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掌灯 作者:蚂蚁蛋 文案 她,镇国大将军之嫡长女,倾慕九王陆煜尘,强求一纸赐婚书。然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大婚当日,九王不曾与她圆房不说,连房门都未跨进半步。更是在三年前醉酒时当众羞辱她,她羞愤难当,纵身跳入湫水河,却未曾如愿。其实也算是如愿了吧,毕竟醒来后已身是魂非……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菲菲,陆煜泽 ┃ 配角:陆煜尘,陆煜祺,小鱼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那夜,卿用酒掌灯,守我榻前…… 立意:一念,缘起,一念,缘灭…… ================== ☆、第一章 魂断湫水河 靖王殿下亲启: 那年菲菲年少轻狂,强求一纸赐婚。却不知你早已心有所属。虽是如此,菲菲仍期盼有一日,你蓦然回首,我仍在原地守候。从此你我相知相守,执手同行。 然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情感之事,确然不能强求!明日你便要娶她为妃。未能与你白首偕老,遗之憾之。唯愿今后,你我各自珍重! 孟菲菲留字 孟菲菲写完最后一个字,把信折好,随手用书压住一个角,便叫来自己的小丫鬟小鱼。 “小鱼,都收拾好了吗?” “小姐,我们真的要走吗?可是,……” 孟菲菲看了一眼紧张不安的小鱼,叹了口气道:“小鱼,跟着我一定会吃苦的,要是你想留……” “小姐,你说什么胡话!奴婢当然是要跟着你的,奴婢打小就跟着你,要是没有奴婢,你怎么办呢?”孟菲菲话还没说完,小鱼就焦虑地接过话茬说了起来。 “行!那快别废话了。赶紧的吧!” 这是孟菲菲穿越到这个陌生地方的第三年。这三年里,她从小鱼和王府其他下人的嘴里依稀知道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大将军孟嘉译之嫡长女,倾慕当今九王爷陆煜尘,非要嫁给他,便求父亲令皇上赐婚于她和九王。然而,九王却并不喜欢她。大婚当日并未与她圆房不说,婚后一年连她的房间也未曾跨进过半步。更是在三年前醉酒时当众羞辱她,说自己早已心有所属,却被她横插一脚,令他痛失娶得心仪之人的机会。就在那一天,真正的孟菲菲羞愤难当,跳河自尽,却未能如愿。其实也算是如愿了吧,毕竟醒过来的已经不是她了。 她借着孟菲菲的身体醒过来以后谁都不认识,并且不吃不喝了一天一夜,下人们都说王妃跳河跳傻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想她在另一个世界的家,没有了她,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为了防止别人发现她的异常,把她当成妖怪。她不敢多言多语。在这王府装傻充愣了三年。也暗地里做了三年逃跑的准备,最终寻得如此“良机”写了那封告别信,打算逃跑。陆煜尘要娶侧妃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做了三年准备,况且明天又是王府娶侧妃的大好日子,大家都顾不上这个不受宠的王妃。她的逃跑大计进行得十分顺利。 此时,天已经大亮,不知道九王府发现王妃离家出走会怎样!反正一切都已和自己无关。马车还在嘀嘀嗒嗒地跑着,小鱼正在打瞌睡。孟菲菲撩起窗帘望了一眼窗外,天气不错!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驾马车的张叔大概听到动静,大声说道:“小姐,前面有个村子,我便把你们放下了。我在洛城还有妻子儿女,实在不能与你们同行保护你们!小姐,你定要照顾好自己呀!” “张叔,你放心,我们会的。”孟菲菲感激地看了一眼冒着风险送她们出城的张叔说。 不一会儿,马车就停了。孟菲菲拿出些银两塞到张叔手里,说道:“张叔,这些你拿着,这一夜紧赶慢赶,辛苦你了!” “小姐,以后出门在外,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你快放好,你张叔不缺这些钱!我这就走了,你们以后万万要当心啊!”张叔一脸担忧地说着。 告别了张叔,孟菲菲和小鱼先就近在这个名叫“菊花村”的村子里落了脚。好在村子里的人都比较淳朴。孟菲菲和小鱼未免遇到危险,也把自己打扮得像两个村妇。收留她们的是一个热心的阿婆,后来才知道阿婆家还有一个小儿子未曾娶妻,看着孟菲菲和小鱼两个姑娘模样还行,大概是想让她儿子瞧一瞧看有没有缘分。一开始阿婆大概瞧上了孟菲菲,后来听孟菲菲说她嫁过人,便转移目标到小鱼身上。 可惜阿婆的儿子貌似对她俩都没啥兴趣。阿婆又不好赶她们走,这一住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后,过年了。村里在外当兵的小伙子都回乡了。没想到,就因为这样,两天后,他的大将军父亲带着她的三弟亲自来抓了她回去。 “孟菲菲,当初是你求为父请皇上赐婚,如今你又不顾家族与王府脸面一走了之,我孟嘉译真是愧对列祖列宗,生出你这个不孝女!如今你跑到这乡野之地,是想待在别人家里混吃等喝?要不是林副将回乡过年,书信与我,你娘还在为你担惊受怕。如今你还不随为父速速回城!”孟菲菲被他这位威严的父亲一顿指责。听着听着,竟也觉得自己混蛋得很! 只好灰头土脸地收拾收拾,随着父亲回家了。回家后,她的,奥不,孟菲菲的娘亲便抱着她哭了起来。“菲菲,娘亲当初劝你不要嫁与九王,你硬是要嫁!如今你这又是何苦!”转身又对自己的夫君说道:“嘉译,如今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再去求皇上为她俩和离,你说可行吗?”只见孟嘉译皱着眉头,对孟菲菲道:“在王府真就过不下去了吗?如若被皇家休弃!你这辈子也算是毁了!你可甘心?” 孟菲菲沉思片刻,说道:“父亲,九王他并不喜爱我!如果可以的话,请父亲再帮女儿一次吧!” 孟嘉译点头,又说:“改天我还是得去趟九王府!要是征得九王同意,那事儿就好办多了!” 九王巴不得吧!孟菲菲心想。早知事情如此简单,当初她就直接回娘家就好,就不必闹这一出离家出走。看来她孟菲菲运气不算差,毕竟她的父母都还是真心对她好的。 事情确实进行得很顺利。九王也同意和离。就这么地,她孟菲菲就成了如今大新王朝第一位被离弃的王妃。孟菲菲拿到和离书的那一刻,瞬间感到一丝迷茫。她穿越到这个时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穿回去怕是不可能的了,她在那个世界的身体已经死了。况且她虽然在那个世界还有放不下的人,但毕竟她过得并不幸福。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第二章 梦归“水一方”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这一世一定要做一个让自己幸福的人。从小她就喜欢看闲书,她就在这古代开一个书店吧! 好在,家里人也都支持她,大概怕她呆在家里胡思乱想。在家人的帮助下,她的书店开张了。她为书店取名叫“水一方”。她不擅交际,书店里凡是与人打交道的活儿都不是她去做的,但她也为书店付出良多,书店的装修风格、书籍挑选、经营理念都是她亲自把关的。大概是因为她是现代人的审美和观念,书店开张后声名大噪。当然一开始有些人是因着她这位“弃妃”来的。好奇她是怎样一位不受待见的人儿,便来瞧一瞧。她也很大方,成天待在书店的一个角落里或看书或写字或发呆。第一次来店的人会好奇地时不时看她一眼,一开始她很尴尬,后来竟也习惯了。有时不小心对上目光还会冲别人微笑一下。 再见九王便是因为如此。好久不见,她竟已然模糊了他的容颜,其实对她来说,见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有那么一刹那,她都未曾认出他。遂笑容凝固在脸上,换作一脸尴尬,终是也挤出一丝苦笑道:“好久不见!” 九王仿佛有一瞬间的愣神,久久没有回音。旁边另一位少年反是开心地答道:“好久不见,嫂……”嫂字还没出口,忽想到什么。又停住。“好久不见,孟小姐!”孟菲菲瞧他尴尬万分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推算起来,这位少年该是十一皇子陆煜祺吧!孟菲菲和颜道:“欢迎二位光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十一皇子本就是洒脱不羁的性格,即刻跑上前来说道:“孟小姐,你这说是书肆,着实与别家书肆不同,你这脑袋瓜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啊!这些主意你是如何想出来的?你……”话未说完,只听得九王沉声道:“十一!”十一皇子只好摸摸鼻子退到他身后。九王皱了皱眉说:“你当初留的信,我看了!我当初也派了人寻你的,其实……”孟菲菲听到他要提这些前尘往事,怕自己不小心露馅。连忙道:“九王,当时是菲菲年轻气盛,让你和心上之人有些隔阂,如今我已完璧归赵,也望你能忘却那段不愉快的过往,你我就当重新相识,如何?”九王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你当真已经放下了?”孟菲菲尴尬一笑:“如若不然,你便再娶我一次?”九王顿时苦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便拖着十一皇子走了。 自那以后,十一便成了店里的常客。有时也呼朋唤友地叫来一群皇孙贵族。书店生意越来越红火,孟菲菲便又开了一家分店,一自然是想多赚点钱,二是她喜欢清净,新店地方偏僻,她便好常常躲在那里,懒得招呼一些自己不想见的人。 可惜好景不长,十一简直像个瘟神一般,没过几天便又天天呼朋唤友到新店,美其名曰:“为新店添点人气!”让孟菲菲哭笑不得。 “菲菲!怎的你这年纪不大,天天老气横秋?”十一已然跟她混得很熟,如今直呼其名不说,还直接嫌弃她。孟菲菲直摇头,心想,我在另一个世界都活到30了,如今这副身子虽然才年芳十八,但我这心理年龄算算也是奔四的人了,我可没法成天像你这般上窜下跳。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苦笑一下道:“我一个弃妃,成天喜笑颜欢,可不不太好吗?”没想到十一一听她这样说,少见地皱着眉头说:“可别这样说,弃妃怎的!我看你比如今的九王妃强多了!是我那九哥没长眼!不然,你嫁我作十一王妃可好?” 孟菲菲听罢笑着直摇头,这家伙开起玩笑来总是这样没大没小,却也给她带来些许快乐和感动。要说嫁人,这边的女子十三四岁便嫁做人妇,她如今已有十八岁了,也算是大龄剩女了。她已不作嫁人的打算,如若嫁给不良之人,不如孤独终老。就这样不负时光,每天与书为友,她也觉得这辈子是她偷来的一般美好!然而世事无常,她亦没想到她这辈子并不安稳,当然这是后话。 如此过了两年,她已二十岁,十一成天在她耳边提醒她老大不小,该嫁人了。孟菲菲苦笑不已:“除了你这个天天把娶妻当玩笑的人,我身边也没人想娶我不是。”十一这时候总要垂死挣扎一下:“那你嫁给我得了!”孟菲菲只好再次苦笑。十一只好再次来一句:“我等你!” 左等右等,十一没等来孟菲菲嫁与他,倒是等来了一封求救信:孟大将军被参通敌卖国,孟家全府入狱!十一连夜进宫求见皇上,走到半道遇上九王。两兄弟相视一笑。九王道:“毕竟孟大将军算是我前岳父,他为人正直,我不相信他会不顾大义,做出此等错事!”十一点头,转而又摇头:“只是……”九王亦是一声叹息。两人都懂:孟将军功高震主,如今怕已是到了“鸟尽弓藏”之时。 两位皇子急急匆匆走到宫门口,又撞见三皇子陆煜泽。三皇子一身军装飒爽,见到两位皇弟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父皇,孟大将军一生征战沙场,其四子亦是死于新莽之战,儿臣认为通敌之事实属诬陷,还请父皇务必查清真相,还孟将军清白!”三皇子不愧是自小军营中长大,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儿臣附议!”九王道! “儿臣亦附议!”十一也道! 皇帝沉吟片刻道:“如今镇国大将军声名在外,边疆一地是只知他不知孤呀!如今他的嫡长女孟菲菲在洛城声名大噪,我瞧着此女行事作风别具一格,日后定非池中物。他孟嘉译如今是名声、钱财、兵权皆在手,你们让孤如何不忌惮于他!煜泽,如若换作你坐在孤的位子上,你会作何选择?” 三位皇子都不是愚笨之人,自是心中有数!只是没曾想到皇帝此举还事关九王前妻!皆是一阵诧异,面面相觑。 十一不死心道:“可是父皇,就算忌惮孟将军,也不该牵连他人,他全府上下百余人,如若尽杀,实在杀孽深重。可否?” “十一!父皇何时说要尽数宰杀!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九王喝道! 十一恍然般吁了口气,小声嘀咕:“不杀就好!” 九王皱眉若有所思瞥了十一一眼,只听皇帝说道:“退下吧!孤乏了!” ☆、第三章 流放莽荒山 翌日,皇帝下旨:“镇国将军孟嘉译,疏于职守,通敌不察,有负圣恩,念其征战一生,免其死罪,满门流放于莽荒山,钦此!” 接到圣旨,孟菲菲眼见父亲一夜苍老。反复念着“通敌不察”。她知道,站在皇帝的角度已然是手下留情了。通敌不察只是治下不严,通敌叛国才是灭族大罪!但对于孟家来说,一下子由天之骄臣变成流放罪臣,是一个天大的打击! 流放当日一早,全家凄凄然默别孟宅将要出发,只见十一突然出现,对孟嘉译说道:“孟将军,可否容我与菲菲单独告别?” “十一殿下客气了,小女蒙殿下照拂,罪臣感激不尽,此番罪臣全家一别,不知何年方能相见,离出发还有一时半会,菲菲去吧!”孟嘉译不卑不亢地说道。 十一将菲菲拉到墙角,急急说道:“孟菲菲,这次本殿下绝无玩笑之意,你可愿嫁于我?我这便带你回王府,现如今你全家此番境地,我虽不能大张旗鼓地娶你,但我定护你周全!” 孟菲菲没曾想,这孩子对她还真是动了心思,饶是有着一颗阿姨的心,也是感动了一番道:“殿下如此待我,我很是感动!然而一是菲菲身为弃妃不敢高攀,二是如今我全府流放,父母膝下只有我一女,三位弟弟常年随父亲带兵打仗不懂照顾,我怎能如此不孝,弃之不顾?” “是了!我知你会如此,此趟我来也是白来。但我还是想来试一试?可你此番离去,路途遥远……若你信我,我定然会设法相救!菲菲,你定要等我!我定然……” “我该走了!十一,好好地活着,不必强求,我不怪你救不了我的!况且我这不好好的吗?就是换个地方活着,没事儿!”孟菲菲打断十一道。 临走前,三皇子来与孟父作别。孟父当年也算是这位皇子的半个师父。三皇子见到孟菲菲,惊诧道:“菲菲如今已长成大姑娘了!”孟菲菲听了哭笑不得。这位三王爷可真是逗人,菲菲我都曾嫁于你九弟作妃,怎的还这么来一句。大概眼见菲菲脸上一阵抽搐,陆煜泽脸上一阵尴尬,解释道:“当年你与九弟成婚,我正在打仗,未曾……” “三哥,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了!”十一打断道。惹得大伙一阵凌乱。竟也不那么悲伤,便上路了。 陆煜泽坚持送她们出城,说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孟父不好推辞,便也随他了。一路行到洝城,洝城地处涓河湾,地理位置优越,风景秀丽,百姓安居乐业。孟菲菲望着涓河河水清澈,湾边有几位女子正在浣洗衣裳,心情舒畅。便不由得哼起歌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忽地听到背后有声,转身看到陆煜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孟菲菲尴尬一笑!陆煜泽走上前来道:“这首“蒹葭”经你此番唱来,也别有一番韵味!”孟菲菲有点难为情,她也不好解释说这首歌是她在另一个世界听来的,只好微笑不语。 陆煜泽大概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孟菲菲但笑不语,话到嘴边也未出口。他本想说,菲菲,你怎的与小时候不一样了?转念一想,可能是被九王遗弃,家族又遭此大难,性格有了些许变化。饶是聪慧如陆煜泽也断然想不到,如今的孟菲菲早已不是过去的孟菲菲了。 过了洝城,三王爷便要告别返回洛城。临走,他交代士兵好生照拂。 菲菲一家一路上倒是也没受什么苦,便到了莽荒山下。这里荒无人烟,好在三个弟弟户外生存能力超强,不久就自己动手用茅草搭建了一个草屋。孟菲菲甚至觉得一家人挤在这小屋里也别有一番温馨。后来条件稍好,三个弟弟与父亲一起还动手扩建了房子。那段日子,后来她回忆起来也很美好。她和三个弟弟之间也很和睦。不管小鱼和她做了什么难吃的菜,爹娘和弟弟们都开开心心的,吃得欢快。 可惜好景又不长,不到半年。有一天,十一风尘仆仆地赶来,一把抱住正在做菜的菲菲说:“菲菲,我接你回洛城,你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我父皇已逝,九哥登上帝位,我已获他准许,接你回城!等我把你接回城,我就求他帮你我赐婚!此生我定不会叫你受委屈!你愿意开书店,咱就继续开书店,可好?” 小鱼看到此番情景,急急退到门边偷看。孟菲菲被他这一抱也惊掉半条魂。“你你你……”半天“你”不出什么话来。好巧不巧,这时孟父和孟家三个弟弟干活回来。看到这一幕也惊掉了半个下巴。 孟父本来是不想回洛城的,但是十一拿出了圣旨,圣旨曰孟家满门忠烈,受人诬陷云云。后孟母考虑到三个儿子也到了娶妻的年龄,如若待在这荒山野岭,必要错过终身大事。遂决定举家回洛城,但孟父下定决心,此生退出官场。 ☆、第四章 造化又弄人 孟菲菲没想到,十一对她也真的算是一往情深,两家书店被他保护得很好。要不是自己年龄渐大,实在没有谈恋爱的兴致,否则真要深陷于他的深情之中而不可拔了。 又见三王爷是十一起的兴致,说是要让大家再见见他的准十一王妃。孟菲菲如今觉得欠十一良多,竟也懒得同他计较。没曾想,那天她竟然还见到了如今贵为天子的陆煜尘。临走,陆煜尘说要单独与她聊一聊。 “孟菲菲,当初你留下那信,我其实有寻你,那时我并不知我自己对你其实是有感觉的。如今,你可愿再次入宫为妃?”在孟菲菲印象中,九王从来没有对她表达过任何爱慕之意,如今他这么一说,简直让她惊诧不已。是以她都不知如何作答。 “民女,民女……”民女了半天竟是枉然。 “孟菲菲,你当初信上说,你期盼着哪天我会喜欢上你!如今,我若是真的爱慕于你,你可愿意入宫?”陆煜尘又说。 这时孟菲菲已然调整了心情,淡然道:“民女不愿意!当初是我年少轻狂,如今我年岁渐长,已然不再爱你了!皇上后宫三千,缺民女一个不缺,少民女一个不少,不必因着同情之心,抑或其他情感令我再入牢笼!民女感激不尽!” 陆煜尘听罢黯然一笑道:“我该料到你会作此回答!是孤唐突了!”便转身离开。 孟菲菲走出厢房,便见十一和三王爷陆煜泽还未走。陆煜泽身负保护皇帝的重任,皇帝一走,他便也跟着走了。十一则留了下来。好奇地一直追问她,九哥同你说什么了? 孟菲菲被他问急了便没好气地说道:“你九哥让我再嫁于他为妃,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十一一听立刻翻脸:“不可能!九哥他………”转而又气愤道:“好你个陆煜尘!看我不找你算账!”孟菲菲一听不好,十一这暴脾气,要是顶撞了皇帝可不得了!连忙说:“跟你开玩笑的啦!怎么会呢!他嫌弃我都来不及!”十一这才半信半疑道:“真的?”孟菲菲讨好道:“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 孟父自从流放回来后就真的没有再回官场,而是买了几块地,一心种菜养花,孟母每天陪着丈夫养鸡遛狗,很是舒心。大弟二弟从了商,三弟从了医。孟菲菲当时觉得如此甚好,此后她孟家与朝堂再无瓜葛。却没料到,最后与朝堂有瓜葛的会是她自己,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闲来无事,孟菲菲近来自己写了本书。原本孟菲菲只是想看看自己做一件事能坚持多久。没想到,她每天写上一页两页的,半年后竟真的写出一本书来。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记性越来越差,很多前世的记忆已然模糊不清。她便害怕自己慢慢地全都忘了,就记起点什么来随手记了下来。一来二去,写了厚厚的一本,时不时随手翻一翻。某天这本手书被小鱼不小心收拾在了书店的架子上,那几天她又很忙没留心。却被宰相二子刘枫景借了去,读过以后惊叹不已,最后由他父亲之手呈到了当今圣上陆煜尘手里。 那几天孟菲菲忙着开新分店,忙得晕头转向,压根不知道她写的回忆录已经呈到皇帝手里。直到宫里传来口谕,让她入宫面圣。她还迷惑不解,怎的她又招惹到宫里的谁了?难不成十一这混小子真的去求皇帝赐婚了?连忙吩咐小鱼去安王府知会一声,便匆匆跟着太监进宫了。 “民女孟菲菲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还没看仔细上头是谁,孟菲菲便先行礼道。 过了好半晌,只听得一声:“起来吧!” 孟菲菲垂头起身,用余光瞄了一眼四周,似乎这间房间里只有她和陆煜尘,不由有点尴尬,只好继续盯着脚尖发呆。 又过了半晌,听响声陆煜尘缓缓走到了她跟前。冷声道:“孟菲菲,抬起头来看着孤!” 孟菲菲冷不丁被一声吼,吓了一大跳,马上将头抬了起来。只见陆煜尘阴沉沉地看着她。陆煜尘叹了口气,举起手里的书道:“这书是你写的?”孟菲菲大惊:“这书怎会在您手里?我……” 陆煜尘苦笑:“我一直不明白,何以你忽然性格大变,竟连所爱之人也能瞬间放下!你是否那时就已不再是她了?” 她魂穿的这个秘密孟菲菲苦瞒许久,却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外人知晓,只觉得造化弄人。如今她又该如何面对?沉思片刻,她只好老实交代前因后果。书里有的没的她都解释了一番。并说道:“民女未曾想欺君,只怕世人皆不能信,方才隐瞒良久,如若……” “世间竟真有如此奇事!孤可以信你,但如今宰相府已然是瞧过你这书,你又该如何与世人解释?”陆煜尘说道。 “民女此书还未曾取名,民女就叫它《沧海一梦》如何?”孟菲菲想,陆煜尘作为她的“前夫”,她自然怕露馅。然而世人皆不深识孟菲菲,她会不会写书当然也未可知。 陆煜尘轻笑一声道:“好一个《沧海一梦》!既然你才华斐然,不知可否愿意在我大新朝谋个一官半职?”孟菲菲没想到陆煜尘居然会提出这样的提议,当下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得陆煜尘又道:“怎么,还想继续做“梦”,孤可以令你美梦成真!” 好啊,这是妥妥的威胁啊!孟菲菲嘴角一阵抽搐,叩谢道:“谢皇上隆恩!” “即日起,孤封你为从二品御侍,明日便上任吧!” 陆煜尘刚说完,只听太监禀报:“陛下,安王求见!” “让他进来吧!” “臣弟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十一风尘仆仆地赶来,行礼完便看了孟菲菲一眼,见她安好如初,微笑道:“皇兄,十一上次所求,如今皇兄是否准了?”孟菲菲使劲扯了扯十一的衣袖,十一却依旧说道:“皇兄当日说菲菲乃一介弃妃,当不得安王正妃!但臣弟真的不在乎!臣弟的王妃只能是菲菲,别的女子臣弟不要!” 孟菲菲又使劲扯了扯十一的衣袖,这次十一竟然回头道:“菲菲别闹!此番我便当着你的面向皇上求娶于你,你便不能再说我是玩笑之语!” 孟菲菲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胡闹!孟氏已获封从二品御侍,明日便当差!安王如是急于求妻,孤赐婚于你与宰相幼女刘氏枫嫣,安王意下如何?”陆煜尘面无表情地说道。 十一懵了。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孟菲菲,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仿佛崩塌了。半晌才转头问道:“菲菲,是你要做着该死的女官?你如今已二十有余,为官不得嫁娶,与宫女无甚区别,你这一生是要老死宫中吗?你……” “放肆!”十一话没说完,只听陆煜尘大声喝道!孟菲菲恍然惊醒:“十一,你别乱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这一生本就不作嫁人的打算,待在何处不是待呢?这么多年蒙倾心相待,我万分感激,然………” “好,好,好……孟菲菲,我当你是被我九哥伤得太重一直不肯重新接受新的感情,原来你真如一块顽石一般,捂也捂不热!”说完便颓然转身对陆煜尘说道:“今日是臣弟猪油蒙心,大逆不道,请皇上责罚!” 陆煜尘半晌叹了口气道:“你退下吧,罚你回去面壁思过!” “臣弟告退!” 十一头也不回地走了。孟菲菲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这次十一估计是真的被她伤透了心。这样也好,说不定他也就此放下了。这么一想孟菲菲轻叹了一口气道:“皇上若无他事,民女便告退了!” 陆煜尘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半晌却说道:“退下吧!” ☆、第五章 女官不是官 一下子从自由散漫的书店老板娘变成女官,孟菲菲有点蒙圈。况且隔天便要上任,孟菲菲不知所措极了。 这时代信息不发达,她也不知这御侍到底是什么职位,要做些什么。迷茫不已的她回家后便蒙头大睡了一番。 直至第二日太监来宣旨,她还是浑浑噩噩的,头昏脑胀地接了旨,好在小鱼昨天已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妥当。 临走前,小鱼抽抽嗒嗒地说:“小姐,这可怎么是好,以往您都是我照顾着的,如今你只身入宫,若是有个头疼脑热也没人照顾你,可怎么好?……” “小鱼别哭了!你小姐我这么大个人,会照顾好自己的!就是仓促之间要走,也未能给你安排好婚事,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嫁人了!待我……” 孟菲菲想到十一之前说的话,忽地想到小鱼也该嫁人了,如今她若是进了宫又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小鱼的婚事可怎么办。 “菲菲放心,你跟小鱼情同姐妹,娘亲定帮你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也对也对!我这不还有爹娘的么! 孟母说完也哽咽起来:“娘亲眼见你苦恋又被休弃,如今却又要入宫,我这苦………”话未说完。孟父喝道:“莫要胡言乱语,为皇家当差是菲儿的荣幸!”孟父虽然也心疼不已,但宫里的宣旨太监等在跟前,只好佯装高兴! “那小鱼的亲事就拜托娘亲与父亲大人操心了!菲菲这就走了!”孟菲菲说完跪下磕了个头又道:“女儿不孝,不能在跟前尽孝,还望父亲母亲多加保重!”转头又吩咐三个弟弟:“照顾好父母!” “长姐放心!”大弟二弟如今均已成家,三弟也已长成帅小伙儿。孟菲菲看着他们三个也很欣慰。 临上车,孟菲菲又想到不知十一如今怎样了,便又吩咐三弟孟子杰得空去看一眼。三弟一向与十一比较聊得来。交代好这些事情,孟菲菲便急匆匆地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进入宫门,孟菲菲撩起窗帘望着宫门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远,心理感慨万千。 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想到她孟菲菲逃来逃去,最终还是把自己关进了这座大笼子。如今她又能去怪哪个?只怨命不由人。 陆煜尘给她的职务是司文御侍,她猜想大概是在书房里伺候皇帝的活儿吧!也不知道这工作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想来估计还比不了做她的书店老板娘赚得多,着实亏大了,遗之憾之。 这么胡乱想着就到了。宣旨太监把她交到一个嬷嬷手里,嬷嬷二话不说领她到了一个小院子,说道:“孟御侍,皇上特地吩咐老奴领你安顿于此处。你这便把随身细软进屋放置一下,跟着老奴去御书房吧!” “是,嬷嬷!”孟菲菲放下包袱,看了一眼她这住处,心里不禁有点讶然,她一个女官居然能分得一小院子,这皇族实力不容小觑。 不过,她很满意。说实话,她这把年纪要跟一群小丫头片子挤在一起叽叽歪歪实属不易。如今有这一处安静之处容身,甚好!想着她不由得欣然一笑。便即刻出门跟着嬷嬷走了。 御书房里除了她,还有两个太监。一个年岁大些,看到她来和蔼地朝她一笑,另一个年岁轻些,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低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儿。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原来是陆煜尘。她想着,电视里皇帝来来去去不都得喊一声“皇上驾到”么!可怜她以后有得跪跪了。 没想到太监也没喊,屋里的太监也不请安,她便也坐立不安地站着。书房里鸦雀无声了好一会儿。只听得陆煜尘说道:“以后孟御侍便负责为朕准备文房四宝,磨墨铺纸,小秋子你以后就负责洒扫书房吧!孟御侍初来乍到,大春子你多照拂。” “是,皇上!”两位太监原来一个叫大春子,一个叫小秋子。这两个名字真是……孟菲菲哭笑不得地想道。正咬着嘴唇憋笑中,陆煜尘忽地朝她看来,看得她一脸尴尬。 “今儿才是第一天,你且先在侧瞧上一瞧吧!” “是,皇上!”孟菲菲忽然听到陆煜尘在同她讲话,连忙收敛心神回答道。 看了半天,不就是铺纸磨墨嘛!有啥难的!看得她犯困,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呵欠,吞了好几个哈欠,眼里直泛泪花。 等撑完一天,她只觉得浑身乏力,看来是她平时懒散惯了。啥事没干就是站了一天也是腰酸背疼的。 下午走出御书房,她简直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不由得边走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肩膀,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倒头便睡,连饭也不想去吃了。况且她也不觉得饿。 睡了一会儿方觉屋里有人进来,睡眼惺忪转醒过来一看,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窗前。她一惊,这身衣服好像有点眼熟。连忙起身,好在她睡的时候都没有脱衣服。 “奴婢叩见皇上,皇……” “起来吧!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多礼!”陆煜尘转过身道。 孟菲菲随手撩了撩头发,心想着,刚才睡觉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把头发睡乱,虽然陆煜尘没带下人,但这殿前失仪总也不太好。 陆煜尘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道:“我突然过来,吓你一跳吧!”平时的他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感觉,今天忽然这么亲切地一说,孟菲菲着实又吓了一跳。 “未曾!只是奴婢未及梳妆,恐殿前失仪!皇上此番找奴婢可有事?”孟菲菲回道。 “孟菲菲,你不必在我跟前唯唯诺诺。你我原是夫妻,你可以,可以把我当作你的丈夫!”陆煜尘难得露出一脸忧愁之色,却说了这一番话。吓得孟菲菲打了个哆嗦。只听见陆煜尘继续说道:“此前你与十一说话便不似这般死气沉沉,我知道,之前是我不懂珍惜。如今你既已重回我身边,你不如……”听到他越说越不对劲。 孟菲菲连忙道:“皇上,你知道我早已不是原来的孟菲菲,那个爱你痴你的孟菲菲早就已经死了,那年她已经死在靖王府桃花树下的湫水河里了。如今站在这里的是我,不是她。就算我还是原来的孟菲菲,你我也早已和离。如今我只是皇上的御侍!” “孟菲菲,你当御侍是什么?女官是什么?”陆煜尘留下这句话便愤然而去。 是了,宫里的女官哪是什么官哪!分明就是高级一点的宫女而已。宫女可不也是皇帝的女人么。孟菲菲颓然地想道。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她既然还真觉得女官只是份工作,真真是可笑至极! ☆、第六章 病来如山倒 孟菲菲想着不是滋味,那晚竟毫无睡意,枯坐了一夜。 没想到翌日竟发起了高烧。这副身子平时一向还不错,就连当初流放时也未曾有一点头疼脑热。这次还真被小鱼这张乌鸦嘴说中了。 不能带病“上班”吧?毕竟她伺候的可是皇上,万一把病过给皇上可不得了。也不能“翘班”吧?正在犹豫不决中,昨天的嬷嬷倒是正好来了。 “孟御侍,今儿皇上早朝过后便去了椒房殿,你便午后再去御书房即可!”嬷嬷面无表情地说道,说完便欲转身离开。 “等等!嬷嬷,今儿奴婢身子不适,恐不能去御书房!可否请嬷嬷代为告假?”孟菲菲连忙喊住嬷嬷道。 嬷嬷皱眉走到孟菲菲跟前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实烫得很!便叹了口气说道:“孟御侍这才头一天正式当值,怎的就病了?好生歇着吧!一会儿我替你去李总管处告个假便是!” “谢嬷嬷!”孟菲菲感激道! 孟菲菲只觉浑身发冷,便和衣躺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就浑浑噩噩地睡着了。梦里她见到了前世的母亲,母亲在她梦里一直哭一直喊,她想抓着母亲的手安慰她几句,一直抓不住,累得满头大汗,不由得也哭了起来。后来似乎是抓着母亲的手了!她便一边哭一边说:“妈,你别哭!我在这边挺好的,挺好的!”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孟菲菲出了一身汗,感觉也没那么难受了。床前的小桌上竟点着灯,还放着一个食盒。孟菲菲心想:看来嬷嬷虽整天面无表情,心还是很柔软的。不由得感动了一把。只是发烧发得她昏昏沉沉,她都懒得起来吃东西。便窝在床里发呆。心里想着,这时候若是小鱼在就好了。 刚这么一想,小鱼的声音真的出现在耳边:“小姐,你醒了?怎么一进宫就发了这么严重的高烧?可吓坏小鱼了!” 孟菲菲惊讶地看着小鱼道:“你怎么也进宫了?” “小姐,今儿傍晚,李公公亲自来孟家带走了小鱼,说是您病了,皇上让小鱼来照顾你呢!”小鱼一脸骄傲地说道。 “小姐,你饿了不?我给你煮了粥,还热着呢。喝几口,再喝点药,病才好得快!”小鱼说着端过粥碗,喂到她嘴边。 孟菲菲原就觉得孤苦无依,如今被小鱼一阵照顾,忍不住热泪盈眶,边吃边哽咽起来。 “小姐,怎的就哭了!”小鱼难得见到她家小姐落泪,也不知所措起来。 就这样一个絮絮叨叨地喂,一个哭哭啼啼地吃。吃完粥喝完药孟菲菲觉得自己已然好了很多。 “小鱼,李公公有没有同你说,你在宫里要待几日呢?”孟菲菲虽然也想有个伴,但一想也不能耽误小鱼,总不能一直陪着她吧! “小姐,小鱼这便不走了。以后我都跟着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李公公说了,以后我就在这儿伺候你!”小鱼笑着说道。 “可你这年纪也不小了,陪着我岂不是耽误了你吗?何况……”她刚想说何况她自己都不知道日后她又会如何发展,宫里人心复杂,若是哪天她护不住自己不说,还搭上了小鱼怎么好? “小姐,小鱼这条命本就是孟将军救的,小鱼这辈子生是孟家的人,死是孟家的鬼。以后你可万不能说耽误我之类的话了。我呀跟定你了!”小鱼打断孟菲菲道。 “唉!”孟菲菲一想,还是先等自己病好了再说吧。 小鱼一来,孟菲菲这条懒虫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好吃好睡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晚上。陆煜尘忽然来了。小鱼知趣地退了出去。 孟菲菲刚想起来请安。陆煜尘就坐到了床沿上说道:“不必起来了!今儿可有舒服一些了?” “回皇上,奴婢今儿已好多了!”孟菲菲不卑不亢地说道。 “孟菲菲,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多礼!你当初说就当你我重新相识!但我总觉着你对我和对别人并不一样!”陆煜尘凄凄然地说道,“对十一,你总是随和亲切。哪怕是对老三,你也温婉可人。对我,你一言一行总是透着疏离感!” 孟菲菲一想,是那么回事!谁叫你是皇帝呢!况且,当初你还自己逼死了你那真正的王妃,否则我也不会魂穿到她的身体里,叫我如何与你亲近得起来? “皇上毕竟是九五之尊,奴婢不敢造次!”孟菲菲答道。 “皇上皇上,奴婢奴婢!我说了,不必多礼!你不能与我正常讲话?”陆煜尘似是忽然生起气来。吓得孟菲菲不知所措道:“我,我以后不敢了!可我不叫你皇上,该叫你什么呢?” “以往你都唤我九哥,你不记得了?也对,你已不是从前的孟菲菲了!或者你便喊我煜尘也可!”陆煜尘说道。 “那我还是,还是叫你“九哥”吧!”孟菲菲战战兢兢地说道。 “你好生歇着吧!”陆煜尘待了一会儿,大概觉得这里又闷热又无趣,嘱咐了一声便走了。留下孟菲菲一人又发起呆来: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如今这位皇帝陛下经常忽冷忽热,情绪波动太大。她真是担心她一个不小心就跟小鱼一起掉了脑袋!让孟菲菲想不通的是,此前这位九哥明明不喜欢孟菲菲,如今又怎的好像很深情,深情得饶是她这种对爱情很大条的人都觉察到了。这可怎么才好? 这一晚,孟菲菲又辗转难眠,直至凌晨才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 翌日一早,孟菲菲是被小鱼喊醒的:“小姐小姐,安王来了。他在院子里等你!” 想到十一,孟菲菲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再见到十一,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以往十一一直像个开朗活泼的阳光男孩,如今竟似忽然成熟了。孟菲菲见到他的那刻有一瞬间的愣神。踌躇半天才开口道:“十一,你来了!” 十一望了她一眼,局促不安地说:“菲菲,我听枫景说,你是因着那本书进的宫,可是当真?你为何不与我解释?当时我不该说那些话伤你!” 孟菲菲苦笑道:“是菲菲大意,如今无论是何原由,都已追悔莫及,又何必多作解释!” 十一听罢也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道:“皇上这又是何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弄得如此境地!孽缘呐!” 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孟菲菲,道了句:“往后,望你珍重!”转身便走了。 ☆、第七章 初见刘枫瑾 孟菲菲一早起来还未用早膳,昨晚又只吃了点清粥,肚子已饿得不行,顾不上悲春叹秋,十一走后,她便进屋唤小鱼去吃早膳。没想到小鱼对她说:“小姐,您到这时辰方才起身,膳堂早就没有早膳了,你当还在自个儿府上呀,想几时吃便几时吃?”孟菲菲哑然,是了,这里可是皇宫! 还没来得及忧伤,小鱼便从小桌下面拿出食盒道:“不过我一大早就给你留了早膳,你瞧,我给你拿了芸豆糕和小米粥,您赶紧吃点吧!今儿不知你要不要去当差,如若要去,你可万不能吃多了!” “为何不能多吃?”孟菲菲疑惑地问道。 “小姐,你这可是皇上跟前的差,吃多了若是在皇上面前打嗝可是大不敬!”小鱼一本正经地说。孟菲菲听了咂舌不已。 “小姐,这做伺候人的活儿,你可是外行,也不知怎的皇上让你来做这个御侍。你又未经姑姑□□,万一犯了错事,可如何是好?”小鱼不无担忧地说着。 孟菲菲心想也是,皇宫里规矩多,可不是她装傻充愣就能蒙混过关的,这可真是难死她了。唉,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能是因为生病,她因祸得福,过了好几天舒心日子。 要是能一直这样不用当差,在这里待着也还不错的么。正这么想着,只听得一声“皇后娘娘驾到!”惊得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赶紧整理整理衣饰行礼!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孟菲菲和小鱼第一次喊“口号”没喊整齐。 “起身!”听得一个轻柔的声音。小鱼赶紧扶了孟菲菲一把,起了身。 孟菲菲抬头瞧了一眼皇后娘娘。想着,这就是当初陆煜尘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儿,当朝宰相二女刘枫瑾。模样果然清秀可人,如今该是比她小两岁,看起来却并不比她稚嫩,母仪天下的架势还稍稍弱了些,但毕竟还年轻,假以时日定然也能……… 想到一半,她的手忽然被握住了。只听到刘枫瑾说道:“你们退下吧!我与孟御侍单独聊聊!” “是,娘娘!” 待几个小丫鬟退下后。刘枫瑾便说道:“菲菲,几年未见,你越发娇俏动人了。我瞧着你都不曾打扮,肤色却宛如凝脂,可真是羡煞旁人!” 虽然孟菲菲没见过刘枫瑾,却也从小鱼口中知道了个大概! 当年孟菲菲也真是个一根筋,彼时刘枫瑾与孟菲菲还是闺中密友,因着这层关系,孟菲菲才通过刘枫瑾认识了陆煜尘,然没曾想,孟菲菲却一眼看上了陆煜尘,求来了那一桩本不属于她的姻缘。 直到那日陆煜尘醉酒,她方知当年陆煜尘喜爱的本是刘枫瑾而不是她。 这么一想,当年孟菲菲还真是对不住这位闺蜜,这活脱脱一幕塑料闺蜜争金龟婿的戏码,她却不小心演了个横刀夺爱的小三。怨不得知道真相后羞愤难当,要寻死了。 这如今昔日原主欠下的债却要她来还,真是悲哉悲哉! “枫瑾,当年是我对不住你,我并不知……”孟菲菲也是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好歹皇后不能得罪,否则日后她这个宫斗菜鸟怎么在这里生存? “菲菲,咱就不提当年的事儿了。瞧,当年虽是你嫁错了郎,这不如今还是物归原位。有些缘分呐,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你我本不必相争!”刘枫瑾看着娇小柔弱,说起话来竟也挺老成,古时候的人果然都比较早熟。不过这话听着总觉得哪儿不太得劲,但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是!娘娘说得是!”孟菲菲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古时候的闺蜜平时都聊些啥。 “菲菲,多年未见你怎的变得这般唯唯诺诺?当年你我同皇上三人可是你话儿最多,说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皇上前几日说你性情变了,我却还不信,如今见了倒不得不信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哪!当年我羡你性情洒脱,敢爱敢恨。如今……”刘枫瑾不无感叹地说道,说了一半又说,“不提当年了。听说你近几日病了?如今可还好?” “回娘娘,如今奴婢已大好了!”刘枫瑾说她唯唯诺诺。可不就是嘛。但是,如今她是皇后,而她只是一个女官,不唯唯诺诺又待如何? “好了便好!你我原情同姐妹,如今又同在宫里。往后你若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你便尽管来找我!这是上次我生辰时皇上赐我的白玉莲花镯,你且戴着,遇事儿你便拿着它来寻我。可记住了?” 刘枫瑾看着像是真心待她,她不由得有些感动。便答道:“是,我记住了!” “本宫这就回去了。出门时小皇子正睡着,醒了免不得要寻我!你好生照顾自个儿!”刘枫瑾边往门口走着边说道,等在门口的丫鬟见到自家娘娘出来,赶紧过来搀扶。 “奴婢恭送娘娘!”这回小鱼和孟菲菲配合得十分默契,孟菲菲忍不住笑着望了一眼小鱼。 送走了皇后,孟菲菲打定主意要想法子脱身了。这皇宫待不得。改天要她跟这些皇后啊妃子啊的一一打交道,可不得累死她。可想个什么法子脱身呢?思来想去少不得唉声叹气了一番。 只听见小鱼说道:“小姐,如今那刘……皇后娘娘虽然已是两位皇子的娘亲,但说到底她只是宰相庶女,当年也不过是侧王妃,远不及……” “小鱼!英雄不问出处!皇后便是皇后,不得议论,小心隔墙有耳!”孟菲菲越听越不对,赶紧打断道。 “小姐,奴婢是瞧你自见皇后之后整日哀哀怨怨,才想安慰你一番!我……”小鱼委屈地说道。 “小鱼,我并非为了这些。我是在想……”孟菲菲本想说,我是在想法子脱身。转念一想还是不要跟小鱼说了,免得这小丫头又得担惊受怕。 “好了。你家小姐我对如今的皇上早已不复深情,你无须担心。记住了?” “小鱼记住了。” 孟菲菲没想到,有些人,初见便是缘尽时。 ☆、第八章 一年将尽夜 孟菲菲说小心隔墙有耳是随口说说,但不曾想其实当时隔墙真有耳。当时恰逢陆煜尘踏进院子,正要敲门,却听得主仆两人的对话,便叹了口气,当即转身就走。 如此便又清净了几日,眼见夏日过去,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俗语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她本是喜静不喜动。以往坐在自己的书店里,这时候她总要让小鱼拿条毯子盖着了。 都休息了好几天,嬷嬷也不曾来唤她当值,陆煜尘也并未再出现。孟菲菲一度怀疑宫里人把她给忘了。若是真忘了便也好了。可宫里哪会养闲人! 翌日一早,嬷嬷便来了:“孟御侍,李总管吩咐你今儿便去御书房当差!” 该来的逃不掉,研墨铺纸嘛,不难。孟菲菲想着。哪成想第一天当值,孟菲菲便被小秋子各种数落。 就说研墨吧!看着简单,其实有很多讲究。 砚池里的宿墨要倒掉洗净。水,要新鲜的水。倒水要适量,不能多不能少。研墨还有多种方式,有垂直推拉前后磨,有斜角度前后或旋转磨,有不规则的随便磨。话说这第三种还用介绍吗?所以小秋子说的时候她又没憋住笑。 惹得小秋子一顿数落:“你当研墨是件简单的差事那就错了,可得认真听着,不可嬉皮笑脸。虽然这方法有多种,但是无论哪种磨法,都不可太用力,用力过猛便无法磨出光泽……” 铺纸也有讲究,这宣纸还有很多种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孟菲菲听得头都大了。只觉得这差事简直难极了。 孟菲菲忍不住回来跟小鱼吐槽了半天。把小秋子的话原封不动地讲给小鱼听,就连神情也模仿得惟妙惟肖,逗得小鱼笑得前仰后翻。 吐槽归吐槽,差事孟菲菲还是做得相当认真的,不过两天时间,已然成点样子了。 每天起早贪黑地当差,日子倒也过得安稳。一眨眼,又到年关。 眼见着又能热闹一番,宫里上上下下都一片祥和。宫女太监们时不时讨论一番以往宫里辞岁迎新的情景。听得孟菲菲也满怀期待。这可是她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年呢! 左等右等,等来了腊八节,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 果然,腊八刚过不久,钦天监便布告腊月二十乃是吉日,是封印的好日子。听嬷嬷说今年比以往封印得早。 “封印”当天,皇帝的二十多枚印玺,庄重地存入了“封印殿”,一直到正月择吉日开业才可取出正常办公。 终于“放年假”了,孟菲菲很开心,想来她这差事还是不错的,皇帝不用办公,她当然也就不用“上班”。好极了!她又可以躲懒了。 春节假期正式开始,贴门神、贴春牌、贴春联、挂春条、斋戒……各种贴贴挂挂的活动都上场了。 宫里忙开了,但是,孟菲菲还是很开心,因为有小鱼在,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都不用她操心。她只需空时搭把手就成。 如此一来,她反倒清闲起来,又想念起在书店的日子来。如今三家书店都托付给了三个弟弟,不知打理得如何了。 正想得出神,小鱼兴匆匆跑进屋道:“小姐,今儿可是除夕,晚上得守岁。现在宫里边都在撒芝麻秸,咱也得去踩踩,图个好兆头!快跟小鱼走吧!”孟菲菲被小鱼又拉又拽,只好跟着出门。 小鱼毕竟还年轻,对什么事儿都觉得很有趣。孟菲菲虽是跟着小鱼跑出来,却是半点兴致也没有。 心不在焉地跟着小鱼走着,忽地看到前面似是皇帝与三王爷一行,孟菲菲只想赶紧躲起来,免得又得一番行礼磕头,眼疾手快拉着小鱼闪到旁边的殿墙后头。 等了老半晌,孟菲菲大概觉得他们已经走远了,才打算继续往前。结果探出头来一看,皇上和三王爷陆煜泽正在眼前。吓得孟菲菲拖着小鱼赶紧行礼。 行完礼刚想站到一侧等他们走远,只听见皇上说道:“驱邪仪式正要开始,孟御侍不如与怀王同行?”孟菲菲听陆煜尘这么一说,抬头瞄了一眼三王爷陆煜泽,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皇上!”孟菲菲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皇命不敢违。只好答应下来。 陆煜尘与陆煜泽一行走到康慈宫附近便分了头。对着这位常年带兵打仗的怀王,孟菲菲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三王爷仿佛看出了她的窘迫,率先说道:“《沧海一梦》这本书乃是菲菲所著?此前有幸向皇上讨来一读,书里有些内容闻所未闻,但又不似凭空捏造。若说是梦,也太过真实了些……” 听陆煜泽正兴致勃勃地谈她的“回忆录”,她竟有些无言以对,此番她该如何作答?正在想赶紧找个话题打岔,只听见前方一个士兵小跑而来,说道:“王爷,一切准备妥当!” 陆煜泽哈哈一笑:“好!只待吉时便可!” 皇家驱邪仪式相当于普通人家放鞭炮驱邪避灾,虽只是风俗,但场面之壮观让菲菲叹为观止。可惜她身为女官只能站着观看,等看完,她累得腰板也酸,脚底也疼。只想回去睡觉。 好在她这司文御侍是个闲职,仪式完她便偷偷溜出来,悠哉悠哉地打算回去了。小鱼胆子小不敢溜,却又心疼她,于是跟她说:“小姐,你且先回去。我便在这儿待着,万一有事寻你,我也好帮你寻个由头。” 这样也好! 哪知她慢吞吞逛到自己的住所,却见陆煜尘独自站在她的院子里。今儿除夕,皇帝该有很多活动要主持,怎的独自一人跑到她这里来了。 “奴婢……” 还未等她行礼,陆煜尘便开口了:“不必行礼!” “这半年你在这儿住得可还习惯?”陆煜尘冷不丁问道。孟菲菲刚想说“回皇上”,又想到些什么赶紧说道:“还行!谢谢九哥给我这一处清净的院子。若非……”没等她说完,皇帝便又开口道:“待过完年,我便封你为嫔可好!到时我把关雎楼拨给你!如今你只是女官,不得有自己的宫殿,委屈你了!” 孟菲菲一听,不好!陆煜尘现年也才二十余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她之前在御书房又成天与他待在一处,少不得动了些不该动的念头了。可她若是当下便拒绝的话,怕是要惹他不快!但是这拖着也不是办法! 孟菲菲越想越担心,一下子跪到了地上,说道:“皇上,奴婢不需要宫殿,奴婢在这里挺好。奴婢曾经已然犯下大错!皇后娘娘与奴婢情同姐妹,奴婢再不能重蹈覆辙!还请皇上……” “孟菲菲!半年伴驾,你当真对孤毫无感觉?当年你口口声声非孤不嫁!如今又在此惺惺作态!”陆煜尘越说越激动,已把孟菲菲逼至墙边,孟菲菲能够明显感觉到他胸膛起伏。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这可如何是好?正紧张不安,忽地感觉唇上一热。吓得孟菲菲瞬间眼泪直流!电视里看多了这种强吻的片段,到了自己身上却觉得,有些吻,其实可能并不那么美好! 陆煜尘正在气头上,孟菲菲知道不能再惹怒他,否则今天恐小命不保!便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直到陆煜尘感觉到孟菲菲的眼泪,仿佛瞬间清醒了过来,神情黯然地为她擦了擦眼泪道:“晚上还要守岁!你且先进屋歇会儿吧!”便转身走了。 孟菲菲浑浑噩噩走进房间,看着天一寸寸地变黑,木然地点了一盏灯,本是辞岁的好日子,她却觉得,她仿若一缕异界的游魂般寂寥。便不由得念道:“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第九章 转身即陌路 很多年后,孟菲菲仍记得那一年的春节,那是一个特别的春节。每每想起那个春节,孟菲菲就想起前世听来的一句话:成年人的离别,都是悄无声息的。 年后迎来了宫里一年一度的冰嬉表演。孟菲菲早前就听小鱼说起过,这种活动每年都会进行,既是皇家的娱乐活动,也是一次练兵。其实就是士兵们在冰面上表演各种高难度动作,有些类似于花样滑冰,表演结束后会分出等次,奖赏银两,如若皇帝心情愉悦,也会奖赏些别的稀罕物件。 孟菲菲早知道此次表演三皇子陆煜泽会亲自上阵,心里不禁有些紧张。小鱼还取笑她:“小姐,看个表演你怎的这般紧张,像是要你去表演似的。”孟菲菲呵呵一笑。 士兵们的表演引来阵阵欢呼声,孟菲菲却无心观赏。直到表演结束。只见三皇子陆煜泽领着一众将士走上前来道:“臣等表演结束,愿吾皇万福!” 陆煜尘似是也万分高兴道:“好!有赏!怀王近日不辞辛劳排练冰嬉表演,有重赏!” 没想到三皇子陆煜泽却道:“皇上,臣无需赏银,可否满足臣一个请求!” “皇兄请讲!如若孤能做到,定然一试!”陆煜尘微笑道。 “自早年怀王妃难产过世后,臣一直孤身一人未曾娶妻。臣常年带兵打仗,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想再续娶一个王妃,好为臣生下一子半女,以免将来无子送终!皇上可愿为臣做主?”怀王说道。要说怀王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痴情人,早年只娶过一个王妃,后难产而逝,适逢怀王出兵打仗,连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实在可惜可叹。如今怀王出面让皇上指婚,怕是皇帝定然不会拒绝于他。 “孤自然答应!皇兄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孤定然为你做主!”皇上难得这般高兴,爽朗地说道。 “此前孟御侍的父亲孟嘉译曾教导臣良多,亦师亦友。如今孟府败落,为感念其父恩情,请皇上允臣娶孟府长女孟菲菲为妃!”陆煜泽款款道来。孟菲菲虽早知此事,眼见陆煜尘的脸色越来越黑,仍免不得一阵哆嗦。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出宫法子了。也是她此前与怀王商量好的。 当时怀王死活不同意,说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怎能借此出宫?况且有史以来他还从未听过,成婚还能作假。孟菲菲好说歹说,差点用上威逼利诱才勉强让怀王答应。 孟菲菲正在愣神,只听得陆煜尘一声“孟御侍”吓了她一大跳,连忙战战兢兢来到銮驾前胡乱答道:“是!” “怀王欲娶你为妃,你可愿意否?”陆煜尘面带愠色道。 “奴婢,奴婢,奴婢愿意!”孟菲菲还是改不了一紧张就口吃的毛病。 “好!好!好!孤这便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陆煜尘气急,连说三个“好”字,全场忽见皇帝由喜转怒,均吓得不敢吱声,面面相觑。说完这句,陆煜尘转而又缓缓说道:“只是孟氏如今虽为从二品御侍,然其父家并无官职。怀王征战多年,身居要职,赐婚于怀王者必为重臣之女。孟御侍怕是不能为怀王正妃。今孤将孟御侍赐予怀王做侧妃!孟御侍亦愿否?” “奴婢愿意!”孟菲菲抬头坚定地说道。 只见陆煜尘面露凄色,盯着她缓缓点头,直接口述旨意道:“孟氏长女,秉性端淑,克娴于礼,孤甚悦,兹特封为怀王侧妃。钦此!” “奴婢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 “臣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 翌日,孟菲菲便要出宫待嫁。因是皇帝赐婚,收拾妥当,孟菲菲便要去谢恩方能出宫。怕见到皇帝尴尬,孟菲菲正为难之际,李公公却传来口谕,皇帝让她不必谢恩。孟菲菲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也好,有些东西,不能拖泥带水,如今决绝一些,免得日后徒增烦恼。 孟菲菲带着小鱼这便出了宫。回到孟家,又听孟母长吁短叹了一番。孟母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句“我苦命的孩子啊”之类云云。原本孟菲菲也不觉得自个儿苦命,听孟母如此念叨一番,竟也觉得自己的命挺苦的,便忍不住也陪着孟母掉了几滴眼泪。 娶侧妃相当于纳妾,礼仪比较简洁,孟菲菲也就不用花很多功夫准备什么,况且孟菲菲心中只当这婚姻是她为了出宫寻的由头,她便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一切事宜皆是交给孟母与小鱼去打理了。孟母看菲菲如此不上心,以为菲菲并不情愿嫁于三王爷,更是满面愁容。孟菲菲无奈之下只好佯装欣欣然劝慰了母亲一番。 正月二十八据说是良辰吉日,孟菲菲便在那一日嫁入了怀王府,因娶的不是正妃,花轿不能从正门入,便从侧门进了怀王府。之后各种祭拜了一番,便入了洞房。侧妃不似正妃,一切礼仪除了王府众人,是没有外人观礼的,看起来甚是凄凉。 祭礼结束后,孟菲菲便被送入了洞房。一入洞房,孟菲菲便扯掉盖头躺在床上,折腾一天累死个人。小鱼却戚戚然说道:“小姐,这也太委屈你了。你说你原本好好的孟府嫡长女,如今,如今……”一转身看见自家小姐乱没形象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还揭掉了盖头,连忙跑过来说道:“小姐,这盖头不能揭,这得王爷来揭!小姐……” “王什么爷!你放心,他不会来的。小鱼别吵了!我都累死了!”孟菲菲随口说道。 小鱼不死心还在叽叽歪歪地说着什么小姐快起来,今儿洞房花烛夜,王爷一定会来之类云云。孟菲菲真是佩服小鱼精力旺盛,明明她也陪着一块儿折腾了一天,怎就还这么能说。 半晌,小鱼忽地不说了。孟菲菲方才缓缓睁开眼睛。谁知她一睁开眼便瞧见三王爷陆煜泽满脸黑线地看着她。孟菲菲尴尬至极,连忙坐起身,本想抓起盖头继续盖上,奈何当时扔得太远,又不好意思去拿。余光瞥了一眼四周,小鱼这臭丫头去哪儿啦? 怀王拎起一侧的红盖头,问道:“你是在找这个?”这么一问,孟菲菲更觉尴尬。怀王却乱没形象地哈哈笑了起来。见怀王笑得前仰后翻,孟菲菲仿佛被传染一般也忍不住笑了。结果两人越笑越想笑,似是被人点了笑穴一般。 好容易才憋住笑,孟菲菲深吸了一口气道:“此次谢谢怀王助我离宫!只不过日后若是……”孟菲菲刚想说,日后若是王爷你遇到心仪之人,恐有不妥。 怀王却收敛笑容道:“菲菲且莫担心,男儿志在四方,得我心者必知我心。只是你身为女子,此番兜兜转转,日后若要再嫁恐是难上加难。” 孟菲菲哈哈一笑道:“那我便留在王府不走了!你未婚,我未嫁,陆煜泽你真不打算考虑一下我?” 怀王听孟菲菲这么一说仿佛吓了一大跳。仰头躺到孟菲菲身侧说道:“菲菲你当真不同于其他女子!怨不得十一与皇上待你……!” 孟菲菲索性也躺下说道:“唉,若是说我本不属于这里,怀王你可信我?” 怀王侧头看到她乌黑的眼珠,点头道:“我信!” 那晚,孟菲菲与陆煜泽聊到深夜,那是孟菲菲第一次在古代敞开心扉说了许多话。 孟菲菲总觉得她这身子才22岁,人生的路还很长,却不知,有些人,无论何时,转身就已是陌路。而有些人,却已以不经意的姿态闯入了她的生命。 ☆、第十章 一朝入军营 自那洞房花烛夜后,孟菲菲倒是与怀王相谈甚欢。此后,怀王有空没空总会来她这里坐坐。有时甚至还同她聊聊军营里的事。谈到难处,孟菲菲甚至还能为他出出主意。两人在外人看来倒真是恩爱有加。 平日里得空,孟菲菲也会去那三家“水一方”书店转转。孟菲菲觉得这般生活真是简单又美好。 不过婚后不多久,陆煜泽便接到出征莽原的任务。一直以来莽原人总对大新朝虎视眈眈,孟父在职时也经常与之打仗。直至著名的新莽之战之后,莽原大受打击,此后已停歇了好多年。如今又卷土重来,然则孟家已然退出官场,不再领兵打仗。陆煜泽此去估计是一场硬仗。孟菲菲不由得有些为他担忧。 若是怀王战死疆场,她成了寡妇,少不得孟母又要说她命苦。孟菲菲这么一想觉得自己挺对不住陆煜泽,暗暗呸了一口。她思来想去,还是得寻个机会了解一下战况才行。连夜去找了孟父。孟父不愧是前镇国大将军,人虽不在军营,想要知道战事,却非难事。 此后,每每有军机来报,孟菲菲便也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可惜,战况不容乐观。大新已连连败退至当初孟家流放的莽荒山下。孟菲菲心中焦虑,也不知这时的战场是何样子。孟菲菲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想去战场上瞧一瞧。可她自然知道寻常女子入不得军营。女扮男装,以她这身板估计一眼就得看穿。得寻个好法子。 从孟父嘴里旁敲侧听,军营里其实也有女子,不过么,这些女子待遇十分低下,不仅要准备士兵的伙食,有时还……其实跟军妓无甚区别。听得孟菲菲一阵哆嗦。 正在孟菲菲一筹莫展之时,却接到一道口谕,说接到战报,怀王身负重伤,性命攸关,令怀王府即刻派人接回怀王养伤。 孟菲菲这下更加忧愁,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当下暗骂自己乌鸦嘴,奥不,该说是“乌鸦心”? 但是此时此刻,何以要王府派人去接回养伤?若是怕前方医疗设施差要回来治,让士兵直接送回岂不更方便?这一来一去的,浪费时间不说,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状况,怀王岂不更危险?孟菲菲不解,便更有了去瞧一瞧的冲动。 当即换了一身男装,决定跟着王府马车出发莽荒山。 马车由几个府兵轮流紧赶慢赶,日夜兼程,却也赶了七八十来天才到。孟菲菲光是乘着都快乘出病来了。一路上各种吐啊吐。府兵们一开始还对她嘘寒问暖。后来吐着吐着她也就习惯了,府兵们也见怪不怪了。 好不容易才赶到,一入军营,却瞧见陆煜泽好端端地站在那里。陆煜泽一看到她也是一阵讶然道:“你怎么来了?” 孟菲菲又不好解释说我就是想来瞧瞧战场长啥样。只好尴尬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这不是好好的么,怎的说你身负重伤?” 谁料到陆煜泽立刻捂住她的嘴道:“别说话!” 事后孟菲菲才知道,他们是怀疑军营有内奸,怀王佯装受重伤好将计就计。王府的马车在怀王的吩咐下装了些什么,便又在怀王吩咐之下急急驶出营帐。 过了不久,便有人来报:“将军,敌军中计了!抓回两个活口!” 陆煜泽立刻兴奋道:“连夜重审,切不能让他们自尽!” 说完欲跨出营帐,忽又想到什么,转身道:“菲菲你身为女子,此番却不顾危险来见我,我甚是感动!只是你如今待在军营委实不大方便!我这战事吃紧,也无法照顾你!你……” 孟菲菲被他这不知所措逗笑,道:“你自去忙你的,我好好的哪用你照顾了?” 乘了好几天马车,把她累得不轻。这下营内只剩她一人,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便和衣躺到了陆煜泽的地铺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没想到这一睡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还是被营帐外的各种嘈杂声吵醒的。睡眼朦胧地睁开眼,一张好奇的脸蛋映入孟菲菲的眼帘。随后这张脸的主人开口了:“你是谁?你怎的在三哥的营帐内?” 孟菲菲被这半大小子一声质问,才恍然想起她昨儿已到了这军营里来了。便起身整理一下衣服道:“你又是谁?” 那小子傲娇地一抬头道:“我乃虎啸大将军麾下副将刘枫弈!” 看来这家伙是宰相五子刘枫弈,传言宰相五子刘枫弈喜武不喜文,自小便与宰相府众人格格不入,宰相子女本是个个从文不从武,却出了这个武痴儿子,宰相大人左教育右教育,奈何他半点诗书也学不进去,只好将他送入军营自生自灭了。 看来传言非虚!宰相大人看来也没送错地方,年纪轻轻混到副将不容易。虽说可能宰相这张老脸也功不可没,毕竟战场之上刀剑无情,能活到现在也是不易! 孟菲菲正想得出神。却听得那小子又继续问道:“问你呢!你怎的跑到我三哥帐子里来了?”是了,这家伙是当今皇后的五弟,叫怀王一声三哥,倒也说得过去! “我,我是你三哥,家里的……府兵!那个,皇上有口谕让王府派人接他回去养伤,所以我就随着,随着……”孟菲菲正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着,却见陆煜泽正好撩开帐帘走了进来。连忙走上前道:“王爷,您回来了!”说完拼命朝他眨眨眼,好让他把这刘枫弈给糊弄过去。 陆煜泽心领神会道:“枫弈,你先下去!我且有事要问她!” 刘枫弈一走,孟菲菲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又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一头又倒在地铺上。 没想到陆煜泽却沉声说道:“孟菲菲!赶紧收拾一番,本王派人送你回府!” 不不不,她不想再坐马车坐到吐了!况且,她都还没体验过军营生活,她不能回去。孟菲菲赶紧起身道:“我不走!” “不行!”陆煜泽斩钉截铁道。 “陆煜泽!你吼什么吼?我都说我不走了!我就不走!”孟菲菲好像自打魂穿到这个世界一直都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但如今却唯独在陆煜泽面前能耍点小性子,大概是因为彼此已然见过了一些真面目,她便也索性不再遮遮掩掩。 陆煜泽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一个女子待在军营不方便,也不安全!军营里的其余女子皆是,皆是……万一,万一……” 孟菲菲知道他想说什么。接嘴道:“我知道你怕万一护我不住。那我不随便出去乱逛,就在你营帐里待着可好?将军的营帐应该不是随便就能出入,就算偶尔有人来,我这穿着男装,该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不是?” 陆煜泽真是拿孟菲菲没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第十一章 屋漏缝夜雨 为能让孟菲菲安然待在军营之中,陆煜泽谎称孟菲菲乃母家小表弟夏威,因年龄尚浅不宜上战场打仗,只在将军帐中打杂。当然陆煜泽是主将,又是王爷,自然是他怎么说,别人便怎么听。好在闲杂人等也不能随便进入将军大帐,只有几个副将常来与陆煜泽讨论战事。 几个副将都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将军的这个“小表弟”乃是女娇娥,但是将军说是表弟那便是表弟。只有刘枫弈这傻小子当真以为她是将军的小表弟,每每进将军帐内都喊一句“夏威小弟”。有时孟菲菲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喊她。刘枫弈便总是嘲笑她反应忒迟钝,搞得她哭笑不得。 陆煜泽常年打仗,做事胆大心细,也不拘小节,孟菲菲在他面前越发随心所欲。有时他们讨论战事,她也不避讳。 刘枫弈渐渐也跟孟菲菲混熟了。得空便会来跟她讲一些战场上的往事。她也很有求知欲,一边听还会一边问东问西。 比如今儿,陆煜泽正站在沙盘前研究战术。刘枫弈却在一边与她谈莽原皇室:“大莽皇帝共有三子九女,当年莽帝一连生了五位公主,到第六位才得了个皇子,是故莽帝十分欣喜,当即便立为太子。可惜这位太子自小被宠溺惯了,长大后骄纵跋扈,行为乖张。后又得两位皇子,传言二皇子喜文不喜武,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唯独对政事不感兴趣。三皇子便是如今带兵与大新打仗的尧里瓦斯。这位瓦斯王子不但体格壮硕,也是位用兵奇才,此前令尊孟将军也为之头疼。” “那这位瓦斯王子多大了?”孟菲菲追问道。 “嗯?” “我是说这位瓦斯王子贵庚?”孟菲菲原知道自己说话与别人格格不入,是以往常很少说话,饶是要说也是思考一番才说。但话说急了又难免有些不太顾得上。 “约莫已是而立之年!传言如今莽帝垂垂老矣,已有意废太子。如若如此,这位三皇子便是新太子的不二人选。”刘枫弈继续讲道。 听完八卦,孟菲菲打了个哈欠,将将想睡,便听得有士兵来报:“启禀将军,我军粮草在途中遇袭。” 陆煜泽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饶是孟菲菲这个军事白痴也知晓,粮草在行军打仗时的重要性,故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说法。 如今粮草供应出了问题,看来陆煜泽,奥不,我们的麻烦大了。孟菲菲不由得想道。见陆煜泽和刘枫弈都愁眉不展,孟菲菲也很焦虑。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说道:“莽荒山下虽然百姓较少,但也有一些曾被流放在此的家族在此生活,倒不如先向这些百姓借些粮草,等军粮补给后再归还。” “现下只能如此一试了。只是百姓粮食本就不多,对行军打仗来说,这些粮食杯水车薪,聊胜于无啊!看来此仗势要速战速决了。”陆煜泽叹了口气说道。 然而瓦斯王子既然突袭了我军粮草,已是占了先机,我军想要速战速决绝非易事,战事一度陷入胶着。 陆煜泽眼看粮草越来越匮乏,心中焦虑不已,成天苦思瞑想,无法安睡。终在一次两军对战中,疲惫不堪的他受了伤,为免动摇军心,却不敢声张。回到营中,孟菲菲看到伤口汩汩流血,吓得眼泪直流。陆煜泽却对她说:“别怕,我没事!切不可声张!” 孟菲菲含泪点头,颤抖着为他包扎伤口,忽地想到这么大的伤口光包扎大概不行吧!于是说道:“这得缝合啊!”陆煜泽指了指床头的针线说道:“你来替我缝!” 孟菲菲从没缝过伤口,已然有点不知所措。这时孟菲菲忽然好希望自己前世是个医生,那该多好。 只见陆煜泽坚定地道:“菲菲别怕,你就当是缝衣服便好!”孟菲菲破涕为笑,此番境地还能同她说笑,她也是不得不服。赶紧拿过针线,虽不是医生,孟菲菲却也知道这阵这线,这都得消毒啊,否则感染了可不好。于是问道:“有酒吗?” 陆煜泽一听讶然,望了她一眼道:“酒虽能使人缓解疼痛,但此时此刻我不能喝。如此便缝吧!”原来他以为孟菲菲是要酒来给他喝。孟菲菲扶了扶额头说:“不,不是给你喝的,我只是想给针线消毒。” “消毒?何为消毒?”陆煜泽道。 孟菲菲深感与古人无法交流,孟菲菲看着陆煜泽按着伤口的手上全是血,更加焦虑,也懒得同他解释,又道:“酒!” 陆煜泽指了指桌下道:“还有两壶!” 孟菲菲也不知道这酒浓度怎样,能不能代替酒精,总之死马当活马医了。 等孟菲菲颤抖着手替陆煜泽缝好伤口,已是满头大汗。遂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继续给他包扎了一番。 陆煜泽不愧是自小打仗的,缝合伤口的时候竟然只是皱了皱眉头。缝完还不死心地问她:“消毒为何物?” 孟菲菲此刻真想把他打晕了事。 却没曾想,到了半夜,这家伙居然发起高烧来了。孟菲菲手忙脚乱地又是给他擦身又是给他敷额头,烧却一直未退。屋漏偏逢连夜雨,灯忽然也灭了,大约是油用尽了。 这可怎么是好,孟菲菲心想,都怪自己平时不关心这些事情,原来这些琐事都有小鱼操心,如今她却有点懊悔自己不懂生活。黑暗中摸到之前消毒用的酒瓶子,想到了一个法子。就是它了,今儿便拿这酒掌个灯吧!好在读书时,科学课上做过酒精灯。 孟菲菲借着皎洁的月光,就这么直接拿酒瓶子做了一盏灯。因心里担心正在发烧的陆煜泽,灯做得不十分美观,好在,动手能力还在,灯还能用。 没想到陆煜泽这高烧来势汹汹,直到天将亮才稍稍好转一些。累得孟菲菲腰也酸来背也疼,还十分担忧,若是他一直不好,如今战事又吃紧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来什么。翌日一早,才刚有点起色的陆煜泽又浑身发烫了起来。孟菲菲真是欲哭无泪。 正焦头烂额之时,刘枫弈咋咋乎乎地进来说道:“三哥!这粮草迟迟未……”话未说完却见孟菲菲一脸忧愁地瞅着他,并用手指放到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轻声道:“你三哥发着热呢!可万不能声张!” 刘枫弈听完叹了口气轻声道:“这,这,这仗没法打了。粮草粮草没有,这主将却病了!”孟菲菲一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问道:“营中可有会莽语的兵士?” 刘枫弈道:“自然有!此处离莽原不远,当地的百姓经常与莽人打交道,军中便也有懂莽语的人。” 孟菲菲思索片刻道:“我想到一个法子,不知可不可行!” “你且说与我听听!”刘枫弈好奇道。 孟菲菲将办法说了,这法子她其实原也想过,只是怕帮倒忙不敢说,如今也只能勉强一试了。没想到说完之后,刘枫弈却道:“好小子,脑袋挺好使呀!不管能不能成事!且先试试再说!”便匆匆走了。 ☆、第十二章 无巧不成书 陆煜泽的高烧反反复复发了两天,不仅如此,烧退后人却一直未醒,可吓坏了孟菲菲,若是被她这胡乱“医治”一番治死了可不得了。 本想等刘枫弈来了叫他偷偷寻来军医瞧一瞧。却是左等右等没等来。 不仅这小子没来,其他几个副将也没瞧见。她又不敢冒冒然出去寻人。只好继续守着陆煜泽。 直等到晚上,陆煜泽却醒了。 好巧不巧,陆煜泽刚醒,刘枫弈便跑进来一把抱起孟菲菲边转圈边道:“夏威,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孟菲菲被她转得头晕眼花,刚想让他放她下来。却听见陆煜泽沉声道:“枫弈!” 刘枫弈见陆煜泽已然醒了,欣喜地说道:“三哥!此次我们大获全胜,全仗夏威小弟的妙招!” 陆煜泽看了一眼孟菲菲好奇地道:“奥?是何妙招?说来听听!” “昨儿你正发热,夏威小弟便令我寻一能说莽语的手下,去敌营假传消息称莽王重病,令瓦斯皇子速速回莽京北济格!瓦斯王子信以为真,只带了几个亲兵便连夜赶回莽京。这时我军便趁其不备突袭大莽军营,杀了他个措手不及,还把敌军粮草尽数带回。” 刘枫弈说得口沫横飞,只见他随手抓起一杯凉水一饮而尽又道:“不知这瓦斯王子行到半路知道自己上当受骗后会作何反应!” 说完哈哈一笑又道:“你这小子有时看着木头木脑,反应迟钝,有时还挺厉害!”说完用力拍了一记孟菲菲的肩旁,害得孟菲菲差点被他拍到桌子底下去! 看见孟菲菲一脸窘迫的样子,刘枫弈又哈哈笑道:“夏威小弟,你也忒柔弱,怎的跟个女子似的!” 孟菲菲刚想说别闹了!却听见陆煜泽道:“枫弈,不得胡闹!如今战事既已结束,不日我等便要速速回洛城复命!你且先与众副将准备一番!” “三哥!可你这身体还经不起折腾!不然等你恢复些再启程?”刘枫弈说道。 “不可!军中病员伤员不止本王一人,有些病患还需回洛城医治,切不能耽搁。”陆煜泽皱着眉头沉声道。 待刘枫弈走出营帐,陆煜泽便看了一眼菲菲道:“瞧你这双眼睛,可是两夜未睡?” 孟菲菲这才想起,她确是两夜未能好好睡觉,只在陆煜泽退烧的间隙打了几个盹。这时仗也打完了,陆煜泽也醒了。她只觉得累坏了。便窝进地铺对陆煜泽说道:“我这便小睡一会儿!” 陆煜泽看着孟菲菲在不远处的地铺里安然入睡,不禁露出了一个难得的微笑。 来时孟菲菲晕马车晕了一路,没想回去时却并没想象中难受。陆煜泽笑说:“那是自然,来时日夜兼程,回去大可不必,且行且息。” 回到洛城已是初夏。军队驻扎在洛城郊外,只余陆煜泽和一众将领回城复命。 马车缓缓驶入洛城城门,一派繁华。若说莽荒山的夏天是泼了墨的山水画,那洛城的夏天便是细腻的工笔画,一砖一瓦一人,一花一草一木,都透着精致感。 不过孟菲菲已然无心欣赏,她只想尽快回家好见见许久未见的小鱼,让小鱼给她准备一桶热热的洗澡水,一顿可口的饭菜。 怀王府内没有正妃,也没有当家主母。 传言怀王的母亲夏氏乃旧年先帝御驾亲征时带回的俘虏,原是南夏王朝八公主夏倾城,这位公主不仅风华绝代,且武艺谋略不输男儿,故常女扮男装上阵杀敌,却成了当时骁勇善战的镇国将军孟嘉译的手下败将。后由先帝带回,封为夏妃。 然则夏妃一腔热血,不甘成为笼中之鸟,生下陆煜泽这一独子后便郁郁寡欢而死,也是可惜可怜。 孟菲菲当时虽是为了寻个由头出宫,但选中陆煜泽也是考虑良久。一是陆煜泽大概是遗传了他母亲的样貌,虽年岁比她大了七八岁,还常年打仗,却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美男子。 谁说女子不好色?就是假结婚,常年能见着一大帅哥养养眼也很是不错。二是她觉得以她懦弱又大条的性格,无论宫斗宅斗都是炮灰,还是挑个不用斗的地方待着为好。 只是她那时没曾想到,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逃避这种东西,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 再见刘枫弈时,孟菲菲一身女装打扮正在王府亭子里与陆煜泽一同纳凉。 刘枫弈气呼呼地跑进亭子道:“三哥,此次莽原之战大获全胜,何以皇上对你此般小气……”话未说完,便听得陆煜泽一声怒喝:“枫弈!莫要胡言乱语!” 刘枫弈似不服气般一屁股坐在圆桌旁的石凳子上又道:“三哥!”显然很不满意话茬被打断,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却一眼看到边上的孟菲菲,瞬间停了嘴皱眉又细细看了一眼,犹豫道:“夏威小弟?” 孟菲菲瞧着刘枫弈瞬息万变的表情,愣是没忍住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只见刘枫弈又委屈地看了一眼陆煜泽,却瞧见陆煜泽尴尬一笑解释道:“枫弈,这是前镇国大将军之女孟菲菲,如今是我怀王府……侧妃。我当时也是身不由已,才不得不……” 刘枫弈恍然大悟,连连叫道:“好啊!你们都合伙戏耍于我!” 想了一会儿又哀怨道:“怨不得当时其余副将总在我喊你夏威小弟时露出那样一副神情来。如今我才想通,原是如此!你们只把我一人蒙在鼓里。” 陆煜泽一听赶紧又解释道:“那时我并未同他人说起此事,那几个副将都是精明之人,只是都未曾说破,此事……” 却不知一番解释,却越描越黑。刘枫弈还未听完便恼羞成怒道:“是了是了,他们都精明,只我一人愚笨如猪。哼!” 陆煜泽方觉失语,赶紧转移话题道:“此番你跑来,便只是要同我说这些?” 刘枫弈这才又转怒为喜道:“三哥,你可知道,此番可真是无巧不成书。话说那瓦斯王子回到莽京,却发觉莽帝确然已身患重病,不日便驾鹤西去。一时之间莽京内乱即起。那成天饮酒作乐的太子哪是瓦斯的对手,如今瓦斯王子已然登基成新的莽帝。” 说着转头又对孟菲菲道:“我曾一度怀疑,夏威……嫂嫂你莫不是会算天命,否则当真如此巧合?” 孟菲菲哑然,苍天知道她当时这只是病急乱投医,如今恐怕这瓦斯王子也分不清当初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了。 ☆、第十三章 人善被人欺 怀王府因无当家主母,上下事务便交由一位嬷嬷打理。这位嬷嬷旧年伺候过怀王母亲,乃夏妃身边最亲近的大丫鬟。因此缘由,府里上下都十分敬重她,唤她作老夫人。 孟菲菲行事大条,亦不擅长交际,阿谀谄媚之事更是一窍不通。除却刚进府时完成任务一般拜会过一番,送了一件当时小鱼挑好的物件,此后便懒得再同她打交道。 虽是如此,孟菲菲却深知此嬷嬷在陆煜泽心中地位不一般,每每见到也是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然则人善被人欺,孟菲菲的无欲无求在外人看来便成了软弱可欺。 怀王虽除却她这个名义上的侧妃之外并无其他妻妾,但府里住的人却不少,且女子也不在少数。 这不,小鱼又在同她介绍王府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了。 “小姐,我昨儿听府里的小兰说那老夫人原是有三子一女,如今因着咱们王爷的关系,那长子已成了御林军中的忠武将军,二子三子也已成了副尉。那老夫人却还不知足,原想让那小女儿嫁于王爷做妾,可惜王爷无意。如今这位小姐年芳十六不曾出嫁,却还死皮赖脸地住在府中。府里上下均唤她一声四小姐。” 如今已是盛夏,孟菲菲房里虽已放了冰块降热,却依旧热得昏昏沉沉。小鱼的一番话她也听得心不在焉。 小鱼却浑然不觉,一边修剪房里的盆栽一边继续絮絮叨叨:“一声声四小姐四小姐地唤着,我看哪,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如今她同故去怀王妃的幺妹同进同出。说到那王爷的妻妹,瞧着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我看哪……” 小鱼说得起劲,回头一看自家小姐却趴在桌上打瞌睡。小鱼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又转身去拿了块毯子给她盖上。 孟菲菲是被陆煜泽的脚步声吵醒的。趴在桌上睡了半晌,醒来胳膊也酸,头也疼。 看倒陆煜泽,孟菲菲敲了敲肩旁道:“今儿这么早便回府了?我睡了半晌,小鱼还未曾做好点心,你要想蹭吃蹭喝,可要泡汤了!” 没想到孟菲菲话刚一说完,小鱼便端着盘子出来道:“哪能啊!小姐你别说,小鱼我可早有准备。瞧,这是您上回觉着好吃的枣泥核桃糕,这是王爷爱吃的红豆糕。还有此前在“水一方”您教我做的水果……水果……叫啥来着?奥,水果沙拉!” 孟菲菲深觉小鱼乃是这个陌生的时代,上天赐给她的宝贝。只是这丫头的婚事左耽搁右耽搁,如今她也已年近二十。 这桩事儿便成了菲菲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孟菲菲刚睡醒也没什么胃口,陆煜泽倒是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道:“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我想着府里好久不曾热闹过了,不如搭个戏台子来热闹热闹?” “王爷这主意好!我家小姐成日里不是在自己的园子里发呆睡觉看书,就是跑去“水一方”看书睡觉发呆,我看哪,迟早要待出病来!” 小鱼大概是被孟菲菲宠惯了,如今陆煜泽的话她也敢接。孟菲菲不由得朝她瞪了一眼。瞪得小鱼连连吐舌头。 没想到陆煜泽却也没有生气,柔声说道:“本王明日便吩咐下去,你且想想喜欢听哪出戏。” 看小鱼和陆煜泽都兴致勃勃,她也不好扫兴,便“嗯”了一声说道:“我且想想,到时再同你讲。” 看戏这种事,孟菲菲一向不怎么感兴趣,那唱戏的人儿在台上叽叽喳喳咿咿呀呀,孟菲菲基本也都听不懂点啥,于是挑戏这件事又全权交给小鱼去办了。 待到看戏那天,孟菲菲走到梨园往里一瞧,那戏台子正搭在园子北侧朝南。园里已然坐了许多人。 孟菲菲平日里与众人接触不多,一下子到了人多的场合便有些怯场,只想转身回去。奈何今日她可是寿星,又怎好逃之夭夭?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迎面便走来一个娇俏的姑娘,只见那姑娘身穿柳碧色长裙,外罩白色纱衣。小鱼知道她家小姐一向脸盲,遂附耳轻声说道:“这便是那四小姐!” 只见那四小姐后面还跟着一个比她稍矮些的姑娘,穿着浅红流彩暗花云长裙,头上戴着的粉色桃花步摇一步一摇,煞是好看。 两人走到孟菲菲跟前,一同说道:“玉儿(小婉)见过侧妃!” 还未等孟菲菲说话,两人又顾自说起话来。那四小姐说道:“侧妃果真是好福气,咱们王府可多年未有如此热闹了呢!” “是呀!家姐生前便喜欢听戏,自从家姐过世以后,王爷一直惦念她。王府已是许多年不曾搭过戏台子了。”那小婉小姐期期艾艾地说道。看来这便是王爷的妻妹无疑了。 “说起王妃,我瞧着孟侧妃似是与她有几分相似。”孟菲菲一听,心里暗暗叫苦,这种小说里写烂了的桥段,如今还被自个儿撞见了,真是头大。反正如今那怀王妃已然不在世,相不相似,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懒得同她们计较,便一声不吭,倒是想看看这唱的是哪一出。 许是看出了孟菲菲的敷衍,那小婉小姐看了一眼四小姐又说道:“今儿是侧妃姐姐生辰,咱们不说这些伤心事儿了。” 说完又扶了一下发髻上的步摇说道:“你瞧侧妃姐姐,今儿这般热闹却穿戴得此般素净。这女人哪,就该在自个儿身上好好倒腾倒腾,家姐身前就十分讲究这些。你瞧,这步摇还是家姐旧年送我的生辰礼物。王爷那时专门请匠人做了两个步摇,只可惜……” 孟菲菲听着这两个小姐一唱一和,好不耐烦,终于熬到戏开场。 没听一会儿,菲菲便被这咿咿呀呀的声音唱得直打瞌睡。正在将睡未睡之际,却听到后面的四小姐和小婉小姐正在说闲话。 孟菲菲虽没仔细听,却也听到她们在说她。真是台上一出,台下一出。孟菲菲没好气的想道。便索性不打算继续听戏了。径自站起身往自己的“芳菲苑”走,边走边想:看戏不如睡觉。 一走进芳菲苑的外院,小鱼就忍不住说道:“小姐,这四小姐和小婉小姐实在讨人厌!” 孟菲菲见小鱼一脸怒气,煞是可爱,遂开玩笑道:“怎的啦?谁惹到咱家小鱼妹妹了?” “小姐,你没听见,她们刚才在背后说得可难听了。”小鱼委屈地说道,仿佛被说的是她。 “她们说您曾是当今皇上的弃妃,曾经为了皇上还跳过湫水河,如今还好意思嫁给王爷。还说您整日里躲着不见人,莫不是当年传言您跳河跳傻了是真的。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未等小鱼说完,只听见院子外传来陆煜泽的声音。吓了孟菲菲和小鱼一大跳。孟菲菲连忙用眼神示意小鱼不可再说。 然而陆煜泽却一脸严肃地走近院子愠色道:“还说什么?” 小鱼冷不丁被大喝一声,吓得一下子跪到地上,战战兢兢道:“还说,还说小姐与王爷其实,其实并未曾,未曾洞房,说小姐乃是,乃是假侧妃!” ☆、第十四章 桂地遭洪涝 陆煜泽越听脸越黑。孟菲菲见他这般神色,暗叫不好,这是他要发怒的前兆。连声道:“王爷,王爷,莫生气,只是小丫头随口说说,我……” 谁知陆煜泽没听她说完便要转身出去。孟菲菲心里惊呼,这下糟了。到时搅乱了王府的这锅粥,她估计更加不得安生。 看着身边的小鱼还委屈巴巴地跪在地上,气不打一处来。拎起她便说道:“你呀,都跟你说过了多少遍了少说话多做事,每次犯错的总是这张嘴。” 小鱼抽抽嗒嗒道:“可是小姐,奴婢听得真真的,她们真是这样说的。” “唉,被说上一句两句怎的?”小鱼毕竟还小,还不懂,所有的诋毁均是出自嫉妒,本不必放在心上。 “小姐,你总这么不予计较,如今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来啦!”小鱼不服气地说。 也是,此番若是受了陆煜泽一番教训也好!省得她往后再听到些有的没的。 翌日午后,小鱼兴冲冲跑进芳菲苑的里屋,便道:“小姐,听大厨房的阳儿说,昨儿王爷在那梨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那小婉小姐今儿一早便哭哭啼啼搬出王府回家去了。连老夫人也惊动了,王爷看在老夫人的面儿上才没把四小姐许给那年近三十守了鳏的善副将。” 看到自家小姐手里拿着一本兵法在琢磨,小鱼不禁道:“小姐,你可在听?” 孟菲菲放下手里的书道:“哦,我在听。然后呢?” “没,没,没然后了。”小鱼大概觉得自己说了个寂寞,刹时也忘了自己原要说些什么了。 孟菲菲复又拿起兵书看了起来。自上次莽原之战大难不死之后,孟菲菲总觉得世事无常,趁着年轻还是要多学习,说不准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那次大胜实属侥幸,若是再经历一次,自己说不准要陪着陆煜泽战死疆场了。 正当孟菲菲看得起劲,陆煜泽慢吞吞地踱进了房门。 看到陆煜泽,孟菲菲仿佛看到救星般向他招了招手道:“陆煜泽,你瞧这书上这句说的是怎么个意思?”没别人的时候,孟菲菲还是习惯叫他名字,陆煜泽好像也不恼。 陆煜泽走近一看,发现她看得是《太公兵法》,眼里不由闪过一丝讶然道:“怎的看起兵书来了?” 孟菲菲放下兵书笑了一笑道:“作为虎啸大将军的表弟夏威,不瞧点兵书哪成啊!” 陆煜泽听完哈哈一笑,又收敛笑容说道:“昨儿原想让你开心一番,却没想闹了这一出不痛快。我匆匆赶回府,却已听下人说你戏没听完便已回了屋。” “王爷原可不必发此大火,虽是那两个丫头乱嚼舌根,可说的也不完全是歪曲事实不是?况且我在你府里已是给你带来诸多麻烦,如今你又为我赶走了妻妹。倒叫我难为情。我本不善交际,如今我都不知要如何与那老夫人和四小姐相处了。”孟菲菲一番话说得一旁的小鱼也愣住了。 陆煜泽也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洞房那夜,你说男未婚,女未嫁……若是你愿意,我定然此生不负于你。” 听着陆煜泽突如其然的告白,孟菲菲有一瞬间的愣神。 陆煜泽见孟菲菲半天没有反应,神色黯然道:“若是你不愿,我亦不强求。” 孟菲菲总觉得她与陆煜泽之间更像是兄妹之情,此前孟菲菲也确然感受到他亦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的。 今儿不知是中了什么邪!难不成是因为那两个丫头这一闹,竟闹得陆煜泽平白生出些别的想法来,是以又来跟她告白了一番? 孟菲菲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便说道:“你且容我想想!” 只是孟菲菲此人一惯擅长逃避问题,一般由她来想的问题,一年半载的也不会有答案。况且这个问题对孟菲菲来说又如此头疼。 好在此后陆煜泽就像忘了这件事儿一般未曾再提起。不过那次之后孟菲菲其实也很少见到陆煜泽。 最终还是刘枫弈告诉了她,近日他三哥常往宫里跑,因为桂地闹了洪涝。皇帝这几天时不时召集朝臣商议赈灾之事。不仅如此,陆煜泽说不准不日便又要出发去桂地抗洪。 那一晚孟菲菲辗转反侧,心里直盘算着如何想个由头再跟着陆煜泽一道去抗洪。 自从前次上了战场,她越发觉得养在深闺成日发呆睡觉看书浪费生命,不如出去“历历险”来得有趣。说不定又能遇到刘枫弈那小子,还能听他讲些书里没有的奇闻逸事。 可那次是她先斩后奏,陆煜泽除却拗不过她,该有八成是觉得派人送她回去也并不十分安全,才愣是随着她的性子留了下来。今次她若是要跟他去,陆煜泽定然要拒绝于她。如何是好? 就这么想着,天就一寸寸地亮了。孟菲菲一晚没睡好,便眼眶发酸,不想起床。 孟菲菲前世看见过一句话说:最早我认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自由。后来我才知道,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才是自由。 孟菲菲觉得她在王府还是很自由的。比如天亮了她还不想起床就不起床,而且,她不起床也有饭吃。这就是自由啊!这样想着,就听到小鱼进屋说道:“小姐,三公子来府里了。” “奥?他在哪?”孟菲菲伸了个懒腰,边穿衣服边说。 “正在跟王爷谈事儿,说一会儿过来瞧你!”小鱼边顺手拎了拎孟菲菲的长发边说。 “他来跟王爷谈什么事?”孟菲菲好奇道。如今孟家已与官场无关,三弟孟子杰又有何事能与陆煜泽好谈的。 “那奴婢可不知,过会儿呀,他就过来了!你自个儿问他呗!”小鱼给孟菲菲套上鞋,又替她理了理衣服道。 孟菲菲“嗯”了一声坐到梳妆台旁,小鱼便熟能生巧地给她梳了个发髻。 不一会儿孟子杰果然来了。男孩儿长大了跟姐姐总是不太能说得上话,况且孟菲菲又不常同他们待在一处,难免有些不大亲近。 孟子杰一进屋就先叫了一声“长姐!” 孟菲菲朝他招招手道:“子杰,母亲父亲近来身子可好?” “母亲近来睡眠不大好,父亲挺好。奥,对了,母亲叫我把这平安符给你,前几日她刚去求的,她前次不知打哪儿听来说你曾跟着王爷去了军营,总担心你,便心心念念去庙里求来了这符,你且带在身边,也好叫她安心。” 只见孟子杰手里拿着一个奶白底秀花荷包,上头还串着四个整齐的流苏。想来这是母亲自己绣的,孟菲菲心下一阵感动,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收了荷包。孟菲菲又问道:“今儿你同王爷商议什么?” “不日王爷便要启程去桂地抗洪赈灾,太医院需调派人手去桂地,却人手不足,是以王爷正在洛城征选民间大夫,父亲说我既然从了医,便要学有所用,让我也同王爷一道去救灾。今儿我便来同王爷讲一声。”孟子杰一五一十地说道。 孟菲菲听完不由感叹,孟父真是忧国忧民,虽人不在官场,心却处处为朝廷百姓考虑。大概与他戎马一生有关吧!正因知晓和平来之不易,遂处处为之着想。 “长姐若是得空,常回家去瞧瞧,母亲怪想你的。我这便走了。二哥之前与我有约!”孟子杰说完便转身出门。 孟菲菲忙想喊住他:“子杰!”不料这家伙走得飞快,一眨眼便没了身影。 既然孟子杰也要去抗洪,那她倒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过这得先过了她三弟这一关再说。 ☆、第十五章 乔装成药童 翌日,孟菲菲便借着回娘家探亲的由头回了孟家。孟母正与孟菲菲的长弟媳说着什么。 孟菲菲才想起,她那大侄子如今已有两岁,如今这二弟媳肚子里也怀了孩子,约莫这几天将要生产,差点忘了这茬。若是她此次要跟着出去抗洪,该错过了。走之前定要先交待一番才行。她那两个弟媳都是精明人,该有的礼数她可万不能少了。 这么想着,那大弟媳便迎上来道:“姐姐来啦!娘亲正与我讲弟妹生产的事儿呢!瞧着就在这几天了。娘亲这几天着实担心这事儿,老睡不好觉。” “嗯,产婆可叫好了?”孟菲菲对这些事情一知半解,只知道大户人家都会在临产前先叫好产婆备产。 孟家现如今虽不是官宦人家,毕竟三个儿子都混得还不错,况且还有她孟菲菲在,抛去怀王侧妃的身份,她开的三家“水一方”每年为孟家赚得不少银两,是以两位弟媳对她也是相当讨好。 “产婆前日已住下了,在西厢耳房。”长弟媳说道。 “既然已准备妥当,母亲不必忧心。”孟菲菲劝慰道。 孟母“哎”了一声道:“便是不由自主才无法入眠,我自然也知道不必忧心。”又顺手替她擦了擦额间的汗珠道:“大热天的,你赶来做甚?瞧你满头的汗珠!” 孟菲菲正在犹豫要不要把心里的打算告诉孟母,思虑一番还是不能说。她本已是睡眠不好,再听说她的一儿一女都要去抗洪,到时再焦虑出病来可不得了。便说道:“女儿这不是听说二弟妹要生了嘛,便过来瞧一瞧。昨儿子杰带来的平安符女儿收到了,让母亲担忧是女儿的不是,这不赶紧赶来谢恩来了嘛!” 孟菲菲油腔滑调一番说辞,孟母听得很是欣喜,白皙的皮肤虽然皱纹依稀可见,但风韵犹存,可见年轻时也是风姿灼灼,当得起她“落雁”之名。 只见她刚才还一脸慈爱的脸上又显出一脸忧愁,叹了口气道:“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曾生下一子半女。当年若是……且不去说它。如今这嫁入怀王府也有些日子了,怀王府并无其他妻妾,怎的你这肚子就这么不争气呢?你瞧你大侄儿都这般大了,二弟妹都要生产了,你这……” 这就是孟菲菲不常回孟府的主要原因了。她这娘亲疼是真心疼她,只是这碎碎念的本领也是一流的,直念得她想逃。 “母亲,我这找三弟有事。他可在家?”孟菲菲连忙找个理由溜之大吉。 “你瞧你,娘说不到三句话就嫌娘烦。在呢,在你父亲书房里,说是要找一本什么医书。”孟母回答。 孟菲菲走进书房,只见孟子杰正搬了个高凳子在够书架最上层的一本书。等他拿了下来,猛地看到孟菲菲,吓了一跳,说道:“长姐,你怎的走路悄无声息,可吓了我一跳。” 孟菲菲给孟子杰掸了掸头上的灰尘道:“你且坐下来,我想同你商量个事儿。” 没想到还没听孟菲菲说完,孟子杰就跳起来说:“长姐不可!洪涝之地危险重重,若是带了你去,万一遇到危险,到时父亲母亲,奥,还有王爷非劈死我不可。” “子杰,前次你问何为消炎,是否如今不想知晓了?”孟菲菲没办法,她这个三弟就喜欢研究这些医学问题,先骗得他一时便一时。 孟子杰眼底果然闪过一丝犹豫。 孟菲菲看有机可乘,连忙又道:“此次你若带着我,我便把我知晓的这些医学知识都告知于你,而且长姐我还可以给你打打下手,岂不更好?你就说我是你自家带的药童便好。” “可你一个女子,若是被人发现,岂不很危险?”孟子杰还是不肯松口。 “我可以女扮男装,前次我去战场也是女扮男装,这不好好的吗?”孟菲菲继续软磨硬泡。 孟子杰毕竟还年轻,犹豫了半晌终于道:“那长姐你届时可万不能乱跑!” 孟菲菲终于游说成功,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搞定了三弟孟子杰,如今还要安顿好小鱼这个小家伙。若是带着她吧,怕她碍事,若是不带吧,把她留在孟府恐瞒不过孟家,若是让她独自回王府,王府又瞒不住。 可孟子杰只答应带着她,倒时她再带个拖油瓶,还发现她其实对医学一问三不知,估计那小子要气疯。 过了两日,孟菲菲先带着小鱼假意告别孟父孟母回王府,来到事先订好的衣裳店换好药童装便去了跟孟子杰约好的地点等他。 本想这两日好好想想到时怎么诓孟子杰,却没能如愿,只因她光被小鱼问东问西就很是头大了,况且小鱼这张嘴呀,就像昨儿,她把小侄儿的见面礼交到孟母手里让她替她转交的时候,差点就让小鱼坏了事儿。真是时时得替她把着关,不然说漏了可不行。 只能且走且想了。 大热天的,这药童不仅要背药篓子,还配个帽子,真是热得不行。可这帽子她又不敢摘。本就是女扮男装,帽子戴着好歹还能像点样子。 跟小鱼两人等了半晌,亏得是早晨,否则衣服都要汗湿了。才见到孟子杰急冲冲跑来道:“长姐!”见到旁边的小鱼,孟子杰惊得目瞪口呆:“这,这……” 孟菲菲尴尬一笑道:“赶紧的,多个手下不好吗?” 孟子杰哭笑不得,但时间紧张,也不管她了。便道:“我们得先去东城的驿站,等人齐了方能出发。” 孟菲菲“嗯”了一声,三人便赶往东城驿站。 等孟菲菲三人赶到驿站,人还未齐。孟菲菲也并未见到陆煜泽。孟子杰见孟菲菲东张西望便道:“长姐可在寻王爷?”孟菲菲被说穿心事,不由脸红了一红。 “王爷他们带着赈灾粮银已以昨日率先前去桂地,我等大夫医工已是第二批人马,随后还有一批物资将由安王带队护送过去!”孟子杰解释道。 “此次安王也要去赈灾?”孟菲菲讶然。 孟子杰却道:“此次洪涝灾情严重,皇上很是头疼,安王与皇上本是一母同胞,自然是也要为他出些力的!” 安王与当今皇帝的生母皆是太后秦颜夕,先帝当年共有四个嫡子,说来这前两位嫡长子还与她母族付氏有些渊源。 孟菲菲的母亲付落雁本还有一位姐姐付沉鱼,是先帝还是王爷时唯一的王妃,这位王妃早年便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先帝的第一位嫡长子,结果这个孩子不满一月便夭折了。先帝登基后,便立付沉鱼(奥,也就是孟菲菲的姨娘)为皇后,但皇后因着长子的去世郁郁寡欢,先帝便日日陪伴,话说先帝当年还真是挺痴情的。 然而付沉鱼还是日益消瘦,后生下二皇子。先帝以为会有好转,却不曾想付沉鱼还是撒手人寰。后来二皇子便被立为太子,由先帝亲自抚养,却不曾想这二皇子却是个痴儿。直叫人唏嘘不已。 这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乃是继后所出,是故先帝当时把帝位传给了嫡子陆煜尘。陆煜尘与陆煜祺因是一母同胞,是以感情相当要好。此次抗洪陆煜祺被委以重任倒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孟菲菲心里却总有点忐忑,毕竟当初对于十一,她也是有些愧疚的。况且这时间越久,有些东西就越不敢再去翻出来面对。 孟菲菲原想,相见不如怀念,从此相忘于江湖便好,如今若是再遇上,怕是只有互相尴尬了。 ☆、第十六章 月下酒掌灯 一路颠簸,孟菲菲浑浑噩噩,小鱼晕晕乎乎,孟子杰却仿若出游一般悠哉悠哉,时不时掏出他带着的医书研究琢磨一番,遇到困惑还真的缺根筋似的来问他这位长姐。孟菲菲哭笑不得,只好用晕马车为借口挡了回去。 人马还未到重灾区,孟菲菲已然感觉到了灾情的严重。说是桂地洪涝,事实上桂地周边地区俨然已成为一片汪洋。路不见路,桥不见桥,房子像小岛,马车如小船,小船……自然还是像小船……总之,灾情严峻。 医护人员虽到了灾区,却一时半刻并未找到大部队。到处乱糟糟的找不着路不说,还一直下雨。孟菲菲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水做的,天上是水,地上是水,路上是水,到处是水,是水是水还是水…… 护送医疗大队的原是旧日孟父手下副将林荣。(未及介绍,林荣就是当年她离家出走时写信给孟父的那个家伙,林副将)。林副将当年对孟父也算是忠心耿耿,遂一路上她们姐弟颇得他照拂。 瞧着林副将虽年纪不大,却华发丛生,便是人们常说的少白头。现今他已派了三波兵士前去接洽怀王陆煜泽,兵士却纷纷来告,未曾寻到。是以此刻林副将正愁眉不展。 这左寻右寻没寻到怀王,却等来了安王。 安王当下令人射鸣镝,孟菲菲心下想道:有这么个好东西林副将这小子也不知道拿出来用,还是安王机灵,怨不得这林副将混了这许多年还是只是个副将。所以说有些时候,光下苦功没用,还要寻对方法。 果然不久便有怀王那处的士兵寻了来,这赈灾队伍重又浩浩荡荡出发,因是原路被毁,新路,啊呸,这哪是什么路,马车走起来困难重重。最后安王只能当机立断,除却装货物的马车,其余马车一概留于原地,所有人改步行前进。 虽有蓑衣斗笠,但孟菲菲依然觉得身上湿漉漉黏糊糊的很难受,况且路也十分不好走,跌跌撞撞地走着,这也不知是她摔的第几跤了。因着大家都自顾不暇,她也不觉十分尴尬狼狈。 待到好不容易与大部队“会师”,孟菲菲等人已狼狈不堪。 走进大夫医工的帐篷,脱下蓑衣斗笠,发现自己的手都已白了一截,指尖上皱皱巴巴的。休息的时间却不多,喝了一两口开水,便已有伤患送来。这会儿孟子杰却已然顾不上这些医学的问题了,救治伤患都来不及。况且洪涝灾害带来的病患多是溺水、饿晕、压伤等,也不需研究一些疑难的医学问题。 孟菲菲和小鱼也忙得头昏脑胀,几乎没有用来睡眠的时间。 孟菲菲觉得这次抗洪显然比上次打仗辛苦得多,但相比于外出救灾的将士,在大帐内处理伤患已然算是比较轻松的了。 整整十天,别说陆煜泽,就连陆煜祺他也压根碰不到。孟菲菲觉得之前自己真是想多了。 将士们没日没夜地都在洪水里寻找、抢救、筑坝、疏通管道……累了也只是原地休息一番,有时开出去营救的小船好几天都不曾回来。回来的士兵连鼻子和脸都未曾看清便又走了。 好在十天后,雨季过去,洪水渐渐退却。 大夫医工们渐渐空了下来。不过孟子杰依然不曾有空去烦孟菲菲,因为这十来天未曾好好睡觉,已累到怀疑人生。 孟菲菲休息了一晚上醒来,发现这时分散在各地救灾的将士已在纷纷召回集合。她听说大夫医工翌日便可返回洛城,而将士们还要留下来处理一些灾后重建的事务。 不知是不是因为与陆煜泽相处得久了,她心里倒真是有一丝担心他。不知他没日没夜地抗了这么些天洪身子如何了。便打算悄悄地去瞧他一眼再走。 寻了好些帐篷,却未曾寻到陆煜泽。正打算放弃,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十一!想逃已是晚了。十一仿似一下子并没认出她来。愣了一会儿才不可思议地开口道:“菲菲?你怎会在此?” 孟菲菲心想如今被发现也没什么所谓,反正明日便要回去了,便一五一十与他讲了实情。 十一叹了口气道:“父皇当年曾说你行事别具一格,他果真慧眼如炬。你与其他女子确然不同。你怎的胆子如此之大?前次我听枫弈说你去了军营,我还不信,如今我却不得不信了。” 孟菲菲想了一想,是了,那当时说非她不娶的十一如今已娶了宰相幼女刘枫嫣为王妃,刘枫弈便成了他的小舅子。 见孟菲菲默默不语,十一又说道:“如今,三哥对你可好?” 孟菲菲微笑道:“挺好!” 十一却突然恼了,抓住孟菲菲的肩膀,阴沉沉地说道:“好?哪里好?我听说,听说………” 孟菲菲吓了一跳,旁边的士兵也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刚想摆脱他的钳制,却忽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孟菲菲”,随后便被一把拎到了一侧。 只见陆煜泽一脸怒气地说道:“谁允你来的?” 孟菲菲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来看这一眼。 一路被陆煜泽拎着回了陆煜泽的帐子,走进帐子,陆煜泽一把放下她的手臂,又说道:“洪涝之地,如此危险,你便想来就来,当作儿戏?” 孟菲菲心下叫苦不已。只好讨好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况且,况且……” 话还没说完,陆煜泽的语气倒是温和了起来:“你来了也不同我讲,却与十一弟……” 孟菲菲恍然大悟,原是他以为她瞒了他却没瞒十一?莫非他这是吃醋?便犹豫道:“我来此地只子杰与小鱼知晓,今儿原打算走之前来瞧你一瞧,却正好撞见十一,我本是想偷偷地来,便再偷偷地走的。” 陆煜泽听她这么一说,瞬间有一些尴尬,轻咳一声道:“你不该来!身子骨本就不健壮,如此折腾一番,若是病了可如何是好?况且,这些事情本是男儿该当,你一女子……” 孟菲菲来到这世总听人讲“你一女子怎的怎的”,不由得有些生气,便道:“女子女子,女子怎么了?女子就定要养在深闺不出门?况且,我早同你说过,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我原来的世界里,女子与男子是一样的。” 说完才发觉她这火发得有些没来由。大概是连日来没睡好,如今也已然不把陆煜泽当成外人,便把气都撒了出来。说完却有些懊恼。站在一边生自己的闷气。 没想到陆煜泽却一把将她拉入怀里道:“孟菲菲,你便就做本王的真王妃可好?” 孟菲菲刚想推开他,却听到他继续说道:“那夜,月光皎洁,我迷糊之中睁眼,见你用酒掌灯,守我身前。我那时便想同你讲,若是你愿意与我枝枝连理,我便永不相负,你可愿意?” 孟菲菲愕然。脑子里慢慢浮现了那晚的月光,和那一盏酒掌的灯…… ☆、第十七章 瞬息却万变 翌日,孟菲菲没有走,小鱼和孟子杰也留了下来。 不过,陆煜泽依然很忙,整天不见人影。想起昨日陆煜泽的话,孟菲菲便心乱如麻。好在昨儿没等她回答,便有将士进来打断。孟菲菲便在尴尬中被解脱出来。 一场洪涝,损失惨重,灾后重建也面临着巨大的困难。粮食短缺,有银两也买不到食物。自古以来一旦吃饭成了问题,一不小心就会引发暴乱,如若处理不当,内乱便会一触而起。 陆煜泽相当头疼,孟菲菲瞧着再这么下去得愁出病来,便也相当担忧。 思来想去,孟菲菲倒突然想起,前世她在书里看的一个法子,说是让百姓自愿捐赠粮食,朝廷便给予捐赠粮食的百姓以奖励,捐得多的亦可获封一些称号。 翌日,孟菲菲好不容易见着陆煜泽,刚想同他提一提。却听兵士来报:“将军,莽军再次来袭,如今已攻至浔城!” 孟菲菲一听大惊。尧里瓦斯果真狼子野心,这才将将过去约莫三个月,便又再度杀来,如今陆煜泽身为虎啸大将军却在此赈灾,好一个趁“水”打劫呀! 陆煜泽默了一默又道:“洛城可有消息?” 士兵继续道:“皇上已先行前往浔城御驾亲征!” “什么?”陆煜泽还未开口,只听刚撩开帘子欲进门的十一惊道。 孟菲菲亦有些诧异,陆煜尘虽城府颇深,善于弄权,他可能是一个好皇帝,但却并不是一个擅长领兵作战的皇帝。如今他御驾亲征,恐怕不妙。陆煜尘此番出征,朝中大事定是交与宰相协助大皇子刘寅处理,然则刘寅今年才五岁有余,届时外戚专权…… 孟菲菲刚想到一半,却又有人来报:“启禀将军,洛城派来了宣旨官差,已在大帐外等候!” “请他进来吧!”陆煜泽似乎不甚惊讶,缓缓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莽境告急,莽原小国屡屡犯境,兹命虎啸将军速领虎骑营至浔城援孤讨伐凶逆,命安王陆煜祺为钦差大臣留守桂地全权亲处涝后重建,望卿等不负孤重托。钦此!” 如今真是内忧外患,洪涝未完,战事又起。 对陆煜泽来说,现在还有一件头疼的事便是如何安排孟菲菲三人。思虑再三,带去战场始终不安全,留在桂地也不妥当。陆煜泽决定还是让手下护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可如今洛城也并不是一个好去处。 “如今战事已起,我亦不方便带你去莽境。洝城守将秦青云原是虎啸营中郎将,我便派人送你三人去洝城暂住,等我军大胜而归便再来接你可好?”陆煜泽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将孟菲菲三人送去洝城最为妥当。 孟菲菲原是想再跟着陆煜泽去浔城,但她知道陆煜泽这次定然不会同意,只好答应先去洝城。 翌日,孟菲菲等人便与陆煜泽兵分两路。陆煜泽带虎啸营前往浔城,孟菲菲、孟子杰与小鱼三人在兵士的护送下前去洝城。 桂地与洝城相距不远,两天的路程便已然到了洝城。秦青云事先已然收到陆煜泽的飞鸽传书,便十分客气地将人迎了进去。 刚进城,孟菲菲便急于向秦青云打听战事。秦青云对她倒也不隐瞒,直接告知了战况:“皇上御驾亲征后,且战且退,现如今浔城已然失守,大军已退至玉灵关,虎啸营援军却还未曾到达!战况不容乐观。” 传言尧里瓦斯是一位用兵奇才,果然名不虚传。陆煜尘定然不是他的对手,前次莽原大战实属侥幸。虽然陆煜泽已前去支援,恐怕也危险,况且一山不容二虎,一军岂容二将?此战恐怕凶险。孟菲菲担忧地想道。但孟菲菲猜中了开头,却不曾猜中结尾。 话说陆煜泽带领虎啸营还未曾到达玉灵关,却收到战报,当今皇帝陆煜尘被莽军所俘。陆煜泽大惊,当机立断暂驻溔城,按兵不动。翌日,洛城来报,宰相刘衡辅佐皇长子刘寅登基。刘寅登基后在刘衡与太后刘枫瑾的控制下,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急召虎啸将军陆煜泽回洛城复命。 如今莽军大敌当前,却要支援军回洛城复命,显然不是为了商议军事,宰相大人的目的就如司马昭之心。 陆煜泽两难之下,愤然撕去圣旨,在虎啸营将士和溔城百姓的拥护下便在溔城自立为帝,是为溔帝。陆煜泽称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出征玉灵关。 孟菲菲听到消息已是两日后,她对陆煜尘虽无意,却也不免为他担忧和惋惜:“世事无常,不知陆煜尘此番落入瓦斯之手,是否还能安然脱身。如今大新朝已然是风雨飘摇,不知今后又会如何!” 陆煜泽领着虎啸军到达玉灵关后,死守不攻。莽军此刻已离莽地渐远,远征必得速战,否则定然缺粮,况且玉灵关外一带并不富裕,就算就地抢劫,也杯水车薪。陆煜泽不愧为前虎啸大将军,与那莽帝瓦斯有得一拼。 两军僵持五日后,莽帝派使者求和。莽帝本要求用陆煜尘换得一城半池,然陆煜泽不曾答应,倒也并非陆煜泽不顾念手足之情,如若玉灵关内城池交与莽帝,莽帝狼子野心,定然不会罢休。如今洛城皇位上的乃是一小奶娃,宰相刘衡一介文臣,太后刘枫瑾一介妇孺,若是玉灵关不守,大新危矣。 陆煜泽,奥不,溔帝弃弟取城之举虽有私心,却也是无奈之举。 如今她孟菲菲的处境倒是有些尴尬了。陆煜泽在军中威望很高,手下将士皆对他忠心耿耿,一旦称帝,必是一呼百应。远的不说,洝城定然是他囊中之物,洝城守将秦青云本是他的心腹,如若陆煜泽来攻,秦青云必开城投降。 只是,如今怀王已然称帝,身为怀王侧妃,洛城怀王府倒是没什么让她担心的。但是孟府,她却不得不担心。孟子杰显然也十分忧虑,之前几天还缠着她问东问西,自从听说怀王自立为帝后便坐立不安。但孟菲菲深知此时回洛城定是羊入虎口,救不了孟家不说,定会给陆煜泽添乱。她还得看着她的这个缺根筋的三弟,怕他一眨眼便擅自回了洛城,着实头疼! ☆、第十八章 再见已惘然 莽帝最终未与陆煜泽达成共识,却带着陆煜尘回了莽原。 陆煜泽花了仅仅十天便从玉灵关出发打至洝城,几乎不费兵卒,因大部分守城将领皆开城投降,洝城将领秦青云更是亲临城门相迎。 孟菲菲再见到陆煜泽,虽仅仅只过去了一月有余,却恍如隔世。她不知如今是要仍旧叫他一声“陆煜泽”,还是该叫一声“皇上”。便只默默地站着。 陆煜泽虽已称帝,但却依然不曾有随身带着侍卫的习惯。只见他一身铠甲未曾换下,连日带兵打仗,隽美的脸上却并无疲态,此刻他眉间紧锁,剑眉微竖,正朝着孟菲菲走来。 “如今我已不是怀王,你亦不是怀王侧妃,你我命运不必再由他人做主。你可愿与我比肩而行,做我溔国皇后?”这便是陆煜泽再见到孟菲菲时说的那句话。 可孟菲菲却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陆煜泽,如今你身为溔帝,涓河之南已然大半尘服于你,然而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内忧外患均等着你去解决。届时你便会有很多身不由己之处。我却只是希望能与我的家人幸福地待在一处,安稳地生活下去。你我道不同……” 陆煜泽还未听完却一把把孟菲菲拥入怀中道:“是我不考虑不周了,如今孟家被困。你且放心,我定然会救他们于困境。” 看来他是以为自己在担心孟家才不答应他。虽确有此事,但这并非主要原因。 这些日子以来孟菲菲能感觉自己对陆煜泽的感情已然悄悄发生了变化,他出征为他担忧,他抗洪为他着急,他不在期盼着他来,他在便总是在人群中寻找他的目光。孟菲菲原以为自己已是再生为人,这辈子便为自己好好地自由自在地活一次,不再为情所苦,为情所困。 没曾想,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感情也会自己悄无声息地生长。然则孟菲菲却不喜勾心斗角,她并不想去伤害别人,也不想整日担心别人会伤害自己。她想简单地活着。但作为一个皇后,能吗?新帝为了集中力量,巩固政权,会只有皇后一个妻子吗?届时后宫嫔妃各种互掐她能应付吗?显然,答案都是不不不…… 此刻陆煜泽却浑然不知孟菲菲心中所想所求。孟菲菲见他望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深邃,不免觉得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陆煜泽仅仅只在洝城停留两日,后因桂地发生民乱匆匆离去。 孟菲菲深知,如今陆煜泽身为溔帝,身不由已,她与他日后恐怕也是聚少离多。 不知不觉,秋分过,寒露起,虽是如此,白日里天气依然晴好。“八月暖,九月温,十月还有小阳春”,俗语真是句句智慧。 然则孟菲菲却无心赏玩,每每想到那疼爱她的孟母孟父如今生死未卜,她便觉得坐立不安。她知道,宰相刘衡若是有点脑子,定然会留孟家性命,用以牵制陆煜泽。但这总归只是她的猜想。 如今陆煜泽在涓河之南,宰相刘衡挟天子在涓河之北,几乎已是二分大新。若是刘衡以孟家威胁陆煜泽,陆煜泽想一统大新定要费一番周折。 原本身边还有小鱼这个话唠子给她解解闷,近日里这丫头一眨眼便不见人影,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如今小鱼真是越来越不把她当回事,大概是也知道她家小姐与别家小姐不同,是以胆子越发大了。 直到某天秦青云脸红耳赤来向她求娶小鱼,孟菲菲方才恍然大悟。是了,秦青云五官端正,为人正直,年轻有为且并无妻妾,是难得的良人。只是近日里事情发生得太多,孟菲菲不曾留心,原来他与小鱼已然瞧对了眼。这倒是好事一桩。 孟菲菲本想给小鱼办一个风光的婚礼,毕竟小鱼跟着她多年,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然则如今兵荒马乱,孟家生死未卜,她与孟子杰又寄人篱下,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鱼听到小姐此番言语,已是泣不成声道:“小姐,小鱼深知小姐如今的处境,小鱼原想等小姐安定下来再同你讲,谁曾想青云他……小鱼不需盛大的婚礼,不管小鱼嫁人与否,小鱼一生都跟着小姐。” “小鱼,出嫁从夫,况且你年龄已不小,秦青云我看着不错,把你交与他我便放心了。只是你的嫁妆我却未及准备。如今孟家生死未卜,我亦寄人篱下,我便把这当年母亲给我的这只嵌玛瑙金镯赠与你,等将来……若是……” 孟菲菲话未说完,只见小鱼便泪流面面,哽咽道:“小姐,这镯子是您当年出嫁九……时夫人给您的,这般贵重,小鱼不能拿,小鱼能得小姐如此厚待,已是感激涕零。” 这镯子确实陪伴她多年,当年她在九王府醒来,它便在她手腕上,后经小鱼之口方知这镯子乃是孟母当年她出嫁九王府前给她的。如今想来,此经多年,兜兜转转,亦无法逃脱皇室枷锁,不免感叹命运多舛。 小鱼与秦青云进行了简单的婚礼,小鱼虽已是大龄少女,但以往少有累活脏活,是以看上去并不如普通人家的女孩一般粗枝大叶,一番打扮之后更是清秀可人,怨不得秦青云对她心生爱慕。孟菲菲也是真心为这小两口高兴。 一眨眼又年关将近,小鱼如今肚子里已怀有二个月的身孕,整日里总是吐啊吐的,热得秦青云心疼不已。孟菲菲也不太会照顾人,便只天天儿地问她:“今儿可好些了?”后来连她自己也问烦了。 陆煜泽却至今未归,近日已好久未曾有他的消息,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没曾想陆煜泽没有消息,孟家却有了消息。 原孟家府里的管家付叔的儿子付添满在当日孟府被围时正外出采买,回孟府的路上听闻孟府被官兵围困,便连夜出逃,兜兜转转被秦青云派去打探的手下碰到,遂带到了洝城秦府。 孟菲菲见到付添满时,付添满红了眼眶道:“小姐,孟府如今被重兵围困,任何人不得出入,您千万要救他们呀!” 孟菲菲听到孟家暂时没有危险,便松了口气。 只是陆煜泽近日分身乏术,显然已无暇顾及,她定要想点法子,将孟家救出来才行。 ☆、第十九章 孤身行洛城 要救孟家首先她得先混进洛城才行。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活得甚是洒脱。 如今她才发现,不管你只身去了何处,待久了,总是会有各种牵绊。就如孟府于她,就算她已不是原来的孟菲菲,但她早已把孟父孟母当成亲生父母。之前她总是在任性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如今想来,孟父孟母真是为她操心良多。 如今她就算自己身死洛城,也必得去营救孟家。但秦青云受陆煜泽所托,定然不会让她只身出行。 她得逃出去。 下定了决心她便趁着这两日小鱼和秦青云自顾不暇,偷偷地准备好了乔装出行的细软。未免陆煜泽寻秦青云的麻烦,她留了一封信给陆煜泽。 寻着一个并无月色的日子,孟菲菲把自己乔装成了巡逻的兵士逃出了秦府。晚上洝城城门紧闭她是出不去的。但到了第二日,若是秦青云发现她不在,恐又被拦回。她只能趁着刚开城门就赶紧乔装出逃,否则定然行不通。 好在事先她已仿造好了出城令,守城士兵不仔细瞧,应该不会发现破绽。她便乔装成老大娘出城即可。只是这时的化妆品不给力,乔装得并不十分自然,若是放在前世,这老大娘的装扮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虽然孟菲菲计划得万无一失,却差一点就没走成。她前脚刚出城门,后脚就听得快马来报:“关城门,暂停出城!严查!” 孟菲菲心想,若是此次不成功,下次再难找到机会。看到前面一个小伙子,眼疾手快便上前拉住他道:“小伙子,且救我一救,待我出得城门,必有重谢!” 只见那孩子一阵犹豫。孟菲菲压低嗓音说道:“我只是想去洛城救人,并非坏人。一会儿官兵相问,你便依着我说你是我的儿子即可!” 那孩子犹豫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待士兵查好放行,孟菲菲直惊出了一身冷汗。拉着那少年走远了才道:“多谢相救,这些银两便是谢礼!” 结果那孩子却道:“你要去洛城?” 孟菲菲缓缓点了点头。那孩子便开心道:“大娘,我也要去洛城,此番我孤身一人去寻亲心中原是有些忐忑,不如你我便同行可好?” 孟菲菲一听想了一想,与他同行倒也不是坏事,一路上与他装成母子也不容易被发现,便点头道:“也好!敢问公子大名?” “我姓刘名昀,乃是……”说到一半想了一想又说:“乃是去寻身在洛城的大伯父而去!” 孟菲菲颔首道:“行!那你便与我同行吧!” 洝城去洛城先要摆渡过涓河,但摆渡去的话到了涓河对岸的码头,若是有兵士把守,比较危险。若是绕过涓河,路程又较远。孟菲菲有些为难。却听到刘昀问道:“我们是走水路还是陆路?若是走水路得付摆渡钱,涓河的摆渡钱可不便宜。若是走陆路我们得雇辆马车,若是一个人雇辆马车恐也需花许多银两,但我们两人合雇便可省下不少钱!大娘,你看呢?” 孟菲菲一听,看来这小子还挺会打算。听他口吻,似是走陆路比较划算,正合她意,便道:“那就走陆路!” 一路上,刘昀那小子甚是话唠,一天到晚唧唧歪歪。一开始孟菲菲还应付他几句,到后来只觉得头昏脑胀。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马车驾得快了,晕马车。毕竟她孟菲菲是只要马车驾得快些就晕马车晕得很厉害的那种人。是以她自顾不暇,也懒得搭理那家伙。况且那人一口一个“大娘”,听得她哭笑不得,虽然吧,按她这心理年龄,叫声大娘也当得。 乘了一天马车,孟菲菲只觉得腿脚发软,想吐又吐不出,难受得很。刘昀倒也算懂事,看她实在撑不住,便寻了个客栈,打算住一晚再走。 孟菲菲来到客栈,收拾了一番,连晚饭都不想去吃了便想睡觉。却听得外面在敲门:“大娘,你这晚饭也不吃,这可不行!我给您端上来了!您吃点!” 这刘昀除却话唠了些,人倒确实不错!孟菲菲想着便给他开了门。谁想到一开门,那家伙便目瞪口呆道:“大……娘………你……你是哪个?这屋子里的大娘去了何处?” 孟菲菲猛然想起,方才她因要睡觉,已然把妆给卸了。便连忙捂着刘昀的嘴把他带进了屋里,说道:“是我,你大娘!” 刘昀盯着她瞧了半天,仍旧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大娘?” 孟菲菲哭笑不得:“不是我还是谁?” “怎的你前后判若两人?”刘昀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化妆你懂不?化妆化的!”孟菲菲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蛋说道。 刘昀显然还是将信将疑,自言自语地说着:“只见别人把自个儿越画越年轻的,怎的还有人把自个儿越画越老的,当真活见鬼。要不你再当着我面画一遍瞧瞧?” 孟菲菲气结,便把他往门边赶边说道:“去去去,我累都累晕了。” 刘昀显然还是很好奇,不情不愿地便被推出了房门,嘴里直嘀咕着:“当真小气!” 孟菲菲直翻白眼。 翌日,当孟菲菲又化成大娘出现在刘昀面前。只见刘昀委屈巴拉地抱怨道:“你画脸时怎的不喊我一声?” 孟菲菲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压低声音说道:“那叫化妆,不是画脸!” 刘昀听完立马又一脸疑惑:“此番我倒是不知道该唤你作大娘还是小妹了,敢问姑娘芳龄?” 孟菲菲没好气地道:“依旧唤大娘,若是你愿意,把‘大’字去掉亦可!” 刘昀果然缺根筋,还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下方才醒悟过来,羞愤地说道:“你,你,你竟戏耍于我!” 孟菲菲心想,若不是想拉他作掩护,真想把他丢下马车。此人当真是聒噪,不是在说话,就是正在思考怎么说话。 比如他这时又在同她说话了:“大娘,你此番去洛城所救何人?为何只你一人前去营救?你此番孤身前往,你父母可知晓?你因何要打扮成大娘?……噫,你怎的不说话?” 孟菲菲直想把他打晕了事。 ☆、第二十章 洛城重相见 进洛城需进城令。进城前孟菲菲已然前去了解了一番,洛城城门勘查甚严,没有进城令根本无法进城。 进不得城,她便救不了孟家,虽然她知道就算进了城也未必救得了。刘昀那小子到是不知哪里弄来了进城令。她本来想先向刘昀讨来瞧一瞧洛城的进城令是如何模样,结果刘昀那小子死活不肯,真是气人。 思来想去,孟菲菲觉得还是得从刘昀下手,这小子贪财,她得对症下药。她便对刘昀说道:“此番你若想法子使我进得城去,我便将我身上这白玉莲花镯赠于你,你瞧这镯子,可是价值不菲。”想来这镯子当年还是如今身为大新皇太后的刘枫瑾相赠,如今冒然相赠于刘昀似是不妥,只是她身上如今已无另外特别值钱的东西,只好出此下策。 刘昀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帮孟菲菲一把,当然主要原因可能是因为看中了那个镯子。 “好!我且试试带你进城。若是不行,若是不行……”刘昀边说边盯着镯子道。这小子果然是见钱眼开。 “你只管助我,如若当真不行,我便也把它赠与你,可行?”孟菲菲也是服了这个家伙了。 刘昀听罢,连声说道:“可行可行!” 翌日一早,洛城门口,只见一年轻小伙搀扶着一位大娘缓缓走将而来。那便是刘昀与孟菲菲。 守城士兵照例询问:“进城令何在?” 刘昀笑嘻嘻拿出自己的进城令道:“差爷,这便是这便是!”只见他一手将进城令放入守城士兵手中,一手塞了一些银子到他手里道:“这是我娘,她年岁大了,脑子不太好使,把自己的给丢了。如今补办起来费时,可能通融通融?” 只见那士兵目光闪烁一下便道:“得得!”便朝孟菲菲两人挥挥手。刘昀这小子虽是话唠了些,做起事儿来到也挺机灵。孟菲菲心中窃喜。 如今进了城,她又乔装打扮成了老大娘,只要她不做什么惹人瞩目的大事儿,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是该与刘昀分道扬镳了。 待寻得一处安全之地,孟菲菲便同刘昀说道:“如今你我已到洛城,往后大约也不复相见,这便告辞了!” 没想刘昀却道:“大娘,瞧我唤了你一路的大娘,你亦扮作我亲娘一阵,好歹母子一场,你可愿告知我芳名?” 这家伙简直是个活宝。行,未免你唧唧歪歪纠缠不休,告诉你真名怕是不行,只好临时取一个了。孟菲菲脑筋一转说道:“小女子贾云!告辞!”说完便转身离去。 “哎,你叫贾云,我叫刘昀,你我缘分不浅。贾云的云是哪个云?可与我刘昀的昀是同一个?”这家伙真如牛皮糖一般。孟菲菲哭笑不得。 等好不容易与那小子分开,孟菲菲只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孟菲菲打算先找个地方落脚,再设法相救。于是她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翌日,孟菲菲到离孟家不远处的墙角边往那处一瞧,果然有重兵围守,看来要混进去不容易。她刚想回客栈再研究一番。却瞧见刘枫弈匆匆赶来同那几个守门的士兵说了些什么,又匆匆离去。想来宰相府只他一人是武将,看来负责围府的是他刘枫弈无疑了。 刘枫弈这孩子虽年纪不大,却从军多年,一向与陆煜泽关系较好,此次他宰相府挟天子与陆煜泽相抗,他定然也十分纠结。说不准孟府如今只是遭围困而非满门入狱,也是蒙他照拂。只是宰相府毕竟是他家,如若直接让他相助,他定然不愿。孟菲菲边想边走,差点撞到一个挑菜大叔,惹得大叔一顿嘀咕。 转辗反侧想了一晚,孟菲菲还是决定冒险从刘枫弈处下手。依着孟菲菲对他的了解,这孩子本性不坏,她好好拿捏,就算救不得孟家,该也能全身而退。 翌日一早,孟菲菲便等在宰相府不远处,不久,果然见到刘枫弈匆匆出门,孟菲菲远远地跟了他一段,却见他越走越偏僻,走到一处林子却不见了踪影,正当孟菲菲着急寻他,却忽然被拎住了后衣领。只听见刘枫弈沉声道:“你是何人?跟着我做甚?” 孟菲菲此刻把自己化成了老大娘,是以刘枫弈并未认出她来。 “刘枫弈,是我!孟菲菲!”孟菲菲揉了揉眼睛说道。 刘枫弈这才将她放了下来,半信半疑道:“嫂……孟菲菲,你此番竟敢只身回洛城,还胆大包天跟我一路,不怕我把你一道抓去关起来?” 孟菲菲走了两步,寻了一块石头坐下说道:“枫弈,如今你三哥已占领涓河之南,他自小从军,带兵数年,手握重兵,手下猛将如云。然你那宰相老爹本是文臣,你当真以为你们能同你三哥二分大新?或者你那宰相老爹还想一统大新江山?你此番守着我孟家又能如何?我一介侧妃,况且当初我嫁于你三哥亦是身不由己,我与他并未圆房,我俩乃是有名无实。你当真以为他会受你胁迫?” 刘枫弈讶然,瞅了孟菲菲半晌才坐在她身侧道:“你与三哥他……并无夫妻之实?可那孟将军乃是三……陆煜泽恩师,颇得他敬重。此番他陷入困境,他会弃他不顾?” 孟菲菲轻笑道:“你与陆煜泽相识多年,他待你如亲弟,如今你不是依然站在你父亲这边?当日莽帝想用皇上换下城池,陆煜泽可真的应下?江山与恩师,孰轻孰重,刘枫弈你懂得,他陆煜泽岂能不懂?” 听着孟菲菲一番说辞,刘枫弈目光闪烁。犹豫着说道:“但孟家如今已是我们唯一的筹码,若是……” 话刚说一半,刘枫弈忽地将耳朵紧贴地面听了一会儿,又一下子站起用刀贴住孟菲菲脖子道:“好一个调虎离山,好你个孟菲菲!” 孟菲菲被他这番举动吓了一跳,脑子里有些发懵。 只见刘枫弈往自己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将她反绑起来便带着她赶往孟府,还未走到孟府,却见一士兵磕磕绊绊跑来对刘枫弈说道:“公子不好了,那叛贼攻入孟府,将那孟家救出来了!” 刘枫弈更加恼火,恶狠狠看了一眼孟菲菲,道:“好!你们夫妻俩真是一个狼子野心,一个狡诈多端!” 刘枫弈显然已被激怒,带着孟菲菲一路行至孟府门口,只见陆煜泽满脸憔悴,眉头紧锁,正黑着脸看着手下将士对刘枫弈的手下问话。忽地见到刘枫弈便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退下。 “刘枫弈,你将你三嫂藏去了何处?”陆煜泽怒目沉声道。 刘枫弈哈哈一笑:“你瞧仔细了,我手中之人是谁?陆煜泽,你夫妻二人好生狡诈,这招调虎离山用得极好!” 陆煜泽这才发现刘枫弈手中的老大娘乃是孟菲菲所扮,瞬间紧张了起来。 “刘枫弈,你且把刀放下!不得伤害她!否则待我拿下洛城,定要你宰相府为她偿命!如今我五十万大军已破涓河,攻入洛城,你那区区御林军能奈我何?”陆煜泽威胁道。 孟菲菲此番倒是懊恼之极,早知如此,她便不同这小子唧唧歪歪这许久。如今倒变成她自己捣乱了,她孟菲菲可以死,但绝不能拖累他人。若是刘枫弈此刻提出些过分的要求,陆煜泽应了,她孟菲菲欠陆煜泽的便更还不清了。便说道:“陆煜泽,你我原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你不必顾及我!往后我孟家还望你能多多照拂!”说完便将脖子索性使劲往刀口抹去! 刘枫弈见孟菲菲想一死了之,当下慌了心神,手中的刀刹那间被一颗石子击落。孟菲菲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便一下挣脱了刘枫弈的钳制,陆煜泽眼疾手快将她拉入怀中,颤抖着用指腹抹了抹了她的脖子道:“正流着血,可疼不?” 孟菲菲摇了摇头:“不疼,只是划破点皮!” ☆、第二十一章 嫁作他人妇 刘枫弈见转眼之间已失去手中钳制之人,便苦笑道:“三哥,我自小与宰相府格格不入,我父便将我扔入军营,是你教我训我,待我如弟。如今我身为刘衡之子不得不与你作对,实属无奈,但我亦无怨无悔。只求你能否看在你我交情上,饶我父刘衡一命。父债子偿,我这便将命替他还了。” 说完举起手中短刀欲要自尽,孟菲菲惊呼一声:“枫弈,不要!” 陆煜泽眼疾手快抽出孟菲菲头上发簪扔将过去,刺中刘枫弈握刀之手,刘枫弈吃痛,短刀掉落在地,只见他凄然一笑。 陆煜泽用眼神示意手下将他带走。两名士兵便一左一右将他拖了下去。 翌日,陆煜泽亲率北渡而来的五十万大军直入洛城玄武门,攻入皇城。 宰相刘衡,自投于井。太后刘枫瑾携子藏入太庙,被陆煜泽手下大将韩霖擒获。 自此,陆煜泽一统大新,改国号溔,年号泽武,定都洛城。 是年,陆煜泽三十岁,子曰“三十而立”,陆煜泽倒真是一岁不差。 泽武元年三月初六,陆煜泽头顶冕旒,身披黄袍,腰系扣带,登上沁阳门,独坐龙椅,举行登基大典。 这一年来,他东征西讨,连日奔波,少有休息,但脸上并无倦容,周身一股帝王之气。只待三呼万岁,他便是溔朝开朝皇帝泽武大帝。 陆煜泽内心澎湃激荡,但他俯瞰脚下,南望江山,只觉自己如今还未曾有子嗣,乃是唯一的遗憾。遂登基大典一结束,他便换上便服欲前往芳菲殿,此殿原是前朝长乐殿,因着孟菲菲原在怀王府的“芳菲苑”改名“芳菲殿”。 如今住在殿中的便是孟菲菲。 此刻孟菲菲却正在同秦青云、小鱼三人一道闲话家常,小鱼如今已怀孕5月有余,行走不十分方便,每每去往何处,秦青云都要护送一番。是以孟菲菲常拿此事调戏,惹得小鱼总是露出一副娇羞模样,秦青云也憨憨地直抓头皮。 此时他们却正在聊小鱼肚子里的孩子名字。 “小姐,小鱼识字不多,青云也是一介武将,不如就由您给我儿取名?”小鱼笑嘻嘻地说道。 孟菲菲原想答应,又觉得不妥,说道:“我亦不会取名,况且小娃娃取名是要依着生辰八字来取的,随便乱取若是坏了气运可不大好。” 小鱼却呵呵笑道:“小姐,小鱼觉着你取的定是好名儿,取名这事儿小鱼就托付于你了,待这孩子出生,你便带着名儿过来见上一见可好?” 孟菲菲见推辞不得,便笑道:“行!就依你!” 刚聊得起劲,只听外面一声“皇上驾到!”三人皆是一惊,纷纷整理了一番妆容便出门接驾。 未及施礼,陆煜泽却道:“不必行礼!” 秦青云看着憨厚,实则也是一个小乖人,见到皇上匆匆而来,忙给小鱼使了个眼色,小鱼也是个机灵的丫头,便笑盈盈说道:“皇上,小……娘娘,小鱼与青云这便告退了。” 孟菲菲本想跟她说,你这大着肚子来一趟不容易,且用了午膳再回去罢!却听见陆煜泽道:“退下吧!” 一声令下,不仅秦青云和小鱼退下了,连殿里的其他嬷嬷宫女也一并退了下去。 陆煜泽看了一眼孟菲菲道:“三月廿三乃是一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届时进行封后大典,你瞧着可好?” 当初她为了逃出皇宫假意嫁于陆煜泽,他却还不乐意。 如今一番兜转,她却又要回到这皇宫里来,做陆煜泽的皇后,想来真是可感可叹。便轻叹一声道:“当初,我为了出宫,欲假意嫁你作妃,你可是死活不同意。如今却要我来作你的皇后。此番你可当真想好了?” 陆煜泽尴尬一笑道:“你怎的如此记仇?当初,当初我不是同你还不是太熟么!况且那时你同九弟、十一弟三人之间扑朔迷离,我本想着不能同你离得太近,以免引火烧身,便……但那次莽原大战,你从洛城千里迢迢奔赴莽荒山下,赶也赶不走。我原以为我必死无疑,你却守了我整整两日两夜,我便想,不管你曾是九王妃,还是孟御侍,我陆煜泽此生都娶定你了!” 听完陆煜泽这一番话,孟菲菲亦想起当初十一对她也是有恩,如今却……改日她得空定要去瞧他一瞧。 这么想着她便随手掰了一块橘子塞入嘴里,默了一默才缓缓说道:“好!但我原就同你讲过,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每个男子只能娶一位妻子。若我为后,你这皇宫宫殿无数,怕是都要浪费了。” 孟菲菲原想,这番话放在如今这个时代,恐是不被接受,如若被皇帝以外的人听见,便要说她恃宠而骄了。但她心里却暗暗打了这一个赌,若是赌赢了,余生她且再信一次山盟海誓。若是赌输了,大不了她下半生便一个人过罢了。 前世她早已知晓,人这一生,最终还是要孤军作战。不管是爱情、友情、亲情,若是最后变成互相算计、尔虞我诈,倒不如生死离别了。 正这么想着,她便听到陆煜泽柔声说道:“余生我便只娶你一人,你是吾妻,亦是吾后。”说着便侧过头来吻了一口孟菲菲。 孟菲菲刹时感觉心漏跳了一拍。 回想起来,那是她尝过的最甜的吻,以致往后多年,她回忆起来嘴里都能沁出一丝丝甜味来。 那晚,孟菲菲成了陆煜泽的女人。 一番云雨过后,陆煜泽看着锦衾上的落红,讶然道:“传言当年你与九弟不曾圆房,竟是真的?” 孟菲菲迷茫不已,想了一瞬道:“当年那痴情于陆煜尘的女子孟菲菲跳进湫水河后,我便借着她的身子醒了过来,是以我并不知晓,她俩之间究竟有无……” 陆煜泽还未听她说完,便一脸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久久不曾言语。 是年三月廿三,溔国举行了盛大的封后仪式。 然,不多久,溔国上下便有百姓传言,当朝皇后原是前朝大将孟嘉译之长女孟菲菲,乃是被莽人掳走的前朝先帝陆煜尘的弃妃…… ☆、第二十二章 一任群芳妒 孟菲菲待在宫中原是听不到这些流言蜚语的。 那日她是想去瞧一眼十一。十一自桂地被陆煜泽带回洛城后便被圈禁在了安王府。虽然十一与陆煜泽情同手足,亦无法接受陆煜泽如今取而代之的做法,毕竟十一同陆煜尘一母同胞。是以当初他在桂地挑起民乱,企图引陆煜泽前去,借□□之名将陆煜泽困于桂地。 然则事不如愿,十一却反被陆煜泽劝降。 如今他便被陆煜泽下诏就地圈禁于洛城安王府。孟菲菲原是觉得如今他虽然被圈禁,妻儿却依旧在身边,她见了他反倒尴尬,便打算只悄悄地去瞧他一眼。 那日她便带着如今伺候她的大丫鬟长玲乔装打扮了一番出了皇城。 然则走到半路却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便让长玲找个地儿休息一番再走。 最近她常常觉得身体似感冒又不是感冒,还有些嗜睡。今儿走了一半更觉得还有些小腹疼。 长玲听见自家主子身体不适,也有些忧虑,可附近也没有什么好去处,便赶紧寻了一个茶肆,打算让她家主子小坐一会儿。 刚坐下便听到邻座一个大娘对一个中年妇人说道:“采青儿啊,最近大娘总瞧你唉声叹气的,家中可是有事?” 只见那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娘,这两日我真是要被我那妹夫气煞了。” 那大娘便柔声道:“你那妹夫怎的啦前几天我还瞧见你妹子到对面药铺抓药,难不成?” 妇人拉住大娘的手,压低声音说道:“我那妹子的夫家呀,原是前朝宰相夫人长姐的二子窦文彬,因着宰相的关系,原在吏部有个好差事。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人不被牵连已算是万幸,那好差事还能轮着他?他自丢了差事后呀,就成天酗酒,喝醉酒就打我那苦命的妹子。我那妹子天天忍气吞声,前几天趁着抓药便到了我家。我瞧着她身上的伤呀!心里真是……” 只见那妇人越讲越伤心,讲到后来便哽咽着用手背擦了擦鼻子。那大娘听完也叹了口气道:“可怜见的!我那天瞧你那妹子确是满面愁容,原是受了这般委屈,倒不如你帮着你那妹子与那窦文彬和离了事。” 妇人又道:“那哪成!若是给夫家休弃,我那妹子这辈子可算是毁了,以后哪还能寻着什么好人家?” “那可别说!我听说呀,如今宫里的那位当年还是前朝弃妃呢!当年前朝皇帝还是靖王时,她便为着那靖王跳过湫水河。人家如今可不又嫁给了当今皇上,做了那后宫第一人儿?”那老大娘压低声音说道。 孟菲菲身边的长玲听完这番话,忐忑不安地瞧了一眼自家主子,却见自家主子岿然不动,嘴边似还带着一抹笑容,看得她更是一阵哆嗦。 只见那妇人听完大娘的话,依旧愁容满面,却又将信将疑地问道:“此事可当真?” 这时却听到里屋有人喊道:“娘,你怎的与人闲话起来?里头可忙着,赶紧儿的。” 老大娘一边“唉”了一声,一边还不忘回头对那妇人讲道:“我亦是听人讲的,却不知是不是当真。” 那妇人听完皱了皱眉,搓了搓手,便转身往人群中走去。 孟菲菲依然坐在原处。只见她拖着腮,靠了半晌,轻轻叹了一声念道:“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长玲毕竟是新手,不如小鱼机灵,此时她显然并未听懂她家主子念的是什么意思,亦不知她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便轻唤了一声:“夫人,您身子可还好?若是您身子仍是不适,奴婢便去唤一乘轿子来,咱今儿便回去了可好?” 孟菲菲端起茶杯吹了吹面儿上的茶叶,小嘬了一口道:“休息了一阵,好些了。此处离安王府已不远。我便去瞧上一眼再回。” 孟菲菲说完便扶了一把长玲的手儿站起身来。 长玲战战兢兢地扶着孟菲菲便往安王府走去。 没走几步,孟菲菲却只觉得头昏脑涨的。只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中途回去实是不大甘心,便撑着走到了安王府门口。 安王府门口有兵士把守,轻易进不得。她走近了,方才拿出令牌,那士兵将将想要行礼,便被孟菲菲拦了下来道:“别吱声!我便偷偷瞧上一眼。” 孟菲菲隔着门往里望去,却只望见外院的影壁。便问那守门的兵士道:“王爷此时该是在何处?” 士兵道:“每日这时辰,王爷该是在陪小王爷练字。奴才便陪着您打开二门,往里瞧一瞧,兴许能瞧见。” “好!”孟菲菲微笑道。 隔着二门,孟菲菲往里瞧了瞧,果然瞧见十一正握着一小奶娃的手在练字。孟菲菲不由得欣慰地叹了口气道:“如此也好!” 这时,她却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眼花,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待她睁开眼睛,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听得长玲的声音:“夫人,您可醒了。可吓坏了奴婢。” 孟菲菲抬头一看,瞧见屋里除了长玲,还有一位少夫人。 那少夫人见她醒来便也微笑道:“您可醒了!我这便同王爷去说一声,免得他担心。我与王爷此番不得自由出入,王府亦无大夫。但您身子重要,您放心,那守门的兵士已禀报去了。不久便会有大夫来的。” 孟菲菲只觉浑浑噩噩,想了半晌才想起,此处大约是安王府。 那少夫人,哦,那女子是刘枫嫣吧。 当时大军攻入洛城,她宰相府满门入狱,陆煜泽却唯独因着十一放了她一马,她便与十一一道圈禁了起来。 此刻只见刘枫嫣恭敬地退了出去。 果然过了不多久。便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孟菲菲想着大约是大夫来了。 孟菲菲却没曾想到,来的人却是陆煜泽。 只见他黑着脸跨进房门,后面跟着的御医便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替孟菲菲搭脉。 谁知那御医搭了半晌脉却露出一脸笑容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此脉乃是喜脉!” 陆煜泽仿佛有一瞬间的愣神,转而欣喜道:“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那御医点头道。 孟菲菲一想,自己近日确然经常嗜睡,她原是听说怀孕的人容易嗜睡,却也未曾多想。原是她怀孕了。 ☆、第二十三章 一朝喜得子 陆煜泽一听便快步走上前来,拉住孟菲菲的手说道:“身子不适还非得出宫!此番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说完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直往门外走去!孟菲菲只听得身后传来“恭送陛下!”的声音,便被陆煜泽抱着渐行渐远。 孟菲菲以为他是要将她抱进马车,却不想他就这样一路抱着她行过嬉水街,走过断线桥,踏过青石路。 虽两人穿着微服,却也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一直走到朱雀门,只见长玲和御前太监魏公公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然陆煜泽却气定神闲直接将她抱进芳菲殿正房。孟菲菲不得不感叹,此人体质是当真好呀! 陆煜泽将孟菲菲放到芳菲殿正房的床上,又扯过丝衾替她盖上。这时长玲才拎着孟菲菲的锦鞋进了屋,只见皇上坐在床头,便放下锦鞋悄然退了出去。 “可不许再乱跑了!”陆煜泽边说边摸了摸孟菲菲的头。 孟菲菲扯上丝衾想索性小睡一会儿,将睡未睡,便听得长玲端着瓷碗进屋道:“皇上,娘娘,这是太医院刚送来的安胎药。” 只见陆煜泽接过碗,用勺子搅拌了一阵,勺起一点自己尝了一尝,却道:“苦了!让孙太医滚进来!” 长玲道:“是!”便出了门。 随后那孙太医便战战兢兢进了屋,跪下道:“皇上!” 陆煜泽抬了抬眼皮道:“此药甚苦,可有解苦的法子?” “回皇上,蜜饯儿或是蜂蜜解苦。只是太医院并无,御膳房大约有!”孙太医不卑不亢地说道。 陆煜泽“嗯”了一声又道:“皇后此番要喝几日安胎药?” 孙太医思忖了一下道:“大约先喝上三五日,再瞧情况!”又看向孟菲菲道:“娘娘近几日可有见红?” 孟菲菲一想还真是,便道:“是有一点儿!”她原以为是将要来月事,没想那是怀孕了见红。 孙太医点了点头道:“那便是了。大约是近几日娘娘没留心,有一些先兆流产。但是皇上娘娘请放心,这是正常症状,吃了安胎药,躺上几日便好!” 陆煜泽乍一听到先兆流产,已然皱起了眉头。待孙太医讲完,脸色才稍稍好转,说道:“命太医院众太医近日专心伺候皇后娘娘,如若有事,拿你们是问!退下吧!” 孙太医吓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是,微臣告退!” 孟菲菲哭笑不得地说道:“陆煜泽,先兆流产是正常症状,只因孕前期胎儿不稳。瞧你吓得那孙太医满头是汗!” 陆煜泽听后尴尬一笑道:“还是稳妥些好!”又喊了一声“长玲”,长玲便进得屋来。陆煜泽道:“吩咐御膳房,寻点蜜饯儿来!” 长玲“是”了一声便出门了。 御膳房听得是皇后屋里的大丫鬟长玲要这蜜饯儿,可不敢怠慢。 如今掌管御膳房的是李司膳,李司膳一听亲自端了蜜饯交到长玲手里道:“玲儿姑娘,这是御膳房新做的荔枝蜜饯,你瞧着可能行?” 长玲尝了一尝道:“成!装起盘来罢!我这便端走了!” 李司膳笑容满面地应道:“是!” 待长玲回到芳菲殿,却见皇上已在喂她家娘娘喝药了。只见皇上喂一口问一句:“可苦?”孟菲菲喝一口回一句:“不苦!” 长玲只觉得活成像她家娘娘这般才真该叫幸福!想着她便把那荔枝蜜饯呈到皇上手边。 那时长玲只知道她家娘娘活得令人羡慕,却不知甜与苦总是水乳交融,甜的时候有多甜,苦的时候便有多苦。 整整一个月,孟菲菲整日都没什么胃口,什么都不想吃。可她怀着孕啊,不吃哪成!可急坏了陆煜泽。 思来想去便唤了孟母进宫里来照料孟菲菲。他寻思着母亲总归最懂女儿,由她陪着兴许能有用。 孟母听得宫里来的人说孟菲菲什么都不想吃,也很焦虑。想了一会儿拍了拍脑门,亲自下厨做了一道菜,拿食盒装了这才跟着进了宫。 孟母匆匆进得宫来,却见孟菲菲正睡着。长玲轻声说道:“夫人,娘娘今儿还未曾进过食!可怎么是好?” 孟母亦轻叹了一声道:“我这便唤她起来!膳房可备有清粥?” 长玲见这位国公夫人似是有法子让她家娘娘吃东西,欣然道:“有!我这便令人端上来!” 孟母摸了摸孟菲菲的脸轻唤了一声“娘娘!” 孟菲菲睁眼一看是孟母,揉了揉眼睛道:“母亲!你怎的进宫了?” “回娘娘……”孟母刚要作答,只听孟菲菲道:“母亲,你便依旧唤我菲菲!” 孟母听了宠溺地一笑道:“那哪成啊!礼不可废,若是叫人听见了不好!” 孟菲菲佯装生气道:“母亲,你管这许多做甚!母亲叫女儿娘娘,女儿听着别扭!” 孟母无奈地笑了笑道:“娘娘,你可不能再耍小性子,你这一路走来,娘亲瞧着实属不易,如今这好容易苦尽甘来,怀了皇上的嫡长子,娘亲着实为您高兴!” 孟母说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说道:“瞧我,不说这些!娘亲做了您幼时最爱吃的“春不老”,你且尝尝,只是这春不老白口吃着咸,我已让玲儿姑娘去端清粥了,你一会儿且配着清粥吃几口。你这怀着孕呢,不吃哪成啊?” 孟母刚说完,只见长玲端着一个青花绿釉碗缓缓走来。 孟菲菲果真就着那“春不老”吃了好些清粥,孟母见了甚是欢喜。长玲见到自家主子终于吃了些东西,忙向等在这里的小钱子使了个眼色。那小钱子便一路小跑着去禀报皇帝去了。 陆煜泽此刻却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却听到门外小钱子的脚步声,不等魏公公禀报就大声道:“滚进来回话!” 小钱子欣欣然进屋道:“回皇上,娘娘她今儿可吃了些了!” 只见皇帝轻舒了一口气道:“奥?可吃了些什么?” “回皇上,国公夫人做了些春不老,娘娘便就着春不老吃了些清粥!”小钱子眉飞色舞地说道。他知道今儿大约不用被皇上踹出殿门外了,心里自然十分欣喜。 只听见皇帝“嗯”了一声道:“好!国公夫人伺候皇后有功!小魏子,将朕乾清殿中那青玉如意赏于国公夫人!” 魏公公面带微笑答道:“是!” ☆、第二十四章 江山为卿打 只是那小钱子却没过几日舒心日子。近日用他自己的话说便是,他又整日活得跟个球儿似的。 因着那芳菲殿的皇后娘娘近日里别的东西啥也不吃,只就着国公夫人做的春不老才能吃几口清粥。 这不,皇帝又在问话:“今儿怎的?” 小钱子战战兢兢道:“同昨日一般,老样子!” 皇帝一听,便要伸脚来踹。 那小钱子便愁眉苦脸道:“皇上,可别踩脏了您的龙靴,奴才自个儿滚出去。瞧好了!”说着便把自己团成一团正儿八经地滚了出去。 惹得站在身边的魏公公抿嘴一笑。 却只见那皇帝脸上毫无笑意,转身道:“朕且去瞧瞧!”魏公公笑了一半僵在脸上,连忙应道:“是!”便跟着皇帝走了。 此刻孟菲菲却在听人说书。她原是闲着无聊想自个儿看书来的,孟母却将她拦了下来,说是怀孕时候眼睛不能太用力瞧书,不然对眼睛不好。 孟菲菲没法子,后来陆煜泽听说了此事,便不知从哪寻来了一个会说书的小太监。 只听得那小太监正在说当年的湖海之战。湖海之战便是当年孟父初为将军时与南夏打的第一场大胜仗,因着那场胜仗孟父便被陆煜泽的父皇陆临沂(谥号新武帝)封为镇国大将军。 这小太监也是个人才,这说书说的却是孟菲菲的父亲,这马屁拍的! “……只见镇国大将军一身铁衣战甲已是沾满灰尘,头顶兜鍪的红缨在风中摇摆,此时他胯下战马不时仰头长啸。这已然是他与南夏军对峙的第二十五日……” 孟菲菲正听得起劲,便听到殿外一声“皇上驾到!”便朝那说书的小太监挥了挥手道:“且下去罢!”小太监行了个礼道:“是!奴才告退!” 孟菲菲扶了一把身边的紫檀木桌站起身来,见那上面的盆景绿暗红稀。 是了,已近芒种,百花将要凋残、零落。此时民间大约多有一些祭祀花神的仪式,只是孟菲菲如今却哪儿也去不得。 正这么想着,却见陆煜泽慢吞吞踱进来。 “今儿吃了些什么了?”陆煜泽要么不来,一来总要问这一句。 孟菲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早知道了?小钱子的差事不就是来盯着我吃些啥么?还来问?” 陆煜泽原是随口一问,倒是被孟菲菲一顿好说,是以尴尬地搓了搓手道:“瞧你,一句也说不得。我可不就是随口问一句么。怎的又惹得你一顿火气!” “我把肚子里的这玩意儿塞你肚里,你且试试?”孟菲菲身子本就有些不大好受,被陆煜泽说了几句便急了。 陆煜泽忙讨好道:“行行行!是为夫错,是为夫错!为夫不该问,为夫不该说。娘子莫生气!” 孟菲菲这才笑着说:“知道错就好!” 扶了孟菲菲坐到床榻上,陆煜泽瞧了一眼孟菲菲的脸色又道:“你成日里就只吃些清粥怎么成?现下你吃的可是两个人的份儿。” “听来听去就这几句,能说点别的不?”孟菲菲听见陆煜泽又要说吃的问题,便又烦躁地说道。 陆煜泽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如今的南夏帝乃是我母妃的兄长夏誉,此前平定桂乱我曾向他借兵,是以当日便同他谈妥了夏溔协议。只是莽原那边,如今九弟还在那瓦斯手里,我总要想法子救他一救,毕竟与他手足一场!” 孟菲菲心想:陆煜泽还是很善良的,想她当年读书时看过的历史书,那么多皇帝,哪个又顾念手足之情了? 想着便笑着调戏道:“如今你已独坐龙床,若是将他救回,你却不怕他来同你争皇位?” 这话也就孟菲菲能说说,若是换作别人说来那可是灭族的大罪。 陆煜泽自然也是知道孟菲菲是同他说笑,便哈哈一笑,也调戏道:“就凭他?当年若不是我有南夏血统,这位子会轮到他?如今他若是想要,我还他便是。说起来,这差事委实不好做,除却天不亮就得去上朝,整日里还要瞧那些奏折。这几日,我成日想着,你这肚子里什么时候才能蹦出个小皇子来,我好将皇位让与他来坐!” 孟菲菲被他逗得轻笑了一声说道:“那你当时折腾这许多?原你那侄子陆寅皇位坐得好好的,你同他抢来作甚?” “当时我亦是身不由己,若是回了洛城复命,我这还有命见你么?后统一涓河之南,原想同你安逸几日,没曾想却听秦青云说你去了洛城。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还有命见我么?”陆煜泽委委屈屈地说道。 孟菲菲还是头一次听他这么说,便继续嬉笑着说:“听你这么一说,这江山你却是为我打来的?” 陆煜泽还真不害臊地说道:“娘子说得极是,这江山确是为夫为你打来的!还请娘子笑纳!” 孟菲菲白了他一眼:“得!明日起这娃你来生,皇位我来坐,如何?” 陆煜泽没想到孟菲菲还会这么接一句,嘴角一阵抽搐道:“你若是能把娃塞进我肚子里,我倒也是可以考虑一番!说不准这江山还是你来管合适!” 孟菲菲听他这么一说,便咯咯笑了起来。笑了一阵才又正色道:“小鱼的肚子现下该有七八个月了!那次我答应她要给她那孩儿取个名儿,思来想去也想不好。你便来同我一道想想。只是我原听说取名儿要生辰八字。要不你先想几个名儿,到时她生了我便再依着孩子的八字选一个?” 陆煜泽皱眉想了一阵,沉着脸道:“你如今怀着孕,想这些做甚?秦青云这小子,自家孩子名儿自己不取,却跑来麻烦我家娘子!待明儿上朝看我不骂他个狗血淋头!” 孟菲菲气结,连声道:“行了行了!叫你取个名,你却要去骂人!你不想帮忙便别来捣乱!滚一边儿去!” “取取取!娘子让取,为夫便取!明儿我便取他个七八十来个,亲自交到你手里,你便随便挑,可行了?” 这会儿若是有旁的人瞧上一瞧,定然不敢相信这说话的是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泽武大帝陆煜泽。 ☆、第二十五章 醍醐灌顶来 小鱼生孩子那天正巧是七月初七。 孟菲菲听到长玲来禀报时,心里暗忖:若生的是个女娃,这日子似是不大好。 前世她看那《红楼梦》,书里王熙凤的女儿巧姐儿便是七月初七生的。 七月初七又称女儿节,说是这日阴气重。还有一说是这日是牛郎织女相遇的日子,人间的喜鹊都飞去给牛郎织女搭桥去了。 喜鹊历来是报喜的鸟儿,是故这日出生的女孩,因着人间没了喜鹊,被认为是天生没有喜气的,所以不吉利。 后王熙凤让刘姥姥给那孩子取了“巧姐儿”这个“以毒攻毒”的名儿。然这巧姐儿最终确是个劳碌命。 幸好小鱼生的是个男娃儿。 孟菲菲令人去算了八字,说那孩子五行缺火,便在陆煜泽给她的一堆名字里挑了一个带火字的“烨杰”,全名唤作“秦烨杰”。 这时已是夏日。孟菲菲如今已怀孕四月有余。只是自从怀孕三个月左右开始,孟菲菲就食欲大增,吃啥都香。 孟菲菲很欢喜,皇帝很欢喜,长玲很欢喜,孟母很欢喜,最欢喜的要数小钱子,因他再也不必活得似个球儿了。 这几日孟母已然回了国公府了,说是许久未见那孙子孙女甚是想念,便要回去住一阵儿再来。 孟菲菲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脸竟圆润了不少。只这几日白日里却不见陆煜泽身影。有时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陆煜泽方才轻手轻脚躺到她身边来,有时还会替她扯一扯丝衾。 然孟菲菲却碰不着陆煜泽,因他翌日一早便又早早地去上早朝了。 一日,孟菲菲逮着魏公公问道:“皇上这几日整日里在忙些什么?怎的日日见不着人影儿?” 却见魏公公眼神躲闪了一阵方道:“奴才,奴才,奴才只知皇上前几日召见过荣茵小姐,其余的奴才就不知了。” 这魏公公成日与皇帝待在一处,皇帝最近忙些什么,他会不知?他不说不是皇帝不让说,就是他觉得这事儿不能说。惹得孟菲菲更好奇了。 且说这位荣茵小姐,便是那已故保圣夫人的幼女。保圣夫人便是当初怀王府里的老嬷嬷。奥,也就是旧年陆煜泽母妃身边的大丫鬟。 陆煜泽带兵攻入洛城时,这位老夫人受宰相二子刘枫景挟持。却说这老夫人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为陆煜泽不受刘枫景威胁,竟自尽当场。 陆煜泽登基后追封这位嬷嬷为保圣夫人。保圣夫人家的幼女荣茵小姐便是那位“四小姐”。 话说那位四小姐也是个一根筋,当初陆煜泽想将她认作义妹,封为永平公主。那丫头却死活不同意。陆煜泽只好作罢。如今他又召见她做甚? 只是孟菲菲如今大腹便便,也无心去想这些闲事。再说她的肚子,虽才怀孕4月有余,却着实比之前小鱼怀孕4月时大,她一度怀疑她是不是怀了双胎。但是据太医说是单脉,应不会是双胎。 又过了两日,陆煜泽下了朝便来了芳菲殿,犹豫半晌才同孟菲菲说道:“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这是你头一次过“千秋节”,原是该好好操办操办。只是如今你身子重,那些礼节祭祀繁琐,我想着便不要进行了。你觉着呢?” 孟菲菲是也不喜欢那样隆重繁琐的事情,便“嗯”了一声道:“那些礼节祭祀确实繁琐,就不必费那事儿了。” “但是受庆贺礼还是需要的。我想着既然不进行礼节祭祀,便就不去那交泰殿了。就在这芳菲殿受庆贺礼便可,省得你一来一去费劲儿。”陆煜泽继续说道。 孟菲菲站了一会觉得腰有些累,便用手撑了撑,退了一步坐到榻上,道:“都依你!” “菲菲……”陆煜泽欲言又止。 孟菲菲“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只见陆煜泽用食指上下搓了搓大拇指上的扳指,慢吞吞地说道:“若是……” “若是什么?”孟菲菲好奇地问道。 陆煜泽却用手抚了抚额头说:“若是我再让孟家三子入军营,届时若是立有军功,便再封为将军。你觉得可好?” “为何?现下子俊、子豪已有妻儿,况且他俩弃武从商已有些年头,恐怕不妥!”为国家出生入死固然是好,只是一来她也有些私心,只想家里能安安稳稳地生活。二来若是本就从军也罢了,如今若再从军,不免有人诟病,是因了她这位皇后的缘故。 陆煜泽听完却道:“如今你孟家除你父亲被封了个国公,却只是个虚衔。子俊、子豪、子杰均无实权。届时若是我不在……” 看来陆煜泽这是在为她打算,孟菲菲心下一阵感动。只是这打算也过早了些……想着她便啐了一口说道:“你因何不在你不在你倒是想去哪处鬼混?” 孟菲菲原是打趣,却只见陆煜泽一脸严肃地说道:“孟菲菲!朕未曾同你玩笑!如今莽帝在西南蠢蠢欲动,稍有松懈便会打进玉灵关,直入溔城。桂地灾后损失严重,朝廷赈灾若有差错,乱民便会群起抗之。想我大溔初立,原我手下将士皆是武将出身,如今文臣大多乃是前朝旧臣……若是我有事,届时你孤儿寡母如何撑得起这江山重担?我原想……” 陆煜泽的一番话使孟菲菲醍醐灌顶。其实只要孟菲菲稍作考虑,也能想到这些。只是她如今却把陆煜泽当作靠山,不想去思考这些问题罢了。况且她已理所当然地觉得陆煜泽是要陪她到老的,她又何须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如今陆煜泽这番话却是像在用锯子割她的心,用火烧她的脑子似的,让她不得不去思考了。 确然,她这个皇后并无有实权的后台。她孟菲菲所有的依靠便是他陆煜泽。 因为陆煜泽她才无所畏惧,她才可以在流言四起时悠哉悠哉地说一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若是他真的不在她身边,她又要如何保护她在乎的孟家、小鱼、还有她这未出世的孩子?她又该如何守住他陆煜泽打下的这一片江山? 如今她却把保护她,保护她身边人这些重担全都压到了陆煜泽的肩头,是她过于自私了。 ☆、第二十六章 誓言犹在耳 那晚孟菲菲辗转难眠。 她一直在回忆她曾看过的历史,或是野史,亦或只是小说里瞧来的故事。 不大记得是谁说的“以史为镜……以人为镜……”云云,其原话孟菲菲并未记住,但那意思她还是知晓的。她一直觉得颇有道理。 此刻她便正在想,那些历史上的皇后都做了些什么来着? 此前她一直是不想一辈子困在宫里同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唧唧歪歪地争风吃醋,是以一直想要逃出宫去。 如今阴差阳错她确然已经是个皇后了,只不过直到陆煜泽同她说那番话之前,她却只是想好好地做陆煜泽的妻子,却不曾想过要好好地做一个皇后。 如今想来倒是她的不是。在其位谋其职,不想做也已经做了,不如就好好地来做一做。 孟菲菲在脑子里把历史上的皇后一一盘点了一遍: 吕雉,汉高祖刘邦的皇后,手段狠辣,信奉无为而治,后期开启了外戚专权的先河。 武则天,唐高宗李治的皇后,一代女皇,有勇有谋,重选拔人才,后期豪奢专断,渐生弊政。 孝庄,清太宗皇太极的庄妃,内敛贤惠,培养两代皇帝,全力支持儿孙事业。 窦漪房,汉文帝刘恒的皇后,贤良淑德,信奉黄老学说,后期独宠幼子梁王刘武。 卫子夫,汉武帝刘彻的皇后,宠辱不惊,不卑不亢,后因太子刘据被陷害造反,自尽而死。 阴丽华,汉光武帝刘秀的皇后,生性善良,心胸开阔,深受皇帝喜爱,善终。 马秀英,明太祖朱元璋的皇后,勤俭持家,以身作则,与皇帝伉俪情深。 长孙皇后,唐太宗李世民的皇后,与皇帝少时结发,共同进退,生死攸关不离不弃。 独孤伽罗,隋文帝杨坚的皇后,通晓经史,参预朝政,与皇帝同起同居形影不离,因皇帝晚年临幸尉迟氏,郁郁寡欢而终。 慈禧,……略略略 孟菲菲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些皇后有一个共同之处,乃是…… 她们都有儿子!是以她觉得当务之急便是安安稳稳地把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生出来。 泽武元年冬月十六,莽帝尧里瓦斯带兵再度侵袭溔国边境,溔帝亲率虎骑营相抗。孟菲菲此时已近临盆,遂未去相送。 虽未相送,然孟菲菲却有些忐忑不安,便登上城楼远眺大军渐行渐远,狐裘上的狐毛被风吹得颤颤抖抖。 “娘娘,此处风大。您还是及早回殿。”长玲见早已望不见人影,自家娘娘却还在发呆,便出言相劝道。 “嗯!”半晌才听到自家娘娘回答,“回去罢!” 孟菲菲刚转身却瞧见远处一抹身影在一小丫头的搀扶下亦转身离去,那身影……似曾相识。 “那是何人?”孟菲菲挑了挑眉问道。 长玲似是有些慌张,战战兢兢地道:“奴婢,奴婢未曾看清。许是哪个女官罢!” 长玲伺候她时间已然不短,这副神情分明是有事瞒着她。孟菲菲心中疑虑渐深。 冬月十九暮色降临时分,芳菲殿中甚是热闹。 原是小鱼带着她那四月有余的奶娃秦烨杰来了宫中。孟菲菲便吩咐小厨房备了火锅材料。此时,殿中便正要开始吃火锅。 小鱼生产后稍有发福,面色红润。 小烨杰咿咿呀呀十分有趣。孟菲菲正在逗那孩子,却听见门外传来吵闹声。 “您不能进去!主子,您不能进去!皇上曾有口谕,任何人不得打扰皇后娘娘安胎。”只听得屋外丫头长珑正压低声音说着什么。 此时却听得另外一个声音传来:“狗奴才,你敢拦我!此番我偏要进去你当如何?” “长玲,屋外何事?”孟菲菲刚喊了一声,便已见到屋外之人闯了进来。 只见那女子一袭青色衣衫,肩上裹着一件儿貂裘披风,已然站在孟菲菲等人眼前。 孟菲菲仔细回想了一番,才想起,哦,原是那位“四小姐”。 那四小姐进得屋来,便俯了俯身子道:“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孟菲菲“唔”了一声道:“不必多礼!许久未见,此番“四小姐”你硬闯进我芳菲殿,可是有急事?” 那四小姐显然余怒未消,愤愤地说道:“今儿我听说姐姐这儿有客,我便想来与大家一同热闹热闹,可您屋外那两个狗奴才却不让我进。妹妹也是没办法才硬闯进来。还望姐姐莫怪!” 孟菲菲听她姐姐妹妹乱叫一番,气不打一处来,便道:“当初皇上想认你作妹妹,是以欲将你封为永平公主,你不愿。如今你又声声唤我姐姐?若你如今确然是公主,也该唤我一声嫂嫂才是!” 只听得那四小姐轻笑了一声道:“如今皇上已封妹妹为妃,妹妹唤您一声姐姐如何有错?” “你说什么?”孟菲菲仿佛瞬间被雷劈中一般震惊。 她转头看了一眼长玲,只见长玲目光闪烁,不敢与她对视。又望了一眼小鱼,小鱼眼中心疼之色一闪而过,随后又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皇上在七月中便已封我为贤妃。那时皇上说天气甚热,宫中本无太后,便索性免去了我拜见姐姐的仪式。是以当初封妃之日妹妹未曾来拜见姐姐。妹妹心中甚是不安!后来妹妹亦想来拜一拜姐姐,皇上又说,姐姐怀胎辛苦,让妹妹不必来叨扰。是以妹妹今日还是头一次来拜见姐姐呢!还请姐姐见谅!”那四小姐,奥不,贤妃还在絮絮叨叨地说。 孟菲菲却已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只蓦然想起当初陆煜泽对她说的哪一句:余生我便只娶你一人。 只叹那誓言犹在耳边,怕是昔人早已忘却! 小鱼见到孟菲菲伤心欲绝的表情已是不知所措,连忙上前扶住了踉踉跄跄的她。 此时孟菲菲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子不对劲,木然侧过头对小鱼说:“小鱼,我羊水破了!” 芳菲殿里乱成一团。 虽是这样,殿外的丫头太监却只听得里面宫女、产婆跑进跑出的声音,屋外北风呼呼作响的声音,几个御医战战兢兢地轻声说话的声音,却唯独没有孕妇生子疼痛时的喊叫声,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瘆得慌。 长玲焦虑地站在一边看着她家娘娘的眼泪一滴一滴从眼角滴落,颤声说道:“娘娘,你疼你便喊出来,哭出来呐!”她家娘娘却半点反应也无。好半晌才说道:“我不疼,我不疼!” 这时,产婆才慌张地说道:“娘娘这胎位不正,是立生。这得把小皇子的脚再塞回去!” 长玲更加坐立不安! ☆、第二十七章 乾清宫走水 孟菲菲九死一生地生的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 胎位不正,产婆塞回娃儿的脚丫子正了胎位又生,大出血…… 一屋子的人都以为她会死。 但在看到孩子的一刹那,孟菲菲觉得她应该是要活着的,所以她没死。 那孩子一生出来便眼睛睁得老大,嘴巴就像小鸟似的张开着左顾右盼。孟菲菲觉得那便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孟菲菲想给这孩子取个名儿。测了八字,说她五行齐全。孟菲菲便给她取了初静这个名儿,全名陆初静。 孟菲菲原想亲自喂养初静,可也不知怎的,生下初静后她却一滴奶水也无。幸亏宫里有奶娘。 陆初静见到她父皇陆煜泽时已有半岁。 这半年,陆煜泽写回的信有半箩筐。可孟菲菲却一字未瞧。只一心照顾小初静。 期间,那贤妃来过三次。 第一次她来时说是来道歉,孟菲菲同初静正睡着,便被长玲挡了回去。 第二次她来时说是来看小初静,孟菲菲把她领进屋,指了指小榻说了句:“赶紧儿的,看完就回吧!”贤妃尴尬不已,气呼呼地告退了。 第三次她来时孟菲菲正亲自给初静洗头。她说很想念皇上,不知皇上如何如何云云。孟菲菲让长玲把陆煜泽的家书端了出来说了句“都带走!”贤妃又哭哭卿卿地走了。 自那后,她便没再来自讨没趣过,孟菲菲觉得如此甚好。不喜欢的人何必要见? 泽武二年六月,莽军偷袭被破,陆煜泽亲擒尧里瓦斯,瓦斯以陆煜尘性命相要挟,陆煜泽与瓦斯进行了长达两日两夜的会谈,最终瓦斯退兵。同时约定,两国从此友好相处,互不干扰。但如若想带回陆煜尘,需有皇室女子前去莽原联姻。 陆煜泽匆匆赶回洛城又是初夏。温热的初夏,花未开尽,泥土在雨水冲刷下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然陆煜泽无心停留,快马加鞭直奔宫门。只见他一身战衣,灰尘未除,从战马上跨腿而下,摘下兜鍪,便匆匆往芳菲殿而去。只因这半年,他写给她的家书她一字未回。 孟菲菲见到陆煜泽时,她正在给小烨杰梳头,边梳边与躺在小榻上的初静咿咿呀呀地“聊天”。 近日小鱼常把小烨杰往宫里送,因她又有了身孕。小烨杰除了待在自己娘亲那里,便只喜欢待在芳菲殿里,说是因着芳菲殿里有妹妹。 孟菲菲见到陆煜泽的那瞬间,只觉得心脏隐隐作疼。午夜梦回总想问他句为什么。如今真的见到他,却一句也问不出了。 踌躇半天,却只含泪颤抖着说了一句:“回来了?” 陆煜泽快步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连带着把小烨杰也夹在中间。 小烨杰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哎哟哎哟”的声音。惹得孟菲菲咯咯笑了起来,对陆煜泽道:“快放手,这孩子都要被你夹扁了!” 陆煜泽这才把两人放下,顺势撸了撸小烨杰的头发。又转头看着小榻上的孩子说:“这是我们的孩子?” 孟菲菲点头道:“嗯,女儿,叫陆初静。” 陆煜泽举起陆初静道:“初静,我是你父皇!” 陆初静被高高举起,又放下,大概觉得好玩,便咯咯笑了起来。 孟菲菲见到父女俩玩得不亦乐乎,微笑地瞧着他们。只是这微笑里却总有种淡淡的忧伤和浓浓的疏离感。这种疏离感,似曾相识。 陆煜泽逗了半天女儿才放下,拉过孟菲菲道:“可有收到家书?” 孟菲菲点头。 “何以半年来你却一字未回?”陆煜泽皱眉问道。 孟菲菲很想大声问问他,何以你当初说只娶我一人,如今又会有贤妃?何以你说话不算话? 可有些问题,藏得久了,便如同刺了好久的刺,不动不痛,动了就痛。久而久之,那刺便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再也不敢拔了。 孟菲菲转过身道:“我一字未读!” “半年,我无数次想丢下那数十万大军赶回洛城瞧你一眼,无数次想着你此刻是在做些什么,无数次梦见你哭着让我快点回来,写了无数封家书回来。你却同我说你一字未瞧!孟菲菲,你当真是铁石心肠啊!”陆煜泽戚戚然说道。 “是!我原就是铁石心肠!你如今才知?”孟菲菲只觉得心里翻江倒海,只想同他大吵一架! “好!当初十一同我说你如顽石一般,捂不热。我如今倒是亲身体验到了!不,你哪是块石头了,我瞧着是块冰!”陆煜泽气极。 这时,小榻上的初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哇哇大哭了起来。小烨杰亦一脸不知所措。可吵架这种东西哪可能说停便停? 长玲连忙喊了奶娘将小公主抱下去,便拉了小烨杰退了出去。 “是,我铁石心肠,我是块冰!什么情情爱爱,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在我眼里,都是狗屁!你看我不顺眼,滚呐!”孟菲菲已然失去理智。 陆煜泽气极:“好,好,好!枉朕当初心心念念只想着与你一人相知相许,白首携老,枉朕当初排除万难,后宫三千只取你一瓢,枉朕当初不顾流言蜚语,只许你坐后位……你……当真是……当真是……”陆煜泽气结,语无伦次说了一番便愤然离去。 孟菲菲眼见那人颠颠撞撞地渐行渐远,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从眼眶流到下巴上,滴到衣服,滴在脚尖,滴落地面,也滴进孟菲菲的心里。 她喃喃地说道:“说好的余生只娶我一人呢?” 那日,她从早到晚只待在芳菲殿,一句话也不说。芳菲殿里所有丫鬟嬷嬷太监连走路都不敢有声。 天一寸寸地暗下去。长玲瞧着这样下去不行,便把小鱼从宫外请了进来。 “小姐,您好歹说句话,吃点东西呀!”小鱼心疼地看着孟菲菲说道。 话没说完,长玲便犹犹豫豫地走进来说道:“娘娘,乾清宫走水了!” 孟菲菲这才动了动眼皮。她茫然地想着:乾清宫不是陆煜泽的寝宫吗?便急急问道:“那皇上呢?” “那小胖子说,皇上今儿在乾清宫喝了不少酒,劝也劝不得。最后还让那魏公公把酒点了,说是要做个什么灯。魏公公哪敢点呐,皇上就自个儿点了,火烧得到处都是,皇上还不让灭,说是好看……”长玲只见她家娘娘脸色如纸一般惨白,越说声越轻。 说没说完,却只见她家娘娘已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心有千千结 孟菲菲颠颠撞撞跑到乾清宫,御林军已在灭火。魏公公和左御林军大将军荣格正一左一右架着陆煜泽。 这时,长玲方才气喘吁吁跑来道:“娘娘,娘娘,皇,上,他没事……奴婢,奴婢还未曾说,完,您,您,您就跑了!” 只见孟菲菲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一把拽过陆煜泽吼道:“你是不是疯了?你在寝宫烧酒瓶子,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你……” 没等孟菲菲说完,陆煜泽却一把把她拉入怀中。 孟菲菲终于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乾清宫是暂时不能住了。荣格和魏公公正打算跟随孟菲菲把皇帝送到芳菲殿。却见一抹身影拎着裙摆小跑而来。 “长兄,皇上……可无恙?”来人便是贤妃,刚跑了几步,说话还带着喘息声。 “嗯,皇上无碍。只是这乾清宫恐怕一时半会儿住不得了。附近的宫殿也烧毁不少。不知可有宫人受伤。”荣格不无忧虑地说道。 左御林军大将军荣格便是这位贤妃的大哥。当时陆煜泽攻入皇城,是他里应外合,亲手开的玄武门。是以陆煜泽登基后他便被封为左御林军大将军。 是了,如今她贤妃荣茵,长兄乃是左御林军大将军荣格,次兄荣植官拜兵部侍郎,三兄荣林如今已是虎啸营辅国右将军,已故母亲已追封为保圣夫人。 再瞧她孟菲菲,只她父亲是个国公,况且并无实权。若是论身份地位,实是她贤妃荣茵更适合做这个皇后娘娘呐。 孟菲菲正这么想着,却听见那贤妃说道:“魏公公,如今皇后娘娘照顾公主辛苦,不如让长兄将皇上扶到锦茵殿如何?” “全凭娘娘们做主!”魏公公恭敬地说道。 孟菲菲忽然觉得一阵心酸。她以为她很聪明,当初设了计硬逃出皇宫。她以为她很聪明,当机立断了与十一的纠葛……事到如今,她才发觉,有些事她左躲右躲,终究还是躲不过。 如今,她宫外有孟家需要她保护,宫内有女儿需要她撑腰。此番,她便不能再做那缩头乌龟,只能斗一斗了。 贤妃刚接了魏公公扶着陆煜泽的手想调头往锦茵殿走,却听到孟菲菲发话了:“慢着!贤妃可曾听过一句话“心药还需心药医”?” 贤妃大约从未见过孟菲菲疾言厉色的样子,一瞬间有些愣神,便只点了点头。 孟菲菲继续说道:“你可知今日皇上因何醉酒?” 贤妃茫然摇了摇头。 “皇上今日醉酒乃是因着今儿他风尘仆仆赶至芳菲殿,却知晓本宫这半年来并未曾读皇上千里迢迢寄来的家书,是以同我大吵了一架,心有戚戚,才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孟菲菲这一番话,令在场的荣格等人皆是一惊。只听说皇帝对皇后娘娘用情颇深,却未知南征北战、杀伐果决的泽武大帝竟还有这份闲心写家书。 贤妃倒是早就见过那半箩筐的家书,是以并无惊讶之色,却不屑地说道:“许是皇上他觉得与皇后你不复深情,故而将自己灌醉!” “哦,贤妃你可知皇上他醉酒之后为何火烧乾清宫?”孟菲菲挑眉问道。 “魏公公,你来同贤妃说一说,皇上醉酒之后说的是什么?”孟菲菲见贤妃疑惑不解,转身又问魏公公。 却是在此时,天黑月色浅,谁也不曾瞧见,那陆煜泽闭着的眼皮轻轻地动了一动。 魏公公颤颤巍巍地说道:“皇上,皇上醉酒后命奴才将酒点着,奴才哪敢点呐。皇上便说,他来点!他还说他要用酒点一盏灯。后来火引着了那龙榻上的帷幔,奴才便想将它熄灭,皇上却又不让灭,说是那灯呐,好……好看……” 孟菲菲“嗯”了一声又道:“尔等可知,何以皇上要引火点酒?”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当年莽原大战,彼时皇上身为虎啸大将军前去作战,却连战连败,一日深受重伤,为免动摇军心,是故皇上将受伤之事隐瞒。却只叫我将伤口缝一缝,却不料之后发了体热,两日两夜高热不退。当时房中掌的便是那酒灯,掌灯的便是我孟菲菲!” 孟菲菲一番话款款道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连那左御林军大将军荣格也很是震惊,当年传言那怀王侧妃女扮男装混入虎啸营,他却以为是流言未曾当真。如今才知,当年确有其事。 然而此时,暗夜下,众人却并未发觉陆煜泽嘴边微乎其微的笑容。 “既然酒是因我喝,那便也由我来替他解!魏公公,长玲,将皇上扶着,去芳菲殿!” 众人无言以对,贤妃和那大将军荣格只得眼看着孟菲菲带走了皇帝。 待长玲和魏公公将皇帝放于芳菲殿的床榻上,两人已累得气喘吁吁。 “你俩人先下去小憩片刻!我来照料罢!长玲,你且吩咐小厨房煮碗醒酒汤来!”听得皇后这么说,两人赶紧行礼告退。 孟菲菲撩起衣袖搓了一个手帕,缓缓地给躺着的人擦着。见那人躺着如死猪一般一动不动。她边擦边说:“喝那么多,怎么不喝死你?当初说只娶我一个,现在又封了贤妃。你说话不算话!家书家书,谁要看你的家书了?你这头大尾巴狼!还说我铁石心肠,我就是铁石心肠,我也不像你这样,朝秦暮楚,喜新厌旧!你才是块冰!你全家都是冰!……” 孟菲菲说着气呼呼地将手帕往水盆里一扔。索性拿手指着陆煜泽的鼻子继续骂道:“你说你,前有前王妃跟你爱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如今又把那荣茵拐进皇宫封了妃子!你这大猪蹄子!……” 孟菲菲打算趁着陆煜泽睡着,好好骂个够!忽地手却被那人抓了个正着!吓得她“哎哟”了一声。只见那人却一脸笑意盯着自己,眼里却一丝醉意也无。 孟菲菲大惊:“你你你,你没醉!” 只见陆煜泽的笑意越来越浓! “好啊,你这个狡诈如狐,老奸巨猾,老谋深算……老……老……”未等她说完,却被陆煜泽一把拉入怀中。 “老什么老?朕老了么?”陆煜泽哈哈笑道。 “你没醉,你却烧那乾清宫,你这个败家爷们!”孟菲菲气结。 却听到陆煜泽说道:“不入“火”穴,焉得皇后娘娘垂怜……” 俗语说,床头吵架床尾和,确是不假!但孟菲菲心头的结却依然未曾解开。 ☆、第二十九章 御书房夜审 是夜,月黑如沟。 御书房里此时却灯火通明。 当今天子陆煜泽坐在书桌前,一手靠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悬着,用食指上下搓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魏公公在一侧为他打扇,小钱子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书桌前还有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体型偏胖,正是那芳菲殿的“小胖子”。此刻他便抖抖索索地跪着,正在说话。 “奴才与长珑姑娘当时,当时是一同拦着贤妃娘娘的,可贤妃娘娘硬是闯了进去。贤妃娘娘进去之后,不一会儿,长玲姑姑便跑出来说娘娘要生了,令我们好生,好生守着殿门。” 只见皇帝听完便抬起左手摸了摸鼻子,瞄了一眼正站在一旁的小钱子。小钱子便又问道:“当时屋中还有何人?” “那时除了皇后娘娘,还有尚书夫人和她家小公子秦烨杰,长玲姑姑,小翠儿,还有冯嬷嬷。后来贤妃娘娘是带着锦茵殿的香儿进的门。”小胖子一五一十地答道。 小胖子说完,便看到皇帝举起右手捏了捏太阳穴,之后随意挥了挥手。便听到魏公公说:“下去罢!” 小胖子刚想行礼退下,却是因着跪得太久差点摔了一跤,便连滚带爬地出了御书房。 陆煜泽将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叹了口气。魏公公小心翼翼地叫着:“皇上~” “去将冯嬷嬷找来!”陆煜泽忽然说道。 “是!”小钱子俯了俯身子说道。刚抬脚想走,却又听得皇帝说道:“老规矩!” 小钱子又应道:“是!” 不一会儿,冯嬷嬷便随着小钱子到了御书房。 待冯嬷嬷行完礼,魏公公却见皇帝依然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便朝小钱子使了一个眼色。 小钱子心领神会:“嬷嬷,你且说说皇后娘娘生产当日,你在屋内听到和见到的便可!” 冯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莫名被叫了来,眼中却一点惊惧之色也无。 只听她缓缓说道:“是!当日原是皇后娘娘令人唤了尚书夫人进宫来,说是要一道烫锅子吃。未等开席,便听到屋外吵闹声。不一会儿,贤妃娘娘便气气冲冲地进来了。” 这时却见皇帝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冯嬷嬷有一丝犹豫。 “说!”只见皇帝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 冯嬷嬷便又继续说道:“贤妃娘娘一进来便口口声声喊娘娘姐姐,皇后娘娘便说:当初皇上要将你封为公主,你不愿,如今怎的又唤我姐姐。即便如今你已是公主,也该唤我一声嫂嫂。那贤妃娘娘便说……” 冯嬷嬷说到这儿,又抬起头来瞧了瞧皇帝。只见皇帝皱着眉头问道:“说了什么?” “贤妃娘娘便说,便说皇上您早在七月中就将她封了妃,如今可不得唤皇后娘娘一声姐姐么。”冯嬷嬷底气儿不太足地说道,说完又瞧了瞧皇帝的神色。一瞧正好对上皇帝的目光,吓得又低下头去。 皇帝却说道:“继续!” “后来,皇后娘娘震惊地问了句:你说什么。接着就对尚书夫人说她羊水破了。”冯嬷嬷一五一十交待道。 “皇后当时生产时,差点丢了性命?”皇帝沉声问道。 冯嬷嬷想起皇后当时生孩子的情景,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是!皇后娘娘生小公主时,初始胎位不正,乃是立生,产婆将小公主的脚丫子塞回去,正了胎位方才生的。就……就大出血。娘娘却一句喊声也无,只那泪珠子一串串地从眼角往下掉。长玲姑娘当时对娘娘说:要是疼的话,您就喊呐!娘娘却只说了句她不疼。一屋子的人都吓坏了。以为……以为……” 陆煜泽听完却又闭上了眼睛,长叹了口气,又轻轻挥了挥手。 魏公公便点头说道:“冯嬷嬷,你且下去罢!” 待冯嬷嬷走出御书房,皇帝依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魏公公和小钱子也不敢吱声。御书房里只剩下魏公公轻轻打扇的声音。 半晌,皇帝方睁开眼说道:“魏进玉,你说当时皇后生初静时是疼亦或不疼?” 魏公公冷不丁被问了这么一句,有点蒙圈,便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奴才,奴才,奴才愚钝,亦未曾,未曾生过娃娃,奴才不知!” 皇帝听完苦笑了一下,便复又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魏公公依旧不紧不慢地打着扇。小钱子依旧战战兢兢地站着。只是小钱子却觉得这御书房又沉又闷,汗水慢慢渗出额上的皮肤,他却不敢动手去擦。 相比御书房,此时,芳菲殿里却很是热闹。小烨杰正站在初静的小榻前与妹妹“聊天”。一周岁的小烨杰行动能力很不错,已经会走路了。 小烨杰聊了一会儿,大约觉得无趣,便颠颠颤颤走到他娘亲那里去了,举起双手想让他母亲抱他。小鱼摆了摆手,笑着说:“娘亲肚子里有小妹妹,你这么重,娘亲抱不了!” 小烨杰听完也不失望。调头就颠颠颤颤地往孟菲菲那处跑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着:“姨姨抱!” 孟菲菲蹲下身子,刚想抱着站起来,却脚下没站稳,往后摔倒了去。一倒下去,小烨杰整个人都趴在孟菲菲身上。 “小姐!”小鱼一声惊呼,赶紧跑来将自家儿子拎到一边。 孟菲菲却边笑边站了起来对小烨杰说:“姨姨真没用!抱不动你啦!” 小鱼凶巴巴地转身对自家儿子说:“你姨姨可是咱们大溔国的宝贝,给你摔坏了可要你赔的!” 小烨杰本来不觉得伤心,被他母亲一凶,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哎呀小鱼,你凶孩子做甚?”孟菲菲边说边扯过小烨杰,擦了擦他的眼泪道:“别哭了,姨姨没摔坏!” 却见那孩子边哭边往自己的衣兜里掏啊掏。最终掏出了几个铜板,放到了孟菲菲手里。逗得孟菲菲和小鱼哈哈大笑。 此时却听到屋外“皇上驾到”的声音。 陆煜泽还未跨进门,就已听到屋里的笑声,便大声问道:“何事如此好笑?说与朕听听?” 孟菲菲迎上去将手里的几个铜板放在陆煜泽手里道:“这几个铜板呀,是我的赎身钱,打今儿起,我呀,便是他秦烨杰家的了!” 陆煜泽一头雾水,挑起眉毛瞧了一圈一屋子的人,却见她们都眼中带着笑意。 小鱼向来是个鬼灵精,连忙道:“今儿天色不早,皇上、娘娘早些歇息!”便领着众人退了下去。 ☆、第三十章 贾云与贾昀 小鱼已在宫里住了好几日了。孟菲菲看着她并无要走的意思。 住就住呗,也没什么。只是孟菲菲瞧着她有时神情有些恍惚。便猜想她约莫心里有事。 这么想着,她便试探地说道:“我的小尚书夫人在想什么呢?想你的尚书大人了?”那昔日的洝城守将秦青云如今已是兵部尚书。 若是以往,小鱼听到她家小姐拿她玩笑,定是羞赧一笑。 今儿却见她苦涩一笑道:“小姐,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是喜新厌旧的?” 听小鱼这么一说,看来最近那位憨厚老实的秦青云有问题呐!孟菲菲忽然感觉有些不妙。便皱眉问道:“怎的?秦青云那小子最近可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儿了?” 小鱼看到自家小姐似是有些不悦,连忙转身笑吟吟道:“不,小姐想多了!我就是随口,随口说说!” 孟菲菲觉得小鱼定有事瞒她。 翌日,孟菲菲偷偷交待长玲:“你去寻个人替我暗中打听一下,兵部尚书府近来可有事发生?” 长玲“是”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不多久,长玲便回来了。 趁着小鱼带着俩孩子和奶娘出去散步,孟菲菲赶紧问道:“可打听到了?” “娘娘,奴婢打听到了。听说兵部尚书秦大人近日往家里领回来一个姑娘,传言说是秦大人瞧上了人家,要将她纳为妾室。那姑娘便是户部尚书贾昀的堂妹贾昭!”长玲压低声音回道。 “哦?户部尚书贾昀的堂妹贾昭?”孟菲菲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是的,娘娘!这位户部尚书贾昀如今在洛城可是一位风云人物。传言他现年二十有余,长相俊俏,且在短短两年内便由进士擢升到了户部尚书。”长玲不无惊叹地说道。 贾昀,这个名字孟菲菲倒也听起过。初初听到时她还想到了那位萍水相逢的话唠刘昀。当初她还骗他说自己叫贾云来着。 只是她这个“贾云”乃是随口胡诌的。却没想到如今真的冒出一个贾昀来,不免有些好奇。 “还打听到了什么?”孟菲菲继续问道。 “奴婢还听说这位大人祖籍乃是桂地,旧年桂地洪涝时双亲便已遇难去世了,后来寻得一堂妹,与她相依为命。这位堂妹便是如今秦大人领回府中那位。”长玲一五一十地说道。 孟菲菲听完“嗯”了一声道:“就这些?” 长玲想了想又道:“还有,那位贾昀大人似是一直在寻一个什么人儿!传言说是他失散的未婚妻。要说这位贾大人还挺痴情的。据说洛城有好几家大户人家差人去说媒,贾大人都拒绝了。” 听长玲这么一说,孟菲菲倒是对着个贾昀感兴趣起来。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儿。赶天有机会定要去瞧上一瞧。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一下小鱼的事情。 当年孟菲菲觉得秦青云老实憨厚,故而放心地将她托付给了他。如今这家伙居然敢掉链子。难不成是她孟菲菲看走了眼?还是他秦青云有苦衷不能说出来? 明儿她定要亲自去探探虚实。 翌日,孟菲菲巳时便等在秦青云下朝出宫的路上。 左等右等,孟菲菲却一直没等到秦青云,陪着她等的长珑看着她家娘娘等得有些不耐烦,便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莫不是今儿皇上将秦大人留了下来?” 孟菲菲心中也有些疑惑,想着今儿要是等不着,便改天再来寻他。刚想转身回去,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走来,这个人儿她是在哪儿见过来着? 孟菲菲对不熟悉的人儿一向有些脸盲。 还没等她想起来,那人已站在她面前。只见他眼中神采奕奕,似是捡到了什么宝贝似的说道:“贾云!你怎会在此?当初你同我说你来救人!如今怎的到了宫中来了?莫不是……?” “放肆!”话还没说完,孟菲菲旁边的长珑便疾言道。 “这位大人还请自重!见到皇后娘娘你却不行礼,还在这里胡言乱语!”长珑继续说着。 孟菲菲这才恍然想起,她面前的这位便是当初同她一起拼马车来洛城的少年刘昀。只是如今这刘昀似是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孟菲菲刚想与他说话,却听到那人喃喃道:“皇后娘娘?你是皇后娘娘?当今皇后娘娘?当今皇后娘娘不是孟府长女孟……” 念了几句之后又苦涩地说道:“贾云,贾云,原是假云啊,假云……!” 孟菲菲看他似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却又听得长珑厉声道:“好大的胆子!……” “长珑,你先去前边小亭子里等我一等,我且有事同这位大人讲!”孟菲菲连忙打断长珑道。 长珑应了声“是”,便一脸茫然地往小亭子走去。 孟菲菲将刘昀拉到近处的银杏树下站定道:“抱歉!当时身份敏感,不得不隐瞒姓名,才胡诌了一个名字诓了你。” 孟菲菲见他神色稍有缓和继续道:“只是你如今怎的当了官了?” 那刘昀苦笑了一下道:“实不相瞒,我如今官拜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户部尚书不是贾昀吗?好呀!刚才亏她还心怀愧疚。他贾昀当初可不也用的是假姓吗? 想到这里,孟菲菲哼了一声道:“枉我方才还心怀愧疚,贾大人你与我原是五十步与百步呐!” 只见那贾昀一听,愣了一愣,方才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道:“相见不如怀念呐!”便扬长而去。 孟菲菲只觉得一头雾水。 使劲地回忆了一番当时她与刘昀拼车的情景。 记得当时,他是说要进京来寻他大伯父。莫不是他大伯父家出了什么事故,便只寻到了他大伯父的女儿,便是他的堂妹贾昭? 孟菲菲这么一边想着一边朝长珑等着的小亭子走去。 走到一半却听到有人像她行礼。定睛一瞧,是秦青云,方才想到,今儿她原是寻他而来。便向他招了招手。 秦青云跟着孟菲菲依旧走到方才的银杏树下。孟菲菲才发话:“青云,我瞧着小鱼近日心情不大好,你是否欺负了她了?” 孟菲菲原以为秦青云会与她交代事情原委,却只见那人向他鞠了一礼说:“娘娘,此乃微臣家事,微臣自有打算,还请娘娘莫要插手!” 好你个秦青云! “只是近日妻小常叨扰娘娘,微臣惶恐,在此微臣谢过娘娘照拂之情!”秦青云继续说道。 看来从这小子这里下手是不行的了。孟菲菲叹了口气道:“一念缘起,一念缘灭!忘卿好自为之!”说完便转身绕过那银杏树离去。 秦青云看着孟菲菲离去的背影,眼里目光闪烁。最终也只叹了口气往宫门走去。 ☆、第三十一章 山雨欲来兮 不知不觉,雨季悄然过去。 泽武二年的秋天,却是个多事之秋。 莽原如约派了使臣前来大溔求娶。皇帝要派一位公主前去莽原和亲。 当然这件事不是主要事件,然而要说那年秋天的事还得从这事说起。 陆煜泽是夏妃的独生子,并无亲姐妹,女儿么……嗯哼,自然也是不能够的。 是以这和亲之事只好在那些同父异母的姐妹身上打主意了。 要说以人换人,陆煜尘是皇帝同父异母的手足不假,但拿同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去换人,岂不是半斤八两?不过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也说得过去。 更让孟菲菲想不明白的是,何以莽帝当时被擒,莽原一国之君还换不回一个陆煜尘?陆煜泽居然还答应了莽帝这么无礼的要求!着实费解。 言归正传,陆煜泽要选一位公主去和亲。 这事儿原跟孟菲菲无甚关系。只是陆煜泽如今却把选人这事儿交给了孟菲菲,故而近日她很是头疼。 陆煜泽的父皇当年生有十二个儿子,十八位公主,诚然公主确是不少。只是如今单身的却仅有十五、十七和十八。且这位十五公主已有过婚姻。 且说这位十五公主陆明兰,乃是新武帝的端妃所出,这位端妃娘娘当年不甚得宠,便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 端妃娘娘虽不得宠,性子却柔弱善良,从不拉帮结派,争风吃醋,是以颇得宫中包括陆煜泽在内的皇子公主敬重,亦颇受当年新武帝的继后秦颜夕照拂。 陆煜尘上位后,大约是给了当时的端太妃一些颜面,特意为这位十五公主择了一门“好”亲事,便是嫁进宰相刘家。是以这位公主初婚的夫君便是那宰相四子刘枫卿。 然则当时端太妃也未曾想到,她这独生女儿的福分这般浅薄,才将将嫁给刘枫卿一年,却发生了诸多变故。皇帝亲征被俘,陆寅继位,内乱,宰相刘衡投井,盛宠之中的刘家几乎在一瞬间就败落了。 幸得陆煜泽顾念旧情,刘家除却刘相投井自戕,刘枫景劫持保圣夫人被乱箭射杀,刘枫嫣因着十一的缘故圈禁之外,宰相府其余人等皆是流放了事。 端太妃为能让女儿不跟着刘家受苦,便向陆煜泽求了一道和离书。 只不过这陆明兰却也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女子。当时她原是死活不愿和离的,非要跟刘枫卿一道去流放。后端太妃以死相逼,她方才含泪同意。也是可惜可叹。 虽说有过婚事再送去和亲,历史上也有过先例。只是陆煜泽显然也想给端太妃几分薄面,毕竟陆煜泽年幼时,这位端太妃对他也算亲厚。 这样一来,可选的也就只剩十七和十八两位公主了。 十七公主陆明乐乃是继后秦颜夕幼女,这位公主年方十三,按这时代来算,倒正是待嫁的年纪。传言这位公主当年聪慧可爱,深受新武帝喜爱,幼时便受封为固伦永慧公主。 十八公主陆明惠年方十一,乃是一个宫女所出,十八公主出生后这位宫女方才册封为妃。 若是挑了十七,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十一,毕竟陆明乐是十一的亲妹妹,再怎么说当年十一对她也算是掏心掏肺,情真意切,她与十一虽是有缘无份,但如今她总要护一护他的胞妹。 若是挑了十八,这十八公主年龄确然尚小,况且同是公主,按理儿总要挑年长的去才对! 这可难住了孟菲菲。 思来想去,孟菲菲还是觉得当以大局为重,私人情感只能暂且先放一放了。只盼十一能理解。 不过这陆明乐既是十一的亲妹妹,自然亦是陆煜尘的亲妹妹。届时,陆煜尘知道来换他回去的乃是自己的亲妹子,不知作何感想。 孟菲菲对陆明乐印象并不深,虽曾听说这位公主聪慧机智,但自陆煜泽登基后她独居于公主府,极少露面。 不管如何,孟菲菲还是想先跟三位公主碰个面。 得了皇后娘娘的召见,三位公主不敢怠慢,不过一个时辰,便都到齐了。 陆明兰毕竟已嫁过人,虽个子偏小,但颇为成熟。只见她穿了一身素色衣群,梳了一个普通的云髻,却极有风韵。 陆明乐与陆明惠均未出阁,是以均只梳了个半披发圆心髻。陆明乐眉眼极像新武帝,清秀之中略带英气。陆明惠却是小家碧玉,只那一对双眼皮大眼睛顾盼生辉,煞是动人。 三人几乎同时跨进的芳菲殿正殿。 行过礼之后,孟菲菲也不同她们转弯抹角,问道:“三位妹妹可知今儿我寻你们来所谓何事?” 陆明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里却回道:“臣妹愚钝!” 陆明惠却心直口快地回答道:“前几日我听说莽原派了使臣,乃是来同我大溔和亲,皇后娘娘莫不是要从我们三人中挑一人去和亲吧?” 再瞧陆明乐,眼中竟一丝波澜也无。 孟菲菲道:“嗯,那明惠你且说说看,你们三人谁去最合适?” 陆明惠还未曾回话,却听到陆明兰缓缓说道:“皇后娘娘,臣妹已然有过婚姻,往后余生臣妹便打算陪在我母妃身边尽孝,不复再嫁,望皇后娘娘成全。” 这倒是在孟菲菲的意料之中。 孟菲菲“嗯”了一声又道:“小十八你认为呢?” 陆明惠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回皇后娘娘,臣妹现年十一,还未到出阁的年龄呢!” 嗯,也不出所料。只是原以为聪慧活泼的陆明乐如今却沉闷寡言,反到是十八公主还有几分天真可爱。孟菲菲这么想着,便再“嗯”了一声,抬起眼皮看着十七公主陆明乐。 孟菲菲原想听听这十七公主要说点什么由头来拒绝,却没曾想她却爽快地答应了: “皇后娘娘,臣妹愿去莽原和亲!”只听见陆明乐波澜不惊地说道,“臣妹自小便知,生在帝王之家,婚姻便由不得自己做主。如今九皇兄在异国沦为他国俘虏,臣妹痛心疾首,甘愿以己余生换皇兄自由之身。望皇后娘娘成全!” 从踏入芳菲殿开始,这位公主一声不吭,原以为她亦是不愿去和亲的,虽然她此番去换的是她的亲兄长,然则如此她便要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孟菲菲着实未曾想到,这帝王之家的兄妹之情竟然也能这么深。 陆煜尘有此妹,也算是三生有幸。 彼时孟菲菲只是觉得这位十七公主的眼神深邃,有些东西她亦无法看透。 ☆、第三十二章 西风凋碧树 定了和亲的人选,公主便要择吉日出发去莽原。 然立秋后并无宜嫁娶出行的好日子,最终将日子定在七月十六,此日宜嫁娶、出行、移徙、纳采。 是日,十七公主陆明乐卯时便去芳菲殿行了万福礼。又至朱雀门下,拜别了皇帝陆煜泽。和亲队伍就在送嫁将军林梓年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十七这孩子从头到尾连一丝忧伤的神色也未曾流露,连送嫁将军也是她亲自向陆煜泽举荐的。孟菲菲当时总觉得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 一晃又八月将至,只是那年八月十五,孟菲菲这一家人却并没有团圆。 八月初,宫中原喜气洋洋筹备过节礼仪。 陆煜泽却收到急报,陆煜尘向西戎借兵二十万已由西向东侵入陇地,陇地守将请求朝廷支援。 听得此一消息时,孟菲菲正在孟家省亲,惊诧不已。便问孟父道:“何以陆煜尘会向西戎借兵,又因何西戎会借兵于他?” 只见孟父震惊之余,眼中却滑过一丝了然,喃喃道:“当年我便瞧出,九王性格阴鸷,好胜心强,故而当年我原是同你母妃一道不同意你嫁他为妃的,只你当时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才为你求得一纸赐婚……此番,我原以为他御驾被俘,会有所收敛,却不知他会如此兵行险招。” 说完孟父瞧了一眼自己女儿,见她面带疑惑便复又说道:“因何西戎会借兵,这还得从她母亲,继后秦颜夕说起。当年秦颜夕的父亲慕容广奎乃是如今西戎长胜大将军慕容战的叔父。” 孟菲菲听后讶然道:“可秦氏姓秦,何以不姓慕容?” “当年慕容广奎与慕容战的父亲慕容广越乃是亲兄弟,传言这两兄弟当年同在西戎为官,但政见极不一致,常常一言不和就拔刀相向。自慕容广越当了慕容府的家主后,两兄弟的矛盾更是雪上加霜,是以慕容广奎便离家出走来到大新。” 孟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慕容广奎虽与兄长不合,其人却是上进能干。后被秦颜夕的祖父秦老太傅相中,入赘秦家,做了秦家的上门女婿。” 原是如此。照这么说,那慕容战便是秦颜夕的堂兄,是陆煜尘的表舅。 孟菲菲当日便回了宫。 回宫后听小胖子说陆煜泽已派凌云大将军张岳阳为主将,辅国右将军荣林为副将,领虎啸营三十万大军出征陇地。 然,虎啸营此去却未能扭转乾坤,连日来屡战屡败。 陆煜泽忧心忡忡。 此刻他便在御书房来回踱步,孟菲菲瞧着他白日黑夜地操心战事,已好几日不能安睡,便正端了太医院开来的安神汤给他。 汤未入口,却又听到军情急报:“珑右不守,西戎军已连夜攻入陇北。陇右守将被俘!” 陆煜泽刚端起的碗复又猛的一下放在桌上,把孟菲菲吓了一跳。只见他伸出带着扳指的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孟菲菲很担忧,便试探着说道:“听我父亲说,这位西戎慕容战虽领兵多年,谋略了得,武艺却不精。若是我军中有武艺超群的大将,是否可考虑用一用“擒贼先擒王”的法子。” 陆煜泽方才还在焦虑不安,听了孟菲菲一言,默然思考了一番,便见他点头说道:“此计可用!此番屡战屡败,差点叫我乱了方寸!只是,张岳阳的武艺却并不十分了得!倒是荣林可以一试。” 陆煜泽连夜派人飞鸽传书。 然,不过几日却收到军情:辅国右将军荣林在与敌军主将作战时不敌,身死当场! 陆煜泽哀恸不已,孟菲菲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她便不出这主意了。荣林已有妻儿,如今真是可怜了荣林的妻小了。况且她原就与那贤妃荣茵不大和睦。这么一来……若是让荣家知晓这原是她孟菲菲的主意,她更是有嘴说不清了。 孟菲菲在芳菲殿里唉声叹气。 却见陆煜泽肃然走进殿中,拉了她坐到榻上。 孟菲菲犹豫着刚想说话,陆煜泽却仿佛了然地道:“计是好计,只是未曾想到,那慕容战身边还有一位年轻小将武艺在荣林之上。你亦不用自责!” 孟菲菲苦笑一下说道:“可如今,非但不能破敌,却成了捣乱了。往后你如何打算?” 陆煜泽皱了皱眉道:“如今张岳阳且战且退,我虎啸军已退至陇右与西汜城交界。西汜守将付坚乃是你表弟,衷心有余,能力不足。若不派兵支援,西汜危矣。” 孟菲菲知道,他这是又要亲自上阵了。 八月十四,是个诸事不宜的日子。 孟菲菲原想同陆煜泽说让他可否翌日再出发,然战事紧急,也顾不得那许多。 这是陆煜泽登基后第二次御驾亲征。 孟菲菲再一次登上城楼远眺大军远去。脑中却在回忆走之前,陆煜泽将能调遣御林军的铜羽令给孟菲菲时的情景: “此番我去亲征,并无把握。如若我身死战场,我会让亲信第一时间飞鸽传书于你。你便拿着这铜羽令去找右御林军大将军简鄯,与他一同拥立十一为帝。若左御林军大将军荣格不服,即刻命简鄯将他就地宰杀。你可记住了?” 孟菲菲想跟他说你不要死,我会一直等你回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眼泪留个不停。 陆煜泽替她擦了擦眼泪又道:“十一性子纯良,我信他不会为难你母女二人。” 孟菲菲哽咽地说了一个“好”。 …… 直到马蹄去,尘烟消,孟菲菲方才缓缓迈下城楼。 还记得上次在此处见到的身影,那时不知是谁。如今想来方才醒悟,那是贤妃吧!当时陆煜泽是想瞒着的吧! 如今她已然知晓贤妃的存在,而她却不复相送。孟菲菲不由得生出几丝寂寥来。 是了,她三弟荣林战死沙场,她难免要伤心些日子,当时若是她不出那主意,兴许今儿也能在这里碰见她吧! 秋分将至,西风凋碧树,燕子双飞去。天气未凉,孟菲菲却觉得寒意阵阵。 ☆、第三十三章 初入政事堂 翌日凌晨,孟菲菲坐在床榻上盯着手中的铜羽令发呆。 整整一个晚上,无论闭上眼睛还是睁开眼睛,她都无法入睡。便索性坐了起来。 前朝的事她一向都不关心。 因她有自知之明。 她本不喜管事,性格柔软,做事虽比较细腻,但犹豫不决,还惯擅长拖拉! 可如今,陆煜泽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她。那她便只得赶鸭子上架了。 昨晚雨疏风骤,破晓还能听得屋顶上残雨滴落的声音。 孟菲菲轻手轻脚披了衣裳,任青丝垂地。坐在梳妆台前想事儿。 陆煜泽一走,前朝政事便交由如今的宰相柴淮盛处理。 柴淮盛原是前朝太尉,颇有治国才能,只是年龄却已不小了。当年新武帝当政时,前朝后宫皆深信皇帝会立嫡不立长,是以都一心巴结九王陆煜尘。 然,这位柴淮盛却独善其身,谁的马屁都没有拍。也算是两袖清风,耿直正气。是以颇得陆煜泽信任。 但是如若陆煜泽真的出事,她要拥立十一,除了兵力之外,前朝文臣也得支持方可。这几日,她便得先去会会这柴相。 这么想着她便唤了长玲来替她梳洗了一番。 卯时,是平日里朝臣们上早朝的时间。近日皇帝御驾亲征不在,故而不用早朝。然,公务还需处理。是以她这时刻去政事堂应能见到柴相。 她撩了撩衣裙刚打算走,却听得长玲唤她:“娘娘,你还未曾用膳!” 孟菲菲想着等传了早膳又得好一会儿,便道:“嗯,昨儿小厨房用晨露泡的红糖水甚好,你再去端一碗来!” 喝了红糖水,孟菲菲便带着小胖子出了芳菲殿。孟菲菲走路只凭记性,方位感什么的她是没有的。是以小胖子自告奋勇地说要给她领路。 路上雨水未干,孟菲菲随着小胖子七绕八绕地才走到了政事堂,锦鞋都溅湿了一小半。 跨进政事堂大门,孟菲菲便已然瞧见一位男子端坐在正中间的红木桌子后。 那柴相虽说已有五十多岁,却未见苍老,反是浑身散发着几分儒雅之气。只见他此刻正皱着眉头瞧着一则奏章。 小胖子原又要扯起嗓子喊一句“皇后娘娘驾到!”刚一个“皇”字出口,便听得孟菲菲对他说道“不必!” 然,柴淮盛却已然听到了。便急忙站起来,走到孟菲菲跟前行礼。 孟菲菲左右张望了一下,心下一阵诧异,这政事堂不该只有宰相一人才对,其余议政的人儿呢? 柴淮盛见皇后面带疑惑,遂微笑着解释道:“皇后娘娘容禀,今儿议政时辰还未到,老臣不过是早到了,其余同僚还未到!” 孟菲菲了然地点点头,她今儿是着急了,早膳都未用,确是尚早。 “皇后娘娘此番来政事堂,可否有事?”柴淮盛又道。 如若直截了当同这耿直的柴相说明来意,恐是不妥。 孟菲菲想着便微微一笑说道:“皇上此前常说柴相乃是当今治国能臣。如今皇上御驾亲征,我心中甚是担忧,不得入睡,便来瞧上一瞧这被皇上时常夸赞的治国能臣是何等模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被孟菲菲一阵猛夸,饶是柴相这张老脸也不由得红了一红方才道:“皇上、娘娘谬赞了!” “我这芳菲殿离这政事堂本不远,卯时未到我便起身,却也未及柴大人这般早。柴大人这份敬业精神着实令菲菲佩服!”孟菲菲继续灌迷魂汤。 古语云:“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孟菲菲前世也算在职场混过些日子。她知道,做人要低调,心态要平和,姿态要放低,越谦卑越得人尊重。 柴淮盛显然有些惊讶,恭敬地说道:“微臣不过是做好份内之事,皇后娘娘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嘱咐?” 等的就是这一句。 孟菲菲寻了一把椅子,坐下方道:“柴相请就坐!不瞒大人,菲菲此次前来是受皇上嘱托来向各位大人学习处理政务。不过,前朝政事我原也不甚了解,只每日坐于幕后听一听各位大人议政即可。此事皇上只下了口谕,此前皇上远去亲征,怕我口说无凭,便赐予菲菲此铜羽令为证!” 柴淮盛一看孟菲菲手中令牌,眼里闪过一丝讶然。 这铜羽令可号令皇城的御林军,皇帝既把这令牌给了孟菲菲,可见对这位皇后娘娘万分信任。 只听见柴淮盛缓缓道:“娘娘这手中令牌非同小可,既皇上给了你,定是十分信任娘娘,微臣必奉旨照办!” 刚说完,却听得屋外由远及近传来说话声,看来大臣们要陆续来了。孟菲菲递了个眼色给小胖子,小胖子便扶了一把她,径直走到了政事堂的内厅。 不多久,议政的人儿便到齐了。参与议政的共有十一人。分别是宰相,中书省二人,尚书省六人,门下省二人。 孟菲菲偷偷往外瞧了一瞧,几个年长的比较面熟,该都见过她,不过倒也有年轻的新面孔。 贾昀是新擢升上来的算年轻的。 另外倒还有一个年轻的,孟菲菲仔细瞧了瞧,方才发现,那人竟是那“菊花村”里的书呆子林子期。 此经几年,这林书呆倒是厉害得很,都混到中央政权里来了。当初还真是小瞧了他。不晓得如今他可娶了媳妇没有。 孟菲菲想着便忍不住抿嘴笑了一笑。方又坐回椅子上听着。 听了半天,孟菲菲才知这时议政制度有些类似于唐朝的三省六部制。三省指中书省负责草拟,尚书省负责执行,门下省负责审议。尚书省分六部,分别是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六部中兵部尚书秦青云孟菲菲较熟,户部尚书贾昀也算认识。其余几个她就不太清楚了,只在几场大典仪式上见过几面。 她大致了解了当下的状况,如今常有战事,一打仗便消耗兵力民力,国库空虚,有些地区已然是入不敷出。看来陆煜泽的这国家并不好治理。 若是只为享福,那是另说。若是真心为民着想,做一个皇帝确然是压力山大。 怨不得陆煜泽成日惦记着要把这位子让于别人去坐。 只是假若当真要将这皇位交于十一,凭他的治国才能真能挑起这江山重担吗?孟菲菲心中滑过一丝不安。 ☆、第三十四章 潇潇风雨中 孟菲菲每日卯时未到,便去那政事堂垂帘听政。只是此事除却芳菲殿数人,却只宰相柴淮盛知晓。 十日后,她未收到陆煜泽的飞鸽传书。却知晓了另一桩军事。 莽军失约,已绕道盆南边境,攻入南祁,南祁守将已死守多日,急向朝廷请求支援。 军情急报至兵部,兵部尚书秦青云大惊,连夜禀报宰相,让柴相早做定夺。 柴淮盛一时不能定夺,于是连夜进宫禀报了孟菲菲,望这连日来不辞辛劳垂帘听政的皇后娘娘能与他一同商议对策。 那时,孟菲菲方才想到一个人。 便是那十七公主陆明乐。 那公主亲自挑选的送嫁将军林梓年一直未归。此时莽军却弃盟约再度侵袭,此事定与她有关。 孟菲菲这时方才读懂当初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公主平静无波的眼眸下藏着的是什么。 那恐怕是深深的仇恨吧! 虎啸营已全军出动,御林军亦不可动。 现如今能调遣的便是溔南大军和东北狼军。东北狼军驻守东北,离莽地甚远,此番恐只能调动溔南大军,不过这溔南大军当年镇压桂地之乱损失惨重,如今不知实力如何。 孟菲菲将心中所想说于柴相,柴相一听点了点头道:“溔南大军本是为防南夏军入侵而设,如今那南夏帝既……与皇上签订了夏溔协议,料想不会在此刻入侵。溔南大军或可一调。” 说完顿了一顿又皱眉说道:“只是这溔南大军除却皇帝手里的铜钥令外,只听命于岭南罗家,是以此军又唤作罗家军。如今军情紧急……” 罗家军!这名字孟菲菲却在哪处听过。是了,当初她怀孕时,那说书的小太监曾说起过。 这罗家军初始由前朝异性王罗尚奉旨所建,罗尚此人治军严明,罗家军在他的带领下异常彪悍。 直至新武年间,罗家军已传至罗尚的后人罗凌声,只这罗凌声不善带兵。罗家军在他的带领下日渐衰败。 后南夏入侵。罗家军不敌南夏大军,罗凌声请求朝廷支援,孟父便带领当时的虎啸营支援了罗家军。罗家军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据那说书的小太监说是,孟父于那罗家军主将罗凌声有救命之恩。不知是否当真如传言所说。 看来,孟菲菲得出宫去寻一寻孟父。 柴相听得孟菲菲如是一说,亦大喜。便也随着孟菲菲一道赶至孟府。 待马车停至孟府门口,已近凌晨。 孟菲菲下得车来,天已然亮了。东边云如彤海,日如明珠。 此时便有孟府家丁边打哈欠边缓缓打开了大门。 那家丁见到她二人,却有一瞬间的惊诧。这皇后娘娘诚然是孟家长女,来孟家原是正常。怎的当今宰相大人亦来了孟家?只见他打了一半的哈欠被吞咽了进去,急匆匆过来拜见。 孟菲菲急急说了声“不必行礼”便匆匆带着柴相进了孟府。 适时孟父正要起身,听得孟菲菲与柴相一道来府,便知定然发生了要事,匆匆穿了衣服鞋子出了房门。 听孟菲菲说明了来意。孟父便道:“当年我是曾救他一命。只是如今我已不在朝为官,我且只能一试!” 孟菲菲欣然道:“父亲放心,除却你这封信!宰相亦会以朝廷之名下达调兵书!如今缺了铜钥令,便只能如此一试了!” …… 是日未时,孟菲菲原在芳菲殿内院与将近十月的初静逗趣儿。 却听得外院小胖子来报:“孟国公求见!” 她上午还在孟家,如今孟父又进宫请见,所谓何事?孟菲菲想着便看到小胖子已领了孟父进院。 孟父进来后,孟菲菲一把托起将要行礼的孟父道:“父亲急匆匆而来可有急事?” 只见孟父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思索良久,如今大溔战事不断,西有戎地突袭,西南有莽原入侵。我孟嘉译一生征战,如今虽不复年轻,但亦想为我朝廷效力。那罗家小子带兵打仗还不如我!我便特来向娘娘请命出征南祁!” 孟菲菲哑然。 她这父亲,委实与她前世的党员伯父一般,大局意识甚重! 见孟菲菲一语不发。孟父遂又说道:“如今若娘娘不答应我,我亦得去一去这南祁!再战一战这瓦斯小子!” 孟菲菲哭笑不得,便犹豫着说道:“父亲此决定可同母亲商议?您如今虽老当益壮,然已有多年未曾带兵打仗……菲菲恐怕……” “怕他做甚!此事你娘亲做不得主!”没等孟菲菲说完,孟父便大义凛然地说道。 行吧!看来这回劝是劝不住了。只能想点办法护他一护了。 孟菲菲脑筋一转,便想到了林副将。 林副将自去桂地赈灾,后因桂地之乱镇压有功,被擢升为扶义将军,加封太子少保。去年林母病逝,是以他如今守孝去了。 看来她亦得再出趟宫。 当下,她得先寻个由头令孟父缓一缓再走。 林副将听得孟菲菲一说,当下便同意了。并对她说定然肝脑涂地保护好孟父。听得孟菲菲甚是感慨,战友之情果真不凡。 翌日,孟父便同林副将一同快马加鞭去了南祁。 孟菲菲领着孟家老少前去相送。待人走远,孟母方才戚戚然说道:“这么大年纪还不服老,非要去战场逞强。本还要将三个儿子一同带走,所幸三个孩子事务繁忙脱不得身。否则又要同他一道去战场受苦……” 孟家上下已然习惯了孟母的碎碎念,是以均默不作声。 孟菲菲叹了口气道:“母亲勿担忧,父亲一身征战,武力虽不如年轻时,然作战经验尚存。” 孟母听后却依旧哭哭卿卿嘀嘀咕咕。 孟菲菲一个头两个大。 话说两头,陆煜泽带领剩余的虎啸营精锐部队到达陇地后,便趁两军对战时宰杀了那慕容战身边的小将。此后又设计引得慕容战大军进得宁右腹地挫伤莽军势气。 半月后,西戎粮草尽断,不得不投降。 然,陆煜泽却只提了一个条件:只需交出陆煜尘,便放西戎军归去! ☆、第三十五章 往事又重提 连日早起听政,又担忧战事,不能安眠。孟菲菲白天虽硬撑着,一入夜就深感疲惫。 原本红润水嫩的皮肤也不免有些苍白,且眼框下印了两个青青的眼圈。 “娘娘,今日可要敷粉?”平时她梳妆时都用不着敷粉,近日每每见着自己的黑眼圈就不得不让长玲敷点粉遮盖一番。是以长玲有此一问。 孟菲菲“嗯”了一声道:“敷一些在眼下便可!” 长玲边给孟菲菲敷粉边说道:“娘娘,昨儿你去听政时,贤妃娘娘来过芳菲殿,奴婢也不好告诉她您去了何处,便同她说您还在睡觉。” “她可有事?”孟菲菲拿起耳坠边给自己戴上边说道。 “娘娘,昨儿乃是十五!”长玲顿了顿手上的活儿说道。 哦,是的。按礼贤妃该每日来向她请安的,只往常她也不怎么待见她,便让她逢初一十五来一来即可。 时光如白驹过隙,眼一眨已是九月十五。 陆煜泽自西戎投降撤兵后,未回洛城便又匆匆赶往南祁。 陆煜尘却被遣送回了洛城,如今便关在刑部大牢。 此前她曾听孟父说过,刑部大牢是一个异常黑暗的地方。 若是你舍得花银子便还有好日子过,若是没有银子,那只有等死的份儿。 每一个狱卒就像黑白无常一样剥削着已经几乎走投无路的犯人。就算是等死,也是遭到狱卒无休止的折磨而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守着他们这些囚犯的狱卒也已变得内心阴暗。 孟菲菲想去瞧一眼陆煜尘,想来他陆煜尘的经历也是令人唏嘘,本是九五之尊,当初沦为他国俘虏不说,如今又沦为阶下之囚。 虽然是他害得原本的孟菲菲跳河自尽,毕竟与如今的她并无关系。况且,若是没有那次跳河,她指不定便连魂魄也散了。 想着,她便贴着长玲的耳边说道:“你替我去打点一番,我听政后便去一趟那刑部大牢!” 长玲讶然道:“娘娘,您去那晦气的地方做甚?” 孟菲菲站起来道:“你且不用管,便替我去打点便可,此事保密!” 长玲“是”了一声,便出去替她传早膳了。 …… 是日,天阴,孟菲菲与长玲戴着粉色面纱,在两名便衣侍卫的陪同下悄然来到刑部大牢。 跨进牢门,正如传言一般阴森黑暗,狱卒头点着火把歪歪绕绕地将她到了陆煜尘的牢房前。 大约是陆煜泽之前有交代,陆煜尘的牢房还算干净整洁。 孟菲菲让狱卒头打开牢门,狱卒头有一丝犹豫,瞧了瞧她身后站着的如木头人一般面无表情的御前侍卫,方才点头哈腰地答应。 只见那陆煜尘却从头到尾连眼皮都没抬,原本还算俊美的脸庞因胡须杂乱而显得苍老憔悴,几缕发丝垂在脸旁,更显得狼狈不堪。 此刻孟菲菲不由得生出几丝怜悯之心,便坐到一旁说道:“若是世间确有重生,你可还愿投胎帝王家?” 陆煜尘依旧一言不发,如木雕一般动亦未动。 “当年我死而复生,忘却前尘,原是打算此生绝情绝心,是以下定决心逃离皇宫,逃出洛城,便从此闲云野鹤。就当孟菲菲此人,那年确然死于湫水河中,不复存在一般。”孟菲菲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些话她原从未与人说过,就连陆煜泽面前,她也未曾提起。如今见了陆煜尘反倒伤感起来,不吐不快。 “未曾想此经多年,兜兜转转,我仍无法摆脱命运的束缚,只叹人如蝼蚁,渺小至斯!” 孟菲菲也不管陆煜尘是否在听,她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 “原也深知名利,权力这些东西如春花般彼开此谢,此开彼谢,吾等不必强求。然则人情这种东西虽虚无缥缈,却捆绑了多少人心呢!” 孟菲菲说到这里,却见陆煜尘终于抬起头来,似是迷茫地望了一眼前方,抿了抿干燥粗糙的嘴唇。 “大约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方才明白,如若连死都不怕,又何惧世事无常!”孟菲菲盯着陆煜尘的眼睛说道。 自孟菲菲走进这方寸之地,便觉察到陆煜尘身上的一股死气。有句话叫做:有的人死了,如同活着,有的人活着,如同已死。 如今的陆煜尘便如同一个活死人。 “那年,靖王府里,湫水河湾,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一袭白衣飘飘,歌声婉转,唱的曲儿我却从未听过!” 不想这具“活死人”却突然发了话,站在一旁的狱卒显然眼中露出惊异之色,可见这些日子以来,他大约一句话未曾说过。 “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儿?”陆煜尘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处,嘴里问的却是她孟菲菲。 孟菲菲皱眉细细回想,哦,是了,那是她穿越到这里的头一年。 她穿越过来之后,因无人熟识,便常去那湫水河畔的桃花树下散步纳凉。 至于当时她是否还唱了一首什么曲儿,她却印象不十分深刻了。只是她来来回回左左右右就记得那几首歌儿。 孟菲菲使劲回忆了一番,大约是《可惜不是你》? 穿越前她正追着一部青春偶像剧,那剧名儿便叫这歌名儿。是以她穿越过来后,脑中时常回荡着这首歌儿的曲调。 只是这歌名儿,如今于孟菲菲与陆煜尘两人的境遇,却莫名觉得有些应景。 不等孟菲菲回答,陆煜尘又继续说道:“当年,枫瑾腼腆羞涩,柔软婉转,你却总是霸道直爽,有棱有角。每每我随意谈几句军务政治时事,枫瑾总一脸崇拜地望着我。然则你却总要同我理论一番。” 孟菲菲了然。原是先前的孟菲菲性格太过强势,方才惹了这自负好强的陆煜尘的厌恶。 当年刘枫瑾说羡慕她当年敢爱敢恨,看来原先的孟菲菲却是一个直爽开朗有主见的性子。 再看如今,她却是个闷葫芦的性格,怨不得当年靖王府众人要说她跳河跳傻了。 “自你跳河醒来后,听下人说你傻了,整日里不言不语。我原先只想瞧一瞧你是真傻了,还是装的。便时常去那湫水河畔偷偷瞧你,有时事务繁多顾不上,便觉得那一日寂寥无比!那时我不知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第三十六章 终成陌路人 孟菲菲听陆煜尘这么一说,确然想起当初是总有一种被人跟踪的感觉。 那时她还在想,难不成有人要暗害于她,或者孟菲菲投河原不是自尽,而是谋杀? 越想越可怖,是以她后来便去得少了。 “当初你连问都不曾问我,便让你那手握重兵的父亲去我父皇那里求了一纸赐婚。我心里原是有几分欢喜的,然则又觉得很别扭,总觉得不能事事都随了你。我便故意冷落你,看着你落寞的神情,我更觉痛快!……那时你说你年轻气盛,我又何尝不是呢?” 陆煜尘说着涩然苦笑了一下。 “那天,我原喝了些酒,想来瞧一瞧你,你却将我数落一顿。我气不打一处来,便借着酒劲,跟你说我喜爱的是枫瑾。见你魂不守舍,我竟也心疼不已,只得像逃一般回了自己的院子蒙头大睡。翌日方才听得府中众人说你跳了那湫水河。” 陆煜尘大约是也从未向人吐露过这些心事,便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是以一番话说得有些支离破碎。 “我原是觉着你性子过于强硬,不肯服软,并非我喜爱的类型。然则你醒来后,变得唯唯诺诺,心思莫测我却又甚觉失望。那时,也不清楚自己失望的究竟是什么。后来我才发现,我失望的大约是,自那时起你便如同彻底忘了我,亦忘了曾经你对我的那份浓厚热烈的情感。” 说到这里他微微挺了挺胸膛,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 “那时我亦十分想不明白,因何当初说非我不嫁的你,却在一夜之间,将我忘却。偷偷瞧了你三年,你却真的如同将我忘却一般,默默地生活在府里的一个角落,甚至仿佛也想让别人将你忘却,如同那年你便已死在那湫水河里。” 陆煜尘没完没了地说着,仿佛今日不说,以后便不再有机会说话一般。 “那日你父亲来寻我,说已然寻见了出走的你,我还未及欣喜,他却说是为和离书而来。那时父皇健在,父皇本不喜吾等皇子同朝中重臣拉帮结派,况你父亲手握虎啸营铜虎令。既你父亲说只是权宜之计,我便同意了。你父孟嘉译一向光明磊落,陆煜泽幼时便颇得他赏识,众人皆知。他当初诓骗我签下和离书,之后又将你嫁于他陆煜泽,原是在情理之中……” 孟菲菲愕然,当初她以为陆煜尘对她厌恶之极,和离之事才这般轻轻松松就能弄到手。如今她才知当初还有这么一回事。 大约孟父那时确实有诓骗的成分,然则,如若未曾发生此前种种,孟父也不会为了她出此下策。 但当初嫁给陆煜泽这事儿他确是错怪孟父了。原来他一直以为孟菲菲嫁于陆煜泽是因着孟父的缘故。 “当初,冰嬉表演后陆煜泽向你求娶于我,诚然并非出自他本意,却也与我父亲无关。是我与陆煜泽一早约定好的。我只是想出宫。他只是被我死皮赖脸恳求之下顺手帮了帮我。起初,我们只是假成婚。” 孟菲菲替她父亲解释道。 陆煜尘听完闭上眼睛,深叹了口气说:“原是如此!那时我也想不明白,三哥一向同你接触不多,又因何突然求娶于你。最终只能猜想是你父孟嘉译之故。” 说完默了一默又说道:“阴差阳错,阳错阴差,你我终究有缘无分!” 孟菲菲知道,从此两个人之间的结算是彻底解了。 孟菲菲该走了。 “好好活着!你的儿子陆寅,还有刘枫瑾大约还在期盼着有一天能与你重逢。” 这是孟菲菲对陆煜尘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她便踏出牢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岁月轮回,那些放在心底的爱恨情仇,终归要随着世事的变迁回到原点,回到最初,回归陌路。 …… 南祁的战事还未结束,只是如今溔南大军和虎啸营都调去了南祁,应当无需担心。 然,那夜,小初静却发了高热。 孟菲菲心中甚是愧疚,她近来确实对这孩子缺少关心,原先一天到晚粘着她的,这些日子有时候连抱都不让她抱了。孟菲菲有些怅然若失。 这次孩子病了,她打算还是亲自陪着她度过难关。这时代没有消炎药,若是严重起来可也是一件麻烦事。 这高烧来势汹汹,反反复复。孟菲菲心中忧虑不已。 好在三天后有所好转。只是高热过后又开始咳嗽。 咳了几天,孟菲菲觉得她越咳越严重,太医开的药也不管用。白天还算可以,晚间更是严重,有时凌晨也咳得死去活来。 一到晚上,孟菲菲就焦虑不已,每一声咳嗽像是咳到她的心里似的。只得唤来太医会诊,太医院又重开了药。 只是那中药甚苦,初静不爱喝,甚至有时喝了就吐。况且那药要一个时辰喂一次,有时刚喂完不久又得喂,弄得整个芳菲殿都在想法子哄骗初静喝药。 甚至有时候光记得喝药了,奶娘连奶都忘记喂了。孟菲菲看着女儿这般折腾,心疼不已,但也无可奈何。 连着喝了半个月的中药,小初静的咳嗽虽然有所好转。但她仿佛对中药过敏一般,只要闻到中药的气味就开始哭闹。搞得孟菲菲心情十分糟糕,每日里都没有笑意。 整个芳菲殿都暮气沉沉。 孟母从哪处知晓了此事后,非让孟子杰带着传言很厉害的大夫来瞧一瞧小初静。 孟菲菲没想到,这位很厉害的大夫居然还是个女大夫。 原先回孟家时,孟母确然同她说起过,子杰年纪也不小了,却成日研究医学,对婚姻大事漠不关心。听他医馆里的学徒说是三公子喜欢的是一个有名的女大夫。 孟菲菲想着既然三弟已有了钟情之人,再插手亦不大合适,便也不曾过问。 此次看来,之前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自家三弟大约确然是倾慕这位能干有名的女大夫。怨不得他这么痴迷医术。除却他确实喜欢研究医术之外,大约也有这位女大夫的功劳。 ☆、第三十七章 帝后始离心 女大夫名叫宁书婷。 自她走入芳菲殿,行礼、搭脉、针灸,整个过程大方自然,不卑不亢,孟菲菲瞧着此女子定然不简单。 除却能干又自立,长得也眉清目秀。鹅蛋脸,皮肤白皙,小巧玲珑。 怨不得孟子杰对她一往情深。 针灸完后,宁书婷又向太医讨了药方子,反复琢磨了一番,进行了调整。 这才施施然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打算告退。 孟菲菲虽对这位“三弟媳”很是满意,然则她亦不敢“打草惊蛇”。只是将戴着的玉镯子给了她作为谢礼。 宁书婷大约也惊诧于皇后娘娘竟用自己的首饰做谢礼,便婉拒道: “娘娘,这镯子既是您随身佩戴之物,民女不能收!” “便收下罢!这镯子于我并无特别的寓意,今儿初静能得你医治,亦是缘分一场。况且,针灸疗理恐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成事,往后还请姑娘多费心了。” 听得孟菲菲这么一说,宁书婷便也不再拒绝,遂收了镯子于袖中。 此后每日申时,宁书婷便会进宫为初静诊脉,施针。那中药自她调整之后,大约口感有了一些改进,初静也不那么抗拒了。 十月初十,孟菲菲收到陆煜泽家书,说是不日便要凯旋归来。其实她此前已然知晓他们打了胜仗。 自古以来,侵略战争向来不得人心,失道寡助,最后失败的可能性必大于成功的可能性。除非,被侵略的国家本身已是动荡混乱,政权不得人心。 陆煜泽自小带兵打仗,每每打了胜仗回来总是春风满面,神采奕奕。 然则今次,他却不似往日一般欣然而归。 虽则他亦知晓帝王之家亲情寡淡,但事到如今,他仍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陆煜尘借兵突袭他亦能理解,只是那十七公主陆明乐,他却不知因何会憎他至斯,他自认为从未在何处亏欠于她。何况,明乐这孩子自小便冰雪聪明。当年他父皇曾说,如若十七是男子,这皇位便是她的。可见父皇当年曾是多么喜爱这位十七公主,是以他亦从小疼她爱她,她从未因他受过半分委屈。 难道只因他与她的母妃不是同一人,同是兄长便有如此大的差别? 眼下他也没有闲心想这些事情。他虽已打了胜仗,但他知晓,打不赢仗并非最大的麻烦,打完仗该如何去治理国家,如何让百姓能安居乐业,才是他亟待解决的大麻烦。还记得孟菲菲曾对他说过“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容易’二字。”他如今想来,他作为一个皇帝,应该是所有成年人里最不容易的人吧! 待他匆匆赶回洛城,已是十月十八,小雪。冬天的风吹在脸上,饶是他一向怕热不怕冷,也觉得冷飕飕的。 两月未见妻女,虽则他亦十分想念,然他一下马却匆匆去了政事堂。 他未曾想到,孟菲菲此刻却也在那政事堂中。 如今初静已在宁书婷的调理下,身子渐渐恢复,今日她便在这政事堂中与柴相商议赋税之事。 孟菲菲平时虽不喜管事,外人看来她性格柔和,唯唯诺诺,如今柴相与她相处久了方才发现这个皇后娘娘实则极有主见,并且有时候她的想法总是出乎意料,大胆新奇,然细细想来却也不无道理。 陆煜泽到政事堂时看到的便是两人正激烈辩论之中。他先前虽已然知晓孟菲菲外柔内刚,如今见到却也是一阵讶然。 柴相乍一见到皇上亦是一阵讶然,礼部尚书原禀报给柴相的是御驾十月二十方回洛城。如今皇帝却悄无声息地自行回了皇城,竟连接驾之礼也未曾举办。柴相心中不禁有些惶恐,只是他心中亦知晓这位皇帝常年带兵打仗,重实轻礼。 只见柴相连忙战战兢兢行了礼方道:“礼部原上报御驾回城之日乃是十月二十,臣等疏忽,接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陆煜泽跨进政事堂大门,缓缓走到主座上坐下方道:“是朕心急,路上车马速度加快了。卿不必自责。且近来事务繁多,迎驾之礼繁琐,便不必大费周章!”说完目光便向孟菲菲瞧来。 瞧得孟菲菲一阵心虚。她近日在政事堂听政,幕后与柴相一同处理政务的事情,陆煜泽却是不知晓的。如今他不会怪罪她干政吧?不管怎样,柴相这关她得先过了。 想着她便对陆煜泽说道:“皇上临走前,赐我铜羽令,暗自嘱托我如此大事。臣妾惶恐,是以每日不敢怠慢,来此听政。偶有参与决策!如今,皇上安然而归,臣妾便放心了。” 陆煜泽默了一默,脸上喜怒不形于色。孟菲菲心中一阵紧张。 却听得陆煜泽说道:“近日皇后操劳了。” 孟菲菲轻舒了一口气,好在,陆煜泽没给她拆台。 “皇上容禀!”两人正若有所思,柴相却忽然插进话来。 “准!”陆煜泽说道。 “启禀皇上,自皇上御驾亲征以来,皇后娘娘每日卯时未到便亲来政事堂听政。虽则皇后娘娘原先不熟悉政务,初始常常询问老臣,但两月来,皇后娘娘进步飞速。如今已能独自理政。且皇后娘娘胆大心细,沉稳机智又灵活变通,如今臣等时有疑难之处,皇后娘娘均能有妥善处理的对策!臣实以为皇后娘娘乃是治国良才。” 柴相一番话说得确然是好话。然则孟菲菲心头却有一丝担忧。 这世道,男尊女卑,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不得干政。如今她擅自干政,已是不妥,柴相是以为她干政乃是受皇帝所托,然则她心底却清楚,这事儿确是她擅自做主。若是…… 孟菲菲边想边观察陆煜泽的表情,只见他脸色捉摸不定,她更是一阵慌张。连声说道: “柴相谬赞!菲菲虽此前对政务不曾过问,然则也时常听得皇上同我讲起。是以反应较常人快一些。” 这时终于听得陆煜泽发话了:“皇后近日辛劳!既皇后理政颇有心得,往后便继续陪朕一同听政。皇后可有异议?” 孟菲菲心下一阵惊诧,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第三十八章 小别生怒气 未等孟菲菲作答,却听得柴相道:“皇上英明!如今大溔百废待兴,皇后娘娘极有政见,只是经验不足,假以时日,微臣定然自叹不如。” 待柴相说完,孟菲菲心中已是七上八下。 却不曾想,陆煜泽却说道:“那便这般定了。今日可还有未曾处理妥当的政务需禀报?” 柴相欣然道:“其余政事臣已与皇后娘娘商议完毕,只余赋税之事尚未定,还请皇上定夺。” 孟菲菲原想找个理由推脱。却一时插不进嘴。左右她不久便能单独见到陆煜泽,想着还是到时再说便是。然,此刻她却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恰在此时,门口等着的小胖子却犹豫地望了她一眼。她方才想到,已近申时,将到宁书婷进宫为初静施针的时辰,于是赶紧以此为由告了退。 陆煜泽来芳菲殿时,宁书婷还未曾替初静施完针。宁书婷见皇帝驾到,便欲停了手中动作前去行礼。 陆煜泽却道:“不必行礼!请继续!” 宁书婷倒也不推脱,颔首道:“是”,便又继续为初静施针,初静极喜欢这个长相秀美的年轻小姐姐,是以每日到了时辰便要往殿门口瞧上几眼。 因着这位宁大夫极懂得哄人,每次来芳菲殿定要带一些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先来逗一逗小初静,方才做正事。 如此一来,尽管针灸确然有一些疼痛,小初静却也不反感,任凭宁书婷在她身上扎来扎去也并不哭闹。 陆煜泽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显然十分惊诧,不禁多瞧了几眼这位年轻而又稳重的女大夫宁书婷。 待宁大夫施针完毕,陆煜泽方才道:“劳烦宁大夫了。想我宫中御医良多,如今公主身体不适,却有劳宁大夫进宫替她施针。不知宁大夫可愿进宫为我大溔皇室效力?” 孟菲菲虽也希望女儿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然她亦曾想到,如若宁书婷进宫做了太医。虽御医不同于宫女般不得随意出入皇宫,只是如此一来,宁书婷便与她三弟孟子杰见面的机会定然少了许多。况且如今他俩这事儿还不能点破。便只看这宁书婷心中作何打算了。 没曾想,宁书婷思索一番却答道:“民女自小喜爱钻研医术。宫中集聚妙手回春的前辈,民女能到太医院学习,是民女之幸事。” “好!明日你便去太医院就职。朕会令人安排妥当宁大夫的入职事宜。”陆煜泽显然很高兴,喜笑颜开地说道。 那笑容却是孟菲菲许久未见的,有那么一刹那,孟菲菲竟感觉有一丝不悦,令她的心都猛地颤了一颤。然,她却不知这一丝不悦因何而来。 孟菲菲下意识地开口道:“皇上,宁大夫虽为女子,然则她在宫外却大名鼎鼎,向她求医者不在少数。若今后成了御医,对洛城百姓却非幸事。况且如今后宫嫔妃不多,臣妾与贤妃身体康健,宫里实则无需过多御医呐!还请皇上三思。” 孟菲菲一番话虽有一些私心,然所讲合情合理。陆煜泽竟一时无语。 宁书婷反应却很快,急忙道:“娘娘所说在理。如今民女虽不是御医,同样可进宫为公主医治。只是……” “但说无妨!”陆煜泽见宁书婷欲言又止,便开口道。 “只是,可惜了民女的一颗好学之心。据说一些有名的医书均收录于太医院。另外,民女虽在针灸上有一些造诣,却在中药方面学识尚浅。” 陆煜泽哈哈一笑道:“好一个好学的女大夫!既宁大夫自己也愿意入宫,便不必顾虑其他。明日便去太医院入职即可。” 孟菲菲听罢,心想既皇帝已然下定决心,坚持亦是枉然,便不再坚持。 宁书婷似是偷瞧了一眼孟菲菲,见她默不作声,便道:“民女遵旨!” 待宁书婷告退后,孟菲菲原想跟陆煜泽解释一下她擅自听政之事,便屏退了众人。 然则待她屏退了众人,却不知要从何处开口,是以有话没话地问道:“你去南祁时,可有瞧见十七?” 孟菲菲原也只打算同他先随意聊一聊。却未曾想到陆煜泽出乎意料地生气道:“自我从战场上回来,你便从未过问一句我近来是否安好。你到真如柴淮盛所说是治国良才,做了我的妻子却是大材小用了!” 孟菲菲一惊。之前在政事堂孟菲菲便感觉他似是不大开心。果然如此。 亏得她一心为守住他打下的这片江山掏心掏肺,早起贪黑,到头来,却是枉然。 看来前世父亲说得对,自身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就算是枕边之人,该防着的还是得防着。因你不防着人家,人家指不定却时时防着你。 孟菲菲心头顿时一阵凄凉。便说道:“当初你将铜羽令放入我手中,你可知我心底的恐惧与不安。我自成为一国之母以来,朝堂之事向来不喜过问。如若你真有事,你却要我如何将一个圈禁在外的王爷扶上皇位?” 孟菲菲说完,却见陆煜泽苦涩一笑道:“你到当真是顾全大局!”说完便愤然甩袖离去。 又是如此。人说小别胜新婚。怎的换到她孟菲菲陆煜泽身上却不灵验,成了小别生怒气了? 上次打仗归来大吵一架,如今又是如此。 若说每次吵架如同摔跤,第一次摔的时候没有经验,亦没有心理准备。第二次摔的时候已然有了心理准备,便也不觉得那般难过。 孟菲菲照常传了晚膳,与小初静吃得欢快。陆煜泽经常不在身边,是以她如今亦不觉得一个人带着孩子很孤独。 此前,小初静都是同奶娘睡。此次陆煜泽外出打仗,她一个人睡着总觉寂寥,况且小初静已然不用喝夜奶,她便抱来了小初静一起睡。自此,小初静每每入夜便要缠着她。 她亦习惯了跟小初静二人世界般的生活。 翌日,孟菲菲方才知晓,那晚,陆煜泽却又在乾清宫喝了酒。酒后竟大张旗鼓地去了锦茵殿。 ☆、第三十九章 夜宿锦茵殿 孟菲菲虽有些心灰意冷,却也并没有特别伤心难过。 甚至她觉得不管如何,贤妃毕竟已然嫁入宫中,如若陆煜泽一直冷落于她,也说不过去。 况且贤妃虽则有一些讨人厌,但喜怒哀乐皆是一目了然,毫无心计可言。也可以说她的那点心计,大约只有她自己觉得是心计。 想来她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她诚然是个现代人,居然也能容忍一夫多妻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想着她便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娘娘,昨儿皇上夜宿锦茵殿,今儿魏公公直接带着朝服去锦茵殿给皇上换了,便直接去上了早朝。”长玲边给孟菲菲梳洗边说道。说完又怕自家娘娘不悦,便一脸紧张地看着孟菲菲,见孟菲菲脸上并无异样,方又说道:“早朝后,政事堂便要开始议政。娘娘今儿可要去听政?” 孟菲菲原也不喜参与议政,之前纯粹是为了陆煜泽考虑,想着自己若是能出几分力,便出几分力。 昨儿陆煜泽这么一闹,她更是没了去政事堂的兴致。便说道:“长玲,你去同小胖子说,就说我今儿身子不适,便不去参与议政了。” 长玲“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孟菲菲每日天不亮便得去听政,今儿既不去听政了,突然觉得有些无所事事。想了一想,索性把方才长玲替她带上的发饰又摘了下来,走到睡着小初静的床榻旁,脱了锦鞋窝了进去。 大约是心情不大好。她连早膳也不怎么想吃,只想一个人躲着,索性就当养病吧。 躺在床上东想西想,却真的睡着了。 待她一觉醒来,见小鱼守在床头,见她醒来便担忧地说道:“小姐,你可醒了!我听青云说您身子不适,是以进宫来瞧一瞧您!您可宣了太医瞧过没有?” 孟菲菲刚睡醒,头还有些昏昏沉沉,哑子嗓子道:“我没事。不过是心情不大好,不必宣太医来瞧。” “小姐,你若是真的身子不适,万不可忍着,可得叫太医来瞧。” 除了孟母,她身边大约是小鱼最唠叨了。长玲虽伺候她多日,性格却过于稳重,不该说的话哪怕说了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原先小鱼每日在她身边时,她确然觉得她过于啰嗦。如今大约是也不常听得她啰嗦。忽然听得她这么关心她,心情本就糟透了的孟菲菲忍不住小声呜咽起来。 小鱼见到她家小姐哭了,更加慌乱。她家小姐素来心平气和,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刻。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小姐,您近日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孟菲菲也不知如何作答,便一边摇头一边继续流泪。 小鱼见此情景,侧头回想了一番,说道:“小姐,是否皇上才刚回来便欺负了你了。我听说昨儿晚上皇上在贤妃的锦茵殿过的夜。此事难不成是真的?” 听小鱼这么小说,孟菲菲忽然觉得自己格局也忒小。可这事儿若是在外人看来,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吗! 她孟菲菲两世为人,此刻竟在做这“一哭二闹三上吊”中的“一哭”?若是有了这“一哭”,指不定之后还要“二闹”和“三上吊”。不不不,她不能这样。这种小丫头片子做的事情。她决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 孟菲菲连忙擦了擦眼泪道:“我只是许久未见你,许久未听得你的声音,一时过于……激动。如今你这肚子该有五个多月了吧?身子这么重还巴巴地跑进宫来作甚?若是动了胎气,少不得青云……” 说到这处她猛然想到秦青云那小子原也不是什么好人。之前的纳妾风波他还没有交代清楚。再说,小鱼怀第一胎时,那秦青云每日将小鱼当作心肝宝贝似的成日陪着她。如今小鱼肚子这么大了,却让她一个人进宫来。 想到此处,她便忙转了话题道:“若是动了胎气,少不得要让人担心。” 孟菲菲原以为讲到秦青云,小鱼又会不开心。然,此次却并非如此。小鱼笑眯眯地说道:“小姐,我没事儿。我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呀比那个大的要省事儿。自怀了她以来,我照常吃喝,也不孕吐。甚至走路蹦一蹦,跳一跳都没问题。” “那就好!但你也得留意一些,毕竟月份不小了。”孟菲菲不无担心地说道,“万不可因着身子康健便真的蹦蹦跳跳的。” “那是自然,我只是随口说说。这么大肚子我也蹦不起来不是?”小鱼乐呵呵地说道。 “近日小烨杰倒是许久未见了。今儿你可带他来了?” “前些日子小公主不是病了么,青云让我还是少带着烨杰进宫来烦着娘娘和公主,烨杰太调皮,恐将娘娘和小公主吵得没法休息。是以好久未带他来见娘娘。今儿小鱼担心小姐,急匆匆进的宫,是以也未曾将他带进宫来。” 小鱼说完,替她拉了拉锦衾。 孟菲菲忽地想到之前她原是陪着小公主一起睡的,便问道:“初静可是奶娘抱出去了?” “小姐,初静是皇上带去了。”小鱼说道。 孟菲菲一惊,未曾想她今儿睡得这般沉,竟连皇帝来带走了小初静都未曾吵醒她,便问道: “皇上几时来的?他带着小初静去了哪儿了?” “皇上说是带着小初静去乾清宫了。说是许久未陪伴小公主,便带小公主去乾清宫陪他两日。”小鱼如实答道。 “哦,还有,皇上吩咐,申时让宁女医直接去乾清宫替小公主施针便可。便不必芳菲殿派人再去接小公主回来了。” 听小鱼这么一说,孟菲菲心里却不是滋味。她闭上眼睛,忽然想起那天陆煜泽看宁书婷的眼神。那种眼神,她总觉得不是感谢的眼神,亦不是惜才的眼神…… 她“嗯”了一声问道:“奶娘可也跟着去了?初静平时要用的物件可也带了去了?” “小姐放心,都带去了。奶娘也去了。皇上还说,既您身体不适。近日带着小公主恐会打扰您休息。是以让你身子好了再去接小公主。”小鱼边扶着孟菲菲坐起来,边说道。 “小鱼,近日我常想起咱们当初在莽荒山下的日子,那日子虽然艰苦,然则无需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如今……” 小鱼听孟菲菲这么一说,忽然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便急急说道:“娘娘,您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可得跟小鱼说一说啊!您总是把事儿憋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孟菲菲望了一眼小鱼,见她担忧的小脸,觉得自己说多了大约只会惹得小鱼担忧。便说:“我只是随口说说。这不是难得见你嘛!” ☆、第四十章 聘婷胜天仙 孟菲菲怕小鱼这丫头乱想,再不敢跟小鱼说些有的没的,坐在床榻上直发了一个时辰的呆。 惹得小鱼在一边唉声叹气,那长短不一的叹气声惹得孟菲菲又好气又好笑,便伸出两根大拇指扮作人偶。 只见孟菲菲摇了摇右手的拇指道:“兄长,怎的你我一母同胞,你长得这般俊美,我却长得一张苦瓜脸?”又摇了摇左手的拇指道:“唉,难为你了!谁叫母亲怀你时常常唉声叹气!如今你长得这般磕碜,倒不像是我那清秀可爱的小鱼母亲生的了。” 小鱼这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小姐,你倒有心情打趣!” 见小鱼的表情阴转晴,孟菲菲不由得也咯咯地笑出声来。 两人笑作一团。 …… 往后几日,陆煜泽每每议政完毕,便吩咐魏公公来芳菲殿将奶娘连同初静一同带去了乾清宫。孟菲菲心中总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安,那种不安令孟菲菲的心脏都隐隐有一丝钝痛的感觉。 不得不说,孟菲菲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几日后,宫中盛传陆煜泽封女医宁书婷为“宁小娘子”,孟菲菲瞬间明白了,她因何近来总是心有郁结。是了,皇上当日对宁书婷的眼神,原是一个男子见到心仪女子的眼神,是占有的眼神,是欲征服对方的眼神。 想是她心中总把宁书婷与三弟子杰绑成一对,却未曾往这方面想过。 孟菲菲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只觉得一股凉气侵袭全身,使她瑟瑟发抖。 人们常说心痛心痛,孟菲菲原以为只是形容一种伤心难过的心情。直到此时,孟菲菲方才知道,心是确确实实会痛的。 “小娘子”,呵呵,好一个“小娘子”! 孟菲菲不知曾在哪处读到过一篇文章,文中引用《旧唐书》原句:“太真资质丰艳,善歌舞,通音律,智算过人,宫中呼为‘娘子’,礼数实同皇后。” 这《旧唐书》中的“娘子”便是那“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贵妃,这男主角自然是那唐朝皇帝唐玄宗李隆基。 如今,男主确然也是皇帝,但这女主却貌似是那宁书婷,而不是身为皇后娘娘的她。 可笑可笑! 当初孟菲菲自认为陆煜尘爱慕的是自己,方才一门心思嫁给了那人。最终却落了个跳河自尽的下场。如今她以为自己于先前的孟菲菲已脱胎换魂,却依旧又是芳心错付了吗? 她做错了吗?她错了。她错在逃来逃去总是在这一堆皇亲贵族中打转。 错了便是错了,骄傲如她,是万不会再去问一句“为什么”的。 如若他想同你在一处,无论千山万水,烈火灼身,他会有一万种理由来靠近你。 如若他不想同你在一处,原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因为理由只有一个:他不爱你了。如若非要叫他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也是为难他了。 然,爱这个字,多么虚无缥缈啊! 此后,芳菲殿虽是一切照旧。 清早,孟菲菲照常起床洗漱,带着小初静去遛弯。 中午,孟菲菲照常吩咐小食堂传膳,陪小初静慢条斯理地吃午餐。近日,陆煜泽大约是美人已入怀,用不着拿孩子当借口,便也不来接女儿去乾清宫了。 午后,孟菲菲与小初静一同睡午觉,睡完午觉便吩咐人拿了特意找人绘制的图画书讲给小初静听。 初静如今很喜欢听她读图书。图书上字不多,有时只有一些“叽叽叽”,“砰砰砰”的声音,她亦听得不亦乐乎。 外人看来,孟菲菲似乎真如顽石一般无动于衷。却只有长玲和长珑知晓,她家娘娘每日一早皆是哭着醒来的,有时边哭还边捂着胸口说“痛……好痛!”只每每醒来后却又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只让人觉得她昨晚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一般。 然翌日,这样的事情又会再次发生。惹得两个丫头焦虑万分,却又不敢吱声。 这时候,长玲方才体会到:在外人看来沉稳理智,甚至有些冷淡的皇后娘娘却原来是这般重情,只是她的那份骄傲,迫着她不愿低头罢了。怨不得当年她在靖王府会跳河自尽。此次若不是有初静还要她照顾,她定然不会仍在此处委曲求全。 …… 因着之前身体不适未去听政,近日她便也懒得提起这事儿。陆煜泽也如同忘了此事一般从未向她提起。 不知是不是之前精神太过紧张,这几日孟菲菲亦是一早便醒了。 此刻,孟菲菲便坐在梳妆台前,长玲正小心翼翼地替她盘发。 长玲见她今儿心情似好了一些,便缓声说道:“娘娘,魏公公今儿一早便来过了。” 孟菲菲“嗯”了一声问道:“他有何事传达?” “魏公公传皇上的话说,冬月十九乃是小公主生辰,亦是周岁。周岁礼的事务,还请娘娘多操心,不必太过铺张,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孟菲菲想了一想,确实,要说这些礼俗上的事情,她确实常常有点弄不清楚。皇帝倒确是了解她,是以特意让魏公公来提醒了她一番。好在,先前小鱼也曾同她说起过,是以她也不算手忙脚乱,大致该有的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只是自陆煜泽那次御驾亲征归来同她吵了一架之后,她便没有再见过他。 近日那“宁小娘子”倒是宫中的一大红人,皇帝自封了她为“小娘子”之后,便将那“承恩宫”改成了“聘婷殿”,赐给了那小娘子。 白居易有诗曰:“聘婷十五胜天仙,百日姮娥旱地莲。”宁书婷虽比不得天仙,倒也算得上亭亭玉立。“聘婷殿”倒也算应景。 只是当初他陆煜泽册封贤妃时,说是因着她正养胎未曾过问于她,如今册封这“娘子”又因着她身子不适亦不曾过问于她。她这个皇后娘娘还真是当得自在。也好,索性往后一概事宜皆不过问于她更好,她原也不大爱过问这些讨人厌烦的事情。 她只管好自己和小初静便好。初静已将近一周岁,然则却还未曾会走路,整天只晓得爬来爬去,令她十分烦忧。 她想着,若是她会走路了,多好呢! 只是她亦知晓当孩子小的时候,总盼着她再大一些。等孩子大了,大约又会想着,小时候多有趣呢!这样一想,还是珍惜当下罢! ☆、第四十一章 庸人自扰之 那段日子,没有人知晓,孟菲菲平静无波的表情下藏着的是怎样的心事,只是觉得皇后娘娘仿佛近来话更少了。除了跟小公主在一起的时候,其他时候就像一个影子一般悄无声息。 小鱼很担忧。这些日子让小鱼想起的是当初她家小姐跳了湫水河后刚醒过来的时候。 那时候她家小姐也是这样,一天到晚说不上几句话。偶尔说几句也只是听到特别好奇的地方问上几声。 好在现在有了小公主,否则小鱼定是要留在孟菲菲身边盯着她的。 只是小鱼没想到,她的担忧又不过是空担忧一场,因着孟菲菲心中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情是定然要去做的。 泽武二年在风雨飘零中终成为过去。 泽武三年的年初,艳阳高照,仿佛一下子从冬天变成了夏天。 御花园里的红梅还未曾开尽,芳菲殿旁的玉兰倒是按奈不住了。那株白玉兰开得不十分旺盛,稀稀落落的。后头那株粉红玉兰倒是开得甚好。玉兰花算是花中的急性子了。叶未长,先开花。整树的花,远远望去,倒真是极美。 小鱼见孟菲菲望着那玉兰花直发呆,便问道:“小姐,可要吩咐人去剪几株来插花?” “不必。它原长在树上,由太阳照着,大地养着,雨水滋润着,很自由。若是将它剪了来,它便只得插在这一瓶死水中,晒不着太阳,也淋不着雨水,不过几日便凋谢了。”孟菲菲缓缓地说道。 小鱼愈加焦虑,这几日她家小姐时常说些深奥的话语,她亦不知剪朵花来插插怎的又插不得了。说什么自由不自由的。 令小鱼更担忧的是,她家小姐近来时常有事没事出入藏书阁不说,还时不时地要往钦天监去走上几趟。 虽则如今那林子期在钦天监当差,然她与那林子期该也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才对,亦不知她近日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过了正月十五,芳菲殿旁的那一株桃花较往年早地开了。宫中的其余桃花都未盛开,这一株却一枝独秀地开了。 因着这株桃树开花早,钦天监居然占卜出这是与芳菲殿有关的一个人将要死亡的征兆。 这消息一下子传了开来。 孟菲菲听到这消息时是与初静睡完午觉醒来时。长玲正端着一碗晨露红糖水递到孟菲菲手里。 忽地听到她家娘娘发话了:“近日宫里可有什么有趣的传闻?” 长玲一惊,手猛地抖了抖,差点将碗里的糖水洒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说道:“娘娘,有趣的传闻奴婢倒不曾听说。奴婢却听说一件不大好的传闻。” “哦?怎么传的?”孟菲菲似也不十分惊讶,却是一副饶有兴味地问道。 “近来盛传,我们芳菲殿的那一株桃花却比别处的桃花开早了。说是这一批桃花原是一起栽的,忽然开早了。钦天监预测恐是不祥之兆。”长玲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是怎样的不祥之兆?” “说是近日与芳菲殿有关的一个人将会有……有……灾难降临!”长玲磕磕巴巴地说道。说完大约是吓出一身冷汗,径直用手背擦了擦额边。 待长玲擦完汗,却见自家娘娘并不生气,嘴边竟还露出了一丝轻笑。她只觉得后背都凉了。 又听得孟菲菲说道:“这两日你便偷偷地去寻一趟孙太医,就说我近日身体不适,宣太医又恐大张旗鼓,便叫他开些安神的药来!” 长玲“是”了一声刚想退下。却又听得孟菲菲说道:“这事儿你便交代刚提上来的那小丫鬟笑儿去做!” 长玲十分不解,既是偷偷地去办的事儿,怎的叫一个新提上来的丫头去做,况且那丫头性格跳脱,恐非沉稳懂事之人,叫她去做大约便“偷偷”不了了。 想到这里,长玲犹豫地唤了一声:“娘娘……” “不必多问,照办便可!”长玲还未开口,孟菲菲却先开口了。 长玲只得照办。待事情办妥回来,孟菲菲又吩咐道:“近日来芳菲殿见我的人,便一概别放人进来,就说我身子不大舒服,不便见客!” 果然不出几日,宫里又传言,近日皇后娘娘噩梦缠身,恐命不久矣。 小鱼匆匆赶来,却见到孟菲菲好好的,舒了一口气道:“小姐好好的,怎的传言您病了?” 孟菲菲玩笑道:“小姐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小鱼叹了口气道:“小姐你总是这样,心里想什么也不同我们讲。瞧起来好好的,是不是哪处不舒服?否则空穴怎会来风?” 孟菲菲白了她一眼道:“好好的咒我做甚,说了没事便没事!今后再听到什么也不必惊慌。别再跑进宫里来了。伤了胎气了怎么办?况且这皇宫,也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 等陆煜泽后知后觉地听到风声已是七八天后。 孟菲菲终是被陆煜泽叫去了御书房。 这小半年来,传言他盛宠那宁小娘子,孟菲菲见他的次数已是屈指可数。上次见他大约是除夕夜吧?想来却是有些心酸。 她是皇后啊,不是据说初一十五什么的皇帝都得陪着正宫娘娘的么。 只是,想是这样想,他若是真的来了芳菲殿,孟菲菲心里也膈应的慌,大约是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的。 算了,许是缘分尽了吧! 想着她便行礼道:“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陆煜泽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沉声道:“起来吧!” “皇上此番唤臣妾来可是有事?”孟菲菲面无表情地问道。 “近日钦天监预言你可知晓?你近日身子可有不适?”陆煜泽问道。脸上表情深不可测。 “回皇上,菲菲近日确是身体不大好!时常有梦魇。时常梦见……梦见……” “但说无妨!” “梦见新武帝,他同我说,近日他着芳菲殿侧桃花提醒我往后此生与您保持距离,否则你我恐有性命之忧。另说,初静当年乃是立生,原是我前世有孽缘未解,方才让女儿初静来取命。然则因着您的八字于我二人有缘,方才解了祸事!” 孟菲菲边说边抬头瞧了一眼陆煜泽的表情,却见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惹得她慌了慌神,停顿半晌方又说道:“如今却见您与我二人缘份已尽,令我二人速速离去,方才能保全我二人性命!” ☆、第四十二章 出家瑶光寺 “哦?离去?皇后可知,大凡皇后不再是皇后了,会有什么结局?”陆煜泽似是质问般地问道。 孟菲菲心中直叫苦,她虽则知晓她这样说陆煜泽定然开心不了,但如今见到他一脸愠色,心里不免还是有些不安。 “有三种结局。一是薨了。二是废了,打入冷宫。三是贬为妃子。皇后,三种结局,你可是要选一种?”这话从陆煜泽嘴里缓缓说出来。 孟菲菲愕然。她竟从来不知,陆煜泽还有这般刻薄模样。真是爱时如珠如宝,不爱时不如敝履。 孟菲菲当然知道皇宫里的女人是不可能重获自由的了。但还有一种方法能让她离开。同样是没自由,但有些事情眼不见为净,她也许会活得开心一些。 “皇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臣妾自登上后位以来,只得一女。未曾为皇帝诞下嫡子是臣妾之憾,况如今钦天监测得如此谶语,定是臣妾德行有亏,当不得一国之母。臣妾恳请皇上允臣妾带着初静于瑶光寺出家为尼,此生为我大溔祈福!” 孟菲菲近几日翻过史书,历史上的皇后虽没有重回自由的,然出家为尼的倒不在少数。如今她一来已失宠,二来钦天监有谶语,三来她又自请出家。只需陆煜泽点头,她该是能出去的了。 虽则这瑶光寺本是历朝历代被废弃的皇后、贵妃的容身之地,常年有官兵看守,但总比在宫里自由。况且但凡有点上进心的年轻兵士是决然不会去看守寺庙的,看守的人必然是老弱残兵,与宫中的禁军定然是不能比的。 陆煜泽仿佛看穿了她一般道:“逃!每回受了委屈你均是这一个法子!这么多年,你却是半点长进也无!” 孟菲菲一听凄然一笑道:“否则我又待如何?您是一国之君!虽则您当初说只娶我一人,如今你又不守誓言,我作为皇后可能说半个“不”字?我所有的痛心失望只能默默吞进肚里而已。然则陆煜泽你要知晓,一个人伤心久了,是要变的。我怕呀!我怕我哪天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得!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 “好一个长痛不如短痛!孟菲菲,你真是好极了!情感之事你却能处理得如此潇洒自如。如今朕也要甘拜下风!”陆煜泽冷着脸说道。 孟菲菲叹了口气,道:“愿皇上成全!” “好!魏进玉!让中书省拟旨,就说皇后德行有亏,今钦天监有谶语,乃是上天警示。朕虽痛心,但仍决意废后。感念皇后诞下长公主,与朕尚有夫妻情义。令其前往瑶光寺出家为尼,为我大溔祈福!” 陆煜泽一字一句地说着,虽是说于魏公公听,眼却一直望着孟菲菲。 孟菲菲连眼皮都不敢抬,因着他的眼神仿若恨她入骨! 她不解,该恨的人不该是她吗?如今因何她仿佛觉得做错事的是她? 魏公公听完已是一脸震惊,战战兢兢地应道:“是!”便退了出去。 孟菲菲此时真是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进去,好结束这可怕的对峙,连忙说道:“皇上若是无事,臣妾便告退了!哦……贫尼便告退了!往后你在红尘,我去修行,你我便不再同路了。愿你今后所求皆如愿,所行皆坦途。阿弥陀佛!” 孟菲菲说完,瞧了陆煜泽一眼,却见他似震惊一般望着她,仿佛嘴角还有一丝的抽动。这才惊觉,她大约是角色转变得过快,他一时不能接受。 哎,人生如戏,她亦不知她此生还会演一个尼姑。但如今演便演了,她竟也觉得并无半点违和,难不成她此生的归路确然是出家为尼? 这么想着,她便也不等陆煜泽说话,飘然离去。 不多时,皇后被废的事情便传遍洛城上下。连孟母都忍不住请旨进了宫来见她。好在孟家如今并非官宦之家,她被废之事对孟家并无厉害的打击,不过是名声不大好听,往后刻意巴结的人定然会少许多。两位弟弟的生意大约也会有些影响。 至于三弟……自从那宁书婷成了他那皇帝姐夫的红颜知己。他便一蹶不振,已是许久未去医馆。整日在家读医书,如痴如狂。感情这种事大约也只能等他自己慢慢消化了。 孟母进得芳菲殿,便眼泪汪汪地拉着孟菲菲地手说道:“菲菲,是娘亲错了。是娘亲当时糊涂,却让子杰带着那小蹄子进的宫。怨不得无论子杰如何示好,她均不当回事。原是她心中自有乾坤。她是想做这宫里的人呐!” 孟菲菲自然知晓母亲心中所想,便柔声道:“母亲,你勿要自责。您当初并没做错!如今初静安好如初,确然是那宁小娘子出了很大的力。她与皇上情投意合,也并非是她一人之错。一个巴掌响不了。大约是菲菲与皇上的缘份尽了。世上之事,得得失失,你勿用在乎许多。你瞧你女儿和外孙女儿都安然无恙,你应觉得开心才对!” 孟母这辈子在孟嘉译身边,安安稳稳,却未曾料到这唯一的女儿却命运如此曲折,是以感触良多。然则她却未曾想到,她这女儿年龄不大,却活得如此通透。直叫她一时语塞。 却又听得孟菲菲继续说道:“母亲,你亦无需过于伤心,有舍有得。如今女儿和孟家舍去了什么,今后定会有所得到。” 孟母被孟菲菲这一番话说得瞬时不那么伤心了。这才想起,今儿原是她来安慰女儿的。怎的却反过来了,于是擦了擦眼角的残泪说道: “菲菲你能如此作想,娘亲很欣慰。娘亲亦只盼你能安然无恙便可。你且无需担心家里。无论何种境地,总不会比当年去莽荒山差。” “嗯!母亲亦无需担心女儿。女儿这生已为情死过一回。往后此生,便不在为他人寻死觅活。定然会安然康健地活着的。”孟菲菲拉着孟母的手,坚定地说道。 “娘娘,一切收拾妥当!”这时,长玲却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孟菲菲“嗯”了一声道:“圣旨大约没那么快到。今儿大约是出发不了的。芳菲殿里的人,你且替我去问一声,是去是留都是随她们自个儿。” 长玲“是”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第四十三章 乍暖还寒时 绵绵地下了一夜小雨,满地的残叶湿重,残叶间几片玉兰花的花瓣隐隐约约,原是枝头极美的花,凋了谢了,和着泥水,混着残叶,落在地上任人踩踏,看起来甚是凄凉。 孟菲菲站在芳菲殿内殿的窗前,从窗子里往外望着着屋外的景色,神情有些怅然。此刻她不由得想到李清照的那首声声慢:“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两三盏残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娘娘,您可别站在这风口了!昨儿晚上您已是有些发热,一夜没睡好。若是再吹了风,恐是更难恢复!”长玲拿起小榻边的披风边替孟菲菲披上边说。 孟菲菲“嗯”了一声,扯了扯身上的披风道:“说得是!往后去了那瑶光寺,可没御医瞧病了。若是把病气过给初静可不得了!”说完便转身走到榻边复又躺了下去。 孟菲菲想着还是快些将病养好了,等废后的圣旨到了,估摸着得即刻出宫的,那寺庙里的条件定然是比不得这芳菲殿。 好在小初静因着前段日子整日瞧不见孟菲菲,似是也习惯了,并不十分粘着她。她原想睡一会儿,却无法入睡。只得坐起来看闲书。此刻她正一手捏着一本史书,一手捏着一支笔边看边圈圈划划。 大约是前世幼时老师常说“不动笔墨不读书”,她便养成了看纸质书就要随手拿着笔圈划的习惯。但这时的毛笔不容易随手笔记,她便着人做了这一支羽毛笔。 做这支羽毛笔时,她还在“水一方”做书肆老板娘。当时,十一见了这笔很是新奇,便死活让孟菲菲再去做一支给他。她一直敷衍了事。 后来她从莽荒山回来后,心里感激十一对书肆的管护之情,终是着人又另做了一支送了他。只记得他那时得了那笔,高兴万分。虽用惯了毛笔,却时时将这支笔随身带着。 当年十一总是对她所有的事情都抱着十二分的好奇,哪怕她只是不经意做点什么,他也觉得很稀奇。她为了自己方便,总是会着人做一些小物件,十一见了也总要向她讨来当作宝贝似的供着。 再看陆煜泽,却总是忙着他自己的事情,对她的这些小习惯、小物件满不在意,比如这个羽毛笔,他觉得写起来硬邦邦的,不如毛笔好用,况且写字要有姿势腔调,怎能歪在榻上写呢?总之,但凡她有些不一样的习惯,他总要讲出点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坏处来。 当时孟菲菲觉得那是陆煜泽生来理性,如今想来,这一世,曾倾心待她的男子大约真的不是陆煜泽,而是十一吧!只是人生总是这般阴差阳错,直叫人叹息。 春日里雨虽绵绵,然则风却总是暖暖的,但今日不知为何,忽地吹起大风来。一阵风吹来,窗棂灌进的风将紫檀木桌上的盆景吹得歪歪扭扭。 孟菲菲放了手里那本《大颜秘史》,走到窗前欲将窗帘放下来,却不经意瞧见了屋外的两道身影,像是陆煜泽正带着魏公公渐行渐远。 如今他却连踏进内殿瞧她一眼都觉得多余了么。孟菲菲驻足默然地瞧着两人的背影拐出内院,直到瞧不见,心中五味杂陈。 长玲这时却端了药碗在她身边轻声说道:“娘娘,您怎的又站到窗口了?奴婢疏忽,方才支下窗棂时却未将窗帘放下,惹得您又来这处吹风!” 孟菲菲这才回过神来。 长玲方才发现她家娘娘此刻泪水悄然滑过脸颊,流至下巴,却见她用指腹撩了一下下巴道:“不碍事。”便将药端了一口饮了。 长玲心里一阵心酸,这药该是很苦的,却见她家娘娘喝得眉头都没皱,想来大约她心里比这药更苦吧!想到当年,皇帝还亲自一口一声“可苦?”地喂药,她还觉着她幸福极了。如今,她心里又何尝不感叹世事无常。 长玲接了药碗在桌上放了,将窗帘卷了下来,才又端了药碗退出了房门。 孟菲菲用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想再躺回床榻看书却已然没了兴致,便取了张宣纸给陆煜泽写了封洋洋洒洒的告别信,又将那信折成了一个纸鹤,将那纸鹤就放在了房里的紫檀木桌上。心想着,若是有缘读了,就当告别。若是无缘,不读也罢了。 接到圣旨已是三日后,孟菲菲的风寒倒是好了很多。 长玲等人早已收拾好了金银细软,长珑与长玲感情好,要跟着孟菲菲一起走。奶娘与初静也是离不得,也是要着跟走的。小胖子似是十分喜欢她这位皇后主子似的也死活要跟着她们。其余的人见着皇后失宠失势,已是各自找了更好的去处。 五人带着小初静领了圣旨便由几名御林军兵士的“护送”下出了宫,瑶光寺离皇城并不十分远,乘马车大约一个多时辰便能到了。 一路上,马车颠颠簸簸地走着。小初静还小,似乎还不知道她们正在经历的是什么,十分兴奋,在奶娘膝盖上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语,时不时挥着小胖手去撩马车的帘子。 长玲、长珑和奶娘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反倒孟菲菲一脸悠然自得地坐着,时不时也同小初静似的撩开马车帘子瞧瞧外头的景色。 初春,路边晚开的红梅还未凋谢,却有几枝不知名的树上已开了满树粉红色的小花。 断断续续下了几天小雨,这两日天却放晴了,若不是有那几个骑着马的御林军士兵跟着,孟菲菲定要带着小初静下了马车去那花树下撒撒欢。 不多时,便到了瑶光寺。 果然如孟菲菲所料,瑶光寺的守卫很是松懈。她们去时,两个已有点年纪的兵士正坐在一旁的桌椅上猜拳喝酒,玩得不亦乐乎。乍一看到孟菲菲等人,又望了眼她们身后的御林军,方才擦了擦嘴边残留的酒渍跑上前来道:“将军,今日送来的是哪位贵人?” 带头护送的御林军士兵名叫荣玉如,名字听着像个女人,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高大个儿。听了那瑶光寺守卫的问话,凶巴巴地伸手指了指孟菲菲答道:“这位乃前皇后娘娘!”又指了指初静道:“这位乃是当今长公主。”接着又道:“皇上有口谕!” 两位守卫对视了一眼,战战兢兢跪下道:“小人接旨!” “皇后虽废,但朕亦顾念夫妻情义,责令尔等不得怠慢。另,初静乃是我大溔国长公主,因年幼离不得亲娘,遂暂由孟氏抚养,尔等需悉心照拂!”那荣玉如一板一眼地转述道。 “遵旨!”两名守卫似是酒还未醒,说完便摇摇晃晃地互相搀着站了起来。 孟菲菲抬眼瞧了一眼那庙门,那大门上方正挂着“瑶光寺”三个大字的牌匾,便领着几人缓缓走了进去。 ☆、第四十四章 再见林子期 瑶光寺住持法号妙真,当年曾是新武帝的鹂妃,传言新武帝年轻时喜欢微服出游,一日在洝城涓河湾边洗脸喝水,听得一婉转清脆的歌声,抬头瞧见了唱歌的正是那在湾边浣洗衣裳的女子,惊为天人。回宫后仍对她念念不忘,便着人将她寻了来。 此女子便是当初的鹂妃,如今的瑶光寺住持妙真师父。 当年她也曾得新武帝独宠很长一段时光……只是这位鹂妃确然也是可怜人。 这么想着,却见鹂妃,奥不,妙真已缓缓走至孟菲菲眼前。 孟菲菲抬眼一瞧,那人虽穿着一身法衣,却难掩一身风姿卓韵,怨不得新武帝当年对她盛宠多时…… “见过住持!”孟菲菲率先开口道。 “阿弥陀佛……施主客气了!贫尼妙真。施主且随我去寮房放一放这随身之物罢!” “是,妙真师父!”佛门之地,孟菲菲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地说道。 这瑶光寺外头瞧着不大,实则进去后却不小,走到最后头的寮房,大半天才走到。 将物件儿一放,孟菲菲以为今日这事儿便是做完了。却没料到妙真师父却缓缓说道:“施主既进了这寺庙,且随贫尼去各殿拜一拜众佛祖罢!” 想来虽则当年这妙真师父也是不得已来了这瑶光寺,却真真儿地悟出了些修行之道来,竟真成了佛祖的信徒。 孟菲菲望了一眼奶娘手里已睡熟的初静道:“初静一人独自睡着恐是不妥,劳烦树晴留下照拂。”又转头看着正在收拾细软的长玲等人道:“你三人且随我一起去拜一拜佛祖罢!” 众人道“是”。 瑶光寺素来是皇家后妃的收容之地,普通的女子未受诏是进不了这里的,是以算上妙真师父也总共不超过十个人。然则,这瑶光寺放佛身的殿倒真是不少。 孟菲菲等人随着妙真一个殿一个殿地进去,一尊佛一尊佛地都拜了一遍。那佛前放着用来下跪的垫子,看着柔软,却是硬邦邦的。拜了一大圈,孟菲菲只觉得小腿上的骨头硌得生疼。 长玲和长珑显然也是,只见她们时不时用手轻轻捏一捏小腿。 只那小胖子一脸严肃地一个一个地拜着,到了那些刷着金漆的大柱子、大铜钟旁,他还一脸虔诚地逐个摸了一遍。 孟菲菲一开始瞧着他一脸虔诚地摸那些东西,有些莫名其妙。长玲大约是瞧见她一脸疑惑,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这叫沾佛气。” 孟菲菲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 待拜完所有的殿堂里的佛祖,孟菲菲已是头昏脑涨。却见妙真师父仍是一副云淡风轻。要说她年纪也不小了,大约只比孟母小上几岁,但体质却仿佛比孟菲菲要好。 孟菲菲刚想告退去寮房休憩,还未等她开口,却听妙真师父说道:“施主,贫尼瞧你虽有慧根,然红尘未了,遂不宜剃发,且带发修行些时日罢!施主以为如何?” “妙真师父说得是!”孟菲菲脑子嗡嗡地疼,只想赶紧想个由头逃遁,此时哪想这发在不在的问题,管他剃发带发,头尚在便成。 饶是妙真师父已不是红尘中人,心静如水,见孟菲菲这位“皇后”行事如此低调,也不由得眼中带了一丝笑意,微扬着唇角道:“既入了这佛门,无论你此前何种身份皆已成空。往后你便拜我为师,为师赐你法号了空。施主以为如何?” “了空谢师父赐法号。师父在上,请受了空一拜!”孟菲菲将要行礼,那妙真却一把将她拉起道:“不急于一时,且先起来。” …… 要说这瑶光寺里的女子,大多与孟菲菲这般是宫里出来的确然没错。然则如孟菲菲这般带着女儿丫鬟一起来的确是没有。 大凡送到这里来的,要么是当时犯了事儿的,要么是皇帝崩了未生育子女的。就算生了子女的后宫妃子犯了事要往这里送,那定然也不会让她带着皇家血脉走的。是以如同孟菲菲这般的实属罕见。 大约是因为如此,自打孟菲菲来到这瑶光寺,除了她师父妙真外,其余师父均是拿她们当作客人一般。做功课什么的,也并未有人来同她们讲一些规则仪式。孟菲菲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懒得同她们去讨事做。是以近几日过得很是悠哉。 只是大约是寺庙里只吃素的原由,奶娘近日却没什么奶水了。孟菲菲便让初静断了奶。初静如今已有一周岁多,原也该断奶了。 以为断奶很难,却没想到很容易。孟菲菲只是告诉初静,晴姨不吃肉肉,没奶了,以后初静要自己乖乖吃饭饭了哦!初静睡觉前便真的不再找奶娘吃奶了。 初静是二月初二那天学会走路的。这小家伙胆子很小,一直以来要去哪里,要么让人抱着去,实在没法子了她就爬去。爬了好长的时间,有一天却忽然自己站了起来。自那后便时常爬着爬着站起来,站一会儿再继续爬。 二月二,龙抬头,又叫“青龙节”,大新时称这天叫“花潮”。有些百姓会在这天带着酒水菜肴,到郊外的草地上,围坐一处,边吃边踏步唱歌,叫做“踏青”。 那日,小胖子打算也寻一处空草地铺了麻布,带着初静玩耍,便先把她一人放在麻布上,再去拿吃食。却只见小胖子刚一放下初静,她便自己站起来走了几步。孟菲菲很惊喜,小胖子很惊喜,奶娘很惊喜,长珑也很惊喜。然则,惊喜之后,孟菲菲心头却又划过一丝心酸。 这是初静第一次走路,然则她生命中的最重要的一个角色却并未曾参与进来。如今这孩子虽不缺人疼爱,但父爱这种爱,是其他人的疼爱能够弥补的吗? 正当孟菲菲神情落寞地扶着一株矮树发呆,却听得原在寮房整理的长玲不知何时来了她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娘娘,林大人来了庙里,现下在客房。说要请你去见他一见。” 孟菲菲已然无数次同长玲说过,往后便没有什么娘娘了,她现下的法号是“了空”。但长玲依旧改不了习惯,一出口总是一声“娘娘”。孟菲菲纠正了几次,见纠正不过来,便放弃了。 长玲所说的林大人,却是林子期。 孟菲菲是要去见他一见的,毕竟当初她曾欠了他人情。是以孟菲菲当下便随着长玲去了客房。 ☆、第四十五章 万年纯少男 因着外头天气晴好,孟菲菲乍一走入晦暗的客房里,顿觉眼前一黑。便伸手往身侧抓了一把,不曾想却抓住了什么肉乎乎的东西。 缓了半晌,待孟菲菲眼前清晰了起来,却见到自个儿抓着的却是林子期的手。 孟菲菲慌忙将手伸了回来,尴尬万分地咳嗽了一声道:“对不住!” 却见那林子期亦是一副尴尬模样。孟菲菲细细看去,他竟连耳根子都红了。心想:这林书呆还真是一个万年纯少男。不就拉了拉手么,此刻却搞得像是被她侵犯了一般。 只见林子期用食指揉了揉鼻子,退了一步似是想要拘礼。孟菲菲连忙道:“林施主不必行礼,如今我已不再是皇后,贫尼了空。” 林子期似是有一丝讶然,默了一默方才犹豫道:“皇……”刚说了一个字,又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改口道:“了空师父,子期虽如你所求,替你做了那事儿。只是如今心中却十分疑惑。近日总惶惶不安,便忍不住想来瞧你一瞧。子期实在不明白,因何你当初那般折腾一番,却是为了自请来这瑶光寺祈福?” 孟菲菲听得林子期甚是疑惑地一问,当下竟也有些迷茫,手却掏出袖中的绢帕放于桌上说道:“你瞧这方绢帕如何?” 林子期虽不知道孟菲菲到底要同他说什么,却也老实回答道:“这方绢帕柔软丝滑,上头绣的一对鸳鸯活灵活现。”说着还一本正经凑近闻了闻继续道:“隐隐还透着一些香味儿,是上好的丝帕。” 孟菲菲“嗯”了一声,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剪子作势要剪了它。 林子期慌忙阻挡道:“娘娘……” 孟菲菲停下手中动作又道:“方才你因何要阻拦于我?” “好好的一方绢帕,子期实不忍心见……你将它剪了。” 孟菲菲又“嗯”了一声道:“你稍等我片刻。”便径直走到客房里屋。不一会儿,孟菲菲从客房出来。摊开双手,却见方才那绢帕已是变成一丝一丝的破布。 “你瞧,我之前在屋外时,我要剪这绢帕,你死活将我拦着。方才我在屋里剪了它,你怎的不拦着我了?”孟菲菲明知故问。 林子期一脸郁闷地望了孟菲菲一眼道:“我并不知你去得那里屋便是为了去将这方丝帕剪碎……” 孟菲菲再“嗯”了一声道:“林施主,此番我只是为了告诉你,如若你当面见到一件美好的事物将要毁在你面前,你定然是忍不住要去阻拦的,尽管你可能会因此受伤。如若你并未瞧见此事,那便是眼不见为净,碎了便碎了。一方丝帕而已,身外之物,哪里又比得上人珍贵?” 林子期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孟菲菲,默了半晌方道:“了空师父言之有理。只是子期自认自小便熟读各类书籍,交往之人亦是不少,然则如您这般想法超凡脱俗的女子却是少见。当年我听传言您乃是异界魂魄重生于孟氏身子之中,那时我是万分不信的,如今看来,莫非是真的?” “传言有虚!”孟菲菲见林子期一本正经地问着,便想逗一逗他。 “哦?那是……”林子期一脸好奇。 “我怎可能是异界魂魄重生!简直胡言乱语!我乃是九天上的王母娘娘犯了错事,被我那夫君玉皇大帝罚下凡界来历劫的!”孟菲菲说完一脸真诚地望着林子期。 只见那林书呆一脸震惊,嘴里直喃喃着:“这,这,这不应该啊!在道教神系中,王母娘娘与玉皇大帝并非夫妻关系啊!王母娘娘又称西王母,原该与东王公才是一对……难不成……” 林子期边念叨着抬起头来瞧了瞧孟菲菲,却见她正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望着他,便知道是她在与他玩笑。方才又尴尬万分地挠了挠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您此番却同我如此玩笑。我可要去同你师父妙真大师告状!” 孟菲菲这才哈哈大笑了起来。 林子期被她笑得一脸窘迫,手足无措。 也不知道为何,这林子期总是让孟菲菲生出几分调笑一番的心思来,大约是他总是一副对任何事较真万分的模样让她觉得很有趣。 笑了半晌,孟菲菲才停下来道:“近来朝中可有事?” “您是要听哪方面的事?”林子期见孟菲菲终于不再笑他,连忙答道。 “赋税之事皇上可定下了?”孟菲菲犹记得当时这事儿一直未能决断。 “这事儿柴大人与皇上的政见不大一致,最终虽是柴大人让了步。只是不知为何,近来柴大人却总与皇上有些不对付。”林子期一脸不解地说道。 孟菲菲自然知晓其中缘由,便深深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却又见林子期从袖子里掏出了些什么说道:“娘娘,奥,了空师父,这是户部尚书贾昀贾大人托我带给您的信。要说贾大人怎会与您相识?子期亦十分好奇。照理当年您在洛城时,他该是还未曾来这里,他又从何处认识了娘娘您呢?” 林子期似是十分好奇。孟菲菲却一下子有些无从说起,便道:“此事说来话长。今儿天色已是不早,您家中可曾娶了妻妾了?若是家中有妻妾等着,可得着紧回去了。” 林子期听得孟菲菲如此一说,那脸又红了一红道:“子期并未曾,未曾娶妻。只是回晚了家中娘亲是要唠叨几句的。今儿天色是已不早了。那改日,改日子期再来……叨扰娘娘,不,了空师父。” 孟菲菲听那林书呆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却又噗呲一声笑出声来,惹得那林书呆的脸又红了几分,便如同逃一般地告辞回去了。 孟菲菲待那林子期走后,方才随意坐在那客房的原木凳子上瞧起贾昀给她的信来,要说贾昀与她原并无深交,如今却忽地写信给她作甚,难不成有事情要托她去做? 孟菲菲满是疑虑地摊开那信,却见到信上开头写着: 贾云: 见字如晤!…… ☆、第四十六章 空寄尺素书 孟菲菲将将要往下瞧,却听得屋外说话声由远及近。走进了她方才听清。 “……可惜了那些盆栽,去年冬天天冷得晚,是以懒得去搬它们进屋,原我心底还想着,兴许它们能捱过这个不大冷的冬。到底是盆栽,不如那些院子里的野花顽强……” 这声音听着像是那寺里最小的尼姑了音的声音。大约是在和旁的什么人儿说那连廊上的几盆盆栽。 那几盆盆栽孟菲菲来时也瞧过几眼,大约是去年冬日里不曾搬进来,都冻枯了。 尤其是那两株玉树,原该是有些年头了,连枝带叶地垂着。春日里雨水多,看起来那枝叶已是呈褐红色,大约是要腐烂了的感觉,煞是颓败。 “倒也不是都冻死了。你瞧这几盆宝石花,远处瞧瞧没发觉,那肉乎乎的叶瓣之间夹着的却是将要开的花骨朵儿……” 这声音她熟悉,是她师姑妙玉的声音。 “只可惜了这两株玉树,当年师父在时,可喜欢了,时常亲自来修剪修剪。”妙玉的声音里似是带着些遗憾。 “咦!”还是妙玉的声音,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这株玉树边竟长了一株野豌豆苗,此处院中并无野豌豆,这客房一年到头也招待不了几回客人,这豆苗却是从哪处冒出来的?” “我瞧瞧!是呢!确有一株野豌豆!”了音的声音也是带着几分吃惊。 “别拔!” 大约是了音要将那野豌豆拔了去,孟菲菲听得妙玉阻拦道。 “左右这两株玉树是活不成了,就让这株野豌豆暂且长着吧,也别有一番春意。”妙玉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些淡淡的忧伤。 “也好!”了音应道。 孟菲菲原以为两人的对话该是差不多了,便打算继续看信,却又听得外头两人再次说起话来。 “姑姑,我听说今儿咱庙里来的那年轻俊俏的书生来寻的是那当今皇帝的废后,妙真师父新收的徒儿了空?这了空本事倒真是了得,她方才出宫不久,怎的就在宫外勾搭上男人了?” 孟菲菲听那了音此番编排的却是自己,便又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了音!出家人不打妄语!不得说人闲话!”妙玉愠怒的声音响起。 孟菲菲心想,看来这个妙玉倒也真是一个潜心向佛的。 “虽则你我当年伺候的都是皇帝,但如今人家的皇帝夫君却还在那龙椅之上,你要时时小心隔墙有耳,祸从口出。”妙玉压低声音说道。 孟菲菲当下一阵鄙夷,看来这寺里也就是她师父妙真诚然是潜心修行的。至于旁的人么,可能是身不由已,也可能是无可奈何,总之,各怀鬼胎。 只是也怨不得她们。毕竟她当初来的目的也不是来潜心修行的。要这么说,她也算是心怀鬼胎。这么一比较,孟菲菲心里便生出些对她师父的敬意来。 “得!我不说便是了!姑姑,您赶紧来搭把手,同我一起将这些盆儿端到院子里,这几日雨水多,且等这盆里的泥被雨淋得湿润些,我便再种些别的花草进去。” 了音的说话声伴着些喘气声,大约是一边搬花盆一边在说话。 “你倒有这养花的喜好!成,今儿我便听你这小丫头的使唤,来日待你伺弄出几盆像样儿的来,送我一盆两盆可好?”妙玉大约也陪着搬了起来。 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偶有伴着挪盆的声音。 孟菲菲被这两人一番话搅得也没了看信的兴致,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往外瞧了一眼。好容易等她俩搬完盆栽出了院子,孟菲菲便将那信折了一折揣进怀里出了客房的门…… 过了几日,便是春分,孟菲菲一早便翻过黄历,春分当日宜出行、裁衣。她打算带着初静去洛城集市买块布料做套春装。 当时她们出宫时带的衣物,初静如今已是穿不着了。小孩子不比大人,衣服只要不破不坏就可以经久耐用地穿。小孩子在长个儿,每个季节都得置办衣物。 只是若是她要正儿八经地出去却甚是麻烦,需那门口守着的护卫禀报上去,到时还得上面派了人来护送着出去。 孟菲菲觉得太过兴师动众,便让长玲到那护卫处使了些银两。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银两一花进去,这些事儿便都好办了。 当日孟菲菲让长珑和奶娘树晴守着院子,便带着长玲、小胖子和初静出了门。 孟菲菲没曾想,那日她竟遇见了贾昀。 见到贾昀的时候她方才想起,那日她将那信塞进衣服里,后来回去因着初静刚学会走路,一屋子的人都稀奇万分,她竟也忘了瞧那信,后来那信却是去了何处了? 因着这般缘故,孟菲菲见到贾昀的一霎那,心里着实有些愧疚。不知那信中可真是有事相求。 这么想着,原在路对面的贾昀却已走到近前。 “如今你在那瑶光寺一切可还好?” 贾昀一上来便这么问了一句。孟菲菲刚想回答,旁边却有人擦身而过,险些将她带倒。幸得贾昀眼疾手快将她拎住。 孟菲菲站住脚,往四周瞧了一眼,此处正是去往布庄的路上,人来人往,倒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因着没瞧他那信,孟菲菲心头始终有些歉意,也想旁敲侧击一下他那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了,便同贾昀说道:“贾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贾昀似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便率先走了。孟菲菲转身对长玲和抱着初静的小胖子说道:“你俩先带着孩子去布庄挑一挑布料,顺便等我一等!我且去去就回!” 小胖子和长玲道了声“是”,便走了。 孟菲菲跟着贾昀一路走到静僻的河边小道,贾昀便停住了脚步。 孟菲菲快步走上前,正琢磨着如何提起信的事儿,却听得贾昀说道:“那信,你可瞧了?” 孟菲菲脸上不由得红了一红,也不知该如何对他解释,便踌躇不安地捏了捏手中方才替初静擦嘴的帕子。 贾昀见到孟菲菲这羞赧不安的模样,心却像是漏跳了一拍,莫不是当初自己搞错了一封信?将那不该送出去的信送了出去了?急急说道:“我那信……” 孟菲菲却抬头抱歉地说道:“对不住!” 这一声“对不住”惹得贾昀更是脑袋一空,心头惊道:难不成……? 却听得孟菲菲继续说道:“我将那信,弄丢了!” 贾昀听了孟菲菲的话,心中却是一松,然则却又感叹道:“难为我忐忑几日,原是空寄尺素书!” ☆、第四十七章 偶遇春分日 孟菲菲听罢愧意更甚,便道:“如今我便就在你眼前,你若是有事要同我说,便快说吧!” 只见贾昀正了正神色道:“如今皇上独宠慧妃宁书婷,这事儿已不单是后宫人尽皆知,连朝堂之上也均有耳闻。” 孟菲菲人在瑶光寺,本是一心想逃避此事,如今被局外人这么一说,却像是被当场揭了伤疤,心中隐隐作痛。 “当初听闻你被废,我特意接近了那新上任的钦天监监正林子期,方才知晓你与他原是旧识。既然如此,那桃花树谶语一事……我猜却是你自己的手笔?” 当初做这事儿时孟菲菲确实并无避讳钦天监。只是寻常人谁又会想着,还有人给自己挖坑跳的,便只当是不会叫人察觉。如今被贾昀说穿,孟菲菲不免有些心虚。 “既然我能察觉此事,皇上他南来北往,胆大心细,岂会不知?” 孟菲菲心中当然知晓,这事儿只要皇帝想知道真相,定然是瞒不过的。但就算他知晓真相,又能如何?自古以来,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此事威胁到皇帝和皇长女的安危,就算皇帝不信,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娘娘,如今皇上独宠慧妃之事已然盛传。只是,皇上一向深明大义,并非荒淫无道之君。如今他此番作为,你认为是因何缘故?”贾昀这一问,孟菲菲却是被问住了。 孟菲菲当初确然觉得是陆煜泽喜新厌旧,令她伤心欲绝。然则贾昀这么一问,她却也瞬间发觉,她也是当局者迷,却未曾从这个角度想过。 “宁书婷入宫之时已是二十有余,并不似寻常秀女这般只有十三四岁。照理,这个年纪的女子,盛宠多日,定然会有子嗣。然则事到如今,却并未听闻她有孕。又是何故?” 孟菲菲愕然。 是了,确如当初陆煜泽所言,她遇到事情,稍稍有些压力,总是一门心思想逃。尤其是感情的事,她总是处理得十分笨拙。想来当初她却从未仔仔细细考虑过这些问题,当然便也从未想过努力去解决。 经贾昀这么一说,她心头便生出些对陆煜泽的歉意来。只是贾昀与她本也并不十分相熟,况且他在朝堂,而她又在后宫,何故要来掺合一脚? 孟菲菲不解,便问道:“贾大人,我自知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如今我思虑不周,身陷困境,是我作茧自缚。然则你又因何来劝说与我?此事莫不是旁的什么人让你来同我说的?” 贾昀却自嘲地一笑道:“当年……与你分开之后,我原是去找我伯父的,然则还未等我寻到人,却听闻南溔帝带兵攻入洛城,我那大伯父……家……也糟了难。后转辗之中,却寻到了我大伯父生在外房的私生女,她母亲当时已是病入膏肓,我便受托照顾我那堂妹。然则当时你说你来救人,我总是担心你孤身救人危险重重,便找了你许久。” 孟菲菲听贾昀如此一说,倒确实想起一事来,当初她为了秦青云纳妾的事儿,叫长玲去打听过贾昀的堂妹贾昭。当初长玲倒真是说这贾大人一直在寻人。殊不知当初他寻的人却是自己,心下一阵感叹,便说道: “当初我虽名字是假的,但救人一事确是真的,那时我孟家深陷奸相刘衡的钳制……” 贾昀听到此处却苦笑了一下道:“那时我怕你因着战乱而遇难,便一门心思寻你。许是寻得光明正大了些。后有谣言我寻的是未婚妻。传言这种东西,有时候虽是假的,然而三人成虎,之后我竟自己心里也期盼起来……” 孟菲菲心下一阵感动,当初她一门心思回来救人,是以与贾昀相处时,难免敷衍了些,只记得他当初十分贪财,却不想这人却也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自打知晓你是当今皇后之后,我便不用再寻你了,然而我却觉得人生仿佛失去了目标一般寡淡无味。但从此我却又总想从各处打听一些你在宫里的状况……” 孟菲菲冷不丁被人这么告白了一番有些懵圈。也不知为何,感情之事,孟菲菲身处当中时总是有些后知后觉。但到知晓真相时,却又已经时过境迁。莫非她这方面真的是缺了根经? 孟菲菲这么想着,便又听得贾昀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你虽身在瑶光寺,但你切莫心灰意冷。我总觉着皇上如此行事,兴许有什么别的考虑。” 孟菲菲原一直觉着自己看事透彻,是以总觉得靠人不如靠己,该放手时绝不犹豫。如今听贾昀一番话,她却醍醐灌顶,此次也许是她自作聪明了。 “只是如今你作何打算?” 贾昀这么一问,孟菲菲却一时语塞。如今她身在瑶光寺,还能有什么打算呢? 想到这里,她忽地想到初静她们还在布庄等她,便说道:“贾大人,今儿遇见事出突然,长玲她们三人还在布庄等着,我便不与你多说了。先行告辞!” 贾昀亦点了点头说了声“保重!”,便各自离去了。 …… 孟菲菲一路往布庄走去,边走边想:贾昀说得不无道理,那么皇上如今独宠宁书婷,却又让此事传得上下皆知,却是为何? 边走边想,一不小心却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孟菲菲忙不迭地赔罪:“对不住对不住!”边说边抬头一瞧,却震惊地发现,方才心中所想之人,却正在眼前。 孟菲菲大惊。又想他此刻定然是微服出行,不便叫人知晓身份,忙道:“这位公子,小女子行路急切,不小心撞了您,十分抱歉!” 却见那人一张千年冰山的脸阴晴不定,孟菲菲心中更加慌乱,要知道她可是偷溜出来的,若是皇帝真心要追究,那她便是欺君之罪! 幸好她此刻是只身一人,无论如何,她今日定得装作不认识他才行! 没曾想那人却风淡云轻地道:“不打紧!姑娘行路心事重重,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说与本公子听听,兴许我能帮上忙?” 孟菲菲如今只想赶紧逃遁,哪还有心思与他多讲话。连忙用手中帕子挡了挡脸道:“谢公子好意!小女子如今有事在身!不便打扰公子!” 说完连忙逃一般地从那人身侧走过。 却没料到被那人一把抓住了孟菲菲的衣袖。 “姑娘,你可知你像极了朕……我的……一位朋友?” 孟菲菲听那人这么一说,头低得更甚,磕磕巴巴地道:“公子说笑了……我……我与公子素昧平生,怎会……怎会认识公子的……朋友!” ☆、第四十八章 一力降十会 “素昧平生?姑娘确定与本公子素昧平生?”那人紧抓着孟菲菲的衣袖不放。 孟菲菲怕将衣服扯坏了,又不好太用力,便只好瞪了那人一眼道:“放手!” 没想到那人却索性放下衣袖抓住了孟菲菲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入怀中。这突兀的举动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孟菲菲恼怒之下,沉声道:“公子请自重!当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自重?姑娘方才与男子私会可是自重之举?如今你倒是叫我自重?” 孟菲菲恍然,她以为自己到了瑶光寺便能比宫中自由一些,原来她却是高估了自己了。 看来,长玲塞的银子是白塞了。 他陆煜泽是派了旁的人跟着她们呢!是了,一力降十会。他是什么人?南征北战的泽武大帝!又岂会让她私自带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到处蹦跶。是自己太天真了,自以为自己与这个时代的人有所不同,便以为自己能走出一条别样的路来。 孟菲菲颓然地想着。却任由陆煜泽抓着她的手腕,竟忘记了挣扎。 陆煜泽带着她走过青石桥,绕过垒石弄,在这纷纷闹闹的洛城,竟还有一处挺大的院子,孟菲菲却未曾来过。 因心中惦记着初静她们,孟菲菲此刻已是全然没有一点耐心,待到这处无人之地,她使劲甩开了陆煜泽抓着她的手道:“放手!” 孟菲菲的手腕被那人抓了一路,隐隐有些作痛。待她甩开了她的钳制,便忙用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继续道:“你女儿还在布庄等我。你将我带到此处作甚?” “方才姑娘还与我素昧平生,如今怎的却认得我的女儿?”陆煜泽似笑非笑地说道。 孟菲菲气结,垂头默了半晌方才说道:“传言近日你独宠那宁小娘子,怎的还记得自个儿有女儿?” 只见陆煜泽如同往常般用食指搓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俊美又不失成熟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双眸带着几分狡黠地望着她。 直望得孟菲菲心底一阵心虚,又想到之前贾昀同她说的话,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便不好意思地东张西望了起来。 正巧,那院子里有一株海棠开得正盛。其实要她说,春日里百花齐放是不大对的。你瞧,花儿们也是很精明的,知晓开在旁的花不开的日子,才能博人眼球。如今玉兰一谢,海棠便来报到了。 这么想着,她便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海棠开得真好。记得去年小鱼还拿那海棠果子做了些海棠果干,就因为我无意对她说起海棠果子吃着对身子好。我走时小鱼已是待产之身,如今可生了” 陆煜泽听孟菲菲这么一说,倒也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答道:“生了!是个女儿!秦青云给她取名叫秦烨宛。” “挺好,一儿一女凑个‘好’!”孟菲菲微笑道。 “那皇后也给为夫生个皇子,便也凑个‘好’,如何?”陆煜泽之前还一脸严肃,忽地走到孟菲菲跟前冒出一句不正经的来,惹得她直翻白眼,便一板一眼地说道:“阿弥陀佛……贫尼了空!贫尼今日有事在身,便告辞了,施主请自便!” 孟菲菲说完急急往后退了两步,打算先去与初静她们汇合,否则她们三个真要等急了。 可那陆煜泽却不依不饶,眨眼之间又拦在她眼前,道:“你且先别急着走,我有事同你讲!” 说完大约是见孟菲菲似是有些不安,便又说道:“勿要担心,初静我已派人送回去了。” 陆煜泽带着孟菲菲绕过院子,却见一处宅子。宅子门前,两名护卫如同木雕一般站着,大约原是军队里的兵士。另有一名年轻男子,抱剑而立。 此刻那男子见到陆煜泽,便迎上来道:“皇上,娘娘!” 孟菲菲讶然,此人她未曾见过,却又因何认得她? 陆煜泽道:“这是默狼!原虎啸军副尉,自你出宫以来,便是由他与默狐一同在暗中相护。” 只见那人面无表情地再次抱拳道:“娘娘!” 孟菲菲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有劳你多日照拂!” 那男子大约未曾想到孟菲菲会有如此反应,身子略顿了一顿,竟一时无语。 走进大门,御前侍卫秦东凌见到陆煜泽亦迎上来道:“皇上!”看到孟菲菲后却愣了愣神道:“娘娘!” 孟菲菲见秦东凌如此表情,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衣着。为了方便出门,她今日确实穿得朴素了些,那秦东凌大约一下子没认出她来。 陆煜泽走到秦东凌跟前,轻声道:“沏壶茶来!”便带着孟菲菲进了内院屋子的门。 屋子里陈设简单,是以原本不大的地儿显得有些空旷,只那东侧的书桌比较显眼。 孟菲菲见陆煜泽径直走到书桌后头坐了下来,便也随意地坐在离书桌不远的紫檀木椅子上。 陆煜泽右手臂撑着那紫檀木椅子的扶手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孟菲菲有些尴尬,刚想开口,却听到屋外东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见他端着茶水放倒陆煜泽面前道:“皇上,请用茶!” 陆煜泽却连眼睛也未睁开道:“嗯,下去吧!” 孟菲菲见那茶盘里盛着两杯茶,便轻轻去端了一杯出来,正打算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沫子,却听得陆煜泽开口了: “宁书婷,原名秦帘,乃是秦老太傅的嫡孙女,孝贤德皇后秦颜夕的侄女!” 孟菲菲大惊。手颤了一颤,将那茶水晃了一些出来,烫得她“哎哟”了一声急急将茶杯放了。 陆煜泽大约是没想到她手里已是端了茶,见到她手忙脚乱地放了,不由得皱了皱眉道:“手可有烫坏?” 孟菲菲只觉手上皮肤有些火辣辣地疼,便仔细看了看手上的皮肤,已见一处被烫得通红。嘴里却道:“不碍事!” 陆煜泽却站了起来,绕过书桌,已是走到她近前,拿了她的手道:“烫红了!” “东凌!”陆煜泽忽地大声唤道,将孟菲菲吓了一跳。 待东凌进了门,只听陆煜泽道:“去寻些烫伤的药膏来!” 东凌似是也有些吃惊,急急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第四十九章 宁书婷身世 孟菲菲吹了吹被烫伤的手,不解地道:“如今陆煜尘已自请去月州城守皇陵,十七公主陆明乐远嫁莽原,刘家亦已树倒猢狲散。这秦帘混进宫来却是为何?” “当年陆煜尘被俘,刘家挟陆寅把控朝堂。太后秦颜夕以忧心先皇,祈福大新为由自请去荩州皇家祠堂烧香礼佛。若我没猜错,当时随行的人中该有太后的长嫂等人,大约秦帘亦在其中。” 孟菲菲这才惊觉,因着这秦太后与她无甚交集,她竟从未想过那时政变后,这位太后的去向。 “你是说这秦帘是受了太后的指使?”孟菲菲追问道。 陆煜泽轻摇了摇头道:“未必!太后去了荩州后不久便病入膏肓,已在两年前崩逝。然则秦帘是太后崩逝后方才到的洛城,且改名为宁书婷,进了子杰的孟氏医馆行医。” “那她混入宫中意欲何为?”孟菲菲不解。 未等陆煜泽回答,秦东凌却回来了。 秦东凌将药呈给皇帝,便退了出去。 陆煜泽轻轻拧开了那白色瓷瓶,坐在孟菲菲身侧的椅子上,直接用手捞了药膏便要替孟菲菲擦药。 孟菲菲却直接拿过他另一只手里的药瓶道:“我自己来吧!” 陆煜泽看了看方才拿着药的手,又望了一眼沾着药的手指,似乎有些尴尬。 孟菲菲难得看到他呆萌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便伸手将他手指上的药膏蹭了过来涂到了自己手上。 涂完药膏她便又再次问道:“秦帘不遗余力地混入宫中,意欲何为?” “大约是觉得朕长得俊美,瞧上了朕,是以混进宫来与朕相守。” 孟菲菲就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是以翻了翻白眼道:“既然如此,您却不去同她相守,跑到此处做甚?” 陆煜泽哈哈一笑道:“谁叫你打翻了醋坛子,非要带着朕的初静到瑶光寺来的?” 孟菲菲听完恼羞道:“谁打翻醋坛子了?” 陆煜泽笑得愈发欢快。 “你又如何看穿了她的身份的?我记得你当时见到她便神采奕奕,双目放光!莫非你二人幼时相识?”孟菲菲打趣道。 陆煜泽收敛笑容道:“不曾相识。你可记得我初见她时的情景?” 孟菲菲当然记得,那时宁书婷,奥不,秦帘正给初静施针。 不等孟菲菲回答,陆煜泽继续说道:“洛城大夫虽多,但会针灸的却不多。当初父皇在时,宫里的御医会针灸的也不过只有田老御医一个。这田老御医便是秦家长子秦颜烈的岳丈。” “那秦帘便是田老御医的外孙女?”孟菲菲讶然。 “当时我见她为初静施针,便想到旧年太后因生十七伤了身子,听说那时秦家长媳田氏常来宫中替她施针,是以我当时便有所怀疑。”陆煜泽说道。 “你既有所怀疑,却不同我说清?” “那时我不过是怀疑,也不想打草惊蛇。之后见你态度恶劣,我便想着,每回都是我来将就你,这回我便按兵不动,就等你来寻我一次。你瞧我却等来了什么?”陆煜泽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道。 孟菲菲见他一副委屈神情,不由得觉着有些好笑,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说:“我态度哪里恶劣了?” “不来同我认错也罢了。还弄出个什么桃花树谶语来,如今你身陷瑶光寺,在那处待得可舒服?” 陆煜泽言语中不乏有些嘲笑的意味,惹得孟菲菲很是郁闷,但她还是心有不甘地犟嘴道:“那你当初怎的不拦我一拦?” 陆煜泽哭笑不得地用手指点了点孟菲菲的额头道:“你呀!幸得你去瑶光寺之前,我已书信于素姨,奥,妙真师父言明了情况,否则你如今便当真成了小尼姑了!” 说着陆煜泽表情又严肃起来道:“你这么一闹,这宫诚然是出了,然则你想再进却又难了。如今谶语一事,惹得朝臣议论纷纷。若是我强行再将你接回去,倒是没那么容易了。” “那我便在那瑶光寺做小尼姑好了。” “你能做小尼姑,初静是朕唯一的女儿,难不成让她也陪着你做小尼姑?”陆煜泽没好气地道,“今儿你回去把东西收拾一番,明儿便带着初静搬到这处来。妙真师父那边我已交代过了。” 孟菲菲揉了揉鼻子,笑道:“臣妾遵旨!” …… 孟菲菲尤记得泽武三年的春日雨水丰沛,时不时地就绵绵地连下好几日的雨。雨水打得那院儿里的海棠花还未开盛便凋落一地,沾着雨水贴在青石铺的路上,望去像是粉色的刺绣。 此刻孟菲菲正倚着门框站着,往院子里瞧。屋里初静正闹着要出去,长玲正好言好语地劝说着: “公主,外边才下完雨,地上是湿的,若是出去了,摔倒了,那小屁股可要疼的……” 孟菲菲刚想转过身去,一道身影却倏然出现在孟菲菲眼前,吓了孟菲菲一跳,定睛一瞧,是默狐。 这默狐来来去去总是悄无声响,孟菲菲还不大习惯。 “主子,信已送到。只是……” 见默狐欲言又止,孟菲菲才又望着他道:“只是什么?” “孟老夫人病了!” 孟菲菲因着自己换了个住处,怕孟家届时若是去了瑶光寺寻不着她们着急,便令默狐去孟家送了个信,顺便替她打听一下孟府的近况。 原以为孟府应是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却不想她出宫前还安然无恙的母亲却病了。 “什么病?病得可重?”孟菲菲的声音中透着担忧。 “回主子,据府里人告知,说是得了肠澼,应无性命之忧,只是此病易复发,恐缠绵难治愈。”默狐如实说道。 孟菲菲“嗯”了一声道:“退下吧!” 不管严不严重,她都得回孟府一趟,虽说有子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毕竟要亲眼瞧一眼方才安心。 翌日,她便吩咐小胖子备了马车,匆匆前往孟府。 到了孟府后,孟菲菲第一眼见到的却是孟子俊。她的这个弟弟平日里一向阳光开朗,今日见到却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难不成母亲病得很重,以至于他忧心至斯? 孟菲菲的心都揪了起来,急忙问道:“母亲病得很重?” 孟子俊听得孟菲菲这一问却一阵讶然道:“长姐莫急,母亲无恙!” “既是如此,你怎的一副憔悴模样?”孟菲菲疑惑地问道。 ☆、第五十章 孟府起风波 孟母身子并无大碍,照孟母的描述和孟子杰的诊断,孟菲菲推测这病大概就是结肠炎。大概是孟母最近不注意休息,体抗力下降,若是再饮食不科学,结肠便发炎了。 只是这趟回去,孟菲菲却敏锐地觉察到孟子俊定是有事瞒着她。这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得派人去查一查。 只是,未等孟菲菲查清,孟府便出事了。 付添满急匆匆来报说,孟宅来了一帮自称是来向孟子俊讨债的人,将孟宅一通乱砸乱抢,孟父已气得病倒了。 真是祸不单行,孟母身子本就不好,如今连孟父也病倒了。 孟菲菲赶到孟宅时,孟子俊也在,孟菲菲将他叫到一处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他却死活不说。 孟菲菲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好着默狐暗中调查。 不过几日,默狐便来回禀:“主子,孟家的三家“水一方”原有两家是由孟长公子在经营。然则半年前,这两家书肆却因经营不善面临倒闭。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当初她进宫后,三家书肆便分交三位弟弟打理,自孟子杰开了医馆后,便将他那一家交由孟子俊打理。然则不知道因何缘由,半年前子俊手里的这两家书肆生意却一落千丈。当初孟菲菲的长弟媳还曾经来找过她,希望她能帮着渡过难关。孟菲菲当时还拿了一些银两出来。只是,没过多久,孟家便传来消息说,书肆生意已好转。 “经属下查实,当时孟长公子结交了一位潘姓商贾,后两人谈妥了一个协议,之后那两家书肆的生意便有所好转。至于究竟是谈妥了什么协议我未能查实。” 这件事孟菲菲后来听孟母也曾说起过,只是那时孟母不过是随口一说,她便也不过是随耳一听。 “可查了这位潘姓商贾的底细?”当时孟母说起这事儿时,孟菲菲听了虽也为子俊高兴,但心里总隐隐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莫非这位潘姓商贾别有所图。 “属下查了洛城姓潘的商贾人家,并未查到这一位。后几番周折才发现他是化名,真名我还未曾查实。不过……”默狐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孟菲菲望了他一眼道:“不过什么?” 默狐不解地道:“属下发现,这位化名为潘远的商贾经常乔装出入户部尚书贾大人的府邸。” 贾昀?贾昀确然很是贪财,若是私底下与一些商贾有些联系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难不成贾昀是一直在暗中相助于孟家?若是如此,如今孟子俊又究竟因何缘故欠下巨债?莫非只是巧合? “主子,属下还发现了一件事,不知与此事有无关联。” “你且说来听听。” “属下在暗查户籍账册时发现,户部尚书大人贾昀的内容有些异样。贾大人如今已二十有余,他的户籍册纸照理应是二十年前户部专用的麻沙纸,然则经属下查实,所记贾大人户籍内容的却是本朝户部所用的罗纹纸。” 默狐不愧是原虎啸军特训的细作,查探能力还真是不一般。孟菲菲听罢不由得这么想道。想着她便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户部尚书贾大人的户籍有造假的嫌疑?” 只见默狐听罢皱了皱眉头道:“有无作假属下暂时未知,也有可能是原户籍册有所损毁而重新誊抄过。” 孟菲菲“嗯”了一声又问道:“可还有别的发现?” 默狐缓缓摇了摇头。 “这位贾昀贾大人的祖籍乃是桂地,你这几日便去一趟桂地,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孟菲菲忽然想到当时与贾昀搭车之事,于是吩咐道。 默狐应了声“是”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 孟菲菲如今所住的这座园子,原是陆煜泽母妃当年所置办的房产。这座园子因着建于洛城青竹园、紫阳园和洛水园三园之中,孟菲菲虽在洛城这些年却从未听说过这个园子。因而陆煜泽与默狼默狐等人皆称它作“秘园”。 这园子构造十分奇特,其倒座房正是与青竹园后罩房相邻,东侧围墙与紫阳园后罩房相接,西侧的后半面围墙正是洛水园后罩房的后墙,而它的后罩房后正是洛水河。正因为如此,这座园子确实不大容易被人找着。 别的园子均是有一个气派的正大门,然则这座园子却只开了个西侧门,且这西侧门隐在一片竹林子里,穿过竹林,还要绕过一个垒石弄,走过洛水河上的青石桥,方才到得洛城街市。 此时,孟菲菲正牵着初静走在垒石弄里,小初静迈着小碎步努力地跟着孟菲菲走着,时不时抬起头来瞧一眼她心事重重的母亲,只见她小嘴翘得老高,却也一声不吭。 默狼跟在身后,往常默狼只管保护她们,是绝不会多话的,今儿走了一路,他看着小公主被她这位不大靠谱的娘亲“拎”着走得飞快,忍不住开口道:“主子!” 孟菲菲听得后面有人唤她,她方才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道:“嗯?” “您走得过快了些!”默狼提醒道。 孟菲菲听了这话一脸懵圈地看着默狼,只见他却用眼示意了一下初静。 孟菲菲这才低头看向初静,初静被她娘亲拎着快走了一路,小脸红扑扑的,两眼汪汪地看着她。孟菲菲这才惊觉,方才她是拉着女儿走着,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静儿,娘亲走得急了,你走得累不累?” 小初静看到自家娘亲笑了,方才撒娇地举起双手来求抱。 孟菲菲蹲下身子刚想将初静抱起来,面前忽地有道人影出现在眼前。孟菲菲抬头一看,陆煜泽正一脸笑意地望着她们母女俩。 还未等孟菲菲抱起初静,初静已被陆煜泽一把举了起来。 初静一下子被人举了起来大约觉得很有趣,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陆煜泽改举为抱,一边与孟菲菲一起往前走着一边说道:“孟家的事我听说了。可需要我派人去查一查?” “我已让默狐去查了。近期南夏欲派使臣来我大溔商议和亲之事,南祁战后重建,珑地暴乱……国事繁重,孟家的事你便不必操心了!”陆煜泽在如此国事繁重之时仍时时关注着孟家,已是令孟菲菲很是欣慰,若是再拿这些小事烦扰他,实属不该。 却没想到陆煜泽叹了口气道:“怕只怕,孟家这事儿不是小事!” ☆、第五十一章 遇刺(上) 此事既然已牵扯到贾昀,孟菲菲自然也明白陆煜泽言下之意,便低头不语,默然地陪着他走过竹林小径,一同进了秘园的西侧门。 进了门,奶娘正候在门边,陆煜泽便将初静交到她手里道:“去同公主换身干净衣服,再抱来西侧房一同用膳!” 奶娘抱着初静屈膝道:“是!”,便退了下去。 因着陆煜泽每回来秘园都是来去匆匆,孟菲菲却没想到今日他却要在这处同她们一起用膳,便想赶紧吩咐厨房备两个他爱吃的菜,四下望了望却没瞧见小胖子和长玲,只好转头同跟在身后的默狼道:“你去吩咐厨房,晚膳再添两个菜,咸酥鸡、回锅肉。” 默狼轻声回道“是”,便也退下了。 倏地众人都不在侧,陆煜泽走下门廊的台阶后难得地回过头,向孟菲菲伸出手来。孟菲菲有些惊诧地将手放入陆煜泽因常年握剑而生着茧的大手中,与他携手绕过内院的几棵花树,跨进西侧房房门。 刚跨进房门,孟菲菲便被一道光闪了眼睛,待她反应过来,陆煜泽已和持刀之人打作一团,只见那人脸上蒙着黑布,出手狠毒,招招致命,幸得陆煜泽常年行军打仗,功夫不弱。即便如此,因着那人手中有刀,陆煜泽却赤手空拳,便落了下风。 孟菲菲心里暗暗着急,这时也不知这往常跟着陆煜泽的御前侍卫秦东凌今日去了何处,便想偷偷地出去喊人,脚才刚挪动了两步,那人却转而向她袭来,一眨眼的功夫,那刀已在孟菲菲眼前,吓得孟菲菲一下子失去了反应,慌得闭上了眼睛。 “噗嗤”,刀刺入肉身的声音传来,孟菲菲人却不知何时已在陆煜泽的怀中,孟菲菲望着陆煜泽吃痛的神情,她方才反应过来,那刀刺入的却是陆煜泽的身体,便颤抖地喊道:“陆煜泽……” 此时,外面脚步声纷杂而来,那蒙面人听得声音,越窗而逃。 “皇上,娘娘……”待那人不见了身影,默狼方才出现在孟菲菲眼前。 “快,看看皇上的伤口!”孟菲菲带着哭腔强作镇定地说道。 默狼疾步上前将本压在孟菲菲身上的陆煜泽扶开,孟菲菲方才看到陆煜泽背上的衣袍已红了一大片,便连忙撕了自己的裙布揉成一团,压住他背上那汩汩冒血的伤口,转身对默狼道:“快去找大夫!” 说完一想不妥,又急急道:“不!你且去后罩房找一找小胖子,让他去孟家寻我三弟孟子杰,就说他长姐有事让他来一趟,不可声张,速来!” 默狼道了声“是”便出了门。 这时,陆煜泽方才勉力睁开眼睛对她说道:“不要……怕,我……我没事!” 孟菲菲已是泣不成声,那只按着伤口的手已是满是鲜血。孟菲菲用另一只沾着血的手胡乱抹了一抹脸上的泪水道:“你坚持住……” …… 待孟子杰到时,秘园西侧房中已站了好些人。孟子杰一看躺在榻上的却是他那皇帝姐夫,脸色猛地变了一变,神情严肃地走到榻前,在孟菲菲耳边说道:“让他们先出去罢!” 默狼等人鱼贯而出,房里只剩了孟菲菲和孟子杰两人。 孟子杰替陆煜泽检查了一番,方才舒了一口气对孟菲菲道:“长姐放心,刀未伤到要害,只是刀口深且长,不过,幸得止血止得及时。我先开个药方你令人去抓药。” 孟菲菲这才放下心来。只是,陆煜泽如今在宫外受了伤,这伤虽未及要害,并无性命之忧。然前朝后宫一切事宜均等着他去处理,可他这两日定是处理不了的。 这些事情都得安排妥当才是,否则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孟菲菲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拿了孟子杰开的药方出去交代了一番,便又进屋协助孟子杰替陆煜泽治伤。 待孟子杰治完伤,已是亥时。 孟菲菲坐在床榻边,看着陆煜泽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嘴唇,思绪繁杂。 那行刺之人究竟是谁?因何他会恰好在他们身边无人守护时来袭击?当时那御前侍卫秦东凌是去了何处?这秘园除却陆煜泽和她带来的人,便只有孟家知晓,此事莫非与孟家有关?…… 想着想着她便趴在榻前睡着了。 孟菲菲是被冻醒的。春日里,天气虽有所转暖,但这么不盖锦被地睡着,确实冷得很。 她醒过来摸了摸陆煜泽的额头,还好,体温正常,又侧过头听了听陆煜泽的呼吸,呼吸也均匀。她也困极了,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便索性爬上床,睡在了陆煜泽身侧。 孟菲菲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她连忙伸过手摸了摸陆煜泽的额头,却听到那人说话了:“不要急,为夫无碍。只是……”孟菲菲原以为他起码还要睡个一日两日,忽地听到他说话吓了一跳,惊喜道:“你醒了?” 陆煜泽这才睁开眼睛道:“唉……”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很疼?”孟菲菲急急问道。 “唉……”只听见他未曾回答,却又叹了一口气。 “是不是趴着不舒服?可你伤口在背上……” “唉,哪有人照顾病患,自己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陆煜泽却笑着说道。 孟菲菲气急:“你……此番险些丢了性命,却还有心思说笑?” 嘴上虽是这么说,孟菲菲心底到确实有些不大好意思,觉着自己还真是没心没肺的。昨晚一爬上床榻她便真的睡着了。 陆煜泽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她更是尴尬,连忙打算从床榻上爬出来。爬到一半却被陆煜泽抓住了手臂,只听得他说道:“娘子不陪为夫再睡会儿了?” 孟菲菲更是恼羞,正想挣脱他的钳制爬下床,却听到陆煜泽喊着“哎哟……”吓了孟菲菲一跳,急急问道:“可是牵动伤口了?”说着只好又坐回了原处。陆煜泽方才放了手,露出狡黠的笑容。 这时却听得屋外秦东凌的声音:“皇上,属下有事要禀!” 孟菲菲看了一眼陆煜泽,只见他点了点头。她便爬下床榻道:“进来罢!” ☆、第五十二章 遇刺(中) “皇上,属下护驾不力,令皇上受此重伤,属下万死难赎!”秦东凌一进门就先跪在地上告起罪来。 “是朕遣你去办事。你何罪之有?且起来回话!” “是!属下跟着小六子一路走到城南岳家庄的一条弄堂里,他便不见了踪影。我当时看那处地方偏僻,心中猜疑是否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方才匆匆赶回秘园。”秦东凌一五一十地说道。 陆煜泽思忖片刻道:“你派人盯着朱雀门,若是小六子回宫,便暗中盯着他。此外,娉婷殿中的丫鬟夏夜,这两日你且与她碰个面。” 秦东凌道了声“是”,复又说道:“皇上,今日天未亮,魏公公已来过秘园,原是来伺候您去早朝。但如今您身受重伤,是以我便同他说让他以您微服出巡为由,令他暂且先停了今日的早朝。但此事,您……” 陆煜泽闭上眼睛默了一默方道:“朕心中有数。你且退下罢!” 待秦东凌退了出去,孟菲菲看了一眼有些心事重重的陆煜泽道:“小六子?内务府采买处的小六子?” 陆煜泽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道:“嗯!” “你怀疑他是秦帘的人?”孟菲菲问道。 陆煜泽刚想作答却闷声咳嗽起来,孟菲菲急急上前扶了扶他的背道:“你且先闭目休憩,我令人做些清粥来!” 陆煜泽脸色有些苍白地朝她笑了笑便真闭上了眼睛。 待长珑端着盘子进门,孟菲菲正在替陆煜泽盖锦被。她看到长珑便用食指往嘴边放了放,示意她噤声。长珑将盘子放在床榻前的小桌上,附到她耳边道:“娘娘,默狐回来了,在东侧房等着回话!” 孟菲菲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陆煜泽,轻声对长珑说道:“你且先在这里守着!” …… 默狐见到孟菲菲时似乎有些焦虑不安,默狼和默狐因着跟着陆煜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许久,平日里均是沉着冷静,今日这一副焦虑模样,大约是担忧陆煜泽吧! 想着孟菲菲便走上前道:“不必担忧,皇上无碍!” 默狐难得地朝孟菲菲露出了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才禀报道:“主子,属下去桂地查探后发现,贾昀的身世并无异样!桂地郡县正如记载有一家贾姓人家当年死于涝灾,只留下长子一人,据属下打听,那长子当初确是来了洛城寻亲。” 难道是她多疑了?孟菲菲边想着边又问道:“可还发现什么异常?” 默狐想了一瞬道:“只是,据说前几日,那贾家的长子还回过郡县,说是回乡祭祖,回乡的路上还发了一路白米,很是张扬!” “哦?那你近日便再去查一下,户部尚书贾昀是否曾离开洛城回过桂地!”孟菲菲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便又吩咐道。 默狐“是”了一声退了出去。 孟菲菲便也出了东侧房,边暗暗思忖着刚才的事边往西侧房走去。 孟菲菲一跨进西侧房的门,长珑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孟菲菲拿手碰了碰粥碗,还有些烫手,便静静地守在陆煜泽边上。 陆煜泽似睡得不大安稳。 也不知他做梦梦到了些什么,眉头时不时地紧皱起来,孟菲菲用指腹轻轻地在他眉间打着圈,却将他吵醒了。 孟菲菲见他已醒了,便道:“可是饿了?吃些清粥可好?” 陆煜泽温柔地朝她笑着,孟菲菲便将他扶起来坐着,再端起粥碗喂了起来。 才喂了两口,却听到屋外魏公公的声音:“皇上,柴相求见!” 陆煜泽方才温和的表情倏然不见,一脸严肃地朝孟菲菲望来,接着说道:“准!” 孟菲菲还想继续喂,陆煜泽却摇了摇头。这粥现喝着稍有些烫,但等到见完柴相,可要凉了。孟菲菲这么想着有些不甘心地放下了粥碗,退到一边站着。 柴相进屋后行了礼,陆煜泽却先向魏公公投去了一道凌厉的目光,见魏公公一脸恭敬地站着,才将眼光放在柴相身上道:“昨儿朕受了些小伤,故而让魏公公传话停了今日的早朝。打明儿你便先替朕处理一下政务,将有关珑地、南祁的奏折每日送到此处与朕商议后再定!” “微臣遵旨!只是……”柴淮盛似是有些犹豫地说道。 “说!”陆煜泽见柴淮盛欲言又止,便开口道。 “只是,今儿一早微臣见左御林军大将军荣格似是有要事要禀,抓着魏公公好一番询问。我见着魏公公有些为难,便出言将他挡了回去!” 陆煜泽听柴相这么一说,便又向魏公公望去。魏公公上前一步恭敬地回道:“是!确有其事!荣将军今日有些不依不饶地抓着奴才东问西问,奴才险些招架不住。若是接着几日他见不到陛下,恐不好应付!” 荣格此举倒亦无不妥,毕竟他是御林军大将军,若是皇上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也是万死难辞。 陆煜泽“嗯”了一声道:“备纸墨!” 孟菲菲就地取了西侧房内的纸墨,又随手取了一本给小初静定做的图画书垫在陆煜泽的锦被上,铺了纸,陆煜泽便就地写了一道圣旨。 写完后将纸递给孟菲菲,孟菲菲便替陆煜泽取出玉玺盖好章,再递给了魏公公! “魏进玉,你且拿着这圣旨去,荣格便为难不了你了!”陆煜泽看着魏公公道。 “是!”魏公公接过孟菲菲手里的纸道。 陆煜泽见两人似是没有别的事情需要禀报,便又开口道:“若是没有别的事,便退下罢!” “是,微臣(奴才)告退!”柴淮盛与魏公公双双退下。 待两人退下后,孟菲菲复又端起粥碗开始给陆煜泽喂粥,还好,粥还有些温热。 却听得陆煜泽开口道:“你昨日已见过魏进玉了?” 孟菲菲本不打算将这事儿说出来,听得陆煜泽这么问,她也不好隐瞒,便边勺了一瓢羹粥往陆煜泽嘴送边道:“不瞒皇上,今儿天未亮,魏公公便来过,我听得秦东凌大人正向他交代些事情,便提醒了一下他,若是怕有人为难,进了宫门便令人去将柴相唤来解围,再将柴相带到此处来。” 陆煜泽“嗯”了一声道:“对柴相,你倒是十分信任?” 孟菲菲听得陆煜泽声音里带着的却似乎有一丝不悦,心下一阵疑惑,方才她可是说错了什么话了? ☆、第五十三章 遇刺(下) 孟菲菲暗自思忖了一会儿,觉着自己方才所说并无不妥,便犹豫着问道:“柴相才华横溢,为人正直,且两袖清风,并无私心。对他信任可有何不妥之处?” 陆煜泽见孟菲菲眼神中透着一丝不解,忽地脸上闪现一丝恼怒道:“才华横溢?为人正直?两袖清风?” 陆煜泽这一通反问,倒将孟菲菲问得一脸茫然,是以不知如何作答。 却听见陆煜泽又继续说道:“朕的皇后夸起别的男子来倒是头头是道!” “别的男子?”孟菲菲边呢喃着边想,莫非这家伙是在吃醋? 孟菲菲心下一阵了然,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 “嗯?” “不过……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然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是以我夫君比柴相更难得!” 孟菲菲一番马屁拍得甚溜,待她说完,抬眼向陆煜泽望去,果真望见他一脸欣喜地说道:“娘子过奖!” 表扬的力量果真很强大! 孟菲菲看着陆煜泽神采奕奕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粥还没喂完,配粥的菜倒是吃完了,孟菲菲原想将碗放了,却听陆煜泽说道:“别放,不吃完浪费!” 孟菲菲笑说:“白粥你可要吃?” “娘子喂的,就算是毒药,为夫也吃!” 此时,洛城秘园的西侧房里的暖意却比院子里春日阳光照着更盛。 …… 接着几日,孟菲菲便如同陆煜泽的贴身丫鬟似地一刻不离地照顾着他。一来是,陆煜泽本是为了保护孟菲菲才受的伤,她不能不管。二来是,陆煜泽似乎也很习惯于孟菲菲亲自照料他,换了别的人来,他就各种找茬儿。 此时,孟菲菲正在喂陆煜泽喝药。喂完药,孟菲菲伺候了陆煜泽躺,奥不,趴好。便想拿出自己原先在看的书继续看,却听得屋外默狐的声音:“主子,属下有事禀告!” 陆煜泽边点头边朝孟菲菲看了一眼,孟菲菲道:“进来!” 默狐进来行了礼便说道:“主子,属下去查过了,前些日子贾大人并无离开过洛城,只是……” “如何?”孟菲菲未曾开口,却听得陆煜泽问道。 “只是,近期他常出入清水轩。有时是约上三五同袍,有时是独来独往。若是约上同袍,订的便是清六间,若是单独去,便是去的清十九间。”默狐不卑不亢地说。 “可有别的发现?”孟菲菲追问道。 默狐想了一会儿又道:“每回去他均是自己带了酒去的,但每回带的酒却不一样,有时是女儿红,有时是西凤酒,有时是古井酒……另外,他每回在去的路上经过那悬济堂便要同药铺的赵师傅打招呼。赵师傅十有八九要说一说贾大人手里的酒。” 陆煜泽“嗯”了一声道:“且退下罢!” 孟菲菲却道:“等等!你且再去盯着悬济堂的赵师傅!” “是!”默狐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待默狐退出去后,陆煜泽方才问道:“你怀疑悬济堂有问题?” 孟菲菲想了一想,叹了口气道:“我总觉着贾昀的身份不一般!” “你在查贾昀的身份?”陆煜泽似是有些惊讶! “原是查孟家的事,后来发现那事儿牵扯到他,便查到他身上了!”孟菲菲解释道。 “不必查了!”陆煜泽却道。 “为何?”孟菲菲听陆煜泽这么说,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道。 “贾昀原名刘昀,是刘衡的侄子!” “什么?”孟菲菲一脸不可置信,转念一想又道:“那……他那堂妹贾昭又是谁?” “贾昭原名刘昭,是刘衡外室所生。”陆煜泽似乎对这些事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你早知此事,何以之前从未在我面前提起?况且这贾……刘昀既是刘衡的侄子,你却将他放在户部尚书的位置?”孟菲菲心中有些疑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当初是刘昀自己来向朕坦言隐瞒身份之事,也是因为如此他本想将那刘昭送进宫中,只是……”陆煜泽说到此处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方才说道:“却……阴差阳错送去了秦青云处。” “阴差阳错?怎么个阴差阳错法?你且说与我听听。”孟菲菲不由有些好奇。 “这……此事……”陆煜泽眼神闪烁地支支吾吾。 孟菲菲知道估计此刻他若是真说出个什么原由来,十有八九也是假的。便又好笑又好气地说道:“诓我的谎话可编好了?” 陆煜泽听罢却笑了起来道:“我说真话可行?”说完瞄了一眼孟菲菲的神色,才说道:“当时我与秦青云正好在一处商议军事,那刘昀带着刘昭来坦白了他们的身世,说自己犯了欺君之罪云云,求赐罪。刘衡之事与他俩并无干系我自然是知晓的,便赦免了他们。那刘昭却说因着我赦免了她二人的罪,她感激涕零要为奴为婢地伺候于我……” 说到此处,陆煜泽又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孟菲菲,才又继续说到:“我自然是不同意。可那女子着实可气,竟以死相逼。我心有疑虑,本想将她带回宫中观察一番,又怕你不高兴。便……咳咳……”陆煜泽说到此处却咳嗽了起来。 孟菲菲轻拍着他的背补充道:“于是你便将她赐给了秦青云?” 陆煜泽尴尬地说道:“那时,他正好在我眼前……” 这事儿当时害得小鱼伤心不已,她亦为这事操心不已,却是这么一番原委,着实让孟菲菲气恼:“怎的你当初也不同我讲一声?害得小鱼当时也好一通伤心。” 陆煜泽却道:“原本是要同你说一声的,因着莽原求亲一事耽搁了一下,便忘了……” 说到一半他转而说道:“往事暂且不提。你方才说孟子俊欠债一事与刘昀有关?” 孟菲菲“嗯”了一声将近日默狐查来的情况一一说了。 陆煜泽听完皱起眉头道:“刘昀既早已将身份告知与我,你我夫妻本一体,若说因着发觉你在查他而专程派人去桂地掩盖身份,并无必要。如此,前几日有贾家长子回桂地祭祖一事又作何解释?” 孟菲菲亦觉着此事似乎变得愈发玄乎了。 ☆、第五十四章 风鸢(上)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泽武三年的清明,天气却甚好,阳光明媚,春光绚烂。 厨房做了一些青团子,初静很爱吃,已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了,却还直盯着放青团子的盘子咿咿呀呀地喊着,是还想吃。孟菲菲却不敢让她吃了,这团子虽是好吃,但吃多了容易吃撑。是以孟菲菲令长玲将那盘青团子端到别处去,不让初静见到。 初静见那青团子被长玲端了出去,一脸哀怨地望着长玲的背影,眼眶里泪光闪闪。 孟菲菲看了着实有些心疼,便想寻个由头转移一下她的视线,想到前世清明节有放风筝的习俗,到了这处却从未见人放过风筝,便拉住小胖子随口问道:“小胖子,你可知风筝为何物?” 小胖子一脸茫然摇了摇头道:“奴才不知,可是什么可口的小吃?” 难道这个架空的朝代里却没有风筝这种东西?孟菲菲却有些惊诧,自她来了这处之后,好多东西虽是与她前世现代的物品不能比拟,然则大致与历史书上的一些记载并无大的差别。怎会不知风筝为何物? 孟菲菲有些不解,忽地她又想到那首诗“忙趁东风放纸鸢”,她才暗自笑了一笑道:“我说的……其实就是那个……纸鸢!对,纸鸢!” 小胖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怕了怕头道:“您是说风鸢?” 孟菲菲汗颜,语言不通这种事情有时候确实比较麻烦。 “对!就是风鸢!”孟菲菲欣然道。 小胖子却不解地问道:“主子问这风鸢做甚?” “当然是拿出去放呐!清明节放风……鸢不是习俗?”因着在这里她未见过旁的人有放风筝的,是以她有些不大确定地说道。 小胖子听孟菲菲这么一说,上眼皮往上一拎,怪异地看着她说道:“您是说,您要拿那风鸢出去放着玩?” 孟菲菲见小胖子如此神情,心下有些忐忑,难不成这时候没这风俗? 这么想着,便听见小胖子说道:“我的主子娘娘哎,这风鸢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儿就能做得出来的,况且这风鸢,奴才只听说用于军队侦查阵地之用,却未曾听说用于玩耍的。” 孟菲菲愕然。 “不过……若是主子想要这风鸢,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小胖子转动着他那双灵活的小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孟菲菲心中虽很是惊诧,却依旧问道:“什么法子?” “奴才听说,当年咱们皇上还是怀王时便做过那风鸢,您若是……只是如今皇上贵为一国之君……” 小胖子还未说完,却听得孟菲菲道:“现下皇上伤势未愈,怎可叫他做风鸢?” 小胖子听了连声说道:“奴才考虑不周,奴才该死!” “无妨!你若不说我还不知皇上竟还会做风鸢。”孟菲菲却面带微笑地道。 “在背后编排朕什么呢?”话刚说完孟菲菲却听得屋外传来陆煜泽的声音。孟菲菲连忙上前搀住他道:“伤势未痊愈,你却到处乱走?” 陆煜泽却呵呵一笑道:“这点小伤能耐我何!” “方才小胖子同我说,皇上会做风鸢。当真如此?”孟菲菲边扶着陆煜泽走进秘园的正房边说道。 陆煜泽听到孟菲菲这么一说,脚步却顿了顿,默了一瞬方道:“怎的说到这事儿了?” “今儿不是清明么,天气晴好。在前……我听说有些遥远的国度,清明节有放纸鸢的习俗……便想也做个纸鸢去放着玩。”孟菲菲磕磕巴巴地说道。 陆煜泽听罢似是很感兴趣地问道:“哦?做这等巨大的物件来玩耍不费事儿?” 风筝怎会是巨大的物件?难道这时候的风鸢与她所说的风筝不是同一种东西?孟菲菲有些不解,便指着一旁的小方凳道:“那纸鸢只如这般大小,怎会是巨大的物件?” “你的意思是将风鸢做成这般大小的纸鸢,再拿来玩耍?”陆煜泽若有所思地问道。 早知这时代风鸢未曾用来娱乐,她便不说这事儿了。孟菲菲懊恼地想道。如今这事儿显然将陆煜泽的好奇之心给勾了出来,她便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解释到底了。 解释到后来,孟菲菲又是用手比划,又是用笔来画,才令陆煜泽、小胖子等人听明白了。 “那清明节为何要放纸鸢?可有什么寓意?”陆煜泽没完没了地问着。 孟菲菲的头都大了,却耐着性子说道:“据说,在清明节这天把纸鸢放得又高又远,再将系着纸鸢的线剪断,让纸鸢随风飘去,便就能将所有的“郁闷之气”全部放出去,用来祈求接下来的日子能够消灾免难。” 陆煜泽听完,搓着双手道:“似乎很有趣!”说完又用手摸了摸鼻子,在桌子前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拿起桌上孟菲菲方才画的图纸递给小胖子道:“去,找些匠人将皇后所说的纸鸢做出来瞧瞧。” 小胖子接过图纸“是”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待小胖子走后,陆煜泽方才慢吞吞坐下道:“近日孟父身子如何?你可有派人去瞧过?” 被陆煜泽这么一问,孟菲菲瞬间有些惭愧,自孟父上次病倒,她到真是不怎么上心,何况这几日陆煜泽又受了伤,她更是没怎么顾上。只那时孟子杰来替陆煜泽治伤时,她顺口问过一句。 这么想着,她便有些尴尬地道:“近日不曾过问。这两日因着你受伤一事,更是不曾顾上。只是之前子杰说他并无大碍,主要是担心子俊的事情。” 陆煜泽“嗯”了一声道:“我已无大碍,你近日得空还是要去孟府走走。” 孟菲菲有时候真是挺心疼陆煜泽,他总是这般将这些大事小事都放在心里,有些关于她的事情他甚至有时比她想得还周到。这么想着孟菲菲便感激地道:“你总是事无巨细地替我想着,我心里很感激。只是……” 听见孟菲菲欲言又止,陆煜泽嘴角微微上扬道:“怎的?可是觉着为夫还是很不错的?如今你可有后悔当初毅然决然地离开为夫去那瑶光寺做小尼姑了?” ☆、第五十五章 风鸢(下) 孟菲菲听陆煜泽这么一说,“噗嗤”一笑道:“后悔?那倒也不曾!若是我待在宫中,往后你左一个右一个地往宫里带一些小丫头回来,长长久久地下去,估计能将我气出病来。倒不如如今这般,眼不见为净。” 陆煜泽听罢叹了口气,却也不再言语。 这时却听得房外默狐的声音:“主子,属下有事要禀。” 孟菲菲看了一眼陆煜泽,见他也正巧向她望来,便点了点头。孟菲菲开口道:“进来!” 默狐风尘仆仆地进了屋道:“主子,属下发现,那悬济堂竟与远在南宛的刘家有些瓜葛!” 陆煜泽听罢瞬间皱起了眉头。 孟菲菲望了一眼陆煜泽,也有些不安,便问道:“你是说流放南宛的刘家?” “是!属下跟了那悬济堂赵清道几日,发现有一黑衣男子时常于夜深人静之时蒙面出入他家宅子。属下之前一直未能查到那人是谁,近日跟踪了他几日,昨儿趁他沐浴之时偷偷瞧了一眼,却发现他原是当年虎啸营的副将刘枫弈。”默狐大约连自己也有些惊诧,说完便小心翼翼地瞧着陆煜泽。 “流放潜逃按大溔律法该当何罪?”孟菲菲听完转头看着陆煜泽道。 陆煜泽黑着脸答道:“死罪!” 孟菲菲咂舌,心想,刘枫弈这死小子还真是不知死活。当初陆煜泽已是看着曾经的交情上才饶他一命,令他与刘家众人一道流放,如今他未曾被赦免居然敢私自潜回洛城。 本来,陆煜泽似是对贾昀,奥不,对刘昀十分放心,如此一来,事情倒是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若是这刘昀因着刘枫弈的原因做了些什么不忠之事,倒也不无可能,毕竟刘枫弈是他嫡亲的堂弟。 陆煜泽显然也已经想到了这些,便对默狐说道:“继续盯着刘枫弈!朕倒是要瞧瞧,这小子还想翻出什么浪来。” 默狐“是”了一声又退了出去。 默狐出去后,房里一时无声,孟菲菲心里有些没底地时不时瞧一瞧陆煜泽。陆煜泽心情似乎很不好。方才对风鸢的兴致,如今大约已经败光了。 可是,孟菲菲还是很期待出去放纸鸢的,是以她小心翼翼地想缓解一下气氛,便道:“刘枫弈那小子素来有些一根筋,许也并无恶意,你别太在意了!” “我是不是错了?当年我若是不顾一切,救出九弟,将这一片江山仍旧交在他手里,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九弟便不会变得如此不择手段,勾结外敌?十一是不是不会利用乱民陷害于我?枫弈是不是还会如同以前一般待我如兄如父?十七是不是不会如此恨我入骨,甚至宁愿嫁入莽原?”陆煜泽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孟菲菲自认识他以来,竟从未见他这种表情。在孟菲菲眼里,他向来都是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他向来都是胸有成竹,沉稳大气的。 如今他似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这一番话,令孟菲菲有些感慨之外,也忽然觉得他也是一个会受伤、会难过的普通人而已。 孟菲菲不由得心里也有些难受,便走到陆煜泽跟前,轻轻地将他的头抱在怀里。 陆煜泽也格外温顺地依偎着她。 孟菲菲轻轻地安慰他道:“你没错!若是当初你不顾一切相救,最后大新子民均沦为奴隶,我相信,你父皇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再者,只要你做了你认为该做的,问心无愧便好。况且,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所求。若是真正的知心人,又怎会在意这些呢?” 陆煜泽听孟菲菲说完,却轻轻地重复着孟菲菲的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所求?这话说得甚好!” …… 那日小胖子回来时已是午时,孟菲菲与陆煜泽等人才用完午膳。 要说外头的匠人确然也是人才,竟真的做出一只纸鸢来,且那纸鸢做得极美。 陆煜泽经这一闹定然也再无心情出去放纸鸢,但是孟菲菲还是想带着初静去玩一玩的。只是秘园的院子太小,又种着好些大大小小的树,如若要放风筝的话,倒是有些碍手碍脚。 但洛城又哪里有这么大空闲地方拿来放纸鸢呢? 孟菲菲思来想去地想到了那去瑶光寺的路上倒是有一个不小的草地,那处若是拿来放风筝,一定很不错。这么想着,孟菲菲心里很是高兴,对初静道:“初静,今日母亲带你去放纸鸢,走喽!”说完便托起初静抱在怀里道。 初静咯咯地笑着,由着孟菲菲将她举得老高。 待孟菲菲等人到了那处草地,却发现那草地上还有一些旁的人正趁着天气晴好出来踏春。 孟菲菲先令人搭了一个临时的小帐篷,然后拿出那纸鸢放了起来,纸鸢做得很成功,头次放就能飞得很高。 初静很高兴,蹬蹬蹬地在那纸鸢下跑来跑去。边跑边嘿嘿嘿地笑着。孟菲菲亦很高兴,却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依旧一脸认真地扯着纸鸢的线不一松一紧地扯弄着。 纸鸢越飞越高,终是引来了那些踏青的人,陆陆续续地都围在孟菲菲身边问长问短。好在孟菲菲身边带了小胖子,只听得小胖子不厌其烦地向众人解释着。 孟菲菲听着却也脑中一闪,这时候若是她令人做些风筝放到书肆中去售卖,大约是一个不错的商机,便对小胖子吩咐了几句,小胖子听完乐悠悠地说了声“哎!”转身去办事了。 …… 自那之后,风鸢果真在洛城盛行!孟家的三家“水一方”因着售卖风鸢,名声一时又大噪。 后也不知因何,放风鸢慢慢转变成了洛城少男少女遥寄情思的一种方式,那倒也是孟菲菲始料未及之事。 不过,每每想起那纸鸢,孟菲菲心中总是想着,往后若是有机会,定要让陆煜泽亲手做一个风鸢来瞧瞧,到底那时用来侦查敌军阵地的风鸢又是何等模样。 既是用来侦查敌军阵地,大约那风鸢却是能用来载人的大物件?孟菲菲着实有些好奇。 只是,那年,陆煜泽伤却养了好久方才有些起色…… ☆、第五十六章 炖汤 孟菲菲每每见到陆煜泽在皇宫和秘园之间来来回回,总是有些心疼,是以常常让他若是没事便不必老是往秘园赶,等伤势好些了再来也不迟。但他听到这些话总是板着脸一言不发。 孟菲菲当然也盼着他来,只是怕他若是不养好这伤,往后定要留下什么病根。只是左劝右劝他也不听,她便也懒得再同他较劲。 听说受伤的人喝鸽子汤能加快愈合伤口,孟菲菲便常吩咐厨房炖鸽子汤给陆煜泽喝。陆煜泽每回接过孟菲菲手里的汤都一副似是很感动的神情,孟菲菲很是受用,是以炖得更勤快了。 此时,孟菲菲正是又同往常一般端着汤往东侧房走去,陆煜泽现下正在东侧房与初静一道看书。 小的看图画书,大的看历史书,两人相安无事,窗外的太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将两人映得格外和谐。 孟菲菲暖暖地一笑,跨进房门走到陆煜泽跟前道:“将这鸽子汤喝了吧,厨房刚炖的。” 陆煜泽“嗯”了一声道:“劳烦娘子,且放一放凉,为夫再喝。” 孟菲菲刚放下碗,却看到初静已走至跟前,正踮着脚尖盯着那碗汤。孟菲菲忽然想到今日还未曾给初静吃辅食,便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小馋猫是不是也饿啦?娘亲给你去做辅食!”说完便笑着往外走。 孟菲菲走到院子,却想起,方才在厨房时,大厨子同她说,今儿采买食材的小豆子告了假,厨房的蔬菜不是很新鲜,小胖子临时又出去买了,估摸着这会儿还未曾回来。她便想着,还是过会儿再去厨房,便又重新折回东侧房。 还未跨进房门,却听得初静咳嗽的声音,随后传来陆煜泽替初静边拍背边说话的声音: “叫你慢慢喝!呛到了吧?” 孟菲菲心中疑惑,轻轻走到门口往里瞧,却看见初静停了咳嗽又继续喝起汤来。孟菲菲看了哭笑不得,这汤炖了这许久,却是被这小丫头给喝了,这下辅食什么的估摸着也不急着做了。 这会子她若是进了房门,倒是有些尴尬了,便在门外逗留了一会儿才进了屋。 等孟菲菲进屋时,初静已回到桃木椅子上看图画书。 孟菲菲走到陆煜泽跟前道:“今儿的鸽子汤味道如何?” 陆煜泽从书里抬起头来,转了转眼珠子。估摸着正在编什么花言巧语。孟菲菲这么想着,便听得陆煜泽果真说道:“娘子炖的鸽子汤,味道自然好极了!” 若不是方才她已看到是初静喝了汤,这会儿她真要以为是陆煜泽喝的汤。孟菲菲又好气又好笑,继续调侃道:“哦?今儿的汤我多放了一味调料,你可尝出来了?” 这下子难倒陆煜泽了,看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孟菲菲忽然觉着有些搞笑,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煜泽见她忽地笑了起来,便有些不知所措,忙然地问道:“我……我这个味觉近来较差,竟未尝出来,多放了一味什么调料了?” 孟菲菲哈哈一笑道:“这个么……就要去问一个人了,只是那个人如今还不会讲话!” 陆煜泽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一脸懵圈地望着孟菲菲。 却只见孟菲菲径直走到初静身边,一把托起初静道:“静儿,你说说今儿娘亲炖的汤里多放了什么调料了?” 初静也不明白孟菲菲问的是什么意思,听得“汤”字便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 孟菲菲呵呵一笑道:“鸽子汤好喝不?” 初静咧开嘴点了点头。 陆煜泽见了尴尬万分地抓了抓头皮。 孟菲菲抱着初静又走到陆煜泽面前道:“这鸽子汤你不爱喝,便就同我说不爱喝,我便也不吩咐厨房炖了。你不爱喝也不同我说一声,怎的全给静儿喝了?” 陆煜泽伸过手来摸了摸孟菲菲的头,讨好般地道:“娘子莫生气!我这不是想让你安心些么。你既每日将炖汤当作一件正儿八经的事来做,我若是弗了你的好意,说我其实不大爱喝,你定然要伤心。” 孟菲菲叹了口气,想着她与陆煜泽之间有时候似乎经常如此,想要互相成全,其实却又互相误会。这么想着,孟菲菲便说道:“陆煜泽,往后我们便在对方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可好?比如,今次,若是你觉着这汤不好喝,你就直接同我说,这汤炖得好是好,只是我不爱喝!” 陆煜泽盯着孟菲菲看了一眼道:“好!以后我们便在对方面前做最真实的样子!” 正说着话,却听得屋外传来小胖子的声音:“主子,孟府的付小管家来了,可让他进来否?” 孟菲菲看了一眼陆煜泽,见他似乎没有什么意见,便喊道唤他进来吧! 是付添满。付添满见到陆煜泽也在房里,也惊诧了一番,行完礼便看向孟菲菲,只听得孟菲菲道:“添满可是有事?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我父亲母亲近日身体可还好?” 付添满想了一瞬道:“小姐,你若是有空且还是去瞧一瞧老爷,老爷这次为了大少爷的事情伤神不少。” 孟菲菲“嗯”了一声道:“可是我母亲叫你来同我说的?” 付添满摇了摇头道:“奥,并非!我来是夫人有别的事令我相告!近日夫人为三少爷相了一门亲事,可您也知晓三少爷的脾气,夫人怕三少爷不答应,便想让您同皇上商议商议,看是否能为他赐个婚!” 孟菲菲知道孟子杰的婚事一直是母亲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只是那孩子脾气很是倔强,若是给他赐了婚,他又不情愿,岂不成了乱点鸳鸯谱。改天她还得再去听听孟子杰自己的意思。 孟菲菲听罢对付添满道:“你且去回了我母亲,就说我心里有数了,令她勿要多思多虑,否则身子又要吃不消了!” 付添满应了一声又道:“是,小姐!另外……”说着他抬眼瞧了一瞧陆煜泽,似是有些顾虑。 陆煜泽道:“但说无妨!” “长公子之前欠下的巨债,虽是因着之前做了风鸢的买卖还清了不少,然则却还有大半未曾还清,老爷近来很是操心,夫人交代我来问一问你,看有没有旁的法子先撑过一阵儿?” ☆、第五十七章 绑架(一) 她是要速速去趟孟府了,若是等到将事情调查清楚再去解决是来不及的了,主要是父亲母亲等不得。再等下去这两把老骨头要急倒了。 孟菲菲这么想着便对付添满道:“你且去同我父母亲讲,令他们勿要心急,好歹咱还有三家书肆,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人没事便好!” 付添满“是”了一声便告了辞。 付添满一走,陆煜泽便对孟菲菲道:“你明日且去一趟孟府,将你三弟相亲一事和大弟欠债一事都理理清楚!” 孟菲菲原也有此想法,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孟菲菲带了默狼和小胖子便往孟府赶。 自上次孟府被乱砸一通,陆煜泽便令洛城城西衙门派了几个捕快将国公府监护了起来。 孟菲菲撩开马车的帘子,走下马车,那衙门里派来的人便毕恭毕敬地向她行了礼。 孟菲菲还未走进孟府大门,便远远看到孟母特地赶出来迎接道:“你这孩子,娘亲可盼了你好几日了,这左盼右盼未见你来,只好遣了添满来寻你了!” “母亲,近几日您身体可无恙?” “娘亲无恙!” “父亲可还行?” “哎……”孟母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父亲身子倒是也无恙,只是子俊的事他总是放心不下,近日脾气越来越暴躁,这家里,子俊是一刻也呆不住了。你父亲只要见到子俊便是劈头盖脸地骂!” “父亲现下在何处?”孟菲菲道。 孟母叹了口气道:“现下正在书房,昨儿已是在书房待了一整日,今儿一早起来又躲进书房里了。” 孟菲菲跟着孟母往书房走去。 走到书房门前,见房门紧闭,孟菲菲与孟母对视了一眼,便敲门道:“父亲,是我,菲菲!” “进来!”里面传来孟父低沉的声音。 孟菲菲推开房门,一眼便望见她的父亲,虽是与此前的容颜一般无二,她却觉得他是真的老了。 孟菲菲心里也是一阵叹息,想当年南征北战,意气风发的一代将领,如今却因着操心儿女之事青丝染了白霜。 “父亲!”孟菲菲轻声唤道。 孟父却未曾将目光从所看之物上挪开。孟菲菲靠近了方才看清,孟父此时在看的是一副山水画。孟菲菲虽对画作不甚了解,但她知晓,孟父以往收藏了不少书画。如今他手里的这幅大约是其中一副。 这么想着,孟菲菲便听到孟父开口道:“这画,笔、墨、气、韵、景、思六法无一不缺,乃是当年为父打胜了湖海之战时向皇上……奥,新武帝讨来的赏。为着这画,那时为父兴奋得一夜未睡,你母亲怨我辗转反侧吵醒了她,清早起来好一顿唠叨,我却依旧十分欣喜,笑着挨了她的一顿骂!……” 说了半天也不等孟菲菲说话又放下这幅换了一幅书法作品,开口道:“这幅贾彦真迹是当初为父生辰时,你母亲高价从一位落魄的商贾手中购得……” …… 就这么一副一副地,孟父将他收藏的这些书画都一一打开,似追忆又似赏析地评点了一番。这些事,有些孟菲菲是知晓的,有些她亦从未听孟父孟母说起过。此刻竟听得有些出神。 孟父说完却将这些书画一一装进一个布袋子里对孟菲菲道:“你想个法子将这些书画卖了罢!若是能卖个好价钱,子俊的债大约能还尽了。为父平生便只喜好收藏字画,如今想来这些字画能换得我孟家安宁,我便当成从未有过这个喜好罢了!” “父亲,这些字画既是您心爱之物,又怎能将它们卖掉?我已想妥了,那三家书肆咱便拿去连房带店地卖了罢!子俊和子豪现下还年轻,况且子豪本也在做药材生意。如今子俊有难,他定然也不会为了那几分收益而拒绝的!如此,若是银两够还债务,那您这些字画便也无需再卖了。” 孟菲菲说完看了看孟父的神情,却见他此刻正皱着眉头正在犹豫。半晌方才道:“这三家书肆原就是你置办的财产,他们两兄弟已是借着你的光才收了些利益,如今又怎能败了你的财产去给他还债?” “父亲!钱财乃身外之物,且如今我也并不缺银两!”孟菲菲劝慰道。 孟父却道:“不可!这书肆好歹也是你当年凭着自己的本事方才置办的,况且他俩原本也是因着这两家书肆方才有些收入,如今若是……你便将这些书画贱卖了罢!为父一生南征北战,许是造的杀孽重了些,大约不配拥有这些字画罢!” 孟菲菲听着不由也有些伤感。可怜天下父母心。 书画是拿了,但是怎么卖却也是个问题。 孟菲菲回秘园的路上一直在想着这事儿。若是拍卖,那定要事先通知一些财大气粗且又喜爱书画的人,方才能卖得好价钱。看来,孟菲菲得好好地合计合计。 还有子杰,今儿他也并不在府中,母亲相中的那位小姐……大约是母亲的意思。她亦得得空去找一趟子杰,亲自问一问才是。 这么想着,马车却“晃当”一声停了。只听得小胖子的声音:“主子,前面一辆马车停在路上,挡住了去路。您且等一等,待奴才去前面瞧瞧。” 孟菲菲一声“好”还未说完,却听得默狼乒乒乓乓地与人在打斗。 不好,看来,这前面的马车……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孟菲菲忽地又想到之前陆煜泽遇刺的事情,莫非那刺客原本的目标也是她孟菲菲? 那会是谁要害她?且今次害得却真是有些光明正大了,竟当街拦截。 孟菲菲这么想着,忽地一黑衣男子从马车上方一剑贯穿了马车顶,飞身而入。 眨眼间,剑已在孟菲菲的脖子边上。 孟菲菲大惊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当街行凶?” 那黑衣男子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煞气腾腾的眼睛。便听他道:“委屈您且先同我走一遭了!” 这声音嘶哑刺耳,但孟菲菲却仿佛在哪处听过,很是熟悉。 他话刚说完,便一把拎住她的衣领将她带出了马车。 之后,孟菲菲便失去了知觉。 待她再次醒来时…… ☆、第五十八章 绑架(二) 红木架子床,紫粉相间的罗帏,黄花梨木凤纹衣架,床头边红木桌子上放着妆奁盒……隔着一副山水画屏风,孟菲菲望不见整个房间的摆设,只瞧见了身边的布置。 这该是女儿家的闺房。 之前她在干嘛来着? 对,她被一个黑衣男子绑架了! 谁会绑架她? 现下她又是身在何处? 难不成那黑衣男子撕票了? 难不成她又穿越了? 难不成她又穿成富家小姐了? ……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来的是一个粉嫩嫩的小丫头,白皙的皮肤,双眼皮,只是稍稍有些圆润,看着像是才十多岁的样子。现下她正端着一个盘子故作老成稳重地缓步走到孟菲菲跟前。 那小丫头见到孟菲菲醒了,眼神里却似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厌恶,嘴里却恭敬地问着:“小姐,您醒了?” 小姐…… 按着她如今的年纪和打扮,陌生人理应唤她一声夫人才是,这丫头却唤她小姐。 莫非她真的又穿越了? 孟菲菲心中很是慌乱,便挣扎着起来,想去那桌边用那妆奁上嵌着的镜子瞧一瞧她如今的模样,好知晓她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却听得那丫头说道:“小姐,您起来做甚?您这已是睡了一日一夜,未曾进食,恐是浑身无力,且先喝些清粥缓一缓,等身子恢复些了再起不迟。” 孟菲菲却仿若未闻一般继续扯住架子床边的罗帏爬下床来,颠颠撞撞地跑到桌旁,支起妆奁,往镜中一瞧。 镜中的人脸色惨白,发丝散乱,但是……依旧是孟菲菲无疑。她松了一口气,撩了撩耳边的发丝道:“你叫什么名儿?” “回小姐,奴婢名叫桃儿!”小丫头回道。 “你的主子是谁?”孟菲菲有些严肃地继续问道。 见孟菲菲神情严肃,那小丫头眼中方才露出一丝怯意道:“小姐,您说笑了!我的主子自然是您了!” “是谁派你来伺候我的?”孟菲菲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丫头道。 那丫头似是紧张了起来,抖抖索索地往地上一跪道:“小姐,您饶了我吧!主子只令我照顾您,旁的事我一概不知啊!” 真是急糊涂了,问这么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些什么?孟菲菲闭上眼睛颓然地想道。 “起来罢!” 小丫头“是”了一声站起来,将盘子往桌上轻轻放下道:“小姐,您可要喝些粥?” 孟菲菲心想,人是铁饭是钢,吃了才有力气逃跑,便点了点头,自顾自端出盘子里的碗筷吃了起来。惹得那小丫头亦十分惊诧地一直盯着她看。 待她慢条斯理地吃完,小丫头方才收拾了一下端了盘子退了出去。 她这忽然被绑走,陆煜泽不知作何反应。默狐与小胖子陪着她出来的,不知可会受罚。初静不知见不到她可会哭闹。父亲母亲不知可会担心。还有父亲多年收藏的那些书画作品均在那架马车中,不知可有遗失。 孟菲菲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扶着额头焦虑地想道。 不行,她不能被动地待着,她得想办法逃出去。 孟菲菲快速地打开妆奁盒,化妆品还算齐全。她得先出去观察一下屋子外面的情况,才好作乔装出逃的打算。她绕过屏风,走到门边,想打开门出去看一眼,却发现这门是被人从外面反锁着的。若是没猜错,门外许是还守着人。 孟菲菲又去瞧了瞧几个窗子也是被人从外面钉死了。 为了防止她逃跑,看来将她掳来的人想得很是周到。 不过,既然没有将她杀了,估摸着她对那人还有些用,孟菲菲这么想着。 不管能不能成功,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孟菲菲想了想,首先她需要水!也得确认一下门外是不是真守着人,守了多少人,守的人长什么样儿,想着她便大声喊道:“来人!” 外面的人果真立刻隔着门回道:“小姐,有事请吩咐!” “给我打些水,我要沐浴!”孟菲菲亦隔着门说道。 只听得屋外的守卫“是”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不久便有开锁声,小丫头桃儿身后跟着三个人,两个抬着木桶,一人提着水。四人走到屏风后面,那抬着木桶的两人将桶一放,那三个男人便进进出出地将浴桶灌满了。 孟菲菲趁此机会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两名护卫面无表情地站着,看到她走到门口,便用手中的佩剑交叉一拦。孟菲菲微笑了一下退了回去。 待他们将水桶装好了水,孟菲菲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嗯,桃儿,你去端碗喝的水来,我沐浴完喜欢喝凉一点的水!” 桃儿速度很快地端来了水,放在桌上。孟菲菲看她需要的东西都到位了,心中十分欢喜,道:“谢谢桃儿!且下去罢!我沐浴不爱旁的人瞧着!” 那桃儿听了她的话,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便告了退! 孟菲菲本想立刻布置现场,却看着这满满一桶热水,不洗有点浪费,便当真先舒舒服服地沐了个浴。 待她沐浴完,方才正儿八经地动手布置了一番,一切准备妥当,孟菲菲将桌上的凉水喝了,将那碗使劲往地上一砸,人便迅速绕过屏风站在门后。 屋外的人听到动静,果真喊道:“小姐,可是有事?” 孟菲菲闭口不答,便听到门开锁的声音,随后桃儿小心翼翼开门进来,待她走到屏风后一看,果真“啊!”地尖叫了一声,屋外的护卫果真都急匆匆进了门。一切不出孟菲菲所料,她很满意。 此时便是她逃跑之时,孟菲菲悄无声息地跨出房门…… 房门是出了,但想一下子逃出去,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当务之急,她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屋子前便是一个院子,院子还不小,孟菲菲赶紧躲到了院子里的假山后面。 这时却听到桃儿的声音:“这……这……这人儿怎的就无缘无故地不见了踪影了?这窗,这门,明明都是锁好的呀!可如何是好?若是公子知晓了此事,定要将你我等人杖毙!还不赶紧去追!” “等等!不能大张旗鼓地追,我等先分头往几个门追一追,若是追着了,便当作这事儿未曾发生,若是追不着……”一个男子的声音。 这时却听到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恐怕来不及了!公子来了!” “什么!”其余两人皆是吓得不轻。 这时孟菲菲便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她猜大约来的人还不少。 ☆、第五十九章 绑架(三) 脚步声越来越近。 “公……公子……,那位小姐,她,她……她消失…消失了!”桃儿磕磕巴巴地说道。 “你说什么?” 孟菲菲一惊,因着这声音她熟悉不过,那是陆煜泽的声音。 不不不,陆煜泽因何要绑架于她?可是此番她去孟家一事,其他人并无知晓…… 这么想着,孟菲菲心乱如麻。 这时又听得陆煜泽继续说道:“说,此番你又耍什么花样?若是不说,我便令你这位姐姐先去见阎王!” 这时又听到另一个声音:“不,我并无假话,我确是将她安置于此处,至于她如今因何不在,此事我也是方才知晓!” 这是刘枫弈的声音。 “枫弈,你可要说真话,否则我便要性命不保了呀!” 刘枫瑾的声音。 看来方才是她误会了。绑架她的是刘家人。孟菲菲心中一阵懊恼,与陆煜泽相濡以沫这么些年,她心中却总是因着一点点小事便要疑心于他。她这位妻子确是做得不大好! “小桃,你且说清楚,发生了何事?”刘枫弈问道。 “公子,方才那位小姐说是要沐浴。因着……因着您交待过,要好生伺候,是以……我……便令人给她搬了个浴桶来,又将浴桶装好了水,那位小姐……说她不爱人看着她沐浴,我们……便……退了出去,在门外候着!” 小桃磕磕巴巴地说着。 “后来,后来……我们听到屋里碗摔碎的声音传来,便……担心那位小姐出了什么意外,我便开了门进去,走到屏风后头却发现那水桶里都是……血……到处都是血……红红的……血……后来,两位护卫大哥也看到了,那位小姐……就消失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公子……确如小桃姑娘所说!我们正要追,公子您……就回来了!” 过了半晌,孟菲菲便又听到一个声音:“主子,那水桶里确有些血,但却混了很多胭脂……应该是有人将一整盒胭脂到了进去!” 是默狼的声音。 孟菲菲看了一眼她的手指,原本她是想多流点血出来混淆视听,只是……这刀子划下去实在有些太痛,划拉这么一个小口子她也是下了很多次决心才下的手,只能作罢! “主子,这房间的窗户都是钉死的!”墨狼继续说道。 “这门……之前也是锁着的,方才听到声音才……才打开的!那位小姐……就是忽然从房间……消失了!”一名护卫的声音。 “找!赶紧给我找!”刘枫弈的声音。 半晌,又听到默狐回话:“主子,没有!” “刘枫弈!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陆煜泽的声音! “三……哥!我真没想杀她,也不曾伤害她……我只是将她抓来,原想……原想……此番她失踪之事,真的不是我令人做的!”刘枫弈这孩子其实本性还是善良的,此时已是慌了心神! “不管此番她失踪之事是否你所为,人是你劫走,亦是在你处所丢,你便逃不了干系!早知如此,当初我原不该看在你我往日情分上饶你一命!再不交代,我便让你这不知死活的姐姐先去地府与你那狼心狗肺的父亲团聚!” 看来陆煜泽此番是真的生气了。 “不!要杀杀我!与她无关!”刘枫弈急道。 “枫弈,你且将事情交代清楚呐!”刘枫瑾的声音里已是带了几分哭腔。 “二姐,失踪之事确非我作为!” “默狼……”陆煜泽大喝道。 不好,此时若是孟菲菲再不出现,这刘枫瑾与刘枫弈恐要性命不保。 况且如今陆煜泽在场,她定然是不会再有危险,看在刘枫弈将她掳来却未曾伤害她的份上,她且先救他一救。 “等等!” 孟菲菲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众人一惊,纷纷将目光投向她处。 不过,众人的目光里并无惊喜,亦无惊诧,却均是一副不解的神情,还夹杂着……鄙夷的神色。 孟菲菲这才想起,为了出逃,她给自己化了妆,此番她是一个老大娘的容貌,却穿了她原本的衣服,大约有些不伦不类,这便是之前她躲起来的原因,她原想寻个机会偷件大娘的衣服的!刚想解释,却听得那小丫头桃儿先说话了。 “公子……那老嬷嬷身上穿的衣服……是那位小姐……的衣服……小姐消失之事,定与那嬷嬷有……有关!” 孟菲菲哭笑不得,赶紧走上前道:“是我!陆煜泽!” “菲菲!”陆煜泽一把将她拎入怀里道。 众人见此情景,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呵呵呵……狡诈多端!我该料到此番消失一事是你自己的杰作!呵呵呵……”刘枫弈却笑了起来。 “即便如今她安然无恙,你也逃不了干系!默狼……”陆煜泽依旧怒气冲冲。 “慢!且饶他一命吧!枫弈这孩子本性不坏!他虽是将我抓来,却并未伤我一分一毫!”好歹当初在军营,她也真是将他当作弟弟一般相处了那么多个日子。 “谁要你替我求情!”刘枫弈却不领情。 “好啊!你想死我也不便拦你,这样,你死她死,你活她活!”孟菲菲指着刘枫瑾道。 刘枫弈听罢眼中露出无奈的神情。 再看那刘枫瑾真是半分血性也无,直求饶道:“菲菲!看在往日情分上,你且饶我一命!当年你进了宫,我还赠予你一个镯子,你可记得?” 赠镯?可笑!若不是她为了以此炫耀她那时无比受宠,无上荣耀,她还真当自己是因着姐妹情谊来赠的镯? 虽是如此,但毕竟此人与她并无深仇大恨,况且还是“孟菲菲”死前的闺蜜,此番她亦无心与她争论,便对陆煜泽道:“刘枫瑾乃是菲菲幼时闺中蜜友,且也饶了她罢!” “闺中蜜友?”陆煜泽却反问道。 这反问声中却带了一丝淡淡的鄙夷,惹得孟菲菲直盯着他看。 “闺中蜜友却来勾引她所嫁之人?闺中蜜友却在外撒播她疯癫谣言?闺中蜜友却暗中嫁祸她家人通敌卖国?……好一个闺中蜜友!”陆煜泽面带鄙夷地说道。 这番话却惊得孟菲菲一个踉跄。 ☆、第六十章 绑架(四) 当年……那些事,原是人祸! 那“孟菲菲”那时的河是白跳了,怨不得当时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原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怨不得她孟家一向忠君爱国,却得了个“通敌”的罪名……这一切原是拜她刘枫瑾父女所赐! “防火防盗防闺蜜。”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陆煜泽为何知晓这些,他是何时知晓的?为何他知晓这些还不告诉她?…… 不不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现下要考虑的是,刘枫瑾这个“绿茶”要怎么喝!奥,不对,怎么处置! 尽管她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孟菲菲的事,但孟菲菲其实还真是有些不怎么忍心杀她!主要是,刘枫瑾这个模样还是不错的,就这么杀了,总归有些可惜!况且,孟菲菲好歹也做过几天尼姑,上天有好生之德…… 不过她很犹豫,因着前世她看电视剧时得出了一个结论:坏人要是不杀掉的话,后患无穷,比如“全剧终”这种事情一般发生在坏人死了之后,要是没死,那一定还有第二部。 “嗯!如此,那……陆煜泽……你便替我将她杀了吧!” 这话孟菲菲说得很是风淡云轻,听起来像是……去替她泡杯茶。 众人皆是一惊。 刘枫弈不可置信的眼神在孟菲菲和陆煜泽两人之间来来回回。 连陆煜泽也一副疑惑的神情,大约是她孟菲菲平时看起来比较柔弱善良? “不……不……不……我不能死!枫弈,你救救我呀!我的儿子,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皇帝!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是太后啊……我不能死……”刘枫瑾似乎是有些疯癫地说道。 “不要杀她!三哥,求你饶了她!虽然她做过许多错事,但她毕竟是你九弟媳啊!是你侄子的娘亲!你杀了我,我来替她死可行?”刘枫弈边磕头边乞求道。 “你替她死?你以为你不用死?”陆煜泽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是哦,方才我说过,你死她死,你活她活。不如,你便与她一同死?”孟菲菲轻飘飘地对刘枫弈说道。 只见刘枫弈凄然一笑。 “当年若不是菲菲命大,定已身死湫水河。那年若不是你三哥他们在他们的父皇面前相求,我孟家早已不复存在。有仇不报非君子!如今我若是饶过她,那便是我对不起孟……我自己,对不起孟家!” 孟菲菲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看着被压着跪在地上的刘枫弈继续说道: “只是,当初我与你三哥确然是将你当作弟弟一般爱护的。那时我乔装来洛城,并非是要调虎离山,是相信你是一个大局为重的孩子,是以来同你谈一谈的。你三哥攻入洛城之事纯属巧合,我事先并不知情。直到如今,我依然觉得你是一个好孩子。只是生在刘家身不由己。” 孟菲菲说着站起来,拍了拍手道:“看在这往日情分上,再饶你一命也未尝不可。如今要么她死,要么你死!” “枫弈,好弟弟!你且救救我……本宫乃是太后,待你死后,本宫追封你为异性王!”刘枫瑾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癫。 刘枫弈看着他的这个姐姐,心下大约亦是一阵心酸,默然地闭上了眼睛。 孟菲菲也是有些感慨,犹豫半晌还是说道:“罢了!既如今已是神智不清,亦算是上天给的惩罚!” …… 待回到秘园,却发现孟母等在西侧房中,一见到孟菲菲便哭哭啼啼地道:“菲菲,是娘亲不好,非招你回孟家,却令你深陷险境!” 孟菲菲替她母亲擦了擦眼泪道:“母亲,不是你的错!” 说完她忽地想到,父亲的那些画,连忙转身问小胖子道:“当时马车里的那个袋子,你与默狼可有见到?” “主子放心,默狼将那些书画都完好无损地带回秘园交与皇上了。”小胖子恭敬地道,孟菲菲这才放下心来。 孟母听完亦道:“今次你出了此事,你父亲也很着急,他说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他便是陪上身家性命也要为你报仇雪恨!若是你安然无恙,他让我转告于你,书画若是丢了,便将这孟家的老宅想法子卖了。却不可以私事烦扰皇上!”说完将手中之物交到孟菲菲手里。 孟菲菲心下感叹,孟父一生忠君爱国,值得受人敬仰,当年新武帝令他含冤流放,实乃败举。 孟母走后,陆煜泽方才回到秘园,刚一进西侧房便道:“枫弈这孩子可惜了!这刘家也就他还像个人样,不愧是我带大的人!” 陆煜泽语气中带着些自豪,惹得孟菲菲直翻白眼。 “你是如何知晓那些事的?既你早已知晓,又因何不告知于我?”孟菲菲一想到刘枫瑾便问道。 “当时你非要假意嫁与我作妃,我那时对你的想法很是惊诧,便令人去查了你当年在九王府时的过往。刚查完的时候原本是想告知于你,只是想着反正你今后与她亦不会有太大的交集,便不曾相告。如今想来,我也是存了些私心,想着,你既要作我的妃子,便也不必再知晓那些过往。” 陆煜泽一番话虽说得风轻云淡,但孟菲菲当然知晓当初他大概也花了不少精力来查那些事吧! 孟菲菲听完微笑不语。 “当年你与九弟之间的纠葛,我并不知晓是何种情况,但你与九弟闹到和离收场,期间刘枫瑾可谓是出了不少力,如今想来我倒应该感谢她一番。”陆煜泽说着便嬉皮笑脸了起来。 “今日你可有问那小子,是因何缘由绑架于我?”孟菲菲忽地转换了话题,惹得陆煜泽有些尴尬。 只听他道:“此番他原是想用你来换得他刘家重回洛城,因着他那三嫂生了重病要回洛城医治。是以他方才潜回洛城。说来这孩子也是重情重义。” 孟菲菲轻叹口气道:“你便寻个太医且去瞧一瞧他那三嫂罢!” 陆煜泽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道:“是谁说的,与那刘家有仇!是谁说的有仇不报非君子。” “我本就不是君子,有你在,我只需做小女子便可!”孟菲菲呵呵一笑,耍赖道。 ☆、第六十一章 死因(一) “国公收藏的那些书画,我已令青云处理妥当了,所得银两放在正房床榻边的抽屉里。”陆煜泽忽地转了话题。 孟菲菲原还在想要不要在书肆开一个拍卖会什么的。如此一来,他倒是给她省下不少事。 欠债一事,总算以老爷子多年来收藏的书画作为代价告一段落。 孟菲菲原以为是刘枫弈为了报当年之仇与刘昀在背后搞了小动作,以致孟家陷入困境。然,陆煜泽却说,刘枫弈死活都不肯承认此事,他觉得他不像是在撒谎。 这么一来,调查又陷入僵局。 默狐之前受命盯着刘枫弈,原以为能在他身上查到什么线索,没想到线索没查到,却发现了她被刘枫弈绑架的踪迹,是以当初陆煜泽方能这么快地找到她,也算是误打误撞。 既刘昀身上找不到破绽,那便从那潘远身上去找找线索看。想着她便对默狐道:“近日你便再去盯着那潘远,看他除刘昀外还与哪些人接触!” 默狐“是”了一声便消失在窗外。 …… 翌日一早,孟菲菲搬了把藤椅,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小胖子却一脸狐疑地说道:“主子,您的信!” 孟菲菲亦有些诧异道:“送信人在何处?” “奴才未曾见到!今早起来,奴才打开门,这信便从那门缝里掉出来,奴才一看,写着您的名字,才将它拿了过来。”小胖子挠着头皮说道。 “哦?”孟菲菲亦有些好奇,这地方算是比较偏僻了,知晓的人并不多,在那些知晓的人里会给她写信的人,更是猜不着,便接过信,拆了开来。 一打开那信,却是她师父妙真的字迹。 了空吾徒: 吾虽仅为汝师几日,却欲将身后之事交托于汝,为师惭之愧之。吾近日深感身心具疲,恐命不久矣。 孽徒了尘心术不正,为师原想以身感化于她,却未能如愿。近日瑶光寺内现可疑男子,为师亦未能及时查清真相。如今一概事宜,为师均托付于你。望汝不负所托! 妙真留字 当时孟菲菲离开瑶光寺时,妙真师父还好好的,怎的忽然就“命不久矣”?难道是有人存心要害她?孟菲菲心中很是疑惑。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毕竟师徒一场,孟菲菲定然要去瞧一瞧的。于是她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原本她也不想带着这么多人,奈何自上次遭绑架后,陆煜泽就派了几个整日面无表情的人与默狼一同,美其名曰保护她,实则如同监视一般地待在她身侧。现下她每日用几次餐,如几次厕,这些人都一一通报于他,真是令她哭笑不得。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瑶光寺,了音带着她左拐右拐,终是到了她师父妙真的房间。 她还未曾跨入房门,便听到妙真剧烈咳嗽的声音。 孟菲菲急步走上前跪于妙真床榻前边替她拍着边道:“师父!” 妙真见是她的小徒儿,便微微一笑道:“为师便将这一切托付于你了!” 又缓缓向她招了招手,孟菲菲将耳朵凑到妙真的嘴边,便听得她说道:“为师死后,愿归于黄土、涓河,你便将为师身躯焚为灰,撒于涓河畔,可好?” 孟菲菲心中虽很是痛心,她师父现年该比孟母还要小上几岁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瑶光寺里……然则她此刻却仿佛是在用尽全身力气等着她的回答,孟菲菲不得不哽咽地说了个“好”字。 听到孟菲菲的那声“好”,妙真便放心地笑着撒手人寰了。 孟菲菲虽只做了几日妙真的徒弟,却临时受托处理其身后之事,未免有些令人唏嘘。何况看似平静的瑶光寺,却也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着实令人窒息。 妙真的后事处理得十分简单。她亦留有遗言,不必通知她俗世的亲人。 妙真生于涓河畔,一朝入宫,身死寺庙,无儿无女,一生可谓凄苦,幸亏她早已看破红尘,与佛结缘。 只是,孟菲菲觉得她师父妙真的死定然不简单,之所以她托付她将她火化,大约是为了保护那人吧! 但是保护归保护,既她师父将一概事宜托付于她,真相她还是需要知晓的,说不定她师父之死便与那可疑男子有关。在火化前,她命人寻了个仵作偷偷检验了一番。 火化后她便亲自带着妙真的骨灰去了一趟涓水河湾。 去归去,事情她还是要查清的。走之前她当着瑶光寺众人的面涕泪俱下地道:“师父,你这忽然圆寂,定是有人从中作梗,生前您说寺里出现可疑男子,定是那男子害了您的性命,徒儿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他寻出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 夜幕降临,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洛城街市,马车后头跟着几骑快马。那几匹马,识货的人一看便是万里挑一的好马,马上的这几个人皆是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青年男子。也不知是因着这几匹马的缘故还是因着马上人的缘故,街上众人纷纷侧目。 “你瞧这阵仗,我猜这马车中的人呐,定然是个王爷!” 马车中的人正被马车晃得昏昏欲睡,忽地听见有一女子说话的声音。 “哎哟,李大姐,你可别出来丢人现眼!当今皇上只生了一位公主,哪里来的王爷?我猜呐,估计是那个官大人家里的小姐!” 一个老大爷的声音。 “切……哪个官大人家的小姐出门要这么多护卫呐?而且你瞧,这些护卫可不是普通人,个个腰板笔挺,动作划一,我看是军营里出来的官爷!” 方才那被称作李大姐的女人的声音。 此时马车中昏昏欲睡的人听了这番言论,不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只见那马车一直行完洛城街市,上了青石桥,淡出了众人的视线。马踏声在磊石弄里格外清晰,绕过弄堂,马上几人均利落地下了马,将马拴在竹林边的几棵大树旁,小跑着追上了前面的马车。 马车行至秘园西侧门,一女子撩起门帘,跨将出来。这女子便是刚从洝城涓河畔赶回秘园的孟菲菲。 ☆、第六十二章 死因(二) 待孟菲菲跨进秘园的西侧门,默狼已侯在门边。 孟菲菲抬眼看了看默狼,见他几不可见地朝她点了点头。 孟菲菲走到默狼跟前,他便行礼道:“主子!确如您所料!” “人呢?”孟菲菲颔首问道。 默狼抬起头来道:“属下已将他二人送至城西衙门,只是若是没有证据,后日衙门审过后便要释放的。” 孟菲菲“嗯”了一声道:“你且去知会衙门,就说我们有证据,让衙门告知审判时间,好让我们去作证!” 默狼虽面带疑虑,却也毕恭毕敬地回了声“是”,刚想走,只听得孟菲菲又喊道:“哦,今儿天色不早,且明日再去罢!该是用晚膳的时间了!” 默狼又道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孟菲菲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缓步走下台阶,边走边想,此刻初静大约在西侧房陪陆煜泽用晚膳,是以她便朝西侧房走去。 还未跨进房门,便听见屋里传来陆煜泽严厉的声音“初静!” 不久,她又听到初静哇哇地哭了起来。 孟菲菲推了门进去,见到女儿正抽抽嗒嗒地边哭边朝她看来。 父女俩显然方才是在用膳,大约是初静不乖乖地吃,陆煜泽便发火了。 初静见门口站着的是多日未见的母亲,哭得更委屈了。孟菲菲走至餐桌旁,弯下腰看着女儿道:“静儿是不是吃饭不乖,被父亲凶啦?” 这下初静更是一脸委屈,瘪着嘴巴将手举了起来求抱。 孟菲菲却没抱她起来,反而道:“不乖乖吃饭,父亲是该凶的,不仅父亲要凶,母亲也要凶的!”正说着,长玲已将她的碗筷摆在另一边,孟菲菲说完便自顾自地坐到另一边也吃了起来。 初静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看看父亲,见两人都没有要理她的意思,便也擦擦眼泪自己吃了起来。 孟菲菲大约是一路上没休息好,有些感冒,连打了几个喷嚏。 陆煜泽见了便说道:“春日里天气忽冷忽热,可小心染了风寒。本就晕车,非要亲自去这一趟做甚?只是……” 见陆煜泽欲言又止,孟菲菲当然知晓他想说什么。这次她要亲自走一趟,陆煜泽并没有阻止,孟菲菲心中自然知晓其中缘由。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是师父她老人家生前所托,我自然要亲自去的。况且,你既唤她一声素姨,想来当年她对你也颇有照拂,如今她无儿无女,我即是替我自己,也是替你将她送回故地涓河畔,算是了了她最后的心愿,也尽了你我的一份孝心。” 待她说完,陆煜泽放下手中的筷子叹了口气道:“其实当年,素姨曾怀有一子,后阴差阳错小产了,待身子好全,太医却说她已不能再受孕。” 当年那些后宫秘闻,孟菲菲诚然是不知晓的,然则陆煜泽作为皇子自然是清楚的。听到陆煜泽要开始说一些她不知道的事,出于八卦的心理,她立刻很感兴趣地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素姨那次小产,当时却与我有一些瓜葛,我那时才八岁,一日正在御花园舞剑,正巧皇后与素姨等人路过,便纷纷夸赞我小小年纪剑术了得云云,那时年岁尚小,听得有人夸赞于我,心中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陆煜泽说到此处,脸上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说完稍作停顿又道: “之后皇后非要叫我舞一舞给大伙儿瞧一瞧,我便当真舞了起来,舞到最厉害的那一招,却见素姨不知因何缘由向我这边摔来,我虽用尽全力收剑,却不免伤到了她,那伤虽无性命之忧,然则不知是因着受了惊吓还是受伤的缘故,那肚中的孩子却小产了。” 孟菲菲听到此处却心中已是了然,看来当年鹂妃小产一事,陆煜泽却被人当枪使了。说到底那些后宫嫔妃竟利用一个才八岁的孩子,也真是不择手段。 “事情发生后,父皇大怒,要将我拖出去打板子,却是素姨死活拦着才饶过了我。素姨小产后,太医并未有说她不能再生育,然则待她身子好了之后,太医方才诊断出她不能再生育的毛病。也是因为那时素姨替我求情,我便暗中查探了此事,却发现,是有人在她的药里面做了手脚!” 陆煜泽说完已是眉头紧锁。 此时,初静已自顾自吃完了碗里的一戳饭,待不住了,开始扭来扭去地想要爬下椅子下来玩。孟菲菲示意长玲将她抱出去。 长玲点了点头,抱着初静退了出去。 孟菲菲站起身,走到陆煜泽身后,圈住他腰身道:“夫君,当年这事与你无关,你亦无须自责,小孩子被人夸奖了几句想表现一番亦是很正常的,是那些人不择手段,宫斗便宫斗,竟利用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况且,师父当年定然也是知晓此事你是为他人所害,方才替你求情。” 陆煜泽听罢亦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可惜了素姨这一生……” “自她被你父皇瞧上的那一霎那,自她被你父皇带进宫的那一刻,她的一生已是注定会有所争斗。既然有人要害她。你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棋子,不是你,自然还会有别的棋子。” 孟菲菲虽亦为她师父十分痛心,然则她亦十分心疼陆煜泽,母妃早逝,亦并不十分得他父皇宠爱的他,在这样尔虞我诈的宫中长大定然十分不易吧! 怨不得他早早地便去了军营,大约是也待倦了那勾心斗角的皇宫。 想着孟菲菲便柔柔地唤道:“陆煜泽……” 陆煜泽用他那长茧的大手拍了拍孟菲菲的手道:“怎的?心疼为夫了?” 孟菲菲被人说中心事,有些害羞,羞恼道:“谁心疼你了!” 陆煜泽猛地回过头道:“真不心疼?那是多日不见,想为夫了?” 孟菲菲更是羞恼,想松了手,手却被那人抓得紧紧的,抽也抽不出,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 多日未见,说不想那是假的。原天天见着并未觉得,然则几日未见,心中确然时时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 怨不得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 翌日,陆煜泽一早便要上早朝,魏公公却在西侧房接到了人。走时,皇上吩咐长玲等人,切勿打扰她家主子休息。众人均是了然地轻声回道“是”,待皇上走后,众人方才露出一脸姨母笑来。 ☆、第六十三章 死因(三) 陆煜泽起身的时候,孟菲菲其实已经醒了。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她脸上红了一红。 孟菲菲本想再睡一会儿,奈何睡不着,她便也起身了。 外面长玲听到里面的动静,便端了洗漱水进去。 “主子,皇上对您真是上心!这几日因着您随时会回来,便一得空就带着公主到园子里来守着。” 长玲因着跟着孟菲菲时间长了,近来胆子倒是大了一些了,敢跟她唠家常了。 她记得旧年小鱼也常这样与她说话,那时她刚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每每听到那丫头与她说话,她便很安心。 小鱼也不嫌她闷,总是说个没完没了,她便静静地听着。关于“孟菲菲”的好多事,她都是这般知晓的。 “前些日子,陆煜泽将初静接回宫中去了?”孟菲菲听长玲这么说便问道。 “可不是!您出发那日,皇上便带着公主回宫了。这几日算着时间您该回了,才每日带着公主在园子里守着。皇上虽说当年也算是武将,教起公主来倒真是心细如发,有时可比娘……可……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长玲大约想说陆煜泽照顾初静比她仔细,又觉着这般不给自家主子面子不大好,便说得有些磕磕巴巴。 孟菲菲听罢嘴角微微上扬,此番她去洝城,将公主丢给陆煜泽,看来是个很不错的决定。 正当她得意地想着,便听到外面默狐的声音:“主子,属下有事要禀!” 孟菲菲忽地想到这段日子她倒是很久未见默狐了。不知他查那潘远查得怎样了。 “主子,这些日子属下一直跟踪那潘远,此人阴险狡诈,且与月州有书信联系。属下截获一封他寄往月州的书信,请主子过目!”默狐将手中书信递给孟菲菲道。 月州?不是皇陵所在么?难不成此人是陆煜尘派来的?不,就算陆煜尘要出手,那么对付的绝不会是孟家这么简单。况且如今这一番作为不过是损失了孟家的些许财产。看来要么是陆煜尘别有目的,要么此事并非陆煜尘所为。 孟菲菲想着便打开书信看了起来,看完方才了然地点了点头道:“默狐,你且去城西衙门一趟,状告潘远伪造右符,欺诈孟家长公子孟子俊。” 默狐“是”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翌日,孟菲菲难得地穿了一身男装,虽然她身材矮小,瞧着不大像男子,精明点的人儿大约一眼就能看穿,但是骗骗像刘枫弈这种傻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刘枫弈她便又想起当年在军营的日子,如今物是人非,不由得有些感慨。刘枫弈的那一声“夏威小弟”,时至今日,仿佛还时常在她耳边回响。 整了整衣服,清了清嗓子,她便打算出门。 小胖子从外面走进来道:“主子,马车已准备妥当。” 孟菲菲“嗯”了一声道:“走吧!” 马车行至城西衙门东墙边便停了下来,孟菲菲下了车,对后面跟着的人说:“你们且躲一躲,只小胖子和默狼跟着我便是了。” 后面整齐划一地“是”了一声,一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孟菲菲带着小胖子和默狼径直走到城西衙门门口,默狼走到差役跟前说了几句话,那门口的差役便将他们三人放了进去。 城西衙门又称洛城统领衙门,掌洛城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保甲、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等要职,其最高长官是六门直辖都督。如今的六门都督便是当年随着陆煜泽四处征战的其中一位副将,也就是当年从太庙擒获刘枫瑾母子的手下猛将韩霖。 当年孟菲菲化名夏威在陆煜泽军帐中时,曾与这位韩副将有过几面之缘。 如今再次见到,不知他还能否认出孟菲菲来。不过今日他韩都督是否认得出她都不甚要紧。就算不认得她,只需他秉公办理即可。 来得刚好,孟菲菲三人跨进大堂,两名男子便被带了上来。 虽是已在牢中待了几日,其中一位男子却看不出一丝慌乱,满脸镇定地给韩霖行了一礼道:“大人,那日我是听得有人潜入寺中,方才进了客房院子,擒住了此人。小人认为此人行为鬼祟,潜入我瑶光寺,定是图谋不轨。小人觉得之前住持忽生急病而死,指不定与此人有关。然则此人却将我二人一并扭送此处,请大人为小人做主!”那人说着指着站在一旁的默狼道。 只见默狼并无惊讶之色,淡然地站着任他指着。衙门审案是允人围观的,此刻,孟菲菲正与小胖子一起化身围观群众在大堂外围观。因着默狼当时受她之命擒住了堂内的这两个人并将他二人一并扭送进了城西衙门,是以此刻默狼却是在大堂之上。 方才说话之人便是瑶光寺其中一名守卫,孟菲菲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此人名叫林桐年。 他所指鬼祟之人,便是如今跪在地上的另一名男子,这男子与林桐年的状态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见他满脸狼狈,发丝有些凌乱。但仔细瞧去,其实这名男子却比林桐年年轻多了。若是将他洗洗干净打扮一番,大约模样还算俊俏的。 他似是满脸懊恼,欲言又止。 韩霖便道:“堂下所跪何人?方才瑶光寺林护卫所说可是事实?” 那年轻男子这才抬头道:“草民楼谢。草民此番偷入瑶光寺确有其事。然则草民从未曾伤害他人,草民并无图谋不轨……” “你这鬼祟的贼人,瑶光寺乃是皇家庵堂,你偷偷摸摸地潜入皇家庵堂,还说自己并无图谋不轨?那妙真师父……”还未等那男子说完,那林桐年便打断道。 韩霖一拍惊堂木道:“公堂之上,岂容尔等放肆。”那林桐年便住了嘴。 韩霖又道:“楼谢!你且将事情如实说来。” 那唤作“楼谢”的年轻男子便道:“草民此番潜入皇家寺庙,确是草民未恪守国法,草民知罪。然则草民并无伤害妙真师父她老人家。还请大人明察!” “咄!既你说自己并无伤害瑶光寺主持妙真,却不说出自己潜入瑶光寺所谓何事!又如何自证清白?”韩霖一拍惊堂木又道。 ☆、第六十四章 死因(四) “草民……草民……”楼谢吞吞吐吐。 林桐年便又向韩霖行了一礼道:“大人,小人有话要说!” “说!” “大人,不瞒你说,小人先前在瑶光寺内曾见过这贼人。只是那时我未能将他擒获。这贼人与瑶光寺的了尘小师父勾勾搭搭,我怀疑他是因着奸情败露,遂二人合伙将妙真师父给害死了。”林桐年道。 听了这话,外面围观的群众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那楼谢急道:“休要胡言乱语……我……” 韩霖见堂里堂外闹闹哄哄便又拍了一记惊堂木道:“咄!楼谢!林桐年所说你与那了尘有私情,可是事实?” “我……我……”楼谢结结巴巴地道。 韩霖便道:“传了尘!”有衙差便匆匆去提人了。 不多时,了尘便被带到了大堂之上。 “堂下可是瑶光寺了尘?”韩霖问道。 了尘合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大人,贫尼确是了尘。” 孟菲菲虽见过了尘几面,但对她印象并不深刻。因她不喜与人来往,在瑶光寺亦无亲近之人。 据说这位了尘原是陆煜尘的兰婕妤,但当年进宫后并不得宠,是以进宫多年无所出。后陆煜尘被俘虏后她自请出家,刘枫瑾便将她与另外几位无所出的妃子一并送进了瑶光寺。 韩霖“嗯”了一声道:“瑶光寺护卫说你与堂下所跪之人楼谢有私情,可有其事?” 了尘却道:“大人说笑了。贫尼乃是出家人。贫尼未出家时,楼施主确与贫尼有些交情。如今贫尼已非红尘中人,又怎会干出破戒之事,损我佛祖颜面!” 了尘这一番说来,语气温和,态度不卑不亢,倒是令孟菲菲对她心生好感。 “如今已有人证证明你二人确有私情。说,你二人是否因着私情败露而合伙害了妙真师父性命?”韩霖道。 “大人,小人有证据证明这二人确有害人之心。”林桐年又道。 “呈上来!”站韩霖旁边的师爷道。 “证物并不在小人身上。但是小人知晓在何处。当时,寺里的了音小师父曾无意说过,妙真师父曾在圆寂前写了一封书信给她的小徒弟了空。那书信便能证明妙真师父已然感觉到了尘要害她。”林桐年信誓旦旦地说道。 “哦?传了音、了空!”韩霖又道。 “大人,了音师父确是在瑶光寺,但那了空师父却是当今皇上的废后,如今早已搬出寺庙,小人听说是皇上已恩准她去了一处隐秘之地独自修行。小人亦不知那了空如今身在何处。” 孟菲菲本想再在堂外看会儿戏,既如今人家点到她的名字,她便只好现身了。是以大声道:“韩大人!贫尼便是了空!” 未等堂内之人发话,站在她身侧的人便指指点点地“这了空怎会是一个男子?”云云。惹得孟菲菲哭笑不得。 韩霖见此情景便道:“堂外何人喧哗?带将进来!” “是”两名衙役道。 那衙役自然知晓她身份特殊,走到孟菲菲跟前,却面面相觑。 孟菲菲微微一笑率先走进了大堂。 韩霖待她站定,方才朝她瞧来,却越瞧越一脸狐疑,瞧了半晌却忽地站起身子道:“你……你……你是……夏……” “大人,贫尼了空!”孟菲菲打断道。 待孟菲菲说完,只听得堂外窃窃私语声更甚。然则那韩霖韩大人却依旧若有所思地一言不发。 孟菲菲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贫尼自知身份特殊,是以穿了一身男装,以方便出行,望大人见谅!” 韩霖这才回过神来,缓缓点了点头道:“方才……方才那林桐年说妙真大师圆寂前曾书信与你,可有此事?” 孟菲菲:“确有此事!”说完,她便从衣袖中掏出书信交给站在一边的默狼,默狼拿了信递给了站在韩霖边上的师爷。 待那师爷与韩霖均看完信,只听得韩霖拍了一记惊堂木道:“了尘、楼谢!你二人可知罪?” 两人皆露出无奈神色,了尘道:“贫尼自知有违寺规,但杀害师父之事贫尼断不会做!” 那楼谢听完道:“大人,此事乃是草民一人所为,与了尘师父全然无关!” 看来这楼谢对了尘倒当真是情深意重,如今见事情没有转机,便想独揽罪责。 只见韩霖欲伸手去拿令签,孟菲菲急急道:“大人且慢!” 韩霖讶然道:“可有异议?” 孟菲菲道:“是!贫尼有异议!贫尼认为,了尘与楼谢并非杀害师父妙真的凶手!” “何以见得?” “可有证据?” 韩霖与林桐年一同问道。 孟菲菲微微一笑道:“据贫尼所知,这楼谢确与了尘有旧情。了尘出家前乃是前朝妃子兰婕妤,楼谢当时是御林军将军。兰婕妤不得宠,且性情冷淡,从不争宠。皇宫是什么地方呢?长时间不得宠的妃子,少不得要受一些势利下人的气。那时,这楼将军大概是不只一次地帮兰婕妤解了围,两人便心生好感。” 孟菲菲说到此处,朝楼谢和了尘各望了一眼道:“我猜得可有错?” 楼谢望了孟菲菲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了尘亦望了她一眼,平静的脸上少见地露出一副淡淡的忧伤。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说他二人不是凶手?”韩霖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师父妙真圆寂前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让我怀疑。其一,她信上说了尘心术不正,然则她老人家圆寂前一直由了音照顾,就算了尘心术不正,妙真师父和了音大可以有所防备,她老人家又怎会因中□□而死?我想原因便是,她临死前已被人控制了,写的信,说的话若是于那人不利,那人定然不会让她写信、见人。她只好出此下策。 其二,因着了尘的缘故,楼谢此前定是已有多次往来瑶光寺,为何至今林桐年方才去抓贼?我猜是因为我走前说的那番话刺激了他们,他们着急想寻个替死鬼,便将楼谢引了过来,再去抓贼,好将这件事嫁祸给他二人。” 此时,出去提人的衙役已将了音带到了大堂之上。 孟菲菲看了一眼了音,又看了一眼林桐年道:“我说得可对呀?了音师父,林护卫?” ☆、第六十五章 死因(五) “你……你……你休要胡言乱语,污蔑我二人!你此番言论不过是猜测,你可有证据?” 林桐年听完孟菲菲的话,急急反问道。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师父妙真慈悲为怀,大约是临终还想将尔等护一护,便令我将她遗体焚化,好掩盖她是中毒而死的真相!然,自古正邪不两立,邪胜则正弱!是以我在替师父火花前便寻了一个仵作验了师。”孟菲菲淡然道。 “那仵作何在?”韩霖问道。 孟菲菲道:“默狼!” 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墨狼忽地“是”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不多时便带回一个年长的男子,那人正是当时替妙真验尸的仵作。 只听那男子道:“启禀大人,小人是城北大彦坊的仵作彦子金,小人当时查看过妙真大师的尸体,妙真大师确是中慢性毒药而死,所中之毒据小人检验是鸦胆子之毒。” 待仵作说完,孟菲菲便接话道: “寺中众人均知,了音小师父自一年前忽地喜爱伺弄盆栽,所住的院中盆栽植物琳琅满目。若我所猜未错,这其中便有鸦胆子。这鸦胆子花期乃是夏季,果期是秋季。去年亥月,你便得了这鸦胆子的果子。” 孟菲菲说完转过头看着了音问道:“我说得可对?” 了音道:“阿弥陀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孟菲菲呵呵一笑道:“当然,你为了消灭证据,那鸦胆子的植株的大约已被毁坏,但,我在师父平日喝的茶渣里发现了鸦胆子。默狼!” 只见墨狼从胸口掏出一小包残渣,摊开放于桌上。 “师父因旧年小产落下宫寒的病根儿,常服用枸杞、红枣等泡的茶水。而这鸦胆子形如枸杞,你便时常将这鸦胆子混入枸杞泡与师父喝。我说得可对?”孟菲菲又看着了音问道。 “我……许是……之前晒枸杞子时与鸦胆子放到一处,便不小心混了几颗进去,贫尼……贫尼并不知这枸杞子里混入了鸦胆子啊!”了音言辞闪烁,却依旧不肯承认。 “况且……况且……了尘二人有杀害师父的理由,这鸦胆子许是趁我不注意时,她放入的也未可知,而我并无杀害师父的理由啊!” 孟菲菲看着了音还在强词夺理,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道:“据我猜测,她二人之事,师父早先便已知晓。那客房中,原先有两棵玉树,乃是师父的师父,奥,也就是师祖很喜爱的两株植物。听人说,原先师父也时常亲自或者派你去修剪。大约她老人家某天撞见了楼谢,自此她便也不再派你去修剪,故而去年冬日那两株玉树便被冻死了。我说得可对?了音师姐?” “玉树之事确有其事,然则……然则……你这不过也是猜测,并无……并无证据……你怎知……”大约是孟菲菲“猜”得过于准确,了音此时神情有些慌张。 “你是想问,玉树之事,我怎知道如此细节?因着当初你与妙玉师姑搬挪那些盆栽当日,我便正在那客房之中。我记得当日妙玉师姑还发现那栽种玉树的盆中长出了一株野豌豆,两人很是惊奇。因着院中并无野豌豆苗,却为何这盆中会长出豆苗。可有此事?”孟菲菲再追问道。 了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磕磕巴巴地道:“确有……确有其事!” 孟菲菲微微一笑道:“至于那株野豌豆苗,那便要问楼谢了。” 楼谢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孟菲菲,孟菲菲朝他笑了一笑方才继续说道:“因着楼谢住在洛城城北的新桥村,去瑶光寺便要经过城北的野地,那处杂草丛生,一路走过,鞋子里便要掉进些不知名的草籽和野豆子进去,掉一颗野豌豆进去也是不足为奇。去年秋天楼谢大约在那玉树盆栽边上倒过鞋里的草籽,是以那豌豆种子便掉进了盆里。今年春日,那野豌豆苗便长出来了,我猜得可对?” 那楼谢思索片刻道:“是!秋日里草籽豆子常落入鞋内,我是在那客房连廊上倒过鞋!” 孟菲菲一番言论已是惹得外面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连韩霖身边的师爷也露出一副讶然之色。 却听得林桐年继续道:“你这些不过都是猜测!况且,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也不能证明了音小师父才是凶手啊!她没有伤害她师父的理由啊!” 孟菲菲边叹了口气边摇头说道:“她是没有,但你有!” 林桐年惊叹:“你说什么?” “我说,她是没有伤害师父的理由,但你有!”孟菲菲面无表情地盯着林桐年道。 未等林桐年反应,孟菲菲便继续道:“我说得可对?林桐年?” 林桐年似是吓了一大跳道:“你……你……你胡说八道!” 孟菲菲微笑道:“我曾听家父提过,当年秦老太傅收养了两名义子,乃是旧年他手下大将林骁林副将的遗孤。其长子林桐年忠厚能干,颇得秦老太傅器重。二子当年尚幼,是以他未曾提起。如今仔细想来,那时陪十七远嫁莽原的林梓年,便是令弟吧?” 未等林桐年回答,孟菲菲又自顾自说道:“可惜林骁将军忠君爱国,为国捐躯,虽死犹荣,却生了你们两个是非不分,忠奸不辨,助纣为虐,草菅人命的东西,若是林将军在天有灵,必痛心疾首。” 孟菲菲说完向林桐年望去,只见他目光闪烁,之前还精神焕发的脸上此刻却露出几分颓然之色。 但这颓然之色稍纵即逝,便又说道:“即便我是林骁之子林桐年,我又为何要杀害妙真大师呢?我与她无冤无仇!” 孟菲菲见他事到如今还执迷不悟,便继续说道:“你们的目的,不是她,是我!奥,也可以说是当今皇上。” 此刻韩霖已听得出神,竟忘了他还在审案,围观群众纷纷议论之声此起彼伏,他连记惊堂木也忘了拍。 孟菲菲似是提醒般地咳嗽了一声。 韩霖方才尴尬地正了正身子,拍了记惊堂木道:“肃静!其中缘由,还请了空师父速速道来!” 孟菲菲听罢哭笑不得,此番他这位韩都督倒不像是来审案子的,却像是来听故事的了。 ☆、第六十六章 死因(六) “秦帘,秦家嫡长孙女。林桐年,秦家义子。林梓年,秦家次义子。潘远,原名窦文武,刘衡妻姐长子。了音,原陆煜尘沁妃,当初在宫中颇得太后秦颜夕照拂。刘枫弈,刘衡五子。刘枫瑾,刘衡二女……只因当今圣上仁慈,本着祸不及子女的原则,当初方才饶尔等一命,如今尔等却不知感恩,混入洛城,蓄意谋反!该当何罪?” 孟菲菲此一番话一出,现场更加混乱。连韩霖都是战战兢兢,谋杀案审成谋反案这种事,他从未听说,如今却被他遇上,饶是他原是武将,南征北战从无惧色,如今倒也真是捏了一把汗。 只见他连拍惊堂木的手都有一丝犹豫:“蓄意谋反,十恶之首!来人,将这一干人等,速速……押往大理寺,待……” 还未等韩霖说完,那林桐年便欲一把扯住孟菲菲。说时迟那时快,孟菲菲却被另一人似一阵风一般卷入怀中。待站定,她方才看清,这人便是当今皇上陆煜泽。 再看林桐年已被两个便衣禁军制服。 韩霖看清来人,惊得从主位上匆匆走下来道:“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陆煜泽沉声道:“无妨!” 围观百姓和衙役众人见韩霖此番举动,便也纷纷下跪道:“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陆煜泽大声道:“免礼!”径直走向大堂主位,随意坐下道:“朕顾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旧年未曾将尔等降罪,却换来尔等恩将仇报,竟蓄意谋反。来人,将此二人,还有狱中的窦文武一并压入大理寺,以待会审!” …… 洛城城北青冢地,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坟冢遍布,各家坟冢后的矮树上,挂纸虽五颜六色,却已因着近日风吹雨打歪歪斜斜,摇摇欲坠。唯独一个坟冢后的矮树上挂着新鲜的挂纸。 两名女子婷婷袅袅走来,一名女子将手中提篮里的东西一一放下,另一名女子便祭拜了起来。 “老爷,您这么一走,窦家可是真的要垮了呀!二老爷整日喝酒,二夫人早已回了娘家,估摸着不会再回来了。原先府里攒下的银两大约已经用尽,为不给夫人再添麻烦,我这便与婷儿一道投靠涓南娘家了。你可别怨我们娘儿俩自私,我这也是……身不由己。”那名女子一边拜,一边说道。 待她说完,那年轻的女子便道:“娘,时辰不早了,我们走罢!” “婷儿,你也来拜一拜你爹!” “我才不拜他!他以往对您、对我又都不好。如今他是因着谋逆而被判死罪,若不是当今皇上仁慈,窦家早就满门抄斩。他生前未曾疼惜妻女,生后又差点害死全家。这么自私的爹,我不拜也罢!”那被唤作婷儿的女孩大约十五六岁,说起话来倒是听老成。 “婷儿,住嘴!死者为大。如今你父亲已逝,你毕竟是他的女儿,怎可如此不孝!” 说话之人便是不久前因谋反罪被赐死的窦文武的妾室殷姨娘,那女孩便是窦文武的庶女窦婷。 窦婷挨了自己娘亲的骂,终是极不情愿地拜了一拜。 待她拜完,母女俩便相互搀挽着边说边往远处走去。 “当初那林氏兄弟来找爹,我便同爹说,为了我全家安危,请他三思而行,他却说我一介庶女,无需过问窦府要事。如今不仅自己因谋逆罪身死,现下还有哪个敢与我窦家攀亲带故?如今我已年芳十五,嫡母自顾不暇,更不可能再操心我的亲事!若是我们不想法子另谋生路,继续待在窦府混吃等死,便真的离死不远了!”那窦婷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倒是犀利毒辣。 “可是婷儿,你是窦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窦家有难,我们不与窦家共渡难关,却投奔他人,始终是心中有愧。”殷姨娘性格本是善良敦厚,却生了这么个女儿,也是令人唏嘘。 “娘,您就总是这般软弱善良,才总是受人欺负。” 母女愈走愈远,说话声也渐渐听不见了。 这时,只见一株菊花桃后出现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对着旁边的女子道:“主子,那林家二子乃是谋逆之罪,能留下全尸下葬已是祖上积德,您因何还要来此处祭拜?” “林骁副将毕竟是林荣林副将的弟弟,林副将一生跟随我父亲南征北战,于我如叔如伯。此次他的两个侄儿却因着谋逆之罪被判死罪,定然是痛心疾首,深悔当初亲手将两位侄子交托与秦老太傅之手。但因着他二人所犯乃是谋逆大罪,他爱国之心拳拳,是决然不会来的。我此番只是替他来祭一祭罢了。” 说话的女子便是孟菲菲。说完她叹息了一声,便向着不远处的两个新的坟冢走去。 “主子,你那时为何知晓刺杀皇上的是林梓年呢?” 孟菲菲听完,心想:小胖子还是如往常一般人笨话又多。 她再叹了一口气道:“秘园住址,原就只有孟府、皇上和我师父妙真知晓。只是可惜了师父年级轻轻,却因我而死。当初,是我错怪皇上,一意孤行,非要出家,才让秦家后人有机可乘,惹出此般祸端,连累了师父。我罪孽深重啊!” 小胖子看着孟菲菲面色戚戚,亦有些伤感地道:“主子,这不能怪您,怪只怪那些人手段狠毒,却狠心伤害一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着实可恨!” 孟菲菲看了一眼小胖子道:“造化弄人!林氏兄弟虽有错,但秦老太傅毕竟待他们二人亲如子女,他们为报恩情,全心效忠于秦颜夕的儿子陆煜尘亦无可厚非。只是陆煜尘虽不是一个坏皇帝,但也绝非是一个有能力的好皇帝。这林氏兄弟虽忠厚老实,眼见却不够宽广。他们不知一个好皇帝对于百姓而言意味着什么。” 小胖子听完似懂非懂地挠着头皮道:“如今洛城百姓纷纷传言,当今皇后为查谋反案,甘愿屈尊降贵去瑶光寺出家为尼,实乃大溔女子典范。一时间《废后破案录》、《皇后查案》等话本子在洛城大肆流行。今儿一早,二公子差人来问说,是否还要招些书生写些别的版本的话本子?” 孟菲菲脑中闪现陆煜泽的脸来,便噗嗤一笑道:“此事可要问始作俑者了。” 小胖子尴尬一笑道:“那奴才可不敢问呐!”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