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与君厮守》 作者:于欢 文案 本文又名《如君》道士x公主 (喜欢历史,喜欢文化,喜欢道家的推荐食用,当然还有神仙爱情。) —————————— 重生前,她是帝后最宠爱的长女,契丹人的铁骑才从澶渊撤离,朝堂之上风波再起,道士一举夺魁状元及第,引东京城无数女子青睐。 几年后中宫失信于帝,她被迫下嫁大将军,将挽发为她入朝的道士冷落一旁。 一道圣旨,道士被迫尚三公主成为驸马,然三公主于新婚之夜薨逝,皇帝震怒,将驸马贬到塞外。临前,她冷眼嘲笑,“道士克妻乎?”道士离去的背影决然,唇止后她才发现,原来,泪水是苦涩的。 朝中风起云涌,谁知身为驸马的将军举兵造反,夺了弟弟的皇位将她囚禁于宫内,最后落得一个被赐死扔于乱葬岗的下场。 天下人笑,天下人耻,一世迷离,一世悔恨。 临死前,只有道士来了,只有道士还在,只有道士带着一颗不恨,不弃的心。 于是她把一切罪责归咎于自己闭上了眼。 当再次睁开眼时,她重回到了十七岁那年,在元庆观替亲征的皇帝祈福,也是她们初遇的地方。 从此踏上了虐渣男,斗渣女,疯狂护妻的旅程。 ———————— 婚前 李若君:“公主为什么总缠着少怀不放?” 赵宛如:“元贞不过是仰慕真人博学。”心中翻着白眼,明明上一世是你这个登徒子赖着我的! 李若君:“…” 婚后 赵宛如躺在李若君怀里,环上脖颈妩笑道:“现在驸马可还说是妾身缠着你?” 李若君抱着公主娇妻,怀中人儿柔软可人,连忙摇头道:“公主现在就是赶我走,我也要赖着不走!” 饮下瓢中合卺酒,同曰:“愿为梁上燕,岁岁不相离。” 文文于明日4.25日入v届时三更掉落~ PS:架空宋代,HE 公主人设的争议作一个解释,开头以她的心境描写,所展示的一面是扭曲的,真实的她后面会通过各种呈现出来(在此保证,这个角色越看到后面会越喜欢。) 隔壁有完结文请戳欢欢的专栏,《江山不及美人俏》《殷商风流》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重生 女扮男装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宛如,李若君 ┃ 配角:赵静姝,丁绍德,晏璟,顾三娘,赵恒,丁绍文。 ┃ 其它:驸马公主,百合 卷一 剪不断,理还乱 第1章 唯愿与君长相守 明道元年,丁氏父子发动政变废幼帝,大将军丁邵文囚禁惠宁公主,同年下召以不德之罪赐死。 一席秋风卷起满地枯黄,天空逐渐朦胧阴暗,少顷,荒芜的地上落起了雨,枯树凄凉,连这天空下的雨都是带着微冷嘲意的。 东京城外的乱葬岗处于山林沟谷间,陡斜的山坡上静躺着满地枯骨,雨水将枯骨堆中的杂草淹没,前朝最受宠的惠宁公主就在刚刚被扔到了此地。 新任天子以一杯牵机酒将其赐死于天牢,昔日恩情不复,无情到连尸首都不愿取方寸地埋葬,只让宫人扔去了城外的乱葬岗。 狂风在头顶咆哮,赵宛如躺在荒草中将杂草压出一轮浅窝,雨水渗透进去冰冷刺骨,微睁着眼睛,抽搐着身体渐渐由四肢向中间失去知觉,体温也在逐渐流逝,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在风雨里,让她感到窒息。 眼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无力,而心,无时无刻不在恨,她恨,可她只能恨自己。 弥留间,眼前灰蒙的天空中突然多了一道墨白,墨白下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少怀撑着一把墨绘的油纸伞坐在轮椅上出现在赵宛如眼前。 撑伞的人微颤一声,随之油纸伞被风吹落卷到了地上,连着卷了数十步远伞尖嵌入泥土中,雨滴滴哒哒流落进了伞内。 几乎同时,轮椅上的人扑倒在地颤巍着身子将冰冷的人抱入怀中。 此刻蜷缩在李少怀怀中赵宛如能感受到她的身心都在颤抖,也清晰的的看见了她眼里流露的悲伤,或许李少怀也在流泪,只是大雨将她的泪水抹去了。 李少怀腿上的伤,是因她所致,更是那奸人丁绍辉所为,这剥骨拆肉之痛,她亦不过只是嘲笑尔尔,“你,不很我吗?” 李少怀颤抖哽咽道;“公主在少怀心里,只有爱。” 李少怀的话深深的触动了赵宛如的心,原以为她会就此了结一生,一人来一人去,除了恨,没有牵挂。 她总算明白了,即便生前无论多辉煌,一朝失势便再无人问津,而她如今的处境别人怕是躲都躲不及吧。 李少怀啊,李少怀,我从前怎就未发现你的好呢! 她苦笑,明明是自己不愿意承认她的好,害怕她的好,一直逃之避之,才造成如今。 可是李少怀啊,今生是我负了你,“若有来世,唯愿与君长相厮守。” 这是赵宛如留给李少怀的最后一句话。 而李少怀最后的出现,让赵宛如带着一世遗憾与愧疚离去。 最后人们在东京城外的乱葬岗找到了失踪数月的汾州刺史尸首,最后由长春观的静真师太将其尸首带回,葬于长春观后山的桃树下。 窗外有泉流声,也有鸟啼,微风将后山的花香拂进房间,赵宛如闻着花香睁开了眼。 周遭的环境似乎陌生,又不陌生,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就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一般。 木制雕花的漆床简单到连帘帐都未设,房间里的摆设也极为少,只有墙上挂着一副字,以及案桌上摆放了一个小小的铜炉,里面散发的味道她一下便知是那檀香。 她又左右瞧仔细了些,雕花的漆床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屋子,屋内简单的陈设更不像是大内华丽的殿堂,过于清幽了些。 梦中的身死的那一刻记忆让她头痛欲裂,“我是...死了吗?”想到此,赵宛如内心一震。 ——吱—— 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女。 赵宛如似乎很是惊讶,以为自己真是入了地府与妹妹相见了,可是一看妹妹的样貌,明显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你...是人是鬼?” 赵静姝对姐姐的这番话感到奇怪,好生生的怎问这种不明所以的话,“阿姐你这是怎么了,昨夜还好好的...” 若是说相隔多年未见她不记得自己这个妹妹了那这份惊讶也应该是在昨天刚见面的时候,昨天倒没什么,这都叙旧了一夜…赵静姝眉头紧皱走上前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又象征性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奇怪道:“也没怎么样啊!” 赵宛如退开一步走到了铜镜前,看到自己的容貌不由的一惊,连忙问道:.“现在是多少年?” “景德元年啊。”赵静姝答道,“完了,阿姐莫不是睡了一觉将脑子烧坏了吧?” 赵静姝撇着眉头苦恼,刚刚替她看了看发现也没有异样呀。 赵宛如不顾妹妹的自言提步匆匆出了房门,秀拳提到了胸口,惊喜的望着外面的一切。 景德元年,她才虚岁十六,于是她记起来了,少年时她曾替御驾亲征的爹爹前去双峰山的元庆观祈福,顺便接自幼为道士的妹妹赵静姝回大内。亦是这年,她在回东京的路上遇到了李若君。 “志冲师姐。”院外一个穿道袍的小道士入了院子,看见赵宛如后顿住了脚步不敢往前,显得有些羞涩。 赵宛如一改作日那冷漠的态度,谦和有礼的朝小道士微笑。 小道士见状才将那几分羞涩收起回笑着点了一个头。 从前,她是皇帝长女,皇帝子嗣极少于是对她万般宠爱。而她少时聪慧,生的端庄,才貌双全以及帝姬身份让她生来就带有一股傲气,不苟言笑,更不会再人前嬉笑,时常冷着脸。 也是这份傲气,害得她上一世选错了人。 赵静姝跟随她出来,志冲是她在道观内的名字,“可准备好了?” 小道士点头,将不舍写在了脸上,厚厚褶皱着,“师姐真的要走吗?” 赵静姝轻轻的摸了一下小道士的头,她的身份除了师太,再无旁人知晓,就连这次赵宛如也是微服私访来的。 “我,不得不走。” “听师兄们说师姐是要回东京了。”她们都只知道赵静姝出生于东京。 听到东京二字,赵静姝眉头拢起,“是啊,东京城。” 小道士将不舍二字剔除成了担忧,“听说官家御驾亲征在东京城三百里之外的澶渊与辽开战了。” 赵宛如在一旁听着,她比谁都清楚这些,她知道最终爹爹会战胜辽国,而他懦弱受奸臣怂恿战胜却还签订了让大宋蒙羞的澶渊之盟,不仅未收回燕云十六州,而且还要年年缴纳钱粮。 好也不好,明明是战胜,却如战败一方反到要赔礼,是和何道理? 赵宛如不好去评判自己的生父,虽明白此为大宋之辱,可它也换来了之后多年边境的安稳。 至于那些奸臣赵宛如不屑去提,曾经她因聪慧又因官家宠爱插手朝政,虽不是她亲自,可朝中多有她安排之人。 如今她想再拉拢两个人,杨业的六郎,杨延朗。雍熙北伐惨败,官家对辽一直心存畏惧,大宋逐渐处于被动一直忍让,而契丹人却得寸进尺步步紧逼,不断南下。 大宋缺将而抗辽之中比较有能力的守边将领,赵宛如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个杨六郎。 还有一个是曹家四郎,曹玮,她想着这个时间曹玮应当在渭州任知州。曹玮沉勇有谋,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后期却遭人陷害…想到此,当年是自己亲手迫害了他,让驸马丁邵文接替其位置,赵宛如暗恨。 如今这个年纪,自己的同胞弟弟尚在襁褓,她知道官家六子除了自己的同胞弟弟皆会夭折,未来皇位无论怎么样都是落在弟弟手里的,可谁又知道,她一念之差选错了驸马。不仅处处奚落李少怀,还助纣为虐让奸臣丁谓父子权势滔天,不仅迫害忠臣良将,更恩将仇报将提拔他们的宰相陷害排挤出朝堂。 最后她自己也食了恶果,丁氏父子篡位,夺了弟弟的皇位将她赐死。 “阿姐这是怎么了,好像比昨夜开心了很多?”赵静姝有些看不懂这个自幼分离从东京大内来接她的阿姐。 昨夜还是冷冷淡淡的不屑,而今日一起床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我做了一个梦。” “梦?” “是啊,一个不愿意继续沉睡的梦。”赵宛如将头探出车窗,眼前,溪流清澈,树也葱绿,与梦里的死寂不同,这里充满了生机。 过于真实的梦让她心有余悸,也让她对这些曾经从不在乎的东西都视为了珍宝,不敢不惜,“你看这外面的春色,多好啊。” 赵静姝瞥向窗外,很是寻常。又看着阿姐,甚是奇怪,不是传言惠宁公主赵宛如清冷,仗着官家的宠爱对那些高官勋爵子弟都是不屑一顾的,极少有东西能入她眼。 怎么赵静姝瞧着她很是普通呢,十多年的道观生活让她无所争,就算是重回了皇家,她也只求安稳。 赵宛如扑枕在车窗,享受着清风,赵静姝呆愣的笑了笑,“这段山路还要走很远,前面没有歇脚的地,只能在附近的溪流处生火歇息一晚了,静姝自幼生长在山中,不知阿姐你...” “我无妨。” 赵宛如闭着眼睛回答的轻松,她清楚的记得上一世,临到濮州在溪流旁歇脚,春日回暖山中野兽出没,她们被群狼围攻而三妹为救自己被野兽所伤。 也是因此求医,得知道士李若君在濮州,李若君与三妹是旧识,三妹倾心于她,嫁于她。 李少怀是因自己进的宫,因为赵宛如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觉得李少怀温文尔雅生的也好看,又是个道士,比那些故作清高的勋爵子弟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知她喜欢读书便骗她入宫,之后顺利引诱李少怀做回了寇准的学生,让她参加科举成为了天子门生,最后却遭她抛弃。 只是因为赵宛如知道了她是女子的身份,直到上一世死前李少怀告诉她,她是心甘情愿被骗的。 只因一句公主永远在少怀心里。 想到此,赵宛如咬了咬牙,上一世的错误她绝不会再犯。管她男女又如何,丁邵文得她帮助青云直上,到头来却迫害曾有恩于他们的皇家,而她处处给李少怀脸色,处处排挤她,可最后在自己身旁的亦只有她。 还记得自己临死前含恨对李少怀说的话,赵宛如再次发誓,既然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那么这一世,她要护自己,亦也要护李少怀,一世长安。 下人们拾来木柴生起了火堆,赵静姝拿着一件披袍递给赵宛如,“春日夜里还寒,阿姐还是多穿些衣物。” “谢谢。” 赵静姝一愣,谢谢二字从她嘴里说出让她感到错愕,又觉得这样的姐姐才好。 赵静姝憨笑着坐下,不光嘴上不停,就连手中也不安分,十几年的道观生活也未能让她静下心来。她的性格曾经是赵宛如羡慕的,不用顾虑旁人的看法,不怕大臣们的指指点点,敢爱敢恨,也无欲无求。 赵宛如的侍卫带着几个下属去了山林,想要趁着天未黑去打些野物,也是想借机讨好公主。 蝉鸣惊叫起,烈火烧裂枯木滋滋作响,一旁清泉发着潺潺的流水声,除此外安静得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 “有狼...狼!”看守的侍卫惊坐起,下意识的拾起了劈柴的手刀又将腰中的环首直刀抽出,挥动双刀故作镇定,“二位公主不要怕。” 上一世赵宛如的确很怕,相比起小她几个月的妹妹她自愧不如。 三妹所受的伤在身上,李少怀为其诊治施药不可避免肌肤接触。大宋最重女子贞洁,她也正是因为这个向爹爹请旨赐婚,而李少怀因顾及三公主名声不得不领旨脱了道袍为驸马。一想到此赵宛如心如刀割。 她已失去了一世,这一世她又怎舍得再次失去。 饿狼凶如虎,口水滴落青石,映衬着火光的倒影扑向她们,赵宛如一把推开三妹,闭上了眼。 第2章 娘子的伤在羞处 濮州 “春日还寒加上急火攻心一冷一热才让伯父触发了旧疾,如今已无大碍了,只是伯父年事已高切记勿要贪杯,少饮酒。” 男子听着嘱咐的话连连点头,“是,是,是。”松了口气道:“多亏少怀你途径了濮州,否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刚刚入院看诊的是长春女观唯一的道士李若君,字少怀。 二人走在这海棠花开满的院中,李少怀摇摇头,“就是挂念太重,太过操劳。” 身旁穿青色襕衫的男子顿住脚步,轻声叹气的摇着头,“某不争气,是以科考多次不中。” 李少怀回头,“复古兄,你我自幼相识,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如今官家亲征以曹玮与杨延朗为主将,以曹利用为先锋,又以寇准为相,此战必胜,届时大内久绷于弦上的沉闷被弹开,迎来欢喜想必会劝官家开恩科。” 李少怀激励着李迪不要太过灰心,李迪上前拉住李少怀的手备受感激,“这么些年唯有少怀你懂我!” 李少怀被这突然来的一握给吓住,忙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李迪对他的这般生涩见怪不怪,“少怀又不是女子,这般羞涩,哈哈哈,不过你这手倒倒是生的的纤细,像女子。” 李少怀连忙后撤摇头否定,“哥哥就莫要打趣我了,谁不知道我李若君自幼养在都是女冠的道观中,她们又以魏晋风遗留称我。” 李迪大笑,“那是她们嫉妒你,生的比女子还要美,若非是道士,恐怕那些闺房的女子都要争抢破了头去,就以你这才华恩科登第不在话下加上这宋玉之貌配公主也是极配的。” 李少怀挥挥手,“谁人不知官家子嗣稀薄,唯惠宁公主视为掌上明珠,且自太.祖开国以来公主皆嫁武将,大宋缺将,能者尚公主的唯武将已是成文的规矩了。” 李迪摊摊手否认,“谁又不知你李若君李少怀是文武双全,你若想,现在就可以投军立个军功也不是…” “少怀自幼无亲无故,是师傅收留于我在观内,如今为一介道士,又岂敢奢望哪家娘子,唯愿长伴三清祖师。”李少怀打断李迪的话。 李迪被李少怀这般肯定的话呆愣住,“你这伢子,莫不是真想一辈子为道士吧?” 李若君三岁出家为道士,十四岁求学黄冠道人,通岐黄,至十七岁时将长春观内藏书悉数看遍,遂出观求学,结识冲和子王文卿,今以二十及冠取字少怀,游历了南方沿海各州。 “如今官家大力扶持道教可出家人终究是...”李少怀年纪轻轻,才貌双全,若在道观内终其一生,岂不可惜? 至少李迪觉得太可惜了,为大内惜才,为天下女子惜人。 “复古兄,少怀亦觉得做个道士也挺好。”李少怀再次打断他的话。 “你如今也已是及冠,我不信你真就会一辈子为道士传道,保不准啊这半路就杀出一个美人将你这玄虚子收了。” 李少怀无奈的摇着头,临到门口拱手躬身,“他日复古兄成为天子门生可勿要忘了长春观里的小道士李若君。”他知道这李迪是不愿意放过自己了,所以他特意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只想快速出门离去。 李迪先是一怔,旋即笑了笑,拱手,“玄虚子之名,莫敢忘。”后想了想,“如今官家亲自率军在东京三百里外的澶渊御敌,东京城不安全,为何不等这战事过去你在去东京,晚一时也不会太迟。” “复古兄有所不知,少怀乃与人有约,不敢迟也。” 他知道李少怀是个固执也守时的人,说一不二,于是没有再说些什么挽留的话。 李少怀下山这段时间除了日常修道学习还会时常去寻常百姓家替人诊治,有时候还会被一些员外请去给未出阁的小娘子治病,近年来名声大噪。 因着是道士,又是名士,比起请大夫要安全的多。 “这位可是玄虚道长?” 就在李少怀拜别李迪准备去东京的时候李府门外来了一个生面孔。 “正是。” “我家官人,请您入府。”小厮见二人无所动容,鼓足底气道:“濮州知州请玄虚真人过府。” 李少怀呆愣,不懂何故,他这是第一次来濮州,还是因为李迪搬到了这里她才来的,与那濮州知州也不熟,而自己这个玄虚子只在长春观山下被人所知而已,至于名声,也没有大到哪里去。 李少怀犹豫,她不愿意与朝廷有所牵扯,师傅也告诉她要少与权贵来往,李迪见用手肘推了推,“看吧,玄虚子。” 李少怀则轻轻挑眉头,“能问作甚?” “是我家官人远房亲戚染了疾,请道长过府医治。” “既如此,莫须该请大夫吗?” 李少怀回的话让小厮无言,确实如此,于是脸上露着为难。 看着李少怀似乎是不愿意去的样子,李迪微微屈身低声道:“这个知州是李宸妃的族亲,不好得罪。” 说道李宸妃,李少怀眸色微变,谁都知道李宸妃是刘皇后的人,圣上独宠刘皇后。 确实不好惹。 “也罢,只是少怀才疏学浅,若是医治不好可莫要怪罪。” 小厮转忧为喜,“玄虚真人之名都传到了濮州,真人您呀就别谦虚了。”小厮先上了马车替李少怀将车帘掀起。 “复古兄,来日东京城相见。”李少怀上了车拱手作揖。 李迪回礼,“某定发奋温书,不落少怀后尘。” 至道三年定天下为十五路,濮州便属于京东路,李少怀听闻过濮州知州原先不过是一个佃客。 抬眼望去知州府,雕栏玉彻,碧瓦朱檐,满是奢华。 “可算把玄虚道长盼来了。”迎面来的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李少怀心想怪不得是远亲呢,李宸妃貌美博得皇帝宠爱,要说他们多亲定是没有的。 隋唐至大宋前期五代的道教延续了南北朝的的发展,尤其是唐将道教推向兴盛时期,但到了唐末道教渐渐转衰,至五代都处于低潮,直至五代后期将政权与宗教结合起来,道教才由低潮向前继续发展,而太.祖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后极力复兴道教,到如今大宋朝第三位天子更是效法□□,太宗,召见道士,在宫外营建道观。 又为其特意制定节日,以三月三日“天书”初降日,为天庆节;以六月六日“天书”降于泰山,为天贶节;以四月一日“天书”降于皇宫,为天祯节;以七月一日圣祖初降,为先天节;以十月二十日圣祖降延恩殿,为降圣节。 更以让自己的女儿在幼年时出家为女冠,可见如今道士的地位之高。 “不知道知州的亲戚所患何疾?” 知州王继英将其领到了院中屏退了左右,对李少怀很是尊敬,“不瞒道长,乃是我的一个侄女,来濮州投靠我,中途遇到出没的野兽。” “被野兽所伤?” 王继英左右转了转眼珠倾身低声道:“被狼所抓伤,又是羞处,这妮子自幼娇生惯养,寻旁的大夫怕多有不妥。” 兴许这王继英真的只是找自己来治病,李少怀点点头。 “这女子的贞洁最为重要,她又还是闺中小娘子。” 王继英后面的话让李少怀顿住脚步,往常她也替一些官人娘子治病,多不过是把把脉开些药,若有伤处请的都是女医,她于一旁指点。 不因旁的,只因她以男子身份现世,又因大宋最重女子贞洁。 王继英瞧出他的顾虑连忙补上一句,“您是道士,故不打紧,只是她脾气有些不好,为人也有些清冷淡莫,道长还要海涵一些才好。” 李少怀点点头,听他这么一谈及,李少怀倒是对这个说是冷淡的小娘子颇为感兴趣。 朱漆雕花糊纸的门被打开,里面出来一个女子满脸焦急的责怪一群厮儿,“你们到底有没有请来大夫,我阿姐都快要昏过去了,若出了事你们担的起吗?” 这番举动让王继英看的目瞪口呆,李少怀也愣在了原地,眼前人虽脱了道袍换上了裙衫与之前大不一样了,可李少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看来十年清修还磨不平她的性子。 赵静姝见众人撇头的目光,遂随着也看去,不仅那焦虑没了,反而获得意外一般的喜上眉梢,“师兄!” 李少怀稳步上前,“多年不见,师妹还是这般。” 李少怀的师傅与赵静姝的师傅同宗,只是后来李少怀的师傅独自去了南方建了一个只收坤道的道观。 赵静姝羞红着脸,“我不是着急吗,阿姐被狼所伤他们却不快些去请大夫。” 厮儿连忙开口,“请了请了,因顾及娘子身份故而前去请了玄虚道长。” 王继英看着二人,“你们认识?” 赵静姝点点头,王继英还准备继续说些什么被她眼神示意住了嘴。 “师兄你来了便好了,快些进去救救我姐姐!”她比他们都了解李少怀,自然也知道李少怀的医术得高人所传,比大内那些太医都要高明。 李少怀点头,“好,志冲你先别急。” 李少怀还不知道赵静姝的真名,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赵静姝看见她入了房内后忙的拉着王继英走开几步,“你不许告诉他我的身份。” “是,公主殿下。” “不许叫我公主!” 王继英说不出话,只得连连点头。 李少怀轻轻推门进入,提步轻跨,垂落的薄帐内隐约可见看见一个娇柔女子的身影。 虽说救人时间宝贵,可她还是很犹豫。这时赵静姝推门进来了,见李少怀如此,心中窃喜。 见美人心不动,就知道李少怀是真正的君子。 于是踱步走到榻前,“阿姐,是长春观的玄虚真人来了。” 见帐内没有反应赵静姝又道:“真人是我的师兄,医术很了得,也是个君子,阿姐若不放心我便守在一旁。” 帐内被褥蠕动,赵宛如的确是疼痛难忍,强撑着未昏睡过去,“你出去吧,我信得过她。” 她当然信得过她,全天下的人她都可以不信,可唯独李少怀她不敢不信。 赵静姝很是放心的将帐子卷勾起出了房门。 李少怀这才看清了床榻上的人模样,青丝散于枕上,脸色苍白,她知道是失血过多,薄唇稍微比脸要红一些却也好不了多少。眉毛细长,与志冲于眉眼间倒是有些相似。 若论样貌,志冲应当胜于她姐姐,可李少怀觉得眼前人脱俗的美胜过她见过的所有女子。 赵宛如依稀记得当年李少怀也是用这样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发愣了半天,只不过那时自己是站着的。 李少怀生性木讷而且羞涩,为人又温厚,那时一向清高的自己对这样的男子也放下了几分高傲,遂撩拨了她。 撩拨...若她不去招惹李少怀,李少怀就不会喜欢上她因她获罪,也就不会瘸了双腿,毁了一世名声。她无愧于世人,唯只愧她。 如今有两条路可以选,放过李少怀,从此为路人,各有各的,她还是那个玄虚真人,而自己仍旧为公主,只不过她要肃清朝野,从此与李少怀成为不相干之人。 “小娘子,贫道先替你把脉?”李少怀语气温和。 望着眼前这个处处有礼又温柔的人,赵宛如自问,她这一世可还舍得? 天下哪个男子比得过她? 赵宛如点头,李少怀从腰上取下小木箱子打开,取了一个塞棉的手枕,赵宛如伸出手极力的配合她。 李少怀看了看,觉得这女子也没有王继英说的那么冷淡。 双手触碰间,李少怀颤了颤自己的五指,脸红的低了头。 往常,别家的娘子她也诊脉过不少,也从没有像今天这般。 李少怀娇羞的模样与当初一模一样,赵宛如笑了笑,心中暗定,这人她要定了,“真人这般羞涩,可如何替人诊治?” “不是,小娘子你的年纪应该及笄左右,正是待嫁的年纪。”李少怀极力掩饰自己心慌的神色。 赵宛如又笑,仿佛身上的伤不痛了一般,“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她说的有道理,李少怀抻手把脉,“气血有些虚...”又过了会儿,眉头渐渐深皱,语气生涩,“能否查看伤口?” 见女子不答话李少怀接道:“若不放心可唤阿志来,我在一旁只瞧一眼,只需露伤口一眼便好。”李少怀将那个一眼说的极重。 准备起身去叫赵静姝时赵宛如拉住了她的手臂,“不用,我信你。” 这一拉,深深颤动了李少怀那颗紧张的心。 阿怀,这一世我可以不信天下人,但我会不信你。 不知道为何这句话李少怀听进了心中,莫名的感觉是一种扶持几十年的信任,是来自于女子对她的信任。 没等李少怀说话,她便已经坐起将被褥掀开,更没等李少怀反应过来,中衣已经被解开,衣服一角没了牵引自然而然的滑落。 冰封的雪原上一枝红梅独开。 .... 第3章 这算不算是轻薄 李少怀大惊,自唐以后历经五代十国,民风趋渐由开向守,特别是大宋建立后,女子的地位一低再低,若不然长春观里怎么那么多女冠。 可不知廉耻四个字,李少怀无法用来形容她,若非要扯出一个词,她觉得放荡二字放在此女子身上最为合适。一时间她觉得这个词…真是极好,不自禁的红了耳根。 唔,伤在胸口么?李少怀骤视着亵衣上的泛红,玉手伸起,李少怀下意识的微转过头,不去看她解下亵衣的模样。 赵宛如刚刚的虚弱仿佛是装的一般,消失了。 李少怀镇定自若的背着她,腰间垂着的手攒紧,一身道袍,身姿不如女子纤细,也不若男子粗壮,披肩长发垂腰,头顶玉冠,桃木簪固发,颇有仙风道骨。 前一世李少怀有宋玉宋公之冒的美称,夺状元走马观花那一回便让东京城无数闺中待嫁女子芳心暗许。 浅青呈灰的道袍上是他乌黑的长发,通红的耳背在两旁十分显眼,赵宛如觉得挑逗她也挺有趣。 李少怀越是好,她越是后悔,越是不甘,谁知道上一世李少怀与三妹在这房间里时是不是也是这般。 她的李郎,她的阿怀,重来的这一世她发誓,绝对不能让别的女子碰,也绝对不能让别的欺负,即便是她的亲妹妹也不行。 阿怀这一世,只是她一个人的阿怀,只能她欺负,只能她碰。 “好了。”赵宛如将亵衣脱下,薄唇轻起。 李少怀闻声转头,愣住!呆瞪着眼睛。 雪原深处,原来不止一枝红梅。 许久,赵宛如暗笑,“不是说,一眼吗?” “啊..”李少怀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于是连忙转过身,红着脸,“贫道唐突了。” 但脑中还是刚刚那一幕,女子生养的极好,肤色如凝脂,冰肌玉骨,李少怀狠狠的捏了一下自己。 李少怀啊李少怀,你是出家人,想什么呢! 仔细回忆着,锁骨下的伤口是几道抓痕,中间一道最为深,长至将要抵达那高耸了,想着此李少怀更是脸一热。 上前走了几步,远离了床头,从小木箱子里拿出一个色质如玉的白瓷瓶,打开挥了挥扇出味道闻了闻,又拿出一个碧如湖水的青瓷瓶,两瓶一并递给赵宛如。 “各服一粒,助你回气血,调理伤口。” 递手的动作,赵宛如直勾勾的盯着李少怀,弄得李少怀很是羞涩,将瓶子放入她手中后背对着坐下。 她知道女子不仅脸极为重要,身体也是,“伤口有些深,需要调药,恰逢拜访的几位师傅中有一位曾传授于某去疤的药方,某研制与人用过,也曾亲身,只不过某是烫伤。” “好在你的是抓伤,我与你施针,再配上药一月即可伤好,三月即可祛除疤痕,如此深伤半年便可恢复如初。” “真人的伤,是在右臂左侧?”不经意间,赵宛如将话说出了口。 李少怀不由得惊讶的回头,“你怎么知道?” “真人修道,难道未听说过仙子?”赵宛如玩味一笑,她当然不会告诉她,上一世她不仅偷偷看过李少怀洗澡,还在得知她身份后将她灌醉... 不知怎的,李少怀只要看着她现在的模样与之对视就会乱想,所以忙的转回头,“胡闹,羽化登仙虽为一说,然少怀修的只不过是为人处事的一个静字。” 赵宛如噗笑,爬坐起凑到李少怀身后耳畔,细声道:“真人的心,当真静了?” 声音就在耳旁还吐着气,能听见呼吸,也能感受到温度,李少怀耳朵微动着心中一颤,差点前倾摔倒。 “施主你...”;李少怀扶着床沿远离到另外一端,梗塞道。 “真人这样羞涩,如何替我诊治,又如何施针,如何上药?” 李少怀听着她的话更加脸红了,“某今日便要赶赴他处求学,这些某都会交代一些女医的。” “哦,真人要去哪儿呢?” “去书多的地方,学问多的地方。” 上一世的李若君是个书呆子,这一世自然,“天下藏书莫过于东京城,天下学问处也莫过于东京城,而最聚集的地方便是大内。”赵宛如嫖起一眼。 “某不愿入大内,但某要去东京城。” “真的吗?”赵宛如捂嘴笑。 她记得她上一世就这么说过,最后还不是乖乖的入了大内,乖乖的参加了科举,只为了有资格娶公主。 “什么真的假的...”李少怀纳闷。 笑着笑着,胸口的伤就痛了起来,就如李少怀说的伤口身,赵宛如经不住这个痛,卷缩在一旁失了声。 察觉到了身后人的异样,李少怀忙的转身,抓住赵宛如的手四指放在脉搏上,又看了一眼她胸口上白色的中衣渐渐变红,“伤口恶化,我替你...止血。” 眼下他本应该顾及男女有别去喊别人过来处理伤口,只不过如今等不了她再去喊人,也不容差错。 反应我也是女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少怀故作镇定心道。 宽衣解带,动作顺畅,端过事先让人打好的热水,拧干一块干净的白布。李少怀坐在床沿弯腰,“得罪了!” 右手并拢的食指与中指在赵宛如脖颈间和胸口小腹间三处各点了一下,赵宛如便动弹不得了。 伤口的血也随之止住了。 止血,上药,包扎,李少怀轻车熟路。 最后将其穴道解开。 赵宛如一直看着她既不羞涩也不迟钝的处理,这样的人认真起来,叫她哪一世不动心啊。 最后回过头看着她做的一切,若她真是个男子,赵宛如突然玩心大起,“这算不算轻薄?” 李少怀拧布的手僵住,连同他整个人。 拧干的布再次落入水中,溅起了几点水花,李少怀站起身,恐慌后退道:“施主...少怀这是在行医,并非有半点图谋不轨,也并非...” 但确确实实是失礼,她不能颠倒黑白。先前喊小娘子的称谓她都改唤了施主。 见李少怀着急的样子,赵宛如暗笑,“逗你玩的。” 李少怀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想着王继英的话,这哪里是清高孤傲难伺候的娘子,分明就是从地狱来的魔鬼,转折腾她李少怀的。 “只不过,真人看了妾身,是要负责的。” 才下虎口,这会儿又被吊起了,李少怀心中郁闷,好一个不讲理的女子,明明是我救了你,“施主,少怀是出家人,亦断俗尘,且少怀是在救你,行医治病乃是善意之举。” “妾身不过也是要去东京,想要真人护送,真人想到哪里去了?” 李少怀吸着一口气,张着嘴吐不下去,原来她眼前人戏弄了,她居然也会被人戏弄,于是皱着眉头,“你!” “施主不是知州的族亲吗?怎的要去东京了?” “族亲?” “嗯?”李少怀眨眼,将心疑写在眼里,难道不是? 赵宛如想了想后,王继英确实是母亲的娘家远亲,“是又如何,他又不是我爹。” “施主的意思是…”李少怀了然,“施主的口音,是东京人?” 赵宛如点点头。 这下李少怀可头大了,原本想着替她诊治完就独自踏上去东京的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谁知道...没完没了了。 “真人不愿意?” “不...不是。” 不愿意,很不愿,不愿意的很,李少怀心中暗恨。 房门被打开,赵静姝看着一脸愁苦的李少怀从房内踏出还一直小声嘀咕着,“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呀,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师兄,你怎么了,我阿姐呢?” “娘子她很好,对了志冲,我未曾听你提及过你还有一个阿姐...” 赵静姝愣住,旋即摸头傻笑,“哎呀,其实我爹娘是东京的官人,只不过信道才将我送去做女冠,因为避免特殊因为怕别人因此而顾虑,所以就没有告知。” “怪不得你阿姐的谈吐,既如此想必你这次回去,家中一定热闹吧。” 这话,赵静姝颤了颤眼眸,“爹爹虽有妻妾成群,可子嗣也只有我与阿姐和六弟三人,我是庶出,阿姐与六弟是同胞是大娘子所生。” 这话只有一旁的王继英想到了,去年先皇后郭氏的儿子不到十岁便夭折了,而郭皇后也随之病薨,圣上立了少年时相爱的刘氏为后,但因一直没有孩子被朝臣反对,前些年才诞下了如今的六皇子。 人丁稀薄,李少怀素来知道东京城那些相公官人们家中后院内妻妾成群,膝下儿孙更盛,赵静姝说的略显凄凉。 只不过这凄凉不是指的子嗣少。 “即便如此,一家人团圆,也是极好的。”李少怀伤感自己。 赵静姝点点头,又瞧见李少怀这般模样,想到了李少怀自幼无亲无故的出身,“师兄莫要伤感,今后志冲...”她差点将妹妹二字说出,好在意识的快,“志冲也是师兄的家人。” 呸呸呸,什么妹妹啊,我才不要当师兄的妹妹。 李少怀入了套,是想跑也跑不掉,只好在知州府上等赵宛如伤愈。 这一等就是半月,本也不是危及性命的伤,可是硬生生拖了这么多天,将李少怀的盘算都打乱。 可她又不好去催人家女子,也不愿去面对那个像是要吃了她一般的女人。 她有意躲着,可还是处处可见,就像黏住了她一般。 “今日娘子伤可好了些?”她先赵宛如开口。 两姐妹皆笑,“多谢真人,好多了。” 一旁的王继英也松了口气,要是公主在她这儿伤了,这个罪他可担不起,“好在真人是在濮州。”真得谢谢赶巧。 “官人,院中飞来了一只鸽子。” “鸽子?” 几人相望,李少怀率先从长廊走下,朝着小厮手指的方向走去。 一只白色的鸽子停在了一株盛开的海棠上,闪动着翅膀。 李少怀一见那鸽子便露出了笑容,“小白,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这是师傅送她的鸽子,据说有灵性,还会识路,她用作传书,经常写信传回长春观,想来自己有好几个月没有写信回去了。 “定是师姐惦记我了!”李少怀勾着嘴角将白鸽脚下小竹筒里的信取下。 “静虚已到东京,少怀千万护好。” 看着师傅的字迹,李少怀睁大眼睛,“师姐去东京了!” “咦,静虚师姐去东京城了?”赵静姝凑了过来也瞧了一眼,“静虚师姐明明比师兄你还要大怎么还要师兄照看啊?” 李少怀无奈的笑笑,“师姐虽年长我,可是自理能力...”李少怀想了想,不是一般差,似乎自己未下山前一直都在照顾着她来着。 听着这个,赵宛如心中甚是不痛快,前世李少怀因为这个师姐得罪了朝中权贵,这个师姐又岂是什么好人,在她看来不过也是心胸狭隘,妒忌如仇的女子。 “静虚师姐可是个大美人啊,估计东京城那些人可要睁大眼睛了。”赵静姝是见过李少怀的师姐的,与她一起。 听到此赵宛如更是将不快写在脸上了。 直直盯着李少怀,好看又如何,再好看若君也不喜欢你,李若君只能是我的! 李少怀摇摇头,“师姐本就是东京人,你可知道她是翰林学士的女儿。” 赵静姝自幼就在道观里了,对大内那些事情一概不知。 “翰林学士钱惟演?”赵宛如装作不知情很震惊的样子。 李少怀点头,“对,师姐是家中长女。” 赵宛如心中冷笑,不过一个庶女罢了,瞧你那个喜悦的样子。 即便她知道最后李少怀爱的是自己,可她不能无视李少怀曾经也是对钱希芸有好感的,哦还有一个李少怀的大师姐,这些就足以让现在的赵宛如咬牙切齿。 “她既然是官人的女儿,那么回了东京就是回了家,家中奴仆众多何需要师兄你...” “是,你这倒提醒我了,师傅此言,师姐此次去东京,一定有旁的事!”李少怀皱眉担忧着。 赵宛如走至她跟前,“谁与我说不愿与大内有牵连来着,又是谁与我说是出家人不恋尘世,还有事情都还未知,你瞎担忧什么?” 前世李少怀就常常皱眉,那是因为自己,如今她不喜她皱眉,左右看着都不喜。 赵静姝大惊,掰着手指数着赵宛如说的话,“阿姐,你今天怎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我...” 赵静姝未往深处想,而身后目视着一切的王继英却看出了一些内情。 第4章 入骨相思君知否 眼看春日都要过去,天气逐渐炎热了起来,府里这两姐妹却并不急于回去,也不管李少怀的催促,用尽了法子拖着李少怀, 这一拖就拖了数月,直到长夏,她的伤好全了,连个印子都见不着了。 直到东京城来了消息,消息遍布天下各路。宋辽之战以官家亲征大胜,双方签订盟约,缔结兄弟之盟,宋为兄,辽为弟,辽遂撤兵,归还占领大宋的灜州莫州及遂城。 “胜了,胜了。”王继英一脸兴奋的来到后院报喜,“公...小娘子胜了,官家胜了,大宋胜了。” 赵宛如撇眉,她知道王继英说的是战争,可是有什么好喜的。 “此战胜,曹崇仪副使出使契丹签订盟约,约定宋辽两国以白沟河为界撤兵,并缔结兄弟之国,归还瀛洲莫州。” 赵宛如心知肚明的疑问,“燕云十六州呢?” 王继英梗塞住,喜悦散去大半,低声道:“燕云十六州没能收回。” “不仅燕云十六州未收回,且要向其一个战败国每年缴纳钱粮,是何道理!”李少怀清润的声音充满着气愤。 “原来真人也关心朝政。”赵宛如暗笑她。 “少怀只是无心权势,但不代表不关心家国。”她预算了天子亲征鼓舞士气,契丹人铁骑都踏到了中原,大宋将士皆爱国,如何能不胜。 可没有想到官家竟如此懦弱。 “真人也读兵书,有这一身才华,不投身朝廷,何谓家国,难道就凭借在此指天对骂?” “我...”她说不过赵宛如,这话又很有道理,于是她无言以对,只得干瞪着眼。 李少怀几乎不主动来找她的,这次想必是因为战胜,东京安全了要急着去东京了吧。 李少怀开门见山,“战事已平,施主伤也已经好了,贫道便要先行去东京了。” 这像木头般的人似乎和前世有些不太一样了,前世他是巴巴的求在自己身边,连东京那约他都借故推辞了,而如今看着自己竟是见着就躲。 重活一世,难道她改变了某些东西,她的李若君她的阿怀也要跟着变吗? “真人又不是赶考,这么急是何故啊。”王继英从旁缓缓道。 “对啊师兄,难道你不愿意和志冲一起回去嘛?”赵静姝闪烁着眼睛埋怨。 对着赵志冲,李少怀润眼温柔道:“当然不是,一来是与人有约怕失信与人,二来是想必这时候师姐也已经到了东京,我二人多年未见...”甚是思念四字她含在了嘴里没有说出来。 可她那样子,分明就已经表露了出来。 李少怀不知道自己后面一句话触了赵宛如的逆鳞,赵宛如前一世不喜钱希芸,是因为钱希芸并不是个什么好的女子。 钱希芸慕其李少怀才华与容貌,后来更因为李少怀恩科登第受宠于天子便百般赖着她,赵宛如知道钱希芸想的是什么。 大宋女子地位底下,即便是她赵宛如身为公主也是要守那妇道,出嫁从夫。 三纲五常下将男子地位抬的极高,特别是当官坐宰之人,哪个家中不是宠妾通房成群。 而钱氏,颇有心机,想到这儿,赵宛如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这个二师姐钱氏不知道李少怀的女子身份。为了防范于未然,赵宛如心想,钱氏还是要小心对付才好。 还有李少怀这个拈花惹草的香饽饽,她也要看好了。 李少怀执意要走,赵宛如知道这回拖不下去了,就遂了意,准备动身。 想到刚刚李少怀的话,她心中有气,不仅她自己身边有人惦记她,就连李少怀身边的两位师姐...赵宛如冷锋一皱,喃喃道:“我便是大宋的李淳风,谅这些花花草草也斗不过我。” “阿姐...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大风东风?收拾好了,可以去叫师兄一起走了。” “等等!”赵宛如叫住三妹。 “嗯?”赵静姝回头。 “你可有告诉她我们的名字与真实身份?” 赵静姝,“没有,师兄他素来不喜欢与大内的人有关系。” 赵宛如皱眉,这个她知道,“这样吗?”心中又暗笑,可她几个至交好友以及老师都是大内的人,这日后她总是要替自己端洗脚水的...也算是直接入了大内了。 “阿姐...你怎么了,怎么脸红了?” 赵宛如冷下了脸,淡淡道:“我去告诉侍卫官,谁也不许提我们的身份。” 赵静姝满口答应,她本就不想告知李少怀身份,她是怕生嫌隙,而赵宛如则是不想让李少怀过早知道,以李少怀的性子,若知道了还不规规矩矩的连说话都要隔她一丈。 大内乔装的侍卫官张庆在公主受伤后便一直心怀自责,一连几月都没有睡好觉,他不知道这是公主故意为之,公主伤重时奔走了濮州各大医馆,赵宛如很信任他,他也没有辜负过赵宛如的信任,上一世丁绍文囚禁她的时候张庆率惠国公主府的侍卫来救,最后失败被株连。 “张庆,你将这封书信着人快马送到东京的许国公府。” 张庆愣看了一眼,没有多言,接过了公主手上的信抱拳转身离去。 李少怀牵出马,一人一马一包裹,包裹内除了衣服便只有书,逍遥自在。瞅了瞅府外大大小小的车马,和那一干的随从... 李少怀挠腮看着,时不时还有几个赵宛如的贴身侍女看过来。 濮州到东京的路上要经过唐州。但不过赵宛如似乎并不想这么快就回东京,难得因为躲避战争出一次大内。 她更知道,回了东京城她便不在这么自由,回了东京城她的阿怀就要去见那个让她讨厌的女子了,在此之前,她要先紧紧抓劳她的阿怀。 可她的阿怀,这一世是怎么了,偏偏对她抱有芥蒂一般。 “真人这般看着我们是何意思?” 李少怀将头一撇,生涩的离去,她只是单瞧着她们,人之多,行礼之多,想来这个女子与师妹的族中定然富贵,相处几月,她还不知道那女子的名字。 长夏的太阳比夏日散去了很多烈性,可也是十分热的,江南雨水多,天气是湿热的,李少怀骑着马走在她们旁侧。 马车内徐徐吹来夏风倒是十分凉快,赵宛如靠着右侧的车窗,从窗子出看着马上的李少怀,她将她侧脸的轮廓一览无余。 幸而李少怀是一个道士,才能与她们这般走得近,若是别家的男儿什么的,马车内有待嫁的小娘子定是要避嫌的。 “阿姐不是一向不喜欢坐旁边吗?” 赵宛如坐马车一向都只做正中间,这段日子赵静姝算是摸透了一些她的性子,谈不上怪异,也谈不上清冷,只是让人有一种十分老熟深沉的感觉。 “长夏风好,树也盛,景色极佳,兴趣使然罢了。” 赵静姝莞尔一笑,“就不知,阿姐这兴趣出在何处!” 赵宛如撇过头,深深看向李少怀,李少怀早已经夹了夹马肚子走在了前面,她望的,是她微湿的背影,“自然是眼前。” 赵静姝不笑了,沉坐着,“阿姐是看上师兄了吗?” 阿姐是看上师兄了吗! 这句话,时隔数十年再次响起,赵宛如依旧记得那么清晰,她的回答如从前,但比从前更加肯定,“是!” 赵宛如知道,上一世三妹因这一个字而退缩,只因赵静姝是官家最宠爱的女儿,只因李少怀心里只有赵宛如。但是三妹是真心喜欢李少怀,以至于大婚前一日她知道了李少怀女儿身后仍旧无悔。 “以师兄的性子,定然不喜功名利禄,以官家的尊严,定然不会让阿姐堂堂一个公主嫁给一个道士。” “哦,是吗?”赵宛如亮着眼睛。 随后嘴角一抹浅笑,意味深长道:“官家是不会允我嫁给寒门道士,可李少怀,她不是。” 大宋的门第,压垮了多少有情人。 赵静姝听不懂阿姐的话,可从字面意思来看,似乎阿姐很了解李少怀。 “张庆!”赵宛如轻唤一声。 马车被叫了停,于是队伍也停下了。 李少怀骑马靠近,踩着马镫下了马,“这才走了半日,为何就...” 张庆端来了一婉消暑的汤,碗是玉做的碗,他刚刚分明看见是这个人从那女子手里接过的。 “我家娘子赏你的消暑汤,江南长夏湿热,看你衣衫都湿了,是念及你才停下的。” 张庆翻着白眼将汤递给李少怀,他不喜欢这些自以为是的道士,尤其是他这样年轻好看的又自诩清高的道士,谁又知道这样的皮囊下披着道袍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确实也有些口干舌燥,虽张庆不待见她,可她也依然是温和的答着谢,“如此,还请官人替我谢谢娘子了。” 张庆走后,李少怀端着手中的汤,眉毛轻轻隆起,白玉碗,红豆汤。 意欲是什么呢,李少怀心中复杂,红豆汤入口,微甜。 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于是浅笑,“原来相思,是甜的。” “相思是甜的,只因是在情浓时,短暂分别又重聚,甜而不腻,真人可曾听过,小别胜新婚?”赵宛如脚步轻盈,以至于李少怀饮完一碗汤都未察觉。 李少怀眸子微动,看着红汤尽,空空的碗底露出了一个君字,摇摇头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一碗小小的汤,一颗小小的红豆,李少怀似懂非懂,“贫道是出家人,不问世间情,故而未曾。” 她心中踌躇,将碗伸手送出,欲送还,递到身前的碗让赵宛如微微一愣,“真人还说顾及女子,便就是如此?” 说及此,李少怀脸有些滚烫的将碗收回了,“是少怀唐突了,这边去洗净送还。” “不必了,”她坏笑,“小柔。” “姑娘。”贴身的婢子从人堆处起身过来,“将碗取了,洗净送与先生。” “哎,这玉碗贵重我不能...” “怕什么,又不是送香囊与你,这碗,我家中多的是呢。”她笑着这人的木讷。 但是小柔是震惊着的,看着那碗,上好的羊脂玉,官家在她及笄之年所赐,是出自汝州窑大师手笔,天下只此一碗。 官家因疼爱公主,想来及笄便要开府不能在大内常伴他了,一同用膳的时间便更少了于是才赐了此碗。 而至今也没有舍得让公主开府离开大内。 “贫道至今还不知道姑娘你的...” “道长随了我家姑娘这么多日,都不会开口问问其他小厮,或者问问我的吗,这般直接问人,好没...” “小柔!” 赵宛如厉声,丫头便嘟着嘴,“本来就是嘛。” “这丫头平日里被我宠坏了,真人勿要见怪。” 李少怀轻摇头,“本就是少怀的不是,不怪姑娘。” “真人将碗倒过来看看。” 李少怀听着她的话将碗倒过来,碗的低端刻着元贞二字,“元贞?” 赵宛如点点头,元贞是她的小字,就算是大内也极少人知道,只有爹娘这般喊她。 “不知娘子你,家出何处?” 果然赵静姝什么都没有告诉李少怀,“许国公是妾的伯父。” “吕公吕蒙正?”李少怀眨着倾慕的眼神,“大内的大相公内,少怀唯独敬仰吕公,吕公宽厚正直,礼贤下士,太宗遇之幸也。” “真人人不在东京,却对东京朝官了如指掌,我与阿妹皆是庶出,且只是旁支,也只是沾了些光罢了。” 大宋嫡庶看得重她是知道的,庶子要想出人头地,唯有苦读求取功名。 “吕公家教甚严,教子有方,嫡庶弟兄手足皆等同对待,家中才子甚多,少怀所识官家初年中进士的吕简夷。” 吕简夷现在在滨州任知州,李少曾游历过滨州,而吕简夷好结交名士,认识也不奇怪。 况且赵宛如如今或许比李少怀更要清楚她。 “原来你认得兄长?” “兄长?” 许国公曾教授过幼年的赵宛如,那时候吕简夷刚中进士,陪同着左右,私下就兄妹结交了。赵宛如心想,她可没有骗阿怀。 许国公是太子太师,是爹爹的老师,亦也算师友,唤一声伯父也不为过吧。 “真人这么急着去东京,又不是赶考,究竟是为何?” 说是赴约,然则李少怀知道这爽约的人不是他李少怀,如今大内忙的不可开交,哪里抽的出时间,前阵子信里都道了可能要等到冬日。 “是师姐,写信催促我,说她在东京无聊。” 赵宛如心声不悦,哪里是刚刚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少怀,将她吓得够呛,“若是我说,我身体不适,不宜乘快马,又或者是我并不想这么快回东京,真人是否就要弃我们独自走了?” 女子逼人的话连连说出,让李少怀忙的摇头,“不是...” “嗯?” 李少怀接触的女子不少,长春观就是满观的坤道,但是像赵宛如这般让她无法抗拒的女子是不曾有的。 这个女子总有独特之处,暗地里吸引着她,明知道她给自己下套,可是她还是心甘情愿的入套。 对此她不明白自己心中到底想的什么,而这女子又在想什么。 眸子里淡淡的琥珀色像一滩深不见底的潭水,有时平静无波澜,有时候又暗潮涌动而汹涌,总之她看不透,猜不透。 第5章 珍珠帘卷玉楼空 坤宁殿内,熏炉内飘着安神的香,卷起的帘帐深处有两个躬着身子的华服女子。 瞧着红木小床内熟睡了的孩子,二人从里边慢步出来,秋夜的风从东京汴河处吹向大内,吹进了坤宁殿内,卷起了那轻薄的纱帘,吹动着珠帘。 美人卷珠帘,李舒拢起那一排珠帘让雍容华贵的女子先行,刘娥瞥了一眼望窗外甚亮的月色,挑眉道:“都快中秋了,元贞怎的还不回来?” 玉手下放,珠帘随之摆动,李舒跟随在她身后缓缓道:“先前是澶渊在开战东京不太平,如今战事停了想来也是应该要回来了。” 说到澶渊一战刘娥顿住脚步转身,淡妆不掩气质,雍容大度,“本来官家的意思是借祈福让你们母女二人与杨淑妃远离开封府去南方避难。” 李舒肤色在烛火下显白,看上去要比她年轻很多,福着身子感恩道:“圣人还在大内,”李舒忽然记起了刘娥和她说过私下只要称呼她为姐姐的话,“淑儿与杨妃姐姐如何舍得弃姐姐不顾逃去。” 刘娥轻皱着眉头无奈道:“我乃大宋国母,天下的表率,”随即舒展着眉吐气一笑,“好在天佑大宋,这仗赢了。若是战败,契丹人的铁骑入了东京城,我这妇人倒无所谓,可是你还这般年轻。” “能陪伴在姐姐左右已是极好,舒儿别无所求。”于是李舒再次福了福身子。 起来时,刘娥伸出黄袍内的手将她耳畔的秀发拨向耳后,满怀歉意道:“你的两个孩儿,你不会怪我吧?” 李舒轻摇头,“我的孩子,与姐姐的孩子又有何区别?” 刘娥浅笑,婢子从殿外走近福着身子,“圣人,内侍省的周典使来了,说圣上召见您。” 刘娥转身对着宫人道:“去与圣上说,我今儿身体不适。” “是。” 不一会儿后殿外又有了动静,刘娥正打算呵斥她们,极为不悦,“都说了身体不适。” “是何事让我的好姐姐发这么大的火?”迎面来的又是一个着浅紫对襟衫的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的年华。 李舒见了她点头一笑又朝刘娥福了身子道:“既然淑妃姐姐来了,妾就先告退了。” 文德殿内赵恒得空在此停留休息,一盏茶的功夫,周怀政从后苑回来了,他正高兴准备起身去福宁宫。 周怀政端着内侍班准备的后宫嫔妃的牌子到了皇帝的宫内。 他没瞧见皇后,于是问道:“人呢?” 周怀政低下头,“圣人说她身体不适。” 赵恒皱起眉头,“那宸妃呢?” 周怀政压低了声音,“宸妃身子也不适。” 赵桓绷着脸不悦低沉道:“是不是杨妃也身子不适。” 周怀政颤巍着,“淑妃去坤宁宫伺候了。” 赵恒失声沉闷良久。 “圣上还翻牌子吗?”周怀政低着头抬着眼试探的问着,手里端着的却不敢往他身前放。 赵恒闷声道:“我翻折子!” 临近中秋,天上挂着的圆月照在地上如白昼,不需要掌灯都能看清几十步外的人影。从濮州到唐州,为了依顺这娇弱的女子她们放弃了走直通的小道,走了平坦的大道,加上李少怀之前被逼急之下答应了她慢慢赶路,不急于回东京。所以让她预计的行程又延缓了一阵。 月色凉凉,李少怀喂着她的坐骑。 一手卷着干马草,一手摸着它的鬃毛,“青骓呀好好吃,吃饱了明日就进城了。” 身后女子捂着嘴轻起笑声,“这牲畜能听得懂真人讲话嘛!” 李少怀顺了顺它的毛,“世间万物,只要有生命,就有灵性。” “唐太宗也有一匹马叫青骓,元贞很好奇,真人给这马取同名是什么意思。” 李少怀停手转身,张口,言又止。 其实赵宛如是知道这马为何取名青骓,也知道李少怀不会告诉现在的她。 “夜深天气凉了,施主你...” “我之前和你说什么了?”赵宛如脸色大变厉声道。 李少怀先是一愣,后涩道:“元…贞,你回马车内歇息吧,秋夜里虫蛇还没藏尽,外面难免不安全。” 这强憋出来的新鲜话,让赵宛如将手里的绒袍直接砸到了她脸上去了,等她伸手将头顶的袍子拿下时,赵宛如早已经走远了。 袍子上有清香,环绕在她周身,李少怀握住的手一僵,又朝她看了一眼。 这味道与那日她替女子诊脉后回去手中残留的余香很像,于是心中纳闷,不会是她披过的吧。 “没关系,李若君,你是个道士!”李少怀点着头对自己说道,“他们也只是认为你是个道士!” “所以你不能动别的心思。” 没能忍住她又往火堆处瞧了一眼,火堆外是月光的冷色,火堆旁是火焰的古黄色,映衬着她知道元贞那白皙的脸庞。 “你只是想借元贞的关系去拜访许国公吕蒙正罢了!” 李少怀自言自语的抱着袍子道。 江南北边的天气温差极大,特别是这秋日的时候,李少怀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什么厚的衣裳。临到唐州附近都是山林没有客栈,于是赵宛如才递了件袍子给她。 正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准备躺下时,李少怀的颈间一疼,刚刚还说这山间蛇虫多呢,这会儿就应在了自己身上。 于是她嘶咬一声后,走到马儿身旁取下了包裹,将一个方形的白玉小盒子拿了出来,将赵宛如给的粉色印金袍子小心叠放在了马鞍上。 提步走近了赵宛如的贴身婢子处,赵宛如早已经上了马车。 “姑娘,麻烦你将这个交给小娘子,可以驱虫,防虫,也可以助睡,替我多谢小娘子赠袍之恩。”李少怀微躬着身子手中拿着那白玉小罐子。 婢子叫小柔,是自幼跟着赵宛如的贴身宫女,小柔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李少怀以为她是顾及,于是从怀中拿出一块白色的帕子将白玉罐子包裹起来递上前。 “既是谢恩,你为什么不亲自去?” “我...”李少怀语塞,她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不敢,或者也是怕别人误会,她也什么非分之想。 可她不知道,越是往多处想,越是顾及多了,别人才会起疑。 小柔掩着嘴,看着木纳的李少怀一笑,拿过了她手中帕子包裹着的罐子,心想这般的人怎会入了公主的眼了。又想这人真笨! 在她起身之间李少怀嘱咐道:“沾着在身上轻轻的柔着便好。” 小柔没有理会她,径直朝马车走去,李少怀在身后又稍大声了一些道:“这是贫道自己研制的,天下只有一瓶。” 公府不缺这种驱虫的珍贵之物,李少怀之所以这样说还是希望赵宛如不会因嫌弃而不用。 李少怀敢言,这制药的本事,就算是大内的翰林医官院里也未必有太医能比得过她。 小柔提裙上了马车,轻轻敲了马车旁的支柱。 “何事?” “姑娘,是道长托我给姑娘驱虫的药。” “你进来吧。”赵宛如斜靠在车墙,一旁的赵静姝早已经入了睡,于是她示意小柔小声一点。 小柔点点头,指了指手中的帕子,伸手递给了她,小声道:“道长说是他亲自研制的,还说天下只有这一罐,驱虫助睡,以谢姑娘您的赠袍之恩。” 她将李少怀的话原原本本的说给了赵宛如听。 知道自家公主或多或少对他有意思,又加了些自己对李少怀的看法“谢恩当然是亲自谢的好,小柔本想让他亲自来谢姑娘您,结果他好像挺不情愿的,怪别扭,人也笨的很。”小柔想的是,公主能看上这笨道士,他就算要献殷勤,也该诚意一点亲自来呀。 赵宛如轻笑,连着帕子一同拿了过来,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小柔告退。” 赵宛如笑的是小柔的天真与李少怀的羞涩,小柔哪里知道,李少怀这般别扭是为什么,只有此时的赵宛如最清楚,那日种下的红豆,发芽了。 红豆本是深红,赵宛如打开帕子,干净得不染尘埃的帕子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赵宛如僵住,这帕子不是新的,这红梅的刺绣的手法她似乎在哪儿见过。 赵宛如自幼聪慧,从小就过目不忘,有了两世的记忆之后更是。 前一世这个帕子,她是不曾见过李少怀有的,亦或是李少怀未在她眼前用过。 将小白罐子收好后赵宛如出了马车,端着步子找到了刚打坐完蜷缩在地上盖着她袍子休息的李少怀。 “你...睡了吗!” 李少怀睁开眼睛一惊,刚闭着眼脑海里就是这个女子的身影时,女子就来到了她眼前将她吓了一大跳。 “姑...元贞你。” 赵宛如拿出帕子,指着问道:“这个帕子,是哪里来的?”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李少怀轻松一口气,“去年下山的时候师傅塞的。” 原来是别人随便塞给她的,赵宛如皱眉,“你师父是...”赵宛如这才想起来,李少怀自幼从道长春观,师傅是长春观的观主太清真人,于是眉毛越发的弯下,“太清真人,原先出自金华县沈氏。” 太清真人出家前姓沈,名秀安,是金华县沈家人氏,金华沈氏乃是落寞的吴兴沈氏一支,也是太.祖时期的宰相沈伦的后人。 李少怀侧着头,“什么?” 赵宛如轻笑摇头,“没什么,这个帕子我要了,就当你给我的谢礼。” “等...”李少怀招手还没来得及拒绝,赵宛如就转身拿走了帕子,拱起双眉委屈自语道:“师傅嘱咐过的...” 转身后的赵宛如与先前判若两人,玉手攒着帕子陷入沉思。 娘亲的侍妾李氏,如今的李宸妃也是金华县出身的,曾经家道中落而出家,前世的记忆里,太清真人未去南方自建道观时与李氏同出师门是李氏的师姐。 后来李氏被娘亲看中带进了宫,赵宛如低头看着这个帕子上绣的梅花,心中五味杂陈。 李氏喜梅,赵宛如也喜梅。 上一世,自己带着偏见,不觉得女子与女子会生情,便至死也肯承认自己对李少怀的感情。 如今仔细想来,父亲的后宫内她以前觉得娘亲与杨妃那比亲姐妹都要好的姐妹情,似乎多了些暧昧呢。 想到此,赵宛如笑了笑,“原来我是,自幼耳濡目染吗?” 第6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唐州内河流众多,自汉水分支下来的就有好几条,主要的河流是丹水与泌水,泌水纵贯唐州为唐州第一水,因为河流多所以唐州水路也发达,人们从城北到城南坐船极为方便, 赵宛如不想引人注意,也不想引起什么动静就拒绝了张庆要包下整个客栈的提议,并且叮嘱着不要声张扰民。 最主要的是,她现在还不想让李少怀知道她的身份,李少怀之所以不喜欢大内,不是因为不喜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们赵氏皇族。 而她是官家的嫡女,太宗的嫡孙,大宋的惠宁公主。 有些事情,还是要慢慢来,她也是,需要赵宛如慢慢开化,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为此除了几个贴身婢子选住在了她隔壁房甲字房,那些侍卫都选了远些的乙丙字号房,几人挤一间。 唯独李少怀这个“男人”特殊,能在她的同楼隔壁选了一间。 侍卫们酸红眼,奈何人家是道士呢,还是这样一个清秀的年轻道士,与他们这群糙汉子自是不同的。 大宋的建筑在唐屋上又做了调整,一改唐代雄浑的特点,楼阁的屋脊,屋角有起翘之势,规模也与之相比要小了一圈,但是楼阁殿堂内注重彩画,雕刻,总体呈绚烂,亦不失为是一种秀丽。 风餐露宿这么久终于能到一家环境好,氛围好还不用自己出钱的客栈休息了。 李少怀累倒在床上,闭眼。 想着自己曾经因为游历,给人看病不收银两,有时候还会赠穷苦人家医药,因此自己艰难的很,最难之时她差点将她的爱马卖了。 如今一路跟着她们虽说他们是相互照应,但多半还是李少怀蹭吃蹭喝,想到此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到了东京城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翻身转头又一想,就算自己到了东京城,也没什么能还人家的啊。 每次下山的时候,师傅都与她哭穷,她都是净身下山采集草药卖了换盘缠,头一回下山的时候还是师傅赶她下的。 去年下山的时候,随手塞了一条帕子给她就观上了观门。 想到那帕子,师傅平时就不是一个正经人,一把年纪了,即便她知道李少怀是女儿身,可那些师姐师妹们不知道,她也不顾及的当众调戏。通常弄得李少怀面红耳赤。 但是似乎师傅对那帕子,极为看重,以前她见了觉得那梅花绣得极好看,想瞅瞅师傅都不肯,不知道这次为何会塞给她。 “也许师傅是,在意我的!”李少怀起身,“不行,我得把帕子要回来。” 南山的长春观内,山后的桃子挂满了树梢,果香飘进了房内。 闻着果香一个四十左右的道姑打了一个长长的喷嚏。 “啊...啾!” 道姑丹凤眼的眸子里眼里哀愁着什么,那像枯了的柳叶一般的眉毛上拱着。 房门被一个双十左右的年轻道姑打开,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发的桃木簪子与李少怀头上的样式一样。 “师傅您就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女子端来一碗姜汤。 沈秀安拍着桌子,觉得有点重,将手往回缩去吹了吹,嘟着嘴,“我哪儿记得那日夜里看了后忘了收回去了就顺手塞到了怀里,那臭小子这么大了还敢找我要钱,我不得已随便塞了一条帕子...我!”钱秀安委屈道。 女子皱着眉看着师傅,师弟他十四岁下山到如今二十岁,师傅可没有提供过她一文钱,师弟也没有拿过观里的钱,有都是她和其她师姐妹凑的私钱偷偷给的。 “如今不知道师弟到哪儿了,师妹应该是到东京城了吧。” “我给那臭小子写了信,让她去东京城找希芸。”旋即拉着女子的手,“我不管,阿璟得把帕子给我要回来。” 晏璟点点头,“刚刚好,澶渊大胜官家开了恩科,江南安抚张知白举荐了殊儿入试已经过了解试成了举人,明年开春便要去大内礼部参加省试了,我顺便陪同殊儿一同去东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