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七零之我想好好吃顿饭》作者：舟舟沐 简介: 张茉莉在七十年代的日常： 我饿了。 我好饿。 我又饿了。 饿到变形。 含泪搅手帕：想吃肉，想吃大米饭！ 友情提示：无金手指，日常向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重生 美食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茉莉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重回二十岁 艳阳高照，远处的农家小院升起了袅袅的炊烟，临近饭点儿，地里gān活的村民扛着锄头回家，可也不用羡慕，每家每户做菜连香味都飘不出来，锅底子能蹭上一星半点的油花，都算是女主人做饭大方。 周家院子，张茉莉扒着厨房掉了一半的木门问：“妈，今天中午吃啥？” 柴凤芹的大马勺敲敲锅边：“菜团子和碴子粥。” 村里的厨房角落都有一个节约箱，做饭时把量好的量再抓出去一把，每天省下一勺，积少成多，每个月可是能省出好几顿的饭量呢。 柴凤芹看了看小儿媳期待的小眼神，眼珠子都快黏进锅里了，她叹口气，伸到节约箱里的手又收了回来，往锅里填了一把玉米碴子，小儿媳妇能吃，今儿让她多吃一碗吧，免得嚎嚎。 张茉莉跳门槛进了厨房，她往前凑了凑：“妈，我帮你捏菜团子。” 柴凤芹赶紧护住了盆：“你快出去，等着吃饭吧。” 可不敢让张茉莉沾手，她要是进了厨房，只怕不gān活gān盯着这点吃食，柴凤芹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人。 马齿菜和芥菜切碎菜板子剁的邦邦响，柴凤芹麻利的把菜拢到一边，又开始和面，玉米面也舍不得多用，她在里面掺了不少豆渣，豆渣口感粗，吃起来剌嗓子，可日子过得困难，没好东西能吃，现在好歹能吃个半饱，要是换做以前，还得挨饿哩。 这么想着，捏好的菜团子下了蒸锅。 小儿媳妇欢快地去了院子玩，柴凤芹忍不住摇摇头，已经结婚一年多了，这孩子还是傻里傻气的。 柴凤芹心里想，当初自己儿子帮老师仗义执言，后来村里分地当家的又得罪了上面的人，老江丢了村长的官，现在就是大队里的文书，村里人见风使舵，以前给小儿子说媒的人都踏破门槛了，现在可好，一个愿意嫁的没有，眼瞧着孩子岁数越来越大，万般无奈之下，她做主给娶了老张家的老幺，老张家是富农成分，愿意结亲家的也不多，再加上他们家的老幺是出了名的能吃饭，这饥荒年月的，各家就更不愿意娶了。 茉莉这丫头心眼子好使，人单纯好相处，除了傻了点也没啥别的缺点，不是搅家jīng那类的性格，要说搅家jīng，自家的老二媳妇可就挨边了，就拿吃饭来说吧，小儿媳妇胃口大，每顿饭都比别人多吃一碗，别人啥也不说，老二媳妇闹过好几次了，说自己不公平，但她咋不想想，小儿媳妇gān活有劲，下地gān的活计还是她的三四倍呢。 柴凤芹胡思乱想间，张茉莉去了院里的井里打水洗手，初秋天气冷，冰凉的井水直扎手，她咧咧嘴，洗gān净的手往土布衣服上随意抹抹，这一幕刚好被她二嫂苗红红瞧见了。 苗红红嫌弃的瞥了她一眼，牵着俩孩子回了里屋 。 张茉莉哼着小歌，只当没听到。 现在日子最舒心了！张茉莉使劲吸口气，虽然说吃不饱穿不暖的，但一家人平平顺顺在一起，比啥都qiáng。 重活一世的她，极其想得开。 要说上一辈子，她能嫁给江文恒，连她亲爹都直叹气，说委屈江文恒了，按照村里人的说法，要不是因为老江家和落后分子打上连连，那么俊的小伙子，咋不得娶一个聪明漂亮的媳妇？ 这年头高中生还是很稀罕的，江文恒是村里唯一一个高中生，这样的家庭，多少姑娘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嫁，如果不是江家有了变故，恐怕她也嫁不进来。 可张茉莉并没有珍惜。 上辈子她和江文恒倒是过了一年多琴瑟和谐的日子，当时她觉得，这种和谐只是她一厢情愿，江文恒那个人，面冷话少，常年连个表情都没有，跟庙里供着的佛像似的，咔嚓下二两土也不带动一下的。 和那样一个人生活久了，张茉莉就厌倦了，村里有感情好的小两口，整天在一块黏黏糊糊的，张茉莉羡慕的紧，可她一回家，就跟抱了一个冷水瓶似的，晚上在chuáng上确实会动动，偶尔发个声儿，但穿上衣服就又恢复原样了。 大队里的女同志都偷看小说，张茉莉也偷着看，人家书里面的夫妻，根本不是她们这样。 日子本来也能平平稳稳的过着，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儿，这件事让她送了命…… 离魂那会儿她飘在半空上，江文恒过来奔丧，哭的比女同志还梨花带雨，戏台上的戏子都没他那么动情，江文恒抱着她的尸体不撒手，就这么守了两宿，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张茉莉和他过的这两年，都没这一次说过的话多。 离魂的张茉莉听不真切，只隐约听见两句什么：你快点醒过来，咱们好好过日子。之后她也晕了。 等张茉莉再醒来，就是躺在老江家的土炕上，夜深人静江文恒伏在自己身上运动呢。 重生也不会挑个好时候。 又过去了一个礼拜，张茉莉才渐渐接受了现实，她好像又活了，回到了结婚后的第二年。 第2章 劳改农场 柴凤芹招呼一家人吃饭，张茉莉第一个窜进了屋子，不过她没往炕上坐，而是勤快的摆好碗，又带着侄子侄女去洗手。柴凤芹把碴子粥端上桌，热粥呼呼冒着热气，她转头和丈夫江有福说道：“当家的，老三也走了一段日子了，啥时候能回来？” 江有福听到这话面色一沉：“这孩子沉不住气，啥时候了还不夹着尾巴做人，让他长点教训也好！算了，快吃饭吧，对了，有时间让茉莉回家一趟，她老爹又跟我念叨了。” 柴凤芹抹抹手：“行，等吃完饭我就跟她说。” 江有福一共三个儿子，大儿子江文财，娶的是隔壁村吴家的闺女吴敏，吴家是根红苗正的贫农，成分好，婚后生了一儿一女。二儿子江文义，媳妇苗红红，结婚快四年了，还没孩子。三儿子就是江文恒了，是家里乃至村里文化最高的高中生，今年二十三岁，娶了同村的张茉莉。 一家人除了江文恒其他都在，张茉莉眼睛盯着柴凤芹盛粥的勺子，缺沿的豁碗抱在手掌里，柴凤芹盛给她满满的一碗碴子粥，米huáng色的粥稠稠的，散发着玉米的清香。圆圆的菜团子有掌心那么大，女人孩子每人吃半个，男人下地活计重，得吃一个，张茉莉饭量大，也跟着家里男人的量吃一个团子。 张茉莉先是吸溜了一口粥，滚烫的粥她也不嫌烫，又咬了一口菜团子，柴凤芹菜团子捏的好吃，口感虽然粗，可是里面有馅呀，可比gān吃玉米馍馍qiáng多了。 苗红红盯着张茉莉，冷哼了一声，手里的菜团子一分为二，分给了大嫂一半，意有所指的说道：“同人不同命啊。” 吴敏知道老二媳妇向来瞧不上老三媳妇，她懒得掺和进去，低头喝粥没吱声。苗红红有点不高兴，大嫂跟个闷葫芦似的，苗红红酸溜溜的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张茉莉也不和她计较，吃完饭，柴凤芹留住了她：“有时间回家瞧瞧，家里人想你了。” 张茉莉知道，一定又是他爹和公公念叨了，她也没反驳，点了点头，路过二哥屋外，她隐约听见苗红红的抱怨：“要我说，咱们一家之所以像现在这么落魄，都是因为老三他们，要不是老三瞎掺和，爹的官能被撸下来？我本来能gān轻省活计，现在可好，和隔壁的二丫一起下地，累的腰都折了，还有老三媳妇，她家可是富农啊，爹娘还敢让她进门，要是挨□□，咱们谁也逃不过去。” 江文义听媳妇念叨了许久没吭声，最后苗红红说的烦了，踹了他一脚：“嫁给你我真是倒了血霉了。” 张茉莉摇摇头，这样的情景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性子软，用爹妈的话说，脑子缺根筋，所有的心眼都放在吃上了，张茉莉不计较是一回事，但经常被人这么挤兑，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苗红红出屋正好和张茉莉碰个对面，她仰着头走过去，一点慌张的情绪都没有，倒是尾随其后的江守义极其不自然，搓搓手说道：“弟妹，你二嫂就是刀子嘴，别往心里去。” 张茉莉微微点头，苗红红就是一个pào仗，一点就着，仗着自己出身好，瞧不上她。张茉莉没心情和二嫂计较，她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江文恒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隔几天去五队的牛棚悄悄看一眼冯老师。冯老师是她和江文恒的启蒙老师，以前村里教小学的，后来被□□了，现在日子过的凄凉，被送到五队的牛棚改造。 都是一个村住着，江家的风chuī草动张茉莉都晓得，江文恒以前在县城的好单位上班，就因为替冯老师说了一句公道话，就被留职查看了，听说本来是要直接免职的，但一个老领导欣赏他，说了好话才留了职位。官话说的好听要留职，可谁都清楚，这铁饭碗，肯定保不住了。 江有福被大队的会计顶了生产队长的位置，成了一名闲散的书记员，他倒乐得清闲，就是大队里的人见风使舵，登门的都少了，江文恒工作关系留在了城里，工资停发，粮食指标直发一半，回家后大队里虽然没有他的工分，但也下地帮着家里gān点活，这种情况下，谁家的闺女敢嫁过来？ 张茉莉小时候经常跟在江文恒屁股后面玩，他比她大四岁，嫌弃她烦，一见胖胖的张茉莉就皱眉，缘分还真是奇怪，俩人成了夫妻。 张茉莉胡思乱想着，两只手也没闲着，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了：半斤熏猪肉，二两白酒，另外还有柴凤芹塞给她的五四个玉米馍馍。 对于张茉莉要去五队这件事儿，家里只有江有福老两口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谁也不敢和落后分子走的太近，可冯老师对江文恒有大恩，小学三年级那会儿，村里学校失火，要不是冯老师拼死把江文恒救出来，世上也就没有这个人了。 张茉莉下午不用上工，五队离这里要步行快一个小时，对于gān惯农活的她来讲，这点路不算什么，下午大家都去田里gān活了，路上没什么人，她斜跨着布包，甩了甩齐肩的辫子，琢磨着见到冯老师说什么。 大河农场是县里唯一的劳改农场，牛棚在最西头，张茉莉去的时候，冯老师刚挑完粪回来，他摆摆手：“等我先洗洗你再进来，有味道。” 看着冯老师窘迫的神情，张茉莉有点心酸，张茉莉把东西放在门边，留下一句：“冯老师我先走了。”之后就一溜烟小跑出去。 中午吃了三分饱，又走了这些路，等她回到家，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江家的房子算是村里盖的“豪华”的，院子里的房子呈“品字形”，正房是江有福夫妻和老大一家人住，东西两边的屋子是老二老三每人一间，都是泥土房。 张茉莉两口子住的是西边的房，有屋子有过堂屋，因为大家都在一起吃饭，所以过堂屋里没安大锅。 江文恒不在家，张茉莉一个人也清闲，她咂摸咂摸嘴，每天都觉得饿，想当初饥荒那两年，她这样食量的人能熬过来，也真是老天开眼了。 饿的实在难受的时候，张茉莉就喝水，水缸里舀出来一茶缸水，咕咚咕咚喝个水饱，柴凤芹知道她能吃，私下里常塞给她点馍馍馒头，但面子上还得一碗水端平…… 张茉莉咽咽唾沫，谁说能吃是福？明明是烦心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一点存稿没有，我发现我存不住稿子，本来想存多了再发，但几个月下来，只写了一千多字，懒癌晚期，所以这本岁写随发，三万字前尽量保证日更，大家可以先攒攒再看，三万字之后，更新就稳定啦~~ 第3章 回娘家 为了能吃的饱一点，张茉莉这些年没少遭罪，她的饭量大，这是天生的，从小时候她就格外能吃，□□那会儿家里穷，张茉莉菜着一张脸，饿的紧了就躺在chuáng上，少动就能省体力，现在日子没那么艰难了，但也没到能敞开吃的程度呀。 每天的饭食还是定量的，要说以前，老江家在大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小儿子还在县城上班，每个月的花花绿绿的票据有不少，什么糖票烟票，农村人看着可是眼馋。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别说吃上一块奶糖，就是粮食一家人都远远不够吃。 张茉莉摸摸肚子，又饿了。 大队后面有荒山，除了草什么都不长，饥荒年月，其他地方的人靠着山也能挨一挨，可他们这片荒山也就是拔点草，听说大队最近要开垦荒山，这还是一个大的工作呢，工分比普通下地都高。 开垦荒山是体力活，得找大队的壮劳力才行，张茉莉摸摸鼻子，她的力气足够大，到时候希望能选上，工分多意味着口粮多。 白天江有福让她回一趟娘家，张茉莉有点犹豫，那个家，她是不太想回。 张家除了张茉莉还有三个孩子，大哥三妹和她是同父同母的，四妹妹是她后妈生的女儿，后妈嫌她吃的多，看她不顺眼，张茉莉也懒得回去。 可她爹开了口，张茉莉也不好不回去一趟，到底爹是自己亲生的，再者妹妹还小，和后妈在一起她还不放心呢。 张茉莉娘家在大队西边，当时因为家里是富农的成分被□□过，住的砖瓦房被充公了，现在改成了大队村支部，一家人搬去了西边的茅草房住。 说起来她们家还算幸运的，虽说多受一点白眼，过了风头还能安安生生过日子，村里的地主现在还劳动改造呢。 张茉莉爹叫张全柱，当年觉得风向不太对，把田地变卖了不少，只剩下了三亩多地，可饶是这样，也没躲过去，大队下来的文件里写着：占有多量的土地、耕畜、农具，自己参加主要劳动，同时剥削农民的雇佣劳动的，就是富农。虽然张家土地少了，可是有耕牛呀，这不就是□□luǒ的富农吗？ 张全柱被划为富农分子，成了生产队重点□□的对象，大概过了一年多，才因为土地占用面积不足给他“平了反”，可平反后村里有些人也富农剥削阶级的喊张家人，那些根正苗红的贫农家庭，更是不愿意和张家结亲。 张茉莉亲娘六年前得病死了，第二年张全柱娶了郭槐花，郭槐花一张利嘴谁都怕，自从她进门，说三道四的人确实少了一些。 可张茉莉并不喜欢这个后妈…… 胡思乱想间，张茉莉到了家，隔着大老远就听见了郭槐花的大嗓门：“谁是资产阶级？你再说一遍试试？” 张茉莉不用猜就知道，准定又是和隔壁的孙婶子吵架了，孙婶子是有名的小辣椒，从做姑娘那会儿就没服过谁，一嘴利齿把人说的哑口无言，等郭槐花嫁过来，两个人没少吵。 孙婶子眼尖瞧见了张茉莉，她拉住了张茉莉：“茉莉你瞅瞅你后妈，哎呦，真是难为你们几个孩子了，跟着她过了这几年……” 不论自己家怎么样，总是要一致对外的，张茉莉抽回了手：“孙婶子，你这不是挑拨离间吗？”孙婶子面上一晒，冷哼一声回了家。 郭槐花收回了张扬跋扈的神态，掸掸藏蓝色劳动布上衣，语气冷淡：“回来了？江家不少你吃不少你穿，回来做啥？” 鉴于郭槐花一直是这种语气，张茉莉也没当回事，往里面探探头：“我爹呢？” “屋里喝酒呢。” 现在没什么好酒喝，张全柱最爱喝红粮大曲，碧绿色的瓶身，大红的商标纸，喝上一口辣到嗓子眼，上次喝还是女婿送的。 桌上摆的是供销社打回来的散酒，喝下一口就知道掺了水，张茉莉进屋挨着炕沿坐，张全柱微红着脸说：“我喊你回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文恒啥时候回来？” 张茉莉摇摇头，江文恒走了之后除了开始的那封信，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张全柱又说：“你啊，别老和文恒吵架，家和万事兴。” 说起这点张茉莉就觉得惭愧，重生以前的她，没少和江文恒吵架，明明是一件小事，两个人就争的不可开jiāo，每次都是她挑起战火，不依不饶…… 张茉莉嗯了一声：“爹我知道了，对了，我后妈又怎么了？” “还能为啥？还不是开垦荒山的事儿，槐花琢磨着咱们家使使劲，占个开荒山的名额，你孙婶子听见了隔着院子喊，说富农就是享福的命，和她们劳动阶级比不了，槐花生气就出去和她吵了起来。” 女人吵架男人没办法掺和，孙全柱心里堵得慌，索性喝起了酒，瞧见女儿，他皱皱眉：“你也想开垦荒山？不行不行，你一个女人凑合啥。” “女人能顶半边天！”张茉莉不服。 其实张茉莉也有另外的打算，都说荒山荒凉，不长野果，可谁也没往深处去过，趁着这次大伙开山的机会，张茉莉也想瞧瞧，更关键的，听说开垦荒山的队员，家里能分一棵树苗呢，可别小瞧这树苗，过些年长成树了，可以打家具，现在家具票根本弄不到，有了这个票，最少能填三个柜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第4章 捞鱼 孙婶子的丈夫是现在的大队队长蒋明富，张茉莉想着，能不能从隔壁探听点消息出来。 蒋明富刚好从大队上回来，张茉莉赶忙跑出去，笑呵呵的问：“蒋叔，我听说大队要开垦荒山，名额咋分配？” 蒋明富轻咳一声：“大队还没研究好，到时候名额肯定是公平的分，你先等等。” “那我们家这种情况……” “你是说你婆家？成分上没问题，按理说不会有影响，不过你娘家……” 张茉莉表示理解，虽然张家脱了富农的帽子，可在大队里排的话，到底比不过人家根红苗正的人家。 蒋明富又说道：“你孙婶子就那脾气，别和她一般见识。” 张茉莉没在娘家住，一个村住着，回来也方便，再者说了，她不来正好免得碍了后妈的眼。 张茉莉从娘家回来后，下了三天的bào雨，这场雨下的人心慌。 bào雨一下，冲垮了农田，好在都是新栽的秧子，赶明再从农业站买点秧苗重新栽，如果快秋收的时候下bào雨，损失也太大了。 柴凤芹坐在门槛上感慨：“今年可真是邪了门了。” 下了bào雨也不是一点益处都没有，大雨一下，人们都忙着去捞鱼呢。 鲫鱼、鲶鱼等叫的上来叫不上来名字的鱼往外蹦，有渔网的拿渔网一罩，没有的直接下河里捞，运气好的话，能捞上来十多斤呢。 像这种河沟里的鱼虾不算是公共财产，大队不管谁捞鱼，只要手疾眼快抢的及时，谁捞上来就是谁的。 大队里的人拿着桶就往外冲。张茉莉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决定回家去。 捞鱼得用尼龙布细网做渔网子，可张茉莉哪有这个？正好江家的杂物间里有一张半旧的蚊帐，张茉莉找铁丝弯了一个圆环，做成捞鱼网的样子，二嫂苗红红瞧见她在忙活，眼皮一耷拉：“那么多人去捞鱼，咱们家都谁去？我可不想下河，挺脏的。” 大嫂吴敏说道：“婆婆岁数大了，不能让她跟着操心，咱们仨去，我和茉莉下河。” 捞到几条小鱼，也能改善改善伙食呢，更何况是过鱼这样的大场面！每天吃粗粮吃点菜叶子，嘴巴淡的要命，她背好塑料桶，和柴凤芹打了一声招呼，自己一个人先跑了出去。 每家的成年男劳力都在地里，半大男孩和女人拎着桶去捞鱼，张茉莉到池塘边，看见乌压压的人群都往河里钻，场面十分壮观，连个往里挤的缝都没有。 张茉莉站在河边，看看脚下，有一些还在蹦跶的翘嘴白，，也被队员们疯抢着，为了一条大鱼，两家人拌嘴也不奇怪，小鱼多，肥美的大鱼少。 平时捞鱼，夏天捞更容易些，池塘边，沟渠角上，捉上点小鱼小虾改善伙食，平时这个水塘鱼很少，要不是这次bào雨，大家也不往这里赶。 河边都蔓延着鱼腥味，张茉莉吸吸鼻子，拿着捞网下了河，这时她听见大嫂喊她的名字：“茉莉，你在哪？我帮你一起捞。” bào雨下完鱼多，张茉莉站在河边的豁口处，拿网子往下一撒，过一会儿就捞上来了七八条，鱼不大，也就是巴掌大小，吴敏从家里拿来了水瓢，看见鱼直接舀，没过多久就装满了塑料桶。 苗红红在岸上守着，手里抓了一把瓜子清闲自在：“咱妈说了，让我看着东西正合适，要不然鱼都得丢了。” 化肥袋子又拿来了两个，哪怕是天气不冷，可河水依然刺骨，张茉莉咬咬牙，无鱼不成河，尤其是到了过鱼的时候，简直随手一抓就是一把。 这个机会千万不能错过！能抓多少抓多少，他们大队池塘、河边多，离大河近，再往前几十里地的大队，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浮梢鱼逆流游过来，密密麻麻的鱼可都便宜了她们这些人，最后三个人捞了一整袋化肥袋子外加一个塑料桶，满载而归。 这还不算晚，等到了晚上没人的时候，张茉莉到了河口处，用网又捞了十多斤上来，都是肥肥的大鲫鱼！ 男人们从田里回来又去捞了一波，江家又捞上来杂鱼七八斤，这些鱼吃不完，柴凤芹打算用盐腌上，竹片一穿，风gān后的鱼随时吃都行。 这几天大bào雨下着，捞到这么多鱼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连走路都轻盈了许多。 张茉莉也不用惦记娘家，她捞鱼的时候瞅见郭槐花了，比谁下手都快，恐怕也没少捞。 鱼也不怕多，越多越好，到了后面鱼虽然少了，但耐心一点也能捞到几条，张茉莉从地里回来，有时间就往池塘边上凑，小鱼又捡回来半桶。 她咂摸咂摸嘴，吃了两天的鱼，下地gān活更有劲了。 柴凤芹心巧，有了鱼变着花样做，今天做鱼汤，明天炖鱼，要不然就是在院子里架上架子烤鱼吃，柴凤芹一边给鱼抹盐一边嘟囔：“食材丰富了啥做不了？还不是平时吃食少，就那么几种，可愁死我了。” 一家人吃的开心，盐罐子里的盐往下掉的也快，等做完了腌鱼，盐罐子彻底空了，柴凤芹支使张茉莉去村里的供销社买点盐巴回来。 大队的供销社是一排砖瓦房，门头上写着红字：“为人民服务”，平时吃的副食、日常用的百货这里都卖，小到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大到鞋帽服饰。 张茉莉念了念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标语，还保障供给呢，买啥都计划，一年连穿一身新衣服都难。 一进门，最左边的广告牌上写着新上了线衣，张茉莉看了一眼，大红的线衣格外惹眼，齐肩的辫子一扎，绝对好看！ 张茉莉买不起，也只能看看而已。 供销社的售货员正在聊天，看见有人进来也不招呼，有句顺口溜说的好：“听诊器方向盘，人事gān部售货员。”现在这个年代，售货员可是让人羡慕的工作！每个月能拿到二十四块钱的工资，每天卖卖东西多轻省？可比下地gān活qiáng多了。 张茉莉清清嗓子，大声说道：“同志，我买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的时间我改了，从秋天改成了夏天~ 第5章 面条 “买盐？”梳着学生头的售货员抬起头：“盐没了，明天再来吧。” 张茉莉：“……” 供销社的东西经常会断货，张茉莉习以为常，再说最近家家户户都腌鱼，盐卖的就更快了，她拿着盐罐子回了家，家里没盐吃也不行，柴凤芹让她去对面借一点，等以后买了盐再还。 现在左邻右舍的关系好，从你家借两个jī蛋，从我家借点醋是常有的事儿。张茉莉端着盐罐子借盐回来，对门李大妈眼睛盯着她：“我说茉莉呀，你也结婚一年多了，咋还没怀上？你看我儿媳妇，这才结婚仨月，就怀了孕了。” 张茉莉脸上一红，这种话题摆出来说，到底是年轻，羞的她不知道说什么，柴凤芹刚巧出来抱柴火，她皱皱眉，这个李大妈哪儿都好，就是爱显摆，不就是儿媳妇怀了孕？至于嚷嚷的谁都知道。 柴凤芹往前两步：“怀个孕跟怀个金疙瘩似的，我们小媳妇面皮薄，你这么大岁数了可不能欺负她。 李大妈笑了笑：“你瞅瞅你这话，我不是关心茉莉吗？” 柴凤芹知道李大妈没坏心眼，随口说道：“儿媳妇怀了孕，还不得好吃好喝供着？还有闲心出来闲聊。” 说到吃，李大妈叹口气，这年月，怀孕的女人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孕妇喝jī汤补身子，但每家的jī都是有数的，还指望母jī下蛋呢，肉jī倒是有两只，等着过年杀了过个安乐年，能给儿媳妇吃的，也就是这些鱼了。 鱼肉是好吃，滑滑嫩嫩的，但大豆油不敢多放，清淡寡水的炖鱼，别说孕妇了，她们瞧着也没胃口，再美味的菜肴，也架不住天天吃，吃了几天的鱼，家里人叫苦不迭，还嫌弃她做的不好吃。” 李大妈越想越难过，话匣子一开，苦水往外倒，张茉莉倚着大柳树，接道：“没油鲫鱼也能做的好吃，给孕妇做山楂鲫鱼jī蛋汤呗，鲫鱼肉片成一片片的，用蛋清抓匀，清水煮开，在放山楂片，大爷喝酒吧？往里面滴几滴白酒，去腥的，锅开后jī蛋huáng搅合到汤里，加盐调味就行，补身子。” 柴凤芹诧异的问：“你咋知道这些？” 张茉莉呵呵两声：“我妈以前老提，说是怀我那会儿最爱喝这道汤了。” 李大妈也反应过来：“可不是吗？咱们咋把这个忘了？茉莉她娘的祖上可是宫里当过御厨的，说不准有一些做菜的秘方留下来。” 秘方？张茉莉半片纸都没瞧见过，再者说了，现在这吃不饱的年月，宫里的膳单捂在手里，一道也做不出来吧。 现在做饭，不讲究味道手艺，能省粮食的，就是好主妇，为了让大家吃饱点，柴凤芹没少□□思，玉米面馒头和玉米面的贴饼子，馒头更软乎，玉米面剌嗓子，吃起来馒头的口感更好，但馒头不能老蒸，不为别的，酵母吃不起呀！馒头得发面，发面咋少的了酵母这个好帮手……农村日子缺东少西的，食品酵母得拿票买，根本不够用。 就说分粮食吧，五斤地瓜顶一斤粮食，大家都爱要地瓜，这中间可差了好些斤呢，每人一年的口粮，一年大概是三百来斤，这还是丰收的年份，多分地瓜就能多填饱一些肚子。 时间进入了七十年代，按理说，日子不像闹饥荒那两年那么紧巴，但他们这儿也倒霉，连着两三年收成不好，除去上缴的，每家分到的粮食不多，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只能从每日的口粮上想办法。 柴凤芹翻翻面袋子：“今天吃荞麦面条，再煎几条小鱼。” 张茉莉眼里闪着光：“真的？” 苗红红一听也高兴：“妈做的荞麦面条感情好吃，我一想就馋了。” 张茉莉认为，柴凤芹最拿手的，就是荞麦面条了，出锅的面条滴两滴香油，撒上小葱碎，哪怕是没有一点大豆油，吃起来也觉得胃口大开。 香油是村里的磨房磨出来的，轻易不开，只要一磨香油，那味道飘得附近全是，张茉莉每到这个时候，都带着妹妹去磨房周围转悠，吃不到油，闻闻味道也解馋了。 张茉莉帮着柴凤芹揉面，要说这荞麦面条，做完最多一人分上多半碗，指望用面条吃饱不太可能，一家十来口人，这么多张嘴多少荞麦面也不够。 吴敏大锅蒸上了红薯，这东西才顶饿，张茉莉刮刮手上的荞麦面粉，小心翼翼的拂在面板上，柴凤芹擀面很利落，不一会儿，切成了细长条的手擀面。 苗红红叹口气：“要是在以前，老三在城里上班，每个月有票补助，咱们还能喝点红糖水，吃点城里的糕点糖球，现在呀，想都不要想。” 苗红红一提，张茉莉也想了起来，要说以前，江文恒上班的单位是铁饭碗，这在大队里的年轻人里可是独一份，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那时候两个人还没结婚，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江文恒对她倒也“照顾”，知道她吃得多，还给她带过两次挂面吃呢，不敢在家里煮，张茉莉带上自己家双耳的小铁锅出来，江文恒从厨房拿了一点盐，两个人跑到荒山上面煮面条吃。 荒山上没有人去，再安全不过了，不过在张茉莉看来，江文恒才没那么好心呢，他有小时候的把柄在她手里，为了讨好她才给她面条吃。 挂面是最好的一等粉做成的，富qiáng粉的挂面，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面条了，也就是江文恒这种吃公家饭的能买的上。 挂面还剩下一绺，江文恒说给家里的侄子侄女吃了，这些是他留起来的。 那回吃完挂面，张茉莉晚上都没吃饭，她后妈还挺高兴，说省粮食了。江文恒抱着铁饭碗的时候，江家人没少受益，两个孩子吃上了三叔买的麦rǔjīng，农村同龄的孩子可没见过这些。 一想这些张茉莉就觉得世事无常，现在江家可没了过去的优渥条件。 以前每家的院子后面都有一小片菜地，可最近这些年不让种了，养jī养鸭也有限制，只能养三只，要是卖的话只能卖去指定的收购站，私下jiāo易被抓到后果很严重。 每家都有一点自留地，这么金贵的边角，大伙都是拿来种粮食，根本不舍得种菜，江家今年的自留地种了芋头，芋头饱腹感最qiáng，吃上一两个就撑得慌了。 柴凤芹在面汤里打了两个荷包蛋，蛋是给俩孩子吃的，大人没这待遇，张茉莉今天下午不上工，就在家里喂喂jī，gān点农活，晌午她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粘知了，一个小时粘了十几只回来。 在大队里，知了可是很紧俏的，满大队的大人孩子都盯着它，知了再小也是肉。 烧火煮面条的功夫，张茉莉用铁丝把知了串成串放在灶膛里烤，烤知了讲究火候，一不小心就全糊了，侄子侄女眼巴巴的站在厨房的门口，不停的问：“三婶，啥时候能吃知了？” 张茉莉耐心的安抚：“别着急，等烤好了先给你们吃。” 十几只知了张茉莉串成了四串，柴凤芹和吴敏说道：“我俩一口不吃，不敢吃。” 张茉莉翻翻个儿：“烤完的知了可香了，指甲盖大小的嫩肉最美味。” 第一串到了两个孩子手里，苗红红盯着看了好几眼，张茉莉摇摇头，烤完最后一串递给了苗红红：“想吃就直说。” 苗红红嘴硬：“谁想吃了？我就是好奇，没见过想瞧瞧。” 苗红红试探的摘下一只知了，烫的她摸耳朵，吃了一只后连连点头：“味道还真不错，比啃馍馍qiáng多了。” 吴敏难以置信的说道：“红红，你胆子也不小，敢吃知了，我可不敢吃。” 苗红红听见大嫂的话，存心拿她打趣，举着知了串往上身边跑：“你没吃过，尝一口就知道了，糊糊的挺好吃。” 吴敏赶忙往外跑：“你离我远点。” 俩孩子乐得直拍手：“妈妈胆子小！” 柴凤芹无奈的摇摇头：“都是活宝，茉莉，快来帮我把面条端走，左边第三碗是你的，我多盛了几条。” 张茉莉心里暖洋洋的，她这个婆婆对她真不赖，知道她能吃，明里暗里总是照顾着她，用柴凤芹的话说，茉莉gān活多，工分挣的多，多吃上两口饭，谁也别挑理。 一家人欢欢乐乐的坐炕桌上吃面条，还没吃几筷子，大队里就来了人。 第6章 名额 张茉莉挨着炕沿坐，她迅速的穿鞋往外看了看，来人是大队的会计沈叔。 江有福没动，等沈会计进了屋，跟他问了好，才慢悠悠的说道：“来我家有啥事？” 沈会计擦擦汗，跟老队长打了这么多年jiāo道，他一瞪眼还是觉得怕得慌。 沈会计说道：“老队长，我这次过来，是为着开垦荒山的事儿。” “开山是你们大队的事儿，现在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队员，可没有插嘴的余地。” “您看您说的，就算这官您不当了，可还是我们的老队长，关于这名额的分配……分不好怕惹出大事。” 这个烫手的山芋被扔给了沈会计，选谁不选谁都得罪人，大队里的人说了，他脑子活，又是算账的，让他管最合适，等回到家和媳妇一说，沈会计被扯着耳朵骂，说这种事别人躲都躲不开，你还自己接下来。 沈会计再懊悔也晚了，思前想后，他决定来找老队长，沈会计恳切的说道：“老队长，您就给我支个招。” 江有福放下筷子，柴凤芹也说：“当家的，你看沈会计都急成啥样了，就没有不得罪人的办法？” “不管咋弄，都得得罪人，办法不是没有……” 江有福叹口气说道：“就按工分排吧，工分多的也说明劳动积极，开山需要多少人，就把工分高的摘出来，想必后面开山也能好好gān，不过得有规定，一家只能出一个劳力，这样也能多分到几户。” 沈会计露出了笑模样：“还是老队长有办法。” 张茉莉听了公公的话，心里大喜，按照工分算的话对她可有好处，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的工分可是排在很靠前的位置。 吴敏问：“我听说开荒山的待遇可好，工分按照平时的一倍算，而且还有点补助，咱们家能选上一个，可就好了。” 苗红红撇撇嘴：“我看哪，少不了茉莉的。” 张茉莉喜滋滋的回了屋，开荒山的情况她后来去大队问了，虽然没告诉她，可张茉莉看到了桌子上的文件，瞥了一眼，开荒山的大队队员，每个星期可以领两块豆腐的补助，另外年底分肉的时候，可以多分一斤的瘦肉。 一斤肉可也不少了，切成肉馅再放点野菜，足够包一顿饺子吃了，其他的被茶缸挡住了，张茉莉没瞧清楚，可光是这两条就足够吸引她，开山的好处多着哩。 才吃了面条，张茉莉又饿了，她摸摸肚子，像是有无数条馋虫在爬，正房的暖壶里有开水，她倒了满满一茶缸，柴凤芹瞄了一眼：“又饿了？” 张茉莉羞赧的点点头，柴凤芹趁人不注意，从厨房拿来一个玉米馍馍塞给她：“快吃吧，不然你一宿都难熬。” 茶缸里的热水冒着热腾腾的气，张茉莉从柜子里面掏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麦rǔjīng，她舀了一小勺在茶缸里，淡huáng色的颗粒很快溶解在水里，端起来喝一口，丝丝的甜味在口腔里徜徉。 张茉莉忍不住感叹：真好喝！ 这点麦rǔjīng还是年初的时候，江文恒带回来的，除了分给两个孩子，他给张茉莉留了一点，张茉莉也舍不得多喝，一个月最多喝上两次。 眼看着罐子里的麦rǔjīng越来越少，张茉莉抱着罐子，沉默的又放回柜子里，锁好后心里想，要是以后麦rǔjīng能敞开喝，那日子该多美呢？ 别说麦rǔjīng了！现在连玉米馍馍都不能敞开吃。 不光是老江家，十里八村都是如此，虽说是比饥荒年月好一些，饿不死人，但这几年一个丰年都没有，粮食产量上不去，刨去上缴的，毛粮每人连三百斤都分不到，这怎么能够吃？ 吃吃吃，每天都为填饱肚子发愁，张茉莉就特别羡慕她二嫂，苗红红人瘦吃的也少，不像她，像饿鬼投胎一样，多少东西吃进肚子，还是觉得饿。 玉米馍馍硬硬的，吃完后饥饿感才觉得缓解一些，天黑后得点煤油灯，柴凤芹过日子jīng打细算，一黑天就躺炕上歇着，针线活留着白天做。 张茉莉从炕边摸出一本书，是外国小说，现在严禁看这些杂书，她仅有的几本还是偷偷藏的，好在大队里不会挨家挨户搜查，听说城里有的地方，有问题的家庭，一搜查连家里的米缸都翻个遍。 书页泛起了卷边，拢共没几本，被张茉莉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张茉莉算是“不学无术”的，就是看看杂书，要是江文恒在家，看的全是课本，张茉莉好奇抢过来翻了几眼，书里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高深的代数书她也看不懂。 张茉莉学历不高，可也好歹初中毕了业，比大队里的姑娘们要qiáng一些，识文断字没问题，要知道，和她同龄的，有不少小学都没毕业，十五六就结了婚。 江文恒的书张茉莉没兴趣看，她掌着煤油灯翻了两页小说，看着摇曳的烛火，舍不得煤油，轻轻chuī灭了油灯。 也不知道江文恒什么时候回来，张茉莉嘟囔了一句。 她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江文恒最多还有一个月，就该回家了吧，走之前他可是承诺过给她带吃的回来，也不知道会带啥。 家里有俩个孩子两个老人，好东西都要紧着他们，江文恒每次都是偷偷给她留点，柴凤芹心里明镜儿似的，说老三买的东西，给媳妇吃点也没啥，不用偷偷摸摸的。老大家有孩子沾了光，自然不会说什么，也就是苗红红酸溜溜的提上两句，张茉莉也没放在心上。 家里的大事都是江有福做主，掌家的小事都听柴凤芹的，好在她这个婆婆人好心善，也不难为三个儿媳妇，虽然不如自己家自在，但待着也顺心，尤其是张茉莉，娘家有个后妈，出了门子更是眼不见心不烦。 张茉莉去上厕所，外面黑灯瞎火的，她连手电也没拿，借着月光一路小跑，回来却看见两个人影在柿子树下面晃，她好奇的往跟前凑凑，发现是大嫂和二嫂…… 第7章 分家 在张茉莉看来，吴敏和苗红红的关系谈不上多亲切，几个人一个屋檐下生活，面子上过得去，从性格上来说，吴敏更沉稳，平时话也不多，而苗红红说话不饶人，平时更爱出风头。 张茉莉轻手轻脚的凑了上去，苗红红的声音压的低低的：“大嫂，我说的事你考虑咋样了？” 晚上太黑了，张茉莉看不清吴敏的表情，吴敏似乎很为难：“这样不太好吧？公公婆婆一定不会同意。” “ 不同意也不能让我们两家跟着一起吃亏啊，茉莉多能吃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会儿妈又偷偷给她吃了一块馍馍，在饭桌上多吃就算了，私下里这是我瞧见几回，没看见不一定又多少回呢，妈这么偏心，三弟现在工作丢了，他户口在城里，大队里没有他的口粮，他们两口子吃的嚼的都是咱们的，茉莉是能gān，工分多，可也不够吃的，食量这么大，咱们供不起，大嫂你不能心软。” 吴敏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老三以前在城里上班，经常给家里买东西，粮票用不完也都拿回来。” “以前是以前，大嫂，老三是经常给你们家孩子买东西，但他是亲叔叔，给侄儿们买也没啥，这份情你盛得起，再说了，就算是分了家，兄弟感情也不变，分粮食多给老三点。” 分家？张茉莉一惊，原来大嫂二嫂偷偷摸摸是为了分家的事。 吴敏像是被说服了：“倒也是，现在日子紧紧巴巴的，大人就算了，两个孩子也吃不饱，老三没工作，老三媳妇吃的多，咱们两家也跟着受苦。” 既然想法一致，吴敏和苗红红又具体商量着，张茉莉听了一会儿，蹲在墙角脚又麻又酸，她怕被发现，摸着黑回了屋子。 分家…… 张茉莉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农村人家庭观念重，除非是老父母都过世了，不然几个兄弟都是一起过，也有特殊情况，要是不在一个院子住，分家的也有，但像他们老江家，兄弟三个住同个院子，分家的还在少数。 柴凤芹的想法张茉莉不知道，按照她公公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三兄弟分家的，同样的，吴敏和苗红红也在担心这一点。 老大老二还算孝顺，听说媳妇说要分家，气的指着鼻子骂，但架不住温声细语一天天的劝，渐渐也有了分家的念头，剩下的，就是老江家老两口这一关。 第二天一大早，张茉莉早早起了chuáng，家里看着风平làng静，不过她知道，更大的风波在后面。 果然，吃早饭的时候，苗红红开了口：“妈，怎么又吃棒碴粥？” 柴凤芹给她盛了一碗：“棒碴粥，大红薯，能吃饱也不错了。” 饱什么饱，每天最多吃七成饱，苗红红本来就是找个借口，一听这话也来气了：“妈，我们两口子一年工分也不少，粮食不够吃吗？” 她的话一说，就像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柴凤芹继续好声好气的劝：“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气，但大家都是一家人，就先忍忍吧，等收成好了，每人都能吃饱，老三现在的情况……唉，都会好的。” 吴敏接道：“妈，可……大人就算了，俩孩子也吃不好，别人家的孩子还能吃上jī蛋，咱家的jī蛋全攒着卖钱去了，孩子脸蜡huáng蜡huáng的，我这心里……” 柴凤芹瞬间明白过来，俩儿媳这是早商量好一起来发难的，她问：“那你们说咋办？” “分家吧。”苗红红gān脆的说道。 江有福重重的摔了筷子：“不能分！” 柴凤芹也说：“人得讲良心，老三吃公家粮的时候，没少贴补家里，粮票布票糖票，你们啥光没沾到？” 儿媳妇在前面打头阵，两个儿子低着头不吱声，柴凤芹心里明白，这是都商量好了的。 苗红红说道：“妈，你得问问茉莉的意见，现在老三不在，得茉莉做主。” “还用问？你们嫌茉莉吃的多，这回要开荒山，茉莉有机会选进去……” 苗红红和吴敏对视一眼，没当一回事，婆婆明显是在画大饼，别说开荒山这件事八字没一撇，就算选上能有多少好处？她们也不指望了，眼前只要能分了家，也就谢天谢地了。 吴敏也明白这个道理：“妈，我们就是这个意思，你们看……” 张茉莉一直没说话，看这样子，大嫂二嫂铁定要分家，与其让公婆为难，倒不如分了省心。 “既然大嫂二嫂都愿意分家，那就分吧。” “老三媳妇，你……” “爸妈，我和文恒也没什么东西，粮食把我的那份给我就行，其他的我们自己想办法，以后大家还在一个院儿住着，别为了这事有膈膜。” 其实张茉莉倒能理解大嫂和二嫂，日子不好过，谁家的粮食谁心疼，他们三房贡献最少，分着老大老二的粮食吃，时间长了谁都会有怨言。 苗红红还以为张茉莉死活不会同意，谁料到这么痛快？人家当事人都点头了，柴凤芹也不能多说什么。 最后江有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分家这人，我丢不起，既然你们愿意分，那就分粮食吧，各家领好各家的粮食存着，各家都有灶台，以后自己开火。” 老大江文财这才开口：“爹，老三工作扣了，户口又在城里，现在每个月不发供应，我们家的粮食多给老三家三十斤。” 老二江文义也说：“我和大哥一样。” 江有福冷哼一点，算是默认了，等所有人都离开，柴凤芹忧虑的拉着张茉莉的手：“以后日子可咋过啊？” “怕啥，还有咱俩呢。” 柴凤芹身体不好，不能gān地里的重活，每天就是做做家务，每年分到的粮食不多…… 父母在不分家，这回呢，算不上分家，毕竟别的东西没分，就是分开开火，江有福面子上还挂得住，既然分家时老大老二提出来的，那他们老两口就跟老三一家过。 “真是儿大不由娘啊。”柴凤芹感叹。 张茉莉劝道：“其实大嫂二嫂也没错，是我们拖累他们了，分了就分了吧，日子咬咬牙也就挨过去了，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我肯定能多分点粮。” 张茉莉说的轻松，等回到屋子，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算了算，加上大哥二哥给的粮食，也不够吃到年底的。 不过想再多也没用，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吃饭问题。 第8章 jī蛋 以后自己开火做饭，可比三家人一起吃的时候费多了，油盐酱醋，什么不是钱？不过好在烧火的柴火不用发愁，去山上拾柴火就行，家家都是这么办的。 东西都要开始置办起来，柴凤芹赌气说跟着她们过，但张茉莉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两口也不可能不管两个儿子。 关于老两口跟着老三家这件事，吴敏和苗红红从心里没有什么意见，现在不比以前，江有福当队长那会儿，在村里地位高，现在官被撤了，和普通生产队队员的待遇相差不大，柴凤芹又不挣工分，她俩心里明镜似的，不过老大老二不愿意，老人还得管，不然会被别人戳脊梁骨。 就这样，三家人约定好，江有福夫妇的伙食，由每个儿子家负责一个月，在哪吃饭，当月的粮食就归哪个儿子。 江文恒没离开多久，家里就变了天，张茉莉真不知道回来怎么跟他jiāo代，走一步看一步吧。 苗红红是急性子，说办就办，下午三家人就分好了粮，张茉莉把自己的粮食归置好。 家里一共养了八只jī，每人两只，每户养jī都是有规定的，超过一定的数量，大队里是得来人没收，幸亏他们家人多，才能多养两只，既然分了jī，张茉莉打算自己在院旁边的空地上搭一个小jī窝，不为别的，省心！所有jī都住在一个jī窝里，喂食都麻烦。 苗红红和吴敏见张茉莉搭了jī窝，也效仿她在屋子旁边搭了窝。 幸好江家的院子大，搭几个jī窝空地还有不少，手里握着两只jī，张茉莉心里踏实了，分开过日子也有好处，当家做主了，什么都听她说了算。 按照柴凤芹的说法，一只母jī每天能捡一个jī蛋，运气好了顶天两个蛋，她这两只jī，一天最少能收两个jī蛋，攒上半个月，就能拿出去卖了，换点票回来。 吴敏的jī蛋可就不像张茉莉这样全能存下了，一儿一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唯一有营养的食物也只有jī蛋了，一天俩jī蛋，她舍不得都吃光，每天煮一个jī蛋，给孩子们分着吃，剩下的一个攒着卖钱。 分伙的日子过了几天，张茉莉也没觉得不自在，虽然累点，但也能接受，每天早上起来，从外面抱柴火烧炕，顺便煮点棒碴粥，蒸点红薯，她一个人的伙食省心，一做就是一整天的量，现在天气微微转凉，倒也放不坏。 张茉莉的粮食虽然不多，但是这些天江文恒不在家，就省了一张嘴，做饭的时候她的手再紧一点，也能熬过今年。 张茉莉把分到手的两斤面粉拿出去换成了红薯，大队里发的可是上好的富qiáng粉，面粉又白又细，城里人都不一定吃得到这么好的面粉。 外面偷偷拿去卖，一斤面粉能换来不少红薯。 大队的口粮每年都有定数，除去上缴的，还要留出招待粮和饲料粮出来，等到分粮的时候，按照七成的基本口粮和三成的工分粮来分，张茉莉工分多，总能比别人多出几十斤。 细粮每年也分，但是量不多，也就是解解馋，肯定不能每顿都吃，家里不够吃的，就把细粮全都换成红薯，以前江家的日子还凑合，细粮都留着自己吃。 可现在不同了，分伙之后，按照张茉莉的食量，细粮对她来说就是“奢侈品”，最多是梦里咂摸咂摸味道，可舍不得留着吃。 张茉莉把换来的红薯背回来，苗红红隔着屋门问：“弟妹，就那么一点白面，留着吃多好？” “先填饱肚子再说吧，细粮可舍不得留。” 苗红红又嘟囔一句：“还不如跟我换呢。” 自从分粮之后，老大老二家的伙食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巴了，尤其是老大家，有两个孩子呢，孩子每年也分粮食，苗红红看着也羡慕，有娃就有粮，她就是肚子不争气，一直没怀孕。 不掌家不知柴米贵，张茉莉自己做了几天饭，就深知柴凤芹的不容易，家里那么多张嘴，每天都瞪着眼睛守着锅里这点吃食，不节约不行。 张茉莉的灶台上摆着的油盐酱醋，都是三家分好的，也就两个手指节那么高，要吃好多天呢。 张茉莉一早起来就打扫jī窝，jī窝得保持gān燥和通风，母jī有了好环境，才能下更多的蛋，为了母jī多下蛋，她想了不少办法，村里瞎眼的孙奶奶听说是养jī的一把好手，一只普通的母jī，不是那种专下蛋的蛋jī，在她手里每只一天都能下两个jī蛋。 张茉莉跑过去问了好几次，孙奶奶闭着嘴巴也不说有啥秘诀，张茉莉没办法，只能观察人家的jī窝，唯一和她家jī窝的区别，就是张奶奶家的jī窝特别gān净。 不管有没有用，张茉莉回家就拎着扫把仔仔细细扫了一遍，至于jī饲料，现在人还吃不饱呢，就给jī喂点糠，有时间的时候，张茉莉从外面捉点虫子回来喂jī。 每天捡jī蛋的时候张茉莉最开心，这么jīng心的养着，可两只jī一点良心也没有，每天雷打不动的一颗蛋，张茉莉捧着蛋，忍不住叹气，一颗就一颗吧，总比没有qiáng。 二嫂那的两只jī像是受到了惊吓，每天连一颗蛋都下不出来，垂头丧气的没有jīng神，可吧苗红红愁个够呛。 农村院里一点风chuī草动也瞒不了人，江家人分伙吃饭的事情很快传了出去，不过因为分伙没分家，看热闹的风凉话也说不出几句来，可即便是这样，江有福也yīn沉着脸，沉默了好几天。 等张茉莉再去孙奶奶家时，孙奶奶问她：“丫头，你们分伙做饭了？是你两个嫂子提议的吧。” 张茉莉没吱声，过了一会儿才说：“文恒没粮食，我吃的又多，分伙也正常。” 孙奶奶冷哼一声：“他们也狠得下心，现在知道分开了，当初文恒在城里上班，每个月花花绿绿的票子发那么多，他当时也没成家，还不都是贴补到家里了？老大家两个孩子为啥养的白白胖胖的？奶粉麦rǔjīng可没少喝，听说文恒阔气的很，糕点果子一买就是一斤。” 孙奶奶摆摆手：“算了算了，这毕竟是你们的家事，我也不嚼舌根了，你这孩子，每天下工就往我这跑，帮忙gān活，我都说了不告诉你咋养jī，怎么还来？” 张茉莉傻笑两声：“来习惯了，反正我也是闲着。” 孙奶奶叹口气：“养jī也没啥大秘密，只要肯用心，就能养好……” 她刚想继续说，有人在外面喊：“孙奶奶在家吗？” 张茉莉回头一看，是大队的几个知青，张茉莉站起来往外走，其中一个叫韩惠的喊住了她：“茉莉，你别走，我有事找你。” 张茉莉皱皱眉，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韩惠是城里来的知青，她们同一批一共来了十几个人，被公社分到了不同的大队，她们大队接收了四名知青，这几位都是高中毕业的学生，现在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韩惠是知青里最漂亮的，水汪汪的杏仁眼，梳着两条黑油油的麻花辫，皮肤很白皙，一看就是城里的姑娘。 韩惠来的那年张茉莉还没和江文恒结婚，她见到过韩惠管江文恒借书，两个人还去田里大榕树下面聊过天，当时村里有人传过，说他俩处对象，不过被两位当事人否认了。 结婚后张茉莉也醋溜溜的问过江文恒，江文恒信誓旦旦的说不喜欢韩惠，可张茉莉不太相信他，那么好的一个城里姑娘，大队上年轻的小伙子倾慕她的可不少，她才不信江文恒能例外呢。 像韩惠这样的城里知青，都是巴望着以后能返城的，再加上后来江文恒没了工作，在张茉莉看来，不然两个人说不定能走到一起。 只是这些话她也不能老说，显得自己太小气了，结婚后江文恒和韩惠往来不多，因为江文恒是大队文化最高的青年，所以和知青沟通的工作，大队jiāo给了他，平时有事商量都是大伙一起的，张茉莉也放心。 大队能买得起电视的只有一两家，黑白的电视搬到院子，里里外外围着好几圈人，张茉莉也懒得凑热闹。那么挤，还不如在家里看星星。 知青们也这样，不愿意去看电视，可娱乐活动也没什么，闲暇时间也就是看看书了，公社没有图书馆，想看书只能自己想办法，整个大队有杂书的只有江文恒了，所以知青们喜欢管他借书。 现在的环境下，杂书是不让看的，但架不住大家偷偷看，《红与黑》、《牛虻》、《第二次握手》最受年轻人的欢迎，韩惠他们几个知青，管江文恒借过两次书，这次她是要还书的。 这种事不能放到台面上说，她四周看了看，拉着韩惠去了旁边：“书在哪呢？我跟你去拿。” “在知青宿舍下面的箱子里藏着。” 韩惠带着张茉莉去了知青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就是大队旁边不住人的几间瓦房，知青们来了以后住在这儿，下乡的知青每年有口粮指标，每年三百六十毛粮，每个月三十六斤，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不够吃。 张茉莉在灶台上看见了玉米面饼子，就是颜色不太对，韩惠解释道：“粮食不够吃，玉米棒子碾碎了混在玉米面里贴的饼子。” 队员的生活比知青要好一些，赶上收成好的时候，每年能分五百多斤粮食，可知青每年的粮食是定额的，自留地就巴掌大一块，菜长的也不好，像韩惠刚来得时候，白白净净的，现在也是面huáng肌肉。 张茉莉刚接过韩惠递过来的书，就听见外面闹闹哄哄的，听着像是大队的方向，她把书揣到怀里，小跑着去了大队。 第9章 招待领导 生产队的大门紧紧关着，外面围了一圈人，张茉莉问大队里的一个大爷：“大爷，怎么了？” 大爷手里还举着锹，裤脚全是泥点子，看起来是刚从地里跑过来的：“咋了？上面来人了，肯定是为了咱们开山的事儿，大伙听说开山选队员，要按照工分选，这不公平啊！” 不公平？难道抓阄就公平了吗？众口难调，生产队的人也难办，大队的gān事急的焦头烂额，隔着门见到了张茉莉，喊她道：“茉莉，快把你公爹叫来！” 张茉莉愣在原地，不知道应不应该回家，吴gān事又说了一遍：“放心吧，不是坏事，县里来领导了，让你公爹过来。” 张茉莉这才拔腿往家里跑，以前江有福当生产队长的时候，村里接到大小领导的工作都是他负责，生产队的情况，没人比他更了解了。 这次来的是县里农业局的领导，按理说开山归林业局管，不过听说农业局的这位领导之前也在林业局掌过权，所以这次派他过来。 领导们的弯弯绕张茉莉不清楚，只是有件事打乱了她生活的节奏，大队让江家做接待。 大队里有每年都留有招待粮，就是给下来的领导和gān事们准备的，除此之外，村里的豆腐坊开了工，生产队的腊肉也被割了一刀，夏天有青菜吃，大队的gān事抱着一盆青菜去了江家。 县里的领导姓徐，徐副局和江有福是老相识了，所以这次才让江家招待。 三个儿媳妇围着锅台转悠，苗红红手指一扯，豇豆的丝被顺了下来：“这是咱家第四次做招待了吧，挨饿受累的，也分不到什么东西。” 柴凤芹拍拍她后背：“别乱说话，你懂啥，这是咱家的光荣。” 吴敏问：“妈，今天炒菜得带点油花，总不能像自己家吃一样，汤水白白净净的，可咱家的豆油也金贵呢……” “大队的人说了，不然咱们白出调料功夫，到时候给几块豆腐吃。” 白□□嫩的豆腐块被码的整整齐齐，柴凤芹又说：“一共给四块，每家一块，等散了席你们自己端回去。” “哎。”听了这话，苗红红才露出一点笑模样，择菜的速度也加快了。 腊肉炒土豆片、豇豆炒茄子、西红柿炒jī蛋、清炒青菜，咸鱼豆腐汤，大队里招待粮拿来的是一斤白面和两斤粗粮，柴凤芹蒸了十个馒头出来，又软又白的馒头一出锅，张茉莉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可这也不是她能吃的，得紧着领导吃。 张茉莉偷偷往屋里看了看，炕桌上一共做了六个人，除了徐副局和江有福还有四个大队里陪客的gān部。 六个人……一人连两个馒头都分不够，肯定剩不下了，当然不能光吃细粮，她们几个还煮了一锅碴子粥。 一群人在正房里吃饭，后来徐副局喊江家两个儿子上了饭桌，张茉莉啃着红薯gān，喝了一口棒碴粥，已经开始琢磨豆腐怎么吃了。 一大块豆腐呢！她能吃上两天，小葱拌豆腐……或者放个鲫鱼豆腐汤？张茉莉的思绪被吴敏打断了：“茉莉，开山到底咋说的？按照工分？” 柴凤芹回道：“按照工分咱们家也是茉莉，你们着什么急。” 吴敏神色一僵，张茉莉赶紧说道：“我去大队的时候，大家都堵在门口，说不公平，具体怎么定不清楚。” 男人和女人工分的计算方式不一样，就像他们公社来说，壮年男劳力每天最高能拿到十分，女劳力最高能拿到七分，但有个死分活评的计算方法，还能多赚几分。 张茉莉下地gān活勤勤恳恳，大家都看在眼里，每次评分的时候，她都能拿到最多的分。 说好的女人能顶半天边，她比一般男人gān活都多，工分上还有差别呢！张茉莉虽说不服气，但所有地方都是这么制定的，她也不敢说什么，他们大队很公平，谁gān得多大队领导心里有谱，这不，上次算工分，张茉莉又多拿到了七八分。 如果她估计没错的话，这顿饭吃完，开山的事儿就有了下文，县里领导那么忙，来一趟不容易，总不能是来蹭饭的，人家是来指导工作的。 江有福隔着屋子，喊张茉莉去供销社买瓶白酒，还指定了要景芝白gān。 张茉莉咂舌，景芝白gān是有名的门面酒，一瓶要一块钱，也不知道大队给不给报销，这顿饭听说吃到了下午三点多，张茉莉午后去了田里，等回来的时候柴凤芹早就收拾好了，还叮嘱她：“豆腐放你灶台了，瓷碗下面扣着呢。” 劳作一天的张茉莉累的快成了一滩泥，唯有豆腐两个字，让她眼里冒了冒光，豆腐啊！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回，张茉莉美滋滋的把豆腐切了一半，留着拌豆腐吃。 后院种了两排小葱，青色的葱叶随风摇摆，张茉莉和柴凤芹打了个招呼，拔了一棵葱，切成碎丁扔到调好汁水的酱油碗里。 苗红红隔着门口问：“晚上拌豆腐吃？” “可不是嘛，想了想还是这一口吃着顺心。” 苗红红凑过来：“我也想拌豆腐，可你二哥说想吃红烧豆腐，他也不想想，红烧得放油，不多加油没什么滋味，还得加调料调味，多làng费呢。” 炒菜对缺油少盐的他们来说，太奢侈了，中午柴凤芹炒菜的时候，往里加油加调料都是咬着牙放的，总不能给自家丢人，被人戳着脊梁骨说连gān部都舍不得招待。 苗红红瞧见张茉莉拌的豆腐很眼馋，更坚定了她回屋拌豆腐的决心。 因为一块豆腐，一家人的晚饭吃的很高兴。 豆腐鲜香滑嫩，小葱很慡口，张茉莉胃口大开，平时难以下咽的棒碴粥，一口气喝了三碗，吃饱后她摸摸肚皮，满足的打了个懒腰。 天黑前柴凤芹把三个儿媳叫到厨房，说中午剩下了腊肉和三个馒头，要把这些东西分分，柴凤芹指着馒头说道：“老大家有两个孩崽子，就分一个，剩下两个咱们三个平分。” 张茉莉连忙说：“不用平分了，你拿走一个，我和二嫂分一个就行。” 柴凤芹没同意：“就平分，我们老两口都吃一口少吃一口都一样。” 就这样，张茉莉又分到了多半个馒头和一小块腊肉。 张茉莉已经好久没吃过细粮了，她捧着馒头回屋，盯着看了好几分钟，咽了咽唾沫，最后还是决定留着明天吃。 张茉莉没想到的是，这半块馒头，她一口没吃到。 第二天中午她下地回来，一掀盖子连馒头渣都没了，平时她这屋从来不锁门，家里人都问遍了，也没人拿她这半块馒头，最后还是大嫂家的闺女小米糊怯生生的说：“三婶，我看见隔壁的小虎子过来玩，好像去你那屋了。” 泥娃也若有所思：“我看小虎子走的时候肚子圆滚滚的，肯定是馒头！” 张茉莉心疼的叹口气，那可是半块白面馒头啊！ 要是日子好，她也不至于为了这点细粮伤筋动骨，每天都吃不饱，喝粥吃红薯度日，好不容易有馒头吃，捧在手里她连一角都舍不得掰，就这样被孩子顺走了。 苗红红气哼哼的说：“孩子不懂事，大人得讲道理，茉莉走，我带你找虎子妈去。” 吴敏说：“人家能承认？这就是哑巴亏，虎子妈还得说，大人和孩子计较什么，显得咱们小气。” 柴凤芹也说：“算了，这样吧，茉莉啊，我给你馒头，别和虎子计较了。” 张茉莉摇摇头没要，闷着头回了屋。 没过一会儿，小米糊捧着手掌大的白面馒头过来敲门：“三婶，给你吃馒头。” 小米糊今年四岁了，枯huáng的头发乱糟糟的，扎辫子的红头绳还是过年的时候用一厘布票扯来的，看着小米糊忽闪忽闪的眼睛，张茉莉心里沁入一丝暖流，她摸摸米糊的头：“三婶不吃，你留着吃吧。” 小米糊□□□□嘴，小口咬着馒头，又用小胖手掰了一点喂给张茉莉：“三婶你别难受，我的糖被我我哥抢了我也想哭，以后不让小虎子来咱们家了。” 张茉莉笑着抱住了小米糊，小虎子偷馒头这笔账，她记在了心里。 张茉莉也不冤枉人，刚才她去隔壁，看见小虎子躲在柴火垛里面吃馒头呢，出来的时候一嘴渣，正好被虎子妈瞧见了，虎子妈揪着耳朵问哪里来的馒头，小虎子如实回答了，虎子妈还说儿子机灵，趁机也吃了一口馒头。 一直等到母子两人进了院子，张茉莉也没声张，当场识破又怎么样？虎子妈最能耍赖了，一句一句的道理压过来，张茉莉没把握能和她讲理。 这样的妈，也教育不出好儿子，早晚把孩子坑了。 这半个馒头的账，张茉莉以后肯定让小虎子吐出来！茉莉妈活着的时候，总管她叫傻茉莉，说她看起来话不多，但比谁心思都重，不肯吃一点亏。 张茉莉把红薯当成了白面馒头啃，深深的牙印陷进去，眼神一直盯着小虎子家的方向。 第10章 卖jī蛋 开山的事终于有了下文，徐副局来拍了板，就按照工分选队员，县里的领导开了口，大队的队员不敢再闹事，生产队有县里撑腰，这下好多人都跑去了队里，问gān事要工分的统计表。 这份统计表前几天已经统计出来了，gān事捂着没给看，说是等大队的领导商量好了，到时候再公布。 既然定了下来，张茉莉心里估算了一下她的工分，应该能被选上，她很指望开山这个活儿。 粮食口袋一天比一天瘪，每天这么算计着吃，还是不太够，她胃口大，就算是不吃饱，也是别人两倍的饭量，如果敞开吃，多少粮食也不够她的。 赶上荒年，困难家庭没粮了，还得管亲戚借，等来年分粮的时候再还，张茉莉可不想伸手管别人借。 开山是一个好的契机，他们这山荒了这么多年，现在开始种东西，等产量上去了，大队挣钱了，队员也跟着沾光。 张茉莉琢磨着，肚子里的馋虫又被勾了起来，主意打到了那块腊肉身上。 巴掌大小的腊肉可以分成两次吃，每次吃切成丁，显得量大。家里的自留地里有豆角，下工的时候张茉莉摘了一点回来，豆角炒腊肉，连油都不用放，腊肉是肥瘦相间的，张茉莉把肥肉的部分挑出来，炝锅时肥腊肉炝锅，菜里的油花就有了。 炒完菜她也没放过油乎乎的大锅底，又炒了大酱jī蛋，里面放了一棵小葱。 打jī蛋的时候张茉莉心都是微微疼的，不过她安慰自己，自从有了孙奶奶养jī的妙法，两只母jī每天能下两只jī蛋呢，吃一个也不碍事。 提起jī蛋，张茉莉脸上的笑容舒展，按照现在的市场价，收购站的jī蛋一般是五分钱一个，品质好一点的能卖到六分钱，但如果偷偷卖给个人，最少一个也能卖七八分钱呢，赶上好时候能卖九分。 找买主也得带着眼睛挑人，最好找穿的体面的城里年轻人，年轻人过日子不像老一辈那么细，每个月又供应日子不太紧巴，有余钱花，买jī蛋舍得花钱。 张茉莉很羡慕这些城里人，做着一份体面的工作，不用下地劳作那么辛苦，每个月有供应有工资，自己花绰绰有余了，条件好的，还能穿上好看的衣裳，哪像她这样灰头土脸的。 炒菜油烟大，门敞开着，味道飘到了院子里，苗红红过来看了看：“哎呦，炒菜呢，分伙后日子过得也不错啊。” 张茉莉往灶坑里填了一把柴火：“二嫂腊肉你也有，想炒也能炒。” 苗红红没吱声，这点子腊肉她没舍得吃，想回娘家的时候偷偷带回去。 过年分的那几斤肉谁家也不够吃，更没有多余的做成腊肉了。她娘家日子过得也艰难，两个侄儿饿的瘦瘦的，她娘家是附近有名的贫困村，土地贫瘠，粮食丰年也长不好，她们家是贫农没错，成分好，可成分又不能当饭吃，至今住着快倒了的土坯房，爹娘那么大岁数了还得像年轻人一样拼命。 这些话苗红红也没人倾诉，江家日子再不好，可也能吃得上饭，她娘家都快掀不开锅了，开chūn她大哥过来借了几十斤粮，说秋收了就还。 这点腊肉，娘家人吃了就跟过节似的，多少天吃不到油花了，大队里的自留地里，江家的涨势很好，每年都能收获不少，可娘家村子土地不行，长的歪歪扭扭的，根本不顶用。 苗红红忍不住感叹：“人真是得知足，咱们大队算是过的不错了，这是赶上这两年收成不行，要不然基本能吃饱，就说咱们的自留地吧，夏天吃点蔬菜还是有的，自留地里的粮食收的也不少，咱妈在后院栽的小葱和西红柿，多解馋呢，我娘家那就不行，谁家敢在院子栽东西，gān部上门全拔了，还得批评教育，人心不齐。” 苗红红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又使劲吸吸鼻子：“可真香。” 张茉莉抬抬眼，闻吧，使劲闻，她不会招呼她过来吃饭。 热腾腾的玉米馍馍摆上桌，张茉莉扔下围裙，去正房喊了柴凤芹和江有福过来吃饭，柴凤芹摆摆手：“这月我跟着老大吃，不能嚼你们的粮食。” 张茉莉说道：“我把腊肉炒了，还有个大酱jī蛋，过来吃几口吧。” 最后拗不过张茉莉，老两口自带口粮来了厢房。 小米糊吸吸手指，问哥哥：“哥，好香啊。” 泥娃瞪了妹妹一眼，严肃的板着脸说：“不许闻，咱们家有咸菜吃。” “才不要，我想吃炒菜。” 吴敏洗手进屋，抱起了女儿：“行，晚上咱家也炒腊肉？” 厢房里。柴凤芹边吃边感叹：“茉莉呀，你炒的菜可真好吃，你说也没啥调料，怎么这么入味呢？” 腊肉特有的咸味在肥油的浸染下被提了起来，连盐巴都省了，豆角是一掰嘎嘣就折的嫩豆角，张茉莉用小刀斜着切成了丝，这样更容易熟，她妈告诉过她，吃不熟的豆角是要中毒的，这句话她一直记得。 摊jī蛋一点油也不用放，大锅烧小火，慢慢摊成嫩滑的蛋饼，里面少放点盐面提味，小葱切成半个小拇指加盖的大小加进去搅合，大酱是柴凤芹用自己的huáng豆发酵的，正月底做酱，能吃一整年，就是太费盐了，十斤豆子就得放四斤盐，过年前后有卖盐块的，价格便宜，偷偷买回来磨成面，虽然味道不如jīng细盐面，但做酱相差不大。 吃完饭，张茉莉把一个小碗递给柴凤芹：“我给泥娃和米糊留了点，你带回去吧。” 柴凤芹叹口气：“难为你惦记俩孩子。” 吃完饭，张茉莉打算去卖jī蛋，她已经算过了，这些天竹篓里一共攒了四十五个jī蛋，其中还有三个是被她吃掉的，这些蛋不能全都私下里卖，还得往供销社卖一些，不然会被怀疑的。 张茉莉的借口也是现成的，婆婆分了两只jī，她成家没多久不会过日子，养的jī不爱下蛋，这些天才攒了十几个，这样就不会有人质疑了。 村子总共这么大，谁家几只jī大伙心里都是有数的，私下卖jī蛋被发现了，是要被罚钱的，那话怎么说来着？挖社会主义墙角！ 张茉莉不挖墙角，她就是在墙旁边溜达一趟，用jī蛋多换点钱花。 张茉莉之所以藏了这些心眼，是孙奶奶告诉她的，提起这个，还是孙奶奶的一段伤心往事。 六二年的时候，孙奶奶因为偷卖jī蛋被人举报了，被挂着牌子游街，后来她才知道，怪自己锋芒太露了，全村人都知道自己是养jī的一把好手，存了那么多jī蛋，每个月才去供销社卖二十个，自己家不可能吃那么多。 孙奶奶被安上了投机倒把的罪名，说她是黑市经纪，买空卖空，就是半篮子jī蛋而已。 张茉莉当时还小，对这件事没什么印象，不过孙奶奶嘱咐她，不要逞qiáng，适当的示示弱没坏处，也是因为伤了心，所以后来无论是谁问她养jī的诀窍，孙奶奶都一个字不吐。 张茉莉嘱咐了江家人，别把家里jī每天能下两只蛋的事情说出去，谁也不傻，这种事炫耀炫耀除了嘴上痛快，一点好处都没有。 张茉莉出去卖jī蛋柴凤芹还是很忧心：“心眼活一点，看到情况不对就赶紧跑。” 农村家里买自行车的是少数，没钱又没票，张茉莉去城里，看见谁骑了一辆自行车，羡慕的盯着看，嘀铃铃嘀铃铃的车铃是那么的悦耳。 三十个jī蛋，一个能卖八分钱的话，这些就是两块四，白花花的票子揣进兜里，可比什么都实在。 张茉莉想的是，如果对方有多余的票愿意换的话，少给点钱也行，不过城里人的票也不够花，一般人宁愿给钱，也不给票。 张茉莉养的jī下出来的蛋又大又好，她站在胡同口，蒙着一个huáng头巾，瞧见一个穿着蓝格子短袖衬衣的年轻女人出来倒垃圾，张茉莉迎了上去：“同志，买jī蛋吗？” 对方被她吓了一跳，这里是胡同的死角，没人经过，女人警惕的四周看了看：“多少钱？” “八分钱一个。” “八分钱，这么贵啊！” 张茉莉有点着急，她掀开了篮子：“我家母jī下的蛋，你看个头很大，买了不吃亏。” 年轻女人沉默了一会儿，转头回家去：“你等会儿，我去拿钱。” 张茉莉问：“用票换也行。” 对方笑了：“哪有多余的票呦，自己家还不够用呢，我要十个jī蛋。” 张茉莉后面的运气也不错，剩下的二十个jī蛋被一个男人全买了，城里人也养jī，不过人家养jī是为了改善生活的，有工资领的不用jī蛋换钱，农村的jī蛋卖到城里很受欢迎。 买jī蛋的男人还免费给了张茉莉几粒四环素，张茉莉也投桃报李，告诉了他防jī瘟的土法子。每天喂的jī食里加白矾和生姜，十天喂一次，孙奶奶说，这个方法防jī瘟效果最好了。 其他的法子也有，大蒜泡酒，每只jī每天喂一个蒜瓣，最少喂上一个星期。 张茉莉不会用后面的法子，酒拿来人喝多好，泡蒜给jī吃太làng费了。 四环素这种药虽然廉价，但农村人轻易也买不到，还是城里的医疗条件好，买药方便。 卖完了jī蛋，张茉莉把钱小心翼翼的藏好，欢欢喜喜的往家里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会有一章加更~ 第11章 借粮 卖jī蛋的钱，张茉莉藏在了一个小匣子里，紫红色长方形的匣子，是她妈留给她的，平时也没什么重要东西可盛，张茉莉就把手里的钱放了进去，上面有个jīng致的小锁头。 她和江文恒结婚后没攒什么钱，一家人一起搭伙过日子，分的粮食和换来的钱都是柴凤芹收着的，这次说好了分伙不分家，钱也没分，柴凤芹说有需要钱的地方管她要。 先分伙后分家，张茉莉想，三兄弟分家是早晚的事，她得早作打算，手里攒点钱更踏实。 现在没有票买东西举步维艰，粮票是最硬的流通物了。 剩下的十几个jī蛋，张茉莉送去了供销社，在看了售货员的几个白眼之后，她顺利的换回了钱，如果吃点亏的话，jī蛋也能买油盐酱醋之类的调料，不过性价比不高，张茉莉放弃了。 养jī的法子她教给了江家其他人，一家人商量好了要守口如瓶，外人又不蹲在jī窝面前，根本不知道每天下几个jī蛋，每家的jī，一只jī一天固定一颗蛋，运气好的话，下出来一颗双huáng的。 为了养jī，张茉莉没少操心，她最值钱的就是这两只老母jī了，每天当祖宗一样供着，就希望它们别罢工，好好下蛋，jī窝张茉莉一天去好多次，看见有新下的蛋，眼睛都快笑没了，轻手轻脚的捡出来放进jī蛋篮子里。 吴敏路过笑话她：“jī蛋篮子一天数多少回了？” 张茉莉嘿嘿没说话，这就是她的摇钱树！现在从哪里赚钱？其他路子没办法赚钱，只有靠着jī蛋了，虽然钱少，苍蝇腿也是肉。 夏天还没过完，村里的jī就生了jī瘟，一时间人心惶惶，张茉莉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找来白矾和生姜，拌在jī食里喂给两个祖宗吃。 村里的后面有几棵樟树，张茉莉带着泥娃去捡了一筐樟树叶回来，均匀的铺在jī窝里，这个年月，jī瘟只能预防，要是真患上病基本救不回来。 张茉莉想起了城里大哥给她的四环素，五粒药她全都磨成了面，喂给家里的jī吃，现在大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江家院子里的这些jī，一只得病，其他的也躲不过去，张茉莉每天都催大嫂二嫂打扫jī窝，苗红红连连抱怨，说自己屋子都没收拾这么gān净。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jī窝保持通风，勤打扫，给母jī喂预防jī瘟的药是前提，下地在田里一问，好几家的jī因为jī瘟死了，这种病jī的肉又不能吃，一点也落不下，还得费力气把病jī掩埋。 村里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家的jī染上jī瘟，连串门的都少了，按说秋冬才是jī瘟高发的季节，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 樟树叶都被大家摘完了，只有树顶还孤零零挂着几片，幸亏张茉莉留了个心眼，她去的早，前前后后捡了两筐半回来，自家四个jī窝也够用了。 太阳还没落山，张茉莉听到了隔壁哭嚎的声音，她跑出去一问，原来是隔壁虎子家的母jī死了，娘仨抹着眼泪，虎子妈说道：“辛辛苦苦喂的jī，还没下多少蛋呢，就这么没了！” 冬末才会孵小jī，chūn天的气候最适合小jī的生长了，这还不到秋天，还有三四个月呢，按照一只jī每天一个jī蛋算，损失也太大了！ 母jī是农民的jīng神支柱，一家子的开销都指望它，孩子开学没钱jiāo学费，卖点jī蛋凑上，想改善改善伙食，咬牙煮两颗jī蛋。 两只瘟jī软绵绵的倒在jī窝里，大队里来人过来带走掩埋，虎子妈抹了一把泪：“这jī不能拿到，养的这么肥，还一口肉没吃到呢。” 大队的gān事裤腿都快被她拽下来了，还得耐心劝：“虎子妈，想开点，瘟jī不能吃，jī死了，人不能跟着得病不是？快点撒手。” 虎子妈不依不饶，最后大队gān事连唬带吓：“你得配合我们工作，不然要减工分的！” 一年就指望工分换粮换钱了，虎子妈听到这话，迅速的收回了手。 张茉莉站在院子外，她观察了一下虎子家的jī窝，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打扫过了，还能闻到一股jī屎味，jī窝下倒垫了一层樟树叶，据张茉莉看，从第一天铺上，就没换过，连jī窝的环境都不重视，更不会给jī喂防jī瘟的东西了吧，这种状况下，不得jī瘟才奇怪。 苗红红就立在张茉莉旁边，小声和她说：“虎子妈心情不好，这几天咱们别招惹她，说来可可惜，好好的两只jī啊。。" 因为这场jī瘟，队员们下地的积极性也低了不少，大队的喇叭广播了好几次，动员大家认真劳作，说困难总会过去的，胜利在前方。 张茉莉最近每天都早起十几分钟，不为别的，她得更小心仔细的打扫jī窝，对她而言，母jī生出来的不是jī蛋，是白花花的票子，是她快乐的来源。 就这样提心吊胆过了小一个月，江家的母jī全都平安度过，在这场jī瘟中，村里养jī的人家损失惨重，不少jī得了jī瘟。 养了jī，盼着年底杀了吃点肉，jī油拿来炒菜，jī爪子当下酒菜，母jī全身上下都是宝贝，现在全泡汤了。 因为这件事，心最大的苗红红，对母jī也上了心，每天jīng心的□□着，生怕出了差错。 吴敏每天给两个孩子煮一个jī蛋吃，穷大人不能苦孩子，一个jī蛋用刀切成两半，兄妹俩平分。 张茉莉路过正房的厨房，看见吴敏的菜刀锋利好用，再想想自己那把小刀，想切红薯都得管柴凤芹借菜刀。 如果有机会，张茉莉得想办法弄一把菜刀了，切菜切肉，过日子不能少了刀。 可想买菜刀也不容易，去正经商店买的话，得有专用票才行，张茉莉没地方去找票，以前村里有铁匠，这些年不让私人打铁了。 通过正规途径买菜刀恐怕不行，张茉莉把心思放在了“邪门歪道”上，私下里她问了几个人，可没人知道有什么法子，后来苗红红无意间听到了，嗑瓜子的手停了停：“菜刀？那玩意还不便宜呢。” 张茉莉含糊说道：“卖jī蛋攒了点。” 苗红红又说：“我娘家有人在铸铁厂，能悄悄带出来废旧的钢板，块不大，打一把菜刀绰绰有余了，给他钱就行，不过得熟人找他，怕露馅。隔壁村有会打菜刀的铁匠，给点手工费，只要有材料，打一把菜刀没问题。” 价格不是问题，这年头就是有钱也花不出去，只要能打菜刀就行，一把菜刀能用好多年呢，张茉莉忍不住感叹，铸铁厂的钢板，经过铁匠的巧手，能做出一把菜刀来。 对于菜刀的质量，张茉莉要求不高，能日常切菜就行，刀太快她还怕切手。 幸好有苗红红在中间穿针引线，不然她连钢板都买不到。 苗红红之所以这么上心，主要是她也想打一把菜刀，分伙之后，菜刀给了老大家，她也没刀可用。 趁着休息的日子，苗红红揣着钱回了一趟娘家，走之前带走了那块腊肉和一斤蒸好的玉米馍馍。 钢板花了一块二，打铁的手工费八毛钱，加在一起就是两块钱。张茉莉卖jī蛋的钱，所剩无几。 猪肉八毛钱一斤，一把菜刀花掉了两斤半的猪肉。 苗红红在娘家住了一宿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她脸色不好，张茉莉猜测二嫂在娘家过的不顺心，她俩关系一般，就没多问，只是问了问菜刀的情况。 钢板要一星期能带出来，加上手工的时间，最快也要半个月拿到手。 半个月也不算太久，先用水果刀凑合吧。 苗红红红着眼睛进了屋，张茉莉在院子里打水，二嫂和柴凤芹的话音漏到了她的耳中。 柴凤芹问：“你娘家嫂子说风凉话了？” 苗红红没否认，说道：“说我有了婆家忘了娘家，自己日子过得好，回来一趟也不知道捎点东西，你说他们，我自己还顾不上呢，哪有粮食接济他们，依着我大嫂二嫂的日子，之前借的粮食不想还了，不还粮食，我们喝西北风去？” 苗红红匀了一口气又说：“当初就不应该借，借东西的是大爷，再没下次了，我爹妈向着儿子，一个劲的让我让这着点嫂子，他们话里的意思，也想少还一点粮食。” 还有几句话苗红红没办法开口，她回去也不是空着手，带着腊肉和馍馍，还想怎么样？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自认为做的不错了。 可这样，娘家的人还是不知足，她妈劝她，说最亲的还是自己的亲人，她在老江家受气了，不还是得靠着兄弟们撑腰吗？ 柴凤芹劝了几句，可到底是儿媳妇的家事，也不能深说。 张茉莉听了之后摇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苗红红这样泼辣的性子，在娘家照样受气。 老江家谁也没想到，没过几天，苗红红的娘家人上了门。 亲家来了得待客，这样的年月，大家都有自知之明，不会去串亲戚的，这不是给对方找麻烦吗？ 柴凤芹满心不悦，但她这个人好面子，一点厌烦的情绪都没露出来。 这次来的是苗红红的大哥大嫂，还有三个孩子。 张茉莉冷淡的打了个招呼，苗红红大嫂笑了笑：“哎呦，这就是老三家的吧，老听红红提起你，那么能吃咋还这么瘦，粮食白下肚了。” 张茉莉：“……” 苗家人这次来的目的和上回一样，还是借粮的，苗红红大哥搓搓手：“俺们也知道老借粮不好，可日子太难熬，都快饿死了，家里的亲戚里，红红婆家这边是日子过得最好的。” 苗红红大嫂帮腔说道：“是啊是啊，你们手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也够我们吃了。” 看来他们对江家的家庭条件有点误解，没错，从住的方面说，江家在大队里是数一数二的，敞亮的院子和房间，可去年收成不好，他们粮食也不够吃啊！ 这套话苗红红不是没说过，可她娘家人觉得她故意说的这么惨，实际上是不想借。 苗红红站在屋角，江有福不在家，人家卡着饭点来的，一顿午饭是少不了的，柴凤芹开始心疼家里的粮食。 苗红红觉得脸上烧得慌，别人家的娘家给闺女长脸，他们家呢，除了有个好成分，光拖她后腿了，要不是她厉害点，江家的几个媳妇里，别人还不欺负笑话她？ 江家人都要脸面，可张茉莉不在乎，她是出了名的不管不顾，做事一根筋，张茉莉慢悠悠的开口：“这也快晌午了，看来大哥大嫂要吃完饭才走吧？真不巧，我们分伙吃了，你们得吃你妹妹的口粮了，二嫂，你哥嫂真惦记你啊。” 苗红红面上瞪了张茉莉一眼，心里却乐开了花，张茉莉说出了她无法出口的话，痛快！ 江家以前吃“大锅饭”，待客的粮食从总的里面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苗红红娘家人来几趟，非把她吃穷了不可。 关于借粮的事儿，张茉莉提的也顺理成章：“同样的，粮食我们也分了，各家一份，你们要是借呢，就和二嫂提，不过啊，恐怕二嫂也没多余的粮食了，我和你们非亲非故的，也不好意思开口对吧？” 这话一堵，苗红红大嫂脸色顺便耷拉下来：“红红，你这个三弟妹可真是牙尖嘴利啊，行行，我知道了，我们伸手管人家借粮，受点难听话也是应该的。” “难听话？哪句难听了，大嫂跟我仔细说说。”张茉莉没退让。 吴敏就是个软面疙瘩，平时就没什么主意，这种场合更不能指望她，柴凤芹看话头不对，连忙说：“行了行了，话赶话说到这了，不过茉莉说的也有道理，分家之后不像以前，每家粮食有限，匀和匀和也不容易，我们老两口没法借，不然三个儿媳妇谁家都借一点，还吃不吃饭了？只借一家也不公平，你们也知道，茉莉娘家日子更困难。” “他们成分不好，和我们哪一样。”苗红红大嫂一脸不屑。 张茉莉瞬间火气上涌：“是啊，我娘家成分是不好，可也没开过一回口，借过一次粮。” 张茉莉这么一搅合，苗家大哥大嫂打消了借粮的念头，但一顿饭是注定躲不过去了。 两个大人三个孩子全带来了，吃相这么难看，明显是来蹭吃蹭喝的，张茉莉没掺和，回屋关上了门，不一会儿，对门传来了梆梆剁菜的声音。 张茉莉心想，她这个二嫂到底还是抹不开面子，拿好东西招待哥嫂了。苗家的三个孩子闹闹哄哄的，还吵着吃糖，张茉莉去倒泔水的时候，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拦住了他，据张茉莉猜测，这个应该是小儿子。 “我想吃奶糖，大白兔的！” 张茉莉也没恼，俯□□笑眯眯的说道：“我这没奶糖吃。” “你骗人，我妈说了，来这里有好多好吃的！” 啧啧，张茉莉绕开了孩子，对面厢房的门敞开着，苗红红大嫂脸上笑开了花，大锅里冒着烟，苗红红正炒菜呢。 上次做的咸鱼还有不少，苗红红做了一条咸鱼，又炒了两个菜，张茉莉隔着老远闻到了香味。主食还是吃玉米馍馍，苗红红大嫂失落的说：“没白面吗？” 苗红红轻呵一声：“白面？仅有的一点子白面，等着过年包饺子吃呢，嫂子连年货也想……” 苗红红大嫂见好就收，讪笑道：“哪儿能啊，这么吃就挺好的，你哥和你侄子啊，可跟着你沾光了，红红你可真有福气。” 上次回娘家伤了心，这次戴多大的高帽苗红红也没心动，饭菜做好上桌，苗红红大嫂美美的伸筷子，一口咸鱼差点齁死她，再夹别的菜，她忍不住说道：“红红啊，你放了多少盐啊，这是怕打死卖盐的了。” 苗红红神色自然：“咸吗？我觉得正好。” 苗红红大嫂很惋惜，这妮子一定是故意的，要是菜淡点还有补救的办法，可这么咸咋办？就是诚心不让他们吃饭，她也真豁的出去，盐也金贵着呢，就这么使劲放？ 这顿饭苗红红吃的畅快，午后哥嫂气哼哼的回家，三个孩子走的时候还一个劲说渴了渴了，等人走之后，苗红红再也憋不出，趴在大水缸旁边猛喝了好几茶缸凉水。 第12章 捆草头 吴敏和张茉莉倚在门口笑，苗红红擦擦嘴：“笑什么笑，看我热闹。” 张茉莉挽着吴敏的胳膊：“我说二嫂，你也真下得去手，那么好的菜，白瞎了。” “咸不死他们，你们不知道，我大嫂还惦记我的白面呢，真是不知足，这次粮食没借成，回去不知道怎么讲说我，我不管了，就希望他们别来了。” 吴敏和张茉莉倚在门口笑，苗红红擦擦嘴：“笑什么笑，看我热闹。” 张茉莉挽着吴敏的胳膊：“我说二嫂，你也真下得去手，那么好的菜，白瞎了。” “咸不死他们，你们不知道，我大嫂还惦记我的白面呢，真是不知足，这次粮食没借成，回去不知道怎么讲说我，我不管了，就希望他们别来了。” 苗红红刚才把所有的怨气都用盐撒在了菜里，这会儿心情舒畅很多，三个人有说有笑的，这时候，张茉莉的肚子不适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 张茉莉摸摸肚子歉意的笑了笑，吴敏怕她尴尬，岔开了话题，没想到肚子又叫了两声，吴敏没绷住，噗嗤一声乐了：“茉莉，你这刚吃完午饭没多久吧。” 张茉莉叹口气，是吃过午饭了，可她也就吃了四成饱，两个玉米大馍馍，两碗半棒子面粥，另外还吃了一点萝卜咸菜。 这饭量对一般人来说绝对足够了，可她胃口大呀，肚子跟无底dòng似的，吃多少也不觉得饱。 大胃口真是一个难题，张茉莉从小就这样，她爹妈带她去医院看过，医生给她拍了片子，说她的胃跟别人不一样，天生的，至于为什么不胖，是因为吸收不好，茉莉爹妈听不懂医生的一番话，总之就记住了一点：茉莉身体很健康，没病！ 这些年她吃的粮，是别的孩子的两三倍，还是在吃不太饱的前提下。张茉莉捂着抗议的肚子进了屋，脸上红扑扑的，张茉莉想，不知道大嫂二嫂是不是还在笑话她。 就算张茉莉脸皮再厚，公开场合肚子咕咕叫也不是什么得意的事，张茉莉恨恨的拍拍肚子：“瞎叫什么！” 张茉莉本来想喝点白水，可嘴里一咂摸，白水一点味道都没有，水饱都不想喝，于是她琢磨着熬点绿豆汤，家里的这些绿豆是去年夏天的，当时大队采摘完绿豆，地里还有点漏网之鱼，张茉莉他们几个去田里从绿豆秧上和地下，一颗颗扒下来的，在田里蹲了三小时，捡了三斤多回来。 张茉莉管柴凤芹借了砂锅，洗了一把绿豆，想了想又切了一个红薯，煮了一锅红薯绿豆汤，家里的糖没有了，这锅汤一点甜味都没有。 小米糊在门口巴望着，张茉莉盛了一碗绿豆汤递给她，小米糊先是往后挪挪，借过碗之后甜甜的说了一句：“谢谢三婶，我给我哥喝点去。” 靠着这一锅绿豆汤，张茉莉总算混个水饱。 煮软的红薯入口有丝丝的甜味，她连吃了三块，可再好吃的红薯也翻不出花样来，和蒸出来的区别不大。 红薯是张茉莉的“好朋友”，最容易填饱肚子了，美中不足的是，吃多了胃里容易反酸水。 张茉莉喝完绿豆汤，和吴敏苗红红一起扛着锄头去了地里。 现在是活计多的季节，大家gān劲是最充足的，毕竟忙了几个月，就等着这一天呢。 张茉莉默默叨念：早上两个工分，上午三个工分，下午三个工分，好好gān，争取把工分全都挣回来。 现在是农忙的季节，地里活计多，需要的人手也多，等以后农闲了，不需要太多的劳动力，按照出勤计算工分，也捞不到几分，没分就没粮，所以大家愿意来地里磨洋工，都抢着来。 现在公社下面的田地种的都是双季稻，五月插秧，七月就能成熟一波，张茉莉做的活是挑草头，也就是把还有谷子的稻草挑出来，挑的多了背到打谷场。 捆草头的大小没有具体规定，根据个人的实际情况来，但如果捆的太小了，被记分员看到了影响影响，在评工分的时候容易吃亏，可如果捆大了，也怕自己背不动。 尤其是女同志，最不愿意gān这个活，稻草结成绳把稻草捆好挑在肩头上，晃晃悠悠一路送到打谷场，等挺起身子的时候腰都要折了，一下午来这么几趟，第二天早上都起不来炕。 可农活哪有轻省的？再偷懒也得gān，腰酸背痛是常事。 不过张茉莉从来没有这样的担心，她力气大，挑草头稻草的捆比一般男同志的都多，每当她gān活的时候，大队里的记分员都连连点头，呼吁大家向张茉莉同志学习。 大队的水田种的这些水稻，最后也分不到大伙家多少，除去需要上缴的，基本所剩无几了，张茉莉听见有人抱怨：“香喷喷的大米饭，我做梦都想吃，一年到头，咱们这些农民也吃不上几口，人家城里人多好，每个月都有供应，细粮指标听说也不少呢。” 金灿灿的稻穗看着喜人，饱满的稻粒里包括着一颗颗白米粒，张茉莉最爱吃蒸米饭了，大米饭不像小米、糙米那样剌嗓子，蒸出来的米饭透亮黏糯，又软又细的米粒一嚼，她能吃好几碗。 大米饭对张茉莉来说，可是奢侈品，得是啥样的人，才能顿顿吃上米饭呀！她一年也就吃上几回而已，不管饱，就是咂摸咂摸滋味。 想再多也没用，张茉莉紧紧肩上的稻草绳，算上这趟，她一共背了八趟了，差不多是别人的两倍，别人气喘吁吁休息的功夫，张茉莉又扛上了一批稻草。 要说一点不累那是假的，不过张茉莉体力回升的快，坐在田埂间休息十分钟，就能再gān好大一会儿。 吃的多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最起码她比其他女同志力气大，gān活多呀，从结婚前，她每年都是队员的优秀代表，当然这是私下里大家承认的，没正式拿过小红花。为啥？还不是为了她家的富农成分。 这些虚名没有就算了，工分高每年能多分粮食和钱，想到这里，张茉莉的gān劲更足了。 苗红红和吴敏两个人蹲在树下歇着，招招手喊张茉莉过去：“茉莉，你休息一会儿吧。” 张茉莉擦擦汗：“我再运两趟。” 苗红红瘪瘪嘴：“傻。” 田里大伙忙的热火朝天，记分员一个劲鼓舞士气，口号喊了一大堆，张茉莉一个字没跟着喊，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把力气省省多gān活呢，嗓子喊哑了，大队又不给润喉药吃。 一阵叮铃铃的车铃声，供销社的售货员骑着自行车从路边走过，张茉莉停了下来，羡慕的看了一眼，这个售货员叫章小青，比她大一岁，肤白貌美，人又温柔，家里成分很好，亲戚又在城里工作，初中没毕业就找了这份售货员的工作，要知道，售货员是十里八乡非常吃香的工作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很有优势。 据小道消息，今年或者明年，她舅舅会想办法把她调去城里工作，这恐怕是章小青一直没谈对象的原因吧，要是嫁在了附近，工作就没法变动了。 章小青的经过，给劳作的大家一个可以谈论的话题，苗红红说的更是直接：“茉莉你看看，小青才比你大一岁，你俩也是一起念的书，差距咋那么大？” 张茉莉也没生气：“我可和她比不了。”说话间，差不多快到了下工的时间。 夏天的劳动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六点半，太阳西斜，记分员看看腕上的手表：“还有五分钟，大家收拾收拾就可以回家了。” 虎子妈凑过来问：“茉莉，咱们把这批中稻收割了，下一批的晚稻，你知道都选了谁吗？” 虎子妈这么问是有原因的，晚稻量不算大，不需要全员出动，到时候会给出工的队员定额报酬，这也就意味着，收割晚稻的队员需要挑选。 像张茉莉这种能gān的自然不用说了，就算她摆手往后退，大队的记分员也得把她推上去，她gān的活可是一般人的小一倍了，歇着的时候少，也不偷懒。 晚稻割稻一亩地的工分是十八到二十分，脱粒更辛苦一些，一亩地是四十分到四十五分，到时候具体多少分，得由生产队来定。 晚稻小组是临时成立的，提前几天把人选出来，分配好了工作，那几天就专门做这个。 虎子妈也想参加，所以来找张茉莉问问，她和记分员关系好，万一知道点内部消息呢。 张茉莉也学会了含糊打官腔：“虎子他妈，人家大队有大队的考虑，到时候肯定会公平公正的。” 虎子妈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的背着水壶回了家。 苗红红在后面轻轻呸了一声：“要论偷懒，没谁能比得上虎子妈，就说刚才的捆草头，好几个钟头她背了连五次都没有，说肚子疼，跑了五六趟厕所。” 苗红红说的愤愤不已，这样的态度，还想收晚稻，简直是异想天开。 张茉莉捶捶腰：“刚才不觉得，这会儿歇着了，腰可真酸。” “也就是你，换成别人哪，早就不gān了。”吴敏回道。 gān了半天活回家还得做饭，张茉莉有蒸好的馍馍，她又翻出来一把gān红薯秧，要说红薯秧，还是爆炒或者凉拌更好吃，但需要调料呀，油盐是必不可少的，凉拌的话，还得加点蒜末和香油才提味，张茉莉抬头看看灶台上少得可怜的调料瓶，最后决定玉米面蒸红薯秧。 洗gān净的红薯秧切成手指一样的长度，玉米面倒进红薯秧里拌匀，放入少量的盐，灶台烧大火七八分钟就能蒸熟，味道算不得太好，勉qiáng能入口。 一口馍馍一口蒸菜，嘴里全是玉米味儿，张茉莉拿筷子戳戳碗，下午劳作时候的稻米在她眼前晃，她忍不住长叹一声：好想吃一碗香喷喷的大米饭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章节改了改，加了五百多字，大家可以再看看。还有……我才发现，连续好几章，我把柴凤芹写成了柴红芹，擦汗…… 全都修改了，这种错误以后尽量不犯/(ㄒoㄒ)/~~ 第13章 开学 一转眼就到了9月。开学的季节，村里的孩子们都背上了小书包去学校，泥娃也不例外。 以前的时候，开学都在二三月，从今年开始改了时间，统一改成了九月份入学，所以像泥娃这样已经上了快一学期课程的一年级新生，还要重新上一次。 开学前，吴敏用jī蛋去供销社换了作业本和铅笔。 书包是用家里的破衣服缝的，柴凤芹手巧，还在上面绣了图案，她在炕上缝书包，被端着茶缸进来的江有福看见了，板着脸让她把图案拆了：“朴素点，给孩子书包绣的花里胡哨的，小心别人说你资本主义。” 柴凤芹没服气：“不就是绣个花吗？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特殊时期，还是小心点好。” 柴凤芹虽然不满，可当家的政/治觉悟比她高，拆就拆吧，柴凤芹挑开线头，心里琢磨，真是可惜这两条彩线了。 为了泥娃上学的事情。全家人都跟着忙活。孩子上学，要准备的东西不少，书包供销社也有卖的，军绿色的书包很好看，但是价格也贵，最便宜的也要一块钱一个。 铅笔分带橡皮和不带橡皮的，带橡皮的六分钱，不带橡皮的四分钱，张茉莉给泥娃买了两只铅笔，选的不带橡皮的，因为供销社的售货员告诉她，铅笔上自带的橡皮不好用。 她又单买了橡皮，大橡皮五分钱一块，两块一毛钱。张茉莉问了供销社的人，这种橡皮卖的最好了，是最新进的货。 江文财给儿子用锯条磨的小刀还能用，直尺三角尺也不用填，收拾好书包之后，泥娃穿上了最喜欢的衣服，欢欢喜喜的去了学校。 新生要做入学的测试，很简单，问问孩子的姓名年龄，家庭情况，最后会让小孩右手绕头顶摸耳朵，这是一个土法子，只有完成了这个动作，基本就可以证明孩子满七岁了。 现在的户口登记并不清楚，年龄很容易出现错漏，学校的老师们怕有小一两岁的孩子混进来，会用这个办法检测。 大队里的学校在村口的一间破庙，附近三个大队的孩子都来这里上学，等到了四年级，孩子们就需要去公社的小学上学了。 学校的老师很少，只有两三个，一年级二年级在一起上课，通常都是给一年级讲完，让他们上自习课，老师再接着给二年级的孩子讲。 小学的语文老师叫王秀云，是城里学校的老师，七零年的时候响应上面的号召，要模仿五七gān校的做法，让一部分老师也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王老师被分来了他们大队，捧起书本当了语文老师，现在老师的待遇不好，不过当时的大队书记是江有福，江有福内心里最尊重读书人，明里暗里也在帮衬着王秀云，没为难她。 泥娃就在王老师的班上，她和吴敏说，泥娃挺聪明的，适合上学，这话也只能私下说说，现在的风气无心读书，从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口号，变成了现在的读书无用论的想法。 吴敏也不求孩子能有多大出息，识文断字不是文盲就行。 柴凤芹就大字不识一个，后来还是去了扫盲班认了一些字，现在一些简单的字词，她都认得。 泥娃上了学，米糊没了哥哥陪她玩，闷闷的坐在大门口，张茉莉从地里回来，一把抱起了她：“米糊，你怎么不进院？” “我等我哥呢？” 张茉莉戳戳她的脸：“傻孩子，你没看你哥早上包里放了洋芋吗？他中午不回家吃饭。” 泥娃每天下午三点放学，比张茉莉他们下工早多了，从田里能听到放学的打铃声，有人议论：“现在这时候，还上啥学？有这时间呀，孩子们还不如割点猪草，拾点柴火呢。” 有人不同意这个说法：“虽然现在老师不风光了，但高学历的还是有出息，不然为啥老江家的小儿子能找到城里的工作？”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往张茉莉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了后面的话。 离这么近张茉莉什么都听见了，只能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其实也没啥不高兴的，人家说的都是事实。 下地gān活的时候，离得近的两三个人会聊聊天，不然这么长的时间没办法打发，张茉莉挨着吴敏，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这话，吴敏的娘家就在隔壁大队，她说这几天要回一趟娘家，反正离得近，回去一趟也容易。 吴敏又说：“我妈骨折了，我嫂子和弟妹全怀孕了，我大姐嫁的远，也指望不上，我打算和咱妈商量商量，回家帮衬几天。” 张茉莉点点头：“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情况特殊，妈肯定不会拒绝的。” 吴敏觉得不太好意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撂下自己的小家，撇下几天的工分，她怕江家人有意见：“昨晚我和文义商量了，他倒没说啥，就是俩孩子得麻烦你和红红照顾了。” 吴敏第二天就回了娘家，泥娃和米糊又不是一岁不到的孩子，很好哄，家里这么多大人，完全管的过来。 江文财自己都没去过几次厨房，媳妇一走，盯着锅台发愁，柴凤芹这个月轮到了老二家里，大儿媳妇不在，她和苗红红商量了一下，给老大家做几天饭。 泥娃和米糊都在张茉莉这里玩，张茉莉从毛竹碗橱里面拿了一个碗出来，上次卖jī蛋，供销社给了一点糖票，张茉莉买了一两白糖回来。 本来她是想买红糖的，她来例假的时候肚子疼，喝点红糖水能舒服点，但章小青告诉她，红糖就别惦记了，供销社都没进到货，连供销社的领导想买，都是托人去别的地方买的。 张茉莉舀了半小勺白糖出来，用热水冲开，端给了外面跳房子玩的两个孩子。 苗红红在外面洗菜，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挺舍得，白糖都拿出来了。” 米糊冲着苗红红甜甜的一笑：“三婶对我最好了。” 苗红红呵呵两声：“小丫头片子，就知道吃，白糖水好喝还是米糊好吃？” 小米糊歪着头认真的想：“都好呢。” 米糊这个小名是有来历的，吴敏生她那会儿是早产，是大队里赤脚女医生接生的，一生下来直摇头，说太瘦太小，想养活有点难。 小米糊从出生之后一直病病歪歪的，家里人没少操心，那时候家里的条件比现在要好，柴凤芹高价去换了几斤大米，每天大米糊糊给孙女吃，就这样jīng心的养了两年，孩子才算留住了，于是吴敏就给闺女取了米糊这个小名。 泥娃的名字没什么特别来历，柴凤芹说贱命好养活，当时正好碰上这条街有人盖泥坯房和泥，就随手取了这个名儿。 到了饭点，柴凤芹招呼两个孩子吃饭，米糊抱着张茉莉的胳膊不撒手：“我想在三婶这里吃。” 江文财一把拽过女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现在日子艰难，粮食都是有数的，这两张嘴一吃，张茉莉得少了一顿的口粮。 米糊听见了她爹的话，哇的一声哭出声：“我妈不在，爹就欺负我。” 柴凤芹说道：“那这样吧，老大你端点饭菜过来，让俩孩子在茉莉这吃，这样茉莉也不损失粮食了。” 柴凤芹煮了一锅小米粥，huáng橙橙的小米粥盛了三碗，三个人每人一碗，米糊和泥娃端正的坐在炕桌上，一小碟萝卜咸菜是江文财端过来的，米糊把小米粥让给张茉莉：“三婶你喝粥，我……我想吃你烤的红薯。” 说完之后脸上一片酡红，羞愧的低下了头，刚才张茉莉烤红薯的时候，她和她哥就闻到了，烤红薯特有的香甜蹿进鼻孔里，小米糊忍不住咽咽唾沫。 家里的灶坑烤红薯很容易烤糊，张茉莉也是烤坏了好几个红薯之后，才掌握的火候，相比来说，烤玉米就很容易好操作了。 蒸野菜也是江文财端来的，下工的路上采摘了一点，洗gān净之后上锅蒸，张茉莉尝了一口，太淡了，都没有盐的滋味。 小米糊心满意足的吃了一大块红薯，肚子撑的高高的，她年纪小，饭量不大，旁边的泥娃一根烤红薯下肚没吃饱，又喝了一碗稀粥。 张茉莉的午饭做的也简单，只有烤红薯和馍馍，本来还怕吃着口gān，现在有了小米粥，更容易入口了。 咸菜陪着小米粥，张茉莉吃了六成饱，当然大部分都是水饱，平时稀饭吃得多，下地就经常跑厕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要是光吃gān的，多少粮食也不够吃啊，稀饭很容易混个饱，能解不少饿。 大队的记分员看着跑厕所的队员也无计可施，总不能不让人家喝稀粥呀，跑厕所大大降低了劳作的效率。 为了吃稀饭还是吃gān饭的问题，大队里还展开过一次讨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出去玩，更新会晚一点~ 第14章 问归期 那次的讨论会，张茉莉也参加了。张茉莉本来不想去，但是大队的人说她是队员的代表，gān活她是最积极的，食量也大，讨论这个问题最合适。 午后，张茉莉昏昏欲睡，她有午休的习惯，结果连觉都睡不成，被拉去了开会，心里埋怨了好几遍。 讨论了好久，大家的观点也不一致。有的人说，在吃饭上面不应该加以管束，队员们爱吃什么就吃什么，无论是稀的还是稠的，要根据各家的情况来，总不能为了gān活，顿顿吃gān饭吧，那年底粮食不够的话，又没有人给贴补粮食。 至于劳作效率的问题，也不在乎上几次厕所，只要队员们gān劲十足，工作肯定能完成，计分员看的仔细一点，多调动一下大家的积极性，就可以了嘛。 但是有人有不同的意见。这些人觉得，吃稀饭也就是个水饱，很容易就饿了，队员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去gān活的话，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连锄头都扛不起来。这已经影响到了人们gān活儿的效率，作为一个有觉悟的大队队员，不能耽误公家的差事。 张茉莉垂着头，昏昏欲睡的听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这会儿有人点他名问道：“茉莉，你怎么想的？” 张茉莉猛地抬头，双眼无神的四周望了望，又有人重复了一下问题，她缓了缓才说道：“我的意见……其实也没什么意见，吃饭随着每家的情况来呗，这个大队就别管了吧，不然都成什么了。” 后来这件事传了出去，成了大队里的一个笑柄，说大队的gān事领导什么都不做，还来管队员们吃gān吃稀的问题，下次是不要拉屎放屁也管？ 当时江有福已经不是大队的队长了，听见这件事之后，猛拍桌子，说：“现在的领导班子太不像话了！”但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他除了发几句牢骚，也没有别的办法。 张茉莉的思绪被小迷糊打断了，小米糊已经吃完了饭，乖巧的靠在她肩上说道：“三婶，我困了。”孩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张茉莉连忙把她抱回了正房。陈文财问：“茉莉，文恒好久没消息了，我打算给文恒发个电报，你有啥话带吗？” 算起来，江文恒已经走了好几个月了，离约定回来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多月，也是因为这样，家人才有些担心，打算发电报去问情况。 张茉莉摇摇头，gān瘪的回道：“没有。”说完，她回了屋。 其实她的心里是有些气江文恒的，出去了这么久，除了来了一封信、一封电报，就再也没有消息，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儿呢。他们两个人夫妻一场，江文恒从不告诉张茉莉心里话，就拿这次他外出，净是敷衍她，美其名曰怕她担心，但他不说自己就不担心了吗？反而会提心吊胆，不过他大哥二哥好像也不清楚，也许只有江有福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想到这里，张茉莉去了老两口住的东屋。 柴凤芹没在，江有福说她去村北头的桑婶子那借鞋样了，江有福在炕上盘着腿，看着儿媳妇问：“茉莉，找你妈有事儿？” “没有，我是来找爹的。” 江有福脸上掠过一丝诧异：“找我有事？” 张茉莉点点头：“爹，文恒什么时候能回来？插早秧的那月他就走了，现在都九月份了……” 显然这个问题问的江有福措手不及，他叹了口气：“孩子，你就安心在家吧，文恒很快就回家了。” 很快很快，每次柴凤芹也是这么和她说，张茉莉没死心，又问：“那他这次出去是为了啥？他告诉我是以前工作方面的，我不信。” 江文恒真把她当傻子了，工作方面快两年不让他沾手了，还有什么工作可管的，一定是为了别的，张茉莉的直觉告诉她，不会是好事，不然为啥公爹瞒着她？ 张茉莉一脸好奇，江有福存心不想说，她也没办法，失落的从正房里出来。 苗红红瞥了她一眼：“跟丢了魂似的，心疼小丫头喝的白糖水了？” 这样暗贬她的话，张茉莉竟然乐了：“是心疼，下次就往碗里放两粒白糖。” 苗红红瞧她心情不好，忍不住说道：“小孩子皮难管，过几天大嫂回来就好了。” “不是为了这个。”张茉莉轻声说道。 “真是奇怪了。”苗红红望着张茉莉的背影自言自语。 江文义搭着湿漉漉的毛巾问：“你又惹三弟妹了？” 苗红红捶他两下：“什么叫我又惹她？我有那么坏？” 江文义没吱声，心说也就是张茉莉脾气好，换成别人，妯娌之间还不每天打架？ “我没招惹她，她自己好像不高兴，我还纳闷呢。” “也难怪，三弟出去这么多天也没回来……” 提到江文恒，苗红红来了兴趣：“文义，三弟gān啥去了？神神秘秘的家里没人知道。” 江文义板起脸，拿毛巾擦擦手：“妇道人家别问这么多，我也不晓得，赶紧准备准备，下地要晚了。” 苗红红冷哼一声，江文义的话一个字儿也没听进耳朵了，她有机会非得打听清楚不可。 苗红红琢磨的多，三弟结婚之前，大队里的人传言，说他喜欢上了大队的知青韩惠，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什么两个人两情相悦，再加上婚后张茉莉没少和三弟拌嘴，她就怀疑这个传言是真的。 苗红红越想越害怕，觉得自己要接近真相了，三弟走的前两天，小两口还吵架呢，当时她在厢房，听见了对面铝盆落地的声音，吓她一大跳，差点把手里的茶缸摔出去。 虽说苗红红不喜欢张茉莉，她这个三弟妹咋咋呼呼的，说她傻吧，其实比谁都jīng明，但说她聪明吧，有时候说话真是不给人留面子，再加上妯娌之间是天敌，相互顺眼的少，张茉莉成分还有问题，和她这样根红苗正的贫下中农阶级没法比，苗红红总是忍不住刺她几句。 可韩惠……苗红红撇撇嘴，韩惠是城里人，文化高，长得漂亮，人也清高，有这样的三弟妹，她更不愿意了。 这么想着，苗红红有点着急，生怕江文恒真和韩惠有点什么…… 柴凤芹推开院门口的木门，问苗红红：“我新借了一个鞋样子，赶明儿有票了给你们仨做布鞋穿。” 布料…一年到头，每个人才一身衣服的布料，jīng打细算也不一定有鞋面的剩余。 就说苗红红自己吧，这几个夏天穿的都是自己缝的布鞋，鞋面都快磨破了，供销社卖的三雁牌的白塑料底布鞋是北京产的，针脚细腻，鞋底像羊脂白玉一样透亮，大队里有女同志穿上一双，不少人问。 除了布鞋现在夏天更流行的是塑料凉鞋，整个鞋都是塑料的，颜色多彩多样，蓝色的、红色的、米色的、白色的、棕色的应有尽有，夏天雨水多，穿上一双塑料鞋，直接淌雨也不怕，脚背上的位置有的贴了一朵花，让人挪不开眼，要是哪处开胶了，也不用针线缝，拿着往火上一烤一捻，放上一宿又是一双新鞋。 这样的鞋她们公社都没有，听说只有城里才有卖的，章小青就穿了一双带着蓝花的白色塑料凉鞋，是托城里亲戚才买到的，这样的鞋，整个大队也是独一份，年轻姑娘和小媳妇都羡慕的够呛。 用柴凤芹的话说，饭还吃不饱呢，想那些穿穿戴戴有啥用，有些穿，能走路，不光脚不就行了？ 三个儿媳妇和老婆婆没有共同语言，吴敏苗红红还有张茉莉凑在一起，经常讨论衣服和鞋，无论什么时代的女人，无论怎么压抑，穿衣打扮都是永恒的受欢迎话题，也只有在这时候，三个人才没有龃龉，其乐融融。 想起了章小青好看的塑料鞋，苗红红一脸向往，琢磨着年底有闲钱了，来年也买一双去。母jī咯咯咯的叫声把她拉回了现实，柴凤芹已经进了屋，苗红红这才想起来，还得去找张茉莉呢！ 要怎么和张茉莉开口呢？苗红红在门口转悠，皱起了眉头。 总不能说，茉莉啊，你可得管好了你们家老三，别让他被别的女人撬了去，相比那个知青韩惠，我更愿意跟你当妯娌，这话一说，按照张茉莉的性子，非得要吵着和老三打架不行，婆婆又该骂自己是搅家jīng了。 苗红红咬咬唇，什么都不说，万一她俩以后真离了呢？本来张茉莉嫁给了老三，外面的人都说不相配，她俩还老争吵，苗红红越思量越不对，虽说现在的社会作风问题抓得严，搞破鞋双方是要被游街的，但人哪，没个准数，这头悄悄离了，那头再一娶，法律上没任何毛病，谁也没办法。 不行！苗红红心里暗下注意，老三的事儿她非得搞清楚不可，茉莉这头，她得提前敲敲警钟了，想到这，她叩了叩门上的铁环拉手，喊道：“茉莉在屋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明天出去，更新可能也会晚点。 关于男主，大概收费前后出现，大家稍安勿躁啊！ 第15章 隔阂 张茉莉听见了苗红红的喊声，她放下了手边的书，透过窗户直往外看了看，说道：“二嫂有什么事吗？进来吧，门没锁。” 吱呀一声，苗红红推门进来，说道：“我还怕你出去不在家呢。”说完之后，苗红红四周望了望。她很少来张茉莉的屋里 ，环视四周，屋子西边的墙上面贴着几张废旧报纸，糊墙的浆糊的痕迹还在那，手掌宽的窗台，打扫的一尘不染，连一点尘土都看不见。 西厢房的布局跟东厢房是一样的，窗户旁是半边炕，吃饭用的炕桌被摆在墙角。 张茉莉见苗红红只张望不出声，主动问道：“二嫂，你过来有什么事吗？”苗红红一怔，讪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闲着无聊，想和你聊聊天。” 张茉莉嘴角微微上扬，这可不像苗红的性格，平时她都是眼高于顶的。每次和自己说话不得顶这几句，今天竟然好声好语的，要和自己说知心话了。 苗红红为了这番话可是绞尽脑汁，说话迂回拐弯不是她的个性，她一向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现在要侧面说些暗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脑子里琢磨。 咀嚼了好几转之后，一句话才慢慢的逸出口：“茉莉啊，三弟也走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回来呢？” 说到这里，张茉莉的眼神暗了一下：“我也不清楚，刚才我去问公爹，他看起来不太想说，我也没再追问了。” 苗红红往她身边凑了凑，说道：“茉莉这事你得上心呀，三弟这么长时间都没回家，万一在外边出了什么事……” 不会吧？张茉莉迟疑的说道。苗红拍拍手：“我这也不是未雨绸缪吗？再者说，你们俩这感情基础有点薄弱，还老吵架，你呀，不是我说你，性子应该委婉一点，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的女同志？”说到这里苗红红心里舒畅了很多，顺着话音说道：“你看咱们村里的知青，韩慧那个姑娘，说话轻言慢语的，一个字还没说呢，眼睛就先笑了。比夏天翠绿的柳叶都悦目。这样多说几句，别说男人了，连我都爱听，你说对不对？” 张茉莉点点头，苗红红过来的找她欲言又止的原因她基本清楚了，她这是想打听他们的事 。 听到韩惠这个名字，张茉莉心里酸溜溜的，她就像白月光一样皎洁美好，好像离大家很远，但却能照耀到每一个人。张茉莉想起了上次跟着韩惠去取书，她穿着白色的牛皮凉鞋，虽然晒的黑了点，但丝毫不影响美貌。 苗红红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等她离开了厢房，张茉莉心里乱极了，这些事，她从来不敢多想。 眼前的日子过得平淡而简单，虽然也有不如意，但寻常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张茉莉经历了上一世，更是下定决心这辈子不作妖，踏踏实实的生活。 可江文恒和韩惠…… 哪怕是有上辈子的一点记忆，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仍然是一团谜，她俩结婚前，江文恒和大队里的知青关系都很好，大家都是年轻人，年龄相仿，共同话题多，说不准就日久生情…… 张茉莉有些愤愤不平，她都认识江文恒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生出一点情来。 张茉莉不傻，她明白，江文恒对她淡淡的，两个人结婚，不过是因为合适罢了。到了结婚的年纪，两个人知根知底，从小一起长大的，对互相的品行了解，张茉莉难嫁，江文恒难娶，两家人一拍即合，随后有了这桩姻缘。 想通了这一点，张茉莉就更难过了。 午后张茉莉提前去了地里，路上遇到了韩惠，韩惠喊住了她，问道：“茉莉，文恒什么时候回家？” 一听这个，张茉莉升起了戒备之心，她歪过头，大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说完之后，张茉莉迈着大步往前走，几个知青互相看看，一个穿着格子衫的男知青说道：“张茉莉同志平时最爱笑了，今天怎么了？” 有人搭声：“那谁知道。” 辛苦了一下午，张茉莉带着满肚子的怨念回了家，饭也没做，喝了点中午剩的稀粥就上了炕，天还没黑，现在睡觉太早了，张茉莉索性随手拿了一本书出来。 这是一本俄国的小说，张茉莉以前没见到过，这本书在最里侧，放在一个格子里，她翻了几页，竟然看见了书页里的笔记！ 1969年2月3日，一行娟秀的小字：我很好，勿要挂念。 1969年2月12日，这行字就在前面那行的后页，看起来像一个男人的字：书籍是jīng神食粮，共同奋斗！ 张茉莉一页一页的翻过去，这本小说上写了好多类似的对话，时间从1969年跨越到1971年，时间在1971年3月戛然而止。 张茉莉的眼前一片空白，屋外泥娃和迷糊的吵闹声入耳，她猛地抬头，突然想起来很重要的几点： 韩惠就是69年来的她们大队，张茉莉记得很清楚，二月天还很冷，来农场的知青们穿着厚厚的棉衣，一个个白白净净的，这边的气候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还有知青冻上了脸，管老乡们要冻疮膏。 而最后的那个1971年，71年是张茉莉和江文恒结婚的年份，三月……他们两个人是五月结的婚，这本书最后沟通的日子，就在结婚前的两个月。 张茉莉缓缓闭上眼，这不是她多想，算一算，日子完全对的上，娟秀的字体是女同志的无疑，而另外一个苍劲有力，像是男人的字体，张茉莉不太能辨认江文恒的字，是不是他的笔迹不清楚，可从时间上推算，这本书又藏在家里，除了江文恒还能是谁呢！ 他们两个……连苗红红都旁敲侧击地让她多留心，也只有她是个傻子。 江文恒一直没回家，如果她就在身边，张茉莉真想问一问，他到底和韩惠是什么关系，如果真是两心相悦，为什么不在一起，反而和她结婚？ 张茉莉找不到答案，她心里清楚，江文恒这个人，平时性子冷冷的，话也不多，跟父母话都少，柴凤芹老说，老三多说几句话，都赶上金疙瘩金贵了，其他两个儿子也不像他这样内敛。就算是张茉莉问，他也懒得和她解释吧。 张茉莉忍不住又回想起了上辈子，记起了江文恒在她灵前的那句话：“你快点醒过来，咱们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张茉莉也这样想，但现实给她了重创。 张茉莉发现，重活得这一世，和上一世不同，就像这本书，上一世直到她死，也不知道书的存在，还有和苗红红的关系，也比上一世缓和了一些。 时间的指针往前碾压，一切和以前一样，却又不一样，或许是她重生的缘故，她有所改变，经历的一切，也随着发生了变动。 张茉莉胡思乱想着，外面吵吵嚷嚷，有人急迫的敲着门，张茉莉披上衣服出去，一开门就看见小米糊笑盈盈的脸：“三婶，我奶奶让我告诉你一声儿，我二婶怀孕啦！” 苗红红怀上了？张茉莉有些惊愕，苗红红和江文义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怀孕，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心病，苗红红经常盯着泥娃和米糊发呆，常常唠叨说大嫂福气好，儿女双全。 张茉莉叹口气，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她去了对面恭喜苗红红，苗红红捧着肚子靠在墙边，动作十分夸张，眼中掠过一丝欣慰。 苗红红心里百感jiāo集，这几年，她们夫妻俩也去医院检查过了，大夫说双方没毛病，能正常怀孕，让他们调整好心情，别太着急，一双双眼睛巴巴的盯着，怎么可能不着急？婆家这边还算宽厚，公公婆婆都没催过她，可她自己着急呀，眼看着大嫂连二胎都生了，自己这里一点消息都没有，虽然文义总是宽慰她，可苗红红连觉都睡不好。和娘家嫂子吵架的时候，嫂子总拿生不出孩子这件事刺她，苗红红憋屈了好多回，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 柴凤芹给她冲了一碗白糖水，苗红红一口气喝了一碗，听着家里祝贺的话，刚从医院回来，医院B超的单子还捏在手里，柴凤芹说：“医生咋说的？” 提到这个，苗红红有点伤心：“医生说胎不稳，怀了快两个月了，说建议四个月前别gān重活，先在家保胎。” 不下地gān活没有工分拿，一年的指望就是工分换钱换粮食，虽然女人的工分少一点，可也能贴补不少家用，苗红红实在是心疼，现在的女人怀孕也照样gān活，有的甚至把孩子生在地里，要是身体健壮，怀着孕她也愿意下地去！ 柴凤芹知道媳妇的小心思，劝道：“肚子里的孩子为主，再者说了，秋天一过，就到了农闲的时候，地里的活也不多，说不准也轮不上几天。” 张茉莉在一旁站着，柴凤芹留意到她脸色不好，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茉莉，是不舒服吗？” 张茉莉摇摇头：“妈你放心，我没事。”张茉莉内心再起伏纠结，人家二嫂怀孕是件大喜事，也得露出一点笑模样：“二哥二嫂，恭喜了。” 第16章 赶车 江家好久没什么喜事了，一家人想一汪死水一样，苗红红的这个孩子，给家里带来了几分喜气。 既然医生已经嘱咐让苗红红好好养着，柴凤芹也很重视这个孩子，二儿子膝下一儿半女都没有，现在老天开了眼，终于怀上一个，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留住。 柴凤芹和吴敏张茉莉商量，说苗红红生孩子前，他们老两口就跟着老二家吃，她也能帮忙做个饭。 两个儿媳妇都没意见，和和美美的解决了这件事。 苗红红过上了舒舒服服的日子，每天一个煮jī蛋，红皮的jī蛋壳一剥，白白嫩嫩的jī蛋白被掰开，金huáng色的蛋huáng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苗红红坐在门槛上吃jī蛋，张茉莉路过笑道：“二嫂，今天怎么没吃溏心蛋？” 苗红红吃完一整个煮jī蛋，心满意足的说道：“还是煮jī蛋顶饿，溏心的吃两口跟没吃一样，你早上做了啥？” 张茉莉回道：“菜团子，从外面采了点野菜回来。” 张茉莉一大早就出了门，这个季节外面还有野菜可摘，等到了冬天，真是荒凉的树秃草净。 野菜上还带着晨起的露珠，她摘了半篮子往回走，正好看见几个知青也在摘野菜。 知青们条件艰苦，背井离乡到陌生的地方去，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每个月供应的粮食根本不够吃，指标就那么多，一年比一年的粮食少，下地gān活也需要力气，得多吃饭才行，他们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上次鱼cháo那会儿，知青们打捞了很多鱼，风gān之后挂了大半个院子，一整年的荤腥，都得靠这些鱼了，没什么菜吃，几个人出来挖野菜。 张茉莉没在这些知青里看到韩惠的身影，一想到这个，她本来有些恢复的心又低沉下去，按照现在的形势，知青们且得留下呢，一点都没有要返城的样子。 城里比农村好的多，知青们都惦记着回城，托关系找路子的，从刚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折腾，可知识青年下乡来是政策，谁也没有办法，除非啊，有改变的那一天，只是很多人都觉得，恐怕是难。 想到一辈子都要待在农村，知青们就觉得前路无望，现在年纪还小，等再过几年，还能一直不结婚不成家？ 有人看见张茉莉提着篮子走了，羡慕的说道：“人家茉莉命就挺好的，虽然生在农村，可嫁的不赖。” 有人翻白眼反驳：“你快点住嘴吧，江文恒人是长的英俊，可他犯大错了，工作都没了，现在连大队的口粮都拿不到，家里爹也不是大队领导，有啥可羡慕的。” “那我问你，让你嫁给这样的你愿意不？” 三个女知青没说话，农村里他们能看得上眼的男同志太少了，不是她们眼高于顶，大部分男青年初中都没毕业，有的只有小学学历，一开口就是粮食gān活，一点jīng神世界都没有，这怎么沟通？ 知青们经常去农场的知青办开会，其他地方的知青，日子也是苦不堪言，谁能比谁好？有的女知青已经嫁给了当地人，和他们一起下乡的一位女知青，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兰兰，听说嫁给了公社书记的儿子，可算是享福了，这样的人家，在当地可是数一数二的，听说还能常吃到白面馍馍呢，比他们qiáng多了。 一位女知青说：“别想了，也轮不上你。” “也对，还有韩惠呢。” 张茉莉赶的不凑巧，回来这边就听见了知青们的谈话，她刚才摘野菜的时候，手绢落下了，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回来拿的时候，就听见了这些话。 张茉莉捡起了白手绢，默默的从一边绕走，知青们还在喋喋不休，都是一个大队住着，想避开一个人还真是难。 张茉莉的野菜足够吃两顿，近期她也不想去采了，万一碰到韩惠，她怕自己忍不住去问她。 野菜叶子张茉莉剁的邦邦响，苗红红在对门都听见了，隔着过道问：“吃枪药啦？” 吃枪药！张茉莉感觉自己就是一捆炸/药，她也没接苗红红的茬，一边剁菜一边念叨：江文恒，大混蛋！！ 菜团子吃的索然无味，一向能吃的张茉莉，只吃了两个就撂下了筷子，吴敏送来了香菇和火腿，说是从娘家带回来的，还感谢她这几天照顾两个孩子。 小米糊嚷嚷着在三婶这里玩，吴敏拿她没办法，满脸歉意：“这孩子，还得打扰你。” “没事儿，我挺喜欢米糊的。” “喜欢孩子，这还不简单？等三弟回来了，你俩也生一个，不行，一个哪儿够，要多生几个才好，多子多福，孩子生下来就有口粮分。” 生孩子？张茉莉现在可没心情想这些，这段婚姻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 说起来，张茉莉和江文恒也结婚一年了，两个人也没避过孕，计生大队的门口就摆着避孕套，想用的可以去领，不花钱，是免费的，苗红红领回来抓了一把给张茉莉，张茉莉红着脸扔进了柜子里，不过一个也没用过，即便是这样，也没怀上。 结婚生孩子，到了岁数每个人都是这么过的，开始张茉莉也很苦恼，以为自己有什么问题，每次结束后都垫腰，还想了一点土法子，可愣是一点用没有。 柴凤芹是过来人，说一年怀不上孩子不算什么，很正常，张茉莉后来就顺其自然了，家里有个苗红红的例子，她也没什么压力，江文恒对孩子这件事也淡淡的。 现在回想一下，可能他根本就不想要孩子吧，不然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张茉莉牵着米糊的手进了屋，小米糊乖乖的坐在炕边，小脚翘着，张茉莉看见了她穿了一双新鞋，米糊笑嘻嘻的问张茉莉：“三婶，我的新鞋好看吗？我姥姥给我做的。” 张茉莉忍不住感叹，有亲妈可真好，张茉莉也想她妈了，以前她妈活着的时候，张茉莉还有个依靠，像自己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和亲妈说，现在这些破烂事，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柴凤芹人再好也是婆婆，隔着一层肚皮，再者总不能和婆婆假说人家儿子的不是，大嫂二嫂更没办法说知心话了，尤其是苗红红那张嘴，可是什么都不敢告诉她，无事还能掀起三层làng的人。 小米糊在她这里睡着了，张茉莉轻手轻脚把孩子抱去正房，吴敏说道：“后天咱们大队的牛车去城里，说是要采买东西，还有两个空位，我照顾孩子没时间，你去不？” “去城里能随意逛吗？” “当然行了，约定好了时间和地点，等牛车就行。” 张茉莉上次进城，还是跟着江文恒一起，听大嫂这么说，她点点头：“去吧，大嫂有什么要捎的？” “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月事带，要一个最便宜的。” 苗红红现在身子不方便，不然她也挺想去城里逛的，哪怕什么都不买也行呀，人家城里的商场可比供销社好多了。 苗红红托她带一点红糖回来，以前往供销社卖jī蛋攒了几两红糖票，红糖是紧俏食品轻易买不到，如果城里能买到自然是好。 张茉莉揣好了钱和票，跟着大队里的牛车去了城里。 这几天心情不好，去城里逛逛也算是调整一下心态，张茉莉请了半天假，她肉都觉得疼，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半天得有四五分的工分呢，也是因为忙，所以跟着牛车去的人不多，平时都得抢。 牛车晃晃悠悠走在土路上，虽然速度不快，可比自己走路qiáng多了，最起码累不到，有走路的这个力气，还不如都用在田里。 赶车的是村里的赵老汉，这次进城是采购种子的，跟车的大概四五个人，跟牛车大队一分钱也不收，反正一个人也是拉，几个人也是跑，多几个人牛也累不到哪儿去。 入秋了天气有点微冷，张茉莉戴了头巾和围脖，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的，手揣到兜里，上衣的口袋里还装了一个红薯当gān粮，饿的时候路上吃。 赵老汉在前面赶车，偶尔和大家搭几句话，张茉莉就窝在牛车的一角，也没吱声，听大伙闲聊。 无非就是说说今年的收成，每天吃什么，大队里有什么新鲜事儿，谁家的jī丢了，谁家的鹅飞了，谁家的孩子不听话家长绕着村子打。 提起丢jī，赵老汉说道：“还真是怪了，我们家的六只老母jī，前天就丢了一只，四处找遍了，jī窝敞开着，这jī真是太jīng了，自己跑了，幸亏其他几只没跑。” 一提起丢jī，赵老汉满脸难过：“那只jī有时候一天能下两颗蛋，我婆娘当宝贝似的宠着，谁知道就丢了。” 牛车上的其他人也说：“咋这么巧，我家的jī也丢了，不过是半个月前。” “难道是被人偷了？”有人问道。 张茉莉心里一沉，不能真丢□□，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赵老汉见张茉莉没吱声，说道：“茉莉，你家的jī你可得好好守着，可别被偷了。” 第17章 偶遇 丢jī这件事，张茉莉没有放在心上，每天他们家院子里都有人，还能有人把jī偷走吗？张茉莉一笑而过，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坐牛车到城里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到地方之后，张茉莉跳下牛车，和赵老汉约定好了时间，下午3点的时候在城西侧的供销社见。 张茉莉早就有了打算，先去城里的百货大楼转一圈，听说里面的货品又全又新，很多都是从北京这样的大城市进的货，像他们大队里的供销社，根本就见不到。 时间还早，百货大楼人不多，一楼是各种杂货。吴敏要的月事带就在西边的柜台上。吴敏的月事带票一直没用，到今年年底就过期了，趁着张茉莉进城的功夫，买上一条，最便宜的是八毛钱一条，贵的要十几元，吴敏嘱咐她买最便宜的，张茉莉就选了八毛的。 苗红红的红糖也买到了，二两红糖被装在小的袋子里，张茉莉完成了这两项任务，在商场里面随心所欲的逛。 她这次出来也揣了票和钱，不过张茉莉不太舍得用。 农民每年能分到手的票很少，想要改善生活不容易，张茉莉的香皂票，还是用粮食和别人换的，她一直都留着没用，平时洗手洗脸也就是清水往脸上扑几下，没那么讲究。 百货商场的售货员都穿着统一的衣服，踩着黑色的高跟皮鞋，张茉莉艳羡的看了几眼，能再这样的地方上班，该是多幸运的一件事，不用考虑yīn天下雨，不会日晒风chuī，每天jīng神饱满的来上班，每个月的工资还那么高。 别说是城里的售货员，光是他们大队里的供销社，能进去上班的，都令人嫉妒。 张茉莉想了想，还是买了一块香皂回来，gān活累的满身是汗，用了香喷喷的皂心里也能舒服一点，人啊，要对自己好一点，她亲妈生前没少这么和她说。 张茉莉路过婴幼儿的柜台，站在那挪不开步，小孩子的肚兜挂在前面，还有婴儿的衣裳，颜色看起来活泼一些，料子都是棉的，手感很柔软。 可惜她兜里没布票，不然真想给二嫂肚子里的孩子买身衣裳。 对于苗红红这个二嫂，张茉莉其实也没太多的好感，两个人关系一般，苗红红又看她不顺眼，不过张茉莉从内心里，总觉得愧对苗红红。 不为别的，上辈子苗红红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流产了，虽然不是张茉莉的锅，但她也有点责任，这一世，轨迹悄悄发生了变化，苗红红的这一胎，比上一世要早怀了半年多。 张茉莉喜忧参半，一来为二哥二嫂怀上孩子高兴，二来也怕上一世的悲剧重演，所以她每次见苗红红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什么差错。 张茉莉既然能重回这一回，一定不能再重复以前的憾事了，她上一世所有的悲剧，都是由这件事引起的，张茉莉双手合十：希望二嫂这一胎能顺利生下来，这样她也不用提心吊胆，满心愧疚了。 张茉莉意外的在百货商场碰到了章小青，她也来买东西，她有辆自行车，平时出行方便多了，想来城里一趟根本就不费事。 章小青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张茉莉看，好像还有两瓶好酒，两个大红色的枕巾。 章小青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我表姐快结婚了，我来这里给她买点东西，茉莉，你咋来的？” “咱们大队来城里买种子，我坐牛车来的。” 章小青的舅舅就是城里人，她表姐明天结婚，今天她就住在舅妈家，在外面看到村里人很是亲切，章小青拉着张茉莉不让走：“我手头还有两张票，咱俩去吃点东西。” 张茉莉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我就不去了。” 张茉莉带的钱不多，而且她一点粮票都没有，迈不进去国营饭店的门。 章小青说道：“茉莉你别客气，我早就想请你吃饭了，就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之前的事……谢谢你啊。” 张茉莉连连摇头：“不用谢，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于张茉莉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上次捞鱼的时候，章小青去的晚了，鱼cháo基本都退了，章小青赶上连上两天班，只能在供销社gān着急。 正好张茉莉赶上了，告诉她去上游那还能捞到鱼，还跟着章小青一起去了上游，帮她捞了两桶鱼回来。 除了这件，还有一桩，那次章小青路上遇到别的大队的男青年和她搭讪，对方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章小青推着自行车，对方挡在前面，那个路口平时经过的人少，中午的时间更是没人路过，章小青尴尬极了。 她平时的人缘好，倾慕她的男同志也多，但真正过来搭话还这么没礼貌的可是第一次见到，她傻傻的不知道怎么应付，张茉莉从那路过，叉着腰把男青年骂跑了，张茉莉又帮了她一次，章小青都记在了心上。 章小青不由分说的拉着张茉莉去了斜对面的国营饭店：“茉莉，咱们吃了这顿饭，我心里也能舒服一些，不许反驳啊。” “真不用。” “那你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她和章小青，算朋友吗？ 怎么说呢，两个人年龄相仿，平时见面也会说话打招呼，可张茉莉觉得，这就是很普通的队员关系呀，像章小青这样的女同志，身边的朋友应该是和她差不多的吧，长的漂亮，工作也好，不像她这么普普通通。 普普通通？章小青噗嗤一声笑了：“茉莉，其实你长的挺好看的，身材苗条，五官很好看，只是不怎么打扮，穿的普通而已，咱们大队的年轻女同志，比你好看的可没几个。” 张茉莉呵呵一笑，章小青女同志的眼神似乎不太好使，从小到大，夸张茉莉力气大gān活快的人有，夸她性格开朗的有，可唯独漂亮这一条，她不沾边。 但有一点章小青说的对，她确实不会打扮。 张茉莉扯扯自己身上的，又肥又大的格子衬衣，一双手工黑布鞋，头发用皮筋随便扎起来，像个瘦瘦的豆芽菜。 说话的功夫，章小青已经从窗口端了吃的回来，三根油条，二两包子，每人一碗豆腐脑。 别小看这些食物，每种都是要用粮票买的，如果没有粮票，身上带了多少钱人家服务员也不卖给你。 现在有句话说的好，没有粮票寸步难行，如果去了外省，本地的粮票就不能用了，还得换成全国粮票才行。 张茉莉已经很久没吃过香喷喷的油条了，上次吃还是江文恒带她来的，也是这家国营饭店，有段时间没进来了，和她记忆里的相差无几。 服务员的态度依然是牛气冲天，顾客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个，桌子擦的不太gān净，还泛着油花。 对于这些细枝末节，张茉莉也不太在意，东西好吃就行！说实话，对于章小青这样普通的女同志，桌子上摆的这些食物完全能吃的饱饱的，可张茉莉的胃口……能吃个半饱就不错了。 她这个胃啊，真是愁人，再美味的食物，进到她的肚子里，就像无敌dòng一样。 豆腐脑滑滑的，比豆腐还好吃，上面铺了一层咸咸的卤，卤汁里放了huáng花菜、jī蛋和木耳，再加上豆腐脑特有的清香迎面而来，吃上一口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 张茉莉忍不住点头：“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章小青微笑着说，转身又去窗口买了三个白面馒头。 章小青家里条件不错，孩子少，她有了工作挣工资之后，也不用贴补家里，每个月的粮食和工资都留着自己花，供销社的待遇好，花花绿绿的票据不少发，她一个人完全够用了。 张茉莉羡慕不已，章小青的家世好，自己争气，长的还漂亮，如果能活成她这样，就非常让人羡慕了。 张茉莉问：“小青，你工作往城里转的事情办得咋样了？” 章小青难为情地说道：“肯定我妈出去乱说的，我舅舅托人在办，转的话往对口的供销社转比较容易，不过我舅舅想帮我进百货商场。” “去对面上班？” “嗯，所以我最近有时间就常来转转，万一有机会面试，就当提前做准备了。” 说话的功夫，章小青已经吃完撂下了筷子：“茉莉，你慢慢吃，我胃不好，吃的不多，我还挺羡慕你的，能吃下那么多东西。” 张茉莉擦擦嘴：“条件好的话，能吃是福，可像我这样的情况，每天都吃不饱呢。”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章小青安慰她。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没有白月光！男主从始至终只喜欢女主一个，先抑后扬先抑后扬，大家稍安勿躁！ 第18章 丢jī 张茉莉从城里回来之后，没过几天，章小青来家里找她，递给她一个纸袋，说她今天刚从舅舅家回来，婚礼上的糖果拿了一点，自己家吃不完，给张茉莉一点。 张茉莉接过袋子，章小青说自己还得去上班，就先走了，苗红红捧着肚子从厢房出来：“茉莉，你啥时候和章小青走的这么近了？” “就……就这两天吧。” 张茉莉回屋把袋子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可不少，光糖果就两三种，包装最好的是大白兔奶糖，数量不多，六七颗左右，另外还有花花绿绿包装的水果硬糖，大概有二十来颗，除了糖果，还有花生瓜子和几块点心。 张茉莉看着这些东西，可以想象出人家结婚的“盛况”来，做城里人就是好。 像他们这里，结婚不讲究这些，男女双方扯一张薄薄的结婚证，再穿一身红衣裳，两家人吃个饭，就算礼成了。 现在大家过的都不富裕，这些年渐渐断了婚宴这种习俗，结婚也没什么热闹的。 这些糖……米糊和泥娃都是小孩子，最爱吃糖了，每年过年都眼巴巴的盯着糖票，一颗糖能分成两回吃，张茉莉每样抓出来几个送到了正房。 柴凤芹正在炕上盘着腿纳鞋底，长针篦篦头发，熟练地穿针引线，张茉莉把糖果放下：“大嫂去隔壁了，这些糖给俩孩子吃，另外我多拿了几颗，给你和爹吃。” 柴凤芹忙不迭推辞：“我们这么大岁数了，还吃什么糖，你快拿回去自己吃吧。” 张茉莉没应声，一溜烟出了正房屋。 苗红红最喜欢嗑瓜子，张茉莉给她送了一捧瓜子回去，自从怀孕后，苗红红的心情好了很多，也不像从前那么尖酸刻薄了，整个人带了一点笑意。 家里也没什么补品可吃，对苗红红来说，最好的营养品就是jī蛋了，每天吃上一个，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另外等入了冬，杀一只jī炖jī汤喝，现在可舍不得杀母jī，还得指望它下蛋呢，外面虽然有jī能卖，但价格太贵了，不值当的。 苗红红磕着瓜子道了声谢，分完之后，张茉莉还剩下糖和花生，她慢慢剥了一颗奶糖放进嘴里，甜甜的香气瞬间在口腔里四散开来，剩下的她也舍不得吃了，全都锁进了柜子里。 家里人谁得到点东西，都没有吃独食的，像吴敏从娘家带点什么回来，也会给两个弟妹分一点。 章小青请她又是吃食堂，又是送喜糖，她拿什么回送给人家呢？张茉莉感到很头疼。 不过过了两天，有件更头疼的事情发生了，江家丢jī了，丢的是张茉莉养的母jī。 张茉莉是最早发现的，她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四点多就醒了，出去上完厕所，路过jī窝觉得不对劲，她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原来她的jī窝里只有一只jī，起初，她以为是jī跑出去了，家里的院墙不高，母jī扑腾几下，说不定真能跑出去。 张茉莉连忙把家里人都喊醒找jī，一家人咕咕咕的喊了好久，附近也没找到，江文财围着jī窝绕了几圈，说道：“不对啊，你们看，jī不是自己逃出去的，是被人偷走的吧，平时大家都会把jī窝锁上，你看，这根铁丝被人撬开了。” 张茉莉看了看，可不是吗？正常情况下，母jī在jī窝里，没办法把绕了好几圈的铁丝拿掉跑出来的，她清楚的记得，昨晚睡觉前，她关好了jī窝的门，母jī一定是被人偷走了！ 白天江家一直有人，从来没锁过门，而且也没发现少了jī，一晚上过去，丢了一只jī，肯定是有人趁着夜黑的时候翻墙进来把jī偷走了。 现在农村院子的围墙都低，形同虚设，只是这里民风朴实，也很少丢什么东西，有人出去连门都不锁。 张茉莉突然想起来，她上次进城的时候，在牛车上他们讨论说丢jī的事儿，只是张茉莉当时没当回事，也没仔细听，想到这，她小跑着出了家门，也没管后面吴敏的喊叫。 赶牛车的赵老汉离他们家不远，张茉莉跑过去也就三分钟的时间，她气喘吁吁的站在大门外面问：“赵老伯在家吗？” 搭声的是赵老伯的媳妇赵大娘：“是茉莉呀，快进来，你老伯做饭呢。” 张茉莉只是想问丢jī的事，找谁都一样，她扶着墙喘了几口粗气，问道：“赵大娘，我上次听说你们家的jī丢了，是咋回事？” 一提到这个，赵大娘就一肚子气：“别提了，辛辛苦苦养的jī，就这么跑丢了，你说我们是倒了什么霉了？我和你老伯也出去寻了好几回，村子就这么大，愣是没发现影子，田间地头，柴火垛都翻过了。”说到这，赵大娘惋惜的摇摇头。 赵大娘丢jī也就这一个月左右的事儿，张茉莉在赵家走了走，jī窝里只剩下一只jī，咕咕咕喊个不停，过去这么多天，也找不到什么线索，张茉莉又问了几句，根据赵大娘的回忆，jī窝也是关着的，大白天的两个人下地gān活，傍晚回家一看，jī就少了一只。 赵大娘的话虽然没什么作用，不过张茉莉觉得，这jī不是丢的，一定是被人偷走了，而且还是一拨人，尝到了第一次偷jī的甜头，就三番五次的下手。 偷jī的人一定很了解村里各家的情况，不然怎么偏偏挑赵家下地的时候偷jī？而他们家丢jī，偏偏是在夜里，夜深了家里人睡得熟，有点动静也醒不来。 张茉莉回家之后，和江家人商量了商量，把这件事报到了大队里，关于村里丢jī这件事，大队的gān事也有所耳闻，但没当一回事，你家丢一只jī，他家丢一只鹅，再过几天还有丢锄头的，芝麻绿豆的琐事都来找大队，gān事们还工作不工作了？ 张茉莉被赶了出来，她没死心，又去找了现在的队长蒋明富，蒋明富抽着旱烟，弹了弹烟灰：“茉莉，不是我不管，你说丢了jī，说不准就是你家的母jī偷偷跑出去了，再者村子这么大怎么找？别怪我不帮你。” 张茉莉辩白：“可对门的李大妈说了，好像看见了鬼鬼祟祟的人影。” “你也说了，只是好像，无凭无据的，就算你报警，人家公安的人也不会理会的。” 张茉莉叹口气，看来只能指望自己了。 丢了一只jī，晚上张茉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泪打湿了半条枕巾，不是她小气，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两只母jī下的jī蛋了。 自从有了孙奶奶的妙方，她每天能收四只jī蛋，这还不算，等到年底，杀了jī有jī肉吃，现在念想丢了一半。 隔壁虎子家的母jī得了jī瘟，好歹看见了死jī，她这个倒好，死活都不知道，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张茉莉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睛到了窗外发亮才合眼，第二天她早晨醒来第一个念头：不行！一定要把偷jī贼抓到！ 张茉莉想的简单，可真想抓贼并不容易，她白天需要上工，只有晚上有时间，再者说，人家偷jī贼的时间地点又不固定，去哪里抓？ 张茉莉想了好几个办法，也没有一个万全的，她拍拍头，也怪她脑子笨。 按理说，偷jī摸狗这种事，一般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现在社会风气抓得严 ，如果抓到的话，虽然不会被游街，但批评是免不了的，也丢不起这个人。 他们公社算是管理松一些的，听说其他省份，去山上拾根柴火都是犯罪！张茉莉也没见过，是村里人有出去走亲戚回来说的，听的张茉莉一身冷汗，还真是各地的政策不一样。 其他大队有逮到过偷jī贼，也就是教育一番就放过了，给丢jī的家里赔钱了事，张茉莉不求她的jī能回来，只要能赔偿她的损失就行，她宁愿咬咬牙花高价再去买一只母jī回来。 张茉莉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用笨法子，晚上的时候在村里四处走，就当是巡街了，人家电影里就是这么演的，怕被人发现，她连手电筒都没带，换成一般女同志，没胆量深夜里一个人出门。 一来是胆子小吓得慌，二来是怕不安全，不过张茉莉不怕，她从小就是张大胆，不安全？她有的是力气，一般男同志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张茉莉借着月光，在村里走了大半圈，虽然看不到时间，但她估摸着快凌晨了，快走到大队的时候，她打算顺着这条土路直接回家了。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她看见知青宿舍那边传到了一阵争吵声，地里忙活了一天，村里人都早早地睡觉了，知青们在吵什么？张茉莉好奇的往那边走了几步。 作者有话要说： →_→ 男主入V前后出现，九号也就是下周一入V…… 第19章 抓贼 对方显然没有察觉到张茉莉的走近，还在那说得热火朝天，张茉莉靠着墙根蹲下，好在天黑，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听了一阵子，她基本明白了大概！原来这些知青就是偷jī贼！ 刚才的大声争吵，是他们内部有了不同的意见，张茉莉听出了韩惠的声音，她娇弱的声音在夜里更显得惹人怜惜：“大家听我一句劝，别再去偷jī了，吃了一点甜头就还想往里面钻，早晚会bào露的。” 可是没人听韩惠的话，一个女知青搭声，张茉莉没有听出来是谁的声音：“韩惠，你胆子也太小了，咱们gān了好几次了，一点事都没有，老乡们还以为jī自己跑丢了，大伙这两年连荤腥都吃不到，人家别人过年喜庆的吃上一顿好饭，咱们呢？去农场的知青办，吃食堂里的破菜，还美其名曰给咱们改善伙食，偷只jī怎么了，咱们每天劳动这么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韩惠不知道怎么反驳她，说了一句：“你这是qiáng词夺理。”后来男男女女的知青都掺和进来，几个人在院子里吵，大概是怕惊动人，后来慢慢压低了声音。 有了之前的甜头，没人听韩惠的劝说，还让韩惠和另外一个不同意的男知青和大伙一起去偷jī，其中一个男知青说道：“你们别忘了，第一次偷jī的时候，jī肉你们都是吃过的，小jī炖土豆，可是炖了整整一大锅，大家吃的可都很高兴。” “你……我又不知道你的jī是偷来的。” 偷来的jī被知青们在野地里罩上了麻袋，后来小心翼翼地带回住的宿舍，最开始偷jī的两个男青年，谎称是路上捡到的，所有人围在一起吃了一顿“全jī宴”，吃都吃了，吃jī上了瘾，之后隔三差五就去老乡家里摸一只回来，也没漏过馅，胆子就越来越大了，这次他们想去村西头的老孙家偷鹅吃：“炖大鹅好吃，这次就顺一只鹅回来。” 他们到底是上过学的人，知道有所避忌，炖肉的香味太浓了，如果选择饭点做饭太招摇，每次都是趁着队员们去地里gān活，留下两个人把肉炖了，等人们劳作归来，肉味早就散了，在加上他们住的知青宿舍虽然挨着大队办公室，但位置比较偏僻，除非特地过来，也很少有人经过。 张茉莉蹲的腿都麻了，听了这些话，她按捺住内心激动的情绪，先选择按兵不动，趁着月光，张茉莉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都是眼熟的知青，一个个穿戴整齐，看起来早计划好了。 韩惠和另外一个知青，到底没劝住众人，张茉莉没管她们，她一路小跑着去了村西头的老孙家，晚上太黑了，她连路上摔了几跤都没在意，拍拍身上的土就往前跑。 她跑得快，长跑短跑，村里人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她大喘着粗气，喊着孙大伯开门。 张茉莉和孙达也就是点头之jiāo，都是一个村里的，彼此认识，孙达两口子对张茉莉深夜的到来感到很诧异，张茉莉也顾不得解释，气喘吁吁地说道：“孙大伯……知青……知青要偷你们家的鹅。” “你这丫头，难道是发烧了？前言不搭后语。” 张茉莉怕时间来不及，抓住了孙大妈的手：“你们相信我，我家jī丢了就是她们偷的，这样，孙大妈你在屋子里，偷过门缝悄悄看，别出动静，我和孙大伯去外面守着，快点吧，不然来不及了。” 张茉莉刚才动身的功夫，知青们就要往这边来了，偷鹅不是什么光彩事，人家不会敲锣打鼓一步三晃的慢慢走，肯定会选择速战速决，她们得先“埋伏”好，捉知青们个措手不及，电影里打仗的战术就是这么演的。 孙大伯一脸疑惑，但最后还是被张茉莉说服了，跟着她蹲在了隔壁的玉米垛里。玉米垛摞的高，别说晚上了，就是白天里面藏了人，也轻易发现不了。 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知青们就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孙大伯家门前，孙大伯叹口气：“没成想，还真让你这个丫头说中了，我辛辛苦苦养了快一年的鹅啊，他们咋这么心狠。” 顾不得叹气，知青们鬼鬼祟祟的进了院子之后，张茉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和孙大伯跑着去了门口，她大喊道：“抓贼啊，有人偷鹅，快来人啊。” 孙大妈没给对方逃跑的时间，点上了煤油灯，抄起门口的大扫帚就冲了出来：“小兔崽子们，竟然敢偷我们家的鹅！”孙大伯和张茉莉堵在门口，把知青们抓个正着，本来外面有个把风的知青，也被张茉莉揪到了院子里。 知青们这几次下手都顺风顺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抓着鹅呢，鹅的翅膀不停的扑腾，闻声而来的邻居们也凑到了近前，知青们愣在了当场，垂头丧气的不吱声。 有人去通知了大队的人。 张茉莉、孙家两口还有几个知青都被请到了大队问话，张茉莉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几个知青开始不说话，后来那个抓着鹅的男知青猛然抬起头：“张茉莉同志，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没错，我们这次是偷了鹅，可以前偷jī的事，我们不认！” 其他几个人也反应过来，一齐说道：“没错！我们不认！”他们不傻，一项罪名和数罪并罚是不一样的，既然以前偷jī的事没有被抓到把柄，那咬死不认，大队的人也没有办法，再者说了，他们只是来这里劳动的，按理说，知青的事要归知青办处理，大队无权问责。 大队队长蒋明富被人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喊了出来，他打了个哈欠：“我也听明白了，刚才就算是偷鹅未遂，偷jī的事，张茉莉同志说的斩钉截铁，你们真的没做过？要不我让人去你们住的地方搜一搜，如果吃了jī，总是得有点痕迹的。” 听到这里，知青们有点心慌，穿着黑褂子的短发女知青挺直了腰杆：“搜就搜，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不怕搜，吃完jī肉清理的工作是她做的，她保证没有露出破绽，该消灭的证据全消灭了。 蒋明富挥挥手，让两个gān事去了知青宿舍查，知青偷鹅的事可太棘手了，管吧，名不正言不顺，不管吧，又说不过去，偷窃的歪风一定要制止！ 张茉莉心里打起了鼓，捉贼要拿赃，这次虽然抓到了现行，但知青咬死不承认以前偷jī的事，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看着几个得意洋洋的知青，张茉莉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刚才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这次抓到了偷jī贼，就算是知青们没钱，想必知青办也会有所赔偿的，这样也不枉费她的一番折腾，好好的母jī被偷，一点说法讨不回来，她真是不甘心。 正当张茉莉心灰意冷的时候，从知青宿舍回来的gān事却有了收获：“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jī毛毽子和一大堆jī毛。” “怎么可能？”短发女知青失声道，说完她恨恨的望着几个同伴，一位麻花辫的女知青心虚的低下了头。本来这些东西都是要扔掉的，但她没舍得，jī毛冬天缝在衣服里很保暖，她们冬天的棉袄薄，扛不住大风，她本来打算有时间把jī毛收拾gān净缝进棉衣里，还有那个jī毛毽子，也是她做的。 张茉莉过去看了一眼，她指着一袋子的jī毛说道：“没错，我们家的母jī就是三花的。” 蒋明富轻咳一声：“谁家的母jī不是三花的……” 张茉莉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家的jī分完之后，我怕和大嫂他们的混了，为了方便辨认，我给两只jī的jī毛上都上了红色的颜料，你们翻翻，jī毛上有没有带着红颜料的。” 年轻gān事拿着小棍翻了几下，果然看到了带着红颜料的jī毛。 知青们没什么狡辩的，只好原原本本讲述了偷jī的经过，蒋明富听完严肃的说道：“把所有知青都喊来吧，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到了这个时候，知青才真正害怕，有女知青哭着说：“不会处分我们吧？我还想以后回城呢，呜呜呜……” 韩惠几个人都被喊了过来，知青们站成了一排，蒋明富开始训话，张茉莉分辨道：“队长，我那会儿听到了，韩惠和吴辉同志没有参与，还劝说其他知青不要偷窃。” 韩惠诧异的看了张茉莉一眼，露出了感激的眼神，随后又低下了头。 关于知青们偷jī的事，虽然蒋明富是队长，也没有处置的权利，等天亮了，他要上报到知青办去，让知青办来管，审完了此事天已经微微亮，张茉莉跟在蒋明富后面，问道：“蒋叔，那我丢的那只jī……” 蒋明富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啊，一根筋到底，你放心吧，知青办会给你公道的。” 听到了这句话，张茉莉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这一晚上，总算没白忙活。 直到张茉莉回家，江家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柴凤芹一个劲的后怕：“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去捉贼，真有这想法，好歹喊上老大老二啊。” 张茉莉挠挠头，她也就是一时冲动，还真没想那么多，好在她运气不错，一切顺利。 吴敏颠簸箕的手抖了抖：“真是可惜啊，知青们怎么能去偷jī呢？” 柴凤芹叹口气：“他们也缺衣少吃的，一年年的也不容易。” 苗红红反驳道：“妈你不能这么说，不容易可以往上面反映，大队上面还有知青办，知青办上面还有县政府，不管啥理由，偷人家东西都是错的，再者咱们就容易了？茉莉拿jī比啥都宝贝，丢了jī她不可怜？”苗红红的话跟机关枪一样，柴凤芹说不过她，摆摆手说道：“我不和你争，我做饭去。” 江文义扯了媳妇一把：“你跟妈拌什么嘴。” 苗红红说道：“这怎么是拌嘴？我这是讲理，谁有理我向着谁。” “你怀着孕，我怕气着你，我不和你争。” 苗红红瞄了张茉莉一眼：“看不出来啊，三弟妹这么有勇有谋，都会抓贼了，以前真是我小看你了。”说完她又盯着张茉莉看了看，看的张茉莉直发毛，苗红红缓缓说道：“我总觉得，你和以前哪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换做以前的你，也就是在家里怂气包似的嘤嘤哭几声，哪有现在的本事。” “二嫂夸我一句可真不容易。” 苗红红不自然的歪歪头：“谁夸你了，一个富农家的闺女，阶级成分这么复杂，我才懒得夸你。” 吴敏笑了笑：“刀子嘴，豆腐心，你别理她，你忙了半宿，早上别做饭了，来正房吃吧。” 第20章 忆苦饭 张茉莉丢了的jī很快有了下文，过了几天，蒋明富亲自上门，拎来了一个jī笼子，里面有一只三花的母jī，他进屋坐在炕上，摘下了帽子，说道：“知青偷jī的事知青办已经处理完了，知青办很重视，嘱咐我们大队说丢jī的队员家里赔偿一只母jī，补贴20个jī蛋的损失，另外，还有十块钱的补偿费。” “十块钱，这么多？”苗红红忍不住惊叹。 蒋明富心里也有点羡慕：给jī和jī蛋不算，还有这么多钱，丢了一只jī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嗯，钱和jī都是走的知青办的账，不过……知青们下乡劳动不容易，这件事知青办也不愿意宣扬，让其他公社知道名声也不好，就私下低调处理，你们看……” 张茉莉连忙点头：“没问题，我保证不再追究。” 知青偷jī不是什么光彩事，各个公社的知青办到年底都要评选优秀单位的，为了这个失去竞争力得不偿失，他们更愿意大事化小，私下里给了知青们一个警告，扣一点每个月的补助。 等蒋明富走了，张茉莉才仔细看了看送来的这只三花jī，这只jī比她丢的那只，要更年轻更有活力，不知道每天能下几个蛋，张茉莉把送来的二十个jī蛋放进竹篮里，又收好了钱，柴凤芹说道：“你啊，也是傻人有傻福，丢了的jī又回来了。” 张茉莉美滋滋的喂了两天jī，这只母jī还算争气，除了第一天换地方紧张没下出蛋之外，每天也能下两只jī蛋。这样一来，张茉莉每天又能收四个jī蛋了！这次她要多攒一些卖去供销社，多换点票据回来，上次章小青说，去供销社卖的jī蛋只要能满五十个，就能换一点布票呢，以前最多能换点糖票回来，现在能换布票，张茉莉捡jī蛋的积极性更高了，张茉莉心想，如果有了布料，她不打算做衣裳，要自己做一双好看的鞋！ 哪怕只是想想，张茉莉开心的笑出了声，仿佛鞋子已经穿在了脚上，张茉莉开心，自然有人不开心。 张茉莉抓到了知青偷jī的事，大队里的几个知青，埋怨死了张茉莉，大家住在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瞧见了张茉莉，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张茉莉不以为然，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又没做错什么，偷jī是知青们的错，他们知错不改，还迁怒到她的身上，张茉莉才懒得理会他们。 张茉莉在路上遇到了韩惠一次，韩惠见了张茉莉就忙不迭的谢她，说多亏了张茉莉，她才没卷进偷jī的事情上。关于知青们，知青办虽然没有张扬这件事，在以后如果想回城的话，这几个知青恐怕要多多考察了，毕竟有了“污点。” 听了这些话，张茉莉有一瞬间的愧疚，但也转瞬而逝了，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和别人无关。 韩惠行色匆忙，说是要去参加公社里举办的忆苦思甜大会，知青们每个月都要参加一次，会有模范人物上台讲话，讲述贫苦时代的不容易，地、主阶级、资产阶级的剥削和压迫，活生生是一幅旧社会的血泪史。 别说知青们听的腻了，张茉莉这些听人转述的队员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张茉莉同情的看了韩惠一眼：“早去早回。” 韩惠哆嗦了一下：“我走了。” 不过这个大会也有好的地方，虽然大会开的时间久，但能吃一顿忆苦饭呢，听说不限量，这顿神秘的忆苦饭，张茉莉没听别人提起过都吃什么，想必不会太差！ 忆苦思甜，回忆一下，以前受的苦不少，要说甜啊，张茉莉还真没几桩，如果什么时候能让她每天吃上大米饭和猪肉，那才是真的甜，像是泡在蜜罐子里一样！ 张茉莉没得意多久，隔壁的虎子妈过来喊她：“茉莉啊，跟着我去一趟公社。” “去公社gān啥？”张茉莉往后退了两步。 虎子妈拢拢头发：“当然是好事，坏事我还能喊你？这不是开忆苦思甜大会吗？人数不够，大队说出几个队员也去参加，不白去，有饭吃呢！” 一听到有饭吃，张茉莉的眼睛里聚了光：“真的？” “忆苦思甜饭，随便吃！” 随便吃三个字，彻底打动了张茉莉，她小跑着回到厢房：“我换身衣服马上就走。” 张茉莉没忘了喊江家人：“忆苦思甜饭，有人去吗？” 苗红红摆摆手：“家里人都没在，我怀着身子不方便，你自己去吧。” 张茉莉四处张望一眼，虎子妈在催了：“离在大队集合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茉莉你赶紧的。” 等张茉莉出了门，柴凤芹才慢悠悠的从后院回来，苗红红告诉她：“虎子妈说有什么忆苦思甜饭，免费吃，茉莉跟她去了。” 柴凤芹的脸色一僵：“茉莉……” 苗红红不解其意，柴凤芹自言自语：“这孩子，吃这顿饭可有罪受了……”说完她四处望望，呸了一句：“我这张嘴啊，可不能乱说。” 她又回头跟儿媳妇说了一句：“等过一会儿烧壶热水灌暖壶里，晚上用得着。” == 张茉莉跟着大队里的几个队员，欢欢喜喜的去了公社，忆苦思甜大会每个月都会开，有时候一个月一次，有时候两次，时间也不太固定，开之前会通知的，像张茉莉这种普通队员很少参加，各个地方的规定都不一样，像她们公社，参加忆苦思甜大会的，有需要改造的“牛鬼蛇神”，有下乡的知青，另外还有公社、大队的各位领导，其他就是充数的队员们。 张茉莉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虎子妈也是，虎子妈比张茉莉还要兴奋：“茉莉，你看我多惦记你，知道你吃得多，这么好的机会我可没告诉别人，哎，我们家虎子太小了，不然我非得也带他来吃不可。”虎子妈惋惜的摇摇头，恨不得现在就把儿子带过来。 张茉莉搓搓手掌，随便吃？忆苦思甜饭，江有福以前当生产队长的时候，没少参加，每次从大会上回来，神情都很凝重，想必这样的会议是很严肃庄重的，想到这里，张茉莉挺了挺腰杆。 张茉莉□□□□嘴唇，心里叨念着：玉米棒子红薯粥，咸菜酱瓜大馒头，张茉莉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早上她吃的不多，一碗碴子粥，外加三个玉米馍馍，吃完饭不到两个小时肚里就觉得空了，刚才又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她只想吃饭。 虎子妈说：“茉莉，这次咱们大队有五个名额，说是参加忆苦思甜大会的人数不够，不能显得太冷清了，说白了就是让咱们凑凑数，白捞一顿饭。”虎子妈老听别人提这个会，人家参加过的也不具体说，她也不甚清楚。 张茉莉说道：“这顿饭啊，我看吃着也不易，每次知青们去的时候，都好像不太情愿。” 虎子妈不以为然：“开会嘛，就是说套话，时间又长，熬过去就好了，好歹有吃的。” 张茉莉四处望了望，这样的会，按理说冯老师也要参加的，他们在大河农场改造，忆苦思甜大会不会缺席，可张茉莉找了好几圈，也没看到冯老师的身影，有人看她打听冯老师，好心的告诉张茉莉，说冯老师病了。 病了？张茉莉几日前还去偷偷看望过冯老师，那时候他身子可硬朗的很，这才过去了几天？对方也不太清楚，张茉莉不好多问，打算抽时间再往大河农场跑一趟。 大会是露天会议，提前搭了台，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韩惠瞧见了张茉莉，问道：“你怎么来了？” 张茉莉欢喜的说道：“来吃忆苦饭呀，听说能免费随便吃，大队来这里的人数缺了几个，我和虎子妈就跟来了。” 韩惠的表情有点古怪，另外两个女知青直接噗嗤笑出声：“那你一会儿多吃点。”韩惠瞪了两个人一眼，说道：“忆苦饭重在心意，吃多吃少无所谓。” 张茉莉回道：“我既然来了，自然要多吃一点。” 大会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由各位代表轮流上台发言，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娘一把鼻涕一把泪，讲述过去在地主家不公正的待遇，张茉莉和虎子妈听的昏昏欲睡，但也不敢真睡，只好打着哈欠撑着，最后一句“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口号，彻底把张茉莉震醒了。 开完会，下一项就是张茉莉期待已久的忆苦饭，忆苦饭是大锅饭，大家排队拿着碗去领，整整做了满满一锅，不怕不够吃，想盛几碗都行，张茉莉一下子带了两个碗过来，每个碗的大小都是平时饭碗的两倍，张茉莉排在队伍靠前的位置，她伸着头往前张望，只能看见队伍前面的后脑勺，瞧不见大锅的真面目。 虎子妈就排在张茉莉的后面：“茉莉，还是我聪明吧，提醒你带两个碗过来，万一咱们盛了一回返身再去的时候锅里空了，连悔的机会都没有。” 张茉莉和虎子妈顾着聊天，也没太在意周围领了忆苦饭群众的碗，直到排到了张茉莉，她甜甜的喊了一声：“师傅，给我盛两碗”后，才傻了眼。 这就是忆苦饭？张茉莉咽了咽唾沫，掌勺师傅的手可没留情，两个大碗被盛的满满的，最后还夸了她一句：“女同志，有觉悟啊！现在像你这么有觉悟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虎子妈见状往后退了两步，使劲往兜里藏起了一个碗，她恨不得手里拿的这只再小上一圈，小声说：“茉莉，对不住了啊。” 虎子妈擦擦碗，说道：“师傅，给我盛半碗，半碗就行，我饭量小吃不了多少！”张茉莉哀怨的眼神投过来，虎子妈的眼皮跳了跳：“不怨我，我也不知道……” 第21章 江文恒回来了 张茉莉和虎子妈找了一个空地吃饭，虎子妈铺了两张破报纸，吃忆苦饭没有桌椅板凳，每个人就近找空地就端碗蹲着吃了。张茉莉望着两大碗忆苦饭发愁。 她四处看看，别人的碗都是又jīng致又小，有的碗口还没有她的巴掌大，张茉莉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忆苦饭竟然是这样的！ 这顿吃的是粥，麸子和玉米面搅和在一起，麦皮还清晰可见，麸子最难消化了，这要是吃到肚子里，且得难受好几天，现在的麸子大多数都用来喂猪，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算了，里面竟然还掺了树叶和碎稻壳！ 张茉莉勉qiáng吃了一口，实在是难以下咽…… 虎子妈难为情的说道：“茉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能来吃忆苦饭，是占了大便宜……那个，我帮你吃半碗吧。” 张茉莉摇摇头：“算了，我自己吃吧，这么难吃，也不知道大伙怎么咽下去的。”张茉莉旁边带着帽子的中年男人提醒她：“这位女同志，话可不能乱讲，吃忆苦饭是为了铭记过去的血泪，是一种进步的体现，祸从口出啊。” 好在周围乱哄哄的，没人注意到张茉莉的话，张茉莉发现自己失言了，懊悔不已。 吃了忆苦思甜饭，喇叭里放着广播，张茉莉对着碗发呆，她本来想着，找机会倒掉一碗，可满场有人巡视呢，好几个带着大盖帽的男人走来走去，根本就没有机会。 各类麸皮掺杂的粥可比馍馍拉嗓子多了，以前张茉莉总是嫌弃粗粮难吃，和这顿忆苦饭一对比，玉米粥简直成了最美味的，也怪她太贪心了。 张茉莉qiáng忍着肚子的不适，捏着鼻子扒拉了一碗进肚子，最后一口她觉得不对劲，没想到门牙竟然咬到了一粒石子，张茉莉惊诧的说道：“粥里怎么有石子？” 旁边的人瞄她一眼：“第一次来吧？忆苦饭可没那么容易吃，放石子、草根，都是常有的事，这顿好歹放了一点盐巴，有时候喝菜粥连盐都不放。” 张茉莉说：“菜粥？要是赶上菜粥，应该比这顿qiáng吧。” 对方用看白痴的眼神望着张茉莉：“菜粥啊……菜粥用的都是烂菜叶子，枯huáng枯huáng的叶子洗都不洗往锅里扔，味道你自己琢磨吧，我也不能说太多。” 张茉莉点点头，看来无论什么形式的忆苦饭，都是“受罪”，但这种念头最多是心里想想，表面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不就是思想不进步的落后分子了吗？她本来成分就有点问题，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虎子妈已经吃完了她的那碗，抱怨道：“你说咱们大队来忆苦思甜大会的人也不少，怎么就没人提过呢？要是早知道，我就……”虎子妈的花还没说完，韩惠和几个知青过来，打断了她的话，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前年有个大队的队员参加忆苦思甜大会，过后各种控诉，说忆苦饭太难吃了，听说后来被关了起来，有这样的例子，谁还敢说啥？” 韩惠来了很多次了，早就有了经验，她的碗也不大，一位女知青说道：“卫生纸多准备一点，晚上肯定得跑几次厕所。” 说话的功夫，张茉莉总算是吃完这两碗饭，胃里不停的翻腾着，她觉得胀胀的：“晚上去不去厕所不知道，我现在就得去。” 公厕离这里不算远，走路两三分钟，张茉莉小跑着过去了，谁想到，厕所还得排队！她捂着肚子，排了十几分钟才有了蹲坑，农村的厕所味道难闻，张茉莉捏着鼻子，心里懊恼极了，以后这样的忆苦饭，她再也不要吃了！ 张茉莉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柴凤芹听见动静出来，拉着她的手问：“吃了多少？” 张茉莉掏出一只碗，张茉莉轻咳一声：“你这孩子，拿这么大的碗，真以为是什么美事啊？我不在家，不然肯定拦着不让你去。”张茉莉叹口气，又掏出一只碗：“不是一碗，是两碗。” 柴凤芹：“……” 张茉莉想哭的心都有，她捂着肚子：“我还得去趟厕所，妈你给我送点卫生纸来。” 苗红红不明所以：“茉莉，忆苦饭真能随便吃啊？你可真行，吃这么多……” 张茉莉回道：“二嫂，下次你自己去，你试试就知道了，保管终生难忘。” 整个江家，只有江有福吃过忆苦思甜饭，他政治觉悟高，自然不会说一句不好，不过柴凤芹和他朝夕相处，每次看他回来跟吃了屎一样的神情，就知道那顿饭好吃不到哪儿去，谁料到张茉莉和隔壁虎子妈傻傻的，以为是好饭还专门跑去吃？ 夏天采收的巴豆家里还有，这是柴凤芹专门给江有福准备的，江有福以前当领导，像这类的饭没少吃，每次回来胃里翻江倒海的，非得排出来不行，于是屋后她留了手掌那么大小的地方，专门种了一点巴豆，这么一点点的量，每年就够用了，这几年虽然江有福被撤了职，但她种巴豆的习惯一直没变。 柴凤芹让张茉莉吃了巴豆，嘱咐她：“这个见效快，估摸着二十分钟的时间，你就得往厕所跑，我跟家里人说过了，有屎有尿的抓紧解决，这一宿，厕所都给你留着。” 张茉莉哭笑不得，想说两句感谢的话吧，又觉得有些好笑，她自己忍不住笑出声：“妈，以后我再也不去了。” 柴凤芹拍拍她的肩膀：“不去了不去了，隔壁虎子妈也好不到哪去，你们俩啊，这次教训可得记着，对了出去不准乱说啊，不然惹麻烦上身。” 张茉莉这点脑子还是有的：“我闭紧嘴巴，什么都不说。” 柴凤芹让苗红红烧的那壶热水派上了用场，张茉莉跑了几趟厕所，拉的整个人都虚脱了，又没什么胃口，就靠着灌点热水，用这点热乎劲撑着了，吴敏和苗红红都过来看她，听张茉莉描述吃忆苦饭的经过，也顾不上安慰她，妯娌两个笑的前仰后合，吴敏拍着被子说道：“茉莉，这么大的碗，你带了俩，不得把别人吓到啊。” 苗红红也笑：“人家掌勺师傅还得琢磨，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麸子粥也上赶着喝。” 张茉莉qiáng行辩驳：“你们俩真没觉悟，像我这样进步的青年，现在可太少了！大会应该给我送两朵小红花。” 正说着话，泥娃在外面一边喊一边往这边跑：“三叔回来啦！妈，三叔回来啦！三婶，三叔回来啦！” 江文恒回来了？ 张茉莉浑身没有力气，裹着被子靠着墙，吴敏给她掖掖被角：“你身子不舒服，别动了，我和你二嫂出去看看。” 张茉莉听着外面乱哄哄的，有柴凤芹的哭声，还有两个孩子的欢呼声，过了一会儿，有人走了进来，张茉莉抬头一看，是江文恒。 肚子里一片翻腾，这一刻的她一定láng狈极了，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每次都这样，他总能赶上自己最láng狈的时候。 各种委屈和不甘心全都涌上张茉莉的心头，她一伸手，把荞麦皮枕头扔了过去：“你还知道回来！” 江文恒一脸疲惫，赶了一天路，就是希望晚上能回家，他略歪头躲了过去，又把枕头放了回去，面上虽然没有表情，声音却很和缓：“二嫂都告诉我了，听说你去吃了忆苦饭？” 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茉莉刚想分辨，肚子又疼了几下，她赶忙从炕上爬起来，推开了江文恒：“我去厕所。” 张茉莉从厕所出来，又在院子里转悠了好几圈，一直也没进屋，进去之后，和江文恒说什么呢？问他为什么这么晚回来，问他那本“鸿雁传情”的外国小说？ 张茉莉摇摇头，算了，她一个字都不想问。 等张茉莉回去的时候，江文恒已经洗漱完毕，爬进了被窝里，她往柜子上一看，柜子上有一碗水，还冒着热气，张茉莉喝了水，也没和江文恒说话，掀被子的时候踹了他一脚：“离我远点。” “喜怒无常。”他嘟囔了一句。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她睁着眼睛望着屋顶，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气声，要不是她耳朵好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刚想说什么，一双大手附上了她的肚子，手掌还带着温度，江文恒缓缓地给她揉着肚子：“别动，揉一揉你能更舒服一些，下次聪明一点，别什么‘好事’都往上面凑，半年多没见，还是一点长进没有。” 江文恒嫌弃的语气瞬间冲淡了他给她揉肚子的那一点温存，张茉莉翻翻身，冷哼一声：“我不想理你。” 第22章 礼物 张茉莉一宿没睡好，往厕所里跑了好几趟，直到感觉肚子里空了，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了过去，张茉莉醒来的时候，江文恒没在屋里，她揉揉眼睛，有点怀疑昨晚是自己的幻觉。 江文恒端着一碗小米粥进来，腰间围了一条围裙，滑稽极了，张茉莉盯着他看，江文恒略不自然的扭过头去：“我问妈了，你适合吃流食。” 张茉莉早就饿了，接过碗没用多久把粥喝光，江文恒在旁边无奈的说道：“烫嘴，你慢点。” “哎呀。”张茉莉喊了一声：“烫到了。”江文恒无奈的摇摇头，去拿了一小盒风油jīng，扔到了炕上：“自己抹。” 张茉莉嘟囔：“抹就抹，我又没求你，对了，这次你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以后就待在家里，这次出去的事……等以后有时间，我慢慢告诉你。” 沉默了片刻，江文恒又问：“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就是……我……我还是饿。”张茉莉一脸委屈。 不是江文恒不给她多喝粥，是柴凤芹叮嘱他，张茉莉现在身体虚，不适宜吃的太多，肠胃也得慢慢适应，一下子吃饱了，反而给身体造成负担。 张茉莉在炕上躺了半日，她心里着急死了，因为吃了顿忆苦饭，连地都下不了，白花花的工分就这么溜走了，真是得不偿失！ 这就算了，江文恒还讽刺她！吃忆苦饭这件糗事，想必他抓住了得念叨几年，江文恒平时跟闷葫芦似的，话不多，见谁都像别人欠他二十块钱一样，可他偏偏喜欢欺负张茉莉，尤其爱挖苦她，一想到这里，张茉莉更生气了！ 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反正已经晚了这么多天了，偏偏昨天回来！ 张茉莉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贪小便宜，要去吃那顿忆苦饭呢？江文恒说的没错，如果真是美差，也就不会人数不够，需要临时凑人了。 江有福倒是常吃忆苦饭，以前他是大队的生产队长，这种场合没少参加，可张茉莉当时还没嫁过来呀，等她来了江家，江有福早就不当队长了…… 张茉莉捶捶大花棉被，江文恒坐在炕边：“被子招你惹你了。” “你……以后你不能拿这件事笑话我！”张茉莉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像撒娇，她有些心虚，揉揉自己的脸，转移话题说道：“我忘了告诉你，咱们分家了。” 江文恒像是早就知道，平静的说道：“妈都告诉我了。” “你不生气吗？”张茉莉试探的问。 江文恒笑了笑，只是他的笑嘴角都没怎么动，比哭还难看：“开始听到的时候，有点诧异，其实如果大嫂二嫂不提，我也想分家了，是我拖累了大家，我不生气，人之常情，大哥二哥也不容易。” 张茉莉点点头，刚开始的时候，她是很气大嫂二嫂的，可后来冷静下来转念想想，她们也有自己的苦衷，虽然都是一家人，彼此扶持是应该的，但人也不能太自私了，现在这年月，谁家都不容易。 张茉莉说道：“大嫂二嫂人都不坏，二嫂吧，虽然刀子嘴，可心眼是好的，家里的粮食我算了算，省着点吃，应该能撑过去。” 江文恒叹口气：“对不起，是我委屈你了。” 江文恒很少这么低姿态说话，出去这一趟，人都变了，还知道觉得愧疚了，张茉莉吃软不吃硬，听他这样说连连摆手：“不怪你不怪你，是我吃的太多了，你要是娶了别人，粮食上肯定不用这么发愁……” 江文恒：“……” 中午张茉莉胃口大开，江文恒没拦住她，愣是被她抢下了三个玉米馍馍，一顿饭下来，张茉莉吃了四个馍馍，两碗粥，外加一根吴敏送来的腌huáng瓜，江文恒早就习惯了她的饭量，递给她手绢擦嘴，说道：“小心还得上厕所。” 江文恒的话刚说完，虎子妈进屋说道：“上厕所？可不是吗？我都上了一宿了，茉莉你咋样了。”她再一抬头，看见了江文恒，惊喜的说道：“哎呀，文恒回来啦！” 虎子妈和江文恒客套了几句，江文恒说去喂jī，等他一走，虎子妈说道：“我一见文恒，感觉身边的温度都降下来了，都说你福气好，我看啊，你也不容易，这么一个冷面儿人，每天多没意思。” 张茉莉笑道：“是啊，虎子他爹有意思，还给你往地头上送头巾，怕你晒着。” 上一世，这样的话张茉莉没少听，当时她听完愤愤不平，更觉得江文恒不好，横竖看他不顺眼，别人家的夫妻俩都有商有量，能安安静静的说些体己话，不像他们两个，除了吵架就是冷战。 现在张茉莉想明白了，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江文恒也不是没优点，她最重要的就是放平心态，至于以后的日子能过到什么程度，走一步看一步吧。 虎子妈盯着炕桌上的空碗，不敢相信的问道：“都是你吃的？茉莉，你还有胃口吃东西？我真是佩服你。” 虎子妈捂着肚子，她是qiáng撑着jīng神来的，幸好两家住隔壁，要是再远一点，她也过不来，昨晚折腾了一宿，想上厕所，肚子里胀胀的，又什么都拉不出来，吃下去的麸皮像刀子一样挖着她的肚子和胃，虎子妈疼的直哎呦。 张茉莉问她：“你没吃巴豆？” “巴豆？吃那玩意gān什么？” 张茉莉解释道：“我妈说，忆苦饭不容易消化，吃了巴豆腹泻，上几趟厕所就好了，反正也是难受，不如一次性来个痛快，就是吃完了身子虚……” 巴豆吃太多对身体有害，要控制量，根据柴凤芹的经验，江有福每次吃上一颗就管用，张茉莉是女同志，吃半颗也就足够了，张茉莉切了半颗给虎子妈：“用冷水服下，我妈说喝热水吃，腹泻会更严重。” 虎子妈连连称赞：“还是你婆婆有办法，姜还是老的辣，我要早知道你们家有这个妙方，昨晚就过来了，不至于折腾这么一宿。” 张茉莉挠挠头：“我还以为你也知道吃巴豆呢。” 虎子妈吃完巴豆赶紧回了家，江文恒进屋，扔给她一个布包。 张茉莉疑惑的问：“给我的什么？” 江文恒淡淡的说道：“出去这段日子，手里还有一点钱，路上随便买的，晚回来这么长时间，怕你找我闹，我不是特地买的，就是随手带的。” 礼物？张茉莉没想到，江文恒回来还给她带礼物，张茉莉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布袋子吸引了，根本没注意他说什么。 会不会是吃的？张茉莉突然变得很期待，以前江文恒在城里上班的时候，给她带过红糖枣糕、桃苏、橘子瓣糖，不过最让张茉莉念念不忘的，还是江文恒出差买的义利的果子面包。 这种面包可比以前她在供销社吃过的好多了，蜡纸的包装皮很抢眼，吃起来一点也不gān巴，润润的很有弹性，吃到嘴里还有一股略微的酸味，但咀嚼几下，就能感受到面包的香甜了，这可是张茉莉吃过的最好吃的面包，不过价格也不便宜，章小青舅舅给她买过，一个面包得一毛五一个，还得搭上二/两粮票。 会不会是面包或者其他糕点？张茉莉眼前一亮，可打开之后，鼓鼓的布袋里装的东西和她想的大相径庭。 虽说有些失落，但她依然很高兴，是一条长围巾，张茉莉翻了翻，还是牌子货呢，上海二厂生产的光荣牌！ 就是颜色……张茉莉撇撇嘴，浅蓝色带菱花格的，对江文恒的审美，她也不敢抱太大希望，不过另外一条浅紫色的锦丝纱巾很好看，上面的金丝一闪一闪的，大方巾又薄又滑，等天气暖和的时候带出去，肯定好多人羡慕。 张茉莉美滋滋的问道：“谢了，算你有点良心。” 江文恒回来，除了随身的行李，也没带什么东西，现在不像以前的日子好，之前有供应有粮票，现在……巨大的落差感让江文恒生出一丝落寞，他没表现出来，和张茉莉说道：“明天一起回去看看你爹他们吧。” 张茉莉撇撇嘴：“去吧，就是一想到我那个后妈就头疼，唠唠叨叨指定又得讲说半天，你别搭理她。” 郭槐花那张嘴啊，全大队都难找出一个比她还能说的，张茉莉出嫁前，每天都得在她身边听她的唠叨，嫌弃她这里不好，那里不行，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幸亏结婚了离得远。 回一趟娘家，也不能什么都不带，张茉莉看了看空dàngdàng的过堂屋，决定带上二斤红豆，另外家里还有一瓶白酒，这次也带上。 第23章 书里的秘密 江文恒这一晃走了半年多, 这次回来他也不会再走了, 张家人白天下地的下地, 上学的上学, 张茉莉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 和江文恒回了娘家。 张家早就听到了江文恒回来的消息, 村子就这么大, 一点风chuī草动家家都知晓了，郭槐花手里攥着一把玉米粒扔进jī窝，大声说道：“茉莉和文恒来了？我还琢磨呢, 女婿回来了，什么时候过来看老丈人，没想到今儿就来了。” 张茉莉问：“我爹他们呢？” “屋里呢, 大家正吃饭, 你俩吃没吃？”郭槐花问。 张茉莉嗯了一声：“吃完饭过来的。”郭槐花松了一口气。 张茉莉大哥大嫂没在这住，结婚后搬了出去, 她大哥叫张海洋, 比她大四岁, 三妹张海棠, 今年上初一了, 另外郭槐花生的闺女今年七岁, 叫张葱慧。 一提起四妹的名字张茉莉就想笑。 她亲妈活着的时候，给他们姐妹俩取名都是按照花名取的，当时大队里还有人酸溜溜的说, 人家劳动人民取名都是珍啊英啊之类的朴素的字眼, 他们这种富农阶级取名，还用花名呢，一看就不是自己人！ 可这些花也都是遍地都开的，拿着名字上纲上线也太诛心了，后来也就没人再提，等张全柱娶了郭槐花，还有人说都和花朵挨边，真是有缘哪。 郭槐花生了闺女，她不愿意让自己闺女按照花名和她们排着，就取了葱慧的名字，说什么要像青葱一样清清白白，而且葱慧聪慧，谐音意头好。 为了这个名字，葱慧从小没少被人取笑，哪有女孩取这样名字的。 海棠好久没见到张茉莉，亲昵的靠在她身旁说话，现在的学校实行五二二，也就是小学上五年，初中和高中各两年，按照张全柱和郭槐花的意思，海棠念完初中也就不上学了。 张茉莉叹口气，现在的学校也学不到太多东西，口号喊着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学生们都是半工半读的状态，平时还要去参加劳动，要是赶上农忙的时候，学生们学也不上了，就每天下地gān活攒工分，一个高中生，每天能拿到六七分呢。 张茉莉也有点迷茫了，冯老师总是和他们讲，要多读书，多学知识，没有文化的人是走不长远的，可是面对国内的大环境，到底谁说的对呢？ 提到海棠上学这件事，郭槐花说道：“我也不是舍不得这点学费，海棠一个女孩子，下地gān活也捞不到几个工分，一年几块钱的学费，家里也出的起，可关键是上学没啥用，不用说别的，你看她姐夫，高中毕业生，现在倒好，还不如咱们种地的农民。” 张茉莉：“……”郭槐花最擅长的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全柱一个劲给郭槐花使眼色，郭槐花没当回事：“自己家女婿，有什么忌讳的，实话难听，再者说了，外面讲说的又不是我一个。” 江文恒也习惯了郭槐花的性子，再者他本来话就少，就算是冷场大伙也习以为常，张全柱非要拉着女婿喝酒，本来想喊张海洋过来，可老大两口子前几天回丈母娘家，要过几天才回来。 别看葱慧和海棠两个年龄差得多，但平时也不少吵架，郭槐花听的烦，经常把两个孩子都撵出去，俩孩子站在大门口哭，来来往往的人看了直摇头，说后妈心可真狠。 吃完饭，海棠趴在炕上写作文，张茉莉拿过来一看，现在的作文跟八股文一样，开篇都一样，海棠写的是：全国形势一片大好…… 现在就是这样的大环境，听海棠说，学生们每个学期还得想办法jiāo两担牛粪。公社里的牛总共就那么几头，每天拉屎疴尿的次数也有限，这么多牛粪，凑够了也难。 张全柱拉着江文恒上炕喝酒，带来的那瓶白酒开了盖，两个男人都不善言辞，光闷头喝酒也不说话。 桌上摆着半碟子油梭子，耗完的肥猪油，剩下的油梭子就是宝贝，嘴馋的时候最合适打牙祭，上次剩的油梭子郭槐花舍不得都吃完，剩了一半偶尔改善伙食。 张家已经摘掉了富农的帽子，每天辛辛苦苦下地挣工分，一年到头分粮食分钱，日子也能勉qiáng过，等两个孩子长大独立后，可能会更好一点。 来了这一趟，江文恒多了一个任务，给海棠找两担牛粪出来，他面上还是淡淡的，海棠担心的问张茉莉：“姐，我姐夫是不是不高兴啊。” 张茉莉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奶糖：“你姐夫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露过笑模样？” 海棠松了一口气：“也对，咱们大队的牛粪根本捡不到，都被我们隔壁班的几个男孩子承包了，真发愁。” 捡牛粪这件事是江文恒自己应承下来的，回去的路上，张茉莉好奇的问他：“海棠刚才说了，咱们大队根本捡不到，你打算怎么办？” 江文恒瞟了她一眼：“越来越笨了，冯老师住在哪儿？” “牛棚啊。”张茉莉这才反应过来，她眼睛一亮：“对啊，可以找冯老师帮忙。” 牛棚这个词现在是代称，住在条件很艰苦的房子里也称住牛棚，不过冯老师住的是真正的牛棚，夏天味道大，冬天大风呼呼的往里刮，冷的要命，给他们的被子就薄薄的一层，美其名曰磨练意志，江文恒也不敢给他送新被子，只能送去一点棉花，让他偷偷地塞进被子里，这样能暖和一点。 对于冯老师而言，捡点牛粪确实不是难事，偶尔捡一点，也不会引人注目，积少成多，两担也用不了多久，解决了海棠的这个麻烦事，张茉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上学也不易啊。 上次的忆苦思甜大会冯老师没去，张茉莉和江文恒抽时间去了一趟劳改农场，劳改农场上工前要开学习会，读完社论才开始gān活，路过田里，没看见冯老师的身影，张茉莉说：“冯老师没来上工，不知道在没在牛棚。” “过去看看吧。” 冯老师果然在牛棚里，盖着被子，头上敷着一条毛巾，脸色蜡huáng，一点jīng神都没有，他先是感冒，后来又开始发烧，这几天都没下地gān活，好在医务室的人过来了一趟，给开了药，现在jīng神好了很多。 冯老师唉声叹气：“一把老骨头了，岁数大了身子骨就是不行。” 张茉莉有点心酸，冯老师才四十多岁，中年的岁数和老不挨边，这段劳改农场的日子，把他身子给拖垮了，住的cháo湿，吃的也不好，再硬朗的人也挨不住。 冯老师喜欢回忆以前的事，江文恒陪他聊了一会儿，两担牛粪冯老师说包在他身上，这边的牛粪没专人去捡，很容易拾。 除了唠家常，江文恒拿出了自己课本和自己做的题，每次江文恒过来，都向冯老师请教一些知识，冯老师学历高，是高材生，多么难的问题，他也能轻松化解。 张茉莉瞄了一眼书皮，好像是什么《齐性空间微分几何学》，绕口的名字，这几个字分开张茉莉每个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她就不清楚了，江文恒总是喜欢看这些奇奇怪怪的课本。 直到和江文恒讨论起了数学题，冯老师才有了一点jīng神，他们的对话就跟天书一样，张茉莉也听不懂，牛棚的环境不好，屋里面暗的看不见阳光，他们又什么都瞎扔，反正张茉莉闲着，索性收拾起来，冯老师过意不去：“茉莉，你可别动手了。” 张茉莉抹了抹汗：“冯老师，你不用管我，我平时gān活习惯了，你让我闲着，我还觉得不舒服。” 他们两个也不敢多待，怕引人注意，在牛棚待了半个多钟头就出来了，冯老师恋恋不舍，qiáng撑着jīng神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每次来看冯老师，张茉莉的心情就不好，她忍不住问：“冯老师人这么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待遇……” 江文恒四处看了看，表情严肃：“别乱说话。” “哦，知道了，我努力做又红又专，对社会有贡献的好同志。” == 大队里的人说，周五晚上公社有电影上映，就在公社的露天电影院，农村和城里不一样，看电影不花钱，虽然露天电影院的条件不好，还得自带小板凳，可对于缺少娱乐活动的大家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消遣方式了。 江文恒向来对看电影不太感兴趣，可是架不住张茉莉想去，张茉莉摇着他的胳膊一直怂恿：“文恒，去看电影吧，天那么黑，我自己去害怕。” “还有你怕的？” 张茉莉不爱听，哪有这么说自己媳妇的：“我好歹是个女同志。” “你的饭量可不像女同志的。” 张茉莉：“……” 既然好言好语江文恒不听，她只好拿出杀手锏，冷战政策！人家国与国之间都经常用这招，效果还很好，更何况他们这个小家庭了。 从周三开始，张茉莉就对江文恒实行不搭理政策，整整一天，冷着脸不和他说话，江文恒本来话就少，好不容易和她搭一句，换来的是一张比自己还冰冷的脸，这也就算了，吃饭的时候张茉莉自己守着粥盆，只给他可怜兮兮的半碗粥，从身体和jīng神上对他进行双重nüè待。 最后还是江文恒败下阵来，周四早上端来一碗蒸jī蛋摆在她炕头：“我讲和，行了吧？” 闻到了蒸jī蛋的味道，张茉莉的困意全无，她美滋滋的吃完半碗jī蛋，给江文恒留了半碗：“这还差不多，家里还有点花生和糖球，到时候都带上，看电影的时候吃。” 苗红红最爱凑热闹了，可惜她怀着孕不方便，看电影人太多了，万一被挤到就得不偿失了，她遗憾的目送老大老三一家出门，柴凤芹递给她一把花生：“也别遗憾，等以后生了娃，随你看。” 看露天电影得提前占位置，不然等开场前去，一个好位置捞不到，这种事情一般都是jiāo给家里的孩子办，半大孩子没什么正经事，整天出去疯跑，正好去占座位。 泥娃年纪虽然不大，但像个小大人一样，早早就和其他小伙伴一起，带着妹妹去了公社的电影院，孩子太小拿不了太多板凳，就用报纸占座，上门压上一块石头，免得报纸被风chuī走。 张茉莉一路上都很兴奋，和吴敏说个不停，江文恒和大哥在后面小声的说话，公社的露天电影不常有，一个月最多也就放映两三次，而且像什么《地雷战》、《地道战》都是翻来覆去的播，张茉莉看的台词都会背了，听说这次上映的是国外的新电影，名字叫什么《鲜花盛开的村庄》，张茉莉还没看过什么外国片，所以格外期待。 一路上三三两两的人群，都是去公社看电影的，别看吴敏和江文财结婚多年，可感情依然不错，走在路上，两夫妻拉着走，再看她和江文恒，别说一句甜言蜜语没有，离的距离有两手掌宽，就跟陌生人一样。 张茉莉往江文恒那边挪了挪，江文恒问：“你走路怎么挤人。” 张茉莉快走两步，忍住了肚子里的火气，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愿意。” 他们去的早，离电影开场还有半个多小时，泥娃和迷糊跑了过来：“你们总算来了！”一家人找位置坐好，张茉莉拿出糖果和花生分了分，吴敏带了自己炒的瓜子，江文恒摇摇头，什么都没吃。 开场前，张茉莉见到了韩惠。 这还是江文恒回来之后，张茉莉第一次见到她，韩惠和几个知青也过来看电影，她们和江文恒比较熟，走到这边打招呼，就是普通的寒暄话，江文恒对韩惠，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一瞬间，张茉莉还以为自己想多了。 可她想到那本小说里的对话，心里不是滋味，直到韩惠走远，她的思绪还没收回来，江文恒喊她好几遍：“怎么，魂丢了？” 张茉莉说：“我刚想起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韩惠把借的几本书还了，我放到老位置了。” “知道了。” 张茉莉又qiáng调：“我是说，韩惠还书了，韩惠。” 江文恒不明所以：“我听见了，怎么了？” 提到韩惠的名字，他怎么无动于衷？ 论心眼，张茉莉根本斗不过江文恒，她心里清楚，他们两个吵嘴，每次都是她赢，只是江文恒不愿意和她计较，张茉莉清楚，唉，说不定，江文恒就没把她放在心上。 算起来，张茉莉喜欢江文恒好久了，两个人老早就认识，江文恒和张海洋年纪差不多，从小一起玩，张茉莉从几岁的时候就追着他们玩，张海洋嫌弃这个鼻涕妹妹烦，不愿意带她，倒是江文恒，还愿意逗逗她，当然只是逗她玩，觉得她有趣。 童年时期的江文恒，还不像现在这样老摆着一张臭脸，最起码会说会笑的，有时候开心了，还捏捏张茉莉的脸蛋，张茉莉已经记不起来，是从哪一年对他动了心，江文恒那么出众，全村的男同志都比不上他，长得英俊，学习成绩还好，家里条件也是拔尖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张茉莉从来没动过嫁给他的心里，她用脚趾头也想得出，他们两个不是一路人，那时候她亲妈还活着，念叨说：人家文恒和你哥海洋不一样，以后指定是有大出息的，到时候出去念所好大学，娶个漂亮的城里媳妇，当上城里人。 人算不如天算，大运动开始之后，江文恒受到了连累，从云间跌到了泥里，踏破江家门槛给他说婚事的人，再也没有登门的，说来也奇怪了，农村人结婚都早，江文恒老大不小的，这几年十里八村的媒婆都惦记着他，愣是一次亲也没相过，张茉莉听苗红红提过一嘴，说女同志的照片一张张的往江文恒眼前递，都被他拒绝了，说是短期内不考虑结婚的事儿。 江文恒就这么耽误了几年，后来被张茉莉赶上了，两家人也不知道怎么商量的，张茉莉就记得，郭槐花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江文恒，她在震惊中失眠了一宿，觉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这朵鲜花她一定得采了，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羞羞答答的点了头。 按照正常的相亲流程，男女双方得见个面，结果江文恒说张茉莉同志和他熟的很，也不用再特地安排见面，就这样，两个人私下见了一面，后来领证结婚，走了简单的流程，一切跟梦似的。 张茉莉似乎从来没考虑过一个问题：江文恒为什么答应娶她？就是因为彼此知根知底？因为他没了工作，所以将就？ 结婚前，郭槐花劝过张茉莉几回，说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一定要想清楚，可当时张茉莉沉浸在自己走了“狗屎运”的喜悦当中，郭槐花的话一句都没放在心上，还以为她是见不得自己好，现在琢磨琢磨，她这个后妈到底是过来人，想问题比她有深度。 婚都结了一年了，多想无益，张茉莉搓搓手，最后还是没忍住：“江文恒，你为啥和我结婚？” 张茉莉话说的不凑巧，她的话音被开场的电影音乐淹没了，江文恒好像嘟囔了一句什么，张茉莉也没听清：“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江文恒回道：“你说的我也没听见。” 小迷糊就坐在张茉莉的怀里，咯咯的笑出声：“三婶儿，我想吃花生。” 这场电影讲了什么，张茉莉没往心里去，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心事重重，江文恒再心大，也看出了不对劲：“怎么，不舒服吗？” 张茉莉摇摇头：“我没事。”江文恒抱着小迷糊，右手搭了搭她的肩膀：“天黑，你走慢点。” 回到家，张茉莉闷闷地坐在炕上，江文恒意外的发现这个电影很好看，和张茉莉聊起了剧情，刚才张茉莉的心思根本没放在电影上，她满脑子全是韩惠。 张茉莉没忍住，从下面的一堆书里翻出来那本《青年近卫军》：“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江文恒脸色微变：“你都看了？” 张茉莉咬咬唇，眼圈红红的：“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让我发现，你和旧情人的……” 江文恒打断了她的话：“你胡说什么！” 张茉莉反驳，冲过去掀开了书页：“我胡说？你自己看看，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哦对，郎情妾意，深情款款，你自己看一看，是不是我冤枉你，这一篇‘今年的阳光很好，就像我想你的心！’江文恒！你太过分了！” “茉莉，你听我说……” 张茉莉跺跺脚，忍住了眼里的泪，这些天的忍耐和委屈极需一个宣泄的出口：“解释吗？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看看日期，从69年到71年，69年是韩惠来咱们大队插队的年份，71年咱俩结婚，她一来你就看上人家了吧？后来没再一起，就委屈自己娶了我？你别狡辩了，别人都看到了，以前你经常鬼鬼祟祟的和韩惠见面。” 鬼鬼祟祟四个字，令江文恒皱皱眉：“茉莉，有话好好说，你不要乱扣帽子。” 张茉莉指了指自己：“我冤枉你了吗？” 厢房的动静惊动了柴凤芹，她已经躺下了，披上衣服匆匆忙忙的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小两口吵架了？嗨，文恒不是妈说你，你让着一点茉莉。” 张茉莉抹了一把泪，江文恒叹了口气，把柴凤芹推了出去：“妈，你别跟着掺和了。” “你这孩子……”柴凤芹不放心的往屋里探着看了一眼：“你不在家，人家茉莉每天都笑呵呵的，这才回来几天？就不让人安生，你这脾气啊……也就茉莉忍得了。” 江文恒嘴角抽动几下，这可真是他亲妈。 好说歹说劝走了柴凤芹，江文恒回屋一瞧，张茉莉坐在椅子上抽抽搭搭，使劲瞪了他一眼。 江文恒翻翻书，说道：“还别说，字里行间还挺有美感，字体嘛……还是这个正楷体的好看。” 张茉莉觉得哪里不对，她琢磨了一番，问道：“你别装糊涂，你写的字你会没看过？” “你以为我和你好奇心一样重？说实话，这本书里面的内容，我也是第一次看。” “我不信！明明就是你和韩惠通信的铁证！”张茉莉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江文恒哭笑不得：“茉莉，你适合去当个天文学家。” “什么意思？” “想象力这么丰富，可惜了。” “你又讽刺我！”张茉莉说完，一个枕头扔了过去。 江文恒对她扔枕头早就习惯了，轻松的躲了过去：“如果我说不是我写的，你信吗？” “那得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江文恒把书放到一边，告诉了张茉莉来龙去脉。 这本书，是韩惠和赵言军联络的工具。 赵言军是江文恒的高中同学，两个人高中是同桌，关系很好，而韩惠和赵言军是恋人关系，知青下乡运动开始之后，韩惠来到了这里，当时的赵言军已经参加工作了，所以留在了城里，两个人隔的远，想见一面非常难。 韩惠被分到了江文恒他们大队，赵言军就托江文恒照顾照顾韩惠，城里的姑娘去农村插队，有太多的不方便。 江文恒和知青们的年纪相仿，很快就都熟悉起来，再后来，韩惠和赵言军之间的沟通，就靠着一本《青年近卫军》。 江文恒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信使”，虽说现在人们的联系都是靠着写信，写信也很方便，贴上邮票投进邮筒信就寄了出去，村里寄信不方便，而且知青总是写信太扎眼了，也容易被诟病，韩惠和江文恒约定好时间地点，到时候韩惠把书放好离开，江文恒再去取。 之前有人看见江文恒和韩惠在树下有说有笑，其实就是江文恒给她送书来了，书里面挂着赵言军满满的惦念。 江文恒讲完后看看张茉莉：“明白了吗？” 张茉莉挠挠头：“就这么简单？” 江文恒挑挑眉：“你以为多复杂？” 张茉莉又问：“那赵言军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71年开始就没再联系？” 提到赵言军，江文恒的眼神暗了暗：“他出意外去世了，就在71年3月。” 怪不得……那本书里的对话，停留在了这个时间，张茉莉竟然觉得有点难过，对韩惠的那点小心思化为乌有：“韩惠好可怜。” 说完后她又补充说：“以后我们要多帮帮她。” 江文恒觉得好笑：“帮她？刚才看电影的时候，你就差点吃了她。” 张茉莉低着头勾勾手指头，qiáng行辩解：“我可没有。”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这可不行，她妈从小就教育她，喜怒不形于色，她可是一点没学会。 张茉莉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响了两声，张茉莉又羞又愤，她这个肚子，太不争气了！现在可是在吵架！ 江文恒绷着的脸稍稍放松了一点：“饿了？” 他这不是问的废话吗，谁的肚子不饿了会咕咕叫，江文恒见张茉莉没吱声，去外面抱柴火，打算给她热点玉米粥喝。 张茉莉抗议道：“我要吃馍馍。” “太晚了，吃gān食不消化。”江文恒回头说道。 江文恒出门去抱柴火，他刚一开门，就看见大嫂二嫂还有柴凤芹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见到江文恒出来，几个人探究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收，柴凤芹不自然的说道：“文恒啊，大晚上你怎么出来了？” “抱柴火。” 跟这个儿子讲话向来费劲，柴凤芹习惯了，又问道：“深更半夜的，你抱柴火做什么？” “粥。”江文恒回道。 柴凤芹：“……” 苗红红手里抓了一把瓜子，她最喜欢嗑瓜子，吐了吐瓜子皮说道：“三弟啊，我们在屋里可都听见了，又吵架了？” 江文恒所答非所问：“茉莉饿了，我给她热点粥。” 柴凤芹摆摆手：“一物降一物，咱们也别跟着操心了，都进去睡吧。”苗红红又瞄了一眼，本来还想说什么，柴凤芹瞪了她，苗红红缩缩脖子：“我还是回屋吧。” 这样一场风波，以张茉莉肚子饿喝了三碗粥收场。 江文恒不敢让她吃太多，积食，可张茉莉哪里是听话的人，趁着江文恒不注意，喝下了满满三碗粥。huáng澄澄的小米粥太诱人了，张茉莉本来下午吃的就不多，又看电影走了这么远的路，早早就饿了，只是顾着吵架没有察觉，等粥锅端上来，肚子里的馋虫不断的叫嚣着，张茉莉撸撸袖子：“酱huáng瓜呢？我要吃半根huáng瓜。” 江文恒从炕上跳下去，又给她端来了huáng瓜，嘱咐道：“少吃点。” 吃完以后，张茉莉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怅然道：“我真是太费粮食了。” 张茉莉擦擦嘴，不死心地又问：“文恒，你……韩惠那么好，你……” 江文恒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我不喜欢她，懂了？” 张茉莉讪讪的，这样显得她肚量像针篦一样，太小气了，qiáng行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好奇。”说完心虚的低下了头。 望着自己的肚子，张茉莉叹口气，喝了太多粥，圆滚滚的肚子像西瓜一样，吃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撑呢？ 显然江文恒也注意到了，江文恒扫扫她肚子：“出去走走吧。” 家里的门已经锁上了，张茉莉拿出钥匙，蹑手蹑脚的开了门，江文恒问：“这么小心翼翼gān什么？跟做贼一样。” “多丢人，吃太多撑的出去散步，要是被二嫂知道了，她肯定笑话我。”张茉莉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村里人睡的都早，夜里十点多，家家户户都灭了光亮，村里静悄悄的，江文恒打着手电筒，铁皮镀铬虎头牌的手电筒，还是张茉莉的嫁妆，张茉莉拽了拽江文恒的衣袖：“文恒，我们回去吧。” 外面刮起了大风，张茉莉穿的不多，有点冷，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有点害怕，江文恒取笑她：“我听妈说，你半夜里一个人去抓偷jī贼，现在怎么害怕了？” 当时张茉莉满心念着的都是她的小母jī，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凭着一腔孤勇，夜里来来去去，江文恒又拉着她走了一圈，随后摸摸她的肚子，皱着眉头说：“你也太能吃了，算了，回家吧，赶明儿我去医院给你开点消食的药。” 张茉莉拍拍肚子：“不太撑了。”江文恒把身上的衣服给她披上：“回家吧，明天还要早起。” 折腾了这么久，张茉莉也累了，心情大起大落，本来以为两个人会大吵一架，没想到就这么轻轻掀过了。 那本书，就像一块大石头一样，紧紧的压在她的心口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关于江文恒和韩惠，万万想不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也幸好是这样，不然她要怎么去面对？ 到了家门口，张茉莉说道：“以后你别骗我。”说这话的时候张茉莉极其认真，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江文恒无奈的捏捏她的脸：“我没骗过你，只是没有提起的必要，毕竟是别人的私事，还有，成年人总要有自己的秘密，我是这样你也是。” 张茉莉哼了一声：“什么秘密，我可一点秘密都没有。”在江文恒面前，她就像是隐形人一样。 正房和厢房都是漆黑一片，院里的母jī也进入了梦乡，江文恒开门后把钥匙随手放一边，张茉莉见状赶忙收了起来：“每次都乱放东西，改不掉的坏毛病。” 江文恒没接她的话茬：“上次回你家大哥没在，明天我去找一下大哥，好久没见了。” 张海洋？他们两个从小关系就好，没少联起手来欺负张茉莉，一听到江文恒提她哥，张茉莉撇撇嘴：“狐朋狗友，去吧去吧，我哥肯定乐意见你。” 第24章 上山gān活 江文恒去找张海洋, 张茉莉本来不想去, 可江文恒说去的是她哥家里, 劝张茉莉一起去。 张海洋家里只有夫妻两个在, 向东去找小伙伴玩了, 向东是张海洋儿子, 今年四岁多。 张海洋住的地方, 是从村里批的宅基地，结婚前盖了两间土坯房，花光了手里所有的钱, 他和大嫂齐芳结婚的时候一穷二白，这几年辛辛苦苦gān活攒钱，总算还完了盖房子欠下的钱。 齐芳很喜欢张茉莉这个小姑子, 她结婚前两个人没少在一起玩, 齐芳就比张茉莉大两岁。 张海洋搂着江文恒的脖子，黝黑的脸上露出微笑：“妹夫, 回来这么久, 可算记起我了。” 江文恒把他肩膀上的右手打掉, 整理着衣服说道：“你不在家可怪不上我。” 张海洋指指张茉莉：“不许欺负我妹啊, 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江文恒跨进门槛里的脚顿了顿：“我欺负她？你还不知道茉莉, 在我这儿什么时候吃过亏。” 这话张海洋同意：“你啊……茉莉让你惯的不像样子, 谁让你对她……” 张海洋的话还没说完，齐芳在屋里大声喊他：“海洋，你去买点肉回来, 中午让他俩在家里吃。” 听到齐芳的话, 张茉莉从炕沿上跳下来：“我俩不在这儿吃，也没跟我婆婆说。” 齐芳把她按在炕上：“说什么说？你们都分伙了，又不用等着你们开饭，你大嫂可小气，好不容易大度一回，待一次客，不蹭这顿饭，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张茉莉好说歹说，齐芳非留下他们不可，张茉莉生气的瞪江文恒：“都怪你，非要来。” 张海洋拿了钱正往外面走，听了妹妹的话笑道：“茉莉，你也太霸道了吧，妹夫可惨咯。” 张海洋又把海棠和葱慧喊了过来，一顿午饭，多这两张嘴又吃不穷，开始郭槐花不让葱慧去，说粮食吃一口就少一口，葱慧拉着海棠不撒手，郭槐花没办法，只能随她去了。 齐芳和张茉莉在过堂屋的灶台上做饭，张海洋喊道：“馍馍多蒸点，茉莉吃的多。” 齐芳甩给他一记白眼：“这还用你说吗？放心吧，饿不着你妹妹。” 张茉莉说道：“我哥真是转性了，小时候烦我烦的要命，现在大了，反而会心疼人。” 齐芳努努嘴：“你哥这人就是嘴笨，不会说，心里暖和着呢，他就俩亲妹妹，和你又是从小长大的情分，不心疼你还能心疼谁？” “你不知道，你没结婚的时候，你哥整天念叨，发愁你的婚事，这下多好，嫁给文恒，两家人知根知底的，文恒和你哥关系还好，我俩也就放心了。” 当时盖房的时候，因为手里的钱有限，只是简单盖了三间房，东屋西屋，外加一个过堂屋，院子里连厢房都没有，空dàngdàng的，能有自己的住房，齐芳就很知足了，日子再紧巴，好歹有了自己的家。 张家和一般人家还不同，郭槐花毕竟是后妈，在一起挤着住难免发生矛盾，当时盖这个房子的时候，郭槐花和张全柱老两口也帮着添了一点钱，齐芳都记在心上。 蒸上了馍馍，齐芳说放个jī蛋汤，两个jī蛋敲进碗里，张茉莉直心疼：“嫂子，你还是省着点吧，jī蛋给卫东煮着吃更有营养。” 齐芳拂拂碎发：“你们一年到头，在我们这也吃不上一顿饭，俩jī蛋嫂子还能舍得，你那喂jī的法子，一只jī一天捡俩蛋，还能没你吃的？” 张海洋从肉摊砍了半斤猪肉，家里还有腌鱼和晒gān的土豆片，这个季节的蔬菜只剩下白萝卜了，齐芳加了点红辣椒，做了一道辣萝卜，开胃慡口。 纯肥的猪肉或者肥瘦相间的都是好肉，张海洋没买到，只买到了半斤瘦肉，猪大骨一毛五钱一副，买大骨棒的人少，还给他便宜了两分钱，张海洋于是捎了一份猪大骨回来。 齐芳把猪大骨放一边：“大骨棒不做了，我们也不爱吃，茉莉，你喜欢喝汤，走的时候带回去。” “嫂子，又吃又拿的，下次我再也不来了。” “你这说的啥话？自己亲哥家，有空就常来。” 猪肉切完加上土豆gān、白菜做成了炖菜，另外还有一份拌huáng瓜。 现在每家条件都不好，待客能有这样的席面，已经很不错了，有肉有鱼还有菜。 齐芳一个劲的给张茉莉递馍馍，虽然张茉莉吃的多，也有点难为情：“嫂子，你吃你的，其实我吃不了多少。” 江文恒接道：“没错，确实吃不了多少，也就正常三个女同志的饭量吧。” 张茉莉哼哼两声，夹走了江文恒碗里的肉。 这顿午饭，张茉莉一再谦让，最后还是六个玉米馍馍下了肚，海棠羡慕的咬着筷子：“姐我真羡慕你，你的肚子是什么做的呀！” 张茉莉还没吱声，江文恒又说：“饭桶吧，还是大号的那种。” 齐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别看文恒话不多，说一句出来，就怪逗的。” 好笑吗？饭桌上除了张茉莉，其他人笑的前仰后合，不对，她旁边的那位，还像一尊佛像一样面无表情的坐着呢。 张茉莉盘着腿坐在炕桌上，江文恒的脚就在她右边，她用力在他小腿肚那拧了一把，小声警告他：“你别再拆我台了，小心我翻脸。” 江文恒哎呦一声，揉了揉小腿，很疼，她还真舍得下手。 张茉莉好久没吃到猪肉了，瘦肉在唇齿间留香，虽说不如肥肉解馋，但好在不腻人，晒gān的土豆gān很有嚼劲，不像新鲜的土豆那么软糯，别有一番滋味。 等从张海洋家走，齐芳到底把猪骨棒装到袋子里塞到了张茉莉的手里，海棠下午不上学，学校有什么学雷锋活动，要去公社那边做好人好事。 张家人下午要下地，江文恒一个人在家里，心里不是滋味，他之前提议过，说要把关系从城里转回大队，这样的话，最起码可以下地gān活挣工分，每年分到粮食，但家里没有一个人同意。 首先摇头的是张茉莉：“好不容易在城里有了份工，这样转回来太可惜了，你不用gān活，我养你！” 苗红红哈哈大笑，翘着脚说道：“三弟娶了个好媳妇。” 江有福也不同意，他的想法是，现在的政策说不准，外省已经有给误判的右、派平反的了，像冯老师这样的知识分子，说不准哪一天就又走向了教学岗位，等到那时候，江文恒自然也能恢复工作，现在把工作关系转出来太亏了。 所有人都不同意，江文恒也没办法，转户口的事不能再提。不过按照江有福的意思，先缓上一两年，等以后找机会给江文恒安排一个工作。 张茉莉下工进院子，就闻到了香喷喷的肉香，苗红红把锄头放下，吸了一口气：“好香呀，文恒在家做啥呢？” 还能是什么？张茉莉闭着眼都知道，指定是猪骨棒。 江文恒炖了一锅汤，一年多的时间，从未登过锅台的江文恒，变成了厨房能手，捏饺子，炒菜、蒸馒头样样在行。 最高兴的莫过于能吃上一顿现成的饭菜了，张茉莉盛了三碗汤给江家人送了过去，猪骨汤上面还飘着翠绿的葱花，油乎乎的汤水让张茉莉咽咽口水，江文恒给她盛了一碗汤，又递了一大块红薯给她：“茉莉，我刚才出去，看见蒋叔了，他说下周就开始要开山了。” 张茉莉放下红薯，也顾不上喝汤，问道：“名单确定了吗？” “我和你说的就是这事儿，蒋叔说名单里有你，他还说，会给我安排一个工作，因为开山是县里督办的，所以招工不仅仅限制本大队的户口，一些技术工，还得从外面招。” 这样的话，他们家就有两个工了！开山的油水大，听说有的大队因为这类的举措，队员的生活改善了不少，听蒋明富的意思，这次县里扶持的力度不小，会发放不少补贴下来。 这是张茉莉一年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蒋明富没说错，开山的消息很快就落实下来，大队的大喇叭里公布了名单，开山需要的人多，不少人家都选了进去。 他们这边的山不太好开发，听说专业的人研究之后说，还要定点爆破，那部分土地很适合种植作物，张茉莉活了这二十年，村里人谁提起荒山，都说土壤不好，不适合种植，这样的说法还是第一次听到。 太专业的问题张茉莉不懂，她只知道，开山之后她有活gān了！现在是农闲的季节，好几天才能轮上一次上工的机会，以后去开山，她也不用闲着了。 最开始开山，队员们做的都是简单的活，山上碎石子枯草很多，枯树枝也有，不过大部分都被队员们捡回家当柴火烧了，除非是山上不方便去的地方，山头上能捡的，都被捡的差不多。 山路难行，这次开山得铺一条路出来，不然以后种植作物来来回回也不方便，最起码得能把板车推上山。 这几天大队里的人心情各异，磨洋工的队员不少，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平时也不好说什么，年底分粮食算工分都照样给，时间长了，磨洋工的人越来越多，反正是大队的田地，那么多人gān活的，也不差一个人，人人都这么想，不把公家的田用心gān，收成哪里会好？ 江有福当队长的时候，整过一次风，把各个小队长喊去训了一遍，散漫的风气才算改过来一点点，但积重难返，只要地是公家的，人们gān活的积极性想提高也难。 像张茉莉gān活这么卖力的少，就像是给自己家gān活一样，虽说工分能高一点，但平均下来，一年也多分不了多少粮食，累的腰酸腿疼的，得不偿失。 平时大家的待遇都一样，但到了开山上，差别就凸显出来了，平时gān活积极的，这次开山没有一个落选的，而那些磨洋工的，不管工分多少，家里成分有多根红苗正，一个都不要！蒋明富雷厉风行，qiáng硬的说道：“开山谁也别想偷懒占便宜！” 背后讲说蒋明富的不少，说他公平的人也大有人在，开山的事嚷嚷了这么久，总算是定了下来。 江文恒的工作是记录员，乍听起来和记分员没什么区别，就是记录的工作而已，可里面的内容可大着呢。 开山琐碎的工作很多，每一项都要详细记录下来，比如一天挑了几担碎石，砍了几棵枯树，树龄多少，安置到了哪里，事无大小，全都靠记录员记录下来。 这种事适合会计做，对数字敏感，心也细，可大队里的会计还有其他的工作要gān，根本没时间管开山的工作，数一数大队里谁的算盘扒拉的最溜，谁最让人放心，也只有一个江文恒了。 开工的第一天，蒋明富在山上召开了队员会议，有时间的队员都过来了，慷慨激昂的演讲结束后，张茉莉拉拉江文恒：“文恒，蒋叔说这片山开下来，咱们每年就衣食无忧了，是真的吗？” 江文恒见多识广，肯定比张茉莉懂得多，她更相信江文恒的判断。 江文恒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蒋叔说的有道理，山上这片地不小，如果能种粮食作物，至少能比现在增产一半，这个量听着不多，可刨除上缴的，分到每家手里，以后吃粮食，确实不用像现在紧紧巴巴的了，要是再赶上丰年，每年还能有余粮。” “竟然这么好？”张茉莉搓搓手，这次开山，她一定要努力gān活！毕竟这是关系到吃粮的大事。 人群挤来挤去，江文恒伸出手，把张茉莉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上山的时候小心点，听说可能有蛇虫之类的，最好你就在我身边，别离太远。” 张茉莉努努嘴：“我又不是你的摆设，哪有那么夸张，再者说了，你肯定比我忙，别顾着我了。” 江文恒还是不太放心，张茉莉这个人，心眼比水缸都大，就没有什么是她怕的，从小就这样，拎起蛇就往胳膊上绕，也不管有毒没毒。 第一天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捡山上的垃圾，这一项需要的人多，大队又找来一些队员一起捡，算是开山“编外人员”，捡一天每个人有五个工分。 工分听起来不多，可是这个活轻松呀，比下地qiáng多了，很多人争着去，吴敏也上山捡垃圾去了，苗红红怀上这个孩子，什么好事都得往后退，眼都要红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江文恒拍拍张茉莉：“走，吃饭去。” 开山不像平时下地，下一趟山不容易，所以大家都自己带gān粮上山，中午的饭就对付对付。 午饭是江文恒带的，他打开了铝饭盒，张茉莉摸摸饭盒，还有点温度呢，这个铝饭盒，还是江文恒以前在城里上班的时候用的。 张茉莉惊喜的说道：“煮jī蛋！” 旋即她就开始心疼，这里煮上一个，攒jī蛋的竹筐里可就少了一个，她埋怨道：“太làng费了，给我煮啥jī蛋？留着卖钱多好” 江文恒不慌不忙，淡然地说道：“谁说是给你煮的了？” 张茉莉怒气冲冲：“江文恒，你竟然自己开小灶！” 张茉莉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江文恒不再拿她打趣，把煮jī蛋磕了皮，剥好后放进张茉莉的饭盒里：“我骗你的，jī蛋是煮给你的。” 张茉莉脾气急，江文恒温声细语的给她jī蛋吃，自己不好意思起来，掰了一半给江文恒：“你也吃，jī蛋多好吃呢，快点把这一半吃了。” 江文恒又把jī蛋扔了回来，两个人谦让了有一分钟，眼看着jī蛋都被折腾凉了，张茉莉绕到江文恒身边，趁着他不注意，把jī蛋塞进他的嘴里：“快点吃了。” 张茉莉佯装很生气的样子：“你要不吃jī蛋，我有好多办法对付你。” 江文恒一把把张茉莉拽到怀里，冷着神色说道：“张茉莉同志，你想怎么对付我？ 敲碗的声音四起，有人起哄说：“小两口亲热回家去，咱们这可是gān活呢，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纵然张茉莉脸皮再厚，被人这么一打趣，脸也腾的一下子红了，江文恒看着好笑，捏捏她鼻子：“害羞了？” 张茉莉哼了一声：“谁害羞了！”说完她站起啦叉腰说道：“刚才是谁话那么多？站出来我看看，有本事站出来，看我……看我不抢光你gān粮！” 噗嗤，周围人笑了一片，一位年纪大的大婶说：“大伙离茉莉远点，她可能吃，三五个人的gān粮，她也能吃得完。” “丢人。”江文恒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里话外嫌弃着，可眼梢是笑着的。 嫌弃她丢人？张茉莉不动声色，等下午上工的时候，看到山上的枯草堆里有已经风gān的卷曲的蚯蚓，张茉莉抓了一只，拿到江文恒眼前晃了晃：“文恒，送你好东西。” 上午的挑走的枯草筐数目还没点算完，江文恒手里托着算盘，头也没抬问：“送什么？” “你看一眼。” 江文恒一抬头，被张茉莉手里的蚯蚓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算盘也咣当一下掉到地上，他脸色微变，qiáng撑着说道：“张茉莉同志，好好gān活！” 张茉莉知道江文恒吓到了，她捧腹大笑：“也有你害怕的时候！活该！谁让你中午说我丢人！” 江文恒：“……” 吓唬了江文恒，张茉莉跳了两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去捡垃圾，这座山头也就是捡柴火的时候上来几次，一年到头，张茉莉来的次数十根手指就能数的清，要开荒的这部分地势比较高陡，站在山上往下看，都觉得眼睛发晕。 虎子妈和张茉莉分到了一组，这次选人他们家两口子一个都没选上，这也难怪，夫妻俩磨洋工，自己心知肚明，虎子妈也是后悔，这么好的机会没赶上，就更羡慕张茉莉和江文恒了。 虎子妈抹了一把汗，问道：“茉莉，开山的待遇谈了吗？” “还没具体说呢，就说肯定比种地给的工分高，gān的好的还有额外的奖励。” “你们可是撞大运了。” 张茉莉藏了个心眼，没告诉虎子妈实话，昨天的时候，大队已经分批找人谈过了，开山的待遇明明白白写在合同里，张茉莉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工分和钱就不提了，参加开山的队员，每月可以领一块豆腐、半斤猪肉票，另外还有其他副食品的票据补助，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打牙祭，大队的领导说，这些都是县里额外发下来的贴补。 开山不是一两个月能完成的，淡季的时候开山，农忙的季节就要顾着种地了，这么一耗，恐怕最少也得一年的时间。 周边可以开的荒山不多，如果他们这里能在荒山上种作物，那对县里领导来说，也是大大的政绩，仕途也就顺畅了，对普通队员来说，开山后粮食产量多了，吃得饱日子过得好，双方都有好处。 大队出动了全部人，浩浩dàngdàng的捡了一星期的垃圾，山上才算看着gān净一些。 这几天张茉莉累的腰酸背痛，谁说捡垃圾不累了，低头弯腰再起身，一天得重复好多次，张茉莉脖子转转都酸的难受。 江文恒跟没事人一样，一点看不出劳累，张茉莉恨恨的说道：“就你最轻省，坐着小板凳扒拉扒拉算盘珠子。” 忽如其来的一顿埋怨落在了江文恒的头上，他忍不住叫屈：“我轻省？算不然咱俩明天换换。” 第25章 机遇 张茉莉警惕的抬头, 她才不会换, 江文恒不是故意寒掺她吗？脑力的工作她gān不来, 体力活最适合她了。 江文恒也累了, 只是面上没表现出来, 脑子高速运转了一天, 上工的时候, 芝麻绿豆的小事都来找他，脑子有点晕，脚像踩在棉花里, 好在早上做出了一天的饭出来，不用再蹬灶台了。 江文恒有了工作，江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柴凤芹, 一想到家里的老三，她就半宿睡不着, 别人家男女一起gān活挣工分, 可老三家只有茉莉一个人gān活, 江文恒连口粮都没有, 这也就是茉莉傻实在, 换成别人家的媳妇, 离婚都有可能。 正房屋的柴凤芹出来往厢房看了好几回，江有福嫌她烦：“来来回回几趟了，还有完没有？” 柴凤芹说道：“前些日子老三两口子吵架了, 我这担心呢。” “早就和好了, 你操哪门子心。” “以前也总是吵，我咋不挂心？说来也怪，自从文恒回来，他们俩不像以前那么吵吵闹闹了。” 江有福没当一回事：“两口子哪有不拌嘴的，还是结婚时日短，且得磨合磨合，文恒性子倔，话少人冷，换了谁，也得和他吵。”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老三可是你亲儿子。” 老两口在正房里窃窃私语，外面传来了泥娃的声音：“奶奶，奶奶，外面有人被抓啦！” 江家人听到泥娃的喊声，赶忙都出了院子，张茉莉往右边一看，左右邻居都出来了，对门的李大妈是个万事通，消息最灵通了，和大家说道：“咱们大队的翠翠，家里的jī蛋偷偷拿出去卖，就在公社附近，被巡查的人逮个正着！” 张茉莉心惊胆战，卖jī蛋？她也卖过好几次，不过翠翠比她还傻，去哪里卖不行，非得在公社附近卖jī蛋，要是跑的远远的，说不定就能躲过去。 张茉莉再遗憾也没用，人赃并获，逮到人的时候，票子还在手里攥着呢，想撒谎都没得撒。 张茉莉往前走几步：“我过去看看。” 江文恒手疾眼快，拽住了张茉莉的衣袖：“不准去。” 张茉莉瞪了他一眼：“什么都管，我就去看一眼，一眼还不行吗？” 各家人心知肚明，谁家的jī蛋不偷偷卖了换钱？大队的领导也都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被逮到，就随着大伙了。 这话不能搁在明面上说，翠翠是他们大队第一个被抓到的，谁听了都害怕，都想去打听打听，虎子妈摘了套袖：“茉莉等等我，我也去。” 江文恒回了一句：“茉莉不去了，走，跟我回去。” “江文恒，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 江文恒没给张茉莉分辩的机会，到了屋里，张茉莉坐在炕沿上，江文恒挽着胳膊站着：“我说你……是不是猪脑子，上次的忆苦饭忘了？” “这和忆苦饭不一样！我就是去看一眼。” 江文恒叹了一口气：“你有没有偷偷卖过jī蛋？” 虽然是在自己家里说话，张茉莉跟做贼一样的往窗户外张望了一眼，小声说道：“卖过。” 江文恒又说：“违法的事你自己也做过，还去大队围观别人，不心虚吗？你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心眼，要是一不小心说多了，把自己那点事抖落出去怎么办？” 张茉莉缩缩脖子：“我不至于那么蠢。” 江文恒嘲讽道：“你还是重新认识下你自己比较好。” 张茉莉冷静下来想，江文恒的话也有道理，她去凑热闹，你一言我一语难免会说漏嘴，听说大队里不光是本村的人，公社的gān事也在，到时候张茉莉说错话，大队gān部都没办法偏袒她。 卖jī蛋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认真算起来，这可是投机倒把的大罪了！不知道会怎么处理翠翠。 张茉莉的jī蛋攒了多半竹筐了，本来她打算这几天找时间卖了，可风声这么紧，张茉莉不敢轻举妄动了，万一被抓到了，得不偿失。 张茉莉虽然没去，虎子妈自己一个人也去凑了热闹，她回来之后特地过来告诉张茉莉，翠翠被公社的人带走了，说是要关几天，具体几天她也没听清，还得罚钱。 一听到罚钱，张茉莉就觉得肉疼，辛辛苦苦卖jī蛋也没有几块钱，这么一罚，所有的心血都泡汤了。 不光是张茉莉，大队里的别人，这阵子也不敢偷偷卖jī蛋，公社现在查的严，挎着篮子走在路上，很可能被巡视员查，柴凤芹直抱怨：“大家伙的日子难熬，卖个jī蛋招谁惹谁了，供销社价格那么低，卖了也不甘心。” 不光是卖jī蛋管，养jī管，自家后院种啥也管，他们大队算是管的宽松的，家家户户院子后面还能偷偷种点菜，有的地方一刀切，根本不让种，如果偷偷种了，就过来人全都拔掉。 要是能养上一头猪，日子就能有点盼头，虽然喂一年费心费力，可等以后jiāo了猪，是可以分到几斤猪肉的，开chūn就要买猪崽了，张茉莉希望自己家能养上。 张茉莉看，指望这几个jī蛋，也换不来多少钱，还承担了那么大的风险，想日子过好点，还得想别的办法。， 现在的生活，像被圈在框框里一样，规矩要求太多，稍微出格一点，就给自己招来麻烦。 张茉莉空有一身力气，除了挑挑水、做做工，其他地方根本用不上。 张海洋家的条件，明显比以前好了很多，上次张茉莉去了才发现，之前哥嫂藏的好，她也没看出来，别的不说，光是肉票，寻常的村民就没有，他们是从哪搞来的？ 张海洋悄悄告诉他们，从今年年初开始，夫妻俩开始收购别人家的旧衣，现在家家穿衣服仔细，大的穿完小的穿，一件衣服上穿到最后，上面不少补丁。 这样的衣服，也就留着压箱底了，可齐芳手艺好，能把这些旧衣添添补补，改成一件新的衣裳。 这种旧衣服改出来的，指定不像新衣服那么崭新，但胜在价格便宜，还不用布票，齐芳他们改了几件衣服偷偷去城里卖，卖了不少钱回来，这可比gān什么来钱都快。 苦日子过多了，害怕也顾不上了，好在他们谨慎，半年多了，也没出过问题。 齐芳告诉她，旧的衬衣袖口破了，改成短袖的就成了一件新衣服，高领衣服的衣领子太脏洗不出来了，就剪掉衣领，改成圆领或者jī心领子，总之脑子灵活一点，大部分衣服都能改，有的补丁太多，料子都不结实的，改成新衣服卖太难了，这种的收购的价格非常低，价钱基本忽略不计，对方差不多算是白给的，就直接剪成一片片的抹布。 第26章 扣肉 齐芳手巧, 以前没结婚的时候, 在附近都是有名的, 缝纫机上的活计, 就没有她不会的, 别人改衣服也都是找她。 张茉莉人笨, 像这种活计她可gān不了, 也就是羡慕羡慕齐芳，改衣服的活也不是谁都能gān的。 齐芳就盼着多攒点钱，再弄来一张票, 以后买一台缝纫机，他们村里有两户人家有缝纫机，现在她都是去借用别人的, 到底是不方便。 张茉莉没那么大的“志向”, 像苗红红的愿望是攒钱买电视机，吴敏呢, 是希望买辆自行车, 以后送孩子上学也方便, 张茉莉的愿望很微小, 只要每天能吃上一顿饱饭就知足了, 如果能有肉吃, 是再好不过的了。 张茉莉微小的心愿，很快就实现了一个，开山了半个月, 补助下来了, 每个人发了半斤的猪肉票！ 张茉莉捏着两个半斤的票，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吃了，一共才一斤肉，他们两个也不能吃独食，总得一家人一起吃才行。 买肉需要去公社那，张茉莉天不亮就出了门，早点去，能买点好肉回来，张茉莉去的不算晚了，可已经排起了队，张茉莉瞧见了孙婶子，蒋明富是大队的队长，开山有他的名额，分肉票自然也有他的一份。 郭槐花不在，孙婶子对张茉莉的语气和缓了不少：“茉莉，你也来买肉呀？来的够早的。”说完排在了张茉莉的后面。 孙婶子问张茉莉开山的情况，她家老头子回来一个字都不告诉她，张茉莉讲了讲每天的工作，孙婶子说道：“哎呦，那你们gān活也不轻巧，我还以为比下地qiáng呢。” “各有各的累，gān体力活，哪里有简单的。” 孙婶子撇撇嘴：“你后妈看别人开山眼热，这几天正不开心呢，你可别招惹她。” 孙家的成分说不清楚，开山这种好事，落不到他们头上，包括江家，要不是江有福在大队里的名望高，加上江文恒确实文化水平好、张茉莉是出了名的能gān，张茉莉夫妻俩也轮不上。 张茉莉运气不错，买到了五花肉，这可是猪身上非常耐吃的部位了，听说有时候扣着五花肉不拿出来卖呢。 回到家商量着怎么吃，柴凤芹是最现实的人，说把肥肉耗油，一肉两用，既有了猪肉，油梭子还能解馋，要是普通的肥肉，耗油也就算了，这么好的五花肉难得，张茉莉没舍得。 苗红红说道：“茉莉，你得来的猪肉，想咋做就咋做，我们跟着吃两口，还得承你的情。” 张茉莉最后打算做扣肉。 一整块五花肉放进大火煮开的水里半小时左右，捞出来抹上老抽上色，张茉莉这里没有老抽了，还是从柴凤芹那的调料里用了半勺。 要是想味道更好吃，这步之后得下油锅炸，可张茉莉没有那么多的油可用，她从五花肉上切了一点肥肉出来，大火用肥肉润润锅，又把上完色的五花肉倒进锅里，表面微微变焦huáng的时候捞出。 调料不全，花椒姜蒜家里都没有，只好凑合做，色香味三个，能占一个味道好就阿弥陀佛了。 炸完的五花肉切成大片，码在碗中，放上肉汤和少许白糖，上蒸锅蒸，苗红红扶着门框，深吸了一口气：“还没出锅，就这么香呀。” 怀孕之后，苗红红整个人变馋了不少，胃口也比以前大，从前她总是笑话张茉莉能吃，怀孕后的她成了第二个张茉莉。 出了蒸锅的扣肉肉质苏烂，肉香味扑鼻而来，张茉莉每片切得不大，半斤肉大概能有十几片。 家里人多，分分剩不下多少，张茉莉留了几片出来，加上闷好的土豆，让江文恒送回了娘家。 张茉莉对着出锅的扣肉叹气，吃上一块，感觉油花顺着口腔留到了心里，很满足！ 可是美中不足的是，怎么一点肉根本吃不饱，张茉莉就着扣肉吃了三个菜团子，菜团子也不能多吃，每天的粮食都是定量的，吃的太超标，就该撑不到发新粮食了。 虽说这两年收成不好，但一般人家省吃俭用，也能够吃了，只怪张茉莉自己胃口太大。 这次开山以来，猪肉票是享受到的第一次福利，这种肉票，只有城里人才能拿到，以前江文恒在城里上班那会，每个月有八两猪肉的供应，每个月能吃到肉，这是多好的待遇。 像张茉莉他们这样的农村人，每个月没有什么票可发，每年分分粮食和很少的钱，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分到一点猪肉吃，更别说其他稀缺的票了。 上次张茉莉去供销社找章小青，给她送了几斤红豆，她听说章小青喜欢煮红豆水，赤小豆煮水喝最好了。 章小青穿了一双新皮鞋，听说是从城里的百货商场买的，一双鞋要十几块，张茉莉砸咂舌，十几块一双鞋，莫不是抢钱的。 章小青的工作定了，再在供销社工作一个月，城里百货商场的调职信就能送过来。 光是进供销社就很难了，还能往城里转，只能说章小青真的不一样，供销社其他的售货员都在一旁恭维，张茉莉站的尴尬，章小青拉着张茉莉的手，主动说道：“茉莉咱们出去说话。” 章小青的脸色红润，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她告诉张茉莉，这次离开大队，会把她的户口一块转过去，以后她就是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了，她怕张茉莉不懂，补充了一句：就像文恒以前一样。 张茉莉点点头，那可感情好，吃商品粮最让人羡慕了，现在都是城里人往农村送，能够调去城里的，可没有几个人。 以后章小青去了百货商场，张茉莉去城里买东西也算是有“自己人”了，很多紧俏的物品，平时去买根本买不到，售货员们会把价格低的残品自留，说是残次品，其实只是有点小毛病，比如毛衣脱了线，裤子裤脚针脚不齐，架不住价格低呀，需要的票也少，买到就是赚到了。 这种货只有自己人能买到，章小青说，以后百货商场有好东西，张茉莉需要的话，她会帮她留意。 张茉莉一直不太明白，章小青为啥对她这么好，俩人虽说从小认识吧，但发小jiāo情的多了，捡起石头往人堆里一砸，同龄的谁不是一起长大的？ 张茉莉没头没脑的一问，章小青努努嘴：“茉莉，你啊，从小就见义勇为，不欺负人，小时候我长的可不好看，咱们村的小男孩没少欺负我，你忘了？都是你帮我出头，把他们骂走的。” 还有这事儿？张茉莉自己都记不清了，章小青拍拍她：“我走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离别的话题总是有点伤感，在章小青离开的第十天，张茉莉收到了章小青的信，里面给她寄了两张澡票。 洗澡票？张茉莉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一次澡堂，每回都是烧了开水在家里随便洗洗。 票上写了每劵一人，只用一次，票价是四分钱。 背后的小字写了，专票专用，只有指定的澡堂可以用，张茉莉又塞回了信封，回家和江文恒说道：“文恒，小青给我寄了两张澡票，等有时间了，咱俩一起去洗澡吧。” 这话说出来有点奇怪，张茉莉还想解释两句，不过好在江文恒没在意，家里的炕桌桌腿坏了，江文恒正聚jīng会神的修桌脚，他随口说道：“快过年了，等年前去洗一次吧。” 这样也好，新年新气象，好好洗个澡，洗去一年的污秽，张茉莉揉揉额角，小青又给她寄东西了，她拿什么回报人家呢？ 说起来澡票，张茉莉还是第一次拿到，大队里从没发过，大家也不讲究这个，听说城里人都是去澡堂洗澡，还能搓背。 什么稀奇古怪的票都有，澡票算是正常的，张茉莉连着拿到过好几次觉悟票呢。 觉悟票是公社发的，给gān活积极的社员们发，表现好的，收工后可以领到一张，觉悟票虽然买不了东西，但是到年底分粮食的时候，凭借觉悟票，可以多分一点。 那边的江文恒已经修好了炕桌，他去井里打水洗洗手，回来后问张茉莉：“山上还有些枯树枝，大队说就不jiāo公了，明天有两个钟头的时间，让大家上山去捡，咱们去吗？” 张茉莉使劲点点头：“肯定得去，一年的烧灶的柴火也得用不少，咱们现在分了伙，就更费柴火了，明天咱们早点去，先在附近转悠转悠，找人少的地方捡。” 可以想象明天上山的人得有多少，恐怕得出动半个大队了，谁家不管缺不缺柴火，肯定也想多拾点，柴火不怕多。 这次大伙只能去捡点枯树枝回来，最多留着烧火用，枯树不许砍，枯树砍下来得归公家，公社得派人拉走的，有别的用处。 第27章 养猪 江家人除了苗红红怀孕, 米糊太小去不了, 连泥娃都跟着上山了。 张茉莉和江文恒去的最早, 他俩往山的深处爬了爬, 枯树确实有不少, 不过大队早就打招呼了, 树不能动, 只能捡树枝。 江文恒带来了绳子，捡完的树枝都拢到一起，最后用绳子捆上背在背上, 树枝桠扎的慌，后背感觉痒痒的，上山下山一趟耗费不少功夫。 每趟都送到家里也不现实, 江文财从别的大队借了板车过来, 江家人的柴火都送到山下的板车上，等摞的高高的, 再往家里送一次。 张茉莉送了两趟, 虽然天气冷, 可她脸上热汗直流, 江文恒递给她水瓶：“歇会儿吧。” 江文恒累的气喘吁吁, 张茉莉忍不住说道：“一个大男人, 还不如我。” 江文恒喝水的手停在半空，却一句话都没反驳，张茉莉起身拍拍尘土：“大嫂和泥娃在那边, 我去找他们。” 张茉莉牵着泥娃, 泥娃走路左摆右晃，又挣脱了张茉莉，咯咯咯的笑着往前面跑，张茉莉连忙追他，她看到泥娃停了下来，盯着一棵倒了的枯树看。 张茉莉凑过去一瞧，眼睛一亮：是蘑菇！ 冬天不是采蘑菇的季节，山上虽然也有蘑菇，但是比较少，再者被队员们雁过拔毛，还能碰上还真是幸运了！ 张茉莉做了个嘘的动作：“喊你妈和你三叔过来，别大声说。” 泥娃虽然小，但他也隐约知道这是一件好事，不能嚷嚷，蹦蹦哒哒的回去叫人了。 吴敏小跑着过来：“蘑菇？哎呀，看起来长的像平菇！我拿篮子过来了。” 是不是平菇，得回去再看，江文恒怕蘑菇有毒，再三嘱咐泥娃不要吃，摘了一篮子，吴敏把树枝盖在上面：“走，柴火也不少了，先下山一趟。” 江文财负责往家里推平板车，一共就两个小时的时间，好在家里人多，也捡了不少柴火回来。 柴凤芹见识多，她盯着蘑菇掰掰看看：“放心吃吧，就是平菇，现在也不是采蘑菇的季节，能采到还真是运气好。” 泥娃举举手：“都是我的功劳！” 捡来的枯树枝被几个男人摞在了屋后面的空地上，怕下雪淋到，上面又铺了一层塑料纸，边角用砖头压好。 冬天的土地都是冻着的，农闲的时候到了，山上想凿一条路出来的计划也得暂时搁置，得等开chūn再说。 张茉莉一下子清闲下来，很可惜，这个年代也不讲究什么自由买卖，连个小生意都做不成，张茉莉大着胆子，卖了两次jī蛋，才算换了一点钱。 好在大队里又有了养猪崽的名额。 冬天的猪崽，大部分社员不愿意养，不为别的，猪崽抗寒能力差，冬天太冷了，不好养活。 要是开chūn的或者夏天，大家都得抢着养。 张茉莉捉摸了再三，还是领了一个名额。 她仔细估算过了，领来的猪虽然要吃食，等以后可以割猪草回来喂，另外想办法弄来一百多斤麸皮，凑凑也足够等到猪出栏了。 柴凤芹谨慎，知道了张茉莉的想法后劝她：“这猪崽可不容易养活，费粮食不说，要是半路养出毛病，你还得担着责任，辛苦大半年，虽然有肉能分，但人也累，打扫猪圈，割猪草，哪有那么多jīng力，要是赶上生病咋办？” 柴凤芹的话虽然有道理，但也没有打消张茉莉的决定，如果瞻前顾后，她怎么能吃上那几斤猪肉？ 张茉莉舔舔嘴唇：养吧，为了猪肉，她也得jīng心养着，以后这个小猪仔，比她自己都金贵。 名额不多，一个大队也没有几头猪崽，每家最多也只能养一头。 现在实行统购统销，养的猪必须得卖给指定的收购点，作为养猪的农民，能领到五斤左右的猪肉，听说有时候还给化肥票呢，除此之外，还能给二十来斤的杂粮。 领了猪崽回来，张茉莉把大部分jīng力都放在这头猪上面，江文恒兄弟三个想办法堆了个小猪圈出来，张茉莉嘱咐，一定要注意保暖，冬天这么冷，别说猪，人都瑟瑟发抖。 麦麸加野菜，熬好了就是一大锅猪食，猪崽吃的少，等以后长大了，吃的可比张茉莉多得多。 割猪草的活计泥娃拍胸脯答应了，说开chūn之后他每天放学都去割，张茉莉答应以后给他猪肉吃。 家里的麦麸不多了，快到年底分粮，张茉莉得留出一点量，多要一点麸皮，除了养猪的人家，别人要麸皮也没什么用处。 养猪的人家可以分到一些定量的麸皮，张茉莉怕量不够，打算少要点红薯，全都换成麸皮，打不了她少吃几口，猪多吃一点能多长几斤肉卖钱，可她长再胖也不值钱。 想到这里，张茉莉有些怅然，人不如猪啊。 养猪养jī，张茉莉一冬都围着它们转，小猪没长开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哼哼两声，粉粉的身子扭一扭，在地上打几个滚，人在外面围着看，把小米糊逗得咯咯笑。 两个孩子老想进猪圈里和小猪玩，被张茉莉阻止了，猪再可爱也脏，孩子可不能伸手摸，万一染上什么病可就糟糕了。 养猪的烦恼也不少，张茉莉最苦恼的，是猪圈在后院那，有小孩子路过的时候往猪圈里扔石子玩，猪被吓得四处跑，嗷嗷直叫，等张茉莉出去看，孩子早就跑没影了。 这几天小猪都是病恹恹的，张茉莉问了村里养过猪有经验的人，说这是受到惊吓了，后面过几天自动就好了。 可万一再被吓到呢？再者说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扔一大块砖头进来砸到她的猪怎么办？张茉莉决定守株待兔。她就在外面的柴火堆蹲着，午后孩子们出来玩的多，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只要蹲到一次，狠狠打一顿也就没下次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天后，张茉莉抓到了丢石子的孩子们。 张茉莉已经看准了哪个孩子扔的石子，一共四个孩子，一哄而散她根本抓不住，只要逮到扔石子的就不亏！张茉莉蹿出来的时候，把孩子们吓了一跳，嗷嗷喊着往四处散开，张茉莉揪住带头孩子的衣领：“是你扔的石子？” 张茉莉定睛一看，这孩子是村北头吴姐家的老三，叫国平。 国平根本不怕张茉莉，动弹了几下梗着脖子说：“就是我扔的，我愿意，咋地吧？你要是敢动我，我告诉我妈去！” 十来岁的孩子，脾气还挺大，张茉莉跟他也没客气，她手里拿着木板，就是给这孩子准备的，她照着屁股狠狠的打了几下，最开始孩子还一声不吭，到了后来直求饶。 张茉莉看看也差不多了，一把松开他，恶狠狠地说道：“下次再往我们家猪圈扔石子，打你比这个还狠！” 国平哭着跑开了，直嚷嚷说要告诉他妈。 江文恒拍拍手，从后院出来：“茉莉，你可是让我刮目相看。” “你怎么在这？” 江文恒无奈的说道：“这几天，一吃完饭你就不见人影，我总得好奇一下吧。” 张茉莉挠挠头：“我怕你不同意，就没跟你说。” 毕竟打孩子不是什么好名声，江文恒这种“文化人”，不会像她这么粗鲁，张茉莉才不在乎名声，谁欺负她的小猪，比欺负她自己还让她生气！ 以后还有这种调皮的孩子，见到一次她打一次，绝对不手软。 江文恒说道：“打得好。” 张茉莉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 江文恒又重复：“打得好，这样的孩子，该打，你不打我也想动手。” 江文恒竟然认同她？张茉莉还以为，江文恒会说：你要斯文，管教孩子的事情可以jiāo给他父母，你是外人，不能替人家管孩子，更何况国平那么小，要有爱心…… 张茉莉心情舒畅，手腕有点酸疼，她甩甩手，江文恒见状，过去给她揉了几下，皱眉道：“你还知道拿木板，下手的轻重……“ 张茉莉说道：“你放心，分寸我还是有的，打在屁股上不碍事，疼几下让他长个教训，不然下次再来扔石子咋办。” 江文恒叹口气，替她拿过木板：“回去吧，晚上打足jīng神，等着人家上门吧。” “国平爸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张茉莉念叨了一句。 “你把人家孩子打了，肯定得上门问问什么情况，下午忙，估摸着天黑那阵，就得来咱家了。”江文恒接道。 张茉莉既然打了孩子，也料到了这一点，不管国平家长闹不闹，她都不害怕，道理站在她这边，往人家猪圈扔石子就是不对的，家长不管，她帮忙教育了！ 如果她一次次的纵然，猪圈里的那头猪就没好日子过了，和她的猪过不去，张茉莉可是气的牙痒痒，刚才那几下，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来就来，张茉莉又不是被吓大的，她有理有据，打了那几下她也不用心虚。 想到这里，张茉莉叉腰道：“我才不怕呢！” 江文恒笑了笑：“怕什么？还有我呢。” 第28章 讲理 江文恒猜的没错, 天黑之前, 国平爹妈带了孩子找上了门。 下午的动静隔壁也都听到了, 尤其是国平哭嚎的动静, 想装听不见都难。 虎子妈隔着门问：“国平妈, 你们和江家也没什么走动, 怎么上门啦？” 国平妈没好气地说道：“我家娃被打了, 我来问问还不行？” “吃了枪药一样，我又没招你。”虎子妈甩甩头发：“茉莉这一关可不好过了。” 虎子妈把胳膊上的套袖一摘：“我去隔壁瞅瞅。” 虎子爹拉住了她：“瞎凑什么热闹？赶紧做饭去，我都饿了。” 虎子妈才不会放过看戏的好机会, 下午的动静她竖着耳朵听个一清二楚，拉着虎子就去了江家。 国平一家人已经站在江家院子里，等着张茉莉出来。 张茉莉正烧火呢, 脸上有点黑, 她拿毛巾擦了擦，出门问：“有事吗？” 国平妈冷哼一点, 把儿子往前一堆：“咋没事？我家儿子回家就跟我哭, 说你打了他, 他长这么大都没哭的这么伤心, 我和他爹都舍不得打他, 到底咋回事？” 咋回事？国平没说吗？ 国平心虚的低下头, 带着哭腔说道：“茉莉婶打人，她用木板打我屁股，可疼了。” 国平的话一说, 国平妈忍不住心疼, 望着张茉莉说道：“茉莉，虽然你没当妈，但身边也有孩子，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啊？国平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调皮不捣蛋的，到底哪里招惹你了啊。” 国平他爹还算理智，说道：“别光听孩子的，你急急忙忙把我拽过来，好歹听听茉莉咋说，都是一个村子住着，人家也不能平白无故打孩子。” 这家还算有一个明白人。 张茉莉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国平回家根本没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家里人，就是哭诉了自己的委屈而已，他爹妈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家人也都出来了，苗红红嘴快，说道：“国平妈，你可别诬赖人，那么多孩子不打，非得打你家的，还是你家的孩子不懂事。” “你咋说话呢。” “我咋说话，我说的是事实，上来就护犊子，也真有意思。” “你也怀着孩子呢，咋就不理解当妈的心。” “哎呦，以后我孩子要是这么皮，我自己都得敲打他，还不用别人上手呢。”苗红红反击道。 张茉莉眼瞧着苗红红和国平妈要吵起来了，她赶忙说：“都别说话了，跟着我去后面看看吧。” 张茉莉把大家带去了后院的猪圈，她指了指猪圈说：“国平爹妈，你们去猪圈看一眼，我还没打扫，里面的碎石子，小砖头，都是国平扔的，连着扔了好几天，把小猪吓的饭都吃不下去。我实在没办法，就蹲点抓人，看到了是国平扔的。” 国平妈脸上讪讪的，她扭头往国平屁股上又拍了一巴掌，国平屁股本来就疼，这一下痛的他哎呦一声：“妈，你轻点！” “轻点？败家孩子，你往人家猪圈扔什么石子？” 国平爹比她妈下手狠，直接把孩子拎过来使劲踹了几脚，张茉莉连忙劝：“行了行了，孩子也还小，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国平爹说道：“打的对，这孩子就是欠打，看我回去不收拾你，平时在家里挺听话的，出来净给老子惹事，还敢往猪圈丢石子，下次是不是就是放火了？” “我……我不敢。”国平害怕的往张茉莉身后躲。 张茉莉看情况也差不多了，又说道：“国平爹妈，我们家养头猪也不容易，大伙也都知道，一个猪崽多难伺候，别说被吓了，就是jīng心的养着，说不定还有灾有病的，我这也是心急。” 国平妈接道：“是嫂子误会你了，这孩子啊，我回去好好管管，真是对不住了。” “都在一个村住着，哪能没点摩擦，没事儿，都过去了。” 送走了国平一家人，虎子妈这个看热闹的散了场，张茉莉捶捶肩膀：“可算送走了。” 吴敏说道：“你得谢谢你二嫂仗义执言。” 苗红红不领情，瞪了吴敏一言：“我又不是为了她，我是说句实话而已，你看国平妈问罪的那样儿。” 苗红红说完捧着肚子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不是偏向茉莉，她一个富农家的小姐，还用我帮？” 张茉莉摇摇头，她这个二嫂，总是嘴上不饶人，非得拿阶级压人不可，张茉莉早习惯了，吴敏又说道：“茉莉，猪没事吗？” “没事，吓的吃的有点少，恢复恢复就行了。” 张茉莉松了一口气，大家都是一个村住着，彼此的脾气秉性也都清楚几分，国平爹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刚才是国平隐瞒了过程，所以他妈才会愤愤不平的找上来，知道了前因后果，这不是很快化解了吗？ 村里消息传得快，这次她打了国平一顿，以后孩子们也不敢再欺负她的小猪了。 江文恒从屋里出来：“去吃饭吧，刚才这功夫，饭已经做好了。” “我好歹是你媳妇，人家上门来找事，你都不保护我。” 江文恒上下扫了张茉莉一眼：“咱们俩谁保护谁？” “不要脸。”张茉莉生气的骂他。 江文恒把她拉进屋，炕桌和碗筷已经摆好：“那你自己选，我是在你身后支持你呢？还是选择直接能吃上一顿晚饭？” 张茉莉想了想：“还是吃饭要紧。” 棒碴粥冒着热气，还有烤红薯吃，虽然每天都吃这些食物，张茉莉都吃腻了，但能填肚子也是好的。 每到了晚上，江文恒就不让她吃太多，说不容易消化，张茉莉跟受了气一样，望着桌上的食物发呆，只能吃江文恒规定的量。 吃完饭，张茉莉不放心，又往猪圈跑了一趟，虽然有经验的养猪人告诉她，被吓到不碍事，张茉莉依旧担心，这头猪倾注了她不少心血，万一养不住，她简直要哭死了。 小猪没心没肺的呼呼大睡，猪槽里的猪食被吃了一大半，张茉莉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她又去看了看母jī，江文恒给她披了一件衣服：“大冬天的，穿着秋衣就往外面跑，也不怕感冒。” 张茉莉捂嘴打个哈欠：“有点困了，明天不上工，咱们抓时间去澡堂吧，我怕年前忙没时间，正好也去看看小青。” 江文恒没异议：“都听你的。” 一共两张洗澡票，这还是张茉莉长这么大，第一次去澡堂，江文恒以前上班的时候，单位也发澡票，他洗过很多次已经习惯了。 张茉莉路上拉着他问，去澡堂有什么要注意的，她怕自己闹出笑话。 去澡堂要自己带毛巾香皂，里面不提供，另外淋浴头怎么用，江文恒也简单告诉了张茉莉，如果还是不会使，就问问旁边的人。 他从家里带了两把锁头，两分钱可以占用一个柜子，安全起见，这个钱不能省，不然洗完出来，自己的衣服被别人误穿了就太尴尬了。 他们要去的澡堂是一个二层小楼，一层有个厅，要是赶上人多，得在厅里等着拿号排队进，人少的时候jiāo了钱和洗澡票就直接往里走。 大冬天外面寒风刺骨，一进澡堂子一阵暖意袭来，张茉莉身上的棉袄显得多余了。 里面雾气昭昭，张茉莉洗了一个多小时，才心满意足的出来，感觉浑身都松快了。 在家里用热水洗澡，可比澡堂子差远了，根本没法比！尤其是冬天，哪怕想办法把屋子烘暖和，可到底空气里还带着凉意，不像澡堂，大锅炉一烧，哪儿都是暖和的。 洗完澡，张茉莉神清气慡的去了百货商店，江文恒说来城里一次，他去找一下以前的同事，两个人约定好，下午四点他过来百货商场这边找她。 江文恒不在这，张茉莉和章小青说话更自在，章小青下午两点jiāo班，张茉莉去的时候她还有半个小时，张茉莉反正也是闲着，就在百货商店里转了转。 这是城里最好的商店了，一些比较受欢迎的衣袜鞋饰都能从这里买到，货品紧俏的时候，有钱有票都抢不到。 什么年代都有有钱人，这会儿两口子是双职工的，再没有孩子，小日子过得也很滋润，每个月的粮食供应都吃不完，各种票也足够花，要是父母再贴补贴补，就更美了，人家城里人，到底是比农村qiáng。 张茉莉路过毛衣的柜台，一件羊毛衫最便宜的也要二十多块钱，可人家买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29章 套路 楼上有卖电器和儿童用品的, 张茉莉也就是逛一圈, 她什么都买不起, 三楼的电器柜台, 售货员斜着眼看人, 眼神让张茉莉很不舒服, 有顾客稍稍摸了一下摆在上面的手表, 售货员喊道：“买不买？不许瞎摸。”喊得顾客十分尴尬，手停在半空。 张茉莉见状，连忙下了楼, 这态度，比她们供销社的售货员可横多了，她惹不起。 章小青听见了张茉莉的抱怨, 说道：“没办法, 城里的售货员一个个眼高于顶的，他们学历都不错, 家庭条件也好, 不过你想想, 家里没一点关系的, 也进不到这里来, 我是新来的, 他们还背地里喊我泥腿子呢。” “怎么能怎么说？城里人比农村人高贵？” 这话不能放在明面说，不然就是思想觉悟有问题，他们也就是背地里议论议论, 当着章小青的面一个字不能提。 章小青是新来的, 就在一楼的日用品柜台，熟悉百货商店的人都知道，一楼的售货员是最忙的，日用品这里更是忙上加忙。 章小青作为新员工，最累的工作肯定是她gān，她们百货商店有一句话，一层一世界，一楼的日用百货杂货是一个“等级”，二楼的服装针织等类别是一个“等级”，最令人羡慕的，就是三楼的电器品售货员，顾客少，平时不忙，和大家拿一样的工资。 小青这里也没什么熟人，总不能和舅舅他们说工作上的烦恼，她拉着张茉莉讲了很久，说完之后自己舒服了不少：“不吐不快，茉莉你别往心里去，这里可不如供销社好待。” 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张茉莉也都见了，她们说什么章小青是农村来的带着土气，可章小青比他们穿的清慡不少，合体的棉衣，黑色工作鞋，梳着利落的马尾辫，她皮肤还白净。 张茉莉觉得这些人就是嫉妒！ 章小青想起一件事：“茉莉，我刚来那会儿三楼一个售货员和我打听过文恒，她听说我是咱们大队的，就问我认不认识江文恒，还说和他是高中同学呢。” “还真是巧。” “可不是吗？我看那位女同志对我还挺热情的，叫什么……朱婷婷。” 张茉莉心里冷哼了一声，多上几年学也没什么好处，身边女同学一大群，还各个都惦记他！ 张茉莉把带来的二斤蘑菇塞到章小青怀里：“我也没啥给你的，上山的时候采了点蘑菇晒gān了，你回去琢磨琢磨怎么吃，” 回家路上，张茉莉气哼哼的在前面走，江文恒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又发了什么疯。 张茉莉一直琢磨，这一世，怎么和她上一辈子过的一点都不一样？上一世，她没发现那本外文书，不知道江文恒和韩惠的关系，到她死，一直误会江文恒喜欢过韩惠，章小青也没调去城里的百货商店，自然也就没有这个朱婷婷冒出来。 一切都变了！大变样，和她经历的大不相同。 朱婷婷，按照章小青的说法，她是江文恒的同学，今年也二十几岁了，就算城里人结婚晚，也差不多结了吧，还打听他做什么？ 张茉莉往后看了江文恒一眼，使劲甩给他一个白眼：“属相是蜗牛？怎么走那么慢？” 江文恒莫名委屈：“我敢走快了？怕你打人。” 张茉莉一副全世界都对她不起的架势，江文恒不敢离她太近，别看张茉莉平时大大咧咧，要真的生起气来，江文恒可降服不住。 江文恒回忆了好久，从今天出门前到现在的经过在大脑里过了一遍，好像自己也没得罪她吧。 江文恒快走几步：“茉莉，晚上给你煮个jī蛋？”眼里满是戏谑。 “我不吃！”张茉莉表示自己不会被美食诱惑，她才不会上当 “那炖jī蛋羹？里面放点豆油，撒上一点小葱花，另外还有腊肉呢，剁一点腊肉碎进去。” 张茉莉忍不住舔舔嘴唇 ，jī蛋羹嫩滑无比，细腻的口感吃起来一点不费力，连嚼都不用嚼。 张茉莉摇摇头：“我不吃。” 她要是点了头，转过头江文恒就得笑话她，她可是有气节的人！ jī蛋得留着，家里的jī蛋攒着卖钱，吃一个少一个，她一个大人，嘴馋忍忍就过去了，又不像孩子，馋一口东西非得吃到不可。 提起jī蛋，张茉莉想起来，在吃上面，不管家里条件怎么样，江文恒没亏待过她，以前就偷偷给她煮jī蛋吃，现在分了伙，自己家有了jī，就更理直气壮了，每个星期张茉莉至少能吃上三个jī蛋，变着花样吃，煮着吃，炖着吃，要不然就是炒着吃。 jī蛋可是硬通货，能换来钱的，别人家像江文恒这么舍得的男人也不多，张茉莉有点心软，其实她也不是真生气，就是心里不舒服，拿江文恒撒撒气。 江文恒连百货商店的门都没登，只是高中同学打听他，张茉莉也知道赖不到他头上，张茉莉就是不高兴，怎么关心惦记他的人就那么多！ 张茉莉放缓了脚步：“一会儿天黑了，走夜路不好。” 江文恒了解张茉莉，一看她这无名火消了一半，追了上来：“我去见了同事和以前的领导，有个同事要结婚，平时关系不错，下周我得去一趟。” “那你去呗，家里的钱都在我这儿，你要是需要份子钱找我拿。” “不用，我手里还有一点钱。” 晚饭是江文恒做的，他还是给张茉莉炖了一碗jī蛋羹，张茉莉也不是吃独食的人，给他留了一半，不过江文恒一口没动，放进了碗橱里，说明天早上再给张茉莉热热吃。 张茉莉叹口气，能找到江文恒这样的男人，她是应该知足，最起码对她还是不错的。 天气冷，两个人洗洗后早早就上了炕，每次都是江文恒先进被窝，等捂的有点热乎温了，张茉莉刚好洗完脚，掀开被子往里一躺，也不会觉得凉。 冬天也就靠着彼此的温度取取暖了，张茉莉的手脚都攀在江文恒的身上，胳膊搂着他的脖子，江文恒有点喘不过气：“茉莉，赶紧撒撒手。” “我就不撒。”张茉莉搂着他的手更紧了。 江文恒往旁边挪了挪，张茉莉又凑了过来，借着月光，张茉莉像是在打量他，江文恒拍拍她：“看什么看？赶紧睡觉？” 张茉莉拱了拱被子：“太早了睡不着。” 这会儿的时间，晚上八点都不到呢，冬天天黑的早，五点多吃完饭没事的话，就上炕歇着了。 张茉莉的脸埋在江文恒的胸口，还能听见他的心跳声，过了一会儿，张茉莉觉得有点不对劲，等她反应过来，脸腾一下子红了，她怯怯的说了一句：“你离我远点，你……你顶到我了。” 这个话题令江文恒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张茉莉整个人攀在他身上，她细碎的呼吸声往他的脖子里灌，两个人贴的这么紧，江文恒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可能…… 江文恒比她还尴尬：“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说完还搂了搂她。 两个人虽然结婚一年多了，可是这种事情还是特别害羞，哪怕是熄了灯，连个模样都瞧不见，张茉莉也是羞的想钻地缝，每次都是qiáng装镇定，她怕江文恒取笑她。 这时候，江文恒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忍得住，我才没那么流氓。” 张茉莉腾的坐起来：“你说谁流氓？” 江文恒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半，冷空气进来冷的他直哆嗦：“茉莉，快躺下。” 张茉莉涨红着脸，她掐掐江文恒腰上的肉：“哼，我就流氓给你看！” 张茉莉趴在江文恒身上，在他身上乱亲，江文恒哪里受得了这个，轻轻推开她：“别闹了，明天还得早起。” 张茉莉听了这话，手趴在炕上，摸起了炕头下面的结婚证，借着月色扔在江文恒脸上：“领了证的合法……夫妻，你委屈什么？” 羞答答的小媳妇突然变了性子，要霸王硬上弓，江文恒一时没反应过来，张茉莉已经脱掉了他的秋衣。 江文恒抱着肩膀，表情惊慌：“茉莉，你别再动了。” 张茉莉看他可怜兮兮的神情，更觉得得意了，他越不让，她越不会撒手，张茉莉拽拽他的底裤：“我偏动，我偏动！” 江文恒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他咬咬牙，翻身把她压在下面：“哪里用得着媳妇你动手。” 张茉莉哼哼两声：“谁让你说我流氓的，好像我怕了你一样。” 江文恒连连说道：“我怕你，行了吧？” 过后张茉莉就后悔了，人果然不能太逞qiáng，现在她腰酸的要命！明天还得上工，可别耽误了gān活，都怪江文恒！ 张茉莉捶了江文恒几下，她看一眼江文恒，他一点受委屈的样子都没有，整个人笑呵呵的，搂着张茉莉让她早点睡。 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不过以张茉莉的脑袋，想破大天她也琢磨不出来，江文恒瞄了她一眼，伸伸胳膊：回家以来最畅快的一天！自己这个媳妇，越来越好骗了。 第30章 下雪 张茉莉还是没忘记朱婷婷, 她趁着吃饭的功夫, 抬头问江文恒：“文恒, 你是有个高中同学叫朱婷婷吗？昨天我去找小青, 她说朱婷婷在百货商店。” 江文恒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昨天反常, 是因为这件事？” 张茉莉心虚的夹了一口咸菜：“才不是, 我哪有那么小气, 我……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同学那么多，我可真是羡慕。” 羡慕？还真是口是心非。 张茉莉好不容易自己提起来, 江文恒自然不会放过解释的机会，不然像之前的韩惠那样误会，他可就有口难辩了：“朱婷婷和我前后桌, 不过我俩不熟。” 骗谁呢？不熟知道章小青和江文恒是老乡, 还至于特地问问？ 江文恒已经吃完饭，他撂下筷子：“别瞎琢磨了, 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 我身边有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这倒是, 经常在江文恒身边出现的人, 她几乎全认识。 张茉莉揉揉腰, 想起昨天晚上, 她剜了江文恒一眼，江文恒竟然笑了笑：“你别瞪我，昨晚可怜的是我。” 张茉莉凶巴巴地说道：“你还敢说！” 苗红红今天要去医院, 大队只有赤脚医生, 要去医院最近的也是公社，江文义没时间，吴敏要上工，让柴凤芹抛头露面太难为她了，只好张茉莉陪着二嫂去医院。 现在女人怀孕也不讲究养着，身子壮实的要下地gān活到预产期，更别说去医院检查身体了，除了差怀孕那会去医院，连生孩子都是在家里，找个有经验的接生婆，孩子就生下来了。 苗红红这胎和别人不一样，好不容易怀上了，胎还不稳，就这么每天jīng心的养着，提心吊胆的。 公社的医院张茉莉去过两次，之前江文恒发烧，就是她陪着去的，苗红红和张茉莉也没什么话说，两个人就沉默了一路，开单子jiāo钱都是张茉莉跑前跑后，苗红红捧着肚子在走廊里坐着，大夫说胎儿没问题，又拍了B超，走出乱糟糟的医院，苗红红小声说了一句：“今天麻烦你了。” “二嫂你说啥？”嘈杂的环境里，苗红红的声音跟蚊子一样。 “我说，今天谢谢你！”苗红红大声重复一遍。 “呵呵呵，客气啥，都是一家人，对了二嫂，你怀孕了，没和娘家人说一声？” “他们估计也不关心我，除了惦记我粮食，我爹妈所有的心思，都拴在我哥身上了，我这个出嫁的闺女，算了不提了。” 早上出来的时候天气还是好的，可走出医院大门，外面下起了大雪。 别说没拿雨伞，就算是拿了，张茉莉也不敢带着苗红红往外走，地上又湿又滑的，万一苗红红有个什么闪失，她可担待不了。 张茉莉叹口气，只能等着雪停了，两个人再回去了，可没想到这雪越下越大，鹅毛一般洋洋洒洒的飘下来。天一会儿就要黑了，总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别说家里没人来接，就算是有人来，总不能一起走回去。 苗红红愁的直跺脚：“这可咋办？” 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公社倒是有招待所，可是现在的规定是，住招待所是要开介绍信的，不然给多少钱也不让住，总不能在医院的走廊上坐一宿吧。 张茉莉把衣服披在身上，和苗红红说道：“二嫂，你在这等着，我出去想想办法。” “茉莉你赶紧回来！下雪天还能有什么办？” 如果张茉莉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大队的牛车应该是来公社这边买化肥的，张茉莉跑去了公社的化肥站，刚好赶车的还没走，张茉莉喘口气说道：“李叔，我家二嫂怀孕了，就在公社的医院，你回去的时候捎上她行不？赶车慢一点。” 都是一个大队的，自然要相互帮助，李叔点点头：“我这还有半个小时，一会儿我去医院门口接人，不过啊，车上的座位都预定好了，只能再加一个人。” “没事儿，我不着急，我走回去就行。” 只要能安顿好苗红红，张茉莉就放心了，张茉莉把里面的一件夹袄脱给了苗红红，让她批在身上，雪比刚才小了不少，张茉莉拢拢身上的棉衣，头上围了半个废旧的化肥袋子，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滑稽，但雪花落在头上化了容易生病，这时候的形象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下雪天很冷，张茉莉搓搓手，眯着眼睛往前走，有的地方被人踩出了一条路，张茉莉沿着别人走过的痕迹一步步往前挪，她今天来穿的本来就不多，刚才又脱了一件，这时候觉得刺骨的风往胸口那灌。 也不知道二嫂到家没有，牛车再慢，也比她这个走路的快，张茉莉都快走了一半了，大雪天看不清路，眼前只有纷飞的雪花。 张茉莉远远地看见对面有人过来，她没看清楚，还以为是普通的过路人，那人快步朝着她走了过来，张茉莉揉揉眼睛：“文恒？你怎么来了？” 江文恒拿了一件棉袄过来：“二嫂到家了，说你还在路上，我过来接你。” 有了这件棉衣，张茉莉暖和了不少，江文恒还给她带了一个热水袋，虽然这一路上凉了一些，但捂在手里还是温热的。 “路也不远，你不用接我。”张茉莉没当一回事。 “你笨 ，下雪天我怕你不认路。” 张茉莉刚想说什么，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了过去，江文恒手疾眼快把她捞了起来，拦腰的手就没再往回撤：“快点走吧，大队里广播，说今天的雪会越来越大，还可能下冰雹。” 冰雹？张茉莉连忙说：“快走快走，早点回去吧。” 张茉莉对冰雹有心理yīn影，九岁那年下过一次冰雹，那天她被冰雹砸了好几下，额头上肿了包，过了好多天才消，为此江文恒笑话了她半个月。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江文恒揽着张茉莉的腰，拥着她往前行，下颌抵在她的头顶，声音和雪一样，冷冷的：“张茉莉同志，以后这样的下雪天，就等在原地不要动，我会去接你的，知道吗？” “真不用你接，我和一般的女同志可不一样，我没那么娇气。” 江文恒：“……” 江文恒的注意力，都在张茉莉头上的化肥袋子上，他忍不住说道：“茉莉，把头上的袋子摘掉吧。” 张茉莉摇摇头：“不摘！你放心，化肥袋子我洗过了，一点都不脏，我还特地翻了面用的。” 就这样，张茉莉顶着半个化肥袋子进了家门，一家人在房檐下焦急的往外看，瞧见张茉莉的样子，所有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柴凤芹担忧的眼里有忍不住的笑意：“茉莉，你头上顶的啥？” 苗红红捂着肚子：“化肥袋子，茉莉从化肥站要了一个，还非要给我戴上，我没要，戴上这个也太好笑了，哈哈哈，你们看，茉莉像不像电影里出现的厨师？” 张茉莉抖抖棉袄：“笑什么笑，都别笑了，这样有啥不好的，你们看，我头发一点也没湿。”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挡雪最要紧，可惜没戴围巾出来，不然蒙上围巾就好了，可张茉莉转念又一想，崭新的围巾飘上雪，她还心疼呢。 到了晚上，张茉莉还是感冒了，鼻涕流个不停，卫生纸使了一次又一次，供销社的卫生纸三毛五一刀，平时张茉莉用的节省，上个厕所用纸都有规划，这下子有了鼻涕，也太费纸了。 张茉莉哀怨的盯着炕头的卫生纸发呆，江文恒明白她的心意，安慰道：“你放心用吧，明天我再去买一刀。” “好几个jī蛋才能换一刀卫生纸呢，真让人心疼。” 吃不穷花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过日子就得jīng打细算，张茉莉她妈从小就这么念叨，别人老说她是富农阶级，张茉莉可一天小姐的福都没享受过，光是吃不饱穿不暖，整天受穷了。 张茉莉说道：“买就买一毛五一刀的红色的那个草纸，虽然粗糙点，但也能用，反正就是擦鼻涕，用啥样的都行。” 江文恒没理会她的话，过来摸摸她的额头，松了一口气，好在没发烧，下雪天她穿的少，淋了雪感冒了，很容易发烧，就看今晚了，如果今晚烧不起来，也就不用担心了。 张茉莉脑袋有点沉，晚上的饭也没吃好，这次没用江文恒唠叨，只喝了两碗小米粥，吃了一点咸菜。 夜里江文恒醒了好几次，张茉莉睡得沉，脚搭在江文恒的身上，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还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梦话。她的温度和江文恒差不多，不热不烫，就是睡相有点难看，江文恒给她盖盖被子，无奈的摇摇头。 第31章 误会 张茉莉的感冒一星期才好, 用了半刀卫生纸, 苗红红的胎稳了, 她也下地去gān些简单的活, 哪怕拿一半工分也是好的。 冬天天寒地冻, 尤其下了雪之后, 山上的活也停了下来, 今年的雪比往前都多，张茉莉坐在窗前往外看，已经好几天不用下地gān活了, 闲着的时间长了，她自己反而不适应。 张茉莉白天喂喂jī喂喂猪，要么就是和米糊玩, 空闲时间多了, 她往娘家多跑了几趟，有时间去给齐芳帮帮忙。 江文恒偷偷接了活儿, 给城里的孩子上数学课, 现在不管是农村还是城里, 都在风风火火的搞运动, 学校一天只上半天课, 就算这半天课里, 老师也讲不了什么知识，有时候刚上了半堂，红卫兵们一捣乱, 课也就结束了。 学校里学不到知识, 家长得想别的办法，不是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这场运动当中，明白人也不少，都是听着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长大的，自然知道知识对孩子的重要性，于是有的家长就开始偷偷找家庭老师。 这样的老师不好找，好几届的学生都被送到农村去了，想教中学生最起码也得高中毕业，还得成绩优秀知根知底的，就这样寻摸着，就找到了江文恒的身上。 其他科目不敢说，代数几何，江文恒自己都能达到大学的水平，教中学生绰绰有余了，城里的工人家庭条件都好，每个月有供应有补助，当孩子的家庭老师，江文恒每个月能拿到两块钱，外加两斤粮票，一星期只需要给孩子上三天课。 江文恒回家和张茉莉商量，张茉莉连连点头：“这可是难得的好事，一个月有两块钱呀！这也太好了。” 谁说上学没有用？江文恒如果没上高中，这种美差也不会落到他头上。张茉莉觉得冯老师说的对，人还得多念书。 从这以后，江文恒下午去给孩子补课，上课的是一个男孩，今天十五岁，人话不多，叫小明，人非常腼腆。 哪怕是从城里来说，小明家的条件也是拔尖的，父母都是职工，小明爸爸是高级技工，听说每个月的工资有六十多，补助也多，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家长所有的期望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江文恒上课这件事要保密，除了江家人谁也不知道，有一次张全柱想找女婿喝酒，张茉莉也撒了谎圆了过去，骗了自己亲爹，张茉莉心里不好受，她也实在没办法，万一被别人知道可就麻烦了。 张茉莉趁着农闲，跑去城里把jī蛋卖了，这次她没全要钱，还换回来了三斤黑面粉。 这种黑面粉照jīng细的富qiáng粉可差远了，摸上一把面，麸皮直辣手，可总比吃玉米糊糊qiáng呀，城里人的供应没吃完，张茉莉好不容易换来了一些，有了这点黑面粉，她打算包饺子吃。 饺子馅也简单，就是大白菜馅的，现在没有肉可吃，冬天只有大白菜，能吃上素馅的饺子，她已经很满足了，拌馅的时候，张茉莉小心的倒了一点玉米油进去，家里的油壶已经快见底了，再不节省点，恐怕撑不到过年。 每年吃油比吃肉还艰难，可惜大队的磨坊不常开，不然自己去磨一点豆油该多好，也不至于每顿素巴巴的，连个油星子也瞧不见。 江文恒没在家，张茉莉一个人和面包饺子，一边包嘴里一边哼着革命歌曲，白菜馅的饺子下进滚烫的开水里时，江文恒回来了。 他带来一个好消息，他又多了一个学生，是小明父母牵线介绍的，一个初二的小姑娘，也要补课。 张茉莉感到不解：“文恒，现在也不把上学当回事，他们咋还补课，有啥用？高考都没有了。” 江文恒只是隐约觉察到了什么，但形势的变化，他也说不清楚：“现在没有，以后说不定有呢。” 江文恒去见冯老师，每一次，冯老师都对现状感到痛心疾首，他很乐观，觉得以后总会变得，知识分子应该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尊重，请江文恒做家教的家长，应该也是和冯老师想法一致吧。 江文恒换了一身衣服，把张茉莉推进屋里：“我煮饺子，你去歇着吧。” 张茉莉啊了一声，魂不守舍的样子令江文恒很担心：“茉莉，怎么了？” 张茉莉摇摇头，她自己也拿不准，就是她的例假，好像还没来，以前也有推迟的日子，她不知道是怀上了没有，再没确定之前，张茉莉才不想和江文恒说。 下午的时候，张茉莉找借口去了对门找苗红红，旁敲侧击的问她怀孕的症状，苗红红正是散发着母性光辉的月份，跟张茉莉知无不言，拉着她说了半天，直到自己累了，才往墙上靠了靠。 张茉莉掰着手指头数二嫂说的症状，恶心呕吐，想吃酸的，觉多，rǔ房胀的慌……这些暂时她好像都没有。 苗红红现在每天吐的天昏地暗，刚吃进去，下一分钟就跑出去吐了出来，张茉莉看了，一个劲的心疼粮食，怀孕可太糟蹋粮食了。 张茉莉现在的胃口也不好，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生病了，今年那么好吃的白菜馅饺子，她吃了五六个就没了食欲，难怪她往别的方面想。 苗红红觉得奇怪，问道：“茉莉，你问我这个gān啥？” “我……我这不是好奇吗？” 苗红红了然，反而劝了她一句：“别着急，你看我和你二哥，结婚这都多少年了，你也是才怀上？你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苗红红的肚子大了起来，整个人也浮肿，张茉莉盯着看苗红红的脚，以前的鞋子都穿不上了，现在在家只能穿江文义的大棉鞋。 苗红红也是个人jīng，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茉莉，你是不是有了？” “啊？”苗红红猝不及防的这一句，张茉莉没答上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也不清楚，就是不太想吃饭。” “例假来了吗？” “没来呢，晚了。” 苗红红拍拍手：“八九不离十了，我当初也是这样的症状，这不就怀上了吗？算算日子，老三也回来不短的时间了，差不了，你等着我去和妈说。” “二嫂，你别去。” 张茉莉没阻止成功，苗红红风风火火的跑到正房里，柴凤芹一听也高兴，这下家里可就是双喜临门了。柴凤芹拉着张茉莉的手细细的询问，张茉莉羞羞答答的应着，柴凤芹一脸欣慰：“太好了！老二老三都要有后了，我就算闭上眼，也知足了。” 晚上江文恒回来，柴凤芹就告诉了他这个消息，嘱咐他别惹茉莉生气，江文恒有点激动，搓搓手问道：“妈，你没骗我？” “你这孩子，我骗你做啥？不信问你媳妇去。” “明天我带茉莉去医院查查吧。” 柴凤芹略一想：“去医院也好，看看胎儿发育的怎么样，不行就让茉莉先歇着。” 江文恒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屋里，离的张茉莉远远地：“茉莉，你真的怀孕了？” 张茉莉羞羞答答的点点头：“二嫂说是，说和她的症状一样，我最近都不太想吃饭。” 江文恒拿了一本代数书出去，张茉莉喊住他：“天都要黑了，你去哪？” 江文恒回头说：“我现在需要冷静冷静。” 张茉莉也有点激动，她要有孩子了吗？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不过随后她又发愁了，养孩子可不像养jī养猪那么简单，现在家里这条件，太委屈孩子了。 张茉莉一晚上都没睡好，想着尿布想着奶粉，她推推江文恒：“文恒，你说孩子像咱俩谁好？” 江文恒已经睡着了，听了她的话，迷迷糊糊翻个身，说道：“像我吧，你那么笨，像你太委屈孩子了。” 张茉莉：“……” 第二天一早，江文恒就带着张茉莉去了供销社的医院。 从医院出来，张茉莉拿着单子差点哭了：没怀孕，医生说她肠胃不好，所以食欲不振，至于没来例假，属于月经不调，给她开了一副中药。 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茉莉红着眼睛，解释道：“文恒，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江文恒心里空落落的，他抱抱张茉莉，手拍拍她的肩膀：“别说了，我都知道。” 张茉莉的语气带着哭腔：“为啥别人都怀孕了，就我没怀？” 这个傻茉莉，江文恒只好耐心地回道：“刚才医生也说了，不要心急，你看二哥二嫂，人家都结婚多少年了。” 张茉莉郁郁寡欢，她跺跺脚：“我不想现在回家呢。” “好，咱们天黑再回去。” 第32章 公社食堂 公社附近有电影院, 他们两个绕了一圈, 也没发现有什么想看的电影, 江文恒以前常跟着江有福来这边, 有人认出了他和他打招呼：“文恒啊, 来公社啦？” 江文恒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孙叔好, 来公社看病。” 张茉莉：“……”看病, 可不是吗？消化不良也算是病了。 张茉莉哼道：“江文恒同志，关于我……我误怀孕这件事，也不对, 就是，就是没怀孕这件事，除了家里人你不许告诉别人。” “哦, 那我可以告诉你哥嫂, 反正也不是外人。”江文恒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许说！谁都不许说！”张茉莉囧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江文恒叹口气：“放心吧, 我谁也不说。” 走着走着, 就到了公社的食堂, 张茉莉站在外面挪不动步, 她好像闻到了包子的香气, 还是猪肉馅的！ 说来也奇怪, 本来胃口不好，可从医院一出来，兴许是没了心理负担, 兴许是食堂饭香味太浓, 张茉莉的肚子，适时的咕咕响了两声。 江文恒装作没听到，拉着她往里走，公社食堂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这会儿是午饭时间，都是过来吃饭的。 张茉莉没动：“文恒，公社食堂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咱们还是回去吧。” 万一被人撵出来，那多丢人。 江文恒回：“你放心，我既然带你进去，肯定有我的办法。” 现在的公社食堂可以前的不一样，当年大炼钢铁的时候，每家的铁锅都被收走去炼钢了，所有人都吃大锅饭，一到了中午，村民们都端着饭碗来公社吃，公社食堂的墙上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名字，有牌子的才能吃饭，犯错误被摘了牌子的，只能饿着，这些都是老huáng历了。再然后每家恢复成了自己开伙做饭，公社的食堂曾经荒废过一阵，现在成了各个厂子的员工食堂。 他们这里离城里近，算是近郊的位置，城里搬迁出来的造纸厂和纺织厂就在公社这边，以前的公社食堂被征用了，厂里的员工，都在公社食堂吃饭。 这种食堂是要有粮票的，寻常的农民哪有粮票？也就是在门口张望一眼，张茉莉自然也没粮票，她心虚的跟着江文恒进了食堂，这里是两层的食堂，食堂里摆了很多桌凳，饭点人很多，乌泱泱的人群都在窗口排队。 食堂的墙上挂了好几个红色的标语，有什么“红色恐怖万岁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江文恒从兜里掏出来粮票：“你忘了？我当家教有粮票拿，这次提前发我了。” 现在粮票省内都是通用的，出省需要换全国粮票，像他们只在本市活动的，粮票哪里都能使！ 两斤粮票，可得省着点使。 江文恒问她：“茉莉，你想吃什么？” 张茉莉毫不犹豫：“包子！我想吃包子！” 猪肉馅的包子一屉四个，一屉四毛钱，买一屉收四两粮票， 窗口上贴了价目表：馒头四分钱，烧饼六分钱，每种都收一两粮票。 公社食堂比外面的要好一些，粮票收的少，如果换成外面，一个馒头都得收二/两/粮票，这算是照顾工人们了。 刀削面价格贵，四毛钱一碗，但里面的内容是真实在，张茉莉看见别人端走的刀削面，上面铺了肉丸子和炸苏肉，另外还有两大片牛肉！ 买这一碗面条，三两粮票花的可太值得了！ 江文恒要了两碗刀削面和一屉肉包子，他怕张茉莉吃不饱，又买了两个大馒头。 馒头也比自己家蒸的好吃，白面馒头又软又白，张茉莉美滋滋的盯着桌子，随即又忧伤起来：“这一顿饭，得多少钱啊。” 江文恒递给她一个包子：“吃吧，又不是每天都来吃，现在我没工作，如果换成以前，这样的生活就能经常有了。” 张茉莉没做声，心里想，换成以前的江文恒，她还高攀不上呢！ 面条里的苏肉是下油锅炸过的，苏苏软软的，咬上一口都有油花冒出来，牛肉是牛腱子部分，吃起来很有嚼劲，外面饭馆有酱牛肉供应，私营的不要粮票，本来价格就高，一盘酱牛肉，对张茉莉来说恐怕是天价了。 这碗面条量很大，听窗口师傅说，有足足的四两面条，面条很有嚼劲，张茉莉正常不喜欢吃软面条，江文恒把自己碗里的苏肉扒拉给张茉莉：“你吃吧，我以前常吃。” “以前常吃，现在又吃不到。” 不过江文恒上班那会儿的日子，倒真是逍遥快活，那几年家里的收成也好，每年的粮食足够吃，家里不需要他贴补，当时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阶段，每个月的粮票拿去单位食堂吃，每星期都能吃顿好肉。 哎，要是江文恒能恢复工作就好了。 不过张茉莉也只是想想，恢复工作哪里有那么容易？ 江文恒因为维护冯老师，被人告发到单位了，现在正是敏感的阶段，对于将文恒这种“有问题”的员工，保留了职位，没把他打回农村就不错了。 张茉莉问：“文恒，你以后还有机会回城里吗？” 江文恒头也没抬：“别想了，太难，现在的形势，咱们还能踏踏实实在这吃饭，算是幸运的了。” 江文恒的高中同学，有好几个都被扣上了反动派的帽子，至于是真是假，也没人知道，革委会的人整天在城里晃悠，身边不少人都被打倒了。 江文恒家里的成分没问题，至于张茉莉，她家也算不上真正的富农阶级，影响虽然有，但很小，至少不会被拉出去批/斗。 农村是一个人情社会，大家祖祖辈辈都在一个村子住着，多少都有点jiāo情，但凡能糊弄过去的，村里的gān部也不会踩自己人。 大队里也有革委会成员，自己人好说，最怕的是公社来的人，每当公社革委会的人来巡视的时候，村里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做错什么。 张茉莉每次进城，在大街上都能看到穿着绿军装，佩戴着红袖标、手握红宝书的红卫兵小将，一群人在街上横冲直撞，好不威风。 城里好是好，就是感觉人心惶惶的，不如在农村自在，这么一想，张茉莉对城市人的艳羡，就淡了几分。 一碗面条下去，张茉莉吃了四成饱，再看江文恒，已经撂下了筷子，张茉莉有点尴尬：“还有馒头和包子呢，你怎么不吃了？”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一个大男人，就吃这么点，还不如我能吃。”张茉莉咬了一口包子说道。 这个肉包子，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里面的猪肉馅有肥有瘦，而且块头很大，肉香加上白菜的清香，张茉莉胃口大开。 吃到最后，张茉莉只剩下了一个馒头，她盯着馒头看，没舍得吃。 江文恒离开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一瓶桔子汽水，汽水瓶还是温热的，江文恒说在热水里泡了泡，不然冬天喝太凉了。 一瓶汽水要一毛钱呢，江文恒也太败家了，张茉莉嘴上埋怨着，到底接过来了他递的汽水瓶。 橘子味的汽水甜甜的，真的能喝到微微橘子的味道，张茉莉喝了半瓶，剩下的给了江文恒，江文恒仰头喝完，说道：“能分享一瓶汽水的，也只有你了。” 张茉莉问：“为啥？” 江文恒隔着桌子摸摸她的头发：“因为我们是夫妻，懂了吗？笨死了，和你说话就是对牛弹琴。” “我又没惹你，又翻脸。”张茉莉想，看来婆婆说的没错，江文恒这个人，还真难相处。 也就是她这样的脾气好，换成别的女同志，哪能和他过一年？这么一琢磨，张茉莉就不生气了，更何况吃人家的嘴短，江文恒请她在食堂吃了这么好的一顿饭，他说什么话，她就当没听到！ 吃的可真饱啊，张茉莉拍拍肚子，她不胖，平时小腹很平坦，吃了这顿之后，肚子鼓了起来，剩下的那个大馒头，最后也没逃过张茉莉的毒手，被她几口消灭gān净，张茉莉举着拳头喊了一句：“头可断，血可流，誓死不低革命头！” 喊完以后，她又小声说：“头可断，血可流，一顿不吃就犯愁，一心想着攒jī蛋，一切为了吃饱饭。” 前面喊的那句是革命标语，人们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习惯喊上一句，至于后面的，是张茉莉自己改编的……公众场合可不敢说，只能自己小声念叨念叨。 江文恒寒潭一样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张茉莉式标语一出，江文恒轻咳两声，他右手攥拳挡住了脸，眼梢微微上扬。 第33章 分粮 张茉莉从医院出来的失落, 被公社食堂的一顿饭给冲淡了, 回家的时候天黑了, 江文恒让张茉莉先回了屋, 自己去了正房解释。 柴凤芹听完后觉得可惜：“我刚还和你大嫂商量呢, 米糊泥娃的小衣服都留着呢, 能给俩孩子穿, 不过你也别怪茉莉，这孩子心再大，这种事心里也不舒服, 你好好安慰她。” 柴凤芹说了很多，江文恒没吱声，柴凤芹拍拍他：“我好歹是你亲妈, 咋就没个话？” “嗯, 妈我都记住了。” 吴敏也在，手里攥着针线：“老三, 你大哥有事喊你, 说你回来去找他。” 江文财找他有什么事？ 江文财在院子里喂jī, 看见弟弟扔下了勺子：“走, 去我那屋说。” 原来江文财找他, 是为了泥娃的事, 泥娃开始上小学，这孩子上学没什么兴趣，他和吴敏又没有多少文化, 也管不住孩子, 他希望江文恒有时间的话，给泥娃补补课。 大队的小学教的内容很少，他也每当回事，直到江文恒说在城里给别人小孩补课，他才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都是一家人，江文恒满口答应了：“不过你得跟泥娃说，让他保密，别告诉别人。” “这个你放心，咱们这个孩子，别看人小，jīng明着呢。” 江文恒去见冯老师，提起了泥娃，冯老师对这个孩子有印象，他眯眯眼：“就是你们老大家的儿子？我瞅着那孩子以后得有出息，你好好教教他，说不定过几年，教育恢复了，有大的志向呢。” 江文恒察觉出来不对劲，问道：“冯老师，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冯老师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手里的旱烟卷了卷：“和我一起在牛棚的老徐，可能快平反了。” 老徐？江文恒有点印象，这个老徐是在省城的一个单位搞科研的，具体做什么的没人知道，后来大运动开始，被打成反派后就被遣送到他们这个劳改农场了。 江文恒来找冯老师，见过老徐几面，牛棚里的改造分子，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城里人，下放到这里，每个人都受了不少的罪。 冯老师说，老徐这次能回去，好像是重新评估了他个人，后来发现是冤假错案，单位出面给上面了压力，才能平反的。 后续的安抚工作还在进行，老徐大概要一个月左右，就能返城了，老徐的经历，给剩下的人带来了一丝希望，这些人本来以为，一辈子就jiāo代在农场了，万万没想到还有平反的这一天。 江文恒安慰道：“冯老师，你也是冤枉的，肯定有平反的日子。” 冯老师自嘲道：“人家老徐是栋梁，是科技人才，我一个臭教书的，和人家比不了咯。” 说归说，冯老师到底还是怀着希望的，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轻松不少。 冯老师叹口气：“我自己就算了，反正我没家没口，就算一辈子在农场，也就是受点累，可因为我连累到你，我心里实在是……” 江文恒忙道：“冯老师，你不用过意不去，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依然不会变。” “你这个孩子啊，太倔了，审时度势啊，现在这年月，得弯弯腰。” 冯老师被打倒时，踩着他上位的学生不少，当初他也都是实心实意教过的，自认待他们不薄，可最后，有的孩子连袖手旁观都做不到，反而上来编排他的各种罪行。 一想到这，冯老师就觉得心寒。 冯老师告诉江文恒，书还得多看，文化知识不能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变天了，江文恒深以为然。 他虽然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可国家大事也和他息息相关，多关注一些总是没错的，这些复杂事，江文恒一句没和张茉莉提，她的jīng神世界很简单：只要每天能吃饱饭就知足了。 很可惜，目前连这一点，江文恒都办不到。 时间就这么悠悠的晃过去，一转眼，到了分粮食的日子。 提前一星期，张茉莉就已经激动地晚上睡不着觉。 以前分粮食，江家人的都分在一起，她还没有太大的感触，现在分伙了，粮食可是分到她的手上呀！作为一个主妇，这些粮食，就是她们小两口一年的口粮了，一年的粮食呀！ 队员的口粮标准是360斤，当然这里指的是毛粮，没磨皮之前的重量，按照实打实的360斤算，拉去磨米厂一磨，真正到手的粗粮细粮，撑死也就是三百斤。 今年的收成比大伙想象中的好，想必是能分到三百六十斤，张茉莉劳动更积极，分的时候也能多一点。 分粮的那天大队挤满了人，喇叭里已经广播了，按照一户户的分，前后都一样，大伙不用挤，可没有人听喇叭里的话，就算没轮到自己，也都愿意守在大队里看热闹。 张茉莉拉着吴敏去了大队，她自认为很聪明，还带了两个小板凳，总比蹲着站着qiáng！ 按照大队分配的时间，江家人下午去领粮食，张茉莉上午在大队蹲了半天，基本明白了个大概，她大致估算一下，自己大概能领到四百斤左右的粮食！ 今年还真是一个好年份啊！ 下午江家人过去领粮，怀着孕的苗红红也去了，没办法，领粮的话，每个人都要签字，如果不会写字的，就按手印。 七七八八全算上，张茉莉有四百一斤的名额，这还算上了她和江文恒开山的优待条件了。 这些粮不可能全领细粮，一来不够吃，二来也不现实，大队里没有这么多细粮可领。 张茉莉和江文恒仔细的算了算，一斤粮食可以换四斤红薯，五斤土豆，另外还有huáng豆和玉米换。 最顶饿的就是红薯了，这个一定要多换！ 算数上张茉莉就不如江文恒了，只见江文恒从大队会计那借了算盘过来，和张茉莉商量完，嘴里念叨着，手上打着算盘珠子，把人看呆了，过了一分钟，他已经全部算好：“茉莉，我算完了，二分之一红薯，剩下的一半二分之一玉米，再剩下的二分之一，随便你换，都差不多少。” 张茉莉略沉思片刻：“huáng豆不能缺，得榨油吃，另外麸皮得多换点，家里有头小猪呢。” 两个人又合计了一番，才去领了粮，记账的是大队的会计：“你们两口子可真jīng明，别人可没这么能算的。” 其实再能算，村里的指标也在这摆着呢，想全换粗粮？门都没有，都有总量的百分比卡着呢。 村里的大米和白面口粮里也有，不过不算多，每户能分三斤，江文恒和张茉莉结了婚，他俩就算一户人家了，这十二斤细粮自然是要留着的。 无论谁家条件再不好，大米白面的份额是万万不能不领的，就算自己家舍不得吃，拿去黑市转手卖了也行，现在市面上的大米，可没有他们自己种的这么好，按照好坏分，他们这个可以算的上是一等米了，城里人认这个。 除了粮食，还有钱可以分，按照工分算，工分换钱的标准，每个大队都不一样，按照各自的情况来，公分的额日值有三毛钱到一块钱不等，一块钱的那是凤毛麟角，整个县里找不出几个来。 张茉莉算算，她的工时算完，可以分到八十三块四毛，这就是她一年的收入了。 零散的毛票jiāo到张茉莉手里，她郑重的在记录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打了个对勾，代表着已经领了粮食。 张茉莉记得，江文恒几年前在城里单位上班的时候，工资已经是一个月三十多了，人家这种城里有正式工作的，一年的收入在三百元以上，还有供应领，她们这样的普通农民，根本比不上，张茉莉感叹，怪不得农村的女同志都想往城里嫁，说去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光是工资这一项，就让人眼馋呀。 江文恒把粮食运了回去，大队里的磨米厂开门半个月，这期间大家都能去。 这几天是一年里除了过年最忙碌的时刻了，分了粮食，离chūn节也不远了。 每年大队里只有一次供应能领，算是chūn节的补助，按照人算，每人两盒火柴，两斤细粮，一斤白糖，红糖的供应没有，只有白糖可领，另外每人还有八尺的布票。 这些东西不是白给的，需要自己花钱买，饶是这样，大伙也一窝蜂一样往供销社涌，柜台前面挤的密不透风，不要票就能买东西的日子，一年就这么一回。 最便宜的布料，一尺也得五六毛钱，供销社选择还少，没有几种能买，如果去的晚了，就只剩下老土布了。 为了挑到好布，供销社还没开门，张茉莉就在门口蹲着，她算来得晚的，前面已经有十几个人了。 第34章 杀猪 张茉莉盼了一年, 就指望着年底分布票的时候买布做衣裳, 可惜给的量太少, 连一身衣服都做不成。 江文恒暂时不缺衣服穿, 以前他在城里上班, 置办了几身像样的衣服, 当时他有布票拿, 买件衣服不像现在这么费劲，各季有换洗的衣服，也就够穿了, 张茉莉这次买布，主要是想给自己做件衣裳。 买布料自己做比买成衣划算多了，齐芳手巧, 张茉莉连裁缝都不用找, 想做什么款式的，告诉齐芳就行。 除了布票, 张茉莉因为开山, 还意外拿到了一斤的毛线票。 张茉莉问过了, 供销社只有一种毛线卖, 是涤纶纤维的, 质量不算好, 张茉莉打算去城里的百货商店买，那里东西全，肯定选择多, 今天她来供销社, 主要是买布。 供销社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开门，大门刚一开，大家全都涌了进去，瞬间占满了柜台。 “为人民服务，同志我要这个蓝格子的布。” “打倒一切反动派，我要一斤白糖。” 张茉莉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硬着头皮往里挤，她右手拉着吴敏：“大嫂，你跟在我后面，对了别忘了，二嫂要军绿色的卡其布！” 军绿色的卡其布是最受欢迎的布料，所有人都盯着，前面的人问，售货员头都没抬：“军绿色的没有了、” “怎么没有，我看还挂着呢？” “挂着的是样品，不卖！”售货员不慌不忙的说道。 这都在张茉莉意料之中，虽说她抱着希望能买到，但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章小青就告诉过她，供销社畅销的东西，都会被售货员自己拦一道，他们先内部消化买下了。 没有军绿色的，轮到张茉莉的时候，她选了卡其色的，现在大家都追求军绿色的布料，说穿起来jīng神，可军绿色不衬肤色，不如卡其色的简单好看。 吴敏去了其他的柜台，她俩分工合作，不然什么都抢不上，吴敏要买的布料是普通棉布，留着给两个孩子做衣裳的，很好买，一尺布五毛六。 张茉莉自己买了蓝色的灯芯绒，留着开chūn做一件外套。张茉莉又用剩下的一点布票，给米糊买了几根红头绳。 大队发的过年的供应全都买齐了，一种都没差，吴敏和张茉莉满载而归，路上遇见去供销社的队员，满脸喜气洋洋的，新年真的近了。 江家有个粮仓，就在后院，家里所有的粮食都放在里面，好好保存着，三年也不会坏，就是得防着耗子。 江文恒把分到的粮食放好，毛粮先磨了一些，大队的磨米厂一到两个月开一回，去一次也方便。 江文恒拍拍尘土：“粮食还是不够吃，以后得想想办法。” 怎么可能够吃呢？家里就张茉莉这一个人的口粮数，如果他俩都能分到粮食，按照今年的收成，想吃饱都没问题了。 江文恒的户口是个大问题，现在这年月，有钱都买不到粮食，黑市上的粮食全都是天价，比正常渠道贵上五六倍不止，别说江文恒没这么多钱，就是有，也买不起。 张茉莉倒没有江文恒那么忧心，她深信，日子都是过出来的，难一点没关系，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什么都不怕。 粮食少，那就每天少吃一点，人呢，勤奋一点，她多赚点工分。 蒋叔说了，等来年的时候，想办法给江文恒安排一个放牛的工作，虽然实行起来很难，但蒋叔有这个心意，她和江文恒就很感激了。 生产队有自己的养猪场，每年生产队都有往上面缴猪肉的任务，抛去上缴的，剩下的称完重，大队就开始分猪肉了。 村里人不少，按照人口分分肉，张茉莉能拿到两斤猪肉，江文恒参与了开山，也能分到。 四斤猪肉，已经是一整年的盼头。 大队杀猪的时候张茉莉也去围观了，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大部分女同志不敢看，张茉莉可不怕，以后还得吃猪肉呢，她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吴敏在院子里洗衣服：“茉莉啊，杀猪我可看不了，你和文恒去看吧。” 米糊和泥娃以为有什么好事，拽着吴敏嚷嚷着也要去，吴敏打了儿子一个巴掌：“老实在家待着，你三叔留的作业写完了吗？赶紧进屋去。”泥娃憋着嘴跑到了正房屋。 大队的猪伙食好，个个都是膘肥体壮，上称之后，最重的有三百二十多斤。 张茉莉拉着江文恒过来看杀猪，可江文恒总往后面躲，张茉莉把他拉到了第一排：“文恒，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江文恒摇摇头，他只是不太适应这种血腥的场面。 张茉莉没察觉到江文恒的神态，她咬咬唇，看到饲养员眼里含着泪，竟然有片刻的不忍心。 饲养员的日常工作就是喂猪，料理大队猪场的一切，和这些猪在一起好几个月，多少都有感情了，到了年底杀猪，会觉得难过。 人家饲养员关心着自己养的猪的死活，张茉莉却只惦记香喷喷的猪肉，想到这，张茉莉低下了头。 杀猪是个技术活，大队里有几个有经验的队员，两百多斤的大肥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周围全是嗷嗷的叫声。 张茉莉回头和江文恒说道：“文恒，你说咱们的猪肉咋吃？” “随你，我都行。”江文恒歪过头去，似乎不太想和她说话。 伴随着猪的嚎叫声，几头猪都宰杀完毕，附近都是猪血，斑斑点点的，剩下的就是善后的工作。 张茉莉跑过去帮忙，会计沈叔温和的说道：“茉莉，你一个女同志，别伸手了，哎，文恒，你过来。” 江文恒听到喊声，不情愿的挪了过来，沈叔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过来帮忙自己往后面缩，让你媳妇上前，也不嫌害臊。” 沈叔是从小看着江文恒长大的，和江家关系不错，训起江文恒来也不客气。 江文恒没去看周围脏乱的环境，张茉莉捅捅他：“江文恒，你不会是害怕吧。” 江文恒挺挺身子：“我害怕？怎么可能？” 刚才用过的刀还在，上面还带着没gān涸的血迹呢，张茉莉拿起来往江文恒那晃悠：“这把刀，给你了。” 江文恒赶忙往沈叔后面躲：“张茉莉，你离我远点！” 沈叔哈哈大笑：“从小文恒就害怕杀猪，从来不敢看，我以为现在大了好了呢，没想到还是这么害怕猪。” 江文恒害怕猪？张茉莉怎么不知道？ 江文恒一脸钻地缝的表情，笔直的裤子上沾了血迹，张茉莉指了指：“文恒，你看你的裤子！” 江文恒缩了缩：“张茉莉，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她又不知道她害怕，再者说了，这里杀猪江文恒也听说了，她喊他过来看杀猪，江文恒自己又没有拒绝。 沈叔说道：“茉莉，你别难为文恒了，这孩子从小也没怕过什么，就是怕猪。” “为啥啊？”张茉莉不解。 沈叔意有所指的盯着江文恒：“文恒，茉莉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文恒从来没和我提过。” “这样呀！其实很简单，文恒小时候被大队养的猪追过，心里有yīn影了。” 噗嗤！张茉莉笑出声，江文恒这样的人被猪追？她实在想象不出来。 再冷面的人，被一头猪在后面穷追不舍，都得慌了吧，怪不得江文恒不敢来杀猪。 “文恒，这是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一点没听说。” 江文恒瞟瞟她：“又不是什么喜庆的事情，我还满世界去宣扬吗？你别再问了。” 江文恒会害怕一头猪？张茉莉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每次给猪喂食，也都是江文恒去，他还挺会隐藏的，张茉莉完全没看出来。 张茉莉笑的累了，她挥挥手：“你去那边的大树下面等我吧，别添乱了。” 添乱两个字让江文恒眉心一皱，可他没吱声，灰溜溜的从人群里退了出去，看着江文恒láng狈的背影，张茉莉的心情很好，要是以后吵架，她又多了一条江文恒的短处！ 来这帮帮忙也是有好处的，张茉莉拿到了免费的猪下水！ 回家的路上，江文恒捂着鼻子，离张茉莉远远的，满眼都是嫌弃。 哼，现在嫌弃猪下水了，等做熟出锅的时候，有他凑上来的时候！ 第35章 写chūn联 快过年了, 大队里洋溢着chūn节的喜气, 张茉莉去大队的时候看见了韩惠, 张茉莉早就把自己对韩惠的那点小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热情的打招呼：“韩惠, 吃午饭了吗？” 韩惠点点头：“吃过了。” 知青们哪怕是过年, 也是不能回家的, 连续好几年的chūn节，都是在农村过的，有家里有关系的, 还能托托人，回家待几天去，不过最多三五天, 也得回来了。 韩惠来这里好几年了, 从来没有回过一次家，张茉莉又想起了江文恒给她讲的故事, 越发觉得韩惠很可怜, 张茉莉心一软, 说道：“韩惠, 要不小年你来我家过吧。” “可以吗？这样不太好吧。”韩惠有点犹豫。 张茉莉说道：“也没啥不好的, 小年那天记得过来, 对了，啥也不用带。” 张茉莉特地嘱咐韩惠这一句，知青们条件还不如她呢, 平时缺吃缺喝的, 不然那次也不至于去偷jī。 回家路上，张茉莉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了，像过年这种大节日，家里人都是一起过的，她请韩惠来家里，好像忘记和大伙商量了。 家里人倒没说啥，柴凤芹掂掂锅铲，感慨道：“韩惠他们知青日子也挺苦的，都是有儿有女的，要是他们兄弟几个下乡离我大老远的，我每天在家里都得惦记着啊。” 苗红红知道这件事后，特地把张茉莉喊了过去，就差指着她鼻子了：“茉莉，以前别人说你傻，我还不信，你领谁来不行，非得把韩惠往家里领！” 张茉莉摆摆手：“二嫂，之前我们误会了，她和文恒没啥关系。” “文恒和你说的？男人的话有几个能听的，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女人。”苗红红恨铁不成钢，茉莉这脑子咋长的？心眼也太大了，还请韩惠过来吃饭。 说到这，苗红红停了下来，江文义讨厌她掺和老三家的事儿，苗红红琢磨，她这也不是为了茉莉好吗？她又蠢又傻，碰上老三那个人jīng，把她卖了都不知道。 苗红红最近话开始变得多了，连语气都温和了不少，她一副怒其不争的神情：“茉莉，男人啊，你得管着严一点，老三长得好，难免外面没人惦记着。” “二嫂，你想多了。”张茉莉没当一回事。 想多了？苗红红这叫未雨绸缪，也就张茉莉傻呵呵的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现在作风问题抓的严，男人们有贼心也没贼胆，可万一有点苗头，也挺恶心的。 苗红红拉着张茉莉劝了不少，张茉莉连连点头，关于韩惠的事，她一个字也不能透露，毕竟那是人家的私事，二嫂不清楚内情，有点误会也是正常的，张茉莉说道：“二嫂，小年韩惠来了，你可不能甩脸子。” “我闲得慌？你自己愿意请，我才不管呢，以后别来找我哭。”苗红红一番好意，人家还不领情。 苗红红不理解也就算了，张茉莉回屋和江文恒说请韩惠过来，江文恒愣了好大一会儿，苦笑不得的说：“茉莉，你是认真的？” 张茉莉也有点生气：“难道你以为我会在饭菜里下巴豆吗？我没那么小心眼。” 张茉莉手指绕在一起，解释道：“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韩惠，之前还给她摆脸色看……” “你放心，她不会怪你的。”江文恒安慰她。 张茉莉追问：“韩惠怎么想的，你怎么知道？” 江文恒：“……” 江文恒拍拍手：“惹不起我躲得起，我去抱柴火烧火，中午炒个腊肉吃吧。” 江文恒做饭的功夫，张茉莉从柜子里小心翼翼的掏出麦rǔjīng的罐子，轻轻舀了半勺出来，用开水冲了一碗。 江文恒掀帘子进屋，他瞧了瞧桌上的麦rǔjīng：“这么久了，你还没喝完？” 张茉莉仰头喝了半碗：“这么好喝的麦rǔjīng，得留着点。” 江文恒过去，把罐子左看右看，扔下一句：“已经过期一个月了。” 过期了？张茉莉看着铁罐子，感觉心被剜去了一块。 麦rǔjīng她一直都舍不得喝，就这么放过期了，张茉莉又冲了一碗，过期就过期，过期她也喝！ 前几天江文恒去磨米厂磨了几斤大米和白面，一年的细粮供应就是这些，得省着吃，过年要包饺子，江文恒喜欢吃面条，张茉莉打算再做一次手擀面，还有大米，大米饭比粗粮可好吃太多了，也得蒸两次米饭吃改善改善。 吃完午饭，江文恒就忙着去写chūn联了，每年他都得写好多副chūn联，村里来找他求chūn联的人家不少。 江文恒毛笔字写的好看，虎子妈说，他写的字比买的chūn联还好呢。 每当这时候，张茉莉就骄傲的挺挺胸脯，仿佛别人在夸她一般。 江文恒写毛笔字时，张茉莉想帮忙，结果她手忙脚乱的，不是把墨水打翻了，就是把纸蹭掉了，江文恒无奈的叹气道：“茉莉，你去和米糊玩吧。” 米糊头摇的跟拨làng鼓一样：“我不和三婶玩儿！” 张茉莉：“……”连米糊都嫌弃她。 江文恒整整写了一下午的字，来求对联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要写的内容都不一样，大部分都是革命标语。 张茉莉盯着一副对联发笑：锄头粪箕红宝书，一心一意gān革命，横批是先苦后甜。 这样完全不讲究对仗的对联，完全是往上凑标语，可张茉莉不敢说，不然就是她思想觉悟有问题了。 大冬天的，江文恒写出了汗，张茉莉赶紧拧了一条毛巾给他：“快点擦擦吧。” 江文恒摊摊手，他左手沾着墨点，右手拿着毛笔，一脸无奈，张茉莉把毛巾展开，轻轻给他擦擦汗：“还没过节呢，又不着急，累了就歇着。” 求chūn联的乡亲们在院子里站着呢，江文恒摇摇头：“没事儿，我不累。” 贴chūn联的习俗这些年都不变，除了贴chūn联，每家每户还放一本红宝书在房梁上，江家自己也贴了一副chūn联，保险起见，用的也是革命的口号。 天快黑才把求chūn联的村民都送走，明天还得有人来呢，年前这几天，是江文恒最忙碌的时候。 江有福抽着旱烟，快磨破的解放鞋跺了跺：“还是咱家文恒有文化，不然别人为啥不找别人写chūn联？” 柴凤芹呵呵几声：“有文化有啥用？不当饭吃，咱们老三现在连口粮都分不到，这就是你说的好？” “你这不是抬杠吗？上学哪那么容易，知识分子有文化的，没几个。” “当家的，你可别提知识分子这几个字，我吓得慌。” 张茉莉从井里打上来一盆水，接道：“妈，不用害怕，有文化也不是啥坏事。” “这得分时代，十年前，文恒这样的就是香饽饽，现在，不好说呦，看看你们冯老师。” 这话也就只能在自己家说，江有福瞪了媳妇一眼：“做饭去吧，别啥都瞎说。” 江文恒挽挽袖子，张茉莉说道：“文恒，明天有时间，多写几幅对联吧，我给我爹和我大哥送过去。” 江文恒挑挑眉，指指桌子上的几幅对联：“还用你嘱咐？我早就提前留出来了，明天早晨送过去吧。” 写了一天的字，江文恒腰酸腿疼，回到屋里，他往炕上一躺，说道：“茉莉，帮我揉揉肩？” “美得你。”张茉莉送他一个白眼，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玉米菜团子。 刚才已经吃了晚饭，可张茉莉还是饿了，肚子里像是有无数个小虫子在爬来爬去，江文恒自己累了，也没jīng力管她，张茉莉从盆里抓了两个菜团子吃。 玉米渣掉在地上，张茉莉拿扫帚扫扫，等她回屋的时候，发现江文恒已经睡着了，发着轻微的鼾声。 张茉莉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爬上了炕，双手给他揉了揉肩膀，张茉莉的动作虽然不大，江文恒还是醒了，他微微睁眼，也没喊她。 江文恒最近瘦了好多，虽然朝夕相处，但张茉莉没怎么在意过，这次给他揉肩捶背，明显感觉到他瘦了，后背连一点肉都没有，平时他好像吃的也不多…… 这次回来，江文恒和张茉莉好像还没吵过架呢，每次有吵架额苗头，都被江文恒化解了，张茉莉想跟他撒撒气，都没办到。 张茉莉暗想，以后得多催江文恒多吃点饭，她少吃一点，江文恒多吃一点，她自己实在是太能吃了。 张茉莉揪揪肚子，肚子上好像堆积了一小圈肥肉呢，家里条件这么差，她还吃胖了！再看看瘦弱的江文恒，张茉莉感到很羞愧。 第36章 介绍对象 小年那天, 张茉莉早早地就起来, 先是喂jī喂猪, 自从她知道江文恒怕猪后, 就再也没让他喂过猪。 小年家里人都在一起吃饭, 柴凤芹早晨起来就蒸了馍馍, 今天不包饺子吃, 白面不多，得留到大年三十包。 因为已经分了伙，所以小年的粮食是几家凑到一起吃的, 张茉莉给柴凤芹拿了一斤猪肉，说大家一起吃，吴敏从娘家带回来了一点带鱼和虾, 也给了柴凤芹, 苗红红拿了一斤腊肉出来。 泥娃张罗着要喝白糖水，吴敏忙的抽不开身, 和张茉莉说：“茉莉, 你给他俩冲一点喝。” 现在也没什么饮料喝, 白糖水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 就是最美味的饮料了, 可比白开水好喝太多。 供销社买来的一斤白糖也得省着用, 吴敏瞪了孩子一眼：“两个小馋猫，整天惦记着这点白糖。” 年前会发张糖票，凭票可以买到半斤硬糖, 想吃牛奶糖大白兔是不可能的, 有硬糖供应，大家已经很知足了。 米糊舔舔嘴，问道：“三婶，啥时候有糖吃？” 张茉莉挠挠头：“大队还没发通知，应该快了，到时候给米糊买糖吃。” 米糊咯咯笑了：“糖糖最好吃了！” 哎，不仅小孩想吃糖，张茉莉也想吃了，整天吃粗粮，嘴里一点滋味都没有。 院里的大门敞开着，虎子妈隔着大老远就嚷嚷：“茉莉，茉莉在家吗？” 张茉莉正洗菜呢，听到虎子妈喊她，擦擦手迎了出去：“有啥事吗？” 虎子妈满脸喜气，把张茉莉拉到了一边，小声说：“有好事，我听说今天韩惠来你家？” “是啊。”张茉莉不知所以。 虎子妈拍拍她的手：“有人要给韩惠介绍对象。” 张茉莉一口回绝了：“虎子妈，你这不是坑人吗？人家一个城里的知青，早晚是要回城里的，不能嫁在咱们这！” 虎子妈没生气，又说道：“你啥也没问，就说我坑人，这也太冤枉了，我和你说，人家男方条件可好了，在城里有工作，是我娘家村里的。” 张茉莉半信半疑，城里有工作的，还发愁找对象？说亲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吧，就像以前的江文恒一样，就因为户口和工作落到了城里，附近几个村的媒婆们，都给他说合呢。 虎子妈抬眼，又说道：“要不行，你先见见人？我看条件不错，过了这村也就没这店了，韩惠同志年龄比你还大一两岁吧？这岁数，就算在城里都算是老姑娘了，更何况在咱们农村，谁知道啥时候能回城呀！” 能不能回城，还真没有准信，知青们盼望着盼望着，就希望下来一个政策，能够让他们回城里去。 难啊！ 就算是真回去，这些人的工作安排也成了大问题，哪有这么多的岗位呢？ “这么好条件的难找，你让韩惠考虑考虑。” 张茉莉点点头：“她来了我问问她。” 虎子妈这才露出笑模样：“准定错不了！” 韩惠现在不一定有这个心思，可虎子妈问了，张茉莉又问了几句男方的情况，张茉莉发现确实条件挺好，最起码是能配得上韩惠的。 张茉莉拿不准主意，等韩惠来了之后，她先按下没提。 韩惠到底还是带了东西过来，是半斤水果糖，这可是他们知青不多的供应了，张茉莉不想拿，韩惠递给米糊，摸摸她的头：“给俩孩子吃吧。” 韩惠平时的话也不多，整个人很温柔文静，夏天的时候穿上一条素色的裙子，就像电影里的明星一样。 张茉莉的心态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她知道了韩惠的故事，对她充满了无限的怜惜和同情，和韩惠相比，自己幸福多了，最起码不用背井离乡，自己喜欢的人还不在了。 想到这里，张茉莉笑盈盈的把韩惠往屋里拉：“你啥也不用gān，等着吃饭就行，文恒那有好多书，你随便翻着看。” 屋外看热闹，柴凤芹嫌她话多不跟她聊，苗红红只能和大嫂说：“大嫂，你们咱们三弟妹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也看不明白，反正啊，有一点我看的清楚，谁也没有咱们老三jīng明。” “老三学习那么拔尖，咋可能是个笨的？” 张茉莉还没来得及问韩惠，虎子妈又找上了门，她一进来就大声咧咧：“茉莉啊，你问没问韩惠呀，那个男同志条件真不赖。” “哎呦，韩惠已经到啦？“虎子妈买门槛的右腿一停，张茉莉瞪了她一眼。 张茉莉尴尬的说道：“你先回去，等我问问韩惠的意见。” 在张茉莉的认知里，韩惠就不可能同意，谁知道虎子妈摆摆手：“还回去啥？我自己问。” 虎子妈一屁股坐在炕上，手里还攥着一根玉米棒子，她把男方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都要夸上天了。 张茉莉仰仰头，虎子妈一掺和，她就说不清了，本来她喊韩惠过来是一片好心，这样一来，韩惠一定会误会她。 窗户外面站着苗红红呢，张茉莉出去倒泔水桶，苗红红噙着笑说：“我还说你傻呢？没想到这么jīng明，可不是吗？给韩惠介绍个对象，她嫁出去了，你也就没烦恼了。” “二嫂，我真没这么想。” 苗红红一副我很明白的神情：“咱们是一家人，我肯定得向着你，你跟老三好好过日子，家里也安生，又不是别人，你瞒着啥，为了自己丈夫耍点心眼没啥毛病。” 张茉莉：“……” 连苗红红都这么想，更别说韩惠了，好不容易送走了虎子妈，张茉莉张张嘴，想解释两句吧，又觉得越描越黑。 这顿饭吃的张茉莉如坐针毡，平时那么能吃的她，连平时的一半饭量都没吃上，柴凤芹觉得奇怪，一个劲给她递菜团子：“茉莉，多吃点，今天小年，下午且得忙活呢。” 送走了韩惠，张茉莉躺在炕上，手里揪着花布枕巾，江文恒进屋，张茉莉委屈的说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信你。”江文恒回道。 “真的？还是你好！二嫂都不信我，我咋能是故意的？”张茉莉一喜。 江文恒解释道：“茉莉，我信你不是故意的，主要是觉得，你没那么深的心计。” “你这不是变向的说我笨吗？” “难道不笨？” 张茉莉就知道，江文恒的嘴里，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过了几天，张茉莉从虎子妈口中知道，韩惠竟然真的去相亲了，张茉莉张张嘴巴，连着问了好几遍：“韩惠真的去了？” 虎子妈满脸笑容：“可不是吗？我也挺意外的，我看当时韩惠的深情，还以为不愿意呢。” 这次虎子妈第一次做媒人，开头还挺不错，她很开心：“男方那边的反应是，对韩惠很满意，说长的好看，人又有礼貌有文化。” 这倒是，韩惠这种条件的，比她qiáng的也不多了。 韩惠和男方见了面，村里的知青都知道，暗地里也议论过，张茉莉还是听别人说的，其他女知青看见张茉莉很热情：“茉莉，这么好条件的女同志，也给我介绍一个啊。” 张茉莉落荒而逃，她去哪里介绍，江文恒让她别放在心上，日子都是自己过的，韩惠有自己的判断。 可张茉莉总觉得对不起韩惠，她不会是以为张茉莉耍了心眼吧？ 江文恒放下手里的书，耐心的和她解释：“茉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傻，韩惠是一个很现实很聪明的人，懂吗？” “我不明白，韩惠一定是生我气。” 江文恒：“……” 江文恒叹口气，又说道：“你以为谁都是你？可着一棵树上吊死？” “你这棵树多难抱，我抱着可费劲了。”张茉莉嘟囔。 江文恒又说：“这几天我也听到几句，韩惠年纪不小了，也确实该考虑一下婚姻大事，下乡的知青，结婚的也不少，不多她一个，再者说，男方条件很好，说不定能帮韩惠调回城里，人家要工作有工作，要家庭有家庭，韩惠考虑到这些现实条件，还有什么不同意的？日子总得过下去。” “话不能这么说，韩惠不一定喜欢他吧。”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日子咋过呢，张茉莉那么喜欢江文恒，她还经常看江文恒不顺眼，俩人还老吵架呢。 江文恒摇摇头：“你就记住一点，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男方的条件，张茉莉后来仔细的向虎子妈打听了，在城里的粮食局上班，这可是一个好单位，一般人都进不去，就是人有点毛病，小时候落下的病根，腿有点瘸，不过只是轻微的，不仔细观察也注意不到。人斯斯文文的，在城里已经分到了一套公房，住的问题解决了。 男方说了，韩惠如果嫁过去，用结婚的名义，他会想办法把她调到城里的，这句话张茉莉不知道可不可信，反正韩惠是动了心，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双方就订了婚。 第37章 打野物 大年三十那天, 整个村里喜气洋洋的, 再小气的家庭, 也要包一顿饺子吃。 白面往盆里一倒, 和面手里粘的都是面疙瘩。张茉莉不会包饺子, 只会擀皮, 吴敏和柴凤芹两个包, 张茉莉和江文恒擀皮，另外三个男人上山拾柴火去了。 苗红红怀着孕，什么活都不让她沾手, 靠着炕上躺着歇着，泥娃和米糊出去找虎子玩了，外面鞭pào声响, 家里的猪吓的直哼哼。 猪肉都留着包饺子吃, 家里的大白菜不少，切起来也不心疼, 虽然是过年, 也不能指望饺子管饱, 粗粮还得吃。 饺子在正房的厨房里煮, 张茉莉蒸了一锅玉米馍馍, 吴敏那做了小米粥, 另外还煮了几个jī蛋。 一年到头，大家也舍不得吃几口jī蛋，趁着过年开开荤。 过年得杀一只jī吃, 杀jī的活jiāo给了江有福和江文财, 至于江文恒，这种血淋淋的场景不适合他。 蘑菇土豆炖jī块，柴凤芹做了满满一大盆，够一家人吃两天，正月初五之前，大家就不分伙了，都在一起吃。 每次过年，都是张茉莉最开心的时候！有饺子有肉可以吃！而且能吃饱呢。 张茉莉捧着吃饱的肚子，满意的舒了一口气：“文恒，咱们要是以后每天都能这么吃就太好了。” 江文恒帮她打了一盆洗脚水：“等我恢复工作，不说每天让你吃，一星期一回没问题。” “就知道骗我，还恢复工作呢，那得猴年马月啊。” 江文恒想说什么，张张嘴还是摇了摇头：“快洗脚吧。” 张茉莉晚上做梦，梦到了香喷喷的大jī腿，大jī腿仿佛会说会走，朝着张茉莉招手，张茉莉在梦里喊了一句大jī腿，就扑了上去。 随后江文恒发出一声惨叫：“茉莉，你gān什么咬我胳膊？” 江文恒打开了手电筒，张茉莉揉揉惺忪的睡眼：“我咬你？我做梦了，在吃jī腿呢。” 江文恒扬扬自己那只还带着口水的胳膊：“茉莉，你咬的是我。” “怪不得，感觉梦里jī腿的味道怪怪的。”张茉莉生气地说道。 家里那只jī的jī腿，张茉莉到底吃了半只，米糊最小了，给她了一只jī腿，剩下一只，张茉莉和泥娃一人一半，和小孩子抢jī腿吃，张茉莉感到很羞愧，她把jī腿递给泥娃：“泥娃，三婶不吃，你吃吧。” 泥娃像个大人一样，撕了一半给张茉莉：“三婶，这个家里你最能吃了，我得让着你。” 被一个小孩子关心了，张茉莉虽然心里暖暖的，可依旧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柴凤芹解围道：“哎呦，我们泥娃可真会心疼人，来，让奶奶亲一口。” 泥娃往旁边一躲：“我都这么大了，不能再亲亲了。” 江文恒扫了一眼张茉莉碗里的jī腿：“丢人，跟孩子抢jī腿吃，等回去再咬咬我胳膊？” 张茉莉没做声，悄悄拧了柠他。 柴凤芹瞧见小儿子和小儿媳的小动作，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从小年开始，柴凤芹的心就没踏实过。 茉莉这孩子把韩惠请到家里过年，她都傻了，和苗红红聊了几句，最后也没懂到底咋回事，江文恒和韩惠之间的风言风语，柴凤芹听说过几句，不过没当回事，这俩也不想能在一起的。 可到底人言可畏呀！茉莉难免心里不舒服，又过了几天，韩惠有对象了，还是茉莉牵的线，柴凤芹就更不踏实了，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她清楚茉莉是傻啥样的人，没那么多心眼，不会给人暗地里下绊子，柴凤芹私下找了老三两次，她怕老三误会茉莉，小两口因为这件事吵架可咋办？ 老三说不让她操心，柴凤芹怎么可能不操心？就这么提心吊胆的过了几天，老三两口子和往常一样，她悬着的心，这才慢慢落了下来。 张茉莉没注意到柴凤芹心里变化，在她这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大队里的人都在传，山里有野兔野jī出没，以前的时候没瞅见过，他们那座山很大，大家也没往山里面去过，也许隐藏着一些野生动物也说不准。 张茉莉打算去碰碰运气。 村里胆子大的人偷偷往山里去过几次，张茉莉还是听虎子妈说的，说有人趁着夜深人静，打了野物回来自己家偷偷吃，至于他们家，虎子妈一口咬定没上过山，不过张茉莉没信，但这事谁也不会承认的，很正常。 虽然说山林属于公家财产，可也没有具体的规定，说不能打野物，大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自己有本事，能打到野物就没人管。 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张茉莉要求也不高，只要能打到一两只野jī，改善改善生活就行。 家里人也不能去太多，不然太扎眼了，这种事不能和外人提，万一被谁告发了呢？ 江家人在一起商量了一番，觉得去山里这计划可行，现在吃不到油水，万一能打到野物也好。 张茉莉是肯定要去的，江文恒也要跟着去，江文财说道：“我是家里的老大，再算上我。” 三个人刚刚好，如果人太多也扎眼。 吴敏担心的说道：“你们上山小心点，哪怕什么都达不到，注意安全。” 江家有一把猎/枪，还是江文恒爷爷留下的，江文财会用枪，他用布包好，三个人出了门。 晚上看不清，还得天大亮的时候出门，路上没遇到几个人，也没人关心他们去做什么。 张茉莉背着一个竹篓，有人问就说去割猪草。 张茉莉好歹开过山，这山上附近也都去过，之前她怎么一次野物没发现？ 野jī野兔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的，绕着山转悠了好几圈，别说野jī了，连一只蚊子都没看见。 张茉莉失望的说道：“文恒，咱们是不是要回家？” 江文恒摇摇头：“再等等，今天来山上的人多，肯定都把它们吓跑了，轻易不敢出来，咱们这山头遮挡的多，说不定都躲哪去了。” 江文财也说：“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万一打到了，晚点回去才好，免得被人发现。” 天微微黑的时候，张茉莉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眼前跑过…… 张茉莉指了指：“文恒，你看见了吗？” 相比张茉莉的惊喜，江文恒显得十分淡定：“看到了，是野兔，杂毛的。” 江文财端着猎/枪，跑到了一边，果然有野兔！只听到一声枪响，野兔倒在了地上。 张茉莉第一个扑了上去，野兔还在挣扎，地上有血痕，江文恒把她推到一边：“竹筐给我，你去那边等着。” “我要帮忙！” “有我和大哥两个大男人呢，用不上你。” “不是你害怕杀猪的那会儿了……”张茉莉没敢大声说，等走远的时候，自己念叨了一句。 他们的运气还不错，一共打到了两只野兔，一只野jī，这山上肯定还有别的猎物，只是这三只已经足够多了，三个人在山上待了半个多小时，等天色彻底黑下来，才下了山。 竹篓里装着三只猎物，竹篓底下铺了一层蛇皮袋子，张茉莉在上面盖了一些柴火，从外面看不出来。 张茉莉一路哼着革命小曲，江文财笑了笑：“文恒，茉莉永远都是这样，没有烦恼。” 江文恒微微一笑：“那是她傻！” 傻茉莉回家大喊了一声：“妈，我们回来了！” 守在门口的柴凤芹赶紧捂住她的嘴：“傻孩子，生怕别人听不到吗？快点进来！” 等到了屋，柴凤芹才问上山的情况。 江有福也没料想到能有这么大的收获，不过他并不乐观：“你能打别人也能打，再者说，猎/枪太扎眼了，刚才那三声枪响，我们在家都听到了，村里有猎/枪的人家不多，大伙就是睁一只眼，没人告发而已，咱们还得谨慎点。” 苗红红嗑着瓜子问道：“爹，咱们这算不算是开展副业？” 江文财回：“还副业呢，被逮到了可没好果子吃。” 江家人心知肚明，这事不合法，可架不住野味的诱惑，一个人上山打猎，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俗话说法不责众呢。 江有福以前当过队长，政治觉悟比别人都高，连他也说：“老百姓日子艰难，自己想点辙其实也没啥，就是管的太严，家里人嘴巴严一点，千万别去外面咧咧。” 江家的男人把野物扒了皮，用热水烫了烫，皮毛其实留着也有用处，可江文恒不让留，说以后这就是证据，容易惹麻烦。 柴凤芹和吴敏都舍不得：“这么好的皮毛，要是做成衣服肯定暖和，哪怕做张垫子也行啊。” 张茉莉安慰道：“妈，大嫂，文恒说的有道理，咱们不能为了一时的小利，就给自己留下把柄，万一被抓到偷偷上山打猎，后果可严重了。” 柴凤芹忍不住哆嗦一下，这种事，看怎么处理，宽松点罚钱教育教育，严重的，说不定要被关进去的。 苗红红吐吐瓜子皮，问道：“野物咱们咋分？” 第38章 要生了 野物一共有三只, 这下要咋分？ 柴凤芹说道：“要不这样, 你们三家一人一只, 我和你爹吃不吃都行。” 张茉莉率先说道：“这可不行, 要分就平分。” 苗红红接道：“文义今天没在家, 我们家都没人上山, 这不是占便宜吗？我们得少吃点。” “都是一家人, 咋那么外道。”吴敏说道。 张茉莉看着这一堆野物，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咱们也别分了, 做熟了之后一起吃。” 野物可别从肉铺买的肉好吃多了，轻易想买都买不到，张茉莉去黑市的时候, 听见有人打听过, 一只不少钱呢。 现在先不想挣钱，自家也缺肉吃, 每天连个肉票都摸不到,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点野物, 给钱也舍不得卖。 野jī野兔都被剥gān净, 扒下来的皮毛也被扔的远远地, 这一切都是在晚上进行的, 连邻居也没发现异常，张茉莉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自己做了亏心事, 心慌了好几天, 她摇着江文恒问：“文恒，你说人要是心虚，真是连觉都睡不好。” 江文恒拍拍张茉莉的肩膀：“也就是你实诚才会这样，换成别人，吃得香睡得好。” 再心虚，面对着野物的诱惑，张茉莉也愿意一次次犯险，猎枪虽然好用，可是动静太大了，不能再用了，还得想别的办法。 张茉莉和江文恒研究了两天，当然主要是江文恒出主意，张茉莉的每个意见，都被江文恒打回来了，说办法太蠢。 江文恒说，在野物经常出没的地方，设置两个陷阱，经过这几次上山，基本已经摸清楚了野物经常出没的地点，陷阱这个办法虽然守株待兔了一些，可是是目前最稳妥的。 江文恒和张茉莉都要开山，经常上山也不会惹人注意，每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上山看一趟，要是有野物，就偷偷的带回来。 陷阱是江家三个男人设的，三个人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土，江文恒额头还擦破了皮，原来是下陷阱的时候，不小心滚下了山，好在坡度不算陡，只滚了几下。 即便是这样，也把大家吓得够呛，江文财一脸愧疚：“茉莉，文恒是为了拉我才滚下去的，真是对不起。” 张茉莉虽然心里心疼，可也不能责怪大哥，他也不是故意的：“大哥太见外了，都是一家人。” 张茉莉带着江文恒回屋上药，家里的小药箱药品也不齐全，张茉莉翻箱倒柜找到了碘酒，沾着棉花给他擦在伤口上，江文恒嘶了一声：“茉莉，疼。” “哼，你还知道疼，要是真摔下去怎么办？你也不考虑考虑我，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说什么话呢，哪有这么说自己丈夫的。”说完江文恒饶有兴致的盯着张茉莉：“茉莉，你这算是在心疼我？” 被发现小心思的茉莉十分窘迫，她才不会承认，张茉莉偏过头，使劲在他伤口处按了按：“摔死你才好。”张茉莉心想，所有人都说江文恒是一个冰块，话少人冷冷的，大家都被他的外表欺骗了！现在的江文恒，可会挖苦人了，这个人的话也越来越多了！ 江文恒没再打趣她，问道：“茉莉，二嫂的预产期快到了吧？” 提到苗红红这胎，张茉莉眼神一暗，点了点头。 算算日子，二嫂很快就要生了，上一世的时候，苗红红只怀了四个多月就流了产，按理说一切都和上一世不同了，可即便这样，张茉莉还是很不安，她不知道，上一世的事会不会重演。 张茉莉偷偷看了江文恒一眼，又想起了上一世她离魂那一会儿，江文恒抱着她痛哭的样子。 可那个哭的梨花带雨的江文恒，和现在冷漠的这位，真是一点都不像呢。 张茉莉叹叹气，这段日子她一直都在回避，随着苗红红的产期越来越近，张茉莉也越发不踏实起来。 晚上张茉莉做了噩梦，她挥着手大喊：“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江文恒翻身抱住了她，喊道：“茉莉，茉莉醒醒。” 张茉莉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文恒，如果，我说如果，我做错事，你还会理我吗？” “看什么事，只要不是喜欢上别的男人，我都能原谅你。” 张茉莉吸吸鼻子：“你放心，我很专一的。” 江文恒又睡着之后，张茉莉悄悄出了屋，外面的月亮又大又圆，家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梦里，张茉莉却再也睡不着了。 上一世的事，她没办法忘。 上一世也是在今年，年后没多久，张茉莉那时候经常和江文恒吵架，说实话，江文恒对她还算忍让，可张茉莉每次都不依不饶，最后气的江文恒夺门而去。 张茉莉那时候倔qiáng的要命，再加上江文恒结婚前有两个关系还可以的女同学，张茉莉每每吃味的时候，总是找江文恒的麻烦，他之所以离开家这么久不愿意回来，也和这个有关吧。 张茉莉记得，她和苗红红关系不算好，当时柴凤芹没在家，家里只有她和苗红红在，苗红红挖苦了她几句，张茉莉早上和江文恒吵了架心情不好，就顶了苗红红几句。 苗红红向来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两个人吵了起来，苗红红生了气，就从家里跑了出去，当时张茉莉也在气头上，就没管苗红红的去向。 等中午的时候苗红红还没回来，张茉莉觉得不对劲，告诉了江家人之后，大家出去找苗红红，最后村里人说苗红红被送进了医院，说是在路上跌了一跤，就是这么一下，四个多月的孩子摔没了。 这件事因张茉莉而起，二哥二嫂盼了好多年的孩子，好不容易怀上却流了产，二哥当时猩红着眼要找张茉莉算账，江文恒拦着，兄弟俩大打了一架，柴凤芹虽然没说什么，可眼里的失望深深的刺痛了张茉莉。 苗红红流产后在医院住了两天，回家后整个人像被抽去了jīng气神儿，每天都无jīng打采的，好好地一个家，就这样变了。 江文恒没有责怪张茉莉，仿佛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张茉莉自己知道，这个家没了她的位置，以前不管她怎么任性都好，家里人一直包容她，可二嫂流产是大事，即便大家不提，她也没脸再待下去。 就这样，张茉莉回了娘家，回娘家后的张茉莉心情抑郁，每天都jīng神恍惚，一个多月后，她去村里水塘的时候，一分神摔在了湿泥里，爬起来的时候身子一歪，扎进了水塘里，就再也没起来。 上一世的张茉莉是淹死的，现在张茉莉对那个水塘还觉得怕怕的，从来不去水塘附近。 一桩桩一件件，张茉莉痛苦的回忆着，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和苗红红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应该不会再重蹈覆辙吧。 张茉莉心里不开心，这几天饭也吃得少，连柴凤芹都看出来了：“茉莉，每顿咋就吃两个窝头？别光想省粮食，也得吃饱了。” 可胃口不由她呀！换成以前，就算是冰凉的窝窝头，配着热水她也能吃上七八个，现在看见食物一点我胃口也没有。 午后，江文恒去劳改农场看望冯老师，柴凤芹去找鞋样子，家里的男人也都不在家，吴敏本来在洗衣服，隔壁的虎子妈过来找她，说泥娃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吴敏擦擦手，就带着米糊去了学校，家里只剩下张茉莉和苗红红。 张茉莉心里涌出不详的预感，张茉莉本来想出去，苗红红喊住了她：“茉莉，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有点心慌，你别走了吧。” 张茉莉离苗红红远远地，使劲点点头：“二嫂，我就在屋里，有事你喊我。”说完跑了进去，还插了门。 等苗红红痛苦的喊声传来时，张茉莉跑了出去，苗红红蹲在院子里，表情十分痛苦，她抓住了张茉莉的手：“茉莉，我好像要生了。” 张茉莉差点哭出声，她连连摆手：“二嫂，不怪我，我啥也没做，我刚才就在屋里……” “瞎说啥呢？谁怪你了，你快点……快点把村里的接生婆找来。” 张茉莉哎了一声，一路小跑着去找接生婆。 离苗红红预产期还剩下一个多星期，幸好接生婆提前打了招呼，现在去找也能过来帮忙接生，张茉莉出来之前去隔壁喊了虎子妈，让虎子妈去照顾照顾苗红红，虎子妈有经验，她没太着急：“女人都得生孩子，谁都得过这一关，你别急。” 怎么可能不着急？张茉莉害怕的，到底还是发生了。 接生婆是村里的赵姨，赵姨接生过不少孩子，泥娃米糊都是她接生的，很有经验，等到了家里一看苗红红，连连摇头：“我接生不了，摸着胎位不太正，送医院吧。” 柴凤芹被虎子妈喊了回来，急的直跺脚：“这可咋整？离公社医院老远呢。”张茉莉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妈，我去大队里接板车，把二嫂用板车推到医院吧，别犹豫了！” 家里的男人都不在，这时候只能依靠婆媳两个，苗红红直喊疼，张茉莉去大队借了板车，几个人用力把苗红红抬了上去，张茉莉很庆幸自己力气大，不然这板车换成一般的女人，怎么推得动？ 生孩子的包裹早就准备好了，柴凤芹挎着，张茉莉推着板车，两个人急忙往医院里奔。 大队里的曹gān事也过来帮忙，板车一个人推太累了，曹gān事和张茉莉换着推。 张茉莉擦擦汗，休息的功夫问柴凤芹：“妈，二嫂会没事吧？” 柴凤芹再有经验，现在也打不了包票，她和吴敏生孩子都顺顺利利的，没出什么岔子，到了老二媳妇这，接生婆接生不了，她自己阵脚也乱了。 第39章 黑娃 张茉莉从没这么紧张过！二嫂的这一胎, 她看的无比重要。 一路上张茉莉唠唠叨叨, 苗红红本来就疼, 她声音有点虚：“茉莉, 你别说话了, 你一说话我就心慌。” 张茉莉使劲点点头, 前言不搭后语：“二嫂, 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苗红红：“……” 到了医院，苗红红被推进了产房，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 张茉莉把所有的钱都带上了，柴凤芹也是，曹gān事回村了, 他说去通知江家人这里的情况, 柴凤芹和曹gān事客套了几句，人一走, 柴凤芹瘫在了长椅上, 拍着张茉莉的手说道：“我这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希望能保佑你二嫂平平安安的。” 张茉莉心里七上八下的：“妈, 万一二嫂不顺, 你不会怪我吧。” “这傻孩子, 怪你gān什么？如果不是你在家，你二嫂生了都没人发现。” 苗红红被推进去三小时都没出来，张茉莉在外面都能听到苗红红的惨叫, 她忍不住打个冷颤, 生孩子实在太可怕了。 在张茉莉的记忆里，她印象最深刻的，是郭槐花生葱慧，那时候她已经大了，当时郭槐花生孩子并没有费多大劲，接生婆进去，俩三小时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生孩子后的一个星期，郭槐花就下地gān活了，张茉莉从来不知道，原来生孩子也会这么难。 怪不得大队的人说，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公社里医院的条件不太好，但即便这样，来医院生孩子的也不多，农村人没进医院的观念，大部分就在家接生了。 空气里都飘着消毒水的味道，张茉莉坐在长椅上，身后的白墙面直往下掉墙皮，张茉莉抖抖衣服，她一抬眼，看见了江文恒。 江文恒是和江文义一起来的，江文义跑着进来，问道：“妈，红红咋样了？” “进产房了，还没出来。” 江文义听见了苗红红凄惨的叫声：“妈，我想进去看看。” 柴凤芹连忙抱住了儿子：“产房不许人进，你安心在外面等着。” 柴凤芹回头和张茉莉说道：“茉莉，这半天你也累了，先回家歇着吧，这里有我和文义。” 张茉莉摇摇头：“妈，我不累，我想在这等着二嫂。” 江文义有点惭愧：“茉莉，你二嫂平时……” 张茉莉打断了他的话：“我二嫂是个好人，她就是刀子嘴，我都知道。” 江文恒半晌没说话，就挨着张茉莉坐下了，张茉莉确实累了，就这么靠着江文恒睡着了，江文恒推推她：“茉莉，你先和我回家。” “我不回，我想等二嫂出来。” 江文恒皱皱眉，拦腰把她抱了起来，这下张茉莉彻底醒了，红着脸捶打他，让江文恒放她下来。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谁都往这看，江文恒可真不要脸。 “那你回不回家？” “我回，行了吧！”张茉莉拿他没办法。 就算是回了家，张茉莉的心思也都放在苗红红身上，这一世，二嫂的孩子，应该能平安出生吧。 苗红红他们一夜都没回家，江家的煤油灯一直亮着，江有福蹲在门口抽旱烟，家里人谁也没吃晚饭。 吴敏也没了教育儿子的心思，和张茉莉说道：“咋就提前了呢？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出门了。” “大嫂出不出门，二嫂的孩子该生也得生。” 张茉莉挂心了一晚上，江文恒也注意到了她的反常：“茉莉，你放心吧，二嫂没事的。” “文恒，万一，我说万一二嫂有什么事，你不会怪我吧？” “和你无关，为什么要怪你？别胡思乱想了。” 张茉莉想，她一定是逃不过前世了，一切都好好的，苗红红难产了，就在只有他们两个在家的时候！ 张茉莉没吃东西，江文恒给她热了几个玉米馍馍，一琢磨又给她煮了一个jī蛋，面对着红壳的大jī蛋，张茉莉也没提起吃饭的欲望，她往前推推jī蛋：“现在不想吃。” 江文恒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剥好jī蛋一整个塞到了她的嘴里，张茉莉呜呜两声，只好把jī蛋咽下，张茉莉瞪着他：“我的嘴哪有那里大！” 江文恒把jī蛋皮拢到一起：“我上次可瞧见了，拳头那么大的窝窝头，你一口就吃完了。” 张茉莉心虚的低头：“我才没有。” 江文恒铺好被子，现在天气还是冷的，他脱衣服进去暖了被窝，才招呼张茉莉进去：“茉莉，我想和你说说话。” “你要说啥？” 江文恒想了想，问道：“茉莉，你想去城里住吗？” 张茉莉暂时忘记了二嫂，认真的思考起来，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她的举动令江文恒感到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张茉莉解释道：“能去城里，肯定有供应有粮票，比现在吃的好，但再一想，就不能经常看见家里人了，再者我农活gān习惯了，进城能做啥？” 张茉莉这样gān模棱两可的回答，江文恒一时间语塞：“那你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你去我就去！” 江文恒松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今天的江文恒科真奇怪！去不去城里又不是让他们能决定的。 苗红红是凌晨生下的孩子，她这一胎生的艰难，生完以后自己就睡着了，好在没有什么危险，当天下午就从公社医院回了家。 苗红红这一胎是儿子，她自己松了一口气，柴凤芹倒是没在乎，家里孩子多，孙子孙女都一样。 苗红红气色不好，回家后她和吴敏张茉莉抱怨：“我娘家嫂子整天挤兑我，不就是仗着自己头胎生了个儿子吗？现在我也生儿子了，看她以后还怎么炫耀。” 吴敏哭笑不得：“红红，感情你这儿子，就是为你大嫂生的啊？” 苗红红亲了襁褓里的儿子一口：“她也配？我千辛万苦生的儿子，以后可得使劲疼，大嫂，当妈了，我才能理解你对泥娃和米糊的心，这孩子，就是当妈的身上的一块肉。” 苗红红转头和张茉莉说：“张茉莉同志，昨天真是谢谢你了，推着我去公社医院。” 苗红红突然严肃起来，还不挤兑人了，张茉莉反而不适应：“二嫂，你咋不挤兑我了？” 苗红红翻了一个白眼：“好话还不爱听，和富农家的小姐就是没办法说话。” 张茉莉一乐：“这才像二嫂。” 苗红红刚生了孩子，屋里的炕烧了不少火，坐上去跟坐炭盆里一样，屋里的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现在不能通风，必须得注意，苗红红头上裹着一块方巾，眼里满是疲惫，眼角确是笑着的。 笸箩里装着满满的瓜子，江文义知道媳妇喜欢吃瓜子，特地给她买来了一袋子。苗红红现在满眼都是儿子，哪里还有心思吃瓜子？ 这两天家里的人络绎不绝，都是来道喜的，都是乡里乡亲，难免要来贺一贺，张茉莉是江家的媳妇，跟着忙前忙后，还总被亲切的询问，什么时候也怀一个。 张茉莉怅然，以前不觉得，看到二嫂生了儿子，她在松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很羡慕，小婴儿挺可爱的，吐吐泡泡，没事嚎两声，小胖手一挥，张茉莉的心都化了。 晚上的时候张茉莉搂着江文恒，语气里满是羡慕：“文恒，我也想生个孩子。” “哪有女同志这么不矜持的。”江文恒翻过身去。 张茉莉掐掐他：“我就是想生孩子，怎么了！” 江文恒唉了一声：“那只有我努努力了。” 张茉莉红着脸说道：“一会儿你帮我垫上枕头。” 第二天早上，江文恒从炕头把避孕产品都翻了出来，他攥着呆了片刻，把它们扔进了柜子的最深处，恐怕有一段时间，用不上它们了。 江家时隔好几年才添丁进口，家里喜气洋洋，比过年还高兴，过年的鞭pào还剩下一挂，江文义跑到门口噼里啪啦的放完了，对门的李大妈出来说道：“文义，可真是恭喜啦，我这几天忙还没去看看，赶明儿得去看看你大儿子。” 江文义嘿嘿一乐：“随时来都行。” 李大妈的孙子现在已经半岁多了，她每天逗逗孙子，日子过得也快活，张茉莉出院子，看见李大妈在门口又缩了回来，李大妈人挺好，就是太热心肠，她可受不了她的盘问。 孩子一个月内得上户口，取名的时候，全家可犯了愁，叫啥名字一直没敲定，江有福取了个名字，叫江卫民，苗红红明里不敢说，暗地里和柴凤芹提，说这名字大队里一喊，得有七八个人应声，一点也不好听。 柴凤芹也觉得名字一般，家里也只有她能和江有福反驳两句，趁着晚上洗脚的功夫，柴凤芹和江有福商量：“要不给孙子换个名字？” 江有福眼睛一瞪：“换啥换？这名字多好听！保卫人民，意头好！我取的名字哪个不好听了？” 柴凤芹没做声，心里盘算，是好听，家里三个儿子的名字都不错，文财，文义，文恒，可全是她公公取的，大孙子的名字是当家的取的，叫江国民，也不知道他咋想的，国民国民，这不成了怀念国民党吗？是要犯大错的，好在文恒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家人出了一身冷汗，把名字改成了江展民。 二孙子的名字，说啥不能让江有福取了！ 柴凤芹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老三有文化，取名肯定好听，老二两口子也想让老三帮忙取一个，你上次取名差点犯错误，这次就……” “哼，去找老三吧，高中生可了不得。” “不是你平时夸儿子学历高的时候了？就是一个名字，谁取不行？” 江有福摆摆手：“就jiāo给老三吧，让两兄弟名字排着就行，以后茉莉生了孩子，也得排着取名。” 就这样，江文恒翻了两天字典，给侄子取名“江展丰”，小名是苗红红取的，贱名好养活，孩子生下来黑不溜秋的，就叫黑娃。 第40章 平反 黑娃满月的时候, 大队里的亲戚朋友都来看望孩子, 现在别说生孩子, 就算是结婚, 也不操办酒席了, 目前大家日子过的紧巴, 凑不上那么多食材。 生孩子结婚, 自家人围一桌吃顿饭，就算是操办了。 按理说，孩子满月得多煮点红jī蛋, 可家里的jī是有数的，jī蛋还留着卖钱呢，谁家也没那么多的jī蛋去分, 柴凤芹咬咬牙, 一下子才煮了十个红jī蛋。 来看孩子的一人一波又一波，张茉莉冲了一大壶白糖水, 谁来了就给端一碗, 苗红红娘家的亲戚说是明天过来, 张茉莉琢磨着, 他们一来, 又要jī飞狗跳了。 郭槐花和齐芳是一起过来的, 大家都是一个村住着，来来往往也方便，生孩子随礼给的也不多, 基本上都是三毛五毛钱。 说起来还是农村的条件不好, 十年前，基本也是这么个价格，这些年一直也没涨，随礼就是礼尚往来，早晚得送回去，给多少都一样。 张茉莉听章小青说，城里手笔大，她百货商场的同事结婚，随礼最少也要一块钱起步，一般都给两块钱。 两块钱，张茉莉咂舌，让她掏，她可掏不出来，领工资的人就是有钱。 苗红红过年的时候买了棉布，柴凤芹老两口的布票也给黑娃预备着呢，有布料做身衣裳。 每家孩子的衣服都是大的穿完小的穿，吴敏把泥娃、米糊穿过的小衣裳都拿给了苗红红，穿的旧了打了补丁，孩子淘气，有的地方也洗不gān净，可这个年代，孩子有件衣服穿，能蔽体就很不错了，要求不高。 米糊特别开心，她以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现在有个奶娃娃整天哭哭啼啼的，小手黑黑的，很好玩。 泥娃看着妹妹一脸嫌弃：“都好几岁的孩子了，又不是没见过小婴儿，你小时候也这么烦人，还老踢我呢。” 米糊不相信她哥的话：“咱妈说我可乖了。” 米糊一有时间就往苗红红屋里跑，不光是她自己去，还得拉着张茉莉：“三婶，小堂弟可好玩了，胳膊软软的像棉花一样。” 张茉莉没办法，只好每次都跟着她去。 米糊往炕上一趴，能一个小时盯着黑娃不动地方。 苗红红坐月子哪里也去不了，张茉莉过去她这屋，两个人唠唠嗑，也能有点意思。 这几天江文恒经常不在家，一大早就出去了，到了很晚才回来，他和这个人话少，心里的想法不愿意告诉别人，张茉莉也懒得问。 快到了chūn忙的季节，山上的地软了，开山的工作也越来越多，可江文恒好像不太上心。 后来张茉莉实在忍不住了：“文恒，开山的活不能耽误，不然蒋叔找别人代替你咋办？” 江文恒心思漂移，张茉莉的话他没听清，一抬头一脸茫然，张茉莉跺跺脚，和他说话可真费劲，索性去了正屋。 柴凤芹在改泥娃穿的旧衣服，黑娃还太小，得多做几个肚兜出来，很快天就热了，有了肚兜兜着一点肚子，免得孩子着凉。 柴凤芹一看张茉莉气鼓鼓的架势，就知道小两口又拌嘴了，她没当回事，小夫妻吵吵闹闹没关系，只要别出大事就行。 柴凤芹帮着张茉莉骂了儿子几句，问道：“文恒这几天都没上工？” “去了待两小时就找不到人影了，他倒是找人替他了，可不好好gān活咋行。” 作为一个上工积极的模范代表，张茉莉对江文恒这种态度感到十分气愤。 柴凤芹按按针：“可不是吗？开山的活别人抢着去都去不成，这崽子还不当回事，是够气人的，茉莉你别着急，等他回来我骂他。” 张茉莉性子直，说出来舒服多了，她也没指望柴凤芹帮她骂江文恒，张茉莉垂着头：“妈你也别骂太狠了，文恒可能有自己的理由吧。” “有啥理由不能跟自己媳妇说的？他就这毛病，你不知道，从他四五岁开始，自己琢磨啥我这个当妈的就不知道了。” 要不然为啥苗红红说江文恒是人jīng呢，二嫂说的也没错。 江文恒回来的晚，他刚一进院，柴凤芹就给他提溜进屋，一句一句的数落，不管柴凤芹说什么，江文恒都面无表情。 吴敏刚抱柴火进来，和张茉莉说道：“要么说三弟人沉稳，换成你大哥，早就一句句跟妈顶嘴了。” 张茉莉在外面张望着，她有点后悔去找柴凤芹，好像自己去告状一样，也不知道江文恒会不会生气。 张茉莉在院子里绕两圈，哼，他生气就随他，她还生气呢，江文恒一点劳动的积极性都没有，和这样的落后分子生活在一起，她都觉得丢脸。 张茉莉本来以为，江文恒会被骂的狗血淋头，谁知道柴凤芹笑眯眯的出来了。 这是咋回事？张茉莉和吴敏互相望了一眼。 柴凤芹一脚踢开脚边的簸箕，喜洋洋的说道：“茉莉，你们冯老师平反啦！” “啥？妈，我没听错吧？你再说一遍？” “你们……冯老师平反啦！五月就能恢复工作。”柴凤芹又重复了一遍。 冯老师终于平反了！张茉莉心里激动，她这下反应过来，望着江文恒说道：“文恒，你最近都是忙冯老师的事吗？” “还不算太笨。”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都瞒着我。” 江文恒叹口气：“冯老师能不能平反，开始也不能确定，前前后后准备了不少材料，我还被喊去问话了，直到今天，才确定冯老师能恢复工作，我第一时间就回了家，想把好消息告诉你们。” 柴凤芹拍拍儿子：“那也怪你，啥都自己心里闷着，不管大事小事，以后和茉莉商量商量，免得她担心。” 张茉莉扭过头去：“我才没担心。” 张茉莉和柴凤芹都在想同一件事，冯老师平反了，那江文恒的工作…… 以前大运动风风火火的时候，江文恒就是因为替冯老师说话，才被停了工作，现在冯老师都恢复工作了，他的工作呢？ 家里人都盯着江文恒，他也觉得不自在：“我问了，说有希望。” 江文恒的性格家里人清楚，有九分到了他嘴里，只剩下五分，有希望三个字，说明恢复工作的问题不大了！ 怪不得柴凤芹这么高兴！ 张茉莉认真的想了想，又觉得不好意思，可这个问题如果不问，今天晚上她都睡不好：“文恒，那以后……以后你恢复工作了，我们粮食能够吃吗？” 张茉莉抬着头，麻花辫上还带着枯草叶，语气极其认真，江文恒心一软，帮她摘掉了头发上的枯草，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放心吧，不光能吃饱，还能吃好，我每个月的供应，足够你吃了。” “我想吃肉呢。”张茉莉舔舔嘴唇。 “以后每个月都吃。” 张茉莉可真是jiāo了好运了！当年江文恒停了工作回了村里，附近的女同志都不敢嫁他，张茉莉没害怕，嫁给江文恒这样的好事落在她头上，张茉莉才不会错过呢，过了两年艰苦的日子，以后就苦尽甘来啦！ 柴凤芹以前和她提过，江文恒每个月的供应可不少！ 不过张茉莉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可是农村户口，江文恒去了城里，她咋办？能跟着去吗？ 隔壁大队有在城里上班的，媳妇是农村户口，家里又有孩子，拖家带口的也没往城里去，七八年了，媳妇就在村里种地，一个月一家人也见不上两面。 张茉莉不想和江文恒分开，哪怕他每个月把所有的粮票都寄给她，她也不想分开。 想到这，张茉莉觉得很委屈，眼眶里的的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坐在厢房的炕头上，张茉莉抹抹泪，趴在被垛上哭了起来。 江文恒一脸迷茫，这么好的喜事，他不懂张茉莉为什么要哭。 张茉莉一把鼻涕蹭在他的确良衬衣上，白衬衣立马多了一道印子，江文恒爱gān净，脸色立马变了，可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衣服，问道：“茉莉，你哭什么？” 张茉莉伏在江文恒的肩膀上，一抽一抽的说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谁说要和你分开了？” “你……你要去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了，我咋办？” 江文恒哭笑不得：“我带上你啊。” 张茉莉猛地抬头：“能带我？我不是城里人，户口关系在大队。” 江文恒把她抱到炕头，自己也脱了鞋子上了炕，少见的温声说：“我会想办法，你放心，我如果回城里，一定会带你。” “不许骗人。” “你放心，我不会骗你，你不去城里，谁给我洗衣服做饭？” “现在早解放了，你这样是地主行为！政治觉悟有问题！”江文恒这么一说，张茉莉心里反倒踏实了，可不是吗？他一个大男人粗心，肯定离不开自己。 第41章 写信 冯老师离开劳改农场之前, 张茉莉和江文恒去看过一次他。 冯老师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整个人面色红润, 身体看着也好了。 现在他已经不住牛棚了, 农场给他专门安排了房子, 条件好了很多。冯老师不用再去改造gān活, 每天都很清闲, 等着之后的工作安排。 看着冯老师目前的境况，张茉莉也很开心，这也是苦尽甘来了, 可是和冯老师一样的人，还有不少都在牛棚继续受苦。 江文恒说道：“冯老师，你放心, 现在平反的人不少, 只要是清白的，早晚国家会还大伙一个公道的。” 冯老师点点头, 把点心盒子往张茉莉这边递了递：“我也相信, 我都不熬过来了吗？” 张茉莉的眼睛都快黏在了点心上, 她也知道这样不好, 可点心就像长了腿一样, 一个劲往她旁边钻。 这些点心张茉莉都见过：牛舌饼、枣糕、苏糖, 还有麻花。 冯老师怕他们不好意思吃，把点心递到了两个人手心里：“昨天有朋友过来探望我，拿了点心和酒, 我不喝白酒, 文恒啊，走的时候你给你爹带回去。” 冯老师目前不用他们操心，农场的领导隔三差五就来探望，现在他可是重点关怀的对象。 好事也能传千里，大队里的人也都知道冯老师平反的事，面对着江家人也多了几分羡慕，这都是明摆着的，江老师平反了，江文恒的工作就稳妥了。 当初他的户口和工作都留在了原单位，又不是转了回来，恢复职位很简单，写个报告就行。江文恒也已经往城里跑了好几趟，都是忙活这个。 张茉莉满脑子想的都是江文恒的工作，平时在地里上工的时候，也有点心不在焉的，插秧最快的张茉莉，竟然落在了后面，再一看，插完的秧苗歪歪扭扭。 大队里的队员打趣她：“哎呦，咱们茉莉快去城里了，农活都不会gān了？” 张茉莉嘿嘿一乐：“还不一定呢。” 江文恒告诉张茉莉，她的户口就在大队里留着，不用转，当然，现在城里户口也难办。张茉莉哪怕是不上工，每年也有基础口粮拿。 江文恒每个月的供应，加上张茉莉的口粮，两个人吃绰绰有余了，哪怕是张茉莉再能吃，江文恒说也能供得起。至于住的问题，单位里分房子很困难，前面拖家带口的排着队等分房，像江文恒这样新婚的小两口，住房需求会被判定为不紧要，可能还得排上两年。 虽然没公房分，但是单位有房子可以租，像江文恒这样的员工租房，价格非常便宜，每个月只需要jiāo两块钱的房租，另外房子里面桌椅板凳都是齐全的，退租的时候保持完好就行。 江文恒已经和单位后勤部联系好了，租了一套一室的房子，位置也很好，在三楼，上下楼很方便，朝南的方向，阳光也足。 江文恒说，等工作恢复了，他先去上班，过一个月再过来接张茉莉，租房得走审批手续，开始他只能住宿舍，带着张茉莉也不方便。 江文恒现在的工资是每个月是四十六块钱，到了夏天还会有每月两块钱的高温补贴，每个月粮食的供应是四十斤，还会发其他的票。 四十斤粮是净重，这个数量已经不少了，每个月再加上一些副食品的补充，张茉莉村里还有粮食呢，江文恒说的没错，他俩完全够吃了，搬到城里的时候，得把她那份粮食也运过来，不过张茉莉犯了愁，听江文恒描述的样子，租的房子并不大，也没比他们厢房大多少，那些粮食放哪呢？ 江文恒说粮食不着急运过去，反正回家也方便，随吃随拿，放在粮仓里几年都没问题。 张茉莉美滋滋的掰着手指头算，江文恒每月都有猪肉票呢，砍肉回来，怎么吃都香。 江文恒带着张茉莉去过一次他住的宿舍，一个宿舍住六个人，都是单身的男职工，上下铺，除了chuáng铺就是一条走道，厕所在楼道西侧，宿舍离着单位很近，走路三分钟就能到，十分方便。 张茉莉在城里只认识章小青一个人，离开了单位宿舍，她自己去了百货商店找章小青，这个好消息还没告诉她呢。 章小青听了也高兴，百货商店的客人不多，她们售货员也就是闲话家常，章小青来了城里，除了舅舅家也不认识别人，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张茉莉过来，俩人可以常见见面。 旁边的女售货员揶揄道：“你是小青的朋友，可得帮她多张罗张罗，有合适的年轻小伙子介绍介绍。”章小青生气的扭过头去：“玉仙，你再开玩笑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章小青一直在相亲，有她舅舅介绍的，也有同事介绍的，她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工作也定了，以后就留在城里，人生大事得张罗起来，以前她妈压着没让她嫁人，也是不想让她留在农村。 张茉莉从百货商店出来，看着外面亮堂的天，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以后她就待在城里了吗？ 章小青工作调动到城里，张茉莉可羡慕了好多天，小青工作好，人漂亮，性格也讨人喜欢，现在又去了大地方，有了城市户口，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托江文恒的福，她也成了“半个城里人。” 江文恒走的这一个月，张茉莉每天度日如年，连太阳落山都比以往慢了很多，huáng灿灿的玉米馍馍也仿佛不如以前好吃了，吴敏怕张茉莉心情不好，每天都派小米糊陪着张茉莉吃饭，有这个小丫头的陪伴，张茉莉还能提起一点jīng气神。 米糊奶声奶气地问她：“三婶，以后你去了城里，还回来吗？” 张茉莉不住的点头：“米糊你放心，三叔三婶有时间就会回来的，以后你们也可以去城里玩，等你三叔发了票，三婶给你买糖买糕点吃。” 小米糊放下了饭碗，勾勾小手指：“我要和三婶拉勾，骗人的是小狗。” “好好好，拉勾拉勾，三婶不会骗米糊的，米糊要乖乖的听大人的话。” 江文恒人虽然没回来，但是每周都会写三封信，现在通信虽然慢，可毕竟离得不远，两三天也就收到了。 苗红红打趣道：“不就是分开一个月吗？这小两口还挺有乐趣，以前我真没看出来，咱们三弟是这样的人。” 苗红红抱着黑娃喂奶，眼睛在张茉莉上下逡巡，又苦口婆心劝道：“不是我说你，三弟那条件可勾人，你去了城里盯得紧一点，再抓紧怀上个孩子，等有了孩子，就能彻底牵绊住男人了，别告诉妈啊，不然她又得骂我是管事jīng。” “行行，我多谢二嫂想着我。” 苗红红又说：“我想着你这个富农家的小姐做啥，还不是因为相处习惯了，我不想换个新的三弟妹。” 张茉莉心里是相信江文恒的，她虽然没他聪明，可好歹认识江文恒这么多年，他的人品能信得过，再者说，以前那么多好条件的女同志在他眼前晃，看的都花眼了，江文恒也没真看上谁，现在都结婚了，哪还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要说写信，张茉莉脸一红，她说不用写，江文恒非得写，说要锻炼一下张茉莉的写作水平。 张茉莉好不容易洋溢起来的一点小涟漪，都被写作水平四个字打散了，江文恒就没有一点风情可解。 一封信送过来，跟打了一个工作报告一样，首行是亲爱的茉莉同志，你不用担心，我会投身到革命事业当中去，好好地工作生活，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从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斗志，你也要努力奋进，力争上游，期待见面的那一天！ 张茉莉看完信，只想把信纸扔到灶坑里。 本来她喜洋洋的拆开了信，不求江文恒写什么情书，说什么甜言蜜语，关心的话好歹有两句吧？可通篇下来，全是革命套话，一点诚意都没有！ 收到这样的一封信，张茉莉连回信的心思都没了，钢笔停在半空，脑子里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一张信纸还几厘钱呢，给江文恒写就是làng费了！想到这里，张茉莉把把信纸肉揉搓几下，扔进了灶坑。 张茉莉没回信，江文恒的信每两天倒是寄过来一封，大队里的人瞧见张茉莉去取信，都说：“文恒这孩子可不忘本，去城里还惦记给媳妇写信，最多一个月就搬过去了，还写啥信呀。” làng费邮票钱！张茉莉也这么想，等她回去一看，这封信也是老一套，什么在祖国山河一片大好的形势下，我们很快就迎来团聚的日子…… 张茉莉没忍住，抽出信纸回了一封信： “无趣的江文恒同学，请不要给我写信了，邮票八分钱一张，请节省一些。” 第42章 去城里 通了小一个月的信, 很快就到了和江文恒约定好的时间。 这一个月, 张茉莉都和平常的生活一样, 下地gān活, 闲的时候帮苗红红哄哄孩子, 因为她快走了, 吴敏和苗红红有空闲时间就和她待着聊天, 等以后张茉莉去了城里，这样的机会就少了。 娘家那头，张茉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海棠, 自己就这一个没成年的亲妹妹了，人家葱慧有亲妈宠着，张全柱虽然是亲爹, 但男人心粗, 平时也照拂不到。 张茉莉感到欣慰的是，郭槐花虽然嘴上不饶人, 可是心肠不坏, 这些年对她们姐妹也不错了, 不少吃不少穿, 和葱慧是一样的待遇, 后妈毕竟不是亲娘, 能做到这个份上就实属不易了。 村里还有大哥和大嫂，住的都近，海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说起来, 齐芳还说呢, 等张茉莉在城里站稳脚跟，她想去城里看看见见世面。 齐芳只念过三年小学，后来她爹说女孩子上学没什么用，认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就行，就不让她去村里的小学念了，书读的少，人也怯怯的，她一次城里都没去过，人生地不熟的，方向都分不清楚。 张茉莉说没问题，她在城里，还能没齐芳待的地方？ 江文恒一周休息一天，他信里写，最近忙，现在连休息日也歇不成了，不谈他一定会回家看她。 张茉莉倒不急在这一时一朝，反正两个人很快就见面了。临走前，要带的行李得准备好，家里的被褥，张茉莉早早就洗好晒gān了，被子上都是阳光的味道，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吴敏帮着归置，带去城里的东西，零零碎碎的也不少，一次搬不走。 江文恒说，她俩回去的时候坐客车走，大路边一招手就停。坐客车得一毛钱车费呢，可带的东西多，这个钱也不能省下。 家里的锅碗瓢盆都得带着，去城里也得吃饭呀，江文恒说单位有食堂，也可以去打饭吃，张茉莉想想，正经过日子的人家，不能总吃食堂，他以前是单身汉，吃食堂就算了，现在都结婚有媳妇了，还得在家里吃。 柜子留在家里就行，房子里配了基本的柜子板凳，他们两个人足够用了，张茉莉把碗橱和屋子里的柜子腾出来给吴敏和苗红红用，给的时候她嘱咐道：“我这是借你们的，万一以后我俩回来，还得要回去。” 苗红红撇撇嘴：“够小气的。” 张茉莉内心有深深的担忧，她总觉得目前的一切都不真实，害怕他们两个还会有从城里回来的一天，这形势瞬息万变，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可即便是担心，张茉莉也只能隐藏在心底，不表露出来，最起码现在的她，是很开心的，以后去了城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百货商店里的物品琳琅满目，哪怕自己不买，光是逛一逛也是开心的，电影院街面上一家又一家，播放的都是最新的电影，不像他们公社，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种。还有美味的大食堂，端着饭盒就能打到热腾腾的饭菜！ 一起生活这么久，柴凤芹很舍不得张茉莉，临走前，她还偷偷抹了泪，江有福瞧见了，说道：“不就是去了城里？又不是见不着了，哭什么哭。” “你们大男人一天天的不在家，还不都是几个儿媳妇陪着我？生个老三，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茉莉跟我贴心，这孩子傻乎乎的，我是真担心，城里人都jīng明，她去了可别吃亏。” “有老三护着呢，吃不了亏。” “咱们家这个老三，我是看不明白，你说以前，咱们嘴皮子磨破了让他结婚他也不结，开始我对儿媳妇还有要求，最起码高中毕业，人长的标致，家里成分得好，聪明懂事，这样才能配得上咱们儿子，媒婆也介绍了不少，十里八村的好姑娘都送到他眼巴前了，愣是一个看上的没有，你这个当爹的当时一点也不着急，全是我在张罗。” 江有福慢悠悠的点上一支烟，略显浑浊的眼里露出一丝jīng光：“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早就劝你了，你不听。” 柴凤芹剜了江有福一眼：“当妈的可没你这么狠心，唉，那两年给我愁的呀，老三年纪越来越大，同龄的都结了婚，就他还是单身汉，等到了后来，他工作没了，我还有啥要求？能有闺女嫁进咱们家我就知足了，那些挑拣的条件，我是全不在乎了，说起来，我对三儿媳的要求，茉莉是一条不沾，可她嫁过来，踏实本分的过日子，人有时候糊涂点，可是心眼子好，就是一点，家里成分还是不够好……”提到这，柴凤芹难免有些遗憾。 江有福倒是想得开：“什么成分不成分的，还不是给人扣的帽子？成分不好的就是坏人？都是愚见，外面怎么嚷嚷咱们不管，自己家人，可不能嫌弃。” “当家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柴凤芹又念叨一句：“茉莉家里是富农成分，脱了帽子好了一些，不过要和红红吴敏他们一样，根正苗红就更好了。” 不过柴凤芹也知道，这点遗憾现在也算不得什么了，家里三个儿子，儿媳妇之间也和和睦睦的，偶尔拌拌口角不打紧，都是心肠好的人，没那么多勾心斗角。 村里儿子多的，妯娌间平时看着美满，可暗地里的弯弯绕可不少，有的兄弟间关系都生分了，这样一对比，她这三个儿媳，可都没娶错，现在她就等着茉莉在生下个一儿半女，老三那一脉有后了，她就彻底安心了。 江文恒周日放假，他回来的时候，张茉莉还没起来，才早上六点多，张茉莉晚上失眠没睡好，天快亮的时候才昏昏沉沉睡下了，江文恒也没打扰她，先去了柴凤芹那屋。 要带的东西张茉莉都已经收拾好了，过段时间他们还会回来，这次只带平时用的就行，以后一点点再运过去。 江文恒抱了抱黑娃，从包里掏出来一袋奶粉：“二哥二嫂，我托同事买的奶粉，留着给黑娃喝吧。” 苗红红没要，推了推：“黑娃的奶凑合够喝，奶粉又贵又难买，破费啥。” 柴凤芹清楚儿子的性子，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她先收下了：“红红，老三给你你就拿着，都是一家人，别客套。” 苗红红面上一红，想起来以前江文恒有工作的时候，也没少往家里贴补，可他们呢，还想着分伙分粮食，这会儿一想，真觉得脸上烧得慌。 柴凤芹往外面瞅瞅：“茉莉还没醒，先吃早饭吧，你们一会儿早点走，回去再收拾收拾，对了文恒，你记得去大队开个证明。” 张茉莉的户口虽然没迁出，可是人迁出了，去城里得有证明才行，以后她不在大队上工了，工分没有，基本口粮还在，到了分粮食的时候，只要本人过来，还是可以分到她份额的粮食的。 江文恒趁着张茉莉还在睡，先去了大队开证明，蒋明富也在，笑呵呵的提笔写了证明，又找会计盖了章：“大队写完，你还得拿着去公社盖章，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不会为难你。” “谢谢蒋叔。” 现在办个手续非常难，出去住个招待所坐个火车，都得公社出证明才行，没有证明信寸步难行，等江文恒开好了证明信回家，张茉莉已经吃完了早饭，正在收拾东西。 一家人把江文恒和张茉莉送上了车，张茉莉本来高高兴兴的，可离别在即，她心里泛着酸水，拉了拉江文恒：“文恒，我有点难过。” 郭槐花和张全柱还有大哥妹妹都来送她，她上了车，隔着车窗看见他们挥手，张茉莉偏过头去，江文恒拍拍她：“就是去城里住，以后有很多机会回家的。” 道理张茉莉都懂，可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大队，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她心里还是发怯，江文恒似乎察觉出了她的情绪，揽着她的肩头问：“不是还有我吗？” “哼，男人最靠不住了。”张茉莉脱口而出。 “谁告诉你的？” “是……”张茉莉反应过来：“我不告诉你！” 靠不住的江文恒带她进了单位的居住区，这里位置很好，算是城里比较中心的地段，张茉莉合计了一番，离着百货商店不远，以后她白天无聊的时候，可以去找章小青。 三楼虽然不高，这些东西运上去也耗费不少力气，江文恒提着包，让张茉莉站在楼下，自己很费力的走了两步台阶：“茉莉，你在楼下等我。” 张茉莉轻松提起了两个大包裹：“不用，咱俩一起上去。” 江文恒表情严肃：“我是男人，这样的重活不用你做。” 江文恒摇摇晃晃的上了楼，他回头一看，张茉莉拎着两个大包裹紧跟在上面，步伐沉稳连气都不喘，到了门口轻松的放下包裹，惊讶的问：“文恒，天气也不热，你怎么出汗了？” 江文恒：“……” 第43章 员工食堂 张茉莉从兜里掏出手绢, 给江文恒擦了擦汗：“你穿衬衣多热呀, 进屋屋换换衣服, 出汗容易感冒。” 江文恒扒拉开张茉莉的手：“出点汗没事。” “那可不行, 我不想照顾病人, 下面没多少东西了, 你先开门进屋, 我去拿。” 江文恒还没说话，张茉莉已经窜了出去，等再上来的时候, 肩上扛着，手里拎着，腋下还夹了一个小包：“我全拿上来了, 咱们进去吧。” 江文恒默默的掏出钥匙开了门, 瞅了一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心里有点堵得慌。 房子江文恒已经打扫gān净了, 上一位租户也是厂里的职工, 因为分了房, 所以搬了出去, 正好赶上江文恒申请, 前后没隔上两个月, 房子保持的还不错。 进门是一个厅，厅不大，就是过道, 除了过人还可以摆下一张饭桌, 进门的右手边是厨房，再往前面走就是卧室了，卧室是朝南的，面积也不算小。 单位里这几栋往外租的楼房，都是没有独立的厕所的，听说分的公房，要是赶上新盖的房子，家里有厕所，就不用去楼道的公共厕所了。 张茉莉把东西先简单放下，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完，反正以后时间还长，她慢慢归置。 家里的厨房……张茉莉瞧了一眼，冷锅冷灶的，第一顿吃啥呢？ 江文恒换了一件衣服，从厨房拿出来两个铝饭盒：“今天去食堂吃吧，现在正好是饭点。” 刚才来的路上，张茉莉看见了食堂，就在他们单位对面，一共二层楼，有员工拎着饭盒往食堂走。 张茉莉拢拢头发：“我去洗个脸。”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辫子都快散了，这样的形象哪能出门？ 楼里住着的都是一个系统的，就算不认识，来来回回见到也面熟，江文恒刚搬过来一个月，大伙虽然对他不熟悉，可之前他停职的事，单位可都传开了。 江文恒下楼的时候碰到了熟人，打招呼介绍：“这是我媳妇茉莉，今天刚到。” 江文恒说的自然，张茉莉却红了耳根，江文恒瞧见了揶揄道：“江夫人，你怎么了？” “就你最坏了。”张茉莉嘟囔道，又掐了他胳膊一把。 江文恒的单位是厂里的宣传处，国企内的部门很多，除了最基本的生产岗位，还有党委办公室、厂工会、保卫处、组gān处……好多个部门组成。 工厂设在了城里好的地段，这两年一直嚷嚷着往郊外搬迁，可一直也没成行，以后保不齐就搬走了，厂子搬走，他们这些下属的单位肯定也得跟着挪，城里gān什么都方便，谁也不愿意往郊区搬。 在这种单位上班很省心，除了员工食堂，还有员工幼儿园、理发室、医务室，连电影院都有，生活起来很方便。江文恒最喜欢的地方是gān部图书馆，只是可惜他级别不够，只能去员工的阅览室里，阅览室书的种类少，基本都被他翻遍了，宣传处的处长，看他喜欢看书，偶尔会从gān部图书馆借书出来给他看，大部分都是苏联的小说。 前面一群人闹哄哄的，围了二十多个人，张茉莉想凑热闹，江文恒一把拉住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张茉莉撅噘嘴：“我想看看咋回事。” 张茉莉虽然没往前走，但却抻着脖子想看，江文恒没办法，拉住了一个过路的问，那人打量江文恒一眼，看他穿的笔直，像是自己单位的员工，才松口说道：“离休的老员工，正闹着呢，说是待遇不好。” 江文恒问：“没找离休办吗？” “咋没找？离休办的人出动了一大半，都在劝，劝不住啊。” 厂里有专门的离休办部分，负责离休员工的各项事务，连他们都管不住，看来很棘手了。 江文恒看看表，马上快一点了，再不去食堂都该没好菜了：“离休的老员工来闹，没什么大事，咱们赶紧走。” 员工食堂开门是有时间的，从上午十一点半点到下午两点，过了这个时间，食堂就关门了，早去菜是热乎的，种类也多，去的晚了，只剩下一点菜底，食堂的二楼西侧有小炒的窗口，不过大家很少去那点小炒，价格高，需要的粮票也多，味道确实比大锅菜好很多，可拖家带口的员工舍不得吃，倒是年轻的单身汉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时常三五成群的去吃小炒菜。 江文恒没结婚以前，也偶尔去点个小炒，那两年大队的收成还行，粮食够吃，不需要他怎么贴补，这些供应他一个人吃，到月底足够了，没什么压力，吃上面也没节省。 这还是张茉莉第一次来江文恒单位的食堂，她觉得十分新鲜，几个窗口不停的晃悠，打饭师傅和气的问：“这位女同志，吃点啥？” 张茉莉摆摆手，麻花辫跟着飘dàng：“我先看看。” 米饭二两是四分钱，素菜六分钱一份，荤菜最便宜的一毛二，里面带几个肉丁，肉多的荤菜，最低两毛钱一份。菜汤很便宜，一分钱一碗，张茉莉看了，上面就飘了几滴油花，一看就素淡的很。 员工食堂也不是谁都能进的，领到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去食堂的窗口买好菜票和饭票，这叫做代粮券，一斤代粮券需要用一斤粮票和两毛钱来换，只有拿着这个票，才能在食堂打饭。 按照现在的菜价，这种员工食堂是最划算的，比外面的国营饭庄的价格要便宜，而且都是卖给内部人，卫生情况也有保证，毕竟厂里的领导也要在食堂吃饭的，不敢以次充好。 有人算过了，来食堂吃饭省去了做菜的时间，价格也能接受，对于单身汉和小两口来说，其实比单独开伙要合适，不过如果家里有了孩子，就得自己做饭了，营养也得均衡。 现在的城里和农村不一样，七十年代和挨饿的六几年不一样，城里人的生活水平明显提高了，现在的大环境是，物价不高，城里人工资不低，再加上粮票够用，每个月偶尔还有额外的补助，虽然做不到想啥买啥，但手里也不委屈。 张茉莉来之前算过一笔账，江文恒的工资每个月她们节省一些，能剩下一半到三分之一，这个钱基本没有别的花费了，毕竟买啥都要票，每个月的票不多，花出去的钱也少。 攒下的钱，到了年底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江文恒每年的工资还会涨一点，这么过几年，手里也能存上一点钱。 按照江文恒的说法，他是能分到房子的，厂里的公房如果能分到两室的那就好了，以后生了孩子也住得下，房子不花钱，吃饭有员工食堂，等以后张茉莉再找份工作，两个人拿工资手头能更宽裕。 也不知道厂里能不能给家属安排工作，张茉莉也不挑拣，苦点累点都没关系，只要有份正式工作她就知足了，可这也不简单，首先她的户口得想办法调到城里来。 江文恒说户口不着急，等以后条件成熟了，他会想办法。 张茉莉想了很多，直到江文恒喊她，：“茉莉，以后换代粮劵的事情就jiāo给你了，还有我每个月发的工资，也都jiāo给你保管。” 张茉莉眼睛一亮：“那么多钱，都让我管呀？” “你是女主人，不给你给谁？操持家务还得靠你们女人。” 江文恒这顶高帽给张茉莉戴的很开心，她还琢磨呢，来了城里做啥，这下好了，家里的钱财都由她来管，张茉莉信誓旦旦的保证：“文恒你放心，我不会乱花钱的。” 按照正常的饭量，一整天都在食堂吃饭，一天吃八/九两就足够了，伙食费一天按照四毛钱算，一个月十二块钱，江文恒的工资两个人吃绰绰有余，只是粮票有点紧张，不过加上张茉莉村里的口粮，也基本够吃。 江文恒望着眼前打了八两米饭的张茉莉，心里默默的想，这个媳妇不好养，自己还得努力工作，多挣钱多挣粮票。 张茉莉打了一个素菜，一个荤菜，她把荤菜推到了江文恒面前，自己吃米饭和两个馒头就够了。 米饭堆成了一座小山，吃完饭端饭盒的员工路过，总会好奇的瞄上一眼。 张茉莉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呢，自己吃饱就行！ 张茉莉夹了几口菜，撇撇嘴：“文恒，以前你给我吃的菜，真的是从你们食堂打的吗？这俩菜味道差远了。” 江文恒以前上班，每周休息日都会回家，张茉莉和张海洋和他从小玩到大，到成年了感情也都不错，张茉莉吃得多，江文恒经常从食堂给她带馒头和菜回来，用江文恒的话说，他每个月的粮票用不完，到年底就过期了，反正张茉莉吃的多，他就当做善事了。 张茉莉小的时候，江文恒没少欺负他，现在还不容易他大发慈悲，张茉莉才不会和他客气，馒头、花卷、玉米馍馍，这几样主食江文恒都带过，荤菜的炖jī架和牛肉土豆很好吃，另外蒜薹炒肉色香味俱全，滋味张茉莉现在还记得。 张茉莉失望的摇摇头：“你们食堂的炒菜师傅一定是换人了，手艺差了好多，油少菜也不新鲜。” 江文恒掰了一半馒头：“我之前给你带的是小炒菜，大锅菜自然比不上。” “啥？”张茉莉一惊：“小炒菜？那菜可贵了。”刚才张茉莉上了二层，去吃小炒菜的人寥寥无几，她还琢磨呢，谁舍得这么吃这么造啊，一口一口吃的都是钱。 张茉莉心疼的摇摇头，发自内心说了一句：“你可真败家。” 第44章 邻居 张茉莉来城里的第一晚就没睡好, 她想家里的蛋jī和小猪了。 走之前张茉莉给它们喂了最后一顿食, 小猪傻乎乎的拱食吃, 完全不知道主人要走了, 柴凤芹说帮她照看jī和猪, jī蛋也都给她留着, 可即便这样, 张茉莉还是挂心，相处了那么多天，都有感情了。 城里有一点不好, 住楼房连只jī都养不了，跟住在空中一样，一点地气儿都不接。 江文恒也没睡着, 张茉莉抻抻被子, 换了一个环境，陌生感袭来, 白天的时候还不觉得, 一到了晚上, 张茉莉就开始不自在了。 江文恒不是一个合适的谈心对象, 可张茉莉只能和他一个人说话, 也就不挑拣了：“文恒, 我想jī和猪了。” 江文恒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没良心，咋不想咱妈？” “咱妈有一群人陪着呢, 我那头小猪离开了我, 怪可怜的，可别瘦了。” 江文恒竟不知道接什么话，张茉莉也没指望他有回应，又唠唠叨叨说了很多，什么攒的jī蛋以后不卖钱了，留着自己吃，分三分之一给柴凤芹，她走之后户口还在，养jī的名额也在，以后她不养猪了，可以让大嫂二嫂养。说着说着，张茉莉那头就没了声音，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张茉莉进城的第二天是周一，江文恒早上要去上班，中午有午休时间，下午两点才会上班，他中午会回家来，早上江文恒起得早，先去了食堂打饭，馒头两分钱，一两粥三分钱，咸菜也是两分钱，一块腐rǔ六分钱，江文恒给张茉莉买了三个馒头，一两粥，外加半块腐rǔ。 三个馒头，别说是女同志了，作为早饭，一个男劳力就够吃了，江文恒摆上桌，张茉莉撇撇嘴：“吃不饱。” 江文恒拍拍她的肚子：“昨晚吃了那么多，肠胃都没消化完，要是按我的想法，只想给你一个馒头一碗粥，现在七点钟，十二点就得吃午饭了。” “那我就是胃口大，吃不饱嘛。”张茉莉不情愿的拉开椅子，掰了半个白面馒头，她转念一想，要是在农村，顿顿都是玉米馍馍，哪能吃上大白馒头呢？张茉莉咬了一口，又吸溜了一口粥：“三个馒头就三个馒头，中午你几点回来？” 江文恒回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十一点半就能提前出来，你在家里等着我，我从食堂打饭直接回家。” 江文恒去上班了，张茉莉把昨天带的包裹收拾出来，两个人的衣服，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都是零零碎碎的物件，这个新家她还没熟悉，得慢慢来。 江文恒特地嘱咐要把他的书全带上，这一路上，最沉的就是那些书了，书……家里倒是有个小书架，是租房的时候自带的，但放书架上太张扬了，张茉莉找了个箱子，地下垫了一块木板，把书都塞到了chuáng下。 租的这个房子不算大，张茉莉估算一下，大概二十平米出头，江文恒告诉她，这在城里已经算是很好的居住条件了，厂里很多人十几平米住一家五六口，张茉莉在村里住大屋子住习惯了，忍不住感慨：那得咋住啊？ 条件有限，也只能那么住，张茉莉出门，看见一户人家里走出五个人，父母还有仨孩子，他们这层的面积都一样大，二十平，也得挤着住，没地方住的时候，人只能低头。 这样一对比，她们小两口有这样一个窝，比很多人qiáng了。 屋里双人chuáng的质量好像不太好，两个人躺上去直咯吱，这还就是翻翻身，晚上要是再gān点别的……一想到这些，张茉莉的脸蓦地一红，chuáng还不得塌呀。 张茉莉摇摇头！不行，太丢人了！赶明儿得让江文恒把chuáng修结实点。 城里用的都是电灯，煤油灯也有，留着应急用，张茉莉还是去大队的时候见过电灯，她们普通的人家，暂时还用不上。 抻了一根电线，灯泡挂在上面，只要在下面一拉灯绳，咯噔一下，屋子就亮了起来，张茉莉开始觉得新鲜，晚上拉开拉灭好几次，江文恒告诉她，不能总拉灯线，不然电灯灯泡会憋掉。 张茉莉特地从家里拿来的煤油灯，锁进了柜子深处，她由衷感叹一句：城里就是好！ 不过城里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像楼道里的厕所，楼道里是公厕，分男女两个门，一层楼的谁都可以上，只是……张茉莉忍不住捏捏鼻子，味道不太好闻，可能是快到夏天了，味道散的快，哪怕是有人勤打扫，偶尔也会飘过来厕所的味道。 听说大城市现在用上了什么……抽水马桶，就在自家屋里安个厕所，上完厕所一冲水，什么味道都没了。张茉莉觉得完全不敢想象，厕所在屋里，这怎么行？ 张茉莉哼着革命小曲，听到了当当的敲门声，江文恒刚走没一会儿，难不成是又回来了？ 家里的门上有个叫猫眼的东西，隔着门能看见外面的情况，江文恒嘱咐她，不要乱开门，从猫眼里望望再说。隔着猫眼，张茉莉看外面是一个穿着军绿色外套的女人，年纪比她大，张茉莉开了门，对方笑成了一朵花：“你就是江同志的家属吧？” 张茉莉略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对，我是江文恒的爱人，昨天刚过来。” 对方确认了张茉莉的身份，就想往门里进，在门口张望着：“哎呀，我就住在你们隔壁，我在人事劳工处上班，我男人是设备处的，都是一个厂子的，叫我曹婶就行，以后多关照。” “呵呵呵，多关照多关照。” 曹婶手里提溜着一个篮子，她从里面拿出来一兜苹果：“家里也没啥东西，苹果你拿回去尝尝。” 张茉莉道了谢接过来，曹婶又说：“要是方便的话，我进去坐坐？” 上门的都是客人，张茉莉总不能拒之门外，左邻右舍的关系得好好处，不能给江文恒丢脸：“方便方便，您进来吧。” 曹婶进了门穿过过道，就一个劲的四处看，一边看一边感叹：“看起来真宽敞，比我们家瞅着可宽敞多了，还是人少好，小两口一住多舒心。” 张茉莉挠挠头：“刚搬过来，还没来得及收拾。” “挺gān净的呀！东西都摆的整整齐齐的，比我们家看着qiáng，对了孩子，我叫你啥？” “喊我茉莉就行。” “茉莉呀，你刚来这边，以后是打算在厂里找工作还是有其他工作了？” 一提到工作，张茉莉眼睛一暗：“我户口在农村，没迁过来。” 曹婶也是个人jīng，说道：“在农村好，农村也有口粮分，啥户口都一样，反正你们家有文恒赚钱，够花了。” “嘿嘿嘿，曹婶说到我心坎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文恒上班，我先操持操持家务，以后有合适的工作再说。” 曹婶话多，也擅长聊天，几句话就和张茉莉聊开了，张茉莉在这一个熟人也没有，两个人亲热的坐在椅子上，拉起了家常，曹婶就是之前她看见的那家人，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两口子都有工作，虽然是双职工，但三个孩子呢，过起日子来也紧巴巴的。 这层楼租房的都是厂里的员工，而且都是坐办公室的，工人们租房是在另外一栋楼，江文恒搬过来小一个月了，曹婶每天进进出出都看见他，，陌生面孔哪能躲过她的眼睛？偶尔搭几句话，也摸清楚后了江文恒的情况，只是那人话少面冷，曹婶和他说不上几句，可他媳妇就不一样了，笑嘻嘻的什么都说，这俩人的性格能做成夫妻，也挺不容易的。 曹婶在张茉莉这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曹婶走的时候很满意，她是附近有名的包打听，谁家什么事，没有能躲过她的法眼的，新来的人家又怎么样？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全都摸清了！ 中午曹婶和自己丈夫聊起来隔壁：“新来的那家，小江是宣发处的，媳妇是农村人，刚来城里，长的高高瘦瘦，大眼睛挺好看，就是人心眼不多，我才认识她几分钟，啥都和我说……” “这样不也挺好？要是赶上一个要尖泼辣的，你们非得吵架不可。” 曹婶点点头，深以为然：“你说的也有道理，他们那搬走的上一家，媳妇和茉莉看着差不多大，那个难相处，我往门口摆大白菜都得和我嚷嚷。” “那也怪不上人家，你自己家门口摆满了，非得占别人家地方，换谁都不愿意。” 曹婶哼了一声：“也快住到头了，分房就算是轮，也应该轮到你了，拖家带口的，你也工作这些年，领导必须得给安排住房。” 曹婶想到快能搬出去了，心里舒畅不少：“赶明儿我再去隔壁待一会儿，了解了解情况。” 第45章 抢货 张茉莉对楼里的邻居不了解, 江文恒来了一个月, 邻居认识了几位, 有的在单位里也打过照面, 混了个脸熟, 当张茉莉说曹婶来家里时, 还带来了苹果, 他皱皱眉，说道：“曹婶那个人比较热心，话也多。” 张茉莉没听出来江文恒话里的含义：“可不是吗？曹婶可热心肠了, 还打听咱们的情况，说如果有什么困难，随时和她开口, 大家都是邻居, 要互相帮助。” 江文恒：“……” 张茉莉闪着无辜的眼睛，江文恒叹口气, 转移了话题：“晚上我带你去看电影。” 电影院离得近, 走路五分钟就到了, 算是厂区的福利之一, 买电影票的话, 也比从外面的电影院要便宜, 只是观影的环境一般，座位有点硬，不太舒服, 可对于员工来说, 已经是很好的娱乐方式了。 江文恒以前单身的时候，手里的闲钱也多，晚上下班后常去看电影，职工电影院的电影更新很快，也都是目前最流行的，江文恒对这里十分熟悉。 电影院的建筑是偏苏联的建筑风格，张茉莉抬头看了一眼：“真好看。” “城里好看的建筑很多，城北有一条街，都是国外的建筑，等有时间我带去你。” 江文恒突如其来的体贴，听得张茉莉美滋滋的，这么一个面疙瘩，竟然也能说出来顺耳的话，可江文恒的下一句，瞬间将她打回原形：“你找路像个白痴一样，还记得吗？第一次去公社，自己差点找不回来，哭着去值班室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张茉莉气呼呼的往前走，没理会江文恒，多少年的老huáng历了，他还翻出来嘲笑她！当年她还小，才十四五岁，连公社都没去过，她咋会认识路？ 江文恒笑出了声，往前赶了几步：“生气了？我也没说错吧，都是事实……” “你闭嘴！” 张茉莉就知道，从江文恒的嘴里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张茉莉瞧了瞧上映的电影，每部的价格竟然还不一样，她指了指最贵的一部：“就看这个！” 来了城里这两天，张茉莉正在逐渐适应，看了电影，又在附近逛了逛，其实如果没有什么的大的需求，在厂区就能满足生活的基本要求了，想买啥都有。 每个月的供应都是月初发，张茉莉是月底过来的，距离下个月发供应还有好久，她白天会出去散散步，路上碰到的全是厂区的员工。 章小青也是周日休息，不过她们百货商店工作日的下午不忙，张茉莉去找了她两次，商店里空dàngdàng的，只有零散的两个顾客，章小清托同事帮忙照看，自己溜出来和张茉莉玩。 章小青告诉张茉莉，她见了一个相亲对象，对方人还不错，是厂里的工人，就在江文恒他们单位，年纪比章小青大两岁，对于现在的社会，他俩都算是大龄青年了，彼此的条件也合适，对方学历是初中，可人踏实能gān，章小青十分满意。 张茉莉也为她高兴：“小青，等你结婚了，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礼！” 章小青穿了一条藏青色的裙子，一双黑色的小皮鞋，她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行啊，我等着你的大礼。” 要说以前，张茉莉不敢开口说这样的大话，可现在不同了，江文恒恢复了工作，每个月都有工资和粮票拿，她想买什么的东西，不会像以前那么难了。 章小青告诉她了一个内部消息：这周五百货商店会有一批次品进货，价格只是平时的一半，上午九点开始卖，她可以早点过来抢。 张茉莉跃跃欲试，说起来是残次品，可丝毫不影响使用，无论是票还是价格，都是一半，这也太划算了！ 她现在手里有江文恒上个月发的票和钱，都被她锁在了那个小匣子里。 等江文恒回家，她和江文恒商量：“文恒，小青说百货商场有便宜货，我想去瞧瞧。” 江文恒脱下外套，没当一回事：“像这种事以后你不用问我，家里的小事你做主就行。” 张茉莉怀里抱着钱和票，管钱的感觉还不错！ 以前在家里，她手里只有卖jī蛋的一点毛票，可不像这会儿，每个月都有好几十块钱把着。 周五是工作日，张茉莉以为没几个人去商店，谁知道没开门就去了的她，终究是没赶早，外面已经排了很长的队。 张茉莉跺跺脚，早知道这样，她就不睡懒觉了！ 前面的人一个劲的看腕表，念叨说上班要迟到了，张茉莉咂舌，这是得多便宜呀，这些有工作的人连班都不上。 百货商店的门刚一开，人群喊着都往里涌，张茉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以前供销社最红火的日子，也不及现在的五分之一。 张茉莉随着人群进去，她在一楼一看，哪个柜台都是一群人排着，根本挤不进去。 张茉莉叹口气，索性也不挤了，正好门口有个椅子没人坐，她就坐在椅子上看人们抢东西，自我安慰道：不买也挺好，省钱了。想到这，她摸了摸兜里揣着的钱，摸到了钱才松口气，好在钱没丢。 这里的百货商店是城里最大的一个商场，货全种类多，价格也公道，居民们大部分都来这里买，像江文恒厂区虽然有供销社，但经常缺东少西的，到底不如百货商店的货品齐全。 一大批人有买到的，也有没买到的，张茉莉趁着人少的时候，往前凑了凑，有人好心告诉她：“东西少，都被抢光了。”语气里满是失落。 张茉莉抬头一看，可不是吗？柜台上一片láng藉，剩下的都是原价的货品，那些残次品，放出来被一扫而光。 商店里排队的人逐渐都离开了，章小青早早地嘱咐她别着急走，果然，等顾客一走，售货员们聚集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我要的花布你给没给我留？” “留了留了，你要三尺，我早就给你留下了，我要的暖水瓶呢？” “放心吧，我给你挑了一个只蹭掉一点漆的，你放心，一点都不影响日常用。” 大家七嘴八舌的，张茉莉听不懂了，章小青在一旁给她解释说：“百货商店和供销社都一样，好东西售货员会徇私留下一点，内部开始分分。” 张茉莉心眼实在，问道：“可……可这样客人能买到的就少了呀！” 章小青摇摇头：“茉莉，你这样的性子，在商店待不过三天，哪里有那么多公平可言？人啊，得合理利用规则，我们在百货商店上班，能有一点点小‘特权’，这就是利用规则。” 张茉莉不懂，她也不想懂，她隐约觉得章小青说的不对，人怎么只能为了自己的私利呢？ 章小青的想法，好像和江文恒差不多，他们这种人，张茉莉实在理解不了。 章小青也没想让张茉莉认同她，她拉张茉莉过去：“我们这剩了几样物品，你看看需要啥，都能半价去买。” 暖壶！张茉莉眼前一亮，现在家里正好缺个暖壶，以前她在百货商店看见过，最便宜的花暖壶也要七八块钱，可这款喜字暖壶，才五块钱呢，保温质量还好。 张茉莉拿起柜台上的暖壶：“这个喜字暖壶如果没人买，我想要。” 平时买暖壶要暖壶票，好在张茉莉手里有一只，章小青把暖壶票又塞了回去：“残品不用票，不然为啥这么多人来排队？” 还有这样的好事呀！不要票！这可比价格便宜更吸引人。 张茉莉又买了两条白毛巾、一块香皂。 这次送来的都是生活用品，瑕疵不瑕疵的，完全不影响使用。 大家都想当售货员，也是由原因的，像这种“福利”，如果不是因为有当售货员的章小青，张茉莉咋能买到？ 张茉莉刚想离开百货商店，后面有人喊住了她：“张茉莉同志，你等一下。” 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在这里，她除了章小青也不认识别人…… 来的是一个短发的女同志，看起来年纪和她相仿，胸前挂着牌，是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一看名字，张茉莉就明白了大概：朱婷婷。 张茉莉对这个名字有影响，章小青和她提过，说百货商店三楼的一个售货员和她打听过江文恒，就是这个名字。 张茉莉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你找我有事吗？” 朱婷婷搓搓手，问道：“你是江文恒的爱人吧？我是他的同学。” 第46章 回大队 “文恒的同学呀, 他的女同学挺多的, 偶尔也会和我提起几个, 你叫……朱婷婷是吧, 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影响。” 朱婷婷的脸色明显不太好, 张茉莉又问：“文恒中午快回家了, 我们还得赶着去食堂吃饭, 你还有别的事吗？” 朱婷婷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我们这个月有个高中同学的聚会，以前大家都联系不上文恒, 如果他有时间，也一起来聚聚。” 张茉莉赞同道：“同学聚会好，亲不亲同学情嘛, 我回家会告诉他的, 谢谢你啊。” 朱婷婷还想说什么，张茉莉没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同学聚会？哼, 张茉莉捏了捏提着的暖水壶, 他愿意去就去, 只希望像朱婷婷这样的女同学少一点。 回了家, 张茉莉告诉江文恒遇见朱婷婷的情形, 江文恒没什么反应，淡淡的说道：“朱婷婷？上次你不是问过了，好像还吃了点飞醋？唉你别瞪我。” 张茉莉跺跺脚：“那你说重点, 到底去不去。” 江文恒考虑了一下：“同学聚会, 自然要去的，多个朋友多条路，之前少联系，以后有机会，确实得多聚聚。” 张茉莉补充了一句：“当然要多聚，不然怎么能遇上‘朱婷婷’们？” 江文恒接道：“你提醒我了，所以啊，同学会我必须参加！” 张茉莉知道他是故意的，她才不会上当：“去吧去吧，赶明儿我也参加一个小学同学聚会。” “你的小学同学我哪个不认识？我看谁敢去。” 江文恒的高中，是在城里念的，当时他成绩好，被城里最好的高中录取了，高中毕业后本来是要念大学或者中专的，不过他自己不想继续上学，正好赶上招工，高中毕业有了稳定的工作，江文恒就上班了。 毕业之后同学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江文恒也不是一个擅长jiāo际的人，也没联系着谁，几年一晃就过去了。 朱婷婷说的同学聚会，是在城里的人民花园，那里场地开阔，大家见见面，聊聊天也方便。 江文恒恢复了工作，已经也就长久的待在城里了，见见同学没坏处。 去的那天早上，江文恒找不到自己常穿的皮鞋和衬衣，他问张茉莉：“茉莉，我的皮鞋你看见了吗？” 张茉莉正在擦桌子：“我可不知道。” 江文恒没办法，只好找了另外一双出来，只是那双皮鞋不如常穿的好看，江文恒退而求其次的换了一身衣服出门，等他一走，张茉莉从屋里把皮鞋和衬衣拿出来，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趁着江文恒去参加同学聚会，张茉莉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他在家碍手碍脚的，连拖个地都挡路。 来了城里这些天，张茉莉已经逐渐适应了，城里实在太大了，每次出去她都怕自己迷路。街旁边有公共汽车可以坐，无论多远的路，汽车开一会儿就到了。只要不太远的地方，张茉莉就是步行，一毛钱坐一次公jiāo车，太不划算了。 张茉莉十分羡慕骑着自行车的人，有了自行车，去哪里都不发愁，蹬几下就到了。 江文恒的同学会参加了很久，天黑他才回来，张茉莉已经从食堂打了饭菜，吃完后躺在了chuáng上。 江文恒换好衣服，告诉张茉莉同学聚会的情况。张茉莉也不敢兴趣，江文恒的高中同学她一个都不认识：“文恒，咱们是下周回家吗？” “嗯，下周回去，我给妈写信了。” 提到回家，张茉莉的心情变得很好，这是她们来了城里，她第一次回家！ 张茉莉把家里的票找了出来，趁着有时间，她去百货商店买了白酒和糖果点心，白酒是给张全柱喝的，她这个爹平时就爱喝几口小酒，糕点糖果的量不大，就是江文恒一个月的供应，给孩子们尝尝鲜。 回大队两个人坐的车，江文恒说走路太累了，张茉莉在心里鄙视他，一个男同志，体力还不如她好，别说回一次大队，就算是走个来回，她都不打怵。 最近张茉莉吃的好睡得好，脸上明显有肉了，面皮白里透明，柴凤芹见了掐了一把：“我一看茉莉这气色，就知道文恒没欺负你！” 半个多月没见了，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往屋里走，张茉莉却停住了脚步：“我去看看我的jī和猪。” 吴敏笑的前仰后合：“我就说，茉莉指定惦记着。” 小猪没良心，翻着肚皮在猪圈里晒太阳，嘴里不停的哼哼，张茉莉靠近猪圈看了一眼，膘肥体壮，活的比她可滋润多了，柴凤芹是个jīng心的人，两只母jī也是活蹦乱跳的，张茉莉放心。 张茉莉走了以后，吴敏说下地的时候大伙都想她，大队里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她这么勤劳的了，活计gān的又快又好，尤其是记分员，失落了好几天，一直在念叨她。 张茉莉也想念大家，她在农村待了这么多年，和大伙都熟悉了，骤然一离开，且不适应呢。张茉莉叹口气：“城里住楼房，吃食堂，大街上店铺也多，可到底没咱们村里自在。” 这话苗红红同意：“可不是吗？哪儿也不如自己的家乡好，咱们这地大人少，院子住着也宽敞，听说你们租的房子一个月两块钱，还没咱们院子大？” “哪比得上咱家院子，最多一半的大小。” “啧啧，那咋住人呀！”苗红红难以置信。 “就我们这么大的面积，别人家还住一家四五口呢，城里住房紧张。” 在农村就没这样的问题，虽说盖房费钱，可盖不了砖瓦房就盖茅草房，村里最不缺的就是土地，盖房的地随时能批出来，每家院子的面积都不小。 张茉莉在城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拉着柴凤芹她们唠嗑，几个男人去了院子，米糊一屁股坐了上来，揽住了张茉莉的脖子：“三婶，你啥时候搬回来住呀？” 吴敏拽拽女儿：“妈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三叔三婶以后就在城里，有时间回来看看咱们。” 米糊摇摇头：“我还想和三婶玩呢。” 张茉莉摸摸米糊：“你不是还有黑娃吗？” “黑娃还不会说话，不好玩，他拉的臭臭熏死人，我快不喜欢他了。” 黑娃在屋里睡觉呢，厢房没人，吵不醒他，苗红红现在每天得在家看孩子，柴凤芹一个人照应不来，她心里着急，不上工可没工分拿，等再过一两个月，她打算去地里gān活，孩子jiāo给柴凤芹带带。 张茉莉说道：“二嫂，你好歹还能上工去，你瞧瞧我，在城里每天就是在楼房里，最多就是出门散散心，也没别的事情gān。” 苗红红说她：“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三挣得钱多，你啥也不gān都养得起你，以前下地gān活，皮肤也糙脸也黑，每天累得腰酸背痛的，现在享起福来你还埋怨。” 张茉莉摆摆手：“我就是劳碌命，越让我歇着，我越不自在。” 现在是计划经济，无论做点什么，政府都监管呢，一切都是国营，张茉莉就算想像外国小说里写的那样，找一份工作自力更新，也是办不到的。能谋到一个铁饭碗是所有人羡慕的，比如工厂里的工人，听说工作也累，但每个月工资也不低，这样的工作，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没有学历没有户口没有后门，在城里就是寸步难行，她也和江文恒商量过，张茉莉每天都去食堂，和食堂里的掌勺师傅渐渐熟悉起来，可惜人家食堂也是有编制的单位，不缺人，但听说以后没准招临时工，每个月只给钱，不发粮票，可这样也行呀，能贴补家里。 江文恒没同意，说让张茉莉再等等，哪怕待上一两年，他也养得起，提到这个，张茉莉就生气，她觉得江文恒看不起她！ 两个人因为这件事，还吵过两次架，张茉莉想到这儿，叹口气说：“其实在大队挺好的。”张茉莉力气大，农活gān的好，只有在这，她才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不像城里人，一个比一个客气有礼貌，一点都不实在。 听了张茉莉的话，苗红红连忙劝她：“茉莉，你可别犯傻，老三给你带到城里去，就是心里看中你，为了你俩的小家庭，你也不能回来，男人得看管严了，才不会有问题，别说老三这么优秀的，就是你那不提气的二哥，我也每天管着呢。” 吴敏抱着孩子，笑了笑：“茉莉，你可别听你二嫂乱说，老三是个好孩子，没那么多坏心眼。” “那可不一定，他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有个百货商店的售货员，还总打听她呢。” 苗红红眼睛一直：“茉莉，你听二嫂的，得多盯着点！” 张茉莉思忖，她还怎么盯着？江文恒这个人顾家，除了偶尔的加班，下班就往家里跑，平时也没见他去见谁，那个朱婷婷好歹是受过教育的人，总不能盯着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吧？ 第47章 攒钱 张茉莉正想着, 泥娃跑进来喊：“二婶, 黑娃醒了, 在厢房里哇哇大哭呢。” 苗红红立马从炕上跳下来：“你们先唠, 我去看看。” 黑娃生下来身体不好, 去了好几趟医院了, 医生说他体弱, 在娘胎里没养好，得jīng心照看。 这么小的孩子，除了奶其他也补不进去, 苗红红只能多盯着点，这段时间没生病，小胳膊小腿感觉也硬实了一些。 回了一趟大队, 得去娘家看一趟, 再说张全柱也知道闺女回来，指定眼巴巴的等着呢。 吃过了午饭, 江文恒和张茉莉回了娘家。 郭槐花每天都去上工,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 地里活计多, 使劲捞工分, 海棠每天上学, 他们学校正经课程也很少，也是整天往地里钻，做什么好人好事。 张茉莉这次从城里买了两瓶酒回来, 郭槐花扫了扫：“你爹平时就爱喝酒, 我怎么劝都不听，你这个当闺女的还给他买。” 张全柱乐呵呵的接了过来：“我现在喝的少，少喝一点不碍事，茉莉啊，你别听你郭姨瞎说，文恒你随便坐，别客气。” 江文恒恢复了工作，郭槐花看他顺眼了不少，也不像以前那么挑拣了：“真是没想到，文恒的工作还能恢复，你老丈人整天悬心叹气，就怕茉莉过的不好。” 葱慧坐在她妈身边，使劲捅了捅她，郭槐花没当一回事：“你这孩子，又不是别人，这是你亲姐夫，有啥不能说的，文恒我说的对吧？” “嗯。”江文恒应了一声。 张茉莉觉得头疼，幸亏江文恒脾气好一点，别说后丈母娘了，就算是别人家亲丈母娘，像郭槐花这么不见外的也少。 今年分的粮食不算少，一家人基本能够吃，郭槐花也比往常大方一些：“吃没吃饭？晚上留在家里吃饭吧，虽然不如你们城里吃的好，让茉莉吃个饱，还是没问题的。” 张茉莉摆摆手：“天黑前我俩就得走了，明天文恒还得上班。” “着什么急，要不文恒先走，反正你也没事情gān，在家里待几天。” 张茉莉想跟江文恒一起回去，之前江文恒出去了好几个月，她每天都空落落的，她可不想再和她分开了。 冯老师已经恢复了工作，他现在在县里的一个机关单位上班，经过这次事，他心灰意冷，已经不想再教书育人了，上面领导给他找了一份闲散的工作，每天喝茶看报，做点杂事。 郭槐花一拍大腿，突然从炕上下来，去了隔壁屋拿出来一个包裹：“你看看我这记性，就是……就是你们冯老师，走之前特地来了一趟，说把这个jiāo给你俩，当时他去了你们江家，但大门锁着没人，这才给了我们。” 冯老师走之前留下了东西？江文恒接了过来，当场也没看，还是回家后在厢房打开包裹。 里面有几本书，张茉莉看不明白，看起来像是课本，另外还有一把钥匙。 张茉莉和江文恒对视一眼，统统摇头，谁也不知道钥匙代表的含义。 最后冯老师还留下了一封信，信封口牢牢的粘好。 江文恒拆了信，张茉莉也好奇的凑过去，他简单扫了一遍，又折上了：“信我会处理的，你不用管，对了，钥匙回去你收好，不是有个带锁的小匣子吗？放到里面吧。” “又神神秘秘的，告诉我怎么了？” 江文恒扬了扬信件：“你看好署名，江文恒收，这是冯老师写给我的信。” “小气吧啦的，不就是一封信吗？我还不想看。” 等回了城里，张茉莉把钥匙小心翼翼的装好，也不知道冯老师和江文恒在卖什么关子，张茉莉虽然有点好奇，但过了两天，她就抛到九霄云外了，不得不说，城里的伙食是真的好。 每天去食堂打饭，粗粮虽然也吃，但相比以前吃不到细粮的日子，现在就跟在天堂上一般。张茉莉饭量大，要是换成其他女同志，每顿只吃细粮都可以吃饱，她大概估算了一下，按照她的饭量，如果打饭全吃细粮，得两个江文恒的工资才够。 张茉莉早上吃三碗玉米碴子粥，外加一个馒头、两个红薯，食堂的红薯卖的可便宜了，玉米粥里，好像还放了点白糖，喝起来甜丝丝的。 每天吃食堂，不用自己烧饭，张茉莉心情很好，农村都在灶台烧火，这些年都是这样，抱柴火，填灶坑，一顿饭下来烟熏火燎的，头上全是枯草，以前没过过清闲日子，这样一对比，张茉莉才知道，原来过日子还能这样省心。 城里条件好的人不少，张茉莉有一次出去，一家的泔水桶里，泡着半个馒头，张茉莉话也多，问怎么吧馒头扔了，人家女主人扫了她一眼，说是自己小儿子吃剩下的，不扔留着gān啥？ 张茉莉愣了愣，人家走了也没缓过神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好多人连粗粮都吃不饱，可也有拿粮食不当一回事的。 那泡胀了的半个馒头，一直在张茉莉眼前打转。张茉莉在食堂吃饭，每天都jīng打细算，既吃饱了，又不想花太多的钱。 江文恒喜欢吃肉，每月有半斤猪肉的供应，一斤猪肉卖八毛钱。半斤倒是花不了多少钱，比吃一天食堂便宜，只是供应有限，不能随意买。张茉莉买猪肉都要起个大早去排队，买肉得买肥的，越肥越好，能耗不少荤油出来，虽然他俩经常吃食堂，也会偶尔自己开伙做菜。 员工食堂每个星期的周五窗口都会有猪蹄卖，一毛钱一只，买两只两个人解解馋，能顶半个月的荤腥，通常吃了一次猪蹄，每次打菜的时候就只吃素菜了，也能节省一点，肚子里有油水，吃素菜也不觉得委屈。 江文恒不抽烟，每个月省了一笔开销，他们单位的那些老烟枪，光是这方面就不省钱了，每个月有烟票供应，江文恒不抽烟，张茉莉就全攒起来，等回家之前，买烟给家里人带回去。 大家常抽的是葵花烟，九分钱一盒，价格算很便宜的了，条件好的会选择丰收烟，价格是葵花的两倍，要两毛一一盒，也被称为gān部烟，如果谁家能摆上一盒丰收烟给别人抽，保准被赞一声条件好。 张茉莉和江文恒商量，想攒钱买个收音机，她去百货商店问过，有晶体收音机卖，单波段的价格在四十到六十之间，差不多是江文恒一个月的工资，每个月攒点钱，最多半年一年，收音机钱绝对足够了，只是收音机的票难搞，他们单位这种票可抢手了，江文恒很难分到。 先攒钱吧，有了钱再想想办法，现在两眼一抹黑，一点消息都听不到，要是有了收音机，就能知道外面最新的消息了，还能收听天气预报！ 江文恒没什么意见，他对生活的要求极低，吃穿不愁，其他一切都由张茉莉操持，江文恒的工资不算低了，现在很多刚进厂的学徒工，一月的工资才十块钱出头，有的甚至得自己贴钱，两口之家有一个挣工资的，在城里也算好条件。 每个月的工资，能攒下十几块钱，不过张茉莉吃的多，有时候在食堂吃超了，到月底可能就剩不下什么，她的粮票不够用，有时候会从别人手里买代粮劵，总有家庭用不完劵，就倒手卖点钱。 这种也就是私下jiāo易，厂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也不能摆到明面上，每次张茉莉都很小心翼翼。曹婶家里也不够吃，买代粮劵的法子，还是曹婶偷偷告诉她的。 张茉莉有点忧伤，她才来城里没多久，周围的人都知道了：江同志的爱人饭量很大，比一般的男同志还能吃，这样能吃的名声，看来她是摘不掉了。曹婶过来找张茉莉聊天，偶尔会愁苦的感叹一句：“你说你这么能吃，以后生了孩子，粮食咋能够吃？” 也不知道能吃的基因会不会遗传，可她们老张家，就她一个能吃的，她哥她妹都正常呀！张茉莉想了想，如果以后闺女儿子都像她这样的饭量，江文恒哪里养得起呀！ 张茉莉把这个月剩下的钱分成了几份，可不能再多花了，她得勤俭持家一些，还得攒钱买收音机呢。 城里竟然有人家看上电视了！黑白电视，那么一个方砖头，听说要一千多，一千多块钱啊，把张茉莉吓够呛，就江文恒那点工资，就算不吃不喝，也得好几年才能买得起。能买电视的人，真不知道是咋赚的钱。 这年头电视是个稀罕物，收音机有的人家不少，可电视，他们这个厂区，也找不出几家来，曹婶有时候去蹭电视看，张茉莉不愿意去，那么多人，她也不认识，还不如在家里躺着。 到了下班的时间，江文恒还没回来，曹婶在外面敲门：“茉莉在家吗？” 第48章 斗极品 张茉莉开门问：“曹婶, 有啥事？” 曹婶搓搓手：“有件事要和你说, 听说咱们厂有一批瓷器要运过来, 是从瓷器厂低价买过来的库存, 你们文恒在宣传部门, 是不是知道一点消息？” 瓷器？张茉莉摇摇头：“他没和我提过。” “哎呀, 男人嘛, 女人不问肯定不会主动说啥，我们家里的那位也是，晚上等他回来你问问, 啥时候能内部购买，心里有个谱。” 曹婶千叮咛万嘱咐，让张茉莉帮帮忙, 张茉莉心里也过意不去, 曹婶一直都挺热心肠的，这还是她第一次提要求, 等江文恒回来, 她一定得问问。 江文恒晚上回来的晚, 天黑后才到家, 满脸的疲惫, 曹婶说的没错, 最近厂里确实有一批瓷器运进来，价格也不高，江文恒说：“也算不上瓷器, 其实就是常用的碗碟, 做工比较粗糙，有的缺个角，有的花色晕染不匀，像这样的残品是不能放进市场的，对于工厂来说，这一批货只能堆到库房里，厂里为了效益，一般都会找靠谱的渠道偷偷卖出去，价格很低廉，咱们厂之前和布料厂合作，也搞到过一些布料。” 张茉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布料吗？布料可不好得，咱们一年的布料供应才一丈呢。” 张茉莉也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城里人的日子过的滋润，表面的福利不提，光是这些隐形的福利也不少，让人羡慕的紧。 江文恒回家光顾着和张茉莉说话，还没换衣服，他又说道：“我知道的消息没比曹婶多，再者这样的事都是背地里的，和以前一样，内部购买肯定会有，耐心等着吧。” 内部购买是在半个月后进行的，江文恒回家之后给张茉莉看了一张纸：“茉莉，这次有什么想买的？” 张茉莉接过来一看，上面写了碗碟的名字，形容词她也看不懂，正好家里的碗筷不多，从家里来的时候，只带来了两个缺角的饭碗，价格也不贵，主要是不需要票，买了就非常划算了！ 张茉莉略想了想说道：“咱们家里再填四个碗，两个盘子吧，对了，盘子再填两个，我送小青。” 这一批的的碗碟不少，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买到，江文恒说，这次的购买没对工人们开放，就是这些办公室的文职人员，张茉莉咂咂舌：“好不公平。” 江文恒笑了笑：“都是轮着来的，下次有别的低价品，我也买不到，东西少，不可能所有人都有。” 曹婶家里孩子多，亲戚也多，她们在城里，老家的亲戚总往他们这里奔，觉得城里人生活的舒服，有来借粮食的，有来蹭饭的，还有过来看病的，张茉莉只要在楼道看到陌生黑黝黝的人，不用猜，指定是曹婶家的亲戚。 曹婶告诉张茉莉，她这次买了八个饭碗，不为别的，老家来人连个碗都没有，会被人笑话。 张茉莉一早上去食堂打饭，刚进楼道就有一个孩子窜了出来：“你手里的饭盒里是啥？” 张茉莉微微皱眉，这是谁家的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这个小男孩手指头含在嘴里，又问了一句，张茉莉没说话，对方拉了拉她的衣服：“好香，我想吃！” 张茉莉买了四个肉包子，外加一碗玉米粥，这点量对她来说已经很少了，哪里有分给别人的份？再说了，她也没有这个义务。 张茉莉刚要发火，曹婶从门里探出头，歉疚的说道：“茉莉呀，给你添麻烦了，这是我娘家的侄子，孩子小不懂事。”曹婶过来把孩子拉走，小男孩呜哇哭了出来，打着滚说饿了想吃饭。 张茉莉叹口气，回到了自己家，她来了这里之后，发现谁家都有几个穷亲戚，人穷点不怕，就怕没有脸，就像苗红红的娘家人一样，贪得无厌，张茉莉这才来了几个月，曹婶家里的外人就没断过，娘家的，婆家的，亲戚离的都不远，有的连车都不坐，走路三个小时过来，人家来的时候已经后半晌了，总不能叫人家连夜赶回去，就曹婶他们家的房子，别说留亲戚住了，就是自己家人住都急得慌，亲戚留宿的窘迫可想而知。 曹婶曾经有意思向张茉莉开口，让亲戚住他们家，只是她刚开了一个话头，就让张茉莉堵了回去：不方便！曹婶也没好意思再提。 楼房的隔音不好，曹婶在张茉莉家隔壁，对方声音动静大一点，她这头听的清清楚楚，这次来了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调皮，中午午休的时候也不消停。 江文恒有午休的习惯，只有中午睡上一觉，下午他才有jīng力好好上班，可隔壁的动静太大了，这头根本睡不着，江文恒黑着脸，翻身下chuáng出了门，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隔壁静悄悄的，一句话都没有。 隔了一天曹婶家的亲戚走了，曹婶找张茉莉闲聊，一个劲的称赞：“你们家江同志可真厉害。” 原来中午江文恒出去，敲了曹婶家的门，曹婶还没反应过来，江文恒进去，盯着两个孩子不说话，别看俩孩子调皮，但胆子不大，江文恒那冷性子，别说孩子了，大人盯着都打冷颤，当江文恒黑着脸问他们还吵不吵闹时，俩孩子差点哭了，低着头说再也不吵了。 曹婶摇摇头：“这俩孩子我都管不住，你家江同志一句没骂，一下没打，他俩服服帖帖的，你不知道，一下午俩孩子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曹婶因为这些亲戚，自己也苦不堪言，虽然说双职工福利好，工资高，但也架不住亲戚们轮番来打扰啊，别看她伶牙俐齿的，但好面子，脸皮薄，生怕亲戚们回家讲说她的不是，所以每次有老家的人过来，都好吃好喝的招待，这样一来，来城里找他们家的人更多了。 曹婶上次买的碗碟，有一个老家的表姐说哎呦这碗可真漂亮，就跟博物馆里摆的一样，她哪里去过博物馆？就是顺嘴胡诌，说完就往兜里揣了两个碗，走的时候带走了。 别说曹婶，楼道里的人家也跟着遭殃，张茉莉习惯把她和江文恒的鞋放在门口，楼道里有窗户，通风也好，鞋架搭在门口也不碍事，她从来城里一直是这么放的，也没丢过，可最近已经丢了两双鞋了，她出去半个小时的功夫，回来一双黑布鞋就不翼而飞，第一次她没当回事，还以为是野猫野狗叼走的，可丢了三双鞋之后，张茉莉再傻也知道不对劲。 她每次丢鞋的时间，赶巧都赶上曹婶家里来亲戚，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张茉莉无奈，只好把鞋架放回了家里，其他的就算了，丢了江文恒的一双牛皮黑皮鞋，那双鞋她记得可贵了，是江文恒参加工作之后买的，当时花了五十多块钱。 张茉莉心疼的晚上没睡好觉，她一直翻身，江文恒安慰她：“鞋子丢了就丢了，那双鞋我穿了好几年了，鞋底都磨薄了。” 张茉莉吸吸鼻子：“你说曹婶家的亲戚咋这么厚脸皮，赖着不走，真是拿他们没办法，不是我想的多，楼道西头敏姐家放在门口的苫布也丢了。” 江文恒抱抱她：“就当长教训了，不过就是三双鞋，丢了咱们再买。” “哪那么容易，买皮鞋得有鞋票，你们单位几个月也发不了一张。” 张茉莉的被子滑到了肩膀，她也没觉得冷，江文恒替她裹了裹被子：“你做的那双纳底布鞋没丢吧。” “没丢，那双鞋脚尖处都破了，白给谁都不会要，你也真是的，那双鞋还留着做啥？黑布面都褪色了。” 黑夜里，江文恒的脸色晦暗不明：“是挺长时间了，我记得这是你送我的第一双鞋，针脚歪歪扭扭，鞋底穿了第一天就掉了，我穿去上班，才半天就掉了底，为了这件事，同事笑了我两三个月。” 张茉莉极力辩解：“你也不能怪我，是……是鞋底质量不好，我纳鞋底很用心的。”张茉莉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委屈的说道：“为了给你做双鞋，我手被针扎了好多次，你还不领情，拿到鞋还笑我，笑我笨。” “你笨是事实。” 张茉莉翻身背对着江文恒，不想再和他说话。 那双黑色布鞋，勾起了张茉莉的回忆，那还是江文恒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当时他发了工资，每个月都有不少的供应，江文恒不是小气的人，每个月都会带着张海洋去城里的国营饭店吃饭，当然，厚脸皮的张茉莉每次都跟着蹭吃蹭喝，吃了几次饭，张茉莉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可她也没什么可送江文恒的，那时候村里的女同志都在学纳鞋底做鞋，张茉莉想了想，就琢磨着送给江文恒一双布鞋，家里有黑布面，鞋底的样式郭槐花那有。 张茉莉在做鞋上没有天赋，人家别的女同志学学就会了，可她呢，一双布鞋做了整整三个月，和地里活相比，让她做鞋是对她最大的摧残。 张茉莉做完了布鞋给郭槐花看，郭槐花正喝热水，你口水喷到了地上，说道：“茉莉，不是我chuī牛，我十岁做的鞋子，都比你这双要好看。” 张茉莉苦着脸，经过了这一次，她深深的明白，在手工活上，她一点天赋都没有，除了一身力气，她也没其他别的优点了。 黑布鞋的鞋面不平整，两边褶褶巴巴的，纳的鞋底她也没裁剪好，仔细对比会发现，一只大一只小，好在穿上之后不太明显，针脚惨不忍睹，一针大，一针小，线的接头处打了好几个结。 张茉莉怀着忐忑的心情把鞋子送给了江文恒，果不其然，遭到了他的嘲笑，但江文恒还是揣到了怀里，说张茉莉做的鞋子，满商店里都寻不到一双，太特殊了，不就是嘲笑她做工不好吗？张茉莉恶狠狠地想把鞋子要回来，可江文恒死活不还给他，对于蹭吃蹭喝的愧疚感，随着这双鞋子消散了，说让江文恒笑话她，下次她还要多吃一点！ 后来又过了半个月，江文恒回大队的时候来找张茉莉，让她赔偿自己的损失，说上班的时候鞋底掉了，现在满部门都知道：江文恒同志的鞋底掉了一半。 张茉莉红着脸接过那双布鞋，用了一星期的时间缝好还给江文恒，她本来以为，这双布鞋江文恒不会再穿了，没想到会被穿的发白。 张茉莉捅捅他：“你嫌弃我做的鞋，为啥还穿？” 江文恒嗯了一声，说道：“你这双做工不好，我穿起来不心疼。” 张茉莉：“……” 江文恒的鞋子不多，这下又丢了两双，张茉莉开始发愁，江文恒和她不一样，男人上班总得有像样的鞋子穿，赶明儿有时间，她得想办法从百货商店，给他买双皮鞋回来。 丢鞋这件事，张茉莉记在了心上，曹婶家的亲戚不断，有的常来，张茉莉都记住了模样，她忍不住想，如果她换成曹婶会怎么样，张茉莉摇摇头，碰上这些难缠的亲戚，她才不会手软，其他的不说，自家粮食都不够吃，还没分给这些所谓的亲戚，她舍不得！ 隔了几天，张茉莉在门口放了一个凳子，袋子里放了两个白面馒头，果不其然，她下午去看的时候，袋子已经不见了。 张茉莉的心情变得很好，楼道里，曹婶家那个叫狗剩的亲戚，七八岁的小男孩肿着嘴唇，恶狠狠的盯着张茉莉，张茉莉视而不见，哼着小曲下了楼。 该！谁让他乱拿别人家的东西，张茉莉门口放的白面馒头，不是普通的馒头，她在里面加了馅料---馒头里面被她塞了满满的辣椒碎，张茉莉在食堂打饭的时候，管湖掌勺师傅要了一些朝天红和小米椒，师傅告诉张茉莉，这两种辣椒特别辣，她剁碎的时候，眼睛都被熏的流了泪，更别说吃到嘴里的，普通的馒头是拳头一般的大小，张茉莉让师傅帮忙做了两个小馒头，馒头的大小，一口刚好能吃一个，里面裹着满满的辣椒碎。 张茉莉摆在自己家门口，如果狗剩不主动去拿，他也不会被辣椒辣到，反正怪不到张茉莉头上。 张茉莉回家后，听到狗剩和曹婶哭诉，说隔壁的姐姐欺负她，曹婶过来问，张茉莉理直气壮地指了指狗剩红肿的嘴唇：“我的馒头放在门口，是他自己拿去吃的，我说拿字已经是客气了，不问自取就是偷。” 曹婶骂了狗剩几句，又给他抹了一点消炎外敷的药。从这以后，无论张茉莉往门口放什么，再也没丢过。 第49章 要离婚 六月中旬, 城里下了一场大bào雨, 哪怕江文恒这种离上班地点很近的单位, 都放了一天的假。 张茉莉望着窗外叹气：“不知道大队下的雨大不大, 要是大bào雨, 地里的庄稼可倒霉了。” 顶着大雨, 江文恒去了食堂打饭, 中午直接把晚上的饭菜买了出来，哪怕是他打了雨伞，回来衣服也湿了一大片。 楼里比往常热闹了几分, 下着大雨，谁也出不去门，楼道闹闹嚷嚷, 家家户户的小孩跑出来玩, 曹婶家的大儿子过来敲门，礼貌的和张茉莉问好, 他手里端着一个小盆：“茉莉姐, 我妈让我给你送点樱桃。” 曹婶的樱桃是早晨从老农手里买的, 老农顶着雨出来卖樱桃, 价格及其便宜, 她图便宜买了小半篮给孩子们吃, 樱桃容易软，留不住，就给张茉莉装了一小盆。 红红的樱桃上还带着雨滴, 张茉莉洗gān净吃了一个, 酸的直咧嘴，以前在大队，她也常吃樱桃，江文恒家屋后面有两棵樱桃树，每当结樱桃时，江文恒就摘给她吃，不过还是江文恒家的樱桃甜，这个太酸了！ 江文恒吃完饭，在屋里安静的看书，虽然冯老师现在忙碌了，没太多时间指点他，江文恒看书的习惯没变，他看书看的咋，什么科目都看，江文恒的那些书，张茉莉能看的，也只有外国小说了。 现在的书不好买，有一些热门的书，都要手抄的，张茉莉听曹婶说，城里有废品收购站，她想去问问有没有旧书卖。城里倒是有新华书店，可新书价格太贵了，买下几本书，一个月也攒不下几个钱。 现在人对于书的需求很低，能吃饱饭就行了，看啥书，新华书店里面人不多，哪怕是在城里，也是门可罗雀，卖的最好的就是红宝书，基本上家家都有几本，张茉莉也买过，里面的语录基本都会背，不光是她，连泥娃都会背上几句。 书店里的外国小说很少，江文恒带张茉莉去买过书，翻来翻去，最后也只舍得买一本。 要是能买到便宜的书就好了，最好是数学方面的，江文恒最喜欢看这类书。 张茉莉上学的时候学习就一般，勉勉qiángqiáng初中毕了业，这在农村的女同志里，已经算是比较高的学历了，她们家三个妯娌里，张茉莉的学历最高，苗红红连小学都没毕业。 张茉莉也谈不上喜欢看小说，只是没什么娱乐方式，江文恒那里书多，看看书打发时间。 张茉莉翻了翻盛书的箱子，她突然想起来：“文恒，韩惠是不是要结婚了？” “下个月，我听说在城里办婚礼。” 张茉莉咂舌，这年头能办的起婚礼的，都是家庭条件好的人，韩惠看起来嫁的不错。 知青结了婚，基本就没了回城的希望，韩惠在知青堆里算嫁得好的，男方城里有工作，过两年说不准就能把她也带到城里，张茉莉由衷地说道：“韩惠同志人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嫁的也好，真让人羡慕。” 江文恒拿书的手一抖，挑挑眉说道：“难道你嫁的不好？” “好好好，江文恒同志这样的，当年多少女同志惦记？能嫁给你，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张茉莉话说的似乎很诚恳，但态度非常敷衍。 说起来，韩惠结婚，张茉莉打算送个新婚礼物，随礼就按照普通的标准，一块钱足够了，另外再加一个东方红搪瓷脸盆，一个带语录的镜子。 对于张茉莉而言，送这些东西已经算是大手笔了，虽然钱花了，但张茉莉心里舒坦，江文恒和韩惠之前一点特殊的感情都没有，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开心的？ 张茉莉去百货商店买东西时，章小青醋溜溜地说道：“茉莉，你给韩惠这么大方，以后我结婚可别抠。” 张茉莉过来有事问她：“小青，你知道哪里有卖旧书的？” 章小青的回答和曹婶差不多：“你要买旧书，得去废品站看看，说不准有人卖了旧书。” 张茉莉没告诉江文恒，自己去了收购站，她运气不错，还真买到了十几本，虽然封面脏兮兮的，但内容页码完整，这种废书不值钱，张茉莉才花了几毛钱。 回到家里，张茉莉把破旧的封面撕掉，自己用白纸重新做了封皮页，有几本书都快散页了，张茉莉拿针线，沿着书脊线缝好，完成这些，已经到了江文恒下班时间。 不过张茉莉没着急送给他，还有半个月就是江文恒的生日，她打算把这些书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张茉莉转念一想，又有些丧气，她再有心意，可买书的几毛钱用的还是江文恒的工资，想当初她可是劳动模范…… 周末，张茉莉和江文恒回了一趟大队，吴敏不在家，回了娘家，苗红红抱着黑娃在门口迎人：“茉莉，你快回家一趟，你槐花姨和你爹吵架了。” 张全有和郭槐花时常拌嘴，张茉莉每当回事，苗红红又说：“这次不一样，你槐花姨带着葱慧赌气回了娘家，嚷嚷着要离婚。” 离婚？张茉莉心头一凛，这么多年他们俩虽然也吵架，但还没从来提过要离婚，看来这次真的很严重，张茉莉看了江文恒一眼，江文恒说道：“你回家看看吧，我做女婿的在不方便，就不陪你了。” 张茉莉点点头，放下东西就回了娘家。 算起来，郭槐花嫁到张家也快十年了，虽然她性格泼辣，说话直接，但从心里讲，作为一个后妈，郭槐花还是合格的，她对茉莉姐妹没关怀备至，但也没nüè待过他们。 郭槐花说，后娘肯定不如亲娘，这是事实，她尽量做到亲闺女继女一碗水端平，但心里指定是偏向葱慧的，这话一般人就是放在心里，也就是郭槐花的性子，才大咧咧的说出来，不要好名声。 村里再婚的家庭也有，后娘总是装出一副贤良大度的样子，在外人面前对继子继女很好，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副嘴脸，郭槐花最讨厌表里不一，她懒得做面子活，也是因为这样，她在村里的名声一般，都说她刻薄。 张全柱性子有些怯懦，但人不傻，私下里他和张茉莉说，别生郭槐花的气，后妈能做成这样，实属不易，以前张茉莉不理解，现在年纪大一些，她也能明白，对继子继女能做到不欺凌，已经算是合格了。 也是因为这样，虽说郭槐花时常拿话刺她，张茉莉也不生气，她记得她爹的那句话：你槐花姨不是个坏人。 张全柱能娶到郭槐花，是他们张家人的福气。 张茉莉回到家里，屋门大敞着，只有张全柱坐在门槛上抽烟，满脸愁容，海棠上学还没回来，张海洋也在，张全柱不愿意说话，还是张海洋告诉了张茉莉事情的来龙去脉。 郭槐花和张全柱吵架，是因为张全柱借粮的事。 上星期张全柱的一个朋友来家里，说收成不好家里快断粮了，向他借三十斤粮食，当时郭槐花不在家，张全柱做主把粮食借了出去，借粮的朋友和张全柱在一个农场gān过活，认识十来年了，张全柱这个人又心软，不会拒绝人，口一松就把粮食借了出去。 过了两三天，郭槐花才知道了这件事，她不依不饶，说张全柱不把她放在眼里，借粮这么大的事都不商量，且闹了两天，别说隔壁，整条街上的人都听到了郭槐花的喊声。 江家也知道了消息，江有福不好出面，柴凤芹来张家劝过一次郭槐花，郭槐花气的哆嗦，说家里自己粮食都不够吃，他还借给别人，人家不还难道还上门去抢吗？再者借粮的口子就不能开，有一就有二。 柴凤芹从心里同意郭槐花的话，以前江家的远方亲戚也来借过粮食，当时家里条件好，每年都有余粮，江有福往外也借过几次，可后来呢，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开始上门借粮食了，一个比一个惨，这口子都不能开。 果然被郭槐花说中了，自从张全柱借了一次粮，过了几天来家里借粮的人有好几家，有的连门口都不认识，就知道一个名字，打听着来到了家门口。 郭槐花脾气不好惹，站在门口叉着腰一个一个全骂了回去，张全柱觉得自己没面子，就和郭槐花吵了起来，郭槐花一气之下，收拾东西带着葱慧回了娘家，走之前放下话说离婚。 张茉莉叹口气，这事也不能怪郭槐花，是她自己亲爹做的不对，做错事还不承认，难怪人家回娘家。 张全柱自己也后悔了，可拉不下脸面，现在他需要一个台阶，张茉莉说道：“爹，一会儿咱们去接妹妹和我槐花姨回来？” 张全柱掐了烟，摇摇头说道：“我不去。” 张海洋也劝：“爹，人家槐花姨说的没错，借粮不能松口，咱家啥情况？海棠和葱慧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需要多吃饭，哪里有粮食往外面借。” 张茉莉劝了大半天，张全柱也倔qiáng，死活不愿意低头，能过得下去的，谁会离婚？张茉莉清楚，这是郭槐花当时的气话，可即便这样，也免不得担心，张海洋让她放宽心：“文恒明天还得上班，你们先回去，有你大哥呢。” 江文恒知道张茉莉心情不好，也没问她，还是过了两天，张茉莉自己忍不住告诉的他：“文恒，换成你是我爹，借不借粮食？” 江文恒语气坚决：“不借。” 张茉莉好奇：“为啥？” 江文恒严肃的说道：“攘外必先安内，咱们家粮食都不够你吃，哪里有借给别人的份？” 过了几分钟，张茉莉才反应过来，气鼓鼓的说道：“你又在嘲笑我能吃？” “这是事实，再说了，能吃有什么不好的？我养得起。” 最后四个字，像是大白兔奶糖一样，渗透着丝丝甜意，她其实也可以少吃一点的…… 张茉莉在城里，也不清楚家里的情况，张海洋知道他挂心，给她拍了一封电报，内容简短：“姨已归，和好。” 短短五个字，张茉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电报按字收费，不像写信可以洋洋洒洒写很多字，只表达意思就行，张茉莉清楚，这场风波结束了。 她把好消息告诉江文恒，江文恒神情平静：“很好，这样你不用担心了。” 张茉莉有点失望，她家的事，江文恒一点也不担心，这些天她愁的饭量都减了，江文恒也没问过一句。 哪怕心里失望，日子也得过下去，江文恒生日那天，张茉莉早早就起chuáng了，食堂的师傅说，人家国外过生日流行吃什么生日蛋糕，面团上面裹一层奶油，再插上几根蜡烛，唱生日快乐歌，洋人过生日就是新鲜！ 张茉莉话多，别人从食堂打完饭就直接走了，赶上人少的时候，她会和师傅搭几句话，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每次张茉莉打饭的时候，那一勺菜都是慢慢的，也不抖。 食堂的师傅告诉她了奶油的打发办法，原料不难，jī蛋绵白糖和牛奶，前两样家里都有，可牛奶现在是紧俏商品，城里有需求的凭票购买，甚至需要开介绍信。 食堂大师傅认识养牛的老乡，说可以帮张茉莉买一斤牛奶，这可感情好，牛奶平时根本买不到的。 张茉莉不算聪明，但按照步骤，也搅和出了食堂师傅口中的奶油，打发奶油是个力气活，打出了奶油之后，她胳膊累的抬不起来，食堂师傅说什么蛋糕，张茉莉也不会，她做了一张发面饼，上面铺了一层奶油，细细的蜡烛家里没有，张茉莉从外面的柳树上掰了几根柳条，插在了饼上。 江文恒中午十二点下班，张茉莉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十二点了，外面有人敲门，张茉莉喜滋滋的去开门，以为是江文恒回来了，没想到不是江文恒，来人是张海洋。 张茉莉惊喜的问：“哥，你怎么来了？” 张海洋背着一个大袋子：“咋了？你哥还不能上门看看你们，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文恒的生日吧。” “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文恒亲哥呢，记得这么清楚，我生日也没看你这么在意过。” “你看你小气劲的，你哪年生日，我和你嫂子亏待你了？” 张海洋被餐桌上插着柳树棍的……不知道什么吃食吸引了：“这是啥？” 张茉莉挺挺胸脯：“你没见过吧？这叫生日蛋糕！外国人过生日都吃这个，食堂师傅教我的。” 张海洋摇摇头：“外国人可真有意思，连柳树棍都吃。” 正说着话，江文恒回来了，张茉莉还没来得及说话，张海洋迎了上去：“文恒，我把粮食给你送来了。” 什么粮食？张茉莉一头雾水。 显然江文恒明白张海洋的意思，他摇摇头：“海洋，粮食你拿回去，我不能收。” “那哪行，不能让你这个当女婿的破费。” “都是一家人，你这么客气就没意思了。”江文恒态度坚决。 张茉莉摇摇张海洋的胳膊：“哥，你俩啥意思？我没明白。” 张海洋有点意外，望了望江文恒：“你没告诉茉莉？” 江文恒淡淡的说道：“都过去了，没必要告诉她。” 张海洋叹口气：“你啊，还是这个脾气，茉莉，之前槐花姨不是赌气回娘家了吗？后来文恒送来了三十斤的粮票，说为了这点小事不至于离婚，算是把事情圆了过去，我以为你知道。” 张茉莉呆在了原地，江文恒送了粮票回家？她可一点也不知道。 张茉莉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好像是有那么一天，江文恒说单位忙，中午没回家，张茉莉当时还纳闷，现在不是他们单位忙碌的日子，怎么会突然加了班，连中午都不能休息，原来他是偷偷地去送粮票了。 张茉莉有点自责，以前她还伤心，觉得江文恒一点都不关心他，原来他都惦记着，还瞒着她送了粮票回去，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搁在心里，什么都不告诉她，如果不是今天大哥过来，难道江文恒想一直不告诉她吗？ 张茉莉突然考虑到了一个问题，家里的财政大权都在她手里，江文恒的粮票是哪里来的，江文恒解释说：“我管同事们借的，凑了三十斤粮票，本来打算以后再告诉你，海洋，粮食你背回去，我和茉莉不会收的，我俩现在日子还可以，这点粮食还拿得出来，再者说，我是张家的女婿，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张海洋和江文恒争辩几句，江文恒态度坚决，张海洋只好转了话题，他也没客气，往椅子上一坐：“我今天运气好，赶上你们吃饭，都别站着了，吃饭吧，文恒你看看，这是茉莉特地给你做的，叫什么……什么生日蛋糕，洋玩意我也不明白。” 江文恒是知道生日蛋糕的，外国小说里常出现，电影里他也见过，只是……他是在无法将眼前这个树棍阵和记忆里的生日蛋糕联系在一起。 张茉莉端出来玉米馍馍和煮好的饺子：“上午我忙活了半天，煮了一锅猪肉白菜的饺子，我不知道大哥过来，包的不多，有玉米馍馍，一起吃！” 张茉莉包饺子的手艺不错，因为家里的豆油够用，放了油的饺子味道很好。 张茉莉捂住饺子盆：“文恒，你先许个愿，虽然没点蜡烛，你就凑合许个愿吧。” 张海洋说道：“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许愿哪能随便许的。” 江文恒难得的配合，还真是闭上眼睛，认认真真的许了愿望，张茉莉的想法很美好，但这个发面饼配上她打发的奶油，味道有点怪，张茉莉有些失望：“一点也不好吃。” 江文恒吃的很认真，吃了多半个发面饼：“茉莉，很好吃。” 张茉莉噘噘嘴，把饺子推到他面前：“骗人，一点也不好吃，你还是吃饺子吧。” “你做的都好吃。” 张海洋突然咳咳的咳嗽起来，张茉莉给他拍拍后背：“哥，你咋了？” 张海洋摇摇头：“没事，就是腻着了。” 江文恒松松眉头，微微珉起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如无的微笑。 张茉莉不解其意：“咋会腻到的，哥，是不是我豆油放多了，我尝饺子了，一点也不腻人呢，都是放的瘦肉！” 张海洋：“……” 江文恒：“……” 第50章 寻人 张海洋带过来的三十斤粮食, 最后也没背回去, 张海洋吃完饭回了家, 张茉莉望着粮食袋子出神：“我哥扔门口了。” 江文恒略想想说道：“下次回家, 给你娘家带回去吧, 咱们的粮食也够吃。” 张茉莉颔首, 江文恒这个人虽然什么都不说, 心肠还挺热的，这次槐花姨和她爹和好，江文恒的功劳最大了。 张茉莉拍拍脑袋：“你看我这记性, 差点忘了。” 张茉莉把她从收购站收来的十几本书抱了出来：“文恒，这是我从收购站买的书，可便宜了, 就是……就是书有点旧, 我都整理过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你过生日, 我也没啥送你的。” 江文恒靠了上去, 张茉莉把书摞成了一摞, 他随意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高等数学》, 翻到32页：利用范德蒙德行列式计算下列行列式, 江文恒津津有味的拿笔算了起来。 看到他的反应，张茉莉松口气，这份礼物送到他的心坎上了, 江文恒最爱看书了, 她就知道！ 江文恒没说什么，可他的眼神和行动骗不了人，书被江文恒妥善的安置在卧室里，张茉莉心情很好，她拉拉江文恒：“我吃撑了，咱们下去走走吧。” 江文恒闻言，低头盯着张茉莉的肚子，张茉莉脸红了：“看什么看，不许你再看！” “这么多粮食吃光了，我总得知道它的去处。” 下午要上班，中午楼里的职工大部分都要午休，他俩下楼的时候，楼道里静悄悄的，连吵闹的孩子都在歇晌。 下了楼，在往前面走几百米就是供销点和电影院，从电影院的小路穿过去，往右拐有一个小公园，供职工们休息用。 晚上下班以后，是小公园人流最多的时间，从下班吃完食堂，稀稀落落的人们开始往这里奔，大部分的人家房子都不太大，与其在家里憋屈着，还不如在公园玩。 就像曹婶家，一家几口经常在小公园出现，张茉莉就碰到过四五次。 算起来，这还是江文恒第一次陪张茉莉来公园。江文恒上一天班累得慌，晚上也懒得出门，要么窝在卧室里看书，要么就拉着她在chuáng上做运动，江文恒兴致高涨的那几天，张茉莉看见他就想躲。 张茉莉在家闲着，经常来公园散步，公园里有几张长椅，就是她常坐的地方，这会儿公园里只有几个人，再往前走有两张乒乓球的球台，路上常能看见职工拎着球拍过来打球。 江文恒临时记起一件事：“茉莉，下个周末咱们不能回家了，有点事。” “啥事，和我有关吗？” 江文恒也不想瞒着她：“冯老师说来城里看咱们，周日早上去火车站接他。” “行！我也挺长时间没见过冯老师了。”张茉莉开心的说道。 江文恒是今天上午才收到冯老师发来的电报，平反之后，冯老师的工作之路一帆风顺，因为他能力突出，两个月前被调去了北京工作。 国家的首都可是好地方，尤其是现在这个时期，能被上面破格调去首都工作，也是对他地位变向的认可。江文恒知道，冯老师凄风楚雨的日子，彻底画上了句号。 冯老师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这次过来，还带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看年纪和张茉莉相仿，各自高高的，回暖的天气穿了一身绿军装，身姿挺拔。 张茉莉迎上去和冯老师打招呼，也望了年轻人一眼，因为摸不透对反底细，张茉莉先念了一句语录：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 ---“你好，我叫张茉莉，是冯老师的学生，旁边这位是我爱人江文恒。。” 对方一愣，俊朗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我是……我是冯……冯老师故友的亲戚。” 冯老师连忙说道：“都是自己人，可别对暗号了，站台冷，咱们先出站。” 冯老师的信里也没说带人来，张茉莉和江文恒一点准备都没有。 出了站，张茉莉就开始发愁，来人住哪？都在家里挤挤？好像不太合适，要是能住招待所就好了，可惜现在这年月，拿钱出来也住不上——没有介绍信。 张茉莉转头又一琢磨，要么就让江文恒想想办法，能不能找找人，弄一封介绍信出来，能住招待所就行，对于他们单位，就是盖个公章的流程。 出火车站去公jiāo站等公jiāo，冯老师说道：“先去一趟招待所，我们放下行李再说，这次是开了介绍信过来的。” 冯老师想的很周全，这次来他就是故地重游，顺便看看两个孩子，不想太麻烦。 那个年轻男人一直跟在冯老师旁边，话也不多，张茉莉总有一种感觉，他和冯老师并不太熟络。 去员工食堂吃饭，张茉莉突然想起来还没问对方名字，张茉莉的视线正好和他对上了：“为人民服务，同志你名字叫啥？” “顾茂晖。”对方轻轻吐出三个字。 顾茂晖，江文恒，都是三个字，呵呵呵，张茉莉绞尽脑汁，说了一句：“名字……名字挺好听。” 江文恒无奈的摇摇头，她这个人，好奇心就是太重，江文恒扫了一眼冯老师和那个叫顾茂晖的年轻人，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有疑团。 冯老师从下了火车，眉头都是紧缩着的，看起来是有心事，对于他这次过来的说辞，江文恒也不太相信。 江文恒最擅长的，就是守株待兔，以前有过成功的例子，想到这，江文恒偷瞄了张茉莉一眼，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悄悄望向她，抿抿唇，尽量不露声色。 冯老师如果想告诉他，一定会主动提的，多问无益，江文恒把自己面条碗里卧的jī蛋夹到张茉莉那：“多吃饭，少说话。” “我热情招待客人也有错了。”张茉莉愤愤不平。 看着拌嘴的小两口，冯老师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你们俩啊，真是一对活宝，不过这样也好，吵吵闹闹，日子才能红火。” 冯老师显然对顾茂晖的情况不太了解：“茂晖，我看你和茉莉差不多大，结婚了吗？” 顾茂晖点点头：“刚结婚不久。” 张茉莉开口还想问什么，江文恒拽了拽她：“去窗口再点两个馒头吧。” “你咋不去，一个男同志……”张茉莉虽然抱怨，可还是听话的起身去了窗口。 张茉莉一走，桌子上尴尬了不少，不得不说，张茉莉虽说废话有点多，但她在这儿，确实热闹。 江文恒本来就不是开朗的性子，他对面的顾茂晖……只怕比他性子还冷，冯老师搓搓手，说道：“文恒，我这次带茂晖过来，其实是有事要办，茂晖是我朋友老赵的亲戚，老赵和我一样，都是省城人，现在下放到黑龙江，还没回来，上个月他写信托我一件事，信里说茂晖在找他的亲生母亲，听知道情况的人说，她母亲很可能从丹阳市跑到了你们这儿。” 江文恒瞬间明白了冯老师的意思：“冯老师，你是想让我帮忙找人？” 冯老师嗯了一声：“这几天茂晖自己也在城里打听着，你在这里人脉比我广，要是以后有什么消息，记得通知我们一声。” 顾茂晖掏出皮夹，从夹层里取出一张照片：“这是我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抱歉，只有这一张，不过容貌变化应该不大。” 顾茂晖来的时候去照相馆又复印了三张，原照片他放在了家里。 江文恒把照片小心翼翼的揣进上衣的口袋：“我多向朋友打听打听，别担心，会找到的。” 顾茂晖没什么信心，勉qiáng应了一声：“希望吧，听说她过的很好，我只是想偷偷见见她，不会打扰她的生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茂晖来寻母亲，显然家事不会太普通简单，人人都有好奇心，但也要讲分寸，江文恒庆幸张茉莉没在这儿，不然按照她的性子，指定要刨根问底不可。 正说着话，张茉莉端着两个馒头回来，一脸的委屈：“我去排队的时候，刚轮到我，馒头就卖没了，我在窗口等了十分钟才买上。” 江文恒摸摸她头发：“没有馒头，换别的也行。” 张茉莉：“……” 顾茂晖和冯老师在这里逗留了三天，城里不大，再加上城边的郊区，江家人和张海洋也拿着照片帮忙打听了，可是一无所获。 茫茫人海，寻个人不容易，江文恒托单位的同事，去了户籍处帮忙查询，顾茂晖的亲妈名叫罗桂芝，本地的户口登记处，名叫罗桂芝的人有几十个，但一个个排除下来，没有顾茂晖要找的人。 第51章 变天 寻人哪有那么容易的啊, 当年□□的时候, 不少人出去讨饭, 一家人在路上走散了, 有死在半路上的, 有撑着活下来的, 等那段难捱的日子过去了, 不少人想寻亲。 人海茫茫，又过了好几年，各地的户籍管理处被踩破了门槛, 能寻到亲人的寥寥无几。 顾茂晖也知道寻亲难，找了几天他也灰了心，说她可能去了别的地方。 送走了冯老师和顾茂晖, 张茉莉端着罗桂芝的照片发呆：“文恒, 她长的可真好看。” 黑白小照片里的女人巧笑嫣然，杏仁眼, 麻花辫, 穿的朴素, 但洋溢着青chūn的笑脸。 江文恒顺着她的话接道：“确实比你好看一点。” “哼, 那位顾同志, 也比你英俊。” 江文恒不动声色, 淡淡说道：“回家吧。” 张茉莉“高看”江文恒了，他是一个最小气不过的人，当时虽然没反驳她, 可晚上的时候, 可没少折腾张茉莉，还让张茉莉说出一些羞得脸红的浑话…… 张茉莉苦着脸，决定以后少招惹他。 苏式的老楼散发着破败的气息，张茉莉每次下楼时，都觉得浑身发冷，他们租的这个楼房，有一些年月了，以前是员工的宿舍楼，后来建新楼后，宿舍楼搬到了后面，这栋楼就拿出来租给厂里没房子、带着家属的职工。 经过昨夜的混战，张茉莉腰酸腿疼，下楼时两腿直打哆嗦，迈一步台阶，她就在心里骂江文恒一句。 张茉莉心里慌慌的，厂区的大喇叭里，从早上六点半开始就开始广播，内容都是关于大运动的进展和成就。 张茉莉被吵醒后再也睡不着，索性起来下楼。 1974年，注定不是平静的一年。 从六月一日，敬爱的周总理膀胱癌住进医院，再到十四日jiangqing煽动“揪现代大儒”，舆论掀起了大的风bào，可厂区的人行色匆匆，不敢多议论一句，多事之秋，能做的就是明哲保身。 山雨欲来风满楼，张茉莉这两天看到厂里的职工被带走了好几位，押人的是红/卫/兵们。 像这样的运动，这几年一直没发展到这些国有企业来，江文恒属于特殊情况，算是受了冯老师的牵连，如果不是他当初站出来替冯老师说话，这份工作，江文恒还稳稳当当的gān着呢。 张茉莉人再蠢，也嗅出了一丝不正常，江文恒下班后眉头深琐，像有心事，张茉莉不敢打扰他，除非是江文恒自己愿意说。 曹婶神秘兮兮把张茉莉拉到一旁说：“茉莉，咱们这里不太平了。” 张茉莉自然知道，这些天小兵们一直在厂区转悠，带着红袖标，趾高气昂的走来走去，不把人看在眼里。 平时工作上再突出，职位再高，在这些人面前，也得灰溜溜的夹着尾巴，扣上一个□□的罪名，谁也受不住。 张茉莉这几天都不愿意下楼了，江文恒也嘱咐她：“我带了钥匙，如果有人敲门，你千万不要开。” 张茉莉使劲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不开门，我等你回家。” 楼里最喜欢出去的张大姐，也乖乖的在家里哄上了孩子，八卦讲说的人也少了，以前张茉莉一下楼，楼门口指定有几个扯闲话的女人，说说张家长，李家短，自从红/卫/兵们常来后，这群人也不常出现。 来楼里上来敲门的情况，张茉莉还没遇到过，他们这些人不是对方关注的对象，对方最在意的，就是厂里的这些职工。 但凡是有一点问题的，都会被带去调查，一时间人人自危。 张茉莉心里害怕：“我们家虽然脱了帽子，但以前是富农，不会连累到你吧。” 江文恒安慰她：“他们又没长千里眼，怎么能知道你的身份？” 这时候的张茉莉可不傻：“你别骗我了，你们每年都要填表的，家里的情况，调查表里写的一清二楚。” 江文恒沉默着没说话，张茉莉心下害怕，渐渐出了哭腔：“文恒，我不会真的连累你吧，我不想让你过冯老师那样的日子，住牛棚，gān体力活，要不，要不咱们离婚吧。” 张茉莉不想和江文恒离婚，她想一辈子拴着他，牢牢的拴着他不撒手，可……可她不能害了他，张茉莉抹抹泪，伏在江文恒膝盖上哭了起来。 江文恒一字一顿的说道：“茉莉，以后离婚这种话不许再说了，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离婚，以前我没工作没口粮，是你不计较这些，义无反顾的嫁给了我。” 张茉莉略微心虚，当初明明是她捡了便宜，怎么跟自己跳了火坑似的？ 江文恒又说到：“你放宽心，别自己吓自己，你连工作都没有的农村户口，人家盯着你做什么？这次是有备而来的，我心里有数，牵连不到咱们身上。” 江文恒难得一下子说出这么长的话，张茉莉愣了愣，继而点头：“我都听你的。” 江文恒叹口气，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珠：“二十岁的人了还哭，也不怕别人笑话。” “除了你，还有谁能笑话我，那个……文恒，我饿了。” 张茉莉难为情的揉肚子。 也不能怪她！这两天张茉莉担惊受怕的，生怕查到她这个名不副实的富农家的闺女身上，都没心思吃饭了。 张茉莉这几天不愿意出门，打饭的活全权jiāo给了江文恒，和张茉莉熟悉的食堂师傅还跟江文恒打听，说茉莉好几天没过来了，江文恒只好谎称她不舒服，现在不方便出门。 张茉莉也确实不太舒服，刚吃了晚饭，身下一阵暖流，她觉得不对劲，赶紧往厕所跑。 这次的例假，比往常提前了三天，难怪早上张茉莉就觉得有点体虚，还以为是自己jīng神太过于紧张，原来是为着这个。 每次来例假，张茉莉就疼的死去活来，她总是恨恨的想，为什么男人就不用经历这一遭？ 好在江文恒在这种日子，对她还算贴心，端水递碗，洗洗涮涮，江文恒全包揽了。 张茉莉捂着肚子躺下，肚子上捂着一个暖水袋，江文恒给她灌的热水，月事带开始频繁的换，跑了好几趟厕所，江文恒在厕所门口守着，出来问：“去医院？” 张茉莉语塞：“这又是不是病，哪里值得去医院，还不得被人笑死。” 这种事江文恒又不明白，张茉莉一直说不用，每个月都得经历这么一次，她都见怪不怪了，柴凤芹说，等以后生了孩子就不疼了。 江文恒回来的越来越晚了，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张茉莉对他有点了解，最近一定是不顺利。 宣发部门的部长被带走调查了，就是江文恒的顶头上司，张茉莉还见过一次，是一个和善的胖子，对部门里的下属也很照顾，是个老好人，他被带走，不知道江文恒有没有危险。 江文恒说：“听说是家庭成分的问题。” 张茉莉一个哆嗦：“那还能放回来吗？” 江文恒摇摇头：“不知道，厂里已经派别人来接管我们部门了。” 不光是江文恒部门，其他的部门也被带走了一些人，这件事一直持续了小一个月才收尾。 厂区的红卫兵撤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楼道里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曹婶第一时间来找张茉莉：“可憋死我了，这些天我们一家子连门都不敢出，生怕找晦气，俩孩子被我骂个够呛。” 谁家不是？小心翼翼生活的日子，可太难受了。 这次“扫dàng”结束后，厂里也没恢复以前的生机，很多家属在厂区闹事，让厂里的领导给个公道，说自己家男人是冤枉的。 有关大运动，厂里的领导也自身难保，一点办法都没有，至于孰是孰非，他们也不清楚。 张茉莉去食堂打饭，一路上遇见哭啼不止的人，难免会动恻隐之心，当初江文恒闲在家里时，她也难受了一段日子，替他觉得委屈。 喇叭里的广播很刺耳，张茉莉掏掏耳朵，选择无视它，今天要认真思考一下吃点什么，张茉莉决定去楼上点个小炒菜，算是庆祝了，晚上再去看一场电影。 周末要回大队去，张茉莉提早就和苗红红商量好了，如果百货商店有货的话，就替她买一盒奶粉回来。 奶粉是特有的供需物品，一般人买不到，苗红红在大队里买了证明jiāo给张茉莉，得拿着这个证明才行。 好在百货商店里有自己人，章小青帮着盯了一个多月，在商店有新的奶粉上架之后，替苗红红抢下了一罐。 张茉莉回去发现，村里也没比厂区好哪去，他们大队算是好的，隔壁大队，被抓走了好几家，扣了各式各样的帽子，其中有两个搞破鞋的，男女脖子上各挂着一只鞋游街，围观的人群把烂菜叶子往人身上扔，家里大人看着孩子，不让出去看，说看了长针眼。 吴敏和苗红红除了下地gān活也不离开家，苗红红害怕的拍拍胸脯：“咱们村的老地主，又被抓起来□□了，听说想在棚子里上吊，被人救了下来，蒋叔过去劝了半天。” 张茉莉问：“那我家呢？” 苗红红回道：“你家怕啥？早就摘了富农的帽子，顶多就是下中农，是贫苦百姓，这社会还能连穷人也批吗？” 这倒是，她家已经摘了帽子，幸亏张家人有先见之明，提前变卖了土地，不然现在的境况可就惨咯。 吴敏挑豆子里的碎石子：“这俩月跟疯了一样，不少年轻的孩子都戴上了红袖标闹了起来，地也不种了，工分也不要了。” 怪不得，张茉莉回来的时候，就瞅见了穿着破旧的绿军装的小青年，眼睛滴溜溜的盯着过往的人。 连人情味最浓的农村都已经这样，更别说城里了，张茉莉怕家里人担心，就没提厂区的事。 第52章 流水账 张茉莉每星期都会买报纸看, 虽然没有收音机, 也能知道最近的大事变化。 本来她自己是不关心这些的, 可平时闲着的时间多, 看看新闻和大事, 和江文恒也有的聊。 江文恒单位统一定报纸, 大家互相传着看, 种类可比外面要多，号称要思想进步。 厂区是一个微型的社会，这里能提供人的一切衣食住行, 几乎可以不出去，就能买到需要的所有东西。 张茉莉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也认识一些人, 女人之间话多, 开始瞅着眼熟，一来二去就能搭上几句话。 张茉莉发现, 厂区职工的女家属里, 有一部分是有工作的, 和男人一样, 领着正式工资, 不过这样的女同志, 全都是城里户口。 和张茉莉一样没工作的，也都是从农村过来的，平时在家里带孩子, 做做家务, 一个男人撑起一个家，要是家里孩子一多，生活也是捉襟见肘。 相对于这样的家庭，她和江文恒两个人花这点工资，算是很富裕的了。不过张茉莉想想，她吃的这么多，和多养一个孩子也没分别。 张茉莉发现，城里人生孩子比农村人要少一些，在她们大队，一家有四五个孩子很正常，多的甚至有□□个，孩子难养，有时候得一场病，孩子就留不住了，多儿多女多兴旺，大家都是秉承着这样的想法过日子。 吴敏生了俩孩子，现在也是儿女双全了，可这怎么够？孩子多了，每年分的粮食也多，孩子一落地就有粮食分，以后长大了还能当劳动力，吴敏说，最少还得再生两个。 在城里，夫妻俩一般就是有俩仨孩子，超过四个，就已经是很多了。 不过张茉莉一琢磨，也就明白了，城里人忙，尤其是有工作的女同志，哪里有那么多jīng力生孩子？不像农村人皮实，快生了还下地gān活，什么都不耽误。 张茉莉这人话多，也容易相处，不是一个讨人厌的，很快就和同楼的女同志们打成一片。 住在这个楼里的，都是还没分房、有家有口的。他们大部分年纪相仿，二三十岁上下，用他们的话说：要是工龄长的，哪里还能没房住？ 提到房，他们厂里的职工那么多，分到房的也没有几个，至于自己买……冤大头才自己买房，曹婶这么和她说的。 一家几口挤在十几平米的房子里，一生活就是很多年，对于习惯了农村大院子的张茉莉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 像章小青结婚就不用考虑这些问题，她对象是城里人，家里好几辈人都在这，房子足够住，听说等他们结婚之后，把胡同里的一处平房给他们当婚房，别看现在大伙都想往楼房里搬，市里胡同的平房，一般人也羡慕的不得了，关起门来自己就是一家，跑跑跳跳怎么都行，比楼房要自在。 因为住的地方不用发愁，章小青走路都轻快了几分，章小青这时才觉得她妈说的对：不让你结婚，是为了你好，等到了城里，啥样的找不到？ 章小青的婚房张茉莉去过一次，章小青送东西过去，正好张茉莉也在，俩人一起背了过去，下个月就结婚，相亲认识的结婚都快，她俩这还算相处了一段时间了，双方谈不上知根知底，但也多少有点了解，脾气秉性清楚一些。 章小青年纪不算小了，她爹妈也着急，双方一拍即合，找了个好日子就打算结婚。 男方家条件好，结婚打算好好办一下，请亲戚朋友吃个饭。 章小青的婚房离百货商店很近，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现在她每天中午带了饭在百货商店吃，还得在煤炉上热饭，以后就不用发愁了，中午可以回家吃。 大红的被面一看就是好料子，章小青她妈提前弹好了几chuáng被子，另外还有一辆自行车，这年头能陪嫁自行车的，那可是条件非常好了，嫁过去底气更足。 人家男方也准备了缝纫机和收音机，手表不用买，俩人都戴着呢。 张茉莉忍不住咂舌，人比人气死人，现在穷苦的人不少，可条件好的也多，像章小青这样结婚的排场，十里八村也寻不出第二个。 结婚四大件，他们全都占上了！这以后得是多幸福的日子？ 张茉莉回家以后和江文恒念叨：“文恒，你说小青命可真好，工作好，人漂亮，嫁的也好。” 江文恒沉默片刻：“你嫁的也好。” “哼，不要脸。” 江文恒评上了先进，也没什么大的奖励，就是发了一点细粮和豆油，一分钱都没多给。 可这是一份荣誉呀！名字在宣传栏贴着呢，张茉莉与有荣焉。 先进员工江文恒的工资，随着厂子的普遍调整，涨了一块五。 不要小看着一块五，一年就是十八块钱，十八块钱什么概念？猪肉八毛钱一斤，这可就是二十多斤猪肉的钱！ 涨工资以后，权当是以后买猪肉不花钱了。肚子里有了油水，张茉莉也不像以前那么馋嘴。 每个月肉食的供应不算多，可也能打打牙祭，副食品能买到豆腐、糕点，饼gān还有罐头，要是运气好，能买到铁皮的鱼肉罐头呢，听说军队吃的就是这种的。 江文恒每个月供应的粮食里，搭配百分之四十的粗粮，粗细搭配着，才能够吃，水果店有厄瓜多尔香蕉，这种香蕉不用票，是敞开供应的，量很大，就是价格贵上三分之一。 平时也吃不上什么水果，既然不要票，买了也很划算，张茉莉去买了两斤香蕉回来，huáng灿灿的香蕉表面一点黑点都没有，很新鲜。 这个月的烟票张茉莉借给了曹婶，她要送礼，烟票不够，正攒着呢，等之后手头松快的时候再还。 城里这种借烟票酒票的事很常见，每个月的供应少，有用不完的，有不够用的，互相这样调剂一下。 黑市城里听说有，但张茉莉没见过，这样神秘的地方，也不是谁都能知道的，毕竟担着很大的风险。 张茉莉做过最过火的事情，也就是来城里偷偷卖jī蛋而已。 如果去黑市被逮到了，那可是要按照刑事罪来处分的，投机倒把这个帽子一压，谁也不敢逾越一步。 江文恒不吸烟，结婚以前，每个月的烟票都被人提前借出去，人家也不白借，会把副食票拿出来一部分跟他换。 烟票酒票都是很抢手的，毕竟吸烟喝酒的男人多，像江文恒这样滴酒不沾的，才是异类。 滴酒不沾有滴酒不沾的好处，一来是能省不少票，二来生活习惯好，张茉莉最闻不得烟味了，江文恒身上清清慡慡的，除了一点肥皂味啥怪味也没有。 这个月的烟酒票借了出去，张茉莉认真的写在笔记本上，她这个人记性不好，容易忘事，江文恒和她就不一样，他的脑子好使，什么都能记得住，过去好多天的细节，一问他，还能清清楚楚的说出来，分毫不差。 张茉莉合上笔记本的时候，江文恒正在看书，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了，平时捧起书本来就是小半天。 张茉莉琢磨着，现在条件有限，以后得给他买个书桌，他经常拿着纸验算，没有书桌可不行。 江文恒需要桌子的时候，都是趴在饭桌上写写画画，先不说饭桌油腻，那里的采光也不好，挨着门口，在北面也看不见太阳，太熬眼睛了。 他们的卧室很大，摆下一张chuáng还有很大的空地，放张桌子完全没问题。 买桌子的钱倒是有，就是票难弄，要是有机会，可以让江文恒和同事换一张票，书桌票不是必需品，供应也少，大概一个季度，每个部门有两三张，大伙都抢着要。 江文恒以前就像与世无争一样，什么都不争不抢，张茉莉得跟他讲讲道理，以后这样过日子可不成，家里啥都缺，供应不争取哪行？ 像曹婶的爱人，就算是一个茶缸子，人家也热烈的申请，说家里有需要。 换做以前，张茉莉是不太敢这么和江文恒说的，怕江文恒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没风度，太势力，重活了这辈子，张茉莉啥也不怕了，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光是靠装淑女小姐，她装几天就露馅了。 就拿刚结婚那会儿说，张茉莉羞答答的不敢多吃饭，每次在老江家的饭桌上，吃个两分饱就撂下了筷子，大队里的人都知道张茉莉吃的多，可江家人到底没和她一起吃过饭，开始质疑两声，张茉莉低着头小声说自己吃饱了，也就没人问了。 吃不饱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回到厢房，饭桌上的菜团子直在她眼前晃悠，张茉莉恨不得冲进厨房里啃上几个，但她忍住了，作为新媳妇，总得给大伙留下一个好印象，吃那么多，江文恒嫌弃她咋办？ 虽说是欲盖弥彰，张茉莉装的苦中带甜，庆幸的是，江文恒也是每顿饭都吃不饱，饭后会拿一点吃的来厢房吃。 他那个人，胃口小的跟小jī似的，每次拿的还多，咬上几口就撂下了，张茉莉本着不làng费粮食的原则，勉为其难的替他清理剩饭。 第53章 艳书 张茉莉咂咂嘴, 饿的滋味到现在她还记得, 她这样的饭量, 吃不饱肚子里就咕咕叫, 刚结婚的那段日子, 好在有江文恒的“剩饭”, 不然她都害怕自己饿晕了。 到了后来, 嫁过去时间长了，她脸皮厚了，主要也是每天吃不饱难受, 下地gān活都没劲，柴凤芹一直劝她多吃，她吃再多家里人也不嫌弃她, 也就是苗红红念叨几句, 后来张茉莉就恢复本性了。 吃的多睡得好，婆家待的比娘家还舒适, 江文恒闷葫芦一个, 开始的时候俩人老吵架, 其实也就是她一个人嚷嚷, 江文恒很少跟她辩白, 最多就是被她气的摔门而出。 江文恒每天下班的时间都很固定, 外面门嘎啦一声，江文恒推门而入，张茉莉贴心的拿过衣服：“我和你说一声, 咱们家的香烟票借给曹上婶了, 我看了看，咱们家缺一张书桌，你们部分发票时，你争取一下？” 江文恒走进卧室：“行，我努力试试，不过没书桌也行。” “那可不行，你经常看书，得有一张像样的书桌，整个人心情都不一样，咱们是没条件，不然还想给你准备一个单独的书房呢，以前有钱的大户人家，都有书房。” 书房？江文恒抿抿嘴，她想的倒不少。 江文恒从小书架上拿下两本书放在chuáng上，人也爬上chuáng，双腿蜷在一起，张茉莉好奇的问：“文恒，我买的那些书，你怎么没看？” 江文恒一愣，说道：“还没来记得看。” 上次买的十几本书，都整整齐齐的摆在书架上，有几本看起来像课本，张茉莉也没仔细看，一口气全都买了回来。 张茉莉把书抱了过去：“你慢慢看，我去外面一趟。” 江文恒望着眼前的书，呆在了原地，看？他怎么看？ 当时张茉莉买回来的时候，书皮都破掉了，里面的内容她自己也没翻，江文恒心里可清楚，她买回来的，要么是中学课本，要么是香艳的小说，他……好像都不太感兴趣。 要说收废品的大叔，一个字不认识，有人卖书他就全收了回来，反正也是当废品纸张卖，又不看，可这些书如今到了江文恒的手里，他就犯了难，是留下，还是扔掉？如果和张茉莉说实话，岂不是会伤了她的心？ 小说写得极其隐晦，如果不是江文恒仔细的看，只略略翻几页，也不会发现，文言白话的写法并不难理解，用词低调也掩盖不了小说的本质，江文恒摇摇头，把书塞回了书架。 现在是特殊时期，读书看报都有极高的要求，课本的知识浅一点，这也没关系，大不了他不看，可这两本小说……处理不当容易引起是非，张茉莉太马虎，这种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想到这里，等张茉莉回来时，江文恒打算和她认真谈一谈：“茉莉，你买的这些书，我有话说。” 张茉莉以为江文恒要夸她，美滋滋的低头：“你也不用谢我，我就是顺手一买。” 江文恒额角差点渗出冷汗：“茉莉……我的意思是……算了，你自己看吧。” 江文恒把其中一本小说递了过去。 张茉莉没明白他的意思，大略翻了几眼：“怎么了，不就是古代的白话小说吗？我知道，这类书现在算是禁书，可你也知道呀，古代的小说都是好书。” 江文恒轻咳一声，略羞赧的红了脖子：“你再认真看一看。” 张茉莉冷哼几声，江文恒这人毛病可真多，不就是一本小说吗？至于费这么多话，可张茉莉还是听他的话，仔细的看了几页。 看完之后，张茉莉的脸红的像大苹果，她把书扔了出去：“这都是什么！” 里面的内容：“dòng房幽敞，鸳鸯锦褥芙蓉被，水波纹簟销金帐。左玉软，右香温，中情畅。”这还是看的过眼的，有几段张茉莉都没敢抬眼！ 张茉莉揉揉脸，她这次可丢大人了。 江文恒看她发窘的样子，忍住了笑意：“没想到，茉莉喜欢看这种书。” 张茉莉怕江文恒误会她，慌忙摇头：“我不喜欢，我真的不喜欢看！这种……这种的书，我怎么会喜欢？我当时没注意。” 这也不怪她，当时所有的书都混在一起，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反正价格便宜，张茉莉就一口气全买了回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本书的名字还挺诗情画意的，谁知道，里面是这么不堪入目的内容…… 张茉莉向来对古代的书没兴趣，要是易懂的小说，说不定她还拿来打发时间，这种文绉绉的话，她才不喜欢看，对就是这样，张茉莉解释道：“这么文绉绉的，我不看！” 江文恒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看更直白一点的。” 张茉莉：“……” 眼前的江文恒净欺负她，张茉莉一赌气，歪过头不和他说话。 过了片刻，江文恒开口道：“我只是开玩笑。” “开玩笑开玩笑，你每次都这样，逗我就那么好玩吗？” 江文恒咽咽唾沫，本来想下意思说个对，又生生的憋了回去：“别人哪有你这么傻。” 张茉莉过来，伸手推了江文恒一把，他本来蜷着双腿，坐的也不稳，张茉莉这么一堆，他一下子跌到chuáng上，正好额头磕到了chuáng头板上。 江文恒哎呦一声，捂着额不动，张茉莉开始没当回事，她心里的火气可没消呢，自己好心好意给他买书回来，不但不领情，还笑话她，张茉莉发誓，以后再也不对江文恒好了！ 江文恒半天没动，张茉莉没忍住，凑上去问道：“你没事吧？我……我没用多大力气。” 江文恒幽幽地说道：“你没用力气，都差点谋害亲夫了。” 张茉莉不服气，气鼓鼓的说道：“谁害你了，是你自己不中用！” 江文恒：“茉莉，不中用三个字，不能随便用。” 张茉莉虽然傻，但chuáng笫之间的酸话也说了不少，她缓了片刻也明白过来，江文恒半带调戏的语气和灼热的目光，仿佛要看透张茉莉一般，这可比看那本书还让她脸红心跳。 张茉莉尽量掩饰自己的窘迫，转移了话题：“你额头没事吧？” 江文恒话说一半，也没有穷追猛打，接道：“你自己看。”说完松开了手。 额头红了一片，张茉莉有点心疼，继而自责起来，都怪她自己下手太重，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呀！谁让她吃的多，力气大，轻轻一推就是一个跟头。 张茉莉坐到他身边：“要不我给你找毛巾敷一敷？” “不用，有点热，你吃chuī就行。”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chuīchuī怎么可能好。” “你不信？可以试试。” 反正又没什么损失，张茉莉抬抬头，嘴唇认真的嘟起一个弧形，在江文恒的额头上chuī了几下：“好了吗？” 江文恒极其认真的点头，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不疼了。” 张茉莉还没忘记刚才的事，装出一副恶狠狠地样子：“那本书的事，以后不准提了。” “好好，我不提，不过……你不想试试？” 张茉莉没忍住，踢了他一脚：“臭流氓，我就不应该相信你。” 江文恒笑逐颜开，也顾不上疼：“茉莉……其实有本书更好看，叫金瓶梅，如果你喜欢，赶明儿我淘换回来一起看。” “我管你金瓶梅还是银瓶梅，我不看！”张茉莉才不相信江文恒的鬼话，他一定是又设下什么陷阱，就等着她跳下去，然后继续嘲笑她。 江文恒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韧性，说到做到，没过几天，他真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本金瓶梅，是手抄本，字迹很清楚，不比印刷体差。 张茉莉偷瞄一眼，埋怨道：“你还真借了？我说了不看，这种……这种不正经的书，我不看！” 江文恒合上书，认真的说道：“yín者见yín，其他书我不看说，这本真的是一本好书，鲁迅先生称赞过：‘作者之于世情，盖诚极dòng达’，我不骗你，有时间可以看看。” 张茉莉将信将疑，不过这么大的文学大师都说好，那也查不到哪去，张茉莉抱起手抄本：“那我瞧瞧，如果你骗我，那你就惨了！” “我哪儿敢。”江文恒告饶，张茉莉别看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如果真触到她的底线，江文恒可承受不住。 张茉莉用了三天时间看完，一把鼻涕一把泪，后来呆呆的看着窗外，感叹道：“你说人活一辈子，能活得肆意洒脱多不易啊。” “人生苦短，珍惜眼前人。”江文恒望着张茉莉，一字一顿的说道。 第54章 学手艺 章小青结婚那天, 张茉莉和江文恒去参加了仪式, 章小青这边的亲戚都来了, 席面是在家里摆的, 就是张茉莉之前去过的婚房。 敞亮的大院子, 能摆下很多桌。上了礼金, 张茉莉和江文恒去了婚房看看。 屋里屋外贴的都是大红的喜字, 被褥整整齐齐的摞高，好多人都挤进了婚房里。章小青穿了一身红色衣裳，热情的迎着客人。她的婆婆是一个jīng明能gān的女人, 四十多岁的样子，是医院里的护士长。 瓜子糖球摆了好几盘子，章小青婆婆热情的招待大家吃吃喝喝, 张茉莉望了一眼, 柜子上还有橘子汽水，码成了好几排。 真有钱, 张茉莉感慨道, 平时买一瓶汽水, 张茉莉都舍不得呢, 他们家结婚, 直接拿出来给大伙喝, 手笔也太大了。 这会儿人少了一些了，章小青百货商店的同事来得早，放下钱就走了, 也没在这吃饭。 对于摆席面的人家, 礼金很有讲究，给的少的，自觉不留下吃饭，像张茉莉给了五块钱礼金，这在现在是非常阔绰的数目，自然是要留下吃饭的。 当然，人家做的席面也上的去场面，肉类鱼类都不缺，炒菜里面也舍得放肉，指望着一个月的供应做这些不可能，谁家儿子要结婚，提前多半年就得准备东西，票、钱都得攒着，如果不打提前量，票和钱根本就不够用。 肉票每个月供应不多，攒上一年的份，再管亲戚们借一点，等以后慢慢还，结婚是每家的大事，借来借去也正常。张茉莉心里估算，这么一顿饭，光是猪肉最少都用了小十斤，另外鱼和排骨，都是很紧俏的食品，想必费了很大的劲买了过来。 张茉莉喜欢席间的红烧鱼，红烧汁水咸淡适宜，鱼肉又软又滑，吃到嘴里一点腥味都没有。主食是馒头和高粱米饭，席间分了桌，男女分开坐，张茉莉没和江文恒坐在一起。 席间的人张茉莉也不认识，可这不影响她吃饭，每个菜摆在桌子上，仿佛在和她亲切的打招呼，这是张茉莉第一次参加婚宴，以前大家都困难，结婚不摆酒，尤其是他们农村，自家粮食还不够吃，做席面得好些东西，哪里拿得出来？城里好歹有供应发，农村可没这么多花样。 张茉莉觉得新鲜，席间的菜有的做法她也没见过，味道都很好吃！她听别人说，掌勺的师傅是从外面请过来的，是饭店里的大师傅，来这里做一次菜，有五块钱的酬劳呢！ 张茉莉眨眨眼睛，这个活计可好，虽然炒菜颠勺累，可一次五块钱呀！一个月多接几家，那得多少钱？ 张茉莉夹了一口菜，连连点头，确实挺好吃，她觉得比食堂的大锅菜好吃多了。 等张茉莉回去后吃食堂，和食堂里掌勺的师傅提起章小青婚宴好吃，师傅不服气：“这哪能比？你吃的那是好席面，我做的是厂里所有人的大锅饭，那么多菜下锅，谁做味道也好不了，你要是不信，赶明儿我给你做一次？” 张茉莉也当了真，第二天，她真拎着肉和菜过来，让掌勺师傅扒拉两个菜，江文恒无奈的摇摇头：“也难为师傅陪着你胡闹。” “怎么是胡闹？我说的话师傅不相信！那咱们就尝尝他的手艺，也许真比婚宴好吃呢。” 掌勺师傅做了三菜一汤，炸茄盒、糖醋里脊、白菜肉卷，汤是西红柿jī蛋汤。 张茉莉招呼师傅一起过来吃：“菜太多了，我和文恒吃不完。” 掌勺的蔡师傅无奈的笑笑：“江同志，你的爱人，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张茉莉吃了一口糖醋里脊，太好吃了！这道菜当时席面上也有，可不如现在这盘子好吃，入口香甜又不腻人，里面裹着的瘦肉嫩嫩的，这道菜需要费不少调料，张茉莉心里过意不去：“蔡师傅，让您破费了，食材虽然是我带的，但油盐酱醋用的都是公家的。” 蔡师傅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偶尔一次不碍事，公家也不差这点，味道怎样？” 三个菜张茉莉和江文恒轮番尝了一遍，两个人相视一看，异口同声道：“真好吃！” 江文恒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蔡师傅以前是有名的大厨？做宫廷菜最拿手了。” 蔡师傅摆摆手：“都是老huáng历了，提这些做什么，什么宫廷菜，那么jīng细的菜，太耗费心神，现在也没那样的条件，把家常菜、大锅菜做好了，也是本事。” 江文恒深以为然：“您说的对。” 张茉莉听到这话，来了兴趣：“什么？您是有名的大厨？哎呀，怪不得做的菜这么好吃，可比我吃的席面菜好太多了，和您一比，我做的菜简直都没办法入口。” 蔡师傅呵呵一乐：“这孩子嘴可真甜。” 张茉莉不是平白捧人的，她有自己的小算盘，要是能跟着蔡师傅学做菜就好了！ 从上次吃席面，张茉莉隐隐觉得，这是一条发财的好路子，先不说她户口在农村，即便是费劲调到城里，没个两三年也办不成，这期间她一直歇着不成？ 再说了，普通工人挣钱少，她学历不高，也没有一技之长，即使找工作，也没有太合适的。 要是有会做菜的手艺就不一样了！如果她以后出了徒，去某个食堂当大师傅也好呀！这可是最让人羡慕的工作了，其他的不提，指定能吃饱！ 所有人都说，守着食堂和粮仓，再瘦也能横着长。 张茉莉搓搓手，这一切只是她的设想，人家蔡师傅能不能收下她，还不一定。想到这里，她格外殷勤的给蔡师傅夹菜：“蔡师傅，您多吃点，刚才炒菜累着了吧，我看您满头看，掌勺可太不容易了……” 张茉莉话说，话匣子一开就没停下，蔡师傅擦擦汗：“茉莉，我不累，真不累……” 江文恒了解她，问道：“茉莉，有话你就直说，恐怕是有事要求蔡师傅吧。” 被戳穿了小心思的张茉莉毫不慌张：“那个，我想跟着蔡师傅学做菜，学了……”张茉莉说一半停下了，不知道下半句怎么接，她憋着脸想了一会儿说道：“学了以后做给你吃，把你喂的肥肥的。” “噗。”江文恒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他抚抚胸口：“茉莉，咱们吃食堂就行。” “总不能吃一辈子食堂吧！”说完她转头问蔡师傅：“您收不收徒？” 蔡师傅有点为难：“我这也没收过徒弟呀，人家车间的老工人带着小徒弟行，你说我一个炒菜的，受什么徒。” “我每个月给您拜师费。” 蔡师傅摇摇头：“孩子，不是钱的问题，你仔细想想，学做菜得有材料吧？现在哪有那么多菜和肉让你练习？” 这个倒是一个难题，张茉莉皱皱眉，蔡师傅说的对，现在供应这么紧张，就算把自家不吃的供应拿出来，也不够啊！ 张茉莉遗憾的低下头：“那还算了吧，确实没什么食材。” 过了片刻，蔡师傅又说道：“要不这样吧，我每天做菜的时候，你过来看一眼，虽然大锅菜和小炒菜不一样，但也能学到一些。” 本来以为学徒没戏，突然间柳暗花明，张茉莉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江文恒喊她：“茉莉，茉莉？” 张茉莉不住的点头：“行行行，我什么活都能帮着gān，蔡师傅您能教我就行。” 回家的路上，张茉莉心情大好，哼起了小曲，张茉莉唱歌不好听，再简单的调子，到她口中也变了调调，听了几首跑调的曲子，江文恒说道：“茉莉，你没进文工团可惜了。” 张茉莉面上一喜：“我身形条件挺好的，柔韧性也不错，要是赶上好机会，确实说不准能进个文工团。” 江文恒：“……” 回到家里，厨房的菜板都没闲过，“邦邦邦邦邦”，厨房里仅有的一颗大白菜，难逃张茉莉的毒爪，白菜被切的歪歪扭扭，菜板上、地上全是碎白菜叶子，江文恒在卧室里合上书，隔着门问：“茉莉，过来睡吧。” 张茉莉擦擦额头的汗，现在她切的正起劲，哪里有心情去睡觉？张茉莉回了一句：“文恒，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张茉莉成功把一颗白菜扔进垃圾桶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去睡了觉。 食堂中午开饭，后厨从一早上就开始忙了起来，张茉莉去的早，她到的时候蔡师傅还没到，切菜工认出了张茉莉：“张同志，你咋来了？” 张茉莉嘿嘿笑道：“我来帮忙，免费的。” “食堂挺忙的，每天都手忙脚乱，有帮忙的自然好。” 每天张茉莉在江文恒上班以后，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去食堂忙活半天，既能学手艺，还能打发时间，一举两得。 员工食堂的后厨很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蔡师傅指着一堆菜说道：“茉莉，你先择菜。” 第55章 刀工 张茉莉搬了一个板凳：“这么多菜, 都是今天中午要吃的？” 蔡师傅回道：“这点哪够啊？后面还有呢, 这么大的食堂, 每天用的菜量很大, 咱们有专门的渠道供应, 每天早上啊, 会来送一次菜, 要是冬天，就是三天一送，夏天天热容易坏, 菜就是每天都送了。” 原来是这样，张茉莉只在自家的灶台上做过菜，没进过这么大的后厨, 张茉莉仔仔细细摘了菜, 有熟练的择菜大姐告诉她：“茉莉，不是自己家吃, 按照你这种择菜法, 天黑也吃不上菜, 大致收拾收拾就行。” 张茉莉反驳说：“可这样不gān净呀。” “不gān不净, 吃了没病, 大锅饭哪里比得上小炒菜？咱们食堂算是很gān净的了, 以前公社吃大锅饭的年代，菜都不择不洗还带着泥点子直接往锅里扔。” 张茉莉：“……” 张茉莉觉得，这几句话有夸大的成分, 她也是农村的, 虽说没赶上吃大锅饭那会儿，但猜也能猜到，做饭做菜的都是自己公社的人，饭菜不gān净，自己还得吃呢，怎么下口？ 这么大的菜量，肯定不能像自己家一样，洗上一遍又一遍，张茉莉自己安慰了一会儿，以后食堂还得继续吃，想再多也是徒劳的。 炒菜是在西面，蔡师傅喊张茉莉：“茉莉，你过来。” 张茉莉答应一声，大锅菜的锅体大而笨重，加上食材又多，味道肯定不如少的好吃，蔡师傅说道：“要在火力最旺的时候，进行爆炒烹炸，铲子要不停的翻动，放调料时很容易撒的不匀，多翻呢，受热均匀，其实这些你都懂。” 张茉莉点点头，蔡师傅又说道：“大锅菜没啥窍门，咱们再食堂gān活的，常说一句话，无论什么菜，吃起来都是一个味道。” 蔡师傅做的第一道菜是白菜猪肉炖粉条，这道菜，是今天最好的荤菜了。 肥瘦相间的猪肉香腻诱人，粉条和白菜很入味，就是价格也高，如果来上一份，需要三毛钱，便宜的荤菜，一份也就一毛五，这个是人家的两倍了，可贵有贵的道理，猪肉是实实在在往菜里放的，不惨一点假，不像小荤菜，上面飘着几个小小的肉片，一勺子下去，也捞不上来几片，对于想改善伙食的员工来说，吃这道菜最合适了。 也是因为如此，别看价格贵，但猪肉粉条每次都是最抢手的一个菜，来晚了都打不上。张茉莉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前和后厨打饭的女同志说好了，她来一份猪肉粉条，饭盒都带来了。 张茉莉美滋滋的盯着还没出锅的猪肉粉条，蔡师傅一脸嫌弃，张茉莉感慨一句真香时，蔡师傅皱眉：“这还算香？大锅菜没得什么滋味，要是小锅单做，比这个好吃的多！” 蔡师傅虽然不提，但张茉莉隐约觉得，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和她这样的农村小姑娘不一样，张茉莉吸了一口气：“蔡师傅，下个菜做啥？” “清炒绿豆芽。” 食堂的人对时间的把握稳稳当当，十点五十，所有的菜都出了锅，那头做好的主食也都掀开了盖子，食堂陆陆续续有人来打饭，因为还没到下班时间，所以人不算太多。 打饭的人足够，张茉莉帮不上忙，她打了饭和菜，就先回了家，蔡师傅教给她一个任务，那就是切huáng瓜，可别小看切huáng瓜，蔡师傅要的是蓑衣huáng瓜。选一根直的huáng瓜，下直刀，底部不断，每片要切的均匀，翻面斜着四十五度角再切一遍，提起huáng瓜要保证无论怎么抻都不会断，这个极其考验刀工。 蔡师傅说了，学厨艺，刀工是基础，一个刀工不过关的厨子，不是好厨子。 张茉莉苦着脸，买了三根huáng瓜回了家。 蔡师傅说，可以垫两根筷子在huáng瓜下面，刀切到筷子处时停下，这样开始的时候能掌握技巧。 好在只是切huáng瓜，失败了自己家也能吃，可能是张茉莉太笨了，几根huáng瓜切完，没有一个是能连着的。 哪里有那么多huáng瓜让她làng费呦。 张茉莉望着一堆huáng瓜片发呆，江文恒进门后，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江文恒问：“茉莉，今天怎么又和huáng瓜过不去？明天是不是就轮到豆角了？” 张茉莉极其严肃的摇头：“豆角可以重塑的程度太差，我不会特别关注它的。” 蓑衣huáng瓜的失败，令张茉莉有点泄气，虽然蔡师傅说，这样基本的刀工很难，需要不断地练习才能达到，当初他也是练习了好久，可张茉莉觉得，还是自己太笨了。 夏秋季节菜多，江家的自留地和后院都种了菜，江文义往城里跑了好几趟，都是给他们送菜的，城里虽然有供应，但每个月蔬菜供应也不多，需要掰着手指头节省着吃。 江文义送来的都是家常蔬菜：茄子豆角huáng瓜西红柿，今年还种了倭瓜和辣椒。 政策近来宽松了，不像以前，农家的菜园子盯得紧，这不让种那不让栽的，现在gān部们也不管了，gān部家里也得吃菜，谁都想多种一点，只要有种子，就不怕没菜吃！ 目前这么看，农村的日子也算不得差，除了一些副食品、布票、工业劵的供应不如城里外，粮食蔬菜也够吃了。 这次江文义过来，还带来了两只野jī，剥好的野jī被装在袋子里，低着软踏踏的jī头，张茉莉问：“二哥，野物哪里来的，是上山打的吗？” 江文义擦了一把汗，点点头说：“昨天我和大哥上山打回来的，这季节野物多，也容易打，不过有这么一回，其他的恐怕受到惊吓，就不会轻易出来了，缓缓再上山。” 江文恒还没下班，江文义撂下东西就要走，说再不走就天黑了，张茉莉留道：“二哥，再等会儿吧，等文恒回来，从食堂打点饭一起吃。” “不吃啦，不吃啦，你二嫂还在家里等我，你俩的供应也不算多，省着点。” 蒋叔人不错，张茉莉来了城里，开山的这个名额，还是留在了江家，江文财说自己是大哥，得让着下面的弟弟，就把这个名额给了江文义，去开了山，老二一家每个月能有两块豆腐吃，另外还有其他的补助。 黑娃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喜人，江文义着急回家，孩子媳妇热炕头，惦记的紧呢。 送来的菜正好解了张茉莉的燃眉之急，能练习刀工的练刀工，不能练的就练做菜，蔡师傅做示范，张茉莉在旁边看着，拿着纸和笔记下重要的步骤。 张茉莉平时做的菜，说不上难吃也谈不上太好吃，就是家常的水平，农村过日子的女人，拎起铲子来都能做出一桌子菜，现在东西匮乏，平时吃的也就那么几样，好多时候连菜都不炒，喝点粥吃点馍馍就是一顿饭。 人和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城里有华侨商店和华侨饭店，人家的日子和张茉莉比，简直就是天和地的区别。 所以她想，也不用羡慕别人，日子能吃饱饭就知足了。 张茉莉每天上去去食堂，还学到了包包子的手艺，人家食堂这里包包子，讲究非常多，一个包子的摺数都是一样的，不像自己家里，每次都是随便包，也不管好坏。 食堂没有饺子供应，除非是过年过节，才有饺子吃，不为别的，包饺子太麻烦了，无论是蒸饺还是煮饺，都需要食堂很多人参与其中。，不然根本包不完。 食堂的包子以素馅的为主，肉馅的只有猪肉馅的，猪肉白菜和猪肉大葱两种，有员工反映过，说想吃牛肉或者羊肉馅的饺子，这也太难为人了，猪肉还比较平常，牛羊肉的供应平时都很少，更别说食堂包牛羊肉馅的饺子了，想都不要想！ 食堂这边给员工了建议：想吃牛羊肉馅的，自己回家包着吃！ 以前张茉莉只是在食堂打个饭，用不了多久就离开了，最多就是在食堂大厅吃饭，可不清楚后厨这些事。 后厨里的都是单位的正式员工，和普通员工一样的待遇，每个月的供应都不少，除此之外，还有隐形的福利，比如每天的菜卖不完，第二天就坏了，大家伙就拿回家里吃，这些都是所有人接受的“潜规则”，也没人质疑。 在食堂待着，吃食上比别的员工多点小福利。 食堂每天各类的菜和量都是有变化的，比如今天这个菜买的不好，后面就回减少量或者gān脆把菜单撤了，食堂也得赚钱，总不能做赔本的买卖。 像蔡师傅这样食堂资深的大师傅，在食堂gān了很多年，比江文恒的工资要高，除了正式员工，食堂里也有一些临时工，说白了就是没有编制的，每个月的钱不多，以中年的女同志为主，人数不多，四五个左右，听说好多人挤破头皮想进来，毕竟也不累，忙活忙活每个月就有钱拿。 中午的白菜豆腐剩了好多，这个菜按照规定，明天就不能再买了，蔡师傅说道：“茉莉，你走的时候盛一碗回去。” 张茉莉惊讶的指指自己：“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大伙都装点回去。” 张茉莉忍不住感慨，怪不得在食堂上班的人，一个一个都是红光满面的。 第56章 打包饭菜 用勺子盛菜的时候, 张茉莉的手都是抖的, 她心里不安, 自己不是食堂的正式员工, 也没帮上什么忙, 就打包饭菜回去, 总觉得不自在。 说是剩菜, 但这几样菜都很好，早上做出来的，还没过夜, 除了叶菜有点不新鲜外，其他的菜口感没变化。 食堂有规定，剩下的菜第二天不能回锅再热了。就算食堂的人再有准, 也难免会剩下一些, 剩下的菜由大家分了带回家去，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蔡师傅又给张茉莉装了半盆西红柿jī蛋：“茉莉, 你回家再练练刀工, 熟能生巧, 我教给你的多琢磨琢磨, 对于一个厨师来说, 刀工太重要了, 色香味俱全要紧，但刀工不好，也影响菜的质量。” 蔡师傅的话, 张茉莉都记在心里, 她能有这样一个师傅，是她的福气，食堂的大妈告诉张茉莉，说以前想跟着蔡师傅学手艺的不是没有，有的求了他好几年，但蔡师傅一个徒弟没收。 在厂区，平日里食堂是最不起眼的一个部门，像蔡师傅这种还是好的，有编制，更多的是临时工，每个月的价格也不高，为什么大家都挤破头皮往里面进？自然是有好处的。 张茉莉以前就是打饭吃饭，进了后厨，才发现了里面的门道，食堂每天都有新鲜蔬菜和肉送进来，如果里面的人昧着良心想捞一点，那简直太容易了。 后厨就是蔡师傅说算，他这个人耿直，剩菜剩饭能带回家，但每天送来的食材，绝对不会伸手揣进自己的兜里，也约束别人。 即便这样，食堂也有油水，中午和晚上这两顿，食堂的人管饭，不用花自己的粮票，一天不起眼，可常年累月的算下来，就省下很多粮食了。 他们厂区是城里有名的收益高的厂子，如果换成其他地方，恐怕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厨师是门手艺活，尤其现在这年月，做菜好吃的能有几个？大环境如此，刚才饿不死的线上勉qiáng挣扎过来，有的吃就不错了，普通老百姓挑不上味道。 张茉莉这些天瞧着，像蔡师傅这样手艺的厨师，单位里都抢着要，用什么笼络员工？食堂的饭菜味道好，员工的怨气自然也就小了，民以食为天嘛。 张茉莉以前在农村，不比城里人的眼界，红白喜事操办的人家很少，请大师傅的就更少之又少，一般就是家里的几个女人凑合炒炒菜。 人家城里人讲究，结个婚得办婚宴，有在家里操办的，还有的在饭店办，不过在饭店办的太少了，价格贵不说，东西还不实在，不如在家里办的舒心。 像章小青结婚，炒菜的大师傅那是两个月钱就已经定下了，定金都付了一半，生怕师傅不来，婚宴什么是脸面？席面呀！菜够硬够好吃，宾主尽欢。 现在是计划经济时代，严禁投机倒把，自己做小生意，出去卖串糖葫芦，被抓到都要被批评教育，可是婚宴上请大师傅没人管。 将心比心，谁家结婚都得炒菜，再说了，这也不违法，怎么说都行，就说是自己家亲戚来帮忙的，钱私下给，别人还能知道？张茉莉越来越觉得，学到一手好厨艺，是她目前最大的出路。 张茉莉叹口气，她在家闲着闲着，自己都要发毛了，每天江文恒一上班，大门啪的一关，张茉莉望着墙面，就觉得很失落。 如果她能学门手艺赚点钱，一来自己不至于太无聊，二来还能贴补家用，同样是手艺，其他的也不乐观，会做衣裳的，想开铺子得有政府发的证明，一般人开不成。 炒菜好吃，除了能赚钱，自己家也受益，给江文恒做点美味的饭菜，他爱吃她也高兴。 张茉莉回家又是在厨房敲敲剁剁，江文恒回来的早，一进门就看见张茉莉手里抄着一把大菜刀和他打招呼：“文恒，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江文恒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茉莉，你把刀放下再说话。” 张茉莉恍然大悟，她把刀扔在了菜板上：“今天食堂的菜剩了不少，我拿了三种菜回来，你洗洗手就能吃饭了。” 平时食堂剩菜的时候不多，偶尔剩一点，几个人一分就没了，经常也有分不到的时候，不过人家食堂都管饭了，在那上班的人还能要求啥？偶尔能打包回去，就很知足了。 张茉莉去了没多久，也能跟着沾光了，不过话说回来，张茉莉每天在食堂帮忙，一分钱不拿，活计比谁gān的都多，洗菜、择菜、包包子、剁馅，只要谁喊她一声，立刻过去帮忙，再多活都不喊累，这样的人难找，后厨的人都很喜欢她。 张茉莉在后厨待的怡然自得，每天就更乐意往那跑了。 张茉莉把带回来的菜热了热，她掰着手指头数：“文恒，我算过了，这个月咱们的粮食够吃，还能剩下几斤粮票呢，你的工资也能攒下十来块钱，这个月没什么花费。” 江文恒不管钱，听完张茉莉的话，点点头：“还是我媳妇会过日子。” 张茉莉夹了土豆的筷子一抖，土豆块掉在了桌子上，她低头说道：“这还算句人话。” 江文恒：“……” 吃完饭天微微黑，下去散散步，回来才七点多钟，城里人睡得晚一些，晚上有路灯，公园里人也不少，刚才她和江文恒去了附近的公园溜达，趁着天黑，有不少小情侣在公园里约会。 公园里树多，夏天树木枝繁叶茂的，也容易隐藏点，虽然说现在民风淳朴，但情到浓时，也忍不住搂搂抱抱的，除了公园的树丛里，没有更好的场合了。 公园很大，人虽然多，但是一分散开也就是稀稀落落的人群，专门有人往没有路灯的暗路下面钻，借着树木的遮掩，外面也不太容易发现。 刚才在公园里，张茉莉瞧见一男一女躲在树下，男的亲女的，还把手伸进女同志的上衣里。 张茉莉不是故意看的，她就是随便扫了一眼，就看见了这样不雅观的场景，立刻呆在了原地，这两位同志也太开放了！ 江文恒连忙捂住了张茉莉的眼睛，右手环住了张茉莉，半抱着带她离开现场：“不要乱看。” “我又不是故意的，哼，再说我又没错，是他们在公园里不雅的。” 一想到刚才的画面，张茉莉的脸就红到了耳根，她捂着脸和江文恒说赶紧回家。 这些天江文恒那方面的需求格外旺盛，张茉莉本来每天都很累，隔三差五还要被他折腾，简直苦不堪言。 从公园回到家，江文恒盯着张茉莉看，两个人夫妻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很了解他的，眼里的欲望不言而喻。 张茉莉推推他：“我要睡了。” 江文恒拉上窗帘，转过身抱住她：“我也睡。” 江文恒的呼吸散在她的耳边，张茉莉觉得耳朵痒痒的，江文恒的手不规矩起来：“茉莉，难道你不喜欢吗？” 张茉莉偏过头去，其实她也挺乐在其中的，江文恒每次都很温柔，也照顾她的感受，二嫂那个人大大咧咧的，以前和她们提过两次，夫妻打架为啥chuáng头打架chuáng尾和？还不是因为这档子事甜甜蜜蜜的？ 仔细想想，二嫂说的话挺有搭理的，江文恒离开的那段时间，张茉莉确实很想念他…… 江文恒见他没拒绝，把她抱到了卧室，江文恒感觉硌得慌，忍不住一阵阵心疼，这段时间，她又瘦了。 张茉莉的体质比别人也特殊，从小吃的就多，饭量是别人的好几倍，可就是不长肉，一直都是瘦瘦的，也不知道那些营养补到哪里去了，体重不见长，也没补到脑子里，白瞎了那些粮食。 张茉莉的小脸有点发huáng，眼下有藏不住的疲惫，想必这段时间确实累着了，想到这里，江文恒柔声说道：“茉莉别怕，今晚就一次。” 张茉莉哼哼两声：“那你慢点。” 江文恒微微点头：“我听你的。” 夜色如水，张茉莉长叹一口气：“文恒，我们生个孩子把，我想要一个孩子，我们两个的孩子。” 江文恒的动作一停，回道：“嗯，生我们两个的孩子，不止一个，你想生生几个都行，我赚钱养家。” “我又不是母猪，生孩子哪有那么容易。” 在她们大队里，张茉莉算是晚婚的了，和她同岁的女同志，有的孩子都生了三个，最大的都三四岁了，可她连一个孩子的影子都没瞧见呢。 生！一定要抓紧生个孩子出来，男孩女孩她都喜欢！ 第57章 祖传菜谱 第二天是周末, 张茉莉和江文恒要回大队, 江文恒每周就休息一天, 当天还得往回赶, 他俩回去的时候, 都是坐汽车, 走路太累, 张茉莉倒不怕，江文恒细胳膊细腿的，她是怕他累着。 每个月的供应用不完, 本来粮食有点紧巴巴的，张茉莉饭量大，可自从她去食堂帮忙之后, 偶尔能吃上一顿, 还能打包回来，连粮食都比以前宽松多了, 按照以往, 这次回去, 他俩肯定要背一点粮食回来的, 可这次不用了！ 张茉莉把花花绿绿的票子整理到一起, 趁着下午有时间, 去百货商店买了一点东西。 江文恒每个月的供应有限，要想做到人人都有份那也不可能，张茉莉和江文恒商量, 给家里的孩子买点东西。 黑娃还小, 每个月有奶粉的供应，花钱就能买，村里的供销社没有奶粉卖，吴敏托张茉莉从城里带回来，张茉莉帮她买了一铁罐奶粉，除此之外，还给孩子买了一个肚兜，商店里卖的肚兜比自己做的好看的多，夏天抱着孩子出去，别提多吸引人了。 泥娃和米糊最喜欢吃了，张茉莉买了一斤糕点，里面有几块槽子糕，柴凤芹牙口不好，最适合她吃。 除了江家的孩子，张家的孩子也不能忘，大哥那里是多半斤水果糖加奶糖，大嫂缝缝补补的，穿衣上比别人都qiáng。 海棠是自己亲妹妹，肯定不能没有她的，张茉莉琢磨了，海棠和葱慧的东西得是一样的，不能看出不同来，小姑娘爱美，正好百货商店之前进了一批低价处理的丝巾，每人一条丝巾，颜色不一样，让她俩自己选。 张茉莉自己也买了一条浅紫色的丝巾，江文恒说她用这个颜色的好看，显得脸特别白。 这些东西买下来，耗费了张茉莉不少钱和票，不过也不是每次都这样买，这不是赶上端午节吗？回家去得祭拜祖先，加上手里有点余票，买点也不算啥。 端午节家里的男人都要去给祖宗上坟，她们这些女人不用去，留在家里就行。 张茉莉好久没回来了，这段时间忙，她忙江文恒也忙，休息日就想躺着歇会儿，她这次回家一看，吴敏胖了不少，脸都圆了。 张茉莉问：“大嫂最近吃的不少吧？可是肉眼可见的胖了。” 吴敏抿着嘴乐，说道：“大嫂怀孕了，快俩月了。” “啥？大嫂又怀上了？”张茉莉惊诧的问道。 吴敏点点头，大大方方的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还是前几天不舒服去医院查出来的，还没满三个月，没问往外面说。” 吴敏现在有了一儿一女，马上就迎来了自己的第三个孩子了，真好，人家不仅凑成了一个“好”字，没准还能凑第二个！ 张茉莉一想，怪不得这次回来，这么勤劳的大嫂什么都没做，一直在炕上待着，烧饭都是苗红红和柴凤芹管的。 张茉莉往前凑了凑，小声问吴敏：“大嫂，你这么能生，生孩子有啥窍门不？” “噗！”吴敏一口白糖水差点喷出来，她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茉莉，这有啥窍门？是女人就能生，嗯……就是医生说有啥排卵期，看准日子，你俩……你俩使使劲，更容易怀上。” 人家别人怀孕，怎么那么容易呢！张茉莉闷闷的想。 回到家以后，她仔细算了算日子，找出最适合的那几天！张茉莉琢磨，一定不能放过了！ 麦rǔjīng甜甜的，张茉莉抱着麦rǔjīng的罐子，小心的舀了一勺冲水喝，说起来，她最喜欢喝麦rǔjīng了。 别人家都是给孩子留着喝，也就是他们家，她一个大人还喝这个。 麦rǔjīng不好买，量少抢手，哪怕是章小青在百货商店，想买上一罐都难，这一罐子，还是江文恒托一个朋友从外地买回来的。 张茉莉美滋滋的喝了一碗，觉得不过瘾，想了想又冲了一碗。 养育一个孩子，也挺艰难，虽说生了孩子每个月有特殊的供应，比如有代rǔ粉的票，一岁以内都能领，还有红星的奶粉票等等，可是吃穿用处也都是钱，再好的日子，生了孩子也不会那么宽裕了。 张茉莉和江文恒两个人现在是吃穿不愁，如果再来一个儿子，日子也开始像曹婶靠拢了。 张茉莉一琢磨，自己还是得抓紧把厨艺学好，争取多赚一点钱。 张茉莉听蔡师傅提起，其他单位有招工的，招的不是普通的工人，而是食堂的炒菜师傅，听说前前后后招了两个多月，才找到合适的人。 张茉莉心里一动，明白蔡师傅的意思。 蔡师傅又说道：“茉莉，你就跟着我踏实学，以后的好处少不了，哪个厂子没有食堂？哪个食堂不得招人？其他的活什么人都能进，唯独炒菜这个手艺，尤其是大锅饭，一般人真做不好。” 蔡师傅以前是做jīng致菜的，厨艺没个几年学不成，外行看热闹，看起来差不多的菜，做法差别也不大，为什么味道就差那么多？ 这就是厨子的本事了。 现在这年月，饭店都是国营的，也就是普通家常菜，连荤菜都不多，蔡师傅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大酒楼的大厨，解放前就小有名气了。 人啊，不能和局势争，总得吃饭不是？蔡师傅作为厨子，也是给老板打工的，也是一个劳动人民，好在这些年没受到什么牵连，顺顺利利的进了厂里的员工食堂，人生也算顺遂了，就是他这辈子走南闯北的，没结婚没有一儿半女，有点遗憾了。 张茉莉突然想起来：“蔡师傅，我记得我家里有本菜谱，缺页了挺旧的，我妈说是祖上留下来的，不过我猜也没几代，我拿给你看看？” 听见菜谱，蔡师傅眼里冒着jīng光：“菜谱，什么菜谱？有时间拿来给我瞅瞅。” 现在都是简体字，那个菜谱上写的都是繁体的汉字，而且都是竖版的，张茉莉也看不明白，她说不清楚：“我没看懂，等我下次回家给你带回来，不！过两天我就回去一趟。” “不用那么急。” 人家蔡师傅免费教她手艺，这点忙张茉莉还能不帮？张茉莉和江文恒打了招呼，第二天中午从食堂回来，就回了一趟大队。 张茉莉出嫁后，这本菜谱也随着她带到了江家，她的嫁妆不多，也就是她妈生前留下来的遗物，她大哥一点没要，给她和海棠平分了。 张茉莉听她妈提起过，说她姥家祖上那几代还挺有钱的，算是殷实富足的人家，后来家境才慢慢败落了。 这样的人家，多少都是有点家底的，虽说一代代传下来，可能也剩不下什么东西。 张茉莉她妈姓王，这本菜谱看起来传了几代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落到了张茉莉她妈手上。 张茉莉她妈也认不得几个字，看这菜谱跟睁眼瞎一样，索性就琐到了柜子里，还是张茉莉无意间瞧见了，嚷嚷着要了过来。 封皮已经被撕掉了，也不知道这本菜谱的名字，左不齐就是什么王氏菜谱。 张茉莉从家里找到菜谱就连忙往城里赶，送给了蔡师傅，蔡师傅谢了几句，连忙坐下翻看，不住的点头：“好，好啊，写的有道理，茉莉你看这句‘浓者先之，清者后之，正者主之，奇者杂之。’，说的太对了。” 这话稀奇古怪的，张茉莉也听不懂什么意思，蔡师傅专心的翻书，张茉莉退了出来，里面是文言文，每句都是文绉绉的，张茉莉是念过几年书，可她理解能力有限。 以前张茉莉给江文恒看过，江文恒看完评价道：“看完你祖上的这本书，越来越觉得你给你祖宗丢人了。” 江文恒这个人，就不会夸她几句！ 送了菜谱，张茉莉一阵轻松，终于能帮上蔡师傅啦！没想到江文恒下班这么早，才五点，他就到了家。 “文恒，你们部门今天早下班吗？” 江文恒有点无语：“今天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张茉莉想不起来了。 今天和平时一样，就是普通的日子啊。 江文恒摇摇头，自己这个媳妇，每天都是糊里糊涂的，今天说要回家一趟，江文恒还没开口，人就跑远了，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本来还打算中午和她好好吃顿饭的。 江文恒又说道：“傻茉莉，今天是你的生日。” 生日？张茉莉连忙去翻日历牌。 农村都是过yīn历的生日，每年的日子都不一样，需要抱着日历牌看，最近张茉莉比较忙，她完全忘了生日这回事。 农村都是过yīn历的生日，每年的日子都不一样，需要抱着日历牌看，最近张茉莉比较忙，她完全忘了生日这回事。 江文恒也不指望她能想起来，今天早上张茉莉走的比他还早，煮好的两个jī蛋还没来得及滚，江文恒拿出jī蛋来：“茉莉，把jī蛋滚几圈。” 张茉莉哦了一声，认真的滚了几圈。等她再回头，江文恒已经换上了皮鞋：“晚上咱们去饭店吃，你随便点，想吃什么吃什么。” “太好了，每天都吃食堂，好久没去饭店了！” 第58章 奇怪的老人 江文恒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一辆自行车, 他拍拍后车座：“上来。” 张茉莉问：“文恒, 你的自行车哪里来的？” “管我们部门的小赵借的, 路有点远, 咱俩走太累了。”江文恒腿长, 骑上自行车两只脚撑着地。 “总共也没有几步路, 远啥。” 国营饭店她又不是没去过, 离他们厂区一点也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 江文恒连这点路都懒得走，还特地借了一辆自行车…… 江文恒脚下一使劲, 对着后面的张茉莉说：“茉莉，抱着我的腰，别摔了。” “知道啦！” 走到一半, 张茉莉发现路不太对, 这不是他们平时去的那条路啊，她拽了拽江文恒的衣角：“文恒, 我们这是要去哪？你走错了吧。” 江文恒没回头：“路没错, 咱们这次不去常去的饭店, 我这次带你去一个新地方, 你从来没去过的, 味道非常好。” “好啊, 感情你背着我没少在外面吃好的！”张茉莉气鼓鼓的责问。 吃是她的底线，一想到江文恒偷偷吃好的不喊她，张茉莉就很生气。 江文恒哭笑不得：“我冤枉, 我也没去过, 是同事推荐给我的，说那的东西味道好，你今天生日，我带你去尝尝。” 这还差不多！ 幸亏江文恒借了自行车来，这个路还真是远啊，都快穿了半个城区了。 张茉莉腿都快麻了，江文恒才停了下来，她抬头一看，这里还真气派！ 别看张茉莉来城里这么久了，这个地方她还从来没来过呢！ 典型的苏式建筑，六层的楼有点显旧，看得出来楼有些年头了，但上面的牌子吸引了张茉莉的目光：“长江饭店。” 长江饭店的名气很大，张茉莉有所耳闻。 长江饭店虽然也是国营的，但和普通的小饭店差别很大，这里除了吃饭，还管住宿，算是招待所和饭店的功能都有了。 作为城里五十年代后期开的饭店，人家里面的设施，可实在太先进了，张茉莉没进去过，别说进去了，连门口都没来过，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里面有专门的洗衣部、餐厅、照相部、小吃部是对外开放的，当然，凭票和餐券才能购买。 谁要是想洗澡，喊上一声去长江饭店的澡堂子洗，谁都得羡慕羡慕。 便宜的招待所两三毛就能住上一宿，可长江饭店的住宿部，一晚上要一块多！好家伙，这简直是抢钱呀。 张茉莉摇摇头，再好的环境，不也是上chuáng睡个觉吗？还能睡出花来？有钱烧的才来这儿。 不用说，来这里吃饭一定特别贵，说不定江文恒的半个月工资都得扔在这儿。 想到这里，张茉莉往后退了几步：“文恒，咱们换个地方吧。” “来都来了，不换了。” “可是……可是这里太贵了。”张茉莉忍不住说道。 江文恒拉着她的手往里走，门口穿着统一服装的女服务员露出甜甜的微笑，还跟她鞠躬：“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同志，欢迎光临。” 张茉莉平时见到的服务员，眼睛都长到了脑门上，这样笑盈盈的女同志还是很少见的，她连忙也鞠个躬：“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谢谢。” 长江饭店有个别称，叫gān部酒店，很多单位都会在这里开会，一些领导gān部也经常来这里住宿吃饭，这样的地方，条件怎么可能差？ 张茉莉和江文恒进到大厅里，地面亮亮的，抬头一看有好看的亮晶晶的灯，这里是城里接待能力最好的地方，听说能提供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住宿。 来这里吃饭，也不是有钱就行，得有介绍信，江文恒亮出了信，才带着张茉莉往餐厅走。 餐厅就在一楼的西侧，这里用屏风隔开，环境非常好，桌子擦的gāngān净净，一点油花都没有，椅子坐上去很舒服。 张茉莉忐忑不安，她小声问：“文恒，这里一顿饭得多少钱呀。” 江文恒摊摊手：“我也是第一次来，不清楚。” “败家！不知道价格就敢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够咱们在食堂吃多少天呀！” 江文恒拍拍自己的衣服：“你放心，钱我带够了。” 江文恒今天发了奖金，这些奖金，足够来这里的一顿饭钱了。 张茉莉还纳闷呢，家里都是她管钱，江文恒不抽烟不喝酒，不像别的男人，每个月有烟钱领，他也不花钱，原来是有奖金呀，怪不得。 服务员送上来了菜单，这菜单做的可真jīng致，每样菜还有配图，看起来令人垂涎欲滴。 张茉莉眼睛快速的浏览：除了家常菜，有很多菜她都没见过，只是听蔡师傅偶尔提起。 鹅肝酱jī腿菇、西湖jī丝莼菜汤、回锅桂鱼、鲜果百合、蒜蓉粉丝蒸丝瓜、芙蓉jī片…… 要不是看图，张茉莉都不知道这菜都长啥样，名字也太好听了，这可不是她们普通老百姓吃的菜，一看就贵！ 江文恒让张茉莉点菜，她哪里会点？她又把菜单给了江文恒：“我吃啥都行，少点一点。” 秘制蒜香排骨、糖醋鱼、梅菜扣肉、蒜蓉油麦菜、西湖jī丝莼菜汤，主食是江南荷叶炒饭 。 江文恒合上菜单，张茉莉说道：“鱼咱们就不吃了，家里风gān的鱼那么多呢，来这吃gān啥。” 江文恒把糖醋鱼换成了红烧肉，张茉莉无肉不欢，点肉最适合她的口味了。 在这里吃饭的人不多，相比国营饭店的人声鼎沸，这里算很安静了，他们隔壁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样子五六十岁，穿着一身gān净整洁的中山装，头发花白，胸前别了一只钢笔，老人对面是一个坐的笔直的年轻男人，表情很严肃。 老人正在慢条斯理的吃饭，他看起来也没什么胃口，一碗青菜粥只喝了两口，新端上来的虾仁炒jī蛋只动了两筷子。 张茉莉忍不住小声说：“这也太对不起那桌子菜了，一个人吃好几样菜，还不好好吃，多làng费呢。” 江文恒扫了一眼隔壁，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小点声。” 张茉莉戳戳筷子：“我又没说错，来这里的人条件肯定都好，吃穿不愁的，所以看见饭菜也不亲。” 江文恒摇摇头，张茉莉在察言观色上，还差了很多。 老人穿的朴素，看不出什么背景，可是他对面的人，从穿的衣服上看，是军区的人，他年纪不大，对对面的老人毕恭毕敬，可以想象出，人家来头不小。 张茉莉捂住肚子：“文恒，我去一趟厕所。” 张茉莉问服务员，服务员热情的给她指了方向，等进到厕所里，张茉莉不太敢往前走了，这就是抽水马桶吧？ 上厕所的时候可以坐在上面，结束之后一按按钮，哇啦啦的水声一响，就冲gān净了。 墙上贴了抽水马桶的使用说明，看来和张茉莉一样，没见过的人不少，张茉莉微微安了心，心满意足的上完厕所，听着悦耳的水声，张茉莉洗洗手，这才往回走，人家长江饭店条件就是好，厕所比一般人家的装修都好。 张茉莉回到餐厅，菜已经上齐了，张茉莉跟着蔡师傅学厨艺后，吃菜就不是闷头吃了，而是会思考这道菜哪里好，好在哪，哪里失败了，应该怎么改进。 蔡师傅说，无论做什么，都要多动脑子，厨艺不是一天练成的，再好的厨子，也是一点点摸索，通过不断失败和尝试中成长的，张茉莉牢牢记住了。 她好不容易来到这样一个高档的地方，自然不会放过大好机会。 蒜香排骨用的是猪肋排，裹了糯米粉的排骨被煎到微微金huáng，蒜末煸香后去掉了本身的辣味，把蒜香味锁在了里面。 摆盘很有讲究，十块排骨沿着盘子摆好，中间是装饰用的菜叶和一朵红色的花，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这个年代，除了长江饭店，在摆盘上没有这么讲究的地方了吧。 梅菜扣肉摆盘上倒没什么新意，可是一块肉刚一入口，那种肥而不腻的肉香充斥着整个口腔，太好吃了！ 以前张茉莉觉得，普通小饭店里的肉菜就已经很好吃了，对于最爱吃肉的她，不管肉类怎么做，都一样好吃。 可一山更有一山高，每个师傅的烹调方法不一样，手里的调料拿捏的不一样，做出来的菜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异。 这里的菜量不大，张茉莉一口气吃了三四片，再一看盘子里，只剩下一半。 她指了指扣肉：“文恒，你也吃，真的特别好吃。” 扣肉上的肉汤顺着嘴角往下流，张茉莉连忙拿纸巾擦擦嘴：“我再尝尝油麦菜。” 软塌塌的油麦菜被竖着摆在盘子里，上面浇了一层蒜蓉，这菜张茉莉在家里也做过，只不过她用的是菠菜。 油麦菜微微翻炒，蒜末加花椒爆香，再捞出花椒粒，最后菜和蒜蓉混在一起，加调料就能出锅。 油麦菜是学名，大队的人都管它叫苦菜。苦菜吃起来脆脆的，很鲜嫩可口。 张茉莉觉得有点不自在，她一抬头，隔壁桌的老人在往这边看！ 第59章 陪吃饭 张茉莉咽下一口菜；“文恒, 好像有人看我。” “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难道是她自己多心了吗？不管了, 眼前这么一桌好菜, 必须要吃个痛快, 江文恒饭量不大, 每个菜夹了一点, 就差不多吃饱了, 江文恒撂下了筷子：“茉莉，你慢慢吃。” làng费可耻，这么多菜张茉莉绝对不会剩下的, 荷叶炒饭咸淡适中，米饭配合着jī蛋的香气，吃上一口非常满足, 像长江饭店这样高档的饭店, 以后不一定有机会过来了，张茉莉一定要珍惜这次吃饭的机会。 餐厅里人依旧很少, 说话声音大一点都显得很突兀, 张茉莉和江文恒讲话的时候, 都要刻意的压低音量。 汤要留到最后喝, 几个菜风卷残云一般全都进了张茉莉的肚子, 她又喝了两碗汤, 这才心满意足的摸摸肚子：“今天吃的好饱啊。” 桌子上的都是肉菜，吃的时候觉得香，可这会儿又觉得腻腻的, 张茉莉忍不住鄙视自己, 平时的时候总是馋肉吃，可等到让她敞开肚皮随便吃的时候，自己又感到腻味了，这个胃真是太娇贵了！ 江文恒望着张茉莉，喊来了服务员，拿来了几卷消食的果丹皮。 酸酸甜甜的果丹皮吃上几个，张茉莉觉得肚子里舒服多了，她小声问：“文恒，果丹皮要钱不？” “不要钱，免费给的。” 张茉莉点点头，来这里一顿饭这么贵，也难怪人家态度好，服务好，谁要是这么往她手里塞钱，她也愿意每天笑脸迎人呢。 吃完饭又歇了一会儿，江文恒去前面结账，张茉莉抻抻懒腰，吃饱喝足就要回家了。 隔壁桌的人还没走，张茉莉刚一起身，对方就站了起来，朝着她这边走过来：“这位女同志，我不是坏人，我想问一下，你平时也这么能吃吗？” “……” 张茉莉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歹是一位女同志，上来就问她的饭量，多让人难为情呀，张茉莉虽然脸皮厚，也有点脸红，毕竟像她这么能吃，也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人家的态度这么好，确实没什么恶意，张茉莉点点头：“我的胃口从小就很大，这些年吃的都多，当时饥荒那两年，可难熬了，现在日子好一点，可也不能每天这么吃，今天是我生日，所以我爱人带我来这里吃饭，平时不来的。” 张茉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顺嘴解释这么多，普通的老百姓总来长江饭店消费，也太败家了，她可不是败家的人。 老同志显然不关心这个，他说道：“年轻人，真羡慕你胃口这么好，我年纪大啦，吃什么都不香。” 怪不得呢，张茉莉往桌上一瞧，好几个菜就像没动一样，每个也没夹上几口。 张茉莉说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说实话，我觉得你还是没挨饿，还是挨饿了吃窝窝头都香。” 老同志旁边的年轻男同志接到：“你这位同志怎么说话的？” 张茉莉扬扬脖子：“这都是实话呀，饿了才觉得饭菜香。” 老同志微微点头：“倒是有点道理，每天的菜吃起来都差不多，着实没胃口。” “那就吃点开胃小菜呗，萝卜缨子拍huáng瓜，素菜也不错。” 正说着话，江文恒已经回来了，他扫了一眼，和老同志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老同志，我爱人说话冒冒失失的，如果言语上有得罪您的地方，还希望不要介意。” 江文恒话不多，了解他的人知道，这样一串话下来，对于他而言，已经是极其大的诚意了。 对方摆摆手，说道：“您爱人很有趣。” 有趣？江文恒弯弯嘴角，这个倒是实话。 回家路上，张茉莉还念念不忘长江饭店的那桌菜，她不光是吃，还得分析出来人家哪里做得好：“不知道蔡师傅去没去过，明天去食堂，我得好好和他聊聊。”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手艺厉害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张茉莉又想到：“文恒，你说咱们隔壁的是什么人？看起来很富裕。” “不仅仅是富裕，恐怕是富贵。”江文恒回道。 长江饭店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来的地方，而胳膊桌的老同志，看起来是经常光顾的样子，一点不适应和窘迫都没有，和他们这样第一次去的人不一样。 离的不算远，江文恒也听到了对方偶尔几句的对话，老同志抱怨，说吃习惯了，长江饭店的菜也吃不出什么新意了。 菜谱上那么多菜，他得吃了多久才会吃腻？这样一想，对方的身份就更神秘了一分，总之，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张茉莉虽然冒失，但是说话还算有分寸，并没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江文恒放下心来。 这一整天，江文恒还没来得及祝张茉莉生日快乐，不过这样重要的话，自然要留到适合的时刻说，晚上夜色刚好，两个人兴致都很高，张茉莉拉着江文恒说要生孩子，本来很美妙的事，让张茉莉这样一搅和，江文恒瞬间有点泄气，他在她耳边轻吻：“别说话。” 结束后两个人筋疲力尽，张茉莉照常拿枕头垫了腰，又自言自语了一堆话，念念叨叨的声音很小，江文恒没听清，江文恒伸手抱了抱张茉莉：“茉莉，生日快乐。” 张茉莉累的两个眼皮打架，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我每天都很快乐呢，要是能怀上孩子，我就更快乐了，文恒，我许愿啦，你猜是什么？” 张茉莉心里的小九九，连个弯都不拐的，江文恒还用费心猜？在他这里，她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傻茉莉的愿望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孩子了。 张茉莉摇摇托：“不对，我希望我们两个一直好好地，过一辈子呢。” “好，一辈子都在一起。”江文恒望着窗外的月光，眼神缥缈的回了一句。 再一转身，张茉莉已经睡着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江文恒的话，江文恒掖掖被角，吻了一下张茉莉的额头，忍不住笑出声。 长江饭店吃饭的插曲，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张茉莉和江文恒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有人专门找了过来。 江文恒开始还有点纳闷，这是怎么找到他部门来的，那天吃饭的年轻男同志说道：“你去饭店递了介绍信，我顺着介绍信打听到的。” 原来是这样，江文恒不知道他来的意图是什么，但对方身份很神奇，他只能客客气气的，对方说道：“你叫我小方吧，我们领导，也就是那天吃饭的老同志，您还记得吧？我是为了他过来的，我来找你，哦不对，应该是您的爱人。” 找茉莉？找茉莉做什么？张文恒百思不得其解。 小方笑着解释道：“是这样，我们领导胃口一直不太好，吃什么都不香，每顿饭就吃几口就撂下了筷子，办法想了很多，也没有效果，看了医生，说是什么食欲不振，如果长期吃不好的话，身体也容易吃问题，咱们在长江饭店碰到，领导当时一直在盯着你爱人吃饭，还感慨说，年轻的女同志吃饭可真香，看得人都馋了。但实际上他那顿饭也没吃多少，可我没想到，回去以后，领导突然有了食欲，吃了满满一大碗大米饭，还吃了不少菜，差不多是他平时饭量的三四倍了，我问领导原因，他说是您爱人吃饭太香了，影响到了他。” 江文恒微微点头，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小方又说道：“当时我也很高兴，以为领导的胃口变好了，可是没想到，他之后还是吃得少，和以前没有变化，我就琢磨，一定是您爱人的原因，她吃饭让人很有食欲，带动了我们领导，我这次是偷偷找过来的，领导不知道，我想问一下，能不能让您爱人再陪我们领导吃几次饭？您放心，我一定有重谢。” 陪老同志吃饭？ 哪怕是江文恒再聪明，也想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小方的意思是，让张茉莉去陪着老同志吃饭，带动老同志的胃口？这种事情江文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小方的态度很真诚，他又恳切的说道：“我们领导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要是吃上面再没有印象，就更令人担心了，希望你们能把帮帮他。” 这件事江文恒做不了主：“我得回去和我爱人商量一下。” 既然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是还要希望，小方松了一口气：“应该的，应该的。” 回到家里，江文恒问张茉莉的意见，张茉莉也觉得不可思议：“陪着吃饭？这年头吃不饱的不少，还没见过什么食欲不振的，饭菜纳闷香，只怕吃不饱呢，还有人不爱吃？”张茉莉十分遗憾的摇摇头。 不过张茉莉觉得，那位老同志也有点可怜，美滋滋的饭菜都不感兴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如果能帮到他，张茉莉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使了。 和小方商量好时间，三天后，小方就带着张茉莉去了老同志家里，张茉莉进了大门，腿都有点软，这不是住宅区，她不傻，这可是军区大院呀：“小方，咱们走错地方了吧？” 小方挠挠头：“没错，领导就住在这儿。” 第60章 别样“吃播” 张茉莉半晌没明白过来, 直到小方喊她：“张同志, 你随着我进来, 对, 跟在我后面, 这里如果没有通行证, 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这个地方哪里是张茉莉这样的小百姓能随意进的, 张茉莉擦擦汗：“小方，要不……要不我先回去吧。” 小方有点着急：“茉莉同志，你别走啊, 领导人非常好，平易近人，为了领导的胃口, 算我求你帮帮忙。” 小方一再恳求, 张茉莉也不是一个硬心肠的人，她心一横, 说道：“那好吧。” 进了大门, 里面很大, 张茉莉走的都要晕了, 门口有两个站岗的, 一脸严肃, 张茉莉都不敢抬头瞅。 小方的话多了起来，介绍起了情况：“领导姓李，退下来好几年了, 现在每天就是种种菜, 养养花，爱人去世快十年了，儿子们都大了，参加工作了不在身边，家里就他一个人。” 这么一看，他还是挺孤单的，张茉莉想。 像柴凤芹、江有福，虽然一辈子都是劳碌命，每天gān活很辛苦，吃的上面也不算好，但儿孙都在身边呀，每天家里都是热热闹闹的，老人嘛，岁数大了就是图一个热闹乐呵。 李大爷在书房里写毛笔字，小方进去恭敬地说道：“您看一眼，我把谁找来了？” 李大爷抬头一看，愣了愣，手里的毛笔抖动着，墨汁掉在了纸上。 张茉莉鞠了个躬：“李大爷好！” 李大爷？小方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从来没人这么喊过领导。 被称作李大爷的人哈哈大笑：“大爷，可不是吗？就喊李大爷吧，小方，你把人家女同志带过来gān什么？” 小方说了自己的打算，李大爷摆摆手：“你这不是胡闹吗？亏你想得出来，人家女同志也很忙，可别耽误人家了。” 听了小方的话，张茉莉真的觉得李大爷挺可怜的，一个人孤苦无依的，住得好吃得好有啥用？又不能带来快乐，虽然张茉莉吃不好穿的也一般，但每天的小日子都是美滋滋乐呵呵的，比李大爷qiáng呢。 张茉莉说道：“李大爷，我就是闲人一个，我是农村的，我爱人工作在城里，我就跟他一起过来，也没有工作做，每天就是待着。反正对我来说，吃饭也不是啥负担，真的，您别嫌弃我能吃就行。” 李大爷心情难得这么好：“不嫌弃，一点饭菜我这里还是有的，小同志，就是辛苦你啦，还得陪着我吃饭。” 辛苦？领导的世界真的很难理解，吃饭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怎么在他们眼里，就成了一种痛苦？ 张茉莉一点也不傻，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四处看了看，这里居住的条件太好了，比他们厂长住的都要好，还有单独的书房呢，长长的书架上摆了很多的书，一看写字的长木桌，一定不便宜，得是特别难抢的家具票吧。 正好是中午开饭的时间，院里有专门的食堂，里面饭菜种类很多，可以去食堂吃，也可以打包回家吃，小方去了一趟食堂，问了李大爷和张茉莉的意见，打了四个菜回来。 张茉莉就是一个客人，怎么可能开口说想吃啥？就说自己啥都吃，这倒也是实话。 小方跟在李大爷身边时间久了，非常清楚他的口味，准确的说，应该是没什么偏爱，吃什么都行，对于吃饭这件事，李大爷不感兴趣。 饭菜被端上桌子，张茉莉盯着桌子上的窝窝头看，她忍不住感慨，还以为他们只吃大米饭呢，没想到他们也吃窝窝头啊，还以为现在只有条件不好的才吃呢，像他们厂区里的工人们，家里是双职工父母有贴补的，十天里都有七八天要吃细粮，想办法改善伙食。 小方解释说：“张同志你可以尝尝，这个窝窝头可咱们平时吃的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再不同不也是窝窝头吗？吃在嘴里拉嗓子，张茉莉满不在乎的想。 小方一个劲的怂恿张茉莉尝尝，张茉莉将信将疑，拿了一个咬了一口。 张茉莉满足的咽下了这口窝窝头，忍不住说道：“太好吃了！这是咋做的？先别告诉我，让我自己猜猜！” 蔡师傅告诉她，作为一个厨子，在吃菜的时候，除了要思考饭菜的优劣，还要学会思考做法，就算这道菜不是出自自己之手，也要立足食材本身，去猜制作的过程。 张茉莉眯眯眼睛，又咬了一口，直到一整个窝窝头都吃进她的肚子，张茉莉才说道：“这个口感可比我们家蒸的窝窝头好多了，吃起来特别细腻，一点也不粗，丝毫没有玉米颗粒在嘴里发散的感觉。” 张茉莉又说道：“窝窝头我吃出来一点奶香味，应该是牛奶，不是羊奶，另外想让窝窝头这么细腻，里面一定掺了不少白面，还放了jī蛋清，除此之外，窝窝头甜甜的，里面也放糖了。” 李大爷听了直点头：“没想到，嘴巴还挺灵的，差不多就是这些。” 这哪里是窝窝头呀！制作过程这么jīng致，比白面馒头都好吃了，果然人和人的生活天差地别，张茉莉还在为吃一口细粮而雀跃呢，人家李大爷吃上了经过特殊制作的奶窝窝头了。 还别说，这窝窝头是真的好吃，张茉莉一口气又吃了三个，吃完后她有点不好意思：“李大爷，您也吃啊？还有小丁，你咋不吃？” 小丁连忙说道：“我去食堂吃，你陪着领导吃。” 张茉莉挠挠头，虽说她陪着李大爷吃，李大爷有胃口能多吃一点，可她吃那么多，也太不合适了，想到这，张茉莉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李大爷说道：“你平时怎么吃饭，现在就正常吃，我看你在长江饭店吃的挺香的，现在怎么不一样了？” 张茉莉不好意思的说道：“李大爷，我的吃相有点……有点粗放，在您面前不合适。” “这有什么？要说不雅，我年轻的时候，能吃上一碗细面条，就跟过年一样，吃起来吸溜吸溜的，别提多香了。” 原来李大爷也有吃饭香甜的时候呀，以前年轻，可不是吃啥啥香吗？现在可能是岁数大了，他胃口才不好，想到这张茉莉有点担心，她不会以后老了，也对食物提不起胃口吧，千万不要有那么一天！ 既然李大爷这么说了，张茉莉撸撸袖子，也没客气：“李大爷，那我正常吃啦！” “随便一点，不要拘束，你吃的香，也能带动我。”李大爷慈祥地说道。 可不是吗？这就是她这次来的目的嘛。 小方从食堂打来的四个菜：椒盐排骨、炸苏鱼、小鱼裹上面粉放入油锅里炸，小鱼尾巴都被炸的微微翘起了，另外两道是炒青笋、小葱拌豆腐，都是素菜，另外还有一小盆西红柿jī蛋汤。 这么丰盛的菜，对于农村人来说，也就是过年才难得吃上一回，还放不了这么全的调料。 张茉莉吃了五个窝窝头，两碗米饭，外加两个白白的馒头，除了这些主食，这几个菜也吃了不少。 李大爷坐在张茉莉的对面，张茉莉吃的很香，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吃饭，李大爷的胃口也变得好了很多，上次只是远远地望着张茉莉，就已经觉得很开胃了，现在离得这么近，张茉莉一边吃一边形容，比如椒盐排骨，她说看起来色味俱佳，吃上一口肉香四溢，椒盐很好的提了排骨的味道，唇齿留香，苏鱼炸的苏脆可口，金huáng的裹着的面里面，是软嫩滑慡的鱼肉……她吃的津津有味，又描述的这么生动，李大爷咽咽唾沫，伸筷子夹了一块排骨。 小方在旁边很惊喜，要知道，领导已经很久没吃过排骨这样的荤菜了！为了配合他的口味，像红烧肉这样油腻的菜式根本不敢给他打回来，椒盐排骨里的排骨并不肥腻，都是瘦肉，小方琢磨着，领导或许能吃上几块，可从开始，人家根本没往这道菜上瞄，如果不是张同志，领导怎么会吃排骨呢！小方向张茉莉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张茉莉并没有意识到，她对李大爷的影响有多大，她盯着看，李大爷吃下了多半碗米饭，再看看小方，一副很知足谢天谢地的样子，就知道今天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吃完饭，张茉莉主动去刷了饭盒，饭盒是长方形的铝饭盒，一共五个，大水哗哗哗一冲，再放点碱面去油，很快就清洗gān净了。 李大爷对张茉莉表示了感谢，出去是小方送的她，小方说道：“张同志，明天我再去接你。” 张茉莉慌忙说道：“吃饭没有那么难的，下次你坐在李大爷对面，效果差不多。” 这可太难为小方了，小方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您可谦虚了，吃饭能吃那么香的，除了张同志，找不出第二个来了，不然我也不会死乞白赖的麻烦你。” 感情张茉莉吃个饭，还吃出独一份来了？不就是吃饭吗？人人都会，张茉莉真没觉得自己有啥特别的，这些人的世界，她实在理解不了。 出了大院的门口，张茉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急忙跑了过去：“文恒，你咋来了？” 第61章 想买自行车 江文恒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 里面不让进, 门口值班室的人像防贼一样盯着江文恒, 幸亏江文恒带了工作证, 给对方看了一眼, 才同意他在门口等人。 张茉莉拉着江文恒的手, 和小方说再见：“小方, 我爱人来接我了，你不用送我啦！” 小方和江文恒寒暄了几句：“江同志，今天真是多亏张同志了, 领导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回家路上，张茉莉问江文恒：“文恒，你怎么过来了？中午不午休, 你下午会困的。” 江文恒摸摸张茉莉的头发：“我有点不放心, 过来看看你，不过里面进不去, 就只好在外面等了。” 张茉莉抓过江文恒的手腕, 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已经一点四十了, 江文恒两点要上班：“你一会儿上班要迟到了。” “没关系, 我和同事说了, 让他帮忙盯着点，今天领导出差了，没在。” 张茉莉摸摸肚子, 今天吃的很饱, 她和江文恒商量：“咱们家的熏肉还有呢，我想给李大爷拿一点，我……我吃了人家不少的东西。” 江文恒没什么意见：“都听你的，看起来你今天吃的很饱。” 岂止是很饱，不仅仅是吃饱了，关键是吃的舒心，也不知道李大爷那的食堂为啥那么好吃，肉都比普通的食堂要好吃不少，不过张茉莉想了想那个奶香窝窝头，看起来普通的菜肴，人家背后不一定付出了什么心血，放了多少调料，用上了什么食材呢。 就像蔡师傅说的，做菜，食材是第一步，这就是窝窝头和奶香窝窝头的区别。 临走前，李大爷真诚的邀请张茉莉，让她明天过来吃饭，张茉莉有点犹豫：“文恒，我这样白吃白喝，不太好。” 张茉莉不是一个占人家便宜的人，她去李大爷家吃的这顿饭，可不便宜呢。 她看得出来，李大爷条件好，人家每天吃的喝的，和张茉莉他们不一样，每顿饭原价给他，张茉莉也付不起，江文恒一个月才多少钱的工资呀。 张茉莉决定，陪着李大爷再吃几顿饭，等他的什么厌食症变好了，她就不再去了，那个军区大院，她每次进去也不自在，走路腿都软，路上常有巡视的人，一排一排的。 江文恒和张茉莉步行回家，江文恒突然说道：“茉莉，咱们应该买辆自行车了。” “钱还容易攒，可咱们没有自行车票呀。” 这是一个难题，江文恒有稳定工作，他们部门也是偶尔会发一些紧俏的票据的，可自行车票，实在是太抢手了，很难分到手。 对于普通人，自行车是大件，而且和生活息息相关，如果有了一辆自行车，生活水平会提高很多，车铃铛一拨拉，脚下一踩，城里再远的地方都能去，也不用在车站苦苦等着公jiāo车了。 自行车票最受欢迎，不少人托关系想拿上一张，自行车虽然卖的贵，但每个月挣工资的人，牙缝里挤挤，几年也就攒出来了，尤其是没生孩子的小年轻，攒钱更是容易了。 其实张茉莉也早想拥有一辆自行车了，以前在农村不觉得，毕竟地方小，去哪里步行也不觉得远，可是城里不一样，地方这么大，如果光是靠走路一点也不实际，远一点的地方就得坐公jiāo车，可是公jiāo车难等呀，等上半个多小时是常有的事情。 江文恒说道：“自行车票的事情jiāo给我，我有同学可能有门路，咱们先攒钱。” 下午江文恒上班后，张茉莉去了一趟百货商店，她打算看看自行车的价格。 以前都是走马观花，也瞧过几眼自行车，不过具体价格，她早就忘记了。 章小青有一辆自行车，不过买了好几年了，价格没办法进行参考，她也赞同张茉莉买自行车：“虽然你和文恒都在厂区，上班离得近，但还是有代步工具更方便，再者说了，你俩以后回大队，骑着自行车多省心。” 张茉莉点点头，自行车在楼上，平时顾客不多，章小青不忙，就带着张茉莉一起上去了：“百货商店的人啊，都有两幅面孔，领导来了工作热情积极，笑的像花一样，可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垮着一张脸，我带你去，她们多少也给我一点面子，你逛的能更自在一点。” 到了楼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客人，百货商店也没多大，有人认出了章小青：“小青，你咋来了？” 售货员之间，互相都是有利益关系的，楼上的还托章小青买过特价的肥皂呢。 章小青挽着张茉莉的胳膊：“我的好朋友想买自行车，我带她来看看。” “哎呦，都是自己人，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百货大楼的售货员这么热情，都快赶上长江饭店了，张茉莉还真适应不了：“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随意看看。” 她今天都没有买的打算，只是过来问问价格，哪好意思让人家为自己服务呢。 自行车的价格全部在一百元以上，最便宜的也要一百三十多，相当于江文恒三个多月的工资了。 自行车有好几种牌子，都是国内很知名的品牌，江文恒比较中意凤凰牌的自行车，张茉莉扫了一眼价格，要一百五十多，这款据说是卖的最好的，质量好、款式新，比其他款要贵上一些。 自行车的售货员和张茉莉介绍：“自行车分线闸和杖闸，杖闸的动力更好，维修也容易，这款凤凰的自行车用的就是杖闸。” 太专业的术语张茉莉也不理解，一分钱一分货，贵总有贵的道理，这次过来，绕了一圈所有的在售的自行车，她心里大概有了数。 可惜了，暂时没有自行车票，要不然自行车钱想办法凑凑，以后慢慢再还，还是挤得出来的。 现在买辆自行车，可不像十年前那么稀奇，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一点，年轻人比以往更注重享受了。 尤其到了结婚的旺季，百货大楼的自行车柜台可不闲着，前来咨询的络绎不绝，还有因为买辆自行车亲事huáng了的，那段日子，给柜台的售货员们增加了不少闲聊时候的谈资。 售货员说：“咱们这的自行车类型全，周边的人都过来买，价格也公道，只要能搞到票，买一辆挺划算的。” “现在还没票呢，我就是来看看。”张茉莉实话实话。 “自行车票确实难拿，不过你爱人在厂区上班，一定有办法的，那种地方哪个月不发点自行车票？有了票再来买呗，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这人的态度可真好，张茉莉很受用，又拉着她几句，什么牌子卖的最好，那种性价比最高，因为是章小青介绍来的人，对方也没瞒着，一股脑都告诉了她。 飞鸽自行车最受年轻人的欢迎，飞鸽的款式新、时髦，符合年轻人的审美，飞鸽自行车和其他品牌不同的地方，其中就是有一种转铃，转铃安到了中间，大手一挥，叮铃的声音响起，声音洪亮动听，适合张扬的年轻同志。 飞鸽的颜色选择更多，女同志选一款红色的自行车，就成了街上亮丽的风景线。 凤凰自行车中规中矩，没有突出的两点，颜色也就是稳重的黑色，但是质量过硬，结实抗造，追求实用性的人，更愿意选择凤凰牌的。 毫无疑问，江文恒更喜欢凤凰这个牌子，只要能骑，什么牌子的都行，张茉莉不挑。 张茉莉也会骑自行车，虽然家里的条件不好，没有条件买车，但是初中的时候在公社上学，她也用别人的自行车，学会了骑车。 现在回忆一下，她当初学骑自行车，还是江文恒教的呢，她哥和江文恒学自行车都没费力气，找了小坡，骑车往下一蹬，一下子就学会了，不像她，学了好几天都把握不好窍门。 她哥嫌弃她笨不愿意教她了，还是江文恒冷着一张脸，扶着后座，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带着张茉莉学会了骑车。 二八自行车前面带着一个大横梁，跨上去可费劲了，学骑自行车哪里容易 不是张茉莉学的慢，是他俩太聪明了。 学骑车的时候，有江文恒在她身边，张茉莉一次没摔过，反倒是学会之后自己骑车，有一次不小心撞到了村里盖房子人家的废砖上，自行车前盖直接瘪了。 车是借的，张海洋把张茉莉狠狠骂了一顿，后来他和江文恒去换了车，好像还赔了一点钱。从那以后，张茉莉骑车的心思就淡了很多。 好久不骑车啦，张茉莉看着崭新的自行车，有种陌生感，自行车可以试骑，这一层很宽敞，骑上几下没问题，章小青说道：“茉莉，你骑骑试试？感受一下，反正以后也买。” 张茉莉推过车，骑了几下，还别说，凤凰的这款车真的挺好骑的，一点也不觉得累，蹬起来流畅好走。 第62章 邀约 曹婶人脉广, 算是附近的包打听, 什么都知道, 张茉莉问问她, 是不是知道怎么买自行车票。 自行车票紧俏, 厂区的员工想分也难, 而且人家都会紧着要结婚的小年轻, 像江文恒这样的，都没有一个很迫切的理由去买，让他去弄票实在太难为她。 张茉莉听说过, 城里有地方能买到自行车票，只是这种地方见不得光，一般人不见得知道。 自行车这种jiāo通工具,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的, 有人拿到了票，不买的话有时间限制, 到期就作废了, 就琢磨着拿出来卖了, 还能换点钱。 曹婶见多识广, 所以张茉莉才想找她帮忙。 这种事不能在外面说, 曹婶把她拉回了家：“茉莉, 你真想买自行车票？” “看您说的，我还能骗人嘛。” 曹婶拍拍张茉莉的手：“现在外面管得严，得避避风头, 我有个外甥, 脑子活，说不定能弄到自行车票，就是价钱不算便宜。” “多少钱。” 曹婶伸出一个手掌，张茉莉笑道：“五块钱？这也太便宜了吧。” 曹婶摇摇头：“咋可能那么便宜，五十！” 这么贵……顶上小半辆自行车了。 曹婶劝她：“要是我说啊，你就踏踏实实先等着，反正自行车也不着急买，你俩都在厂区，出行也不算不方便。外面黑市买的票，没有便宜的。” 张茉莉本来以为，十块二十块就买到了，竟然要五十块钱！这也太贵了，算了，自行车买不买，以后再说了，这个钱她是不会花的。 曹婶又问她：“听说军区的人来找过你？哎呀茉莉，你还有这门亲戚呀，真是深藏不漏。” 军区？张茉莉略一琢磨，就知道曹婶说的是小方来的那次，她连忙解释：“我和他们不熟，就是，就是李大爷胃口不好，我过去陪他吃顿饭。” 曹婶一副我都清楚，你别瞒着了的神态：“你这孩子，嘴巴可真严实，要是关系不亲近，你能过去吃饭？咋不请我过去吃呢？” 张茉莉越解释越乱：“因为他们说我吃饭香。” “噗嗤。”曹婶忍不住笑出了声：“谁吃饭不香？我们家大小子吃饭更香，一碗粥秃噜秃噜几口就进去了，咸菜疙瘩嚼的津津有味，要我说啊，有这门亲戚是你的造化，可得好好处。” 算了，张茉莉也放弃了解释，别说曹婶不信，换成是她，这番说辞她也不信。 曹婶告诉她，说厂区已经传开了，江gān事的媳妇，是军区一个老领导的亲戚。传闻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连小方去找江文恒时穿的什么衣服，都描述的一清二楚。大家还真是清闲啊…… 曹婶也好奇，问张茉莉这个亲戚到底是什么来路，张茉莉自己都不知道李大爷究竟是什么人，还怎么告诉她？张茉莉连忙说道：“曹婶，文恒该回来了，我先回去了。” 她一出门，就看见小方从楼梯口上来，看见张茉莉之后惊喜的说道：“张同志，我来找你啦！” 张茉莉揉揉脸，瞥见了开了半扇的门，躲在后面偷看的曹婶。张茉莉指了指自己家：“你先等等，我进去拿点东西。” 今天去李大爷家，张茉莉打算拿一些熏肉过去，猪肉切成两三斤左右的块，一大块熏好的肉，能吃上好久，这些腊肉还是过年的时候，江家人一起熏的，柴凤芹说，苗家人就这么熏肉，她还是跟村里的一个老姐妹学会的，农村场地大又宽阔，也有利于猪肉的风gān，最适合做熏肉了。 开chūn的时候村里杀了一头猪，每家都分到了猪肉，这些肉总不能一两天就吃完，柴凤芹就全做成了熏肉，熏好的肉，还给张茉莉拿来了两条。 熏肉一斤一条，张茉莉拿了一条肉，早早地就装进了口袋里，回到家里，她拎上装肉的袋子，拿了钥匙，就出了门。 小方的态度比昨天还要好，他一个劲的夸赞张茉莉：“张同志，你实在太厉害了，你走了之后，下午领导又吃了糕点，吃的津津有味的，说想起你吃窝窝头来了，特别香甜，他的胃口也好了，想多吃一点，领导不爱吃东西好久了，也看过医生开了药，但是都没什么效果，你一来，领导病就好了。” 张茉莉：“……” 他们领导这病可真jīng贵，不爱吃饭？那就是撑的，饿上几顿就好了，当年大/饥/荒的时候，张茉莉饿的两眼冒金星，躺在炕上都不敢大动，饿了就使劲灌凉水，这才熬了过去。 不想吃饭？在张茉莉这里是不存在的，只有吃饱和吃不饱的区别。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认识张茉莉的，和她打招呼：“茉莉，你这是去哪啊？” “出去一趟。”张茉莉回道。 对方瞥了一眼小方：“去看你亲戚呀，哎呦喂，你这人还真是深藏不漏。” 张茉莉不知道回什么，一溜烟快走几步，打算快点离开厂区：“小方，以后你别来了，别人都议论，我有个军区的大亲戚。” 小方一听张茉莉不让她过来，有点着急：“茉莉同志，你别不让我过来啊？万一你不去陪领导吃饭咋办？” “陪，我每天去还不行吗？” 真是的，去了李大爷那，中午她就看不见江文恒了，想到这里，张茉莉有点小小的不开心，江文恒每天都很忙，一大早就离开家，中午就午休那么一小会儿，晚上下班，吃吃饭，收拾收拾家务，散散步，江文恒还要抓时间看书，很快就到了睡觉的时间，两个人每天能相处的时间，掰着手指头都能算过来，以后还得给李大爷分一点。 这时小方打断了她的思绪：“茉莉同志，你人太好了，简直是……简直是雷锋同志，领导一个人挺孤单的，他岁数也大了，家人不在身边，他和你投缘，你能陪着他吃饭，真好！” 张茉莉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惭愧，小方这么夸赞她，她还在为自己被耽误的时间斤斤计较呢。 李大爷今天吃饭的情绪，也比昨天高涨不少，主动说自己想吃什么菜：“昨天茉莉说，猪头肉好吃？小方，你去食堂看看，有没有猪头肉卖。” 小方哎了一声，拿着饭盒跑了出去，食堂哪里有猪头肉卖呀，得去外面的副食店买才行，小方走之前带上了钱和票，骑车去副食店买了一斤猪头肉回来。 买回来的猪头肉色泽红润，咸味很好的中和了猪肉的肥腻，张茉莉忍不住感慨：“你们这里的食堂可真好啊，想吃什么都有。” 小方：“……” 食堂哪里会有，这是他跑了三个副食店才买到的，大部分副食店，只有周三才供应猪头肉卖，平时可没有。小方深深藏起了自己的功劳，只要领导开心，都值得了！ 一顿饭不能光吃猪头肉，小方又去食堂打了两个菜，路上有沿街吆喝卖烤红薯的老人，他买了三个烤红薯。 李大爷喜欢吃烤红薯，说很甜很香，张茉莉默默都递了过去：“李大爷，你吃吧，我在农村经常烤红薯吃。” “自己烤吗？”小方忍不住问。 “可不是吗，灶坑里每天都得烧火做饭，家里的红薯多，农村粮食不够吃，就指着红薯土豆什么的，填饱肚子呢，红薯蒸着吃腻了，我就有时候烤几块，烤红薯可讲究火候了，一不小心就烤糊了，我们家里，我烤的红薯和玉米最好吃了！”张茉莉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刹不住了，她又洋洋洒洒说了好多，都是围绕着怎么吃的。 李大爷忍俊不禁：“你这个小同志，年纪不大，对吃上倒挺有研究。” 研究可不敢称，家里条件差，能吃的东西很有限，张茉莉也就是在家里粮食的基础上，想办法让它变得好吃一点，可她也没什么大办法，调味料不够，油不多，再怎么想办法也不会好吃。 就像眼前这盘子猪头肉，就算再简单加工，这也是猪肉，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张茉莉问小方：“烤红薯外面多少钱一斤？” “两毛钱一斤，因为是流动的叫卖小贩，所以不收粮票。”小方美滋滋的说道，省下不少粮票呢。 张茉莉摇摇头：“太贵了！” 玉米面九分钱一斤，细粮也才一毛五六一斤，这烤好的红薯，比细粮还贵呢，虽然细粮得凭供应购买吧，但这价格，张茉莉也觉得贵了。 李大爷挥挥手，又拿过一个红薯：“茉莉，赶紧吃饭吧。” 张茉莉答应了一声，小方挠挠头：“你们吃，我去打扫一下院子。” 他刚一出去，又折了回来：“外面怎么变gān净了？落叶都扫没了。” 李大爷指指张茉莉：“都是茉莉同志gān的活，不仅是院子，她还把柜子窗台全都擦了一遍，就你走的这么一会儿。” 小方惊喜的说道：“张同志，没想到你吃饭香，gān活也麻利。” 小方夸奖人的用词，太与众不同了。张茉莉平时gān活习惯了，闲下来她自己也不自在，再者说了，在李大爷这儿她可没少吃，虽说人家不计较，她心里也觉得愧疚，多做一点家务活，她也能踏实一点。 熏肉被小方挂在了屋檐下，俩个大小男人盯着熏肉，不知道怎么做，张茉莉说道：“要不这样，明天我过来的时候，做个香炒熏肉？” “太好了，茉莉同志的厨艺一定不错，明天我也得尝尝。”小方奉承道。 李大爷突然说道：“明天让小江一起过来吧，听小方说，他在厂区上班，我们聊聊天。” 第63章 小聚 江文恒对李大爷的邀请感到意外, 张茉莉问：“文恒, 你不会不去吧, 我都答应人家了。” 张茉莉皱皱眉, 又摇摇江文恒的胳膊：“你不许不给我这个面子, 那我太丢人了。” “去去, 我去还不行吗？”江文恒无奈的说道。 江文恒中午有午休时间, 去吃个饭再上班不会影响工作。 傍晚十分，厂区西边有农民挑着扁担过来卖菜，价格公道不贵, 都是家里自留地里长的，夏秋是卖菜的高峰期，厂区的人们经常会买一点回去, 尤其是家里自己开伙做饭的。 第二天要去李大爷那, 张茉莉就买了三样菜，今天她观察过了, 李大爷家里的厨房非常gān净, 不像是经常用的, 不过小方告诉她, 调料一应俱全, 可以直接用。 江文恒提着菜和一瓶酒, 张茉莉两手空空的去了军区大院，门口的门卫认识了张茉莉，但是循例还是要登记问话的, 张茉莉签了名, 就和江文恒去了李大爷的院子。 小方没在，听李大爷说是去办什么事情了，最少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回来，李大爷有个小菜园，到了夏天的时候就种点菜，他长期吃食堂，种菜就是一个乐趣，打发时间的方式，大部分菜，都被他送了出去。 张茉莉以前不知道后院还有小菜园，今天才看见，李大爷刚薅了草，满手都是泥：“我去洗洗手，你俩随便坐。” 江文恒把东西放下，张茉莉拉着他：“文恒你看，咱们要是住小院，也能自己种菜吃了，楼房里什么都种不了，阳台太小了，哪里能跟大队咱们的大院子比。” 江文恒说道：“菜也不是随随便便怎么种都行的，咱们在家那会儿，自留地也有要求，后院的菜园子，也有种类的限制，你忘了？” 这倒也是，张茉莉叹口气：“啥都被管，要是以后可以随心所欲就好了。” 这两年，已经比之前宽松很多的，七八年前，种菜？想都不要想，不符合规定，连jī都不让养，违规的全被没收了，什么理由都没有用。 可怜兮兮的那么一点自留地，粮食不够吃还想种点粮食呢，谁舍得去种菜呀。 李大爷这里没人管，种菜全是随着自己的心意，他洗完手出来，给他俩泡了一壶茶：“茶叶是去年的陈茶了，凑合喝喝吧。” 张茉莉拎着东西问：“李大爷，我去厨房啦！” 江文恒要帮忙，张茉莉连忙按下他：“你陪着李大爷聊聊天。” 不就是做几道菜吗？她一个人就能搞定，菜园子里的菜，李大爷说了，随便用，都是一些家常的蔬菜，张茉莉自己拿着小竹篮去摘了一点，西红柿还带着早晨的雨滴，红红的很诱人。 大院里有平房有楼房，像李大爷这里，是二层的小楼，目前只有他和小方两个住，以前家里人多，每天都很热闹，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孩子们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平时忙，也抽不出时间，李大爷退休以后，开始还不适应清闲的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慢慢习惯了。 张茉莉炒好一个菜端出去，她发现李大爷和江文恒很投缘，两个人聊天聊的十分热烈。好像在说什么政策之类的话，张茉莉也没听清。 等张茉莉再出去的时候，看见李大爷拍着江文恒的肩膀称赞：“年轻人，很有想法啊！” 夸江文恒就和夸张茉莉一样，甚至比夸她还开心呢，张茉莉美滋滋的拽拽套袖，小跑着去了厨房。 张茉莉做了五菜一汤，辣炒熏肉、香菇油菜、拔丝地瓜、韭菜炒jī蛋、蒸茄子，汤是豆腐粉丝汤。 拔丝地瓜是张茉莉第一次做，以前她都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菜，是跟着蔡师傅学的，也真是学会了做法和步骤，今天是第一次实践。 别看李大爷不做饭，但厨房的调味料可齐全了，拔丝地瓜需要不少白糖和油，张茉莉在厨房一看，油壶里的豆油还有多半壶，白糖整整两袋，其中一袋拆封了只用了一点。 张茉莉咂舌，不做菜的厨房，这调味料也太全了，什么都有。 小方说，李大爷胃口不好，上个月他曾经在家里做了几次菜，这些调料都是那时候采购的，只是……自从在家里开伙之后，李大爷比以前的胃口还差了，小方就再也不敢直接开伙了。 正好张茉莉来做菜，这些全都能用上，指望他们俩，都得放过期了。 张茉莉忍不住摇摇头，守着一个菜园子，还有一厨房的炊具和调味料，条件这么好，不自己做饭做菜，太làng费了。 食堂是好吃，但吃的多了，也不是家常菜的味道呀，张茉莉自己都琢磨着，等到了秋冬，她和江文恒不在食堂吃了，每天在家里吃，一来能节省一点，二来还能练练她的厨艺。 地瓜谁家都有，属于最不值钱的粗粮，也最容易填饱肚子，一种地瓜多种吃法，拔丝地瓜算是最“奢侈”的了，地瓜便宜，但糖和油贵呀，都属于难买的调味料。 拔丝地瓜最重要的步骤就是熬糖，白糖和半碗水混合，大火煮开后改小火慢慢熬，关键就是火候，时间久了糖就糊了。 锅里的糖在开锅后冒气泡，当气泡变小变成焦糖色时，张茉莉拿筷子尝了尝，蔡师傅说，熬好的糖立马放进凉白开里，看看是不是变脆了，变脆就代表成功了。 熬糖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厨房，连李大爷都忍不住探头问：“你这是做什么菜呢？” 张茉莉刚尝了糖，成功！她喜滋滋的说：“拔丝地瓜！” 已经下油锅炸好的地瓜放进去，把糖往地瓜上淋，成丝的糖浆裹着地瓜，一圈一圈绕城丝，准确的来说，这道应该归到甜品里面去。 当所有的菜做好的时候，小方也从外面回来了，隔着大老远推车的小方就闻到了香味：“是要开饭了吗？” 李大爷拿了碗筷：“你这孩子，回来的太是时候了，文恒拿酒来了，咱们仨喝一杯。” 李大爷年纪大了，轻易不沾烟酒，他今天高兴，破例喝上一次，小方就没阻止。 李大爷和江文恒继续聊刚才的话题：上大学。 自从大运动开始，高考已经停止七年了，青年们到农村来建设，多余的劳动力也存在无法安置的问题。 不过现在也不是大学完全不招生。从前年开始，大学用“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的办法招工农兵学员，但是这样招上去的学生良莠不齐，更看重的是政治背景，而不是学识。 像江文恒这样的人，如果政审的话，基本通过不了。 李大爷谈起这个来痛心疾首：“好多届的学习苗子，就这么断了。” 江文恒也沉默了，他和李大爷透露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考大学，但不是现在，不是工农兵大学生，而是像多年前，那样堂堂正正的高校大学生，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学习的动力。 只是目前的大环境下，他的这些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 李大爷意味深长的说道：“万事无绝对，只要你准备好了，就会有机会来的那一天，刚才咱俩聊，感觉你知识很扎实，要是应对个高考，应该不成问题，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江文恒微微点头，和李大爷聊了聊，感觉整个人开阔了很多，不愧是从解放前的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看人看事都很有一套，江文恒自诩自己还算聪明，但在阅历丰富的老人家眼里，自己的那点聪明劲不值一提。 张茉莉没听到头尾，不过江文恒非常努力学习的，这一点她可以作证，有时候为了看书，连张茉莉都忽略了。 李大爷每个菜都尝了尝，不住的点头：“茉莉炒菜很好吃，比小方的菜 好吃多了。” 小方不好意思的扒拉一口饭：“我的菜啊，也就是填饱肚子，味道一般，可是张同志炒的菜，比食堂的还好吃！” “食堂都是大锅菜，发挥不出师傅的水平来，没法和家常菜比，我经常去食堂的后厨帮忙，知道一点。” 李大爷和小方才知道，张茉莉去和蔡师傅学手艺的事，张茉莉讲了一下自己学厨的经过，李大爷说道：“学点手艺好，以后能当饭吃。” 张茉莉也是这么打算的，蔡师傅让她不要好高骛远，一点点慢慢学，厨艺也算是手艺活，不能着急。 张茉莉想，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凭着厨艺，能赚点钱贴补家用，她就很知足了。 吃着饭，她又想起来了长江饭店，能进长江饭店后厨的，都是什么样的人才呀！一定都特别厉害。 张茉莉这样水平的，恐怕连择菜都进不去。 第64章 参观 李大爷是长江饭店的熟客, 他看张茉莉感兴趣, 就讲了讲里面的事, 饭店里的厨师, 有一两个李大爷也认识, 他胃口不好, 人家厨师还特意询问过他的口味。 张茉莉想, 没想到长江饭店的厨师还这么平易近人呀，要是以后有机会能聊几句就好了。 李大爷现在虽然退休了，但也有会议会邀请他参加, 长江饭店是城里最好的饭店+酒店，招待能力一流，好多单位厂子的会议都是在这里开的。 江文恒他们厂子就在长江饭店招待过外地的客户, 要知道去那里开一次会, 需要的开销可不小，那次去的也都是业务骨gān, 每天还有补贴呢, 享受着那么好的环境, 还有钱拿, 岂不是美滋滋的。 李大爷说长江饭店的小吃部味道也不错, 差不多类似于外面普通的国营饭馆, 有些豆浆油条、面条馒头之类的主食，一天三顿都供应，只是需要用粮票买, 价格倒是不贵。 张茉莉暗暗想,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尝尝，长江饭店的馒头油条，和外面的有什么不同呢？ 长江饭店部门很多，理发部的师傅手艺很好，尤其是剪普通男同志的发型，价格不贵，手艺还好，李大爷每次剪头发，都是去那里，里面还有浴池，设施倒没什么特别，只是人少一些，不像大众浴池那样人满为患。 另外住在长江饭店也省心，衣服脏了，有专人清洗，熨的平平整整之后给送回来。 这样的生活，太让人羡慕了，如果谁能每天都住在长江饭店，那简直像天堂一样，衣食住行都有专门的人负责，去那里开会的人，也太享福了。 李大爷像是已经习惯了，摆摆手：“那里的chuáng很软，睡着腰难受，在哪里啊，都不如在自己家舒服。”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哪里也不如自己家舒服，李大爷看张茉莉对长江饭店的后厨很感兴趣，他问道：“我和后厨的人还算有点jiāo情，你要想去看看，没问题。” 张茉莉不太敢相信：“我能进长江饭店的后厨？”随即她摇摇头：“算了算了，太麻烦了，还得搭人情。” “举手之劳而已，一点不费事，你这孩子能过来陪我吃吃饭，我这个老头子就很知足了。” 李大爷不由分说，嘱咐小方说：“一会儿你去长江饭店一趟，打点一下，明天让茉莉去后厨看看，茉莉，明天有时间吗？” “下午有空……”张茉莉小声说道。 这件事就算这么敲定了，这样的好事，张茉莉自然不能忘了她师傅！ 第二天上午张茉莉去食堂帮忙的时候，把蔡师傅拉到一边：“我下午去长江饭店参观，您和我一起去吧，长江饭店，咱们城里最有名的饭店！” 蔡师傅很惊讶：“那里可不是轻易能进去的。” “可不是吗？一个大爷帮的忙，我也怪不好意思的，不过……我确实挺想进去看看的，咱们一起去。” 蔡师傅连忙说道：“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那哪行？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张茉莉不由分说：“下午三点，我在厂区门口等着您，您要不去，我也不去了！” 张茉莉脾气倔，一根筋走到底，说到就能做到的人。 蔡师傅没按照张茉莉的话在厂区门口等，按照约定时间过了二十分钟，他琢磨了一下不放心，还是去看了一眼，果然，大太阳底下，张茉莉正等着他呢。 蔡师傅叹了口气，这孩子啊，实在是太倔了。 张茉莉抹了一把汗，说道：“蔡师傅，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如果我一直没来？你就在这里等下去？”蔡师傅问。 张茉莉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是啊，我早就说了，您如果不来，我就不去了。” 蔡师傅摇摇头，幸亏他过来了，不然这么好的机会，这孩子还就真的说不去就不去了。 张茉莉很高兴：“咱们快点走吧，不然一会儿晚了，我去长江饭店吃过一次饭，里面的菜真好吃。” “能不好吃吗？原材料好，调料齐全，多好的环境。”蔡师傅说道。 这也是实情，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就像食堂的大锅饭，把食神请来了，也比不上人家jīng致的大饭店啊。 长江饭店那边已经打好招呼，小方带着张茉莉和蔡师傅去了后厨，又jiāo待了一下。现在不是饭点，来这里吃饭的人少，可也零零散散有几桌人，后厨并不忙。 张茉莉今天就是来参观的，她小心的四周看看，长江饭店的后厨很大，这些人在里面gān活也不觉得挤，而且布局很合理，炒菜区和其他区域是分开的，油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蔡师傅一声不吭，在后厨转悠了几圈，有人喊道：“蔡师傅，是你吗？” 蔡师傅慢悠悠的回过头去，点了点头：“你是？” 对方戴着厨师帽，离得有点远，他摘了帽子走过来：“我是小刘啊，61年，61年的小刘，卷毛的那个。” 这样一形容，蔡师傅哦了一声，仿佛慢慢回忆起了这个人：“小刘，偷吃馒头的那个？” 以前的糗事被掀了出来，小刘嘿嘿一乐：“以前年纪小，不懂事。” 小刘拉着蔡师傅到了一旁去叙旧，蔡师傅太厉害了，在长江饭店都有熟人啊，深藏不漏深藏不漏！ 本来炒菜的师傅在闲着聊天，传菜的人递进来一个单子，后厨开始忙活起来了，张茉莉连忙闪到一边，怕帮倒忙，同时她往翻炒区蹭了蹭，这次来主要就是“偷师”，离得远可看不清。 张茉莉被台子上的各种调味料惊呆了，好多都是她没见过的！普通的油盐酱醋就不说了，光是蒸鱼专用的调味料，都多达五六种，张茉莉去商店，在调味区从来都没见过！ 有个人和张茉莉说：“这些都是专门从别的地方采买回来的，咱们本地没有，也算是长江饭店好吃的秘诀了，你看也不要紧，普通人也买不来。” 厨师只是瞟了一眼，很娴熟的往锅里倒着各种调味料，大勺大锅，火候旺，这样的大火烧出来的菜比家里的要好吃不少，很快一道菜出锅，旁边的师傅在做着下一道菜，也是店里的招牌菜——西湖醋鱼。 长江饭店里，点这道鱼的人不多，一来是贵，二来是人们的认知水平还没上去，觉得不就是一条鱼吗？怎么吃都行，这个味道酸酸甜甜，口味吃不习惯。 尤其是年轻人，从小是过着苦日子啃着窝窝头长大的，能吃饱就行了，更不会点“华而不实”的贵价菜，有这钱还不如吃一份猪肉呢。 第65章 我们生孩子吧 张茉莉定睛看, 师傅的手艺娴熟, 谈笑间就做好了一道菜, 这可在家里做可不一样, 东西全, 调料多, 火候掌握的也好, 张茉莉心里大概记住了步骤。 这一单菜做好吃后，后厨又陷入到了清闲的氛围当中，现在不是饭点, 还没到忙活的时候，下午五点开始，餐厅的人才会陆陆续续上来。 但是准备工作还有一堆, 除了大师傅, 其他人也并不清闲，都在忙忙碌碌的工作, 别看后厨的人不起眼, 待遇好着呢, 比一些单位员工待遇都好, 钱发的多。 长江饭店盈利多, 效益好待遇自然不会差, 除了工资，平时还有很多隐形的福利，比如在这里上班的人, 可以免费理发和洗澡。 外人进都很难进来的地方, 对他们来说稀松平常，在这里面上班，享受到的待遇可真不一般。 后厨的员工闲来无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张茉莉在旁边听着，也听到了一些门道。 每天上午十点上班，十一点之后才会忙起来，因为早餐不用他们准备，有早点部呢，不像食堂，一天三顿的饭都要管，不忙才怪，相比来说，长江饭店饭点虽然也是jī飞狗跳，但是上班时间短一些。 而且他们是轮班制，一天相当于只gān小半天的活，算起来很轻松了。 那头的蔡师傅已经叙旧结束，也走了过来，张茉莉拉着蔡师傅：“蔡师傅，你也看看怎么做菜？” 蔡师傅哼了一声：“我做的不比他们差。” 张茉莉挠挠头，说道：“那个自然，食堂那么一般的条件，你都能把饭菜做好，厨艺没的说。” 蔡师傅傲娇起来，也得让人奉承两句才舒坦，张茉莉这样一说，蔡师傅语气软了下来：“人外有人，比我qiáng的可不少。” 到了傍晚忙碌的时候，长江饭店的后厨喧闹不止，所有人都是跑来跑去，为了节省时间，张茉莉也帮忙递递东西。 张茉莉看着炒菜师傅炒了十多个菜，都不是家常菜，算是比较特色的，她默默的记了下来，她记性不好，回家又默写在了笔记本里。 张茉莉不上学好多年，早就不用纸笔了，她从抽屉里翻出来江文恒没用的本子，趴在chuáng上认认真真的记录下了菜谱。 张茉莉不确定自己记的前后步骤准确不准确，但是过程应该没错，她刚写了一半，传来了江文恒的声音：“茉莉，你趴在chuáng上鬼鬼祟祟的gān什么？” “谁鬼鬼祟祟了？我是正大光明的好不好！”张茉莉不服气的说道。 江文恒抢过本子，念出了声：“小葱切成碎末，花椒两粒……” 江文恒身材高大，张茉莉蹦着要去抢本子，江文恒举的高高的，根本不给她机会：“江文恒，你还给我！” 说完之后，张茉莉朝着江文恒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一口：“不许念。” 江文恒把本子扔到chuáng上：“又不是写给我的情书，怕什么？” “不要脸！谁要给你写情书了。”张茉莉辩驳道。 张茉莉才不会给这个木头疙瘩写情书，给他写情书的纸，还不如拿去烧火。 江文恒说道：“茉莉，自行车票下个月就能拿到了。”江文恒一下子转移了话题，张茉莉被自行车票给吸引住了，也顾不上写菜谱的本子。 “这么快？”张茉莉完全没有预料道。 江文恒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只是他也不好流露出太高兴的表情：“有个同事本来下个月结婚要买自行车，现在亲事huáng了，他家有一辆自行车，再买是为了给女方，现在也不打算买了，就转给我了，下个月才能领。” 张茉莉也收起了笑模样，人家的糟心事，她也开心不起来。 婚前huáng了亲事？还有啥比这个还惨的？张茉莉也没好意思问前因后果，江文恒又说道：“自行车票听说是下个月底到期，等我拿到票，咱们就买吧，钱够吗？” 张茉莉都不用看，家里的钱在她心里摆着呢：“一百五十左右够了，价格再贵，恐怕就不太够。” 江文恒点头：“这些钱足够了，也不用买太贵的，咱们先选选。” 张茉莉上次去百货商店，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等自行车票下来，他们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自行车了！ 张茉莉心情非常激动！现在自行车可是一个大件，就算是城里，也不是谁都能买的，更别说农村了。 他们大队的自行车，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以后回家可以骑车回去，太方便了！ 江文恒指指自己：“怎么谢我。” “谢你gān什么，我才不谢。” 江文恒趁着张茉莉没注意，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张茉莉挣脱道：“大白天的，你注意一点。” “我自己家，注意什么？” “你耍流氓！”张茉莉的拳头可和别的女同志软塌塌的不同，人家别人chuī在身上就是挠痒痒，她的小拳头一下去，江文恒忍不住皱皱眉：“你能不能轻一点。” 张茉莉一脸无辜：“我也没使劲啊。” 江文恒：“……” 肩膀被她捶的酸疼，可对方还不自知，男人的自尊告诉江文恒，不能再纠结这件事，他揉揉肩膀：“你过来。” 张茉莉往前蹭了两步，戒备的说道：“你要gān啥？大男人不能太小气。” “过来，我保证不报复。” 张茉莉走了过去，江文恒伸手拖住她的下巴，飞速的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轻吻，张茉莉呆呆的愣在远处，半晌没说话。 “江文恒，你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江文恒喊冤：“我动的是嘴。” 张茉莉：“你到底有什么事？” 江文恒今天奇奇怪怪的，和往常不太一样，张茉莉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这点反常还是能看得出来的，随即张茉莉觉得有点不踏实，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谁知道江文恒哀怨的说道：“我们生孩子吧。”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一听见张茉莉的脸就红了：“大白天的，真流氓！” 江文恒又说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什么日子？不就是普普通通的日期吗？ 江文恒提醒她：“茉莉，算日子。” 哦！张茉莉这才反应过来！这几天是她容易怀孕的时候！ 张茉莉有点犹豫，一方面她不想让江文恒得逞，可是另外一方面，她又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江文恒一看张茉莉的神情，基本明白个大概，一下子把她抱上chuáng，压在她的身上：“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滚开！” “我滚开了，你一个人可没办法。”江文恒一边说话，手也没闲着，三下五除二除掉了张茉莉的衣服。 拉着窗帘，也能看见外面的太阳，张茉莉瞧了一眼满眼欲望的江文恒，她伸手搂住江文恒的脖子：“就看你的了。” 江文恒：“……” 两个人辛苦耕耘了一个多月，张茉莉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张茉莉害怕是不是身体哪里不对，还拉着江文恒去了城里最好额医院，检查完大夫说：他俩一切正常，没毛病，生孩子要顺其自然，不要有心理压力。 行了，剩下的话也不用说，和当初对苗红红说的话基本上一模一样。 张茉莉叹口气，怀孕怎么这么难。 江文恒没像张茉莉这么失落：“别着急，二哥二嫂都生娃了，咱们指定也行。” 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怀孕呢！张茉莉低着头盯着脚尖：“咱们回家吧。” 张茉莉胃口不好，去食堂吃饭吃的不多，提起买自行车，她才勉qiáng有一点jīng神。 不过她这个人烦恼去的也快，到了第二天，就又恢复到以前乐呵呵的样子，江文恒问她原因，张茉莉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每天愁眉苦脸的，孩子就更不愿意到我肚子里来做客了，我要高兴一点。” 江文恒摇摇头，她的想法和别人还真是不一样。 回了一趟大队，归来的时候张茉莉手里多了一个秘方，她说是柴凤芹偷偷塞给她的，说能生孩子。 江文恒哭笑不得，不知道拿他妈怎么办，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 张茉莉也不相信：“可是咱妈一片好心，我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你忘了吗？二嫂没怀孕那段时间，妈没少偷偷求菩萨，汤药也吃了不少。” “最后呢？一点效果没有。” 张茉莉发愁：“这个药方咋办？留起来？” 江文恒拿了过来：“留什么留，我去扔了，等下次回家我和妈说，不要去寻摸这些秘方了。” 第66章 分山 江文恒叹口气, 孩子这件事要讲究缘分, 过分着急也没用, 自从二嫂生了孩子以后, 柴凤芹就把所有的目光, 都关注到了江文恒和张茉莉这里。 没有所谓的生孩子秘方反而好, 要是真照着上面的喝了, 指不定出现什么问题。 没过俩星期，柴凤芹就催着他俩回去，张茉莉发愁地问江文恒：“妈肯定要问喝没喝药, 咱们咋办？” 江文恒淡淡的说道：“你别管了，jiāo给我。” 柴凤芹这个人能讲得通道理，只是有点固执罢了, 自己的妈江文恒最了解, 她也是担心。 只是这份担心给他们小夫妻带来了太大的压力，江文恒不太适应。 柴凤芹巴巴的等着儿媳儿媳妇回来, 一进院子, 就冲着张茉莉使了一个眼色, 江文恒都看在眼里, 他拦在前面：“妈, 我有事和你说。” 柴凤芹被儿子拉到了墙角, 柴凤芹伸脖子望了望：“你这孩子，有啥事非得在这儿说。” 江文恒回道：“药方我看见了，我扔了, 以后你别找这些乱七八糟的药方了, 万一给茉莉的身体喝坏了怎么办。” 柴凤芹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捶了儿子几下：“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还是为你们好，一点不领情！” 江文恒叹口气，又说道：“妈，你的心思我清楚，但孩子这件事又急不来，全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你看二哥二嫂不也怀上了吗？不急在这么一会儿。” 话是这么说，但柴凤芹每天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还是要尽尽人事。 江文恒又嘱咐了一堆，最后qiáng调：“你别怪茉莉，都是我的主意。” 柴凤芹盯着儿子看了一眼：“你的心思以为你妈不知道？茉莉啥样性格我还不晓得？从小瞅着长大的孩子，你放心吧，以后生孩子的事啊，我不管了，有这时间，我还不如照顾我小孙子。” 柴凤芹转头去了厢房，找黑娃去了。 江文恒长舒了一口气。 正屋里，江有福在和儿子们聊开山的事，开山算是他们这里最大的一件事了，开了大半年，队员们也gān了多半年的活计，工分自然不用提，每个月的补助也很喜人。 山上种上了各种作物，是县里农业局和林业局的人一起来，经过研究决定以后才开始种植的。 大队里需要有人赶着牛车去公社买农药买树苗，这个伙计落在了江文义的身上，这个可是一个非常好的差事，江有福正在嘱咐儿子，一定要好好gān，别给他这个前大队队长丢人。 张茉莉问：“爹，山上那些作物，年底跟村民们分吗？” 江有福点点头：“会分的，不过要把大头上缴了，剩下的那些，就给每户平均分了，茉莉，你户口在大队里，也能分到。” 张茉莉一喜：“我人不在这儿，也能分？” “那当然了，是按照户口算的，我都去大队问过了。“吴敏接了一句。 按照人头分，张茉莉这一份占不少呢，一定要问清楚了，大队里的gān事说，如果山上那些作物种好了，一点也不比地里的那些差，开山的时候选了一些队员，现在开始种了作物，就和gān地里的活计是一样的，大家gān活算工分。 大队里因为有了这片山头，队员们gān劲更足了，农民们一年到头图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庄稼长得好一点，能够多分点粮食和钱，以前磨洋工，可现在不敢了，队里说了，山上的这些粮食具体怎么分，也和每个队员的积极性挂钩。 要说劳动积极性，张茉莉敢称第二，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张茉莉觉得很遗憾，如果她现在还留在大队，在山上种作物，一定没谁是她的对手。 可是谁让江文恒恢复工作了呢？为了夫妻俩在一起，她也要留在城里的。 张茉莉许久没回来，虎子妈听见动静，拿了一些采摘的野蘑菇过来：“茉莉和文恒回来啦？你俩现在都是城里人了，让人羡慕的很啊。” 张茉莉连忙说：“哪里哪里，在家的也挺好，现在开了山，以后粮食分的就更多了。” 提起这个，虎子妈就发愁，问张茉莉：“茉莉，你听说了吗？别的大队想分咱们这的山头。” 张茉莉连忙摇头，她回到家，还没听江家人提这件事。 虎子妈心里存不住话，一股脑的都告诉了她。 虎子妈是听她丈夫说的，她丈夫去大队里办事，正好在门口听了几耳朵，别的大队领导来找蒋明富，说山头资源是大家的，不能光他们大队占便宜，还说就算是闹到公社也不怕。 张茉莉虽然不在这里了，可也跟着操心，开山可是他们大队一点点辛苦开出来的，其中付出的劳累，张茉莉参加过一清二楚，凭什么对方来坐享其成呢？ “蒋叔不会答应了吧？” 虎子妈摇摇头：“那哪儿能呢？蒋队长又不傻，他答应了，对乡亲们都没办法jiāo待，我估计啊，就算不答应，恐怕这件事也不好收场。” 张茉莉刚才多分粮食的喜悦，被冲散了，虎子妈这次是来打探消息的，张茉莉最好搭话，虎子妈问：“你公公和大队里的人比较熟悉，他没透露几句？” 张茉莉回道：“没有，我公公好像一点也不知情。” “这可咋办，大伙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涉及到了各自的利益，虎子妈也着急起来，万一分给隔壁大队山地，那么每家每户就得少收粮食了，谁能愿意？ 虎子妈想撺掇张茉莉：“茉莉，文义现在负责赶车买农药，他说的话大伙都能听，要么组织组织人，咱们抗议一下！” 张茉莉又不傻，枪打出头鸟，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江家人不会做：“虎子妈，我看还是找别人吧，我二哥最不擅长说话，性格也内向，这活他可gān不成。” 虎子妈还想说什么，张茉莉指指里面：“我还蒸着馒头呢，我去厨房看一眼。” 苗红红正好出来，问虎子妈来做什么，张茉莉一五一十的说了，苗红红啐了几下：“我猜她也不安好心，还想把文义往坑里推，真以为咱们家人缺心眼啊，茉莉，下次虎子妈再来你告诉我，我好好和她说道一番。” 张茉莉劝了劝：“她也没占到便宜，咱们别计较了，不过如果要是真的，万一咱们的山头被分了咋办。” “谁敢抢？全村人都不答应！”苗红红气愤地说道。 第67章 吃味 张茉莉连忙抚抚苗红红的胸口：“二嫂, 你生这么大的气gān什么？就是这么传言, 具体还没确定。” 苗红红又说道：“都隔着门缝听到了, 我猜八九不离十, 不行, 我得和咱爹说一声去。” 苗红红一溜烟的跑去正房, 米糊在拉粑粑, 喊张茉莉：“三婶，三婶你过来。” 等张茉莉管完小米糊，家人都围在了院子里, 江有福点了旱烟，心事重重的皱着眉。 江文义率先说道：“开山可是咱们大队一把汗水一把锄头给啃下来的，凭什么让别人跟着沾光？” 江文财也说：“老二说的对, 就是这么个道理, 我指定不答应。” 谁能答应？可大队有领导在，也轮不上他们队员做主。 苗红红闷声不响, 来了一句：“要是咱爹还是生产队长就好了。” 江文义瞪了媳妇一眼：“不会说话就憋着。” 苗红红觉得委屈, 她只是说了一句大伙的心里话, 难道不对吗？江有福是一个宁折不弯的人, 换成他当生产队长, 一定不会把山头分出去。 江有福敲敲烟杆：“大家都别吵, 八字还没一撇，先不要自乱阵脚，时间不早了, 文恒和茉莉也早点回去, 别赶上天黑了，路不好走。” 回城里的路上，张茉莉还在心疼她的粮食：“山上产量不低，能分好多呢。” 江文恒说道：“别想了，咱们现在的供应足够吃了。” 何止是够吃，张茉莉还去李大爷那蹭吃蹭喝，每个月还能有结余，这次从家里回来，她带了点山货给李大爷和小方，总不能一直白吃白喝的。 无论是城里还是农村，粮食是大家的命，能吃饱才能有力气gān活，不管是体力还是脑力的。 江文恒每个月的供应都是有限的，现在大家都在传，说年底的时候，要调整工资，无论什么级别的，都会涨一点。 曹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说是内部人传出来的，厂区收益好，待遇好，以后想来这么上班的人就更多了。 张茉莉记得，没多久前，江文恒才涨了一点工资，这下又要涨了？那福利确实很好了，虽然城里不少单位厂子，但他们厂区，效益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可惜了，张茉莉又进不去，也只是gān瞪眼羡慕。 现在虽然对学历要求的不高，可是能进这种稳定单位的要么有后门，要么个人要很有能力，张茉莉一样都不沾。 张茉莉每天去食堂，跟着蔡师傅学学厨艺，一天的时间就很容易打发了，下午自己再练练手，等江文恒下班吃饭散步，很快天就黑了。 说起来，张茉莉不知不觉间，厨艺jīng进了不少，上次回大队她露了一手，大伙都说菜好吃，只是张茉莉瞥见了柴凤芹望着油壶的眼神，里面带着无限的心疼。 要想菜好吃，还是得多放油呀！别说是自己家里了，就算是员工食堂，也做不到这一点。 食堂的调料都是有定额的，每个月供应多少，就要按照这个量去用，用超了会受到警告。 像蔡师傅这样的老厨师，手上有了准头，一勺油下去，眼睛一瞄，基本就有了数，不会多放。 食堂的饭菜油盐不多，还是大锅菜，味道只能算是一般，这也就是蔡师傅厨艺好，不然更是不好吃。 张茉莉隐约还记得当年在公社吃大锅饭的场景，所有人家的铁锅都被收走了，每天只能去公社食堂吃饭，菜里没有一滴油，窝窝头又冷又硬，吃完了胃都疼。 现在这条件，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 张茉莉中午从食堂出来，蔡师傅叫住了她：“茉莉，下午你再过来一趟。” “啥事啊？” 蔡师傅说话欲言又止：“你就别问了，指定是好事。” 食堂后厨人来人往的，说话也不方便，张茉莉挪出了门口的地方：“那我下午过来。” 今天中午后厨有三个人请假了，忙不过来，张茉莉负责打饭的窗口，她忙活到了一点半才脱下衣服往家走。 在食堂打饭的时候，张茉莉碰到了曹婶，自己人来打饭，她的手头就松了一些，土豆炖jī架这道菜，她也没像往常一样颠几颠，照着jī架多的地方，给曹婶盛了一份，曹婶笑容满面的端着饭盒回了家。 食堂里有认识的人，就是有这么点好处，人不多的时候，偶尔多打一点饭，张茉莉每次来食堂，打饭的也会照顾照顾她，毕竟她每天都去后厨帮忙，大伙都认识她。 说起吃饭这件事，张茉莉瞧见江文恒了，她嘱咐他，说自己今天在后厨吃，让他一个人回家。 厂区的人太多，张茉莉也没认识几个，在一个楼住着的，有的家属话多，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有点印象，真正在厂里上班的同志，她看谁长的都一样。 张茉莉爱笑，打饭的时候也笑盈盈的，白净的脸上挂着笑容，别人看着也高兴。 旁边窗口的大妈弹弹张茉莉这边的玻璃：“茉莉，你瞧那边？” 张茉莉顺着手指的方向望了望，她看见了江文恒，有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同志在和江文恒说话，女同志笑的很开心。 张茉莉冷哼了一声，心里有些吃味，江文恒的人品她是能信的，只是女同志和他接触，多少张茉莉都觉得不高兴。 等回到家，江文恒早就躺在chuáng上看书，他有个习惯，午休前必须要看一会儿书。 张茉莉脱下外套，扔到了江文恒的身上：“吃饭了吗？” “在食堂吃完回来的。”江文恒把衣服放在了一边。 “吃饭一定很开心吧，毕竟有女同志陪着你。”张茉莉还是没忍住。 江文恒微微一愣：“你都看见了？” 第68章 吃肉 张茉莉冷哼一声：“你还问我？怎么回事, 不打算和我jiāo待一下吗？” 江文恒哭笑不得：“jiāo待什么？茉莉, 她只是我一个同事, 有点事情问我。” “谈事情需要笑的那么开心？眼睛都快笑没了。” 江文恒摇摇头, 他没想到张茉莉会这么在意, 可解释向来不是他的qiáng项。 张茉莉叉着腰, 又说道：“心虚了？快点jiāo待！” 江文恒只好说道：“好好, 我都告诉你，食堂里的是我们部门新来的同事，人家才十九岁, 在食堂刚好碰到了，问我的都是关于工作上不明白的地方，就是这么简单。” 张茉莉从江文恒手里抢过了书：“好吧, 我暂且相信你一回, 要是在被我发现你和其他女同志眉来眼去的，小心我不客气。” 江文恒握住了张茉莉的手：“不客气？不客气你会怎么做？” 江文恒显然就没把张茉莉的话放在心上, 这让张茉莉很生气, 她轻轻拧住江文恒的胳膊：“放开我。” 江文恒吃痛的放手, 胳膊红了一小块, 他这个媳妇, 要真论起武力来, 自己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张茉莉躺在chuáng上，江文恒和她腻歪了一会儿，刚吃完饭, 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 张茉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外面的狗叫声把她惊醒，她推了推江文恒：“现在几点了？” 江文恒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张茉莉撸起他的袖子看了看时间：哎呀，蔡师傅还让她下午过去一趟，都已经快两点了。 张茉莉急忙换了一身衣服出门，临走前喊醒了江文恒，他也到了上班的时间。 蔡师傅神神秘秘的，当时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肯说，张茉莉带着满腹的好奇，按照约定去了后厨西边的小门。 厂区有好几个门口，后厨这边的门口比较偏，很少有人来，果然，蔡师傅和几个后厨的帮工都在这儿，蔡师傅挥挥手：“茉莉，过来吧，怎么来的这么晚？” 张茉莉捋捋头发：“午休睡过头了。” 门口围了一圈人，除了张茉莉认识的，还有两个裹着头巾的男人，蔡师傅也没介绍，和对方显然是沟通好了，对方扔下扁担，拿着钱就离开了。 蔡师傅这才和张茉莉说道：“这批菜和猪肉都是低价处理的，咱们分分，当然，不是白给的，得要钱。” “蔡师傅，那价格呢？” 蔡师傅说道：“猪肉五毛钱一斤，菜就便宜了，一斤贵不过一两毛。” 张茉莉惊讶的张大嘴巴：“这么便宜？” 要知道，猪肉市场价最便宜也得八毛钱了，最近还有上涨的趋势，光有钱还不行，必须要有猪肉票，钱容易得，猪肉票可难求。 每个月的供应有限，买来的猪肉也就是打打牙祭而已，想多吃一点？等下个月吧。猪肉票的有效期还算长，有时候张茉莉会攒攒票，三个月的攒在一起，多砍一点肉回来，好好解解馋。 这次的肉和菜都这么便宜，张茉莉有点不敢买。 蔡师傅说道：“你放心吧，都是正经渠道来的，人家后院种的菜吃不完，这才拿出来卖，至于肉，好像是野猪肉，反正是健康的猪肉，吃不坏身体。” 张茉莉犹犹豫豫的，可这么诱惑人的价格，她还是买了不少回去，她一看别人，都是有备而来，有个大姐拿了尼龙袋！东西往里面一装，外面谁都不知道是啥。 张茉莉不禁佩服，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为了吃，大家各显神通。 蔡师傅早就给张茉莉准备了一个袋子：“茉莉，你先装上，先放到后厨去，回家拿袋子来装好再带回去，一定要记得，不能告诉别人！” 蔡师傅的神色凝重，张茉莉也知道这个严重性，围在这里的，都是后厨的员工，说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蔡师傅愿意冒着风险带上张茉莉，已经是很相信她了。 这种事情就是投机倒把，黑市jiāo易，是绝对不允许的，他们这是在违法的边缘上，万一被告发了，一个人都躲不掉。 菜农和后厨的人各取所需，一个想赚钱，一个想吃菜吃肉，都有自己的目的，自然会把嘴巴闭的紧紧的，张茉莉点点头，说道：“蔡师傅，你放心，我谁也不告诉。” “你还是得告诉小江一声的，夫妻俩之间不能有秘密，小江那人我信得过。”蔡师傅嘱咐说。 肉不算多，主要是半袋子菜，张茉莉想，幸亏现在天气凉快了一些，菜还能放的住，马上到月底了，下个月开始，食堂的饭劵少换一点，偶尔在家里做几次。 调味料厂区的供销社里都能买得到，反正张茉莉手里握着票呢，不用怕！吃食堂有一点好处，这些东西能省下来，之前的票，她怕快过期了，都给了柴凤芹。 居家过日子没有容易的，以前在村里，因为大家都住在一起，有柴凤芹照看着，她也没真正的顶门立户过，可是以后就不一样了，所有的家务事，都要由她来操持。 江文恒倒是想帮忙，只是他越帮越忙，还不如张茉莉自己来，这些菜真不少，张茉莉不敢太张扬，捡了一点送给了隔壁的曹婶，就说是回家的时候从家里带来的。 曹婶没有怀疑，毕竟农村守着个大院子，现在普遍管的不严，种点菜自己吃还是很寻常的，再加上江文恒是家里的小儿子，父母肯定惦记着。 曹婶开心的接了菜过去：“现在入秋了，每天都发愁吃啥，萝卜土豆孩子们整天嚷嚷着吃腻了，可你说菜市场没太多东西供应，还能吃啥？” 张茉莉顺着曹婶的话茬继续：“就是这个道理，我们虽然经常吃食堂，但也发愁。” “食堂方便倒是方便，就是不如自己在家做饭节省，不过你俩还年轻，不用考虑太多，等以后生孩子了，可得注意了。” 张茉莉回道：“曹婶，你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正琢磨着，以后也在家吃一点，就是东西难置办。” “这有啥难的？你要是哪里不明白，就随时问我，过日子嘛，就是柴米油盐，习惯就好了。” 张茉莉小jī啄米一般点头，厨房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她从家里把简单的厨具带了过来，可是需要添置的东西，还多着呢。 这个月新买了自行车，手里的钱花的差不多了，每个月还得好好攒钱。 有了自行车方便很多，张茉莉去百货商店，都要骑上自行车去，一来一回，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这样便宜的肉和菜，后来又买到过两次，张茉莉提心吊胆的，好在没出现什么问题。 现下没有人不爱吃肉，张茉莉在家里的厨房炖过一次肉，肉香味飘得满楼道都是，门缝根本挡不住，张茉莉出门一看，好几个孩子守在楼道里，吸着鼻子闻肉香味。 张茉莉觉得心酸，但她也没多余的肉分给别人，他俩还不够吃呢。 有不懂事的孩子凑上来，眼睛一直往屋里扫：“茉莉姨，你做的啥？” 张茉莉连忙说道：“没啥没啥。” “没啥怎么这么香？我不信。” 张茉莉：“……” 大人又不能跟孩子一般计较，她只好关门回屋。 吃着肉，想到外面的孩子，张茉莉心里也不踏实，现在条件都艰难，谁也帮衬不了谁，家里有肉吃，她总不能藏着掖着不做吧？ 一群嘴馋的孩子在外面一守，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想到这，张茉莉摇了摇头：“文恒，你回家的时候，楼道里有人吗？” “没有，楼道里空空的，到了饭点，谁都回家吃饭去了吧。” 张茉莉夹了一块肥肉，肥肉里的油被她bī了出去，吃到嘴里不觉得肥腻，屋里飘着满满的肉香味，张茉莉也忍不住吸口气：“要是每天都能吃肉就好了。” 别家馋嘴的孩子被家长打了屁股，还能听见哇哇的哭声，过了几天，张茉莉听见有人传：说江同志的爱人不仅能吃，而且嘴馋，每个月猪肉的供应量，都被她一口气炖肉吃了。 说起炖肉，除了过节，平时谁也不舍得这么做，猪肉的吃法千千万，现在的人都是一个出发点：那就是节俭。 猪肉炖着吃固然香喷喷的，可要攒上三月的票，才够吃一顿，几口下去就没了，胃里的馋虫是满足了，可接下来咋过呢？ 半斤猪肉，得换着花样吃，切一点瘦肉下来炒着吃，菜里只放几块肉丁，只要能有荤腥味儿就行，另外还有做腌肉的，盐巴使劲往里面放，越咸越好，只有肉咸了，吃起来才会很省，下饭效果更好。 在这样的对比下，张茉莉在别人的眼里，简直太败家了。 第69章 找人 张茉莉只能装作没听见, 难不成她要抓住人去吵架吗？这个楼里住的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的员工, 家属不少,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 每天闲着没事情做, 东家长西家短的, 最爱闲聊。 曹婶也听到了, 还为张茉莉辩解过几句，人家没孩子的小两口，愿意怎么吃是人家自己的事, 又没占别人便宜。 对于曹婶仗义的举动，张茉莉还是很感激的，曹婶让她放宽心, 别往心里去。 好在张茉莉心大, 下楼的时候，有人盯着她瞧, 她扬起脖子, 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一个眼神都不分。 她有什么可怕的？自己又没做错什么, 这些长舌妇们, 想说什么随便说。 隔了一天, 张茉莉又炖了一次jī，jī是上次从家里带过来的，柴凤芹说再不吃的话, jī肉就老了, 正好给张茉莉补补身子。 这一次，张茉莉直接敞开了大门做的饭，不是说她不会过日子吗？她还大大方方给大伙瞅瞅。 每个楼层的人家都不少，楼道里一个门后面就是一户人家，jī肉的香气飘了出去，再不好奇的人，都要打开门缝伸脖子瞧瞧。 张茉莉锅碗瓢盆敲的叮当响，大不了又是一个谈资，无所谓，让他们尽情说去，谁吃到肉谁开心，只有自己才知道。 吃不到不可怕，最怕这种不吃还得闻味道的，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别说是孩子，就算是大人也忍不住咽咽唾沫。 张茉莉心情很好，一边做菜一边哼着歌，家里没有收音机，不然她还想放一段广播听。 距离江文恒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时间完全来得及，张茉莉不慌不忙的炖着jī，调料她放的很足。 外面有人伸着脖子看，又不好意思直接进来，谁家都吃过炖jī肉，只是从来没这么香过。 张茉莉这些天的厨艺也不是白学的，蔡师傅那一堆做菜的心得，简简单单的几个妙招，就能让菜品更入味。 一只jī不小，张茉莉也舍不得一次全炖完，这次她只做了三分之一只jī，除了炖jī，还得炒两个菜，上次买到了新鲜便宜的大白菜，家里的醋又很多，张茉莉打算做一道醋溜白菜，配着肉吃，还能解腻。 切完白菜，张茉莉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啃huáng瓜吃。 菜不着急炒，江文恒还没回来，一切都准备妥当，他一到家，立马就开始炒菜。 张茉莉啃了半根huáng瓜，楼道里的人来来往往，有装作下楼倒垃圾的，还有出来关窗户的，张茉莉只装作没看见。 曹婶出来和她搭话：“茉莉，今天炖的jī？” “嗯，从老家拿来的，那只母jī养了挺长时间了。” 曹婶挨到张茉莉旁边，小声说道：“你这又是何苦的，他们愿意嚼舌头，就随他们去，你别生气。” “我做我的菜，又没偷又没抢的，不是愿意讲说吗？我敞开了门，谁愿意瞅就瞅，愿意说什么随便说，吃的好还成了错？” 这个倔脾气哟，曹婶摇摇头：“你这样也有好处，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不然还以为你是软柿子，容易捏呢。” 张茉莉啃完了一根huáng瓜，她在楼道扫了一眼：“曹婶，我先回去了，你家也快吃饭了吧。” “可不是吗？刚蒸了馒头，几个孩子坐在饭桌前等着呢，我也得家去了。” 曹婶急慌慌的进了门，张茉莉拍拍手，炖的jī差不多可以出锅了，张茉莉把jī肉倒进盆里，端到了靠近门口的饭桌上，今天这顿饭，她决定敞着门吃。 江文恒一进楼道，就闻到了jī肉的香气，早上出门前，张茉莉和他讲过，中午炖jī翅，让他一定要早点回来。 有别人家的孩子守着楼道里玩，眼睛都往他家瞥，江文恒摇摇头，明白了张茉莉敞开门的意思。 张茉莉这人性子倔，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文恒也没多说什么，他换上衣服，洗洗手：“除了jī肉，还有菜吃？” “上回我买的大白菜还有不少棵，下次回家给爸妈带一点回去。” 醋溜白菜酸溜溜的十分可口，江文恒一口气吃了两个馒头，张茉莉没时间做主食，就从食堂买了白面馒头回来。 其实吃炖jī，最好是配着米饭吃，家里的大米用完了，食堂里她去的有点晚，已经没有米饭的供应了，只好选择了馒头。 张茉莉吃的香喷喷的，心情舒畅了不少，日子还怕过得好？她每天这么吃吃喝喝的，羡慕死他们！ 张茉莉吃的正香，有人在外面敲门，其实门开着呢，敲门是出于礼貌，一个提醒的作用：“茉莉在家吗？” 张茉莉心想，连一道门都没隔，当然是在家了：“在呢。” 来的是挨着楼梯口的王大姐，王大姐在门口一站，先是滴溜溜的看了一圈，最后眼神停留在了饭桌上。 “今天炖了jī吃呀！” 张茉莉懒得敷衍了，前几天的闲话，王大姐可没少传，她比谁说的都积极，就拿刚才张茉莉做菜来说，jī肉的香气飘满了整个楼道，王大姐还往这边瞅了两眼，她会不知道？ 张茉莉说道：“王大姐，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王大姐面上一讪，她没料到张茉莉这么直截了当的。 王大姐抻抻自己的衣服：“是有事想问问你，刚才你做菜的时候，我闻着特别香，就是想问问，白菜你是咋做的？我也想学学。” 原来是为了这个，张茉莉还以为王大姐是过来找茬的呢。 王大姐很好奇，以为张茉莉用了什么特殊的调料，可她从厨房一看，也就是平日里用的那些呀？ 张茉莉去食堂的后厨帮工大家都是知道的，看来是跟着厨子学会了不少东西。 张茉莉从碗橱里又拿出了一双筷子：“王大姐，你尝尝？” 王大姐没料到张茉莉让她尝菜，她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张茉莉一再谦让，王大姐夹了一口白菜，白菜清脆可口，酸酸甜甜的味道也不会觉得油腻，一点辣椒使得菜里有微微的辣味，反而更好吃了。 王大姐没忍住，又夹了一筷子：“茉莉，同样是白菜，你咋炒的这么好吃？赶明有时间做饭的时候，去我家教教我？”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张茉莉点点头：“行，时间上我都方便，到时候你喊我就行。” 送走了王大姐，张茉莉面无表情的关上门，江文恒点头道：“茉莉，你比以前成熟了。” 以前？张茉莉眯眯眼，他说的是多久以前？难道是小时候拎着锄头追着小伙伴满街跑吗？ 张茉莉不是真傻，得罪人对她没啥好处，既然人家愿意主动示好，她何必拒之门外？ 一道醋溜白菜，能拉近邻里的关系，对她来说是好事，王大姐从她这学了醋溜白菜的做法，以后总不好意思背后讲说张茉莉的是非了吧？ 不过张茉莉有点纳闷，她又尝了一口白菜，菜有点凉了：“文恒，有这么好吃吗？” 江文恒认真的点点头：“非常好吃。” 江文恒这人不说假话，看来是实话了，原来她的厨艺进步这么多呀！张茉莉开心的原地转了一个圈。 跟着蔡师傅学做菜，这条路她没选错！等以后会的多了，张茉莉就准备琢磨一下赚钱的事情了。 江文恒让她别着急，张茉莉怎么能不急？啥都没有钱重要，现在他俩手头没什么积蓄，万一以后生了孩子，又是一笔开销。 隔了两天，王大姐就拉着张茉莉过去，让她教自己醋溜白菜怎么做，大白菜便宜，谁家都会买几棵回来吃，张茉莉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把做法都告诉了王大姐，王大姐感激的说道：“以后啊，我们家白菜就这么做了！” 不过是一道菜的做法，张茉莉没放在心上，王大姐家里孩子也不少，几个小孩嚷嚷着要吃饭，张茉莉做完菜就出来了，正好赶上有人上楼，看着有点眼熟，但是张茉莉不认识。 张茉莉也在这个楼里住了有些日子了，同一个楼层的人，大家探头不见低头见的，基本都认个八九不离十，来了个陌生人啊。 更让张茉莉感到诧异的是，那位女同志拿着一张纸条，竟然停在了她们家门口！ 张茉莉走上去，很热情的问道：“这位同志，你是找这家的人吗？我看门好像锁着呢。” 对方警觉的抬起头，缓缓点头：“你这在这个楼道里住着吧，那你一定很清楚这里的情况。” 张茉莉含糊的说道：“知道一些，知道一些。” 女同志又说道：“我找江文恒，他是在这里住吗？” 第70章 招人 张茉莉决定按兵不动：“是呀！我记得就在这个楼上。” 对方明确了没找错地方, 亲切的拉着张茉莉的手：“这位同志, 我看你从那边出来, 你也是住在这的吧, 对江同事有了解吗？” “小江啊！”张茉莉意味深长的说道。 “对对, 我是新进厂里的, 江同志人很好, 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心是好的。” 张茉莉忍不住想翻白眼，江文恒都是从哪里招惹的小姑娘。 女同志马上有叹了口气：“上次我在食堂碰到他, 想和他一起坐下吃饭，可是他愣没让我坐，说自己结婚了, 和其他女同志吃饭不太方便, 会引起误会的，” “我不太相信他已经结婚了, 后来我找人打听, 听说他媳妇是农村的, 没有文化, 人还特别能吃, 简直要把家给吃穷了。” 听到这里, 张茉莉忍不住摸摸脸和肚子。 她说的是自己吧？这不就是好吃懒做吗？ 这位女同志又接着说：“江同志那么好的一个人，娶了这样的媳妇，连和女同志坐一起吃饭都不敢, 也太可怜了, 你说是不是？”对方恳切的眼神望着张茉莉，张茉莉忍不住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得到了张茉莉的认可，女同志很高兴：“我就知道，指定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你看，江同志的邻居也和我看法一样，我真的觉得，江同志太吃亏了。” 这么愤愤不平的女同志，看来江文恒在单位很受欢迎。 张茉莉一直没表明自己的身份，而且脸色很难看，女同志以为她是气愤的，拍了拍张茉莉的肩膀：“同志，我这里有韭菜馅的饺子，本来……本来是想拿给江同志吃的，我想他爱人那么能吃，平时江同志一定吃不饱，不然为啥那么瘦，对！一定是吃不饱，所以我就给他带了点饺子过来，你要不要吃两个？” 张茉莉瞥了一眼：“算了，你带给江同志的，我就不吃了。” 对方点点头：“有道理，那我还是留着吧。” 张茉莉突然改了主意：“要不，我尝尝？” 祖竹篮子被推到了张茉莉的怀里：“今天遇到你我很开心，我们这么聊得来很不容易，你吃饺子吧。” 张茉莉掀开了竹篮，上面还贴心的蒙了一层布，整整一大盘饺子，啧啧，这位女同志还挺舍得的。 张茉莉刚尝了一个，女同志捂住肚子：“我先去个厕所。” 张茉莉点点头：“你去吧，我帮你看着竹篮。” 既然答应了人家好好看着，张茉莉就不会食言，一整盘饺子，全都吃进了张茉莉的肚子。 这个饺子真好吃呀！一口一个一点都不觉得腻味，张茉莉吃饱后拍拍肚子，往后面的墙上靠了靠。 女同志回来一看，盘子空了，她跺跺脚：“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说好了吗？只是给你尝尝。” “我特别能吃。”张茉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能吃和我有啥关系？”对方不解。 张茉莉抹抹嘴，又说道：“我还能把家里吃穷了，你要是让我吃，我也能把你吃穷。” 对方：“……” 人家也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你不会就是江同志的爱人吧。” 看着那张惊愕的脸，张茉莉的心情好了很多：“没错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他的爱人，我叫张茉莉，你好你好，要不要去家里坐坐？” 对方像见了鬼一样，拎着竹篮就要下楼：“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坐着和我说这么多的话，我……我赶紧走了。” 张茉莉拍拍手：“那不送了，欢迎下次再来啊，哦对了，下回的饺子，最好带西葫芦jī蛋馅的，我爱吃。” 女同志下楼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好在扶住了楼梯的扶手。 有这么一次，下次她如果还想来，就得好好琢磨一番了。 虽说这个女同志被张茉莉很快的打发走，自己也没吃什么亏，但张茉莉心里还是有气，这股火气，自然是发在了江文恒的身上。 江文恒觉得张茉莉莫名其妙：“茉莉，我又怎么了？” 张茉莉心里不是一个能存的住话的人，她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江文恒，尤其是自己吃饺子那段，重点描述了，说的绘声绘色。 江文恒也忍不住笑了：“对方就是一个小孩子，不用和她一般见识，你千万别生气，犯不上。” 鉴于江文恒表现还算良好，在食堂知道和女同志保持距离，张茉莉也没太难为他，张茉莉比较好奇：“我有他们说的那么差吗？” 江文恒自然把张茉莉好好夸了一番，所用的词语，可以说是搜肠刮肚了。 张茉莉气消了，嘱咐江文恒：“明天你上班的时候，带张粮票去给人家女同志，我吃了那么一大盘饺子，人家可吃了亏，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当时……当时我就是眼不下这口气。” 饺子吃了就吃了，同等价值的粮票，是一定要还回去的。 江文恒苦着一张脸，这可太难为他了，张茉莉吃了人家的饺子，女同志不拿白眼瞪他，恐怕已经是好修养了。 可媳妇这头也不好糊弄，张茉莉掐了他一把：“我刚才说的，你到底听没听清楚？” 江文恒默默的收起了粮票，声音略带哀怨：“知道了。” 自从张茉莉吃了那盘子饺子之后，这位女同志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大概是被张茉莉吓到了。 张茉莉很能吃，江文恒连饭都吃不饱？他们部门的人不会真的是这么想的吧？ 江文恒让她别放在心上，她是什么人身边人清楚。 张茉莉眼下也顾不得“名声”了，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长江饭店正在招聘临时工，待遇不算好，比不上正式工，但是要求很低！张茉莉想去试试。 那可是长江饭店呀！城里最好的饭店，多少人挤破头皮都想进去，平时人家招人，首先的一条：必须得是城市户口，张茉莉这个农村户口就不过关了。 再者说，张茉莉的要求不高，只要能进长江饭店学习就行，给多少钱她都愿意gān，反正每天也不忙，能学到东西才最重要。 张茉莉跑去仔细问了招人的规定，一条条核对下来，所有的选项她都符合，年龄要二十五周岁以下的，另外身高也有限制，张茉莉全都过关！ 张茉莉要了一张报名表，填好之后喜滋滋的回了家。 但她也不能高兴的太早，去了报名处才知道，竞争实在是太大了！提jiāo报名表的柜台，里一层外一层的人围着呢，都是想报名临时工的。 张茉莉虽然符合条件，但人家还要再筛选呢，能不能入选，也是未知数。 听了解内情的人说，这次招人不光是食堂部，洗衣部、后勤部，很多部门都缺人，具体能分配到哪个部门，还要看情况呢。 长江饭店的招聘一出来，整个厂区都知道了，光是他们楼，就不少去报名的，有一些人很遗憾的不符合要求：年纪太大了。 第71章 录取了 无形当中, 张茉莉少了一些竞争对手。 张茉莉报名的事, 除了蔡师傅和江文恒知晓, 她只告诉了曹婶, 曹婶的侄女也想进去, 填了报名表, 和张茉莉一样, 等着消息呢。 城里招人的地方不少，大部分招聘正式员工的，也没有这次长江饭店招临时工要掀起的议论大。 铁饭碗铁饭碗, 哪怕不是铁饭碗，是个土饭碗也行。 大家谁也不傻，长江饭店效益好, 就算是以临时工的身份进去, 享受到的一些福利，可正式的差别也不大。 逢年过节, 长江饭店都会发放一些面油的供应, 虽然不多, 但也能解解燃眉之急。 另外里面的员工洗澡理发都是免费的, 每个月还会发两张票, 供家属使用, 里面隐含的隐形福利，那可是多多的。 张茉莉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进是后厨去学习，刚开始哪怕是洗菜择菜, 她也愿意！ 曹婶让张茉莉先别想太多, 能进去再说，实在不行进去后再调，只要进了长江饭店的大门，说不定都能转正。 曹婶的话也有道理，先进去再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迈进了长江饭店的大门，还怕没机会去后厨吗？ 报名的人太多了，本来是三天后出筛选结果，进入面试的一轮，结果由于人多，又往后拖了两天。 对于张茉莉的想法，江文恒表示支持，没有了后顾之忧，张茉莉一心等结果。 张茉莉运气不错，误打误撞进了面试，其实说是面试，也没问什么问题，几张桌子拼在一起，面前坐了几位考官，简单介绍一下自己，讲讲为什么要进长江饭店，又唠了唠家常，过程十分轻松。 后面的人紧张的直搓手，张茉莉轻快地从里面出来，碰到了曹婶的侄女，她被安排到了大后面。 曹婶的侄女梳着麻花辫，年纪不大：“茉莉姐，你进去问了啥？” 张茉莉也没瞒着，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她，曹婶的侄女跺跺脚：“你怎么啥都说实话？这样人家考官肯定对你印象不好了。” 人家考官问她，为什么想进长江饭店？张茉莉回答：待遇好。 她说的都是实话，谁来这里报名，不是为着好待遇来的？ 张茉莉挠挠头：“我就顺口说了，撒谎也不自在，当时考官好像微微一愣，随后笑了笑。” 其他的问题，张茉莉也都如实回答的。 曹婶侄女拉着张茉莉说了很多，告诉她还是要粉饰一下答案的，为什么来长江饭店？当然是因为这里起点高，自己想上进啦。 张茉莉听完后佩服不已，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同志，可比她周全多了。 面试之后，张茉莉仔细想想曹婶侄女的话，发现自己确实是太傻了，但面试都结束了，难过也没用，就等着结果吧。 曹婶侄女和张茉莉一起出的长江饭店的大门，她对自己的面试很满意，考官问的问题，曹婶侄女回答的都很得体全面，顾全大局。 在张茉莉觉得自己制定落选时，她却接到了轻飘飘的录取通知单，曹婶侄女意外的落选了，隔音效果不好，张茉莉在屋里，都能听到小同志嘤嘤嘤的哭声。 张茉莉揉揉眼睛，又瞥了一眼通知单，考官的心思还真是难捉摸。 既然已经通过面试了，张茉莉收拾好心情，决定中午做顿好吃的，鉴于曹婶侄女没有通过，她打算别太张扬了，不然人家心里难受。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张茉莉推门一看，是曹婶侄女，眼睛哭的红红的，她倚在门边说道：“茉莉姐，你也别太难过了，这次竞争这么激烈，咱们选不上很正常。” 张茉莉还没说话，曹婶侄女又说道：“放宽心，我听你这边没动静，我怕你偷偷哭，有啥不痛快的，就和我说吧，咱们互相安慰，你看我这么能说会道的，不也是没通过吗？” 张茉莉张张嘴，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把录取单子递了过去，曹婶侄女看完后惊呆了：“不会吧？考官怎么想的？茉莉姐你竟然被录取了。” 张茉莉微微皱眉，自己也没有那么差吧，不过曹婶侄女心里落差大，心情不好是难免的，自己也不能和她计较。 张茉莉回道：“可能考官想法独特吧。” 曹婶侄女本来是过来求安慰的，没想到反而自己又郁闷了，曹婶侄女叹口气：“恭喜你了，茉莉姐，我先回去了。” 后来张茉莉才知道，这次录取的人不多，虽然乌泱泱很多人报名，但是需要的人数有限，没有多少选中的。 最令人不解的是，这次录取的，全是农村户口的，据说之所以这样要求，说是因为因为是临时工，工作很累很忙，农村的同志更能吃苦一些。 张茉莉拍拍胸脯，没想到户口还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既然已经录取了，张茉莉悬着的心就落到了地上。 上次面试的时候，已经谈了待遇，每个月十块钱，没有粮票发，逢年过节会有一点福利。 这个工资不高，和人家正式工相比差远了，可是作为临时工，也算可以的了，毕竟一些厂子里，学徒刚进去的时候，一个月也就是十几块钱的补助。 张茉莉开开心心的把剩下的jī肉炖了，江文恒一看张茉莉的神情，就知道是好消息。 张茉莉脱下围裙：“文恒，以后我去了长江饭店，中午就没时间回家了。” 长江饭店离家里有点远，幸亏之前买了自行车，不然张茉莉每天走路上下班有点太累了。 去了长江饭店，员工食堂那里就不能再帮忙了，张茉莉报名以前，就问了蔡师傅的意见，蔡师傅大手一挥：“我能教你的，你已经掌握了大概，长江饭店是个好去处，历练历练也好。” 有了蔡师傅的支持，张茉莉报名的劲头就更加足了。 张茉莉去长江饭店，以员工的身份，她还有点紧张，厂区好像没录取几个，就算有，她也指定不认识。 张茉莉的岗位是洗衣部，这和她的预期目标差别有点大，不过岗位安排要服从，没有挑选的可能，张茉莉只好先进去了。 洗衣部每天确实很忙，张茉莉是临时工，很多活计都要管，洗衣服需要清洗客人们换下来的衣服。 好在很多客人不需要这个业务，所以如果不是会议的高峰期，需要清洗的衣服不算太多，可即便是这样，每天依旧忙碌。 张茉莉早上去上班，要先把衣服分类，每类衣服的不同，决定了能不能混洗，这是绝对不能出错的。 张茉莉第一天去，就是在旁边看看操作的流程，洗衣部听起来没什么门槛，但如果想上手独当一面，也需要好好历练，其他的不说，光是衣物的分类，张茉莉就头疼了很久。 张茉莉也没见过太多种类的衣服，以前在农村，大家穿的都是大同小异，什么的确良、棉布、 土布之类的，布料都是从供销社买，讲究一点的，就去市里的百货商店，太贵的大伙也买不起。 张茉莉来了洗衣部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种衣服呀！羊绒大衣、蝙蝠衫、丝绸外套……光是花格子毛衫的材质，有时候送来的衣服就多达四五种。 衣服分门别类是个细致活，张茉莉是新人，最多就是按照颜色分分类，分材质还得让熟练的员工来，根据衣料的不同，所用的洗涤液也有区别。 张茉莉在洗衣部待了三天，每天都顶着很大的压力上班，洗衣部的临时工一共有三位，有一个是和她同时进来的，叫小芳，另外一个已经做了两年多，年纪和张茉莉差不多，还没结婚，叫莹莹。 莹莹作为有经验的临时工，负责她们新人的培训，说是培训，莹莹也没教他们什么，懒洋洋的拿着衣服说了几句，就借口自己忙，转身就走了。 小芳小声和张茉莉说：“她这是不想教咱们，毕竟临时工不容易转正，她都待了两年多了，又来了咱们两个竞争对手……” 张茉莉缓缓点头，莹莹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是领导jiāo代她带新人的，就这样不负责任，未免也说不过去。 好在洗衣部有基本手册，就在进门处，可以随时翻看，印的本数不多，张茉莉休息的时间，会拿来看一下，学习一下洗衣基本的步骤。 但师傅不用心教，想学好真的很难，张茉莉进去了一星期，被骂过好几次，都是因为分类错误，不仅仅是她，小芳也是如此，有一次洗衣部人少，张茉莉还听见莹莹和其他的人说，新来的两个临时工太笨拙、上手太慢了。 小芳想进去分辩，张茉莉拦住了她，这时候进去只能越描越黑，还不如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第72章 洗衣部 大概是觉得张茉莉和小芳都是软柿子好拿捏, 莹莹越发变本加厉了。 洗衣部不大, 一共也就十多个人, 这也不是力气活, 衣服有洗衣机转着呢, 碰到娇贵的面料, 才需要他们手洗, 单单论工作qiáng度的话，比张茉莉在农村种地差远了。 张茉莉累点苦点不怕，她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可被人背后捅刀子，以前还很少遇见。 农村人际关系简单，家里最难相处的苗红红, 以前和张茉莉关系差时, 也没使过什么yīn招。 顺风顺水的过了这些年，来到了洗衣部, 没成想碰到这样的人。 张茉莉有苦难言, 她认真考虑过, 莹莹毕竟是她们的前辈, 和她对着gān对她俩没有好处, 更何况人家认识的时间长, 她们只是新人而已，说出来的话也没人信。 张茉莉每天都掐着时间上班，去早了也没有什么用, 只要不迟到就行。 莹莹每天上班都很早, 见到张茉莉进门，一抬头看时间，离上班时间差了两分钟，熨衣服的莹莹说道：“哎，现在的年轻同志，和之前的就是不一样，上班勤劳踏实，才是最重要的，把时间看的那种重要哪行？”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的，可张茉莉知道，莹莹说的就是她，小芳比她来得早，每天都要提前半小时到，为什么？因为小芳坐公jiāo车来呀！车难等，所以会空留出多余的时间来。 张茉莉骑着自行车上班，时间能算的刚刚好，为什么要早到？ 再者说了，又不是人人都要和莹莹一样，作为新人就要献殷勤…… 张茉莉走到了自己的位置，没吱声。 莹莹一番话没人接茬，她自己也有点不高兴，莹莹指了指乱糟糟的衣服：“这是客房部刚拿来的，你和小芳分好类，半个小时，一会儿就要洗了。” 张茉莉原地没动：“莹莹姐，要么你教教我们怎么分类？以前都是我俩自己琢磨，老出错。” 屋里的人不少，上班时间大家都在，莹莹脸上有点挂不住：“教你们？我教你们好几次了，自己记不住还怪我没教好！” 莹莹说完以后，紧张的看了看屋子里别的人，清清嗓子又说道：“张茉莉同志，咱们都是为了公家办事的，如果你有意见，可以直接对我说，可不能冤枉人。” 冤枉她？张茉莉摇摇头，小芳接道：“茉莉姐也没说错，我们俩本来就是不会做，又没人带。” 莹莹说不出话来：“你……”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莹莹面子上下不来，张茉莉也不想和她闹的太僵，如果不是莹莹坚持找事，她也不想这么难堪，张茉莉又说道：“丝绸的衬衣怎么分类的？莹莹你过来一下吧。” 既然有了台阶，莹莹也没再纠缠，毕竟她也不想在众人面前太丢脸，莹莹的语气不太好，但也到底指点了一番。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芳问张茉莉：“茉莉姐，你后来为啥不继续和莹莹争辩了？本来就是她没教咱们。” 张茉莉叹口气：“咱们是新来的，说的话分量本来就轻，这次算是提个醒，在大家面前顺嘴提上一句，都有个印象，万一以后再有什么冲突，也不会显得咱们太无理。” 张茉莉眯眯眼，和莹莹的冲突，以后是在所难免的，她和小芳现在能做到的，就是规规矩矩的gān活，希望莹莹能容得下她，洗衣部张茉莉也没想长久的待下去，她的目标是长江饭店的后厨，这个想法她也和莹莹透露过，可莹莹没当回事，依旧把她当成是眼中刺。 除了莹莹找茬之外，在长江饭店上班，还是很舒服的。 早点部早上五点半就开放了，除了在这里住宿的客人，他们员工们也可以去早点部吃早饭的，虽然需要花钱，但是却不需要粮票！内部员工不用票就能买，这也算是福利之一了。 早上八点半上班，张茉莉会早到十几分钟，拐去早点部吃个早饭，这里的价格也不贵，而且味道和种类比员工食堂多！ 早点部的豆浆油条豆腐脑，是张茉莉最爱吃的，食堂里一周也就供应一两次，大部分都是粥和包子。 豆腐脑嫩嫩的，配上咸咸的卤汁，吃上一碗十分满足！油条也很舍得放油，手指夹着油条，吃完后指尖都是油花。 张茉莉在长江饭店工作了一段时间，忍不住感叹，这里和外面像是两个世界一样，作为城里最好的饭店，这里真的是名不虚传。 除了早点部，长江饭店的其他部门的福利，也是可以享受到的，张茉莉来到这里之后，去洗过几次澡，有洗澡票发，一分钱不用花，环境还好。 午饭需要自理，中午休息时间不长，也没有回家的必要了，虽然有自行车骑，但通常张茉莉就是留在饭店，午后有专门的休息间，四个人一间，可以小睡一会儿。 洗衣部不忙的时候，趁着别人闲聊的功夫，张茉莉会去后厨瞧一眼。 张茉莉以前去过后厨，现在来了长江饭店上班，过去的机会就更多了，张茉莉嘴甜人又勤快，一进去就帮忙择菜，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也就没有人好意思把她往外面赶了。 长江饭店的厨房一共有两个，张茉莉去的只是其中一个，两个厨房做的种类不一样，张茉莉常去的是中餐厨房，听说还有一个西餐的。 张茉莉没吃过什么洋玩意，国内的美食就不少了，足够她学。 张茉莉很少占用工作时间，洗衣部和其他部门不一样，忙的时候格外忙碌，一旦闲下来又一点事情没有。 赶上会议的高峰期，整个长江饭店都会陷入到忙乱当中，可一旦到了淡季，一天也见不到太多客人。 这一礼拜就比较清闲，不为别的，最近天气不好，经常都是bào雨的天气，来这里吃饭住宿的客人明显少了很多。 洗衣部全都是女同志，闲下来还能做什么？聚在一起聊聊天，托这些人的福，张茉莉虽然进来没多久，已经了解到了不少的情况。 长江饭店好多都是临时工，正式的不算多，别看只是一个饭点，都是服务大众的，可是对学历要求也高着呢。 像张茉莉这样没上高中的，想转正式的不太可能。张茉莉多嘴问了一句：“那后厨炒菜的大师傅呢？” 莹莹嗤笑一声：“炒菜看的是色香味，又不看学历，人家大师傅水平硬，自然能留下来。” 张茉莉默默的点点头，这么一想，好歹还有点盼头。 别看小小的洗衣部不起眼，可新来的正式员工，学历都在高中以上，城里人多，高中生一抓一大把，虽说上山下乡走了不少人，可留下的也很多。 张茉莉不爱扯闲篇，可总得融入到大家当中，她倚着桌子，偶尔插几句话。洗衣部三四十岁的大姐有五六个，都是领导的亲戚或者家属，洗衣部门槛比较低，这些人就被安排到了这里，一gān就是十来年。 张茉莉十分庆幸她已经结婚了，不然指定被缠着给她介绍对象。 小芳比她还小一点，未婚，她家也是附近村子里的，这次招工运气好，进来了长江饭店。 洗衣部的大姐们平时无聊，来了一个单身女青年，自然要帮着张罗对象，只是一听小芳家里的情况，都撇了撇嘴，说介绍合适的有点困难。 小芳家里一共六个孩子，虽说不管是农村还是城里，孩子生的都多，可小芳有一处很明显的短板：她是家里的老大。 老大最操心，下面一群弟弟妹妹，最小的才几岁，如果父母没本事，还不是得长姐操心？ 城里的家庭，相对来说孩子少一些，一般家庭有三四个孩子，算多的了，人家想得开的，也就一儿一女。 小芳二十出头的年纪，岁数不小了，如果在农村，这么大的女同志孩子都生了，虽说条件一般，可是小芳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身材也好，性格温柔，一看就是好孩子。 洗衣部有大姐想给小芳说媒，小芳有点害羞，可还是点了点头，等人都散了，小芳问张茉莉：“茉莉姐，你说相亲的靠谱吗？” 张茉莉愣了愣：“我也不知道。”张茉莉也没相过亲，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小芳叹口气：“茉莉姐，我真羡慕你，你们俩知根知底的，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结婚之后真幸福。” 幸福？张茉莉想起江文恒那张冷冰冰的脸，勉qiáng点点头：“还算……有点感情基础。” 后面那句张茉莉咽了下去：小时候你追我赶、互相看不顺眼的感情基础。 第73章 故障 经由小芳一提, 张茉莉算了算, 她和江文恒已经结婚两年了, 时间过得太快了。 回到家里, 张茉莉问：“文恒, 当初你为啥娶我？” 江文恒放下书本, 淡淡的说道：“扶贫。” 张茉莉：“……” 江文恒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你家里条件本来就不太好, 你吃的又多，我娶了你，给你爹减轻了一个大负担。” 江文恒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又点点头：“像我这样舍己为人的男青年，已经不多了。” 不就是吃的多一点吗！谁吃饱不都要吃饱了，她不就是……胃口大一点而已嘛。 张茉莉手里拎着热腾腾的三鲜馅饺子, 江文恒最喜欢吃三鲜馅了, 她咬咬牙特地买回来的，张茉莉独自坐在餐桌前, 自言自语道：“三鲜馅的饺子, 真好吃！” 江文恒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她的后面, 拿着筷子夹了一只, 吃完后连连点头：“好吃！” 张茉莉伸手捂住：“不要脸！又不是给你买的, 不许吃！” 江文恒摇摇头, 笑着又夹了一只：“我开玩笑的，你长得好看，脾气又好, 吃相又好, 谁不想娶？咱们村里想娶你的男青年，都要排到公社了。” 张茉莉认真的摇摇头：“胡说，咱们村的适龄男青年，连村头都排不到。” 张茉莉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她们大队，她从来就不是受到异性追捧的那位，光是一条吃的多，就吓退了大半求亲的人。 男青年们心里的理想对象是章小青那种的，工作好，人漂亮，性格温柔，别说是男同志了，这样的女同志，张茉莉也觉得看着顺眼。 江文恒这番话，明明是在取笑她。 张茉莉化悲愤为力量，一口气吃掉了剩下的饺子，江文恒根本抢不过她，只吃到了几只。 饺子下了肚，看着江文恒盯着桌子的脸，张茉莉心生一丝的愧疚：给他留一点好了。 不过张茉莉转瞬又想，也不能怪自己，都怪江文恒，谁让他非要嘲笑她。 张茉莉伸伸胳膊：“吃饱了，今天忙了一天，一会儿我要早点睡。” 江文恒的书摊了一chuáng，张茉莉一本本的收拾好，她发现，江文恒看的全是课本，张茉莉好奇的问：“文恒，现在又没有高考，你看这些gān什么？” 江文恒转过头来，淡淡的说道：“感兴趣，随便看看。” 江文恒的兴趣那也太广泛了，前几天还一大早起来在窗边背英语呢。 张茉莉摇摇头，随他去吧，不管怎么说，上进总比懒惰qiáng。 江文恒发了工资，张茉莉数了数，按照日常的花费分成了几部分，剩下的放进了抽屉里，每个月都要存上一些钱。 张茉莉微薄的工资，可以应付家里的日常开销，加上长江饭店的一些小福利，两个人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只是有一点张茉莉不太满意，每天两个人都要上班，在一起的时间短了很多。 早上一起起chuáng，江文恒离的近，要比张茉莉晚出门半个小时，中午张茉莉又没时间回家，只有等晚上下班，才能见面。 张茉莉累成一滩泥一样，也没有太多的jīng力和江文恒说话。 可是班还是要上的，她不能每天都围着江文恒转，总有一天，他会嫌弃自己的，章小青说的对，无论男女，两个人在一起以后，都要能跟随上对方的步伐，不然总会有被远远甩在后面的一天。 张茉莉比较发愁，她要怎么才能进长江饭店的后厨呢？ 洗衣部只是她暂时的落脚点，她对洗衣服实在没什么兴趣，而且衣服的分类需要很细心，这也不适合她。 莹莹每天都把她和小芳当成阶级敌人一样看待，就差高喊口号打倒她俩了，张茉莉再心大，也觉得憋屈，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洗衣部有专门放置洗衣机的屋子，张茉莉长这么大，除了在华侨商店的电器区看过一眼洗衣机，还从来没有用过呢。 电器都有使用说明书，买块手表还附上一张说明纸呢，更别说这么大的电器了。 张茉莉光是研究洗衣机的用法，就花费了好几天。 洗衣机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太稀罕了。现在的四大件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能够凑齐这四样的家庭都寥寥无几，更别说什么洗衣机了。 张茉莉听洗衣部的人说，这些洗衣机都是从国外进口的，价格可贵了，除了长江饭店这种地方，普通人家也买不到。 洗衣服大家从来都是靠搓衣板，使劲搓搓，脏的地方就洗掉了，张茉莉也是进了洗衣部，才知道有洗衣机这个怪家伙。 张茉莉和小芳好歹都是念过书的人，理解能力不差，复杂的按钮看着繁乱，学一学基本的功能也就会了。 守着洗衣机洗衣服，比把衣服分类更简单，反正洗衣机是自动的，到时间后自己停，拿出来按照步骤晾晒就可以了。 张茉莉坐在板凳上，一边盯着洗衣机一边小声哼着歌，莹莹走进来问：“张茉莉，外面的衣服分完了吗？” 张茉莉一愣，她很快反应过来：“今天新送来的脏衣服，不是归我分。” 莹莹翻翻记录本，上面写的是另外一个名字，她清清嗓子，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新来的怎么这么爱顶嘴？不是自己的活，清闲的时候就不能多做一点？” 清闲？张茉莉指指洗衣机：“我在等着捞衣服。” 莹莹又说道：“先过来，今天按摩部门好几个请假的，人手不够用。” 张茉莉撇撇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从凳子上站起来：“既然你让我去外面，要是洗衣机里的衣服有什么问题，我也不负责。” 莹莹没当做一回事：“偷懒还找借口，洗衣服转了好几年了，从来没出过事。” 张茉莉本来想分辨几句，刚才她总觉得，洗衣机的响声不太对，闷闷的声音让张茉莉有点心慌，张茉莉正想说什么，莹莹又催她：“快点过来。” 小芳弟弟生病，今天她请假带着孩子去医院看病了，另外还有三个大姐请了假，偏偏赶上最近比较忙，人手就显得不太够用。 张茉莉捶捶腰，好在她已经适应了目前的工作，除了累点，并没有其他的不适应，突然间，张茉莉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停了下来，像是里间的洗衣机发出了不正常的嗡嗡声。 张茉莉心里咯噔一下，迅速的跑了过去，莹莹也跟在她后面：“怎么了？” 里间一共有三台洗衣机，张茉莉扫视了一圈，发出怪声的是靠左边的那台，她关了按钮，打开一看，心沉到了谷底。 这一批清洗的衣服，全部都纠缠在一起，张茉莉可以清晰的看到，羊毛大衣脱的线绕了两圈。 以前洗衣部洗过这么多件衣服，还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这算是重大的工作失误了。 莹莹跑过来，一把把张茉莉推到一边：“张茉莉，你怎么回事？这批衣服不是你负责清洗的吗？怎么这样了？” 张茉莉已经从慌乱中冷静下来，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洗衣机里的衣服，张茉莉不敢乱翻，只能把他们保持原样，稍后肯定会有人过来查问原因，不管洗衣机出现了什么故障，她的责任都逃不掉的。 洗衣机的故障惊动了洗衣部所有的人，大家围着洗衣机看，也都束手无策，洗衣机的简单调试还会，可发生了大的故障，只要找专业的维修人员过来了。 好在其他的洗衣机还能正常运转，洗坏的衣服只能这么放着，后续的赔偿还要跟进。 张茉莉叹口气，不知道最后会怎么处理。 莹莹看起来比张茉莉还要紧张，不停的偷看张茉莉的神态，张茉莉神色淡淡的，一点慌张的情绪也看不出。 莹莹主动过来问：“茉莉，你看这是咋办？” “正常处理，我也不清楚。” 这批衣服是张茉莉经手的，也是需要她守在洗衣机旁边的，不管是不是莹莹让她出去的，这个责任张茉莉都逃脱不掉，走一步看一步吧。 洗衣机市面上流通的很少，光是找维修的人员，就等到了第二天，客人的衣服着急穿，首先要做的是安抚好客人。 这个工作自然jiāo给了张茉莉。 张茉莉揉揉额头，被骂几句是难免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是自己理亏。 损失最大的是3楼的一位女客人，她拿了四件衣服过来洗，洗衣部已经协商好，按照衣服价格的双倍赔偿给客人。 张茉莉吸了一口气，敲响了客人的房门。 第74章 麻酱油麦菜 推门出来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同志, 长相俏丽：“这位同志, 找我有事吗？” 张茉莉先是鞠了个躬, 进到客房里面, 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表达了歉意, 并且提出了赔偿模式, 女同志开始很气愤，说自己的衣服都是从大城市特地买回来的，本来就是抢手货, 现在被洗坏了，都怕买不到一模一样的。 后来一听双倍赔偿，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 最后同意了这个办法。 张茉莉挨着都去敲了一遍, 把赔偿的时间全都谈妥，洗衣机还没修好, 但这件事总得有人承担。 洗衣部内部调查的时候, 莹莹率先甩掉自己的责任：“我不清楚情况, 和我无关。” 说完之后, 还向张茉莉递来一个威胁的表情。 张茉莉没理会她, 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她和莹莹各执一词，大家也不知道应该听谁的。 莹莹梨花带雨哭了起来，一直qiáng调自己是冤枉的。 她是被冤枉的？也就是说张茉莉在诬陷她？ 张茉莉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子旁边, 托了江文恒的福,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也算是得到了他的真传了。 这时候，角落里的小杨缓缓开口：“我当时也在这里，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是莹莹让茉莉出来叠衣服，还说洗衣机没人守着没事。” 莹莹的眼神扫了过去，严厉的说道：“小杨，我知道你对我心存不满，也不能诬陷我！” 小杨声音怯怯的，听到莹莹的话也有点急了：“我发誓，我说的全都是实话！” 小杨是一个局外人，没必要撒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莹莹这里，有个年纪大的大姐劝道：“这次虽然出了事故，到底还能挽回，可是人不能撒谎，这可是品德问题。” 听到这里，莹莹低下头：“我其实当时就是让茉莉过来帮帮忙，谁知道她心眼实诚，就真的不管洗衣机了。” 张茉莉也不想和她过多分辩，既然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莹莹再说什么和她没有关系了。 可即便如此，张茉莉也得担上责任，张茉莉被罚了两个月的工资，莹莹被罚了三个月工资，算是追责。 工资每个月本来也没多少，扣就扣吧，张茉莉没放在心上，只要没把她赶出长江饭店，她就很知足了。 可莹莹和她想的不同，莹莹觉得，这件事对自己来说，就是天降横锅，要不是张茉莉，她也不会丢脸。 莹莹从这件事之后，就越发看张茉莉不顺眼了。 小芳每天乐呵呵的来上班，她发现莹莹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小芳也不傻，自然知道莹莹是想拉拢她。 小芳私下里和张茉莉说：“茉莉姐，你放心，我不会背叛你的。” 张茉莉笑了笑：“表面功夫还得维持，反正咱们好好上班，也不碍谁的事。” 张茉莉空闲的时候，总是往后厨那边钻。 最开始的时候，后厨的大师傅嫌张茉莉捣乱，一个其他部门的小青年，总想着往后厨里跑，年纪轻轻的，也不怕崩一脸油。 张茉莉话多，后厨不忙，她就和大家聊聊天，讲的都是农村的一些趣事，把大家逗的前仰后合，渐渐的，她和后厨的人打成了一片。 中午厨房是最忙的时候，休息的时间，张茉莉和小芳会过来这边帮忙，后厨也缺人手，自然来者不拒。 长江饭店的饭菜十分讲究，用的原材料都是最好的，听里面的人说，有专门的供应渠道，和厂里的员工食堂不一样，食堂里的菜肉，品质都很一般，毕竟价格便宜。 长江饭店的猪肉都是本地最优质的，蔬菜水灵灵绿油油的，看着就很有食欲。 普通人家常吃的饭菜也就那么几种，张茉莉长这么大，最常见到的就是豆角茄子huáng瓜土豆，老百姓们能吃到这些菜，已经是非常满足了。 来了城里之后，张茉莉吃到了不少自己从没见过的食物。 就说长江饭店，光是一麻酱油麦菜，张茉莉看着就很新鲜。 油麦菜地里也没种过，张茉莉连名字都没听过，农村的田间地头，主要种的都是农作物，自留地里巴掌大的地方，也舍不得种菜。 到了夏天，，从公社的合作社里买点种子回来，后院能种点菜，种类也是有限。 凉拌菜容易做，菜切好装盘，芝麻酱汁调好，往上面一浇，一道凉菜就完成了。 这个活计对于张茉莉来说不难，人手不够的时候，她会帮忙做两道凉拌菜。 对于张茉莉来说，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自然会更尽心了。麻酱油麦菜很受欢迎，点这道菜的不少。 张茉莉一中午做了五六道，本来她也没放在心上，第二天她路过后厨，厨房的恶人拉住了她：“茉莉，昨天的麻酱油麦菜都是你做的？” 张茉莉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厨房的人把她拉了进去：“你还不知道吗？这道凉菜做的很好吃！表扬的人不少。” 张茉莉愣了愣，做法都是大师傅教的，她自己只是小小改良了一下，调整了酱汁的比例。 张茉莉自己尝过一次，按照现成的麻酱汁配比，吃起来有些腻，麻酱的口感本来就很黏稠，虽然用清水稀释过，但入口依旧不会太慡口。 酱油的量没变，张茉莉多放了一点醋，并且在里面加了一点捣碎的蒜泥，经过小小的改良以后，麻酱油麦菜的口味清慡了不少。 张茉莉忐忑不安，客人就算称赞了，这也算是她自作主张，不会以后不让她去后厨了吧。 想到这里，张茉莉有点后悔。 到了后厨，张茉莉紧张的样子把大家逗笑了：“这是好事，茉莉你怎么苦着一张脸？咱们后厨的菜被表扬了，谁的脸上都有光。” 是这样吗？张茉莉沉默片刻，说道：“我自己有不对的地方，改了酱汁的比例，应该和大家说一声。” 一码归一码，虽然说客人们反应凉菜味道好，但也得依照着规矩来，这么大的地方，如果人人都任性而为，那成什么样子了…… 后厨管事的人先是责备了张茉莉几句，随后又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次凉菜改良的好，我们商量过了，麻酱油麦菜，以后就按照你的做法改，把各类配料的比例写下来吧。” 有人拿来笔和纸，张茉莉刷刷刷写完，又说道：“其实还是咱们的菜谱好，我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了调整，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我这次只是侥幸而已。” 长江饭店不大，这件事很快都传开了，张茉莉回到洗衣部的时候，小芳拉着她问道：“茉莉姐，听说你去厨房那做菜了？” 小芳说的天花乱坠，张茉莉苦笑道：“人家厨房的大师傅，哪一个不比我qiáng？你到底听谁说的，这也太离谱了。” 张茉莉指指外面：“大伙都这么说，我也就信了，这不碰到你，找你来求证了吗？” 张茉莉踏进了洗衣部的门，莹莹yīn阳怪气的说道：“哎呦，我们的大师傅回来啦？怪不得以前总往厨房跑，原来藏着这么大的本事，咱们洗衣部小，恐怕容不下呢。” 张茉莉扫了她一眼：“有话就直说。” “我可不敢说什么，现在都成大红人了。”莹莹吃了一块水果硬糖，又说道。 小芳拉拉张茉莉的袖子，小声的说道：“茉莉姐，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刚才莹莹吐了半天的苦水，她和对象吵架了，听说都搬回娘家去住了。” 张茉莉这下明白过来，原来是心里不痛快，她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张茉莉没时间和莹莹争论，洗衣部的人都迎了过来，大家都很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茉莉耐着性子，又讲了一遍。 “麻酱油麦菜？赶明儿我也去餐厅尝尝。” “你可真舍得花钱，咱们长江饭店的餐厅那可不便宜。” “啥时候茉莉要是去了厨房，我一定捧场。” 张茉莉挠挠头，想进长江饭店的厨房，哪有那么容易？ 刚才张茉莉侧面打听过了，人家厨房临时工也不缺！想进去gān活，现在是门都没有！ 一个萝卜一个坑，坑都被人占着呢，没人挪位子后面的人也别想进去，张茉莉数了数，在厨房gān活的年纪都不大，离退休还早着呢。 长江饭店是国营的饭店，员工都是有编制的，端的都是铁饭碗，也是因为工作稳定，大家都挤破头皮往里钻。 张茉莉进厨房的想法，只能暂时搁在心里。 第75章 晚归 张茉莉自从来了长江饭店, 去李大爷那里的机会就少了, 她在洗衣部是轮休制, 周末有时候也要上班。 据小方说, 李大爷现在的胃口比以前好很多了, 每顿饭都能吃上一个半大馒头, 以前的话, 连半个都吃不掉！ 张茉莉十分欣慰，没想到自己吃饭香，还能带动别人呢。 张茉莉在餐厅遇见过李大爷两次, 每次他都是和别人在谈事情，张茉莉也不好过去打扰，还是小方瞧见了, 过来和她搭几句话。 李大爷也算是长江饭店的常客了, 时间一长，洗衣部的人都知道, 张茉莉有个了不得的“亲戚”。 莹莹见风使舵, 虽然她不知道李大爷的具体身份, 但是能来这里经常吃饭的人, 背景差不了, 从那以后, 对张茉莉客气很多，还暗暗的想和张茉莉“和好如初。” 张茉莉摇摇头，和莹莹解释了几句, 说自己和李大爷并不太熟, 莹莹怎么肯相信，还说张茉莉太谦虚了。 不光是她，连小芳都这么说：“茉莉姐，没想到你家庭背景这么好，咋不进一个正式的单位上班，来这当啥临时工？” 以前在厂区的时候，大家都这么误会，有了上次的例子，张茉莉这次也懒得解释了，乐呵呵的揭过去。 张茉莉有了一个好亲戚后，莹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然还是淡淡的，但语气和缓了许多，也不像以前那么颐指气使。 张茉莉虽然心大，但好坏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莹莹这种人，是最典型的欺软怕硬了，上次洗衣机发生事故，她就迫不及待的把所有责任往张茉莉身上推，这样的人，张茉莉不想有过多接触。 下班之后，小芳要去相亲，她面皮薄，非要拉着张茉莉一起，说给她把把关，张茉莉哭笑不得：“人家给你介绍男同志，我跟着去算怎么回事？” 小芳连忙说道：“不光我俩，他表妹也陪着去，我琢磨着，我自己一个人去不合适，我家里……你也清楚，更没有合适的人选，茉莉姐，你陪我去吧。” 张茉莉问问时间，回家也不算太晚，她考虑片刻：“那好吧，不过我话也不多，冷场了别怪我。” 两个人已经jiāo换了照片，小芳没什么单人的照片，为了相亲，还特地去照相馆拍了一次，两条油黑的马尾辫散在肩头，白色立领衬衣显得肤色很白，小芳的笑容就这样映在了黑白照片上。 小芳和男方约在了公园见面，现在流行这么见面，公园离的远远的，更容易观察对方，而且公园人多，也不会显得尴尬，往长椅上一坐，两个人如果看的顺眼就顺势聊一聊，要是不适合，找借口就走了。 小芳经过这些天的相亲，也有了一点经验，虽然有点紧张，但面上显不出来。 张茉莉想了一下，她还没有这样的经历呢，她成年后，基本没有媒人来她家提亲，郭槐花去问，人家媒人说了，把茉莉介绍给谁家儿子，怕是要落埋怨的。 郭槐花和张茉莉两个人在家里关系一般，但到了外面就是一家人，媒人挤兑张茉莉，郭槐花自然不爱听，差点和人家打起来，从那以后，给张茉莉介绍的就更少了。 张茉莉婚前和江文恒也正式见过一面，双方相看相看，是不是顺眼，可他俩都认识十几年了，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屋里就她俩，张茉莉忍不住一个劲的笑，江文恒当时一直皱眉，可不像小芳他们相亲，客客气气的。 介绍人是洗衣部的同事，三十多岁的大姐，为人热心肠，平时也没啥事，就喜欢牵牵线保保媒，经过她手成了的单身青年有五六对了。 男方来的早，张茉莉远远的望着，男方长的不矮，穿着一身绿军装，也算挺拔，小芳到了跟前，反而有点羞红脸，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媒人说了几句，之后便说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张茉莉和男方表妹对望了一眼，往旁边的长椅走去。 小年轻人相亲，有两种，一是双方父母全都过来，面对面相看，二是大人不见面，就让两个孩子聊聊。 第一种太拘束了，万一谈不成，双方兴师动众的，也觉得尴尬。 但论条件，男方的条件不差，城里人，有正式工作，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一点，比小方大四岁，即便是在城里，这个年纪也算是大龄的青年了。 张茉莉往那边瞧了一眼，小芳垂着头，两个人看起来还算聊得来，第一次见面，生疏是难免的，关键还是眼缘。 天渐渐黑了，这个时间江文恒早就下班了，她也没来得及和江文恒说一声，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 张茉莉想想江文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算了，人家说不定正窝在家里看书呢。 小芳和男青年聊了大概半小时，看样子进展顺利，小芳害羞，不肯多说，张茉莉也没问，她骑了自行车，先把小芳送回家。 张茉莉刚进厂区的大门，就看见了曹婶：“茉莉，你咋回来了？文恒去你们单位找你了，还没回来。” 张茉莉听到这，自行车调转打算回去看看，她刚一扭身，正好撞到了江文恒：“文恒，你去哪了？” 江文恒脸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脸色通红：“下班以后你去哪了？我去洗衣部，洗衣部的人说你早就下班了。” 张茉莉挠挠头，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小芳晚上去相亲，我陪着她去了，没时间告诉你。” 江文恒叹口气，想说的话千千万，最后只说道：“下次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到家半天，你一直没回来，换谁都要担心的。” “你抱着书看，哪有时间惦记我。” 江文恒：“……” 回到家里开了灯，张茉莉才发现，江文恒的裤子好像破了，还渗出了血丝，张茉莉忙蹲下查看：“文恒，怎么了？” 江文恒淡淡的说道：“没事，下楼的时候没注意，跌了一下。” 张茉莉记得家里还有碘酒，擦擦最起码能消消毒，江文恒说大男人破点皮不算什么，不至于去医院。 外面黑灯瞎火的，晚上楼道里没有灯，下楼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的：“文恒，以后你下楼小心一点，太危险了。” 江文恒晚上还没吃饭，家里冷锅冷灶的，没什么可吃的，再看看时间，食堂早就关门了，张茉莉没办法，从厨房里翻了一点挂面出来，给江文恒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她又在里面卧了一个荷包蛋。 江文恒把碗往她这边挪挪：“你先吃吧，我不饿。” 张茉莉使劲摇摇头：“我吃过晚饭了，你吃你吃，今天都怪我……”张茉莉心虚的低下了头。 天气冷，江文恒出去这么久，身上凉凉的，热汤面冒着热气氤氲在他脸上，江文恒挑了挑面条，囫囵的吃下半碗。 张茉莉忍不住咽咽口水，富qiáng粉的挂面可是市场上的极品，这是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买到的，又白又好吃。 江文恒吃完后把碗推过去：“我吃不下了，还有一点面条，荷包蛋我也没吃，我先去洗脸刷牙。” 荷包蛋安安静静的躺在碗底，张茉莉深吸一口气，没几口就消灭掉了面条和荷包蛋。 第76章 理发 时间过的很快, 一眨眼, 张茉莉已经在长江饭店工作两个多月了, 临时工也有试用期, 要是不合适, 随时要走人。 两个月之后如果一直在, 那基本就安稳了。 上次长江饭店招聘, 厂区里不少人报名，也有几个作为临时工被招进去的，只不过张茉莉都不认识。 曹婶的侄女上次没选上, 后来去了暖瓶厂应聘，运气不错进到厂里做了学徒工，现在的工作难找, 别说她们这样学历不高的了, 就算是有文凭的，除了下乡去的, 留在城里的, 好多也就是混日子。 张茉莉每天去长江饭店上班, 楼里认识的人都知道, 对长江饭店好奇的, 碰到张茉莉了, 还会拉着她问上几句。 大部分人也没机会去长江饭店吃饭，所以很好奇，张茉莉以前也是这样, 等她真正进去工作了, 发现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饭店而已，只是比其他的条件更好一些。 张茉莉比较发愁的是，有人总让张茉莉淘换洗澡票或者理□□，可张茉莉手里的也有限呀，根本没到能给别人的地步。 进了长江饭店，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临时工而已，没到手眼通天的地步。 长江饭店的理发部是城里出了名的，手艺好，价格不贵，听说理发师傅都是从上海学成回来的，比外面露天的师傅qiáng太多。 长江饭店的理发部不是对外开放的，只是内部开放，住宿的客人，可以凭借住房记录领到一张理□□，但很多客人赶时间，或者不需要理发，也不会真的使用。 理发部每天也很忙碌，毕竟到了旺季，来住宿的客人也变多了。 张茉莉的理□□没用给了江文恒，他头发长了需要理理发，张茉莉和江文恒约定好时间，江文恒下班早，下班之后过来理发部刚合适。 张茉莉下午上班一直心不在焉的，小芳和她说话，好几次都没听清，小芳打趣道：“茉莉姐，姐夫不就是过来理个发吗？你怎么这么紧张？” 紧张吗？张茉莉揉揉脸：“我好像有点走神？” 小芳撇撇嘴，何止是有一点，刚才熨衣服，就差点把衣服烫一个窟窿出来。 张茉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继续gān活了，小芳，你不是要出去一趟吗？” 小芳这才想起来：“茉莉姐，你不提我都忘了，我得赶紧走了，有人找我你帮我说一声。” 张茉莉兴致缺缺的熬到了下班时间，有人敲门，张茉莉第一个窜了出去，一开门，是江文恒的冰山脸。 张茉莉喜滋滋的说道：“文恒你等等我，我马上出来。” 张茉莉摘下了套袖，在洗衣部穿的是工作服，里面有个换衣间，等张茉莉换好衣服出来，江文恒就在门口等她呢。 有路过的大姐问：“茉莉，这谁呀？” 张茉莉立马挽住了江文恒的胳膊：“我爱人，过来理发。” “哎呦，这位男同志看起来可真俊。” 夸江文恒就是夸张茉莉自己，张茉莉笑盈盈的说道：“我们先走啦。” 江文恒歪过头，在张茉莉耳边说道：“很高兴？知道人家什么意思吗？” “夸你呢，我当然开心，说明我眼光好。”张茉莉乐呵呵的说道。 江文恒轻咳两声：“夸？大概是说，你高攀了。” 高攀？他脸还真的挺大，张茉莉冷哼一声：“我才没有高攀，就你这张冷脸，除了我，谁能受得了，连你亲妈都这么说呢。” 江文恒：“……” 江文恒理发，张茉莉坐在旁边等着他，偶尔有下班的同事路过，张茉莉过去和别人打招呼，就这样进进出出几次，江文恒已经理好发。 今天既然过来这边，她俩就不打算回去吃饭了，张茉莉带着江文恒去了餐厅，点了三号厨师的红烧肉，三号师傅烧的红烧肉味道是最好的，张茉莉在厨房待的时间长，对每位厨师的拿手菜都很了解。 以前张茉莉不常来这种饭店吃饭，她都不知道，原来还是可以点厨师的，贵有贵的道理，换成在普通的国营饭馆，没得可选，选择餐品慢一点，服务员就会丢过来一个白眼，还为人民服务呢，不知道谁为谁服务。 张茉莉给江文恒江厨房里的趣事，哪个厨师炒菜最喜欢多放盐，哪个厨师gān活慢悠悠的老被大家讨论，江文恒看着张茉莉洋溢着的笑脸，就知道她在这里上班还算高兴。 这一顿饭下来，花了差不多江文恒三分之一的工资，张茉莉忍不住咂舌，在长江饭店吃了饭，可不能出去和别人讲，不然都得说她俩太败家了。 白花花的票子花了出去，留给张茉莉的，就是一个饱饱的肚子。 张茉莉叹口气：“又花了好多钱。” 江文恒倒是没有在意：“钱赚了就是用来花的，没事，还足够你吃两顿饭。” 吃了这一顿，赶上平时的好几顿了，不过不得不承认，人家长江饭店的饭菜，味道和外面就是天壤之别，在这里吃两顿，张茉莉都快忘了以前吃不饱的日子。 可人呢，总要回归到现实里，离开长江饭店，张茉莉每天能吃上馒头，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来了城里有一点好处，伙食确实比在农村好很多，粗粮虽然也要掺着吃，但里面因为掺杂了一些细粮，口感已经改良很多。 张茉莉回家以后算算钱，每个月都能剩下一些，除了买自行车，家里也没有什么大的支出，这些钱先留着，等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数完钱，张茉莉忍不住肉疼，长江饭店的餐厅，以后可不能再去吃了。 小方有时候会来厂区找张茉莉和江文恒，李大爷院里的蔬菜，给她送了不少次，后来天冷了不种蔬菜，就改成了送jī蛋，李大爷院子大，散养了好几只jī，下的jī蛋他说他和小方两个人也吃不完，就给张茉莉送一些过来。 楼里的人都默认李大爷是张茉莉的亲戚，曹婶羡慕极了：“人比人气死人，你的亲戚给你送东西，你看看我们的，就知道过来啃我们，每次走的时候还要带着东西，空手来，什么都指望不上。” 张茉莉打着哈哈：“礼尚往来。” 小方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说要麻烦张茉莉。 第77章 变动 小方和张茉莉说, 李大爷有事要离开一段日子, 好像要去上海的亲戚家, 有什么事情要办, 小方一起陪着去, 他俩走了以后, 家里就空了, 这次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房子好歹也得通通风，这件事小方说想麻烦张茉莉。 小方拿来了家里的钥匙, 张茉莉点点头：“这个简单，我每天过去通通风，落灰了就常打扫一下, 你们放心, 我保管把院子打扫的gāngān净净的。” 小方很高兴：“茉莉同志，我替领导谢谢你, 这下我们就能安心离开了。” 除了看院子, 院子里的jī鸭也得喂养, 每天也离不开人, 张茉莉琢磨了一下, 自己家住的楼房, 指定是养不了这些家禽，她只能每天过来喂食物。 好在她有自行车，骑着过来也不远, 很快就到了, 李大爷院子大，可比小房子舒服多了。 李大爷后天就走了，东西已经提前收拾好，张茉莉和江文恒商量，李大爷和小方是早上八点的火车，她俩抽出时间去火车站送一送，从火车站再赶去上班，也来得及。 李大爷乐呵呵的上了火车，走之前好好嘱咐了一番，心里放不下他的院子。 小方连忙说：“咱们赶紧进站吧，时间不早了，等咱们到了上海，再给茉莉和江同志寄信，发电报。” 李大爷感慨道：“现在的通讯多发达呀！一封电报，很快就能把消息传出去了，要是不着急，慢悠悠写几页信，肚子里多少话，都能倒的gāngān净净的。” 李大爷穿了一身中山装，衣服笔挺，整个人也jīng神不少，口袋里还挂了一支常用的钢笔，一看就和普通的老头不一样。 张茉莉提前打了招呼，说有亲戚坐火车，要晚点上班，像张茉莉这样的临时工，本身工资就没有多少钱，请假不是很频繁也不会扣钱的。 张茉莉看时间还早，就顺便去了一趟百货商店，她这段时间忙，好久没见到章小青了，章小青婚后也是忙忙碌碌的，婆家就在城里，每天下班都去婆婆家里吃饭，小两口周末放假还想腻歪一会儿，也没时间出来。 章小青现在调去了电器区，楼上清净顾客少，每个月拿的工资是一样的，清闲一些自然更好。 一楼是最忙的，油盐酱醋的调味品，服装肥皂毛巾的日常用品，谁家都用得上，哪怕是工作日，一楼的客人也不会间断，可电器就不同了，现在这年代，能买得起电器的人毕竟是寥寥无几，能有一个收音机，就已经是好家庭了。 章小青站柜台每天轻轻松松的，整个人看着都红润了不少，工作清闲，家里又没有糟心事，简直让人羡慕的不得了。 张茉莉去的早，百货商店才开门没多久，只有零散的几个客人，楼上更是连一个客人的影子都见不到。 章小青穿着商店统一的服装，白色的确良衬衣，黑色长裤，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牛皮皮鞋，头发梳的高高的。 张茉莉再低头看看自己，浑身上下穿的灰扑扑的，衣服上还带着补丁。 小青正清闲的在抠手，张茉莉从楼梯上来，章小青连忙迎了过去：“茉莉，你不是得去长江饭店上班吗？上午咋过来了？” “去了一趟火车站，我请了半天假，这不时间还早，我顺路来看看你。” 章小青好久没见到张茉莉了，一肚子话和她说，章小青也结婚有一段时间了，娘家婆家两边跑，虽然说婚后自己出来但住，但是婆家离得近，接触的机会也多，婆媳之间就是天敌，外人看着亲亲亲热热的，内里只有自己知道。 章小青小声和张茉莉抱怨：“我婆婆那个人，qiáng势的很，我们小家你去过吧？小院子虽然不大，但俩人住足够了，一把锁把门一关，就是清清静静的，但我婆婆手里有钥匙，随时就过来，有时候我俩都躺下了，她还过来敲大门。” 张茉莉轻咳两声：“不会吧？” 章小青叹气：“你说可笑不可笑？过来问什么？问她儿子晚上吃的什么，生怕我苛待了她儿子，端过来一盘饺子，还假惺惺谦让，让我吃，我吃的下去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张茉莉闭上了嘴巴，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章小青又细细碎碎说了很多小事，听起来事情不大，但是加在一起，能把人bī疯，说到后面，章小青感慨道：“茉莉，我真羡慕你，你婆婆可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你有福了。” 这一点张茉莉十分同意，柴凤芹这个人心直口快，从来没把儿媳妇当成过外人，对她们也是真心实意的好，虽说儿媳妇比不上儿子，但比照其他婆婆，张茉莉已经很知足了。 章小青心里不痛快，这里她也没有亲近的人，百货商店的同事们，表面上大家关系很好，可实际上，背地里不一定互相怎么嚼舌根，章小青也不想把自己的不如意告诉他们。 至于娘家，报喜不报忧是她一贯的作风，她妈那个人风风火火，无事还能掀起三尺làng，要是告诉她，指不定惹出什么是非来。 章小青唯一能倾诉的朋友，也只有张茉莉了，张茉莉安慰了她几句，章小青问她：“晚上下班后我去找你吧，我懒得回家，晚点回去。” 张茉莉也不好多劝，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中午她特地回了一趟家，告诉江文恒晚上她要和章小青出去，晚点回家，中午张茉莉不在家，江文恒热了热早上的面条，另外还有一份从食堂打回来的荤菜。 章小青情绪不佳，张茉莉陪了她几天，开始章小青嚷嚷着要回娘家，后来经过张茉莉一劝，她也怕把事情闹大，才和对象闹别扭，转头回娘家也不好看。 张茉莉本来想让章小青去她那住两天，章小青忙不迭的摇头：“算了，我可不去你们家凑热闹了，江同志我还是少见面吧，怕被他冻死。我们那好几间屋子，我去厢房住。” 张茉莉也忙，每天去李大爷家里简单打扫一下，给jī鸭喂喂食，李大爷临走前嘱咐了，jī蛋鸭蛋捡出来让她自己留着，他一走好几个月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张茉莉还是打算先攒攒，之后拿到市场上去卖，把卖出来的钱给李大爷，虽然人家不缺这个钱，张茉莉既然说了是来帮忙，总不好占便宜。 军区大院里门口的门卫已经认识了张茉莉，张茉莉话多，每次来都停下唠几句，门卫也知道李家没人，张茉莉是过来喂jī打扫的。 能在这里当门卫的，消息比谁都灵通，别说是大院里，哪怕是城里的大小事，都知道不少，张茉莉和门卫唠几句，能打听到不少消息。 其他的消息，张茉莉笑笑就过去了，可有一件是和她们息息相关的，是关于厂区的。 门卫告诉张茉莉，江文恒他们厂区要改革了。 第78章 婉拒 改革？改革一直在提, 所有人也没当回事, 曹婶还和张茉莉提过几次呢, 之前换了厂子, 也一直平平静静的, 没发生什么变化。 张茉莉又多问了几句, 门卫也是听说的, 不太了解情况，张茉莉想了想，回家的时候去了隔壁的曹婶家。 听了张茉莉的话, 曹婶一点惊讶的神情都没有，反而叹口气：“没想到你消息还挺灵通，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消息, 现在慢的金, 知道的人少，你在外面也别说。” 他们厂区不小, 在厂里工作的员工几百上千人, 这么多人指望着厂子吃饭呢, 改革改革, 难免会波及到普通员工, 曹婶看了一眼闹嚷的孩子, 打发他们去外面玩：“恐怕要减员增效，至于怎么裁减补偿法，我也不太清楚。” 裁人？张茉莉有点不相信, 像这类的单位, 进来就相当于抱上了铁饭碗，只有退休和往里面进的，还没听说过丢了饭碗的。 曹婶说也不用灰心，厂里没有那么绝情，即便是不能在原来的岗位上了，也会安排工作，只是工资和待遇会差一些，毕竟他们也怕工人联合起来闹事。 张茉莉暗暗发愁，也不知道江文恒的工作，会不会受到影响，曹婶安慰她：“江同志的部门本来也没几个员工，不存在过度饱和的情况，你放心吧，指定没事，反倒是我们那口子，有点悬。我找找人，希望能留下吧。” 张茉莉回到家里，垂头丧气的和江文恒讲了这件事，江文恒摸摸她的头：“我早就听到风声了，怕你担心没告诉你，我们领导已经发话了，我们部门是安全的。” 怎么谁都知道？曹婶消息那么灵通，也就是今天才知道，江文恒早就知道了？ 江文恒苦笑：“谁还没一点消息来源？厂区的人知道消息的不少，大家伙都装作不知情而已，私下里都在暗自想办法。” 厂里领导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各种求着办事的，拿来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水果罐头、麦rǔjīng、烟酒糖果…… 这个当口谁敢收东西？别说是外人了，连自家亲戚都不让登门了，为了避嫌。 还有人求到了张茉莉的头上，张茉莉也纳闷，自己啥本事没有，咋来她家了。 来人张茉莉不太熟，大家都管她叫孙姐，是一个楼住着的，经常会碰面打个招呼。 孙姐不是空着手来的，手里提着好几样东西，张茉莉又不能把人往外面赶，心里虽然疑惑着，也带着笑脸把人迎进了屋。 江文恒不在家，他一个同事家的收音机坏了，江文恒平时就爱捣鼓这些物件，就去帮着修理收音机去了。 家里还有一点茶叶，张茉莉泡了一壶茶，孙姐连忙说：“不用这么客气，我坐一会儿就走。” 孙姐也没拐弯抹角：“茉莉啊，我这次来是有事想让你帮帮忙，咱们厂里都在传要整改，我们家那位的部门怕是不稳，我听说你家有军区的亲戚？你看能不能托托人，想办法帮帮我们？我们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一份工作不容易。” 张茉莉愕然，她和孙姐是点头之jiāo，真没熟悉到这个地步，在厂区，和她走的最亲近的是曹婶，连曹婶都没来麻烦她，孙姐怎么好意思开的口？ 再者说，她指的亲戚，是李大爷吧，别说李大爷现在去了上海，就算是他在这，张茉莉也不会开这个口的。 孙姐偷偷瞄了张茉莉几眼，又说道：“茉莉，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能来求你，对了，我带了点东西……” 张茉莉连忙把东西又递了回去：“孙姐，东西我不能要，还有……真是不好意思，这个忙我也帮不了。” “你可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有个军区的亲戚，来头大着呢，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孙姐把一切说的理所当然，别说是为了别人，哪怕还是为了江文恒去求李大爷，张茉莉都张不开这个嘴。 张茉莉再大大咧咧，也分得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好话说尽了，终于把孙姐劝走了，隔着门缝看的曹婶这才出来：“茉莉，这是来找你gān啥？” 张茉莉叹口气，说了前因后果，曹婶说道：“你不管就对了，小孙这几天没少求人，但凡能说得上话的，她都找遍了，也怪她爱人不争气，平时上班就懒懒散散的，经常迟到早退，这种情形下，她不着急才怪。” 原来是这样，大家虽然都在一个楼住着，可张茉莉也不太了解孙姐家的情况，曹婶又说：“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找你，你就咬紧牙关，一个都不能帮。” 张茉莉苦笑道：“我也得有能力才行。” 厂区像平静的湖水里掷入了一颗石子，再也恢复不了往日的宁静，别说他们厂区每年还是赚钱的，就这样还要改革，换成不景气的厂子，恐怕要大换血了。 江文恒没受到什么影响，每天上下班如常，张茉莉倒是不太敢出门了，生怕谁来求她，她心肠不软，可架不住别人磨，还得làng费唾沫星子周旋，一想就烦得慌。 为了躲躲这些是非，周日的时候，他俩回了一趟家，这周本来不回来的，等张茉莉和江文恒一到门口，柴凤芹也傻了眼，小米糊扑上来让张茉莉抱，柴凤芹问：“出啥事了？今天咋回来了？” 江文恒没吱声，张茉莉笑道：“没啥事，城里待着也没意思，我俩就回来了。” 苗红红身材恢复了不少，不像刚生孩子那么胖了，她说道：“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要不然还想去找你们一趟，有好事！” 苗红红眼里有止不住的笑意，张茉莉还没问，她自己忍不住全说了出来：“开山的山头，都是咱们大队的，别人没抢过去。” 这可真是好事，关系到每家每户每个人，张茉莉仿佛看见了粮食在她面前晃悠。 山上作物的涨势，比大家伙想象的还要好，开山之后需要的劳动力多，不少壮劳力都被安排到了山上gān活，现在偷懒的人也少了，毕竟除了jiāo给公家的，剩下的是队员们分，谁都想多分一点。 地里的粮食分完，还有山上的作物可以分，每天做梦都要笑醒了，最起码今年，不用担心吃不饱的问题了。 说起来细粮还是不充裕，可粗粮足够多也行呀，要是想得开，可以拿粗粮去换点细粮来吃，吃点亏也划算。 有了这片山，他们大队成了公社里最富裕的地方了，听说别处的年轻女同志，都愿意往这边嫁，不为别的，粮食够吃！ 蒋明富脸上也有光，他被当做先进个人做了好几次报告会了，带着大红包，别提多神气了，每天在村里碰到，蒋明福笑呵呵的，高兴极了，大队领导受到表扬，也是他们大队的光荣。 生产队的水田旱田加在一起是四百多亩，另外还有牲畜十来匹，除去需要的蓄料和上缴的公粮，每年还得留下五六百斤的种子。剩下的就是社员可以分到的粮食了。除了地里的，他们还有山上的作物可以分，相当于今年可以分到双份的，除了张茉莉这种胃口大的，普通家庭来说，一年的口粮妥妥的够吃了。 马上就到了霜降的日子，霜降前刨地瓜，张茉莉打算好了，到时候请上一两天假，来生产队gān活，五斤地瓜顶一斤粮，大家都卯足了劲多换地瓜吃。 柴凤芹早嘱咐大伙了，山上的地瓜比地里的要好吃，大家挑的时候，尽量挑山上长的地瓜。 日子一天天慢悠悠的过，很快就到了刨地瓜的时候。 第79章 挖红薯 张茉莉早早就请了假, 洗衣部现在也不忙, 人手完全够用, 莹莹对张茉莉也不像以前那么敌对了, 张茉莉请假很顺利。 队员们一大早就忙碌起来了, 张茉莉回家换了一身下地的衣服, 江家人除了柴凤芹和孩子, 全都去了地里，苗红红也去了，黑娃jiāo给柴凤芹哄。 柴凤芹坐在院子缝补衣服：“茉莉啊, 你这请假，领导会不会不满意啊？” 张茉莉连忙说道：“我们有倒休假，我攒了两三天了, 这次一并都休了, 你放心吧，没事儿。” 张茉莉到了地里, 地瓜叶密密麻麻的连在一起, 这些地瓜叶也是好东西, 大家拿回家去gān蒸或者水煮, 要么就是掺在玉米面里蒸窝头吃。柴凤芹手巧, 地瓜叶能变出七八种吃法来。 张茉莉扛着锄头过来, 吴敏眼睛尖，冲着她招手：“茉莉，我们在这儿呢。” 吴敏他们来的早, 天刚亮, 村里的人都出来gān活了，一想到能分到不少地瓜，吴敏一宿都没睡好，做梦都是躺在地里的，周围全是大地瓜。 辛苦了这些日子，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怎么可能不激动？ 现在日子好不少了，最起码能吃得饱，不像前些年，这些口粮，可是一家人的救命粮，更加金贵的很。 张茉莉有段时间没下地gān活了，体力不如以前，不过对比其他的女同志，她还是gān活利索的。 苗红红离的比较远，在另外一头，看见张茉莉也来了，她跑了过来，小声和张茉莉、吴敏说道：“按照以往的惯例，地瓜秧最后还得分，分完之后还有漏网之鱼，今天咱们晚点走。” 张茉莉笑了笑：“二嫂，这还用提醒吗？咱们哪年不是都比别人拿的多？” 张茉莉挖红薯轻车熟路，一把铲子，一个箩筐，就是她的工具，张茉莉眼神毒，估算根jīng下面的红薯大小，数量，一般都很准，铲子下去一定要轻，尽量不要伤到地下的红薯。 个头不一的红薯挖出来以后堆到一边，还有专门的人去把所有的红薯分类，等田里所有的红薯挖完以后，就分成小堆，只要是大队里的队员，都有份分。 每堆的总重量都是一样的，红薯的大小不一样，有好有坏，这个时候为了公平，就药抽签了，抽中的先选，如果运气不好排在后面，只能拿别人挑剩下的了。 挖了一天的红薯，张茉莉满脸都是汗，身上全是土，头发上面也是土蒙蒙的一片。 中午大家都没有回去吃饭，柴凤芹在家看孩子，她让泥娃米糊哄着黑娃，自己过来送了一趟饭，往田里送的都是gān粮，稀饭不好拿，玉米馍馍、红薯玉米，另外还有几个掺着白面的窝窝头。 张茉莉的军用水壶里的水都喝完了，她跑到附近的人家接了一壶水，gān活消耗大，半天下来就得咕咚咕咚喝上好多。 中午饭张茉莉吃了四个大馍馍，六个小窝头，外加两个红薯一大根玉米，别人家有带菜粥过来的，还分给了张茉莉半碗菜粥，正好吃馍馍噎得慌，配上菜粥能缓解缓解。 张茉莉去了城里，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多东西了，还是gān活累，吃的多，家里人对张茉莉的饭量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诧异，柴凤芹怕她不够吃，特地多拿了几个馍馍过来。 倒是张茉莉自己觉得奇怪，她不是胃口大，难道是累着了？可这样也说不通，张茉莉去城里的饭量，也是平常人的两三倍了。 能吃是福，能吃是福，张茉莉默默念叨了几句。 虎子妈这次gān活要卖力很多，不为别的，gān活快，就能早点分到红薯，平时再磨洋工，在分粮食的当口，也要勤劳几分。 所有人都卖力的gān，别看那么一大片地，一天时间也全都挖完了。 虎子妈好久没见到张茉莉，她也没去过城里几趟，平时张茉莉回来行色匆匆的，她也没有时间和她闲聊，这次gān活分到了张茉莉旁边，虎子妈凑到张茉莉身边，聊了很久。 虎子妈听说张茉莉进了城里有名的长江饭店，好是羡慕了一阵子，哪怕是临时工，一般人也挤不进去呀，有高学历的年轻同事，还有不少在家里蹲着的呢。 既然虎子妈感兴趣，张茉莉就仔细的讲了讲长江饭店发生的事，其他方面虎子妈没觉得多特别，听到一顿饭要吃小半个月工资时，她忍不住咂舌：“这是吃的金子还是银子啊，这么贵。” 因为贵，所以才好吃，食材调料包括油盐酱醋的钱全包含在里面了，以前公社的大锅饭是挺便宜，连一点油花都没有，土豆不削皮，西红柿还带着土点，那味道别提了。 长江饭店的服务态度也是真的好，人家贵也有人家的理由，毕竟面向的顾客不是普通的市民。 虎子妈念叨了一堆自家的事情，现在日子好过了一点，孩子上了学，婆婆就住在村口里，整天催着她生孩子，和其他人家相比，虎子妈只有一个儿子，确实孩子少，像她这么大岁数的，都有最少两个孩子了。 她倒是想生，人家母jī下jī蛋就一下的事儿，人还得十月怀胎呢，她怀孕反应厉害，家里的活一点gān不了，坐月子管孩子，两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指望着他们家那口子，日子还咋过？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虎子妈是能生不想生，张茉莉呢？想生一直怀不上，提起生孩子，张茉莉有点落寞，她和江文恒已经很积极了，可还是没怀孕，大夫说不能有太大的心理压力，要保持好心情。 对于孩子这件事，江文恒没着急，说随缘，什么时候生都行，着急的是张茉莉，她很想有一个孩子，她和江文恒的孩子，看着哭闹的黑娃，张茉莉的眼珠挪不开，虽说苗红红一直念叨说是讨债鬼，可眼里欢喜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谁家的娃娃谁喜欢。 张茉莉换拢去了另外一边，离虎子妈远了一些，她唉声叹气的，吴敏心思敏感，问道：“又发愁孩子了？别急，早晚都得怀，到时候带孩子有的烦，对了，这次分的红薯，你是带回去还是先放家里？” 张茉莉略一思忖：“先放家里吧，等文恒下次来再带回去一点，城里房子小，没地方摆。” 第80章 失眠 说起来, 城里哪儿都好, 就是房子太小, 屋子太窄, 别说他们租房的, 就算是单位给分了房, 也没有几十平米, 比照着农村的大院子，差远了。 章小青自己住独门独户，条件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可还没有她家农村院子的一半大。 从农村到城里，张茉莉和章小青两个人一起感慨过，城里农村各有各的好, 城里的房子跟鸽子笼一样, 不如农村的院子敞亮。 张茉莉的粮食全都放在了家里，随吃随拿, 现在有了自行车, 他们每次回家搬一点回去, 也十分方便。 这次的红薯张茉莉分到的都储存了起来, 除了分到的, 他们还从地里捡到了一些没被挖走的红薯, 这样的红薯藏得深，大家挖的时候没挖到。 大队里也不管这些，反正都是给自己人, 谁要是勤快点, 挖了带回家也没事。 吴敏和苗红红挖的格外卖力，男人早就回家了，就剩下一些女人在这儿挖，虎子妈也在，她拢拢头发：“茉莉，你一个人顶上别人家几个人了，天都黑了，你今晚住下？” 张茉莉点点头：“嗯，明天周末放假，文恒也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除了散落在地里深处的小红薯，还有红薯秧可以抱回去，地里全都是绿油油的红薯秧，凉拌爆炒都好吃，以前张茉莉可没少吃这个。 红薯秧子对于农村人来说，也算是一种绿色“蔬菜”了。 大家都在地里忙，谁也不愿意早走，月亮悄悄爬了上来，地里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大家提前都有准备，手电筒全都亮了起来。 地里的红薯基本都被挖没了，再想挖到纯属看运气，谁都有耐心，就算挖一大会儿什么都挖不到，最多叹口气，把手上的泥点子甩甩，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张茉莉看着笨笨呆呆的，可在gān农活这件事上，她比一般人的心眼都多，种了这么多年地，挖了这么多年的红薯，一点点总结经验，张茉莉也摸索出了挖红薯的一点心得。 这么一大块地，选择从哪里挖很关键，据张茉莉看，大家都喜欢往没怎么被翻开的区域挖，觉得那里挖的少，兴许红薯多。 可张茉莉不这么想，为什么没人去那儿挖，因为红薯少啊，队员们当时挖红薯挖的热火朝天，都讲求快和准，土地被翻的多，说明地下的红薯多。 白天挖红薯的队员，没有那么仔细，越是这种被人挖的多翻过的地方，实际上被落下小红薯的机会越多，张茉莉都是找着这样的地方刨，刚开始吴敏和苗红红还不相信，后来张茉莉总是比别人挖的多，他们才信了。 张茉莉不傻，不会只可着这些地方挖，没被翻过的地方她也会象征性的挖几铲子，大家都忙得很，也不太会注意她。 张茉莉旁边的袋子装满了以后，她才和吴敏苗红红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柴凤芹早就做好了晚饭，在门口张望着，等着他们回来，男人们从地里回来之后，都去大队开会了，也是刚回来没多久。 张茉莉还是住在以前的厢房里，被褥都是现成的，柴凤芹她们知道张茉莉回来住，早早就拿出来晒了，灶坑里填了不少柴火，大炕烧的暖暖的。 张茉莉伸伸胳膊，住在农村的大炕头这么些年了，比城里的chuáng铺要舒服。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完了晚饭，辛苦劳作了一天，大家都累了，饭后都早早的去房里休息，小米糊很久没见张茉莉了，张罗着找她玩，吴敏没办法，只要把米糊抱了过来。 米糊身上的这件红色灯芯绒外套还是张茉莉从城里的百货商店买的，米糊特别喜欢，一星期要有三四天要穿在身上。 张茉莉哄着米糊玩，米糊话很多，眨巴着大眼睛，小胖手抱着张茉莉：“三婶，你能不能不回去了？” “三婶要去城里上班，不上班没饭吃，会饿坏的。” 米糊认真的考虑了一下：“那你还是回去吧，饿着可难受了，米糊不让三婶饿饿。” 张茉莉摸摸米糊软软的头发，吴敏在外面敲门：“茉莉，我进来啦？” “大嫂你进来吧，门没锁。” 吴敏端了一碗炖jī蛋进来：“我刚炖好的，给俩孩子炖jī蛋吃，顺手也给你炖出来一碗。” 米糊跳下炕，问了一句：“妈我也有份吗？” “在屋里搁着呢，快点回去，不然小心你哥全都吃光了。” 米糊朝着张茉莉挥手：“三婶我先去吃了！” 张茉莉连忙谦让：“大嫂，农家院下个jī蛋也不容易，你留着卖钱多好。” 吴敏擦擦手，说道：“现在日子过得好一点了，有了山上的那些地，年底分的粮食也够吃，jī蛋不像以前那样，非要死乞白赖的拿去卖，自己家也吃一点，你趁热快点吃，我也不差你一个蛋。” 吴敏放下碗也走了，张茉莉下地锁好门，回来盯着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这碗炖jī蛋。 jī蛋羹里飘着绿绿的小葱叶，张茉莉凑近前闻了闻，很香！上面还撒了一点香油。 刚才吃饭的时候，张茉莉吃的饱饱的，可瞧见了这碗炖jī蛋，她的肚子还是不争气的又叫嚣了，张茉莉揉揉肚子，拿起勺子挖了一口，嫩嫩的jī蛋羹入口，细嫩平滑，张茉莉满足的点点头，很好吃！ 张茉莉想了想，现在的日子是真的宽绰了不少，吴敏向来是过日子节俭，在全村都有名，苗红红暗地里没少说，谁也别想冲吴敏那拿到仨瓜俩枣，今天她舍得给张茉莉炖jī蛋吃，一来她承了老三一家的情，毕竟对她家俩孩子不赖，二来也是日子好了，拿出一点吃的不心疼。 明年地里还有活，张茉莉最多能gān半天，下午她就得和江文恒一起回城里了，她来之前和江文恒商量了，明天一大早，江文恒就过来帮忙。 张茉莉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外面的月色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她踢了踢被子，叹了口气，她好像知道为什么睡不着了…… 她想江文恒了，非常想。 以前江文恒没在的那几个月，最开始的时候，张茉莉是和他赌气，心里暗暗的琢磨，他爱回不回家，反正她也不需要他，等到了后来，就是担心了，担心他在外面不安全。再后来江文恒回来了，张茉莉松了一口气，又过了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江文恒在她身边。 张茉莉这次自己回来住，身边没有了江文恒，她真的不适应，这种心态上的变化令张茉莉很惶恐。 张茉莉咬咬唇，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可千万不能让江文恒知道，不然他一定会仗着自己有点喜欢她，更随便的欺负她了。 二天一早，张茉莉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苗红红是第一个看见的，诧异的问：“茉莉，是不是昨天gān活累到了？我就劝你，gān活别那么拼命，自己的身体要紧。” 张茉莉心虚的点头，这个理由很适合她。 江文恒比张茉莉以为的到的还早，她洗脸刷牙后去正屋，江文恒已经坐在炕边了，张茉莉压抑住内心雀跃的心情，故意淡淡的说道：“来了？” 江文恒的语气比她的还要平静：“嗯。” 柴凤芹早就习惯了儿子这个态度，她招呼张茉莉坐下：“今天家里开饭早，我也没喊你们，你们都是gān活的人，厨房我一个人忙活就行，茉莉你快坐下，马上就吃饭。” 张茉莉去拿了碗和筷子，今天饭桌上有个小盆，里面是煮好的jī蛋，张茉莉数了数，刚好是每个人一枚。 张茉莉问：“妈，今天怎么煮这么多jī蛋？” 柴凤芹心情很好，笑眯眯的说道：“今天改善改善伙食，给大家填点荤的。” 吴敏虽然还怀着孕，可她身体非常好，作为一个孕妇，下地gān活不比别人差，只是要注意多歇歇，她自嘲说自己是劳碌命，孩子在肚子也不吵不闹，连孕吐都没有，闲在家里，还不如gān点活计。 第81章 吵架 柴凤芹坐在桌子旁边, 笑眯眯的开始分jī蛋, 首先是米糊和泥娃, 黑娃还小, jī蛋给他捣烂了吃, 其次就是怀着孕的吴敏了。 等孕妇和孩子分完jī蛋, 柴凤芹递给张茉莉一枚：“茉莉, 来，吃个jī蛋。” 小米糊正在自己剥jī蛋皮，拍拍手说道：“吃蛋蛋, 长个个儿。” 饭桌上的大伙忍不住笑出声，吴敏说道：“这傻丫头，你三婶都多大了, 还能长个儿吗？” 小米糊迷惑不解：“可是我吃jī蛋的时候, 妈和奶奶都是这么说的。” 张茉莉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米糊，三婶不会再长高了, 倒是你, 多吃一点, 以后长的高高的。” 剥开红色的jī蛋皮, 张茉莉扯了半块光滑的蛋白, 沾着菜汤先吃了一口。 吃jī蛋要慢慢品尝, 如果像囫囵吞枣一样一口吃进肚子里，连jī蛋的滋味都尝不到。 半个巴掌大小的jī蛋，张茉莉一小口一小口的, 别人都吃了半碗粥, 她的jī蛋才吃完。 jī蛋每个人都有份，大人有的舍不得吃，就给了孩子。 怀孕以后，吴敏的饭量也见涨，她自嘲说，她越来越像张茉莉靠拢了。家里添丁可是喜气事，先是多年未孕的苗红红怀了孩子，现在吴敏又要生第三个，柴凤芹每天忙的晕头转向的，可心里是美滋滋的。 这次回去，张茉莉和江文恒商量着，先带回去一袋子红薯吃，剩下的留在家里，等年底分粮食，也都放在这儿。 他们在城里每个月的供应也勉qiáng够吃，再加上偶尔从家里背口粮回去，日常的花费上，张茉莉每个月的工资就足够了。 昨天gān活没觉得，早上一起来觉得腰酸背痛，吃完早饭，张茉莉去院子里抻抻胳膊，捶捶背，江有福和江文恒两父子出去谈事情，其他人去地里gān活了，家里就剩下张茉莉和柴凤芹两个大人。 等江文恒回来，张茉莉她俩就要回城里了，柴凤芹感慨说：“有了自行车就是方便，以后你们回家也方便。” 昨天晚上gān活回来张茉莉回了一趟娘家，在地里gān活，张茉莉看见郭槐花了，两个人不冷不热的打了个招呼，郭槐花没在家，张茉莉把从城里带来的东西给了她爹，又和两个妹妹说了一会儿话。 张家的日子比不上江家，但也说得过去，最起码勉qiáng能吃饱，不再像以前那样，饥一顿饱一顿的。 张茉莉现在工作忙，也不常回来，无论是娘家还是婆家都顾不上。 张茉莉休完假回去洗衣部，小芳悄悄把她拉到一边：“茉莉姐，你小心一点，莹莹昨天被骂了。” 莹莹被骂了？张茉莉好奇的问：“发生了什么？” 小芳抿起嘴，她想笑，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厚道，只能暗暗憋了回去：“工作的问题呗？她上班时间出去了，结果被巡视员发现了，整个洗衣房跟着丢脸，领导发了好大的脾气” 张茉莉很纳闷，莹莹这个人虽然她很讨厌，但是在工作上，平时也算认真了，怎么会偷偷溜出去？ 具体的情况小芳也不知道，这两天洗衣部气氛很不好，她连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张茉莉刚回来，她提醒一下，免得张茉莉不知情。 张茉莉点点头，她只希望莹莹不要把气往她身上撒，当然如果她太过分，张茉莉也不想忍着。 洗衣房每天的工作都是固定的，张茉莉来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她一大早就安排好了一天的工作，下午会有一批要洗的衣服送进来，恐怕会很忙。 洗衣部因为昨天莹莹的事，整个部门都要受到批评了，这涉及到了所有人，自然都不开心，一些来得早，有资历的大姐，一直板着脸。 张茉莉叹口气，她还是gān好自己的工作吧。 中午休息的间隙，张茉莉去了一趟后厨，这次回来，她带了一些山里晒gān的蘑菇，分给了后厨里关系好的人。 长江饭店后厨里的厨师，放在市里手艺都是jīng湛的，张茉莉长期在里面看看做菜，自然也会有长进。 很可惜张茉莉要在洗衣部工作，能出来的时间非常少，如果能调到后厨就好了，可以随时随地学习。 她进长江饭店的目的，张茉莉可没忘，就是奔着后厨来的，现在虽然和她预期差的有点远，但好歹她迈进了后厨的门。 等张茉莉回到洗衣部的时候，莹莹嗑着瓜子，倚在门口yīn阳怪气的说道：“有的人啊，不要随便瞎跑，要安守本职工作。” 张茉莉抬头：“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莹莹拦住了张茉莉：“你什么意思？” 张茉莉皱皱眉，她本来也不愿意和谁起冲突，可是莹莹太过分了，从今天早上，她说话就yīn阳怪气的，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在工作上对小芳和她挑三拣四，张茉莉都忍了下来。 可她休息时间去后厨，完全合情合理，没有碍到任何人，莹莹以为她好拿捏，就把所有的火气撒到她身上，张茉莉有点生气。 莹莹停了一会儿，又说道：“你也太没规矩了？我好歹算是带你的师傅，就这么和我说话吗？” 师傅，张茉莉有点想笑，自从张茉莉和小芳来洗衣部，莹莹帮过他们什么？ 张茉莉有点不耐烦，往前走了两步：“麻烦请让一下，我要进去，谈起规矩，我确实比不上你。” 莹莹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挡住了门：“张茉莉，我刚才已经忍让你了，别以为你家里有个了不起的亲戚，你就仗势欺人。” 张茉莉觉得可笑，她仗势欺人？这句话应该送给莹莹，莹莹今天踩着一双牛皮方跟皮鞋，走起路来哒哒直响，她跺跺脚，皮鞋发出了很大的响声：“张茉莉，我今天就不让你进去了，你说清楚！” 张茉莉懒得和她多说话：“自己犯了错拿别人撒气，算什么本事？被巡视员发现旷工的是你不是我，我去后厨堂堂正正，没有影响工作。” “你……”莹莹恼羞成怒，作势要扑上来，张茉莉往旁边一躲，莹莹扑个空，张茉莉趁机会进了洗衣部的门，莹莹在后面喊：“你站住！” 第82章 抢购前 张茉莉略略停了片刻, 还是进了洗衣部。 莹莹跟着她进来, 大家都在gān活, 除了小芳, 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个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客房部半个小时前送来了一批要洗的衣服, 说明年下午前就要洗好送回去, 时间比较紧张, 大家都忙了起来。 莹莹大声说道：“张茉莉，你到底什么意思？不管我对还是错，都没有你指责的份。” 张茉莉回到自己的位置, 开始叠衣服：“我忍你很久了，你自己做错事，别拉我下水。” 小芳跑了过来, 拉拉张茉莉的袖子：“茉莉姐, 算了。” 莹莹见到小芳掺和进来，更生气了, 她指着张茉莉说道：“张茉莉, 你和部门的前辈就这么说话吗？有没有一点规矩了？我要告诉领导。” 张茉莉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告吧, 我没什么怕的。” 大家都是一个部门的, 闹的太僵不好看, 有年长的大姐出来劝和, 张茉莉不好给人家脸色好，只好挤出一个笑容，有几个人把张茉莉拉到其他的房间, 劝道：“茉莉啊, 她就那个脾气，再者说昨天受到批评了，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张茉莉还心情不好呢，另外一个人说：“凭啥她心情不好，就得欺负茉莉？我早就看不惯她了。”说话的是年轻的女同志，比莹莹早进来一年，平时就不太喜欢莹莹。 张茉莉投过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另外一边，也有人在劝莹莹，无非就是两边劝和，张茉莉倒是不怕什么，莹莹yīn阳怪气不是一天两天了，开始以为张茉莉有一个有权利的亲戚，曾经消停了几天，后来张茉莉经常和别人解释，说不是什么至亲，只是认识而已，莹莹又恢复了原样。 张茉莉和小芳来了洗衣部以后，莹莹没少刁难，他们两个也没和她起过什么正面冲突。 莹莹在外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张茉莉欺负人。 大家劝完了，都回到自己的位置gān活，张茉莉脸上毫无表情，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样有说有笑的和小芳聊天，反倒是莹莹，泪痕还挂在脸上，两条麻花辫已经散下来了一半。 张茉莉摇摇头，莹莹瞪了她一眼，也开始工作，看看时间，再有半小时洗衣部的领导就过来了，看到员工吵架，终究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可这里人来人往的，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其他人都探头往这边看，理发部离得近，难免有人多嘴问几句。 张茉莉没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想法，她手里还有一大堆要gān的活呢。洗衣部虽然忙碌，但不像以前了，客房部送过来的衣服还是有限的，人手有点多。 张茉莉早就听说了，说长江饭店几个部门要裁人，有能调到其他部门的就调岗，如果没有的话，只能走人了，反正都是临时岗位，随时都能开除。 一时间，各个部门的人人心惶惶，临时工抱怨，说到底不是铁饭碗，就是没有保障。 走一步看一步吧，就算是现在让张茉莉离开长江饭店，她也不亏，近水楼台，她从后厨可学了不少东西。 小芳比较着急，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份工作，虽说是临时工，可长江饭店这么吃香，进来待遇也好，万一被开除了，她还能去哪呢？ 别说他们这些新进的人了，就算是莹莹这种有点资历的，也是要发愁的，更何况莹莹前不久犯了错误。 这几天所有人gān活都认真了不少，夹着尾巴做人，还有不少晚上自愿加班的。 洗衣部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工作，加班只是一个态度而已，张茉莉没加班，每天到了下班时间，就收拾东西回家，江文恒还在家里等她呢。 到了冬季，江文恒倒是清闲了不少，每天慢悠悠的下班，手里拿着一个饭盒，如果张茉莉回来的晚，他就去食堂打饭。 李大爷还没回来，张茉莉有时间就去打扫通风，上次李大爷写信了，说院子里的几只jī都处理了，天气越来越冷，该把jī杀了。 李大爷让张茉莉把肉吃了，不用给他留，那哪行？天气冷，jī肉放的住，收拾好的jī张茉莉都留了起来，过年前李大爷总会回来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每天都差不多，楼里其他人家的争吵声，调皮孩子的敲门声，还有一楼养jī的jī叫，伴随着柴米油盐，jiāo织在生活里。 快到了年底采购的时间，张茉莉所有的心思都盯在了百货商店，据章小青说，这一个月左右会有几批便宜货进来，不好抢。 平时他们作为售货员，是有一点优势在的，觉得好的货品提前拦下来内部先买了，可是这次盯得严，哪怕是章小青，也不能提前买。 张茉莉盘算着，过年需要添置的东西太多了，年货得备下，江文恒一年来也没添衣服，这次趁着过年，得给他买件毛衣和开衫。 张茉莉本来打算买成品的毛衣，但她去打听了一下价格，太贵了，还是自己买毛线织毛衣划算，剩下的毛线还能留做他用，张茉莉手笨，自己织毛衣的念头只转瞬而过，让她织毛衣，只会làng费毛线，柴凤芹毛衣织的好，到时候买毛线让她帮忙织，都是自家人。 电影里的男女主角穿的衣服都很好看，时髦的很，他们这里虽然是市，但商店里的衣服款式也都旧，近些年还算好一些的，再往前数十年，柜台上摆的，可真是一片蓝灰色的海洋。 简单的爱情故事，张茉莉觉得里面的衣服太好看了，作为女同志，没有不喜欢的！ 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主角，美的像下凡的仙女，张茉莉从这部电影才知道，人家香港还有国外结婚，是要穿婚纱的！ 另外里面的女同志穿了很多好看的衣服，无袖的jī心领连衣裙，领口中间还有个白色蝴蝶结，适合年轻女同志穿，耳朵上戴了珍珠项链，头发不长，烫的卷卷的，人家穿的带跟的鞋子，和张茉莉在百货商店见到的不一样，鞋头是尖尖的，后跟特别细，像树枝那么细。 张茉莉看的时候很纳闷，那么高那么细的鞋跟，要怎么走路呢！打死她也不会穿这种鞋的。 那可是人家六十年代拍的电影，现在都七几年了，再看看大家过的什么日子？那部电影带给张茉莉的震撼太大了，她心里隐隐希望，自己也能像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穿漂亮的衣服，擦口红，去高档的地方。 只是看这类电影的机会，再也不会有了，有了电影的启蒙，张茉莉在买衣服上，就有了一些小心机，现在大家穿的都是中规中矩的，很少有出格的，既然这样，选择衣服款式的时候，就多动动脑子。 花裙子不能穿，可以穿格子衬衣呀，颜色素淡一点的，也不扎眼。 张茉莉的这点小心思，江文恒竟然发现了，偶尔会不咸不淡的夸她两句：今天穿的好看。 江文恒就是这么个冷冰冰的性格，能说出一言半句的好话来，已经是不容易了。 第83章 两难 这次过年, 是张茉莉和江文恒来城里的第一次新年, 他俩商量了, 如果他俩在城里过年, 冷冷清清的也没意思, 等江文恒放了假, 就回家去, 还是一家人在一起更热闹。 张茉莉这种临时工放假很早，比正式工要早放假一个星期呢。 随着过年越来越近，长江饭店的年味也越来越浓了, 大家都忙着置办年货，准备过年的物品，开始采购起来。 曹婶活了这么大岁数, 从小就在城里待着, 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她和张茉莉搬了小板凳, 坐在楼道里择菜, 感慨道：“以前过年, 眼巴巴的等着包顿饺子吃, 一点也不夸张, 一年到头, 只能吃上一顿饺子，哪像现在，逢年过节还能吃点好的。” 曹婶说的以前是六几年, 那个年头别说是农村, 连城里也过的艰难，曹婶两口子还算是有工作的，每月都有供应吃，虽然每年都在缩减供应，吃点粗粮好歹也能混个半饱。 可他们乡下的亲戚就没那么幸运了，连续两三年的收成都不行，大家叫苦不迭。 农村的人不像城里有供应，哪怕是到了过年，也买不到太新鲜的玩意。 张茉莉和江文恒还算节约，各种票子攒了一些，这些票都是有使用限制的，过了年基本都要过期了，张茉莉留着，就是为了过年置办年货用。 娘家婆家都有孩子，怎么也得给孩子们买点糖果吃，张茉莉翻翻红色的糖票，心里估摸了一番，足够了。 张家和江家人虽然多，不过家庭关系不复杂，总体来说，大家相处的还很愉快，没有那么多jī毛蒜皮的琐事。 村里人家不少，因为仨瓜俩枣吵个不休的多了，家里儿子多的，很难一碗水端平，连今年去哪个儿子那多吃了两块红薯，都能演变成一场架。 年前张茉莉回家，路过村口，正好赶上章家的两个嫂子争吵，张茉莉揉揉眼睛又看了看，是章小青家。 章小青婚后要上班，还要顾家，回娘家的时间也不多，再者说家里有嫂子在，她回来一趟确实不太方便。 张茉莉知道，章小青爹妈虽然疼爱她，但她两个嫂子，都不是好惹的，也就是章小青条件好，两个嫂子知道她以后的发展指定qiáng，平时才会巴结哄着她。 张茉莉想赶紧小跑着溜过去，可是章小青她妈眼睛尖，一把过来拽住张茉莉：“茉莉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张茉莉低头小碎步也没逃过去，她跺跺脚，厚底的布面棉鞋发出闷声：“婶子，你找我啥事？” 章小青她妈急的满头汗，两个儿媳妇哪个她也惹不起，她陪着笑脸，把张茉莉拉到跟前，清清嗓子说道：“茉莉这孩子最实诚了，从来不会编瞎话，你来说，我们家小青上班是不是很忙，工资也不高？” 突然来的这句话，张茉莉不知道怎么接，她只好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小青每天上班确实很忙。” 章小青她妈又说道：“你俩别吵了，都是一样的哥嫂，小青还能厚此薄彼吗？她的日子也不好过，都体谅体谅。” 章小青的两个嫂子互相瞪了一眼，扭着屁股回了院子，章小青她妈算是逮到人了，拉着张茉莉就倒苦水，几分钟后，张茉莉听明白了始末。 张茉莉想起了江文恒说的一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江文恒看书的时候，念叨了这句好几次，正好用在章家人身上。 章小青对娘家人不错，她在百货商店买东西又方便，手头宽裕的时候，会买些东西送到娘家，月初的时候，章小青带回来了一件小孩的套头毛衫和一双布鞋。 章小青她妈把套头毛衫给了二儿媳妇，布鞋给了大儿媳妇，就是这么分东西，两房人吵的可热闹了。 老大媳妇十分不高兴，说自己儿子年纪虽然小一点，但是毛衫也能穿，为啥把毛衫给了侄子呢？这明显就偏帮老二家！ 章小青她妈说，老二媳妇刚给孩子做了一双鞋，她琢磨着既然有新鞋穿，索性把套头毛衫给老二家，再者说了，老大家的孙子小，等这边孩子穿不了毛衫了，还能捡过去穿，一衣两穿，也不耽误。 章小青她妈压不住两个儿媳妇，就和张茉莉倒苦水，张茉莉耸耸肩，自己也没办法，别人家的家事，她也不能掺和。 等再回去的时候，张茉莉见到章小青的时候没跟她提，怕她心里堵得慌。 说起来章小青在家里，别看是女儿，确是最受宠的一个，全家人都疼她，上学找工作她自己也争气，样样都比别人qiáng。 可章家的事没完没了，没过几天，章小青吞吞吐吐的找到张茉莉，让她帮忙拿主意，原来是她大哥大嫂想搬出去住，可出去哪有房呢？想在村口盖房，要求也不高，盖两间就行。 盖房得有钱，农村院子一年到头的票子有限，章小青大嫂的主意就打到了她身上，开口管她借钱。 章小青心里清楚，这钱借出去，再想往回要就很难了，她也和丈夫商量过，他不想借。说自家的日子还巴结不过来呢，没有余钱借给别人。 章小青两头为难，本来嫂子们就难相处，如果她一分钱不借，万一大哥大嫂对她爹妈不好咋办？ 章小青平时很有主意，但事情到了自己的头上，她也拿不准了。 张茉莉叹口气，说道：“我也不建议你借钱，你嫂子的脾性你也知道，你条件好，借了这次就有下一次，大嫂借完二嫂借，什么时候是个头？” 上次一件套头毛衫一双布鞋都能吵起来，要是再涉及到钱，恐怕就更没有安生的日子了。 张茉莉也不懂这些，她绞尽脑汁，最后说道：“你就哭穷吧。” 这一招，是她和后妈郭槐花学的。 郭槐花时常说，自己有个拖后腿的娘家，郭槐花家穷，条件很差，要不然她也不会耽误好几年，最后只能找一个二婚的。 郭槐花她娘留着她不让她早嫁人，说是她留在家里下地gān活挣工分，能给哥哥弟弟攒钱娶媳妇，也不是没有上门说媒人，郭槐花她妈狮子大开口，把媒人都吓走了，时间久了也没人再给她介绍。 这么一拖就成了老姑娘，最后还是郭槐花以死相bī，才成功嫁了人，张茉莉有时候想，也难怪郭槐花脾气不好，为人尖酸眼里不揉沙子，在那样的家庭里，要是软弱一点，早被欺负死了。 第84章 裁人 郭槐花结婚以后, 娘家人隔三差五就过来, 要么顺走几根玉米, 要么想把院子的里肉jī褪毛炖肉吃。 郭槐花每次都哭哭闹闹, 说自己这里很穷, 带着娘家人去看粮仓, 张家条件不富裕, 加上郭槐花哭穷，后来娘家人才不来了。 现在张家条件好上一大截，郭槐花明里暗里还是苦诉自己命苦, 嫁到一个穷苦人家受罪，刚哭完，下顿转脸就捧着几个煮jī蛋上桌。 张茉莉告诉章小青：“你嫂子们知道你日子好, 难免惦记着, 到时候你给的多了少了都是错，你爹妈也难做, 索性慢慢装穷, 谁也不往你身上打主意, 就省心了, 你还没看明白？你那两个哥哥嫂嫂, 扶不起来。” 章小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张茉莉后来回家, 都躲着章家走，她生怕章小青她妈又从哪里出来让她评评理。 清官难断家务事，别说别人家, 他们自己家的事, 张茉莉都觉吴敏快要生了，这时候苗红红又怀上了一胎，家里两个孕妇，柴凤芹也照看不过来，等到了农忙的季节，家里只有男人能下地gān活了。 这么一算计，得有小半年甚至一年，家里挣不到什么钱。 苗红红和吴敏不一样，她身体不好，怀了孕之后一点活计都不能再gān了，只能安心养胎。得愁得慌。 张茉莉在城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柴凤芹虽然高兴，但也难免发愁。孩子和小猫小狗不一样，养起来虽然不如城里那么娇贵，但一张嘴就得吃饭，日子也得紧巴巴的。 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柴凤芹已经算是很节约的了，每顿饭都jīng打细算，即便如此，她算了算，等苗红红的孩子再一落地，老二家里有了俩孩子，老大家里有了仨孩子，日子也不好过。 苗红红摸着肚子，一个劲的说，希望这胎是个闺女，这样就儿女双全了，生完这个她再也不生了，遭罪！ 吴敏是年前生的孩子，她没有奶水，给孩子只能喝奶粉，产妇婴儿每个月都有奶粉的供应，但是仅仅靠着这么一点供应是不够的，江家只有张茉莉和江文恒在城里，吴敏也没办法，只要向张茉莉求助。 张茉莉找谁？只能找章小青，章小青在百货商店，托人找奶粉票更容易一点，但现在年底生孩子的多，奶粉供不应求，就算是有奶粉票，也买不到。 章小青劝张茉莉托人去外地买买试试，本地都买不到，外地也不容易，后来还是洗衣部的一位大姐帮忙，让隔壁市的侄子帮忙买了两罐奶粉回来。 奶粉不仅难买，价格还贵，吴敏一点奶都没有，根本喝不起。所以就把眼光瞄到了糕gān粉上。 金狮牌的糕gān粉口碑最好了，城里人都认。 糕gān粉三毛二一袋，这是婴儿专用的食物，家里有孩子才能买得到，用温水冲着喝，营养也很丰富，没比奶粉差多少。 张茉莉叹口气，买到了几袋子糕gān粉，总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吴敏说，糕gān粉供销社本来也有卖的，但是因为买的人多，已经脱销好几个月了，根本抢不到。 吴敏第三胎生的是闺女，生下来六斤八两，小丫头胖胖的，十分健康，坐月子的时候娘家人过来了几天，快过年了，吴家人也得回去张罗着，没住几天就回去了，张茉莉那个星期没回去，还是听苗红红提起的。 小婴儿哭闹不停，一整晚都睡不好，柴凤芹告诉张茉莉和江文恒，家里乱糟糟的，最近可以先别回来了。 正好赶上江文恒年底忙，他也经常加班，确实没时间回去。张茉莉的洗衣部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只是裁员的说法越传越凶，人心惶惶的。 张茉莉不太担心裁员，她想的开，本来她就是没有工作的，能在长江饭店待这么久，怎么算也是自己赚到了，大不了她就回食堂继续去帮忙，家里有江文恒上班，再加上每年分到的粮食，他俩吃饭是没问题的。 像张茉莉这么想的开的人不多，小芳私下里就唉声叹气和她抱怨过，说自己如果没了这份工作，找对象都要难一些。 长江饭店这里虽然是临时的工作，但架不住名气大，一般人都进不来，虽说和铁饭碗比不了，但在现在的大环境下，能在城里有份工作，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小芳谈了一个对象，对方是一个工人，是城里的家庭，双方都算满意，小芳有了这样一个工作，心里也有点底气了，她虽然是农村的，好歹在城里也有一份工作。 现在招工的情况这么不好，如果离开了长江饭店，她学历不高，想要再找一个还真是困难。 部门里的人窃窃私语，都猜洗衣部会裁掉几个人，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按照现在的工作量，用不了这些人手，需要洗衣服的客人，现在慢慢变少了。 没用多长时间，洗衣部的裁减名单就出来了，和张茉莉想的一样，她和小芳都没能留下，她俩是最晚进来的，要是裁员，首当其中。 除了她俩，还有三个人在名单里，其中有莹莹。本来莹莹很自信，她托关系找人办事，以为能顺利留在洗衣部，没成想还是被裁了。 张茉莉也没什么不服气的，剩下的这几个，要么资历老，要么有背景，她一个也比不过，走就走，来这几个月也算长了见识了。 小芳跑了出去，在角落了哭了一通，莹莹嚷嚷着不公平，要去和领导谈，只有张茉莉安安静静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熨衣服，几个老人拽着她：“茉莉，你还gān啥活？明天都不来了，回家歇着吧。” 张茉莉摇摇头：“明天才不来上班，今天还是这里的人，活计是要做的，大家都忙吧。” 张茉莉也不需要谁安慰，要说一点失落之情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这份工作虽然不是张茉莉喜欢的，但时间长了也适应了。 回去之后，张茉莉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江文恒，江文恒以前听张茉莉提起过，心里早就有了底，说道：“没事，不去上班就在家里歇着，我能养家。” 张茉莉没想到，事情出现了转机。 第85章 进厨房 张茉莉既然不用去洗衣部上班, 第二天她也没着急, 睡到自然醒, 阳光投进屋子里, 张茉莉揉揉眼睛, 江文恒早就去上班了, 家里就剩她一个人。 张茉莉不想去食堂买饭, 好在厨房还有两个白面馒头，她烧了一点开水，馒头就水解决了早饭。 张茉莉收拾完家里, 正琢磨今天这一天要如果度过，本来她是想去找章小青的，可转念一想, 小青也得上班, 到年底了，百货商店也忙, 肯定顾不上她。 这时候, 外面有人当当敲门：“家里有人吗？” 声音有些陌生, 张茉莉狐疑的打开门, 外面的人她不认识, 对方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 带着雷锋帽，客气的问：“您是张茉莉同志吗？” 张茉莉点点头：“对。” 楼里来个陌生人谁都好奇，其他户有探出脑袋来看的, 还有路过楼道停下的, 对方说道：“我是长江饭店工会的，你跟我走一趟吧。” 对方戴着帽子，为了让张茉莉安心，还特地给她看了自己的工作证，张茉莉也有一张临时的工作证，像她们这种临时工，只有临时工作证，颜色是蓝色的，而人家正式员工是红色的，用颜色区别开来，张茉莉仔细看过了，工作证不像是假的。 反正城里他也熟，如果对方有什么歪心眼带她去别的地方，张茉莉一来能早早的发现，二来呢，她的力气大，在寻常男人那里，她也吃不了大亏，想到这，张茉莉说道：“行，我跟你去看看。” 曹婶站在外面，张茉莉和她提了一句：“曹婶，我和我们饭店的人回去一趟，等文恒回来，你和他说一声。” 曹婶摆摆手：“你放心吧，我一会儿告诉他。” 张茉莉忐忑的走在后面，“中山装”说道：“张同志，你来饭店多久了？” “时间不长，还不到一年呢。” 对方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那可真是jiāo上好运了。” 张茉莉满腹狐疑，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也不好多问，对方是骑自行车来的，张茉莉也跨上了自己的自行车，跟在了中山装的后面。 对方果然没有骗她，最后来到了长江饭店，张茉莉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茉莉被带到了四楼的一个会客厅，平时张茉莉的活动范围就是一楼二路，还没来过四楼呢。 中山装站在门口，说道：“张同志进去吧，有人等你。” 张茉莉迟疑的推开了门，见到了熟悉的一张脸坐在中间：“后厨的杨师傅！” 其他几个人张茉莉不认识…… 杨师傅笑眯眯的说道：“张茉莉同志，你不要紧张，今天找你过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你愿意进后厨工作吗？” 去厨房？张茉莉愣了片刻，连忙点头：“愿意！” 张茉莉的回答在杨师傅的意料之中，他又说道：“下面其他部门的领导会问你几个问题，不要紧张。” 其他的几位领导张茉莉都没见过，长江饭店这么大，里面太多的人她不认识了，好在问题也不刁钻，都是比如基本的问题，大意就是为什么来长江饭店，对饭店有什么展望，另外如果她去了厨房，会有什么改进意见，想做到什么程度上。 张茉莉真情实感的分析了一番，最后还带上了几句伟人语录，看着对方点头的神色，应该是比较满意的，张茉莉松了一口气。 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杨师傅喊住了张茉莉，张茉莉手心都冒出了汗，她有点不敢相信：“杨师傅，以后我能去厨房上班了？” “怎么傻了？放心吧，星期一就过来上班，为了把你要过来，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张茉莉按捺住雀跃的心情，还真是柳暗花明，本来以为从洗衣部出来以后，就和长江饭店没有缘分了，谁知道她还能回去，而且是去自己梦寐以求的厨房！ 张茉莉既激动又开心，激动下，她揣着肉票砍了一斤猪肉回来！ 这可是家里仅有的肉票了，本来是想留到月底一点点改善伙食用的。 不管那么多了！张茉莉撸撸袖子，今天这么高兴，不慰劳慰劳自己的胃怎么行？ 食堂的饭菜味道虽然不错，但到底是大锅饭，还是缺少了家的味道！ 张茉莉回来的早，江文恒还没下班呢，曹婶关切的问，张茉莉琢磨了一下，她还没正式去长江饭店的厨房呢，大咧咧的四处宣扬，万一中间出了岔子，那她就丢大人了，所以只是简略的说了一句，说有工作要处理。 曹婶有点遗憾：“多好的工作啊，好不容易找到的，就这么没了，可惜。” 可惜也没办法，张茉莉还算是运气好的，最起码还能进厨房，像其他的临时工，被裁减之后，只能回家待着了，现在城里的“无业游民”不少，哪有那么多的工作可做？ 看看那些上山下乡的年轻同志，张茉莉觉得自己还挺幸运的，城里的同志们都被送到农村去建设了，她一个农村出来的泥腿子，能在城里扎根立足，张茉莉已经很满意了。 还是她们家江文恒有本事，张茉莉在心里暗搓搓的想。 家里还有几个白面馒头，张茉莉用屉蒸热馒头，又炒了两个菜：青椒炒肉丝、西红柿jī蛋，另外还有白菜豆腐汤。 白菜是柴凤芹让大儿子给送来的，整整一麻袋的大白菜呢，足够吃一冬天了。 曹婶羡慕的紧，说婆家可真好，在农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惦记着城里的小两口。 曹婶家里的亲戚都是极品，不吸他们一家的血就算不错了，更别说贴补了。 张茉莉一麻袋的大白菜，看着挺多，但也得jīng打细算，麻袋不大，总共也就装了十几颗，一冬天呢，一天三顿饭，哪一顿不得动锅动灶？ 在农村有一点好处，能自己想办法种点菜，现在不像前些年管的那么紧巴了，农民们活动活动心眼，在空地上种点啥，gān部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人举报，就很安全。 荒山现在被开发的很好，有的地方，比大队里的地里长势还好，听说县里都很重视，调查组都跑来好几次了，来山上看种的庄稼。 他们大队的日子越来越好，自然队员们跟着收益，江文财心眼活，在后山不起眼的地方，种了一小片玉米地，平时那地方没人去，虽然那的土地不够肥，可玉米好在生长力比较顽qiáng，倒也能收一些回来。 柴凤芹胆子小，为了那一小片玉米地提心吊胆的，就怕出现乱子，江文财心里清明，现在这种日子不会太长久，整天一起劳动，好坏一起担着，一点差别都没有，谁愿意多gān活？除了张茉莉那种实心眼子，别人心里可都有一杆秤。 就拿江文财来说，他宁愿把大部分jīng力，放在这片玉米地里，收成好赖可全是归自己。 江家江文恒读书最多，柴凤芹告诉小儿子，让他劝劝他大哥，说不定老大能听小儿子的话。 江文恒和她妈说：别看大哥平时闷葫芦一个，心里可是家里最有主意的，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管啥。 这不是吗，柴凤芹又写来了一封信，让江文恒劝劝老大。 回到家里，江文恒把信封扔在桌子上，张茉莉在厨房，探出头瞅了一眼：“又是咱妈的信？” 江文恒嗯了一声。 张茉莉摇摇头，这件事她也插不了手，江文恒不愿意管，指定有他的道理，张茉莉没多问，说道：“我今天炒了两个菜，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我要去厨房上班了！” 江文恒没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哪里的厨房？” 张茉莉美滋滋的端上馒头，热腾腾的馒头还冒着热气，张茉莉笑道：“自然是长江饭店了。” 对于张茉莉而言，能进长江饭店的后厨，就像是天上掉下了一块馅饼，还是肉馅的！ 张茉莉拉着江文恒坐下，和他详细说了怎么有人来找她，进了会议室，她又是怎么回答问题的。 江文恒一言不发，就这样看着张茉莉滔滔不绝，她高兴的眼梢都要飞起来了。 张茉莉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青椒炒肉丝是张茉莉的拿手好菜，做法她是和蔡师傅学的，做出来又香又嫩，家里的油不多，张茉莉也舍不得多放，只是在锅底抹上薄薄的一层。 油盐酱醋的供应都是有限的，得计划着用，如果每天都做好菜，不管有没有实在，光是这些调味料，恐怕也只能支持十天。 菜里油放得少，稍稍有那么一点差qiáng人意，但味道也不错了，江文恒连连点头。 大馒头是张茉莉自己在家里蒸的，白面还有四斤多，她反正闲着，就去蒸了馒头，仔细换算下来，自己蒸馒头吃，可比从食堂买要划算，怪不得年纪大一些的，不会图省事去吃食堂，都是在家里开伙，省出一分是一分。 吃完这顿饭，张茉莉的肚皮都撑了，心情好胃口自然更好了，她吃了五个大馒头，另外还喝了三碗野菜粥，盘子里的菜也全部吃光光。 第86章 小野菜 张茉莉去后厨那里报道, 虽然她已经经常去, 但这次的感觉和以往还是不一样, 路过洗衣部, 听到里面洗衣机转动的声响, 有种物是人非的伤感, 莹莹走了, 小芳也不在了，就连理发部和她谈得来的小jú，也离开了长江饭店。 张茉莉叹口气, 去了厨房报到。 张茉莉叹口气，进了门和大家打招呼，虽然还是一大早, 但厨房已经忙碌了起来, 张茉莉不像普通的新人，不需要再熟悉业务了。 张茉莉来到厨房, 就是一个打杂工, 完全称不上有业务上的能力。厨房里, 除了炒菜的大师傅受人尊重, 其余的人其实在饭店里的地位不高。 张茉莉就听早点部的人说过：“在后厨工作, 又脏又累的, 很容易沾上一身的油，在那做几个月工，脸都变huáng了。” 张茉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huáng不huáng她没在乎, 在厨房她很开心，勺子碰到锅的声音，在她听来就是最悦耳的声音了。 长江饭店的部门不少，经过这次的整改，剩下的人也不多，临时员工被裁去了一大半。 张茉莉去早点铺买油条，以前老是笑眯眯卖油条的大姐也不在了，张茉莉有点失落的回到了厨房。 张茉莉虽然是打杂工，但后厨里的人对她还算照顾，几个大师傅炒菜的时候，只要张茉莉空闲了，就能在旁边看着，正大光明的偷师。 这些大师傅也没跟她藏私，都说不怕她这个小丫头抢了饭碗，现在好厨子也难找，大部分都是凑数的，吃饭只求饱，哪里还讲究味道呢？ 也就是长江饭店这种地方，还能发挥一下厨师们的手艺了。 张茉莉恍惚觉得，长江饭店和外面，就是两个世界！ 张茉莉还隐隐在温饱线上挣扎，如果不是江文恒恢复了工作，如果不是这一年收成好，她分的粮食多，按照她的食量，想吃饱真是一件难事。 后厨里每天都能进来新鲜的蔬菜，长江饭店和一些菜农合作，用的都是好食材。 张茉莉发现，每次送进来的菜筐里，都会带上一些野菜，除了制定的野菜，比如紫苏叶，其余的都是被摘出去扔掉的。 张茉莉摇摇头，她真不知道，是城里人生活太好不在乎野菜，还是不认识，咋就扔了呢？太可惜了。 张茉莉转念一想，人们的日子过得都不宽裕，大概是当成野草了。 马齿苋是乡间地头最常见的野菜了，凉拌或者切碎混在玉米面里都行，苦菜、马头兰也在饭桌上十分受欢迎。 于是，张茉莉每天又多了一份工作：提前把菜筐里的野菜挑出来，她也没瞒着，明着和大家说：“蔬菜里面有野菜呢，大家伙没人挑挑，带回家吃吗？” 一个胖胖的老大姐说道：“以往我们也是扔掉，既然茉莉留意菜筐了，你就捡出去带走吧。” 张茉莉也没客气，每天有了这几把野菜，也算是改善了一点伙食，如果纯靠着手里的票去买菜，哪里够呢？ 每年开chūn，山上地头的野菜也不少，可是架不住人多，每家每户一窝蜂的全去摘，用不了半天，野菜寄被摘秃了。 张茉莉可记得摘野菜的架势，只要露头的野菜，就躲不过去大家的辣手，每天都有人挎着篮子在转悠，就希望能摘上半篮子野菜。 张茉莉美滋滋的想，现在多好？菜筐里的野菜全是她的，也没有和她抢，想到这里，张茉莉摘捡野菜的速度就更快了。 野菜上沾着泥点子，张茉莉仔细拿水冲了冲，就装进了袋子里。 长江饭店的厨房可比员工食堂忙多了，点的菜很多都比较费时间，到了饭点，大家忙的jī飞狗跳。 直到下午三点以后，张茉莉才有时间歇下来喘口气。 她现在gān的全是杂活，哪里需要她她就去哪里帮忙。 几天下来，张茉莉累的腰直不起来，择菜坐在小板凳上，一直猫着腰，时间长了，脖子转两下都难受。 累是累了点，张茉莉倒是很知足，现在她还有班可以上呀，如果真的闲在家里，她才真的会心慌。 在厨房有一点好处，可以倒班上，如果上了早班，下午四点多，张茉莉能早早的就下班，骑着她的自行车，一阵风一般的回到家里。 野菜被她束在后车座上，张茉莉有时候会分给曹婶一点，反正这也不是她花钱买的，赶上菜筐了的野菜多，她和江文恒两个人也吃不完。 曹婶家里孩子多，多少野菜都不觉得多，曹婶两口子老家也是农村的，虽然搬到城里有些年头了，可到底还有一些乡下的亲戚，接济一二，自己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张茉莉的一点野菜，给曹婶一下改善改善吃食，每天吃点炖白菜，人都快成白菜色儿了。 张茉莉哼着歌回到家，楼道飘着饭香味，现在正好是晚饭的时间，家家都在做饭，有的半敞着大门，探出头来和张茉莉打招呼：“茉莉回来啦！” 张茉莉点点头，她住进来这段日子，楼里住着的人认识了大半，这里都是厂区的人，彼此关系都连着呢。 江文恒最近回来的晚，每天张茉莉做好饭菜，还得等她一会儿。 张茉莉回到家，盯着带回来的野菜，决定做玉米面野菜蒸饺。 饺子嘛，自然是白澄澄的富qiáng粉的好吃，可是细粮不多呀，总不能天天吃，玉米面为主，少掺一点白面，口感能细腻一点点。 菜籽油是张茉莉大哥上次过来带的，一小壶，如果省的点用，可以用很久了，平时张茉莉不经常使。 说是包蒸饺，馅就是野菜和jī蛋，一点肉都没有，不过能吃上这样的蒸饺，也算是不错的了。 饺子上了蒸笼，张茉莉听到了门口开门的声音。 江文恒眼角带着一丝疲惫，钢笔别在胸前的口袋上，他淡淡的说道：“我有点累了，茉莉，家里还有酒吗？” 酒？张茉莉努力回想了一下，白酒好像还剩下一瓶，上次有特价酒，张茉莉在百货商店买的，不过江文恒平时可是不喝酒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第87章 操办婚宴 江文恒没多说什么, 张茉莉这次做的野菜馅饺子味道不错, 不过江文恒胃口不好, 吃了一点就撂下了筷子。 张茉莉也没多问, 江文恒这个人就是这样, 什么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 张茉莉把厨房收拾了一下, 再回来的时候，江文恒已经给她打好了洗脚水，搪瓷盆里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江文恒虽然心情不好, 可是还惦记着给她打洗脚水，想到这里，张茉莉也懒得再猜了, 反正江文恒如果想告诉她, 早晚都会说的。 张茉莉洗完脚，在琢磨一件事, 她进了长江饭店的后厨, 除了每天做点杂活, 能不能gān点别的？ 之前章小青结婚的时候, 家里就是请的大厨做的菜, 现在虽然不让私下里经商, 可是这里是个灰色地带，工商局没法管，又不是明显的金钱jiāo易, 人家说是请来人帮忙炒菜, 也查不出来。 能够出来独自掌勺的师傅，都是很有经验的，而且口碑不错，邻里之间都知道。 结婚是大事，家里的大人操心的很，城里人的条件要好一些，不像农村，扯件红衣服吃俩糖球就算结婚，饥荒年月早就过去了，条件过的去的，儿女婚嫁上都不想委屈。 说实话，张茉莉觉得她现在的厨艺也不差，作为普通婚宴上的掌勺师傅，她完全没问题，大家吃的都是一些家常菜，这些菜式，张茉莉在厂里的食堂，烧菜的窍门已经掌握了不少。 张茉莉比较发愁的是，怎么才能接活呢？ 长江饭店也不算忙，她有倒休，而且每周还能固定休息一天，一星期接一次婚宴掌勺的活，张茉莉完全能办得到。 据张茉莉所知，长江饭店的大师傅，有两个就在外面偷偷接活，其实说是偷偷的，但知道的人也不少，反正也没人管，这种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了，身边总有人结婚要办席面不是？ 张茉莉嘴甜，一来二去就和大师傅们熟悉起来，这种事轻易不能聊，毕竟也算是人家个人的隐私。 不过呢，倒是也和张茉莉透露过几句。 像他们这种还算小有名气的厨师，因为有长江饭店身份的加持，在外面还是很受欢迎的，开始是熟人找，再然后一来二去，找到的人越来越多。 张茉莉如果想当掌勺师傅，得从身边的熟人开始，评价高，口耳相传，自然生意就来了。 熟人……张茉莉一琢磨，自己来城里没多久，也不认识什么人。 后来她思前想后，把主意打到了曹婶和章小青身上。 曹婶人脉广，厂区的人不管有没有工作来往的，她都能唠上几句，可以让她帮忙搭搭桥，有讲究的人家打算好好给儿女操办婚事，想找掌勺师傅的，让曹婶帮忙留意着，当然也不能让人家免费帮忙，好处费是肯定要给的。 小青那边，她在百货大楼上班，接触的人多，婆家又是城里的，总归是有个街坊四邻的，有合适的也可以搭线。 这么想着，张茉莉回家之后，也没开门先去了曹婶家，把情况和曹婶一说，曹婶拍拍胸脯：“这有什么难的，茉莉你放心，我指定替你留意着。” 章小青那里，张茉莉也嘱咐了，只是这种事也急不来，毕竟是结婚的大事，找掌勺师傅，肯定是要慎重的，张茉莉想过了，开始她的收费就低一点，等后面受到认可了，再把价钱涨上去。 对于别人而言，她就是长江饭店后厨打杂的，最多也就是在工厂的食堂里学过一些皮毛，谁能认可她？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半个月后，张茉莉接到了第一单生意。 说起来也不算是别人，要结婚的那家人，是章小青对象的亲表弟，也算是自家人了，想办席面，但是手头的钱有限，又想节俭一些，章小青过来问张茉莉，有没有什么办法。 张茉莉想了很大一会儿，钱不多，还想席面有声有色，确实不太容易，毕竟一分钱一分货，到哪儿都是这个道理。 可好不容易送上门的生意，张茉莉也舍不得扔下，她思忖道：“让我想想。” 对于张茉莉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钱不多的婚宴，如果她能操办的妥当，这就是一块活招牌呀，到时候别人自然就找上来了。 张茉莉挠挠头，想法很好，可是实施起来太难了。 凉菜热菜荤菜汤都得有，一样也不能少，不说别的，光是带肉的硬菜，就让人发愁了，婚宴的花费不超过四十，听起来不少，可那么多桌呢，正常去办怎么可能够？ 现在大家手里的粮票都有限，家里有孩子要结婚的，提前半年一年就开始攒各种票了，不光是自己攒，还管身边的人借一点，等以后再慢慢还。 现在的供应不多，即便是提前攒着，婚宴上也不太够用，一些人会想别的办法，比如去黑市上买肉买菜，这样一均算下来，用起来就宽裕了。 这户人家，孩子爹是铸造工，算是重体力劳动，供应比普通工人要高，每个月有最少四十斤的粮食，粮油供应本上的面粉是一毛六一斤，不过这种面粉比较粗，不太jīng细，但肯定比粗粮好吃。 如果凭票买，市场价倒是不贵，比如病死的牛肉是五毛钱一斤，jī蛋大概五分钱一个，买jī蛋的不多，大家都在家里养蛋jī，反而把jī蛋往商店里卖。 他家的条件不好，孩子妈在家里没活gān，孩子还多，根本照顾不过来，儿子结婚，条件再一般也想办的体面一点，不然左邻右舍都看笑话。 因为是章小青的亲戚，张茉莉也格外上心一些，这家人姓冯，章小青管他叫冯二哥，年纪比章小青和张茉莉还大，因为家里条件婚姻耽误了，算是晚婚。 第88章 准备 冯家的情况, 张茉莉从章小青那里问出了大概, 钱不多, 想办的不失体面。 本来条件一般的家庭, 大部分就不准备婚宴了, 这也不是攀比的事儿, 条件更好的, 还有去长江饭店办酒席的呢？哪里有个头？ 章小青告诉张茉莉，冯家要面子，厂里不少户人家都办宴席了, 他们不办总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办就办吧，这可难为了张茉莉。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缺东少西的, 她还能变出来不成？ 现在宴席的掌勺师傅，约定俗成需要自己带调料, 油盐酱醋, 都需要张茉莉自己准备, 最后的时候, 东家会把这部分, 折成钱还回来。 调味料张茉莉这里虽然不多, 但是基本的都有，除了这些，她还和长江饭店的大师傅取经, 去黑市上买了几样调味料, 都是不太常见的，但是炒菜用的到，价格嘛，也是很贵，比市价翻了三四倍。 可是市场上买不到呀，哪怕是黑市，也是张茉莉摸索了好几天，才找到的门路。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黑市监管的极其严格，竟然有带着红袖标的人，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就是为了打击各种违法的行为。 张茉莉也是心大，形势这么严峻，一般人都不敢往黑市跑，张茉莉为了凑齐调味料，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一口气跑了三趟黑市，直到最后一次，才买回来了东西。 这些事情张茉莉都没和江文恒提，毕竟八字没一撇，等她顺利做成了第一桩生意，再告诉他也不迟。 张茉莉去了一趟冯家，和冯家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他们家婚宴上能出多少东西。 猪肉是必须的，另外jī鱼也是必不可少，讲究的人家还会买几只鸭子，可是张茉莉摇摇头，还是算了，有jī就足够了。 三只待宰的大母jī，褪毛做菜能抵不少呢。 七七八八算下来，肉菜勉qiáng够了，可是菜还是太少。 总不能炒土豆、炒豆芽往上面端吧？又不是普通的家宴。 张茉莉把目光又放回这些食材上，既然就这些东西了，得想想怎么做才行。 张茉莉参加过几次婚宴，大部分都是中规中矩的家常菜，拿手菜也有几样，只是因为食材有限，掌勺的师傅能发挥的空间很小。 这一次的婚宴，对张茉莉来讲尤为重要，如果办好了，名声打出去了，以后她也就不用发愁接不到活了。 张茉莉已经想过了，这些日子，她也学习了不少新菜式，只是长江饭店的菜肴和家常菜不一样，需要的食材和调味料都很多，张茉莉以现在的条件，完全不具备。 所以她只能把菜式进行一些改良，另外，她也跟着蔡师傅学习了不少宫廷菜，还有一些私房的菜式，张茉莉记不清了，回去得翻翻她自己的手写菜谱，现在食材能实现的，还得做点特殊的菜才行。 张茉莉回去以后，翻遍了书架，才找到她的菜谱书，像珍宝一样抱在怀里，江文恒觉得好笑：“这菜谱，你都多久没看了？” 张茉莉冷哼一声：“你不懂，我发家致富的办法，都在这本菜谱里呢。” 张茉莉晚上饭也没顾得上吃，还是江文恒去食堂打了饭回来，她开着灯就看起了菜谱。 俗话说，熟能生巧，张茉莉好像有段时间，没有正式下过厨房了，以前还在家里每天做三顿饭，可现在忙，有时候晚饭都懒得做。 唉，张茉莉叹口气，这几天，她得抓紧多做几次菜，还得去和蔡师傅请教请教，做婚宴的大锅菜有没有什么窍门，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张茉莉擦擦额头上的汗，明天就得去找蔡师傅！ 张茉莉最近忙，偶尔会去食堂一次，见见老熟人，和蔡师傅聊聊天，蔡师傅手下带了一个新徒弟，说是徒弟，其实就是食堂新去的炒菜师傅，他帮着带带新人。 对于张茉莉操办婚宴这件事，蔡师傅不支持也不反对，他说道：“年代不一样了，我老了，这样的活不敢接了，怕惹麻烦，不过办婚宴的大师傅越来越多，也都平安无事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你啊，就拿准一点，凭良心做事，都是入口的东西，可得gān净卫生，其他都是次要的。” 张茉莉点点头，蔡师傅说的都是大实话，食物不像别的，这可关系到人的健康，张茉莉必然得小心翼翼的，她是想赚钱，可也不想惹事。 蔡师傅帮着张茉莉选了几样菜，冯家有什么食材，都在张茉莉脑袋里装着呢，她仔细和蔡师傅一说，两个人一合计，选了几道菜出来。 做菜的灶台得在院子里现搭，蔡师傅嘱咐她，要去山后面找柴火，选粗一点的柳树枝子。 城里附近倒是有山，可是张茉莉也不太熟悉呀，她想来想去，绝对回家去后山捡柴火，时间还富裕着呢，她和江文恒回去两次，捡回来的柴火保准够用。 要是论烧菜好吃，还得是柴火灶才行！ 冯家人过来找过张茉莉好几次，问她到底能不能办，张茉莉一咬牙，说全都包在自己身上，让冯家人回去准备结婚就行。 大话已经说出去了，总得想办法，冯家人对张茉莉还十分信任，觉得是章小青介绍的人，一定会靠谱。 长江饭店厨房最近有点忙，听说是接待了隔壁市一个单位，对方是来这里开会的。长江饭店楼上有会议室，确实有一些单位和厂子选在这里开会谈事情。 厨房从一大早晨就开始忙了，虽然早晨大家都去早点铺吃，可是为了午饭也得早早的做准备，人一忙起来，就没时间插科打诨了，张茉莉平时还会跟大家说点趣事，可她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嘴唇都是gān的，更没心情说话了。 忙点累点没关系，就怕忙中出错。 第89章 席面 后厨每天的食材都是堆在一起, 需要的时候去取, 一般备菜都是要提前开始的, 可是备菜的同志去找的时候, 发现少了一筐蔬菜。 如果换做平时, 也不算什么大事, 缺少的菜想办法去市场上搜罗一点, 客人也不一定会点，凑合一下总能过去。 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有单位在长江饭店的会议室开会, 菜品是早就点好了的，一样都不能少。 缺少的这筐蔬菜，可正是菜单里所需要的！ 想到这里, 备菜的同志脸上冒出了冷汗。 每天的食材都写在一张长长的单子上, 采购蔬菜的小刘写的一手好字，每次都是他来记, 小王拿着单子对了对, 叹了口气：“真的少了, 可我明明记得清晨都是齐全的。” 张茉莉挠挠头,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小刘拍拍脑门, 大声说道：“对了！咱们早晨打扫卫生, 我记得拎出去好多垃圾，不会有人把食材当成垃圾扔掉了吧？” “怎么可能啊？” “一筐菜呢？还能全扔掉不成？” 大家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起来，垃圾车按照每天的时间, 早就拉走倒掉了, 就算是现在出去寻，也寻不到痕迹。 就这么讨论了一大会儿，发现也没有别的可能，指定是被当垃圾扫走了。 众人开始发愁，缺了食材，中午的菜要怎么做？ 小刘叹气道，先别着急，咱们先按照单子上的内容，查查究竟少了多少东西吧。 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张茉莉有点心不在焉，周末就要操持冯家的席面了，虽然说都准备的差不多，蔡师傅答应她，这是她第一次独立接活，到时候给她在现场镇镇场子，可张茉莉心里还是很慌。 后厨的这一场风波，最后还是被化解了，有经验的大姐提议去菜场借点菜过来，是临时借，不是买不是拿。 当然，厨房的人直接去肯定不行，张茉莉年轻，跑腿的活让她gān，她去楼上领导的办公室，开了一张证明出来，说明了现在的窘境，有了这张证明，菜场那边顺利给了菜。 张茉莉和小刘一起去的菜场，菜场的同志语气很和蔼：“大家都是革命同志，有困难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学习雷锋jīng神！” 虽然说这点风波很快化解了，可是因为备菜晚，最后还是影响了午饭时间。 也算是他们运气好，会议延时了半小时，等饭菜做好端上桌的时候，只差了十来分钟。 张茉莉长吁了一口气，幸亏没惹出大麻烦，不然整个厨房的人都得吃瓜落，其他的不说，写检查是免不了的。 张茉莉的神经紧张了一上午，到了她换班的时间，张茉莉换好衣服，去理发部剪头发，张茉莉现在的头发和大多数女同志一样，梳着两个油黑的辫子，辫子越来越长，她想把头发剪短点。 理发师傅年纪不小了，一边剪头一边摇头：“可惜了这一头乌黑的秀发，头发养的这么好的可不多。” 这一头秀发，也是张茉莉的骄傲所在，其他女同志的头发gān枯发huáng，可是她的一直都这么黑亮，除了天生的因素，也在她的保养呢。 别以为张茉莉傻，她可不傻！在臭美这方面，她不比其他女同志差。 芝麻油是头发最好的护理品，头发打湿后抹上芝麻油，之后再洗头发，长此以往下来，头发就没那么gān枯了。 张茉莉甩甩头发，虽然说周末人家的婚宴上没人注意她，但她也得体体面面的去。 到了那天，张茉莉早上四点多就往冯家赶，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张茉莉提前在厂里的食堂喊了四个人过来帮忙，也不能让人家搭着时间白过来一趟，每个人一瓶白烟两包烟，外加一斤糕点。 这些可都是要从张茉莉腰包里出，她忍不住肉疼。 结婚是个大日子，沾亲带故有来往的，都要过来庆贺祝福。 章小青一大早就过来帮忙招呼了，他们是亲戚，自然要比别人更亲厚一点。 张茉莉正是最忙的时候，也没有时间和章小青说话，只是略略打了个招呼，就又指挥着别人gān活了。 结婚的席面很受人看中的，就算是谁家婚后过了一阵子，左右邻居也不免拿出来点评一番，虽然现在大家日子过得不太宽裕，但儿女结亲，也会咬咬牙装点一下门面。 冯家也不放心，到底张茉莉是没有经验的新厨子，万一中途出现什么差池，他们家可就丢人了，要不是章小青推举，张茉莉又一口保证，用不多的钱能置办出有声有色的席面出来，他们家也是不敢用她的。 冯家人胆战心惊的，但是到了后面，看着张茉莉有板有眼，安排的很妥当，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今天的席面，张茉莉已经在心中演算过无数次了，大到炒什么菜，小到盘子碗的摆放，她心里都有数。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祝贺的人才渐渐都过来，也没有什么仪式，主婚人说了几句话，大家落了座，就开始准备吃饭。 一个桌子能坐□□个人，一共六菜一汤，好在量比较大，也够吃。 张茉莉自己根本顾不上吃饭，别说吃饭，连水都没喝上一口，从早上四点多一直忙到下午，还是章小青过来，递给她半个馒头填了填肚子。 张茉莉看着食客们的眼神，倒是对这顿饭比较满意，她擦擦汗，等喜宴结束后，才找板凳坐了下来。 冯家人喜上眉梢：“真没想到，女同志看起来年纪不大，做菜的手艺可真不错，比我们厂里的饭菜好多了。” 张茉莉撇撇嘴，能不好吗？虽然都是大锅饭，可她实打实的下了不少调味料，连食材都是最好的。 冯二哥被人劝了酒，耳根都是红的，带着新媳妇过来和张茉莉说话，还塞给她了一捧喜糖。 张茉莉剥了一颗含在嘴里，水果糖的清甜流入喉间，章小青大声说：“茉莉，你们几个赶紧过来吃饭吧，还留了半桌。” 张茉莉捶捶肩膀，今天可真是累到了，之后得好好休息，看起来操办席面很容易，可里里外外的琐事，也有不少呢。 第90章 回家 万事开头难, 自从上次冯家喜宴张茉莉操办了一次以后, 后面又零零碎碎有几家人找她, 张茉莉也忙不过来, 只接了两家, 贪多嚼不烂, 总不能为了赚钱, 砸了自己招牌，、 在城里，操持喜宴的掌勺师傅, 不算是投机倒把分子，虽说严格来说，也算是做生意, 但现在也没有部门管, 大家心照不宣。 结婚可是件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回, 在哦自己家办个婚宴, 谁要是来搅局, 也太没有情面了。 张茉莉每天在长江饭店忙忙碌碌, 时间有限, 根本接不了几个活, 她本来就是临时工，和人家正式的员工不一样，渐渐的, 她有了辞了工作的念头。 结婚都要选个良辰吉时, 能凑在休息日的本来就少，工作日张茉莉一点时间都没有，这样下来，根本接不到什么活，如果她把工作辞了，一心去操办婚宴，一个月能接下不少场呢，就像她师傅说的，熟能生巧，越到了后面就越得心应手。 蔡师傅在食堂，是正式员工，端着国家的铁饭碗，对他来说，也就没有别的念头了，安安心心在食堂gān活，等着退休后清闲几年，日子也挺美。 可张茉莉不一样，一来她没有正式工作，二来她还年轻，总想着做点其他事。 张茉莉回家和江文恒商量，江文恒也没多问，只是说：“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放手去做，大不了再回来，我的供应咱俩也能够吃。” 有了家庭的支持，张茉莉就更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江文恒休息的日子，小两口回了一趟家，这段日子忙，算起来也好久没回去了，柴凤芹想的紧，催着大儿子过来两趟，给带了一点山上摘的野物。 张茉莉辞掉工作的事情，也告诉了双方父母，倒是没什么人反对，柴凤芹说，反正也不是铁饭碗，辞掉也没什么，家里有江文恒这个职工，张茉莉也有粮食，小两口的日子也差不了。 还有一个原因柴凤芹没说出口，张茉莉和江文恒结婚到现在也没生娃，没准哪一天，张茉莉就怀上了，等那时候，可没时间上班，所以这份工作，辞就辞了。 张茉莉这次回去，从家里拿了一点粮食，眼看着家里的米缸已经见底了，江文恒的供应还没发下来。 她现在接活，每次能拿点钱，然后主家给点米面，钱是好东西，但现在都是凭票供应，单单拿钱去买，人家也不卖呀，黑市又贵。 好在张茉莉的户口没迁走，每年虽然不劳动，但也能分一点粮食出来，紧巴的日子能缓解缓解。 张茉莉发现，这几天她的胃口又大了，按理说，现在烦心事也不少呢，自己咋就不上心，还这么能吃呢？ 苗红红一边拍孩子睡觉一边说：“你能吃又不是一天了，家里谁不知道？” 张茉莉现在和苗红红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苗红红自从生了孩子以后，脾气也不像以前那样，像pào竹一样，一点就着了，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 张茉莉摇摇头，她这个胃口啊，就没有不想吃东西的时候，现在还能吃个囫囵饱，要是再来一次饥荒年月，可就难熬咯。 家里的日子也眼见着变好了一些，柴凤芹做了一桌菜，张茉莉有点心疼：“妈，随便吃点馍就行，你怎么还把jī杀了？” 柴凤芹心情不差，笑眯眯的说道：“家里jī不少，过年够吃，我杀的这只是肉jī，不咋下蛋。” 反正有肉吃，张茉莉自然高兴，柴凤芹给她夹了一大只jī腿，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张茉莉非常满足的吃完，瞅了一眼油花花的手指，没舍得擦手，舔了舔才去外面的清水盆洗洗手。 张茉莉吃完饭，回了一趟娘家，这段时间她忙，都没回村里，更别提去娘家了。 还没到家，隔的远远的，她就听见了郭槐花的声音，张茉莉皱皱眉，这种声音熟悉极了，带着尖锐嗓音的骂声，闭着眼睛都知道，这是俩人又吵上了。 张茉莉摇摇头，没从大门口走，而是绕到了后面，敲敲门，开门的是葱慧，葱慧看见张茉莉，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过来摇她：“姐，你快点去看看，他俩又吵起来了。” 张茉莉拉着葱慧回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这次又是为啥？” 葱慧像个小大人一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jī毛蒜皮的小事，我也不清楚。” 张茉莉现在看的很分明，这俩人，无论怎么吵架，也散不了，就是穷折腾，明白这一点，她也不着急，把带来的东西分给了俩妹妹。 都是些小零嘴，是张茉莉承办席面，主家零星送的，大白兔奶糖、各类碎果子。 只有葱慧在家，张茉莉放下东西，又从后门溜了出去，她可清楚，如果等着他们进来，指定会拉着她评理不可。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后妈和亲爹的纷争。 葱慧告诉张茉莉，大哥大嫂都不在村里，听说是回娘家去了，带着孩子一起，已经走了有两三天，好像是大嫂娘家妈身体不太好。 张茉莉回娘家，没见到亲爹有点遗憾，可她转念一想，这俩人吵架邻居都得大门紧闭，她还是不蹚这趟浑水了。 第91章 不适 张茉莉几天来都不太舒服, 可是她也不好意思告诉江文恒, 最近江文恒有点忙, 单位的事情还不不过来, 她自己不想添乱。 反正也没啥大事, 就是胃里不太舒服, 可能是油腻的东西吃的太多了。 想到这里张茉莉就有点惭愧, 她平时已经很能吃了，这几天吃的更多，晌午饭才吃饭一两个小时, 肚子就又饿了。 肚子里的馋虫一直叫嚣着，张茉莉赶忙去厨房翻着找吃的。 吃吃吃，每天一睁眼就想只东西, 还困乏无力, 张茉莉摸摸脸，还想自己的脸也胖了一圈？ 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得减肥了。 张茉莉叹口气。 可是减肥哪里有这么简单呢？张茉莉虽然这些年吃的多, 但是也没胖过, 现在都快双下巴了, 她自己想了想, 大概是以前一直做体力活, 所以消耗大，现在她每天一点力气活都不做，难怪胖呢。 变胖后的张茉莉, 十分不开心, 江文恒每天虽然很忙，但是也留意到了。 江文恒问她：“茉莉，最近有什么心事？” 张茉莉指指自己：“胖了。” 说完她又补充道：“胖了好多。” 江文恒本来紧缩的眉头，突然展开了，笑道：“确实胖了一点。” 说完之后，他还搂了搂张茉莉的腰：“腰好像也粗了一点，胖就胖，有福气。” 农村的老人都这么说，女同志胖一点好，好生养，而且说明体力好，能gān活，总之胖一点，可是很受欢迎的。 可是爱美的小姑娘小媳妇就不这么想了，年纪轻轻谁不爱美？表面上虽然不说，但暗地里都会控制一下，卡其布的连衣裙可美的很，要是胖了，穿上哪会好看？ 张茉莉嘴上应承，还是打算以后少吃一点， 可她这个计划，没两天就失败了，让张茉莉多gān活行，就是不能让她少吃。 她没结婚前，她后妈倒是想管她，可是愣没管住，最后也松了嘴：“日子虽然不好过，茉莉多吃就多吃吧，看她可怜巴巴的，我这个后娘，也狠不下心。” 江文恒好像生怕张茉莉吃不胖一样，换着花样给他带吃的，江文恒涨了一点供应，手里的票子多了点，从食堂或者外面的小吃铺，下班后偶尔会给张茉莉带点零嘴。 有时候是几块桂花糕，有时候是两个热腾腾的豆沙馅馒头。 豆沙馅馒头里的豆沙软糯清甜，张茉莉可以一口气吃上三个！ 就这样，张茉莉再吃吃喝喝中，度过了大半个月，只是后来的日子更难熬了，开始只是爱吃爱睡，到了后来张茉莉就觉得恶心，胃里翻腾的很。 张茉莉有点害怕，莫不是自己得了什么要命的病？吓得她偷偷躲在角落里抹泪，生怕连累江文恒。 张茉莉身边也没有谁可以诉说的，趁着章小青休息，她把自己的苦恼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开始章小青安慰她几句，等张茉莉越说越说，章小青结结巴巴说道：“茉莉，难不成，难不成你有了？” 张茉莉不明所以：“有什么？” 章小青拍拍她：“你傻啊，当然是孩子。” “不可能吧。”张茉莉不住的摇头。 她和江文恒结婚这么久都没怀上呢，哪会有这么巧？ 第92章 怀孕 张茉莉虽然自己不相信, 但是听了章小青的劝, 还是打算第二天去一趟医院。 这件事她谁也没告诉, 万一还像以前一样错了, 那多丢人啊。 张茉莉自己悄悄去了医院, 拿到结果之后, 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她竟然怀孕两个月了？ 这怎么可能呢？ 张茉莉回想了一下, 她的月事向来不太准，尤其忙起来，一两个月不造访也是正常的, 所以张茉莉也没当回事。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怀孕呀！ 张茉莉回家后等江文恒回来，想着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外面天渐渐黑了, 张茉莉靠着窗户, 脑子里胡思乱想，她嫁给江文恒好几年了, 从她重生前到现在, 恍如隔世。 江文恒一直想要一个孩子, 只是从来没明说过, 张茉莉也都知道,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生, 张茉莉心里别提多着急了，现在好了，她也怀孕了！ 这可是她和江文恒的孩子, 随爸爸, 一定会又帅气又聪明！如果是女儿的话，也会很漂亮的！ 只是……张茉莉又想道，可千万别像她这么能吃吧。 江文恒回家后心情不错，晚饭吃了两碗粥，一个大馒头，张茉莉坐在他对面，小心的问：“文恒，如果咱们家多一个人，你愿意吗？” “你要把谁接过来吗？” 仔细一想，他这个说法也没错，可不就是把小宝宝从她肚子里接出来吗？ “算是吧。” 江文恒略略思考一下：“小妹？” 张茉莉摇摇头：“不是她。” “”那还有谁？“ 江文恒实在想不出来，张茉莉会把谁接来。 张茉莉嘿嘿傻笑两声，指指自己肚子：“是我肚子里的这位，几个月后要来咱们家做客呢。” 江文恒虽然聪明，可张茉莉话题转的太快了，他还是愣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自言自语道：“你是说，你怀孕了？” 张茉莉使劲点点头：“是真的，我没骗你，我已经去过医院了！” 江文恒咧嘴笑道：“茉莉，真好。” 是啊，真好，张茉莉对怀孕这件事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老天爷会把这个孩子送到她身边。她想起了苗红红的话，怀孕千万不能着急。 怀孕三个月以前，还不能往外说，不然对胎儿不好。 其他人不能说，自己人还是可以提的，知道怀孕以前，张茉莉还骑自行车呢，这下别说骑车了，走路江文恒都盯着她，让她走稳一点。 江文恒得知张茉莉怀孕的第二天，就往家里发了一封电报，两家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到了星期天的时候，苗红红和柴凤芹都来城里看望她。 不光是人来，两个人大包小包拿了不少东西。 家里的jī蛋攒了一小筐给你，全给张茉莉带过来了，说让她补充营养，每天最少煮一个吃。 家里孩子穿过的衣服，苗红红和大嫂，两个人好好选了一遍，把新一些的小衣服拿了过来，以后留着给孩子穿，小娃娃穿衣服也不分男女，穿着合身就行。 家里的布头，柴凤芹做了一个垫子、一双婴儿鞋，一件小衣裳。 张茉莉哭笑不得，翻着东西说：“二嫂，妈，你们这也太着急了，咋带这么多东西。” 外面有点冷，苗红红的脸红扑扑的：“这还早？不早啦，东西得提前预备起来，免得到时候抓瞎。” 柴凤芹也说：“可不是吗？我和你两个嫂子商量过，你坐月子，就不回家里了，城里条件更好一点，到时候我过来给你伺候月子，你啊，就安安心心养胎，啥也不用操心。” 苗红红跟着附和：“可不是？除了妈，还有我和大嫂呢，都能伸一把手。” 张茉莉投去感激的眼神，坐月子，人家有婆婆伺候的，也有心疼闺女，亲妈去伺候的，张茉莉没亲妈，自然得指望自己婆婆了。 张茉莉怀孕满了三个月，全家人才放心下来，孩子怀了三个月，就算是过了第一关，头三个月最容易流产了。 柴凤芹感慨说，现在条件比以前好多了，孕妇小孩都少遭罪。 虽然说是在城里，但是在家里生孩子的人家也不少，到时间找个产婆，孩子就在家里生了。 张茉莉还没说什么，江文恒率先不同意在家里生孩子：“咱们去医院生，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更有保障一点。” 张茉莉呆呆的点点头：“都听你的。” 江文恒皱皱眉：“傻茉莉，不要什么都听我的，以你的意见为准，不过去医院这件事，没得商量。” 隔壁的两个婶子还跟张茉莉推荐产婆呢，说有三十年的接生经验了，非常妥当。不过后来张茉莉全都回绝了，还是听江文恒的，去医院！ 保险起见，张茉莉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就去医院问了，需要什么时候住院，人家医生说了，不用提前太早，一个月前来医院约一下预产期，最早了，也得预产期前一周才能住院。 提前住院倒没什么必要，张茉莉身体很好，怀孕之后也没异常，等到时候发动了再赶去医院也来得及。 张茉莉长江饭店的工作，早就辞了，她现在专心养胎，婚宴也没操办，一切都等孩子落地再说。 好消息也有，江文恒分到房子了！ 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意味着，他们的孩子可以不必在宿舍楼里出生，有自己的家了1 江文恒说：“还得感谢咱们的孩子，这次分房，组织上照顾到咱们家即将生孩子，是需要特殊照拂的对象，就给分了房子。” 以往单位分房子，江文恒也没太上心，比他情况糟糕的有，还有一些小年轻不愿意住宿舍，想分个房子，竞争那么激烈，他也不愿意争来争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快当爸爸了，总得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要是他和张茉莉两个人倒不着急，身份的转变，江文恒在分房这件事上积极了不少。 平时江文恒的表现不错，再加上以前被停职后的表现很优异，组织上对他很满意，这次考虑到实际情况，加上本次房源比较多，还真分到了！ 房子厂里早就建好了，就在西侧，江文恒上班也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钟。 分房只是规定了平米数和大小，具体在几楼，选哪一户，个人还是可以挑选的。 六层的房子，江文恒和张茉莉商量后，选了东边的二层，本来他想挑个三楼，可是都被其他人挑走了，矮子里拔将军，这户还算不错的了。 张茉莉十分知足了！他们分到的这个房子，六十多平米的两室房，厅不大，有个大阳台，阳光照进来会很暖和。 厂里还不错，不用自己个儿装修，墙面已经涂好了，搬个chuáng进去就能住，听说已经建好小半年了。 张茉莉自然欣喜，现在住的房得抓紧腾出来，他们走了，厂里其他新婚小夫妻还得住呢。 每个月的房租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笔开销呀，以后这笔钱就能省下了。 张茉莉听说，有种说法是孕妇不能搬家，说是容易流产，怕动胎气。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她自己也不信这个，照搬不误。 搬家的时候，还是格外注意的，她什么活都没gān，大哥二哥都过来帮忙，一些零碎的物件柴凤芹拾掇的，张茉莉就是一个甩手掌柜，自己拎着一兜糕点去了新家。 新家可比租的房子宽敞多了，当然和老家的大院子没办法比，可是能在城里有这样一个房子，就很让人羡慕了。 苗红红带着黑娃一起来的，啧啧两声说道：“城里就是不一样，买啥都方便，你们后面那个公园，我带黑娃去逛了逛，可真好呀，咱们农村没这么好的地方待。” 房子里就是简简单单俩家具，没再添置什么，大一点的卧室江文恒和张茉莉住，小的那间暂时先空了出来，客人来了留宿可以住。 张茉莉这两个月都是晕晕乎乎的，自己怀孕了？她摸摸肚子，总觉得跟做梦一样。 自从怀孕后，江文恒什么活都不让她gān，张茉莉提个小板凳，都被江文恒夺了过来，这可和他平时淡淡的性子不太相符呢。 张茉莉每天闲得无聊，去后面的公园里转好几次，她多走动走动，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好处。 让张茉莉郁闷的是，她的饭量越来越大了，开始她孕吐了一个来月，连油腥味都闻不了，自然吃不进去东西。 可是把这段时间熬过去，她的食欲突然变大了！比平时还能吃，张茉莉有点发愁，这么吃下去，等生完了孩子，她得胖多少呀。 江文恒倒是时常劝她，说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孩子长的也好。 张茉莉摸摸自己的腰，除了肚子像气一样chuī大之外，两边的赘肉也多了不少。 算了，等生下来以后再减吧。 张茉莉暗暗安慰自己：她这些年虽然吃的多，但是也从来没吃成过大胖子，这一定是她天赋异禀！ 怀孕胖一点怕什么呢？肉都长在娃娃身上了，等她顺利生下这个小肉球，过几个月，自己一定能像以前一样的！ 第93章 生产 这个孩子, 好像不想太早出生, 预产期都过了三天了, 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柴凤芹提前半个月就安顿好家里, 住到了城里, 就等着张茉莉发动呢。 柴凤芹也没了主意：“去医院看看吧。” 到了预产期还没生, 可不是得去医院吗？这还是张茉莉沉得住气，换成别的孕妇，都的被自己吓到。 到了医院, 因为提前打了招呼，所以chuáng位是有的，医生看了看, 做了检查, 说一切都正常，要是不放心可以住在医院。 江文恒不放心让张茉莉再住在家里了, 万一什么时候生了, 怕来不及送医院。 柴凤芹点点头：“在医院里先住着吧, 估计也快生了。” 江文恒每天还得上班, 下班后会过来探视, 因为医院不让陪chuáng, 所以柴凤芹也不能留下，只得回家去，给张茉莉做点有营养的饭菜。 张茉莉是在入院后第三天生的孩子。 孩子也是不会挑时候, 大半夜开始折腾张茉莉, 家里人都回去睡觉了，也不让陪chuáng，张茉莉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好在医院有熟人，值班的护士是江文恒同事的爱人，看见张茉莉要生了，就去江文恒家里通知家属，让他们过来。 入院登记有家里的地址，要不然人家也找不过来，江文恒随便穿了一件衣服，就赶来了医院。 张茉莉这个孩子生的并不容易，折腾到天亮了，才从产房出来。 生孩子疼痛难忍，虽然接生的护士会嘱咐产妇，让她们保存体力，尽量少喊几声，但是产妇哪能听话呀，还是啊啊的喊个不停。 张茉莉就和常人不一样了，人家别人喊，最多就是几句哎呦疼死我了，我不想生了这类的话。 可是她…… 张茉莉感觉别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张茉莉体力还不错，生完孩子还有力气说话。 孩子她还没见到，等回到了病房，江文恒把哇哇大哭的孩子抱了过来，是一个闺女！ 刚生下来的孩子皱巴巴的，但江文恒喜欢的很，一个劲的夸：“茉莉，你看，咱闺女真好看。” 好看？张茉莉咂咂嘴，江文恒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可见涨了。 张茉莉又多看了几眼孩子，她也没什么jīng力，没多久就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天早就黑了。 张茉莉睡前喝了一大碗红糖水，这红糖是攒了许久的，红糖供应少，因为张茉莉怀孕了，江文恒跟同事用其他票换的。 柴凤芹准备了小米粥，还热乎着呢，张茉莉喝了两碗，还想再喝时，江文恒拦住了她：“饱了就别再喝了，等一会儿你再饿了，和我说。” 孩子睡得香甜，张茉莉也没敢抱，生孩子很疼啊，想起来张茉莉还觉得害怕。 同屋的产妇比张茉莉生的晚一点，笑道：“这位妹子，咱俩差不多同时进的产房，你可把我逗坏了。” “我怎么了？”张茉莉一头雾水。 同屋的产妇说道：“你喊的我都笑的使不上劲了。喊什么来着？” 产妇努力回想了一下：“小jī炖蘑菇、糖醋里脊、狮子头……哎呦反正喊了一大堆，我记不清了。产房里的护士都惊呆了。” 张茉莉挠挠头：“我喊了吗？好像是喊了。” 张茉莉也记不太清，当时她疼的厉害，自己都记不住说过什么了。 柴凤芹也说：“可不是吗？我们在外面等着都能听见你的声音。” 张茉莉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怪不得小护士看着她直憋笑呢，恐怕她在这都快出名了。 江文恒适时的补充两句：“红烧肉想吃吗？你喊了好几遍，等你出了月子带你吃。” 隔壁chuáng的产妇有点羡慕：“哎呦，这位男同志可真是懂得心疼人。” 张茉莉撇撇嘴，江文恒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呢，现在人多，等人少了，指定笑她。 孩子健健康康的，每天能吃能睡的，张茉莉的奶水不多，恐怕还得寻一点奶粉。 另外孩子的名字还没取，都怪江文恒，一直拖一直拖，取了几个名字都不满意，孩子要上户口，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江文恒每天下班后都抱着字典翻来翻去的，想给闺女取个名字。 张茉莉说道：“取个名字就行，你看我这名字，不也挺好的？” 江文恒吐出几个字：“太普通。” 就这样过了几天，江文恒也没取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出来。 江洵美。 江文恒把这个名字写在纸上，递给张茉莉的时候，张茉莉问：“有什么含义吗？” 江文恒笑了笑：“《诗经》里的，有一篇叫邶风静女：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张茉莉念书不多，她也听不明白，反正江文恒取的名字，肯定是好的寓意。 柴凤芹有点不放心：“诗经？从里面取名字，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妈，你放心吧，不是什么反动的书，没事的。再说了，这个名字也挺普通的。” 普通吗？ 江文恒去派出所给孩子上户口的时候，民警听了名字，特地问了问：“那个xun，寻找的寻还是询问的寻。” 江文恒一脸黑线，这俩字能给姑娘当名字用吗？ 他耐心的在纸上写：“是这个字，询问的询言字旁换成三点水。” “哎呦，你们家这个名字可真是没见过，新鲜呢。” 江文恒瞟了一眼桌上的草纸，写了很多个名字，大概都是前面孩子登记留下的。 huáng爱莲、王金花、陈兰兰、孙招俤，李建伟…… 江文恒眉头紧蹙，这些名字，还真是大同小异。 这也难怪，这些年一直不安生，学校都基本停课了，虽然大部分人都扫了盲，识点字，但是总体的文化水平并不高，取名也就是随口取一个，哪会经过深思熟虑？ 江文恒已经很努力给孩子取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了，洵美，美字很常见，也经常用于人名之中，后面楼的大妈，名字就叫凤美。至于洵字，虽然用的少，但也不是什么生僻字。 这两个人组合起来的寓意，除了一些看过诗经的人明白，对于其他人而言，就是简单的名字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小美健健康康长到了一岁，周岁是要抓周的，老江家很重视，当年生三个儿子的时候，都抓周了。 当年江文恒抓的是毛笔，这不嘛，老三书念得好，现在有稳定的工作。 至于老二……就选了一把小镰刀，可不就是在家里种地吗？ 小美出生以后，来看望孩子的不少，张茉莉的娘家人，婆家人，还有一些亲戚邻居、朋友，每天都有人来。 好在有柴凤芹，都是她招呼客人，张茉莉是产妇，要好好静养，也没人挑她。 虽说如今条件好一些了，可也不是大鱼大肉随便吃呀，月子里想做点好的，也有点困难，不过江家人也是用心了。 第94章 抓周 一切事情都不用张茉莉操心, 有她那个能张罗的婆婆和大嫂二嫂, 张茉莉安心养身子就行了。 小美抓周, 是家里的一件大事, 让张茉莉感到庆幸的是, 江家人没有重男轻女, 因为她生了闺女不高兴, 倒是她公公，像是张茉莉生了个宝贝疙瘩一样，抱着小美乐呵呵的。 张茉莉心里松了一口气。 无论男女, 张茉莉都喜欢，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疼爱都来不及呢。 只是现在周围的大环境, 农村都乐意生儿子, 都非得生出儿子不可，张茉莉家后面两排的一个婶婶家, 一连生了七个女儿, 最后年纪大了, 实在升不动了, 才死心。但到底是意难平, 盯着别人家, 瞅着人家生了儿子，孙子，就眼热。 张茉莉摇摇头, 那么执着何必呢, 闺女一样孝顺。 小美满周岁抓周没请外人，就是家里人聚在了一起，房子也不大，大家一站开也就没什么空地了，反正也不常来，挤一点也没关系。 柴凤芹在chuáng上铺了一张大红布，准备了不少东西：线团、印章、钢笔、点心、首饰、花朵、算盘、硬币、账册…… 能寻到的东西不多，里面还有柴凤芹管别人借的，力图多找些物件，让小美选择的余地大一点。 小美这孩子有点也不配合，张茉莉把她抱上chuáng以后，自顾自的爬来爬去，丝毫不理会红布上的物件，柴凤芹耐心的引导她，小美总算分了一点眼神给红布上的东西。 小美的小手晃晃悠悠的伸了过去，众人口中都有一套说辞。 柴凤芹：小美抓算盘，会算账人jīng明。 江家老大埋怨的看了一眼：“妈你说什么呢，要我说小美就得抓钢笔，和他爸一样，以后做个文化人。” 苗红红喊道：“小美呀，快抓那朵花儿，女孩子，就得长的像花骨朵一样好看才行。” 倒是张茉莉和江文恒这对父母，一言不发，任由女儿选来选去。 最后，小美乐呵呵的抱住了装着jī蛋糕的点心匣子，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小美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要……” 张茉莉叹了一口气，捂住了脸。 苗红红轻咳两声，解围道：“这孩子也挺有出息，知道……知道吃饱了不饿比啥都重要。” 江有福说道：“老二媳妇说的对，咱们小美不是一个忘本的人。” 张茉莉：“……” 江文恒：“……” 果然是自己家的孩子，怎么偏袒都不为过。 晚上张茉莉和江文恒温存过后，江文恒搂着张茉莉的肩膀，轻轻在她耳边说：“小美一看就是你亲生的。” “怎么说？” “认准吃的不撒手。” 张茉莉：“……” 在场的各位都是经历过大饥荒的人，自然知道粮食的可贵。 张茉莉脸上的红晕还没消，江文恒盖上被子，闷声闷气说道：“生气了？那为夫得好好补偿补偿你，再来一回……” “你……你蛮不讲理。” 江文恒用劲在张茉莉脸上撮了一口：“和你，不需要讲道理。” 有了小美之后，时间跟长了腿儿自己会跑一样，一年一年过得飞快。 小美五岁的时候，张茉莉陆续又生下了一儿一女。 有了两女一儿，家里三个孩子已经足够闹腾了，夫妻俩商量，做好计生工作，不再怀了。 江文恒说一切都听张茉莉的，怀孕生子遭罪的是她，江文恒虽然心疼，也是gān着急，只能帮上一些小忙。 有了三个孩子，他也知足了。 第95章 终章 家里三个孩子, 刚拉扯完大的, 又得管小的, 这几年张茉莉也没闲着, 心思全铺在孩子身上。 张茉莉月子的时候, 柴凤芹帮忙看孩子, 家里事情也忙, 她待不了多久也得回去。 张茉莉亲妈早没了，后妈自然是不能指望的，幸亏江文恒能帮着带孩子, 下班后孩子和家务都是他负责，张茉莉才能喘上一口气来。 这样的日子，虽然细细碎碎的幸福感一直在, 但张茉莉总是觉得不甘心。 在张茉莉成长的年代, 口号一直在提倡着女子能顶半边天，她虽然不是什么劳模女性, 但也不想只在家里带孩子。 顾茂晖的工作发展越来越好, 身边的人眼热的很, 只有她自己在原地踏步。 哦不对, 腰上的赘肉很是争气, 一圈又一圈的。 洵美、洵异、洵静三姐弟性格各不相同, 洵美性格像张茉莉，最感兴趣的，就是吃吃吃了。 老二洵异性子颇像他爹, 年纪不大时常板着个脸, 背着手在楼道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看到这个儿子，张茉莉一阵头疼。 小女儿洵静人如其名，安安静静的性子，给她一团毛线就能玩上大半天，不哭不闹的。 张茉莉望着两女一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养这三个孩子，真是要了她的命。 她们这代人，养孩子不讲究，随便拉扯拉扯就长大了，现在条件好了，孩子上学吃穿的水平都提高了，像张茉莉小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一个个的豆芽菜，个子压的长不起来。 张茉莉让江文恒托关系订了牛奶，每天早上六点多送过来鲜牛奶，一共两份，三份孩子匀着喝，张茉莉听说牛奶有营养，还长个儿呢。 另外每天一个煮jī蛋是必须的，三个孩子就是三只jī蛋，幸亏现在农村养jī没限制了，不像前些年，家禽的数目还有严格的规定，柴凤芹养了好多只jī，就是为了给孙子孙女补营养。 三个孩子的开支着实是大，张茉莉也算是一个jīng打细算的人了，可江文恒每个月的工资到手，还没到月底就捉襟见肘了，按理说，江文恒的工资可不低呢。 张茉莉有点挫败，生怕江文恒觉得她败家，不会过日子，好在他也没说什么，还一个劲的愧疚，说自己挣的少，不够妻儿消费。 洵美要参加一个歌舞表演，人家带队的老师说了，孩子们都要穿白球鞋，洵美也到了臭美的年纪，拉着张茉莉的衣袖说去商场买鞋。 张茉莉琢磨了一下，一双球鞋省着穿，三个孩子都能穿得上。不算计不行，外人看着他们家条件好，可一家人吃穿嚼用，每个月也剩不下钱。 江文恒的工资是六十二元，这已经是很高的待遇了，加上其他例如防暑降温等补助，补助钱能有十多块钱。 张茉莉觉得，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单纯靠着死工资是挣不了钱的，就说他们楼里的老赵头，儿子儿媳妇开了一个早点铺，哎呦，半年就挣了别人五年的工资，把大家眼红坏了。 还有隔壁的丽华妹子，出了名的爱臭美，喜欢穿漂亮裙子，可是人家也没làng费这个爱好，往广州跑了几趟，带回来几麻袋的衣服，在大街上摆摊，立马赚了好几倍的钱。 要说不眼热是假的，张茉莉也动了做生意的心思，她开始也琢磨着开个早点铺或者小饭店，后来发现成本太高，现在房租不低，每个月还得雇人，万一赔钱了怎么办？ 琢磨来琢磨去，张茉莉打算重操旧业，继续操办婚礼的席面。 她以前有点经验，虽说时代在变，但大同小异，结婚就得办喜宴，喜宴就得吃菜，一个道理。 长江饭店不景气裁了不少人，张茉莉找到了其中三个关系不错的，雇着做帮工，按天结算，闲在家里也无事，对方自然乐滋滋答应了。 师傅推说年纪大了，只安心养老，不愿意再操心，凭借着以前的人情，张茉莉开了几次张，因为她的席面菜谱丰盛有面子，而且价格实惠，很快在城里打出了一点名堂。 要说竞争也不是没有，对于张茉莉而言，竞争最大的就是大饭店，就拿长江饭店来说，现在也承办婚宴，可是价格贵呀，按照最高规格的话，一桌子要十几块钱呢，乖乖，对于条件好的中等家庭来着，最低档的也肉疼。 于是，张茉莉这样的喜宴大厨自然有了用武之地，自带炊具，可以帮忙介绍采购菜肉，拿到优惠点的价格，成本低，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后来生意越来越好，张茉莉gān脆生了两个徒弟，又雇了几个人，一天可以跑三场喜宴。 张茉莉渐渐尝到了甜头。 趁着手里攒了一笔钱，张茉莉动了买房的心思。 单位分的房子小，这么多人根本住不开，楼房住着确实冬暖夏凉，可是不方便呀，孩子们跳一两下，楼下气势汹汹的找来，说动静太大了。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张茉莉还想在城里好点的位置买个院子。 选了三个多月，张茉莉才选中了和市政府隔着一条街的一处院子，房子的主人急着用钱，好像是儿子创业失败了，做生意亏了不少钱，因为着急，价格便宜一些。 四大间的院子很是宽敞，一家五口住起来绰绰有余，院子里还有一棵柿子树，主人说每年都能结不少大柿子，吃都吃不完。 手里的存款全都拿了出去，张茉莉肉疼了好几天，但终归是一件好事，有了自己的大院子，单位分的房子也没闲着，每个月五块钱租给了知根知底的人，房子也能留点人气儿。 搬家那天，一家人一起出动，江文恒还借来了板车，家里东西不少，得运好几趟。 三个孩子兴奋的乱跳，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把所有东西搬到新家，张茉莉累的直不起腰，也没jīng力归置了。这些东西，没有一星期收拾不好。 张茉莉躺在一堆旧物上，是江文恒的书橱里的东西，她平时也没注意过，她随手拿起了一本书：《红与黑》，这本书江文恒似乎很喜欢，书页已经微微发卷，经常翻阅的样子。 张茉莉在书堆里翻了翻，突然，她发现了一封泛huáng的书信： 茉莉收。 这是写给她的？张茉莉印象里，并没有收到过这样一封信。 满腹狐疑的张茉莉刚想打开信看内容，手疾眼快的江文恒一把抢了过去，不是给你的。 张茉莉想笑：“除了我还有谁叫茉莉？” 刚才她注意到，信封的右下角写了日期，是江文恒平反后回城，两个人通信的那一年。 这封没有贴邮票的信，没有到过张茉莉手中。 趁着江文恒不注意，张茉莉一把抢过了信，小跑着出去。 没过多一会儿，张茉莉脸色红红的回来，眼角有点湿润，扬着手里的信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江文恒问：“你很早就喜欢我了，是不是？” “嗯，很早以前。我就喜欢你。” 这句话，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带着轻柔的肯定在张茉莉耳畔环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