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配角 作者:梵天Suzy 第 1 章 作者有话要说:网友:sdnif 评论:《配角》 打分:2 发表时间:2005-11-12 18:51:47 所评章节:1 这样的下午 已经隔了一个多月没有看文写评了,原因很多:比如没有遇到自己的那杯茶、没有评思、没有笔意,其实最最关键的,应该是到了低潮期----质疑自己写评的目的、写评的技术,也许写评的结果…… 这个下午,得空看一篇题目和简介都蛮吸引自己的文章,是终于得空的那种。看文的过程很平静,从忍耐到适应到摇头到浅笑,最后的感慨是:原来有人在这里……所以冲动起意要写出和长评字数一样多的东东,纪念这样的下午。 就像看配角时的感觉,行文如同生活一样,是一笔有固定节奏的流水帐。没有高学历的出身、没有家庭有力的支持,惶恐着社会的残酷,因而老实的给自己定下平实基调。单纯认定后努力的扎实-----对他人的好感、对公主的仰望、对自己在别人心目中可能的地位,都脚踏实地着。这样的坚定,最最适合创业的枯苦,所以我不稀奇这个配角最终的成功。 suzy的文字,就是一步步地笑笑迈进,不会腾云驾雾,纵是奇遇,也被写得平实不过,因为是一路奇遇走过来的。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商务套餐、职场运作,却可以一路层出不断地小小惊喜----台企打工的人权、老外律师的交道、日本男友的互教、供应链体系的单打……更不用提配角救公主、千里姻缘兜一圈,决不跳跃的阅读进度,让我的脑海对女主呈现跳跃性的定义:配角、灰姑娘、杉菜、白领、小女人、有钱人,然后经过一系列的蜕变,到达幸福终点站。 自己就像漫游仙境的爱丽丝,大开眼界的知道原来生活可以这个样子,阅读一个情商高杆的小人物如此这般的成就自己的大理想,在深刻惭愧于自己可耻混沌度日的同时,也给了自己对生活的诠释----底线可以多低、为人需要多努力、生活可以多变化、未来可以多美好……所以,谢谢suzy,重新强调一遍这些最最真实不过的生活经验带来的最最真挚的大道理。 评论怎么给、文章怎么写、为人怎么做、生活怎么过,其实应该是一样东西吧。有自己想要实现的目标,就是最大的亮点,条条框框不重要。suzy不必在结尾的时候点出自己这样那样的不足,你不是匪我思存、不是十四郎、不是席绢,你只是要用自己的方式写出自己的意思。sdnif看你的两篇文总是需要忍耐和适应,因为自己是牛奶糖果华丽过来的;不会一喜一忧,因为现实生活的定律大多为瓜熟蒂落;并不是说suzy的文章没有缺点,只是觉得不漂亮的缺点有的时候往往凸现出另外一种味道,因为不是情爱或者糖果文学,也不是现实的纪录,只是一个生活爱好者聪明的小品文而已,放在这样的定位上,sdnif只能给出这样的评论意见。难道自己再次被一叶障目? 如果按照模式的评论,sdnif也可以拍出这样的砖头,比如情节的小白:一个低学历者可以一路遭遇地雷,永不翻身,哪里会周围群英云集,即使她有很high的情商值;比如文字的表述:真的很流水化的行文,没有适时浓墨重笔的心情变化,总是一直淡定,无大悲喜;比如爱情生活的插入:又是后半部分出场,一种锦上添花,以细节为主的敲定关系,小小的浪漫淹没在随后精明的生后规划里;比如提出那么多的人物,觉得每个人都大大精彩的同时,又会随着主角冲动的决定匆匆退场;虽然sdnif只看过suzy的三元小吃和配角,但是好像在这几点的问题上都有共性,说不定suzy也和很多jj的出色大人一样,逃不了模式化的问题? 知道suzy还写玄幻类的东西,所以不可定论suzy是否存在模式化的问题,反正很不幸,sdnif就是一个模式化写评的人,所以刻意歇了一个月,无奈这样的下午看到这样的文章,一时兴起的结果还是又故我了一番。从自娱的角度来说,模式化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如果真的想有更多的提高,不改变和尝试更多的手法,应该算是技术上的不足吧。 PS1:之所以会有最后这样的感慨-----原来有人在这里,是因为觉得suzy在某种程度上和sdnif有些微类似(sdnif好像高攀鸟,555),而且配角一文里的主角也是sdnif生活中憧憬的目标。 PS2:三元小吃里的那篇“大厨suzy的独家menu”其实也是sdnif披着马甲写的,那篇可能在评论上过于晦涩,其实若明说,也就是此篇中模式化拍砖那些意见。这篇篇幅比那边大,感觉内容上更加充实一些,而且基调上来说也更加完整统一。 第 2 章 这是某国际劳工人权组织的调查员,为那些沽名钓誉的跨国公司调查其供应商是否给予自己 的工人以“体面”的工作待遇。也是另一种欺骗和非贸易壁垒。不过这些组织倒真是在按照自 己认定的原则,认真的做着事。 一旁的台湾女主管卖弄着自己的美式英文,完美的介绍自己的公司有多好,对工人如何照顾 ,就差没说当他们自己的小孩一样“爱护”了。 “Miss?”蓝眸问向我,一边请所有人到门外去,以不影响调查的公正,包括那个女人。 “能问你几个问题吗?”他看向我吃光光的餐盘,用的是生硬但流利的中文。 “请稍等。”我把餐盘放到回收处,不意外的看到他眼中的激赏。我也是个“文明人”,怎样! 不过他的“好意”,带来的将是麻烦。 “贵公司的伙食如何?” “还不错。至少今天的菜我很喜欢,所以都吃光了。” “这几天是中国的新年,你不回家吗?” “我弟弟要准备考大学,我不想回去影响他的学习。而且公司给的加班费很高。” 蓝眸的男人笑开,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看来西方男人和东方女人一样年龄成迷。 “中国家庭很重视教育。” “对。” “你没有上大学吗?” “没考上。不过我弟弟鼓励我和他一起念。” “你的弟弟很爱你。你是个幸运的女郎。” “谢谢。”他的谈天很能放松人,而且笑容也很迷人。以后若选择男朋友,一定要找这种有 着温暖笑容的。 然后转到工作时间、社会保障等等。他追问了句,“我知道很失礼,但作为工作的内容,我 想请教你的年纪?” “我去年高中毕业。而在中国16岁可以工作养活自己,不是童工了。” 又是迷惑人的笑容,“你对我的工作其实很了解。” “不多吧。” “那作为外地来这个城市工作的人,你觉得受到和本地人不一样的待遇吗?还是感到生活很 ……艰辛?” 我从不曾有过和外国人用外语交流的经验,不知道能不能和老师交谈时般的流畅。“能用英 文吗?” 他很惊讶一个中国普通高中毕业的女工能讲英文,虽然他并不知道我只有在谈极熟悉的话题 时才有流利的语言反应。“当然。” 原来不是英美人,幸好!“其实就像在美国工作的墨西哥人一样,外地来的民工在本市工作也要承受相同的压力。” 他明白。 “不过至少这里的工人比其他地方的要活得‘体面’。我想这就是你们……恩……工作的目的?” 老师是个不得志的人,空有一身才华却埋没偏远中学,永远当个二级教师,即使她的学生外文能力都不错——她只教感觉,那种说英文像官员、说日文像唱歌、说法文就得像念诗的感觉,她说这是文化,只有了解了文化,才谈得上其他。可我只是个高中毕业的工人。如果她知道不成材的学生在这与老外谈人权,会高兴吧。我在帮她实现理想,自己这么认为。 他认真的记着笔记,一排排的字母书写非常漂亮。然后,他扫一眼四周,给了我两张名片,律师的名片和国际组织的名片。“收起来,”他说,“有什么想说的就发电子邮件或者打对方付费电话给我。” 我不会发邮件,不曾打过国际长途,更不相信他真会倾听我说的东西。恩格斯说过,文明只存在于同一个阶级间。我,没有资格和这样高级的人类在一起。 我是配角。 他走了以后,那个台湾女人很不高兴的抓着我问交谈的每一句话,其带着憎恨的眼神,像是抢了她的男人一样。这变态女人! 我还是忍耐着回答完,不会加以评论。不过没提我们有关人权的私人交谈。 “你弟弟要考大学是吗?” 我好象提过,因为那女人看见他英俊的微笑,一定有些嫉妒。“对,他大致问了我的情况。” 对方冷冷打量我一分钟,“女孩子,即使嫁人,也要有学历陪衬的。你们乡下的姑娘可能不懂;要知道,公司也是鼓励员工深造的,这不仅仅是人文关怀,而且也……所以……” 我很想骂到她脸上:你TMD才是台把子乡巴姥土匪婆;一听你的名字就知道没文化;对着法国人现狗屎美式英文显示自己多没档次,还得意你个头! 可惜想归想,我还是乖乖听训了两个小时,扮演傻瓜女工的角色。 好,如果找到你的小辫子我非整死你不可! 公主在学校如鱼得水,我是从表弟那知道的。阿姨当然希望儿子和这样上进的大姐姐多多交流。我只要知道她一切好、常问我的近况就行了。我没买任何通讯工具,而事实上我连手机也不大会用,只但过同室的女孩低头不停的按键发短信,边傻笑,大概在和男友通信。我的生活只有工作,和吃饭睡觉洗衣发呆,一个旅行袋里放着全部家当,像流浪者,不过我记得把存折加密码。 还有我想学电脑。高中的电脑课只留下些简单编码的印象,也想了解那花花绿绿的英特网到底有什么本事改变生活。 也许可以去上上课。 课长很支持我,还帮我调到品管部门,薪水多了些,也不用上大夜班。他说我给公司挣过面子,台湾总公司的林小姐还特地提起帮助我去念书。他是好意,可我又是一阵憎恶。 所以我决定去念书,学计算机,但没有告诉“家人”。 周末夜晚的课,让我无法赶回公司宿舍。租房太贵,住地下旅馆又不安全;无奈之下,在学校近旁发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茶馆,费用比旅馆便宜一半,又有饮料小吃无限量的供应,还可以趴在桌上打瞌睡;第二天回宿舍补眠。 于是日子又过去近两个学期。 公司在美国碰上反倾销,没有积极应对之下,损失惨重,销售少了近一半,管理层开始动荡。据说这次的官司即使赢了,也得有好几个月的惨淡期。这些名词我还是从报纸上看来的。在拿着报纸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还有意识的活着。因此两元钱的周报,我会花上整整七晚,仔细的、慢慢的、像考试时的教科书一样的读。 工资减少了两成;听闻总公司那陆续有不少重要的干部辞职或被炒。人心惶惶,本地的公司有几名员工走人;台湾不景气可大陆欣欣向荣,没道理和公司一起淹没。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养老金停交了两个月。 我也打算走了。 再次见到那个蓝眼睛,对了他叫连卡洛,名片上很可爱的印了个类似中文的名字。他为另一家公司工作。他约我到市区他下榻的饭店,一个年代悠久价格只有三星级的饭店,还是折扣很低的协议价,便宜到连我也住得起。这样的组织,其行政开支控制其实是很严格的。原来不是所有的老外都有钱。 他约我在附设的酒吧见面,但是没有点酒。我不是玩伴。 我们谈了很多。他问得天南地北,我回答到后来,才发现里面的逻辑相关性。他用心理学和法学的角度来引导我的思维随他的意志走。 我突然笑了,“你是律师,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 “我只是觉得应该做一些事情,对各方当事人都有利,而且对社会也有利。” “学法律很有……意义吗?”我小心的搜刮不多的词汇。太深的中文他不懂,太深的英文我不懂。 “要看你如何运用来实现你的理想。” 他的蓝眸还是温和、迷人。我想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如此全心的敬爱一个人。 我发誓!这一刻,我发誓我爱他! 我们谈到深夜打烊的时候。他为我订了个房间和点心宵夜,我的房间与他的离开两个楼层。他是个绅士,即使知道我眼里全部是对他的崇拜。 即使多年以后,我还是默默将他当成我的导师。 第 3 章 周一回公司,我打算偷偷收拾自己的东西。行李中最重的是条年代久远的军用绿毛毯,还有不少的书。以后再添置法律方面的书,会更重。 九点半时,被人事小姐叫进去。卡洛说,如果他们没有理由辞退我而没有赔偿金的话,就要求仲裁,那时我决心学习法律,当个为打工者谋福利的志愿援助律师。 可人事经理讲了半天的废话,原来是好几个“有前途”的品管包括一个课长辞职,一下子招不到人——其实是薪水在其他公司都涨的时候不变,实在没有吸引力——让我暂代课长一职,等总部人事令下来就正式任职。我其实不大明白这样的台式人事阶级名称,后来发现这种安排原本就是一百多年前山西商号的作法。我真是孤陋寡闻! 我和我的公主范菁华是同一天生日,而因为我早入学一年,她比我大一岁,也因此她对我照顾有加——即使这只是我自己的想象,时间久了,就只记得好的一面,我的记忆完全将她美化了。 于是生日那天,破天荒请了一天假,进城。 我不想去打扰她,更不想让她没面子,只在她学校附近晃悠,幻想她的风光情景,其实她在高中时就已不是最好的,到了大学人才济济美女如云,她不一定是最闪耀的一个,但我相信她仍然出色。 走累了,犒赏自己,在该校正门对面的一个价格不贵的茶馆里坐下,位子沿窗,可以看到各色人等进出校门口。不想同是沿窗的桌上落座一人,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来。于是掉回视线。 我竟然看到她了,这出乎我的想象,差点惊得站起来。 她,我心目中的公主,一身紧身的绛色美丽衣服,亲密的挽了个高大的俊朗青年,走向学校旁边一家看上去很高级的涉外宾馆。 我坐在那发了很长时间的呆,那个说要求和未来的丈夫一样将贞洁献给自己伴侣的人。所以我没有交过男朋友尽管同事都神秘兮兮的说有多少“好处”,所以我决定如果没有碰到那个人不会和任何异性有任何关系,所以我……傻傻的坐在这里发呆。 奇怪的是,对面那有点眼熟的男生像老婆跟人跑了般落魄,和刚才的冷漠判若两人。然后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名,是高中班上的“才子”岳其峰,听说没考上北大,只能上了所一般的高校,也在这个城市。鸡窝里的凤凰。 “岳其峰?”我冷冷问道。他转过脸来,是失落。“她有男朋友。”我决定了,不管范菁华做什么,只要是她自己的选择,我祝福她。 “今天是她生日……我还准备了礼物。” “寄给她,或者给我好了,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他狠狠瞪我,但没有任何威胁感。即使真的打起架来,做惯活的我不会输给个瘦弱少年。 叫来小姐,正要买单,小姐推荐今日特价的套餐,才发觉已到晚饭时间。看看价格还不离谱,就点了。因为从早到现在,光往肚子里塞难喝的咖啡和茶饮,已经饿得失去知觉。 摇摇晃晃的出了店门,要去乘回公司宿舍的最后一班公交车。 事实证明,人是吃饱了撑的。 当我看到两个猥琐的小子调戏两名少女,背对着我时,一整个傍晚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 “你们干什么?大马路上挡什么道!好狗不栏路懂不懂!”我又对向两个受害人,吃惊的发现竟然是公主和另一位女生,只是她换了衣服——怎么如此快?她不是和男朋友在一起过生日吗? 但她没认出我,却也终于鼓起勇气,“我男朋友马上要过来了,你们快点离开!” 两个小流氓显然吃惯了女生豆腐,流气得让人想痛揍。“你……你们两个撞了我,怎么赔!” “我还呸呢!你哪里有伤?衣服脱光了来检验一下!”和一群女工一起多时,有什么样的话不敢讲。她不认得我了,一个穿蹩脚化纤衣服的打工妹,怎么和大学生攀交情呢……怨气全部花为勇气,我像醉酒的英雄,大无畏也没头脑,连有人远远往这里赶也没发觉,而少少的行人都绕着走,如同所有冷漠的大都市。 小流氓恼了,一个扑上前想拖公主走,另一个往我脸上打过来。我躲开,将背包一挥,里面的几本书十分沉重,向他鼻梁上砸。那边两个女生在性命交关的时候也纠缠住那一个,我立刻去帮忙,打架不擅长,打人的力气是没有问题。我也只死拽住他往地上掼,一脚踩上去。 我们的援兵到了:一个高个子男生冲过来,一拳冲小流氓的鼻子揍下去。 我是面向他们的,奇怪他们的脸色变了,直朝我喊什么,可我听不见;公主尖叫着,想出声安慰,却发不出一个音,呼吸被窒住,张嘴吐出的是血沫:一个金属硬物扎入我背后。 然后,好象有人扶住我;声音很嘈杂。可我还是无法呼吸的软倒。 两天的抢救期以后,我才明白,肺部被一把小刀刺中,幸好不是长刀,力道也不够,否则就没有活路了。伤我的人当场扭送公安,立即以故意伤害被逮捕。 “这类现行犯是不需要花很多精力在收集证据上,而且凶手已经自己承认了。我看那个年轻人也吓得不轻。”有个沉稳的声音在说话。 我渐渐醒来,身体是趴着,每次呼吸都痛苦得希望能快点死去。 “裴珏,你醒了。”呼,是范菁华先发现了。很高兴她没事。 “你这笨蛋,警觉性那么低,我都在喊了当心背后,你还没发觉。” “好了,岳其峰。你又没帮上忙,让女孩子挨刀子,还有什么资格做事后诸葛亮。” 终于清净了。我又昏睡过去。耳旁人来人往,不久都给护士赶出去了。 “你好勇敢!和两个流氓搏斗呢!告诉你,昨天和今天,晚报和周报的记者,还有电视台也来采访。你的新闻很大哦!”热心的小护士一边给我换药,一边说道。两人间的外科病房,另一个床位是空的。 我头脑开始清醒。“请问我在医院里几天了?” “刚送进来的两天你一直昏迷,昨天你只清醒了几分钟,所以到现在有四天了。” 我头大,“我还没向公司请假……” “你工作了?……哦,对,你包里有暂住证,是你的同学找出来向警察登记。我想他们也应该通知你的公司了吧。” “没关系,我本来就想过要辞职。”可是!我突然想到一个惊天大问题,“请问,我的医药费是多少?”听说手术什么的要很多钱,而我的保险金不知道够不够,何况公司有段日子没交了……怎么办? 我直觉坐起来,结果几乎将伤口崩开,吓得护士拼命将我按住,“不能动,你至少得躺一个礼拜。” 完了!我无力的重新趴下,所有的深造美梦全完了。 “我听说是被你救的几个大学生垫了你的住院费,而手术费会由市政府的见义勇为基金出。你大大出名了!” 我闭眼,祈祷公司会为了面子,报销药费什么的,同时也作作新闻。 有好些人看我,范菁华和她的同学、新男友——旧的那个护主不力给开了、还有傻子岳其峰,不过后者看上去真的吓着了,不停问我痛不痛,自责的说如果他没有喝那杯咖啡就好了。我听不下去,差点想叫他往自己身上也插一刀就知道了。他真正关心的不是我的伤,而是公主更不会看上他。不过他又失恋又自责的,我没力气去整他。 第 4 章 “嘿,勇敢的姑娘!”蓝色的眼眸温暖的笑。 是连卡洛!我想动却给几只手一起按平。“卡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工作。电视和英文报纸上都有你的新闻。”他看不懂中文,但作为一个外国人说得很好。他夸张的比画着,“我费了好大好大的劲,才能进来看你。” “你怎么说的?”一定和事实不符,也一定很搞笑。 “我说你是我的当事人。” 我笑,但扯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他立即停止说笑。“不过我这次是想当你的代理人替你打官司,可这里的检察院和法律援助中心把我的工作抢走了,还说我没有中国律师资格,不能当!”他气呼呼的,可爱得与他的年龄及其不相符。 范菁华很惊讶我认识一个说中文的老外。我也没多解释,说我是争取人道待遇的外地劳工? “卡洛,我进医院以前刚刚去报名法律专业的自学考试。” 他微笑,“好,以后可以当我的同事。” 岳其峰端了保温壶进来,发出食物的香气。他有些不悦,只说,“医生说你可以进些食物。” “我快饿成人干了。”我不理他的阴阳怪气,而且他也不可能帮我。既然人家自己送上门让我蹂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不喜欢那个男孩。” 待岳其峰走了,卡洛说,而且用的是肯定句。 我斟酌了一下,讲给他听,“那个漂亮的女孩是我初中同学,她对我很照顾,即使我没有考上大学还是对我很好……很多人喜欢她,也包括刚才的男孩。他不是关心我的伤,是想在心爱的姑娘目前表现。” 卡洛看看我,“也许不是呢?很明显他不喜欢我。”甚至用不喜欢还程度低了点。 “因为范小姐多看了你几眼……呵呵,在别人眼里我是,可有可无的配角,但我要做自己的主角英雄。”后面的话,我含在嘴里说,不想让他听到后又是一通大道理,讲到我几乎要跟他学法语以聆听更艰深的人生哲理。 他不再提起,只轻轻拍抚我的手。“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我相信,他说什么我都信。 然后我就睡着了。 “他结婚了。”一个不爽的人说,在我和范菁华崇拜的讲卡洛在官司之外的人道主义工作的时候。岳其峰的出现总是让我不痛快。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也觉察到了。他的脸色更难看。但,干我何事?我继续让女生们的眼睛冒星星。 公司里派了代表来,让我吃惊的是,除了少少的慰问金,还带来全公司员工的捐款,有上万元,都加在我的存折里,工资却按病假照扣不误——台湾企业虽然抠门,有些还是很有原则的。公司不花一文,还赚了体贴员工,注重社会回报的美名;而医疗费用他们也找社保机构报销了,我真佩服财务的工作能力。 范菁华开始和卡洛用法文交谈。她学的是贸易,却选这门优雅的少数语种,她说他们在谈贸易法,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开始后悔认识卡洛,后悔让他见到我的公主。 我还是配角,不管是否为主角挨刀。在没有实力成为主角之前,我不想演这出戏。 十天以后,医生说我不用再住院了。我说会回公司宿舍休息,做些轻松的工作。以后会和他们联系。出院前阿姨联系上我。表弟在高考的紧张期,她实在没空;我说有很多人照顾我,经济上也没有问题。她叮嘱了不少其他的注意事项。放心了。 我独自打电话回公司,辞职。我对人事们说要念书,很轻易的办妥离职手续:她们也松口气,还大方的多给了全月的工资,因为我的工作已经被别人取代了,我再回去,麻烦的是她们。 然后,在范菁华他们的上课时间,办了出院手续。我的新闻已过去,新的英雄或狗熊又出现,吸引了大众的眼球。我还算幸运的。医生也说其实我的伤不算重,只要没有剧烈运动,其他一般活动工作完全没有问题了。 于是我再次背着一个大旅行袋,里面装着自己的全部家当,茫然站在了不熟悉的街道上。 我换了所听课的学校,在离城里著名院校聚集区比较远的地方,但更为繁华、昂贵。这个城市总是如此昂贵。四处张望时,发现以前常去的无限量畅饮茶馆的加盟分店。那种熟悉感使我立即踏过去。店门口贴了张红纸,招收银员和吧台服务员,包食宿。 我考虑了十几秒钟,就推门进去应征了。 天下的老板各不相同,唯一相似的就是希望员工少拿钱多做事。我这样的伙计是最受欢迎的——除了上课时间,其他的都在沿街的店和店后头的宿舍,月初拿到薄薄的信封时还说声谢谢。 其他的女孩子都不大乐意值夜班,而我习惯了,总是从晚上八点守在吧台内,直到第二天八点。 通宵泡茶馆的大多数是打牌的年轻人,烟雾弥漫下,还有无聊的人坐在我面前,一会要咖啡、一会要啤酒,还递烟,我都以店里的规矩谢绝。也有人一整夜坐在最隐秘的位子上发呆乃至写字的。 几乎是每晚,有个年轻人总是抱了台笔记本电脑来茶馆,听说是老板装了无线宽带网络的缘故。而我只能羡慕的看着他快速的在键盘上敲击,变换着屏幕上的画面。 我还是低头,看英文书。老师说外语可以弥补学历的不足,就不知道如果中文也不好的我是否用得上。 “一辈一摩咖。” 我听着极其古怪,抬头,是那个笔记本电脑。“MOCCA?”我指着菜单,“coffee,chocolate,milk?” “嗨,米鲁克。” 我明白了他是日本人,可怜的不怎么会讲中文,以及比中国人口音更“特别”的英文。于是我点点头,作了杯摩卡。一旁新来的服务生差点感激涕零,她连普通话都有问题,和老外沟通肯定是要出错挨骂的。 他显然很高兴有人能和他比较顺畅的沟通,把电脑往台上一阖,搀杂着中英日文的海阔天空。 老板不是很鼓励员工和客人多交流,毕竟这不是酒吧而是茶馆,需要服务人员看顾最多数量的客人。所以我有时会问他要不要额外付费的吃食,提高一下销售额,免得挨批。他大概也了解我的工作,都微笑的照单全收。 其实我不大喜欢这类胡子拉碴的男生,不过这个日本人即使留了落腮胡,却给清秀的五官消去不少粗旷的味道,还算有吸引力。他很巧是我念书的学校的留学生,叫武田,本来有个中文家教,可是那女孩子企图心太强。 “她不停的说想去日本,还……恩,”武田偷偷瞄我一眼,见我在炸薯条,滚烫的油翻腾着,于是他又咽了回去,“那个……所以我就没有汉语学了。” 我纠正了下他的读音,他很不服气的纠正我少的可怜的日文词汇的发音。 “我请你作我的家教?每天两小时,一百元?” “日圆还是人民币?” 他笑,皮夹里抽出张大钞。 “我只要五十元,没有‘特别服务’。”我比比手势,学外语时讲数字是个很头疼的问题。即使每天花费几小时背单词,还是累。 “NO,她……要……二百。”他比出两根手指,很无奈的样子,十分好笑。 “五十,你教我用这个。”我指指他的笔记本电脑。 “你要这个?”他大惊。“好贵的!” 我好气又好笑,“INTERNET!”这耍宝的家伙! 第 5 章 武田是个风趣体贴的人,不会因为教他中文的人职业低下而摆架子。事实上他努力的教我日文和他民族的文化,而且和我一样在学英文。不能否认,我们学对方的语言比学西方语言其实要轻松一点。 “想给谁发电子邮件?” 我想告诉卡洛我会上网,但不会真的这么丢自己的脸。“我给你发吧!” “用中文?好,我不看。”他果然离开到厨房倒饮料。 我只能写下你好,谢谢之类的世界通用语。第二天收到他的回信,“作我女朋友好不好?” 他很认真的对着我说,“你可以搬到我家,这样你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学你想学的东西,不需要每天只睡五个小时。” 我楞了不少时间,想起他的国度,叹口气,“能让我考虑一下吗?” 他很委屈的问,“你讨厌我?” “当然不。” “那为什么拒绝我?” “我只是需要时间考虑一下你的建议,还有我的工作。OK?” 他整张脸皱起来,颇为好笑,“你不喜欢我的胡子?” 我真的拿他没办法了。“你留胡子是你的乐趣,我乐不乐意搬来和你同居是我的选择。” 他偏头想了想,点头。“我明白了。”不再提。可我觉得他还是什么都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立即同意和个日本人同居。 过了一天,我见到他时吓了一跳,如果不是门牌号码绝对没有错,我会以为认错人了。这个前来开门的娃娃脸小子是落腮胡子武田?这么张脸长在女孩子颈上是可爱,长在男孩子颈上就是……好玩了。 “武田君?”我忍不住捏捏他的脸蛋,有点粗糙。“你应该用点面膜,这样皮肤会嫩点。” 他气疯了,狠狠杀过来,展开一场瘙痒大战。 呼!“你还是留胡子的好。”我诚心的说。 然后他不停的吻我。在随后的两个小时,我始终靠在他肩窝,汲取温暖安稳的气息。 可我没有搬到他的租住处,直到去老师介绍的小型对日贸易公司应征。而且,我还是没有学法语的打算。 小公司有两种,一种是人少事情少,一种是没有本事长大。我应聘的这家属于前者。幸好。两个股东,两个伙计,连我这个助理,缩在两房两厅的公寓里;因为做的机械产品的进出口,没有辟个样品间,五个人倒也算宽敞。 老板发表了一通十分钟的个人创业史的演讲。“……所以说,学历、外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素质。” 我很努力的摆出认同感,不提自己会两门外语和大学在读却工资任他开。 然后我辞了茶馆的工作,搬进武田的房子节约房租开销,还打电话给阿姨大概告知近况。表弟考上首都的名牌大学,百般不情愿的提了大包行李上京;我没问他的通讯地址,只通过银行汇了笔钱去,聊表庆祝。迟早这份养育之恩要还的,就是要很久很久而已…… 工作、学习,生活。 我不爱武田,但喜欢他倒是真的。何况他陪我啃完艰涩的日本民商法,度过几乎暗无天日的近两年时间却没找新欢,我是感激的。 可他要离开了。 他静静的抽着温七星,很爱国的家伙。留学的期限到了,再两个月就拿到毕业证书,没有了继续留下的理由。他即使想在中国工作,也得回国找家日本公司派过来才有很好的待遇。 “我觉得我还是那个一口关西腔的穷光蛋。如果没有一口中文和英文,考不进赚钱的大公司,只能每天在主管的痛骂和失业的威胁下过日子……或者还给老婆嫌弃没用。” 我揽住他的肩,只替他倒杯绿茶。他很拼,一边打工一边念书,幻想过上好点的日子,不用回到被哥哥甚至弟弟们欺负的生活。“直到遇见你……我发现不是我一个人在孤军奋斗。”他的成语越用越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 “好好努力。还有,至少参加完我的毕业典礼再走。”我拍他宽厚的背,想自己无法再接受没有结实体魄的男孩子。 我要毕业了呀!公司的老板既开心也不开心,高兴的是自己员工学历不错,不高兴的是得给我涨工资。 卡洛: 我自学考试毕业了,也有份体面的贸易公司的工作。真的用时却又觉得这点学历很不够,许多问题无法解决。现在我每天工作之余埋头准备律师资格考试。 我想做一个像你一样,为弱势人群争取福利的好律师,可首先我要知道怎么做。 你还来中国工作吗?我已经几年没有见到你了,大概你已忘记有个中国工厂的女工接受你的调查,还傻替朋友挨刀子。而那位朋友,就是你见过的会讲一口流利法语的漂亮女孩(我是觉得她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美的,也许对你而言不是),她在家著名的跨国公司工作一年以后,到英国留学去了,始终是个出色的菁英人才。 我什么时候可以与你并肩?也许我必须永远追赶你的脚步,快乐的。 裴珏 上 又看了遍邮件,保存进草稿箱。再一封不会寄出去的邮件,一直一直的放着。 公司有个大客户在南方的特区开了家制造基地,老板和伙计们讨论的结果是派人驻在当地设立办事处。我举手,自告奋勇一个人前往,所有人松了口气,外面新招聘的人不放心,现有的其他人都不愿抛下家庭独自去上一两年。我无所谓,一个人如果能独挡一面是很好的锻炼,何况那也是个现代都市,足够文明。 一个拉杆箱和一个大背包,我的家当都在里面。老板还高高兴兴的送我个被他淘汰下来的笔记本电脑。上了著名的软卧列车,颇有上东方快车的滋味。因为不是旅游和会展的旺季,四人的包厢只有我一个人住。痛快! 坐在雪白的餐车享用生平最奢侈的午餐,看着窗外流动的山水。红红的土地上有耕牛、老实水渠、破败的草房,和贫困的农民。我不由讽刺的想,是不是应该将铁路改道,以免外国人看见国家最不堪的一面。 车上的蔬菜汤是新鲜食材作成,相当美味,可以稍稍减轻高昂的价格带来的不快。伸手正要加些胡椒,我愕然的看到一个帅哥在对我微笑。“姐!” “阿华!”我惊喜交加。我的表弟,从个孩子长成英俊的青年。可是,不对!“你怎么坐这班火车?” 他笑容不变,只是端了餐后绿茶坐到我这张桌。“我来参加全国XX设计大赛。” 真是惭愧,我都不知道他念的是建筑设计专业,还看上去学得很好。“你大二就来参加比赛?” “我是唯一一个不是高年级的学生来参加。如果这次能拿二等以上的奖,还能作交换学生去法国学建筑艺术。” “姐姐好没用,帮不上你的忙。” 他认真的答,“如果我能在欧洲闯,我就带姐姐一起去。” “别瞎搞!我好不容易念完大专,事业刚刚有起色,怎么可能放下!” “那么你是不会马上结婚了?” “等我有了事业地位再说。” “我们都要努力哦!”他笑得极灿烂,我几乎有些闪神。真不明白相貌一特别出色的阿姨和姨夫,如何生出这么个俊美的儿子,简直是祸害。 “好好努力啊!” 表弟比我早一站下车,临走前差点哭出来。我们已经有三年没见过了,连我也觉辛酸。我将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告诉他,然后目送他和导师、同学一起远去。这孩子长大了。 第 6 章 老板还是秉承一贯的节俭作风,找价位适中的商住楼,然后员工工作住宿同时解决,24小时待命之外,还可以省下一大笔异地住房补贴。所以我签吃喝、健身费用的帐单时一点都不惭愧,这就是我的加班费。曾几何时、我这不沾所在公司半点便宜的高尚人士,终于也被职场作风同化了。 这个城市与原来的地方、我的家乡,没什么太大区别,除了特别有钱的一样多,唯一令我依依不舍的就是价廉物美的各色宵夜美食,好吃又便宜。 望向镜子中的自己,来陌生的地方有数月,开始变得不象过去那个阴沉、少言的女子。也许是气候水土的关系。一身大胆的鲜艳细肩带露背装和绣花七分裤,脚趾上是星星闪闪的透明指甲油、配上白色的系带凉鞋,跑下大楼,去附近的小餐馆吃热辣宵夜,再顺便带一大杯子的凉茶,回来和欧洲联络货源。 还不到深夜,店里的食客大多是下班的人,或是附近一所夜校的学生。 正当我痛快的吞着红红的牛肉时,发现有个人在对准我看。有点面熟,除了客户,我接触的也就是大楼里的保安、管理员和房东的会计。在哪里见过?还是电梯里碰过几次?不过在这样的场合,我穿得像本地夜游的小女娃,他更是无袖T恤和沙滩短裤,实在不是套近乎的时机。我继续攻击另一盘茄子、滋溜溜灌光杯里的乌龙茶。那人起身从帐台要了一整壶的茶水,回位子以前先绕过来给我的小茶杯填满,点点头,回座。害我也得礼貌点回去。什么嘛,明明殷勤的女服务生已经打算来加水了。 果然,第二天下午,在“享用”过千篇一律的商务餐以后,乘电梯下到地下室找点心、补充冰箱存货时,碰上前晚那个人,这次大家都是一本正经的工作装,人模人样的,我穿裙子他打领带。他见我倒不意外,从公文包外面的夹层里迅速找出张名片递上,动作一气呵成,应该是使用了太多次。我尴尬的笑,“抱歉,我没有随身带名片出来。” 他打量一下我的衣服,没有口袋、只有手上的钥匙和储值卡,微笑,“YOUR FACE IS YOUR PASS。” 这算不算骚扰?比较老式的慢速电梯门开了,我立即跑出去找食物,而他下地下二楼的停车场。仔细看他的名片,范居衡,某“国际”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律师?讨厌!这城市其他的不多,就挂羊头卖狗肉的白领混混多。 不过真正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名片上的这个人为我公司一家国外中型供应商,打赢了场本来没有胜算的官司。 “你的方法真够损的。有没有人骂你汉奸?” 他假装想了下,“只骂我没良心,黑心肠什么。律师又不是法官,更不是检查官。我的使命是为当事人争取权益,只要合法,都可以做。不过可惜的是,这样的法子以后是不能用的,所谓妙计是只有一次有效,第二次就是愚蠢了。” 我气不动的摇头,最终还是禁不住向她请教整个案子的处理过程。 “法律这样东西,是需要创意的,你得创造性的去思考,不论从程序上还是从事实认定上,否则许多问题是无法解决的。而没有客户喜欢找常败的律师。” 我撇嘴,“我又不想当律师。” “但你至少得学会保护自己。” “……” 讲解了两个多钟头,庆幸的是公司没有事情找我做。“我是不是应该付你指导费用?范先生,请问您的钟点费是多少?” “现在才问也太晚了!那就为我泡杯咖啡当咨询费吧。” 他是客气,但我可不敢高兴有免费的午餐,总要有代价的,何况他的个人“讲座”十分出色。 令人惊讶的是,范居衡的办公室有整套的高级家用咖啡装置。他问我怎么会如此专业的制作咖啡。我说在茶馆打工挣学费。 “怪不得你买东西很精明,你的老板一定很欣赏你。” “……那是为了节约钱付学费!我有一段时间,每天只吃两餐茶馆提供的饭,不过工作餐的品质很好,他们不缺食材。 “……那时还兼了个教日本人学中文的工作……”我顿了下,差点因为搅拌时间过长而让上等的咖啡粉变成酸苦的浓缩液。 “……上夜班前后吃饭,早上去学校上三个小时的课,回宿舍一直睡到傍晚,买颗肉包子边吃边赶到家教的地方,两个小时以后去打工的茶馆。 “这样的生活非常规律,简直像修行。” 有点忘乎所以了,因为极少有人来问我的“奋斗史”,赶紧打住,不能因为对眼前的人有些好感而透了自己的底。我熟练的打奶泡,利索的倾入ESPRESSO黑咖,再撒上巧克力碎粒,“要糖吗?”他摇头。一杯调味咖啡放在他面前,只是杯子不怎么相配。我已习惯了茶馆里饮品的精致。而他是个精致的现代都市雅痞。 “别露出一副同情的样子,你用一年的时间念出LLM的时候,会比我轻松。” “至少我没有生活上的压力。”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嘿,我做的咖啡很难喝?” “不,好极了,非常专业。你自己为什么不倒一杯?以后你帮我泡咖啡,一切原料由我提供,好吗?” “我不碰会上瘾的东西。”而且浪费钱。 “……真是好习惯。看来我是来不及纠正了。” “你是不需要纠正。” “你对我有偏见。” “你才曲解我的意思呢!” 我的无绳电话铃响,又有工作了。奇怪的是,以前总是精神奕奕的杀往战场,今天有些意兴阑珊。这人对我的影响太大了! 于是以后的一段日子,我除了办事,几乎不出门,埋头工作、读书备考。一方面是律考在即,另一方面是不想和范居衡有过深的交集。经验证明,除了伤痛,他不会给我其他的慰籍。 其实他没什么不好的。 回原户籍所在地考试,全国统考调整以后,更像古代的考功名,整整两天,昏天黑地的埋在考场,将脑子里所有的知识榨干。连当年的高考都没这么痛苦过。原来在事业而非父母期望的压力下,人的潜能毅力可以发挥到几近极限的地步。 考晚的傍晚,又匆匆赶往机场,乘红眼班机回南方,因为第二天下午有个新客户的约见,老板对我寄予“厚望”,因为他没把握能抓到,怕自己亲自上场没有成果比较难看,于是扔给我这可大可小的‘全权代表’,输了也不难看。 果然这新开发的日本客户麻烦得紧,挑这挑那,我谨记老板关照,当他们有条理的挑剔时、就是要求降价,如果胡乱挑剔就是完全没有诚意、可以扭头就走。所幸的是客人问了一堆本来和贸易中介商没有任何关系的生产细节,而我有在台湾人开的工厂干活经验,台湾人本来就是全盘学的日本,我甚至兴致来了和对方的工程本部长大谈库存与生产的管理。 回办公室时我给公司挂个电话,“有希望。”老板在那头鬼叫,我不客气的泼下冷水,“即使出单也是得明年。” “呵呵,我打定主意要耗上一年半的时间,那时应该是他们出货的旺季,我们就可以打进去了!哈哈哈……对了,裴珏,你考得怎么样啊?没关系,我的侄子已经考了两次,他要再接再厉、‘三进宫’……” 这个不会讲中文的老板!干脆叫他跟日本人学学中文好了。 第 7 章 对这个城市的不满,是开始于认识几位本地菁英。本来是范居衡好心,看我除了工作,没有任何社交,觉得应该为我做点什么,在下午茶时间介绍我认识些“有用”的朋友。我不大清楚是否金融业有如此好赚,后来才明白,其实他们是私募资金掮客,为证券市场的各大庄家调集大笔现金游资,而盈亏本身与他们无关,是靠着关系网络提大笔佣金的另一类人,与我的世界很远很远。他们还带了美艳的女伴来,品尝我的专业手艺。 “裴小姐在做贸易?” “应该讲是采购中介。” 中介这个词立即引起他们的兴趣,“你和XX公司的采购很熟?能‘搞定’吗?” 我和他们的老总生产都熟,甚至他们本社的两位实权部长也认识。但我已经贴上了公司的标签,何况我也不会干正经工作以外的事。“我提他们采购的是世界范围内的专业厂商,即使有国内的厂商,也要经过两年左右的评估。” 其中一位在介绍过后我就忘了,只记得姓付,最不适合当官的姓氏,他道,我认识一家引擎企业,在国内很有名,过两天我找他和你谈谈?” 谈什么?美男还是美钞?“叫什么名字?”我反问。 付先生报了个名,“你听说过吧?” “是,一般我经手的产品的前十位公司我都知道。不过那家工厂给刷下来了,质量不够稳定。” “质量!”他摇头,“可以包给其他公司嘛!有定单谁不做?你只要用一口外语和专业知识,其他的我来。” 我只笑笑,“那家工厂也这样和我讲过。他们的总经理我见过几次。”如果我同意任何供应商的“优惠”条件,我会在行内被封杀,但这些人是不会相信、也对我的前途不感兴趣的,他们只知道眼前的好处。 “小姐,我只要你介绍给我对方的采购经理和财务经理,其他与你无关,也不会由工厂和你有任何经济上的联系,OK?我在这一带办事一向干净。” 我闭了下眼,“你了解日本企业吗?” “很难搞。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们的采购主管的评估标准和任期吗?如果有一点小辫子,他回国就会失业;而如果他没有功劳也会被认为有苦劳,大笔的退休金不会少给他,明白吗?” 付先生似乎相当不悦有人不识好歹。 “不过如果你在海关有办法,我可以为你说上话。”风回路转。这我倒不是讲假话,进出的货物金额如此之大的企业,海关上的麻烦足够本部头疼的,有时严重到会影响国际定单的成交。 “通关还是税收?” “两者都要。” “我会给你答复。” 有位小姐不耐烦了,不敢对上恩客,只向着范居衡,“罗伊,你说的大师级的咖啡呢?” 我起身,将他搬来我处的所有设备、材料,大方到几乎是浪费的用上。不到十分钟,六杯卡布奇诺和一杯黑咖啡就齐齐放在托盘里摆上桌。 咖啡的清醇立即香气布满宽敞明亮豪华的会客室。 “你开始喝咖啡了?” 范居衡奇道,不过发现我的是深色的原液,没有奶。“喝清咖?我这咖啡不是牙买加原豆,很苦的。” 我回敬,“我以为男士都喜欢清咖显示气概。” “我们都不是意大利男人。” 所以也不那么可爱。我强迫自己咽下又苦又酸的咖啡,不但搅拌时间略长,而且豆子真的不适合喝清咖。下次叫他换顶级蓝山会好受些。 “哇,你有勇气喝清咖呢!怪不得你这么苗条。杂志上都说多喝清咖减肥的。” 我差点没形象的翻白眼,哪来的白痴花瓶,她不懂我不是女伴而是合作伙伴吗?连韩国人的公司都不会要这样的漂亮白痴来丢脸。“我瘦是因为有几年时间很穷,吃不起肉。” “不会啊!吃肉反而减肥,碳水化合物才容易发胖呢!所以……” 电话铃声救了我的脑神经。来电显示是客户方的工程部经理。“莫西莫西?” 又是麻烦!德国的货人工抽样检验下来不是需要的规格,惊得我一身冷汗。连忙稳住客户,让他们用机器大规模检验再出份检验报告。挂上电话立即杀到德国的一个什么堡的工厂,“……DHL,除非你们有更快的速度,或者亲自来人携带行李也不错,但给海关卡住就麻烦了……对先出一批库存,”我快速翻阅电话机边的通讯录。“确认吗?……仓库里可能没有……好,我明白,不过本次的损失清单我会发给贵公司……” 电话立即挂到一家本地的内资工厂,调货。“这是你们表现的机会,如果送去的货不合格,那你们也不要再跟日本人做生意了……对,业内会联合把你们列入黑名单。所以出货以前你亲自去检验,一个一个的检验!这样我才能在客人面前替你们说好话……”空头支票开得多了,也皮厚了。 “坂田部长,明早有个还在评估期的工厂送货过来,数量是X千,能用就先用起来……嗨……是他们的质量不太稳定,得培养一段时间……” 扔下电话,吁了口浊气。将冷掉的咖啡一气喝下,酸苦得几乎当场吐出来。这样喝咖啡才不会上瘾! “你会讲两门外语呢!” “你很能干。” 一男一女同时发话。 我只微挑眉,“这是我的工作,否则老板哪会肯让我住这么好的商住楼?!”明白的讲,就是要能独当一面。 一提起老板,立即又站起打电话回公司,“XX堡的货发错了,客人急得跳脚,我让他们用快递发过来三分之一应急……那家国内的工厂我联系了,明早就先送一批适样……当然,不保证能成功!你也知道国内的这些老板是什么样的货色……我会注意不上圈套。又不是男的难过美人关,我没有把柄给下三滥的人抓!……OK!”老板并不大在意,反正这种事情碰多了,可对我却是不能出一点纰漏的职业声誉。 “不留把柄被供应商抓住,恩,你年纪不大,倒很精明。”付先生的同伴低吟道。 我有些警觉,这个城市里什么都可能发生,哪天给卖了,我一个人力单势薄,反抗不得。“没办法,我没什么高学历,老板是看中我老实才用我。想保住饭碗就得小心。” 客人送走,范居衡陪好话,“他们都是做了十几年的生意人,可能你觉得他们太精了。其实对待朋友他们是很讲意气的。” 我苦笑,“范大律师,我是个小小的自学考大专生,没有专业技能也没有后台,所以请不要加重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好不好。”我开始确定不喜欢他。朋友不是用来“用”的,更不是赚灰色收入的工具。“你不觉得这样会出问题?”我忍不住问他。 “我不出具有直接牵连的证明,也不拿大笔的好处,会有什么问题?”想来他也清楚私募地下资金查到头都是不能动的钱。现在风光不等于以后不会进班房。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几乎是讽刺的。 “多了解些东西也对你有好处。” “对你有好处吗?”我灌了杯青青香香的绿茶,好喝!我会有一段日子讨厌深色的饮料。 “我?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定以后你也会这样帮我。可惜我们所里没有专攻日文的律师……这样,你来做我的助理如何?没有事务所的经验,你通过了考试也没有用。” 这倒是,“不过我可能过来的时间不多。你应该知道我的工作很多。”而且是全天候待命,没有比我更勤奋的员工了吧。 他摇头,指指电脑。“我会让所里的小赵帮你装个软件,这样你可以和我们所里同步办公。何况,你或者我爬三层楼梯就到了,再方便不过。”他说了个公平合理的时薪数字,“如果是翻译文件资料,每千字两百块。” 我正想说是不是超出行价,他补充,“但是我要的是精确、漂亮的翻译,不行的就拿不到钱。” “OK!”我同意。对大家都有益的事情,不做是傻蛋。 第 8 章 在一位职业咨询师的指导下——当然是免费的——我还是去报名念书。 “你一定要学历!”那位有着博士头衔的先生在听了我口头说的简历,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 我有些泄气。 “这个社会的职业规则如何,你应该很清楚了。” “唉,好远、好长的路啊!”我哀叫。 大家都被我逗笑,“你已经走到这一步,没道理完成不了更轻松的工作。” 这位专家好象硕士修了心理学,我大概给催眠了,才会老老实实的交代、垂头丧气但没有二话的报了个什么中外合作的在职学历班,因为老板说要我长驻在这个城市,至少两年半。 可我还是不怎么喜欢这里,却有想不出有什么可以长长远远呆下去的城市。 我终于在犹豫再三后给卡洛写了封电子邮件,告诉他:我律师考试通过了,开始成为助理,几年以后也许我能为贫穷的劳动者做些什么。很简单的感激状和谢师信。 才两天,我收到那个邮件地址发来的回信,是他的华裔妻子——他没有提过,也许是提过而我刻意忽视了——她说,卡洛是个善良的天使,现在天使回到上帝的身边去了。他会在天上祝福我的。 我想我终身不会忘记那晚看到回信时的心情。 整整坐在电脑旁一夜,涕泪弄脏了衣服和键盘,却无法哭出声。某种程度上,我没有资格如此哀伤,既没有受过他的恩惠,更不是他的情人。我什么都不是,却在异国的夜晚痛泣。 失去灯塔的航船,划向黑暗不自知。 而最最痛苦的是,第二天还要上班。瞪着双通红的嗜血眼睛,寻找可以撕裂的祭品。 “你怎么了?”第三天,负责带我的事务所合伙人问。他挺看好我的,大概也是因为范居衡的撮动。 “我的一位老师去世了,他还不到四十岁。”我很诚实的说。最后,我给天使的人间角色是老师,即使我明白自己幻想得更多,那绝对不是出于对师长的敬爱。“他教了我很多东西。” 几位同事惋惜的表示哀悼。也幸好那天我已经平复许多。 范居衡递上支烟,我当时没推掉,用呛辣的气息麻痹自己的脑神经。以后我养成了抽烟的习惯。不过瘾头不大,也就没有想过要戒,只希望能记住什么。但一腔的忧国忧民在给花花绿绿的世界逐渐腐蚀。 我没加拒绝的溶入当地的圈子。 实践证明,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老板的一通臭长的电话,终于将表面的平静打破。 “他让大学刚毕业的儿子做你的助手,是要把你手中的资源都抢过来,再一脚踢开。”范居衡为我不平,我觉察的出他大部分是出于立即反应的意气。 我呵呵一笑,点燃烟。“我本来就不大喜欢这。” 他真正楞住。“这是南方最适合创业的城市,还是你放不下烟雨江南?” “你什么时候变文绉绉了。”那个什么中外合作办学的学历班,我通过熟人打听,教育部还没发给授予学位的资格,学费却比同类多上两倍;而外方的那所大学根本只是二三流的学院。原来教育也有伪劣产品。万般庆幸还没有付钱。“我是觉得这个城市不属于我。” “那什么地方属于你?” 他问得认真。 “范大律师,别告诉我你喜欢我。” 他给问住,楞了会,“我想这不是你留下的理由吧。” “相处时间不长,你倒是很了解我。” “还有其他重要的原因吧!” 我沉默了一会,“如果我说我爱的人死了,让我万念俱灰什么都失了兴趣,你会相信吗?” 他有些惊讶,“但不管你怎样说,不要放弃理想。” 我的理想是什么?“你的理想是什么?” 他给难倒,“……五子登科,然后在四十五岁的时候退休。” “好伟大的理想!” “实现起来不特别难罢了。”他想了会,“你不会马上离开吧?” 我正经无比的说,“劳动法有规定,乙方解除劳动合同需提前三十天,让甲方安排好工作才能走,否则应对造成的损失负责。” “你们没有合同吧?你的公司吃定你当初没学历才这么剥削!” “我总有职业道德吧?不过我会让老板把我的养老金补上。” 果然,老板的儿子一副青年才俊,当地的名牌大学日语系毕业,还会一口流利的粤语。我加班两天两夜,将所有的客户与供应商资料都整理给他。 “裴珏,公司应该和你签过保密合同吧?这些资料我不希望看到你有带走。” 想和我来个下马威?不知道本人背后有十几个可以咬死他不犯法的律师吗?我礼貌的微笑:“你说的是劳动合同吗?我正要找你爸爸要我工作四年半的养老金呢!什么时候我们把正式手续办一办。我粗粗算了一下金额不大,按公司所在地的劳动法规,我的养老金帐户上应该有三万多一点……”我真的拿起计算器。 他脸开始发白。 “赵桦,我的学历才华都不如你,但知道大家为什么对我印象不错吗?就是因为我做人实在,不会耍什么小聪明。你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会教,不认识的人我替你引见甚至约了对方和你喝酒。即使我离开公司也不会对你藏什么私。我想你爸爸应该对你讲过,要和我合作而不是跟我作对吧?” 他到二十二岁大概没给外人教训过,气得说不出话。“哼,我肯定能找到你出的差错!别忘了你以后的老板是我!” “以后?”我瞥他一眼,“在你为收支平衡生白头发的时候,我已经开开心心提前退休了。还有,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昨天拍了电报、写了电子邮件给老板辞职,下个月的今天我就离开这。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还要学很多东西,很多很多的东西。除非你想把未来‘属于’你的公司弄砸了。”我恶意的恐吓他,就是魔鬼训练嘛!我花了两年才学成、另两年熟练运用的东西,一个月足以操死任何一个敢和我过不去的小子! 还有,要去买个超大容量的微型录音笔,录下我们之间对我有利的证词。不管什么效力,证据的重要性我的指导律师已经拎着我的耳朵念了几百次。 早上挺晚才起来,呼一口算不上太清新的空气。 长了几十年的梧桐树掩映下的老街,一家家大小店铺已经开门,扑鼻的是各式吃食的香味,烧烤炸鸡锅贴麻辣涮,还有拼命比便宜的饮料和小点心。 清晨的凉意已经被乍然徒升的炎热所取代,一走出树影就烫人。小店卖的奶茶全部是冰过的,吸引着玩了一早上、急度渴望清凉的大孩子们。 快入夏了啊!这个久违了的城市!喧闹的街道、冷热分明的气候,还有为了两角菜钱吵架的市民……终于回来了。 老居民区房租贵得吓人。但当手捧着一元硬币买来的冰凉薄荷红茶,晃着看店家的“跳楼大拍卖”商品,想也许就是我留恋着这城市的理由:矛盾得可爱。 呵呵,人总是会下意识的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站在人流越来越大的火车站,在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双脚自动往以前经常乘坐的一部公交车,售票员向我走来时立即说到XX路。好象一切都那么自然。而快快乐乐的一天以内收拾行李、坐了整整一夜从南方跑回来的当口,只想着解脱了,至于以后如何……根本没考虑过。 好吧,问题来了,我回来到底打算干什么? 而此刻,正像当年从工厂离职的情景,我又站在工作过的24小时无限畅饮的茶馆门口,瞪着大门边的招工广告发呆:招收银员和服务生,供食宿。 就是少了个日籍男朋友而已。天知道我已经多久没想起武田了! 而不远处是曾就学过的学校。历史又在重演吗?这回我没有立即踏进去,却是返转同样全天候营业的网吧--我用过的古董笔记本电脑还给公司,不,是老板的儿子了,他盯着六斤重的老式慢速机器的样子很好笑。 第 9 章 找工作?是个不错的选择,瞧招聘广告比征婚广告更详细,还有双语版的。 念书?人才网站上最多的就是让找工作困难的年轻人贡献钱财的继续教育和职业培训广告,各类妖魔鬼怪一起上阵。 摇晃着进学校的大门,周末时人来人往,都是来上各种课程的校外人士,门卫看都不看我一眼。走入教学大楼,一路行去,好些教室在上课。 忽然我被一阵非常优美的声音吸引住。停下,探头往间没有关门的教室里看去,是位年轻的女教师在朗诵一篇英文散文,象天籁。这个商人本性的学校真个称得上是藏龙卧虎,居然有如许人物没有给更有名的大学挖走。 傻傻等他们下课,我问上课的学生混哪条道,他们说是自学考试英语专业,最重要的是大学学历!正符合了大多数体面工作的招聘要求…… 于是,第二天我去报名了,负责登记收钱的女教师和蔼可亲的问我要报考几门课程。我看了下考试时间,挥笔填了学历课程的一半,再数出一叠大钞交学费和考试费。吓坏办公室里的所有人。 “同学,你……没有工作吧?” “有。”马上就有了。供食宿,工资随便老板开的茶馆夜班收银兼吧台。 “你报了这么多课程,有把握都通过吗?” “基本上,有。” “还有第二外语……半年能学出日语吗?” “我日语不错,英文底子也还可以。” “哦……那,祝你明年就能拿到文凭。”反正他们是赚钱,要浪费也是我自己决定了的事情。 “谢谢!”我大言不惭、脸不红心不跳的礼貌告辞。 几人合住的宿舍有点挤,卫生间有点不大卫生(所以我都不大在那“解决”),饭菜有点不合胃口。上工的时候没有事情做,我看教科书和报纸。 一切都没变、甚至是菜单和上面的价钱;变的是我。 “欢迎光临!”新来的服务生边擦桌子边有精神的招呼。 晚上下雨,气温下降。因为没有临近考试季节,所以来打牌聊天甚至通宵的客人很多,几乎将上百个位子都坐满。 “裴珏!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抬头,有段日子没听人叫我中文全名了,怪怀念的。 “请问你是……?”一个勉强可以算得上帅哥的人。要知道客人见过那么多,大帅哥也见过,不要说这样的“勉强”。 打招呼的朋友楞了下,“你认不出我是谁?” 我再次打量,有点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他是谁了。难道老了,记忆力不好了吗?“呃……能不能提个醒?”我尴尬又谄媚的问。 “我是岳其峰!”大概这种情况他以前也碰上过,习惯了。“那时你突然不见了,我只好找到你家,你阿姨家,她说你找了份贸易公司的工作,后来又派到南方去。前几天她还说你回来了,但还没有正式工作……” 我瞪往这位自称岳其峰的人,黑黑的、粗粗的、方正大脸上还看得出那个瘦弱男孩的轮廓,好象还高了一点点。最不象的就是啪啦啪啦的讲话语速,而且是比较标准的北方口音,让我好生嫉妒羡慕。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调了两杯冰和一杯可可交给服务生,我打断他的唠叨。是唠叨! 岳其峰咧嘴一笑,“我去了西藏。” “……旅游?” “我援藏工作了两年。” 我真正呆住,差点握不住杯子,好一会才找回声音,“我记得你是XXXX大学毕业,不愁找不到工作吧。” “我是党员,当然要带头。” 我盯得他受不住,只好加上一句,“去锻炼身体、免费旅游也好,回来直接进机关也不错。” “哪个局啊?” 他说了个长长的莫名其妙的名称。 “你在拿我开玩笑?这是什么鬼地方?” “属于比较机密的地方吧,你写信也写不到,当然打来的电话都有记录。” 保密局安全局的我还知道点……什么东西嘛!我冷哼一下,“要不要来份薯条?”正好送来份菜单要薯条。 “你决定吧!”他惬意的坐在吧台边。只能说幸好现在半夜了,老板不在,否则也是要挨骂的。 我给他弄了冰拿铁和薯条。 “明天你不用上班?”今天是星期三。 “我这个礼拜休假。” 我摇头,真好命,不象我一周才休息一天。要不是习惯了,旁的人可做不了连续六个大夜班! “你没去找工作?还是喜欢在这打工。” “我要念个大学文凭,才能拿高点的薪水。” “什么专业?” “英语。” 他哑然失笑,“你需要读英语?那我怎么办,回头念高中?” “英语专业对我来说是最简单的。” “记得你读的是法律专业。” “通过考试以后,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转回本行了。” “哦,也很不错。”他喝了口咖啡。 薯条炸好了,我盛给他一份。这个人,不是我记忆中的人,他让我感到陌生,和警戒。 我不再做别人故事中的配角了。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岳其峰是个不懂看人脸色的东西。 从六月份开始一直到酷暑终于熬过去,晚上可以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睡个好觉,相对的我的脾气也好了点,对他也和颜悦色起来。事实上我拒绝承认和他在一起很轻松。尤其是知道六门功课的考试全部通过以后,我回请他吃烧烤。 “心情很好?!” “是啊!六门功课全部通过,连发成绩单的老师都说不容易。” “如果你是念法语还能通过六门课,才能说明你的本事。”他在羊肉上蘸了大量辣酱以后往嘴里塞。我也学样想试试味道,结果呛辣的眼泪鼻涕一起下,狼狈的只能大量灌冰凉的啤酒降温。 “你在南方两年,还没吃惯辣?” “请注意,除了水煮牛肉,其他红色的粤菜我都不吃。”我要了份烤西红柿。这家店的食物真的不错,不比昂贵的饭店差多少。但话说回来,昂贵的饭店我也没见识很多家。“我很怀疑……” “什么?” “你工作的时候是不是常常得罪人?” “怎么这样认为?” “很多时候,我是因为好脾气才没对你发火!知不知道你有时讲话太直接。”是让我很生气。 “和朋友相处本来就是这样。如果拿对付老板客户的面孔对朋友,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朋友?”我有朋友吗?他吗?不,我有过朋友的!“我以前和朋友讲话可从来不曾让他们不高兴过!” “那是你的心态有问题。你对他们有所求,或者他们对你有所求。或是,你们根本只是生意上、生活上的熟人而已。”他懒洋洋的试验花生酱加海鲜酱加辣酱的新吃法。“不错,不太辣又够味,你尝尝。”他拿个干净小碟子给我倒了些“混合”酱。 我才后知后觉,即使在冲他表达不满的时候,也是将他当作生意伙伴以外的人看,当朋友。 努力的回想和生命中其他的人相处的情景。和武田算最亲近了,还是个人做自己的事情;忙着学习都来不及,连一次小饭馆也没去过,只在宿舍轮流作饭填肚子,回身又继续忙,除了有时在睡着以前的运动…… 没来由的,脸皮子上火,快找冰啤酒降温。 已经多久没有想起这档子事了?有人说欲望之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合不上了。然后我成功的推翻这个论点。即使面对别的女人眼里的良人如范居衡,还有几位人称青年才俊的私营老板,我也半点不曾想歪。今天好象有点反常,大概是和眼前的人谈的话题太深了点。 以后的日子,我又缩了回去,变本加厉的苦读。我的时间不多,如果脱离实务太长时间,我以前的工作经验与积累,就基本上没有用了,到时被迫和新毕业的学生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不哭死才怪。 第 10 章 作者有话要说:齐豫翻唱的法国女歌手的歌(居然比原唱好,太太太少见了)Story。 Now I’m standing hereNo one to wipe away my tearsNo one to keep me warmAnd no one to make me feelNoone to make me wholeOh! What am I to do? I’m standing here aloneIt doesn’t seem so clear to meWhat am I supposed to do about this burning heart of mineOh! What am I to do? Or how should I react? Oh! Tell me please前面有段美丽的独白:I remember quite clearly now when the story happened. The autumn leaves were floatingand measured down to the groundRecovering the lake where we used to swim like childrenOn the sun would dare to shineThat time we wereBut the truth was that you had been longing to leave meNot daring to tell meOn that precious night the lake vaguely consciousYou said "Our story was ending"The rain was killing the last days of summerYou had been killing my last breath of loveSince a long time agoI still don’t thinkI’m gonna make it through another love storyYou took it all away from meAnd there I stand, I knew I was gonna be the …… The one left behindBut still I’m watching the lake vaguely consciousAnd I know…… My life is ending 第 11 章 奢华的大厦和奢华的全天候酒吧,不过能提供的商务餐离美味有着遥远的距离。我连续在公司临时暂住的大楼里吃了五顿酒吧晚间提供的简餐,其浓郁的奶酪味和番茄酱让我倒足了胃口。菜单上没有多少选择,而工作到九点也不是我能选择的。 每一天,阳光充足还可以看到壮观水景的办公室里,飘着咖啡香、办公家具的木香,和成堆纸张的“书香”。 “在轻松舒适的环境中完成‘不可能任务’。”另一位中国籍的工程主管戏说着。相比之下有着英国注册会计师证书的财务经理情况比较好些,但是看她一脸的土色就知道做两套合并帐目不是好玩的。中国的制造基地是公司二十年来的最大手笔,直接影响到董事们的去留,所以老外比老中更累。 与同事们互道周末愉快以后,拖着步子走出大楼回自己的贫民窟。不过试问这整栋三十层的楼宇中,有多少西装男套装女不住贫民窟的? 在冰冷的雨丝中等车的要命时刻,手机响。“喂?”酸甜的味道梗在喉间,打出的嗝里有洋葱的臭味。 “饿不饿?我知道有间餐厅可以看正宗的肚皮舞。” “我不要吃东西,不过要看肚皮舞。”我的“朋友”很会讨好我。可能他是在追我,但既然他说是朋友,以平常心待之也很不错呢! 因为感到餐厅时时间太晚,表演结束了,我气愤的点了著名的土耳其红茶和烤羊肉。岳先生其峰可能对我的食量有点惊讶,但好心的向我推荐烤西红柿。“可以消消食。” “放心,我正在增肥中。”任谁这样见不到太阳的操劳都不会胖。大量的工作和难以下咽的食物是都市人最好的减肥方法。 精美的有着绘金图案的小小茶杯,差不多可以用手完全圈住。本以为英国茶已经将红茶的意境诠释到高点,没想到一小口醇香的茶水抿入口中,我就完全倾倒,开始想象自己是波斯商人的座上宾,一边看美女跳舞一边品茶,不管生意谈不谈得成…… 岳其峰斯文的喝浓汤,舀了里面的米粒往嘴里送。他是饿了。 “你也加班?” “只有你和我一起晚饭的时候我才不加班。”他有些抱怨的说。“你根本不知道我已经十几天没有休息了。” “政府机关怎么忙?还是只有你能者多劳?” “因为我年轻力壮,所以活该陪客到凌晨还不能脱身。” “哦……”我不了解他的工作,倒是经常将我的工作往他脑子里灌输,也不管他懂了多少。“那你总有具体的分工职责吧!” “正因为没有,我才很后悔没有去当检察官。听说以后要当检察官得通过很麻烦的统一司法考试。我的检察官梦哪……” 我喷笑,他的笑话越来越流利。 街道上不少地方积了水,雨势更大了些。 一只脚从暖暖的餐厅里踏出,已感觉到刺骨的寒。我冷的直打颤,咬紧牙关、死命缩肩,想止住从心底往上冒出的寒战。岳其峰发觉我不大对劲,将我僵硬的手指包入掌心。 时间晚了,地铁公交都不在附近;街上灯光依然明亮,但连一部空的出租车也没有。正要退回还有遮挡的屋檐,一辆快速路过的三厢车在身边驰过,飞溅起的脏水从头淋到脚。 “Shit!开车不长眼啊!小心等一会就撞车!”我恶毒的诅咒着,可也改变不了悲惨的事实。冬天淋一身的湿!看看身边的人,除了因为有身高的优势,头发上没湿,其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岳其峰和我对看一眼,笑出来。一辆空车驶来,司机不高兴地看向我们的脏衣服,直皱眉,但听了岳其峰报上的遥远地址,没了任何不悦的表情。他今晚不用再辛苦的开车找生意了。 “那是什么地方?” “我新买的房子。” 我柳眉倒树杏眼圆睁,喝!这厮好大的胆子,居然知情不报,该当何罪!“你、新、买、的、房、子?”我的表情一定是嗜血的,他明明知道我最向往的就是漂亮的、实用的、小巧的、方便的公寓。而他买的那个区域我已经肖想了不少时间,就等攒足三成房款。 “如果你喜欢可以租给你一间房间。不过离你工作的地方挺远的。”他火上浇油道。 “地铁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到了!”可怜我现在住的蜗居上下班来回也要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如果拥堵则更惨——这也是我加班的原因,之一。 闹市中相对宁静的小区。岳其峰买的是套顶楼公寓,面积不大。可我没有时间先参观。我要暖气!我要热水澡!我要干净衣服,明天再说。 在他郑重宣布房子里有两间浴室时,我立即冲进其中一间,有齐全配件的那个。 僵冷的身体浸入温热的水时感到特别烫人。慢慢在植物香味的热气中放松开,这种浴盐,和主人身上的味道一样。岳其峰是个干净的人,没有一般讨厌洗澡的男子所有的体味——女人们骂“臭男人”的直接原因。不过任谁有了新房子和这件雪白浴室,都会常常泡澡。 磨蹭了半个小时才恋恋不舍的起身。 小巧的起居室内,没有什么家具摆设,只有圆桌和一对藤椅,落地窗前勉强有块应景的地毯。桌上是新泡的绿茶,那种最适合茶客的老茶叶所泡,浓浓的绿、浓浓的香;还有二十多度的室温。主人很细心,照顾好客人的需要以后才去打理自己。 坐在地毯上、手捧杯热茶,看外头街上打了伞迎着冷风前行的路人,好舒服啊! 不一会,岳其峰从隐藏的楼梯口出现,换了身大毛衣牛仔裤,显得神清气爽。 “嘿,帅哥!要不要来杯茶?” 他被我逗乐,“等会有人送衣服过来。小区里有家服装店可以代客挑选和送货。” “衣服?”我摇摇湿湿的头,“搞什么,象六星级饭店啊!” 他见状,连忙找出电吹风。“小心着凉。” “要着凉早就着了。小心被我传染。那个……” “什么?” “衣服贵不贵?多少钱” “不知道。他们按一身一身的算,可以过几天结帐。” “那总有个数目!” “不会比两顿饭贵。我还请得起。” 我皱眉。门铃响了,送货的是个圆脸小姑娘,“老板娘说了,和你上次买的男装一样的价钱,周末你把钱送过去就可以了。请签收一下。” 他把衣服扔给我,是件休闲棉袄、一套厚厚的充棉睡衣裤和……一套素雅的内衣裤。他怎么知道我的尺寸?我苦思半天,呃,大概是根据我的身高估计的吧。 “不喜欢可以明天去换,今晚的睡衣先将就一下。” 他还是很体贴,很细心。我怀疑哪个女性“朋友”会这样做。 “怎么了?想到麻烦的事情?” “是啊,你这个大麻烦。”我调侃得他一惊一乍的。“把头顶上的大灯关掉,让我看看夜景。”我朝他做做手势。看一个大小伙子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很好笑。“坐。” 也许是我声音里的疲倦让他顺从,他也坐上地毯,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空气里有些变味。 “走在外面的人很可怜,又冷又湿。”我抓下他的脖子,贴紧了,享受光滑温暖的肌肤的触觉,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你……”他呼吸急促起来,会意的回抱我。 和他拥吻是种奇妙的经验:一个看上去没有很多经验的人,只凭意志与本能取悦我。虽然我一开始不清楚他为什么在气氛上花费如此多的时间,但后来我才明白,他对女性的了解比我自己还多。 第 12 章 窗外的路灯与往来车辆的射灯光,映进室内。 “还痛不痛?”他开口第一句话引来我的拳头,闷闷的一记撞击声。“我又没说错!你已经很久没交男朋友了!” “你知道就好!帮我茶杯里加些热水。” “要不要泡一下热水?” 我狠狠瞪他一眼,“我要喝茶!” 然后他带我“参观”楼上的主卧室。 “你的工作还顺心吧?” 问这个干吗?“应该能做下去吧。” “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分担房子的贷款?” 我楞了会,“搞什么?半夜三更的!” “我是认真的!不开玩笑!” “我也是认真的,我现在只想睡觉!客房在哪里?” “好吧!”他故作考虑了会,抓我上大床,不怀好意的压来。 “干什么啊你!”他体力太好还是忍太久了! “睡觉!” 周一,是个好天气。我搜刮了新上任的“男朋友”的茶叶,现给外籍上司同事们。技术高级主管是个中国人眼里的超大块头,喷的香水熏死人不偿命,但光看他闻茶香可以看得出他爱好这个。“太棒了!中国茶!” 就知道拿这样国人认为老的茶叶进贡能够事半功倍。 “裴,心情很好?” “是!我恋爱了!” 哗,办公室里一片喝彩。其实北欧的男女们更浪漫,他们根本将这个作为生活必需品,从不象传统思想、讲究阶级的中国人一样顾虑大半天。我在他们概念里呆板、老式的形象一扫而空——这才是我造势的目的。当然,在亚洲企业里这招绝对不能用。 菁华回来了,顶了个金灿灿的硕士学位回国。和一般同学密友聚会过后,从阿姨那找到我的电话。不过,那种公主与下女的感觉已经没有多少了,我欣然做东,请她去公司所在大楼的酒吧见面。她没携伴,我自然也没有。 “裴裴,你现在过得很好啊……我出去一年多回来,发现好几个以前和我同级别的同学都升了。让我有些后悔去念书而不是继续工作打拼。” “去念一个学位,也可以借此机会换条跑道。”我还是习惯的去试探对方的真实想法,然后才给予回复。她花了所有积蓄还借了钱出国,哪有“后悔”这条路,咬了牙也要说好。 “也是。你觉得美资公司和欧资公司的区别在哪里?我是说人事和作风。” “欧洲企业的风格也有很大差别的,你还是得自己进去才感觉得出来。” 她犹豫了会,报了个业内知名的企业名字,“他们让我去做财务主管。可我没有信心。” 潜台词是:如果不到几个月就给踢出来,很难看。“谁说要把所有的工作经历都放到简历里去?就当去实习一下也好。不过如果有其他没那么有名、你去了又有实权的企业,也可以考虑。” “恩……”她又陷入自己的思考。 我想我赌对了,她其实已经有了主意,现在是希望得到认同,而不是真的需要旁人的建议。 场面有些尴尬的沉默。“对了,听说你和岳其峰在一起?” 以前的他不是个起眼的人,说白了上不了台面。我笑笑,“他去西藏几年,变了好多。不光是外表,想法也变了不少。”我坦然迎向她精致的面容。职场上善于装扮的美女实在见多了,她只能算是中上。 回去已经交了房租没道理浪费的蜗居,我独自点上烟。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碰烟草了,不知为什么又买了包薄荷凉烟,哀悼逝去的记忆。 当你拼命想追赶一个目标,等想到了停下脚步四处张望时,竟然发现以前的目标在远远的另一个岔道,还得回头看。那是幻灭;滋味极其不好。我倒宁愿有个在天上的月亮,然后我去追去赶,每次想放弃了,一抬头、立即抖擞精神兴奋的战下去。 “在哪?”他打了我手机。想,正是这样不紧迫盯人、也不放牛吃草的态度才让我留下吧。 “在我住的地方。”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着了银色的卷纸。然后我听见有人敲门。 “是我!” 住处虽简陋、偏僻,但视野非常好,窗外对着大片的竹林,再过去是还未建任何东西的开发区土地。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只有大货车、集装箱车呼啸而过。他来可以找到出租车,不过大概没任何车子回去。 我找出新的洗漱用品和毛巾什么的。换他站在我原来发呆的地方。 “冷冷清清的,别有一番滋味。”他对我抽烟不予置评,因为他也试试我的凉烟。 “菁华回来了,我今天晚上和她见的面。”我烧了热水,泡茶给他唔手。 “哦?听说她在英国读书,怎么念完了?” “英国哪有那么好找工作的,移民管得比美国还严。” “这倒是,早些年出国的人现在回来很多,国外不景气,中国可是很景气的。有了镀金的文凭,更能够适应在外企工作。”他理智的评论。 我想做个小女人,但还是作罢。过去的事情,他不问我、我当然也不问他,何必大家难看。 “对了,她说有个在本埠开的同学会,初步定在下个礼拜天,你去不去?” “你去吗?” “……可能去吧。”学生时代的阶级划分早已过时了,当年没有众星捧月的人,现在混得好的不少。人只活在现在和将来。 “那我也去。可以正式向他们介绍我们的关系吗?”他好有礼的问。 我也礼貌的答,“其实为我的名誉着想不应该。不过呢,他们已经知道了,你说怎么办?” “哈哈哈哈……”他给我不大有的幽默讲得大笑。 其实我们两个都没有向对方坦承,只怕一坦就都不成了。 和老同学和他们携来的伴们扯淡,大家互相借旧时的丑,最爱玩玩“我是谁”、“你是谁”的游戏,还有张大了眼睛看身周的人有几个是“有用”的。 岳其峰拿出职场上逢迎的一套,逗笑和谈正经放在一起,却没有不协调的地方。 我不爱来这样的场合,或者说一来到就控制不住表现出糟糕的一面,真不是成熟女人的表现。 菁华在一班同学中,还是属于耀眼的一份子,热情的象女主人。不过在她得意洋洋的对其他人说我的“成就”时,我不禁想是不是这说明了她当初眼光独到、知道“从一般里看特殊”? 那边岳其峰很文艺的讲着西藏的风光。“你去过西藏吗?”菁华突然问。 我摇头,“我心肺功能都不是很好,得确定没有健康问题才会考虑去。” “正可惜呢,我今年想到尼泊尔旅游,一起去吗?” 立即摆出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小姐,那里也是高原好不好。你是扛不动我的。” 她刻意破坏形象的做鬼脸。 “什么时候,我也想去青藏高原看看。”在回岳其峰住处后,我才轻轻的说,其实也是征询他的同意。 “在高原生活过以后,你看问题的心态会变化。那时我开越野车去藏南,公路的质量很差、都是大大小小的坑,一路颠过去。我对自己说等看到下一个山头就休息。不过你猜我下了车看到什么。” “What?” “我看不到天,看不到地,好象头顶很近就有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山的尖顶。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就在天上。” 我想我被打动了。“有空的时候去?” “好!” “不过,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他揽我一起看阁楼斜面玻璃外的夜空,“在天上和你作爱。” 第 13 章 我带岳其峰回阿姨家,就象一般的小辈,总要给长辈一个交代。前一个外国男友就算了,我都没提过;这一个比较上台面,也算是门当户对。 带了大包小包的礼物上门,人说伸手不打笑脸。很不巧的是,阿姨正为表弟毕业后的去向大发脾气。很遗憾的是,一向成绩不错的表弟考研究生全国统考没有考上。失去一个最佳借口。 “你听听,这小子口口声声要去什么西藏!存心气死我!”阿姨年纪大了,受不得气;偏偏表弟正年轻气盛,坚持己见。“我千托人万托人,好不容易给他找了个事业单位,他放着待遇又好又轻松的工作不去,偏偏要做热血青年,受我们这代人经过的苦……” “阿姨。”岳其峰微笑着,给她倒热茶水。一种类似毛脚女婿上门的情结让阿姨闭上嘴。 “小岳啊,你说阿姨讲的对不对?” “我也去西藏工作了两年,”岳其峰有条理的分析他当年的决定。“……我们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优惠条件,而现在连子女都是几乎百分之百安排读原籍的大学。不要说这是种锻炼,就当是旅游,那别人也要花上万块才去得了。” 阿姨沉默了会,开始仔仔细细问岳其峰的情况。毕竟表弟是贷了助学款念的大学,她的经济负担其实相当重。在得到听上去比她的安排要好得多的前程后,勉强道,“我们在打听一下。” “阿姨,我倒不是一定赞成阿华的想法,他又不是找不到工作。何况刚刚毕业最要紧的是积累工作经验,而不是先跳好的工作单位,这一点你看裴珏一路走过来的经历就知道,她才是真正一步步往上爬,而且以后还会继续升。”他不忘夸我一通,不能否认,我挺受用。 最后,他安抚了斗牛一样的母子二人平心静气的坐下来仔细合计。 “阿姨怕你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了,所以才这么急。”我拉了表弟去厨房准备点心。 表弟有些倔强的看我,再看看客厅里讲得起劲的两个“大人”,“我不会比他差的!” “好,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是我弟弟,当然应该比姐姐有出息。不过呢,你当年还说要和我一起留学,怎么可以这样耍小孩子脾气?” 我端出长辈的架子,他听进去了,不响。过了会又说,“家里不可能供我出国念书,所以我这段时间还是努力找工作看看。” 我拍拍他肩,这小子已经比我高了近一个头,要请他的脑门吃栗子就不容易了。 “姐……”他抱住我,“你不要嫁给他好不好?” “我现在不考虑结婚,这样你满意了吧?” “……” 回程火车上,我看着岳其峰有些疲倦的脸,我想,就这样和这个人走下去,也不错。 知名的五星级酒店,我坐在深色调大理石砌就的大堂等客户。我是提前到,所以在约定时间五分钟以前不会打电话上去。 转角楼梯通往二楼的卖场和宴会厅,我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优雅的从楼梯上下来。他有着双温柔的蓝眸,挺拔的身形和淡淡的笑纹。我呆呆看向他,他大概习惯了女性的注视,冲我勾唇,很挑逗也很性感。 但,不是他,他也不会这么不庄重。 “Miss?”他真的过来搭讪。 我笑着摇头,“我以为你是位故人,抱歉,我认错人了。” “这不成问题,我们现在不是也成了‘故人’?” 我知道有些老外特别喜欢猎外国女性以证明自己的魅力,更不大明白他们的审美观为何与东方人相去甚远。我的客户的电话救了我,虽然他不停道歉自己无法及时赶回来,他改约了第二天,屈尊去我公司。 我没有半点诚意的向这个家伙致谦,转身就走。他不是他…… 本来我以为是不足为道的插曲,但几天以后,我惊愕的发现,他成了我公司投产以后的新老总。 我不认为自己是美女,但在外国人眼里大概是很东方的长相,都拿我当心目中的东方美女看,非常的令人困扰。 “先生,我有未婚夫,要带他来参加公司聚餐吗?”我对他的无聊深感不耐烦,“我不想因为上司追求我而被迫辞职。” “当然没这么严重,亲爱的。”他微笑,是很英俊,但他的轻浮态度让我不高兴。 “那么,能谈一下Mitsui的案子吗?” “什么问题?”他立即恢复专业态度,这人工作起来效率高得可怕,我必须全力以赴才能跟上。但相对的,他对事不对人,大家可以任意提出自己的意见,不过一旦下了决定就得绝对服从、完成,有些像军队。除了三不五时的“骚扰”,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上司。 几位重要主管上司上任第一个月期满、他从饭店迁入公司替他租的高级公寓的时候,带了小礼物去他家祝贺,顺便联络感情。 我带的是一套中式骨瓷茶具,不太贵、也送得出手。老总相当赞赏上面古典的仿明代的书画,和几百年前经由印度洋运往欧洲卖大价钱的东西类似,几乎可以冒充古董。 他的新居布置很欧洲,但又很有这个城市的特征,看来公司总务人员功不可没。我不想和他讲话,装作很新鲜的样子四处打量,书架上的一桢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照片里是两个有些相象的年轻人,一样的金发、蓝眸,很年轻、也很有朝气。 “那是我的伯父的儿子,比我大三岁,但几年前得了胃癌,去世了。”主人见我看了很长时间,超过了好奇的界限,过来解释。 “请问,他叫什么名字?” “卡洛。” “卡洛 连?中间名是Ring?” “你认识他?”他感兴趣的反问。 我像被抽空了力气,虚弱的连回应也没有。“是……” “他在中国工作了很长时间,忙得没时间经常进行体检,所以,错过了治疗的关键时期。”他的声音低沉。而我几乎想抱着脑袋哭,如果不是遇见他,这份记忆会慢慢淡忘吧。 “我见过他好几次。” “裴?他原来说的就是你!” “你知道?”我不禁有点吃惊。 他点头,转述了些肯定只有卡洛知道的事情。“他刚开始以为你是对方公司安排好的人,不然讲话不会这样谨慎、防得滴水不漏。” “至少我没说假话。”我不冷不热的堵上一句,“至于有没有价值……我又不知道他不会和公司通气把我给炒了。” “如果是现在的你呢?” “现在?我不可能只是个操作工,所以换到今天,我是遇不上他的。” 不知不觉,我和他谈了很多。 “公司总部年中培训,我推荐你去,如何?” 我正要推辞,他接下来的话让我只能点头。 “你可以为卡洛献束花。” 我还是去了总部,一周的培训期很紧张,但排上周末,我多了两天去法国的假期。在法国南部的古城,曾经是国王和教皇呼风唤雨的地方,有着城堡和宫殿,还有百年花园,其精致程度决不亚于中国的经典园林。 宁静的墓地,还有葱绿的树木。我在白色浮雕十字架前放下盆白色的雏菊。照片上的人,年轻、英俊,温柔的蓝眸含着笑意。 老总扶着我的肩膀,我没拒绝,那是关心和礼貌。他默默的开车送我回巴黎的旅馆,他的House在荷兰,而我们都不会去打扰卡洛的遗孀。 “喝点什么吗?”他叫来中式晚餐——比法式的还贵,但他会抢着付钱,却配上法国产的葡萄酒和漂亮的玻璃杯,很奇怪的组合。 我摇头,用汤匙一口一口的吞下不知是什么味道的炒饭;明天一早要赶飞机,而我不想麻烦他带我旅游。我们没有什么交谈。 餐后他坚持送我回房间,坚持给我倒杯红酒。“喝下,会睡得好些。” 我依言,乖乖喝掉。酒的度数不低,进入胃里暖暖的,整个人也轻松起来。 “你爱他……”他说的是法语,可我懂一些。我匐在他宽厚的肩上哀哀地哭泣,闻着很淡的冷香。在他想进一步抱我时,我抓住造次的毛手,看着他;他是尼古丁和咖啡因,会上瘾的。 他叹了口气,“亲爱的,你还没有结婚。” “可他适合做我的丈夫。” “你和卡洛……” 我苦笑,“我们都没有亲吻过。”很清纯、很柏拉图,也很让人怀念。 “那,明天见。”他不和我上同一班飞机,我乐得避嫌。 回去“未婚夫”的房子。岳其峰还没回来,在舒服的浴缸里倒了一大堆蕴含荷荷芭油和玫瑰精油的浴盐,将所有的记忆暂时蒸发掉。 “去了一趟欧洲,好象变漂亮了。”他回来的时候很疲倦,昨天大概在办公室熬夜赶经济分析。 我准备了不少吃食,还有瓶高价红酒,身上穿的是机场免税商店买的连身裙装,正适合不冷不热的天气。像是赴场盛宴。“把你扔下一个礼拜,所以想办法补偿啦!” “欧洲好玩吗?要不要今年长假时候再去旅游一回?” “其实不怎么好玩……漂亮的衣服都好贵,我只能买一堆香水礼盒。”那肯定是本地产,而非Made in China的制造品。 “怪不得你身上那么香。”他很有兴致的与我厮磨;而我,基于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愧疚,放开矜持的投入。他是我自己挑的丈夫人选。 别了,我初次的爱。 第 14 章 作者有话要说:网友:八爪鱼 评论:《配角》 打分:1 发表时间:2005-11-18 15:33:05 所评章节:16 同众多读者一样,直至全文收束时已颇有些不能自已。当然首先便是感佩文中那所谓“配角”的女主角超强的意志与看似平凡却实际颇具个性的坚强的人物性格。 稍事冷静,通篇读来以为文章有个很大的特点,看上去矛盾,细品却也是合理的。一方面,文章通篇既没有非常恢弘复杂相互交织的线索、架构和布局,也没有电影中常有的惊心动魄、大起大伏的出奇情节,人物亦并无多少“大悲喜”,从行文上讲,文字也算得干净,因此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至少可以看出一点——《配角》基本与什么大手笔之类不相干,它不“大”。然而它又并未走向另一端。可以看到,行文很少进行特别细致的描述或渲染(比方很少对人物心理、场景、某个情节等进行特别细腻的描绘或说明。张爱玲则尤其偏好并善于细节描写,用着女人特有的敏感,对颜色、声音、哪怕是电车上一位先生包东西浸了油渍的报纸、一个手势、一个眼神等等都描写得入木三分,从不吝惜笔墨,终以经典传世),《配角》的人物关系和情节(甚至对文章的谋篇布局、架构设置等)似乎也没有作过特别悉心的设计和铺陈,由此,似乎就未见得够“小”,细微处远不似张爱玲般着笔深入。 如此一来,既未见恢弘巨著,又未见多少细致入微的笔触,是否真就一无出彩? 然而,正是这平淡无奇看似不经意随性流淌的文字却恰恰在不急不徐间娓娓道出了一个个不大不小的事件并从中渐渐展开主人公坚忍的奋斗历程与其间的一些些生活感悟,让我们在随着裴珏在时间与空间中辗转起伏。 “总是一直淡定,无大悲喜”。 写的人够冷静。她不要大的唬人的东西来抓人,也没用小的细腻的东西去刻意感人,但读的人却情不自禁在不知不觉间一路随着她从工厂到商务楼、从年轻到成人、从“配角”到主角,就这样一点点感动、一点点振奋起来。这也正是我认为本文最为出彩的一点,也是它很有“读者缘”的一个重要原因。平凡,但倍显真实。 作者似乎没带任何个人情感,讲得很冷静。她就那么斜靠在窗边,在一个还算明媚的午后,阳光洒在头发和肩上,整个人被淡淡地笼了一层太阳的金色……或是一个有些阴霾微雨的傍晚,她手捧一杯味道不重却也不淡的研磨咖啡,斜倚窗帘,目视着窗外有些氤氲的雨气,就那么细细淡淡,娓娓道来。听的人,静静倾听;故事,缓缓流淌;然而看着听着,却隐约感觉得出这个冷静的、在讲着别人故事的人其实正用着颗同理心在内心深处不易觉察的地方正柔柔地温暖着它——而不自知。她讲得淡定从容,内心却升腾着炽烈的火焰,和故事中的人物一道悲欢合离…… “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胡琴上的故事是应当由光艳的伶人来扮演的,长长的两片红胭脂夹住琼瑶鼻,唱了、笑了,袖子挡住了嘴……然而这里只有白四爷单身坐在黑沉沉的破阳台上,拉着胡琴。” 我们感动的,既是裴珏,也是窗前的这个她。 满足之余,恐怕我也不得不试着猜想,这样的笔触从主观看既是作者人生态度、行文风格的最好体现,同时客观上也可能同尚欠成熟、有待锤炼的行文功底不无关系。几处隐约可见的硬伤(也未见准确,亦请指正): 文章布局还缺乏周密的通篇构划和设计,稍显零乱(如几段情节展开的衔接有时稍显生硬,一些情节的前后呼应关照还有欠缺),一些真正的配角刻画有些粗枝大叶(往往小人物并不“小”),时间进程交代有些模糊(如主人公从最初十几岁的初中到高中到工厂到辞职读专打工到应聘外贸到再辞职读书打工到再度应聘外企,其间主人公的年龄与情节的配合交代模糊,从而读者有时需在往复交替的情节中进行梳理才得以明晰),以及其他一些细节设计不耐推敲(如主人公初中时平平的成绩却超好的外文功底便有些突兀得没有任何原因)。最后,从立意上来看,不知是否可以认为是一个普通女孩、一个普通的人算为成功的奋斗历程加上此间不经意透射出的写作者还算老到的对社会的观察和对生活的感悟。仅仅如此,个人以为似乎稍显单薄。也许我们可以说这正是作者延续一贯的“淡定”,务须深入;或者说作者完全可以就故事讲故事,不必非得扣个“立意”的帽子绞尽脑汁深挖立意务必搞个“社会正统”才得登上大雅之堂。但这仿佛拾起的宝贝方才稍加玩味便予丢弃继而长身而去,未免可惜。否则能就更深层次的人生感悟,或者通过真实的社会活动、人物关系的描述揭示更为客观真实的人性本质(当然作者可以有其他不同的切入和落脚点),使作品更上一层,亦未见得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这不过是作者上传的第二篇正式的文字,因此也不必苛责过多。“一个生活爱好者聪明的小品文”,真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定位和评述。如此,对于写的人也好还是看的人也罢,多少总算是一种安慰。 Suzy的故事还在继续,也许精彩就在后头。 (补注:借用一网友的评论作为这篇评论的标题,“生活如是”,确与《配角》相衬) 几封寄不出去的邮件 卡洛: 第一次给你写信。 呵!可是我不会寄给你,因为不知道你的地址。 你的中文讲得很好,但不会写。这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我的名字读起来会产生歧义,但其实是个很好、很特别的名字: 裴珏 配角 我是那个衬托主角的、不起眼的小配角,是那种暗恋男主角却给编剧踢到一边,或为正统的美女主角而死的那种坏人或忠仆。 也许你会笑(啊,一定会的!),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中的主角,无可代替、无可比较的主角。 也许你什么也不会说。 今天想起给你写信,一是锻炼打字和语法,二是我可能被辞退了。 昨天一大早我就很不顺利: 出门忘了包,必须回去拿; 在离站台五十米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公交车开走,结果害我迟到; 最倒霉的是,我和公司的那个台湾女人大吵一架,因为她实在变态! 同样的过错,我是女的、又年轻,所以被责骂得很惨;另一个同事是年轻男子(比这位女主管小了十岁以上),所以什么事情也没有。等我处理了两个人的错误,回到家已经很晚,附近的吃食店全部关门,而我只能啃几片富有大量防腐剂的饼干。等到第二天上班时,我们一言不合,争得不可开交,是的,是“不可开交的”这个词,因为连总经理都说不出话,立刻让人事经理找我谈话。 毫无疑问,我当天就接到通知被解雇,甚至运气好到不需要工作交接,就白白拿了一个月的薪水走路。您说过,要按法律办事,所以我一提出就被他们全盘接受。 他们不敢公然违背法律,这真是件好事。而最好的当然是勇敢地制定、并且去执行的人——向他们致敬! 所以,卡洛,我要去学习法律! 我已经决定了! 你的 诚挚的朋友 裴珏 * * * 卡洛: 我交了个男朋友。是真的。是那种一起学习、一起玩乐,也一起痛苦的一对。 他是个日本人,除了这一点令人失望以外,他什么都好,包括一张非常滑稽的漂亮面孔(只适合女孩子、却不适男孩子),还有、和我一样地穷——在他国内。你也许奇怪:为什么大多数中国人不喜欢甚至痛恨日本人,因为我们又恨又怕。 我怕自己会爱上他。 爱,对我来说是个很陌生的字眼,非常的陌生。我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爱是什么。你瞧,我既不美也没钱,更提不上善良二字(我不会再与歹徒搏斗,因为最后伤得最重的还是我自己),而且也远离了做梦的年纪。 我是喜欢他,因为即使困难重重,他还会微笑着给我讲笑话,然后一个人躲在老旧的浴室里流泪。当他看进我的眼睛的时候,总是温和的、无奈的、纵容的。我是他的汉语家教,他是我的日文家教;我是个工读生,他是个留学生。我的很多同胞总是喜欢赚外国人的钱,甚至不惜出卖肉体和名誉,但一扭头就会赌咒发誓说一定要有民族气节。真够虚伪的!我就碰上一个勾引我的男友不成就破口大骂我是慰安妇的女孩子,还是个在读的硕士。我很后悔没有当场骂回去,所以只能为一点点小事冲着他发了一顿脾气。他挺委屈,我也是无可奈何:怨气总是要找个管道发泄出去,而他,很不巧的,正在我身边。 我们两个没有未来可言。也因为没想过今后的现实问题,我们反而能颇为愉快地享受生活,没有负担,没有将来。 另,抱歉,先生,我不打算学法语,因为那太花时间。而我的时间总是嫌不够。 你的 诚挚的朋友 裴珏 * * * 卡洛: 我自学考试毕业了,也有份体面的贸易公司的工作。真的用时却又觉得这点学历很不够,许多问题无法解决。现在我每天工作之余埋头准备律师资格考试。 我想做一个像你一样,为弱势人群争取福利的好律师,可首先我要知道怎么做。 你还来中国工作吗?我已经几年没有见到你了,大概你已忘记有个中国工厂的女工接受你的调查,还傻得替朋友挨刀子。而那位朋友,就是你见过的会讲一口流利法语的漂亮女孩(我是觉得她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美的,也许对你而言不是),她在家著名的跨国公司工作一年以后,到英国留学去了,始终是个出色的菁英人才。而我衬托她的叶子,仅仅是一片叶子。 我什么时候可以与你并肩?也许我必须永远追赶你的脚步,永远的,也快乐的。 有梦想的人总比没有梦想的人幸福一些吧! 你的 诚挚的朋友 裴珏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