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糖 车辆逆行 著 完本 免费 古代言情 古代情缘 青砖绿瓦,陌上花开香染衣;朱门紫殿,素手摘星霓作裳。 人道是:“一转经年,青梅已疏,伊人已离。”情再深如何?终敌不过一转经年…… 荣誉动态 暂无动态,打赏投票可支持作家 荣誉殿堂 最新章节 结语·2020-08-26 缘起:忘忧酒苑 每一份真正的料理,都是精神上碰撞的结果,而酒,则是人味觉最敏感的体验。糖带给人的感觉,除了能量,是兴奋。 我,是酒苑的老板。 没有人知道上一任老板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这酒苑是谁创立的,只知道,每日只有一位有缘人能进入这酒苑,老板会以他的故事入酒,封于坛中,赠予来客。 世间分三界,一界肉体真情,是为人界;二界诡乱横行,是为魔界;三界缘深情浅,是为仙界。忘忧酒苑位于黄泉的尽头,位置上隶属于魔界,掌人生死,度人情缘。 忘忧酒苑与别处不同,我既是酒苑老板,也是酒苑伙计,无论是酿酒制糖或是打扫厅房皆要经我的手。这是我当酒苑老板的第十天。 我抬头望了望天,约莫是巳时,我拿着玉池去忘川上取水。路上开着极美的花——曼珠沙华,火红得闪着噬血的光芒。忍不住采了一朵戴在头上,与白衣相称,却多了些风尘气…… “羽歌,今日又是这个时辰来取水啊?”奈何桥头,孟婆笑着打招呼。 “是啊,阿婆。今日来喝汤的人却是比平时多了许多。”我甜甜地回应,但看着黑压压的魂体,不由地皱眉。 “唉!最近下界又生了战乱,有不少无辜人枉死。”孟婆一边盛汤一边摇头,脸上神色变得忧愁。 “小伙子,喝了这碗汤,去转世吧。”孟婆照例端着一碗汤,劝着往生的人卸下执念。 我手执玉池,站在桥上取水,河水并不像平时那般清澈且散发着灵气,反倒十分污浊,就像染了黑墨一般,粘稠且污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我拿着玉池的手不禁颤了颤,难闻的气息使我不得不闭住呼吸,收起了玉池。 看着被污染的玉池,我有些慌了,失魂落魄般向孟婆跑去。“阿婆阿婆,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我声音有些颤抖,心里的害怕就像魔鬼一般蚕食着我的防线。 “嗯?羽歌,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慌张?”孟婆有些诧异,眼里有着担忧。“近来除了下界的战乱便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倒是听闻仙界要举办一场盛宴。”孟婆安抚着我,柔柔的声音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阿婆,忘川的水变黑了。”我带着哭腔,有些委屈。 “哦?这有缘人该来了?瞧我这记性,羽歌来这里也有十日了。” “嗯?阿婆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点意外,握紧了发颤的手。 “忘忧酒苑每日都会来一位有缘人,只是酒苑老板更迭之时会停上十日,也是为了新任老板熟悉环境。”孟婆边盛汤边说。 “今日刚刚好过了十日,想必这忘川异象便是有缘人将至吧。”孟婆轻吟道,抬头望了望天。“羽歌,你得快些去准备了,现在离亥时已经不足6个时辰了,有缘人入苑,必须尝到酒糖。” “嗯嗯,好。阿婆,我先去准备了。”我把刚刚的慌乱掩下,恢复了之前的无忧,告别了孟婆,回了酒苑。 第一章:第一个有缘人 酒苑很大,大多东西都能自给自足,酿酒用的粮食或是制糖的甘蔗甜菜都应有尽有。在这里的酿酒可以缩短时间,能在几个时辰之间酿好一坛需要发酵很久的酒。 从制曲到酿酒再到制糖,一道道工序,我有条不紊地做着,整整用了5个时辰,我才做成了酒糖。在俗世中,它唤作酒心巧克力,是爱情和幸福的代表。 精致的桃花形状,里面装着满盈盈的桃花酿,躺在白瓷盘上。丝丝香气仿若有灵魂一般,勾引着食客。 我静静地坐在温酒的炉子旁,勾着炉子里的炭火。我在等。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亥时了。有缘人,该来了。 酒糖淡淡的香刺激着我的味蕾,我忍不住拿起盛酒的容器,舀了满满一勺。酒香迷人,令人沉醉,浓郁的香瞬间溢满酒苑。 伴着酒香,我竟沉沉地睡了过去,这酒,很有助眠的功效。 梦里,是片火海,我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静静地看着房子被烧得只剩灰沫。 火海中似乎有什么让我牵挂的东西,因为,醒来时,我摸到了眼角的热泪。 亥时到了,我来不及整理心情,匆匆站起身,看向门口。 借着皎洁的月色,我看见了一个人,男人,走路不是很平稳,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我已经起身到了门口,一身淡紫色的束腰襦裙衬得我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些成熟稳重。 “小二,上好酒!”那男人身披战甲,甲胄上有暗红色的血迹,本该是英俊少年,可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满是颓然和落寞。 我离他很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刺鼻的酒气。我顺着他的方向走去,直到他停下来。我招呼他在桌前坐下,走到了柜台后面。 做好的酒糖被我盛在盘子上,散发着醉人的香。我并没有送到他面前,我拿起了蜂蜜罐子,决定冲一杯醒酒茶给他。 微黄的茶在洁白的茶盏里发出阵阵香甜气息,我端了过去。 他没有抬头,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不是酒,快拿酒来!”我淡淡地说:“喝了它,我实现你的愿望,只不过有条件。” 他抬起了头,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的脸,灰尘和血沾在脸上,看不清全貌,但那双眼睛不是混浊无光而是亮晶晶的,就像是布偶人突然活了一般。 他没有说话,而是拿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他挑眉,“甜的?”我笑得人畜无害,“是醒酒茶。” 他失了兴致,眼神暗淡下去,没再开口。 我连忙补充道,“现在你能说你的愿望了,条件要等你说了才知道。” 他欣喜地瞪大眸子,“当真?”“那是自然。”我不紧不慢地说。 第二章:胭脂泪 他的面部表情明显发生了变化,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你能帮我救活她吗”。 我依旧冷冷地,“不能,我只是卖酒的人,不是神。” 他满是血丝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苗来一般,嗜血而狂杀。“你在玩我?”他手中的断剑冲向我的脖颈,我感觉到了疼。 我淡淡地笑着,“你杀不了我。” 他眼神清明了些,“你已经死了?”我的笑容里多了些苦涩,“可能肉体没死,但,心应该是死了。” 他淡淡地说:“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亦次之。” 我用手帕擦了擦伤口,进了橱窗处,端着一盘酒糖走到桌前。 “我有糖,你有故事吗?”我噙着笑,认真地看着他。 他面色松动了些,眼里泪光闪现,终于开了口。“我叫望京,京城人,家里并不富裕,一开始读书是为了生计。” “我可能比较有天赋吧,科考路上很顺利,连中三元。”他说起这些,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物欲横流。很多人都不干净。”他眉头微皱,拾起一枚酒糖,吞入腹中。“味道的确不错。” 我盯着他的嘴巴,他唇瓣蠕动着,一个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有着一种独特的忧伤。 又一枚酒糖落肚,他开口:“酒味醇香,糖微苦,桃花很甜。那年,我做了官,是个五品的官阶,并不受重视,连上朝都不够资格。别说为民请命,那微薄俸禄连我自己都养不起!” 他拍着桌子,脸上神情愈发愤怒,“后来,我遇见了她,她特别美,就像桃花一样温婉漂亮,让人沉醉。” “那天,我第一次沾酒,是那种很廉价的麦酒,我喝的不多,却醉得很快。”他脸上有了些红晕,就像醉酒一般。 “她是国公府的嫡小姐,会功夫,不动的时候温婉若仙,一持剑,便是活脱脱的巾帼英雄。”他脸上红晕更甚,嘴角也含着淡淡的笑。 “我就是个文弱书生,平日里也很少干农活,那次喝酒,我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我早已没有心思关心自己的事,因为,国局,乱了。”他皱眉,“我没想到,她会是皇上任命的将军,我之前本想着,待我飞黄腾达,定上门求娶……” 他脸上的痛苦更甚,“我不愿这样,我怕,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我的情愫……”他兴奋,“那天,我没忍住,我说了,我在她出门逛园子的时候拦住了她,那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你知道吗?她答应了!她竟然答应了!我记得她说的那句话'望京,你若娶我,我定梳妆打扮做你的新娘;你若负我,我定杀伐天下直至身死!'”他很激动,连盘中的酒糖都不曾再吃。 我挑眉,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你负了她?若真如此,这人,我不会帮你救!” 他看向我,眼神中的冷凝像利刃一般骇人。“我对不起她,我当初,就该不让她去,她说要我等她回来,可,我都去了,她还是没有回来……若我知道那次是永别,我肯定不会管那些繁杂的事务,我一定要去送她!不!我一定要阻止她去!”他猩红的眼在滴血,眼底已经干涸,再也流不出泪来。 我拦住他,“你知不知道,你眼睛在流血!你如果不想让她活,就继续自杀下去!” 第三章:归期 他怔住,眼神里尽是迷茫。我拾起一枚酒糖,塞进嘴里,浓郁的酒香在口中蔓延。我伸手,拿了一柄匕首,在手腕间划下。 他惊诧,“你在干什么?”我边拿瓶子接好血,边语气淡淡地说:“救你想救的人。” 白玉瓷瓶里的血,很红,还有一种香气,夹杂着酒香,就像刚刚入口的酒糖。 我伸手,递给他。“你把它带给你想救的人,让她服下,能免受人界疾苦。” 他激动,“这是真的?” “当然,何以解忧,忘忧之血。” 他有些局促,“我…我不知道她在何处……” 我瞪大双眸,眼里似乎起了冰,更冷的话从嘴里吐出来。“你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让我救她?你究竟爱不爱她!” 他更慌了,护住瓷瓶,“我…我到战场的时候,只看到一具具没有生命的死尸,我当时心里很乱,我拼命杀人,我想为她报仇。” “我杀了很多人,我甚至设计了敌国公主,我……”他急急地说着,我打断了他,“你怎么设计的敌国公主?” 他苦笑,“既有计谋,也有小人之举,甚至于那些肮脏龌龊的事都干了。我不后悔,就算灵儿将来醒来怨我,我也不后悔!” 我皱眉,“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你伤害女子贞洁的借口!你能杀人,能把战火搅得焦灼不堪,但不能牵连无辜的人。” “我……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忍不了,我不可能不报仇!”他目光微闪,随后又转为坚定。 “你需要救赎,灵魂的救赎,你得去解忧塔呆着,直到想清楚为止,你该去了。”我看了看天色,眉头皱得更紧,沉声说。 他抬头,“我去了,能见到她吗?” “不能,但你能找到,救她的方法。” “真的?” “当然,我从不骗人。” “怎么走?” “吃一枚酒糖就行。” “什么时候吃?现在吗?” “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吃。”我想了想,又补充到,“我先和你说一些规矩,到时你去了,一定记得。” “好!” “解忧塔并非名字那般善良,里面有很多酷刑,对感情不坚的人,会受极深的伤,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笑笑,“不了,我不后悔,只要能有一丝救她的机会,我就不会放弃,哪怕我死在救她的路上,也比心死好。” 我的心不可抑制地抽动了一下,有点疼。“即便是真心相待,在解忧塔里,也会褪一层皮,那是三界里,最邪之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们做不到的,进了解忧塔,等同于死人。” “没关系,我不在乎的,没有她,我的心早就死了。”他淡漠,没有恐惧,仿佛我说的一切,与他无关。 第四章:解忧塔 他神色平平,掀不出涟漪,拿了盘子里的酒糖,塞进嘴里。“甜。” 偌大的酒苑里只余下一人,我静静地站着,等待天明。 这世上能仰望天空的人太少,我生活在黑暗里,是见不得光的。 我想,酒糖足够下一位来客,桃花酿能喝上数月,我倒是能忙里偷闲,去趟解忧塔了。 换了身黑色长裙,我轻装去了解忧塔。解忧塔也位于魔界,代名词是杀戮,痛苦。 天渐渐明了,上面还挂着昨夜的星辰。一条小路,通往解忧塔。模糊间,能看见那十八层塔,黝黑深沉,让人从心底生出恐惧来。 我沿着路走,越往前走,心里恐惧越甚。塔外风很大,我有些睁不开眼。我能清楚感受到我身体的战栗,眼前的高塔,就像是洪荒猛兽。 我强忍着惧意,走进塔里。进门是个大殿,里面的各式摆设皆是黑色,发着幽幽的光,让人心生战栗。 里面的人都穿着黑色袍子,行走匆匆。我戴起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拿出令牌,递给使者。 使者在各处执法,判断他们等级的,是腰间的缠带。分十八级,一级最低微,十八级则是真正的强者。一级腰间是一条红色缎带,就如我面前的这位。 我随着使者走到一个房间前,同样的黑,门上写着,“炼狱一层”。同样的标志,一条红色缎带,围着那行字。 使者恭敬地敲门,“主上,酒苑家来拜见。” 我依旧淡淡,“酒苑羽歌前来求见,请王开门。” 门开了。 使者把令牌还给我,恭敬地离开。我进门,心里的恐惧在燃烧。 一袭黑色袍子服帖地穿在那男人的身上,给人的感觉,是冷,是厉。男子身形高大,属于比较壮实的那种。但并不憨厚,单单从背影便能看见那人绝非善类。 我扯出一个标准的笑,迈着已经僵硬的腿,走向那人。 “酒苑家的,来了。”他转身,抬眸,眼神凌厉,面容刚硬。 “是,王。”我微低了低头,回应。 “明明是个女孩子,怎得这般冷?”他叹气,“我哪里是什么王啊,这规矩,也就你在遵循。” “羽歌记着解忧塔的规矩,解忧塔中,称导师为王。”我恭敬、冷淡。 “今日你来,是为新来的那个小伙子?”他挤出一个比较温和的笑,看着我。 “是,请王帮他好受些。” “你要我杀了他?”他走进我,微低着头,在我脖颈上吹气。我深深打了个寒颤,避开。 “不……不用。”我面色苍白,眼底浮上一抹冷意。“王,解忧塔太苦,我不想来第二次,可,我是酒苑老板,就像超度亡魂的人,必须来这生死不明的地界。” “王,您若要我性命,来取便是。但,贞洁,不能给您!”我郑重,“我会为爱受一天濒死数百次的折磨,又怎么可能丢了自己的贞洁?” 第五章:羽歌,你醒了 解忧塔,炼狱一层。 他没有再接近我,回到座位上,坐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到了解忧塔的人,都是心死的,身体过轻的折磨,受主根本感觉不到,所以,要冲击的是灵魂。” 我冷笑,“从突破人肉体的极限冲击灵魂,这的确是解忧塔干的事。” 他不怒反笑,“呵呵,在解忧塔面前,你们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有什么资格去反抗?” “对啊,我太弱了。”我握拳,指甲插进肉里,我却没有多大感觉。咬牙,“王,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我们都是违背定数的人,受些皮肉之苦可以理解,但,贩卖灵魂这种买卖,当真不厚道。” 他挑眉,“这些事不是你担心的,这不,你也涅槃重生了,成了能掌人姻缘的摆渡人。从解忧塔里活着出来的人,可不多。” 我不再说话,静静地站着,听他说。手心里好像有一写黏糊糊的液体,很不舒服,但我不敢张开手掌。 “你回去吧,这场下界的姻缘牵扯甚广,他的故事,还没有完。”他吐出一句话,转过身,不再言语。 “是,王。”我迈开已经僵硬的腿,浑浑噩噩地走出了解忧塔。 离那黑色城堡大概有一百米之后,我终于承受不住,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息。 天空现出鱼肚白,淡淡的,有一股光射在我身上,温暖,让人眷恋。我伸出手,看见是一片殷红,我淡漠的伸回去,起身,回酒苑。 我的步子轻快了些,可内心的沉重却无法掩饰。 从酒苑到解忧塔是一条孤路,没有任何岔口。我走过了最长的路,就像一生一般。 火海,烧灼感,肉体受刑的感觉,流血,医治,再来一次,水牢……… 记忆像没有阀门的海,奔涌而至,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直至吞没。 终于,我晕倒在那条孤路上,意识消失的时候,光好像绽在我脸上。 醒来的时候,我在床上。是熟悉的床,紫檀木香钻进鼻子里,让人心声喜悦。 睁眼,面前的事物越来越清晰,桌子,酒,醒酒器,杯子,蜂蜜,还有一朵曼珠沙华。 我惊起,身上没有力气,我又跌回床上。我的思绪在脑子里飞速转着,这是我的房间,这是忘忧酒苑,我当时晕倒了…… 有人端着碗进来,我神经紧绷,在四处搜寻着防身的工具。 “羽歌,你醒了?” 第六章:灵儿 我怔住,面前的男子,高高瘦瘦的身形,穿着一件旧袍子,走路很稳,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我认出了他,“邱林?”他点头,把手中的碗递给我,“这是我熬的粥,你趁热喝些。” 我点头,把碗放在床前小桌案上,“你怎么发现的我?” 他摇头,端起桌上的碗,“我喂你,吃完饭再说。” 我没有力气,只能由着他把温热的粥递到我唇边,吞进肚子里。身上有了暖意,慢慢也恢复了力气。 我仰头,看向他,“邱林,你怎么会在那条路上?” 他放下碗,有些局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我…我去解忧塔附近采药了。” 我凝眸,“解忧塔附近寸草不生,你告诉我你去采药?” 他更紧张了,额头上的汗滴落,“我……我……”却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他夺门而出,只留下一句“记得按时吃饭,少喝点酒。”便不见踪影。 酒馆空空荡荡的,只留下我一人。连鸟鸣都是奢侈。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想一些有的没的的事。酒苑每日亥时开业,只为等一位有缘人。 从解忧塔得到消息,人界战乱,一段情缘牵扯甚广,不知今日,我会遇见怎样的客人…… 思绪飞转,头痛欲裂,我的精神终于不受负荷,晕睡过去。 再睁眼,天已经偏黑。大概戌时的样子。我起身,换了衣服,走出房门。 这次,我穿的是男装。平日里打扫酒苑穿女装很是不方便,有的客人情绪不好,说不定会伤人。就如昨天那般,刀抵在脖子上,都划开了口子。 我穿的是比较喜庆的男装,朱红色,让人心生喜悦的那种。 简单地束发,整理仪容。把酒温在炉子上,坐在桌前,雕刻着一朵朵鲜艳的彼岸花。 我用的是糖,红艳艳的糖,闪着嗜血的痴迷与美感。 曼珠沙华,开一千年,谢一千年,花叶永不相逢。 思念就像虫子一样,啃噬着我的心。很疼,就像心悸一样,一揪一揪地疼。 我嗜酒,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自制力强得让人害怕。即便是日日与美酒相伴,也淡然如斯。 时间过得很快,亥时,到了。 我抬头,看向门口。一黄衫女子在门前张望。看着温婉,高贵。气质斐然,就像一朵莲。 我起身,迎上去。“姑娘是喝酒吗?” 她看见我,笑了笑。“是找人。” “不知姑娘要找谁?” “他,叫望京。我不肯喝孟婆汤,孟婆说,他可能在这里,我便来了。” 她朝里张望,“他不在吗?” 我的笑有点苦涩,“昨日刚走。” 我还是把她迎了进来,“姑娘里面请,忘忧酒苑欢迎一切失意人。” 她坐在之前望京做过的位子上,看着桌上的糖花,出了神。 “姑娘可是叫灵儿?”我轻生地问,唯恐打扰到她的深情。 “是啊,望京哥哥总是这样唤我。我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尉迟灵儿。” 第七章:征战 我盛满一壶酒,放在桌上,在桌前坐下,拿起两个酒杯,斟满酒,“说说你的故事吧。” 她看起来很坚强,并没有像望京一般,魂不守舍。 “我第一次遇见他,是那次,一个文弱书生,竟然敢拦我这种从小野惯了的人。”她眼底和嘴角噙着满满的笑意。 “那天我感觉很有趣,很新鲜。他还说,要娶我,说,他将来一定能救民于水火,还说,我是她唯一的妻……” “我当时特别茫然,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还这么可爱纯真。”她笑着笑着,流出眼泪来,泪流不止,我不知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其实我当时并没有想答应的,但听了那句,娶我做他唯一的妻,我的心跳像漏了一拍,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官场沉浮只在朝夕之间,朝廷的水太深,也太黑。父亲功高盖主,我身为女子却有大将之才,皇帝要的结果,便是如此。”她愤然,手掌拍在桌上,实木的桌子竟起了丝丝裂缝。 “我成了剿寇的先锋,皇帝任命我做将军,让我以5千兵力战敌国十万雄师。”她冷笑,眉宇间的英姿,足以让天地失色。 “这对于别人来说,是不可能,但与我,只不过多几番周折,吃点苦头而已。”她声音更冷了,“我万万没有想到,皇帝无耻如斯,他断了5千将士的粮草!” 我的心情随着她的讲述,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豪迈,悲情。“没有粮草,我自掏腰包去买,去集,我鼓舞士气,几日几夜不合眼研究战术,甚至,我亲自率领队伍去偷袭,去烧敌军粮草。趁虚而入,直捣黄龙…我用尽了战术,也耗尽了心力。” 她脸上有些冷漠,就像见惯了死人的那种冷漠。“战胜了,我以五千精锐击退敌军十万雄师,争得了八百里土地。”她眼里蒙上了雾,“我没想到,狗皇帝会从我家人下手,他派人围了国公府,欺君犯上的帽子扣下来,我尉迟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全部充公。” “父亲忠诚,不愿背负骂名活着,自缢而死。母亲去陪父亲了,哥哥在流放之地,终日劳逸,早没有了当日的翩翩公子的模样………”她泣不成声,就像一个失去了亲人的普通女孩。 对啊,她还只是个孩子,还是个小女孩,一个同龄人都在吟诗作赋,谈情说爱的年纪,她在沙场上驰骋,在军营里风餐露宿,苦思冥想练兵之策…… 谁又曾想过,她只是个孩子呢? 她擦干眼泪,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眼睛红肿得像个核桃,让人心疼。 我递给了她帕子,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第八章:他负了你? 我起身,走到橱窗处,拿起一枚枚精致的酒糖,装盘。 看着酒糖旁的匕首,我背过身去,在手腕旧伤处,划下。将血混着忘川水,曼珠沙华汁液,装进玉瓶。 液体颜色艳红,发出淡淡的花香。 我端着酒糖和玉瓶走到桌旁,重新坐下。“你先尝尝这个,他说很甜。” 她试探性地拿起一块,放进口中,糖的甜香与酒的醇香结合在一起,在舌尖绽开,有些微苦,但更多的是甜而不腻。仔细品尝,还能感受到那种初春桃花绽放的清香。 她眼神有些惊诧,“的确很甜,很好吃。”脸上虽然没有浮上笑意,但比刚刚,好太多。 “我家经历了变故之后,我很颓废,我把八百里封地给了别国,只为借兵攻打我曾誓死捍卫的国……” 我见她又要落泪,忙把一块酒糖塞进她嘴里。“别哭,他们都该死,不值得你落泪。”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是个可爱的小伙计。”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做错了太多,但我不后悔,我为报仇,可以不择手段。”她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但我还是捕捉到了。 “你们很像”,我淡淡地说。 “什么?”她惊诧。 “你们都不后悔,都可以不择手段,都对自己足够狠……”我一条条的说,言语不见丝毫波澜。 “的确啊,不像又怎么可能在一起呢。”她凝眸,思索。 “你能想到我这样睚眦必报的人会收手吗?”她自言自语道,“我本来是不信的,我这个人,仇恨一向分明。” “我料到了很多种结果,很多阻碍,却独独错算了他。”她抬眸看向我,“你见他的时候,他可是穿着铠甲?”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惊讶。 她笑得凄厉,“哈哈哈,他的抱负,是救民于水火,是平定战乱,是飞黄腾达。我,我是阻碍他的那个人,我是他升官加爵的绊脚石!” 我惊诧之意更甚,“他,他负了你?”我气不过拍在桌上,手掌震得生疼。 她苦笑,“没有,他没有负我。” “那为何……” 她打断我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若是他负了我,我倒可以骂他一声负心郎,哭一场感叹自己真心错付。可就是因为没有负,心才会这般痛。” 她趴在桌子上,呜咽着,就像糖被抢了的小女孩。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静静地听着她哭。 忘忧酒苑,卯时。 哭声越来越低,我看着桌上趴着的女孩,无奈的摇了摇头。 起身,去客房里拿了一条薄被,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女子瘦弱,身上的肉也少得可怜。真的难以想象,这样的女孩,会是玩转战事的军中战神。 我叹气,却,什么都不能做。 第九章:交友 迷糊中,身上一重,却没有力气去管,我继续沉沉睡去。 醒来时,一股暖意从心上渗到骨子里。好久没有如此了吧? 记得上次有人帮自己盖被,还是孩提时的记忆。记忆翻腾,我却再也不愿回想,因为,会痛,很痛,比解忧塔的酷刑还要疼。 思索中,竟然不知身边已经站了人。声音响起,“公子叫什么名字?” 我惊诧,回头,“姑娘是在问我?”忽然发觉自己还穿着男装,脸微微发红,“呃,其实,我是女子。” 尉迟灵儿眼神一片清明,“姑娘的易容术果真不错,不知可能教教我?” 我笑,“自然可以,只不过,我这学费,倒是昂贵得很。” 她笑了,嘴角的笑很甜,就像桃花酿一样,让人沉醉,但我还是从她眼角寻到了那抹伤心落寞,她不开心,因为他。 我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不许皱眉呐,让不开心都溜走。”我笑得没心没肺,自觉得把刚刚捕捉到的那抹落寞掩去。如果你想伤心的话,就伤心吧,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担着,我可以坚强,纵容你的脆弱。 她唇角染上了甜甜的笑,语气里有着豪气,“那我就帮你收拾房间啦。”她想做一些事,来消减一些压人窒息的苦痛。我便随了她,应允了她的帮忙。 在她摔了第五个酒盏之后,我终于是拦住了她又欲拿酒盏的手,尽量让自己的话不那么凶,“灵儿,我这些酒盏都是独一份的,别摔了,手下留情呐!” 她脸颊有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甩了甩手,尴尬地开口,“那个啥,我不擅长这些,我平日里喜欢舞刀弄枪的。” 我也是笑,“开玩笑的嘛。”我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其实呀,这些用法力就能洗的。”然后就是嘿嘿地偷笑。 她的手就僵了,然后就是追着我打,“你怎么不早说!”我哈哈地笑,然后走得极快,还挥挥衣袖,把碎瓷片变没了,崭新的酒盏再次落在桌案上。 她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眼里亮晶晶地,“我能和你学这个嘛?”小丫头脸上这时候才不是那种懂事得让人心疼,我嘴角终于是勾起了一个笑。 我笑,就像骗了小白兔的大灰狼,“这些倒是可以教你,只不过……”我故意装作坏坏的样子,朝着灵儿的方向逼近。 她咯咯的笑,还捂着肚子笑得喘不上气来,“哈哈哈,你这穿着男装,若换身风流公子的衣着,怕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痞子。”我也笑,“痞子不都是如此,蛮可爱的。” 我和她玩闹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得开始干活。我边教她酿酒,边做着我该做的事务。 这次要酿的是青梅酒。青梅,最是解腻,惹人口舌生津。那种酸酸的味道,最是勾人。 第十章:盐渍青梅 有这样一句话,是说那青梅竹马,“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写这男女感情在最是真挚和无知之时,便是入了味,随着那时日渐多,两人的感情便愈发酵愈有味道,就像这青梅酒一般。 我擅长制糖酿酒,但事实却是,我从未学过这些,但自从当了酒苑的老板,我便像骨子里被人刻入了记忆一般,做这些事情都信手拈来,轻松惬意,顺快地很。 但我却总觉自己忘记了些什么,似乎是很重要的事。但我记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唯一的,最深刻的记忆便是恐惧,属于对解忧塔的那种发自灵魂的战栗,就像是自己的魂魄被锁在了那高高的十八层塔上,不敢造次,亦不敢任性,违背记忆做事。 而记忆告诉我,我只负责接待来酒苑的有缘人,第二日卯时,便是日出之时,客人必须走,而去的那个地方,必须是解忧塔。 我记忆是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违背自己的意愿做了多少事,唯一清楚的,恐怕只有那掌控这一切的人罢。 青梅酒属于果酒,在这里也是至多一日便能发酵完全的,等到今晚亥时开封之刻,必定醇香醉人。 其实我并不知为何要酿这青梅酒,但我的记忆便是告诉我该这样做。我嘴角带着礼貌的微笑,可我并不开心。 灵儿是喜欢舞刀弄剑的,自然是觉得这酿酒甚是无趣,看我做了几遍也觉得兴致缺缺,便又去了后院里,和那几棵桃树切磋武艺了。 我一人住在这里十天了,可却是无聊得像是过了十年一般。我孤身一人,每日做着千篇一律的相同事情,就像孤舟垂钓的八旬老人。我的皮囊是少女,却觉得心境和精力已达迟暮,确是可悲的。 青梅专属的糖是盐渍青梅,做法于我来说是简单的,因为时间的足够,那青梅糖便是能够现做现吃的。 其实若说盐渍青梅是糖,也是有些勉强的,毕竟腌制的时候,放得更多的是粗盐,冰糖不过放几粒来提味而已。 但今日的糖便是如此,盐渍青梅加青梅果酒,该是有一番美妙滋味的。 灵儿许是练功累了,便来我制糖的院子找我。我依旧是笑着,有人惦记自己,终归是值得开心的事。记忆告诉我当该如此。 “姐姐,你怎么不换衣服呢?”灵儿此时依旧穿着初见时的黄衫,嘴上还有些委屈,“我不换是因为没有衣服可换,姐姐定是有漂亮衣服的。”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正穿着酒馆小二样式的男装在做一件看起来极其柔美的事,心生愉悦,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你笑什么呀?”灵儿就像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可我们都明白,所有的快乐都不过是伤情欲死下的一张皮。 我不由得想逃避了,开开心心的不好吗?怎的要一直给自己找罪受。我便转了话题,“我衣服是极多的,毕竟我们的衣服都是用一些东西变的,就像一块布,又或者一朵花,几滴水……都有可能。”说这些时,我是发自内心地开心的,因为毕竟是女孩子,都是爱漂亮衣服的吧。 灵儿听了这话,兴趣也是被我提起来了,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我,“姐姐,能不能给我变几身衣服?”又像是怕我不同意似的,“姐姐,我不白要的,我可以干活的,给你当打手好不好?有不老实的人来我就给你打出去。” “噗~~”,我终于是没忍住,笑了场,板着的脸也再也崩不住,犹豫再三,还是在脸上现出一个真挚的开心的笑。 “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那衣服肯定是管够的。但是打人这事呐,千万别,我的客人别被你打跑了。” 第十一章:讨酒凡人 我终于是随着灵儿,使了法术帮她用桃花变了几身衣服,又或者是我阁子里的几块颜色鲜艳的布料。人面桃花相映红,这女孩子是极适合粉色衣衫的,周身散发的美,就像盛开的桃花,娇艳,惹人芳心。 看着灵儿一身粉色裙子,是极美的,我心里也是痒痒,便也拿了一件白色衣衫换上,这倒也算是应景,用一朵青梅落花变的。 头上的珠钗发饰更是简单,一般衣服都是随着发饰出现的。发饰形状是一朵朵极美的青梅花,花朵不大,但却带着玉的白、宝石的光泽。别在头上,照着镜子,看着镜中女子,我心觉,那是极美的。 亥时到了。 灵儿突然就愣在当场,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本伸手摸着头上簪子的动作定住了,就像失去了知觉一般,怔怔地站在原地,就像纸片人一般。 我没有时间再去管,只得又拿起随身匕首,划破指尖,把指头塞进她嘴里,在传音筒里留下一句,“灵儿,你醒了之后便去睡一觉,醒来时请你吃糖。我先去工作啦!” 我没有包扎伤口,收了匕首便径直走向前院。手上的血已经不流了,就是迎着凉风有些刮痛,不过这点疼不算什么,习惯如此了罢。 酒苑里进来一人,她衣着破烂,上面补着补丁,脸上有些黑灰,肤色偏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我忙急走了几步,走到那人近前,恭敬地招呼,“不知客官想饮什么酒呢?” 说了这句话见她并无太大反应,只愣愣地站着,不再迈步,就像是怕踩坏地板的踌躇不前。我赶紧换了说话方式,努力让嘴角的笑显得热情,“姑娘快里面请,先坐下来暖暖身子。” 那名女子便随着我特地上前的热情迎接走了过来,她怯怯地,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些不安地舔舔干涸的唇瓣,鼓起勇气开口,“我,我想问这里可以给我一杯酒吗?”一句不长的话在女子结结巴巴中说完了,她有些懊恼,紧抿着唇,眼里满是渴求。 我愣了愣,随即便是明白过来,这名女子,阳魂未尽,脸色虽蜡黄,但头顶的火,也能看出,这并非阴间之人。 在忘忧酒苑喝酒吃糖,是不需要金银俗物的,虽是免费,但人们大多是吃不起的,因为酒苑要的东西,往往比钱更重要,也更足值,例如生命,又如灵魂,或是情爱…… 我依旧是含笑恭敬地把人请进来,把她请到一张桌椅旁坐下。“别担心,慢慢说,先坐一会儿,我去拿几个果子给你。”我操着柔柔的声调招呼着今日的有缘人。 第十二章:闹饥荒么 她局促地落座,坐在柔软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生怕挪一下椅子便会坏了一般。女子衣服虽然破烂,但并没有异味,除了脸上的黑灰,其余都是很干净的。 我去了台子后面,自然不是取酒的,这人现在饿着肚子,喝酒是伤胃的。一般后院里会存一些粮食,除了酿酒所用,便是用来日常食用。 记忆里告诉我,我其实不过一个普通凡人,不吃饭是不行的,但事实上我终日忙碌,不觉饿便不吃饭,一日一顿已是极限,最多用些清粥小菜便足矣。但所幸我如此这般作死倒是没有什么坏处,顶多体力不支晕倒过一次罢。 不过那次,多半也是吓得。我的思绪突然触碰到了那处不可冒犯之地,解忧塔。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神经猛地伸缩了一下,便是心悸,心里一揪一揪地,很是难受。 酒苑后院里一般都是存着现成的白面馒头的,一是管饱,二便是方便。我用油纸包了馒头,拿了几个青梅果子,还拿碟子盛了咸菜,便急急地送了过去。 我再看到那女子的时候,她和来时的动作一样,紧张地坐在椅子边上,不敢下重力,双手是放在腿上的,两只手攥着,想必里面是有汗的。 我端着盘子抱着馒头走了过去,把碟子和油纸包轻轻放在桌上,又拿了一双筷子递到她手里,“姑娘先吃些馒头,我去煮一点粥来喝。” 又把怀里的青梅放在桌上,“若渴了先吃个果子,我很快就回来。”说完这话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位客人说话是极少的,我本不期望她回话的。 “谢谢”,一个极低的说话声响在我耳里,就像是风声,一刮过去便没有了。但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风声,我回头,朝着她展出一个甜甜的笑,“不用谢,快吃吧。” 我明显感觉到她身上不安的情绪少了很多,也许是我的笑吧。我伸手揉了揉脸,笑能让人开心,确实如此呀。就算是为着别人开心,我也该努力笑出声。 我去了后院,起了灶,煮了粥,皮蛋瘦肉粥,最是补营养,也最是好入口。把材料一股脑地放进去,我便在等待,等水开、等粥熟。这里与人界不同,火候什么并不重要,因为时间可以自己定,火的大小亦然。 我定的时间是一刻钟,她需要静一静,消化一下,我也需要时间。固定好了时间,把材料放好,它们便能自己做了,趁着这会儿时间,我得去找一趟灵儿。 第十三章:蒙灰的菊 我刚刚在后院拿馒头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灵儿,有点担心她自己乱跑,最后伤害了自己。 走到一间房间,看见那里亮着灯,我便进去了。一般酒苑里只有有活物时便会自己亮灯,一旦活物离开超过一刻钟,灯便会自动熄灭。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可以通过小术法看清屋内情况时,我停了下来。 我拔下头上的青梅花状簪子,浮空画了一个圈,又依着法术从指尖游走,直到屋中景象完全成像在我放才画的那个圈里之后,我放才住手,把簪子重又插回头上。 我静静地看着床幔里熟睡的女孩,被子盖得规矩,倒不想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性子,一张未施脂粉的脸上带着难得的纯真和憨态。 我放心了,便拂袖收了那些景象,去往厨房方向。那里,皮蛋瘦肉粥尚且在锅里。 我步子便是迈得欢快许多,几步路便到了,尽管之间距离挺远,但幸好无人的时候能用法术作弊,自然是出入全无弊端的。 一来一回间,灶上的粥已经开始咕咚咕咚地吐泡泡,热气就像云一样升腾而起,圈起涟漪。 我伸手拿了碗碟把粥盛好,放进食盒里,毕竟刚煮熟的粥,端起来是极烫手的,用食盒提着便不会了。当然除此之外,我是带了一些刚刚顺手加热的馒头的。 这次我便更轻松也省事些,我拿了一小罐子青梅酒,还捎带把腌渍青梅也取了一罐子出来。想想那食物醉人的香气,我心里也平添了很多喜悦。 我提着食盒便很快到了客人桌前,桌子很大,是有地方放这个不小的食盒的,我把所有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好放在桌子上。 女子本来吃饭的动作已经停住,就定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很快地摆好东西,拉椅子和那人面对面坐着,伸手拿了青梅酒倒了两杯放在桌子上。 这次我用的是玻璃杯,矮胖的圆柱体形,杯壁握感是粗糙的磨砂质地,但凸起的部分,摸着是极滑的,手感呈上乘。 玻璃杯是能极好地表现青梅酒的鲜亮颜色和极具风味的口感的,特别是配上泡酒的青梅,那最是一绝。不过那浸酒的青梅滋味怕也只有神人能消受了。 倒酒的时候,青梅酒的香气就像终于压抑不住一般,从罐子里夺瓶而出,就像是被刑满释放的犯人一般,到处都是开心到极致的味道。 酒是能让人开心的,特别是果酒。酒精所能产生的麻醉感让人的不快也像是冻结住了一般,只余那酒带来的兴奋。 反应最大的不是我,而是那名女子,在酒香氤氲的屋子里,她的眼神亮了亮,就像夜空里的星辰。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自然起来,不再那么局促不安,而是整个人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就像雨霁后的长虹。 第十四章:劫乱 女子一脸激动,就像是这酒香带动着她的亢奋一般,她有些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姑娘肯给我酒了?” 我握着那双有着常年做粗活留下茧子的手,手里存着一些汗渍。我有些抵触别人的身体接近,哪怕我知道这人是无心之举,我也知道她是女人,可本能反应还是让我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 她有些愕然,又像是突然醒悟一般,连忙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但身体的不适让我浑身难受,我,我想洗澡。我有些尴尬地朝着那人微施了一礼,“客官,我很抱歉暂时不能陪你。” 她还处在愕然里,便下意识地点头,突然像是明白过来一般,赶紧问了一句,“我能喝酒吗?” 我感觉到身体的复合在加重,只能吐出几个字,“请自便。”随后便不再等她的回话,往后院去走。 感觉到再没有视线盯着自己,我便从侧门出了酒苑,用着瞬移往忘川赶。我全力去赶,也就几息时间我便是站在了奈何桥头。 我咽了几口唾沫,把刚刚涌上来的疼痛压制下去一点,吐出一口浊气,凭着意志力预备往忘川里跳。 突然我感觉身体像是被什么勾住了一般,整个人悬浮在桥与河之间,就像预备扑火的蛾子,狼狈不堪。 一声清冷的嗤笑在耳边响起,“每日里都见不愿往生的人跳这忘川河畔,今日里倒是新鲜,竟然还见这魔尊选人也跳忘川,怎的?是嫌弃家里水不够纯,耽误你洗澡不成?” 话不是好话,语调里的轻浮也显而易见。但那人拦住了我跳忘川是真的。洗澡?呵,那人竟然知道自己的想法。 我睁眼,咬牙,却是什么也没有看见,确切地来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成了瞎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以怎样一种狼狈的境况存在于这忘川和奈何桥上方。 我紧抿着唇,努力让自己不会因为疼痛发出不明所以的声音,我感觉到自己就像一摊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似乎是落了雨,桥上是湿漉漉的,我判断出自己正在桥上。 我感觉到背脊有一种不同于身体内的疼,那种疼是火辣辣的,就像伤口泡水之后的感觉。豆大的雨点滴在我身上,背部却是更疼上三分,那处应该是个口子,我继续闭眼判断。 睁眼看到的也不过是黑暗,我是情愿闭着眼的。刚刚那个轻蔑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这一切就像是梦,都那么不真实。 浓重的痛感让我明白,这绝不是梦,即便是梦,也是一个永远痛苦,不会醒来的梦。 我努力地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即便是挖心蚀骨之痛,我也要站起来,要有尊严,即便是死。 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告诉我这些,但这些思想就像是融在骨子里一般,面对这一切,便是本能反应去维护自己生而为人的尊严。 虽然记忆里纵是千百种解释,却独独未谈我属于哪界。我明白,自己是被人界所抛弃,遭魔界嫌弃,为仙界所不耻。通俗来讲,便是,不配存于天地间。 我是没有选择自杀的,甚至说,我从未选择和考虑过要自杀。这也是本能反应,本能告诉我,我即便是放弃一切,包括信仰,我都要活着。 濒死的人大多依据着本能办事,我便是如此。靠着最后仅存的那一丝力气,去追求本能。本能让生,那便是生,本能若让死,心已死,又何愁身死? 第十五章:顾夜白 我就像被卷上岸鱼一样,在干涸的小坑里奋力挣扎,只想一跃再获新生。 本能告诉我,我该活下来,我必须有尊严,有思想地活着,我必须如此,也应当如此。 相较于记忆,我更愿相信本能,那是我身体最直接的反应,我相信如此,也认为如此。 我慢慢找到支点,忍着身体的疼痛,紧抿着唇,不敢张口,我怕我一旦张口,胸腔的血就会顺着口喷涌而出。 我尝试着用胳膊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这个过程很痛苦,也很漫长。 我数着雨落声,一次次摔倒爬起,我终于是靠着胳膊的支撑坐了起来,不再是像一摊烂泥一样软趴趴在地上,我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坐着休息恢复体力。 这时身上的痛已经让我渐渐麻木,记忆就在这一瞬间像是被什么撼动了一般,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记忆中没有的内容钻过我的脑海,尽管很快,但我依旧捕捉到了它的痕迹。 那是一股思念,融在骨子里的那种思念,就像杜鹃啼血一般的爱恋。 爱恋?情爱? 我的脑子就像是被雷击了一般,这个陌生的词就像是曾经多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却像是被下了某种禁制一般,不能提及。 我存的站起来的力气突然开始不断消散,就像是失去了生机一般,我甚至能感到自己意识到逐渐模糊。 迷糊中我听到一声低喝,便再也没了知觉。 顾夜白站在雨里,看那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一次次从奈何桥上摔倒又爬起,直到耗尽自己的最后一丝气力,心里的厌恶突然就少了很多,看着那人晕倒,便下意识地吼出了声。 “果真是狼狈至极!”一声低语响起,顾夜白用掌心之力托着白衣女子,往奈何桥头走去。 男子因为举着一个人,所以行动姿势是有些怪异的,看着手中人身上血越流越多,顾夜白一脸的嫌弃,脚下的步子却是越迈越快。 “孟婆,这人交给你了,上点药,扔路上,不死在小爷手里就行。”顾夜白口里的话是咬牙切齿,话里含怒的,孟婆在不断地舀汤,只微微颔首,嘴里便只有那句劝人往生的话。 顾夜白便伸手把白衣女子放在桥边上,扶着她坐起来,靠着桥栏,还状似无意地小心避开了那处伤口。 孟婆终于是吐出一句话,说给顾夜白听的,“小伙子煞气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姑娘也是福薄之人,罢了,罢了。” 一句颠颠倒倒的话从孟婆口中吐出,却是没有了下文。顾夜白等不到下句,便也是走了。 但看着那黄泉路,还是转了头,朝着黄泉的尽头处走。 黄泉的尽头,是忘忧酒苑。 第十六章:这女人有问题 黄泉路上是没有灯的,但街边开的彼岸花永远都是那样鲜红欲滴,明艳动人。顾夜白抬步往酒苑里走。 从远处看,忘忧酒苑那四个大字鲜红夺目,吸人眼球,大抵是特意让那些不愿往生的人去看罢。 顾夜白进了酒苑里,第一眼便看见了那坐在桌上的女子。依旧是衣衫褴褛,脸上有些黑灰,很是扎眼。 他依旧是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酒苑大厅里亮着灯,不似人间烛火,但却是极美的,照明程度也是极好的。整个大厅里灯火通明,那坐在桌案边的女子音容相貌清晰明了。 那名女子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只杯子,杯子里的橙黄色液体随着手的摇晃,发出诱人的香气。酒里有一颗大大的青梅,成了这单调果酒的最美装饰。 顾夜白走进才看见那桌子上的食物和酒坛,还有一个很大的食盒。他并没有刻意压轻步子,脚步声是有的,可那桌上的女人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隔着几张桌子,顾夜白都能看见那女人头上燃着的阳火,这人未死!他心头一惊,忙着走到那女子近前,睁大眼睛瞪视着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女子。 女子是双眼皮,眼睛很大,脸上有一层黑灰,看不出实际美丑。 女子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还在自顾自地喝着酒,嘟囔着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顾夜白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自然不会耐着性子好好说话,手里的铁链子直接往桌上一搁,顺势坐在那名女子对面。 女子的神情终于是动了动,嘴里随着酒气吐出一句话,“你是什么人?” 顾夜白说话是肯定不会客气的,当即便是拿手扇了扇面前,“喝酒漱口了么,就和我说话,懂不懂礼数?” 那女子自然没想到他是这般回答,原本半睁的眼已经变成全睁,脸上也现了怒容,连发黄的脸色都因为生气而泛起了潮红,“不过是些宵小之辈,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顾夜白嘴角勾起了笑,“如今不装了?”伸手从桌上糖罐里拿出一枚盐渍青梅放进口中,边嚼别说,“解忧塔是当我哥走了便无人护着我嫂子了不成?” 说完这话,顾夜白嘴角勾起的笑欲加显得邪性,眼神里的怒意却是藏也藏不住,就像是要喷火一般。 那名女子听了这话,突然便是癫狂了起来,嘴里的声音不阴不阳,只能听见一阵诡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七章:我叫你嫂子 顾夜白嘴角的弧度渐弯,手已经拿向了桌上的铁链。这条铁链,名唤邪月勾,上有十四枚勾子,能勾魂索魄,杀神诛魔。 那脸上有着黑灰的女子此时已是另一副景象,或者说,他已不能被称为是女子,之间一团极大的黑色不明物体占据了桌与桌之间的整个缝隙,地上只存着一些破损的衣料,若仔细看便能发现,那是刚刚那个女子身上的补丁衣。 那团黑色物体在顾夜白伸手拿邪月勾时动了,对,就是那种动,动作极其迅速灵活地释放出一团黑气包裹住了那条铁链。 顾夜白甚至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依旧是嘴角勾着邪笑,甚至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变,眼睛便是直直地盯着那团黑色物体,嘴里的话还是一贯的损,“这解忧塔伙食想必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胖成这副样子。”他嗤笑。 那团黑气在触碰到邪月勾时如惊弓之鸟般散去,不,应该算是缩回。谁又能想到,这竟然是那团黑色物体的手。确切地说,这是一只周身肥胖且身体可雾化的魔。 顾夜白的便是动作极其自然地拿了邪月勾在手里,嘴里又是奚落的话,“你假冒人也冒得明显些,我一进来便闻到你身上那一股子味道,就是这满院酒香也掩盖不住。” 那团黑色物体颤动了几次,连带着周围的桌椅板凳都有些晃。 顾夜白自然是不能看着他瞎搞的,赶紧出言阻止,“你可考虑清楚啊,屋子弄乱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保证让你记上个千百年,不敢再放肆。” 那团黑色物体就像是畏惧了一般,好像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抖了抖,随后便是顺着顾夜白刚刚进来的门那边移动。只见本来是粗粗一团的黑色物体,突然就化成了一缕缕细细的烟,朝着门口有序地往前走。 顾夜白自然是看到这景象的,看见黑团安生了,便也不再顾它,开始坐在桌上认真地品味着今日份的糖和酒。 又一枚青梅果核从顾夜白口里吐出,他手握着玻璃杯,陶醉地往口里灌了一口酒,酒香浓郁。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舒展。 不多时,一坛酒已经见底,桌上的梅子也吃了大半罐子,他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便去了柜台边上,拿了油纸把剩下的腌渍青梅尽数包起来,小心地放在胸口处,嘴里嘟囔了一句,“回头有机会让哥也尝尝嫂子的手艺。” 顾夜白突然听到到有妖铃声响起,稍稍思索便判定了是在后院,便抬步往后院走。忘忧酒苑是蛮大的,他便用了术法来加速,几息之后,顾夜白便到了有妖铃声响的院子,那是一间亮着灯的屋子。 顾夜白停下,侧耳凝听,阵阵妖铃声响起,很若,但确实是存在的,甚至还能听到风声因为妖铃声的加入有些细微的变化。 他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那扇亮着灯的门,抬步便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灯光是极亮的,进门的时候,顾夜白明显感觉到这里是长久未住人的,因为他清楚地闻到了木器的生气,只有长久未经生人的木头才会重新孕育出生命来。 这里亮着灯,并且是那种一看就一直亮着灯的样子,顾夜白感觉这很奇怪,也不被理解。 事出反常即为妖,一切不能解释的事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顾夜白走进了房间的里间,再有十步距离便是床。他感觉到妖铃声近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走到床前,他感觉里面的妖气就像是一团火,预备燃烧了。 第十八章:妖灵 顾夜白一手粗鲁地扯开床幔,只见床上躺着一人。 一名年轻女子,女子姿态柔美,风姿绰约,躺在床上,姿势很是销魂,让人不禁身体发热,脑血上涌。 顾夜白本就是个万年单身的,对女人从不感兴趣,从到可以结亲的年纪起,便有各种人为着讨好他送来各式各样的曼妙女子,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是美得风情万种的。面对这种可以称得上是香艳的场景,某男就是稳如泰山,颇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倒的气势。 顾夜白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这名女子虽说面容姣好,但却是那种看一眼便会忘记的泛泛众人,就是那种前一秒还盯着她看,这一秒便已经忘记了她的音容相貌。这肯定是不正常的。 顾夜白开始动手找那枚铃铛,妖铃声在此时已经停了,只能说明妖铃的机关被触动了。 床幔,床幔! 顾夜白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扯掉的床幔,便回身去捡那地上床幔。 他已经完全忘记床上还躺着一名姿色不错的女子。他回身,没有任何防备地回身。 彭地一声巨响过后,屋子里,灯灭了。 奈何桥头,孟婆在桥边贩汤。孟婆脸上基本没有表情,就循环地说着同样一句话,把一碗碗黑乎乎的汤药递给排队往生的魂魄。 那长长的队伍仿佛没有尽头,就一直排到天边,到远处,入目不及之处。 我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副景象,随即便是身体上的痛。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背部的痛,是伤口化脓的那种疼。 疼让我意识更清醒了些,便更确认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我身上还是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都呆呆地,甚至连开口叫孟婆扶我一把的力气都没有。 我只睁眼看着孟婆贩汤,看着那一碗碗药水,看那些魂体喝汤时的表情,或犹豫或决绝,又是看自己,一身白色衣裙灰满是污渍,还有一点血迹。 孟婆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着众人说了一句不同的话,“今日的汤便售在这时,明日再售。” 特别的是,排队的魂体并没有怨声载道,每个魂魄都很平静,有的人就地蹲下,像是要在这里等第二日的贩汤,有的人走远了些,可能是在想自己是怎么死的……每个人都存在于自己的世界里,不用再像在人世里一般必须扎堆找玩伴。 正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孟婆走了过来,她步子迈得极温,脸上是温柔的笑,“羽歌,阿婆来接你了。” 第十九章:不可尽信他人 我看着孟婆,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喉间却像堵了一口痰,说不出话,我只能对着她的笑脸展出一个笑颜。 孟婆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开口,“别怕,不用说话,阿婆懂的,你慢慢顺着阿婆的胳膊站起来。” 我心里是感激地,连忙用力点了点头,心里便在想,孟婆年轻时,肯定是极美的,这么温柔的女子,不知是被哪个幸运儿占了。 孟婆温暖的声音依旧响在耳边,“羽歌,别怕,慢慢来,阿婆力气可大了,别怕抓疼阿婆,站起来,加油,别着急,再有一步,再用一次力,累了便歇歇……”一句句极暖的话润湿了我的眼角,我咬了咬唇,把眼角预备流出的泪藏下,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孟婆便直了直有些佝偻的身子,抓着我的手,引着我往黄泉路上走。我自知没有力气一人回酒苑,便也没有拒绝,依着孟婆扶着我,两人一起,一步一挪地往黄泉走。 以前来往于忘川和黄泉之间,并不觉路有多远,如今再次走,却觉得那忘忧酒苑就像是建在天边,不可及。 孟婆扶着我站定休息,从身上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瓶子,瓶子很小,也就一指来长,瓶身成圆球状,她从里面倒出一枚药丸,棕黑色,看起来就很苦的那种。 我没有犹豫,直接接过便咽在肚子里了,孟婆调笑,“你也不问问我给你吃的啥,不怕我下毒吗?” 我嘴角勾起一个笑,却是脱口而出,“阿婆对我好,我信阿婆。”又是一阵惊异,“我能说话了?” 孟婆也在笑,那抹笑在增了些皱纹的脸上依旧好看,甚至能看出她年轻时候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派头来,“阿婆真美呀”,我心想。 “丫头,你要记得,人在这世上不可尽信他人。”孟婆敛住笑容,严肃地和我说,甚至她抓着我手的力度都在加重。 我甚至能从孟婆脸上变化看出一种“到乡翻似烂柯人”的苍凉衰败之感。可能,她也是有故事的人罢。我呢?记忆里,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突然感觉到手上一紧,方才发现自己走神也太严重了。我赶紧认真地和孟婆保证,“羽歌从不轻信他人,谨遵阿婆教诲。” 孟婆脸上终于带了笑,那种真心疼爱的目光一时间晃花了我的眼,我甚至能感觉到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就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在睁的大大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慈祥的声音响在耳里,更是温暖异常,“傻孩子,别哭呀。”她把手里的小药瓶塞到我手里,“拿好了,以后有人再给人下迷魂香便吃上一枚,得用的。” 第二十章:金蚕丝线 孟婆伸出手替我擦掉眼上的泪,那双手并没有想象中的粗糙,相反的却有少年女子的柔软和细嫩,摸在脸上滑滑的,很舒服,我有些享受这份温暖,这是长期以来没有过的。 天色愈来愈明亮,就像多了月明一般,并没有夜该有的恐怖和阴森。我终是告别了孟婆,独自一人走在黄泉路上。 黄泉两边开满了红艳艳的彼岸花,那极美的颜色闪着妖异,带着嗜血的锋芒。彼岸花的千年传说存于世间良久,我自来到这里,便只见过花,叶倒是从未见过的。 那孤零零的枝干上顶着一朵大花,好似风一大便会折去了一般,摇摇欲坠,若风中扶柳的年轻女子,也像是风烛残年手指发颤的老人。 我依旧是照例折了两朵彼岸花,伸手拿着一朵戴在头上,另一朵拿在手里,像手持珍宝一般捧着。一路走来,我的喘息声渐渐平缓,狼狈的模样也随着深浅踏步渐渐消失,再展颜,已经成了那水中不可摘的荷,自持,稳重,端庄。 忘忧酒苑那四个猩红大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天色已经愈发亮了。我抬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天,只觉内心深处似乎发出了一声轻叹。我心里掀不起半分波澜,依旧是带着礼貌的笑,迈步走进了酒苑。 尽管我情绪不太对,但我还是明显感觉到了酒苑中气息的紊乱。像是刚刚感受的那种气息,还夹杂着妖气,甚至还有人身体里阳寿的气息,我皱眉,不解且迷茫。 酒苑里入了人!忘忧酒苑的门日常是关着的,只有酒苑老板和有缘人能进入,全念着那一份气息。而如今酒苑里入了别人,我却只能感受到清浅的气息,完全不知所来何人。 我照例施了法术,试图了解这处曾经发生过什么,却是未果。这处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被用橡皮擦擦净了一般,就像记忆被人抹去的留白,空空的,不留半点蛛丝马迹。 我突然想到了后院的灵儿,忙着急走几步,用了法术,匆匆赶到了地方。我直接进了门,目光一扫便看到了那散落在地的床幔,还有床上的空无一人。 “灵儿,灵儿!”我急急地叫,生怕错过一丝钻入耳中的声响。我伸手预备去抓地上的床幔,眼神一转便看见了地上的一团黑色黏液,看着便觉恶心的那种。 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叫不出名字,我掩下有些恶心的感觉,转头细细观察着现场,手却再也没敢摸下去。空空的床上靠着墙的一头有一根细线,像是牵引着什么一般。 我把另一朵彼岸花用了法术封存在体内,用一团金色丝线探头试探了一下那探出头的细线。 金蚕丝线是我常用的武器,至少我的记忆告诉我合该如此。我是不缺这种东西的,因为忘川之水和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可以变成我所需的任何东西,这也是记忆告诉我的。 伸长的金蚕丝线触到那条细线时,明显的一抖,就像惊弓之鸟般迅速自卫般地探回。 我赶快收回金蚕丝线,只见刚刚伸出去的那头,已经变得一片焦黑,像是被烫伤了一般。随即便是化为灰烬,金线瞬间短了一大截。 我谨慎地收了金线,把刚刚伸出去的那头留在空气里,又蹲身下去观察地上的黑色粘液。 第二十一章:听我讲个故事吧 地上的黑色粘液在接触了金蚕丝线后没有什么变化,只紧紧附着在地板上,甚至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我自不敢伸手去碰这些不明物质,记忆里告诉我如此,这是活命的要素。 我出了门,来了前院,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坐在那方桌椅上。桌上的酒已经见底,罐子里盐渍青梅也已经尽数消失,只存着些许酒气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喝过酒。 我会酿酒,至少记忆里告诉我是如此,我终日里浸在酒里,对于酒的气息格外敏感,除此之外,便是糖。我就像天生嗅觉增添了记忆一般,格外熟悉这两种味道,一种是在于醉,另一种在于甜。这是世间顶顶美好的东西,我从未怀疑过这些。 时候久了,便知醉了的人大多是不快的,而甜尝多了便是腻,爱情如此,生活亦如此。 我听到一些声响,就像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的,又像是小狗挠门的声音,轻轻的,还有些局促不安。下意识往门边看去,我便看到了一人,不久前坐在我这个位子上的那人。 一名女子,样貌普通,皮肤有些粗糙,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身材瘦弱,一看便是营养不良的样子,苍白的唇愈显得人虚弱。值得一提的便是女子的衣着打扮,虽破旧不堪,但却是浆洗得干干净净,脸色虽然蜡黄,但却也是干干净净,看起来便是个爱干净的女子。 我自不会忘记之前坐在这座位上的有缘人的相貌,与眼前人,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脸上的黑灰。我噙着笑,依旧是按着礼仪把女子请到一张干净的桌子上,挥挥手把方才未收拾好的桌面清理干净。 我这次拿了一坛子桃花酿放在桌上,也没有了先前客气的意思,就简简单单说了一句,“有缘人复访,桃花酿招待最为合适。” 我把酒杯斟满,递给坐在桌上愣神的年轻女子。她神情有些呆滞,愣愣的,就像是屋子里缺了眼睛的玩偶,没有一丝活气。 即便是再粗心的人也会发现如今情况不对,我明显感觉到了这人的不同,有缘人入苑,总想说些故事倾诉衷肠,可如今这人,进了酒苑,却不发一言。 “姑娘可是忘忧酒苑的主人?”那人开口,声音里有些不自然,但口齿清晰,神情也没有太大变化。 “是”,我启唇回应。 “姑娘可能为我解惑?”女子语气里多了急切,声音怯怯的,但神情依旧淡淡,不见波澜。 “姓名,年龄,生于何界。”我淡淡开口,不掺一丝感情。 “姓名:锦柔,年龄:十九岁,生于人界。” “因何情殇?” 不语,无人回应。 倒酒声响起,随即便是喉头滚动的声音,咽水声,寂静,良久的寂静。 我心里实在担心灵儿的安全,心思早已不在这处,我突然有了抓心挠肝的感觉,这是不曾有过的。记忆里,我是个冷血的人,对于事事都是云淡风轻。再有的记忆便是恐惧,那种灵魂面对解忧塔时的战栗和不安,丝毫不掺假。 “你不信我吗?”女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寂静,勾回了正在走神的我。 “你不值得相信。”我依旧淡淡开口,神色如常。 “听我讲个故事么?”女子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松,像是鼓起勇气做的事终于做了的释然。 “愿闻其详。”我嘴角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礼貌性颔首,就着椅子坐在了她对面。 “我是个普通人,一个很普通的农女。我生来便知道我这辈子只能嫁给一个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蛮好的,起码能稳定生活,日子虽苦,若心情愉悦,那也是极甜的。” 结语 很抱歉,亲爱的读者们,我自知能力不足,这个书出了点问题,不知道你们看着如何,但是我自己的感觉就是太违和,还有一丢丢恶心,呃啊,抱歉抱歉,影响了你们的阅读体验,我打算改改,好好改改,等改好了之后,说不定会重新改头换面发出去,到时候大家如果想看便再去参详参详,最后啦,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心想事成,事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