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重修旧你
    作者：高木鱼
    文案
    【时而面馆打工仔时而霸道大总裁·攻】
    【时而面馆小老板时而精英翻译官·受】
    【1v1，攻俩身份，一真一假，天天吃自己的醋】
    涂小安关掉爷爷留下的面馆，做起了专业对口的翻译官，后跳槽把简历投去了顶尖的裴氏集团。
    上岗后他去给裴氏集团大总裁裴子明送文件，发现对方竟然是自己已故了一年的男朋友裴亮。
    相亲相爱一起煮了一年面条的男朋友，到死都在护他周全，和他亲热过那么多次，化成灰他都认得，却把他给忘了。
    裴子明觉得这人臆想症，冷言冷语冷脸。
    却在一个雨夜里敲开了涂小安公寓的门。
    “刚才吻过你，我很喜欢。”
    “我答应包养你。”
    涂小安：……不干。
    裴子明：？情敌竟是我自己。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子明（裴亮），涂小安 ┃ 配角：裴子津，小陈，焦木 ┃ 其它：裴昌达，邓经理，涂爷爷，王助理
    一句话简介：已故男友活了，不爱我还想贴贴。
    立意：我们会相爱这件事，殊途同归，毋庸置疑。
    第1章
    =================
    1.
    一年前，涂小安伤心欲绝地把爷爷留给他的面馆关掉了，找了家外企做起了专业对口的翻译。
    他干得风生水起，因为爷爷供他读完了英语翻译专业硕士，所以他有学历有能力。
    长得还好看，撑得起门面。
    出去做同声传译，没有老外不说好。
    2.
    本来工作得顺风顺水，但最近公司的秃头老总老是色咪咪的。
    在团建聚餐被摸了一把大腿之后，涂小安把巴掌和辞职信一起拍在了老总脸上。
    真是晦气。
    怎么早没发现这个流氓老东西。
    3.
    涂小安这回直接把简历投给了一流商业巨头裴氏集团，原因有两个。
    一是工作了一年有了经验和自信。
    二是他去世了一年的男朋友姓裴。
    就还挺亲切的。
    4.
    工作朝九晚五，租住单身公寓，乘坐地铁通勤，十点上床睡觉。
    别看涂小安在职场上光鲜亮丽，在生活上健康作息。
    每当夜深人静，他总是窝在被子里呜呜地哭。
    他想爷爷，也想男友。
    这俩人都去世了。
    5.
    两年前他硕士毕业，爷爷突然离世，涂小安转而就接过爷爷的锅碗瓢盆开起了面馆。
    学校里所有教授和同学都大跌眼镜。
    爷爷这涂家面馆有着独家的煮面秘方，全世界只有涂小安知道。
    涂小安是孤儿，是爷爷给了他一个家，所以他不舍得把面馆关掉。
    6.
    简历、试译、客户反馈三轮筛选都通过了，虽然年纪轻轻，涂小安被裴氏集团翻译部录用了。
    新的生活又要开始了。
    7.
    翻译部的邓经理是个佛系老大哥，对涂小安非常不错，就是懒点儿。
    “小安啊，替我去总裁办公室跑趟腿吧，我老婆喊我去接孩子放学。”
    涂小安接过海外销售的翻译资料文件，乖乖的，点头说好。
    只要不摸大腿，都是好同事。
    8.
    总裁办公室在三十层最里面。
    大总裁有私人专梯，涂小安上班一个月了都还没见过总裁的真容。
    江湖上传说——其实是邓经理说的，裴总貌若潘安、雄才伟略、年轻有为。
    只不过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不论男女。
    他今天倒要见识见识这位神仙。
    9.
    涂小安礼貌敲门，小心开门，拿着文件轻声进门。
    老板椅上坐着一个人，伏案工作好不认真，桌上摆着名牌，上书“裴子明”。
    果真貌若潘安又雄才伟略。
    涂小安手里的文件掉了，啪嗒一声，好不礼貌。
    10.
    裴子明抬起头来，眉头微蹙，语气冰冷，“什么事？”
    涂小安眼圈红了，声音和身体都哆嗦。
    他小声叫对面的人，“裴亮？你没死？”
    11.
    这就是他那已故一年的男朋友裴亮，就是化成灰他都认识。
    他们俩可是一起起早贪黑地煮了一年的面条呢。裴亮是全世界第二个知道爷爷煮面秘方的人，因为他算是孙女婿，自家人。
    退一万步讲，亲过那么多次嘴，上过那么多次床，早就灵肉合一了。
    12.
    “什么裴亮？”裴子明表情更不悦了，“老板名字都记错，文件放下，出去。”
    涂小安直接冲了过去，情绪激动，“裴亮，你把我忘了？我们……你是我男朋友呀！”
    裴子明看看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还有面前这位哭得稀里哗啦的好看男人，拎起了手边的电话，打给助理。
    “小陈，有一位员工精神状态不太稳定，麻烦你来我这把他带走。”
    13.
    涂小安是被小陈和两个保镖一起架走的，他本来就不是壮实的身材，实在是很好处理。
    他胳膊细腿细腰也细，以前在床上的时候裴亮最喜欢捉着他的腰欺负他。
    被拉出门前涂小安还在哇哇大哭，“你怎么不要我了啊裴亮！是我啊！”
    裴子明还是眉头微蹙地冷眼看着他。
    办公室的门被小陈点头哈腰地礼貌关上。
    14.
    看不见裴子明的表情了。
    他的裴亮不认识他了。
    15.
    涂小安第一次见裴亮，是在他接手面馆的一个月后，他那时过得很辛苦。
    一个人去菜市场进货，一个人调制汤底，一个人和面拉面，一个人迎客算账。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裴亮被淋成了落汤鸡，进来店里躲雨，点了一碗阳春面。
    当时的裴亮确实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他吃着平凡的面，却气宇不凡。
    吃完之后，他撂下筷子，问涂小安，“你一个人开店吗？”
    “对。”
    “我能留在这给你打工吗？”
    “……好。”
    “能包吃包住吗？”
    “……行。”
    他们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16.
    裴亮说他是和家里闹掰了跑出来的，不想再回去。
    涂小安就住在面馆门店之后的小院里。他把爷爷空出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给裴亮住。
    裴亮起初真的和这里格格不入，像个十指未沾过阳春水的贵公子。
    涂小安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宽容的老板。
    他耐心地告诉裴亮，对客人要微笑。
    以及，找钱的时候不要嫌麻烦把三十找成五十，一毛钱都算钱。
    以及，灯泡我们要自己换，不需要打电话通知别人，通知谁他都会告诉你，自己换。
    17.
    渐渐地，裴亮变得柔软了，接地气了。涂小安善解人意地从不过问他的家事。
    他们一起从夏天走到了冬天。
    那年冬天特别冷，担心涂小安的小身子骨捱不住，裴亮总是一个人去进货。
    他虽然高大挺拔，年轻力壮，但有一天洗完澡穿少了，一见风就生了病。
    高烧四十度，烧得直哆嗦，涂小安只好搬到他那屋去整晚地照顾他。
    用白酒给他擦身子，擦出了反应。
    虽然都是大男人，涂小安还是羞得满脸通红。
    18.
    烧退以后涂小安还是不太放心，看着裴亮忙里忙外地干活，怕他累着了又发起烧来。
    他总是习惯性地伸手过去，摸摸裴亮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确保裴亮没事。
    有一次在后厨，他刚伸手过去摸完裴亮的，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摸自己的，就被裴亮捉住了手腕。
    裴亮顶着一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然后端起面，掀开门帘上菜去了。
    留下涂小安一个大红脸，腆着个大红脸还要接着煮面。
    得，爱情的窗户纸被捅破了。
    19.
    邓经理给涂小安打了个电话来问候他，“小陈给我打电话，听说你今天大闹总裁办公室啦？”
    涂小安坐在工位上抱着抽空一半的纸抽吸吸鼻子，“不好意思邓哥，裴总长得太像我死去的前男友。”
    “哎哟，小可怜。”邓经理果真是大好人，根本没对他是gay表现出丝毫的不适，“哥知道了，下回不让你去送了，这事怪我。”
    “行，谢谢哥。”涂小安答应，“给你添麻烦了。”
    20.
    仔细回想起来，除了是同一张脸，裴亮的脾气秉性确实也和裴子明一样。
    做事总是缜密，行事总是利落。
    好像天生就该是个大人物。
    果然，他还真就是个大人物。
    21.
    一年多以前，他和裴亮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开着进货用的小面包车，想去野外踏青。
    裴亮说他从小到大都没去过乡下，涂小安就想带他男朋友去看看。
    涂小安问过裴亮什么时候回他自己的家。裴亮说本想呆一阵子就回的，但现在决定永远陪着他。
    冰山脸说情话，好像格外深情笃定，一诺千金。
    涂小安都信了。
    但是他们在山路上出车祸了。
    22.
    车闸和方向盘突然失灵，直直撞上山体，虽然裴亮凑过来护住了他，涂小安还是当时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经是在医院里了。
    他头痛欲裂，听到来照顾自己的发小焦木说，面包车后来自燃了，裴亮把他推了出来，自己没能出来。
    整辆车只剩下框架了。
    其余全都烧成了灰烬，风一吹都散了。
    23.
    涂小安现在脖子上还挂着一块玉佩，是个玉金鱼吊坠，裴亮送他的。
    裴亮说那是他妈妈给儿媳妇预备的，让他从小就带在身上，要是遇见认定的人了，就给出去。
    涂小安被裴亮送出金鱼吊坠认定了。
    但是裴亮这个金鱼脑袋把他给忘了。
    裴亮变成裴子明了。
    24.
    涂小安想了半天，觉得应该是裴子明先变成了裴亮，又变回裴子明了。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没改变似的。
    除了他涂小安失恋丧偶这件事。
    25.
    赶不上末班地铁了，今天只能打车回去了。
    26.
    涂小安在电梯里遇上了裴子明，不知道总裁为什么今天没坐专梯。
    他缩在电梯角落里，直想落泪，但忍住了。
    裴子明忽然回身看他，“你叫什么？”
    “……涂小安。”
    “嗯。”裴子明还是冷着脸，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电梯。
    27.
    涂小安做噩梦了，梦见小面包车冲向山体，裴亮冲过来把他抱进怀里，护住他的头，说：“小兔，别怕。”
    然后就是疼痛和虚无。
    谈恋爱以后裴亮会叫他小兔，干活的时候会这样叫，接吻的时候会这样叫，亲热的时候会这样叫。
    分别的时候，也是这样叫的。
    28.
    涂小安从梦里惊醒，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安慰自己，起码裴亮还好生生地活着。
    只不过是他们的爱情死了，那有什么的。
    29.
    一边想着那有什么的，他又开始呜呜地哭了。
    第2章
    =================
    30.
    一周以后，涂小安又鼓起勇气去找裴子明了，因为他实在是很想他。
    他站在总裁专梯的门口，守到了刚和客户接洽完的裴子明。
    他本想躲在一边只偷偷看一眼，却被眼尖的海外客户卡洛斯先生给发现了。
    卡洛斯认识涂小安，因为涂小安在他上个月来裴氏的合作项目试点基地考察的时候做过他的随行翻译。
    只不过上次和卡洛斯对接的不是裴子明本人。
    卡洛斯热情地和涂小安挥手打招呼：“Hello, Mr.Tu! What are you doing here?”
    31.
    涂小安有满肚子的脏话想骂一下。
    他看到裴子明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32.
    裴子明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我……”涂小安局促不安，“我就想看看你。”
    裴子明目色冷峻，示意小陈先送卡洛斯出门离开，回身看向他，低声道：“涂先生，如果员工一味骚扰上司，会被辞退。”
    涂小安低头摆弄着手指，没做声。
    裴子明又说：“我不认识你，也不喜欢男人，你好自为之。”
    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被扯住了衣角，他不悦地垂眼，对上了涂小安发红的眼眶。
    涂小安倔强地，又带点爱惜地轻轻捏捏他的衣角，声音又在颤抖，“裴亮……”
    裴子明压着怒火，“我不是裴亮。”
    “裴总……”涂小安轻声问，“你还记得我们的面馆吗？你还记不记得我经常在半夜里煮面给你吃，我会给你煮一碗最豪华版的，在里面放牛肉，肘子肉，鸡腿肉，还有茶叶蛋……”
    “够了。”裴子明冷冷地打断他，“我的时间很有限，不想用来听你的臆想。”
    他把衣襟从涂小安手中扯出，甚至掸了掸，长腿迈开，决绝地离开了。
    33.
    末班地铁又赶不上了。
    又下大雨了。
    那年夏天的雨把裴亮冲进了涂小安的生命里，今年的秋雨却浇灭了他最后的希望，还把没带伞在街头拦出租车的他给淋了个透心凉。
    34.
    他的裴亮好像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35.
    涂小安发起了烧来，他渴得厉害，浑浑噩噩地下床倒水喝，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这时，公寓的门铃响了。
    36.
    门外是裴子明，西装革履面容冷峻的裴子明。
    涂小安呆呆地问：“你怎么找到这的？”
    裴子明不耐烦地扒开涂小安搭在门上的手，走了进来，“员工的信息很好调取。”
    涂小安裹紧毯子，“你来干什么？”
    裴子明换掉皮鞋在沙发上坐下，并没有作答，好像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良久，他语气淡淡地命令道：“给我煮碗面。”
    涂小安咳了两声，摇摇头，“我只给我男朋友煮，你不是他。”
    37.
    “你不是一直说我是吗？”裴子明皱眉道，“怎么又不是了？”
    “又是，又不是。”涂小安叹息，“裴总请回吧，我一看到你就容易情绪冲动。”
    没开灯的昏暗房间里，地上一堆碎玻璃，在逐客令下达出去以后，两个人沉默着陷入了僵局。
    38.
    涂小安率先动了起来。
    他去拿来扫帚，一点点清理起地上的残局，一边扫一边咳嗽，冷得发抖。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夺过了他手里的扫帚，冰冷的声音命令着他，“去坐下。”
    涂小安听之任之，去沙发坐下身来，在窗外霓虹的光影里沉默地看着眼前不切实际的场景。
    至尊至贵的裴氏集团大总裁裴子明，正在给他扫地。
    明明刚才在公司的电梯口还一脸的不可理喻和厌烦抗拒，现在却放下了姿态，屈尊纡贵地来找他了。
    39.
    把碎玻璃扫干净以后，裴子明坐回了沙发上，挨着涂小安。
    他问：“生病了？”
    涂小安点头，“淋了点雨。”
    裴子明沉默了一下，“那今天就不煮面了。”
    涂小安小声道：“本来也不想给你煮。”
    他本以为心高气傲的裴子明闻言会生气得摔门离去，结束现在尴尬的对峙，但对方却安静地听完了这一句，坐着没动。
    40.
    昏暗的光线里，涂小安发着烧有点神志恍惚，眼见着裴子明犹豫着向他凑了过来，然后慢慢地，吻住了他。
    把一切都忘了的裴子明，在主动和他接吻。
    涂小安烧得滚烫，伸手推他，却被抓住了手。
    裴子明认真地含住他的唇舌把他前后左右吻了个遍，直吻到他喘不过气，才堪堪放开。
    涂小安喘息着问：“你是谁？”
    裴子明放开他的手，“不是你的裴亮。”
    涂小安刚燃起一点的希望又倏地熄灭了，裴亮确实不会在亲过他之后用这种疏离的语气和他讲话。
    “那你为什么亲我？”
    裴子明看着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编造出一段爱情关系来吸引我的注意力，我也确实不喜欢男人。但是你吸引到我了。”
    “裴总这么随意的吗？”
    “我并不随意。”裴子明语气淡漠，“但你如果想要攀上我，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我从来没对别人产生过兴趣，但是刚才吻过你，我很喜欢。”
    涂小安头更疼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子明严肃认真，“我答应包养你。”
    41.
    涂小安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话会高兴。
    起码这可以证明他的裴亮没有彻底消失，就住在裴子明身体深处，让他对自己还有着欲望，还想要占有。
    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你走吧裴总。”他说，“我不愿意被你包养。”
    42.
    他的裴亮是先深爱着他，才渴望他。
    而不是把一切建立在肌肤相亲之上。
    那该多么畸形，糟践了他们的爱情。
    43.
    裴子明更觉得这个男人不可理喻了。
    长得这么干净好看，却好像真的有什么精神疾病。
    精神分裂？臆想症？
    涂小安前两次在他面前喊着陌生的名字哭得那么伤心，好像他们之间曾经真的有过一段爱情似的，好像自己最后辜负了他似的。
    裴子明只觉得荒谬，但过后却又总是忍不住想起这张脸。
    这导致他在见到涂小安的第一天就莫名其妙去坐了员工电梯，没想到他们还真的偶遇了。
    这又导致他今天见到涂小安那么难过以后，竟然有点不放心。
    这最后导致他看到倔强别扭病怏怏的涂小安，竟然想要吻他，在吻了他之后，竟然想要让他属于自己。
    哪怕涂小安只是一个胡言乱语居心叵测的疯子。
    但这小疯子竟然拒绝了！
    44.
    “你再好好想想。”裴子明起身。
    他一向强势果断，这次竟然把主动权留在了别人手里。他觉得自己也疯了，被这小疯子通过唾液传染了。
    涂小安没做声，听见男人在关门离开前生硬地对自己说了一句：“去睡觉，明天不用来上班。”
    45.
    第二天，涂小安发烧一天，大睡一天。
    真的就没去上班。
    想去也爬不起来。
    46.
    第三天，涂小安递交了辞呈。
    47.
    邓经理不解道：“这怎么……不是干得挺好的吗？”
    自打涂小安来了翻译部，部里的干活效率和质量全凭他一己之力直线上升，部里所有人都有了乘凉的大树。
    结果现在这树要挪坑了。
    涂小安笑笑，“舍不得你，邓哥。”
    他低头慢慢收拾着工位上的东西，“但是实在待不下去了，最近身心不太健康，得歇一歇养一养。”
    48.
    比起被复活的爱人包养。
    他打算把面馆重新开张。
    49.
    涂小安的发小焦木是在市中心开照相馆的。
    听说涂小安又要从都市白领主动变回煮面师傅，他没表态也没反对，甚至都没问原因，就说要关店一天来帮忙打扫卫生。
    很够意思。
    50.
    “木头，我见到裴亮了。”涂小安刷着碗，冲正在摆放桌椅的焦木说。
    “啥？”焦木动作一顿，“安子，你别吓我啊，咱俩去看医生吧，你出幻觉了。”
    “没有。”涂小安把碗沥干摞好，“裴亮没死，就是把我忘了。他现在在裴氏当老总，说要包养我。”
    “啥？”信息量太大，焦木的表情像是被三斤棉花给噎住了。
    他还是有点想带涂小安去看医生。
    51.
    裴子明找来涂家面馆，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焦木紧挨在涂小安身旁，正拍着他的背在安慰他。
    焦木抬头一看，“卧槽！真是你啊？！卧槽卧槽卧槽！”
    裴子明盯着亲密无间坐在餐桌边上的两人，表情阴郁得像个死神。
    52.
    焦木感受到了诡异的气氛，念叨着要去门口扫落叶，拎着扫帚就出了门。
    裴子明走近，在涂小安对面坐下身，扫视了一圈店内简单普通的装潢，眉头更皱了几分。
    “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裴子明问，“你是因为他才拒绝我的？”
    涂小安闭了闭眼，“你说是就是吧。”
    “那为什么还要来撩拨我？”
    涂小安反问：“我都辞职了你还穷追不舍什么？”
    裴子明噎了一下，“我不同意。”
    “劳动协议上白纸黑字写着，我有权利单方面辞职。”涂小安说。
    裴子明忽然抓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
    53.
    “你干什么？”涂小安挣扎了两下，被攥得更紧。
    裴子明冷着脸，却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似的，“你个疯子，给我下了什么蛊。”
    他拇指摩挲着涂小安的手背，竟然觉得很安心。
    54.
    焦木扫完门口进屋，见两人手掌交叠，气氛好像缓和了一些，识趣地拎起包就告了辞。
    甭管什么包养不包养失忆不失忆。
    他知道只有这男的能医好他一蹶不振的好兄弟。
    55.
    行李没搬过来，涂小安晚上还是要回公寓住。他锁好店门闷声往地铁站走，完全把裴子明当空气。
    裴大总裁连车都不要了，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他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涂小安辞职后的去处，不能又把人看丢了。
    56.
    裴子明非常不适应地跟涂小安一起挤上了地铁，神色凝重，想和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保持距离。
    涂小安静静地看着他，想起以前和裴亮一起挤地铁的时候，裴亮总会想方设法地给他找一个地方坐。
    只要有人到站起身，裴亮冲得比谁都快，抢到了位置就招手喊他过去，让给他坐。
    他自己站多久都没事。
    而现在，涂小安看了一眼身旁拉着吊环一脸嫌弃和别扭的裴子明，暗自叹了口气。
    57.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崭新的你不再是陈旧的你。
    冷冽的你不再是温柔的你。
    58.
    又过了两站，终于空出了座位。
    涂小安和裴子明挨着坐了下来。
    59.
    裴子明双手撑着膝盖，坐得脊背挺拔，涂小安瘫靠在椅背上，目色木然。
    多滑稽，他们之前明明是一对良人爱侣。
    现在却天差地别。
    一个误入凡尘，一个市井小人。
    60.
    涂小安听到裴子明在打电话给助理小陈，交代他取上备用钥匙，去涂家面馆门口把车取回公司。
    精英，领袖，运筹帷幄，气宇轩昂。每一个都是他的关键词。
    涂小安手指收紧。
    这个人太让他陌生了。
    第3章
    =================
    61.
    走出地铁站，两个人继续沉默着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走到小区口，涂小安忽然转过身来，“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裴子明阴沉着脸，“送你回家。”
    对于自己对这喜怒无常的疯子感兴趣到无法自拔这件事，他总有些恼羞成怒。
    “裴总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涂小安抿抿嘴，“我一个大男人，不需要送。”
    “涂小安！”裴子明声音里充斥着愠怒，“是你先来招惹的我，惹出感觉了又躲得远远的，你在和我玩欲擒故纵吗？你在耍我？”
    “你……别凶。”涂小安垂下眼睛，“我不是故意的……你走吧好不好，我有点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一个不爱他的裴亮。
    碰了两次壁，只能暂时逃避。
    62.
    “抱歉。”裴子明皱了皱眉，放轻了语气，“你态度转变太大，我一时心急。”
    “对不起裴总。”涂小安低着头，“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吧……我真的不能被你包养。”
    63.
    小区里忽然冲出了一只庞然大狗。
    没栓狗绳，一阵狂吼。
    涂小安话音未落，狠狠地抖了三抖。
    64.
    涂小安在福利院生活到了八岁。
    他乖巧懂事聪明可爱，是所有老师和阿姨的宝贝，但也因此让他受到了排挤。
    一些调皮恶劣的小朋友从早到晚地捉弄他欺负他，剪他头发，撕他本子，打他，骂他。
    他难以忍受，偷跑了出去。
    他走到一条偏僻的街道，被几条流浪野狗追着咬，一路追到涂家面馆门口。
    被涂爷爷救了去。
    直到今天，他小腿上还有当年留下的两处伤口。
    64.
    所以长大以后他依然有点怕狗，听见狗吠总会不自觉发抖。
    倒不是多恐惧，只是一种应激反应。
    65.
    大狗的主人拎着狗绳从后面追了上来，控制住了它，但那狗还在亢奋地吼着。
    涂小安不安地搓了搓手指。
    裴子明抬起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66.
    以前裴亮总是会这么做。
    知道涂小安怕狗以后，每当有狗叫，都会伸出两只手轻轻捂住他的耳朵，有时还会顺便低下头亲他一下。
    裴亮的手掌大而温热，足以把他的耳朵完全地包住。
    好像能隔绝开世界上的所有伤害。
    67.
    涂小安猛地抬眼看向裴子明，眼圈通红。
    男人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但并没有把手挪开。
    裴子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像是出于某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68.
    狗主人牵着狗走远了，裴子明把手收回来，刚想开口，却忽然被涂小安抱住了。
    他手臂停在半空中，不敢动。
    怀里的人圈紧他的腰身，哽咽着说：“跟我回家吧，我煮面给你吃。”
    69.
    涂小安贪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他的裴亮刚刚好像短暂地出现了一下。
    70.
    裴子明坐在涂小安家的餐桌旁，目光一直追随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他想不通，怎么几声狗叫就能把这小疯子给吓哭了？
    连带着把对他的态度也吓回到了解放前。
    上一秒还决绝地赶他走。
    下一秒就抱住他领回家。
    71.
    涂小安把两碗面端上桌，其中一碗推到裴子明面前。
    裴子明垂眼看看，自己这碗明显比涂小安那碗要豪华一些，加了牛肉和荷包蛋。
    涂小安见他不动筷子，解释道：“家里没准备太多吃的，就剩点卤牛肉和鸡蛋，你凑合着吃……你是不是不太吃得下？”
    “没有。”裴子明说，“很好。”
    72.
    涂小安把醋和麻油摆到裴子明面前。
    平日里很少吃面的裴子明愣了一下。
    意大利面和龙虾面不需要自加佐料。
    73.
    涂小安：“各加一点，你会喜欢。”
    这是以前裴亮吃面偏好的口味。
    74.
    在涂小安饱含期待的注视下，裴子明拿起了筷子，把自己这碗相对豪华的阳春面和涂小安的素面调换了一下。
    涂小安急急喊他，“哎，这碗是给你的，家里一共就这么点荤腥了。”
    裴子明看他一眼，“下次。”
    他拿起醋和麻油往面里各倒了一点，“下次按你上回说的那个标准给我做。”
    涂小安抿了抿嘴，“好。”
    裴子明随口道：“你很瘦，要多吃。”
    “……嗯。”
    涂小安抓起筷子，把脸埋进了碗里。
    这一句太像以前听过无数遍的关心。
    他怕自己又情难自禁，认错裴子明。
    75.
    裴子明有生以来第一次吃这样一碗普通的面，坐在这样普通的环境，面对着刚从他手下辞职了的员工。
    离谱的人物设定。离谱的总裁晚餐。
    76.
    但他盯着对面涂小安闷头吃面露出的发旋，却莫名觉得，这面和这人都很让他满意。
    面里加了麻油和醋果然很好吃。好吃到就好像他早就被设定好了会喜欢这种口味。
    涂小安真的很吸引他。吸引力大到就好像是分毫不差地按照着他的喜好凭空出现了。
    77.
    “为什么不想让我包养你？”
    裴子明冲着洗碗的背影发问。
    那个背影动作一顿，回答道：
    “因为睡我不等于爱我。”
    78.
    “你想让我爱你？”裴子明语气难以置信，好像听到了很幼稚的笑话。
    这是个利欲熏心的世界，他身边的所有示好者无一不是为了名利，只不过此前没有一个能够入他的眼罢了。
    涂小安转过身，很平静地看着他，“对，要像裴亮那样爱我，才可以睡我。”
    79.
    这小疯子又来了。
    裴子明皱起眉头。
    80.
    “这样吧。”裴子明捏了捏鼻骨，索性和这漂亮疯子一起失去了理智，“既然你觉得我和他长得一样，今天你可以把我当成他。”
    涂小安还是很平静，直言直语地问：“你今天想睡我？”
    裴子明像盯猎物一样看着他，“我已经在你家里待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不想走。”
    “好。”涂小安摘掉橡胶手套，“去洗澡。”
    81.
    裴子明洗完澡，换上了涂小安给他准备好的男士睡衣。衣服他穿大小刚好，但这尺码明显要比涂小安的大。
    是他前男友的？是那个裴亮的？
    总之应该就是那个害得涂小安精神失常患了臆想症的始乱终弃的男人的。
    然而他今天却要假扮成这个负心汉才能和涂小安近距离亲密接触。
    裴子明很不爽，十分不爽，超级不爽。
    82.
    裴子明眉头紧锁地走出了浴室。
    涂小安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抬手轻轻摸摸他的眉心，“裴亮，不要不开心。”
    裴子明一阵吃味，把头偏开，“涂小安……”
    涂小安打断他，“你要叫我小兔。”
    裴子明冷笑，“他以前这么叫你？”
    “嗯。”涂小安点头，笑得甜蜜又好看，“你以前这么叫我。”
    83.
    小兔这个称呼最终还是没能叫出口。
    在涂小安洗澡的这段时间里，裴子明坐在他卧室的床边，心情有些复杂。
    他明明很清醒，却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想要爬上他的床的人比比皆是，他全都嗤之以鼻，现在却急不可耐费尽周章地主动跑到别人家里。
    使出浑身解数，好话说尽，一路让步，只为向这么一个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小翻译官求欢。
    甚至在等待着涂小安洗完澡出来的这一刻，他心里还是隐隐期待和愉悦的。
    真是疯了，全都乱套了。
    84.
    涂小安把灯关了，卧室里一片漆黑。
    裴子明能感受到涂小安正带着一身水汽和清冽的香气走向自己，坐进了他的怀里，压着他一齐倒在了床上。
    怀里的身体好软。
    裴子明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
    85.
    “裴亮……”涂小安抱紧他，“我香不香？”
    裴子明吻了一下他的发顶，“香。”
    “还是你喜欢的那个牌子的沐浴露。”
    “……嗯。”
    “我好想你。”涂小安偷偷流泪，把裴子明胸前蹭湿了一小块，“你想不想我？”
    裴子明无奈地配合，“想。”
    “嗯。”涂小安翻身躺到床中央，“来。”
    86.
    裴子明麻利地脱光了涂小安的衣服。
    欺身而上。
    87.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乖的一个人？
    软的，甜的，像是能掐出水来。
    能品尝出欲罢不能的好滋味来。
    裴子明觉得自己扮裴亮会上瘾。
    好像只要戴着这个面具，
    就可以按着涂小安为所欲为。
    88.
    涂小安陷进柔软的床垫里，被折腾出了一身的汗，小声问：“你要叫我什么？”
    黑暗里，裴子明低喘着，终于答道：“小兔。”
    “嗯。”涂小安圈住他的脖子，眼角不觉湿润，“是我……亲亲我。”
    裴子明顺从地低下头亲吻他，嘬着他的唇舌含糊不清地一遍遍重复那个称呼。
    低沉的，投入的，痴迷的，从而深情的。
    听到这熟悉的称谓，涂小安什么都能给。
    89.
    裴子明觉得自己好像发了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这么上瘾。
    涂小安和他太合拍，太对他的胃口。
    等他好不容易终于克制住自己，涂小安已经累得睡过去了。
    90.
    裴大总裁抱着涂小安，在黑暗里陷入了沉默。
    他有点懊悔，第一次就把人给欺负成了这样。
    这样以后涂小安还会愿意再给他机会吗？
    有点担心。
    91.
    裴子明抱着熟睡的涂小安去洗澡。
    摸索着按开浴室的灯，轻手轻脚地把涂小安放进浴缸里，他忽然愣住了。
    他看到涂小安的胸前，戴着一块玉佩。
    是玉金鱼吊坠，小巧玲珑，泛着青绿。
    那是母亲给他的，要送给未来儿媳的。
    已经丢失了一年多，今天终于找见了。
    第4章
    =================
    92.
    裴子明紧抱着涂小安躺在床上。
    脑子里一团乱，天快亮才睡着。
    本来还想着要请最好的医生给这小疯子治臆想症，没想到他嘴里说的那些可能都是真的。
    天光大亮时裴子明醒了过来，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
    涂小安给他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裴总，昨晚谢谢。我们各取所需，不算包养，不要有负担。不想再打扰你，我们先不要联系了。
    93.
    妈的。裴子明狠狠骂了一句。
    94.
    裴子明拨通了正在国外休养的父亲裴昌达的电话。
    自从他全盘接手过裴氏集团，裴昌达就潇洒地独自去了国外定居。
    裴子明的母亲因病去世多年，听说裴昌达最近找了个女伴，日子过得并不孤单。
    他们父子俩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95.
    “爸，问您一件事。”裴子明站在公司大厦三十层的落地窗前，目色冷峻，“您说我两年前被裴子津暗算，出车祸昏迷了一年，是假的吧。”
    电话那边沉静了许久，裴昌达反问：“你记起来了？”
    “没有。”裴子明语气低沉，“遇见了一个人。”
    良久，裴昌达叹了口气，“救下你以后，我让人把车烧了，好让他以为你死了，他怎么还能找上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又叹了口气，“你哥确实暗算了你，一年多以前。你昏迷了不假，是一个月后醒的，除了脑袋身上没什么大伤，只是近几年的事记不起来了……我当时觉得也算是好事，忘了那些事以后你反而清醒过来了。”
    裴昌达在电话那边慢慢交代，“你哥找人在你们的车上动了手脚，被我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发现了，虽然晚了一些，但好歹救下了你。你那相好的，我也让人送去了医院。”
    “相好的？”裴子明眉头紧了紧，“涂小安？”
    “你真是昏了头，我让你出去避避风头，你竟然跑去和个开面馆的男人厮混在一起。”裴昌达不置可否，“后来我让你回家，你总是一推再推，就想着跟他过普通日子，简直糊涂！既然现在还是记不起来，就不要再和他有瓜葛了。”
    96.
    裴子明把裴昌达气得够呛。
    因为他说：“不行。”
    “记不起来，但放不下。”
    “我又看上他了。”
    97.
    裴子明的哥哥裴子津是个看似正常的精神病，不可一世的偏执狂。
    他生母是裴昌达在娶裴子明母亲之前的夫人。
    先天轻度抑郁，外加产后抑郁，跳楼而亡。
    而长大以后裴子津竟然也可悲地不那么正常。
    98.
    在裴昌达身体欠佳宣布要把公司交给出类拔萃的裴子明管理以后，裴子津就发了病。
    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裴子明刚从海外学成归来，已经在陆续接手裴氏集团的要务。
    裴子津资质平平，明明手里也掌管着一两个部门，仍是满腔妒火。
    他这个嫡出理应得到的大权，凭什么给了那个庶出？
    他萌生了铲除掉裴子明的念头，也马上采取了行动。
    99.
    但他是个不懂章法又冒进的疯子，几次都没有得手。
    当时裴子明找到已逐渐退居二线的裴昌达，“裴子津派人高空坠物砸我，让人在我住处放火烧我，买通人在饭菜里放亚硝酸钠慢慢毒我，都被我或者我手下的人及时发现了。”
    “他已经犯法了，虽然精神病人大概率不用承担责任。”裴子明屈起食指敲敲父亲的书桌，“我知道您不会同意报警，但事情必须得解决，不然万一他哪次得手了，您再去给他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就来不及了。”
    100.
    “子明，上次谈的事情我考虑好了。子津毕竟是你亲兄长，我亲儿子，我们再给他一次机会。我不想让他坐牢，也不想送他去精神病院。”
    “我安排你去国外待段时间避一避，不让子津找到你，裴氏的生意我继续顶着，你远程协助我。子津这边，我请最好的医生给他调理，一定会治好的。”
    101.
    “用不着去国外，之前待了这么多年，已经待腻了。我自己去城边找个偏僻的地方落脚，正好体验一下生活。您就不用操心了，管好裴子津。公司的事有需要就联系我。”
    102.
    后来的结局显而易见。
    裴子津并没有被治好。
    他还是查到了裴子明的去处，迫不及待地下了手。
    这是他最成功的一次暗算。裴子明确实从来没对涂小安那辆进货的面包车存有过警惕。
    裴昌达忍无可忍，他最器重的儿子差点因为他对另一个儿子的恻隐之心而死。
    于是他连捆带绑，把始作俑者送去了精神病院。
    103.
    从裴昌达口中，裴子明了解了当年的原委。
    但那些都是遇见涂小安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在被裴昌达隐瞒起来的那一年，在那个老旧狭小的面馆，他一定全心全意地爱过涂小安。
    涂小安脖子上挂着的那条玉金鱼，
    就是最好的证据。
    104.
    之前进货的小面包车烧没了，涂小安下午去二手市场上淘了辆三轮车，吱呀吱呀地往回骑。
    骑到面馆后院门口，太阳都快下山了。
    他瞧见落日余晖里站了一个人。
    这人今天刚在他脑子里不知疲倦地跑了一整天。
    105.
    涂小安跳下三轮车，“……裴总？”
    今天这人换了休闲一些的黑色冲锋衣，不再是一丝不苟的精英打扮，更像是他的裴亮。
    裴子明闻声看向他，“你回来了。”
    涂小安点头，掏出钥匙打开后院门，一边推车进去一边道：“进来说吧。”
    裴子明跟在他身后，有眼力见地帮他推着车。
    竟然有点温和。
    106.
    院门关上落锁以后，空间隐秘了起来。
    裴子明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涂小安跟前，垂眼看他。
    空气里瞬间弥漫起难以言喻的暧昧。
    涂小安局促地低下了头，连珠炮似的小声说：“裴总……我不是给你留了言，我有点混乱，最近我们不要见面了，我会控制不住缠着你，但我又不能接受和你成为包养关系，希望你能理解我。昨天晚上我承认我越界了，但不代表我想和你当炮友，你就当是一夜情好了，如果给你造成了什么不便我也很抱歉……”
    “小兔。”裴子明忽地叫他。
    涂小安抖了一下，瞬间安静了。
    107.
    裴子明试探着拉起涂小安的手，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发出一声叹息。
    他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甚至透出一丝无措，“我记不起我是裴亮，你能不能帮帮我。”
    108.
    涂小安又一次把爷爷的那间屋子收拾了出来，裴子明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看着涂小安给自己铺床，不敢上前似的。
    见他这生分的样子，涂小安心里酸酸涩涩的。
    如果是裴亮的话，这时候一定会偷偷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闹腾得他怎么也铺不平整。
    裴亮是把这里当成家的，
    是不会把他自己当成客的。
    109.
    但裴子明终于意识到自己就是裴亮了，还恳切地提出想今晚和他一起在面馆后院留宿。
    刚刚在小院里被那样温柔谦卑地拉着手，涂小安心软得一塌糊涂，什么要求都答应了。
    之前裴亮没来得及向他坦白的家事，也终于借由裴子明之口全盘向他托出。
    当时涂小安听得眼圈通红，半天没说出话，然后才慢慢抽出手来，轻轻摸了摸裴子明的头，“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你是为了护着我才伤得这么重，一定很疼。”
    裴子明又低了点头让他摸，定定地看着他，“我连疼不疼都想不起来了。”
    110.
    “昨晚你在公寓穿的睡衣洗了没干，我搬行李的时候就没一起拿过来。”涂小安推门进来，塞到裴子明手上另一套睡衣，“这也是你的，厚了点，凑合一下，晚上可以只盖一点被子。”
    裴子明接过来，听见涂小安又说：“你的洗漱用品……都在我那屋，但是太久不用落灰了，我给你准备了新的。”
    裴子明点了点头，“洗澡要去你那里吗？”
    “……嗯。浴室在我那屋。”
    裴子明从椅子上站起身，“我以前也住在你那里吗？”
    涂小安别开目光，声音小小的，“好上以后才搬过去的。”
    “那我……”裴子明抿了抿嘴，“我现在什么时候能搬过去？”他顿了顿，谨小慎微地措辞，“我绝不像昨晚那样冒犯你，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不是怕你碰我……”涂小安轻咳一声，脸有点红，“只是我现在对你来说总共也没见过几次，还比较陌生，同床共枕不太合适。”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裴亮那么爱你，不配住过去。”裴子明忍不住吃自己的醋，“我会努力想起来的，我也会爱你的。在还不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动心了，只是嘴硬。我会尽快做回裴亮……”
    “裴子明。”涂小安打断他，勾起嘴角笑，“你就是裴亮，做你自己就好。今天你能回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走过去，拉起裴子明的手，“去洗澡吧，我去给你煮夜宵。还欠你一碗只煮给裴亮吃的面。”
    111.
    裴子明洗完澡，擦着头发走进面馆后厨，就看见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的涂小安，正在等面出锅。
    这人骨架小，虽然个子不矮，但看起来就是非常温柔的小小一只。
    裴子明扫视着后厨的摆设，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就连煮面的涂小安，都好像在他眼前有了其他的版本，穿着和现在不同的睡衣。
    努力去想的话，脑海里似乎真的能够勉强闪出一些非常破碎的画面，只是转瞬即逝，又模糊不清。
    112.
    涂小安转过身来发现了他，招招手，“过来，马上就出锅了，就在这里吃。稍等一下，我先把面盛出来再给你拿麻油和醋。”
    裴子明点点头，缓步走过去，看到涂小安左侧有一排橱柜。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打开了中间的那扇柜门，看到了端端正正摆放在里面的麻油和醋。
    他愣住了，涂小安也愣住了。
    113.
    涂小安把火关掉，“你好像有很多本能的反应，上次有狗叫声给我捂耳朵也是。”
    “我以前也会那样给你捂耳朵吗？”
    “嗯……对。”涂小安点头，“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怕狗叫。”
    裴子明沉默了一下，“上次是本能，这次我好像是真的记起来了，刚才脑海里忽然晃过一些在这个厨房里的画面。”
    “真的？还想起了什么？”
    “想起……应该是冬天，你穿着毛绒睡衣给我煮面。”裴子明顿了一下，沉吟了片刻，“我是不是在这亲过你？”
    涂小安局促地抿抿嘴，“很多次啊。”
    裴子明闭了闭眼睛，“有没有一次，你穿着毛绒睡衣在这里煮面，我亲了你，你非常害羞，亲到一半灯好像关了。”
    “不是关了，是灯丝烧了……当时就你和我两个人，都忙着，谁能抽空去关灯。”涂小安脸又红了，“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接吻那次，确定了心意，第二天你就搬到我那屋了。”
    114.
    “你看，我真的是裴亮。”裴子明的高兴程度和平日里清冷的气质严重不符。
    好像只要再多找到一些自己是裴亮的证据，他就能离涂小安再近一些。
    涂小安解下围裙，看着眼前这个神采英拔的男人在为想起了一点当面馆打工仔的记忆而喜悦不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明明这就是裴亮，他却不好意思靠近。
    “嗯。”他只能用力点头，“你是。”
    115.
    “小兔，记忆很模糊，我想让画面再清晰一些。”半湿的刘海温顺地放下来，轻声讲话的裴子明和裴亮一模一样，他看着涂小安，“我能不能再在这里亲亲你？”
    “倒也不是不行……”涂小安抠着裤缝，“但是面快凉了唔……”
    话音未落，怕他反悔似的，裴子明已经凑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涂小安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
    只是一个轻轻浅浅的吻，只是被抱着嘬了几下嘴角和嘴唇，就让他浑身发烫。
    116.
    这碗阳春面吃得多少有点心照不宣。
    涂小安顶着张大红脸坐在桌对面，抱着瓶冰镇汽水给自己降温，不作声地看着裴子明很有教养的吃相。
    放柔了姿态以后，这人分明和裴亮还是一个样。
    117.
    “小兔，我以后晚上都来这住，来陪着你，好不好？”裴子明放下筷子，如是问道。
    被叫了爱称的涂小安犹豫了一下，抱着汽水乖乖点了点头。
    裴子明鼓足勇气，又问：“那你可不可以不辞职，继续回裴氏陪着我？”
    “我……”涂小安低下头，“我已经料理好了，明天就打算开张的。”
    “我知道你是喜欢翻译部的，辞职只是为了躲着我。”裴子明认真地看着他，“不要躲起来偷偷想裴亮，也多让我看看你。以后只煮面给我一个人吃吧，我绝不凶你，也不包养你。”
    118.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涂小安终于说出了“好”。
    看着对面喜形于色的男人，他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开口道：“裴……子明，你一定要想起来，不然我总觉得不公平，你努力培养对我的好感，我却总把你当替身。”
    119.
    “好。”裴子明勾起嘴角，“我和裴亮，最后不是合二为一，就是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5章
    =================
    120.
    涂小安次日重回翻译部。
    邓经理直想放鞭炮庆祝。
    121.
    小陈敲敲办公室的门，“裴总，您让我点的冰美式和树莓慕斯到了。”
    书桌后的裴子明从文件里抬起头来，“麻烦帮我送去翻译部，给涂小安，谢谢。”
    “啊，好的裴总。”小陈有点不明就里，但还是懂事地问了一句，“用帮您带什么话吗？”
    裴子明想了想，“让他忙完回一下我微信。”
    122.
    小陈内心os：……他能有你忙？
    123.
    小陈把东西和话都带到了涂小安面前。
    涂小安也从一大堆文件里抬起了头来。
    就挺突然的，他挺茫然的。
    “啊……谢谢陈哥，我知道了。”
    实在没忍住，脸还是白里透红了一点。
    没恢复记忆还这么大张旗鼓地示好……
    多暧昧啊。
    让涂小安总有一种自己被相亲对象看上了的错觉。
    124.
    邓经理从电脑后探出头来看热闹，看完热闹又默默收回了头，心想这小涂同志不光业务能力过人，这找个和前男友长得像的替身来疗愈丧偶情伤的方法……
    也很智慧独到啊。
    125.
    【微信对话】
    裴子明：下班一起回去好不好？
    涂小安：好。
    裴子明：下午茶收到了吗？
    涂小安：嗯嗯。
    裴子明：再多和我说几个字？
    涂小安：啊，我忙完过去找你，等你一起下班？
    裴子明：太好了，我等你。
    126.
    涂小安轻轻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一走进去就听见小陈正在向裴子明请示事情。
    “裴总，子津先生那边最近需不需要去看看？”
    裴子明点头，“是该去看看了，我最近正打算去一趟。”
    “好的。”小陈礼貌地站在桌旁，“您要是忙的话，就还是我去吧。疗养院那边一直都是我在照看，而且子津先生对您向来不太友好，怕刺激到他。”
    “你说得有道理。”裴子明思考了一下，“那还是你去，回来和我讲一下情况。”
    127.
    小陈又一次点头哈腰地关门离开了。
    涂小安杵在门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他还清晰地记得十多天前他是怎样被从这屋里架出去的。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凄惨，好丢脸。
    128.
    “过来坐。”裴子明冲他招招手，“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有一个线上会议要开，二十分钟左右，结束了我们就回去。”
    涂小安几步踱过去，规矩地坐在了裴子明对面。
    裴子明停下敲键盘的手，抬眼看向他，突然笑了，“又不是找你谈工作，坐我旁边来。”
    涂小安点点头，坐到了他旁边。
    这把椅子好像比刚才那张要柔软一些。
    他的腰和屁股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
    129.
    裴子明一边戴蓝牙耳机一边偏过头来看他，“今天我让人去挑了把舒服的椅子，适合久坐，以后你结束得早就多过来陪我吧？”
    涂小安闻言又不自觉用腰和屁股好好感受了一下这把椅子。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忒舒服。
    见涂小安表情若有所思，裴子明马上加了一句，“我也可以去陪你，但公司里的人看到了免不了会有些闲言碎语，我怕你听了不自在。我这里比较清净，不会有太多人过来。”
    130.
    “行，行的。”涂小安抿了抿嘴，颔首答应了经常来总裁面前刷存在感这件事，“你这桌子蛮大的，我也可以带点活过来做。”
    这场景就好比，相亲对象对你第一印象不错，邀请你多多相处，而你对人家也有意思。
    便欣然往之。
    131.
    虽然没有被包养，但涂小安觉得，裴子明这种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很有在包养他的嫌疑。
    那是一种倾向于柏拉图式的包养。
    那是一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包养。
    那是一种一锅温水煮青蛙的包养。
    那是一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包养。
    而他涂某，心怀裴亮，防不胜防。
    132.
    裴子明在国外待了很多年，和海外客户开线上会议的时候从不用配翻译。
    涂小安窝在桌上，歪头看他讲着一口流利英语的样子。他不自觉想起了以前，裴亮常常会顺走他书架上的英文原著看，还看得有滋有味。
    原来这家伙讲起英语这么性感啊，以前怎么都不知道来两句共共鸣助助兴。
    他当时还担心自己男朋友读外国书容易读得一知半解，花了挺大气力给人家讲解书里涉及的英美文化内核。
    古有关公面前耍大刀，今有海归面前讲英语。
    噫，真是多余。
    133.
    难怪裴亮当时总是不那么认真听讲，听着听着就合起书丢到一边，凑过来吻住他的嘴。
    搂着他亲啊亲，亲得他满肚子思想感情文化哲学全都说不出来，哼哼唧唧的，三两下就沉醉进亲嘴里去了。
    当时他还以为这人是不懂，敢情他是门儿清，分明是假借请教之名在调情。
    装傻充愣，臭不要脸。
    134.
    涂小安还是趴在裴子明旁边看着他，脑袋里回忆着幸福往事，状态非常安详松弛，唇边还有一点点笑意。
    直到他忽然听到，有位参会的老外用调侃玩味的语气问裴子明——
    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全程盯着他看的可爱男人，是他的谁。
    135.
    涂小安赞叹于自己溜着号还能听懂老外说了句啥的英语专业素养。
    涂小安暴走于裴子明的视频竟然把他一个看热闹的也给框了进去。
    136.
    裴子明看他一眼，平静地回了那老外一句：“I love him.”
    “……”
    涂小安把脸狠狠埋进了臂弯里。
    相亲对象看上他了，还挑逗他。
    137.
    老外客户们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他们正事谈完，放肆说题外话。
    夸涂小安极品，夸裴子明幸运。
    夸他们二位，养眼般配又登对。
    臊得涂小安趴在桌上欲哭无泪。
    138.
    晚上在后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涂小安望了望正陪着他一起粗茶淡饭的裴大总裁，给人夹了一块肉，“裴子明，问你个事啊。”
    裴子明抬眼看他，“嗯。问。”
    涂小安又给他夹了块肉，清了清嗓子，“如果你一直什么都想不起来，还打算和我重修旧好吗？”
    139.
    裴子明看着他，不答反问：“那如果我一直什么都想不起来，你还要我吗？”
    140.
    彼此内心深处一直隐隐不安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摆上了台面。
    裴子明担心取代不了之前的。
    涂小安担心把握不了现在的。
    141.
    涂小安想了想，率先答：“要。”
    142.
    闻言裴子明好似松了口气，也给他夹了块肉，“今天我说爱你，你可能不信。但你得知道，我记不起来什么，也还是想那样说。”
    “我真不是轻浮的人，我只对你轻浮过那一次，而且那天晚上……事前事后我都想要对你负责。”
    “爱这个词可能用大了，让你没有安全感，但只有用它我才能表达出对你的沦陷。就算我过去不是裴亮，现在也根本没法再放开你。”
    “我们是一定要重修旧好的。所以你别嫌弃我失忆，把我好好修理修理。”
    143.
    涂小安默许了这段推心置腹的回答，小口扒着饭，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怎么张口闭口老是回忆那个晚上……”
    裴子明笑笑，“那晚我们做的事，对裴亮来说是占过很多次的便宜，但对我来说是人生第一次，当然回味无穷。”
    涂小安筷子一顿，抬眼看看这纯情大总裁，红着脸小声感慨道：“怪不得，你确实和咱俩真正第一次那晚表现得一样……猴急猴急的，还不知道见好就收。”
    144.
    裴亮在搬到涂小安那屋住的第二天晚上，就你情我愿地把涂小安给吃干抹净了。
    涂小安第一次被探索，就被探索了整整一晚，第二天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面馆被迫停业了一天，裴亮瞻前马后地伺候了他一天，端茶倒水穿衣喂饭。
    还老忍不住偷亲他，可烦。
    145.
    裴子明思考了一下，“你是不是嫌我上次表现得很没经验？”
    “……”涂小安回过神来，“我们要不换个话题。”
    “……”裴子明挠挠眉心，“看来是了。”
    裴大总裁这一生从未在其他方面平庸过，沉吟着斟酌了半天，“等你真正接受我了，就可以帮我提升了。会好的。”
    涂小安差点没被饭呛住，裴子明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问：“小兔，你说，要是没有裴亮这回事，你会爱上我吗？”
    146.
    嘶，好难的问题。
    堪比我俩同时掉水里你会先救谁。
    毕竟他和裴子明的关系归根结底属于是……员工勾引老板并成功得手。
    与他和裴亮的夏夜骤雨阳春面相比，这显然并不是一个多么浪漫的开端。
    涂小安张了张嘴，还没等支吾出什么来，天花板上的灯泡突然又一次烧了灯丝。
    一片黑暗里，涂小安问：“裴子明，你还记得怎么换灯泡吗？”
    床上功夫他和裴亮属于是共同进步。
    而说到换灯泡，他才是裴亮的师父。
    147.
    他俩初吻那天，亲到一半灯丝烧了。
    裴亮喘着粗气，欲求不满地追着涂小安的嘴摸黑继续亲。涂小安心系灯泡，怕耽误第二天起早开工，亲了几下还是把他推开了。
    裴亮犯了公子哥毛病，问应该打电话找谁来换，把涂小安逗得哭笑不得。
    再后来的场景就是涂小安打着手电筒仰着脑袋指挥裴亮站上凳子换灯泡了。
    刚交换了心意，打了啵，两个人表面上干着正事，心里其实都心猿意马的。
    所以刚一换完，重见光明的那一刻，涂小安就被跳下凳子的裴亮急不可耐地拉进了怀里。
    急吼吼的，腻歪歪的，吻了个够。
    148.
    涂小安回屋翻出了一个新灯泡，打开手电筒指挥着裴大总裁站上了凳子。
    失忆的裴子明这算是第一次换灯泡，手法还比较生硬，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所以很快就被他搞定。
    149.
    涂小安按下电灯开关，突如其来的光线让裴子明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眼睛。
    他被晃得脑后一阵刺痛。
    150.
    涂小安眼看着裴子明身子晃悠了一下，然后一不小心从凳子上跌坐了下来。
    刚换下的灯泡摔碎了，玻璃扎破了他的手指。
    裴子明抬起流血的手摸上自己的脑后，皱了皱眉，然后冲着奔到自己身边的涂小安很突然地问了一句：“我们的小狗呢？”
    151.
    裴亮和涂小安收留过一只流浪的小吉娃娃，右边的腿有点瘸，应该是被人遗弃的。
    裴亮给他起名叫“小狗”。
    他说这样的话他就又有小兔又有小狗了。
    是全世界最富有的男人。
    152.
    涂小安也摸摸他的头，“想起什么了？”
    裴子明闭闭眼：“我们一起遛狗。我们的小狗。”
    “嗯，我们的小狗，特别好养特别可爱，腿脚不好但很喜欢陪我们散步。”涂小安声音很轻，“我们经常一起慢慢走，慢到你最后总是忍不住把它揣进兜，怕它走多了腿疼。”
    “它去哪儿了？”
    “它走了。”涂小安凑过来抱了抱语气很急的裴子明，“我们出事以后，它不肯吃焦木喂的饭，病倒了，最后也没挺过来。”
    第6章
    =================
    153.
    裴子明坐在涂小安的床上，默不作声地盯着涂小安拿着棉签和碘伏小心翼翼地擦拭自己手上的伤口，还小口地吹着气，像在哄小朋友。
    154.
    涂小安给裴子明的伤口缠好了薄纱布，提醒他，“等会洗澡的时候注意别沾水。”
    见裴子明没做声，他不解地抬起头，一直盯着他的男人慢慢凑过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裴子明退远一点，“对不起。”
    涂小安抿抿嘴，“没关系。”
    155.
    包扎伤口的样子太温柔太可爱，实在没忍住。
    涂小安在失去了裴亮和小狗以后一定过得很辛苦。裴子明心里钝钝地疼。
    想亲亲他，告诉他我回来了。
    虽然还不算是那个和你同甘共苦过的爱人，但一定会努力修补好自己。
    像从前一样，全力以赴地爱你。
    156.
    “我们以后可以养一只新的小狗。”
    裴子明小心翼翼地把涂小安抱进怀里。
    涂小安很乖地靠在他颈窝，“好。”
    157.
    裴子明自己去茶水间里磨咖啡，偶遇一众大小员工，个个全都礼貌谦恭。
    只有一个胆大的热情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背。
    裴子明笑着和他打招呼，“王叔，好久不见您了。”
    这位是跟了他爹裴昌达二十年的王助理，大好年华全用来为裴氏鞠躬尽瘁，裴昌达退休以后调到了清闲的部门，平日里就做点不太费力气的工作，也已经处于半养老状态了。
    王助理笑眯眯地问：“怎么今天不让小陈来？”
    “他去帮我办别的事了。”
    王助理点点头，“小陈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当时你受伤还没醒，我和你爸优中选优挑出来了他这么一个。五十多号人里，笔试面试他全是最好的……你这是让他去办什么大事啦？”
    裴子明偏开视线，“……取外卖。”
    158.
    与此同时，正拎着今日份下午茶款步走向翻译部的人才小陈，忽然打了个喷嚏。
    159.
    “这个小陈啊，可不是新兵蛋子，之前在晴云区分公司干了五年呢，真是埋没了。”王助理端着茶碗感慨道，“有他这么个左膀右臂协助你，我和你爸都放心。”
    裴子明呷了口咖啡，“晴云区分公司之前确实不太景气，这两年逐渐在好转了。”
    话音未落，茶水间又进来一个人。
    偷偷过来给冰美式加奶的涂小安。
    160.
    “今天忽然想喝拿铁，哈，哈哈……”
    向来咽不下苦咖啡的涂小安发现了角落里的两人，手里抓着瓶牛奶尴尬地编道。
    161.
    收工以后涂小安照常去三十层找裴子明，只见裴大总裁正若有所思地坐在椅子上。
    他走过去，大胆地撸了下裴子明的头发，“在想什么？”
    裴子明捉住他的手腕，下意识拿到唇边亲了一下手背，然后怔了一下，“……我以前也干过这事吧。”
    涂小安红着脸点头。
    面馆后厨亲手背，那可是他们暧昧的终点恋爱的萌芽啊。
    162.
    裴子明直接握着他的手拉着他坐下身来，看着他说：“对不起，我没记起你不喜欢喝冰美式。”
    “没事啊。”涂小安摇摇头，“以前我们起大早调汤底备菜，你也给我冲咖啡，一开始冲的是黑咖，也苦死了，中药似的，我都是捏着鼻子喝的。”
    “那我后来学会加牛奶了吗？”
    “没有。后来你学会买速溶拿铁了。”
    163.
    表情紧绷的裴子明被以前的自己逗笑了。
    他认真地看着涂小安，“你现在把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和我说一下，裴亮知道的我都要知道，不知道的我也都要知道。”
    “好。”
    涂小安笑着看他，点了点头，然后抽出被紧握的手，捧住裴子明的脸，凑过去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164.
    裴子明被涂小安给亲懵了。
    这还是涂小安第一次主动。
    他哑声道：“你怎么突然亲我。”
    涂小安两手拍拍他的脸，笑得很甜，“越来越喜欢裴子明了。”
    165.
    自责又小心的样子太可爱了。
    像只委屈巴巴毛绒绒的大狗。
    摸摸头，顺顺毛，再亲一口。
    166.
    晚上，涂小安正倚在床头看书助眠，忽然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他打开门，看到洗完澡头发吹干的顺毛裴大总裁正端着一盘剥好的柚子站在门口。
    裴子明说：“你今天说喜欢吃柚子，我刚去水果店买了两个，剥好了。”
    167.
    涂小安接过柚子，盯着冒尖的盘子沉默了一下，“谢谢。”
    “没事。”裴子明眉眼温柔，“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涂小安喊住正要离开的背影。
    裴子明回过身，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168.
    涂小安又低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小声说：“要不今天过来住吧。”
    裴子明没反应过来，“啊？”
    涂小安头垂得更低，整张脸都在发烫。
    “你剥得太多了，我自己吃不完……你过来住，和我一起吃吧。”
    169.
    裴亮遗留在涂小安床头抽屉里的那半盒崭新的套子，全被裴子明用掉了。
    170.
    他和涂小安之间因为缺失记忆而存在的生疏，好像终于在这一次耳鬓厮磨间烟消云散了。
    171.
    本来裴子明是计划着做正人君子，和涂小安一起躺着盖大被纯聊天的。
    但涂小安在被窝里一勾他的手指，一示意，一默许，他就彻底找不着北了。
    他喉结动了一下，“可以吗？”
    涂小安声细如蚊，“嗯。”
    “我一定会轻一点。”
    “……好。”
    “那我开始了？”
    “……”
    涂小安嫌他废话多臊的慌，直接摸黑凑过去，顺着下巴吻到了他的嘴。
    薄唇自古多薄情，除却裴亮裴子明。
    172.
    裴子明撑着身子，小心翼翼极尽温柔地摆弄着涂小安。
    比起上次，涂小安今天更加乖巧柔软。
    失忆的裴子明心理上并没有太多这方面的经验，根本把持不住。
    173.
    太美好了。实在是太美好了。
    即便他现在的记忆组成还是裴子明多一些裴亮少一些，涂小安也愿意和他这样亲热了。
    “裴子明……”涂小安哼哼唧唧地叫他。
    身上的人马上俯身抱紧他，“我在……这次我们再也不分开。”
    174.
    第二天早上，涂小安悠悠地醒过来，发现裴子明正撑着头侧着身看他，另一只手的食指尖在扫着他的眉眼和鼻尖，痒痒的。
    裴子明收回手，“你昨天说不喜欢油条，今天我去买了牛肉馅的包子和不加糖的豆浆。”
    刻意强调了牛肉馅和不加糖，他语气和神态里都带点自豪。
    现在这小兔的口味他可全都知道了。
    175.
    涂小安刚洗漱完出来，就被裴子明抱了起来。
    “你干嘛？”他身子腾空，逆来顺受地圈住裴子明的脖子。
    裴子明蹭蹭他的鼻尖，“你昨晚累了，少走两步。”
    涂小安没什么杀伤力地瞪他一眼，“我又不是纸糊的……”
    裴子明盯着他，满眼喜欢，小声说：“你比纸还软呢。”
    “烦人。”涂小安嘟哝着把脸埋进他颈窝，不再吭声，懒得再理这个刚开了两次荤的纯情大总裁。
    这人失没失忆都真不害臊。
    176.
    共进早餐的时候，裴子明满脸期待地问：“我是不是可以搬进你那屋了？”
    涂小安小口喝着豆浆，“明知故问。”
    裴子明坐过来揽住他的肩膀，“那我又是你男朋友了？”
    涂小安脑袋一歪靠进他怀里，“明知故问。”
    177.
    下午下班前涂小安收到了裴子明的微信，说他有个大型会议要开，预计要开到很晚，让小陈先送他回家，他这边一结束就马上赶回去陪他。
    涂小安回复说好，心里已经盘算起晚上该给裴子明做点什么夜宵了。
    178.
    会议开始之前，晴云区分公司的负责人马经理照惯例来办公室找裴子明单独交流分公司的发展情况和现存问题。
    晴云区分公司向来不太景气，是所有分公司里断崖式垫底的一个，近两年在裴子明力挽狂澜的重点关注之下才逐渐好了起来。
    谈得差不多了，两人便闲聊着往会场走。
    裴子明回想起之前王助理提到过小陈的背景：“我才听说小陈之前在晴云区工作过五年，你当时和他接触得多吗？”
    听到小陈的名字，马经理一下子欲言又止。
    179.
    “裴总，您不知道小陈之前是大裴先生的手下啊？当时晴云区的行政部是归大裴先生管的，小陈就是在行政部不离不弃地干了五年。”
    裴子津脚步一顿，“他以前是给裴子津做事的？”
    “对呀！当时老裴总公开替您招募助理，他报名参加了还中了，我们私底下都夸您大度。”马经理压低了点声音，“还有件事您也可能有所不知，小陈和大裴先生……有过一段。”
    180.
    据马经理所说，小陈当时是裴子津所管行政部的一员干将。
    他出身贫寒，刚去没多久母亲病危，根本筹不齐救命的手术费，裴子津帮了他一把。
    他能力出众，但为了就近照顾母亲一直没离开晴云区那破地方。
    两年后他母亲还是去世了，但因为裴子津的救助并没有承受太多病痛折磨，走得很安详。
    后来小陈就频频向裴子津示好。
    一开始众人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回报恩情，后来才发现，他是在追求裴子津。
    再后来，俩人真好上了，好了三年。
    直到裴子津被裴昌达绑进精神病院。
    181.
    裴子明眉头紧皱，回想起今天小陈说要先去疗养院探望裴子津再回来接涂小安下班，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182.
    “裴先生您好，我是疗养院的吴医生。刚才我们发现裴子津先生跑掉了，在您的助理陈先生前来探望之后。调了监控，他是换了衣服伪装成探病人员离开的。”
    第7章
    =================
    183.
    “好的陈哥，我马上下去。”涂小安挂断了小陈打来的电话，去地下停车场和他汇合。
    担心小陈久等，他是一路小跑着赶过去的，风风火火地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车门啪地关严，忽然被落了锁。
    涂小安还没来得及问候一句“辛苦你了陈哥”，腰上就抵上了一个冰凉坚硬的金属东西。
    他回过头，看到后座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斯文儒雅，正微微笑着看向他。
    三十几岁的样子。
    眉毛很英气，鼻梁很高挺，就像裴子明。
    184.
    会议扔给了副总裁主持，裴子明调出了另一辆车，踩着油门冲上了市区喧哗的道路。
    后槽牙咬紧，急得眼睛通红。
    一旁的手机上显示着小陈开走的那辆车的行进轨迹，正向着未知而危险的方向极速前进。
    185.
    裴子津慢条斯理地把涂小安的手机关机，揣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涂小安平静地坐在副驾驶上，“你们想用我威胁裴子明？”
    裴子津不答反问：“你会游泳吗？”
    涂小安摇头：“小时候溺过水，后来不敢学了。”
    裴子津伸手温柔地撸了一把驾驶座上小陈的后脑勺，“去江边。”
    186.
    涂小安再次回过头来正视这位斯文变态，“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裴子津优雅地把手//枪在手上转了个圈，扣在膝盖上，言简意赅道：“想要你死。”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要让裴子明失去他最在乎的东西。”裴子津的目色狰狞又温和，“被我开枪打死还是自己跳江淹死，等下你可以自己选一个。不过我建议你选跳江，我不喜欢见血。”
    187.
    裴子津的生母在生下他以后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年，最后跳楼自杀。
    当年他四岁，被保姆抱着追到窗边往下看，看到妈妈躺在玫瑰一样的红色形状上。
    一年后，裴昌达再娶。
    两年后，裴子明出生。
    他渐渐长大，控制不住自己痛苦怪异乱砸东西，终于沦为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小疯子。
    他痛恨一切，尤其是那个他阴冷黑暗人生的另一面——活在温暖光亮里的裴子明。
    188.
    到了江边，栏杆很低，高度只到小腿。
    裴子津把涂小安从车上拽下，举着手//枪一路把他逼到了江边。
    小陈坐在车里，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表情麻木得和平日里热情洋溢的他判若两人。
    涂小安垂眼望着这块水面很窄、水流很慢的江域，语气淡淡道：“你也知道，他失忆了，和我一起在面馆生活的日子到现在都还没想起来，我不一定是他最在乎的。”
    “他不在乎你？少他妈骗人。”裴子津冷笑一声，“天天给你送吃送喝，小陈不瞎不傻。”
    涂小安转过身，就见裴子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皮封笔记本，狠狠扔在地上，“他放在车上的这东西我们都看过了，他爱死你了。”
    189.
    涂小安慢慢蹲下身，捡起那个不大但很厚的笔记本，拍拍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打开，完全不在意正抵在自己头顶的黑洞洞的枪。
    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着裴亮和涂小安的事。
    190.
    【我是裴亮。
    我很爱涂小安。
    我吃面条喜欢加麻油和醋。
    我对他的爱称是小兔，他喜欢我这样叫他。
    有狗叫声我会帮他捂耳朵，他怕狗叫。
    他坐地铁喜欢坐在最边上的位置。
    我很会换灯泡，他教的。
    我是在一个冬天的夜里第一次吻了他，在那之前我亲过他的手背，都是在面馆后厨。
    我们之前有一条小狗，名字就叫小狗。
    小狗去世了，埋在小院里的槐树下，找个时间在那里种点花。
    我们以前会把废纸箱攒起来送给街上收废品的奶奶。
    他喜欢吃甜的酸的辣的，不喜欢吃苦的。
    他不喜欢冰美式，给他点拿铁或卡布奇诺。
    他不喜欢吃茄子和韭菜。
    他喜欢牛肉馅的包子，不喜欢油条。
    他喝豆浆不加糖。
    他喜欢吃柚子，但是不喜欢剥，我可以派上用场了。
    他紧张的时候会咬下嘴唇，别让他紧张。
    要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照顾我。
    我爱涂小安，我好爱他。
    ……
    他还没回答我，没有裴亮的话会不会爱上我。】
    191.
    涂小安合起本子，站起身来，冲裴子津笑笑，“他这么值得爱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恨他呢。”
    “你他妈懂什么？！”裴子津双手握着枪，情绪突然失控，“所有人都爱他！凭什么？那我算什么？”
    “我不相信你是恶人，你只是病了。”涂小安平静地看着他，“你拆散了我和裴亮，害死了我们的小狗，我不怪你了。因为裴子明回来了，他依然爱我。”
    “闭嘴！”裴子津大吼道，所有的斯文都崩塌了。
    涂小安并不怕他，自顾自继续说道：
    “我祝你有朝一日痊愈，放下没用的恨意，发现这世上其实有人爱你。比如起初不舍得送你去精神病院的你爸，还有今天陪你绑我过来的陈哥。”
    192.
    涂小安后退两步，“告诉裴子明，灯泡坏掉那天他问题的答案是，会。”
    裴子津瞪着他，“我凭什么帮你传话？”
    “无所谓，你随意。”涂小安笑，“我怕我不能亲口告诉他，让他猜上一辈子不太好。”
    说完这句，不等裴子津答话，他张开双臂，仰躺坠落进了深不可测的江水里。
    裴子明的笔记本从他松动的掌心里掉落，落在栏杆旁，又激起一阵尘土飞扬。
    193.
    裴子明急匆匆赶到江边，从车上跳下，就见裴子津正举着把枪站在江边发愣。
    裴子津还没回过神来，手中的枪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裴子明一把夺过，甩进了江里。
    他低下头看看空荡荡的双手，突然笑了，“无所谓，反正我早就不想杀你了，不然也不会让小陈在你身边观察这么久。本来还想想办法搞垮你的裴氏的，意外发现你更爱这小子。”
    裴子明扯起他的衣领，咬着牙问：“涂小安呢？”
    “活遭罪才痛苦呢，让你也体验体验。”裴子津的视线飘向他身后的江面，扯着嘴角笑，“他啊，和我的枪一起掉下去咯。”
    194.
    “少他妈放屁！”裴子明大吼道，拳头攥得咯咯响，额角青筋跳动，“我再问一遍，涂小安人呢？！”
    “不信啊？”裴子津笑得更加猖狂，“他跳下去之前还让我传话呢，说灯泡坏掉那天你问题的答案是会。”
    裴子明忽然一阵无力，松开了手。
    195.
    “小兔，你说，要是没有裴亮这回事，你会爱上我吗？”
    “会。”
    你总会选择我，我总会走向你。
    我们会相爱这件事，殊途同归，毋庸置疑。
    196.
    身后警笛大作，逐渐靠近，层层包围住他们。
    裴子明在追来的路上就报了警。
    裴子津站在冷冽的江风里没动，笑得更大声。
    “老子绑我去精神病院，弟弟抓我去警察局，太有趣了，真他妈的太有趣了！”
    197.
    裴子明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脑袋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进去。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像无数根钢钉暴力锤进他的心脏。
    明明毫发无伤，他却疼得要死。
    198.
    “裴子明！”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叫喊声，只是听起来有些遥远。
    裴子明循声猛地回身，一眼便望见，远处的岸边上站着涂小安。
    湿漉漉的，好端端的。
    正在朝着他奋力挥手。
    涂小安刚游上岸，听见岸上传来嘹亮密集的警笛声，这才敢放声大喊。
    裴子明也朝他挥手，“等着我！我下去接你！”
    199.
    裴子明的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只是他话音未落，脑后忽然传来钝痛。
    第一记还未来得及痛遍每根神经，又重重落下第二记。
    然后便是警察四面八方冲过来把身后的行凶者按倒在地的嘈杂声音。
    200.
    裴子明的每辆车上都备了一个临时修理用的小工具箱，里面装着的工具包括一把小羊角锤。小陈对此了如指掌。
    听见警笛声由远及近，眼见着心爱的人又要狼狈收场，一直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小陈慢慢拉开车门，沉默着走到后备箱，取出了羊角锤。
    201.
    他几步走过去，对着平日里对自己温厚以待的老板落下了第一锤。
    裴子津愣了一下，随即拿了过来，对着自己的弟弟砸下了第二锤。
    202.
    涂小安在岸上奔跑起来，冷风吹过他刚在江水里泡得湿透的身体以及惊叫落泪的脸颊，引出一阵刺骨的凉。
    裴子明晃晃悠悠地撑着身体，看着那个身影在朝着自己的方向奋力奔赴而来。
    视线开始模糊，浓稠的血腥味充斥在鼻腔里，他却忽地笑了笑。
    “对啊，你游泳很厉害，我才想起来。”
    撑不住了，他向后倒在了地上。
    疼痛和喧嚣戛然而止。
    黑暗和虚无很快吞噬了一切。
    203.
    涂小安，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第8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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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4.
    这是裴子明昏迷的第七天，医生说他有可能会醒，但也只是有可能。
    那两锤砸得很重，他的头部又不是第一次受伤，后果难以预判。
    205.
    涂小安住进了医院里，就住在裴子明床边窄小的陪护床上。
    他捡回了裴子明的那个笔记本。
    平日里闲下来的时候，他除了盯着裴子明安稳好看的睡相发呆，就是找根笔窝在裴子明手边，在那本子上面添了很多东西。
    206.
    全是些没用的废话。最没用的比如他一个大男人脚只有三十八码，比如他喜欢用右手拇指玩手机，比如他写字的时候嘴巴也会一起用力。
    只有一句话他每天都写，写了五百二十七遍。
    【我爱裴子明】
    207.
    裴昌达连夜从国外赶了回来，暂管公司业务，老王助理也暂时复了工，毕竟那么大的裴氏不可能群龙无首。
    而主心骨裴子明就像个睡美人似的，安生地躺在苍白的被褥里。涂小安偷偷亲亲他，他也还是没醒。
    果然童话里写的都是些没用的谎话。
    208.
    这是裴子明昏迷的第十九天，医生和涂小安讲了些关于裴子明能醒来的概率问题。
    全都是医学术语，但涂小安听得出，概率很低。
    涂小安躲在卫生间里偷偷抹眼泪，抹完之后又照常浸湿毛巾，端着盆温水去给裴子明擦身子。
    209.
    擦完身子以后，他又照常打开裴子明的笔记本，窝在床边胡乱地写。
    【裴子明想不起来我也要他】
    【同理，裴子明醒不过来我也要他】
    【裴子明越躺越瘦，我好心疼】
    【好想煮面给他吃】
    【加牛肉，肘子肉，鸡腿肉，茶叶蛋，超豪华版】
    【昨晚梦见裴子明在喂小狗】
    【先不要去照顾它，先回来照顾我吧】
    【我是不是有点自私，我只是很想你】
    【我爱裴子明】
    【我永远爱裴子明】
    【涂小安永远爱裴子明】
    210.
    涂小安又一次趴在裴子明手边抽抽搭搭地睡着了，因为头是别扭地歪着的，醒来的时候脖子酸痛得厉害。
    但比起脖子酸痛，另一种感觉让他瞬间醒了个透。
    有人在用指腹轻轻摸过他的眼角和脸颊，给他擦残余的眼泪。
    211.
    太温柔，太熟悉。
    涂小安的眼泪忽然就越擦越多。
    他脊背僵挺，趴着不动，不敢睁开眼睛。
    怕这一切都是虚妄的美梦。
    212.
    “小兔，醒了就睁开眼睛看看我吧。”头顶传来沙哑到有点难听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我好想你。”
    涂小安猛地坐起身，哇地哭出了声。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边哭着边伸手去按床头的按钮，呼叫医生护士过来。
    像个小孩儿似的抽噎着，还能不忘尽职尽责，又可爱又滑稽。
    213.
    “别哭了，没事了。”裴子明虚弱地抬起手，爱惜地摸摸他的脸，一点一点给他抹眼泪，笑得很温柔，“你瘦了好多，心疼死我了。”
    214.
    被涂小安乱写乱画了十九天的笔记本物归原主了，准确来说是被裴子明硬要回去的。
    涂小安没来得及销毁，追悔莫及，于是他的那些酸倒牙的话就全被裴子明给看了去。
    真是到了钻进地缝里他都嫌丢人的程度。
    215.
    “小兔，你好爱我，我好开心。”裴子明盘腿坐在床上，正在第八百遍津津有味地翻看那个本子。
    “这本子都要被你盘包浆了……”正在给他削苹果的涂小安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来探病的焦木突然出现，大大咧咧地敲敲门，打断了这段暧昧甜蜜的闲谈。
    “裴总，听说你醒了，我来慰问。”他放下带来的水果，“这回你要是再出什么事，安子非得殉情不可。”
    “我都醒了三天了，你才来。”裴子明扒扒水果袋子，“下回记得给你的安子带个柚子来。”
    要不是他是病号，涂小安都想给他一杵子。
    216.
    医生说裴子明恢复得非常好，某种意义上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极其神奇的小概率事件。
    那两锤子反倒弄巧成拙地把他脑内上次事故遗留的血块给砸开了，淤血被吸收了，脑神经不再被压迫。
    裴子明奇迹般地好了。
    217.
    又过了一星期，裴子明出院了。裴昌达给他放了长假，让他回家歇着静养，但裴子明却执意跟着涂小安住回了面馆后院。
    裴昌达又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拿他这恋爱脑的儿子没辙。
    都到这节骨眼了，只要他活着就好。
    218.
    裴子津虽然有轻微的精神疾病，但是是间歇性的，犯罪时具备认知和行为能力，所以便和小陈一起被判了刑。
    裴子津其实本不会伤害裴子明。
    在他的计划里，小陈更不会。
    他甚至嘱咐小陈不要下车掺和进来。
    但他未曾料想，世上唯一深爱他的小陈，原本聪明温柔的小陈，竟然为了他这个精神病做出了狰狞可怕的事。
    219.
    小陈因为后知后觉的愧疚或是其他不为人知的心理而拒绝探视，所以涂小安只单单去看了裴子津一次。
    他本以为裴子津会恶语相向，但对方第一句却突兀地问他：“你会游泳？”
    涂小安点头，“小时候在河边玩的时候确实溺过水，但也正是因为这个我爷爷才硬让我去学会的。我水性很好，不好意思啊，骗了你。”
    “说什么不好意思，你和裴子明一样伪善。”裴子津闭闭眼，“但是我承认，比起我，你们还不错。”
    涂小安笑笑，“谢谢。”
    裴子津抓了抓头发，手铐哗啦啦的响，他低声道：“对不起。”
    “好，我替你转达给他。”
    “他还好吗？”
    “他很好。”涂小安露出幸福的笑，“在家里等我呢，等下回去给他做好吃的。”
    裴子津定定地看着他，竟然忽地也和他一起笑了，然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跟着狱警离开了。
    没说再见，就不必再见了。
    220.
    涂小安拎着刚出炉的广式烧鹅回到小院，一进屋就瞧见裴子明正依靠在床头翻看他的英文原著。
    还挑了一本极其难懂的《瓦尔登湖》。
    这人因为脑袋受伤剃了个板寸，耳后伤口处有两块空缺，刚刚冒出一点点发茬。
    好英气好干练，好酷好性感。
    221.
    涂小安换了衣服洗了手，往手心里哈了几口热气，这才颠颠地跑上床，蹭到裴子明身旁。
    他笑嘻嘻地抬手轻轻摸摸裴子明硬硬的发茬，摸来又摸去，这是他现在每天最喜欢做的小动作。
    裴子明的板寸头让他像个帅气的仙人球。
    222.
    裴子明也喜欢让他摸头，觉得这小动作可爱又亲昵。
    还隐隐地能感受到涂小安对他这受过两次伤的脑袋的心疼和怜惜。
    223.
    无声的亲近了一会儿，裴子明轻轻拉过涂小安在头顶游移的手，亲亲他的手腕，指着书上的一个英文人名咨询起他家里的小翻译官。
    “这里提到的Wilberforce是英国的那位吗？”
    涂小安凑过去读了一遍那段，点点头，“是呀，威尔伯福斯，英格兰废除奴隶运动的领袖之一，他……”
    说到这他忽然停下了，转过头来看向身边的男人，“你个海归，又明知故问。”
    224.
    裴子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啪的合起书，一翻身把涂小安压在了身下。
    “探讨到一半就要接吻，也和以前一模一样啊。”涂小安捂住男人要亲下来的嘴，笑得很狡黠，“你早都全想起来了吧。”
    裴子明眨眨眼，忽地舔了一下他的手心。
    烫得涂小安一下子挪开了手，然后就被按着结结实实吻了个天翻地覆。
    225.
    板寸头的裴子明莫名痞痞的，面对提问，直接埋头把涂小安亲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然后才亲亲涂小安被蹭开的领口里露出的锁骨，把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野性又放肆，坏蛋又流氓。
    226.
    “什么时候发现我想起来了的？”裴子明把玩着涂小安骨骼分明的手指，低头轻声问怀里的被他亲到没话说的人。
    涂小安在他颈窝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声音懒懒的，“焦木第一次来看你的时候，你都没问他是谁，直接让他下次来的时候带个柚子。”
    裴子明回想了一下，笑问：“所以？”
    涂小安头头是道地分析，“失忆的裴总可不知道他是我发小，还把人家当情敌呢，态度绝对不会那么随意，一定会追着问我，他是谁，他来干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前男友裴亮以前倒是习惯性地会吩咐他，下次来蹭饭吃的时候别空着手。”
    227.
    再有就是回来以后裴子明的一些做事细节，全都和裴亮时期一模一样，让人想忽视都难。
    比如给涂小安剥完柚子记得要放进冰箱里冰镇一下再拿给他吃；比如去超市里采购的时候总能准确地从货架上选到涂小安最喜欢的薯片牌子；比如选电影看的时候总能完美略过他们当时一起看过的那些片子。
    这些小事，涂小安都还没来得及讲给失忆的裴总呢。
    228.
    裴子明从醒过来那一刻起，甚至好像从被羊角锤砸中那一刻起，脑海里就开始陆续涌现属于裴亮的那些记忆。
    他的大脑就像是一个被逐渐恢复了数据的磁盘，让他和裴亮终于在同一空间相遇，合二为一。
    229.
    裴子明温声问涂小安：“那么早就知道了，怎么忍到现在才说？”
    “没忍，你又不是想不起来就不爱我了，你愿意演失忆裴子明，我就愿意助演一下霸道总裁小娇夫。”涂小安无辜地眨眨眼说，“你不也是，一直装失忆。”
    “还不是因为想等你自己发现，给你个惊喜嘛……”裴子明低头亲亲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你刚才怎么能说我是前男友呢？我陪你煮了一年面条，和你谈了半年恋爱，关系都发展到最后一步了，我们还一起出了车祸经历了生死呢……怎么我就成前男友了？我们也没分手啊。”
    他这人本来话不多，一生气说了一卡车。
    230.
    涂小安抬眼瞅瞅气鼓鼓的男人，故意道：“经历得再多那也是第一段恋情啊，第二段始于我大闹总裁办公室。”
    裴子明一听这句气势更足，“我早就想问你了，这下终于可以问了。我当时还都没想起来什么呢，你怎么能让我睡你呢？还睡了两次！也太便宜我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涂小安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很大声，“你怎么恢复记忆了还是吃自己的醋啊？”
    在他情路坎坷的男朋友身上，吃醋也成了一种轮回。
    “你还笑。”裴子明也气笑了，圈紧他又低头亲了好几口，“还不是因为爱你。”
    231.
    “我知道。”涂小安开心地笑，声音很柔软，“我也特别爱你，所以我的前男友和现男友才都是你。”
    裴子明满意地蹭蹭他的鼻尖，“那你哄哄我，我就不吃醋了。”
    “我给你买了烧鹅，一会儿配梅子酱吃。”涂小安圈上他的脖子，笑得明媚又温柔。
    “好。”裴子明点头。
    涂小安想了想，“我只给你一个人煮一辈子的面。”
    “嗯。”裴子明笑意更深。
    涂小安抿抿嘴，“现在我还要好好地再亲亲你。”
    裴子明被百分之百地取悦到了，“快。”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