郎君怎么如此主动(女尊) 作者:狮崽 文案: 林卓然初次见到沈君泽是在公主府,一双眼睛透露着算计,着实让人没有好感。 两人的气场也不对,见面总是互呛,仿佛不气着对方会亏似的。 直到有一天,林卓然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了,作为公主侍妾的沈君泽怎么会在半夜给自己送补汤! 他为什么要缝补自己穿破的衣裳! 喝醉酒了怎么能抱着自己不撒手! 林卓然惶恐的看向公主,公主走来却只是拍了拍她肩膀,语气无奈,“麻烦你了。” 什么麻烦!这不是你的人吗!!! 醉鬼沈郎君仿佛赖上一般,亲昵的搂住了林卓然的脖子,在期耳边道,“沈君泽最最最喜欢林将军了。” 噌一下,林卓然脸瞬间红了,扶着怀中纤细腰肢的手压根不知道朝哪儿放。 【小剧场大放送】 1、“看见我佩剑没?” 林卓然在家中胡乱翻找,却始终没见到自己的武器,于是看向还睡眼惺忪的沈君泽。 后者摇头一脸无辜。 林卓然眯起了眼睛,一步步朝他走来。只见沈君泽一个翻身抽出藏在被子下的剑,紧紧抱在怀中,可怜兮兮的央求道,“别去军营了,今日留下来陪妾身吧。” 2、在一起前: 林卓然:这人心眼多的跟马蜂窝一样!一点亏也吃不得。 众人:小将军慧眼识人,那沈君泽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一起后: 林卓然:我家沈郎心思单纯,你们可不要欺负他。 众人:???双标还是你在行! 【作者有话说】 1、沈君泽是以妾室身份在公主身边的谋士。 2、腹黑套路沈君泽vs感情木纳慢半拍林卓然。 内容标签:生子欢喜冤家女强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卓然┃配角:沈君泽┃其它:HE 一句话简介:腹黑郎君如何一步步将妻主哄入怀 立意:爱要坦荡荡 第一章 金凤三十年,北骑将军平定突厥,将其赶至更远冰雪天地,得圣旨召回京城。 大军回归那日,全城百姓相迎,北骑将军虽年过半百,但身子健硕,头脑聪慧,一双眼睛如鹰般犀利。 银色铠甲泛着寒光,两尺长刀挂于腰间,骑在骏马之上,嘴角带着笑意的和百姓打招呼。 紧跟在她身后的马上骑着一位年轻女子,眉眼俊俏多情,明明笑起来更好看,此刻却冷着脸满是不耐烦。 大军在城外休整,北骑将军特许回府梳洗换官服再去面圣。 “大都督。”林卓然夹住马肚子,促使马儿向前跑了几步,与其并肩而行,“突厥被打怕了,此番回京五年内北方无忧,不知道大都督打算如何安置我?” 说到这儿,林卓然勾起唇角笑了,挑眉看向身边的将军。 “现如今已不在军营,叫母亲。”林虞被孩子的打趣逗乐了。 此刻已经到了府门口,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将绳交给小斯,对紧跟着在她身后的林卓然笑说,“一头烈马,该放在马厩里磨磨性子,不能在外头洒脱了。” 将军府院内已有郎君等候,身穿黛青色袍子,挽着秀发,轻胭脂水粉涂面,明眸眺望着门口。 看见郎君的那一刻,林卓然全然不理会母亲的话,撒腿跑过去拉住了郎君的手,脸上终于是扬起了笑容,“爹爹你看母亲,要把我困在京城里。” 竹青没理会她们母女俩的打闹,一双眼睛上下打量林卓然,神情心疼万分,“然儿怎么瘦了。” 又看向眼含柔意的林虞,“可有受伤?” “无碍,劳烦夫君担忧。”林虞自然的把竹青的手牵过来,拉着他朝屋内走,“替我换官服,我要去面圣。” 路上风吹日晒,必然不能风尘仆仆去见圣上,也不能精心打扮显得格外做作,简单洗漱一番,换上官服,林虞就前去面圣了。 此次面圣主要任务就是亲手交出虎符,将兵权交还给圣上,以解除圣上对林家军功高的担忧以及表示衷心。 林虞作为大都督统领全国兵马,手握重权,陛下着急调她回京的目的还有就是震慑一帮蠢蠢欲动的老臣。 浴房内烟雾缭绕,美人皮肤白皙,肩膀处一道狰狞的疤痕象征着荣誉,米色布巾轻轻擦拭,仿若能察觉到当时情况危急,竹青的手跟着颤了一下。 “爹爹。”林卓然靠在木桶边悠然闭上眼睛,态度极其无所谓,享受父女间久违的亲密。 “是怎么弄的。”竹青垂下眼眸,掩饰泪色,避开了疤痕处。 “我们被围困在山谷中,将士们拼死厮杀出一条道来,准备撤退的时候,冲出来一位大将,拿着砍刀对母亲就挥去。” 林卓然说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不以为然的转过身看着竹青,脸上是得意之色。 “我扑了过去抗下这刀,得亏母亲用枪柄挡了力道,不然我怕是这半边身子都要被削下来。” 竹青听的心里一抽一抽的,把布子扔水里去了,溅起的水花砸了林卓然一脸,负起般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轻柔擦拭泪水。 抹了把脸,林卓然面露委屈,“爹爹战场凶险,一些事情也是无法预料的,爹爹莫伤心,女儿不说便是。” “我也知晓,可还是心疼,你和妻主谁受伤,我都是要难过一番的。” 家中从将,人在外头免不了提心吊胆的,竹青整日里头吃斋念佛就是为保他们平安。 不愉快的事情还是不要谈为好,林卓然拿过花瓣洒在水面上,“哥哥现在如何?” 将军府的大公子林清明,可谓是京城公子中的翘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后被陛下赐婚嫁给了定安大公主穆玄师为正夫。 想想出征在外已有三年未曾见到林清明了,从前这位哥哥最是疼爱自己,变着法子帮他躲避母亲的责罚。 “最近一年哥哥给我的书信中多有忧愁,爹爹可知道所谓何事?”林卓然眼中柔和不见,也不在意光溜着被看,起身拿过架子上布擦拭身体。 “明儿心悦定安公主已久,两人本是浓情蜜意过着日子,可没多久公主纳了妾,几乎形影不离,让明儿心中烦愁。” 说到这里竹青叹息,知道帝王家无情,却没想到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厌倦林清明,做父亲的怎么能不心疼。 林卓然脸色冷了下来,轻哼一声,“若是公主心慕他人,我便把哥接回来,养在府内。” 竹青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干净帕子给林卓然擦拭头发,笑的时候眼角带上了皱纹。 “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我倒是不担心明儿在公主府受什么委屈,毕竟咱们家是就是最有力的后盾,怕的是明儿自个钻牛角尖,郁郁寡欢把身体整垮了。” 林卓然没说话,放于膝盖上的手敲打着。 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说定安公主为她设了洗尘宴,就在公主府,还请林卓然给面子去赴约。 “刚好我去看看哥哥。”林卓然拍拍竹青的手,“我回来了,哥哥肯定是想见的。” 公主府坐落在皇城脚下,因为沾亲的缘故,林卓然去过不少次,入室后里面别有洞天,仿佛身入江南,小桥流水,鸟语花香。 侍女都知道这位小姑子,麻溜的给带去了定安公主的书房。 因为有裙带关系,林卓然乃至将军府都是和定安公主站在同一条线上,也就不必避讳许多,算得上自己人。 书房内三面都是书架,上头摆放着各种古籍,还有些孤本的书,穆玄师抬起眼睛,当下手中毛笔迎了上来,“回来了,怎么样?” “大破突厥,金凤最起码可以安定五年。”林卓然目光掠过桌面上写的东西,不留痕迹移开了目光,双目带上笑意。 穆玄师瞪了她一眼,拍着她胳膊,“谁问你战事了,我问的是你有没有伤着。” “多谢嫂嫂关系,没事。” 两人寒暄了几句,穆玄师就看出林卓然的漫不经心,心下了然。 “我已经让明儿在东院里等着你了,赶紧去叙叙旧吧,他也整天念叨着你。” “好。” 林卓然不加掩饰,心中早已想去看看哥哥如今怎么样了,三年时间太长,对林清明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偷带着她去买糖。 侍女领路,林卓然路过竹林小道,悠扬的古琴声响起,目光扫过旁边的亭子,停下了脚步。 亭子里坐着一个男人,白玉发冠束起墨发,纤柔在弦上跳动,闭上双目感受音律和微风吹拂。 一片宁静和谐的景象。 “他是?”林卓然蹙起眉头。 侍女欠身,“这位是沈郎君,公主的妾室。” 原来就是他。 林卓然移开了目光,头也不回的大步朝前走去。 郎君睁开了眼睛,眼眸波动,瞥了眼离去的背影,勾起了唇角,起身整理衣摆,迈着步子缓慢离开。 东院肉眼可见的温馨,门上挂着两个小小的红灯笼,到处都是花草,进院就飘来一阵清香。 “哥!”林卓然人还没入院子呢,就喊了声。 在屋子里等候许久的男人立马出来了,神情带着丝疲惫,却无法阻挡心中的喜悦,呼唤道,“然儿回来了。” 现哥哥以嫁为人夫,不能同小时候那般亲密,林卓然距他半步停下,发现其神色疲倦后,不悦蹙起眉头。 “你这是怎么了?这般憔悴。” 林清明垂下了眼睛,羞涩的笑了,拉过林卓然的手放在了肚子上,林卓然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已经两个月了,打算稳定下来再告诉你们的。” “是不是挺闹腾的?” 林卓然没见过人怀孩子,不过小时候听爹爹提过,说是怀她的时候,孕期就没吃什么东西,孕吐的厉害,并且生产还体力不支难产了。 吉人天相,好歹是从鬼门关回来了。 不过自从那之后,竹青的身子就不太好,后头还想要一个孩子,被林虞严词拒绝了,说有林卓然一个就够烦的了。 林清明点点头,孕初期总是不好受的,他的反应还比别人强些,所以更加难捱。 互相搀扶着进屋,林卓然看哥哥就像是一个易碎的花瓶一样,小心翼翼的,眼睛在他身上胡乱打转。 “晚上公主要宴请你们一众同僚,我身子不方便就不过去了。”林清明把糕点推给了她,笑起来眼睛是弯弯的,“这是我做的小点心,尝尝。” 入口还是熟悉的味道,林卓然也笑了,两人眉眼间极其相似,不过林卓然常年在沙场上泡着,性格凌厉,不如林清明看起来柔和。 “公主对你如何?”林卓然吃着糕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林清明笑意渐渐淡下来,“妻主对我自然是好的,只是…只是西院搬进来后,妻主和他形影不离,到哪儿都带着。” 林卓然想起了那抹亭子下的身影,握住了林清明的手,“他可曾为难你?” “不曾。”林清明摇头,眼神带着担忧,“这也是我最难受的地方,若是恃宠而骄也罢了,他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一样,对我的态度也说不出话来。” 林卓然松了一口气,只要没为难林清明,一切还好说,算得上识相。 第二章 兄妹俩唠唠家常,时间过的很快,林卓然本是想告诉林清明战场上的事情,喜欢看哥哥担惊受怕瞧着自己的模样。 但现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决定暂时放放。 傍晚时分有侍女前来请林卓然,前院已经摆好酒席,一众人就等着她落座了。 宴席并不是盛大,却胜在精致,歌舞丝竹在一旁备着,席位上都是熟悉的人,互相也不多拘束,作揖后落座开席。 此次回来风光显赫,少不了被恭维几句,对于这种情况林卓然已经习惯。 母亲是金凤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在她的羽翼下林卓然受到过不少赞誉,此次大军回京的路上,路过每个城镇,地方官员必然要出来迎接,说上几句恭维的话。 有的真心实意,有的另怀鬼胎。 一开始林卓然还会谦虚应付,到后来干脆板着一张脸,让林虞去面对那些官员。 定安公主麾下有不少文官,武官也就将军府一族,还是因为联姻而得到的帮助,所以格外尊重。 “此番宴请全为卓然接风洗尘。”穆玄师举杯敬在座所有人,歌舞丝竹纷纷奏起。 京城的酒水味道比边塞要淡不少,喝在嘴里没什么味道,林卓然全当是水喝了。 酒过半酣,畅谈着国家抱负,林卓然有些微醺,没接她们的话茬,静静的坐在一旁。 突然门口出现一位郎君,身着青绿色袍子,身后跟着侍从,手里端着托盘。 “妾身为各位大人准备了醒酒汤。”沈君泽目光低垂,嘴角含着笑意,来到每个人面前挨个发。 到林卓然跟前的时候,微微欠身,抬眸看了一眼,恰好四目相对。 一个眼中满是不屑,一个眼中精明算计,触碰到的那一瞬间,火药味瞬间炸开。 “将军请用。”沈君泽眼中立马换上了笑意,人畜无害的看着她。 林卓然从侍从那儿拿来,一饮而尽,“多谢郎君。” 宴请结束后,林卓然已是半醉,身形摇晃,陪着同样醉酒的穆玄师送走了客人,前厅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公主殿下,下官的哥哥还望殿下多多照顾。”林卓然虽看起来醉意朦胧,眼底却是清明的,一直打量着穆玄师。 “来,我告诉你一件事情。”穆玄师揽着林卓然的肩膀,在其耳边小声道,“林郎有喜了。” “这也正是下官所说的目的,哥哥初为人父,兴许性子上会有些变化,还请殿下多多包涵。”林卓然站直了身板,说起正事来一点也不含糊。 虽然不知道怀孕到底是什么滋味,但在军营中也听下属说起过,自家郎君有身孕后,性格会发生变化。 林清明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林卓然也相信穆玄师不会也不敢对他动粗,但架不住公主府内的那位小妾。 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别人面前装的无辜,到自己这儿原形毕露。 怕是寻常人都要被其耍的团团转。 “这是自然,林朗与我结发多年,多年的情分也足以包容他所有。” 听见穆玄师的保证,林卓然心下才稍微安心点,脑海中又一瞬间闪过沈君泽的眼睛,明明是一双含情的桃花眼,里头却充满了冰冷的算计。 着实让人恶寒。 兴许是习惯了军旅生活的直来直去,对于院子里男人的勾心斗角显得格外排斥,加上沈君泽是一个可以随时威胁林清明的存在,林卓然心中就更加偏见。 目送林卓然离去,穆玄师笑意渐渐消失在脸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屏风后面出来一人,正是宴会上端来醒酒汤的沈君泽,迈着小步子来到穆玄师身边,眼中带着淡淡笑意。 “你怎么看?”穆玄师侧眸看了他一眼,男子的外貌无可挑剔,可她知道,这人就是一条毒蛇。 拥有美丽的花纹,却也只能远观,碰一下就会被死死的咬住。 “林卓然还是太稚嫩了,属下不过稍微试探一番,她便露出了厌恶的神情,着实比不上林虞将军。” 穆玄师鼻腔里轻哼一声,“林虞活了多久,林卓然又活了多久,她还年轻,有无限的可能。” “殿下放心。”沈君泽作揖,“林卓然的死穴便是她的兄长林清明,只要他在,林卓然永远是殿下手中的刀。” 两侧的酒桌上是残羹剩饭,唯独林卓然那桌,食物几乎没怎么动,桌面也干净整洁。 穆玄师一步步走上主位坐下,看着站在下方的沈君泽,“最近林郎心情不好,我们暂时别凑太近,有事情我会去叫你。” “是。”沈君泽浑然不在乎,甚至嘴角还勾起了笑容。 林清明怀孕的消息林卓然没瞒着,回去就告诉竹青了,竹青整个人都是懵的状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拉着林卓然再三确认,恨不得立马去林清明跟前贴身照顾着,被林卓然好说歹说的拦了下来。 要去也得明日再去,哪有大晚上跑人家府上的道理。 “母亲呢?”林卓然自从回来就没见到林虞的身影,按理来说进宫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 竹青浮现出不悦,扔了手中缝了一半的衣裳,“她和老部下出去叙旧了,可把我给忘了。” 一瞧这模样就是委屈了,林卓然熟练的坐到竹青身边,亲昵的揽过父亲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可爹爹不有然儿陪着吗?” “浑身酒气。”竹青笑嗔了下,推着她道,“赶紧去洗漱,早点休息,一路赶回来也累了吧。” “不累,我陪爹爹一起等母亲回来。”林卓然撒娇时关五官柔和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人,任由谁也受不了这般。 即使现在已是家境富饶,但竹青依旧保留着动手给林虞缝补衣裳的习惯。 而林虞虽贵为大将军,万人尊敬,却无人知道,她官服内的里衬有些精细的补块。 行军在外,免不了剐蹭,带的衣裳也有限,林卓然守在竹青身边,决定借此机会学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竹青也没决定女人学这些有什么不对,手把手的教。 拿的起刀剑的手,自然捏的动绣花针,线脚虽粗糙,但第一次这样已经是不错了。 看着那块补丁,林卓然才明白为什么爹爹会坚持要亲手缝补衣裳,已经不止止浮于表面,还寄托了对家人的祝福。 直到林卓然眼皮开始打架,犯困的时候,才看见摇摇晃晃回来的林虞。 脸泛着酒气的红,站在屋门口靠着门框,一瞬不瞬的盯着屋内两人。 “回来了,怎么喝的这么多。”竹青赶忙放下手中针线活,赶忙去扶林虞。 对于这种情况,林卓然眼睛在她俩之间来回扫了眼,麻溜的收拾东西滚蛋了。 竹青把人扶着坐床上,取来湿帕子给她擦脸,动作轻柔,“什么事情高兴的喝成这样。” 林虞叹息着搂住竹青,亲昵的蹭了蹭他面颊,“看见郎君,心中就开心。” 情话说的直白,往往最是打动人,林虞这般的粗人,能说几句也就在酒后了。 想起林清明有身孕的事情,立马告诉了林虞,并且说了自己想把林清明带回府的意思。 自己的孩子怀头一胎,势必是担心的,想把人带在身边照顾情有可原,不过要求还是被林虞拒绝了。 竹青虽然心中不高兴,但还是听林虞的话。 多年的相依相偎让他了解这位枕边人,只要是能够满足的要求,林虞从来都是依着他的。 身处于朝廷,必然不能像普通百姓家一样,得有多方面的考量,所以被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知道自家郎君定然放不下心,林虞自己又何尝不是,安抚道,“不过等着月份大一些,你可以去公主府陪产,如何?” 而林清明这边,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散步,手轻轻护在肚子上,呢喃道,“今日来的是你姑姑,是为骁勇的将军,未来可以向她请教武术。” 自从有了身孕,一人的时候,林清明总是会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知道肯定是听不见的,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告诉还未出世的小家伙所有的事情。 “林郎。”院子口传来呼唤,穆玄师走过来在其身边站定,熟练的扶住了他,“出来消食怎么不让侍从跟着。” “妻主今晚不去沈郎君那儿吗?”林清明下意识的问道。 这几月穆玄师晚上不曾来过,听下人说是去了沈郎君那儿,林清明心中即使再不高兴,也无法。 虽然沈君泽是突然被带回来的,但妻主承认了他的地位,自己有身孕不能同房,去其他人屋里也是正常。 大概是还没能习惯府内多一个人出来吧,林清明面上不说,心里却是难受的。 穆玄师自然是知道林清明心中所想,说来也巧,自从林清明怀孕后,七公主那儿便有了动静,穆玄师时常和几个心腹在沈君泽屋内商讨。 往往到了半夜才散去,这时林清明早以入睡,前去打扰未免影响休息,只能委屈的蜷缩在榻上休息。 “林郎,孕期多辛苦,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穆玄师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人回屋子。 月色朦胧,照在郎君俊俏的脸上,染上了薄薄绯红。 醉意上涌,林卓然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时候,竟然满脑子都是沈君泽的影子,烦躁的翻身爬起,心中早就把人骂了千百遍。 第三章 林卓然虽然跟着母亲后面立下了不少功劳,却始终没有封官的消息,心中略微有些急躁。 谁不想入仕一展宏图,林卓然也不例外。 一家人一同用午膳的时候,林卓然没忍住的询问,“母亲难道陛下对女儿真没半点赏赐?” 手中的粥也吃不下了,眼巴巴的盯着林虞。 后者像是察觉不到她内心的迫切和疑惑,慢悠悠的给竹青夹了小菜,“今年萝卜腌制的不错,尝尝。” 竹青看着母女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缓解,干脆低头吃自己的东西,随她们怎么解决。 没得到回答,林卓然也倔,干脆放下碗筷,就这么等着。 林虞目光终于是看向她了,“想当官?” 当以为事情有转机的时候,林卓然就听见母亲道, “想着吧。” 一盆冷水直接泼了上来。强行按耐住想走的冲动,讨要个理由。 “你的官职是我让陛下收回的。”林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林卓然犹如被雷劈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眼睛像鹰般盯着林虞,双目接触的瞬间移开了目光,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母亲,爹爹,女儿吃饱了,就先告退了。” “然儿。”竹青起身想要去追,被林虞拉着手阻止,让他坐下来吃饭。 “粥连半碗都没吃完,什么吃饱了。”竹青瞪了眼,还是选择了坐下,却是没动筷子,看着林虞,“母女俩的嫌隙不就出来了吗?” 林虞依旧不紧不慢,完全看不出是能在战场上雷厉风行的大将军,拿起竹青的筷子,放在了他的手中,示意其吃饭。 “我比你了解她,性子还得磨,不然出去了,就是摔跟头的份。”林虞拍拍他的手,“卓然聪慧,能明白。” 自家孩子总是好的,竹青不服气的回说,“然儿聪慧我这个当爹爹的自然知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放心?” 争论并无意义,更何况还是和自家郎君,林虞自顾自吃饭,听着竹青在耳边唠叨,并不作声。 “既然不愿她入仕,就不要告诉她是你谢绝了陛下的好意,这不是伤孩子的心吗?” 竹青也不理解这母女俩是怎么了,听一个个说战场上有多默契,可怎么回家里后,完全看不见。 几乎没吃啥的林卓然准备去外头找个地方把饭解决了,出门恰好碰见前来邀约她的陈米。 要说这陈米也是个人才,大约母亲是尚书的缘故,从小被强制压在学堂学习,物极必反在她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学堂时碰见了林卓然,当时林卓然是被竹青从武场强制拽回来的,身上穿着劲服,肩膀上还挎着弓。 心不甘,情不愿的找到自己位置坐了下来,拿着课本稀里糊涂的翻看起来,也不知道先生在上头讲的东西有没有听进去。 或许她的装扮和其他人太过于不一样,吸引了陈米的注意,又恰好两人位置靠近,陈米就凑过来询问。 本就因为被强制捉回来不爽的林卓然,自然是不会给她好脸色瞧,瞪了一眼,反手把书本拍她脸上去了。 陈米也不甘示弱,两人你来我回,就这么在课堂上扭打起来了。 后果自然是被先生敲打,而后各自被带回去,为此林卓然受了不小的教训,拇指粗的棍子都被林虞抡断了。 在家里躺了两天才能下床,第一件事情就是乖乖去上学堂。 当看见鼻青脸肿的陈米时,林卓然差点笑断气,非常感谢林虞打的地方都是看不见的,被衣服遮起来的。 不然像陈米这样脸上挂彩,一瞧就知道挨揍了。 也因此,两人建立了微妙的死党友情,林卓然会在下学堂后带着陈米去武场玩,而陈米会帮林卓然把功课写完。 倒不是林卓然不精通学术,而是她们那个年纪的孩子都在学习四书五经,而林卓然对那些并不感兴趣,一股脑的只想钻研兵书。 对此林虞倒是没有太过阻拦,只不过当她完成今日学习目标后,才会将书给她,并且还为她搜罗了不少奇门遁甲的书。 现在看来,陈米的母亲非常有先见之明,陈米是一个对武术一窍不通的人,想跟着林卓然后头也不过是为了赌气对抗。 现如今长大了,乖乖在尚书台呆着,为朝廷张罗人才。 既然陈米约自己,林卓然也就不客气,两人定在了酒楼。 多年不见,陈米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不少,见她来起身迎接。 “我就知道定安公主会第一时间找你。”陈米现如今已经入仕,林卓然见她应该尊称一声大人,不过两人关系摆在这,也不用如此拘束。 林卓然倒了杯茶,瞧着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满意的勾起唇,“是找我,她想着和我联络感情。” “只要清明哥哥在,她还怕什么?”陈米直言,两人谈这话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谁知道。”林卓然不愿意多谈穆玄师,肚子也确实饿了,“吃饭,吃饱了再说。” 酒过半酣,陈米仰靠在椅背上,眼睛微眯起来,“我可是听说,林将军谢绝了陛下对你的赏赐。” “我知道,她告诉我了。”想到这林卓然闷闷喝了一杯。 陈米凑上前来,“你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我可去她的。” 林卓然嘴上虽然这么说,在心底是知道的,按她对林虞的了解,不让自己做的事情必然是有道理。 只是气不过,总得找个出口发泄。 “别气,老将军最疼你。”陈米又靠了回去,闭上了眼睛,“这官场太难搞了,这几年我头发都要熬白了。” 说的当然夸张了,但能看出来陈米快速的成长,一定是和周围环境有关系,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酒楼在闹市,透过窗户能将主干道上的行人一览无余,林卓然目光扫过,突然停顿了下来,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立马窜了起来,吓旁边陈米一跳。 “我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陈米回答,一溜烟跑了。 虽然只和沈君泽短短见过一面,但那身影是不会忘的,大白天不好好在公主府呆着,独自一人跑出来,定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卓然武功高强,走路无声,跟踪技术也是了得,一路尾随着身影来到小巷子里。 带着白斗笠的男人停顿下脚步,四周环望,见无人才从小门进去。 林卓然饶有意味地挑眉,没记错的话这儿可是青楼,现在势必要进去一探究。 一进去就被一排排的房间给愣住了,因为要隐藏的缘故,所以没看见沈君泽进了那间屋子,林卓然在走廊上徘徊,一时间犹豫不定。 在此时,一扇门后面传来了压抑的喘息声,林卓然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转身想走的时候,有个人喊住了她。 “客人怎么在这里啊。”一个穿着火红色衣裳的男人摇曳着步伐走来,顺势拉住了她的胳膊,“这儿是办事的地方,都是被要走的,小倌都在下面呢。” “我不是!”林卓然要推开男人,却不知从哪儿下手,被强硬拖拽,“你放开我。” 沈君泽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梅君,你从窗户出去,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林卓然?”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面容姣好,带点儿英气的男子,他眼神中露出担忧。 “我可以解决。”沈君泽赶忙把杯子摆好,嘱咐道,“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发现这里是公主搜罗消息的地方。” 梅君身手矫健,翻窗离开,跳到小巷子里,最后,消失在人流中。 林卓然还在和这位拉扯的时候,听见了推门打开的声音,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后,立马指着道,“我来找他的,你放开我。” 男人笑魇如花,目光落在了沈君泽的脸上,见他微微点头,才装作恋恋不舍的松手,“好吧,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追赶,林卓然连忙钻进房间,唰把门拉上。 “这里的男子都这么热情的么?”林卓然嫌弃的拍了拍胳膊,自顾自的盘腿坐下,要给自己倒杯茶的时候,手指摸到了未干的茶杯。 默不作声的收回手。 “林小将军征战在外,这些东西不少见吧。”沈君泽并没有发现异常,此刻他心思都在如何不让林卓然起疑上。 “听过不少,可真没见过几回。”林卓然手托腮,盯着沈君泽,如鹰般的眼神看到沈君泽浑身难受。 “公主知道你有龙阳之癖么?” “什么?” 沈君泽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向这方面发展,捏紧了拳头,为了不暴露只要承担下来,“还请你保守秘密。” “啧。”林卓然眼中渐渐带上戏谑,“保守秘密啊。” 突然的凑近,带来的不止有酒气,还有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沈君泽心尖都跟着颤了一下。 “沈郎君如此聪明的一个人,自然知道等价交换的道理。”林卓然道。 或许是凑的太近,女人痞气的样子一览无余,配合上那张令人心动的脸,沈君泽紧张的攥住了衣摆,头一次大脑一片空白。 第四章 喧闹的大街,沈君泽手上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既然被发现,斗笠也没必要再带了,跟在林卓然的身后。 “还有多少?” 吃的玩的,单个拿出来并不重,可放在一起都让他拎着,那可就不一样了。 沈君泽做梦也没想到,林卓然口中等价交换,竟然是帮她带东西给林清明,都是些吃喝玩乐的东西,并且这一带就要带到林清明生产结束。 明明是可以拒绝的,却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下来,也就有了现如今的一幕。 林卓然瞥了他一眼,见确实拿不下了,大发慈悲道,“就这些吧。” 看着他嘱咐道,“一定要送到哥哥的手里。” 见沈君泽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心情愉悦极了,想开口呛人,却发现无从下口。 从一开始林卓然就占据了上风。 “难不成在林姑娘眼中,我是会贪图这些小玩意的人?”沈君泽板着脸,冷声道。 “我和沈郎君又不熟悉,何谈印象。”林卓然双手背在身后,眼中的笑意更盛,狠狠出了一口气。 让这人大晚上在自己脑子里晃悠,害得她昨晚都没怎么睡好。 瞧林卓然离去的背影就能看出她此刻心情的愉悦,沈君泽是一个格外能忍耐的人,不然也不会自毁清誉到如此。 可今日面对林卓然的时候,所以引以为傲的计谋全都丧失,完全被带着节奏走,这让一直运筹帷幄的沈君泽非常羞愤。 没有侍从跟着,只能自己把东西带回去,到公主府后沈君泽整个胳膊都酸的抬不起来,赶忙把东西交给了侍从。 即使再累,也没忘记林卓然的嘱咐,亲自带着东西去东院一趟, 突然到来的客人让林清明有些不知所措,特别是看见跟着沈君泽身后的侍从,手中还拿着不少东西。 “这是何意?”林清明问道。 沈君泽行礼,把规矩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神情柔和的说道,“这时令妹让我给主君带的东西,都是她亲自挑选。” “然儿?”提到林卓然后,林清明瞬间放下了警惕,好奇的上前去察看带的到底是什么。 拨浪鼓、小老虎的帽子、风筝、话本…… 看的林清明哭笑不得,这些小玩意有些买的也太早了,不过林卓然的贴心让林清明心中多了丝暖意。 “劳烦沈郎君了。”林清明收下东西,发觉里头芙蓉糕多了两份,当即拿给沈君泽。 在推辞的时候,林清明劝说道,“有两份,就证明然儿是多带了一份给你当作谢礼。” 沈君泽愣了一下,拿过后却觉得像林卓然那样的人,肯定是做不出这样妥帖的事情,不过碍于在别人哥哥面前,也不好表现。 拿着芙蓉糕走出东院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糕点还带着热气,暖着手掌。 沈君泽对林清明的印象是极好的,这位郎君性格温和,也从不使用见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去骚扰他使绊子。 所以在林卓然提出要求后,沈君泽并没有拒绝,现如今林清明有身孕在身,自然是不能随时出门,能顺带给他解闷也挺好。 不过林卓然差点发现楚楼秘密的事情要告诉定安公主,毕竟作为一个合格的谋士,要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这样才能够达到主仆心人合一,不至于被挑拨离间。 一般早朝结束,穆玄师没事就会呆在书房看书或者练字,要找到她非常容易。 穆玄师正在桌案前练字,笔锋凌厉,像是一柄长剑扎入眼中,眼睛都没抬就知道是谁来了,语气带着笑意,“听说你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的。” “今天属下前去楚楼见梅君,疏忽大意被林卓然跟踪了。” 听到这儿,穆玄师才抬起眼睛,带着丝诧异。 随后沈君泽解释林卓然并未发现楚楼的秘密,反而误以为自己是断袖,要挟帮买东西递给主君。 “这倒是有趣。”穆玄师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打量一眼沈君泽,“觉得你是断袖?还威胁你帮忙给林郎递东西?” 三年未见,林卓然做事想事越来越奇怪,让人捉摸不透。 虽然有裙带关系,但穆玄师还是不能轻易相信林卓然,这人表面看起来与她交好,实则却是不知道的。 在外头多年征战,穆玄师断然不会相信她还是从前那个她,行军打仗的人多半死心眼,怕是要知道她们私下密谋的事情,若是脖子一梗捅到上面,这么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林卓然不像是撒谎,由此可见,她非常重视自己的哥哥,公主是否能够放心?”沈君泽自然是知道穆玄师的顾虑,可现如今是用人之时,公主手下虽有不少谋士,却独独少了能够征战沙场的人。 林虞的身份地位绝不会被他们轻易所用,现在目光就只能放在林卓然身上,她是唯一可用之人。 “不急,且再看看。” 对于不辞而别,林卓然心中是带着些愧疚的,特地约了陈米来家中做客,以陪罪。 从小两人就在一起混,将军府她已经轻车熟路,顺带着带了些礼物来看望林虞。 恐怕是搞武的家长都对学文的孩子有种特别的喜爱,竹青见到陈米就欢喜的厉害,说是瞧着孩子长的就乖巧,不像林卓然小时候尽会给自己添麻烦。 对此林卓然表示陈米只不过比自己会装些罢了,骨子里的乖戾也就在她面前表现。 长辈们也不打扰晚辈叙旧,偏阁就两人吃饭,好酒好菜的端上来,陈米这次摆手拒绝了酒。 “这是什么意思?此酒可是我从母亲那儿要来的,好酒。”林卓然强制要给陈米倒上,陈米连忙捂住杯口。 “下午还有事情,喝酒了我怎么去尚书台见母亲她会将我抽死的。” 陈米面露苦涩,谁能拒绝好酒好菜,还不是喝酒之后会遭受皮肉之苦。 “尚书大人到现在还揍你?”林卓然内心窃喜,既然陈米不喝,那这一壶酒就全是自己的了,连倒碗里都不倒了,对着瓶口就喝了一口。 “偶尔犯浑了,会动手。” 陈米显然是不想分享自己的糗事,现如今已入朝为官,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吧,但好歹也管着下属。 做错事情还要被母亲揍,说出去属实有些丢人。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林卓然装作不经意的问。 陈米叹气,夹了一筷子排骨放嘴里,酒的香气都飘出来了,馋的她心里痒痒,“三年一次的科举,尚书台选拔人才。” “那得重视,怨不得尚书大人。” 为国家选拔人才的事情不能疏忽大意,林卓然也就没再劝说,独自小酌也别有滋味,特别是配着陈米馋的目光,美滋滋的。 吃到一半,陈米突然道,“七公主穆棱要回来了,我今早听陛下提及。” 陈米每日都要上早朝,不像林卓然游手好闲的,所以消息自然是比她灵通的。 七公主穆棱常年驻扎南方,引湖灌溉农田,且打退了数次外敌的骚扰,在那一片留下良好口碑。 林卓然曾经听过穆棱的事迹,对这位公主的印象是极好的,现如今归京,必然能见到,想想就有些激动。 “那可太好了,我早就想一睹七公主是何等英姿。” 陈米摇头,按住了她的手腕,语重心长劝说,“我这次提起,就是为了警醒你,离穆棱远一些。” 发小在外多年,并不清楚京城内的勾心斗角,虽然天性聪慧,却也难逃过人心的弯弯绕绕。 陈米自认为已经被大染缸浸黑,做任何事情都得权衡利弊,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自己的脑袋,看见林卓然依旧如年少时模样,心中是欣喜和羡慕的。 但都知道林家和定安公主结为亲家,理所当然的就是站在定安公主这边,穆玄师生性多疑,看林卓然这副样子,怕是还没得到信任。 “现如今的趋势,定安公主和七公主是最佳的凤位继承人,你哥哥嫁于定安公主,你自然是要帮着定安公主的,和七公主接触多了,免不了惹人非议。” 林卓然蹙起眉头,“你是说,如果穆玄师误会,可能对哥哥不利?” 这位发小的脑子里只有她兄长,虽然有些偏差,却也在道理,点头继续分析,“会对明清哥如何我是不知道,但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妻主,到时候夹在两人中间,难受可想而知。” “我知晓了。”林卓然自然是不开心的,在外征战的日子让她忘记了束缚,军营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打好仗才是唯一的目的。 现如今回到了京城,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干什么事情都要再三思索。 “你觉得,谁能继承凤位?”林卓然眯起眼睛,看向陈米,后者摇头不语,指着耳朵不再说话。 未来的君主没人能够预知,若是穆玄师成了凤主,那么哥哥就是帝君,反之,似乎怎么想下场都不会太好。 定安公主绝对不是仁慈之辈,必然会下狠手争夺,只希望到时候能知道留一条退路,以防万一。 第五章 春天万物复苏,是狩猎的好时节。 林卓然在军队中认识了不少朋友,加上从前在京城中交到的一些子弟,一同拉着去郊外猎场。 那儿是林虞得到的封地,所以林卓然可以撒开丫子的让马儿奔跑,那林子的周围都用栅栏围住,就是附近的百姓误入,导致不必要的伤亡。 军中的人也不全是正直之辈,好色之徒少不了,王汝南就是一个。 她现如今是林虞的左冲锋,行兵打仗非常果断,林卓然和她一同领队过,领教过其指挥能力,心中是崇拜的。 可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滴,天生好色,没仗打的时候,就开始念叨想回京城娶个郎君,再纳几个侧房,整日就美滋滋的不出府。 本以为是开玩笑的,还调笑她身子是否能够受得住,没想到如今回京城了,倒是没娶郎君,也没纳侧方,只是天天向秦楼楚馆跑。 那里的郎君算是给她认识了个遍。 林卓然约她狩猎,不过是京城中实在没什么人能一同玩耍,还有便是王汝南的骑射了得,说不定还能再学上几处。 陈米也跟着过来放松心情,这几天尚书台忙忙碌碌,氛围压抑,到时让她憔悴了不少。 一听林卓然邀约狩猎,赶忙就过来了。 戎装在身,显得林卓然英姿飒爽,眉眼灵动,背着弓箭跨坐在马上,带着笑意的看向旁边的陈米,“最近可是透支了?” “可不是,每天大批公文要看,且母亲严格盯着我,一点差错都不能有。”陈米想到近几日的悲惨生活,就止不住的叹息,“要不咱俩换换?” “我可来不了那些东西。”林卓然赶忙摆手,每个人的天赋不同,若是让林卓然去陈米所在的环境,竟然要搅个天翻地覆。 就在两人打趣之间,王汝南赶来,身后还有着一辆马车。 “带的什么人?”陈米对这位将军并不熟悉,侧头问林卓然,后者眯起眼睛,吐出一句,“男人。” “什么?”陈米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时候马车慢悠悠的停下,王汝南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非常殷切的把马车里的人接了下来。 “梅君,你慢点。”王汝南那狗腿子的模样看到林卓然非常惊奇,不说男人如衣物么,怎么现如今如此重视。 虽然是楼里的人,但碍于王汝南的面子,林卓然和陈米还是下马打招呼。 一番自我介绍后得知,梅君是楚楼里的琴师,与王汝南机缘巧合下相遇,看目前这个相处模式,王汝南还在追求阶段。 马车内又下来一位年纪偏小一点的,一双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笑嘻嘻的样子看起来很喜庆。 “这是元辰辰,楚楼的笛手。”王汝南像是拉皮条一般介绍。 梅君和元辰辰都会点马术,倒也是不用让人担心,慢慢骑着跟在后面,就当是看风景了。 林卓然本意是想和王汝南在前头策马,比赛谁猎杀的多,可没想着王汝南仿佛身上有浆糊一般,黏在了梅君身边。 男人虽然神情冷淡,却并不妨碍王汝南的热情,手把手要叫梅君如何拉弓射箭,林卓然只能独自一人走在前头。 陈米也是来放松心情的,压根对狩猎不感兴趣,估计神游的时候还在思考尚书台的事情。 林卓然懒得理会,正打算加快速度,后面就传来了马蹄声,元辰辰小心翼翼的拉着缰绳让马儿减速下来,长呼出一口气。 “林姑娘,你能教我狩猎吗?”元辰辰满眼笑意的看着她,单纯点模样让林卓然并不讨厌。 没人陪自己比赛狩猎,独自一人也是无聊,既然元辰辰想学,那教也无妨。 林卓然大方的把自己的弓给了元辰辰,让他尝试拉拉看。 弓摸在手中就能察觉到不一样,元辰辰眼睛都亮了,感慨是一把好弓。用尽全力拉开,瞄准前方的一棵树干。 唰! 弓箭精准的扎在了目标上,元辰辰惊喜的睁大的眼睛,看向林卓然,又看向跟在身后的梅君,一副求表扬的样子着实好玩。 “第一次?”林卓然翻身下马,踩着元辰辰的马蹬翻身上了他的马,本来还处在兴奋中的元辰辰立马安静下来,一动不敢动的。 “姿势不对,会影响精准度,长时间还会腰疼。”林卓然从后面护住他的双手,带着人拉开弓,调整姿势。 “看见那只吃草的兔子没?” 凑的很近,元辰辰心脏砰砰跳,眼睛也胡乱的看,没看见也应了一声。 箭嗖的一下射看出去,随后听见身后人的轻笑了一声,元辰辰赶忙朝着箭飞去的方向看去,一只兔子倒在了地上。 “好厉害。”元辰辰转头笑道,正好对上了林卓然的眼睛,瞬间羞的低下了头,耳廓都红了。 因为太过于害羞,没注意到身后的人眼中的笑意不见眼底。 带着走了几圈,时候差不多了,一众人便决定离开猎场,元辰辰没有要让林卓然下马的意思,林卓然也懒得换来换去,干脆自己御马。 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跟在后面的梅君看见,抿唇没说话,身边的王汝南似乎对他的反应不是很高兴,有些冷着脸,“我也可以带你骑射。” 梅君清冷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笑了,“元辰辰年纪小,她们又如此亲密,我担心罢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王汝南心中的郁闷被梅君这一笑撩拨的全然忘记,又眼巴巴的凑上去,开始商讨明日带着人去哪儿玩。 来到马车停靠的空地,那儿又多了辆马车,一瞧装饰是公主府的。 林清明下来看见林卓然时很是惊讶,“然儿。” 紧跟着他身后下来的是沈君泽,林卓然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明显感觉到了双方眼中诧异后的互不待见。 “公主呢?”林卓然翻身下马,还不忘扶着元辰辰下来。 “今日有公务在身,沈郎君陪着我出来转转。”林清明看着自家小妹这身妆扮精神的厉害,眼中也带上了欣赏,“没想到能再亲眼看见然儿穿戎装。” “若是哥哥喜欢,我以后都穿着。”在面对林清明的时候,林卓然格外的温柔,像是一只收起獠牙的猛兽。 元辰辰在一旁听到真切,上来问好,后面跟过来的人也一一打了招呼。 沈君泽看见梅君的时候,明显一愣,没想到他怎么会在这里,在看见贴着站的王汝南,心中瞬间了然。 他私下里调查过王汝南,此人日后必然是有大作为的,本来还想着如何靠近,现如今对梅君这样子,怕是动心了。 若是日后要她做些什么事情,也会方便一些,打听消息也能省事。 就是不知道素来花心好色的王汝南,能对梅君的兴趣持续多久。 “虽然开春,但风大,且这儿会有牲畜出没,哥哥还是换个地方吧。”林卓然庆幸没将猎物带出来,不然被林清明看见了始终是不好的。 陈米肚子叫了一下,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道,“快到中午了,不如一起吃饭。” 猎场周围有休息和吃饭的酒家,不需要走多远,郎君们自然是坐着马车过去,她们就骑着马跟在后面。 元辰辰上马车的时候,有意停顿看向林卓然,似乎等着些什么,可惜的是后者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而是盯着沈君泽。 沈君泽轻轻扶着林清明,帮他上了脚踏后,自己才上去,林清明也不忘拉他一把,两人看起来异常和睦。 元辰辰有些沮丧的钻进了马车内,梅君早就上了马车,把他的举动尽收眼底。 “骑射好玩吗?”梅君问道。 元辰辰立马想到了刚才的亲密接触,红了耳廓,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把脸埋的低。 瞧着模样,定然是心动了,不过也不能责怪元辰辰,一个整日里被困在楚楼,面对的都是好色之徒的孩子,身边突然出现英姿飒爽的姑娘。 还手把手教他不会的东西,如此微妙的接触,不心动才是有问题。 “林卓然是林家唯一的姑娘。”梅君只说了这一句,接下来的话就不用他说,元辰辰自然能够明白。 果然元辰辰的表情黯淡了下来,京城内谁不知道将军府,谁不知道这次大胜归来的林虞。 自己不过是个楚楼吹笛子的,怎么能妄想和这样的世家在一起。 梅君也不想在他高兴的时候如此泼冷水,可不明白现实的问题,当事情真的发生后,最伤心难过到还是元辰辰。 他不相信,林卓然能对谁心动,毕竟一个捉摸不透的女人,是很危险的。 而另一辆马车内,沈君泽给林清明腿上铺上毛毯,靠在车厢壁上,装作不经意道,“小姐经常会带着楼里的人出来玩吗?” “应当是不会的。”林清明笑道,“然儿脑子里全是打仗的事情,小时候隔壁小公子给她写情书,还把然儿吓了一跳,眼巴巴的拿着东西过来找我。” 想到林卓然小时候因为别人的爱意,而不知所措求助的模样,沈君泽嘴角勾起了笑意,怎么和现在这副讨人厌的样子差那么多。 “大概是别人带来的吧。”林清明还是很相信自己妹妹的,毕竟林卓然对于感情的木头脑袋,他是了解过的。 这么一想,王汝南带着梅君来,梅君为了避嫌把元辰辰也带着,说的过去。 沈君泽不知怎么了,心中突然舒服了不少。 第六章 距离不远,没一会就到了,元辰辰想去找林卓然,却看见林卓然等在她哥那辆马车前,只好收回了脚步,默默跟着梅君。 林卓然体贴的扶着林清明下马车,同时说道,“如果下次想出来散心,公主没时间,我来陪着哥哥。” “有沈郎君在,大可放心。”林清明。 两人之前不曾有多接触,全因为帮着林卓然递东西,才有了其他话题,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彼此了解。 沈君泽对林清明通透的心很欣赏,加上他身子的问题,多加照顾一些,不过是举手之劳,林清明却牢牢记在了心中。 此番出来游玩,也是林清明提议带着沈君泽一起的,非要让沈君泽来猎场呼吸新鲜空气。 “哥哥先过去吧,我把马儿拴好。”林卓然道。 “好,快点跟过来。”林清明拉着沈君泽一同走了。 走到半路,沈君泽突然停下了脚步,懊恼道,“我有东西落在车上了,我回去拿。” “我陪你一起去。”林清明的跟随被沈君泽拒绝,说自己可以一个人,让他先上楼休息。 林卓然牵着马儿交给马夫,并且叮嘱期喂养上好的饲料,马夫知道眼前的人是谁,自然不敢怠慢。 “最近可有其他人来猎场?”林卓然低声问道。 林虞的猎场虽然说是给她的地,但只要想来给林虞打声招呼就好,并没有什么我的领地你不能踏入的说法。 这酒家距离猎场近,且食材都是新鲜的,一般来猎场消遣的,腹中饥饿了都会选择这个地方用餐。 酒桌见免不了谈写事情,这也就是消息的来源。 “回小姐,没有。”马夫回答。 林卓然顺了顺马儿的鬃毛,“知道了。” 转身离去的时候,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沈君泽,眉头不自觉簇拥在了一起,刚才说话声音小,大概是没听见的。 “沈郎君怎么折返回来了?”林卓然迈步向他走去,嘴角勾起笑容,眼睛盯着沈君泽的表情,见没有异常,应该是没听见。 “林小姐说过自己不是好色之徒,今日的做法却让在下大开眼界。”沈君泽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冒出想法要来找人,非得呛上两句。 “你说的是搂着元辰辰?”一边说还一边向沈君泽靠近,完全没有理会两人之间性别和身份的差距。 心脏又迅速跳了起来,沈君泽脚像是黏在原地一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走过来。 “元辰辰是楚楼的人。”林卓然微微俯身,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的情人不会就是他吧?” “胡说什么!” 沈君泽瞬间羞愤涌上来,抬手就要给林卓然一下,被后者钳制住了手腕。 没有被冒犯的愤怒,林卓然笑的欠揍,捏着那纤细的手腕收紧,“看来我猜对了。” “啧,没想到你口味是这样的。” 沈君泽面色难堪,这林卓然真把他当断袖了,沈君泽力气不小,却没办法和林卓然一个武将比较,怎么也抽不出手来。 干脆冷静下来,目光凶狠的盯着林卓然,“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我是定安公主妾室,而定安公主是你的嫂嫂,按照辈分,你也该唤我一声小嫂。” 没料到这人会搬出这茬来,林卓然突然笑了,“好的,小嫂。” 手腕被松开,麻涨的感觉让他怀疑是不是青了,不过在林卓然面前当然是不肯撸起袖子看的,瞪了她一眼,立刻转身离去。 等到了楼上的包间,已经上菜了,他坐到林清明的旁边,后者看他脸色不对,低声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沈君泽勉强笑着摇头,说不过是被马儿的鸣叫吓了一下,这下林清明才放下心来。 亲切的拉住他的手,“我想陪你去的原因是,马厩那儿偏僻,万一遇到心怀不轨的人,可就遭了。” 心怀不轨没遇见,讨厌的人倒是遇见了。 过了一会林卓然才回来,目光只在沈君泽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下,坐在了林清明的身边。 陈米早已饿了,没心思去想着聊话题,沈君泽那副还气着的模样,也不可能开口,全靠着王汝南起话题,好在这人心宽健谈。 林卓然也不是不爱说话的人,和她一言一语的谈论,最多的还是当时在军营中的相处,给这些在京城中长大的听到一愣一愣。 “林姑娘上阵冲锋的时候,一定很飒爽。”元辰辰兴奋的说,“我今日跟着林姑娘身后,掌握了不少射箭的技术。” “如果你以后还想学,我可以教你。”林卓然笑的眉眼弯弯,任由谁都会以为她性格好相处。 一句话不知道真假,但元辰辰的模样是当真了。 林清明不说话,吃着东西,林卓然时不时问他东西胃口如何,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却是能让沈君泽听见的。 每次看见林卓然如此体贴,他都不敢相信,甚至会冒出莫名的情绪在心底翻涌。 梅君和沈君泽之间的关系在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并没有刻意的避嫌或者说话。 梅君垂眸并不在意饭桌上会发生什么,只管自己吃饭,王汝南反而说几句话就要朝他看一眼,仿佛是说给他听到般。 是人都能看出王汝南犹如开屏的孔雀,拼命想要展现自己的魅力,知道王汝南事迹的也就林卓然了,作为过命交情,林卓然非常给面子的捧场。 有时候吹大发了,还能看见王汝南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面对喜欢的人,会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林卓然虽然没经历过,但大概就像是遇见了匹好马,就希望为它投喂最好的饲料。 碰见的称手的兵器,会忍不住擦拭打磨。 用餐结束,一群人出游也不太方便,且上午的运动让他们也需要休息。 王汝南自然是要送梅君和元辰辰回楚楼,而林卓然肯定是要亲自护送林清明回公主府的,陈米无人在意,干脆跟着林卓然一起。 两辆马车在城门口就分开了,林卓然骑马和陈米并排走在前面,熙熙攘攘的街市是小贩吆喝声,习惯了猎场的安静,回到城内总有种说不出的烟火气。 “待会你回尚书台?”林卓然目光略过道路两边的摊贩,搜索着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可以给哥哥带回府内消遣。 一提到正事,陈米好不容易轻松点的心情又推搪下来,点头,“现如今忙碌,我自然是要回去的。” “我听说新政要实施了?”林卓然目光看向陈米,马匹凑近了一些,“这次尚书台的新政会得罪不少旧贵族,到时候免不了被针对,你母亲是怎么想的?” “新政的施舍有利于国家,每次的改革哪能没有人牺牲委屈的。”说这话的时候,陈米身上多了丝说不出来的圣者之气,和书中描述的大差不离。 倒是让林卓然对这位从小的玩伴高看了一眼,原来此人心中也装着乾坤。 马车内,林清明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惊喜的拉住沈君泽的手,眉梢都带着惊喜,“你说然儿会不会对元辰辰有好感?” 此话说的沈君泽一愣,不动声色的询问缘由。 “我从未看见然儿对哪位男子如此亲切,还要教他箭术,并且我们来到时候不是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沈君泽蹙眉。 “然儿搂着那公子骑马,两人同骑一匹马,可不是有点问题。” 沈君泽抿唇,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主君不在意元辰辰是楚楼出生吗?” “身份地位都是虚的,我想要的只是然儿找到喜欢的人,能够快乐的度过这一生。” 林清明的释然不像作假,真的会有如此看开的人吗?沈君泽抱着怀疑的态度。 不过被林清明这么一提,又把这件事情想起来了,在马厩时多态度能看出来林卓然对元辰辰是没好感的,既然没好感干嘛和别人做这么亲密容易被误会的事情。 对此沈君泽表示不理解,并顺带着给林清明加上了花心的头衔。 林卓然不知道车厢内的人在讨论她,驭马来到车厢侧,轻声道,“哥哥可有想带回去的东西?” 公主府什么都不缺,只要林清明说一声,下人便能立马送到,可即便如此,也不如妹妹亲手给的来到情谊。 林清明撩开帘子,“芙蓉糕带两份回去吧。” “好。” 林卓然应声,独自骑马前往卖芙蓉糕的小店,让陈米继续带着马车向公主府走。 处理完事情的穆玄师接到消息,早已在府门口等着,看见马车的时候,眼里浮现柔和。 瞧见妻主在等自己,林清明心中欢喜,顾不得让侍从扶着他下来,一下从脚蹬子上跳了下来,可把跟在他身后的沈君泽吓坏了。 “有身孕不知道吗?”穆玄师和陈米点头,算是免去了礼仪,“卓然呢?” 能看见陈米,定然是同林卓然一起的,想来是道上碰见了。 “我让她帮我去买芙蓉糕了。”林清明眨了眨眼睛。 穆玄师揽住了林清明,“叫下人去就好,省得卓然再跑一趟。” 说话间,林卓然赶了过来,翻身下马,手中提着两包糕点,将东西给了下人后,作揖道,“嫂嫂。” “卓然不妨进去坐坐?”穆玄师笑眯眯的问道。 今日再叨扰属实不妥,林卓然以还有其他事情为由,婉拒了。 林清明和穆玄师走在前面,两人说着悄悄话,看样子亲密无间,沈君泽跟在后头仿佛空气般。 突然听见身后有动静,沈君泽下意识的回头看,只见林卓然从一侧马鞍挂钩上取下了油纸包好的东西,随手扔给了他。 “看你可怜,赏你的,小嫂。”林卓然笑的放肆,风吹动着发丝,轻抚女人的面颊,被靠在马儿身上,眼睛看着她。 这是林卓然第一次看他的眼中只有笑意,沈君泽不自觉得捏紧手中的东西,并不是芙蓉糕,而是桃花酥。 也就是说,林卓然单独为他挑选了一份。 思索到这儿,沈君泽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他转身逃似的跑了。 第七章 他与穆玄师之间只是主仆关系,穆玄师自然是去陪林清明,不过会在有空的时候询问他今日的事情罢了。 沈君泽就像是穆玄师的一双眼睛,在女尊男卑的世界中,他需要攀附强者才可以实现心中的抱负,这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并且以穆玄师小妾的身份入公主府后,碍于穆玄师的身份和自己的角色,沈君泽并不能去接触异性,甚至要保持距离。 但林卓然像是一束光,肆无忌惮、光明磊落的照向他,哪怕只是顺手给他带个的东西,沈君泽也会胡思乱想。 才惊觉脸烧的火辣辣,沈君泽赶忙揉了揉,看这那包桃花酥,仿佛见到了洪水猛兽般,一股脑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反复告诫,林卓然不过是一时兴起,她本质是一个花心又心机的人! 之前在楚楼答应的条件,也就在当时实施了一次,后来林卓然并没有去找过他。 时间一晃,七公主回到了京城,正在家里无聊逗鸟的林卓然立马换衣裳,要去城外亲眼见证大军回京。 这种场面她自然是熟悉并不在意的,她所想看的,不过是领导大军的那位神秘七公主。 七公主在南方的势力比较大,京城知道她的比较少,比不上林虞回京的那次。 不过人少也好,可以让林卓然看的更清楚,省得去人挤人。 马儿就暂且放在旁边的酒楼家,林卓然站在人群最前面,目光盯着城门口,随时等着七公主回来。 突然人群开始躁动,马儿甩着鬃毛,上面骑着一个身穿盔甲的女人,面具遮盖住了大半张脸,不过透过那双眼睛,能看出此人心情欠佳。 在路过林卓然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对上,一时间竟然没人移开目光,随着队伍的移动,穆棱才收回视线。 林卓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她从穆棱眼中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可惜阅历太少,她还没办法理解。 靠近路边的酒楼,也就是林卓然暂时停靠马匹的地方,窗户处站着两个人,将情况收入眼底。 穆玄师淡淡开口,“你怎么看?” “陛下突然召七公主回京,必然是要有动作。”沈君泽蹙起眉头,七公主算得上一位强大的竞争对手,“不过殿下暂且放心,依照我的看法,陛下现如今是不会开口定太女位的。” 穆玄师斜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了还站在人群中的林卓然,指着她道,“我问的是她。” 林卓然跑来看属实有些不妥,但也不能就此断定她有意和穆棱结交,沈君泽看穆玄师的眼中带了些不悦。 虽然克制情绪,但声音还是有些冷,“林卓然满脑子都是武术,对七公主有好奇也是正常,殿下大可不必担忧。” 林卓然不是朝廷的人,自然和穆棱不会有交集,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心中有些惆怅,谁能不想和厉害的人多接触。 穆棱回来,宫内举办宴会,听母亲说过曾经下江南的时候,和穆棱相处过一段时间,是一位好将军。 天下好将军多了去了,当时林卓然也没在意,直到越长大,越了解穆棱的事情,也越知道做一个领导者的不易,才会对穆棱产生崇拜之情。 就在以为这件事情结束的时候,穆棱给林卓然发来的邀请函,请她去府上做客。 林卓然拿到东西的一瞬间就去找林虞了,陈米和她说的话,林卓然是记得的,去迎接大军回京无伤大雅,可若是入府邸为客,免不了被外人多想。 去往主屋,林虞正在看竹青绣荷包,手边放着的书也无暇顾及,和他商讨着要什么样的图案。 看两人的表情,好像谁都不服谁。 “然儿来找你了。”竹青拍掉林虞想要动荷包的手,将半成品压在了篮子下面。 林卓然拿出邀请信,搬了个凳子坐下,见林虞看后不说话,有些焦急,“母亲你说我该去不去?” “你想去吗?”林虞把信件折叠放好,推给了林卓然。 回答是肯定的,林卓然想要接触穆棱,更多是想要看她身上有什么优点,与比自己厉害的人学习才能够快速进步。 而且穆棱能够注意到自己,必然也是认可她的,这让林卓然非常激动。 “想去就去,想这么多做什么?” 林虞的话像是定心了一般,林卓然瞬间开朗。 陈米和她分析的不无道理,可穆棱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怎么能因为所处的阵营不同,避而远之。 欣然接受了邀请,林卓然整个人都处在亢奋中,竟然思考起那日要穿什么。 七公主的府邸一直留着,打扫一番就能入住,林卓然穿的简单干练,提着礼物骑马来到七公主府邸,门口的侍女上前迎接。 入到后院内,发现宴席应该是在这儿摆的,现如今开春,后院植物生机勃勃,那人凿的池塘里头鲤鱼游动,飘着几瓣荷叶,似乎是将江南的景色浓缩在小小的庭院内。 被邀请的不止她一个人,林卓然看见了王汝南,不过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看身形应该也是军人,可能是穆棱手下的。 穆棱脸上依旧带着面具,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淡色嘴唇微微勾起,心情比回京那日要好不少。 她的位置和王汝南相贴,有认识的人在,心中也多了丝安全感。 “你怎么来了?”林卓然凑过去询问。 “当然是被邀请的。”王汝南道。 这话是没错,但林卓然不理解为什么邀请王汝南,她除了武功了得,还有其他优点吗? 或许是内心把穆棱当成了目标般的存在,林卓然从接到邀请的那一瞬间就认为自己和其他人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穆棱欣赏自己,邀请她来参加宴会。 可在宴会上看见王汝南时,不经思索,难道穆棱只是单纯找了几个人过来,心都凉了。 当然了,内心再百转千回,也不能脸上表现出来,心里头想想也就算了。 都是穆棱的亲信,喝酒聊天也就没那么多拘束,林卓然也逐渐放松下来,但腰板依旧笔直,害怕在穆棱面前丢人。 看似在欣赏歌舞,实则林卓然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去看穆棱,对她浑身上下充满了好奇。 她的行为其他人没察觉,但不代表坐最近的王汝南差距不到,胳膊肘轻推了一下,“再看眼睛就要粘上面去了。” 林卓然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偷看,实在是不光彩,辩解道,“谁看了,我在欣赏歌舞。” 和王汝南说话的时候,眼神习惯性的又看向穆棱,两人视线对视,吓的林卓然立马移开了目光。 这算是在偶像面前丢人么? 林卓然气愤的拧了一下王汝南的大腿,龇牙咧嘴不敢叫出声的王汝南,获得了周围人的目光。 军中的人性格大多数豪爽,不摆架子,加上林卓然是穆棱请来的客人,多少礼让几分。 没想到这小小姑娘还挺健谈,在一群陌生人中混的如鱼得水。 林卓然有些喝的上头,加上气氛烘托到了那儿,吹牛的把自己从前事迹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还真把那些将士唬的一愣一愣。 听着拍手叫好的掌声,林卓然心中得意洋洋,又谦虚说这些不算什么。 目光略过高位上的穆棱时,女人嘴角带着一抹微笑,仿若雪山头融化出的汪泉般。 意识到穆棱在笑自己的时候,林卓然立马熄火,乖乖的低头吃东西不说话了。 直到半夜众人才三三两两散去,若是和陈米喝多了,陈米定然是要送林卓然回家的,这算是她为人处世的周到。 但林卓然和王汝南行军之人,战后在军营中喝酒是常态,喝醉到吐也是家常便饭。 如果说担心对方,要送对方回家,两人怕是要先吐出来,最应该担心的是走夜路的人,会不会被突然耍酒疯的她们吓着。 林卓然醉意朦胧,骑在马儿身上悠哉的跟着马儿运动而晃动身体,夜晚的冷水吹散酒热,格外惬意。 老马识途,不需要林卓然的控制,马就能自己找到将军府。 还没到府呢,远远就瞧见一辆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林卓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好几下眼睛。 “这是谁大半夜不睡觉,跑将军府来找人。” 她小声嘀咕了句,也不在意,大概率是什么着急的事情来找林虞的。 到了府门口翻身下马,守夜的侍女听到动静出来了,一个扶着醉醺醺的林卓然,一个前去牵马。 “不用扶我。”林卓然谢绝了侍女的好意,虽然醉了,但还不至于要让扶着走路的地步。 脚还没踏过门槛,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林卓然!” 带着点怒气。 闻声而望,借着府门口点的灯笼看清了人的面容,林卓然突然笑了出来,“这不是小嫂吗?” 称呼听到沈君泽脸一阵红一阵白,当日不过是着急了想要林卓然放手,才说出了那些话,没想到她倒是记在心里了。 沈君泽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等她到现在,耐着脾气说,“上车,我有事情和你说。” 第八章 “大半夜两人在马车内,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传出去影响不好吧。”林卓然嘴角带着笑意,她知道沈君泽肯定是等了自己许久,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找自己,可每次看见他就忍不住逗弄,想要把人惹炸毛。 果不其然,沈君泽气愤的一甩帘子,缩回了车厢内。 扯着袖口懊恼的嫌弃自己多管闲事,在乎她死活做什么。 可问题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努力平复心情后,打算不和这人计较,正准备撩开帘子,连着就被细长的手指挑开。 林卓然不客气的歪坐到一旁,靠在车厢内闭上了眼睛,缓解醉酒的晕眩感。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沈君泽有些不知所措,灯火透过帘子缝隙照射进来,眼睛不受控制的看向她的侧脸,微弱的光晕映照着她整个人如玉般洁白,微微簇拥在一起的秀眉,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平。 察觉到自己这个想法的沈君泽吓了一跳,轻咳一声来缓解尴尬。 沈君泽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的道,“我来找你是因为今天你赴宴了七公主的事情。” 见人没说话,依旧是那副样子,沈君泽不自觉紧张起来,藏在宽大袍子下的手微微蜷缩,“金凤国唯一可能继承凤位的公主就是定安公主和七公主,你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见她还是没反应,沈君泽有些着急了,定安公主生性多疑,若是真误会了林卓然,到时候使一些阴手段,或者将她当为敌人。 林卓然不会好过,最难受的还是林清明。 开口又欲劝阻,林卓然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眸中不掺杂任何的感情,声音凉凉的。 “你怎么敢确定我一定会帮助定安公主?” “定安公主才是凤位的最佳人选,你应该清楚不懂得权谋的人无法掌控那些朝臣,并且林清明还是定安公主的正君,到时候他就是一国之君,你也是皇亲国戚,难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大概是被林卓然周遭的酒气熏的也有些嘴,沈君泽说话异常直接,甚至面对林卓然无所谓的态度,有些气红了脸。 提到林清明,林卓然危险的眯起了眼睛,随后突然转变了态度,慢慢的靠近沈君泽,直到两人鼻尖只相差拳头大小的距离。 所有慌张在此刻暴露,沈君泽看向林卓然的眼神都是带着惊恐和害怕的。 “沈郎君如此关心我,着实让我这个做小姨的,受宠若惊。”说话间呼出的酒气扑打在脸上,沈君泽觉得自己晕乎乎的。 林卓然的双手就撑在他身体两侧,耳朵里能清楚地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按照身份,林卓然这是公然调戏小嫂,沈君泽应当推开她,甚至给她一巴掌都不为过,可沈君泽做不到。 他浑身软的不像话,要不是硬生生的挺着,怕是早就滑坐了下去。 好在林卓然很快撤离,若无其事地靠在车厢上,仿若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安静的车厢内只能听见沈君泽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林卓然打量了他一眼,男人眼尾泛起了红晕,眼睛也有些湿润,看着她的时候仿佛一只被欺负惨的小花猫。 不自在的别过眼睛,真搞不明白这种心眼密实的人,怎么生出这副皮囊的。 “走了。” 再谈下去显然是没必要的,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林卓然没理会身后沈君泽是什么感受,出了马车。 沈君泽没去追或者挽留继续劝说,虽然刚才突如其来的亲密有些扰乱他,但沈君泽还是敏锐的发现了女人眼中的不悦。 心底惆怅,不知道穆玄师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沈君泽出来找林卓然到事情必然瞒不过穆玄师,他也没打算瞒着。 回到府内,主动的前去书房,果然书房亮着微弱的灯光,敲门得到允许后,沈君泽才进去。 想来能够出来,林清明应该是睡着了,这几日林清明睡觉总是做噩梦,穆玄师就陪着他。 “去劝说了?效果如何?”穆玄师拿着毛笔,在纸上书写着什么。 “林卓然会去赴宴,我猜测不过是穆棱和林虞有些交情,所以不好拒绝。”沈君泽有些紧张,他也不知道为何要出口在穆玄师面前维护林卓然,并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当年林虞被调到了南方,恰好在穆棱手下做事了一段时间,应该就是那时候产生的交集。” 墨水沾染上了手指,穆玄师放下笔,一步步朝他走来,慢悠悠的拿起沈君泽的袖子,细细擦拭指尖的墨水。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是最好。”穆玄师抬眸,对上沈君泽的眼睛,“我希望你能记住,是谁把你从污秽之处拉了出来。” “君泽不敢忘公主知遇之恩。”沈君泽想跪下,被穆玄师托着胳膊拉了起来,重重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回去休息吧,今晚你也累了。” “是。” 离开书房后,沈君泽加快了脚步,青色的袖子上多了不规则的墨迹,这是穆玄师在警告他。 冷风一吹,沈君泽哆嗦了下,才发觉自己的里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当晚的梦中,零碎的记忆互相拼凑,编织成了一个恐怖的恶梦,压抑的沈君泽喘不上来气。 惊醒的时候,才是黎明,沈君泽全然没了睡意,靠在床头神情忧愁。 科举到了最后一个阶段,接到通知前来入京考试的学子纷纷而至,简易的行囊奔赴远方,京城也更加热闹。 陈米是完全没时间出来了,连见一面都困难,林卓然一个人也懒得出游,窝在家中翻看兵发,要么就是陪着竹青学习他如何缝补。 一段时间下来,也是能搭把手的了。 在这一天,林卓然收到了穆棱一同狩猎的邀约,给无趣的生活立马增添了色彩。 这次林卓然不再去询问林虞是否应该去,大大方方的准备猎具赴约。 地点自然是林家的猎场,那儿算是一块比较好的猎场了,来到也都是那人宴会上的人。 一回生,二回熟。 王汝南也在,这次可没有楚楼中的人,正经人般骑在马上。 林卓然第一个看的还是穆棱,穿着软甲,仿佛能看见在战场上的英姿。 众人入了林子,有些独自狩猎,有些则是跟着穆棱身后,林卓然当然是后者,她想要见识穆棱射箭是什么样子的。 一只奔跑的兔子因为马蹄声而受到惊吓窜了出来,穆棱利落点搭箭弯弓,眨眼睛羽毛箭飞射出去,精准的嵌入兔子的身躯。 跟在后面的侍女小跑着上前把猎物拿走。 穆棱面具下的眼睛没有任何拨动,在看向林卓然的时候,才逐渐回温,“你家的猎场地理环境很好,非常适合狩猎。” “多,多谢。” 林卓然想起这竟然是她和穆棱第一次说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穆棱又猎了几只小动物后便收手了。 除了侍女还跟着,就只剩下林卓然了,其他人早自己洒脱策马去了。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林中小溪,穆棱下马,捧起水喝了口。 林卓然也跟着走到身边,眼巴巴的站在旁边看。 “在南方的时候,听过你的事迹。”穆棱坐在柔软的草上,拍了拍旁边示意让她也坐下来。 林卓然再三犹豫,选择还是和林虞保持些距离,在半臂的距离处坐下,认真的听穆棱说话。 “你在抵御突厥的时候,非常机智,知道以柔克刚。” 当穆棱具体说出夸赞内容的时候,林卓然心中骄傲的小人再也按耐不住了,不仅仅是优秀的表现,还有在南方的穆棱竟然时刻关注着北方的战事。 “殿下缪赞,我还年轻,如果不是前辈们带着,怕是不能有这成绩。”林卓然不自觉挺直的腰背,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好奇为什么穆棱要一直带着面具,但那次宴会贸然询问必然是不好的。 现在就两个人,林卓然实在是好奇,别忍不住问了。 穆棱只是愣了一下,抬手拿下了面具,左侧眉头到右侧面颊,有一条狰狞的疤痕,将原本俊美的脸增添了几分恐怖。 林卓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似乎不应该去揭别人的伤痛。 看出来林卓然的窘迫和内疚,穆棱轻笑,重新带回了面具,“无碍,这样子也不止你一个人见过。” “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倒是庆幸没有划伤双目,不然就永远上不了战场了。”穆棱话说的释然,全然不在乎皮囊如何。 也是,林卓然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疤痕,谁知道未来上战场还会在哪儿添一道。 “听说你喜欢兵书?”穆棱见她点头,起身拍了拍下摆,“等回去上我那儿,有不少绝世书本。” “真的!”一听这个立马来了兴趣,连忙爬起来,您身上粘的草也无暇顾及拍去,追上去问,“是否能借我抄录?” 穆棱已经上马了,她勒着缰绳眼中泛起笑意,夹紧马肚子,“如果是你能追上我,送给你都成。” 而后扬长而去。 “你要信守承诺!”林卓然翻身上马,脸上洋溢着喜悦,抽动马鞭追了上去。 第九章 追不追的上书籍都会给她看,林卓然跟着穆棱回到府上,看着她拖出箱子来,打开后看清里面的东西,立马直了眼睛。 “都是殿下这些年收集的吗?”林卓然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本,翻开后大致看了眼。 “偶然得到。”穆棱发现此人同自己一样喜欢兵书,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 林卓然心中肯定想把这些都带回去,不过都是非常名贵的书籍,我是真给她,她也不敢要,便提出抄录。 穆棱欣然同意了。 一箱子的书籍一天肯定是抄不完的,林卓然也不想让别人帮忙代抄,毕竟自己在录入的时候可以顺带着修补或填充。 这几日什么事情都没干,光窝在穆棱府内抄写东西了,用膳也是和她一起,两人的关系瞬间从陌生到了可以谈天说地的地步。 放下毛笔,转动酸涩的手腕,林卓然目光迎接上前来的穆棱,接过她端来的莲子粥,不客气的喝了一大口。 “快抄完了吧?”穆棱道。 “还差最后几页。”林卓然长呼一口气,总算是接近尾声了,每日朝穆棱这儿跑,都害怕别人厌烦自己。 也因为忙碌抄书的事情,而许久未曾看望林清明了,林卓然打算结束后去公主府探望一番。 只剩下几页,却还是抄录到了中午,为了兵书林卓然也是付出了不少,能呆在书桌前一坐就是好几天。 她在忙碌的时候,穆棱就拿着书本坐在旁边阅读,互不打扰,瞧见林卓然完事了,才抬眼看天色,已是正午时。 “用完午膳再走。” 肚子确实饿了,林卓然欣然在这儿用膳。 面具无时无刻都带在脸上,林卓然甚至怀疑穆棱是不是睡觉的时候也带着,不过这是人家私事,不好问。 当初在猎场冒然询问已经是失礼了,好在穆棱没计较,还给她兵书阅读抄录,林卓然打心中是喜爱这位长辈的。 并且穆棱见识比自己多的多,许多不懂的问题可以问她,特别是对于南方的地形和风俗。 “春天多暴雨,我在南方的时候,那儿就淹了三次。”穆棱竖起手指,“堤坝塌毁,庄家被泡烂,暴雨过后湖里飘着死尸,散发出阵阵恶臭。” 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到无奈,天灾带来的印象是人不可反抗的。 “今年的?”林卓然赶忙询问。 “不知道,希望平安吧。” 穆棱难得的惆怅,对于长期驻扎在南方的她,早已对那个地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而现如今身在京城,无法及时了解到哪儿的消息,自然是担忧的。 “如果真发生洪涝灾害,殿下一定要带着我一同前去。”林卓然说的真诚,她还没有去过南方,如果可以非常想去看一看,也很想尝试在穆棱手下做事是什么感觉。 用完午膳就离去了,林卓然没有回府,直接去了公主府找林清明,先去拜访了穆玄师,闲谈了几句。 书房内不止穆玄师一人在,还有沈君泽,两人也不知道在书房干些什么,知道林卓然来了也不说话了。 “听闻你最近都在七妹府上,可是有什么好东西吸引你了。”穆玄师半开玩笑的问。 林卓然坐下,接过手边的茶水,“七公主有几本我一直在找的书,都是孤本,我便去抄录了下来。” 相互试探,林卓然的回答让穆玄师暂时放下心来,要用这人,必然是了解过,穆玄师知晓林卓然喜爱兵书,这么说也能理解。 “我这里也有不少,你若是喜欢,带回去便是。”穆玄师态度极其大方,眼中柔和的笑意像是慈爱的长辈。 也就只有沈君泽知道,她不过是拉拢林卓然的一种手段,几本书而已,如果得到了林卓然,将来的兵权说不准就握在自己手中。 现如今林卓然身无官职,她并不怕穆玄师对自己有什么企图,欣然接受了,笑着说以后没事也要过来烦她这个嫂嫂了。 气氛瞬间和睦起来,沈君泽嘴角也带上了笑意,眼睛不受控制的会看向林卓然,仿佛女人身上有什么对他的天然吸引力。 长期战场上训练出来的敏锐洞察力让她能够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林卓然有些故意的趁穆玄师低头的时候回望过去。 沈君泽像是被抓包一般,快速移开视线,动作都迟缓了不少。 这位小嫂逗弄起来可真有趣,这是林卓然心中的想法。 交谈了几句,林卓然就说要去看望哥哥。穆玄师也是知道,现如今她来公主府,只会是想要找林清明的。 月份大了起来,林清明肚子也微微隆起显怀,孕期的反应要比寻常人早,也强烈些,吃什么都能吐,且闻不得油烟味。 哪怕是下人身上沾染的,闻见也能吐的昏天黑地,所以消瘦了不少。 看郎中也没用,只会开些滋补的药房,穆玄师害怕林清明心情差,便请来了竹青多陪着一些。 林卓然到东院的时候,惊讶的发现竹青也在,两人坐在院子里说着话,看见林卓然来了都很开心,招呼着她过来坐。 “父亲也来看望哥哥。”林卓然带着些许糕点零嘴,递给了侍女,蹲在林清明身前摸了摸他的小腹,“有没有乖乖的啊。” 林卓然发现林清明面颊明显消瘦了不少,有些心疼,“哥哥最近瘦了。” “孕期反应有些大,过了这阵子就好了。”竹青腿上放着小竹框,里面是针线和布料,看模样是想给孩子秀东西的。 “请郎中看了吗?”林卓然眉头蹙起,他知道有些人孕期会有反应,只是没想到林清明的反应这么大,主要是缓解不了,对身体和孩子都无益。 “没关系的,妻主同意让父亲时常来陪我,我心里也能好受一些。”林清明笑容有些腼腆,自从嫁到公主府后,能回家的次数逐渐减少。 毕竟将军府已经变成了自己娘家,总是朝娘家跑,外人也会多嚼口舌,现如今能够让竹青时常来看望自己,林清明已经很满足了。 林卓然倒没有他们这般在意别人的言论,只想着让自己在意的人过得舒服,“如果能让哥哥回去养身子就好。” “胡说什么。” 竹青轻声训斥,在这个时代,嫁出去的郎君说难听点就如泼出去的水,怎么处理是妻主的事情,即便穆玄师对林清明不好,他们作为娘家的也无可奈何。 虽然竹青也曾有这种想法,但也只是有,知道是不可能实现的。 “那我也时常来看望哥哥,给哥哥带各种各样好吃的、好玩的。”林卓然只有这一个兄长,自然是十分在意和心疼,巴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竹青看兄妹俩感情如此深厚,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小时候的林卓然总是闯祸,每次要挨罚都是林清明哭着去求林虞,倒也是护下了几次。 林卓然被关禁闭,罚不许吃晚饭,林清明就偷偷的揣几个馒头去找她。 林清明如果在外头被人欺负了,林卓然也是第一个冲上去,不要命似的为兄长报仇。 “我倒是有些想看然儿以后会喜欢上哪家郎君。”林清明笑得眼角弯弯,“能被咱们然儿喜欢上的,必然是有福气的。” 提到未来的婚事,林卓然并不在意,她甚至没有想过未来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从书房离去后,沈君泽本来是想回自己屋的,可不知怎么了,就转悠到了东院,他站在门口远远的看见一家人和和睦睦,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一切都离他太过于遥远,家人的滋味沈君泽从来没有感受过,所以看见林清明有那么多人疼爱,是打心里羡慕。 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去打扰,转身正准备走,被看见他的林清明喊住了,招呼着让他过来。 沈君泽下意识的去看林卓然,那人却没看自己,沈君泽垂下了眼睛,慢慢地走了过去。 院子的小圆桌上摆着林卓然带来的零嘴,林清明推给他,让他尝尝,喜欢哪个带回去。 竹青没有见过沈君泽,不过他知道这个郎君曾一度让林清明内心苦闷,不过真见上一面,却不如想象中的那般。 沈君泽眉眼清秀,待人接物带着一丝疏离,并且从几个动作就能看出这人很守规矩,小心谨慎。 林虞不曾有妾室,整个将军府就他一个男主人,所以竹青体会不到有妾室的难处,自然也对妾室并无恶意。 “若是喜欢,下次让然儿也给你带一份来。”竹青的声音柔和,仿佛冬日里太阳下晒得棉花,他看沈君泽年纪也不大,自然多一些照顾。 “多谢竹郎好意。”沈君泽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竹青。林虞如此老辣的一个人,郎君竟然这么温柔,属实让沈君泽有些意外。 大概是被林卓然的性格所迷惑,还以为竹青性格应该是强悍的,但又想到林清明,可能林卓然更像林虞一些吧。 一直沉默的林卓然开口了,“小嫂不用忧虑,喜欢什么告诉我,下次顺道给你带来。” 在长辈面前表现的极其讲温顺,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很难相信她性格恶劣。 欺负人时可不是这样。 “那就有劳了。”沈君泽脸上带着笑意,也就他们两人能看出对方的端倪。 第十章 一年一度的春猎马上要开始,林卓然本以为这件事情会与自己无关,正考虑林虞随行,王汝南肯定也要去,其余公主就不用说了,必然也是跟着的。 陈米还在忙碌科举的事情,不会有空和她见面的,她估摸要自己一个人度过三天了。 但转念一想,林清明身怀有孕,反应还这么大,应该是不会跟随,到时候可以把哥哥暂时接回来,穆玄师也说不了什么。 想到这儿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因为林清明不去,竹青自然也是不会跟着林虞去的,他要留下来陪着林清明,多一人熟悉的人,多照顾一分。 事不关己的林卓然看着竹青帮母亲收拾行礼,来回叮嘱安全问题,大着哈气说风凉话。 林虞征战沙场多年,不过是小小狩猎,就千叮万嘱的仿佛刚提剑的老人似的,林卓然十分不理解竹青。 她平日里最烦的就是在自己擅长领域里,别人还指指点点,可林虞看起来很享受,竹青说什么她答应什么,哪怕是一些让人觉得根本不用提醒的小事。 “我前几日在布坊给你定做了两身春装,时间也差不多了,待会就去取回来。”竹青一边为林虞叠衣服,一边道。 林虞也不在旁边干看着,竹青叠好一件,她就朝包袱里放一件,“让下人去就好,你来回跑做什么?” “我怕尺码不对,过去看,免得送东西的小厮来回跑。”竹青勾起嘴角,有些得意,“适不适合你的尺码,我丈量一下就能发现。” 躺在一旁榻上吃果子的林卓然差点被到,她还是头一次听父亲说那么暧昧的话,再看林虞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竹青后知后觉想起林卓然在这里,脸上泛起薄红。林卓然不常黏着他们,所以竹青忙着忙着就忘记屋内还有一人。 “我先去布坊看看吧。”说着放下东西,带着侍人离开。 林卓然吐出枣核,翻身爬起来,迈着步子来到林虞面前,有些不可思议,“父亲平日和您说话都是这样?”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林虞笑斥,把竹青剩下没打理完的衣裳处理好,看林卓然的眼中带着丝惋惜,“你也成年了,可以成家了,多把心思放在哪家公子身上吧。” 莫名其妙被说教一顿的林卓然愣在原地,张了张口发现没什么好说的,也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 好像她这个年纪却是能成家了,前几天还听说尚书大人要为陈米物色公子来着。 不过更让她震惊的是,父亲在他面前一直是温柔,仿佛不沾染人间烟火的,没想到和母亲闺房话讲的一套一套,难不成都又另一面? 布坊内,小二拿来定制好的衣裳给竹青过目,他坐在大厅内单独的小包厢内,包厢的周围用纱帐围起来,私密性还算不错。 竹青看的细致,连针脚处都不放过,手摸了一圈衣领,蹙起眉头来,“这儿的布料用的太硬了,并且领口太小了些,穿着会卡脖子,拿回去让师傅重新修改吧。” 小厮没见过这么较真的人,但碍于对方是将军的正妻,不敢说些什么,只能低头应声,“是。” 竹青听见熟悉的声音,抬眼看去,发现沈君泽也在这儿,立马呼唤让人过来。 “你也是来这儿去春衫的吗?”竹青拉着沈君泽让他坐下,这孩子怎么越看越喜欢,竹青难免亲近一些。 “正君身怀有孕无法跟随,公主便让妾身跟着一同狩猎,妾身想着不能丢了公主的脸面,便做了几身衣裳。”沈君泽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笑,显得乖巧至极。 穆玄师让他跟着,不过是想要他出谋划策,帮助完成刺杀任务。 想到这儿,沈君泽难得多一嘴问,“郎君您可同去?” “我留在京城陪明儿,他一个人我不放心。”竹青回答。 长松了一口气,此次狩猎必定是要出乱子的,竹青不去,林卓然无官无爵,不出意外是跟不去的,按照她的性格,林清明不去,她巴不得留在京城陪着, “这是?”沈君泽看托盘上的衣裳,和一旁等候的小厮。 “来看看为我家那位做的春衫,没想到千叮万嘱咐,还是有不合适的地方。” 竹青光凭自己一人就能发现衣裳差错之处,可以见得夫妻俩之间的亲密程度,沈君泽心中微动。 从前并没有觉得成家有什么重要的,权贵不过是联姻,百姓家也难免鸡飞狗跳,还不如实现自己抱负来的直接。 但他最近发现,林清明的风吹草动都会牵扯到穆玄师的心,和在外杀伐果断的林虞对自己郎君的柔情蜜意时,沈君泽有些摇摆不定了。 他心中也想着要一个依靠,而不是全靠利弊来活下去,如果穆玄师不需要自己这位谋士的时候,沈君泽想不到他还能向谁求助。 简单的交谈了几句,各自还有事情要做,拿了东西匆匆离去。 狩猎的前一天,陛下下达了让林卓然跟随的旨意,将军府瞬间忙碌了起来,主要忙的还是竹青。 刚把老的处理完,又要帮小的收拾包袱,嘴里抱怨着陛下行事随心所欲。 若是说在家里陪着林清明,还是出去和母亲一同狩猎,林卓然打心眼里是偏向后者的,毕竟已经有父亲在家陪着,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竹青又拉着林卓然嘱咐了半天,现在耳朵都起茧子了,好不容易被结束,林卓然拉着林虞问她是怎么受得了的,还一副享受的样子。 林虞知道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等一个人在外没人关心的时候,就知道这些真切的话有多么悦耳。 还年轻,所以不懂得亲人叮嘱是的关切,只想着向前冲,林卓然当然是不会了解,有些事情还真得年纪或者阅历到了才能感同身受。 此次出行的达官贵人很多,所以队伍格外的庞大,林卓然自觉不是三天能够结束的,她身穿软甲骑在骏马上,与母亲林虞并肩而行。 郎君家眷坐着马车跟在后面,将军府没有郎君出行,两人不需要守护马车。 穆玄师和穆棱一直跟在陛下马车两侧,穆棱还未娶郎君,自然是不用在意什么,但穆玄师带着一位侧君,理应是要照顾一些的。 林卓然虽然这一位小嫂没有什么好感,但凭借沈君泽多次劝说她,为她好,她就勉为其难帮忙照看一些吧。 “母亲,我去定安公主府的马车旁。”林卓然说了一声。 林虞也发现了唯独安定公主府的马车旁边没人跟随,点头同意了。 她昨晚还听竹青谈起,说这位侧君相处起来人不错,还顺带着惋惜了一番怎么就嫁给了穆玄师。 枕边人说的话自然能进耳朵,连带着林虞对沈君泽都多了一些偏心。 知道此次前来目的并非是狩猎的沈君泽,心情并不高,特别是在知道林卓然也跟着一同前去的时候,昨天一晚都没睡好。 穆玄师已经派死侍提前藏在猎场,为的就是取穆棱性命,沈君泽已经猜到林卓然肯定会跟着穆棱的,到时候万一伤着无辜怎么办。 突然外头传来马蹄声,沈君泽有些好奇,他知晓穆玄师是不过过来的,肯定是陪在陛下身边,那来的会是谁? 按不住心中好奇,撩开帘子,顺着马儿的躯干向上看去,恰好与林卓然的目光相对。 山间的风吹动发丝,林卓然没料到沈君泽会开窗,微微睁大了眼睛。 沈君泽则是没想到林卓然会过来,他自然知道马车旁妻主不跟着,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只是他对穆玄师本就没有抱希望,或者说穆玄师做什么,他都无所谓的态度。 但心中还是会有些失落,似乎获得疼爱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看什么?” 林卓然先开口的,看见沈君泽泛着水汽的眸子,心中不知哪根弦被拨动了一下,这人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怜,明明是个龇牙咧嘴会咬人的主。 话说出口的瞬间,有些后悔了,竟然担心会不会吓着他。 沈君泽心底的涟漪瞬间消失无存,回呛道,“你这是闲的没事干,跑我这儿来遛弯?” 看沈君泽还伶牙俐齿的模样,林卓然觉得自己疯了才会觉得沈君泽这人刚在难过,这男人的心怕是石头做的。 “我不是怕某人躲在马车里哭鼻子,所以过来看看。”林卓然指了指眼睛,暗示意味非常明显。 刚才确实有些失态,沈君泽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现的如她说的模样,耳朵逐渐泛起红晕,气急败坏的放下帘子,拒绝了林卓然交流。 听见了林卓然得逞的笑声,不自觉攥紧了手下的布料。 今早上走的匆忙,也不知道衣裳好不好看。 林卓然迎着清爽的风,小声的哼着歌,那是在北方时跟着当地人学的,调子简单,容易上口。 每次心情愉悦的时候,总是会不自主的哼唱。 突然窗户出伸出一只手,白皙的手中握着用帕子裹着的东西,林卓然有些疑惑,却还是接过了。 一瞬间沈君泽的手又缩了回去,把晃动的帘子压的严实。 打开帕子后,里头放着两块桃酥,林卓然微微挑眉,御马靠近了一些,在窗户旁道,“小嫂子,这不会是我给你的吧,太久了,不能吃了。” 话音刚落,车厢内就传来气恼的骂声,“滚!” 听这声音,身体不错,林卓然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开心,捏了一小块放嘴里,慢悠悠的跟在马车后面。 第十一章 一开始还能听见车厢内传来的细微动静,到后来安静了,猜测应该是睡着了。 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的沈君泽在马车摇晃下困的厉害,靠在车厢上没忍住睡了过去,或许是知道外面有人守着,所以睡的格外安稳。 路上也无聊,林卓然目光就在周围人身上转悠,林虞自然是跟着去了陛下身边,保护陛下的安全。 这还是林卓然第一次见凤主,女人略显苍老,眼角有岁月留下的褶皱,但仪态挺拔,浑身散发着上位强者的气息,让人无法忽视,侵略性极强。 果然龙有九子,各有不同,每个公主的性格都不一样,有些甚至差距很大。 就比如穆棱,上战杀敌忠贞之士,深受百姓的爱戴。而穆玄师则精通于权谋,收拢了一个又一个门客。 此次狩猎的地方在南山,自然不是京城郊外的猎场了,是去更远的地方,那儿有凶猛的野兽,非常具有挑战性。 队伍从清晨出发,到达营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马车上的家眷都在等着下人驻扎好营地再下来休息。 沈君泽被外头吵杂的声音吵醒,睡的有些迷糊,爬起来撩开帘子想外看去,正好看见将要离去的林卓然。 林卓然让马停下,为睡的晕乎乎的沈君泽解释,“到地方了,营地搭建好会有人来告诉你,我得先走了。” “嗯?”沈君泽不知道枕着什么睡觉的,一侧面颊被压出了红印,在白皙的脸上格外的明显。 可能是陌生环境让他有些害怕,又或者是能从林卓然身上找到安全感,沈君泽一副不想她走的样子,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一时间让林卓然误以为他看错了人。 “你不是断袖么?用这副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干什么?”林卓然浑身不自在,心底酥酥麻麻的,别扭的说道。 没想到当初随口一说,林卓然当真记到现在,沈君泽内心苦不堪言,早知道就不瞎承认莫须有的东西了。 林卓然有事情是不假,她和沈君泽的关系不过是小嫂,在其身边呆久了难免引人怀疑,避嫌还是明白的。 此次狩猎的主角并不是那些官员,而是跟着官员前来的孩子,那些人还是金凤朝未来的栋梁。 每年的春猎形式大同小异,已经见怪不怪的,不过林卓然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阵仗的出游,难免有些激动,紧跟在母亲身后。 白色的帐篷搭建速度很快,平地的隆起一个又一个小包。 长途的劳累使得大家都有些疲惫,且正式狩猎都会放在第二天开始,她们有一下午和晚上的时间休息。 谁都想在陛下面前有良好的表现,林卓然也不例外,如果能够得到赏识,说不准能入仕,这可比拿什么军功后再封官要轻松的多。 一下午林卓然都呆在营帐中,擦拭宝贝的猎具,想着明日改如何大显身手。 那些达官贵人的孩子自然是比不过从小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甚至还跟着母亲抵御突厥的林卓然,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倒不是说那些孩子是庸才,京城中的官员人家大多数重文轻武,骑马射箭只要合格就行,并不会追求太高,主要还是把眼光放在了文学上。 所以如果让林卓然和她们那些人比造词写诗,比如何制定法规,自然也是看不得的。 一个强大的国家要的绝对不是单一的人才,各方面都突出的更是可遇不可求,只能是那些努力且平凡的人,在不断的自我磨练中变的不平凡。 颠簸的马车坐的沈君泽心中不舒服,他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察觉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后立马惊醒,警惕的看着来的人。 隔断后面走来的是穆玄师,熟悉的人并没有让沈君泽放松警惕,垂下眼眸掩盖神色,起身作揖。 “那些人都安排好了?”穆玄师的脸色并不好,想来在陛下那边受了气,沈君泽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都处理好了,已经按照要求全部就位,就等着明天狩猎。”沈君泽心中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却怎么也说不上来,权当自己是太过于紧张了。 穆玄师想要借着此次狩猎处理掉穆棱,即使杀不掉,也要让她废了,没有再竞争皇位的机会。 如今的穆棱不仅是在南方百姓的口碑,还是朝中老臣之中,都有一席之地,让穆玄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从前没去理会穆棱只是认为此人心思不在皇位,且陛下从来不召她归京,便放松了警惕。 现如今种种局势让她不得不早做打算,穆棱是没有争皇位的意思,但保不准支持穆棱的那些大臣,不会有,穆棱手下的将士不会有。 穆玄师大意了一次,这一次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斩草要除根。 沈君泽突然想起什么,赶忙道,“我担心林卓然会在狩猎当天跟着穆棱,到时候难以下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林卓然的命。”穆玄师说这话的时候毫不留情,话语冷冰冰的直戳沈君泽的心,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穆玄师。 两人对视了良久,沈君泽率先移开视线,他不是早就知道穆玄师是个怎么样的人了,为了自己的利益从来不在乎其他。 难道就没有想过,林家兄妹两关系如此亲密,若是林卓然出事了,身怀有孕的林清明会发生什么。 这一切沈君泽是应该提醒的,但他看见穆玄师冰冷的目光,什么也说不出口了,甚至内心带着点不该谋士有的报复心理。 穆玄师是救了他,带他离开了水深火热的地方,可转眼又把他拉入了无尽残酷滴斗争中,做一个冰冷的刀刃。 沈君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怎么了,明明应该是屈服于命运了,可心底却冒出源源不断的逆反和不公。 “如果被困的是林卓然,公主会杀了她吗?”沈君泽声音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嘶哑,带着轻轻颤抖。 穆玄师显然被沈君泽的态度弄的更加恼火,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任何妨碍我前进的人,都得死。” 而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的林卓然,在晚上穿过一个又一个营帐,去找穆棱。 此时的穆棱刚洗漱完,头发披散着,那面具依旧不曾拿下来,看见林卓然也是很惊讶,不明白大晚上的跑来自己这里做什么。 “殿下,明日狩猎,我能与你同行吗?”林卓然搓搓手。 没错,大晚上的过来就是为了约明天和穆棱一起狩猎,让她等等自己一起走。 久不在京城,林卓然也没什么认识的人。 陈米因为科举的时候还被困在尚书台,王汝南也没随驾,估计乐呵的钻入香软窝中。 对比让她跟着穆棱还是穆玄师狩猎,她果断选择前者。 达到目的的林卓然哼着小曲出了帐子,也不着急回去,慢悠悠的在营地转悠,与一批批巡逻的队伍擦肩而过。 当快要到自己营帐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口踌躇不前的身影,晚上光线昏暗,林卓然看不清是谁。 走路无声,来到那人身后,看背影有些眼熟,林卓然道,“谁在我帐子门口?”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沈君泽一跳,惊恐的转身和林卓然对视上了,发现是她,长舒了一口气。 鬼鬼祟祟的四处看了眼,拉着她手腕拽着人进了帐子,一时间林卓然也忘记了反抗,任由他带着进去。 “你刚去哪了?” 沈君泽脱口而出,在外头等的时候心急如焚,就怕被什么不该看见的人看见,毕竟他的身份等在别人帐子门口,属实有些说不过去。 瞧人真的一副着急的样子,林卓然不自觉的正色,每次能够让沈君泽亲自来的事情,必然是重要的,“火急火燎的来找我有什么事?” “明日狩猎离七公主远一些。” 说完沈君泽就要走,被林卓然一把握住手腕,眼中带着认真,盯着他的眸子,“为什么?” 话说的简单易懂,可林卓然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本就不该告诉林卓然,但沈君泽害怕她出事情,悄咪咪的出来隐晦说一下,毕竟在他看来,林卓然和穆棱并没有很深的交情,明白的人明日自然会远离。 现在想要刨根问底,沈君泽当然是不可能告诉她,如果被林卓然知道了,必然是要出手阻挠,到时候闹大了,圈养死士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就别问为什么了。”沈君泽奋力的想要挣脱,却比不上林卓然的力气,手腕都被磨红了,泄气般松力,“林卓然我就不该靠近你。” 林卓然愣住了,沈君泽抓住时机挣脱开,一溜烟的跑了,连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林卓然跌坐在椅子上,捂住了眼睛,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是什么意思,非常的奇怪,像是被细密的针尖扎了一下,又疼又麻。 还有沈君泽的眼神,那双倔强又带着水汽的眼睛看着自己,总是让她会忘记,眼前这人是穆玄师的妾室,自己的小嫂。 看来真的是接触太多了,还是春天到了,她也该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 第十二章 鼓声响起,是狩猎前准备的意思,激昂的敲打节奏叫醒还在睡梦中的人们。 林卓然坐起,烦躁的揉搓面颊,细看能发现耳朵根通红的。 昨晚沈君泽在自己梦中跑了一夜,那些事情不说也罢,肯定是因为睡前闹的那么一通,导致才梦见,林卓然是这么为自己辩解。 睡的不踏实,脑袋有些疼,用冷水清洗面部后才舒服一点,紧跟着换上了戎装,拿着擦拭干净的猎具大步走了出去。 远远瞧见一堆人围着的地方,必然就是陛下所在,穿着明黄色的软甲,发丝全束在脑后,显得英姿飒爽。 其余的人都已经准备好,牵着马儿跟在她身后,只等陛下发号施令,先行出发。 当鼓声再一次响起,陛下一马当先,众人分分追赶,当然其中也包括林虞,她并不是来狩猎的,而是保护陛下安全。 虽然猎场早已在接到春猎指示的时候,地毯式搜索到周边,但也抵不过林子的大,总是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此时陛下身边跟着能武的人,就显得重要的多。 林卓然立在原地等着大家走差不多了,才去寻找穆棱的身影,刚就没看见她。 直到后背被拍了一下,穆棱此时整装待发,手中牵着马匹,银色的面具配合银色的马鞍,非常和谐漂亮。 “走吧,等会那帮人过之处,怕是惊动草木,就没动物敢出来了。”穆棱翻身上马,用下巴点了点远处。 已经看不见刚才那群人了,只留下了侍从和守营的士兵,那些家眷此刻应该是陪着帝君在用早膳,然后就是枯燥的等着自家妻主回来。 林卓然上马,跟在穆棱身后,突然想起来昨晚沈君泽急匆匆告诉她的事情,心中有些古怪。 不过上次去七公主府参加宴会的时候,沈君泽也是这副样子,担心自己和穆棱交往过密,会获得穆玄师的猜忌。 穆玄师怎么想林卓然并不在意,交朋友从来只是看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身份和地位,那种朋友交起来也只是难受自己。 泥土上留下大片的马蹄印迹,是陛下那支去的路线,林卓然自然是不会想和陛下一路,当即带着穆棱去了小道。 穆棱眼睛观察着四周,手搭上弓箭,眨眼间飞快的箭头贯穿了一只白色的兔子,“打算今日猎什么回去。” “若是能打一头黑瞎子,那最好不过了。”林卓然自然是奔着猎杀大一些,有攻击性点的动物,这样才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让陛下看见自己。 她百无聊赖,看那些兔子兴趣都提不起来,到是穆棱猎了不少,马鞍上很快挂了一串。 她们上过战场的,并不喜欢狩猎的时候有下人跟着,第一是以她们的武功并不需要保护。 二来在狩猎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吓着猎物,若是没猎到,反而扰了兴致。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林卓然有些无奈,“怎么都看不见一点有挑战性的。” “不着急,还有时间。”对这位有些沉不住气的后辈,穆棱以示安慰,她相信以林卓然的能力,即使碰见黑瞎子,也能够战胜。 不过这片林子里有没有就另说了。 就在她们准备换个地方的时候,听见草丛里嘶啦嘶啦的声音,两人瞬间绷紧了神经,谁也没有动。 等声音消失后,林卓然想着刚才声源的地方而去,下马后蹲在地上,惊喜的指着比自己手掌还要大的脚印,“看,这应该是熊的。” “追过去看看?”穆棱也来了兴趣,没想到还真能被她们碰上,不去会会可惜了。 两个都是行武之人,凑在一起就格外的危险,当然指的是那些动物。 快马加鞭的赶过去,她们顺着湿土地上泥泞的脚印,顺利的找到了在河边捕鱼的棕熊。 棕熊四爪站立在小溪之中,等着上游下来的鱼,林卓然浑身的血液瞬间被点燃,躲藏在草丛之中,不动声色的拿出弓箭。 搭箭弯弓一气呵成,对准了棕熊的眼睛,快准狠的射出了一箭。 只是那头棕熊低头捕捉鱼的刹那,与箭擦过,耳朵被割下了一小块,瞬间暴怒了起来,甩动四肢拍打水面,激起千层浪花。 “再来!”此时穆棱的一箭已经出去,她顺利的射中熊的后腿,棕熊也发现了她们的藏身之处,飞速的奔跑过来。 上树! 默契的对视一眼,明白对方的意思,后退几步飞速爬上来树,站在粗壮的树干上,占据高处,视野很开阔。 穆棱的箭所剩无几,却都精准的射在了要害处,棕熊疯狂撞击树干,棕熊体型肥大,并不擅长爬树,这也是她们敢上树的原因。 马儿受到惊吓已经跑的不见了,两人一熊互相对峙,穆棱手中已经没了可以远程攻击的武器。 现在就看林卓然的了,不断移动的棕熊并不好瞄准,好几次弓箭都被她错开,林卓然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瞄准了棕熊的眼睛。 唰!中了! 棕熊被攻击到薄弱的地方,立马生出怯意,后退着想要逃跑,林卓然当然不会给它这个机会,拔出身后的匕首,在穆棱的惊呼声中跳了下去。 匕首破开了棕熊的肩膀,深深的扎在它的肉里,近距离的肉搏也就意味着棕熊可以反击,林卓然还是太过于心急。 棕熊一掌而来,巨大的冲击力仿佛被四匹马拉的极速奔跑的马车撞到,林卓然直接飞了出去,撞在了树上,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小心!”穆棱没犹豫的跳下去,拿着佩剑从背后将棕熊捅了个对穿。 棕熊倒下,穆棱赶忙去查看林卓然的状态,还有呼吸,不过晕过去了。 她尝试着把人架起,那些马儿是受过专业训练,不出半个时辰应该会回来,在原地等就好了。 “你下次可不能这么冲动了。”穆棱用袖子把林卓然下巴处的血迹擦干,对着昏迷过去的人一顿教训,在看见林卓然奋不顾身跳下去搏斗的时候,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这孩子这么这么莽,一点也没遗传林虞的稳重。 悉悉索索的声音再次响起,穆棱警惕了起来,她拔出还插在棕熊身上的剑,挡在了林卓然面前。 突然灌木中冒出几十个黑衣人,将她团团围住,刚经历过一场搏斗,体力根本支撑不了,再说最威武的将军也无法和几十个死侍对抗。 去留就在一念之间,穆棱看了眼还在昏迷的林卓然,握紧了手中的剑,黑衣人冲上来过招,她控制着步子慢慢朝溪水处走动。 一头扎入了溪水,她耳边隐约听见了有人让追的声音,是个男人,不过来不及多想,顺着水流的方向,快速游着。 “追,天涯海角也要追来。”沈君泽被黑衣包裹严实,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亲眼看见穆棱逃跑,十分恼火。 黑衣人纷纷入河去追赶,而有人则是把目光放在了昏迷的林卓然身上。 “沈郎君,此人怎么办?”黑衣人上前去查看状态,“昏迷过去了。” 看一地的狼藉,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事情,沈君泽心中又气又恼,林卓然从来不会听自己的话,并且还愚蠢的想要和棕熊搏斗。 刚才的一切他们都看见了,迟迟没有出手是为了等待时机,沈君泽以为穆棱必然是会保护林卓然的,没想到她到时先跳了下去,差点让沈君泽没忍住冲出来。 “交给我,我会向大人禀报。”沈君泽语气冰冷,他走到林卓然面前蹲下,把人扶了起来。 身后追她的人越来越多,就在穆棱快要绝望准备拼死一搏之际,突然的失重让她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这条小溪是通往瀑布的,而刚才穆棱的注意力全在身后的人,没注意到前面,整个人跌下了百米高的湍急瀑布。 黑衣人自然不会傻着跟她一起掉下去,当即上岸,寻找路下山去瀑布低下搜索,这么高的距离,能活着大概也被拍晕过去了。 狩猎的队伍下午才回来,穆玄师一直跟着陛下身边,她今天心情看起来很好,连带着林虞都有些诧异。 沈君泽早已换好衣裳,同家眷们一起等着妻主回来,两人目光对视瞬间,立马又移开了。 狩猎回来的时间不一样很正常,没看见林卓然和穆棱也没人在意,派遣了人去寻找。 林虞心中隐隐不安全,手心微微冒汗,恐怕有大事要发生。 傍晚时分传来消息,小溪旁有搏斗过的痕迹,顺带着拖来了一具约两米高棕熊的尸体。 棕熊身上有密集的伤痕,狰狞恐怖的样子看的在场人倒吸一口凉气,林虞手有些颤抖,上前拔出了棕熊肩膀上的匕首。 “陛下,这是老臣孩子林卓然的匕首。”林虞拳头攥紧,心中已经接受了林卓然遇害的消息,但她绝对不相信林卓然会死。 发生这种事情,陛下也坐不住了,上前来查看,“有人看见林卓然和穆棱一同,那棕熊心口上的贯穿伤,应该就是穆棱的。” 两人皆消失,不禁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在现场并没有发现尸体,这才是最恐怖的。 如果是还活着,那为什么不回营地,最大的可能就是两人都死了,尸体被其他野兽拖走。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惊恐之中,陛下一个慌身要倒下,幸亏在她旁边的穆玄师扶着,轻声的安慰。 “母皇放心,女儿会派遣人继续搜寻林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穆玄师说的信誓旦旦,陛下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第十三章 因为发生了人员失踪的事情,晚上的篝火晚会便不举办了,并且陛下看起来非常痛苦。 也是毕竟穆棱如此优秀,帮助陛下将南方打理的井井有条。 晚上林虞去面见陛下,见面就跪了下来,将陛下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起这位军功甚高的将军。 “爱卿这是为何?”陛下秀眉蹙拥在一起,脸上惨留着疲惫。 林虞并没有起来,倔强的跪在地上,哑声道,“微臣的郎君身体弱,受不了刺激,若是知道林卓然失踪,怕是会......” “大儿子林清明现如今有了身孕,兄妹两关系甚好,恐怕会伤心担心过度,不利于养胎。” 就算是现在这种局面,林虞还是能考虑周全,这也是她为何能够一人率领千军的原因。 既然林卓然的失踪已成定局,那么就要想办法照顾好还留在身边的人,况且现在什么情况还不确定,不能冒然的下定论。 “爱卿打算怎么做?”陛下坐在椅子上,轻揉着太阳穴。 林卓然失踪会带来什么影响她并不关心,她只知道,穆棱如果无缘无故出了问题,南方那边怕是不好交代,跟随穆棱多年的手下处理起来也是一件难事。 林虞叩首,“请陛下下旨,让穆棱和微臣的孩子林卓然一同留在猎场行宫。” 猎场不远处有一座避暑的行宫,是用来给达官贵人休息的。 “你的意思是暂且安定住人心?可爱卿……” 陛下话没说完,林虞再次叩首,“还未曾找到尸体,等找到了陛下再做定夺也不迟,现如今安抚军心最为重要。” “今日在场的人众多,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人泄露。”陛下。 “只要陛下下旨,聪明人不会多说一句。” 当晚陛下就下旨,林卓然和穆棱留在猎场行宫修养身体,对外就称是打了棕熊而受伤了。 另一边的营帐内,穆玄师看起来并不是很快乐,打碎了茶碟怒道,“你说她跑了?” “是,掉下了百米瀑布,已经派人去搜索了。”沈君泽蹲下身子,一点点捡起碎片,用帕子包好放在桌子上,动作不紧不慢。 “林卓然呢?”穆玄师又继续问。 沈君泽手一顿,垂下眼睛,“失踪了,不过应该跑不远。” “都失踪,我要你有什么用!”显然沈君泽的回答并没能让穆玄师满意,她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在自己的领土转来转去,却又无法解开眼前的困局。 “林卓然被棕熊拍了一掌,不死也残,而穆棱掉下几百米的瀑布,殿下觉得谁活着的几率更大。” 说这话的时候沈君泽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是一朵盛开且危险的花朵。 穆玄师缓和过来情绪,冷静了下来,仔细思索现如今的情况,假设穆棱并没有死,但她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到时候让收城的人严加看守就是。 “一日不见到尸体,我心担忧,不能留后患。”穆玄师安排,“你就悄悄留在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向我汇报。” “是。”在无人看见的视觉死角,沈君泽扩大了嘴角的笑意,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第二日所有人收拾东西回京,乱糟糟的,没人在意是否少了一个人,沈君泽自然的留了下来,想来公主府那边穆玄师会处理好他的去处。 猎场几里外的一个小村庄,是谁都不会在意的存在,可那里的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住着她们心心恋恋要找的其中一人。 林卓然醒来后茫然的看着屋顶,想动却发现手腕被绳子绑在了床头,整个人的活动范围只有床边一点距离。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胸口闷的疼,肚子也饿了。 结打的很死,除非用利器,否则不可能解开,林卓然挣扎无果后有些烦躁,难不成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事情总是会有转机,在她靠在床头快要饿过去的时候,木门被推开了,一个身形欣长的男人走了进来,眸中带着警惕的看着她。 “醒了?”沈君泽臂弯处挎着食盒,香气四溢,木盒子都阻挡不了。 饥肠辘辘的林卓然立马嗅见,眼睛都亮了,不过还是压制住本能,也警惕的观察他。 沈君泽看见绳子完好无损,心下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在林卓然碰不到的地方停下脚步,他知道按照林卓然的性格,稍有大意便会被她反击。 把东西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一碟碟可口的菜肴端出来,沈君泽目光有些颤抖的看向林卓然,“吃饭。” “总得先解绑,不会就是你把我绑在这里的吧?”林卓然观察眼前这人的一举一动,初步判定此人不会对自己的生命构成威胁,除非在饭菜里下毒了。 可现在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压根不用浪费那毒药。 “我喂你。”沈君泽拖来凳子,坐在林卓然面前,他有些不敢看林卓然的眼睛。 当时林卓然晕过去,他本可以装作不知道,把人丢在一个安全点的山洞里,反正林卓然对后面死侍的事情毫不知情,也不会影响计划。 但就是那一念之差,让他选择了找个地方把人囚禁起来,或许耀眼的人是他这辈子都难以接触的存在,林卓然就显得格外珍贵。 既然想喂就喂,虽然林卓然不太明白眼前这男人是什么意思,但目前还是填饱肚子最重要。 干脆坐正,目光扫过一眼桌子上的东西,下巴点了点,“我要吃排骨。”还不忘叮嘱沈君泽给自己夹块瘦的。 沈君泽的心情有些微妙,当林卓然真就着筷子吃下去后,一阵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瞬间充斥了孤寂已久的心。 一顿饭,林卓然要吃什么,沈君泽任劳任怨的喂他,半点也不嫌他烦。 吃饱喝足的林卓然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只在笼子里贪足的狮子般,开心的露出肚皮。 收拾残局的时候,沈君泽还有些不敢相信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林卓然没有质问他,也没有闹腾,乖乖吃完了饭。 手腕上一直有东西摩擦实在不舒服,林卓然翻身爬起来,有些着急的质问,“把我绑在这里干什么?” 动静吓的沈君泽拿碟子的手一颤,压着不安,故作镇定回她,“你受伤了,需要修养。” 受伤?难怪清醒后感觉脑袋晕乎乎的,估计这人没骗自己。 “好郎君,你就将我解开吧,我肯定会好好休息的。”林卓然也不清楚这男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绑住,难不成害怕她跑了? 她什么都记不得,此刻巴不得粘着喂他吃饭的小郎君身边,怎么可能跑。 “你叫我什么?”沈君泽错愕的看向她,眼中带着探究和不确定,林卓然的演技没那么好,做不到如此逼真。 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心底盘旋,从进屋的那一刻他就该知道,没有言语嘲讽的林卓然肯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沈君泽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步步走到林卓然面前,手指搭在了绳结处,声音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你什么都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你认识我?”林卓然也记得不眼前这人,不过心中却莫名其妙的信任他,大概是沈君泽给她的感觉是温润无害的。 突如其来的消息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沈君泽愣在原地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就盯着林卓然不说话,看的后者浑身发毛。 “你不听话,非要去山间玩,碰见了棕熊,被一掌拍晕了过去。”沈君泽垂下眸子,撒谎的次数不计其数,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但碰见失忆完全信任他的林卓然,有那么一些不知所措,于是垂下眼睛掩盖心虚。 如果说林卓然是真的失忆了,很有可能就是棕熊的那一掌,打的她撞到了树干上,脑袋估计磕在了什么地方。 “原来是这样,我说胸口怎么闷闷的。”林卓然嘀咕了一句,继续问,她还是比较在意眼前这人和自己什么关系,“我们认识吗?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既然自己被棕熊拍了一掌,身上必然是脏兮兮的,现在浑身干净清爽,肯定是有人帮她换了衣裳,并且这男人还喂自己吃饭,大概是关系不浅。 她们之间的关系,沈君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怎么去定义两人才比较合理。 朋友?可什么样的朋友能够做到帮她换衣裳,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为了大局着想,沈君泽紧张的吞咽口水,撒谎道,“我们是…夫妻关系。” 说完闭上了眼睛。 林卓然蹭脸红到了脖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多了一个这么漂亮的郎君,眨巴着眼睛盯着沈君泽。 视线仿佛有了实质,灼热的烧在他的身上,沈君泽忍无可忍的道,“你在看什么?” “看我的郎君。”林卓然脱口而出。 屋子里诡异的安静了下来,两人独自消化突如其来的事情。 沈君泽红着耳尖慢吞吞地走到床头,把绳子解开了,手中捏着那东西也不知道放哪,干脆就拿在手里,又坐了回去。 第十四章 手能动了,林卓然简单活动了一下,偷瞄到低垂眼睛,摆弄绳子的沈君泽,在她眼里是百般落寞。 难道是因为自己失忆,忘记了小郎君,所以他伤心了? 林卓然本还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却问不出口了,这不是在人心上戳刀子。 看屋子的摆件和墙壁,自己似乎并不富裕,竟然还能有小郎君愿意跟着自己,林卓然心中感慨,这位郎君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有些不对,林卓然坐起来,尴尬的挠了挠后颈,“我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还劳烦郎君为我解答。” 沈君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现在的状况,他以为进来能看见的是林卓然愤怒的挣扎,并且痛骂他一顿。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任何言语打在身上,沈君泽有耐力不去辩解。 只是没料到,林卓然竟然失忆了,而自己抽风似的谎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沈君泽知道,自己在看见林卓然昏迷后,产生的想把人藏起来的欲望非常反常,在前面三番五次的提醒帮着林卓然已经有了预示。 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林卓然。 “你说,我能说的自然会告诉。” 沈君泽放缓呼吸来平稳有些躁动的情绪,尽可能的表现正常。 林卓然太过于聪明,即使失忆了,也不能放松紧惕。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林卓然说出口后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虽然这件事情没人能够控制,但忘记心上人总归是自己的不对。 见郎君看着她不说话,眼神中的情绪是林卓然看不明白的,赶忙摆手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失忆这种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沈君泽。”沈君泽微微抿唇,思索了一小会,又说了一遍,“我叫沈君泽。” 失忆后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看看自己住在什么地方。 泥土糊的墙,稻草堆的房顶,家中凳子也是歪歪扭扭的,活脱脱贫苦人家。 小屋子在村子的一角,位置比较靠近湖边,对比村子里的其他住户算是好的了,这儿的人好像普遍比较穷。 林卓然瞥了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沈君泽,他的衣着打扮和身上的气质并不像穷苦人家出来的。 而且她这种家境,今天沈君泽还能给自己带来有肉的饭菜,实在说不过去。 “沈郎啊,咱们家一直都这么穷吗?”林卓然笑的有些尴尬,不动声色的打量沈君泽。 沈君泽只是看了一眼,心里就清楚林卓然在想什么,编织谎言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事。 “妻主家道中落,前有债主,后有仇家,带着妾身躲在了这里。” 沈君泽说的时候面无表情,但在失忆的林卓然看来,是格外重要的信息,压根没想过会被骗。 “妻主不能外出露面,妾身只好去大户人家做保姆,来贴补家用。” 说的可怜,把林卓然的心都揪了起来。 看沈君泽的条件,自己之前必然不会差,没想到如此地步还愿意跟着自己,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林卓然上前一步,揽住了沈君泽,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拍着他的后背,信誓旦旦的保证。 “从前我不知道是怎么对你的,但从今往后,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 沈君泽愣住了,鼻尖萦绕着林卓然身上的气味,非常让人安心,肩膀逐渐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大胆的将脸埋入。 或许林卓然还有一面是自己从来不曾见过的,是富有责任感且体贴的人。 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活下去,总不能全靠着沈君泽,那自己也太不是东西了。 村里没有田地,询问过后得知村里的人都是靠着打猎存活,不过猎户太考验技术,不少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留下一村子的老弱病残。 打猎似乎是现在唯一的办法,动物的毛皮可以拿去卖,有些部分还能入药。 房子前后都用篱笆圈出了一块地方当院子,地上光秃秃的,估计是荒废很久了,可以种上一点蔬菜,以备不时之需。 或许后院可以养一些禽类,不仅能宰了吃,还能下蛋。 林卓然找来小刀和树枝,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点点把树枝粗糙的外皮削去,一头削尖了,简单的箭就做出来了。 重复以上步骤多做了几只,林卓然现在还差一把弓,这可不是好弄的。 弓弦是很重要的,不过按照她现在的经济,并不能获取优质的材料。 沈君泽站在后门处盯着林卓然看了许久,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她认真做事的模样格外吸引人。 见林卓然削木棍,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抑制不住的嘴角扬起。 天色已经不早,林卓然把东西收好,转身看见了沈君泽,憨憨一笑。 沈君泽很难看见林卓然笑,当她笑的时候,仿若星辰坠入眼底,惊的人移不开双目,让他不自觉红了耳廓。 “我去看看家里有没有吃的。” 用袖子胡乱擦拭了把脸,林卓然祈祷着家里最好是有点存粮。 沈君泽靠在门框上,嘴角带起笑意,这家中有什么东西,没有什么东西他都再清楚不过。 突然有些好奇,林卓然会怎么处理现在这种局面,为了让林卓然能够保留点面子,沈君泽选择先回房间呆着。 家里半点吃的都没有,林卓然望着空空的米缸,发愁,难不成今晚要让郎君和自己一起饿肚子? 不行!自己饿着也就罢了,怎么能让沈君泽跟着一起挨饿。 她悄咪咪的看了眼沈君泽的位置,发现他躺在床上,内心稍微放下心来。 怎么说也得弄些东西来吃,林卓然悄悄出门,想去邻居家看看能不能借点。 首先选择的就是住自己最近的一户人家,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 开门的是一位老翁,身板有点佝偻,有着白色的小山羊胡,看林卓然的时候眯起了眼睛。 “老翁,今日家中实在揭不开锅,想向您借点吃的,熬过今晚。” 说起自己的难处,林卓然完全不害羞,没觉得自己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问一位老人要吃的有什么丢人。 那老翁呆滞了一会,点了点,缓慢的转身回屋子,林卓然就在门口等着,脚尖踢着石子打发时间。 老翁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娃娃,白白净净的,小手握着老人的衣摆,奶声奶气的问,“爷爷,她是谁?” 老翁把手里的两个黄面馒头递给了林卓然,后者还没道谢呢,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显然是拒绝了交谈。 林卓然有点尴尬的搓了搓鼻子,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最起码带着两个馒头回去。 硬板床睡得并不舒服,沈君泽没躺一会儿就爬了起来,果然是身子被养娇惯了,受不了这些粗糙的东西。 听见推门声,他走出去看,林卓然抱着两个馒头开开心心的进了厨房。 沈君泽跟着进去,确定是馒头后不解的询问:“你这是哪里来的?” 这村庄里的人普遍很穷,能给她两个馒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隔壁老翁给的。”林卓然虽然说着话,但是手上的动作没停。 先是把锅预热,林卓然拿刀把馒头切成一片一片,而后放在热锅上烘烤,很快冷面馒头变的焦脆起来,表面浮现出浅浅的褐色,香气也出来了。 “尝尝。” 林卓然夹出一块吹了吹,喂给沈君泽。 后者半信半疑的咬了一口,焦脆和面的香甜混合在一起,竟是比直接吃馒头要好不少。 被咬过一口的馒头片林卓然也不嫌弃,塞进了自己嘴里,拿着碗把锅里的给盛出来。 “你去桌子前坐着,准备吃饭。”林卓然现在心情非常好,脸上洋溢着笑意。 沈君泽一瞬间的恍惚,人是坐在了桌子前,心思却不在,刚才林卓然吃了自己剩下的东西,还是如此自然。 红晕逐渐爬上面颊,沈君泽没受过这种待遇,还是面对喜欢的人,趴在桌子上,脸埋了进去。 碗和木桌子碰撞发出响声,额头上被贴上温热的手掌,“没生病啊,身体不舒服吗?” 沈君泽当然不会告诉他现在的感受,胡乱扯,“就是有点累了。” “辛苦你了。”林卓然坐下,浮现出落寞的神情。 看的沈君泽心一慌,连忙想解释,最终还是抿唇什么都没说。 本来是打算林卓然空手而归后,自己借口出去带些食材回来。 因为沈君泽没想到林卓然会失忆,在这间屋子也就没准备什么,想着自己每天给她送饭就好。 现在情况有些复杂,第一点就是不能让林卓然发现自己欺骗了她。 按照林卓然的性格,失忆本就无助,再发现最亲近的人欺骗,可能直接生出恨意。 沈君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只想把握好现在,他有预感,这将会是自己短暂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我明天去山上看看,能不能猎点东西回来。” 林卓然把碗推给沈君泽,让他先吃,又去拿出今天下午做的箭,用小刀慢慢打磨尖锐。 “你忘记了吗?” 沈君泽有些心疼,为了弄这东西,林卓然的指尖被压出了一道道印子。 于是心软的道,“你有一把好弓箭,是当年从府内带出来的。” 第十五章 弓是沈君泽带林卓然走的时候,顺手拿上的,本就是林卓然的东西。 不过没带在身上,放在了住处,他决定明天回去趟,顺带着拿些银子回来。 吃了些沈君泽就停下了,两人同吃一碗饭的感觉非常奇妙,剩下的都交给林卓然解决。 天色已晚,只有一盏油灯,光晕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微弱。 只有一张床,得一起睡。 林卓然没什么大反应,她已经把沈君泽当成了结发夫妻了,所以格外坦诚。 而沈君泽就不一样了,他对林卓然的印象是完整的,前几天两人还在营帐中吵了一架,如今就要同躺在一张床上。 正常人都无法迅速转变状态,更何况沈君泽对林卓然的感情本就复杂。 水烧好了,林卓然想让沈君泽先去洗漱,却遭到了婉拒,见他迟迟不肯动身,怕水凉了,林卓然只能先洗。 简单擦拭一番,速度很快。 “沈郎!”林卓然大喊了一声。 屋里的沈君泽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端着灯赤脚跑了过去。 厨房的火槽照在林卓然的身体,镀上了一层金黄色,她指着后背和肩膀,震惊道,“看我身上。” 光滑的背脊上是一道道狰狞的疤痕,看的沈君泽呼吸一顿,瞳孔微微颤抖。 擦身体的时候,够着后面的时候吓了林卓然一跳,仔细摸应该是疤之类的。 擦前面的时候手感也不对,于是挪到了火边,借着光看清了自己腰腹间也有一道疤。 “我前面也有。” 说着林卓然要转身给沈君泽欣赏一下,不过没能得逞,被沈君泽拽过脱放在一旁的衣裳,给她披了上去。 “先出来,待会看。”沈君泽庆幸现在光线昏暗,看不见了满脸的红晕。 林卓然这样让他有些招架不住,趁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麻溜的回卧房了。 独处的时候思绪平静下来,眼前浮现的是昏暗火光下,林卓然背上的伤口。 沈君泽和林清明差不多大,所以刚接触的时候也是把林卓然当成乳臭未干的孩子看,直到刚才也是如此。 年龄的差距摆在那儿,心态也就不同。 可看见林卓然身上的伤时,顿时意识到,面对这人,是不能用年龄去衡量。 她身上的伤,彰显的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荣誉,也代表经历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林卓然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盆水,在沈君泽不解的目光下,蹲在他面前。 “我试过了,水温刚刚好。”林卓然握住其脚踝按在水里,拿着布子给他擦拭脚底。 刚太过于着急,以至于忘记穿鞋子了,又看见林卓然身上的伤,沈君泽也就忘记了这回事情,没想到如此混乱的场景中,林卓然竟然发现了。 脚底都是痒痒肉,被粗糙的布摩擦,沈君泽抽腿想要躲,纤细的脚腕却被林卓然牢牢握在手中。 只能低声撒娇般的说了句,“痒。” 听的林卓然心瞬间软了下来,下手也轻了不少,快速的擦干,给人塞被子里去了。 虽然房间和用物破旧,但沈君泽给准备的床褥都是上好的,盖在身上很暖和。 不过有一个问题就是,沈君泽当初只准备了一床被子,怎么也没想过会和林卓然睡在一起。 倒完水回来的林卓然耳朵尖微微泛红,在外头揉搓了好几把脸,让自己冷静些。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爬上床,能够明显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被窝都会暖和不少。 林卓然先眼巴巴的看来一会屋顶,随后轻轻的挪了一点过去,再挪一点,直到胳膊碰到了小郎君的后背。 “你冷不冷啊?” 夜晚的山间极其安静,林卓然的话飘在屋内,沈君泽没有回答,背对着人,眼睛紧紧的闭着,但抓紧被子的手却出卖了此刻的心情。 没听见声音,林卓然自然的认为郎君睡着了,便侧身从后面搂住了沈君泽,因为太过于紧张,没察觉到怀中人身体的紧绷。 软软香香的,抱着睡觉果然舒服,这是林卓然脑袋里最后的想法。 一天的劳累让她很快就睡着了。 本以为一晚都要在失眠中度过的沈君泽,竟然跟着耳边林卓然的呼吸声,逐渐平静情绪,也进入了梦乡。 京城中,林清明郁郁寡欢,他不理解为什么陛下要把小妹留在猎场行宫,难道是在狩猎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得罪了陛下。 去询问穆玄师,穆玄师的言辞多安慰,完全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对于林卓然没有消息,林清明敏锐的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趁这穆玄师出去的时候,回将军府,打算找爹爹询问,看他知不知道些什么。 毕竟母亲有什么事情,都是会和爹爹说的。 林清明进将军府无人阻拦,畅通无阻的来到主卧的院子,远远就听见摔东西的声音,吓的一跳。 难道两人吵架了?不应该啊,爹爹脾气一向很好,从来不会反驳母亲的,难道是母亲在摔东西? 想到这儿林清明加快了脚步,还没跨过门槛,就听见里屋里头竹青在哭,一抽一抽的。 “你就是不告诉我,然儿怎么会被陛下留在行宫,她是不是受到什么处罚了?” “没有受到处罚。”林虞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悠闲的拿起茶喝了一口。 显然是对竹青的行为习以为常,东西随便砸,但想要的回答是不可能给的,就是这个态度。 竹青泪眼婆娑,连多看一眼林虞都不愿意,气头上恨不得把东西朝林虞脸上砸。 “那是我女儿,我有权知道!”竹青走过来,头发已经有些乱了,夺过林虞手中的杯子就摔了出去。 竹青什么都能忍,最不能忍的就是关于孩子的事情,林虞瞒着他。 被如此对待的大将军并没有生气,两人对视对峙了一会,林虞叹了口气,伸手把人揽入了怀中。 闹了这么久,也累了,竹青没挣扎,坐在了她怀中,额头抵着她肩膀小声抽泣。 “然儿很快就会回来的。” 林虞安慰,林卓然也是她的孩子,她自然也是着急的,可作为一家之主乱了阵脚,只会给家族成员带来更深的恐惧。 听见人低声应了句,林虞才放下心来,能有一段时间是安稳的了。 林虞了解自己的女儿,绝非池中之物,在战场上就能体现出来,从鬼门关来来回回多次,不信这次她能够失误。 一定是蛰伏在哪儿,等着机会出来。 林清明收回了脚,不想去打扰鸡飞狗跳的生活中难得的清明和柔软,爹爹也不知道,也被欺瞒着。 垂下眼睛,感受到了浓浓的无助。 回府后就被告知公主请他去书房,穆玄师回来了,在他离开的期间。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这儿林清明并不陌生,只是那位叫沈君泽的妾室来了后,他就很少进来了。 “妻主。” 林清明走上前去,微微欠身,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穆玄师什么都没做,就静静的看着他,“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突然眼眶有些湿润,林清明从小性子被拿捏住,所以在遇到不公的时候,并不会大喊大闹去争取。 况且穆玄师不是林虞,她不会把林清明看为最重要的,从喜欢上穆玄师的那一刻,林清明就知道了。 所以林清明一直在询问、找机会套话,每每被搪塞后只是沉默而已。 “没有,我不问然儿的事情了。”林清明见她挑眉,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妻主能告诉我沈郎君去哪儿了吗?” 沈君泽没有跟着穆玄师回来,林清明说不开心是假的,这样穆玄师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但林卓然和沈君泽一起消失,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退而求其次说不准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回老家看望,很快就会回来。”穆玄师鼻中轻哼一声,她的郎君总是把心思写在脸上,连动脑子思考对策都不用。 “过来。”穆玄师招手。 林清明抿唇,一手习惯的护在了肚子上,牵住了穆玄师的手。 “最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穆玄师就是这样,只要不好奇,乖乖呆在她身边,她将会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妻主。 可一旦反驳和她对抗,也能狠下心来不留情面。 “郎中说了,以后可能会腰酸,可我最近就感觉到了。”林清明弯起眼睛笑了,像是两个月牙一般,眼底带着的苦意无人察觉。 穆玄师爱怜的摸了摸稍微隆起的肚子,嘱咐道,“以后好好在家休息,去哪儿告诉我,我陪着你。” 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射进来,沈君泽被照的恍眼睛,难受的翻身躲避阳光,手臂顺势搭在了旁边人的腰上。 正准备继续入睡,就听见头顶传来轻笑,猛地睁开眼睛,恰好和林卓然对视上了。 昨晚竟然滚进了林卓然的怀里,还枕着她胳膊睡觉,沈君泽脑子一时间有些乱,猛地翻身坐起来。 “慢点。” 看小郎君的架势,林卓然还以为他是不是起迟了,错过什么事情了。 想要跑的沈君泽突然想起来,林卓然失忆了,昨天他还骗说两人是夫妻关系。 记忆全部涌了上来,沈君泽尴尬的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裳,爬回了床上,用被子裹住了自己,掩盖羞耻而泛红的面颊。 第十六章 沈君泽简单收拾了一番,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还是大户人家的保姆。 来到厨房的时候,林卓然正对着空米缸思索。 “我想把工作辞去。”沈君泽站在其身后,犹豫了一会开口。 他若是还框在框架中,每天肯定是要假装上工的,但那样就无法和林卓然多接触,谁也不能保证林卓然一辈子失忆下去。 万一哪天恢复记忆了,到时候还能做两手打算。 “你若是不想去,我也能养活你。” 林卓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作为一个合格的妻主,怎么能让郎君跟着受苦。 “好。”沈君泽弯起眼睛笑了一下,“我今日就回去,让家主把工钱结一下,还能再给家里添置一些。” 这自然是好的,毕竟家里真的是一贫如洗,啥都没有,林卓然想要经营都没有东西可以经营。 现在也就打猎可以解燃眉之急,林卓然内心莫名的自信,觉得猎东西是自己擅长的。 “我那弓…” 说话间,沈君泽红着脸亲了一下她的嘴角,“在我那儿,我回来的时候带给你。” 林卓然被一下子搞的晕乎乎的,也没注意到沈君泽话语中的蹊跷之处,点头答应了。 早饭是没得吃了,目送沈君泽离开,叮嘱了在路上注意安全,便独自回到了屋子,拿着刀和木箭就去山上了。 这儿的地势林卓然并不熟悉,她想趁着今天先去摸索一番,如果运气好,说不准能逮到东西。 隔壁小屋内的老翁一双眼睛盯着林卓然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看不见后,才缓慢离开。 山上空气很好,林卓然舒展身体,这儿因为很少有人来,所以资源并没有被开发,很肥沃。 小动物也不知道怕人,野兔子就在她眼前乱窜,这让林卓然不抓一只都不好意思。 拎着两只长而大的耳朵,林卓然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选择再转悠一会,竟然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松茸。 这和兔子一起炖了,肯定好吃! 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句话,是陌生的声音。 林卓然一愣,难道是失忆前的记忆? 可再想要去捕捉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来,一点头绪也没有。 不过林卓然并不着急,哪怕是时不时冒出些从前没头没脑的记忆,也在证明她的身体慢慢恢复。 没多细想,拔了一口袋的蘑菇,又转悠找了些野菜,竟然还看到了红薯藤,当即不客气的拔了几个带走。 有菜有肉还有主食,林卓然乐呵呵的下山了。 先是把红薯藤剪下来埋在了前院的地里,浇上水,就看着小苗子的顽强生命力了。 而后林卓然拿了两个红薯以及一些山上挖的野菜,敲响了隔壁的门。 过了好久才有人来开门。 要不是知道在家里就一个老翁和小孩,林卓然还以为是出去有事了呢。 小跑着过来开门的是小男孩,小男孩眨巴着眼睛,充满疑惑。 “小元,慢点。” 老翁拄着拐杖跟在后面,看见林卓然的时候,眼中带着警惕。 这点林卓然还是能理解的,毕竟一位老人家带着孩子住在山间,谨慎点也是好的。 “老翁,昨晚向您借了两个馒头,这些是我今天上山找到的,特意拿来感谢您。” 林卓然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格外乖巧,笑眯眯的,看起来很亲切。 老翁没说话,那叫小元的孩子率先接过,“谢谢大姐姐。” 小元长的白净,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瘦瘦小小的,不过脸上却没有愁苦,天真烂漫。 “晚上姐姐那儿还炖了兔子,去不去吃?”林卓然蹲下身,揉了揉小孩的头发。 本来是想给小元解解馋,毕竟哪个小孩子能拒绝吃肉呢。 没想到这小家伙嘴一撇,大眼睛立马续上了泪水,扭头抱住了老翁,“呜呜呜,怎么能吃兔兔。” 老翁微微点头,表示多谢她送来的东西,随后不留情面的把门关上,剩下林卓然在原地思索这是怎么了。 这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林卓然哼着小曲回去,思考怎么把那只兔子做了好吃,是红烧还是炖汤好。 最后决定□□,顺带着把松茸切片放入里面一同煮,在最后焖锅收尾的阶段,沈君泽回来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林卓然当即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去帮忙,好奇的观察。 沈君泽带回来的东西又多又杂,特别是他肩膀上还挎着一把弓箭,瞧着一双白嫩的手被勒出了痕迹,林卓然心疼的不得了。 “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去了,免得你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走这么远的路。” 林卓然懊恼,她以为都这么穷了,沈君泽应该是带不回什么东西的。 其实这些东西都是下人帮他拿到了村门口,沈君泽才左右手提着进来的,压根没感觉到累,也就没好意思回答林卓然的话。 有衣服、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沈君泽神秘兮兮的拿着一口袋,打开后里头是五六只毛绒绒的小鸡仔,“我们可以养它们。” 沈君泽坐着马车回来的路上,听见了有小摊贩卖小鸡仔,就想起了养鸡的事情,特意让下人买了几只回来。 “太好了!养在后院,吃完饭我就去把篱笆加固。” 林卓然觉得生活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心情都愉悦了不少,继续哼着那小曲儿。 沈君泽身形一僵,他听过这个小调,是林卓然当时护着自己马车旁边时哼唱的,“你哼的是什么?” “不知道,突然冒出来的,随便哼哼。” 林卓然太过于开心,也或许是太信任沈君泽了,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拉着他去厨房,献宝似的揭开锅盖。 白色的雾气争涌冒出,香气瞬间就扩散开来。 “你走后我上山一趟,收获颇丰,逮着兔子了,待会吃肉。” 林卓然催促沈君泽去洗手,自己凑过去拿弓左看看,右看看,感慨真是把好弓。 等有钱了,一定要买好箭配。 沈君泽甩着手上的水珠,瞧见林卓然如此爱惜那把弓,庆幸当初没丢了,而是带了回来。 或许只要是林卓然的东西,沈君泽都会好好保存。 清水灼野菜,加上酱油当调味料,吃起来也是不错的。 野生的红薯虽然个头小了点,但胜在味道香甜,吃起来软绵绵的。 重头戏就是红烧小兔子,那香味飘能飘个几里地,这种在野外奔波玩耍,浑身练出腱子肉的小兔子,肉质紧实多汁。 率先让沈君泽先尝,林卓然满眼期待的看着他,见人点头自信心爆棚,手一挥说要承包以后的一日三餐。 正吃着呢,林卓然敏锐的察觉到门口有人,躲藏的很快。 不动声色的放下筷子,去了里屋,直接从窗户处跳了出来,绕了一圈一把拽住了小孩的后衣领。 小孩怯懦懦的转过身,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惊恐,林卓然惊讶的道,“小元?” 沈君泽以为是去里屋拿东西,没想到在门口听见了她的声音,当即过去查看。 林卓然正蹲在地上和小元平视,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语气温柔,“你不会是被香气吸引过来的吧?” 小元立刻红了脸,但爷爷告诉他不能说谎,只好腆着脸点头。 “进来一起吃?”沈君泽靠在门边,抱臂看着她俩。 小元看向这位英俊的郎君,脸更红了,麻溜的转身要跑,被林卓然一把拎起,带进了屋子。 “昨晚的两个馒头就是他爷爷给的。”林卓然解释了一下,给小元添了碗筷,特意给他夹了一块肉。 小元看见肉,眼睛都直了,大口的咬了上去。 吃到一半,林卓然贱兮兮的在旁边道,“这是兔子肉哦。” 小孩眼泪瞬间下来了,一边哭一边吃,还嚷嚷兔子可爱。 给林卓然乐的不行,这小孩怎么这么好玩。 在一旁看着的沈君泽心道,不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林卓然都是这么幼稚,心中这么想,嘴上还是扬起了笑意。 “你今一天没吃东西了。”林卓然突然想起来,赶忙给沈君泽碗里夹菜,“多吃点,别饿瘦了。” 沈君泽有些惭愧,他回去后就吃了早膳,知道以后要吃苦,所以午膳也是挑好的酒楼吃的,倒是林卓然实打实饿了一天。 但这些他是不可能说,只好笑了笑,“你不也是。” “我还好,饿一顿两顿没什么,你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待会饿出病来怎么办?” 作为一个优秀的妻主,林卓然已经开始自我反思了,是她没有考虑周到。 小元哭着吃圆了肚皮,哼哼唧唧的从板凳上滑下来,这就吃完要走了。 林卓然再次拽住了他的后衣领,小家伙双眼惊恐的盯着杀兔子的坏人,只见林卓然拿着的袋子,从里头倒出了几只小鸡仔。 毛绒绒的,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小元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蹲下小身板去抓小鸡。 “好玩吧。”林卓然。 小元用力点头,抓住了一只,捧在掌心中小心翼翼的观察。 林卓然用手点了点小鸡仔的脑袋,开口诱惑道,“你若是想和它们玩耍,明天来帮我安篱笆如何?” “帮忙就能和它们玩吗?”小元睁着圆溜溜清澈的眼睛,看向林卓然,满是期待。 “当然。” “好耶!” 得到肯定回答的小家伙满脸喜悦,就差捧着鸡仔转圈圈。 也不知道林卓然是怎么忍心坑小孩的,还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第十七章 沈君泽目送小元离去,大概是父爱泛滥,有些看不惯林卓然这般欺负小孩。 “小元如此天真烂漫,也就你下得去手忽悠。”沈君泽话语中带着责备,但脸上却是充满笑意的。 “有什么的,小孩子得多锻炼。” 吃饱的林卓然也不愿意动弹了,自然的靠在沈君泽身上,语气慵懒。 “况且我还包饭呢,小元一定会被养的壮壮的。” 沈君泽瞪了她一眼,微微弯腰让她靠着舒服些,目光落在环住腰的手臂,抿唇压下笑意。 “小元是男孩子,要什么壮硕。” 也是,小元以后要是五大三粗的,嫁人都麻烦。 想想现在小元软萌白嫩的模样,如果长大后变成一个黝黑粗糙的汉子…鸡皮疙瘩瞬间爬了上来。 林卓然赶忙把脑子把奇怪的画面丢出去,抱住沈君泽埋在人脖颈间猛吸了一口。 “知道了,就多锻炼一下,不会太劳累他的。” 红晕一点点爬上耳廓,沈君泽点头,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件事情上了,两人体温都有些高,靠在一起难免有点热。 林卓然倒是挺舒服的,靠在香香软软的郎君身上,浑身放松,一天的疲劳烟消云散。 可沈君泽却一动不敢动,如此亲密的距离让他不自在,却又贪恋稀有的温暖。 最后看时间不早了,才轻轻推了一下她,“洗澡去,这些我来收拾。” 指着桌上的碗筷。 “我来。” 林卓然立马站起来收拾,她可没忘记小郎君今日提着许多东西回来,看他细胳膊细腿的,肯定是累的。 抢着做事情,也是一位合格妻主必备的。 后院有一口井,取水也方便,残羹剩菜也不留着,全都倒在了林子里,给那些动物吃。 瞧着那一篓的小鸡仔,林卓然简单用木棍和麻绳围了一小块地方,让它们能出来晃悠。 弄完这些,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林卓然摸黑回去,看见了厨房内的亮光。 沈君泽正蹲在灶台前,为自己生火烧水,柔和的光晕照在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微温柔易碎。 初见沈君泽的时候,此人浑身紧绷,像是误入禁区的猫一样,十分警惕。 态度冷冰冰的,却又说几句话就红了脸,让人好生不解。 现如今林卓然对他更多的是保护欲,一个性格倔强到怎么受委屈都不说的人,实在是惹人心疼。 沈君泽借着火光,视线落在林卓然脏兮兮的双手,微蹙眉头,“不是说明天弄篱笆吗?” “我怕鸡仔晚上挤的慌,就先造了个小的。”林卓然随口说道,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上的泥土擦在了衣服上。 今天在林子里翻来翻去,衣裳沾了不少灰尘泥土,肯定是得换下来洗的,不过今日林卓然在家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衣裳。 属实是有些奇怪。 沈君泽起身,拿着盆向外走,打了些冷水回来,和锅里的热水一混合,恰好好处的洗澡水,“洗澡吧,累一天了。” 林卓然还在思考沈君泽这样子是不是想和自己一起洗的时候,后者就离开了,什么话也没说。 是不是生气了? 可生什么气? 林卓然一边脱衣服,一边思索,温热的水流过肌肤,异常的舒适,放松了一整天下来的紧绷心情,并且这还是小郎君特意为自己烧的水。 洗起来就更是不一样。 洗干净自己后,林卓然根本不想穿脏掉的衣裳,光着身子在厨房内思考,该怎么说才能体面的借小郎君的衣裳穿一晚。 正想着呢,沈君泽就从里屋出来,手中抱着一叠衣裳,看见林卓然那副光溜溜的样子,浑身血液朝脸上涌,眼睛都不知道向那儿看。 “我今日给你买的。”沈君泽瞥开眼睛,把东西递了过去,浑身上下散发着热气。 林卓然的身形是修长好看的,特别是长期练武,身上覆盖着薄薄的肌肉。 不过那身皮子却是恐怖的,满身的疤痕在细嫩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恐怕她这一露身子,能吓坏不少郎君。 但在沈君泽眼中,这些是光荣,他不是那种没见识,只知道依附妻主的软小之辈。 懂得林卓然为什么小小年纪就上战场冲锋陷阵,身上的伤口又是为了哪位同伴而挡下。 这些都是林卓然与众不同之处,也是沈君泽非常迷恋的地方。 带着昏迷的林卓然回来的时候,沈君泽就帮她把外衣换了下来,一身戎装穿在身上属实是不会舒服的。 却因为林卓然失忆,而突然忘记她没有衣裳穿的事情,今日回去的时候,顺带着在路边买了几件。 非常普通的衣裳,生怕一个不留神露出马脚让林卓然怀疑。 “多谢。” 林卓然脸也红了,绕是后知后觉,看见小郎君这般害羞的模样,也是不能再没脸没皮。 赶忙把衣裳披着,暂且遮住一些是一些,找借口把沈君泽给支开了。 这种事情越想越害臊,林卓然捂着脸好一通揉搓,才平缓内心的躁动。 把厨房内收拾干净,又抱着脏掉的衣裳去井边洗干净,才慢吞吞的回去。 里屋内,沈君泽已经躺在床上了,床头一盏微弱的油灯随着微风而晃悠。 两人对视了一会,林卓然挠着后脖颈尴尬道,“怎么有风,我去看看窗户有没有关。” 林卓然暂且想找个借口离开一下,缓和了许久的情绪又因为小郎君的一个眼神而重新燃起,真是太折腾人了。 这脚还没迈出去,就听见沈君泽非常霸道的喊道,“回来,睡觉。” “好。” 林卓然赶忙应了一声,也不去管是什么地方漏风了,撒开腿就朝床上爬,一溜烟钻进了被子里。 手臂自然的环上了沈君泽的腰肢,内心不断自我安慰,两人都已经是夫妻了,还有什么好拘束的。 背对着她的沈君泽心中也慌的厉害,毕竟是比林卓然大上一些,总归是要淡定点。 相处下来,沈君泽越发的贪恋林卓然的温柔,想要全部占有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定安公主那边他不知道还能欺瞒多久,只能尽可能的延缓,只要谨慎一些,说不准可以偷偷摸摸和林卓然过完这辈子。 这是沈君泽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抱着侥幸心理做事情。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林卓然不知道自己比她大。 在这个国家,郎君比妻主大上一些是有的,但总归是会被说闲话,所以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会避免这件事情。 林卓然是堂堂将军府的小姐,如果恢复了记忆还会认这段感情吗? 他可是名义上的小嫂,林卓然又会如何面对众人的非议。 这些是当初一时兴起撒谎没想到的事情,现如今看来各个都是严重的问题。 情绪如此浓情蜜意,沈君泽冒出了一个自私的想法,他转过身回搂住了林卓然,察觉到了她的愣神,随后是更大力的拥抱。 沈君泽琢磨话语,开口道,“妻主可知道,我比妻主大上些日子。” 这些林卓然还真不知道,毕竟失忆后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沈君泽很少提起,林卓然也无意与过去较真,也就没问。 现在小郎君提起,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原因,林卓然听的很认真。 “妻主可会嫌弃?” 说这话的时候,沈君泽抽回了手,改为攥着她胸前的衣裳,垂下眼睛看起来好生落寞。 这下把林卓然整心疼了,好端端的怎么就难过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大的事情。 “只因为年岁的问题而苦恼?”林卓然手指轻轻蹭了下他的眼角,语气中满满怜惜。 当然不止这一件事情,不过沈君泽是不可能说的,将来也是没有机会的,这点非常的清楚。 于是乖巧的点头,从鼻子里软软应了一声。 “不会的,我从不在意那些虚假的东西。” 林卓然捧起沈君泽的脸,让他看着自己,那双眸子里满是认真。 “沈郎愿意和我一起过这般穷苦的日子都不嫌弃,我又怎么会嫌弃沈郎。” 林卓然看来,沈君泽的外在条件非常优越,想要再找一个人家是不成问题的,可还是跟着自己,不惜出去工作。 这些都是让林卓然愧疚的,所以才会加倍的对沈君泽好。 两人聊的话题在一起,可出发点却是不一样的,思考的东西也是不一样。 沈君泽笑了,他眼中带着稀碎星光,亲吻了林卓然的嘴唇,转瞬即逝,让人没来得及感受。 “我只记住了,妻主不会因为年岁的问题嫌弃我,其他的我可都没听见。” 这一吻让林卓然晕乎乎的,完全没有察觉到沈君泽话语中的怪异,连忙点头附和,“不嫌弃,绝对不会嫌弃。” 傻乎乎的样子难得一见,沈君泽搂住了她,非常的用力。 紧紧的拥抱在一起,能感受到对方炽热的体温和逐渐加快的心跳。 气氛在此刻焦灼,沈君泽暗自紧张,手指蜷缩了起来。 林卓然咽了口唾沫,在小郎君的期待下开口,“能不能再亲一下,刚才太快了。” 第十八章 小孩子心中惦记着小鸡仔,第二天早早就敲响了门,拿着从家里带的工具,乖巧的站在外头。 林卓然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大清早被吵醒脸上满是不悦,看见是这小家伙,想起昨晚上忽悠他的事情,脸色才缓和了一下。 “大姐姐,小鸡仔。”小元抱着木凿,满眼亮晶晶的看着他,让人不忍心拒绝。 听见动静跟着出来的沈君泽懒散倚靠在门框上,眼中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替林卓然回答道,“后院呢。” 小元立马笑了下,对两人有规矩的作揖,撒开腿跑后院去了。 林卓然回搂住沈君泽,额头抵在他肩膀处,“困。” 昨晚沈君泽又亲了一下,不过林卓然没让他跑,拉着人加深了吻,仿佛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唇瓣在一起厮磨,纠缠的难舍难分,睡觉的时候也是心如鼓动,久久不能平息。 今早上两人嘴巴都有些肿,若不是小元单纯不懂这些,怕是早要被调侃。 “你再去睡会儿?”沈君泽拍着林卓然的后背,带着些无奈。 自己也没忍住打了哈气,昨晚上都没睡好。 “不了。”林卓然强打起精神,揉搓面颊保持清醒,“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林卓然到后院,就瞧见小元正蹲在地上,观察鸡仔的一举一动,眼睛眨巴眨巴的,是对新生事物的好奇。 “吃饭没?”林卓然问道。 “吃过了。”小元拍拍小肚子,注意力又马上转到了其他地方。 小元吃过了就不用管了,林卓然去厨房蒸了两个红薯,当早饭垫垫肚子,等会趁着早上上山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其实就是想用那宝贝弓箭了,心中美滋滋的。 吃饭的时候沈君泽就看出来了,林卓然心情要比平时好一些。 两人吃的寡淡,却抵挡不住在一起时的快乐。 小元来这儿就是想看鸡仔的,完全不在意林卓然什么时候修建篱笆,自顾自的玩乐。 “你在家看着点小元,我去山里头看看。”林卓然在卧房内把干净的衣裳脱下,穿着脏的衣裳出门。 反正都要脏,还不如少洗一件,免得衣裳老洗洗坏了。 小元从小鸡仔身上回神的时候,林卓然已经走了,小家伙在屋子内转悠了半天,没找到人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小脸满是忧愁。 整理完被褥的沈君泽出来,顺势坐在了小元身边,手轻轻搭在他稚嫩的肩膀上,“小元怎么不开心啊?” “大姐姐走了。”小元手中握着木凿,手指扣着上头的铁锈,“我还没帮忙呢。” 正是爱玩的年纪,被新事物吸引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没有人想要去对一个小孩子讲道理,让他去做事情。 但小元缓过神来后,乖巧懂事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心疼,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想法。 沈君泽握住小家伙的肩膀,眼睛垂下看着白嫩的小脸蛋,这孩子虽然生在贫苦人家,却被养的很好,能够看出来细心。 “小元家中除了爷爷,还有其他人吗?” 提到家人,小元明显兴趣高涨了起来,手舞足蹈的道,“我还有个哥哥,在京城做大买卖。” “大买卖?”沈君泽手一顿,提到京城不由的多思考了一下。 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头,“大买卖,哥哥说赚大钱就把我和爷爷接京城住去。” 也是,爷孙俩在村庄里过的还算可以,应该是还有家人在外面工作,每月定期寄钱回来。 跟小元简单交谈了一番,小家伙就打起了哈气,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昨晚上因为要和小鸡仔玩耍,一晚上没怎么睡好,今又早起过来陪着玩了一会,犯困了。 “小元要不要在这里睡一会儿?”沈君泽捏了捏小家伙柔软的小脸蛋,眼中染上了笑意。 “在这里睡。” 这个年纪的孩子说困就一秒也不会坚持,完全不怕生的倒在了沈君泽的怀中,找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一时间让沈君泽有些无措,没有照顾孩子的经历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抱起小家伙,在原地僵持了一会,选择了不动。 在怀里睡肯定是比床上舒服,小元睡的香甜,砸吧嘴似乎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突然沈君泽想到了林清明,他和穆玄师的孩子是否也会如此可爱,如果没有身份的束缚,他会带着那孩子买许多好吃的。 毕竟那也是和林卓然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又或许他会和林卓然有一个孩子…… 想到这儿,脸逐渐泛红,怎么就想到了这么遥远的事情。 现在两人八字还没一撇,该做的事情还没做。 林卓然格外的克制,让沈君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魅力去吸引她,但每次亲密的时候,沈君泽又能感受到林卓然的热情。 如此矛盾的感受,让他琢磨不透这人。 正在石头后面蹲着的林卓然打了个喷嚏,成功吓跑了小兔子。 揉搓鼻子不解,这是生病了吗?好端端的打喷嚏。 不过今日收获不错,有弓箭在手,林卓然打着了两只山鸡,还找到了辣椒、蘑菇等食材。 这座上山可谓是什么都有,完全不用担心会被饿着,只要有点本事,都能吃饱。 在捕猎的过程中,林卓然明显感觉到自己身手不凡,身体自带的肌肉记忆提高了狩猎的成功率。 小郎君曾说过是她是大户人家的家主,一些武术自然是不在话下的,林卓然也没过多怀疑这一身本事。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带着颇为丰盛的东西离开山,路过湖边,无意瞥间清澈湖水中游动的鱼。 当即放下东西,卷起裤脚就下去了,手中握着削好的箭,等着鱼儿游过来,找准时机,将鱼捅了个对穿。 林卓然擦掉脸上的水珠,笑的乐呵,“又可以加餐了。” 回去的时候就看见抱着小元坐在椅子上的沈君泽,眉头紧促,看起来非常不舒服的样子。 “怎么了?”林卓然盯着他怀中睡的香甜的小元,心中顿时不爽起来。 自己在外头打猎,这小孩抱着小郎君睡觉。 林卓然此刻在沈君泽眼中如同救星般的存在,满眼都是期盼,想要说话又怕吵醒怀中的小孩。 “这小屁孩怎么在你怀里?” 林卓然自然是不会惯着的,当即放下手中的东西,要把小元给拎起来。 “别打扰他睡觉。” 沈君泽赶忙出声制止,怀中的小孩因为动静而呓语了几句,磨磨蹭蹭找到舒服的位置又继续睡了。 “行吧。”林卓然认命,小郎君如此护着这孩子,她能怎么办,当然是动作轻柔点把小元抱走。 动作轻巧,林卓然托着小元的脖子和腿弯,把人抱了出来,小家伙睡的还挺死,这样折腾都没醒过来。 “我给放床上去。” 林卓然一边说一边朝卧房走去,把小元放床上,想去帮脱下外衣睡,手伸到一半发现不对劲。 小元虽然还是孩子,但毕竟是男子,还是得注意些,让沈君泽来好了。 脚步一转,去找沈君泽。 正准备站起来的沈君泽身形一晃,眼看着要倒下去了,吓的林卓然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眼疾手快的把人拉了上来。 “怎么了?” 沈君泽手脚麻木的厉害,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血液不流通导致的。 “没事,坐的有些久了,眼前发昏。”沈君泽借着林卓然的胳膊站直身子,闭上眼睛缓解不适。 林卓然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手轻轻揉捏小郎君的后脖颈,让他能够舒服一点,小声的抱怨道,“怎么不叫醒那孩子,白白让自己累着。” “他还小,怨不得,是我喜欢小孩子,想多接触接触。” 缓和过来的沈君泽弯起眼睛笑了下,不想在谈论这个话题,目光落在林卓然带回来的东西上。 “今日收获这么多?” 带着点惊讶,有鱼有肉,这可算不得穷苦日子了。 “运气好,不过我不会做鱼,捉回来也是浪费了。” 林卓然只想着好东西都带回去,完全没考虑自己会不会,这鱼已经被箭捅死,如果今日不吃了,恐怕就要腐烂。 沈君泽察觉出妻主的苦恼,拍了拍其手背,“我会,我下厨如何?” 当即抽出绸带将宽大的袖子绑在身后,露出了细白的胳膊,拿着的东西就去了厨房。 林卓然也跟着过去了,完全忘记了找沈君泽是什么事情。 可怜的小元在床上默默蜷缩起来,闭着眼睛怎么也摸不着脚底的被子。 “鱼很肥啊。”沈君泽利落的把箭拔了下来,微微挑眉,拿刀逆着鱼鳞开始剐。 林卓然一直盯着沈君泽,目光炽热,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别样的魅力。 没忍住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在人的肩膀上蹭了又蹭,贪婪的摄取其身上的温暖。 “有你真好。”林卓然发自内心的感慨,沈君泽仿佛是天上掉下的一个宝贝,让人爱不释手。 沈君泽手中动作一顿,鼻子有些酸疼,眨巴眼睛不让情绪外露。 手上还粘着鱼鳞,也就没碰林卓然,用肩膀轻微抵了下身后的人,“别偷懒,去烧水。” 第十九章 有人打下手,做起事情来格外的快一些,不一会厨房内就香气四溢,烟囱生出炊烟。 屋内睡觉的小元被香气馋醒,揉着眼睛顺着味道来到厨房,迷迷糊糊的看见两道人影抱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 找准时机就想腻乎的林卓然突然被小郎君推开,满脸不解,转头瞧见站在门口的小家伙,微微挑眉。 “醒了刚好吃饭。” 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家伙,手藏在背后顺势捏了下沈君泽的腰,把人弄的一软,堪堪扶着灶台边才站稳。 鱼用来清蒸了,鸡加上辣椒做成了辣子鸡,还有清水灼了盘野菜,有滋有味的一顿饭。 家中有米,雪白的大米和红薯一起蒸,多了一丝香甜。 “叫爷爷一起来吃。”林卓然拍了拍趴在桌子上的小元脑袋。 小家伙应声,迈着小短腿跑走。 林卓然顺势顶替了小元的位置,坐在了沈君泽的身边,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小元的爷爷脾气虽然怪了点,但人不错,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所以我想着以后有什么好东西,也捎带着他们一份。” 那两个黄面馒头的恩情林卓然是记在心里的,不然也不会对小元如此好,爷孙俩在这里生活不容易,能帮还是帮一些。 “小元天真烂漫,是个好孩子。”沈君泽同意她的做法。 这村庄里他们也就认识了小元爷孙俩,其他人似乎格外排外,并不愿意出来交流,这让林卓然有些不理解。 按照小郎君的说法,他们应该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怎么这些人对自己还是如此排斥,难道是从前她性格不好? 想不通的事情只能用这理由解释。 掌中的手被突然抽了出来,原来是小元拉着他爷爷过来了。 沈君泽自然的站起来给老人家让位置,并且贴心的把碗筷拿到面前。 老翁规矩作揖,礼节到位,倒是小元已经把这儿当家了一般,非常自然的坐下,拿起筷子等着大家开动。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元的饭量格外大一些,吃起东西来也香,一个顶两个的。 每当吃相难看时,只要老翁的一声轻咳,立马能纠正过来,就是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 老翁细看起来年轻时候应该是个清秀佳人,只是不知道为何沦落至此。 鱼肉鲜嫩,清蒸很好的保留了原滋原味,辣子鸡淹入味了,吃起来香辣可口,搭配着清淡小菜过嘴,一顿饭吃下来非常舒坦。 “老翁,你们每日是怎么解决饮食的?”林卓然好奇的问,据她观察老翁几乎闭门不出,那么生活来源在哪? 老翁优雅的放下筷子,拿出手帕擦嘴,而后缓慢开口,“老朽每月都会去采购一趟。” 老翁的话不多,一顿饭下来全是林卓然提问,老翁简单回答,交流的欲望并不高。 结束后,沈君泽自发收拾碗筷,林卓然也没帮忙,而是拿着工具到后院去了,下午的安排就是把篱笆加固。 小元乐呵呵的跟着她身后帮忙,意外的发现这小家伙还挺熟练的,递东西丝毫不含糊。 林卓然敲敲打打的时候,小元蹲在旁边仔细观察,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篱笆的主要目的是防止鸡仔跑出去,也是怕外头的野生动物进来吃家禽,等鸡长大了,还得用网子给四周网住,防止扑腾翅膀跑了。 厨房内沈君泽正洗碗,老翁也在旁边帮忙,两人一时间无言。 从老翁的双手能看出他并不经常劳作,不知道为何这位老翁让沈君泽有些忌惮,总觉得会从这位奇怪的老先生这儿,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事情忙完,老翁在后院看了眼忙乐呵的小元,小家伙玩的开心,老翁也就没叫他,独自离开了。 沈君泽目送他离去,秀气的眉头蹙起,得查查,以防万一。 谁也不能打扰这一份宁静。 傍晚时分才结束忙碌,林卓然浑身是汗臭味,手上占满了泥巴灰尘,不过看着一下午的杰作,深感成就。 “喝点水。”沈君泽端来加了白糖的冷水。 小元捧着碗咕噜咕噜的,甜滋滋的味道喝的心满意足,而林卓然则是故意不用双手,说手上脏,让沈君泽喂自己。 就着沈君泽的手,喝了大半碗,总算是舒坦了。 “晚上就把中午剩下的热热。”沈君泽收回碗,拿出帕子擦拭林卓然额头的汗珠,“晚上把老翁一起叫来吃。” “听郎君的。”林卓然眼睛瞥了眼望呆的小元,趁其不备的亲了口小郎君,脸上满是得逞的笑容。 带着小元在井边把手洗干净,林卓然拍拍小家伙的脑袋,让他去喊老翁过来吃饭。 热饭菜比做要来的快,洗完也差不多热好了,林卓然凑到小郎君身边,总是忍不住的要碰一下人,心中才舒服。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的毛病。 “我今日做了许多的事情。”林卓然靠在灶台边,望着忙碌的沈君泽,有些漫不经心的道。 沈君泽一边把热好的饭菜朝桌子上拿,一边要顾及锅里蒸的红薯,还要去应付跟着身边的妻主。 不过他看起来并不烦恼,“我看到了,去看看锅里的红薯好没好。” 掀开锅盖,白雾蒸汽瞬间弥散开来,林卓然拿着筷子戳了戳,还有点硬,得再蒸一会。 沈君泽正在桌前摆放碗筷,背影如竹子般挺立,长发简单的用发带拢在脑后,青葱的指尖还带着烟火气,让林卓然爱不释手。 没忍住从后面环住了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手顺着手臂握住了小郎君的手,咬着耳朵说话。 “打算今晚怎么奖励我?” 眼看着沈君泽的耳廓逐渐红润,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抱在怀中,良久才点点头,声音极小,却耐不住离的近。 “妻主想怎么做,就这么做。” 浑身的火猛一股脑向上钻,林卓然觉得要是定力再差点,说不准就直接在桌子上搞了。 沈君泽转过身,低垂眼睛不敢看林卓然,推着她肩膀小声道,“待会小元要回来了。” 小郎君脸皮薄,林卓然心中明了,既然都答应了,也不急于一时。 别把小郎君逼急了,生气,到时候自己啥都落不着。 小元是一个人回来的,老翁没跟着,小元没什么情绪表示,找到自己的凳子坐了上去,等着开饭。 “爷爷呢?”林卓然揉了把他柔软的头发,坐在了其身边。 小元拿着筷子,接过沈君泽递来的红薯放在碗里,奶声奶气的道,“爷爷说累了,要休息。” “行,吃吧。” 老人家身体疲惫,也是正常的事情,林卓然没多想什么。 沈君泽动作一顿,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看来得尽快找个时间回去一趟。 小元吃的肚子圆滚滚的,蹬着小腿要去帮忙洗碗,被林卓然拎着后衣领让他赶紧回去陪老翁。 虽然老翁看起来精神不错,但年纪大的人,有一点不舒服都得注意,小元早点回去陪着。 万一有什么事情,按照那小家伙的性格,肯定会来找他们的。 不用干活,小元心中也开心,迈着小短腿就跑回家了。 这下屋子内就只有她们两人,林卓然陪着沈君泽一起洗碗,井水冰冷,冻的指尖发红。 林卓然把他手揣进自己怀中,用体温捂着。 “得亏现在天气不冷,若是冬天了该怎么办?”林卓然心疼的不行,小郎君像是一块美玉般,哪儿磕碰一下都是罪过。 沈君泽心中滚烫,被关心的感觉让人着迷,特别是看见林卓然担心的样子,让沈君泽仿佛瘾君子一般渴求更多。 嘴上却道,“没那么娇气。” 今日干了许多活,身上脏的厉害,想到晚上要做什么,林卓然立马来了精神,给自己里里外外捯饬的干干净净,洗了好几把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穿着柔软贴身的睡衣,林卓然漫步走进了里屋,小郎君已经躺在床上了,被子裹的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沈郎。” 林卓然轻唤了声,听见低声的回应后,脱了鞋子爬上床,钻进了被子里。 从后面搂住了小郎君,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沈郎。” 林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遍遍唤他,但每次得到回应后心中就会莫名安宁。 察觉到怀中的人在颤抖,林卓然更加搂紧了他,“我会轻一点的。” “不要说了。”沈君泽像是被煮熟的虾子般,想要蜷缩起来,却被抱的太紧而不能动弹。 这是他的第一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感受,和爱人将要亲密接触的喜悦,以及两人之间重重误会的复杂,相互交织在一起,拉扯着心脏。 “沈郎。”林卓然叹息,小郎君不愿意面对她,只能一个翻身翻到了沈君泽的面前。 “你这是……”沈君泽的话还没说完,唇就被吻住了。 突如其来的侵入让沈君泽内心害怕,推着不让林卓然靠近自己。 都到这一步了,林卓然怎么可能再退让,快速的控制住小郎君的两只手,加深了这一吻。 舌头撬开了贝齿,无师自通的钻了进去,在里头胡作非为。 水声四起,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 沈君泽眼尾泛红,眼中带着水汽,浑身软的不像话,任由林卓然摆弄。 林卓然压着小郎君不让他动弹,生怕人再挣扎,趴在他身上缓和片刻,望着小郎君的眸子,开口道,“下一步该这么做?” 第二十章 都是初次,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指望着对方。 林卓然可以说是因为失忆了,导致这方面的记不得,那沈君泽呢,他可没失忆。 不是说之前是夫妻,应该是知道的。 “我…”沈君泽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桃红,别开眼睛不去看身上的人。 他也曾看过一些话本,自然上头也露骨的写了关于床事的事情,可大多数都是女方主动,这男人主动的还没看过。 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沈君泽心一横,手直接奔着林卓然的下三路去了。 应该都差不多吧,心中想着,内心羞耻的根本不想听见或者看见林卓然。 “沈郎!” 林卓然惊呼一声,腰下一软。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沈君泽迷糊的睁开了眼睛,泪水将睫毛糊弄在了一起。 拍了拍趴在身上的人,嘴唇被咬破了一小块,声音嘶哑的厉害,“天亮了。” 林卓然抬头在小郎君脸上亲了一下,作势要爬起来,可整个人疲乏的厉害,干脆翻个身躺旁边去了。 “我再眯一会就去给做早饭。”即使是睡在了一旁,林卓然还要用手勾着小郎君的手臂,腻乎一下。 真要让沈君泽起床吃饭,恐怕是为难他了,昨晚上就那一个动作,仿佛打开了林卓然新世界的大门,无师自通跟着本能的把沈君泽折腾坏了。 浑身酸软,连手指都懒得抬起来,更别说一晚上没安稳点睡着过,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情等睡醒了再说。 “不吃,我好困。” 艰难的翻身面对林卓然,默默蜷缩了起来,肚子还隐隐有不适感,估计是玩大发了。 想到昨天晚上的疯狂,沈君泽耳廓又红了起来,闭上眼睛干脆睡觉。 白嫩的肌肤上是情动时留下的青紫,林卓然的力气很大,特别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了力道,好几次把他弄疼了。 不过沈君泽最会的就是忍耐疼痛,所以只要还能受住,就不会吭声。 林卓然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肚子饿的咕噜作响,身边的小郎君睡的香熟,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轻手轻脚的起床,随意披了件衣裳,来到厨房烧水。 在厨房能望到后院,林卓然盯着院子里欢快撒丫子的小鸡仔发呆,脑中是昨晚小郎君的各种表情。 想着想着捂住了脸,整个人都要冒热气了,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导致沈君泽到现在还没醒。 水烧开的声音拉回了思绪,林卓然端着热水来到里屋,打算给小郎君擦擦身子。 昨晚太累了,也没想着要清理一下,两人就抱着睡过去了,林卓然清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给小郎君好好擦擦。 先是从被子里掏出他的胳膊,手腕处有明显的勒痕,估计是昨晚沈君泽受不住反抗的,被林卓然拿带子捆了起来。 此时罪魁祸首像是没看见一样,捏着帕子轻轻擦拭他的手臂。 湿漉漉的感觉并不舒服,沈君泽无意识的搓了下胳膊,想要翻身躲避,被林卓然按住,“擦擦,不然难受。” 听见熟悉的声音,小郎君睁开了眼睛,看东西还有些模糊,受不了刺眼的阳光。 沈君泽还累着呢,动都不想动,任由林卓然去擦洗,又闭上了眼睛。 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擦身子实在算不上什么。 里里外外快速擦洗了一番,林卓然又贴心的给他穿上了里衣,大概是知道是林卓然在身边,这次沈君泽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弄完后,林卓然去后院喂了鸡,又准备了简单的青菜小粥,一趟忙下来已经是下午了。 今天奇怪了,小元没过来,林卓然想着等沈君泽醒后去看一趟,免得一老一幼在家里出什么事情。 沈君泽是闻着饭菜的味道醒来的,咬着牙爬起来,目光落在身边空掉的床铺。 身上干爽,衣裳也给穿上了,睡迷糊的时候好像听见了林卓然说话声,大概是她帮忙换的吧。 “醒了,刚饿好,吃点。” 林卓然看时间差不多了,不能再让小郎君睡了,免得肚子里没东西伤身体,所以热好了粥,端来里屋打算强制把人叫醒吃饭。 没想到已经醒了,刚好也不用狠下心来,不然小郎君撒撒娇,林卓然心就又不定了。 “清淡一些的。” 林卓然想把人抱在怀中喂的,但小郎君看起来并不喜欢这样,所以只把碗递给了他,叮嘱了声小心烫。 看小郎君状态还行,林卓然起身整理了衣裳,“我去老翁那儿看看,小元今一天没来,我怕出什么事情。” “我和你一起去。”沈君泽当即放下碗,想要起身,一阵怪异的疼痛让他僵持在原地,为难的看向等他的林卓然。 后者非常知趣的为其解释,“家得有人看着,劳烦沈郎了。” 沈君泽点头,默默的移回了床上,给自己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 林卓然出去的时候,把后院的门上锁,窗户都检查好才离开,还好不算太晚,能看清楚路。 一直以来老翁家的灯都是微弱的,不知为何今日如此亮堂,林卓然心生疑惑,步子也就走的快些。 门落锁了,林卓然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敲响门后,听见小元的声音,悬着的心才落下。 “大姐姐!”小元依旧是活泼的样子,只是今日脸上多了些许激动,“我哥哥回来啦!” 哥哥? 对哦,小元说过有一个在京城工作的哥哥。 林卓然所来的目的就是看他们爷孙俩是否平安,知道平安后也就没有必要再逗留,家中小郎君还躺着呢,得回去照顾。 但小元情绪异常兴奋,拉着她不让走,非要炫耀一下自己的哥哥。 从屋子里传来老翁的声音,随后是清亮的男声,两人相继走了出来。 “小元,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元辰辰轻声训斥一句,抬眼看见林卓然的时候,愣在了原地。 “林姑娘?” 老翁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内心也不知道思考着什么。 使人仿佛认识自己,林卓然心中微动,难不成是从前的仇家。 表面装作淡定的询问,“你是?” “我是元辰辰啊?”元辰辰看见林卓然脸都红了,上前一步靠近些让他看清楚自己的样貌。 说话的时候手足无措,“在城外的猎场,您还教我射箭来着。” “不过您不是和七殿下在行宫休息吗?怎么跑到这山村里来了?” 元辰辰的话信息量太大,让林卓然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他所表达的东西似乎与自己的认知有些出入。 并且眼前这人不像是会欺骗她的样子,那神情和情绪一般人装不来。 “你知道我是谁?”林卓然虽然表面淡定,但颤抖的手,暴露了她此刻情绪的起伏。 “您是怎么了?”元辰辰笑容逐渐收敛,变成了担忧,望向林卓然在眼神中多了几分猜疑,“您是将军府的小姐,林卓然啊。” 林卓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不能再接受任何的信息了,需要独自一个人理一下。 “我明日再来找你。”林卓然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林姑娘!”元辰辰跟了几步,发现追不上也就放弃了,转头看向老翁,“爷爷您写信让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第一次瞧她就觉得不该是这儿的人,没想到是京城人士,还是个将军后代。” 老翁的眼睛眯起,缓慢的迈着步子牵起还在状况之外的小元,掏出怀中的乌龟壳,从里头掉出了几枚铜钱,哗啦啦的洒在了地上。 “明日你主动去她那儿一趟,天狼星也该归位了。” 林卓然回去的时候,正好碰见沈君泽在厨房洗碗,不知为何应该是要去亲近一下的,却选择了远远的打声招呼。 “回来了,怎么样?”沈君泽甩干手上的水渍,走过来询问。 “没事,只是来客人了,所以今天才没来。”林卓然褪去了外衣,随手挂在了椅子上,蹬了鞋子爬上床。 提到陌生人,沈君泽心中警铃大作,赶忙跟着询问,“客人…什么人?你有见到吗?” 慌张的连情绪都忘记掩饰,后知后觉得失态了。 林卓然看沈君泽的眼神无比陌生,不过只是短短一刹那,又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 伸手揽住了沈君泽,手掌顺着他的脊背,“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一个人在家,怎么能注意到其他人。” 沈君泽趴在她怀中,心中稍微松了口气,看她这模样应该是没什么事,可能是自己太过于焦虑紧张了,有些草木皆兵。 “还能不能睡着了?” 林卓然语气中带着笑意,若是能够看见她此刻的表情,断然不会认为这冷若冰霜的脸,能说出柔情蜜意的话。 “困。”沈君泽渐渐放下心来,蹭了蹭她的颈窝,带着些撒娇意味,“还能睡,睡到明天早上。” “那就睡觉吧。” 林卓然翻身躺在了外面,拉过被子帮小郎君盖好,身边的人轻轻地搂住了她,很快又入睡了。 而林卓然却在黑夜中睁开了眼睛,侧眸望向酣睡的人,苦涩的情绪逐渐蔓延。 第二十一章 如果小元哥哥的话是真的,那么沈郎从头到尾就是在欺骗自己,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空白的记忆中隐藏许多答案,林卓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郎君。 自己是京城将军府的小姐,并不是被仇家追杀的落魄人,是否…有郎君的事情,也是假的。 半夜沈君泽睡的不踏实,会向林卓然这边蹭,若是从前定然就把人抱着了,让他好好休息,可现在却如何也下不去手。 日夜床榻边的人也不知道真实身份,林卓然搓了把脸,竟是一想,想到了天亮。 因为昨天睡的多,沈君泽起来的也早,睁眼发现林卓然醒了,心下一愣。 “是没睡还是醒的早?”沈君泽撑着胳膊起来,短暂的闭上眼睛缓解刚睡醒的不适。 “沈郎。” 林卓然眼中带着红血丝,握住了他的肩膀,郑重的道,“不管如何,你我都这样了,我会负责的。” 思索了一晚上,林卓然脑子里最多的不是自己的地位和身份,而是沈君泽是谁?若恢复记忆,沈君泽将会何去何从? “怎么这么说?”被这话搞得一懵,不详的预感逐渐漫上心头,难道她已经知道了? 林卓然伸手抱住了他,发丝蹭过面颊,安抚着内心的不安,“没什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 沈君泽像往常一样轻拍着她的后背,只是双唇抿紧,神色凝重。 炊烟升起,沈君泽在厨房忙活早饭,听见有人在门口叫了一声,木铲都忘记放下就过去了。 “林姑娘?” 沈君泽眉头狠狠地拧在了一起,这称呼不是村里的人,快步走过去看见了熟悉的面容,似乎在哪儿见过。 “你是?”沈君泽下意识的出声制止他继续再喊。 “沈公子。”元辰辰惊呼,双眼瞪大,怎么也没料到能在这里看见沈君泽。 他不是定安公主的妾室吗? 怎么会和林卓然住在一起! 元辰辰从脚底开始泛起寒意,直觉告诉他撞见了不得了的秘密,拔腿想要逃跑的时候,林卓然从后院听见动静过来了。 像是找到了什么支柱,元辰辰朝林卓然的方向走去,路过沈君泽的时候,目光无意间瞥见他脖颈间的红痕,心中更是惊恐。 “你怎么来了?” 林卓然不悦蹙眉,昨晚说好的过去找他,就是害怕沈君泽有所察觉。 元辰辰脑子飞快的转动,胡扯出理由,“小元非要让你们过来用早膳。” 娇好红润的面容变得惨白,目光不确定的看着她,信息量过于大,让元辰辰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不去,你走吧。” 虽然昨晚内心不断挣扎,对沈君泽的态度一变再变,可当看见小郎君失魂无措的站在那儿的时候,心还是软了下来。 “可是…”元辰辰想说出真相,老翁的意思是让林卓然恢复身份,可她这样子,似乎并不是很想的模样。 一直沉默的沈君泽开口了,声音冷漠,不带一丝情绪起伏,下达逐客令,“请你离开。” 满肚子的话憋在心里,元辰辰内心憋屈,却又无法,惨白的小脸因为羞耻而泛起红晕,咬唇转身离去。 这时沈君泽才想起是在哪儿见过他,当时猎场被林卓然抱在怀中的那位楚楼公子。 梅君似乎与他交好,沈君泽眯起了眼睛,闪过一丝不悦。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沈君泽小心翼翼的观察林卓然的态度,试探的询问,“饭好了,吃饭吗?” “吃。” 一顿饭吃下来,谁都没再说话,只有碗筷互相碰撞的声音,沈君泽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 元辰辰是知道他们身份的,昨晚上林卓然是见到他了吧,会不会都知道了。 又懊恼与自己粗心大意,以为这村庄偏僻,必然不会出什么问题,当小元爷孙出现在视野的时候,也只是疑惑了一下。 耽搁的一拖再拖,导致现在局面。 “沈郎,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即使不看沈君泽,都能感觉到他此刻的紧张。 林卓然在等待,等待小郎君能够主动解答疑惑,直觉告诉他,小郎君什么都知道。 沈君泽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会,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拒绝交流。 林卓然也不着急,有的是时间耗着,碗筷就交给沈君泽了,她走到人身后,贴着他耳朵小声道,“等我回来。” 就算再想知道事情都真相,沈君泽不说也是没办法的,况且生活还要继续,还得吃饭。 换上衣服,林卓然就前去山里了,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注意力不集中,导致措施了几次狩猎的良机。 林卓然揉了揉疲累的眼睛,路过草丛的时候,听见了一声幼崽的呜咽。 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了一只白色的幼犬,连眼睛都还没睁开,鼻子到处嗅闻,对着周遭乱叫。 如此柔软脆弱,怕是林卓然一走,这小家伙就要落入其他动物的肚中了。 心生爱怜,手放在幼犬的鼻子前,让它熟悉味道,没想到的是小家伙竟然伸出舌头添了下。 林卓然当即把它揣入怀中,想来沈郎看见如此可爱的小家伙,也会开心的。 抱着这种心理,林卓然简单摘了些野菜,打算今日兑付一下,抱着小崽子就下山了。 小家伙在她怀中,有了体温的温暖,倒是乖巧了不少,也不叫了,趴着睡着了。 “沈郎,看看我带回了什么玩意。” 林卓然眼中带着笑意,手捧着幼崽在屋子里到处找人。 当后院也看过后没发现人影,林卓然突然冷静了下来,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摆在眼前。 沈君泽趁着她离开的时候,跑了。 后院鸡仔的叫声显得聒噪,林卓然眼前一黑,扶着柱子才堪堪站稳,怎么也没料到,沈君泽敢跑。 已经把身体都托付给自己了,他一个男人,能去哪儿。 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怀中的狗崽察觉到了主人情绪的拨动,有些害怕的叫了出来。 元辰辰回来的时候还在焦急,口口声声念叨肯定是沈君泽使用了什么妖术,让林姑娘失忆,趁机占了便宜。 越想越气,当即打算回去理论一番,揭穿所有的谎言。 不过被老翁及时拦下,老翁手指轻点在桌上的水渍,在木制的板子上画了奇怪的图案,随即叹气,“会来的。” “什么会来?”元辰辰稳定下情绪,坐在了老翁身边,带着期待,“爷爷的意思是林姑娘自己会过来找我?” “天狼星闪动,不甘的情绪溢出,她要找回公道。”说完,老翁袖子一擦,将桌面上的水渍抹去。 元辰辰还想开口说话,门被敲响了,两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让小元去开门。 状况之外的小元奶声奶气的询问是谁,得知是隔壁的大姐姐后,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开门。 “大姐姐怎么不来我们这儿吃早饭?”小元委屈,拽着林卓然的手,目光停留在了她抱着的幼崽身上。 林卓然蹲下身子,把幼崽递给了小元,揉了下他头发,问,“你哥哥呢?” 一直观察外面的元辰辰立马走了出来,低声道了句,“林姑娘。” 看着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元辰辰心跳如鼓,不管多少次,林卓然的外貌都能让他心动。 特别是猎场时候,手把手教他弯弓搭箭,身体相互依偎的感觉还残留在脑海中。 “我想请你帮忙。”林卓然道,“我想回京城。” 沈君泽逃跑了,天地之大,林卓然肯定是找不到他的,现在唯一目标就是找回失去的记忆。 “好。”元辰辰点忙点头。 元辰辰本来就打算这几天回去,既然林卓然要一同走,元辰辰干脆提前了行程。 走的那日,小元满脸是泪的抱住元辰辰,小手还拉着林卓然,不让她们离去。 “小元没有朋友了。”哭的哽咽,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小元乖,等哥哥挣大钱了,就把小元和爷爷一起接过来,好吗?” 元辰辰搂住了弟弟,泪湿眼眶。 承诺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每一次小元都会乖巧的点头,“好。” 林卓然看元辰辰年纪也不大,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也不知道小元口中所说的大生意是什么。 两人上了马车,元辰辰探出身去和小元挥手告别,直到看不见了,才缩回了马车里,用袖子轻轻擦拭眼泪。 “见笑了。” “无碍,小元是个好孩子。” 林卓然走的时候没带几件东西,也没什么好带的,本来就没有东西属于他。 一把弓,一只山上捡来的幼崽,就这么出发去京城了。 头隐约疼了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林卓然不舒服的闭眼靠在了车厢上。 现如今闭上眼睛,都是沈君泽的身影,扰她烦忧。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元辰辰凑过来,微凉的手背覆在其额头上,缓解了一丝不适,“睡一会吧,时间还早。” 林卓然点头,确实没有休息好,借着靠枕在马车的摇晃下,进入了梦乡。 半山腰的林子中,一道欣长的身影站在其中,青翠的服饰与周围融为一体,目光忧愁的望着远去的马车。 第二十二章 越是靠近京城,林卓然望着周边的道路,熟悉感就越强,产生的强烈共鸣让她更加相信,自己生活在京城。 “林姑娘,马上要入城了。” 元辰辰撩开帘子,城外排着一排外乡入京的人,井然有序的排队等待守城士兵检查。 林卓然双眉拧起,既然身居高位都能失忆,就说明有人要害她,恐怕就是京城中的人。 现在大摇大摆的京城,怕是会打草惊蛇。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进,林卓然深吸了一口气。 一路上了解到元辰辰不过是楼里卖艺的男子,没那么大能力。 城门口人多,若是真如她所想,也不会嚣张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她走。 过检查的时候,元辰辰拿出楚楼的出城牌子,守门的士兵撩开帘子看见了坐在里头的林卓然,愣了一下。 当日林卓然跟着林虞回京时,风光无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守城的无名小卒也为其风光吸引。 “还有事吗?”元辰辰有些发虚,见守城的士兵发愣,出言提醒。 士兵摇头,“没有,请进吧。” 帘子放下那一刻,两人都舒了一口气。 “林姑娘,我将你放在将军府门口行吗?我得回楚楼销假。” 元辰辰面露为难,每年都会有回家探亲的假,假期的天数是固定的,用多少没多少。 这次提早回来了,元辰辰想着早点销,还能存点假期年底再回去一趟。 “劳烦了。” 能把她带回京城已经很感激了,林卓然并不会要求更多。 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下,林卓然目送元辰辰离去,她站在府门口,觉得熟悉又陌生,一些奇怪的片段涌进了脑子里。 一个小女孩拿着□□,英姿飒爽,挥动时脸上神采飞扬,给个年纪稍大的少年展示,皆是笑容满面。 “哥哥?”林卓然无意识的呢喃,反应过来后自己也愣了。 这是她记忆中的事情,一种找到自我的感觉蔓延出来。 林虞下了早朝后被陛下留在了养心殿,还是因为七殿下失踪的事情。 陛下着急于七殿下失踪,而林虞惆怅女儿至今没下落,倒是互相看对方时多了惺惺相惜。 竹青虽然不再提起林卓然的时候,但每日眉宇间忧愁不展,看的林虞也心疼。 每晚都能发现郎君在悄悄哭泣,林虞便起来安慰,所以也没怎么睡好,唯一的休息时间就是马车上。 闭眼小憩,林虞揉捏酸胀的太阳穴,思考是否要加派人手,扩张搜索范围。 车夫惊呼一声,快速敲击木板,“将军!将军!” 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车夫是将军府的老人了,见过大风大浪,不是什么大事情绝对不会如此激动。 林虞撩开车帘,顺着车夫指着的方向看去,瞳孔猛缩。 府邸门口站着一女子,仰面将军府的牌匾,露出迷茫的神情,听见轱辘的动静后,闻声望去。 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女人,身穿华丽的官服,下马车的动作匆忙,小跑着来到她面前。 双眸紧紧的盯着她,如鹰般,入侵感极强。 奇怪的是林卓然并不反感,熟悉感涌上来,竟让她眼眶湿润了。 “好孩子,回来就好。”林虞握住林卓然的双手,用力的拍了拍。 车夫也跟着过来道贺,喜气洋洋的,看她的眼中带着长辈的慈爱。 被拉着进府,林卓然抿唇观察周围的一切,低调奢华的府邸随处可见的温馨,花草精心打点过,可见主人的用心。 “可算回来了,竹郎去公主府看望明儿了,待他回来去给他请安。”林虞上下打量她,发现没受伤,心暂时放下来。 竹郎…明儿… 这些都是谁? 看眼前女人的态度,以及自己的感觉,应当是家。 “我失忆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平静的语气砸起一圈圈涟漪,林卓然垂下眼睛,露出了无措。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失忆而害怕,找到了家,如果因为失忆而伤害到家人,属实内心有愧。 肩膀被重重拍了下,林虞道,“没事,我给你找郎中,定然治好。” 接下来,林虞告诉了林卓然家里的基本情况,要她能够糊弄过竹青就好。 不然竹青知道林卓然失忆了,必然会发现圣旨要掩盖的事情,到时候才是最麻烦的 最担心的就是卷入不必要的人,多知道一点,就多一点的危险。 安定公主府内,林清明拿着银叉子,叉酸梅吃,酸梅上撒了白糖也让人看着口水分泌,他却能眼睛都不眨的吃下好几颗。 “少吃点,伤胃。”竹青光顾着数吃了多少个了,“再吃下去,一盘都要进肚子了。” “吃什么都没胃口,也就酸点的东西能好受些。” 知道这么吃对身体不好,林清明虽然馋,但为了腹中孩子着想,堪堪停下了。 “然儿还没有消息吗?”林清明道。 两人虽然在妻主面前不曾提及,但私下里还是会讨论,来给彼此些安慰感。 竹青摇头,捋过一缕头发,很快就从中挑出一根白发,苦笑道,“就这些天,我白发生了许多。” 叹气,“我从不信那道圣旨。” “母亲还是什么都没说吗?”林清明有些着急,养伤什么地方不好,非要在行宫,况且什么伤要养到现在。 “就因为什么都没说,我才确定有事情。”竹青眼中动容,“她知道的,能说的都会告诉我,从未欺瞒过,这次我怎么问都不说,任由我闹腾,可想事情的真相。” 权利和决策都掌握在女人手中,即使再着急,也无能为力。 竹青捏紧了拳头,“不管如何,然儿是我的女儿,我都会尽力护着她。” 现在最怕的就是林卓然是不是触怒了陛下,才被责罚在行宫。 可竹青对自己的孩子了解,林卓然平日里是皮了些,但绝对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孩子。 见爹爹又开始忧愁,林清明赶忙住嘴,明明已经决定了不让竹青再难过了,但还是会忍不住提及小妹。 “着急也没用,爹爹早日回去歇息吧。”林清明顺着竹青的后背,示意安抚。 竹青走后,林清明坐在院子里发呆,太阳快要落下了,只留下余晖洒在大地上。 “沈郎。”林清明从摇椅上起身。 已经许久未曾看见沈君泽了。 “正君。”沈君泽规矩行礼,目光落在了他明显隆起的肚子上,一瞬间的恍惚。 手不自觉抚摸了上去,后知后觉的失态。 “这几日是回老家了吗?”林清明并不在意他奇怪的举动,亲切的拉着他进屋说话。 “思恋家乡,所以向公主请了回去。”沈君泽带上了浅笑。 不知为何,就是想来林清明这儿走走,现在一切和林卓然有关的事情和人,都对他有莫名的吸引力。 “晚上留在这儿用膳吗?“林清明把私藏的零嘴给拿了出来,并且十分推荐沈君泽吃酸梅,“你尝尝这个,我近日特别馋。” 怀孕的人爱吃酸。 沈君泽捏了一块,放入口中,酸味蔓延,牙齿都在发涩,眉头紧紧簇拥在一起。 “民间流传,酸儿辣女。”沈君泽掩面吐出了核,说笑道。 “儿子啊,我倒是希望是个女儿。” 提到孩子,林清明的状态都变了,眼睛亮晶晶的,拉着沈君泽。 “这样孩子以后就可以跟着然儿学习武术,有她教我放心。” 口腔内的酸味还未散去,刺激的沈君泽眼眶有些红,附和道,“林姑娘的武艺了得,定然能成为好师傅。” 林清明没忍住又吃了一颗酸梅,藏在了一侧面颊,眉眼弯了起来。 “我倒是希望,然儿能快些结婚生子,这样俩孩子年岁差不多,也就有的玩了。” 沈君泽这次没再回复,放于膝盖上的手蜷缩了起来,心隐隐作痛。 竹青迈着疲乏的步子回来,正想着去林卓然的屋子里看一圈,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 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害怕那一天林卓然回来了,再有什么地方住不舒服的。 当走到那院子的时候,一直昏暗的屋子灯火通明,竹青面带疑惑,正恼怒谁不长眼敢随便进入小姐的屋子时。 门被推开了,林卓然身上带着水汽,显然是刚沐浴完,身上还穿着单薄的里衣。 看见院子里站着的人后,也是一愣,随即想起林虞今日告诉她的,竹青穿着。 立马核对上了人。 “爹爹。” 本以为会有些生口,没想到真的叫出来后,异常自然,似乎本该如此。 “然儿!” 竹青揉搓眼睛,不敢相信日思夜想的孩子真出现在了面前,快步走上前去,拉着人左看,看右看看。 “瘦了,我的然儿。” 竹青没忍住哭了出来,又觉得不好意思,别过脸不让林卓然看见,低头用袖子擦拭起来。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这并不是林虞教的,而是林卓然看见竹青这般伤心,产生了难以言喻的难过,真切的感受到爹爹对自己的在意。 这让她更加坚定了要恢复记忆的想法,找回失去的记忆,才能更好的保护身边的人。 第二十三章 林卓然回来,带给将军府莫大的改变,原本死气沉沉的府邸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作为一家之主的林虞,看在眼里心终于放了下来,晚上竹青睡觉也踏实了,不会半夜被惊醒后哭泣,生活也有了目标和动力。 就是有些苦了林卓然,久别重逢,导致竹青特别在意她的生活起居。 几乎每日林卓然一睁眼,就能看见在屋内等着她醒的竹青,监督她吃饭,干什么都要在旁边看着。 起初还觉得有些不适应,可竹青关切的眼神不做假,以及血缘之间的羁绊,让林卓然逐渐习惯,并且享受这份关心。 正在一同用早膳的时候,林虞带着一位郎中入院,郎中头发花白,长长的白胡须垂到了胸口,体型有些佝偻,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林卓然一下就注意到此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不悦的移开眼睛。 “这位是?”竹青率先起身行礼,打量着郎中,看见其肩膀上挂着的药箱,不确定的道。 “然儿是因为受伤才留在行宫,我也没得空去看,也不知道伤有没有养好,所以找了个郎中来看看,检查一番也好心安。” 林虞拉过竹青的手,拍了拍,安抚他如今草木皆兵的情绪。 是可以背着竹青悄悄给林卓然治疗,但林虞思来想去,竹青也是府邸的主人,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说漏嘴了,到时候便麻烦起来。 还不如假借复查的名义,先让郎中看看,确定能否治疗后,再从长计议。 “那确实得好好看看。”提到受伤,竹青瞪了眼林卓然,“好端端打什么熊去。” 林卓然没说话,她记不得自己干了什么事情才导致这样的,抿唇把手腕交给了郎中。 等待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竹青是担心林卓然身体还有什么异样,而林虞则是害怕林卓然恢复不了记忆。 林卓然回来的消息在一时间通知了陛下,陛下很是欣喜,认为找到林卓然就可以找到穆棱,没料到竟然失忆,什么都记不得了。 帮着林虞找了太医院中医术高明的太医,假扮为郎中,跟着林虞回府治疗。 郎中眉头拧在了一起,手移开其手腕,起身在林卓然脑后摸了几下。 “小姐可有头疼之症?” 林卓然点头,在遇到熟悉场景的时候,头疼会加剧,不过她一直以为是失忆的后遗症罢了,没怎么在意。 “什么?头疼,然儿你怎么不和我说。”竹青一听炸毛了,难不成林卓然有时候发呆或者叫她没反应的时候,都是在头疼。 这下把竹青心疼的,不怕孩子哭闹难受,最怕的就是乖巧的忍着,什么都不说。 “爹爹,没问题的,我心里有数。” 林卓然回以安慰的笑容。 郎中从药箱中拿出布袋来,里头插着一根根极细的银针,又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脑中瘀血压迫,才会头疼。” 一句话两种解释,林虞心中了然,林卓然失忆很可以是脑中瘀血压迫了,只要化散开,记忆自然而然会恢复。 当即作揖,“劳烦老先生了。” 林卓然的发髻散开,绸带似的墨发披散下来,衬的整个人眉眼柔和了不少。 银针在烛火上滚过,郎中手指定位,找准地方就将针送了进去。 竹青不敢再看,快步走到了里屋,猜想应当是哭了。 很快几根针都扎在了脑袋上,林卓然面容痛苦,双手握拳忍耐着。 林虞在一旁看着,心都揪了起来。 突然林卓然扭头,吐出了一大口黑血,林虞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见她昏迷了,好在郎中靠的进,一把揽住了她。 “怎么回事?”林虞也急了,吐血怎么看也不是好征兆,又庆幸竹青不在,不然场面怕是要更乱。 “老夫会每日定时前来为小姐施针治疗,并且小姐还要一日三次按时服药,不出七日,便可以恢复。” 郎中说的肯定,林虞也不好再言说什么,赶忙指挥下人将地上血迹处理干净。 从后面托着林卓然,协助郎中将针拿下,随后把人抱着回到里屋。 正擦眼泪的竹青骤然起身,慌张的跑过来,“然儿怎么了?” “没事,郎中说这是正常的,第一次治疗有些收不住,往后面就好了。” 林虞将林卓然放下,给她盖好被子,昏迷中的人眉头也不展,仿佛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 “苦命的孩子。”竹青眼眶红红的,“十六岁就跟着你上战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养出一身的伤,也不知道老了之后,身体会怎样的痛苦。” “然儿有福气。”林虞坐在旁边,让竹青能够靠在自己的怀中,“咱们要相信孩子,她所做的决定都是遵从本心,不管发生什么,我相信她都有能力去承受。” 从小在战场厮杀出来的林卓然,心理素质比同龄人要高不少,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朋友的原因,身上肃杀气太重。 一个眼神便能让城中娇养的女儿郎畏怯,谁还敢和她亲近接触。 “沈郎。” 昏睡中的林卓然呢喃,有些含糊,竹青俯下身想听仔细,林卓然又不说了,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一直昏迷到中午,林卓然才醒来,头疼的厉害,让她压根爬不起来。 “醒了?”竹青在床边守着,不停用毛巾擦拭她额头冒出的汗珠,“昏过去的时候浑身都在冒汗,吓死我了。” 竹青借力让林卓然起身,看孩子苍白的小脸,嘱咐人端来热汤喂其喝下。 “先喝点鸡汤,郎中开的药在熬制,用完午膳再吃。”竹青一勺一勺的喂林卓然,动作轻柔。 林卓然浑身无力,只能靠在竹青的身上,连眼睛睁开都费力。 昏迷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碎片,只是太过于杂乱,让她根本抓不住,而后全是沈君泽的影子,扰的林卓然烧心。 待到力气终于是恢复了一些,林卓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前去用午膳。 黑漆漆的药端上桌,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味,连竹青都皱眉嫌弃药是否太苦了,林卓然则一言不发的喝了下去,仿佛在和谁赌气一般。 早已准备好的蜜饯放在手边,竹青赶忙喂了一颗给她,酸甜的蜜饯根本无法综合那药的苦味,不过林卓然为了让竹青安心,还是吃了几颗。 林清明月份大了起来,竹青每天下午都回去探望照顾,这次也不例外,嘱咐了林卓然好好在家中休息,不要出去乱走东,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安心的离开。 竹青一走,林卓然就跌坐在椅子上,头疼欲裂,一开始只是隐隐作痛,可喝完药后,疼痛加剧。 好像有一双手在她脑袋里胡乱搅动,一直忍着没吭声。 鼻腔一热,林卓然伸手一抹,鲜红的血液沾在了白皙的手指上,当即拿出帕子擦拭。 很快一块白色的方巾被染的斑斑点点,林卓然看也没看,放在烛台上烧了。 虽然林卓然的状态不太好,但竹青是开心的,只要孩子在身边,亦或者知道在哪,心中就踏实。 去的时候,林清明正在和沈君泽闲谈,竹青看这位沈郎颇有眼缘,所以时常带东西都会两份的买,不过前阵子沈君泽不在罢了。 “沈郎探亲回来了。”竹青落座,脸上笑意明显。 不知为何,看见竹青的时候,沈君泽莫名的心虚,有些不敢和其对视,良好的应变能力让他暂时没露出端倪。 “是,多谢郎君关系。” 林清明瞧爹爹兴致如此高,好奇的询问,当得知林卓然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惊喜的站了起来。 “爹爹怎么不早告诉我。”林清明嘴上责怪,脸上却满是笑意,“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再等几日也不迟。”竹青拉下林清明,让他好生的坐着,“这几日然儿在疗伤,等好了,你再回去看她。” “也是,然儿从小就要面子,断然是不想让我看见憔悴的样子。” 知道人回来了,林清明心中也不愁了,眉眼间的苦闷瞬间散去。 当这父子俩提到林卓然的时候,沈君泽如被敲击了一棒,瞬间打起精神来,仔细听他们对话,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什么治疗?” “郎中说然儿脑中有瘀血,所以每日给她施针喝药的。”想到这儿,竹青神色黯淡下来。 “我看那治疗就太猛了,第一次直接让然儿昏了过去,昏迷过去还在说胡话,叫着谁的名字。” 沈君泽抿唇,心狠狠揪在了一起,按照竹青所说的,应当是看了郎中,在恢复记忆。 如果没有猜错,林卓然恢复记忆后第一时间就是去面见陛下,搜寻穆棱的下落。 沈君泽暂时放下心来,穆棱出事的时候,林卓然已然晕了过去,是不会知道后面的事情,想不出什么。 但奇怪的是,他派遣的手下几乎要把整个猎场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有关穆棱的一点踪迹,难不成人真的能从世界上凭空消失。 竹青只在这儿坐了一会便走了,林清明也不挽留,拜托竹青好生去盯着林卓然,让她好好吃药。 “沈郎,你可否愿意和我一同去看看然儿?”林清明神色不明,问的沈君泽心中一惊。 沈君泽斟酌再三,指甲扣住了手掌,自虐似的说道。 “我和林姑娘不过几面之缘,还没到探病的地步。” 第二十四章 夜晚公主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林清明守在一旁等待穆玄师处理完事情后,好一同回东院。 这些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穆玄师每晚都会去他的院子里休息,陪伴他和孩子。 “天色晚了,如果还要处理公务,我让厨房做些宵夜来。” 林清明看妻主脸上的倦意,有些心疼,也不为何,陛下突然放权了许多事情,这些事情自然落在了穆玄师的头上。 整日里忙的团团转。 穆玄师招手让林清明过来,抱住了他,耳朵贴在了隆起的小腹上,“快了,不必如此麻烦。” 这是穆玄师疲惫的时,最喜欢做的事情。 “还搂我,最近腰上长肉了。”林清明脸色被养的红润了不少,身形也逐渐想着臃肿发展。 想着稍微控制一下,但怎么也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穆玄师又给小厨房下令,照着林清明口味做饭。 孕期本就馋的厉害,这下更好了,每顿都是吃的撑撑的。 “该长些,从前就看你瘦,怎么也不肯多吃一口,现在有机会吃,还愁上了。” 穆玄师带着笑意,轻刮他鼻尖,起身将公文整理好放在了抽屉中,“明日再处理这些事情,先陪你回东院。” “好。” 沈君泽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穆玄师一直是陪伴他的,让林清明感受到了如从前般的体贴和偏爱,本以为沈君泽回来后,又会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可穆玄师似乎并不想见沈君泽,林清明心中是开心的,但作为正君,又要考虑妻主和妾室之间的关系是否和谐。 有必要还要从中调解,林清明刚想开口询问沈君泽的时候,门外就匆匆走来一人。 沈君泽看见林清明也没有过多意外,规矩行礼,目光落在了穆玄师身上。 今日是穆玄师叫他过来的,只不过沈君泽来迟了许久。 “先回院子里等我。”穆玄师亲昵的在林清明的耳边说,嘱咐小厮将正君扶出去。 林清明了然,她们这样子肯定是有话要说,也不做打扰,微微欠身后便离去了。 屋内的气氛瞬间就变了,穆玄师带着猜忌的盯着林清明,“为何林卓然回京的时候,守城的人不报我?” 沈君泽藏在袖中的双手不动声色的互相摩挲,他知道这件事情穆玄师肯定是要找他算账的。 穆玄师手下的势力沈君泽一清二楚,也得到权利可以随意调动,所以现如今这种情况,最惹人怀疑的就是他。 说穆玄师相信沈君泽吧,可每次出事情都会怀疑他,明里暗里敲打。 可若是不相信沈君泽,又把许多重要的事情告诉他,并且手中的权利不是一个谋士该有的。 城门口确实有穆玄师的人,也是下了死命令让只要看见林卓然或者穆棱,便要第一时间阻止入京,且上报公主。 是沈君泽在中迂回婉转,换了轮转表,不让穆玄师的人在那人查门,以放林卓然安全入京。 既然敢做,沈君泽已经想好了对策,不动声色的观察穆玄师的表情,语气毫无起伏。 “林卓然跟着元辰辰回来,元辰辰是楚楼的人,而楚楼是殿下的地盘,守城人自然不会多想。” 解释的似乎非常合理,但穆玄师是谁,猜疑几乎刻在了骨子里,眯起眼睛打量沈君泽,突然笑了。 “沈郎,你可知道,一般谋士这时已经跪地喊冤了,而你却站在这儿神色平静和我分析,不觉得太过于淡定了吗?” “就因为属下不是一般的谋士,所以殿下才愿意从人堆里把我带走,不是吗?”沈君泽丝毫不退让,但掌心的汗已经暴露了此刻紧张的事实。 穆玄师像是一只长满獠牙的毒蛇,平日里盘旋在一块懒散无害,可要是触及到利益,便会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中对方要害。 穆玄师突然抓住了沈君泽的手腕,看见他脸上一瞬间的惊恐后才满意,拽低他的身子,在其耳边低声道。 “林卓然已经回来了,这件事情我已无意再追究,沈郎,找穆棱的事情,我会交给其他人去处理,你就好好帮我观察京城的动向吧。” 想要抽回收,挣扎了几下无果,沈君泽也就放弃了,应声,“是。” * “怎么样,还难受吗?”竹青轻拍林卓然的后背,想缓解她的不适,眼眶又红了,满是心疼。 摆手让下人把盆端走,拿过湿帕子擦干嘴边的血迹,血腥味残留在嘴里,林卓然早已见怪不怪。 “还好,比之前好多了。” 说话间,头也在隐隐作痛。 这是恢复记忆的代价,林卓然晓得,也知道世界上大多数的东西都是等价交换。 想要快速回想起从前的事情,就得受如此的苦。 郎中看她反应大,便多开了一副安神的药物,让她尽量在睡梦中度过。 林卓然还坚持的原因便是通过郎中的治疗,发确实让她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不过还是碎片式的回忆,并不能连贯的串在一起。 不过按照现在的趋势,完全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这副身体还能不能撑住。 “爹爹回去休息吧。”林卓然勾起唇角,“我已经没事了。” 这些天竹青一直陪着她到很晚,就怕林卓然有什么突发情况,没睡好让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可你…”竹青欲言又止。 “没事的。” 竹青察觉到身体的疲惫,如果不好好休息,那么在这时候倒下,无疑是添麻烦的事情。 竹青走后,林卓然躺下床上微弱的喘息着,喝了郎中的安神药后,困倦逐渐涌了上来,林卓然顺着那感觉,睡了过去。 林虞察觉到门外的动静,把手中的医书塞入了整头低下,坐在床上装作等竹青回来的样子。 满身疲惫的竹青在看见林虞的时候,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我若是回来的晚了,你便早些歇息,还等我做什么,明日还要上早朝。” “不困。”林虞伸手,拉过竹青抱在了怀中。 这些天,竹青什么时候回来,林虞才什么时候歇息,早上还要早起去上朝,白天处理公务来回奔波,像是个不停旋转的陀螺一样 “然儿怎么样?”林虞看出了郎君的痛苦,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能够暂时放松些。 “又吐了。”提到这竹青眉眼拉拢了下来,环住了林虞的脖子,“明明是来治疗伤病的,可我怎么觉得,然儿的状态越来越差。” 说着说着,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这几日竹青怕是把几年的泪水都流干了。 “相信郎中的。”林虞垂下眼睛,在郎中脖颈处落下一吻,“然儿不是不知事理的孩子,如果觉得没用,不会坚持的。” 就因为是这么想,竹青到现在都没阻止郎中的行为,即使内心已经百般质疑。 “可我好心疼,那是我们的孩子,然儿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以前那么有灵气的一个人,现在死气沉沉的。” 竹青蜷缩起来,依偎在林虞的怀中,巨大的无助感笼罩着他,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事情她们母女俩瞒着自己。 想知道,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多问。 然儿能回来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了,竹青不贪求更多。 林虞没说话,只是不停的用肢体去安抚郎君,把人抱的紧紧的。 郎中是陛下请的,陛下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穆棱的下落,所以压根不会在意林卓然的身体状态,应该是嘱咐了郎中最快达成目标。 林卓然的各种不适她是看在眼里的,也曾告诉过林卓然事情的真相,但这孩子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反而顺从的陛下。 似乎她也想快速的恢复记忆,不过为什么林虞就不知道了。 睡迷糊的时候,竹青感到一阵心慌,猛的坐了起来,望着无边黑暗的屋子,心慌的感觉越来越重。 看身边熟睡的林虞,不忍心叫醒。 一般家里,都是郎君睡在外面,为了早上早起,好伺候妻主更衣洗漱,但这几日都是竹青睡在里面,只因林虞不忍心打扰竹青。 每次竹青醒来,林虞已经悄然无声的离开了。 不安的感觉让竹青非常难受,第一反应就是林卓然出事情了,虽然知道在府内不会有什么意外,但还是看见才放心。 竹青轻手轻脚的想要翻身过去,没料到被林虞一搂,又压回了床上。 “起夜?”林虞闭着眼睛。 在外从军多年,警惕性是最基本的,睡的太死被拿人头的事情不少见,所以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也保持高度警惕。 当竹青坐起来的时候,林虞就已经有意识了,不过是知道身边的人是郎君,才没有动作。 “不是。”竹青轻微挣扎了一下,捂着胸口担忧的道,“我心慌,想去看看然儿。” 安静了一会,林虞放开了他,揉搓了一把脸,撑着身子坐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就可以,你先休息,朝里面睡,待会我回来就睡外面。” 说着竹青勾着身子把床边的油灯点燃,微弱的烛光驱散了黑暗。 竹青眉头紧蹙,看出来是真的担心。 “我陪你。” 林虞说话不容拒绝,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竹青也就没再推辞。 忽然激烈的敲门声想起,有人在院子里大喊,“正君!不好了!小姐发高热了!” 屋内两人对视了,皆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慌。 第二十五章 衣裳都没穿齐,两人匆匆跑了过来,屋内灯火通明,纱帐中的人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呢喃呓语。 “然儿!”竹青轻拍林卓然的面颊,想要将人叫醒,手掌碰见皮肤的那一刻,烫的一哆嗦,“怎么这么烫!” “请郎中了没有?”林虞询问下人,后者点头又摇头,手脚并用的跑了出去。 林卓然脑袋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昏沉的厉害,细碎的记忆一股脑的涌入,拼命的串联在一起。 从幼时跟着林虞拿匕首,到上战场提起重剑,再到意气风发归京,失忆后的田间生活...... 这一觉林卓然睡的很累很痛苦,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的回忆,她全都被迫感受了一遍。 再睁眼的时候,视线有些模糊,额头上覆着帕子,林卓然想要抬手将其拿开,却没有力气,细细感受浑身酸软,似乎连张嘴说话的能力都没有。 耳边听见低语,声音太小,林卓然听的不清楚,可能分辨是竹青的声音,还有抽泣声。 意识逐渐昏沉,由不得她清醒,就又陷入了睡眠。 * “然儿是将军府唯一的女儿郎,还望郎中多仔细些。”竹青站在床侧,紧张兮兮的盯着郎中诊疗。 本来竹青是想要请其他医师来为林卓然诊治,毕竟那位老郎中让然儿受了那么多苦,竹青打心中已经不相信了。 但来的还是他,竹青去询问过林虞,得到的回答却是拒绝。 说是林卓然的病情一直是他在照料,突然换了人,恐怕会不妥,耽误了治疗。 理不错,竹青没反驳的理由,只能点头,压下心中的不安。 老郎中眯起眼睛,手指搭在林卓然的手腕上,床上人的温度有下降的趋势。 提笔写下药方,老郎中交给了下人,慢步来到林虞面前作揖,“小姐已无大碍,发热只是一个必然的过程,等小姐醒过来,就全都会恢复了。” 老郎中抬眼看发愣的林虞,语气中带着些暗示。 林虞揉捏眉眼,点头,“劳烦了。” 老郎中是陛下的人,自然会时刻向陛下回报林卓然身体状况,恐怕恢复记忆第一时间就会被请入宫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屋内灯火恍的眼睛疼,林卓然不悦的翻身遮挡,这一动,彻底惊醒了守在旁边的人。 “然儿?然儿?”竹青轻推她肩膀。 听见熟悉的声音,林卓然意识回笼,空白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眸中再也没有失忆后的茫然。 撑着疲软的身体坐了起来,仔细的打量要泣不泣的竹青。 “爹,我没事了。” 声音嘶哑,带着坚定。 竹青试探了好几遍她额头的温度,确认没事后才放下心,劝说了好几遍才离开。 千叮万嘱咐守夜的下人好好照顾小姐,一有什么情况立马来汇报。 林卓然披着外衣,身形消瘦了许多,面容显得深邃,一双眼睛更是让人琢磨不透里头想着什么。 此时带着丝笑意,目送竹青离开院子。 晚风轻拂,发丝随风轻晃,林卓然拢了拢衣裳,叹息了声,随着夜风飘散消失。 竹青动作轻柔的推开门,想着就不去里屋睡觉了,防止惊扰醒林虞,正打算在外头的榻上休息将就一晚。 隔着里屋的帘子被掀开,林虞披散着头发,脸上带着倦意,一句话没说的抱起了刚躺好的竹青。 “妻主还没睡吗?”竹青顺势搂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好抱一些,带着丝窃喜。 “你不回来,我睡的不踏实。”林虞轻柔的把人放床上,自己也躺了进去,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困意瞬间席卷而来。 “可在外征战就是几年,妻主难道就不睡觉?”竹青弯起眼睛,揽住了林虞,在她耳边小声的调笑。 “林卓然醒了?”林虞眼睛都没睁。 “妻主怎么知道?”竹青揉了揉脸,难道自己表现的很明显吗? 关于林卓然的事情,竹青只有在林卓然回来的时候,开心过一阵子,而后陷入低迷,现在能有空和自己说笑,肯定是林卓然醒了。 “然儿醒了,我看她状态确实不错。”竹青翻个身趴着,对林虞继续道,“给我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林虞睁开眼睛,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她的神情,“这么说?” “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竹青思考了一会,努力想着用词,一拍手,“沉稳!对!” 次日,林虞还在和竹青用早膳的时候,林卓然就来了,作揖后落座。 “感觉如何?”竹青又开始询问林卓然身体情况,看样子是要持续许久。。 “已经完全好了。”林卓然接过侍从递来的碗筷,同她们一起用早膳,“今日早朝,我跟着母亲一同去吧。” 林虞动作一顿,“也好。” “你去做什么?”竹青不知道母女俩之间的弯弯绕绕,不解的询问。 “自然是提前学习如何办公。” 林卓然定然是不会将真相告诉竹青的,含糊的说道。 竹青从来不会怀疑林卓然,自然也不会多想她话语中的问题,估摸着也是知道,林卓然入仕是迟早的事情。 “那你可别给添麻烦。” 时间差不多了,林虞换了官服,带着林卓然坐着马车离去。 车夫瞧见状态好了不少的林卓然,脸上笑呵呵的打招呼,“小姐身子好了,将军也就放心了。” 林卓然对待王姨就是像对待长辈一样,虽然王姨是将军府的下人,可没人拿她当下人。 每次林虞出征,王姨定然是要跟着的。 跟着一起入宫,林卓然无官无禄,自然是无法上朝,只能跟在偏殿后面等着,下朝后再跟着林虞一同面见陛下。 偏殿内只有她一人,还有便是守殿的小太监,年纪估计不大,好奇的望着眼生的人。 林卓然没在意这道视线,接过他端来的茶水,轻抿了口,思索如何应对陛下。 穆棱和自己一同失踪,陛下定然是要让她过来询问清楚,可林卓然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相信。 思索间一个没注意,手打翻了茶盏,又恰好那小太监上来给她续茶,闪躲间热水烫在了手上,低声抽吸了句。 慌忙跪下认错。 热水并没有溅到林卓然,反而是小太监手背红了一大块。 害怕的脊背都在颤抖,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一眼林卓然。 要知道,能够入宫的,必定是什么贵人,他们这些地位低微的人断然是得罪不起的,挨几顿板子还算是轻的。 “手没事吧?” 林卓然眉头微蹙,可能在女人堆里呆久了,并不习惯男人低声下气的给自己道歉,仿佛欺负人似的。 “奴才没事,奴才该死,惊扰了小姐。”小太监额头紧贴着地面,一动不敢动,说话的声音也抽哒哒的。 林卓然实在不想听小太监继续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出声制止打断,“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一听问名字,抬起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林卓然,异常不情愿道,“奴才名唤蓝雀。” “你下去吧,这儿不需要伺候。” 林卓然伸手要将碰倒的杯子扶起来,指尖刚好碰到同样想法的蓝雀,后者手迅速收了回来,苍白着小脸低着脑袋,迅速把东西收拾好,匆匆离去。 下朝的声音响起,林卓然起身离去,外头守门的是蓝雀,目光不自主的看向他想藏在袖中,却又因为袖口太窄,而露出的半个手背。 阳光的照射下,通红的皮肤格外的刺眼,林卓然抿唇什么都没说,台步离去。 蓝雀心底松了口气,甩了甩持续刺痛的那只手,小声的抽吸。 林虞已经在养心殿门口等着了,林卓然跟随她一同入了大殿。 陛下看见林卓然后,心情明显好了不少,可当听见林卓然被棕熊拍晕过后的事情记不得了,神情又冷了下来。 “你们遇害的河边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朕也无从下手去查。” 陛下忧愁,唯一的线索林卓然并没有看见当时的情况,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陛下,若是相信在下。”林卓然跪下,“将此事交给在下,定然将七殿下带回来。” 此番林卓然站出来,无疑是给陛下莫大的安慰,“朕封你为六品昭武校尉,主查七殿下失踪。” “臣领旨。” 林卓然勾起唇角,入仕是迟早的事情,但来到如此快,还是让她惊讶了一下。 目前看来,有官位在身,做一些事情会方便很多。 从殿内出来,一直一言不发的林虞开口,“你当真有把握找到穆棱?” 林卓然摇头,她虽然是当事人,但所知道的东西都是一样。 只不过穆棱是因为自己的坚持,才跟着一同追赶棕熊,不然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林卓然心中有愧,不能不去承担。 就是不知道棕熊明明已经奄奄一息,穆棱怎么还会失踪,难不成昏迷后,出了什么意外。 “伴君如伴虎,承诺之前应当思量一下。”林虞不满于林卓然如此随意的答应,蹙眉不悦。 却也没过多说什么,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既然敢担起来,就有能力去承受最坏的结果。 林卓然被封为昭武校尉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京城,上下都在讨论,这位突然从行宫回来的毛头小子,怎么就当了六品武官。 第二十六章 换班后的蓝雀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手还在隐隐作痛,怕是要留下疤来。 心中委屈,哪个男人希望自己身上有疤痕,日后出宫了也会遭到妻家嫌弃,并且还是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蓝雀翻开床头放着的小布袋,将碎银子倒出来,细细算了算,压根不够去看病的。 拉拢了脑袋。 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叫他,是和他换班的人,蓝雀赶忙把东西收起来,藏在了被子里。 群居的生活难免有手脚不干净的人,所以银子什么要么贴身放,要么就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什么事情啊?”蓝雀手不小心撑了下床,疼的直抽气。 “这个。”那小太监扔了瓶药给他,八卦的坐在床边,哥俩好的搂住蓝雀的胳膊,“跟哥说说,什么时候认识昭武校尉的?” “你在说什么?”蓝雀一脸迷茫,拿起药瓶仔细看,是治疗烫伤的药膏,看瓶子就知道是好药。 “装傻?这是昭武校尉派人送过来的,说是给蓝雀。”小太监打趣的笑说,“被烫一下,就能认识校尉,这是什么美事。” “你别多想。”蓝雀羞红了脸,手紧紧握着药瓶,“那是昭武校尉人好,才会给我送药膏来,只是可怜我罢了。” “是是是。”小太监起身,“我还要去值班,你注意点伤口。” “快去吧,别被公公骂了。”蓝雀迫不及待的打发他离开。 今日在偏殿的女子,就是今日陛下册封的昭武校尉。 蓝雀脑海中想起那女子的模样,不自觉红了耳朵,又有些懊恼,那时候的模样应当很蠢吧。 真是丢人。 如此大打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穆玄师耳朵里,没想到林卓然能够这么快就获得官位,也不知道答应了陛下什么。 于是唤来沈君泽商讨对策,沈君泽还是老样子,态度不温不火,心中藏着许多事情。 听完穆玄师的话后,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拳头,“目前的情况看,陛下应当是想要林卓然找回穆棱,所以才赐官让她好方便办事。” “那边一直没有穆棱的消息,只有一种可能。”穆玄师眉头拧在了一起,“穆棱还没死,并且安全的躲起来,等待时机。” “公主不必担心,穆棱死了自然是最好的,即使没死,她也不会知道刺杀的事情主使是谁。” “现如今林卓然再也不是无用的人,我打算过几日将她请来府上,到时候你打点一下。” 穆玄师的语气不容拒绝,只是在告知而已。 林清明肚子越来越大,精神状态直线下滑你,做不了什么劳神的活,府内有事情,就全都落在了沈君泽身上。 沈君泽点头,没有任何怨言。 带着晚露回到院子,沈君泽长舒一口气,褪下外袍,在无人时露出了最本真的面容。 无尽的哀愁和孤独,像是一朵绽放在黑夜无人角落的兰花,即使散发清幽的香气,也吸引不来任何人。 林卓然不知道穆玄师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晚去公主府几天,就会有一场宴会欢迎她。 她只是想着要去看望林清明,林清明身怀有孕,断然是不能让他跑过来的。 知道林卓然来了,林清明情绪明显高涨了不少,早早就在俯门口等着了。 看见瘦了一圈的林卓然,心疼的厉害。 “怎么瘦了这么多?”林清明心道得亏让厨房做了好些补菜。 “养伤哪有不瘦的,过几天就养回来了。”林卓然不甚在意,转移话题,望着林清明的肚子,“比我走的时候要大了不少。” “是啊,这小家伙长的真快,可把我累坏了。”嘴上这么说,心底是高兴的,孩子一天天的长大,有哪个父母心中是不欣喜的。 在东院里小摆了一桌,大多数的菜肴都是林卓然喜欢吃的,孕期的林清明胃口并不大,吃着或者闻着就反胃的东西也多,全程都是看着林卓然在用餐。 林卓然来府内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沈君泽的,听见下人汇报的时候,心都跟着紧了起来。 找谁?听闻是找林清明,松了一口气,却又酸涩了起来。 摸了把脸,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当初偷偷跑走就该知道,两人缘分已经断了,不会再回到从前。 心中这么想着,脚诚实的走到了东院门口,看见匾额的时候,沈君泽惊了一下。 转身就要走,可在听见院子内传来的谈笑声,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已经许久未见到林卓然了,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据他打听得来的消息。 林卓然为了恢复“身体”吃了不少苦,不过具体是什么样子,沈君泽的能力还没大到可以在将军府安插眼线。 躲的远远的,探着身子看一眼。 可就这一眼,击溃了内心防线。 天色还早,她们便在院子里放了桌子,借着傍晚的凉爽冲淡白日的燥闷。 林卓然表情放松,眉角眼梢带着柔和,含笑的双眸有无穷的吸引力,让沈君泽无法自拔,忍不住想要靠近。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指甲掐进了肉里,疼痛让沈君泽瞬间恢复了冷静,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卓然收回余光,笑意淡了不少。 三日后,穆玄师正式宴请林卓然,为她庆祝入仕,林卓然自然不会推辞她的好意,欣然接受前往。 宴会规模不大,小巧而精致,一瞧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穆玄师衣着郑重,对此次见林卓然非常重视,若是能趁着醉酒套出事情,当然是最好。 沈君泽焦急的在屋内来回走动,衣摆随着动作不住的拂过凳子,眉头拧在一起。 今日他要陪着出席,可沈君泽不想见到林卓然,说是害怕更加准确些,可又无法向穆玄师推辞,不然肯定会引得怀疑。 一纠结就到了中午宴会的时候了,穆玄师都去了,沈君泽也不好再迟,匆忙洗了把脸冷静一番,赶了过去。 到的时候林卓然正和穆玄师谈笑,宴席已经开始了,没人会注意到姗姗来迟的他。 沈君泽不动声色的入了席,坐的位置正是穆玄师的身侧,可以清楚的看见林卓然的一举一动。 “在做的都是那人猎场的人,大可必不与我们藏着,那日发生了什么?” 穆玄师手撑在膝盖上,目光灼灼的盯着林卓然,想询问个究竟。 林卓然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叙述了一遍,穆玄师听后心思沉了下来,“这些日子,你都住在何处?” 林卓然应当称穆玄师一句嫂嫂,可至今为止,林卓然叫出口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穆玄师也该称呼她为小姑子,但因为身份尊贵的原因,往往直呼其名。 多少带了点生分。 “记不清了,我回来后生了场重病,那段时间的记忆像是选择性忘记一样。”说这话的时候,林卓然垂下了眼睛,手指互相摩挲着。 “大概也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望了也就望了吧。” 轻描淡写的话语在旁人听起来没什么,可落在沈君泽耳朵里,说不出的刺痛。 原来担心都是多余的,他还担心按照林卓然的性子,怕是要拽着他问清楚,没料到失忆了。 还是专门忘记了和自己的回忆。 等回过神来到时候,口腔内已经满是血腥味,习惯性的咬唇在思索的时候不知力道,咬破了。 七殿下失踪,不可大肆歌舞,免得引起陛下厌烦,简单吃了一顿家常便饭。 相谈甚欢,穆玄师要留林卓然下来再用晚膳,被后者婉拒了,即使搬出了林清明,林卓然也没任何动摇。 穆玄师纳闷,“你可是最宠明儿的,怎么现在搬他出来都不管用了。” “我能回京城,多亏楚楼的一位郎君相助,只可惜回来就病倒了,还没去道谢呢。” “楚楼。”穆玄师自然是知道林卓然口中的人是谁,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那位郎君?” “名叫元辰辰,我想着一位郎君在那种地方做事情终归是不好,打算给他赎出来。” 林卓然心中坦然,可别人听起来就不一样了。 落魄小将军被楚楼戏子所救,小将军报恩赎身,这妥妥话本里的故事。 穆玄师笑的眯起了眼睛,笑着对身边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的沈君泽道,“我看她就是对人家动心了,打着幌子呢。” 惹得在场人也笑了起来。 林卓然没有任何的辩解,垂下眼睛任由同僚的打趣。 既然都有事情了,穆玄师也不多做挽留,放人走了。 收拾的事情有下人在,沈君泽并不需要帮忙,他现在也没心情去看着下人打扫。 泪水死死的守在眼眶中,终于在无人的时候,落了下来。 那段相处仿佛是梦一般,沈君泽反复告诫自己,不可以沉沦下去了,可每次信心满满,都能被林卓然三两句的话击垮。 元辰辰当真是捡了个好漏。 嫉妒滋生,无数阴险的报复计划在心中闪过,沈君泽捂住心口,喘息着平复心情。 魂不守舍的回到院子,情绪压制了感官,以至于没让他察觉到不对劲。 就在反手关门的时候,蹲在屋顶的林卓然实在忍不住了,跳了下来,用手抵着门不让他关。 “我这么大一个人在房顶上,你都看不见吗?” 带着明显的怒气,林卓然死死的盯着沈君泽惊讶空白的脸,咬牙切齿。 第二十七章 反应过来的沈君泽双唇紧抿,用身体抵挡着门,不让林卓然进来。 “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东院,你不能随意进来。” 力气终归是不如林卓然,守不住门也不干站在原地,转身就朝里屋走。 林卓然一把拉住他,顺带着把门关上,将人抵在墙角,距离近的鼻尖凑着鼻尖,温热的呼吸扑打在对方的脸上,皆胸如鼓动。 “跑什么?” 沈君泽如此拒绝的态度让林卓然心中不悦,可却在看见人通红的眼眶后,那点不满全都烟消云散。 指腹擦着人的眼角,低声询问,“怎么哭了?” “林太尉认错人了吧。”沈君泽拧着心脏,毫不客气的拍开她的手,“并且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还在生气?我没忘记。”林卓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低姿态示好,“如果不这么说,穆玄师必然是要怀疑到你头上的。” “沈郎。” 林卓然语气软软的,若是从前沈君泽必然心猿意马,可现在只剩下浓浓的无助和揪心的疼。 喘息间理智占据了高峰,沈君泽无比庆幸,真当面对林卓然的时候,比想象的还要冷静。 “我是你嫂嫂的男人,即便有过什么,那也是错误的,全当没发生过,不然事情传出去你我都不好看。”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敢看林卓然的脸,生怕一个不留神再沉沦下去。 身前的人沉默了一会,听见了轻笑声,“沈郎骗我,你和穆玄师压根什么都没有吧。” 从那次同床时林卓然就发现了,沈君泽并非是经历过的人,失忆后许多事情不明白,可恢复了记忆仔细一想,便能理出个理所然。 “沈郎对我的情意不假,我看的真真的,我定然会找到办法接你出公主府。” 情话说的自然且动听,沈君泽一瞬间的恍惚,腰上炽热的手掌让他贪恋。 沈君泽深呼吸,用力推开了林卓然,脸上露出讥讽的表情。 “林卓然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当初我不过是看你一个人昏迷可怜,出手相助一把。 你也知道,公主不曾碰我,所以我才找其他人想尝试那滋味,你不过是恰好而已。 别再来找我了,以后各自安好!” 怒吼着说完这一番话,沈君泽软的差点站不住,抵着墙不敢动弹分毫。 身前的人松开了搂着他腰的手,后退半步保持距离,目光幽深的可怕。 “再说一遍。” 沈君泽咬牙,“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真动情了傻不傻?” 屋子内气氛压抑,沈君泽纤瘦的身子颤抖着,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人,感受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而林卓然并没有想象中的爆发,她垂下了眼睛,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一句话也没说,推门离开了。 屋内的人顺着墙壁滑落了下来,脸深深埋入掌间。 他不能再和林卓然扯上关系,最后对两人都是无益的,沈君泽开始懊恼于当初一时私心的结果。 是他拖累了林卓然。 林卓然并没有如说的一般,前往楚楼找元辰辰,而是先去了尚书台。 新上任的武官也不知道做什么,尚书台也没人敢拦着,只能跟在身后,又见林卓然面色不善,心道该不会是谁得罪了这位祖宗,现在来寻仇了。 陈尚书听闻属下汇报林卓然气势汹汹的来了,下属不知该如何是好,便亲自理袍子前去迎接。 也算是看着林卓然从小到大的,陈尚书自觉这丫头若不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压根不会踏入书生气的地方半步。 莫不是陈米那臭小子做了什么?过去的路上,陈尚书反复思索,自家女儿都在尚书台好好呆着,去哪儿是随时汇报的。 抱着疑惑,她看见了在大厅内的林卓然,眉宇间带着浓郁的戾气,本就是行军之人,身上的煞气就比旁人厉害,现在则是让那些文官半点也不敢靠近。 “陈姨。”林卓然规矩作揖,陈尚书是可敬的长辈,自然是要尊重的。 “林校尉到此是找小女?”陈尚书打量着她,心中想着得和林老将军说说,她这女儿大病一场后,怎么变了这么多。 “劳烦陈姨。”林卓然没有过多的解释。 陈尚书也没多问,派人去叫陈米。 自从科举时按时去尚书台报道,陈尚书就知道这孩子是有能力控制自己,所以在林卓然不在的这段时间内,陈米被强行留在尚书台。 整日里跟着陈尚书早出晚归。 今日知道了林卓然来找自己,激动的连毛笔都不洗了,放下一路小跑着过去。 待到陈尚书面前又恢复了正经,慢斯条理的走来,身后跟着下人,还真有点风范。 既然是陪林卓然的,陈尚书也就不阻拦了,念在这么长时间陈米都乖乖做事的份上,答应让她出去。 一出尚书台的门,陈米原形毕露,笔直的腰背微微弯曲了下来,手自然搭上林卓然的肩膀,叹息。 “我知道你回来后想去找你来这,可我娘压着我去尚书台,姐妹也是没办法,得亏你来救我了。 说吧,去哪儿放松,我定然奉陪。” 当陈米看见楚楼二字,嘴角抽搐了下,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卓然,拽着手臂把人拉倒一处。 “虽然这也算是一种放松,但咱俩的身份不适合吧。我娘要是知道,能把我腿打断。” 楚楼门口人来人往,绸带飘摇,撩拨路过人的眼眸,站在门口不动的两人,显得格外突兀。 “我要赎人。”林卓然撂下一句,无意愿解释过多,抬脚进去了。 陈米眨巴着眼睛,一咬牙也跟着去了。 都想好了,到时候陈尚书问起来,就说是林卓然带着自己来的,她心里是万分不愿意。 在楼里走动的男人眉眼多情,目光流连在林卓然身上,可在触及到女人眼中的烦躁凶狠后,吓的一哆嗦,忙绕开了脚步。 楚楼管事的是一位女子,名白沙。 个子不算高,脸圆圆的,笑起来甜美无害。 “林太尉,您什么时候想来我们这儿了?”白沙上前迎接,一双眼睛里满是灵动。 陈米瞥了眼林卓然,发现其心情不悦,不愿意多言后,自然接过话题,“元辰辰呢?” “元辰辰?”提到元辰辰,白沙也是一愣,随即眼珠子轱辘一转悠,“辰辰马上要表演了,可要留下来看一眼?” 啪嗒,沉甸甸的一袋银子砸在桌子上,看的其余两人眼睛都直了。 “这是元辰辰赎身的钱,足够了。”林卓然没半点犹豫,态度坚决,是有备而来的。 白沙半张合着嘴唇,一口气噎的上不去下不来,好半天才找到如何说话。 “辰辰是我们楚楼一顶一的吹笛手,林太尉好眼光。”白沙手掂量了一番,心中估摸到数目,脸上笑容更甚。 元辰辰在楚楼的位置并非如白沙所说,吹笛厉害是厉害,可楚楼也不是非他不可。 有客人看上他,元辰辰还这不肯,那不愿意的,给白沙流失了好些银子。 若不是和那位梅君交好,白沙早就想找个借口把碍眼的元辰辰赶出去了,现在正好来了个接盘的,还附带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白沙心中小算盘打的噼啪想,果然没白养元辰辰这些年,是卖了个好价钱。 “我这就去拿元辰辰的卖身契。” 白沙笑眯眯的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搭纸张,细看里头是一张张卖身契,一个个郎君就被这纸张困在了楚楼中。 手指一跳,抽出一张来,上头学着娟秀的元辰辰三字,白沙递给了林卓然。 后者确认无误后,直接将卖身契点燃,火蛇的吞噬下,烧的连碎片都不剩。 “林太尉好气度。”白沙心里嘲讽几句,嘴上捧场。 元辰辰此刻正在梅君那儿喝茶,等待着表演的开始,对于吹笛的工作,元辰辰并不需要准备什么,早已烂熟于心。 “今日王姑娘又来找姐姐了,都这月第几次了。”元辰辰双手撑在面前,打趣道。 因为要上台的缘故,脸上的妆容比平日里要浓些,红艳的口脂沾在饱满的嘴唇上,用桂油梳过的秀发披散在脑后,散发淡淡清香。 “脑袋里光记着这些,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八卦?”梅君眉眼上调,给他又沏了杯茶。 元辰辰未经人事,被这么一说,小脸红了,低头羞涩的笑了。 王姑娘自然就是王汝南,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个追求新鲜感的人,可到现在还依旧把目光心盯在梅君身上。 三番五次的来楚楼找梅君,给人带好玩的东西,就是每次梅君都不一定见她面。 摆谱子王汝南也没见有多生气,放下东西隔着门说了好些话才离去,像是知道梅君在里头会听见一样。 “元朗。”白沙得知元辰辰在这儿,忙不得的过来要将事情告诉他,“有好消息。” 元辰辰拉开推门,对着白沙微微行礼,“母亲。” 这是楚楼里男子对白沙的统一称呼。 “还叫我什么母亲。”白沙越看元辰辰越讨喜,像是看那袋在自己金库中的银子般,喜气洋洋的说,“你被赎身了。” “什么?”元辰辰瞪大眼睛,望望白沙,又看看梅君,写满了惊恐。 翻遍了所以人员交往,元辰辰没找到一位能够愿意为他赎身的人。 梅君眉头拧起,起身拍了拍元辰辰的后背以示安抚,“可否知道是谁赎了辰辰?” “林校尉。”见元辰辰还是一脸懵,白沙着急的一拍手,“林将军府的小姐,林卓然!” 第二十八章 梅君眉头狠狠拧在了一起,元辰辰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带着林卓然回京的事情,所以梅君对于突然为元辰辰赎身的林卓然,显得非常警惕。 “林姑娘。”元辰辰小声呢喃了句,在白沙调侃的目光中,逐渐红润了面颊。 楚楼之所以发展的如此昌盛,是因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使孩子被卖入了楚楼,也是可以回家探望父母,尽孝心的。 所以楚楼内,能靠卖艺过日子的男子,生活的都还不错,除了工作的地方让人非议。 整体来说还是为苦命的男子提供了生活环境。 “回去收拾东西,等着进将军府吧。”白沙欣喜不过是因为钱财,楚楼刚建成她就来任职管理。 这些年男子来来往往,早已让她没有过多的感情分散给这些稚嫩的孩子们了。 能为赎身的,定然两人是有不浅关系,白沙想到那一层也不无道理。 听的元辰辰心猿意马,狩猎的时候就已经心悦林卓然了,也多方打听知道林卓然并未娶夫,且没有心悦之人。 元辰辰心中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当正君是不可能的,可若是林卓然,成为妾室心中也是愿意的。 整个人飘飘然,不知道是如何回到房间的,收拾东西时激动的手都在颤抖。 在楚楼这几年,发现除了衣物外,没什么好带走的。 元辰辰突然有些舍不得一直住着的地方,将房内的花草侍弄了一番,欢快的背着包走了。 林卓然并没有在那儿等着元辰辰,将卖身契烧了后就离开了。 陈米无法,看这人走的风风火火的,丝毫不像要留下来和元辰辰交流的样子。 按理来说给人赎身后,不得贴心的把人接回去,头一次见向林卓然这样,一掷千金转脸就走。 而林卓然真实的想法不过是在楚楼内,总是会想起那日跟随沈君泽,来到这儿,被拖着入了房间,还要威胁他的事情。 在那时就开始骗她了。 林卓然意识到后,眉头拧的更死,真的很想去质问一番,可沈君泽伤人的话语触及到了林卓然最不可侵犯的自尊。 “慢点走。”陈米一介文弱书生,追不上大步直冲的林卓然,跟在后面小跑几下,就有些喘了。 “你这是要去哪啊?” “看院子。”林卓然驻足,“答应他了。” 入城之前,林卓然便已经打算帮助元辰辰完成对老翁和小元的承诺。 现在不过是兑现的时候,林卓然翻看了府内地契,并没有合适他们住的地方,查看手中的闲钱还有,便打算买一间小院子暂给元辰辰居住。 “给元郎?” 陈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情,难道林卓然只是单纯把人赎回来,什么事情都不做吗? 院子自然不是一两天能看好的,林卓然看了几家都不太满意,便暂且将事情搁置,拜托陈米帮忙留意。 忙活了大半天,林卓然心中的烦闷并没有消散,反而随着太阳的落山,更加浓郁。 本是想拖着陈米去酒楼喝一顿,虽不能解愁,但可以让她暂时回避浓烈的感情。 陈米心有余而力不足,陈尚书只给了半天假,明天还要去尚书台报道,若是晚上喝多了,第二天起不来,怕是又要挨训。 现在只要陈尚书开口,陈米心中就怵的慌,谁能像将军府的林虞将军一样,对孩子放养到如此。 林卓然也清楚陈米现如今的状况,陈尚书极力的想要培养她,不过是希望陈米能在自己羽翼下成长,也好过被她人骂。 “知道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吧。”林卓然终于勾出一丝笑容。 今天她什么都没和陈米说,但陈米好似明白一样,什么也不问,就跟在林卓然身后,默默的陪着她做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我欠你一顿饭,有时间补回来。” 陈米打量着林卓然,发现她状态好了一些后才放下心,笑说,“那就行。” 买了几壶佳酿,林卓然拎着回到了将军府,入门就瞧见等候多时的竹青。 “进屋来,我与你娘有事情问你。”竹青眉眼带着愠怒,是真生气了。 屋内林虞倒是神色淡然,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示意其坐下。 “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我林虞的女儿一掷千金,将楚楼的男子赎了出来。” 林虞语气听不出异常,林卓然抿唇什么都没说。 “那位叫元辰辰的郎君已经安排住下了。” 竹青不解气的拍了下林卓然,也不敢用多大的力气,毕竟人才刚刚痊愈。 “也不知道说一声,人家带着包裹上门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劳烦爹爹了。”林卓然冷着一张脸,和林虞颇有几分相似。 一大一小都这副样子,竹青心中叹气,瞪了眼林虞,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察觉到自家郎君的暗示,林虞慢悠悠的开口,“你是打算娶了元辰辰?” 竹青虽然说不建议门第出生,可从楚楼那地方出来的,即使不做皮肉生意,也容易惹人非议。 将军府受不得闲言碎语,恐怕会影响林卓然日后的仕途,自然得多考虑些。 当即蹙眉,可若是林卓然执意喜欢,谁也拦不了,跟她娘一个性子,认了就不会改变。 这一点竹青感受非常深,也是偌大的将军府没有一位侍妾和同房的原因。 “母亲多虑了,元辰辰在我失忆的时候,帮助良多,我不过是知恩图报。” 听闻自家孩子没那想法,竹青松了一口气,男人的心思终归是比女人细腻的。 “元辰辰还是未出阁的男子,你毫不掩饰的把人赎回来,现如今住在了府内,难免会引人非议。 你若是喜欢就罢了,只是报恩难免让元辰辰落人口舌,日后若是找妻主,也是难。” “爹爹说的是。” 林卓然为元辰辰找院子,不过是想让元辰辰把家里人接过来,短时间内找不到让元辰辰住在府内也无伤大雅,将军府那么大,多一个人微不足道。 但听竹青这么一分析,林卓然才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的简单。 “在找了,但一时半会没办法解决,京城中空出的房子不少,可地段都比较偏。” 听到此处,竹青起身,从里屋内翻出一小木盒子,打开后是一搭地契和珠宝,看到林卓然眼睛都直了。 这是她爹爹的私房钱? 不应该这么多的吧。 林卓然听说竹青和林虞成婚的时候,还是一贫如洗,特别是竹青,是家中长子,为了供给下面妹妹上学,被卖给了林虞。 谁能想到多年后那个穷乡僻壤的女人,参军后凭借军功,一路爬上了金凤朝将军之位。 “爹,这些是?” 看竹青握着东西思索了一会,抽出一张地契道,“这些都是你娘给我的彩礼,这个你拿去给元辰辰先住着吧。” 接过地契,林卓然看清楚上面的地址,是将军府账簿上没登记过的,院子小巧,三口住足足有余,地点位置靠近主街,做什么都方便。 林卓然还发现了,竹青那小木盒内还有几颗拇指大的珍珠,圆润光泽,定然值不少钱。 当初林虞娶竹青的时候,大部分家当都用来买竹青了,所以彩礼什么的都没有,就连给人扯布做件衣裳都难。 于是林虞在做官后,手中有点闲钱就会给竹青添置东西,官越做越大,到后来吃穿不愁,林虞就想着买房子铺子给竹青存着。 行兵打仗的,就怕在外头有什么意外,这也是变相的让竹青能够有自保的能力。 没入府登记也是害怕朝堂中的不测风云,即便被抄家,竹青手中的东西也够一家子生活的了。 “我明天让人去打扫,估计后天就能住进去。” 竹青安排事情,她们自然放心。 望着女儿离去,竹青叹了口气,被林虞从后面抱住坐在了怀中,低声询问是怎么了。 “然儿是不是该找夫婿了,我像她那么大的年纪,都怀了清明了。”竹青打心眼里喜欢小孩,也希望林卓然能早些成家。 有个贤惠的夫君照顾着她,竹青心中也安心了。 “不着急,然儿有自己的想法,你倒不如想想,私自把地契给她了,我会不会吃味?” 林虞年少成名,爬到将军的位置不过四十来岁,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迹反而让这人更有魅力,一颦一笑都牵动竹青的心。 怀中人瞪了她一眼,把小盒子盖好,藏入了袖中,“彩礼给我了,便是我的,妻主难不成想要回去。” “自然不会,给你了,便是你的。”林虞搂紧了人,脸埋在他颈肩感受温度。 因为在一起太久,有时林虞都会望了这个家初起时的艰辛。 把玩着竹青略带薄茧的手,林虞放在嘴边亲吻了下,惹得怀中人羞红了脸。 “我们也该放手了,小孩的事情管太多无意。”林虞道。 竹青沉默了,任由林虞把玩,良久才点头。突然转过身,明眸一瞬不瞬的望着林虞,“可若是然儿未来娶的郎君有歧义,这可怎么办?” 元辰辰的事情让竹青不得不多想。 “到时候再说,然儿又不是小孩子了,能明辨是非。” 自从两孩子长大,竹青口中便离不开关于孩子的话题,林虞虽然理解并且附和,但时间久了心中还是会吃味的。 就如同好端端的一个晚上,在纠结林卓然未来的婚事,让林虞非常不能接受。 瞧着竹青还在思索,拇指往人红艳的唇上揉了一把,“睡觉。” 多年的默契自然是明白了意思,竹青瞬间脑袋空白了,自从林卓然回来后,她们已经好久没亲密了。 第二十九章 林卓然脸色不善,手上还拎着酒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刻小姐的心情不好。 路上碰见的下人,无一不是把头埋的低低的,生怕牵扯到自己。 回到院子内,林卓然眯起眼睛,询问端着水盆要去倒水的丫鬟,“春喜,元公子人呢?” 春喜眨巴着眼睛,向上望着思索,手臂环着水盆,手掌拍在了脑袋上,憨憨笑说,“主君把元公子安排住在了大公子的院子里。” 林清明出嫁后,一般是不会回来住的,但竹青依旧把院子留着,家仆每日回去打扫一遍。 按竹青的话说,院子里有关于林清明成长的痕迹,他舍不得抹去。 再说了,万一哪天定安公主有事要出远门,他便可以将明儿接回来住上几日。 林虞明白他是舍不得陪伴多年的孩子突然嫁人,便也是默许了,府邸大,不差一个院子的空间。 春喜是从小就跟着林卓然身边伺候的,与其他人对林卓然的畏惧不同,她是知道主子性格的。 说起话来也不畏缩,问什么答什么。 “也好。”林卓然点头,下巴朝水盆点了点,“这是做什么的?” 春喜的小脸立马皱了起来,当即放下水盆,撸起袖子,让主子瞧胳膊上的抓痕。 “您看。” 说话间,里屋的门被撞了一下,犬的稚嫩叫声回响在院子里,伴随着抓挠木门的刺耳声。 “二水抓的?”林卓然微微挑眉。 “那小家伙在长牙,什么都想咬,您屋内可都是红木家具,奴才不过伸手拦了一下,就给了一抓。 下午的时候,没留意,跑去前院的池塘里抓鱼去了,搅的池塘里淤泥翻涌,水都混了,二水身上也是泥水。 我刚才给它洗完,毛还没干呢,怕跑出去再野一身泥,就暂时给关在屋子里了。” 听见二水一天之内惹了这么多祸,特别是前院池塘的事情,林卓然眉心一跳。 前院的池塘是竹青亲自打理的,里头的锦鲤也是精心喂养,长得漂亮极了。 竹青与其他郎君聚会的时候,前院池塘旁的亭子就是常驻点,为的就是欣赏池中趣景。 “爹爹可知道了?” 林卓然有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盯着春喜张大要说话的嘴巴,立马出声制止。 “算了,我明日亲自带着二水向爹爹请罪。” 算是明白今日竹青为何会动怒了,恐怕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二水的事情。 话顶在气管里不上不下,小姐都说不听了,春喜也不好多言。 抱起盆朝院子外走,小声嘀咕,“主君差点要把二水炖了,小姐还把二水朝眼前带。” 二水闻见林卓然的味道浓郁起来,更加兴奋了,抓挠的频率更快,喉咙里呜咽着。 门打开后,一团白毛球冲了出来,吐着舌头扒拉林卓然的小腿。 二水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犬,通体雪白,唯独脚掌漆黑,又宽又厚,跑起来飞快。 刚洗过,毛发还有未干的地方,蹭着水全到林卓然衣摆去了。 林卓然回来了,二水眼里全然没有了其他事务,光围着林卓然转悠,走到哪儿跟到那儿,活脱脱一个小尾巴。 酒壶随意放在桌上,林卓然拿过布巾,对坐在面前的二水一通擦拭,小家伙也因为主人的动作而激动的来回扭动。 林卓然擦拭二水爪子的时候,发现指甲确实长长了不少,怪不得把春喜挠破皮了。 “爪子该剪了。” 微蹙眉头,小声嘀咕了句。 二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前爪搭在林卓然膝盖上,粉嫩舌头舔着林卓然的面颊。 后者沉默无言,无情的推开了二水。 “要是他有这么热情就好了。” 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林卓然眼神暗了下去。 春喜倒完水回院子,悄悄垫着脚朝主屋里头看,思索着得去找小姐要些医药费来,左看右看没见到人,正准备放弃,打算找个机会进去再说。 林卓然就出来了,身后跟着二水,那尾巴摇的欢脱,舌头耷拉在嘴外。 “小姐。”春喜跑了过去,“又要出去吗?天色不早了。” 一袋银子抛了过来,春喜熟练的接住,掂量了几下,眼睛瞬间亮了。 “明日去药方看看,剩下的买点好吃的补补。” 春喜这丫头,是竹青路过奴隶市场看见的,当时瘦瘦小小,委屈的蜷缩在卖家的脚边。 林卓然小时候皮,家里的仆人见她都绕着走,自然也没人敢伺候,当时竹青正为这件事情头疼,就看见了春喜。 孩子也可怜,便买了下来,让她陪着林卓然,最起码能有人照顾饮食起居。 所以春喜是穷过的,对于尝试过贫穷和没人权生活的人,对她们最好的方式就是金钱,沉甸甸的放在手中,比什么都安心。 春喜乐呵着把钱袋收下,连忙问道,“小姐可要备水沐浴?” * 天色完全黯淡下来,轮明月当空,院内不用点灯便能看清楚东西。 身上还带着水汽,林卓然随意披了件外袍,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手里还不忘拎着今日买的酒水。 辛辣入喉,京城的酒比不得北方的浓烈,喝着总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在这儿,能看见将军府的俯门,俯门外过一条街,便是川流不息的主干道,相比现在也热闹非凡,再走上两条街,就到了定安公主府了。 那条路林卓然闭眼都能摸着,从前是因为林清明,现如今也不知道为了谁。 透明的液体从嘴角滑落,顺着白皙纤长的脖颈流入衣领,林卓然爽快的抹了把嘴,坐在了瓦片之上。 想跟着上来的二水明白主人没有带自己的意思,在院子里焦急的转悠了几圈,而后一动不动的趴在了地上。 皎洁的月光洒在身上,带着无限愁思,林卓然垂下眼睛,眸中晦暗不明。 突然二水站了起来,目光直勾勾的看向院门口,向前冲了一小步,又跑了回来,对着门汪汪狂叫。 吓的元辰辰一动不敢动,紧张的盯着院中那白犬,左右都没人,心中慌极了。 “二水。” 林卓然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披在肩膀上的外袍随风鼓动,脚尖找地,身姿轻飘。 被主人训斥的二水哼唧出声,乖乖的后退到了林卓然的腿侧,却还是龇牙对着元辰辰。 “这犬就叫的欢,真要上,第一个跑。”林卓然拍了拍二水的脑袋,指挥,“回屋子去。” 二水在原地打转了几圈,看了又看,迈着极其不情愿的步伐,进了屋子。 屋门没关,白犬就坐在门槛内,盯着院子里的动静,一副看家好犬的模样。 “林姑娘,那是你养的犬?” 元辰辰小心踏入院内,眼睛还望着那犬,确认没事才来到林卓然身边。 “山上捡的,你见过。” 元辰辰恍然大悟,可那时候的小白犬只有巴掌大,怎么才大半个月不见,就长这么大了。 “叫二水啊,都长这么大了。”靠近林卓然的时候,元辰辰闻见的酒气,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轻声询问,“林姑娘可是喝酒了?” “闲来无事,小酌一杯。” 说是小酌,可身上浓郁的酒香味怎么也不像是小酌,元辰辰内心百转。 抿唇沉思片刻,小声试探道,“林姑娘可是因为沈郎君?” 原本来有些懒散的人立马变了气质,眼神锐利起来,吓的元辰辰一哆嗦,吞咽口水,壮着胆子继续说。 “林姑娘是否还记得当时的事情?”元辰辰发现,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一股恐惧由心底冒出,元辰辰向后退了一步,开始后悔所说的事情了。 林卓然抓住了元辰辰的胳膊,不让其有逃跑的机会,语气冰冷,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就好。” “我…我知道了。” 腿肚子都在颤抖,元辰辰把来这的目的全忘了,只想着赶紧离开,免得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为你准备了住所,后天打扫完毕,到时候会带着你过去,小元和老翁我也会派人接入京城,只要你保守秘密,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这是林卓然对他说出为数不多的长话,听似对他有利,可字字句句都在威胁。 元辰辰点头的瞬间,眼泪掉了下来。 不知道是怎么走出院子的,满脑子都是林卓然刚才的话语。 本以为林卓然为自己赎身,可以迎来新的生活,收获强大的妻主,可元辰辰想错了。 林卓然为他赎身,不过是想封口罢了。 现在倒是有些庆幸,以林卓然的能力,没有秘密处死他,而是找了地方给他安置下来。 元辰辰才惊觉自己的可笑,林卓然的种种迹象表明,对沈君泽绝对不是普通的喜欢。 可…沈君泽是定安公主的妾室,身份也不见得比自己好到那儿去。 晚风将云彩推着遮盖住了月亮,没了月光,一下暗了许多。 林卓然站在院子里,直到二水忍不住叫唤了声,才拉回飘飞的思绪。 拢了拢肩上的外衫,背影带着落寞,林卓然摸了白犬的脑袋,关上了门,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 第三十章 后院的鸡还没叫,二水就趴在了床边,等着主人醒来。 张嘴呼吸声吵醒了林卓然,不耐烦的推开了白犬凑过来的头,可它压根不给面子。 知道主人醒了,激动的用鼻子来回拱,伸出舌头舔舐林卓然的掌心。 宿醉的头疼让林卓然不想起床,半眯起眼睛发现窗外还是黑蒙蒙一片。 “饿了吗?”声音有些嘶哑。 “汪!” 即使再困倦,林卓然听见二水的哼唧声,还是心软了,闭眼缓和了一会,爬了起来。 粮是白煮鸡胸肉,撕成了条状,里头伴着牛肉粒,弄好后指尖都粘着肉的腥味,用帕子擦拭了好几遍才勉强去味。 二水吃的呼哧呼哧,尾巴来回摇着,林卓然蹲在旁边看,手欠的一把握住毛茸茸的尾巴。 正吃着的白犬抬起脑袋,歪头看向林卓然,竟是真从它眼中看出不解。 放手后,那尾巴又摇了起来,二水才低头继续吃。 林卓然没有忘记身上的职责,穆棱还没有找到,她打算等元辰辰搬走后,去猎场一趟,到现场说不准能看出什么端倪,或者想起什么事情。 吃饱的二水躺在地毯式,露出了粉嫩的肚皮,想要主人抚摸玩耍。 只可惜卖萌对林卓然并没有多大作用,拿着绳子把它牵了起来,“得带着你去认错,你可知道做了什么事情?” 白犬哪能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更加是听不懂林卓然的话,还以为是要出去散步,乖巧的坐着。 今日竹青起晚了,醒的时候林虞已经离开了,特意嘱咐下人不要吵醒主君。 昨晚实在是胡闹,竹青揉了揉酸疼的腰,细看眼睛还有点肿,瞧什么都是厌厌的状态。 但当看见林卓然带着那条白犬来的时候,唰站了起来。 “爹爹早。” 林卓然没料到此刻竹青还在用早膳,目光略过他的脸,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犬你带来做什么?” 对于破坏心爱之物的罪魁祸首,竹青自然没能有什么好脸色,特别还是凶手一脸无辜的望着他,压根不知道干了什么事。 “我昨日听春喜说了前院池塘的事情,特意带着二水来给爹爹赔不是。” 这么说这犬都是林卓然带回来养的,犯错了肯定是要出来承担的,不过一条犬知道什么,还得由身为主人的林卓然来。 真跟一条犬生气也不至于,只是心爱的池塘被搅的乱七八糟,竹青心疼和惋惜。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怎么着也得包容。 “算了,日后你可得好好训练它,不可在府内肆意妄为。 早膳用过没,一同用膳吧。” 林卓然欣然同意,她是知晓,只要自己出马,爹爹必然会心软,刚好也没用早膳,陪着一同用了。 侍女借过绳子,拿着用一条条粗布捆绑结实的球,扔在院子里让二水自己玩。 白犬能看见主人,也就没有焦虑,欢快的在平坦的院中玩耍。 早餐都是清淡易消化的,竹青吃的不多,喝了几口粥就停下了,眼睛看向院子里的白犬。 “今日你哥哥回来,说是拿落在家中的东西,到时候把白犬关院子里,别吓着明儿。” “女儿知道的。”林卓然应声,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粗心大意到让二水冲撞到林清明的,这一点林卓然心中有数。 * 穆玄师参加狩猎的那段时间,林清明曾跟着竹青回家住过几天,两人挑选了不少的东西留着孩子出生后用,当时还特意订制了一把银制长命锁。 小巧的盒子装着,当时放在了枕边,竟然走的时候忘记了,要不是今日和沈君泽闲聊时谈起,差一点忘记。 “我今日要回娘家一趟。”林清明放下安胎的药物,下定决心道。 月份大了,穆玄师就不愿意让林清明出门,总怕是发生什么意外,林清明心里也担心碰见不长眼的,到时候没地方说理去。 便也乖乖在家呆着,没有重要的事情绝不出门。 坐在一旁,端着茶盏正要饮的沈君泽蹙眉,到嘴的茶又放了下去。 “今日公主朝中有事,说是日落时分才回来,恐怕你一人去不妥。 况且何事能让主君亲自去,有什么事情让小厮带话便好。” “我回去拿长命锁,落在我那院子里了,还有…”林清明羞涩笑了下,“不知为何,就是想回以前住所看看,总感觉到那儿,我还是个孩子。” 沈君泽没说话,对林清明的行为表示不赞同,既然穆玄师不在府内,又不能没人陪伴,那就只剩下自己一人。 去将军府,很可能碰见林卓然。 沈君泽抿了抿唇,已经做好了拒绝林清明的准备了。 可林清明笑起来的时候和林卓然有五分相似,看的沈君泽一恍惚,便想也没想的答应了。 马车摇摇晃晃停在将军府门前的时候,沈君泽才终于意识到将要面的是什么,手掌一直在膝盖上来回搓着,擦拭紧张流出的汗水。 小厮先行下去将脚蹬摆放好,扶着挺着肚子的林清明下来,后面有沈君泽护着,像是宝贝一样,众人围着他转悠。 林清明垂眼看着脚下,手搭在小厮的手背上,不经意间道,“我听说然儿从楚楼接回来一男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人传人,更何况楚楼是沈君泽在交接的,梅君早已在知道这事后就传信给他了。 除了楚楼内的人外,怕是沈君泽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看见信件的时候,内心是什么反应和感受沈君泽已经记不清了,只晓得走路的时候,有好几次差点绊倒脚下,摔倒了也不知道疼,爬起来继续走。 还是第二天发现腿上多了淤青,听见下人的叙述才知道,昨日的自己有多么魂不守舍。 “昨日宴会林…姑娘说过,那位男子曾帮助过她。”沈君泽紧跟着后面下来,说出来后放松了一口气。 “难怪,然儿对感□□情一窍不通,也不逛楚楼那种地方,我还担心是哪个有心机的迷惑然儿。” 林清明笑了下,眸子弯起来如皎洁的弯月,薄唇轻抿着,上面抹了点胭脂,又加上好生的养着,气色红润。 虽然不在意林卓然喜欢上谁,但在楚楼里的,难免让人想到那些教导出来的魅术,林清明自然不会让使手段的男子靠近自家小妹。 “那位郎君就是城外狩猎,坐在林姑娘怀里的,名唤元辰辰。” 不应该在继续这个话题,可沈君泽看见林清明带着一丝厌恶的模样,心中痛快了不少,多嘴的提了句。 后者蹙眉思索了片刻,想来已经不记得有这号人物了。 踏入将军府的大门,沈君泽紧张的藏在袖中的手都在颤抖,他看着林清明,眼底尽是心虚。 竹青听闻下人的通报,赶来了前院,相见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最近身子可好。 笑着拉人手放在自己腰侧,语气颇有些惆怅,“爹爹,我都被喂胖了一圈。” 林清明向后看去,空落落的,林虞他是知道的,肯定是忙于公务。 “然儿呢?” 提到林卓然,沈君泽不自主的打起精神,听着接下来的对话。 竹青带着两人向院子走去,边走边道,“你妹妹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只白犬,活泼好动的,怕惊扰到你,便先栓院子里去了。” “她什么时候养宠物了?”林清明惊讶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自家小妹是最怕麻烦的人。 “一个年纪一个想法吧。” 竹青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但看着这些日子林卓然对白犬是真的在意,也就不好说些什么,全当是小女儿太孤独了,需要陪伴。 头一次来将军府,沈君泽观望着周围建筑,便能看出将军府家底的繁华,一草一木都是精心打点过的,心里难免生出异样情绪。 院子还如同从前一样,林清明伸手想直接推开门,却被竹青拦住了,对着门敲了几下。 很快里头有人走动的声音,林清明微微挑眉。 开门的是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映入沈君泽的眼中,像是被狠狠揍了一拳,差点有些站不稳。 元辰辰规矩的行礼,而后看见站在后面的沈君泽,小脸立马白了起来,张嘴到底是没能喊出来。 “辰公子暂时居住在这儿。”竹青跟林清明解释,又对元辰辰道,“我们是来拿从前落在屋子内的东西,不会打扰很久的。” 元辰辰立马摇头,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鸠占鹊巢的丑角,侧身让他们进来,“没关系的,是我住了林主君的院子。” “我只是回来拿个东西,院子老是空着也不好,你来住,反而多了人气。”林清明不甚在意。 “什么东西我都没动。”元辰辰并没有住在主卧,而是选择了侧房,所以主卧内保持的还是原样。 即使林清明不在意,但元辰辰有主有次的礼貌,还是让他心中舒服,不由的多了几分好感。 小盒子安然的呆在枕头旁,确认里头是长命锁后,林清明才收了起来。 瞧那小孩紧张的样子,林清明难免心软,正想开口询问他与林卓然是怎么认识的时候。 院子内就传来了脚步声,沈君泽瞬间紧绷了起来,同样还有惶恐不安的元辰辰,他敏锐的察觉到将会有一场风暴。 第三十一章 这间院子林卓然从小到大不知道来过多少次,早已当成了自己的院子,轻车熟路的前往主屋。 没料到屋内竟有这么多人,目光一下就落在了人群最末尾的沈君泽身上。 两人视线一触即移,眼神暗了暗,自嘲的勾起嘴角。 林清明和竹青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元辰辰尽力缩小存在感,希望不要牵扯到他。 爷爷说要帮助天狼星归位,但元辰辰怎么也没想到,天狼星的牵绊会是一位男子。 “哥哥难得回来一趟,不如在府内用午膳?”林卓然双手背在身后,把注意力转移开。 竹青点头,同意林卓然的说法,劝说道,“也好,免得来回奔波,累着。” 能回家一趟林清明内心是开心的,多呆一会也是情有可原,不过若是他一人回来,可以随意做主去留,这次还跟着沈君泽,肯定是要询问他的意见。 “沈郎,不妨留下来尝尝这儿的饭菜。”林清明拉住沈君泽的手,眨了眨眼睛。 要说从前林清明对沈君泽还带点抢夺妻主的不悦,现在就完全是当成知己好友。 沈君泽对待定安公主更多的是尊敬,并无爱意,这就让林清明无法迁怒情绪于他。 更何况沈君泽有空就来陪着他解乏,也让林清明在府中的生活愉快了不少。 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沈君泽身上,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从小到大都处在角落里的沈君泽,非常不习惯被注意。 张了张口,他察觉到林卓然在看他,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点头示意。 “我去嘱咐小厨房。”林卓然转身离去,消失在众人视野,连带着沈君泽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开始后悔,为何要来,完全是自讨苦吃。 当时一字一句戳在林卓然心口,像是心狠手辣的毒夫般,威胁警告她不要再来找自己。 可现在自己又在做什么? 眼巴巴凑上来,身体的记忆已经让她熟悉依赖林卓然了。 时候还早,几位郎君就坐在前院那池塘边闲聊,得知精心打点过的池塘被林卓然的犬昨日糟蹋过后,林清明笑的捂着肚子。 都知道那池塘是主君的宝贝,唯独那只白犬不懂。 “小妹可弥补爹爹了?” 小厮端着牛乳燕窝粥而来,竹青接过后放在了林清明面前。 喝茶对于孕夫来说并不是好选择,所以林清明在怀孕后,皆是白水或者养生补身体的汤。 “她啊。”想到林卓然的做法,竹青掩唇笑道,“今早上带着二水来赔礼,我瞧那白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也就是小妹能做出来的事情。”林清明端起的碗又放了下去,笑起来的时候,父子俩眼中都闪烁着星光。 “怎么将白犬起名叫二水?我还以为会叫什么有意境的名字。” 听到白犬的称呼,想到的便是通体雪白的犬,怎么也和水字搭不上边,不免有些好奇林卓然是如何想的。 竹青也不理解,谁知道自家女儿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而在场的元辰辰心虚的舔了下嘴唇,似乎明白了林卓然取二水的用意,不自然偷看了沈君泽一眼。 他似乎垂眸思考什么,并没有在意他们说的话。 闲谈时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日头到了正烈的时候,下人匆匆前来请他们去用餐,带着伞来,为其遮阳。 午膳时候,林虞也回来了,知道了用膳的都有谁之后,主动避嫌去了书房,让下人把饭菜端入书房,边处理公务边食用。 桌上的菜大多数都是照着林清明的胃口来的,不过有几样菜是将军府鲜少上桌过的。 白灼野菜、辣子鸡、清蒸鱼…还有在众菜面前格格不入的蒸红薯。 今日的菜应当是林卓然嘱咐过厨房的,竹青微微惊讶,看着那盘红薯。 “早些年家里穷,就光和妻主吃红薯,有时候还两人分一个。现在几乎都不碰了,乍乍端上来,我还愣了一下。” 沈君泽拿筷子的手颤抖了一下,目光猛地看向林卓然,那人恰好也在看他。 像是变态似的互相戳着痛点,只为让对方更痛一些。 心中冒出一股不服输的劲,林卓然深呼吸将破碎的情绪压制下来,紧跟着竹青后面拿了一块红薯,放入碗中。 葱白的手指拨着红薯的皮,难免沾染上软糯的芯。 林卓然眼神暗了下来,从前沈君泽会将拨好皮的红薯让给她,免得弄脏手。 林清明对那东西没什么兴趣,吃着符合口味的菜,突然想到了今日的疑问,对着林卓然询问,“白犬为什么取名叫二水?” 话问出后,沈君泽动作一顿,分散情绪想要杜绝听见林卓然的回答,可惜地方就那么大,林卓然的声音准确无误的钻入了耳朵里。 “他没能看见我带回来的狗崽子,便取了有关他的名字,纪念一番。” 口中的东西怎么也无法下咽,沈君泽趁着林卓然上山的时候逃跑,就是害怕林卓然的厌恶。 难道名唤二水的白犬就是当日林卓然从山上带回来给自己的。 二水…沈君泽…两个水。 心被狠狠揪了一把,原来她从未责怪过,而是因为自己的自卑,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努力靠近的人。 绝情的话都说了出去,沈君泽低垂下脑袋,不让任何人发现情绪的异常。 反正他从来都少言寡语,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再次抬头时,已经遮掩住所有情绪,沈君泽大口的把红薯塞入嘴中,仿佛纪念逝去的回忆。 一顿饭用下来,疲惫异常,林卓然一筷子没动,静静的看着沈君泽,而后者目光平静,一口口向嘴里塞东西。 到最后肚子撑出了弧度,才堪堪停下。 用完午膳,穆玄师已经派人来催促了,林清明纵然不舍,时间也差不多了。 林卓然目送他们离开,沈君泽走时很决绝,连头都没有回,最后的一点希望也逐渐消散。 就当是梦了一场。 书房内,林卓然上前帮林虞将批好的公文搬到一旁,找了个椅子坐下,静静等待林虞处理完公务。 林虞放下笔,疲惫的揉捏太阳穴,“你爹爹呢?” “上午陪着哥哥聊了许久,用完午膳就去休息了。”林卓然不动声色的坐直了身子,在林虞面前总归是有些紧张的。 “你来找我,有事?”林虞知道,自己这女儿若是没事,一般不会朝她身边靠的。 “女儿打算明日前往猎场,寻找七殿下失踪的痕迹,已经耽误了有些时候了,再拖下去,怕是陛下心中有异。” 林卓然一直拖着不走,为的是试探沈君泽的态度,今日的事情明摆着告诉了她,两人已经结束了。 即便有再多的不舍,也要学会放手。 强求的事情,林卓然实在做不来一而再,再而三。 “你现如今是昭武校尉,陛下将此事全全交于你,便是对你的信任。 往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独自决断,在战场如此,在朝中亦是如此。” 林卓然还是习惯性的去询问林虞的意见,在军营中,林虞是大都督,所有的事情都得经过她的手。 并且在林卓然的眼中,林虞是善战、精通谋略的将军,所以在遇到不确定的事情时,自然想要去寻求帮助。 “女儿知道了。”林卓然点头,接受教诲。 回到院子,被拴在柱子上的二水蔫巴着趴在地上,兴致不高,面前的食盆里还剩下了一半的肉糜。 可就在闻见主人的味道时,二水突然来了精神,站起来盯着院子门后,叫唤了几声。 直到看见林卓然后,二水蹦哒起来,张着嘴巴舌头甩在外面,模样傻乎乎的。 有林卓然在,就不用担心二水乱跑,因为二水必然会围绕着林卓然转悠。 “回屋去吧,外面晒的慌。” 林卓然解开了绳索,没了束缚的二水更加欢快,想要朝林卓然的腿上扒拉,但又想到上次扒拉后被敲脑袋,干脆绕着她原地跳。 太阳热烈,要在这时候做事情,属实是提不起兴趣,便去了屋内睡觉。 还真就让林卓然睡着了,梦中的事情乱七八糟,胀的她脑袋疼的厉害,却又无法醒来,似乎被东西梦魇住了。 突然听见了二水带着警告的犬吠,声音很大,一下惊醒了梦中的林卓然。 恍惚间发现天色已经全暗,竟然一觉睡到了晚上,犬吠还在继续,林卓然心中疑惑。 二水不是乱叫的狗,况且如此激烈的叫声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人,但又想到谁敢擅闯将军府。 估计是元辰辰吧。 林卓然搓了把脸,慢悠悠的爬起来,随手拽了件外杉披在身上,后脖颈意外的酸胀,揉捏着走出去。 借着屋内的灯火,看清楚来的人时,林卓然愣在了原地,此刻的表情是空白的。 二水见主人来了,自觉心底有了依靠,叫的更加欢快,摇着尾巴趾高气昂的。 “二水!” 林卓然训斥,即便白犬将前院的池塘糟蹋了,林卓然也没有像现在这般语气不好。 白犬敏锐的察觉到主人的情绪,气焰一下子降了下去,乖乖的站在了主人的身后。 第三十二章 你怎么来了? 想问出口的话在看见人憔悴的样子后,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吞了下去。 沈君泽站在院中,大概是被二水吓着了,小脸苍白,一动不敢动,看见出来的林卓然后,眼眶立马红了,想上前却忌惮着那只白犬。 不明白沈君泽是有什么能力,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将军府的,林卓然蹙起眉头,在原地没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沈君泽张口想要说些什么,隔着老远就传来了春喜的声音。 “二水,别叫!小姐在休息!” 春喜的嗓门不亚于二水,林卓然额头微微抽搐,几步上前,拽下外衫盖在了沈君泽的头上,顺势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 院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春喜眯着眼睛观察背影,看露出的一只手,应当是男子。 若说将军府内的男子,难不成是元公子? “小姐你醒啦。”春喜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去,两眼骨碌转悠打量。 林卓然垂眼看着面前的人,话却是对春喜说的,“天色不早,回去休息。” 春喜想确定是不是元辰辰,但被挡的掩饰,什么都看不见,心中有些甘心。 小姐发生什么事情,春喜都是第一时间汇报给竹青,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也是要的,若是能看明白是谁,那主君定然会奖赏自己的。 不过小姐发话了,春喜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犹豫着离开了。 出了院子转脚就朝大公子从前的院子跑去,趴在门口发现侧房里头有灯火后,不免挠头。 元公子在屋内,那小姐的院子里到底是谁呢? 这边,林卓然强硬带着人进入了屋子,沈君泽也不挣扎,直到听见关门的声响,才抬了眼睛。 没能回望,就被一股力道拉了过去,不容拒绝的吻住了他,手掌在她腰侧和发丝间摩挲,两具身体互相贴着没有一丝缝隙。 沈君泽乖顺的张口,让她入侵,抬手搂住了林卓然的脖子,如此主动的行为,让女人更加疯狂。 带着报复性的咬住小郎君的嘴唇,直到听见沈君泽的闷哼声和推着躲闪的动作,才松口。 明明没怎么用力气,他的嘴唇还是被咬破了,能尝到淡淡血腥味。 双颊酡红,沈君泽没敢看林卓然,偏移视线微微喘息着,双手顺势放在了她肩膀。 “为什么过来?”林卓然捏着他的侧腰,见人抿唇不回答,惩罚似的咬了下他耳朵,“说话。”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廓,沈君泽心跳如鼓,慌乱中目光迎上林卓然的眼睛,紧张的吞咽口水。 “我…想你了。”说完,把人抱住,脸埋在其肩膀处不让看见。 回去的路上,不可避免的谈论到元辰辰的事情,林清明对元辰辰没有动主卧的行为非常满意,自然是多了几分好感,这不免让沈君泽内心慌张。 就算是知道元辰辰的身份很难进入将军府,可万一在朝夕相处中林卓然真喜欢上元辰辰,想必坚持一番,林家人也不会过于阻拦。 所以一路上沈君泽都在扣着手指,内心杂乱无章。 回到公主府后,更加是坐立难安。 不易消化的红薯哽咽在喉咙,烦躁的来回走动,天色黯淡下来,听闻穆玄师前去东院了,心中徒然生出大胆的想法。 不想就这么结束,要去见林卓然,即使得到的会是嘲讽,沈君泽也要去见。 开始便不是美好的,绝对不能让结束也带着遗憾。 定安公主将他带回来后,便让他学习可以防身的武艺,沈君泽身材消瘦轻盈,轻功是拿手的。 便借着月色潜入,本可以直接落在屋顶,可想到两人微妙的关系,沈君泽选择落在院子里。 只是忽略了林卓然养了一只狗,那狗冲着叫的时候,沈君泽内心闪过杀意,不过被突然出现的林卓然分散。 瞬间委屈了起来。 屋内蜡烛啪的响了起来,一时间静谧无言。 “我已经准备放手了,你是自己回来的。” 林卓然尽量让声音平静,越抱越紧的手暴露了激动。 “沈郎,若是你再惹我生气,我就将你绑起来,关在屋子里,整日里只能见到我。” 如此恶劣的话从林卓然口中说出,沈君泽并没有一丝反感,胡乱点头,知道之前的事情算是翻篇了,压在心底的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 咬着嘴唇不让哭声泄出,却还是被林卓然察觉。 肩膀处湿了一块,林卓然轻拭去小郎君的泪水,拉着人坐下。 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询问,可仔细一想,不过都是因为定安公主罢了。 “沈郎,你告诉我,你对穆玄师是毫无感觉的,对吗?” 林卓然表情郑重,握着沈君泽的手不自觉用力,彰显内心的紧张。 当看见郎君点头后,林卓然的心彻底放下。 只要沈君泽的心在自己这儿,林卓然就无所畏惧。 小郎君坐在凳子上,鼻子红红的,眼眶中的泪水又有要掉下来的迹象。 “对不起。” 心照不宣的知道说的是什么,不过林卓然已经不愿意再提起之前的事情,亲了下沈君泽的嘴,让他把下面的话咽回去。 林卓然也不想去询问,为何沈君泽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府内,能来就好,怎么来的,不愿去细究。 “今夜留下陪我。” 慢慢俯身,双手撑在沈君泽的双侧,一点点细密的吻落在下巴处,逐渐迷离。 纱帐内,被子胡乱的堆在床角,雪白的皮肤上是星星点点的红痕,林卓然扶着小郎君靠在身上,为他穿里衣。 里衣薄棉制,显得衣着下的躯体若隐若现,倒是有些欲盖弥彰那味了。 压抑许久的欲望爆发的时候,是非常恐怖的,沈君泽起初还能回应,到后面只能被动承受,咬着被子忍住不发出甜腻的声音。 干燥的手掌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捏腰部,沈君泽舒服的眯起眼睛,面对面靠在女人的怀中,享受事后的温存。 没能告诉林卓然自己的真实身份,沈君泽也是愧疚的,他对林卓然总是有隐瞒和保留,是不公平。 但林卓然的不确定性太大,不能因为一时的情感上头,而不顾全大局。 沈君泽贪心,爱人也要,荣誉也要。 “明早上我送你回去。”在他耳廓落下一吻,便把软的没骨头似的沈君泽放躺在床上,拽过被子给人盖严实。 困的眼睛都懒得睁开,沈君泽闷闷嗯了声,侧卧着习惯性蜷缩了起来。 只是没睡一会,就被女人一点点强硬又温柔的掰开。 挤入小郎君的怀中,贴心的搂着人睡。 这一觉是林卓然回来睡的最踏实的一次,同样也是沈君泽最安稳的一次。 春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刚亮,利索的穿戴好衣裳,一路小跑着前往主屋。 此时竹青刚醒,正为林虞穿戴官服,听闻春喜前来,停下手中动作。 “春喜是然儿院中的人,有什么事情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今一早就过来,怕是事情不简单。” 竹青为她将领子整理妥帖,见林虞点头了,便让人放春喜进来了。 正朝外走的时候,身上被披了件外衣,将他拢在了衣裳之下。 起来的时候,竹青只穿着素色的里衣,房里的都是小厮,也就没在意,先服侍妻主穿衣。 倒是想着林卓然的事情,忘记了自己还未穿衣裳,竹青抿唇笑了下,就着将衣裳穿好。 正好春喜进来了。 “将军,主君。”春喜自然是知道这时候林虞还未去上朝,所以特别注重理解,一点也不敢逾越规矩。 “奴才昨夜听到二水叫唤,害怕打扰小姐睡觉,便匆匆赶去。 看见院中多了一人出来,小姐还把人护的严实,奴才起初还以为是元公子。” 春喜抬眼打量了两位主子的脸色,吞咽口水继续道,“为了确认,奴才回去后就去元公子那儿看了,元公子是在院子里的,一晚上奴才越想越不对劲,便一早就跑来告诉主君。” 竹青不确定的看了眼林虞,眉头微微蹙用在一起,“劳烦你了,先下去吧。” 春喜应声,她肆无忌惮的当主君的眼线,林卓然是知道的,并且默许。 毕竟主君和小姐的父女情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春喜就想两头都讨要点打赏的钱。 看来这次恐怕没有了,难免心中有些失落。 退出屋子,走在石板路上,太阳照射在身上,春喜才察觉到一夜未眠的困倦,打着哈气准备先去小姐的屋子瞧瞧。 若是没什么,就回房里偷懒一会。 “春喜,慢点走。” 听到这声音,春喜原本失落的心情瞬间高涨起来,是竹青身边的贴身小厮——柏翠。 “柏哥哥。”春喜笑的像朵花一样,喜气洋洋的,特别是在看见柏翠手中拿着的东西后,更是笑颜如花。 “这是主君赏你的。”柏翠瞧见她那副样子,瞪了一眼,“你可得小心点,小姐院中出现人那么大的事情,你就背着小姐说了出去。 就不怕小姐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春喜毫不畏惧,跟主子还推辞一番,但现在只有柏翠,便也省去了那套虚无的东西,直接拿了过来。 “小姐自然是不会扒我皮的,柏哥哥放一百个心吧。” 第三十三章 用餐无声,竹青心思完全不在吃食上,但又不想耽误林虞上朝的时间,便憋着没说,有一下没一下的舀粥喝。 手腕被轻捏住,林虞放下筷子,目光平静的望着他,自家小郎君心中藏不住事情,林虞很是无奈。 “还在想着然儿的事情?” 竹青点头,面露担忧,“然儿若是有心上人,为何要瞒着我,难道我是会阻止的人?”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林虞不禁失笑,她的郎君傻乎乎的,不想着是什么样的人敢夜潜入将军府,竟想的是自己作为父亲是否有不合格的地方。 “当然不是,然儿有多依赖你,我是知道的,她不说定然是有自己的原因。” 林虞安抚郎君复杂的心情,给他夹了一只蒸饺放在碗中,“就算那人真是然儿心上人,人生大事最后还得你点头,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罢了。” “你倒是看的开。”竹青越想越深,桌上的食物是怎么看都没食欲,只勉强将林虞夹的给吞了下去。 拿帕子擦了擦嘴,不放心道,“万一然儿不知道分寸,将哪家公子肚子搞大了再回来告诉我。 先斩后奏,我连人品家室都没法把关,这可如何?” “然儿不是不知分寸的人。” 大概男人的脑子永远想的都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林虞努力压制嘴角的笑意,生怕态度一个不对,惹恼了竹青。 “那等我今日回来,去寻她问问。” 竹青思索片刻,点头,“你去也好,我总归是不方便谈些事情。” 这事情就定下了,竹青送着林虞出府门,目送马车走远来回去,已经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并没有着急回屋内,而是转了个弯,来到了林卓然的院子外,瞧见院门紧闭,竹青在外来回犹豫,不知该不该进去。 手是出去又收回来,瞪着门看来一会,心一横,甩袖离去。 妻主说了这件事情她来交谈,自己还是别掺和了,况且那位公子昨夜应当是住下了,指不定发生了什么。 若是被他恰巧撞见,竹青光是想着脸就泛起红晕。 屋内腻歪的两人可不知道刚刚差一点就要面对什么。 昨晚说的好好的送沈君泽回去,今早上林卓然一睁眼就后悔了,果然女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 不论沈君泽怎么协商,林卓然就是不愿意撒手,钳制住他的手腕,把人锁在床上,又用自己的腿压在沈君泽的腿上。 可怜的小郎君可谓是动弹不得。 “时间还早,并且定安公主要去上朝,等下朝之前,我定给你送回去。” 一想到要亲手把心上人送去别的女人府上,林卓然就气的牙痒痒,更加不愿意郎君离开了,咬着耳朵撒娇。 这副样子的林卓然固然让沈君泽招架不住,想要和她继续沉沦在一方小天地中、 但理智还是占据了高地。 “用完早膳,你哥哥都会来找我花园散步,若是瞧我不在屋内,万一和公主闲聊时提起,我们便暴露了。” 林卓然放开了手,撑着脑袋垂眸望着沈君泽,手指绕着人发丝打转,“我哥多亏你陪着,不然孕期的他得多无聊。” “我不仅是陪着主君,也是陪着同你有血缘的小家伙。” 沈君泽说话是神情认真,就是这副随口一句的话,都能得到认真思索过的回答,让林卓然非常满足。 “沈郎。”林卓然俯下身子,吻一点点落在沈君泽的额头、眼角、鼻尖…… “我今日得走了,去猎场寻找七殿下的踪迹,恐怕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闭眼享受的沈君泽呼吸一顿,手指蜷缩了起来,睁开带着水汽的眼睛,正好对上林卓然的视线。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卓然的时候,女人眉宇间是桀骜,是对他的不屑。 手指慢慢抚摸上林卓然的面颊,现在是满腔的爱意,等着自己一点点索取。 “我等你回来。” 像是为了弥补那日的不告而别。 “如果穆玄师来找你,你便去寻我哥,要他保护,千万不要和穆玄师硬碰硬。” 提到如何自保,林卓然郑重的坐了起来,一一细数。 “穆玄师喜欢我哥,明眼人是看得出来的,但我总觉得,穆玄师的喜欢并不足以保证我哥的无忧,她野心写在脸上。 说不准哪天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但现在哥肚子里怀着孩子,那也是将军府的外孙女,怎么样也要顾忌几分。 所以若是穆玄师有为难你的地方,大可以去寻我哥的帮助,再不济找我爹爹。 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欢喜的。” 沈君泽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认真的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穆玄师是不会动沈君泽的,因为她大部分的势力都要靠着沈君泽来牵线,将命令传下去。 不过这种事情沈君泽自然是不会和林卓然说的,安静的听着女人说话。 门外有爪子抓挠的声音,伴随着小狗的哼唧声,两人对视了一眼,沈君泽张口道,“二水?” “我可以放它进来吗?” 二水把沈君泽吓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林卓然自然认为小郎君怕狗,免不了过问一下。 见他点头,才推开门。 看见主人,二水激动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尾巴摇的飞快,雪白的尾毛上占满了灰尘。 “它是在哪儿捡到的?” 沈君泽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爬起来了,外衫堪堪披在肩头,要落不落的,模样和姿态撩人。 看向白犬的眼中不带任何情感。 “那天我去上山,碰见了躲在草丛里叫的二水,心软就带回来了。”林卓然揉了把二水的脑袋,又顺手将沈君泽捞入了怀中,带着委屈道,“本来想把它带回去陪你的,谁想到回去后我的小郎君不见了。” “我不是故意的。” 沈君泽心尖一颤,满心欢喜的带着白犬回来,却发现家中已无人在,当时改有多伤心。 害怕人不理解自己心意,沈君泽连忙找补道,“直到你走后,我才离开那儿,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晓。” 春喜去小姐院子的时候,人已经走了,春喜蹑手蹑脚的想要进主屋瞅一眼。 谁想到和趴在床边二水对视上,二水站起来兴奋的摇着尾巴,除了主人之外,它谁都不怕,伸着爪子就扑了过去。 吓的春喜撒腿就跑,那家伙的爪子挠人的疼她还历历在目,怎么也不想再尝试一次。 马车缓缓停在了公主府的侧门,沈君泽放下手中糕点,轻抿了口茶水,缓缓看向林卓然,“回来后,要找我。” “一定。” 相视无言,沈君泽撩开帘子起身,手腕突然被握住,林卓然满心的不舍,却又不能在此刻说出。 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带着无限情深,“等我回来。” 等着沈君泽入了府,林卓然才离去。 此刻虽然不舍,但两人心意相通,到底还是愉快的。 想着早些解决七殿下的事情,好早些回来,能够多看看小郎君。 出一趟远门要准备的东西属实不多,林卓然想着带些盘缠和衣物就够了,若是真有什么需求,可以去驿站行方便。 竹青得到下人通报小姐出府的事情,整个人都忐忑了起来,瞅着时间算林虞什么时候回来。 若是回来的晚了,林卓然收拾好东西出去了怎么办,到时候一拖又半个月。 一咬牙,抬脚便去了林卓然的院子。 恰好碰见林卓然已经收拾好,一个小包裹挎在肩膀处,穿着轻便,头发高竖盘旋在脑后,干净利落。 “爹爹?” 竹青模样火急火燎的,林卓然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不免停下脚步询问。 “准备走了?东西带齐了没有?”说着竹青就要看林卓然的包袱里带了什么,强硬拉着人回屋。 竹青身子不太好,都是早些年受苦落下的病根,所以即便林卓然能轻易挣脱开,也不会随意对竹青用力气。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带什么。” 虽无奈,林卓然还是把包裹打开,一一给竹青看。 就像从前跟着林虞出去打仗一样,东西都是竹青手把手收拾好的。 衣裳什么都竹青就不看了,因为现在这天好穿衣裳,想拿其他说,可自家女儿除了衣服,还有的就是碎银子。 “就带这么点银子够用?” 这是竹青心里话,那点碎银子也就勉强来回路费,吃喝什么的定然不会好到那儿去。 若是路上饿了、渴了可怎么办。 “我是去办案子,又不是踏青,带银子多反而坠的慌。” 林卓然耐心的解释。 看了眼天色,再不走恐怕要晚上才能到猎场了,林卓然快速打包好,小包裹身上一背,不等竹青再说什么,一溜烟跑了。 竹青也追不上,到院门口就停下了脚步,“慢点!这孩子。” 朝中有事情耽搁了一会,林虞处理完后,一直惦着答应郎君的事情,紧赶慢赶回府,听闻林卓然已经离去了,心下了然。 第一时间去找竹青,一问才知道,竹青去了公主府,探望大公子去了。 第三十四章 今日天气极好,阳光洒落在院子里,暖洋洋的,照的院中的花也艳丽几分。 下人搬来摇椅,上头铺着软垫,好让主子躺在上面舒坦。 手旁的小圆桌还摆着新鲜的瓜果,供给闲来无事的过嘴瘾。 林清明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神情懒散。 晚上肚子里的孩子总是闹腾,也就白天会好一些,所以经常要白日里补觉。 他倒是随时可以睡,可就是苦了穆玄师了,晚上孩子闹腾的厉害,穆玄师便会陪着他,两人瞪眼到天亮。 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 月份大起来了,林清明自觉没什么大不了,不需要晚上再陪着,想要穆玄师回去好好睡觉。 提议没被采纳,林清明也识趣的没再提,大胆的享受妻主特别的爱。 沈君泽的到来静悄悄的,示意小厮不要打扰主君。 小厮会意,端来了小圆凳。 昨夜也没怎么睡好,太阳暖暖的晒着,倒是生出了倦意。 本是想回屋补觉,可他每日都会来找林清明,突然一日不找了,别人看不出什么,但他心里虚的慌。 鸟儿在树上鸣叫,风轻拂发丝,挠的面颊痒痒的。 林清明抬头去摸,桃花般的眼睛也睁开了,瞧见坐在一旁的沈君泽,惊讶的坐直了身子。 “沈郎你来了。”林清明眼睛亮了起来,有了身孕身上多了一种独特的风情,看起来更加柔和,让人想要亲近。 “昨夜没睡好?” 手轻抚在肚子上,林清明露出幸福又苦恼的神情,“闹了我一宿。” “这么闹腾,出来定然活泼。” 男人大多数喜欢孩子,沈君泽也不例外。 瞧着沈君泽脸上带着倦意,带了几分担忧的询问身体,得到只是昨夜晚睡后,才放下心。 竹青到的时候,两人正在谈论如何度过京城的酷暑。 皇家给的冰块必然是不会少的,就是怕林清明身怀有孕,吃不得冷的,难以熬过去。 见到竹青来,林清明很是欢喜,巴不得爹爹天天来陪他,有些私密的话对外人不方便说,但对竹青却是无所顾忌的。 “怎么如此早?” 一般竹青都是午膳后才过来看望他,顺带着陪他去花园里赏花逗鱼的,今日大清早就过来了,应当是有什么事情。 其他事情能藏在心里,可关于两个孩子的事情,特别还是终身大事,竹青就坐不住了。 和林虞说,她全然漠不关心,一副放养的状态,竹青这个做爹的自然和她聊不到一起。 便只能来找心思细腻的儿子,吐一下苦水和担忧,顺带着猜测一下是谁入了林卓然的眼。 听了竹青说完来龙去脉,林清明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爹爹说的可是真的?” 自家小妹竟然学会藏人了,属实铁树开花。 “自然,春喜是府中老人了,信得过。”竹青端茶轻抿了口,眉宇间的愁意跟着话说出去了,心中舒服了不少。 “娘可知道?” 林清明又惊又喜,若真带着人回屋子了,发生什么事情那用脚都能想到,肯定得要对那公子负责。 “你娘也不在意这事,总归是我一人担心。” 提起林虞,竹青心中就多一分埋怨。 虽然知道没及时赶回来定然是朝中有事情,但错过了和自家孩子谈话,白白浪费半个月的时间,总归是心中不好受的。 “得想个办法找到那公子,光是春喜看到的就这一次,没看到的说不准几次,万一那公子肚子里有了呢?” 林清明自己怀孕了,就巴不得天下所有郎君也跟他一样得子。 这话一说,让竹青瞬间来了精神,内心已经认定那公子怀了林家种了。 和林清明越聊越起劲,两人还商讨着婚事改怎么办。 从开头听到结尾的沈君泽一言不发,极力降低存在感,就怕话题丢到他那儿。 不自在的摸了摸肚子,他怎么不知道肚子里多了一个崽子。 不过有一点没说错,和林卓然确实不止一次。 提到孩子,沈君泽才惊觉同林卓然欢爱的时候,全凭心头冲动,没顾忌后果。 什么避孕的措施都没有,说不准还真能对上。 沈君泽被吓出了冷汗,这要是真有了孩子,事情会朝不可控的地方发展的,千万不能! 父子俩和沈君泽的状态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聊的忘乎所以。 竹青也在诉说中把心中的事情渐渐放下。 上午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晒的人皮肤发烫,才惊觉已是午膳时分。 来都来都,再赶回府午膳时间也就过了,竹青打算在林清明这儿用算了。 恰好还能和沈郎聊聊,虽然和沈郎接触不多,但能从言谈举止中看出来,此人的见识和胆识远高于普通的公子。 竹青欣赏有能力的人,自然想要多亲近一些,若是能从身上学到点东西,也是好的。 院子里太热了,三人便回到了屋子里,继续闲谈,等着厨房把饭菜准备好。 不过等到的不是小厮请他们上桌的消息,而是将军府的家奴,跟着竹青十几年的柏翠。 柏翠人如其名,喜欢穿翠绿色的衣裳,人长的白净,穿的也好看。 挨个行礼,柏翠杏仁眼中带着笑意,“主君,大人等着您回去用午膳呢。” 一般林虞知道他在儿子这里,并不会管束太多,这次特意派人来,还是柏翠,怕是担心竹青生气,过来示好的。 竹青面上不显,心底是高兴的,林虞对他的宠爱是能感受到的。 不然一位二品大将军,怎么会到现在后院还只他一人。 但开心归开心,但来回跑属实浪费时间,还不如就在林清明这儿吃了。 柏翠是跟着的老人了,一眼就瞧出自家主子心中所想,赶忙在他开口前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大人说了,她等主君回来用膳。” 言下之意,竹青不回来,林虞就等到他回来再吃东西,属实是小孩子脾气。 这下是真没法子了,麻烦和自家妻主挨饿,竹青想都不用想,当即拉着柏翠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望着匆匆离去的竹青,沈君泽眼中多了一抹别样的色彩,“林家女人都是这般…”不讲道理吗? 后面的话当然是不能当着林清明的面说出来。 “爹爹从小就跟着娘了,一路走过来吃了不少苦,身子也跟着当时熬垮了。 自从生卓然差点去了后,娘就沉默寡言的不少,家中即使富足,也未再添子。 年岁越长,娘就越发黏着爹爹,有时嘴上不说,心里记着呢,变着法子讨要回来。” 沈君泽抿唇轻笑,光是林清明这般说,他就能感觉到林家的和谐。 不想其他高官家中,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丑闻,就是在屁大点地方斗来斗去。 “想来说,能嫁入林家,算是极好的。”林清明眨巴眼睛,堆着笑意,“卓然是个好孩子,定然不会随便纳侧房。” 若不是确定林清明不知道他和林卓然的事情,怕就以为这话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了。 不过还是紧张的攥起了拳头,点点头,算是附和。 竹青回到家中,直奔着主屋,心急的额头冒出了小汗珠。 推开门一瞧,林将军正坐在一桌子菜前望呆,听见动静眼睛都亮了,不动声色的又看向后面。 没人跟着。 “竹郎。”林虞起身,有些心疼的拿衣袖擦去他额头的汗珠,“怎么跑回来的?也不知道注意身体。” “我怕你饿着自己。”竹青坐下微微喘气,手掌做扇,轻轻扇动。 林虞搬着圆凳贴着他坐下,拿过蒲扇就给他扇风,“不生气了?” 早上那点心中不愉快,早就跟林清明说出去了,现在哪还有半分对妻主的怨。 “等然儿回来,你定要做好当娘的职责,若是然儿看上哪家公子,咱们也不用着重身份地位的。 人好就行,咱们然儿喜欢,和喜欢然儿才是最重要的。 可不能像李氏那样,这个瞧不上,那个看不起的,导致她家女儿到现在还未娶夫。” 竹青口中说的李氏是户部尚书的夫君,李氏模样好看,家境也好。 所以对未来的女婿自然多要求一些,可自从他家妻主升为尚书后,更加是一发不可收拾。 特别还是他女儿李蒙中了榜眼,入了翰林院休书,李氏的眼睛更是高于顶了。 怕是全京城的公子他都要斟酌一番。 “自然不会。” 林虞无奈,自家郎君就是想的多,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一句没听明白。 “只要不是身上有前科,会影响然儿仕途的,我都会同意。” 话说好了,两人肚子也饿的咕噜叫,便开始用膳。 那边林清明和沈君泽正吃着呢,穆玄师就来了,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孕期的人多是敏感,林清明敏锐的察觉到了,放下筷子给她倒了杯茶,推过去询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无事。” 穆玄师把杯中水喝光,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沈君泽,就像是要让他知道似的。 后者垂眸吃饭,不管穆玄师怎么看他,都不做任何反应。 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解释了。 林清明左看看,右看看,想说的话全堵在嘴里,只好默默的夹菜吃饭。 第三十五章 一人快马加鞭,不过二个时辰就到了。 路上马蹄卷起尘埃,肆意飞扬,马背上的女人神态放松,拽着缰绳跟随马儿的节奏。 猎场那边的看守早已知道陛下派遣了昭武校尉前来查案,这些天左等右等到,就是没见着人影。 都快要放弃了,突然下人告诉她昭武校尉来了,正躺在兽皮椅上的猎场主手忙脚乱的爬起来。 皇家猎场占地一个山头,庞大的地盘需要专人去看守和打理。 所以就冒出来猎场主这种无品的官,吃着朝廷额外拨款的俸禄,指挥着手下的人员,在陛下狩猎前几日,将山头凶猛的野兽赶走。 虽然日常俸禄不多,但狩猎前户部会拨一笔不小数目的款,用不用完那还不是猎场主说的算。 到都到了,林卓然也不急于一时去看地方,路上风沙钻入衣裳里,摩擦的皮肤疼。 先去猎场那儿,找个地方换洗一番再说。 王诺到的时候,林卓然已经坐下了,手边放着的是热气腾腾的茶,她却没动。 “外头太阳那么大,还端热茶,去弄些冰来。”王诺狠狠瞪了下人一眼。 不知是不是从前身体健硕的缘故,王诺发福后是又胖又壮,站那儿跟一堵墙似的。 不过这人也不是全然没有优点,能当上猎场主的,必然是马背上技术好,但又不愿意走军路,便被留在猎场看守。 “冰倒是不用了,我只想沐浴换衣。” 那碗热茶林卓然是看都不想看,只想着换身衣裳,好不那么难受。 校尉话一出,王诺立马指挥下人前去烧水,亲自带着林卓然前去住所。 搓着满是老茧的双手,“大人您是今日去看,还是明日?” 指的是她们遇害的地方。 “等我洗完澡再说。”林卓然也不着急。 她不急完全是因为,知道即便是去了遇害的地方,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不然陛下也不至于焦头烂额,满朝文武没一个能说出理所然的。 王诺点头应和着,其实心中对这位初出茅庐的校尉心中并不服气。 林卓然身上虽有肃杀之气,可终归是年纪,免不了旁人因为年岁而轻视她几分。 王诺也不例外。 也是看守猎场十几年了,算是这片地头蛇,面上是为陛下办事情,实则自个像是当了个土皇帝般。 反而朝中官员也不会将目光放在她这个小地方,过的逍遥又自在。 时间久了,难免心态产生变化。 即便面上不表示,但在见到林卓然的那一刻,就将着林小大人从头到脚数落打量了一遍。 特别是看到林卓然着急洗澡,而并非前往场地,更加确定,这位贵人不过是走个过场的纨绔。 王诺心中的百转千回林卓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等着热水入屋,关上门,舒舒坦坦的泡了下去。 估计把那件脏衣服拎起来抖抖,能出二斤灰出来。 林卓然也不是没在泥地里爬过,灌木里钻过,吃苦是一点都不怕。 但不必要的苦,是一点也不会委屈自己的。 泡澡虽然舒坦,但也不能贪恋,林卓然把身上灰尘洗去,便出来了。 换身干净的衣裳,顿时神清气爽。 她洗好了,那边的饭菜也准备好了,邀请林卓然过去。 为了赶时间,林卓然一路快马加鞭,连口水都是抽马儿休息时喝的,更不用说吃饭了。 现在真饥肠辘辘的,二话不说就跟着过去了。 这里靠近林子,自然不缺野味,王诺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招呼着林卓然尝尝。 “这里虽然比不上京城的精致,但甚在一个鲜味,并且我这儿的厨子都是老手了,会些寻常人不知道的做法。” 说到吃的,王诺可谓是话多了起来,一道道的为林卓然介绍。 吹嘘的不假,口味却是不错,不过像林卓然这样饿肚子的人,只要不难吃,都是不错的。 瞧着下人端上了酒,王诺作势要给她满上,被林卓然捂住了杯口。 “有皇命在身,不易饮酒。” “啊……” 王诺一时间无言,这纨绔不就是过来走过场的么,她都准备好了,酒过半酣,找几个模样好看点的男人来伺候。 过上那么几日,人自然就走了。 王诺眼珠子一转,连忙点头,“我懂,我懂。” 低头认真吃饭的林卓然被她看到莫名其妙,“懂什么?” 王诺什么都没说,给了一个眼神,把酒放了回去。 吃饱了,林卓然就开始思考寻找穆棱的事情怎么办,一个山头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 况且陛下早已派人,就差将山头反过来了,也不见穆棱的踪迹。 林卓然可不认为自己比陛下手下的人搜索的厉害,所以得多动动脑子。 她坐在饭桌前不动,王诺也跟着不动,瞅着这位林大人要做些什么。 突然林卓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吓的王诺也赶忙站起跟过去。 难道是自己的眼神打扰到她了? 大步前走的人又停了下来,王诺赶忙停下脚步,堪堪站稳身子。 “劳烦王猎场带本官去出事地点。” 两匹骏马在丛林间飞驰,前面的女子身穿短打,姿态飞扬,虽眉头皱着,也难掩其神采。 反观跟在后面的王诺,已经好久没碰马了,手感生疏,自然是比不得林卓然在前面狂奔,跟在后头卯足了劲追。 御马停在湖水边,林卓然利落翻身下马,过了一个月余,早已看不出当初的痕迹。 王诺刚吃饱饭,肚子里汤水满当当,在马上颠来颠去,差点抱着马脖子吐出来。 抹了把苍白的嘴唇,拖着颤抖的双腿来到林卓然身边。 “校尉大人,您好身手。” 后者淡淡看了她一眼,抿唇没说话。 穆棱失踪最大的可能是被追杀,因为听当时的人说,她们只看见了一只熊躺在地上。 林卓然心中一紧,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拳。 事情发生在她被熊打晕后,那么那帮杀手定然也是看见她的,为何放过了自己。 而失忆后醒来看见的第一人是沈君泽。 并且那时的手被绑住,难不成… 一系列的事情串在一起,林卓然心沉了下去。 想到沈君泽,就不得不提到穆玄师。定安公主想要害七殿下,可谓是理由充分。 环视一圈,林卓然代入自己,若她是穆棱,在面对人数众多的杀手时,会如何解决。 正思考着呢,听见一阵呕吐声。 王诺终归是抵挡不住胃中恶心,蹲在溪水边吐了出来,污秽物随着水流冲刷走了。 林卓然眉头一挑,想要最快速的离开,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水流,借力而走。 “这溪水通往哪儿?”林卓然拎着王诺的后衣领把人拉起来,指着溪水的尽头。 王诺抹了把嘴,胃里总算好受多了,连忙摆手。 “校尉大人,那地方去不得,这里地势高,落差导致有个瀑布,高度还不小。” 王诺瞧林卓然若有所思,心中大致明白了她的想法,“不可能的,那瀑布我见过,落下去别说人了,船都给你拍两半。” 林卓然没说话,收回了目光。 时候不早了,暂且回去,明日再来,而且看天色也要下雨。 猎场内的住所不如京城和陛下来时,好在林卓然也不挑剔,行军的时候在树上都能睡着,更不用说现在还是舒舒坦坦躺在木板床上。 胳膊枕在头下,思索今日还未想明白的事情。 沈君泽跟着穆玄师有两年之久,还是完璧之身,足以说明穆玄师待他并非是妻夫之情。 或许在沈君泽未进公主府前,她们就已经认识。 虽然知道两人并非是有情,但就算是这样,林卓然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泡泡。 回去后定然要好好问问,沈君泽到底在定安公主那儿,做些什么。 雨声越来越大,林卓然听着声音,格外助眠,闭眼正准备入睡的时候。 忽然门被轻轻推了一下,因为插着梢,所以没推动。 警觉是刻在骨子里的,林卓然握住枕头下藏着的匕首,藏在身后。 “谁?” 身子侧在门旁,瞧着屋外的人影,眼神暗了下来。 “大人。” 是男人的声音。 林卓然眉头狠跳,大晚上怎么会有男人敲她房门。 还没等她问话,屋外的男人像是迫不及待,生怕被拒绝般。 “王大人让奴过来,说大人一路奔波,让奴好生伺候着。” 这王诺可真会做人,林卓然连门都懒得打开,手中的匕首也插在了腰带中。 “你回去吧,告诉你家大人,我没那个爱好。” 林卓然说完,便大步朝床边走,被子一蒙,任由外面的男子如何诉苦,也不曾出声半分。 觉得无趣了,男人搅着帕子走了。 来是因为王诺和他说,昭武校尉大人官居六品,并且模样一顶一的好看。 他才过来的,没想到人压根连门都不给开,心中郁闷极了。 早知道就不给王诺那肥头大耳送银子了,还以为能攀上高枝呢。 半夜雨就停了,林卓然醒时,太阳已经将地上照的半干。 王诺嬉笑着前来询问她昨夜过的如何,看来还不知道美人被拒绝的事情。 林卓然没理会她,趁着雨过天晴,她要去瀑布下面瞧瞧。 第三十六章 沈君泽站在书房前,几个深呼吸缓解内心的焦虑,屏气推开了门。 屋内安静的可怕,就连纸张翻动的声音都没有,穆玄师等着他到来,什么事都没做。 沈君泽规矩行礼,顶着定安公主视线的压力,抿唇不说话。 “坐下吧。” 欠身,就近找个了椅子。 “昨夜你去了将军府,私会林卓然,今早才回来,沈君泽,你到底还瞒了本殿什么?” 穆玄师的态度没有沈君泽相信中,会失控的质问他,反倒是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他想要做什么? “本殿希望你能给出个好解释,不然单凭你私会林卓然,本殿就能将你当众浸猪笼。” 穆玄师没办法对林卓然下手,不代表不能惩治沈君泽。 一直听话的谋士在碰到林卓然后,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跨过她做了不少事情。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没料到两人竟然搞在了一起。 “殿下,您不是想要拉拢林卓然吗?”沈君泽抬起眼眸,带着决绝的看向穆玄师。 “林卓然现在一颗心全掉在我身上,从前担心她摇摆不定,现在大可放心。 有她哥林清明在,现如今还有我,你觉得重感情的林卓然会如何选择?” 艰难的说完这些,沈君泽里衣都湿了。 “本殿一直对你放权,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职责。” 穆玄师对沈君泽喜欢谁并不在意,在意的是如果林卓然支持其他人了,沈君泽会不会也投奔别人。 只要知道沈君泽并未完全动心,她就能暂时放心。 “所有的事情向主君保密,千万别让他知道。” 穆玄师即便不嘱咐,沈君泽也不会将事情告诉林清明。 他是长在阳光下的花朵,不该面对阴暗的一面,善良的让非亲非故的沈君泽,也想要去保护。 “主君,您怎么不进去?”路过的小厮见林清明站在书房前发愣,不由上前关切的询问。 林清明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听不见书房内的声音后,才收回心神。 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了。 小厮站在原地,挠着脑袋一脸不解。 主君这是怎么了,不是来看公主的吗?怎么就走了。 东院内今日没点灯,穆玄师过来的时候,还是招呼院里的小厮将灯点上。 下人边点灯边汇报,“主君饭后去花园散步,回来后就郁郁寡欢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身上还带着水汽,怀孕后饮食跟上,显得人珠圆玉润的。 林清明呆坐在床上,双目无聚焦,手下意识的抚摸肚子,直到看见穆玄师才回过神。 “怎么了?下人说你今晚不开心?” 打量林清明一番,看他没受伤,心放下了些,拉着手坐在了旁边。 “无碍。” 林清明快速调整好情绪,嘴角带上了浅笑,“花园里也不知道何时跑来了只野猫,突然窜出来吓了我一跳,现在心口还疼。” “野猫?我明日让人去看看。”穆玄师显然没有料到林清明会对她隐瞒,思索起解决问题的方法。 让郎君靠在肩膀上,手抚摸着他肚子。 * 这次林卓然没带着王诺,倒不是害怕她做什么手脚,单纯只因这人太弱了,容易拖累进度。 雨后的树林空气是极好的,漂浮着淡淡的土腥味,靴子踩在地上难免会粘上泥泞。 不过这些林卓然都不曾在乎,站在瀑布下,仰头观望,才惊觉落差之大。 难怪王诺说船掉下来都能拍成两半。 想从瀑布下面找到线索也是难的,时间过去这么久,该有点,不该有的,都被冲刷了。 林卓然来这儿不过是想碰个运气,但看了瀑布的高度后,有些怀疑穆棱有没有活下来。 翻身上马,在附近走了一圈,林卓然猛然想起当初的沈君泽带她躲藏的村落。 会不会在哪儿? 会不会穆棱也被其他人带了过去,藏在了村子里,毕竟村子里的人都不愿意出门交流,即便藏人了,也很难发现。 有了点苗头,林卓然毫不犹豫的打马过去。 那儿地势偏僻,不仔细注意都不会发现还有个村落在里面,当初也因为这样,搜寻的官兵没有找到她。 就连林卓然想要回去,都在外头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入口,更不用说别人了。 村落还是从前的模样,死气沉沉的,不管是白日还是晚上,都瞧不见出来活动的人。 再次回来,心中感慨万千,林卓然不免要去自家屋里瞅瞅。 许久无人居住,门推开吱呀呀的响,家具上已经落灰,走的时候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 想起那群鸡仔,走的时候林卓然没心情去管它们,便抛在脑后,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忽然听见小孩子咯咯笑声,林卓然心头一愣,大步走到后院,就瞧见小小的身影蹲在泥泞的土地上,低头摆弄着什么。 还是毛绒绒的鸡仔,现如今已经变成了长着橘色羽毛的大公鸡,火红的鸡冠顶在头上,威武异常。 林卓然有些不确定的喊了声,“小元?” 小家伙先是一愣,转身瞪大眼睛看着来人,眨眼间蓄满了泪水,掌心中攥着的米也不要了,全洒在了地上。 雪白的大米遭到鸡的争相夺食,小元抹着眼泪,迈着小步伐跑向林卓然。 哭的鼻涕眼泪一同流下,全都胡乱的蹭在林卓然的衣摆上,后者忍住忍着才没把他扔出去。 林卓然回到将军府后,便派人送去了米面食材帮住爷孙俩,到如今小元都舍得拿米去味鸡了。 她离去后,小元经常来这里玩耍,主要是和那群鸡仔,小家伙还喜滋滋的觉得鸡仔毛绒绒的可爱。 时间一天天过去,鸡仔越长越大,再也没有小时候好看的模样了。 小元嫌弃已经来不及了,早就培养出了感情,不喂又心里头担心。 每天都得跑过来一趟,不然夜里睡觉都睡不安稳。 小元非得拉着她回家给老翁看,林卓然无法,谁能拒绝闪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盯着她看的小家伙。 屋子还是从前的屋子,小元兴高采烈,还没到院子呢就开始喊起来。 老翁开门后见到林卓然,眉头皱在了一起,“你怎么回来了?” 不好好在京城呆着搞事情,又跑回小村里干什么。 林卓然规矩作揖,道了来的目的,被请进去吃饭还是懵的。 老翁从前都是躲着她的,怎么这次回来如此热情,还主动邀请她进屋。 吃的和从前没什么差别,谈不上好吃,还是不好吃,勉强填饱肚子。 “你是说来找一位贵人?”老翁眼珠子一转,低头吃菜掩盖神情,垂在桌子下的手快速掐决。 “不管是死是活,我都得带回去。” 想到这儿,林卓然不免叹息,若是穆棱真出事了,她恐怕要在心中记一辈子。 小元不理解其中的问题,只知道故人回来,心中欢喜,饭都大口的吃。 “我此次回来,还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元辰辰在京城中有出息了,有了一座小院子,特请我带你们回去。” 话音刚落,小元就睁大了眼睛,反复确定话的真实性,开心的手舞足蹈,连饭也不吃了。 “我就知道哥哥会赚大钱的!” 小元不再是从前小小瘦瘦的了,单看露出的肉手腕,就知道这些日子吃的不错,养胖了不少。 老翁神色未变,轻轻点头,放在桌下的手拿了上来,用手帕轻轻擦着。 “确实有人个外人来了我们村。” 林卓然不禁坐直的身子,等着老翁接下来的话。 “我们这儿有一户人家,住在河对岸,常年不与村内人来往,说不准他能知道什么。” 直觉告诉林卓然,眼前这位老翁绝对不简单,从第一眼看见他,便察觉到浓浓的违和感,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但又碍于老翁并没有恶意,谁还没点过去了,林卓然便没有细追究。 现在看来,老翁的能力似乎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既然受到贵人帮忙,林卓然不多逗留,吃完饭便朝着湖对岸走去。 * 院子小巧,五脏俱全,木椅板凳虽然粗糙,但胜在结实,院子的小青菜被雨水洗过,青葱可人。 穿着麻布衣裳的穆棱从院中出来,手里拎着件衣裳,给蹲在地里观察苗的男人披上。 “今日下雨,木头都是湿的,就别上山了。” 孙峤正愁眉苦脸的担心番茄幼苗会不会被昨日的雨水淹坏了根茎,听见穆棱的声音,蹙用一起的眉头才渐渐放松下来。 “你不知道,雨后的山上都是宝贝,等我回来给你带蘑菇吃。” 男人说话时神采飞扬,不同于其他郎君,浓眉显得人俊朗,而非柔气。 站起来同穆棱差不多高,手掌中全是粗糙的老茧。 “那路上慢点,雨天泥地不稳,别踩空了。” 按理来说这模样的郎君在京城中压根是找不到妻家的,实在是不符合当今对男子柔弱的审美。 可穆棱看他时,眼中皆是爱意。 “我晓得这些。” 孙峤拍拍手,掸去身上灰尘,又把披在身上的外衣还给了穆棱,身上穿的短打时分干净利落。 拎起放在院角的竹筐,稳妥的背着,就向山上走去。 穆棱就站在院门口目送他,直到人身影消失,转身准备回屋子时,视线一顿。 林卓然? 离的有些远,穆棱看的不真切,直到那身影朝自己跑过来的时候,穆棱才惊觉,真是林卓然。 后者也是没想到真能在这里找到穆棱,左看看,右看看,指着自己脸道,“七殿下可还记得我?” 穆棱拿开她的手,颇有些无奈,“记得,林姑娘。” 还以为穆棱和自己一样失忆了,不然怎么会还活着,却不回京城。 千言万句都得先进屋说,林卓然瞧着院子,和当初自己住的地方半斤八两,但细瞧能看见主人对细节的用心。 墙壁上挂着锄头、斧子、弓箭、大刀…… 这难不成也是穆棱用的? “那是孙公子的东西。”穆棱端来烧好的水,给林卓然倒了杯。 坐下来慢慢解释。 当日从瀑布上落下,穆棱被巨大的冲击力拍晕了过去,估计是跟着水流冲走了,被在河边洗衣服的孙峤看见。 把人捞回来,带回了家。 穆棱很幸运的没有失忆,醒来后不离开,是害怕杀手还在附近寻找她,便暂时住在了孙峤这儿。 而如今不走,更多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因素。 “呆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林卓然出言劝解。 如果穆棱执意要留在这里,林卓然也拦不了,但也绝对不会帮她隐瞒去处。 陛下面前立下军令状,不止关乎于林卓然本身,还有身后的将军府。 怎么着也得给陛下一个交代。 “我自然不会留在这里。”穆棱起身,走到门口望着那远方的青山。 她不会留在,只是还没想好什么时候走。 林卓然还挺好奇,什么样的郎君能让穆棱牵心挂肚的,两人坐在屋子里聊了许久。 大多是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只不过天色越晚,穆棱越心不在焉,眼睛一直朝门口看。 听见院门推开的声音,立即起身前去迎接,带上了柔和点笑意。 穆棱先是看了一圈,确认孙峤只是身上沾了泥土,并没有收拾的痕迹,才将目光转向后背的竹筐,“如何?” 孙峤献宝似的卸下,一股脑的将东西倒了出来。 蘑菇、野菜、红薯、野果子、甚至还装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昨个雨下的大,湖水上涨,不少鱼儿冒出来透气,给我逮着一只。” 听闻声音跟出来的林卓然,先是一愣。 着实不怪林卓然失了礼数,确实是孙公子的身形和长相太过于魁梧,特别是站在身材高挑的穆棱身边,更是显出他的壮硕。 忽然有些明白了墙壁上的农具是做什么用的了。 见有人从自家院子里出来,孙峤立马保持警惕,询问道,“这位是?” 孙峤因为从小就比其他男孩子壮硕,被嘲笑欺辱,随着年岁的长大,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大,身上多肌肉比女人还要多。 免不了被长舌夫说闲话,人心都是肉做的,久而久之,孙峤便不愿意同人接触,独自搬到了湖对面。 直到现在,看见陌生人,还是会产生保护性的敌意。 穆棱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解释说,“我朋友,林卓然。” 林卓然规矩作揖,压下心中的疑惑,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知道是穆棱的朋友后,孙峤明显松了一口气,撸起袖子就要露两手。 “既然是穆棱的朋友,那就留下来吃完饭吧。” 还有事情要同穆棱说,那么林卓然恭敬不如从命,顺势留了下来。 太阳完全落山,小屋内升起袅袅炊烟,孙峤做饭异常熟练,没几下功夫菜就上桌了。 穆棱帮着摆碗和盛饭,只留下林卓然一人干巴巴的坐在位置上。 两人仿佛过日子般。 孙峤的手艺确实不错,简单的食材发挥了最大的美味,聊了一下午,林卓然也饿了,两碗饭下肚后,后知后觉的撑。 穆棱本想要去帮着孙峤一同收拾,却被他赶了出来,挠头去陪林卓然了。 晚上的院内能听见蝉鸣,似乎还能隐约听见溪水的声音,晚饭后闲来无事,在院中散步赏月。 只考虑眼前的温饱,不用想朝廷的复杂,似乎这就是田园生活。 月色当空,穆棱向她展示地里的小青菜,语气颇有些骄傲。 “还是孙公子想的用石灰洒在根部,可以避免虫食。你瞧,这小青菜长的多好。” 长的是好,但林卓然的心思并不在小青菜上,确认孙峤听不见她们说话后,低声询问,“孙公子可知道你的身份?” 穆棱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甩袖被过身去,“他不需要知道。” “殿下。”林卓然心中有些焦急,穆棱完全一副不作为,贪恋在温柔乡中,不愿意去想外面的事情。 可这金凤朝的七殿下,怎么能蜗居在山野小村中,而不问世事。 “不论是谁想要刺杀您,目的是什么,能确定的是,她想对金凤朝不利。 况且您以为躲在山林间就能躲避这些吗?陛下一日没见到您的尸体,一日便不相信您出事,刺杀你的人何尝不是? 她们会一直找您,您可曾想过,找到您是,你只是个山野村妇,手无兵权,任人宰割,到时候孙公子也会被拖累。” 前面的话林卓然敢保证穆棱左耳进,右耳出,但提到孙峤,穆棱不可能如此冷静。 她看得出来,穆棱对孙公子的情义。 果不其然,在听见会伤害到孙峤时,穆棱明显动容了。 点到为止,林卓然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等待抉择。 相视无言,屋内的孙峤甩着手上的水出来,笑看两人道,“我顺带烧水了,天色不早了,林姑娘要不就在这儿歇脚一晚。” 夜间,林卓然睡在外屋,用木板和凳子搭建的简易床板,天气不冷,脱了外袍披在身上将就睡上一晚。 睡觉的时候,林卓然才知道,穆棱并未表明心意,所以这些日子穆棱一直睡在偏屋,也就是柴房后改的屋子。 怪不得两人的接触点到为止。 不在家中睡,始终是保持一根筋绷着的,林卓然睡在外屋,想要去里屋得经过她那儿。 脚步声虽然轻巧,但还是没能逃过林卓然的耳朵,半眯起眼睛盯着她。 穆棱穿着中衣,月牙色的袍子披在肩上,青丝散在脑后,站在里屋的门前犹豫了一会,手抬起又放下。 看样子是要放弃了,突然门从里头打开了,和穆棱对视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有些听不清,就瞧见穆棱进去了。 屋内的东西很简单,木板床和一把椅子而已,花色的被子掀开一角,孙峤坐了下来。 白日里没觉得,晚上见穆棱,格外的不自在,手脚怎么放都觉得别扭。 孙峤衣衫单薄,连袜子都没有穿,脚踩在草履上。 “上床,别冻着。”穆棱坐在屋内唯一一把椅子上。 局促不安的不止孙峤,穆棱的眼睛也不知道放在哪里,胡乱的飘着。 “你晚上要去做什么?”穆棱问道。 门外就睡着林卓然,穆棱突然警惕了起来。 林卓然长相俊美,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穆棱手不自觉抹了下脸上从未摘下的银色面具。 心中叹息。 落水后昏迷,再醒来到时候,她就看见了床边忙的孙峤。 当看见自己醒来后,孙峤憨厚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那一刻穆棱第一反应就是去抹脸上的面具。 空空如也。 “我的面具!”穆棱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捂住脸不愿意让他看见。 手背触碰到冰凉的东西,穆棱激烈跳动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是这个吗?”孙峤紧张的吞咽口水,看人快速熟练的把面具带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才。 “我怕你难受,才拿下来的,没丢。” 思绪回笼,穆棱看向孙峤,眼中带了不明的情绪。 “起夜。”孙峤有些不好意思,爬上床,拉过被子盖到胸前,“晚上水喝多了。” “去吧,我等你。” 不易察觉的松了一口气。 孙峤连忙摇头,“我不着急,有事找我?” 大晚上在门前徘徊,孙峤心头一跳,总觉得穆棱这副表情,像是要说什么大事。 “当初你发现我的时候,是在河里。其实我是被刺杀,不得已跳下了瀑布,巨大的冲击晕了过去,随着水流飘到了这里。 门外的女人是京城将军府的小姐,现如今朝堂六品昭武校尉,俸陛下旨意来寻我。” 孙峤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手攥着被子,双唇紧抿,等待着接下来的审判。 “我全名穆棱,当今陛下第七子。” 一时间屋内无言,压抑的氛围包裹着脆弱的心脏,孙峤强撑着笑了,“原来是贵人,我早就看出来您举止不凡。” “我不明白几品,或者皇室,我只知道,我就是想救那位躺在湖泊里的人。 林姑娘是来带您走的吧,您是大人物,得回去做大贡献,不应该留在这里。” 明明说的都是真心话,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的流,孙峤搓着脸。 他知道自己不好看,哭起来更丑,所以努力的想忍着,给穆棱留下好的印象。 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到如今才发现,自己也是渴望陪伴的,孙峤心中难受极了,但怎么着也不能做出将人留下的举动。 林卓然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只听见了低声的哭泣,想来不是太好。 本就淡薄的睡意被吹散,枕着胳膊望着屋脊。 穆棱愿意跟自己回去,可她怎么就开心不起来呢。 第三十七章 声音渐渐听不清了,困意涌上来,林卓然就着夜晚的蝉鸣声睡着了。 次日醒来,摸着浑噩的脑袋,还没缓过神来的林卓然就瞧见里屋的门开了,穆棱慢悠悠,神情贪足的从里头走出来。 “下午就走吧,峤儿和我们一起。” 银色面具下的眸子带着细碎笑意,红艳的薄唇勾起,浑身上下散发着满足。 看来昨晚谈论的非常愉快。 穆棱入了厨房,熟练的做起了早饭,不忘给林卓然留了一份,还有一份送入了屋内。 等林卓然吃完,孙峤也跟着穆棱出来了。 看见林卓然的时候,多了几分不好意思,昨晚上的声音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听见。 家中的东西虽然多,但大多数都是带不走的,孙峤能拿走的也就几件衣裳,和家中的碎钱。 此番离开,不仅要带着穆棱和孙峤,还得把小元爷孙俩带走。 所以林卓然先走了一步,御马前去找王诺。 话说回头,王诺等到了晚上都不见林卓然回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朝廷派来的人,怎么一声不吭的就没了,到头来追究责任,还得怪罪到她头上。 王诺便派人连夜去寻找林卓然的下落,自己更是胆战心惊的一夜没睡好,就怕听见什么噩耗。 所以在看见神采飞扬,策马而来的林卓然时,两腿一软,差点跪地上去。 这位祖宗总算是回来了。 王诺拉着她就是问东问西,林卓然没时间和她废话,晚走一步都是危险。 若是被刺杀的人知道了穆棱的具体位置,怕是回京的路上会不太平。 准备东西很快,猎场最不缺的就是马和车,挑选了两位年资高的车夫,和林卓然一同离开。 虽然林卓然半句不提七殿下的事情,但王诺实打实的人精,察觉到了林卓然似乎找到了人,好说歹说想要跟着一起去。 遇见七殿下好生哭诉一番,关系和人情不就来了。 这点小心思林卓然不屑于理会,没让王诺跟着,单纯是因为她要是去了,马车太挤。 穆棱要和孙峤同乘马车,给王诺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要求同行。 那就只能跟着小元爷孙俩,那林卓然可就不愿意了,小元虽然年纪尚小,不懂得男女有别。 但早已把小元当成弟弟的林卓然,自然是不可能让陌生女人和他们同乘马车的。 被阻挡了升官路的王诺脸色差起来,面上的肥肉随着说话一颤一颤的。 “校尉大人,您可不能否定了我的辛苦,昨夜担忧您的安危,我可是一夜未眠。 找七殿下的时候,在您没到的时候,我可就一直派人在找。” 王诺望着高马上的林卓然,不信在官场上的人,连这点暗示都听不明白。 仰着脑袋,已经准备好朝马车爬了,谁料到林卓然只是瞅了她一眼,甩鞭子离去,留给王诺一脸的灰。 和我讲规矩,似乎用错人了。 “呸!呸!呸!” 王诺对着空地连连将口中吃下的灰吐出来,气的牙痒痒,指着林卓然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却骂不出半句来。 脸色一暗,嗤笑的对身边侍从道,“去汇报定安公主,就说林卓然将七殿下找到了。” 王诺不算穆玄师手下的人,但穆玄师安排人刺杀的事情,王诺是知道的。 不然即使那些刺客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在猎场躲藏不被发现。 而王诺有恃无恐的原因无她,没人有证据是刺杀才导致气殿下失踪,现场只留一头棕熊。 陛下总不至于把七殿下打不过棕熊,而不知去向的罪名加在她身上。 本想着七点下被找到了,趁着机会去面前表现一番,谁心里不想着七殿下很有可能是金凤未来的女帝。 但林卓然一副不愿意合作的样子,让王诺不得不改变做法。 既然不能在七殿下面前求个好,那也不能亏,转脸卖给定安公主一个人情。 怎么算都是赚的。 车夫驭车紧跟着林卓然,走的路是她们从前不曾来过的。 小路崎岖,颠的人心肺都跟着晃悠,终于是停了下来。 林卓然没带车夫去村落,不愿意打扰那片宁静,既然坐落在不能轻易发现的位置,必然有它的道理。 四人站在小道边,小元性子活泼,不怕陌生人,好奇的盯着孙峤看。 村里的人都知道有个住在湖边,独居的男子,小元也曾听人提起过。 一群夫人围在一起就喜欢嚼舌根,言谈中说着孙峤长相有多难看,像是一只黑熊。 小元那时候就好奇,什么样的长相能像只熊。 如今见到本人了,不得多看上几眼。 直白的目光很难忽视,孙峤面上不显,背着包袱的手不自觉捏紧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想朝穆棱身后躲,却又觉得太过于小家子气,不就是被小孩子多看了几眼。 内心还在挣扎着呢,穆棱抬手按住了小元的脑袋,亲切的柔着细软的头发,“小元今年多大了?” 小元有些害怕这位带面具的姐姐,躲开她的手藏在了老翁身后,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的看向穆棱,里头带着淡淡怯意。 “五岁。” “年纪也不小了。”穆棱收回手,淡淡道了句,语气听不出什么。 老翁却是眉头一跳,揽住了小元。 孩子年纪小,即便心里害怕,过一会也消散了,又乐呵呵的跑来跑去。 要说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小元手中牵着的绳子了,绳子的那头绑在了鸡的脚上,一个接一个。 把林卓然院子里的鸡全带来了,一路上咯咯叫唤。 远远的瞧见骑马而来的林卓然,小元立刻活泼了起来,蹦跳着要过去,好在被老翁拦下。 按照之前分配的乘坐,小元非要把鸡带着,说是自己养大的,有感情了。 总不能让鸡跟着进马车里面,那一路上还怎么休息。 好在车厢后面有一块挡板,将几只鸡放在上头,用绳子绑着腿也不怕跑了。 小元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才放心。 眨眼间小家伙又不知道从那儿摘来一朵野花,白色花瓣,黄色花蕊,清新可人。 迈着小短腿跑去了前面的马车,轻轻拉住准备上车的孙峤衣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察觉到小家伙似乎有话跟自己说,孙峤手紧了紧,面对陌生人,还是有些局促不安,弯下腰来。 小元顺势踮起脚尖,将手中的花而插在了孙峤的耳旁,笑嘻嘻的道,“好看。” 要走了,老翁在后头叫他,小元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留下孙峤在原地,不知所措。 穆棱比他先一步上马车,等了一会发现还没上来,不免有些担心,撩开侧帘,就瞧见站在脚蹬旁,一脸呆滞的孙峤。 “看什么呢?” 孙峤习惯性的回望穆棱,忘记了耳边别着的花了,深邃的五官配上娇嫩的花儿,竟毫无违和感,反而有种异域美感。 “没什么。” 憨憨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上了马车。 撩开帘子,手腕便被握住了,穆棱眼神深邃,手指轻拂过他的眼角。 “好看。” 他人万句夸赞,不如心上人一句赞美。 他人万般折辱,不及心上人一句好看。 即便王诺的人再快马加鞭,送到穆玄师手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七殿下还活着,无意对定安公主是巨大的打击和威胁,一定要想办法在穆棱回京时,出些意外。 穆玄师坐在书案前,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沈君泽,随即摇头否决了。 已经不放心用此人,穆玄师当即提笔写下书信,由府人交出去。 即便不能杀了穆棱,也不能让她如此轻易回京。 沈君泽按照惯例,前来陪伴林清明,奇怪的是林清明称身子不适,将他拒之门外。 东院大门已经挂上了照明的灯笼,小厮一脸歉意的对着沈君泽,解释主君这些日子心情不好,让他千万别放在心上。 暖色光晕照射在身上,沈君泽神情淡漠,点头什么都没说,望了眼主屋里亮着的灯火,转身离去。 晚上入睡格外不安稳,沈君泽反复坐起几次,都没能进入梦乡,心突突跳着。 本就苍白的面容更加憔悴,沈君泽拽过外衫,披在身上,推开屋门。 守夜的小厮倚靠在柱子上睡着了,并没有发现主子的醒来。 今夜无月,黑漆漆的,他院内从不点灯,除了守夜人身边放着盏灯笼,其余地方一团黑。 这些日子沈君泽在打听林卓然的消息,可就像是被凭空阻断了一般,什么都打听不到。 沈君泽垂下眼睛,打量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没来由的不安。 一定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两辆车不如林卓然来是一人一马快,加上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即便连夜赶到,城门也早已落锁。 就决定在驿站休息一晚,第二日再出发。 小元头一次出门,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的厉害,又不敢乱走,就抓着老翁,让他陪着自己。 同样的孙峤就没有小元的好奇,一路上沉默寡言,习惯性的躲避别人的目光。 有些事情是刻在骨子里的,想要改变非一朝一夕。 她们要了三间厢房,林卓然自觉今晚不会太平,穆棱不需要在意,她有自保的能力,就怕波及到小元。 所以林卓然住在了他们隔壁,若有动静,第一时间就能赶过去。 驿站里也有其他人落脚,等着明日入京,晚上大堂内格外热闹,吃饭喝酒闲聊的,占满了桌子。 不乏有人好奇打量孙峤,毕竟孙峤的身形过于壮了些。 目光落在身上,孙峤装作不在意,低头吃饭,却不知只顾着刨饭的动作暴露了内心的不安局促。 他跟着的人是当今七殿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未来受到的注视只多不减。 若是无法接受,那便是在一起的最大阻碍。 第三十八章 饭菜可口,孙峤却食不知味,他的心思全放在了别人的眼光上,吃起来自然察觉不到好吃与否。 最关心、最愿意察觉他情绪的就是穆玄师了,无法用言语去安抚,便用身体接触。 手轻搭在了孙峤放在桌上,呈握拳的手,干燥的掌心带着无限偏爱和保护。 对视间,微微一笑,都带着力量。 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穆棱有信心慢慢陪着孙峤,找回本该属于他的自信。 驿站内没什么活动,吃完都各自回房间了,店小二端来热水给孙峤沐浴用。 两人的关系才确定一天没到,穆棱害怕郎君脸皮子薄,自觉退了出去。 拿着匕首寻找安全放置地点的林卓然,听见了敲门声,暂且放下手中的事情为她开门。 只有她们在,说些事情也就不必避讳,穆棱撩起袍子坐下,自顾自倒了杯热水。 “今晚小心些,恐怕会有行动。” “我知晓。”林卓然抽出袖中藏着的匕首,“我需要保护小元爷孙,恐伤及无辜,殿下您多保重。” “无妨,我有自保的能力,峤儿也不是一般的男子。” 提到孙峤,总是有她人无法理解的自豪感,穆棱对孙峤的喜爱不仅体现在言语上。 单从放弃回京城,愿意拖延时间与孙峤居住在破烂的院子里就能看出。 若不是林卓然找到了她,恐怕还要一拖再拖,到时候朝堂打乱,谁也不曾想,堂堂七殿下舍不得温柔乡。 “那便是最好,恐怕这次的刺杀会比以往要凶残,毕竟回京城后,就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了。” 想到这儿,林卓然眉头拧了起来,只是她和穆棱也就罢了,看孙峤家中墙上挂着的东西,想来不是娇弱不能打的。 难就难在老翁和小元,小元年纪尚小,被吓着就糟了。 又聊了些有的没的,默契的没有提及怀疑谁在背后捣乱,但其实心中或多或少有了想法。 估摸孙峤也好了,穆棱起身,“走一步且看一步吧。” 她走后没多久,林卓然的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是老翁,手边牵着小元。 眼皮拉拢下来,背微微佝偻着,唯有那双手,白嫩干净仿佛二十岁的人。 “今夜劳烦林姑娘照顾小元,老朽恐怕无法护着他。” 心中隐约有预感,老翁能够提前知道她们无法知道的事情,比如顺嘴提了一句河对岸有人居住,林卓然就顺着线索过去,寻到了穆棱。 又或者今日,她刚还在担心小元的事情,老翁便带着小元过来了。 既然老翁相信她,林卓然也不做推辞,接下了小元。 老翁临走时极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迈着蹒跚的步伐离去。 小元即使小,但也是男子,自然是要遵守礼数。 床便给小家伙睡,林卓然睡在外侧的软榻上,一有动静便能立马起身。 乍出来的小元兴奋极了,怎么着也睡不着,瞪着大眼睛滴溜溜的看,拉着林卓然问东问西。 当然询问最多的还是元辰辰的情况,已经在京城的大房子。 林卓然不厌其烦的为他解释,耐心的哄着小家伙睡觉。 这个年纪精力来的快,去的也快,真困了谁也拦不住,倒头就睡。 连袜子都忘记脱了,趴在被子上呼呼大睡。 林卓然自然是不会帮他褪去袜子,只是小心翼翼的掰着人肩膀,将小元放平,拉过被子给小家伙盖上,且放下了窗帘。 夜晚的蝉鸣声吵的人难以入睡,林卓然抱臂躺在软榻上,分出一丝心神留意外面的动静。 突然,咯吱声响起,是步履踩在木制地板上的声音,即便来着武功再高强,也抵不过驿站长久失修,被蛀虫侵蚀的地板。 听见动静,先是按住不动,林卓然眯起了眼睛,借着月光看见了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手持一把弯刀,目标明确的向床走去。 恐是没想到凸起的被中睡的是旁人,也就没在意周围的环境,没看见隐匿在黑暗中的林卓然。 螳螂捕蝉,朱雀在后。 就在刺客举刀的瞬间,林卓然上前一掌劈在她后颈,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是谁,就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随后隔壁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林卓然抱起床上的小元,将熟睡的小家伙塞入了衣柜中。 拿起刺客掉落的刀,转身朝隔壁走去。 率先踹开了老翁的屋门,里头竟然空无一人。 想起从前种种,林卓然并未有任何惊讶,而是立刻赶往穆棱的住所。 越靠近刀剑声越大,住在驿站的客人均被吵醒,慌乱和推搡着朝外面跑。 唯有林卓然,逆着人流前行。 砰,一声巨响。 一位黑衣人从屋内被撞了出来,幸亏林卓然满了一步,不然就得和黑衣人一起,摔到楼下去。 探头顺着洞看过去,稳如泰山般站着的孙峤,除了头发有些乱之外,浑身上下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 踩着洞走进去,瞧见坐在床上,慢斯条理穿衣裳的穆棱,掀眼皮见孙峤没受伤后,才询问林卓然的情况。 得知大家都无碍,穆棱勾起了唇角,她已经确定,是谁一心想取性命了。 本就是要悄无声息的刺杀,现在动静大到连后院的马儿都晓得了,黑衣人只得撤退。 皇城地下发生刺杀,属实是藐视皇位,不用穆棱多说,陛下隐藏在城中的暗探,就会将此事告知。 惹着陛下之怒,看如何收场。 “没事吧。”孙峤忙不得的上下打量穆棱,确定没事后松了一口气。 晚上穆棱想要亲热,孙峤觉得驿站的隔音定然不好,不肯在这里。 但又难耐不住穆棱的诱惑,便起身穿好了衣服,和衣躺在床上,表示决心。 没想到就是这举动,让孙峤在面对黑衣人的刺杀时,可以更加无所顾忌的反击。 林卓然似乎明白了孙峤身上多有点,此人不同于其他男子会绣花亦或者琴棋书画,他擅长武术。 而穆棱行兵打仗,在军营中泡着长大,自然对那些柔柔弱弱的男子无办法好感。 反而对孙峤这般,能够有自保能力,且在必要时候,能保护队友的人,带着天然的热爱。 向他这样的,若是找位老师好好教导,怕是在未来的战场上,有不少的建树。 店家及时出现,安抚众人的情绪,现如今也没人敢继续睡觉了,枯坐在大厅要等天明直接入城。 林卓然陪着她们一同坐着,习惯性的数人数,发现少了两人后,一拍大腿。 差点忘记小元还被塞在了衣柜里。 林卓然三步并做两步的上楼,灵巧的躲过路上的残渣,来到了屋内。 半放下的纱帐,老翁坐在床边,正用帕子擦拭小元的脸蛋。 外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小家伙睡的小脸红扑扑的,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林卓然站在一旁,等着老翁为小元擦完脸,准备开口,老翁抬眼看她,示意出去说。 走到了无人的角落,老翁比林卓然矮上一头,他找来干净的凳子坐下,丝毫没有让林卓然一同坐下的意思。 当然后者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上面。 “您早就知道今晚会出事情。”林卓然不曾疑问,语气肯定道。 既然林卓然能问出来,相比察觉到的也不止这一件事情,老翁无意隐瞒,山羊的白胡子随着说话一颤一颤。 “老朽自幼跟着一位道长学过占卜,凶吉的事情,再配合一路上你们所含糊交谈,也猜到了七七八八,这不奇怪。” 猜到,和亲耳听见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曾在行军的时候,听过士兵说过民间有能人异士,可在家中便能知晓天下事。 起初林卓然还不以为然,认为玄乎奇玄,天地怎么能有规律可循,让她们算出来。 没料到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所以一切都是在您的计划之中?” 老翁摇头又点头,叹息一声,“你们这群孩子,做事随心所欲,毫无章法,老朽只能指个放向,该这么做,如何做,还需自己。” 林卓然眼神暗了下来,低声询问,“老先生觉得,我的方向正确吗?” “割舍才能成就大业,若是畏畏缩缩,顾虑太多,反而容易让人钻了空子。”老翁点到为止,起身不再言说,看样子是去陪着小元了。 今晚的城内并不太平,林虞带着人马,拿着将军府的令牌要出城。 守城的人以城门关闭,无女帝诏书不得擅自开城门为由,将其拦下。 王姨知道内中详情,想到小姐在外头会遭受到的,心不免急起来。 “大人,您看着如何是好?不如老奴入宫求陛下......” 话没说话,便被林虞抬手打断,面色沉如水,看着守城的士兵,指挥人马后退去城门。 不过林虞却并未离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 一名内官匆忙下马,手中拿着的正是陛下的圣旨。 众人跪拜接旨。 “陛下有令,速开城门,迎七殿下回京。” 守城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无法,只能打开城门。 当林虞的马儿经过那位守城士兵时,□□一挑,将士兵的银色头盔拨到了地上,锋利的枪尖却未伤到她分毫。 “走。”林虞低呵了声。 在众人等待黎明的时候,驿站迎来了官家。 纷纷勾头观望,仿佛找到了底气,七嘴八舌的向林虞诉说晚间的遭遇。 后者视若无睹,下马后径直向穆棱而去,连她身边的林卓然都不曾多看一眼。 撩起衣摆单膝跪下,身后众人随同。 “臣林虞救驾来迟。” 人数虽不多,可都训练有素,气势宏达。 穆棱自然是习惯了这种场面,双手虚拖起林虞,“林将军此言差矣,林小大人随身护着本殿,才得以保全本殿完好。” 同样坐在穆棱身边的孙峤,双唇紧抿,手紧紧攥在一起,连眼睛都不敢抬起看一下。 这副模样,全落在了林卓然眼中。 穆棱站在阳光之下,势必身后会留出阴影,那是躲藏着的孙峤,需要跨越的区域。 第三十九章 林虞带着圣旨而来,她们便不用等到明日城门开,早些回京,才能避免再次出现意外。 小元揉着眼睛,牵着老翁的手下来,睡意朦胧,头发因为被抱来抱去,搞的有些乱,堆在脑袋上显得这孩子呆呆的。 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家伙,只想着睡觉,不理解爷爷叫醒他做什么,情绪不高涨。 可在得知马上动身回京后,立马清醒了过来,拽着老翁的手连忙确定。 林虞与穆棱寒暄过后,才将视线转向林卓然,宽厚的手掌拍在肩膀上,用力握了握。 什么都没说,转身去整顿队伍,准备回城。 与来时一样,两辆马车,林卓然依旧骑在骏马上,此时不再是一人,身边还有母亲。 她们走在最前面开道,也就有了独处时间,可以说些旁人前不能说的话。 林虞手握缰绳,侧眸道,“在何地发现的?” 自然指的是七殿下。 面对母亲,林卓然不敢有半分欺瞒,如是回答,且还说了自己也曾失忆后留在那村庄中。 本以为林虞还会询问,谁料到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带着调侃,“走前那一夜,藏了哪位公子在屋内?” 林卓然一愣,舔了舔下唇,不愿意回答。 “你爹知道后,愁的茶不思饭不想,就怕你辜负了人家,连带给清儿准备的东西,也要捎带上你的一份。” 不用想,肯定是春喜告诉的,那丫头专门挑院内事情汇报给竹青,讨要打赏钱。 从前觉得无伤大雅,且让她赚去,现如今倒是不得不防着点,免得底都被抖出去。 “我自有分寸,就是怕事情成了,娘和爹倒是先拦起来。”林卓然面上带着笑意,引路的灯火照耀在侧脸,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林虞不做保证,手指敲打在皮绳上,思考着林卓然的话语,没说话。 驿站距离京城不远,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守城的士兵一直等着她们回来,远远的瞧见就把城门打开。 那名内官并没有离开,恭敬的站在马儿旁边,向林虞和林卓然欠身,目光落在了跟着后面的马车上。 “陛下请七殿下入宫。” 车帘被掀开,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泛起寒光,穆棱点头应了声,而后对林卓然道,“劳烦了。” 后者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点头。 宫里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穆棱又回到了车厢内,孙峤脸色有些差,不安的看着穆棱。 最熟悉的莫过于眼前人了,但刚听要入宫,孙峤自然担心起该何去何从。 “林小大人会带你回我府邸,在那儿安心休息,我很快回来。” 穆棱牵起孙峤的手,放在心口,让其感受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不安的情绪被安抚了些,孙峤吐出口浊气,他需要学会面对陌生人,这也是他决定跟穆棱出来的原因。 总要去面对其他人,不可能一辈子躲藏在村落中。 况且,他还有爱人。 穆棱跟着内官走后,马车内就显得空荡许多,孙峤手心冒冷汗,后背紧贴在车厢壁上,缓和急促的呼吸。 “元公子已经住过去了,可以直接将他们带过去。” 林虞出声提醒,小元那马车后面带着的鸡一直叫个不停,在严肃的队伍里显得格格不入,林虞额角微微抽动,属实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母亲今夜也疲惫了,接下来叫给我便好。” 在队伍中,孙峤也就和自己熟一点,小元和老翁也肯定是要自己来安排,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同自己有关,怎么好让林虞大晚上帮忙。 “爹知道您半夜带着家兵出来吗?”林卓然带着戏谑,她知晓林虞心中最在意的莫过于竹青了。 若是未告诉竹青便带人半夜离去,被发现后少不了一通数落,更严重者,竹青若是生闷气,林虞可就真拿他没办法了。 “你一屁股事情没做完,管起我来了?” 看似是对子女的教育,落在林卓然眼里,就是恼羞成怒,她定然没告诉竹青,直接带着人走了。 到路口的时候,两人就分开了,一个朝将军府走,一个去往七殿下府。 因为穆棱的失踪,王府显得落寞萧条,林卓然前去敲门,下人门也是神态蔫巴,提不起精神。 “校尉大人。”小厮面露疲惫,扯出笑意,尽管有些难看,但王府礼节不能失。 “你家大人让我送一位公子先入府,可不能怠慢。” 此话激起千层浪,小厮眼中闪烁着泪光,难以置信的盯着身后的马车,“殿下可是找着了?” “刚回京,面见陛下,想必最迟明日早上。”林卓然撩开帘子,让孙峤下来。 小厮睁大眼睛,等着马车上下来的贵人,可都等到眼睛酸了,也不见有人下来。 瞧校尉大人举着帘子的手,他都觉得疼,也没好说什么。 孙峤内心百般挣扎,他努力回想穆棱的声音和她的温度,给自己加油鼓起,却始终迈不了那一步。 “这里是穆棱生活的地方,不想进去看看吗?” 音色仿若清泉般,敲碎了孙峤内心的防线,这里的穆棱的地方,存在她的痕迹。 就在小厮忍不住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马车内的人出来了,孙峤目光胆怯的环视了一圈,见只有一人,稍微松了口气。 “公子,里面请,既然是殿下的贵人,那便是我露珠的贵人。” 露珠笑起来的时候有一颗外扭的虎牙,格外的讨喜,毫无歧视的目光让孙峤放松了不少。 不过面对陌生的环境,本能的害怕是无法抗拒的,带着求助的看向林卓然。 后者点头,站在原地并未动作,等到露珠带着孙峤入府消失后,林卓然才收回视线。 有些安慰的话语不应该她来说,需要留给穆棱表现的机会。 脑海中还记得竹青所给的院子位置,马车只剩下了一辆,小元从里头探出脑袋,好奇的打量路边。 “京城内如此安静吗?” “宵禁时分,任何人不得外出,自然安静。”林卓然不再在前面引路,而是御马走在马车一侧。 小元干脆从车厢内出来,老翁也拦不住他,一屁股坐在车夫旁边,仰着脑袋询问,“我们是去找哥哥吗?” “对。” 短短的一路,小元有无数问题要回答,能说的林卓然都耐心的解答,不能说的小家伙转眼就忘了。 院子不大,但居住三人绰绰有余,一路上兴奋的小元在看见黑漆漆的院子后,没人声音,怯懦的躲在老翁身后。 前去敲门,好几声后,不见有人应答。 此时小元大喊了句哥哥,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主卧内的灯亮了,不多时看见一男子,披散头发,连外袍都没来得及披,匆匆拿着灯笼而来。 睡眼惺忪在看见小元和老翁的那一刻,化为了泡沫,放下灯笼将小元紧紧抱在怀中,轻抚着他的后背。 温情过后,元辰辰拿帕子擦拭泪水,朝林卓然行了大礼。 不论此人因为什么将自己赎身,此刻家人都在身边,且有瓦片遮风挡雨,元辰辰已经心满意足,感谢的情绪积压在胸口,无法言喻。 若不知知道林卓然心有所属,元辰辰断然不会保持距离。 这样细心的女人,哪位郎君能拒绝。 鸡可以在院子内自由奔跑,有高高的石墙围堵,在京城中不用担心山兽前来掠食。 并且这块地是竹青的,都知晓林虞将军爱夫如命,没人会不长眼的前来骚扰,可以说算是在京城,有个安全的落脚处了。 老翁带着小元先一步回屋内,将时间留给了元辰辰。 他红着双目看着林卓然,帕子在手间被扯来扯去,褶皱出的印子格外显眼。 “一技之长便是吹笛,我已经同楚楼掌柜子白沙约定了,让我继续在楚楼表演,换取钱财,她人很好,没有压榨我。” 说着说着,眼泪便止不住的流,元辰辰隐约的感觉到,这将会是和林卓然最后一次交谈了。 “那便好,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去找我爹,他会帮你。” 单手负于身后,站在灯笼前,身材欣长,眉眼如画,带着年少的英姿。 当年打马回京,那位满脸戾气的少女如今蜕变的内敛了许多,但骨子里的意气仍旧存在。 “往后林姑娘多保重。”元辰辰说完,便提起灯笼,转身离去。 他身后不是空无一人,还有家人,已经在楚楼中结识的朋友。 “大姐姐时常来玩!”小元趴在窗户上,冲林卓然招手喊,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有离别的痛苦。 林卓然勾起唇角笑了下,将马车留给了他们,挎上骏马,奔着心中所想的地方而去。 昨天还在思索要询问沈君泽是否欺瞒自己,现在只想见到人,好好将他抱在怀里,询问近日有没有想念。 马儿就绑在西院墙外的树上,林卓然借着马背和枝丫,轻松的翻入了墙,利落的跳下。 高竖起的长发随风舞动,稳当落地。 沈君泽的院内可没有什么白犬,林卓然望向主屋,惊奇的发现灯没灭。 日思夜想的人就隔着一道门,林卓然吞咽口水,仿若已置身于温柔香中。 站在门口组织语言,鼻尖差点凑到门上,张口最后还是简单叫了声,“沈郎。” 屋内不止有沈君泽,林清明坐在他对面,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听见声音后立马惊醒。 一把握住想要起身的沈君泽,眼中带着愤怒。 “坐着。” 身怀有孕,沈君泽自然不会与他动手,跟何况他知道,林卓然很看重这位哥哥。 晚上林清明突然到来,让沈君泽猝不及防,招待后没有要走的意思,沈君泽也就什么都没说。 只是没成想,一直拖到了后半夜。 此期间沈君泽即便有六巧玲珑心,也无法知道林卓然找到了穆棱,并且穆玄师派人前去刺杀,林虞还带着府兵前去城外迎接。 一晚上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就坐在桌案前度过。 终于在林卓然敲门的那一刻,沈君泽知道了林清明的用意,原来一直在等着她。 心中不免紧张起来,开始思索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让林清明发现了两人之间的问题。 就在内心纠结的时候,林清明将门打开了。 开门的不是沈君泽,林卓然一愣,退出去看了眼院子,没走错啊,怎么哥在这里。 “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西院做什么?” 虽然是男子,但林清明眉眼更多向林虞,特别是眯起眼睛的时候,看到林卓然心肝一颤。 “哥,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西院做什么,还怀着呢。”林卓然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故意转移话题道。 向后看去,就瞧见坐在绣花凳上一动不动的沈君泽,虽然身体没动,但看向他的眼中充满了委屈,攥着的手放在桌子上,用力的骨节都泛白了。 “哥,我先去说句话。”林卓然侧身要挤进去,没料到被林清明拦下,看样子是不让他和沈君泽有任何接触了。 林清明揪住林卓然的耳朵,就像从小教育她时一样,“和我回去,不然就别认我这哥。” 两方权衡之下,林卓然恋恋不舍的跟着林清明走了,即便是到了院门口,还不忘回头看。 沈君泽已经站在的门边,单薄的衣衫显得楚楚可怜,可在林卓然身影消失后,神情冷了下来,胸口弥漫着怨气,此刻恨不得将林清明碎尸万段了才好。 今夜穆玄师被陛下紧急招入宫中,所以林清明才敢如此大胆。 “哥,哥,耳朵疼。” 林卓然嚷嚷着疼,林清明才松手,该为握着她手腕,挺着大肚子疾行,吓的林卓然连忙在旁边扶着,生怕摔上一跤。 到了东院,关上门来,林清明才松了一口气,瞪了林卓然一眼,去看她耳朵是否真的被他用力伤着了。 林卓然揉搓了一下,“没事,说着玩的。” 哥哥向来是遵守礼节的,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情,断然做不出赖在沈君泽院子,等着她。 并且林卓然还好奇,林清明是怎么知道她和沈君泽的事情。 身怀有孕,站久了腰疼的厉害,林清明扶着桌子坐下,倒了杯水润喉,眼睛扫过林卓然。 “你和沈君泽在一起了,可有担心过外人的言语?” 林清明胸口起伏着,本已经做好心里建设了,但在看见小妹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怒气又冒了出来。 “他是你嫂嫂的妾室,你就动手!” 碰的手掌拍在桌子上,震的被子一颤,盖子都滑了一下。 “也罢,如果只是一个妾室还好,你可知道,沈君泽是穆玄师的......属下,他们压根不是那种关系。” “什么?”林卓然猛的抬头,怔怔的盯着林清明。 后者缓和情绪,将那日在书房外所听见的一字不落的告诉了林卓然,发现小妹情绪变化后,自己反而冷静了下来。 “现在知道了吗?一切不过是假象,他看中的是你身后的将军府,恐怕妻主当初娶我也是。”说道这儿,难免落寞。 付出的真心是实打实的,得到的现实也是残酷无情的。 林清明怕她不相信,继续道,“你可知为何今日母亲能及时去接你们?” “穆玄师不知从何处知道你找到了七殿下,派人去刺杀你们,送信的小厮鬼鬼祟祟的出俯,被我拦下了。恐怕是觉得我和妻主感情好,知道这些事情,便将信件给我看了。 我连忙赶回去告诉母亲这件事情,就猜到一回京城,你肯定要找沈君泽。我担心入了那屋,就出不来了,便在那里等你。” 桩桩件件摆在眼前,加上林卓然一开始便怀疑过沈君泽,现如今串在了一起,再想说服自己,恐怕比登天还难。 “我知晓了,哥,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让穆玄师知道。”林卓然又觉得不放心,沈君泽很聪明,不难猜到今晚林清明异常举动是发现了什么,到时候对他不利就糟了。 “不行,还是和我回府,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知道自己的话被听进去了,林清明也就放心了,手捂着肚子,轻轻摇头。 “我哪儿也不去,告诉你这些,是作为哥哥的身份,但同样我还是定安公主的正君,需要留在公主府。” 林清明执拗,劝说是不顶用的,左右身后还有将军府,肚内是她穆玄师的孩子,安全肯定是安全的。 恐怕今日陛下召见,也是怀疑到穆玄师的头上,属实胆子大了些。 该说的都说了,林卓然不能多做停留,瞧时间差不多了,便走了。 操劳了一晚上,人也乏了,林清明回里屋休息,没送她。 不然就能看见一直守在东院门口的沈君泽。 两相对视,对了道不明的隔阂,林卓然双唇紧抿,面色不善,这儿是林清明的院子,她不想在这里发生争吵。 大步离去,擦肩而过时,一只冰凉的手牵住了她的手。 沈君泽苍白的面容在夜间显得憔悴不堪,纤长的脖颈微微前倾,眨眼间流水就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听我说说,行吗?”声音带着颤抖,就像那只冰冷的手一样。 第四十章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西院,林卓然都觉得有些可笑,怎么看见沈君泽的眼泪,心就受不住的软了下来。 沈君泽将人带入屋内,手脚有些忙乱,门关的严严实实,就害怕有谁再过来把她带走。 “你都知道了什么?” 听到这话,林卓然突然有些想笑,连凳子都没坐,推门想要离开。 手触碰到门的那一刻,后背贴上了身体,沈君泽紧紧的抱着她,“不走,我都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骗我这么久?”林卓然胸口压着怒火,抚额平复刚才失控的情绪,“和不爱的人上床,不觉得恶心吗?” 腰间的手慢慢松开,沈君泽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流水冲洗面颊。 “我只是我,并非代表什么势力,沈君泽这次你看错人了。” 凌厉的话语将人越推越远,看似处于高峰的林卓然,连转身都做不到,狼狈的挺着脊背。 在这场感情中,没有赢者,大家都输的一无所有。 门推开,黑漆的院子仿若野兽般,要吞噬屋内最后的光明。 连自己都不曾察觉,脚步停顿了一下,在等待着挽留,可惜在错误的时间内,做什么都是不对的, 没能等来那双手的拉扯,林卓然也没再指望过多停留。 双目通红,林卓然憋着没让泪水下来,心一阵阵抽痛,像是挖去了心脏的一角,空落落的。 沈君泽跌坐在地上,撑着身体的手蜷缩起来,指甲扣在地上也不觉得疼,死死盯着林卓然离去的方向。 庄严肃静的宫殿内,陛下穿着常服坐在高位上,垂眸看站在下方的两人。 穆棱腰板挺直,事无巨细的将如何摆脱刺客追杀的事情告诉了陛下,对于被孙峤所救,一直居住到现在的情况简单略过。 即便是刻意的含糊化,也还是被陛下注意到了。 岁月在眼角留下褶皱,却不减一双眼睛的锐利,朱唇勾起。 她比谁都要清楚孩子的性格,穆棱的性子淡,特别是对待情爱,如今敢在她面前刻意隐瞒,证明其中的事情不简单。 话语间知道了孙峤是住在远离人群的村庄内,一位男子敢带着昏迷的女人回家,到底是胆子大,还是另有图谋。 “你回来是好事,孙公子救了朕的皇女,理应有赏。”陛下说话间,穆棱眉头微跳,内心有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道,“三日后宫中设宴,让朕见一见这位与众不同的孙公子。” 母皇的话不能反驳,穆棱握紧了拳头,要让恐人的孙峤参加宴席,还是皇室宴席,多少言语刀锋刮在身上。 穆棱心疼,舍不得。 “儿臣遵旨。”穆棱道。 全程穆玄师像是空气一般站在旁边,至始至终陛下都不曾看她一眼,只顾着和穆棱说话。 穆棱的生父早亡,年少便寄养在君后的膝下,少年时便去了南方,可以说和君后的交流仅限于书信了。 “明日进宫看看你父亲,他很想你。”陛下摆手,示意穆棱可以退下了。 君后为人宽容善良,对待年幼失父穆棱异常关照,因为常年膝下无子,可谓是将前半生的心血投在了穆棱身上。 所以穆棱的性格正直,从不因为母皇的宠爱而产生半点嫉妒。 后来君后有了孩子,便是如今的十皇女,嫡出的女儿,自然比她们庶出的有竞争力。 等到年纪够了,穆棱自觉向陛下提出前往南方历练,这一历练,便是不再回京。 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穆玄师站在下方,她从进来的时候就垂下眼睛,不曾表露出半分情绪。 像是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近些日子怎么样?”陛下胳膊轻搭在扶手上,姿态放松了不少,眼神也软了许多。 “回母皇,儿臣一切安好。” “清明的身子如何了?” 提到林清明,穆玄师才有了情绪,缓缓道,“月份大了,孕期反应好了不少,每日都有郎中把平安脉,胎像平稳。” “那便好,清明背后是林家,朝廷重臣,不可疏忽大意。” 陛下说这话也不知是何用意,穆玄师没回应。 闹腾了一晚上,天色渐明,陛下神情困倦,摆手让穆玄师也离开。 望着那背影,女帝眯起了眼睛。 她为穆玄师所安排的,比那位皇女都要周全。 林家公子心悦她,即便日后新皇登位,也会忌惮林家势力,而留她性命。 可若是心被权利蒙蔽,将最后的底牌当开局的赌注,那只能是满盘皆输。 “朕的孩子,各有各的想法。” 内官自觉走到陛下的身后,为其揉捏太阳穴。 “小辈们的事情,让她们自个折腾去。陛下您是否休息一会,距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呢。” “罢了,睡那一会也不顶用,把折子拿上来,江宁县官三番五次和朕提起山匪的事情。 银子下去了,不见一点水花,倒是让朕好奇,都吃谁肚子里去了。” 穆棱回到府邸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银,露珠眨巴眼睛,守在门口一夜了,就为了等穆棱回来。 当看见人后,眼泪鼻涕一把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殿下,您总算回来了。” 对比之下,穆棱更想知道孙峤是否在府内安置妥当,当即询问道,“孙公子呢?” “孙公子是殿下的贵人,露珠不敢怠慢。”露珠拍着胸脯,小表情骄傲极了。 又询问有没有吃饭,不过后者没心思理会,让她带路去看看孙峤住的如何。 “夜深了,孙公子肯定休息了,况且殿下您去一男子屋内,不合适吧。” 露珠还不知晓穆棱和孙峤的关系,下意识的便男女有别,但看到穆棱的眼神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瞬间红了脸,羞涩又带着期待的望着穆棱,“难不成殿下和孙公子在一起了吗?” “就像话本里写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露珠拍手叫好,偌大的王府内总算是迎来了新主人。 也不顾刚才说的男女有别了,麻溜的带穆棱前去客屋内,从院外看,屋内的灯火竟然没有熄灭,孙峤还没有入眠。 肩膀被拍了一下,露珠瞬间明了了殿下的意思,笑呵着离开,顺带着想等主子醒后,将孙公子搬到主屋里去。 陌生的环境使得孙峤坐立难安,好在王府内的下人很好,并没有为难他。 现如今一个人呆着,总好过身边多个陌生人。 他用露珠端来的热水简单擦拭的身子,没敢进去泡,匆匆裹着衣服上了床。 这儿同村庄里不一样,柔软干燥的被褥,名贵的瓷器,就连喝水的茶盏也是好看带花纹的,比他的土黄色自己烧的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但躺在这里,孙峤反而睡不着,屋内即便染着安神的香薰,也难以抚平紧绷的心弦。 几乎在听见敲门声时,身体一颤,慌忙去找可以防身的东西。 “峤儿,睡了吗?我进来了。” 穆棱的声音瞬间安抚了躁动的情绪,孙峤连鞋子都没顾上穿,连忙跑到门口,和推门而入的穆棱撞了满怀。 “鞋子都不穿?”穆棱笑了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在村落里,孙峤经常挽着裤脚就下河捞河鲜,赤脚踩在泥土地上也是常有的事情。 已经习惯了后,踩在屋内柔软的地毯上,对身体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着急了。”孙峤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到了新的地方,把自己从前的习惯带过来,特别的不好。 又跑去把床边脚踏上的鞋子穿上,从后面被穆棱抱住了,女人埋在他的脖颈间,温热的呼吸扑打在皮肤上,带起一阵颤栗。 “回来有些晚了,和母皇说的有些久。”声音中带着疲惫,硬生生熬了一夜,是谁都没办法保持好的状态。 孙峤不明白其中的事情,干巴巴的回应道,“回来就好。” 穆棱松开了怀抱,拉着人坐在了床边,“这儿是我们的家,你可以随心所欲,我从前不觉得府邸有何不同,为什么林将军一下朝,没事就向家里赶。” 会心一笑,“现在我明白了,家中有想见的人,自然迫切。” 话语说的暧昧,听的耳廓泛红,心跳加速, 不可否认,穆棱的柔情将孙峤的恐惧掌握在可控的范围内,让人能安心的呆在身边。 “三日后,宫内举办宴会,母皇指名要见你。” 话音刚落,孙峤唰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走动,焦虑的眉头紧锁,又开始不安,目光闪躲的看向穆棱。 “不行,我不能见人的。”嘴里反复念叨这些,急的就差找个地方钻进去了。 又开始慌乱,尽管孙峤没有考虑宴会是什么情况,只晓得要见许多人,本能的开始排斥,自我保护。 “没事的,没事的,如果不喜欢,我便回了母皇。”穆棱赶忙将人控制住,害怕在严重焦虑的情况下,孙峤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手控制不住的要挠头发,穆棱就把他手压在腋下,不停的用声音安抚,以及身体触碰来让其放松警惕。 孙峤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看向穆棱的眼神空洞,“她是女帝,我能拒绝吗?” “只要你不愿意,谁都不能强迫。”穆棱语气坚定,“即便是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 胡乱的点头,孙峤像是找到了倚靠,紧紧的抱住穆棱,“我能出来,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我不愿意见到旁人。” 像是对难得出现的亲近人诉苦,孙峤一股脑的将多年积压的痛苦倾诉出来,唯一的依仗就是眼前的人不会嫌弃他。 即便身材壮硕,性格带着缺陷,穆棱也不会放弃他。 第四十一章 林卓然人还没到府门口,就看见守在门口的春喜,见到她连忙上前,“小姐!将军她被主君关在了门外。” 春喜一激动,说话也说不清楚,听的林卓然一头雾水,跟着她后头去看了才知道。 主院内,林虞身上还穿着去时的衣服,席地坐在台阶上,旁边的灯笼微弱的散着光芒。 最让人惊奇的是,即便这种情况下,林虞手边还放着茶壶和杯盏,正小口的抿品。 看见林卓然也丝毫没有窘迫,冲她招手,挪了块地方给她,“才回来?” “不坐。” 屋内的灯火还亮着,证明竹青还未睡觉,便低声询问林虞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走后他便醒了,一直等到我回来,然后将我赶出房门。” 寥寥数语,道尽了无限的忧愁,林虞又小酌了一杯茶,拍拍屁股起身,走到主屋门口敲了敲。 “竹郎,卓然回来了。” 说完里头没什么反应,林卓然微微挑眉,难不成竹青已经气到连自己回来都不在意了。 抬手想要敲门,便被林虞按了下来,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可。 屋内的竹青听见林卓然回来了,下意识的想要去看看,人都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 那肯定是林虞的把戏,从前就会使用这一招,便又坐了回去。 耳朵确实竖起的,今夜林虞出去了,虽然没说是什么事情,但听闻带着府兵,必然不是简单的事情。 恐怕是真去接林卓然回来,若是找到七殿下,不得带人去迎接,防止出意外。 说不准林卓然就站在门外呢,竹青等了一会,没听见动静,倒是先着急起来。 坐立难安,忍着忍着还是没忍住,推开了门。 看见的不适林卓然,而是守在门口许久的林虞,一把将人拉入了怀中,干燥温暖的手掌抚摸他的后脑。 “舍得出来了?我在外面可都要喝饱了。”林虞带着笑意,全然没有认为竹青做了什么放肆的事情。 金凤朝民风虽然开放,但原则性的问题却是不容儿戏的,比如郎君要依顺于妻主,遵从三从四德。 单单妻主没有妾室,竹青便犯了没有劝解妻主开枝散叶的德行,更不用说今晚耍脾气把人拒之门外了。 “我只是恼你做什么不告诉我,害的我蒙在鼓里。”竹青朝后看去,什么人也不曾见到,疑惑,“你说然儿回来的呢?” 林虞身子微斜,挡住了竹青的视线,让他只能注视自己,漫不经心的解释,“确实回来了,不过见你不开门,又走了。” 幸亏林卓然不在,不然定要像竹青告状,刚是谁眼神示意她先走,为此林卓然还顺带着拖走了春喜,免得打扰她们妻夫俩。 “人有受伤吗?” 孩子在外面,竹青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只要知道受伤了,心定然不能平静,非要看到才心安。 这也是林卓然在外头跟林虞行军,从来报喜不报忧的原因。 “卓然皮实,没那么容易受伤。” 林虞采取的是放养,不去多管林卓然的抉择,但也保证孩子出事了,事情她能兜住。 不过都是自己心头肉,哪里能不心疼的,只是隐藏的比较深。 “你忘记发烧的那次。”竹青瞪了她一眼,在竹青眼中,自家两个孩子就是纸糊的,淋点雨就得化。 “她没事,我倒是有事情。”林虞快四十的人了,对自家郎君说话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撒娇,弯下腰来蹭着他脖颈。 “今夜累坏了,待会还要上朝,连合眼的事情都没有。” 这下竹青才想起林虞还要上早朝,眼看天色不早了,平日里这时已经起床,吃早膳了。 “我让柏翠先让厨房做着,你先小眯一会,我待会叫你。” 竹青絮絮叨叨的说着,手上推着人向屋内走,全然忘记是谁怎么也不让林虞进屋子的了。 “你帮陛下接回七殿下,理应当让你免朝一日的。” 小郎君为她打抱不平的样子,看的林虞心痒痒的。 已经快三十五的竹青,被娇养的很好,除了无法抵抗岁月而留下的痕迹外,没有被生活摧残的难堪。 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是年少时的模样。 “无碍,有竹郎心疼,一切都值得。” 面对自家小郎君,看似木纳的林将军情话不要钱似的向外蹦。 没有过多的分析对错,插科打诨一番,今晚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还要去上朝,林虞自然不能怠慢,不然免不了被抓到小辫子,被弹劾一番。 可以避免的事情,就不要让他发生。 早餐上桌,林虞让人叫来林卓然,却得知她已经前去宫门口等着上朝了。 正为妻主盛粥的竹青动作一顿,眉头拧在了一起,“这孩子,怎么能不吃饭。” 林虞心思百转,昨夜送两人回家压根不需要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如此晚回来必然是又去了什么地方。 元辰辰处定然是不可能的,元辰辰虽然是楚楼的男子,但林虞知晓林卓然的性格。 若是真喜欢,将人接府内后就不会送走,那么能去的也就林清明那处了。 清明半夜来寻她的时候,林虞面上不显,但心中是惊到的,特别是他告诉了穆玄师的行动。 最有可能的是,林清明还知道些什么,但无关轻重,就没有告诉自己。 那哥哥能瞒着的是什么,自然是保护自家小妹。 林虞眯起眼睛,林卓然的事情林虞虽然不管,但绝对是要在知道的情况下,再抉择是否放手。 时辰还没到,宫门没开,宫门外有特意为官员搭建的棚子,供其等候。 林卓然自认为到的早,却没想到穆玄师比她还要早。 果真今夜心中有事的人,都耐不住的性子。 “定安公主。”林卓然作揖,下马落座。 此番没乘坐马车,一匹骏马直奔宫门。 穆玄师掀起眼皮看她,点头没出声,嘴角微微的抽动暴露了此刻她对林卓然的不满。 所以的计划失败,全都有林卓然的参与,气的穆玄师想笑。 两人脊背笔直,一位神态内敛,姿态端庄。 一位容貌艳丽,肆意随性。 不过皆是坐着发呆,也不知晓脑中想的是什么。 反观后到的林虞,神清气爽,英姿勃发,除了眼底下淡淡的乌青显示一夜未眠,怎么瞧精神状态都是比她们要好的。 紧跟着的是穆棱,她在路上同林虞碰见,便一起而来,对比之下,显得整个人郁闷极了。 皇城中一宿未眠的,竟然就属年过四十的林虞状态最好。 武将大多数自行骑马,而文官都是坐着轿子来的。 林虞下马,她们俩都站了起来,林虞微微点头,对穆玄师欠身。 不论裙带关系,穆玄师还是定安公主,见到理应行礼。 陆陆续续官员全都来了,无一例外都会找穆棱寒暄几句,穆棱则表现的不温不火、 谁来都一个态度,倒是让那些想着巴结的人,心中掂量几分。 穆棱失踪后,陛下焦急的态度所有人看在眼里,并且此番穆棱从南方回来后,陛下也不曾掩饰对其偏爱。 这让不少有心思的大臣蠢蠢欲动,就等着穆棱命大回来,好占队。 宫门大开,众人尽然有序的前往大殿,林卓然一直站在林虞身侧,走在人群中间。 就像林虞做事一般,从不特例独出,但总会在国家需要的时候,站出来抵挡一面。 陛下从屏风后面出来,明黄色的凤袍彰显天家威严,陛下落座后,目光扫视众人。 “朕第七子归,心甚悦,三日后举办宴会,还请各位爱卿赏脸前来。” 自然是一番恭贺陛下,说些好话舒心。 就在一群道贺声中,户部尚书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江宁县多次向户部要银子绞匪,不见半点踪迹,还望陛下能尽早定夺,微臣也好准备。” 本低头的林卓然听闻此话,不禁抬头多看了几眼。 江宁是南方,距离穆棱驻扎的坞城不远,怎么那儿会有匪呢。 听见此话的穆棱也诧异了一下,正准备上前说话,陛下便开口了。 “此时稍后再提。” 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户部尚书是个明白了,知晓陛下不愿意谈论,便不再多言。 “林卓然寻得七殿下有功,晋两级,赏赐白银......” 从六品到了五品,林卓然并无喜悦之情,她心中隐约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江宁有匪,绝对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定然背后有人遮掩,现在又给她连升二级,这任务怕是要落在肩上了。 直到下朝,陛下都未曾提及江宁县一事,又要惹得不少人猜测了。 两人骑着骏马在街道上格外显眼,林虞侧眸看向一直心不在焉的林卓然,“昨夜发生了什么?失魂落魄成这样。” “不过是失了心罢了,过不了几日便会好的。” 林卓然洒脱一笑,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悲伤。 没揭穿伪装,林虞收回视线,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我不论你做什么,想做什么,但前提是不要让你爹担心。” 林卓然垂下眼睛,笑容逐渐消失,抿唇不语。 路边的小贩支起摊子,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萦绕飘散在整条街上,勾起腹部食欲。 林虞下马给了俩铜板买了肉包,再上马时就听见林卓然声音极其小的说。 “我会注意的。” 油纸裹好的包子在手心滚烫,林卓然微微睁大眼睛,不解的看着。 “吃完去见你爹,我怕你在他面前肚子饿的叫出来,又白惹心疼。” 郁闷的情绪暂时的一扫而空,林卓然咬了大口,夹着马肚子追上一些,“一个不够吃,怎么不多买些?” 林虞瞥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被郎君管控钱财的羞耻,“你爹就给那么多钱。” 第四十二章 刚到府门口,柏翠就迎了上来,笑盈盈的让她们去主屋,主君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林虞早膳要用多少,竹青心中都是有数的,自然是知道今日早上吃的少了,况且还有一个连吃都没吃。 简单做了些清淡的菜,好垫垫肚子,总不至于胃里饿着。 瞧见林卓然,竹青难免记起早上的事情,带着点不满道,“现在回来连我都不见了?” 林卓然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刚那包子吃的她噎的慌,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林虞的不适。 只好埋头认下了。 竹青舍不得真和她计较,嘴上说几句就得了,转脸就招呼她吃点东西,不然胃饿的疼。 包子确实吃不饱,林卓然早已腹中饥饿,坐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你也吃点。”竹青坐在她身边,为她准备好了碗筷,“怎么着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再需要你们了,吃完母女俩就去睡觉。” 郎君的话怎么能不听,林虞点头表示赞同,而林卓然也确实需要睡一觉,来平复内心的杂乱。 躺在柔软的床上,林卓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望着床帘顶端发呆。 三日后举办宴席,为了庆祝穆棱回来,那么孙峤也要同去,就是不知晓孙峤能否适应。 一路上孙峤的表现太过于怕生,特别是穆棱不在身边的时候,几乎是无法无人正常相处的。 心中苦笑,她已经闲到在思考孙峤未来如何面对陌生人的事情了,看来还是不够忙。 而那边,穆棱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孙峤依旧没有睡,再等着她。 一大早上露珠瞧见孙峤没睡,风风火火的让人给孙峤搬去主屋去,闹得孙峤一早上没停过,直到穆棱回来前,才结束。 惹得孙峤没休息好,穆棱自然是心疼的,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孙峤就轻握住了她的手。 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试探,“金凤朝女帝为尊,她想要的,恐怕不能拒绝。” 联想起近来发生的事情,穆棱瞬间明白了孙峤所指什么,没有和他打马虎眼,无比认真的道,“我说过,无论是谁,都不能勉强你。” “没有,我不勉强。”孙峤急慌忙的辩解,眼神有些闪躲,“既然出来了,迟早是要做出些改变的,不然...怎么配的上你。” 后面的话越说声音越小,却还是让穆棱实打实的听见了。 郎君愿意做出改变,她很开心,今日的忧愁反到一扫而空。 穆棱已经盘算着该如何和陛下说这件事情了,现如今孙峤主动的松口,让她少了桩烦心事。 不过向来怕生的孙峤突然的转变态度,也是让穆棱有些担心,怕不是听见了下人胡乱嚼口舌。 拉着人坐下,正打算好好询问,就见孙峤打了哈气,眼角冒出泪花,模样可怜的厉害。 到嘴边的话又回去了,温柔的挑起脸边的发丝,“困了?” “嗯。”孙峤点头,揉了揉眼睛,示意穆棱继续说。 “睡觉吧,熬了一宿,怎么着也得睡一会。” 孙峤眨巴眼睛,总觉得穆棱后面还有话要说,不过他从小脑子笨,想不出什么名堂。 穆棱比自己聪明,不说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这么想,困意越发凶猛,孙峤几乎是沾床就睡了。 三日的时间过的很快,眨眼功夫就到了晚宴那日。 为此陛下特意延迟宫门关闭的时间,夜晚的皇城灯火通明,处处散发着繁华奢靡。 宴厅内的柱子上盘着叼着金珠子的凤凰,刻画的栩栩如生,在烛火的映照下散发着光晕。 犹如陛下黑色凤袍上绣的金色凤凰一般,端庄威严,将皇室的气度融入了衣着打扮。 虽说是宴请百官,但能入大厅的却只是朝堂的头部人物,其余的小官都在家中,陛下会派人将食物送入府上,全当是一同饮用了。 林卓然自然在列,她依旧是跟在林虞身边,深蓝色的官袍压的林卓然少了几分少年气,多了稳重。 而林虞则红色官服,鲜艳夺目,锐利的面容也称的起来,母女两站在一起格外养眼。 不少人都暗自猜测,若是林卓然将来也同林虞一样,在战场上大有作为,恐怕林家就得小心些了。 这些话听听也就罢了,林卓然曾经便询问过林虞此时可为真,林虞没回答她,只让其做好为将之道。 也真是因有此教育,一路上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三三两两的落座,林卓然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匆匆而来的穆棱身上,还有她身边的孙峤。 看模样是熟悉打扮了一番,果真人靠衣装,粗布衣裳的孙峤看起来粗矿,可如今锦绣袍子一穿,身上平白多出了习武之人的飒爽。 若不是知道孙峤真实性格,林卓然怕要以为,孙峤是什么江湖游侠,随意出手救了穆棱。 因为注意力在穆棱身上,所以没注意到身后的小太监一直盯着自己,眼中的爱慕不加掩饰。 蓝雀得知陛下要开宴席,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连升两级的昭武校尉,心中无限的激动,花了不少的银子打探她会坐在什么地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给问到了,便早早和本该在这里的太监换了伺候。 当看见林卓然走向自己的时候,蓝雀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特别是林卓然的视线有一瞬间是落在了他的身上,蓝雀差点腿一软跪下来。 还剩的半瓶药膏没用,安静的放在袖中,蓝雀深呼吸保持心中的平静,只是偷偷看来一眼,便规矩的垂下脑袋。 穆玄师来了,不止她一人,身边站着的不是林清明,而是沈君泽。 沈君泽神情憔悴,即便是涂了口脂,也难以掩饰身上的忧愁,不过美人就是美人,即便如此,穿着青绿色的衣裳,也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沈君泽一直跟在穆玄师身后落座,至始至终眼睛都不曾抬起一下。 反观林卓然,在看见沈君泽的一瞬间,握着杯子的手用力了下,除此外再无反应。 人到齐了,高位上的陛下睨视了眼定安公主的方向,转而对内官说了几句。 宴席开始了。 丝竹歌舞,余音缭绕,瓜果蔬菜,地道的京城菜肴端上桌,美酒佳酿醇香浓厚。 林卓然心情不佳,歌舞没心思欣赏,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小桌子上,一杯一杯的酒下肚,也难以解忧愁。 “不可贪杯失态。”林虞蹙眉,按住了她想要再次提起酒壶的手,出言警告。 “娘放心,京城的酒不醉人。”林卓然勾唇一笑,被酒气熏染的嘴唇红润,脸上也有了血色,眼底更是亮的厉害。 战场上搓练出来的独特气质在此刻淋漓尽致。 知晓林卓然的酒量,林虞不再多言,若是喝醉了,大不了提前离席。 并且她发现,林卓然的情绪确实不高。 又喝了几杯,微醺的感觉上头,胆子又大了起来,林卓然喝光杯中的酒水后,抬眼看向了沈君泽的方向。 穆玄师正低声和他耳语什么,林卓然眼神有些迷糊,只知道沈君泽笑了,嫉妒和郁闷一股脑涌了上来,不断侵蚀本就脆弱的防线。 抬手去那酒壶,却刚好碰到了一双微凉的手,两人皆是一顿。 顺着方向看去,林卓然眉头微挑,眼前小太监的模样有些眼熟。 蓝雀紧张的手都在颤抖,鼓着胆子拿起把手将酒杯倒满,“大人您少喝一些,这酒后劲大,喝多了头疼。” 顺利的说来出来,也不枉费在心中模拟了千遍之多。 后者没说话,目光落在了拿酒的手上,还缠着白色纱布,突然间回忆聚拢,好像是在暖阁被烫伤手的小太监。 叫什么雀的。 “手还没好?”林卓然端起酒杯饮完,“药膏可都按时用了?” 蓝雀目光闪烁,连忙跪下,“奴才还没来得及感谢大人的恩惠。” 林卓然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吞咽口水继续道,“奴才干活手总得见水,就一直拖着没好全,好在大人的药膏,不然奴才这手怕是要掉一层皮才行。” 蓝雀也不站在身后了,就跪坐在林卓然的身边,为她贴心的布菜倒酒,享受的厉害。 总是会笑盈盈的和林卓然说话,虽然后者只是简单的应答,蓝雀心中也是开心的。 而这一幕落在沈君泽眼里,便格外的刺眼。 也不知是怎么了,穆玄师要拉着他来,这种盛大的场合明显是带着林清明来更加合适。 跟何况她和林清明的婚事是陛下指婚,此番林虞也在场,不明白穆玄师要做些什么。 知道穆玄师在他耳边道,“你不是说林卓然喜欢你么?她怎么看见你都没有反应。 我是你的妻主,带着你出来见人,不吃醋么?还是说林卓然只是玩玩?” 是不是玩玩沈君泽最清楚,突然明白了穆玄师的用意。 这女人三番五次的失败,已经怒火攻心,并且每次都有林卓然的参与,能让林卓然痛苦,且她穆玄师能够着的,只有两人。 林清明和他。 林清明舍不得,也动不得,那就只能是沈君泽了。 带他来,不过是想要看林卓然当众失态罢了,可惜穆玄师失策了。 沈君泽苦笑,他和林卓然之间的误会,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清楚的。 但他不着急,始终相信林卓然的心还在自己这里,只要等待何时的时机,重新在一起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今日看见那小太监明媚的笑容,沈君泽内心动摇了。 藏在袖中的手握紧,自虐般的盯着林卓然,想要让她注意到自己,但女人始终没再给她一个眼神。 大殿内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舞男的脚尖击着鼓面,一下一下敲打在心扉上。 第四十三章 酒壶空了,蓝雀露出担忧的神情,他在确认林卓然是否醉了。 林卓然确实有些迷糊,眼神飘散,懒散的撑着脑袋,斜目看向蓝雀,“拿酒去。” “大人,您要不吃些菜,宫中的菜肴比外头要精致许多。”蓝雀拿起面前的银筷子,为林卓然夹了鸡丝放于碗中,小心翼翼的观察女人的神色。 后者抿唇不语,没说不好,也没动筷子,无视了蓝雀的所作所为。 或许是林卓然异常反应让身处高位的陛下察觉,也可能是陛下观察在场的每一人。 “林卓然为何喝的如此多?”陛下一出声,酒桌上谈笑的人皆住了口,将目光落在林卓然的身上。 林虞率先起身作揖,“回陛下,小女心中示七殿下为榜样,此番见殿下回来,心中欢喜,便贪杯了。” 说不出什么感受,独自酌酒并没有打扰到其他人,就因为被陛下多看了几眼,问了一嘴,母亲就要站出来为她解围。 郁闷的感受再一次涌上心头,若是再强大一些,是否就不需要被庇护,也能够更加绝情冷静。 陛下揉捏太阳穴,语气带着浓浓忧愁,“朕也想开怀畅饮,但想到江宁县的事情,昨夜一宿失眠。” 都是老狐狸,自然知道陛下在此刻说话的用意,林虞眉头一跳,反手想按住林卓然,却摸了个空。 已经站起来了,走到大殿中间作揖,少女目光坚定,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勇敢无畏。 “臣愿为陛下排忧解难,率兵带领绞杀匪寇。” 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沈君泽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攥紧,眉头拧在一起看向林卓然,张口想劝,又想起这是何地,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所以的话都藏在心中,焦急的坐立难安。 “好,有你在,朕心安。”陛下凤言大悦,眼中止不住的笑意。 江宁县的匪寇绝对不是寻常匪寇,和官府勾结在一起,其中说不准还牵扯到朝廷内的人,聪明人都不愿意去淌这趟浑水。 估计陛下也是料到了,所以这几日一直压着没说,就等着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怕的林卓然前去打破局面。 就是不知道这位小林大人,有命去,有没有命回来的了。 在众人收回视线的时候,穆棱站了出来,“母皇,江宁靠近女儿所驻扎的地方,女儿也好奇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在我眼皮底下滋生匪寇。” 这意思是要跟着林卓然一同去,陛下不着痕迹的抽动了嘴角,倒不是不愿意穆棱前去,只是此番多危险,她这位女儿可谓是多灾多难。 年纪轻轻面容便毁了不说,回京后接二连三的遭遇不测,属实让当娘的心中不忍。 即便心中是这么想的,陛下还是同意了。 穆棱若是能收揽林卓然,倒是不错的盟友,总是可以和定安公主抗衡一二。 林虞脸色不善,本想着能护住林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自己代她前去,那些人自会忌惮几分。 并且她也不害怕其中复杂的关系,品级和军中威望摆在那儿,不过是后续会有些蛮烦。 没料到自家小孩如此的积极,林虞顿时没了话说。 心头压着的问题解决,陛下肉眼可见的愉悦,酒水喝的都比平时多。 坐下后,蓝雀崇拜的目光快要溢出来了,刚才的林卓然像是耀眼的太阳,直直的映照在他心上。 蓝雀不再劝说林卓然少饮酒,主动去领了壶新酒,为她满上,乖巧的跪坐在旁边,面颊红扑扑的。 而那边,孙峤紧张的手不停搓着裤子,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嘴唇有些泛白。 穆棱回席后,立马拉住她的衣摆,“我跟你一起去。” 都不清楚去的是什么地方,就说要跟着自己,一步也离开不得,穆棱笑了,拍了拍孙峤手背。 即便孙峤不说,也会将人带着。 把人从山村里带出来,可不是随意放在府中不管不问的,穆棱要孙峤一直一直的陪在身边。 “我去哪儿,能带着你的,都会带着。” 一遍遍的保证让孙峤渐渐放松下来。 应该是穆棱提前和陛下说了孙峤的性格,宴席上陛下并未提及他,只不过多看了几眼。 穆棱的保护之意并没有掩饰,带眼的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内心唏嘘不已。 宴会接近尾声,陛下提前离席,也就没了压迫感,不拘束的尽情享受欢乐。 陛下前脚刚走,后脚林虞就起身离开,林卓然知道母亲是生气了,顾不上给自己夹菜的蓝雀,慌忙起身跟上。 筷子还没放下,蓝雀呆滞的看着林卓然离开的方向,一时间犹豫要不要追出去。 沈君泽几乎是同一时间站了起来,不过手腕被穆玄师攥住,强制的按了下来。 “你去做什么?” 沈君泽垂下眼眸,再次抬起时,眼中闪过狡黠,“你不是想抓住林卓然么?我是最后的希望。” 手松开,穆玄师坐正了身体,“但愿你能成功。” 林虞步伐很快,林卓然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母亲!母亲!” 宫道两边挂上了灯笼,指引出宫的道路,林卓然和林虞保持一步的距离,心中是带着不安的。 “出息了,会抢事情了?” 林虞停下脚步,实在忍受不了林卓然一直在后头叫唤,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气。 挨骂也不还嘴,林卓然就站着,知道自己冲动了,也不多狡辩。 她就是要一个差事,能够远离京城,能够获取更高的功名。 “江宁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就敢接下任务?”林虞一步步向她走来,“你若是又出事了,你想过你爹么?” “我总要离开,您也说过,不会干预我太多,怎么每到爹这儿,您就变卦了?” 这下林卓然也毫不退让,长相相似的母女俩谁也不让谁的对峙,火花四溅。 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隐藏的杀意,这是在战场上久了,面对愤怒是下意识的想法。 还是林虞先移开了目光,揉捏眉心,泄了口气,那一瞬间看出来年过四十的苍老,倒不是外貌上的苍老,而是心态上。 不似年轻时激进了,想得更多是权衡之术。 林卓然出事后,竹青的表现给林虞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从前都是带着林卓然一同出征在外,和竹青交流仅限于书信,而在书信中,竹青自然不会给她们压力。 这次在竹青身边,切实的感受到了郎君的不安,林虞不忍心他再次尝试感受,所以下意识的想要杜绝。 可却忘记了,林卓然迟早要独当一面,要改变的不是孩子,而是作为父母的她们。 “是我失态了,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唯一记住一条,留条命,即便是废了,我也能养着。” 面颊一半隐匿在黑暗中,林虞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对自己在妥协。 “不会有事的。” 林卓然勾起唇角,没什么比得到家人的支持更加令人喜悦的了,“母亲你有一点说错了。” 挑起眉头。 “我心中的榜样,一直是您。” 林虞笑了,目光落在了林卓然身后,下巴点了点。 沈君泽站在黑暗的交界线处,一见到林虞微微欠身。 “走了。”说完林虞转身离去,见到追出来的沈君泽后,心中大致明白了。 有些诧异,却又觉得没那么无法接受。 老了,不是很懂这帮年轻人的想法。 沈君泽心砰砰直跳,面上故作淡定,开口声音都是带着颤抖,“我有话想同你说。” “江宁县的事情没有表面简单,不只是匪寇的问题,所以去那儿象征性的绞杀几人便回来,陛下不会责怪的。” 气氛太过于压抑,沈君泽一股脑的将想要说的倾倒了出来,委屈感又涌上心头。 林卓然站在光下,沉默不语,是身处于黑夜中的沈君泽怎么也触碰不到的。 直到说完,林卓然都未曾言说一句,只是看着沈君泽,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就在沈君泽想要上前时,林卓然向他一步步走来,沈君泽屏住呼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就知道,林卓然还是在意自己的。 可当和女人擦肩而过后,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猛转身看向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人。 而林卓然直直的走向他。 是宴席上,跪坐在林卓然身边的小太监。 “走。”很轻的一个字,却让两人都听见了,蓝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沈君泽,又看向了林卓然。 随后低下脑袋,紧跟着林卓然后面走了。 徒留下沈君泽一人,痴痴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自己还不如宫中的小太监,苦笑出声,跌跌撞撞的靠在墙壁上,胸口被重东西压着,几乎让他喘不来气。 年纪不大,看模样唇红齿白,虽然是太监身份,但也总好过他是她人之妾的名头。 林卓然不知道自己要向那儿走,只想远离沈君泽的身边,身后急促的步伐听的心烦意乱。 停下脚步,蓝雀差点撞到她,带着些许的慌张和羞涩。 “今日的事情别我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 不是商量,是警告。 “你在宫中多久了?” 蓝雀抿唇,“五年。” 基本这些小太监都是十岁入宫的,蓝雀至今已经十五岁。 “五年后出宫,可以去将军府找我,帮你谋个前程。” 林卓然不带任何的情绪,这只是一场保密交易,而并非夹杂个人□□。 蓝雀抿唇,小心思在此刻破碎的一干二净,红着眼眶点头。 他不是不聪明的人,是喜欢林卓然,但人家心不在自己这儿,胳膊拧不过大腿。 若是旁人,见蓝雀是个无地位的小太监,早就动了杀心了。 蓝雀心中感激林卓然的恩情,自然将不可告人的想法掩藏在心中。 他其实不太明白林卓然要保密什么事情,蓝雀到的时候,两人只在相望,所以他并没有听见什么事情。 自然,目前的状况,蓝雀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第四十四章 从陛下下旨的速度,就能看出,早有预谋。 林卓然领了一千士兵前去剿匪,当地官员也会出府衙跟着,人数算是可以的了。 当竹青知道消息的时候,林卓然已经在准备要前去江宁的包袱了。 此番不仅竹青来了,林虞也跟着过来,她轻搂住竹青的肩膀,安慰着郎君。 想来来的时候,已经做过了心理工作了,竹青的反应不大。 只是叮嘱林卓然要注意路上的饮食,心中舍不得,但林虞说的对,孩子终归是要走出去的。 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害怕的将人锁在家中。 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多,林卓然收拾起来很简单。 “王汝南同你一起去,会保护你的。” 真让林卓然独自面对,林虞还是不舍的,就请了王汝南一同前往,自然是不用多说,便答应的。 白犬摇晃脑袋坐在主人身边,吐着舌头模样呆萌,还不知道主人即将要离开。 “爹爹,二水就麻烦你了。” 林卓然揉了揉二水柔软的毛发,小家伙在府内吃的极好,被养的油光水滑的。 不清楚是什么品种,白犬长的非常快,几乎已经到达林卓然的膝盖以上,蓬松的毛发显得它异常的大。 “自然。” 白犬不再似从前那样顽皮,现在除了见到林卓然会活跃些,其他时候懒散的趴在院子内晒太阳。 前院池塘也修复好了,里头移植了含苞待放的荷花,竹青渐渐忘记了二水的所作所为。 匪寇的事情说急也急,说不急也存在这么久了,林卓然想着早些去,穆棱也正是此意。 在下旨后的第二天就带着小部队离开了。 走的时候无人问津,百姓也不知晓她们要去哪儿,哪儿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峤对于武术方面的事情好似带着天赋,听穆棱说骑术只教了一天,孙峤便可以自己骑马,跟着军队走了。 自然是不能让轿子拖累行军的速度,况且孙峤也不习惯坐轿子,他更加愿意与穆棱并肩而行。 林卓然看向身后越来越远的城门口,像是有一根线扯着心脏一般,有些事情必须要学会放弃。 收回视线,生生吐出一口浊气。 她和沈君泽的事情知道的寥寥无几,以至于伤心了无法与她人言说,独自承受悲痛。 江宁县距离京城不近,一路上要花费不少时间,现在又是梅雨季节,动不动天空就会飘几滴雨水。 身穿软甲,高竖发丝,林卓然目光懒散,略过路边的景色,虚虚握着缰绳,孤独的在一旁。 反观身边的穆棱,一直逗着孙峤说话,周围的氛围好生甜蜜。 孙峤不善言辞,却在穆棱与他说话的时候,会努力的回应,并且想要找话题,一路上说说笑笑,也是极其愉悦的。 再回头说定安公主府的事情,林清明知道了穆玄师的所作所为,心中不怒是假的。 小妹在他心中极其重要,而自己的妻主却想着如何让她死于意外。 想要短时间内能毫无顾忌的相处是不可能的了,林清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穆玄师的夜宿。 而穆玄师正因为沈君泽的突然消失而恼怒,并没有注意到林清明的反常举动。 沈君泽走的非常洒脱,屋内东西几乎没变,只带走了马车和碎银子。 询问了下人,竟然没一个知道沈君泽什么时候出去的,穆玄师愤怒的将西院的东西全砸了。 响动惊扰到了东院的林清明,下人来报公主情绪不稳定,希望主君前去安抚。 林清明只是站在东院门口,望着西院的方向,沉默不语。 沈君泽来找过他。 那天晚上,穆玄师在书房呆到了很晚,林清明等来的不是妻主,而是衣着单薄的沈君泽。 “主君,我有许多的话要同你说。”沈君泽的神情无比认真,目光透露出倔强。 苍白的嘴唇紧抿着,肉眼可见的憔悴。 不知怎么了,林清明心一软,侧身让他进来了。 为他倒了杯热水,触碰到的是冰凉的指尖,林清明心下一惊,却什么都没有说。 沈君泽同她讲述了和林卓然的相知相遇,为何在一起,反正林清明已经大致猜到了,也就不再做过多的隐瞒。 听完一切,林清明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看向沈君泽的目光也带着复杂,特别是知道,他只不过是穆玄师从贫民窟内捡回来的后 “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忙......” 林清明思索良久,缓缓点头。 天气阴晴不定,前一秒还是晴天,下一秒就刮起风了。 穆棱脱了披风搭在孙峤身上,眺望远处,“前面有驿站,去那儿休息。” 赶到驿站的时候,外头哗哗下着雨,身上没一处是干燥的。 穆棱唤来小二烧水,把孙峤推进了屋子里,林卓然则慢悠悠的去安置士兵,驿站的房间肯定是不够的,必然要有睡在大厅或者柴房的。 不过这些人也不挑剔,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将就一晚,不比野外露宿要来的好。 风挂的越来越大,细一些的树被压弯了腰,天色也黯淡下来,如同黑夜。 穆棱和孙峤没出来,让小二将饭菜送到了房间里,林卓然则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下来同士兵一起用饭。 馒头加上小菜,不算好吃,却足以填饱肚子。 换好衣服的王汝南大大咧咧的坐在林卓然身边,抓了个白面馒头大口的咬了下去,指着外面天气。 “估计明早才能走。” “恩。” 林卓然应了声,随着王汝南手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外面,在暴风雨中显得格外无助。 身穿蓑衣的车夫撑着伞,在大风中艰难的放下脚蹬,喊了句什么,她们坐在里头没听见。 突如其来的客人吸引人屋内众人的视线,就在林卓然要收回视线的时候,车帘被撩开了。 一只白玉的手接过伞,迈着小步子走了下来。 带着白色遮面斗笠,看不清样貌,不过身形应该是男人。 狂风吹起薄纱,盯着看的士兵心中唏嘘,等到瞧瞧小郎君的样子,没料到他快速的扯住飞起的一角。 什么都没看见。 “劳烦一间客房。”是车夫说话。 小二面露难色,搓手解释道,“今个不巧,官家包场了,别说客房了,连柴房都没有。” “小美人不如同我一间屋子?”王汝南好色的名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伙也都见怪不怪。 瞧见林卓然低头喝茶,什么都没说,纷纷起哄起来。 王汝南伸手要去抓白衣公子的手,就在快要靠近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攥着,林卓然用力十成的力气,几乎是要将骨头捏碎的程度。 “既然这么喜欢,不妨把你的屋子让出来。” 话说的冷飕飕的,王汝南脚底窜风。 林卓然冷着脸时,颇有几分林虞的感觉,而跟着林虞最久的便是王汝南,打心眼里是又敬畏又害怕的。 刚才起哄的,也都闭嘴,把头深深低下,和刚才判若两人。 “闹着玩的,他住我那屋,我住哪儿?”挤出的笑容有些僵硬,王汝南空出的手拍了拍林卓然的肩膀。 见人有松动,赶忙把手扯了回来,揉着手腕疼的龇牙咧嘴的。 “你住柴房,那儿还有地方。” 林卓然语气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此番出行,穆棱是指挥,林卓然其次,王汝南只是跟随,所以得服从林卓然的安排。 并且这件事情是她错在先,也不好多说什么,住柴房就柴房,也不是没住过。 王汝南不情不愿的起身去收拾东西,林卓然也放下的茶盏,望了白衣公子一眼,转身离去。 店小二是个机灵的,堆上笑容,为公子引路。 天色漆黑,不知现在是何时,林卓然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风声夹杂着雨声,空气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林卓然心中莫名烦躁。 准备翻身的动作一顿,屏气凝神,她听见了很轻的脚步声,踩着雨水的遮掩而来。 能如此谨慎的人,定然来做不可告人之事。 像是去隔壁的。 林卓然翻身起来,隔壁原本是王汝南的房间,现如今住进去今日的白衣公子,难不成有人要刺杀王汝南? 不管如何,都不能让其得逞,林卓然抽出桌子上的剑,轻押开门缝,看见了黑衣男人,正趴在隔壁门上听里头动静。 两件屋子之间只有一扇纸糊的推拉门,林卓然毫不犹豫的退了回去,一脚踹开了门。 就在同一时刻,外面的黑衣人发射了毒针,直对着门面而来。 林卓然拦着人翻滚躲过,反手将剑扔了出去。 速度之快让黑衣人没有反应的余地,被直直穿过喉咙,订在了柱子上,到死还是睁着眼睛的。 听见动静的士兵训练有素的拿着武器上来,见到的只有无声息的尸体。 “处理了,别声张。”林卓然命令到。 后知后觉的反应自己还搂着公子的腰,不自在的松开手,可当抬头时愣在了原地。 斗笠下遮盖的面容不是别人,而是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日思夜想的人。 显然沈君泽还没从刚才的突发事件中缓过神来,小脸苍白,唯独眼眶是红的。 呆呆的看着林卓然,抿唇不说话。 沈君泽出现在距离京城几百里的驿站中,林卓然能想到的只有他来追自己。 没有人员伤亡,把尸体处理掉,加派几人守夜,也就过去了。 可两间屋子中间的门,被踹的稀碎,融合成了一间屋子,属实有些尴尬。 沈君泽的屋内还放着一桶热水,想来刚才是准备泡澡洗漱的。 “你洗吧,我回去了。” 憋了半天,林卓然只说出了这两句话,眼神有些闪躲,抬脚跨过地上的碎渣要离开。 “她们是穆玄师派来杀我的。”沈君泽身形单薄,长发披散在脑后,多了丝清冷。 没再去触碰林卓然的任何地方,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 第四十五章 林卓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沈君泽,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转瞬即逝。 “我出生在贫民窟,吃不饱,穿不暖,直到穆玄师把我从那里捞了出来,我以为获得了光明。” 沈君泽深呼吸,把最深处的伤疤一点点揭开给林卓然看,只为了获得女人的信任。 “我努力的学习,为了能够帮上她的忙,以妾室的身份隐藏在她身边。 猎场遇刺的事情也是我帮穆玄师安排,而你本该被杀了,是我动了私心,将你藏了起来。 如果有什么让你生气伤心的话,我也是为了应付穆玄师,不得已而为之。” “我对你再也没有秘密了,一点也没有了。” 沈君泽跌坐在绣花凳上,眼睛不敢抬起,垂下望着石板地。 他在赌,赌林卓然是否会心软,还会不会从新接纳自己。 如果失败了,沈君泽只能躲藏,最好跑到无人发现的地方,不然被穆玄师找到后,只有死路一条。 搭在桌上的手握拳,等待最后审判。 眼前出现一双皮革包裹的布靴,头发被指尖轻轻挑起,“去洗澡,水要凉了。” 沈君泽猛的抬头,握住女人的手,语气带着期待,“不生气了?” “你应该早些坦白,我们也不必如此。”林卓然弯下腰,轻轻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从此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沈君泽拽着林卓然的衣裳,哽咽声堵在嗓中,“好。” 闹腾这么一遭,水已经不是可以泡的温度了,打湿帕子擦擦身子。 褪了一半,沈君泽脸一红,“你转过去。” 翘着腿,坐着喝茶的林卓然差点被呛着,挑眉不理解沈君泽的意思。 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擦个身体都不给看了? “好。” 再腹诽,还是听话的回到自己屋内,林卓然躺回了床上,望着屋梁想京城的事情。 穆玄师能派杀手来刺杀沈君泽,就证明已经放弃了他,并且想灭口。 而林卓然护着他,也是正式宣战了,只可惜夹在中间的林清明,还有他腹中的孩子。 如果穆玄师胜利了,她是不会动林清明的,这一点是可以肯定,作为林家小女儿的林卓然,穆玄师也是轻易动不得。 但沈君泽不一样,他什么名分都没有,到现在头上还顶着穆玄师妾室的身份。 想要处理掉沈君泽,可谓是轻而易举。 可若是穆棱登位,沈君泽有信心能够保住林清明和他的孩子,所以必须让穆棱登上皇位。 水声响起,整齐有逻辑的节奏随着声音破碎,林卓然脑海中瞬间回忆起与沈君泽肌肤之情的感受。 躁动瞬间冒上头来,林卓然拉过被子盖住了脑袋。 不能,刚和好就拉着人做那样的事情,显得太过于不真诚了。 内心搏斗的时候,忽略了停下的水声。 沈君泽堪堪披了件袍子,松垮的遮住身体,精致小巧的锁骨露在外面,还带着水汽。 像是一朵刚刚出水的莲花,绽放着等待采撷。 迈着步子走到林卓然床前,蹬掉鞋子爬了上来,红晕蔓延到脖子,按耐着心中的羞耻,揭开了外袍,钻入了被中。 温热的身体拥抱在怀中,软软香香的,林卓然没有多加思考,便紧紧的抱住了他。 炽热的手掌在光滑的脊背上胡乱摸着,林卓然低下头瞧见的景色倒吸了一口冷气。 “今晚睡不睡了?”声音有些哑,林卓然嘴上这么说,手却没停的胡乱摸着。 沈君泽脸红扑扑的,一副未经人事的模样,想藏起来,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躲,只能怯怯的道,“想你,好久了。” 外头打雷了,丝毫没有影响到屋内的人,床上的人伸出一只手,拽下了帘子。 门外守着的士兵早察觉不对劲了,一个劲的贴着耳朵向里头听,只可惜今晚风雨大作,遮盖了屋内的声音。 两人趴着好久,都没听见一丝响动。 昨夜的事情并未惊扰到穆棱,她与孙峤舒服的睡了一晚。 早上迎接明媚的阳光起床,孙峤揉着有些酸的腰,“天气好了,可以出发赶路了。” “即便天好了,路也难走。”穆棱捏了下孙峤的面颊,惹的人脸一红。 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 管道虽然铺起来了,但路两边还是泥地,昨日雨那么大,保不准泥土流失,弄脏管道。 “不着急,先下去吃饭。” 大厅内,王汝南抓耳挠腮的,昨夜在柴房睡的极其不好,雨天那地方蚊子就多,几日大半夜起来捉蚊子,闹得一宿没睡好。 白衣小美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更郁闷的是竟然和林卓然出双入对的,明显是昨晚上搞一起去了。 王汝南一把揽过林卓然,语气带着些报复,“好小女,你不让我碰,是自己先看上了吧。” “他就是为我而来。”林卓然推着她肩膀,给人按回了位置上,招呼小二弄些清淡的粥来,别又是馒头和小菜的。 沈君泽怎么能啃白面馒头,自然要吃些易消化的东西,不然养坏了怎么办。 大庭广众之下的偏爱,让沈君泽心驰荡漾,却还是乖巧的拉了拉衣角,“我没事的,不用费心。” 自然是不会听他的,在林卓然能力范围,要给最好的。 其他人没怎么见过和认识沈君泽,但穆棱不一样,在宴会上是碰过面的,所以在看见沈君泽的时候,明显愣住了。 看向林卓然的眼中带着探究。 沈君泽垂下眼眸,有些不知所措,干脆不去看她,自顾自吃着碗中的粥。 “坐下一起吃吧,我给孙公子也要了份粥。” 既然林卓然如此上道,穆棱也不多问,牵住孙峤坐下。 “我的郎君要跟着,受不了骑马之苦,要坐马车,可能会耽误路程,到时候你们不用等我。” 林卓然说的时候,握住了沈君泽的手,将他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沈君泽会骑马,且马术应当是不错的。 “正好,我的郎君也骑不来马,不知道沈公子是否愿意腾出点地方。” 桌子下,穆棱轻拍孙峤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一个对视,两人皆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什么路程慢不慢的,不重要,自家郎君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王汝南左看看,右看看,这位沈公子她是不知道能不能骑马的,但看细胳膊细腿的,应当是做不到。 可七殿下身边的孙公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不能骑的,再说来的时候,不骑的好好的,怎么如今就不能了。 自然,这儿轮不到她说话,自觉的闭嘴。 吃饱喝足,驿站的掌柜也不敢让林卓然去赔门的损失,没人受伤就大吉大利了,恭敬的送走这帮瘟神。 车夫是沈君泽自带的,长相黝黑,模样老实,见谁都乐呵呵的。 沈君泽不用带遮面的东西了,迎着阳光站着,见林卓然看给马儿顺毛的车夫,嘴角带着微笑解释道,“我曾经救过她一命。” 被戳穿小心思的林卓然也不害羞,点头示意知道了。 马鞍上有扣子,可以把包袱挂在上面,林卓然走到自己马边,从包袱内套出一袋油纸装的东西,塞给了沈君泽。 什么都没说,招呼着士兵出发。 摇晃的马车内,沈君泽打开了油纸,里头是桃花酥,因为颠簸的关于,碎成了许多块,已经不好看了。 但就是这样,沈君泽还是悸动,垂眸笑了。 孙峤后背紧贴车厢,放缓了呼吸,第一次见到长相如此好看的人,孙峤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而后是无限的自卑,粗糙的手掌,结实的肩膀,恐怕自己比女人还像女人。 情绪低落的一瞬间,就被沈君泽敏锐的察觉到了。 多年的训练和见识让他瞬间就明白了单纯的孙峤内心想法,包括他在宴会上局促的表现。 证明这位公子涉世未深,应当是很少出门社交。 “你同七殿下关系很好。”沈君泽道。 孙峤点头又摇头,脸涨红了,有些结巴道,“是,是。” “七殿下很照顾你,你们很合适。”沈君泽很明白如何同这样的人拉进关系。 像孙峤这样社交少的,唯一重要的人估计也就穆棱一个,只要真心的夸赞她们之间的关系,能很快建立起信任的桥梁。 加上沈君泽的声音如山间清泉,无争无害,没有任何的歧视,以及身上散发出的温柔,让孙峤很难再警惕。 孙峤在脑海中组织语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学习着穆棱说话的样子。 “穆棱很好,林姑娘也很好,很适合你。” 沈君泽一愣,随即嘴边的笑容扩散开来,整个人像一朵花儿一样,明艳动人。 孙峤会是一个好朋友,所以沈君泽将桃花酥分了些给他。 两位郎君只需要简单的言语,就建立起了友情,可以说非常纯粹。 外面的女人们时不时的观察马车,穆棱终于是靠近林卓然了,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话。 “定安公主的妾室,你是如何搭上的?” “她不是穆玄师的人,从来都不是。”林卓然说的含蓄,穆棱咂摸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皆是鲜衣怒马,大好年华,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身上,照耀姣好容貌。 冰冷的银色面具也因为笑意而柔和了起来,“若是能相处的好,我到时希望沈公子能教教峤儿,陪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我的郎君可不是专门聊天的。”林卓然斜视了一眼,没有因为穆棱是七殿下,也没有可能是未来的女帝而半分退让。 “峤儿性格真诚,沈公子会喜欢这位朋友的。” “沈郎温柔似水,孙公子也会敞开心扉的。” 像是小孩子一样,谁也不让谁,争论不出高低来。 第四十六章 后面雨淅淅沥沥的下,没到需要躲避的程度,士兵们带上蓑笠,继续前行。 小郎君在坐在马车内,风雨打不着,不用过多担心。 林卓然拉低帽檐,遮挡住眼睛,即便现在是晴天,也下着小雨,打着响雷。 轰隆一声,划过天际。 沈君泽从浅眠中惊醒,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了,撩开帘子看去,“又下雨了。” 孙峤此刻正拉开门帘的一丝缝隙,争取让雨水和风进不来,又能让他看见前方穆棱的身影。 他在担心穆棱,怎么说被淋雨也是对身体不好的,自然是心疼。 注意到沈君泽醒来,孙峤拉上帘子,“是我将你吵醒了吗?” 前者摇头,揉着心口,眉头蹙用在一起,胃里隐隐的不舒服,“雷声太大了。” 孙峤面露担忧,“如果一路上都是阴雨连绵,她们都要这样走吗?” “不知道,她们心中应该有数。” 在马车里无事,可在外面的士兵就不见得了。 天气虽然转暖,可身上被雨水打湿,山间风一吹,难免着凉。 一路上阴雨不断,时常有不可预测的暴雨,此时雨滴越来越急促,林卓然伸手感知,转而看向穆棱。 “找个驿站,江宁县就在前方不远,先躲过这场雨。” 天色也不早了,虽然连夜赶路也能过去,但今夜应当是暴雨一场。 黑夜前行多危险,万一山道上泥石滑坡,造成人员伤亡,就得不偿失了。 众人没有异议,心行走许久的士兵也身心疲乏,听见休息的消息,抑制不住的喜悦。 梅雨季节,没有多少人外出,所以驿站里只有她们一行人,倒是方便了不少。 这间驿站战地比较大,不会出现还需要睡在柴房的情况。 士兵们一股脑的钻进驿站挡雨,前脚刚踏入,后脚雨就下大了。 马车晃悠悠的来到门前,林卓然和穆棱同时拿过伞走了出去,去接自家郎君。 先撩开帘子的是沈君泽,脸色有些苍白,见到林卓然时勉强扯出笑容,搭着她的手走了下来。 孙峤紧跟其后,若不是两人状态的对比差别之大,林卓然还不会有什么察觉,现如今一看,沈君泽似乎比从前憔悴了许多。 身上的蓑衣还没脱,林卓然不敢靠太近,怕弄湿他的衣裳。 几乎没人身上有干燥的地方,林卓然也不例外,即便穿戴蓑衣,身上也湿透了。 不过没着急去换洗,而是倒了杯热水给沈君泽,坐在他面前轻声询问,“怎么如此憔悴?身体不舒服么?” 沈君泽淡然一笑,捧着茶杯小抿了一口,“我没走出这么远,恐怕有些水土不服。” 示意让林卓然安心,拍她手,察觉出人皮肤温度的凉意,不悦蹙眉,“去换衣裳,别受凉。” “好。”林卓然身体好,不容易生病,不过小郎君的要求,自然得听。 跟着小二麻溜上楼,来到准备好的房间。 里里外外都湿透了,换好干净干燥的衣裳后,身上都轻松了不少。 门被推开了,沈君泽走了进来,自然的拿起林卓然放在桌上的衣裳,“我拿去给你洗了,找地方烤干。” “交给小二便好。”林卓然整理好腰带,踱步走了过来。 “你的东西,我不想交给别人。”沈君泽眨眼间,难得出现童真。 直直戳在林卓然心脏,没忍住的捧着人脸,两瓣唇厮磨在一起。 郎君也格外的配合,搂住了她的腰肢,迎合动作。 “下来吃饭,就等你们了。”王汝南推门而入,入目便是此番缠绵景象,绕事经历过风月多年,诈遇见也难免羞耻。 忙不迭的退出去回避,嘴上嚷嚷道,“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门被关上后,沈君泽推开了林卓然,脸色通红,嘴唇泛着水光,羞的不敢看林卓然。 难得做亲密的事情,还被撞见正着,沈君泽捂住了面颊。 下楼吃饭,看见王汝南的时候,极度不自在,倒是不知道为何林卓然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穆玄师是不会放过沈君泽的,所以林卓然不敢松懈,虽然只有第一次的袭击,但难不保在酝酿什么大事情。 毕竟沈君泽知道的太多,若是抖给了陛下,定安公主的名头就不一定保住了。 直到现在,沈君泽除了说林卓然已经猜到是穆玄师做过的事情,其余一字未提,林卓然也不曾逼迫他。 穆玄师对他有恩情是真的,真无所顾忌的背叛想来沈君泽做不到,即便穆玄师下狠手,沈君泽也不会忘恩负义。 这也是林卓然欣赏的一点,一男子能做到如此重恩和懂得取舍,实属不容易。 几天的马车之旅,让孙峤对沈君泽产生了依赖,在餐桌上就能看出来,不再是只会低头吃饭,还会同沈君泽聊上几句。 笑容比一开始多了不少,人看起来也开朗了许多。 所有的改变没有人比穆棱更加了解和感受的了,嘴上不说,心里是感谢沈君泽的。 即便不知道他和林卓然具体的情况,打心底是希望两人有个好结局。 一路上过来也能看出林卓然对沈公子的上心。 晚上睡觉,林卓然自觉睡在外面,只为了防止夜间出什么意外,好能保护沈郎。 熄灯后,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林卓然有想法,但碍于沈君泽最近身体状况不好,便一直压抑着。 但欲望压抑久了,迟早要爆发,今天尝过小郎君的滋味,到现在还能想起那触感,林卓然内心纠结。 手却不自主的滑向了他的腰间,轻轻的揉了揉,带着无尽的暧昧。 “沈郎睡了吗?” 声音是贴着耳边而来,沈君泽耳廓渐渐泛红,纤长的睫毛颤动着打开,一双带着睡意的眸子看向她。 困倦使得沈君泽的眼中带着泪花,没忍住小打了哈切,翻身面对女人,摇了摇脑袋。 明明是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真是可爱极了。 林卓然眼神暗了下来,手掌贴在他腰侧,来回摩挲,声音低哑,“我想要。” 哄一声!全部血液冲向了脑袋,沈君泽向被子里缩了缩,犹豫的点头。 接后而来的是霸道,不容拒绝的亲吻,仿佛要将一路上憋着的欲望在今夜发泄出来般,林卓然的钳制住沈君泽的手用了些力气。 胃内涌上恶心之感,沈君泽顿感不妙,剧烈挣扎着。 察觉到不对劲的林卓然松开了手,茫然的看着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漱口壶那儿吐的沈君泽。 反应过来后赶忙过去,两人急的鞋子都没穿,光脚踩在木制地板上,好在不凉。 沈君泽半跪在地上,将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红晕褪去后,面色惨白憔悴。 手撑着地喘息,缓解胃中不适。 林卓然顺着他后背,眉头拧死,“怎么又吐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沈君泽为了不让她担心,会故意背着她,但一举一动都被注意着,怎么可能躲过林卓然的视线。 “没事,吐完就好了。”沈君泽笑的苍白,一点没能起安慰的效果,反而让林卓然更加担心。 吃不好,休息不好,肉眼可见瘦了一圈,林卓然揽住了他,让其靠在自己肩膀上。 “我待会让她们送些清淡的东西上来。” “不吃了,防止半夜还要吐。”沈君泽抬眼看向林卓然,明白了她眼中的意思,笑道,“我想睡一个好觉。” 一晚上沈君泽睡的不错,林卓然就不一样了,心中担心,总是要起来看一遍才放心继续睡,所以断断续续的睡眠,质量并不好。 不过她还是起了个大早,在身边熟睡的人面颊落下一吻个,轻手轻脚的出去,将隔壁的穆棱喊了起来。 孙峤习惯早起,穆棱从军多年,生活习惯极其严格,天刚亮就醒了过来。 此刻被林卓然拉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外头还在下雨,看样子是不会停的,要再多停留几日。 “出去干什么?外面雨那么大。” 穆棱极度不情愿,难得休整,就该和自家郎君窝在屋子内消遣一天,而不是被一个女人拉出去淋雨。 “我去打只山鸡给沈郎补补。”林卓然道。 光是隔着银色面具,就能感觉到穆棱的嫌弃,又不是男人,上个山还要成群结队的。 “你一人去就行了,用得着我么?” 林卓然想想,也是,说不准拉着穆棱还会碍事。 一直在旁边听到孙峤开口了,拿过门边放着的蓑衣,郑重道,“沈公子最近状态确实不好,我同你一起去吧,我对这些事情熟练。” “不行!”穆棱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让自家小郎君跟着别的女人出去,这要是在山上滑一下,或者崴一下,搭把手不得有肢体接触。 心中醋坛子得翻了。 林卓然挑眉,没说话,看穆棱的眼中带着丝庆幸。 “走吧。”孙峤利落的把蓑衣穿戴好,一副随时可以出发的样子,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我去!” 穆棱咬牙切齿,孙峤去了,独留她一人守着空房,还有郎君随时被碰的风险。 虽然知道林卓然不是那种人,但搭把手的接触也不能有,既然如此,只能自己去。 面对孙峤又是另一种态度,无奈叹了口气,将他把蓑衣脱下。 “你陪着沈公子吧,万一有什么不舒服的,还有照应。” 孙峤思考了一下,点头。 他同沈公子都是男子,确实照顾起来比那些女人要方便不少,大方的把东西交给了穆棱。 还不忘嘱咐如何打着山鸡最省事,还有什么模样的山鸡味道最好。 那细心的模样让穆棱心软,穿上蓑衣后,在他嘴上亲了一下,“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随后跟着林卓然进入了雨中。 第四十七章 山地泥泞,两人有轻功在身,走起来不难。 后背背着弓箭,林卓然走的速度很快,争取在中午前赶回去,给沈郎加餐。 下雨时要在能遮雨处找,林卓然目光到处搜寻,突然察觉草丛中的动静,没有丝毫犹豫的拉弓挽箭。 尖锐寒冷的箭破开空气和雨水,直直的向着猎物而去。 睡梦中的沈君泽并不安稳,他梦中梦见了许多的蛇,绕着他身边转悠,吓的沈君泽一动不敢动。 而那些花花绿绿的长蛇盘旋在脚下,吐着猩红色的舌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就游走了。 正松一口气的时候,沈君泽发现脚边有一枚圆润淡黄色的蛇蛋,好奇的弯腰要捡,一股力气将他从梦中推了出来。 “做噩梦了吗?”孙峤一进来就发现躺在床上的沈君泽睡的不安稳,迷糊的呓语什么,听的不真切。 害怕被梦魇住,就想着将他推醒。 看见孙峤的时候,林卓然还是茫然的状态,差一点就碰着蛇蛋了。 撑着身子爬起来,睡的时间长,但睡的质量并不高,浑浑噩噩的,脑袋涨的慌。 沈君泽左右看,抿唇没说话。 “小林将军去山上猎野鸡去了,说是要给你补身子。”孙峤拿过架子上的外衫给沈君泽披上。 模样憔悴到连孙峤都忍不住担心起来,对比之下,这段时间孙峤和沈君泽接触最多,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所以能知道沈君泽真正的状态,以及吃东西的真实反应。 雨水顺着房檐汇聚流下,重重拍打在地面上,一下一下砸在沈君泽心头,“外头还在下雨。” “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 孙峤没能理解沈君泽的担忧,愁苦道,“庄稼刚播种,遭遇那么大的雨,估计根都烂了,冬天可怎么办。” “东边黑土地今年的产量应当不错,不出意外,朝廷会从那儿走水运调粮。” 说的漫不经心,林卓然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的雨中。 孙峤常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状态下,若是比生存能力和明白百姓生活中的苦,没人比他熟悉。 可若是想格局打开些,向他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按照孙峤的教育和视野程度,是远远做不到的。 不过也正是孙峤的接地气,明白苦难,比那些高位着来的实在,可以帮助了解更多关于百姓的事情。 沈君泽勉强爬起来洗漱,脚下轻飘飘的,堪堪扶着墙壁才站稳,心中越发古怪。 虽说身体算不上极好的,可也是常年习武,不要当如此虚弱,身上完全没有着力的点。 披散的头发只用一根发带绑在脑后,身着长青色衣裳,懒散的坐在大厅内,望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发呆。 孙峤自认为留下来就是为了代替林卓然照顾沈君泽的,所以形影不离,沈君泽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公子神情淡漠,微撑着脑袋,手边的茶盏冒着热气,如画中人一般好看。 来往休息的女兵,不自觉多看了几眼,却又不敢心生龌龊。 不只是害怕于林卓然的威压,也是沈君泽这般脱俗让人只敢保持远观的畏惧。 雨中出现一道身影,打破了平静,像是一滴水落入安静的湖面,荡起一波波涟漪。 沈君泽坐直身子,瞧着越来越近的人,嘴角带起了微笑。 百无聊赖的孙峤也来了精神,直接走到门口迎接。 蓑笠的边缘雨水成直线流下,一人手中提着一只山鸡,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醒了,感觉如何?”林卓然脱去外衣,将东西交给赶来的店小二,“让后厨煲成鸡汤。” “睡一觉好多了。”沈君泽带着笑意,眼里亮晶晶的,手指挑起她湿漉漉的袖口,“去换衣裳,别受凉了。” 外面雨下的大,即便有挡雨的蓑衣,在行动中也难免会让雨水跑进来,衣裳不可避免的湿了。 林卓然是,穆棱也是。 她们上去换衣裳,沈君泽就坐在下面等着,孙峤也没跟着上去,他瞧人走远了,才低声询问。 “你为什么不告诉小林将军真实情况?” 既然相爱,那便要毫无保留的告诉对方真实情况,孙峤的想法简单,所以不能理解沈君泽的做法。 特别还是有关于身体的。 “我的身体还是清楚的,不过是没适应罢了。”沈君泽无奈笑了下,面对执拗盯着他要说法的孙峤,只好解释。 “陛下虽没定剿匪的期限,可现如今路遇大雨,止步不前,耽误了好些时日,即便陛下心中理解,可如果江宁县县官有异心,奏上一本,也够朝中老臣说的了。” 沈君泽抿唇,更何况还带着俩男子,穆玄师麾下的门客定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江宁县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去哪儿到底是福还是祸。 孙峤愣住,听沈君泽讲的事情,是他从来不曾想过,或者说压根想不到的事情。 低下的脑袋,自卑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 谈话间,驿站又进来两位躲雨的人,一位年轻的女子,带着像小娃娃长相的孩子。 小二歉意的和她说了没有房间,那女人也不介意,带着孩子先坐下,让其上些吃的。 孩子约莫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瞧见大厅内的人,好奇的东张西望。 每次想要用手抓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被女人用小竹条敲手,可怜兮兮的捂着白嫩的小爪子。 那场面看的沈君泽心中一软,神情也不自觉柔和起来。 小丫头的目光落在沈君泽身上,见他也在看向自己,顿时笑了起来。 肉乎乎的手去拽了拽女人的衣角,指着沈君泽的方向,“好看的哥哥。” 女人抬眸淡淡看了一眼,带着冷淡疏离,眉眼是脱尘的傲气。 没说话,拿出包袱中的书籍,用竹扁挑着书页翻看。 店小二端来后厨刚做好的绿豆糕放在沈君泽桌子上,这是小林将军吩咐过的。 沈君泽吃饭少,又容易吐,所以林卓然特意让小二每日都做糕点给备着,一饿就能吃。 淡绿色的糕点漂亮极了,散发淡淡豆子的清甜味。 没能吸引该吸引的人,倒是让小丫头馋的不行,偷摸着想要过去,女人眼睛都没抬,伸手将她拽回位置上。 眼巴巴的看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沈君泽看的好笑,自己也不想吃,就让小二将东西送去了女人那一桌。 小丫头开心的不得了,但没有女人的示意,不敢动手拿了,竹扁太过于威严,手还隐隐作痛。 举动引起了女人的注意,两人目光对视,女人轻微点头,以示感谢,沈君泽莞尔一笑。 此时林卓然下来了,远远就看见目光交汇的两人,眉头不自主拧了一下。 “驿站来人了。”身穿火红色的袍子,衣袖上还滚着金边,称托的唇红齿白,容貌艳丽。 穆棱身着月牙色的袍子,面料上是用银线参着金线绣的牡丹花,富贵异常,一举一动带着皇家气度。 银白色的面具下,微挑的眼角显得魅惑,却又被身上沉稳的气质压住。 “雨下那么大,有躲雨的很正常。” 正常是正常,可和自家郎君眉目传情,那就不正常了。 林卓然脚步不自觉加快,她的到来立马夺回了沈君泽的视线,眼中染上了见底的笑意。 “看什么呢?”林卓然坐下,没去看角落桌的女人,而是宣示主权般握住了沈君泽的手。 察觉是温热的,又搓了搓,才放下。 “没什么。”沈君泽回道。 坐了一会,小二就将午饭端了上来,都是清淡的山间小味。 如今大雨封路,无法出去采购,除了驿站储备的粮食,也就只有在山间采摘或者捕猎了。 很不巧的是,驿站没有会打猎的,所以菜很少见荤腥,也是林卓然冒雨出去打野鸡的原因。 吃到一半,煲的鸡汤终于上桌了,打开盖子后浓郁的鲜香味飘散在大厅,勾起腹中食欲。 金黄色的花油飘散在汤上,还有枸杞红枣补味。 沈君泽却同她人的反应不同,胃里小小翻滚了一下,不过他向来耐力好,忍着也没人发现异常。 不想破坏林卓然的好意,沈君泽佯装做喜欢的模样,接过了林卓然盛给她的汤。 众人喝的正香的时候,沈君泽端起来,打算尝试一口,可勺子还没到嘴边,闻见浓郁的油脂味,再也忍不住了。 放下碗,跑了出去。 一举动让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了的时候,林卓然已经条件反射的追了出去。 在驿站侧边的屋檐下找到了他,没吃东西,只能痛苦的干呕,衣摆被雨水打湿,弯腰捂着胸口。 吐完心里舒服了不少,沈君泽瞧见跟过来的林卓然,免不了心中委屈,眼眶泛着生理的红晕,可怜极了。 林卓然把他揽入怀中,用袖子轻擦他嘴角,“没事,吃不下就不吃。” “可这是你专门为我去猎的。”越说越委屈,加上对身体未知状态的害怕。 沈君泽并没有他人眼中那般坚强,只不过会权衡利弊,懂得取舍罢了。 其中百般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我想要的是你好好的,不是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或者吃不想吃的食物,明白了吗?” 林卓然无奈的擦去沈君泽眼角的泪花,懂事的让人心疼。 “既然不喜欢那味道,我带你回房间,让小二重新端一份上来。” 女人的宠溺他甘之如饴,抿唇点头,搂紧她享受短暂的安宁。 青翠的山峦遮掩在白雾之后,若隐若现,嘀嗒的雨声此刻是安抚心灵的良药。 温情的差不多了,也不能将人放在那儿,沈君泽戳了戳林卓然的腰,“我们回去吧。” 得到回应后,转身要走,一件外衣搭在了脑袋上面,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腾空而起。 踩着屋檐到了二楼的卧房,外衣将他严严实实的遮盖住,所以没淋到一滴的雨。 “大厅里都是那味道,闻了又该不舒服了。” 第四十八章 沈君泽突然想起昨夜的梦境,拉住要走的林卓然,将事情告诉了她。 “会不会是初来乍到,被山神托梦了?” 林卓然在军营中听过士兵聚在一起闲谈,说的就是每座山都有一位山神,会托梦给有缘人。 不过两人都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在林卓然提起后,都有一瞬间的茫然。 “可能是我多想了,你快下去吃饭吧,顺便帮我解释一下。”沈君泽推着林卓然的后背,将她赶出了房间。 屋内只剩下他一人,沈君泽坐在床上,望着角落发呆。 手不自主抚摸上小腹,惊觉后缩回了手。 心中隐约有了不确定的答案,沈君泽手心沁出了汗水,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沈君泽下去后,孙峤是第一个询问的,毕竟老是吐可不是办法。 小规模的士兵没有随行的军医,加上去江宁的路上人烟稀少,周边连村落都少见,更不用提医馆了。 林卓然也担忧,可再担忧也没办法,只能道,“等到了江宁县,我请个郎中给看看。”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女人神情微动,掀起眼皮看了眼林卓然,而后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漫步来到林卓然身边。 “敢问刚才的公子是您何人?”女人声音如同她的眼神,冷淡异常。 林卓然站起身,带着丝警惕,“我的郎君。” 察觉到敌意,女人轻笑解释。 “我并非有其他意思,在下名芷若,家三代行医,此次去江宁县寻亲,恰好您的郎君心善,给了小丫头一盘糕点。 此恩情虽然不大,却足以在冷淡的世俗添一抹温暖。 若是不嫌弃,在下愿意尝试诊脉。” 林卓然周遭的气场瞬间收敛,微微挑眉,没有过多的犹豫,领着芷若上楼了。 知道是给自己诊脉的,沈君泽没有推辞,他想应征内心的猜测。 白手帕搭在腕部,芷若手指轻轻搭在上面,跟着她的小丫头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 林卓然屏息等待,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让人煎熬。 此刻芷若的一个表情,都能让林卓然心提起来。 慢斯条理的将东西收起来,芷若顶着众人视线,慢悠悠的开口,第一个目光看向的就是林卓然,“你可知道他有两个月身孕了?” 林卓然没说话,或者说惊讶到不知道说什么。 孙峤表现的非常开心,原来那些反应是肚子里有孩子害喜了,不是生病。 反观穆棱,脸色就不怎么好了,她不知道林卓然和沈君泽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所以第一时间怀疑沈君泽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穆玄师的。 “早期有反应正常,我这儿有一小瓶补气的药丸,每日吃一颗,虽然没什么大作用,但最起码能让你舒服些。” 芷若放下青瓷瓶,拽着恋恋不舍的小丫头就离开了。 得到结果的沈君泽反而没有那么惊讶,倒是反过来安抚还在状况之外的林卓然。 孙峤还没见过孕妇,询问过后,小心翼翼将手贴在了沈君泽的肚子上。 才两个多月,什么也感觉不到,但孙峤知道里头有个小生命在,心里便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真好,有小宝宝了。”孙峤笑起来时眼睛会眯成一条缝,“我还担心是身体状况呢。” 孙峤好奇,就拉着沈君泽问东问西,都是关于怀孕的时候。 有照顾林清明的经验,沈君泽倒是比寻常人家要懂一些,也不嫌烦,耐着性子给孙峤解惑。 还是穆棱看不下去了,拉着他离开,说要给人俩独处反应的时间,孙峤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走前还说晚上要继续过来,陪着孙峤。 穆棱有些好笑,拽着孙峤的手离开,教训道,“人家有妻主陪,你去做什么?” “我也想陪着,有点经验,以后好...”后面的话说的声音小,穆棱没听清楚,但看见孙峤红的脸,就大致明白了。 心情瞬间愉悦了起来,勾着他手指,“不用,我比沈公子懂,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便好。” 屋内静谧,林卓然还站在原地,眼巴巴的盯着沈君泽看一会,又看一会他肚子。 沈君泽思索了一会,对上了时间,“两个月......应当是你离开之前那晚。” 那日离开前的缠绵,竟然就怀上了。 想起后续发生的种种误会,沈君泽怅然,原来那段难熬的日子里,还有一个小家伙陪着自己。 “我原先以为只是水土不服,没想到竟是怀上了。”沈君泽垂眸浅笑,眼中带着淡淡的暖意。 也不能怪他不谨慎,自从那日过后,两人就没碰过,也就没朝那方面去想。 林卓然坐在沈君泽旁边,异常沉默。 沉默到沈君泽有些心慌,想到了最糟糕的结果。 现如今朝堂的局势表面平和,实则动荡不安,陛下刹那间的举动就能搅乱微妙的平衡。 穆玄师更是心狠手辣,不会放过一次可以扳倒七殿下的机会。 照现在看,林卓然应该是同七殿下站在同一条战线,远的危险不说,近的就是江宁县。 自己肚子里揣个孩子,必然会成为林卓然的软肋,到时候一个不留神被胁迫,可能致她于死地。 想到这儿,沈君泽心冷了下来,得知怀孕后的喜悦消失不见。 舔了舔嘴唇,握住了林卓然的手,狠下心来道,“如果时机不对,我们可以以后......” “我要做母亲了?”沉默许久的林卓然像是才反应过来,打断了沈君泽的话语。 “如果不是时间紧张,把你送到我爹身边养着,才是最好的。” 毕竟什么地方都比不过将军府安全,若是竹青知道沈君泽肚子里怀的是林卓然的骨肉,怕是会将沈君泽当成明珠般擦拭。 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沈君泽扬起淡淡的微笑,“跟着你也好,就是难免会拖累。” “你永远不是拖累。”林卓然起身,捏了下沈君泽白嫩消瘦的脸蛋,“饿不饿,我去让小二送些吃的上来。” 刚才没觉得,现在肚子里空荡荡的,饿的厉害。 可不止他一个人要吃,肚里的孩子也要吃。 沈君泽点头,手抚摸平坦的小腹。 林清明怀有身孕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想将来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孩子,到现在自己有了身孕,恍如梦中。 林卓然出门没走几步,被穆棱堵个正着,强硬的给她拉去了驿站后院的马棚里。 雨天马儿悠哉的躲在棚内享受舒适,是不是从鼻子里哼出气来,冲两人龇牙咧嘴的嚼草。 “做什么?”林卓然满脑子都想着自家小郎君饿了,要吃东西,被突然的拉过来明显不悦。 穆棱情绪也不高,松开后双手负在身后,“你真要和沈公子在一起?” 林卓然微微挑眉,没说话,就听着穆棱继续道。 “沈君泽是穆玄师的妾室,你是知道的。如今他怀了孩子,你难道要做后妈? 即便再喜欢,也不能去养她人之子。” 这下林卓然算是听明白了,敢情以为是前几日才和沈君泽在一起的,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孩子是穆玄师的。 没忍住笑出了声,拍着穆棱的肩膀,“七殿下,孩子是我的。” 小郎君还等着吃饭呢,林卓然说完麻溜点离开了。 徒留下站在马棚里的穆棱,银色面具后是呆滞的表情,再也绷不住沉稳的形象,暗骂了一声。 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谁了。 清淡的菜肴做起来简单,水灼后放点调味料便好。 路过大厅,看见芷若和那小丫头还坐在那儿,等着雨停。林卓然让小二先将饭菜送上去,自己则走到两人桌前。 “恐怕这几日雨都不会停了,我让她们腾间屋子给你们,先住下。” 林卓然对芷若的态度不再带着敌意。 “听说你们要去江宁县,正巧我们也要前去,不妨一起?” 既然同路,并且芷若还会医术,在路上沈君泽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还能寻求帮助。 看天气洪涝是跑不了了,路上月往南走,指不定会遇见难民,一女人带着小孩,碰到危险也不好解决,跟着军队走,才是最安全的。 芷若相当快的答应了。 各取所需罢了。 林卓然回去后,沈君泽正端粥小口喝着,瞧见她回来了,眼睛弯了弯。 “芷若同我们一起去江宁县,我邀请她一起了,路上也可以相互照应。” 见他不理解,解释是刚才给他把脉的郎中。 “那太好了,带着个孩子,路上也不方便。”沈君泽本就喜欢孩子,知道自己怀孕后,心里更是喜欢了。 其实沈君泽胃口不大,吃些菜和半碗粥就差不多了,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又忍耐着多喝了几口。 一切林卓然都看在眼里,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会尽可能的给你们创造好的生活条件。” 一句突如其来无厘头的保证,沈君泽竟然听懂了,乖巧的点头。 雨一直在下,到后来驿站大厅内都蓄上了到脚脖的积水。 在高处如此,更不用说有些村落在山沟之间,灾情可想而知。 因为大厅内积了水,林卓然怕沈郎冻着,便不让他下来,吃饭什么都是送去房里。 芷若也很上道,每日都会给沈君泽把脉。 有时才能听见芷若稍微谈及过去的事情,不过都是点到为止,让人无法继续深究。 收拾好东西,芷若微微欠身,她给沈君泽把脉挑选的时间,要么是林卓然在,要么是孙峤在陪着他,从来不单独过来。 “天气潮湿,注意保暖,晚上若是睡不着,可以适当的起来活动。”芷若理着袖子,单手拽住了想要乱跑的小丫头,“每日运动,也有助于孩子的成长。” 目送人离开,孙峤关上了门,犹豫了一下道,“我总感觉芷郎中过去肯定不简单,单单待人处事就能看出来。” “你也能看出来了?”沈君泽调笑道。 “跟你相处久了,自然明白了一些。”孙峤憨憨一笑,挠着脑袋。 同沈君泽相处的时候,很开心,可以知道许多从前不曾接触的事情,慢慢的,看事情的角度和看人的能力也在变化。 虽然微乎其微,也好过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萍水相逢而已,没必要说那么多。” 沈君泽自己也有不能与他人诉说的事情,所以很能理解芷若这一类人。 第四十九章 暴雨第七日才停,阳光出来,士兵们同驿站小二熟练的拿起器皿,开始清舀屋内的积水。 二楼的窗户是开的,林卓然拿着外衫披在沈君泽身上,从后面揽住他,下巴轻抵在肩膀处。 “应当是不会再下了。” 若是不看地面的受灾情况,单单瞧远方翠绿的青山,被水洗过后,如山水画中景象。 沈君泽敛目,手搭在了放于他小腹的那双手上,侧脸弯起唇角,“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江宁县?” “尽快。” 尽快则是午休后,看天却是没有要继续下的意思,路上也有出现了赶路的行人,她们才整装出发。 连日的暴雨使得士兵蜷缩在小房子内,腰肢酸疼,现在迎着大好阳光出来活动身体,每一位都干劲十足。 芷若是女子,不便于男子同程马车里,她又不会骑马,只能同车夫一起,坐在马车沿上。 热烈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也化不去身上冷淡疏离。 小丫头年纪小,两男子都将她当孩子看待,就同一起坐于马车中。 道路泥泞,不管是马车还是士兵们步行,速度都要慢上一些。 一路上没停歇过,雨也没再下,勉强赶在三日内到了江宁县外头。 江宁县风匪寇大胆,几日商讨后决定先让林卓然和王汝南前方探路。 官道两边是山林,恐遭遇不测,穆棱便守在了车厢一侧,士兵们也着重围绕马车而行。 林卓然御马于马车同行,敲了敲车厢。 一只白嫩的柔荑伸了出来,撩开帘子,沈君泽没听见她们的谈话,对林卓然来寻他,表现的异常开心。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 已经是林卓然挂在嘴边的话了。 起初沈君泽还有些不好意思和不习惯,次数多了,到现在都能反撩一下林卓然。 笑起来眉眼弯弯,“我和孩子都很好。” 温顺无害的模样,是林卓然最喜欢的,没忍住在人面颊上捏了一把。 “我要去前方探路,有什么需要和七殿下说。”林卓然嘱咐道。 沈君泽只是愣了一下,便又笑着说了声,“好。” 目送林卓然和王汝南身影消失在视线后,才收回目光,退回马车内。 “不是快要到江宁县了,为什么要前去探路?”孙峤不解,如今一有不理解的问题和事情,都会下意识询问沈君泽。 相当于将他当成了半个老师,而这位老师也毫不吝啬,知道的都会告诉他。 “江宁县多匪寇,现在正值洪灾后,免不了动心思乘火打劫。”沈君泽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此处地形不利,有人藏在两侧林间不易发觉。” 这下孙峤更是不解了,“我们这么多人,都是官家的兵,难道还抵不过匪寇?两人冒然出去,遭遇不测怎么办?” 听到这儿,沈君泽睁开了眼睛,按照他对林卓然的了解,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引出前方埋伏的匪寇。 规模阵仗一看就是朝堂的人,匪寇定然不敢轻举妄动,可若只有两个衣着不凡的女子在荒无人烟的道上,那可就不一定了。 她们是想用这种办法引诱匪寇出来,可风险是极大的。 匪寇一般成群活动,碰上几个,以她们的武功能解决,可一群呢? 那该怎么办。 沈君泽眉头蹙了起来,难以压制的烦躁感涌了上来,更多是对林卓然以身试险的愤怒,以及对自己后知后觉的,没能及时阻止的懊恼。 孙峤的敏感不止来源于自己,也来源于他能敏锐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 看向处于深思的沈君泽,眼中充满了担忧。 相处下来,最大的感受就是沈君泽心思深沉,并且性格中存在被强行压制的戾气,明白这样不讨林卓然欢喜,所以一直表现的温顺、无害。 马儿飞快在道路上奔跑,三日过去,泥地已经干了,尘土飞扬。 看似赶路,实则一直注意两侧的情况,不然突然冲出来的两个匪寇,就会被马儿踩残在蹄下。 勒紧缰绳,马儿前蹄翘起,发出嘶鸣。 王汝南控制躁动不安的马,低骂了一句,怒视那横在路中的两人,“做什么?” “此山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话一出,林卓然和王汝南互相对视了一眼,表情微妙了起来。 “敢问是谁?” 林卓然看了眼四周,应当是无同伙的,便下马作揖,彬彬有礼。 匪寇上下打量,非常满意。 衣着不凡,身材纤瘦,一瞧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之女,是宰到大鱼了。 “俺们是这片的土匪,要进城都得给俺们钱,不然甭想进去。” 土匪一个身材矮胖,一个高挑瘦弱,肩膀上扛着狼牙棒,吊儿郎当的,下巴抬老高。 “江宁县县官不管你们这群人?”林卓然勾了勾唇角,佯装做害怕的模样,继续套话。 “县官?”矮胖的土匪一脸不屑,“县官也得叫俺们大爷。” 既然都这么说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林卓然和王汝南默契的向前走了一步,在匪寇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拳砸了下去。 两人连武器都没用,轻轻松松将其撂倒。 压在地上,脸都被挤变形了,拍地想要去够被扔到了远处狼牙棒。 “姑奶奶,哎呦喂,饶了俺们吧!只是想讨口饭吃。”矮胖的土匪叫的异常凄惨,鼻涕眼泪一把往外流。 王汝南压制,林卓然去马鞍上解下早已准备好的麻绳,熟练的把两人绑了起来。 像是大长虫般在地上无法动弹,林卓然蹲下,勾起唇角,手中马鞭抵着矮胖土匪的脸,“干什么不好,当土匪?” “姑奶奶俺们也不想啊。”矮胖土匪吸溜鼻涕,为了活命,一股脑的倾诉自己的不容易。 “俺们以前都是种地的好农民,但天老是下雨,庄稼都坏了。左等右等朝廷的银子都不见踪影,俺们肚子饿啊,只能上山为匪。 你们以为俺想下来拦活啊! 土匪就是土匪,抢来的东西俺们下层的连口汤都喝不到,只能出来拦路打劫。 姑奶奶啊!俺这是第一次,实在没办法了,家里还有嗷嗷等着吃的娃娃。” 矮胖土匪拉着林卓然开始诉苦,真情实感,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林卓然动作一顿,收回了握着马鞭的手,拍拍衣摆起身,“带着她们和大部队汇合吧。” “奶奶们,什么大部队?”也不知道害怕,扭动着身体一股脑的爬起来,还不忘绑住旁边的瘦子坐起来。 王汝南听到满耳朵都是俺们,张口也跟着跑偏了,“俺们是朝堂派来剿匪的。” 听到在场三人都呆了一下,林卓然压住嘴角没笑,翻身上马。 “不是,你个混蛋。”作势要抽矮胖土匪。 林卓然目光斜视一眼,声音淡淡的,“走了。” 才收回了鞭子。 马儿慢慢往回走,土匪就跟在后面,够头望着,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 官家的人,她们什么坏事还没来得及做,应该不会被抓官府去吧。 沈君泽频频向外看去,嘴上不说,明眼人都能看出焦急。 听见小声的议论后,赶忙撩开了帘子,刚巧撞见了伸手准备敲的林卓然。 “没受伤吧?”沈君泽抢先开口问,目光上下打量。 女人笑起来的时候,周边的景色都黯然失色,红色的衣裳格外称她。 骑在骏马上敛眸看向他的时候,沈君泽心脏不受控制的乱跳。 “没受伤,碰见了俩落单的,带回来了。” 既然手都伸出去了,也没有空着收回来的道理,干脆拉住了沈君泽扒拉窗口的细嫩指尖,弯腰放于唇边吻了一下。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春风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嗅的人神清气爽,衣摆也被风吹的鼓动。 周遭的视线已经不重要了,沈君泽满心满眼都是这人。 无比庆幸没有放弃。 经过了解,那位高瘦的土匪曾经也是农民,还是个哑巴,所以从头到尾都是胖子在说。 并且当年山上的土匪并没有那么多,都是被一步步逼上这条道的。 但当匪寇并没有那么容易,农民本质是淳朴的,哪里能比过在山上干了十几年的狡猾匪寇。 什么事情都是她们向前冲,吃的苦最多,也就只能混个温饱。 像今天遇见的这两人,是最差的了,温饱都勉强。 本以为江宁县最多也就这样了,当到达江宁县县口的时候,才明白那些不过都是小事。 县口的门从里面堵的严严实实,外面是大批的难民,应当是散在江宁县附近的村落,受到灾害前来投奔。 没想到被卡在了县口,府衙的官兵看守,每人手里都拿着刀,气势汹汹的。 守在门口的都是老弱夫孺,没有劳动力的人,也没有办法赶去别县,只能在这里等待老天开眼,等放他们进去。 洪涝后的天气炎热,苍蝇蚊虫遍地飞,那些等着的人衣着脏乱,头发里也参杂着泥土,挥手赶嗅味而来的蚊虫。 耳边是孩啼和哀怨的叹气声,配上眼前死气沉沉的景象,看的人心中发凉。 县官拿着朝廷的赈灾款,就是如此对待百姓的,倒是想要知道,那些银子都吞去哪儿了。 孙峤没见过这般惨烈的场景,吓的连帘子都不敢掀开,惊恐的看向沈君泽。 “这里真的是金凤朝吗?” 沈君泽神情也不好,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林卓然,即便是背对着的,他也能感受到怒火。 这是长久以来,相处的默契。 外面太乱了,沈君泽一男子不好暴露太久,正想收回视线,突然看见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男人。 他正哄着哭闹的孩子,看样子孩子应当是饿了,正想着掀开衣襟哺喂。 就来了两三个一副流氓样的女人,贱兮兮的上千,说了什么太远,听不清,不过应当不是什么好话。 男人的脸通红,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护着衣襟,倔强的目光触动了沈君泽。 “妻主。” 沈君泽一开口,林卓然条件反射的转头,微微挑眉,确认真是在叫自己,嘴角抑制不住的喜悦。 直接下马走了过来,“怎么了?” 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喊,从前在村庄里,也就私下里叫叫。 手指着那处,“我想帮帮他,但我是男子,不方便。” 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林卓然捏了下他葱白的指尖,“交给妻主吧。” 第五十章 在一众人之中本就出挑,那些灾民也在瞧瞧打量她们,林卓然一动,就吸引了所以的视线。 正在调戏男人的女人们,还没意识到周围气氛的变化,一个想要上手去拽衣裳的女人,手还没碰着衣服呢,侧面就来了一股力。 直直给踹了出去。 “滚。” 滚着金边的靴子泥土都不曾沾染到,眉眼懒散,说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那些人畏惧。 连回话都不敢,灰溜溜的走了。 “我家郎君让我来的。”林卓然率先表明身份,孩子似乎察觉到了环境的危险,一直哭闹不断,“她是饿了吧,可以去马车上给孩子哺喂,那里比较隐私。” 男人一瞬不瞬的盯着林卓然,再三确认此人没有恶意,有些踉跄的爬起来,紧紧抱着孩子,微微欠身。 一看林卓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那男子,沈君泽撩开车帘下来了,站在旁边等着。 “没得逞,你怎么下来了?”林卓然顺势搂住了他的腰,半保护姿态的将人圈在怀中。 后者早已习惯这样的接触,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应,看着包被中瘦小的孩子,弯起眼睛笑了下,“孩子应当是饿了,上车吧。” “哑儿?” 那位矮胖的女人从后面探出脑袋,只不过想看发生了什么,却没料到竟然碰见了自家郎君。 也不顾自己被捆绑的模样,几步冲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难道家里也被洪水淹了?” 哑儿不会说话,在看见女人的那一刻,眼眶就红了,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滑落。 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因为抱着孩子,手不好比划,急的眼泪更多了。 沈君泽赶忙接过,大概是男子,身上也多柔和的气质,哑儿放心的把孩子给他了。 矮胖的女人名叫樊齐,经过她的翻译,明白的事情的经过。 樊齐上山当土匪前,特意将家搬迁到村落的高处,此次洪灾对他们父女俩并没有影响,家中也是有余粮的。 本紧巴巴的过日子也是可以,可谁料到村庄内的恶霸盯上了他们家女人不在家,便抢了家中能用的东西,还占了房子。 别看樊齐长的五大三粗,哑儿可是五官清秀,细看也是个可人。 若不是带着孩子逃走,还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下场。 但一男子,还带着孩子,路上始终是不方便的,刚才要不是沈君泽注意到,他又是个哑巴,怕是求助都没办法。 听完后樊齐也绷不住了,两人抱着嚎啕大哭。 与守门士兵交涉完毕的穆棱回来就看见这样一幕,怎么土匪和一个男人抱在了一起。 “进去吧。”穆棱走过来,心中有疑问,却没有过多的询问。 守县口的士兵知道是朝廷派的人来了,笑脸相迎,欢欢乐乐的把她们送入了县内。 哑儿被带上马车,频频回头看跟在车后面的樊齐,面露担忧,求助的拉住沈君泽的手。 “没事的,你的妻主若是没做伤天害理之事,是不会受到惩罚的。”沈君泽以示安抚,手指戳了戳包被中的孩子面颊,“小家伙饿了。” 哑儿环视车厢内,微微红了脸,揭开了衣襟。 车厢外,小丫头受不得大太阳的晒,手脚并用的想要爬回去,被芷若一把按在了原地。 委屈极了,可怜巴巴的看着芷若,不明白好端端把自己赶出来做什么,“晒。” 芷若褪去了外衫,盖在了小丫头脑袋上,遮挡住阳光。 这下小丫头才老实,规规矩矩的顶着衣裳坐在芷若身边,一双葡萄般的眼睛来回观察周围。 在马车入县大门的时候,林卓然瞧见了士兵光明正大的收了百姓的钱财后,将人放入了县城内。 原来不是不能进,而是不给穷苦人进来。 这些钱财最后到谁的手中就不得而知了。 江宁县的地势后靠山,侧面靠水,是极好的,应当是富饶之地,现在被县官治理成如此萧条景象,不禁让人心生愤怒。 江宁县县官是王琦璇,明知道朝堂派遣了人过来,还依旧我行我素,实在是不将朝堂放在眼里。 不过这些话没一个人说出来的,都等着先见一见这位权势滔天的县官。 得到消息的王琦璇早早穿着官服在县衙门口等着了,看见马车过来,小跑着上前行礼。 女人白白胖胖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却不是老实敦厚,给人贼眉鼠眼之感。 穆棱很好辨认,天下谁人不知道陛下的七女儿常年带着银色面具,王琦璇第一个冲到她的马下。 “七殿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不喜欢,但又不能不做样子,现在什么把柄还没有拿到,自然是不能打草惊蛇。 “王县官不必多礼。” 穆棱下马,轻抬起她手肘。 太阳晒着,王琦璇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应当是等了有一会了,用袖子擦汗的时候,无意间看见骑在骏马上,冷眼盯着她的女人。 消息不算灵通,所以还不了解这位五品校尉,王琦璇看她模样年轻,没多想。 林卓然淡淡收回视线,御马走到了马车一侧。 不轻不重的寒暄几句,王琦璇垫着脚尖向后头看,把士兵安置在了县城衙役的住所,而她们一行人住在了她府邸。 看见了跟在最后的两个人,衣着打扮一瞧就知道不是正经人,王琦璇询问道,“敢问后面的两人是谁?” “路上抓的俩土匪。”王汝南微微挑眉,语气中满是不屑。 带兵打仗的,最瞧不起的就是国家的蛀虫,将士在外拼死厮杀,她们慢慢蚕食瓦解内部。 恨不得用鞭子吊起来抽。 “土匪!”王琦璇想起什么似的,眼珠子一转,“县衙有牢房,把她们关那里去吧,定然好好看守。” 她看着的是穆棱,两相对视,王琦璇不禁提起心来,直到穆棱点头,才松了一口气。 招呼着衙役把人压走。 陪着笑脸带她们去住的地方。 一直关注樊齐动静的哑儿清楚的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惊的眼睛瞪大,挣扎着要出去要个说法。 心中狠死了这位县官。 沈君泽一把拉住了他,死死的按着,没想到人挺瘦,力气倒是不小。 还是靠着孙峤帮忙,才成功的。 哑儿的眼泪流的快要干了,他一哭,孩子敏锐察觉到父亲的情绪,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沈君泽赶忙把放在一旁的孩子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安抚,一边同哑儿解释。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樊齐只要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会有事。 等这次江宁县的事情解决完,你们就可以回家,我保证!” 哑儿无助且迷茫的眼神,让沈君泽看见了从前的自己,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我也保证,县令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哑儿捂着脸,低声抽泣,缓缓点头。 其实沈君泽心里也没底,但他相信林卓然,绝对不会冤枉一位无辜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有罪之人。 县官的府邸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可进了里面,别有洞天。 和门面完全不相似。 小桥流水,青葱绿植,庭院泉水,把南方的柔美杂糅在一方天地之间。 若是寻常看见,定然要赞美一番。 可看见城外交钱才能进的百姓,和于土匪勾结的县令,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肉,都是从人身上一刀刀剐下来的。 到人府邸自然是要下马车的,沈君泽一下来,就察觉到粘在身上恶心的视线。 顺着看过去,果不其然,县令大人口水都不知道擦一下。 沈君泽脸色不善,却又不好发作,快几步走在了林卓然的身边,轻轻拉了下正和穆棱交谈的她。 两人什么都没有说,仅仅是一个对视,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林卓然牵住了他的手,俯身在其耳边小声道,“等结束了,你亲自将她眼珠剜下来。” 明明是瘆人的话语,却能逗着沈君泽垂眼笑。 哑儿没见过这样的地方,也不敢多看,甚至看王琦璇的勇气都没有,完全不似在马车内的气愤模样。 现如今只是一个孤立无援,没有妻主,还拖着一个孩子的男人。 等分房间的时候,林卓然本想着和沈君泽同住一屋,没料到沈君泽主动提出和哑儿住,说是方便照顾。 这下把林卓然呆愣在了原地,可看小郎君的模样如此坚持,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可怜兮兮的一个人。 孩子吃饱就睡,一路上估计都没休息好,难得可以安稳的睡一觉,屋内人动作都是静悄悄的。 沈君泽坐在前面喝茶,哑儿确认孩子睡着后,盖好了被子才出来。 习惯性的打手语,看见沈君泽迷茫的眼神后才发觉人家看不明白,无奈的低垂下了脑袋。 沈君泽手指摩挲着杯口,叮嘱道,“今夜县令摆宴,到时候你带着孩子在屋内不要出去,除了我,谁来都不要开门,好吗?” 虽然哑儿有了孩子,但今天看县令好色的模样,只不准会做出什么龌龊的事情来,还是防着点为好。 像哑儿这样的,遭遇不测连叫都叫不出来。 两人闲坐在一起消磨时间,沈君泽脑袋里一直想着其他的事情,所以没注意到哑儿看向他的目光。 天还没黑呢,林卓然就等不及来看沈君泽,此番穿的也是花枝招展,艳丽的衣服格外的衬她。 少女眉眼的嚣张,举手投足的贵气,无处不彰显着地位不凡,却在看见他时,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宴会还没开始,怎么如此的早?” 沈君泽声音没到,人就先过去了,明明是开心的,还要多嘴问上一句。 就是想要听见女人说想他。 身后的哑儿自觉的离开,去了里屋看孩子,林卓然收回视线,在他唇角不轻不重落下一吻。 “想你。” 第五十一章 后院里花团锦簇,全然不像是被洪水冲刷过的样子,娇嫩欲滴的花面向着太阳的方向,花瓣上还带着清澈的露珠。 应当是下人知晓要在这里举办宴请,特意打点了一番。 地面上也撒上了水,将灰尘和聚集一天的热度压下。 林卓然牵着沈君泽而来时,其他人已经落座了,实在是一路上总是忍不住的动手动脚,导致花费了不少时间。 不穿官服的王琦璇,换上了自己的衣衫,棕色的布料看似平平无奇,但灯光一照耀,散发着金色的光晕。 整件衣裳是参着金线绣的,用料之奢侈。 京城中的官员都不至于如此,一介小小县宁,竟如此奢靡。 很难想象到底私下里吞了多少钱。 沈君泽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眉头拧在一起,小声道,“王琦璇是不知道我们来是何意?还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如果是前者,那王琦璇太蠢,实在不符合她能于土匪勾搭玩弄朝堂的样子。 如果是后者,那王琦璇就是胆大包天,连对朝堂做样子都懒得做了。 狂妄之极。 林卓然淡淡瞥了王琦璇一眼,没说话。 按理说主位应该是让给七殿下的,可县令大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一人美美的坐在前面。 就连她的主君,也要稍偏下一些。 穆棱悠哉喝茶,向来重守礼节的她像是不知道似的, 宴席在丝竹声中开始,外面饥荒闹的民不聊生,而一墙之隔的院内,如人间天堂。 恐怕在场的,只有王琦璇能够安心享受丝竹的悦耳。 南方的菜精致小巧,从摆盘就能看出后厨的用心,沈君泽胃口是一直不太好,但难得吃着小醋排骨,心里不难受。 坐在他旁边,余光一直注意着的林卓然察觉到这一点,将面前的小排拿给了沈君泽。 等事情接触,得好好像厨子讨教一下。 沈君泽微微红的耳廓,这样看起来仿佛自己多能吃一般。 但好久没吃到合胃口的了,再害羞,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得多吃点。 悠扬的歌声响起,像是山中的精灵般。 只见身着水秀色的衣裳的男子,从花丛中走出,翩翩起舞,像是一只晚间飞舞在院子中的蝴蝶。 不得不说,才艺堪比宫中歌舞,林卓然自然不吝啬的欣赏,可落到她人眼中,那就不是一会事了。 歌舞起的时候,王琦璇一直在观察她们的反应,安顿好后,她已经去查林卓然的来历了。 很快知晓林卓然是大将军林虞的小女,林虞全朝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纸醉金迷的王琦璇也听闻过其名讳。 加上林卓然现如今是朝廷的五品官员,比她一个小县令要高不少。 最最重要的就是,林卓然至今都没有娶夫,连侧房都没有。 今日见她身边的男人,恐怕是路上带着消遣用的。 王琦璇更加确定,林卓然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送男人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需要花金银珠宝了,那些还是给她留来压床底吧。 “这些是我府内的乐人,不知道给位看的可还尽兴。”王琦璇眯起眼睛笑着询问,“小林将军,您可看好哪位?下官可以忍痛割爱。” 正吃着东西的沈君泽猛然抬头,筷子夹的小排骨又掉回了碗里,眼中闪过戾气,却又很快的收敛的神色,自顾自的吃着。 看样子是不在意,实则耳朵竖了起来,等到当事人的回答。 林卓然微微挑眉,怎么也想不到话题能转到她身上,看了穆棱,后者喝水掩饰嘴角的笑意。 显然是不出手帮忙了,等着看热闹。 孙峤眨巴着眼睛,见沈君泽不说话,比他还要急,桌子下轻轻拽着穆棱的衣角,被反手按住,轻轻拍了拍。 眼中的笑意让他红了脸,不敢再动乱了。 “多谢县令好意,可家夫管的严,纳妾立侧房的事情,他不点头,我是断然不敢的。” “哦?小林将军已经成亲了?”王琦璇没听出来,以为是自己的消息错了。 突然有些同情林卓然了,好好的五品官员,家中有悍夫,娶个妾室都不行。 不过女人都一样,嘴上说的好听,身边不还坐着一可人么? 家中的那位能拦着不让抬家里去,还能拦着不让女人在外面找么。 不要也好,其实奏乐、唱歌、舞蹈的三人,都是王琦璇的妾室,不过还没来得及吃罢了。 现在林卓然不要,那可就别怪她独享了。 林卓然看沈君泽的时候,后者正淇巧也看向她,不轻不重瞪了一眼,仿佛被小猫挠了一下。 宴请结束后,沈君泽离场的速度很快,都没在意林卓然能不能跟上来。 三步并做两步的小跑,林卓然瞧沈君泽走路快速,心都提了上来,石板道上也洒了水,滑着了怎么办。 一把攥人手腕,强制其停下,脸色有些不好,却在看见沈君泽委屈的眼神后,瞬间破防。 语气都不自觉柔和下来,“怎么了,是因为王琦璇给我塞男人的事情吗?” 带着点强硬的把人搂入怀中,林卓然贴着他耳朵,也委屈了起来。 “我都拒绝了,而且那三人一看就知是王琦璇自个留着的,我有沈郎就够了。” 沈君泽抿唇,被哄的完全没了脾气,手轻轻搭在肚子上,“王琦璇的主君看起来不是同她一类人,我可以从那儿下手。” 转过身,清澈的眸子看着她,“想要扳倒王琦璇,需要的不止是口供,还有证据。 王琦璇和匪寇交谈,不可能每次都是见面,必然有书信,找到那个的关键,应该是她的正君。” “好,不管如何我都支持你,只要记住一点,保证自己的安全。”林卓然手掌摩挲着他的后腰,带着缠绵,“你现在可不再是一个人,还有我,和我们的宝宝。” 沈君泽被看的泛起涟漪,怀孕后林卓然就不碰他了,现在可谓是一丝火星都能燎原,更何况暧昧至极的语气,身体上的撩拨,都是致命了。 别开目光,只有泛着红晕的耳朵和脖颈,沈君泽点头,“我知道了。” 哑儿很听话,听见是沈君泽的声音,才将门打开,惊恐的看向四周,胡乱比划什么。 不需要精通手语,沈君泽都知道,这是有人来过了,好在临走时嘱咐了一番。 王琦璇好大的胃口,什么人都想要碰一下。 安抚了受惊如小鹿般的哑儿,沈君泽又去看了眼安安静静,自己玩耍的孩子。 次日,趁着王琦璇去当值的时候,带着路上买的糕点,前去拜访正君。 屋子低调奢华,不过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看起来并不开心,神情蔫蔫的。 昨晚沈君泽就注意到了这人,年纪应当不小了,却还能从身骨中看出风韵来,可想而知年轻时是怎么样的一位美人。 交谈的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从中得知他名唤戚风,曾经是教书先生家的孩子,不过母亲死的早,她流落街头的时候被王琦璇带回了家。 说道这番经历,戚风脸上是温柔的,想来是段美好的回忆。 但那温柔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苍白的无力感。 “不知道戚主君可有看过县城口的样子?”沈君泽没等他回答,继续说道,“逃荒的百姓被拦在外面进不来,入城便要给银子,没银子只能等死。” “许多孩子活生生饿死在街头,还有的男子被趁乱的流氓侮辱致死,匪寇肆无忌惮在江宁县的管道上拦人……” “怎么会这样?”戚风瞳孔颤动,慌乱躲避沈君泽的视线。 “主君,您知道王琦璇的所作所为,对吗?” 沈君泽想要上前质问,理智却告诉他不能操之过急,死死的抓住了扶手。 戚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慌乱的躲避着,放在膝上的手搅在了一起,“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主君!”沈君泽话还没说完,戚风站了起来,“我累了,还请沈郎君回去吧!” 说把逃似的离开,慌乱的背影彰显他内心的不安。 而那边,林卓然把樊齐从大牢内提了出来。 第一次进牢房的樊齐一晚上没敢合眼,江宁县的大牢内还关着其他人,王琦璇可对这些犯人从不手软。 那惨淡的模样看的樊齐心肝直颤,哆哆嗦嗦的缩在角落里,想的全都是自家郎君和孩子。 早知道就不上山做土匪了,哪怕远点跑去码头搬麻袋,也好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已经无数遍想要好好做人的她,在看见林卓然的那一刻,仿若天神下凡,抱着人的腿就不撒手,说是要将功补过。 林卓然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她去见哑儿。 此刻哑儿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虽然神情忧愁,但看见孩子眉眼会柔和下来。 见到郎君,樊齐一股脑的跑了过去,“哑儿。” 哑儿眼泪又巴巴的往下掉,把孩子塞入樊齐的怀中,让她好好抱抱没见过几次娘的宝宝。 自从樊齐上山当土匪后,就很少回家,哑儿独自一个人带着嗷嗷待哺的婴儿,这些他都无怨无悔。 可最担心的就是孩子长大了,却没见过几次娘,那时候哑儿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不哭了,不哭了,俺以后不去上山了,就留在家里陪你们。”樊齐眼眶子也浅,看哑儿哭,自己也忍不住的哭。 “俺就算去扛麻袋,也能养活你们俩。” 如此温馨的场面本不应该被打破,但时间紧迫,王琦璇回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林卓然道,“扛麻袋倒是不用。” “将功赎罪的机会现在就有一个。” 两人皆是看向她。 樊齐挺起胸脯,“只要是能让俺和家人在一起,干什么俺都愿意!” 第五十二章 匪寇所占领的山头是进入江宁县要道穿过的山,所以下山拦堵打劫异常方便,完事后还能快速撤退。 茂密的丛林和蜿蜒曲折的小路山沟,为她们的藏身取得了方便的地势。 真要发动军队去上山剿匪,还说不准能不能成功。 樊齐却是不一样,经常帮上面的老大跑腿,对山路摸的是异常熟悉。 按照林卓然教的,给脸上抹上灰尘,气喘吁吁的跑回山上。 她们的消失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反而是樊齐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才得以见到土匪大当家。 大当家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蹬着的靴子也是兽皮制作,豪放的踩在椅子上,嘴里叼着大烟抽着。 樊齐心中没底,也害怕,但一想到等着她回家的哑儿,心一横,扑通跪了下去。 “大当家的不好了!”樊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在地上,“王县令要剿匪!” “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大当家立马坐直身子,见樊齐还在哭,心烦意乱的起身,一脚踹在她肩膀上。 “哭妈哭,赶紧说!” “俺昨天下山想搞点银子,没想到遇到了朝廷派来的剿匪的,连躲带藏的打听到消息。 王琦璇那个王八蛋,三年任期要到了,想升官,就想着拿俺们开刀。” “什么!”大当家眉毛一竖,抽出架子上放着的弯刀,作势要去砍王琦璇。 后面文弱一点的女人抱住了她,完全不害怕她手中的刀,说话不紧不慢。 “你杀她有什么用,是王琦璇有叛变之意。” 一句轻飘飘的话,让大当家放下了手中的刀,转而看向女人,“你怎么看,军师。” 被唤军师的女人慢斯条理的整理衣裳,“王琦璇三年任期确实要到了,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盟友,能做出这般事情,见怪不怪。” “朝堂的军队来了,咱们还有回转的余地?”大当家弯刀入鞘,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朝堂训练有素的军队我们自然是打不过的。” 军师坐在了绣花凳上。 “但我们的优势是地形,朝廷的人马想要打上来,一时半会是不容易的,我们可以让人先下去打探情况。” 樊齐低垂着眼睛,她赌的就是大当家会冲动行事,没想到军师四两拨千斤,消除了大当家的怒火。 这样计划就完不成了,樊齐眼珠子一转,哭喊声巨大。 “大当家,俺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军师眉头一挑,开口想要阻止,奈何声音被樊齐的大嗓门盖住了。 “那姓王的王八蛋,暗地里嘲笑俺们是没文化的贼,说俺们都是她登上高位的踏板,还说...” 大当家脸色涨红,“还说什么?” “说当上大官后,要把俺们都宰了。” 大当家一生的痛就是不识字,想学过,却怎么也学不会,这点樊齐准确的戳中的痛处。 在江宁县,有官照着,活的有滋有味的,这些土匪早就忘记自己干的是什么勾当了。 全然一副土皇帝的模样,加上王琦璇平日里与她们的财务来往,也多忌惮着掌握武器的匪寇,大当家更是被捧着没了边。 诈一下听见樊齐的话,怒火上头,也不管军师刚才同她说了什么,扬言今晚就要去她府邸,将王琦璇斩杀于刀下。 暮色降临,沈君泽坐在院子里喝茶,哑儿抱着孩子频繁看向门外,等待着外出的妻主。 樊齐在其他人眼中,可能是上不得台面,没钱没势的女人,恐怕没有几个男子愿意嫁给这样的人。 可在哑儿的心中,樊齐是不嫌弃他,愿意全身心对他好的妻主。 不论家中如何变故,樊齐总是会笑呵呵的对他说没问题,让他不要担心。 所以起初哑儿是不知道樊齐离开是去当了土匪,而后知道了也没办法阻止,毕竟家中有孩子要养。 不吃些好的,没奶水,孩子就得饿着。 等来的不是樊齐,而是戚风。 穿着锦缎,比上午见到时更显憔悴了不少,他攥着手中的帕子,看向沈君泽的时候,带着决然。 “沈郎君。”戚风落座,屏退了众人,看了眼哑儿,见沈君泽没说话,舔了舔嘴唇开口。 “我只知道妻主与山匪勾结,城外百姓的事情属实不知晓,我原以为她已经改了,没想到只是瞒着我罢了。” 戚风面露哀愁,曾几何时她们也有一段美好的时光,妻主也是清正廉洁的好官。 当年戚风怀孕的时候,天降暴雨,江宁县首当其冲的陷入了灾害区。 王琦璇来回奔波救灾,向朝廷索要赈灾银两,那时候早出晚归,戚风身怀有孕,却还是每日等着她回来。 日子过得艰辛,但看见县里一点点恢复,心里也是高兴的。 可银子到了,王琦璇的态度却变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和匪寇勾搭上,把银子私吞,还利用匪寇的名声和朝堂讨要钱财。 也就在那次,戚风流产了,差一点跟着孩子一起去。 从那之后,身子一发不可收拾,孩子自然也就怀不上了。 王琦璇自觉是自己的恶行导致了孩子没了,为了补偿,从来不缺戚风吃穿用度,但也从未收敛过做法。 孩子的事情给戚风打击很大,直到现在还是没有缓过来,长久的居住在□□,让他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在听见沈君泽的那些话时,第一时间就是否认。 心中那个为民的王琦璇还活着,而不是现在无恶不作的大贪官。 当询问下人后,得到一模一样的回答,戚风才正在意识到,妻主已经变了,手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的鲜血。 就连带着看见王琦璇,戚风眼中都是死去孩子的样子。 “别的我不清楚,但我曾无意间看见,她进入过地窖。”说出这些话,戚风内心是痛苦的,他知晓这意味着王琦璇会是如何的下场。 “多谢。”沈君泽。 戚风望向沈君泽的肚子,那儿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里面。 “我能摸摸她吗?” 手轻轻抚摸上平坦的小腹,戚风笑了,像是对待晚辈唠家常一样,同沈君泽说了好些话。 告诉他孕期要注意什么,怎么样才能让身子舒服一些。 沈君泽静静的听着,全然没有不耐烦。 戚风一直留到了晚上,要回去的时候,沈君泽按住了他,把两个男人都留在了屋内。 “再等等。” 门窗关上,插上内梢。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紧张。 大当家趁着夜色带着小弟冲入了府邸,对这儿已经不陌生了,直奔王琦璇的院子。 当时的王琦璇正在屋内褪去官服,瞧大当家那气势,一脸的迷茫。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不知道朝堂派的军队在这里!”王琦璇脸色冷了下来。 看见满院子的土匪,已经跟在最末尾的樊齐时,心下一惊。 “中计了!” 王琦璇大喊一声。 院子四周冒出黑压压一片,举着弓箭的士兵,院门口也有士兵守着,可谓是瓮中捉鳖。 士兵们散开一条道,林卓然从中走了出来,身穿软甲,高竖头发,明媚张扬。 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真得感谢王县令的计谋,不然咱们还不好抓着你。” 再傻的人都知道被耍了,大当家怒火中烧,看王琦璇的眼中充满杀意,也不管现在局面了,拔刀直接砍在了王琦璇的肩膀上。 伴随一声惨烈的叫哀嚎,王琦璇倒了下去,肩膀处的伤口流血不止,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给我拿下。”林卓然手握长剑,“投降者不杀。” 原本的土匪人数并不多,逐渐扩大也是因为失地的农民加入,骨子里的寻求安稳是没变的。 纷纷放弃了抵抗,丢掉了武器。 大当家轻而易举被拿下,除了王琦璇,无人受伤。 兵戈的响动声在沈君泽的院子里都能听见,戚风不安的站起身要出去,沈君泽就拦在门口,一步也不曾退让。 直到响动终于平息,才移开身子,戚风推开门,提着衣摆跑了出去。 王琦璇还留有一命,林卓然请来郎中给她简单包扎,平白无故被砍了一刀,王琦璇心里憋屈的厉害。 看向林卓然的眼中带上了狠意,却又没办法动手。 “这次得感谢王县令的计谋,不然按照下官的脑子,怕是想不出来。” 林卓然双手背在身后,俯视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王琦璇。 被压着的大当家不断咒骂王琦璇,顺带着还骂了一圈林卓然,不过后者并不在意,反倒是林王琦璇被气的脸红脖子粗。 慌乱中谁都没察觉戚风的到来,华丽的衣裳与周围的狼藉格格不入,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沈君泽随后便赶了过来,轻轻拉了一下戚风的衣袖。 后者泪水顺着面颊滑落,倔强的不肯擦去。 匪寇被绞杀,还剩下王琦璇,并没有直接证明王琦璇和土匪交谈的证据。 大当家的话并不能作为主要的证据,这也是王琦璇忍耐到现在的原因。 躺在床上的王琦璇心里还在琢磨着如何应对,没想到朝堂这次派来的是硬骨头,还以为能随便糊弄就过去。 戚风端着药缓步过来,抿唇坐在床边,喂她吃药。 “你都知道,对吗?”王琦璇目光深邃,看向戚风的眼中带着怀疑。 戚风手一颤,勺子碰到了王琦璇的嘴唇,声音比想象的要冷静,“妻主想让我知道什么?” 没说话,无声的对峙,空气凝固了。 王琦璇侧过头,躲开了,未受伤的手反手拍开了白瓷的碗,“你走吧,从现在开始,我休夫。” 碗四分五裂,滚烫的药水洒在指尖上,戚风仿佛不知道疼似的。 睫毛闪动,一颗颗浑圆的露珠滚落了下来。 第五十三章 县俯内都在围绕着受伤县令转悠的时候,沈君泽捏着衣角,找到了藏在后院墙角,被灌木覆盖住的地窖。 石头的制作的门不轻,沈君泽花了点力气才打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面无表情,缓慢迈着步子小心翼翼的走下去。 楼梯不算陡峭,应该是顾忌王琦璇的身形设计的。 地窖里放置整齐的木箱,沈君泽随手拿过墙角的木棒,撬开了一角。 金灿灿的黄金差点闪着眼睛,这儿应该就是王琦璇藏匿东西的地方了。 数箱子的个数,这几年贪污的,都在这里了。 借着地窖口微弱的光,沈君泽找到了一个小盒子,表面不像那些大箱子上落着灰尘,王琦璇应该是经常拿出来使用。 收入了袖中,沈君泽多看一眼那些珠宝都没有,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边林卓然刚送走穆棱,两人商讨的是如何向陛下汇报这件事情。 想来陛下派遣她们来的目的,明面上是剿匪,实则想要找出把柄,扳倒王琦璇。 证据一日没找到,就一日不能回去,无法禀报陛下。 思虑在见到主动前来找她的沈君泽时,全然消失不见。 只有在见到沈君泽的时候,林卓然才能笑的眉眼弯弯,真正笑意到达眼底。 “终于知道来找我了。”林卓然牵住沈君泽的手,“吃过没,我刚想去找你。” 桌上放的茶盏还未收起,沈君泽只不过眼神瞟了一下,林卓然就主动解释,刚才是穆棱来了。 虽然沈君泽什么都说,但抿着的嘴唇压着了嘴角的笑意。 关上了门窗,沈君泽正色起来,拿出藏在袖中的一叠纸张,递给林卓然看。 后者脸色越发凝重,“这些你是从那儿弄来的?” “王琦璇的正君是个善良的人,将王琦璇藏匿东西的地点告诉了我。” 沈君泽说的含糊,自然不可能告诉林卓然,他看戚风年纪大了,没有子嗣,猜测大概率是丧子。 所以利用肚子里的孩子勾起戚风的父性,来套取东西的位置。 怎么听都不光明,不想让林卓然知道,自己还有这般恶劣,会利用人软处达到目的的手段。 里头不光有王琦璇与土匪交谈的信件,林卓然从中抽出一张落名穆玄师的信放在桌子上。 这也是沈君泽要私下里给林卓然的原因。 王琦璇确实想要趁着三年任期一过,向上爬,却不是林卓然说的那样,拿土匪开刀。 而是搭上了穆玄师这条线,估计是送了不少礼过去,疏通人脉,在京城铺路。 江宁县这几年每每从户部要银子都能拿动,恐怕也是穆玄师在里头做了手脚。 从朝堂上的敢发言,户部尚书应当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也不晓得下属是如何瞒着尚书就将款项批下呈给陛下。 如果把这东西公布出来,不知道要牵扯到朝廷多少官员。 “我只把她交给你,是想让你掂量一下,这点关于穆玄师的证据还不足以扳倒她。” 沈君泽说此话时无比冷静,就像是于穆玄师毫无关系一般。 “七殿下遇害的事情,陛下是知晓幕后指示,那夜叫穆玄师入宫,目的就是警告。 但为了保证朝野平衡,轻易不会让穆玄师下台,不然一家独大的就是七殿下了。” “穆玄师是很谨慎狡猾的一人,如果不是一击毙命,那么下次再找机会就难了。” 林卓然眸色暗了下来,把关于穆玄师的那一份压了下来,“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就是说让沈君泽保守秘密,谁也不告诉。 王琦璇虚弱的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下最后一个字。 站在侧面,泪水已经流干的戚风一句未言,静静的站在旁边,注视着她。 “这些银子你拿走。”王琦璇从抽屉里拿出沉甸甸的荷包,见戚风没接,叹了一口气,“干净的,是朝堂每年给我的俸禄,我都攒在这里。” 后者才接过,就在那一瞬间。 书房的门被踹开了,穆棱带着官兵前来。 王琦璇仿佛已经猜到了般,毫无反抗之意,颓唐的靠在椅背上。 被押送带走的那一刻,王琦璇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戚风低垂着眼眸,像是一尊雕像般,手中拿着的是休书。 大牢内许多都是王琦璇亲手送进来的人,有坏人,也有被冤枉的人,她枯坐在草席上,披散头发,望着狭窄的窗户。 皎洁的月光照射下来,落下的地方是王琦璇触碰不到的高度。 证据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县官入狱,现如今最能主持局面的就是穆棱了。 依照沈君泽的说法,将地窖内的银子运了上来,那人的士兵们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自然是不能轻易将大批灾民放入,不然会影响县城内正常的生活。 先是在县口安置了棚子,男女分开,带着孩子的可以两人一个,并且在门口施粥。 县城内的百姓也纷纷自发组织前来帮忙,连连说七殿下是位好殿下,连带着林卓然的名气也在南方传了出来。 林卓然在忙活安置灾民的事情,沈君泽则在陪着戚风。 自从王琦璇被压入大牢后,戚风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干瞪着眼睛。 沈君泽什么也不说,让下人按时送饭来,没事就陪着戚风旁边。 府内的三位小妾是王琦璇强撸来的,在得知她入狱后,头也没回的跑了,既然不需要寻求帮助,沈君泽也不多过问。 戚风比尸体也就多了会呼吸,到了第三天,沈君泽端来了一碗清淡的粥,边搅动着边道,“昨日芷若给你把脉,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身子亏空成什么样子了?” 戚风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并不打算理会他,手上攥着的是那份休书。 “你不吃可以,肚子里的孩子,可忍不了。” 又是轻飘飘的一句,让戚风逐渐回过神来。 嗓音有些沙哑,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想要获取肯定的答案。 “你肚子里有孩子了。”沈君泽将碗放下,扶着要做起来的戚风,“你身子亏损的太严重,若是不好好调养,孩子恐怕撑不了多久。” “所以你现在还要绝食吗?带着孩子跟王琦璇一起去了?” 戚风没回答,瘦到能看出腕骨的手颤颤巍巍的端起碗,大口的喝着白米粥。 也不管长久未进食,胃能不能受得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肚子里的孩子。 “慢点。” 沈君泽也终于展露笑颜,戚风是一个好人,沈君泽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利用他,但利用结束,并不妨碍想要去照顾。 都是苦命的人,谁又比谁好呢。 樊齐手上没有沾过鲜血,加上这一次剿匪有重要的作用,算的上是功大于过。 奖励自然是不会少的,但最大的奖励,还是可以和哑儿在一起。 她跟着林卓然一起去安置灾民,休息的时候就会抱着孩子,陪孩子玩闹。 这些日子,哑儿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过。 有些人的人生目标异常远大,甚至到了无法触及的地步;可有些人他只想着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身边有重要的人就够了。 圣旨到的很快,传旨的太监朗读完后,将圣旨交给了穆棱。 “王琦璇同一众匪寇就地斩首。” 午时,王琦璇从大牢内被压出,短短几日消瘦了一圈,脸上的轮廓都出来了。 耀眼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睛,只能被士兵推搡着前进,断头台就在前方,得到消息的百姓早早的就前来观看。 黑压压的一片,在看见王琦璇的时候,纷纷扔出手中的臭鸡蛋和菜叶子,嘴里骂着。 士兵们也不阻拦,任由王琦璇被砸的满头是脏东西。 被按倒跪在了百姓面前,王琦璇环视了一周,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安心的笑了。 被压着低下了头,刽子手拿着喷完酒水的刀,手起刀落。 远在府内的戚风心中一惊,脚步慌忙的跑了出去,刚巧撞见端着饭来的沈君泽。 “妻主她...”戚风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已经猜到了结局,但正当直面的时候,还是被压的喘不过气。 沈君泽没有隐瞒,将现实□□裸的揭开,“死了,砍头,没有痛苦。” 现如今戚风有了另外的心理依靠,这需要去学会面对现实,这不仅是对他,对以后遇见什么挫折,都是有好处的。 王琦璇的死,对戚风来说不是好事,可对江宁县的百姓,则是生的希望。 新的县官要来还需要些时间,这段时间就要先靠着穆棱主持。 对于这种事情,穆棱要比初出茅庐的林卓然要懂的多,在坞城的时候,也处理过类似的情况。 樊齐美滋滋的拿着赏钱,带着哑儿回到了村庄,说是要好好修整房屋,重新开垦土地。 本就是农民,最擅长的也是种地,手头上的闲银子还可以养家畜。 以后的日子过好好经营,可谓是有滋有润。 戚风也走了,走的悄无声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过那沉甸甸的荷包也跟着他消失了,沈君泽放心下来。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他能够做到的也仅此而已。 灾后难免滋生疫病,好在芷若并没有嫌弃无赏钱的救治,将疾病小规模的控制住了。 整天都在熬药,身上带着浓浓的草药味,小丫头虽然懵懂,却是极其听话的,跟着芷若忙前忙后。 早早的睡,早早的起,帮着分发汤药。 沈君泽和孙峤去的时候,王汝南正在指挥士兵分发粮食,那架势豪气的很。 林卓然和穆棱瞧见郎君来了,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跑来,额头上皆有细密的汗珠。 拿着帕子轻轻擦去,沈君泽道,“这些日子忙得都不见人影,我就只好带着孙公子前来找你们了。” 忙,却是忙。 天没亮就走,天黑了才回来,孙峤会不会等不知道,沈君泽不会。 身怀有孕比平常更容易困倦,加上若是等了,难免让林卓然担心。 还不如先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第五十四章 沈君泽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小弧度了,隔着宽大的衣裳看不明显,但每晚林卓然都是抱着人睡觉。 手自然的搭在小腹上,一点点的变动都能清楚的察觉。 心中是欣喜和奇妙的感觉,不过看沈君泽的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半环住人坐在乘凉的棚子里,端来一碗清亮解热的绿豆汤。 王汝南瞧见这儿能稍微偷懒休息一会,连忙跑过来占个位置,大口的喝着。 “天气也太热了。”袖子胡乱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而后又去擦嘴,完全不将就。 “等新县官到了,咱们赶紧走,这烂摊子搁在手里,没个小半年是回不去的。” 王汝南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实话。 救助灾害的百姓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长久的投资,才能恢复原本的繁荣。 这种事情自然是要落在新县令头上的,她们帮帮忙也就好了。 正要是留在这里,朝堂只不准被穆玄师搅动成什么样子。 “依照我看,把王琦璇的银子挨个分一些,让她们从新回家种地去。” 王汝南是大老粗,但想法是好的。 王琦璇那儿存放的银子却是可以这么分,每家每户给一些,足够过冬就行,等来年春耕秋收,就能进入良性循环。 沈君泽垂下眼睛,盯着碗中飘着绿豆的汤没说话,属实没什么胃口。 而端起碗真要喝的孙峤,半途放下,极其认真的盯着王汝南。 “不可,有能力的年轻女性早已逃去了其他城镇,留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残,还有不知进取的地痞无赖。 若是真金白银的发下去,揣着离开,不一定能安稳的揣到家中,说不准半路就被拦截了。” 孙峤第一次主动发表看法,所以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说完后知后觉的红了耳廓,有些不确定的求助穆棱。 后者眼中带着惊叹和赞赏,倒不是因为孙峤的想法有多么好,而是想来胆小的他,能够大胆的发表自己的看法。 哪怕是一点点的进步都能让穆棱喜悦,跟何况是现在。 “我...我只是这么想的,怎么做还是你们定夺。” 孙峤埋下了脑袋,想要用宽大的碗口遮挡发红的面颊。 穆棱没说话,眼神示意了一眼王汝南。 不愧是在军营中混久的人,一个眼神便明白了要做什么,憨憨一笑,挠着脑袋,“孙公子说的对,是我思虑不周。” “多亏你,不然我恐怕就要去做了。” “不行!”孙峤猛的抬头,撞入了穆棱带着笑意的眼中,脸更红了。 一群人都在逗着孙峤,让他建立起自信了。 沈君泽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场面温馨,在一个月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场面。 手被牵住,林卓然面色无常,桌子下却紧紧牵着他的手。 独属于两人的浪漫,在此刻悄悄进行着。 新来的县官名唤李蒙,本是在翰林院修书的,也不知道怎么着,主动上谏要来江宁县当这三年县官。 要知道,富饶时期的江宁县是人人争强的地方,可现如今被王琦璇掏空,还留下烂摊子,多少官员避之不及,她却站了出来。 李蒙身材高挑,浑身带着书卷气息,一言一行皆是大家风范。 不禁让人多看两眼。 “多谢各位为江宁县百姓所做出的贡献,李某谨记在心。”李蒙穿着深蓝色官服,眸子清澈,向众人作揖。 穆棱前去寒暄,林卓然只需要站在她身后便可,沈君泽头带着白色斗笠,小声提醒道。 “户部尚书的女儿。” 恍然大悟,怪不得要来,说不准是因为自觉是母亲管理下属不良,导致江宁县成为漏洞,而造成如今的局面。 所以自发请愿前来,为母亲弥补过错。 这也不是林卓然空穴来风,朝堂上第一次见到户部尚书的时候,就能察觉此人正直果断,且不愿意沾染夺嫡纷争。 想来她的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在书院修书几年,混个功名后好直接入朝为官,在自家母亲的户部当值,人生的道路可谓是风调雨顺。 可偏偏有人就是不按规矩来,秉着心中那杆子挂着良心和道义的称行事。 “或许这是陛下给她的一个机会。”林卓然轻拦住沈君泽的腰肢,粗了一圈,看来芷若的药是有效果的。 沈君泽抿唇没说话,显然是认同林卓然的看法。 只不过这个机会李蒙一个初出茅庐的学子,不知道拿不拿的下。 芷若带着小丫头留在了江宁县,她们要去做什么,没人知道 在全县百姓的欢送下,浩浩荡荡离开,踏上了回京的道路。 来时艰难,回去时格外快。 沈君泽的孕反已经不严重了,明明圆满解决问题,可以回京是一件好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沈君泽看起来半点兴致都没有。 孙峤其实内心有些害怕沈君泽,特别是他皱着眉头不说话的时候,周遭的氛围明显改变,让孙峤有种本能的畏惧。 不过仔细想想,沈君泽对他很好,凡事不懂的事情,都会耐心解答。 思索到这儿,孙峤也就不害怕了。 “沈公子身子不舒服吗?” 孙峤凑过来,手轻轻搭在他的额头上,温度是正常的。 沈君泽半合眼眸,侧脸躲开了手,声音听不出情绪来,“没事。” 冷淡的话语彻底打消了孙峤继续询问的念头,低声应了句,做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路都在思索刚才是不是自己做的那儿不对,所以才让沈君泽如此冷淡,内心的纠结全显示在脸上了。 沈君泽不可能没注意到,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其他人。 本就是个冷淡的性子,不过是因为林卓然和穆棱走的进,而穆棱的心上人是孙峤。 所以沈君泽会花费点时间维持正常的关系,以便达到两位女人相处起来的舒适。 只是不同的是,孙峤性子单纯,从一开始抱着其他目的的友好,到了现在想要同他交往。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穆棱侧眸看去,银色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回京城后你打算如何安置沈公子?” 都知道是穆玄师的妾室,身份实在尴尬,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 “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林卓然面上全然不见忧愁,意气风发,嘴角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车队行驶的速度很快,路上没再遇见暴雨,短短三日便到了城门脚下。 已经是晚上了,打算在城外驿站休息一晚。 驿站的管事看见熟悉的面容,脸瞬间拉夸了下来,带着苦笑。 这帮阎王怎么又来了,还记得上次住过来,晚上就有人来刺杀,把驿站打的一片狼藉。 驿站的管事还不能说什么,默默的承受这一切,只希望这帮贵女们不要再乱出京城了。 心里再怎么想,也要恭敬的把她们迎接进来,怎么说一个七殿下,一位朝堂五品官员。 沈君泽自然是同林卓然一起居住,泡在浴桶内,白色雾气打湿睫毛,望着水面飘动的花瓣出神。 以至于没注意进来的林卓然。 知道指尖破开水面,沈君泽才抬头。 “泡一会就出来,我给你擦干净。”林卓然半倚靠在木桶上,眼中带着笑意。 可沈君泽却笑不出来,明日就要入进,他该何去何从。 舔着嘴唇,拉住了林卓然要离开的手,被热气熏蒸的整个人粉嫩嫩的,像是一块可口的桃花糕。 望着郎君滚动的喉结,林卓然眼神暗了暗。 “我就不入城了,在城外找个村庄暂且住下,等孩子出来再说。” 说这话的时候,沈君泽全程没敢看林卓然的眼睛,低垂脑袋也不知道害怕些什么。 直觉告诉他,女人不说话,肯定是在生气。 但这是沈君泽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有孩子在身上,总不至于正大光明的进入将军府。 况且京城内谁人不知他是穆玄师的妾室,少不了引来流言蜚语,到时候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又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有空来看看我就好。” 沈君泽的话刚说完,面颊就被捏住了,被迫抬起头直视林卓然,眼神慌乱的飘忽不定。 “再说一遍。” 蒸腾的雾气飘然而上,模糊住了林卓然的面容,让沈君泽看的不真切,眼神朦胧了起来。 薄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在听见沈君泽的言语时,林卓然内心是极度气愤和心疼的。 气愤于郎君不相信于她的决心,心疼于沈君泽的懂事。 缓和情绪,松开了手,白嫩的面颊上还残留红色痕迹,林卓然欲盖弥彰的擦了擦。 视线顺着脖颈来到了盛着水珠的锁骨,林卓然艰难的移开视线。 好久没有尝到小郎君的味道了,正值躁动的年纪,林卓然能忍耐到现在属实不容易。 “跟我回家。” 林卓然拽着他胳膊,将人拉了起来,立马用宽大的毛巾包裹住了沈君泽,给人抱到床上坐着。 又拿来白帕子擦拭潮湿的头发。 “呆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指尖穿梭在发丝间,轻柔的撩拨着,“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或许在我身边,你可以不用想的那么多。” 耳边是女人无奈的叹息声,沈君泽的心跟膝上的手一样,搅在了一起。 酸酸胀胀的,一直以来想的多和害怕的多并不是坏事,懂得怕才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内存活下来。 现在有个人站在面前,告诉他可以不用多想,一切交给她时,沈君泽有一瞬间是恍惚的。 林卓然比他小些,沈君泽自然是有种责任感在肩膀上,但今天意识到林卓然并非是少女了,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女人。 憋了半天,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关于你的事,我乐之不疲。” 第五十五章 入京的那一天,沈君泽坐在马车中,忐忑不安。 孙峤自觉自己不聪明,脑子笨,所以昨晚上特意去询问了穆棱。 穆棱给了点提示,让孙峤顺利想起在宴会上见过沈君泽,恍然大悟般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今日看沈君泽的眼中,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解决江宁县的事情传入了京城,百姓纷纷前来迎接,那架势不输当年林虞回京。 火红的衣袍在阳光下炽热浓烈,林卓然眉眼舒展,去过再多的地方,还是京城最舒服。 气候宜人,没有北方的风沙和大雪,有的只是夏日冰粉的清凉和冬日的暖阳。 竹青得知回来的消息,早早就开始忙活了,筹备大餐等待林卓然回来。 一根带子相互缠绕,缚住了宽大的衣袖,绑在脖颈后面,竹青甩着手上的水,手背擦拭额间的汗珠。 “这么早就回来了?” 已经换上了常服的林虞自然的到厨房帮忙,什么女人要远离庖厨,在林将军府都是虚无。 “陛下也着急见穆棱,没多留我们。” 林虞接过菜慢悠悠在盆中洗着,挑拣出有虫洞的菜叶,放在了一旁的竹筐里,那些可以用来喂鸡。 “听春喜说已经进城了,也不知道一路上吃的好不好。”竹青加快的手中的动作,做的是林卓然从小就爱吃的糖醋排骨。 家中的厨子也曾做过,仿佛什么都是一样的,可怎么都做不出竹青那味道。 小时候林卓然吵嚷着要吃,但竹青那时候身子不好,被林虞禁止过度劳累,只能趁着林虞不在家的时候,悄悄做给林卓然。 后来林卓然长大了,明白事理了,就不再会提出让竹青下厨的要求。 瞧着挂着琥珀色酱汁,香气四溢的小排,竹青还是蹙起了眉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生疏。” “不管如何,你做的,卓然都会开心。” 穆棱要入宫参见陛下,林卓然可以暂且回府好好休整,士兵就由王汝南前往归还。 几双眼睛都等着看将军府今日会闹出什么动静。 沈君泽望着将军府的大门,望而却步,又萌生了退意。 手却被林卓然紧紧握住,带着大步跨入俯内。 等候许久的春喜欢天喜地的迎接上来,眼睛滴溜溜的打量沈君泽,疑惑压在心中没说,反正到主君面前就知道了。 麻木的走到主屋前,沈君泽突然停下了脚步,呼吸有些急促,眼中带着不安。 终于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感受,“我害怕。” 话音刚落,屋内走出身穿翠绿色的衣裳的男子,眉眼柔和,淡粉色的唇带着笑意。 “然儿回来了,怎么不通知一声。”竹青迎上来,不痛不痒的训斥了声春喜,眼中是藏不住的乐意。 但在看见身旁的沈君泽,和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时,笑意淡了下去。 喜色褪去,表情有些僵硬,“你们这是?” “爹。”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沉默站在竹青身后的林虞便开口了,“有什么事情吃完再说。” 一句话,让竹青抽离出来,连忙点头,“对,吃完再说,饭已经做好了,别凉了。” 全程低着头没说话的沈君泽,在她们转身进屋后,强制挣脱开了林卓然的手,藏在了袖中。 迎着她的目光,什么都没说,跟着入了屋。 一桌子都是家常菜,不算精致,但能看出满是心意。 “你爹给你特意做的小排,尝尝看。” 林虞神情看不出异样,打破了饭桌的平静。 “辛苦爹爹了。” 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咙,林卓然吸了吸鼻子,前半生最在意的就是父母兄长,自然是不忍心伤害她们。 可感情这种琢磨不透,难以定夺的事情,没办法控制。 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有什么办法,就是想要永远在一起,哪怕是需要取舍。 竹青伤心还有林虞,可沈君泽离开自己,就谁都没有了。 记得在江宁县府邸,糖醋排骨格外对沈君泽的胃口,说是要去请教厨子,哪想到陛下下旨,直接将王琦璇满门抄斩。 恐怕也就只有被一纸休书逐出家门的戚风逃过了一节,其余人都跟着王琦璇去了九泉。 学习做法的事情也就搁置了。 现在看见糖醋排骨,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沈君泽爱吃,行动也确实做了,第一块夹给了沈君泽。 一直低头数着碗中米粒的沈君泽视线突然多出一块排骨,色泽诱人,香气也勾着他的味觉。 可他不敢吃。 气氛再一次凝固,沈君泽捏紧了筷子。 从小就无父无母,他不懂得该如何面对竹青,心中带着愧疚。 如果不是一时的鬼迷心窍,蛊惑失忆的林卓然,她也不可能被拖累到如此地步。 林卓然身世摆在那儿,将来会娶位书香门第的郎君,最起码在感情上不用耗费太大的精力。 “尝尝。” 竹青的声音如同一剂良药,将沈君泽内心的纠结一扫而空,听话的夹起排骨送入了嘴里。 好吃,就是眼睛湿润润的。 一顿饭吃下来,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东西,反正林卓然几乎将小排骨全夹给了沈君泽,毫不掩饰的偏爱。 接下来的事情就需要林卓然在处理了,拍了拍沈君泽的手,让春喜将人送去院内休息,特意叮嘱了让她注意,别让二水吓着会扑着他。 残根剩饭被下人收走,送来了清爽的茶水,竹青却毫无饮用的欲望,盯着林卓然,等着她解释缘由。 “爹爹,我和沈郎在一起了。” 即便是猜到了结果,可真从林卓然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竹青还是气的不轻,脸都发红了。 “你可知道他是谁?那是定安公主的妾室,将来娶入门,你让整个俯的脸面放哪?” 妾室的身份本就不光彩,堂堂将军之女,还要娶她人妾室入门。 竹青气的起身,好几次扬手要打林卓然,抬起又放下,放在掌心疼了十几年的孩子,这么说也下不去手。 可就在听到沈君泽怀孕的消息后,巴掌终于是没忍住落了下来,清脆的响声也让竹青心中一颤。 指着外头的手都在颤抖,沉下声来道,“出去。” 林虞几乎在竹青巴掌落下的那一刻站起身,注意郎君下一步的动作,见没再想动手,才稍稍放松警惕。 想来是真的把人气着了,不然想来脾气温和的竹青不会动如此大怒。 红的巴掌印在面颊上格外明显,林卓然抿唇,眼中满是倔强,一句辩解的话语都没有,让离开,便离开了。 竹青泄力般的向后倒下,他知晓身后站着林虞,无论何时都会护住他。 果不其然跌入了结实的怀抱,竹青顺势趴在林虞的怀中,小声的抽泣。 “打一巴掌发泄一下就好了,别动怒伤了身子。” 林虞低声安慰,干燥温暖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衣裳抚摸郎君的脊背,帮他顺气。 本以为林卓然长大了,能够很好的处理这件事情,没料到还是如莽妇一般,横冲直撞,一点也不懂得迂回。 早知道是这般,就不让她说了。 缓过神来的竹青望着自己的手掌,麻木感还残留在掌心,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知所措的看向林虞。 “我只是想吓一吓然儿,她怎么不躲啊,我用了实打实的力气。” “然儿皮厚,战场上刀剑加身都不怕,挨得住。” 此番安慰并没有起到效果,竹青直接推开了林虞,独自坐在绣花凳子上。 “然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沈郎君也是个不错的人,可怎么就偏偏这两人看对眼了。” 眉头蹙了起来,到现在竹青才开始理智思考,突然一拍大腿,“沈郎君怀孕了!你说是然儿的吗?” 林虞突然有点跟不上思路了,眨巴眼睛缓缓点头,如果她没猜错,沈君泽和穆玄师应当不是床笫间的关系。 可能是穆玄师留在身边的匕首,因为是男子的身份,所以做些事情比较方便。 林虞虽然早已经猜测到林卓然和沈君泽之间的关系,但一直没说,也是疑惑沈君泽是否是尊崇了穆玄师的命令,故意接近林卓然。 毕竟已经栓住了林清明,再拐走林家的独女,将军府真得任由她摆布了,总不能见两孩子死活于不顾吧。 但此番回来,沈君泽应该是一直跟着林卓然的,难不成反叛了? 所以没地方去,只能到将军府来。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林虞脸色沉了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就是正大光明的于穆玄师下战书了,那林清明那儿该如何? 小辈们之间的关系乱七八糟,想到林虞脑袋疼,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还是留给她们自己解决吧。 从后面抱住了竹青,挑着郎君墨色发丝,“卓然把他带回来的,是寻求庇佑的,不过家里的事情向来你做主,去留你定。” 这种时候不能替他做决定,一定要让竹青自己想明白,不然日后即便留下来,在心里也是个疙瘩。 竹青瞪了她一眼,“你只会在这种时候做好人。” 晚上洗漱的时候,竹青心里还装着今天的事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愁苦的脸都皱在一起了。 他乱动,身边的林虞自然也睡不踏实,但林虞就是闭着眼睛,一句不说,一句不问。 最后还是竹青忍不住了,撑着身子做起来,看了眼闭着眼睛似乎睡着的林虞,蹑手蹑脚的想要从妻主身上翻过去。 刚翻过去一半,纤细的腰肢就被握住了,林虞缓缓睁开眼睛,“去哪儿?” “我今日是不是说的太重了,我想去然儿的院子里看看。” 散落的发梢骚动在林虞的脖颈间,痒痒的,撩拨的人心猿意马。 眼神暗了下来,箍着人腰的手又紧了几分,“大晚上的,不要去打扰人家小两口了,要去就明日再去。” “可是...” 林虞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扯过被子给人盖上,“没什么可是。” 床帘微微晃动,红烛随着风晃动。 第五十六章 话分两头说,这边竹青在内疚呢,那边的林卓然正享受沈郎君的温柔。 即便是被风沙吹过,皮子也娇嫩,一巴掌下去脸肿了起来。 林卓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也不知道在哪儿晃悠了那么久。 一直在院中等候的沈君泽坐在春喜拿给他的摇椅上,她贴着墙角偷听,得知沈君泽有了小姐的孩子。 虽然主君看起来生气,但小姐从小被宠着长大,事情终归是会相通的,单单凭借孩子,这位沈公子在将军府的地位也不简单,所以格外小心伺候。 回来后的架势是要在大中午就呆在院子里,等着小姐回来。 日头大,万一晒出什么问题出来,小姐必然给她剥了一层皮,春喜好说歹说,才将沈君泽劝回了屋内歇息。 等到了太阳一落下,那位公子又出现在了院中,神情落寞的厉害。 不得不说沈公子的皮相是绝好的,看的春喜都有一瞬间的想要心里责怪一番自家小姐。 怎么吃个午饭的功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日头落下去,夏日的傍晚也凉快,春喜干脆搬来了摇椅,让沈君泽坐着等。 说来也奇怪,二水扑人的毛病除了看见林卓然会克制住,那是不敢,这次看见沈君泽,情绪异常冷静,多看几眼都没有的。 此刻沈君泽坐在铺着薄绒的椅子上,二水迈着步子,懒散的走到他脚边,爬了下来。 一番举动实在是吓着春喜了,没料到二水还有如此乖巧的一面,属实让人奇怪。 院门口点上灯笼,林卓然才姗姗出现,头发披散在身后,也不知在哪儿沐浴过了,穿着宽松的夏杉,身上带着清香的皂荚味。 屋内投射出温暖的光晕,把沈君泽笼罩其中,林卓然瞳孔微微收缩,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望着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屏住了呼吸。 即便是灯火黯淡,沈君泽还是发现了异常,指尖微微颤抖着拨开女人垂在面颊的头发。 明显肿起来的面颊,刺痛的眼睛,泪水眨巴间滑落下来。 “疼不疼?”沈君泽跟着呼吸都放缓了下来,抱住了林卓然的腰肢,深深的埋在她肩膀,“对不起。” 二水绕着她们脚边乱转,圆溜溜的眼睛带着不解,实在是没办法吸引视线,只能用身子不断去蹭她们。 “等多久了?” 林卓然勉强扯出微笑,实在是面颊一动就会隐隐胀痛,也不知道明日上朝,被别人看见会闹出什么笑话。 “我从中午一直等你,为什么不回来见我?”沈君泽语气带着怨气,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只害怕被遗弃的小兔子。 林卓然拇指轻擦去沈君泽眼角的泪花,吻落在额头,“下次不会了。” 她不来,是指望着到晚上肿能消下去,没想到脸上的皮子那么娇贵,用了许多办法都还能看出来,所以只能想着晚上视线不好,说不准沈郎就忽略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哪怕是自己情绪的一点改变,沈君泽都能敏锐的察觉到。 林卓然揽着他的腰,带着人向屋内走,低声询问,“晚饭吃了没?” 摇头,看不见林卓然,沈君泽心中没底,怎么还可能有胃口去吃东西。 听到这话,林卓然惩罚似的拍了下他后腰,“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要吃饭。” 转头吩咐春喜去准备用膳。 能吃饭春喜就开心,能吃说明问题不大,乐呵呵的道,“早就备着在厨房灶台上热着了,就等着小姐回来。” 食物的香气勾起沈君泽的食欲,放松下来却是饿了,肚子咕咕叫。 自从度过早期阶段,孕期的反应就没那么大了,胃口也比从前好了不少,能将一碗粥喝的见底。 不知不觉就吃多了,沈君泽摸着吃完饭后,隆起格外明显的小肚子,弯起了眼睛。 特意牵过林卓然的手,放在了肚子上,“你说,我多吃点,小家伙是不是长的就快些?” “少烦忧些,才是最孩子真的好。”掌心下的感受,让林卓然产生微妙的感觉,知道有孩子了,和触碰到是不一样的感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胎动。 一提忧愁,沈君泽收敛了笑意,眉眼拉拢了下来,四周都是林卓然生活的痕迹。 他感觉到很安心,很喜欢这里,可今日竹主君的态度明显是抗拒的。 从某些方面沈君泽理解,却又不想要放弃。 在一起已经不容易了,蹉跎了许久,差一点就错过了,不想再因为任何事情而分开。 “妻主。”沈君泽眼中闪烁着光芒,看人的时候带着撩拨之意,又显得无比真诚。 “主君若是不愿意让我留在府内,或者让你娶我,千万不要跟他对着做。 不论怎么样,主君对你都是极好的。” 沈君泽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些违背内心,他当然希望林卓然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会护在他身边。 可对比之下,他更加知道,林卓然是在意家人的,如果真因为自觉而和家里闹矛盾,想来林卓然也是不会快了。 而沈君泽的一番话语,并没能得到林卓然的回应。 晚上相拥而眠,沈君泽却是睡不着的,在对林卓然有想法后,就幻想过踏入将军府的门,睡在林卓然卧室内。 现如今真的躺在上面了,沈君泽手心都在冒汗,看四周的帘子带上了些许期待。 同其他郎君一样,也想着风风光光的出嫁,那时候一席红衣,等待妻主骑着骏马接他回家,梦中也曾遇见过此番场景。 不过曾经的沈君泽还会期待一番,是否真的有这种可能,但今日见到竹青的态度后,觉得竹青能够让他留在将军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如果真的不能留下,他不会呆在京城,这儿有太多不美好的回忆了,并且自己一日在京城,穆玄师就有动手的可能。 他已经打算好了,等明日天亮后,趁着众人不注意,出城。 去和林卓然第一次夫妻生活的地方,那做村庄穆玄师应当是找不到的。 那做破旧的房子,承载的回忆是谁都无法替代的,沈君泽是打心眼里喜欢那儿,或者说喜欢那段时光。 心中有事情,睡眠自然就浅,晨光刚照进来,沈君泽就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女人揽着她的腰睡的香熟,睡着的时候还下意识的护着肚子,心下一片柔软。 这人好的人,沈君泽怎么忍心让她为难。 轻轻在她微蹙的眉间亲吻了一下,沈君泽悄然爬起,月份大了,肚子里揣着东西的感觉就明显了。 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走自然也没有,沈君泽先是留了一封书信在桌上,简单说了自己去了什么地方,让林卓然有时间可以来找他。 并且千叮万嘱咐不要同父母吵架。 迎着阳光推开门,却在看见院门口等着的人后,愣住了。 双唇紧抿,仪态立刻端庄了起来,眼中闪烁不定。 即便确定要离开了,沈君泽再见到竹青还是害怕的。 “主君。”恭敬行礼,沈君泽心跳扑通的,观察竹青的神色,不像是在问罪的。 竹青也有些紧张,好在身后的柏翠应对这些事情有经验,面带微笑道,“沈公子可曾用早膳?” “还未。” 两人都在互相试探,沈君泽保持安全距离,手护在肚子上,竹主君的目光时不时看向他的肚子,让沈君泽不知所措。 “那就一起吃吧。”竹青也察觉到不妥,收回视线,嘴角绷着。 本想着走的,却稀里糊涂的到了主屋,还同主君一起用早膳。 当粥端上桌的时候,沈君泽还有不真切感,难道竹青是想借着林卓然不在的时候,给自己下马威。 粥很香,里头放着鸡丝和鸡蛋,加上切碎的青菜,喝起来口感丰富,沈君泽没忍住多喝了几口。 自从有了孩子后,觉得什么东西有营养,都会强迫再多吃几口,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每样都多吃几口的习惯。 而这边的竹青,思考着了一晚上的措辞,该如何说出来。 为了今天早上这一餐,竹青早早就把林虞赶去了偏屋,让她在那儿用完膳后去上朝。 看自家小郎君如此重视,林将军只好在自己家中屈身于偏屋。 “孩子多大了?”竹青问。 沈君泽如实回答,“快三个月了。” 时间一推算,竹青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晚上春喜前来汇报的男人,怕不就是沈君泽了。 这么早就在一起了,竹青隐隐有些头疼。 “你是定安公主妾室,可曾想过同林卓然在一起后,将如何面对她?”竹青放下手中的勺子,沈君泽也跟着放了下来,坐姿端正,如同被教书先生提问般。 “不瞒主君,我同穆玄师并非世人所看到的那样,里头有许多弯弯绕绕。”沈君泽眼神坚定的看向他,“我能保证的是,我同林卓然在一起时是清白之身。” 随后垂下眼睛,务必落寞,“卓然带着我看似回府,实则是像您寻求救助。” 他壮着胆子拉过竹青的手,摸上隆起的肚子,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穆玄师已经恨上卓然了,她想要动手除去我肚子里的孩子。” 几分真话,几分假话,沈君泽自己都分不清楚。 竹青在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沈君泽便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到底还是善良的人,不会如此狠心。 沈君泽在赌,竹青知道林清明怀孕的消息,每日的前来看望,能得知他是喜欢孩子的,并且觉得将军府的孩子来之不易。 所以他赌竹青会不会对林卓然的孩子心软。 在看见竹青错愕的面容时,不着痕迹的勾起唇角,他赌赢了。 第五十七章 认知之外的事情灌输进来,竹青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反应,表情都呆滞了起来。 穆玄师要杀林家的孩子。 竹青揉捏眉根,是老了吗?怎么没办法接受小辈们说出的话。 “君泽绝不会让主君为难,已经找到了安置之所,虽然简陋了一些,但能确定穆玄师是找不到的。” 沈君泽面容白净,五官端正,给人无端信任感,他也很会利用外在的优势,给对手制造假象。 “我本想今日趁着卓然未睡醒时离开,却不料被您带来了这里,想来卓然就要醒了,若是主君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若是主君无其他事情,君泽就先行离开,不然卓然知道了,定然又要和您闹矛盾。” 一番话说的漂亮,让竹青不由的沉思起来,就在沈君泽站起身之际,竹青松口了。 “留下来吧。”尾音带着淡淡叹息声,“然儿不是不懂事的人,既然知道你的身份,还愿意同你在一起,也是极其喜欢的了。” “也是我们林家对不起你,但你的身份你自己比谁都清楚,林家目前是不可能给你名分的,我希望这一点你能想清楚。” 竹青的一番话,字字句句都是真切,不带任何偏见,不由让沈君泽眼眶红润,抽吸鼻子点头。 “君泽都是知道的,我在外人眼里本就不是清白之身了,也不奢求什么明媒正娶,要什么名头,只希望孩子能平安出世,我也能陪伴在卓然左右。” 话语真诚起来,这也是沈君泽真实的想法,不再奢求更多,见好就收。 竹青松开蹙起的眉头,终于是带上了笑意,“你回去吧,别让然儿等久了。” 这一觉林卓然睡的格外熟,仿若是将一路上的疲惫全都休整回来,但醒过来没摸着身边的人后,林卓然心瞬间跌入谷底。 沈君泽不在身边,她竟然格外的慌张。 慌张的起身,环顾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无限的压抑在心头肆意,暴虐的情绪快要将其吞没。 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白犬吐着舌头,欢天喜地对迎接醒来的主人,尾巴晃悠的只见虚影。 可林卓然却不曾多看它一眼,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一份信件。 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一种猜测在脑海中浮现,离开确实是沈君泽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几个喘息,林卓然才拿起信封,已经想过无数遍,若是沈君泽真的离开,将人抓回来后,她要如何处置不听话的人时。 门被推开了,沈君泽眨巴着眼睛,情绪轻快,在看见林卓然状态失常已经手中的信封时,几乎是小跑过去,夺走了她手中的东西。 两人主人的互动让白犬更加激动,在沈君泽身边绕着,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只可惜这位郎君的视线全都放在自家妻主身上。 “这不看也罢。”沈君泽讪然一笑,把东西藏在了袖中,坚决不让林卓然拿到。 女人眼眶泛红,先是上下扫视了一圈,发现没受伤后,才死死的盯着沈君泽的面孔,一字一顿,从牙缝中压着怒气挤出来的。 “去哪里了?” 沈君泽直觉事情不妙,没想到不过是短短离开了一会,林卓然的反应会如此大,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拉着人坐下,将事情娓娓道来。 “主君同意我留下了。”沈君泽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闪发光,是被认可的快乐。 当然叙述的时候,沈君泽将林卓然不必要听见的话给简单略过,毕竟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女人突然抱住了她,下巴抵在白皙的脖颈处,贪婪的呼吸沈郎身上的味道,“别吓我,我禁不住了。” 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沈君泽目光软的像是一摊水,拍着女人的后背,轻声安抚,“我知道了,以后不会。” 林卓然自然是开心的,不过想到现在在京城,穆玄师虽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动手,却也不能不防着私下里使绊子。 嘱咐沈君泽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若是必须要去哪里,一定要告诉竹青或者将军府里面的人,以确保出事情能够找到他。 简单用了早膳,林卓然瞧见林虞的马车停在俯门口,应当是在等她的,便麻溜的爬了上去。 林虞背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昨晚属实没有睡好。 不过为了自家小郎君,也怨不得什么。 看林卓然神采奕奕的,昨晚休息的定然不差,林虞多多少少有些看不顺眼。 “竹郎同意留下来了?”林虞瞥了她一眼,快速收回目光。 林卓然坐下整理好官服,脊背挺的笔直,带着笑意,“爹爹一向心软,此番也不例外。” “竹郎自然什么都好的,你以后莫要惹他生气了。” 护夫心切,林卓然算是知道,林家怕夫郎的名声是从谁那儿传出去的了。 此番没有骑马,两人坐着马车晃晃悠悠来到宫门口,此时宫门开敞,百官朝见。 江宁县的事情处理的很好,解决了朝廷的蛀虫,此番上朝,陛下定然会重赏。 林卓然站在林虞身后,于一同武将一列,官服称托女人越发成熟,褪去了稚气,展现了该有的锋芒。 户部尚书面色憔悴,神情有点蔫巴,这是最近没睡好,眼底下的淤青都要挂到眼角了。 林卓然的官职自然是不能再升了,毕竟身上还需要军功的加持,而且年纪轻轻的如果身居高位,难不保证林家权大欺主。 奖赏田地、布匹、银子,还给他赐了座宅子,算得上是最好的补偿。 而穆棱,得到的仅仅只有赞赏。 不免对她有一些同情,只能说皇女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为国家所做,陛下赏赐是陛下的事情,不多做表扬或赏赐,是对你的教导。 今日早朝并无其他的事情,大多是每月汇报各地的收支情况,事情于林卓然无关,她也懒得多听多想。 满脑子都是在家中等着的沈君泽,也不知道将来会和爹爹相处的怎么样。 不过沈郎性子好,爹爹也是温柔的人,有她在中间调和,应当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事实证明,林卓然的担忧是多余的。 因为林虞还有公务在身,林卓然本想着自行回去,哪想到林虞拉着她留了下来,意思是迟早要接受。 早些会,也好过突如其来,被动学习。 话说的没错,可林卓然心思压根不在上面,又碍于林虞的面子,只能乖巧的跟过去。 马车路过将军府门口,驶向城外。 林虞闭目养神,这几天处理郎君情绪的事情,有些耗费精力,加上还要管理城外军队的训练,以及听守城将军每日汇报。 虽然身为将军,但他的职责可不单单只是带兵打仗,朝廷不养闲人,无动乱的时候,林虞便要负责京城内与士兵相关的事情。 陛下美名其曰让京城的武官尝试一番在边塞的感受。 实则是无稽之谈,管理边塞将士的那一套放在京城内完全不适用,不过是陛下给的下马威而已。 让初回城的林虞知道,不论军功有多大,还是得听天子的话。 当然林虞很厉害,她能在短短几日四处请教,加上自我的摸索明白了不同之处。 在京城内走武官这条路的,不乏达官贵人家的孩子,墨水吃不下去走,又想要当官,只能宁辟蹊径。 走军途就是不错的路线,跟着大将后面混个军功出来,不比寒窗苦读来的要快的多。 所以士族子弟也遍布散落在京城各个军营之中,有些是无名小卒,有些已经当上了芝麻绿豆大的官。 身上难免带着家族的光环,不愿意听指挥形式,更加不明白军营中的秩序,导致京城的军队外强中干。 林卓然虽然不知道林虞是如何解决这种情况的,但就目前陛下的态度来看,很是满意林虞的所作所为。 京城外落在着大小不一的军营,为的就是防止京城内有变动,支援可以迅速赶到。 她们来的是最大的,也是最主力的一个部队中,里头正严格进行每天的训练项目。 林卓然跟在林虞的身后,士兵们操练的模样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四处观察军营中的建筑摆设。 曾经也曾在边塞时听过一些从京城调动过来的士兵,她们曾描述过军营里的情况。 无人将训练放在心上,自以为在皇城底下便不会有人敢入侵,加上金凤朝国力日渐雄厚,将士们生出了倦怠之情。 酒水、博弈、甚至还会偷偷带小倌入营帐内。 “也没有外界传言的不堪。” 林卓然撩开帘子,一路上的士兵们见到她们规矩行礼,其中不乏富家子弟,神情表现的坚毅,完全不是酒足饭饱的窝囊废。 林虞没说话,只是轻笑了一声,主帐内的桌子上已经摆放了不少的卷轴,等到林虞批阅决策。 一盏清茶端上来,林卓然端着茶盏来到林虞身边跪坐下,一同去看卷轴上写的东西。 本以为会无聊,没想到越看越精神,卷轴上有许多林卓然曾经不曾注意过到的问题。 比如士兵们夏日解暑的饮品,冬日里取暖所用的柴火,是多少数目?如何计算?如何节约? 她就坐在一旁不说话,静静的看着林虞处理,心中更加佩服。 眨眼间就快到午时了,赶回去必然要错过午膳时间,军营内的负责人已经妥帖的端上了饭食。 “大将军,林小大人,留下来用午膳吧,今个士兵后山巡视,逮到了山鸡,特意给您炖了尝尝。” 负责人身穿软甲,精气神十足,看向林虞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崇拜。 “不了,郎君还在家中等我。”林虞拒绝的没有任何犹豫。 这也正是林卓然要说的。 林家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只要是能归家一起用膳,就要回家。 大概是人在外行兵打仗久了,不知道还能同家里人一桌吃多少次饭,所以格外珍惜每一次相处的时间。 第五十八章 两女人对自家的郎君都是很相信的,但心中唯独不相信对方的郎君。 林卓然自认为沈君泽性格温和,懂得与长辈相处,爹爹人也和善,况且已经同意沈君泽留下。 即便看在他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也不会为难。 林虞就不一样了,她比林卓然早混了十几年,什么样都妖魔鬼怪都见识过。 在看见沈君泽的第一眼就明白此人绝非表现的无辜善良,全都是遮盖皮下不为人知一面的伪装。 不过是喜欢上了林卓然,所以才会克制内心的猛兽,收起獠牙。 这样的男子最喜欢的便是打感情牌,若是无伤大雅。 比如今晨,林虞虽然不在,但已经能猜到沈君泽会利用竹青对林卓然的重视,顺便提一嘴肚子里的孩子。 竹青自然不能狠下心来。 有一位这样的人在林卓然身边固然是好的,他可比其他贵族家的公子要明白形式。 不会因为鸡毛碎皮上的生活琐事胡乱闹腾。 但这不代表林虞会放心的让沈君泽和竹青相处,在沈君泽的眼中最重要的应当是林卓然。 难不保会在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将竹青推入深渊。 退一步讲,经历了风风雨雨,林虞想方设法的保护竹青,为的就是让他避免接触外界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自然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愿意竹青太过于接触心思沉的人。 不说,但心里都在担心,两男人在家里会不会闹矛盾。 下马车后步伐不约而同的快了起来,母女两像是比赛似的。 听春喜的意思,两位郎君都在主屋等着她们回来用膳。 事实证明,担心都是多余的。 沈君泽眼角带着笑意,碗中是挑出的几块糖醋小排,正侧头和竹青说着什么。 应当是竹青提示了一声,沈君泽猛地转头,看见林卓然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 起身迎接,竹青自然的为林虞添置碗筷,带着稀碎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们回来的会晚,就让沈郎君先吃了。” 林卓然接过春喜递来的碗筷,瞧桌上的小排,微微挑眉,“爹爹这是又下厨了?” “昨天见合沈郎胃口,刚好市场上的小排还不错,就买了回来。”竹青夹了块给林卓然,“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带着卓然去城外军营走了一圈,了解里面的事物。”林虞道。 饭桌上的菜还热着,除了小排是竹青夹给沈君泽的,其他沈君泽都还未动,等着她们回来。 在竹青的心中,接受便是接受了,不再心怀芥蒂,一顿饭吃的和和气气。 沈君泽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眼角余光就没离开过林卓然,能看出女人心情愉悦。 然而穆棱这边就不太美妙。 下朝后陛下单独将她叫入了书房,凤沉香的味道闻的让人心神安宁。 奏章整齐的叠放在一起,朱砂笔在微微泛黄的纸张上书写,并没有抬头去看站在原地的穆棱。 时间一分分随着沙漏流逝,穆棱腿站的酸疼,强忍着不适继续等待。 终于在身形轻微晃动后,陛下揉着脖子抬起眼睛,眸中是习惯的犀利。 “赐坐。” 这回太监才敢上来,把茶水放下。 “听闻你去江宁的时候,带着孙峤一同前去?”朱红色的唇开合,陛下一个个将批奏完的奏章,扔在竹筐里。 待会太监拿下去便好。 孙峤的名字像是一枚投入平静湖水的石子,荡起点点涟漪。 心思百转,最后选择闭口不言,等着陛下接下来的问话。 “他对你有恩,应当是好好待人家,你若是喜欢,纳入俯内为妾室。” 做皇女的妾室自然也是不差的,但穆棱从未想过让孙峤受这般委屈。 不单单是为了日后在府中,一旦松口,陛下必然会安排她娶贵族的公子,到时候孙峤和他的孩子,在府内的地位永远得不到尊重。 带着孙峤出来,可不是为了受这般苦楚。 “金凤朝看起来繁荣昌盛,实则内忧外患,北方的突厥今年冬天随时会来冒犯,朝鲜也蠢蠢欲动,而朝廷内仍有蛀虫的存在。国家不平,女儿何以有颜面成家。” 穆棱没有办法直接反驳陛下的意思,只能采用迂回,适用家国情怀来打消陛下对孙峤的处理想法。 这是间接的告诉了陛下,她不屑于确认斗那些无意义的权利,想要的不过是一方太平,万家炊烟。 “你的性子朕了解,你可知道做女帝基本的要求是什么?” “那便是不可以有重视的东西。” “让和你看中的东西,将来都会成为杀死你的软肋,这一点朕应该不需要教你。” 陛下话说的冷酷,穆棱却毫无反驳的理由,因为她说的对。 穆棱对孙峤的偏爱人尽皆知,孙峤对穆棱的依赖也是人尽皆知。 不可能随时随地把小郎君带在身边,万一落单了,保不准有人打他的主意。 京城内可不存在什么正人君子,只有权利以及利益才是第一要义。 穆棱不像林卓然,他有父母可以护着沈君泽,并且沈君泽也绝对不是无能之辈。 孙峤太过于单纯,很容易被骗,而自己身边连个基本亲信都没有,总不能把孙峤放入全是女人的军营中。 这一点倒是提醒了穆棱。 “该说的朕都说了,朕不会强求你做什么,但希望你能明白,所以的选择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陛下神情看不出什么,外面传言陛下疼爱七殿下,可这样子怎么看也不是疼爱的模样。 帝王心难测,是真是假谁人知道。 露珠心思活脱,忠诚于穆棱,也就忠诚于穆棱所爱慕之人。 孙峤在府内的生活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向来什么事情都自己做的孙峤还有些不习惯。 特别是面对露珠开朗活泼的性格,不管安排什么,孙峤都是点头答应的。 就比如露珠见孙峤从不捯饬自己,自发去胭脂店买了香粉来,让府内爱臭美的小厮来教孙峤打扮自己。 这些东西孙峤是听过的,可从来没见过别人用,那粉细腻、香而不腻。 “这些东西恐怕不适合我,我还是不要碰好了。”孙峤望着拿柔软粉扑走向他的小厮,心中有些慌乱。 在记忆中,这些东西从来都不是他该有的,不是该属于他的。 露珠知道孙峤脾气好,端来绣花凳子坐在旁边,苦口婆心的劝说,“京城内的公子都擦脂涂粉的,一个个小脸白净的厉害。” 说道这儿,露珠明显察觉到孙公子情绪低落起来,垂下的眼睛泛着淡淡的愁意。 “沈郎君也从不涂那些东西。” 声音极小,露珠还是听见了。 虽然不知道沈郎君是谁,到底长相如何,但孙公子日后被殿下带出去见人,碰见其他人家的郎君。 打扮的精致可人的,被比下去了可怎么是好,到时候那些长舌夫们免不了嚼舌根。 “您尝试一下吧,这位可是府内最会捯饬的小厮了,一定把您打扮的漂漂亮亮。”露珠眨巴着眼睛,笑起来眼角弯弯,很是喜庆。 见孙峤还在犹豫,不免提了一嘴,“女人哪有不喜欢漂亮的,就当是给殿下一个惊喜了。” 这下孙峤才松口,点头,接受了露珠的提议,心中带着隐约的期待。 从书房出来后的穆棱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前往了跟着她一同回来的南方部下处。 到了午膳时分,才出来,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可到了府门前时,瞬间转换了情绪,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远远的露珠就迎接上来,眼中带着笑意,“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孙公子在屋内等您用餐呢。” “今日府中可有异样?”穆棱勾了下唇角。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异样问的就是关于孙峤今日做了什么。 露珠朝她眨了眨眼睛,“殿下去看了就知道了。” 小圆桌旁坐着一位挽着秀发的男人,淡蓝色的袍子称托气质不染尘埃,露出的耳朵微微泛着红晕。 穆棱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是孙峤,惊讶于今日为何是如此妆扮,站在原地没动弹。 而听见动静的孙峤扭过脸,眉毛被修的秀气,眼睛周围抹着淡色的胭脂,唇瓣上涂着亮晶晶的东西,饱满可人。 “回来啦。” 孙峤起身,腰间的挂着的流苏微微晃动,有些不习惯身上略微繁华的衣裳,局促的不知所措。 一双明眸紧张的盯着穆棱,观察女人的反应。 “吃饭吧。” 平静的一句话,让心中带着期待的孙峤瞬间冷静下来,点了点头,无措的扶着桌子坐下来。 露珠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悠,心中顿感不妙,却又无能为力说不了什么。 不应该呀,他能感觉到殿下是喜欢孙公子的,怎么面对爱人精心打扮过的模样,是这样一副态度。 露珠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再多待,将碗筷放上,灰溜溜的跑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孙峤低着头自顾自的吃饭,心中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也不知道是气谁,只能将情绪发泄在饭菜上。 腮帮子揣的鼓鼓的,后知后觉得嚼不动,伸手要去够茶壶时,穆棱比他快了一步。 凉凉的茶水顺着食物下去,终于是好受了。 “怎么这般着急?”穆棱拍着他后背,微微挑眉。 “那些京城内的公子,必然不会像我这般粗鲁。”话语脱口而出,将两人都震惊了一下,孙峤强行移开目光。 破罐子破摔道,“我即便穿的、打扮的再贴合京城审美,骨子里终归是小村里出来的,自然是比不得。” 这下倒好,越说越委屈,眼尾的红胭脂越发艳丽,“我是蒙了心了,才去学那些东西。” 穆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儿出了问题。 第五十九章 来龙去脉逐渐理清,穆棱有些哭笑不得,“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吗?” 拇指擦去郎君眼角的泪花,眼神柔和下来。 承认有些不太好意思,可说自己心血来潮,也却是不像。 腼腆的点头,瞥开脸,不去看女人的面容,省的看见心中难过。 “好看。” 穆棱目光落在白净的耳垂上,那儿夹着耳夹,一颗圆润的白珍珠用细链子吊着,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 “我以为你只想尝试新东西,怕你面子薄,就没多说什么。”穆棱从后面轻揽住他,下巴抵在其肩膀处,带着笑意。 “今日想的事情有些多,走神了。” 简单的安抚就能哄回郎君的心,孙峤迟疑着转过身,“这些衣服和妆扮我不喜欢。” “不喜欢便不穿,我的峤郎如何,我都喜欢。” 小厮打扮的技术确实高超,孙峤这副模样让人心生爱怜,也符合大众审美。 可这样放入人群中,就被同款淹没了,没有一点自己的特色。 孙峤舔了舔嘴唇,口脂的味道算不上好吃,带着淡淡苦味,察觉到穆棱的情绪确实不高涨。 心顿时软了下来,悄悄拉住她的手,“有什么心事,我能为你分担吗?” 他虽然不如沈君泽那样,可以相处好点子,能看穿事情的真相,但穆棱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舒服。 既然已经交心,有些事情也不必再隐瞒,回握住男人的手。 “今日下朝后,我去了躺跟随我回京的南方旧部,恐怕我得着机会回去了。”穆棱眸中带着淡淡笑意,将孙峤碎发挎在耳后,“得委屈你跟着我到处奔波。”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孙峤无所谓的摇头,“只要你在身边,哪儿都好。” - 午后的阳光懒散的透过窗子照进来,林卓然抬手拉下床帘,阻隔了光线,翻身抱着身边的郎君继续睡。 昨夜沈君泽想了许多,没睡好,所以中午格外贪睡点。 不知道是不是心中还不踏实,单单放下帘子的声音就惊醒了他,迷糊的睁开眼睛,习惯性的推了推身边的林卓然。 “我放床帘,没事的,继续睡。”林卓然轻声哄着。 吃饭吃不了多少,睡眠总要充足,拉高被子,在他小腹轻轻拍着。 “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沈君泽眨巴眼睛,努力的让自己清醒过来,聚焦后看向身边的女人,不自觉的弯起眼睛笑了。 “好。”林卓然撑着身子爬起来,帘子笼罩的床上区域昏暗,带着独特的温馨。 相互抱在一起,什么也不用说,就很美好。 晚膳时分迎来了一位许久不见的人,林清明。 沈君泽看见他不免有些无措,既是揭穿他的人,又是帮助过的人。 “清儿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竹青瞧见林清明很是开心,这些日子都在担心林卓然,放在林清明身上的精力自然少了不少。 “心血来潮,就过来看看,刚巧赶上晚饭。”林清明说完后看向沈君泽,勾起唇角,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对于沈君泽出现在将军府,是一点都不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了该如此。 因为林清明的到来,晚膳又丰富了一些。 林清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再过两个月就要临产,整个人显得有些笨重,脸也稍微浮肿了起来。 “天气逐渐转热,你若是闷得慌,我让你母亲送些冰块儿去,搁屋子里凉快。” 竹青自然是心疼自家儿子的,也知道怀孕要受多大的苦,想方设法的给他制造良好的生活环境。 想当初他生林清明的时候,就是在夏天,那时候的林虞还没到可以用冰的地位,闷热的夏天加上身上的燥热。 让竹青受了不少的苦楚,特别是一到晚上,比旁人更加害怕闷热,躺在狭窄的床上根本睡不着。 那时候林虞还在官途的上升期,事物繁忙,每日虽然不说,但竹青能够察觉到她的疲惫。 便强忍着让自己闭眼,等待林虞睡着后,再蹑手蹑脚的跑去外屋的软榻上,吹着侧面窗户的分,盖着小薄毯子,缓解不适。 终归是被起夜的林虞发现,女人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在晚上的时候,会陪着他一同在软榻上吹风。 并且没几天,就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冰块,虽然每次的量都不多,但自此后从来没断过。 林清明弯起嘴角笑了笑,“爹爹不必担心,公主早已准备好过暑的东西了,我还想着若是太热,便去山里头的庄子住。” 这下竹青的心才放下来,“那便好,定安公主对你如何,我还是放心的。” 女人们都没怎么说话,全是男人互相拉家常。 林卓然的月份大了,胎动就越发明显,吃完饭后,男人们坐在院子内,围着林清明的肚子,期待小家伙能动一动。 沈君泽手搭在林清明的肚子上,等待着,转脸看见林卓然,手抽开正想过去,突然掌心被踢了一下。 瞬间瞪大了眼睛,“踢了我一下。” “小家伙晚上才闹腾,总是不安分。”林清明嘴上那么说,脸上洋溢的是幸福的微笑。 林卓然走过来,从后面揽住沈君泽,将他的手裹在掌心中,“爹爹,母亲叫你去趟书房。” 竹青没多怀疑,起身整理衣裳,“我最近抽空给做了虎头鞋、虎头帽,刚好回来一起带给你。” 竹青走后,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林清明无比认真的看向林卓然。 “既然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就说明心中都是有彼此的,作为哥哥我自然希望你好。” “所以我今天过来不单单是看望爹爹,还要告诉你们的是,穆玄师私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夺位之事。” 说到这儿,林清明眼中难掩痛苦神色,心上人要走向极端,他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越走越远。 “所以很有可能为了打压七殿下,而对你下手。”林清明的目光落在了沈君泽身上。 不用多说什么,皆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虽然早已知道穆玄师动杀心的意思,但真听见,又是另一种感受。 跟了那么多年的主子,沈君泽心中不难受是假的,从前对穆玄师种种都是赤诚,带着感恩的心。 说不感恩是假的,如果没有穆玄师当初的拉他出来,他说不准就死在那贫穷的巷子内,更不用提后面遇见林卓然了。 “哥,你小心些。” 林卓然露出担忧之色。 先不提其他的,单林清明放走沈君泽这件事情,就不是秘密。 穆玄师的性子以利益至上,林卓然最担心的就是,林清明反复透露消息,把穆玄师惹毛了,会不惜代价的先对他动手。 于是提议道,“要不还是将你接回来住。” 按照现在将军府的地位,提出将快要生产的林清明接回来照顾,并不是不可行的事情,多少都得卖些面子。 不过林清明却摇头拒绝,手抚摸上肚子,落寞的样子令人心疼。 “不论如何穆玄师都是我的妻主,我理应是要陪在她身边的。”林清明眼中含上了泪水,轻轻拉住林卓然的手。 “哥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情,但这件事情你一定要答应哥哥。 无论穆玄师做了什么,帮哥哥在未来女帝面前求饶她一条性命,就当是为了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外甥。” “我知道的。”林卓然薄唇抿了起来。 听见肯定的回答,林清明的表情才放松下来,撑着身子站起来,“最近穆玄师对我已经有了防备,往后要获得什么消息会艰难不少,你们自己要多加小心。” 林清明的状态一点也不像脆弱的孕夫,在需要站出来的时候,他可以挺身而出,保护所想保护的。 竹青回来的时候,布袋子里装着不少东西,大致扫了一眼,都是给未出事的孩子用的,并且里头有许多都是竹青自个缝补出来。 这些日子慢慢积攒下来的。 “定安公主那边自然是不会准备这些东西,那就我们将军府来准备,到时候你临近生产的时候,爹爹去陪你。” 竹青揉了揉林清明的头顶,就像是小时候一样,不管孩子多大了,是否已为人父母,在竹青眼中,还是那个会哭、会闹的孩子。 马车驾驶的平稳,马夫知道上头坐的是什么人,一点也不敢怠慢,呵斥驱赶路上的行人。 林清明抱着布袋子靠在软枕上,垂眼望着那喜庆的衣料,又带上了忧愁。 公主府常年灯火通明,即便是晚上也不曾黯淡过半分,可今日晚上,却不见门口亮起的灯笼。 林清明不解,询问守门人,可下人见他如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要么跑走保持距离,要么跪下低头不语。 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林清明将手中的东西给人贴身小厮,权衡之计,前往了唯独亮着灯火的书房。 轻扣门,茶盏碎裂的声音响起,应当是砸在了门上,纸浆晕染出喷溅的深色痕迹。 林清明的手搭在深色木板上,缓和被惊吓的心情后,语气平静的喊了声,“妻主。” 第六十章 门被推开,是书房里的小厮,他低垂着眼睛不敢看林清明,细看泛红的手在微微颤抖。 而穆玄师衣领凌乱,满脸的烦躁,充满厌气的目光投向林清明。 “还知道回来?”穆玄师勾起唇角,抬脚一只靴子踩在板凳上,挑眉,“这次又告诉了什么?” “我不过是回趟娘家,爹爹给孩子做了衣裳,我去拿。”林清明不动声色,对那位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小厮道,“下去吧。” 小厮吓的又是一抖,什么都不敢说,抬脚就要走。 身后冷飕飕的声音响起,“这府内是谁做主?” 小厮扑通又跪下了,以头抵着地毯,消瘦的脊背颤抖着。 林清明露出不悦神色,大概是要当父亲了,所以对年龄小的孩子格外柔软一些。 不过穆玄师说的没有错,公主府内她最大,既然她不愿意放走小厮,林清明也不好多说什么。 肚子大,站一会儿就会腰酸,林清明不动声色的扶住了肚子,想找个地方支撑一下。 细小的举动被穆玄师注意到,不过只是抬了抬眼皮,手点跪在地上的小厮,冷声道,“滚。” 小厮白净的脸上布满了羞耻,连滚带爬的离开了书房。 “过来。”穆玄师放下脚,坐正了身体。 “那小厮是犯了什么罪?”林清明也不害怕,到她面前站定,微微靠着桌子,身子舒服了不少。 穆玄师牵起了他的手,手腕处不似从前的纤细,是孕后期的水肿造成的。 林清明身上还有其他关节处也是这般,只不过每晚都有下人会按摩,缓解了不少不适。 手被拿起放在了女人脸旁,面颊滚烫,面色却依然白皙,双目微挑,带着撩拨,“公然勾引主子,该怎么惩罚。” 见林清明抿唇不语,穆玄师懒散的靠在了椅背上,“还是主君觉的,沈君泽走后,府内空虚,需要添置新人进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清明想要抽回手,力气却不如女人大,几番挣扎无果也就放弃了。 “来人。”穆玄师面色沉了下来,对林清明的反抗显得极其不悦。 守在门外的下人立马进来,恭敬的跪下听从指挥。 “最近外面不太平,主君又身怀又孕,你们可得看好才是。”穆玄师起身,温柔的回握住林清明的手。 带着他向东院走去,身后紧跟着下人。 走到哪儿,灯笼便挂到哪儿。 林清明冷着脸,不愿意理会穆玄师,看向女人的带着陌生。 什么时候起,两人的关系竟然变成了如此,还是说他一直不会识人,没能看出穆玄师的伪装。 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再也露不出多余的表情,“如果担心我再知道什么,妻主大可以休了我。” 话说出口,就感觉到握着的手紧了起来,穆玄师双目带着戾气的看向他。 女人恼怒了。 东院就在前面,步子加快,几乎是连拖带拽着将林清明拉入了院子,小厮们不敢上前,只得守在院门口。 剧烈的运动让他身上很不舒服,林清明靠着墙壁喘息休息,垂下眼睛不去看穆玄师。 “我还没有输,你就想走了?” 穆玄师脖上爆出青筋,狠狠的按着林清明的肩膀,似乎想要将他捏碎在掌心,却又带着无端的不舍。 林清明像是哑巴一样,不再去激怒穆玄师,怒火中烧的女人很是恐怖,为了肚子中的孩子,也要暂时忍耐下来。 女人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松开了手,“看好主君。” 拂袖离去。 心脏在此刻剧烈跳动,怀孕后眼眶子浅,忍住忍着没在穆玄师面前落泪,现在完全绷不住了,大颗的露珠滑落下来。 他不是不爱穆玄师,恰恰是很爱她,所以抱着用自己能让她回心转意,却没想到终不过是笑话一场。 他不是不赞同穆玄师去争,那是她应该去争的,可就连他一个在深院内的夫人都知道。 穆玄师所使用的方法只会不断触碰陛下的底线,到最后得不偿失,或许连性命都堪忧。 几日过去,朝堂上再次卷起风波,因为穆棱在早朝上提出要回南方,陛下的脸色没有一个人敢看。 皆是不理解现在大好风头,却要龟缩回南方,难道是放弃夺嫡? 陛下对七殿下的提议并没有表态,可以说是直接无视,不顾及陛下的颜面,陛下自然也不会顾忌她的。 事情一直僵持不下,陛下不松口,穆棱也不服软。 林卓然自然是要前去询问一番,毕竟同穆棱的交情不浅,不理解为何大好的局势,竟是要回南方,变相的放弃京城内的一切。 刚好两位郎君已经许久未见对方了,沈君泽在府内也被闷了许久,借着此番机会带着人出去转转。 夏装穿在身上遮盖不了隆起的肚子,沈君泽被林卓然从将军府牵着出来,免不了被路过的百姓看见。 林家小女并未娶亲,怎么牵着一个大肚子的男人,她们不认识穆玄师的小妾,却是认识林卓然和沈君泽的肚子的。 许久未出来的沈君泽有些不习惯聚焦在身上的视线,不自觉用宽大的衣袖护住肚子,垂下眼睛不去看那些好奇的目光。 尽管这些人没有恶意,却让沈君泽很不舒服。 被握住的手紧了紧,沈君泽抬眼撞入女人的目光,坚定的眼神逐渐安抚内心的不安。 是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意其他人的视线了,好似从喜欢上林卓然时,就变成了这样。 想要向其他人证明自己能够配的上林卓然,但却适得其反的把自己搞的疲惫不堪。 春喜大声呵斥站在周边看热闹的人,脸上满是不耐烦。 既然沈君泽是自家主子了,自然是要护着的,哪能被这样看去,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给带面掩了。 马车内,林卓然什么都没说,揽着沈君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减轻重量让其舒服一些。 头发上是桂花油的香气,怀孕后的沈君泽长胖了不少,脸上也圆润起来,被养的很好,气色也上来了。 看起来比从前消瘦的样子,更添了烟火气,不会给人摸不着的感觉。 怀中的郎君情绪不掩藏,有些蔫巴的靠着,手指玩弄林卓然腰间的玉佩。 作乱的手被抓住,包裹在掌心,女人问道,“心情不好?是因为那些人的目光么?” 若是平时,沈君泽断然是不会说的,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想要正大光明的进入将军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出来也只会徒增林卓然的压力。 可这次不知怎么的,就是忍受不了,他点点头,语气是藏不住的委屈,“我知道现如今能够被将军府接受,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沈君泽抬起眼睛,一双清澈的杏仁眼倒影出女人的身影,“可我贪得无厌,想要更多。” 我想要冠上林姓,我想要未来你的府邸有我掌家,还想要我们的孩子是嫡出。 太多的欲望压在心底了,沈君泽无法去无视,更不敢直视。 林卓然没说话,就静静的看着男人,单凭冷静的目光,足以让沈君泽怯懦的垂下眼睛。 “就当是我胡言乱语了,最近总是不清醒。”沈君泽勾起唇角,遮掩的笑了一下,轻轻攥住林卓然的衣袖。 像是示弱般的拉了下。 气氛不算好,微妙的维持平衡,马车停下后,沈君泽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逐渐的,有些琢磨不透林卓然了,沈君泽望着女人的背影,抿起了唇。 听闻她们要来,最开心的还是孙峤,为数不多的朋友让他格外的珍惜,特别是沈君泽肚子里还带着一个,更加是讨喜。 孙峤大步上前,拉着沈君泽坐下,俩男人在大厅内闲聊,聊些什么女人们也不在意。 林卓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放下时随后把自己的那叠茶点放在了沈君泽的面前。 “为何突然要回南方?”林卓然也不打马虎眼,关系已经不用再说场面话了,想知道什么直接问。 告不告诉那就是对方的事情了。 显然穆棱也没有要隐瞒,她的所作所为只要是知道她性子的,就能知道。 穆棱起身,“我们去书房谈事情,峤郎好好照顾沈公子。” 孙峤眨巴眼睛,点点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而沈君泽却不着痕迹的蹙眉,虽然刚孙峤一直拉着他说话,但沈君泽还是分神放在了女人的身上,听见了穆棱要回南方的事情。 视线转移到还带着笑意的孙峤脸上,“你的妻主很爱你。” 没由头的一句话让孙峤瞬间红了脸,局促的点头。 穆棱对他的爱,从来都是明目张胆,即便孙峤心再大,都是能察觉到的。 “我和她还没成婚,叫妻主显得过于早了。”孙峤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对我很好。” “七殿下要去南方的事情你知道吗?”沈君泽靠在椅背上,望着面前多出来的茶点,呆滞了一下。 “知道,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回去,但只要是她做出的决定,必然是有她的道理的。” 孙峤就像是一株长在干净河流旁的野草,坚韧顽强却又不失单纯。 没有复杂的心思和想法,全心全意的向着心上人。 在这一刻,沈君泽突然有些迷失了自我,他的心思深沉是习惯性的,每发生一件事情,总是要多想即便,多揣摩别人的心思。 自以为可以比的过那些只知道胭脂水粉的男人,却输给了通透二字。 嘴角带起苦涩的笑意,真是糟糕透了。 第六十一章 穆棱的书房东西很少,简单的桌椅就是办公的地方了,看得出来京城居所的简单。 手指划过光洁的桌面,穆棱没坐下,而是倚靠在桌子旁,抱臂在胸前,歪头道,“你是不是也同她们一样,觉得我疯了,放着大好前程,要回南方。” 林卓然没说话,抿起的唇回答了。 “我靠近权利,只会将孙峤推的越来越远,陛下是不会让我娶一位毫无背景的郎君。”穆棱的笑容带着无奈,“我能做的,就是退出。” 束起的秀发在脑后轻轻甩动,低声呢喃了一句,“心本就不向着权利。” 林卓然张了张口,劝说的话没能说出口,她同穆棱的情况不同。 穆棱想要给孙峤名分,只能降低自己的价值,而林卓然想要娶沈君泽,必须强大起来,拥有绝对的权利,便可以无所谓她人的目光,带沈君泽回家。 “据我所知,齐国在南方边境线蠢蠢欲动,正好借此机会回去,说不准就不用再回来了。” 话语轻松,谈笑间战争像是儿戏般。 “我和你一起去。”林卓然叹息一声,颇有些无奈,“你要自由,我要军功,各取所需。” 相视一笑,皆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林家尽出情种。”穆棱道。 林卓然转身摆手道,“帝王家出了您这样的,也是罕见。” 饭菜的口味都是跟着沈君泽来的,一桌子的饭菜皆是甜口。 林卓然自然的落座在沈君泽身边,该谈的事情都谈完了,女人们有默契的闭口不提,安静的吃饭。 “都说郊外山花开了,很是漂亮,一眼望去,无边的花海。” 孙峤在府内呆着无聊,心中记着穆棱说的话,不敢随便出门。 不过本就是自由自在的性子,再怎么束缚还是希望能自由的活动,听着露珠讲述现如今京城内好玩的事情,内心痒痒的。 “我想在去往南方之前,见一眼,行吗?” 孙峤的请求穆棱怎么忍心拒绝,别说是看一眼满山的花了,就算是想要参观皇宫,穆棱也会想着办法把人带进去。 “自然是可以的,一切我来安排。”穆棱道。 正低头默不作声吃碗里东西的沈君泽,手被拉住了,一晃刚夹起来的东西掉回了碗里。 “沈公子愿意和我同行吗?”孙峤的笑容真诚,是真心喜欢沈君泽,想要多接触,“我和...妻主不久就得离开京城了,想着能多和你们相处。” 见沈君泽不说话,孙峤连忙补充道,“不过若是身子不方便也没关系,毕竟从城内到郊外的路程不近。” 去不去对沈君泽来说,都无所谓,移开视线,淡淡的目光落在林卓然身上,等待女人做决定。 “我陪着你。”林卓然只说了这么一句。 穆棱对回南方的事情势在必得,所以并不着急去请求陛下,而是抽出大把时间,陪着孙峤游玩京城。 但林卓然不同,她所求的事情不一样,没办法时刻陪在沈君泽身边,下朝后就会跟着林虞前往城外军营,学习从未接触过的事情。 徒留沈君泽一人在家,本有着竹青在,有伴也不无趣。 可错就错在孙峤每日会来将军府探望沈君泽,给他带好玩的好吃的,还会拉着说今日遇见了什么,一同期待前往郊外。 在孙峤看来,这是将沈君泽当成了好友,什么有趣的事情都想要分享。 可在沈君泽眼中,逐渐变了味道,孙峤的一言一行,仿佛都带着炫耀之意,他的无辜变成了刺痛心的利刃。 今日林卓然依旧同林虞前往城外军营,沈君泽则乖巧的去陪竹青。 虽然沈君泽的月份不算大,但竹青已经准备起来了,按照他的话来说,早晚都得准备,早准备还能多做几件。 衣裳布局扯布赶工最多两日的时间,但竹青一人用零散的时间做衣裳,就得小半个月。 即便如此,竹青还是要自己动手,不放心贴身的东西交给其他人。 特别是在知道穆玄师想要对沈君泽动手后,沈君泽的吃穿用度,竹青尽可能的一一过手。 这也是沈君泽在将军府内,最为暖心的地方。 “爹爹。”沈君泽身着宽松的浅色袍子,墨色的秀发挽在脑后,眉眼温顺。 只是无意间叫顺口的称呼,竹青没否认,沈君泽也就一直叫了下去。 竹青腿上放着小竹篮,里头是针线,正坐在绣花凳上缝缝补补,一件小衣裳已经逐渐雏形。 “快坐。”竹青招呼他坐下,手动的动作没停,“估计今天她们母女俩又要晚回来了,你若是饿了,我就陪你先吃。” 林虞和林卓然不管多晚都会赶回来用午膳,竹青能等,稍微迟一点吃倒是没什么。 但沈君泽不行,他肚子里还有一个,消耗的本就比别人快,要是被饿着了,可不行。 所以都是到点了让沈君泽先吃,边吃边等着她们回来。 沈君泽也明白,目前最大的责任就是让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健康出世,所以也就不在意什么礼节了。 而竹青为了缓解沈君泽的心理压力,会跟着他一起用午膳。 女人们当然不会在意,巴不得自家小郎君好好吃饭,别在意那些妻主不到,不能动碗筷的死规矩。 “早膳后又吃了些糕点,现在还不饿。”沈君泽顺势坐在竹青旁边,帮他理线,那小小的衣裳看着极其可爱,心忍不住软了一下。 “孩子都这般小吗?” 沈君泽有些不确定,他身边没有人生过孩子,也就没机会见刚出生的小婴儿,所以格外好奇一些。 现如今身边有经验丰富的竹青在,缓解了不少未知的恐惧。 “刚生出来的时候,都小小的,脸皱巴成一团。”竹青弯起眼睛笑道,“然儿出来的时候,我记得清楚,那小家伙哭的声音特别大,皮肤又红又皱巴,像只大一点的老鼠。” 听这比喻,沈君泽没忍住笑了出来,着实好奇林卓然出生后是什么样子,被竹青嫌弃成这样。 “不过老一辈子说,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哭声越响亮,身体越好。”竹青说的一本正经,沈君泽却不自觉红了面颊,慢吞吞的点头回应。 体力确实好。 沈君泽很喜欢竹青提及林卓然小时候的时候,仿佛多听一些,就能参与她从前的生活一般。 那时候的林卓然一定是个淘气的小孩,从竹青言语间就能察觉出来。 沈君泽眼中带着笑意的听着,手绕着棉线,一点点扯开,时不时应和一下,时间过的倒是快。 “主君,沈郎君。”柏翠微微欠身,目光落在了沈君泽身上,“孙公子前来找您,奴已经安排在前院了。” 手上动作一顿,沈君泽垂下了眼睛,将棉线慢斯条理的理好,“知道了。” 起身把东西放好,勾起温顺的微笑,“爹爹,我去见一位朋友。” “孙公子经常来看你,想必是很要好的朋友吧。”竹青见沈君泽没说话,小幅度的点头,心中立刻了然,继续道,“既然是好朋友,把心里话说出来,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竹青叹了一口气,伸手把沈君泽碎发别在了耳后,是长辈对晚辈的浓厚疼爱,“你就是太懂事了,心中藏着的事情太多。”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般细腻,往往忍耐到最后,伤的不止是你,还有对你好的人。” “爹爹。”沈君泽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明白许多大道理,知道如何驭人心,可最简单浅显的道理,却怎么也无法想明白。 “去吧。”竹青拍了拍他肩膀,“算算时间,然儿也该回来了。” 前院的大厅内,孙峤坐着显得有些局促,手边放着糕点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一双眼睛不安的到处乱转。 直到看见了姗姗而来的沈君泽,一瞬间像是有了主心骨,立马站起来,上前拉住了沈君泽的手。 “君泽今日感觉怎么样?”孙峤乐呵呵的,开始扒拉自己带过来的东西,“今日我跟着妻主上街,看见了小孩子玩的东西,想着挑一些好的带给你。” 孙峤苦恼的挠头,指着那一大堆小玩意,“可我看了又看,觉得以后孩子都会喜欢,没忍住就买多了。” “还有这个糕点,我尝了,酸酸甜甜的,开胃。”孙峤眼睛里仿佛有小星星般,说个不停。 沈君泽时不时看上一眼,静静的听着。 春喜麻溜点上前,把东西拿了下去,端上了茶水,顺带着把孙峤带来的糕点装盘带上来。 沈君泽在他的目光下,拿起小小咬了一口。 确实好吃。 “妻主和我说,明日去郊外花圃,要不要问一下林小将军?”孙峤撑着脑袋,在京城娇养的这些日子,他如脱胎换骨般。 皮肤白皙了不少,举手投足间也多了仪态,唯独不变的是身上那份懵懂。 糕点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沈君泽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 他其实去不去都无所谓,那花圃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可一想到孙峤可以肆无忌惮的像穆棱提出要求想法,而自己在面对抉择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便是林卓然需要去学习新的东西。 而不应该为了陪自己,而浪费大好的上进机会时,难免心中憋屈。 “等她回来我问问。” 沈君泽收回了视线,正考虑用什么借口离开,就听见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去,怎么不去,我也想带着我的小郎君出去看看。” 林卓然大步走进来,身上还穿着官服,称托的人五官精致,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她从后面环住了沈君泽的肩膀,带着保护的姿态,“孙公子,我可瞧见七殿下的马车在外面等了许久。” 孙峤脸一红,“一说话就忘记时间了。” 为了不让穆棱多等,孙峤赶忙告别,带着小跑的跟着春喜出去了。 第六十二章 沈君泽看了眼外头,坐在椅子上没动,倒不是他耍脾气。 而是怀孕后身子本就笨重,林卓然进来的又太快,他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搂住了肩膀。 “时间还早。”沈君泽道。 即便快要到午膳时间了,但林卓然一般都是跟着林虞在午膳结束后,才骑马回来,此番回来的有些早。 “回来见你。”林卓然从后面只能看见沈君泽的头顶,以及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有些没忍住的捏了一下他面颊。 沈君泽没回话,默默低垂下了脑袋,手轻轻托着肚子。 一瞧这状态就不对劲了,林卓然绕着过来坐在了旁边,盯着小郎君的侧脸,“生气了?是我不好,疏忽了。” 沈君泽的状况林卓然确实没注意到,直到昨夜竹青找她隐晦的谈了。 不过当时林卓然并没有当一会儿事,在她的印象中,沈君泽不是那般斤斤计较的人,况且孙峤本意是好心。 全当是竹青不了解沈君泽,林卓然还为其开脱了几句。 只是今日跟林虞前往军营的路上,看见了路边的野花,忽然就想起了这件事情,越是思索越是不对劲。 等意识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牵着马儿就赶了回来,徒留下去找其他将军办事的林虞。 沈君泽睫毛轻颤,微微咬住了下唇,等到林卓然接下来的话。 明明可以自行调节,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来,可偏偏在这时候,林卓然回来了,抱着自己好言好语的劝说。 小情绪一下就上头了,沈君泽倔强的不肯说一句话,可身子却非常诚实的向女人那儿偏去。 “明日我下朝后就回来,接你一同前往城外花圃,据说现在是开的最旺盛的时候。” 林卓然也不着急,手指绕着郎君的秀发,一点点撩拨。 终于是让沈君泽受不了了,瞪了她一眼,说不出的委屈,“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些。” 对视的那一瞬间,不争气的红了眼眶,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样,声音闷闷的,“我只是希望,能抽出点时间陪我。” 林卓然心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软的一塌糊涂,牵住郎君的手放在唇边,无比认真的看着他。 “我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陪伴,而是我们一辈子被绑在一起。” 即便是情绪失控,沈君泽还能从简单的话语中提炼出信息,稳定住情绪问道,“什么意思?” “齐国很有可能借着夏季暴雨试探边界,迎着水路上来。” 说到这儿,沈君泽心中大致有了猜测,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我想要军功,要和穆棱一同前往南方。” 悬着的石头砰的落了下来,砸的沈君泽头晕眼花,泪水模糊了眼眶,看不清女人的面容。 若是跟穆棱离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日子是没有尽头的。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沈君泽深呼吸,祈求的目光看向她,“可能不能等我们的孩子出世后,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沈君泽最害怕的就是临产之际,孤身一人,面对未知的恐惧和疼痛,没有林卓然的倚靠,他怕是会难过死。 “沈郎,我需要足够的强大,强大到可以将你正大光明的娶进府。” 林卓然这些日子跟在林虞身后学东西,也是为了能够独自面对敌人时,积攒经验。 和孩子对比之下,林卓然更加在意的是现在就在自己眼前的沈君泽,看见他因为身份的问题而沉默不语的时候,林卓然心仿佛被刀割一般。 前半辈子都风光无限,身边的人也都是佼佼者,带着胜利者的光环。 林卓然无法忍受,心上人被如此冷眼对待,自然是要保护的。 沈君泽握住了林卓然的手,带着恳求,“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吗?” “沈郎。”叹息声抹灭了最后的希望,沈君泽低垂下了脸。 自然是知道,不可能像上次一样,悄咪咪的跟着,行军打仗不是儿戏。 现在有身孕在身,也是经不起波折,其实留在将军府是最好的抉择。 可沈君泽就是想要黏着女人,看不见她心中就会发慌,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又无法说出是什么。 “我走后,有爹爹和母亲保护你,安心的等我回来。”林卓然俯身落下一吻,轻声哄着自家的郎君。 自知经历了种种,对沈君泽实在是不公平,但现在的局势容不得太多的儿女情长,她必须要取舍。 “为什么?”沈君泽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眼中不再有泪光,而是泛着红的盯着林卓然。 质问道,“为什么孙峤就可以跟着?为什么他就能被带着出去?为什么我就是要被迫承受他人的欢喜?” “我知道我不该在现在的时候说这些,可我怕我再不说,真的就没机会了。” “林卓然你回头看看我,我没有想象的强大。” 发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沈君泽见林卓然愣住的模样,立刻住了嘴。 胡乱的摸了把脸,“失言了,我先回房间冷静一下。” 白皙的面颊显得苍白无力,藏在袖中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着,失态的沈君泽不常见。 他像是河蚌一般,将柔软的自己藏在坚硬的外壳之下,想要拥抱却找不到开口,只能守在旁边。 林卓然一把拉住了要离开的男人,把人狠狠抱入了怀中,唇瓣贴着耳边厮磨。 “对不起。” “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他比我优秀,比我聪明,比我强大,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段感情。 沈郎,我错了。” 早已干涸的眼泪再次决堤,沈君泽哭着捶打林卓然的后背,发泄心中的无助。 “我明明准备到今晚都不理你的,可你一说话,我就忍不住的想要靠近,林卓然你知道你有多讨厌么?” 女人很识相的一句话都没说,就抱着沈君泽默默的听他哭诉,等沈君泽哭诉累了,要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林卓然才开口。 “沈郎,我是你最亲近的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林卓然擦去小郎君脸上的泪水,此时春喜悄咪咪探出了脑袋。 她几分钟前就在了,想进来刚好碰见沈君泽情绪爆发,吓的立马缩了回去,躲在门后面观望。 此刻发现情况好转,才敢露头。 “小姐,沈郎君。”春喜低着脑袋,不去看两人的表情,“将军回来了,请到院内用膳。” “知道了。”林卓然侧身把郎君挡的严实,打发了春喜。 自家郎君脸皮子薄,若是被发现了,可不得害羞。 “眼睛红红的,还能去吃饭吗?”林卓然笑问。 小郎君不说话了,自然是不想去的,这副样子一瞧就知道哭过了,到时候问起来,沈君泽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我们在自己的院子里吃,我让小厨房简单做一些。”林卓然捏了捏郎君柔软的面颊。 手感比从前好了不知道多少,最近睡觉沈君泽都喜欢一个人缩在里面睡。 孕期睡眠本就不好,林卓然也不敢去碰他,故而都忘记郎君身上是什么手感了,此番趁着机会不得多摸上几下。 “我在院子内随便吃一口就行,你得去。”沈君泽拉住林卓然的衣袖,“不去不好。” 都是一家人,自然没那么多讲究,不过林卓然还是听从了沈君泽的意见,点头应了下来,嘱咐小厨房做些合胃口的菜。 察觉出沈君泽还有话没有说出来,林卓然也不着急,就着小郎君没喝的茶小口的品尝。 “今年的茶叶不错,不过你得少喝,以后嘴馋了,可以用牛乳代替。” 林卓然掀开茶盖,遮挡住面容,悄咪咪的斜目打量郎君,果然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好笑的勾起了唇角。 “我走了。”林卓然起身,整理衣袖,故意走前看了一眼沈君泽。 就这一眼,仿佛带着莫大的鼓励似的,沈君泽踌躇着开口。 “孙公子对我是好心,可我却如此想他,甚至还故意疏离,我其实不是这样的人。” 沈君泽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看似是在承认自己的错误,实则想要的不过是安慰,来缓解内心的内疚。 “我知道,我的沈郎我自然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林卓然继续道,“我也明白,善意有时也会刺痛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有一位永远会站在你身边的人,怎么说也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了。 林卓然孤身一人来的时候,竹青挑起了眉头,往后看怎么也没瞧见沈君泽的身影。 “沈郎人呢?” 林卓然没回答,坐在了竹青身边,“爹爹你说对了,是我疏忽了。” 一瞬间竹青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大致清楚了沈君泽为什么不来了,换作他,估计也不愿意来。 “他是个好孩子,别让人跟着你反倒更苦了。” 竹青拍了下林卓然,让她惊醒着些,都快是要做娘的人了,还粗心大意的。 林虞在一旁默默的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和自家郎君,还故意的给竹青夹菜。 小动作多的不像平时稳重的模样,林卓然正纳闷呢,就听见竹青用肩膀蹭了下林虞的手臂,语气带着难得的调皮。 “多学学你娘。” 这下林虞终于开心了,美滋滋的还要维持形象,压住嘴角的笑意。 第六十三章 天气晴朗,是出游的好时节,林卓然按照约定,下朝后就回了家。 昨日的摊开心扉,让林卓然晚上睡觉的时候,获得了一名黏人的郎君。 有肚子在不好面对面抱着,沈君泽就背过身去,拉着林卓然的胳膊环住自己,一句话也不说,一副就这姿势睡到天亮的架势。 林卓然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巴不得沈君泽黏着她。 有时并不是林卓然太稚嫩,不能理解男人的心情,还有就是沈君泽年纪比林卓然大一些,总是会不自主将身份摆在长辈上。 对林卓然有照顾维护之心,甚至更多时候是带着面对小孩子的心理对着林卓然的。 自然就造成了两人理解上的差异。 不过现在说开了,什么都好了。 回到院子的时候,正看见沈君泽同竹青一起收拾东西,凑近一瞧,都是吃的。 “这香囊你们拿着,里面装的是驱蚊虫的草药,还有两个放包里了。” 应当是竹青手缝的香囊,简约大气,上面绣着翠绿色的竹子。 “外出照顾好沈郎。” 从昨天晚上开始,竹青就一直在叮嘱这件事情,听的林卓然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自家郎君肯定是比旁人要心疼的,但凡林卓然稍微露出一点不耐烦的意思,竹青便会亳不留情面的开始翻旧账。 就比如让沈君泽怀着孕跑去找她,或者是自己的郎君情绪异常都注意不到。 每当这时候,林卓然只能低着脑袋挨训,而另一位主角有人撑腰,极其幸灾乐祸。 孙峤是喜欢同沈君泽接触的,便要求做一辆马车,反正女人们可以骑马。 自然是用七殿下府的马儿和车,林卓然带着沈君泽心安理得的等着穆棱前来接。 翘着角的马车上挂着铃铛,随着晃动发出悦耳清脆的叮当声。 “君泽!”孙峤今日穿的简单干练,撩开帘子朝他招手,麻溜的下来,扶着沈君泽上去。 林卓然在旁边护着,直到沈君泽入了马车,才接过马儿,翻身跃了上去。 “微臣还以为,要等许久。”林卓然带着调侃之意。 长相都不俗,一位面容艳丽,像是春日里的烈阳,一位银色面具遮脸,微勾起的唇角疏离,却又不乏礼貌。 “峤儿拿着垫子在马车里捯饬了许久,耽搁了点时间,心思全用在了沈公子身上。” 听起来酸溜溜的,林卓然忍不住笑了,“我家郎君自然是讨喜的。” 马车内,孙峤拉开了座椅下的抽屉,沈君泽向里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全都是有关孩子的用品,甚至有些东西沈君泽都没见过。 孙峤在里头翻找了半天,终于是找到了,拿了个蓝色的香囊出来,上头绣着福字。 “这是我昨日在集市上看见的,想到明日要去郊外,肯定蚊虫多,就买了香囊给你,说是里头的草药是驱虫的。” 孙峤不好意思的把抽屉拉上,解释那里头的一堆东西道,“看见好玩的东西,一激动就买多了,不好意思一股脑的都拿给你,所以我每天带一些,没想到东西越积越多。” 驱虫的草药就那么几种,应当是和竹青香囊里放的是一样的,因为味道都差不多。 “不过你好像带香囊了。”孙峤憨憨一笑,才注意到沈君泽腰间挂着的东西,竹青绣制的香囊比外面买的要好看精致不少。 一瞬间孙峤自觉有些拿不出手,想要收回的时候,沈君泽解下了自己的,交给了孙峤,“我拿这个和你换。” “可…”孙峤捏着香囊,眼睁睁的看着沈君泽将他买的挂在了腰带上,片刻后扬起了笑意。 “它好好看。”孙峤麻溜的给自己也带上,“其实我皮糙肉厚的,没有蚊虫喜欢咬我,所以驱蚊的东西基本不用。” “留着装饰也好的。”沈君泽靠在软垫上,刚好凸起的那一块,拖住了他的腰,舒服了不少。 “这是爹爹做的,专门为了这次外出。”说这话的时候,沈君泽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骄傲,脸上洋溢着幸福。 “怪不得呢。”孙峤撩开帘子,看了眼外头的穆棱,有些惆怅道,“妻主他不开心,我能感觉到。” “其实我很希望妻主能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就像林小将军一样,我每次去将军府找你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那儿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提到这个,沈君泽来了兴趣,不自觉坐端正了。 “竹主君我见过,人很和善,对谁都笑眯眯的。林将军虽然威严,我却能感觉到是位好的妻主。” 孙峤低下脑袋扣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其实第一次去找你的时候,在门外徘徊了好久,还是竹主君将我带来进来,我才敢的。” 沈君泽才猛然想起,孙峤从前的性子是极度恐惧陌生人的,而在自己在家的期间,孙峤时不时就前来陪他说说话,放在从前沈君泽是不敢想这是孙峤能做出来的事情。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来?”沈君泽脱口而出的问道,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妥,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孙峤说大大咧咧吧,心思有时又细腻。 说细腻吧,可在面对亲近的人时,毫无防备。 “我怕你一个人孤单。” 有些不好意思,孙峤舔了舔嘴唇,“我从前一个人住的时候,看见村民成群结队的出游,我心里很难受。我不想你也有这般体会。” 一颗赤诚的心摆在面前,沈君泽竟一时间不是该如何面对。 沈君泽叹气一笑,拉过孙峤的手掌贴在肚子上,垂下眼睛,“等孩子出来,认你做干爹可好?” 孙峤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可以吗?” “都收了那么多东西了,叫一声干爹不过分。” 心结就在此刻解开,两人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全凭借真诚化解了矛盾。 一路的闲聊时间过的很快,大概是心情放松了,沈君泽竟是没感觉坐车多累,就到了郊外花圃。 时间尚早,来的人不多。 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还有小儿拿着纸鸢到处去追风。 满山的鲜花如同置身画中,看的人眼花缭乱,配合着青草蓝天,心旷神怡。 拿着垫子铺在柔软的草地上,沈君泽的位置自然是多一个软垫的。 孙峤从车里拿出燕子样式的纸鸢,双臂搞搞举起,“我带了纸鸢!” 自然是穆棱跟着孙峤前去找地方放纸鸢,林卓然就陪在沈君泽身边。 茂密的树冠遮挡大部分的阳光,光影随着缝隙投射下来。 沈君泽端坐在树荫下,目光追随小跑着离去的孙峤声音,“倘若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其他人我无法保证,但我会一直陪着你,到老的时候,带着孩子一起出来踏青。” 林卓然稍微靠了过去一些,让沈君泽依在自己身上,减轻重量的舒服一些。 “我在马车上和孙峤闲谈,发现了从前从未察觉的东西。” 沈君泽微微侧头,脖颈和下颌的弧度优雅漂亮,像是一只高傲的天鹅,一颦一笑都能带动林卓然的心弦。 “我才发现我很幸福,爹爹愿意接受我,还将我当成了自己人,母亲呢虽然同我说的话不多,可处处都在默默保护着我。” 一旦发现自己的幸福之处,沈君泽越想越觉得庆幸,干脆上半身全靠在林卓然的怀中,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原来总是看着别人,会忘记自己身边。” 这下轮到林卓然不满了,惩罚性的捏住了小郎君的鼻子,不开心道,“爹爹和母亲都说过了,这个家是不是还差一位?” 自然知道女人想听的是什么,可沈君泽玩心起来了,佯装思索,“春喜也好,她时常会照顾我。” “柏翠对待我很温柔。” “……” 说了半天,林卓然也等了半天,就是没有她出现。 林卓然不服气的环住他腰,将脸埋在了人脖颈处,极其委屈道,“居然还没有我?” 可怜的小模样让沈君泽怎么再忍心欺负,赶忙亲了亲她的耳廓,“你是放在心里的,怎么能嘴上说说。” 像是哄争宠吃醋的小孩一样。 一阵清风吹来,听见了远处孙峤的呼唤声,他手中的纸鸢乘着风,飞向了高高的天空。 而穆棱站在身后,笑着看着他。 那些没飞起来的孩童,只能眼巴巴的满是羡慕望着孙峤,经历的挥舞手中的纸鸢。 一个拿着小玩偶的男孩子走过来,自来熟的跪坐在她们面前,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她们看,“姐姐和哥哥是夫妻吗?” 在小孩子面前搂搂抱抱显得有些不合适,沈君泽坐直了身子,离林卓然稍微远了一些。 夫妻这词对她们还说属实有些尴尬,沈君泽岔开话题道,“小朋友你家里人呢?” “你们是夫妻吗?” 小家伙眼睛黑漆漆像两颗葡萄,黑发柔顺的贴着面颊,白净的小脸因为没有得到回答,而带着一丝丝迷惑。 “是的。”林卓然抢先一步回答。 小男孩儿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跪着向前爬了几步,手轻轻的放在了沈君泽的肚子上,“那我做你们的孩子好不好?” 沈君泽见小家伙可爱,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听见肯定的回答,小家伙更加开心了,“可不许食言哦!” 视线开始模糊,小家伙的脸已经看不清了,沈君泽耳边听见传来孙峤的声音。 “君泽怎么睡着啦?” 林卓然轻微调整姿势,让郎君靠着睡的跟舒服一些,“估计路上累着了。” 一切是梦? 沈君泽睁开了眼睛,周围确实是郊外,孙峤手中也拿着纸鸢。 有些疑惑的问,“你不是去放纸鸢了吗?” “我没想到线会那么不结实,断了,小燕子飞走了。”孙峤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沈君泽握住了林卓然的手,缓解内心的不安。 林卓然察觉到了不对劲,正色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算噩梦吗? 好似没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就是太过于真实了,让沈君泽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才导致有些恐惧。 第六十四章 沈君泽没有犹豫,将梦见的内容一字不差的告诉了林卓然,后者微微颔首。 “老一辈说过,孩子会挑选父母,说不定是在给你托梦。”林卓然揉着他肩膀,帮他放松。 孙峤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特别是听完那梦境后,不可思议的看向穆棱。 虽然被林卓然开导了,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也觉得不过是梦而已,很有可能是被周边来回奔跑的孩子所影响。 但沈君泽总感觉郊外回来后,胎动变的频繁了不少,肚子里真实的感受到了有个小家伙在里头。 阵雨的季节到了,可以说之前去江宁县的那场雨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 朝堂上死气沉沉,南方的洪灾有待处理,齐国又频繁骚扰边境,明摆着想要趁着金凤朝内部乱时,来分一杯羹。 “给位爱卿可有法子?”金色的凤冠彰显华丽威严,是地位的象征。 此刻的女帝精致的妆容也遮盖不了面上的疲惫。 无人说话,此时只能去派人威慑,而前往南方最佳的人选就是穆棱。 但七殿下一心想要回南方,陛下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当真是有办法也不敢提一句。 当初闹得要回南方的七殿下,现在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稳稳的站着,像是察觉不到众人的目光似的。 女帝更是心烦,一方面南方的事情必须要解决,穆棱去是最稳妥的。 可一方面觉得堂堂女帝,竟然被拿捏住了,主动权丧失的感觉让陛下异常不爽。 陛下目光落在武官为首的林虞身上,“林将军觉得此事如何?” “回陛下。” 林虞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对陛下略带着刁难的行为不做态度,实事求是道,“南方地势险峻多变,自当是寻找熟悉的人前去更为妥当。” “末将推荐七殿下前往,林卓然则随军保护殿下。” 此言一出,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林虞会让林卓然跟着一同前往南方。 要知道洪涝灾害加上敌国侵犯,可不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能够顶住的,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将军都要掂量几下。 更是事情办砸了,挨责罚已经是轻了的,那种混乱的局面,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不错的了。 不理解林虞是老糊涂了么?把自己的女人朝火坑里推。 她们能想到,陛下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秀气的眉毛挑起,饶有兴致的转移目光,看向站在林虞身后,沉默不语的林卓然。 “这可是你自己的意思?” “回陛下,家国社稷面前,由不得想要不想要。” “好!”陛下眯起眼睛,“既然如此,朕相信你,也相信林将军。” “七殿下可有其他想法?” 是要把人放回南方的意思了,穆棱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应答了下来。 看见了同她站在一侧的穆玄师,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笑容,心下一顿,却也没记在心上。 此番前去不可大意,准备工作要实打实的做好,不然一个失误,可能就要用人命来填补。 马车内,母女两对面而坐,林虞从袖中拿出一卷地图来,摊开放在面前,手指点在了一条江流处。 “齐国与我朝有一条江隔开,江水四季汹涌,若是南方水灾,势必会冲垮堤坝,到时候齐国船只借着水势,入侵内部。 所以想要解决根本问题,就是把水灾控制住,不给齐国一丝的机会。” 林虞叮嘱的仔细,这些是她得知林卓然想要前往南方后,就一直在了解的事情。 好在有在南方驻扎的经历,算不上什么都帮不了,再去询问几位和齐国交过手的老友。 一点也不保留的全部交给林卓然,只希望这孩子能平安的回来。 “母亲您可曾想过,为何齐国从前不侵犯,偏偏挑选在了今年?”林卓然靠在车厢壁上,眉头微微蹙起。 齐国与金凤朝已经和平十几年了,期间不乏南方发生洪灾,为何那时候不采取行动。 难道是知道了什么消息,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前来分一杯羹? 林卓然想不明白,金凤朝现在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有些事情是想不明白的,只能等着发生。” 林虞嘱咐完,又恢复了闲散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只要不砸着自家郎君,都随它去的意思。 “我不在的时候,劳烦母亲帮我照顾好君泽。”林卓然什么都不怕,唯独担心怀孕的小郎君。 本身孕期就需要陪伴,性子敏感,恰恰又遇上这样的事情。 说不内疚和心疼是不可能的。 林虞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 “自然是会照顾的,他也算是将军府的人了,胆敢动一下也要先问过我的意见。” 有林虞和竹青在京城内守着,定然是发生不了什么大事情的。 到府门口的时候,林卓然看见了老熟人,是从前在村庄内的老翁。 穿的简谱,坐在将军府门口的石阶上,拐杖随意的靠在腿上。 林卓然心中知晓此人不凡,无缘无故前来必然是有要是要说,赶忙下马车前去迎接。 “老翁您可是在等我?”林卓然将人扶起来,想要带着人入府坐下谈话。 可老翁却摆手,拄着拐杖支撑身体,许久未见依然是满头白发,沧桑不已。 “老朽进不了将军府。”老翁目光略显混浊,看人的时候仿佛隔着一团雾一样,“来次就是为了告诉你,不论如何,秋收之际,要赶回京城。” 林卓然心中一顿,现如今已经是夏季,秋收之际不过两月。 她已经做好了在南方耗到春节前的准备了,被老翁这么一说,心瞬间凉了下来。 “老翁可否明说?” “老朽以是垂暮之年,虽告诉你天际也无妨,可怕就怕在过度干预天命,导致事不由己。” 老翁摇头,拐杖敲击地面,“不论如何,秋收之际一定要回来。” “晚辈知道了。”林卓然不再追问,秋收之际,就证明京城内要发生大的变动。 让春喜架着马车给老翁送回去,林卓然目送马车消失在视野,才收回目光。 “他是位非常厉害的算命先生。”林卓然同林虞解释道,“当初我能找到七殿下,也是这位老翁帮助。” “世上奇人异事颇多,愿意帮助你的,你得听着。”林虞。 林卓然现在不想去思考老翁的意思,只希望能够快一点见到沈君泽,隐约不安的感觉糟糕透了。 好在入府,在前院就看见了沈君泽,他跟在竹青身后,默默的陪着给池塘里锦鲤喂食的竹青。 池塘内的荷花已经开了小包,估计全开也要不了多久了。 而曾把池塘捣乱的二水,此刻乖巧的用身体贴着沈君泽,细看能发现是在前头挡一下。 带着灵性一样,好似怕沈君泽不小心落入池塘。 “鲤鱼养的越来越胖了。”林卓然走过去,接过了沈君泽手中盛放鱼食的小碟子,把人拉的离池塘远了一些。 “也是难得,被二水折腾过一遭,还能生机勃勃的。” 竹青转头看向林卓然,拿出帕子擦干净手,端起石桌上的凉茶小口的喝起来。 当事狗歪着脑袋,丝毫不觉得是在说自己,瞅见竹青在喝东西,眼巴巴的凑上去也要喝。 竹青不理会,就绕着人哼哼唧唧的。 夏天脱毛严重,蹭上一圈衣摆上全是白色的毛发,有时飞进鼻子里要连打好几个喷嚏。 竹青曾动过将二水毛剃掉的想法,却不知道从那儿听见,犬的毛发可以防止晒伤和蚊虫叮咬,就没忍心。 不过现在那嫌弃的样子,似乎又动了剃毛的心思。 柏翠喜欢小动物,二水也是乖巧的犬,虽然大了一些,但摸起来舒服。 拿来专用的碗,里头盛放的是加了冰块的水。 “据说这种大狗,在夏天最怕热了。”柏翠蹲下身子,趁着白犬低头喝水的时候,摸了摸它的耳朵。 林虞坐在竹青身边,见郎君的发带有些松散,主动起身给他重新绑起来。 周围人也见怪不怪了。 手法熟练,一看就没少做,竹青微侧着身子让林虞好操作,手臂搭在石桌上。 “今日你们母女俩怎么一下朝就回来了?” 两位女人对视了一眼,林卓然还没将要去南方的事情告诉竹青。 每当要出远门,最难交代的就是爹爹了。 林卓然舔了舔嘴唇,“马上到夏季梅雨季节了,齐国那边也不知为何蠢蠢欲动,陛下派遣七殿下前往南方以备不时之患。” 竹青听的认真,抬手将发带递给身后的林虞,示意她继续说。 “我作为军官跟着一同前去。” 众人都小心翼翼的观察竹青的表情,就连沈君泽都不例外,他比竹青更早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当正面对这一天的事情,反而异常平静。 竹青的手一顿,掌中的发带被抽走,林虞没开口解释什么,自顾自的帮郎君把头发绑好。 “君泽可知道?”竹青道。 被点名的沈君泽一激灵,立马点头,“已经和我商量过了,卓然保证了会赶在孩子出世前回来。” 听这话,竹青微不可查的蹙起了眉头,一下次搞的亭子里的人大气不敢出。 别看竹青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好似没什么脾气,实则他总能给人无法无视的气场。 “林卓然不再只是我孩子的角色,还是一位妻主、一位母亲,我想对比之下,你更加需要去在意君泽的意见。” 说完,林虞的发带也绑好了,手背轻轻擦了下竹青的耳垂,眼中带着宠溺的笑意。 第六十五章 拜托竹青照顾沈君泽的话不用说出口,林卓然就能放心,爹爹从来都是细心的人,自然是不会忽略了沈君泽。 即便想的再开,明白将军的后代迟早也是要上战场的,但真要面对的时候,难免充斥不舍和担忧。 将军府内的气压瞬间低沉了下来,下人们最先察觉到不对劲,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特别是在照顾林卓然那院子的时候。 前往南方要准备的东西不少,所以一时半会是不会离京的。 为了好好准备,早朝也是给免了的。 虽然有了大把的时间,但林卓然却不能用在陪沈君泽身边,她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 而越是靠近林卓然离开的日子,沈君泽的分离情绪便越大,几乎只要林卓然回到将军府,他就会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 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即便两人的姿势别扭不舒服,也要紧紧的挨着女人。 半夜会从噩梦中惊醒,梦中全是战场的事情,沈君泽不可能在出征在即之时,去和林卓然表述内心的担忧。 那样只会给女人带来压力。 所以醒来后睡不着,便一动不动的躺着,听着林卓然平稳的呼吸声,也觉得是一种奢侈了。 本以为事情就会顺利的进展下去,一道圣旨落在了七殿下的府邸,将众人砸的头晕眼花。 陛下亲自下旨,接孙峤前往宫中居住,等到穆棱回京后再回七殿下府。 此举明摆着就是想要钳制住穆棱,让她断了想留守在南方的心思,强制将人拉入夺嫡之争中。 陛下的旨意不能不接,穆棱咬碎了牙齿都没能想到会来这一招,如此不顾及情面。 听到旨意的那一刻孙峤也慌了,他虽然对政治上的事情不明白,但知道的是不能跟着穆棱一同离去。 要么穆棱就永远留在南方不回来了,要么就得听陛下的话,回到京城来接孙峤出宫。 可京城对穆棱来说,进容易,想要出去可就难了。 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沈君泽自然也不例外的知道了,但他却没有过多的惊讶,反而对陛下出人意料的举措,显得习以为常。 而与生俱来的察觉危机感,也让沈君泽觉得,一旦大军离开京城,那么穆玄师会伺机而动。 “好就好在,孙峤被陛下带入了宫,而我人只要不出将军府这门,穆玄师就不能把我怎么样。” 沈君泽盘腿坐在床上,肚子下面垫着软枕缓解重量,手边放着的是温热的牛乳茶。 “不必过多的担心,按照我对穆玄师的了解,她应当还没那个胆子,对陛下下手。” 满身疲惫的林卓然梳洗后,身上带着水汽,为了不影响到沈君泽,往往会等到皮肤干透了,才去靠近自家郎君。 晚上有夜莺站在树上叫唤,明明是好听的声音,却在此刻的情景下,显得有些聒噪。 林卓然将遇到老翁的事情告诉了沈君泽,要说之前还不打算去细想秋收必须回来,现如今陛下的举措,让林卓然不敢不去想。 未知的变数太多,她突然有些后悔了,似乎自己这一步迈的有些大。 一旦没走好,那失去的可不单单是仕途。 女人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沉,这也是沈君泽最不远看见的,他喜欢的事意气风发,什么都不怕的林卓然。 而不是现在被那帮阴谋诡计的权谋家,弄的瞻前顾后的小将军。 爬起来,在走到林卓然面前的时候,女人就伸出手环住了他。 “妻主。” 沈君泽带着点害羞的喊出口,这种称呼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臣服感,听的人心里痒痒的。 “不必担忧太多,该发生的事情,终归会发生。 如果躲不掉,不妨相信,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说什么都无法鼓舞现在的气势,倒不如什么都不想,将一切交给时间和天命。 “君泽。”林卓然把脸贴在了他肚子上,一声叹息消散在空气中,“你和孩子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我们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沈君泽带着斗笠,坐着马车来到城外,远远的看去乌泱泱的人群围在城外,就为了看大军离去。 而今日陛下也在,一身明艳的凤袍,手举烈酒,亲自为将士们送行。 有此举动,将士们士气大增,百姓也连连跟在后面表达祝福。 穆棱却是心不在焉,孙峤在几日前就被人接去了宫中,想必现在应当是被变相的囚禁在了何处,心中肯定是很害怕的。 一想到这儿,手中的烈酒变得更加辣喉,一股脑的冲上了头。 林卓然的注意力也不在陛下身上,而是在人群中准确的找到了气质脱俗的沈君泽。 他被春喜护在人群中,站在那儿就和身边的人不同,像是一位落入凡尘的仙子,不染尘埃。 白色的面纱遮盖住了面容,但林卓然就是知道,郎君一定在看着自己。 离别是痛苦的,可如果没有离别,那似乎对她们来说更加痛苦。 仪式举行完毕,穆棱也不愿过多停留,行礼后翻身上马,没有一丝的留恋。 大军浩然离去,直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内,才三三两两的散去。 还有些人悄眯眯的打量陛下,心中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随后就是陛下身边的护卫队驱赶,而沈君泽站的位置刚好是死角,他转身想走之际。 看见了陛下身形一晃,好在身边的小太监扶住了她,赶忙拿着帕子送到了陛下嘴边。 虽然听不见咳嗽声,但凭借陛下身形幅度就能看出,应当不是第一次了。 咳完后帕子连看都没看,直接裹起来交给了身边的小太监。 随后挺直了腰板,像没事人一样进了轿子。 沈君泽蹙起了眉头,心思在此刻百转千回。 他回到府内,头一次前往了林虞的书房。 这里的书籍很多,摆放的井井有条,可想而知主人内心的细腻。 今日众官员免去了早朝,而作为家属的林虞,选择了不去送,陛下也什么都没说,由着去了。 所以沈君泽就猜到了林虞会呆在书房内。 “母亲。”沈君泽和林虞接触的不多,所以喊起来格外的生口些。 没料到沈君泽回来的林虞,心中虽然惊讶了一下,但面上没显,只是让他坐下,贴心的让下人拿来了靠垫。 “我今日前去送卓然离京时,发现了陛下的异样。”沈君泽垂下眼睛,用冷静的语气,说出了最可怕的猜想。 “陛下本是壮年,为何要拉着七殿下纠结于皇位之事,我心中本就是有一些奇怪。 直到今日看见了陛下背着人咳嗽,突然有了猜测。” 两人对视,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陛下命不久矣,所以才想要留住七殿下在京城,防止定安公主发动政变。 当初我在穆玄师手下的时候,就知道此人的关系遍布朝野,有许多事我都无法触及的线。” 陛下如此聪明之人怎会发现不了,或许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干预了,所以她需要有人来制衡。 或许说最开始陛下是想要将皇位给穆玄师的,但后来穆玄师的势力越来越大,严重威胁到了陛下的权利。 所以陛下才会将在南方的穆棱召回京城,就像现在为了防止穆棱不回来,把孙峤扣押在了皇宫中一样。 一旦穆玄师发动政变,穆棱就算是为了孙峤,也会带兵赶回来。 “真如你所说,京城内还有一个对她威胁最大的人。”林虞勾起了唇角,神情依旧懒散放松,“她打算怎么将我调离京城呢?” 竹青听闻沈君泽回来了,却不见他的身影,询问后才知道去找林虞了。 心下愣住。 沈君泽和林虞并没有过多的交集,怎么会前去送了林卓然一趟,回来就有话说了。 不免让竹青心生疑惑,起身前往书房。 其实竹青一直都知道,家里有什么事情都会瞒着他,发生什么事情也都是他最后知道。 可竹青一直认为,那是家人们对他的保护,不痛不痒的事情也就不说什么了。 但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像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要将他们全部吞噬。 这种时候再被欺瞒,难免有些气恼。 所以他第一次做出了听墙根的行为。 “穆玄师想办法将您调离京城后,必然是要对我下手的,我还请母亲离开的时候顺带着将爹爹一同带走。” 沈君泽目光坚定,面容诚恳。 “爹爹留在京城内也只能任人鱼肉,别因为我而脱累了他。” 林虞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似乎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他并非像林卓然所说的那样需要保护,反而他在保护着别人免受伤害。 “你可曾记得,我还有一位儿子,嫁给穆玄师为夫。” “穆玄师虽然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但他对林清明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当然是不会做出对他有伤害的事情。” 穆玄师虽然现在是他们的敌人,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不能因为立场的不同,而全盘否定一个人。 她对林清明的耐心和容忍沈君泽都看在眼里,那是穆玄师最后剩下的温柔,全都给了林清明。 第六十六章 在门外听完全程的竹青沉默了,靠在门框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直以来都是被保护的角色,在旁人看来是满眼的羡慕,起初竹青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时间久了,什么事情都参与不进去,而家人们也习惯性的不告知他,让竹青有一种自己是无用累赘的错觉。 现在依旧是如此,让竹青徒生无助感。 他没有进去质问,为什么将事情欺瞒,像往常一样,知道当做不知道,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开。 夏季的阳光照射在皮肤上,有些刺痛,竹青抬手用宽大的袖子遮挡在头上。 老远前来迎接他的柏翠看见,连忙撑伞前来,“越往后头,日头越晒,主君可得小心一些。” 竹青皮肤白皙,即便年纪大了,也因为滋养的好,比寻常人要娇嫩一些。 所以就要格外的注意防护。 “早上还是阴天,还没到中午太阳就出来了。” 有伞的遮挡,舒服了不少,身上也出汗了,黏着里衬有些不舒服。 回去后先去浴房简单擦洗了一番,换上了更加轻薄的衣裳。 柏翠已经从地窖内取出冰来,放在了屋内的冰盆中,旁边是手摇的扇子,可以将凉气扇过来。 几次下来,屋内的温度就降了下来。 竹青躺在软榻上,手边放着的是凉饮,却一口也没碰,而是望着外头娇阳发呆。 视线内出现了林虞的身影,一身常服显得如寻常闲散人家,是竹青幻想过无数次,功成身退后,林虞的样子。 “天气热起来了。”林虞身上带着暑气,走到冰盆旁边,先凉爽了后,才凑到竹青身边,让郎君枕在她腿上。 “洗澡了?” “出去一趟,回来后身上出汗了。”竹青侧身爬了起来,一双清澈的眸子盯着林虞,“这般的热,然儿在路上定然不好受。” 儿行千里母担忧,竹青这种状态林虞早就习惯,强硬的按着人肩膀让他躺回去。 “卓然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北方边塞寒冷的环境都能坚持下来。”林虞握住郎君的手,揉捏着,“你要相信卓然,她未来会是位身经百战的将军。” “我是不是太护着然儿了,这样会影响到你们。”眼中是忧愁,竹青也感觉到对孩子都掌控欲有些强。 以至于让她们有什么事情都不敢同自己说。 “你只不过还把她当成孩子看待,林卓然已经成年了,你说过的,她现在是一位妻主,一个孩子的母亲,不再是毛头小子了。” 林虞就害怕郎君钻进死胡同里去,耐着性子去安抚解释。 男人本性就是重视家庭,习惯性的去保护身边的孩子,这从来不是错误的。 “妻主。” 竹青闭上了眼睛,嗅着林虞身上好闻的香味。 “我很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和睦,没有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没有疾病的困扰。 一切似乎向着好的方向而去。 不管外面如何变化,我只想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我真的害怕,哪天一睁眼,身边没一个人,我连去拼命都不知道向谁。” 女人没说话,目光幽深,揉捏他手的动作也一顿,“听到了?” 声音无波无澜,没有任何的情绪,让竹青一瞬间摸不透林虞的态度。 这次是竹青第一次偷听墙角,还听见了如此重要的事情,心里不慌张是假的,现在女人又是这般态度,竹青心中更加虚的慌。 干脆就闭着眼睛,不看女人的面色,也不去想那么多。 一翻身,背对着林虞,表达了不愿意再继续交谈的态度。 “若是我要前往北方,府内还要劳烦郎君的照顾。” 竹青瞬间睁开了眼睛,爬了起来,有些难以置信。 “京城内需要有人告诉我们动向,传递消息出来。我虽然舍不得你独自一人留在这儿,但我们需要你。” 林虞自然是不会随便把自己心尖上的人放在危险的地方。 即便是穆玄师权利再大,也要在乎百官之口。 加上竹青毕竟是穆玄师的岳父,是林清明的父亲,孩子的姥爷,不论如何穆玄师想要动竹青还得掂量。 争夺位置,耍见不得人的手段可以,但若是在人情道义上落下口舌,可是要被写入史书,被后人唾骂。 而穆玄师想要登上大位,自然是要清清白白的才好。 “真的像你们所猜想的,穆玄师会造反?” 竹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造反一词在他这种深府小男人听来,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一切都只是猜测。”林虞没忍住手指绕住了竹青的秀发,缠在手指上玩弄。 在思考问题的竹青并没有在意,思索了片刻道,“清儿会不会被连累?” 没回答,就是不知道的意思。 谋反是要株连九族的,如果真的失败了,按照陛下的脾气,自然是不可能留着穆玄师的。 即便是女儿又怎么样,动了歪心思,照样不放过。 竹青心中藏不住事情,女人瞒着他时,还能装作不知道。 现在林虞告诉他事情的利害,以及需要做什么的时候,竹青反而不知所措了起来,脑袋里胡乱的想着事情会如何发展。 时常把自己弄的异常苦恼,拉着林虞问东问西的,自己都觉得烦的慌。 林卓然的书信是在一个下雨天送到的,送信的人被请进来喝了茶,短暂交谈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听闻消息的沈君泽撑着伞连忙赶了过来,雨水打湿了衣摆浑然不在意,给竹青请安后就坐下,等到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封。 转眼林卓然离开已经有半个月了,在此期间,沈君泽成了家中的珍宝,几乎每日竹青都要过去看上几眼才放心。 家门断然是不能独自一人出去的,要什么派下人出去买就行。 竹青也陪着沈君泽不出门,两人在厨房里捣鼓美食,要么就在午后悠闲时光里下棋。 日子过的也算得趣,就是少了妻主的陪伴,终归是不一样的。 “雨下那么大,就跑来了。”竹青瞪了他一眼,让柏翠端上热水来,“喝点暖暖身子,现在虽然是夏天了,但夏雨也不能小觑。” “知道了爹爹。”沈君泽目光在屋内乱扫,到处寻找和信件相似之物。 这模样定然是没认真听。 如愿以偿的拿到了信,沈君泽迫不及待的拆开,寥寥两张纸,写尽相思。 竹青在一旁看着,有些吃味了,“然儿倒是有了郎君,就忘了爹爹。” 送回来的信件只有沈君泽的一份,竹青连关于自己的影子都没看见,可不得小小吃味一番。 林卓然已经到了南方,雨水充沛,为了防止堤坝被冲垮,带着当地的百姓和府衙一同前往修缮。 事情不过只占据了两行,其他都是在询问沈君泽身体如何,最近的心情如何,自己又是如何的相恋。 一封家书写的情意绵绵,看到沈君泽不自觉弯起嘴角。 妥帖的收好,沈君泽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朵,“妻主心中自然是有着爹爹的。” 现如今在府内,沈君泽直接称呼林卓然为妻主,不像从前那般要在意自己的身份了。 或许是将军府内和谐的气氛,让对地位敏感的沈君泽,逐渐忘记了固有的阶级概念。 “等然儿回来,我定要好好问问。”嘴上这么说,眼中带着笑意。 没有人比竹青更加希望一家子和和睦睦,林卓然喜欢沈君泽,他心中是高兴的。 他知道沈君泽是个值得的男人。 林卓然离开后,沈君泽的状态竹青都瞧在眼里,有个爱自己孩子的人,谁能不喜欢。 “我明日去定安公主府一趟,估计下午才会回来,有什么事情让春喜去那儿找我。”竹青道。 沈君泽乖巧的点头,已经许久未见林清明了,算算日子他快要临产了。 “爹爹想把哥哥接回来吗?”沈君泽手掌搭在浑圆的肚子上,白皙的手腕处,翠绿的玉镯子很是抢眼。 那是竹青送给他的,在同意他留下来之后。 虽然不是贵重的物品,但对竹青来说意义非凡,那是他用攒下的私房钱买的镯子,完完全全属于竹青的所有物。 竹青面露难色,垂下眼睛,“我倒是想,不过公主应当是不会同意的,这件事情还得去和妻主商量商量。” “能不能成不在穆玄师,而在于哥哥。”沈君泽见竹青不明白,慢斯条理的喝了口茶,解释道,“现如今公主府内最大的就是哥哥了,只要是他想,就没什么做不到的。 快到预产期想家,本就是人之常情,穆玄师若是固执的不肯放手,难免会落人口舌。 到时候爹爹直接前去接哥哥回来,轿子都停在门口了,百姓也都看着,穆玄师不想也得想。” “你是想要用舆论去压制她?”竹青连忙点头,“确实是个好办法。” 现在穆玄师把林清明看的太过于紧,竹青能见他也全得靠多去,让穆玄师无法再次拒绝 在竹青心中,穆玄师已经被打上了不可靠的标签,自然是想要把孩子接到身边来才放心。 “我明日去就和清儿说,他聪明,自然也能明白其中道理。” 竹青深深叹了口气,“我最害怕的就是,女人们的争斗,最后伤及的是你们。” “爹爹放心,我也在努力保护这个家,有我在,定然让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放在从前,沈君泽当然是不会说这种话的,给别人希望的话有时是最伤人。 可现在不同了,他有保护的欲望,想要去守护来之不易的幸福,绝对不会轻易让别人毁灭。 外头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从房檐上流下来,顺着锁链流入侧边的池塘。 锦鲤在池中欢快的摆尾,对着天空时不时张口,要咬着什么东西。 第六十七章 还没到公主府,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林清明,身穿浅紫色的衣衫,在太阳底下显得皮肤格外白皙。 许久不见,竹青一下子红了眼眶,下马车后就迎了上去,拉住林清明的手,仔仔细细的看这孩子。 对比上一次见到,消瘦了不少,手腕竹青两指就能环绕,看见自家儿子这般。 即便是嘴上不说,面上的心疼也无法作假。 “日头大,爹爹和我先进去吧。”林清明也没忍住红了眼眶,紧紧的握住爹爹的手。 柏翠跟在后头,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咪咪的抹了把眼角了泪水。 知道竹青要来,林清明专门准备了凉品,碎冰上撒上白糖,里头再放上新鲜的水果,在夏日吃起来异常爽口。 林清明的院子看起来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细心的竹青发现院内的角落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也时常有下人路过院门口,一定是要向里头看上几眼的。 更加确定林清明应当是被穆玄师变相的关在了府内。 心中不免生气。 装模作样的闲聊一会,竹青轻声咳嗽,对在屋内伺候的下人道,“你们先退下吧,我和你们主君有些私密话要说。” 下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不定主意,也就站在原地不走。 “怎么,连主子的话都不听了?”竹青强硬板着脸的模样看起来真有几分虎人。 怎么说也是林大将军的正君,林将军宠夫可是全朝野皆知的,那些被买入府内的下人都是穷苦人家,最会的就是审视夺度。 林清明这是第一次见竹青这么对待下人,带着些恐吓之意,自然是明白了爹爹有悄悄话要说。 也跟着板起了脸,“你们都下去吧,平日里也就算了,这次我爹爹前来,总是得得体一些的。” 那些每日监视林清明的下人,也知道林清明内心憋屈,对于公主的掌控欲私下里也嗤之以鼻。 现如今听见林清明这般说,平日里的那点愧疚都涌上来。 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明白了对方心中的想法,默契的一同退了出去。 下人一出去,柏翠也跟着退了出去,顺带着把门带上,守在门口防止有人偷听。 林清明立马精神起来,坐直了身子担忧的看向竹青,“爹爹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能让竹青这般样子的,定然不是什么小事情,他第一反应是穆玄师在林卓然去南方的路上下手了。 又或者是穆玄师对沈君泽下手。 被关在府内,任何的消息都是闭塞的。 虽然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你告诉爹爹,公主时不时将你囚在了府内?”竹青道。 估计猜的八九不离十,但竹青还是要亲耳听见林清明说。 后者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慌张神色,移开了眼睛,不敢去看竹青。 当初是林清明不顾外界的流言,执意要嫁给穆玄师,可现如今日子过程了这样,实在有些难堪。 “告诉爹爹。”竹青捏着林清明的手紧了紧,无声的施加压力。 林清明点头的那一瞬间,竹青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 “爹爹会带你出来,你听爹爹的话就行。” 竹青把沈君泽的计划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林清明,眼中满是欣喜,“如何?” 反观林清明并没有被救赎的快乐,反而带着丝迷茫。 “爹爹我在这里很好,不需要担心我。” 林清明深呼吸一口气,挤出微笑,“如果生活的不开心,我会去找爹爹的。” 竹青心中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最后只剩下沉重的叹息。 那两个退出去的下人,虽然让竹青和林清明单独相处了,但为了自己往后能继续在府内工作,离开后就去找穆玄师。 而穆玄师也因为今日竹青来访,而推了所以的事物,呆在了书房中,反复在害怕什么。 听见是林清明屋内的下人来报,一激灵,手中的书信差点被揉了。 下人连一半都没讲到,穆玄师就带着人前往东院,气势汹汹的吓退了路上的下人。 柏翠看见穆玄师的时候,心中一慌,大喊道,“公主您怎么来了?” 声音大的足以惊动屋内的人,穆玄师自然也知道柏翠的意思,眉头皱在了一起。 一个眼神,身边的下人就上前将柏翠请开。 门被推开后,与略红眼眶的林清明对视上,气焰瞬间消失了一半。 “妻主。”林清明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反而是竹青被穆玄师突如其来的推门吓了一跳,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调整好情绪的穆玄师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模样,作揖道,“岳父,想来清儿也该休息了,待会有郎中前来把平安脉。” 莫名其妙的,竹青被请出了公主府,站在俯门口时,整个人还是迷茫的状态,柏翠跟在后面,生怕主子生气,小心翼翼的观察着。 而公主府门口早已停了马车,竹青一瞧就知道是谁来了,几下就上了车内。 撩开帘子看见林虞的那一刻,在公主府内受到的委屈立马涌了上来,挨着林虞的肩膀坐着,手捏住了林虞的袖子。 “你可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 一瞧竹青这副小男人的模样,林虞就知道是受到委屈了,但对于郎君没有经过自己同意,擅自前来公主府的事情,还是带着点怒气的。 特殊的时期,还敢像狼窝里头跑。 处理完事情的林虞回来后发现竹青不在府内,一问才知道是去了公主府,当下就备马车,前去公主府门口等着。 不论府内如何,只要林虞在府外等着,穆玄师即便是想要动手,也要有那么胆子。 “穆玄师真将清儿囚在了府内,我不过是单独和清儿说了几句话,她就急匆匆赶来,仿佛要把我吃了似的。” 竹青说的委屈,眼睛还在看着林虞,见女人神色不动,瞬间没了兴趣,就连坐都离远了一些。 “好了。”林虞手臂一揽,把郎君抱回了怀里,“清儿这么说?” “我说可以带着清儿离开,清儿却不愿意。” 对于这般反应,林虞并没有太惊讶,平淡的态度让竹青心中不舒服,却也没什么好说的。 “清儿当初执意要嫁给穆玄师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有些事情是怎么样都无法改变的。” 林虞手指缠绕着郎君的秀发,漫不经心地继续道,“孩子们有孩子们的选择和想法,我们所觉得的不一定是好。” 见小郎君的神情更加不好,林虞连忙补充一句,“不过你不用担心,再怎么样还有我兜底。” 竹青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不过是想自以为好的东西想要给孩子。林清明的态度他也能看的出来,只是不理解罢了。 “竹郎,倘若有一天我要谋反,有人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带你离开我身边,你会走吗?” “当然不会。”竹青不假思索的回答,然后反应过来不对,找补道,“你做的事情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只要能够理解,就不会离开。” 林虞没再说什么,而是默不作声的搂紧了郎君的腰肢。 她的小郎君异常可爱,可爱到林虞不忍心把他单独留在京城。 公主府内的状态就不如这般和谐,穆玄师坐在太师椅上,眉眼是遮盖不住的疲惫,看向林清明的眼神却带着极其的侵略性。 而如清风般的男人不动如山的稳当当坐着,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有,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无声的对峙在两人之间展开。 郎中走进来的时候,明显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大气不敢出,麻溜的给林清明把完了平安脉。 “主君身子底好,目前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心情瘀结,长时间下去,对身体也是不利的。” 有什么说什么,这是郎中在为林清明把脉这么久,所掌握到的方式。 “知道了。” 仿佛说完这句话后,穆玄师的状态更加的不好。 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穆玄师起身一步步的向林清明走来,浑身带着的压抑让林清明喘不过气,藏在袖中的时候不自觉的发抖。 他内心是惧怕穆玄师的,这个女人虽然对他带着爱意,可毒蛇的爱意,又能维持多久? 每天看着院中盯着自己的那些人,林清明都会反复的询问自己,她和穆玄师之间还剩下什么? 猜忌、利益或者是还剩下那些可笑的情爱。 或许也就只有自己的那点情爱。 “岳父和你说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穆玄师撩起袍子,在林清明面前蹲下,握住了他藏在袖中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敏感的指尖带动着心脏一颤,林清明咬了咬唇,还是没有说话。 女人也不着急,耐心的继续询问,“他是不是要带你走?” 即便是林清明不说,穆玄师也早已猜到,按照竹青的性格,是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 眼神暗了下来,一想到在亲近的人也会离自己而去,内心的暴躁戾气就无法再压制。 “我不走。” 如清泉般的声音流入耳里,这是林清明这几天来,开口和穆玄师说的第一句话。 仿佛怕女人不相信似的,林清明目光坚定地看着穆玄师,“我不走。” 第六十八章 “为什么?” 穆玄师的问话让林清明一愣,为什么不离开,其实林清明也说不出个理所然。 就是在竹青想要带他离开的时候,内心涌上的不愿意。 即便在外人包括林清明自己看来,穆玄师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应该,可林清明还是愿意呆在女人的身边。 林清明不说话,穆玄师的心跟着紧张起来,害怕被抛弃的模样在穆玄师一直高傲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突然有些可笑。 穆玄师在发现林清明带着反抗之意的时候,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不择手段的圈占自己的领地,把林清明牢牢的锁在身边。 所有的手段不过是为了掩盖,穆玄师内心的害怕、怯懦,她自认为自己比不过将军府的人,所以才会采取极端的手段。 纤细白皙的手抚摸上穆玄师的脸庞,林清明放下了心中的怨气,弯起眼睛笑了下。 “我走了,你怎么办?” 一把打开枷锁的钥匙就这么出现,穆玄师怔住,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清明,仿佛在确认话语的可信性。 “你不能走。”穆玄师拥抱住了郎君,声音闷闷的,“你走了,就真的没人了。” 抱的有些紧,有点难受,但林清明没说,轻轻拍着女人的后背,无声的安慰。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穆玄师现在的性格,就算是相处这么多年的林清明,也没能从穆玄师口中撬出对她过去的一点点内容。 晚上穆玄师留在东院内,这次是林清明主动要求的。 可想之前的穆玄师只能睡在书房内,倒不是自己愿意,而是在府内并没有给她准备单独的房间。 要去从前沈君泽的西院休息,穆玄师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就只能委屈的在书房将就了这么些天。 现如今郎君愿意向她打开院门了,穆玄师麻溜的处理完公务,早早过来陪郎君用晚膳。 即便是到了现在,林清明每日吃的东西都不多,只能简单的解决日常生理需要。 少的可怜的饭量穆玄师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这理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造成的。 只能想办法多夹一些菜,哄骗着林清明多吃一点。 在看见碗中如小山堆似的,林清明无奈的放下了筷子,“吃多了晚上睡不着。” 穆玄师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 等到从浴房出来的时候,林清明发现床头放着几块糕点,而躺在里头的穆玄师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应当是为自己准备的,穆玄师见林清明吃的这么少,怕半夜醒来饿着,就在床边放了吃的。 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女人的一些小细节林清明是看在眼里的,不然也不可能越来越离不开她。 慢慢躺下,侧身靠着穆玄师,察觉到手臂环了上来,林清明缓慢闭上了眼睛。 决意留下来后,穆玄师对林清明的管控放松了不少,不会把他困在狭小的院子里了,府内的地方自由进出,唯独是不可以出府。 这是穆玄师最后的要求和底线。 都坦白了,林清明不理解女人还在害怕什么,但还是乖乖的听话,反正对他而言,府内和府外都一样。 竹青前来也方便了不少,虽然看像林清明的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但到底是没再多劝说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清明的状态越来越不好,时常半夜会惊醒,总觉得有什么不可避免的事情,要发生。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穆玄师越来越忙碌,时常几天看不见她的踪影。 不知道去哪儿了,林清明即便是询问,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省下那力气来。 今日竹青前来神色异常,坚决不让林清明在府门口多露头,拉着他就朝里头走。 “怎么了?” 爹爹行事如此慌张,必然有重要的事情发生,林清明心不自觉吊了起来。 待到入了院子,竹青才开口,“我听你母亲说,最近有突厥潜入了京城,也不知道是从什么途径进来的。 不管如何,最近呆在府内,哪儿都不要去。 我可能最近没办法来看你了,君泽那边也需要我去照看。” “没关系的爹爹,公主府应当是没人敢进。”林清明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自从记事开始,林清明就经常从身边人,或者林虞口中听到有关于突厥的事情。 她们身材矮小魁梧,擅长马背上作战,不论是弓箭还是矛,对于中原人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 朝堂每年要专门培养与突厥作战的士兵,以及锻造可以防御她们的武器。 并且在后来林虞前去作战,到后来带着林卓然一同前去,林清明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部落的可怕。 不过好端端的突厥怎么会潜入京城,京城的看守是做什么吃的。 “那爹爹今日可怎么回去?”林清明紧张的小脸有些泛白,一双手互相交扣在一起,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碍事,本来之前和你母亲说过了,午膳后她会来接我。” 竹青陪着他吃了午膳,林虞果然如约而至,她虽然知道穆玄师没在府内,也没有贸然的进去。 而是站在了府外看望林清明。 要说起来林清明已经许久未见母亲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看见,心中难免惆怅。 “没什么大不了的,守城的军队晚上巡逻会特意在你这儿多停留,有一些响动不用担心。” 自家儿子在外面,林虞面上看似无所谓,实则内心跟竹青一样,放不下。 所以今日特意前去城防部一趟,就是为了晚上多留意些公主府。 “母亲。”林清明点着头,轻轻拉住了林虞的衣角,“公主已经好几日没有回来了。” 在府内,他消息闭塞,许多事情都是最后知道的,而竹青又是一位远离朝堂的夫人,林清明想要知道消息,就只能通过林虞。 “她被陛下派遣去一趟江宁县,很快就会回来。” 林虞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穆玄师选择隐瞒,又为什么陛下要派她去江宁县,但心中知道动向,也就安心了不少。 目送竹青和林虞离去,看着马车越来越远,林清明心中说不出的落寞,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人般。 此时肚子里的小家伙极其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仿佛在怒斥他忽略了自己。 瞬间脸上就染上了笑意,林清明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低声呢喃,“我错啦,还有你陪着我呢。” 晚上林清明睡的不怎么踏实,隐约能听见吵闹的声音,应当是母亲今日所说的那样吧。 门外还有守夜的下人身影,林清明暂时放松下来,拉高被子盖住半张脸,又觉得不放心,把床帘全都拽了下来。 严严实实的遮盖住了整个床,林清明向里头缩了缩,外头的动静暂时停止,林清明听见了略快些的心脏跳动。 此刻多希望穆玄师能够陪在自己身边。 深夜的情绪总是敏感的,泪水含在眼眶中,滴溜溜的打转。 即使是知道穆玄师此番离去不是她本意,但在无助的时候,还是想要女人陪在身边。 内心的小怨气在心中积累。 突然扑通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吓住了林清明,心尖都跟着一颤。 此刻视线全被床帘遮盖住,让他根本没办法看清楚外面的情况,犹如待宰的羔羊般。 门被推开的声音吓的林清明坐了起来,后背紧紧的靠着墙壁,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帘子。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了帘子,后面露出的是朝思暮想到面容。 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林清明扑了上去,环住女人的脖子,低声道抽泣。 “没事的,没事了。”穆玄师拍着他的后背,安抚惊魂未定的郎君。 林清明靠着女人,用袖子擦了擦眼里,女人点衣服上带着灰尘的味道,看来是连夜赶回来的。 此时林清明的心中柔软了下来,那一点点小小的怨气也烟消云散。 “我以为是突厥的人入侵公主府了,她们要给我抓过去威胁你。” 现在想想有些好笑,林清明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睛,手指捏着穆玄师的手指,“路上肯定累了吧,你先去洗漱,我等你回来。”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在其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穆玄师淡然一笑,“你先睡,我处理完就过来。” 林清明点点头,不在多说什么,乖乖的躺了下去。 知道穆玄师回来后,心中瞬间有了安全感,躺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肚子里的孩子也特别懂事,没有在乱动。 而出了屋门,女人脸上的柔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很戾。 她身上还穿着短打,鞋子上的泥土也不去理会,前往了公主府内最深之处的一个小房间。 那儿从来不会有人注意,常年不见阳光,导致阴森森的,不用的时候会有一把枷锁牢牢的固定住门框,让人无法窥视里边的东西。 现在这门开敞,门外站着不似下人的女人,身材高大,面容坚决,看见穆玄师后微微低下了头颅。 “在里面?”穆玄师道。 “回主子,已经用刑了。” 还未踏入门栏,鼻尖就闻见了血腥,穆玄师板着脸,踏步走了进去。 第六十九章 铁质的板凳上用绳子绑着一位女人,从面容上看不似中原人。 穆玄师眼中的厌恶无以复加,接过下属递来沾着辣椒水的鞭子,抵在女人的下巴处。 “本殿已经同你们说过了,时机没到,偷摸摸入京,还潜入我的府邸,是想要拿什么威胁我?” 说着眼神更加狠戾,抬手鞭子就抽了下去。 凄惨的叫声回荡在小屋内,听的人心惊胆战。 “中原人向来卑鄙,我们怎么知道你几句话真,几句话假。”女人身上虽然疼痛,气势却毫不逊色,梗着脖子恶狠狠盯着穆玄师。 突然一笑,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中原话道,“若是那位公子知道,你暗通突厥,伤害自己国家的百姓,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女人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她已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出去了,便更加肆无忌惮的嘲讽穆玄师。 “一条卖国的狗罢了,还在我面前洋洋得意......” 后面夹杂着部落的语言,即便在场有人听懂了,也不敢告诉穆玄师。 可看女人嚣张的模样,就算是听不懂,也能猜出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穆玄师脸上的怒气逐渐消散,勾起了诡异的笑容。 “是啊,中原人的话,不能信。” 扔掉了手中的鞭子,仅仅是一个眼神,旁边的下属就会意,连一点响声都没听见。 盛放着花瓣的水盆,穆玄师慢斯条理的洗净双手,“如果不是待会要去见重要的人,你可没那么容易就死。” 白色的帕子砸在盆中,溅起水花,穆玄师拂袖离去,真奔着心心念念的地方。 东院的灯只剩下院门口的一盏,应该是为穆玄师回来留的。 暖黄色的光晕和想到屋内熟睡的男人,冰冷麻木的心渐渐回暖,穆玄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先去偏屋换洗了一身。 干净清爽后才前往主屋。 借着外面的光亮,穆玄师走到床边躺了下去,本还在熟睡的男人翻了个身,手臂搭在了她腰上。整个人努力的贴着。 “还不睡?”穆玄师轻笑搂住了男人,手指在他肩膀处摩挲。 “知道你回来了,你不在,我睡不着。” 突然林清明蹙起了眉头,拉过穆玄师的手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脸凝重的盯着她的脸。 这下把穆玄师整的有些心慌,难不成是被郎君发现了什么? 孕期的林清明对味道和气味极其敏感,所以穆玄师才如此注意。 难道即便是这样,小郎君还是能闻出味道? 心一下子提了上去,思索着被发现后如何狡辩。 之间林清明眉眼松开,有些贪婪的呼吸穆玄师指尖的味道,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是花的清香,洗漱的时候撒花瓣了。” 松了一口气,穆玄师捏了捏林清明的面颊,“怕路上沾染了什么难闻的东西,回来特意找个味道遮盖一下。” “你回来真好。”林清明的手指在女人掌中打圈,“一声不吭的就离开,我心中很担心。” “是我的失误。” 穆玄师也不想如此,可那日进宫后,陛下当机立断的把她送去了江宁县,让穆玄师找个人传话的时间都没有。 稀里糊涂的去了江宁县,本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到那儿,就是简单的巡视工作。 大动作下来,让警惕的穆玄师察觉到了不对劲,派遣在京城内的下属前来禀报,疑似突厥进入京城的时候。 穆玄师心都紧了起来,第一时间想到了独自在家的林清明。 快速的解决完事情后,推去了许多不必要的流程,快马加鞭的赶来了回来。 夏天闷热,两人抱在一起其实是难受的,可谁都不愿意分开。 无法,只能叫下人从冰窖中取冰出来,穆玄师再三强调让林清明别贪凉,把脚缩在被子里。 凉快了,总算是睡了好觉。 路上是真的累着了,林清明醒后,穆玄师还在梦中。 眉眼是遮盖不住的疲惫,看的林清明心疼的慌。 手脚并用,想悄悄的爬出去,不打扰到女人,可没想到女人即便在熟睡,他一动还是会惊醒。 即便是睡梦中也不曾放下防备。 “怎么了?” 穆玄师眯起眼睛,暂时还没适应照射静来的刺眼阳光,发现周围没一样后才重新闭上了眼睛。 “天亮了。”林清明乖巧的坐起来,抬手帮女人遮挡刺眼的阳光,眼底一片柔和。 “好。”穆玄师只是短暂的缓和了一下,强撑着身子爬起来,“早膳自己先吃,今日早朝不知何时结束。” 林清明一愣,不理解穆玄师为什么要这么说,仿佛还在欺瞒他什么事情。 可看女人疲惫的样子,林清明一时间不知怎么问出口,或许穆玄师不告诉自己,是因为自己不知道比较好。 自我安慰是这么些时间来,林清明学到最有效管理情绪的方法。 女人洗漱的匆忙,时间确实也不早了,林清明紧赶慢赶的目送女人离去,望着身后空荡荡的府邸,再次陷入了沉思。 而这一等,等到了中午太阳高悬的时候,也没看见穆玄师回来。 林清明心里慌的厉害,派遣了下人去将军府询问林虞,还没等下人回来禀报,官兵就包围了府邸。 重甲武装的大理寺像是一把锋利的剑,林清明连口都没开,那些人直接无视了他。 带着人马在家中胡乱翻找。 林清明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虽然不知道穆玄师到底在做什么,但浅浅的了解后,林清明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还是被陛下发现了,公主府算是落寞了。 众人被聚集在院中,大家慌不择乱,都是些没见过这场面的朴实百姓,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唯独林清明,穿着一身素衣,坐在太师椅上,冷眼看着那帮如土匪进城的女人们。 似乎是看出了林清明藏着的怒气,“主君得罪了,我们俸陛下的旨意,不得不查。” “大理寺办案,本君自然不能拦着。”林清明的手紧紧握着扶手,一瞬不瞬的盯着女人看。 “可您这般大张旗鼓,若是没查出些什么,往后让公主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看似柔弱的男人,冷着脸训斥的样子,还真有些唬人。 不过终归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即便再凶,也只有唬人的份。 “下官也不想,但事出突然,陛下又怒气冲冲的,难免咱们也带着些焦急,还劳烦主君大度。” 一拳像是打在棉花上,不过林清明本就没想着和这些人说出些什么,他唯一担心的是真的被查出什么东西。 这次到底是找什么证据林清明不清楚,但他唯一知道的是,穆玄师确实做过不能被发现的事情。 也不知道那些所为的证据放在了哪里,会不会被找到,找到后又会如何?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感涌上心头,偏偏肚子里的小家伙今天还不老实,老是乱动。 林清明只好一边忍耐不适,一边沉着冷静的镇场子。 如果他再慌乱,那这些下人真的就乱了。 此时一位下属匆匆跑过来,在女人耳边耳语了几句,女人的眼睛一扫,眯起来盯着人的时候,像是一条毒蛇。 “不知主君大人可否知道,公主府内有一间刑房?”女人缓步向他走来,“按照金凤朝的律令,任何官员府邸不可私下设立牢房、刑房。” 听到这里,林清明也一愣,并不知道公主府内还有一间这样的地方,抿唇没说话。 “既然都没人愿意说明原因,都抓回去慢慢审问。”女人大手一挥,手下的下属就匆忙上来,拖拽着叫喊的人群。 混乱的场面看的林清明浑身发冷,肚子里毕竟怀着的是皇嗣,没人敢对他动粗。 “请吧。” 林清明手搭在肚子上,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心中默默叹息。 昨夜梦中是他和妻主白发苍苍,膝下儿孙满堂,坐在柳树下乘凉,看着孩子们嬉笑玩耍的画面。 久久不能让林清明释怀。 原来有些事情,想要达成,终究是要付出比寻常人多的多的代价。 有人两不相爱,互相折磨到白头。 有人惺惺相惜,却天各一方。 突然,十几为身穿铠甲的女兵闯入府邸,井然有序的排列,快速将院子围了起来。 在众人惊恐中,林虞一副气定神闲的走了进来,身上穿着软甲,腰间的佩刀也格外亮眼。 “王大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林虞嘴角带着笑意,纤细的手指打在刀柄上,就显得没那么友好了。 那位与林清明互相对峙的,便是大理寺卿王静,年纪不大,锋芒毕露,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刃。 王静环视周围,皮笑肉不笑的作揖,“林将军,此番前来可谓何事?” “不过是来接小儿回家住几天,您不会拦着吧。” 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完全不似征求她意见的模样,王静咬着后槽牙忍耐脾气。 “下官奉陛下旨意,前来查案,还请林将军配合。” 搬来陛下,就不信林虞还如此明目张胆。 “自然是不会耽误您办案,我将小儿带走,您把公主府翻个底朝天都于我无关。” 林虞也不同王静废话了,冲林清明抬手,“你爹爹在家准备好饭菜,等你回去。” 在看见林虞的一瞬间,林清明眼眶就红了,慢吞吞的走过去,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此番事情劳烦王大人了。”说罢,林虞揽着林清明向外走,坐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 随着马车离去,那些士兵才一股脑撤退。 “大人,就这么让她们走了?”下属气的牙直痒痒,眼睛死死瞪着门口。 “我能怎么办!林虞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来的,就压根没想过退让。”王静一甩衣袖,“我要是拦着,怕今日就要见血了。” 随后王静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放松下来,带着得意,“不着急,回头今日的事情,我会一字不落的禀报陛下。” 京城内胆敢带着士兵冲入公主府,林将军爱子心切,却也是糊涂了脑袋。 第七十章 车厢内谁都没先开口说话,林清明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下,眼泪是不掉了,情绪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靠在软枕上发呆,像是一尊没有情绪的木偶一样。 什么问题都没有,林虞也不多开口言语,干脆闭目养神。 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下,林清明下来时看见早已等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竹青时,再也绷不住了。 大颗的泪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顺着面颊一颗颗滚落下来,模样凄楚可怜。 竹青来来回回看人,确保林清明身上没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拍着后背小声安慰,“人没事就好。” 站在后面的沈君泽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林清明在家中被当成宝贝,哪见过这般哭泣过,算是从小看着林清明长大的柏翠不禁红了眼眶。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竹青拉着林清明的手不曾放开过,无尽的心疼藏在眼底。 不论在外面如何,也不论林清明当初的选择如何,竹青依旧会亳无条件的包容孩子。 餐桌上没人提及公主府的事情,就像是林清明只是普通的回来吃顿饭。 “你的院子我已经让人收拾了,待会请郎中过来看看,防止动了胎气。”竹青一边位林清明夹菜,一边说道。 碗中都是自己爱吃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家里温馨的模样还和从前一般,林清明深深吸了一口气,埋头大口的吃饭。 院子打扫的很干净,能看出主人不在的时间里,也有被好好照料。 沈君泽跟在他们身后,一直是沉默不言的状态,对待林清明总是带着丝愧疚。 林虞自然是不会陪着男人,她回来吃了饭,就又出去了。 剩下男人门在家中,安抚受惊的林清明。 “天气热了,我把褥子换成了凉席,晚上睡能舒服一些......”竹青絮絮叨叨的说着,也不嫌烦。 坐在屋内,有冰块降温,手边是解暑的小零食,倒也不觉得烦闷。 “卓然最近可好?”林清明问道。 都不约而同看向发呆的沈君泽,后者一愣,随即眉眼柔和下来,“前几日来了书信,里头说一切安好。” “那便好,我听说南方多蚊虫,也不知道连日的雨水,会不会招来一些带毒的东西。” 林清明本是随口一句无意的关心,却一瞬间听的沈君泽心中一慌。 他怎么能粗心大意到忘记了南方的气候多蚊虫,沈君泽脸色白了起来。 但转念又想,林卓然外出经验丰富,定然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一连几日过去,都不曾有关于穆玄师的消息。 不止是林清明在注意,沈君泽同样也在关注。 陛下突然对穆玄师下手,必然是发现了什么事情,难不成是突厥的事情? 沈君泽即便是再聪慧,光靠着猜测,也是无法判定事情都。 只能被动的等待陛下下一步的抉择,来确定事情的真相。 然儿等来的却不是穆玄师被处决的消息,而是突厥在北方摩擦,陛下下旨让林虞带兵前去驱散。 那一夜,将军府很安静,心照不宣的没人表露笑颜。 晚膳时分,竹青也一改往常的沉默,桌面上可口的饭菜都变的失去了色彩,带着离别的厚重感。 “此番前去,不知何时能回来,我的旧部会着重关照这儿,只要不离将军府太远,即便是陛下来了,也无法动你们分毫,可记住了?” 林虞就是这样,总是能给人心安之感。 平日在人面前少言寡语,一副什么事情都不在意的模样,其实私下里面对自家的郎君,露出的都是柔软。 竹青穿着单薄的里衣,这段日子的波折让他已经显出了丝老态,坐在镜子前扯着眼角,轻声叹了口气。 从后面环上来的女人紧紧的抱住了他,贪婪的呼吸男人身上残留的皂荚味,抬眸注视镜中低垂眼睛的男人。 手指轻轻在他的下巴处摩挲,“伤心了?” 竹青张了张口,平静的目光看向女人即便带着岁月痕迹,依旧艳丽的面容,“我老了。” “我突然发现,我的皮肤松弛,不自觉的喜欢唠叨,固执的让我觉得,不像是我了。” 衰老是一点点,渗透进生活的,在某一天,猛然发现,时间流逝,岁月蹉跎,年华不在。 林虞注视男人带着岁月的脸庞,眼中依旧是年轻时代纯真,不夹杂一丝污垢。 这些年来,见识过了繁华,也体验过了人心险恶,年纪大了,确实有些事情力不从心。 没有多余的安慰,只剩下一句坚定的保证。 “等卓然回来,我辞官归家。” 竹青没说话,眼中泛着点点泪光。 “成长时的变化我没机会看见。”林虞深深叹了口气,“你老去的模样,我一定要好好的记住。” 林虞穿着铠甲离开京城的那日,百姓蜂拥而至,哭喊着送林虞离去,将自己的心愿也一同送走。 而竹青并未前去,坐在院子里,拿着绣花针仔细的缝补林虞衣服上刮蹭到的破洞处。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的生活。 穆玄师一直没有消息,仿佛从人世间消失了一般。 沈君泽动用过手中势力前去调查询问,却什么都没获得。 能做到这般的,全天下也就只剩下陛下一人,可沈君泽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突然对穆玄师出手,还如此大张旗鼓。 没等到事情弄明白,林清明要生了。 那一天将军府众人疾步匆匆,没人敢高声叫喊一句,沈君泽因为身怀有孕,不方便进去,便坐在屋外陪着。 看着产公井然有序的指挥,一盆盆热水向里面送,心里不自觉紧张起来,这些都是他以后要经历的事情。 当孩啼声响起时,众人松了一口气。 沈君泽赶忙起身,随着众人前往屋内查看。 林清明满头的汗水,湿答答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庞,眼睛有些无聚焦。 “是个小女孩。”产公把包裹好的孩子拿到林清明身边,让他摸摸孩子。 可男人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眼睛观察这位刚到世上的小生命。 “好孩子,喝了再睡。”竹青端来一碗汤药,带着止不住的喜悦,用勺子一点点喂林清明。 喝了小半碗后,林清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接下来的事情就全交给下人。 孩子被抱给乳娘去了,竹青就安安静静的陪在林清明的身边,时不时观察人的体温,防止半夜发烧。 天色不早,沈君泽回到院子内准备休息,可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想了许久都未曾发现,也就暂时作罢。 可等到门一推开,吓傻了站在原地,绣花凳上坐着一个女人,神情淡漠。 即便长时间未见,沈君泽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穆玄师。 “你不是被陛下带走了?”沈君泽后背靠在门上,警惕的盯着女人。 “这件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穆玄师起身,身形微不可查的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稳了身子。 黑色的袍子将肌肤遮盖严实,却依旧能看出消瘦的厉害。 “帮我把竹青引开。”穆玄师说的理所当然,完全没有一个身为闯入者的自觉,“我需要见林清明。” “我没有理由带着竹青离去。”沈君泽除了一开始的震惊,现在已经完全稳定了心智,绕了一圈在离穆玄师较远的地方坐下。 “沈君泽你很聪明,但聪明的前提是能安全的活着。” 穆玄师站起来,一步步向男人走去,无端的压迫感在屋内肆意。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帮助我见林清明一面。” 半夜,本已休息的仆人再次匆忙起来,慌忙的朝着院子里跑,被叫醒的郎中迈着急匆匆的碎步前来。 沈君泽躺在床上,面色发白,捂着肚子,模样很是痛苦。 闻声赶来的竹青吓坏了,因为沈君泽的预产期还没有到,孩子若是现在要出世,必然是命不久矣的早产儿。 焦急的等待郎中的诊断,手中的帕子都要被扯断了。 望着漆黑的天空,心中来回祈祷。 而另外一边,林清明因为下午睡的有些多,晚上睡眠浅,迷迷糊糊的。 即便是竹青刻意的瞒着,林清明还是听见了下人的窃窃私语。 不过他没去理会,下面还在隐隐作痛,一动就牵扯到周围,就连呼吸都要放平缓。 无助的时候最容易想到的就是妻主了,林清明闭上眼睛回忆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心中仿佛如蚂蚁在啃食。 现在穆玄师能不能亲自陪在他身边已经不重要了,林清明只想知道女人还活着没有。 轻微的响动声惊醒了他,漆黑的屋内只有床头一盏微弱的烛火。 “柏叔?” 竹青离开,把信任的柏翠留在了这儿。 林清明试探性喊了一声,无人回答,强撑着身子微微探身,想看个究竟。 一团模糊的身影站在黑暗处,让人看不清。 陌生人出现在屋内,本是应该害怕的,可林清明却有一种无端的熟悉感。 那感觉让眼泪失去了控制,林清明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七十一章 身影逐渐靠近,来到微弱烛火能够照射的范围,终于露出了全部面容。 熟悉的脸庞煽动内心最深处的思恋,林清明也不顾上身体的不适,只想要抓住女人,防止一切只是自己的想象。 “别动,我过来。”穆玄师几步走到男人身边,身上带着晚间的潮湿,却没能阻止男人靠近。 林清明趴在女人的肩膀处,眼含着泪水,“我们的孩子,你看见了吗?” 连见林清明一面,穆玄师都是冒着巨大风险,更不用说是去看被乳爹和下人守着的孩子了。 手掌轻抚男人的后脑,承受着哭诉。 “你去哪儿了?是不是陛下难为你了?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 一连串的询问冒出来,林清明盯着她不忍移开视线,而撑着床板的手还不忘压着女人的衣角,生怕几句话没说,又走了。 “清儿你知道些什么?”穆玄师目光平静,手指温柔的擦去林清明脸上的泪水。 后者摇摇头,平复情绪后道,“家中为何有刑房?突厥是不是你联络的?” 相遇是温馨的,可现实总是要面对,林清明想要的不止是看见穆玄师,还想要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不是像傻瓜一样,坐在家中,从天亮等到天黑。 “是。” 穆玄师毫无隐瞒的回答不知让他是笑还是哭,发力的捶打女人,“疯了吗?突厥好不容易被驱逐,现如今又要开战,这是你愿意看见的?” 在这一时刻,林清明看眼前人无比陌生,手也松开了,与她保持距离。 从前的内斗林清明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骨子里流的也是将军家忠贞血液的林清明,最痛恨的就是联络外敌摧毁自家民族。 痛斥的话在口中,看见女人痛苦的神情后,怎么也无法说出口,林清明指着外面,“出去。” 穆玄师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眼中是一瞬间的迷茫。 “从此我们恩断义绝,穆玄师若是我母亲出什么意外,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眼神黯淡下来,穆玄师强制的捏住了林清明的下巴,粗暴的吻按在了上面。 虚弱的身体压根扛不住,无法反抗,只能任由摆布。 动作难免会牵扯到伤口,疼的林清明倒吸一口冷气,呜咽声惊喜了女人,停止了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清儿醒了吗?”竹青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林清明没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女人,目送她翻窗户离去后,才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刚才内心的担忧,也不至于错过女人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情绪。 “窗户怎么没关。”竹青漫步走到窗边将其关上,有些差异的摸了摸林清明的额头,“脸怎么这般红?发热了吗?” “没什么,伤口疼得发汗。”林清明下意识的选择隐瞒,即便现在心中对穆玄师已产生了痛恨,却仍然不忍心。 这离别怕就是一辈子,也就不想再去计较这么多。 竹青撇了一眼他还肿着的唇,没有过多的询问,“好孩子,要叫郎中吗?” 林清明摇头,有些颤巍的躺了下去,竹青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地将床帘放下。 当暖色的床帘落下的那一刻,床上闭着眼睛的男人,眼角沁出了泪花。 另一边的皇宫中,穆玄师的衣袍还未褪去,门就被推开了,陛下眼中带着笑意,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去看了如何?” 穆玄师面无表情,继续脱去外衣,露出了已经被鲜血渗透的绷带,一圈一圈的缠绕在后背,漫不经心的嘲讽道,“母皇确实好计谋,一切的罪过由女儿来承担” 陛下左右一撇,沉声道,“都下去。” 下人离去后,还贴心的将门窗关好,屋内顿时只剩下她们两人,此刻全都褪去了伪装。 长相七八分相似,身上那股子戾气也格外相同,就像两只交缠在一起的毒蛇,都想拼命搅死对方。 “突厥提前派人前来,是母后的手笔吧。”穆玄师拿出药箱,解开缠绕的绷带,露出了狰狞的伤口,自顾自的重新上药包扎。 而身旁的陛下就静静的看着,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点头道,“你想利用突厥来分散朕的注意,还是太嫩了一些,你和朕在她们眼中,谁更加可信?” “在朕面前耍手段,你还是太稚嫩了。” 陛下带着嘲讽,“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一切都是你做的,就连你的郎君都这般认为。 不过你不怨,一切因你而起,朕只是刚好顺水推舟罢了。” “母皇一直想要除掉林家,所以当初才会同意这门婚事。” 在谈话间,穆玄师已经将衣服穿戴整齐,比陛下高出一个头顶,气势上却不相上下。 “从前朕需要林虞这般人,为朕稳定边疆,现如今我朝人才辈出,老人该走了。” 优容华贵的女人坐下,依旧是不可傲世的模样,手指轻轻抚摸茶盏。 穆玄师没再说话,干脆无视了陛下,径直朝里屋走去,这些时日来穆玄师对待陛下的态度一贯如此,陛下也不计较。 像是得了便宜的孩子,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对她的态度。 “林清明肚子里的是皇嗣,将来若是真出事了,朕定然会保着孩子的。” 就像是故意说给穆玄师听一般,背对着人,脸上是眼藏不住的得意。 而听见此话的穆玄师,脚步走没停,落下了帘子,彻底将里屋外屋隔绝开来。 只是紧握着的拳头,暴露了此刻内心的愤怒。 第二日林清明就在郎中的协助下慢慢的下床走动,孩子也是抱过来给亲自哺乳。 昨夜的事情他谁都没说,却觉得谁都知道。 望着坐在桌前喝茶的沈君泽,为何昨日恰好就肚子不适,竹青前脚刚走,后脚穆玄师就来了。 想必穆玄师先是去找了沈君泽,半威胁着让人帮助他。 不过林清明并不怪罪,也多亏昨晚一面,让多年来的心彻底死寂。 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已经没刚出生时那般红彤彤皱巴巴的丑态了,现在被养的白嫩可爱,像是一团粉面丸子,见到谁都咯咯笑,完全不怯生。 沈君泽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过来看看,孩子小名取叫团团,也不知道林清明是何用意。 说是大名不着急,等着林虞回来后一起商讨,一拖再拖,到底是在等谁,他们也不提。 夏日的烦躁渐渐过去,秋天的气息逐渐冒了出来,沈君泽等了许久,还是没收到林卓然寄回来的第二封信件。 时间久到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沈君泽还以为当初就已经错过了,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然后这边还没能感伤于妻主的无踪迹,北方传来了林虞受伤的消息,吓的竹青当场面色发白,一副要随时倒下的模样。 来的信中没有提到关于伤势的情况,只说林将军在作战的时候,不慎被偷袭,最可笑的是还不忘提上一嘴,林虞的年纪大了,反应慢了。 气的竹青脸色一阵发白一阵发红的,等到送信的人走了,直接把纸张撕碎,一掌拍在桌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我妻主如何我能不知道,分明就是胡说!” 竹青绝对不相信林虞多年作战经验,能犯如此愚蠢的错误,可所以的消息只来源于这一纸信,别的消息再也没有。 没人能劝说,没人好劝说,柏翠站在身边,也一点不敢触竹青的眉头。 突然竹青话锋一转,看向沈君泽,“然儿可是许久没有来信了?” 被点名的沈君泽一愣,随即点头。 现在的情况,没有书信便是最好的结果,谁知道送回来的是喜是忧。 在听完那封信件和陛下的口谕后,沈君泽心中隐约不舒服,若是从前陛下的性格,断然是不会对林虞的年纪和能力产生质疑。 可现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说林虞此番遭遇偷袭,是因为年岁已高,无法担挡众人。 沈君泽秀眉蹙用在一起,“爹爹,您不觉得陛下对林家的态度,有了转变?” “转变?”这么一提,竹青难免也思索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陛下开始对将军府改变态度的。 只能说陛下的态度非常微妙,以至于让人没能及时察觉。 几个男人在这里想破脑袋,也没办法真的做什么,沈君泽想起林卓然离京之前同他说的,秋收之际一定要回来。 心就隐约不安,难道所以事情最后的契机都会在秋收时发生。 算算日子,那时候应当是自己要临盆的时候,沈君泽内心犯愁起来。 一向和谐的将军府在离开两位女主人后,逐渐的变了味道,就连下人们都无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 而沈君泽提到的陛下打压将军府,确确实实在后来的日子里,让他们感受颇深。 只是碍于家主不在,只能忍气吞声,任凭陛下将一些不痛不痒,却在人心中会留下印迹的话语散播,连一声反驳都无法做到。 铜镜中的男人面容比同龄人要娇好太多,只是脸上一愁不展,像是珍珠蒙尘。 柏翠细心的为竹青挑白发,那一根根白丝看在眼中,柏翠是不忍的。 这些日子的烦忧让主君明显憔悴起来,最突出的是冒出了许多的白发。 又害怕孩子们多想,总是会找柏翠拔去或者藏起来。 想劝说让竹青放开心一些,可转念又想,这事情放在谁身上,都无法释怀。 繁华的将军府在一朝陛下的口舌中,完全变了模样,就连流过的血,受过的伤都能抹平。 让人如何不心伤。 第七十二章 天空阴沉,万里无云,将军府前院围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模样不像是在官家人,仿佛是外头来的土匪。 竹青跪在众人最前面,听着公公言语。 “奉天承运,女帝诏曰,劳烦林郎君跟咱家入宫吧。” 陛下要让林清明入宫,看他是假的,见孩子是真的。 林清明的脸色发白,皇宫现如今和吃人的地方没什么区别,进去就不一定能出来了,谁知道陛下此番举动的目的是什么。 而宣旨的太监不紧不慢的等着,眼睛瞥过被扶起来的沈君泽,视线扫到他无法遮盖的肚子时,瞳孔微微颤动。 “蓝公公,陛下可曾还说了什么?”竹青上前一步,用身体挡着递钱袋子。 蓝雀垂下眼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反推开,并未收下东西。 “林郎君是皇嗣,陛下只是思恋罢了,还请竹主君别耽误时间,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你我可都担当不起。” 许久未见,蓝雀褪去了身上的稚气,已然一副可以独当一面的圆滑模样。 当初想要到年纪离开皇宫的想法,也在地位逐渐爬升中消失,只想着专心的继续向上升。 沈君泽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下,蓝雀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谁能想到当初风光无限的将军府会落得如此下场。 而穆玄师消失的小妾,原来一直被藏在这里,两人之间的关系竟然持续了如此之久。 蓝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年少时遇到的人太过于惊艳了,以至于到了成熟的年纪还久久不能忘怀。 午夜梦回总是会在梦中再一次相遇,体会当年的悸动。 陛下的旨意自然没有道理拒绝,并且蓝雀说的也没错,林清明的身份摆在那里,单凭生出女儿,皇家就不会轻易动他。 而林清明也想的明白,虽然极度不情愿离开将军府,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轻声道去收拾东西,马上出来。 在等候的期间,沈君泽站不了太久,下人就搬来椅子给他暂时坐着休息。 男人一直安安静静的,薄唇抿着,像是一副画样,不可否认沈君泽身上的气质盖过了他的外貌。 蓝雀走到沈君泽身边,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终于是让他的视线落在了身上。 “沈公子。” 蓝雀已不是从前稚嫩的模样,轮廓立体起来,白皙的脸庞和娇好的五官,却抵不住眼中长久积累下来的精明。 沈君泽自然是记得他,任何在林卓然身边出现过的男人,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不愿意理会。 说是大度,实则内心还记得当年的事情,醋味到现在还飘着味道。 林卓然礼节性起身,嘴角淡淡勾起不走心的笑容,“蓝公公许久未见,不同从前了。” “是当年林小将军有恩,才有了今日的我。”蓝雀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周边的人注意力都在回屋的林清明身上,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即便是注意到了,他们的说话声小,也听不到什么。 蓝雀沉下声,“穆玄师只是一把剑而已,掌剑之人,一直都是陛下。” 没等沈君泽反应,蓝雀就抽开了身子,恢复了一贯的面孔,“沈公子还是要好好养胎,切莫动了气,伤身体。” 肚子里的孩子不用说都知道是谁的,蓝雀明白自己这辈子怕是要老死在宫中,或者朝代更迭,被送去寺庙养老。 这是他选的道路,谁都不能怪,只希望心中唯一在意的那一个人,和她相关的都好好的。 这样也算是弥补了未能白头的遗憾了。 林清明要收拾的东西不多,竹青跟过去帮忙不到半盏香的时间就好了,父子俩眼眶都是红红的,想来是在屋内哭过了。 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出头,林清明抱着怀中熟睡的团团,在众人的注视下,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铃铛摇曳,响彻整条街,华丽的马车在此刻成了最大的讽刺,前后的士兵手持武器,固若金汤。 跨入宫门的那一刻,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的林清明喘不过气,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 熟睡中的团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醒来发现环境的改变,会不会哭闹。 而林清明心中隐约有个想法,就是在宫中的时间,找到穆玄师的所在。 当时情况太过于紧急,有许多事情没有询问清楚,这些日子陛下的态度越发明显,让林清明不得不怀疑,穆玄师的所作所为和陛下有没有关系。 宫殿内已经住了一间人了,林清明抱着孩子前去时心中还是紧张的,不知道与谁同住,宫里的人脾气多多少少古怪些。 当看见坐在院子内发呆的孙峤,还是紧张了一下。 可孙峤瞧见他,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赶忙起身上前迎接,“你是林小将军的哥哥吧,我听说你要来,已经收拾好房间里。” 团团因为动静而醒来,圆溜溜的眼睛到处乱看,好在林清明在身边,小家伙也不至于太过于害怕。 孩子对孙峤的吸引力显而易见的大,好奇的望着白嫩嫩的小孩,差点连自我介绍都忘记了。 互相了解过,林清明已经疲惫了,特别是还要喂养一个孩子,早早就洗漱,带着团团上床准备休息。 孙峤也明白他的疲惫,所以尽可能的不打扰,自己也缩在屋子内,拿纸笔写写画画的。 已经积攒了一大框了,都是想要诉说给穆棱的话,可惜被困在宫中,什么东西都无法送出去,变相的切断了联系。 只能不断翻起从前的回忆,来疗以现在的寂寞。 烛火摇曳,暖黄色的光晕在脸庞跳动,孙峤已经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了,在寂寥的宫中,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熬去时间。 遥远的南方,林卓然挽起被雨水打湿的袖子,眺望无边的远方,带着丝期盼。 “也不知道京城怎么样了?”从后面走来的穆棱手中还拿着锄头,一点也没有皇女的样子,全然一副融入百姓的样子。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们,到南方后,梅雨季节的阻挠,冲的泥土松散,眼看着积水越来越多,堤坝是暂时不能去管了,只能从旁边挖河道,把水流引入其他河流。 她们自然也是要下去帮忙的,总不能百姓们劳作,而她们高高坐在府衙,不染尘埃。 也就这些日子,两人晒的格外的黑,只有掩藏在衣裳下的皮肤能看出原来的颜色。 不过女人也不在意这些,风吹日晒的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且满心思都想着赶紧赶回京城,谁还会在意外貌如何。 穆棱席地而坐,身上脏兮兮的袍子似乎比地上还要脏,锄头放在一旁,拍打酸胀的小腿,抬头询问道,“沈公子还没给你来信?” 林卓然身姿站的笔直,眉头轻蹙用摇头。 她给沈君泽写了许多的信,也一封也没有收到沈君泽给自己的回信,让她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京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说她们的书信被拦截了。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林卓然浑身发冷,“我们得赶紧赶回去。” “快了,还差最后的试流,成功就能放心离开。” 穆棱也不愿意在南方呆着,孙峤一人被困在宫中,还不知道怎么样。 从小山坡上向下看,能看见正在施工的河道,工人们正一点点的将泥土挖掘出来,人工开采却是是费力和慢。 可一旦成功,那往后便可以无忧。 “齐国已经整装待发了,就等着堤坝一裂,乘火打劫。” 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容,穆棱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将黏在面颊的头发拨弄下来,见林卓然还在纠结沈君泽为什么不回信这件事情。 “你多看看我,孙峤被关在宫里那种地方,也不知道过的怎么样。” 穆棱面上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夜晚降临,便会焦虑到失眠,第二天继续起来做事情。 坚持这么久,还活着,也真是生命力顽强。 插科打诨过,在压抑的氛围下,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林卓然也知道多想无益,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开通河渠不能出现差池。 不然金凤朝的南边将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紧赶慢赶,终于是在两天之内,河道顺利通过了流水,完成了减轻堤坝的作用。 百姓高举工具欢呼,此刻所有劳作时的抱怨皆变成了喜悦的泪水,互相拥抱,感慨往后再也不用担心。 齐国也因此不敢随便发起进攻,南方虽然多水灾,可天然的气候和土地,导致农业发达,经济占据全国的大半,所驻扎的部队完全不用担心粮食和军饷的问题。 若不是集齐天时地利,齐国是断然不敢挑战现如今的金凤朝。 这边刚结束,林卓然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先行一步赶回京城。 因为她听到了一个消息,林虞被陛下派去北方抵御突厥了。 也就是说,京城的将军府内,只剩下男人守着。 穆棱也不愿意等着大部队一起,所以把队伍交给了随军的军官,自己则同林卓然快马加鞭,轻装上阵的往回赶。 第七十三章 晚上团团总是会被饿醒,这么点大的孩子有什么需求第一件事情就是哭,哭的撕心裂肺的。 每晚林清明都要从梦中惊醒,哄着孩子喂奶,又害怕打扰到隔壁屋内的孙峤,只能把团团抱在怀里,哄睡着了,才轻轻放下。 说来奇怪,陛下以见孙女为由让他入宫,可林清明已经来了快三天了,连陛下的影子都没见到。 不由的内心嗤笑,又是帝王术,为了自身的利益,全然不顾他人死活。 此半夜团团又开始啼哭,林清明已经熟练的抱起孩子,将衣领敞开哺喂,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一下。 他实在是太困了,睫毛轻轻颤动,手掌习惯性的拍着孩子的后背,等到着小家伙填饱肚子。 一阵极轻的呼吸声令他打起了精神,屋内还有其他人,虽然掩藏的很好,却还是被敏锐的林清明发现了。 “谁?”本能的将孩子护在怀中,睁开眼睛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穆玄师直愣愣的站在帘子外面,知道被发现后,犹豫了一下,手指挑开了帘子。 脸色在黑夜中略显苍白,身形消瘦的厉害,看见林清明时,挂上了虚弱的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 林清明想要寻找到穆玄师的下落,可又不敢去打听,宫内人多眼杂,又不知道穆玄师现如今身份是何样 冒然的举动万一惹怒了陛下,怀中的孩子不安分的动了一下,林清明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一心只在穆玄师身上。 他有了必须要保护考虑的人。 “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穆玄师没在意郎君警惕略带着厌恶的态度,而是将目光全都放在了孩子身上,眼中逐渐柔和下来。 林清明心一软,看见团团眨巴着眼睛,望向女人的天真模样,心就止不住的痛起来,哑声道,“团团。” “团圆的意思吗?”穆玄师在床边坐下,仔细的观察,这位不怕生的孩子。 在这一刻才恍然觉得,自己真的错过了许多事情。 “你为什么又冒出来?”语气有些生硬,细听还能听出里头带着的委屈。 “我知道你入宫了,一直在找机会,看的太死,我没办法第一时间过来看你。” 穆玄师想要碰碰孩子的脸蛋,却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忽然停手,看一下林清明,仿佛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见人没有反应,才放心的捏了下小家伙柔软的面颊。 “长的很像你,是个女孩子?” “就这么一点大,能看出什么?”林清明说话间,小家伙竟然咯吱笑了出来,眼睛弯起来只剩下一条缝。 这还是团团入宫后,第一次笑,仅仅是穆玄师碰了一下。 瞬间林清明就有些红了眼睛,血脉上的关系是怎么也无法抹去的,孩子对她的天然亲切感,是林清明怎么也无法残忍拒绝的理由。 “清明。”穆玄师看他眼中带着眷念,从前的偏执和疯狂逐渐被磨平消散,“我从前觉得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保证一切的基础,可我现在却只想安安稳稳的陪在家人的身边。” “我错过了太多,被太多的东西蒙蔽双眼,以至于成了别人手中的利刃。 不过一切我都会弥补,只希望你不要记恨我。” 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样的滋味,穆玄师到底什么没做什么做了林清明不知道,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坦白。 “弥补?怎么去弥补?”林清明笑了,泪水逐渐模糊视线,他看不清楚女人的脸,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丑坏了。 “团团没有母亲陪伴的遗憾,你能弥补吗?”现如今林清明已经不在谈论自己,泪水划过面颊,表达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对不起。” 苍白又无力,听得林清明忍不住的去捶打女人,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可当听见闷哼声时,才察觉到不对劲,穆玄师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如此虚弱的模样引起了林清明的警惕。 连放在一旁的团团都不顾了,抬手就要去扯穆玄师的衣裳。 手腕被强制按住,穆玄师轻轻摇头。 “给我看看,穆玄师你还要瞒着我多久。” 哭泣的声音重重的敲击在心灵上,见女人松动,林清明不再犹豫,外衫褪去后。 触目惊心的大片绷带,和上面渗出的一点点血迹,让林清明呼吸一瞬间的停止。 “怎么会这样?她们怎么敢!你是公主!”林清明气愤上头,作势要下床前去理论。 穆玄师一把拉住了他,借此机会把人搂住,终于抱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心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我即便是公主,也不能违抗皇命。” 穆玄师声音闷闷的,此刻所有的怨念都在抱着人之后缓解,“我好想你。” 林清明不傻,联和起这几日陛下的异样,他似乎找到了苗头。 “是陛下在幕后操作?为什么?”林清明愣在原地,不理解陛下为何要对将军府赶尽杀绝,为何又要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帝王无情,林虞和林卓然的功绩已经威胁到了她,就像当初我的势力威胁到她一样,毫不留情的处理掉未来的隐患。” “可林家是忠臣,从未有过二心,现如今就是如此对待。”林清明气的浑身发抖。 作为眼见短的男人,他只清楚谁对自己好,自己便对那人好。 自然是无法理解皇室为了巩固权力和地位能够做出的手段。 “你身上的伤,是陛下鞭打留下的?”林清明冷静下来,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过伤口,带着轻微的颤抖。 即便是隔着绷带,他都能感觉到伤口是多深。 “失败者的惩罚罢了。”穆玄师不愿意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她握住林清明的手,虔诚的看向他的眼睛,“我向你保证,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你和孩子。” 林清明含着眼泪点头,捧着穆玄师的脸轻轻吻了上去,“我只想要一家人平平安安。” 情绪的波动似乎影响到了孩子,团团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躁动不安,嘴里咿咿呀呀的喊着,既然没人理她,干脆放声大哭来吸引注意力。 “她如此好哭?”穆玄师尝试着去抱起她,眼中是快要融化的温柔,小家伙看起来不大,抱起来还挺重的。 哭的一抽一抽,反倒是和擦眼泪的林清明相互辉映。 “她这个年纪不会说话,只能用哭笑来表达情感。”林清明侧过脸,微微红了耳朵,竟然情不自禁的吻了,着实有一些不矜持。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在闹腾,这一次全然相反,一家三口算是变向的团员。 因为穆玄师是偷偷跑出来的,所以不能离开太久,防止被发现,将孩子抱哄睡着了,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我得走了,下次再来看你。”穆玄师轻抚着郎君的面颊,浓浓的眷念快要溢出来,“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平凡的度过后半生。” 林清明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目送着女人的离开,身影消失在无边的黑夜,就像是每次的离开一样。 去什么地方不告诉他,什么时候来也从不曾有预告。 天上挂着的细月牙,全然没有照明的作用,院内的灯笼已经熄灭,不知道是哪位贵人养的猫,在夜里喵叫。 所有的变故都在陛下病倒的那日,朝堂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谁都没有想到平日看起来结实的陛下,会突然的发病,众大臣跪在殿外,等候着陛下清醒。 一些老臣已经提议,要求见定安公主,还有一部分则是要等候七殿下回京。 两番争执不下,差点在大殿面前吵起来,要不是有侍卫拦着,怕这些文臣还能动起手来。 陛下一倒下,穆玄师的看管便松动了,因为下人们谁都不知道下一位女帝是谁,所以可能性最大的穆玄师,她们不敢得罪。 而穆玄师被放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穿上了官服,来到大殿面前,消瘦的面容显得更加果断。 迎着众人的目光,慢步走入了大殿。 轻纱拂面,香薰缭绕,里头静悄悄的,只有侍女走动的声音。 太医正安静的跪在床旁把脉,不用听她多言,单单从神情就能看出来此刻情况不妙。 “定安公主。”太医慌忙行礼。 穆玄师展现出一贯的笑容,托扶起道,“母后如何?” “陛下的情况...”太医抬起眼睛,为难的摇头,“年轻时陛下征战沙场,落下了病根,而后国事繁忙,又忧思过重,怕是调养也来不及了。” 太医一边说,一边观察穆玄师的神情,来判断自己所说的话是否合适。 见穆玄师没太多反应,心下松了一口气。 穆棱现如今还在南方,而陛下又昏迷不醒,若是穆玄师借此机会直接上位,这个国家未来就是她的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就连穆玄师都是这么想的,可现在面对唾手可及的皇位,心中却丝毫没有了波澜。 屏退了下人,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她和躺在床上,不知今夕是何的陛下。 没有精致妆容的遮盖,这显然就是一位病入膏肓的瘦老太太,鲜红的指甲格外的刺眼。 穆玄师毫不避讳的撩袍子坐在床边,后背倚靠在床柱上,带着嘲讽道,“母后可知道儿臣其实内心对你是多崇拜。 从前你会教我挽弓、骑马、读书,就像是站在我面前巨大的标杆,我拼命的想要去追逐。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发现你也不过如此,是会使用下三滥手段,拿亲情去威胁人的帝王罢了。 我不屑做你,可心中又带着儿时的仰慕,最后我竟然变成了你。” 也不管陛下能不能听见,穆玄师就像是要发泄长久以来压在心中的愤怒,也就只有在这种事情,才能同陛下好好说上几句。 “她们说你将我扣在宫中,是方便我在你病逝后,顺利拿到皇位。” 穆玄师牵住了陛下的手,轻柔的揉捏着,像是一个絮絮叨叨,和母亲说事情的孩子。 “我差点也这么觉得了,母后将我扣在宫中,只是为了怕我出手干预穆棱吧。 一切都算计的很好,穆棱功成名就回来,再顺理成章的把我所做的事情翻出来,再给穆棱添一道功名。” 语气平静,谁都想不到是在谈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被听见,怕是要吓破胆。 “母后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动林清明,他是我最后的底线了,可母后就是喜欢挑战不是吗? 也喜欢挑战身体的极限,你觉得我会轻易的放穆棱入城?” 床上的女人指尖微动,挣扎了几下,却还是没能清醒过来。 第七十四章 陛下身边的亲信审视夺度的投奔向穆玄师,可以说偌大的京城内,只剩下穆棱的旧部,还在苦苦坚持。 亲信告知,陛下早已经立下遗嘱,却无人知道陛下托福给了谁,又或者放在了什么地方。 那是最后能威胁到穆玄师的东西了,她派遣了大量人马,将整个皇宫翻遍,也没能找出来。 不免有些焦躁。 林清明被从院子内接了出来,住在穆玄师安排的华丽宫殿内,已经不少人私底下讨好的叫他帝君。 尽管被林清明呵斥过,但声音只多不少。 穆玄师在皇宫内已然成为了女帝的存在,任何想要看的东西,都没人敢拦着。 随意的进出陛下的书房,奏章也是全然交给了她。 林清明哄着孩子睡着后,便举着灯前去寻穆玄师。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女人坐在高位上,朱砂笔在奏章上批改,神情是遮盖不住的疲惫。 “妻主。”林清明青色的薄杉,突显出刚生完孩子的丰韵,眼中带着担忧。 随着招手而过去,林清明逐渐明白了穆玄师的地位,主动站在身后为她揉捏肩膀。 “妻主,我许久未归家了。” 林清明想见一面竹青,告诉爹爹自己很好,不用担心,也不知道爹爹在府内如何。 “我过几日让人接进宫来。” 无伤大雅的事情,穆玄师不会拒绝郎君,好不容易的和谐是她格外珍惜的。 林清明视线从女人白皙的脖颈上移开,犹豫的开口询问,“妻主,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你也这么认为?”穆玄师微微挑眉,什么态度都没有。 林清明觉得女人变了许多,从前的穆玄师喜怒都会表现在脸上,即便是强制伪装,也会给人违和感。 可现在的穆玄师就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谁都不能窥视内在的东西,她将自己掩藏的很好。 “我不知道,会手足相残吗?”林清明垂下眼睛,声音细微的颤抖。 穆棱手中握着的是军队,若是真的开战,其他先不说,百姓最先遭罪。 “我只会自保。” 半路上接到陛下病倒的消息,林卓然和穆棱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并且写信件催促跟在后面的军队。 等到了京城外,面对的是禁闭的城门,京城封城了。 “本殿你也不认识了!母皇病重,胆敢耽误本殿探望母皇!” 穆棱骑在高大的骏马上,神情严肃,威胁力让守城的士兵不自觉后退一小步,却还是牢守着城门,不给开。 想必整个京城都被穆玄师控制住了,一想到在宫中的孙峤,穆棱免不了乱了心,想要强硬的冲进去。 好在林卓然还带着理智,“等等,等军队到。” 大军压在城外,城门依旧不开,穆棱着急的嘴里起了火泡,而林卓然也好不到那儿去,几番想要独自潜入城内,都被牢固的防守告以失败。 就在众人密谋要强冲的时候,一辆马车行驶过来,拿着的是陛下的令牌。 次令牌如面见陛下,她们不得不把城门打开。 厚重的声音吸引了城外士兵的注意,林卓然目光一下就停留在了沈君泽身上。 小郎君踮着脚尖来回的看,张望女人的身影。 还没留意呢,便被拥入了怀中,熟悉的味道包裹全身,沈君泽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在抬头看到林卓然的时候,愣住了。 妻主怎么变的如此黑,怪不得沈君泽一时间没找到她。 “我回来了。” 城门开了,她们也不着急着入宫,已经是半夜,风尘仆仆,都需要好好休息。 林卓然回到将军府的时候,竹青泪眼婆娑,这些日子来,把他毕生的眼泪都要流光了。 亲手做的饭菜迎接她回来,在餐桌上竹青说了好些,将林卓然离开京城后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她。 即便是再想念久归的孩子,也要留出时间来给夫妻两个单独相处。 洗漱完后的林卓然整个人清爽了不少,连日的奔波已经让她非常的疲惫,带着倦意的躺在柔软的床褥上。 “好久没有睡到如此干燥的地方。”林卓然撑着脑袋望向走来的沈君泽,后者不客气的捏了一下她的脸,好奇极了,“你是怎么晒成这样?” “天天在地里挖土,你觉得我能好到那儿去。”林卓然现在是一刻也不想防过沈君泽,时刻都想要黏着他。 “说说令牌哪儿来的?” 沈君泽被抱在怀中,顺势就靠在女人的肩膀处,手指绕着袖子道,“蓝雀你还记得吗?” “他已经是女帝的身边人了,所以知道女帝东西的存放处,背着穆玄师悄悄把东西给我,让我在你们回京的时候,凭借这个开城门。” “没想到当年只是无心之举,竟然能对未来起这么大的作用。” 林卓然想起这一路上来遇到的人,不能说每个人都善良,可在最关键的时候都能帮上自己一把。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穆玄师现在已经占据了主导地位,若是你们强硬发起进攻,怕是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随手扣一个帽子,就够受的了。” 沈君泽侧眸望向女人,缓缓开口。 “能够决定下一代帝王的,只有陛下。”林卓然既然不可能傻到和穆玄师硬碰硬。 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陛下还活着,只要陛下还活着,她们即便是带士兵入宫,也能够以保护圣驾为正当理由。 “一切你放心。” 久久不见,一见面就讨论如此正式的问题,林卓然可不想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相处时光浪费在这种事情。 “可以吗?”林卓然的手开始不老实,向着郎君的衣领处钻。 红晕逐渐爬上脖子,许久没有肢体上的亲密接触了,沈君泽有些不习惯,轻微的抗拒让女人更加来劲了。 “郎中说是可以的,但我...不知道。” 怎么能去询问他如此羞耻的问题,沈君泽推着女人肩膀想要起身,却不得章法的被带到了床上。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射进来,沈君泽察觉到身边温度的消失,迷糊的睁开眼睛,看见女人在穿衣后,心才稍微放松下来。 差点以为,昨夜只是一场梦境。 “要入宫吗?”沈君泽浑身懒的厉害,眼睛眯起适应光亮。 “入宫见陛下,顺便看看宫中成了什么模样。”林卓然系好腰带,顺手在男人的脸上捏了一下,“等着我回来。” 沈君泽心中是担心的,可没办法陪同,身怀有孕的他极容易成为林卓然的弱点,并且手脚又不方便,万一出什么事情,连逃跑都困难。 “小心行事,若是有什么不测,保命最为重要。” 沈君泽再三叮嘱,听见林卓然的保证后,才暂时放心下来。 想来林清明也在宫内,若是穆玄师真动杀心,也要顾虑一些。 而沈君泽不知道的是,林卓然此番进宫并没有她所说的那样轻松,穆棱趁着昨夜守城的松懈,早已集结好了人马。 穆玄师一有异心,直接武装拿下。 林卓然看似穿着官服,实则里面多带了一件软甲,宽大的官服很好的掩盖了起来。 入宫的搜查也不过是武器的寻找,即便是摸着多了一件,碍于林卓然的身份,也不会多言什么。 穆棱早已在宫门口等候了,她同林卓然一样,里头也穿了一件软甲,以备不时之需。 “林将军已经从北方往回赶了,快马加鞭要不了三天。” 回到京城,所有的人脉关系一瞬间的活了起来,所得到消息的速度要比在南方快不少。 穆棱轻声在她耳边道,“人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就看穆玄师如何抉择。” 陛下病重,早朝自然是取消的,但国不可一日无主,就暂由穆玄师代处理。 金色的大殿内,高位上的龙椅空荡荡的,穆玄师坐在下人放置的椅子上,身上仍旧穿着官服。 蓝雀瑟瑟的站在穆玄师身后,眼中是止不住的恐惧,简单查一下源头就能知道东西是谁送出去的了。 “别担心,你的衷心我知道,陛下死后,我允许你去陪着。” 不带任何情绪,却听的人心惊胆颤。 听闻自家妹妹回来了,林清明自然是想要见上一面,便带着孩子在大殿后面等着,女人们商谈完事情后,便可以抽空见见。 然而事情却没有想象的简单,林清明正逗弄团团,想到林卓然见到小侄女,不知道会开心成什么样子。 下人就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拉着他就要跑,林清明抱着孩子在慌乱中听见了逼宫的字眼。 直接推开了下人,怀中的团团被情绪影响,扯开脸来,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林清明出来后,看见穆玄师站在大殿门前,而前面是整装的士兵。 “穆玄师今日必须要让我见到母后。”穆棱神情冷冽,站在士兵的前方,而身边的林卓然腰间的佩刀已经出鞘,随时准备进攻。 “然儿。” 一声呼唤,拉走了所有的思绪,林卓然动作一顿,寻声音看见了林清明,而他怀中抱着的,应当就是爹爹所说的团团了。 “回去!”终于在看见林清明的时候,穆玄师表情松动,低声呵斥。 “你不是想看陛下的旨意吗?”穆玄师见林清明并不打算听话,无奈的将人护在身后。 此时蓝雀颤颤巍巍走上前来,手中拿着的是明晃晃的圣旨,看的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陛下的旨意,宣读出来。” “朕已知油尽灯枯......定安公主有治国之才,以此继承朕的千秋功业。” 千人的场面此刻鸦雀无声,反复咀嚼回味字里行间的内容。 穆棱怎么也没想到,所有的偏向,最后留给的是穆玄师。 那么陛下之前所做的种种又算是什么? 林卓然抬手收刀入鞘,单膝下跪,身后的将士们紧跟着她一同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七十五章 三日后,陛下驾崩,举国默哀,新帝登基。 蓝雀被以衷心护住为由,派遣去守卫皇陵,终身不能踏出一步。 穆棱一刻也没耽误,接到旨意后,就守在府门口等着,看见马车缓缓而来,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孙峤刚下来的那一刻,便被穆棱拉入了怀中,许久未见,相思成疾。 “瘦了。”穆棱来回看小郎君,发现没什么异样后,心中松了一口气。 “跟我回南方,好不好?”穆棱擦着小郎君流下的泪水,轻声的哄道。 孙峤胡乱的擦干眼泪,“是陛下的意思吗?” 穆玄师没有像她们预想的一般赶尽杀绝,而是让穆棱回到原本的南方,继续履行职责,镇守南方。 对于穆棱来说,这无疑是失败后最好的结果。 本就不是有意去争斗,心中想着的是黎民和心上人,只要都安好,在何处都是一个样子。 “南方不比京城,却也差不到哪儿去。”穆棱揽着小郎君,“往后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一别数日,实在是让穆棱害怕了,重要的人怎么也握不住的滋味,日夜的折磨。 穆玄师虽然说放过她们,但保不准会改变主意,所以穆棱不敢在京城多停留。 离别的那日下起了毛毛细雨,秋天的雨滋润着劳累了一年的土地。 长亭外,一行人停留相互道别。 孙峤拉着沈君泽,满满的不舍,他的朋友不多,恰好沈君泽是最好的那一位。 “孩子若是出生了,我还能做干爹吗?” 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看的沈君泽心头一软。 “不会变的,你们回不了京城,到时候我和妻主带着孩子去看你们。”沈君泽嘴角挂着笑容,抬眼看身边的女人,止不住的温柔从心底冒出。 当在家中听闻穆玄师拿出圣旨,上面赫然写着的名字时,沈君泽手脚冰凉,止不住的哆嗦。 怎么也没想到,陛下竟然是将位置留给了穆玄师,这位她明里暗里打压了许久的公主。 沈君泽当即叫了马车,要前往皇宫,他必须要看见林卓然,哪怕是最后一面。 可到了宫门,正好遇见从里面出来的女人,身后跟着的士兵没有搏斗的痕迹,心才松了下来。 如脱力般的倒下,还好春喜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穆棱到达南方后,寄了信件回来,全全是由孙峤代笔,虽然字看起来像是个孩子,但对于孙峤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里面讲述了在路上遇见的奇人异事,好玩好吃的,还说南方气候宜人,风土人情别具一格。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满足,让沈君泽也稍稍放心下来。 不过对于孙峤和穆棱两人来说,在哪儿是不重要的,对方在身边才是最大的欢喜。 林清明顺利成章的成为了君后,是天下男人的表率,待人接物皆比从前稳重成熟,身上雍容华贵的气息也养了出来。 林虞从北方回来后,便像穆玄师辞去了官职,对于老臣的离去,穆玄师自然是愉悦的。 她需要的是新鲜血液,并且对于现在而言,林卓然更加适合这个职位。 理应当由林卓然顶替了林虞的位置。 而林虞彻底得了空,整日里就绕着自家郎君转悠,两人一起捯饬前院的池塘,又嫌无趣了,在后院圈了块地,竟是种起了菜。 沈君泽应当是到了预产期了,可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也没要出来的感觉,可把一家人急坏了。 而本人却一点也不担心,没事的时候会去宫中陪林清明说说话。 毕竟偌大的皇宫,真正能说上话的,也没有几个。 穆玄师当公主的时候忙,现如今成了一国之主,自然是更加忙碌,能见面的次数也只有晚上的时光。 也知道郎君需要陪伴,便允许了竹青和沈君泽可以随时入宫。 这日沈君泽和竹青坐着马车,摇摇晃晃的朝宫里驶,路过的基本都是去上朝的官员。 一路畅通无阻,通往君后宫殿的路,沈君泽已经烂熟于心,不过每次都还会被宫内高高的围墙所感叹。 这一堵堵的墙壁,一困就是一辈子。 林清明已经在宫殿内等候了,明黄色的服饰,称托的整个人都明艳动人,到处都能看出来屋主人的细心精致。 “本宫怀团团的时候,肚子可没那么大,不会是双胞胎吧。”林清明招呼着下人拿上点心,都是沈君泽最近嘴馋的。 “郎中说,应当是。”沈君泽也没客气,胃口出奇的好,动不动就会犯饿,身上总得带着些吃的。 “那团团日后可不孤单了。” 三个男人笑颜如花,竹青的状态也恢复了过来,风韵犹存。 谈笑间,沈君泽眉头轻微蹙了起来,腹中的孩子踢了一脚,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胎动,而后越来越频繁。 其他两人都察觉出不对劲了,第一反应是要生了,赶忙扶上床,去请太医。 严肃的早朝上,林卓然站在武官之首,听着文官在那儿互相争辩,差点打哈欠。 也不知道穆玄师是怎么坚持停下来,还给总结的。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走来,在穆玄师耳边轻声道了一句,下一秒视线就转移到林卓然身上。 抬手制止了台下的争论,“此事既然意见颇多,便整合好了再告诉朕,今日还有要事,林将军暂且留下,其他人退朝吧。” 众人不解,刚从大殿内出去,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从大殿内跑出去,完全没有平日里悠闲样的林卓然,风风火火的像着...后宫去的。 虽然陛下目前为止,后宫只有君后一人,两人还是亲兄妹,但也不能如此不知礼节。 明日定然要和陛下好好说道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人呢!”人还没见到,先听见声音了,深秋的季节,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回将军,在里面。”小太监吓了一跳,小脸瞬间红扑扑的。 几个太医隔着帘子指挥,产公忙碌的来来回回,林卓然也不顾什么男人生孩子不能瞧,会染上污秽的传言。 来到沈君泽身边,握住了男人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处。 闭着眼睛忍受痛苦的沈君泽,睁眼看见林卓然后,委屈感立马翻涌上来,虚弱的喊了声,“妻主。” 撕裂的疼痛再次降临,沈君泽已经没有开口的力气了,而产公也不会再让产夫在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一碗碗补充能量的汤药喂下去,沈君泽躺在林卓然的怀中,额间的汗水顺着流了下来,纤细的手指此刻因为用力而骨节突出。 柔软的被子被扯成一团,沈君泽即便是再痛苦,也不会去碰林卓然一下。 随后陛下也来了,林清明陪着陛下在外面等到,比平日里多的小动作显示了内心的紧张。 “太医都是有经验的,宫内的产公也是老人了,没事的。”穆玄师身上的朝服还没有换下,尽显帝王威严。 抬手示意下人端来了凳子,让林清明坐下。 “臣妾担心的是若是双生子,也不知君泽的身体能不能受住。”林清明眉头紧锁,如果沈君泽出了什么意外,自家妹妹估计能疯了。 穆玄师对医术并不精通,没办法再说出更多安慰的话,只能等待结果。 伴随着孩子的一声啼哭,所有人的心都放了下来,林清明仪态都不顾了,进屋去看沈君泽。 虚弱的男子躺在女人的怀中,闭着眼睛休息,下人正拿着湿布清洗着。 两个孩子嗓门很大,是一对龙凤胎,竹青欢喜的很。 小孩子出来都皱巴巴的,样子谈不上多好看,两小孩都瘦瘦小小的,所以生产的时间并不长。 沈君泽看了一眼,心下放松了,疲倦也涌了上来,就靠着女人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了晚上,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醒来后身边就是林卓然和两个睡的香甜的孩子。 突然一直有缺失的一部分被填满了。 不可能把沈君泽留在宫中过夜的,林卓然连夜把人接了回去。 秋天的气候凉爽,沈君泽倒是没觉得什么,反而是林卓然,也不知道听了谁的介意,拿着一床被子给人盖的严严实实,一点风也不透进来。 沈君泽也不介意,眯着眼睛享受靠在女人怀中的舒适,带着丝贪足。 “宫中阴气重,还是回家好,养身子也安全点。”林卓然说的一本正经,却把沈君泽弄的哭笑不得。 征战沙场的大将军,竟然相信这般说法,沈君泽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妻主说的对,没有什么地方比我们的家更好的了。” 早早的竹青就回来准备着,沈君泽一道家,一切都处理好了,孩子肯定是要给林虞看看的。 没有什么能比纯真的婴儿更能让人心软的了,前几日还在念叨没能陪伴林清明产子。 现在却又错过了沈君泽。 都调笑她,是否是身上杀气太重,孕夫在身边的时候,总能震慑住肚里的小家伙。 当然这也是闲来无事说的调笑话,谁也无法保证生产时间的准确性。 那些心里头计算着要去谏言的臣子,在听说是林卓然的夫郎在探望君后的时候,生产了。 心底的念头算是彻底打消了。 都知道林卓然爱夫如命,更何况是生产的大事情,跑就跑吧。 谁让陛下是她嫂嫂呢。 沈君泽在细心照料下,身体恢复的很快,人也比从前要圆润了一些。 就是两个小孩子照顾起来,免不了要多费些心神。 将军府再一次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