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吻作者:江千苏 文案 岑淮舟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寻一人未果,所有人都劝他不要太执着,或许是对方过得太差不好意思出现。 要不是亲眼看见,岑淮舟差点就信了。 聚会上,岑淮舟眸色沉沉地盯着不远处和男人谈笑风生的某人,脸色铁青,握刀的手不觉用力。 有同事瞧见:“岑医生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岑淮舟看了眼笑颜动人的某人,舌尖抵了抵牙根,面色森冷。 刚从洗手间出来,乔梧就接到了母上大人的查岗电话,漫不经心地敷衍:“是是是,有车有房,长得还不错……” 话音刚落,乔梧猝不及防被人压在了洗手台上,男人黑眸情绪翻涌,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就这么喜欢钱?” 在看清来人后,乔梧愣了一瞬,挑衅地勾着唇轻笑:“对啊,钱啊,谁不喜欢?” 岑淮舟:“好。” 好什么?? 等乔梧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民政局里了,看着怀里一大箱子的房产证、车钥匙,男人声音低沉微哑:“我们结婚,这些都归你,我也是你的。” “别再跑远了,我找不到你。” 乔梧这辈子干过最大胆的一件事情就是在追到岑淮舟后,又把人单方面分手了。 再重逢?,她以为最坏不过是形同陌路,又或者对她厌恶至极。却不曾想,那人如同草原猎狼般穷追不舍。 岑淮舟也没有想过自己还能这么贱,被甩了还对人念念不忘。然后又步步为营,终于把人骗回家成为他一个人的小欢喜。 终究还是他先认输。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破镜重圆天之骄子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梧;岑淮舟┃配角:预收文《放不下》《惊鹊》┃其它:我认输了,所以我归你 一句话简介:不是风动,是我心动。 立意: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要先妥协 第1章 热闹好看吗 初秋,天色清明。 路上行人无一不行色匆匆,试图逃避这令人不耐的燥热,一点也看不出昨天还下了一场透心凉的大雨。 下了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有没有打湿嗷呜那家伙,要是今天下班的早,就可以去把它接回来了。 想到这几天在公司里接触的业务,都是她从来没有涉略过的范围和专业。乔梧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情有些说不出的低落。也不知道当初看重她的老师,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小梧,小梧?” 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乔梧回过神:“嗯?” 她有些迷茫地望向面前眉眼温润,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脑中思绪渐渐从混沌中拨出一缕清明。 “乔梧——” 男人眉头微微蹙着,俯下身凑近她,温润清隽的面庞逐渐放大。 乔梧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抬眼看向他:“师兄。” 男人微微一笑,也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让出一个乔梧感到舒服的安全距离:“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刚才说的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不说还好,一说乔梧就又为难起来了。 她这位师兄哪哪都好,就是太热情了。她刚回国就给她介绍了一堆好处一大箩筐的房子。乔梧无心留在敏科,那是徐青言任职的公司,和她专业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婉拒了好几次,徐青言却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为她的租房大业操心。 刚出国那段时间,她一个人完全无法适应,异国他乡的生活受了委屈也只能和血吞。徐青言就是在那时出现的。他一眼认出了她,同一个班主任带出来的两届亲师兄妹,乔梧还在校时两人还常有接触。在徐青言的帮助下,她的留学生活逐渐顺利起来。直到后来,徐青言先她几年回国在敏科任职代表,她都还记着这份人情。 她没想到徐青言仍然关心她,刚一回国,他就向她抛来橄榄枝。 “你刚回国,一时半会可能找不到工作,不如来我们公司,我正好缺一位出色的助理。” 乔梧委婉拒绝了他的好意:“师兄你太抬举我了,我专业不是这方面的,几乎什么都不会。” 乔梧是师范专业,想着读完书出来当一个老师。父母一直期盼她能教书育人,读这个专业就是他们决定的,家里的亲戚也总说老师多好多好,假期多,工作稳定。 “没关系,当我的助理不需要很多专业知识,只需要处理一些琐事,你那么细心,一定能完成好。”徐青言说完,见乔梧仍旧不愿松口,想了想,缓了语气换了说法,眉眼恳切:“小梧,现在公司一直招不到人,你就当帮师兄个忙好不好?一个月就行。” 这句话一出,乔梧想起往日的种种情分,顿时很难拒绝,只好答应了他的请求。 但是,只能一个月。 一个月后,等他招到了新助理,她就走人。 才上班几天,徐青言一直在给她介绍房子,除了暗示她签长期合同,最终留在敏科,乔梧想不到其他原因,推却了几次都没有用,就随他去了。 这不,又来了。乔梧抿着唇,思索着要怎么委婉又不过分地拒绝。 徐青言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将屏幕对向她:“要不,你再看看这个?也在公司附近。你不用担心租金,公司有补贴。” 说完,他维持这个姿势,温和地等乔梧的回复,目光却不自觉落到了乔梧的脸上。她非常漂亮,五官很精致,梳着一条马尾辫,发尾有些微卷儿,随着车的行驶轻晃着,如同湖边晃悠的垂柳叶,轻轻地,轻轻地撩着湖面,也撩拨着他的心。 乔梧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偏开头,避开他的视线:“谢谢师兄的好意,但是我已经有看好的房子了。”说完,她抬眼再看向徐青言,神色淡淡,只字不提留下来的事情。 徐青言心底咯噔一下,察觉到她冷淡避让的态度瞬间清醒,心下暗暗懊恼。 乔梧看着性子很软,实际上却很有自己的主见,她不想留在敏科,或许是真的留不住。 徐青言轻叹了口气,而后弯唇轻轻笑起来,眉眼清澈:“不用跟我客气的,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快些适应敏科的环境。” 对于徐青言的话,乔梧回以了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心底却暗暗盘算着,租房子的事情已经是迫在眉睫,得快些解决。 徐青言陷入了沉思,乔梧也不想说话,侧身抱起几份文件夹,心里默默回忆着几份文件里的内容,她大学是师范专业的,背诵并讲解几份医疗器械的功能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还要结合医学病例讲述,不说复杂高难度的手术,光是那些一大串葡萄藤似的医学名词就足以让她头大。 能当医生的人真的是太厉害了,不仅要背那么多理论知识,还要有过人的胆量和细致的专注力,得有多努力和多聪明才能学会那些艰难晦涩的知识啊。 想着想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来,乔梧晃了会神,忍不住地想,这个时候的那人,大概已经成为了一名很优秀的医生吧? * 医院的大厅人来人往,充斥着各种不同的声音。不知道挂号流程的老人站在大厅里对着指示牌也依旧露出茫然的神色,而后转身寻找着白衣天使的身影,方言和拗口的普通话切换着,在护士小姐的带领下挂了号,颤颤巍巍地朝着电梯走去。又或者是拿着检测单,满脸打击难过的家属。医院里装满了悲喜,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乔梧靠在三楼的栏杆边安静地垂眼看着这些画面,眼眶逐渐发涩,她轻眨了眨眼,让眼睛舒缓了会儿,视线才又回到一楼大厅里。 徐青言去了院长办公室,怕她进去觉着无聊,便让她自己找个地方等他。其实倒也不必这样,在哪乔梧都觉得无聊。 思维正漫天飞舞地发散着,忽然隐隐约约地听见不远处的走廊传来一些人的大声叫唤。乔梧好奇地转身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七八个中年男女骂骂咧咧地冲过来,言语间还有一个穿着麦兜T恤的小个子男人飞扑向走在最前面的纹身男人,抬手就是一拳砸到纹身男眼睛上。纹身男人自然也不服输,但是很奇怪地只用脚踹向小个子男人,粗暴地一脚接一脚。 随着两人的拳脚相加,身边的亲友团也不甘示弱,花臂大哥,红毛小弟,以及几个豆豆鞋小旺仔都纷纷加入这场激烈的战斗。 乔梧看得津津有味,正巴巴地看着热闹,突然间“战场”就烧到了她的面前,怒骂厮打声在耳边炸开。乔梧心下一抖,抬脚正要躲远些去,只听得近在咫尺的身后尖叫怒吼交织着,而后一股大力倏地袭来将她狠狠地撞翻在地。 手背上一凉,紧跟着的就是刺痛,身边头顶尖叫嘈杂一片。 好家伙,人在医院里,灾从天上来。要是受伤了,都不需要救护车了。 好家伙好家伙,这套流水线杠杠的! 乔梧整个人都是晕头转向的,周围人说了些什么一句也没听清楚,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周围的声音音量降低了许多。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乔梧眼前的一片都是晕晕乎乎的。 周围喧闹一片,那人撂了白衣半跪在她身前,伸手想要扶住她,却又似乎想到什么,伸出的手不敢再靠近她,小心翼翼地唤她,声线却不知为何的发着颤,“阿梧。” 乔梧下意识垂眼看去,这双手指节修长,透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比徐青言的还要好看许多。 正迷迷糊糊地想着,胳膊和腿就被这双手四处捏了捏,力度不重,却惹得她发痒想躲。 那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手背,似乎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阿梧,别闹。” 她怕痒,“扑哧”笑出了声,抬眼却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中。 乔梧的脑瓜子还嗡嗡嗡的,她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男人的面容藏在口罩下,隐约间她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来不及多想。因为男人的视线像是淬了火的灼热,烫得乔梧心头一跳,差点没咬到舌头。 * “岑……淮舟?” 被男人拽进一间办公室后,乔梧才如梦初醒,想起要说些什么。她小心翼翼地看向低头准备纱布和镊子的清冷男人,但他的表情看上去很难看。 闻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蓦地抬头盯着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随手摘下口罩露出那张叫乔梧暗暗吸气的冷俊面容,意味不明地哼了声,淡道:“记性真好,难为你还记得。” 乔梧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嘴对上男人疏离冷漠的眉眼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她暗暗紧咬着唇瓣,但很快又松开。她深深地吐了口气,想着以后总不可能也这么倒霉得看热闹都能被连累,还撞上了......岑淮舟。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我也觉得,谢谢岑医生夸奖。” “......”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沉默,乔梧轻抬眼帘看向男人。 岑淮舟的眉心似乎不受控制地跳了跳,表情看起来格外僵硬,嘴角隐隐抽搐。 乔梧以为是错觉,又多看了几眼,可再看时男人并无异样,唇角紧抿着崩成一条直线。只是看起来心情不是很舒坦,像是被人拖欠了几个亿没还。 乔梧看了几秒便移开了眼,安静地看着男人利落地拧开碘伏,不怎么走心地胡思乱想着,应该不是因为她吧。她默了默,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白光,蓦地抬头盯着岑淮舟,组织了下语言,弯唇开口询问:“请问一下,这个包扎需要我去挂号吗?” 刚问完,她又想起来一件事,试探问道:“刚才那些大哥说医药费他们会交的,应该不能轮到我的吧?” 这次是比刚刚更为长久的寂静,乔梧心平气和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抬起头,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在她脸上打量着,腮帮子微微鼓了鼓,像是在暗暗咬牙。 乔梧突然就想起来之前看过的一条新闻:【震惊!D市某牛姓男子因太过生气竟然咬碎了一口金牙,发现——】 面前的男人很快便继续手上的动作,却一句话也不搭理她。 乔梧自认为待人待事都是极有礼貌的,更何况现在岑淮舟还是给她包扎伤口的医生,可万万不能得罪。 她兀自琢磨着怎么说话,正要开口,岑淮舟却没给她机会。一只手捏着蘸了碘伏的棉签,抬眼看向她,抬手在她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声音冷淡得令人瑟缩:“手伸出来。” 再次碰壁,乔梧默了默,伸出手,闷不吭声地盯着岑淮舟。隐隐之中,手臂上的伤口又刺刺的疼了起来。 看着男人疏离的模样,乔梧默默地紧抿着唇瓣,到了嘴边的话在舌尖一转又悄无声息地咽下了。 岑淮舟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随手把用过的棉签扔进了腿边的垃圾桶里,抬眸瞥了她一眼,“乔小姐还挺坚强的,刚才那热闹好看吗?”他说着,又拿出新的棉签蘸取着碘伏。 听见男人的冷嘲热讽,乔梧也不在意,很是认真地点点头:“还挺好看的。” 说完,她想起那几个大哥们打起架来宛如泼妇撕打的场景,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想到没能看完的后续,乔梧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惋惜道:“就是隔着远了点,没听见几个大哥为什么打起来。” 黑·道大哥的爱恨情仇,想想就觉得会很有意思。 “......” 第2章 有被内涵到 “......” 沉默悄然蔓延开来,办公室里的气氛仿佛连消毒水味都忍不住脚趾抓地。 乔梧坐在对面,有些不确定刚才是不是真的看见岑淮舟眼皮连着跳了好几下,连带着拿棉签涂抹伤口的手都一顿。 乔梧是温婉中又带有一丝丝英气的长相,笑起来的时候颊边会有一堆浅浅的小酒窝出现,眉间点酿着笑意,像是醉人的陈酒,一个抬眸都能叫人禁不住多看两眼。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两眼,眼神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而后他又垂下眼擦拭着乔梧手臂上一道长长的口子。 乔梧的视线也跟着他的手指移动,在看到自己肉都微微翻起来的伤口时郁闷极了。谁知道她就是看个热闹都能受伤,那纹身男人撞过来的时候,衣服上的一个小刀挂饰扎到她的手臂了,加之惯性使得她飞了出去,一下子就把皮肉勾破了。 说来也是,这些社会大哥为什么要拿柄手指长的小刀栓衣服上。 方便捅人嘛。 不过想想她受伤后那群大哥们极为良好的认错态度,乔梧还是觉得人不可貌相,虽然看着凶巴巴的,说不定私底下也是个喜欢麦兜佩奇的大可爱。 棉签挨上伤口的瞬间,乔梧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岑淮舟一把按住,抬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别乱动。” 乔梧不想让岑淮舟瞧见自己几年后还是没出息的一面,暗暗地咬着唇瓣,企图让嘴唇上的疼痛盖过手臂的刺痛。 呼吸的节奏改变,岑淮舟余光瞥了一眼后很快收回视线,手下的动作似乎轻了些。 伤口看着吓人,但是也只是皮外伤,岑淮舟却花了不少时间。不过出乎乔梧意料的是,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疼,等她回过神来时男人正在为她缠上最后一道纱布。 男人的手指修长,指骨分明,冷白调的皮肤倒也随了他本人的气质。这么好看的一双手随意地放在桌子上,都像是艺术品。岑淮舟指尖轻点了点她手臂上缠着的纱布,眉眼间缀着疲惫:“这几天忌辛辣海鲜。” 男人的指腹触到手臂上的纱布,又轻又痒,乔梧没忍住动了动手指,闻言点点头,把一旁的背包抱在怀里,温声道:“我知道的,今天麻烦你了。” “救死扶伤,应该的。”岑淮舟声音淡淡,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那眼神在乔梧看来有些莫名和复杂:“要是真觉得麻烦我,就希望下次不要还因为看热闹在医院看见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梧总觉得岑淮舟好像在内涵她。 有被内涵到。 就在这个气氛怪异的房间里,徐青言打来的电话就像是沙漠里的及时雨,乔梧忙不迭地接起,甚至都忘了掩饰唇边松了口气的笑意:“师兄!” 徐青言让她去院长办公室,乔梧连连应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岑淮舟站在桌子后冷冷地看着年轻女孩脸上灿烂的笑容,眸色陡然沉下来,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冷眼瞧着乔梧兴致勃勃地迎合着电话那头阴柔的男声。 “今天谢谢你了。”乔梧挂了电话,侧身看向岑淮舟,对着他礼貌地笑了笑,眉眼温婉,说的话却叫岑淮舟不虞,她弯了弯唇,把袖子放下来挡住纱布:“我还有事,先走了。” 跟别人说话言笑晏晏,和他却连几句话都嫌多,三年前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没心没肺。他还真是自取其辱。 岑淮舟的心情突然烦躁起来,看也不再看乔梧一眼,冷冷逐客:“没打算多留你。” 岑淮舟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乔梧一点也不意外。换做任何人,被她当初那几道摆的都会生气。更何况,是那么骄傲耀眼的岑淮舟。 她背对着办公桌,轻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最后看向背对着她的岑淮舟,笑容依旧得体有礼,声音温绵:“打扰了。” 而后抿着唇退出了办公室,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是一点声音没发出。 出了岑淮舟的办公室,提着的那口气才彻底松懈下来,她重重地按了按手臂上的伤口,疼痛瞬间蔓延,逼得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 乔梧赶到院长办公室的时候,院长正和身边的男医生说话。她飞快瞥了眼,低声问徐青言:“师兄,你找我?” 徐青言压低了声音:“院长安排了上次做两科联手的那台手术的医生过来跟我们交流一下,你在旁边听着记录一下重要的。不过巧的是,那位岑医生我认识,你应该也听说过。” 岑...... 岑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在一个医院里不大可能同时出现好几个岑姓,乔梧很难不去猜想更多。 她轻咬唇瓣,心情逐渐烦躁起来,手指不由得再次抚上纱布,自虐般地狠狠按了一下。熟悉的疼痛再次传来时,她竟然得到了一丝熟悉又陌生的快感。 她并不想和岑淮舟有接触。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永远都不要回来。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烦躁,徐青言头也没回地反手轻轻拍了拍她腿上的文件夹,稍稍安抚了点乔梧抵触的情绪。 他是知道乔梧有些不喜欢这样的工作的,可是谁没有些私欲呢,他想要的......就只能委屈别人了。 刚上楼来的岑淮舟恰好瞧见了这师兄师妹亲近的一幕,神色渐渐冷下来。 楼院长余光发现了他,和蔼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淮舟,过来一下。” 脚步声渐近,乔梧能感觉到岑淮舟一步步走过来,停在了她的前方。还有一道视线凝在她身上,存在感强烈得令人难以忽视。 “院长。”男人清冷磁性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楼院长笑呵呵地哎了一声,向他介绍徐青言和乔梧:“淮舟,这位是敏科新上任的徐代表,旁边的是他的助理乔小姐。” 徐青言早就站了起来,温和地笑着伸出手:“岑医生的手法很利落。你好,我是徐青言,这位是我的助理乔梧。” 岑淮舟伸手握住,眉眼间缀着疏离:“谢谢,岑淮舟。” 而后,好像几道视线都落在了乔梧身上。 乔梧余光接收到徐青言提醒的眼神,看向岑淮舟,唇角上扬,笑容大方得体:“岑医生。” 半点认识岑淮舟的影子都没有。 男人的神色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乔小姐。” 楼院长看向岑淮舟,和蔼问道:“淮舟,你待会有没有时间,两位代表想和你交流一下。” 领导问有没有时间,谁能说没时间啊。 乔梧在心里吐槽着这万恶的职场潜规则,害得她待会还得再跟着记录谈话。 岑淮舟的视线在那个垂着眼的女人身上停留了一秒才移开,淡声应下:“好的院长。” 乔梧暗暗撇嘴,她就知道。 “脊柱侧弯是一种脊柱畸形,早期的时候一般不太明显,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这种侧弯畸形会引发一系列症状,比如说胸廓不对称。” 徐青言追问道:“那当时做手术的那位病人呢?” “那个患者比较严重,他在向前弯腰时出现两侧背部不对称的‘剃刀背’,已经压迫到了肺和心脏,出现呼吸困难等心肺问题。” “那如果是......” ...... 两个男人的语速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快了,一大堆专业术语劈头盖脸的砸过来,乔梧险险跟不上,手指酸痛僵硬。 飞快记录着重要对话的同时,乔梧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把握笔姿势纠正过来,现在老是被人问起就算了,还没写几个字就容易酸痛。今天出门着急,也没找到录音笔在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梧低头写字的时候总觉得有一道炙热的视线盯在她的身上,她的每一次落笔,甩手,所有的小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像是被野兽盯上的小猎物,如芒在背。 她借着舒缓脖子抬头悄悄用余光看回去,却发现岑淮舟看着徐青言在认真地回答问题,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即便是这样,乔梧也还是非常确定—— 就是岑淮舟。 乔梧盯着笔记本上的字迹定定看了一会儿,垂敛眼睫,把情绪藏了起来,继续做着记录。 或许也是心理作用,她发觉对面那清冷的男人语速好像慢了些许,连带着徐青言的速度也被带着平缓了。 速度慢下来,她也能喘口气了,记录的时候还能分神想着这个巧合。然而很快,乔梧便证明了老祖宗的话:“一心不能二用。” 她本握笔姿势就不对,再加上一心二用,一个不留神,钢笔就从指间滑落了出去。乔梧下意识“哎”了一声,本能地伸手去接,手指触碰到钢笔,她面露庆幸欣喜。 然而下一秒,笔身擦着指尖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坠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借着重力的反弹向前翻滚了几圈,经过两双脚最终躲进了一座沙发椅的下方。 “!!!” 乔梧不由得呼吸一滞,视线紧紧追着钢笔移动,见它在沙发下失去了踪影,不由得着急坐直身子,看向那座小沙发,下意识顺着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往上看去。 而后,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幽深晦暗的眼眸里。 翻涌的墨色像是深海的海水,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要将她吞没。 第3章 我也想结婚 乔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岑淮舟的眸色很深,是很纯正的黑色,像是漩涡,被他看着的时候总觉得要被吸进去。眼波流转,遥遥瞥来的一眼却望进了她的心底,叫她不由自主地乱了心神。 他总是能那么轻易地拨动了她的情绪,然后生出许多涟漪来。 乔梧早在初见岑淮舟时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的眼睛是很标准的双眼皮,眼皮安静地延伸开来,眼尾缀着一颗浅褐色的小痣,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察觉到。 她曾数次在两人耳鬓厮磨时吻上那处,而后便能感觉到男人因情动喘息而起伏的呼吸声渐重,下一秒她落入那个炙热的胸膛里,在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窥见了天光。 想起那双眼睛,乔梧不禁晃了神。 掉落的笔打断了徐青言和岑淮舟的对话,岑淮舟停了下来,徐青言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边的乔梧,再看着乔梧盯着岑淮舟走神的模样瞬间了然。 在学校的时候,岑淮舟就是最招女孩子喜欢的存在。他原以为,乔梧是不一样的。 徐青言抿了抿唇,却不愿用责备的语气。他伸手轻轻敲了敲乔梧的小本子,靠近了她低声提醒:“小梧!” 听见呼唤声,乔梧立马收回了目光,偏头对上徐青言提醒的眼神,笑了笑,从包里又摸出了另一只中性笔,不再分心。徐青言的面色这才一点点好看,唇角也舒展开来。 身上的那道视线依旧,乔梧不再去看岑淮舟,对着徐青言笑了下后便低下头。 徐青言这才重新看向岑淮舟,笑着打圆场:“岑医生,不好意思打断了你,小梧第一次跟着我出来,有点紧张还请见谅。” 他开口,岑淮舟的视线才从乔梧身上不紧不慢地移开,迎上徐青言隐隐带着探寻的目光时也依旧没什么表情,神情冷淡。只有在提及乔梧的时候才又瞥了眼端坐在沙发上的安静人儿,淡淡地移开眼:“无碍。” 徐青言见状又笑着说起和岑淮舟是同校的事情,“说起来也巧,小梧高中也是晨华的,大学又在我们学校对面。”今天来医院想了解的方面差不多都聊完了,徐青言看出来楼院长还挺看重岑淮舟,有意和他多攀谈几句,拉近些关系。 乔梧身体一僵,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接受着两道存在感都不低的目光“检阅”,老实地点了点头:“是的。” “这样说来,我和乔小姐还真是巧。”岑淮舟意味不明地扯唇一笑,但那笑意很淡,似乎并未达眼底,直直地看向乔梧,视线直白得反倒叫乔梧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乔梧觉得岑淮舟今天说话一直在暗暗刺她,哪有医生对伤者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 又或者…… 是只对她这种暗暗挑刺的态度。 想来也正常。 乔梧垂眼敛去情绪,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是啊,巧得惊天动地。” 徐青言没听出来乔梧语气里的异样,轻笑起来,声线温和向她讲述岑淮舟大学时取得的成就,说着说着就歪了方向:“我还记得每次上课的时候,你们学校好些女孩子就会跑到教室蹭课,就为了看岑医生。” 乔梧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偏偏徐青言又cue她,“你在学校听说过吗?” 乔梧只得配合地往下顺了两句,“听说过的,我当时的一个学妹也是因为岑医生才决定转去学医。” 她这么一说,徐青言也想起来一些昔日听到的花边传闻,看着对面男人冷淡疏离的模样不由得心下感慨,这还真是个坐怀不乱的人。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乔梧的视线刚重新回到笔记本上,男人清清冷冷的声音就在对面响起。“听说得还挺多的。”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沉默,徐青言茫然了一瞬,看向身边神色自然的乔梧,乔梧对他微微笑了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等徐青言转回了头,乔梧眼底的笑意渐渐冰冷,握着笔的手指指节泛白。 那句话一出口,岑淮舟就后悔了。 他滚了滚喉结,嗓音微哑:“抱歉,今天情绪不太好。” 乔梧心里也憋着气,闻言嘲讽似的扯了扯唇角:“没关系,岑医生。”话是如此,好看的脸上却是神色冷淡,垂眼盯着笔记本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岑淮舟。 徐青言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岔开这个话题,房间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一些。大概是因为前面的小插曲,说了一小会儿,徐青言就提出告辞。 乔梧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因为按徐青言的习惯来说,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很显然,岑淮舟是楼院长很看重的医生。 徐青言笑着站起身:“那岑医生,我们就先行告辞了,还麻烦您待会帮我们和楼院长说一声。”楼院长早在岑淮舟来后,便带着助理离开了。 岑淮舟也没客套挽留,微微颔首,神色冷淡:“好的,辛苦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乔梧的视线早已迫不及待地飘向门外,在这么压抑的氛围里继续待着怕是要无聊死了。 岑淮舟看着徐青言,余光却将她的不耐尽收眼底,眸光深了深,垂下长睫收回了视线。 徐青言往门口走了两步,忽然察觉到身后没人跟上来,转回头发现乔梧还站在原地没动,对上岑淮舟的视线,无奈笑笑,很是自然地解释:“别看我这小师妹呆呆愣愣的,人还是很聪明的。” 岑淮舟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睁睁地看着徐青言走到乔梧身旁,很是自然地抽走了她手中的笔记本,轻笑:“走啦小梧。” 手中的空落感瞬间叫回了乔梧,闻言,她立马跟上徐青言,伸手想拿回本子:“师兄我自己来吧……” 徐青言没依她,轻笑着开门,“跟师兄还客气什么,写了那么久,你的手肯定酸了。” 乔梧见他这样,想了几秒便也不再继续坚持,转身准备将会议室的门关上。 门缝一点点变小,她看见岑淮舟还站在那里,闷不吭声地盯着她,隔着远,也瞧不真切男人的表情。 乔梧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脑海内画面飞快闪过,却怎么也没想到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算下来三年没见了,她对W市都陌生了许多。 不远处徐青言疑惑的呼唤声传来,乔梧一顿,看也没再看房间内一眼,立马关上门小跑着跟上他:“来了!” 岑淮舟站在沙发前,看着两人并肩离去,隐约间还能听见门外飘进来徐青言笑着问乔梧中午吃什么的声音。 他静立良久,转身半跪在地毯上,在沙发下方摸索片刻后如愿找出了一只黑色钢笔。黑银的搭配很简练大气,上面还写着一串英文,他摩挲着细细拼读,发现这是一只被作为奖品的钢笔。 岑淮舟心头一动,四下寻找后在对面的沙发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笔帽,正是这只钢笔的。 笔尖因为摔下时的碰撞多少有些歪,但并不是很大的问题,修一下就好了。不难看出这只钢笔的主人平时很爱惜它,以至于笔身上的磨损很小很小。 岑淮舟定定地看着这只钢笔几秒,眸色微沉,而后利落地把笔揣进了口袋里。 * 临近中午要查房,事情比较多,岑淮舟索性不打算吃午饭。 路过护士台的时候看见好几个小护士正围在一块,他没甚在意,在快要走过的时候一个小护士的感慨声忽然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那位乔小姐的字真的好好看啊,就,就说不出的大气又清秀!” 脚步一顿,岑淮舟停下,转头盯着那个托着下巴说话的圆脸小护士,眉眼沉沉:“你说谁?” 小护士们被他突然的插话吓了一跳,都有点不知所措,岑医生向来严谨,不爱听这些八卦,难道是要批评她们? 可他也不爱管闲事啊…… 面对着岑淮舟严肃的表情,几个女孩子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茫然。还是圆脸小护士最先反应过来,拿起几个人中间的纸张递给岑淮舟,向他解释:“是刚才和徐代表一起来的助理乔小姐,我们在说她的字很好看。” 她这话一出,旁边围着的几个小护士也回过神来了,闻言纷纷点头:“对啊,这是那位乔小姐不小心掉的草稿纸,我们就看看……” 岑淮舟垂眼看着那张纸上熟悉的字迹,喉结滚了滚。 静默片刻,岑淮舟终于有所动作,修长的手指夹着草稿纸折了几折,在一圈满眼期待的小护士注视下把纸塞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似笑非笑:“还没到换班时间,没收了。” 而后转身快步离开,留下几个苦巴巴的小护士们。 奇怪的气氛中,圆脸小护士抬头看了眼时间,迟疑着说出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难道……我们不是已经换班了吗?” * 岑淮舟查完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其他人大概都去吃饭了。 靠坐在滑椅里沉思片刻后,他倏地拉开抽屉,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哟,我们的大忙人岑医生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 岑淮舟轻笑几声,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草稿纸和钢笔放在桌上,语气轻松:“这不是上次你回国我都没空给你接风洗尘么,想看看还有不有机会补救一下我们的同窗友谊。” 闻言,电话那端的人顿时爽朗笑道:“那哪能没有啊,我们俩那关系可是一起翻过墙的!” 岑淮舟唇角翘了翘,指尖点在折叠的草稿纸上,一点点撑开:“说起来你回来也有快一个月了吧,你那么爱热闹,肯定是又去参加各种局了吧。要我说,小王,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被他叫做小王的人嘿嘿一笑,“还是你了解我啊,这不我前两天刚参加了个同乡聚会,听说有个也是晨华的小学妹也回国了。你说说,可不是巧么!” 岑淮舟点着草稿纸的手指一顿,呼吸渐轻,他佯装轻松随口笑道:“刚回国,那不是还没找到住的地方么,你没给小学妹安排一下?” 王同学打初中起就是学校里的百事通,出了名的热心肠。 小王同学嘿嘿笑了几声:“我也想啊,不过那小学妹是性格挺独立的,连她亲师兄介绍的房子都没接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岑淮舟低声轻嗤:“亲师兄,还能是亲生的不成。” 小王同学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追问道:“你说什么?” 岑淮舟舌尖抵了抵牙根,打了个敷衍,“没什么,你听错了。” 小王同学“噢”了一声,也没多想,挠了挠头发忽地眼前一亮,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说起来,过段时间就是国庆节了,群里几个同学都想着聚一聚,你有没有时间来玩玩?” 岑淮舟没说话,微微抬眼,办公桌上的仙人球圆圆小小的,浑身长满了刺,一点也挨不得。 见他没拒绝,小王同学顿觉有戏,这年头,不拒绝就相当于会答应了。他也不催,乐呵呵的:“淮舟你也不用那么快给我回复,你想好了给我说一声就行。” 秋日的阳光也依旧沾染着夏日的活泼热烈,跳跃着从窗外钻了进来,轻轻巧巧地落在白色的草稿纸上,仿佛这样也能蹭上一些书卷的气息。 岑淮舟垂眼看着,眼皮懒散地耷拉着,鸦羽般的睫毛纤细垂覆,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他轻笑着应了声,和小王同学聊了一会儿后便找了个由头结束通话。 长久的安静中,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只黑色的钢笔,眸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半晌,直到阳光移动到了他的脸上,他才有所动作,把钢笔收回了口袋里,抬眼间眉眼透着疏冷。 赵陆着实不能理解,像岑淮州这样家境好,长相还优渥的人有什么烦恼能让他皱眉。见他盯着一张纸发呆,不由得走过去,失笑:“什么纸啊看得这么专注?”说着伸手就去拿。 岑淮舟眼疾手快地抽回草稿纸,顺着折痕折好,利落地塞进口袋,这才抬起眼瞥他:“你这么快吃完饭了?” 男人“嗯”了声,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跟你商量个事儿,我想和你换个班,今天下午到明天中午我替你,你还我明天下午的就行了。” 闻言,岑淮舟挑了下眉,上下将人打量一番后轻轻一笑:“不是吧赵陆,白送我半天假?” 赵陆也笑,把腋下夹着的单子放在岑淮舟桌上,得意地晃了晃手腕,向他展示手腕上的橡皮筋:“我女朋友明天生日,想给她好好过个生日,增进下感情嘛。” 岑淮舟的面色瞬间就黑了,抄起手边的单子就往他身上打去,“赵陆,你是不是欠抽?” “哎哎哎!”赵陆边叫着边划着滑椅往后退,脸上得意的笑容更加灿烂,嬉笑着调侃岑淮舟:“岑淮舟,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一句话,成不成啊?” 被秀了一脸的岑淮舟面无表情地瞪着他,思索几秒后点头:“行,正好今天下午我也有点事情要去办。” 赵陆也没问他要去干什么,人么,单身,闲,总得找点事情做做。 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当着岑淮舟面说的。 “说起来,你在那个育明高中的那两套房子现在还住没住了?”赵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一个朋友要结婚了,想......” “不卖。”岑淮舟眉尾微挑,神色慵懒地伸手摸了摸那盆仙人球的刺,边拔边道:“我也想结婚,不卖。” 第4章 稀客啊 “这次看楼院长的反应,小梧你觉得他愿意签合同的几率有多大?” 有服务生把饮品送过来,徐青言温声道谢后把果汁放在乔梧的餐盘边,鼓励她:“你大胆说,我们现在就是简单的闲聊。” 乔梧才上了一个星期的班,干得差不多都是些复印文件、端茶送水的杂事,对于徐青言要她回答的问题压根说不上什么专业评论。 她放下手中的叉子,“我就是个外行人,但是从心理学来看,楼院长并非没有继续合作的意愿,他看起来有些犹豫。我猜……大概是价钱的缘故,他表现得比较……冷淡。”乔梧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猜测:“如果价格上我们不能做出退让,或许这个几率不大。” 听完她的话,徐青言握着咖啡杯沉默了。 乔梧见状,暗暗叹了口气,解释道:“不过这是我个人的猜测,都不专业,师兄你随便听听就好了。”她一个师范生借着点心理学的猜测罢了,徐青言怎么还真的考虑起来了。 想到还有大半个月才能到期的合同,乔梧不由得蹙眉忧愁起来。 “没有,我觉得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们回去再好好想想。”徐青言对她笑笑,“快吃吧。” 乔梧点头应下,拿着叉子缠住意面,正要往嘴里送,却被徐青言叫住了:“小梧,你这手怎么了?” 乔梧今天穿的是件秋款长裙,右手常用,吃饭的时候难免露出一点白色的纱布。不想被徐青言发现,所以她一直用的左手。刚才放下了一会儿,再拿起叉子时,还是会习惯性用右手。 “不小心刮了一下。”乔梧随便扯了几句话敷衍过去,也不管徐青言信没信。 快吃完的时候,徐青言提起续约的事情,“小梧,我觉得你这段时间做的都挺好的,考虑一下当长期员工?我也很缺你这样一个细心的助理。” 乔梧吃饭的动作顿住了,心下暗暗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徐青言,神色坚定:“不了师兄,我不太喜欢敏科的工作环境,也不喜欢这个专业。” 徐青言一怔,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表示出挽留,也是乔梧第一次这么严肃的拒绝。平常时看着温婉软糯的南方女孩儿严肃起来时,反倒有种不怒自威。 徐青言无法理解乔梧所谓的“喜欢”,“喜欢不能当钱花。”他眉心微紧,温声猜测:“是有人欺负你,还是工资……你告诉我,我可以——” “师兄,我们之前说好了的。”乔梧打断了徐青言的话,语气坚决,对于他刚才的说法不置可否。 徐青言见状,只得作罢。 ------------- 岑璐刚从公司里出来就看见岑淮舟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男人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冷白的面庞上疲惫格外明显。她走过去上了车,岑淮舟也缓缓睁开眼,启动轿车操纵着方向盘,声音像是被沙子磨砺过有些沙哑:“刚才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岑璐舒适地靠着,挥挥手满不在意地说:“一个找麻烦的小蚂蚁而已,已经解决了。” 闻言,岑淮舟也没再多问。 在快要经过一个绿灯的时候,后面突然快速地超上来一辆银色跑车,将本可以最后一个过红绿灯的岑淮舟别在了白线内,自己却奔驰而去。两车交会时,跑车的主人故意降了些速度,打扮潮流的小年轻探了半个脑袋出来,嚣张地看了岑淮舟一眼。 男人坐在驾驶座,静静地接受着他的挑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是个怂·逼。 小年轻嗤笑一声,随手一甩,指间的烟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狂妄的弧线。踩着最后一秒的黄灯,银色跑车“轰隆”飞驰出去。小年轻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男人安静地搭着方向盘,漆黑的瞳眸透着一股森冷又危险的气息,叫他莫名后背一凉。 这一分神,等他再抬眼看向正前方时,差点撞上站在斑马线前的年轻女孩。好在她手里牵着的那条大金毛扯着她的裙摆飞快后退,躲开了他。 一旁的行人吓得惊呼出声,小年轻也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定了心神,方向盘一打,脚踩油门从众人眼前大摇大摆地开走了。大金毛凶狠地朝他疯狂交换着,脖子上红色的牵引绳紧绷着,年轻女孩似乎还惊魂未定,脸色惨白,死死地拽着手中的绳子,不让大狗冲出去。 倒还挺好看,是个标志的美人儿。 小年轻挑了下眉毛,又看了眼后视镜。可惜了,他今儿赶时间。 身旁的男人面无表情得可怕,浑身的低气压仿佛能凝结成冻死人的寒冰,岑璐偏头看向他,察觉到岑淮舟身上无声弥漫开来的怒意。 压抑,又滔天的翻滚。 刚刚被那小年轻的一顿骚操作整懵了,等岑璐回过神来时车已经没影儿了,盯着跑车飞驰的残影,气急败坏地捶了一下腿:“有病吧,这年头什么垃圾都能上路了,谁家没教养的!” 岑淮舟没说话,沉沉静静地盯着前方的斑马线,清俊的面上浑身散发着逼人的瘆意。 岑璐气还没消,怒目圆瞪,没听见岑淮舟的声音,一侧头却看见他还盯着刚刚差点出事的斑马线。想起刚才惊险的场景,心里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别让她知道是哪个没教养的,上赶着去投胎。 岑璐敏锐地察觉到身旁亲爱的堂哥情绪不太对。 岑家几个孙子辈的孩子都是在一起长大的,从小就在岑老爷子的膝下养了好些年的,岑璐了解岑淮舟。他不是一个会轻易生气的人,因为一个小富二代的挑衅生气倒也不至于,可这次如此的反常,想来也是因为刚刚那个王八蛋真的触怒了他。 岑璐顺着他的视线往斑马线扫了眼,等着过斑马线的人群还因为刚才的惊魂一幕躁动不安着。背着书包的学生们,表情严肃的成年人们,几个花白头发的老年人。 她张望几秒,忽然眼尖地在人群中瞧见个很漂亮有气质的女孩子牵着一条大金毛,好像是刚刚差点被小年轻撞到的女孩,瞧着脸色很是惨白,大概是被吓到了。不过也正常,刚才那样危险的情况——飞来横祸险些降临,换谁都得一惊。 岑璐移开视线,心下默默排除了这个女孩子。 她这位堂哥哪里都好,就是不太喜欢异性,除了家里人,这几年他身边连狗都是公的。岑璐一直有个不敢说的猜想,按照小说里的套路来说,岑淮舟可能......更喜欢男人? 一切正常,可是岑淮舟还盯着那儿看,岑璐又跟着瞄了几眼,依旧没看出来这个堂哥在看什么。 她不解,好奇道:“淮舟哥哥,你在看什么?” 她开口后,车内的气氛才缓和了些许。岑淮舟看了眼还有好长时间的红绿灯,视线又看向人群,身上的森冷气息渐渐散去,漫不经心地抬手松了松领带,喉结微动:“没什么,在想事情。” “噢。” 岑璐无聊地看着前方熙攘的人群,斑马线的红灯变成了绿色,人群开始翕动向着对面走去,年轻女孩被兴奋的大金毛拖着,拽着往前跑,成了斑马线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等斑马线的红灯亮起,他们也可以过去了。 原本等在最前面的老爷爷老奶奶们还没走到一半,年轻女孩就被大金毛带领着停在了一家烧烤店前,中午饭点前后店铺前排了一长条队。 隔着一条马路都能看见店铺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伴随着肉香的孜然烤串香气悠悠飘来,萦绕在岑璐的鼻尖,勾得她没忍住咽了咽口水。要是一口咬下去,还能感觉到那股子碳烤的香气伴随着辣滋滋的辣椒面在肉里跳舞。 “咕咚——”车里响起一声难以忽视的咽口水声,岑淮舟眉眼微动。 她看向身旁表情冷峻的岑淮舟,没出息地摸了摸嘴角:“淮舟哥,我们去买烧烤好不好?我感觉我今天吃不到它,我会馋死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岑淮舟不喜欢别人带食物进他的车上,尤其是会散发着浓重气味的。这么多年了,她就没敢在岑淮舟车上吃过东西,因为那样做的小堂弟已经被岑淮舟拎着衣服领子从车上揪了下来。 岑淮舟瞥了眼斑马线,没说话。 岑璐撇撇嘴,还好她早有心理准备。然而,当她发现岑淮舟把车停在了烧烤店附近的路边时,瞬间笑成了一朵花,又惊又喜:“哥哥哥哥!” 她看了看排在队伍尾巴的大金毛和他年轻漂亮的女主人,情不自禁地趴在窗户上对着大金毛的背影发出“嘬嘬嘬”的调戏声,然而隔着玻璃,大金毛都没回过头。 岑淮舟随手解开安全带,看了眼那只背对着他们长得油光水滑的大狗,眉眼微动。他收回视线,开了车锁,声音淡淡:“自己下去排队。” * 因着手臂受伤,乔梧被徐青言放了下午的假,她就想着回阚鹿家把小鸡毛带出来溜溜,出门的时候还被阚鹿交代了一些采购清单。 刚换好鞋,小鸡毛就飞也似地带着她冲出了家门。一路上碰见了不少邻居,人们纷纷笑着和它打招呼,还很是自然亲切地对乔梧夸赞小鸡毛聪明乖巧。 乔梧一直以为他们只是被小鸡毛软萌的外表俘获,没想到小金毛还真是脑子好使,领着她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阚鹿要吃的烧烤店,辨认方向丝毫不带打岔的。乔梧自认高中在W市读了三年,现在回来都没小鸡毛知道的多。 所谓祸不单行,乔梧牵着狗站在斑马线前,突然间就有辆飞快地冲向她,刺耳的刹车声中,乔梧被小鸡毛拽着裙摆往后退,这才险险避开那辆跑车,周围一群人吓得纷纷吸气。 开跑车的男人见差点酿成大祸,非但没有下车,反而用一种极为露骨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加速开走了。 小鸡毛凶狠地冲着跑车吠叫,声音不似平时的奶声奶气,嘶吼着想要追过去。乔梧手中的牵引绳紧绷着,勒得她右手生疼,连带着牵扯着手臂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跑车彻底离去后,她揉了揉狗头,安抚着小鸡毛的情绪。 绿灯亮起,小鸡毛又恢复了兴高采烈,拉着乔梧一路狂奔过斑马线,一人一狗均是气喘吁吁。 乔梧望着烧烤店前不动如山的一条“长龙”,总算是能暂时休息会儿了,她放松下来,揉了揉小鸡毛的狗头:“妈妈的好儿子,你比妈妈还清楚这怎么走,看来你小鹿干妈没少带你来这干饭啊。” 小鸡毛抬起头蹭了蹭她的手心,眯着眼哼唧,“恩嗯~”不知道是认同她的话,还是在为阚鹿狡辩。 “狡辩也没用,妈妈才晚回国几天,你就胖了一圈!”乔梧轻笑一声,看着发福的“金团子”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俯身敲了它脑瓜子几下,操心道:“你这以后找不到媳妇怎么办,当一辈子妈宝汪嘛?”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个轻快带着笑意的女声:“那你可以给它找一个自带小母狗的男主人。” 乔梧不禁唇角微翘,转身对上一张明丽活泼的脸庞,大波浪卷垂在胸前,看着很是生机勃勃。女孩见她看过来,笑眯眯的弯了弯眼眸:“你的小狗很可爱。” 乔梧弯唇浅笑:“谢谢。” “我刚才可没出馊主意。”波□□孩对她挑了挑眉,“还不用你操心狗生大事,多好。” 脚边小鸡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前爪抱着乔梧的小腿开始哼哼唧唧,但是波□□孩还兴致勃勃地和她说着笑,乔梧只能目不斜视地垂下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 小鸡毛把脑袋强行挤进乔梧的腿间,企图躲避不远处某个可怕男人的视线,抱着乔梧的小腿没出息地哼哼着:“昂——” 乔梧一边摸着小鸡毛的脑袋,一边也轻笑着说:“那我以后就找一个宠物店的老板当男朋友好了,自带一群小动物。” 波□□孩子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倒让等待的时间不那么难打发了。她是个慢热的性子,这个女孩不禁让她响起了阚鹿,两人都一样的张扬外向。 交谈间,乔梧隐约觉得好像有道难以忽视的视线盯在她们身上。她借着整理头发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可放眼扫去,却又没有异样。 乔梧收回视线没再多想,可能是她又神经敏感了。 前面的队伍忽然有所松动,最前面的一部分人接过烧烤店老板递来的串串离开了。尽管如此,但排在最后的乔梧和波□□孩子还得再等上一些时间。 岑璐正撸着狗,突然感觉到身下一阵暖流,顿时暗叫不好。 乔梧正听着她说话,却见波□□孩突然神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询问,手心里就被塞了一个号码牌—— “我突然有点急事,能不能麻烦你待会帮我取下烧烤?”岑璐心下焦急,一动也不敢动,一副托孤的架势:“或者你去找车牌W18888的黑色车,你让他帮我拿一下。” 一个激动,就是堵不住的血流成河。 乔梧刚点点头应下,就见眼前的女孩飞一般的消失在了不远处的拐角后。 待波□□孩走后,乔梧拿着一个号码牌和小鸡毛面面相觑,大金毛不知道为什么满脸都写着委屈,不高兴,拉着长脸很是忧愁的模样,乔梧没多想,轻轻吸了口气,安静地排着队。 就......感觉,现在的人似乎戒备心不太强,虽然价格不贵吧,但是这么随意交给她帮忙,真的放心吗? 乔梧想着也觉得有意思,一边撸狗一边等待,时间倒也过得快,就是太阳晒得燥热起来。 “您拿好。” “谢谢。”乔梧礼貌地道谢后接过老板手中的两份烧烤,几根手指拽着小鸡毛的牵引绳。她转身看了一圈也没看见女孩,只好寻找女孩说的18888,片刻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上。 走过去的途中,她脑海里闪过很多,要是女孩的朋友怀疑她做了什么手脚怎么办,要是不相信她的话怎么办。直到已经到了车边,她也没想好这个怎么自证清白。 她观察了一下,看见驾驶室里似乎有一个人靠着椅背在休息,她都走到了车边也没察觉到。乔梧想敲敲玻璃,但是两只手都占满了。 小鸡毛有些反常,一直哼哼唧唧的。 车窗玻璃没有贴防窥膜,乔梧下意识凑近去,在看见那人面容后,身形一僵。 男人靠在椅背上,头侧对着她的方向,纤长的睫羽安静地覆在眼下,鼻梁高挺,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衬衣上的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身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倒多了几分随性和痞气。 这是时隔三年后乔梧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见岑淮舟睡着的模样,三年,说长也一眨眼地就过去了。说短,她又想起那些度日如年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叫人熬得艰难。 大概是时间久了,脚边的小鸡毛开始“呜呜呜——”的大声叫唤起来,那声音透着满满的不乐意。乔梧心下一紧,刚想去制止它的行为,右眼皮却莫名地跳了起来。 乔梧下意识看向车内,车窗不知何时已悄然降下,露出来男人半张清冷精致的面容。 乔梧瞬间怔住,一时间忘了要做什么,定定地看着他长睫轻颤睁开眼,对上那双漆黑深邃得叫人心悸的眼眸。 乔梧被看得有点慌张,心跳都停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呼吸。 岑淮舟歪了歪头,眉眼平静地瞧着她。 “稀客啊。” 他意味不明地说。 像极了青楼里,漂亮姐姐们看见许久不来光顾生意的大佬时,幽怨忿忿的语气。 就......挺秃然的。 第5章 吸收日月精华 “稀客啊。” 男人眼尾微挑,眼中笑意意味不明,又未达眼底,瞧不出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嘲讽。 乔梧粗略扫了眼,十有八九是嘲讽。 这样的岑淮舟叫乔梧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很久没看见这样的岑淮舟了。 熟悉的却又是,出国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就是这样的神情。沉沉静静地盯着她,眼神深沉得吓人,说着令人不愉快的话语。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重逢,她或许真的会再也想不起两人这样互相“扎针”的回忆了。 若要仔细掰扯,两人的关系确实不是那种能坐下来好好聊天的朋友,说句不好听的,但凡心胸狭隘点的,见了面怕是都能互吐口水。(bu shi) 刚有这个想法,脑海里立马就浮现出了卡通岑淮舟和卡通乔梧叉着腰站在大马路上互吐口水的画面来。 乔梧没忍住,嘴角轻翘了翘。但很快,又在男人难以忽视的注视下抿起唇角,乔梧低下头翻看着两份烧烤,“刚才——” 岑淮舟从来不吃烧烤,也不会准许别人在他的车上吃烧烤。 乔梧拎着波□□孩的那份烧烤,突然顿住。抬眼对上男人的黑眸,眼里带着略微的疑惑,眉眼间依旧是疏离的冷淡。 乔梧垂眼最后确认了一遍,把烧烤递给他,声音平和轻浅:“刚才有一个波浪刘海的女孩子,让我把烧烤交给这辆车的主人。” 乔梧迎上岑淮舟的视线,不躲不闪,拎着烧烤的手被热气和油润湿了,让她感到些许粘腻的不适,手指悄悄活动了几下,却变得更加不爽利了。 岑淮舟眼帘低垂,视线扫过她手中还散发着孜然香气的袋子,阵阵油腻味传入车内,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下开始盘算起回去收拾岑璐的各种策略。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岑淮舟没理, 他也没接烧烤,盯着袋子皱眉头,不用问都能感觉得到他满满的嫌弃。 乔梧举得手都酸了,才这么一会儿手臂就开始微微颤抖。她收回手,低头在包里拿出两张纸巾,将塑料袋的手提部分用纸巾包起来,而后再次递给岑淮舟,不失礼貌地提醒道:“麻烦您接一下行吗?我还赶着回家带孩子。” 话音刚落,岑淮舟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大概是觉得还是难以下手吧,眸色比摇下车窗时清明了许多,也多了几分难以接近的冷峻,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终于,他伸出手接过塑料袋,乔梧见状也松了口气。 男人修长的手指穿过空隙,轻轻巧巧地勾住。见他拿好了,乔梧也抽回手,塑料袋的重心一沉,彻底交到岑淮舟手中。 抽回手的动作透露着摆脱了一个拖油瓶般的轻松和畅快,乔梧的唇角刚悄然舒展开,手指却不小心勾碰到了岑淮舟的小指。 指尖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有种不属于触摸自己肌肤时的微妙感。 乔梧眼睫轻颤,行若无事地收回手,在小鸡毛的脑袋上蹭了几下,黏腻感总算是缓解不少。 她看了眼还没把烧烤拎进车内的岑淮舟,清了清嗓子,打算提出告辞。刚要开口,余光却见男人垂眼盯着手指,心下咯噔一瞬。 从前,每每岑淮舟露出这样的表情,都要语出惊人。 下一秒,岑淮舟缓缓撩起眼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视线扫过乔梧握着红色牵引绳的手指,明艳的正红色极衬她。恰好合了韦庄所谓,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岑淮舟的眸色渐深,举起手示意乔梧,眉尾轻挑,缓慢说道:“揩油?” 乔梧一愣,“什么?” 她长睫微垂,视线落在男人搭在车窗上的那只手上,无心欣赏冷白手指的骨节分明,注意力全然被手指上泛着的油光吸引。 “......” 该不会,这油是她弄上去的吧。 刚才, 好像, 她摸了一下? 乔梧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对上了岑淮舟颇为复杂的眼神,不解、控诉、委屈,还有她看不懂的情绪。男人为难地轻蹙着眉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就好像一个......被色中女恶霸当街调戏了的良家妇男。 就离谱。 “......” 四目相对,气氛有一丝丝的诡异。 沉默中,靠在乔梧腿边,热得流口水的小鸡毛已经坐不住了。后腿一发力,前腿高抬,倏地站了起来,前爪搭在乔梧的腰上上:“嗷呜——呜——” 二人世界里突然窜出来一条狗,岑淮舟偏头睨着它,烧烤袋里的香气不断往外飘,狗嘴边流下了不想吃的眼泪,瀑布似的流淌着。 “儿——子?”岑淮舟微微歪头盯着它,半眯着眼,极为缓慢地说道。 满脸都写着委屈和不乐意的大狗瞥了他一眼,拉着长脸“呜呜”了两声,像是在回应。 乔梧:“......” 车内男人轻笑一声,唇角微勾,乔梧顿时又有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岑淮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儿子?” 偏生小鸡毛又以为是这个有点可怕的男人在叫他,又不乐意地呜呜的应了两声。 男人脸上的表情更加有兴致了,一副“你们就是想占我便宜”的模样。 就离谱,真离谱。 “离谱。”乔梧暗暗吐糟。在男人察觉之前恢复自然,露出无奈的表情:“除了名字,有时候会‘儿子儿子’的叫它,它就以为这也是它的名字了。” 她解释完,岑淮舟“噢”了一声,似乎是相信了这个说辞。 乔梧见状,连忙提出告辞,她再也不想和岑淮舟这样奇怪的交流下去了。 刚要走,岑淮舟就叫住了她,乔梧背对着男人顿了顿,转身看向他,平静问道:“岑医生,还有什么事情?” 岑淮舟推门下车,手指上勾着一串钥匙,随着男人的动作发出碰撞的清脆声。 “你家住哪?”岑淮舟开口,眸色淡淡:“今天麻烦你了。” 乔梧闻言,想也没想便摇摇头:“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岑淮舟没动,两人隔着几步距离,沉沉静静地瞧着她,细细摩挲着车钥匙,不置可否:“我不喜欢欠人情,就算现在你拒绝了,待会她回来了,照她的性子,一定会比这更夸张。” 乔梧还是摇头,“我——” “要是路上走得慢了,你大概就要被她的热情追上来了。”岑淮舟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黑色轿车,语气平淡得就好像在说‘晚上天是黑的’:“比车和它还快。”岑淮舟又睨了小鸡毛一眼。 “......”那还真挺快的。 话已至此,再如何也不好拒绝。 “那就麻烦你了。”乔梧也不啰嗦,报上了阚鹿家的地址。 岑淮舟坐进驾驶座后,乔梧一手抓着烧烤,一手牵着小鸡毛,在门外泛起了纠结。 男人降下了车窗,迎着阳光睨她:“怎么,还要记一下车牌号?” 乔梧一愣,摇摇头辩解道:“没有,我早就记下来了。” “......”男人精致冷淡的脸似乎更冷了些。 乔梧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自己不会说话的一瞬间。抱歉地对他笑笑,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下你我可不可以坐在后面,我知道这样不太礼貌,但是小鸡毛真的太害怕一个人待着了。” 岑淮舟的视线随着乔梧的话轻飘飘落在蹲在大金毛身上,眸色晦暗不明,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垂下眼睫,淡道:“随意。” 轿车启动后,乔梧看着一直黏着她的小鸡毛,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小鸡毛正处在掉毛期,准确来说,像金毛这种长毛狗,一年换两次毛,一次掉半年。 就...狗过留毛。 岑淮舟的车速就跟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很稳。 当然,也可能是这车贵。 乔梧想着,悄悄摸了摸扶手。眼睫低垂,指尖细细搓了搓,果然是一尘不染,是岑淮舟的作风。 岑淮舟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男人拿起来看了一眼,没理会。 乔梧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也没开口。 但是坐别人的车一言不发会显得她很像是一个乘客,乔梧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男人微抿着唇瓣,神色冷淡,一副“无事勿扰”的模样,高冷气场全开。顿时,乔梧打好的腹稿就卡住了。 她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默默地把卡在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她垂眼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发呆,思绪不禁发散开来。 在B医大,医学专业的岑淮舟联系方式最难加上,不仅是因为他不给,更多的时候是就算有胆大的女生加上了,是连一个拒绝都收不到的石沉大海。很多人在屡次失败后都放弃,除了乔梧。 乔梧是岑淮舟手机里唯一一个有单独分组的人。 也大概是唯一一个岑淮舟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删掉的人。 所以真正算下来,他们的关系并不是能心平气和聊天的那种,更何况隔了这么久了,确实也无话可说。 ...... 发呆的时候,时间就像秋日街道边的银杏,一阵风过后,“唰”的就走到了秃头尽头。 岑淮舟精准地把车停在阚鹿的小区门前,乔梧拎着烧烤和小鸡毛下车,站在驾驶室外向他道谢,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嗯了声。乔梧刚准备走,忽然想起来在斑马线的一遭,好意提醒:“开车注意安全,有的车技术很危险。” 岑淮舟眉眼低垂,没接话。乔梧本也没指望他说什么,见状牵着小鸡毛去刷门禁卡进了小区。 阚鹿是记者,平常时也总是跑来跑去,不常呆在家。今天休息,才难得在家精细的敷面膜。她喜欢热热闹闹的风景,房子买在倒数第二排,刚好能看见另一端的人民公园。 小鸡毛对着她的烧烤,淌了一路的哈喇子,连身上都有,乔梧寻思着回家后让阚鹿帮着她一起给小鸡毛洗个澡。 乔梧指纹解了锁,却差点被绊了一跤。 玄关前有一双男人的鞋子胡乱摆放着,通往房间的地板上还落了一只粉色的拖鞋。阚鹿的房门拌掩着,隐隐约约飘出来不连贯的娇嗔。 乔梧一怔,脚边的小鸡毛还在不安分地拱着烧烤包装袋,她立马回过神来,把烧烤放在玄关柜上后,带着小鸡毛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出了单元门的乔梧才算是松懈下来,仰头看了看身后的高楼,被阳光射了眼睛,泪汪汪的。 还没回国时,阚鹿就提出她新买的房子有多的房间,一定要她来住。为此,她的男朋友至今没见过新房子长什么样。乔梧想着一租到房子就搬出去,却没料到一进敏科就是无休止的闲杂事,累得她回家倒头就睡。 眼下撞上这个事情,也变相地催促着乔梧—— 租房子的事情迫在眉睫了。 时间还早,乔梧也不急,牵着小鸡毛坐在门卫室旁的花坛边晒太阳。她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垂眸盯着运米粒的工蚁在地上爬来爬去。看得久了,累了,眼睛开始发酸发涩,乔梧用手背揉了揉,但还是很难受。 她叹了口气,刚闭上眼休息,头顶响起一个清冷懒散的声音。 “你回家就是为了带着你儿子在这吸收日月精华?” 第6章 风餐露宿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时,乔梧的睡意还没散。 秋天的太阳虽然有些燥热,但是一阵风吹拂在身上的时候,还带着些许凉意。阳光和秋风交织着,缕缕落下,叫人不禁惬意地眯起了眼。她闭着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乔梧没理会那声音,不满地哼了两声后把耳朵也埋进了臂弯里,又继续睡得香稳。 岑淮舟垂眼俯视着年轻女孩熟睡的后脑勺,一头乌亮长发垂在膝边,被风吹得一摇一晃。趴在她脚边的大金毛此时郁闷极了,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一张拉长的金黄色狗脸上明晃晃写着“怎么又是你”。 但又碍于男人散发着的冷峻气场,只能一点点地往乔梧腿上贴。 岑淮舟薄唇微抿,眼睫低垂,一人一狗在阳光下四目相对。 半晌,岑淮舟轻嗤一声,眸色晦暗不明,“你倒是一点也没随着你主人。” 小鸡毛歪着头瞥他,神情似乎很是生气,暗暗地对着岑淮舟龇牙。 岑淮舟盯着它:“那你去把叫她醒,我有事找你主人。” 话音刚落,大金毛就闭上了眼睛,脑袋枕在乔梧的小白鞋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岑淮舟好像看见它临睡前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 微风沉默中,岑淮舟走到乔梧身前,俯身屈指弹了她一脑蹦,疼得乔梧一激灵,彻底清醒了。 她微微抬起头,男人修长的双腿闯入眼帘,乔梧第一反应就是—— 笔呢? 沙发底下。 “说你带着儿子是吸收日月精华还真是夸你了。”岑淮舟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一步,不咸不淡说道:“我怎么看都是要风餐露宿的架势。” “......”不能好好说话实锤了。 太阳还没下山,乔梧从臂弯里缓缓抬头,却依旧看着地下。眼睛倏然接触到光线,酸胀难受,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乔梧紧闭了闭眼,眼泪被挤出眼眶,再一点点试探着睁开就缓解了许多。 眼泪坠落地面,晕开一朵深色的花。 岑淮舟眉头皱起,眸色微沉。 “把头抬起来。” 乔梧一顿,利落地把生理泪水在膝盖上蹭干,坐直身体仰头盯着他,“有事?” 男人的神色寥寥,淡淡地瞧着她,将她和蜷缩在花坛边的小鸡毛上下打量一番,四目相对,岑淮舟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才开口:“我才说了一句,你就哭了?” 哭了? 乔梧摇头,“我没哭。” 岑淮舟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像是嗤笑:“眼睛都能跟兔子比了。” 岑淮舟站在她面前,被阳光笼罩着,像个光圈。隔着几步之遥,却有种不真实感。不过熟悉的冷嘲热讽倒是横扫一切,打消了这种虚幻。 见乔梧神色呆滞,岑淮舟不紧不慢地解开袖扣,袖子也随意地往上卷起,从口袋里夹出一张小碎花的信封,递到她的眼前,语气平静:“什么意思?” 眼神带着一股乔梧看不懂的情绪,黑眸沉沉,像是暮色中摇曳的风影,晦暗不明。岑淮舟比起三年前,变化了许多。褪去了最后的青涩,变得更加沉稳,像一个成年人了。 乔梧看了眼碎花信封,指了指鞋子上的狗头:“洗车费,它掉毛。” 说完,又道:“你这么快就看见了啊,我还以为会晚一点。”神色坦然,丝毫没有什么不自然。 “拿回去,我不要。”岑淮舟把信封递到她手边。 “我看了的,确实有些毛,很难打扫。”乔梧往后退了退,没接:“我不喜欢欠别人。” 岑淮舟盯着她,视线定格了几秒,语气冷淡又很欠:“我就喜欢别人欠我。” “......” 乔梧长这么大,就没这么无语凝噎过。她弯了弯唇,微笑道:“那你能勉强收下吗?” 男人瞥了她一眼:“不能,我不喜欢勉强自己。” 乔梧:“......”拳头要硬了,有钱都不要。 “留给儿子买吃的。”沉默中,岑淮舟微微俯身,把碎花信封放进了小鸡毛背上的小背包里,睥睨着地上摊成煤气罐罐的大金毛:“看把儿子瘦的,都一分钟没吃饭了吧?” 小鸡毛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呜?”就你汪说的人话? 乔梧低头对上自家的“煤气罐罐”乌亮的狗眼,心虚地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岑淮舟垂眼凝着她,出神地想,如果是三年前的乔梧一定会为了她的小狗而和自己争辩,至少不会给人一种逆来顺受的憋屈感。 只会承受着,却不再反抗。 手机振动的声音再次传来,乔梧好奇地看了一眼,岑淮舟接起电话,神色淡淡:“长话短说。” 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什么,乔梧发现岑淮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嗯。” 挂断电话后,乔梧看着男人直白的眼神,抿唇:“有事吗?” 岑淮舟沉默了几秒,“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 自从乔梧带着和岑淮舟在超市挑选的“小天使”赶到公共洗手间,成功解救了岑璐后,就被她缠上了,一定要请乔梧吃晚餐。 正如岑淮舟之前所说,岑璐太热情了,她完全招架不住,只得应下了好意。 去的是W市一家很有名的酒店,还有专门的服务生帮忙看管小鸡毛。 点菜的时候,岑璐笑眯眯地在乔梧身边坐下,把菜单递给她:“乔梧,你先点,我真心觉得这家的菜品不错。” 乔梧浅笑着把菜单往岑璐手边推了推,客套推辞:“还是你点吧,我没有来过这里,对这些菜都不了解。” “上面都有图片的,你看看嘛,我只知道我自己喜欢吃什么。”岑璐又把菜单放在乔梧面前,笑容明媚,“你别跟我客气嘛,喜欢什么随便点,反正我请客,他买单。” 她暗戳戳地指向角落,嘴角笑容灿烂。 看得出她和岑淮舟的关系很是熟稔。 乔梧抿了抿唇,顺着看过去。 酒店包间的桌子是个很大的圆形餐桌,岑璐坐在了她旁边,剩下岑淮舟却一个人坐在对着墙角的椅子上。 她们说话的时候,岑淮舟就安静地坐在那。靠着椅背,修长的手臂随意地搭在桌沿,挽起的衬衫袖子下露出男人手臂上精致流畅的线条,悄然延伸。 暖黄色的灯光自头顶洒下,照在他的脸上,却显得他的神色格外冷漠。眼睫低垂,阴影轻轻投下,仿佛害怕惊动了他的沉静。岑淮舟的身形颀长,宽肩窄腰,白衬衣贴着身体勾勒出肌理线条,乔梧忽然间就想到了饭圈女孩们给自家爱豆吹的彩虹屁—— 哥哥的腿不是腿,塞纳河畔的春水;哥哥的背不是背,保加利亚的玫瑰;哥哥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弯刀。 三年前还没有这种形容,乔梧第一次看见时还曾跟阚鹿一起吐槽,照这种描述,这哥哥怕不是一个人类,是妖怪吧。 然而这一刻,乔梧才恍然大悟,或许这只是一种夸张的气氛比喻,却叫人真真仿佛感受到了那种极致的诱惑和温柔。 她敛去情绪,收回视线,面对岑璐的热情,还是有点不适应。 乔梧摇头轻笑,指尖微动:“还是你来吧,我很随意,不挑食的。” 岑璐的眉眼遗憾地垂下,拿过菜单。“那好吧,我来——” 手指还没碰到菜单,就听见角落一声轻嗤,男人从阴影里站起身,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冬眠苏醒般舒展开身体,几步走过来抽走了菜单。 “玉心卷。” “清蒸鸡蛋羹。” “清蒸鲜虾。” ...... 岑淮舟合上菜单,看向站在一旁记录的服务员,神色疏淡:“就这些,谢谢。” 知道说谢谢,说明不是不会好好说话,只是在面对她的时候才带着讽刺。 乔梧舒了舒唇,静静地坐着。 坐在她旁边的岑璐却突然的沉默下来,盯着餐盘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嘟囔着什么,而后病中惊坐起般兀地盯向岑淮舟:“不对啊,为什么都是清蒸的,我的麻辣为什么没有?” 闻言,岑淮舟没有立刻搭理她,不紧不慢地坐回了角落里。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紧绷,宛若濒临爆炸的气球,来一点针尖都能戳爆。 乔梧那颗喜欢看热闹的心又“扑通扑通”为两人捏紧了。 不会要吵起来了吧?她要不要回避一下。 “为什么不让吃——”岑淮舟一字一句缓缓开口,慵懒地抬眼,视线扫过乔梧,停顿了几秒后才看向岑璐:“你自己心里没数?” 乔梧先是一怔,而后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得也没错。 闻言,岑璐不满地瞪着岑淮舟:“那乔梧呢,她今天帮——” 被突然cue到的乔梧:“我——” “她手受伤了,在医院我包扎的。” 乔梧微抬眼睑,毫无防备地和男人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需忌口。”岑淮舟轻飘飘地睨了她两眼,一字一句道。 吃饭的时候,包间里大部分是岑璐在说话,乔梧偶尔搭上两句,岑璐就能自己说得更久。 “乔梧,你真的不挑食哎,我发现这么寡淡的菜你都吃得下去。”岑璐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喜,忧愁地看了看一溜儿的清蒸:“我还是喜欢重口。” 乔梧一顿,她有太多不吃的食物,烹饪方式、食材种类、口味咸淡等都会成为她的忌口。她从小口味就和家里人不太一样,喜好清淡,点的这些菜刚好是她喜欢的。 她弯唇轻浅一笑:“我随意的。” 岑淮舟扯唇,垂眼抿了口白开水。 吃完饭后也到了该各回各家的时候了,乔梧牵着小鸡毛站在酒店门口陪着岑璐等岑淮舟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语气雀跃:“你家住哪儿啊,我们送你回去!” 这么晚了,加之她还带着一只会掉毛的狗,很难打到车。今天已经麻烦了岑淮舟一次,乔梧正欲拒绝,岑淮舟那辆车牌号极其亮眼的车就到了面前。 岑璐趁她走神,从她手中牵走小鸡毛,麻溜地钻进后座,招呼她:“快上来啊乔梧。” 乔梧眉心微蹙:“陈小姐,我还是——” “还在那愣着干什么?”岑淮舟冷淡的声音忽地插进来,隔着一个副驾驶与她视线交汇,带着淡淡的嘲讽: “怎么,要带着儿子继续吸收天地精华了?” “......” 这一次车上有岑璐在,气氛很自在,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阚鹿家。 岑淮舟依旧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却让岑璐等在车上。随后解开安全带,看着还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的乔梧,眼皮微掀:“不打算回去了?” 岑璐“哎”了一声,埋怨道:“干嘛这么凶,乔梧今天还帮了我的。” 乔梧弯唇朝她笑了笑:“没事,刚才确实走了会儿神。” 岑璐还欲再说什么,瞥见后视镜里岑淮舟紧绷的唇角后,嘴唇动了动,没再开口。 乔梧解开安全带,从岑璐手中牵过小鸡毛下车时岑淮舟已经等在了小区大门前。见她过来,转身朝着里面走去,乔梧连忙小跑着跟上去,男人看着走得不快,可长腿随意迈几步就够她赶的。 乔梧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因为很少运动,才几步路的距离她就微微喘着气,倒是小鸡毛游刃有余。她抬眸看向身旁的男人,有点不太确定:“你要送我回去?” 岑淮舟偏头看向她,眉眼冷淡:“这么晚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们就是嫌疑人了。” 言外之意就是,眼下之举不过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为。 乔梧点点头,还是道了声谢:“谢谢,麻烦你了。” 男人定定地睨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你带路。” “好。” 乔梧小跑跟上刚刚被落下的几步,微微喘着粗气说道:“待会你回去的时候可以把手电筒打开,这路有点黑。” 小区的路灯上布满了鸟类的粪便,被茂盛的树枝遮挡着光线,透出来的光很是微弱,平常时走这些路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忐忑的,神经也紧绷着。 乔梧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好奇问道:“你今天市怎么进来的,保安没拦你吗?” 岑淮舟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登记,用脚走进来的。” 乔梧:“噢...忘了。” 两个人的路程似乎比一个人独自前行时要快些,乔梧站在单元门前向岑淮舟道了声谢,便拿出门禁卡准备开门。 寂静中,岑淮舟站在她身后,忽然开口喊她:“乔梧。” 男人的语气难得没有带着讥讽,声音平和,伴着草丛里还在坚持“吟唱”的呱呱声,叫乔梧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这是事隔多年后,她第一次听到岑淮舟喊她的名字。 乔梧的心跳倏地停滞了一秒,指尖微微颤抖起来,开门的动作也跟着一顿。她垂了垂长睫,敛去眸中神色,而后转过身迎上岑淮舟沉浮的目光,微微弯唇:“怎么了?” 乔梧的眼睛很美,一笑起来眼尾微弯,像柄小钩子。 岑淮舟眼睫微抖,沉沉静静地盯着她,声音:“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乔梧神色一滞,想起还在车上等着他的岑璐,而后轻摇了摇头,“没有。” 岑淮舟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眸微沉,明显能感觉得到男人情绪起伏。 乔梧抿了抿唇,转身扫开单元门。 “真的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在她即将进去的瞬间,岑淮舟略哑的声音从身后传入耳畔。 第7章 你还很得意 乔梧刚在办公桌前坐下,一大摞文件就被扔到了她的面前,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她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向面前涂着潋滟大红唇的中年女人,又看了眼物品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桌面,抿了抿唇,站起身微微笑道:“周主任?” 周琼从鼻腔里哼了声,垂眼扫视着面前的年轻女孩,颇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做了淡粉色美甲的手指虚虚点过那些文件:“把这些材料全部都打印二十份,按照我之前说的格式弄好放到我桌上,急着用。” 乔梧耐心地听她说完,点点头:“好的,您是现在要吗?” 现在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只是她习惯比正式的时间要提前个二十分钟到达。 “我都说了急着用,当然是现在了。”周琼本来都准备回办公室里吃早餐去了,听见乔梧啰里啰唆的耽误她时间,心下一顿烦躁:“不然等开会的时候,其他同事看什么,看你吗?我们跟你徐代表不一样,我们只工作。” 周琼的眼神里满满都是鄙夷,语气离“好”字隔了十万八千里,甚至还因为太过激动喷了乔梧一脸的唾沫星子。 乔梧静静地看着她,站在办公桌前就这么一言不发。 整个办公区域现在只有她们两人,耀眼惨白的白炽灯灯光照在乔梧的头顶,衬得她皮肤更白皙,也将她身上那股子沉沉静静又看不透的气质散发到极致。就那么安静地立着,没有丝毫畏惧地看着她。 周琼被乔梧这种眼神看得有点慌张,但是为了继续维持自己作为上司的体面,她抬了抬下巴,语气依旧不好:“你还不快去。” 即便如此,乔梧的脸上依旧没有怒意,她点点头,整理着桌上被周琼砸乱的物品,她随手扶起被碰倒的小盆栽,抬眸对着周琼笑了下,声音温和恬淡:“周主任,我和徐代表也一样只想着工作,和您一样。” 她真的,格外厌恶别人对她不尊重。 像这种故意扔东西让她收拾也就算了,她不在意,总归每天是要收拾一次的。 可一边满嘴喷唾沫星子,一边用言语内涵、羞辱,是她绝对不接受的。 她是接受邀请,并且通过了面试来担任徐青言个人助理这一职位的,从岗位简介上来说,她不需要完成其他任何员工或领导布置的任务。当然,这在实际工作中不太可能,她理解并循规蹈矩地接受着。 毕竟,也就一个月的短期合同罢了。 但这不代表,她愿意接受羞辱。 周琼没想到乔梧还敢怼她,先是一愣,有些难以置信,而后面色渐渐难看起来,“乔梧,你——” 乔梧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餐巾纸,当着周琼的面擦了擦脸,而后对着女人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周主任,我听说如果说话的时候老是喷口水,很有可能是因为平常时不太注重个人口腔卫生,或者有口腔溃疡。” 说着,乔梧在周琼的注视下从抽屉里拿出一罐菊花茶递给她,浅笑盈盈:“清火解毒,送您了,不用客气。” 说完,她抱起那一摞文件绕开周琼朝着复印室去,刚走到半道上就听见身后一声闷响,她神色一滞,脚步未停。 不用也知道是一地的残菊。 一片寂静中,隐约可以听见不远处的电梯外传来其他同事们的说笑声。 周琼冷冷哼了声,死死地盯着前方纤瘦的背影,一字一句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希望你还能和今天一样硬气。” 乔梧把文件放在复印机上,闻言,从容转身,对着她微微一笑,“您听说过,唐宋八大家苏轼和佛印法师的故事吗?” “万法无心,心外无法。” 已经有同事出电梯了,乔梧不再说话,转身垂眼把刚弹出来,还热腾腾的复印件收好。 乔梧回到办公桌后,旁边桌子同为新人的陈莉莉凑过来,小声道:“乔梧我跟你说,今天不知道周主任怎么了,我去给李科长送材料的时候看见她对着一个盆栽发了好大的火气,好好的一盆多肉,愣是给摔得稀碎。” “而且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们一进来就来看见地上都是干菊花。”陈莉莉盯着周琼的办公室压低了声音,“都是鞋跟碾过的印迹,罐子碎了一地,最后还是保洁阿姨来打扫干净的。” “看着还有点眼熟......”说着,陈莉莉有些狐疑地悄悄看了乔梧一眼。 乔梧平静地把那十份材料整理分类,神色淡淡,看着也不太像是当事人。 陈莉莉觉得,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咱们今天可都得小心点,要是撞到她的枪口上,可就——”她抬手架在脖子上,比了个必亡的手势,满脸丧气。 “也不知道那个老女人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不骂人就会死似的。每天把嘴巴涂得那么骚气......” 乔梧沉默了几秒,安抚她:“都小心点就好了。” “小心有什么用,小心就能不被牵连了吗?”陈莉莉的语气忽然有些变味了,托着下巴酸溜溜道:“起码你还是徐代表的私人助理,又是直系小师妹,他每次都护着你,你确实不用像我们一样担心。” 说完,她就转过身鼓捣自己的电脑去了,留给乔梧一个柠檬的背影。 陈莉莉今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长裙,从颜色上看,也可以算是个柠檬精了。 乔梧收回视线,抱着那一大摞文件往周琼办公室去,路上经过徐青言办公室的时候被他叫住,“小梧,你找谁去?” 乔梧淡声:“周主任。” 徐青言闻言,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她的表情,沉默两秒:“你把文件给我,我正好要去找她,一起顺过去。” 乔梧确实也不想看见周琼,把文件放到徐青言手中的时候,男人的臂弯倏地往下一沉,像是没有预料会这么重。 乔梧抿了抿唇,忍不住提醒他:“师兄,很沉的,要不还是我来吧?” “......”徐青言挤出一个笑容,腾出一只手示意她:“不用,我可以的。” 说着,就走了。 乔梧半信半疑,直到中途一个回头,瞧见徐青言把文件放在地上,喘着气休息。 “......”就...无话可说。 一上午乔梧都在干各种闲杂小事,直到午休才得空。 打开手机,阚鹿的消息铺天盖地,清一色的卖萌打滚,最后一条是问她中午回不回去吃饭。 阚鹿:【我下厨做了好吃的,你真的不回来嘛?撒娇jpg.】 见状,乔梧低低地叹了口气。 昨晚牵着小鸡毛一打开门,就看见阚鹿哭巴着脸坐在门前,把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坐在地上,多冷啊。”乔梧伸手去拉她,阚鹿突然冒出来一句“对不起”。 “我没让他来,是他突然跑过来的,一直缠着我。我想着你出去了应该有好久,就答应了......”阚鹿愧疚得不能自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而后不管乔梧怎么说,她都一副“我是这个天底下最大的罪人”模样。早上五点半就把定了六点半闹钟的乔梧拉起来,吃她做的黑暗料理。 就难以下咽得离谱。 乔梧回了她一句【不回】,那边立刻发来委屈巴巴的小表情,乔梧只好耐下心来安抚了她一会。其实,她并不觉得阚鹿应该愧疚,能让她住在她的新房子里这么几天,乔梧已经很感激了。 不过在她告诉阚鹿:【我昨天碰见岑淮舟了。】后,阚鹿立马就把撒娇打滚抛掷脑后了。 阚鹿:【!不是吧,他不是B市人吗?怎么来咱们这了?真的假的,别是你看错了!】 乔梧:【真的,他现在在医院当医生。】 说完这话她就想撤回了。 果不其然,阚鹿发来疯狂嘲笑:【你这不是废话,岑淮舟是医学专业的第一哎,他不在医院当医生干什么?】 阚鹿:【不过,你俩碰见了之后,没发生点什么嘛?】 乔梧悬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还没来得及打完一句完整的话,阚鹿在那边就急不可耐地发来了语音消息,开口就是: “你们俩没有拔剑恨晚吗?” “......”乔梧往窗外望了一眼,今天的天色不太好,阴阴沉沉的,看着叫人心情也压抑。 乔梧:【没有。】不仅没有拔剑,而且他们还在一起吃了顿饭,最后被连人带狗的送了回去。 不过,连阚鹿一个局外人都理所应当的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难以缓和。 乔梧等了一会儿,阚鹿那边却一直没有回音,于是她就逛起了租房软件。她打算早点搬出来,这几天住在阚鹿家,也给她和男朋友带来了麻烦。一连看中了好几套房子都很不错,就是价格方面不太美好。她和几个房东都聊了会儿,对方在价格上都不肯做出让步。 只能再看看那些条件次些的房子了。 但是看了许久,那些房子,不是太贵,太远,就是小区安保等同于虚设。 乔梧不由自主地咬磨着嘴唇,眉心微蹙在一起,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幅绝美的美人独忧图。 “小梧,明天周主任那边的组员去医院体检,你也跟着去检查检查。”徐青言出现在办公桌前,乔梧连忙放下手机:“我不是正式员工,没有——” 徐青言打断她的话,温和笑着递给她一张单子:“你这段时间帮我处理了很多繁杂琐事,我向上面申请的一个名额。” 不等乔梧拒绝,他把单子放在桌子上就走了。“你不去就浪费了。” 午休结束后是一连串的事情,徐青言和其他几个领导出去办事去了,乔梧被指使得团团转,一下午都没挨着椅子。 临近下班的点,徐青言还没回来,但是给她发了条消息让她可以回家去了。 乔梧刚开始收拾东西,周围同事的目光就飘了过来,还有一些零碎又刻意的“羡慕声”。乔梧没在意,权当没听见。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动作,她接起,电话那端传来阚鹿愤怒又喘着气的声音:“我今天一定要扒了章程和那个小贱人的皮,不打得那个小贱人叫爸爸,我他妈就不姓阚!” 阚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周围目光里的交流更加丰富明显了,想忽视都难。 乔梧面不改色地背着包走出公司,直接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阚鹿家的地址,而后问道:“你现在在家?” “对啊,我就是在家,在我自己的房子里抓到我章程和这小贱人劈腿的!”听阚鹿的声音似乎在到处走,因为愤怒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隐约间还能听到些许尖叫。 引得司机大叔频频从后视镜中偷瞥她。 乔梧顾不上那么多,只能沉下心安抚阚鹿:“你先冷静点,等我过去给你帮忙,你别一个人吃亏——” 然而不等她说完,电话那端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挂断了。 乔梧只好捏着手机心下祈祷,不要让阚鹿吃亏才好。 当再次对上司机大叔复杂的目光后,乔梧瞥了眼车上挂着的米奇小挂件,直接说开:“叔叔,我朋友的男朋友劈腿了,现在还被男朋友和小三一起欺负。您也是有女儿的人,这种事情不能忍的,您说对吧?” 一听她这话,司机大叔顿时就怒了:“妈的,要是有男人敢这样对我女儿,我第一个就上去打死他!小姑娘你放心,叔抄近路送你去!” 乔梧抿了抿唇,感动道:“叔叔,一看你就是好人!” 多亏了司机大叔在保障安全的情况下,一路风驰电掣地抄了近路,乔梧只用了比平常时回家快了一半的时间赶到阚鹿家楼下。司机大叔甚至还好心地询问用不用他帮忙,连乔梧的钱都不肯收,使劲催促她上楼去帮忙。 乔梧飞奔上楼,一进门,就被屋子内的场景惊住了。 阚鹿被一个女人按在衣柜上薅头发,但她也丝毫不手软地扯着女人的长发,乔梧远远看着地上都一堆头发。章程站在阚鹿的后面手无足措地想要拉住阚鹿,无形之中让阚鹿被按着给那女人欺负了。 乔梧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怒气翻涌着,乔梧包也没扔就跑了过去—— “啊啊——” 女人的尖叫音调差点冲出天际,乔梧看向一脸震惊的阚鹿,催促道:“还愣着干嘛?我都拉住了。” 看着阚鹿呆住的样子,她总算是体会到昨天岑淮舟见她不上车的恨铁不成钢。 章程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震惊地看着印象中风一吹就能被刮走的乔梧发狠地把他小/情/人一把推在了墙面上。 紧接着,耳边传来阚鹿得意声,惊惧地看着三个女人撕打在一起。 可怕极了。 乔梧扶着脖子上都是血的阚鹿到了医院,一流水的挂号缴费操作看呆了阚鹿。 “不是,你对医院也太熟悉了吧!”阚鹿抹了把鼻血,不禁有了安全感:“下次我来医院还找你陪我。” 乔梧摸了摸脸上泛着刺痛的小伤口,看了眼电子屏上的姓名,推着她进诊室:“这种话少说,不吉利。” 阚鹿“哎”了声,推开门:“知道了知道——” “......” “......” 原本还在说话的阚鹿戛然而止,她看看桌子后的清冷男人,似是难以置信般揉了揉眼睛,发现这不是幻觉后,倏地偏头看向身边同样沉默的好友,发出了来自心底最深的疑惑: “这么巧的吗?”她又看向神色更为复杂的男人,喃喃道:“小梧,说曹操曹操就到哇。” “就...离谱。”乔梧沉默几秒后,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岑淮舟上下扫视着面前浑身挂彩的两个人,最后视线定格在情况好些的乔梧身上,听见她的话,像是被触碰到了底线,眸色冷沉得仿佛可以冻住这间诊室里的一切。 阚鹿没出息地打了个哆嗦。 “乔梧,你这是又看热闹去了?” 男人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道:“这次看热闹还有人陪着了是吧?” 岑淮舟的情绪明眼可见的不好,乔梧抿着唇,没说话。 过了几秒,她还是没忍住给自己辩解,动了动嘴唇,很小声地反驳:“不是看热闹。” 岑淮舟静静地看着她,一副“你说,我听着”的表情。 “只是参与了而已。”乔梧不甘心地补充道。 “......” 岑淮舟气笑了,舌尖重重划过牙根,冷冷嘲讽道:“你就还很得意。” 第8章 好脾气 面对男人的冷嘲热讽,乔梧老实地摇摇头:“我没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 岑淮舟的脸色似乎更加冷沉了。 身边阚鹿暗戳戳地拱了拱乔梧的腰,给她使了个眼色:“你们俩这什么情况?” 乔梧想轻轻拍她,但是一眼看过去,阚鹿的手臂上全是血痕,一时间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只好微微偏头,压低了声音:“待会儿出去了再跟你说。” 有了她这话,阚鹿警惕的心稍稍放松,在乔梧身边安静得像一只蘑菇。 “请问一下——”乔梧打断岑淮舟的沉默,“现在能开始处理伤口了吗?我们还赶着回家。” 岑淮舟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惜字如金:“坐。” 乔梧偏头示意阚鹿,温声道:“你先。” 岑淮舟的动作顿了一秒,阚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眼珠子转了转:“要不还是你先吧。” 乔梧没给她机会推脱,直接把她按在了座椅上。 阚鹿把两只手臂的袖子都撸了起来,露出许多指甲抠出的伤口,有深有浅,有些地方肉都被刮掉了一层,看着甚是骇人。衣服不小心碰到了,都疼得阚鹿直吸气,但是碍于对面的医生是岑淮舟,作为乔梧的好姐妹,她怎么也不能给好姐妹丢人! 乔梧坐在她旁边帮她扶着衣服,察觉到阚鹿身体微微颤抖,看向对面一言不发消毒的男人,轻声说:“能不能轻一点,我朋友比较——” 她深知道阚鹿死爱面子的性子,斟酌几秒后补充说道:“皮肤娇嫩。” 闻言,岑淮舟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乔梧不明所以,和阚鹿对视一眼,而后看向岑淮舟,小声问:“怎,怎么了?” 岑淮舟随手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垂眼抽了根新的继续处理伤口,声音淡淡:“她皮肤娇嫩,你就是皮糙肉厚了吗?” 他说话太过不客气,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十足。 阚鹿第一次遇上岑淮舟这种步步紧逼,针锋相对的情况,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没伸出来的那只手悄悄拉了拉乔梧的衣角。 压低了声音,自以为除了她们俩没人听见:“他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啊?” 听得一清二楚的两人:“......” 乔梧叹了口气,“我只是说阚鹿怕疼,想请你轻一些罢了。” “你要是觉着为难的话......”她瞟了眼身边欲言又止的阚鹿,心一横,大义舍亲:“那就疼死她吧。” “......” 岑淮舟气笑了,被她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论堵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待他气息缓过来,像是嗤笑一声,声音陡然一沉:“你倒是挺大方,我说的是要疼死她吗?她疼死了,我有什么好处。” “......” 阚鹿默默地降低存在感。 就尼玛离谱,为什么她莫名其妙地就被拉下水了。 这段对话越说越不着边际了,像是故意找茬,没事找事。 乔梧默了默,兀自琢磨了会儿。寻思片刻后,她觉得岑淮舟今天火气这么旺,可能是因为他记仇的小本本上又添了她一笔。 想到这,乔梧不禁开始为早上被周琼浪费掉的一罐菊花茶可惜起来。 她认真地叹了口气,引得岑淮舟和阚鹿皆投来视线。 岑淮舟余光瞥去,清晰辨出乔梧的口型—— “我真是个好脾气的人。” “......”岑淮舟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给阚鹿处理完伤口后换乔梧坐到岑淮舟对面,她指了指脸颊与耳根的交界处,又抬起下巴露出脖子,耐心地翻找着伤口,确认再没有后看向岑淮舟:“就这些了。” 岑淮舟视线顺着她手指点过的地方一一查看着,每多看一处,面色就更加难看一分,浑身又散发出一股寒气。 表情不太美好,皱眉睨着乔梧,闻言眼尾微挑,声线冷沉:“就——这些?” 乔梧摸不准他的意思,只好小心翼翼地回忆了几秒,点点头:“真就这些了。” “......”岑淮舟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冷淡:“就离谱。” 这句话跟岑淮舟高冷的外表一点也不搭配,乔梧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下一秒,又听男人嘲讽:“你的语文老师要被你阅读理解的能力气吐血了。” “他真应该庆幸你毕业了。” “......” 岑淮舟拿着棉签涂抹乔梧脸上的伤口。 刚碰上皮肤,就察觉到乔梧的身体倏地紧绷起来,手下的动作更轻了些,语气疏冷:“脸上是什么划的?” 乔梧老实道:“手表。很快地划上去了,不然也不会这么严重。” “你也知道严重。”岑淮舟冷笑,“不疼?不怕破相?” 乔梧嘴唇动了动,沉默几秒后选择了忍气吞声。 见她装聋不说话,岑淮舟心下烦躁散去了些,垂眼细致地处理伤口,视线在触到那些伤口时,眸色更暗了暗。 乔梧靠近耳边的脸颊上有一个划破的血痕,伤口不是很深,但也有一个指节那么长,往外微微渗着血珠子。主要严重的是脖子上,伤口大小皆有,不只是零星两三处,看样子像是被长指甲挠破,险险避开血管。 不过,岑淮舟也没再多问。 因为有可能是指甲挠破的,伤口处理起来有些麻烦,需要把周围被挠起来的皮肤组织处理好。有一处伤在锁骨上,那的肉少,比其他位置都要疼些。 岑淮舟没涂几下就停下来,瞥她。“疼就说一声,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医生。” “......还好。” 岑淮舟冷哼一声,瞧着是没相信她的样子,垂下眼睑继续处理。睫毛长长地覆在眼下,鼻梁高挺,神色冷淡。 这个画面叫乔梧有一瞬间的怔神,她不禁想起了前一夜晚归时,男人最后的模样。 黑夜中。 男人声音低哑,声音不大,却足以叫她听清:“真的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乔梧身形一顿,扶着单元门的手指轻颤,垂眼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松手,转过身看向岑淮舟。 男人穿着一身单薄的衬衣,站在蔼蔼暮色中,眉眼沉沉。他在站在那里,高大的树木也沦为了背景,声控灯从单元楼里透出微弱的光亮来,却衬得他眉眼更加深邃,沉静。 压抑的沉默中,岑淮舟盯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重复:“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男人的眼眸乌亮,点缀着点点光芒。乔梧的视线扫过他凌乱的袖口,像是因为主人不佳的情绪而被粗暴对待,随意的挽到小臂,但却依旧透着一股矜贵的气质,像这样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叫人觉着赏心悦目。 可美则美已。 乔梧毫不遮掩地和他四目相对,视线交织,在男人的注视下轻轻摇头,温声回答道:“没有,一点也没有。” 话音落下后,她瞧见那仅剩的一点星碎光芒也黯淡了下来。 她静静地站着,眸色如古井般无波无澜,仿佛什么都无法撩动她沉静的心湖。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也就几秒钟,却宛若过了许久,久到乔梧的腿都有些发麻了。 男人忽然垂下眼来,纤长的睫毛,弯唇自嘲地轻笑一声,眉眼疏离:“我知道了。” 乔梧一顿,动了动嘴唇,但是最后也只很轻地开口,说:“很晚了,天气凉,快回去吧。” 晚风拂过,周围的树枝纷纷摇曳起来,伴随着家家户户飘出来的饭菜香,飒飒作响。为这个本就带着凉意的秋夜更添了几分萧瑟,岑淮舟还挽起了袖子,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 看着就挺冷的。 岑淮舟站在树荫下一动不动,乔梧索性就转身进了单元门。阚鹿买的房子是个价格稍稍便宜的小区,单元门有点故障,需要手动关门。乔梧侧身推门,隔着镂空的缝隙,她再度与他的视线交汇。 沉沉浮浮,叫人看不懂。 她本以为,经过昨晚后,再也不会和岑淮舟有什么交集了。没想到,这才第二天,他们又在医院遇见了。 俗话说,一而再再而三。 像岑淮舟那样本就该骄傲的人,不会再让自己第三次被人踩碎骄傲。 这就够了。 乔梧和阚鹿在身后丝毫不掩饰的注视下,走出了诊室。 因为两人裸露在外的伤口太过明显,经商量后,乔梧和阚鹿一致决定走楼梯。 人少,不会投来异样的目光。 “阿梧,好疼啊!”一走入楼梯,阚鹿就忍不住小声嚎了起来,一嚷嚷就牵扯到了伤口,不禁咬牙切齿:“我一定要叫章程和小贱人身败名裂,看他们怎么继续龌龊下去!我不好过,他们还想过好日子,做梦!我要撕烂他们的嘴脸。” “先把伤养好,现在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小三的底细。”乔梧脸上的伤口似乎微微泛肿,她不方便说话,模糊不清:“别粗心大意叫人下了套。” 阚鹿也气,“她还能叫人把我打一顿不成?” “这年头,小三还敢这么猖狂?” 乔梧知道她正在气头上,也不再劝,只想着先回去。 两人站在路边等着车,顶着过路人的异样打量,阚鹿恨不得当场手撕渣男和小三。倒是乔梧,安安静静地垂眸等着,像是不曾察觉到。 没一会儿,车就来了,阚鹿招手,立马便停在两人面前。 乔梧刚拉开车门,一只刺着腾龙的花臂就给按住了,车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别着急回家啊美女,”乔梧指尖一颤,抬眸看向身旁叼着烟的花臂混混,“跟哥几个聊聊?” 话音刚落,围着她们的几个小混混顿时下流地嬉笑了起来。 第9章 挖煤的 耳边小混混们肮脏下流的话语不绝如缕。 乔梧的手一顿,还没来得及收回,一只粗糙肥腻的手就覆上了她的手背,恶心地烟臭味飘入鼻尖,那只手甚至还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乔梧的脑海里瞬间“轰”一声炸开了,她飞快抽回手,转身靠在出租车上,看向那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眼神冰冷得仿佛要将人死死钉住。 一个肥头猪耳的男人摸着刚刚碰过乔梧的咸猪手,盯着乔梧露出了一个猥琐的表情,“嘿嘿嘿”的笑出声,步步逼近乔梧,声音油腻嘶哑:“美女,手挺嫩滑的啊,能不能手把手教教哥哥我?” 话音刚落,旁边的几个小混混立马也跟着笑开了,一个头发剃得露出头皮的混混起哄道:“就是啊美女,你不能独享啊!我们哥几个人也对,一个一个教怕是等不及,要不然一起?也好叫我们哥几个开开眼界?” “哈哈哈哈哈哈......瓜皮还是你小子见多识广啊,这么会玩啊?”其余人吹了声口哨,兴奋地大笑起来:“难怪那些小妖精们都爱跟你一块玩,好家伙你小子是藏着秘密不告诉我们哥啊!” 几个小混混激动起来,脸上横肉直颤,露出发黄的牙齿,不动声色地围成一个圈将两人堵住。 乔梧的后背抵着出租车微凉的扶手,她微微侧身,趁着几人没注意,恳切地看向一脸慌张的出租车司机,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股大力倏然就抓住了她的右手,将她狠狠向后一拽,猪头男油腻恶心的声音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口臭传来:“怎么,美女商量着要跑啊?” 乔梧抬眼,猪头男和其他的花臂混混依旧嘻嘻哈哈的,但眼神中还藏着阴戾。 乔梧手臂上的伤口没好,还缠着纱布,被他这么一拽,伤口像是被往里强行摁了一块石头进去般剧烈地疼了起来。 眼泪差一点就从眼眶里流出来了。乔梧死死咬着牙,闷哼声被咽下。 猪头男注意到乔梧红了的眼眶,轻浮地笑了起来,抬手拍了拍她的脸颊:“早乖乖的,不就没这事了?” 他微抬下巴,给旁边的几个花臂混混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一个小个子飞快地窜到司机面前,对着神色慌张不安的男人拍了几张照。在车上扫视一番后,视线停在了那张摆在车上的工作证,恶毒地笑道:“王石是吧,哥记住你了。要是以后还想好好过日子,就把今天这个事给老子忘得一干二净,不然......” 他看向那个连他眼睛都不敢看的出租车司机,中年男人忙不迭点头,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个长相干净的年轻女孩,哆哆嗦嗦地启动了车,飞快地消失在众人眼中。 乔梧咬了下唇,不动声色地看向阚鹿。阚鹿刚好也看着她,四目相对,乔梧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乔梧就被那个小个子男人发狠地掐住了下巴,她被迫仰起头,听着小个子踮着脚恶狠狠威胁道:“看着安安静静,怎么小心思那么多,别叫老子待会给你好看!” “本来也就是受人之托,让哥几个拍几张算了,可你们要是不安分给我闹大了——”猪头男神色冷下来,看着两人,视线最后落在乔梧脸上,一字一句道:“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受人之托?会是谁? 乔梧心下一动,闪过一个猜测。 同时,脑海里飞快转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刚才为了避开人群,她和阚鹿刻意抄了条人少的侧门出来,这个地方,除了刚才路过的司机,再碰见其他人基本上是不太可能了。报警的话...... 乔梧的眉头紧皱,暗暗打量着周围的地理位置,瞧见医院大楼时,岑淮舟清冷的眉眼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一旁的阚鹿忽地轻笑一声,上前几步挡在乔梧面前,表情倨傲:“瞧着年龄不大,话倒是挺多,有空怎么不去整整容......” 乔梧微微侧身,借着阚鹿的遮掩,飞快解锁手机,指尖微颤。 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嘟嘟”了两声,很快被接通,但那端并没说话。 乔梧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膜,她心跳如雷,维持着垂眼落泪的姿势不敢乱动,挂断了电话。指尖飞快敲击着屏幕,发送出了一串地址。 刚发完,就和掐着阚鹿的小个子混混视线交汇。 “你他娘的在干什么?!”小个子混混一声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乔梧的身上。 还来不及后退,乔梧就被猪头男掐住了脖子,粗肥的手指极其有力,迫使得她不得不与恼羞成怒的猪头男对上视线。阚鹿见状,立马就冲了上来,还没等她碰到猪头男就被其他人架住,扇了几个清脆的巴掌。 咸猪手掐得乔梧呼吸渐渐艰难,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刀疤脸从她手心里把手机扣走,一声清脆响声摔在了地上。 再这样下去怕是等不到来人了。 乔梧心一横,抬脚就朝着猪头男的裆下踹去。 但猪头男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面色瞬间愤怒难看起来,抬手就要朝她扇去,声音沙哑难听:“敬酒不吃,吃罚酒,狗娘们——” 男人肥得滴油的横肉随着他愤怒的动作乱颤,乔梧憋了一口气,偏头在猪头男的手臂上拼尽全力咬下一口—— “啊!” “妈的,小贱蹄子!”猪头男疼得立马松开了手,看着手臂上一个血色的牙齿印,几近目龇欲裂。 趁他疼得打滚,乔梧立马拽着阚鹿就要跑出去,但是那群小喽啰很快便赶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看样子,他们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乔梧故作镇定,飞快地扫了眼四周,手心已被冷汗润湿。 猪头男捂着手臂,死死地盯着她们:“给这两个臭娘们长点教训——” 接到乔梧电话的时候,岑淮舟刚给一对男女处理完伤口,比起乔梧和阚鹿,这两人就像是长相崎岖的土豆,满身伤口坑坑洼洼。 他稍稍一怔便接起,但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 电话那端的声音很嘈杂,辱骂声,肢体推搡着,还有乔梧急促的呼吸声,然而不等他询问,电话又自己挂断了。 他思索了两秒,刚站起身,手机一震,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内容简洁,只有一串地址,却叫他眸色陡然一沉。 —— 乔梧浑浑噩噩地回过神来时,猪头男已经拥有了一颗名副其实的“猪头”,正捂着他那肥硕的身体缩成一个海参,紧紧地贴着他那群小喽啰,看不出一丝之前的猖狂。阚鹿此刻就蹲在他们身边,挨个往他们脸上拍了拍,脸上虽然挂了彩,但却笑得一脸丧心病狂。 乔梧凑近了些,听见她边拍边问那些人:“早乖乖的,不就没这事了?” “你说是不?” “问你话呢?是不?” “......” 猪头男,和他身边的一堆小弟忙不迭点头,阚鹿依旧不满意,面无表情:“点头是什么意思,不会说人话?” 猪头男泪流满面,然而身上的伤痛却叫眼泪更汹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是、是......” 他们无一不满眼畏惧地看着站在乔梧身边的男人,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存在。 不远处传来警笛的呼啸声,乔梧偏头看向单手拎着木凳子的岑淮舟,轻声问道:“你报的警?” 男人的唇线紧抿着绷成一条直线,眼神阴鹜得像是地狱里踩着尸骨走出来的恶魔,看得那群“海参”和“虾米”们后背发凉。听见乔梧出声,岑淮舟微微侧眸,瞥见女孩温软干净的眉眼时神色才松动些许,闻言,淡淡“嗯”了声。 见乔梧眉头微蹙,他抿了下唇,语气放缓了许多:“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敢再来找你的。” “啊?”乔梧一怔,“我没担心这个。” “哦,你不说,我都没想到。”她老实地看着他。 “......” “我在想——”乔梧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警车逐渐驶来,也不顾上向他解释了,伸手夺过岑淮舟手中的木凳子。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用衣服变焦擦拭着他握过的凳腿,而后才重新握上,随意地拎着挥舞了两下。 “?”岑淮舟静静地看着她耍大刀似的瞎挥,抿了抿唇。 然而做完这一切,乔梧又随手扔下凳子,四下张望:“嗯?” 没一会儿,她就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被拽掉的湿纸巾,唇角不由得翘了翘,小跑着递给岑淮舟,盯着男人修长却脏兮兮的手指:“你把手擦干净。” “......”岑淮舟轻嗤一声,“你先把你自己擦干净吧。” “灰头土脸的。”岑淮舟的语气丝毫不遮掩他的讥讽:“待会警察来了,还以为你是挖煤回来的。” “......” 看在岑淮舟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乔梧决定不跟他计较,抿了抿唇,忍气吞声道:“我知道,你先擦干净,我待会给你解释。” 见男人一动不动,她不禁催促道:“快点!” “......”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乔梧一秒后,最终还是遂了她的意,细致地擦完每一根手指后,把手伸到她眼下,声音淡淡:“我干净了,你快乐了吗?” 乔梧:“......”这,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 警察来了之后,看见这一“盛状”后也稍稍惊了一下,视线在地上那一摊“猪头肉”和岑淮舟身上转了转,最后定格在岑淮舟身上,表情严肃:“你报的警?” 岑淮舟应了声,神色淡淡。 “这些人——”中年警察眉头紧皱,看了眼他嘴角的破皮:“你打的?” 岑淮舟漫不经心地继续点着头,身边的却举起了一只手,温吞道:“是我。”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乔梧抿了抿唇,声音温温:“他们受人指使,要教训我和我朋友,我太害怕了。” “但后来还是不敌,多亏了我朋友赶来才险险幸存。”说完,乔梧适时地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着叫人甚是心疼。她抬眸,好看的脸颊上伤口刺眼,小心翼翼地看向中年警察:“这能算是正当防卫吗?” 看着乔梧,中年警察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女儿,瞧着也跟乔梧一般大,不由得心软了些。但他还是不得不公事公办,只是语气缓和了许多:“要等我们回去做完调查才能得出结论。” 乔梧浅笑:“好。” ....... 本来一行人应该就近去医院治疗,但岑淮舟突然站出来说他是医生,于是便由中年警察带着,坐警车一路直奔公安局。 “哟,担心小贱人的安危跟来了啊。”阚鹿轻蔑地笑了起来,睥睨着对着审讯室望眼欲穿的章程。和乔梧他们都不同,他是因为担心被猪头男招供出来的小情人才跟来的公安局,此刻,小情人就在里面接受着警方的询问。 说来也奇怪,被揍过一顿后的猪头大哥似乎看开了,一见到警察就机关木//仓似的交代着事情的经过和幕后主使,并在众人的注视下,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审讯室里。 想到这,乔梧不禁偏头看向身旁半倚在墙边的岑淮舟。大概是累了,男人闭着眼,呼吸轻浅。 然而,还不等乔梧收回视线,岑淮舟就睁开了眼。 毫无防备地,四目相对。 为了显得不那么干巴巴,乔梧抬手微微捂嘴,岑淮舟一顿,配合地微微俯身靠近。 乔梧压低声音:“岑淮舟。” “嗯。” “你是不是给猪头哥打傻了?”乔梧非常担心,要是真傻了可就麻烦了。 “......我又没打头,他本来就不聪明。”岑淮舟看傻子似的瞥了她一眼,“我不傻。” 言外之意,我没你这么蠢。 “...哦。” 两人的注意力继续回到阚鹿和章程身上。 阚鹿丝毫不给章程空隙,讥讽道:“哪个店里赎回来的美人啊?” “挺社会的嘛,都有花臂大哥了。” 章程没搭理她,阚鹿又继续猜测:“你去的什么店啊,口味这么重?扫黄□□没找她们?” “够了你阚鹿!你说够了没?!”章程蓦地站起来,垂眼瞪着阚鹿,手指向在一旁跟着乔梧一起看热闹的岑淮舟,怒不可遏:“你有脸说我吗?这不也是你的骈头,勾勾搭搭的,装什么贞洁烈女!” “......” 乔梧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唇角没忍住翘了翘。 刚一咧嘴,就察觉到一道视线牢牢地定在她身上。 乔梧缓缓转头,对上岑淮舟意味不明的眼神,男人似笑非笑:“好笑?” “......”面对救命恩人,乔梧觉得还能再挽救一下这个局面,试探道:“不好笑?” “......” 话音刚落,就听见阚鹿的气得哇哇叫:“章程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你哪只狗眼瞧见我和他勾勾搭搭了?” 她气得拉起站在一旁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乔梧,又拉过一旁神情冷漠的岑淮舟。 当着章程的面,把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而后冲过去拽着他的领口,怒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我姐们的男人,是我的就有了鬼了!!!” 第10章 好人卡 “......” 阚鹿的声音大到乔梧觉着耳膜都跟着在震动,只要岑淮舟不是聋了就能听见。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乔梧飞快抽回手,压低了声音:“阚鹿。” 但是阚鹿早已经因为愤怒而选择性失去听觉了。 乔梧硬着头皮看向岑淮舟,勉强绷住笑容。 男人面对阚鹿的这一番言论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收回手,神色淡淡地看着情绪激动的阚鹿,以及在她对面气得跳脚的章程,眉眼淡漠,看起来就像是在瞧着一出无趣的演出。乔梧还来不及揣测他究竟是听没听见,就见岑淮舟微微偏头,对上她的眼眸。 男人视线云淡风轻地扫过她紧蹙的眉头,眼睫长长地轻颤了颤。 薄唇微抿着,什么话都没说。 唇角因为前不久一个分神被小个子男人打破了,初时瞧着还不严重,眼下却有越来越肿的架势。 乔梧下意识想摸摸自己脸上的伤口,岑淮舟淡淡地睨了一眼,乔梧又讪讪地缩了回去。 男人闷不吭声盯着她的眼神太过明显,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乔梧也不好装没发生的样子,脑海里飞快地运转着,慢吞吞地抬起手,指着阚鹿对岑淮舟牵强地笑了笑:“你别听她瞎说,她都是胡说八道的。” 岑淮舟沉默,没接话,目光静静地落在她乌亮又带着些许慌乱的眼眸上。 乔梧被他这种眼神看得莫名心头直跳,动了动嘴唇,避开岑淮舟的目光,不再说话。 下一秒,章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阚鹿!你以为这样就能把骈头塞给别人了吗,你明明就是想把这个事情的责任全都赖到我头上!” 阚鹿都被气笑了,撸起袖子不甘落入下风,继续跟他争辩起来。 吵闹中,审讯室的门打开了,刚刚带他们来的中年警察开门走了出来,他听见门外吵闹皱眉呵斥道:“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乔梧走向他,唇角微弯,声音温软:“您好,请问一下我刚才打那个猪头——”话音一顿,身边几个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乔梧一顿,她刚才说了什么? 打。 猪头。 嘴瓢了。 “......”中年警察眼角微微抽搐,语气中带着些对待小辈的无奈和温和:“小姑娘,虽然龙彪确实很像你所形容,但我们这里是公安局,一言一行都要需要注意的。” 一番话说的乔梧脸上发热,她轻轻咬唇,不禁垂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见乔梧有了悔过之意,中年警察的神色也缓和了:“不用担心,你那属于正当防卫。” 乔梧的心下一块大石头终于能放下了,发自内心地道了声谢。 小三陈娇娇还在审讯室里,章程一定要等着她出来,阚鹿最后刺激了他两句后头也不回地跟着乔梧和岑淮舟离开了。 “也不知道那个小贱...”阚鹿愤怒的声音在瞥见开车的岑淮舟时戛然一顿,别扭地改口道:“陈娇娇,她到底哪比我好,章程现在了都要护着她!” 乔梧也想不明白,只能安抚着好友给她顺气,“别为他气坏了自己,不就是一个男人嘛。就像网上说的,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我们再找一个五官健全的就好了。” 阚鹿一想也确实是那么回事,使劲地点点头:“嗯!听我们阿梧的!” 乔梧舒了口气,刚一抬眼就与后视镜里男人意味不明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有那么一瞬间,乔梧觉得社死现场了。 但很快她就调整好了心态,面不改色地移开眼。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快到一个地铁站的时候阚鹿接到了领导的电话,说是有大新闻,被叫回去加班了。车上只剩下乔梧和岑淮舟,一路沉默到小区门口。 乔梧向他道谢,语气诚恳:“岑淮舟,今天特别特别感谢你,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 岑淮舟闻言,垂眸定定地看了她两秒,点了点头,往里走去。像是想起什么,神色淡淡:“你今天为什么那么说?” “啊?”乔梧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啊。” “你是医生。”她微仰着头看向岑淮舟,天空中绚丽多彩的晚霞映照着大地,男人清冷的白皙肤色也染上了些许烟火的色彩,无形之中柔和了他给人的不好接近感。经历了一场恶战后,乔梧的灵魂和□□都非常疲惫,然而此刻被晚霞包裹着,又或许是身旁看着十分有安全感的岑淮舟,她有种终于“终于能好好呼吸了”的轻松感。 岑淮舟没说话,漆黑的眼眸却直勾勾地瞧着她,等着她的后文。 “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你是医生,肯定会借着这个身份大肆做文章的。”男人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她怎么看也看不明白的情绪,乔梧索性不再多琢磨,惬意地把背包抱在身前,随着他慢走:“医生这个职业很特殊,我不希望那么厉害你因为这一件小事被拖累。” “再者——”乔梧深吸了一口气,“事情本就因我而起,我不给你发短信,你也不会被我一起拉下水。” “这是我力所能及的渺小一点了。” 岑淮舟闻言眸色沉了沉,没说话。 他瞧着此刻眉眼乖顺向他道谢的乔梧,不由得想起来有一年回母校看望老师的时候,恰好撞见少女乔梧被一群打扮流里流气的小太妹堵在了墙角,被推推搡搡。 那个时候的乔梧和现在一样,很坚强。一张脸绷得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那几个小太妹。 岑淮舟暗暗叫了保安去驱赶,但是等人都散开后,他便瞧见了少女瞬间红了的眼眶。那么娇娇小小的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咬着唇默默流泪。 记忆中乔梧娇俏的笑颜犹然清晰,可才过了三年,她就变得像另外一个人似的。 冷漠,疏离,也更加坚强了。 岑淮舟从来没有哪一刻更清楚地感觉到这个词汇后的更深一层意味。 更为坚强的乔梧脸上,好像再也没瞧见很开怀的笑容了。 不知道为何,气氛很快就再次陷入沉默。 乔梧习以为常,随意瞥了眼,却突然发现岑淮舟已经陪着他走到了单元楼前,不由得一怔。 “送佛送到西,临门一脚。”岑淮舟站定,淡道:“就当我给我女儿积德了。” 乔梧笑容微滞,看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刚到了嘴边的话,舌尖一压,悄然咽下,温婉地笑了笑:“小姑娘多大了?” 岑淮舟瞥她,“未来的,还不知道在哪。” “......” 岑淮舟面无表情睨她:“不行?” “......行的。”乔梧忍气吞声:“你高兴就好。” 岑淮舟意味不明地哼了声,可能是又在嘲讽她。 乔梧没在意,拿出手机,“我们重新加个微信吧,等阚鹿有时间,我们请你吃饭。” 岑淮舟没动,没什么情绪地瞧着她:“你这么随意,我要是不怀好意的人——” “可你不是。”乔梧打断他的话,对他的这个问题似乎不明所以。 “嗯。” 乔梧:“嗯?” “你扫我。”男人不紧不慢拿出手机。 乔梧默默点开扫描框,“...”莫名觉得自己好卑微。 她刚扫完就听见岑淮舟问道:“你还打算继续和阚鹿住一起?” 乔梧收起手机,摇摇头:“正在找。” 岑淮舟垂眼嗯了声,随手通过了乔梧的好友申请,没再多说。“走了。” 乔梧看着他清冷的侧脸,想到自己昨天还在心里吐槽他来着,心下不觉愧疚起来,于是她决定和岑淮舟道个歉,喊住了他。 “岑淮舟。” 岑淮舟长睫微抬,看着她。 乔梧清了清嗓子,对他鞠了一躬,一脸郑重:“今天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我之前一直觉得你小心眼又记仇。” 岑淮舟:“......” 乔梧发觉岑淮舟面无表情的脸更加冷了,连忙摆手解释:“不不不,我还没说完。” 岑淮舟眼眸微抬,抬手松了松领带,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你继续。” 乔梧与他视线交汇,认错态度良好:“但是我现在发觉是我小心之心了,你是个好人,乐于助人的好人!” “......” 岑淮舟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复杂的表情,乔梧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但她思索几秒后理解为,岑淮舟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然而,说完半晌了,岑淮舟都保持着那个表情看着她。 乔梧抿了抿唇,准备转身上楼,忽地听见岑淮舟轻笑一声,似笑非笑道:“不好意思,我恐怕要错付你的夸赞了。” “我就是个小心眼又记仇的人。” 乔梧一怔,岑淮舟微微弯唇,不紧不慢道:“你刚才说的话,我回去就记在小本本上。” “......” “行了,上去吧。”岑淮舟好整以暇地睨着她:“你站这也不能改变我的主意。” “.......”乔梧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唇,转身就走。 她刚才鬼迷心窍了才会觉得愧疚,就离谱! * 岑淮舟接到岑卫东命令他迅速回家的电话时,他刚从阚鹿的小区离开。 他漫不经心地戴上蓝牙耳机:“您有什么吩咐?” “我和你妈妈明天就要回B市了,叫你回来吃顿饭还不行了?”岑卫东雄厚的声音传入耳畔,岑淮舟舔了舔嘴角,触碰到伤口时还有些咸味。 “这几天不行,医院比较忙。”他漫天扯着幌子。 岑卫东嗤了一声,强制道:“我问过医院了,你这几天不值班。我不管你什么原因,现在立刻给我回来。” 岑淮舟面无表情地抬手附上耳朵,刚准备摘了耳机,就听见岑璐小声道: “哥哥,叔叔婶婶发现你放在抽屉里的房屋出租合同草稿了。” “......” 岑淮舟的眼皮微撩,深深地吐了口气:“等着,我马上回来。” 第11章 新邻居? 次日就是周末,下班后选择放松的人很多,车也比往常要多了些,堵得马路上水泄不通。道路两旁的大厦上循环播放着明星代言的广告视频,引得一些女孩子驻足观看。 岑淮舟到家的时候,天空已经披星戴月了。 他刚把车停好,就看见岑璐小跑着出来,脚上还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到车边,分外殷勤地为岑淮舟来开了车门,一口一个“哥哥晚上吃了没”“今天累不累”,挽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房子里走。 岑淮舟丝毫不怀疑,如果力气够大,岑璐恐怕恨不得扛着他进去。 他沉了声音,眸色平静地睨着她:“岑璐,松开。” “噢......”岑璐心里有鬼,飞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迅速收回手。 没过几秒,蓦地瞪大了眼睛,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嘴角的伤口,满眼惊愕:“哥?你的嘴巴怎么...还有脸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岑淮舟懒得理她,果不其然,岑璐陪着他走回去的路上嘴巴就一直没停过: “你不会是跟别人打架了吧?” “哥哥,你打赢了嘛?” “哥哥...” ...... 直到看见倚在门边的大哥岑迦赫,岑璐才突然想起来她跑出来接岑淮舟的原因,于是她压低了声音:“淮舟哥,叔叔发现了你藏起来的合同草稿,说要找你谈话。” 说完,也不敢再对上岑淮舟的视线,笑眯眯地飞冲向站在门边的岑迦赫:“大哥!” 岑迦赫嗯了声,往旁边退了几步,没让她扑到,眼底带着笑意:“你快进去吧,外面凉。” 岑璐自知对不住岑淮舟,连连点头,忙不迭地跑了进去。 岑淮舟不紧不慢踏上台阶,语气悠悠:“外面凉还站在这,大哥。” 岑迦赫轻笑,随着岑淮舟的走近,目光定格在他嘴角,神色微微严肃起来:“你这怎么回事?” 岑淮舟不在意地扯唇,“小事,我能处理得了。倒是你,还护着岑璐。不然我也不用盯着这张破了相的脸回来挨训。” 他说没事,那就说明暂时不用管。岑迦赫对自己这个弟弟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若是真有麻烦,他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闻言,他轻笑了一下,把最后一口烟抽完,缓缓吐出一口缭绕的烟雾。随手扔进角落的垃圾桶里,笑着瞧岑淮舟:“璐璐也不是故意翻出来的,何必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岑淮舟等着他一起进去,面无表情说道:“小姑娘?哪家的小姑娘二十四五岁了还跟在哥哥们身后打滚的,那是猴吧。” 闻言,岑迦赫不禁失笑:“怎么能这么说璐璐,女孩子多大了都是小姑娘啊。淮舟,你这样说话,没有同事暗地里吐槽你吗?” “你都说了是暗地里,我怎么知道。”岑淮舟微微抬眼走进客厅,一眼便对上了客厅中间端坐着的岑卫东,云淡风轻地说道:“大哥,你这么会说话,也没见着你给爸妈带回个儿媳妇啊。” “......”岑迦赫被他噎得无话可说,无奈弯唇。 “你还有脸说你大哥?”岑卫东一字不落地全都听见了,端着茶杯轻啜了口,啧了声,没好气道:“三年前你说要带女朋友回家给我看,三年后,我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岑淮舟轻撩了撩眼帘,没说话。 岑卫东越想这个事就越来气,恨铁不成钢:“你找不到就找不到,还撒慌,不叫人空欢喜一场。” 岑璐闻言,心头一紧,悄悄往岑淮舟的方向看去。 男人垂下眼,额前的刘海耷拉下了几缕,搭在额头上,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着大伯父的训话。 在她以为下一秒岑淮舟就要站起来走人时,岑淮舟抬起头。 活动活动了脖子,又继续安静当摆件。 “......” 有听了会教训后,岑卫东终于说到正题,语气严厉:“为什么要把房子租出去,你是缺钱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你爷爷奶奶送给你的婚房,你就这样糟蹋他们的心意?” 岑淮舟微微抬眼,神色淡淡:“奶奶说送给我,住还是租都行。” 岑卫东面色一沉,陡然站起身,刚要开口。 下一秒,就看见岑老太太那张和蔼的笑脸出现在手机屏幕里,见到他顿时没了笑意:“我给孩子的,你别瞎插手,真是事多,把你公司那些事处理好再说吧......” ...... 岑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着,越说越停不下对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的唠叨。岑卫东不好打断,只能听着,岑淮舟干脆就把手机塞进了他手里,微微一笑:“爸,您和奶奶慢慢聊。” 说完,他瞥着岑璐:“你跟我上来一趟。” 岑璐敢怒不敢言,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后上楼进了书房。 门一关上,她就立马认错,态度极其良好:“哥,我错了!” 岑淮舟靠在椅背上,抬起眼皮睨她:“上次让你办的事情都弄好了?” 岑璐见岑淮舟不追究了,立马就坐了下来,自信道:“房子的信息和照片我今天都放上去了,估摸着会有不少人问。” 岑淮舟忽然想起归途中看见的那几个招眼的广告,手指敲了敲桌面,淡声道:“去买个首页推送,带横幅的那种。” 岑璐愣住两秒:“可是...这个没必要买——”而且很花钱。 “这个月的零花钱,”岑淮舟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缓缓推到她烟眼下,“我出两倍。” 岑璐的眼睛瞬间噌亮,飞快薅走,笑颜逐开:“虽然哥哥你的要求太龟毛,但是我保证让其他人都被你‘艳压’!” “......” * 次日一早,乔梧就起床了,她跟房东约好了要去看房子。 阚鹿昨天回来的太晚,现在还在床上睡着,乔梧把她的那份早餐温在了微波炉里后便赶到了房东在微信上说的嘉苑。那是W市排名靠前的小区,靠近市中心,小区学校都在附近,房价颇高。 昨晚等阚鹿回来的时候,她逛了下租房软件。不知道平台方出于什么审美观念,一打开软件就弹出一个巨大无比的广告海报,乔梧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些字差点闪瞎她的眼。 而且字超级大,散发着五彩缤纷的光芒,怎么看怎么... 丑。 本来是准备关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那张广告海报丑得很独特,鬼使神差地就点了进去。再然后,她发现那套房子竟然巧妙地满足了她对房子的一切美好设想,伴随着的还有一份极其苛刻的招租客要求。 巧就巧在,她完美符合租客标准,就是没有那么多钱。 不过房东说,因为有钱,所以价格可商量。谈妥价格后,乔梧这才来看房了。 然而,在见到岑璐戴着大墨镜的时候,一向波澜不惊的乔梧还是微微一怔。 岑璐往下扒拉着墨镜,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咦,原来看房子的是你呀乔梧?!” 乔梧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岑璐热情地推着进了房子。迷迷怔怔地听了半晌,才意识到—— 她想租的是岑璐的房子。 跟岑淮舟看起来关系很亲密的岑璐。 乔梧灵魂出窍般跟在岑璐身后,听她热情地推销,哦不,是介绍。 “乔梧,你看嘛,这个里面所有的家具都是新的,要是住进来,你就是第一个使用者,多划算啊!”岑璐卖力地给她比划着,讲得眉飞色舞,擅自做主:“我就喜欢看漂亮妹妹,你之前还帮过我,再打八折你看怎么样?” 乔母打来电话的时候,乔梧刚好在听岑璐介绍洗手间的设计。 她垂眼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着的名字备注,把唇肉咬得生疼,迫使她的理智回到脑海。她抬头,对着一旁的岑璐弯唇:“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岑璐笑眯眯地点点头,“没关系,你先接电话,我去客厅坐坐。”说着,转身就走出了洗手间,还顺手帮她把门带上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浴室里,乔梧接起通话,乔母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声音温温柔柔的,就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小梧,你吃了吗?” 乔梧喉咙微堵,沉沉地应了声,“早上吃了点。” 乔母浅笑着说她终于自觉吃早餐了,都不再是从前那个吃早餐都要她规劝的小女孩了。乔梧没说话,乔母却自顾自地又说了好些家里发生的事情——冰箱坏了,乔父买了台新的,还能刷视频,很有意思。爷爷养的那条小土狗走了,离开的那天谁也没看见它,爷爷以为它是跑出去玩了,便没有立即去找,等找到的时候发现它已经没有了生病体征。医生说它是年纪到了,自然老死。 说着说着,乔母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哽咽:“爷爷说,小黑仔离开家之前还一直在我们之前住的房间门口转悠,它一直在等我们回去看最后一眼。可是...可是当时我们不在家,还是没有见到它最后一面。” 小黑仔是爷爷养的那条土狗,说是爷爷养的,倒不如说是乔朝执意抱回家后,寄养在爷爷奶奶家。老人娇纵它就如同娇纵乔朝一样,但小黑仔的性格却格外的好。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摸摸。 “它已经十一岁了,很久了。”乔梧抿了抿唇,温声安慰她:“或许是它累了,想好好睡一觉,您别太难过了,它那么乖,不会希望看见您如此难过的。” “爸爸呢,不在家吗?”乔梧问道,轻巧岔开话题。 乔母似乎是擦了擦眼泪,情绪平复了许多,“他今天上班,还没回来。” “看时间也快了。” 乔母沉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问:“小梧,你什么时候回国啊?快要国庆了,你不回来看看吗?我和你爸爸正好可以去机场接你,你就不用自己拿那么多东西了。” 乔梧顿了几秒,垂下眼盯着洁白的地砖:“快了,国庆...国庆看时间吧,有时间的话我就回来。” 乔母声音明显高兴了些,连连说了几声好,“那你要回来之前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爷爷奶奶这段时间一直也在念叨着你,他们还怪我和你爸爸,说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去国外。” “那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叫你总是接不到我们的电话。”乔母说着声音又染上了隐隐的哽咽难言,“我老梦见,朝朝没打通你的电话,他没找着你,你也没带回他...” 乔梧一直静静地听着她说,等乔母说完,她才出声:“妈妈,我这边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等得空了再给你打电话。” 说完,也没等乔母再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岑璐刷视频的欢笑声隐隐约约钻了进来,打破了浴室里死一般的沉寂。 乔梧睫毛颤了颤,缓缓抬眼,对上镜子里同样眉眼的倒影。 走出浴室前,她莫名地朝着镜子笑了下,眉眼寂静:“你不累吗?” * 确定要租后,乔梧果断地签了合同,但是总感觉忘了什么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 话就在嘴边,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怎么也没想起来究竟是什么问题。 她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去想。 “那以后有什么问题直接联系我就好了。”岑璐笑眯眯地把钥匙和合同交给乔梧,越看越觉得乔梧身上有种很令人舒服的气质,想到自家堂兄的那些龟毛讲究不禁有些同情起乔梧来,便胆大的自作主张起来:“如果以后你觉得这房子不好,我这边还有其他的,你可以找我换。” 岑璐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脸认真:“我觉得你挺好的,你要是以后去B市想租房也可以找我,我那边也有几套。” 乔梧:“......”好像有被伤害到。 她点点头,有些感动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到,也只有这么门当户对的女孩子最适合岑淮舟了,可爱天真又很善良。想到这,乔梧弯唇笑了笑,眉眼温和:“好,谢谢你,陈小姐。” 岑璐看着乔梧欲言又止。 她其实还挺好奇乔梧是哪里人,因为她已经被乔梧叫错姓氏好几次了。但想了想,现在两人还不太熟稔,说出来可能会让乔梧尴尬,索性作罢。 等电梯的时候,乔梧总算是想起来之前一直想问的问题:“对面那户也是你的吗?我有邻居吗?” 说起这茬,岑璐以为她是担心有噪音,满不在意地摆摆手:“不是。不过你不用担心,据我观察他基本上不会来这住,你可以放轻松点。” 岑淮舟比她富有多了,狡兔三窟,他不知道几套房呢。 见岑璐似乎有些误会了她的意思,乔梧也懒得解释,笑着点点头:“那确实挺不错的。” 随着叮咚一声,电梯徐徐向两边打开。 岑璐对乔梧笑了笑,“待会你先。” 乔梧眼眸微弯,余光瞥见电梯里似乎有个人,下意识看过去,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男人不紧不慢地走出电梯,指尖勾着的钥匙发出碰撞声。 瞧见两人时,眼皮轻撩,眼神疑惑得非常真诚:“看房么?” “新邻居?” 男人压着声音,声线又低又酥,像是杨柳枝轻晃,若有若无地撩拨着。 “......?” 乔梧偏头看向身边一脸复杂神情的岑璐,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叫岑淮舟听得一言半语: “陈小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嘛?” 第12章 还有借口没 乔梧的话音落下,这个空荡荡的走廊里被安静牢牢罩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乔梧好像看见了岑璐在憋笑,嘴角紧抿着疯狂抽搐。 “......” 她眨了眨眼,却见岑璐神色自然,并无异样。 甚至还很好奇地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能问下为什么吗?” 乔梧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了。倒也不是后悔说那句话,只是觉着声音再轻,岑淮舟也听得见。岑淮舟昨天还救了她,她怎么能后脚就叫他听见那句话。 太不道义了。 l 男人直勾勾的视线落在身上,叫乔梧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老实说道:“我养了只狗,就你们之前看到的。它性子有点娇气,爱嘤嘤嘤的撒娇。” 她说完,便停了下来。 岑璐还在等着原因,见她不说话了还有些不明所以,茫然脸:“然后呢?” 乔梧一顿,露出不解的神情,偏头看向岑淮舟。 岑淮舟斜倚在墙边,微撩眼皮,与她视线交织在一起,语气淡淡:“看我干什么,我又不能让他变得阳刚点。” “......” 乔梧眉头微皱,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但看着两人表现各异的‘茫然’,耐心诱导道:“我的狗,小鸡毛,上次你见过的。” 岑淮舟瞥她:“我没得老年痴呆。” 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交叉抱在一起,那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你废话真多”。 乔梧憋了几秒,忍气吞声解释道:“你不是不喜欢狗吗?” 话音刚落,岑璐就“啊”了一声,乔梧和岑淮舟的视线汇聚在她的身上:“对哦,我哥不喜欢狗的!他说会掉毛,不干净。” 说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飞快翻看着自留的租房合同,紧接着露出懊恼的神情,低声喃喃:“我怎么给忘了......” 乔梧没听清,“什么?” 她忽地又想到刚才岑璐的称呼,瞳孔蓦地放大:“你刚刚喊他...”说着,乔梧的目光又转向一旁神色淡淡的男人,“哥?” 岑淮舟盯着她看了一秒,唇角轻勾:“叫得这么亲热啊,不太好吧。” “......” 乔梧和他四目相对,几秒后终于放弃了沟通。 岑璐回过神来,给乔梧解释:“我堂哥,我俩都姓岑。” 乔梧顿了几秒,消化着这个消息,“上次,我怎么听着你说的是...陈?”她看向岑淮舟。 “你听错了。”岑淮舟面不改色地移开眼,“刚才你说我不喜欢什么来着?” 乔梧将信将疑地动了动唇,闻言重复道:“狗,你不是不喜欢狗吗?” 记忆中,岑淮舟每次看见小猫小狗都会蹙起眉头避而远之。某一次参加活动时,也听他说起过不喜欢。 岑淮舟面无表情地睨着她:“都三年没见了,有变化很正常。” 空气中有片刻的安静。 这是岑淮舟第一次提起那三年。 乔梧微抿着唇看向他,男人今天的打扮看着很休闲,黑色碎发自然垂在额前,冷色调的装修更显得他周身气质清冷,微抬眼盯着她的眼眸漆黑深邃。 好看的人会越来越好看,披个麻袋都好看。果然如此,岑淮舟越来越好看了。 “......” 但即便如此,乔梧还是选择拆穿他,避开岑淮舟的视线:“可你上次还和小金毛互怼,你嘲讽他,他也对你龇牙了。” 岑璐看向岑淮舟,满眼写着“看戏ing”。 岑淮舟沉默了一秒,丝毫不心虚地反问道:“你装睡?” 乔梧老实摇头:“我只是被你吵醒了不想动。” 靠着墙久了,瓷砖上的凉气全都沁入了身上,岑淮舟站直身体往前走了几步,神色微微有些松动,垂下长睫,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车钥匙:“那是我们之间别样的互动,我还是很友善的。” 乔梧不知道小鸡毛对这话有什么看法,反正她是没从男人冷淡的表情里看出来...友善。说实话,她还挺好奇岑淮舟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地说着违心的话。 安静中,岑璐终于能插上嘴了,兴奋又激动地举起手:“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你们——” 岑淮舟看也没看她一眼:“不能。” “......” 乔梧和岑璐对视一眼,虽然谁也没看懂对方,但是又很莫名地找到了认同感。 岑淮舟自然地将车钥匙放进口袋里,钥匙碰撞衣服发出声响。 乔梧下意识看了过去。 岑淮舟双手交叉抱在身前,视线直勾勾盯着她,眸色幽深:“问题不存在了,还有什么借口没,说我听听?” * 乔梧回到阚鹿家的时候,她还在呼呼大睡,微波炉里的早餐自然也没有被享用。被水蒸气焖得湿哒哒的,看上去一点食欲也没有。乔梧把餐盘拿出来,挑着还能下嘴的地方吃了,剩下泡发的便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打算趁着今天休息就把行李都搬过去,这样星期一上班之前还能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乔梧回了侧卧,把衣柜里的衣服一股脑取了下来,放进了箱子里。再剩下的,就是些零碎的牙刷和洗护用品,她有条不紊地把这些塞进另外一个行李箱里,然而也只占了箱子的一小半位置。于是,她索性把电脑和平板也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乔梧又把床上的被单、枕套以及被套都拆下来扔进了洗衣机。等待清洗的时间里,她把被芯拿到阳台铺好,看着阳光中的灰尘轻盈飘忽着,心情莫名地有些低落。 她窝在阳台上的懒人椅里,阳光穿过透明的窗户闯进来,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耀眼光芒,逼得人两眼含热泪。 她抬手,企图挡住一些,长袖向后缩了些,露出手腕上的红绳子。视线无意间触及之时,长睫下意识地轻颤了颤。大气明艳的绛色绳结轻轻环绕着白皙纤瘦的手腕,衬得皮肤更显娇贵,如羊脂玉般。 乔母口中爷爷养的小黑仔,最早是乔朝抱回家要养的,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的事情都多了起来,他们一家搬回了学校附近的房子,谁也没有时间再分给那只会嘤嘤嘤撒着娇看门的小黑狗了。 但是小黑仔刚到家的前七年,所有人都极为喜爱。 乔梧最甚,一闲下来就陪着它玩。任何事情,好玩的、难过的、委屈的,都会悄悄告诉小黑仔。 全家人都乔梧的这个小习惯,乔朝更是总拦着小黑仔,开玩笑地说:“你把姐姐的秘密都告诉我好不好,这样我就知道她为什么总是不开心了。” 小黑仔听了头也不抬一下,继续缠着乔梧给它挠痒。 说得多了,到后来,妈妈都爱开她的玩笑:“你这样小黑仔好为难的,阿朝总拿零食诱惑它。” 有时,乔朝会在乔梧和小黑仔聊天的时候突然从角落里蹦出来,死缠烂打地要听她隐秘的心事:“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乔梧不肯,被他的撒泼气急了会抱着小黑仔离开,留下乔朝一个人撒泼耍赖。但很快乔朝就会冲上来,拽着乔梧的后领子勒得她一个踉跄,转头怒瞪着他。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敢落入下风。乔母被吵得烦了后总是皱眉瞧着闷不吭声的她,像是看着什么奇怪生物,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个大女儿:“阿朝是关心你,你为什么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再者,就算他让你不高兴了,你是姐姐,让一下都不行吗?” 乔梧用沉默来表达她的拒绝。 乔母觉得乔梧不可理喻,乔梧却并不在意地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继续在无人时和小黑仔分享着,也看着乔朝故意窜出来带着小黑仔去公园玩。 那只小黑狗身上承载着一家人的影子和记忆,但更多的是乔朝。乔梧知道,乔母的哽咽难过并不全是小黑仔的离开,更多的是。 她想乔朝了。 并不被乔梧这个亲姐姐所喜爱的乔朝。 ...... 旁边小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秒,打断了乔梧的思绪,她伸手拿过手机,垂眼点开短信,是通信运营商发来的节日短信: 【客户关怀】中秋国庆喜相逢,小长假即将来临,祝您及家人,国庆节假期愉快,好事成双万事如意。温馨提醒您,不管日子多么忙碌,千万不要忘了休息!出门在外,请尽量戴好口罩,为您和家人的健康增添防护。 看到第一句话时,乔梧才突然意识到,今年的中秋竟然和国庆节挨在一起。 这就意味着,她不得不回去了。 乔梧半眯着眼迎向阳光,脑海里浮现了许许多多。她低低地叹了了一口气,任由着手机屏幕渐渐暗下来。 要是真的能万事如意就好了。 第13章 家花不如野花香 乔梧一直等到被单都晾好了,阚鹿也还是没有醒,一副要生生睡到晚上的架势。看样子她是不打算吃午餐了,乔梧早上吃得还挺饱的,现下也不饿,便寻思着先行把两个箱子送到新房子里。等阚鹿醒了,还能一起吃顿饭。 乔梧走之前给阚鹿发了条消息,告知她自己租到了房子,先去新房子那收拾房子了,她要是醒了就直接去嘉苑找她。最后她还附上了地址,细致到几零几号。 坐在出租车后排,看着狗头紧贴着窗户好奇打量着外面世界,身上每根毛都散发着高兴气息的小鸡毛时,乔梧唇角微微翘起,忽然觉得小动物的快乐很单纯简单,一次出门就能让小鸡毛兴奋地嘤嘤嘤叫。 她本意是打算让阚鹿去找她的时候带上小鸡毛,但是没想到出门的时候,小鸡毛躺在地上耍赖都不要她走。可能是看到了她的两个行李箱,担心乔梧就此把它扔下。 小鸡毛靠在窗边大概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担心,时不时就贴到她身上哼哼唧唧着要摸。乔梧漫不经心地挠着,视线无意间瞥到窗外依旧生意火爆的烧烤店,脑海里下意识想起前两天她站在岑淮舟车边,听着男人神情不明地幽怨说了句:“稀客啊。” 即便过了几天,那张好看的脸上露出的像是没揽到客的小忿忿表情还是叫乔梧忍不住弯了下唇角,心情莫名好转起来。 大概是即将要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居住,乔梧的心情有些难得的不平静,思绪纷乱间,她忽地想起来上午的情景。 男人双手交叉抱在身前,视线直勾勾盯着她,眸色幽深:“问题不存在了,还有什么借口没,说我听听?” 乔梧闻言默了两秒,“那不是借口。” 岑淮舟敷衍地嗯了声,见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只得认真点敷衍:“行,不是借口。那还有没?” “.......”被兄妹两个人同时一瞬不瞬地盯着,乔梧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一个合理的理由,更何况,这套房子确实是最和她心意的,放弃了恐怕很难再找到价格装修这么好的了。 她想了想,摇摇头:“没了。” 岑淮舟睨着她:“那还后悔么?” 见乔梧继续沉默摇头,男人点了点头,“这就行了。” 微抬下巴,瞥她:“愣着干什么,回去清东西。” ...... 在乔梧人生的前二十四年里,她遇见过很多很多人,从未有一个人像岑淮舟这般,总是一副冷淡倨傲的模样,却很难叫人讨厌得起来。明明每一句话语气中都带着嘲讽的意味,可细细想去又没什么错处,甚至还隐约推来了一个适当的选项。 或许是这一点,叫乔梧也很难生起气来。 司机在嘉苑门口停下来的时候,乔梧手中的手机恰好一震,她牵着小鸡毛下了车,等司机把行李取出来的时候才打开看了眼。 徐青言发来微信问她:【小梧,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刚见完一个朋友,就在公司附近,我们好久没在周末出来吃饭了。】 徐青言:【刚好手上有两张歌剧演出票,我们可以吃完午餐后一起去看。】 乔梧微弯的唇角一滞,抬起头,那边司机已经把两个行李箱都帮她搬了下来,乔梧牵着小鸡毛感激地道了谢,下意识多给了些钱,被和善的司机拒绝后才突然想起来她已经回家了,不用像国外时,连在国内旁人的一点善意之举都需要给小费。 于是她又道了声谢,站在路边回复了徐青言:【谢谢师兄,但是我今天已经约了朋友在家吃饭。】 她想起什么,指尖微顿,又补充道:【我已经找到了新住处,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下次有机会,我请师兄吃饭。】 确认没有错别字后点了发送,看着绿色的框框出现,乔梧也舒了口气。 总算是把租房子这件事情确定下来了,这样徐青言以后应该会打消让她继续留在敏科的想法吧。虽然工资待遇还行,但终究不是她喜欢的行业。 乔梧一手拉着两个箱子,一手牵着小鸡毛,慢慢吞吞地往小区里走。经过门卫室时,穿着保安服的年轻小哥还好心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乔梧微笑着婉拒。 刚走两步,手中的拉杆就有些握不住的往外滑。好不容易抓牢,耳尖一抖,似乎听到左前方有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往右挪了一点。 刚挪过去,就听得一个熟悉的温润嗓音,疑惑道:“小梧,你怎么在这里?” 乔梧一愣,心下一紧,偏头看向左手边。 刚刚被她婉拒了午餐邀约的徐青言,小跑着到了她的面前,眼神惊喜又疑惑:“小梧。” 徐青言视线扫过她手中的两个行李箱,又环顾四周,温和弯唇:“这就是你新租的房子吗?” 乔梧很快反应过来,把小鸡毛往身后牵了牵:“是啊,刚搬来。”小鸡毛叛逆地探出一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 徐青言也看见了小鸡毛,垂眸扫了眼,温和笑了笑:“养狗还挺麻烦的,老掉毛。” 乔梧低头看向翻了个白眼的小鸡毛,抬眼笑了笑,“还好。” 徐青言知道她一向话不多,也不在意,伸手就去拿行李箱拉杆。“我帮你——” 话还没说完。 乔梧脚边的小鸡毛倏地哼唧起来,不安分地蹦跶着。 一个轻描淡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儿子?” 声音耳熟极了。 不等乔梧反应过来,牵引绳已经毫无防备的地从手中挣脱,身后传来小鸡毛激动时会有的嘤嘤嘤撒娇声。 手中空落,乔梧本能地心尖一紧,猝不及防转身。 金黄色的‘煤气罐罐’的大尾巴在男人面前摇成一束残影,嘴里哼哼唧唧地往岑淮舟身上拱,看着很是亲热。 乔梧微惑,什么时候小鸡毛和岑淮舟的关系这么亲密了? 徐青言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岑淮舟微微弯腰,伸手揉了揉小鸡毛的狗头,姿态慵懒的将它上下打量一番,唇角微勾:“怎么看着...就你伙食最好?” 说完,撩起眼帘,与乔梧的视线隔着一小段距离交汇。 他牵着小鸡毛走近,乔梧怔住。 行至跟前,岑淮舟把小鸡毛的牵引绳递给乔梧,另一只手再自然不过的拿过她手中的两个行李箱,垂眸瞥了眼乔梧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红的手心,“怎么现在才回来?饭都要凉了。” 乔梧闻言,抬头看他:“?” “嗯?”岑淮舟那张清冷淡漠的脸上神色坦然,丝毫瞧不出异样。抿着唇闷不吭声地瞧着她时,双眼皮顺着眼尾延伸开来,竟有种说不出的无辜乖巧。 乔梧最搞不懂岑淮舟的地方就是,明明早上见面时还穿着白衬衣,这才过几个小时就换成了居家休闲服。男人唇角勾着,浅灰色的宽大薄毛衣,衬得他肤色更加冷白,手背上青筋微现。穿着条黑色...... 睡裤。 她实在难把穿着睡裤出门和岑淮舟联系在一起,沉默一秒,她的目光又看向岑淮舟脚上那双运动鞋上。 “......” 穿在旁人身上显得不大精致的打扮,岑淮舟生生穿出了走秀的架势。就如旁人所言,好看的人,披条麻袋也好看。 她和岑淮舟对视几秒,最后败于男人过于坦然自若的姿态。 一旁的徐青言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岑淮舟,岑淮舟眉眼微动,四目相对间,竟毫不遮掩眼底嚣张,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徐青言瞳孔微缩,眼神沉了沉。 虽然满心疑惑,但是也不好当着徐青言的面让岑淮舟没面子。 乔梧脑海内飞快思索,胡编乱造道:“路上堵车,让你久等了。” 岑淮舟嗯了声,像是才发现站在乔梧身边的徐青言,露出一个自然的疑惑,转瞬即逝,对他微微颔首,淡道:“徐代表也住这里啊。” 徐青言看了眼垂眸沉思的乔梧,微笑说道:“不是,见一个朋友。” 岑淮舟随意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啊了声,长睫低伏。 而后侧身看向乔梧,眼尾向上轻挑着,神色慵懒散漫:“还不回家?” 乔梧看了神色有些凝重的徐青言,刚准备开口,就听得身旁响起一声欠欠的叹息。 “果然啊...”岑淮舟拖着长腔,长睫轻撩,握着拉杆的手指不动声色地紧了紧,关节泛着劲白,眼底却噙着极淡的笑意。 “家花不如野花香啊。”他道。 第14章 不告而别 气氛有片刻的沉默,一种意味不明的压抑蔓延开来。 乔梧眉心一跳,看向岑淮舟,眼神中满满的震惊。她动了动唇,迎着男人含笑的眉眼,欲言又止。 身旁徐青言的目光,不用看都知道是惊愕的。 不等乔梧想出一个合理解释这反常状况的理由,徐青言说话了。 他轻轻地弯了下唇,勉强压下心底纷乱猜测,温和问道:“小梧,你是和岑医生约好了在......” 他停顿了片刻,话没说完,乔梧就猜到了后半句。 徐青言顿了几秒,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喉结上下滚了滚,温声道:“你们约好了在家吃饭吗?” 闻言,乔梧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看向拎着行李箱站在两人中间的岑淮舟,男人唇角微勾,黑色的碎发若有若无地搭在眼皮上,一副慵懒看热闹的模样,压根就没有帮她解释的打算。 面对乔梧控诉的眼神,甚至还毫无心理负担地歪着头对她微微一笑,薄唇微不可察地翕动了几下。 乔梧微眯着眼,暗暗在心里模拟分析着他的口型...... 不-要-太-感-谢-我。 ! 乔梧忍了忍,收回视线,转而淡淡笑着看向徐青言:“我还有一个朋友待会也要过来。” 徐青言闻言又看了眼垂着眼,看着颇有些漫不经心正盯着狗的岑淮舟,心下戒备依然。他看向乔梧,年轻女孩笑意淡淡,也扯了下唇:“小梧和岑——” 话音未落,一声呼噜嘤嘤嘤的声音从乔梧脚边传来,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壮实的大金毛哼唧着扑向单手插兜的岑淮舟,连带着拽着绳子的乔梧也毫无防备地被拉了一个踉跄。 乔梧侧头,眼睁睁地瞧见小鸡毛站了起来,趴在一脸淡定的岑淮舟身上一个劲地耸动着鼻子撒娇,那叫声,要多娇气有多娇气。“昂——嘤嗯嗯......”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难以忽视,男人终于抬眼与她四目相对。 没等她开口,岑淮舟已经抢占先机,语气疑惑中又带着些许惊诧,道:“没吃饭,要饿晕了?” “......” 眉头皱着,眼神纯粹,情感到位。 倒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如果是她不了解岑淮舟的话,或许真的会相信这句话是他的无心之言。 他的声音不大,却叫三个人都听得清楚。徐青言也听见了,他能感受到岑淮舟整个人对他的不接纳,眸底阴霾一闪而过。 敛了敛情绪,复而弯唇轻轻一笑:“小梧确实不太会照顾自己,在国外的时候就总是不按时吃饭。小梧,那你赶紧回去吃饭吧,别又身体不舒服了。之前好不容易给你养成的习惯,要是一回来就忘了,那你可真是对不起我当时老太太似的唠叨。” “我现回去了,小梧。”徐青言眼里噙着笑,对岑淮舟点头示意。 乔梧唇角弯了弯:“师兄再见。” 徐青言一走,乔梧也牵着小鸡毛看向岑淮舟,却发现岑淮舟已经恢复了他那标志性淡漠的高冷脸。 刚要说话。 岑淮舟突然走近,一言不发地夺过了她手中的牵引绳—— 一手牵狗,一手握着两个行李箱的拉杆扭头就走。 头也不回。 “......” 乔梧本准备喊的名字堵在了嘴边,又被默默咽下。 小跑着跟上去,气喘吁吁:“走就走,怎么还带着我儿子走呢?” 岑淮舟抿着唇,继续大步流星,没搭理她。 乔梧暗暗瞥了眼。 男人唇角紧抿着绷成了一条直线,下颌棱角分明,眼神冷得像含着冰碴子,浑身都散发着不可描述的低气压。 这种气氛随着进了电梯后尤为突出。 乔梧索性打消了找话说的念头。 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一层层变化,眼看就快要17楼时。 岑淮舟直视着前方,冷不丁开口:“你刚才转身跟上来的时候,我想到一个四字词。” 乔梧暗暗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四字词语能和她刚才的行为对上。她搞不明白,为什么岑淮舟又突然想开了,愿意说话了。 她老实道:“转身就走?” “......”岑淮舟瞥了眼,“你说实话,教完你之后,李老师身体还好么。” 李老师是乔梧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乔梧还是他的课代表。 乔梧被噎得顿了几秒,好脾气地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说,是什么?” 岑淮舟垂眸看了眼正盯着他手的小鸡毛,云淡风轻地抬起头,随手往狗嘴里塞了截火腿肠。见它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三两下下肚后,才不紧不慢说:“浪子回头。” “......”乔梧撇了下嘴,就离谱的浪子回头。 怎么不说大海回头呢。 她在心里吐槽一番后,心情舒畅多了,唇角弯了弯。一抬头,就对上了电梯金属门上岑淮舟似笑非笑的黑眸。 * 出了电梯,乔梧总算想起来被遗忘的正事。 “你刚才找我什么事情?”她看向岑淮舟,伸手要接行李箱和狗。 岑淮舟没动,瞥了眼她的家门:“你之前不是说我有什么事都能找你吗,找你帮个忙。” 乔梧肯定地点点头,耿直提醒道:“得是我能办到的。” “你可以的。”岑淮舟唇角微勾,轻嗤了声,“毕竟我也不可能真的让你去做阅读理解。” 乔梧深呼吸一口气,微笑着咬牙,“那你说吧。” 岑淮舟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闲适道:“你先把东西放回去,然后过来找我。”他微抬下巴,示意乔梧。 顺着他的视线,乔梧看向对面的房门,安分点点头:“好的。” 岑淮舟把行李箱和小鸡毛交给乔梧,看着一步一回头的小鸡毛,眉尾轻扬,气定神闲地催促:“最好快一点,我怕没了。” 乔梧一愣,“什么没了?” 然而岑淮舟已经消失在了门后,没有人回应她的问题。 乔梧开始有些忐忑不安,她突然间就想起来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她和岑淮舟都参加过的一场同乡聚会,那是乔梧第二次见到近距离见到岑淮舟真人。 露天烧烤,因为还有其他美食,所以倒也不需要很多烤肉,只需要烤一些。大热天的,这种烟熏火燎的苦差事自然不可能交给女生来做,男生们看了看满场人比花娇的女孩子们,推三阻四的,谁也不愿意。 然后岑淮舟就去了。 抿着唇站在烟雾缭绕的烤炉边垂眼翻烤着食物,白色的T恤很快便被熏得灰扑扑,但他看起来并不在意。 他不在,女孩子们一半的心思也跟着走了,但谁也不想去挨热。 乔梧当时正蹲在水池边清洗待会要用的食物,她本来是因为阚鹿说要来才跟着来了。可来了之后又接到她可怜巴巴的道歉,说是被一个讨厌的学姐绊住了,赶不过来。 或许是当时其他人都离得很远,所以岑淮舟才出乎意料地找到了她。 “能帮个忙吗?”彼时情绪还没现在这么变化多端的小岑如是道。“最好快一点,我怕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 乔梧疑惑地抱着沥水篮站起身,微微仰着头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岑淮舟很是自然地伸手接过沥水篮,身上的白T恤更脏了,可再一看那张清冷的面容,好像又是一种别致的好看。总之的总之,乔梧鬼迷心窍地心跳慢了一拍,跟着岑淮舟走到了烤炉前。 乔梧不知道岑淮舟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但是她依然记得看见烤炉上每样都黑乎乎看不出物种的烤串时,她轻轻地“嘶”了口气。 岑淮舟弯腰指着给她瞧:“你看,还有救吗?” 乔梧稍稍一侧头,就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触碰着她的脸颊,燥热湿润,吹得乔梧的脸颊陡然涨红,连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 “我觉得吧...”乔梧斟酌着措辞,还没想好,余光便察觉到身旁的光线暗了下来。岑淮舟清冷的面容凑得极近,眼神中迷惑在烟雾中更显朦胧。 再近些,就要碰上了。 乔梧指尖一抖,小心脏顿时不规律地跳动了起来。 岑淮舟偏头:“嗯?” 她咽了咽口水,瞥了眼那些一碰可能就真没了的串串,不知怎么的脑抽道:“或许等别人吃了之后,那个人是有救的。这个建议你直接拉走,没有救治余地了。” “......” 哪怕隔了好几年,乔梧至今都记得那时岑淮舟满眼的匪夷所思,以及。 仿佛去过卢特沙漠的串串们。① 据阚鹿说,自那次烧烤郊游后,接连几次都是烧烤,岑淮舟烤的串串很受欢迎。 说实话,后来没再去过的乔梧对此话的真假非常质疑。 因为岑淮舟在手机上向她取经之后,从没返过一张出师图。 想到从前的种种悸动,乔梧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她,要心如止水。 * 或许是心理准备工作做得好,在看见小烤炉里正剩下黑灰色的灰烬堆时,她竟然第一反应是—— 也不过如此。 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还有比眼下更差劲的了吗? 乔梧毫不留情地宣布:“没救了,埋了吧。” 说着,她想起不久前岑淮舟的反常,顿悟:“怪不得你刚才一直催,原来是烤的.......嗯,烤鱼?要没了。” 烤炉摆在流理台上,上面还有一扇窗户,居高临下地能很清晰直接看见小区门口。 不禁泛起了嘀咕,这么巧就刚好看见她了,也真是孽缘。 岑淮舟竟难得的没杠她,言听计从地着手收拾起残局。乔梧想到连食材都没有的自己,沉默两秒后也帮着收拾起来,“我能借用你的食材吗,晚上买了还给你。” “做两个人的量,这样你的午餐也有着落了。”乔梧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边说边往后退了两步。 岑淮舟抬眸瞥她一眼,视线扫过她凹凸有致的锁骨时停了半秒,点头同意:“行,多弄点,都饿瘦了。” 闻言,乔梧看了看岑淮舟,公正认同道:“确实,你看着挺瘦的。” 乔梧眼睛一亮,还没开始就仿佛已经闻到一颗颗晶莹饱满的米饭里藏着炒鸡蛋的香气,那种油滋滋的炒鸡蛋,每一颗米粒上都镀着微黄的色彩。要是能再加一些火腿肠丁就更好了。 这么想着,下一秒她就瞧见了一支火腿肠。 但是拿起来后她就发现—— “这根火腿肠怎么还少了一截?”乔梧兀自疑惑说道。 “......”岑淮舟手中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端起烤炉扔进柜子里,语气僵硬:“可能脱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头脱掉了吧。” 乔梧:“???” 就出奇的离谱,脱衣服脱掉了头。 就着最后一根残缺的火腿肠,乔梧炒了一大锅炒蛋饭,她想着岑淮舟说的饿瘦了,特地给他和自己挑了个大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那一大碗时的表情有些复杂。 但是最后的最后,两人还是吃完了那一大锅炒饭,一起靠在沙发上撑得一动不动,听着满室寂静。 安静中,乔梧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阵轻浅的呼吸声,她下意识偏头。 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岑淮舟仰着头靠在沙发背里。客厅里半明半暗,光线打在他的侧脸,根根纤长的睫羽鸦羽般,乖巧低伏在眼下。弧形的T恤领口下凸起的锁骨只能瞧见一丁点,却叫人不禁浮想联翩。 睡意像是会随着空气传染,吃饱喝足后这种困意就更加浓厚汹涌,乔梧想着再靠一分钟,她就回去,她要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思维飘忽间,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睡梦中她隐约察觉到身边有人经过,乔梧强撑着睡意睁开了眼,却看见岑淮舟眉眼温和地拎着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 好的,还在梦里。 乔梧是被口袋里手机的震动硬生生震醒的,她朦胧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看身上——没有毛毯。 果然,就知道是梦。 她垂眼接起乔爷爷的电话,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沙哑:“奶奶,您找我。” “刚才睡觉没听见。” 客厅里传来乔梧冷漠得几乎没有起伏变化的说话声,岑淮舟准备出去的脚步一顿,停在了转角后。 电话里乔爷爷的声音比起从前更苍老了许多,乔梧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答应几声。客厅里除了乔爷爷的声音,还有电视机柜上“咔-咔-咔”摇摆着的小木偶摆件。 乔梧一直在等,等乔爷爷把他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冗长的唠叨后,“小梧啊,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老家隔壁的谢爷爷?” “嗯。” “爷爷今天碰见他了,说他孙子说,就是小时候老跟你一起玩过家家的那个大哥哥谢闻。”乔爷爷没有察觉到乔梧的安静,继续说道:“他说阿朝之前去他那玩的时候,落下了一个橙色的日记本。” “中秋节要到了,我和你奶奶已经好久没见到了阿朝了。”那端爷爷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很强硬:“刚好谢闻也在W市,我把你的电话给他了,说好了下午你去找他拿日记本,记得打扮下。” 乔梧抬手蹭了一下泛红的眼尾,微仰着头几秒后沉静开口:“您没骗我?” “爷爷怎么可能骗你,你和阿朝都是——” “好,我待会就出门。”乔梧打断了他的话,听完了老人家的叮嘱后才挂断了电话。 死一般的沉寂中,乔梧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泛白,像是察觉不到疼痛。 岑淮舟蹙了蹙眉。 乔梧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想起来还要回去收拾一下,便拎着包站起身。 “你这是又要不告而别了?”男人疏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同时,余光里瞥到斜后方的墙边站着一个人,乔梧吓了一跳,倏地转身。 岑淮舟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透着一股疏冷的气息,神情冷漠地盯着她,他压着声音,唇角轻勾:“是吗?” 第15章 相亲顺利吗 岑淮舟轻勾着唇,就那么站在墙边讥讽地看着她,眸底怒意隐隐浮现,像是在看一个罪大恶极的人,目光一瞬不瞬。 因为这句话,乔梧一直不想提及的那场不告而别终究是再次被拎出了水面,露出表面和内里斑驳的不堪入目。巨石轰然出世,生生搅乱了这一池无波无澜的井水,叫乔梧无处可藏。 乔梧沉默须臾,刚想说话,就听岑淮舟继续用那懒散的调子嘲讽道:“吃完就走,招呼也不打。乔梧,这个臭毛病谁惯的你。” “......” 乔梧抿了抿唇,并不打算计较他,云淡风轻地把包拢好:“我刚醒,是准备跟你打声招呼再走的。” 这话刚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 “那你的习惯可真好。” 果不其然岑淮舟的下一句又幽幽冒了出来,看似漫不经心地走了几步,行至她跟前语气疏冷:“既然你这么想走,我也不拦着。” 岑淮舟的视线在乔梧身上定格几秒,片刻后慢条斯理地坐在沙发上,垂眼看着手机,云淡风轻道:“走吧,不送。” 岑淮舟说这句话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滑动着手机屏幕,看着十分漫不经心。他低垂着眼,睫毛长长地覆在眼下,随着手指的滑动轻颤着。 手机冰冷的白光映照在男人俊冷的五官上,衬得神色更加冷漠了。 乔梧看了他一眼,发觉现在的气氛带着些许的□□味,一触即发的紧绷。乔梧没有要跟他闹得太僵,却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就叫他如此阴晴不定。 前不久还和和谐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一觉醒来就这般针锋相对。 乔梧轻抿着唇,收敛了下情绪,点了点头,温声说了句:“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岑淮舟漫不经心地动了动脖子,像是活动僵硬的脖颈,靠在沙发背里,一言不发地凝着乔梧穿鞋的背影。 乔梧三两下便系好了鞋带,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除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关门声响,她就像从未来过这间房子。 就连关门时,头也没回。 寂静中,似乎连楼下小区花园里小孩子们玩刷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直至对面的门打开,又关上,才叫岑淮舟的表情有了丝波动。他站起身,回到房间里,黑色的大床上扔着一条淡粉色的毛毯,看起来与房间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岑淮舟定定地盯着那条毛毯看了片刻。 半晌,他轻嗤了声,随手把毛毯扔进了衣柜里。 * 刚回去,乔梧就收到了乔父发来的地址和一串电话号码,她在地图上查了一下,消息上说的芭蕉馆就坐落在附近的一个大型商圈内,看网上的评价还是个需要提前好几天预约的咖啡厅,以别致的森林为元素。 氛围清新又暧昧,是很多热恋中小情侣或者图清静的人会去的地方。 不见谢闻一面,乔家两位老人家就会一直念叨,乔梧索性打算见面后就跟谢闻说清楚,以绝后患。 至于乔朝的日记本。 乔梧刚才情绪上来时有一瞬间真信了,但谎话听得多了,现在想来或许只是骗她去见谢闻的一个借口罢了。 她给小鸡毛抓了把狗粮就出门了,按着地址走过去只花了十分钟。 报了谢闻的名字后,服务员领着她走到一个被丛丛矮树围挡起来的小隔断外,一个带着银边镜框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看向窗外。 那人瞧着大约是二十五六的年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右手上戴着一块手表。一眼望过去,身上的气质倒和徐青言很像,都是温润清隽的,让人的第一感官很是惬意。 乔梧暗自打量着,再三确认包间号没错后,她走了进去。 谢闻闻声看过来,见到乔梧,谢闻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自然,微笑着站起身打招呼:“乔梧,你来了。” “你好,谢...”刚开口,乔梧就卡壳了。小时候她喊的都是“小闻哥哥”,都十多年没见了,再喊这个称呼不现实。乔梧顿了一下,也微微一笑:“谢先生。” 谢闻莞尔,把菜单递给她:“不用那么拘束,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点心。” 要是婉拒,估计又得再客套许久,乔梧向来不喜欢这种拉扯,索性象征性地点了一杯咖啡,而后把菜单交还给谢闻,笑道:“让你破费了,谢先生。” 谢闻也很快点了几样东西后把菜单递给服务生,看向一本正经的乔梧,哑然失笑:“你从小就聪明,今天的目的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被点破心思,乔梧倒也没觉着尴尬。 她沉默一秒,干脆开门见山:“谢先生,已经很多年了,我们对对方都不了解也没有感情,我目前也没有结婚的想法,不如吃完这顿饭我们都向双方家长婉拒一下?” 谢闻安静地看着她,乔梧轻抿了下唇,语气温和补充道:“你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就好了,不好看,工资低等等,都可以。如果可以的话,这顿饭请让我来付钱。” 闻言,谢闻陡然失笑:“乔梧,我怎么可能把责任都推给你,你又没做错什么。更何况,乔梧你很优秀的。” 他对上乔梧认真的眼神,沉吟片刻,而后眼尾微弯:“既然你没兴趣,那我回家会跟长辈们说清楚的,你不用太在意这顿饭。我们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就当这只是一次朋友间的普通聚餐好了。” 乔梧有些许惊讶,她没想到谢闻这么好说话。相较于她初时的直接,反而是她失了礼貌。 “这次来是真的找到阿朝的日记本,你可以带回家慢慢看。”谢闻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乔梧:“想来是某次暑假给他补课时,落下在抽屉缝里的。” 看见那个褪了色的橘色日记本时乔梧怔了一瞬,指尖一颤。 “我没看过里面的内容,是恰好看到侧边写着阿朝的名字。”谢闻娓娓解释,“你再确认一下是他的吗?” 乔梧随手从中间翻开,视线扫过那一行行熟悉的字迹,心下情绪汹涌复杂。 “是他的。”她合上本子,抬起头对谢闻发自内心地道谢:“谢谢。” 快要吃完的时候,乔梧去了趟洗手间。 她走到前台,报了桌号:“麻烦结一下账。” 前台的服务员应了声,对着电脑一顿劈里啪啦的操作后,看向乔梧:“小姐您好,这桌的账谢先生已经付过了。” 乔梧点开付款码的手指顿住了,抬头确认道:“可是他一直没出来。” 服务生微笑着解释:“谢先生是我们这的会员,直接走得卡上。” 乔梧沉默了一秒,“可以给我看下账单吗?” “可以的,您稍等。” 等待期间,乔梧无聊地四处张望,这还是她回国后第一次在餐馆正儿八经的吃饭,好几年没回来,变化大得她都要认不出来了。 忽然间,一个眯眯眼的男人出现在视野里,看样子是和朋友约好了。乔梧好奇地瞥了两眼,一不小心撞上了视线,她自然地移开眼,却见那人走了近来。 “乔梧!” 乔梧一顿,眯眯眼惊喜地看着她,瞧见她戒备迷茫的表情后,一拍巴掌,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我啊乔梧,老乡会长王来福!” 他这么一大嗓门,乔梧总算是想起来了,当初岑淮舟把烤串烤成炭块的那次郊游就是面前这位“同乡会会长”举办的。为人热气和善,大家都挺喜欢他的。不过乔梧就去过几次,跟他并没有说过几句话,不算太熟。 乔梧不失礼貌地弯了弯唇,“会长好。” 门口的人纷纷投来打量,王来福却丝毫没觉得不自在,笑呵呵地应道:“你总算想起来了,哎我听说你回国了,还一直没见到你。” 乔梧笑了笑,“工作忙。” “上次我和淮舟聊天时还说起过你。”王来福丝毫没察觉到乔梧突变的神色,真情实感地感慨道:“国外真的太难了,人生地不熟的......” 乔梧的情绪莫名地沉了下去,抬眼认真地听着。然而王来福东一句西一句的,话题很快便跑没了边。 乔梧边听着边适时应付着,心下却暗暗叹气,怎么看个账单要这么久。 她随意一瞥,余光里却突然出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对面的餐厅前,驾驶室里的男人下车后随手把钥匙扔给了泊车童。 一旁候着的服务生恭敬地领着他,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轻而易举地就进去了那家所谓“不穿正装不能进去”的西餐厅,便也没再瞧着。 王来福又拉着她聊了一会儿,主要都是他在说,乔梧在听,直到前台把账单递给她看时才算是告一段落。 乔梧和谢闻交换了微信后,没一会儿便结束了这场变相的相亲。 回去的路上,乔梧收到阚鹿已经出发去嘉苑的消息,两人聊了一会儿后阚鹿提议晚上一起吃火锅,乔梧想了想嘉苑旁边就有个大型超市,是当初专门配合小区建成的。阚鹿闻言,积极地承担了采购食材的任务。 等乔梧回去的时候,发现阚鹿正一脸震惊地蹲在家门口,眼睛瞪得像铜铃,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到来,两眼射出闪电般的精明。① “......”乔梧打开门,两人先后进屋。 阚鹿迫不及待地关上门,尖叫道:“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乔梧把菜放在流理台上,分出一点注意力,随口道:“岑淮舟?” “......!”阚鹿扒着她的脸颊转向自己,高声道:“你早就知道他是你邻居?!” 乔梧冷漠无情地掰开她的手,“嗯。” “今天刚知道的。” 乔梧原本没打算遮遮掩掩,就算不说,阚鹿也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情的。倒不如让她独自尖叫一下消化消化。 乔梧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如她所料,阚鹿惊愕地连连拍碎了三根黄瓜。 不过,她并没提起午睡后的那个小插曲。 阚鹿随手抄起一根新的黄瓜,若有所思地盯着乔梧,幽幽说道:“阿梧,你说,他会不会是还喜欢你,然后为了找你复合故意——” “停止你不切实际的猜测。”乔梧眼疾手快地抢救下最后一根完整的黄瓜,瞥了她一眼:“这个猜测的可能性还不如小鸡毛怀孕了大。” 阚鹿一愣一愣的:“小鸡毛不是公狗吗?” “是啊。” “所以,不管怎么样。”乔梧垂下长睫,清洗着水池里的蔬菜,声音轻不可闻。“都不可能复合的。” ...... 火锅热气腾腾升起,两人刚准备动筷子,阚鹿却突然叫停:“等一下!” “我们要不要叫上岑淮舟一起啊?”阚鹿望着沸腾翻滚的鱼丸子,又瞧了瞧乔梧:“上次他还救了我们......” 乔梧想了想,确实,要是就因为一点点矛盾就全然屏蔽掉一个人做过的好事,对岑淮舟来说着实不公平。 “行,那你去问问。”乔梧忽然想起在芭蕉馆外看到的 “不,你去。”阚鹿真诚地举起筷子,“实不相瞒,我刚刚像见了鬼的盯着他看,实在没脸去了。” ...... 乔梧盯着紧闭的门看了一会儿,不禁联想到岑淮舟可能因为记仇而摆出的一百种臭脸和嘲讽。她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力度没控制好,一手下去,乔梧觉着骨头都在震。 然而屋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人来开门。 乔梧本着稍微诚恳的还人情态度,又敲了几次,第三次的时候,敲了个空。 门从里边开了。 岑淮舟出现在眼前,手机还贴在耳边,神色淡淡,应该是在听电话里的人说话。 乔梧盯着他身上那件浅灰的T恤,愈发印证了心里的那个猜想。 不知道说了什么,岑淮舟蓦地扯唇轻嗤:“你那么凶的态度,是个人都被你吓走。结婚,你做梦说不定女儿已经抱在怀里了。” “......” 乔梧抿了抿唇,忍住了某种冲动。对面的人似乎是还在说,所以她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开口。刚拿出手机准备给他打字,却见岑淮舟神色冷淡地看着她:“说。” 贺知予闻言,不解道:“说完了,还说什么?哦,换了衣服,早点过来。” 乔梧接收到信号,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飞快问道:“我们煮了火锅,你吃吗?” 岑淮舟嗯了声,视线扫过乔梧泛红的指关节,眸色深邃晦暗,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没说话,一瞬不瞬地睨着她,像是要将她看出个洞来。乔梧莫名有些忐忑,心跳也跟着乱了一拍。 下一刻,岑淮舟微微俯身,两人间的距离倏然拉近,一张清冷的面容放大在了她的眼前。 乔梧瞬间僵住。 男人唇角勾着,眉眼微挑,忽地笑了:“你这是在邀请我共进晚餐?” “......”这话怎么听都暧昧极了,但又挑不出错处来,乔梧只得佯装未察觉,啊了一声:“那你来吗?” 不来最好,三个人的世界,多少都有些奇怪。 “来也行,”岑淮舟歪了歪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回答我一个问题。” “下午相亲顺利吗?” 第16章 我这么好看 “下午相亲顺利吗?” 男人的声音轻轻浅浅的传入耳畔,像是羽毛拂过心尖,叫人莫名的心底一麻。 乔梧怔了一瞬,忽地想起准备火锅时阚鹿的一句玩笑话:“岑淮舟,他....不会是还喜欢你吧?” 乔梧本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然而随着岑淮舟的这个问题,她竟也跟着对这个荒唐的猜想多了几分怀疑。 “问你呢?”岑淮舟长眉微挑,垂眼看着呆头鹅似的乔梧,屈指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一下,“下午的相亲顺利吗?” 随着一声清脆的磕碰,额头上传来清晰的痛感,叫乔梧再一次地开始质疑起岑淮舟还喜欢她的这个猜想。 这手劲,这声响,得是多恨她啊,再加把劲都能把她送走了。 乔梧彻底打消了那个危险的猜想,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放下心后,心底却又多了些说不清的郁郁,直叫乔梧心下堵得慌,连眼底的笑意都变得淡了。 她往后退开几步,远离岑淮舟的气息范围,直视着他领口下若隐若现的凸起锁骨,慢吞吞地说:“我相亲成不成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只是想着把欠你的人情先还点。如果你晚上还有事情的话,我们就等你下次有时间了也行。” 闻言,岑淮舟慢慢站直了身体,半倚着门框看着她。 一言不发。 沉默中,暖黄色的灯光自天花板上投下,照在他没有情绪的脸颊上却显得格外的疏离冷漠。漆黑的瞳眸深邃晦暗,如同天色忽变下的深海,暗潮涌动,有股子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乔梧想起来岑淮舟曾说过的小心眼,想了想,温和说,“我知道当初的事情你还记着,你说你记仇——” 这话说道一半,乔梧忽然感觉有些冷,她抬眼瞧了瞧,寒意来源自面前一脸冷漠的岑淮舟。她默默往后挪了挪,又说:“当然了,这个事情换做事情都会不记仇,你不高兴是正常的,那你就记着吧。” 岑淮舟没说话。 “记着一个人的坏比记着所有要过得开心许多。”乔梧轻抿了下唇,深吸了一口气:“我理解你看见我时的不愉快,当初的事情就是我单方面不想再继续关系了,没必要让这件事成为心结。眼见为实,我就是你想的那种人。” “喜欢好看的,肤浅,没有责任心,世俗,还没心没肺。”乔梧平静开口,内心毫无波澜:“我给你道个歉——” “谁跟你说那是我的心结?”岑淮舟冷不丁打断她的话,神色淡漠:“你可比那些烂剧导演还敢想。” “.....”乔梧默了下,没立刻回答。 岑淮舟只稍稍在脑海里搜索几秒,便有了怀疑对象。 “岑璐。” 乔梧一顿,垂眼否认:“不是她。” 岑淮舟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不放过她的一个细微表情,须臾,意味不明地嗤了声:“你们俩还真是无话不谈。” 听见这话,乔梧怔了一下。岑淮舟懒散地靠在墙边,垂着眼,手机在修长的手指间灵活翻转着。 乔梧随意瞥了眼,都忍不住为手机捏把汗。 阴影将他的面容遮去了一半,瞧不清表情,一时间有些分不出他这是真话还是讽刺。 一声嗤笑。 “那你可真是多虑了。” 乔梧闻言抬眼与他视线轻轻交汇,眸色平静得如同幽林里的古井,无波无澜。 岑淮舟扯了下唇角,眼底漫上讥讽,声音冷漠到骨子里都发凉:“我可没那么受虐,喜欢舔着脸上赶着被扔下。” …… “不是吧淮舟,你真是这么说的啊?”闫旭强忍着放声大笑的冲动问道,他随手拿了杯酒坐到岑淮舟旁边,“你这样说话没挨揍?” 贺知予坐在对面,对着茶几上的对讲机飞快地叮嘱了几句后,随意地解了两颗纽扣,“淮舟,这次我也站在闫旭这边。那姑娘脾气真好,你这语气和态度,换了其他任何人都忍不了。” “就是!”闫旭激动起来,“砰”的一下把酒杯放在茶几上,酒水摇荡:“你要真想追回来,就得管好你这张嘴——” “你看我像受虐狂吗?”岑淮舟不耐地拍开他的手,端起茶几上的满杯酒,仰头一口气饮尽,语气冷漠:“在同一坎儿上摔两跤,我摔着的又不是脑子。” “那你管人家相亲成不成功,跟你也没关系。”闫旭毫不客气,瞥了眼绷着脸一言不发宛如冷漠石雕的岑淮舟,低低地嘀咕了句:“我看你也不光是脑子摔着了,怕是心都被骗没了。” 贺知予没忍住,笑了。 而后很快恢复自然,不急不慢提议道:“既然淮舟你也确实不喜欢那姑娘了,不如干脆顺着岑叔叔的安排去相亲,正好也能让他老人家安心。” 他轻笑:“不然大家总是怀疑我们几个,也不太好。” “......”岑淮舟越听越发觉今晚来这里就是个错误的决定,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我回去了。” 闫旭和贺知予都看出来他今天心情不好,也没拦,“你别开车,叫个服务生送回去。” 岑淮舟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消失在门后。 他走到路边,随手招来一辆出租车,上了车后垂下眼,眼神放空地盯着副驾的椅背。 须臾,他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辆缓缓停下,车外传来说话声,而后司机扭头询问他是否愿意拼车,他不耐地抬眼。 对上一双惊愕的水眸。 * 乔梧和阚鹿的火锅畅聊计划进行到一半,乔梧就被工作群里的艾特全体成员轰炸一通,大晚上的乔梧那个部门的都被叫去了公司紧急加班。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争分夺秒,只有乔梧接着众人扔来的文件,重复着一遍遍的校验和打印。 好不容易做完了,又被周琼叫去整理她的办公桌。上面堆满了重要文件,乔梧动作稍微慢点就被她一顿冷嘲热讽。 等到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已经是深夜,众人得以解放。连着几个小时,大伙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困意早已消散,七嘴八舌地起哄着要去好好放纵放纵。 这样的紧急通知确实给不少人添了麻烦,徐青言笑了笑,“如果你们还有精神继续,那也可以,今晚消费我买单。” “前提是,明天都得好好工作啊。”徐青言故作严肃补充道,但很快又笑着看向还没动弹的众人:“再晚我就反悔了啊。” 众人闻言立马欢呼着收拾东西,陈莉莉看向利落收拾着挎包的乔梧,“乔梧,你等等我啊,我想跟着你蹭徐代表的车去。” 乔梧抿了下唇:“很晚了,我就不去了。” “啊?你不去?”陈莉莉顿时皱起了眉头,语气埋怨:“你不去我怎么好意思蹭徐代表的车,乔梧,你就去吧。昂?” “我回去太晚会吵到邻居。”想也没想便说起岑淮舟,乔梧不由得语速一顿,而后垂眼敛了敛情绪,“晚上我不在家,狗容易叫——” “这年头,同事情谊还比不过一条畜生了。”陈莉莉翻了个白眼,挎上包就走,皮笑肉不笑地打断她的话,“好心叫上你,不去拉倒。” 乔梧背上包走进电梯,面无表情地想,每天明里暗里内涵她的同事情谊值几个钱,这种比较法,简直比网上那些拿父母和养的宠物进行比较的杠精还杠。 叫什么莉莉,叫杠杠得了。 她在路边等着出租车。 深夜的W市,比起白日里的人影匆忙,要更加热闹喧嚣,不远处的各种会所酒吧灯火通明,散发着金钱的气息。 手机忽然不停震动起来,乔梧瞥了眼尚且空荡荡的马路,垂眼点开。 屏幕上亮起岑璐发来的大哭表情包,接连刷了几条消息。 【乔梧,你这个月的房租钱直接转给我哥吧,我的银行卡都被停用了,收不了钱了!还被关紧闭,我也太惨了吧!!!!!!!!崩溃大哭jpg.】 岑璐:【我本来打算出去玩,鞋都穿好了,又被我叔提溜回去!然后我一气之下锤爆了一个枕头,满屋子羽毛......】 岑璐:【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背后告黑状,害我至此!本来还想约乔梧你明天一起吃午餐的!】 字里行间,无一不透露出岑璐此刻心如死灰又悲痛欲绝的心情。隔着网络,乔梧都能想象的出她肯定是满脸绝望愤怒地捶着枕头。 不过,和岑璐不一样。乔梧倒觉得,能整天呆在家不需要出门讨生活的日子倒是挺令人羡慕的。 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她关怀了几句。 余光里不远处有辆出租车驶来,驾驶座没人。她连忙招手,看着车在眼前停下,松了口气,看向司机:“师傅,嘉苑去吗?” 司机示意她稍等,扭头看向后排坐在阴影里的清冷男人:“小伙子,拼车行不行?” 乔梧闻言一愣,这才发现后座还有人。 她稍稍侧头看去。 车内光线昏暗不明,男人安静地垂眼坐在靠近马路的阴影里,压根看不见表情。司机跟他说话,也依旧一动不动。 过了好几秒他像是才听到般抬头,顺着司机的视线望过来。 四目相对。 熟人见面。 就差拔刀相见。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孽缘,这样都能碰上。 乔梧眨了下眼,丝毫不怀疑岑淮舟下一秒就会拒绝她的拼车请求。 果不其然,她才动了动唇,刚要说话,就见车内男人云淡风轻地移开眼,声音冷淡至极:“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位女士坐我旁边,我被占了便宜怎么办?” “......” 司机听着瞬间愣住,“不,不可能的吧。” “怎么不可能。”岑淮舟又瞥了眼乔梧,凉飕飕道:“毕竟我这么好看。” 第17章 牺牲自我的美色 “......”司机看起来像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啊?” 岑淮舟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耐烦,啧了一声,又重复道:“司机师傅,你看我这么好看,难道这位女士没有可能占我的便宜吗?” “她之前可亲口说我长得好看。”岑淮舟唇角勾着,看向乔梧:“是吧?” “......”乔梧顿时想起几个小时前,她站在岑淮舟家门口一本正经夸他的场景。 她是有什么自信认为,岑淮舟不会飘的? 话音落下,司机师傅沉默了一会儿,又扭头看了眼乔梧,露出为难的神情,开始劝他:“可是这个小姑娘也很漂亮啊,一看就是个正直的。这么晚了,小姑娘加班回家也不容易,晚上车少不安全。” 岑淮舟微抬起头,看向车外的乔梧,露出很是勉强的表情,低低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乔梧听得清楚:“上来吧。” 乔梧轻抿了下唇,习惯性准备去拉后门的把手,但是一伸手就想到了岑淮舟对自己的不放心。想了想,也不打算去后座自讨嘲挨,又去拉前门的把手。 刚挨着边,就看见男人俯身凑近,“哒”一声后,车门开了。 乔梧以为他是要下车,便往后退了两步给他腾位置。 她站在原地眨着眼,岑淮舟靠在车内神色慵懒。 须臾,岑淮舟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坐后面来。” 乔梧想着他刚才说的话,犹豫了几秒。手下的动作慢吞吞的,只听得岑淮舟又啧了声,懒散地倚在椅背上朝她望去,视线穿过玻璃窗在空气中交织着。 “这么纠结,我是会吃人吗?”他不紧不慢道。 “......” 上车的时候,乔梧听见身边的岑淮舟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心头一跳,有些不知所措,不禁开始反省,难道自己的拼车给他带了很大的不愉快吗? 正暗自惴惴不安着,没察觉到车内的气氛随着岑淮舟的那一声叹息沉默下来。 安静中,男人的声音随着窗外的风一起传入耳畔,大提琴般低沉悦耳。 “只能牺牲我的美色了。” 那语气大义凛然得像是,下一秒就要为了王国子民的安危,而舍身奉献于淫/魔的勇士。 乔·淫/魔·梧:“......” 话痨的司机和乔梧都莫名沉默了许久。 司机问:“先送谁?” 乔梧看了眼岑淮舟,“他吧,他先上的。” 司机刚要应下,就听见后座男人语气淡淡:“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先去嘉苑时间更时间更划算,这么简单的数学广角问题都能算错?” “师傅,先送她。” 司机师傅沉默一秒:“哎。” “......”乔梧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无语时刻全都奉送给了岑淮舟。但想着自己能早点回家休息,挺好的。她选择了忍气吞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声道:“还是谢谢你了。” 过了好一会儿,想象中男人的冷嘲热讽却并没出现。 乔梧以为他是不想搭理自己,轻抿了下唇,侧头看过去。 岑淮舟的睫羽长长的低伏在眼下,摇曳的阴影打在他冷白的脸颊上,发丝随意落在眼皮上,平添了几分醒着时没有的脆弱感。这时,她才闻见一股淡淡的酒味。 不可能是司机喝的,那就只有岑淮舟了。 旁人身上难闻的酒气,出现在岑淮舟的身上,竟莫名的有些好闻,带了丝松枝的清香,倒也不觉着头晕。 本以为岑淮舟会像往常一样,就算不说些什么有营养的,也会换着话嘲讽她两句。出乎意料的,这一路上他安静极了,一动不动地靠在车门上闭眼休憩。 半个眼神都没看过来。 乔梧几次想问房租转账的事情,但是岑淮舟直到她下车都还在睡觉。 这话只得暂时作罢。 付了钱后,乔梧小心翼翼地下了车,朝着小区里走去。 她走后,司机往后视镜里瞥了眼。 清冷的男人不知何时醒了来,安静地看向车外踽踽独行的乔梧。 眼神清明,没有半分初醒的混沌。 * 随意的刷刷手机,吃顿饭,睡一觉,闭眼再睁眼。 短暂的周末很快过去。 嘉苑离公司的距离比起从前在阚鹿家时要近了些许,但依旧是起早贪黑。 那晚加班后回到家,小鸡毛到了一个新的环境有些胆怯,一直小声的哼哼唧唧着,乔梧陪着它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天空中隐隐泛着光亮,也没有听见对面传来开门回家的动静。 岑淮舟并没有回来,又或者是在她上班后才回来过。 总之,接连着好几天,乔梧都没再看见过岑淮舟。 订房交合同的时候,岑璐说放心她,只让她交了半个月的房租作为定金。乔梧还没来得及付月租,就被岑璐告知了她的银行卡被停用的消息。 明天就是国庆中秋小长假的第一天了,过完这个长假,乔梧再上几天的班,之前和徐青言的短期合同就到期了,她就能彻底离开敏科。 这几天公司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所有人都非常忙,乔梧也跟着马不停蹄地打杂,以至于她忘了把房租转给给岑淮舟。 岑淮舟也一直没提醒过。 两人的微信还从来没发过消息,是好多天之前在阚鹿家楼下,乔梧主动加上的。消息记录一直定格在系统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开始聊天了】。 乔梧盯着空荡荡的聊天框看了半晌,而后点开加号,利落地给岑淮舟转去了一个月的房租。 看着一下子花出去的大笔开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打过折了,但还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乔梧又等了一会儿,微信转账过去的钱,依旧没有被对方确认收款。 可能是医院每天那么多病人太忙,还没看见? 乔梧索性收了手机,继续工作。 临近下午下班的时间,乔梧总算是没有闲杂活了,她再次打开微信,岑淮舟也还是没收款。她轻抿了下唇,打开电脑着手修改准备投给几所高中的简历。 长时间盯着电脑看,眼睛都开始发酸。乔梧松了鼠标,活动活动了脖子,稍一侧头却突然发现旁边工位的陈莉莉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过一个脑袋,正盯着她的屏幕看得出神。 即便乔梧平常时再如何淡定,一回头对上陈莉莉那张涂得过于白的脸时,也还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她渐渐地有些恼,立马关掉了简历的界面,眉头紧蹙说道:“莉莉,你有什么事情需要盯着我的电脑看吗?” 陈莉莉闻声移开视线,看向她,又不解又委屈:“你这么凶干什么,我就看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不能看的?你要找新工作就找新工作呗,躲躲藏藏的连我都不告诉。” “......” 乔梧从小到大的观念一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有人挑衅,她一定要还回去。 后来乔朝出现了。她又觉得有时候一些漠然的容忍也不失为一种生存的技能,然而总有一些时候,总有一些无脑愚蠢的人贴上来挑衅着她的底线。她想,她再忍一忍说不定就过去了。 可事与愿违。 或许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侵犯隐私,又或许是从陈莉莉的这种态度里看见了乔朝的影子,她只觉着怒意如同巨浪般席卷而来,险险要吞掉理智。 “没有经过别人的允许就随便看电脑界面,这是侵犯了我个人的隐私,跟躲藏没躲藏没什么关系。一个人的人品和素质问题是从点滴小事中就能窥见的。”乔梧深深地呼吸,乌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满眼匪夷所思的陈莉莉,眼底笑意极淡,“再者,我们俩并不熟吧。我刚进敏科那会儿大伙孤立我,难道不是你出的主意吗?” “茶水间,倒贴徐青言。这些不都是从你嘴里出来的吗?” “......”陈莉莉瞬间呆住,几秒后她恼羞成怒,倏地站起身怒视着乔梧,声音陡然一尖:“乔梧,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除了一张脸能被男人看中,还有什么本事?” 其他的几个同事被陈莉莉这突然的一嗓子吼得傻掉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空气中大概沉默了有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资历比较老点的男同事上前拦着情绪激动的陈莉莉,劝和道:“莉莉别生气,有什么话坐下好好说。” 陈莉莉闻言神情更加愤怒了,抬手指着乔梧的鼻尖看向那个男同事,讽刺道:“你们男的都觉得她好,我已经忍够了,被叫来加班的那天晚上你们知道她为什么没去和我们一起聚餐吗?” “她一边勾着你们,一边和别的小白脸在出租车上亲密无间!”陈莉莉刺耳的声音在耳畔炸开。 乔梧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顷刻间周身的气场就隐隐之中散发出寒意,冷冷地盯着她。 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那眼神叫陈莉莉极度不舒服。 沉寂中,乔梧瞥了眼已经指向六刻度的分针,拎上挎包站起身,看着陈莉莉平静开口:“给你一个建议。” “去派出所改个名儿,别叫莉莉了。” “你这么无脑杠,叫陈杠杠多好,笔画还少。” 说完,头也不回地绕开陈莉莉。 打卡,下班。 * 各色的目光被抛在身后,直到出了公司大楼,乔梧胸口一直堵着的一股气才得以痛快地吐了出来。 公司离嘉苑不远,乔梧每天都是步行上下班,左右回去后也没什么技术性的工作交给她。 出了刚才的一茬,乔梧的情绪也多少被影响到了,只想赶紧回家抱着柔软又美好的小鸡毛好好撸一撸。 下一刻,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看清来电联系人后乔梧的手指一顿,很快接起乔母的电话,眉眼间的几分冷意渐渐柔和,她弯唇,刚要开口,就听见电话那端一阵热闹。 “小梧,你新租的房子在哪一栋啊,妈妈和爸爸来了W市陪你过中秋节。” “我们现在在你的小区里面,你住在哪呀?” “......”乔梧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报出自己的具体楼栋和楼层,并告诉她了门的密码。 乔梧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她开始忧心忡忡。 脚下生风,乔梧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去的。 快进小区的时候,她手中的手机一震,垂眼一瞥。 岑淮舟:【?】 气喘吁吁的乔梧对此不明所以,想到家中此时的状况,也没着急回复。 然而,当乔梧赶回去,和坐在她家客厅沙发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岑淮舟四目相对时,才终于明白那个“?”是为什么了。 她皱眉看向乔母,低声问道:“妈妈,您这是干什么啊?” “什么干什么啊。”乔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岑淮舟,了然地“噢”了声:“小岑啊,他一个人不能回家过中秋节,我看他孤零零的,就想着反正我们也吃不完,一起吃热闹。” “......”乔梧被噎得心梗,深呼吸,沉默了十几秒。 “那他呢?” 乔梧看向沙发另一端正企图和岑淮舟搭话的徐青言。 第18章 杀/人/犯 乔母闻言偏头,看了眼客厅内的情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理所应当地说道:“噢,青言平常时照顾你那么多,还经常回去看我们。我这不想着明天就是中秋了,他一个人在W市也没个亲人的,就叫来家里吃饭嘛。” 她轻拍了拍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的乔梧,待她往前走了几步后,把门关上。 徐青言听见动静,目光从岑淮舟的身上移开,转过头来看见是乔梧,顿时眉眼微弯:“小梧回来了?” 岑淮舟的睫毛微动。 乔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乔母温和地笑着替她应了声,压低的提醒低低地传入耳畔:“你懂点事,看见人就打个招呼,别总叫人提醒你。” 说完这句话,乔母又若无其事地朝站起身的岑淮舟和徐青言温和地笑了笑,“我开始做饭,让小梧陪着你们俩聊会儿。” 乔梧神色未变,微微一笑,走近。随手把包放在沙发旁边的衣帽架上,对两人微微弯唇:“你们俩坐吧,我刚下班,也是才知道我妈妈...” 她顿了一下,面色有些无奈,抱歉道:“她总是凭她认为的行事,今天打扰你们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小梧。”徐青言轻轻笑起来,从茶几上给她倒了杯水,“有什么好打扰的,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还能不了解阿姨的性子。她是心软,善良。我还羡慕你能有阿姨这么一个母亲呢,挺好的。” 说着,他又弯着眼笑得温和,轻点了点乔梧的手背,催促道:“快把水喝了,待会阿姨见了又要唠叨,你肯定不乐意的。” 乔梧不由得一笑,捧着水杯慢吞吞地喝了几口。刚准备把杯子放回桌上,徐青言就挪来了一块杯垫,乔梧顺势放上去。 原木色的小猫杯垫和猫爪杯搭配在一起莫名的很和谐,说这是一整套都有人信。 岑淮舟静静地靠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两人自然的互动,神色冷淡。 乔梧坐了一小会儿,突然发觉岑淮舟安静得过分,从她进门到现在竟是一句话也没说过。 她暗自组织了下语言,打好腹稿后一鼓作气偏头看向岑淮舟:“岑淮舟,你——” 男人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迎上她错愕的眼神,眸色深邃晦暗。冷淡的白炽灯灯光自头顶投下,打在他白净的脸颊上,更衬得气质清冷。长睫一眨不眨,定定地瞧着她。 颇有种遗世独立的错觉。 清冷又孤寂。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乔梧顿时有些愧疚,恰好徐青言也去了洗手间。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岑淮舟的表情,笑眸微弯,释放出善意,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岑淮舟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没多久。” “......”乔梧和他对视几秒,又陷入了无话可说地境地,她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转给他的房租还没确认。 乔梧看着岑淮舟,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手机,眨了眨眼,企图岑淮舟能自己想起来。 然而岑淮舟面对乔梧的暗示,纹丝不动。 半晌,才像是发觉她的暗示。 长睫微抬,将她打量了一番,视线最后定格在她乌亮的眼眸上,眉心微蹙—— “眼睛不舒服?” “......” 乔梧的笑容微滞,深深地憋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开口提醒道:“岑璐说她的银行卡被停用了,让我把房租转给你。你看下消息,尽快确认收款,不然就会自动退回了。” 岑淮舟眼皮微动,嗯了一声。 乔梧盯着他,等了好一会儿,岑淮舟都还是一动不动。 乔梧轻抿了下唇,温声再次提醒:“岑淮舟,那你记得收款。” 岑淮舟定定地看着她,视线直白,看得乔梧都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片刻后,岑淮舟移开眼,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布艺沙发上的花纹,“知道了,急什么。” “毛毛躁躁的。” 话是这样,却也没有真的不耐。 乔梧一怔,忽地觉着这个画面很是熟悉。 乔母进厨房没多久,乔父就拎着酱油瓶子回来了。 乔梧在微信上问阚鹿要不要来吃饭,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走进厨房跟乔母说了一声,顺便也帮着一起准备。没过一会儿,岑淮舟和徐青言也进来帮忙了,不大的厨房里挤满了人,瞬间变得逼仄。 乔父和乔母索性把他们都赶了出去,谁也不让进。 三人并排端坐在沙发上,乔梧坐在中间。 诡异的安静。 “......” 好在又过了一会儿,阚鹿来了。 有阚鹿在的地方就永远充满着欢声笑语,几句话就把乔母哄得合不拢嘴,徐青言听着偶尔也会接上几句,让乔母笑得更欢。乔父喝了点小酒,脸渐渐涨红了,话也多了起来,话题天南海北的到处飘。 面对面坐在末尾的乔梧和岑淮舟就像角落里安静的两块小石头,哪哪也融入不进去。 乔梧垂眼慢吞吞地吃着饭,耳边的热闹像是离得她很远很远,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膜,怎么都觉得遥远和不真实。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乔母和乔父如此高兴了,至少只有她和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是不快乐的。她有时候也在想,如果当初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也没有和岑淮舟分手,现在的自己会不会也有可能是高兴的? 乔梧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忽地察觉到一道视线从对面看过来。 她抬眼。 岑淮舟眸色淡淡,长睫微抬,漆黑的眼眸在灯光的照耀下缀着光亮,黑曜石般深邃勾人。 她对着男人微微笑了笑,复而垂下眼专心吃着饭,不再多想。 吃完饭,徐青言接了一通电话后向乔父乔母告辞,顺便把阚鹿也送回去。岑淮舟也跟着站起身来。乔父和乔母送他们到门口,又叮嘱了几句安全,徐青言和阚鹿笑着一一应下。 临走了,乔梧温和地弯了弯唇,“路上注意安全。” 阚鹿闻言,黏黏乎乎地挨着她,不舍地小声道:“你今天好像兴致不高,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啊?” “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乔梧笑了笑,从身后的玄关柜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袋子递给她,声音轻柔,“提前几个小时送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万事顺遂。” 阚鹿错愕,然后又感动地贴着她蹭了蹭,“阿梧你也太好了吧,我自己都差点忘了明天是我的生日,以前都是章程......” 话音戛然而止,阚鹿的情绪忽然变得低落。乔梧轻抿了下唇,低声安抚她:“你想点好的,早点发现总比以后结婚发现了好。再说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不定下一个更合你的心意呢?” 说完,余光一瞥,恰好撞上身侧岑淮舟隐约带着些打量的目光。 “......” 乔梧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又安抚了阚鹿几句,直到乔父乔母终于和徐青言说完话,两人这才离开。 岑淮舟因为住得近,又被酒劲上头的乔父留下来喝茶聊天,从坊间八卦到国家政事,话题又多又广。 乔梧原本还有些担心岑淮舟会不耐烦,抬眼看去。 男人看着乔父的眼睛,安静地听着,在乔父说完之后耐心地回答了他的每一个问题,关于专业上的一些病症也通俗地解释了一遍。两个人就这么聊了许久。 小鸡毛吃饱喝足后,满客厅的瞎溜达,更多的时候是贴着岑淮舟的小腿蹭来蹭去。 岑淮舟头也没低地揉了揉它的狗头,边回应着乔父的话。 两人一狗,画面极其自然和谐。 坐着听了会儿,乔梧被乔母叫到房间里。 乔梧一进去就看见她正拿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乔爷爷戴着老花镜的模样,他身后不远处的餐桌旁还站着神情有些呆滞的乔奶奶。看着两人应该是刚吃完晚餐。 乔梧的视线定格在乔母手中,眉头微皱,语气稍重:“妈妈,这是我的手机。” 乔母本来是笑着喊她过去的,闻言,语气还算温和:“爷爷奶奶打来视频电话,我看你不在就替你接了。爷爷奶奶很想你,快来跟奶奶说句话。” 乔梧的面色微僵,走过在她旁边一点坐下。 没有什么情绪地喊了声:“爷爷奶奶好。” 乔爷爷看见她,表情还算和蔼,“小梧,上次和谢家孙子聊得怎——啊” 话音未落,站在餐桌旁的乔奶奶倏地“啊啊啊”尖叫起来,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神色有些癫狂之意。乔爷爷见状,立马过去拦住了她,但平静下来的乔奶奶却垂着头自言自语,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孙子......” “我的孙子呢...” “我的孙子是谁......” “阿朝,阿朝怎么还不回来看我?” 老人喃喃地念叨着乔朝的名字,得不到回应,情绪隐隐的再次激动起来。 乔爷爷顿了一下,把手机挪远了些,“阿朝去上学了。” “哦哦...”乔奶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陷入了自言自语中。 忽地,她眼睛一瞟,看见了屏幕里的乔梧,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癫狂的神情出现那张和蔼的脸上。 “啊啊啊啊——” 她凶狠地盯着乔梧,身体颤抖起来,尖叫着夺过手机摔在了地上——“你这个杀/人犯!!!” “滚开啊啊啊——快把她抓起来,她是杀/人犯!” 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从手机里传出来,震耳欲聋。 乔母手忙脚乱地摸着音量键,慌乱看向乔梧,解释道:“小梧,你别在意,奶奶只是最近几年精神有点不大好,她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后半截的话她却怎么也没说完。 手机里老人家失智的胡言乱语音量减小,乔梧面无表情地拿回手机,随手挂断电话。一瞬间,世界恢复了清净。 她转身。 乔父和岑淮舟正站在门边。 乔梧身体一僵。 第19章 我陪你去 看见岑淮舟的时候,男人眉眼沉静。 站在乔父身边安静地看着她。 乔梧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握着手机站起身,神情自若地看向岑淮舟:“你是打算回去了吗?” 岑淮舟看了她一会儿,难得的好脾气。“嗯,明天还要上班。” 乔梧微微侧头,视线微垂,落在在床边坐立不安的乔母身上,声音轻和:“妈妈,那我先去送送岑淮舟,你和爸爸问问奶奶的情况吧。” 乔母神色微顿,询问似的看向门边的乔父,乔父点点头。 他伸手揉了揉乔梧的脑袋,将她的头发揉出了一缕呆毛出来,傻不愣登地立在头顶,随着微微风轻轻摇晃着。 乔梧身体一僵,往后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乔父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但很快,乔父又温和地笑了笑,自然地收回手,对乔梧叮嘱道:“去吧,代我们去送送淮舟,晚上我们也不住在这里,你顺便帮我们收拾点东西。” 听到乔父并没有打算留宿下来的话,乔梧也没什么反应,温顺地点点头:“好。” 她走向门口,岑淮舟跟在她身侧,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乔梧送着岑淮舟到玄关,一如既往地弯唇笑了笑:“麻烦你今天来吃饭了,他们明天估计就回去了,不会再——” “小梧!”乔父急促的喊声打断了乔梧没说完的话。 乔梧一怔。 “奶奶犯病,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乔父飞快地从沙发上捞过外套,乔母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两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多看乔梧一眼。 * 乔老太太的手术很顺利。 刚一被推进病房,乔父和乔家大伯就跟了进去。 乔梧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乔母的身影。不过她也只稍稍找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被乔父吩咐去楼下打点热水来。 乔梧从来没在医院喝过热水,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找到。然而等她走到病房前准备推门进去时,视线穿过透明的玻璃窗,却看见一个男孩子趴在乔老太太的床边剥橘子,身旁还站着乔父。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乔父愁云惨淡的脸上露出了丝丝笑意,抬手揉了揉男孩子的脑袋。 极其亲密,又自然的动作。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里面的男孩也听见了,立马跑了出来。 一个没留神,将乔梧撞在了墙上。 她并没在意,转身对上乔母略显慌张的眼神。 乔梧的视线扫过那个瑟缩在乔母身后的稚嫩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察觉到她直白的打量时,眼神很快闪躲开来,但没几秒,又悄悄探出头来挨着乔母的肩膀好奇地与她对视。 这是一个,在陌生人面前会生怯,但是又有着强烈好奇心的男孩子。 乔梧的眼神未变,但却莫名地散发出令人生畏的寒意。 年纪小的孩子好像比成年人更能察觉到一个人的情绪,稚嫩的少年在触及乔梧的眼眸后,立马缩回了乔母纤弱的身后。 似乎是感觉到了男孩子的害怕,乔母下意识地偏身挡住了乔梧看向男孩子的视线,欲言又止。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倏然闪过脑海。 乔梧微微动了唇,看向满脸紧张戒备的乔母,眉眼淡漠。 “他是谁?”乔梧问道。 乔母的神情似乎很是为难,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乔梧。 乔梧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这也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的小梧...” 乔母勉强笑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眉眼依旧温柔却叫乔梧看得有那么一瞬间的陌生遥不可及。乔母轻抿了下唇,视线稍稍移开,她不敢看着自己女儿那双清冷的眼眸,也不敢看见她眼眸中的淡漠。 她微微侧身,看向自己身后眼神好奇又怯怯的男孩,抬手揉了揉他柔软蓬松的黑发,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阿昭,去病房里找爸爸和奶奶,妈妈待会就来找你。” 再次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乔梧的长睫陡然一颤,目光倏地看向那个男孩子。 男孩子本还想说什么,但是一触到她冷淡的眼神后,便紧抿着唇飞快地跑远了不见踪影。 “这几年,你一直没回来过。我想阿朝想的紧,再加上那段时间你奶奶的病情受到刺激恶化了,病得严重,连医院都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乔母目送着男孩子离开,才开口说道。 乔梧安静地看着她,眉眼淡漠。 “然后呢?” “然后......”面对着乔梧,乔母打了很久的腹稿却突然间不知如何开口。 她本来是瞧着吃完饭后乔梧的心情还不错,准备说出这件事情,却没想到乔老太太一个没留神就摔下了楼梯。 可一想到方才躲在她身后依赖着她的男孩,为母则刚的本性渐渐被激发出来。 她抬手捂了捂脸,声音又闷又带着些许哽咽:“我太想阿朝了。” “于是有一天我鬼使神差地去了趟郊外的福利院,看见了站在花园里眼巴巴看着别的小孩子玩荡秋千。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见了阿朝!”乔母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她抬手紧紧地握着乔梧的手腕,眼神里写满了惊喜和兴奋:“小梧,你也会喜欢他的,他和阿朝几乎一模一样!他们都喜欢打篮球,都很喜欢吃我做的饭。” “甚至,”乔母轻声喃喃,“他就是阿朝。” “阿朝的心脏在他的身体里。” “他就是阿朝......” 乔梧脑海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随着她这几句话的落下瞬间崩断。她一步步走近乔母,目光冷冷,一字一句地说: “你们把阿朝的心脏送给别人了。” “他那么怕疼。” “你们让他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被拿走了心脏。” “你们早就想好了,要让另外一个人来代替他。” 乔母听着她的话疯狂摇头,眼眶红了:“不是的,不是的小梧。医生当时问了愿不愿意捐献,我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是最后我又想到,如果给出一个心脏,那阿朝是不是也相当于从没离开过——” 压抑的沉默,令人的心情也跟着坠入了谷底。 乔母忽地意识到失言,话音戛然而止。 她抬眼。 对上乔梧冷冷的目光。 她还想再解释两句,“小梧,妈妈只是太想阿朝了.......那孩子也很不容易的,他在家看见了你的照片,还问我,是不是姐姐......” 乔母絮絮叨叨的无力辩解伴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混混沌沌传来,一股复杂的情绪倏然涌上心头,悄然无声地蔓延在四肢百骸,叫乔梧一瞬间没忍住鼻尖酸涩。 她定定地盯着乔母,眼眶渐红,医院走廊里的白炽灯灯光忽然变得格外耀眼起来,刺得她眼眶发酸,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乔梧垂下眼,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她固执地盯着地上的砖缝,一点也不想看见乔母那张温和的面容。 她轻轻地说:“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还被蒙在鼓里。他趴在奶奶床边和爷爷说话时太自然不过了,不是短短几天相处就能出现的。” 乔梧忽然抬眼,“怪不得你们后来再也没提起过叫我回家的事情了。” “原来是,已经找到了阿朝。” 恍惚间,乔梧也有点弄不明白了,她说的阿朝到底是已经去世好几年的乔朝,还是被乔母收养的乔昭。 乔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上前几步,伸手想要抹掉她眼眶边摇摇欲坠的泪水,眉心微蹙:“小梧,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和爸爸还在考虑要不要把他留下来。我们还没做好决定,是准备这次来问问你的意见——” “你们每次明明都做好决定了,却还是要这么虚情假意地说来问问我的意见。”乔梧打断她的话,毫不留情地拆穿,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如果我说不同意,您就和爸爸就会把他送回福利院吗?” 乔母沉默了。 乔梧并不意外她的这个反应,自嘲地弯了下唇角。 “你们连名字都给他安排好了。” “阿昭。”她眉眼微抬,声音很轻:“阿朝。” 乔母闻言,神色微顿—— “小梧...” “乔梧。” 男人低磁微哑的声音从身后传入耳畔,乔梧长睫微抖了几下,没有回头。 乔母看向她身后身材颀长的岑淮舟,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岑淮舟摘下口罩很浅地对她弯了弯唇。 乔母敛去情绪,也温和地笑了笑,“没想到淮舟就是乔梧奶奶的主治医生,很有缘了。” 乔梧淡淡抬眼,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回去吧,他还在等你。” 乔母动了动嘴唇,似乎是还想再说什么,但不远处乔老太太的病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她心下一动,闻声转身看去。 男孩的脑袋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探了出来,乌亮的眼眸滴溜溜地悄悄观察着她身后的乔梧。 眉眼间透着当初青涩少年的狡黠。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了从前惹恼了乔梧后鬼灵精的乔朝。 乔梧目送着乔母一步步走近那个男孩子,而后移开视线。 她转身。 岑淮舟停在了距离她还有一间病房的地方,神色有些看不清楚。 乔梧眨了下眼,走近他,唇角微弯:“谢谢,今天又给你添麻烦了。” 大概是瞧见了乔梧,让本就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乔老太太神智瞬间崩坏,竟一股大力将乔爷爷推开,自己一个人疯疯癫癫地扶着栏杆往楼下走。一个没注意,就滚了下去。 本就是上了年纪的人,这样一番折腾后顿时陷入了昏迷。 乔家大伯接到电话后立马联系了E市的120,采取了急救手段,但经检查后发现脑内有出血症状,身上多处骨折,需要进行手术。 E市是一个十八线小城市,医疗水平和紧挨着的W市比起来天差地别,众人一合计,索性联系了W市的医院办理转院。可这对于不熟悉流程的乔家众人来说,每一个步骤都刻满了茫然。 然后就在乔梧等在电梯前准备跟过去的时候,岑淮舟突然出现在她身侧,身上还穿着在乔梧家吃饭时的家居服。 乔梧正在心里暗暗猜测他是要干什么去,却忽地感觉到头顶被人不轻不重地摸了一下。 她抬眼。 从电梯的金属门反光中瞧见。 岑淮舟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企图把她头顶上那簇不安分翘起来的小呆毛捋平。数次尝试无果后,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向电梯门, 视线交汇。 电梯内瞬间陷入氛围更加安静的静谧中。 岑淮舟的睫毛长长地动了动,余光清晰分明地看见乔梧鬓边凌乱的发丝,神情呆呆的,像只惯来狡黠,受了惊后又变得呆头呆脑的小鹦鹉。 岑淮舟手掌微移。 下一秒,乔梧的视线被他温热的手掌轻捂。 男人的声音低低入耳,像是羽毛拂过心尖,撩得她心跳陡然快了几拍, “我陪你去。” “别愁眉苦脸的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第20章 谁还不是个小朋友了…… 岑淮舟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眸色沉沉。 乔梧微微垂眼,避开他直勾勾的视线,须臾后才又抬眸对岑淮舟微笑着说:“今天真的是非常感谢你,本来你可以回去休息的。” “岑淮舟,谢谢你。”乔梧的笑意微微敛了敛,态度诚恳:“欠了你好多次人情,你如果有什么需要,请一定跟我说,能办到的我绝对不推脱。” “......” 面对乔梧的感谢,岑淮舟没回应。 乔梧轻抿了下唇,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眼下的青黑,心下微紧。 乔老太太的伤势比较严重的地方是脑袋,据说是有什么肿块。乔梧不太懂这些,只从固有的印象中觉着,伤到脑袋都是比较严重的。跟这比起来,身上的几处骨折就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本来负责处理乔老太太骨折伤处的医生并不是岑淮舟,有急诊的医生在颅内手术做完后准备进去,却被岑淮舟拦了下来。 乔梧坐在手术室前的一排长椅上,茫然又不明所以地看着岑淮舟和那个高瘦医生低声交谈了几句后,高瘦医生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紧接着,就看见岑淮舟不知道是去了哪,换了一身衣服后进了手术室。 坐了好一会儿,乔梧才反应过来他是亲自去给乔老太太处理伤处了。 乔梧飞快回神,轻声问:“你现在可以休息了吗?”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嗯了声,声音里透着些沙哑:“应该没什么事情了,待会我们一起回去。” 他说着忽然间又顿了一瞬,啧了声。 “怎么了?”乔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而后反应过来,说道:“你有事不用管我的,我今晚在这里陪着奶奶,有张小床可以靠一靠的。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坐出租车,疲劳的时候不适合开车,不安全。” “叔叔阿姨都请了护工,你在这睡,她是不是还得顺便照顾下你?”岑淮舟不紧不慢地瞥了她一眼,倾身靠近,利落地把车钥匙塞进了乔梧外套的口袋中。 岑淮舟倾身靠过来时,乔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睫眨也不敢眨一下。她的瞳孔不由得放大,怔怔地盯着男人白大褂上别着的名牌,大脑一片空白。 但很快,她暗暗地呼吸了一口,意识便一点点恢复。 憋气憋得缺氧了。 “我精神这么不好,要是待会儿一个人坐出租车睡着了岂不是连人带车钥匙的都弄掉了?”岑淮舟神情坦然地退开一点距离出来,垂眼睨着她,慢悠悠地补充道:“这么晚了,不安全。” 即便岑淮舟已经站直了身体,但他身上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依然悠悠萦绕在鼻尖,尾调中还带着些许松枝的清香。 有些好闻。 众多香水中,乔梧极为偏爱森林的香味,一切与森林挨边的气味她都喜欢。松枝清香尤为受宠,只不过在日常的生活中,担心同事们不能接受,她便也没喷过香水。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岑淮舟的话都说完了,她才回过神来。 “什么?”她抱歉地啊了一声,“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岑淮舟瞥了眼她的外套口袋,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就说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回去。” “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乔梧本能地点点头,而后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小声解释:“我经常一个人晚上回家。” 岑淮舟眉尾微挑,语气有些欠噔:“我是担心我这么好看,不安全。” “......” 数次的呼吸后,乔梧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好的呢,亲。” 话音落下,岑淮舟的长睫轻颤了颤,轻笑声从喉咙深处低低传入乔梧的耳畔。压着声音,声线又低又酥,像是一支羽毛轻轻拂过她心尖,痒痒的。 岑淮舟意味深长地瞧着她,唇角勾着,“倒也不必如此热情,以后机会还是有的。” “......” 虽然再一次被岑淮舟自恋到无话可说,但是乔梧的心情却莫名的好转了不少。因为这一晚上的糟心事而产生的坏情绪,在岑淮舟的三言两语下被吹散了许多。 两人一起往乔老太太的病房走去。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依然有病人因为疼痛而低低呻//吟,透过那一扇扇单薄的房门传出来钻进乔梧的耳畔。 就像是一柄柄很钝小刀划过她的心头。 一下,两下。 起初并不疼,但滴水石穿。 一声声交叠入耳,折磨得乔梧一阵神情恍惚。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难挨的秋天。 两人并肩走着,岑淮舟垂眸瞥了眼身侧低头不语的乔梧,总觉得她这姑娘不太对劲。 他轻抿了抿唇角,喉结上下滚了滚,冷不丁开口:“乔梧。” 脑海里的呻//吟蓦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岑淮舟沉沉的说话声,头疼的感觉隐隐约约减弱了不少。乔梧不解地抬头,唇角微弯:“怎么了?” 她的眼眸澄明一片,面色也泛着红润,并没什么异样。 岑淮舟到了嘴边的话在舌尖一转,又无声咽下。对上乔梧疑惑不解的目光,岑淮舟的喉结微滚,抬手轻碰了碰她的脑袋。 乔梧愣愣地看着岑淮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她眨了下眼,缓缓皱起眉头,似乎是感到非常疑惑。 她温吞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打我?” “还是打脑袋。” 沉默。 “你的头发又翘起来了,”岑淮舟瞥了眼乔梧乌亮顺滑的长发,面不改色:“我帮你压下去了。” “真的吗?”乔梧不由得暗暗吸气,自己不会顶着一簇小呆毛就这样在医院里来回走吧,想着,她就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照照。 却被岑淮舟按住了手腕。 她不解抬眼,“我看看好了没。” 岑淮舟喉结滚了滚,视线有些飘忽不定,没松手。“好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乔梧一顿,在男人直勾勾的注视下。 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轻快道:“是啊。” “......” 乔梧见岑淮舟神色变了变,态度诚恳地安抚他:“这不能怪我啊。” 她温吞辩解,“你想想,要是看电视的时候找不着遥控器了,你问我一遍‘遥控器在不在你那’后,真的不会让我站起来再找找吗?” 又是沉默。 “啧。” 岑淮舟抿着唇暗暗地想。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回事儿。 乔梧和岑淮舟进到病房里的时候,乔父乔母和那个男孩子都在。见他们,乔父和乔母立马从病床边的小沙发上站了起来,局促地捏了捏手指。 乔梧看了眼那个男孩子,他抿着唇闷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睁着眼打量她。 乔母顺着乔梧的视线看过去,面色突变,低声喊他:“阿昭,叫姐姐!” 乔梧唇角微扯,冷淡拒绝:“不用这样。” 然而,乔母还是固执地催促着男孩。男孩被她紧张的眼神也感染得局促不安起来,惴惴地交握着手指站了起来,瞄着乔梧小声地开口喊了一声:“姐姐。” 乔梧眉眼未动,像是未曾听见。 男孩见状,有些不安地捏着乔父的衣角,往后瑟缩了一小步。 乔父面色陡然一沉。他本来就最不喜欢没礼貌的人,眼下乔梧当着他的面故意甩脸色给小儿子看,就像是一记耳光抽在他这张老脸上。 “乔梧,阿昭在跟你打招呼。”乔父的表情严厉,本就有攻击性的长相更显凶。 乔梧眼睫轻抬,微微弯唇,声音温和至极:“听见了,不想回答有问题吗?” 病房里的气氛一瞬间降至冰点,隐隐之中透着逼人的寒意。 在乔父再次准备开口时,岑淮舟突然上前一步,眼神淡漠地扫视着乔父乔母,语气冷淡:“病人需要静养,有什么事情请等到出了院再说。” 乔父皱着眉头似有不满,还想再说什么,但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将乔梧挡得严实,他连一个衣角都瞧不见。 只得作罢。 乔梧站在岑淮舟身后,安静地听着他清冷悦耳的声音讲着每一条术后注意事项,方才还满是抵触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了许多,开始有些懊恼。 她竟然因为一个小孩子在岑淮舟面前失态了。 乔梧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感觉岑淮舟听见了她的叹息,话音停顿了半秒。 但她没来得及深想。 “走,我们回去了。” 岑淮舟的语气幻听般温柔得都能掐出水来,低低沉沉的,轻拂过她心尖,差点叫心跳也跟着乱了。 乔梧一怔,抬眼。 岑淮舟神色淡漠地说完了所有的注意事项,转身轻轻握住乔梧的手腕,与她的视线对上,神情极为自然,“愣着干什么,很晚了,小朋友该回家睡觉了。” 乔梧怔了几秒,迷迷怔怔间就被岑淮舟牵着走向门口。 身后的病床旁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岑淮舟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上也被资料占满。两人停在门前,乔梧很是有眼力见地利落打开了门。 在病房的门即将关上时,乔梧听见身边的岑淮舟轻嗤一声。 她不解抬头。 视线交汇间,岑淮舟唇角轻轻勾了下,抬手漫不经心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就他需要捧着?”岑淮舟的语气透着淡淡的嘲讽,乔梧没说话。 他垂下眼,长睫低伏着,眼尾的那颗泪痣在灯光下极为明显。 “谁还不是个小朋友了。” 第21章 吃糖 脑袋上的大手动作温柔地揉着,像是在对待一件珍爱的宝贝。 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想法时,乔梧都被自己惊了一下。 无声的安稳间,这片小小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两人轻浅的呼吸声,叫乔梧莫名得到了一种不幸中的万幸惬意感。就像从寒冬腊月里就被迫呆在家里,然后终于有一天能出门散散步时,惊喜地发现。 春天来了。 吹在身上的风,已经从刺骨的凛风变成了连呼吸间都嗅得到花香的温暖春风了。 惬意和满足感猝不及防地降临。 是连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和暖风都会觉着美好的季节。 乔梧的唇角微弯,鸦羽般纤细的眼睫微微动了动,视线落在岑淮舟精致的眉眼上。眉尾带着傲气的轻挑着,眼眸里噙着讥讽,神色淡淡的。 岑淮舟还是当初的岑淮舟。 那个让人看一眼就觉着,生来就该是立于云端的天之骄子岑淮舟。 一举一动,骨子里都透着矜贵。 耀眼,又骄傲。 乔梧的视线太过明显,岑淮舟余光一瞥,两人视线便交汇在一起。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清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半晌,他眉梢微抬,嚣张地盯着乔梧,搭在乔梧脑袋上的修长手指轻点了点,说的话比眼神更嚣张跋扈:“我已经好看到你对我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 “都看呆了?” “......” 乔梧眨了眨眼,淡淡地想。果然还是那个岑淮舟。 不说话则已,一开口惊人。 不过,乔梧还是选择把这话当作耳旁风。她抿了抿唇,稍稍收回视线,盯着岑淮舟衬衣上方那凸起的喉结,态度十分诚恳地道谢:“谢谢你帮我说话,我已经欠了你好多次人情了,待会能请你吃顿饭吗?” 乔梧能感觉得到岑淮舟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正盯着她,那眼神,莫名的带着些滚烫。 乔梧镇定地抬眸迎上去,“我看你晚上没怎么吃,这么晚了,回去后说不定会饿。” 岑淮舟收回手,顺势插进口袋里,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几秒。而后,懒散地嗯了一声,“那你待会儿在办公室坐一下,等着我。” 乔梧暗暗地松了一大口气,心底那座人情山又削去了些。她忙不迭地点点头,眼眸微弯:“好,那待会我开车吧。” 岑淮舟握着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走,闻言,寡淡的表情有了些许波动,“不......” “我好久没开了,开得可能有点慢。” “但是今天晚上开回去了,明天早上你就不用挤地铁了。”乔梧认真地掰着手指数道,想起刚才岑淮舟好像说了句什么,侧头看向他,眼眸微睁:“你刚刚说什么?” 岑淮舟一顿,舌尖一转,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其实车库里还有其他车”又被他无声咽下。 他垂眼睨着乔梧,喉结上下滚了滚。片刻后,他移开视线,声音慵懒:“没什么,你听岔了。” 乔梧刚才一心想着把车帮岑淮舟开回家的好处,确实也没听清楚他是不是说话了。眼下,岑淮舟否认后,她便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噢噢,那我待会就边等你边温习一下。” “?”岑淮舟略微疑惑地蹙了蹙眉头,还没来得及问她要温习什么,就被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脑科同事喊住了—— “岑医生,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个事情想——呃” 那脑科同事陈立本是边翻着册子边说,等走到了岑淮舟跟前,一抬头看见乔梧,才发觉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他顿了几秒,有些犹疑地看了看岑淮舟,又悄悄打量着乔梧。她站在岑淮舟身边,被神色淡淡的男人牵着手腕,穿着一件淡绿色的碎花长裙,荷叶形的花边恰恰到小腿。 五官像是江南水乡般温和,精致,但是又带着些许隐隐的英气。看着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一个很美好的女孩子。 只是...... 医院里来往的人很多,其中不乏好看的女孩子对岑淮舟表示过心意,却都被他冷淡拒绝。没想到是喜欢这种温柔娇俏的美人。 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 岑淮舟的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也同样好奇地看着陈立的乔梧视线遮挡得一丝不漏,声音一如既往的寡淡:“怎么了?” 好看的人总是令人赏心悦目,陈立收回视线,递给他一本册子,在几个数据上点了点:“这里,还有这里,那才那为老人身体健康数据显示不是很好,我想着是你陪着过来的,就给你看看,你有时间可以叮嘱一下。顺便还有几个问题问下你和小陶的意见。” 陈立口中的小陶,是医院成立的一个医疗小组的另一位成员,医院一直都有下乡免费帮扶乡镇人民的志愿服务,算算日子,下一次志愿服务也快到了。这里面还有好些事情需要确认和安排。 岑淮舟接过来那小册子,看了几眼后从口袋拿了手机拍了张照。而后,很快把册子还给他,向他点头:“麻烦你了。” 余光瞥见,一旁的乔梧好奇地盯着那个小册子多看了好几眼。 顺带着。 还多看了陈立好几眼。 陈立也同样好奇地暗暗朝他旁边看了几眼。 “......” 乔梧正琢磨着,对面那医生好像就是给乔老太太做手术的医生,他口中岑淮舟陪着来的老人,不出意外说的应该是乔老太太。 身体数据不太好...... 正暗暗走着神,手心里就被塞进来一个冰冰凉凉的四方物体。 她下意识看了眼,是岑淮舟的手机。 乔梧一愣,不明所以地从手术医生身上收回视线,不明所以地偏头看向岑淮舟。 男人不知道为什么,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好看。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瞧,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不爽的气息,一副“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谁都别惹我”的模样。 陈立也察觉到了,不过他很快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不由得失笑。 他只是有些好奇医院里最受欢迎又是最高冷的岑医生身边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样的,谁知道还碰上了坛子打翻了。 下一秒,岑淮舟嗯了声,看向陈立,声音平静:“我知道了,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陈立爽快地应了声,很快便走过一个拐角。 他走后,乔梧轻抿了下唇,不解看向岑淮舟:“你给我你的手机干什么?” 岑淮舟垂下眼,又握着她的手腕往右手边一间办公室走去,不紧不慢道:“奶奶的身体有些地方不太好,我拍下来了,你可以坐在我办公室里看看,我很快就回。” 乔梧本能地点点头,“好。” 下一秒。 又听见他欠欠的调儿,“看不懂是正常的,不要灰心。” “本来就是让你无聊打发时间的。” “......” 乔梧面无表情地抽回手,忍气吞声地走到门边,抬手打开门。 正准备进去,忽然间就听见身后一声压抑着的轻笑。 酥酥沉沉地传入耳畔,像是有人拿着羽毛轻轻柔柔拂过她心头,叫人心尖一颤,一麻。 而后,就感觉到外套的口袋里被塞进了什么,细细簌簌的,有些清脆的声音。勾得她心下有些松动,这会是什么? 岑淮舟垂眼睨着安静的乔梧,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把口袋里的最后一颗糖放在她手心。 “请某位心情不好的小朋友吃糖。” 乔梧一怔。 一颗绿色的小糖果是真真实实的躺在她手心,安静地散发着青苹果的酸甜清香,好像连周围的空气里都被沾染上了糖果的甜。 乔梧没忍住侧头看他,为自己狡辩:“我没有心情不好。” 岑淮舟长睫轻落,与她的视线对上,眉眼柔和了许多,抬手随意地揉乱了乔梧的呆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行,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进去坐着吃吧。”岑淮舟随手帮她推开门,声音温柔得有些不真实,“吃完就好了。” * 岑淮舟突然推门进来的时候,乔梧刚把最后一颗青苹果糖的糖纸扔进垃圾桶,绿油油的小糖果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 而此刻。 她的嘴里大概含了四五颗糖。 岑淮舟的突然出现,吓了乔梧一跳。 “咕噜”一下,有一颗糖一下子滑进了喉咙里,然后在岑淮舟直勾勾地注视下,一溜儿的被吞了下去。 “......” 岑淮舟微微蹙眉,定定地盯着乔梧看了几秒,而后,他若有所思道:“你这是...抢你的糖吃?” 乔梧一顿,连忙摇头否认。 但是嘴里还含着四五颗糖,又不方便说话,她只好在岑淮舟戏谑的注视下,准备嚼碎。 刚打算顺便把最后一颗糖也塞进嘴里,指间就一空。 她抬眼看向倚在桌边的岑淮舟,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岑淮舟舌尖一动,把糖果抵在牙根处,垂眼睨着她:“我又不跟你抢,一口那么多干什么?” “......” 乔梧沉默,岑淮舟又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你是小仓鼠吗?还有喜欢把食物藏在嘴巴里的习惯,嗯?” 乔梧依旧沉默。 但岑淮舟还是从她平静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 嗯,无语。 意识到这点后,他唇角不由得更弯了弯。 “你怎么不说话?” “乔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 乔梧面无表情地盯着岑淮舟。 你看看,我这是能说话的样子?就离谱。 乔梧舌尖把糖果抵住,费劲地咬碎了一颗糖,瞬间发出“嘎嘣”的沉闷碎裂声。牙齿被崩得一麻,脑瓜子就像被震过似的 嗡嗡的。 乔梧顿了顿,没忍住,用手揉了揉下巴。 几秒后,岑淮舟的唇角莫名地翘了翘。 乔梧暗暗叹了口气,刚准备继续当一个冷酷无情地糖果粉碎机,余光里就瞥见岑淮舟把手伸进墙边挂着的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了一整袋的青苹果糖。 乔梧眼皮一跳。 岑淮舟稍稍弯腰,把那一袋糖都放在她面前,而后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坐下:“不着急,慢点吃。” “我刚刚路过病房时,看见那小孩儿正在吃糖。” 乔梧愣了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乔昭,眼睫颤了颤,没说话。 岑淮舟似乎也没指望她说什么,没什么情绪地舒了舒唇,眉眼沉静。 “然后我就想着,我办公室里还有一袋糖。你就比他多好多了。” 第22章 苦大仇深 乔梧揣着那一袋子糖跟在岑淮舟身边下楼的时候,嘴巴里面的还弥漫着浓浓的青苹果酸甜。 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多了上颚的薄弱皮肤和舌头都磨破了。特别是舌头,到最后吃完之后已经全然麻掉了。 乔梧闭着嘴,安静地跟在岑淮舟身边。等到了医院的停车场后,她一眼就看见了岑淮舟那辆车牌号超级好记的黑色轿车。前面几次有各种突发情况,都没仔细瞧上一瞧。眼下借着停车场的光亮,乔梧才发现。 虽然她认不出车的牌子。 但是,岑淮舟的车和他本人一样,看着就很贵。 乔梧突然又有点后悔主动提出来帮他把车开回去了。 她站在车边拿着岑淮舟的车钥匙有些犹豫不决,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很晚了。 医院并不处于市中心,距离那些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还隔着好些,这个点就更不好打到车了。再耽误下去,怕是回去后都不用睡觉了。 于是,乔梧认命地坐上驾驶座,看向副驾驶上好整以暇的岑淮舟,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几秒后,她好心提醒道:“我开车比较的稳,你可以睡一觉,等到家了我叫醒你。” 岑淮舟把玩着手机的手指一顿,指尖“哒哒”地轻敲了敲手机屏幕,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不用,只是做了个小手术,我的体力倒也没有你想得这么弱。” 沉默。 乔梧非常诚恳地再一次向他确认:“你确定吗?” “我确定。”岑淮舟掀眸看她,懒散道:“你这是不信?” 事儿是自己自告奋勇揽下的,话已经说出去了,事已至此,乔梧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她轻抿了下唇,想到一件事:“现在很晚了,外面也没有什么餐厅还开着,我们要不回去自己弄点宵夜?” 提议晚上去吃点东西的时候,她本来还不是很饿。结果现在肚子里空荡荡的饥饿感越来越明显了,再这样下去怕是都要睡不着觉了。 对于能回家吃顿热乎的,乔梧就已经很满足了。 岑淮舟眼睫微滞,迎上她期待的目光,懒洋洋地嗯了声,“你决定就好。” 乔梧想起家中冰箱里满满一层的鸡蛋和做晚饭时剩下的番茄,下意识舔了下唇瓣,觉着现在吃下一大盆番茄鸡蛋面都没问题。她咽了下口水,眼眸微亮,“那去你家还是我家?我们可以吃番茄鸡蛋面,想想就很香。我家刚好材料都有,吃什么都行。” 岑淮舟系好了安全带,斜倚在靠背上,声音带了丝丝沙哑疲倦,猝地轻哼一声:“你要是想,我们俩坐走廊中间吃也可以。” “......”乔梧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岑淮舟微微低头,指骨分明的手指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从乔梧的角度还是能看见他隐隐上翘的唇角和难以抑制的轻笑。 约莫几秒后,岑淮舟侧头,神色闲散:“去你家,儿子一个人在家,你不说他晚上一个狗在家会有点胆小吗。” 乔梧想想也是,也不知道今晚家里没人,小鸡毛会不会胆小的嘤嘤嘤叫唤。岑淮舟难得说出了句这么有道理的话,她点点头,“好。” 正准备踩油门出发,眼角余光瞥见副驾驶岑淮舟蓦地坐直了身体,神色微变:“等一下。” 她不解偏头,正要问,就看见岑淮舟俯身靠近,清冷的面容放大在眼前,细致得连他眼尾那颗浅褐色的泪痣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唾手可得的距离。 乔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往后缩了缩。然而身后是驾驶座的椅背,再往后缩都不能缩到车外去。她的鼻尖再差一点点就要碰上岑淮舟的鼻尖了,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 男人的呼吸微烫地掠过她的唇瓣,像是夏天炽热的热浪。 乔梧的大脑瞬间空白。 视线胡乱地瞟着,某一个角度,两人的视线交错在了一起。岑淮舟的眼神,又深又沉,如墨般浓重,看得乔梧心头一跳。 她偏头看向正前方,鼻尖却触上了男人的鼻尖。 微凉的触感,和刚才的滚烫形成了冰与火的修罗场。 乔梧身体倏然一滞,而后反应过来推开面前的岑淮舟,有些生硬地说:“不早了,我们回去了。” 她轻踩油门,视线飞快地扫了眼倒车镜,扶着方向盘向右带了九十度,轿车缓缓驶离了停车位。 一路上,岑淮舟都很安静,这不太符合他惯来的作风,倒是让乔梧心下暗生揣测。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乔梧看了眼窗外,余光瞥见岑淮舟懒洋洋地倚着椅背,一脸若有所思。 ...... 两人刚一回到乔梧家里,小鸡毛就从沙发上飞奔了过来,直直扑向乔梧。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就想抱乔梧。 岑淮舟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了它的去路,小鸡毛看见是他。 又生生停下,开始在乔梧面前打滚,扭作一团鸡毛掸子。 乔梧蹲下身抱着它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准备宵夜。她从冰箱里拿出几个番茄,还想再取几个鸡蛋,手上已经被占满了。 她转身看向岑淮舟。 岑淮舟唇角勾着,走上前拉开放鸡蛋的那一栏隔间:“要几个?” 乔梧想了想,“三个吧。” 岑淮舟把三个鸡蛋从冰箱里拿了出来,敲破打在了一个小碗里,乔梧瞥了一眼没说话。 两碗番茄鸡蛋面条端上桌,两人谁也没说话,低头吃了一大口面。 奶白色的雾气腾腾升起,模糊了岑淮舟的面容。他吃得很快,每一口都很大,但动作却丝毫不显得粗鲁。 在锅中熬烂成酱的两个番茄作为锅底,加入最先炒熟的鸡蛋,翻炒几秒后加入适量清水。一瞬间,鸡蛋的醇香就浸染着茄汁浓重的酸甜香气飘散出来。乔梧又把一个大番茄切成块放进去,紧跟着下了一大把手擀面。 手擀面是乔母去菜市场称的,很有筋道,浸煮在两个番茄的汁水里,吸足了味道,一筷子夹起同样吸饱了番茄汁的炒鸡蛋和手擀面塞进嘴里。 咀嚼几下后,酸甜弥漫,在口腔里肆意迸发。 酸酸甜甜的茄汁解腻又开胃,没一会儿,乔梧和岑淮舟就把一锅的面条都分光了。 餐桌上,两只大碗干干净净。连面带汤,一滴不剩。 餐桌边,小鸡毛的口水已经淌了一地。 乔梧看向对面的岑淮舟,他早就吃完了,侧头看着小鸡毛正故意馋它,小鸡毛也十分不争气地两只前爪一上一下的搭在一起作揖:“嘤——嘤嘤——” 此时的岑淮舟眉眼慵懒,看起来很是放松自在。 全然没有坐在副驾驶时,那般恍然大悟又心如死灰的神情。 车内昏暗下,男人豁然开朗地叹了口气:“我算是明白你说的很稳了。” “确实很稳。”岑淮舟偏头看她,一个年轻男人骑着共享单车飞驰经过,甩了他们一条街,悠悠地说:“这是我这辈子坐过最稳的车了,安全系数妥妥的。” ...... 小鸡毛的口水如瀑布般扑簌而下,岑淮舟的唇角也微微勾起。 或许是察觉到乔梧的注视,他侧头看过来,乔梧便这样毫无防备地撞上了他漆黑的眼眸。 “吃饱了吗?”岑淮舟懒懒开口,“要是没吃饱,我那边还有些小零食,茉莉藕粉,你可以再来一点。” “......”乔梧摸了摸微凸的小肚子,负罪感满满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岑淮舟观察着她的表情,过了几秒才收回视线,站起身:“你坐会儿,我去洗碗。” 乔梧连忙站起身,“不不不,我请你吃饭,怎么能让你洗碗——” 岑淮舟蓦地回身睨着她,眼神莫测,看得乔梧准备阻止的手下意识顿住了。 岑淮舟抬手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眉尾轻挑,悠悠道:“你要是真觉着欠我的人情太多,那不如就...” 乔梧微微睁大了眼睛。 岑淮舟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放水洗碗,下巴微抬,“先帮我把袖子卷一下?” 乔梧一怔,而后回过神来,立马上前。 水花已经把岑淮舟的衬衣袖子溅湿了不少,衣料湿哒哒地贴着皮肤,若隐若现出男人线条流畅的小臂。 一霎间,仿佛叫她回到了两人分手前的最后一个夏季。 那会儿,她家教完回到两人租住的房子里。岑淮舟正在厨房里洗菜,水流开得极大,没听见她回来的动静。乔梧一时兴起,蹑手蹑脚的溜到他身后,踮脚伸手就胡乱蒙住了岑淮舟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她故意压着声音道。 岑淮舟低低地轻笑起来,利落地捉住乔梧的手腕,反身掐着她的腰就把乔梧放在了流理台上,微仰着头瞧她,眼底噙着笑,举起手给她看已经湿透贴在小臂上的衬衣袖子:“衣服被你弄湿了,帮我卷一下。” 乔梧一点也不在意,晃着小腿,脚尖轻轻踢着男人,张扬地勾了勾眼尾:“湿了就湿了嘛,你好小气啊岑淮舟~” 岑淮舟轻哼一声,眼尾却是勾着的。双眼皮延伸开来,往下缀着一颗浅褐色的小痣,压着声线浅笑:“那你这么大方,打算怎么补偿我一下?” 乔梧直勾勾地盯着他,俯身凑近,娇唇贴上了那颗泪痣。 她看见岑淮舟深邃的眼眸如墨般浓重,暗潮涌动,倒映着自己妖俏嚣张的眉眼。 “这个补偿够了没?” 撩完就跑的后果当然是被抓回来还债了,乔梧那天又是卷袖子,又是解扣子的。格外困倦。 想起从前的荒唐和美好,乔梧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她定定地盯着岑淮舟的衬衣袖口看了好一会儿,敷衍地帮他袖口翻折几次,面不改色道:“好了。” 岑淮舟垂眼,视线定格在她紧抿着的唇角,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而后,又自然抬眼。 语气懒散。 “就是袖子湿了,你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岑淮舟扬眉:“我是讹你了?” 第23章 小店优惠——免费 “......” 乔梧眼睫微颤,而后恢复平静,又把岑淮舟的袖子往上卷了些,这才吹下手往后退开两步,“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刚好走神了,在想一些事情。” 岑淮舟垂眼盯着她平和的表情看了几秒,侧身利落地把碗上的洗洁精冲洗干净,拿着干的擦碗巾擦拭着碗壁。 乔梧觉着这个时候出去厨房不太好,索性就站在一边接过干净的碗,放进橱柜里。两个人配合着,没一会儿的功夫便都清理干净了。 两人一起走到客厅,乔梧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么一折腾,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再过三个小时,乔梧就该出门上班了。她暗暗叹了口气,还是招呼着岑淮舟在沙发上坐下:“坐着休息会儿吧,需要来杯茶吗?” 岑淮舟瞥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眼底浅浅的一层的乌黑上,没坐,淡淡收回视线,“不了,你早点休息吧,难得放假,明天可以多睡会儿。” “医院那边,我走之前帮你叫了个护工,经验丰富,你不用太担心。”深夜的困倦下,乔梧听着岑淮舟的声音似乎都温和了许多。 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明天放假?” 乔梧惊愕地瞪大了眼,而后立马打开手机看了眼日历,在看见连着好几天日期下都标着蓝色的“休”时,她顿住了,瞬间清醒。 原来明天就是中秋国庆小长假的第一天了,那也就意味着她不用再起早贪黑地去上班了。不仅如此,她还能睡到自然醒,也不用被一堆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缠绕着了。 想到这,乔梧的心情豁然开朗。 “我看你和你那个师兄不是相处得挺愉快的吗,”岑淮舟轻飘飘瞥了眼乔梧,绕过她在沙发上坐下,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怎么一想到不用上班就这么高兴。” 每次见着徐青言,师兄师兄叫得挺欢快的。 岑淮舟眼底噙着情绪,极淡。 乔梧闻言,转身去餐桌上倒了两杯水过来,递了一杯给他。而后随手打开电视机,就着电视里欢声笑语一片的小品,慢吞吞地轻啜了一小口,说:“关系再好,也不影响对上班的抵触。” 她并没否认岑淮舟说的关系好。 岑淮舟摩挲着杯沿的手指顿了两秒,很快又继续轻微地抚摸着。 小品里的几个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在台上跑来跑去,各种声音交织着,很是热闹嘈杂。乔梧和岑淮舟就像是被大海环绕着的小岛,独自安静。 岑淮舟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稍稍侧头看她,语气随意:“那你为什么会突然去敏科?如果没记错,你出国学的专业应该是还是教育类。” 乔梧喝水的动作一顿,水杯里的水轻微荡着,差点漾出来。 “......” 沉默悄然蔓延,与电视机里传出来的热闹格格不入。 乔梧动了动唇,正想说什么。 岑淮舟却又突然开口。 “算了,不问这个。” 他微微弯腰,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发出很轻又很清脆的一声“哒”。岑淮舟向后仰,随意地靠着沙发,视线随着小品里花花绿绿的小人移动,姿态懒散,没什么情绪:“这份工作你做着很棘手?” 乔梧也放了水杯,跟着放松地靠着,不过她怀里还习惯性地抱着一个抱枕。 她被小品里那个总是说话不过脑的“傻子黑”逗得唇角微翘,闻言,笑意收了些,“也不是棘手,就是可能工作环境不太适合我。不过,再上几天班,我签的短期合同就到期了。” 岑淮舟语调微挑:“不干了?” “嗯。”乔梧盯着电视屏幕,笑得眉眼舒展开来,边看边回答岑淮舟的话:“一个月到期,我就走人。我想了想,还是老师这个职业适合我。” 岑淮舟不置可否。 直到这个小品结束之前,两人再没说话。 小品结束后,紧跟着就插入了好几条广告,马不停蹄地跟着。 乔梧瞧着广告也觉得有意思,曲起腿抱着膝盖,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来刚吃完饭那会儿岑淮舟说的请护工,立马偏头看向他。 岑淮舟闭着眼靠在沙发上休憩,黑色的碎发顺着重力垂落在眼尾处,半遮半掩着那颗浅褐色的痣。那颗痣就像一个小点点,不细致去看,很难注意得到。但是乔梧总莫名其妙的,一眼就能瞥见。 岑淮舟的侧脸在客厅内白色灯光的照耀下更显清冷,长睫安静地覆在眼下,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着,呼吸轻浅。 乔梧默默地又把话咽下,刚准备收回视线。 岑淮舟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眼眸漆黑。 与她的视线对上。 眸色沉沉蒙蒙,带着些许朦胧的睡意,倒叫他凌厉清冷的眼神柔和了不少。连抬眸睫颤间,都仿若缀着暧昧的雾纱。 被岑淮舟这样看着,乔梧有一种不真实感,总感觉下一秒他就会恢复清明,然后对着她不紧不慢地嘲讽:“我这么好看?”,又或者是“看呆了?”这样的话。 乔梧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 她想得很好。等再看会儿电视,如果岑淮舟没有提起这件事情,那就算翻篇了,她正好还可以提起护工的事情。 在心里暗暗默数完一到一百。乔梧轻抿了下唇,偏头看向身旁的岑淮舟。 男人正歪着头盯着她瞧,眼眸漆黑乌亮。 她毫无防备地撞进去那道沉沉浮浮的眼神里,差点忘了正事。 动了动唇,下一秒,就见岑淮舟若有所思地扫视着她,眉尾轻抬,眼神嚣张:“看多了是要收钱的。” “......” “看在我们是邻居的份上。” 岑淮舟垂眸沉吟片刻,而后撩起眼帘,慢悠悠地道:“就给你个大优惠。” “免费。” “......” 乔梧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没忍住,眨了眨眼,看着岑淮舟诚恳地说:“秀还是你秀,真是叫人万万没想到。” 乔梧在心里设想过很多种岑淮舟可能会说的话,也已经做好了被嘲讽的心理准备,但怎么也没想到,他能这么骚。 岑淮舟闻言,挑眉不语。 乔梧的视线定格在他身上,几秒后,学着岑淮舟惯来的模样,拖腔带调地“啊”了一声,眼尾勾着,慢悠悠道:“所以说...” 岑淮舟看她。 “除了医生主业,你背地里还有个出卖色相的副业?”乔梧慢条斯理地弯起唇,眼底笑意轻浅,“还是优惠多多,折扣多多,有利邻居的那种?” 沉默。 岑淮舟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将她眼眸里狡黠尽收。 乔梧丝毫不躲。 四目相对,他倏地轻笑,姿态恣意地斜倚着沙发:“对啊,你是小店开业以来的第一位客人,享受最大力度的折扣和优惠。” “......”乔梧面无表情。 “今天之内,全场免费。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岑淮舟微微偏头,眼尾沉静延伸开来,偏生末了又带着点弯,像把小钩子,无声撩拨。“是不是这么说的?” 他直勾勾地睨着乔梧,眼眸一瞬不瞬,唇角微勾。 乔梧没什么表情,移开视线,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口水。 淡淡道:“是倒是,但是然后你就会发现。” 岑淮舟扬眉:“嗯?” 乔梧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你的小店还是,无人问津。” 一番友好又奇特的交流后,乔梧对着还没结束的广告一连打了七八个哈欠。如果以后失眠,她就把这些广告翻出来看看。 没一会儿,岑淮舟就站了起来,瞥着她:“很晚了,我回去了。” 乔梧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强撑着睡意送岑淮舟到玄关,临关门之际,岑淮舟抬手屈指敲了敲门。 乔梧抬眸,视线划过他指骨分明的修长手指,眼底透着稍许疑惑。 她静静地看着岑淮舟。 “小店第一位客人,我们赠送您一份好心情。”岑淮舟语调慢慢悠悠的,变戏法似的摊开手,一枚银色的小钥匙静静躺在男人的掌心。他看了眼乔梧,把钥匙放在她手心,退后一步帮她关上门。 声音温和得不真实。 “今夜好梦。” 乔梧一怔,垂眼看向手心那枚银色的小钥匙。 长睫微动。 * 从乔梧家出来以后,岑淮舟勾着车钥匙下了停车场。凌晨四点的W市彻底陷入沉睡中,偶有看见早起的环卫工和蒸面点的早餐店老板,马路上几乎零星闪过一两辆车,快如残影。 岑淮舟一路风驰电掣,到了敏科的楼下。公司还留守着门卫,他刷了卡进去,保安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人就面前过去了。 电梯直上顶楼。 脚步声行至跟前,岑迦赫才抬眸瞥了他一眼,摇头轻笑:“明天休假的人不用回家?” 岑淮舟轻哼一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反问道:“大哥也不回去?” 岑迦赫放下笔,看向对面的亲弟弟,轻笑:“不回,你不是和我一样吗,回了都要被催婚。” 岑淮舟静默两秒,随手拿过他桌上的钢笔,轻点了点桌面。“公司里的人员太久没动,都有些安逸了。再不根除杂草,支柱就会有被杂草撼动的隐患。” “别叫墨点染了一缸的清水。” “淮舟,”岑迦赫不赞同地唤了他一声,“水至清则无鱼,这是你从小就知道的。” 岑淮舟抿了下唇,这是他惯来不耐的表现。他揭了笔帽,笔尖在纸上龙飞凤舞,最后画了一个圈,眸色深邃:“我只要这一块清澈。” 第24章 招惹 许是回来后,岑淮舟提起的出国,潜意识里也叫乔梧不安宁。 岑淮舟走后,她攥着那枚银色的小钥匙垂眼看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这是什么好心情。脑海里一片混沌,她索性也不再多想,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后便躺上了床。 身体挨上床的那一刻,一整天的疲惫就潮水般蜂拥而至,将她的意识吞噬得模模糊糊,半点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只想全心全意地睡个好觉。 眼皮刚一合上,疲惫后的惬意就催眠了她仅剩的点精神。 混沌的梦境接手了乔梧睡梦中的一片安稳之地,她睡得极其不安稳,不知为何梦到了出国的那一天。 那天是乔梧的二十岁生日。 乔梧站在候机楼巨大的落地窗旁,机场来往的人很多,形色各异。放眼望去,所有的面孔无一都是陌生的。乔梧拉着行李箱,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 有些恍惚又可悲地发现,她在B市读了快四年的书,当初孤身一人,匆匆而来,临走了,又是孤身一人,赶赴异国他乡。好像长大之后,她就再也没能拥有一个令她能产生归属感的地方。 不对,也有。 但是被她亲手推开了。 广播里开始了第一次的安检登机提醒。 乔梧深吸了一口气,拉着行李箱站起身走向安检口,排着队等待安检。站在她前面的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女,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她的父母站在一旁忍不住地唠叨叮嘱,女孩敷衍地点点头,似乎觉着很烦躁。时不时会和她的父亲拌嘴,你来我往的听着还挺有意思。 和她不一样。除了阚鹿和帮她递交出国申请材料的老师,没人知道她即将就要离开这个城市。 乔梧唇角微微弯了下,看了一会儿后前面的人群开始松动。她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莫名地就想起来前几天夜里岑淮舟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听着并不是很清晰,周围的声音嘈杂极了,像是在什么餐馆里。乔梧沉默没说话。 倏尔,男人嗓音微微沙哑,像是被沙子磨砺过:“你想好了要走?” 乔梧垂眼,轻轻嗯了声。 她的这声“嗯”像是触发了男人的情绪,他沉寂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隐忍,似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你要是走了,就再也别回来这里了。我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听着他说话,乔梧甚至还有心思想到了他前段时间说过的,让她好好睡一觉,不要说胡话了。 想到这,她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阿梧,你反悔,我就当这茬没发生过。”男人的语速慢了下来,一字一句说得很似乎很费力,飘飘忽忽的:“阿梧,我们还和以前好不好?” 乔梧的思绪微收,垂眼看着脚边孤零零的行李箱,眉眼微弯,笑意极淡:“不好。”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将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语气却与之相反的恶劣。 “岑淮舟。” “你那么骄傲,就请一直骄傲下去。”她抬头看向穿衣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子中同样没有什么情绪的漆黑眼眸,熟悉又陌生。“我并不后悔。” 忽然间,手机那头一道亲和大方的声音传入耳畔,语气亲密:“淮舟,你喝果汁吗?” “如果没事了,请不要再打扰我。”乔梧眉眼未动,她听见自己沉静地说完这句话,而后挂断了电话。 那通电话之后,乔梧就再也没收到过岑淮舟发来的消息了。 ...... 前面的队伍只剩下三四个人了,乔梧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忽地,她眼尖地发现不远处的转角,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拿着手机打电话。看神情,是一直没打通。 乔梧平静地收回视线,微微垂头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几乎挡住大半张脸。她拉着行李箱,微微侧身,轻拍了拍前面十几岁少女的肩膀,低声问道:“您好,我的时间快到了,能先让我过去吗?” 少女看了她一眼,眼眸在看见乔梧清丽的面容后微微发亮,欣然答应。 乔梧连忙道了声谢,拉着行李箱飞快插了过去。 安检很快,她最后往外面看了眼,却发现安检前的人越来越多,已经看不到那道身影了。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扭曲,光线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整栋候机楼的人在一瞬间内全部消失。 她怔在原地,环顾四周,只余她一人。 乔梧不安起来,惶恐降临笼罩着她的心头,放大了她心底的恐惧。 忽地,她看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她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可感到无力的是,无论她怎么用力,身体都像是被定住了,脚动弹不得。 只能看着岑淮舟眉眼冷淡地消失在眼前。 她奋力挣扎,好不容易能活动了,脚下却猝不及防地踩空,瞬间失重向下坠落。 ...... 乔梧醒来后的几秒。 梦境结束前踩空的一瞬间感依旧,她试着动了动脚,总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乔梧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快中午了。 她利落地洗漱,收拾房间,又带着小鸡毛出去溜了一圈,而后才去了医院。 从门上的小玻璃窗往里看,乔老太太正熟睡着,床边还坐着个穿着针织衫的中年妇女。乔梧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那中年妇女闻声站起身看向她,微微笑了下,神情并无疑惑。 “是乔小姐吧?”中年妇女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是岑先生请来照顾乔老太太的,叫我陈姨就好。刚好给老太太带了两份汤,您吃一份吧?乔先生他们去楼下吃早餐了。” 说着,她拧开了保温桶的盖子,露出地下乳白色的汤汁,香气悠悠萦绕在乔梧鼻尖。乔梧本来就没吃饭,眼下被这香气勾得肚子咕咕的叫了两声,暗暗咽了咽口水,微笑着轻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您,我就是来看看我奶奶,马上就走。”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陈姨得知她没吃早餐后执意劝着乔梧要喝点汤,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乔梧看了眼床上睡得不安稳的乔老太太,只得顺从地捧着喝了一小碗。 她抿了抿唇,看向满脸和蔼笑容的陈姨,“陈姨,我能问下你的这个护理价格是多少吗?” 陈姨一愣,而后恢复自然:“岑先生给了一张卡,我的工资和采买材料的开销都从里面出。” 乔梧先是惊讶,但很快又想到这确实是岑淮舟会做出的事情。 她耐心说道:“我得把钱还给他,您能不能把您每天的花销和工资告诉我,这样也不麻烦您夹在中间。” 陈姨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但是在乔梧的坚持下,她还是点点头同意了,两人加了个微信。 说了一会儿话后,乔梧得知乔父和乔母出去吃饭的时间,算着差不多也快要回来了,便起身决定出去避开。 俗话说,想什么来什么。 刚出病房,乔梧顺手把门轻轻带上,就被喊住了。 “小梧?”乔母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乔梧动作一顿,唇角紧抿,收回手侧头看她。 乔母揽着那个男孩,乔父站在她身旁,隔着四五步的距离。男孩站在两人的中间,母慈父爱的场面,任谁看了第一反应都觉着是一家三口。 “小梧,你这是又打算走了吗?”乔母揽着那男孩走近,见她穿着单薄一件长裙,不禁蹙眉:“怎么不披件外套,现在天气逐渐转凉了,应该注意点身体。” 乔梧本想掐着点避开他们,却没想到还是碰上。闻言,看着她淡淡地说:“我昨天晚上就是这样穿的,你也没说什么。” 乔母昨天满心都挂在身后胆怯的小儿子身上,哪里注意到乔梧穿的衣服。 她动了动唇,说不出话来。乔父见了,不悦地皱眉低声训她,“小梧,你怎么和父母说话的,你妈妈总是念叨你,你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摆给谁看?” 乔母一见气氛变得凝滞,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别吵了,好不容易见着小梧一面。我们一家人去坐坐吧,小梧?” “我没有想吵。”乔梧扫了眼面前神色各异的三人,笑了下,“坐坐就不必了,我觉得你们一家三口就挺好的,奶奶不想看见我,我就先回去了。护工也在,你们在不在这里看着都行。” 乔母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随着乔梧的话音落下,渐渐没了底气。只得怔怔地看着乔梧朝着他们笑了下后,快步离开。 背对着乔母三人渐行渐远,乔梧的身体倏地放松了下来。 她听见身后乔母温和地询问那个男孩待会要不要出去转转,男孩说了什么她没听见,也没什么兴趣好奇。 等在电梯前时,她看着金属门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恍惚间想起来很多很多年以前,乔朝漫天胡思乱想时和她的对话—— “姐姐,你说为什么人死之后一定要把骨灰埋起来?中国那么多人,都埋起来得需要多少地方啊。” 乔梧已经忘记了当时自己在干什么,只记得敷衍了他一句:“因为人死了之后除了骨灰,什么都没有了,给活着的人一个挂念罢了。顺便证明一下,自己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 闻言乔朝安静了很久后才问她:“姐姐,那你会一直一直记得我吗?” 年少气盛的乔梧一直就不喜欢乔朝,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乔梧对乔朝的厌恶是从小到大都一直存在的。乔朝出生后,乔父乔母对她的关注少了许多,乔母为了照顾好乔朝,选择辞去了工作。乔父工作繁忙,渐渐地,乔梧逐渐处于放养状态。就连中餐都是百家饭,有时候去大伯家,有时候又被送去了外婆家或者姑妈家。 有时候乔父没时间接她放学回家,她只能独自踏上漫长的车程回到家,看见一家人都围着乔朝谈笑风生。 她听见乔母逗乔朝笑,说“妈妈最爱你了”。 现在想来也是讽刺。 当初说最爱乔朝的那个人,在他离开不久后就找到了替代品。 乔梧鼻尖微涩,她眨了下眼。 “叮”一声后,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岑淮舟那张清冷得自带冷气的脸。 乔梧一怔,毫无防备地对上他视线。 岑淮舟不紧不慢地从电梯里走出来,视线定格在她微润的眼眸上,唇角弧度渐敛,语气有些不痛快:“昨儿心情好不容易好了,现在又被谁招惹了?” 第25章 我也不能代替你去啊…… 在医院里见到岑淮舟,乔梧并不惊讶。 她惊讶的是,岑淮舟并没有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岑淮舟身上定格了片刻,男人穿着一件宽松的黑白色拼接衬衣,修身休闲长裤,单手插在口袋里,面色看起来十分不虞,那颗浅褐色的泪痣也很难柔和他此刻周身凛冽的气场。 对于岑淮舟刚才的发问,乔梧唇角微抿。 倒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奇怪他上班还挺自由的。 正要说话,就见电梯门又向里缓缓合上,岑淮舟抬手按住电梯内侧按钮,瞥她:“不进来?” 乔梧点点头,本能地走进去,在和岑淮舟隔着一步的地方站定。 岑淮舟伸手按了一楼的按钮,乔梧随意地瞥了眼,没伸手。 待电梯往下运行了好几层楼后她才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侧头看岑淮舟,茫然道:“你刚上来怎么就下去了,你不是来上班的吗?” 她等电梯的时候,分明瞧见这班电梯是从一楼上来的。岑淮舟既没出来,也没继续往上坐,反倒跟着她一起下一楼去了,倒也是奇怪。 岑淮舟稍垂眼,睨了她一眼,言简意赅:“今天休假。” “噢噢......”乔梧点点头,没再多问。 一时间空气又是沉默的,除了两人均是轻浅的呼吸外,只能听见电梯设备运行的声音。 没一会儿,乔梧渐渐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肆无忌惮地盯着她。 太过明显直勾勾了。 下一秒,她听见岑淮舟喊她,声音淡淡。 “乔梧。” “嗯?”乔梧偏头看她,眉眼不解:“怎么了?”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岑淮舟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声音清冷。一副像是被人欠了八百万没还的模样,不痛快极了。 “问题?”乔梧一愣,而后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男人紧抿着的唇上,一两秒才反应过来,舔了下唇,温吞道:“没有谁招惹我,我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说完,她想起来昨晚那枚带着岑淮舟体温的银色钥匙,恍惚间,仿佛觉着手中温热的触感犹在。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掌心,却只传来轻微痒意。 她没想明白那枚银色钥匙到底藏着什么玄机。只知道,昨晚的坏心情确实是被分散了不少,以至于还能顺利入眠。大多时候,肉体上的疲惫并不足以让她入眠,更多的时候,乔梧转辗反侧,彻夜难眠。 可昨晚,她却莫名地入睡得很快,出乎意料的没纠结那些糟心事。 乔梧想了想,在岑淮舟的注视下,从包的夹层拉链里拿出那枚钥匙,递给他,唇角微弯:“谢谢你昨天的安抚,不过这还是还给你好了。那一袋糖已经够我吃好久了。” 岑淮舟闻言,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眉眼沉静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而后不紧不慢地移开眼,直视前方金属门上俏丽的倒影,轻描淡写道:“你知道这钥匙是干什么的了?” 乔梧老实摇头,“没。” 岑淮舟没接那钥匙,目光淡淡:“那你就留着,等以后无聊了再想想。我没耐心又给拿回去放起来,你不要就丢了吧。” 言语之间并没有打算收回这份“好心情”的意思,神色冷淡,一副不欲再谈的架势。 乔梧轻咬了下唇,暗暗叹了口气,而后朝他舒了舒唇:“好吧,那如果以后你想拿回去了,就告诉我。” 岑淮舟微微侧眸,瞥了眼她没心没肺的笑意,唇角紧抿着绷成一条直线。 看着心情不大好,但他还是嗯了一声。 电梯快到一楼的时候,岑淮舟忽然又说话了,声音淡淡。 “回去?” 乔梧刚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闻言点点头:“先去吃早餐再回去。” 恰好这时电梯“叮”一声停在了一楼,门缓缓打开。 乔梧说完一顿,和岑淮舟一起走出去,“要一起吗?” 岑淮舟瞥她,两秒后移开眼。“行。” 不知道为什么,乔梧只听到了这一个字,却从中听出了点点好心情。她不动声色打量着身畔没什么表情的岑淮舟,不太能明白他为什么情绪总是变化无常,叫人捉摸不透。 两人就在医院附近找了家环境清爽的早餐店坐下,点好了餐后,找到一张没人的桌子相对而坐。 “那个男孩子也是你弟弟吗?”等待的间隙,岑淮舟随口问道。 乔梧唇角微敛,笑意极淡:“算是吧,跟我不亲。” 岑淮舟观察着她的表情,过了几秒,他才收回眼,声音淡淡:“做点让自己高兴的事,不喜欢我们就不搭理,不要勉强。” “让你不高兴的人,他们不值得你心情不好。” 他的语气和平常时没什么区别,但却莫名安抚到了乔梧看见那一家三口和谐画面时的烦躁。 她轻轻点头,弯着唇,眼眸漾着些许笑意,温吞应下:“嗯。” 片刻后,岑淮舟轻轻抬眼。 唇角微不可察地舒了舒。 ....... 乔梧点的一碟小笼包和一碗小米粥,岑淮舟则是一碗小面。除了最开始岑淮舟瞥了眼她的粥,问了句:“就吃这么点?” 乔梧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一小碟小笼包:“够了。” “这么瘦,”岑淮舟眼神轻飘飘落在她长袖下露出的半截手腕上,腕骨凹凸有致,不盈一握。他收回视线,声音“风一吹,就找不着你的人了。到时候儿子还能上演一出——” 他扬眉:“小鸡毛找妈妈。” “小羽毛。” “......” 乔梧一顿,还是选择忍气吞声,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怎么那么多想法。 她含糊地嘟囔了句,低下头吹着热粥,不搭理岑淮舟。 ....... 岑淮舟吃饭又快又矜贵,丝毫不显得粗鲁。 乔梧还剩半碗的时候,他已经只剩下一两筷子的面了。乔梧今天没什么安排,不紧不慢地吹着热气,小口小口吃着。余光注意到对面岑淮舟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时不时垂眼瞄下手机,回复几条消息。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乔梧吃饭,岑淮舟吃两口就玩会儿手机。 店铺里,老板和老板娘忙里忙外吆喝着,为顾客送去冒着热气的餐点。街道上的人很多,你说我笑,热闹又繁华的一副人世烟火图。 乔梧喜欢这样的氛围,和睦惬意,每个人都按着自己的生活轨迹按部就班的生活着。这种感觉就像是无烦心事叨扰时,连深深地呼吸一口空气都觉着是自由的。 偶尔会有一缕清风悄悄溜进来,撩起乔梧额边的碎发,痒痒的。 乔梧没去管,低头喝了一口清粥。 忽然间岑淮舟的手机响了起来,乔梧无意间瞥到屏幕上跳动着来电显示的红色和绿色选项,上面的来电人显示是“B”。 岑淮舟似乎是看了几秒才接起,“爸,怎么了?” 电话那头岑卫东暴跳如雷的声音传入耳畔:“你说怎么了?!我昨天让你今天中午早点过来,你到底听见没?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要吃午饭了。你赶紧得给我圆润点回来。” 岑淮舟稍稍拿远了手机,等他说完后才重新贴到耳边,慢悠悠地说:“不去。” 乔梧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继续喝粥。 心下暗暗地想,原来是“B”是指“爸”,那妈妈就是“M”? “臭小子,你说不来就不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了!”岑卫东的情绪持续暴走,一嗓子吼得都岑淮舟的耳膜仿佛都在颤动,似乎是呛着了。听见他清了清嗓子,说:“你现在,立刻,马上过来。我跟老李都约好了,就在咱家吃顿中饭,你来一趟再走都行!” 岑淮舟换了只手拿手机,后仰靠在椅背上继续听着岑卫东喋喋不止的叮嘱。 掀眸看向对面的乔梧,她似乎对外界的声音闻所未闻,头也不抬地慢吞吞吃着她面前的一碟三个小笼包。吃一个喝一口粥,悠哉游哉。 一点也不在意旁的事物。 说到最后,岑卫东的口都有些干了,他停顿几秒,又催促道:“你听见没有?” 岑淮舟带着拖腔“啊”了一声,而懒散开口:“我有事,去不了。” 闻言,乔梧吃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他。 与岑淮舟漆黑的眼眸视线对上。 一秒。 两秒。 岑淮舟的眼神明晃晃地盯着她,见她发现了,也没有丝毫心虚的神情。 乔梧愣了几秒,然后在他直勾勾的注视下,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喝粥。 电话里岑卫东气得够呛,哼了声:“老李的闺女真的不错,人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舍得把闺女带来和你见一面,你还不乐意。就你这样的,以后是不是要光棍一辈子?!” 岑淮舟看了眼乔梧,她快要吃完了,敷衍地说:“嗯嗯,我有事,先挂了。” 待岑淮舟接完电话,乔梧抬起头,温吞提醒他:“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处理吧,我待会还要去超市里买些东西。” 岑淮舟握着手机,垂眸神情若有所思。 闻言,看向她。 眼尾轻挑,眼神一瞬不瞬,笑意懒散:“叫我回去相亲的,我不想去。” 乔梧一怔,到了嘴边的话又默默咽下。在男人似笑非笑地注视下,憋了半天,有点不确定地巴巴说:“那......” 她犹豫了会儿,迟疑道:“你看我也没用啊,我,我也不能代替你去啊?” 第26章 调任 “......” 岑淮舟面无表情地睨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乔梧觉得他眼皮似乎抽搐了几下。 但是等乔梧眨了眨眼,再一瞧,又见他神色依旧,还是那张无波无澜的孤傲脸。 岑淮舟似乎很不满意她的这句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乔梧,你吃什么长大的?” “......?”乔梧更加搞不明白岑淮舟的脑回路了,她不解地紧蹙着眉头,匪夷所思地看向岑淮舟,但还是老实先回答了他的问题:“吃饭。” 话音尚未落下,就见岑淮舟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顿时心下警铃作响,不禁警惕地看着他。 果不其然,没两秒,就听岑淮舟语气吊儿郎当的:“我想不明白,你当年高考的阅读理解是怎么全对的?” 乔梧一顿,联想到他是在她说完那句“我又不能代替你去”话后才话锋突变的,更是难以理解岑淮舟的想法。 紧抿了下唇,辩驳反问他:“那能怎么办?我确确实实不能代替你去啊。” “怎么你就不能理解我说的话?”岑淮舟同样也匪夷所思地睨着她,像是看傻子。 末了,他悠悠地轻摆了摆手指,垂头扶额,一副“你没救了”的模样,大方道:“算了,不跟你计较这么多,你想也想不明白的。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是想不明白。” “......” 乔梧沉默两秒。 而后平视岑淮舟,语气温和:“你想不明白也没关系。” 闻言,岑淮舟一顿,抬头看着她,眉梢微扬。 乔梧拿了张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稍稍歪头,认真思考后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可能是你语文不好,表达能力不够强吧?毕竟,你可是当年李老师的得意爱徒啊,我们那几届学弟学妹们都瞻仰过师兄您当年在语文月考里熟睡的俊容。” “......” 乔梧对岑淮舟的沉默感到十分满意,甚至有些隐秘的小得意。 岑淮舟次次说得她无言,这次总算也是让她扳回一局了。 岑淮舟舌尖不轻不重地扫过牙根,睨着乔梧,指骨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薄唇,眼眸半眯,似笑非笑地开口:“那么久远的事情,难为你记了这么多年。” 说起那张照片,乔梧瞬间就想起了还在晨华高中的时候。 高一刚开学没多久,有一张照片就在全校学生中流传开来。 照片上的少年双手随意地交叠搭在桌子上,脑袋枕在手臂上,闭眼熟睡着。窗外的阳光温柔地撒在他的身上,像是披了一层金纱,神明般的光环。 纤长的睫羽低伏覆在眼下,鼻梁高挺。黑色的刘海碎发似乎有些长,垂落在眼尾,半遮半掩着眼眸。 他穿着中国学生们最常见的秋季校服,蓝白的宽大朴素,被学生们戏称为麻袋的校服穿在少年的身上,反倒更衬得他皮肤白皙清冷。 从周围摆放相隔很远的桌子来看,这是一个考场。 那是乔梧第一次见到岑淮舟。 出场的方式很新奇,源于一张照片,却惊艳了当时全校很多女生,不限年级。 然后在一次班会上,班主任李明德神秘兮兮地在白班上投影出了这张照片,引得当时班上许多女生瞬间“哇喔”惊呼。 乔梧正在写作业,被后桌的阚鹿激动地戳了好几下之后,只好抬起头看了一眼。 紧跟着李明德就给他们这一群花痴的小崽子说了一个消息——照片上的少年是李明德前两届毕业的学生,是他们同门的师兄,蝉联数次年级第二。 令李明德扼腕叹息的是,这个聪明的年级第二对语文是迷之沉睡。一挨着语文课,语文考试就犯困,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照片上是高三的一次月考,李明德站在熟睡的岑淮舟瞪了他半个小时,少年岑淮舟也没醒。 然后有人瞧着这场景有趣,就悄悄拿出来手机拍了这么一张。辗转无数学生之手,最后穿出这么张被放大裁剪后的一张侧颜来。 后来经年,乔梧想过很多次,在初次见面时她第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岑淮舟,或许也有那张侧颜的缘故。 每每提起“往事”这个词,乔梧都很茫然,脑海里空空浮浮一片,似乎什么也记不得。度过出国后那段难熬的时光后,她便几乎没有主动去回忆曾经。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病情出现了反复。她的记忆力逐渐退化,脑子转的也慢了很多,像是生锈了。那段时间,她对从前和父母还有乔朝的回忆都变得模糊,仿佛蒙了一层浓雾,茫然又无力。 但她只要是想起岑淮舟,那些关于他的回忆碎片就一点点,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就像那段时光,她从未离开。 ...... 乔梧收回思绪,长睫微垂,敛去多余的情绪。再抬眼时,又成了游刃有余的小乔助理。 面对照片里多年后的“少年”(bushi)岑淮舟,她十分从容淡定地“嗯”了声,云淡风轻中又带着一丝丝凡尔赛:“毕竟也是语文高分嘛,你也别太灰心了。” “虽然可能达不到我那么优秀,”乔梧丝毫不怯地朝着岑淮舟微微弯唇,温吞浅笑:“但是你对着它犯困的能力丝毫不输给任何人。” “......”岑淮舟视线定格在她微翘的唇角上,蓦地哼笑一声,“挺开心的?” 乔梧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道:“我是该说开心,还是说不开心?” 岑淮舟轻飘飘瞥她一眼:“我看你挺开心的。” 他站起身,看向乔梧,眸色温和浅浅,“走吧,回去了小学生。” “?”即便是乔梧后来修身养性,脾气格外得佛,面对岑淮舟这么欠的嘲讽,也还是没忍住:“好的,幼儿园大班。” “......” 既乔梧今日再一次的胜局后,两人终于在老板和老板娘看小孩子过家家拌嘴的注视下出了店门。 两人上了车,岑淮舟瞥了眼前方还在倒车的路虎,随口问道:“还是我们家旁边的那个超市?” 我—们家。 我们。 家。 听到这个词时,乔梧一怔,她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红唇翕动几下后,她低低地叹了口气,“算了,直接回去吧。” 她没有家已经很多年了。 岑淮舟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敏锐地察觉到乔梧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但是又瞧不出什么异样。 乔梧靠着椅背,漫无目的地瞥着窗外的街道,余光忽地瞥见腿上的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来,消息横框疯狂弹闪。 她拿起手机慢慢翻看,有阚鹿的消息,工作群的,正在疯狂接收的是陈莉莉发来的。 自从前几天在公司和陈莉莉彻底把态度摊牌后,乔梧就没觉得两人还能再好好相处。从将近一个月的相处来看,她并不觉得陈莉莉是个能好相与的,善妒,两面派,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这种阴阳怪气里充满了对她的恶意和诋毁,不管是隐晦的,还是败在台面上的,都一样令人生恶。 点开和陈莉莉几百年没说过话的聊天框,右侧边出现一个白色的小框框——“↑36条新消息”。 乔梧并不打算搭理她,随意地翻了翻最后几条消息。 陈莉莉:【你知不知道,徐代表可能要被调职了,以后说不定就不在W市了。】 陈莉莉:【我听说过两天,他就去其他城市升职了。到时候谁护着你啊,你可还有一周才能离职呢。】 陈莉莉:【笑脸jpg.】 乔梧眉头微蹙,有些不解。她顺着看了看前面的消息,又点开工作大群,将群通告看了一遍后才明白陈莉莉在胡言乱语什么。 简洁点说就是,公司上面有大领导来视察工作,觉得他们这个部门需要整改,就有了人员调动的通知。 没说哪些人要变动,但从小群里众人的反应来看,这次或许动荡不小。 乔梧看了几眼就退出来了,顺手拉黑删除了陈莉莉的所有联系方式。 人员调动和她有什么关系,反正没几天她就解脱了。 手机刚锁屏,屏幕上就又跳出来来电提醒的界面,紧跟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首很舒缓的纯音乐。 医生推荐给乔梧后,她听多了也觉得很好听,便设置成了铃声。 乔梧扫了眼,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她犹豫了一两秒才接起。“喂?” 对面那端是个声音很温柔的女声:“请问是乔梧小姐吗?” 乔梧一顿,给出肯定的回答。 “你好,我是敏科人事部的陆蔓,因为公司高层实行了些新策略,会在公司人员上有调动安排,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乔梧想起来刚刚才看的群消息,再结合这通电话,心下已经有了猜测,平静地说:“知道,是我也要调动吗?” “是的,根据公司人力资源规划,以及你马上就要结束的短期合同,公司决定将你调任为总经理的助理。”陆蔓浅笑说道,“最后祝愿你能有一个愉快的小长假,再见——” “请等一下,”乔梧喊住了她,“我可以再问两个问题吗?” “事实上你已经问了一个呢。”陆蔓笑,“你问吧。” 某一瞬间,乔梧觉得这人某方面和岑淮舟很像。 她偏头看了眼眉头紧锁的岑淮舟,放轻了声音:“我们公司还有总经理吗?” “......”陆蔓一顿,“有的。” “噢噢...”说实话,乔梧很奇怪,她之前在介绍高层的墙上专栏并没有看见什么总经理。 闻言半信半疑,又问:“那我主要干什么呢?” 这次,陆蔓沉默的时间似乎又长了几秒。而后,她慢吞吞又理直气壮地回答:“不知道。” “你上班后就知道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说扔下这句话,陆蔓就飞快地挂断了电话,乔梧只来得及听见“嘟嘟嘟”的忙音。 “......”这就很离谱。 她坐着一动不动,沉默了许久。 红灯停下时,侧头看她:“怎么接了个电话就魂不守舍了?” 乔梧对上他视线,非常疑惑的语气说道:“刚才一个自称是我们公司人事部的给我打电话,调任我去当总经理助理。” 岑淮舟神色微滞,摸了摸鼻尖,“嗯,然后呢?” “可是,我们公司没有总经理啊。而且我问她需要做什么,竟然告诉我不知道。”乔梧异常困惑,眼神有些迷茫又透着警惕:“你说,这该不会是什么新型诈骗吧?” “......” 迎着乔梧期待的目光,岑淮舟喉结上下滚了滚,视线微移,“开导她”:“别太担心,说不定是个比你师兄更好的上司呢?” “不。” 乔梧斩钉截铁地摇头否定,慢吞吞道:“我有种预感,这肯定是个龟毛的领导。” 第27章 平易近人 乔老太太的手术很成功,术后恢复得也算好,可毕竟年纪大了,再加上精神也有点错乱,脑科手术的医生还是让她留院观察了几天。 自前几天医院一别后,乔梧就没去看望过,每天接收着陈姨发来的账单,心下默默盘算着这笔护工费还给岑淮舟之后,自己本就拮据的小金库大概是剩得不多。 出院的那天是小长假后第一天上班,在前一晚,工作群里发布了员工的调动信息,除了几个乔梧不太熟悉的同事和她自己,其他人都没有变动。包括陈莉莉阴阳怪气的徐青言,还是代表。 假期的第一天,乔梧照常上班。 她提前一个小时起床,牵着小鸡毛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后才出门去公司。临走的时候,她视线不由得落在对面紧闭着的大门门把手上。 落了一层均匀的薄灰。 看样子是房子里的人好几天没回来了。 第一天假期两人一起回来后,便各自回了家。当天晚上,乔梧坐在沙发上抱着小鸡毛看电视的时候,隐约听见走廊上传来关门声。再之后几天乔梧都没碰见过岑淮舟,想来他应该是一直没回来。 乔梧收回视线。 ...... 乔梧按着上次群里的消息先去到原来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她一直没把这次的人员调动当回事。她就是偌大建筑里丝毫不起眼的一粒沙子,去哪都差不多。 然而,这个想法在她到达部门办公室的时候被打破。 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原本围在陈莉莉桌边说笑聊天,见她走进来,瞬间沉默下来,散了开来,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乔梧没太在意,把包放在桌边就开始着手收拾她的私人物品。刚忙活了没一会儿,一瓶精装酸奶就从旁边伸出来,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乔梧一顿,看向身旁歪在椅子上笑容矫揉造作的陈莉莉,神色平静。 “喝呀,请你喝酸奶都不能接受了?”陈莉莉娇笑着把酸奶往乔梧手边推了推,故作俏皮地挤了挤眼睛:“乔梧,你该不会是还怀疑我能下毒吧?” 说完,乔梧还没什么反应,她倒是自己先笑得不可开交。 乔梧定定地看了她两秒,而后淡淡地弯了下唇:“谢谢。” 她拿过那瓶酸奶随手放在桌板角落里,继续把桌子上的东西装进从前台那领来的小箱子里。 办公室里的气氛诡异的安静,只能听见乔梧收拾东西时轻微的碰撞声。 陈莉莉目光上下扫视着乔梧。 今天的乔梧随意的穿了件T恤,外面披着一件毛线宽松开衫,配了条牛仔裤。穿得简单,却依旧勾勒出她有致的身形,浑身散发着一股高不可攀的清冷气息。五官温婉精致,但眼尾却又是微微勾着的,清纯中埋得极深的媚意悄然蔓延开来。她是那种,走在路上很容易吸引到旁人视线的女孩子。 乔梧是目前组里年纪最小的,在她来之前,老幺一直都是自己。乔梧来公司的那天穿着一条军绿色长裙,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较嫩,一瞬间就夺走了其他男同事们的注意力。 在她进公司之前,徐青言就请过他们这些老组员吃饭,说是希望以后能帮忙照顾下乔梧。那些个吃人嘴软的,乔梧一来,立马就倒戈了。果然,男人都是些见色眼开的狗东西。 想起前些天,男朋友翻她手机相册时,瞧见大合照里乔梧后顿时挪不开眼的嘴脸,叫她久久难忘。 陈莉莉淡漠垂下眼,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转瞬即逝。 她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手指,掌心被四方的U盘硌得生疼。但她仿佛没有痛感,发狠地攥紧了拳头,像是要将其生生捏碎。 须臾,她暗暗地吐了口气。 ...... 乔梧不是没有察觉到陈莉莉直勾勾的视线,但对方并没有直白挑事,只是看看的话,她也并不打算搭理。 乔梧刚收拾好东西,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年轻女人就走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明里暗里打量着。 “乔梧,你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吗?”女人朝着乔梧笑了笑,“好了,我就领你去新的办公室。”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的沉默又升了一个度。 乔梧把包跨在臂弯,端着箱子,笑着点头:“收拾好了。” “行,那走吧。” 乔梧刚准备走,就被陈莉莉挽住了。 她回头,淡淡地看着陈莉莉。眼神沉静冷淡,陈莉莉莫名得被这眼神看得后背微凉。 她敛去不自然,换上一副笑意盈盈的表情,挽着乔梧的胳膊娇娇道:“乔梧,中午还是一起吃饭啊,可不能一走就忘了我。” 乔梧双手都被箱子占满了,闻言,眼皮微动,转身继续跟上年轻女人。陈莉莉没有防备,差点被她带得摔跤。 看着乔梧渐行渐远的身影,陈莉莉眼底的笑意瞬间消散,眼眸毒蛇般冰冷。 ...... “我叫陆蔓,前几天我们通过电话的。”一路坐电梯直上高层,安静的走廊中,年轻女人对乔梧和善地笑了笑,“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奇这份工作是干什么的。” 乔梧顿了一秒:“之前,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嘛。” “......”陆蔓脚步微顿,“是哦,我忘了。” 她笑了笑,像是随意聊天地说:“本来大家都没有人领着调岗,不过总经理的办公室楼层需要刷卡,就让我领你来了。” 乔梧了然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有钱人们总是那么的没有安全感,理解理解。 两人走了没一会儿,总算是停在了一扇门前。乔梧看着陆蔓拿出手机,对着门上的电子屏输了几个数字后,下意识地动了动唇。 陆蔓单手推开门,走进去,“密码是012122,你以后就自己来。那张小点的桌子是你的,你缺什么东西去后勤部那边登记一下就行了。” 乔梧跟在陆蔓身后。 进去后,她看着仅有的两张相对摆放的办公桌,沉默了很久。 她看向陆蔓:“公司是不是...没钱了?” 还是这位总经理,在公司高层夺权时败于下风了,然后像古代皇子们夺权时站错队的大臣们,被排挤出了权力中心? 住在阚鹿家的那段时间,乔梧每天被她扯着一起看各种现代古代官场储君夺位,战况激烈得乔梧都不忍心看下去。 眼下,见这间除了办公桌外空无一物的办公室,乔梧不禁有些同情起这位素未谋面的总经理了。 这也太...凄凉了点。 陆蔓闻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云淡风轻地“噢”了一声,以为她是不敢和在总经理一间办公室,便安抚道:“不要紧张,总经理基本上不会来公司,你不会见到他的。” 乔梧:“那我负责什么?” 陆蔓看了眼手机,领着她走到落地窗边,指着窗边的一盆仙人球,语气随意:“总经理说了,你就负责照顾它开花吧。” “......” 乔梧看了眼那盆刺都不剩几根的仙人球,顿了两秒。 好清奇的任务,更清奇的总经理。 * 下午下班后,乔梧没直接回家。 去了医院。 这段时间,她没再去过医院,只是乔母每天都会发微信给她,说说今天有哪些人来看奶奶了,昨天大伯和谁也去了,等等。 都是些琐碎事,乔梧扫了眼后也没回复。 直到下班前,乔母发来消息说大伯一家都去接奶奶出院,堂姐乔枝也去了。 乔母:【小梧,你来吗?】 乔梧定定地看了这条消息两秒后,回复她:【嗯。】 乔梧敛了敛情绪,微提唇角,推开病房的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说了要来,乔梧进去的时候没看见那个男孩乔昭。乔母对她笑了下,拉着她的手腕走到乔老太太床前,笑容灿烂:“妈,你看谁来看你了?是小梧?” 乔老太太看着乔梧连连点头,声音还有些含糊不清:“好,好,小梧来看我了。” 清醒时的乔老太太还是很正常,像一个见到孙女的普通老太太。 乔梧来本就不是为了看她,见状,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淡淡地点点头:“奶奶好。”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表情都没,奶奶出院了,你笑一下不行?”乔母轻轻推了推乔梧,低声提醒她。 乔梧没有什么感情地弯了弯唇,又重复一遍:“奶奶好。” 气氛再次沉寂下来,压抑极了。乔梧站在一屋子人中间,其他人不自在,她也没话说。 乔梧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场面,无声轻笑了一下,抬眼看向乔母:“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先回去了。” 乔母一顿,“才来,怎么就走了?” 而后又道:“你那份小助理的工作有什么好的,给人打杂的。还是赶快辞了回来,当个老师多好。” 乔梧眉眼沉静,盯着乔母的眼睛一字一句:“您还是先照顾好那个孩子吧,像我这种残次品不值得您浪费口舌。” 说完不再看她,对着屋内一众人颔首,语气礼貌疏冷:“打扰了。” 乔梧刚出病房几步,就见乔枝迎面走来。 乔梧停下脚步,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姐姐。” 乔枝看了眼病房的方向,“受委屈了?” 乔梧摇摇头,笑:“没有,我以为你在,才来的。” 乔枝是乔家对乔梧最好的人了,年少时乔梧被教育“作为姐姐要让着弟弟”的时候,只有乔枝会站出来替她说话。最最最绝望的时候,也是乔枝把她从窗台上拉了回来,然后温和地告诉她 —— “活着,才有机会看见他们后悔。” ...... 因为乔枝也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了趟医院,乔梧也不敢耽误她时间,姐妹俩站在走廊上聊了一会儿就散了。 回去的路上,乔梧还接到了阚鹿的电话。 主要是她新来的顶头上司一直给她使绊子,两个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结了仇,提起那个男人,阚鹿就化身暴走小陀螺。 乔梧进电梯的时候,阚鹿还在吐槽。乔梧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上两句。 眼见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乔梧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出现出现在门外,她伸手按住了开门键。那人走进来,乔梧便又按了关门按钮。 “他也太极品了。”她顺着阚鹿的话吐槽,视野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侧脸,她话音一顿,偏头看了眼岑淮舟。 男人不知道从哪回来,衣服上还沾着零星泥点,神情疲惫。 长睫低伏,闭目养神。 乔梧眨了眨眼睛,收回视线。 电梯里安静极了,每一个声音都被放大。 电话里,阚鹿“哎”了声,问她:“你之前不是说换了个岗位吗,新上司怎么样?” 岑淮舟眼皮微动。 乔梧含糊地唔了几秒,想了想,老实地说:“我还没见着人,不过我觉得他挺清贫的。”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两袖清风的上司。”乔梧回忆着,“除了两张办公桌,一盆刺被拔得七七八八的仙人球,什么都没有。” 乔梧眨了眨眼,“就...应该还挺平易近人的?” 第28章 地中海 “......” 阚鹿哈哈哈哈哈地嘲笑声无情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哎不是我说,虽然你这新上司混得不咋地,但是不是说了他基本上不出现吗?这多好啊乔梧,每天上班养养花种种草的,可比你之前那个什么浓妆艳抹的老女人好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梧觉得电梯里的空气突然轻松了些。 乔梧没多想,也觉得她说得挺对的,点点头:“不好也没关系,我已经给西华高中投了简历,那边让我下个星期就去面试。” “那挺好的啊,你肯定可以过的!”阚鹿的语气兴奋起来,听着动静像是从茶水间走到了楼梯间,周围的环境变安静了不少。没几秒,她兴奋的语气又恢复了平静,有些担心地问道:“不过阿梧,你是因为叔叔阿姨才决定这么快换工作的吗?” 乔梧闻言一顿,不置可否,温声道:“我都学了这么多年的专业,不能说丢就丢了,当老师也挺好的,工作环境也简单些。” 阚鹿本还想说些什么,见她语气中已有了主意,到了嘴边的话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阿梧,你别听阿姨的,你没她说得那么差劲,你超级棒的。” 她越说越激动,乔梧稍稍捂住了手机,待她说完才轻笑道:“我知道,反正我也没什么喜欢的,当老师听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阚鹿又闷闷地嘀咕了句什么,乔梧没听清,但估计也是些抱怨乔母的。反过来安抚了她几句,说了几句有的没的。 快要挂电话之前,阚鹿像是想起来什么,说道:“高中群里说,想过段时间回去看看老师们,阿梧你去吗?” 乔梧长睫低伏,眼眸盯着地面,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电梯到了。” 正纠结着,岑淮舟寡淡微磁的声音传入耳畔。 乔梧一怔,下一秒就被捏着今天扎得小麻花辫走出电梯。 阚鹿也听到了,压抑住心下的激动,克制又虚伪道:“哎阿梧那你继续忙,我就不打扰了。”说完,也不给乔梧一个开口的机会,便果断挂了电话。 出了电梯,岑淮舟才松开乔梧的小麻花辫,临松手时还不紧不慢地在末尾捆绑的小雏菊上捏了捏。 就在乔梧以为两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各自沉默回家时,岑淮舟突然出声,不咸不淡:“你不喜欢新上司?” 乔梧一愣,没急着开门,老实回答道:“说不上喜不喜欢,也没见过。” 岑淮舟垂了垂眼,长睫低伏,看着情绪不是很好。乔梧轻抿了下唇,一种莫名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然而这种奇怪的负罪感还没持续多久,乔梧一抬眼,就见岑淮舟盯着她,眼神若有所思。 “所以,如果见了面,好看的话你就会喜欢?” * W市的季节变化比乔梧想象中要快得多,春夏秋冬,在这个热闹的城市里仿若只存在夏冬两个季节。夏日炎热的小尾巴还没来得及抽身,早冬的森凉就席卷而来。 一夜之间,从夏入冬。 前一天还能在街道上看见穿短袖的人,隔天再出门就只能看见人们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穿几件。 气温骤降十几度,冷得人脑子似乎都要冻僵了。出门等车的功夫就能把人吹得面色尽失。 在这样的天气下,乔梧不幸地中招了。头晕脑沉的,一点力气也提不上来。 偏偏今天下午她还得去西华高中面试,要是一直这样的状态,能不能通过初试都是问题。 乔梧在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从包里翻出了一盒胶囊,就着温水咽了下去。今天天气虽然冷,但是阳光还是挺明媚的。那盆刺剩得不多的仙人球正在窗边沐浴阳光,周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阳光。 不知道为何,乔梧总觉得这盆仙人球浑身都冒着傻气儿。缺了刺的部分秃秃的,就像是...... 中年男人头上缺了那么一块的头皮。 光溜溜的,看着格外的——岁月沧桑。 也不知道这盆小仙人球经历了什么,怎么莫名其妙就没了头发呢?也太惨了点。 乔梧突然间有点好奇,这位总经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办公室寒掺就算了,连养得小绿植都是这么个可怜兮兮的,该不会真如阚鹿所说。 这位总经理也是个地中海吧? 和他的办公桌,以及小可怜仙人球一样,秃秃如也。 每每有这个想法时,乔梧就想到了前几天岑淮舟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如果好看的话,你就会喜欢吗?” 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脑回路,怎么就跟这扯上关系了。 调任后,乔梧感受到的最大变化就是,闲。 每天等着一盆刺没长齐的仙人球开花,在光秃秃的办公室里坐着发呆,看风景。 按照陆蔓给她的建议就是——“只要总经理不上班,你在家睡觉不来都行。” 对此,乔梧流露出深深的怀疑:“那总经理什么时候来呢?” “他不会来的。”陆蔓果断道,拍了拍胸口,向乔梧打包票:“乔梧,你信我,我都在公司呆了得有四五年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你平常时要是有事就去办,真来了,下面会先传消息上来的。” 乔梧轻咬唇,有些犹豫。 陆蔓见状,眼珠子一转,又道:“你要是实在担心,我把他的号码发给你。他之前在大群里说过,谁要是有事请假,直接给他发条短信请假就行了。他没时间回,发了就算同意。” 说罢,还找出截图给乔梧看。 “你放心啦,他回都不会回你的!” 跟她说的一样,乔梧终于从半信半疑转变为相信了。 想到这茬,乔梧输入了陆蔓给的号码,编辑了一下语言,终于给素未谋面的总经理发去了一条请假消息: 【经理您好,我是新调来的助理乔梧。今天下午有事想请假半天,望批准。】 发完这条短信,她就安心地去面试了。 乔梧比面试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赶到西华高中。 校名是烫金的题字,字迹龙飞凤舞间透着百年老校的气势。牌匾微微泛旧,印象中,乔梧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就是这副很有岁年气质的牌匾。投简历之前,她在网上搜了下,西华高中还是和当初一样,一直在与南明高中争第一。 按着指示,乔梧找到笔试的教室,还没到时间。外面的走廊上站了一群男女,细碎地低声交流着,看样子都是来参加面试的。 教室里拉了窗帘,只能从缝隙中隐约瞥见里面坐着几个人影。 时间一到,就有人走出来通知他们进去。 乔梧理了理衣服的褶皱,跟在众人后走进去。余光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脸庞,她一顿,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正巧谢闻也看了过来,两人视线对上。 乔梧微微弯了弯唇,而后率先移开眼。在这里碰见谢闻是乔梧没想到的。 但是她也只惊讶了一瞬,很快便恢复自然,从包里抽了支笔开始写试卷。落笔的那一瞬间,她忽地想起来被自己不小心弄掉在医院会议室的那支黑色钢笔,似乎还没拿回来。 如果待会面试结束的早,可以去医院问问,说不定还能找到。 那毕竟是乔梧在异国他乡第一次得到肯定的一个奖品,对于她来说,意义还是有的。 笔试结束后,就是面试。 负责监考的谢闻和另外两个老师一起出去了,又进来五个面试官。 这次的面试问的问题比乔梧想象的还要苛刻些。不过她倒也能理解。毕竟西华高中在W市是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升重本率极高,对老师严格把关也是在乔梧预想之中的。 乔梧排在第十个,从教学楼里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嗖嗖的刮着冷风,吹得人遍体生寒。 学校对面不远处有个卖烤红薯的摊子,乔梧站在马路对面都能闻见那股甜甜的味道。 买两个回家,就当晚餐了。 摊主是个和蔼的老爷爷,任乔梧挑了两个好看的红薯后,还慈祥地关心了她几句要天气冷了,多穿点衣服。乔梧吸了吸鼻子,笑着应下。 老人的炉子边贴着付款码,乔梧下意识拿出手机,想到什么,又放了回去,拿出一张纸币递给老人,老人笑呵呵地接过放进了手边的钱盒子里。乔梧注意到,那盒子里的钱只有零星几枚硬币。 老人解释,他不会玩现在这些智能手机,但是大部分人都喜欢手机支付,所以贴的二维码只能是小儿子的。 乔梧不想把人想得太坏,但觉着或许对于老人家来说,直接给现金会更好。她手上还攥着多拿出来的十元钱,准备放进包里。刚一低头,忽地感觉到身旁有阵劲风袭来。 出于本能地,她侧身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在眼前一晃,随着“扑通”一声。 乔梧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跪在了她的面前,因为扑过来的冲击力,双手着地。身穿红色卫衣,像是一团火,突然出现在眼前。 “......”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中的十元钱递给他,有些不太确定地说:“新...新年快乐?” 纸币被递到眼前时,少年似乎僵住了。 片刻后,抬起头看向乔梧,眼神复杂。 视线对上后,乔梧才发现这个男孩子长得挺好看的,就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细瞧眉眼,像是在哪里见过,有点面熟。 乔梧没忍住,不动声色地多看了两眼。 少年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又垂眼看向她递出的十元纸币。 乔梧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刚才脑子一抽,下意识觉得这是拜年要红包。 还没等乔梧收回手,余光就瞥见谢闻走了近来,看着乔梧和男孩子,面露疑惑:“乔梧,你们这是在......?” 乔梧不紧不慢收回手,面不改色地看向他:“噢,我准备扶一把来着。” 只是,没扶成而已。 面前的少年沉默地站起身,抬眸看了一眼她,绕开乔梧准备走。 谢闻瞥到他侧脸后,舒展的眉心渐渐皱起,上前拦住他:“岑佑?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怎么在——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被叫做岑佑的少年紧抿着唇闪避开谢闻的触碰,一言不发地朝着前面走去。从走路的姿势来看,刚才那一跤摔得不轻。 乔梧垂眸看了眼地上的一处坑洼,想到刚才少年摔在她面前时磨出血的手掌,抿了下唇。 谢闻表情严肃,拿出手机低头拨号:“我给他的班主任打个电话,让联系下家长。” 乔梧看了眼没走远的一瘸一拐少年,蓦地想到,如果乔朝还在,也该是这么大了。 她只犹豫了一秒,便拿着纸巾追了上去,挡在少年跟前。她把纸巾轻轻递过去,放缓了声音:“建议你先擦擦,回去把伤口清理一下,小心感染。” 走近了乔梧才发现这个男孩子比自己高一个头多。 她手伸了半天,少年都没接。乔梧眨了下眼,诚恳道:“不收钱的,你真的不要吗?” 少年还是没动,乔梧只好作罢。刚准备收回去,眼前一晃,指尖空荡荡的。 男孩子快步走远了,一句谢谢被风吹散,支离破碎地传入乔梧的耳畔。 她返回去红薯摊,谢闻神色复杂,看了眼那男孩子远去的转角,又看向乔梧露出不太赞同的表情:“要是以后被分到了岑佑的班上,就尽量不要直接接触他,这个男孩子不是个脾气好的,每次打架斗殴都有他。” 乔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但是已经看不见那少年的身影。她收回视线,轻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原来你是老师啊。” 谢闻闻言,无奈一笑:“我记得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是老师了吧。” 乔梧一顿,她当时还真没注意听。 “不好意思,我当时可能有点走神。”乔梧从老人家手中接过烤好的红薯,向他道歉。 她这么一遭,谢闻更无奈了,轻笑:“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不用太当真了,不都是小事么?” 乔梧笑笑没说话,谢闻看了眼时间:“一起吃个晚餐?” 乔梧随意地垂眸瞥了眼手机,屏保上挂着数条消息,其中一条 —— 总经理:【嗯,批准。】 时间是下午一点半,刚好就是她发完消息没多久。 乔梧瞬间愣住。 陆蔓不是说,总经理不会回复的吗? 不等乔梧回复谢闻,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出来来电提示。 来电人,岑淮舟。 乔梧抱歉地对谢闻笑了笑,往旁边走了两步接起电话,压低了声音:“岑淮舟?” 那端男人的声音慵懒,不见面都能猜到他又是眉梢微扬的懒散模样,语气欠欠儿:“怎么这么小声,合着我俩偷情呢?” “......” 岑淮舟的声音在手机里和身后同时传来,清晰得不真实。 伴着低低的笑意,压着声音,像是羽毛拂过乔梧心尖,麻麻酥酥的。 “回头看一下。” 第29章 红糖姜茶 乔梧闻言,顿了下,转身看向身后。 男人穿着件半长的黑色风衣,黑衣黑裤,斜倚在她身后街道的墙边。唇角勾着,眼眸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手机虚虚贴在耳边。 乔梧抬眼望去,两人视线对上。 遥遥一眼,乔梧的心底莫名心跳快了一拍,连带着脸颊的温度都仿佛升高了些许。 她动了动唇。 岑淮舟瞥她一眼,站直了身体,不紧不慢地朝乔梧走来。 行至跟前,岑淮舟的视线扫过站在乔梧身边的谢闻,眼神清冷,带着打量。两个男人对视了几秒后,谢闻率先移开眼,失笑。 梧对谢闻抱歉地弯了弯唇:“不好意思啊,今天有点事情,可能不能......” 谢闻闻言,稍稍扬唇轻笑:“没事,以后成了同事,还有的是时间。” 岑淮舟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向他,眼皮微动。 乔梧没注意到,看着谢闻的眼神里更添了些歉意,想到上次他还给自己带来了乔朝的日记本,“下次我请你吃饭吧,你之前帮的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谢闻侧眸看了眼旁边站着的面无表情的岑淮舟,收回眼,面对满眼真诚的乔梧微微一笑:“好,有时间再约。” 话音落下,他感觉到周边的空气更冷了。 乔梧目送着谢闻离开,再转回头时,却毫无防备撞进岑淮舟高深莫测的眼眸里。 她突然想起来,从前她最喜欢的就是。 在灯光摇曳时,从岑淮舟漆黑深邃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就好像,终于有一个人是眼底只有她的。 乔梧压下心头那些杂乱的心绪,平静看向岑淮舟,温吞道:“有什么事情吗?” 岑淮舟没立马回答她的问题,看了眼谢闻离开的背影,看似漫不经心道:“你男朋友?” “?”乔梧连忙否认:“不是,一个以前的邻居哥哥。” 岑淮舟轻飘飘地瞥她一眼,啧了声:“青梅竹马啊。” “......” 乔梧好脾气地重复道:“说正事吧,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路边飞驰的车辆在身后呼啸而过,岑淮舟淡淡收回眼,牵着乔梧的挎包往人行道里边走,“上次在医院后门那边恐吓你和阚鹿的一群人已经招得一干二净,指认了阚鹿男朋友出轨的那个——” 岑淮舟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花臂女人叫什么,卡了壳。 乔梧提醒:“陈娇娇。” 岑淮舟一顿,“好像是这个名字。”而后睨她一眼,“看来你记性还是挺好的。” 他继续说:“现在警察那边查到些线索,怀疑跟她男朋友也有关系。如果阚鹿那里有什么证据,且愿意的话,可以告诉警方,情况属实可以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乔梧听完,眼眸微亮,点点头:“我会跟她说的,她要是知道会很高兴的。岑淮舟,谢谢你。” 岑淮舟的视线定格在她翘起的嘴角,微不可察地舒了舒眉。 乔梧替阚鹿高兴完,抬眼看向岑淮舟,紧跟着就想起来一个疑惑:“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两人并肩而行,男俊女美,在下班放学的这个时间点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乔梧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点。 乔梧问的时候,旁边刚好经过了一辆拖着垃圾桶的环卫工,磕磕碰碰的声音将她的声音掩盖了大半去。 岑淮舟没听清,微微弯腰向她靠近了些:“嗯?” 乔梧还没来得及等到回答,忽然察觉到身旁有道热源在靠近。她下意识偏头看去,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离谱得近。 岑淮舟那张精致清冷的侧脸近在咫尺。 近得,乔梧连他眼下的睫毛都能一根根瞧个清楚。 只差一点点,就要触碰到了。 正巧这时,久久没听见乔梧声音的岑淮舟偏头看向她。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间,两人呼吸清浅交织。 乔梧身体微僵,往后退开一步,垂眸敛去不自然。须臾后,她又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模样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岑淮舟顿了一下,淡淡收回眼,轻描淡写道:“找人,顺便散散步,刚好就看到你了。” 乔梧暗暗看了眼这车水马龙喧闹的大马路,硬生生憋住了问他为什么要在大马路上散步的冲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儿散步,但她知道的是,如果她真的这么问了,岑淮舟的回答会更离谱。 就离谱。 嘉苑和西华高中隔得很近,两条街的距离,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也算是学区房,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段,嘉苑的房价只高不低。 乔梧至今都觉着,当时遇到房东是岑璐是天大的幸运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天上冒了点毛毛雨。然而没过一分钟,高远的空中传来一阵轰鸣的雷声。在一声巨响的雷声后,瓢泼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雨水泼洒在两人身上时,路上的行人纷乱跑向街边商铺的屋檐下。 乔梧顾不上被雨水淋透了,糊在颊边的头发,拉起岑淮舟的袖口就往最近的商店跑去。 等跑到了屋檐下,乔梧菜气喘吁吁地松开手,侧头看向这一路都一言不发的男人:“你没事——” 岑淮舟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额前的刘海碎发被雨水淋透了,搭在眼前,湿哒哒得还往下滴着水。在珠宝店明亮的灯光照耀下,衬得本就冷白的皮肤更白皙清冷。 被这样专注的眼神盯着,乔梧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视线游移,清了清嗓子:“雨还挺大的。” 岑淮舟长睫微颤,察觉到她的回避后收回眼,淡淡地嗯了声:“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乔梧闻言顺着看向天空,天色阴沉,乌云翻滚压抑,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大雨还在下,没有丝毫要减弱的趋势。回想起刚才砸下时,这雨水打在身上时还有些疼。 看样子,这乌云难得散开,雨也很难停下。 乔梧原本是有每天看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但是这几天天气都很清爽,叫她不禁放松了警惕,今天恰好没看。 乔梧看了眼这屋檐下一排躲雨的行人们,湿透的头发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冷得透心。她有些懊恼,兀自低语:“就今天没看,偏偏今天就下雨,还这么大。” 乔梧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这就是天有不测风云吧。” 刚说完,耳边就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乔梧偏头看向岑淮舟。 还没等她看清岑淮舟的表情,迎面却飞来一道白色,霎时盖住了她的脑袋,眼前的视线被遮挡得一干二净。 “你这语文水平还是回炉重造都挽救不了。”岑淮舟那带着嘲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把头发擦擦,别让水进去了。” 说着,乔梧感觉到脑袋被人狠狠地蹂了两下,头发上的水被吸走了一些。 “......” 虽然但是。 乔梧忍气吞声地拿下头顶的毛巾,慢吞吞地擦拭着头发。重回光明后她瞧见岑淮舟手里也拿着条毛巾,头发也擦得半干。 借着光亮,乔梧才发现他黑色的风衣颜色更深了一层,尽数湿透。 乔梧边擦头发,看着岑淮舟虽然落魄却依旧气定神闲的模样,没忍住好奇问道:“哪儿来的毛巾啊?” 岑淮舟靠在墙边注视着她温吞动作,也不着急,漫不经心地来了句:“别人给的。” 说着,又变戏法似的拿出条毛茸茸的毯子,捏着两边抖了抖,披在乔梧的身上,顿时隔绝了些许萧瑟秋风吹打在湿衣服上的寒冷。 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把雨伞,在众人羡慕的注视下撑开伞,举在两人头顶。 走了一会儿,乔梧的好奇心发酵得更加浓重了。 在她第无数次翕动唇瓣,又闭上的欲言又止后,岑淮舟开口:“想问就问,可别憋坏了,本来就笨。” “......”乔梧沉默了一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选择性听话,“谁给你的啊?我看大家都没有。” “商场员工给的。” “可能是觉得我好看,就给我了。” 岑淮舟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奈又嚣张,“我要付钱都不肯收,怎么办呢。” “确实有些苦恼到我了。” “......” 虽然雨大,但好在商场离嘉苑不远,乔梧身上的毛毯被岑淮舟打包快递似的在领口系了个结,裹得严严实实。 不过倒是不冷了。 出了电梯,两人各自回家。反正衣服都湿掉了,乔梧干脆就先去洗了个澡,换了暖和的睡衣,又煮上一壶红糖姜茶。 小鸡毛一天没见她,兴奋地在她脚边打滚撒娇。 水壶里的姜茶沸腾翻滚着泡泡,开关“啪嗒”一声熄灭后才渐渐归于平静。 给水杯里倒上姜茶的时候,乔梧瞥见被她随手搭在椅背上的毛毯,想了想,又拿出个保温瓶,也装满了红糖姜茶。 她抱着保温瓶准备敲门,忽地发现门是虚掩着的,缝隙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着,像是没人在家。。 睡觉了还是又出去了? 乔梧敲了敲,屋内没有回应,她又喊了几声。 “岑淮舟?” “......” 还是没回应。 这么快就睡觉了吗?不关门也太没有安全意识了吧。 乔梧收回手,抱着保温瓶犹豫了几秒钟,准备先回去拿手机给岑淮舟发条消息问问。 临进家门前,她最后看了眼半掩着的门,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地返回去,伸手给关上了。 随门“啪”一声关上,乔梧总算是安心了点。 刚要回去,却听见电梯门打开。乔梧心下一紧,下一秒,岑淮舟那标志性的清冷身形出现在视野里。 乔梧一怔,紧绷得情绪顿时松懈下来。 她摇了摇保温瓶,“刚刚敲门你不在,还以为你睡着了。我煮了些红糖姜茶,你喝吗?” 潜意识里,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一时半会,怎么都想不起来是什么。 岑淮舟看见乔梧时,冷硬的神色柔和了许多,视线在她手中抱着的那个保温瓶上停留了几秒,嗯了声:“喝。” 乔梧便没着急回去,等着他过来。 岑淮舟随意地瞥了眼自家门,一晃而过。 一秒后,蓦地顿住。 岑淮舟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头,语气带着些不太确定—— “门怎么...关上了?” “.......” 终于想起来,忽略了什么事情。 第30章 煤气罐 乔梧沉默了片刻。 半晌,她迎着岑淮舟的目光,微微举手:“好像......是我。” 此话一出,岑淮舟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将乔梧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才慢悠悠地啊了声:“对我有什么想法也不必这么委婉吧,直接说,我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早在岑淮舟出声时,乔梧就猜到他绝对不会说什么好话。 闻言,乔梧并不意外。 对此,她面不改色提议:“今晚来我家?”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岑淮舟睨着她的眸色陡然一深,深邃莫测,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一件令他很是纠结的事情。 在那句“来我家”刚说完后,乔梧就后悔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暧昧,岑淮舟那么骚的脑回路,必定又是语出惊人。 下一刻,乔梧就看见男人“啧”了一声,颇为矫揉造作地揉了揉眉心:“这么快的吗,不太好吧?” “......”这个事情确实所有的责任都在自己身上。 乔梧深深地叹了口气,抱着保温瓶认命地垂下头:“你将就住一晚,明天早上我叫人来给你开锁。你看行吗?” 乔梧说完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岑淮舟回应,以为他是很介意和她共处一室,抿了下唇,抬眼:“或者你去酒店住一晚,明天我把钱转给你?你看哪种你可以勉强接受呢?” 抬眼对上岑淮舟意味深长的眼神,乔梧表情不由得收敛了些,唇角微翘,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些。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伸手从她怀里拎走保温瓶,悠闲地走进去,像是回自己家。刚走进去,小鸡毛听见了动静一路连滚带爬地窜出来,激动地狂摇尾巴。 岑淮舟非常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它的狗头,语气愉快:“好儿子,你的孝心我收到了。” “......” 小鸡毛本来是想找乔梧,但一听岑淮舟夸它,顿时心花怒放,大方的任这个外来侵略者对自己蹂//躏。 乔梧扶着门温顺地等在一旁,看着一人一狗温馨的画面,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古早电视剧里的女配——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想加入你们的。” 乔梧租的这套房子比岑淮舟那套要小些,两室一厅,除了主卧外还有一间客房,平常时小鸡毛的狗窝都是拖到客房的角落里。 现在岑淮舟来了,自然不能得挪出来。乔梧想了想,便拎着小鸡毛的狗窝拉进自己的房间里。 尾随她进来的小鸡毛欢快得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 小鸡毛嗷嗷的叫唤了两声:“嗷呜——嗷呜!” 妙啊,妙极啦! 乔梧满意地走出去,岑淮舟捧着姜茶,安静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上热闹的中秋晚会重放。 眉眼沉静。 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乔梧被这画面晃了下神,一怔,很快收回心神。瞥了眼屏幕上又唱又跳的貌美女团,想起在刷到的节目单里,下一个出场的好像是阚鹿一直特别喜欢的男明星。 平常时总是不停给她各种安利美照,看得多了,好像确实是挺帅的。 于是,她也坐下跟着看了起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你在这头,我在那头。 小鸡毛跟着乔梧转转悠悠,看了看这两人,愉快地爬上中间空着的位置,狗嘴一咧,笑容灿烂。 端端正正地坐了几分钟,大概是累了,乔梧感觉到腿上压下一只毛茸茸的狗头,她垂眸——小鸡毛腆着谁都无法拒绝的天使笑容,把大脑袋塞到了她大腿上放着。 乔梧随手给它挠痒痒,余光察觉到另一边的岑淮舟看得似乎很专注。她瞥了眼舞台上热舞的女团,心下了然。 她热心指出来,“这是l&l女团,最近热度很高的。” 闻言,岑淮舟侧头看向她,如乔梧所料,他对这个女团似乎有点兴趣,眉尾轻扬:“你还关注这个?” 岑淮舟的视线在乔梧身上停留几秒,长睫微垂,瞥见正躺在她腿上惬意看着电视的小鸡毛,眸色一暗。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小鸡毛眼珠子向下瞟了他一眼,白眼一翻,又继续沉浸在女主人温柔的抚摸中。 “......” 乔梧没注意到岑淮舟盯着一条狗暗暗较劲,以为他是真喜欢,老实交代:“不算关注,之前看综艺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就知道了点,很多人喜欢她们的。她们是选秀票数最高的前几名,唱歌跳舞都很厉害。” 乔梧认真地掰着手指给岑淮舟讲解,脑海里灵光一闪,看向他:“我有一些她们的周边,你喜欢的话可以给你。” 买杂志的时候里面搭着送了很多这个女团的周边,乔梧不感兴趣,但又不想丢掉,总觉得丢了浪费,便留着了。 岑淮舟看着她,双眼皮的褶皱浅浅的一层延伸开,眉眼懒散:“周边是什么?” “就是一些明星们照片订做的小物件,明信片啊,抱枕啊日历等等,反正就是万物皆可做周边。”乔梧边说边从茶几下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大摞塑封袋装的明信片,台历,小本子。 她递给岑淮舟,“可以都给你。” 岑淮舟随意地看了一眼,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我不喜欢她们,要这些干什么。” 乔梧一顿。 刚刚看得不是挺专注的嘛,怎么又说不喜欢。 乔梧也搞不明白岑淮舟这言行不一致的是要闹哪一出。闻言也只好收回,温吞放在手边,“那就算了。” 下一个节目是阚鹿喜欢的那个男明星唱歌,相貌周正,就是一双桃花眼使得他眉目流转间添了几分多情,温润如玉,勾人却又不自知的清俊面容。 乔梧看得眼睛一眨不眨,很是专注。 岑淮舟斜倚在沙发上,沉沉静静地盯着她瞧。 乔梧丝毫没有察觉,边看唇角边压抑不住的上扬。看到精彩部分,甚至还使劲搓了搓小鸡毛的狗头。 “.......” 歌快唱完的时候,岑淮舟的视线才移回到屏幕上,闲聊状随口问道:“你喜欢这个?” “嗯?” 乔梧一愣,而后才反应岑淮舟说的是那男明星,眼底笑意还没散去,肯定地嗯了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长得挺好看的,能力也不错,很多人喜欢他来着。” 乔梧看完这首歌后重新靠在沙发上,心情挺好:“有的时候看见这些好看的人,就挺能理解古代帝王因为美人误事。” 岑淮舟沉默一瞬,眸色微沉,没说话。 乔梧注意到他的安静,以为他是累了不想说话,便悄然咽下没说完的话,往下看了一个无聊的互动后睡意也上头了。 她寻思着岑淮舟在这里看,也不好像一个人时可以拉下进度,想了想便站起身准备回房间睡觉。 她站起身,看向岑淮舟,温声道:“我先去睡了,晚安。” 说完,也没指望得到岑淮舟的回应,顺手勾着小鸡毛的项圈一起走进主卧。 身后客厅没有动静,想来岑淮舟还打算再继续看会儿,乔梧不由得轻笑,这算是心口不一? 回到卧室里的乔梧关了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百般辗转反侧后她起身,摸黑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红酒的浓度已经可以让她醉得七七八八。 一杯酒后,又是一场顺利的入睡。 酒精中的微醺上头,意识最后消失前,乔梧脑海里闪过一个疑惑,刚才好像没有看见小鸡毛? ...... 乔梧回房间后,岑淮舟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机里热热闹闹一片,他所在的客厅万籁俱静。 岑淮舟一个人默默的喝完了那一大瓶保温杯的姜茶,洗干净了杯子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回到房间。 刚回到房间,岑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小叔,你找我?”少年人那端声音嘈杂,男男女女的欢呼声,似乎是在一个人多的地方,隐约还能听见高声尖叫。 岑淮舟偏头瞥了眼紧闭的主卧房门,踱步到阳台上,刺骨的冷风吹得人遍体生寒,他嗯了声,神色淡淡:“你们老师给你爸妈打电话了,说你逃课。” 岑佑满不在意地冷笑道:“那又怎么样,他们不还是把我扔给了你,我逃不逃课,在不在学校,他们在意吗?” “无非是老师的电话打扰到他们了,他们才会想起我。” 岑淮舟神色未变,背靠阳台看向亮着灯的客厅,“不管他们怎么样,你得把你自己过好,你指望他们良心发现回头找你?” “可能性不大,他们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多了。” 电话那端死一般的沉寂。 岑淮舟没在意,有些话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够了,他垂下眼舔了下唇,唇瓣上还有方才姜茶的丝丝甜味:“现在立刻回家,要是不想回去来我这也可以。” 岑佑想也不想:“那我去你那。” “行,密码发你手机上,我不在家。” 岑佑哦了声,“你也不回家啊。” 岑淮舟轻嗤一声,往房间里走去,路过乔梧的房间时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下:“晚安。” 岑佑一顿,“小叔,我还没睡。” 岑淮舟回了房间,语气懒散:“没跟你说话,大人的事情你少操心。” ...... 听着不久后隔壁传来动静,又归于平静,岑淮舟才关了灯睡下。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岑淮舟模模糊糊地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看。 侧身,睁眼。 一个身影正蹲在他床边。 黑暗中,瞧着是个煤气罐,方方墩墩的。 一动不动。 岑淮舟愣了许久—— 大半夜的,哪来的煤气罐。这是见了鬼了? 第31章 忘了 盯着他的那桶“煤气罐”一言不发。 安稳如山。 就是隐隐有轻轻凉凉的呼吸吹来。 岑淮舟沉默了好久,正思索着这会是什么时。 突然间,那“煤气罐”举起了手向他砍来—— 岑淮舟没有来得及多想,眼疾手快地向后翻了个身避开。那手砍了个空,打在床上但是却莫名的没什么力度。 岑淮舟微微蹙眉,半眯着眼细细打量那煤气罐,手指不动声色地在墙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处凸起的开关。 关节微微施力。 随着“啪”一声,房间里灯光大亮的瞬间,一个庞然大物不满地哼唧了声,一跃而起,扑向岑淮舟。 * 隔天。 乔梧再一次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来,窗外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投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了零星斑驳的光斑。 还有丝丝缕缕投射到乔梧的脸上,晃得她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哪晒太阳睡着了。 在床上坐了一分钟后,她终于察觉到今天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出奇的安静。 小鸡毛有早起出门遛弯的习惯,平常时早不早就钻进她的房间催她起床,哼哼唧唧动静不小。 怎的今天这么安静? 乔梧打开房门,走进客厅时愣了一瞬。 她不由得停住脚步,看着蹲在沙发旁四目相对的一人一狗,有些犹疑地轻声问道:“你们俩这是在......” 闻声,那一人一狗均是偏头看向她。 瞧着,面色都还挺憔悴的。 尤其是小鸡毛,耷拉着眼皮,眉头紧皱,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幽怨地看向乔梧,又看了看它对面的男人。 见到乔梧后,神情愈发的委屈起来,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嗷嗷地嚎了起来。 “......” 乔梧走过去,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小鸡毛见了,立马窜上去,挤到边边里挨着乔梧,委屈地哼唧着,把毛茸茸的大脑袋搁在她的腿上。 乔梧心都被它哼唧得要化掉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它的脑袋,不明所以地看向另一边面无表情的岑淮舟:“你们怎么都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闻言,岑淮舟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乔梧有点迷茫,听这语气,是确实有不满意的地方了。 毕竟也是自己害的岑淮舟回不去自己家睡觉,乔梧有些愧疚,于是,更加虚心地询问他:“是哪里睡得不太舒服吗?” 对上她疑惑的眼眸,岑淮舟睨了眼在她腿上犯委屈的小鸡毛,语气幽幽:“如果睡觉的时候,有个煤气罐子一直在黑暗中盯着你,眼睛亮得像放射灯,你会睡得好么?” 乔梧一顿。 顺着岑淮舟的视线低下头看向在她怀里满眼无辜委屈的小鸡毛,见她看着自己,小鸡毛立马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天使般开心的笑容。 再抬眼,岑淮舟就不那么开心了。 岑淮舟面无表情,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散发着不那么愉悦的气息。 乔梧才想起来,小鸡毛之前一直是睡在客房的角落里,岑淮舟住进去,它可能有点不高兴了。 她把这个原因解释一番后,又向岑淮舟道歉:“对不起,我忘了它还有这个毛病了,它特别怂,最多也只敢瞪着人。” 乔梧看了眼明显没休息好的岑淮舟,犹疑问道:“你们俩该不会这样大眼瞪小眼了一晚上吧?” “.......”岑淮舟表情淡淡,“谁眼睛小?” 乔梧眨了眨眼,昧着良心指向小鸡毛:“它?” 岑淮舟舒了舒唇。 “不过,这样也说明你的防范意识不太强,”乔梧顿了一下,诚恳建议:“睡觉的时候,应该把门锁上,你睡觉的是不是没有关门啊?” 岑淮舟沉默了。 乔梧秒明白,温吞说道:“男孩子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嘛,到哪睡觉都最好锁门。”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梧好像看见岑淮舟的表情有些僵硬。 几秒后,再看又是如常。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懒散,“我这是信任你。” “?” “这不是信任在你这,我的人身安全能得到保障吗。”岑淮舟幽幽叹了口气,流露出一副被辜负了的表情,“终究还是错付了。” “......”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的奇怪? 不等乔梧再细想,岑淮舟站起身,经过乔梧身边的时候,很是自然地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过来吃早餐。”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 乔梧坐了一会儿,偏头看向在餐桌旁放置面条的岑淮舟,男人悠然自得,俨然一副在自个儿家的模样。 乔梧慢吞吞地走过去,在看起来稍微少点的一碗面前坐下,没一会儿,岑淮舟就在对面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地吃了起来,吃了一半,乔梧满脑子想着待会要联系开锁师傅的事情,正盘算着开一个电子锁要多少钱时,忽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倏地看向对面不紧不慢吃面的岑淮舟,“钥匙没带。” 岑淮舟偏头,眉梢微扬:“嗯?” 乔梧盯着他,慢腾腾继续道:“不是还可以输密码吗?” 好几次,她分明就看见他输密码进的家门,再不济还有指纹。 岑淮舟慢条斯理地从旁边的纸抽里拿了张纸巾擦嘴,闻言,抬眸对上乔梧一瞬不瞬的眼神,唇角勾着,语气嚣张欠的:“忘了。” “......” 那表情,张扬极了。 岁月是什么杀猪刀,把一个清冷的人变成了这副模样。 仙人球都没这扎人。 * 在敏科的最后一天,乔梧继续兢兢业业地研究着怎么样让那盆快要秃了的小仙人球开花。被叫到周琼办公室时,她刚好在修改简历。 刚进周琼的办公室,乔梧就看见了徐青言和陈莉莉,以及几个不认识的人。 “您找我?”她看向坐在主位的周琼。 “当然是找你,”周琼一点也不客气的瞥了她一眼,翻着白眼把电脑屏幕转向乔梧,语气刻薄:“一个女孩子干什么不好,干这种事情。” 乔梧一怔,发现这屋子里除了陈莉莉和周琼外,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她看向电脑屏幕,界面上清清楚楚显示着她在公司的工作账号给一个陌生的账号发送了几份文件。 “经过调查发现,这是宇恒的一位高层邮箱。”角落里一个秃顶的男人出声道。 “目前这些能说明,你出卖了公司机密。”周琼冷笑,“你知道这份文件里是什么吗?你就敢发,如果不是技术人员拦截了,你就是公司的罪人。” 宇恒是敏科的对家公司,两家一直是同类型竞争关系,即便是乔梧这个不懂商场的人都明白其中的矛盾。 现在说她出卖了公司? “绝对不是我。”乔梧的面色冷沉下来,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报警,请警察来调查。” “这种丑事传出去,我们公司还要不要面子了?”陈莉莉突然出声打断道,扔出一个东西摔在乔梧面前,发出清脆响声:“这是徐代表,从你原来的抽屉角落里翻出来的。” 乔梧垂眼定睛一看,是个有点眼熟的小U盘。 乔梧还没理清楚这件事情是怎么发酵来的,就被徐青言表情严肃地叫出了办公室。 “小梧。”他看着乔梧,眼神复杂:“你先回家,公司不会冤枉无辜的,等我们把事情调查清楚了你再来好不好?” 即便并不在意这份工作,但是被客客气气请回家的滋味却让人一点也不舒服。 小鸡毛作为一只狗,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对于人类的情绪异常敏感,乔梧有一点点不高兴,它都能难过。乔梧也不想把坏情绪带回家里,索性便去了附近的商场逛逛。 路上车水马龙,行色匆匆,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充实,为了自己的奔走,只有乔梧看起来不紧不慢,悠闲极了。 路过一家餐厅的时候,一大群人迎面而来,乔梧余光瞥了眼,往旁边让了让,和他们擦肩而过。那群人有说有笑的,有几个人商量着待会吃什么,似乎是要去刚刚她路过的那家餐厅去。 乔梧没在意,停在他们几步远的路口等红绿灯。那群人,也没着急进去,在门边站着聊天,看样子是还要等人。 等待间,那群男女的聊天声不受控制地飘进乔梧的耳朵里。 “哎老罗,你说这次实验结束后我们集体去旅游呗?正好师姐也在,到时候叫上师兄,我们一起团建?” 一个粗粗的声音嬉笑道:“说什么想团建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跟师姐多点接触,你那心思我还不清楚?你问问大家,谁还看不出来!” 一个众所周知的暗恋。 乔梧无声弯了弯唇,抬眸看了眼对面红绿灯。 还是红灯。 一场秋雨一场寒,细数下来,已经下了三四场的秋雨。天气也随之变得凉了许多,跟国庆节前的温度一个天一个地,转眼间就降温了。 乔梧拢了拢外套,把手插进口袋里。 “就是啊,你那点小心思我们谁还不知道啊~”一个娇娇的女生笑着说道,听动静像是和旁边的人拍打了几下。没一会儿,众人就七嘴八舌地调侃起最先提出旅行的男生来 —— “李鑫,你以为之前看电影的时候,你故意把自己的票和师姐安排在一块儿我们都不知道吗哈哈哈哈哈......” “结果恐怖片没把师姐吓得嘤嘤嘤,倒是把他吓得尖叫。李鑫,亏你还是医学生呢!” “就是,哎哎哎罗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次,李鑫为了请师姐吃早餐,一晚上没睡,就等在师姐宿舍楼下了。” “结果师姐那天没住校,在外面吃完了才回来的。对李鑫说了声谢谢,回请他吃了顿食堂午餐,他就高兴得在我面前嘚瑟了好几天。过分死了!” ...... 一群人越说越来劲,乔梧的心情也逐渐轻松起来。 说起看电影,她忽然想起来大学的时候,那个时候岑淮舟还在B医大,两人的学校就隔着一条街,附近有个包含了电影院的吃喝玩乐一体商场。 为了能和岑淮舟有更多的接触机会,乔梧每天都编着理由去见岑淮舟。 有一天乔梧所在的学院在一次全国性的大赛中拔得头筹,学校奖励了一人两张万能电影票,想看什么电影都能兑换。 乔梧思索了很久,排除了阚鹿出的各种馊主意后,还是没能找到一个清新又不刻意的理由约岑淮舟出来。食堂吃饭的时候,她偶然得知这个月医学专业的实验特别多,所有人都很忙。 作为老师得意门生的岑淮舟,据说更是常泡实验室。 电影票过期前的最后一天,乔梧也没敢开口。她坐在电影院旁的花坛边,攥着两张快要被汗水捏湿的电影票,内心十分纠结。 眼瞅着大波大波的人们走进电影院里,暮色也渐渐降临。乔梧鼓起勇气给岑淮舟打了个电话,在紧张的心跳声中,那端并没有接通。 她失望地垂下眼来,抬脚,准备一个人去看电影。 下一秒,却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 “乔梧。” 有那么一瞬间,乔梧差点以为是发呆久了都出现幻听了。直到岑淮舟快步小跑着到她面前—— “来看电影?” “对...” “一个人?” 听见这话的时候,乔梧下意识地摇摇头,又立马点头,“就我自己来。” 说话间,乔梧抬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岑淮舟。男人穿着一件T恤,额角微微出汗,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过来的。 一个鬼迷心窍,乔梧听见自己盛情邀请道:“一起吗?” 她迎着岑淮舟深邃的目光,对视两秒后,岑淮舟嗯了声:“好啊,也挺巧的。” 再然后的事情,就是更不可控的了。 乔梧趁着岑淮舟去买爆米花的间隙,面对工作人员的询问,做贼似的回答道:“要情侣座。” 周围暧昧接吻声响起,包围着乔梧和岑淮州的时候,乔梧的一颗心被提到了高空中,脸颊瞬间爆红,好在电影院昏暗的环境给她打了掩护,岑淮舟看不见。 这比进场,岑淮舟看见情侣座时,她磕磕绊绊解释“没位置了,只有这里空着”时还要社死。 她看向身旁的岑淮舟,巴巴解释:“这个电影似乎不大好看,要不我们换个电影?” 岑淮舟偏头笑着看她,似乎丝毫察觉不到乔梧的煎熬:“挺好看的,就这个吧。”他看了眼快要坐到地上去的乔梧,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好心”提醒道:“坐过来点。” 乔梧咽了咽口水,往岑淮舟身边挪了去。她故意买了场恐怖电影,结果看了一半,乔梧还没搞懂主角是不是那个鬼。 黑暗的环境下,乔梧的注意力不由得被身边的人吸引去,盯着岑淮舟伸进爆米花桶里的修长手指几秒后。 她色欲熏心地摸了上去。 一偏头,毫无防备地撞进男人幽深的黑眸里。 岑淮舟轻笑了下,换了只手捻起一颗爆米花递到她嘴边:“吃?” 男人指骨分明的手指捻着爆米花的模样都矜贵优雅极了,乔梧脑海里名为理智的弦随着这个举动“啪”的断开。 她脑子一抽,低头含走了那颗爆米花,然后盯着岑淮舟漆黑的眼眸,佯装淡定道:“挺甜的。” 乔梧看不清岑淮舟的表情,但隐约觉着他似乎笑了一下。 正要扯个理由,却瞧着岑淮舟垂着眼收回手指舔了下指尖。而后,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唇角微勾,慢悠悠说。 “确实挺甜的。” ...... 耳边说笑声唤回了乔梧的思绪,“哎哎哎师姐来了!” “师姐!” 听他们刚刚一番对话,乔梧不由得有些好奇他们口中的师姐是什么样的。稍稍侧身,偏头看去。 视线刚触及那女人面容时,乔梧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 第32章 伴郎伴娘 路莹到的时候,李鑫忙不迭地迎上几步,笑容满面:“师姐,你怎么来的?你渴不渴?你想喝什么,我去买!” 其他人见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抿着唇笑起来。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路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笑着抬手把长发别到而后:“鲜榨果汁吧,我和师兄都挺喜欢这个的。” “好好好,那我们待会就喝鲜榨果汁了!”李鑫连连应下,他向路莹身后张望了几眼,好奇道:“师兄呢?” 路莹抬手,露出指尖夹着的一张卡,晃了晃,俏皮眨了眨眼:“我和岑师兄一起来的,他还在停车,给了张卡我,说是这顿他请。” 闻言,众人顿时兴奋起来。 “岑师兄也太好了吧......” ...... 路莹出现后没多久,众人就进了餐厅,路莹却没进去。她穿着一件长旗袍,披肩的流苏随着微风轻轻摇。 又过了一会儿,岑淮舟出现了。穿着她之前看见过的一身休闲装,路莹笑着迎上去两人交谈了几句后,很快便消失在门口。 乔梧收回视线,再看向对面的红绿灯时,指示灯恰好由绿灯倒计时三秒后又变成了红灯。 她错过了一轮绿灯。 乔梧忽地就没了逛街的兴致,定定地看了那刺眼的红灯一眼,她转身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如果说阚鹿是高中才认识,对乔梧最好的人,那路莹就是乔梧最不想看见的人。路莹长她几岁,和乔梧沾了些许远房的亲戚关系,但是无论是家境还是学习成绩,从小就是乔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直到高中乔梧去了W市上高中才摆脱她的阴影。 俗话说孽缘,孽缘。 乔梧和岑淮舟在一起后,才发现路莹又是岑淮舟的师妹。 乔梧还记得,路莹找到她时,露出的高傲表情。她看着路莹笑盈盈地挽着她的臂弯,凑近她,在耳边轻轻一笑,音如寒冰: “有人出生就在罗马,你也配妄想生在罗马的人?” ...... 或许是想起了令人心情不愉快的人,乔梧也不爽利,绕了好远的路慢吞吞走回家。回到嘉苑的时候,临近中午,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 等电梯的功夫,乔梧看了眼家里摆的监控,小鸡毛大概是知道她什么时候下班,这个点还在呼呼大睡。 然而一走到家门前,就能听见爪子扒门的声音。 她低头在包里翻找钥匙,电梯门刚好“叮”的响了,她下意识地偏头看过去,岑淮舟走出来,看着眼眸清明,不像是在外面喝了酒的。 不过,乔梧也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喝没喝酒跟她有什么关系。 乔梧淡漠地垂下眼,手腕转动,门很快打开。她拉开,准备进去。 岑淮舟和李鑫那群小屁孩坐了一会儿,很快便找了个由头在中途离开。在小区门口的时候,他就看见乔梧刚好进了单元门,瞧着脚步还挺快的,一会儿就没看见人了。 乔梧这模样就是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 岑淮舟眉尾轻扬,慢悠悠地走过去,也没说话。 乔梧背对着,她能感觉得到岑淮舟在看着她。那目光太过明显,想忽略都难。 她开门进屋,转身要把门关上,随意抬眸时对上岑淮舟沉沉的目光,她一顿,淡淡移开眼。 门缝只剩下一拳宽时,岑淮舟忽地伸手抵住了门。 他的这个举动给乔梧带来了猝不及防的小小惊吓。乔梧眸色陡然一沉,有股郁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堵得心烦意乱。 乔梧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任何人,尽力压抑克制着。她的手不再用力,却依旧搭在门把手上,看着唇角勾着的男人,抿了下唇,“你有事吗?” 岑淮舟的眼皮微动,语气慵懒没个正形:“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乔梧的面色如古井般无波无澜。 闻言,她随手把包放在了玄关柜上,声音素净:“我有点忙。” 岑淮舟观察着她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秒后像是确定了猜想,唇边笑意微敛,神色端正了些许:“你不高兴了?” “发生什么了?” 虽然乔梧看着和平常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淡然从容,但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整个人像是被乌云笼罩,压抑,又无助。 小鸡毛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高兴的飞奔过来,围在乔梧的腿边打转儿。见过了这么久,乔梧都还在和岑淮舟说话不理它,心下委屈和怒气上头—— “嘤——嘤嗷嗷嗷呜——” 它的这阵嚎叫,宛如警报,嗷呜嗷呜个不停。 委屈不满的情绪得到抒发的同时,也打断了门内门外两个人的对峙。 岑淮舟垂眼,和它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 哪凉快哪呆着去。 乔梧回过神来,看着岑淮舟清冷的面容忽地念起来他这段时间帮的忙。大大小小,给自己帮了不少。 她的人情还没还完,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他生气呢?她现在在这里,又是堵的哪门子气? 乔梧被自己问的一句话接不上来,也觉着自己无理取闹。 她倏地弯唇,讥讽笑笑。 松了手,任凭门打开,抬眼沉沉静静地看着岑淮舟,语调温吞:“我很好,谢谢关心。我今天挺累的,刚才态度有点不好,非常抱歉。” 乔梧朝着岑淮舟微微低了下头,语气疏淡:“对不起。”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了,请允许我关上门清静一下。” 她丝毫不躲避地迎上岑淮舟的视线,不在意地由着他盯着自己。随着她的这几句话,也看见岑淮舟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不高兴了。 这个念头只在乔梧脑海里晃了一秒。 但那又怎么样呢。 岑淮舟眉头紧蹙,深深地呼吸,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又恢复了那副冷淡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乔梧。 乔梧眸色疏淡。 半晌。 岑淮舟点点头,收回抵在门上的手,长睫低伏,“好,知道了。” 说完,便转身。 触屏指纹,门锁“滴”一声后,门开了。 开门进去,反手关门。 动作一气呵成。 乔梧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带上门。 “砰”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后,世界再次恢复清静。 乔梧转身,小鸡毛还躺在地上睁着水灵的大眼睛望着它,眉头皱着,似乎是在委屈和匪夷所思。 汪这么可爱,为什么不理汪?! 乔梧轻轻一笑,揉了揉小鸡毛的狗头,给它添置了些水和狗粮后便径直回到了房间里。 一看见房间中央的大床,所有的疲惫瞬间涌上脑海。 乔梧点开手机计算器,把这段时间岑淮舟帮的忙所有的花销全部算了一遍,又添了不少,算是还点人情,一股脑地打给了岑淮舟的银行卡里。 岑淮舟的银行卡号还是前两天,她找岑璐要来的。 做完这一切后,她躺在床上,眼皮轻轻阖上,从前那些不太好的回忆悄悄静静地席卷而来。 像是凶兽,潜伏在黑夜中,暗暗藏起来月亮,用梦魇遮蔽了美梦的云朵。 ...... 明媚的阳光下。。 岑淮舟靠在阳台的藤椅里,手机在旁边的茶几上,他漫不经心地听着闫旭的声音外放,看心情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天色清明凉爽,开了一扇窗,莫名感受到秋日的萧瑟凋零。 几天前他就被实验室里几个师弟们邀请着今天一起吃顿饭,坐了一半,岑淮舟就扯了个理由回来:“家里还有点事情,就先回去了,账已经结过了,你们慢慢玩。” 坐了好一会儿,岑淮舟还是觉得乔梧非常不对劲,看着温温柔柔的一姑娘,嘴巴严密得怎么都撬不开。 他彻底没了回家时的好心情。 电话那头闫旭久久没得到回应,暴跳如雷:“岑淮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岑淮舟没什么精神地撩了撩眼皮,嗯了声:“没听。” “.......” 闫旭深深地呼吸,重复说道:“过两天我要来趟W市这边给一个朋友的朋友当伴郎,到时候我们聚聚?” 岑淮舟这回听见了,闻言轻嗤一声:“你都当了多少回伴郎了,合着你找到了真正热爱的事业。” “人家里有点变故,没什么人能当,这不我就热心点帮个忙。”闫旭哎了声,“就在E市,你看看到时候要不你直接来找我吧,我家那老头子在这边新建了座温泉山庄,来玩玩?” “不去。”岑淮舟想都没想就拒绝。 “你怎么回事,我一个人当伴郎多无聊啊。”闫旭兀自琢磨着,总算是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听着心情不大好啊,哪个神仙胆子那么肥招惹你了?” “.......” 岑淮舟:“你是不是有病?” “那你来不来?E市你肯定没去过,一起聚聚又不耽误你!” 被他吵得烦了,岑淮舟不耐地皱眉,懒散应下:“行。” 闫旭趁热打铁:“那顺便,能来帮忙当个伴郎吗?三缺一,就差你了!” 岑淮舟沉默几秒。 冷冷一笑:“闫旭,你欠抽?” 闫旭老实承认:“实在是再找不着单身的了,只有你了。” “.......” * 乔梧是被乔母的电话叫醒的。醒来时浑身都是冷汗,衣服都被浸湿了。 乔母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有的没的,乔梧习以为常地把手机扔在一旁继续浅眠。直到,乔母语气高兴起来,用一种很是羡慕的语气说:“你枝枝姐要结婚了。” “你就算再不喜欢应付亲戚们,也总该回来参加姐姐的婚礼吧?” 乔母循循教导,不厌其烦地说着乔梧听厌了的话,“小梧,我从小就教导你要知礼,你做错了事情不在意,只会让我和你爸爸为难。” ....... 阚鹿的电话打来的时候,乔梧刚下高铁。 E市和W市隔的近,又是个五六线的小城市,压根没有飞机场。 “你现在已经回去了吗?”阚鹿精神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入耳畔,充满了朝气。她醒来看见乔梧给她发的消息后才得知乔梧回了E市,连忙打了个电话来询问情况。 “你一个人回去没事的吧?” 乔梧笑:“我是去参加婚礼,能有什么事。” 阚鹿说了半天,还是觉着不放心即将要回到那一家子里的乔梧,一拍桌子站起身,差点吓得一旁的同事摔跤。 她不好意思笑笑,而后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说道:“你在那等等我,我现在就过去陪你!” 乔梧失笑:“不用,我都多大了还要人陪,你安心上班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可是——” 在乔梧再三的劝阻下,阚鹿只好打消了去陪她的主意。 隔天就是婚礼,乔枝早早地就约了乔梧当伴娘,乔梧今晚就得呆在大伯家过一晚,这样才不会在第二天早上耽误时间。 见到乔枝的时候,乔大伯家里坐满了亲戚朋友,一进门,乔梧就看见乔母和其他几个婶婶坐在沙发上聊天。 见到乔梧,在场所有人的欢声笑语有那么一会儿的安静,眼神惊讶又复杂,仿佛她是一个不速之客。 但很快这种奇怪的氛围便恢复了自然,乔母站起身朝着乔梧走来,笑容满面:“来啦?不是说晚上才到的吗?” 乔梧平静地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下,给足了她面子:“嗯,后面一班车太晚了,不方便。” “哦哦。”乔母应和了几声,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压抑起来。 乔梧瞥了眼正站在门边好奇地打量着她的那个男孩——乔昭,眸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盯着乔梧,乔梧也看着他。 乔母慌了,连忙站到乔昭的身前,挡住乔梧看向他的视线,局促地笑着岔开话题:“快去叫人,大家都盼着你回来呢。” 乔梧对于她这句违心话丝毫没放在心上,点了点头,挨个和长辈们打招呼。 刚叫完一圈就被乔枝叫进了房间里。 美甲师正在给乔枝上最后一层封层,乔枝笑着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阿梧,你也来做一下美甲吧,等你姐夫回来,我们去试试伴娘伴郎服。” 乔梧笑了笑:“我就不做了,过段时间可能就要当回老师了,不适合。” “有什么不适合的,做个裸粉色的不会很明显的。”乔枝温柔地打量乔梧,“就当给姐姐一个面子。” 话已至此,乔梧也不好拂了乔枝的心意。 直到美甲做完后,乔梧才想起来问伴郎是谁。 乔枝想了想,说:“好像是周秦朋友的朋友,据说都长得不错——”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通电话打断,乔梧安静下来。听着乔枝笑容幸福地应着,唇角也跟着翘了翘。 莫名的想到岑淮舟,自上次冷淡后,一连几天都没再碰见过他。 接完电话,乔枝看向乔梧,急匆匆地把手包递给她:“两个伴郎来了,你们先出发去接另外一个伴娘,我和周秦待会就跟上。” 说着,递给乔梧一张纸条:“上面是他们俩的手机号,你下去要是没看见就打个电话问问。” 乔梧迷迷愣愣地点点头,扫了眼上面潦草的字迹—— 闫九日。 山今。 表情一顿。 这这...这两名字有点独特。 第33章 燕雀与鸿鹄 那两个名字着实有些不常见,尤其是后面那个伴郎的名字。姓山,还有这个姓氏吗? 乔梧拿着那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心下却还是想着那个山姓伴郎。挺独特的,看多了还有点莫名的好听。 乔枝说人已经到了,可乔梧在单元楼前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着人。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准备对着纸条打个电话询问一下的时候,目光忽地一滞—— 刚才接过来的时候匆忙,没注意到这两个伴郎留的手机号码是一样的。 这倒是都不用纠结打哪个电话了。 乔梧对着纸条拨出了电话,电话那头很快被接通,音量有些大:“喂,你是?” 乔梧温声解释:“你好,我是乔梧,新娘乔枝的伴娘,她说你们来了,让我在楼下等你们。” 电话那端的男人似乎一愣,沉默一秒,然后反应过来,声音平缓了不少,啊了声:“我知道了,不好意思啊,我们在路上轮胎出了点问题,现在已经好了,还有五分钟过来。” “麻烦你再等五分钟,我们很快就到。不好意思啊。” 乔梧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又意识到那边的人也看不见,她温声弯唇,“没关系,注意安全。” 说完,那边的人也应了声,她便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闫旭随手把手机扔到储物隔里,岑淮舟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看向窗外。 安静了几秒,闫旭啧了声,没忍住话茬:“岑淮舟,你知道刚才是谁打来的吗?” 岑淮舟收回眼,垂眸看了眼安静的对话框,沉默几秒,而后漫不经心道:“伴娘。” “哎——你听到了啊?”闫旭惊讶地瞥了他一眼。 “猜的。”岑淮舟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手机银行的app里显示乔梧给他转了一大笔钱,备注了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所有的帮助。 岑淮舟眼皮动了动,屏幕顶端反光出他平静无波的眼眸。 “你还别说,刚才那姑娘的声音还挺好听的。”闫旭咂舌,有些回味地开口,“温温柔柔的,听着就感觉是个温婉好脾气的姑娘。” 看着那一串冰冷的数字转账,岑淮舟看得莫名烦躁。他把手机收回到口袋里,抬眼懒散道:“你不是不喜欢这种?” 闫旭看了眼后视镜,把车开进小区里,唇角勾着,“这姑娘的声音听着就跟水做的一样,柔得不行,安安静静的。要是合得来,我也是可以为爱改变喜好的。” 岑淮舟轻笑了一声,敷衍地回应他:“行,那你待会见了好好做人,别不正经得把人姑娘吓着了。” 闫旭又啧了声,刚要说话就远远地瞧见周秦家楼下站着个穿长裙的姑娘,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多敲了几下。 车缓缓停下后,岑淮舟才察觉到闫旭的做作。顿了下,准备嘲笑下他,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在瞧见窗外站着的人后,眸色陡然一沉。 闫旭已经利落地下了车,笑着走到乔梧面前,“乔梧?” 乔梧看向眼前笑容满面的年轻男人,穿着一件粉西装,虽然是个少女色,但却没什么违和感,是个很时髦的花哨公子。 她礼貌地弯唇笑了笑:“你好。” 见着真人了,闫旭才惊觉眼前的姑娘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好看。 最惊艳的就是那双眼睛,温婉秀丽间又透着一股明艳的勾人。像极了那什么小姑娘们看的小说里,被藏在深闺中的书香女儿家。 闫旭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 他不动声色地侧头看向身后,想叫岑淮舟也欣赏一下美人。一转头对上黑漆漆的窗户,才想起来之前为了方便,贴了防窥膜。 虽然但是。 有一股莫名的凉意是为什么? 乔梧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轿车,弯唇摇摇头:“没关系。” 闫旭欣赏完了美人,暗暗感叹一声后道:“那上车吧,我们还得去接另外一个伴娘。” “好。” 闫旭绅士地帮乔梧拉开了车门,乔梧一怔,而后向他道谢:“谢谢。” 坐进车里,乔梧才发现原来副驾驶还坐着一个男人,这车贴了防窥膜,从外面看不见里面。想来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另外一个伴郎,山今。 乔梧从副驾这边的方向上的车,恰好坐在男人正后面,也看不见他的模样。 她没在意,看了眼微信上乔枝发来的另一个伴娘地址,看向驾驶座的闫旭,把手机递给他看:“闫先生,这个是另一个伴娘的住址,你看一下。” 闫旭扫了眼,“我知道了。” 乔梧收回手,下意识瞥了眼后视镜。 闫旭从后视镜里看了乔梧一眼,两人四目相对。他做作地抬手整理了下领带,挑眉笑道:“我叫闫旭,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闫旭? 旭......九日? 纸条上怎么写得还把人名字都分割开了。那另一个......山今。 山....今。 岑? 不等乔梧继续往下顺。 闫旭丝毫没察觉到身旁男人异常的沉默,继续笑容灿烂:“我旁边这个是另外一个伴郎,岑淮舟,你都直接叫名字就好了,不用那么拘束。” 岑淮舟?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乔梧的瞳孔蓦地放大,明明知道是同一个的机率很小,但还是没忍住心尖一抖,往中间坐了些。 垂眸间,乔梧察觉一道直勾勾的目光。 她本能地看向后视镜。 恰巧副驾驶座的男人也在这时看向后视镜里。 男人的眼眸漆黑如墨,眉眼冷漠疏离,沉沉静静地靠在椅背上,一直没有出过声,像是对他们说起自己也不感兴趣。 但是,他光是薄薄一眼,都能叫人印象深刻。 乔梧的面部表情瞬间僵硬,轻微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出来。 岑淮舟淡漠移开眼,像是不认识她。 乔梧轻抿了下唇,也没说话。 还是闫旭时不时的抛话题,才叫车内氛围松动了些。 岑淮舟的沉默在闫旭眼里再正常不过了,和乔梧说笑之余,他终于发觉好兄弟的不对劲。 趁着等红灯,闫旭看向岑淮舟,使了个眼色——“后面的姑娘是不是很漂亮” 岑淮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眼,冷呵一声。 “......” 闫旭又看向后座的乔梧,丝毫不觉着尴尬,笑眯眯道:“他性格就是这样,我们关系很好的。” 乔梧悄悄看了眼面若冰霜的岑淮舟,又看向笑容明亮的闫旭。 沉默两秒,礼貌微笑。 “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很好。” 话音刚落,就听见前面的副驾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 乔梧和闫旭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没听见。 婚礼还有两天,伴郎伴娘礼服现在有什么不妥还来得及修改。 到了婚纱店。 闫旭让乔梧和岑淮舟先下车,他去找停车位,看着乔梧下了车,他终于有机会和岑淮舟说上话了,挑了挑眉尾:“是不是够温柔——” 话还没说话,却发现岑淮舟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 岑淮舟唇角勾着,眼底笑意极淡:“再温柔也不是你的,别乱招惹。” 说完,头也不回地下了车,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闫旭坐在车上,茫然沉思。 乔梧知道岑淮舟就在她后面,有些犹豫要不要停下来等等,然而将停未停时却又莫名想起来路莹那句“你也配妄想”。 妄想。 她说的是妄想。 倒也没错。 乔梧无声笑了笑,脚步没有片刻的停滞。 像岑淮舟那样有资本骄傲的天之骄子,怎么会允许被同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踩碎了脊梁骨。 燕雀与鸿鹄,本就不是同一个高度下的生物。 刚进婚纱店,就有店员上前询问,目光越过乔梧身后,热情道:“两位是来拍婚纱照的吗?” 来的路上,另一个伴娘临时有事来不了,便让乔梧帮她把伴娘服带到乔枝家。 乔梧一顿,余光里岑淮舟已经到了她的旁边,面对店员的话,手插在口袋里一言不发。 店员也察觉到了异样,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乔梧微笑着解释了几句后,顺势让她去把乔枝订的伴娘服拿过来。 店员刚走,闫旭就推门进来了。 “你们俩干站着干什么,这不有座,坐啊。”闫旭还没想明白岑淮舟到底跟这姑娘认不认识,但心情是很好的,有热闹看了。 闫旭来了,氛围都轻松了许多。 如果说他没来之前,乔梧是吃不下饭的程度,那现在就是喝口水都不会呛到了。 等待区的只有两个小沙发,一个单人,一个双人沙发。 闫旭进来时,乔梧和岑淮舟都没落座。他自顾自地坐在了单人沙发上,只剩下双人沙发。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乔梧自然地在一头坐下,下一刻,身旁的沙发陷了下去。 男人身上的松枝清香幽幽萦绕在鼻尖。 乔梧的脸颊莫名热了起来。她抬手摸了摸,还很烫。 岑淮舟瞥了她一眼,又收回,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角落里的中央空调,喉结微动: “很热?” 乔梧一愣,不知道岑淮舟在跟谁说话。但之前他似乎因为她的冷淡生气了,应该不是和她吧? 闫旭正玩着手机,给贺知予发消息,闻言,头也没抬:“这个时候了还热什么?冷死了今天。” 果然不是和自己说话。 乔梧刚放下心,就看见身旁的男人面色冷淡地盯着她,语气懒散:“问你呢,热吗?” 乔梧:“不热......”还有点凉其实。 岑淮舟观察着她的表情,神色淡淡。 几秒后,他移开眼。 乔梧就见岑淮舟站起身走到空调便拨弄了几下,空调暖气便正好对着他们这边。 乔梧定定地盯着岑淮舟红得异样的耳朵看了几眼,若有所思道:“我觉得.......” 岑淮舟偏头看她,眉眼深邃,长睫轻抬:“说。” “你似乎比我热。”乔梧看着他的眼睛老实道,指了指他的耳朵,“你不烫吗?” “......” 一旁总算是想明白了的闫旭没忍住笑出了声。 岑淮舟瞥了他一眼,“好笑?” 闫旭闭了嘴,没一会就站起身去找刚刚的店员。 刚走过拐角,他余光看见自家好兄弟看向一脸单纯的乔梧,姿态懒散闲适:“跟你说件事。” 乔梧一顿,放下手中的手机,看着他。 岑淮舟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道:“我身上好像确实有点热,有可能是发烧了,你能不能帮我摸下额温?” 乔梧一顿,有些迟疑地思考着。 岑淮舟慢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垂下眼,神色浅浅,“不行也没事,我待会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人生地不熟的去医院看看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乔梧总觉得,那几个“一个人”“孤零零”“人生地不熟”的音格外清晰。 第34章 早生贵子 岑淮舟垂着眼,听语气是有些落寂的。 乔梧突然想起来,处在异国他乡时,生病后独自一个人的茫然和无助。 她叹了口气侧身看向岑淮舟,“那我摸了?” 岑淮舟闻言,眼皮动了动,抬眸,鼻音稍重:“嗯,快点。” 乔梧抬到一半的手顿了顿,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的奇怪?还带着丝—— 嘶,急不可耐。 岑淮舟的视线一瞬不瞬,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瞧,乔梧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排球,连带着呼吸也乱了。 她避开岑淮舟的眼神,抬手摸了摸他额头,另一只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片刻后,她收回手,面色平静:“我觉得你挺正常的,也没发热。” 岑淮舟靠回沙发上,长手随意搭在乔梧身后的沙发背上,眉眼慵懒缱绻,拉着腔“噢”了一声。 乔梧唇角微抿,看着他这副懒散的模样,总觉着不靠谱,但想想自己的判断,也不是很确定,而且越细想越容易怀疑自我。 她诚恳建议道:“你自己不就是医生吗?我不能非常确定,你要不回家量量体温吧。” 岑淮舟侧过身,偏头靠在小臂上,眼眸乌亮,还缀着些许睡意的水光,朦朦胧胧的,睫羽纤长地撩起,直勾勾地盯着她。 乔梧没出息地暗暗咽了口水。 高中的时候,岑淮舟贴在红榜上,少年眉目清隽,神色冷淡,但仔细瞧,眼神中却又透着睥睨众生的狂傲之意。 初次见到那张少年伏在桌面上熟睡的照片时,乔梧被小小的惊艳了一把。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是没相信同学们口中的“真人冷艳出了天际”。 一个男孩子还能冷艳出了天际? 所谓“人传人”,不过是经过多次变异加工的流言罢了。她至今还记得,在W市读寄宿高中时,周末放学回E市奶奶家,和领居家大伯的孙子谢闻在路上碰到,说了两句话。 没过多久,整个村子都在说—— “乔老爷子的小孙女年级轻轻就结了婚,和谢家孙子郎才女貌。” 人言可畏,传到后来,甚至还有人说她原本是二十多岁,为了变年轻,在城里美容院整容变成了小姑娘。 就离谱极了。 不过对于岑淮舟“美人”称呼的不相信都在见到他本人的那一天抛得一干二净。 想起少不更事时,跟着阚鹿躲在墙角偷看回母校的岑淮舟的举动,乔梧不由得脸上一热。 “医者不自医。” 岑淮舟眼睫轻眨了下,眸光流转,偏头枕在手臂上,语调还是慢慢悠悠的,“算了,我身体好,抗一抗还是能过去的。” “......” 真的是。 乔梧瞪着他,眉头紧皱。 岑淮舟丝毫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的,眉眼舒展惬意,神情轻松自然,乔梧真是没看出来,这哪是不舒服的人。 乔梧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找出一袋板蓝根,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喝板蓝根,要是真感冒发烧了再去对症下药。” 岑淮舟慵懒地抬了下眉毛,坐起身伸手拿过,白绿的包装袋上残留着温热。 “谢谢了。”岑淮舟拿着那包板蓝根端详了几秒,收进口袋里,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 乔梧懒得搭理,低下头玩起了手机,阚鹿在微信里问她伴娘服试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看的伴郎。 看到这句话时,乔梧一顿,还是很诚实地回答她: 乔梧:【店员去拿衣服了,还没开始试。】 乔梧:【伴郎......】 乔梧的余光没忍住瞥向身边靠在沙发上懒散地玩着手机的岑淮舟,收回视线,又想了想来时话唠的闫旭,慢吞吞打字。 乔梧:【伴郎还挺好看的。】 刚打完这行字,不远处就传来高跟鞋的脚步声,乔梧抬起头看了眼,几个店员抱着衣服走了过来。 乔梧刚想喊上岑淮舟和闫旭,一转头却撞进了男人深邃的眼眸,毫无防备的。 乔梧一顿,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地有些心虚,把手机往口袋里放。而后,才弯着唇笑了下,仓促说道:“应该是可以试衣服了。” 说完,忙不迭地站起身看向店员,不再看身后。 岑淮舟眉尾轻抬,几秒后,唇角翘了翘。 因着伴娘服身后还有绑带,店员便招呼另外一个店员也帮着乔梧系,彻底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岑淮舟和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闫旭已经换好了西装,坐在更衣室外的沙发上玩手机。 闫旭坐在岑淮舟旁边嘴巴一直在动,看样子是在聊天。 岑淮舟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可能有,也可能在走神。 “小姐,您看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的吗?”店员边走边询问乔梧,一出声,坐在沙发上的那两人便也闻声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那视线像是在火里烤过一遍,烫得吓人。 乔梧移开眼,忽略那道灼人的目光,站在镜子前照了照,上下打量片刻后,看向店员:“我觉得没什么需要改的,都挺合适。” 店员:“那您再看几眼,要是真没问题了,我们就帮您装起来。” 乔梧闻言又重新看向镜子里,岑淮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倚在柱子边,安静地看着她。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只一瞬,乔梧便移开,看向店员微笑说道:“没有了,挺好——” “这裙子,”岑淮舟突然出声,打断了乔梧没说完的话,“怎么是个吊带的?” 他没什么表情,浑身透着一股高冷不好说话的劲儿,店员连忙解释:“先生,这是新娘订下来的款,很好看的,这位小姐身材样貌也是极为好看的,吊带比其他款更能展示出她锁骨的美。” 岑淮舟本能地顺着店员的话往乔梧的锁骨看去,一对凹凸有致的锁骨映入眼帘。所谓美人,便是从骨至皮,都是惊艳绝伦的。 乔梧也没想到岑淮舟还有这么一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视线,清了清嗓子看向店员:“就这样装起来吧,麻烦了。” 店员闻言连忙应下,领着乔梧走向更衣室。 岑淮舟站着原地没动,目送两人进去。 闫旭坐在沙发上笑得欢快,“咳,淮舟,人家姑娘不想搭理你啊。” 岑淮舟闻声睨着他,冷笑:“你有姑娘搭理,不是也单身?” “谁又比谁高贵。” 岑淮舟皮笑肉不笑,最后瞥了眼乔梧离开的方向:“别乱动啊。” 闫旭:“.......” 但凡你之前说一声,我也不至于有那心思啊。用魔法打败魔法可还好。 ...... 乔梧陪着乔枝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站在酒店里迎宾时,过往宾客的目光都在乔梧身上停留了片刻,甚至还有不是乔家和周家亲朋好友的人假装不经意实则刻意得过分明显来看乔梧。 趁着没什么人,乔枝轻笑:“我果然没挑错,这裙子很衬你。” 乔枝来订伴娘服的时候,便是打着要让乔梧穿着最美的心思来的,想起小堂妹的美貌,一眼便相中了这条吊带款的。 乔枝最喜欢夸乔梧,每次用语极为夸张,但是却莫名的有种叫人信服的魔力,乔梧不禁笑了起来:“姐姐,你结婚我穿得好看干什么,今天你最重要嘛。” 乔枝“哎”了声,“我们阿梧好看,为什么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就喜欢看见你光鲜亮丽地让那些人为之失色。” 乔梧一怔,余光瞥见酒店内乔母挑了几颗糖果递给乔朝时才反应过来乔枝意有所指的是什么,复而收回视线,没什么情绪地弯了弯唇:“倒也不必这样在意她们。” 乔枝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她们越这样,你就要让她们知道你过得越好——” 又有一波客人来了,看样子是男方的亲人,乔枝的话戛然而止,她看向另一边的周秦,两人低声交谈着。 乔梧见状,便不再开口。 然而没过一会儿,便有个年轻的男人来向她询问洗手间在哪。乔梧简单指了下路,男人一步一回头地走了,过了没看多久,又来一个。 “......” 闫旭看热闹不嫌事大凑近了岑淮舟道:“我说吧,那乔姑娘好看,这才多久,这人都来七八趟了。” 刚说完,他就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冷了。 岑淮舟偏头睨着他,语气凉凉:“你很闲?” “......”闫旭悄悄瞥了眼身旁面无表情却浑身都散发着寒意的岑淮舟,抬手摸了摸小心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拿到也没有。” 下一秒,闫旭就看见岑淮舟突然走向对面,拍了拍正和乔梧说话的男人肩膀。 男人疑惑回头。 乔梧也看向岑淮舟,不解道:“怎么了吗?” 岑淮舟盯着那男人,盯得男人心下莫名发毛。 几秒后,岑淮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纸,唰唰写下一串数字递给那男人,不紧不慢道:“半个小时里,你都来去厕所七八趟了。这是医生的电话,医术很高,你可以去看看。” 闫旭,乔梧:“......” 倒也不必如此直接。 ...... 婚礼开始后,司仪请了一对新人的亲朋好友来送祝福,又用红包来勾着小孩子送祝福。轮到了伴郎伴娘,司仪笑着把话筒递到闫旭嘴边:“让我们一起祝新郎新娘——” 闫旭看起来很是习惯于热场子,非常自然流畅地接:“百年好合。” 话筒又被递到伴娘边,另一个伴娘不好意思,便推了乔梧去说。 司仪哈哈笑道:“怎么伴娘小姐姐还害羞了呢?那就另外一个伴娘来吧,刚刚伴郎祝福了新郎新娘百年好合,那伴郎伴娘应该是——” 他示意乔梧接话,乔梧被众多双眼睛盯着有些不自然,一懵,下意识接道:“早生贵子。” 雷鸣般的笑声瞬间响起,不少人笑得前仰后合,连乔枝都笑得眼泪出来了,那阵仗差点没掀翻了这屋顶。 司仪也笑了,乔梧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看了眼对面穿着黑西装的岑淮舟,男人恰好也看着她,眼底噙着笑,唇角微勾。 像是个勾人的男妖精。 对上视线,乔梧没出息的呼吸一滞。 难怪女儿国的女王不肯放唐僧走,好看的男人确实舍不得。 敬酒环节时,乔梧跟在乔枝身边,一杯酒也没喝到,闫旭和岑淮舟全全拦下。然后片刻,男方那边还要分发小礼物,叫了两人去帮忙。 临走前,岑淮舟看了眼乔梧,还是清醒的。 等他再闲下来时,却接到了乔枝电话询问有没有看见乔梧。 “你们走了之后,她替我挡了几杯酒,又高高兴兴地说要庆祝一下,多喝了几口,我跟人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再转头就没看见了。” 岑淮舟挂了电话,把这一层楼翻了个遍都没找着人。最后路过安全通道时听见一些动静,心下一动,推门便看见了正盯着墙发呆的乔梧。 松了口气,边盯着人,边给乔枝回了条报平安的短信。 做完这一切。 岑淮舟垂眼看着跌跌撞撞走向角落里的乔梧,默不作声地瞧着她一个人垂头揪着裙摆嘟嘟囔囔。 眼瞅着快要一头撞墙上,乔梧还是继续往前走。 岑淮舟轻叹了口气,上前拉住她的手腕,牵着她转了个方向,唇角微抿了抿,视线落在年轻女人雪白莹润的肩头,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移开眼,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披在乔梧身上,淡淡地哼了一声:“冷死你。” 温暖包裹了肩膀,乔梧舒服得眼睛都眯上了,哼唧着继续慢吞吞走着,边走,时不时还冒出几句听不明白的嘀咕。 没一会儿,神神叨叨地蹲在角落里,盯着手指看,看了一会儿,又摇摇晃晃站起身,岑淮舟连忙伸手去扶,却被乔梧躲了个空。嘴里突然叽里呱啦地说了句什么,听语气,不出意外是在嫌他多管闲事。 只要不伤着她自己,岑淮舟干脆也不管她了,就看着乔梧一个人在空旷的走廊里慢吞吞转着。 喝醉了的乔梧两颊酡红,眉眼迷蒙,醉意明显。 岑淮舟看得觉着好笑,跟在她身后悠悠走:“喝醉了怎么变成个话唠了?碎碎念这么多。” 话音刚落,前边边走边嘟囔的乔梧忽地停下来,似是表达不满地嘟囔。岑淮舟凑近了听,什么都没听清楚。 索性也不再想着听了,唇角勾着,懒散地哼笑:“以前胆子挺大的,怎么现在畏畏缩缩的。” 说着,他又想起刚刚婚礼上乔梧一脸迷茫又认真地:“伴郎伴娘——早生贵子。” 唇角微勾,低低笑起来:“就说你贪图我的美貌,是不是?” 第35章 后背凉飕飕 “......” 乔梧依旧没搭理他,一个人靠着墙壁盯着手指头嘀嘀咕咕。没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了他。 眉眼朦胧,眼眸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好不容易睁开了些许,或许又是因着醉意和困意上头,很快又垂下了眼皮。 乔梧今天起的很早,新娘一起床,她就跟着起来了。 岑淮舟抱着手臂倚在栏杆上,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胳膊看,不由得勾唇轻笑,睨着她:“看什么呢,不盯着你的手嘀嘀咕咕了?” 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乔梧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但依旧盯着他。 岑淮舟轻嗤一声,松开手,摊开在乔梧面前,大大方方地给她看:“呐,你要看就给你看。” 乔梧模糊混沌的意识里那棵到处勾着她衣服的树总算是不把几根树枝缠在一块儿了,她满意地点点头,哼了声。 见她神色松了松,红唇翕动着不知道又是自言自语什么,岑淮舟唇角弧度渐扬,但很快又压下。 “手指有什么好看的,看得这么出神?” 乔梧依旧抿着唇,执拗地盯着岑淮舟的手指看,眼睛一瞬不瞬。 如果不是偶尔轻眨的纤长睫毛,都快要怀疑这是个假人了。 乔梧喝醉了脑子就不清醒,脑海里平常时被藏起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脑回路和想法,总能在酒后展示得淋漓尽致。 还没分手时乔梧喝醉了就总喜欢拉着他的手玩,玩腻了就随手一丢,大半夜的爬起来坐在他身边盯着他的脸看。 不是脸就是腿,肚子的。 大半夜的,一睁眼看见女朋友披头散发地直勾勾盯着自己,是个人都得一哆嗦。 不过岑淮舟也就第一次被吓了一跳,后来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也就习惯了。 所以,岑淮舟也没指望她能做出什么回应,知道她的毛病,索性蹲在乔梧面前,把手递到她面前,懒懒地瞧着她:“给你看,行不?” 乔梧蹲在角落里,背靠着墙。 闻言,头也没抬。 “.....” 平常时挺机灵的,一喝酒就降智。 “啧。” 岑淮舟定定地盯着乔梧看了两秒,绷着的神色彻底柔和下来,外面的光亮透进楼梯间,也给他的身上镀了层暖意。 乔梧缩在角落里,什么也没有。 岑淮舟皱了下眉。 片刻后,他把乔梧像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搭在膝盖上的手翻了个面。 乔梧的眼皮微动,手指轻轻动了动,挨着岑淮舟的手背。 然后抬头直直地盯着他看。 岑淮舟只淡淡地瞥她一眼,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掌心上,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而后云淡风轻道:“你自己抓着的,看我干什么。” 像是听懂了他这句话,乔梧手往后抽走,转了个身,面对着角落一言不发。 缩成一团。 从背影看,像个正在面壁思过的小蘑菇。 岑淮舟唇角勾着,跟着她挪了方向,蹲在她手边,自顾自调侃道:“说你还不高兴了,蹲这发芽呢?” 本来也就是随口一句,左右这个时候的乔梧笨得离谱,听也听不明白,听懂了第二天也记不住。 然而,话说完没多久,乔梧突然偏头看着他。 岑淮舟失笑:“又在看什——” 话还没说完,乔梧突然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岑淮舟突然沉默。 但是由于蹲久了,腿麻,岑淮舟被乔梧一头撞在墙面上,后脑“砰”一下也磕上去了。 “......” * 次日。 乔梧醒了。 睡得酣畅淋漓,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睁眼看着周围陌生的房间愣了半晌,而后打量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装潢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乔家。 她拿过手机,一解锁,几十条消息和未接电话堆在弹框里。有阚鹿的,乔枝的,还有晨华高中人事发来的消息。 乔梧往下划拉着,还看见了岑淮舟的名字。 岑淮舟:【醒了?】 就简简单单一条消息,看时间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 乔梧看了眼,有些不明所以,全然不知道他这句话从何而来。她坐在床上,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是怎么就回到乔家的。 她起先是跟在乔枝身后,敬完一圈酒后,岑淮舟和闫旭都被叫走去帮忙,然后就有人拉着乔枝喝酒,乔梧帮着挡了几杯。 喝了几杯她就有些困了,再然后..... 她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一片寒冷的沙漠里光秃秃的,除了看见面前出现一科会到处跑的树,什么都没有。 然后她就盯着那棵树枝打结的树看了很久很久。 再接着。 再接着她就没什么印象了。 乔梧蹙了蹙眉,这么离奇的记忆,是梦没得跑了。 那这么说,自己是挡了几杯酒后就醉了,然后被乔枝送回了乔家? 门外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拉回了乔梧的思绪。她四下打量了几秒,这是她以前的房间,现在应该是被改成了书房。 她现在睡的单人小床替换了她从前的大床,一个小床头柜,再就是大书桌和书架了。 乔梧随意扫了眼,书架上放着许多初中年级的书,书侧边写着“初二九班——乔昭”。 她看了眼,收回视线。 没一会儿,脚步声停在她的门前,门被敲响了,乔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梧,你醒了吗?” 乔梧顿了下,环视一周才在角落里看见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翻出来几件干净的衣服扔在床上,这才去开门。 乔母穿着一件针织衫,气质温和:“醒了啊?” 乔梧嗯了声,停顿几秒,见她没说话,只得开口问:“有什么事情吗?” 乔母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乔梧最烦她这副模样,但依旧平静,她早就习惯了,“说吧。” 乔母的视线越过乔梧,落在她身后,而后很快收回,目光接触到乔梧的视线便飞快移开。 她轻声慢吞吞地开口:“倒也不是什么是,就是想看你起床没,阿昭.....阿昭的作业本还没来得及拿出去,他不敢来打扰你,我就来问问......” 乔母越说,声音越小,眼神飘忽不定,没什么底气的模样。 乔梧听完,看她一眼,淡声道:“我马上出来。” 乔母像是终于等到她这句话,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笑容又回到了她马上经历了岁月流逝的温柔面庞上。 乔母眼眸弯弯,喜笑颜开:“好,妈妈做了早餐,你下来吃点。” 乔家是复式二层,厨房在一楼。 乔梧没反应,目送着乔母离开。乔母刚走没多久,楼梯口旁便冒出来一个脑袋。 男孩子小跑向乔母,好奇又紧张地往书房看了眼,恰好与乔梧对上视线。目光交汇,乔梧神色疏淡,乔昭却吓得立马转头。 门快要关上时,乔梧听见那小孩询问乔母的声音: “妈妈,姐姐同意了吗?” “同意了,她待会就出来,你记得好好写作业,别去招惹她——”说完这句话的乔母声音一顿,她轻轻拍了下乔昭的脑袋,似乎很是避讳这个话题:“去看看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别漏掉了。” “知道了.......” 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乔梧才关上门。 瞥见床上几件衣服,她盯着看了一会儿长睫低伏,随手叠好又放回行李箱里。 左右也没有能住的空间,倒不如去住酒店,也更自在些。 ...... 乔母电话打来的时候,乔梧还沉浸在夕阳的余晖中,夕阳黄昏下,有种与世隔绝却又丝丝关联的奇妙感觉。 参加完乔枝的婚礼后她没立马回W市,租了家民宿,短暂几天。 “小梧,你回去W市了吗?妈妈想跟你说说话。”乔母恳求的声音从电话里穿出来,一如既往的温柔。 或许是生理期即将来临,乔梧极为烦躁。 她抿了下唇,倚在飘窗上,声音冷淡:“也别弯弯绕绕的了,直接说吧。” 乔母沉默了一瞬,似乎是有些不悦她的态度,但想到什么,又压下脾气,耐心道:“你能来陪我吃顿饭吗?” 乔梧眉心微蹙,“我——” “阿昭去学校上晚自习了,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来的。”乔母叹了口气,语气听上去很是落寂:“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们母女俩以后见面会更少了。” 乔梧一顿,到了嘴边的话又无声咽下。 “阿梧,妈妈真的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乔母吸了吸鼻子,声音似乎哽咽,传入乔梧耳畔——“不耽误你很多时间,就今晚吃顿饭。可以吗?” 这是乔母第一次唤她“阿梧”。 其实最初的时候,乔母也叫过乔梧“阿梧”“小梧”,乔朝出生后的某一天,突然就固定为了“小梧”。 可却叫乔朝,“阿朝。” 乔梧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很多次,她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琢磨这个问题。倒也不是钻牛角尖,只是好奇为什么她和乔朝不一样。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她听见乔母和乔朝在一楼说笑。 乔朝问:“为什么我要叫阿朝,姐姐却可以被叫小梧?妈妈,你分明是偏心姐姐!这不公平!” 然后就开始撒泼,睡在冰冷的瓷砖上打滚。 乔母被他逗笑了,“阿昭,阿的拼音第一个字是a,和‘爱’同首字母,这不是爱你就叫你阿昭嘛,还挑剔。” 那个时候,乔梧才彻底恍然。 手心和手背都是肉,但总有偏颇。就像一个人再怎么胖,手背的肉也没手心多。 ....... 乔梧还是答应了乔母的请求。 也是最后一次。 这一声“阿梧”算是了断了她最后的执念,从前想听一声都难,现在听到了却又觉得不舒服。 就像是吃到了曾经鲜美诱人,如今却过期许久的食物。 难以下咽。 按着乔母订的酒桌号寻去,乔梧习惯性的提前了二十分钟,乔母还没到。 她百无聊赖地点开微信,划了划聊天消息,看见最下面的和岑淮舟的聊天框时,怔住了。 日期停在了一周前。 岑淮舟一条【醒了?】后,乔梧直到搬进民宿后闲下来才回了他一句: “嗯。” 大概是很忙,乔梧看完了一集电视剧后岑淮舟也没回消息。等乔梧再有空看手机时,岑淮舟的消息框上又多了小红点点。 【岑淮舟】:[图片.] 【岑淮舟】:经不住美色的诱惑? 【岑淮舟】:有劳务费吗? 语气也就懒懒散散的,没个正经。 乔梧不明所以,点开那张图片,看清后瞬间清醒。 她, 怎么, 抓着岑淮舟的手? 乔梧的心跳蓦地快了几拍。 她向乔枝旁敲侧击了几句,印证了这张照片存在的可能性后,不得不承认,醉酒后的她确实挺大胆的。 不过愣了很久很久,然后再看那张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的照片,还是没出息地屏住了呼吸。 她抬手摸了摸小鹿般乱撞的心跳,沉默。 半晌。 乔梧回道: 【很抱歉给你带去了麻烦,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 【非常感谢你把我送回家,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折现感激可以吗?】 比起吃饭,折现更有利于两人拉开距离。 然而这条回复后,岑淮舟再也没有回复过消息。 想来他应该是生气了。 毕竟,那么骄傲不肯低头的人,看到她这几条“划清界限”意味非常明显的话后还能容忍,就是见了鬼。 记忆中的岑淮舟,一身铮铮傲骨,耀眼夺目。 自那之后好多天,乔梧都没再见过岑淮舟,她想,这么久了,也应该是回W市了。 不联系也好,恰好也是她的本意。 二十分钟后,一个穿着西装梳着大背头的男人走了进来。 看见乔梧,眼睛和头顶均是一亮。 他搓了搓手,眼底的笑意掩不住:“啊....你就是乔梧吧,你好你好,我是来和你相亲的赵城。没想到你真人比照片上还好看。” 话说着,人已经挪到了她的身边,抬手就往她手上摸。 乔梧想也没想便往旁边坐了一个位置,盯着他看了几秒,微微笑了下:“赵先生倒是比照片上还清爽了些。” 头发少了不是一点半点。 饭吃了一半,相亲男单方面觉得这场见面很是愉快。甚至心里有些得意,他说什么,乔梧都微笑着回应了,这妥妥的是乔梧被他吸引到了。 能捡着这么个漂亮的相亲对象,赵城不禁有些得意。 说不准,口袋里那房卡今天就能用上了。 一场饭下来,乔梧基本没吃这桌上的任何食物。趁着相亲男吃得热火朝天,她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油腻男带来的错觉,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 眼前不断有新菜品上桌,岑淮舟兴致不是很高地听着几个同事聊天。 婚礼结束第二天,他就赶回了W市。次日又随着下乡小组来了E市乡镇给当地的农村老人免费检查。 一周轮班结束,今天才有时间喘口气。 一行人边找了家餐厅吃饭,聊着聊着就说起来年轻时的回忆。 几人七嘴八舌地感慨完,一个年轻的实习生突然注意到岑淮舟一直没说话,便好奇道:“岑医生,你呢,你有过初恋吗?” 岑淮舟的视线从空荡荡的聊天框上移开,闻言顿了下,抬眼淡淡地嗯了声,“有。” 实习生原本也就是问问,没指望能得到什么消息,闻言瞬间兴奋起来。要知道,在医院这位岑医生可难接近了,又冷又淡。谁也不敢问些跟工作没关系的事情。 “那她好看吗?”实习生瞪大眼。 岑淮舟瞥了眼那几句疏冷的话,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忽然间,他想起很久以前,初次见到背着书包的乔梧时,不由得舒了舒眉,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好看,她很漂亮。” 实习生很少见到他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没忍住和旁的同事就此多聊了几句,岑淮舟也无意再多说什么。 余光视野里,岑淮舟忽然瞥见斜前方有个熟悉的背影。对面还坐着个油头满面的西装男人,两人均是笑容满面。 岑淮舟的眸色陡然一沉。 实习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突变,不由得低了音量,小心翼翼问道:“岑医生,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握着餐刀的手指骨渐渐泛白,那两人依旧谈笑风生,岑淮舟抵了抵牙根。 就在实习生以为他不打算回答时,却又见男人阴沉着一张让医院里小护士们暗暗欣赏的脸,握着餐刀慢条斯理地把肉切成了等分的几块。 随后,岑淮舟放下餐具,目光掠过那空了一人的桌子。在几人注视下站起身,唇角微勾,眼底笑意极淡,语气凉凉: “你们先吃,我去下洗手间。” 第36章 民政局 乔梧随便找了个由头去了洗手间,经过转角时余光一瞥,那相亲男还在看着她这边。 乔梧收回视线,很快消失在转角后。直到再也感觉不到那相亲男的视线后,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走进洗手间里,并没有进隔间。她站在墙边。 安静了好几分钟。 乔梧拿出手机,随意地划走其他的消息,如她所料的在微信里看见乔母发来的消息。 【乔母】:小梧,妈妈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已经长大了,我和爸爸也很难再照顾到你的方方面面了,我们希望可以替你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这样以后你的生活也会互相扶持,过得安稳。 我们知道,你或许还念着当初的那个男孩子。可你要明白一点现实,有些事物太过美好,你配不上那样的。 【乔母】:那人的照片之前给你看过,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还行。 【乔母】:我想,你说还行的,应该也是有认同的。我知道你可能会怪我,但这是为你好,我们也是希望你幸福。 【乔母】:希望你可以理解妈妈的良苦用心。 看到这几条消息的时候,乔梧的心空落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自然。 她没什么情绪地轻笑了一下,眼底笑意被长睫遮挡,极淡。 片刻后,乔梧指尖轻点键盘,回了乔母。 【乔梧】:抱歉,你的擅作主张我理解不到。 乔梧看着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心里依旧堵堵的,酸涩和愤怒交织着,一时间她也说不上来这个时候应该干什么。 但,她的耐心已经到了头。 【以后,我不会再和你见面。我会按照工资的三分之一打给你们,至于钱怎么花,花在谁身上,都跟我没关系了。】 发完这段话后,乔梧就收了手机。 洗手间里很安静,没有人进来。 乔梧一个人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和乔母八分像的脸,有片刻的失神。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说:“乔梧,你和你的妈妈好像啊,也太好看了吧。” 所有人都在说,她和乔母像极了。乔母年轻时就是个美人,所以乔梧也继承了她的美貌。 顶着这张脸,乔梧享受了六年的欢乐时光。 早在乔母打来电话,有些吞吞吐吐地说着想和她共进晚餐时,她就隐约知道了什么。在她还没回E市时,乔母就曾发给她一张赵城的照片给她看,询问她如何。 视频那边是疑似红娘的人,当着她的面乔梧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没有丝毫转折余地的拒绝了,面对相貌如何,也不过是一句“还行”敷衍了去。 她觉着,乔母不会这么做。 在餐桌上等待时,她还想着,可能.....乔母是真的想和她一起吃饭呢? 直到她看见的赵城的那一刻。 她才知道。 大部分时,一个强烈的预感出现时就说明它不仅仅只是一个猜测。 乔梧打开水龙头,让已经冰冷的水冲刷过手。 科学证明,低温状态会让人更有利于思考和保持清明。 她在洗手间里呆了一会儿后便走了出去,外面还有个长排的洗手台,在男女卫生间门中间,是公共的。 乔梧想了想,又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刚把口红放回包里,就接到了乔母的电话。 她握着手机的手顿了几秒,乔母温和又带着些局促的声音传入耳畔:“小梧,你生气了吗?” 乔梧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唇红齿白,妆容素雅,是来时为了见乔母化的妆。 唇角勾了勾,声音淡淡:“您是我妈啊,我的一切不都是您给的吗,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吗?您给我底气和您生气了吗?生气了,岂不是显得我很不懂事?” “......” 电话那端死一般的沉寂,像是被她一连串的问题怼得无言以对。 半晌,乔母动了动唇,扯开话题:“小梧,你觉得赵城那孩子怎么样?介绍人说,他是个公司管理层,长得也端正,有车有房,你们以后在一起了也没房贷的压力.......” 乔梧听得笑了。 极为敷衍地回应她,就怕乔母听不出来她是在说反话。“是是是,有车有房,还长得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梧总觉着有人在盯着她看,联想到相亲男那副略显猥琐的嘴脸,乔梧不禁心下一紧,飞快抬眸往镜子里看了眼。 镜子中的画面。 男人靠在洗手间对面的走廊墙边,头顶暖黄色的灯光自他的头顶打下,罩在他的身上,却让人感觉森冷。 黑色的刘海碎发垂下,阴影遮挡了男人的眉眼,隔着昏暗的暧昧,乔梧也瞧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更不知道,岑淮舟究竟听到了多少。 不过就算都听到了也没什么。 电话里,乔母还在给赵城说优点,乔梧自然地移开眼,就像是看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笑意极淡:“有车有房,还好看的人——唔!” 乔梧的话被冷不丁地打断了。 她仰头看着占据上方的岑淮舟。 男人眸色如深海般波涛汹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巨浪,仿佛要将她掀翻吞没。他的眼尾泛着红,双眼猩红,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字一句开口: “乔梧。” “你就这么喜欢钱?” 洗手台冰冷的大理石棱边硌着腰极为的不舒服,又冰又硬。 闻言,乔梧原本还挣扎着的动作一滞,随后她安静下来。 掀眸直直迎上男人压抑着怒气的漆黑眼眸,起了逆反心理,蓦地勾唇,挑衅笑道:“对啊,钱啊,谁不喜欢?” 她的话像是一滴油掉进了沸腾的水里,即将激起一片激烈的反应。 即便被压制住,但乔梧依旧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睥睨着岑淮舟。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托着她的腰肢微抬,用手隔开冰冷硌人的棱边。 乔梧余光注意到,他身体的线条紧绷。 “好。”男人声线低磁悦耳,又麻又酥。 乔梧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唇边讥讽的笑容渐渐淡开:“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被岑淮舟勾着腰扶了起来,不等她再开口,男人已经牢牢拉住了她的手腕,气势汹汹地往出口走去,任凭乔梧如何挣扎也不为所动。 路过收银台的时候,岑淮舟忽地停下来。 乔梧已经放弃了挣扎,不说话也不搭理他。 “17桌,结账。”岑淮舟单手点开付款码,递到收银台服务生面前。“滴”一声扫描扣款后,他拉着乔梧往门外走去。 直到被岑淮舟面无表情地盯着坐进车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劲,“你刚刚帮我们那桌买单了?” “我们”这个词十分微妙,将他排在了外边。 岑淮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利落地打着方向盘,语气带着淡淡的嘲意:“不然呢,让那人回去后有理由羞辱你吃霸王餐?” 乔梧顿了一秒。 岑淮舟说的对,如果她不告而别,赵城回去后指不定会说什么。 她沉默片刻。 岑淮舟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舌尖缓缓地划过牙根,压抑无声蔓延开来。 “乔梧。” 乔梧依旧闭着眼,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没理会他。 岑淮舟抿了下唇,直到下车没再说话打扰她。 闭着眼睛时,除去视觉的所有感官都仿佛被无限放大。 一路上畅通无阻,偶尔有一两次停下来,乔梧也没睁开眼。 直到岑淮舟打开她那一侧的车门,语气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下来。” 乔梧懒散睁开眼,下了车,一副听之任之的没情绪模样,差点气吐了岑淮舟。 被男人牵着走进明亮的大厅里,看着身穿衬衣的民政局工作人员时,乔梧还没反应过来。 怀里却被噼里啪啦塞了一大堆物件,乔梧怔然,看着不断往她怀里塞房产证、车钥匙、银行卡的岑淮舟,眉头紧皱:“岑淮舟——” “我们结婚。”岑淮舟定定地看着乔梧乌润的眼眸,压着声线,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滑过心尖,低沉微哑:“这些都归你。” 这句话说完,乔梧彻底愣住了,坐在大厅等候的椅子上久久没反应过来。 岑淮舟刚刚....说什么? 脑海里一片混沌还没清明,面前走来一个工作人员,对着两人礼貌笑道:“不好意思先生女士,我们现在已经下班了,请你们明天再来。” 说着,他指了指墙面上的电子屏,“下班时间已经过了。” 岑淮舟这才注意到时间很晚了,甚至不在民政局的上班时间内。他眸色微滞,喉结上下滚了滚,难得的放低了姿态:“可以通融一下吗,着急领证。” 工作人员对这种请求早就见怪不怪了,闻言,想也没想便摇头拒绝:“抱歉,我们有规定,过了时间不予□□。” 岑淮舟也知道规章制度严格遵守,这一次却鬼使神差地还欲再说:“就——” “够了。” 乔梧忽地站起身,把那一大摞“巨款”放在岑淮舟怀里,垂眼,声音淡淡:“别说疯话了,走吧。”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岑淮舟心下陡然一沉,立马起身跟上。 工作人员虽然见多了这种情景,但看在这两人长相都好看的份上,还是心软了,在他走之前小声安抚道:“有话好好说嘛,年轻人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么早就离婚呢?” “......” 岑淮舟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是来结婚的。” “......” 工作人员看着男人小跑着跟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同时还有点委屈。 哪有人来结婚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嘛。 乔梧背着包快步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耳边马路上的各种声音愈发热闹喧嚣起来,而她脚步匆忙,却又像一只无头苍蝇,漫无目的地走着。 E市是个小城市,基本上都是本地人,众人面色各异,背着书包准备回家的学生们,下班归巢的打工人们。 大家好像都有归巢,但她没有。 岑淮舟腿长,几步便追上了乔梧,伸手扣住她纤若无骨的手腕,呼吸微重:“乔梧,你要去哪儿?” 手腕上皮肤传来的炙热温暖,像是吸血鬼触碰到了银和阳光,烫得能灼烧灵魂。于天生生活在阴暗世界里的吸血鬼而言,阳光是看也没资格看的。精致美好的银质项链也不是他们能触碰的。 乔母有句话倒也没错,那么美好的东西,她确实不配。 那些不好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尽数被点燃。 乔梧条件反射般瞬间甩开岑淮舟的手,声音冷漠尖锐,表情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岑淮舟。” 岑淮舟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眸色幽深。 “你疯了吗?”乔梧眼眸微抬,唇角微勾,没有丝毫松动:“别跟着我了,我没兴趣陪你一起疯。” 第37章 揍哭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降到了冰点。 岑淮舟的面色未变,但周身散发着的低气压却让人很明显就能察觉到他此刻心情的不愉快。 乔梧往后退了两步,也没遮掩,声音疏淡:“不管你是抽什么风,说出了刚才那样的话,我都当做没听见了。谢谢你帮我付了餐费,回去后我会转给你的。” 说完,她就准备走。 岑淮舟抬手握住她手腕。 没让她走成。 乔梧一顿,想再同刚才一样挣脱开,却没得逞。 她执拗冷漠地侧对着岑淮舟,半个眼神也没分过去。 岑淮舟定定地盯着她,眸色深邃莫测。 半晌。 乔梧的手心里被塞进一串车钥匙,车钥匙碰撞的轻微响声像是触到了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岑淮舟的声音很平静,温和:“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车牌号待会发你手机上。我刚刚没疯,既然——” 他停顿了一秒,“既然我被催婚,你也被催婚,为什么不能一起装个样子,糊弄那些讨厌的催婚?” “我没疯,那句话随时有效,只要你同意。” “我们就结婚。” 说完,他也没多呆,像是给乔梧腾空间利落转身。 很快便被人群吞没。 ....... 把岑淮舟和那些糟糕的情绪甩在身后,乔梧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进了一家超市。这家超市人很多,乔梧出生时便在了。 坐落市中心,不少家长会带着孩子来逛。 经过薯片摆放区时,一阵哭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和一个比她看起来要小几岁的男孩子相对哭泣。小男孩放声大哭脸蛋白白净净的,手里还抱着一包薯片。女孩子脸上有几道指甲抓破的指痕,站在离母亲最远的角落里默默流泪。 那个母亲看起来情绪也很不好,怒气冲冲:“让一下弟弟会死是不是?你们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这样还读什么书,读的书是被狗吃了吗?” 语气,措辞,极为恶劣。 作为一个成年人被这样评论,都有被羞辱到。 乔梧微怔,心下微躁。看着这一家三口,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恍然间想起来还在B市读大学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比其他同龄人反应迟钝,她的叛逆期比旁人来得都要晚。在大学的时候才冒出苗头,脾气也渐长。 她和乔朝之间隔了五岁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每放假在家,两个人三天一大吵,一天数次小吵,有的时候还会控制不住打起来。边打边吵,被吵得烦了,乔母就会生气地让他们俩滚出家去打。 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乔梧要升大二,乔朝也在读初中。乔父说,为了庆祝乔梧四级考过,决定举家旅游一次。 定在C市。 乔梧异常高兴。很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出远门。上一次旅行还是七岁读小学时,乔父单位组织的旅游。乔朝才一岁,便只带了乔梧一人。 至于这样隆重的一家三口都能出行,上一次是在乔梧幼儿园。 那时乔朝还没出生。乔朝出生后的十几年,乔梧再没出过远门。 C市的风土人情都是乔梧最喜欢的温润如玉,温柔得仿佛一掐就能出水儿。 乔梧知道,这次旅行的机会来之不易,错过了,或许很长很长时间之内都不可能再有了。 所以她格外珍惜这一次的机会,一路上面对乔朝的各种言语挑衅和刺激,她都没有搭理。即便在站台时,被他对着铁轨推了一把,虽然隔得远,不至于摔下去,但也足以让乔梧心惊肉跳。 所有的所有,乔梧都忍住了。 她知道,如果两人闹起来,吵起来,就会影响到乔父乔母的心情,届时这场旅行肯定会被提前终止的。 她不可以给乔朝任何的回应。 意料之中的,乔父和乔母满意极了。甚至,难得一见的夸赞了乔梧—— 开怀地摸了摸乔梧的脑袋,“我们小梧好懂事啊,比阿朝听话多了。你看,你们俩这样不也是可以和和谐谐的嘛?” 旅行的前一半就在这种“和谐”下顺利走着进度条。如果美好能一直延续下去,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可是。 意外总是会在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候降临。 进包间的时候,乔父乔母先进去的,乔梧在餐厅外的小超市里买饮料,乔朝死皮赖脸地跟在她身边。 抱着饮料结完帐后,乔梧从超市里出来,一辆经过改装的跑车停在了路边。在E市那样的小城市里,很少能见到改装得如此酷炫的车,乔梧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眼看过去,恰好就看见了岑淮舟。 男人从车里下来,旁边还有几辆其他跑车,也下来了几个男人,几人笑着勾肩搭背,看起来关系很好。 乔梧愣了几秒。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岑淮舟疏冷的另一面。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下一秒,岑淮舟转身。两人对视了一眼,岑淮舟挑了下眉,轻笑。 乔梧动了动唇。 “你喜欢他?”乔朝突然出现在身边,跟着望了过去,贱兮兮地捂着嘴笑道:“我要去告诉爸爸妈妈。” 说着,一路狂奔跑进了餐厅。 乔梧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临进去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岑淮舟刚好也在看她。见她目光,眉眼舒懒,眼眸流出疑惑。 乔梧一顿,很快跑了进去。 或许是超市人多,排队等了许久,乔梧回去的时候,菜已经上了大半,乔朝正抓着个鸭腿啃着。 乔父乔母面色正常,看样子是乔朝还没说。乔梧稍稍安心。 吃到一半,乔梧捧着碗慢慢吞吞地轻啜着刚上的甜汤。 乔朝突然出声:“妈妈妈妈,我跟你说,我刚刚看见姐姐喜欢——” 听见这句话时,乔梧心下一紧,倏地看向乔朝,眼神森冷:“乔朝!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吗?” 乔父乔母对乔梧的要求就是,大学不可以谈恋爱,至少也得等到快要毕业。要是让他们听信了乔朝的话又得是一场难搞的谈话了。 乔朝贱兮兮地摇晃着身体,朝乔梧做鬼脸:“略略略,你管我~你怎么不闭嘴?” 或许是乱了心神,乔梧没控制住怼了他几句,字字珠玑。 乔朝急了,伸手就朝她挥来。 滚烫黏腻的汤水尽数泼在了乔梧的腿上。 一瞬间,被无数只蚂蚁撕咬的刺痛像是潮水般疯狂涌来,刺激着乔梧状态本就不那么好的神经。 她倏地推开了乔朝,或许是太过疼痛和愤怒,健壮的乔朝竟然被她推倒在地。 乔梧的眼眶因为疼痛,没忍住,冒出了生理泪水,她死死地拽着乔朝的衣领子,疯了般推搡着:“乔朝,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滚出去治病。我招你惹你了吗,我忍你很久了!” 腿上的疼痛加深了她对乔朝的憎恶和愤怒,手下的力度也重了些,乔朝被乔梧歇斯底里的状态吓得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手指却使劲地掐着,抓着乔梧白皙的手臂。 乔梧也不甘示弱,反手还回去,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可再如何,乔朝都是个同她一般高,却又比她壮实的少年,乔梧吃亏极了。 耳边,是父母着急的怒斥。 很快,两人就被分开。 乔父在单位严厉惯了,面对子女时也改不了习惯,小时候,乔梧的好多朋友都挺害怕这个凶巴巴的叔叔。 他的一个眼神,就叫人胆怯。 乔父怒瞪着两人:“你们俩是要造/反吗?乔梧!你是姐姐,你看你现在还有个就姐姐的样子吗?!姐姐不像姐姐,弟弟不像弟弟,你们俩还要不要人活了?” 乔父的训斥后,乔朝气鼓鼓地坐回了椅子上吃饭,乔梧心里憋着气,站在桌边一动不动。 随之而来的,又是乔母冷淡的言语:“你要是不吃,就出去呆着,原本好好的,犯病一样。” 一字一句,像是清脆的巴掌扇在了乔梧的脸上。 “你们为什么总是护着他?”乔梧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鼻尖发酸,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着。 她站在桌子边,看着乔母和乔父像两个冷漠的局外人站在另一头,觉着他们都变得陌生了。 一点也不像从前很爱很爱自己的那个父母了。 她压制了许久的委屈,再这一瞬间迸发出来,声音都透着哽咽,情绪歇斯底里到了极致:“明明是他挑衅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说我?为什么又是我的错最多?我没错!” 她越说声音越大,再说下去,很容易招来服务生。 乔母好看的眉头紧皱着,“我什么时候说是你的错最多,我是让你不要再和乔朝吵了,你都多大了还这样不懂事?” “你看,你都说了我不懂事。”乔梧梗着脖子,双眼泛红:“他先挑衅我,打翻了我的碗,泼到了我,凭什么我就不能和他吵两句了去?很,很烫的......” “我们知道疼,但你这样吵吵闹闹就能解决问题吗?”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乔父打断了乔梧的话,语气严厉极了,“你除了哭还会什么?哭能解决问题吗?我们没有偏袒谁,护着谁。” “我们两个人都说了,你不要老是钻牛角尖。”乔父定定地看着乔梧,眼神十分失望:“不知道你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孔融让梨,你是姐姐,乔朝他就算皮点,你不搭理他,一个巴掌怎么拍得响?” 乔梧紧咬着牙,泪眼朦胧地瞪着乔父。 在他还没说话时,忽地笑起来:“你们永远都是这样自以为是。” 包间里沉默几秒,乔梧和乔朝对上了视线,乔梧移开眼,和乔朝两人被乔母揪着衣领推出了包间。 与乔朝可怜巴巴地跑回去不同,乔梧走出了酒店。 当她看着陌生的街道和城市,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和对自己无能的无力。 她太差劲了。 什么都没有。 如果真的被扔在了这里,身上的钱还不够买票回学校。回到学校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乔父乔母,她交不起学费,生活费,没有行李。 吃饭的时候天就黑了,眼下天色更加昏暗。 乔梧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已经计划着等回到学校后就要找份兼职干着了。现在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火车站,她身上的钱坐不起高铁了。 路痴天生方向感极差,乔梧迷路了。 这个时候岑淮舟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像是脸盲症患者终于看见一个认识的人了。 “小学妹,怎么了呢。”男人双手插兜,姿态散漫慵懒地抬起一条腿,挡住乔梧的去路。 本来,满满的委屈为人问津时就要咽下去了。可一有人关心询问起,这委屈情绪就像是气球被扎了一针,霎时委屈翻倍。 酸涩冲鼻,眼眶热得难耐,乔梧死死地咬着唇瓣,直至泛白也不肯松口。 她摇了摇头,弯了弯唇角,艰难维持正常语气:“没事。” 说完这两个字,哭腔差点溢出。乔梧死死地咬着唇瓣,长睫低伏,再没说话。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忽地,乔梧脸颊一痒。 她怔了下,抬眼看向不紧不慢收回手的岑淮舟,委屈又疑惑。 岑淮舟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瞥她一眼,又垂眼扫过指尖透明湿润,再抬眸时语气依旧懒散,却若有若无的温柔了许多:“谁欺负你了?” “你告诉我,我替你去揍他。” 像是在哄骗哭鼻子的小孩儿。 乔梧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岑淮舟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无措”的表情,他手足无措地抬手又放下,又抬起,屈指抹去她眼下的眼泪,眉心紧蹙:“别哭啊,你说是谁,我保证揍哭他。” 岑淮舟难得这么耐心,乔梧抽噎了一下,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摇摇头。 “他太壮了,你打不过的。”她非常老实地哭着说道。而后又死死咬着唇瓣,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时她才能稍稍保持最后一点理智。 “.....” 下一秒。 她看见岑淮舟抬手。 再然后。 一抹温热抚上她唇瓣,不轻不重地点了点。 她抬眸。 “松口。” 男人的指尖还带着一股清香,乔梧下意识照做。 岑淮舟垂着眼,舒了舒眉,神色慵懒张扬:“还有我揍不哭的小孩儿?” 第38章 墓园 乔梧被那母亲打断了思绪。 “你们俩闹够了没有?不就是一包薯片吗?值得你们俩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吵架?” 那个女人的脸上画着不那么精致的妆容,情绪有些激动,但还是克制着音量低声怒斥:“你们俩给我安分点,要是弄得你们爸爸待会也不高兴,谁都没好果子吃!” 看着是姐姐模样的小姑娘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辫,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流,泪水浸过脸颊上的伤口时,明显可见她疼得身体一颤。 或许是太过委屈了,小姑娘没忍住开了口,声音里哭腔难抑:“不是我,是他先招惹我的,我.....我在拿橘子罐头,他突然跑过来推我一下。差点就要把那些玻璃瓶撞倒了,我就说了他两句,他又,又骂我。” “他先招惹我的,我才把他薯片拿走的......然后他就冲上来掐我,我才还手的。” 小姑娘越说眼泪越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看得出来她已经在努力克制了,紧紧闭着嘴,可哭嗝怎么也止不住。 男孩子也不甘示弱,眼泪汪汪却又凶巴巴地怼道:“我就推你一下,你不能好好说话嘛?谁叫你要抢我薯片——” “给我闭嘴!”女人一声怒斥,反手便把两个小孩都推一边,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你们俩要吵就滚远点,别给我丢人现眼!” 说这话的时候,还抬头看了眼乔梧,而后又收回视线,语气冷漠:“一个个的,一点用没有,只会窝里横。姐姐没个姐姐样,男孩子不像个男孩子。” 母亲的严厉顿时吓坏了两个孩子,小男孩哭巴巴地跟上去。小姑娘红肿着眼睛落在最后,抹了把眼泪,默默地跟着。 边走边委屈巴巴地掉金豆子,又不敢被前面的母亲听到,小声哽咽:“可是,是他先欺负我的。为什么....为什么先批评我啊........” 似曾相识的场景,无数次占领了乔梧的噩梦,她曾一度因为这些在旁人眼中细碎而又无关紧要的琐事彻夜难眠,好不容易入睡了,却又在梦境里哭着醒来。 梦里的妖魔鬼怪,长着她身边亲人们的面容,一点点逼近,喋喋不休。 乔梧很轻地叹了口气,从另一边逛了去。这家超市和乔梧学生时的记忆变化了许多,更加精致明亮了。 或许是心里有事,乔梧转了好几圈,也才拿了包青苹果味儿的糖。 原本以为不会再碰到那家人,结果在结账离开时又瞧见了。 女人把手头上一些拿不了的袋子分了两个给弟弟和那小姑娘,她说了几句什么话,拎着另外几袋东西去了旁处,只剩下姐弟俩站在超市门边等着。 女人一走,弟弟就嬉皮笑脸地把手上的塑料袋塞到小姑娘手里,小姑娘还眼泪汪汪的,死活不肯接,弟弟便把东西扔到了地上。 这回,即便是隔着些许距离,乔梧也听见小男孩顽劣而又不自知地嬉笑道:“你不拿我就丢了,妈妈待会儿看见了我们俩谁都要被骂。” 稚子的恶劣远比成年人的恶意来得更为可怕。 出生时是白纸,染上了的墨点,远比灰色纸张上的墨点更为刺眼。 如同乔梧预料中的,小姑娘强忍着眼泪弯下腰拎起了那袋食物。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里,凛冽的转季风吹得她马尾辫摇晃。 萧瑟极了。 乔梧想走,可是那道瘦小的身影让她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乔梧拆开了糖果的包装,里面是几十颗青苹果糖。刚想走过去,他们的母亲就来了。看见弟弟手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说,小男孩也特别有眼力见的乖巧不说话。 女人见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的,面色缓和许多,拿过女孩手中的两个袋子:“这样安分点不挺好?非要惹人生气,行了,赶紧回去。” 很快,一大两小便走出了乔梧的视线里。 乔梧抿了下唇,又把那捧糖放回了糖袋里,只撕开了一颗放进嘴里。 青苹果的酸甜味弥漫开来,却莫名得没有那么甜了。 酸酸的。 她垂下眼,叹了口气。 ....... 路边的车飞快地驶过,带起一阵车尾气,岑淮舟淡淡地瞥了眼,手肘微抵着窗边,看着前面那个曼妙的身影慢吞吞地走着。 走着半路,突然抬手摸了摸脸。看动作,像是在擦眼泪。 岑淮舟的身体蓦地坐直,眸色陡然沉了下去,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沉默着,明显能察觉到的低气压。 岑淮舟的视线追随着那道身影。 背影孤零零的,像只小蜗牛。一点一点的,温吞沉默。 驾驶座的司机纠结了许久,终于没忍住开口了:“哎帅哥,你都看了那姑娘一路了,这要我开这么慢跟着那姑娘,你是不是——” 岑淮舟偏头瞥他一眼,眸色冷淡。 司机话音一顿,而后瞟了眼后视镜里面无表情的冷峻男人,小心翼翼劝道:“帅哥,你还这么年轻,可别为了一时冲动......” 像是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司机咽了咽口水,“得不偿失啊。” “.......” 岑淮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后视镜里欲言又止的司机大叔,眉尾微扬,在他的注视下勾着唇角,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说......我看起来像变态?” 闻言,司机面色一滞,讪讪笑了下,“不是这个意思。” 心下却更加扩散了思绪,这小伙子越瞧越奇怪,这么晚了让他跟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要是待会真不对劲,他立马就把车开到公安局去。 “......”岑淮舟不想揭穿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的司机大叔,敷衍地嗯了声:“您放心,我没打算当变态。” 司机讷讷地笑了笑,暗暗观察着岑淮舟的神情,渐渐放了些心。 岑淮舟淡淡移开眼,目光又落在乔梧身上,见她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正规的小区后,示意司机停车。 等了一会儿后,乔梧也没再出来。 他垂下眼,语气平淡:“去中心医院。” 下车的时候,岑淮舟递了张红票子过去,“不用找了,耽误你时间了。” 司机怔了几秒,还是要找钱:“这怎么行,你的车费没多少的。” E市是个小城市,面积比起W市来说小了许多,物价也低些,这才一点点路程,不至于一百元钱。 “不用找了,也浪费了不少油钱。” 司机一顿。 岑淮舟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像是想起来什么,眉眼微舒,语气如他在车上时的表现一样懒散:“如果您真过意不去,下次要是看见刚才那小蜗牛——” 司机露出不解的表情,岑淮舟自知失言眼眸微眯,啧了声:“要是看见刚才那姑娘有什么事,您给帮一把。” 不知为何,乔梧无声无息地抬手抹眼泪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里,委屈得惹他心也跟着发堵。 岑淮舟垂眸掸灰,声线淡淡:“递张纸巾也行。” 司机点点头,再看向岑淮舟的表情无形之中变了些。他爽快答应:“行。” “不过帅哥,”岑淮舟回头,司机憨笑道:“你要是真上心,这样闷骚可不行。男人嘛,就得主动点!” 司机大叔拍了拍胸脯,十分得意自豪:“当初我可是主动极了,现在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都快生二胎了。” “.......” 司机走后,岑淮舟沉默了许久。 半晌。 他朝着医院里走去,轻哼一声,轻描淡写地拨了拨碎发:“二胎有什么了不起的。” “谁还不行呢。” * 乔梧回到民宿,她只租了一个星期,等明天看完乔朝,她就要回W市了。 洗完澡。 乔梧刚躺上床,一个视频会议便打了进来。 是上次关于所谓她妄图向竞争公司传递重要机密文件的相关负责人及上级领导的工作会议组。 发起人是徐青言。 乔梧略思索几秒,接起视频。视频会议里,有不少面熟的领导,看起来面色严肃,正襟危坐。乔梧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按理说是下班时间了。 她靠在床头,面色平静。 ....... 视频会议结束后,乔梧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看着银行卡里的一笔对于她来说的大额工资,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徐青言说,公司已经根据监控调查清楚,这件事情不是乔梧所为,真正的叛徒另有其人。公司正在探讨如何处理,至于她被冤枉停职的这段时间,工资照发,补偿金和工资已经由财务打款给她的卡里。 至于合同里最后两天的班,还是得去上,要把工作交接给新招到的代表助理。 对于这点,乔梧没什么异议。 唯一觉得奇怪的是,在她被变相驱逐出公司的那天,所有人的态度还都是冷漠事不关己的。 乔梧当时都做好要走法律渠道的打算了,毕竟当时并没有要查监控的打算。 怎的现在突然又态度积极地还她清白了? 那天回去之后,她就在包里找到了一份u盘,里面的文件就是公司指控她“叛变”的证据。 没看到监控之前,乔梧也想不到会是谁放进去的。在公司里,大家经常交接文件,能接触她办公桌的人太多了。 脑海里纷杂的思绪太多了,乔梧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连手机里堆积了一下午的消息都没看完。 次日。 乔梧起了个大早,去到城西的墓园。 那是一座矮山,她在山脚下的小卖部里买了些薯片,辣条,还有一些她没吃过的零食,在保安打量的目光下,登记进园。 可能是来得太早和工作日的缘故,墓园里只有她一个人。 乔梧顺着山边边的一条石砖小路上去,数着倒数第三排,正中间的那块墓碑,她不紧不慢地把零食拿出来,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片里,少年笑得一脸灿烂,眼睛都眯了起来,看着就让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弯了弯眉眼,喜感十足。 “你喜欢吃的我都买了,还买了些新出的,我没吃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乔梧随意地找个级台阶坐下,也没在意灰尘,她偏头看着那张照片,声音淡淡:“你喜欢的西瓜味芬达小卖部没有货了,可能是其他人也很喜欢,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再给你买。” “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毕竟我那么那么那么讨厌你,不想给你买也是正常的。” 空荡荡的墓园里只有乔梧的说话声,乔梧安静了一会儿,环顾四周,别的墓碑前或多或少的摆着花束,只有乔朝这放着零食。 她弯了弯眉,神经质般笑了下:“这么多零食,你是不是能炫耀好久了?” 回答她的只有山间冷飕飕的风声,万籁俱静。 乔梧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身体都发凉了,才起身。临走前,她看着那张青涩灿烂的面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没说。 临走时,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那张脸,指尖触到冰冷的墓碑时被冷得下意识一颤,指腹上沾了一层厚厚的灰。 乔梧顿了下,“你休息吧,我还要去趟医院开药,我好像昨天吹了风,头疼得厉害。”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告诉乔朝—— 那个因为移植了他心脏而活下来的男孩子,名字和他同音。并且,还在乔家取代了他。 E市是个小地方,乔梧坐公交车从终点坐到中心医院也不过花了半个小时便到了。 很久没回来,都有些陌生了。 乔梧刚下车,远远地便瞧见医院旁边搭起了一个个棚子,坐着一排医生,不少老年人排着队等。 乔梧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下一秒,就看见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大波的人朝着她涌了过来。 被人群包裹着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不等乔梧走远些,她的鞋子就被人踩到了,身后数只手推推搡搡。不知道是谁摔了一跤,乔梧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撞,被压着摔向了地面。 第39章 发烧了 摔在地上之后,乔梧的手臂被旁边的人群接连踩了几脚,压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后面又有其他的人没站稳摔在了她的身上。 人群像多米诺骨牌一连串地摔倒了,你压着我,我压着别人。 一时间,惊叫声此起彼伏。 乔梧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便被几个人压倒摔下,摔下去后心脏跳得极快。眼前出现五颜六色的光,也晕晕的。 视觉消失时,身体的其他感官便变得十分敏锐了。 周围一片嘈杂,听得出来场面还是很混乱的。 缓了一会儿,眼前的昏黑渐渐恢复明亮。乔梧这才看清混乱的场面,比想象中的轻些。医院的安保和医护人员匆忙扶起倒地的人,乔梧站起身,弯腰拍了拍身上的灰。 刚一伸手,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就疼得她立马吸了口冷气。紧接着,那阵疼痛愈发明显起来,还没看,却已经能感觉得到面积很大。 她刚刚摔下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把手挡在了身前,手先着地的。 乔梧心下陡然一紧,小心翼翼地卷起袖子,衣服不小心碰到皮肤时,那疼痛险些叫她松了手。 她咬了下唇,正要再试一次。 旁里伸过来一只指骨分明手,握住了她要卷袖子的手。 “我来。” 男人的动作十分麻利,捻着她的长袖口,一点点的往上卷,迅速却又没有触碰到伤口。 岑淮舟垂眼盯着乔梧的伤处看了几秒,白皙娇嫩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一大片的擦伤,露出皮下猩红的组织,看上去格外得骇人。 医院外的地都是彩砖拼接,表面粗糙,这一擦伤,想想都疼。岑淮舟的视线又落在乔梧手肘皮肤本该是最没有痛觉的地方,那里也擦伤得一塌糊涂。 乔梧眼睁睁地看着岑淮舟的唇角渐渐紧抿成一条直线,浑身散发着低气压,似乎心情很是不好。 她动了动手腕,想收回手,却发觉岑淮舟的手牢牢地扣着她,动弹不得。 岑淮舟手指动了下,最后又没动作,语气微沉:“清理伤口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有沙子进去了。” 乔梧没想到昨天不愉快的一别后,隔天就又见面了。岑淮舟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有什么异样。 她的视线落在岑淮舟白大褂的纽扣上,嗯了声:“知道了,谢谢。” 这声谢谢后,岑淮舟的无言中更添了几分压抑。 不过这种氛围下,乔梧甚至还能分心去想为什么岑淮舟会出现在E市的医院里。隐约中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情,又想不起来。 “岑医生,那边都重新搭好了,你可以过去了。”一个小护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完后才发觉这里的气氛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见乔梧手臂上的伤后,她好心给乔梧指了个方向:“你可以去急诊室找赵医生,他现在在那负责处理你们的伤口。” 乔梧朝她弯唇轻笑:“好,谢谢你。” 小护士腼腆地笑了笑,又看了眼岑淮舟:“岑医生,我先去忙了。” 岑淮舟颔首。 良久的沉默后,乔梧趁着岑淮舟没注意抽回手,小臂至手肘的擦伤因着这动作被牵扯到了,疼得乔梧没忍住“嘶”了声。 她垂下眼,声音平淡:“我去处理伤口了,你忙吧。” 说着,绕过岑淮舟就往医院里走。那个被叫做“赵陆”的瘦高男医生的身影已经走到医院里去了。 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岑淮舟声音淡淡:“怕疼就让医生轻点,娇气点没什么不行。” 乔梧脚步顿了下,没回头。 岑淮舟站在原地,看着乔梧快步跟上去,用没事的右手护在左手上方,小心翼翼地不让人碰到。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里,他才收回视线,长睫颤了颤。 岑淮舟回到棚子下。 旁边的几个一起来参加交流的小组同事见状,不禁好奇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衣服和手上都沾了灰?” 岑淮舟顿了下,顺着那同事的视线垂眸看了眼染了灰尘的白大褂,唇角微抿,抬手掸了掸,声音有些沉:“没什么。” “哦。”同事也没在意,很快便继续接待来排队的老年人们。 岑淮舟也坐回座位上,在临开始前,定定地坐了几秒后,拿了手机点了几下才又放回去。 乔梧跟着赵陆走到了一间小诊室时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昨天相亲后岑淮舟塞给她的那串车钥匙还没还给他。 但是,她记得昨天她是给岑淮舟发了微信,让他去民宿前台那取的。那钥匙现在应该不在她身上,在前台那? 然而一番自相矛盾的回忆后,乔梧更加不确定了。 赵陆弯腰在放置药品的小推车上整理着要用的东西,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一脸若有所思又茫然的乔梧,好心提醒她:“你在椅子上坐着等吧。” 乔梧的回忆挣扎被打断,她回过神来,在赵陆说的椅子上坐下。抱着已经把钥匙寄放在前台的侥幸心理翻找着包包。 不过也算不上翻找。 毕竟,一打开包包就能看见那串车钥匙。 她突然全部想起来了,她是打算早上出门的时候把钥匙交给前台,所以才会在前一晚上把钥匙放在包包的最上面,就是希望自己看到后能一下子想起来这件事情。 然后现在,她给忘了。 早知道刚刚就该趁着看伤口的时候把钥匙还回去。 乔梧正懊悔着,赵陆已经端着盘子坐到了她对面,温和道:“麻烦你把手伸出来我看一下。” 乔梧伸出手,赵陆看了一眼便拿着几根棉签蘸了药水给她消毒。 乔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移开视线。 棉签还没挨上,赵陆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他没理,给乔梧第一遍消毒结束后才点开手机看了眼,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眉头一挑。 而后便收了手机,取了新的棉签给乔梧消毒。 乔梧的伤口是向前摔的时候,从粗糙的地面上擦了一小截距离,皮肤都磨破了,露出内里深红的肉,消完毒后看起来就更想结了痂。 上药上到一半的时候,赵陆突然出声,语气听起来挺愉悦的:“我轻点,你要是疼了就跟我说一声。” 乔梧怔了两秒,有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弯唇温声说道:“不疼,谢谢医生。” 赵陆轻笑,“没事,这事啊也不用谢我。” 乔梧更加不明所以了,眉眼间流露出迟疑。 赵陆想起微信里的嘱咐,心下对乔梧的好奇更重了,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真真是个美人。 但他还是不明白,好看的姑娘岑淮舟见过不少,怎么这个就能得到特殊对待。 给乔梧的伤口上缠了圈纱布,赵陆的任务就算完成,他站起身,在乔梧也跟着站起来的时候,对她笑了下:“我本来也没这么动作小心翼翼的,是有人给我发消息嘱咐我下手轻点,不然以后就不帮我值班了。” 乔梧闻言,怔了几秒。 目光顺着赵陆的视线落在他的手机上,后知后觉那“有人”说的是岑淮舟。 坐上返程的公交车后,乔梧蓦地笑了下。 她还挺没良心的。 ...... 小型踩踏事件后,岑淮舟坐下没多久,轮班接替他的医生就到了。 出现在急诊室里时,里面只有赵陆一个人,岑淮舟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微哑:“人呢?” “什么人?”这乍一问,赵陆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岑淮舟眉心微蹙,“就是刚刚让你——” 话还没说完,赵陆“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了。靠在椅子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是医生,给人家姑娘处理完伤口不就说可以走了么,不然我要是留着她吃顿饭,你才该气吧?” “还让我轻点,”赵陆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之前你给那些个漂亮小姑娘处理伤口时,怎么不想着轻点。合着你这是区别对待啊。” 岑淮舟瞥他,随手招呼过去:“少说废,没别的了?” 赵陆见他还挺认真的,也没再开玩笑,从口袋里把乔梧交给他的那串车钥匙放在桌上努了努嘴:“喏,那漂亮姑娘留的,说是....让我帮忙转交给你。” 岑淮舟闻言,视线落在那串钥匙上。 眸色渐深。 * 回到W市的当天,乔梧随便洗了澡,而后睡了个昏天黑地。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阚鹿的电话差点把她的手机打爆了。 正要回过去的时候,阚鹿又打来了,乔梧接起,阚鹿松了口气:“但凡你再晚一点接电话,我都准备去报警了!” 乔梧笑着报了个平安,又安抚了她好一会儿,阚鹿才彻底放下心来,语气颇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老受伤。不过说起来,你跟岑淮舟还挺有缘的嘛,走哪哪都能碰见。” 乔梧一怔,好像也是。 从她回国后,岑淮舟就一点点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不知不觉间,两人都当了一个多月的邻居。 不知道什么时候,阚鹿没再咋咋呼呼。隔着手机,阚鹿有些迟疑地说出了憋了很久的话:“阿梧,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乔梧有预感,但她还是嗯了声,“你问吧。” 阚鹿小心翼翼地开口:“阿梧,你现在还喜不喜欢岑淮舟啊?” 即便早有预料,但是在听到这个问题后, 乔梧的心跳还是乱了节奏。 “.......” 乔梧没立刻回答,阚鹿也没催她。 半晌。 乔梧抿了下唇:“我——” “咚咚咚——” 乔梧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大门被人敲响。 阚鹿也听见了这动静,“你先去吧,我们待会儿再聊。” 乔梧快步走到门前,从猫眼里往外看去,岑璐一脸焦急地敲着门:“乔梧,你在家吗?” 见状,乔梧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 岑淮舟错了,习惯性用手敲门的人不止她一个。 上一次她去敲岑淮舟的门,男人看了眼她敲门的手,眼神里满满都是“你是不是傻”。 乔梧没再多想,立马打开门,关切问道:“岑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见到她,岑璐松了口气,指了指对面,声音里带着丝哭腔:“乔梧,你知不知道我哥家门的新密码啊,他今天凌晨从E市回来后就发烧了,我刚刚给他打电话,他一直没接。我叔叔婶婶都回B市了,就我哥一个人在这了。” 发烧了? 乔梧无意识地咬磨着唇瓣,而后才想起来岑璐,心下莫名地有些不安,却还是温和地安抚着岑璐:“应该没事的,我们再敲敲看说不定只是睡着了呢。” 岑璐眼眶里都有泪水了,强忍着没哭,忙不迭点头:“好。” 乔梧按了几次门铃,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更没人来开门。她索性直接上手敲门,另一只手用手机给岑淮舟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乔梧的手指都敲得没知觉了,在她的不安更进一步发酵时,门却“咔”地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岑淮舟脸色看起来很糟糕,唇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目光落在乔梧的脸上,刚要开口却没压抑住咳嗽的欲望,抬手握拳虚掩在唇边咳了几声。 看见乔梧发红的关节后,眸色陡然幽沉,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沙子磨砺过:“你是不是笨,拿手敲门,手不疼吗?” 第40章 小黄花 看见岑淮舟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间,乔梧的心终于从高处落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了这句话。 乔梧晃了下神。 顺着岑淮舟的视线看了眼自己已经发红的指关节,心跳莫名地快了几拍。 “......” 乔梧抬眼,把手插进睡衣口袋里,看了眼旁边突然间安静下来的岑璐,忽略一些不习惯,说道:“没事,倒是你怎么样了?岑小姐说你发烧了,敲你门也一直没有打开,还以为.....” 乔梧稍稍偏头,顿了下,又继续道:“担心你有什么事情,按了门铃也开。” 闻言,岑淮舟这才看见站在乔梧身后的岑璐,本就紧锁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睨着一脸面无表情的岑璐,眉尾微扬,神色复杂:“你怎么在这里?” “......” 岑璐深深地呼吸,指了指手机,微微一笑:“亲爱的哥哥,麻烦您看清楚了,我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接,我以为你要烧晕了,不然我至于泡个温泉还要半路爬起来穿着浴袍就来找你了?!” 岑璐的笑容实在灿烂,每一个字音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乔梧看她,年轻女孩子里面穿着件皱巴巴的浴袍,外面裹着一件黑色的宽松外套,头发也湿漉漉的,看起来行色匆匆,确实一副从别处匆忙赶来的模样。刚才乔梧听说岑淮舟“失联”后,一着急,也没注意到。 空气中有几秒的沉默。 岑淮舟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扫视着岑璐。看了几秒,他的视线定格在某一处,眉头一挑,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下,倚着门框,漫不经心地勾唇:“你这温泉在哪泡的,那地方不行啊,都深秋了,还有蚊子?” 岑璐早在岑淮舟笑起来时,心下就咯噔了一下。 乔梧顺着岑淮舟的视线看向岑璐,女孩子被头发稍稍挡住的白皙皮肤上有零星几块红痕。 乔梧疑惑地“哎”了声,兄妹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岑小姐,你是不是过敏了?”乔梧又多看了几眼,认真地得出结论:“水温过高吧。” “.......” 乔梧见这兄妹两人均是神色怪异,以为他们是不信自己,便以身举例:“我就是皮肤过敏,有的时候洗脸水温过高或者水质不行,就会起这种红斑。是不是还有点痒?” 气氛再次诡异地沉默了。 岑璐看了眼自家盯着乔梧神色有些复杂的堂哥,心底的那点心虚立马消失殆尽,小尾巴得意地翘上了天。不紧不慢地把外套的衣领立了起来,又把衣服紧了紧,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对上乔梧稍显茫然的眼神,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啊,那里可能是水温过高,我说怎么有些烫人呢。下次听乔梧的,换一家温度适宜的。” 乔梧弯唇,看了看她身上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搭配,发出善意的建议:“岑小姐,你要不要穿我的衣服,我身材跟你差不多,你这样很容易着凉的。我家还有热牛奶,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岑璐低头,觉着她说得确实有道理,这样穿被人看见了,可能还会觉得她奇葩。 她高兴地笑弯了眼:“好——” “她不要。”一个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 乔梧和岑璐齐齐看向岑淮舟,男人面无表情地站直了身体,睨着瞪大了眼就要开口的岑璐,目光凉凉:“你怎么还不走?” “......”岑璐卑微地笑:“我的哥哥啊,我想在漂亮姑娘家喝杯抚慰心碎的热牛奶都不行了吗?” 她视线微飘,小声哔哔:“真没人性啊......” 岑淮舟眼眸微眯,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乔梧觉得岑璐太难了,有心帮她说话,看向岑淮舟,温和劝道:“天气凉,喝杯热牛奶暖暖身子没什么的。” 岑淮舟垂眸瞧她,走廊天花板上的白色灯光自头顶投下,乔梧纤长的睫毛阴影覆在眼下,更衬得她肤色瓷白。 “嗯?”见岑淮舟好一会儿没说话,乔梧不解地抬眸。 岑淮舟避开她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睨了岑璐一眼:“这外套挺好看的。” 岑璐颊边酒窝僵住。 沉默两秒,她啊了一声,慢吞吞转身:“我好像也不是很冷了,我得回去继续泡温泉了,不然水就愣了。再见了两位,今晚我就要远航。” “对了!”岑璐突然又折返回来,看向岑淮舟:“大哥让你明天休假去趟公司。再见!” “......” 下一刻,岑璐一个冲刺消失在了楼梯间,走廊里只剩下乔梧和岑淮舟。 安静。 乔梧眨了眨眼睛,看向岑淮舟:“你不去拦着吗?这可是十七八楼,岑小姐刚刚走楼梯下去的。” 岑淮舟垂眼看着她,不甚在意地嗯了声:“不用管她,她就喜欢走楼梯。” “.......好吧。”他言如此,乔梧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准备回家。但余光瞥见身后岑淮舟苍白的面色后,想起岑璐说他发烧了,心下一软,又回过身。 岑淮舟又靠在了门框上,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额头上还有一些浅浅的布料压住的印记,看着来给她们开门之前是在睡觉。乔梧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见她看过来,岑淮舟也凝着她。 乔梧抿了下唇,“你家里有退烧药吗,我家有——” 话说到一半,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眸时乔梧忽地意识到,岑淮舟是医生,家里怎么可能没有囤药品。她轻咬了咬唇肉,有些后悔:“你应该有,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乔梧转身拉开家门。 “我家没有药。” 岑淮舟声音低哑,喉咙里的干涩疼痛像是有人拿着一把生锈了的锯子在喉咙里拉扯。 门已经打开了一条仅一人宽的间隙,小鸡毛早听见了动静,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从缝隙里挤了出来,围着乔梧和岑淮舟转圈,身后“鸡毛掸子”疯狂摇摆。 乔梧动作一滞,转身。 “喉咙还挺疼的。”岑淮舟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下,根根分明。他抬眸迎上乔梧的视线,眼神直白。 像是要将人深深刻在眼底。 乔梧被这目光看得心头直跳,她移开眼,低声说:“那你等会儿,我回去拿一盒给你。” 岑淮舟的视线定在她身上,一瞬不瞬。几秒,他微微勾唇,语气依旧那么的慵懒:“能去你家喝杯吗?也抚慰我一下?” “......” 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的......暧昧?!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乔梧摸了摸耳朵,向他确认:“你说的是热牛奶吧?” 岑淮舟靠着墙,歪了下脑袋,眼尾舒了舒,长长的“啊”了声,意味深长地疑惑道:“乔梧,你想哪去了?” 乔梧注意到,岑淮舟不紧不慢走近,目光渐渐定格在她的脸上,脸颊的温度骤然升高。 “你的耳朵要熟了。”乔梧眼睁睁地瞧着岑淮舟抬手,下一秒,烫得要烧着了的耳朵上一冰,冰得极为舒适。岑淮舟低沉微哑的声音传入耳畔,麻麻酥酥,像是柔软的羽毛轻轻撩拨过心尖。 乔梧定定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岑淮舟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佯装未察。指尖微动,捏了捏乔梧耳垂,眼底多了几分柔软:“免费给你降降温。” 耳垂一直是乔梧敏感地带之一。 被人把玩于指尖,乔梧突然有种自己就是待烤的肉串的错觉。 不过,在听到岑淮舟这句话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 “每次都免费,那你这鸭店开得不会亏吗?” ...... 开水壶“咕噜咕噜”的冒着泡,乔梧靠在流理台边懊恼地朝着空气锤了几下。 而后,颓废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能,那么的蠢,那么的说话不过脑子。 她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啊!!! 说完那句话后,乔梧看见,岑淮舟的眼皮都明显地抖了一下,再看向她对我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似乎是对于她的这番话,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安静了几秒后。 岑淮舟骤得轻笑了下,瞧着她,眉眼温柔得不大真实。 “亏确实是亏。” 岑淮舟自顾自地点点头,眼底酿着清浅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乔梧一眼,慢悠悠道:“那你愿意来支持一下付费档吗?” 男人笑得花枝乱颤,下一秒便没忍住,咳得浑身颤抖,却不知为何固执地盯着她。 彼时,乔梧的脑海里已经乱成一团毛线,呆呆糊糊间还是保持镇定,憋了好一会儿后才一板一眼回答他:“要做守法公民,不能做祖国的小黄花。” 一想到那个场景,乔梧就觉得可以换个星球生活了。 乔梧冲好温牛奶端出去的时候,岑淮舟靠在沙发上看记录动画片,一个鱼形的飞船正停在树下,一群小人儿排着队走进去。 这是乔梧关上电视机之前,没退出的界面,岑淮舟也没换别的。 乔梧把牛奶递给他,“喝点牛奶再回去睡吧。” 她顺势在与岑淮舟隔着有些距离的地方坐下,随口问道:“唔西迪西怎么不在?” 岑淮舟瞥了眼间距,沉默一秒:“你是说那个满头彩色小脏辫的姜饼?” “......” 乔梧回想了一下,“是。” 岑淮舟一口气喝完了热牛奶,杯子却还握着没放下,眉眼间瞧着有些疲惫,“她床被那个小锥头睡了,找人家去了。” 乔梧想了好一会儿后,才凭借着对动画片的理解明白过来,岑淮舟说的小锥头应该是玛卡巴卡。 她平常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这个动画片,虽然没有什么对话,但是莫名得很能让人沉静下来,很惬意的乌托邦生活。 岑淮舟站起身,朝着厨房走去。“我去洗杯子。” 等到他再回来,随意地坐在了乔梧旁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乔梧甚至能感觉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枝香。 好闻得紧。 一时间,乔梧都有些昏了头,仿佛也发烧了似的,晕晕乎乎,不知所然。 美色误事。 乔梧抿了抿唇,拿出手机回复消息,阚鹿约她哪天有时间给她过生日。 客厅里除了偶尔旁白的声音,两人均安静下来。乔梧收了手机,看着电视,大脑放空,什么也没看进去。 长久的安静中,一个温热沉重轻轻挨上了她的肩头。 乔梧身体瞬间僵住,偏头看去。 男人的鼻梁高挺,长睫乖巧安静地伏在眼下,因着她偏头,那道清浅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撒在她颈间。 但凡她再凑近点,便要贴上岑淮舟的鼻尖了。 乔梧莫名其妙地就想起来,阚鹿之前问的那句“乔梧,你还喜欢他吗?” 鬼使神差地,她咽了咽口水。 好像..... 寂静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男人蝶翅般的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 与她的视线对上。 第41章 介意多一个儿子吗 两人对视,视线定格几秒。 岑淮舟的眸色朦朦胧胧,像是乌亮的黑宝石上蒙了一层水色轻纱,缀着别样的风情。 他缓缓眨了下眼。 乔梧的心跳停滞了几秒钟。而后,比之前更加疯狂地快速跳动着。 寂静中,乔梧仿佛听见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的飞快跳动着,像是有一只小鹿在里面撒蹄乱蹦。 乔梧有点心虚,总觉得这心跳声都要被岑淮舟听到了,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要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年纪大了,有点受不了刺激。 岑淮舟的脑袋还搭在她肩膀上,她要是这个时候突然抽走,是个人一瞬间都能清醒过来。按着岑淮舟那个性子,说出什么话来都不奇怪。 乔梧安静几秒,大脑飞快运转着。 几秒后,她慢吞吞移开眼,清了清嗓子:“看在你多次免费的份上,我礼尚往来。” “不跟你计较了。” 说着,假装自然地站起身,往沙发另一端坐去。 岑淮舟的脑袋突然失去支撑点,晃了一下,但很快他便坐直了身体。视线定格在沙发另一边,不停喝着水掩饰心虚的乔梧。 察觉到男人投来的视线,乔梧听到胸腔里心脏飞快地跳动着,乱了节奏。 脑海中一片浆糊,乔梧状似无意地偏头,对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尽量镇定地解释道:“我以为你脸上落了脏东西,所以帮你擦擦。” 说着,乔梧抬手胡乱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欲盖弥彰的意味却更加明显。 预料中的,岑淮舟看起来并不相信,但依旧维持着面上敷衍的信任,男人唇角微勾,沉声开口道:“那可真是麻烦乔小姐亲自动手了。” “我差点也以为,”岑淮舟刻意停顿了一下,而后一字一顿道:“你这样是想暗示我,你要答应了。” 岑淮舟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乔梧,像原野上的一头狼,片刻也不放猎物离开视线。 乔梧恰好就是那只猎物。 还可能是一只会自己稀里糊涂送入狼口的猎物。 一想到这个比喻,乔梧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倏地站起身,一板一眼否认道:“我没这个想法,是你那颗痣太不明显了。” 乔梧随意扯了个理由。电光火石间就想到了那颗缀在眼尾的泪痣。 美人配泪痣,别有风情,和情趣。 一颦一笑,都带着勾/引。 虽然这样的比喻不含蓄,但岑淮舟于乔梧而言,着实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岑淮舟拖腔带调地“噢”了一声,慵懒地撩着眼,微微勾起唇角:“这样说起来,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 乔梧镇定自如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是啊,自然是你的不是。所以,你坐着自个儿反省吧。” 当岑淮舟端着两碗面放在乔梧和他的面前时,电视机里的动画片已经快放到了大结局。 乔梧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手上拿着两双筷子。 方才就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岑淮舟的肚子咕咕的响了。 乔梧的心情突然好了,她笑了下,眉眼弯弯,问道:“吃面吗?” 两人都坐下后,岑淮舟拿着筷子大口的吃了起来,动作却丝毫不显粗鲁。风卷残云般一半的面条已经下肚,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矜贵的气质。 乔梧一觉睡醒,一天下来没什么运动量,不吃也并不饿。便只给自己盛了一小口。她捧着杯热牛奶,大脑放空,慢吞吞地轻啜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岑淮舟,放下牛奶,带着小小的期待问道:“味道还行吗?” 岑淮舟掀眸看了她一眼,半晌垂下眼睫,轻轻嗯了声:“挺好吃的。” 说着,又吃了一大口面,看起来吃得很香。 乔梧双手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他,忽然间又有了食欲。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小簇面放进嘴里。刚嚼了几口,渐渐觉得不太对劲。 她忍不住眉心微蹙,不信邪地又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眉头越皱越紧。 乔梧看向对面神色自然的岑淮舟,有些愧疚懊恼:“我没给盐,你怎么吃得下去的。” 本来发烧的人味觉就差些,吃什么都没味,这没给盐的面条更是难以下咽,难以想象岑淮舟是怎么吃下去的。 乔梧抿了抿唇,抬手去拉他的袖口:“你别吃了,都没味道,一点也不好吃,我去重新弄一份。” 按照岑淮舟那性子,指不定又要说些什么来调侃她了。乔梧小小地叹了口气,耷拉着眼,已经做好了躺平任嘲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担心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不用了,我挺喜欢的。”岑淮舟把最后一口面吃完,碗里干干净净的连汤汁也没剩下,丝毫没有要开口嘲讽的意思。 他看向乔梧手边,那碗没怎么动过的一口面,眉间神色温软平和,比起平日里棱角分明的一面,柔和了许多,轻声问道:“你还吃不吃?” 他这句话,叫乔梧都到了嘴边的“你不是不喜欢清淡吗”又咽下,她下意识摇摇头,小声说:“不吃了。” 这面一点味道也没有,即便她平日里口味清淡,也不太能接受。 岑淮舟似乎很是不舒服,淡淡地嗯了一声,连眉头都紧锁着。 下一秒。 乔梧手边的面条便被他端了过去。 岑淮舟一筷子下去,面碗便空了。三两下把碗里的东西解决后,他把筷子放下,抬眸看向乔梧:“晚上只吃这么少?” 乔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的面条怎么就被岑淮舟吃了。 她条件反射地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下班后好累,不是很想做饭,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少吃。” 岑淮舟闻言,又多看了她一会儿,眼尾稍许上扬,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后。 她听见岑淮舟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里藏着一丝戏谑:“那到时候起风了,还得满天找你。” * 隔天早上。 乔梧出门准备去公司。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关上,乔梧正拿着手机和阚鹿聊天。 西华高中通知她后天就可以去报道了,在这两天她都是难得的空闲时间。阚鹿便定下,明天晚上一起吃顿饭,就当给乔梧庆祝生日。 乔梧不过生日很久了,但阚鹿每次都兴致勃勃,说:“你不过生日,那我们就提前几天吃顿饭,当做庆祝我们认识纪念日了。” 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门外有人进来,电梯门又向两边打开。 乔梧一顿,抬头看过去。 只见岑淮舟指间拎着一个袋子,缓步走了进来,然后在她身边站定。 乔梧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然而下一秒,那纸袋就出现在眼前。 乔梧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他。 岑淮舟长睫低伏在眼下,眼下一片疲惫,声线压着,比起昨晚还要更沙哑些:“不小心做多了,吃不完,你帮忙吃点儿。” 乔梧一怔,抱着那个纸袋子,动了动唇,小声说:“谢谢。” 岑淮舟低笑,他睁开眼,眉尾轻扬,眼底一片慵懒:“谢我干什么,这是多出来的。” 两人出了电梯后,岑淮舟又说“顺路”把乔梧送到了公司。 因着路上堵车,乔梧到公司的时候,恰好踩着点,不少人一路小跑着奔向公司。 乔梧不放心地看向在车里安稳如山的岑淮舟,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要迟到了?” 岑淮舟瞥她一眼,语气淡定,老神在在地说:“不着急,我今天休假。” 乔梧这才松了口气,“那谢谢你了,我先——” “小梧?” 话还没说完,乔梧忽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她下意识想转过头查看,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谁,一旁岑淮舟突然解开了安全带,表情严肃:“等一下。” 乔梧被他少见的严肃表情镇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小声开口:“怎,怎么了?” 岑淮舟俯身凑近,屈指在她耳朵上轻弹了一下,而后不紧不慢收回手,懒散勾唇:“好了,上班去吧。” 乔梧耳垂微红,她不明所以地抬手摸了摸耳朵,茫然问道:“刚才是什么?” 岑淮舟的视线落在她身后,闻言收回眼,慢悠悠哼了声:“可能是蜜蜂吧,一下子就飞走了。” “......” 难道不觉得,这个理由真的很敷衍。 乔梧半信半疑,腕表上的指针又向前跳了一格,看在时间紧迫的份上她没再多纠结,轻轻抿了下唇,开口道:“那我先去上班了,快要迟到了。” 岑淮舟轻描淡写点点头,叮嘱道:“慢慢走,不要急,领导又不会扣你工资。” 说起扣工资,乔梧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她是来收拾离职物品的,为什么还要怕迟到? 她像往常一样来到办公室,那盆小仙人球依旧青葱可爱,就是还没开花。总经理也依旧没来公司。 确实如刚调来时,陆蔓说的那样——“离职了都不一定能见到总经理。” 陆蔓很快也进来了,帮着乔梧一起收拾东西。 临走前,徐青言来了。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乔梧收拾桌面上的物件。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色有些复杂,几次欲言又止。 在乔梧抱着箱子准备走的时候,他叫住了乔梧:“小梧。” 乔梧转身平静地看着他,笑意很淡:“师兄。” 徐青言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疏淡的态度,但想起在楼下看见的那两道亲密身影时,他还是没忍住问道:“刚才好像在楼下看见了你和岑医生一起来的?” 在乔梧被冤枉的那件事情后,徐青言给她发消息的次数变少了许多,每一次发消息,都是在安抚她。 言语间流露出的意思均是—— 虽然你做错了事情,但是你要是能认错,还能继续留下来。我可以帮你抹去这件事情的存在。 乔梧一直很感激徐青言的帮助,但她也明白。在这件事情上,徐青言并不相信她。 说来也是她失败,不管是当年的乔父乔母,还是现在关系亲近的师兄,他们第一反应都是不信任她。 乔梧弯唇笑笑:“顺路。” 说完这句话,乔梧的东西也收拾好了,她对徐青言笑了笑:“谢谢师兄的照顾,再见。” 乔梧的东西不多,一次就能带走,但是还有些业务明天要和新的助理交接完毕。 等她回到家重新归置好,已经是下午了。 傍晚。 乔梧照常牵着小鸡毛去江边散步,一如既往地很多人,小鸡毛左顾右盼,蹦蹦跳跳地跑着,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在草坪上玩了很久后,一人一狗都累了。 乔梧搂着小鸡毛坐在大石头上,小鸡毛耐不住寂寞,趴在沙地上挖洞。 乔母的电话打来的时候,乔梧恰好在刷晚间新闻,粗略一眼,说是有一批犯人要出狱了。 她还没来得及细瞧。 乔母犹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参杂着电流的滋滋声:“小梧,你....你是不是去看阿朝了?” 乔梧垂下眼,她盯着脚下的沙砾。几只小蚂蚁慢慢吞吞地扛着一小块糖粒,兢兢业业地往不远处的一个小黑洞里运去。 “嗯。”乔梧轻笑了下,唇角微弯,眼底的笑意极淡,声音飘渺极了:“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我怕再不去,他就又要生气了。” 话音落下后,乔母沉默了很久。久到乔梧以为她又像从前一样,因为其他的事情遗忘了自己。 刚准备把手机放下,乔母突然小声地啜泣起来。 乔梧一顿,动了动唇,却也没说话。 她叹了口气。 好烦啊,怎么都喜欢哭。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她确实无法理解乔母现在有什么难过的。 据说,乔昭乖巧听话,和当初的乔朝一样成绩优异,甚至更甚于乔朝,是老师长辈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完美的弥补了抚养乔梧时没能让她为家长争光的遗憾。 她不明白,乔母还有什么可以难过的呢? 可是乔母哭了很久很久,哭到不能自己,最后被乔父拿走了手机。 乔父的声音沉沉的,和从前一样严肃。 他说:“妈妈生病了,奶奶和爷爷的身体也不好。乔梧,我们大家都很累很累了,我们现在就想有个正常的家庭生活。” “你可不可以懂事点,做一个正常孩子?”乔父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疲惫,没了十几年前的意气风发。 “按部就班的生活可以吗?你不想回来定居没关系,我们以后给你筛选相亲对象的时候,条件是定居在W市都行。 逝者已逝,当初的事情真相我们不想再追究了,你妈妈每天也很难过,你不要再刺激她了。你不想结婚,可是在这个社会上,哪有正常人不结婚?我们不想你不开心,但我们也并不想被其他的邻居、亲戚用异样的目光看待。” 现在的乔父就和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没什么区别,他用那么恳求的语气说: “小梧,算是我们做父母的拜托你了。” “别给我们徒增烦恼了,可以吗?我们真的,很累。” 电话挂断后,乔梧还握着手机。她定定地盯着沙面,那几只小蚂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可能是已经到家了。 蚂蚁都有家,但是她没有了。 不远处是在江滩边互相追逐打闹的热闹人群们,还有人点燃了仙女棒,在夜色下摇晃,绽出一朵朵绚丽多彩却又转瞬即逝的烟花。然而,每当上一朵的烟花消失后,紧接着就又会有新的花绽放,用它们明艳的模样取代了人们对上一朵烟花的记忆。 乔梧想起了乔朝。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人是太可笑,太复杂了。 曾经信誓旦旦说是不可替代的宝贝,在他离开的那天,他们就找好了替代品。 此后几年,乔朝这个名字再也没出现在这个家庭里,就像不曾来过这人世间。 来也出乎意料,离开时也突然。 乔梧静坐着,任由着江风撩着长发飘散。 不知道什么时候,沙面上多了几个被水珠砸出的深色小浅坑。 为什么她就要一直懂事乖巧啊,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学着懂事安静了,可最后还是一无所有啊。 良久。 她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才响了一声。 那边就接了起来。 乔梧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把眼泪,声音里有重重的鼻音:“岑淮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岑淮舟察觉到她声音里的异样,安静了两秒,也没插科打诨,声音柔和了许多,嗯了声:“你说。” 听见岑淮舟的声音后,乔梧的心跳又快又乱。 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玻璃罩,乔梧听着自己狂跳如雷的心跳,轻声道:“你上次说,只要我同意,随时生效的话还作数吗?” 乔梧停顿了下,纤细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但她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乔梧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声颤道:“如果作数的话,你介意多个儿子吗?四条腿的那种。” 第42章 离婚麻烦吗 “我反悔了。”乔梧发狠地咬了下唇,可能是咬破了,淡淡的铁锈味一点点蔓延开来,没什么感觉,不知道疼不疼。她强迫着自己把话说完,“我想问你一下,你那句只要我同意就......” 乔梧停顿了一秒,憋着一口气说:“就结婚的话还作数吗?要是不作数的话,我邀请你,你能再考虑一下吗?” 说这话的时候,乔梧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心跳扑通扑通地疯狂跳着。 话音落下后,电话那端安静了。一瞬间,汽笛声,人群嬉笑打闹的声音都减弱了,像是被渐渐推远,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忽远忽近。 明明才过了几秒,乔梧却觉得像是走过了一个世纪。 每一秒都让她觉得煎熬。 恐惧。 害怕。 期待。 紧张。 岑淮舟会答应吗? 那么骄傲,耀眼,那么好,却又被她数次伤害的岑淮舟。那句话或许不过是他情绪激动之下的一句戏言。 乔梧的脑海乱成一团,纷杂着,无数的思绪,画面,一股脑地涌上来。 笑声,哭声,尖叫声,像是童话故事里,杰克的那些魔豆。崩溃,发了疯似的生长蔓延着。 乔梧几近失声,极度张嘴都发不出声音。她就像是,被关在玻璃罩里,然后有一个看不见的真空机悄悄抽走了所有的空气,周围的一切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赖以生存的氧气也在无声之中消失。 好像不能呼吸了。 难受极了。 这种心跳狂跳的窒息感。 要,疯掉了。 乔梧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江边森凉的江风伴随着新鲜空气一点点重新回到肺里时,她才觉得自己好像又一点点活了过来。 “你说,你被催婚了。”乔梧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用力,“那...既然我们都被催婚了,不如先结个婚应付一下。等哪天你找到了喜欢的,我再腾位置,行吗?”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但抬眼,不远处那个拿着烟花的小女孩,她手中的仙女棒才刚刚刚点燃。 不过几秒罢了。 岑淮舟没有回答她。他是不是在想怎么拒绝她会比较合适? 不过他拒绝也正常,毕竟她这么恶劣,这么不堪。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喜欢这么糟糕的她吧。连她的父母亲人都不喜欢她,觉得她不正常,是个怪物。还是个故意中伤了岑淮舟数次的怪物。 谁会喜欢一个麻烦的怪物呢? 她早该想到的。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在真正直面时,乔梧的心脏还是重重地落下。 她咽了咽口水,紧张的情绪丝毫没有得到缓解,身体依旧在颤抖。她动了动唇,小声说:“我知道了。很抱歉这个时间点打扰你,希望不会影响到你吃晚餐——” “你现在在哪?”电话那端男人声音沉沉,还有些哑。 乔梧忍不住地想,他喝药了吗? 好一会儿,她忽然意识到岑淮舟那句话里的意思,有些不确定:“你...是要来找我吗?可是......” 都拒绝了,还有什么好面谈的呢?多尴尬啊。 乔梧下意识摇摇头,然后才想起来隔着手机岑淮舟是看不见的。她张了张嘴刚要拒绝,岑淮舟的声音又传入耳畔:“我已经到车库了,你在哪?我来找你。” 除了男人的说话声,乔梧隐约还听见一些说话声,听着像是保安在跟岑淮舟打招呼。 这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 乔梧呆住了,在岑淮舟的再次催促下,她温吞回答:“在江边。” 顿了下,她抬眸看了眼沙滩上欣赏着烟花的人群,补充道:“这边还有人放烟花,你别走错了。” 江边很大,要是不知道具体位置,得找好久。 话音刚落,乔梧就听见岑淮舟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是压抑着情绪,一字一顿:“你在江边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乔梧听出了一丝怒意。 她一怔,有些茫然:“不行吗?” 不就是,遛狗坐了会儿吗? “你就坐在那等我。”岑淮舟拉开车门的动作顿了下,语气柔软了下来,“我很快就来了,你不要到处乱跑。” 他要来找她了。 乔梧无意识地松开紧攥的手指,空气接触到掌心时,凉得乔梧手指蓦地一缩。 她低下头,看了眼被指甲掐出几个深深的月牙坑,抿了抿唇瓣。手心里都是黏湿的汗,被江风拂过,变成了冷汗。挂了电话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上都是冷汗,沾湿了衣服,贴在身上,冷冰冰的。 被风一吹,冷得刺骨。 岑淮舟要来当面拒绝她了,就像她当初做的那样。 “噢。”乔梧低低地应了声。 电话挂断后,乔梧收起手机。随着天色渐暗,江边的人越来越多,也愈发地热闹起来。 乔梧坐了一会儿后,站起身,朝四周张望了片刻后牵着小鸡毛向着一家便利店走去。 ....... 岑淮舟找到乔梧的时候,隐约瞧见她脚边放着一个易拉罐,小鸡毛正蹲在乔梧身边对着那个易拉罐耸动着鼻尖。偶尔还会抬起头看一眼乔梧,眼珠子提溜的转。 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煤气罐。 一人一狗坐在离人群不远的大石头上,背影安静孤独,身后也是人群。明明身处人群之中,却给人一种至始至终都游离在热闹之外的感觉。 岑淮舟好像很久都没见过这样的乔梧了。 他定定地看了几秒,眸色微深,抬脚走过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乔梧本能地往后退了一下,仰头看去,神色一怔。 茫茫暮色下,周遭的一切人,事都仿佛消失,目光所及之处仅剩岑淮舟,占据着她的视线。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里面却是一件睡衣模样的衣服,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岑淮舟身上那股子傲气和出众的矜贵气质。在一众人群里,岑淮舟清俊的五官精致得都有些不真实了。 乔梧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这人怎么乱搭也这么好看。好看的人果然披麻袋也好看。 等乔梧回神,才发觉岑淮舟也看着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乔梧抿了下唇,刚要站起身,却见男人在她眼前蹲下身。 她一怔,垂眼。 一只鞋子的鞋带松开了。 岑淮舟把车钥匙放在她手心,指尖无意间触碰,痒痒酥酥的,像是微弱电流经过。 乔梧愣愣地看着岑淮舟低着头,指骨分明的手指灵活地穿梭着,很快便系好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岑淮舟收回手,眉眼轻抬,平视着她:“好了。” 小鸡毛见到岑淮舟,哼哼唧唧地围着他不停打转儿。岑淮舟抬手刚要揉揉它,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 乔梧不解地眨了眨眼,看着小鸡毛期待地望着岑淮舟。 下一秒,却见岑淮舟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 男人温热的手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岑淮舟收回手,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小鸡毛,不紧不慢说:“你得排在你妈后面。” 闻言,小鸡毛歪着脑袋看了看面前这两个加起来年近半百的成年人,似懂非懂。 自己的家庭地位似乎不那么高。 哭唧唧。 乔梧脑子晕乎乎的,坐在石头上好一会儿不知道要干什么。 岑淮舟朝她伸出手,盯着她的呆呆愣愣的模样,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走了。” 乔梧慢了一拍地摸了摸脑门,慢吞吞看向岑淮舟:“去哪儿?” “你拒绝我就算了,怎么能还打我呢?”乔梧委屈地撇了撇嘴,拉着小鸡毛的牵引绳轻轻摇晃,小鸡毛立马也跟着凶巴巴地“汪汪汪”。 “......” 岑淮舟忽地瞥见乔梧脚边的鸡尾酒易拉罐,眉心一跳,凝着乔梧:“你喝酒了?” 乔梧点头,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块儿,给他比划着:“就一点点。” 岑淮舟瞥她,观察了几秒后心下得出定论。扶着乔梧的肩膀往停车位走去,轻哼道:“是,就亿点点。” 乔梧走得很稳当,看不出喝醉了。 闻言,她认真地说:“对。” 岑淮舟不想跟这个把自己招惹出来的醉鬼说话,搂着她坐到副驾驶上,又把小鸡毛放在后座。但是乔梧还在喋喋不休,岑淮舟凑过去帮她系安全带时刚好听到她说:“我好可怜啊。” 岑淮舟笑了:“你怎么可怜了?” 乔梧想了想:“没人喜欢我。” 她掰着手指数落,“我不想和他们找的人结婚,也不喜欢他们。” 岑淮舟的身体一顿,偏头看向她,眸色如浓墨深沉翻涌,安静地听着乔梧嘟囔。 “只能想到你了。” “而且,你比他们好多了。” 岑淮舟眉尾轻扬,唇角笑意难掩,哼笑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比他们好在哪?” 乔梧有问有答:“好看。” “.......”倒也说得没错。 半晌,乔梧叹了口气:“师傅,麻烦你送我去嘉苑,我得回家了。” 岑淮舟沉默。 看着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让我看看啊。”乔梧闻言,凑近看了看,男人的鼻梁高挺,皮肤冷白,五官精致好看。她顿了下,立马说道:“岑淮舟。” 岑淮舟眉头刚舒展开,又听身旁醉鬼小声嘀咕:“哎,你说,你都拒绝了还要当面羞辱我,也太欺负人了吧......” “.......” 岑淮舟面无表情地打着方向盘,没理她。 被冷落了的乔梧搓了搓手臂:“你好冷漠啊。” 岑淮舟瞥了眼,伸手调高了暖气的温度,“你话还挺多。” 乔梧用力地点点头:“一般般啦。不过,你现在要去干嘛?” “...”岑淮舟看了眼倒车镜,把车停下,“带你回去拿户口本。” “结婚。”岑淮舟解开安全带,眼底柔软了几分,又探身过去帮她解开安全带,理了理乔梧脸颊上凌乱的发丝:“谁说没人喜欢你的,我同意了。” 结婚。 乔梧有点忧伤地想,岑淮舟果然不是好人,不跟她结婚,还要给她喂狗粮。告诉她要结婚了,是不是想让她随份子钱啊? 她都要穷死了,哪来的份子钱呢? 她想了想,打开手机,盯着余额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神色凝重地看着下车帮她打开车门的岑淮舟,说:“一千,不能再多了。” 乔梧被自己感动到了。她真的是国民好前任。 历经曲折后总算弄清楚乔梧心理活动的岑淮舟冷笑一声:“那可真是难为你了。” 回去拿户口本时,岑淮舟去厨房给乔梧倒水。小鸡毛和乔梧呆在客厅,电视里放着乔梧最喜欢的那些个什么长相奇怪的娃娃。 等他端着水杯回去,乔梧跑到小鸡毛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 岑淮舟把蜂蜜柚子茶放在茶几上,唇角勾着,懒散道:“看什么,你又不是不认识。” 乔梧没理他,伸手抱住小鸡毛,伏在它耳边自以为小声唱道:“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毛毛,让我为你唱毛毛。到底我们身上有些什么毛,让我唱给你们知道~” “......” * 乔梧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光线昏暗,她慢吞吞睁开眼。 朦胧地看了眼,眉头微蹙。 这好像不是她的房间。 又做梦了。 乔梧闭上眼,习以为常地往下挪了挪,把自己埋在黑色松软的被子里,惬意地蹭了蹭枕头。 等等。 她哪来的黑色被子? 半晌后,乔梧倏地睁开眼。 看向床头柜上,两本大红色的本子。脑海里混乱的片段画面逐渐浮现,拼图碎片般一点点走向完整。 昨天晚上,她带着小鸡毛去江边溜达。 然后岑淮舟来了。 再然后...... 乔梧的瞳孔放大,盯着那两个小红本有些难以置信。 她飞快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拿过其中一个小红本。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打开—— 照片上眼熟的一男一女并肩直视前方,唇角弯弯。 岑淮舟唇角微弯,眉眼柔软,双眼皮浅浅一层延伸开来,那颗小泪痣缀在眼尾,沾染了男人缱绻的笑意,又暖又轻。 想起来了。 她和岑淮舟,结了个婚。 想起昨夜荒唐又胆大的自己,乔梧用力闭了闭眼。然而再睁开眼时,那两个结婚证照片上的人还是她和岑淮舟。 乔梧呆滞地躺在被子里。 过了几秒,她摸索到手机,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没有察觉到身后房门被推开,男人微顿的脚步。 乔梧抱着一丝丝侥幸,点开搜索框。 岑淮舟端着水杯走过去,视线瞥见搜索框里赫然写到: 【刚结婚能离婚吗?】 过了两秒,那根如削根葱般的手指又按着删除键,删去了这句话。 改到—— 【离婚麻烦吗?】 第43章 谁又比谁高贵呢 岑淮舟的眼眸微眯,眸色陡然深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乔梧,但乔梧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见她想了几秒后,满意地点点头,点击“搜索”。 搜索界面里很快出现满满的答案。 【12348法网离婚纠纷法律咨询】 【诉讼离婚手续的办理流程】 【不离婚太痛苦,姐妹们一定要......】 乔梧也是第一次搜索这个问题,出来这么多,她一头雾水,但非常有耐心地挨个点开看。 随手点开一个链接,里面的解释和说明,专业话术一串接着一串,看得乔梧彻底晕了。每一个律师都说着她看不懂的话术,衬得她一个好歹是正规大学出来的教育学学生笨极了。 看了很多个链接后,乔梧放弃了。 她随手把手机塞在枕头下,活动了下已经酸麻的腿,翻了个身小声埋怨道:“怎么这么多步骤,好麻烦——” 话还没说完,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岑淮舟那双漆黑意味不明的眼眸中。 乔梧:“......” 哦豁。 翻车了。 虽然没说岑淮舟的坏话,但是刚扯着人家领了个证,转头就偷偷摸摸琢磨离婚,这样的行为确实不太对。 其实,主要的是竟然还被当事人看到了。这就非常尴尬和心虚。 乔梧脖子僵硬,保持着这个姿势仰视着岑淮舟,脑海里思绪飞快运转着怎么才能摆脱眼下这个尴尬得让人想找个地缝躲起来的场面。 对视几秒后。 乔梧收回视线,慢慢吞吞地翻身,朝远离岑淮舟的那一边挪去。 紧闭着眼,心下默念道:“我还没睡醒,还没睡醒,我再睡一会儿......” “......” 岑淮舟被气笑了。 他随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踢掉拖鞋,半跪在空出来的一侧床上,伸手揪住乔梧的被子,不让她继续往床边滚去。 身后的床垫陷下去一块,岑淮舟身上那股清香混合着他独有的气息飘过来,萦绕在鼻尖。 乔梧悄悄挪着的动作一滞,身体僵硬地愣在原地,脸上温度瞬间爆表,她一动也不敢动。寂静中,她听见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声和岑淮舟轻浅的呼吸声。 下一刻,她像一个鸡肉卷,被岑淮舟搂着腰肢勾了过去。紧接着,身上紧紧裹着的的被子被人不紧不慢拆开。 乔梧呼吸一紧,忙不迭地从床上爬起来,难以避免地和岑淮舟对上视线。 岑淮舟拎着被角,垂眼睨着她:“房间里开了空调,裹这么多不热?” 说着,视线在乔梧发红的两颊上定格了片片刻,唇角微勾:“你脸红了。” 随着这句话,乔梧的脸上又烧了起来。这回 ,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耳朵也腾地红了起来。 乔梧佯装镇定,“噢”了声,目光落在岑淮舟拎着被子的手上,巴巴道:“确实有点热。” 岑淮舟看着她的表情,莫名心软,哼笑一声,松开被子,在乔梧身旁坐下,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递给她:“喝完起床吃饭。” 乔梧下意识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蜂蜜的香甜伴随着柚子的清香,酸甜开胃。 她咦了声,看向岑淮舟。 男人眉眼是很具攻击性的精致冷峻,但穿着家居服坐在她床边时,周身气质都柔和了。长睫半伏着,沉静地凝着她。 见到这样安静的岑淮舟,乔梧突然想起来。 岑淮舟原本是很安静的。话少,清冷的。 “对了,我们家有个家规。” 岑淮舟看着乔梧:“禁酒。” 乔梧动了动唇,犹豫:“你们家还有这个规矩?” 一颗“板栗”突然敲在脑门上,乔梧不可思议地瞪着岑淮舟,欲言又止。 “刚订的。” “毕竟,是为了防止出现,喝完酒就忘了是谁半夜摸到我的床边,做贼似的问‘结婚吗哥?’?”岑淮舟一瞬不瞬地盯着乔梧,似笑非笑:“你说说,这跟穿上裤子就跑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对吧,阿梧?”岑淮舟咬着牙微笑道。 乔梧缩了缩脖子,笑出标准的八颗牙,佯装敷衍地点点头,就往床下走:“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吃饭?” 乔梧假装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诚恳道:“渣男会辜负你,但饭不会啊!” *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乔梧化好了妆,临出房门前脚步顿了下,又拿了之前阚鹿送的香水往身上喷了几下,这才出去。 走到客厅的时候,她听见厨房里有动静,便走了进去。 岑淮舟身形颀长,穿着一件休闲的家居服,站在流理台前不知道在干什么,小鸡毛前爪离地,扒在他腰上。一人一狗,烟火气息十足。 乔梧组织了下语言,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你在做什么?” 岑淮舟闻言转身,在看见乔梧的一瞬间眼尾勾了勾。他定定地看着乔梧几秒,而后挑眉退开一步,露出身后的蒸锅,很是自然地说:“给咱儿子整点鸡胸肉,它饿了。” 话音刚落,一直蹲在他脚边的小鸡毛蹦跶得更欢快了。 男人的目光灼灼,看得乔梧脸不动声色地烫了起来。 尤其是在听见岑淮舟说“咱儿子”时,那种不自然更加明显了。 说不出的微妙感。 但是心底莫名又会有点......小欢喜。 “哦哦...这样啊。”乔梧讪讪地说,伸手摸了摸小鸡毛顺滑的毛,没话找话说:“它还挺喜欢吃这个的,我之前总是给它加到狗粮里。” 岑淮舟闻言瞥了眼她身上扒着的小鸡毛,那小崽子不知道高兴什么,后脚蹬着地面,两只前爪搭在乔梧的胸口,不安分地耸动着鼻子,爪子也焦躁得乱放。 岑淮舟眼眸眯了眯,目光定定地盯着那小鸡毛掸子看了几秒,而后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走近去。 乔梧眼睁睁地看着岑淮舟情绪淡淡地走近,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还不是觉得她太碍眼了要把她赶出去吧?” 正胡思乱猜着,乔梧的视野里伸来一只冷白纤长的手。 指骨分明,曾经一点一点地解开衬衣扣子。 她一顿。 下一秒,乔梧眼睁睁地瞧着岑淮舟轻松地拎着小鸡毛的背带,就把它揪到了一边。 “......” 小鸡毛平日里吃得油光水滑,背带被拎着,那些被乔梧喂出来的肉在这一刻,从背带里溢了出来。 像极了一块,被五花大绑的五花肉。 这么想想。 好像,有点饿了。 乔梧下意识地往蒸锅里看了眼,咽了咽口水。有点馋是怎么回事? 岑淮舟瞥了眼躺在地上释放不满的小鸡毛,目光顺着乔梧的视线看了眼蒸锅,再回到乔梧身上时,眼底情绪柔软,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下:“饿了?” 饿倒也不是饿,就是看见小鸡毛吧唧吧唧吃东西的时候莫名会很有食欲。 毕竟,也只有小动物们吃饭吧唧嘴是最不会被怪罪还甚有成就感的。 乔梧刚要回答,岑淮舟已经打开了冰箱门,沉思片刻后偏头看向她,眉眼温和,看起来心情愉悦:“晚上想吃什么?” 终于扯到正题上了。 乔梧想到自己进来找岑淮舟的本意,再抬眼对上男人好整以暇等着回答的姿态,捏了捏裙边,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开口:“其实......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 岑淮舟观察着乔梧的表情,反手关上冰箱的门,眉尾轻扬,“说。” 本来两人也没什么约束,为什么她这么心虚。 乔梧讪讪地笑了下,指着门外:“我晚上不在家吃饭,得出去。” 话音落下后,厨房里沉默了几秒。 而后,岑淮舟转身继续盯着蒸锅,背对着乔梧,轻描淡写道:“跟徐青言?” 乔梧一愣,“不是啊,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吃饭,是小鹿想和我一起吃饭。” 岑淮舟顿了下,拖着音:“这样。” 接着,转身抽了张纸擦手,稍稍歪头看向乔梧:“我送你。” “不用了,路上堵车。”乔梧婉拒道,“你还是在家好好吃饭吧,我自己去更快些。” 不知为何,乔梧松了口气,潜意识里总觉得,要是她刚才说是和徐青言出去吃饭,岑淮舟能给她表演什么叫做“一秒变脸”。 哦,原来是自己去能更快点和别的女人吃饭。 “我会好好吃饭的,你去吧。”岑淮舟微微一笑,笑意渐浓,一字一顿:“不用在意我,我一个人在家一点也不无聊的呢。”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乔梧感觉岑淮舟笑得并不是很真诚,还话里有话。 于是,她非常诚恳地建议道:“你不是一个人啊,你还有小鸡毛,你们俩一起,多好呀。” 岑淮舟面无表情地转身,语气凉凉:“是的,我同它,除了我比它多了个结婚证,实质上又比它高贵到哪儿去呢?” “谁又比谁高贵呢?” “.......” ......... 因着担心突发情况,乔梧每次赴约都会习惯提前二十分钟出门。晚餐的时间恰好是下班放学高峰期,乔梧等了好几趟终于上了一列尚能挤上去的地铁。 尽管如此,她到和阚鹿约好的餐厅门外时,也早了七八分钟。 餐厅的对面就是一个商场,巨大的电子屏上正放映着一套秋季休闲装,白色的宽松毛衣,看起来很温柔,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乔梧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岑淮舟。 虽然从来没有看见岑淮舟穿过白色的毛衣,但是莫名就是觉得会很适合他。 乔梧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阚鹿恰好发来消息说她的车堵在路上了,可能还要二十分钟,让乔梧先进餐厅。 二十分钟。 乔梧看了眼对面的商场,心里估算了一下,一去一回,时间绰绰有余。 到了那家男装店,乔梧按着三年前岑淮舟的尺寸再大了一码让店员拿了一件毛衣,价格标签上的数字看得乔梧有些肉疼。如她预料的那般,乔梧拎着袋子回到餐厅门口时,阚鹿还没到。 乔梧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袋子,突然开始期待岑淮舟穿上的模样。 阚鹿还没来,乔梧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她没关注什么人,除了几个少女时便喜欢的男明星们。中间离开国内的那几年,她都没时间关注娱乐圈这些明星们,等回来了才发现当初喜欢的男明星们发展得更好,更耀眼了。 正刷着,屏幕上方突然弹出来一个新闻消息: 【震惊!B市某精神病人大闹医院后,竟然........】 浏览器新闻小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写着这种博人眼球的标题。 第一次看见时,她还会被吸引到,点开看看。然而多看了几次,就会发现,“竟然”的后面,讲述了一个平平无奇,没营养到不能再无聊的新闻了。 想当个有趣的故事看看都觉得犯困。 看这标题,乔梧估摸着,这后面十有八九讲的是,有个精神病人大闹医院后,打伤了不少医生护士,带着几个同伙逃出了医院。然而发现,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幻想。 最后的最后,小编还会说:“小编在这里呼吁大家,少做梦,早点睡,不要胡思乱想。” 乔梧不甚在意,打算划走这条消息。 然而,划走的时候乔梧被一个路人不小心撞到了,误打误撞地点开了那条消息。 一张面相凶恶猥琐的男人照片赫然映入眼帘。 细长的眼睛,眼珠子小小的,额角上横盘着一条十公分长的疤痕,像条可怖的蜈蚣。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狞笑着。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张照片,都有种被这人死死盯着,即将要被杀掉的错觉。 令人遍体生寒。 乔梧的手指颤了一下,手机“啪”的摔在了地上。 那路人撞到了人,见手机也摔了,特别愧疚地捡起手机递给乔梧,连连道歉。 乔梧握着手指骨节泛白,她死死地抠着手机。 闻声,抬起眼对那看着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弯唇笑了笑:“没事。” 再乔梧再三的宽慰下去,女孩子满怀愧疚地走了。乔梧再点开熄屏的手机,那条消息已经被刷新掉了。 “你在看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失神之际,阚鹿欢快的声音传入耳畔。 乔梧偏头,阚鹿兴冲冲地喘着粗气出现在她的眼前,见乔梧不说话,又咧嘴笑:“又发呆呢阿梧,是不是等我好久了?” 阚鹿的出现让刚刚看见王盼元生出的寒意消散了许多。 乔梧笑了笑,“也没有很久,顺便买了个东西。” 她掂量了下袋子示意给阚鹿瞧,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阚鹿揽着乔梧进了餐厅,服务生很快来确认身份,并通知后厨备餐。 刚一坐下,鼻尖就敏锐地动了动,惊喜地看向乔梧:“阿梧,你是不是喷了上次送你的香水?” 乔梧弯唇没否认:“挺好闻的,谢谢你啊。” 阚鹿闻言,立马不乐意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啊,还说谢谢,显得生分极了,不知道的以为我俩第一次见面。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的。” 乔梧眉眼弯弯,竖起三根手指认错态度良好,“好,我做错了,下次保证不再犯了。” “那行吧,我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啦。”阚鹿睨了乔梧一眼。 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说真的,这瓶香水我当时一闻到就觉得是你本人。”阚鹿和乔梧早就在网上预约好了餐,她叼着吸管含糊说道:“很舒服的感觉,温温柔柔的,但是前调里又藏着股灿烂。” 乔梧笑了:“灿烂?” “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很像你!不准纠结我用词了!”阚鹿佯装气急败坏地瞪着乔梧,转移话题:“栀栀姐这次婚礼,伴郎帅不帅?” 说起这个,乔梧忽然想起来出门前,岑淮舟一脸不乐意的表情。 她也没打算把两个人结婚的事情隐瞒下来:“岑淮舟是伴郎。” 阚鹿:“?” 乔梧停了几秒,虽然也觉得这话有些不可思议,但确是事实,也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温声开口:“然后,我们俩也结了个婚。” 虽然,过程有点荒唐。 但,她还挺高兴的。 “什么!?” 阚鹿震惊得差点掀翻了桌子,引得周边客人频频回头。 半晌才勉强消化完这个信息,她不放心地看了眼乔梧:“你不会是因为当初打的那个堵吧?” 第44章 今晚一起睡吗 乔梧把事情简单地给阚鹿讲了一遍,但却在最后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藏了一句话没说。 其实。 今天早上的时候,她的酒已经醒了。 算是没醉。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快吃完的时候,“轰隆”一声惊雷落下,餐厅外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敲打在玻璃窗上,凝落成一片水帘,哗哗淌着。 路上的行人手忙脚乱地撑伞躲雨,还有的人没反应过来,被淋了个落汤鸡。 乔梧和阚鹿面面相觑,两人谁也没带伞。 静默几秒后,乔梧“扑哧”笑了起来,往好处想:“待会去楼上商场买把伞吧,正好给我想买新伞找了个借口。” 阚鹿气得直咬牙,把嘴里的花椰菜咬得嘎吱响:“本来我下班的时候是拿了把大伞的,结果被陆丞鹤那个王八蛋没收了。说什么,我上班不积极,下班第一名,最后把稿子对完了也没还给我。” 最近陆丞鹤这个名字在阚鹿嘴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两人聊天的时候,十句里面有七八句都是关于陆丞鹤的。 乔梧唇角微翘,心下有几分猜测,不过她也没点破。 乔梧顺着阚鹿附和了几句后,阚鹿总算是消气了。拿起手机翻看着,又高兴地乐呵:“我叫辆车,我晚上还要去我妈那,正好我们能再聊一路。” 乔梧刚要说话,手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岑淮舟”的来电提示,乔梧一愣。 阚鹿也被手机铃声吸引了,抬起头见乔梧稍稍失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眉头一挑,意味不明地“噢”了一声:“接啊,小姑娘不要害羞嘛。” 乔梧被她的小表情看得脸一热,面不改色拿起手机,还不忘给自己辩解一句:“我没害羞。” 阚鹿极为敷衍地点点头,“行行行,没害羞,快接吧,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一溜儿烟地走了。 乔梧脸上的余热还未褪下,她深呼吸一口气后接起电话,莫名地紧张起来。她动唇,“喂”了一声,垂眼捏着桌布温声道:“怎么了?” 岑淮舟看向窗外的电闪雷鸣,手指微动,指尖在小鸡毛金黄的狗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小鸡毛惬意舒服得直眯眼打哈欠。 “下雨了。” 电话那边岑淮舟又低又磁的声音混杂着哗啦的雨声传入耳畔,乔梧怔了一瞬,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大学的时候,她没听岑淮舟的话忘了带伞,最后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看着窗外的雨水飘进来。 乔梧很快又恢复自然,温吞地嗯了声:“幸亏小鸡毛没出去遛,不然就要淋雨了。” “.......” 岑淮舟嘴角的笑意渐淡,偏头睨了眼在他身边躺着享受着他爱抚的胖狗,冷漠无情地收回手,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开口:“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别的话? 岑淮舟专门打个电话给她,就是为了问她有没有话要跟他说?这个脑回路,乔梧有点搞不明白。 下雨了,能问什么呢? 但想着两人刚开始新的合住关系,乔梧还是好脾气地配合他,想了几秒,试探问道:“你....晒在楼顶的被子收了吗?” “......”岑淮舟语气凉凉:“谢谢你的提醒,我没晒被子。” 乔梧讪讪地笑:“哦,这样。” 乔梧还要再猜,刚准备开口,就听电话那端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气:“阿梧。” 乔梧顿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你打算怎么回家?” 哎,这个问题她会。 乔梧一下子不茫然了,老实回答:“打车,阚鹿和我一起。” 又是一声叹息。 “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结婚了,还有个丈夫?”岑淮舟的声音沉沉,语调里又带了点恨铁不成钢,但是又耐着性子道:“你可以找我去接你。” 如果不是隔着电话,乔梧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要给自己一脑蹦。 丈夫...... 这个词对于乔梧来说陌生极了,尤其是从当这个名词对应的人是岑淮舟。 乔梧的心跳快了几拍,无端地屏住了呼吸。半晌,她才吐了口气,脸颊涨得绯红。 差点把自己憋死。 乔梧有些不确定,岑淮舟这是在暗示她可以叫他来接吗? 但转念一想到岑淮舟捉摸不透的套路,乔梧还是十分谨慎地点点头:“那谢谢你了。” 这句话说完,有好一会儿的寂静。 几秒后,岑淮舟眉头紧蹙,随手薅了一把小鸡毛,收回手时,指尖还残留着数根金色的毛。小鸡毛似有所感,抬起头看了看岑淮舟,又盯着他的手。 “.......” 岑淮舟面不改色,移开眼,慵懒地靠在沙发里:“结束了给我发个消息,我来接你。” 乔梧正欲说话,又听见电话那端男人语气有些气急败坏地“啧”了声,听着声音有些远:“你瞅谁呢?” 小鸡毛生气地哼了声,岑淮舟似乎是跟它杠上了,不知道做了什么,乔梧听见小鸡毛清脆响亮的吼声。 “你再看我,那几根毛也回不来。” “别挣扎了,你妈不在家。你觉着我会信了你那委屈的小模样?” 几声犬吠。 “......” 乔梧无言,默默挂了电话。 男孩子和男人,都一样的幼稚。 不过,岑淮舟说要来接她。 乔梧静坐着。几秒后,眼眸悄然弯了弯。 阚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乔梧像只小树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视线飘忽,脸颊上还泛着些许...... 红?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阚鹿看了眼乔梧手边的手机,瞬间了然。 乔梧拿过冰镇的橙汁吸了一大口,牙齿被冰得一颤,她倒吸一口凉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对上阚鹿戏谑的眼神后,岑淮舟那句“丈夫”又浮现在耳边,脸上又是一热,故作镇定道:“岑淮舟说来接我们,不用叫车了。” 闻言,阚鹿的表情更加意味深长,拖着长腔:“哦——” 吃完饭,乔梧和阚鹿等在门边。 屋外的大雨溅起水珠,润湿了两人的头发,衣服。 南方的城市总是这样,不下雨时,连空气里也会是湿润的。 岑淮舟来得很快,没一会儿那辆熟悉的黑色车便停在了餐厅外。和她们站的位置中间隔了一道不长不短的距离,有小楼梯横着。 乔梧示意阚鹿,“岑淮舟到了。” 阚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半信半疑:“你怎么知——” 话还没说完,驾驶室的车门从里面被推开,一条笔直修长的腿率先落地。 下一刻,岑淮舟那张冷峻精致的面容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一柄黑色的大伞在夜幕中悄然绽开。 乔梧定定地看着他,对上了岑淮舟漆黑幽深的眼眸。夜色下,他眼底的神色格外深沉。遥遥一眼,像是漩涡般要将乔梧吞没。无声无息地搅乱了她心下的情绪,叫人无端心跳都快了些。 隔着一小段距离,岑淮舟穿着宽松的毛衣,撑着一柄黑色的打伞从雨幕中一步步走来。雨水砸在伞面上,而后又顺着弧度缀在伞沿,胡乱地落在了地面上,将小水洼敲出一个个小水花。 乔梧看着岑淮舟一步步走近,面容被纷飞的雨珠模糊,却又随着男人的走近,逐渐惊艳。 那雨水像是砸在了她的心尖上,漾开一圈圈涟漪。 和记忆里,那个在雨夜里走向她的身影重合了起来。 岑淮舟出现在眼前。 眉目清润,沾染着雨水和泥土的清涩,柔和了他周身凌厉的气质。 乔梧一怔,眼眶忽然有些酸涩。 下一秒,那柄伞撑在了自己的头顶,隔绝了外面的雨幕,像是将两人罩住。 岑淮舟垂下长睫,水眸清明,缀着柔软,低低地问道:“怎么眼睛还红了,我来晚了?” * 送完阚鹿,回到岑淮舟家时雨愈发的大了,霹雳哗啦地摔了一地。 乔梧被小鸡毛堵在了玄关处,又亲又舔。她笑着抱着小煤气罐罐的额水桶腰,低头也在小鸡毛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好看呐,妈妈好爱~你在家乖不乖?” 小鸡毛闻言咧开了嘴,笑容温暖,哼唧着往乔梧怀里拱。一个低估自己的体重,一个又高估了自己的承重能力。 乔梧被小鸡毛扑的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一堵温热的胸膛。 男人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乔梧却忽然觉着有些醉了,不然怎么脸上温度又烧了起来。她用手背冰了冰脸颊,赫然冰与火。 岑淮舟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伸手摸了下乔梧的手,触到一片冰凉后,眉心微蹙:“你先去洗澡,我去煮点姜茶,洗完了我们谈谈。” 乔梧顿了下,点点头,打了个喷嚏后心下不禁危机四起:“好,我马上出来换你。” 快要进浴室的时候,岑淮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乔梧。” 乔梧转身,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眸。 岑淮舟站在餐桌边,神色淡淡,抬睫看着她,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夸过好看?” 出来的时候,一双男士拖鞋摆在浴室前。 男士的。 也就是说这里没有过女孩子住过? 乔梧盯着那双拖鞋看了几秒,而后擦干水分,把脚伸进了那双大大的拖鞋里。 今天中午吃完饭后,她只来得及把自己常用的护肤品和下午出门穿的衣服从对面拿过来,其他的都还在对面。 乔梧尝试着走了几步,鞋子一不小心就会掉。 想着洗澡前岑淮舟说的话,她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乔梧趿着拖鞋慢吞吞走到主卧,岑淮舟正背对着她坐在地毯上教育小鸡毛—— “你妈说你好看呢?” 小鸡毛抬了下眼皮,瞅他一眼后偏开狗头。 “你不要太得意,毕竟好几年前,她就这么夸我的。”岑淮舟恍若没看见,捧着小鸡毛的大脑袋强迫它看着自己,一字一顿强调道:“你听见没?我可比你早多了,再在我面前狂就偷偷扣你零食。” “反正你妈也不知道。” 乔梧:“......” 好的,现在知道了。 幼稚鬼。 乔梧在心底默默回忆着洗澡时打好的腹稿,抬手在门上轻叩。 岑淮舟闻声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湿哒哒的头发上,眉头一蹙。 乔梧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抿了抿唇:“我洗完了。” “头发不吹干容易生病。”岑淮舟从地毯上站起身,出了房间后很快拿回来一个吹风机,顺便抬脚轻轻踢了下小鸡毛的屁股,“去外边呆着去。” 小鸡毛抬眸瞥了他一眼,嘴巴一瘪,蹭蹭蹭到乔梧腿边,委屈得哼唧不停,小孩子撒娇般的细细小小,听得乔梧瞬间心就软了。 她蹲下身,揉着小鸡毛的狗头,把崽搂进怀里轻声安慰:“不委屈不委屈,妈妈抱抱小鸡毛,今晚挨妈妈睡好不好?” 小鸡毛是乔梧中途回国时在B市捡到的。初见时,刚出生没几天的小鸡毛蜷缩在苍蝇乱飞的垃圾桶旁,不远处干巴巴的脐带上沾满了不少苍蝇。乔梧守着小家伙等了大半天,都没能看见狗妈妈,附近的拾荒老人说,这小狗因为身体不好,已经被遗弃了好几天了。 那一刻,乔梧心软了,揣着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小鸡毛走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渐渐长大的小鸡毛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格外喜欢黏着她。乔梧也在小鸡毛的身上倾注了全部的耐心。 话音落下,小鸡毛哼唧的更娇了。 “.......” 岑淮舟面无表情地无声冷哼,语气凉凉:“男孩子,应该独立。” 乔梧看了眼委屈叽叽的小鸡毛,刚要说话,就见岑淮舟挥了挥手,懒散地插上电吹风:“罢了,先把头发吹干了。” 乔梧眼睁睁地瞧着他一副要帮自己吹头发的架势,忙不迭地接过吹风机,诚恳道:“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岑淮舟闻言,定定地瞧了她几秒后,还是遂了乔梧的意愿。 被两道灼热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看了十几分钟后,乔梧终于放下了吹风机,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她看向靠在床边姿态慵懒的岑淮舟,咽了咽口水:“你说吧。” 岑淮舟走到床头柜旁,弯下腰从抽屉里拿出一摞银行卡来,又重新回到乔梧身旁。 乔梧不明所以地看着。 紧接着,她的手腕便被岑淮舟握住。 乔梧一怔。 岑淮舟把那几张银行卡放进乔梧的手心,看着她的眼睛不紧不慢说:“我在医院工作,每个月的工资还算过得去。不过不算多,我大部分的收入都在这里,是和大哥名下的公司的收益,这里面除了这些,还有岑家总公司打进来的分红。零零星星的,加起来我没太算过,但是养我们俩肯定够了。平常时要买什么,直接从这里面刷就好了。” “等了二十多年,它们终于有个女主人了。” 他噙着唇角,低低地轻笑,指尖落在最后一张卡上,看着乔梧的眼底一片柔软:“这是医院的工资卡,我留着当零花钱行不行?” 乔梧怔住了。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那摞银行卡,脑袋里像是装了满满的浆糊,有些没想明白现状。半梦半醒的,各种思绪在脑海里横乱交错着,叫她不能定下心来。 客厅里忽然陷入了安静,只有角落里小鸡毛闷闷不乐却又津津有味地啃着大骨头。 凝着乔梧低下头时,露出的白皙脖颈,岑淮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移开视线。轻轻地“嘶”了声,声音又多了几分缱绻,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而后忧愁地叹气:“我好可怜啊。” 乔梧回过神来时恰好听到这句话,总觉得有些耳熟。 几秒后,她蓦地抬起头。 对上岑淮舟噙着浅浅笑意的眼眸。 昨天晚上,她好像就是这么苦巴巴地叹气,和岑淮舟控诉:“我好可怜啊。” “......” 乔梧讪讪地闭嘴。 这么富有,还说自己可怜,她这个社畜说什么了吗?又是被凡尔赛的一天。 半晌后,乔梧组织了下语言,准备婉拒这叠银行卡。 岑淮舟观察她的表情,大概看出了她的意图,眉梢轻扬,“既然结婚了,我出钱用作家庭和新婚妻子的开支不过分吧?” 这是岑淮舟今天第很多次提起“妻子丈夫”了。 乔梧的脸颊微热,选择性忽略这个词。 她想了想,确实也正常,但不能全让岑淮舟承包,这对他不太公平。 于是,她认真提出:“那我也出一部分钱,我们一起分担。但是用不了这么多,你可以收回去一部分。”说着,乔梧又把那些银行卡递到岑淮舟眼下,“你挑挑。” 岑淮舟懒散地嗯了声,眼眸微勾:“就放在你那,我哪天需要了再来找你拿。” 话已至此,岑淮舟一副“我不听不听”的模样,乔梧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把那些银行卡放进床头柜里,不放心地嘱咐道:“那你别忘了。” 乔梧要去护肤,临出门前。 “阿梧。”岑淮舟突然喊她。 乔梧不解地回望着他。 岑淮舟视线落在趴在双人床旁的小鸡毛身上,心下微动,喉结上下滚了滚,道:“今晚......一起睡么?” 第45章 恶梦 岑淮舟的话音落下。 乔梧一怔。 似乎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望向岑淮舟的眼眸都更睁大了几分。 他.....刚刚说什么? 在原地站了好几秒,乔梧才回过神来,看着岑淮舟动了动唇。 他就坐在床边,抬眸迎上她的目光,眼眸漆黑深沉,像是深海里神秘莫测的未被探索的海域,散发着幽深的致命诱惑。 乔梧被他看得浑身灼热,险些失了理智就要脱口应下。 面颊上的温度已经快要爆表,乔梧都没勇气去想眼下它有多红,但凡岑淮舟不瞎都能看见。待会儿,他肯定又要揪着这点。 “嗯.......”乔梧含糊地嗯了声,“我都行。” 岑淮舟轻抬长睫,听完她的话后眉眼舒展开来,声线似乎紧了紧,清明悦耳,一锤定音:“那就一起睡。”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乔梧绯红的脸颊上,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一瞬不瞬地瞧着乔梧:“那...待会就把东西都搬过来?” 乔梧差点要扛不住这道目光,稍稍眨了下眼,“嗯,也没多少东西,应该挺快的。” 岑淮舟也应了声,长睫微动:“不着急,我待会洗完了一起去收拾。” 乔梧忙不迭地婉拒:“不用了,我就一个箱子,拎过来就好了,也没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她才发觉这逃避的态度太过明显。但是话都说出口了,要怎么补救.....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眸色深邃,乔梧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搜肠刮肚地找到了些话说,刚要开口,就见他唇角勾了下,慵懒地站起身拿过吹风机,“也行,那我等你。” “好。” 察觉到岑淮舟的动作,乔梧连忙阻止,伸手去接吹风机的手柄:“我自己来吧,我——” 话音未落,乔梧刚挨上吹风机的手便被人捉住。 岑淮舟握着她纤若无骨的手,指腹触到一片冰凉,他皱了下眉,随手把吹风机扔到床上,两只手合拢包裹着乔梧的手,掀眸看她:“怎么这么凉?” 乔梧脸颊又是一热,有些慌乱地想收回手无门,索性由着他摆弄。 “生理期,正常现象。” 她小声嘟囔,“也不是很凉啊,我觉得不冷。” 岑淮舟睨她一眼:“这医生你来当好了。” ...... 许久后。 乔梧淡定地转身,背后那道炽热的视线直至她走出房间才消失。 走在静悄悄的走廊里,乔梧忽地抬手轻拍了拍胸口。胸膛里小心脏疯狂地跳动着,紧张得像是要蹦出来。 扑通。 扑通。 好险。再呆在里面,就要被听见了。 乔梧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而蹙起了好看的眉头,有些苦闷地想。 她怎么像一个昏君啊,对岑淮舟愈发没有抵抗力了。 在玄关处站了半晌,乔梧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因为喝了许多红糖姜茶而圆滚滚的独自,感慨万分。 色令智昏,古人说得果然没错。 回国时的行李便没有多少,一只行李箱,一只小鸡毛。 搬进对面的时候,房子里一应俱全,什么都有。再加上总归是旁人的房子,买太多东西放着,住久了也还是觉得,漂泊不定,离开的时候还更累赘。 乔梧把自己的行李都归置完毕后便上了床,把靠枕垫在腰后,回复阚鹿的消息。 【阚鹿】:我终于上床了,女孩子也太麻烦了吧,护肤步骤那么多,弄完都好晚了! 乔梧深感认同:确实,我吹完头发加上护肤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现在都打哈欠了。明天早上就要去西华报道了,又要恢复高中时候的作息了。 这条消息发过去后,向来秒回的阚鹿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聊天框顶端的备注一直显示“正在输入......” 【阚鹿】:睡觉啊...... 【阚鹿】:说起睡觉,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 【阚鹿】:你们俩现在都领证了,今晚是一起睡觉的不? 后面还跟了一个贼兮兮的大黄脸表情,十分生动灵活地透露出阚鹿现在的神情。 乔梧脸上一热,面不改色地打字:【当然,睡觉而已。】 发出这句话后,乔梧放下手机,抬手摸了摸脸颊,被脸上火烧的温度烫得心跳也快了一点。 睡觉而已,干嘛这么热。就是一起睡个觉,怎么脸也能红? 乔梧兀自生自己的闷气,又羞又恼地捶了下柔软蓬松的被子。这被子还是早上醒来时的黑色被子,看着和对面自己那边的风格截然不同。 下一秒,手机震动。 阚鹿的消息亮起,一句话赫然出现—— 【我是说负距离的睡觉。】 负距离的睡觉...... 乔梧看到这句话的第一瞬间有些没懂,睡觉还能负距离吗? 负.... ! 电光火石间,乔梧领悟了。 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手机壳的边边,乔梧面红耳赤地呆坐着,脑海里思绪交错,曾经的某些画面放电影般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放大,再放大。 历历在目。 乔梧抿紧着唇瓣,呼吸也不自觉屏住了。 下一秒。 “很热?”岑淮舟清隽的面容放大在眼前。 乔梧心跳蓦地一颤,飞快地把手机反扣在被面上,而后才故作镇定地抬起头对:“什么?” 这一抬头,乔梧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缩小。 暖融融的房间里,岑淮舟睡衣的扣子敞着,随着他的动作晃晃荡荡,露出内里冷白的皮肤。 乔梧没忍住,多看了眼。身材线条一如从前的紧致流畅,延伸向下,被睡裤的束腰遮挡住了视线。 下一秒,她对上岑淮舟的视线。 岑淮舟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探究,视线在乔梧酡红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没放过她眼神里的飘忽不定,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下,意味不明:“睡觉?” 睡觉…… 领了证,那什么负距离睡觉以后就是有正当理由了的。 乔梧移开眼,脸上温度又悄然烧了起来。她含糊地应了声,一溜烟地钻进被子里,剩了一半的床位给岑淮舟。 岑淮舟掀开被子一角躺上床,乔梧能感觉得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松枝香更加明显了。 乔梧特别喜欢这个味道,说不出的好闻。 随着最后一盏灯也关上后,房间里陷入了黑暗和安静。 可以清晰地听见门外小鸡毛熟睡的鼾声。 以及,身旁男人强烈的存在感。 可能是黑暗中看不见脸红,给乔梧壮了胆,她翻了个身,朝向岑淮舟,温吞问道:“你身上的味道还挺香的。” 岑淮舟嗯了声,极为自然地靠了过去,手揽在乔梧的腰上,声线慵懒:“是沐浴露,你喜欢?” “不过.....”他顿了下。 乔梧下意识地闻声看向他,黑暗中隐约只能瞧见些许轮廓。搭在腰肢上的手若有若无地把玩着垂在她背后的头发丝。 绕着圈缠住手指,然后松开,又缠上。 既然岑淮舟都没什么,她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乔梧也往他那边贴近,一只手搭上去,闷着声音听上去糯糯的:“什么?” 黑暗中,岑淮舟偏头凝着乔梧,唇角微勾,笑意星星点点地缀着,心情愉悦。他压着声线,懒散地低低笑起来,一字一顿: “不过,我更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话音落下,乔梧的身体僵了几秒脸上温度瞬间升高,心跳没有规律地飞快跳动着。 这是□□裸的调戏了吧? 这么黑,谁又能看见谁呢。 乔梧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慢吞吞:“我觉得,你身上的味道更适合......睡觉。” 她故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乔梧的睡眠不好,婚后第一晚却入睡得格外快。 或许是那句“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夸过好看”在潜意识里作祟,乔梧在沉沉浮浮的梦境里又看到了几年前。 和阚鹿还有其他人说得一点都不一样。 乔梧其实一直都觉着自己生得普通,又或者是真的丑陋。 所以,她每每看见好看的人,总是忍不住要多看上了那么几眼。岑淮舟那张侧脸睡颜出现在乔梧当时的高中时,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一个男孩子也能用好看来形容。 五官精致到了极致,每一个线条都像是神明精湛刀工下的完美作品。精致得带着凛冽的凌厉,但是那个镜头下的岑淮舟安静地趴在书桌上,睡得轻浅,眉眼舒展开来,无形之中,又和阳光融合,柔软得一塌糊涂。 说句或许有些荒唐的话。 有一个瞬间,乔梧觉着,岑淮舟像是上天派下来让她自卑的神明。 好看,优秀,天之骄子。 高不可攀。 放暑假的第一个月里,乔梧每天都面临着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精神折磨。 乔朝就像有着无尽精力,无论每天上学补课有多累,他都能以各种姿态出现在乔梧面前挑衅着她。有的时候是在乔梧和乔母说话时,插话进来,无缘无故怼上几句。更多的时候是从更直观的相貌上来攻击,乔朝会反击,但更多的时候她面对无赖的乔朝感到的是无力。 距离返校还有一个多月的炎热下午,乔父乔母出门办事,午餐只有乔梧和乔朝两个人。 “姐姐。”乔朝吃着吃着喊了乔梧一声。 乔梧垂着的眼皮动也没动一下,她看着同乡群里其他人都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去哪里玩。 她越是这样,乔朝就越是有逆反心理。 突然特别大声地连续喊着乔梧,那音量震耳欲聋,像是有人扯着乔梧的耳膜。可她还是没有搭理。 每次两人起了矛盾,不管是乔父乔母又或者是其他的长辈,他们都有一句共同的名言——“你是姐姐,你比他大,为什么不能让着点他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如果不理他,哪里还能吵得起来?” 可是明明一点用也没有啊。 乔梧叹了口气,乔朝还在大声嚷嚷,和着窗外豆大的雨水敲打着思绪,令她心烦意乱。 一股无名火倏地从心底窜上心头,乔梧猛地把碗放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碰撞声。 “乔朝,你是不是有病?!”乔梧怒不可遏,她歇斯底里地冲着对面表情依旧得意张扬的乔朝怒斥着,温润的眼眸里面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怕:“我招你惹你了,我是不是上辈子杀了人才会有你这样一个弟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乔梧有些喘不上气来,总觉得这房子里的空气都是凝滞的,叫她没有存活的空间。 乔朝只愣了一秒,下一刻又是那副无赖模样,对着乔梧做鬼脸:“略略略略略略......你以为我想有你这个姐姐啊,别人的姐姐都那么好,你学习都没我好,还没别人姐姐好看。” 乔朝嬉皮笑脸地扔下玩跑远了,站在沙发上耀武扬威,“你这个丑八怪~略略略略略略~~~” 乔梧一怔,一种面对绝境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乔梧颓败地坐回椅子上。 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乔朝都是那一副无赖软硬不吃的模样,油盐不进。 乔梧走到E市最大的人民公园,下着大雨,公园里空荡荡的。烦闷的时候,她最喜欢来这里,热闹的人群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不用老是想着不愉快的事情。 乔梧撑着伞站在公园的边缘,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手机响了。也没看来电显示,木木地接起:“你好。” 电话那边似乎是停顿了半秒,而后那道熟悉的声音懒散地传入耳畔,“不高兴?” 大雨倾盆的哗啦声在电话里听得极为清晰,换了个人说话,却显得舒适多了。 乔梧怔了一下,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这才发现是岑淮舟打来的电话。 她抿了下唇:“没有。” “都抿着嘴,一脸委屈了,还说没有?” 乔梧顿住,有一个大胆又不太可能的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一边不相信,一边四下张望着。她抬眸。 身侧的公园步行道上,有个身形颀长的人撑着把黑伞出现在视野里。乔梧站在原地,脚下像是粘了胶水,一步也挪不动,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岑淮舟走近。 不知道是雨太大了还是发热的眼眶花了视线,乔梧看岑淮舟的面容有些不清晰。 心跳却快了几拍,没出息地瘪了瘪嘴。 直至男人行至跟前,她才小声地开口:“你怎么来这里了?” 岑淮舟很高,她不得不微仰着头看他。 那时岑淮舟比起现在要柔和了许多,眉眼间都带着润意,沉沉静静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岑淮舟云淡风轻道:“闲着没事。” “......”这说了等于没说,谁闲着没事从B市跑到相隔一千多公里的E市来。 太敷衍了。 乔梧闷闷地“噢”了声。 岑淮舟居高临下地睨着乔梧,眉尾轻扬:“下这么大雨,你在这里干什么?”岑淮舟瞥了眼她的鞋,已经被积攒的雨水浸湿透了。 顺着他的视线,乔梧才发觉鞋子里的异样。湿哒哒的,用力一踩还能挤出水来,粘着同样湿了的袜子动弹不得。 她动了动脚趾,难受得紧。 乔梧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老实交代:“想看看好看的人,但是下雨,没人。” “不过。” 乔梧盯着岑淮舟被雨水敲打湿了的肩头,实在是想不到他为什么会来E市,顿了下,特别小声地嘟囔:“不过现在见到了。” 雨水咆哮间,岑淮舟轻笑,眉眼间带着贵气和些许痞气。 他勾唇,俯身靠近乔梧,一瞬不瞬地凝着她,丝毫不在意飘进衣服里的雨水。 再近一点点,乔梧的鼻尖就要贴上岑淮舟的了。 就半根睫毛的距离。 静默间,呼吸交织,生出来许多暧昧。 岑淮舟懒散舒展了眉眼,眼底笑意分明:“你是不是这样夸过好多人?” 鬼使神差地,乔梧仰起头,鼻尖相触,微凉的触感,像是羽毛轻抚过心尖。 又酥又麻。 “我说,只夸过你。” 乔梧迎上岑淮舟的目光:“你信吗?” 第46章 难以置信 夜深人静的时候,万籁寂静。 岑淮舟终于把文件全部都看完,他微微侧身,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床头小灯莹莹发着暖黄色的光,为这个冷色调的房间增添了几分暖意。 他侧身,手臂屈着压在脑袋下,目不转睛地瞧着面前熟睡的年轻女人。 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好看的眉头紧蹙着,唇瓣紧抿,像是在梦境里遇到了什么困难。 岑淮舟沉静地眨了下眼睫,抬手,食指轻抚了抚她眉心。指腹上还残留着手机的微凉,触到那温热柔软的皮肤时,乔梧嘤+咛了一声,红唇松了,呓语含糊。 即便听不清楚说了什么,也猜得到定是些不满意。 岑淮舟手指悬空,轻不可闻地笑了声。 还挺不乐意。 岑淮舟收回手,把手放进被子里捂了一会儿后,感觉到手指的温度渐渐升高,才又伸出来。他侧着身子,将灯光尽数挡在身后,只余下微弱的余光溜到了乔梧的身上。 食指和中指搭上年轻女人的眉心,这次乔梧没再不乐意,安静地闭着眼轻浅呼吸。岑淮舟指尖微动,向两边轻推,妄图抚平那蹙起的眉头。 然而,好不容易抚平,下一秒又故复萌态。 依然像座陡峭的山峰蹙着。 反复几次,乔梧又不高兴了,哼哼了几声有要翻个身的趋势。 岑淮舟这才罢休,伸手搂住她的腰肢,轻拍着乔梧的后背,压着声线又低又磁像是在哄小孩:“好了,不打扰你了。” 或许是这几句话起了成效,乔梧也没再乱动,呼吸轻浅又睡着了。 但没多久,乔梧又动了动身体,眉头愈来愈紧。 岑淮舟眼尾微垂,唇角渐渐紧抿。 半晌,乔梧呜咽出声,听着像是遇到了什么很痛苦的事情。岑淮舟的眸色越来越沉,拥着乔梧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了些许。 他更贴近了乔梧,将人搂进怀里,但那声小小的呜咽依旧。像是被抛弃的小兽,低低细细的,每一声都落在了岑淮舟的心尖上,酸涩复杂。 岑淮舟把下巴轻轻靠在乔梧的脑袋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叹了口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门外传来小鸡毛扒拉地板的声音,又瞥了眼窗帘。乔梧和他睡觉的时候都喜欢拉上遮光帘,但今天没拉好,留了一条窄缝没拉严实。 露出房间外昏暗的天色。 怀中乔梧忽然安静了下来,岑淮舟刚要松口气,却感觉到胸口处一片湿润。 他怔了两秒,随即身体向后仰了仰,抬眸看向乔梧。 乔梧变得安静,不再呜咽,恢复了平静。但眼泪却湿了长睫,顺着眼尾缓缓流下,因着他退开了一些距离,这一连串的眼泪顺着脸颊落进乔梧的乌黑长发里,不见了踪影。 岑淮舟屈指轻轻拂去她眼尾的泪珠,指尖温热的湿润像是滚烫的火星,岑淮舟心也跟着被紧紧揪住,叫他有些难以呼吸。 眼泪被抚去,纤细的长睫又被新的泪水浸湿,豆大的晶莹珠子悄然滑落脸颊。随着眉头越蹙越紧,眼泪也愈发急促起来。 认识乔梧很久了,岑淮舟从来没见过哭成这样的乔梧。 这么难过,又这么崩溃。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乔梧几秒,眼眶有些酸,眼尾泛起点点红。寂静半晌后,他扯唇轻轻笑了下,那笑意极淡,声音艰涩低哑:“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乔梧长睫低伏在眼下,眼泪哗啦,没有回答他的话。 “既然过得不好,为什么还那么久都不回来?”岑淮舟手指微动,轻轻拨开她垂落至脸颊的碎发别在耳后,耐着性子用纸巾沾干她的眼泪。 可这眼泪就像是开了的阀门,接连不断。 到最后,连纸巾都湿透了。 岑淮舟又换了张新的,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也不管怀里的人有没有听见。他凝着乔梧安静的睡颜,眼帘微动:“从前每每想到你在看不见的地方和别人欢天喜地,总是有些不平的。现在,倒宁愿见你多笑些。你回来了,就在身边,可是又好像更远了些。” 他弯了唇角,眸色复杂。 乔梧依旧安静,眼泪趁着岑淮舟不注意间落入颈间。纸巾并不管用,一张跟着一张。 岑淮舟抿唇。 轻轻垂首,呼吸交织间,薄唇触碰到熟睡之人的眼皮,温软微热,柔软得一塌糊涂。似乎是感觉到痒意,乔梧的眼皮动了动,眼泪落得慢了些。 岑淮舟顿了下,也发现了这点。 随后。 他的唇瓣向下移了些许,吻在那发红的眼尾上,眼泪润湿了干燥温热的唇瓣。极近的距离,岑淮舟一瞬不瞬地盯着乔梧,轻轻一眨眼就能触到她白皙的脸颊。 鬼使神差地。 他轻勾了下舌尖。 咸咸的,涩涩的。 忘了时间过去了多久,乔梧彻底陷入了睡眠,止住了眼泪。 岑淮舟舔了下唇角,喉结微动,只觉得渴得厉害。 还有点热。 他解开了几颗睡衣纽扣,把自己这边的被子往下拽了拽,又把被子给拎到乔梧下巴,捻了捻被角。尽管,乔梧的脸颊红扑扑的。 想到睡觉之前,乔梧在房间里涂涂抹抹的一大堆瓶瓶罐罐,岑淮舟的视线落在乔梧微红肿的眼皮上。 给乔梧擦了把脸,又挑了个面霜涂抹后,他终于能安心地躺下了。 关了灯,刚躺下。 一只娇嫩温热的手突然伸进了他的睡衣里。 下一秒,枕边人嘿嘿笑出声:“你信吗?” 黑暗中,岑淮舟僵住了,也沉默了很久。 胸膛上那只手像是足以燎原的点点火苗,胡乱搭着,沾花惹草。 岑淮舟动也不敢动。 半晌,他咬牙切齿说道:“难以置信。” * 早上起来的时候,乔梧察觉到岑淮舟有些异样。 煮牛奶的几分钟里,目光频频落在她的身上,探究间带着些许意味深长,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大招。 乔梧被他看得不自在,在他手边摆放好杯子后,索性直接对上他视线,掌握主动权:“你怎么了?” 闻言,岑淮舟又瞥她一眼,意味不明。 正巧锅里的牛奶热了,岑淮舟侧身给两个杯子倒上牛奶,放下锅,端着牛奶往外走。乔梧跟在他身后,心里痒痒的。 待两人都坐下后,岑淮舟慢悠悠喝了口牛奶。唇边沾了一圈白色的奶渍,乔梧的注意被吸引过去,多看了两眼。 岑淮舟轻舔了舔,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说:“我昨天,经历了一件令我非常难以置信的事情。” 如果说早上岑淮舟的表现引起了乔梧的注意力,那这句话就是彻底将她的好奇心重重拎起。 她实在好奇,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能叫岑淮舟这个波澜不惊的人都为之震惊。 乔梧等了半天,身侧的男人却没再继续说,慢条斯理地吃着他遛狗时在楼下买的包子。一口一口,优雅矜贵。 乔梧傻眼了,愣愣:“然后呢?” 岑淮舟轻撩眼皮,睨着她微张的红唇,似笑非笑:“然后我是动也不敢动,难以置信了一晚都没睡好。” 乔梧总觉得岑淮舟意有所指,但也说不上来。她闻言看向男人的眼下,果然是一片淡青,没休息好的最直观体现。 出于新婚夫妻的关怀,她好心提醒道:“那你今晚早点睡,你看我早睡了,就休息得很好。” 岑淮舟沉默地盯着她看了数秒,片刻后垂下长睫,轻哼了一声。 ...... 到了西华,乔梧直奔人事处。 被负责人事的老师告知了即将接受的班级后,乔梧礼貌地道谢后便出了办公室。 刚一出门,就看见谢闻夹着几本书站在转角处。见她出来,谢闻走到她身旁,随着乔梧一起往楼下走去。 “你带哪个班?” 乔梧回忆刚才人事处的通知,浅笑了下回答他:“高二十七班,在南楼三层。” 谢闻闻言皱起了眉头,脚步微滞:“高二十七班?” 乔梧观察着他的表情,隐约地察觉到些许异样,不解问:“这个班怎么了?是...很糟糕吗?” 像西华和南明高中作为W市升学率最高的两所高中,能进到里面上学的每一个名额都是千金难求,基本上能进去上学的学生都是真正的学习优异。不过,也不排除有几个砸巨资进去的。光是乔梧在网上看到的小道消息,就有说过,西华新建的那栋教学楼就是某个公子哥家里捐楼送进去的。 豪掷巨资。 但终究也是小道消息,就算有,应该也是很好管理的。 谢闻看出来乔梧的不在意,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向她解释:“十七班虽然也是实验班,但是里面有个刺头,岑佑。” 乔梧眉心一动。 岑佑? “这名字有些耳熟。”她无意识地疑惑出声。 谢闻接道:“你见过的,上次你来面试,我们站在路边的时候,我叫了一个逃课的男孩子,那就是岑佑。” 他话音落下,乔梧想起来了,是那个拜年一样突然跪在她面前的少年。 这她不会忘记,毕竟她还递出了十块钱。 “原来是他。”乔梧点了点头,“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会和老师挑事的。” “那得是在老师没有得罪,且不管他的情况下。”谢闻瞥了眼不远处饮水机,温声建议:“总之,你尽量不要和他起冲突,就当不存在好了,处理不好的就找班主任。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少都叛逆,他是‘佼佼者’。” “前面饮水机对面的班级就是十七班,你快去吧。” 如果谢闻不说,她还真不知道这些。乔梧真诚地向谢闻道过谢,走到了高二十七班。 接下来的事情,比她想象中的顺利许多。 自我介绍后,同学们都很配合。乔梧教的语文课是第一二节 ,她拿着班长递过来的花名册点了个名。除了岑佑,其他人都到了。对于岑佑的缺席,班长耸了下肩,“李老师说可以不用管。” 在第二节 课快要结束的时候。 教室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其他学生基本上没有人偏头去看,都在看着她的黑板,像是对此习以为常。 乔梧顿了下,瞥了眼花名册上最后一个名字,喊他:“岑佑。” 已经走到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高大少年停了一下,听到和往日不一样的年轻声音才转过身,在和乔梧对上视线时,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波动。但很快便恢复淡漠,不紧不慢地走到座位上趴下睡觉。 ....... 第一天教学,比乔梧想象中的要更顺利。晚自习不是乔梧的,她可以提前回去。 岑淮舟发来消息:【我在门口等你,一起去买点东西。】 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的时候,隔壁的一个火箭班女生被她们班班主任叫过去谈话,交谈间提到了待会要来的家长。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恳求老师不要找她姐姐和妈妈。 乔梧今天听那个班主任聊天的时候说过一嘴,女生有早恋的苗头,名次掉了不少。 乔梧收拾完东西很快便离开,在下楼的时候迎面遇上一个眼熟的女人。 两人都在转弯,介于盲区,差点撞上。 乔梧刚道完歉准备走,那人却没动,反而是挑着音调道:“乔梧?” 乔梧抬头,对上路莹打量的视线,笑了下,“好久不见。” 第47章 从哪下手 面对乔梧的打招呼,路莹秀气的眉微微扬起,唇角弯了下:“倒也算不上是好久不见,我前段时间看见你了,当时还以为是看错了,我想着你都出国了,怎么可能还舍得回来。现在看来,那时真的是你。” 她停顿几秒,视线在乔梧身上转了几转,眼底几分笑意,意味不明:“说起来,确实是好久不见了,距离上一次我们见面已经过去了快四年了吧?不愧是B师大的校花,出落的愈发好看了。看来还是我说的对呀,比起B市那个人比人的环境,还是去国外当个简简单单的学生更适合你。” 她说这些话时,丝毫没有掩饰直白和轻视的打量目光。 乔梧就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商品,任她如何挑拣都没关系。 乔梧闻言,眼底笑意变得极淡,准备拿手机的手一顿。几秒后,她收回手,不紧不慢地看了看片刻前行色匆匆的路莹一眼,甚是不在意地轻轻一笑,意有所指:“师姐过奖了,不过是副皮囊罢了,旁人的说辞太过在意当真,就真真是成了笑话。” 路莹的脸色“唰”一下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嘴唇翕动几下要说话。 乔梧佯装未察,继续温温柔柔地笑着说:“说起适合,那当然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了,师姐这样果断怕是不妥。毕竟,我一直站的是惠子,比起师姐的话外之意,我觉着还是只有我最有发言权。” 乔梧的这几番话来往,若是路莹还没听白,那她这些年的盐就怕是白吃了。 眼瞅着路莹的脸色愈发臭了起来,乔梧因为遇见她的那点坏心情才稍稍好转。她轻轻一笑,无意再和路莹争锋相对,绕开她就往门外走。 乔梧刚走两步,就被路莹喊住了:“乔梧。” 乔梧转身,无波无澜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隔着几年,再看见乔梧那张惊艳的脸时,路莹心底还是会忍不住为之失神。好看的人,无论性别,总是会让人想多看上几眼。可即便这样,回过神后她还是讨厌极了乔梧笑着时明艳的模样。 一笑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她的身上。世人愚昧又俗气,偏生喜欢好看又无用的事物和人。 乔梧表现得越是安静,路莹就越是反感。除了好看而百无一用的人与戏子无异,什么贡献都没有,还要夺取旁人的赞美。 路莹站在走廊中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个洞来,目光极其引人不适。乔梧垂眸扫了眼腕表,淡淡提醒道:“没话说我就走了。” 眼下,她连称呼都懒得喊。刚才喊个师姐,也不过是想恶心一下路莹,不过路莹似乎并没有get到那个点,没反应,乔梧也就觉着没意思。 乔梧的话拉回了路莹的思绪,她加深了笑容,殊不知这笑容在乔梧眼里假得厉害。路莹潜意识里还把乔梧当成几年前那个软弱没主心骨的小姑娘,好拿捏得很,她捋了下长发,抬眼睨着乔梧:“这么久没见,待会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叙个毛线的旧!差点打起来的关系有什么旧好叙的。 乔梧从前并不算个温柔性子的,别人一句话就能撩拨起战意的人哪静得下心来和路莹为虚与蛇。换做是更久以前的乔梧,面对现在的情景怕是会暴躁地撕开路莹虚伪的面容,然后把人阴阳怪气一顿。 “不了,我和我丈夫约好了,还有事。”乔梧不失礼貌地对路莹敷衍地扯唇一笑,温和道:“实在是没时间分给你呀。” 闻言,路莹惊讶了一瞬,音调也不由得高了:“你结婚了?” 她的视线在乔梧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放下了心,神色又恢复了轻松,“怎么都没听说过,是哪儿的人?” 路莹还真是丝毫不掩饰她的心思,那脸上明晃晃写着一句“我瞧不上你”。乔梧发自内心的疑惑,究竟是她看起来真的很弱鸡,还是说一心一意搞学习的人真的就是单纯得厉害,不会掩饰内心想法。 带着这种疑惑,乔梧清清浅浅弯了唇,颊边稍稍露出一对酒窝:“不熟的人都不知道,正常。” 她装模做样地看了眼手机,露出赶时间的架势:“他催呢,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把还没从乔梧竟然敢挤兑她的震惊中走出来的路莹甩在身后。 背对着路莹,乔梧冷冷一笑。 她被猪油糊了心才会觉得,几年后的路莹能正常点。 一出校门,乔梧就看见学校对面的红薯摊前站着的颀长男人。 喧闹中,他站在其中,矜贵优雅,又充满了烟火气息。 乔梧走过去,没等她出声,岑淮舟就察觉到了她的走近。偏头看着乔梧,只字未提她比约定的时间晚了许多,递过去一样东西:“待会就好了,外面冷,你先去车上坐着。” 乔梧低下头,在看见那个猫爪形的便携式暖手宝后怔了下,接过来攥在手心,温吞开口:“我等你一起,也没多冷。” 她抬起胳膊,很认真地给岑淮舟看她的毛呢大衣:“看,我穿得很暖和。” 像是怕岑淮舟不相信,乔梧的眼睛也睁的很大。 圆溜溜的,眼尾又带着点翘,小钩子似的。 岑淮舟定定地睨了她一眼,转回头。乔梧还盯着他,正纠结着他的意思,垂在一侧的手就被人冷不丁地握住,动作极其自然。 “那就等一会儿。”身旁的男人声音慵懒,岑淮舟丝毫不心虚地把交握的两只手塞进口袋里,云淡风轻:“我有点冷。” 乔梧垂眸飞快地扫了眼被岑淮舟握着的手,也学着他抬起头看着面前正在烤红薯的大爷,压下上扬的嘴角:“噢。” * 乔梧一天没刷朋友圈,临去洗澡前才想起来清理手机里的消息,收到阚鹿连着十几条的消息—— 阚鹿:【!!!!!!】 阚鹿:【宝!!!贝!!!我现在快要对岑淮舟改观了,虽拽但帅啊宝贝!!】 阚鹿:【有这么浪漫的事情怎么都不分享给我呢!?难道我再也不是梧梧子亲爱的宝贝了吗?你不爱我了吗?委屈不敢说jpg.】 后面又跟了几个可爱撒娇打滚的表情包,乔梧被她逗笑了,但更多的是不明所以。 乔梧:【没有不爱你,但是你究竟在说什么,我一点也没明白。岑淮舟怎么了?】 阚鹿秒回:【你老公刚刚在朋友圈官宣了,所有人都看到了!大红的结婚证!!妈耶,我长这么大还没能拥有结婚证呢!】 阚鹿:【你不会还没看到吧,这么拽的话也只有你们家岑淮舟说出来不令人讨厌了,换做是其他人都没这效果。你快去看!】 乔梧心头莫名一跳,她有些不太相信晒结婚证这种事情是岑淮舟会做的事情。 毕竟,他的朋友圈至今都是空白的。就算是几年前,岑淮舟也没发过朋友圈,他永远只会出现在别人的朋友圈里。 所以,当乔梧抱着阚鹿是不是看错了的心态点开朋友圈,看见图片上那本交叠的结婚证时,她揉了揉眼睛。 好像是真的。 乔梧的目光上移,“岑淮舟”三个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快点祝我和我老婆百年好合。】 配图就是结婚证。 时间显示是十几分钟前,那就是岑淮舟在给小鸡毛倒狗粮的时候发的。 没几秒,阚鹿就甩过来一张截图,不知道是谁看岑淮舟朋友圈时底下评论的截图。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底下就摞了一大堆评论。 其中一个大概是闫旭说的: 【我能说什么呢,不过是兄弟如衣服,媳妇如手足罢了。祝你和你的老婆百年好合,改明带着大红包来探望[探头看]】 岑淮舟回复:【家里已经够亮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岑淮舟扑面而来的....拽。 客厅里岑淮舟教育小鸡毛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来,打断了乔梧的思绪,她连忙放了手机,抱着衣服钻进浴室。 或许因着岑淮舟那句话,乔梧洗澡的时候都在走神,漫不经心地拿着花洒,满脑子都是他那句“快点祝我和我老婆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他说,百年好合哎。 乔梧咬着唇瓣。 直到浴球上的泡泡快要干了,又紧接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后,乔梧才回过神来。 有要感冒的架势。乔梧用比打泡沫更快的速度冲了趟水,穿好了毛茸茸的睡衣。她还是没穿阚鹿送得那套睡衣,就那几根带子勾着的小布料,乔梧非常怀疑是不是稍微伸伸胳膊就能崩断。 届时,就是社死现场。 都能直接换个结婚证了。 乔梧慢吞吞地走向卧室,想着还有好一会岑淮舟才能洗完,然而一进去,她就看见男人上身赤/裸地坐在床上。 带着刚出浴后的色/气。 呸,是水汽。 乔梧第一次发现自己视力这么好,还能看见几颗晶莹的水珠缀在岑淮舟的发尾,摇摇欲坠。 下一秒,那水珠底部变沉,猝然落下。坠在岑淮舟的颈窝,又顺着凹凸有致的锁骨慢吞吞滴着。 乔梧的脚步顿了下,站在门边有点手足无措。 岑淮舟有所察觉,从电脑里抬头瞥了眼,见是乔梧,随手敲了一个键,放下笔记本。下床走向乔梧,眉眼间缀着困惑,屈指捏了捏她的耳垂:“在这站着干什么,傻了?” 耳朵是乔梧的敏感部位,一碰就想躲。 岑淮舟却有意无意地堵住了退路。 或许是美色的蛊惑,鬼使神差地。 乔梧目不转睛,下意识回答:“不知道从哪下手。” 等说完了,才反应过来—— !她说的什么?! 再抬眼,对上岑淮舟意味深长的目光。 第48章 单身狗没人权 话音落下后,乔梧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岑淮舟那似笑非笑的眼眸微微勾了下。 ! “那什么,我的意思是.....”乔梧顿了下,佯装淡定地温吞解释,脑海里飞快地搜刮着合理的理由。 岑淮舟扬了下眉,坐在床边,微仰着头凝着乔梧,唇角勾着。不等乔梧想出什么由头来,却见男人忽然伸手,温热覆上她手腕,将她猝不及防地带入怀中。 当后背贴在那赤热的胸膛上时,乔梧身体僵硬,只觉着耳边湿热呼吸喷洒,浑身的皮肤都要烧起来了。 岑淮舟勾着她的腰肢,手臂发力,坐上床中央。他靠着抱枕,垂首埋在怀中人香软的颈窝:“不着急,慢慢想。” 男人的声音慢腾腾的,慵懒散漫,和现在两人歪在床头的姿势很像。 声声入耳。 乔梧的身体都僵硬了,闻言,脸腾得爆红。 为了不使自己看起来真的像一个贪图美色的色狼,乔梧还是非常认真地扯了一个理由。她揪着衣角,镇定道:“都初冬了,天气凉,你怎么能不扣好扣子呢?我就下意识地想帮你扣一下,因为扣子太多,不知道从哪下手。” 完美了,这个理由到最后还能圆上! 预料中的,身后岑淮舟拖着长腔“哦”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后半茬没说完,却给听得人留下了无限遐想的空间,叫人心跳慌乱。 乔梧状若无事地嗯了声,观望着周围的“地形”,企图从岑淮舟的怀里溜出去。正要趁着男人走神,不动声色地挪走,却被腰间那只坚实有力的手臂牢牢圈住。 乔梧放弃了抵抗,垂着头认命。 下一秒,腰间勾着的那只手稍稍用力,带着她整个人调了方向—— 乔梧侧坐在他的腿上,恰好能和岑淮舟面对面。 对上那双漆黑幽邃的眼眸,乔梧顿了下,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落在了他睡衣敞开下的白皙肤色上,娇唇微抿。 岑淮舟的目光追随着乔梧的视线,见她盯着某处出神,眼尾微不可察地弯了下。 乔梧堪堪回神,连忙收回这太过明显的目光,低眉顺眼地当一个老实人。下一刻,乔梧的眼前便出现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乔梧蓦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岑淮舟握着她的手带到胸口上,才松了手。见她惊诧,像是才察觉微微睁大了眼,眼尾浅浅的一层延伸开来,牵动了尾处的那颗浅褐色泪痣。 “你不是说想帮我扣吗?”岑淮舟垂下方才握住乔梧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却依旧黏在她腰间,他“好心”解释道:“不着急,慢慢来,从哪下手我都能行。” “......” 这对话的走向怎么越来越奇怪?!离谱! 乔梧百思不得其解,她看了看自己搭在男人线条紧致的胸膛上的手,顿了下。脑子转得飞快,推脱:“不了,还是你自己来吧,我笨手笨脚的。” 她刚收手,就又被截住了。 “没关系,我就喜欢笨手笨脚的。”岑淮舟握着乔梧的手腕,指尖在她手背上轻点了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丝毫不给乔梧找借口溜走的机会,唇角微勾:“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不着急。” 虽然但是。 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暧昧啊啊啊啊!! 乔梧的脸随着岑淮舟的话一字一句升高了温度,不知道是不是情绪激动,身下热流一阵。 乔梧定定地坐了几秒,然后眉眼轻抬,视线撞入那道灼热的目光里,又飞快移开。 “哦,我试试。”乔梧学着岑淮舟刚才的语气,若无其事地伸手拉过男人敞开的睡衣,尽量忽略来自头顶的注视和湿热呼吸。 捏着纽扣的边边,把它塞进另一侧的缝隙里。这个过程中,乔梧的手指难免会触碰到岑淮舟,不过她权当不知道,没做过。 扣完了最后一颗纽扣后,乔梧感觉自己仿佛是刚搬完砖,后背微微冒了些许汗意。解脱地呼了一口气,乔梧看向岑淮舟:“好了。” 乔梧暗暗打量着,工工整整,还把衣领都给整理好了,岑淮舟应该没有什么骚话能再说了。 岑淮舟微微垂眼,长睫轻颤,视线定格在依然还在自己保护范围内的乔梧。像是幼儿园小朋友,闲下来时还要把手端正搭在膝盖上,水润的唇瓣轻抿着,一副乖顺无辜的模样。偏生那双眼眸生得多情,此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自己的衣服走神。 回想起方才那只白皙娇嫩的柔荑无意间的触碰,岑淮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稍稍偏开视线。 待清明少许后,岑淮舟抬手解了最上面两颗被乔梧扣得严严实实的纽扣,掀眸迎上乔梧心虚的目光,不紧不慢笑起来:“我理解你不想我这么好看的肉*体被别人看去的想法,但是现在是在我们自己家里,放轻松点。” 乔梧的视线随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领口处停留片刻后,露出深蓝色睡衣下的一抹冷白,对比鲜明。 等岑淮舟话音落下后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乔梧一下子从暧昧的环境里脱身,看了眼斜倚在抱枕上的岑淮舟,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忍住,说:“我没这个想法,你要是想,裸奔都行。” “......” “裸奔?你喜欢这个?”岑淮舟眉梢轻扬,眼底满是意味深长。 “早说嘛。” 岑淮舟不紧不慢地掀开被子,仰着头,天花板上的灯管刺得他眼眸发酸,不得不眯着些眼,更显得人慵懒没个正形。 他舒唇,满脸无辜:“早知道你喜欢这样的,洗衣机还能省了一件睡衣。” “.......” 乔梧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几秒,而后假笑:“那我可真是替洗衣机谢谢你了。” 果然,男人和小孩一样的幼稚,全程不在一个频道上,却莫名其妙的能交流。 离谱。 岑淮舟唇角微弯:“说谢谢太客气了,来点实际的。” “.......”说个谢谢客套一下,这人还蹬鼻子上脸的。乔梧想着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忍气吞声,捏了捏拳头,又松开。 不过说起这个,她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 “你等等,我还真有。”说完,也不等岑淮舟有什么反应,便窜下了床,一溜烟地跑进衣帽间翻找。 岑淮舟看着她小兔子似的突然精神起来,拎着个手提袋跑了进来,脚上鞋子也没穿,眸色沉了几分。 乔梧拎着上次买的衣服小跑进来,刚要说话就看见岑淮舟下床朝她走了过来。 她弯了弯唇:“这个是——” 话说到一半,整个人就腾空了。 等被放在床上后,乔梧才感觉到腰上的力度。暗戳戳看向面色不明的岑淮舟,这一眼,岑淮舟也盯着她。 房间里突然陷入沉默,只有一只金色的“煤气罐罐”从半开着的门里溜了进来,看见乔梧像是见了亲人般亲热地疯狂摇尾巴,也想跟着上床。 却又碍于房间里另外一个雄性的威慑,它选择了忍气吞声。 把脑袋搭在床边,挨着乔梧。 偶尔拱拱乔梧,彰显下自己的存在感。 乔梧不知道为什么岑淮舟,突然安静下来,也没多想,摸了摸小鸡毛的狗头,把袋子递过去:“这是我上次逛街碰巧看见一件挺合适你的衣服,你看看能穿吗?” 岑淮舟正在思考给家里铺满地毯的可能性,闻言,视线落在那个袋子上,很快又回到乔梧身上:“我试试。” 乔梧点点头,“那我先出——”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已经把睡衣脱了个精光,露出上身,线条分明,肌肉紧致。 等她再回过神来,岑淮舟已经穿上了那件白色的宽松毛衣,看向还微微张着唇的乔梧,“你刚刚说什么?” 差点忘记已经结婚了,脱个上衣好像也不用避开。 乔梧摸了摸鼻尖,“没什么。” 就是差点忘记已婚妇女的身份了。 如乔梧预料中的,那件白色毛衣很适合岑淮舟。 “我当时看着广告牌上的明星穿这个就觉得很好看,想着很适合你。”乔梧伸手摸了摸面料,很柔软舒服,但是不黏人,她又看了看岑淮舟,感慨万分:“果然很好看。” 白色把岑淮舟身上那股子冷冷的气场都柔和了不少,这样垂着眼看她时,柔软得一塌糊涂。 有点好亲的样子。 不过记忆中,除了衬衣,好像都没有看见岑淮舟穿过白色的衣服,灰色,黑色,什么色都有,就是白色的休闲服没见着。 乔梧有些忐忑,差点忘了当事人的感受,她懊恼了一下,看向岑淮舟慢吞吞道:“这个衣服你喜欢吗?不喜欢现在还可以换的。” “你送的我都喜欢。” 乔梧怔了一秒。 岑淮舟在枕头下捞了几下,摸出手机递给她,“来拍张照,密码你指纹。” 乔梧的手一顿,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问。 她解锁,岑淮舟的手机界面和他本人一样干净极了。乔梧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点开照相机就要对着岑淮舟拍照。 “哎。”岑淮舟伸手扒拉下乔梧拿着手机的手,面对一脸不解的乔梧,他顿了下,似是有些无奈:“我们俩自拍一张。” 乔梧向来不习惯拍照,面对镜头时总有一种不自然地感觉,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连着拍了几张照片,她的表情都有些呆呆的。 但是..... 乔梧垂眼看着面前岑淮舟的微信小群里,闫旭气得哇哇乱叫,以及其他人酸酸的语气,有些不忍心:“这样真的可以吗?” 岑淮舟把下巴搭在乔梧颈窝,轻轻蹭了蹭,唇角微勾:“那又怎么样,单身狗没人权的。” 第49章 睡不着 说这话的时候,手指还按在屏幕上,岑淮舟瞥了眼,随手松开,那条语音便“倏”的发了出去。 乔梧闻声看过去,视线落在那条绿色的消息条上,面露迟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们不会和你生气吗?” 话音刚落,岑淮舟的手机就“叮叮”的接连响起,消息刷刷的在群里,那条语音像是油锅里滴入的水珠,瞬间炸开了花。 乔梧有些好奇,但这是岑淮舟的手机,她很快移开眼。 “我难得有好事,他们不得听着点。”岑淮舟动了动下巴,喉结微滚,低低笑起来,“点开听听,这群柠檬精又在酸什么了。” 既然当事人都不在意,那乔梧也没什么了。翻到第一条新消息点开语音条,闫旭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狂躁:“艹,岑淮舟你没人性啊!说我们单身狗就算了,还单身狗没人权!!!我们这里谁有你狗?!” 隔着屏幕,乔梧都能脑补出来闫旭穿着花衬衣气得跳脚,然后旁边是只神情骄傲的大狗,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气急败坏的闫旭。 乔梧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笑得眼泪花都缀在了长睫上,偏头看向岑淮舟,“闫先生一直都这么...跳脱吗?” 岑淮舟靠在她肩上,稍稍压了点重量,她这一偏头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两人的鼻尖,隔着一指宽。这般距离,乔梧能很清晰地看见岑淮舟那双乌亮眼眸中自己的倒影,鸦羽般的长睫轻抬着,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清冷。 乔梧一直以为岑淮舟在看手机,却未曾想男人的视线一瞬不瞬。 脸颊上温度又无端灼热,乔梧眨了眨眼,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轻轻动了动。 “也只对亲近的人这样,你去看下商业杂志,外界的人就不这么认为了。”岑淮舟就着乔梧的手挨个点开消息,唇角勾着。乔梧的视线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几秒后,岑淮舟像是想到什么事情,滑动屏幕的手指蓦地一顿。 停下来。 乔梧不明所以,听见耳畔男人声音清明悦耳:“乔梧,你问他干什么?” 结婚这两天,岑淮舟好像就再也没叫过乔梧全名,自顾自地换了从前的小名。就算是放在以前,也只有在乔梧招惹了他之后会叫乔梧全名。 眼下忽然全名,乔梧心里有点虚,老实回答道:“我就问问,感觉闫先生还挺有意思的。” 说完,乔梧甚至还仔细琢磨了下自己这个回答,应该没什么问题,挺好的。 但是环着她的男人却诡异的沉默了。 乔梧偏头。 岑淮舟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神色莫测。 被气氛感染,乔梧不由自主地也抿着唇。 下一秒,岑淮舟从身后的枕头下摸出两个大红的小本本,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们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啊。” “所以,你当着你丈夫的面。”岑淮舟顿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一瞬不瞬地盯着乔梧飘散的眼神,眯起眼一字一顿:“夸赞他的兄弟?” 按着岑淮舟这个说法,事情有那么一点点地.....不太妙。 乔梧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悄悄抬眼。 预料之中的,对上了男人凉凉的目光。 岑淮舟轻飘飘地扯唇一笑:“乔梧,我以为你变了。” 一般这种话后面都会跟一个“然而”。 果不其然—— “然而,你没变。” “胆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大。” 说完这话的岑淮舟轻哼一声,拿回了乔梧手中的手机,随意锁了屏扔在床头。等他转过身来,乔梧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坐在床上,看着男人明显有些情绪的清冷面容。 乔梧孤零零地坐在床中间,岑淮舟躺进被窝里,睨了她一眼:“我要睡觉了。” 乔梧还没想明白,但先答应下来总不会出错。她温吞地“噢”了一声,很快也跟着钻进了被子里,房间里白色的大灯随着两人的躺下关闭,只余下床头柜旁角落里的一盏小灯还散发着暖黄色的灯光。 乔梧睡下后,她刚准备把被子给自己捻好,旁边就伸来一只手,捻着她的被角把她严严实实地盖紧了。 紧跟着,男人清冽好闻的气息扑鼻而来,将她包围着。腰上搭着一只手臂,哄小孩子般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的后背。 乔梧有片刻的失神。 刚领证的那天晚上,她许久没有和岑淮舟亲密接触,有些莫名的紧张,没太在意这些细节。 怎么.....跟奶孩子一样。 这个念头一出来,乔梧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岑淮舟抱着缩小版的她,一脸严肃地摇摇篮的画面,突然间有点好笑。 乔梧的唇角翘了翘,随后她连忙紧紧抿住。 借着微弱的灯光和视力,乔梧看见岑淮舟轻闭着眼,呼吸均匀,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但乔梧知道,岑淮舟还醒着。 乔梧一眨不眨地盯着岑淮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好像生气了。 好小气。 在心底暗暗腹诽了半晌,乔梧还是决定试着缓和下气氛。她深吸一口气,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往岑淮舟身边凑了凑,轻轻地戳了下男人坚实的手臂:“岑淮舟。” 戳不动。 岑淮舟没说话,依旧闭着眼。 乔梧自顾自地继续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岑淮舟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紧,低伏在眼下的纤长睫羽轻颤了颤。 乔梧一心想着要怎么才能让两个人和好,绞尽脑汁片刻后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以至于她并没注意到身前人的异样。 许是盖着凑得太近了,乔梧的声音闷闷软软的,传入耳畔又软又糯:“那我哄你一下,你能不能不生气了?” 这声音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心尖,招惹得岑淮舟静不下心来。 他睁开眼,对上乔梧丝毫不诧异的视线,嗯了声,好整以暇:“你打算怎么哄?” 乔梧想到那个招时,脸颊上的温度不觉又升了起来。她咽了咽口水,伸手勾着岑淮舟的脖子,借这个力往上够了够,终于能近距离窥见男人纤长的眼睫了。 岑淮舟的喉结滚了下,眸色愈发的幽深,一瞬不瞬。 或许是心理作用,乔梧总觉得那道目光灼热得烫人,叫她没出息地心跳乱了几拍,失了规律。 乔梧屏住呼吸,如雷的心跳声中,在岑淮舟的唇瓣上小心翼翼地碰了下。 一触即离。 借着黑暗的掩护,乔梧肆无忌惮地抬眸看着岑淮舟,慢吞吞地问:“这样,你看行不行?” 如果这样都不行的话,就让他一个人生闷气吧,毕竟这样,已经是绞尽脑汁后的成果了。 乔梧刚退开一点,就被腰上那只大手抵住了退路,岑淮舟托着她的后背往怀里紧了紧。乔梧一愣,舔了舔唇角。 岑淮舟的呼吸微沉,手顺着乔梧的后背向上移,托着她的脑袋,稍稍用了点力道,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下一秒,乔梧听见耳边岑淮舟低低地哼笑了声,伴随着湿热的呼吸乱了她心魄—— “是不是有点太没有诚意了,嗯?” 男人的声音像是被沙子磨砺过低哑,有种说不出的性感。宛若,来自深林里魔鬼的诱惑,一击必中。 致命,又迷人。 乔梧一顿,红唇微张,正要反驳。可那话音却被堵在了重重落下的吻里,模糊得支离破碎。 和乔梧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不一样,岑淮舟的这个吻明显要热烈许多。他咬磨着她的唇瓣,须臾间舌尖便撬开了乔梧的唇齿设防,一点一点地侵略着她的领地。 呼吸错乱间,洒在脸上的气息也是滚烫炽热又带着□□的。 乔梧愈发的跟不上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脑海里的思绪像是被一键清空了,荡然无存。此刻,她就像是茫茫大海上的一片孤舟,任由着岑淮舟引领方向。 乔梧试着回应了一下,岑淮舟便掀起了更浓烈的回应。 从最开始的会时不时磕碰到,到后来的渐入佳境,乔梧有点找回了几年前的感觉。 在接吻这件事情上,岑淮舟好像比之前更加热烈了。 乔梧的身上逐渐热了起来,眼眶也跟着发热,她有些困倦了,长睫轻轻颤颤地就要闭上。可岑淮舟却又故意地咬了口她的唇肉,乔梧不得不睁眼。 “为什么不看我?”岑淮舟含糊出声。 乔梧呼吸急促,整个人又累又困,这一会儿已经要耗光了她所有的气力。 她的无声叫岑淮舟眼底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乔梧抬眸,在岑淮舟漆黑的眸里窥见了炙热明烈的情/欲。 烫得她心慌。 直到乔梧彻底跟不上呼吸,岑淮舟才堪堪放过她。倏地退开,乔梧总算是能自由呼吸了,她松了口气,搭在岑淮舟手臂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眼眶也泛着水润。 看上去,像是受尽了委屈。 “这样才算诚意满满。”岑淮舟眉眼微舒——,但也只是呼吸乱了稍许,他勾着唇,声音慵懒餍/足,垂眸低笑:“不过,我很喜欢。” 乔梧还没缓过来,抿了抿唇,听出来他说的是那才她那个轻轻的吻。 许是目光太灼热,乔梧不好意思再看着岑淮舟,垂眼把头埋在他胸口:“那你不生气了?” 男人的喉结轻轻颤动着,低哑的轻笑传入耳畔,“我没敢生气。” “我只是在想,”岑淮舟托着乔梧脑袋的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轻轻揉捏着她的耳朵,不疼,就是有些痒。 岑淮舟的声音里还带着情yu后的哑意,好听得要明晚,可他却偏偏不自知般贴着乔梧,不紧不慢地开口:“明天要找个什么方法虐他一番,然后能刚好让你看见。” 乔梧的眼眸微睁,有些不可思议。 刚要开口,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指点上了她的唇瓣。 因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乔梧有些迷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岑淮舟垂下眼睫,指尖微动,指腹下湿润的红唇微微肿着。 他慢条斯理地蹭了蹭乔梧唇角的湿润,眼尾勾着,轻啧低笑:“你再说话,今晚我就真的睡不着了。” 第50章 岑·淮舟·妲己 岑淮舟说“睡不着”时,眼底缀着点点灼热的星火光芒,烫得乔梧心尖一颤。她忙不迭地收回了搭在男人身上的手,乖顺地躺平。 捏着被子往上拽,整个人下沉,双手也好好地塞进被窝里,乔梧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平躺着,只露出一个脑袋。 屋内氛围安静了几秒,乔梧有点不适应,倏地偏过头。 结果恰好对上岑淮舟微弯的眼眸。 乔梧怔了下,心跳快了几拍,眼神飘忽不定。她不甚自然地收回视线,又一板一眼地躺回去,只留余光悄悄注意着身边的动静。 片刻后,耳畔传来一声压低的轻笑。随后一只手伸来,捻着她的被子往下扯了扯。 “待会脸都闷红了。” 乔梧长睫动了动,纠结了几秒,还是选择转身看向岑淮舟。 岑淮舟屈肘侧身躺着,一只胳膊还搭在她的腰肢上,眼底噙着笑,看起来心情挺不错的。 乔梧轻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没开口。 犹豫来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脑海里的思绪还是没个结果。 乔梧挫败又颓废,看了眼身前慵懒的岑淮舟,半晌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作罢。 她正要翻身,岑淮舟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却稍稍带了些力道,让她动弹不得。乔梧情绪低落又不解地看着他:“?” “不想睡?”岑淮舟观察着乔梧的表情,细细琢磨,目光不动声色描摹着乔梧委屈巴巴耷拉着的眉眼,略一思索,“要不……我们找点事情做?” 乔梧顿了下,面上浮上一丝疑惑,过了几秒蓦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连忙瞪大了眼睛,连连摇摇头:“不...不了,我好像又挺困的。” 知道乔梧是误解了他的意思,岑淮舟也没解释,舒了舒眼尾,就这么静静看着她装。 乔梧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装模做样地扫了一眼,然后对着微眯着眼的岑淮舟,心跳乱了一拍,而后按捺着纷乱的心绪一本正经地道:“那什么,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我...我先睡了,晚安。” 说完,也不敢再看他一眼,手忙脚乱地翻了个身。没一会儿,一旁便传来轻浅的呼吸声。 听着似乎睡得还挺香。 良久,岑淮舟勾了勾唇,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 次日早晨。 乔梧幽幽醒来,习惯性地揉了揉眼睛,揉到一半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画面,又忽然顿住。 她缓缓放下手,有些出神地盯着无名指上那枚闪闪发光的钻戒,脑子里一片浆糊,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在床上静坐了半晌,乔梧才缓过神来,这枚戒指是真的出现在她的手上。 洗漱完,乔梧从卫生间走出来,厨房里传来岑淮舟的声音。 她眨了眨眼,转身朝着厨房走过去。厨房里小鸡毛正死乞白赖地躺在厨房的地板上,嘴里咬着一个火腿肠的塑料皮不撒口,任凭岑淮舟如何板着脸教训都一副装聋作哑到底的模样。 要是回到小鸡毛刚见到岑淮舟那会儿,它定会被岑淮舟的眼神吓得立马就撒口,但是现在时过境迁,倒是愈发的嚣张无赖了。 “小鸡毛,不可以吃这个。” 乔梧走进去,在岑淮舟身侧蹲下,揉了揉瞪着一双大黑眼珠子提溜转的小鸡毛,好声好气地劝道:“要听爸爸的话,小狗吃了这个会死的。” 岑淮舟闻言心下微动,偏过头看着她。乔梧低头温声细语和小鸡毛说着恐吓的话,纤长的睫羽垂着,在白净的眼下投下根根阴影。随意挽起的长发有一缕没扎进去,松松地垂落在颊边,衬得肤色更加白皙。 女孩儿蹲在地上,小小软软的一只。正一本正经地握着地上“大煤气罐罐”的爪子教育,口条伶俐说得起劲,狗听得垂头丧气的。 岑淮舟垂了眼,微不可察地勾了唇角。 小鸡毛很显然听进去了乔梧的这句话,嘴巴一瘪委屈极了。它抬起眼皮睨了眼捏着它塑料皮的岑淮舟一眼,不情不愿地松了口。 乔梧摸了摸它柔软温热的肚子,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这才是爸爸妈妈的乖宝贝。” 岑淮舟收回眼,随手把塑料皮扔进垃圾桶里,站起身。 乔梧察觉到他的动静,也跟着站起身,她想再确认一下。然而起来的时候太过着急,眼前一阵发黑,脚步踉跄。 岑淮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乔梧,眉头微蹙,沉声道:“慢一点,着什么急,我又不会跑。” 头晕眼花过去后,乔梧才慢慢缓过来。 “不小心的,又不是故意的,这么凶干什么……”看着岑淮舟不太晴朗的脸色,乔梧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岑淮舟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但是看乔梧的表情,猜也能猜出几分。 岑淮舟觉得好玩,轻笑问道:“嘀嘀咕咕什么呢,又在小声说我坏话?” 乔梧面不改色地摇头,应对自如:“你这样想我就太令人伤心了,我是这样的人吗?倒是你——” 她露出微微受伤的表情,控诉岑淮舟:“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想我的,在你心里我原来是这样的人。” 说完,乔梧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看起来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的模样。 “......” 岑淮舟险些被她气乐了,懒得和她瞎扯:“去洗手吃饭。” 乔梧乖乖噢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洗了个手,然后坐到餐桌前,小鸡毛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 吃早餐的时候,乔梧不可避免地看见手指上的戒指,不禁顿了下。她放下筷子,偏头看向身边的岑淮舟,伸出手纤长的手指,问道:“这个戒指是你买的吗?” “嗯。”岑淮舟低低应了声,从善如流地夹了个小笼包放在她面前的餐盘里,继续道,“设计师那边出了点意外,所以晚了好几个月才寄回国。” 乔梧怔了几秒,有点没想明白。 他们结婚没几天,晚了好几个月...... 岑淮舟是早就有结婚的打算吗?那他原计划里的结婚对象又是谁…… 越想心下愈发的堵,乔梧抿了抿唇,闷闷地应了一声后干脆埋头吃包子,面前的果汁一口没动。 岑淮舟喝了几口咖啡,看着乔梧留给他的一个侧脸还是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想了一会儿,他心下有了几分了然,把咖啡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乔梧手上顿了一下,又慢吞吞地吃着包子,不予理会。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个设计师设计的戒指很好看。”岑淮舟抬了睫,像是要将乔梧看出个洞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乔梧一怔,下意识地多看了那戒指几眼,这才觉着风格有些熟悉,不禁惊愕地抬起头看向身旁男人:“你怎么...那位设计师明明已经不接——” 猝不及防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乔梧心尖也跟着一颤。 “我们两家是世交,认识很久了,不过我和他弟弟邢斯彦关系更好一些,托他为我妻子设计一款戒指算不上难事。” “至于为什么,”岑淮舟的语速慢了些许,似乎是要让听得人听得足够明白,他轻笑了下,指尖在桌面轻点:“我之前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要是你要和别人结婚,我就把这个当成新婚礼物送给你们,左右你也是喜欢他的设计。” 岑淮舟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乔梧听得清晰。 一字一句,每个字乔梧都听懂了,但是连在一起,乔梧又有些晕晕的。她隐隐约约地领悟到了什么,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乔梧张了张嘴,又闭上。眼眸悄然弯了弯,心情忽然好了起来,有些想要欢呼雀跃。 岑淮舟静静地看了她半晌,见人渐渐地回过神来,他轻哼一声,屈指轻弹了乔梧的额角:“现在可以好好吃饭了没?” 乔梧脸上红了几分,羞涩地点点头,再次埋头吃起了包子。这回总算不闹别扭娃,愿意端起果汁喝了。 岑淮舟看了她几秒,眼神温和,也垂眼喝了口咖啡。 鼻梁高挺,下颚线流畅精致,一举一动都透着矜贵优雅,丝毫不觉着粗鲁。 乔梧直勾勾地盯着岑淮舟的侧脸,忽地抬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岑淮舟。” “怎么?”岑淮舟应了一声,偏头看她。 乔梧指了指他手边的牛奶,视线又落回到他的脸上,小声问道:“我也想喝一口,行不行?” 岑淮舟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大事,闻言眉梢轻挑,“在我这有什么不行的,喝。” 乔梧的眉眼顿时舒展开,颊边凹出一对浅浅的小酒窝。 岑淮舟把咖啡杯递到她手边,不放心地提醒道:“黑咖啡没加糖,有点儿苦——” 话还没说完一个温热,柔软,还带着奶香的唇瓣堵住了他的话音,将未完的话尽数堵在唇边。 乔梧明艳的面容放大在眼前。 岑淮舟的表情顿住了。 一吻结束,乔梧飞快地坐回椅子上,佯装镇定地回视着岑淮舟,在岑淮舟的注视下慢吞吞舔了舔唇角:“我觉得还好,挺甜的。” 岑淮舟的眸色陡然幽深了许多,眼尾轻佻,半眯着眼似是在盘算什么。 被这眼神盯着,乔梧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危险气息。 她缩了缩脖子,又小声补充道:“还挺香——” 岑淮舟突然起身打断了她的嘟囔,眼神愈发的意味不明。 乔梧咽了咽口水,忽然有点危机意识了。 下一秒。 男人欺身而下。 岑淮舟的呼吸很沉,很热,乔梧被迫仰起头。四目相对,两人均在对方的瞳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男人的吻雨点般落下,重重厮磨缠绵,撬开了牙关,乔梧受不住了,想溜开。可岑淮舟的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不给她半点躲开的余地。 滚烫星火。 连绵不绝。 半晌。 岑淮舟直起身体,抬了睫,眼眸上像是蒙着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眼尾又染着些许红。 他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唇瓣,唇色透着水润的殷红,看着呼吸稍稍急促的乔梧,眼尾轻勾,一举一动都仿若勾/引,色气十足。 乔梧没出息地“嘶”了声。 怎么有种男狐狸精感觉。 岑·淮舟·妲己滚了滚喉结,哑声低笑:“是挺甜的。” 第51章 我应该在车底 W市的气温非常的奇妙。 明明已经进入了冬天,但温度忽高忽低,上班的路上能看见穿着各种季节衣服的人们。有的人已经穿上了薄袄子,有的人却还在穿秋款的卫衣,还有穿裙子的女孩。 甚至,短袖的都有。 有太阳的时候走在路上会有点点热,不动就会感觉到很冷。总之,每每季节交替时总能让人自我怀疑。 乔梧每天睡觉之前也总是纠结第二天的穿搭,哪怕要出门了,也会忍不住一再看看天气预报。同样的温度,下雨,阴天和晴天,穿搭区别还挺大的。 好在没多久,十二月时天气稳定下来,每天都挺冷的。倒是省了这份烦恼。 乔梧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看管晚自习。虽然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有的总是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很凶不好接近,但相处下来乔梧发现他们都很好相处。比起在敏科时身边无时无刻不在的勾心斗角和暗地里的诽谤,要愉快舒心得许多。 许是进了冬季的缘故,岑淮舟要更忙了许多,时常第二天才回家。 不过乔梧忙着写教案,备课,倒也没觉得空缺。每天睡觉的时候是一个人,等到早上却是在岑淮舟的怀里醒来的。她被岑淮舟圈在怀里,暖融融的,像是挨着火炉睡觉。 暖和是暖和,唯一不好的就是—— 岑淮舟喜欢挨着她的脑袋,这样一来,乔梧的头发就总是被压着。有时候乔梧没注意,稍微动了几下,头皮就被扯得疼。她不得不小声喊醒岑淮舟,让他挪一挪脑袋。 阚鹿对此表示非常地嫉妒,电话里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凡尔赛!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这个烦恼吗?” 乔梧不明所以,看了眼窗外操场上做操的学生们,虚心求教:“为什么?” 阚鹿哼了声,脚下一蹬,坐着滑椅滑了几步,“能被压头发说明你还有头发啊,你是不知道有多少秃头女孩日思夜想能有这样的烦恼。再者,也侧面暗示了你有人□□,像我这种单身狗多惨,寒冷的冬天只能一个人凄凄惨惨睡冷被子,头发还少!” 说到最后,阚鹿愈发地愤愤了:“我也太惨了吧!” 乔梧被她逗笑了,刚要说话,办公桌上的一个座机突然响了起来,声音刺耳又令人猝不及防,乔梧乍一听见还有被吓到。她来了很多天,这个电话都没有人打过,她还以为是个摆设。 阚鹿在电话那端也听见了,忙催促她:“你先接电话,等闲了,我们再聊!” 乔梧应了声,接起座机,她刚“喂”了一声,还没等她询问,听筒那边的男声就打断了她的话—— “乔梧,你看一下,岑佑在不在徐老师的办公室里?最好快点!” 乔梧愣了一秒,快速应道:“好,我去看一下,待会给你回电话。” 挂断后,乔梧一路小跑到十七班班主任徐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紧锁,乔梧只能透过窗户打量着里面,她拨出谢闻的号码,对方很快接通。 乔梧边再三确认边飞快说:“岑佑不在里面,办公室锁住了,里面没人。” “不在?好,谢谢你乔梧。” 谢闻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着急,背景音里比较嘈杂,乔梧顿了顿,在他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出声询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我晚自习没课,你要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 “你没课?”谢闻惊喜道,语速飞快向她解释:“谢闻不见了,他伪造徐老师签名出了学校,不知道去哪了,徐老师现在在讲话,任课老师发现他不见了电话打到我这来,我也明天才能回。打电话给家长,一直在推。你要是没课,能不能帮我去有几个位置找找他?” “行,你把地址发给我。” 乔梧按着谢闻发到微信上的网吧去逛了一圈都没找到岑佑,询问网管,那网管也一问三不知。 在离开的时候,一直在旁边收废品的老爷子瞥了眼乔梧手机里的照片后却“哎”了声。 乔梧眼眸微亮,“您见过吗?” 老爷子乐呵笑着把网管拎出来的一麻袋瓶子系好,指了指对面的街道:“哪能没见过,这小伙子经常来这上网,老看见他。不过他今天去那边唱歌的玩去了,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哎,这娃娃要表扬,他之前还帮过我,人蛮好咧......” 老爷子絮絮叨叨地夸着岑佑,乔梧怔了几秒,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这是她入职西华后,第一次听见有人夸岑佑。在学校里,她认识的每一个老师说起岑佑时都是些□□,有甚者在私下里会揣测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学生人品会不会也不行。 可是从这段时间的教学来看,乔梧并不这样觉得,起码岑佑没有打扰过其他学生,也没有对她或者是其他任课老师出言不逊。 她观察到的种种,和她听见的不一样。很多时候,乔梧无法做到去附和。 出神间,手机“叮”一声屏幕亮了。乔梧收回思绪,视线在备注上定格了好一会儿。 【岑淮舟】:几个朋友说晚上聚餐,我能去吗? 这些时间的婚后相处,乔梧对岑淮舟大事小事都要报备的习惯已经见怪不怪了,指尖轻敲: 【当然可以,你的事情可以不用问我的。】 准备发送的时候,乔梧看着这句话又觉着有些生硬,可能会让岑淮舟有一种她生气不高兴了的错觉。她想了想,把句号换成了波浪号,再三思索后这才发送过去。 没曾想,对面秒回。 【岑淮舟】:那下了课我来接你。 之前她把课程安排表给岑淮舟看了几眼,没想到岑淮舟记住了。 乔梧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倒是想去,然而已经答应谢闻的事情就不能反悔。 【乔梧】:学校临时有点事情,我就不去了,你晚上喝酒别开车,注意安全。 时间不等人,乔梧发完消息便收起手机,谢过老爷子后加快了脚步。 在老爷子指的那家ktv向前台询问被婉拒,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口气。这种地方最难找人了,前台不可能透露客人信息,一间间的翻更是不现实。 乔梧给谢闻发了条消息,刚准备先离开时,余光随意瞥了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侧脸刚刚转过另一端的楼梯。 大脑当机了一秒后,乔梧倏地反应过来—— 那好像就是岑佑。 乔梧咬咬牙,追了上去。 * “你在哪吃饭呀?” 年轻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透过手机传了出来,桌上其他几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 岑淮舟嫌弃地睨了身边一脸意味深长的路泽峥一眼,眉梢微扬:“鸣叶酒店,在南溪路这边。” 乔梧啊了一声,那还不算远。 岑淮舟眼底情绪柔软了许多,语气愉快:“我去接你,吃点东西再回家?” 乔梧抬起头看了旁边虎视眈眈的数个警察一眼,又丧气地收回视线,慢吞吞开口:“我有个事情想和你说。” 岑淮舟应了声,不理会众人好奇的目光:“你说。” 乔梧咽了咽口水,和旁边无所事事的岑佑对上了视线,轻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警察扫黄,因为一个不太美妙的误会,我也被带走了。” “.......” 岑淮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乔梧抠了抠大衣的纽扣,越说越心虚,“你要是方便,现在来接我就最好了...” 电话挂断后,岑佑突然在一旁笑出声,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没想到老师也怕被家里人批评?” 乔梧看了他一眼,又闷闷垂头:“你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俩也不至于坐这。” 电话那端岑淮舟的声音沉沉,似乎比平常时要多了几分冷意。乔梧也琢磨不出他究竟有没有生气,思来想去,什么结论都没有得出,心情反而更加烦躁了。 乔梧轻叹了口气。 眼下再怎么瞎猜都没用,只能等人来了当面看。 “老师你也别叹气啊,往好了想,起码警察叔叔现在还了咱们清白。”岑佑吊儿郎当地晃着腿,“再不济您就当来见识下了,人生第一次嘛。” 见识个毛线,这都不知道第多少次了。 乔梧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找个学生,最后俩人就一块被警察带走了? 她想了一路,依旧愤愤:“但凡你当时不往那个包间里钻,我们也不至于被当做同伙。” 岑佑轻嗤:“谁叫你跟踪技术不行,被我发现了,我不以为你是哪派来的间谍呢。” 乔梧:“.......”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岑淮舟,这两人噎人的功夫有的一拼。 自闭半晌,乔梧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抬起头看向对面无聊玩手机的岑佑:“你叫你家里哪个人来接你的,我得跟他谈谈你的问题。” 岑佑闻言,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不知道。” 乔梧在警察来之前给谢闻和班主任发了条消息,班主任怒不可遏,拜托乔梧一定要让岑佑安全回家,并且要和他的家人谈一谈。等班主任出差回来,再亲自进一步处理。 乔梧早料到岑佑不会很配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 待会等他家里人来了再说也不迟。 岑佑没错过她的小动作,轻嗤一声,眼底噙着浓浓的嘲讽:“那我觉得你可以放弃这个想法了,毕竟我自己都不知道会被推给哪个长辈的高级助理。说实话,他们并不在意我学的怎么样,你就安分点别多事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好好学的,起码到最后学到的都是你自己的,学的越多,以后就越少受制于人一些。”乔梧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桀骜不驯的少年,想起来学校里关于岑佑的传言。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因为和父母赌气而自甘堕落的自己。 那个因为在家里受尽了委屈,然后想让糟糕成绩气到乔父乔母的自己。 最后乔父乔母确实生气,但境况也没有比从前更好。从那以后,她的身上又多了一个“无可救药”的,让乔父乔母生气的标签。 岑佑睨着乔梧,神色摆明了没有在意她的话。 “岑佑,其实你可以相信我的,你应该和我弟弟差不多大,第一次看见你我还觉着有些似曾相识。”乔梧认真地看向岑佑,“我从前觉得要损伤自己的一些成就来让父母生气,哪怕看他们失态也很舒服。但是我后来就发现,这样太亏了。我什么都没得到,并且失去了我原本可以得到的,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改变。” “后来我学有所成,可以自食其力的时候我突然发现——” 乔梧迎上岑佑的视线,唇角微勾:“你再也不需要他们了,以前执着的东西在后来的自己看来,可怜又可笑。你会感谢某个时间醒悟的自己。” 会感谢在那个时间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的自己。 左右也认为自己一无所有,为什么要害怕社会上的种种魑魅魍魉。光脚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意思。 岑佑顿了几秒,勾着的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压了下去,眸色透着凉意。 半晌。 他意味不明地轻笑出声,笑意嚣张。 乔梧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安静地坐着。她能劝的都劝了,听不听就是岑佑的事情了。 末了,少年悄然敛了笑意。 岑淮舟来的时候,乔梧正在嘲笑被她连赢了好几局五子棋而郁闷的岑佑。 少年不甘示弱,两个人互相伤害,你来我往,倒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和谐。 “.......” 岑淮舟舌尖抵了抵牙根,气笑了。 察觉到什么,乔梧忽然转过头,却毫无防备地撞进男人漆黑的眼眸里。 眸色沉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目光,眼神莫名叫乔梧心跳乱了规律。 她抿了抿唇,站起身。 岑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看清男人面容时,四目相对。 身体瞬间僵硬。 他动了动唇,放下笔,也跟着站起来。 然而,下一秒。 岑淮舟的视线略过了他,落在乔梧的身上,眼底情绪变得柔软了许多。 岑淮舟抬脚走过去,长睫微垂:“等了很久?” 岑淮舟身上的熟悉气味扑面而来,乔梧被他搂进怀里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摇头:“没有很久。” “我给你带了一个小蛋糕,你先吃着,待会我们再去吃其他的好不好?”岑淮舟抬手,乔梧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拎着个小盒子。 乔梧确实饿了,闻言不觉咽了咽口水,脱口而出:“想吃牛肉面。” 岑淮舟笑了,眼尾勾了勾,“行,你说了算。” 岑佑也饿,听见牛肉面后,更饿了。 但是,看着面前“杀狗”的一幕,他突然想到一句话—— “我不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第52章 呆子 想到牛肉面,乔梧更饿了。她本想找到岑佑后把学生送回家就去吃晚餐,却没曾想才唤了一声名字,岑佑偏头看她一眼就钻进了一个包间。 谁知道,倒霉催的,这家KTV的生意并不干净。 他们非常不走运的,被前来扫黄的警察默认为了同伙。 就离谱! 乔梧想想都觉得心累,不由得丧气地叹了口气。 岑淮舟凝着乔梧的眸色微黯,下一秒眉心动了动,他唇角勾着,伸手将乔梧搂进怀里,语气吊儿郎当:“见不到我,这么不高兴?” 男人的胸膛温暖坚实,清冷慵懒的声音随着强有力的心跳传入耳畔,乔梧偏了偏头,把脸埋在岑淮舟胸口里,闷闷地哼了声:“你想太多了。” 岑淮舟见她还有心情跟自己掰扯,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岑淮舟啧了声,垂眼瞧着她:“不是想我,那是想谁了?” 被岑淮舟这样搂着,乔梧压根不用担心会摔着,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递到乔梧的身上,舒服得她不禁闭上了眼睛。 乔梧含糊地嘀咕了几句,而后在岑淮舟一瞬不瞬灼热的目光下心跳似乎停了一瞬,但下一秒,心脏却跳动得更快了许多个拍子。乔梧想了想,从岑淮舟的怀里站直了身体,迎上男人微弯着的眼眸,小声道:“我想小鸡毛了还不行吗?” 岑淮舟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半晌,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慢条斯理:“那不是一样吗?小鸡毛也是我儿子,想它就等于想我。” “......” “那什么——” 笑间,一道局促的声音卑微地响起。 乔梧一顿,转头看向站在两人身后的岑佑。 少年高大的身形,穿着件黑色带兜帽的卫衣,勾勒出清瘦颀长的身形,带着些许嚣张狂妄的气质。 当然,在岑淮舟来之前是这么个模样。 此刻,岑佑的神情十分复杂,欲言又止地看着乔梧和岑淮舟,两只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手足无措地似乎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比较好。 乔梧对于他的紧张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岑佑在旁边站得脚都酸了,总算是找到能插嘴的间隙。他舒了口气,刚要说话,却对上乔梧身侧凉凉的视线,到了嘴边的话瞬时卡住。 乔梧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挣开岑淮舟的手朝着他走近了几步,温声询问:“岑佑,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我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岑佑觉着岑淮舟好像看着他的目光愈发的危险了。 他咽了咽口水:“.....忘了。” 乔梧狐疑地看了他几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正色道:“你的家长怎么还没来,有说好是谁来吗?” 岑淮舟垂睫看了看空落的手心,又抬睫看向前方一心扑在岑佑身上的乔梧,抿了抿唇角。他抬脚走到乔梧身侧,再自然不过地牵住她的手,眉梢微扬:“他——” 乔梧抽出手,偏头看了他一眼:“等会说,我得先负责把这个学生送到家长手上。” “.......” 岑佑已经不敢看岑淮舟盯着自己的脸色有多森冷了,面对乔梧的关切,他摸了摸鼻尖,慢腾腾地看向岑淮舟,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二叔。” 乔梧愣了下,顺着岑佑的视线,目光落在了身侧。她有些不太相信,欲言又止:“你...他?” 岑淮舟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见她看过来,唇角更勾了勾,不紧不慢:“我准备告诉你的,但是——”他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对乔梧刚才的冷落心存不平,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不理我。” “.......” 乔梧沉默了。 教的学生是老公的亲侄子,有点梦幻联动那味儿了。 岑淮舟漫不经心地捏着乔梧的手把玩,抬睫睨着岑佑,语气凉飕飕的:“叫婶婶。” 岑佑也沉默了。 原来每天都要见到的语文老师是他二婶婶。从前段时间岑淮舟发的那个朋友圈开始,他就想不明白,他看着那么性冷淡,还嘴欠的二叔为什么能找到对象。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每天都能被打小报告,还是枕边风的那种。 岑佑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喊乔梧:“婶婶。” ....... 岑淮舟把车钥匙交给泊车童,乔梧被他牵着进了包间,身后还跟着来蹭饭的岑佑。 包间的门被推开后,一时间餐桌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原本热热闹闹说着话的,瞬间消了音,安静下来。数道视线掠过岑淮舟,岑佑,乔梧,最后定格在了乔梧被岑淮舟牵着的手上。 出门在外摸爬滚打几年,乔梧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打量目光。 她礼貌地弯了弯唇,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人不多,但乔梧也只认识闫旭一个。也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带了个年轻姑娘,看上去娇娇软软的,乔梧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那女孩也朝她看来,笑眸弯弯,看着就很想让人亲近。 最先打破安静气氛的是闫旭,他站起身,还是穿着惹眼的花衬衫笑得吊儿郎当:“坐啊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傻不愣登的。岑淮舟你也是,都结婚多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你们俩。我们之前约了你几次,死活不出来,合着你蹲家里长霉呢。” 乔梧偏头看了眼岑淮舟,男人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她温声解释道:“我工作忙,以后你们要是有时间,可以多约约岑淮舟一起。” 岑淮舟拉开椅子,示意乔梧坐下,拿过一旁的果汁给她倒了一杯。 闻言,抬眸轻嗤,语气慵懒散漫:“有家室的男人怎么能天天往外跑,像你们这种单身狗不懂的。”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顿时都炸开锅了,纷纷指责岑淮舟有异性没人性。 更有个叫路泽峥的男人向乔梧敬酒,举着酒杯笑得乱颤:“终于有人能把岑淮舟这厮收了,打小,被他气哭的女孩子都能绕B市两圈了,我还以为他那毒舌的性子得派如来佛镇压。我敬你。” 乔梧对此深以为然,于是也举起果汁,轻啜了一小口,唇角弯弯。 酸酸甜甜的鲜榨橙汁在口腔里弥漫开,让人心情都愉快了不少,乔梧听着这些“损友”对岑淮舟的吐槽,没忍住乐了,也跟着众人笑意盈盈,不知不觉间把一整杯橙汁都喝完了。 笑着笑着,她忽地想起来身旁被她忽略已久的岑淮舟。 偏头。 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就好像,在背后听别人讲坏话,然后被当事人抓包的感觉。 乔梧稍稍有些心虚,她思索了几秒,给杯子重新满上橙汁,捧到岑淮舟手边,凑近了他耳畔。 “我在帮你探听大家对你的评价,”乔梧绞尽脑汁,小声安抚道:“你比他们说得好多了,他们就是在胡说八道。” “我看刚才路泽峥敬酒的时候,你颇为认同的模样。”岑淮舟依旧不为所动,不接受她的安抚,拿过她倒好的橙汁喝了口,喉结滚了滚,轻飘飘地睨着她:“越听越笑得灿烂,见到我都没这么高兴。” 岑淮舟五官是很有攻击性的精致,不笑的时候,看着会感觉有点冷漠和不近人情。 可乔梧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倒还有些想笑:“没有——” 话说到一半,乔梧顿住了。 这个话怎么说好像都不太对的亚子。要是说“没有”,就像是在回答岑淮舟的控诉——“见到你没有这么高兴”。可要是说个肯定的回答,那不就更坐实了——“我就是比见到你笑得还高兴”。 突然间,就被自己绕进去了。 乔梧微微张着唇,有些迟疑地思索着,这是个死局。 她蹙了蹙眉,轻啧了下:“你这个话还挺绕,我都没理清楚怎么和你狡辩。” “.......” 岑淮舟气笑了:“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还愿意狡辩?” 乔梧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谦虚地笑笑,“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分内之事。” “......” 热闹间,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我在楼下看见泊车童开着师兄的车,是不是师兄回来了?” 还没看见人,就听见一道含笑的声音传进来。乔梧蹙了蹙眉,觉着这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 还没等她想起来,下一秒,路莹就笑着出现在包间里了。 路泽峥朝岑淮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是啊,刚回来没多久。” 不用他说,一进门路莹的视线就落在了岑淮舟的身上,顿时笑颜绽开:“师兄!” 岑淮舟抬睫,嗯了声,算是回应。随后又侧头看向乔梧,继续把玩着她细白的手指,语气懒散:“你刚刚说分内之事,那你怎么还叫他们经常约我出去聚?” 感受到一道刀子般的目光紧紧盯着,乔梧抬眼迎上路莹冰冷透着怒意的眼眸。她弯了弯唇角,耳边岑淮舟轻佻的声音伴随着湿热的呼吸传进耳畔。 “只有单身狗才没人管,你管着我,就是分内之事。”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磁,大提琴般好听极了,循循善诱着她应下。 乔梧偏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岑淮舟任她看着,半晌,才见这姑娘转了转眼珠,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禁好笑,扯唇笑得张扬:“这么难?我很好管的。你这样,跟个呆子似的。” 被路莹那样丝毫不遮掩厌恶地盯着,乔梧虽然并不在意,但也觉着着实碍眼。心下没了耐心,她愈发的不爽起来,索性就把这脾气撒到了岑淮舟的身上。 “啪——” “......” 岑淮舟手心一空,他垂睫看了看手背上微红的巴掌印,欲言。 “岑淮舟。”乔梧的语气不太好,似乎带着些许火气。 岑淮舟看她,伸手又去牵她的手,“嗯?” “啪——” 又是清脆的一巴掌,不过周围众人没人注意到他们。 乔梧忿忿地把手插进口袋里,身子和椅子一起往旁边挪了挪,她偏头瞪着岑淮舟。 岑淮舟彻底顿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眼神透着茫然。 心里那点小心思也不想拿到明面上讲,显得她太小气。乔梧绞尽脑汁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抬了抬下巴给自己足底气:“你...你才是个呆子!” “......” 岑淮舟看她,几秒后,气乐了。 “你怎么这么小气,说你两句还打人了?” 乔梧噢了声,不看他:“既然我这么小气,那你去找个大方的。” “......” 岑淮舟盯着她,神色不明,漆黑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探究。总觉得乔梧不太对劲儿,他滚了滚喉结,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他拉着椅子往前凑了凑,两人间的距离在顷刻间被拉近。 乔梧耳尖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下一秒。 岑淮舟伸手捉住乔梧揉搓着衣角的白嫩手指,贴心地把手放在她手心,神色极为坦然:“那你打。” 第53章 卖笑不易 男人温热的手指触到手背时,那点点热源像是电流经过般,引得乔梧一阵颤栗。 她顿了下,想抽回手,却被岑淮舟的手指轻而易举扣住。 或许是包间里过于温暖的环境,乔梧的脸颊不知不觉间腾起了两抹绯红,燥热得很。连带着心也很难静下来,乔梧能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此刻浮躁极了,做什么都会心不在焉。 或许是这种复杂中又带着些许焦虑的情绪,乔梧抬眼瞪了岑淮舟一眼。 就真踏马的烦! 岑淮舟:“.......” 酒过三巡,菜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男人们笑着说着各样的话题,关于公司,关于仕途,关于家族的发展和竞争,又或者是关于合作。 乔梧吃完了岑淮舟叫后厨给做的牛肉面后,满足地摸了摸肚子。鸣叶酒楼在W市挺有名气的,就是价格让人听着肉疼,眼下尝过,这味道确实值。没事做闲的,渐渐的,她就发起了呆。 岑淮舟的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姿态慵懒地斜倚着,压了些许重量靠在乔梧的肩上。他大多数是听,偶尔聊上几句后注意力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乔梧想不明白,她的手是有什么魔力吗,怎么岑淮舟总是喜欢握着,捏着她的手指把玩。 岑淮舟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手心,酥酥痒痒的,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勾得乔梧心尖一颤儿。酥麻间,乔梧没忍住,手指微微蜷缩了下,碰了碰岑淮舟的手指,也学着他的做法。 岑淮舟偏头看她,扬了扬眉,很快又垂下眼盯着乔梧细白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慢吞吞比划着,又轻又痒。他抬睫,目光落在乔梧认真的侧脸上。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投下,和乔梧一样,叫人觉着温软。 乔梧认真的时候,目不转睛,一瞬不瞬地垂着眼在他手心上划动着。 安静得令人莫名会很心疼。 岑淮舟眼底情绪又柔软了几分,长睫轻颤了颤,有些出神地任由她拨弄着。乔梧专注极了,分毫未察,又或者说她懒得回应,就这么自顾自地在岑淮舟手掌心写字。有那么一小会儿,她也不知道写什么好,索性胡乱造字,倒也写得认真。 这模样,叫他想起来好几年前时,某天做完实验后在学校树林边瞧见的一幕。 乔梧蹲在树下,用现在网络上的形容词就是什么来着——“猫猫蹲”缩成小小一团,然后很专注地盯着面前比她要更小一团的小猫崽。小猫狼吞虎咽地吃着火腿肠,她就在那么热,又有那么多蚊虫的环境下对着一只初涉人世的小猫叨叨个没完,丝毫不觉得自己啰唆。 那个时候就瘦,现在也瘦极了。 岑淮舟的视线凝在乔梧领口下凹凸有致的锁骨上,心下微沉。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垂下眼看了会儿她的动作,挑眉发问:“你这写得什么字?” 乔梧瞅都不瞅他一眼,但是想到岑淮舟今天还去公安局把自己领了回来的份上,还是哼哼回答:“聪明人才看得懂的字。” 这是还对他有情绪,不过还算是愿意搭理他了。 虽然被内涵了一番,但岑淮舟倒是心情变得更好了。 “行。”岑淮舟扯唇低笑出声,而后自然地倾身,下巴抵在乔梧肩头,偏头凝着她低垂明媚的眉眼,眼尾勾了起来,“你是聪明人。” 闻言,乔梧收了手,狐疑地看向岑淮舟,她怎么就不太相信岑淮舟会这么轻易夸她呢? 她这一偏头,恰好撞进男人深邃漆黑如墨浓的眼眸里,仿若高原下最晴朗的夜空,叫人挪不开眼。两人的鼻尖挨得极近,不到一指宽的距离,四目相对,乔梧能异常清晰地看见岑淮舟干净瞳眸中倒映着的自己。 眉头微蹙,与神色慵懒愉快的岑淮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岑淮舟将乔梧转瞬即逝的错愕尽收眼底,下巴微动,偏头在乔梧唇瓣上不轻不重地啄了一下。“我是聪明人的对象,也挺不错的。” “......” 路泽峥的公司出了些问题,本来是想找岑淮舟聊聊,顺便让他再给点意见,结果一眼瞟过来,就看到了“屠狗”这一幕。 淦! 看了看另外一边注意力全都挂在林予乐身上的贺知予,又回头看看这边黏黏乎乎的岑氏夫妇,路泽峥郁闷地又多喝了几口酒。 坐在他旁边的路莹,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顺着路泽峥的视线看过去,原本就不太晴朗的面色在看到乔梧笑起来后倏地更加沉了。手里捏着的筷子被紧紧攥着,一不小心碰撞到瓷碗,发出清脆的声音。 路泽峥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看了看她没什么油水的碗,随口问她:“你今晚怎么都没吃什么?” 路莹的视线死死盯着对面,闻言,心下更是烦躁,偏头看着路泽峥,语气也不如平常时的好:“师兄为什么又和她在一起了?” 路泽峥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也没太在意:“在岑淮舟身上,除了喜欢还能为什么。你要是狗粮吃饱了,就出去溜达溜达去。” 路莹不满意他的回答,刚要反驳,就看见对面那道曼妙的身影走出了包间。咬了咬唇,一言不发地抓着手机往外走,也没理身后路泽峥的询问。 岑佑察觉到动静,偏头看了一眼。 乔梧走出包间后吐了口气,走廊上吹来几缕透着冷意的风,是从尽头没关严实的窗户缝里钻进来的,掠过在包间里闷得绯红的脸颊上,倒还挺舒服惬意。 但这种舒服的凉意很快就变成了彻骨的冰冷,冻得人一阵哆嗦。乔梧缩了缩脖子,她是准备去洗手间补下妆的,一直闷在包间里感觉无聊憋屈得都要僵硬了。 公共洗手台前偌大的一面镜子照映出乔梧脸颊飞上的两团红晕,还有嘴角花了的口红。像是那热意都传染给了唇角,素颜色的口红晕开在唇角,也叫它多了几分暧昧。 也好在现在,洗手间这边一个人也没有,倒也不至于叫更多的人看见。 乔梧盯着唇角看了半晌,从包里拿出纸巾轻轻擦拭掉这点痕迹后,又拿着气垫补了补妆。收拾好洗手台,刚要准备回去,大镜子里就出现一个身影。 那人站在她斜侧方的墙边,静静地盯着她。 神色和表情算不上友善。 乔梧背上包的动作了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自然。她收了手指,对着镜子里的路莹笑了下,便准备离开。 路莹站在必经之路上,乔梧免不了要绕过她。要换做是其他人,乔梧怎么也会礼貌地打个招呼,但路莹的面色看着就很沉,怎么都不像有心情和她打招呼的样子,更何况之前的见面并不算愉快。 然而在和路莹擦肩而过时—— “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乔梧的脚步一顿。 “从前是,现在也是。”路莹死死地盯着乔梧的背影,年轻女人比几年前少女时的模样要更多了几分魅力,说不出是什么,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不管是什么时候,乔梧都是人群里最能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存在。 她见乔梧停住了,心下更是不屑和不甘:“乔梧,我真的讨厌极了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了,明明什么都有了,却还要在师兄面前装作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虚伪!” 乔梧转过身看她,没什么情绪地弯了下唇,对她的指控并不反驳:“我是个俗人,自私这点我并不否认。但是我和你没有交集,何来自私一谈。” 她又想了几秒,疏离轻笑,“我在岑淮舟面前怎么样,与你又有何干?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也不宜插手。” 言外之意,路莹不过是个多管闲事的外人罢了,又有什么样的身份来插手她和岑淮舟之间的事情呢? 这一席话彻底戳中了路莹的心窝子,她看了一晚上她最最最最尊重的岑淮舟在乔梧身畔卖笑的画面,偏偏乔梧还一副不怎么热情回应的模样,叫她恼火得很。 路莹气极,乔梧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替岑淮舟觉得不公平。之前路泽峥嘱咐的种种话语尽数抛掷脑后,咬牙切齿地冷笑:“我就知道,不在师兄面前你都不想继续装下去了。你想让我看你让他对你卖笑,我现在看到了,你满意了吗?你说和我无关,那你知道你毁了师兄多少吗?你知道他因为你,损失了多少吗?” “乔梧,你就是个扫把星。只要你在,师兄就没好事!” 路泽峥赶来的时候,刚好就听见这一句话,惊得心底一抖。 他赶忙出声打断,“莹莹,回去。” 路莹的注意力终于从乔梧身上移开,看见路泽峥后有些心虚,但余光瞥见站在对面的乔梧后又恢复了底气,冷哼一声。 乔梧看着她,不言不语,黑色的眼眸沉沉静静,在阴影里隐去了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既然开了头,就没有再继续憋着的打算,路莹也不怕乔梧。她抬起下巴,盯着乔梧冷冷出声:“就是因为你,当初师兄连留在B市最好的医院的机会都不要了,你出国过得潇洒自在,却叫留在这里的人不愉快。” 路泽峥听得头大,瞬时眉头紧皱,低喝道:“路莹,你再瞎说话就回去。” 怎么连她的哥哥都在维护乔梧,乔梧到底哪里值得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路莹声音骤然提高,指着乔梧怒视路泽峥:“她一无是处,自私自利,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师兄?” 她的话音落下,路泽峥第一反应是去看乔梧,但是和想象中不一样的是,乔梧看起来并不生气,反而格外平静,平静得像个局外人。路泽峥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扣住路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侧,沉声道:“配不配得上不要你操心,我现在把你送回家。” 路泽峥的语气太过严厉,和平常时的随性完全不同,路莹心下委屈,偏头不看他。 路泽峥看向乔梧,面露歉意:“不好意思,我妹妹家里宠惯了,我一定好好警告她,下次让她给你道歉。” 乔梧面色很温和,轻笑了笑:“没关系。” 回到包间里,乔梧神色如常地坐下,岑淮舟不知为何睨着她。乔梧感觉到炙热的目光,却依旧再自然不过地捧着水杯看众人说笑,像是未察。 好一会儿,岑淮舟才慢慢收回视线,把乔梧的手合拢在两只手中间,漫不经心地问:“外面冷还呆那么久。” 乔梧闻声偏头看向他,目光在男人冷冽的五官上流连了片刻,慢腾腾回答他:“里面太热了。” 岑淮舟抬睫,瞥见她心不在焉,目光稍顿,懒洋洋地笑了笑:“想回家了?” 乔梧随意地点点头,又忽然想起来路莹方才的话,看着岑淮舟,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话。她盯着岑淮舟:“你诚实点说,我出去之前,你是不是在对我卖笑?” 岑淮舟的目光扫过对面那空缺的一处座位,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下来。 但面对乔梧的虎视眈眈,那神色又软了下来。 岑淮舟瞥她:“我倒是也想卖身,你买不?” “.......”胡搅蛮缠! 乔梧没说话。 视线落在他因为热意,而微微泛红的耳朵上。 好想捏一捏啊。 乔梧这么想着。但很快,又遗憾地想到,这么多人,不方便。 “你看看你,撩了就跑。”岑淮舟捏着她手指的力道重了些,“但凡我要是能卖身成功,至于卖笑么?” 第54章 呸,醋精 岑淮舟的神情慵懒,偏头地凝着着她,视线一瞬不瞬。漆黑的眼眸像是神秘的漩涡,吸引着要将她吞进去。 被他这样看着,乔梧的心脏跳得极快,但凡再靠近些,都能叫岑淮舟听见了那如雷的心跳声。 想卖身...... 是她想到的那个意思吗? 乔梧镇定地噢了声,移开视线,云淡风轻地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口,来掩饰自己愈发烧起来的脸颊:“这空调开得还挺热的,你要不要喝点?” 岑淮舟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颊边,眉梢扬了扬,“喝。” “呐。”总算是岔开话题,乔梧忙不迭地把果汁递到他手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然而过了好几秒,岑淮舟都没动作。乔梧不明所以地抬眸看向他,眼底疑惑清晰可见。 “没手了。” 乔梧低头看了看被岑淮舟捏来捏去的手指,又瞧了瞧自己还剩下的一只手,陷入了沉默。 想不明白,岑淮舟是怎么能这么坦然地睁着眼睛说瞎话。 岑淮舟握着乔梧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面对乔梧一言难尽的打量丝毫不觉得心虚,甚至十分真诚地看着她:“真的没手,我要渴死了。” “......” 乔梧犹豫了几秒,又看了眼周边还在嬉笑聊天的众人,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稍稍吐了口气,妥协地把果汁往岑淮舟面前松了松,忍气吞声:“喝吧。” 微凉的玻璃杯壁触到唇瓣,因着主人的力度有些没控制好,险些磕到牙齿。 “......” 岑淮舟“啧”了声,松开一只手,握住乔梧的手,微微倾斜,借着她的手喝了口那果汁。 他皱眉,“好酸。” “这橙子怎么这么酸?” 酸酸的味道刺激得口腔里源源不断地分泌着口水,虽然有橙子的清香,但也很难让人忽略酸掉牙的味觉。 岑淮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眼眶里也泛上了些水意。 这酸爽,有点上头。 乔梧随手把果汁放回桌上,视线向对面瞥了眼,恰好又看见那空着的两个座位,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抿。 不过她也只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对于岑淮舟一脸嫌弃果汁的画面并不在意,“我备注让加了些柠檬汁,自然要酸些。” 说完,乔梧想起什么似的,蓦地偏头盯着岑淮舟,眼神里透着些许警惕:“你自己要喝的,不准再碰瓷我!” 本来还被这柠檬橙汁酸得想流泪的岑淮舟闻言,顿时笑了,伸手薅了薅乔梧的脑袋,语气懒散:“我何时碰瓷你了?” 眉梢轻扬,一副赖皮模样。 和记忆里如出一辙。 参加同乡会有一段时间后,乔梧和岑淮舟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说的话也从最开始的“你看还有救吗”变成—— “你吃了吗?” 这种国内人见面惯用话术。 不过即便是乔梧经常去B大找阚鹿,但能碰到岑淮舟的机率也还是微乎其微的。 但是刚好有一天,乔梧去找阚鹿扑了个空,经过操场时,有不少男生在打篮球,尖叫声一阵接着一阵。 乔梧无聊地瞥了眼便收回视线,余光却发现不远处小商店里有个人的背影还挺像岑淮舟的。乔梧观察了几秒,在看见那人身边的女生拿着手机和同伴脸红私语后,百分之九十地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她也上前去打招呼。 虽然两人有时候会聊两句,但关系着实算不上亲近的。最近一次微信聊天,还在三天前呢。 说的什么来着...... 乔梧认真地想了两秒。 忘了。 走过没多久,乔母发来了一条消息。 【阿朝老师布置了个读书笔记的作业,他就拿了你的一本书去学校做摘抄,结果不小心被同学扯破了。[局促jpg.]】 乔梧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心都跟着颤了一下,她书柜里的那些书大多都是绝版收藏书,市面上都很难收到的。 乔梧内心疯狂祈祷着,然而墨菲定律——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有很大的可能性就会发生。 点开的那张图片里,原本还算崭新的书籍现如今已经被撕得狼狈,侧面上还有几个灰色手指印。 静静地躺在乔梧曾经的书桌上的画面,看起来有种小公主落入尘埃的悲哀氛围。 这是好多年前,乔枝送给乔梧的十岁生日礼物,陪伴她度过了很多个不眠之夜。 乔母的消息“叮”一声又来了:【我给你买了本新的,旧的这本能不能就给弟弟了?】 配图是新的书。 乔梧点都没点开,她气到发抖,一个电话就打了回去,语气很冲:“谁叫你们随便动我东西的?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了,就随便拿走用吗?” 乔母不喜她的态度,但又想到确实是自己有不对在先,便忍了忍,好声好气劝慰她:“别生气啊小梧,阿朝不也是不敢找你借嘛,妈妈又给你买了新的,都还没拆封呢。” 乔梧怒极反笑,抬脚踹了一颗石子,语气平静得讽刺极了:“你们的借可真高级,一个招呼都不打,我还以为偷呢。” 这句话听着令人不会太愉快,加之乔梧的语气算不上好,乔母立马就来了脾气,“乔梧你怎么说话的,你就是这样和父母说话的?就你这个态度我们还指望老了之后能依靠依靠你,我看你怕是都要把我们扔出去!” 乔母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乔梧听得厌烦,又憎恶极了她的态度。可明明生气到了极点,眼眶却不自觉热了,鼻尖酸涩。 乔梧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天边的余晖也渐渐变得黯淡。 不用想也猜得到,乔朝现在肯定得意极了。再一次不战而胜,她又只能忍下这口气。 旁边的草丛里开出来一丛丛淡紫色的小花,好看极了。乔梧盯着看了几秒,走过去,摘了一小朵,心下默念着,把其比作乔朝。 然后胡乱扯了几片花瓣后便随手一掷。 如果乔朝也可以消失就好了。 乔梧恶劣地这么想了几秒。 下一秒—— “啧——谋/杀啊?” 男人低磁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天籁般悦耳,但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乔梧顿了下,一瞬间内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猜测—— 虽然浆糊一般,但是心里也是有点慌的。 这么小的花,总该不会砸到人吧? 待乔梧转过身来,入眼便是男人慵懒的眉眼,唇边缀着些许笑意,并不明显。 乔梧的视线往下落了落,顺着岑淮舟的目光,定格在地上的那朵残破小紫花上。不偏不倚,离岑淮舟的鞋尖还有十几厘米的距离。 “......” “你这都把我砸疼了。”她不说话,岑淮舟先开了口,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走近,语气懒散:“待会该不会出现一个包吧?” 乔梧心情查到了几点,但也不想把坏情绪传染给旁人。她盯着岑淮舟,憋了半晌脸都闷红了:“你是来碰瓷的吧。” 岑淮舟瞬时就乐了,但瞥见乔梧紧抿着的唇角后,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几秒后,岑淮舟低笑:“我是碰瓷小姑娘的人吗?” 乔梧闷闷不乐地瞪着他看了好几秒,然后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 乔梧至今还记得,岑淮舟当时笑得特别灿烂,眼角都泛起了泪花,特别不正经地点点头:“行,那我就是碰瓷。” 现在怎么还不认账了呢? 乔梧动了动手指,手下力道加重了些,随手在男人手背上捏出一个个红色印记。 乔梧面无表情:“你就有。” 手背上的红色印记,一个接一个的挨着,在岑淮舟本就是冷白的皮肤上更加明显。 岑淮舟端详几秒。 “二叔,您这手还挺像太阳花。”岑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身后冒了出来,语气贱兮兮的:“里的瓜子儿。” 岑淮舟:“.......” 乔梧一个没忍住,笑了。 别说,还挺形象,一颗颗的。 她仰头看向站在她和岑淮舟身后吊儿郎当的高大少年,笑得眼眸弯了起来,亮晶晶的。 岑佑也笑,胡乱揉了揉头发,朝着乔梧得意地哼了声:“还不是老师教得好。”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岑淮舟看着这两人笑得明朗,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舌尖抵了抵牙根,蓦地笑出声。 “.......” 乔梧看着岑佑面面相觑。 “笑这么大声干什么。”岑淮舟黑着一张脸睨向岑佑,看着心情不太美妙。 岑佑愣住了。 岑淮舟面无表情:“就你笑得好看?” “谁准你笑的?” “离我对象远点。” 十几秒的沉默后,岑佑愤恨地转身走了。隔着些距离还能听见他低低呸了声:“呸,醋精!” ......... 吃完饭准备回去的时候,众人终于想起来还没出现的路泽峥,刚说完,下一秒路泽峥就回来了。 众人纷纷问起他做什么去了,乔梧随大流地看了他一眼,偏巧路泽峥也看过来。 四目相对,乔梧率先移开视线,路泽峥又悄悄地打量了几眼正把玩着乔梧手的岑淮舟的面色,见他并无异样,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还是没放下。 他笑了下,“莹莹有事,先送她回去了。”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打量,岑淮舟抬睫,视线在路泽峥身上打了个转儿,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路泽峥的出现,再一次让乔梧想起来洗手间前的对话,心情都烦躁起来。 回去的路上,乔梧和岑淮舟无端地均陷入了沉默,车内寂静一片。 等待一个红绿灯的间隙,岑淮舟偏头看向乔梧。 即便看出了乔梧的反常,但他还是没有猜到她是因为什么。乔梧紧抿着唇,靠在窗户上一副不想交流,要把自己封闭在壳里的状态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明人就在他的身边,明明她已经通过法律的见证,成为了他的妻子,但他还是觉得乔梧就像秋日里树梢上摇摇欲坠的落叶。风一吹,随时都会离开。 他能很明显地察觉到,乔梧变了,变得心事重重。 街道上的树木行人,以及W市夜晚的灯火辉煌都擦着轿车飞快掠过,恍惚昂一眼,还觉着有些不真实。 乔梧无声地叹了口气,刚准备安静睡会儿,就听见岑淮舟清冷的声音传入耳畔:“让你妹妹下次离我老婆远点,你那点小动作我还看不见?” 乔梧身体僵硬,听岑淮舟的语气,像是在打电话,应该不是在和她说话。 不过他怎么...... 乔梧纠结几秒,果断闭眼装睡。 第55章 热 听岑淮舟的话,和他打电话的是路泽峥。 岑淮舟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淡漠扫了眼对面滚滚车流,眼底笑意极淡:“有没有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都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发生。” 不知道电话那端的路泽峥说了什么,岑淮舟的语气越来越冷。乔梧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心里痒痒的,想偏过头看看他现在的表情。但是这样一来,就暴露了自己装睡的事情。 乔梧在心底兀自揣测琢磨着到底要不要趁着岑淮舟不注意扫一眼。犹豫了一会儿,乔梧突然发觉身边安静了下来,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挂断了。 乔梧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睛,车窗的倒影里男人握着方向盘,没有注意到她。乔梧松了口气,装作刚刚睡醒的模样动了动身体,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坐直身子,偏头看向岑淮舟,揉了揉眼睛:“还没到家啊?” 一直装睡太难了,不是胳膊压着酸,就是哪儿痒,反正就是装不下去。 黝黑的眼眸里蒙上一层水雾,看着还真是那么一会儿事。 岑淮舟微微侧眸,嗯了一声,眼底冷淡的情绪在不知不觉间柔软了下来。“快了。” 就这么简洁的两个字,语气和平常时也没什么区别,即便是乔梧,也在这一瞬间有些拿不准他究竟有没有和自己说破这个事情的打算。 然而乔梧憋了半天,腹稿都在心里打了无数遍,岑淮舟却丝毫没有说起这个事情的打算。一直到回家,岑淮舟都没有说起这个事情。 洗完澡后,乔梧靠在床上还在想。 ——“你知道你毁了师兄多少吗?你知道他因为你,损失了多少吗?” “就是因为你,当初师兄连留在B市最好的医院的机会都不要了,你出国过得潇洒自在,却叫留在这里的人不愉快。” 记忆一瞬间就被拉回好好几年前。 那也是乔梧在高中最难熬的一年,高三。临近高考,每一天都热得心慌,许是乔朝在她面前撒野的程度越来越嚣张了,又或许是呆在卧室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好像都能听见门外乔父乔母的窃窃私语。 乔梧很不安。 然后某一天的下午,她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办公室里清凉的环境叫她不禁想伸个懒腰,但是面前数学老师还在严厉地数落,她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说笑声。 下一秒,门被推开。 “那倒没有,我还挺喜欢学习的。”一道清朗的声音先传了进来,说不出的好听。 学习那么难,那么枯燥,怎么会有人喜欢学习? 乔梧没忍住抬眸看了过去,入眼便是俊朗青年线条紧致流畅的下颌,凸起的喉结偶尔滚动,线条隐入干净的白色衬衣下。 乔梧的第一反应是,白衬衣真好看。 其实,乔梧也说不清楚是不是青年。少年之上,却又要比男人要青涩些许。 “乔梧,你能不能认真点听,马上要高考了,你的数学还只有八十分,你还打不打算考大学了?”出神间,数学老师的音量陡然提高,不仅吓了乔梧一跳,也引来了班主任和那个青年的注意。 乔梧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下一秒,就对上青年漆黑的眼眸。他的眼底还残留着刚才和班主任说话时尚未褪下的点点笑意,眼尾翘着。 就这么,四目相对。 乔梧的心尖一抖,心跳猝然停止。 然后,更快速地疯狂跳动起来,像是被人甩入了高空。那种陡然提高,又倏然坠落的失重急促感。 太丢人了。 乔梧飞快移开视线,垂下眼睫,安静如鸡地听着来自数学老师更为暴躁的教育—— “乔梧,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能把心都专注在学习上呢?有个人进来你就看一下,照你这样,怎么能专心把学习搞好?” 数学老师因为生气,嗓子都有些哑了,随手拿过办公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情绪这才温和些,瞥了眼面前低头不语的乔梧,“自己找个位置,把这次试卷上的错题都改完了再拿来给我检查。” 乔梧的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闻言,她慢吞吞“噢”了一声,然后拿过办公桌上那张满是红色叉叉的试卷走向角落里的办公桌。走的时候,她借着挪椅子的动作悄悄看了眼那个青年。 五官冷峻,若是不笑会有种很冷,难以接近的感觉。偏偏此时笑得极为随性,懒散地靠在门边,笑着和班主任扯些有的没的。 乔梧明明记得,班主任最看不惯学生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可眼下看去,班主任笑得开怀,半点要说教的影子都没。 乔梧默默捏着笔在草稿纸上瞎画,又没忍住抬眼,青年扯着唇角轻笑,一举一动里都透着肆意张扬。 还挺......好看。 难怪老李这么宽容,人是视觉动物,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呢? 老李就是班主任,姓李,因着和同学们关系算是最好,便私下里叫他老李。 乔梧忿忿地在纸上戳着。 正闷闷地看着那些看也看不太明白的数学题,老李笑呵呵道:“乔梧又没及格啊?” “是,就这样还不认真听讲。”数学老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目光转移到青年身上,顿时笑容又深了些,“淮舟真的是我教过最省心的学生了,次次数学第一,我那几年奖金都多了不少。” 学科第一所在班级的任课老师有奖金,要是次次第一,那数学老师确实高兴。 不出意外,这个青年就是老李嘴里经常溜的岑淮舟了。 乔梧此生最痛恨数学,明明每一个字都看得懂,可合在一块却又看不明白了。 闻言,她不觉撇嘴,抬眸暗暗瞪着那个好看的青年。她暗暗地想,和之前那张照片上的好像确实有点像。 那青年似有所察,抬睫看过来,恰好对上乔梧凶巴巴的一眼。 “.......” 乔梧若无其事低下头,佯装很会的样子在草稿纸上龙飞凤舞。 下一秒,她就听见岑淮舟轻声笑了下。 “当语文老师就可以不用学数学了。”乔梧抬眼,对上黑发青年肆意的笑,心下倒还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说得也对,当语文老师就能彻底摆脱理科了。 那像岑淮舟这种数学特别好的,以后会做什么呢? 乔梧不禁好奇起来,老师们口中的天才日后又会进军什么行业。 数学老师被他逗得乐了,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又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没?” 乔梧耳尖动了动,目不转睛。 岑淮舟稍侧头,目光直直对上她的视线,眉梢轻扬,又像是在回答她心里的猜测:“多读几年书,留在B人医。”他笑,“我还挺喜欢当医生的。” B人医是B市最最好的医院了,是老牌医院,声名在外。 乔梧收回视线。 原来是想当医生啊。 后来无论是在国外还是回国,每每看见医院,乔梧的脑海里总是会想起好几年前,岑淮舟站在阳光下,懒散地笑着说“我挺喜欢当医生的”。 可现在,他在W市。 乔梧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传来水声的浴室,氲氤的雾气从门缝里丝丝缕缕飘进来,带着一股水汽。 “困了?” 一股湿热的水汽混合着男人的声音传入耳畔,乔梧耳根子那是敏感部位,被呼吸热得一麻,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待反应过来后她转头看向坐在她身后的岑淮舟。黑色的头发还没吹干,随意地被抓了抓搭在额边,柔和了岑淮舟五官上的冷淡。 乔梧弯了下唇:“没有,在想事情。” 岑淮舟从浴室里一出来就看见乔梧失神地盯着门口,从聚会后她就心不在焉。想起路莹,岑淮舟皱了皱眉。 乔梧没有注意到他的打量,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插上电,抬眸看岑淮舟。 岑淮舟看了眼,过了几秒,在乔梧水润眸子的注视下顺从地转了个方向,方变乔梧上手。 吹风机的轰鸣声不算大,乔梧边吹边拨弄着他的黑色短发,白皙较嫩的手指穿梭在岑淮舟的湿发间,黑白映衬,更显白得亮眼。一下一下软软的,令人不禁舒服得想眯眼。偶尔乔梧的手指会蹭到他的皮肤上,又热又烫,像是着了火。 怪不得别人都说,男性的体温要比女性高。 乔梧留意到,岑淮舟的头发也挺多,要多拨弄几下,不然里层的头发吹不干。吹着吹着,轰鸣声里,乔梧忽然地想,以后的孩子可以不用担心秃头了。毕竟据说父亲秃头一定会遗传给孩子。岑淮舟看着还挺多,以后可以省了三十块一根的植发费了。 思绪就这么飘远,丝毫没意识到她的手指在岑淮舟的耳垂上胡乱捏着。 岑淮舟喉结微滚了滚,长睫轻颤,抬手捉住乔梧的手。 乔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岑淮舟面不改色:“干了,热。” 乔梧想起来在岑淮舟出来前岑母打来的电话,便也关了吹风机在他身侧坐下,温吞道:“妈妈让我们这周末回家吃饭,说是会有些亲戚想见见我们。” 岑淮舟随手拉过被子搭在身上,闻言眉头皱了下,看向乔梧,情绪软了下来:“不想去就不去,就说我忙,没时间。” 他又想了几秒,轻啧了声:“算了,还是我说。” 说着拿过手机就准备给岑母打电话。 乔梧拦住他,对上岑淮舟的漆黑眼眸,很多人都说过岑淮舟不笑的时候表情很冷,甚至还有点凶。但她此时不但不怕,还有些想笑:“妈妈挺好的,我们也很久没回去了。” 乔梧和岑淮舟领证后岑家就知道了,不过和乔梧当时忐忑想象的不同,岑父岑母还有岑迦赫都很温和,岑母还拉着她聊家常,吐槽岑淮舟。但是因为岑家主要还是住在B市,几个人也就领证后在W市吃过一顿饭。 岑淮舟看着乔梧,乔梧也瞅着他。 四目相对半晌,岑淮舟轻轻一笑,懒散抬眸:“行,听你的。” 乔梧满意地点点头,刚摸过手机准备看看第二天的ppt,余光瞥到身侧盖得严严实实的岑淮舟,目光疑惑:“你不是热?” 说着,准备把那被子往下拽拽。 岑淮舟一把按住,神色淡定:“现在冷。”他云淡风轻地又把被子盖在腰上。 “......” 乔梧看了眼开了三十度空调的卧室,视线又落在岑淮舟泛红的脸上。 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岑淮舟冷静下来,偏头看向乔梧,目光不经意瞟到她正专心致志看的页面上—— 【感觉很热是怎么回事?】 ——底下评论回答:【出汗吗?可能是肾虚。】 “.......” 岑淮舟盯着乔梧,她似乎很苦恼地想了想,然后异常迟缓地打字: 【他、不、行?】 第56章 “原来是你。” 天气越来越冷,临近新的一年,学校里的气氛也肉眼可见的愈发紧张起来。 期末考试在即,又是要几所高中联考的时间,到时候排名会在全市公布,学校领导看得重要,学生和家长们就更是关注成绩了。 为了节约出更多的时间学习和巩固,最大可能的提高效率,每个班级都把早上上学时间提前了许多,晚自习也多加了一节课。每个班级都有老师轮流坐班,起早贪黑,以保证学生遇到不懂的题目时,能随时找到老师解答。偏生这个季节生病的人更多了,隔几天就有学生请病假,医院里更是人满为患。 岑母念着俩人都忙,再加上那通电话后没几天W市就连下了好几天的雪,气温再度骤降,新闻里路上结冰出的事故消息频出,便让他们等天气好了得空了再回去。 元旦那天天气很好,但是因着期末考试,西华高中只放元旦当天的假。 不能去B市送祝福,乔梧便打了个视频电话岑母,岑父也坐在旁边,依旧是第一次见面时的严肃脸。 乔梧拿着手机看着屏幕里,发自内心真诚说:“祝爸爸妈妈元旦快乐,身体健康!” 岑母笑眯眯地应下,祝福乔梧了几句,说完身侧一片寂静,侧头瞥向身侧的岑父,脸色沉了下去:“你哑巴了?” “......” 乔梧眨了眨眼睛,看了眼一旁慵懒靠在沙发上处理文件的岑淮舟,他对父母这段对话丝毫没有反应,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 岑淮舟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更加衬得他清冷矜贵,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乔梧觉得很好看。 因为,毛衣是她买的。 乔梧的视线落在男人低垂却翘而长的睫毛上,随着男人的呼吸和视线轻颤着,像是振翅般点点着湖面的水波,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乔梧的脸颊微微热,呼吸一顿。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岑淮舟指骨分明的手指在电脑上飞快敲击一阵,三两下发完了邮件,随后抬手合上,抬睫直直迎上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乔梧呼吸又乱了几分。就这么对视了几秒,乔梧淡定地又多看了几眼:“我看看毛衣。” 片刻后,她点点头:“好看的。” “......” 岑淮舟眉梢扬了扬,看着她装模做样,随手把电脑放在茶几上,好整以暇地看她,“那人呢?” 屏幕那边的岑父已经被岑母说了一通,不敢再板着脸,学着岑母的样子咧嘴呵呵笑起来。他看着乔梧半晌,终于憋出来一句:“阿梧也元旦快乐.....” 说了一句话后,岑父就卡壳了,靠近了岑母。即便是乔梧有心忽略,尽量不去探究长辈们的隐私,也还是听见了岑父凑到岑母身边伏低做小哄着人的话。 乔梧默默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心下默念非礼勿视。 下一刻,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捏着她的手指,疑惑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藏匿着说不出的暧昧气息。 乔梧被这炙热视线看得有些许不自在,用另一只手把头发别到耳后,视线飘忽不定:“也...好看的。” 岑淮舟唇角勾了勾,刚要说话,视频电话里就又重新恢复热闹。 岑母亲切地看向乔梧,像是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一个儿子,啊了声:“岑淮舟呢?难得休息他不会和那群朋友玩去了吧?” 乔梧刚想解释,便见岑母眉头一皱:“结了婚还敢不着家,等他回来,你直接打断他的腿好了。” “......” 打断腿。 想想就好刺激。 乔梧下意识偏头看向岑淮舟,岑淮舟刚好也在看她,不过面上并没有任何波动,看起来是习以为常了。 岑淮舟面对乔梧的打量十分坦荡,面不改色地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见她盯着自己,呆呆愣愣的,像只刚睡醒的树袋熊,眼底不觉划过一丝笑意。于是,他压低声音,好看的眉梢轻扬。 “刺激?” “想好了怎么打吗?” 听着岑淮舟自说自话了几句,没几秒乔梧就见他若有所思:“不知道医院能不能给打折。” 乔梧:“.......” 沉默两秒,乔梧反握住他作乱捏着的手指,非常真诚地看着他。 岑淮舟眉心一动,眼底神色愉悦极了,“怎么了?” 乔梧眨了眨眼:“打不打折我不知道,骨折是可以的。” “.......” * 和岑母聊完天挂了视频没多久,乔母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乔梧看着屏幕上跳动着的来电显示,停顿了几秒,才从岑淮舟那里抽回手。 她没看岑淮舟,接了。 乔母的声音很温和:“小梧,午饭吃了吗?” 乔梧嗯了声。 “淮舟呢?” “在旁边。” “噢....”乔母那边有些吵闹,听着像是男孩子在打闹制造出的声响,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过了一秒才想起来乔梧看不到。于是开口说道:“他今天休息吧?” “休息。” “之前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学校很忙吗?”乔母温温柔柔地问道。 乔梧应了声,垂下眼。 乔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消息和她讲讲家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有爷爷奶奶,有外公外婆,有乔父,但更多的事情本质上看都和乔昭的关系缠得多些。起初还扫了几眼,到后面,每每有消息,她索性都删了对话框不看。 似乎是察觉到乔梧的冷淡,乔母也没再兜圈子,踌躇片刻后终于开门见山:“小梧,阿昭要参加一个在W市的冬令营,他最近有点感冒了,你能不能送点药和些水果过去?” 乔母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岑淮舟闻言,手下动作顿了顿。 乔梧没说话,乔母也摸不透她的意思,但是想到这个冬令营的重要性,她又不得不想办法说服乔梧。 “阿昭想考南明高中,这个冬令营成绩要算在综合分里的。” 后面乔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乔梧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她反应过来时乔母已经说完了,正殷切地等着她的答复。 面前的茶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杯果汁,乔梧微微偏头,发现岑淮舟正捏着她的一簇头发缠绕在指尖把玩。 察觉到她注视,岑淮舟抬睫,视线在乔梧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转了转,眼尾微勾,神色慵懒:“我好看这点,我是知道的。” “......” 不过这么一打岔,乔梧的心情倒是比刚才好了些。她转头回复乔母,会叫跑腿送过去的。 乔母很明显的情绪低落了下去,但最后还是又笑着关心了乔梧几句,这件事情就算这么应下了。 在最最后准备挂电话的时候,乔梧不小心碰到了免提,乔母温柔的声音倏地放大在客厅传了开来—— “说起来淮舟今年二十八,也快三十了,那年纪越大身体就容易走下坡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 “.......” 和小学时候优秀作文里的一样,乔母的话音落下,地上连掉了根针都能听得见。 哦豁嘎嘎。 * 元旦过后乔梧又忙碌起来,不过她没忘记答应乔母的事情。虽然当时说的是叫跑腿,但打开软件的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很多,杂乱无章。 一个人生着病在不认识的地方求学,滋味不好受。 在去冬令营基地之前,乔梧挑了个水果店买水果。刚把水果递给老板称重,就听见旁边服装店前一个女人操着一口方言哭着喊着骂着。 她看过去,下一刻就和满脸鼻涕眼泪的袁芳丽对上了视线。 乔梧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也不记得有多久没见到这个女人了。 几年前,她也是这般强势又蛮不讲理地站在公安局里撒泼哭闹。 几年过去了,她比那时苍老了许多。黑发已被枯草般的白发侵蚀,用一根红色的皮筋扎着,腰背也更驼了。岁月在她身上丝毫不客气,可即便这样,却还是难掩她的刻薄刁蛮。 袁芳丽察觉到一旁乔梧的存在,打量了她几眼,令人并不舒服的目光在乔梧身上停留了片刻。刚准备移开视线,却又觉得乔梧的模样有些熟悉,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半晌,她抬手用袖子抹了把鼻涕,狐疑地看向乔梧:“小姑娘,俺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袁芳丽的声音依旧那么刺耳难听,叫人心生厌恶。 乔梧收回视线,声音毫无温度:“没有。”说着,水果店里也传来支付宝到账的电子提示音,乔梧转身就准备走。 袁芳丽却总觉得她眼熟,眯着眼朝她走过来,愈发怀疑起来:“你别走——” 余光瞥见袁芳丽离她越来越近,乔梧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逐渐泛了白。她垂眼暗暗加快了脚步,身后脚步声急促。 下一秒。 乔梧迎面撞到了一个人,力度不轻,那人也哼了声。 乔梧下意识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 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叫她紧绷的神经瞬时松懈了下来。 她低着头深深地吐了口气,调整了下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时没什么两样。 乔梧抬起头,对上了岑淮舟那双漆黑的眼眸,比起平日里的懒散,要多了几分冷冽。 她无意识捏住岑淮舟大衣上的纽扣,紧紧地攥着,眼眸弯了弯,迫不及待地往前走,不能再自然地跟他搭话:“好重,得快点给乔昭送过去。” 她不想让袁芳丽认出自己,更不想让她看见岑淮舟。 因着乔梧这句话,岑淮舟周身笼罩的那股森冷气息散去了,接过她手中的水果,将人半拥在怀里:“我们一起?” 乔梧动了动唇,正欲回答,身后沉重呼吸声追上来,袁芳丽尖刺沙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原来是你啊。” 第57章 她有罪 袁芳丽的声音像是惊雷般降下,轻飘飘一句话,却重重砸在乔梧的心头。 岑淮舟察觉到怀中人的瞬间僵硬和战栗,环在乔梧腰间的手指悄然收紧了几分。 “我想起来了,”袁芳丽苍老的脸皱巴巴的,布满了刻薄的痕迹,她的记忆一点点清晰,眯起眼,毫不留情点出了乔梧的身份,“你是...乔家的那个女伢,是你?” 闻言,岑淮舟的眉心一皱,视线再次落在对面的苍老妇人身上,窥见她流露出的对乔梧的敌意和刻薄后,眸色更沉了沉,唇角紧绷成一条笔直的线,散发着森冷的气息。 岑淮舟偏头看向乔梧,轻抚了抚她后背,又轻又缓,“不用搭理,我们回去?” 乔梧的神经紧绷着,一瞬不瞬地盯着袁芳丽逐渐变得怨毒的嘴脸。她死死地咬着牙,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攥成拳,圆润干净的指甲深陷进掌心。 她压下内心的种种情绪,深吸一口气:“你认错人了。” “呵呵....”听到这话,袁芳丽疯疯一笑,冲着面无表情的乔梧笑得愈发尖锐起来,“不,我不会认错你的,乔家小姑娘。我认错谁,都不会认错你的啊。那么多钱呐,你给了我那么多钱还能不记得我?” 袁芳丽原本还有些不确定,但是在看到乔梧脸色一白的狼狈模样后瞬间认出了她。 乔梧唇瓣一颤,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她不想让岑淮舟看见自己这么狼狈不堪的一面,手指微动,抬手主动去牵住岑淮舟的手指,抬眼看他,弯唇笑了下,像是在回答岑淮舟刚刚的那个问题:“走吧,还要把东西送给乔昭。” 岑淮舟回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指,一片冰凉,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他又施了几分力道,乔梧这才有了些许真实感,偏头看着面色平和的岑淮舟,男人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转身往车门走去:“行。” “我买了菜,晚上吃火锅?” 夕阳下余晖洋洋洒洒铺下,落了岑淮舟的发梢,长睫,鼻尖,肩头。背对着光,将那有些晃眼睛的光芒替乔梧挡了去。 她微微偏头,仰头对上岑淮舟温润漆黑的眼眸,在这一瞬间彻底摆脱了最后那点袁芳丽带来的令人心悸,憎恶,憎恨,无能为力的残余。 她悄悄提气,弯了下唇:“好啊。” 没人搭理,袁芳丽站在那也显得尴尬,像是在唱独角戏。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泼湿透的布鞋,心下愈发怨恨起来,冲着尚未走远的乔梧和岑淮舟谩骂着:“她就是个害人精,跟这样的女伢在一起就是家门不幸!要倒大霉的!” 见乔梧和岑淮舟都对她的话不予理睬,袁芳丽愈发觉得被瞧不起,怎么明明都不是什么好人,乔梧就能活得光鲜亮丽,她还得被人泼水。 “干了那种事情难怪爹不疼妈不爱的——” 岑淮舟面色瞬间森冷下来,温热的指腹轻抚了下乔梧微微颤抖的手背,停下脚步,锐利的视线定在袁芳丽狼狈的身上。 袁芳丽想看的就是这样,不禁心下得意起来,刚要开口继续说话,身后传来一阵声响,乔梧没有什么情绪的目光越过她落在穿着制服的几个警察身上,他们和服装店里走出来的老板娘交流了几句后视线转移到袁芳丽的身上,逐渐走近。 乔梧看了几秒,收回视线,主动把自己塞进岑淮舟怀里,在他胸口蹭了蹭。 难得外露的撒娇。 岑淮舟一怔,眼底眸色柔和了许多。就着这个姿势欣赏了几秒乔梧撒娇,而后扯唇勾着乔梧说话:“第一次主动对我撒娇,是因为别人?” 感觉到怀里纤弱身体一僵,岑淮舟唇角又弯了弯。 乔梧原本心情很糟糕,听见他这话,顿时就不想袁芳丽了。她沉默片刻,扶着岑淮舟的手臂要站直身体,若无其事地摸了摸鼻尖,“才不是撒娇。” 岑淮舟视线在乔梧冻得微红的鼻尖上落了落,手下又紧了紧。闻言,他偏头睨向乔梧,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不是?那是我理解错了?” “......” 乔梧被哽住,忿忿地不去看岑淮舟,小声狡辩: “就是你理解错了!” 岑淮舟眉梢轻扬,无声勾着唇,笑得愉悦,“行,赖我。” 在快要彻底走出袁芳丽视线范围时,岑淮舟忽地转头往后又看了一眼。在某个瞬间,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袁芳丽,有点眼熟。但转念一想,倘若见过这般恶劣的人,他不可能没印象。 岑淮舟皱了皱眉,实在记不起来了。 乔梧在南明高中有个认识的大学同学,她便拜托了那个同学把提前买好的东西交给乔昭。 老同学爽快应下,而后又好心提起:“是你的弟弟吗?我可以带你进去看看他,那些孩子都来了好几天,有几个小姑娘半夜悄悄哭了想家。” 乔梧面色未变,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了。” 谢过老同学,乔梧被岑淮舟牵着往楼下走去。她想着乔昭的种种,不知不觉沉默着。岑淮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均是一言未发。 在经过一间教室时,里面传出热闹的嬉笑声,乔梧下意识往里面看了眼,这一眼,叫她停了下来。 岑淮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教室里的学生分成了几个小组,围坐几个小桌,边说笑边在纸上写着什么。但乔梧看的却是孤零零缩在角落里的男孩子。没人和他一起讨论,也没人坐在他的小桌旁。 和其他人的热闹比起来,他如此的格格不入。 男孩子似乎有些无聊,动了动身体,岑淮舟看清他的面容,眉心渐渐皱起。 是上次在医院乔母身边的男孩子,乔昭。 乔梧也认出来了。 从南明高中出来后,乔梧比之前更沉默了,一言不发地跟在岑淮舟身边。 他停下打开驾驶室的车门,她也跟着,眼看就要往驾驶室里钻,被岑淮舟拦了下来。岑淮舟撑着车门,伏下头凝视着乔梧,眼眸漆黑深不可测。 乔梧站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抬睫,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两人现在的姿势,有点茫然:“不是回家么?” 这样看着她干什么? 岑淮舟盯着乔梧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勾起唇敲了她一板栗:“今天我开车回去。” 乔梧听见这话,侧头一瞥,才发觉自己刚才准备往驾驶座坐。她安静几秒,而后对着岑淮舟笑了下,“瞧我,糊涂了。”说着,就要往副驾驶去。 “......” 岑淮舟看着乔梧心不在焉的模样,唇线紧崩。下一秒上前牵住乔梧的手,绕到副驾驶,替她打开车门看着人上车,才上车。 安全带都系好了,乔梧还握着安全带心不在焉地摸索着。岑淮舟直觉问题出在下午碰见的那两人身上,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坐在黑暗中神色不明。 过了一会儿,乔梧也回过神来,偏头看他:“不走吗?” “.......”岑淮舟对上她略显迷茫的眼神,静坐片刻,喉结微滚,问了个不在乔梧意料之中的问题:“不喜欢这个乔昭,为什么还要来看他?” 气氛凝滞时,乔梧不是没有察觉到来自岑淮舟的目光,只是躯体太过疲惫,脑子里像是装了浆糊乱糟糟的一团,她提不起精神,也抽不出思绪去想如何向岑淮舟解释说明袁芳丽。 解释不了。 原本以为岑淮舟会问起袁芳丽,却没想到是这个。 乔梧沉默想了几秒,温吞回答他,“虽然不喜欢,但是每每看到他形单影只的模样,就会想起来乔...我亲弟弟。很久很久以前,他也经常被其他小孩子孤立。” 很久没有和别人提起过乔朝了,后来认识的很多同学甚至都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弟弟。 乔梧弯了弯唇,长睫轻轻颤动着,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笑意淡雅,可微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乔朝不在了,今天这个乔昭是我父母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我妈妈可能以后还会拜托你对他多照顾些,你不要应,敷衍几句就好了。” 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乔梧看多了关于“扶弟魔”的新闻,她不希望岑淮舟和他的家人会因此被麻烦和影响。 更不希望......岑淮舟也会觉得她是个“扶弟魔”。 这一次是她恍惚觉得乔昭很像当年孤身在异国他乡的自己,多了几分心软。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虽然早有隐隐猜想,但是从乔梧口中亲耳听到,岑淮舟还是怔了瞬。记忆中,乔梧和乔朝一向水火不容,甚至一度到了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地步。 车内陷入寂静。 乔梧垂了垂睫,下一秒。 她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温暖带着清淡香气的怀抱里,男人温热的胸膛下生机勃勃而又有规律的心脏砰砰跳动着,一下接着一下安抚着乔梧漂泊不定的情绪。 乔梧闭上眼,悄然松了口气。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岑淮舟的声音低低磁磁传入耳畔,怀里人身形纤瘦,柔弱无骨,仿若一阵风来就会被吹不见。岑淮舟下意识收紧了这个拥抱,垂首碰了碰乔梧的脸颊,意有所指:“你可以告诉我,你解决不了的,我来做。” 这个在寒冷冬日,却又温热柔软的吻落在脸侧时,乔梧愣了一下。她微仰起头,对上岑淮舟好看的唇瓣,感受到脸颊上逐渐发烫的温度后,才确定刚才那真的是一个吻。 “嗯?”岑淮舟见她又走神,有些不满意地俯首咬了下娇艳的唇瓣,“听见了没?” 嘴唇上的轻微刺痛拉回了乔梧的思绪,眼眸微转,她垂下眼,额角贴在岑淮舟的肩头,不怎么走心地应下:“嗯。” 因着下午的事情,乔梧的状态一直不怎么在线,晚上两人吃火锅时,甚至把筷子伸进了红汤里。 在她快要把那浸满了麻辣汤汁的肥牛放进嘴里时,岑淮舟终于看不下去,面无表情地夹走了那块肥牛。乔梧似乎也没哪里不对,茫然看了看他,又温温吞吞地在菌菇汤里夹菜。 岑淮舟拿着筷子,看了她许久,神色不明。 这顿饭就在两人心思各异下吃完了。 照例是乔梧先洗漱。然而这一次,岑淮舟氤氲着水汽从浴室里出来时,乔梧已经缩在床边缘睡着了。 深蓝色的被子下,隐约可以窥见乔梧弓着腰,把自己蜷成了一团,只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和小半个羊脂玉般的肩头。与深海颜色近似的被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脆弱,不堪一击。 岑淮舟缓缓放下擦拭头发的毛巾,在乔梧身侧坐下,床垫下陷些许,也叫岑淮舟更清晰地瞧着她温温的眉眼。 这段时间同床共眠下来,岑淮舟发现乔梧时不时会做一些不好的梦,睡着梦着整个人就紧绷了起来,像是拉满的弓,充满了戒备。 岑淮舟一如既往地耐着性子抚平乔梧皱起的眉头,也不在意湿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淮舟的视线蓦地顿住。 深蓝色的枕头上多了一团黑色的印记,正随着那颗颗流淌的晶莹水珠润湿晕染开来。 岑淮舟眼底笑意渐渐淡散。 乔梧眉头紧锁,纤长的睫羽覆在眼下,泪水湿润了长睫不断滑落。 ... 今天和袁芳丽的出现像是一块砖头,打破了乔梧维持了许久的虚假平静。 梦里牛鬼神蛇,什么都有。 嘈杂消失,虚幻渐渐真实。乔梧看见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只不过要清涩些。 少女乔梧被驱逐进房间,她跪在杂物间脏兮兮的角落里,满怀憎恨和无助地坐了很久很久。不知为什么,乔梧哪怕是站在上帝视角,也能感觉到角落里的人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恨意。 就在乔梧以为她就要这么跪到天明时,少女乔梧动了。她双手合一,像是要许愿。 乔梧茫然又情不自禁走近,少女流着泪低声不断喃喃,一字一句: “如果真的神,求求您了....” “....让乔朝消失好不好......” “求求您了....我要活不下去了。” “求求您了。” 少女乔梧的声音愈发快速,偏执,近乎是诅咒地念着,传入乔梧的耳朵里。乔梧本能地就不喜欢,不想听,可还是难以阻挡。 她不解,茫然,脑海里一片空白。 倏地,一道念头飞快闪过。 乔梧的脑海里涌进许许多多的画面,就要挤爆了。那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指着她的鼻子唾弃,露出厌恶,惧怕的表情。 乔梧一顿,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片刻后,她毫无预兆地落了泪。 她想起来了。 她有罪。 是她,一定是她许的愿望,让乔朝真的消失了。 第58章 男人至死是少年 她有罪啊。 她是罪人。 她才是那个最坏,最歹毒的人。 ....... 岑淮舟一瞬不瞬地盯着枕头上那块湿润的深色水渍,房间内除了乔梧压抑克制的呜咽声寂静得吓人。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海绵,叫他干涩得极近无法发出声音,开口都觉得艰难。 岑淮舟的唇在这低低呜咽里渐渐绷直了。他垂着头,湿润的碎发顺着额头垂下,灯光自头顶打下,大半张面容都被阴影遮掩住,瞧不清他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岑淮舟眨了下眼睫,抬手地拭去乔梧颊边滚滚落下的眼泪。眼泪刚接触到指腹时是温热的,但转瞬就凉了,像是从冰川里出走的水珠,冻得人在这开了暖气的房间里遍体生寒。 岑淮舟张了张唇,没能发出声音。 他滚了滚喉结,半晌,声音低哑:“你又哭了。” 床上的乔梧依然闭着眼,神归梦境里。悄无声息落着泪,倒是像极了她在人前的性子。 “你回来也快有三个多月了,哭了多少次?” “这是今天我碰上了,上次也是。那我没有看见的时间里呢?” 岑淮舟抽了张纸巾极有耐心地擦去泪水,声音又低又轻,“你是不是也会像今天这样...一个人躲起来哭。” 哭得这么难过。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连在梦里都要压抑着哭泣。 岑淮舟每看一眼,都能感受到从乔梧身上散发出来的伤心绝望,扑面而来。 纸巾不知道湿了多少张,乔梧总算是安静下来,枕头却已经湿了一大块,不能再睡了。岑淮舟用手托着她的脑袋,随手把那个湿掉的枕头扔在床脚,抽过自己那边的垫在乔梧脑袋下。 即便是这般动作,乔梧还是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曲腿又往怀里缩了缩,白净的脸颊陷落在柔软的枕头里,看着十分不安稳。 岑淮舟侧身坐在床边,倾身抚去她脸上被泪水黏住的发丝。手指微动,刚拨开,就感觉到身下的人咕噜几句,动了几动,紧跟着,一股温热便贴上了他的腿。 “......” 岑淮舟觉得有点不太妙。 但是具体哪里不太妙...... 岑淮舟僵硬地坐正身体,这才看清楚—— 乔梧依旧闭着眼睛,但是整个人已经全然贴着岑淮舟了,白皙的手臂白玉似的搭在他的大腿上。像是在梦里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手指时不时动弹几下,蜷缩又或者蓦地松开,会不小心勾到岑淮舟的腿。 虽然领证已经有了个把月了,但是因着两人总有一个人忙,算下来同一时间睡觉都很数的过来。像今天这样...黏黏乎乎的,就更是少了。 岑淮舟的睫毛颤了颤,瞧着乔梧神色不明。 就这样,她似乎还是觉得不够,又勾着岑淮舟的腿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末了,脸颊也要蹭一蹭。 看着是睡得更舒服了。 “......” 岑淮舟啧了一声。 半晌,他敛眸,面无表情地把人往床中央推了推。而后没多久,又拎着块毛巾走进来。 微凉的毛巾被妥帖地搭在乔梧的眼上,似乎是这凉意叫她不适,乔梧含糊的嘤咛了几声,又睡了过去。 房间里被一盏暖黄的小灯灯光分割成明暗两块。岑淮舟就站在阴影里,垂着眼,视线沉沉落在乔梧的脸上。 阴影掩盖,瞧不清他的神色。 傍晚时分在水果店前看见的那个中年妇女的面容蓦地浮出脑海,说不上熟悉,但总有种似乎在哪见过的感觉。 * 次日。 乔梧醒来。 只觉得眼睛比平常时要肿上许多,毕竟...视线范围变小了还是挺明显的。但是吧,又比以前哭肿了之后情况要好许多。 她换好衣服下床去了洗手间,看见镜子里眼睛微微水肿的自己时,皱了皱眉。很快,她便走出浴室,餐厅里飘来一股煎蛋的香味。 岑淮舟围着她买的哆啦A梦围裙,正端着煎蛋往桌上摆盘。察觉到身后脚步声,岑淮舟稍侧身,便看见乔梧蜗牛似的慢吞吞挪着,不动声色地在她肿肿的眼睛上扫了眼,眸色微沉。 乔梧走过去,岑淮舟随手把盘子往餐桌中间推了推,偏头睨她,毫不客气道:“帮我解一下,没手了。” 乔梧本能地应下,说了声“好”之后抬眸看见了岑淮舟空空如也的双手,此刻正悠闲地垂在身侧。 “......” 乔梧好看的眉头渐渐拢起,瞧了瞧他的手,又抬睫盯着岑淮舟。 眼神里,多少透露着“你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意思。 四目相对,见乔梧意有所指地盯着自己,岑淮舟半点被拆穿的自觉都没有。过了几秒,从抽纸盒里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修长冷白的手指。 迎上她的打量,眼神无辜看上去坦荡得不能再坦荡了:“手上有油。” 乔梧凑近了些瞧。 嗯,手指修长白皙,干净清爽。按照阚鹿的口头禅,这要是真有油,她就倒立洗头。 她眨了眨眼,盯着岑淮舟,妄图让这人意识到自己的发现。 岑淮舟扬了扬眉梢,把餐巾纸攥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语气笃定:“擦不干净。” 就非常的,理不直气也壮。 “........” 妙。 妙蛙种子见了都不得不说一句:“妙哇。” 乔梧和岑淮舟对峙几秒,败下阵来。低低“噢”了一声,准备绕到他身后,手腕却被一把拽住了。 乔梧仰头看他:“?” 岑淮舟指腹轻轻摩挲她光滑的腕骨,垂眼轻哼,“从前面解。” 岑淮舟睨她,随手揉乱了她的头发,一脸懒散:“还要绕到后面去,麻烦。” 乔梧看了他一眼,懒地搭理。动作慢吞吞地站到岑淮舟面前去,伸手到他身后去摸索着绳结。 昨夜的梦境过于真实,按照以往的惯例,应该是哭了,不然眼睛也不会这么肿。但是一觉醒来,脸上居然没有泪水干后的紧绷感。 乔梧下意识看向岑淮舟,一抬眼便撞进男人慵懒漆黑的眼眸中。 捉住她视线,岑淮舟眉梢轻抬,“有事?”的意思尽在眼神中。明明也长得清隽矜贵一人,偏不正经点,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闲散错觉。 乔梧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一开口又要说些什么叫人心尖一跳的话,索性截了岑淮舟欲言的话头,抢先问道:“你今天晚上值夜班?” 手指也总算是摸到一个线头,借着说话的功夫随手一拉,而后便退开来。 腰身上的束缚丝毫没有解放的趋势,岑淮舟早有预料,随手把绳结从背后拉到身侧,垂眸瞥了眼。 果不其然—— 原先的活结已经变成了一个有着硬疙瘩的死结。 乔梧边说话,注意也被他吸引。顺着岑淮舟的动作,视线渐渐地落在了......男人修长手指中的死结上。 空气中似乎都有那么一瞬的沉默了。 乔梧心虚地捏了捏衣角,眼神飘忽地继续说话,企图做到自然岔开话题:“我给你送晚餐吧,我晚上正好有晚自习。” 岑淮舟轻啧,乔梧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顺着他指骨分明的手移动。岑淮舟三两下抽出线头,取下围裙搭在椅背上,瞧着乔梧的小表情无端笑起来。 乔梧仰头看他,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娇嗔:“岑淮舟,你这人怎么老喜欢莫名其妙地笑。” 笑得她心底发毛,总觉得这人儿又憋着什么坏。虽然岑淮舟不笑的时候似乎又有那么几分严肃。 “笑也不行?”岑淮舟低笑了声,眼尾翘着,抬手戳了下乔梧的额头,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语气悠哉:“你还挺霸道的。” “.......我哪有。”乔梧抿了下唇,为自己小声辩解。她舔了下唇瓣,“你不要就算了——” “我哪说不要了。”岑淮舟啧了声,不怎么正经地撩起眼皮笑起来,一双眉眼意味深长地翘着:“乔梧,你脾气渐长啊。” 刚回国那会儿,不是装作不认识他,就是一副温软的模样,接下他所有的试探。 现如今也会发小脾气了,整个人鲜活起来,倒更有生气了。 乔梧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之后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顿时底气虚虚的。眼珠子转了几圈,抬眸跟岑淮舟对上视线,慢腾腾“噢”了声,理直气壮:“是你先招惹我的。” 岑淮舟闻言,眉梢一扬,在乔梧稍许心虚下,学着她的语气,拉长着调调儿,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伸出一只手:“噢....那我给你打一下?” “.......”乔梧吃了口煎蛋,咽下去后才抬起头看他一眼:“不打。” 她小声:“果然那句话说的没错。” 岑淮舟饶有兴致地哼了声,“哪句话?” 乔梧慢吞吞拿过牛奶杯,回答他:“男人至死是少年,果然都很幼稚。” 幼稚·岑淮舟·本人:“......” 岑淮舟嗤笑,更为幼稚地报复性在乔梧头发上揉了两个小揪揪出来,非常不知悔改地对着她勾唇:“多谢夸奖。” ....... 次日傍晚去给幼稚鬼岑淮舟送晚餐,天边缀着薄纱似的火红云层,层层叠叠在浅蓝柔云上铺开来,迤逦缠绵。 乔梧拎着小包走进电梯,看着电梯金属倒映的自己,有些恍惚。 这还是两人领证后,第一次来医院送饭。 乔梧来之前给岑淮舟发了微信,但是现在都还没回复,想来还没忙完。乔梧便直接拎着小包在他办公室里坐下。 今天的菜里有汤水,乔梧本想见到人了叮嘱几句,眼下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她便无所事事地打量起来。 不得不说,岑淮舟这间办公室外的风景不错,可以看见不远的小公园。 看了好一会儿,临近要去上晚自习了,岑淮舟也还是没回来,发过去的消息依然石沉大海。乔梧看了眼时间,准备离开。余光漫不经心一瞥,在掠过某个绿秃秃的东西时,被吸引得停下了脚步。 神色有些意味不明起来。 一走出办公室区,医院走廊里的喧闹就扑面而来。 炸得耳膜一震。 “快点!叫人过来!给他一针镇定!” “不要让他影响到其他病人,都带开!” “先把他的血止住,维持生命体征。” ....... 走廊上有好几个医护人员神情焦急地跑过,嘴里喊着什么血,被刺伤了。乔梧也没太听清楚,但是这场面有些骇人,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少了许多。 乔梧转身从另一边的出口走去,心下忽然有几分很莫名的不安,她打开微信,心下一沉—— 还是没有消息。 她驻足走神片刻,又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撩起,摇摇头走了。 经过一个拐角时,旁边的洗手间里传出几道细碎的说话声: “那个疯子也太可怕了,就那么拿着一把剪刀捅过去了.....”女声声音还有些颤抖。 “你别离他太近,我刚刚上网搜了下,那个王盼元....”另一道女声压着嗓子,似乎是担心有人听见,小心翼翼:“他啊,杀过人,是个杀人犯!这个事情你可别到处说,万一........” “那他怎么没被——” “小点声!这个王盼元.........” 女声倒吸了口气,似乎有些不能消化这个消息,又小声说了什么。 但是乔梧已经听不清了。 她的心神早在那个名字出现时,就乱了阵脚。 王盼元..... 所以,刚才那么多医护人员奔走抢救的人是王盼元? 他怎么配的?! 乔梧行尸走肉般走出医院,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周边热闹得让人仿若又重新回到了人间的环境,还是很难冷静下来。 乔梧站在路边深深地吐了几口气,抬眼看向对面的信号灯,刚好红转绿。 正打算走过去,垂在身侧的手腕却被人死死扣住,指甲掐进她皮肉,生疼得厉害。 乔梧惊呼着想要甩开,那手却鹰爪般难以挣脱。她侧身,毫无防备地,又看见了袁芳丽那张刻薄刁钻的脸。 第59章 不打自招 乔梧脸上的惊愕在看清来人是袁芳丽时瞬间冷了下来,手腕用上了力,向后挣脱,硬生生的从袁芳丽的桎梏中抽回了手。 白皙的手腕上已是一片红痕指印。 隐隐地还有些汗渍和体味的味道,附骨之蛆般萦绕在手腕上鼻尖上,叫人生厌憎恶。 乔梧把手腕在外套上用劲地擦拭了好几下,直至皮肤被摩擦得刺痛才勉强停下。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觉得肮脏极了。 做完这一切,乔梧才抬起眼分给对面的袁芳丽半个冷淡的眼神,冷静又极其恶毒地开口冷道:“有病去医院治,找我没只能等死。” 她神情中的憎恶不言而喻,这话也说得不客气。 袁芳丽本就没什么素养可言,闻言更是瞬时怒气冲冲,刻薄相丑陋尽露,上前就要拽住乔梧。 “呸!你这小丫头片子嘴巴要撕烂的咧,你才要死嘞,还以为你长大了人模人样了结果还是个没教养的东西!” 袁芳丽啐了一口唾沫,狭长浑浊的眼珠子不安分地上下打量着乔梧,随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更好看了啊,啧啧......还不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要俺说,你这小女伢身段好,找个年纪大点的会疼人的.......” 乔梧听见她那粗俗不堪的言论便觉得恶心,视线不愿再划过那满口的黄牙上,沉着脸一言不发掏出手机。 “警察么,这里——” 袁芳丽从她拿出手机后便一直暗暗观察,眼下见她二话不说要报警,心下顿时慌了。 没等乔梧招手先叫来保安,便胡乱骂骂咧咧了几句就涌进了人群里。 对面的绿灯早就经历了几轮的变化,袁芳丽刚走,就亮起了红灯。 乔梧垂下手,把本就没解锁的手机塞进了外衣口袋里,讥讽地扯了下唇角。 这种漏洞百出的恐吓,也只唬得住袁芳丽。 乔梧正思考着,忽地发觉余光视野里有人站在了自己身边,似乎还往自己这边看。 她微微侧头瞥了眼,对上路莹打量的目光。 她站在乔梧身后不远,想来刚刚的事情被她看去了。 乔梧只觉着烦躁,看她的目光带上了些许不耐。 被发现了,路莹也懒得遮掩。 刚刚那一幕,让她心下有了些许猜测。路莹抬手抚了抚长发,探究地往医院门口看了眼,语气中透着幸灾乐祸的嘲意:“刚刚那是...你家里人?” 试探之意晃而可昭。 一天碰见这三个人,也真是....... 晦气。 “跟你有关系吗?”乔梧冷淡地收回视线,难得的不是那副温柔好脾气的模样。 路莹愣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乔梧过了马路。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刚刚那个刻薄老妇....应该是前几天被送到岑淮舟手底下的神经病他老婆。据说刻薄刁钻,无理撒泼得狠。医院里小护士们都讨厌和她有接触。 乔梧竟然和她认识,还看起来有什么纠纷...... 看着乔梧远去的窈窕身影,路莹心情大好地想。 她东西也没买就回到了车上,路泽峥听见她开车门的动静,抬起头把手机扔进储物盒,见她双手空荡荡的,随口问道:“怎么没买?” 近来,因着上次岑淮舟让路泽峥传回来的话,几次聚餐都没再带上路莹,她心情不怎么美好。今天出门本来是想打包商场里的一家泰式菜,没曾想刚准备过马路就看到了乔梧和那个中年女人。 想起刚刚撞见的一幕,路莹的嘴角压不住地上扬,听见路泽峥的话才堪堪回神,不太在意地摆摆手,心情颇好地系安全带:“突然不想吃了,回家吃吧。” 女孩子的心思变化多端,很难尽数琢磨透彻。这点真理路泽峥在和他那数不清的前任姑娘们那里已经实验出来了,见状也不打算多问。 只是路程行至一半是,路莹的表现还是叫他有些不踏实。 她很是好心情地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儿,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我刚刚看见乔梧了。” 自从上次被岑淮舟明里暗里警告过后,路泽峥现在听见乔梧的名字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一下,尤其是从路莹口中听到乔梧,生怕这个小表妹又去招惹岑淮舟家那位。 他头疼地皱眉:“刚刚?不是说了让你别去——” 路莹听得烦,不耐打断:“知道,我有分寸。” 路泽峥还是不怎么放心,又叮嘱了几句,路莹嗯嗯啊啊应下后,他才勉强搁置下心。 好歹都这么大人了,不能再给他惹乱子了吧,他自个儿的烂摊子还收拾不及呢。 刚松口气,又听见路莹幸灾乐祸道:“就是看见一件关于乔梧的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路泽峥欲言又止,路莹偏头瞥他:“别说话哥,我可没招惹她,看个热闹罢了。” “........” 不祥的预感突然间就更浓重了。 ........ 西华高中的学生们向来自觉,这一两个月来的相处,乔梧管理起来还算简单,晚自习无非就是答疑解惑。没人问,乔梧就坐在讲台上刷刷题。 晚自习很快过去。 期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上次早恋被班主任叫去谈话的女孩子上了半节课就走了。 看着情绪不太好,问了几句也不大配合。她有班主任批的假条,乔梧只好让她走了。 第二天没课。 乔梧起床后看见客厅里上几盆生机勃勃的盆栽,脑海里忽然间就浮现出岑淮舟办公室里的那盆秃得不能再秃的仙人球。 她伸出脚,莹白圆润的脚趾轻轻蜷缩了几下,搭在正趴在一旁吧唧嘴啃绿植的小鸡毛身上。 冬天过了大半,小鸡毛的身材愈发珠圆玉润起来,轻轻踩踩,柔软还能暖脚。 乔梧深思。 得是多闲,才能把盆栽霍霍成那样。 岑淮舟上完早班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温馨又奇怪的画面。 他把沾染着外面寒气的大衣脱了挂在衣架上,换上拖鞋走过去,视线径直往下,定格在乔梧白润的脚上。 乔梧抬起头,见他眼下些许青黑,把自己那杯刚倒的红糖水递给他,“喝点热的吧,要不要吃些什么?” 房子里开了暖气,不冷,但岑淮舟身上还是带着凉气。 岑淮舟弯下腰从小鸡毛的jio jio边捡起乔梧的袜子,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赤脚,似笑非笑:“我说的话,你是半句都不听。” 乔梧“哦”了一声,为自己狡辩:“小鸡毛脱的。” 正在啃叶子的小鸡毛听见自己的名字,扭着180度的头看向俩人,大黑眼睛无辜又明亮。 “.......”岑淮舟懒得听乔梧胡说八道,半跪在地毯上给她套袜子,瞥了眼嘴边的红糖水,轻抿了一小口,催促道:“赶紧喝。” 乔梧老实应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 岑淮舟又觉得不太对劲了,默默算了算日子,抬睫看她,“提前了?” 上个月是月中。 乔梧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波动,昨天回家后就发现来了。 袜子穿好,岑淮舟又把乔梧的脚放回到满脸写着不爽的小鸡毛身上,一人一狗这才露出舒服的表情。 岑淮舟把搭在他脚背上的大尾巴扒拉到一边去,揉了揉乔梧的肚子,“疼不疼?” “不疼,”乔梧少有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但是..... 乔·老实巴交·梧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揉得还挺舒服。” 岑淮舟:“......” 岑淮舟愣了半秒,而后低笑出声,撩着眼皮吊儿郎当地笑:“那我继续服侍,行不?” 接下来,每揉一会儿,岑淮舟就要问:“舒服吗?” “伺候的怎么样?” “舒服吗?” 乔梧:“.......”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听得脸颊一热,乔梧努力维持着淡定,“还行。” 岑淮舟撩起眼瞧她,眉梢轻扬,拖着长音“噢”了一声,一字一顿地重复她的话:“还行啊?” 乔梧:“.......” * 周末休息的某天,岑璐给乔梧打电话,小心翼翼地各种询问着岑淮舟在不在家,自己实在是太无聊了。 乔梧觉着有趣,“白天不在家,晚上会回来。” 岑璐最近干了件蠢事,被岑淮舟揪着毫不客气地训了一顿,这段时间都躲着他走。 闻言,瞬时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拎包上门。 乔梧提前烤了小甜点,两人吃着聊着,说了会话后,乔梧去给岑璐找饮料。 刚进储物室,就听见外面“嘶嘶”的吸气声。 “.......” 一出门,外面的动静更加手忙脚乱了。 “咕噜。” 乔梧迷茫地看向半跪在地板上的岑璐,又看了看滚到自己面前的爱心盒子,陷入了沉思。 十分钟后。 岑璐惴惴不安地捧着饮料,瞄着在对面陷入思考的乔梧。 虽然她在感情这方面不怎么走心,但是在这种关乎自家兄长回家能否睡床的紧要关头还是比较有危机意识的。 她见乔梧盯着那枚钻戒看得目不转睛,神色不明朗,没不高兴,但是也看不出什么来,心下便愈发的没了底。 满脑子一个念头。 要完犊子了! 她亲爱的哥哥要是知道她不仅悄咪咪上门,而且还可能让他回家睡沙发,会被打断腿吗?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来拿回被没收的东西。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回事啊! 乔梧手上的戒指和这盒子里的女戒明显不是一款的,这这这..... 乔梧捏着那枚戒指瞧了瞧,又瞅了瞅自己手指头上的那枚,就给关了盒子,抬起头准备放回原位。 一抬眼,对上岑璐惶张的视线。 “........” 兄妹俩一样的不大正经。 乔梧弯唇:“岑淮——”岑淮舟不在家,你别怕。 还没说完,就见岑璐慌里慌张地疯狂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哇!别问我!” 半个小时后。 乔梧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看向对面她还什么都没问,就紧张得一股脑全说了的岑璐,抿了抿唇,“你是说.....” “他哭了?” 第60章 对不起 乔梧和岑淮舟到如今,从认识到相处也有七八年了。 乔梧见过他撩着眼笑得肆意,见过他耷拉着眼尾对旁人敷衍得明显,见过他冷冷淡淡手插着口袋的漫不经心,见过他冷沉着面色生气,也在他怀中迎上那双欲色的眼眸。 可就是从未见过岑淮舟哭。 这个字眼,从乔梧见到岑淮舟的那刻起就没联想到一块。 他怎么会哭呢? 记忆中的男人总是衣衫整洁,倚在篮球场旁边的铁网上,她怀揣着某些隐秘的小心思路过时,恰好能看见他扯唇和朋友打诨的侧颜。夕阳被上天揉碎了洒落在人间,或许是好看的人会得到偏爱,落在岑淮舟身上的碎光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要更绚烂,更温柔。 每一次的呼吸,凸起的喉结都会轻轻上下滚动。 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好像拂在了乔梧的心尖上。 即便是那年她提出分手,其间两人闹得极僵,岑淮舟盛怒之下压着脾气拉住她的行李箱:“你想好了?不能再留下了?” 乔梧自然也知道他是压着火,想要和她好好说话,也听出来了那句话下的挽留之意。和他在一起久了,乔梧再了解不过,像岑淮舟那样骄傲的人,这样的挽留已经实属不易了。 乔梧愣了很久。 最后还是拒绝了。 她抬手,覆上那只曾叫她爱不释手的手,一点点拨开,轻飘飘拂掉。 乔梧抿着唇抬眼看向他,眼神很轻很轻。 岑淮舟那双漆黑眼眸里的光一点点黯淡着。 她摇摇头。 “不,还是算了吧。” 即便被她这般“羞辱”,她面前的男人也只是用力闭了闭眼,然后又恢复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冷淡转身。 “既然这样,那我不留了。” ...... 这样的岑淮舟,也让她在远赴他国后的无数次愧疚后悔自责里,才得以用“他好像并不会因为我难过”来小小地安慰,又或者是欺骗一下自己。 她怎么能这么自私啊。 乔梧在懒人沙发里环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 这个沙发还是后来两人逛街时看见的,特别对乔梧的胃口,因此多看了几眼。但是因为这个奶黄的沙发和岑淮舟房子的性冷淡风装修完全不搭,她没纳入购买行列里。 然后有一天晚自习下班回家,她就看见这个沙发出现在了简约风的客厅里。 他明明那样好。 乔梧把脑袋埋在双膝间,想要逃避和岑璐聊天后带来的震惊与无措。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正就感觉他整个人脾气更差了许多。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平常时找他说话也就是压着性子回答。特别冷淡,话也少多了,都不笑了。再然后被我大伯找去谈话了几次后,他才算是恢复正常。” “不过那之后,他就说不想在B市呆了,他要走。” “阿梧,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气人!他当初不肯继承大伯的公司,一心从医,看在迦赫哥哥进了岑氏的份上,大伯就默许了。谁知道,毕业了也不走岑家的关系,卯着劲凭自己的本事进了B人医。最后,又要走!” “走的那天谁也不让送,一个人拎着箱子就出了家门。要不是那天我从国外看展回来,刚好去找一个朋友拿东西,怕是也看不着我哥竟然坐在大晚上的,拖着行李箱坐在路边抱着路过的流浪狗哭。” “我当时惊呆了啊。我还以为出现幻觉了,走近一瞧,才确定就是我哥。他不知道上哪去了,卫衣上还有灰,脏兮兮的,脚边摆了不少酒瓶子,浑身酒气。瞧着神智也不太清醒,毕竟连我都没认出来。” 醉酒到神智不清的岑淮舟,乔梧没见过。 在她的印象中,岑淮舟虽然漫不经心,但是是最理智清醒的。 他总在看乔梧有了醉意后拉着他‘干了这杯’时,扯唇低笑:“我才不和醉鬼的酒,喝了还怎么上手术台。” ...... “那只狗也好惨哦,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全砸人家狗脸上了,还得听他一直碎碎念什么走不走的。要我说,他估计就是被哪个漂亮妹妹甩了嘛,下一个更好,至于他那么难过嘛。” 乔梧怔怔,“他,哭了?” “差不多吧,眼眶红红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掉眼泪,什么走不走,输了没输的。”岑璐心大地挥手,“放心吧,倒也没嚎啕大哭,后来来了W市不是又好好的吗。” “哎,阿梧,你手腕上怎么破皮了,谁抓的啊?” 乔梧垂眸才发觉睡衣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缩了上去,往下拽了拽,寻了旁的话题。 ...... 乔梧的胸口好闷,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因为她,就......哭了。 从学生时代就被人仰慕,崇拜的一个存在,怎么轻易就在她面前认了输? 天之骄子,就该被人所仰望的啊。 那样的人,会因为她难过吗? 可岑璐真诚又不在意的话语一字一字钻入她的脑海。乔梧快要被心底压抑了许久后又重新爆发的愧疚逼得窒息了。 乔梧发了疯的地摇头,企图不去想这些她早就该面对的疑点—— 她早该想的,为什么岑淮舟会出现在W市的,明明B市才是岑家的主场。 为什么她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就租到价格实惠的房子?邻居还恰好就是岑淮舟。 乔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不论是几年,还是现在的自己,都不值得岑淮舟如此对待。 岑淮舟下班后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客厅里灯也没开,乔梧缩成小小的一团被阴影遮盖。小鸡毛碍手碍脚地围着她打转,时不时舔舔蹭蹭。 岑淮舟一路上悬着的心瞬时就落了下来。 他对小鸡毛做了几个鬼脸,把狗吓走后,俯身在小沙发旁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多了份熟悉的气息,乔梧慢吞吞睁开了眼睛,看见手边的岑淮舟,她下意识地鼻尖一酸:“你回来了啊。” 声音是她没意识到的软趴趴。 软得想让人欺负。 岑淮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低低地“嗯”了声。 “听说,岑璐把那戒指翻出来了。”这句话是陈述语气。 乔梧闷闷地点点头,忧愁地叹了口气:“那是要跟谁结婚时用的啊?” “.......”岑淮舟本来还在想要怎么哄乔梧,听见这话顿时不想纵着她了,抬手捏了捏她敏感的耳垂,语气梆硬:“你是上天派来存心气死我的吧。” 乔梧被岑淮舟揉捏得眼眶泛着水光,没了力气,只能抬眼巴巴看着他,特别小声:“可能吧。” “.......”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岑淮舟面无表情地呵了声,“除了你我还能跟谁结婚,初恋断送在你的手上,把我甩了,现在还想给我扣顶‘脚踩两条船’的脏帽子?” 岑淮舟越想越来气,捏着乔梧的下巴在她唇角不轻不重咬了口,低低控诉:“你个没良心的,还挺会冤枉人。” 说起这个,乔梧就没话说了,她早就认出来那枚戒指,但就是想故意找茬。闻言,心下发虚,舔了舔唇:“你好凶啊。” 岑淮舟给她气乐了:“我哪儿凶你了?” 乔梧脑子还没缓过来,转了转眼珠子,理直气壮:“你咬我。” 岑淮舟笑,倾身凑到她面前,十分不正经地说:“那你倒是咬回来?” “.......” 乔梧盯着眼前那张放大的清俊面容,又没话说了。 正经的,不正经的,都让他干了,她还能干嘛。 乔梧抿着唇,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岑淮舟。 岑淮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心下微紧。 回来的路上,岑璐因为害怕被秋后算账,麻利地就向他坦白了——乔梧似乎情绪不太好。 问她到底说了哪些,岑璐挠挠头:“知道的都交代了。” 她不甘心辩解:“你们夫妻俩一不说话的时候太像了,我一紧张就....都交代了。” 对视良久。 岑淮舟看着乔梧无端红了眼眶,心跟着被紧紧揪起,对她勾唇笑了下:“岑璐还以为我们会因为那个戒指闹矛盾——” 乔梧鼻尖酸涩,她吸了吸鼻子,望向岑淮舟:“对不起。” 对不起你的喜欢,我不值得的。 岑淮舟身体一顿,眸色微沉。 “你那时候....是不是过的很不好啊?”乔梧偏过头,不敢看着岑淮舟,生怕下一秒,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她忍着酸涩,满怀着这几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愧疚,“对不起。” 对不起我当年的所作所为。 我刻意冷淡的言语。 对不起,你的喜欢被我辜负了。 一颗眼泪悄然滑落了眼角。 乔梧不想让岑淮舟看出来,憋着没用手擦。 下一秒,一个温热柔软的指腹贴了上来,抚去了那颗泪珠子。 岑淮舟托着她的下巴掰向自己,四目相对,他扯起唇角:“这有什么好哭的?” “那个事本就讲究你情我愿,我就乐意惦记你。”岑淮舟把乔梧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又低又轻:“你道什么歉?” 乔梧红着眼眶,摇摇头,着急地有些说不清楚话。 “不是,没有。” 岑淮舟眉梢轻抬,“不是什么?” 乔梧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小声哽咽:“没有.....不喜欢你了。一直都很喜欢....你。结,结婚,也不是因为被催婚才答应和你的。” 岑淮舟的眼眸漆黑明亮。 乔梧深吸了口气,声音都在颤抖:“是因为,是你,才答应的。” 乔梧忐忑地看向岑淮舟,男人低垂着鸦羽般的长睫,似是在思考。 惴惴不安中,乔梧忽地听见岑淮舟吊儿郎当地“啊”了声,缓缓抬睫,意味深长地瞧着她:“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在觊觎我了啊?” “.......”乔梧欲言又止。 “既然如此,”岑淮舟抬手把她按进怀里,声音温柔又坚定,“我愿意接受你的表白。” * 农历新年来临前的半个月,乔梧在南明高中的那个老同学想着上次的事情,平日里顺便就对乔昭多留了几分心。冬令营快要结束的时候,还特地告知了乔梧一声。 乔梧听闻后笑容淡淡,向她道谢,在商场里挑了一份礼物寄了过去。但是对于最后老同学那句感慨却没做什么回应: “你弟弟好乖,我身边很少看见姐弟性格这么合得来的了,都是三天一打,两天一吵的。” 自上次乔母的请求后,乔梧就再也没和她联系过了。冬令营期间,也不曾再被乔母嘱托。 或许是觉得她不会答应,又或者是找到了其他的途径。 乔梧并不在意,只是很少很少的时候会不小心地想到,那个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小少年如何了。 转念一想,又将其从脑海里拂走。这也不是她该操心的。 那天和岑淮舟坦白心意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又更近了一步,经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被他捞到了怀里。 再得以新鲜空气喘息时,小鸡毛已经叼着它空荡荡的饭盆,站在一旁焦急地“嘤嘤嘤”了许久。 那眼泪,都从嘴角淌了下来,落地成河。 岑淮舟见了,毫不客气地笑它:“大半夜的,不准吃了,大煤气罐子。” “.......” 也不知道小鸡毛听懂这话没。 总之,这句话音落下后,乔梧眼瞅着小鸡毛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溜了几转,回窝了。 次日,岑淮舟回家后就发现他的拖鞋静静地躺在了垃圾桶里。 上面还有很可疑的撕咬痕迹。 “.......”岑淮舟当机立断,拎着小鸡毛,当着他的面,把乔梧给小鸡毛煮好的鸡胸肉——吃完了。 岑淮舟居高临下地睨着它,唇角勾着不紧不慢地说:“大-煤-气-罐-子。” 小鸡毛:“.....#$%*@^&*%!” 最后这种一人一狗的争纷均以乔梧的出面结束。 乔梧站在狗窝边,拿着岑淮舟的铺盖,温温柔柔一笑:“都不困?” “.......” 袁芳丽因为乔梧的报警,被带到公安局拘留了数日。随后乔梧便再也没见到过她,舒心。 这种悠哉自如的小日子过得叫人惬意极了,安生久了,乔梧有时会突然心悸,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种不好的预感,在冬令营结束的那天灵验了。 乔母的声音平静又温和,像是含着笑意:“小梧,爸爸妈妈来W市了,我们一家人吃顿饭好不好?今年过年,你得和淮舟家一起过年了,不能回到妈妈身边过年,你叫上淮舟一起来,就当是团年饭了。” 乔梧闻言怔住了几秒,视线瞥见茶几上的小台历上被红笔圈起来的今天,瞬间了然。 这次委婉多了,没直接当着她的面提乔昭。 乔梧言简意赅:“他要上班。” 电话那端传来乔父的声音,两人似是在说什么。乔梧也没催,静静地等着下文。 “吃饭的时间总是有的嘛,我们就吃个饭见一面,不会花很多时间的。或者,让他跟同事换个班?”乔母温柔地絮叨着,有些感伤地叹了口气:“你们都忙,我怕以后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乔梧闭了闭眼,没说话。 乔母见状,很轻地叹了口气,和从前乔梧要离家上学时一样,说着她的不舍和念想: “小梧,爸爸妈妈真的很想你。今天晚上......他不在,就我们一家人吃个饭。” “好吗?”乔母低声恳求着。 ...... 岑淮舟要值夜班,乔梧没课,也就不顺路带个便当了,好在晚餐可以在食堂解决。 乔梧出门的时候,恰好收到他发来的微信:【图片.】 图片上是一张在食堂的饭菜照片,色彩丰富。照片角落里露出来半只骨节分明的手,肤色清冷,恰到好处得还能露出无名指上银色的素戒。 【乔梧】:看起来很好吃。 微信那端的男人秒回,似乎是守着手机:【就只有好吃?】 大概是懒得打字,紧跟着又甩了条三秒钟的语音过来。乔梧心尖一动,指尖轻点,岑淮舟低低轻哑的声音传入耳畔:“没有别的了?” 男人的语气慢悠悠的,透着几分懒散。隔着屏幕,乔梧都能想象得到岑淮舟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握着手机挑着眉梢找她的茬。 字里行间透着满满的控诉,乔梧没忍住笑弯了眼眸。 小鸡毛在腿边挨着她蹭来蹭去的,乔梧胡乱揉了揉狗头算是回应。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早了。 乔梧索性也不打字,摁着屏幕给岑淮舟顺毛,唇角不由得翘着,“有。” “戴着戒指的手,特别好看。” * 被服务生领着来到包厢,推门而入。乔父和乔母听见动静看向乔梧,服务生很快离开。 乔母脸上浮现了笑容,不由得站起来:“小梧。” 乔梧唇角稍浅:“爸,妈。” 乔父向来板着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哎。” 见只有她一人,乔母下意识往乔梧身后看去,面露迟疑,“小梧,淮舟呢?” 乔梧把包放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来。“他今天值夜班。” 说完,想到什么,乔梧笑意软了几分,补充道:“他吃食堂。” 乔母眉心微蹙,有些不认同:“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值夜班也有时间吃饭的吧,你可以叫上他来吃了饭就走。你自己来,可能会让他觉得无足轻重。” 乔梧抿了口热茶水,抬眼漫不经心道:“食堂的饭菜看着不错。” 乔母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些什么,乔父见状,看了她一眼。乔母只好咽下,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询问乔梧的工作和生活。 乔父乔母的问题多是关于乔梧和岑淮舟的,乔梧挑着有的没的讲,多的也没什么好说。或许是这几年来的疏离,一家三口说了一会儿子话后,竟都没了音。 乔梧早就习惯了,不在意,倒是乔父乔母看着坐立不安。 后来,乔母没忍住地又说起了乔昭,碎碎念:“阿昭成绩不错,老师们有望考到南明高中去,小孩子家家的,一个人真叫人操心。” “我和你爸爸在考虑,要不要陪读?” 乔梧夹菜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自然,自顾自吃饭,没回应乔母的这番言论。 “随便你们。”乔梧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鲜弹的虾仁,心情平静。不知为何,袁芳丽那张刻薄的面容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想起她认出自己的事情,乔梧失神咬到了舌头,疼得一激灵。 “如果你们想要陪读,有个事情要提醒一下。” 乔梧放下筷子,迎上乔父乔母的目光,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偏激:“那个疯子被转到了W市,我前些日子碰见他的妻子了。” “她认出我了,还是一如当年的道德感缺失又没教养。” 乔梧轻轻笑了下,像感慨又像是诅咒,神情冷漠极了:“没想到吧,他们夫妻俩那样的人居然还活着。什么恶有恶报,都是虚妄。最该死的人,反倒活得比谁都长久,真是祸害遗千年。” 乔梧的视线沉沉浮浮,落在空气中,可又没个定点,声音飘渺,“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看到他们俩横死的那天呢?毕竟......像他们那种人,死不足惜。” 包间里骤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乔母眼圈红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能发出声音。 末了,还是乔父出声打破这个僵局,他看向乔梧,声音微沉:“够了小梧,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吃饭。” 乔梧闻言,愣了两秒,但又觉得他们这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抿唇没什么情绪地轻笑:“我就知道,你们已经不在意了。” 话音刚落。 “啪——” 乔母颤抖着声音:“乔梧你有没有良心?” “你摸着良心说,我们是那种人吗?”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和耳朵里的轰鸣声,让乔母的声音都有些听不太真切了。 “事已至此,人死了。不放下,不往前看,那你要爸爸妈妈怎么样?一辈子无时无刻不在回忆当年阿朝离开的画面吗?”乔母眼泪簌簌落下,猩红的眼眶刺到了乔梧,“乔梧,要学会反思,不要一味指责别人。” 乔梧瞳孔骤然一缩,即便在意料之中但还是不愿接受。 “那时候,你真的没有动那根呼吸管吗?” 长久安静中,乔梧轻轻一嗤。 乔父乔母均看向她。 “我说我没有,你们信了吗?” 乔母没说话。 乔父沉默几秒,“乔梧,你又钻牛角尖。” 乔梧了然摇摇头:“说什么吃顿团圆饭,不过是那个小孩今天冬令营结束吧?” 好几年了,乔梧还是不愿用乔朝的名字称呼那个小少年。 沉重的呼吸和哽咽中,乔梧再次觉得无力。 半晌后,乔父带着乔母离开了。 临走前,他的面色又沉又冷,眼神复杂,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什么:“乔梧,你今天做的真很过分,太让父母失望了。饭钱付了,你自便。” 走出餐厅的那刻,萧瑟冷风刮在脸上。 乔梧盯着穿梭成残影的车流,无端扯唇。 今天过后,算是彻底一无所有了。 她的爸爸妈妈,真的,再也不是她的了。 良久,她自顾自抹了把眼泪,朝着反方向回家。 第61章 你刚刚说什么? 岑淮舟看了眼手机,微信上列表未读的消息还有很多,偏偏没有他想看的那条。 两人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他发过去的【想不想吃樱桃蛋糕?】那里。 那家卖樱桃蛋糕的店就在医院旁边,又在市区交通方便的地带,生意很好。附近不少学校的学生老师都喜欢跑到那家蛋糕店去买吃的,乔梧口味清淡,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些没什么营养的小零食。 以往,听到岑淮舟这样问,她总会很高兴地扬起笑脸,而后又十分谨慎地往后退几步,温温吞吞的模样:“想吃,但是你又要什么跑腿费?” 上当过几次,这姑娘就不好骗了。 每次都自以为不动声色实则非常明显地往后退了几步,活像小姑娘见了大灰狼,谨慎又带着不确定地探究。 正琢磨着乔梧在家干什么这么久不回消息,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急促地敲响。 岑淮舟收了手机,压下唇角:“进。” 一个值夜班的小护士神色焦急地跑进来:“岑医生,特殊病房的那个病人又闹腾起来了,手臂上的石膏全被他自己敲碎了,我们完全进不了身打镇定。” 岑淮舟皱了皱眉,“行,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 小护士闻言,如同找到救星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愧疚地小声透露:“岑医生得小心点,我听说那位手上有命案。” 这件事岑淮舟早就听说过,听见这话,也没什么惊讶,点点头没多说。 重新处理完王盼元身上的伤再回到值班室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岑淮舟边走边点开微信。 还是没回消息。 岑淮舟微微蹙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可细细回想,出门前乔梧一切无异常。 多心了? 岑淮舟垂下长睫,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机,若有所思。 安静没多久,值班室的门又被人敲响了。 这次进来的是路莹。 岑淮舟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了她一眼:“哪里不舒服。” 路莹被他这个公事公办的态度冷得有些不满,但是面对的人是岑淮舟,她那些小脾气也不好发泄。想到来的目的,她自我振作了几秒,在岑淮舟对面坐下,捋了捋长发,柔和了嗓音,道:“师兄,你知道那个王盼元吗?” 岑淮舟见她没事,没出声搭理。 路莹假装感觉不到尴尬,语气颇为惋惜地继续若无其事道:“他那般恶劣,他妻子大字不识,找不着什么工作,只能每天收收瓶子。她乡下老家还有个儿子没学上,我本来说给她资助点,结果前两天好不容易碰见她,却又看见乔学妹不知道为什么对她推推搡搡的,满眼憎恶地看着那位可怜人。然后等我过了马路追过去,他妻子已经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岑淮舟翻看值班日记的指尖短暂地顿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自然。 路莹没错过他这点反应,心下暗喜,面上却依旧蹙着眉一副担忧的模样:“听说师兄是王盼元的主治医生,你下次要是碰见了他妻子能不能帮我约一下呀?她家毕竟还有个小孩子,我觉得教育还是......” 岑淮舟抬起头,对上满眼期待的路莹目光,慢条斯理地扯起唇笑了下,“你说,阿梧和她有纠纷?” 岑淮舟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不自知地往上扬,双眼皮浅浅的一层延伸开来,叫人的视线下意识会移到他眼尾缀着的那颗浅褐色泪痣上。笑意清冷矜贵,说不出的... 勾人。 路莹被他的笑晃了眼,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岑淮舟的话。 她眼底担忧加深,与欢快的语气十分矛盾,但她没察觉,欲言又止地点点头:“哎,算吧。不过....” 岑淮舟静静地看着她。 路莹仿佛得到了他的鼓励,轻叹了口气,“不过可能是我误会了吧,乔学妹或许是有什么苦衷才会那样吧。师兄,你回去可别因为这个跟她吵架啊。”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岑淮舟,视线在扫过他手指上的戒指时,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 岑淮舟意味不明地轻呵了声,答非所问:“你的忙我帮不了你。” “也不想帮你。”岑淮舟不紧不慢地合上日志,补充道。 路莹怔住了。 这...怎么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岑淮舟向后仰,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笑意未达眼底,“你都说了,她和阿梧有矛盾,我还帮你这个忙,岂不是要我家庭不和谐。更何况——” 他话音一转,眉眼彻底冷了下来:“我了解乔梧,无关紧要的人或事她不会计较的。这个忙,你请旁人吧。” 路莹难以置信地站起身看着岑淮舟:“师兄,你就那么相信她吗?她根本不——” “不配”还没说完,岑淮舟的神情已经沉了下去,眼眸漆黑得如同黑曜石,整个人浑身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他微侧头看向路莹,眉眼森冷。路莹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一颤,瞬间噤了声。 半晌后。 路莹咬了咬唇肉,“师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的原则.....” 岑淮舟是看在她提到了乔梧的份上,才听她叭叭了一堆废话,眼下耐心彻底不存在,抬睫盯着她,一字一句:“我就偏心她了。” 路莹的鼻尖一酸,紧接着又听见男人冷淡地下着逐客令:“我给路泽峥发了消息,他在楼下接你。” 最后,路莹是红着眼睛的离开的。 路莹走后,值班室又恢复了安静。 岑淮舟垂着眼,脑海里又浮现出路莹说的: “乔学妹不知道为什么和她推推搡搡的.......” 他不只负责王盼元,这几天下来竟巧合的一次也没见过路莹口中王盼元的妻子,但也从小护士们零碎的议论声中听说是个刻薄无理的村妇。 乔梧...怎么会和她有纠纷? 又为何,一次也未曾和他提起过。 寂静中,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 是乔母。 岑淮舟坐直了身体,接起电话。 “淮舟啊,你现在在忙吗?”乔母的声音很温和。 岑淮舟礼貌地说了句不忙后,乔母似乎松了口气,关心了他几句,终于说到正题上:“小梧小时候被我们有些宠坏了,性子有时不大好,我们说得她不怎么听。你们要结婚的时候,我感觉她对你很在意,想来你说得她也会多少听些。” 岑淮舟眼眸微眯,语气淡了些:“这...您先说是什么事情吧。” 乔母没注意到他的细微转变,想起今日餐厅里的种种,不由得心痛。 她缓了缓,温和说:“今天我和她爸爸来了趟W市,让她晚上带着你一起吃顿饭,她说你没时间。我们今晚吃了饭就得赶高铁回去了,这也没机会看看你。” 今晚,吃饭。 岑淮舟敏锐地抓住了这两个字眼,联想到出门时乔梧的魂不守舍,眼眸里的光彩瞬时黯了黯。 “阿朝去世后,她和我们的关系就疏远了许多,性子也愈发清冷起来,一年下来也见不着几面。今天吃饭的时候,可能是我们说什么刺激到她了,总之......我们都不太理智,我打了她。” 岑淮舟骤然抬眸,对上玻璃窗上倒映出面色森冷的自己:“什么?” 乔母被他冷不丁的一句惊了一瞬,竟有些心悸,不由得想起那时乔梧红肿着脸颊满眼失望地看着她的模样,声音也弱了些:“今天之后,她肯定特别生气,估计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愿意见我们了。淮舟,我想请你回去帮忙劝劝她,毕竟你们感情好,你说的她多少都会听些的。” 岑淮舟听着乔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没出声打断,直到他听见最后的请求,扯唇笑了下。 “妈,很抱歉,您向我提的这个事情我做不到。” 乔母很少能和乔梧联系得上,更别说和岑淮舟这个新女婿了,乍一听到他这么喊自己,还愣了好几秒。 又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拒绝了。 岑淮舟动了动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仙人球上仅存的一根刺:“阿梧是您的女儿,您打了她,我纵然心疼,也无权指责您。但是——她生气了,我只会顺着她的想法行事。” “我心疼都来不及,更何况是劝她放下,又或者是和解这种事,”岑淮舟捻着小刺的尖端,稍稍发力,让仙人球彻底沦为了“秃头”,他随手把刺扔进了垃圾桶里:“我断然不会去做。” “不论何时,我都会站在她那边。” 乔母没想到岑淮舟竟是这种反应,温柔的面容上满是错愕,有些无措地想要解释:“淮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严重。我们、我们只是.....阿朝的死是,是.....” 说起乔朝,乔母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了,但碍于在晚辈面前维持的形象,她不得不擦干眼泪,努力心平气和:“小梧没和你说过关于阿朝的事情吧,如果你知道的话,一定不会——” 像是想到什么,乔母蓦地止住了话音,话锋一转,温声道: “每次和阿朝有关,我们就很难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聊天。我只是觉着母女没有隔夜仇,毕竟她是我的女儿,淮舟你也不希望看着我们关系恶劣吧?” ...... 结束这通电话后,岑淮舟在椅子里坐了很久。 末了,他站起了身。 这个时间正是W市夜市热闹的点,医院里却因为病人们需要良好的休息环境,安静得格格不入。 考虑到王盼元的社会危险系数,医院特地把他单独安排在了特殊病房。 特殊的地理位置。 特殊的看守。 岑淮舟站在他的病房外,脑海里浮现出路莹说得那些话。 ——“乔学妹和王盼元的妻子推推搡搡的。” ——“乔学妹看起来很厌恶他妻子。” 半晌。 岑淮舟走近窗户。王盼元那张狰狞凶恶的面貌映入眼帘,此刻他的镇定剂药效发作,双手双脚被特殊的工具束缚在病床上,处于昏睡中。 这是岑淮舟正眼打量王盼元,不知为何,这一瞬间,他觉得王盼元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然而他若是见过这般恶劣的人,必定有印象,眼下却不过是他的一份直觉。 有路过的值班小护士看见他,上前打招呼:“岑医生晚上好,王盼元药效发作了,已经睡了。” 听见声音,岑淮舟轻微颔首:“我知道了。” 小护士走后,岑淮舟的视线冷漠扫过王盼元身上的多处包扎。 神情不明。 * 即便离立春也不过几天的时间,但气温依旧很低,呼出一口气都能看见团团热气。 这样的温度下,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冻得冰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便不那么明显了。 乔梧皮肤又白又嫩,稍微用点力就能留下印记。正是晚上逛街人多的时候,乔梧脸上的红肿引得不少路人暗暗投来打量的目光。 乔梧不在意地往前走,随意抬眼却瞥见不远处的高楼,第一人民医院的牌子亮闪闪的挂在医院白色的墙体上。 她停下了脚步,视线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一片亮起的窗户。 六层。 从左往右数,第五间。 那是岑淮舟的办公室。 但是他今天要值班,也会是那个房间吗? 乔梧安静地看了几秒,忽然对着那片窗户弯了弯唇。 美人轻启朱唇,水眸含笑。路过的人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目光划过乔梧颊侧的红肿时,暗暗遗憾。更有心思不明的人,和着身边的同伴猜测起那巴掌来源。 乔梧眨了眨眼,唇角的笑意更深。脸颊上的红肿也因着这一下被牵扯到了,僵硬的刺痛刺激着神经。 乔梧却仿若没有知觉,仍怔怔地看着亮灯。 一种极致的不安、慌恐的情绪顺着她的血液一点点蔓延至四肢百骸,蜂拥在脑海,这种恐惧感使得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一步也挪不动。 明明站在这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欢声笑语,她却格外的茫然,仿佛被隔绝了开来。 她突然特别,特别想岑淮舟。 哪怕只是听听声音都好。 点开手机的指尖在轻颤,她的呼吸很轻,合着强有力的心跳。 一轻一重。 电话被接起的瞬间,乔梧呼吸都陡然停滞了数秒。 下一秒,她听见岑淮舟低哑清冷的声音真真切切传入耳畔。 “阿梧?” 浓烈的委屈涌上心头,喉咙里也像是卡住了。 乔梧含糊地“嗯”了声,“是我。” 岑淮舟静默一秒,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他轻轻笑起来,语气散漫:“想我了?” 乔梧老实地点点头,而后想起他看不见,温吞地应声。想了几秒,她补充道:“想要你。” “.....?” 岑淮舟有点不大相信自己听到的了:“你刚刚说什么?” 第62章 自嘲:看来是没有…… 乔梧的眼眶好热,她垂下眼,轻轻缓缓地眨了眨眼,让冷风吹干湿润。 听见岑淮舟提高的音量,她揉了揉耳朵,温吞地小声埋怨道:“你干嘛这么凶。” 乔梧自以为很有气势,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语气就像在撒娇。 凶巴巴本人·岑淮舟:“......” 他低声笑起来,眼尾勾着:“行,那我温柔点。” 乔梧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 “阿梧,”岑淮舟眼底情绪变得柔软,眉梢染着笑意,放轻了声音,似是深海上诱引船员的海妖,透着说不出的诱惑,“你刚刚说什么?” 过了打电话时的冲动,现在给乔梧一百个胆子,也说不出来那句话了。 “......”她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岑淮舟偏生还又故意似的“嗯?”了声,乔梧的脸颊霎时就更红了。 街道上的行人热闹穿行,乔梧却能清晰听见手机里男人轻浅的呼吸声,声声入耳,连带着她的心跳掩盖了周围的一切音量。 乔梧微微张唇,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后,她努力维持淡定从容,状似疑惑地“啊”了一声:“你说什么话?我记不清了。” 手机里岑淮舟沉默了一秒,而后轻呵,拖着长腔,“记不清了?” “没事,我又替你想起来了,不着急。”岑淮舟的声音里裹挟着笑意。他转了个方向,抬睫看向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建筑,不紧不慢勾唇说道:“回家,我帮你好好回忆下。” 不知道是不是和岑淮舟的那通电话抵消了乔母乔父带来的糟糕心情,乔梧这一夜难得的没做噩梦。 但是却梦到了岑淮舟。 她又回到了高中。 随着意识和感官的恢复,她感觉到胳膊被人扒拉,耳边不停有一道好听的声音催促她:“阿梧,快起来呀。” 身体里的倦怠尚未完全褪去,乔梧一点点睁开眼,入眼便看见阚鹿正疯狂摇晃她的手。见她终于醒来,阚鹿的表情却没有丝毫轻松下来,着急得直抓头发:“完蛋了阿梧,你怎么睡着了呢?老师刚才点名让你回答问题,你没起来,他让你放学后去找新上任的课代表把你上次的满分作业背诵一遍。” “.......” 阚鹿见乔梧没反应,急得补充道:“不背完不能回家!” 背书..... 乔梧还有些茫然,闻言,下意识抬眼看向空荡荡的黑板,诚恳发问:“什么课啊?” “......”阚鹿呆了数秒,有些不可思议自己这位成绩还算不错的小伙伴怎么今天有些脑子不好的鸭子,回答她:“赞美与欣赏的彩虹课啊!绿彩虹老师的课啊!” 她这么一说,乔梧也突然想起来了,点点头:“对哦,我差点忘了。”她拿着笔记本站起身,刚准备走下座位,又蓦地转身回来,问道:“那新上任的课代表在哪啊?” 阚鹿抬手指向门边的一个高大清瘦身影,“喏,就他。” 那人倚在门边,身后的夕阳被他的身影挡住,背着光,乔梧看不清他的相貌,却本能地觉得—— 新课代表是个好人。 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好人。 她走到那人身边,小心翼翼地出声:“你好,我是乔梧。绿...绿彩虹老师让我来找你背诵作业,能问下你作业是哪些吗?” 话音落下,那新课代表侧头瞥了她一眼,乔梧这才看清他的脸。 少年的瞳孔很黑,又黑又亮,带着一副银丝眼睛,纤细的链子垂在脸侧。透过镜片,倒是把锐利凌厉的眼眸柔和了许多,多了几分虚幻的温文尔雅。他的双眼皮轻轻延伸开来,眼尾微勾,却带着清冷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是个很好看的课代表呢。 乔梧的视线下移。 与此同时,她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开始吧。” 乔梧重新抬眼,对上那双黑眸,满眼茫然。“背什么呢?” 少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鸦羽般的长睫垂下,语气慵懒骄傲:“上次你的作业里全程都在赞美我,我很满意。这次允许你再回忆一会儿。” “.......”乔梧欲言又止。她都不认识这个新的课代表,怎么会写作业赞美他?像是有什么.....大病。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直觉告诉乔梧,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乔梧,眉眼清冷,却格外有侵略性。 乔梧被他拦住了逃生路线,想溜也不成。她磕磕绊绊为自己找理由:“我记不清了....” 闻言,少年的面色瞬时变化了。眼神幽深莫测,一字一顿:“记不清了?” “......” 乔梧对上他的视线,张了张嘴,最后又默默闭上了。弯起唇,企图拯救一下:“等等?我好像又有点印象了。” 少年一言不发地睨着她。 下一秒,长腿一踢,教室的门缓缓合上,最后一丝夕阳也消失了。 乔梧睁大了眼。 少年收回脚,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撩起眼皮看过来,云淡风轻又温柔地勾了勾唇:“不着急,慢慢想。” “记不起来就不用回家吃饭了。” 次日,乔梧在床上被这句话惊醒。 她倏地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天花板时,才反应过来。 是梦。 下一刻,她惊觉那个少年的脸和高中时看见的岑淮舟一模一样。 这个梦也太太太奇怪了! 为什么会有一个叫绿彩虹老师带的彩虹屁课,离谱的是,她竟然被岑淮舟逼着回忆..... 想起那最后一句话,乔梧非常确定就是因为昨晚的那通电话。 梦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做梦的时候一点也感觉不到奇怪,醒来越想越离谱。 今天有她的早自习。 乔梧正准备下床,就感觉到一只手伸了过来,勾住了她的腰,往怀里扯了扯。 “再陪我睡会儿。” 男人的声音低沉微哑,从身后的胸膛传入耳畔,酥酥痒痒的。 乔梧被他搂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好奋力翻了个身。 岑淮舟闭着眼,睫毛长长地覆在眼下,鼻梁高挺。黑色的睡衣领口随意敞着,大大方方地露出底下的一片冷白。乔梧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紧致的线条引伸向下,勾勒出令人浮想联翩的画面。 看得乔梧有点...慌,心跳都快了。 她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岑淮舟的睫毛,“今天有早自习。” “啧。” 岑淮舟懒懒睁开眼,四目相对。 柔软的睫羽扫过指尖,微妙的感觉,又轻又痒。 岑淮舟掀开被子坐起来,慵懒地靠在床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脸颊:“去洗漱,我送你。” “我自己去,你继续睡吧。”岑淮舟今早才下班回来,乔梧没打算让他送。说完后,干脆利落地掀开被子走进洗手间。 乔梧背上包,岑淮舟吊儿郎当地穿着睡衣,倚在门边和小鸡毛一起目送她出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梧总觉得岑淮舟一直若有若无地看向她的脸颊。 昨晚入睡前,她敷了冰块,大致都恢复如初了,按道理说是看不出来的。可眼下这一丝丝异样,叫乔梧又有些动摇了。她心虚地加快手上的动作,下一秒,冷不丁地听见岑淮舟的声音从斜后方幽幽响起—— “昨天说的话,什么时候能兑现?” 乔梧愣了数秒才反应过来,抬眼撞进岑淮舟意味深长的眼神里,心头直跳。 在岑淮舟的注视下,乔梧脸上的温度唰的一下就上来了,也顾不上琢磨岑淮舟刚才是不是在看她的脸了,故作从容地点了点头,微微垂下头穿鞋,借着头发的遮挡悄悄吐了口气,语气淡定:“我都行。” “都行?”岑淮舟重复着她的话,尾调上扬,带了几丝深意,他上下滚了滚喉结,若有所思地瞧着乔梧:“这样啊.....” 见状,乔梧看着他的眼神复杂变得复杂起来。 岑淮舟每次露出这样的神情,绝对又会语出惊人。 但是不知道为何,乔梧此刻忐忑的同时,竟然还有些隐隐的..... 期待。 两个人心思各异。 岑淮舟先出声:“择日不如撞日。” 乔梧好看的眼眸眯了眯,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充满了谴责。 被忽略了很久的小鸡毛站在两人中间,对此十分不满意,瘪着嘴“嘤嘤嘤”叫唤起来,倒在地板上扒拉着乔梧的鞋子直流哈喇子,并斜着眼睨岑淮舟。 “......” 嗤。 岑淮舟俯下身,十分不客气地勾住它的红色项圈拉到自己脚边,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呵。 他直起身子,斜倚在门边,深蓝色睡衣敷衍的扣了一两颗口子,领子随着他的姿势向一边倾斜,露出锁骨一下大片紧致的皮肤和线条,随着呼吸起伏。 岑淮舟本人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点,懒散勾起唇角,倾身附在她耳边轻笑,意有所指:“早点回。” 早点回。 男人清冷的眼尾似乎也因着这几个字染上了些许暧昧,一瞬不瞬地凝着乔梧时,眼眸乌亮幽深,透着股散漫劲,偏又勾人,颇似那盘丝洞里眼波流转的妖精。 乔梧没出息地乱了心跳,慌里慌张地移开视线,含糊地应了声。生怕岑淮舟还要和她计较这点含糊,忙不迭提高音量一本正经道:“我得上班了。” 岑淮舟幽幽叹了口气:“去吧,注意安全。” 真正临走时,乔梧回头看着身后一人一狗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有不忍,折返回去。踮起脚,在岑淮舟唇角上飞快地亲了口,弯起唇安抚他:“我今天早点回。” 岑淮舟托着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地蹭走了乔梧唇上的口红,这才松开她,垂眼凝着她,却是答非所问:“阿梧。” 乔梧仰头看他,眼眸水润:“嗯?” 岑淮舟喉结翻滚两番,情绪难辨。 半晌后,他低声:“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为你处理好一切的。你高兴的,难过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的。阿梧,你可以信任我。” 乔梧觉得岑淮舟今天有些翻唱,可要她具体说,却又说不上来。只觉着,今日的岑淮舟有些奇怪,看她的眼神里总带着愁意。 乔梧温顺地点点头,声音软绵:“好。”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可岑淮舟似乎还是不满意,握着她手腕的手指摩挲着她的皮肤,“那你有什么想说的事情吗?” 乔梧顿了下,而后弯唇浅笑:“没有啊。”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乔梧的手,移开眼,神色不明:“嗯。” “去吧,注意安全。” * 早上出门时岑淮舟的那句无端冒出的话让乔梧有些心神不定,一闲下来就会忍不住细想这个事情。 午休的时间不长,乔梧答应了班主任帮她看一节课,中午便没有回去,在附近的一家拉面馆买了碗刀削面。 临近期末,大多数都选择留在学校食堂吃饭,所以这家拉面馆只有她一个人悠哉游哉地吃着面条,老板也躲在了后厨刷视频。乔梧慢吞吞地吃,听着后边传来的搞笑视频声音,不禁也弯唇一笑。 正吃着,传来一阵骂骂咧咧。 乔梧往外看了眼。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抓着一个穿着西华高中校服的女孩子头发不撒手,嘴里骂骂咧咧的:“就是你故意把俺撞了,小贱蹄子赔钱!” “不然俺就送你去警察局!” 路过的零星几人嫌恶地看了眼那老太太,没敢贸然管。女生因为疼,也因为着急,只能无助地摆手,“我没有,是你自己摔——” “你这小蹄子意思是俺故意讹你了?”袁芳丽不依不饶,手下力度更重了些,直接拽掉了女孩数根头发,疼得女生小声啜泣。 “哎,老不死的。”拉面馆老板不知何时也出来了,低声骂了句。 “这种老太太没办法的,仗着年纪大,为老不尊。” 老板看起来并没有打算上前帮忙,边观察着情况边拿着手机拨号,见乔梧看过来,他无奈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有些尴尬地解释:“不是我不想帮,是这一上去就会被这老太太彻底缠住。她年纪大,派出所拿她没什么办法,但我还要在这里开店,要是被她天天来找茬,我这生意算是彻底黄了。” 乔梧也微微一笑,“我知道的,大家都不容易。” “哎,可不是嘛。”老板跟电话那头的警察说完情况后,挂断了电话。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相貌出众的年轻女孩,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很宽容的,见乔梧站起身盯着袁芳丽,不禁好心提醒她:“姑娘,你可别贸然上去啊,那老太太看着手劲不小啊。” 乔梧从思绪中抽身,对着老板温和弯了弯唇:“谢谢提醒。” 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要再说什么,下一秒却看见乔梧走向袁芳丽和那个女生。 女生好看的长发被袁芳丽紧紧拽着,膝盖上也是灰扑扑的脚印。 乔梧走到袁芳丽身旁,看了她两秒。 下一刻,面无表情地伸手揪住了她灰白的头发,向后狠狠拉拽。 袁芳丽疼得瞬间嚎出了声,扭头看清乔梧时,嘴脸更加丑陋刻薄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堪入耳。一手死死扯着那女生的衣服,另一只手朝着乔梧胡乱挥舞。 “死丫头片子!关你什么事!一样的没爹妈教养......” 乔梧偶有躲闪不及被她挠到了脸颊,刺痛感瞬间传递至神经。 “.......”她轻呵了声,眸色冷漠,手上力度愈发加重,逼得袁芳丽不得不松开撕打女生的手。 那女生认出来乔梧,红着眼狼狈地想要帮忙:“乔老师......” 乔梧对她弯唇笑了下。 在袁芳丽再一次挠伤了她的脖子后,对着她挑衅弯了弯唇,压低了声音讥讽笑道: “那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呢?” “丈夫是杀人犯,你最大的寄托——你的儿子,孙子。”乔梧粲然一笑,紧紧地盯着袁芳丽浑浊的双眼,一字一顿,字字诛心:“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的,你的期盼永远也不会成真的。” ...... 几个警察正押着袁芳丽坐上警车,旁边一个女警温声安抚着那个女生,周围几个热心群众刚才帮忙拉架,眼下正愤慨地吐槽着袁芳丽。 乔梧站在路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她有点不敢摸脸上疼痛的地方,想想也知道是有伤口的,她索性把头发捋平。余光微瞥,对上拉面馆老板复杂的眼神。 “......” 想起先前老板的好意提醒,乔梧对他弯了弯眸。 拉面馆老板却仿佛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转头钻进后厨。 乔梧:“......” 少不了要到派出所做笔录,乔梧索性请了一下午的假,顺便给那女生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接电话的是谢闻。是熟人,这事就好解释的多。 为了避免那点被岑淮舟撞见的可能性,乔梧找了个由头跟着警察去了另外一家。 等处理完伤口再回到派出所时,袁芳丽已经哭嚎撒泼了很久。 嗓子都哑了。 做完笔录后,乔梧当着袁芳丽的面和警察小姐姐说话:“我不和解,有什么走诉讼。” 袁芳丽听不懂什么诉讼不诉讼的,只听见乔梧说不和解后,气得一张嘴喷出了更多的难听的话,被看管的警察厉声勒令。 ....... 头发被扯掉了几根无所谓,但是脸上的抓伤出了血,没办法用粉底遮瑕盖住,就算遮住了,在家总得卸妆的。在岑淮舟面前,根本无从掩饰。 乔梧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想了想,给岑淮舟发了条消息: 【学校派我去外地交流学习,得出差几天。比较临时,下午就走了。】 为了不让岑淮舟看出异样,乔梧神色如常地选了张“小鸡毛叹气”表情包发过去。 阚鹿来时,乔梧正蹲在角落里,盯着手机发消息。 “阿梧,你的脸......”阚鹿心疼又难过地看着她,“伤口处理过了嘛?” 乔梧抬起头笑了笑,忘了还有伤口,疼得眼眶都红了。她认真地摇摇头:“没事,医生都帮我处理好了。就是这几天要打扰你了,我脸上的伤口结痂了就可以回去了。” 阚鹿佯装生气想要打她一下,看见乔梧手臂上的指甲伤口后,又默默收回:“你说的什么鬼话,我巴不得你多陪我住几天。” “不过你真不打算告诉岑淮舟啊?”两人上车后,阚鹿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这一旦给他发现了,到时候解释起来更难开口。阿梧,你可别学陆丞鹤。你不告诉他,哪天知道了,很容易生嫌隙的。” 乔梧怔了几秒,没说话。 须臾。 聊天框上岑淮舟发来消息:【出什么差要一周?那我和小胖子想你了怎么办。】 酸涩冲上鼻尖。 乔梧轻轻抬睫,眸色安静:“那就,不让他知道。” 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脏了岑淮舟的眼睛。 更不想让岑淮舟看见这样不堪又藏着心机的自己。 * “合作愉快。” 贺知予笑了下,“愉快。” 陆丞鹤见他手机屏幕闪了好几次,了然:“你待会是不是要回去了?” 贺知予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家里那位小祖宗催我带个包回去。” “哎——你这可幸福了,我家那位这几天连消息都懒得回。”陆丞鹤想起被阚鹿赶出家门的自己,不禁悲从中来:“她说要陪她那位好闺蜜,让我连着一周都不要去打扰她们。” 贺知予隐约觉得知道那位好闺蜜,想了几秒:“那位闺蜜姓乔?” “乔梧?” “你认识?”陆丞鹤有些惊讶,但也没在意,和他碰了下杯沿:“好像是这么个名字,她像是出了什么事,身上还有点伤。好了,不妨碍你回家,我先走了。” 陆丞鹤走后,贺知予看了看闫旭建的小群消息。 纠结再三,也发了条消息。 “稀客啊两位,今儿怎么有时间来找我了?”闫旭瘫在沙发上,随意地挥了挥手,围在他周边的一圈漂亮妹妹立马言听计从地散开了。 周围一片香水混合味,岑淮舟和贺知予挑了个上风口的位置坐下。 岑淮舟漫不经心地靠在沙发上,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乔梧不在,就来看看你这孤寡老人。” “......你闭嘴。”闫旭气得心梗,转头看向一旁神情有些反常的贺知予,抬了抬下巴:“你呢兄弟,你也来看望我这大青蛙的?” “.......笑死。”岑淮舟扯唇轻啧,眉眼倨傲:“谁叫我们都有对象呢。” 闫旭气得哇哇直叫,嚷着要让岑淮舟今天连裤衩都输在这里,去找服务生拿骰子了。 只余下贺知予欲言又止。 岑淮舟觉着怪,睨他:“你怎么了?” 听见岑淮舟说乔梧不在家后,贺知予就更觉得不好开口了。犹豫再三,他问道:“乔梧不在家吗?” “她出差去了。”岑淮舟眉梢轻抬,闻言奇怪地看他一眼:“有事?” 贺知予难得的欲言又止,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借着倒酒说道:“我今天和陆丞鹤谈了个合作。” “嗯。” 岑淮舟挡住杯子,语气中透着得意:“不喝,我老婆不喜欢。” 他这话一出,就发现贺知予看他的眼神更复杂了。 “你刚刚说陆丞鹤,他怎么了?” 不是他怎么了,是你家后院着火了。 “他说,”贺知予抿了抿唇角,“乔梧在他女朋友那。” 岑淮舟眼底的笑意渐渐淡散。 贺知予也觉着难说,“就阚鹿那,说是为了陪乔梧,但是——” “但是什么?”岑淮舟抬睫。 “据说是,身上好像看着有伤。” “......” 岑淮舟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上扬着的唇角也被压下,声音又轻又冷:“有伤?” “别的他也不好多问,你自己...你们好好聊聊。” 微信聊天框里,消息还停留在乔梧发来的可爱表情包那里。 不知道是哪个瞬间,他忽然想起这么几天,竟然一个视频也没有。 死寂良久。 岑淮舟站起身拎着大衣往外走去,长睫低伏,阴影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先回去,下次再聚。” - 乔梧握着手机边回岑淮舟的消息,边回忆着出门前阚鹿要的卫生巾牌子。 两人本来正在客厅里看着电影,黑灯瞎火的,看到最惊悚的地方,阚鹿冷不丁地尖叫一声,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姿势,悲伤却又目光炯炯地看向她:“姐妹,帮个忙。” 阚鹿住的这个小区路灯不少,但是因着繁盛生长的高大树木,灯光被遮掩得只余下斑驳的光亮。晚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树影摇晃,在黑夜里生生营造出一种凄厉的氛围。一个个黑洞洞的楼栋入口,总让人不禁浮想联翩起深渊里的血盆大口,说不准,下一秒就从背后出现什么。 手指露在寒风里冻得生疼,僵硬得都要动不了了。 乔梧对着手哈了哈气,热气腾腾,这才勉强恢复些热量,指尖迟缓敲击着屏幕,斟酌着说什么才不会露馅:【吃了些,酒店的自助餐就很一般。】 岑淮舟没有秒回,乔梧也没在意。缩了缩胳膊,连手机带手一起缩到袖子里,插进不怎么暖和的口袋里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小区里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过去也才五分钟,乔梧慢吞吞地走着,偶尔能听见小猫如婴儿哭声般的叫声,在夜里听着多少都有些瘆人。不过她倒没觉得可怕。 好多年前,她还住在爷爷奶奶家,家里经常会有野猫溜进来。 有天夜里,她在院子里的树下乘凉。不知为何,总觉得有道视线在盯着她。四下寻觅,均没有发现。 最后,脖子酸了。一抬头,对上一双空洞的双眸。 一只死去的猫挂在了树上。 那一幕给当时的她带去了很大的冲击,她惊恐地跑回房间,恳求乔母陪着她睡一晚。 得到的回应却仍是:“小梧,没什么可怕的,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独立。” 那年她十二岁。 后来,她自虐般的关上灯,在黑暗中看着一部部恐怖电影,在睡觉时拼命回想那些惊悚的画面。 再后来,陪着阚鹿看完恐怖片都能睡得安然。 这点小风小叫算什么。 乔梧快速地买好东西返程,在快要到阚鹿家楼栋时,远远地便发现停车位里多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身干净,车标烧钱,车牌很秀。 看着就很像是岑淮舟的风格。 乔梧拎着袋子,盯着这辆车看了好一会儿。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岑淮舟来抓她了。 但是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岑淮舟压根就不可能知道。 这么安抚完自己,乔梧又松了口气。 一路胡思乱想着走到阚鹿家楼栋,周围一片昏暗,乔梧拿出手机准备打开手电筒。刚解锁,就看见干干净净的微信图标。 还是没有回复。 乔梧的心尖无端一颤,莫名有些忐忑起来。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着,似乎暗示着什么。 乔梧握着手机走上台阶,寻思着回去后要不要问问岑淮舟。这几天为了圆谎,她连话都不敢多说。 这么想着,她盯着手机慢吞吞地走进去。 忽然间,她的视野余光里多了一个身影。深更半夜的,乔梧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抬头看过去。 男人倚在墙边,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休闲外套,垂着眼把玩车钥匙。鸦羽般的长睫自然垂下,头顶的白色灯光撒在他身上,更衬得他清冷漠然。听见她的动静,男人微微抬睫,偏头看向她。 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 “.......” 乔梧瞬时僵在了原地。 岑淮舟眉眼森冷,目光将乔梧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她的脸上。 白皙红润的脸颊上还残留着几道未痊愈的抓伤,就像白纸上被人落了一滴浓墨,刺眼极了。 乔梧皮肤白皙,平日里他稍不注意没收住力度,都会留下暧昧的印记。 更别说,她脸颊侧的抓痕。 在这样的灯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触目惊心。 岑淮舟闭了闭眼,舌尖重重划过后槽牙,用尽了全力,才克制住心底的那股子对袁芳丽的戾气。 白炽灯使得岑淮舟的皮肤看起来更加冷,勾勒出紧致凌厉的下颌线条。他的唇线紧绷成一条直线,浑身散发着压抑的怒意。熟悉的人,一眼便能察觉。 岑淮舟的目光太过冷沉,乔梧下意识侧了侧脸,让被别到耳后的头发垂落,挡住抓伤。 岑淮舟眼睫微动,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漆黑的眼眸透着股森冷的味道,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手中的车钥匙因着动作发出“当啷”的碰触声,在这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安的情绪无声蔓延开来。 岑淮舟静静地看着她:“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乔梧想解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 岑淮舟收起车钥匙,自嘲般扯唇轻笑:“看来是没有。” 第63章 我来了 岑淮舟的神情冷淡自嘲,叫乔梧的心也被高高悬起。这种在空中摇晃,惴惴不安的情绪使得她似乎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了。说不上来前因后果,总之这滋味不好受。 乔梧张了张嘴,红唇微动,想说什么,临到开口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说。 末了,她抬眼,却不敢和岑淮舟对上眼神,视线停留在他紧致的下颌上,抱着一丝丝侥幸,温温吞吞说:“那我说我刚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回去找你,你信吗?” “......”岑淮舟气笑了,单手插在口袋里睨着她,皮笑肉不笑:“那你说,我看起来信吗?” 乔梧讪讪地闭上了嘴,心尖忐忑,垂着眼不安地盯着岑淮舟的鞋子看。 她这样撒慌,岑淮舟会一怒之下再也不想见她吗? 他会因此和她解除婚姻关系吗..... 一种突如其来,后劲汹涌的不好预感逐渐要淹没了乔梧。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乔梧下意识地想要抗拒,本能往后退缩了一步。 直至后背抵在了墙壁上,刺骨的凉意透过衣料渗入骨髓,乔梧长睫轻颤,毫无防备地撞入了男人漆黑幽冷的眼眸中。站在明亮的灯光下,她发现岑淮舟眼下有一片片淡淡的青黑,倦意很浓。 乔梧心下默默回忆了数秒,忽地想起,这几天岑淮舟的值班表都是满的,今天刚好结束。 他本来该在家里休息补觉的。 “对不起——” “回家吗?”岑淮舟开口。 两句话同时响起,乔梧怔了一瞬,看向对面没什么表情的岑淮舟,轻轻点头:“回的。” “好。”岑淮舟也点头,朝着她走近,看了眼她手中的塑料袋。 虽并未言语,但是乔梧还是看出来他的意思,解释道:“我得先把东西给阚鹿,她急用。” 岑淮舟应了一声,自然地从她手里拎过那一大袋子,“我陪你一起。” 乔梧自知理亏:“好。” ....... 阚鹿百无聊赖地坐在马桶上等着乔梧来解救她,在这期间,她已经把地板上的瓷砖都数了一遍,可乔梧还是没回来,这让她不禁有些担忧起来:“怎么还没回来啊......” 正碎碎念着,门铃就响了。 阚鹿匆忙提上裤子奔出去,“来啦!” 打开门。 灿烂的笑容瞬间僵硬。 “......” 岑淮舟穿着件大衣倚在门边,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动静,这才抬眼看向她,但目光转瞬即逝,很快便移开视线。 短短几秒钟,阚鹿的脑海里已经天人交战数十回,有些拿不准眼下是怎么一回事。 面上神色变化交织如同戏剧变脸,最后归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阚鹿面露稍许讶然:“找乔梧的吗?” 岑淮舟眉梢微扬,不置可否。 阚鹿镇定自若地继续表演,她挥了挥手,语气满是不在意:“乔梧出差了,你不知道吗?” 本想说话,却刚好站在阴影里的乔梧:“......” 岑淮舟眼尾微垂,透着几分似笑非笑。 阚鹿没有和岑淮舟见过多少次,眼下这般更叫她拿不准情况,垂在睡裤边的手指不由得攥紧了。 下一秒。 岑淮舟侧身,露出在阴影中“隐身”的乔梧,感动又不敢动地望着她。 阚鹿:“.......”淦! 尴尬到能用脚趾在地上扣出一栋豪华大别墅的气氛中,乔梧把提前拿过来的袋子递给阚鹿,上好友关心又复杂的目光,笑了下:“我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岑淮舟拎着乔梧来时的那只小行李箱,两人准备离开时,阚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叫住了乔梧:“阿梧。” 乔梧回头看她,岑淮舟拎着箱子等在电梯前,给两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阚鹿这才凑在乔梧耳边,低声道:“你要是不想,我可以——” 乔梧摇摇头微笑着打断她,声音很轻:“不用的,我挺想回去。” “这么多天没见,我真挺想他的。” 明明初心是想避着岑淮舟的,可在楼下被逮着的瞬间,她的第一个想法却是—— 好想把脑袋埋在岑淮舟怀里抱一下。 因为害怕露馅,不敢打视频电话,只能通过语音电话里那点隔着电流的寥寥几句话安抚骤然空荡荡的情绪。 谎言被戳破后,她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再隐瞒了。 欺骗带给人的感觉并不好受。 撒下一个谎言,就要再编造无数个谎言来圆。她不得不在心虚与愧疚中,向岑淮舟编造一个个随时可能被戳破的谎言,在无尽的忐忑中看着他因为这些谎言失落,又或者是,满心信任。 岑淮舟相信了她说的“有另外一个女老师在场,不方便”的借口,相信了她的话。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愧疚。 阚鹿看了看不远处的岑淮舟,又看了看面前神情有些恍惚不在状态的乔梧,无声叹了口气:“好吧,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乔梧回神,乖巧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没有能活跃气氛的阚鹿,车内氛围已经凝滞到了一种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状态。 当然,只有她是这样认为的。 乔梧的余光从岑淮舟身上轻轻移开,转而垂下眼,盯着手背上的浅浅伤痕很细微地抿了抿唇。 感觉不太好哄的亚子。 等待斑马线上行人通过的间隙里,乔梧给自己暗暗鼓劲,慢吞吞侧头看向岑淮舟,开口时,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在这一瞬尽数忘得干净:“.......” 岑淮舟目视前方,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呼吸交织间,他冷不丁出声:“怎么了?” 岑淮舟的声音向来是清冷的,此刻不咸不淡,听不出来情绪如何了。这句话算是给乔梧一个台阶,不然她能什么也不说,把自己憋死。 乔梧心跳又快了起来,她忐忑地搓了搓衣角,没话找话说:“你明天休息吗?” 她看过岑淮舟的值班表,没记错的话明天休息。 绿灯亮起,车辆启动。 “嗯。” 市区车多,乔梧还想再说什么,也只好安静下来,让他安心开车。 到家后,一周没见到乔梧的小鸡毛激动得上蹿下跳,扒拉着乔梧的裤腿“嘤嘤嘤”直叫唤,不等乔梧俯身揉揉狗头,又倒地抱着她的鞋子啃得带劲。 一路上的忐忑顿时被乔梧抛到脑后,她蹲下身薅了把顺滑的狗毛,逗着小鸡毛直眯眼。小鸡毛第一次离开她这么久,乔梧心里也惦记,轻轻笑起来:“小鸡毛想妈妈吗?” 小鸡毛耳朵抖了抖:“嘤——” “妈妈也想小鸡毛呀,小鸡毛和爸爸在家好玩吗?” 乔梧习惯了和小鸡毛聊上几句,小鸡毛也哼哼唧唧的,像是在回答她。 这么几番对话后,岑淮舟拿着药箱从卧室里走出来,把药箱放在乔梧身侧的茶几上。 轻微碰撞声落下,乔梧下意识看过去。岑淮舟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黑眸沉静,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给我看看。”岑淮舟淡声。 乔梧咬了咬唇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刚一靠近,一股清冽的冷松枝清香便悄悄然然萦绕在鼻尖。岑淮舟偏好这个味道的香水,很少见他换过。 似乎,她认识他那会儿用的就是这款香。 思绪飘飘浮浮间,乔梧又想起了和岑淮舟在高中的初见。见到岑淮舟的第一面,男人青涩却挺拔,轻挑又清冷。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一棵伫立在风雪中挺拔的冷松。 近在咫尺,却很难接近。 烧烤聚会时的第一次交谈,让她推翻了这个初看法。好像...倒也没有很难接近,反而更有点平易近人? 乔梧回神,岑淮舟正拿着两根棉棒小心翼翼地涂抹着她的伤处。 男人长睫低伏,垂在眼下,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衬得肤色更冷。双眼皮舒展开来,线条流畅,乔梧的目光流连在眼尾那颗浅褐色的泪痣上,有种说不出的冲动。 但她压下了。 却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察觉到她的僵硬,岑淮舟手下的动作一顿,更轻了。不经意抬眼看她,目光流转:“我轻点。” 闻言,乔梧倏然清醒,而后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不疼的。” 过了将近一周,身上的伤口大多都结了一层浅浅的痂,不疼了。 岑淮舟扫她一眼,细致地把她的衣袖放下,棉签扔进垃圾桶,看似云淡风轻道:“聊聊?” 该来的,始终都会来。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只有脚边小鸡毛轻微的鼾声。 岑淮舟的声音不同于平日里的轻松愉快,又冷又淡:“怎么受伤的,医院去了没?” 和袁芳丽的事情,拉面馆那边的人都看见了,是瞒不住的。乔梧老实坦白:“去了。和别人打架了,警察带我去了医院。” 她没给袁芳丽挠出外伤来,不然就不是完美受害者了。 “........” 岑淮舟气笑了,在乔梧小心翼翼的注视下闭了闭眼,压下心底那股子脾气,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这次又是看热闹?” 从大学到她回国后初见,岑淮舟都数不清乔梧究竟多少次因为看热闹而进了医院和派出所。 “倒也不是。”乔梧避重就轻地解释,“我们学校一个女孩子被人碰瓷了,还被打了,我不能看着不管嘛。” 岑淮舟没说话,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盯着她。 乔梧被他看得忍不住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哪里说漏嘴了,思索几秒,又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想起回来的路上,在网上搜到的小秘籍,乔梧悄悄咽了咽口水。做好了心里准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放进岑淮舟的手心里,指尖小心翼翼地挠了挠,声音又轻又软:“我怕你担心,想着也是小伤,就打算好了再回来。” “我知道错了。” 乔梧抬眼,眸光水润,摄人心魂。她轻咬了咬唇,凝着岑淮舟的眼眸,“淮舟,下次不会了。” 淮舟。 乔梧从未在床笫之外唤过这个称呼。 两人在一起几年,乔梧一直不习惯唤岑淮舟的别名,除了情迷意乱之时会低声溢出,更添了几分浓重的暧昧。 她一直觉得,少了一个字,就多了缱绻缠绵。 平白无故地就搅乱了她的心弦。于理智,不明。 岑淮舟还曾因此故意勾着她不让走,在她耳边轻轻吹气,一声声唤着“阿梧”,缠着她也同样唤他。 ....... 岑淮舟的身体陡然僵硬,呼吸有些乱了节奏。 乔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心下松了口气。 岑淮舟应该不会再追究这个事情了。 半晌。 岑淮舟垂着眼无端轻笑出声,乔梧怔了瞬,万分不安。 岑淮舟的笑意很浅,未达眼底。 “我是很喜欢听你这样唤我,但是并不希望你是出于隐瞒袁芳丽存在的目的。” 乔梧的瞳孔蓦地收缩,遍体生寒。 “乔梧。”被叫到全名,乔梧心尖都跟着抖了一下,一种即将要失去岑淮舟的不好预感蔓延至全身。她怔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 岑淮舟看着她,温热的指腹轻划过乔梧纤细的手指,有些颓败地闭了闭眼:“我不问,你永远也不会告诉我的吧。” “我有时候觉得我是个挺失败的男朋友,丈夫。”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从未向他主动提及起她的难过。 不是临期了作业却没做完那样的小烦恼,而是会让她深夜悄然落泪的难过。 她一字未提,他疏于发觉。 * 期末考试日期愈发的临近,乔梧教的语文作为主课之意,被班主任特意多给了一个早自习带着同学们复习。 这让本就没什么时间去和岑淮舟缓和下关系的乔梧更加忧愁了。 这两天岑淮舟不知道为什么比起之前些日子清闲了许多,但每每乔梧到家时都能看见他托着电脑靠在沙发上。本就清冷的眉眼紧皱着,更显气质冷漠凌厉,看得出事情或许有些难处理。 早上出门的时候,小鸡毛跟在乔梧身后,岑淮舟这几天都会带着它开车送乔梧去学校。 那天岑淮舟的话后,他便恢复了情绪,没再提过那件事,就像那一页翻过去了。 临出门,乔梧想说什么,却发现小鸡毛走路一瘸一拐的,也顾不上气氛僵硬不僵硬了,有些慌张地蹲下身,摸着它的狗头问道:“脚怎么了啊小鸡毛,是不是哪儿疼?给妈妈看看。” 岑淮舟闻言,垂睫瞥向地上那只眼珠子咕噜转的煤气罐子,轻嗤了声,抬脚踢了下它肥肥的大屁股:“你再装。” 乔梧愣了愣。 下一秒。 小鸡毛立马放下腿,又能好好走路了。 “.......” 不过也因着这个小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缓解了不少,但乔梧还是觉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岑淮舟依旧会偶尔开开玩笑,只是笑起来时有些淡了。 乔梧下车时,岑淮舟帮她把乱了的发丝别到耳后,“我要去D市出趟差。” 乔梧解开安全带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向他,岑淮舟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眸色如同浓墨,迎着她略紧张的视线微微勾起唇角:“是真出差,医院交流学习,文件可以发你看看。” 乔梧忙不迭摇头:“不用不用,我相信你。” 岑淮舟看她一眼,没说话。 岑淮舟出发的那天乔梧有课,没能去送,只能从医院的公众号上看见一张大合照。 岑淮舟站在右边,拉着横幅,眉眼冷淡地盯着前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很烦,别惹我”的气息,神色比平时都要冷淡。 ...... 岑淮舟不在的这几天,W市迎来了一场很大的冬雪。 鹅毛大雪纷飞着,气温骤降,桥面上的道路凝结成了冰,不少车辆行人打滑。上面派了环卫工人开车撒盐,可即便如此,也还是难挡天气的恶劣。 天寒地冻的,不少学校考虑到学生安全问题,停课四天,返校后没几天就要期末考试。 最冷的那天,乔梧窝在家里,接到了来自派出所的电话。 警方说袁芳丽不只是和她有法律纠纷,前些时间突然也有一拨人报警称袁芳丽碰瓷,情况混乱。期间不知为何,又扯进来了袁芳丽的大儿子,家暴妻子,被老丈人一家闹到当地市政府门前,影响极其恶劣。种种情况下来,乔梧的法律程序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或许是那天乔梧的出手相助,最后的时候,老民警隐晦地安慰乔梧。袁芳丽惹到了硬茬,怕是很难再有作恶的机会了。 随着社会的发展,网络上的人们也愈发关注和痛恨家暴者,要是闹得再大点,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袁芳丽极其溺爱儿子,光是家暴事件就够她崩溃撒泼的。 这通电话宛如定心丸,叫乔梧这么多天以来一直沉沉浮浮的心彻底放下了。 终于不用每天都要担心袁芳丽会出现,也不用想着如何不让她出现在岑淮舟眼前了。 想到岑淮舟,乔梧无声叹了口气。即便相安无事,但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什么,连聊天时也不同于从前的轻松了。文字简短,打出的话透着股没话找话的僵硬,只能又删去。 下一秒,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岑淮舟:【刚开完会。】 乔梧提了提精神,锁在被子里打字:【你多穿点,你那边冷吗?】 岑淮舟回复得不算很快,好一会儿才发来消息:【不是很冷。】 这句话后再无音讯,要换做是往日,乔梧还能收到他发来的照片。 乔梧安慰自己,岑淮舟可能在忙。然而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他生气了,他生你的气了。” 这种糟糕的状态叫她完全无法静下心好好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 房子里太过寂静,乔梧随便选了个地方台新闻放着。 ——“你不告诉他,哪天知道了,很容易生嫌隙的。” 阚鹿在派出所时的担心终究还是应验了。 【紧急通知,D市气象局05时31分发布大雪橙色预警。D市城区受大雪影响,路边树木被雪压断,砸落车辆,行人。截至目前,两人死亡,七人重伤,五人轻伤。其中两名为仁心医院医护人员.......】 乔梧茫然了数秒,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 她蓦地抬眼。 D市? ....... “这雪,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我们怕是得在这里继续留几天了。”岑淮舟站在玻璃窗前,安静地看着外界纷飞的大雪。一起被派来出差的李珂捧着个纸杯走过来,惋惜道。 本来交流学习提前了几天结束,可以早些回去,偏偏不巧,D市大雪,交通事故频发。两人带着行李箱,抱着一丝侥幸准备返程,却在准备出酒店时接到航空公司的电话,因为路面结冰,飞机都被延迟了。不仅如此,铁路方面也告知暂不运行回去的班列。两人回去的计划只能往后推迟。 大雪没有要停的征兆,肆意飞舞。 岑淮舟有些烦躁,应了声。他点开微信,今早给乔梧回的最后一条消息前有个红色的感叹号。许是大雪的缘故,网络很差劲,发送一条消息要加载好久。到最后,可能还无法成功发送。他又重新发送了一次,但等了好一会儿对面都没回复。 想到乔梧近几天休息,可能是在补觉,准备拨号的指尖顿了顿,又关了手机。 玻璃窗隔绝了扑簌落下的大雪,也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房间里静得可怕。 可岑淮舟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某一片雪花粘在了窗上时,他忽然想起来助理发来的文件里,中间几页里全部都是乔朝的照片。曾见过数次的小少年像块千疮百孔的破布躺在血泊中,乔梧跪在他的身旁手忙脚乱地捂着伤口,刀伤有很多处,任凭她如何捂着。鲜血,始终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淌。 少年的脸色随着照片一张张的往后翻,血色尽失。 再后面,乔梧缩在医院抢救室外的角落里,裙子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她的手上脸上也被血迹覆盖。没有任何表情地盯着抢救室的门,背影透着浓重的孤寂绝望。 后面的文字简略汇报了事情可悲的始末。 光是几张照片,岑淮舟就停了很久。 事情发生的时候,乔梧应该刚和他发完消息,她还穿着最喜欢的长裙,娇嗔着抱怨天气。 转眼间,照片里的她跪在冰冷的地上,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死气沉沉。 隔了数日再回想起那些画面,岑淮舟依旧觉着窒息。仿佛有柄生了锈的刀子,凌迟般一下一下地划拉着他的心脏,钝痛悄然蔓延至四肢百骸,几近要将他吞没。 ...... “还是屋里暖和,我刚刚出去看了会儿雪,被冻得直哆嗦。”门口传来李珂打颤的说话声,“我刚才远远地就看见医院门口站着个姑娘,那么大的雪,伞也不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仁心医院给他们定的酒店就在医院对面,站在走廊尽头就可以看见医院正门。 岑淮舟背对着他,垂眼收敛情绪,扯了扯唇,嗓音微哑:“说不定只是躲躲雪。” 李珂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又给倒了杯热水,摇头道:“我看不是,那姑娘身上都是雪,站在门边也不进去,瞧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岑淮舟心跳陡然快了几拍,没由来地心悸。 正要说什么,床上的手机响了。岑淮舟下意识看过去,屏幕上“阿梧”二字闯进视线。 手比脑子快,电话接通了。 不知为何,心头的焦躁散去了许多,他眉眼微舒,“醒了?” 鼻尖上落了好几片雪花,凉凉的。乔梧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重重落地,她含糊地应了声,忽然唤他。 “淮舟。” 岑淮舟看了眼在隔壁床上看视频的李珂,握着手机走出房间,声音很轻:“嗯?” 走到安静的走廊上,窗外的风雪声夹杂着电流声传入耳畔,清晰得不真实。 电光火石间,岑淮舟心头直跳,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快步走到李珂说的走廊尽头。 下一秒。 乔梧呼了口气,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风雪吹散了些许声音:“我可以见见你吗?我有话想告诉你。你要是现在不方便,我可以等......” 电梯是上行,岑淮舟放弃了等电梯。三步并作两步,在楼梯间飞快穿梭。 他呼吸微促,薄汗覆在额头上,“没有不方便,你进医院里面等。” 乔梧的手指冻得没了知觉,她才想起来可以进去等,僵硬动身,一边却不禁困惑:“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还没来得及说完。 身后脚步声渐近,她下意识侧身,却迎面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微凉的唇瓣携着炽热的呼吸在她额边轻轻吻了下。 “我来了。” 第64章 暗无天日 额间的轻吻春风般,轻柔缱绻。 乔梧紧绷了十几个小时的神经在这一瞬悄然松懈了下来。 她抬手搭上岑淮舟的腰,把脸颊埋在他的身前,为了不让他听出来自己声音的哽咽,轻声道:“嗯.....” 这时刚好有人进来,感应门向两边打开,一阵风雪刮来,乔梧不禁打了个哆嗦。 W市的情况没有D市这么严重,但也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了交通工具的运行,没有直达D市的高铁和火车。乔梧为了来,选了一条绕远路但是可以到达D市周边城市的火车,没有卧铺了,她就坐了将近十个小时,然后一路寻找公交车和顺风车辗转而来。 生理和心理都很疲惫,又累又冷。 岑淮舟一顿,直起身,伸手去摸她的手。 触手冰凉彻骨,甚至还有些僵硬。 “怎么又不戴手套?”岑淮舟把她的手捂在两手之间,捂了几秒后没什么进展,岑淮舟便握着她的手一起放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乔梧一直都不太喜欢戴围巾手套这些,岑淮舟不在,没人监督她,她自然由着自己来。 她嚅嗫着,想不出什么话狡辩。 不过,岑淮舟也没指望她回答。 没见到岑淮舟之前,乔梧无时无刻不在胡思乱想。她忍不住担心新闻上报道的事故,手机里岑淮舟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她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一路上的磋磨也倏然殆尽。 出发前她想,如果能见到岑淮舟,她一定要和他好好说话。 她不想和岑淮舟生嫌隙,不想和他一点点貌合神离。 因着走神,岑淮舟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应。 直至岑淮舟微微垂首,轻抬着她瘦得尖尖的下巴,乔梧才回过神来,茫然地转了转眼珠,望着他。 岑淮舟的指尖微动,轻轻捻了捻她的脸颊,征求她的意见,眼眸漆黑:“跟我走?” 乔梧点头:“嗯。” 岑淮舟手底下有套房产就在D市,房子不大,七八十平的规模,但是离仁心医院不算远。极端天气,酒店的房间都满了。 刚一到家,岑淮舟就把空调打开了,温度调至最高,又放好了热水,让乔梧去洗澡。 乔梧裹着宽大的浴袍从浴室里出来时,岑淮舟正捧着杯姜茶坐在沙发上。 乔梧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岑淮舟偏头看她,把姜茶递给她,“不是很烫了,趁热喝。” 乔梧接过来,轻啜了一小口。红糖的甜味和姜的点点辛辣蔓延在口腔里,伴随着的,是暖和的热流逐渐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流淌,舒服得不禁想要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但是现在还不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怎么来之前也不和我说一声?”岑淮舟看着她慢吞吞的,也不催,回想起这一路上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心下有些后怕,语气中渗出稍许严肃。 乔梧放下杯子,舔了舔嘴角:“火车上信号不好。” 岑淮舟盯着她看了几秒,打开手机,挨个软件点开。 除去之前几天的,一条新消息也没有。 岑淮舟抬睫,看她:“出发前也没有说。” 乔梧摸了摸鼻尖,“说了你会同意我来吗?” “.......”倒是学聪明了。 岑淮舟不敢想象这一路赶来的艰难,又后怕又气,扯唇反笑道:“先斩后奏你倒是学得快。” 岑淮舟冷着脸扯唇笑的时候,神情肃厉,有种让人不敢接近的冷漠,看一眼的勇气都没。 但乔梧偏偏不怕。 把岑淮舟的面不改色学了个□□成,慢腾腾地说:“你之前不是说,我做什么都行嘛。” 岑淮舟:“......” 他皱眉,耐着性子叮嘱她:“下次不能再这样莽撞了,没有什么能比你的安全重要,要是有点什么事情你叫我怎么办?” 乔梧心里有事,闻言,顺从地点点头:“嗯嗯嗯,听到了。” 听到了是一回事,要是还有下回,还继续犯。 岑淮舟凝着她的眉眼,洗完澡后的乔梧身上还冒着热气,又香又嫩,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看着就极其敷衍,估摸着是一点没听进去。 岑淮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眸色沉沉。 “我看见新闻上说仁心医院有几名医护人员出了事故,我害怕会是你,我想看看你。”乔梧忽然开口,捧着水杯的手指微微颤抖:“但这是一部分原因。” 岑淮舟的眸色蓦然一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乔梧努力维持着平静,鼻尖酸涩:“我想我们好好的。我没有不在意你,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那些,会让你认为我很糟糕的事情。” “我做错了很多事情。” “很多。” 乔梧不敢再去看岑淮舟的眼睛,她垂下眼,指甲悄无声息地深深掐进掌心。“我不该说那样难听的话,让你难过。” “不该选择在那天回家。” 一股钝顿的疼从心底蔓延至每一根神经。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再从乔梧口中听到的时候,岑淮舟还是压抑不住心疼,他后悔从前那样逼着她开口了。 “不说了,不说了。”岑淮舟的声音像是被沙子磨砺过低哑,长睫轻颤,他垂眼低声道:“我不问了....我们不提了好不好?” 乔梧像是没听见,自顾自:“乔朝没了。” “他死在了我的面前。” * 乔朝是在乔梧五岁那年出生的,知道他的存在时,乔梧刚放学,手里还捏着三好学生的奖状。爷爷接她回她自己家。 她惊喜极了,因为她这大半年都是被送到爷爷奶奶家住的。 但那天,乔朝出生。 她满怀着很久没见到乔母的思念之情,爷爷笑呵呵地说—— “你妈妈给你生了个你想要的小弟弟了,以后,小梧就可以被弟弟保护了。” 嘴笨,又或者是说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乔梧,讷讷地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 她没有说过想要弟弟。 怪不得她被送到爷爷奶奶家住了那么久,原来是要照顾新的小孩子了。 有了乔朝后,乔梧的生活被改变了很多很多。 自那天往后,乔梧再也没能和乔父乔母一家三口出去旅游了,连出门聚餐都很少。 乔朝年纪小,乔母放不下。 可缺失了父亲或者母亲的聚餐,叫什么一家三口? 如果说电视里,小说里的弟弟是助攻,是天使,是活宝,那乔朝就是她的恶魔。 一开始,乔梧看着婴儿床里白白胖胖,喜欢朝着伸手的乔朝时,稀里糊涂地觉得这个弟弟似乎还不错,很可爱。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乔朝在家中其他长辈的呵护和纵容下长大,年龄差并不大的两人就有了冲突。 乔梧至今也无法理解乔父乔母在因为她与乔朝发生矛盾而歇斯底里时所谓的“你大,要让着弟弟妹妹”的言论,家里其他人都如此。 她紧抿着唇,倔强地站在角落看着,明明先招惹她生气的乔朝厚着脸皮缠在乔母乔父身边卖乖,然后不知不觉中就让长辈们生不起气来。 或许是她每一次都觉着乔父乔母不公平,后来每一次姐弟俩发生矛盾,乔父乔母把两人都训了一通,他们说“一视同仁”。 乔梧不是爱哭的性子,偏偏不知为何,父母亲近之人厉声几句,她就忍不住酸了鼻子,红了眼眶,眼泪哗啦啦就掉了。 “你乔枝姐姐小时候和乔念打架,不都得让着妹妹,让着点年纪小的?”乔父被乔梧没出息的样子气急了,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神情非常的恨铁不成钢,又或者可以说是失望地看着乔梧:“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 她不善言辞,一根筋,不会服软。面对父母的盛怒,怎么也不肯像乔朝那样说好话卖乖,讨长辈乐呵。 她觉得她没错。至少,不是应该先责备乔朝么? “长大了就好了”的“乖孩子”乔朝正处于父母、长辈口中的调皮年纪,年少无知拿着水果刀吓唬乔梧,讲道理讲不过乔梧,转而掀翻了乔梧的饭碗,乔梧反手便把乔朝的饭扣在了他的身上。碗落,饭菜也撒了一地。 乔梧和乔朝被乔母的怒火批了一顿,扔出家门。 又或者,小少年在乔梧面前打篮球,缠着乔梧看看他。乔梧不肯,让他小些声音,他便更用力,看着乔梧气急败坏。接着,便又是争吵,动手。 乔朝轻轻一推,乔梧就撞到了墙上,“咚”的一声闷响。乔朝长得结实,早已不是初生的小小一团。 小学到初中,乔母为了照顾年纪小的乔朝,不得不让乔梧一个人在家吃提前准备好的饭盒。 一个人的房子里,万籁俱寂,好像这个世界都和她隔绝开来了。 初中那几年,乔梧因着班上几个不良少年的表白,被和他们一伙玩的不良少女霸凌。没有电视剧里泼水,关小黑屋的严重,但放学后被拉到操场上威胁的恐惧,是她那几年好眠的障碍。 多次想要向乔母乔父寻求安慰,但回家后,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狂风暴雨的雷电里,她到乔父乔母的房间想要陪伴,却被告知: “弟弟睡着了,你独立点,自己去睡觉。” “乖。” 后来多次,再无后续。乔梧在无数次的无效安慰中,逐渐可以独自一人在黑夜中穿行。 有时候矛盾多了,“你是姐姐,你是大孩子,你应该让着小的。”“你应该先反思下你自己的错误在哪里。”这类话也听得多了,乔梧有时候就会忍不住怀疑,会不会真的是自己错了。无论她和其他人发生了什么,乔父乔母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乔梧,你要学会反省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只会怪别人,做人性格就会有缺失。” 乔梧恨。 恨这句话,也恨极了乔朝。他出生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恨,为什么乔朝要出生? 为什么她就该忍着委屈,走到谁也不偏爱的地步? 于是,无数个只能捂着委屈腐烂的日夜里,她在心底向神明许下一个荒唐的愿望—— 让乔朝消失吧。 只要能让乔朝消失,她做什么都愿意。 时间消逝,磨灭了委屈。没一会儿,乔朝又嬉皮笑脸地捧着旁人分享的零食、零花钱、新奇玩具捧到她面前,尽数交给她,兴奋又开怀地跟她倾诉快乐。 他笑弯了眼眸,天真又张扬:“姐姐,这些可难得了,都给你!” 乔梧怔了几秒,恍惚觉得眼前的清瘦少年和很多年前那个攥着唯一一个糖果,却小心翼翼放在她手心的小胖子重合了。 不管是何年岁的乔朝,他们都很爱笑。笑起来时,眼眸弯弯。 “我要都留给姐姐!” 那一瞬,乔梧开始憎恶自己的阴暗。 那是升入大三的暑假。 乔朝一个人坐火车去B市接乔梧回家,彼时刚结束中考。电话里,乔母和乔朝都很兴奋地讲述着路上的计划。 盯着烈日骄阳在火车站外等着乔朝时,乔梧十分的不情愿。在接到乔母的电话前,她是打算在学校和岑淮舟多呆几天的,眼下乔朝的一时兴起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临近乔朝下车的时间,乔梧又看了一眼微信—— 乔梧:【我妈让我弟来接我回家了QAQ】 昨天晚上发的消息,现在都岑淮舟还是没回。 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乔梧又热又无聊,很是煎熬。想了想,又点开聊天框:【好热啊啊啊啊!那个臭小子还没来,我要被热化了!】 然后,又在相册里找了个小猫摊在地上仿佛化了的表情包发过去。 过了一会儿,对面回了消息。 岑淮舟:【找个树荫下躲躲,等实验做完了,我带着冰淇凌去E市看你。】 岑淮舟:【揉jpg.】 受她的影响,岑淮舟每次都会给她发个表情,不然到乔梧口中就成了“你好冷淡”“完了,你不爱我了”。 乔梧满意地晃了晃脑袋:【好吧,我要一大卡车。】 刚发完这句话,乔朝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乔梧轻啧了声接通,入眼便是小少年灿烂的笑脸,他举起一只手,露出两根冰棍,声音兴奋:“姐姐,我买了两根冰棍,我们一人一根!” 乔梧还没来得及问他在哪,就发觉乔朝身后的背景好像就是火车站,手机外似乎也可以听到小少年兴奋的说话声。 她垂下手机,四下张望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叫喧闹。阳光太刺眼,乔梧没多看,又收回视线。 火车站外面向来热闹,想来又是的士拉客有纠纷。 “姐姐!” “姐姐——” 熟悉的少年音从身后传来,透着几分喜悦和青涩。 乔梧整个人已经被晒得烦躁了,但听见这声呼喊时还是没压住上扬的唇角,转身嗔怪:“乔朝,你下次能不能快点,我都要被晒死——” 一个身影从不远处冲向他们,烈阳照在他手中沾染了鲜血的刀上,寒光闪闪。 乔梧怔了一瞬,对上那人凶恶可怖的面孔。 心脏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向下狠狠一坠。一个不好的预感倏然降临,乔梧瞳孔蓦地扩大,向着离那人不远的乔朝跑去,尖声制止他靠近,声音却几乎发不出来:“跑啊乔朝!” 她看见乔朝灿烂的笑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他回头看去。 恐惧汹涌吞没情绪,乔梧疯狂摇头:“跑啊——” 但是,下一秒。 那柄尖刀刺进了乔朝的胸膛,少年的神情定格在了那一瞬。 嗓子坏了般,任乔梧如何想要尖叫都无法发出声音。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她一步也挪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乔朝倒下。 以及,王盼元的狞笑。 那个下午的阳光,冻可彻骨。 明明天那么明亮,阳光那么耀眼,可她却觉得连血液里都是冰碴子,世界瞬间灰暗,犹如末日。 后来的事情就像梦一场,王盼元被热心群众控制住,乔朝被救护车送往了医院。乔父乔母被通知,赶到B市医院。 乔梧看见他们的第一眼,眼泪就落了下来,她不敢上前:“妈妈.....” “啪——” 乔母颤抖着手,打了她一巴掌。 乔梧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她惶惶地盯着手术室紧闭着的门,遍体生寒。 如果乔朝能平安无事,再挨多少个巴掌也无所谓。 求求了。 让他平安吧。 手术门开了,医生话里话外乔朝的情况不是很好,希望家属有个心理准备。 乔朝昏迷的那几天里,乔母乔父没有一个人理会乔梧,乔梧给他们买好餐食,被忽略了个彻底。 乔母不看她,语气尖锐:“你吃得下去吗?” 直至乔朝病情恶化的最快的那天,乔父强行带着乔母去走廊上喝水吃东西,留下乔梧一个人。 乔梧在门外站了会儿,和护士打了个招呼,这几天来第一次进乔朝的病房。 病床上的少年面色灰暗,身上连着数不清的管子和仪器,全然不见生机。 乔父乔母在的时候,她不被允许探视乔朝,只能站在门外透过窗户看两眼,眼下一臂之遥,乔梧才发现,比起上学前乔朝又瘦了许多。 不知站了多久,门外传来乔母的声音,乔梧下意识想要远离机器。 与此同时,那几台仪器骤然“嘀嘀嘀”地响了,声音急促。 下一刻,医生们冲了进来,乔梧被挤到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仪器上的数值疯狂跌落—— 最后归零。 许久许久后,医生好心退出去,给他们一家人留些空间。 乔母已经哭晕过一次了,此刻瘫倒在乔父的怀中,怔怔地看着乔朝的方向,两眼无神,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 乔梧看着病床上被医学判定为没有生命体征的乔朝,还是不愿相信这一切。 那么生机勃勃,又朝气的乔朝,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离开了呢? 可是当她走到床边,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掌中温度逐渐褪去,乔梧知道,不久后就会归于冰冷。 干涸了好几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乔梧先是默默的流泪,到后面,她看着那双闭上的眼眸,心如刀割。 回忆如走马灯,一帧帧飞快闪过。 终是没压抑住,她狼狈地哭了出声。 她再也没有弟弟了。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捧着心爱零食送给姐姐的吃货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她许下的那个恶毒的愿望成真了。 许是她的哭声惊醒了乔母,乔梧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乔母冷静了许多,面容憔悴,一双温柔水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乔梧动了动唇,哽咽难停。 半晌后。 乔母幽幽出声:“是你吧,小梧。” “你一直以来,那么的讨厌阿朝。” 乔梧一怔,随即又难以置信地看向站在乔母身后的乔父,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乔母冷不丁轻轻笑起来,神色不明,眼眸中又透着丝丝怨意,她停下来,近乎是歇斯底里地质问乔梧: “是你吧?” 这一瞬间,他们叫乔梧觉得陌生又可怕。 ...... “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我从前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想要那份偏爱,忍不住想要对着乔朝展现出自己最恶劣的态度。 他离开后才明白,消失后才想珍惜的,都是徒劳。 乔朝去世后的那段时间,乔梧每天都睡不好,躺在床上。 一闭眼,就是小少年面露错愕,恐惧,浑身鲜血的倒在血泊之中。血液汨汨流淌,血泊壮大成河,逐渐逼近,最后吞没动弹不得的她。 空气,也一点点稀薄。 窒息间,她恍惚看见了乔父乔母。 但很快,他们脸上的和蔼笑意瞬间消失,面容变得狰狞扭曲,尖叫嘶吼着唾骂她,指责她: “杀人犯!” “凶手!” “是你害死了阿朝!” ...... 他乡漂泊,乔梧无时无刻,都想彻底脱离这个与她无关的世界。 岑淮舟长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后来呢?” 后来,身处异乡的日子太难熬,她在徐青言的介绍下,和一位据说很有名的女心理医生见了面。 对着异国面貌,却又面善的陌生人,乔梧说了很多。 听完她的讲述,那位很和蔼的克拉伦医生沉默了片刻后,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很是认真地看着她:“乔,折磨你的不是你弟弟,是回忆。” 乔梧以幻想为枷锁,把自己困在了回忆里。 然后,日日凌迟。 乔梧抿了下唇角,眼眸弯弯:“后来,因为学习繁忙了起来,我日夜连轴转,没时间再让我想这些了。我还挺感谢那位医生姐姐的,我说出来后,轻松了许多。” 但是,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 她还是会希望,离开的人是自己。 岑淮舟捏着乔梧的下巴轻轻抬起,让她不得不和自己对视,可乔梧垂着眼不敢看他。岑淮舟喉结微滚,定定地看乔梧了几秒,在她下巴的软肉上咬了一口。 乔梧“嘶”了一声。 岑淮舟盯着她:“阿梧,不准胡思乱想。” “我才没有说乱想。” 是真心的希望可以互换。 “如果离开的是我,阿朝才不会沦落到谁都不信的地步。大家,也不会那么难过。”乔梧都能想象得到乔朝笑眯眯地缠着父母耍赖的画面,肯定没几天就能冲淡她离世带来的悲伤。乔梧弯了下唇,眼眸微红:“他嘴那么甜,会过得很好的。” 更何况,乔朝是因为要去找她,才会遇到王盼元的。 她恨极了自己,也把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王盼元和袁芳丽的身上。 如果。 她可以再对乔朝好一点该多好。 医院抢救室外,乔母声泪俱下的控诉至今历历在目:“阿朝又做错了什么?他到出发找你之前,他还在念叨‘好想快点见到姐姐啊,妈妈’。” “姐姐见到我,肯定特别高兴。” “姐姐笑起来可比我们学校其他地女孩子加起来都好看!” 她再也没有机会吃到乔朝小心留下来的冰棍了。 ....... 从前被忽略的细节一点点回忆起来,还是那么得真切,逼得酸涩直冲鼻尖。 乔梧很轻很缓地吸了口气,努力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很小声地说:“其实,最应该被恨的,就是我。” 是她不够珍惜。 乔梧抿唇,“我——嘶!” 乔梧吃痛地舔了舔唇角,舌尖传递回一股淡淡的铁锈味,茫然又有点小脾气地瞪着岑淮舟。 岑淮舟撩着眼皮睨她,态度很拽:“再乱说话,我还咬。” “.......”咬不过咬不过。 乔梧看了眼男人微红的眼眶,默默垂下脑袋,还是闭嘴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离开了,”喉咙干涩得像是被沙子堵住,岑淮舟滚了滚喉结,逼迫着自己去设想这个他无法接受的后果,嗓音沙哑:“我会难过?” ——“至少我离开了,大家不会那么难过。” 看完那份文件,他很久很久都喘不过气来。 他想象不出,那样爱笑的乔梧是如何挨过那段压抑绝望的时光,明明那样依恋乔父乔母,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质问。 更无法想象,如果乔梧没有熬过去,他一个人要怎么度过这剩下的几十年。 乔梧怔了瞬。 她...想过的。 不过她想的是,如果她真的离开了,岑淮舟虽然会难过,但是时间会消磨一切。他的人生那么长,在她之后,他肯定还会遇到其他女孩子。届时,她离开所带来的难过也不过寥寥。 “你想着他们会不会难过的时候,能不能替你自己想想?”岑淮舟被她气得话都说不稳了,眼尾泛着红。 他圈住乔梧的手腕,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可眼底翻涌的情绪还是难以彻底掩盖,他直视乔梧:“这就是你的自私吗,乔梧?” “你要是真如你所认为的那么自私,你就该再也不回来了。不见他们,也不要我。” 乔梧瑟缩地垂下长睫,眼眶里的热意要将她烫化了。 “你那也算自私?就算自私,又怎么了?有错么?”岑淮舟垂下头亲她唇,尝到唇瓣上点点咸意时身体蓦地一僵,一种很久没出现的怒意涌上脑海。随后,他又加深了这个吻,乔梧呼吸不过来时才缓缓松开她,“是王盼元的错,不怪你的。” 错的是他们。 是王盼元和袁芳丽。 该承受无尽愧疚折磨的不该是你。 应该是犯下罪行导致惨剧的凶手。 乔梧紧抿着唇,因为用力,殷红的唇瓣有些发白。“不是的。”她轻轻摇头,呼吸有些艰难,却固执地不肯抬眼直视岑淮舟。 岑淮舟也不催她,安静地伏眼凝视着她。温热的指腹轻轻蹭干乔梧眼尾的湿润,他无声轻叹,轻轻缓缓地顺着乔梧的后背:“我在的。” 乔梧紧绷了很久的神经在这一句话落下后,骤然松弛了下来。 她忍着眼泪,抬眸看着岑淮舟扯唇笑了下:“其他人不那么认为,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怪物。刚结束的那几天....妈妈都不愿意和我说话,她怕一开口就会透露出他们对我的——” 怀疑。 以及怨恨。 乔父乔母甚至当着袁芳丽的面就对她表现出极度的不信任。所以后来,袁芳丽才能那么刻薄又刁钻地戳她心窝子:“爹不疼娘不爱的。” 他们也不相信她。 其实,那天在火车站,乔梧是碰到过袁芳丽的。她被袁芳丽揪住衣服,哭喊着说身无分文,和丈夫失去了联系,饿了一整天,向乔梧借了二十元钱。 乔梧赶着去约定地点等乔朝,也没纠缠,给她了。 后来在派出所做笔录时才得知她是王盼元的妻子,她说王盼元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杀人非本意。后期鉴定后法院判定,不承担刑事责任,让家属负责送去医疗。 因为那二十块钱,乔母更加坚定了想法。 所有人都在指责乔梧。 可她也好后悔。 后悔得几欲要疯掉了。 岑淮舟看着她强忍着眼泪,还非要笑着的模样就觉得胸口闷得慌,一股对“他们”的怒意散发在四肢百骸,他的眸色陡然沉了下来,但抬眼看向乔梧时,又恢复了正常。 岑淮舟覆在乔梧身后的手无声无息攥成了拳,末了,又松开。 他倾身靠过去,伸手把人搂进了怀里。像是呵护着一个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地托着乔梧的脑袋,黑色的长发垂落在他的手臂上,痒痒的。岑淮舟的呼吸很轻,却足以让乔梧听得清晰:“想哭就哭,我这里没人敢指责你。” “我在的。” 乔梧怔住了,扬起的唇角随着他的这句话一点点平直。 眼泪终是没忍住,坠了下来。 从来都没人这样告诉过她, 阿梧,你没错。 乔梧眼前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她抬手胡乱抹了抹,她不想叫岑淮舟看见。 她是最不配哭的。 是因为她的刻意冷淡,当年的乔朝才会那样渴望讨她的喜欢,千里迢迢去接她回家。最后阴阳两隔。 那一年,也是因为她的软弱无能,选择逃避,把他一个人扔下难过。 犯错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哭。 那么糟糕,又恶劣的她。 一片阴影将她遮盖,她无措抬起头。 下一秒,一个清松味的吻轻轻柔柔地落在了她的眼上。 那抹温热叫她升起了贪恋的欲望。 岑淮舟的唇抵着她,舔舐去她脸颊上的湿润,嗓音缱绻含糊:“阿梧不怕,他们不信你。” “我信你。” “永远。” 他们不信你,我信你。 乔梧心尖轻颤,眼泪扑簌滑落。 她的声音里透着哭腔,难过得令人揪心。“可是,我那样糟糕。” “谁说你糟糕?” 岑淮舟尾音稍扬,轻笑看着她,语气却莫名得认真:“我待会就去打折他的腿。” “我还让你难过了。”乔梧泪眼朦胧地望着岑淮舟漆黑的眼眸,难过地想象着他那时的模样,数年来的愧疚和歉意冲破了压制,她吸了吸鼻子,说出了那句迟来了很久很久的道歉:“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 “我那个时候没有不喜欢你了。”乔梧哽咽得不能自己,说一下噎一下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喜欢的,我一直都喜欢你的。” 不是因为不喜欢了,才要分开。 只是,不知道要如何以那样糟糕又悲哀的自己去面对优秀的你。 岑淮舟沉默了一瞬,扯唇轻笑:“其实,我就没怪过你。” 他初时是恐惧的。 害怕她真的不喜欢他了。 她扔下了他。 后来,又后悔没早点低头,留下她。 但至始至终,没怪过乔梧。 他先认输了,任何后果都甘愿自负。 乔梧闭了闭眼,晶莹的泪珠滚落长睫。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的,那时大家说得没错。”乔梧睁开眼,近乎是执拗地盯着岑淮舟,声音哽咽:“我比你想象得要贪心许多。” “那又怎样?”岑淮舟唇角轻掀,眉眼嚣张肆意,一如少时初见,语气骄纵:“我就乐意你贪心,你要哪天想把我藏起来我都要烧香拜佛了。” 乔梧含着泪怔了几秒,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声轻叹。 半遮半掩的窗帘外,一抹浅浅的金光悄然而至。 岑淮舟轻声道:“你看,有太阳了。” 岑淮舟加重了力道,仿佛要将她融进怀抱里,岑淮舟微哑的嗓音通过胸膛传入耳畔,认真又郑重: “阿梧,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至死不渝。” 就像,即便是这凛凛寒冬,太阳永远都会冉冉升起。 第65章 很合适 这样一个大雪纷飞时分,阳光从云层里钻了出来,不经意地出现了。在此之前,这场大雪还被部分人暗暗揣测为“不详”,而眼下,阳光为雪花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隐约中多了丝暖意。 雪落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下来,有愈发小的架势。 乔梧怔怔地看着那缕打在地板上的暖黄色光,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岑淮舟便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收紧了环着乔梧的手,使得两人紧密贴合在一起。 “真的吗?” 乔梧盯得眼睛发酸,有些想流眼泪,她下意识喃喃,渐渐的眉头蹙了起来。 真的会永远都站在她这边吗? 很多年以前,乔父乔母也说过:“我们永远都会爱小梧的,我们会永远成为你的后盾。” 岑淮舟越听这个话越觉得不对劲,张口用牙齿轻轻磨了磨她的耳垂,惊得乔梧浑身一麻,哆嗦了一下,扭头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岑淮舟衔着她的耳垂,斜睨着她,声音含糊不清,呼出的热气尽数撒在乔梧的耳根子畔,又轻又痒。 乔梧动也不能动,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任他宰割,但她很认真地顺着岑淮舟的这句话思索了片刻后,得出结论: 岑淮舟确实从来没有骗过她。 还没分手之前,岑淮舟就知道乔梧有可以出国留学的名额,但当时离回复时限过早,乔梧尚未下定决心。三年,也算是比较长的了,以她的情况经常来回国内外不太可能,岑淮舟学业工作繁忙,出去了,两人见面的时间怕是更少。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会不会....... 但是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乔梧又舍不得。不仅是回来后工作简历上会好看很多,那所对接的学校对她所学的专业也是有很大的帮助。乔梧不甘心放弃。 后来,乔梧向岑淮舟寻求了意见。 她仍记得,还没来得及摘下蓝光眼镜的男人倚在桌边,闻言嗤笑一声,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眼尾不正经地勾着:“想去就去,我又不是等不起你,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倒是真担心你看见了金发碧眼小鲜肉后不要我了。这可怎么办呢,我也太没有安全感了吧?”岑淮舟装模做样地轻叹了口气,摘下眼镜,高挺的鼻梁上留下一对浅浅的小坑,他随手揉了揉,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见乔梧真信了,不受控制地低声笑起来。 笑够了,才停下来,眉眼慵懒地凝着她:“不怕的,去吧,我会一直在的。” 乔梧没说话,岑淮舟拉着她坐在腿上,指尖绕着她的头发丝儿玩,微微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眸,笑意缱绻:“我等你回来请我一块儿去结婚。” 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流行起了一个熊猫头表情包: ——“走啊,请你去结婚。” 乔梧看过后觉着有趣,却还是没好意思和岑淮舟说起过这个表情包,总感觉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她以为岑淮舟不知道这句话,岑淮舟也没提起。 最后,却在那个时间听见了这句话。 她以为那只是一句安抚。 可眼下想起来,才惊觉,男人笑着,却说得满眼认真。 他曾经说过的承诺都做到了。 顿时,乔梧有点虚了,默默闭上了嘴。 岑淮舟哪能瞧不出来她那点小变化,闷笑了声,舌尖似有若无地划过微凉,乔梧瞬间坐直了,眼眸微睁,眼神里写满了震惊。 “小没良心的。” 眼瞅着乔梧的耳朵越来越红,有要熟了的趋势,岑淮舟才退开一些距离,若无其事地替她“好心”揉了揉,想起乔梧来时湿润的长发,问她:“来的时候怎么不打伞,头发湿了容易生病,我记得家里有柄大伞。” 乔梧倒不在意这些,拉着他指骨分明的手指把玩:“过安检浪费时间。” “......”这倒像是乔梧会干的。 岑淮舟一时语塞,过了几秒,他企图纠正乔梧的观点,“头发湿了会很容易生病——” 乔梧听得不怎么专心,岑淮舟想到什么,话锋陡然一转,慢条斯理道:“雨水和雪水淋在头皮上,很容易导致脱发掉发,你们女孩子不是最担心秃头的么?” 闻言,乔梧如岑淮舟预料的那般顿住了。 乔梧抬眸盯着他,神情复杂,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手里捏着的他的手指也没玩了,随手扒拉到一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了。 这是终于意识到要专心听他说话了。 岑淮舟的唇角飞快地翘了下,刚要说话—— “你怎么知道女孩子最担心秃头?” 乔梧的眼神渐渐意味深长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语气认真:“还有哪个女孩子啊?” “......”四目相对,岑淮舟气乐了,“我们医院皮肤科可忙了,有些女孩子一进门就问我那些同事,‘医生,我头好像秃了怎么办’。乔梧,你摸着良心说说,除了你我还哪有别的姑娘?” 越想越不得劲,岑淮舟索性掐着乔梧的腰,把人从怀里拎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中间后,自己挪到了床边沿。他偏头不再去看乔梧,盯着床头柜看了几秒,才语气僵硬地憋出来一句话:“我先冷静会儿。” 乔梧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大床中间,宛如一个霸道的山打完坐拥最好的地理位置,而岑淮舟背对着她贴在床边,活生生一个受了闷气的小媳妇儿模样。 “......”乔梧思索几秒,忽然想到一个困惑了她很久的问题。 于是,她凑了过去,伸手搭在岑淮舟腰上,诚心发问道:“我一直很好奇,给患者治疗脱发,秃头的医生们,为什么有的自己也秃.....头发也不多呢?” 岑淮舟:“......” 沉默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乔梧等不到回答,又看不见岑淮舟的表情,便动了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腰,“?” 岑淮舟闭了闭眼,一把捉住那只四处乱摸的手,太阳穴突突的跳:“我还在冷静。” 乔梧点点头,瞬间了然。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岑淮舟闭眼躺着,感觉到身后的床垫下陷又恢复,下意识睁开眼。 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乌亮水润的笑眸。 他喉结微滚。 下一秒。 一个温软湿润的吻落在了凸起的喉结上。 男人的喉结微硬,触感有些奇妙,乔梧稍稍退开些许距离,垂下眼有些好奇地盯着瞧了几眼,下意识舔了舔唇角。 岑淮舟的眸色陡然深了,视线顺着乔梧微勾的眼眸向下,最终定格在她水润的红唇上。 喉结不受控地翻滚了两翻。 无数次午夜梦回,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醒来,这样的画面是连想都不敢想的。眼下,成了真。 乔梧就在他的身边,试探地吻着他。 真真切切。 乔梧等了好一会儿,岑淮舟都没有动静。 不应该呀。 乔梧心下纳闷着抬起眼,目光微动,对上了岑淮舟漆黑微润的眼眸。神色稍稍凝滞,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你这是被我.....气哭了?”乔梧小心翼翼试探道。 她就皮了那一会儿,怎么就要哭了呢? 但是,她真的好像没干什么啊。 是她把人哄哭了,还是气哭了没哄好?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乔梧迎着岑淮舟一瞬不瞬的视线,低下头在他唇上飞快亲了下,抬起眼眸温吞地弯了弯唇:“我哄哄你,你别气啦。” “好啊,”岑淮舟滚了滚喉结,眼尾渐渐染上了点红,声音莫名低哑,“但是哄得太敷衍了。” 乔梧还在想这句话是在暗示什么。 下一刻,她就被抱到了岑淮舟的腿上。 男人的眼神炽热专注,空气中被暧昧的气息侵占。乔梧长睫颤了颤,被这灼热目光烫得有些乱了阵脚,她动了动唇,小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这句话算是在回应他那句默许。 话音落下,岑淮舟的身形倾覆而下,失重感惊得乔梧下意识用腿勾住了他的腰,宛如一个树袋熊紧紧的挂在岑淮舟的身上,她小小地惊呼了声,瞪向岑淮舟。 岑淮舟轻笑了声,眉梢微扬,低下头在她唇上攻城掠地,手上动作却不停歇。乔梧被亲得七荤八素的,向来清醒的理智在这场铺天盖地的暧昧中迷失了方向,隐约间,她感觉胸口一凉。 她迷蒙睁开眼,浴巾的腰带被岑淮舟勾在了指尖,轻轻晃荡着,带起来一圈圈涟漪。 乔梧的脸颊瞬间染上了绯意,身上的温度也一点点升高。她已经累了,她好困,但是反正接下去也不用她出力。 她哼了声,毫不客气地指挥岑淮舟:“你去关灯。” 岑淮舟低低地笑起来,笑了几秒便接收到来自乔梧的“愤怒凝视”,认输地去关灯时还不忘慢条斯理地调侃:“不愧是你,得到了就不珍惜啊。” “.......” 乔梧奔波十几个小时,眼下洗了澡在暖融融的房间里被亲得一点力气没有,更是懒得搭理他,泪眼朦胧地睨了岑淮舟一眼。 这一眼,眼波流转,媚意横生,夹杂着水润的无辜,隐隐地勾着人心,看得岑淮舟喉咙一紧。 清冽的气息在这样的交织下无端地被缱绻暧昧氤氲了。半晌,岑淮舟伸手去摸床头柜的抽屉,面色倏地凝滞。 一声低骂,他收回了手,搂着乔梧冷静了会儿。 乔梧不明所以地捏了捏岑淮舟的手臂,眼神困惑。 岑淮舟心下暗骂了无数次,压着还未褪下的情/欲,哑声缓道:“这房子买了一直没住,也没添置什么。” 乔梧不清醒的脑子思索了片刻,了然了。 岑淮舟抱着她还在懊恼,下巴垫在她肩膀那,亲着她的脸颊,含糊地碎碎念:“早知道我就买他个七八箱放在每个房子里了。” “唉,阿梧,你说现在出去买还来得及么?” 乔梧:“等你回来,我就睡着了。” “啧。”岑淮舟皱眉,似是自言自语般道:“下次,一定要随身携带点。” “啧.......” ........ 乔梧饶有兴致地听了好一会儿,才拍拍岑淮舟,指了指不远处的脏衣篓,颇有些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啧....这样啊。” “我带了。” 乔梧语气雀跃:“好像在我的外套口袋里,你要看看吗?” 她出门经过楼下那个便利店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就走进去了拿了一盒,又怕被岑淮舟发现,一进门就把外套脱了。 “......”岑淮舟努力冷静了几秒钟,喉结微滚,翻身下床。 房间里的光影摇曳,滚烫气息,隔绝了窗外呼啸的风雪。 岑淮舟咬磨着乔梧的唇瓣,看着她有些手忙脚乱的动作,也不催她,哑声轻笑:“不着急,慢慢来。” 乔梧也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她困得只想闭眼,岑淮舟偏偏不让。 他垂眼看她,眼尾懒懒地勾着,那双漆黑清冷的眼眸此时漾着笑意,“买小了。” 晶莹微凉的汗珠滴落在乔梧的锁骨上,随着起伏向下滑去,岑淮舟的眸色不易察觉地深了深,眼底星火滚烫。 乔梧恼羞成怒,忍着瞌睡抬脚踹他:“那你下去。” 乔梧自以为很凶,殊不知声音娇娇软软的,还透着点哑,没有丝毫震慑力。 岑淮舟笑得肆意,翘着唇角妥协:“突然感觉,好像又很合适了。” 第66章 淮舟师兄 一晚上乔梧也记不清在清醒与昏睡中反复了多少次。浓重的困意上头后,眼皮子刚一合上,就被“强制唤醒”,困到都觉着自己好像在坐过山车,一会儿失重,一会儿又回到现实,迷迷愣愣的,耳边还传来男人低低的轻笑。 到最后,乔梧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都不记得。 醒来的时候,窗外大亮。 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 乔梧躺在被子里一动也不想动,肚子里空荡荡的,连岑淮舟进来她都没看一眼。 “起来么?”岑淮舟脱了鞋上床,伸手搂住乔梧的腰,垂眼见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瞧,也顺势抬起头看了眼——很正常,什么都没有。 乔梧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蚕宝宝,只露出个脑袋,脸颊红润。只是,从缝隙下隐约可以窥见脖子上的红痕,暧昧之极。 岑淮舟眼眸微动,伸手轻轻挠了挠她下巴的软肉,扯唇道:“下午了,再不起来都要晚上了。” “.......” 乔梧不搭理他,继续盯着天花板。幻想着眼前可以忽然出现火锅,热腾腾的白雾,散发着滚滚的热意,要是再加进去一些肥牛和空心菜就更好了。 她醒来之前还在做梦,梦见自己饿得等不及了,在床边煮了份火锅。好不容易等食物都熟了,刚夹起肥牛要放进嘴里,就被一双横空出世的筷子抢走了。气得她眼泪都从嘴角流下来了,抬起头一看—— 岑淮舟。 捧着一超级大碗,唰唰两下就把她锅里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 想想就好气啊。 越想越气,乔梧想一巴掌拍开岑淮舟的手,但是她的手又被紧紧地裹在被子里,挣扎着拿出来未免有点太损伤她一气呵成的形象了。乔梧思考片刻,偏头怒瞪着岑淮舟,语气暴躁:“把你的手拿开哎——咳咳咳......” 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一点凶巴巴的气势都没有。 乔梧:“.......” 岑淮舟丝毫没有被凶的瑟缩意思,反倒笑得轻颤,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好凶哦。” 乔梧自顾自生闷气,抿着唇不说话。 过了好几秒,乔梧终是没忍住生气道:“谁叫你吃了我的肥牛。”她想起等了很久的自己,瘪了瘪嘴,越说越委屈,扭头瞪着他,“我好不容易煮好的,被你抢走了,简直是没有人性。” “......”岑淮舟的额角青筋机关木仓似的突突突直跳,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觉着好笑:“我什么时候抢你东西吃了?” “梦里。” 乔梧一点也没觉得这个回答有什么不对,继续发泄自己的不乐意,“你知不知道我在梦里有多想吃那口肥牛?” “......” “就那样被你一口吞了。” 岑淮舟安静了半晌,像是想到什么,眉梢微扬,拖腔带调地“哦”了一声,“明白了。” 乔梧带着情绪地斜睨他,岑淮舟倾身靠近,一股清淡的冷松香很快便盈盈绕绕而来。四目相对,岑淮舟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昨晚被他缠着咬磨的唇瓣,而后长睫轻抬,慢条斯理地勾了勾唇,压着声音:“阿梧,饿了?” 乔梧闭上眼,不说话。 乔梧现在就想跳起来打他一顿。 如果她还能跳起来的话。 岑淮舟唇角翘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早上和中午的时候都有问你要不要起来吃饭,你说什么来着?” “......” 岑淮舟学着乔梧早上的暴躁语气,捏着嗓子:“不吃,别烦我。再叫我,就揍你!” “......”乔梧默默捏紧了拳头。 确有其事,她无可反驳。 “拳头就架在我脸上了,我哪儿能挨得住。”岑淮舟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副深闺怨妇的语气说道:“毕竟,当初你是因为脸才喜欢我的,没了这张脸,哪里还留得住你呢。” 这话...倒是没错。 但是。 “要不是你昨天晚上一直欺——”乔梧停顿了下,对上岑淮舟意味深长的笑意后,选择性跳过这句话,控诉他:“反正是你自找的。” 说着说着,乔梧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饿出了幻觉,不然怎么真的好像闻到了火锅的香味。说起火锅就来气,她盯着岑淮舟那张笑起来吊儿郎当的脸看了片刻后,被迫哑声威胁道:“不准笑。” 说完,她又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真的好香啊。 岑淮舟装模做样地克制着笑意,“那你要起床吃火锅吗?” 乔梧瞬间面无表情,盯着他。 岑淮舟低低地笑了声,坦然又无辜:“我一进来就叫你起来了,你要赖床的。” “......” 这,确实是事实。 乔梧顿时虚了,佯装淡定从容:“嗷,好像是这么回事。” 两人在床上又赖了会儿。 下床的时候,乔梧身上又酸又痛,是一动也不想动。反观岑淮舟,不仅早早起床,还生机勃勃地做家务,准备午餐。想起昨晚昏暗光影下男人餍足的神情,鲜明对比,乔梧又有点不乐意了。 岑淮舟垂着眼尾,鸦羽般的长睫低伏在眼下,在乔梧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睁开,漆黑的眼眸慵懒勾人。他咬了咬那抹殷红,力度不轻不重,这才叫乔梧重新看向他。 岑淮舟轻扯了扯衣摆,本就凌乱敞开的领口开得更大了。他稍稍俯身,领口微荡,摇坠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抬手抚了抚乔梧锁骨上的牙印,轻笑了声:“下次.....我也给你欺负啊。” * 窗外的雪小了很多,总算有要停下来的趋势,看天气预报说,明天就能彻底放晴了。 桌上的火锅冒着腾腾的雾气,乔梧不会吃辣,岑淮舟准备了鸳鸯锅。一半是菌菇汤底,一半是红油汤底,一红一白,水花翻滚。 乔梧的那边下了很多她爱吃的素菜,大概是熟了,一戳软软的,可以吃了。 她饿得肚子都叫了,夹了块萝卜就往嘴里放,鲜嫩香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还没尝着味,就被烫得一麻。 岑淮舟抬手托着她的下巴,轻轻捏了下,眉心微皱:“烫就吐掉,别那么急。” 乔梧是真饿,但嘴里又烫,索性忍着烫胡乱嚼了嚼便往下咽。等食物下肚,她才报复性地倒吸了几口凉气,“好吃的。” 岑淮舟拿了个小瓷碗放在她的大碗旁边,从清汤锅里捞了几块冻豆腐放进去,又舀了一小勺汤水,“慢点吃,吃烫食对胃不好。” 乔梧一低头,碗里已经堆满了温度适中的各种食物,香气诱人。她满足地吸了口,埋头苦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听见岑淮舟的话,极为敷衍地“嗯嗯”了两声。 头也不抬。 岑淮舟握着筷子看了她片刻,垂下眼,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下次一定要再克制些。” ...... 这顿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乔梧浑身上下都是暖融融的。她舔了舔嘴角,侧头看向低着头给她剥着虾的岑淮舟,鼻梁高挺,眉目清冷,活脱脱一位任劳任怨的贤夫。 乔梧单手托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岑淮舟,没忍住感慨:“我刚回国见你那会儿,只觉着你和以前一样好看,优秀,什么也没变。现在倒感觉,你好像是有些变化的。” 岑淮舟动作顿了下,但转瞬即逝,很快便恢复自然。他把剥好的虾肉放进乔梧面前的碗里,又拿起一个新的,边剥边抬眸看向她,“哪里变了?” “嗯......”乔梧想了几秒,想起什么似的不自觉弯了唇:“好像柔软了很多,这个比喻可能有点奇怪,但是我感觉到的就是这样。” 从前的岑淮舟也很好,相貌清冷俊朗,能力优越,两人也很亲密。但那个时候闹了不愉快后的岑淮舟总是冷着脸,说些冷淡的话,很少先服软低头。就算是低头,也是淡声生硬地和她说着他的那套逻辑。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在乔家的那么多年,乔梧早就习惯了做先开口递台阶的人。只是有些时候,乔梧会因此默默生闷气。 可回国后,她和岑淮舟仅有的几次气氛僵持到极致,她保持沉默,岑淮舟却先软了态度,好声好气地轻笑着哄她。细微中,好像没变,好像又变了很多。 乔梧从思绪中回神,没忍住凑过去在岑淮舟唇角轻快地啄了下:“愈发的叫我喜欢了。” 岑淮舟眉梢轻扬,唇角不动声色地翘起了一点小角,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压了压嘴角,语气中带了点造作和挑衅:“哦,那和徐代表比起来呢?” 徐代表? 乔梧的眼神有那么片刻的茫然,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忽然想起来徐青言,瞄着岑淮舟平淡的面色试探问道:“你是说师兄么?” 岑淮舟瞧着她,没说话,但眼神里明摆着是默认了。 乔梧憋了几秒,没忍住,乐了:“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师兄哪能和你比啊。我当当然是只喜欢你呐,他就是对我照顾很多的师兄,仅此而已。” 岑淮舟剥完最后一只虾,放进她碗里,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那我也算你的师兄,怎么没听你这么唤过我。” 他“哦”了声,尾音拖着,直勾勾地盯着乔梧,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指,幽幽开口:“我只配直呼其名。除了在床上,我就像这个家里的外人,我连那只胖子都不如。” 乔·小鸡毛也拥有好几个乔梧对它的别称—— “小宝贝~” “妈妈最爱的小崽崽~” “小狗砸~” 乔梧回味了下岑淮舟说的话,语气中透着快要溢出来的酸气,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乔梧又抬眼瞅了瞅,看着岑淮舟眼下的神情,莫名得有些好笑。 说不出哪里好笑,但是这个念头一蹦出来,乔梧就一发不可收拾。 岑淮舟面无表情:“......好笑?” 他一开口,乔梧更停不下来了,自顾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乔梧笑了好一会儿后,累了。刚想起来一声不吭的岑淮舟,准备安抚下,岑淮舟的手机有电话打过来。 岑淮舟懒散地扫了眼来电显示,眉眼间神色淡了些,下意识看向乔梧。 “你接吧,我把桌子收拾下。”乔梧努力憋着笑,端着盘子走进厨房。 ....... 电话那头的助理说了什么。 岑淮舟唇线紧抿成一条直线,安静的客厅里,明显能够窥见他此刻并不愉快的心情。 “不够就多找些,总能找到捶死的证据,时间不够就多安排些人去做。”他垂着眼,纤长的睫羽覆在眼下,打下一层阴影,浑身上下的气压都凝滞了,翻涌着化不开的怒意。岑淮舟闭着眼,思索了数秒,沉声道:“还可以从她大儿子那边着手查,应该能挖出来不少。” “好的,岑总。” 岑淮舟指尖微动,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疏冷淡漠:“他们不承认,就直接把证据递上去。” “是,我明白了岑总。” 乔梧把餐盘都放进洗碗机,走出厨房时刚好听到了岑淮舟那最后一句话,不觉停下了脚步。 岑淮舟倚在窗边,身形颀长,睡衣也掩不住身体肌肉的线条。他的下颌线紧紧绷着,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面色森冷,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看起来情绪不高。 要不要...哄一下? 正想着,岑淮舟收了手机转身。 见乔梧,他抬脚走近,伸手揉了揉乔梧的乌黑的长发,不觉扯唇:“你好呆。” 乔梧回过神来,没计较他这话,顺势抱住他的腰,特别小声地喊了句: “师兄。” 岑淮舟身形一顿,眼眸微眯,像只被猎物投怀送抱的狐狸。他轻轻弯了下唇,无声笑起来,而后细细琢磨了会儿,轻啧了声,抬手揉了揉她的腰:“都叫师兄,我怎么知道你叫谁呢。” 乔梧想了想。 也是啊,都叫师兄,确实不太好。 她紧张地收紧了手指,试探着轻声道:“淮...淮舟师兄。” 岑淮舟闭了闭眼,喉结微滚。 艹啊。 第67章 正文完结 这是乔梧过得最堕落的一顿午餐。 刚吃完就又被拉着躺上了床。 这一觉醒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六七点,正是吃饭的时候。 乔梧抿着唇闷闷地窝在被子里,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她原计划是打算下午出去透透气的,顺便买些D市的特产带给阚鹿。 现在好了,哪儿也没去成。 岑淮舟长睫微动,瞧着她面无表情有些不高兴的小模样,唇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他抬手将乔梧脸颊上的一缕散发别到耳后,手指刚一触到她的耳垂,乔梧就倏地侧头躲开,警惕又生气地瞪着他:“你好烦!” “......”岑淮舟一时陷入无言,又从无言转笑,觉着好笑地收回手:“头发乱了。” 他不说着话还好,一说这话,乔梧就像个点燃的小爆竹,瞬间炸了。 “你还好意思说,就是你弄乱的。”乔梧说完这话,暗暗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有些发愁地想,中午的火锅白吃了。 岑淮舟怔了下,眼尾微勾,抿着唇低低笑出声,笑意盈目。 男人的笑声又低又轻,不知道是觉着哪里好笑,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恰好契合。一笑起来的时候,身体轻颤,连带着..... 她也有些心猿意马。 岑淮舟的呼吸沉沉浮浮地撒下,掠过乔梧的脖子,颈窝,锁骨。 乔梧心尖微动,终是没忍住,仰头看他。男人眼尾弯着,抬眼凝着她,漆黑的瞳眸中酿着浓浓的笑意。上天似乎格外眷顾他这般好看的人,三四年的光阴逝去,都要奔三的人了,脸上却没生出一丝瑕疵来。 比起她在高中那年见到的,肆意嚣张的气场要收敛了许多。至少,现在的岑淮舟坐在诊室里,不会让病人禁不住感慨: “啊,这个医生看起来似乎不太靠谱的样子。” 乔梧胡思乱想间,忽地感觉到锁骨上微微一刺痛。 “嘶——”她回过神,盯着刚在她锁骨上咬了下的岑淮舟,有些无奈:“岑淮舟,你中午没吃饱,当啃锁骨呢?” “是啊,”岑淮舟应了声,尾音拖着,意味深长地对上她眼眸,字正腔圆重复道:“没吃饱呢。” “......” 乔梧懒得跟他继续纠缠,想起厨房洗碗机里的碗,推开腰上的手臂,“碗还没拿出来,我去拿出来,明天就要回去了,顺便把东西收拾一下。” 岑淮舟闻言,眉梢稍稍扬了下,手上力度加了些,没让她起来,自己倒是掀开被子起来了。捻了捻被角,把乔梧严严实实的裹在柔软的被子里,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语气嚣张:“躺着。” “我去。” “.......” 这有个什么好嚣张的劲。 虽然有点理解不了他的想法,但是乔梧还是顺从地老实躺着,温声道:“可我还想去买些特产,还是要起床的呀。” 她的语气中透着困惑,似乎很是不解。 对视了半晌,乔梧的注意力又被其他地方吸引。她瞥了眼,默默收回视线:“记得把衣服穿好。” “.......” 岑淮舟动作快,比乔梧先穿好。乔梧还在床上慢吞吞系着口子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门边,眼看就要出去,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又停了下来。 乔梧狐疑地瞄了他一眼,“你又怎么了?” 岑淮舟握着门把手,侧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神色幽幽,语气中多了几分幽怨的意味,“啧,你怎么像个渣男?” 乔梧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被搭理的岑淮舟不知道又怎么了,自顾自地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压着笑意停下来,眼尾微抬,真诚发问:“真的不能继续躺在床上了吗?” 他似乎很是遗憾,补充道:“回去后小鸡毛就会很打扰我们了。” 乔梧暗忖,这要再继续躺着,谁知道还能不能吃上晚饭了。你倒是饱了。 “.......”乔梧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而后数秒,一脸冷漠回望着他:“你觉着呢?” * 再回到W市,天已经彻底放晴,但温度依旧很低。 乔梧休息了一天,西华高中便开学了。岑淮舟也回到医院里继续上班,偶尔会在家里接到几通电话,起初面色是有些森冷的,但越往后,接到那些电话他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愉快。 应该是什么事情走向好转了。 乔梧有些好奇,但又觉着问得太多也没什么必要,便也没主动问起。 这期间,乔梧再也没有碰见过袁芳丽。除了乔母隔三岔五地发来几条消息询问她冷不冷,有没有好好穿衣服,讲了些家里发生的事情,乔梧的心情还是很舒服的。 乔母的消息大多数时候是在讲家长里短,周围邻居的事情。比如隔壁叔叔的小孙女抱了只刚出生一个月的小奶狗回家养,小小的一团,胖乎乎的。那也是只小黑狗,爪子带了点白,像是穿了双白色的小袜子。她说,很像从前乔梧的那只小黑仔,懂事又伶俐,看见熟悉的人就会亲近的挨着脚躺下来,很是招人喜欢。 乔梧看到乔母发来的图片时心也跟着晃了晃。 太像了。 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退出了聊天框,没再回复。 乔母每次自顾自地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说到了乔昭,语气中有些许指责的意味。说他虽然成绩还算优秀,但却愈发的沉默寡言,一点也不像乔朝。 是了。 从她上次短暂的一瞥就察觉出来,或许是乔昭的经历使得他并没有同龄人的开朗活泼,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沉寂又孤僻。而乔母想念的乔朝就好像一株向日葵,充满生机,朝气蓬勃,行事作风张扬极了。 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而乔母,已经渐渐清醒,察觉到了。 ...... 期末考试在学生和老师们的万众期待下顺利落下帷幕,寒假正式来临,新年也即将到来。 街道上的人更多了,喜气洋洋的,店铺和商场也张灯结彩,红灯笼高高挂起,看着很是热闹。 乔梧被岑淮舟牵着,站在人群中等着红绿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国外不过新年,是看不到这般热闹又喜庆的画面,那三年,她没敢回来,现下再一次看见熟悉的装扮,乔梧的鼻尖莫名得有些发酸。 今天是和律师约好,把关于袁芳丽的事情彻底交接完毕,此后乔梧也不想再管这个事情了。律师刚好就在派出所,索性便选在了旁边的咖啡馆。 经过派出所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乔梧侧头和岑淮舟对视了一眼,走了进去。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走到乔昭的面前,小少年坐在角落里,低头盯着地面瓷砖。乔梧的视线扫过他满是脚印的蓝白色校服,最终定格在小少年侧脸的红肿上。 其实,说是小少年倒也不恰当,十六岁的乔昭已经比乔梧高了些。 沉默中,一声刺耳的沙哑笑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这还看不出来,挨揍了呗。这小伙子看着就不招人喜欢,难怪别个同学都不喜欢他。” 熟悉的刻薄难听声音,乔梧的面色瞬时冷了下来,倏地转身看向坐在另一边阴暗角落里的袁芳丽,水润的眸子里蒙上一层冷意:“我问他,轮得到你插嘴了吗?” 袁芳丽看清乔梧的面容后,原本还幸灾乐祸的笑脸瞬间现出了丑陋可憎的嘴脸,怒视着乔梧,嘴里骂骂咧咧没个干净,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 一声嗤笑。 岑淮舟舌尖抵了抵牙根,唇角微勾,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 岑淮舟的眼眸漆黑幽深,如同滴入了化不开的浓墨,透着股压抑到极致的危险气息。他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扫过袁芳丽被手铐和座椅锁在一起的右手,最后缓缓落在了她吊着绷带的左手上,嘴角噙着笑意,语气森然:“不想?” 袁芳丽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动了动唇,没再说话,只是怨毒地盯着两人,又上下打量着乔昭,眼底划过一丝阴霾。 忽然,她呵呵呵地狞笑起来,见乔梧和岑淮舟看着她,咧嘴露出一口黄黑色的牙:“这小伙子,倒是和当年那个短命的很像啊......你爹娘没说你命里克人么?你们都要小心呐哈哈哈哈哈哈....” 岑淮舟勾起的唇角渐渐压下,冷笑也消失殆尽,他滚了滚喉结:“你——” “你觉得我会信你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的话吗?”乔梧对着袁芳丽敷衍地弯了弯唇,从容迎上她惊诧的眼神,讥讽笑了下:“你不会还指望着你儿子吧?他都自身难保了,怎么可能会搭理你一个只会给他帮到忙的人呢?既然你错过了人类进化的机会,就请老实点。” 乔梧冷眼睨着她:“要是太闲了,随便找个牢坐坐,别来让牲口们觉得不用通人性都能当人了。” 袁芳丽没读过书,这么一大堆话劈头盖脸地砸过来,还没反应过来,乔梧就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她了。 乔梧随身背着的小包肩带不住的往下滑,她扶了扶,看向一身狼狈的乔昭:“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应该被爸妈带回家了吗?” 乔梧一脸问了好几句话,乔昭却依旧一声不吭。她蹙了蹙眉,视线扫过少年身上的大小伤口,回想起袁芳丽刚刚说的话,直觉这事倒不大,但乔昭后续回到学校里的日子怎么过下去会是难题。 “我给你背,你坐着。”正琢磨着,脑袋被用劲地揉了揉,乔梧偏头对上岑淮舟的视线,他眉梢微扬,自然地拿过她的包,“我出去转转。” 乔梧抿了下唇,伸手勾住他手指,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意:“又不是你不能听的。” 岑淮舟拎着小包,看了她几秒后缴械认输,轻轻捏了下她耳垂,压着声音扯唇轻笑:“听就听,还撒娇啊?” 乔梧闻言,脸颊一热,下意识朝乔昭看去,见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才松了口气,趁着没人注意到张口不轻不重地咬了口岑淮舟的手指。“嘶。” 四目相对,她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温吞应了声:“昂。” 岑淮舟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睫羽长长地颤了下,垂眼兀自勾了勾唇,“嗯,以后也要这样。你说的,我都喜欢听。” ...... 乔梧刚要开口,一个年轻的男警察走过来,“乔昭,你给家长——” 乔梧和岑淮舟看过去,那警察也愣了下,看了看他们俩,又看了看乔昭,下意识以为他们是乔昭的家长:“家长来了是吧,进来签个字,就可以把孩子带回去。回去好好沟通交流下,多跟学校老师也聊聊,男孩子打架这事,可大可小,家长们要重视的。” 乔梧面色微顿,深深地看向岑淮舟,而后跟着年轻警察往办公室里走,浅笑道:“我想问一下.....” 乔梧离开后,大厅里安静下来。 岑淮舟静静地坐在乔昭对面,少年似乎松了口气,抬起头,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四目相对,乔昭没料到,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看着岑淮舟。 安静半晌后。 岑淮舟淡淡出声:“不是已经回去了么?” 乔昭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有点怕他,小声回答:“有个预科班。” 岑淮舟闻言倒也不觉得奇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略显不安的模样,换了个姿势,懒散地点点头,语气平和:“听说你成绩不错,有没有想过大学学什么专业?” 说起这个,乔昭的眼眸亮了亮,似乎很是期待,但又透着些迷茫:“还没想好,爸爸妈妈说他们到时候会给我挑一个好的专业。” 岑淮舟不置可否。 “他们挑的不一定就是你喜欢的,如果你心有所向,也可以不听他们的。”乔梧神色淡淡,身后没再跟着那个年轻警察。她垂下眼看向座椅上的乔昭,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没有谁的未来走向该是由着旁人指挥的,如果你不介意听他们的,当我没说就好了。” 她太了解乔父乔母了,乔母对乔朝的思念已经逐渐病态化了,她把乔昭全然想象成当年的乔朝。但凡乔昭有一点点偏离了乔朝的设定,她都会失去理智。 乔父乔母不会允许乔昭有他自己的选择,他只能做“乔朝”。 可乔梧知道,容貌再像,不在了就是不在了。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乔朝”。 岑淮舟懒散地站起身,瞧着她,眼底的情绪更软了些。 乔梧平静说:“今天的事情我大致了解了,你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也不是多嘴的人。不主动惹事是好事,但是一味的忍着并不利于你即将到来的三年学习,有些难缠的人不处理妥当就很容易出问题。” 乔昭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没开口。 乔梧也没在意,递了张纸条给他:“有处理不了的可以找我。” 乔昭低下眼,双手接下了,声音轻到几乎快要听不见了:“谢谢姐.....谢谢。” 谢谢姐姐。 他想到了什么,又把那声“姐姐”悄无声息地咽下了。 ....... 乔昭走的时候,整张脸彻底暴露在两人目光下。岑淮舟的视线在他手臂上停留了几秒,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又多看了一眼。 袁芳丽看着这三人,也琢磨出了一点,又是一阵恶毒地笑声:“那也是你弟弟啊,都是个短命鬼呐,啧。” 乔梧闭了闭眼,刚要开口。 “你要是嫌命长,不如操心操心你那短命的儿子和丈夫?我可是听说,你那儿子借高利贷给人还不上,你那丈夫当年的精神鉴定被举报了,真假待定。”岑淮舟截住话头,身形微移,挡住袁芳丽看向乔梧的刻薄目光,冷冷地盯着她,看着她的脸色愈发惊恐难看起来,慢条斯理地笑起来。 “忘了,你还不知道啊。” 岑淮舟抬手揉了揉额角,懒散地插进口袋里,漫不经心地对着袁芳丽弯了弯唇,这大概是袁芳丽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肆意,却叫她不觉心生惧意。 “你真的以为你对你儿媳妇动的那些手脚查不出来吗?” 岑淮舟冷厉道:“袁芳丽,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神不知鬼不觉。” “......” 乔梧身体蓦地一僵,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的后背,宛如一棵笔直地青松挺立在她的身前。 岑淮舟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还剩下一只手空着。 乔梧盯着那只空着的手心看了几秒,抿了抿唇,悄悄把自己的手递过去,握住了。 下一秒。 岑淮舟头也没回地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似在安抚。 虽然握得紧,但是并不会觉得疼。 袁芳丽发现面前的男人神色似乎柔软了许多,但瞥向她时又陡然凌厉阴沉起来,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深渊里的臭泥巴,憎恶又冷漠的目光,冻得她浑身一哆嗦。 正巧这时,乔梧约的那个律师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出来的两个警察也走过来把袁芳丽带走了。见袁芳丽如此之安静,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 平常时一个人也能骂骂咧咧的起劲,现在倒不说话了。 和律师在附近的咖啡馆交接完了所有的事情,这个事情很长一段时间就不再需要乔梧出面了。 一切都结束后,乔梧被岑淮舟牵着手走在热闹的街道上,途经一个人民公园时,乔梧心下一动,挠了挠岑淮舟的手背,期盼地仰头看向他:“我想进去转转。” 岑淮舟顺着她的视线侧头看过去,牵着她朝里面走,护着她避开一辆飞快骑行的自行车,问:“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在派出所听见岑淮舟和袁芳丽的对话那一瞬间,乔梧心里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 她想问,他怎么知道袁芳丽的儿子的事情?袁芳丽的儿媳是什么情况? 以及,他那句“精神鉴定被举报了,真假待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想问的太多了。 可是在岑淮舟回握住她的那刻,她惶惶忐忑的心神忽然安定了下来。她想,那些问题好像也没有问的必要,岑淮舟是怎么知道并不重要,袁芳丽的家庭将要如何也不重要了。 只要,他能在就好了。 乔梧弯起唇,头发被微微带着些暖意的风吹起,很认真地想了会儿,轻点了点头,语气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就想知道,王盼元的那份精神鉴定书有多大可能性是假的?” 等待回答的沉默中,乔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什么重要消息。 岑淮舟漆黑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缱绻的光芒,他定定地看着乔梧,倏尔勾唇,低下头轻吻了一下紧抿的红唇,清冷缠绵的声音被暖风送到了乔梧的耳畔—— “九成。” “应能如你所愿。” 岑淮舟向来不说没把握的事,他都能说出来有九成,那估计王盼元的精神鉴定书是真的有问题。三年前,因着王盼元出示了间歇性精神鉴定书,到最后也只判为家属带回治疗,不承担刑事责任。这个判决一度让乔家人愤怒,崩溃,可也无济于事。 现在,岑淮舟说,这个案子有望被推翻。 乔梧怔怔地弯了下唇角,喉咙却有些堵。一股强烈的酸涩冲上鼻尖,刺激得她眼眶发热发酸,视野也逐渐模糊。 “真好。”乔梧的眼眸弯了起来,眼眶渐红。她忍着眼泪,很轻地哽咽了声:“真好啊.....” 岑淮舟仰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在乔梧看不见的地方闭了闭眼,将人紧紧搂进怀里。 即便离看完那份文件已经过去了很多天,可每每想起照片上的画面时,他都压抑不住地去想:那个时候,他的阿梧只有一个人。她好不容易见到了乔朝,却眼睁睁地那样一个鲜活的人消逝在她的面前,鲜血甚至飞溅到了她的身上,脸上。 如果....如果,他的阿梧没有熬过去..... 岑淮舟不敢再往下想,那是他连想一想都会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的结果。 岑淮舟的喉结微滚了滚,下巴抵在乔梧的肩上,他抚着她纤弱的后背,呼吸起伏。末了,他轻轻“嗯”了声,哑声轻轻笑起来:“真好。” 还能再看见你。 还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拥抱着你。 还能和你一起拥有以后。 真好。 真好。 ....... “不问这些我怎么知道的吗?”两人在一处长椅上坐下,岑淮舟问道。 乔梧摇摇头,仰头枕在岑淮舟的手臂上,任由明媚的暖阳照耀在脸上,她闭着眼,温声道:“你助理打来的那些电话也没避着我,稍微想一想就猜到了。” 岑淮舟瞧着她享受的惬意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慵懒又骄傲:“我家阿梧真聪明。” “.......”他语气里的炫耀意味太明显。 乔梧憋了几秒,而后自顾自乐了。 岑淮舟盯着她窃笑的神情,轻哼了声,似笑非笑:“好笑么?” 乔梧直觉不妙,瞬间乖顺下来,诚恳地摇头:“不好笑——” 话音未落,那个笑字便被男人吞下。 乔梧感受到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脑袋,她轻颤着睁开眼,岑淮舟漆黑的眼眸放大在眼前。那双深邃的瞳眸中倒映着,她迷蒙的眉眼。 她重重呼吸,软在岑淮舟的怀里,任由着他撬开她的唇齿,更深入的撷取着。 “唔” 直至乔梧喘不过气来,两人才一点点分开。四目相对,双方的脸上多少都染了些许粉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们看。 乔梧坐直了身体,一抬眸—— 不远处,一个穿着兔子棉袄的小姑娘含着根棒棒糖正瞧着他们。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口水滴下来了都没发现。 “.......” 乔梧觉得好玩,挽着岑淮舟对她笑了下。 被发现后的小姑娘慌慌张张地握着棒棒糖跑了。 “?” 她跑远后,乔梧依旧觉着有趣,突然有些好奇岑淮舟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你生的我都喜欢。”岑淮舟想了想,唇角轻轻勾了下,“要是更像你就最好。” 乔梧有些不满意这个答案,在他下巴上蹭了蹭,温声缠着他问道:“就没有一个更偏好的吗?我就很喜欢可爱软软的女孩子。” 岑淮舟沉吟片刻,顺着她的话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唇角压不住地翘了翘。“如果是女孩子,应该会很像你。要是犯了错,我可能舍不得教训她。小小的一只,又那么像你,一定很可爱。” “但是,她妈妈好爱哭的。我会先哄阿梧,然后再哄她。”岑淮舟慢条斯理地说着,眼睫轻抬,任由光影打在眼下。 乔梧怔了下,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岑淮舟轻轻慢慢地笑了声,趁乔梧不注意的时候在她唇瓣上轻快地啄了下,得逞后语气慵懒又乖张:“要是男孩子,像我最好,可以一起保护阿梧。” “还不用太娇惯。” 他侧头,迎上乔梧的目光。 晴空万里,暖阳拂照。 四目相对,乔梧弯了弯唇,笑眸明媚。 真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