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重生之专属歌后 作者:颜昭晗 重生之前,韦婉只能以小粉丝的身份,淹没于众人之间,仰望着舞台上的童思芸; 重生之后,韦婉将放手一搏,直到站在童思芸的身边,直到童思芸再也离不开她。 这是一个为追到歌后女神而披荆斩棘大掉节操的感人爱情故事。 女神歌手X小白编曲,1V1,HE,甜宠,偶有怡情小虐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重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韦婉,童思芸 ┃ 配角:韦达,韩絮,常青戈 ┃ 其它: ☆、我有特殊的重生技巧(1) 从演唱会场出来时,已经是晚上近十一点了。韦婉低头看了看被剪过入场券,上面童思芸的笑容被铜版纸印刷出来,显得格外温柔可亲,“歌后童思芸莅临家乡X市倾情举行演唱会”几个字被设计成金红色,异常显眼,韦婉慌忙将门票折好放入口袋中,怕眼睛被那几个字灼伤一般。 大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霓虹灯光照在路面上,分明是朦胧晕开的暖红和橘黄,也显得异常凄凉。 韦婉骑自行车回家,双手扶着车把,春夜的风很大,将她的眼泪都吹了出来,韦婉一手稳住车头,另一手将眼泪抹去。 五年了,她眼看着在五年之间,童思芸从一个酒吧驻唱歌手到被唱片公司发现,再依靠公司的精心包装,参加各种选秀节目和与当红艺人的绯闻炒作摇身一变成如今炙手可热的歌星。同样的,韦婉爱了她整整五年。 五年前,韦婉大学还没有毕业,她通过表哥认识了在酒吧驻唱兼担任一个乐队键盘手的童思芸,从此便万劫不复。她爱童思芸,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爱,始终将这份感情深藏于心底。她的人生轨道和童思芸不同,两人注定越行越远。 如今,成为大明星的童思芸只怕连韦婉是哪号人物都不记得了。说来也好笑,眼看着深爱的人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女神,韦婉虽有不甘,也接受了“童思芸的千万粉丝之一”这个身份。韦婉眼睁睁看着娱乐新闻上报道的,今天童思芸和这个演员有暧昧,明天和那个歌手传绯闻,她也怀着卑微而笃定的信念,童思芸只是逢场作戏,也许有一天,童思芸会翩然来到韦婉身边。 毕业后,韦婉听从父母的意见,考上了公务员,在离家不远的X市的某个基层单位工作。工作基本还算是顺利,只是做着自己不甚喜欢的事情,爱着无望的人,生活中总是缺了什么一样,韦婉并不快乐。两年后,她迫于父母催婚的压力,与表哥的朋友曲折形婚。 曲折是个gay,听说他父母逼婚时都要上演父亲下跪母亲上吊的戏码,他被烦得不行,索性形婚。曲折赚钱在市郊买了套复式楼,韦婉住在楼上卧室,每个月给曲折付房租,偶尔帮曲折打扫下屋子,曲折带男朋友回家时,韦婉就配合地躲在楼上卧室。两人虽然领了红本本拿给各自父母交差,逢年过节还要尽职尽责地在父母面前上演夫妻话剧,实际关系却不比室友更进一步。 形婚两年,曲折换了十来个男朋友,韦婉却没有谈过一个女朋友。虽然曲折曾经很热情地给韦婉介绍了几个条件不错的les,但韦婉都拒绝了。 韦婉只爱童思芸。宁可饱受单恋的煎熬,也不愿去尝试和别人恋爱。她总是这样死心眼,一旦认准,就咬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 韦婉将自行车锁在小区车棚里,一边快步往家走,一边想着自己无望的将来。她忍不住想起演唱会的景象:童思芸站在舞台上,离自己很远,她和所有的粉丝一样疯了一般吼着“童思芸,我爱你”,可是童思芸却不会多看湮没在人海中的自己一眼。 童思芸站得那么高,韦婉一句“我爱你”,传到她耳中时,声音已经微弱得听都听不到了;韦婉想要攀到童思芸能看到自己的地方,谈何容易。再说,她今年已经27岁了,人生还有几个五年可以再这种无望的暗恋中蹉跎? 想着想着,就已经走到了楼下,自家的窗户还亮着。曲折通常十点左右就睡觉了,今晚怎么十一点多还不关灯?韦婉还没来得及开走廊的门,就听到楼上传来室友曲折歇斯底里的怒吼,高亢入云,哭腔完美,自带回音颤音效果,堪比最为撕心裂肺的情歌中的副歌部分。 “你这个负心的混蛋蛋蛋蛋蛋蛋——” 韦婉一拍脑门。她差点都忘了曲折最近热恋的男友貌似比较花心,两人感情进展得十分不顺利。现在大概是分手前最后的激烈(吵架),能让曲折飚出美声,看来吵得很厉害,要不要上楼?这么晚了,自己在楼下徘徊好像也不安全,但…… “拿上你的行李,赶紧给我滚滚滚滚滚滚——”带着回音效果的怒吼又一次传来,窗子砰的一声被打开,一个大塑料袋随之抛了出来。 韦婉想,看样子曲折的男友是要滚蛋了,自己应该可以上楼洗洗睡,明天还要上班呢。最近单位上严抓纪律,千万不能迟到……随后韦婉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她的下一个想法就是,哎哟卧槽,什么东西砸到头上了,好疼。 疼痛仿佛是一把尖锐的钢钻从颅骨刺入,直沿着神经血脉延伸到四肢百骸,天地皆为之失色,眼前一片昏黑。韦婉还没来得及讶异,就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仿佛都不听使唤一般,向后倒在了地上。 城市里通常是见不到星空的,但如果仔细看,夜空中还是能隐约看见几颗星星。韦婉恍惚地想起童思芸唱过的某首歌里有“你的眼睛如星”这样的歌词,配合她低沉温柔的唱腔,几乎将人的心都融化了。 韦婉仰躺在地上觉得头上被砸中的地方有热辣辣的液体流出来,她看到深蓝色天鹅绒一般的天幕,然后她的头无力地偏向一侧,看到血从耳朵下渗出来,在水泥地面上蔓延开来,又瞧见掉落旁边四分五裂的塑料袋中,滚落出一支KY,一瓶剃须泡沫,然后滚出来的是……一个大哑铃,目测,至少,二十斤。 韦婉的神志慢慢开始恍惚,不远处路灯的灯光变得一明一暗,逐渐熄灭。她好像听到有人尖叫,有人在喊“不好,baby你砸到人了”。 韦婉想说,高空抛物害死人。她又想说,曲折你大爷的,我做鬼了第一个就去掐死你。她还想说,童思芸,我爱你。这话从来没有当着你的面说过,因为我没有想过,我会再也来不及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说出口。 在黑暗的世界中,眼前出现的是韦婉在酒吧里初见童思芸时,对方礼貌性的笑容,美得将整间乌烟瘴气的酒吧都照亮了。韦婉颤抖着伸出手指,却怎么都触摸不到童思芸的笑容。 如果时间能倒流回五年之前,会不会在见到童思芸的时候,就告诉她?会不会那时候就下定决心放弃安稳的工作,和童思芸并肩前行,哪怕一路荆棘? 只要是为了童思芸,只要韦婉能陪伴在童思芸的身边,只要一切都能重来,韦婉从一开始就不会错过每一个与童思芸在一起的机会。童思芸,这个名字再念一遍,心如刀绞。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几近幻觉:“满足你。” 那是什么声音?韦婉向四处努力寻找着声音的源头,却什么都看不见。 身体陷入了一片黑暗而无所知觉的世界中,灵魂像是在半空中自在游弋,又像是被囚困在一个狭小的地方,动弹不得。 这就是死去的感觉吗?韦婉茫然地在黑暗中四处张望,不知道如何从这里突围出去。上空好像又传来了一阵什么声音,有些熟悉,仿佛是指引着她离开这一片黑暗。韦婉睁大了眼睛,像是朝圣一般循着那声音急切而去。 近一点,再近一点……声音越来越大,是一首轻快的钢琴曲。韦婉蓦地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吗?为什么死后还会听到手机铃声? 韦婉辨别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在黑暗的空濛中伸手用力一抓,感觉握住了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她心中一喜,猛地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眼前光亮一片,耳边有些熟悉而嘈杂的声音,却不知身在何处。 手机在手中震动,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灿烂得耀眼。韦婉发觉自己躺在一张似曾相识的床上。她坐起身时,床板被她摇得狠狠一晃,脑袋险些碰到了上铺的床板,这是上大学时那张睡了四年的架子床。可是怎么可能,韦婉五年前就毕业了啊……她不可置信地拿起手机,电容屏上明明白白地显示着时间:2012年3月15日,8:30 a.m. 2012年,这是五年前…… 韦婉重生到了五年前,还没有认识童思芸的五年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特殊的重生技巧(2) 手机铃声已经停止了,韦婉还坐在床上,她身上穿着睡衣,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早晨,而她一觉睡到了八点半而已。 她觉得自己需要清醒一下,然后接受眼前这个事实。现在是2012年的3月份,韦婉22岁,大四,再过三个月她就可以拿上毕业证卷起铺盖从学校滚蛋,以及……工作还没着落。 架子床摇晃了一下,上铺探下来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怎么起这么早?”随后她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对了今天有招聘会!赶紧的,起床收拾去投简历!” 这人是韦婉的室友兼好友,韩絮。 韩絮已经风风火火地开始穿衣服了,韦婉却仍在床上呆坐着。这真的不是梦吗?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了?童思芸……她想起了这个名字,觉得心里如被刺了一下一般。 “你怎么还不起来?今天招聘会有XX公司和XX企业来哎,据说他们要我们专业的要得很多。”韩絮从床上跳下来,见韦婉依然呆坐着,出声催促。 “不……不,你去吧。我身体有点难受,先不去了。”韦婉说道。韩絮便顺手将韦婉放在桌子上的一沓简历拿起来塞进包里,嘟哝了句“那我帮你去投”,拿起水盆出门洗漱去了。 韦婉再度拿起手机,看到那个未接来电,是表哥韦达打来的。 韦达是一个有着伟大的音乐理想的,奋发向上的年轻人。他从音乐学院毕业后成立了一个音乐工作室,虽然一穷二白,但他相信有朝一日可以因为音乐而变成土豪,而且孜孜不倦地想要把他每一个人都安利到音乐行业中来。韦达为人性格不错,结交了很多音乐人,从知名的作曲大师到天桥上卖唱的吉他手。 韦婉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然后将电话回拨过去。韦达很快接了起来:“婉婉啊,刚才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还没起床?” “呃,我刚起来……” “今天晚上有家酒吧开张,请了一个乐队过来捧场,让我也过去凑凑热闹。乐队吉他手是我哥们儿,你要不要也跟着去,见见世面?” 韦婉的脑袋一时还没有转过来,韦达又补充道:“他们乐队的键盘手还挺有名气的,叫童思芸。哎我估计你也没听说过,跟哥一块儿去看看吧,你们大四的又没事干。” 童思芸。韦婉只听清楚了这个名字,别的,统统都不重要。因为濒死之时的执念,所以重生到五年之前,只是为了童思芸。 她深吸了一口气,宛若刚完成了一个仪式,然后郑重地说:“好的,我去。” 下午一点,韩絮哭丧着脸回来了,一进门就扑倒在韦婉的床上,叨叨痛诉:“XX公司说我们专业的只要研究生!妈的那点工资哪个研究生愿意去那儿工作……XX企业说只要男生,还有XX公司的条款太霸道了,简直就是卖身契,派去非洲安哥拉呆六年,我是不是也要嫁个黑人?” 韦婉赶紧安慰:“别着急,面包会有的,工作也会有的。” 韩絮依然在碎碎念着工作多难找,生活多艰难,大学生不如狗云云。韦婉顾不上听她抱怨,而是翻着自己放衣服的整理箱。衣服都皱巴巴地塞在箱子里,而且五年前的自己,穿衣品味实在不尽如意。 韦婉挑了半天才选定了一件浅紫色的长袖连衣裙,配上深灰色的青果领外套,又急匆匆地翻箱倒柜去找化妆品。韦婉上大学的时候是个懒家伙,说是追求素面朝天的自然美,其实就是根本懒得涂脂抹粉。 韩絮打了饭回来,好奇地问韦婉:“你晚上要去相亲?” “啊,是……不是,表哥回来了,一起吃个饭……”韦婉用卷发棒夹住发梢,一边含糊地说。 晚上七点钟,韦达准时地开着他的橘红色两厢小福克斯到学校门口来接韦婉。 “今晚你的打扮好隆重。”韦达小心翼翼从后视镜中打量着坐在后座上的韦婉,“没受刺激吧?我以为你会穿着背心拖鞋大裤衩就来了呢。” 酒吧离韦婉的学校很近,开车十分钟就到了。整间酒吧装修得十分上档次,因为刚开业,吧台前显得十分拥挤,舞台上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扭腰摆臀地舞着,一派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景象。韦达扯着韦婉的手绕过纷杂的人群,推开角落里一个隐蔽的小门。 门后像是个排练室后台之类的地方,地方挺大,有五六个人站在角落,手中都拿着乐器,好像在讨论着上台表演的事项。韦达喊了一嗓子,声音挺大:“杨景明!快过来接驾!” 扛着吉他的年轻男人马上回头,笑着走过来在韦达肩膀上锤了一拳:“妈的,你可算是来了。”他看见跟在韦达身后的韦婉,大概是韦达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于是冲韦婉客气地点点头,说句“你好”,就兴高采烈地搂着韦达肩膀:“来来来,过来,我跟你介绍介绍过我的战队。” 他指着鼓手和贝斯手分别介绍过,韦婉有点心不在焉。她看着站在角落里那个低头调试着电子合成器的女孩,心脏砰砰直跳。杨景明的手指指向了那个女孩,韦婉不由屏住了呼吸,脑海中一片空白,目光紧紧地锁住她。 “键盘手,童思芸。”杨景明的声音好像是电视剧中的旁白,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慢动作。童思芸抬起头来,对韦达和韦婉礼貌地笑了笑,她的长发垂在脸侧,伸手将一绺挡在眼前的长发别到耳后,又低下头去摆弄合成器。 有多长时间没有近距离地看过童思芸了?不是遥望着舞台上那个很小的身影,就是看着一张张修过之后的硬照。可是现在,韦婉离童思芸不过只有几米而已,甚至连童思芸微微皱眉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楚。 2012年的时候,童思芸24岁,一颦一笑之间,却有着与她年龄相不符的沉稳与优雅。韦婉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童思芸,目光在房间中转了几转,却仍忍不住要去看童思芸。 杨景明勾着韦达的肩嚷嚷着要请他去吧台边喝酒,还扬言要灌醉他。韦达估计也想喝两杯,装模作样地招呼了韦婉两声,就一边哼唧着“我还要开车”一边半推半就地跟着杨景明往外走,鼓手和贝斯手随在他们身后出去凑热闹。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韦婉和童思芸两个人了。 韦婉紧张得手攥成了拳,手指却又慢慢松开。她离童思芸这么近,紧张得不知所措。 童思芸终于调试完了合成器,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你不去跟他们喝酒?” 韦婉赶紧摇头:“不去。表哥喝了酒没法开车,我得帮他把车开回去。” 其实韦婉并没有驾照——她科二还没考。但是在童思芸面前,不知怎么她就想把自己说得尽量高大上一些。也许越完美,就越能接近童思芸。 童思芸从旁边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同时示意韦婉:“别站在那了,坐。” 韦婉慌忙坐到立在一边的音箱上,手心都出汗了。童思芸倒看起来十分自然,笑着指了指合成器:“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韦婉想说,她对童思芸感兴趣,因此也对与童思芸有关的一切事物都感兴趣。但是现在两人算是初相识,总不能这么直白,所以韦婉只是点点头:“是的。” 童思芸将耳边的头发再度别上去,仰头望着头顶的白炽灯,若有所思道:“喜欢音乐是好事,可是听歌和唱歌写曲子到底是两码事。你可以跟你的表哥学一学。” 她低头看了看腕表,站起身:“出去喝杯饮料吧,别老坐在这里。我们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才表演。” 韦婉笑了笑,跟着站起来。她这时候才发现出了一身汗,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紧张的,似乎重生之前就没有跟童思芸说过几句话,现在算第一次见面,这应该是个不错的开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特殊的重生技巧(3) 童思芸径直走到吧台边,拨开了拥挤在那边喝酒的人群,酒保好像认识童思芸,挥手同她打了个招呼:“嗨,美女!” 童思芸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坐在吧台前的酒红色椅子上,手指敲了敲台面:“一杯橙汁,给那位妹妹。”她指了一下韦婉,然后对着韦婉微笑。韦婉站在不远处,心脏砰砰直跳。很久以前,她的那种因震撼而失神的感觉又出现了——童思芸只这样轻轻一笑,整间酒吧的灯红酒绿都顿时失色。韦婉就是因此而爱上了她,义无反顾乃至万劫不复。 橙汁只喝了一半,杨景明的乐队就登台开始唱歌了。此时酒吧中的人也不在意唱的是什么,喝酒的嗑药的都跟着嗨,伴随节奏胡乱扭起来。灯光时明时暗,照得坐在角落里的韦婉脸上表情晦暗不清。杨景明在唱一支节奏奔放的英文歌曲,童思芸和声。韦婉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童思芸不适合这首歌。 尽管酒吧中异常嘈杂,韦婉却在考虑着一个严肃的问题:她和童思芸的专业不同,未来发展方向也不同,怎么样才算能真正接近她,难道除了恳求上苍,让童思芸多注意到她就行了吗?如果是这样,便又是蹈了重生之前的覆辙。 韦婉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打开微信,韩絮发来好几条消息问她是不是已经跟相亲对象开房了。韦婉正想回复,忽然有个醉醺醺的男子挤到韦婉身旁坐下,也不说话,只看着韦婉傻笑。 虽然韦婉的实际年龄比现在的年龄要大上五岁,但这种架势也从来没见过。她的目光在吧台那边搜寻着韦达的身影,谁知这家伙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竟然跑得不见人了。韦婉心里有点慌,酒吧人多嘈杂,这人倒不至于对她做什么,但言语或者肢体骚扰一番也够恶心人的了。她想起身离开,但男子坐着的地方正堵着出口,韦婉进退不得。 韦婉掏出手机,准备给韦达打电话。还没拨号,那男人身体一倾凑过来,满口酒气:“嘿嘿,小妹妹,手机不错,让我看看呗?” 韦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男人。 “对不起,请让一下,我要出去。”她说道。 男人的手顺势就攀上了韦婉的手腕,嘻嘻笑着:“小妹妹,皮肤真好,你平时是怎么保养——” “咣”的一声,一瓶啤酒被人重重放在桌子上。醉汉抬起头,见童思芸正冷若冰霜地瞪着他。童思芸身上有种近于慑人的气质,平时都藏着,当她的眼睛凝起来瞪视一个人时,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这是我妹妹,你认错人了吧?”童思芸冷冷地问道。醉汉可能是认识童思芸,傻笑着说了句“喝多了没看清,芸姐别见怪”就匆匆离开了。童思芸向他的背影丢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便在韦婉对面坐下来。 韦婉双膝一软,坐回到椅子上。方才这事倒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但是帮她解围的是童思芸,而且现在童思芸就坐在她对面。两人离得这么近,尽管酒吧灯光昏暗,她也能看清楚童思芸眼影的珠光色。韦婉赶紧笑道:“你们还要唱吗?” 童思芸自顾自地喝了口啤酒:“唱到凌晨一点。现在是休息时间。” 韦婉低低地说了句“真辛苦啊”,但是声音却被酒吧里嘈杂的动静盖了下去,她不知道童思芸听没听见。童思芸不看韦婉,她的目光落在韦婉身后,空茫得也不知聚焦在哪里。童思芸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直到三百多毫升的科罗娜啤酒少了一半,才说道:“酒吧这种地方太乱,你以后少来。” 还不等韦婉答话,童思芸便站起身,拨开层层人群,往舞台上走去,只留给韦婉一个帅气的背影,映着酒吧中吸顶灯紫红色的光,像是永远都触不到的影子。韦婉望着桌子上那瓶科罗娜啤酒,里面还剩一半,泛着些泡沫。鬼使神差的,韦婉拿过了酒瓶,小心地喝了一口。 啤酒带着苦涩的气味在口中散开,回味却带些清香,其中似乎还掺杂着童思芸唇膏的甜味。她想这并不是跟童思芸接吻的滋味,只是啤酒的滋味而已。童思芸在韦婉心中独一无二,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韦婉将酒瓶放回原处,心脏砰砰直跳。她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里。韦婉坐直了身体,周围的喧闹声仿佛都离她很远。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韦婉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才发现是韦达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傻笑,身边还站着个胖子。 “哥,怎么了?” “婉婉啊,这是我高中的老同学。”韦达拍了拍那胖子的肩膀,结果因为醉酒趔趄了一下,还好胖子及时地扶住了他,“嘿嘿,我特高兴,这块太他妈吵,我们出去坐马路牙子叙叙旧,过一会儿就回来送你回学校啊,你可别乱跑。” 胖子也喝多了,大着舌头说:“大妹子别多想,我就跟你哥聊会儿天。” 两人看样子醉得不轻,韦婉很担心会被人骗走卖了,后来想想这俩看起来这么能吃应该也没人愿意买他,于是点点头,看着韦达傻呵呵笑着跟那胖子勾肩搭背地走了,又将目光望向舞台,童思芸就站在那里。 重生之前,童思芸就是在酒吧驻唱时被经纪人发现的,然后便是包装成歌手,出唱片。为了打造良好的形象,童思芸拼命减肥,一米六出头的人,减到了七十斤。然而好在韦婉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此时此刻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 大约是乐队也累了,开始唱一些节奏舒缓的歌曲。童思芸唱了一首袁凤瑛的《天若有情》,声音低沉,被话筒扩大了许多倍,仿佛带了磁性一般,抓住了韦婉全部的注意力。童思芸的声音太温柔了,温柔中又似带了许多说不完的故事。 若果他朝此生得可与你,哪管生命是无奈 过去也曾尽诉,往日心里爱的声音 就像隔世人期望,重拾当天的一切 此世短暂转身步过,萧刹了的空间 韦婉低下头,望着自己杯中剩下的一点点橙汁,眼睛中仿佛有些液体摇晃着要滴落下来。曾经自己的一生只有短短二十七年,而与童思芸错过,越错越远,这一世,既然被赐下了重生,就一定不能再错过她…… 想了一会儿,韦婉再度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过得真快,竟然已经十一点多了。学校宿舍大门是十一点半关门,如果在那之前赶不回去就要露宿街头了。她给韦达打了个电话,对方却不接听。 她有点担心,走出酒吧看了看,马路牙子上空空荡荡的,她再到韦达停车的地方看了眼,头轰的一声就大了:那辆橘红色的小福克斯不见了。韦达和胖子都喝醉了,把车开走了不怕出事吗? 韦婉连忙给韦达又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她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停车场上,风吹得脸上直起鸡皮疙瘩,想来想去,韦婉还是返回了酒吧,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不知所措。要不要给大伯(韦达的父亲)打个电话?大伯应该会打断韦达的狗腿吧……但是万一韦达醉驾出了很严重的事情,自己岂不也难辞其咎…… 十一点半过了,韦达既没有回来,也没有给韦婉回电话。韦婉把手机啪的往吧台上一放,懊恼地想,宿舍是回不去了,今晚不知道能在哪凑活一晚上,身上的钱似乎也不够去宾馆或者KTV包厢的,要不干脆就在大酒店楼下的沙发上窝到天亮? 韦婉有些烦躁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想了想给韩絮打了个电话,但是韩絮可能已经睡了,手机也是关机。她暗自打算,要是韦达一直都不回来,干脆就坐到一点童思芸他们唱完,自己去附近网吧包夜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特殊的重生技巧(4) 十二点的时候,酒吧中已经陆陆续续有醉得东倒西歪的人离开了,韦达才给韦婉打了电话。 “婉婉啊,你哥我碰上麻烦了,我被逮进交警支队了。”韦达的声音十分低沉。 “你人没事吧?”韦婉稍微松了口气,能给她打电话,至少韦达人还好好的;但随即心里一紧,进交警支队了?八成是酒驾被交警抓了现行吧,听说会罚不少钱,说不定还会被吊销驾照。 “胖子非说不信我这智商能拿到驾照,我这不是喝醉了么,一激动就开车带他兜风去了,在路口把一个人刮倒了,那人倒没事,就是一点蹭伤,但交警过来处理的时候闻到我一口酒气,这不,把车扣了,又把我弄进队里去醒酒。”电话那头的韦达都快哭出来了,“婉婉啊,你可千万别跟我爸告状,不然我爸非打断我的狗腿,我的爱车也保不住了。” 韦达啰里啰嗦说了一堆,忽然问道:“对了,你今晚怎么办?你带钱了没?带身份证了没?要不我让杨景明帮你在附近宾馆开个房间,你凑活一晚上吧。” 韦婉抬头看了眼杨景明,感觉他唱了一晚上,累得吉他都快要给扔地上了,自己跟杨景明又不熟,怎么好意思去麻烦他。于是便拒绝了:“不用,现在都十二点多了,我随便找个地方熬到六点就行了。” 酒吧里的人渐渐少了,空了的吧台和圆桌上杯盘狼藉,服务生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收拾。韦婉把目光投向舞台,杨景明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吉他,贝斯手干脆和鼓手聊了起来,只有童思芸仿佛被疏离在所有的灯火阑珊之外,冷静得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一点钟的时候,韦婉感觉到有些倦意,乐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工。杨景明看见韦婉还一个人坐着,便在台上对她喊:“你哥呢?” 韦婉说:“我哥醉驾被交警扣了,宿舍也关门了,我回不去。” 也许是她说这话时着实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杨景明一打响指:“多大点事嘛。走,跟我们去吃宵夜,然后去我家,今晚我还没给你嫂子充气。” 鼓手和贝斯手都笑了起来,童思芸从背后打了杨景明一拳,怒道:“没个正经的。”她将合成器的电源拔下来,将合成器装入包里,背在肩上,顺便将底下的支架一扛,走到韦婉身边,低头看着她:“今晚你要是没地方去的话就去我家吧,我一个人住。” “会不会太麻烦了……”韦婉仰起头,酒吧里的灯光颜色总让人产生一种身陷梦境的幻觉,童思芸说韦婉可以去她家? 童思芸没有说话,只是拿着东西就往门口走,韦婉慌忙站起身跟在后面。 凌晨一点,城市的街道上行人已经很少了,路灯孤零零地照着行道树,偶尔有一辆车从马路上疾驰过去,远处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韦婉跟在童思芸身后,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像是交叠在了一起一般。韦婉低着头,心里有点乱,也不知道是该感谢表哥韦达做出的伟大牺牲才能让自己在童思芸家过夜,还是排练一番该跟童思芸说点什么。 “姐姐,我帮你拿着东西吧。”韦婉想要跟童思芸找点话题。她见童思芸背着的合成器外加支架像个怪物,很沉重的样子。 “不用了,我自己拿着,不累。”童思芸说着,一边将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她的侧脸笼罩在暖黄的灯光下,“今天不算累的,有时候还要跑场,一晚上跑七八个地方。有一次我扛着快二十斤的手风琴跑了一晚上,唱完的时候都快要瘫了。” 童思芸在离韦婉学校不远的小区里租了一室一厅,从酒吧走过去大概要十来分钟,韦婉开始琢磨着自己以后有什么理由可以经常造访。小区里环境很好,还有一条颇有情致的林荫路,若是晚归了,两人走在这路上一边拥吻一边调情自然是极好的…… 一个开着电瓶车巡逻的保安和两人擦肩而过,打断了韦婉的浪漫幻想。童思芸走上楼,拿钥匙开了门,暖黄的顶灯灯光洒下来,屋子里摆了不少东西,但是收拾得很整齐。书籍和碟片码在架子上,桌子上放着许多相框、套娃、玻璃球之类的装饰品,茶几上只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 “你就穿这双拖鞋吧。”童思芸弯腰从鞋柜上取出一双塑料拖鞋,递给韦婉,“卫生间在那边,你洗洗就赶紧睡吧,我睡沙发。” 韦婉连连摆手:“还是我睡沙发吧,没关系的。” 童思芸不再说话,却往沙发上一坐,将长发挽起来,打开笔记本,鼠标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知道她在摆弄什么。韦婉走到卧室门口,准备再做一次努力,于是回过头问道:“那我们挤一张床?” 童思芸盯着电脑荧屏,头都不抬:“我不习惯跟人睡一张床。你快去睡吧。” “哦。”韦婉郁闷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实在想太多了。童思芸只是同情自己无家可归才带自己回家的,并没有其他想法。 不过说起来,总不能要求太高了,比起重生之前,这样的开端已经算很好的了。韦婉躺在童思芸的床上,安慰着自己,来日方长,她还有时间,还能慢慢来…… 床单和被罩都带着一股洗衣粉和太阳的气味,大概是童思芸刚换过的吧。韦婉闭上眼睛,想着童思芸的指尖抚摸过这些织物,带着春天早晨的风清新的味道。她抚摸着被口,仿佛手指被童思芸的掌心所包裹一般。曾经多少次想要这样,躺在童思芸的床上,就像躺在对方的怀抱中一样。 尽管熬到一点多很累,但是韦婉此时幸福得想要痛哭一场。 大概真的是太累了,韦婉还没哭出来就睡着了,睡在童思芸的床上,竟然连梦都没做。醒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一缕发白的天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她从外套口袋中摸出手机看了眼,还不到早晨七点。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客厅里,见童思芸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她侧躺着,脸冲着沙发靠背,几缕长发垂落在脸上。熟睡的童思芸仿佛卸下了平时笼罩在身上的那层冰,变得可以靠近,可以触摸。这不是站在舞台上高高在上的童思芸,这是韦婉所爱的那个童思芸。韦婉站在一旁发了一会儿呆,才小心地开门下楼。 早上七点,小区外面已经有许多摆摊卖早点的了。韦婉买了早点,刚走上楼,忽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下楼买早点的时候锁了门,但是又没有童思芸家的钥匙,现在要怎么开门?敲门把童思芸吵醒吗?她站在门口拍了拍额头,觉得自己智商实在堪忧。正不知所措,门忽然就打开了,童思芸站在门口望着她:“进不来了?” 她的语气称不上有多好,带了些起床气一般。但是因为头发乱蓬蓬的,有几根还翘了起来,因此看起来倒并无攻击性。韦婉赶紧说:“我去买早点了。” 童思芸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后让韦婉进来。她伸着懒腰将沙发上的毛巾被收拾走,说道:“坐吧,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我通常都是一觉睡到十二点,直接吃午饭。” “啊?”韦婉目瞪口呆。看她这幅表情,童思芸忽然恶作剧得逞一般地笑了起来:“骗你的。我不吃宵夜,要是早上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 韦婉还没来得及笑出来,童思芸就说:“你要是睡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回学校吧,你们没有课吗?” 韦婉想说她大四了,已经没有课了,但是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咽到了肚中,什么都没有说。 韦婉离开童思芸的家是早上八点,她回头望了望童思芸住着的那幢楼,重生不过二十四个小时,却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是梦。真的不是被曲折砸死弥留之际产生的幻觉吗?韦婉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她龇牙咧嘴,不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 ☆、伟大音乐工作室(1) “交警看了我的驾照和行驶证后,就把我弄去医院抽血查酒驾,顺便把被我刮倒的人送去医院检查,哎呀可把我吓得可不轻,赶紧喝了口酒压惊。” 大排档的酒桌上,韦达一边喝酒一边大吹大擂他的交警支队一日游。这顿饭请客的是胖子,用韦达的话说,胖子良心发现了,感觉自己怂恿韦达酒后驾车的行为是不对的,把韦达害得被罚款一千驾照扣分更是不对的。 韦婉坐在桌子边喝着果汁,没有听韦达讲交警是怎么对他进行爱的批评和教育,心里却在琢磨一件事。 韦达会作曲,会编曲,会唱歌,会后期合成,会配器,会和声,会现场演奏……怎么说,都觉得比起自己这种渣渣,韦达更有理由能接近童思芸。如果自己变得跟韦达一样,至少在音乐方面不是完全白痴,会不会童思芸对自己的看法也会有改观……韦婉想了想,除了小学的时候学过电子琴之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跟音乐沾边的地方。 饭后,韦达和胖子告别,骑着自行车准备回家,韦婉忽然扯了扯韦达的衣角:“哥,我想跟你学编曲。” 韦达一下子没踩稳脚蹬子,连人带车翻在路边。 虽然韦达总号称自己是全能的音乐达人曲作小天才,但是目前他的收入来源只有一项,就是编曲。他毕业后跟他老爸说要做生意,骗了一笔钱,成立了“伟大音乐工作室”,租了一间民房当窝点,不,工作地点。 第二天,韦婉没去参加招聘会,而是依约来到了韦达的所谓伟大工作室。 韦达穿着大裤衩人字拖蹲在工作室外逗房东养的大黄狗,见韦婉过来,赶紧站起身让韦婉进屋。 整间工作室里一大堆音响、键盘、话筒、调音控制台之类的东西,摆得乱七八糟,饮料瓶,方便面包装袋和电线搅缠在一起,韦达穿过电线和杂物中间分开的一条羊肠小道,走到桌前坐下,把一个连着键盘的电脑打开,随后招呼韦婉过去。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往荧屏上一指。因为电脑显示器背着光,韦婉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韦达想让她回答个什么,便讷讷道:“这是显示器。” “我知道这是显示器!不用你提醒我!我最讨厌看不起我智商的了!”韦达一拍桌子,几个喝空的饮料瓶蹦了起来,“这是水果!” “水果?”韦婉打量着显示器,怎么看都是个显示器,又不是苹果牌,不知道跟水果有什么联系。 韦达满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食指戳着显示器屏幕:“我是说这个编曲的软件!名字叫水果!全称福禄特死丢丢(FL studio)!” “哦。”韦婉赶紧凑近去看屏幕,果然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界面,大致扫了一眼,都是些空白的小方块格。 正在韦婉琢磨着这种软件如何编曲的时候,韦达打开了另外一个界面和水果有些相似的软件,介绍道:“这种软件叫搜那儿。”韦婉凑近去看,原来是叫Sonar,就是声呐的意思。 韦达关掉Sonar后,又打开了一个不明觉厉的软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韦婉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韦达嘿嘿一笑:“这也是一个编曲软件,叫做库巴斯。” 鉴于韦达的口音实在可怕,韦婉专门仔细看了看软件的界面,这种软件名叫Cubase。韦达大概觉得自己知道很多韦婉不知道的知识,心情大好,搓着手道:“其实这些编曲软件你可以先接触着,不一定都要会用,但至少有一种要用得顺手。而且你现在基本没什么乐理知识,我知道你小时候学过电子琴,弹得那叫一个相当糟糕。你差不多要从零学起。编曲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如果你恒心不够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找一个适合你专业的工作。” 韦婉望着显示器上Cubase那一片灰黑的界面,想起重生之前的种种。那时候表哥挺热情地想教她学编曲,但是韦婉拒绝了,因为跟她的专业丝毫不沾边。后来韦婉考上了公务员,工作之后,就再没有机会去学这些和音乐有关的东西了。 “我学。”韦婉说道。 韦达立即乐得像又成功发展了一名传销下线一般,连忙站起来在一堆杂物中翻找,找出了一本破破烂烂得像是祖传武功秘籍的小册子,郑重其事地双手递给韦婉:“这是基础的乐理知识,你先看,看完后没事就来我这里练练电子琴,不求能弹多难的曲子,重要的是掌握乐感。等一下我把这些软件的光碟都给你,你回去可以安装一下先玩着。” 韦婉接过那书一看,是李重光编的《音乐理论基础》。 “对了,”韦达不经意地问道,“我被交警抓走那天晚上你在哪过的啊?我当时一直都担心呢,你要是出点事,不光我爸要打断我狗腿,你爸妈也要扒我一层皮。” 韦婉说:“我在童思芸家过了一晚上。” 韦达立即露出惊讶又不失猥琐的表情:“童思芸从来不让我们去她家的,就是跟她关系好的那几个女吉他手也没去过童思芸家。是不是她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韦婉没说话,有些恍惚。童思芸从来不让外人去她家里,那她为什么让韦婉在那里过夜…… 临走前,韦达还不忘了谆谆嘱咐:“婉婉啊,你可千万别跟我爸说我办了这个工作室,就说我做生意,教小孩学乐器。不然他非打断我的狗腿,我的爱车也保不住了。” 回学校的路上,韦婉掂着包里装的书和光盘,激动得仿佛刚完成一件什么大事一般,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美好的场景:童思芸站在舞台上,深情地说:“接下来我唱的这首歌是我女朋友韦婉为我写的,名字叫。” 刚回到宿舍,韦婉还没来得及把包放下,就听见韩絮坐在床上玩连连看的背景音乐和她有气无力的声音:“我们班有个同学已经把工作签了。工作地点在上海,实习期一个月八百。” 韦婉有些不可置信地说:“上海一个月八百能活么?” “不知道。”韩絮叹口气,“也许人家包吃住,也许人家福利好。问题就是别人都签了工作,我们这些人工作还没着落。” 韩絮低落的情绪感染了韦婉,她也不由感觉茫然。学编曲是为了童思芸固然不错,但未必就能用这个养活自己。她打开了电脑,依次把几张碟片放入光驱内安装软件。反正玩软件又不花钱,先试试哪种自己玩得顺手再说。 结果就在她安装水果的时候,电脑卡住了。韦婉敲了几次快捷键想要结束进程都没有反应,随后笔记本黑屏,按开机键也没有动静。 “这破电脑。”韦婉骂了一句。笔记本买了快五年了,估计配置什么的跟不上了,这些软件都挺占内存的,电脑不堪重负就挂掉了。好在学校附近有一家电脑城,里面有修电脑的地方,韦婉将电脑装进电脑包,准备下午的时候去看看。 她又打开《音乐理论基础》看了几眼,五线谱加上小蝌蚪一看就晕,好在韦婉学过电子琴,对五线谱还不算一无所知,勉强翻了两页,也是想着“都是为了童思芸”才看下去的。 吃过午饭后,韦婉拎着电脑包到电脑城,修电脑的小哥摆弄了几下说:“我给你重装个系统吧。” 韦婉点点头,目送着小哥起身去拿系统光盘,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叫她:“妹妹!” 韦婉讶异地回过头,见童思芸正和杨景明站在柜台边,杨景明手里提着个电脑包,可能也是过来修电脑的。他们俩怎么会一起出现?韦婉心里一沉,这两个人该不会正在恋爱吧…… 作者有话要说: ☆、伟大音乐工作室(2) 童思芸穿了件灰黑色的T恤,长发垂在肩头,化了淡妆,一笑起来显得十分干净清爽。她的模样总是那么出色,衬得身边杨景明像是一个纨绔子弟。童思芸对韦婉一笑,韦婉也就忍不住回以傻笑。杨景明估计已经忘了韦婉是何许人物,只礼貌地对韦婉点了下头,然后扭头对童思芸说:“阿芸,这里人太多了,我先请你去吃冰淇淋。” 童思芸笑起来,眼睛弯成美好的月牙:“你请客,那好。”她对韦婉挥了挥手,就转身和杨景明离开了。两个人并肩而行,并没有进一步亲昵的举动,应该还不到恋人的程度。 韦婉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咬牙切齿。童思芸答应得太爽快了,爽快得让韦婉感觉很不爽。虽然无意将杨景明纳为假想敌,但韦婉觉得自己应该加紧动作,不应再如重生前那般,自己将机会一次次错过。 当然,若是此刻冲出去追到冰淇淋店里对童思芸表白,顺便把杨景明的脑袋按到冰淇淋机里好像也不现实。韦婉闷闷不乐地看着修电脑的小哥摆弄她的笔记本,电脑正发出老牛拉破车一般的呼哧声。 韦婉听电脑呼哧了足足有十来分钟,她都担心CPU会不堪重负烧起来。忽然,一团粉红色从旁边伸了过来,伴随着微微的凉气和香甜的味道。韦婉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童思芸站在一边,一手拿着个蛋筒,另一手就将草莓冰淇淋塞到韦婉面前。 “芸姐……”韦婉慌张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竟然忘了伸手去接冰淇淋。草莓香精的气味蹿入鼻腔,带着冰冷的甜蜜。韦婉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拿过冰淇淋,低低地说声谢谢,声如蚊子哼哼。 “景明哥呢?”韦婉见杨景明没有跟在童思芸身边,四处望望也不见他人影,便做关心状问道,实际内心狂喜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三圈。 “电脑坏了?”童思芸没有回答韦婉的问题,在韦婉身旁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 “嗯,装了几个软件就开不成机了。”韦婉含糊地说了一声。她见手中草莓冰淇淋已经开始融化,连忙低头去舔。草莓的香气在口腔中弥漫开,就像是韦婉曾经偷偷喝过童思芸的啤酒那般,她知道这是草莓冰淇淋的味道,不是童思芸的味道。 童思芸在韦婉身旁坐了下来,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韦婉心脏砰砰直跳,不知道童思芸的来意是什么。虽然她总是妄想着能和童思芸单独相处,但是此情此景未免略有些诡异。 “杨景明本来打算修电脑,但是有急事就先走了。”童思芸将奶油蛋筒举到嘴唇边,粉红色的唇放在奶油锥上,像是点缀的樱桃,赏心悦目,“正巧我这两天有事要找韦达,又联系不上,想着你是他妹妹,可能有韦达别的联系方式。” 原来童思芸专门折返过来只是为了联系韦达啊,韦婉不由有点失落,闷闷不乐地回答:“表哥有两个手机号。上次酒驾被抓不知道怎么让他老爸知道了,他爸断了他经济来源,他为了省钱,就把一个手机办停机了,要不我告诉你另外一个号吧。” 童思芸点点头,斜倚在椅背上,从口袋中摸出手机,姿态显得格外优美,韦婉忍不住偷偷瞟了好几眼。也许是发现了韦婉的目光,童思芸抬起头,大大方方冲着韦婉一笑。 “等下,你的嘴角沾了点冰淇淋。”童思芸说着,同时向前倾身,凑近了韦婉。韦婉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天啊,会不会像是小说里所描写的那样,童思芸会轻轻地舔去韦婉唇畔的奶油,舌尖顺势辗转到她的嘴唇上,浪漫的玫瑰花瓣和粉红泡泡漫天飘落,然后…… 然后童思芸举起手中的纸巾,麻利地为韦婉擦去了奶油渍。韦婉只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如夜里开放的花一般清新幽远,却分辨不出是什么香水。童思芸的发梢在韦婉眼前轻轻一晃,就退开了。 韦婉还在发愣,修电脑的小哥将笔记本翻转过来,推给了韦婉:“好了,你看看。” 韦婉望着重装后win7蓝天草地的经典壁纸,动了动鼠标,点了一下“开始”菜单,心想还好这破电脑能抢救过来。童思芸也凑过来看,有些惊讶地说:“你安装了Cubase?你会编曲?” 因为韦婉安装软件一般都不会放在C盘,所以没有被删除,Cubase还留在开始菜单中。当童思芸好听的声音把这个编曲软件的名称叫出来的时候,韦婉觉得连Cubase的图标都像是一个吉祥的符号。 “不会,我打算跟表哥学的。”韦婉老老实实说道。她拿出手机,将韦达的另外一个手机号报给了童思芸,想了又想,鼓起勇气,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思芸姐,要不我把你的手机号也一存?” 童思芸抬头看了韦婉一眼,目光仿佛别有深意。韦婉的掌心开始冒汗,生怕童思芸拒绝她。但是童思芸却点点头,报出了十一位数字。韦婉郑重其事地将号码存下来,联系人名片是“A”,因为这样的话,打开通讯录,第一个就是童思芸的电话。 要到了电话号码,应该算是成功的第二步吧。韦婉喜滋滋地想。 从与童思芸告别到回宿舍,韦婉一直都在傻笑。韩絮正蹲在宿舍里修改论文,一边修改一边骂老师太坑,把她写的三万字活生生给腰斩成一万五。 韦婉不知道该怎么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比较好。她打开微信,忽然见通讯录助手蹦出了一条消息:新增通讯录联系人 A。原来童思芸是有微信的,韦婉有些高兴,连忙申请添加对方为好友,等了不到五分钟,童思芸就通过了。韦婉恨不得在床上翻两个跟头,韩絮将头从上铺伸出来怒斥:“别笑了!口水擦擦!被表白了还是抽风了?” 韦婉正犹豫着要不要给童思芸发条类似于“你好”这样索然无味的消息搭讪,韦达给韦婉打来了电话。 “婉婉,我觉得那么高深的音乐理论你可能看不懂,我想给你做一个现场辅导。”韦达一本正经道貌岸然地说,“但是作为回报,你得请我吃饭。” “行了表哥,”韦婉笑起来,“你要蹭饭你就直说,别乱找理由。” 到了饭点,韦达准时地骑着破自行车过来了。大伯知道韦达醉驾后龙颜大怒,断了韦达的经济来源。韦达编曲就挣一点点钱,仅够维持他的伟大音乐工作室的日常开销,穷得每天不是煮方便面就是四处蹭饭,蹭到韦婉这里来,可见他已经山穷水尽了。 韦婉请他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吃饭,吃着吃着,韦婉想起遇见童思芸的事情,便顺口问道:“童思芸没有联系你?” “童思芸?”韦达奇怪地问,“我跟她没联系啊。杨景明是我哥儿们,童思芸又跟我不熟。哎哎你怎么了?是不是噎住了?” 韦婉愣住了,半根面条挂在嘴边,忘了给吸进去。韦达的确有两个手机号不错,一个号是联系他的业务和狐朋狗友,另一个专门用来勾搭妹子以及约炮。韦达停机的就是约炮专用号,童思芸和韦达不算熟人,不会有韦达的约炮号,也就是说童思芸并不存在联系不上韦达的问题…… 难道今天童思芸所说的一切,都只是借口而已?韦婉舔了舔嘴唇,说出的话都随风湮灭,只有童思芸递给她的那个草莓冰淇淋才是真实的,她的舌尖还残存着冰淇淋甜而凉的感觉。童思芸,她到底在图些什么?就图多跟韦婉说两句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伟大音乐工作室(3) “我听了你最近写的这首曲子。”韦达将转椅转过半圈,抬头看着韦婉,“我听到各种各样的鼓噼里啪啦乱响,中间有个钢琴在苟延残喘,就像一群泼妇在菜市场吵架,其中还有个卖菜的在小声喊:青菜五毛一斤啦。你连谱子都没有就瞎写一起,太高看自己的天赋了吧?” 距离上次韦达开车撞了人已经过去一个月,大伯总算消了气,又觉得断了韦达很久的粮有点心疼,于是一次性给他宝贝儿子打了不少钱。韦达得瑟得尾巴都快翘到了天上,还专门给自己添置了一个成功人士大老板必备皮转椅。 “我觉得韦婉妹妹这首曲子做得还不错啦,编得不好因为她是新手,你听听旋律还挺耐听的,可见妹妹有天赋嘛。谁刚开始不是这样的,韦哥你别太苛刻。”音乐室戴着眼镜的调音师小哥出来给韦婉打圆场,末了还附给韦婉一个鼓励的微笑。 这个长得很白净的小哥就是曲折,或许某一天会无意砸死韦婉的凶手。彼时曲折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调音师,在各个音乐工作室、制作部门流窜找活混饭吃。 “别叫我韦哥!叫我达哥或者韦达哥!”韦达一拍桌子,将仇恨全都转移到曲折身上了。 说实在的,韦婉对自己所谓的处女作也没抱太大的期望。她只从网上找了些编曲软件使用的视频来看,大致学会了如何操作,就自己写了一首曲子。配器知识她了解得并不多,钢琴窗操作起来也有些不方便,每一个音符都是拿鼠标点出来的,大概调了调强弱,最后统统一起混音,也难怪会被韦达说是像菜市场吵架了。 尽管如此,“想写一首歌,想为童思芸写一首歌”的想法反而越来越清晰了。 “行了,没学会走就先不要跑。”韦达指了指角落里的电子琴,“你先去练琴吧。妈的,我这是高大上的音乐工作室结果沦为了音乐教学中心。” 曲折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就和韦达告别离开了,在“韦哥再见”和“不要叫我韦哥!!!”的告别声中,音乐室内又只剩下了韦婉和韦达兄妹俩。韦达点了会儿鼠标,忽然回过头对韦婉说道:“婉婉,你工作找怎么样了?我知道你烦,我毕业那会儿也烦,但是这么多招聘会,你总该去看看。” 韦婉从曲谱上抬起头:“我能留在你这工作吗?” 韦达怔了一下,随后便笑起来:“婉婉,你不明白,我不赚钱的。你在我这里打杂,要是有活,一个月可能还能分给你两三千,要是没活,一分钱都没你的。你看我现在好像有工作很不错,其实跟啃老差不多。” 见韦婉发愣,韦达又说:“我当然希望跟我一起做音乐的人越多越好。可是婉婉,为你自己考虑,你还是找一份跟你专业对口的工作,或者去考公务员。” 表哥说得并无道理。音乐这条路并不好走,尤其现在韦婉差不多是从零开始学起。如果让父母知道自己的追求就是毕业后在表哥这里打工,不仅自己父母会打断自己的狗腿,大伯会打断表哥的狗腿,恐怕父母还要和大伯家打一架吧…… 越想越郁闷,离开表哥的工作室已经是晚饭时间了,韦婉没有回学校,而是去了第一次遇见童思芸的那家酒吧。其实童思芸并不一定就在酒吧里驻唱,她一个女孩子单身过去也不安全,但是韦婉心里莫名笃定,她能见到童思芸。 六点多酒吧里的人还不算多,当然也没有乐队表演。韦婉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想着等一会儿要是没见着童思芸就离开算了。坐了还没五分钟,服务生为她端上来一杯鸡尾酒,指了指不远处坐着的一个人说:“这是那位女士为你点的长岛冰茶。” 女士?韦婉抬眼看过去,见吧台边一个身穿红色连衣长裙的女人对她摇了摇手,灯光太暗也看不清楚脸,反正肯定不是韦婉认识的人。韦婉脑袋轰的就大了,这是什么情况?那女人见韦婉没动,就从吧台边款款走过来,在韦婉对面坐下来。 “一个人?”女人微微低头一笑,衬着低胸的裙子和烈焰红唇,十分魅惑的笑容。韦婉有点不知所措,如果对方是个醉鬼,还能拂袖而去,但是如此礼貌又不失热情地搭讪,反而让韦婉没了主意。 “不是,我是来等人的。”韦婉谨慎地看了看桌子上的那杯长岛冰茶,没敢碰。她听说长岛冰茶其实是酒,而且度数很高。 女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是身体又往前倾了一些,韦婉赶紧把目光从她的胸前挪开,又觉得盯着她涂得鲜红的嘴唇也不太礼貌,赶紧抬起头研究酒吧远处的一个吸顶灯,却又觉得对方身上具有进攻性气味的香水正时时昭示着她的存在。那女人将食指和中指按在了韦婉的手腕上,红唇轻启,声音很低,但是气流吐出来,拂在韦婉的脸颊上,让人莫名有些心痒:“等什么人?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韦婉正琢磨着自己敢不敢把“童思芸是我女朋友”这句话说出去,就看见酒吧的门忽然被用力推开了,各自背着乐器和设备的几个人出现在门口。杨景明和贝斯手勾肩搭背走进来,童思芸跟在最后面,她把长发挽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映着酒吧中橘黄的灯光,她的侧影美得就像是一尊雕像。 “经常一个人过来吗?不不不,看样子,你很生疏,是第一次过来。”穿红裙子的女人的话让韦婉回过神来,“我叫闻人兰,你呢?” 韦婉脱口而出:“我叫韦婉。”童思芸并没有往韦婉这个方向看过来,而是径直跟着杨景明他们去了排练室。韦婉松了口气,没有被童思芸看见自己正和这女人坐在一起,随即又头疼起来,该怎么才能把她打发走? “委婉?好名字。”闻人兰眯起眼睛笑,狐狸一般,然后起身离开,“有机会,我们还能再见面。” 韦婉看着闻人兰那身红色如罂粟花一般的裙子融入了酒吧逐渐多起来的人群中,心里倒对她没那么反感了。 七点多的时候,乐队开始表演。韦婉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低头弹琴的童思芸。今天晚上他们唱的歌曲都比较舒缓,只有杨景明一个人捏着深情的嗓音在唱“我再也不愿看你在深夜里买醉”。像是感觉到了韦婉的视线,童思芸忽然抬起头,直直地往韦婉这边望了过来。 对视的瞬间,韦婉甚至忘了挪开目光。童思芸的眼神冰冷,仿佛对眼前的所有都带了憎恨,然而在触及韦婉的时候,冷意如积雪消融,她轻轻地微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忙碌地去按键盘。韦婉忍不住怀疑,方才看到童思芸的微笑只是酒吧灯光所造成的错觉。 乐队唱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休息,童思芸拿了瓶矿泉水径直走到韦婉对面坐下来。 “一个人来的?”童思芸冷冷地看着韦婉,“酒吧里乱,你还是一个人就跑过来了。”童思芸垂眼看到了桌子上那杯没有动过的长岛冰茶,冰块正在融化,水雾顺着杯壁流下去,就像眼泪一般。韦婉心里忽然着急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或者至少应该说点什么。 “我是想过来听你唱歌的。”韦婉说,话至末尾,声音已经低得融入了酒吧的喧闹声中,听也听不见了。 童思芸似是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但是随后就笑了起来,灯光落在她的眼影和嘴唇上,像是有光芒在跳跃,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身拍了拍韦婉的肩膀,拿着矿泉水就转身离开了。 乐队再度开始唱歌的时候,童思芸接过了话筒,说道:“这首歌我来唱,送给坐在这里的一个人。我很高兴认识她。” 音乐响起,童思芸唱了一首范晓萱的《你的甜蜜》。 平心而论,这首歌不适合童思芸,童思芸的声音偏于冷和低沉,唱出“你的甜蜜,打动了我的心”这样的歌词时,反而显得十分不自然。但是韦婉不在乎,她沉浸在一种近乎于感动和欢喜掺杂的情绪中,宛若做梦一般。童思芸这首歌是唱给她的,童思芸说“你的甜蜜,打动了我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温泉水滑洗凝脂(1) 韦婉在酒吧中坐到了晚上十一点,估摸着学校宿舍快关门了,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她望着站在舞台上的童思芸,犹豫着是悄悄离开,还是跟她打个招呼。童思芸仿佛被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中,韦婉有种冲动,想要伸手抓住她的身影,然而终究是触及不到。 她叹口气,转身推开酒吧的门离开了。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韦婉沿着马路边慢慢走着,天上悬着一轮明月,光芒清冷。忽然,一辆红色的跑车擦着韦婉开过去,在她身边停了下来,闻人兰的声音从半敞着的车窗中传出来:“委婉,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 韦婉被吓了一跳,从车窗中望过去,闻人兰双手扶着方向盘,身体微向前倾,红裙、红唇和红色的跑车彼此相衬,一同在午夜出现时,反而让韦婉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用了,谢谢。”韦婉连忙谢绝道,“我走十分钟就回去了。” “真的不用我送你?”闻人兰歪了歪脑袋,眯起眼睛笑道,一绺挽起来的鬈发散下来,从耳畔落到脸侧,模样十分妩媚。韦婉挪开了目光,坚定地说:“不用。” 闻人兰将车窗又降下来一些,将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手指向韦婉指了一下,仿佛是在诱惑着韦婉:“带你去兜风?” “真的不用了,谢谢。”韦婉赶紧摇头。 闻人兰还想说什么,韦婉不经意地往后看了一眼,却突然愣住了。她看到在自己身后不过十米的地方,童思芸背着她的合成器,静静站在那里看着自己。韦婉不确定童思芸的目光真的是落在自己身上,她只是站在那里。路灯下的她显得身材颀长,挽起的头发披了下来,发梢带了点卷,在带着暖意的风中拂动着。 韦婉也顾不得礼貌,连招呼都没打,便匆匆往童思芸那边走过去。闻人兰独自被晾在车中,她从后视镜中看到童思芸的身影,还有韦婉走过去急切的脚步,嘴角轻轻牵扯出一抹笑意,随后一踩油门,红色的跑车绝尘而去。 “思芸姐?”韦婉走到童思芸面前,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童思芸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冰冷,仿佛面前的不是韦婉,只是个陌生人。韦婉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应该先说个什么话题,还是解释闻人兰和她并没有关系。可是为什么要解释?韦婉和童思芸明明也是没什么关系的。 “今天酒吧打烊得早,所以先出来了一会儿。”童思芸温和地说,眼中的冰冷尽数消失,韦婉想,刚才所见的一定都只是幻象,“正好就看到你了,本来想跟你打招呼,但你正在和闻人兰说话。我认识闻人兰,她最喜欢在酒吧里四处勾搭女孩子,你最好别跟她走太近,我只是建议。” “哦……好的。”童思芸既然认识闻人兰,说明闻人兰也是酒吧常客了。闻人兰应该挺有钱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这个念头只是转瞬而逝,韦婉怔怔地点头,眼中脑中都是暖黄路灯灯光所笼罩的童思芸的身影。 “以后还是少去酒吧,明白了吗?” “明白了。”韦婉乖乖点头。 童思芸深深看了韦婉一眼,转身离开。韦婉想要叫住她,却不知道该怎样叫住她。她没有任何挽留童思芸的资格,因此只能看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影子被路灯拉长,又被下一个路灯变短。童思芸越走越远,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城市的夜色中。 韦婉回到宿舍后,又拿起五线谱本,看着自己写的那首曲子。这是为童思芸写的曲子,被韦达批评为像一群泼妇在菜市场吵架。五线谱本上记着的,只有旋律而已,没有伴奏,亦没有配和弦。韦婉拿起笔,继续在完善着谱子。 韩絮从上铺探下头来:“婉婉,我这里有两张泡温泉的门票,你要不要?” “温泉?”韦婉好奇地抬起头,“你怎么不去?” “这周末就过期了。我来大姨妈去不了,你随便找个人跟你去吧,”韩絮说道,从上铺飞下来两张彩色纸片,“跟你相亲认识的狗男人去也行。” “我没有相亲……”韦婉捡起门票,弱弱地反驳道。泡温泉是个不错的主意,尤其是和喜欢的人去泡,简直不能再美好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童思芸愿意跟自己一起去吗? 印象里,童思芸的社交圈子很窄,平时好像行踪也比较诡秘。正是因为如此,重生之前,韦婉听说童思芸成名后和歌手演员传绯闻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娱乐记者的捕风捉影或者是公司的炒作。 韦婉打开微信,望着通讯录中童思芸的名字,犹豫许久,鼓起了勇气,发过去一条信息,问童思芸周末是否有时间和自己共浴,不对,泡温泉。 信息发出去之后,韦婉把手机一关,倒在床上,睁眼睛研究头顶上铺床板背面木头的花纹,直把那木头花纹都要看出一朵花来了,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韦婉第一件事情就是开机,打开微信。见童思芸已经回复了她:好的,到时候见。 韦婉高兴得差点把手机摔了。她看了看童思芸回复的时间,是她昨晚发出信息之后的十分钟。也就是说,如果韦婉没有立刻关机睡觉,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和童思芸在微信里聊上几句。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了,童思芸答应跟她一起泡温泉,到时候可以聊个够。 离周末只有一天了。尽管老师催着要论文,下周就是deadline,而韦婉还有一半没有写完,她却希望时间能再过得快一点。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韦婉一大早就爬起来收拾东西,本来还想化妆,后来一想温泉里一泡妆肯定都花了,于是便就此作罢。泳衣是韦婉刚上大学的时候买的,那时候她少女心尚未泯,泳衣是粉绿色的还带着泡泡图案,不知道童思芸会穿什么样的泳衣。韦婉忍不住遐想,应当会是比较保守的样式吧?颜色也应该是黑灰蓝之类的。 两人商量好在公交车站见面。韦婉过去的时候,童思芸已经在那里了,低着头玩手机。四月份天气已经颇暖和了,童思芸穿了件米色的蝙蝠袖毛衣,头发披了下去。她的头发变成了大波浪,可能是用卷发棒卷出来的。 “思芸姐。”韦婉连忙叫了一声,走过去。童思芸将手机放到口袋里,抬头对她一笑。周遭的背景不再是酒吧中疯狂的人群,也没有五光十色的吸顶灯照射,眼前的童思芸不再如以往那般带着炫目而难以亲近的神秘,显得更容易亲近了。 “婉婉。”童思芸对韦婉点了点头。她开始叫韦婉的小名了,韦婉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你没有一个愿意和你一起泡温泉的同学朋友吗?”等车的时候,童思芸问道。 “嗯……她身体不舒服。”韦婉其实想说的是,她只愿和童思芸一起去。正在她考虑要不要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公交车来了,童思芸便拉着韦婉准备上车。于是这句话,韦婉终究没有机会说出口。她想了想,也好,说了出去,两个人或许会更尴尬。 可能因为是周末,车上的人格外多。韦婉被挤得东倒西歪,努力伸手想要抓住拉环,手却突然被人抓住了。韦婉看到童思芸站到了拉环杆旁边,一手便伸过来握住了韦婉的手。 “扶着我,过两站人就少了。”童思芸说道。韦婉没有说话,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童思芸正紧紧牵着她的手。 童思芸的手很暖和,韦婉反而紧张地手心不停冒着冷汗。车上的人这么多,韦婉却清晰地闻到了童思芸身上香水的气味,仿佛世界上一切都被她自动屏蔽了一般,她的心里和眼里都只有童思芸。 作者有话要说: ☆、温泉水滑洗凝脂(2) 公交车到站之后,童思芸便很自然地松开了韦婉的手,而韦婉的手犹举在半空,等待着再度被童思芸握紧一般。韦婉手背上仿佛还存留了些余温,被风一吹,便慢慢冷却了。韦婉脑子里不停地转着一个问题:童思芸喜欢我吗?她知道我喜欢她吗? 温泉是新开的,因为地方比较偏,虽然是周末,人倒也不多,门口有几家卖泳装泳镜之类用品的小商店。 “婉婉,等我一下,我去买件泳衣。我没有泳衣。”童思芸说。 “哦,好。”韦婉有点惊讶,童思芸没有泳衣,说明她不经常去这种地方来,那她为什么就答应了自己…… 韦婉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就听童思芸问她:“婉婉,你的泳衣是什么样子的?” “呃,”韦婉打开背包,羞答答地把绿色泡泡少女心泳装拿出来,还没等举到童思芸面前左三圈右三圈展示一番,童思芸便点了点头,径直走入小店,挑了件绿色带碎花的泳衣,少女心程度大约不亚于韦婉。 韦婉站在童思芸身后,手中犹僵硬地举着自己的绿色少女心,这是情侣泳装的节奏吗? 童思芸的身材不算特别性感的那种,韦婉重生前在杂志上见过童思芸的平面全身照大约都是被狠狠P过的。童思芸肩部稍宽,但是胳膊和腿都很纤细,韦婉不止一次幻想被这个身体紧紧拥抱。 温泉里面有大大小小十几个池子,有的池子水太凉,一进去全身都打个哆嗦;有的池子水却又太热,简直要把人给煮熟。韦婉和童思芸转了一大圈,才找了一个泡进去勉强还算舒服的池子。 两人倚靠着池边坐下,韦婉偷偷去看童思芸,见她的长发已经被打湿,几绺贴在侧脸上,显得皮肤格外白皙。水珠溅到她的面颊上,还没来得及擦拭,韦婉莫名就想到了“梨花一枝春带雨”这句诗。童思芸大约是觉得放松了,将飘荡在水中的长发挽起,盘在头顶,胳膊抬起的动作十分优美。 “婉婉,你快毕业了吗?”童思芸态度自然地问道。 “是的。” “工作签了没?” “还没有。”韦婉对着水面叹了口气,看着被吹开一圈一圈细小的涟漪,“现在大学生这么多,我们专业也不吃香,工作实在不好找。我父母想让我考公务员或者考研,可无论公务员还是研究生,哪有那么好考。” 童思芸微笑了一下,将头向后靠着贴瓷砖的池沿,一滴水从她的耳侧滑落到纤细的脖颈上,让韦婉看着心里有些痒痒。 “我没有上过大学。高中还没毕业我就工作了,后来还是我爸爸托人找关系,才拿到高中的毕业证,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还没满十八岁。”童思芸轻声说着,“我爸是乐队指挥,他教我音乐,教我弹钢琴、电子琴、手风琴,他想把我也培养成指挥家,但是我更喜欢唱歌。我十八岁就在乐队里面给一个小提琴手当助理,从他那里我学了很多,不过那不是我想要的工作,于是后来我辞职了。我爸特别生气,我就从家里搬了出去。” 韦婉睁大眼睛望向她,童思芸拨了拨耳侧沾湿的头发:“我也不知道现在的生活是不是我想要的。我的确在唱歌,可是这样在酒吧唱一辈子,我不甘心。”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池面上的雾气氤氲起来,韦婉看不清楚童思芸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只听到童思芸忽然笑出了声:“说了这么多,恐怕你都不耐烦了吧。” 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童思芸又说:“倒是有件挺好玩的事,我做梦梦见我变成了歌星,不仅天天唱歌,而且还有成千上万的粉丝。但是那个梦到了后面就变味了,这些粉丝中有一个女孩子,她比所有的人都更爱我,可是她却死了……” 韦婉正将半张脸都埋在温水中放松,听到这话,险些呛着,连忙抬起头来,一抹水淋淋的下巴。童思芸梦到了自己重生之前的事情?莫非真的是自己对童思芸的爱感天动地,于是赢得上天垂怜,让童思芸知道了自己一腔岩浆般炽热的柔情,并且有所回应?现在已经进展到了鸳鸯浴,不,一起泡温泉的地步,下一步是不是就该……韦婉浮想联翩,琢磨着温泉附近有没有什么环境不错的情趣旅店。 “这个梦很长,我又梦到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提示我,我会碰到一个深爱着我,我也深爱着的人。我有些宿命论,宁愿相信命中注定的一些事情。”童思芸像是在回忆,微微扬起了下颌。池中的水开始升温,大概是有热水正源源不断地注进来,童思芸露出水面的肩膀是桃花瓣一般的粉红色,韦婉隔了层薄薄的热雾看她,屏住呼吸。 “第二天,酒吧里新开张,杨景明带着我们过去唱歌,说工作室的韦达也会来捧场。然后我就见到了你。”童思芸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可你是女生啊。我明明以为我喜欢男人的,我怎么可能……” “我不明白。”韦婉摇了摇头,心脏砰砰直跳。童思芸这模棱两可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韦婉至少确认一点,自己在她的心中,并非毫无地位。 童思芸将脸埋在双手掌心之间,好像正痛苦地纠结什么一般。韦婉忽然就觉得这池中不停升腾起的蒸汽弄得她心中烦乱,她想了想,才斟酌着语句,慢慢说:“思芸姐,你不必想这么多。我们只是刚认识不久,比较投缘而已。” “比较投缘。也对,是我想得太多了。”童思芸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嘲笑还是苦笑。随后她挪到梯子那边,扶着栏杆跨出水面:“我出去休息一下。” 韦婉眼睁睁看那个绿影子消失在水濛濛的雾气之间,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追过去。她弯下膝盖,在水面上吹出一连串的泡泡。童思芸算是承认了喜欢韦婉吗?不对,也不算承认,因为她自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韦婉的脑袋里有点乱。 在热水中又泡了一会儿,韦婉也呆不住了,起身爬上岸,四处张望,却不见穿少女心绿泳装的身影。韦婉找了一圈,走进更衣室,才发现童思芸正坐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一手掩着脸颊,另一手扶着额头。更衣室里再无他人,韦婉皱起了眉头,童思芸独自躲在这里,该不会是在哭吧?她急急忙忙要走过去,不料瓷砖的地板上有积水,韦婉脚下一滑,大叫了一声仰天摔倒在地。 手肘先磕在地上,疼得骨头都要裂了一般,好在有这么一缓冲,韦婉呈较为优雅状坐倒在地上,摔姿倒不至于太难看。尽管如此,胳膊和腿上的疼痛让韦婉痛得龇牙咧嘴,缓不过神来。 “婉婉?你没事吧?”童思芸吓了一跳,站起身走过来。韦婉这才发现童思芸没有一点哭过的迹象,方才她大概只是在cos思想者,是自己自作多情,以为童思芸已经痛苦得不能自拔,需要自己来安慰。 童思芸将韦婉扶起来,韦婉也就顺势倚靠着童思芸。童思芸的手臂很有力,然而她身上却软软的,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水味道,就如温泉上的水雾一般,让人忽然就头脑发热,情感被无限放大,因而忽略了理智。童思芸拉着韦婉在椅子上坐下,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韦婉磕着的地方。她的指尖发凉,连按压的疼痛仿佛都变作了甜蜜。 “其实我很喜欢思芸姐。”韦婉低声说,她甚至不确定童思芸能听到这句话。 童思芸不着痕迹地拉开和韦婉之间的距离,淡淡道:“你累了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毕业季(1) 韦婉和童思芸泡完温泉道别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联系。时值四月,老师开始拼命地催论文初稿改稿再改稿终稿,韦婉报了名准备参加省考,科二考了一次没过还把驾校的车给蹭了,教练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补考遥遥无期。除此之外,韦婉又要抽时间学弹琴和编曲,忙得焦头烂额。 等到省考结束,韦婉抽出功夫东抄西借好不容易拼凑出了一篇毕业论文交给老师充数之后,才算勉强有了点闲暇时间。 到了五月初,因为一直在坚持学习乐理知识,加上有点电子琴的基础,韦婉总算能写出不长的乐曲小样,拿给韦达听后,他欣慰地表示孺子可教也,虽然现在的作品还无法拿出手,但是韦达已经愿意招韦婉为学徒工了。就在韦婉觉得自己为童思芸写歌的梦想快要实现的时候,某天晚上,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韦婉小姐吗?”对方是很好听的男声。 “是的,有什么事?”韦婉觉得他声音有点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杨景明,你还记得吧?你有没有空?我想约你谈谈。” 杨景明是乐队主唱,某种意义上说还是童思芸的领导。起初韦婉以为可能是杨景明不知看中了她的什么特质,打算把韦婉吸收进乐队。韦婉乐颠颠地想,真要这样的话,自己跟童思芸岂不就算是同事了?但是自己什么都不会啊,难道是在乐队中敲三角铁?等她赶赴杨景明所说的见面地点某烧烤摊时,才发现杨景明大概只想找她倒苦水而已。 “我一直在追童思芸,追她追了少说也两年了。”杨景明啊呜一口吞下半瓶啤酒,韦婉看得心惊肉跳,手不由自主地伸进口袋握住了手机准备随时呼叫韦达。 “开始她怎么都不同意,我就想,这女孩子矜持吧?我就不停地追啊,送花送东西,她开始都不收,大概从今年二月份开始,因为在乐队里混熟了,我几个哥们儿也都明里暗里的撮合,我觉得吧,她的态度开始有些松动了。” 韦婉一边大啃特啃烤鸡翅,一边嗯啊哦地应着,表示自己在听。她的确怀疑过童思芸和杨景明正在谈恋爱,不过听杨景明这么一说,应当只是杨景明单恋她而已。韦婉松了口气,就知道童思芸的眼光不会这么差。 “我以为事情都要成了,谁知道——”杨景明一仰头,将啤酒剩下的一半咽下去,张大嘴哈了口气,又从旁边拿过一瓶啤酒打开,“谁知道她忽然又冷下去了,我他妈以为她被哪个横空出世的小白脸勾走了!结果有天我才听人跟我说,童思芸是同性恋。你说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不出来呢?” 说到此处,杨景明忽然坐起身,凑近了韦婉,还特地压低了声音:“你跟她关系这么好,你告诉我,童思芸是不是同性恋?” 酒气喷了韦婉一脸。她心里骂着杨景明有病,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才干笑道:“你想多了,我和思芸姐关系也一般,你不如亲自去问她?” 杨景明长叹了口气,将啤酒瓶往桌子上使劲磕去,韦婉的心脏随满桌子的烤肉骨头一同被吓了一跳。 “我也想问啊,可是我开不了口。我要是能开口,我早就问了。”杨景明又灌进去一大口啤酒,“追不上就追不上吧,要是她喜欢的人比我有钱比我帅我也就认了,谁知道最后输在性别上?” 杨景明的酒量和酒品似乎都不怎么样,五瓶啤酒下肚,喝得脸红脖子粗,把烤肉摊的老板喊过来,非要说烤鸡翅是用牛肉冒充的。老板说:“你用牛肉给我冒充一个鸡翅的形状出来?” 韦婉觉得再呆下去不是个事,杨景明丢得起这人她韦婉还丢不起,于是摸出手机给韦达打了个电话让他想办法把杨景明弄走。见韦婉打电话,杨景明也拿出手机,挤眉弄眼开始自拍,估计是往微博朋友圈之类的地方发,还要配上“整个世界都抵不上你一滴泪”之类的非主流抒情文字。 韦达大约在二十分钟后赶到,和韦婉打了个招呼,坐在桌旁,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可能还想再喝几瓶。韦婉没有关心杨景明的义务,既然韦达过来了,她也就起身离开。 五月初天已经颇热了,晚上时风还有些凉。韦婉靠着马路边上走,踢着脚下的石子,路灯将她的影子拖长又变短,汽车从身边呼啸而过。韦婉忽然就觉得有些孤单。影子孤零零地伴随她走过这长长的一条路,旁边总空白着,仿佛在期待另外一个影子。 手机响了,韦婉拿出来看,原来是一条微信,童思芸发过来的。加童思芸为微信好友快两个月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韦婉发来信息。童思芸问:杨景明和你在一起是吗? 韦婉拿着手机,如握着烫手的山芋,反而不知道怎么回复了。她想了又想,才斟酌着词句回复道:刚才是的,现在我已经回去了。 童思芸不多时又发来一张图片和一条消息:杨景明给我发过来一张照片,我想是你跟他在一起。韦婉点开大图,见自己正一脸鄙视地坐在桌子边,桌上堆了许多啃剩下的鸡骨头。杨景明那个混蛋,假装在自拍,实际上是偷拍韦婉,然后将照片发给了童思芸。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有病吗? 韦婉站在路边,望着头顶法国梧桐绿掌一般的树叶,犹豫半晌。童思芸和杨景明的关系似乎有些复杂,韦婉进退两难,说什么都不合适。正想着,童思芸又发过来了消息:我相信你。 童思芸相信韦婉什么?又为什么要相信韦婉?她一头雾水,却又不明白该怎样开口去问。微信隔了一层屏障,她终究没有办法窥得童思芸此时此刻的心情。思索了许久,韦婉只是将手机装入了口袋里,又继续往学校走去。 第二天,学校的通知下来了,一个月后宿舍清人,要求此前所有的学生都从宿舍搬出去。韩絮坐在上铺,拿着那一纸薄薄的通知唉声叹气:“终于要滚出学校了。” 韦婉心烦意乱。她刚跟家里通过电话,虽然父母支持她留在X市工作,但前提是这份工作的薪水不薄,如果韦婉也无法承担起租房交通之类的费用,估计只有卷铺盖回家这一条道路。韦婉给表哥打工的话,工资水平显然无法达到父母要求的标准,说不定还会引起自己家和大伯家的一场大战。 可以选择的路很多,但是每一条都不好走,因此韦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茫然。童思芸就像是前路上飘飞的萤火,摇曳不定,无法触摸。 “被扫地出门后你要住在哪里?”韦婉有气无力地问韩絮。 “租个房子吧。看我能找到什么工作了,我投了几百份简历,都石沉大海了。”韩絮亦有气无力地回答她。 虽然韦婉也幻想过和童思芸同租一间屋子,但自己的关系怎么说都没和她好到那种地步,韦婉觉得无论如何都对童思芸开不了口,生怕“我想跟你同居”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童思芸拿电子琴糊了熊脸。 韩絮整天宅在宿舍里上网的优越性终于体现了出来。半个月后,她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房子,问韦婉要不要合租。房子的地理位置还不错,离表哥家也近,而且房租比相同条件的房子要便宜了一大截子。韦婉还疑心是不是这房子有什么猫腻,待和韩絮一起去看了房之后,才放下心来。 房东是个海龟,因为工作原因要去北京大展宏图,急于将此处的房屋租出去。按他的话说,租房合同一签定金一拿他就要赶紧拎着行李去赶飞机。房子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一室两厅,地方不大,但是看户型还比较好。韩絮和韦婉商量了几分钟,爽快地签下了租房半年的合同。 但是,等到房东拿着合同乘飞机溜之大吉之后,韦婉才听邻居说,这房子其实是凶宅,房东的老婆死在屋里,所以他才急着把房子租出去,而且租金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毕业季(2) 六月份,韦婉和韦达商量着编造出一套圆满的谎言应付各自父母,然后韦婉就高高兴兴地去韦达的伟大音乐工作室里上班了,对父母宣称找了份文员的工作,每月工资两千另有补贴。因为韦达已经把话讲得很清楚了,音乐室周转不灵的时候他会拖欠工资,所以韦婉又找了份辅导小孩功课的兼职,免得把自己饿死。 韩絮在一家理财公司应聘当业务员,上班地点骑自行车大概要半个小时分钟,用工合同签罢,她长叹一声“总算把自己卖了”。 答辩之后,拍过毕业照,领了毕业证和学位证,比她们年纪大不了几岁的辅导员,一个络腮胡子的糙汉抹着眼泪说“真舍不得你们这群学生”,这大学在六月炽热如金子一般的阳光里就算是结束了。尽管重生前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情景,此时此刻,韦婉难免凭空添出了几分感伤,她只记得六月的校园说不上有多美,但满树的合欢花都是发暗的粉红色,梧桐树叶在水泥路上落下的阴影随风轻轻摇曳着。 拿了毕业证的当天,韦婉找了一个学生会后勤部的学弟,借了一辆三轮车,将她和韩絮的铺盖行李等诸多杂物驮到了出租房中,两人依旧愉快地当舍友。租住的房子里称之为家徒四壁也不为过,空空的四面墙,没有一件家具。天气也热,两人便直接把被褥铺到地上,又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打扫卫生。 听说这屋子死过人,韦婉心里还是有点发毛。墙壁刚被粉刷过,地上似乎还被洒了些石灰,怎么看都像是房东在掩盖这房子曾经留下的什么痕迹。拖地的时候,韦婉发现瓷砖地板上有几个黑点,立即就想到了干涸的血迹,慌忙洒了点洗衣粉,用拖把拼命擦将那些黑点全都拖了个干净。 忙活到了晚上,两人去洗了澡吃点东西便准备睡了。大概是白天太累,韦婉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脑补的凶宅半夜闹鬼女鬼喊冤之类的桥段统统都没有出现,连梦都没有做,一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她走到客厅一看,韩絮已经去公司上班了。 韦婉距离正式上班还有两天时间,她稍事整理,决定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虽然还没有挣到钱,但毕竟也不是学生了,还是要稍微提高一下生活质量。 几个小时之后,韦婉拎着两大口袋的东西摇摇晃晃地从超市里出来,大汗淋漓,挣扎着往公交车站挪。头顶上艳阳高照,她开始后悔没等韩絮下班后把韩絮的自行车借过来,一激动买了太多东西,往家里运,没有交通工具实在太悲剧了。 一辆红色的车驶到韦婉身边停下来,韦婉以往对方要停车,连忙往一边躲闪,不料车窗落下来,探出一张有些熟悉艳丽的面容:“委婉?我们又见面了。” 韦婉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就是两个多月前在酒吧跟她搭讪的闻人兰。闻人兰依然开着她那辆红色跑车,穿着比较正式的职业套装。中午的光线好,韦婉看清楚了车头的蓝天白云标志,忍不住暗自猜测闻人兰是做什么工作的。 “啊……是啊,好久不见。”韦婉应付道,一边尽量地活动着发麻的双臂。闻人兰笑起来,她看到了韦婉手中提着的东西,压低声音说:“东西拿着挺沉的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韦婉慌忙摇头。闻人兰和她开着的别摸我跑车看起来如此高大上,而自己穿着洗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旧衬衣和牛仔裤,汗流浃背,和闻人兰的画风如此不同,让她不由自主感觉到自卑。 闻人兰打开车门,染了蔻丹的纤纤玉手就接过了韦婉手中的大塑料袋。她的手保养得很好,在阳光下白嫩得仿佛能反射光线一般,手腕上戴着一串钻石手链熠熠生辉,简直要灼瞎韦婉的狗眼。韦婉无奈,从另一侧拉开了车门,小心翼翼坐了上去。 跑车里开了空调,韦婉搂着怀中刚从超市采购来的方便面饼干零食速溶咖啡锅碗瓢盆置物架晾衣架等物,倒觉得热汗都成了冷汗。也许是气场不和,韦婉同闻人兰呆在一起,浑身都变得不自在了。她甚至没敢告诉闻人兰自己住在哪里,只报了一个离出租房小区很近的地点。好在从超市到出租房这段路很短,闻人兰还没说几句话,车就已经开到了。韦婉提上东西,说了几遍“谢谢,再见”,落荒而逃。 傍晚,韩絮下班回来了,两人一同动手做了一顿美味的晚饭(煮方便面)。韦婉问及韩絮的工作体验如何,韩絮说一天的工作量还不如她骑自行上下班的运动量,底薪挺高,就算没有业绩工资也很可观,不知道招那么多应届毕业生是干什么吃的。她有点忧心进了皮包公司,万一哪天老板被抓了,自己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因为目前老板还没有被抓,能挣多少就挣多少。 第二天,韦婉忽然接到了韦达的电话。韦达可能吃错了药,招呼都不打,张口就是:“好消息!好消息!” 韦婉讷讷地接话道:“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最大的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王八蛋老板黄鹤,吃喝嫖赌欠下三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什么啊,婉婉,真的有好消息。”韦达在电话那头笑道,“有生意来了!是大生意!这笔生意做成了,我一口气给你发半年的工资!” 韦达所说的生意,指的是有网络游戏开发商找到了韦达,要求韦达给他们最近正要推出的网络游戏做音乐,虽然竞争的音乐工作室有好几家,其中不乏制作大牛,但是开发商在听了韦达的OST小样之后,还是和伟大音乐工作室签下了合同。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因为韦达是廉价劳动力,可能是开发商想吸取新鲜血液以便长期合作,也可能是开发商的品味实在不怎么样…… 总而言之,他们现在有活干了,有活干就等于有钱挣,有钱挣就有面包吃,韦婉心情十分愉悦。 这款网络游戏的筹资已经完成,目前是制作阶段。制作方打算在2013年初封测,下半年就推出公测,名叫《无情城ol》,其中大约需要八十余首BGM,外加一首需要填词歌唱的OP(主题曲),留给音乐工作室的时间并不算很紧迫。韦婉的水平还不至于能独立编曲,便专门打下手,做一些前期作曲和后期处理音效的工作。 虽然说韦婉平时也爱听一些网络游戏的原声带,但是真正跻身于制作的行业中,还是觉得这一类活做多了挺枯燥的。她白天一天都泡在乱成废品收购站的伟大音乐工作室,到晚上六点多下班后,又要匆匆忙忙赶去给熊孩子补习功课,晚上九点才能回到出租屋。相比之下,韩絮的工作比她轻松多了,而且月薪也比韦婉要高。 晚上睡觉时,韦婉躺在床上想,自己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为了童思芸,冒冒失失就闯进了音乐制作这个行业,她吃了苦,以后肯定还要吃更多的苦。付出这么多,会不会比重生之前,更好一点? 只是这个问题还没想出答案的时候,韦婉就已经疲惫得睡着了,因为第二天还会有更为艰苦的战斗。 作者有话要说: ☆、无情人住无情城(1) 《无情城ol》这款网游剧情上没什么特别大的新意,大致还是角色扮演游戏的那种套路,在架空的朝代背景下,玩家操作不同身份职业的主人公寻找失忆的爱人而进入一个叫“无情城”的世界,通过不停地领任务刷副本来升级,玩家之间还能互动,宣传都以华美的服装,典雅的画面为重点,并且该游戏将玩家同性结婚系统作为噱头。 几首OST做好之后,韦达开始着手做主题曲。主题曲已经由制作方文案策划组的成员写好了歌词,只待谱曲和演唱,而且要求有男声和女声两个版本。至于歌手,制作方为了节约成本,让韦达自行解决。 韦达研究了一番歌词,头一句是“无情人住无情城,无情城失无情心”,他威严地环顾了一番工作室,郑重地说:“我声乐考过八级的,男声版就由我来唱。” 曲折耸了耸肩:“那女声谁来唱?” 伟大音乐工作室里一共有四个工作人员:室长韦达,调音师曲折,键盘手蔺瑟,打杂韦婉,性别为女的只有韦婉,于是其余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韦婉身上。 韦达说:“看歌词,这首歌风格应该是比较抒情缓慢的。婉婉,你试着唱一唱谢雨欣的,曲子做出来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 韦婉清了清嗓子,轻启朱唇,唱道:“冰雪少女入凡尘,西子湖畔出奸|情……” 韦达一挥手打断她:“好了,太难听,闭嘴。”他威严的目光又看向了曲折,曲折往后缩了一下。 “曲折,女声版交给你了,你捏着嗓子唱,我再给你后期处理成女声,保证要多妩媚有多妩媚。” 曲折连忙摆手推辞:“不行啊韦哥,我唱歌不行。” 韦达怒拍桌子:“别叫我韦哥!” “这事先不急,主题曲最后做也不迟,录音也就一天的事,尤其像韦哥这样号称live天王碾压林志炫的,唱歌一遍就过,后期都不用。至于女声,找个像样的网络歌手就行了,报酬又不高。”键盘手蔺瑟冷冷说道,他大概受不了这俩人卖蠢,又戴上耳机,将midi键盘链接到电脑上,自顾自地忙活去了。 韦达满肚子的火无从发作,开始用鼠标恶狠狠地去点屏幕上的波形图。韦婉也回到位置上继续干昨天没有干完的活,心里却在琢磨着,这首歌应该是个什么风格。结合歌词和故事背景看,应该是文艺古言再带点江湖味吧,很适合大气的女声来演唱,比如说童思芸。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笃定,童思芸会很适合这首歌。 她心里有一段调子好像已经成型,又若有若无回荡在耳边,仔细去捕捉,却总也听不清楚。韦婉索性将手头的活放到一边,拿出五线谱本和铅笔,将心中回荡的音符记录下来;五线谱来不及表达她心中简直要喷出来的感情,她就换成简谱,一行一行地写了下去。 晚上辅导熊孩子写作业的时候,熊孩子问:“老师,你在哼哼什么?” 韦婉深沉地说:“一首新歌,你觉得怎么样,好听吗?” 熊孩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还行吧,你跑调,听不出什么来。” 韦婉用铅笔敲了敲熊孩子的作业本:“专心写作业!” 忙活了一天,晚上韦婉拖着累如狗的身躯刚回到家,童思芸却给她打来了电话。韦婉连忙躲到卧室里,以防被韩絮听到:“思芸姐?” “婉婉,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童思芸的声音有点沙哑,韦婉想,她可能也是唱了一天的歌,“我今天路过你们学校,才听说大四的学生已经全搬走了。” “我租了房子,在XX路这块的小区里,离上班的地方近。”韦婉有些不安地说。童思芸路过韦婉的学校时是不是顺带想要去看她?韦婉有时觉得自己跟童思芸绝不止于点头之交,又觉得这么久都没联系,形同陌路。 “你在哪上班?”童思芸顺着话问道。 “在我表哥的音乐工作室。” 童思芸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叹了口气。那叹气声变得仿佛有了重量,砸在韦婉的心上,让韦婉变得不安,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 “婉婉,你的学历和专业能找到一个比那赚得多又轻松的工作,你这是为了什么呢?”童思芸说道。 韦婉几乎有冲动将“是为了你”这句话说出口,然而几经犹豫,最终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我是很喜欢音乐,反正现在还年轻,多尝试尝试。” 童思芸不再说什么,道别后就挂了电话。韦婉掂着手机,童思芸这一通电话,韦婉的心情反倒变得好了起来。她希望有一天,童思芸能演唱她写的歌曲。本来因种种琐事已经淡下去的旋律,忽然又浮了出来,萦绕于心,挥之不去。她本来打算洗洗就睡,又急急忙忙拧亮了台灯,从包里拿出五线谱本,继续在谱子手稿上完善补充。 无情人住无情城,无情城失无情心 无情心知无情剑,成今世果前世因 今世果前世因,在台灯下凝望着这六个字,韦婉忽然感慨万分。莫非真的是欠了童思芸什么,才会埋下这许多剪不断理不清的情丝? 过了两天,韦婉将《无情城》用电子琴编出的主题曲demo交给了韦达。Demo制作得还很简陋,只有大致旋律而已。韦达听完后,把曲折和蔺瑟都叫过来,让他们也听。 曲折说:“挺好听的,编曲再用心一点,应该有成为神曲的潜质。妹妹还是有天赋。” 蔺瑟说:“韦哥,你妹妹要跟你抢饭碗了。” 韦达怒道:“别叫我韦哥!” 几个人又开会商讨的一番,将主题曲中个别旋律稍微调整了一下,作曲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编曲。韦婉虽然想要担下编曲的重任,但韦达对她的水平略表怀疑,毕竟韦婉是新手。韦婉脑中浮现出童思芸的模样,就觉得整首曲子的旋律和伴奏都浮现了出来。 这首歌,是为童思芸写的。 韦达依然在纠结这首歌的女声版让谁来唱,他当然想要找个声线甜美的女歌手,但是又舍不得增加一笔开销。韦婉建议他邀请童思芸。韦达想了想,还是乖乖摸出手机给童思芸打了电话。他跟童思芸同龄,却毕恭毕敬地叫童思芸“思芸姐”。在这些跟音乐沾边的人里面,童思芸好像还有一定的影响力。说了几句话后,韦达将手机递给韦婉:“思芸姐要跟你说话。” 韦婉接过电话,童思芸那头的声音依然低沉温和:“那首歌是你写的?” “嗯,是的。” “今天晚上有空吗?”童思芸突兀地来了这一句,韦婉心脏漏跳了一拍。今天是周末,不用给熊孩子补课,急忙说道:“有空有空。” “那好,你拿着demo来我家,我有些事想要跟你谈谈。”说罢,童思芸挂了电话,韦婉举着手机,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童思芸说什么了吗?”韦达问道。 “她说她再考虑一下。”韦婉咽了口唾沫,没说童思芸要跟她谈谈的事情。韦婉有种预感,童思芸一定会唱这首歌的。 解决了一个问题,伟大音乐工作室中的众人都很兴奋,蔺瑟说下午请另外三个人吃海鲜,但是看韦达和曲折都是没什么期待的表情。果然午休的时候,蔺瑟去了趟超市,回来给每人发了一包五毛钱的麻辣海带丝,说这就是海鲜。 韦达和曲折都骂蔺瑟人如其名非常吝啬,韦婉却顾不上鄙视蔺瑟,她一直想,晚上去童思芸家,她究竟想要跟自己谈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无情人住无情城(2) 晚上七点,韦婉站在童思芸家门口,犹豫许久,从包里摸出小镜子端详一阵,确信自己头发没有乱妆也没有花,才敲了敲门。 门哗啦就开了,韦婉怀疑童思芸是不是一直埋伏在门后,只等着自己敲门。 “思芸姐。”韦婉赶紧傻笑着打招呼。童思芸穿着粉红色的棉布家居服和塑料拖鞋,头发高高地在头顶挽成丸子,戴着大框眼镜,模样倒有几分可爱。 “刚下班?吃饭了没?”童思芸侧身让韦婉进门,顺手拿起马克杯给她倒水。 “吃了。”韦婉其实晚上只吃了蔺瑟给她的那包“海鲜”海带丝,一下班就匆匆赶过来了。她环顾了一下童思芸的房间,还是上次来的模样,桌子上摆了许多可爱的小物件。 童思芸坐到沙发上,打开茶几上的电脑,示意韦婉坐到她身边。韦婉走过去坐下来,先是闻到童思芸身上很淡的香水味,就像是冷香的花朵隔了一夜那般,如同遥远飘渺的歌声。韦婉耸起鼻子闻,老觉得自己身上有股麻辣海带丝的味,连忙不着痕迹地离童思芸远了点。 好在她多虑了,童思芸戴上耳机认真地听韦婉的demo,无暇顾及他事。待童思芸将demo听过两遍后,摘下耳机,用手撑着下巴,慢慢地说:“这首歌我唱,没问题,就当是给韦达帮忙。但是有件事,我想问你。”她转过头来看韦婉,目光隔着一层镜片,就像是半重似遮还藏的帷幔,韦婉读不懂她凝视的含义。 “什么事?”韦婉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双手攥成拳,小声问。 童思芸欲言又止,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婉婉,你到底都在想什么?” “想什么?思芸姐是说,我在写这首曲子的时候在想什么吗?”韦婉恍然大悟,兴致勃勃地说,“哦,我想的是像古装剧里那样的场景,是个春天,在河边,桃花啊樱花啊花瓣都飞来飞去的,两个女孩子就沿河边慢慢走,风从河的那边吹过来……” 童思芸笑了,笑容中有些无奈。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示意韦婉继续往下说。 “两个女孩就这样走着走着,走到一座桥边,她们就要道别了。这时候满树的花瓣都落下来了,有的铺在草地上,有的飘在河面上——” 童思芸忽然打断了韦婉的话:“为什么会是两个女孩子道别?” “因为……”韦婉张口欲出的话堵在舌尖,半个字也说不上来。因为这首歌是写给童思芸的,她在写的时候,一直都想着自己和童思芸并肩走在河边泥土的小径上,风把花瓣纷纷吹落漫天,拂了人一身,韦婉知道童思芸就跟在自己身边,却怎么都触碰不到她…… “因为我想的这首歌是女歌手来唱,所以就是两个女孩子了。”韦婉总算说出了一个无比牵强的理由。 童思芸望了韦婉一眼,低头将demo拷贝到自己的电脑上:“等着把歌词给我发一份,我练一练。至于编曲……韦达估计事情多也忙,还是我来吧。” “思芸姐会编曲?”韦婉有些惊讶,她本来以为童思芸只会唱歌和乐器而已,即使在重生前,好像也没有相关报道提及童思芸会编曲。 童思芸微笑着点头:“嗯,当时跟我爸爸,还有那个小提琴手学了挺多的。我自己编曲就可以比较照顾我自己的歌唱习惯什么的,听说还有个男声版是韦达来唱,不过韦达号称live天王碾压林志炫的,谁编曲应该都对他没影响。” 韦婉扶额:“韦达到底跟多少人吹嘘过他自己是live天王碾压林志炫……” 这件事情就算谈妥了,韦婉觉得自己谈成了一桩大生意,十分有成就感。偏巧这时候,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韦婉一边后悔自己没在下班之后买点吃的路上解决,一边尴尬地想会不会被童思芸听到。 童思芸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站起身,转头对韦婉温和地笑道:“我有点饿了,去弄点吃的,你也一块吃一点吧?” 她的下巴很尖,有几绺头发落在耳边,眯起眼睛笑时,像一只布偶猫。韦婉赶紧点头如鸡啄米:“好呀好呀。” 童思芸走到厨房开始忙活。韦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开始研究了一番摆在桌子上的小玩意,套娃做得挺精致,还有些软陶的人偶,可能是动漫里的周边,但韦婉都叫不上名字;相框里是风景照,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童思芸的电脑就放在茶几上,屏幕还亮着。韦婉犹豫了一会儿,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童思芸应当正在忙着。她晃了晃鼠标,点开了桌面上的我的文档。 在图片文件夹里,韦婉发现了几张照片,可能是几年前童思芸的照片。那时候她还扎着马尾,齐刘海恰好与眉毛相平,笑容中带些拘谨。她抱着手风琴,和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在录音棚之类的地方合照,那个中年人应该就是她父亲了;下一张照片是童思芸和一个年轻男子的合影,男子长相帅气,韦婉总觉得好像在哪个歌手选秀之类的节目中见过他,他拿着小提琴,韦婉猜测这个就是童思芸说的那个首席小提琴手。 韦婉盯着小提琴手的脸,怎么看怎么不爽。此人面貌英俊,一双桃花眼隔着荧屏仿佛都能勾人心魄,可见朝三暮四用情不专;此人明星气场十足,童思芸站在他身边也黯然失色,可见心眼小,容不得他人;此人号称拉小提琴的艺术家,但是不好好拉琴拍什么照片,可见辱没艺术…… 这样,把小提琴手脑补成十恶不赦的渣渣后,韦婉方觉心满意足,将文件都关掉,继续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童思芸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出来,将一碗放到韦婉面前,又体贴地将筷子递给她。香气混合着水雾热气扑面而来,韦婉连连道谢,暗道不枉此行。 鉴于吃饭的时候不讲话是基本礼貌,韦婉虽然想跟童思芸聊两句轻松的话题,也只能闷头吃面。平心而论,童思芸的厨艺并没有多好,大概也就和韦婉不相上下。但既然出自童思芸之手,就算再不好吃,韦婉也甘之如饴。 目前的进度是吃上了女神亲手做的饭,下一步……会不会有点实质性的进展? 吃完饭后,童思芸收拾了碗筷,韦婉看了看时间,还不到晚上八点。正事都谈完了,理论上所,韦婉可以滚蛋了。她当然想在童思芸家里多赖一会儿,但又找不到什么逗留的理由,脚扭了?她健步如飞现在能下楼跑个一千五;这么晚没车了?还不够晚;她得了一种罕见的地方性癫痫,只要离开童思芸家就会发作?童思芸会打她的吧。 好在童思芸也没有要轰她走的意思,她从厨房中走出来,用毛巾擦着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你是我见过最冲动的姑娘。” “啊?”韦婉做痴呆状。 “没有一点基础,就闯进一个拼经验拼天赋的行当。不管怎么说,你真的很勇敢。”童思芸说着,在韦婉对面坐下来,“但是,为什么呢?难道你真的就这样喜欢音乐?” 因为我喜欢你。韦婉在心里想。 “因为我喜欢。”韦婉说道,省略了那个宾语。这样的回答算不上多妙,好歹还得体。然而说完了,韦婉就像抽自己一巴掌。连表白都没有勇气,怎么才能有实质性的进展?上次在温泉的更衣室说出了“很喜欢思芸姐”这样的话,被童思芸选择性忽视了。连再度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和重生前还有什么区别? 童思芸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韦婉没有仔细听她在说什么,心中几度下定决心又几度丧失勇气,终于,韦婉心念已决,挺直腰杆,怀着壮士断背,不,断腕的心情,大声说:“我喜欢你!” 童思芸愣了两秒钟,又笑了起来:“是的,比起某某的唱法,我也更喜欢我这种唱法。因为我的声音高音不太好,容易唱不上去,所以要多运用中低音的优势……” 韦婉颓然坐在沙发上,跟被迎头重击了一样。她望着眼前温婉笑着的童思芸,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挫败还是愤怒。童思芸一定知道自己喜欢她的,那她这样的反应——是故意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无情人住无情城(3) 回出租房的路上,韦婉仔细想着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刚重生就让童思芸喜欢上她的确不太可能,但是初遇的那天晚上,童思芸为什么又要让她在自己家留宿?为什么又要给她草莓冰淇淋?为什么又在酒吧唱《你的甜蜜》?为什么又同她一起去泡温泉?在温泉氤氲的水汽中对她说出那些话? 韦婉想来想去没个头绪。一会儿觉得童思芸真的喜欢她,只是碍于种种原因不愿承认而已,一会儿又觉得在童思芸心目中她只是个普通朋友,自己想太多了。 到家之后已经快九点了,韩絮还没有回来。她们公司月底聚餐,估计要吃吃喝喝到挺晚。韦婉洗了个澡,在客厅里坐下来玩手机。初夏的晚上有些热,她考虑要不要买一台空调扇。 屋子其实住起来还是不错的,除了曾经死过人的事情让韦婉心里有些芥蒂,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死的,死在哪间屋子里。这么一想,顿时就觉得独自坐在客厅中有些阴森森的,仿佛有阵冷风从背后吹过来。 大门“砰砰”地被人敲响了,韦婉吓了一跳。 “婉啊,是我,钥匙找不见了。”韩絮敲着门喊道。韦婉连忙走过去给她开门,只见韩絮扶住门框东倒西歪地站着,韦婉闻见韩絮一身酒气,又看到她双颊通红,脚步不稳。韩絮酒量很差,一杯啤酒就能放倒,参加个公司聚餐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像这样刚工作的小姑娘恐怕一点推酒的经验都没有吧…… 韦婉扶着韩絮在椅子上坐下来,埋怨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不多,不多,我没醉,”韩絮哼唧着,“我就喝了几瓶啤酒和一杯白酒,就一小杯。” “啤的白的敢一起喝?不要命啦?”韦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韩絮一眼,端来脸盆给她擦脸,问道:“谁灌了你这么多酒?灌了你就喝,你傻?” 韩絮摆摆手:“咳,别提了。我们部门经理就专门灌我,拿着酒就往我嘴边送。我当时就跟着了魔一样,也不知道躲,就那样跟着喝。” 韦婉立刻脑补出地中海的猥琐部门经理准备灌醉女职员然后行一些为人所不齿之事的情景,沉痛地对韩絮说:“他灌你你怎么不反抗呢?你怎么不一个肘击过去呢?你为什么不踢爆他的蛋蛋呢?我知道他是你的上司,你不好意思揍他,没关系,你告诉他是哪个人,星期一我过去揍他。” “别闹了婉婉,”韩絮推开韦婉,摇摇晃晃往卫生间里走,“部门经理是个女的,人还可以,今晚还是她开车送我回来的。” “灌了你这么多酒叫人还可以?想不明白。”韦婉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点灯,就在黑暗中坐下来。如果是童思芸灌她那么多酒,她应该也会喝的吧?不知道童思芸喝醉是什么模样,依然如平常那样保持着冷淡的疏离,还是索性就像换了一个人那般…… 这样想着,韦婉觉得相思之情实在难以排解,索性拿出手机来玩,在搜索引擎上输入“童思芸”三个字,搜索出来的都是同名同姓的人或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消息。韦婉往下翻了几页,忽然看到一行字“……和其助理童思芸参加了……”。 韦婉点开网页,原来是报道一个歌手的种种事情,看介绍,这个歌手以前是个在乐队里拉小提琴的,尽管没有配图,韦婉确信他就是童思芸口中所谓的首席小提琴手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转型当了歌手。此人名叫常青戈,听名字就不像是好人。如果韦婉没记错的话,重生之前,常青戈在演艺圈中混得顺风顺水,被封为情歌歌王,也是童思芸的绯闻对象之一。 韦婉狞笑着,恶狠狠地将网页关掉。常青戈唱情歌,都见鬼去吧。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这个笑起来貌似很好看实际很阴险的男人得逞。 半个月后,童思芸将《无情城》的曲子编好,发给韦达。 “婉婉,你把我们的活外包出去给童思芸了?”韦达望着邮件附件中的WA|V文件,转过头威严地问韦婉,“她要是漫天要价我就把你卖钱付给她行吗?” “韦哥别老吓唬妹妹啊,人口买卖是犯法的。”果然又是曲折这个二货跳出来打圆场。韦达恶毒地看了曲折一眼,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纠正曲折不要叫他韦哥了。 童思芸编出来的曲子风格和韦达设想《天仙子》那样的感觉完全不同。一开头,童思芸就用琵琶等拨弦乐器将气氛推了起来,随后便是一段笛子独奏,仿佛蕴含了江湖沉浮与人生无奈。韦婉想起童思芸曾经对她说过的,“照顾自己的歌唱习惯”。 尽管与预想的不太一致,韦达也对这个编曲没有意见。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能见韦达翘着二郎腿坐在皮转椅上哼哼“无情人住无情城,黑巴扎黑”。韦婉虽然经常有冲动借着交流唱歌心得去联系童思芸,但是当手指放在通讯录的“A”上面时,又会叹口气,放下了手机。 两度表白都被选择性无视了,韦婉不知道再度联系时童思芸还能跟她说什么,“思芸姐你听说过安利吗”? 出于对这首主题曲的重视,韦达特意破费租了间条件不错的录音棚,和童思芸约好了时间去录歌,韦婉的水平本来不足以过去监棚,韦达想要放她一天假,但她还是找了各式各样的理由跟着去了,只因为能见到童思芸。 韦达一大早就带着工作室的人去了录音棚,不一会儿,童思芸依约按时过来。她化了淡妆,头发盘起来,戴着一顶灰色的棒球帽,打扮十分休闲。童思芸过来后,跟工作室的几个人都分别打过招呼,对韦婉点头说“你好”的时候不见得比对别人更热情。随后,童思芸就和韦达到一边小声议论着,商量录音的事情。 虽然说嫉妒自己的表哥是愚蠢的行为,但是韦婉此时此刻忍不住就要愚蠢一下。她看着韦达和童思芸正低语着,从她这角度看颇像是一对咬耳朵的恋人,非常想拎着韦达的后领子把他扔出去。韦达使劲找机会往童思芸身旁凑,面对童思芸时脸上都要笑开花了,殷勤得无以复加,童思芸却只是淡淡地翻着手中的资料,仿佛并不领情。 九点的时候,两个人开始录歌,童思芸先唱。童思芸唱歌的表情格外认真,唱到舒缓之处,嘴角便带着浅淡而温柔的笑;到副歌部分,她的爆发力亦十分惊人,一手扶住耳机,全身的肌肉几乎都绷紧了。 童思芸毕竟是在酒吧无数场唱下来的,她的基本功还很不错的,除了有几句唱得不太尽如人意重来过之外,到了十一点,女声版的歌曲就已经录完,只等着后期混缩了。 因为接下来没有童思芸什么事了,她便与众人告辞,韦婉出去送她。两人走在两栋写字楼之间的巷子里,风很大,将韦婉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而童思芸戴着棒球帽,只有上衣的衣领在风中摆动着。韦婉忽然有种冲动,将她的领子整理好,就像在幻想中要做的那样。 她犹豫再三,还是管住了自己的手。 “思芸姐怎么回去?”韦婉问道。录音棚在市郊,韦达用小福克斯把工作室的人运来的,不知道童思芸是搭什么车过来的。 “有人来接我。”童思芸对韦婉微笑了一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一辆车,那是一辆保时捷帕拉梅拉。童思芸快步走过去,一个年轻男子从驾驶室的窗户探出头来,对童思芸挥了挥手。他那张可憎的脸只在韦婉面前晃了一下就缩了回去,但是韦婉却看得清清楚楚。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那人就是在韦婉脑补中心胸狭隘小肚鸡肠斯文败类的常青戈。 她眼睁睁看着童思芸与自己告别,然后走去拉开了轿车副驾的车门坐上去,随后帕拉梅拉就启动了,调头绝尘而去,留下一阵难闻的尾气味。韦婉呆呆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保时捷的尾气并不是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凶宅夜惊魂(1) 尽管OST只做了一半,但是唱作俱佳的主题曲已经完成了。游戏开发方面对主题曲十分满意,尽管还没有开始封测,却已经将主题曲和原画一同宣传造势了。主题曲男声版和女声版都各有特色,虽然歌手并不出名,却也得到了一定的重视。韦婉看着主题曲海报底端一行黄豆大小的字,作曲:韦婉,高兴得恨不得翻两个跟斗,连忙将海报拿给韩絮看。 韩絮表达了钦佩后,小心翼翼地问:“这一首曲子你拿了多少钱?” 韦婉大义凛然状:“我是要为艺术而献身的伟人,少跟我谈钱这种俗物!” 她不敢说的是,前两天韦达问她有没有零花钱,韦婉说没了,韦达就给她打了五百让她先拿着花——这五百目测就是这个月的工资了。韦达如果到了盘剥妹妹的地步,似乎混得也太可悲了。韦婉感觉自己上了条贼船,却不知该如何脱身,甚至身边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如果喜欢GL百合小说,欢迎加群457934926(非作者群) 这时候是2012年的7月底,连着半个月没有下雨,是X市一年最热的时候。韩絮的公司结了工资,六千块钱拿到手,她瞬间化身世界上最有钱的人,拉着韦婉去商城里买空调扇。 “我们可以把风扇放到客厅,然后晚上在客厅打地铺如何?再把窗户都打开,地上洒水,半夜穿堂风吹一吹,应该也就没那么热了。”韩絮素来是居家贤惠好媳妇。 “好的。”钱是韩絮出的,她就是把空调扇放在厕所也没问题。 两个人吭哧吭哧地把空调扇给扛回出租屋,韦婉累得瘫坐在地上,汗流浃背,累得幻觉都出来了,总觉得屋子里有股什么甜腻的香气。韩絮去拿杯子倒水,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婉婉,你动我的杯子了?” “没有啊,怎么了?” “我杯子被人动过了。” 韩絮置办了三个马克杯,分别是喝水的,喝茶的,喝咖啡的。她有强迫症,这三个茶杯摆放是有规矩的,现在韩絮发现杯子没有摆放在原处。 两个人愣在房中,都没有说话。韦婉想起来韩絮喝醉的那天晚上把钥匙丢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人给捡到;她又想起这屋子是死过人的。韦婉大步走到自己的卧室翻看了一番,有些东西好像确实不在原位上,但是因为记忆不清的原因,她也不好判断是不是有人进来过,银行卡,一点现金和几样首饰都没有丢。 韩絮捧着她三个杯子兀自站在客厅中间发愣,韦婉大手一挥:“换锁。” 这房子虽然是租过来的,但是房东欺骗行为在先,再说他此时远在北京,两人说干就干,给换锁公司打电话把门锁换了。没想到换锁师傅前脚离开,轰隆一声雷响,哗啦啦开始下起了暴雨。韩絮和韦婉坐在客厅里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和交织一片的雨帘,韩絮无奈地说:“所以……空调扇是白买了吗?” 韦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卸载了手机上的天气预报APP。 这天晚上比较难熬,因为韩絮去参加公司什么周年庆的活动,彻夜不归。换做平时,她一个人在出租房里过夜也没什么,但是因为今天韩絮的东西莫名被人动过,韦婉有些害怕。她拿出手机,想找个人过来陪她凑活一夜,看了看窗外大雨,叹口气,还是决定作罢。谁会在这种暴雨的夜里赶过来,只是因为韦婉一个人害怕? 她关了灯,躺在被窝中。风隔着纱窗吹进来,带着大雨的湿气,有些森冷,仿佛连夏天太阳暴晒的暑气都消融殆尽。韦婉辗转难眠,裹紧了身上的毛巾被。她好像听到楼上有扔弹球的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听得格外清楚。楼上也许住着调皮的小孩,韦婉并不清楚,但她记得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 韦婉听着雨声和弹球声入眠,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噩梦,大多都是她看过的恐怖电影中的桥段,待满身冷汗地惊醒过来,她按亮了手机看看时间,才半夜十一点多,熬到天亮好像还有很久……她锁了手机屏,余光往身旁扫了一眼,她看到手机蓝幽幽的光照亮的墙上,有个“人”正在盯着她,那个“人”脸色惨白,眼睛处是两个黑洞。 韦婉大叫一声,将手机扔了出去。好在脑袋虽然被吓得短路,条件反射却还忠诚地履行着义务,她一手已经按亮了台灯。 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那个恐怖的人脸只是贴在墙上的一张哈士奇海报,因为光线的原因,哈士奇的脸看起来像张鬼脸。韦婉抚了抚胸口,走过去将海报撕下来。海报后面洁白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黑点。 是血点吗?当时入住的时候,分明都没发现的……湿冷的风从背后窗子吹进来,抚摸着韦婉的后背和小腿。她身上发抖,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对她大喊,不要呆下去,不要在这个房子中过夜! 韦婉哆嗦着穿上衣服,随便往口袋里塞了把零钱,抓起伞就冲了出去。 大雨倾盆而下,路面上积的水已经淹没脚背。韦婉打着伞,雨点就顺着风斜飞到她的身上,不一会儿,衣服都湿透了。 要往哪去?韦婉不知道,她踩着水,向童思芸驻唱的那家酒吧走去。大雨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开,韦婉一个人听着雨声在耳边哗啦哗啦,她心里一遍遍念着童思芸的名字。韦婉的执念被牵在这座城市中,只因为童思芸就在这里。 她艰难地走到酒吧前的时候,全身上下都被淋湿了,水珠顺着发梢一滴一滴地落下去。酒吧的霓虹灯隔了雨帘,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中的海市蜃楼。韦婉刚准备走过去,就看到童思芸打着一把不大的伞,孤身一人从酒吧中出来,抬头望了望大雨,还是毅然走入了雨幕之中。 韦婉笑起来,水珠从脸颊滚落,滑进嘴里。她喊道:“思芸姐!” 童思芸回过头,挑起眉毛,讶异地看着大步向她走过来的韦婉。童思芸长发的发梢也淋了雨,贴在衣服上,却丝毫不减损她的美丽。她看着韦婉走到她面前,便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韦婉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偏巧此刻半句都想不起来,只能傻笑:“房子闹鬼了。” 常人听到这句话多会探探韦婉的额头,确定她是不是生病烧糊涂了。但是童思芸却只是淡漠地瞥了韦婉一眼。大雨从两人中间落下,伞沿的雨水彼此相接,整个世界除了霓虹灯和雨声,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跟我走走吧。”童思芸说着,往街道的一侧走过去。 半夜在暴雨中漫步,也许别有一番情致。童思芸起初打着伞走在前面,后来风大了,伞几乎要控制不住,她便收了伞,韦婉也收了伞。雨声将一切都虚化为幻觉般的场景,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臂已经挽到了一起,身躯紧紧贴着,雨水冰冷。韦婉恍惚地想,不知眼前所有这些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她是走在人间还是鬼蜮。 走了大约一站路,两人在护城河边的护栏停住了脚步。路灯映照下,河边的垂柳被风吹弯了腰,河中黑魆魆一片,也看不清楚。 恶劣的天气似乎是表白的催化剂,韦婉清了清嗓子,将淌到脸颊上的雨水抹去,湿漉漉的衣服贴到身上十分难受。她正准备说点什么,童思芸先开了口。 “为什么?”童思芸轻声问道,声音不大,却将这雨声和夜色都撕开了口子一般。 “为什么我要遇见你?遇见你一次不够,次次都会遇见你?”童思芸继续说着,“为什么偏偏要是你?为什么我想放下,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思芸姐,”韦婉的手发着抖,不知道是因为雨水太凉还是她心中过分激动,她转过身,面对着童思芸,腰抵着护城河汉白玉冰冷的护栏,双手就握住了童思芸的手,“因为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凶宅夜惊魂(2) 雨声哗啦啦地落下来,落在路灯上,柳枝上,水泥路面上,河面上,童思芸的面颊上,像是亘古不变的背景音乐,韦婉紧紧地盯着童思芸的脸,生怕漏掉童思芸哪一个微小的表情。 河边空无一人,马路上偶尔有几辆匆匆驶过去的汽车,雾灯就如同雨夜中急遽拭去的萤火虫一样。 童思芸笑了。不是若有若无的微笑,而是唇角上扬,露出了四颗洁白的牙齿。她的长发被淋湿,紧紧贴在侧脸,雨水从额头滚落到脸颊上,似泪水般。 她说:“婉婉,你第三次跟我表白了。” 童思芸反手握住韦婉的手腕,只稍一使力,就将韦婉抵在她身后的栏杆上:“第一次在温泉中你说你喜欢我,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第二次你在我家里说喜欢我,我有点犹豫,这是第三次——” “那思芸姐的答案呢?”韦婉急切地问,她想要伸手抱住童思芸,但是童思芸紧紧捏着她的手腕。学过乐器的人手劲果然不同凡响,韦婉试着挣了两下,童思芸执拗地不肯放开她。韦婉心里有种破釜沉舟的想法,如果童思芸拒绝了她的话,她就强吻童思芸然后转身就跑,躲到凶宅里直到被鬼掐死。 下定了决心,韦婉反而觉得天大地大有容乃大,没什么可怕的了。她闭上眼睛,等待童思芸说出无情的判决,等了许久,耳畔只有雨声哗哗,韦婉又忍不住睁开了眼睛,见童思芸正认真地盯着她,仿佛要将自己的模样都烙印到她心中一般。 童思芸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向前倾身,韦婉睁大了眼睛,看到童思芸的脸在面前放大,她甚至看清楚了童思芸眼影被雨水化开,蔓延在皮肤上,成了一种奇异的颜色。嘴唇上传来一种不熟悉的触感,有什么温暖而软的东西贴到了她的唇上。雨水是冷的,因此童思芸的嘴唇显得有着微微的热度。韦婉不由自主张开了嘴,她尝到了童思芸唇膏和雨水混合的味道。 世界上一个人都没有,城市里一个人也都没有,只有路灯的灯光照着瓢泼大雨,像是舞台的灯束,童思芸就在灯束中吻住了她。这便是童思芸的答案。 韦婉没有再去想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值不值得,也来不及想童思芸这样的回应有着什么含义,她甚至屏住了呼吸,忘了去嗅童思芸身上的气味。 仅仅是这样浅淡的触碰,也许有十秒,也许有一分钟,两人便分开了。童思芸依然在微笑,她甚至不用说一个字,只拢了拢身上的外搭,转过身向河道的一侧走去,韦婉连忙踩着水跟上去。 十分钟后,两人走回了童思芸居住的小区里,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往下滴水,跟掉到河里刚被捞出来了一样。韦婉掏掏口袋,悲哀地看着被水泡了个透心凉的手机和几张软烂的毛爷爷。 童思芸打开房门,脱下针织外搭扔到了卫生间门口的洗衣机里。她换了拖鞋,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婉婉,你去卫生间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找两件换的衣服。” 韦婉抹了把脸上的水,湿衣服贴在身上的确难受,被风一吹,冷得牙关都在打战。热水从花洒中喷出来,淋在身上,这时韦婉才觉得好受了一些。童思芸用的洗发水、沐浴露和香皂之类的东西都整齐码在架子上,韦婉偷偷地用了不少,仿佛这样,自己身上就被童思芸的味道所缭绕。 雾气氤氲在浴室中,韦婉望着自己被水泡得发白的指尖,心里却想,大雨中的一切,真的不是梦吗?大概是因为太幸福了,幸福得已经超出自己的负荷,反而变得很平静。 洗完澡后,童思芸将浴巾叠好放在卫生间门口,一件崭新的睡裙压在下面。韦婉擦着头发,将睡裙抖开,上面印着颇有波西米亚风格的方块图案。换好之后,她走到客厅里,见童思芸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坐在沙发上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童思芸脸上的妆几乎全被雨水给洗掉了,头发一绺一绺的,看着有几分幕落之后的憔悴。 “思芸姐?”韦婉叫了一声。童思芸抬起头,对她微笑道:“婉婉,你去卧室睡觉吧,不早了。我也洗个澡。” 童思芸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水流的声音就响起来。韦婉拿出手机怜惜地端详了一番,这个大一时候买的可怜电子产品已经黑屏了。因为泡过水,也不敢贸然开机,只好先放到茶几上风干。茶几上放着一个小本子,韦婉想了想,终于遏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地翻开了本子,里面应该是日志一样的东西,记着某月某日在某地跟乐队演出,唱了什么歌,韦婉一页页翻过去,日期到了今天,童思芸写道: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吧。 笔迹还没有干,应该就是韦婉洗澡的时候童思芸写下的。了却心事?童思芸的心事又是怎样的? 不多时,童思芸洗完了澡,热气腾腾地从浴室里出来,双颊绯红,与平时冷美人的模样颇有不同。韦婉想一直盯着她看,又觉得很不礼貌,连忙将目光移开,继续研究自己泡了水的手机。 “婉婉的头发还是湿的?”她听到童思芸颇为诧异地问了一句,随后语气便带些抱歉地补充道,“是我疏忽,我忘了告诉你吹风机放在哪了。” 童思芸打开柜子的抽屉拿出吹风机:“我来为你吹头发吧。” 韦婉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童思芸站在她身后为她吹着头发。头发散开,落入童思芸的手中,与她修长的手指纠缠着,一缕一缕散开,又一缕一缕合起来,仿佛织成了一张网,却将韦婉困入其中。吹风机的嗡嗡声令人心里发烦,童思芸抚摸她头发的指尖却让韦婉有种冲动,抓住她的手,然后轻轻吻住。 她如此强烈地察觉到,她爱这个人。 韦婉的头发不长,很快就吹干了。童思芸抚摸着她披下的黑发,又拿过梳子,细心地为她梳理着。 “婉婉。” “啊?”听到童思芸叫她,韦婉连忙应道。童思芸的动作太温柔了,指尖触在她的头发上,就像是抚摸钢琴的琴键一般。 “你……”童思芸欲言又止,她好像要问韦婉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没有问出来,而是不露痕迹地换了话题,“你的头发没有烫染过吧?” “我上大一的时候烫过梨花头,后来懒得打理了,干脆就把烫出的花都剪了。” 童思芸的手指轻轻掠过韦婉的发梢,笑声如她的动作一样轻,羽毛般落到空气里,消散不见:“梨花头不一定适合你……等哪一天,我带你去好好打理打理头发。” 等到磨蹭着把头发都弄干了,也过了午夜十二点,窗外的雨却不见小,哗啦啦地落,明天周一还要上班,想来路上都该成河了。这样迟到的话韦达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吧?韦婉想着,打了个哈欠,童思芸温柔地问:“婉婉,困了?” “嗯。” “去卧室睡觉吧,明天早上我叫你。”童思芸说着,率先往卧室走去。卧室依然是韦婉上次留宿时的模样,连床单和被罩都未曾更换。床挺大,足够两个人并排躺下,然而童思芸却拿起一个枕头和毛巾被就往客厅里去了。 “思芸姐不在卧室睡吗?”韦婉有点失落地问道,虽然她其实挺累的,对于“共寝”之类的种种旖旎场景也不是那么期待,但是看着童思芸就这样躺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还是感觉到不爽。 “你快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童思芸说着,关掉了客厅里的灯,只有卧室一盏壁灯亮着微弱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锆石对戒(1) “婉婉!”随着韦达的一声暴喝,一根中性笔被扔过来,正打中韦婉的头。 “啊,到!什么事?”韦婉捂着头回过神。 “你在那傻笑了快半个小时,什么事情这么兴奋?再消极怠工我就扣你奖金!” “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 韦达做黄世仁状恶狠狠瞪了韦婉三秒钟,才将他的大脸缩回显示屏后忙活。韦婉动了动鼠标,继续跟满屏幕的波形图搏斗,心里想着,鱼唇的韦达,根本就不知道今天我下班后还要跟女神约会,而你下班后就回家伴随女神.A|VI度过漫漫长夜吧。 早上和童思芸告别的时候,她说:“婉婉,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我想跟你谈谈。” 为了“谈谈”,韦婉还特意跟家教公司请了假。童思芸从来都不说“约会”,而是用“谈谈”代替,好像谈恋爱是件很严肃的事情。韦婉美滋滋地想,这么说她和童思芸的恋爱关系就确定了吧?要不要告诉韩絮?要不要告诉韦达?要不要告诉可怜的杨景明?要不要再拿个大喇叭对全世界宣布,童思芸被她承包了? 韦婉托腮出神,重生前后,童思芸都像是一个离她遥不可及的女神,可是昨天夜里,女神吻了她,尽管只是轻浅的一下,之后怎样,韦婉居然从来都没有想过。大概是童思芸的情感也来得太过无端,韦婉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总之……先这样吧…… 下班后,韦婉如同脱缰的野狗冲出办公室,杀向附近的地铁站,直奔约会地点而去。童思芸订的餐馆是一家从没去过的的西餐厅,不管怎样,童思芸应该还是挺重视这次约会的。下了地铁后,被挤得七荤八素的韦婉连忙到卫生间里去补了个妆,整理整理衣服,才迈着小碎步出站。 西餐厅的门面并不起眼,但是其内装潢典雅而温馨,童思芸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等着她。刚下过雨天还有些凉,童思芸穿了一身米色带流苏的半袖长裙,显得气质高贵又亲切,长发卷曲的发梢与带褶的裙摆相得益彰。韦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在某宝买的雪纺连衣裙,祈祷着童思芸看不出来这裙子九十九包邮。 “婉婉。”童思芸微笑着对韦婉点了点头,“辛苦了。” 尽管已经到了饭点,餐厅里面的人却很少,灯光是令人感到温暖的浅黄色,舒缓的音乐若有似无飘荡着。韦婉忐忑不安地在童思芸对面坐下,侍者便为两人斟上了红酒。 “这家餐厅环境还是不错的。”童思芸笑道,手指尖摩挲着高脚杯的杯沿,像是隐晦的暗示,“婉婉,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韦婉用力点头。她相信一见钟情,因为重生之前,她就是对童思芸一见钟情的,只是经历过重生,这种感情更像是执念了。 “我也相信。”童思芸眯起眼睛,“在我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发生昨天晚上那样的事,也没有想到我们现在会这样坐在一起。” “我以为思芸姐会讨厌我,或者根本就记不住我。”韦婉紧张地说。 童思芸轻轻摇了摇头,藏在披落长发间的流苏耳环也随之摇曳,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婉婉,你跟我说实话,我知道你本科专业跟音乐一点都不沾边的,为什么突然要学编曲?又要在韦达那里工作?” “因为思芸姐。我想写出歌来,让思芸姐唱。”韦婉越说声音越低,“我喜欢思芸姐很久了,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喜欢思芸姐。”她怕吓到童思芸,所以没有提及重生的事情。 童思芸笑起来,没有再说什么。她深红色的唇膏与杯中红酒颜色相同,伴随着餐厅昏暗的灯光在韦婉面前晃动成一片,令人未饮先醉。侍者随后端上来牛排和蔬菜沙拉,两人便开始低头吃饭,只是偶尔交谈几句。 韦婉觉得,西餐其实没什么吃的,而且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只因为面前坐着的是童思芸,吃的内容便都不重要了。童思芸稍微举起手中的高脚杯,向韦婉这个方向伸过来。韦婉愣了一下,才明白童思芸是要跟她碰杯。 也不知道喝下去的是什么酒,可能是1982年葡萄大屠杀造就的拉菲,半杯下肚,韦婉觉得脸颊有点发热。吃完饭,童思芸起身时问道:“附近有商场,一起去转转吧?” 虽然是问句,然而语气是祈使,并没有留给韦婉回答的余地。走出餐厅门时,童思芸就自然而然挽住了韦婉的手。可能因为天气还不算很热,童思芸的手臂发凉,与她的皮肤贴在一起时有种奇妙的感觉。韦婉紧张地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见谁向她们投来奇怪的眼神,毕竟两个女孩子手拉逛街也不稀奇。 商场离餐厅不远,一层就是首饰专柜。童思芸带着韦婉在一处柜台前驻足,银色的戒指和镶嵌其上的宝石在柜台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韦婉注意到戒指旁边的标签,情侣对戒。 买戒指?童思芸要跟她求婚吗?韦婉觉得刚才喝的不是葡萄酒是辣椒水,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烧得脑袋都晕乎乎的。虽然韦婉不止一次脑补过这样的场景,但就眼下来看,两人的进展会不会太快了。而且,求婚的话,戒指不是应该提前就准备好吗,哪有现在才过来买的…… “喜欢哪个?”童思芸在一旁问道。韦婉张大了嘴巴,不知道先说什么。比起自己喜欢那一款戒指,她更好奇的是童思芸带她来买戒指的动机。毕竟,深入接触童思芸之后韦婉才发现,童思芸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 “都不喜欢吗?”童思芸淡淡又问了一句,听不出喜怒,又挪到另外一个柜台,韦婉连忙跟过去过去看。导购小姐这时候才来招呼她们,热情地介绍着柜台显眼位置所摆放的新款对戒。 “这款XX戒指是银镀白金,镶的不是钻石,而是锆石,价格也更亲民一些,代表情比金坚,一直戴着,两个人的感情会持续升温……”导购小姐口才极佳,说得天花乱坠,顺便将样品拿出来,放到黑色的天鹅绒帕子上,递给童思芸。 童思芸将男戒戴到中指上,手指并拢,拿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着。男戒只是略宽一些,做工很精巧,她戴上也不显得突兀。童思芸手指修长,戴上戒指时,仿佛连指根的皮肤都被银色映亮了。童思芸点了点头,好像很满意,侧过头去问韦婉:“婉婉,好看吗?” 韦婉说:“好看。” 童思芸又从天鹅绒帕子上拿起女戒,递给韦婉:“你试试。” 导购小姐看向两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但随即就用程式化的热情笑容掩盖住讶异。韦婉将戒指套在左手中指上看了看,锆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韦婉心里想,这是她人生第一枚戒指。重生前和曲折形婚,充当道具的结婚戒指也是她和曲折各自买各自的。 “婉婉,你喜欢吗?”童思芸见韦婉盯着戒指发愣,出声问道。 韦婉连连点头,根本不敢反驳:“喜欢。” 在韦婉看来,戒指就是一个圈上面镶个钻,因此只要不是模样太奇葩,她都没什么挑剔的。重点是童思芸在买戒指,而且买的情侣对戒。 “好,那就这个了。”童思芸颇有霸道总裁的气势,一锤定音。 半个小时后,两人从商场出来,各自左手中指上多了枚戒指。童思芸的表情一如往常,韦婉却在傻笑和脸红模式之间随机切换。走过一个街口后,距离韦婉的出租房就不远了。童思芸停下脚步:“婉婉,你一个人路上小心点。” “那思芸姐呢?”韦婉歪着头望向童思芸,童思芸微笑了一下,在华灯初上的路边,显得异常温柔:“我还要去酒吧唱歌。你早点回家休息,不要跟我过去,酒吧里乱。”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是不是互攻也不错呢总觉得韦婉妹纸有忠犬攻的潜质呢【被抽飞 ☆、锆石对戒(2) 初次约会,结果是韦婉独自回家。不过韦婉并不在意这些,现在的幸福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曾经奢求不到的,如今就在手中。她以前没有戴过戒指,右手中指被箍上一个银环,有种幸福的束缚感。 童思芸虽然未对她说过一个爱字,甚至连喜欢二字都不曾提起,但韦婉笃信,总有一天,童思芸会离不开她。现在只是开头而已。 回家之后,韦婉将自己关在卧室里,从手指上摘下戒指,拿到台灯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对于宝石知之甚少,只觉得锆石的光芒亦十分璀璨,并不逊于钻石。童思芸戴的是男戒,而她的是女戒,是不是……韦婉咳了一声,之前自己也没有想得太多,但是现在好像各种各样的问题都接踵而来了,她过了一关,前方还有更艰难的副本。 她拿出五线谱本,继续写着将要献给童思芸谱子,来日方长,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手机被雨水泡了个透,晾了一夜,居然还能使用;卧室中,哈士奇的海报已经被韦婉收了起来,换成了一张姚明的笑脸,免得哪天晚上光线不好被吓成心肌梗塞;韦达给韦婉结了工资,两千出头,虽然不多,但好歹没克扣。生活仿佛有了新的转机,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发展,韦婉将戒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就像是加持的一道护身符。 随后的两天,童思芸一直都没有联系韦婉,韦婉工作紧张,下了班还要赶去给熊孩子补课,也没有时间去找童思芸。她想,大概童思芸也这么忙,于是便在下班后给童思芸发一条微信消息询问。 快半夜的时候,童思芸才回复道:今天有点忙,你快点睡,晚安。 韦婉闷闷地关了手机,看到手指上戴着的戒指,心情又转好了一点。虽然不知道谈恋爱是怎样的感觉怎样的程序,不过言情小说也看了几百本,一开始进展过快好像也不是很好。 过了两天,上班的时候韦达一脸严肃地召集工作室所有员工召开员工大会。会场气氛严肃而活泼,应到四人,实到四人,韦达开门见山道:“前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网游音乐制作也基本快要结束。前段时间的那首主题曲,公司方面和社会反响都还不错。而且昨天有家唱片公司联系了我,想签约我。” 曲折扶了扶眼镜笑道:“那不错呀,能签约唱片公司,路子就更宽了,是哪家唱片公司?” 韦达说:“是天衡唱片公司。” 这回,连坐在一边不屑状低头摆弄吉他的蔺瑟都抬起了头,惊讶地望着韦达。天衡唱片公司是近两年内地正飞速兴起势头正猛的一家唱片公司,尤其是近两年,捧红了不少新兴歌手,可以说,和天衡签约的歌手都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韦哥犹豫啥?为什么不签?”蔺瑟冷冷地问。 “这……其实他们要签我不是要把我打造成歌手,而是音乐制作人。”韦达惆怅地叹了口气。韦婉知道表哥一心想成为偶像派歌手,编曲之类的只是赚钱手段而已,此人对自己的颜值和唱功主观过高估计,总觉得能独挑歌坛大梁。 “签签签,有钱拿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蔺瑟哼了一声,抱着吉他离席,“搞得音乐制作人就不能唱歌了一样,矫情。” “说的也是啊。”韦达恍然大悟,破涕而笑,进而浮想联翩,看他那样,俨然已经将自己脑补成国际巨星,韦婉真恨不得把手中的东西都拍他脸上。 既然唱片公司都能看上韦达,那……上班时间不方便打电话,韦婉给童思芸发了一条短信询问天衡唱片公司是否也联系过她。过了不久,童思芸回复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是。 重生之前,童思芸就是签约了天衡唱片公司,参加各类娱乐选秀活动、灌录唱片、出名,一路顺风顺水,直至被封为“歌后”,离韦婉越来越远。所以,现在她依然又要走上这条路吗?那自己呢?韦婉蹙眉想了一会儿,童思芸又给她发来了短信:晚上有空吗?我想见你。 两人约好,等韦婉下班后就去童思芸家里。当天活少,下午四点多就忙完了,韦达就允许员工们先行滚蛋。韦婉乐颠颠地往童思芸家赶,想着能早点见到女神,挤公交车都格外有动力。 走到童思芸的楼下,距离两人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韦婉正想着补个妆,却发现楼下停着一辆保时捷帕拉梅拉。这个小区居住的都是工薪阶层,保时捷并不常见。韦婉磨了磨牙,又是常青戈!她靠近保时捷,摸摸前引擎盖,还有一点热,大概常青戈刚来不久,应该还在童思芸家里坐着。韦婉用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拿出小刀在保时捷上划两道。 她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童思芸租住的房子是老式住宅,隔音效果相对较差。韦婉走到童思芸家门前时,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防盗门没有关,走廊和房间只隔着一道木门,韦婉小心地贴近了门去听里面的动静。 一个声音低沉温和的男人说:“芸芸,这只是我的建议,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童思芸说了句什么,但是韦婉听不清楚。那男人随后道:“我个人觉得,你也得为你父亲着想,对吧?” 韦婉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对童思芸的家人几乎一无所知,只记得童思芸提过,她父亲是乐队指挥,应该也是童思芸音乐教育的启蒙者。相同的,童思芸对自己的了解也很有限,那天夜里,童思芸又是怀着怎样的想法吻上自己的? 两个人随后又说了几句什么,韦婉都没有听清楚。但是那男人说了句“那就先这样吧”,随后便毫无防备的,门哗啦被拉开,韦婉尴尬地站在门口,正好跟常青戈大眼瞪小眼。 平心而论,常青戈长得真不错,比照片上还要帅,近一米八的个头,打扮休闲又不失时尚,如果不是韦婉对他心存芥蒂,大概也要捧颊高呼“男神”了。他见韦婉堵在门口,愣了一下,才笑道:“请问您是……” “婉婉,你这么早就来了啊。”童思芸快步从屋子里走过来,对常青戈说,“这是韦婉。” “韦婉”这个名字之前没有任何定语,在童思芸短短的一句话中,她只是韦婉而已。 常青戈点点头,率先对韦婉伸出手,礼貌地说:“你好,我叫常青戈。” 两手交握的时候,常青戈格外有深意地看了韦婉的手指一眼。开始韦婉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因为她戴着锆石的戒指。 真少见多怪,没见过戒指吗? 常青戈没说什么,只跟两人告别,就匆匆离开了。韦婉听见脚步声循着楼梯下去,才走进童思芸家里。她不知道常青戈为什么会出现在童思芸的家里,两个人又谈了些什么。也许这两人关系比韦婉想象的还要亲密,这让韦婉稍微有些不悦。 “思芸姐,你是要跟我谈天衡唱片公司的事情吧?”韦婉将包放到沙发上,“表哥也接到他们的电话,但是主要是往音乐制作人方面发展的,不知道思芸姐……” 她说着话,一转身看到童思芸正站在她身后,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童思芸倒没说半句多余的废话,伸手捧过韦婉的脸,低头吻上。 童思芸最多比韦婉高三厘米,但是此时她的身影看起来这么伟大这么有压迫感……韦婉双膝一软,坐到了沙发上,童思芸顺势就俯身弯腰,一条腿屈在韦婉的大腿上。吻有如舞台灯光下交错的暗涌织成甜美而绵密的网,带着侵略性,童思芸吮得她嘴唇发疼,然而也仅止于嘴唇而已,舌尖偶尔碰触时,童思芸便轻轻退离。 韦婉起初有些诧异,后来明白过来,原来童思芸没有接吻经验,尤其是在她主动的时候。韦婉心里窃笑,她自己当然也对接吻没有实战经验,但好歹还有理论知识。于是她按着沙发罩绒面的手反握住童思芸的小臂,仰起头,反守为攻。 大约觉察到了自己已经无法掌握主动权,童思芸适时地退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和韦婉分开。她的气息不稳,嘴唇微微有些红肿,连忙去茶几上拿杯子倒水,长发垂落耳畔,挡住了她的眼睛。韦婉坐在沙发上发愣,唇边犹驻留着童思芸身上香水和唇膏的气味,这样就结束了,令她颇不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脑补的常青戈是那种剃了胡子就是普通青年留上胡子就是沧桑大叔,声音沙哑磁性可功可受可以唱“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也可以唱“我的心是六月的雨”的那种……男歌手 ☆、锆石对戒(3) 童思芸把杯子递给韦婉,她新泡的花茶,粉红色发暗的花瓣正在热水里舒展开来。韦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估计也有点肿,赶紧低头喝了口茶。 “我不知道韦达那边是什么情况。但是联系我的,是经纪公司一个姓时的人。”童思芸从卧室里出来,手中捧着笔记本电脑,将电脑拿给韦婉看。韦婉粗略浏览了一番,原来是天衡唱片公司下属经纪公司天衡文化娱乐公司的介绍,后面附有合同,都是常规条款,如果童思芸真打算签约的话,可能还要添加一些附属的内容。 “思芸姐怎么考虑的?”韦婉问道。 童思芸顺势坐到韦婉身边,将一侧头发拨到耳后,韦婉见对戒正戴在她手指上,有些欣慰:“我想签约,但是要顾虑的因素很多。时先生给我说得很清楚,如果有机会,可以进军娱乐圈。但是我并不想往娱乐圈发展,我爸爸对娱乐圈深恶痛绝,而且……” 她顿了顿,侧头望着韦婉,目光不知道是怜惜还是茫然。夕阳从窗外探进来,在童思芸的脸上落下金黄色温暖的一块:“不管怎么样,签了之后,我的生活方式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我要确定我能接受这样的变化。” 韦婉有点黯然。两个人的感情这才算刚开始,童思芸就要为她的事业忙碌,偏偏韦婉想不出能阻拦她的话。 也许是看到韦婉的神情失落,童思芸温柔地把韦婉抱在怀中,她的呼吸扑在韦婉的颈侧和耳边,撩的韦婉心里痒痒。童思芸微笑着说:“我看你很不高兴的样子,为什么呢?路这么多,总有一条能走得通的。” 韦婉闷闷地应了一声,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上来,只好专心地埋胸。可惜夏天实在不是埋胸的好季节,不一会儿两人都出了汗,韦婉只好自觉退开。 “饿了吧?”童思芸笑道,起身走进厨房,“你稍等一下,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韦婉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一会儿童思芸拿好吃的出来投喂。 童思芸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原来是有新短信。她的手机来短信时,主界面显示短信内容,韦婉凑过去看到发信人名字显示是常青戈,内容只有短短一句:韦婉和你是什么关系? 切,关你什么事?不服咬我啊。 韦婉乐滋滋地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脑补常青戈跟杨景明一样苦恋童思芸,偏巧半路杀出韦婉这个程咬金,此刻正捏着手机醋海生波咬牙切齿的模样,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童思芸端着煎饺出来,温柔地问:“怎么开心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韦婉赶紧摇头,正襟危坐。 童思芸做的煎饺,说实在的……很难吃。韦婉满怀爱的信念,吃了几个之后,依然义无反顾放下筷子礼貌地笑:“我饱了。” 小说君羊:肆伍柒玖叁肆玖贰陆 童思芸点了点头,起身收拾碗筷,像是不经意地说:“我听说南郊环山路附近新开了游乐场,你周末想去玩吗?” 韦婉连忙点头:“好呀好呀。” 童思芸笑了,她走过来,俯身轻轻在韦婉的额头吻了一下,发梢垂到韦婉的脸颊上,像是温柔的抚摸。 韦婉在回家的路上一直琢磨着周末和童思芸去环山路游乐场玩的事情。环山路虽然名字听着挺偏僻,实际上是一片商业区,有许多商场、电影院、游乐场,号称X市情侣的天堂,单身狗的地狱。童思芸邀请她去那里玩,会不会别有深意? 既然童思芸都这么说了,韦婉也应该不那么被动,首先,应该在附近订一家情侣酒店……韦婉一边想着,一边拿钥匙打开房门,一股烤蛋糕的香味扑面而来。 “亲爱哒,我今天买了烤箱,烤了点蛋糕,味道还不错,你尝尝。”贤妻良母韩絮从房间里飘出来,手中端着个盘子,上面放了几块烤得金黄的点心,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韦婉正好没有吃饱,连忙拿起一块往嘴里送。蜂蜜的甜香在口中化开,韦婉含混地称赞着,又闹着要参观韩絮新买的烤箱。 韩絮犹豫了一下,才指了指安置在客厅角落里的烤箱说:“就是那个。” 韦婉走过去扫了眼,德国家宝德的一款烤箱,市面价大概一千多,上学的时候韩絮就经常嚷嚷想买这样的烤箱,但是又嫌贵。如今工作赚钱了,倒也能舍下血本。韦婉有点奇怪,韩絮身上穿的衣服是范思哲的T恤,放在桌子上新买的包是古奇的。韩絮的工资对于毕业生而言不算低,但也不足以买这些奢侈品。 莫非她被哪个霸道总裁包|养了? 韩絮继续忙活着将半成品的蛋糕坯放进烤箱里,还不忘了跟韦婉炫耀烤箱有多么好用,烤出来的蛋糕都自带圣光。韦婉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儿,才斟酌着说:“絮啊,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什么事?”韩絮将烤箱温度调好,摘下手套。 “我谈恋爱了。” 韩絮愣了一下,抬起头望向韦婉,差不多过了有五六秒,才勉强笑道:“恭喜你脱团啊,请吃饭,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你白马王子?” 韦婉咳嗽一声:“她是个女的。” 韩絮再度愣住,韦婉赶紧笑着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下手的。” 韩絮笑起来,只是看着不怎么自然,她弯下腰去查看烤箱中的蛋糕,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韦婉觉得颇尴尬,摸了摸鼻子就回到房间中,打开电脑准备查找环山路附近的情侣酒店。 不多时,她就订下了一家酒店,看图片介绍,其中有双人按摩浴缸,双人床,音响等设备,环境还不错,一晚上五百,韦婉尚还能承受。韦婉下了订单,付过钱之后,忽然闻到一股焦糊味,连忙出去一看,只见韩絮还坐在客厅里的破椅子上发愣,烤箱里正冒出滚滚浓烟。 “蛋糕糊了!”韦婉喊了一嗓子,韩絮才回过神来,连忙拔掉烤箱的插头,戴上手套,取出烤盘,见蛋糕已经被烤成了黑色。 “在烤箱跟前守着都能出神。”韦婉摇头叹了口气。韩絮不答腔,低头认真的将蛋糕烤黑的地方一一剥掉,自觉没趣,又退回到房间中。 订下的这家情侣酒店提供的设备一定要好好利用,首先在浴缸中泡澡怎么说也得泡够个两个小时,其次房间里有音响,应该放点音乐,轻柔舒缓暧昧的音乐最好了,两个人一边泡澡一边听着音乐,然后再这样那样…… 音乐的话,法文歌曲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韦婉虽然是做音乐的,但一时想不起来有什么气氛适宜的法文歌曲,不过韩絮很喜欢听外语歌,韦婉推开屋门,见韩絮正一口一口忍辱负重地把烤坏的蛋糕往嘴里塞,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丢了神一样,心里奇怪,不就是自己谈了个女朋友,把她刺激成这个样子? “那个……絮絮。”韦婉清了下嗓子,“你有没有法语歌曲包?最好都是比较抒情的曲子,我拷一份去。” “你自己打开我的电脑找吧。”韩絮抬头好让一块烤得发干的蛋糕咽下去,“在D盘里,各个语种都在文件夹上写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韩絮很像我大学的一个同学_(:з」∠)_ ☆、马赛曲(1) 韦婉跑到韩絮的房间里打开电脑,法语歌曲的文件夹里果然从歌名到歌手再到专辑全是法语,没有一个能看懂的。她索性复制粘贴了几十首,挑了几首点开来听,还都不错,于是高高兴兴地把U盘揣好待用了。 八月初,大雨后天初霁,马上又热了起来。韦达几经考虑之后,决定签约天衡唱片公司,因此专门放了音乐室的人两天假,他要回家说服他老爸顺便再骗一笔资金到手。不知道表哥此行是凶是吉,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大伯打断狗腿,韦婉心里却有层隐忧,不知道韦达签约天衡意味着什么,伟大音乐工作室会不会因此而解散,如果音乐室解散了,自己该干什么。 毕竟在音乐这条道路上,韦婉现在的水平也只算是学徒而已。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想要活下去还不容易。 周末的时候,韦婉高高兴兴地跟童思芸去游乐场玩,当天是童思芸开车来接她的。童思芸开了一辆英菲尼迪,她说是借她爸爸的车开开。韦婉暗想,如果童思芸的父亲知晓女儿借这辆车去和什么人干什么,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游乐场里的人很多,太阳火辣辣从头顶照下来,韦婉眯着眼睛,看到彩色气球从小孩手中飞走,在天空中越来越像,变成了一个点。童思芸去售票处买了通票后就走到韦婉身边,望向韦婉,欲言又止。韦婉转头看她,见童思芸戴着的大墨镜映出自己被扭曲的脸,忍不住笑了。 “有什么事吗?”韦婉问着,将目光挪开,望向五颜六色的娱乐设施,考虑先玩哪一个比较好。 “我要玩那个。”童思芸指着不远处的豪华转马。 十分钟后,两人从转马上下来,童思芸摘下墨镜,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干呕,脸色不太好看:“转得太快,我头晕,一点都不好玩。” 韦婉赶紧狗腿地上前扶住她,如韩剧中男主扶着不幸遭遇车祸的女主:“思芸姐,思芸姐你没事吧?” 童思芸身上有股不知名的香水气味,十分好闻。韦婉扶着她胳膊的时候,顿感心旌荡漾。童思芸吐出一口气,自嘲地笑道:“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东西,刚开始还不太适应。” 两个人围着游乐场走了两圈,坐在一处树荫下的长椅上休息,韦婉去小摊买来草莓冰淇淋捧在手里,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撩动着童思芸垂在耳边的头发。韦婉忽然觉得,旁人的声音忽然都变小了,世界只剩下她和童思芸两个人。 “思芸姐以前很少来这样的地方玩吗?”韦婉问。 童思芸摇了摇头,专心低头去吃冰淇淋。韦婉想,童思芸的童年和少年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她对于童思芸的过往知之甚少,也许是童思芸觉得没有诉说的必要,韦婉便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吃完了冰淇淋,童思芸又指了指远处的摩天轮问:“坐那个会头晕吗?” 韦婉说:“不恐高的话就不会。” 童思芸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那就好,走吧。” 摩天轮规模不大,大约有六七十米高,每个座舱能坐两个人,韦婉和童思芸面对面坐着。当座舱慢慢往上升时,童思芸握住了韦婉的手,锆石的对戒触碰到一起,金属相撞的声音格外微小,甚至抵不过微风从座舱窗户缝中钻进来的轻吟。 韦婉从窗口望出去,地面越来越远,随着摩天轮不断上升,她看清楚了游乐场之外的道路,道路之外的楼房,楼房之外的高架桥,还有颜色发暗的护城河。起初两个人的手交握着,不知道上升到多高的时候,童思芸向前探过身,去吻韦婉的嘴唇。 风从缝隙中吹进来,韦婉睁大了眼睛,看到整座城市在逐渐变小,她们离天空很近。童思芸的卷发贴在韦婉的耳侧,弹力素的香味蹿入鼻腔中,像是包围住她温暖的帐幔。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这是无比危险的信号。曾经在韦婉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庞就在她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 “真好。和你在一起。”童思芸贴近了韦婉的唇,喃喃自语道。她伸手托住韦婉的下巴,微微站起身,童思芸是个极有耐心,又非常认真的人,她的唇舌纠缠住韦婉,像是切断自己和对方所有的退路,彼此试探之后,便是默契的交汇。童思芸的唇上犹带草莓冰淇淋的甜味,天蓝得异常,仿佛顷刻便会沉醉其中。 “我爱你。”韦婉低声说,仿佛怕惊动了停滞两人指尖的风。 童思芸稍微愣了一下,韦婉屏住呼吸,一秒钟变得如同一年那样漫长。终于,童思芸又低下头,嘴唇贴住了韦婉的嘴唇。再度的深吻,韦婉已经无法去想太多,或者感触太多事情了。阳光耀眼,地面亦离她们很远,就像身处另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 韦婉闭上了眼睛,童思芸在天空中吻住了她,捧着她的面颊,就像是整座城市都在为她们做着无声的见证一般。明天如何她早已不关心,就算是此时此刻从高空坠落粉身碎骨,她也没有遗憾了。 从摩天轮上下来时,韦婉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那上面还残留着童思芸的余温。 因为童思芸对飞速旋转之类的设施害怕得厉害,两人便去室内的游戏厅,换了几十个游戏币玩夹娃娃机。 “思芸姐以前没有玩过夹娃娃机吗?”韦婉问道。 童思芸盯着玻璃柜里面花花绿绿的绒毛玩具,有些羡慕地摇头:“没有,从来没玩过。” 她试探着投进去一枚游戏币,想要夹起一个绒毛狗,但是那个大夹子很松,摇摇晃晃地把玩具狗夹了起来,还没等再操作手柄,就掉了下去,童思芸懊恼地叹了口气。 韦婉笑起来,说:“我试试。” 表哥韦达以前喜欢玩夹娃娃机,还学会了百夹百中的绝招,她和韦达曾经泡在游戏厅里整整一下午,韦达花了一张百元大钞,夹出来了一大堆廉价玩具,回去后被他老爸狠揍了一顿。 韦婉看着站在一边的童思芸期待的眼神,暗自祈祷绝招仍然顶用,不会给自己掉链子。她投了一枚游戏币,操纵着夹子伸下去扣住绒毛狗,颤颤巍巍地提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韦婉踮起脚尖,手抓着夹娃娃机的顶端用力一扳,机器随之晃动了一下,出于惯性,夹子上的玩具被甩向靠近两人的这端,顺势从洞口落了下去。 韦婉矮下身,拿出那个绒毛狗,冲童思芸晃了晃,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童思芸接过那个绒毛狗,抱在胸前。韦婉看在眼中,心里想,她究竟是喜欢这个绒毛玩具,还是别有深意呢? 两人一直玩到下午才去附近的餐馆吃饭。饭桌上,童思芸依然紧紧抱着那个绒毛狗,像是小女孩刚得到心爱的玩具一般。韦婉咳了一声说:“思芸姐,晚上不回去了吧?我在这里订了酒店,环境很不错。” 童思芸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毛,随后笑了起来:“好的,听你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夹娃娃机那样玩只能是独立的机器,现在好像基本都不能通过晃把东西晃下来了【。 反正我从小到大夹过无数只夹出过一个小章鱼【。 珍爱钱包,远离夹娃娃机【。 ☆、马赛曲(2) 夕阳给酒店房间的窗台涂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韦婉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往外望去,房间在十五层,她们像是被托在天空上一样。 韦婉握紧了拳头,手心里甚至都渗出了冷汗。两人自然而然走到了现在这一步,房间一切成对的摆设都在提示她该再进一步,接下来应当如何,韦婉没有经验,因此不知所措。 童思芸简单收拾了一番,走到韦婉身边,两人并肩看着城市的黄昏。童思芸身上香水的气味在房间中幽幽弥漫开来,韦婉觉得心跳开始加快。她嗫嚅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开场白,只好低声问:“思芸姐要洗澡吗?” 她还想说“一起洗”,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两个人的进展太快了,虽然基本都是童思芸主动,但是自己太急切的话,说不定会把童思芸吓跑。她总是想要在童思芸面前展现“最好的自己”,但是怎样才是最好的自己?矜持的,或者是好强的?韦婉脑中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理不出个头绪。 童思芸点了点头,伸手揽过韦婉的腰。隔了薄薄一层的棉质T恤,韦婉感觉到童思芸的手在她的腰间游移着,不知是试探还是邀请。 于是她侧转过身,双臂搭住童思芸的肩膀,落日残照将童思芸的长发镀成了金色,柔柔地搭在肩膀上。韦婉主动凑过去吻她,童思芸忽然往后退了半步。 “窗帘……没拉上。”童思芸指指落地窗。韦婉笑了,夕阳无限好,若是拉上窗帘,倒十分遗憾了。 “不管,反正我们在十五层,没人看得见。”韦婉说道,又去吻童思芸的面颊。她和童思芸的个头差不多,面对面时势均力敌,两个人都没什么接吻经验,只能凭着感觉瞎亲一气,童思芸便温柔地抚摸着韦婉的背,如同抚摸宠物一般。 “思芸姐喜欢我吗?”两人分开时,韦婉轻声地问,宛若呓语。夕阳的光照慢慢消失了,房间中暗了下来,童思芸半边脸都藏在阴影中,韦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我第一眼见你时就喜欢你了。”童思芸说道,将韦婉抱在怀里,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我浪费了好几天去犹豫,因为我之前从来都没有想到我会喜欢女孩子。直到你陪着我在雨中走了那么远,我才突然发现,我爱你,至于其余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童思芸叹口气,自嘲般地笑了:“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不如顺遂自己的心愿,我害怕一旦错过,就永远错过……” 余晖残照晃得韦婉有些睁不开眼睛。她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童思芸的眼中好像涌出晶亮的东西,不知是感极而发的泪水,亦或是幸福的光彩。 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天终于全黑了下来。韦婉望着落地窗外万家灯火,二环上路灯全都打开,成了一道浅色的灯河。童思芸去浴室放水,韦婉连忙把U盘连接到音响上,调试了一番打开。音响效果很不错,低而柔和的音乐顿时充斥在装潢温馨暧昧的房间中,女声温柔呢喃着法语,在这样的夜色里随着钢琴和长笛的伴奏萦绕于心,倍增浪漫。 这首歌,是电影《玫瑰人生》的主题曲。韦婉一边随着女歌手哼哼着调子,一边愉快地想,韩絮的品味看来还不错。 浴室的门被拉开,童思芸穿着一件薄薄的浴衣探出头,随之而急不可耐钻出来的还有带着浴盐香味氤氲的雾气。 “婉婉,”童思芸稍微停顿了一下,“那个……你要不要洗澡?” 韦婉呆呆地站着,只望着童思芸,却什么都说不上来。童思芸身上的浴衣是酒店提供的,几缕沾湿的头发正贴在胸前柔软的织物上,她的脸颊发红,不知是浴室里蒸汽太烫还是什么原因。 比之童思芸平时的冷淡,此刻的她像是融化了冰壳一样的防备,全然地展露在韦婉面前。韦婉觉得这个童思芸有些陌生,不再是高高站在舞台上的女神,而是真真切切就在她面前的童思芸,韦婉甚至想要伸出手,确认眼前这人的身影是否是幻梦一场。 见韦婉半天不说话,童思芸又补充了一句:“我看浴缸挺大的。一起洗你不会介意吧?” 韦婉回过神来,连忙手忙脚乱地脱衣服:“好的没问题当然可以,我这就过来。” 酒店里的双人浴缸设计得颇有情趣,不仅完全能容纳得下两人,而且不会因为过度疏远而产生两人其实是在泡温泉的错觉。浴盐是酒店提供的,倒入水中后便散出一股甜腻煽情的气味,挥之不去,水温越高,气味愈浓,人身处其中,宛在云雾之中,可惜周遭非是仙境,而是情|欲之海;法语歌曲在升腾而起的雾气间飘荡,如恰如其分的催化剂。 《玫瑰人生》结束了,又换了一首不知名的法语歌,旋律亦无比舒缓动人,歌手可能是莎拉布莱曼,天籁般的嗓音让一切都变得美好了起来。韦婉在热水中绞紧了手指。童思芸和她在一起,两人裸裎相对,而且离得如此近。 隔着重重水雾,韦婉看不清楚童思芸的身体,半遮半掩反而更令人心痒难耐。她试探着去触摸童思芸,抓住了对方的小腿,正不知所措间,她听到撩水花的声音,随后童思芸的身体穿过雾气凑近了韦婉,笑言:“婉婉,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拖到水里淹死。” 话音未落,韦婉感觉童思芸扳住了她的肩膀,两人一同倒落到水中,童思芸借助地理优势将韦婉压在身下,韦婉吃了一惊,张口欲呼,险些呛到水;童思芸就在水中深深吻住了她。 脸侧便是热水,韦婉微微侧过脸,一只耳朵浸在水下,听到的声音遥远而真切,如同来自于另外的世界。童思芸扶住她,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韦婉有些迷茫,不知道包裹自己的柔软是童思芸的身体,还是这仿佛能将一切都融化了的热水。 幸福得快要膨胀爆炸,韦婉脑中只转着一个念头:下一步该怎么办?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如何应对童思芸的反应? 她完全没有类似的经验,小说中虽然也有这样的桥段出现,但是看起来也不适用于眼下。两人就这样亲亲抱抱肯定是不行的,应该还有下一步的举动,至少房间中的大双人床不能用来当摆设……韦婉脑中全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她包里还专门放着特意去成人用品店买来的指套,尽管她还不知道怎么用…… 又一首舒缓的法语歌曲结束了。韦婉听着歌手磁性的声音慢慢变低,消失在浴缸水波涟漪当中,阖上了眼睛。童思芸跨坐在她身上,那双修长美丽的手就捧住了她的脖颈,动作虽温柔,却不容许丝毫的逃脱。 “韦婉。”童思芸紧紧盯着韦婉的眼睛,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像是低吟出一首情歌中最为动人的部分,“你信任我吗?” 韦婉乖乖点头,她早已不知该如何思考,亦失去拒绝的余地。于是童思芸笑了,俯身缓缓逼近了韦婉,她额发上沾着的水滴落到脸颊上,像是闪闪发亮的珍珠。 正在此时,音响中忽然响起军鼓铿锵一下,将两人都吓了一跳,随即雄壮的歌声从音响中穿了出来,将浴池中靡靡之气驱散得一干二净。在浪漫的法国歌曲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一首法国国歌《马赛曲》。 前进,祖国儿女, 快奋起,光荣的一天等着你! 韦婉无力地倒在浴缸中,不知道此时最想做的是跳出浴缸把音响关上,还是掐死韩絮,还是检讨自己当时怎么没好好筛选一下歌曲包……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还挺喜欢马赛曲的,进行曲我都比较喜欢吧…… ☆、马赛曲(3) 童思芸被突如其来的马赛曲吓了一跳,愣了几秒钟。但是她似乎并不介意,只是笑了一下,将黏在脸侧水淋淋的头发拨开。两人就在《马赛曲》雄壮的旋律和振奋人心的歌词中进行了嘴唇和脸颊等身体部位接触的神圣而具有英雄气概的行为。 “你是故意的吗?”童思芸矮下身,迫使韦婉抬头看着她。韦婉也弄不清楚童思芸所谓的“故意”究竟是指乱入的马赛曲,或者是其他什么。然而眼前的童思芸的确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模样:脸颊绯红,嘴唇有如艳丽的海棠花瓣,头发浸了水,乱七八糟贴在锁骨、脖颈和肩膀上,眼睛深得仿佛望不见底。 “我去把音响关了。”韦婉挣扎着想要爬出浴缸,童思芸的大腿斜跨在韦婉的腰上,韦婉稍微一动就觉得童思芸似有若无勾了她一下,脑中顿时空白一片。 “别管那些。”童思芸说着,身体慢慢地潜了下去,韦婉只能看到她白皙的后背露在水面上,肩胛处形状优美,像是一种奇异而珍稀的鱼。 两个人在水下深吻,又将头伸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任浴盐和蒸汽的味道混合一起,充盈鼻中。《马赛曲》的歌声好像也不是那么画风不对劲了,韦婉渐渐接受了这个设定。情正浓时,黄连也甘之如饴。她来不及再想许多了,只要和童思芸在一起怎样都好,如果童思芸说她此时此刻想要吃肉,韦婉就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的肉割下来喂给童思芸。 《马赛曲》结束后,韦婉松了一口气,音响里播放的下一首歌是法语原版的《国际歌》。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韦婉已经对韩絮的歌曲包彻底绝望了,她暗想回去之后一定要狠狠揍韩絮一顿。童思芸在水下爱抚韦婉时,她在想英特纳雄奈尔一定能实现;童思芸跨出浴缸,裹上浴巾时,韦婉在想英特纳雄奈尔一定能实现;童思芸把韦婉从水里捞出来,两人一路拥吻着走向房间正中的双人床时,韦婉被吻得晕头转向,她依然在想英特纳雄奈尔一定能实现。 韦婉倒在大床上,感觉到身下织物的冰凉,童思芸随之覆上来,她的身体是火热的,像是一团火,韦婉夹在冰凉与火热之间,她看不到童思芸脸上的笑容,听不到音响播放完《国际歌》之后还有什么幺蛾子歌曲,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或者仍在怀疑眼前是南柯一梦。 何德何能,能让上天垂怜至此? “婉婉,你爱我吗?”童思芸凑近了韦婉耳边问,声音低沉,宛若蛊惑。 “爱。”韦婉拼命地点头,没有半秒钟的犹豫。她爱眼前这个女人已经很多很多年了,眼前这张脸,这具身体,这正在滴着水的长发,都属于她所爱的人,她因为童思芸死过一次,这一次,再也不会让童思芸离开…… 童思芸说:“如果你爱我,我就会加倍地爱你,比你爱我更要甚过一百倍,一千倍。” 她整个人都压在了韦婉的身上,闭上眼睛,轻轻去吻韦婉的额头,她的表情近于虔诚肃穆,韦婉屏住呼吸,身体被压制着,陷入床垫中,灵魂却仿佛随之飘飞起来,恍惚地观望着朦胧灯光所笼罩的一切。韦婉想起在很多年之前,韦达带着她走进一家乐器店,教她在钢琴上按下第一个音的情景,又想起刚上大学时,第一次推开宿舍门,见韩絮从上铺探出头对她微笑,下个场景就是不久前,童思芸在大雨中吻住了她。 本来已经模糊的画面,此时此刻都变得清晰了起来,最后又在房间颜色暧昧的壁灯灯光中化为虚无。只要能跟童思芸在一起,什么都不再重要,过往,未来,才热度攀升近乎融化一切的此刻,皆成乌有。 其实童思芸是个绵里藏针的人,韦婉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又想,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更像是在床上以另外一种方式瞎闹而已,闹不到二十分钟,彼此都气喘吁吁的。不算有什么愉悦的感觉,倒是十分疲乏。 第二天清晨,韦婉醒得很早,童思芸的胳膊正压在她的腰上,让她有些不舒服。天蒙蒙亮,熹微的晨光从窗帘缝钻了进来,童思芸在枕旁睡得正香。韦婉侧过脸,看着童思芸的睡颜,长出一口气,希望时间就能在此刻停步。 她轻轻挪了挪,却不料惊醒了童思芸。童思芸睡眼朦胧地揽过韦婉,嘟哝道:“婉婉……几点了?” 韦婉看着墙壁上挂着的爱心时钟,说道:“还不到六点,再睡一会儿吧。” 童思芸含混地嗯了一声,伸手将韦婉搂得更紧了一些。韦婉嗅到童思芸身上有股发甜的香味,是浴盐的味道,她不无得意地想,自己身上也有那样的香气。大概又睡了半个多小时,两人就起床了。韦婉觉得身体犹有些酸软乏力,但是这种感觉倒不坏……看来自己订情侣宾馆的主意还是不错的,这种活动以后要勤搞,多搞,灵活搞,花样搞…… 两人是在早晨九点的时候退房离开的,童思芸依然开着英菲尼迪把韦婉送回了出租房。尽管昨天一夜两人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穿好衣服后,童思芸又成了遥不可及的冷面女神,韦婉忍不住拍拍脑袋,昨天晚上的一切不会是在做梦吧?一定不会吧? “我去联系时先生。和天衡签约的事情如果能尽快办妥,那么你我都要做好心理准备。”韦婉临下车前,童思芸如是说道。 韦婉本来一路都在回想着昨晚的种种场景,大约除了《马赛曲》有点扫兴之外,其余都是很完美的,告别时童思芸的这句话,却让韦婉的心猛地一沉。这么说,也许童思芸很快就会攀上歌后的位置,但是韦婉呢?再次看着童思芸离自己越来越远? 韦婉心事重重地回到出租房中,上楼梯,拿钥匙开门,都心不在焉的。刚一开门,看到客厅里坐着一个陌生女人,韦婉想估计走错了门,砰的一声又把大门关上,抬头看看门牌,没错啊。 明明是大热天,韦婉却觉得冷汗都出来了。什么情况?光天化日之下入室盗窃?还是凶宅女鬼大白天的就显形了? 韦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快要蹦出来的心脏,正准备拿出手机拨打110,门忽然开了。 “委婉,你怎么了?到家门口了不肯进来。”女人开口说道,声调柔软,刻意压低的嗓音显得更为妩媚。韦婉这时候才想起来,此人正是开别摸我跑车的不务正业的酒吧常客搭讪狂魔闻人兰。 “你怎么在这里?”韦婉的手伸进包里到处翻找手机,时刻准备着报警。她明明记得走的时候把门窗都锁好的,难道闻人兰是开锁公司的核心人物? “是我送韩絮回来的,她让我进来,为什么我就不能在这里?”闻人兰倚着门框轻笑了一声,侧身示意韦婉进去,“别傻站着,快进来。动静轻点,韩絮正在屋里睡觉。” 韦婉痴呆状地跨过门槛,随后就雕像一样站在门厅里,不知道应该先换拖鞋,还是问闻人兰各种各样的问题。在她的印象中,韩絮是循规蹈矩的宅女,怎么看都和闻人兰不在一个次元里。闻人兰送韩絮回来的,韩絮正在屋里睡觉……韦婉嚯地扭过头,质问闻人兰:“你跟韩絮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去驾校学车_(:з」∠)_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累出翔,可能更新时间会比较晚?(°?‵?′??) ☆、马赛曲(4) 闻人兰修长优美的手指理了理鬓边鬈发,笑道:“我是韩絮的部门经理,算是她上司。” 韦婉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不信吗?”闻人兰眯起了眼睛,像只准备享用美餐的狐狸。 “不是不信,我只是想静静。”韦婉无力地说。 然后韦婉就被闻人兰忽悠着在客厅坐下,听着闻人兰慢条斯理地讲着一个略坑的故事。大意就是说,闻人兰的弟弟钻银行空子,开了一个集资公司,自己当老总。这家以庞氏骗局为基础来运营的公司正是韩絮的工作单位,闻人兰作为公司老总亲姐姐,摇身一变成了业务部门的经理。不过闻人兰并不管事,主要工作就是挂个名,和员工搞好关系,以及(韦婉心中补充的)跑到酒吧勾搭小姑娘。 值得一提的是,闻人兰的弟弟名叫闻人菊。 韦婉正端着茶杯喝水,听到“闻人菊”这名字马上联想到了不该联想的东西,差点把水喷出来。 总而言之,这家公司为了造成规模很大员工蒸蒸日上欣欣向荣很多的假象,招聘了大量应届毕业生,惑以高薪和福利,韩絮也是其中之一。各种高大上的幌子打出来,诱骗各路傻多速来投资或是购买所谓的理财产品。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剧情。老板闻人菊被抓了,公司黄了,闻人兰和韩絮都被迫失业了,客户投进去的钱全都打水漂两人。而且对于韩絮而言,重要的是上个月的工资还没有结,她相当于白干了一个月。这还不算,昨天晚上韩絮被有关部门请过去喝茶,美其名曰“了解情况”。韩絮在局子里的冷板凳上等到半夜,在不知道什么人的笔录上按了个指印就被警|察蜀黍轰走了,闻人兰凌晨的时候开着车把她接回来,韩絮倒头睡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为什么韩絮都被请进去了你还没有进去,不公平!”韦婉愤愤不平道。 闻人兰笑容微微敛了一些,丹凤眼眯起来打量着韦婉,看起来有些冷意,韦婉顿觉凉风飕飕。 “我之前已经被问过无数次话了,韩絮只是最后被叫去按个指纹,结果都是为了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把我弟弟送进号子蹲上十年八载,明白吗,小姑娘?” “明白了。”韦婉赶紧点头。她不确定闻人兰是否发怒,但是闻人兰的气场比起童思芸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十分吓人。 “我挺喜欢韩絮这小姑娘的。”闻人兰说道,眯着眼睛又笑起来,方才冰冷的气息瞬间消失无踪,“当我知道你和她还住在一起时,说实在的,我很惊喜。” “韩絮还好吧?”韦婉扯了扯头发,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韩絮失业了,闻人兰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闻人兰优雅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韦婉认出来那个杯子正是韩絮收集的马克杯之一。这人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韦婉又想起来韩絮说公司月底聚餐时有人硬灌她酒,想来八成是闻人兰干的。 闻人兰居然是韩絮上司,世界真小……韦婉的脑袋还有点转不过弯,她想回自己房间,刚走了两步,忽然又原地站住,回头望向闻人兰:“你和韩絮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闻人兰端着马克杯,气定神闲地在韦婉方才坐着的椅子上坐下来,吹了吹茶杯上的水汽,不见丝毫不耐烦,“我是韩絮的前任上司。当然现在我们都是下岗员工,也就不存在上下级的关系了。” 韦婉摇头:“不止这样。你平白无故半夜去把她接回来,到底图什么?别告诉我你是学习雷锋好榜样。” 闻人兰轻笑了两声:“委婉,你真是要弄个明白吗?我以为你心里清楚,就不用再说出来了。” 她的话语突然顿住,因为韩絮的房间门打开了,韩絮一边抓着头发一边揉着脸颊,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兰姐,你一直都呆在这里吗?啊,婉婉你回来了?” 闻人兰将手中的马克杯放到桌子上,微笑着站起身,无比优雅地走到韩絮面前,连这家徒四壁的客厅都成了T型台一般,闻人兰一双柔荑紧接着就搭在韩絮的肩膀上:“还不到十一点,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等到了饭点我叫你起床吃饭。” 韩絮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尤其是韦婉还在场,闻人兰的过分热情和关心,让她颇为不自在。韦婉想起来韩絮上学的时候脸皮就薄,追她的男孩子把玫瑰花都送到楼下了,韩絮吓得躲在宿舍里不敢下楼去拿。她似拒还迎地推了推闻人兰,却又往房间中退去,脸上的表情有些捉摸不清,但韦婉感觉到韩絮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她的目光只轻轻驻留,就躲开了,不知究竟有什么含义。 在韩絮的心中,闻人兰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韦婉想了想自己和童思芸,心情有些复杂。 韦婉默默退回了房间中,将房门关紧,以免被客厅里的那两人给闪瞎眼。韦婉拿出笔记本打开,找到那个受诅咒的暗之法语歌曲合集,从里面找到《马赛曲》,将播放器设置为循环播放,声音开到最大,然后公放。 中午快十二点的时候,闻人兰过来敲门,让韦婉把音响关了,顺便又说,她给韦婉叫了外卖。有的时候,闻人兰也不知看起来那么可恶,于是韦婉痛快地就把笔记本给合上。 外卖很快就送了过来,闻人兰踢着拖鞋下楼去拿,韦婉和韩絮共处一室,本来亲密无间的舍友,此时也有种面面厮觑的尴尬感。韩絮的眼睛有点肿,可能是哭过。工作两个月后就失业,而且其中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着落,的确是个悲剧,而且韩絮本来还雄心壮志想在这个岗位上大干一场的。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韦婉小心翼翼地问韩絮。 “我再投投简历吧,工作肯定能找到,就是去餐馆给人端盘子,也不至于饿死。”韩絮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说。 “好工作肯定还是能找到的,再说这种皮包公司呆得太久,抽身就难了。”韦婉安慰韩絮。 韩絮忽然抬头,直直地看着韦婉:“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我……”韦婉语塞,不知道是跟韩絮实话实说还是随便扯个谎。正好闻人兰拿着外卖回来,解救了韦婉。韩絮慌忙站起身从她手中接过大塑料袋。韦婉皱着眉头在一边观望,貌似韩絮对待闻人兰更像是对比较尊敬的同事之类,应该还没有更进一步,不然也太快了一些吧…… 三个人吃了一顿气氛古怪的午饭。韩絮的情绪一直都不太高,闻人兰就赔着笑脸哄她,韦婉坐在中间活像是一千瓦的大灯泡。她草草吃了几口,绞尽脑汁想找个借口离席省得被闪瞎,电话适时地响了起来,韦婉一看来电显示,童思芸打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副CP出来刷一发存在感=V= ☆、摩登伽兰若寺(1) 韦婉躲在屋里接电话,那头童思芸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感情起伏,公事公办的口吻:“婉婉,晚上跟我出来,我带你见一个人。” “什么人啊?”韦婉问道,其实比起电话里提到这个人的身份,她更在意童思芸冷冰冰的口气,两人仿佛一瞬间就变得如陌生人那样疏远。 童思芸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下来:“不太方便说,我现在在外面。晚上见,好吗?” “好吧。”韦婉轻轻挂了电话,心里有点乱。 昨天晚上的一切她都记得很清楚,童思芸的笑容就在离她不到半尺的地方,脸侧黏着正往下滴着水的几缕头发,她那双弹钢琴的手触摸着韦婉的身体,就像在每一处都烙下了痕迹。相隔不过几个小时,童思芸态度就千差万别,简直匪夷所思。 闻人兰一下午都赖在两人的出租房里,韦婉本来想去客厅里吹空调扇,把卧房门打开一条缝,看到闻人兰坐在客厅椅子上风雨不动安如山像是尊佛,只好叹口气作罢。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五点,韦婉挑了一件看起来还算是上档次的连衣裙,化了点淡妆,踩着高跟鞋蹬蹬噔走出去。闻人兰放下手中的杯子,挑眉打量着她:“打扮这么漂亮,是出来让我欣赏的吗?” “我要约会去。”韦婉照了照客厅里的镜子,十分满意。因为心情好的缘故,也不想腹诽闻人兰,便愉快地哼着歌出门去了。 童思芸所说的见面地点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巷口,她过去时见一辆别克轿车正停在那里,副驾驶座的玻璃落了下来,童思芸微笑着冲着韦婉摆了摆手。 韦婉忐忑不安地坐到后座上,车门刚关上,别克车就发动了,滑入了沉浸在夜色里的道路。觉得整这么一出实在很像是特工在搞接头。开车的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戴个金丝边眼镜,梳着油光可鉴的大背头,大热天的还西装革履。韦婉想问童思芸此人是谁,但是车内的气氛有点压抑,韦婉不敢开口。 开车的男子可能也察觉到车内太过安静,便随手打开了车载音响。熟悉的琵琶声传出来,韦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正在播放的这首歌曲是她作曲,童思芸编曲及演唱的《无情城》。 “作曲的人不是很内行,虽然还是流行歌曲的三段,但是相互之间的衔接难免有些生硬。”开车的男子轻声说着,他说话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压低了声音,宛若耳语一般,不见半点重音,听起来却莫名令人不舒服,“不过好在编曲和唱法上掩盖了不足,反倒成了这首歌曲的特色。” 童思芸坐在副驾上,只敷衍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韦婉也不敢插嘴,一时间车厢内只有歌声飘荡着,童思芸的声音被后期处理过,跟她平时说话的声音并不尽相同,此刻听起来,竟显得如此遥远。 歌曲播放完之后,音响开始播放的是韦达唱的男声版《无情城》。 “男歌手的声音不错,技巧也挺有讲究的,但是他不适合唱这种类型的歌。”男子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侧过头观察童思芸的反应,“思芸,你明白吗?适不适合很重要,比是否能做得好还要重要。” “时先生这话未免偏颇了一些。”童思芸淡淡道。这个人姓时,韦婉在脑中飞快地搜索了一遍,以前好像没有听童思芸提过这人的名字,但是在重生前的记忆中,时某某正是天衡娱乐文化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员,也是童思芸的经纪人。 歌曲播放完时,别克轿车在一个门面不甚起眼的饭馆前停了下来,时某人摘下安全带匆忙下车,绕过车头,为童思芸拉开车门。 “思芸你别见怪,咱俩是私下见面,不能让公司里知道,所以挑这种不入流的地方边吃边谈,你别介意,改天我请你吃大餐。” “我理解,没关系。”童思芸露出了一个微笑,韦婉酒店招牌橘黄色的霓虹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像是尊雕塑。韦婉打开车门下车,时某人像刚发现韦婉的存在一般,向她伸过右手:“时怀仁,天衡公司的员工。” 韦婉第一反应是,怎么童思芸认识的人,常青戈时怀仁之流都这么喜欢握手吗? 第二个反应是,这个人叫“是坏人”? 韦婉也伸过手,跟他握了握:“我叫韦婉。” “我听思芸跟我说过你,你也是音乐人,很年轻,但很有才华。幸会幸会。”时怀仁殷勤地说着,一两句话就给韦婉扣上了好几顶高帽子,“你和思芸是朋友,天衡愿意和你这样的人才合作。” 三个人走进饭店里。虽然时怀仁说这饭店“不入流”,但内中装潢还是很不错的。落座时,韦婉明知方才时怀仁说的那番话都只是客套而已,还忍不住有点飘飘然,从来都没有人这样盛赞过她。同学知道她要做音乐都会说,你又不是这个专业的,干嘛要去蹚这个水?韦达对她通常都是冷嘲热讽,就连童思芸,也只是掩藏起一切情绪,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在饭店的灯光下打量着时怀仁,除了大背油头有点恶心之外,长得还算不错,很像三十年前港台的三流明星,大概因为穿得太厚了,他手里拿着一方白手帕,不时就擦一把汗。总而言之,有点像个油滑的中年大叔和风华正茂的青年混合体。 “韦婉小姐和思芸是朋友?”等待上菜时,时怀仁小心翼翼地问童思芸,目光在童思芸和韦婉之间游来荡去。韦婉估计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和童思芸手上的戒指,只是再度确认而已。 童思芸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韦婉变得紧张了起来,童思芸之所以不愿多说半句话,是因为害怕言多必失吗?就算是童思芸和她未来经纪人私下里的会面,一下子也变得暗潮汹涌起来。 服务员将菜一道道端上来,都是些比较清淡的菜肴,而且也没有上酒,饮料是现沏的大麦茶,好像这顿饭也并非很有恶意的鸿门宴。时怀仁热情万分地招呼着“快吃,别客气”,就开始动筷子了。 韦婉坐在童思芸身边,两人距离不到一米,童思芸的手伸到桌子下面,忽然抓住了韦婉正放在桌子下的左手。韦婉吃了一惊,筷子上正夹着一片竹笋落到了桌布上。 “不好意思,筷子没拿住。”她尴尬地对时怀仁笑了笑,时怀仁回以理解的笑容。童思芸却依然不肯放开韦婉的手,韦婉能感觉到童思芸手指的冰凉,两人的戒指碰到了一起,只是如此轻微的相触,都仿佛能砰出火花来。她的身体僵硬着不敢动,时怀仁殷勤张罗着“吃菜”,她也只尴尬地笑着,迟迟不敢落筷。 “啊,对了,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情,思芸你考虑得如何了?”时怀仁问道,态度轻松,像是只随口一提。 “我考虑得差不多了,跟贵公司签约,我很乐意。合约随时都可以签。”童思芸说道,看不出什么情绪。韦婉想,她还是要和天衡唱片公司签约了,马上就要被包装成歌手了,再后来,就成明星了……她的手缓慢从童思芸掌心中滑出来,童思芸感觉到了,立刻抓住她的手,紧紧攥着,不容躲避,不容逃脱。 时怀仁很高兴地举起茶杯:“那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同甘苦共进退,我就以茶代酒,干杯!” 童思芸举起茶杯,和时怀仁轻轻碰了一下。茶水还没下肚,童思芸又补充道:“但是,我希望韦婉是我的助理。” 时怀仁有点发愣,抬头看了看韦婉,又看着童思芸。童思芸在桌子下松开了韦婉的手,将两只手都放在桌面上,像是谈判一般的架势。发愣的不只时怀仁,还有韦婉。当童思芸的助理?那就是说,不管童思芸站得有多高,韦婉总会在后台等着她?这样一想,倒是个不坏的主意,最起码说明童思芸心中还是很看重韦婉的。 “这个嘛,思芸你不用着急,助理之类的公司肯定会给你妥善的安排。”时怀仁笑着说道,“而且韦婉小姐是音乐人,当助理好像有点大材小用。她要是天衡唱片公司的签约作曲人,不是更好吗?” 童思芸敛了下睫毛,眼皮垂下去。时怀仁说得天花乱坠,一会儿说要把韦婉安排进公司先实习,一会儿又说韦婉再工作一段时间可以直接给童思芸作曲演唱,就是不肯点头安排韦婉当童思芸的助理。他的万能理由就是“要和公司商量”。 童思芸没有跟他争辩,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时怀仁也就很有眼色地岔开话题,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 吃完饭后,时怀仁开车将童思芸和韦婉送回去了。两人在见面的巷口下车,看着时怀仁那辆别克启动消失在夜色当中,童思芸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对韦婉说:“他们希望我的身边都是他们公司的人,连一个助理的选择都由不得我。” “为什么?”韦婉歪着头问。 “都想着多捞点钱,能多捞一点是一点,也许还有更复杂的利益纠葛,我也不太清楚。”童思芸看着韦婉,目光中像是有些怜惜,又像是空无边际的迷茫,“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要是你能在天衡当制作人,也很不错。” 路口没有什么行人,童思芸便揽过韦婉,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嘱咐道:“回去的路上小心一点。” 韦婉点头,童思芸就冲她挥了挥手,转身往巷子中走去了,韦婉望着童思芸在路灯下的背影,心里涌上来一阵说不上的感觉。她爱这个人,然而无论怎样,欢愉的时间却太短,更多的时候,心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 ☆、摩登伽兰若寺(2) “闻人兰从此就赖在我们这里了吗?”韦婉愤怒地质问着韩絮。 韩絮正戴着手套,将烤好的饼干从烤箱中拿出来,奶油曲奇的香味让韦婉心里更加暴躁。闻人兰连着在她们的出租房住了两三天,连牙膏牙刷毛巾拖鞋都多出了一份,驻扎进卫生间等各个角落。虽然闻人兰晚上是在韩絮卧房中睡觉的,但是这小小的一室一厅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人,韦婉能爽才怪。 养宠物尚且要跟室友商量,更不用说来了一个大活人,而且是个很讨厌的大活人。此时趁着闻人兰出门,韦婉忍不住去质问韩絮。韩絮脸皮薄,拉不下脸把闻人兰轰走,但是韦婉和闻人兰又没有利益纠葛,只要她愿意,立刻就能把闻人兰的东西装到蛇皮袋里丢出去。 韩絮有点不知所措地说:“她说她弟弟被抓了,家里财产什么的都被扣下了,没地方可去,所以就……而且,兰姐说她可以承担全部房费和水电费还有网费。” “哦。”一听到房费不用掏了,韦婉立刻闭嘴。就算凶宅每月租金不高,也是一笔钱,再加上水电和宽带费用,每个月工资到手还没有暖热,小一千就先不见了。现在韦婉待业韩絮失业,能省则省。既然闻人兰愿意出钱,那就随她吧。 “那个……你跟闻人兰……”沉默不到一分钟,韦婉八卦的血液又忍不住滚滚沸腾起来。韩絮和闻人兰的相处模式很奇怪,一点都不像自己和童思芸。看闻人兰的表现,她对韩絮绝对别有用心,但是韩絮对闻人兰却没有太亲热,不过倒是挺狗腿的。 “我们怎么了?”韩絮反问道。 “进展如何了?”韦婉嬉皮笑脸地问。 韩絮摇了摇头,又专心地去摆弄她刚烤好的饼干,不知道是不好意思开口,还是觉得无可奉告。韦婉惆怅地响,两个人上大学时亲密无间的时光已经过去,尽管现在还是室友,彼此却都开始有了瞒着对方的事情。 “姑娘们,我回来了。”闻人兰敲门,韩絮连忙跑过去给她开门,闻人兰手上拿着两个哈根达斯冰淇淋,“给你们带的。” 韦婉接过冰淇淋,不客气地吃,反正不拿白不拿。闻人兰现在的确低调了一点,但是还过着腐朽的资产阶级的日子,说她没地方住,骗鬼呢? 眼看韩絮端着她烤好的饼干给闻人兰投桃报李,韦婉只好闪回了房间。 总之在出租屋里别别扭扭地住了两天后,韦达终于联系韦婉了,打电话开口就是:“好消息!好消息!” 韦婉已经懒得跟他复述广告词了,冷冷地问:“有话快说。” “我爸同意我和天衡签约了!他知道我之前一直在做音乐,竟然没打死我,也没打断我的狗腿!而且,他又给了我一笔钱!”电话那头,韦达兴冲冲地说。 最后那句话应该才是重点,韦婉叹息了一声:“这么说,你的伟大音乐工作室也要解散了对吗?我也要失业了对吗?” 韦达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说:“婉婉,你别着急。虽然我现在签约是个音乐制作人,但我想办法给你也弄个活儿干,而且制作人也需要助理是吧?工作总会有的,要不你先试着去考考公务员?” “考你妹!”韦婉对着手机破口大骂,愤愤不平地挂了电话,后来又想起来韦达的妹妹就是自己,不觉更加郁闷了。她感觉被坑了,但是冒冒失失就挤进音乐制作这个行业中来,不正是自己的选择吗? 一直到童思芸打电话联系她的时候,韦婉都沉浸在郁闷的情绪中。 童思芸在电话里说:“我想你。” 韦婉骤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小心地问道:“思芸姐,有什么事吗?” 童思芸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快要走了,去北京,公司集中培训。” 韦婉心中咯噔一下,浮现出“聚少离多”这个词语:“什么时候走?” 童思芸回答:“下个星期。” 有的时候韦婉颇为后悔,刚重生之后信誓旦旦地要主动,要拼命地去追童思芸,结果在童思芸表达了爱意之后,韦婉反而傲娇起来,两个人的关系分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却不肯时刻泡在一起,热恋也没有热恋的样子,直到现在韦婉得知,下个星期童思芸就要去北京了。 这种公司的集中培训韦婉大概有所了解,将艺人圈起来开始魔鬼训练,从形体到才艺,少则半个月,多则一年半载都有可能。在那期间,童思芸是否还会跟她联系,或者是韦婉还能不能联系得上童思芸都是问题。 韦婉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童思芸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婉婉,还有一个星期才动身,我带你出去玩吧。” 韦婉嗯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说白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又不是生离死别,可是韦婉心里就是堵得慌,不知道是因为热恋就这样还是她矫情,听说童思芸要去北京之后,她只想大哭一场。 “我现在就去找你。”韦婉说道,“思芸姐,你现在在哪?” “你现在别过来,等晚上吃完饭就来我家吧。”童思芸说,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韦婉听着电话那边嘟嘟忙音,愣了半晌。 下午,韦婉跑到韦达音乐工作室收拾东西。既然韦达已经跟大金主牵了卖身契,之前以工作室名义签下的合同又已一一履行,工作室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她到工作室的时候,见曲折背了个电吉他,正蹲在工作室门口跟房东养的大黄狗道别。 “房东听说我要滚了,他很高兴,因为我再也不会扰民了。”韦达在屋子里整理着各种各样插线板和数据线,把键盘和各种乐器装进布满灰尘的包里。韦婉没什么收拾的,她扔在办公室这边的就一个midi键盘,于是顺便帮韦达扔扔垃圾。 她刚拿起一个喝空的饮料瓶,被蔺瑟从旁边一把夺过:“这个是我的!”她刚拿起一个脏兮兮的五线谱本,又被蔺瑟抢过来:“这个也是我的!” 韦达在一旁骂:“妈的,蔺瑟你再这么塞皮单身一辈子信不信?” 蔺瑟反唇相讥,冷笑道:“韦哥你倒是不塞皮,你也单身。” “谁说老子没有女朋友?”韦达站在垃圾场一样乱的屋子中间,拿着节拍器挥斥方遒,“等老子把女朋友领出来,瞎掉你们的狗眼!” 韦达音乐室至此终于解散了,晚上是蔺瑟在工作室支个小炉子煮云吞面请大家吃,就当是饯行,从此大家各奔西东,如果有缘,还会再度合作。虽然这顿饭意义非凡,但是果然不出众人所料,蔺瑟主厨的云吞面就是速冻饺子煮方便面。 吃完饭后,曲折和蔺瑟都背着各自的乐器和设备道别,乱糟糟的工作室内,只剩下兄妹两个人了。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勾勒出韦达身形的轮廓,显得有些落寞。 “婉婉,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韦达低声问。 “不知道。”韦婉说的是实话,童思芸去了北京,她在x市能靠得住的就只有韦达了,但是现在看起来韦达也不一定能帮上她什么忙。韦达刚跟天衡签约,就把初出茅庐的韦婉往公司里塞,对韦达未来的发展而言,恐怕没什么好处。 “对不起。”韦婉听见韦达低声说道,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挑了挑眉毛。韦达这种眼睛长在头顶的比目鱼居然会说对不起?她忽然又笑起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并不怪韦达。韦婉绕过地上摊着的一堆空白碟片离开,韦达突然叫住了她:“婉婉,我有女朋友了。” “啊?恭喜啊。”韦婉笑着说,实际上心里想的是,这年头怎么谁都有女朋友了,包括自己。据韦达的介绍,这个准嫂子就是那天晚上韦达酒驾刮倒的行人,名叫苗筱。也不知道肇事者是如何火速跟受害人勾搭上的。不过听名字,这个妹子倒和韦达挺般配的。 重生之前,一直到韦婉被曲折无意砸死,表哥都还是单身。重生之后好像很多事情都改变了,未来也变得不可预期起来。不过,只有不可预期,才会有希望。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韦婉赶到了童思芸家里。门刚一敲开,童思芸就一把把韦婉拉进去,推到随之关闭的门上,热烈地去吻她。韦婉头一次见童思芸如此,吓得不知所措。她试着挣扎了两下,换得童思芸更粗暴的对待。韦婉的嘴唇被噬咬得发疼,因为缺氧,脑袋里都是朦胧一片,眼前所见是童思芸放大了的脸,却又像是无边无际绵延的花海,或者是童思芸站在舞台上时,交织的灯光。 “你就要离开我了。”韦婉听见自己如是呢喃,声音很轻。 “不会的。”童思芸说着,舐了一下韦婉的面颊,不知是*或是安慰,然而韦婉却觉得,连这句“不会的”都显得如此无力。 随后两人又是一阵深吻。童思芸的动作放轻柔了许多,恍若空气或是温和的水,将韦婉整个都包裹起来,从脚踝升起蔓延到头顶,切断一切理智和思考,丢盔弃甲。起初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后来她也闭上了眼睛,只感受着对方传递而来无垠的温柔。 韦婉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既然往后无法预料,为什么就不能活在此时,也许下一秒钟就会倒地死去,此刻也已经满足。 “我明天带你出去玩。”童思芸继续说道,她退开了一些,气喘吁吁的,头发也乱了,一缕长发垂在脸上,她顺手将头发别在耳后,“去山里玩,去没有人的山里。” ☆、摩登伽兰若寺(3) 因为第二天要一起出去的缘故,韦婉当天晚上就住在童思芸家里,没有回出租房。她躺在童思芸的大床上,从衣服口袋里翻出手机给韩絮打电话说一声自己夜不归宿,免得韩絮担心。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却不是韩絮,而是闻人兰。韦婉一听那头一声千娇百媚的“喂”就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把手机给扔出去。 “韩絮的手机怎么在你这里?”韦婉愤怒地问,闻人兰最近存在感实在太强了,韦婉一听她的声音就莫名暴躁。 “别这么没好气的,絮絮已经睡了,我帮她接的电话。”电话中闻人兰的声音有些失真,妖娆程度却有增无减,“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这么晚还不回家,是打算在外面过夜吧。” “是。”韦婉简洁地说,懒得废话,干脆利落挂了电话,然后关机。 童思芸裹着浴衣从卫生间里出来,用毛巾擦着水淋淋的头发,在韦婉身边躺下来。韦婉觉得一股热烘烘的沐浴露香气在四周氤氲开来,弄得韦婉有点飘飘然,她胆子一大,把手机往旁边一丢,翻过身凑上去吻童思芸的面颊,童思芸顺势摸了摸韦婉的头发,像是逗弄宠物一般。 “婉婉,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童思芸空着的手将水藻般的长发一缕一缕拨开,“过几天天衡公司的人应该就会跟你联系,你可以先去实习。如果可以的话,也许将来有一天,会有著名歌手跟你约歌。” “如果我专给思芸姐作曲呢?”韦婉抬起眼睛问道,她坐起身,望着童思芸的侧脸。她已经写了厚厚一本的谱子,都是为了留给童思芸去唱的。 “那样就最好了。”童思芸笑起来,她将毛巾丢到一旁,靠着床头。童思芸素颜的模样没有她平时那样冰冷,双颊绯红,眼中含着水雾似的,嘴唇略微张开,像是在邀人亲吻。 “你要在北京呆多久?”韦婉依靠着童思芸的肩膀躺下来,嗅着童思芸身上和发间的香气,心里忽然又生出来点不知所谓的悲凉。 “可能有一个月吧。也不算多久,很快就过去了。”童思芸伸开手臂,让韦婉枕着,另一手就轻轻关上了床头灯。黑暗笼罩了整间卧室,像是温暖的怀抱,只有一点点路灯灯光从窗帘缝隙中漏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要是想你了该怎么办呢?”韦婉喃喃道,声音极低,她不确定童思芸是否能听清楚。童思芸吻了吻她的耳鬓,没有回答,大概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明天我们一起进山。”童思芸停顿了一会儿,说道。见韦婉没有说话,很轻地叹了口气,也在夜色中沉默了。 韦婉闭上眼睛,听见童思芸的呼吸声和远远的马路上传来汽车驶过的轰鸣,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没有做什么梦。童思芸躺在她的身边,即将离别的愁绪忽然间又升腾起来,挥之不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童思芸正收拾着行李。一个大帆布包放在桌子上,童思芸正往里面放着东西。韦婉眯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童思芸昨天晚上说今天要带她进山去玩。 x市附近多山,前段时间响应省上提出的开发旅游资源号召,身为省会的x市一马当先,城外的山不管好山坏山野山一律开发成森林公园,结果因为游客稀缺,有的地方几近荒废。旅游的话去这种地方未免寒碜,但只散散心,还是不错的选择。 童思芸依然开着那辆英菲尼迪,出城之后,山的轮廓逐渐清晰。童思芸打开了音响,播放的是韦达工作室给《无情城ol》游戏做的ost原声带。 因为是游戏插曲,每首曲子都比较短,多则三分钟,少则不到一分钟,一首一首曲子播放过去,直到最末,熟悉的前奏响起来,又是那首两个人某种意义上而言第一次合作的歌曲,《无情城》主题曲。 “这首歌对我意义非凡。”童思芸握着方向盘,轻声说。 “对我也是。”韦婉笑了笑,童思芸也就跟着她一块笑起来。 韦婉听着童思芸的歌声,眼睛望向车窗之外。九月份,山路边有的树已经开始变红了,在尚是绿色的灌木丛中,像是一树盛开的火焰。快到中午的时候,轿车开到了一片开阔的山谷,并不十分清澈的小溪从不远处流过去,几株野花在细碎的石子地上摇曳。童思芸将车停在路边,转头对韦婉笑道:“我们先吃饭吧。” 她在石子地上铺开一块桌布,将前一天准备好的速食食品摆好,然后坐在旁边,低头专心地用小勺子将蛋黄酱在面包片上抹匀。发梢微微卷着的长发垂在脸侧,正巧有一片红叶落在了上面,浅淡的阳光照下来,童思芸整个人都像是被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韦婉站在车门边,看着童思芸,内心涌上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冲动,像是情愫发酵升温,浓得连周身的血液都因之而沸腾了起来。她只想上前紧紧拥住这个人。 韦婉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韦婉从童思芸身后抱住她,半跪下身,探头去吻她的脸颊和唇角。面包片从童思芸手中掉落到地上,蛋黄酱沾到了童思芸形状优美的指尖上,韦婉弯下腰,托起童思芸的手,将她的指尖含在口中,舌头将那一点酱汁轻轻舐去。 偶尔有车从山谷中疾驰而过,韦婉不管,她顺着童思芸的手指又吻上她的戒指,然后是手背和手腕。 “别这样,跟小狗一样。”童思芸把韦婉的头推开,将面包片捡起来,继续专心涂着蛋黄酱,除了脸上有些红,并不见别的异常。韦婉也不介意,顺势就躺在了童思芸的大腿上,太阳光迎着脸面照下来,让人睁不开眼睛。韦婉闭紧了眼睛,心中默默数着,果然数到三声的时候,她感觉到童思芸俯身去吻她。童思芸的长发发梢垂到韦婉脸上,像是织出来的一张无法逃脱的网。 童思芸格外喜欢亲吻,也许是因为她也不知应该如何表达,便用吻去代替一切。韦婉尝到童思芸唇膏的甜味,还有蛋黄酱的味道,这一切都在阳光下慢慢挥发。幸福或者焦躁,韦婉早已饱尝其中滋味,此刻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半个小时之后,轿车又在盘山路上行驶。山中秋天来得早,山坡上郁郁葱葱的树木有的已开始转黄,有的却还是绿油油的,远远望去,像是色彩斑斓的画卷。下午三点,童思芸开进了一个看起来颇为荒凉的森林公园,招牌上上“国家3a级公园”的字样被雨淋得褪了色,售票处半个人都没有,只有路边几家农户,水泥路上满是落叶。 “这个景区其实风景还不错,但是开发得不好,最后连门票都不卖了。”童思芸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一只小松鼠从道路中间飞快地横穿过去,树荫笼罩在头顶,溪水淙淙流着。不多时,童思芸在山腰一个看似已经荒废,长满了野草的停车场上将车停了下来,说道:“到了。” 韦婉拉开车门,整座山中像是只有她和童思芸两人,除了风掠过树梢和溪流淌水的声音,就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静得令人心中有些异样的害怕。 “走吧,上山吧。”童思芸棒球帽扣在头上,背起包,就过来挽住韦婉的手。 天阴了下来,风一吹,路旁槐树的叶子纷纷落下来,落了两人一头。童思芸抬头望了望落叶,轻声笑道:“如果这是雪,我们就能一起白头了。” 两人沿山道往上走着,起先还不觉得累,因为皆是上坡,到后来山路成了向上的石阶,两人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 “歇一会儿。”童思芸撩了撩头发,坐到了石阶上,从背包里拿出水杯,喝了几口,顺手就将水杯递给了韦婉。 “这里离山顶还有多远?”韦婉一边喝着水一边问道,她仰头看着没在云雾中的山顶,好像还有很远。 “再往上走,路都被冲毁了,一直没有修。”童思芸说道,“用不着登顶,再往前走一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休息了几分钟,继续在泥路上走着,走了大约二十分钟,见一条几乎隐藏在树影灌木之间弯曲的小道。童思芸挽住韦婉踏上了小道,往山坡上的密林深处走去。光线骤暗,好像天也阴了下来,树枝沙沙摇动着,周围尽是密林景象,鲜少有人涉足,简直像《女巫布莱尔》之类的电影实地拍摄现场,韦婉心里不由发毛。 “思芸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韦婉扯了扯童思芸的衣角。 “到了。”童思芸指了指前方,只见不远处是一座小房子,不过看起来也是荒弃了的,房子好像一半都已经塌了。两人走近,这房子是用土坯砌成,已经没有了门,房前还有一个石制的香炉,其中有一只香还没有烧尽,檀香味在空气中幽幽浮动。 “这里是山神庙?而且居然还有香火?”韦婉讶异地问。童思芸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率先踏入其中。韦婉紧紧跟在她身后,眼睛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之后,才看见庙中破败的正殿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佛像前还燃着香烛之类,神案上一尘不染,想来是有人经常在此打理。 ☆、摩登伽兰若寺(4) 童思芸走到蒲团之前跪下来,闭目冥想,双手合十。香炉中青烟袅袅而上,檀香的味道让韦婉有些宁静而迷茫的感觉,过了几分钟,忽闻一声苍老的“阿弥陀佛”,吓得韦婉一哆嗦。 佛像后面绕出来一个长须老和尚,身穿袈裟,手持佛珠。韦婉恍然大悟,这里不是山神庙,而是佛寺。 “施主是来还愿的吗?”老和尚半闭着眼睛,捻动指间的佛珠。韦婉皱起了眉头,她感觉到老和尚正暗自打量着她,目光慑人。韦婉骤然想起自己重生的身份,莫非老和尚能看出什么端倪?她立即脑补出和尚拿出一个金钵大喊“妖孽看贫僧收了你”的场景,忍不住想笑。 童思芸从蒲团上站起来说道:“除了还愿,另外还要许一桩誓愿。” 她后退了两步,走到韦婉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老和尚站在原地,不动亦不语,只是良久后,才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一念执迷,可成魔亦可成佛。”话语落,他转身又绕到佛像之后,庙里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身影,只闻一声佛号,被山风一吹,散落无端。 童思芸牵着韦婉的手走出佛寺之后,却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绕着小庙旁堆积着落叶的小径走到了庙后面空地上。韦婉一眼望去,头皮立刻就发麻了:山坡稍微平缓的地方,约有二三百平方米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坟包,却不见一块石碑。山风从脸侧拂过去,有些冷意。尽管是大白天,韦婉还是觉得有点瘆人。 “这是……”韦婉小声问道,挨紧了童思芸。 “摩登伽兰若寺,摩登伽就是坟场的意思。”童思芸回答,韦婉四处看看,不见刚才那个老和尚的影子。寺庙就这么大一点,他上哪去了?他是守墓人,或者是日日在此处超度亡灵的主持,或者,也是这些坟包中的一个……韦婉摇了摇头,不再往下去想。 童思芸领着韦婉顺原路返回。太阳已经偏西,阳光从头顶绿叶的缝隙中漏下来,像是掉落的一块块金箔。两人走到溪水边,挑了块尚算平整的巨石坐下来,韦婉顺势靠在童思芸的肩膀上,童思芸的长发被风吹起来,韦婉就轻轻将那几缕发丝缠绕在指间。 “刚才那个和尚是什么人?”韦婉问道。 “他一直都守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守了多久。”童思芸伸出手,去拨弄汩汩流过巉岩的溪水,“我感觉到痛苦或者疾厄将近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那他能帮上什么忙吗?”韦婉眨了眨眼睛,问道。童思芸没有皈依佛教,不是居士,大概只是来寻求一些心理安慰之类的。 “也许会吧。只要你相信会,就会的。”童思芸像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只是低头对韦婉笑了笑。 韦婉用支撑着抬起身体,目光灼灼逼视着童思芸:“那我爱思芸姐,思芸姐也就会爱我了对吗?” 韦婉以前也凝视过童思芸的眼睛,包括重生前买回来童思芸的海报和那个笑容灿烂的“童思芸”对视几个小时,如果眼睛可以喷火,估计海报早就被烧光了。然而此时她和童思芸对视着,看着童思芸那双深棕色的瞳仁倒映出自己的模样时,却觉得这样的场景非常陌生。 “婉婉,我还没有问你,你为什么爱我?”童思芸伸手轻轻托起韦婉的下巴,她的手指上沾了溪水,触摸到皮肤时很凉。 为什么会爱童思芸?因为童思芸是女神,很漂亮、很有才华,而且,难以接近。似乎这些理由并不十分具有说服力,韦婉想了想,大概执念未泯,所以终究成了难以磨灭的爱。最终,韦婉只是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思芸姐,爱上就爱上了。” “以前和别人谈过恋爱吗?男生还是女生?”童思芸放开韦婉的下巴,不依不饶地又问。 “都没有。”韦婉摇了摇头。重生前和曲折形婚不算,大学的时候倒有男生追过她,形婚后曲折也给她介绍过les对她挺有兴趣的,只是后来都无疾而终了。似乎从见到童思芸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会再与别人恋爱。 “真傻啊,姑娘。”童思芸低头,吻着韦婉的头发。 “我才不傻。”韦婉不以为然,“我只喜欢思芸姐,为什么要和别人谈恋爱?” 童思芸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吻住了韦婉的嘴唇。韦婉睁着眼睛时正看到有一片秋叶从头顶飘落下来,落到溪水中打转。幸福就是这样的感觉吗?她不明白,也许是童思芸身上香水混合着檀香的气味,让她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无波无澜。 快到黄昏的时候,两人在山脚的农家乐中寄宿,吃的是当地山民家常的炒野菜和包谷面粥。晚上时,便挤在一张硬板床上抵足而眠。房子是户主自己盖的,砖墙很薄,几乎不隔音,韦婉躺在床上时听得见户主夫妻交谈的声音和小孩的哭闹。童思芸翻了个身,韦婉以为她要说什么,在黑暗中等了许久,却只听见童思芸一声很轻的叹息。 第二天清晨,两人驱车离开。回到x市时是上午十点,童思芸顾不上休息,开车直奔市区中一家美发店。她停车时,一边拉起手刹,一边转头对韦婉说:“我说过要带你好好打理打理头发。” 两人一直到下午快两点的时候才走出理发店,肚子都饿得咕咕叫。韦婉的发梢被修剪后烫卷,垂在肩头。从镜子中看韦婉觉得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大概成熟了几岁的样子,不过童思芸赞不绝口,既然童思芸觉得好看,那就是好看了。 随后的两三天里,童思芸和韦婉简直密不可分,白天混迹于各种商场电影院饭店之类,晚上韦婉在童思芸家中留宿,直到三天后,闻人兰给韦婉打来了电话,劈头就是:“你上哪儿了?三天都不回来,也不打电话,絮絮差点都报警了。” “韩絮报不报警关你什么事?”韦婉无力地问。 “我是你们室友,房钱还是我出的,你三天夜不归宿,怎么不能问问你的情况了吗?”闻人兰义正言辞道,“别让絮絮担心你,ok?” 韦婉的心情十分糟糕,懒得去损闻人兰。她正看着童思芸一件件收拾着她的东西,衣服被叠好放在床边,那个大帆布包就躺在脚下。她次日就要乘上飞往北京的班机,而韦婉只能这样忧郁地看着,准备迎接两人聚少离多的日子。 因为时怀仁特别关照过的缘故,天衡唱片公司一个音乐制作人在此之前和韦婉联系,愿意聘韦婉为助手。比之在表哥那种音乐工作室里打工,这个起点显然要更高一些。距离成为童思芸的专用作曲编曲人,也不太远了。 童思芸收拾好行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她转过身看到韦婉正倚墙站着发呆,就走过来,伸臂将她拥入怀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无须言语表达。韦婉打算流两滴矫情的眼泪,后来想想也没必要,索性就专心地将下巴抵在童思芸肩膀上,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童思芸用的香水是大卫杜夫的冷水,韦婉觉得,这种香水装在瓶子中是一种味道,留在童思芸的身上,却是另外一种香气。 “你先去工作,要是有人欺负你了,就告诉我,我给你想办法,好吗?”童思芸在韦婉耳边轻轻说的,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韦婉点了点头,童思芸就继续在她耳边一件一件事情交代着。 “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你,你住在这里也可以,不住在这里,偶尔过来帮我打扫卫生,也可以。”童思芸抚摸着韦婉发梢刚被烫出来的梨花卷,“桌子抽屉里面放着一点钱。如果你的钱不够花了,就从那里拿。对了,还有最重要的……” 童思芸戴着男戒的手指勾住了韦婉戴女戒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彼此相扣:“不准变心。” “嗯。”韦婉觉察到童思芸用了些力气,她也就稍微使力,扳住童思芸的手指,“思芸姐也同样,不准变心。” 童思芸是在次日中午离开的。韦婉并没有去机场送她,因为时怀仁也亲自跟童思芸赴京,并且安排了相关助理。韦婉和这些人都不认识,若是贸然一起跟着去,说不定会造成什么麻烦。童思芸给的理由倒是足够充分,韦婉却隐隐有些不爽,毕竟不能亲眼目送童思芸登上飞机,却要在这小小的公寓中与她告别。 时怀仁的车开到了小区中,停在童思芸楼下。童思芸最后转身吻了吻韦婉的额头,然后提着她那个帆布包就下楼了。走出单元口后,童思芸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韦婉还没来得及跟童思芸对视,时怀仁就殷勤地从轿车上跑下来,为童思芸拉开了车门。随后,童思芸坐上车,韦婉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她盯着轿车车门关闭,引擎发动,然后绝尘而去,不知不觉,一种酸楚的东西便盈在了眼眶中和胸臆之间。 ☆、专治各种不服(1) 韦婉将童思芸的住处简单收拾了一下,已经快六点了。天色不好,阴沉沉的,可能是要下雨。她锁了门下楼,往出租屋走。刚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开始下雨。雨点噼里啪啦的,马上就下大了,韦婉没有拿伞,狼狈地淋在雨中。曾经也和童思芸一起走在大雨中,而现在只有韦婉一个人。 她想,其实下大雨也没什么坏处,至少眼泪流出来之后,就被雨水洗掉了。 跑回出租屋,上楼开门,韦婉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客厅中原本昏暗的白炽灯变成了亮堂的led灯,茶几以前是两人在学校用的折叠桌拼成的,现在也换成了玻璃茶几,上面还摆了一整套的茶具,客厅里还添置了几件看上去挺上档次的家具。要不是韦婉看到韩絮正绕着烤箱忙碌,估计又会砰的一声甩上门。 出租房里一片温馨的景象,烘焙狂魔韩絮正在客厅用烤箱烤蛋挞,闻人兰就坐在桌子一侧,托腮含笑望着她。韦婉浑身湿哒哒滴着水跟落汤鸡一样,一开门就看到眼前这深虐单身狗的一幕,气得恨不能立即举起fff团之火把。 闻人兰挑了挑眉,望着韦婉,仪态万方地笑道:“傻姑娘,下雨你就淋了一路,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让我去接你?哎呀,头发也烫了?” 尽管不是房东,尽管理智提醒着韦婉房钱都是闻人兰掏的,她现在也很想把闻人兰给轰出去。 韩絮连忙拿过一个杯子倒上热水,又将一块干毛巾递给韦婉,心疼地说:“婉婉,快擦擦头发,喝点。这几天你都去哪了?电话也不打,微信也不回,我差点都报警了。” 韦婉感动地接过毛巾,望着韩絮时双眼直冒爱心:“亲爱的,我真爱你。” “喂喂,这话不能乱说。”闻人兰在一边抗议,“絮絮现在可是我的……” 韩絮回头望了闻人兰一眼,闻人兰立刻闭嘴。于是韩絮继续低下头去专心地往蛋挞坯里倒蛋奶浆,只是脸上浮着一点点几乎令人察觉不到的笑容。 韦婉绝望地长叹了一口气,躲进了自己屋子里。她早就知道,有闻人兰的地方,就准没有好事。 童思芸去北京的第三天,韦婉开始上班,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实习”。实习地点并不在天衡公司,而是在天衡x市分部附近办公楼里面的一个音乐工作室。音乐工作室和天衡签约合作,专门为天衡要费大力气打造包装的艺人量身作曲,其规模自然和韦达那种打打闹闹的工作室不可同日而语。 该音乐工作室的负责人名叫胡哲腾,是个三十来岁的宅男,穿着花衬衣花裤衩,提拉着一双塑料拖鞋,烟不离手。他跟韦婉打了个招呼后,叫来一个瘦瘦的男子,介绍说那男子叫艾超喜,好像在国内还是个小有名气的键盘手,让艾超喜先带着韦婉熟悉工作环境。 艾超喜眯起眼睛,打量了韦婉半晌,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胡哲腾交代完就点了根烟先行离开了,艾超喜带着韦婉从走廊中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问:“键盘玩了几年?” 韦婉算了算时间,说道:“十年电子琴。”她小时候电子琴只练到业余五级的水平,后来中间断了有六七年,是最近几个月才把电子琴重新拾起来的。 “啧啧,只会电子琴,那不行啊。”艾超喜摇头,“起码还不得会个双排键,钢琴,吉他,贝斯?去年有个来实习的,会十来种乐器,根本就不用软音源,人家直接就拿乐器自己录音。” “所以后来他跳槽了?”韦婉干巴巴地接话。会十几种乐器的人,怎么会屈就这种地方。 艾超喜忽然停下脚步,韦婉一个没注意,险些撞到他后背上。 “我跟你说,前辈说话的时候,你不要乱插嘴,这是基本礼仪。”艾超喜脸上带些笑容,说出来的话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你也是大学毕业的,礼貌总该有吧?” 韦婉皱起眉头,却并没有说话,她已经开始讨厌这个人了。 音乐室中的分工并不甚明确,大概就是每个人都能作曲编曲,然后星期五下午例行会议,众人投票挑出优质的曲子送去给公司,像是韦婉这样的新手,就由艾超喜之流“师父”先带着,直到实习期过,签正式工作的合约。 艾超喜走到他的所谓工作室,实际上是一个只有十平方米的小空间,里面乱得跟韦达的工作室有一拼,一个年轻男子正坐在靠窗的音响上拨动手中的吉他,颇有杀马特风的长刘海遮住了他的侧脸。艾超喜一愣:“您是哪位?” 年轻男子抬起头,韦婉认出来此人正是童思芸的追求者之一,乐队主唱杨景明。这些音乐人相互之间应该都是有合作,杨景明出现在这里应该并不奇怪。 “我是bigger乐队的吉他手杨景明,胡老师通知我今天过来录音的。”杨景明抬头扫了艾超喜一眼,“但是我刚才去录音室看,门是锁的。” “哦,是这样,录音室的工作人员是九点上班,你来得有点早。”艾超喜点点头,皮笑肉不笑的,“麻烦你去会客室等一会儿好吗?我这边要开始工作了。” 杨景明将吉他背起来就往门外走,和韦婉擦肩而过时,才顿住脚步:“你是……韦达的妹妹吧?” 韦婉点点头,杨景明顺手就按着韦婉的肩头,把她往门外推:“我有两句话跟你说。”他又抬头看向艾超喜,有些抱歉地笑道:“艾老师别介意,我有点事跟她说,就半分钟。” 走廊里,杨景明附在韦婉耳边,低声道:“跟艾超喜呆在一块儿你要小心点。他要是跟你要哪个demo,你记得提前存档截图,音频截图,最好能整理出谱子,不然别怪我没提醒你。” “为什么?”韦婉问,琢磨着杨景明言外之意,恍然大悟,“他是不是抄袭过?以前就抄袭过别人的曲子?” 杨景明点头,将背后的吉他换到另一个肩头扛着:“那种事情不止一次,我不是这边的人都听说过,可想而知他的名声有多臭,我也闹不清楚他现在怎么还会在这里蹦跶,估计有点关系什么的。总之你自己多注意。” 韦婉点了点头。她对杨景明的印象还停留在毕业前夕,杨景明因为追求童思芸未遂而在大排档里借酒发酒疯,此时倒觉得杨景明也不是那么差劲。她还有些担心杨景明会借机向她打听童思芸的事情,却见杨景明转身便往反方向走,挥了挥手:“不说了,我去录音室看一看。” 因为有了杨景明提醒的缘故,就算是人言不可尽信,韦婉也暗自留了心眼。接下来的上班时间里,韦婉和艾超喜相处都是小心翼翼的,每说一句话韦婉都斟酌许久,以求滴水不漏。好在艾超喜也没有马上让韦婉拿出demo或者作曲,只是让韦婉先熟悉着各种编曲软件和midi键盘,还算是比较耐心地给她讲了一些相关的知识。 编曲并不是一个容易入门的活,尤其是韦婉这样半路出家的。艾超喜随后丢给韦婉几个音频让她做后期处理,就先去忙自己的了。工作倒是很轻松,空闲的时候,韦婉就从向窗外望去。这里是大楼的十一层,她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天和童思芸在十五层俯视城市灯河的情景。可是如今,童思芸却并不在她身边。 在艾超喜的办公室里忙活了五六个小时,期间没有一个人过来找他,韦婉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莫非艾超喜的人缘真是差到了如此天怒人怨? 傍晚下班的时候,韦婉接到了一个来电数字是010开头的电话,她接起来,那边传来童思芸熟悉的声音:“婉婉,是我。” 韦婉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思芸姐,你在北京怎么样?” “还好,没有想象的辛苦。”童思芸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韦婉努力地想象她此刻的表情,却一无所获,“只是吃得很少,也不让我用手机。我现在是用宾馆楼下的座机,也说不了几句话。” 韦婉分明有很多话想要跟童思芸说,她走的这两三天韦婉是多思念她,韦婉还没有习惯童思芸忽然就从身边消失,而支撑着韦婉的力量像是凭空少了许多,她还想说音乐制作这条路并不好走,有许多艰难险阻,艾超喜又是那么讨厌……但是韦婉什么都没有说,她不知道应该先说什么,又怕一开口,眼泪就会落下来。 “我看了天气预报,x市这几天都会下雨,你小心着凉。”童思芸在电话那头嘱咐,“可是北京这边很热,我……” 她的话顿在了一半,韦婉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忽然悬空了,飘荡着没有地方落脚。童思芸接着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要多保重。有谁欺负你了,等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告诉我,好吗?” 韦婉说:“好。”她想要说的比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不知还要多多少,可是她此刻也只能说这样一个字,然后童思芸便挂了电话。 韦婉心事重重地下楼,走到地铁站。虽然办公楼离出租房有点远,好在地铁方便,来回也能省不少时间。刚走下地铁站的楼梯,就听到吉他扫弦的声音,有个男生正抱着吉他在地铁通道里卖唱。韦婉本来扫了一眼就准备走过去,但是男生那熟悉又不羁的发型引起了韦婉的注意,她停住脚步,惊讶道:“杨景明?” ☆、2.33晋江独家发表 杨景明见韦婉,收起了吉他,把放在面前装着几张钞票的鸭舌帽拿起来,钱倒出来塞进口袋,顺手就把帽子扣到头顶:“走吧,估计地铁的保安该来赶人了,收工回家。” 韦婉和杨景明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地铁通道里,韦婉问道:“你现在怎么还在这里唱?” 杨景明双手揣在口袋里,吹了声口哨:“乐队解散了呗。而且我也不想在酒吧里唱了,四处打打零工,晚上在地铁里唱一小时挣个车票钱,说不定还能泡到妹子。” 他讲述着自己是如何在各个音乐工作室和录音棚中间跑,什么活都干,包括修音响这种电工活。韦婉心不在焉地听着,生怕杨景明忽然就向她问起童思芸。韦婉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她和童思芸谈恋爱的事情目前还没有人知道。 两人要乘坐的地铁和开往不同方向,韦婉那一条路线的地铁先来了,杨景明冲着她挥了挥手,转身就没入人群中,只有背后吉他的琴头冒了出来,在下班时间地铁站里攒动的人头中,格外醒目。 虽然说韦婉很想住在童思芸的住处,躺在她曾经入梦的床上,抚摸被她抚摸过的物什,然而到了下班时间,她还是乖乖地回了家。原因无他,贤妻韩絮在出租屋里做了好吃的。自从闻人兰搬了进来,韦婉尽管讨厌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和韩絮的生活质量一下子高了好几个档次。 现在她有了工作,有了落脚的地方,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童思芸不在她身边。 快到周五的时候,艾超喜开始让韦婉谱曲,准备demo。他对此事格外积极,据说这个直接跟他的年终奖金挂钩的。韦婉翻找了一下以前的文件夹,挑出一首自认为还不错的,拿去给艾超喜听。 艾超喜皱眉摇头:“不行啊,旋律太单调了,上下衔接也很生硬,不行不行。” 韦婉说:“那我再去改改?” 艾超喜颇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你是新手,不能急于求成。作曲是个慢功夫活,你还是继续后期混缩吧,这块就不用管了。” 的确正如艾超喜所言,后期是比作曲要容易一点,既然艾超喜不给韦婉摊活,韦婉也就乐得清闲,继续回自己的位置上忙碌了。她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高架桥,心里想,童思芸此刻,是不是也同样凝望着北京的窗外?天气有些阴沉,天气预报说会下连阴雨。等到几场秋雨过后,暑气就会彻底消弭不见。 下次再见到童思芸,应该也是深秋了…… ☆、2.33晋江独家发表 周五下午开例行会议的时候,韦婉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胡哲腾手下这个所谓不曾样子的音乐室,原来有这么多成员,十几个看起来都很像搞艺术的人围坐在会议室的圆桌旁,投影仪开着,音响摆放在一旁。 投影仪上显示每一首歌(编曲成品或者仅仅是demo)的制作者和相关信息,随后就开始播放,听完之后,每个人根据判断匿名给这首曲子打分,五分为最高。可能是照顾韦婉的面子,她也有打分的权利。开始放的几首作品都是资深作曲编写的,韦婉听了听感觉还不错,就都给了满分,几首认为有点瑕疵的,也都给了四点几的高分。 轮到播放艾超喜编写的歌曲了。歌词事先已经由一位专职作词的诗人写好,意境很美,艾超喜播放的是还没有编曲的半成品,midi合成的电钢琴旋律一响起来,韦婉就觉得不对劲,这怎么听起来如此熟悉……不就是她给艾超喜那首demo么?艾超喜拿走了她的旋律,重新换了种乐器而已,摇身一变就成了他的作曲,这个抄袭犯! 韦婉气得差点当时就站起来兜头盖脸揍艾超喜一顿,还是强忍着坐在原位上,脸绷得紧紧的,她瞪着坐得离她不远的艾超喜,艾超喜却没有看她,只是专心地扭头望向投影仪,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韦婉脑袋都开始有点不清醒了,也多亏杨景明曾经提醒过她,她虽然说抱着万一的想法存留了证据,但是乍碰到这种事情,觉得整个人都懵了,除了想立时扑上去咬死艾超喜,别的什么都反应不上来。 评分时,韦婉不客气地给艾超喜打了个零分,最后胡哲腾统计分数的时候,可能是因为韦婉的零分,最终艾超喜的歌曲没有被选中。 散会后,韦婉抱着笔记本回到自己工作的地方,迅速打开文件夹,找到当时的demo原件和修改时间截图,还有她手写的曲谱照片,打包准备用邮件发给胡哲腾。证据确凿,而且抄袭到这么不要脸的地步,胡哲腾作为工作室的负责人,总不会不管吧?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艾超喜气呼呼地走过来,手指敲了敲韦婉的桌子:“韦婉小姐,我打算跟你谈谈。” 韦婉将网页最小化,望着自己的电脑桌面,是一片山谷的风景照,她忍不住想起那天童思芸带自己进山时的场景,她吻着童思芸的手指,童思芸就含笑凝望着她。一定要冷静……韦婉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艾超喜:“有什么事?” “你给我的曲子打了几分?”艾超喜咄咄逼人地问。 韦婉打开邮箱,轻轻点击“发送”,将证据发给了胡哲腾。然后她合上电脑,站起身,顺便将midi键盘的电源拔下来,一系列动作有如行云流水流畅无比,把midi键盘扛起来时,就像扛着一把巨剑。 “抄袭的曲子……艾老师,你觉得我能打几分?”韦婉冷冷地笑起来。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可能真的是有点杀意的,因为艾超喜往后退了一步,让到了旁边,韦婉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踏出办公室,她听见背后传来重重的摔门声,艾超喜的意思大概是滚了就别回来,韦婉也正有此意,她怕自己在盯着艾超喜那张脸一秒钟,就会克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打他。 韦婉背着沉重的笔记本电脑和键盘,不知道该往哪个地方走。电梯转角放着几把椅子,韦婉就在那里坐下,等着胡哲腾给她回复。每一秒钟都很难熬,韦婉翻看着手机中童思芸的照片,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天色阴沉,好像又下雨了。大概等了有二十分钟,胡哲腾终于回复了韦婉:音符结构有相似很正常,并非抄袭,望以工作为重,不要在别的方面动心思。 韦婉气得差点把手机也给砸了。她本来想怒冲冲地回复胡哲腾眼瞎了耳聋了还是脑残了,字打在输入栏里,又一一删掉。最后,她还是回复道:我辞职。怀着决绝的心情发送了邮件,韦婉背起东西,按了下楼的电梯。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韦婉想,好极了,工作又没了。 童思芸为她争取来的这份工作,韦婉就这样丢掉了,可是她觉得并不是她的错。但是,还有谁去听她的申辩呢?在电梯里韦婉就想要哭,她拿出手机,给童思芸打电话,手机始终打不通。她又从通话记录里找到了那天童思芸给她打过来的电话回拨过去,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您好,这里是北京xx酒店,请问有什么需要帮您的吗?” 韦婉默默挂了电话。她最想童思芸的时候,偏偏又没有办法联系上童思芸。 她走出办公楼,抬头看了看天,果然下雨了,雨点密密麻麻布在潮湿的水泥路上。韦婉的伞放在包里,但是此刻她左右手都拿着东西,空不出来。想了一会儿,韦婉毅然走下台阶,准备冒雨去地铁站。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不知道,又有点后悔自己太过冲动,在艾超喜身边,作品和创意难免会被抄袭,可是这工作到底来之不易,就这样放弃了……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头顶出现了一把彩虹伞,韦婉讶异地抬头,看到了杨景明。他那个发型映衬着手中拿着的彩虹大伞,显得有点滑稽。 “怎么了?还不到下班时间。”杨景明问道。 “我……”韦婉想要说话,却低下头,看着雨点落在路面上,水渗了下去,她眨了眨眼睛,并没有眼泪,只是心里堵得难受。 “是不是艾超喜又怎么了?”杨景明懒洋洋地问,顺手接过韦婉提着的键盘,扫了一眼,“山逊的键盘啊。” “他抄袭之后,而且胡哲腾也不管……”韦婉叹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怎么在这里?” “录音啊。”杨景明拍了拍背在身后的吉他,“正好录完时间还早就下来了,看你拿着这么多东西在大楼下面发愣,我猜可能是艾超喜欺负你了。” 两个人走到附近一家咖啡馆,上了二楼坐下来。也许是天气的原因,里面人很少,空空荡荡的。杨景明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将木吉他拿出来,上好弦,轻轻地拨着。 “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就干脆不做音乐了。”韦婉有些沮丧地说,“考公务员,或者找个跟我本科专业对口的工作。” 她曾经设想了那么多,都是为了童思芸,如今童思芸不在身边,她又遭受一场莫名其妙的挫折,长期心中坚持的信念,忽然就松动了。她大口地喝着咖啡,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咖啡,一股苦中带酸的味道,就如同她此时的心情。杨景明没有说话,手指轻轻动着,尼龙线震颤成了悦耳的乐音。 他弹的是同名电影插曲《爱情的故事》。韦婉静静听着,看见雨水凝结在玻璃窗上,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也许杨景明也有心事,不知道又想的是哪个人。韦婉的思绪恍惚飘荡着,自己和杨景明会思念同一个人吗?一首曲子弹完,韦婉想着自己该回家了,站起身来正准备走,被杨景明拦住:“等一下,好戏还没开场。” “好戏?”韦婉皱起眉头。 一直等到六点多的时候,因为天阴下雨,天几乎完全黑了,杨景明这才收拾了一下东西,结账的时候把吉他和韦婉的东西都寄存在柜台处,又跟咖啡馆老板要了一个装垃圾的黑色大塑料袋,才走出门,示意韦婉跟着自己。 “你要干什么?”韦婉疑惑地问杨景明,他只是摇摇头,并不说话。 办公楼旁边有一个偏僻的小巷道,通往楼后面的露天停车场。因为地下停车场要收费,露天停车场不收费,所以每天艾超喜都赶个大早,好在露天停车场上占个车位。更重要的是,这个小道中没有装监控。 两人蹲在一个破烂的塑料檐下面,看着雨水滴在身前的水洼里,韦婉感觉到冷,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等了十来分钟,见艾超喜行色匆匆地从巷子里走过去,根本就没注意蹲在路旁的韦婉和杨景明。 等艾超喜刚一走过,杨景明跳起来,迎风抖开黑色的大垃圾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套到了艾超喜头上,没等韦婉反应过来,杨景明对艾超喜拳脚相加,几下就把他打趴了。 韦婉目瞪口呆。果然杨景明的体能还是不错的,完全碾压了艾超喜。眼看艾超喜趴在地上水泊中哎哟哎哟叫唤,脑袋上还套着大塑料袋,杨景明转过头用眼神示意韦婉过来补刀。韦婉走过去,往艾超喜小腿上踹了一脚,觉得颇为解气。 两人大摇大摆从巷子里出来,去咖啡馆取走了寄存的东西,在地铁站上告别。杨景明神色如常,可能以前就干过套人布袋的事情。韦婉挤在地铁上时忽然又郁闷了起来,虽然揍了艾超喜一顿很爽,但是工作的问题并没有因此而解决…… ☆、2.33晋江独家发表 韦婉在家里赖了两天,一直没接到胡哲腾或者艾超喜的电话,当然艾超喜的道歉更是不用想了。韦婉郁闷地在出租屋里摆弄着midi键盘,盘算着要不要搜索一些“来钱快,途径多,不容易被抓,就算被抓也判三年以下”的信息。 其实她此时不愁吃也不愁穿,因为有闻人兰这个金主在。她给韩絮买好吃的和漂亮的衣服,总不忘了给韦婉捎一份,态度热情,不要不行。现在韦婉对闻人兰的心态很复杂,闻人兰在追(应该是追)韩絮,自己只是沾光而已,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x市下了近半个月的连阴雨,终于放晴了。这天韦婉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是个温柔略带些沙哑的女声,很好听:“你好,请问是做编曲的韦婉小姐吗?” “是的,什么事?”韦婉小心翼翼地问。她正以半身不遂状瘫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辣条,烫卷了的头发乱蓬蓬盘在头顶,一副颓废晚期的模样。 “我是与天衡合作的音乐人林雅诗,我现在需要一名助手,您的条件比较符合,要不您过来看看?” 韦婉从椅子上瞬间满血复活蹦了起来,辣条撒了一地:“真的吗?是的我很乐意而且相信我能胜任。对了,我什么时候去见你?好的好的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之后,韦婉仰天长笑三声,工作居然就这样自己送上门来了,而且依然是编曲相关的工作。她拿起手机,摩挲着手机金属外壳,忽然想,自己刚从胡哲腾那里辞职,怎么就会这么巧地冒出来一个林雅诗招助手?难道其中是童思芸运作了一番?或者至少也是童思芸授意,时怀仁出面。总而言之,童思芸一定是默默关心着她的,就算再忙,也会抽出手来帮韦婉一把。 韦婉拨打了童思芸的电话,当然接不通,可是她却觉得有股暖流涌进了心里一样,浑身上下都变得舒畅了起来。童思芸此刻并不在她身边,可是却又像是在什么地方安静凝望着她一样。 下午,韦婉来到了林雅诗的工作地点。一间二十来平米的房子,装修温馨宜人,只有一个女人正蹲在地上调试音响。听到脚步声,女人抬起头望向韦婉,擦了擦手站起身,热情地笑道:“您就是韦婉?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林雅诗。” 林雅诗的声音低沉柔和,让人听了十分舒服。她是个和善的女人,大概三十来岁,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肩上搭着一件米色的毛衣披肩,笑起来时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只是气色不太好,有些憔悴。林雅诗挽住韦婉的手,带着她在靠窗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来。 “我知道你之前在胡哲腾那里工作过,所以天衡的运作程序你应该还比较清楚吧?”林雅诗问道。 韦婉点了点头,她害怕林雅诗会问她为什么就不在胡哲腾那边工作了。因为艾超喜爱抄袭,胡哲腾胡折腾?好歹都是同行,这么直言不讳不太好吧……好在林雅诗没有多问,就开始介绍她平时的工作习惯和一些设备的使用方法。 说了大概有十来分钟,林雅诗停下来,温和地笑道:“你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韦婉连连摇头:“没有,不用麻烦了。”一直在那说话的都是林雅诗,岂有她韦婉口渴之理。林雅诗微笑着颔首,忽然凑近了韦婉。韦婉屏住了呼吸,浑身都僵硬了起来。这个动作……好像是林雅诗要亲吻她一样,以前和童思芸在一起时,童思芸就会这样毫无预兆地凑近,然后去吻她的面颊和嘴唇。 韦婉闻道了林雅诗身上织物的味道,混了些樟脑球发冲的香味。林雅诗没有用香水,周身上下都像她那件毛线披肩一样柔软而舒服。 林雅诗从韦婉头发上取下来一片树叶,说道:“有片叶子落到你头上了。” 韦婉看着那片叶子,再普通不过的法国梧桐的树叶,叶子已经变得枯黄。法国梧桐是x市最常见的行道树,韦婉走过树冠下时,一片飘落的黄叶落在了她的发间,此刻夹在林雅诗修长的手指间,就像是一种于彼此而言都暧昧晦暗的证明。韦婉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是因为童思芸离开得太久了,她才会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吧。 她忍不住想,如果有人在旁边看着,从某一个角度来看,真的像是林雅诗轻轻吻了韦婉一下。如果对方是童思芸,如果就是在此时,如果童思芸始终都能在韦婉的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然后矮下身,缓缓靠近她,亲吻她…… 林雅诗在韦婉面前晃了晃手:“小婉,想什么呢?” 她倒是自作主张给韦婉起了小名。韦婉回过神,连忙摇头:“没什么。” 就这样,在失业一个星期之后,韦婉再度有了工作。工资不高,但是林雅诗不过为人温柔厚道,编曲经验丰富,手头资源也广,韦婉挺喜欢她的,彼此相处还算是愉快。解决掉心头一桩难事,韦婉心情愉快。 稍微让韦婉有点吃惊的是,就是在林雅诗这里,她也能时常遇到背着吉他过来录音的杨景明。杨景明宣称他是“流窜工作”,实际原因则是那天殴打艾超喜的时候被艾超喜给认出来了,被拉进了胡哲腾的黑名单,所以还要另谋高就。 韦婉过意不去,下班后请杨景明在附近的西餐厅里吃饭。两人席间谈着一些没营养的话题,杨景明忽然问道:“婉婉,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韦婉摇头。没有男朋友,但是有女朋友。她没敢把这话说出口,因为杨景明追过童思芸,要是知道了韦婉的女朋友正是童思芸,说不定会把餐刀给飞过来。 “那……这样,你看啊,我当你男朋友行不行?”杨景明嬉皮笑脸,“我跟你哥是朋友,都知根知底的,你杨哥我也不是坏人,你看这事……” 韦婉塞了一嘴的生菜沙拉差点全喷出来。她费劲地将口中东西咽下去,才笑道:“杨哥,这类事情我暂时还不想考虑。” “哦,没关系。”杨景明笑了笑,倒没有说什么,继续低头吃着他的饭,只是一直到饭罢,韦婉感觉他的情绪都不是很高。 晚上八点,韦婉回到了出租房中,见闻人兰和韩絮正甜甜蜜蜜挤在客厅的椅子上看平板直播的电视节目。韦婉无意充当电灯泡,正准备躲进卧室,闻人兰忽然叫住了她:“委婉,你看‘大歌手’这个节目了吗?童思芸也上节目了。” 韦婉把包往旁边一扔,凑过去看。“大歌手”是最近某企业主办的一个规模很大的歌手选秀活动,目前还在全国海选阶段,童思芸作为新近签约的歌手,去参加这类选秀节目倒也正常。只是由于韦婉一向都不太关注这类电视节目,若非闻人兰提醒,她还不知道童思芸也参加了“大歌手”。韦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了翻,距离上一次童思芸和她联系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期间童思芸应该都在为节目做着准备。 半个月,好像相隔一个世纪,两人的距离不知怎么变得如此遥远。 韦婉敛了敛心神,又抬起眼睛去看放在桌子上的平板,播放的视频正是“大歌手”节目北京赛场海选直播现场,节目已近尾声,笑容可掬的主持人说道:“看来今天的战况十分激烈啊,我们的前十强已经选出来了,他们将要参加全国的总决赛。这十个人就是——”主持人刻意拖长了声音,镜头便从舞台上站着的一排歌手脸上一一扫过去。 韦婉屏住呼吸,她感觉心脏像是忽然被狠狠一击,她在那群歌手中看到了童思芸。童思芸穿着一件淡紫色的演出服,头发依然柔顺地披下来,发梢大卷搭在白皙的肩膀上,妆容精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这是女神童思芸,不是那个曾经拥抱着她的童思芸。 “01号选手,童思芸!”主持人大声地宣布,现场掌声雷动,镜头骤然回到童思芸身上,她微笑着鞠躬致谢,只是嘴角轻轻扬起,眼角眉梢就都带了笑意,亮片眼影在眼皮上像是另一束光照,她变得那样耀眼,韦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明明应该为童思芸感觉到高兴的,可是她却不怎么开心。 “她变得好漂亮,都快让人认不出来了。”闻人兰啧啧道,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地看了韦婉一眼,“是吧?” 韦婉正兀自出神,并没有搭理闻人兰。主持人接着念出其他歌手的名字,韦婉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常青戈。这家伙跑过来凑什么热闹?韦婉连忙盯住屏幕,聚光灯下,常青戈那张脸帅得简直可恶。他和一定是和童思芸一起参赛的,两人总不可能毫无互动吧……韦婉感觉心里像是被猫挠了一样,害怕自己失态,连忙随便扯了个借口钻到卧室里,急匆匆地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动作之慌张,差点把电脑给掉到地上去。 她手忙脚乱地开机,上网,找到了客厅里闻人兰和韩絮正在看的那个视频。比赛规则是每个歌手可以自由选择一首流行歌曲的伴奏进行演唱,童思芸是01号选手,她选的歌曲是齐秦的老歌《大约在冬季》。韦婉沉默地听着电脑扬声器里传出来音质不怎么好的“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童思芸的声音还是那样低沉而柔和,却又蕴含着无限的爆发力,将这首歌演绎出了另外一种味道。 韦婉近于贪婪地盯着屏幕。她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童思芸——以这种方式。她眼睛都不敢眨,就像害怕童思芸从那小小的电脑屏幕上消失一样。 ☆、2.33晋江独家发表 晚上十一点,韦婉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叮咚一声,来了一条微信。她以为是广告推送,懒洋洋地打开微信,赫然看到最上面一条未读信息,是童思芸发来的。 婉婉,睡了吗?我今天才发现虽然不能跟你打电话,但可以发微信的。 韦婉斟酌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回复什么,闷闷地将手机放下来。她一开始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爽,有什么不爽的,后来才逐渐理清楚思绪——是的,她嫉妒。不是嫉妒童思芸,而是嫉妒那些同样能听到童思芸歌声的观众,嫉妒和童思芸同台演出竞争的常青戈。韦婉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这心态不行。 叮咚,又一条微信信息,韦婉拿起手机看,见童思芸发过来一张图片,是童思芸的舞台截图,童思芸正唱歌到忘情处,嘴唇鼓起,眉头皱着,颜艺喜感。韦婉在黑暗的房间中无声地笑起来,她想象着童思芸参加完比赛后匆匆更衣卸妆,又坐在电脑前一遍遍截图,然后将这张图发给韦婉想要逗她笑的情景,不知怎么忽然又想哭了。 她回了一条微信,说自己很好,只是很想她。 换做以前,韦婉总觉得这样的表达有点矫情,好像是渴望童思芸赶紧来安慰她一样,然而真到了此时此刻,她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都掏出来,让童思芸看看,连心血都浸染了相思的颜色。 她再度播放童思芸参加比赛的视频,听着童思芸唱的那首歌。她的嗓音与原唱齐秦大为不同,每一句歌词却又像是在对韦婉倾诉:“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一直到她睡着的时候,童思芸都没有再回信,大概是因为童思芸也很累,捧着手机就睡了。 韦婉的工作地点离出租房很远,她每天骑着韩絮的自行车到地铁站,把车存到附近车棚,然后坐地铁,再倒一班公交车才能到林诗音工作的办公楼。 林雅诗就住在工作室的楼下,租了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中午的时候,林雅诗就带着韦婉到她楼下租住的房间里,给韦婉做饭,然后让她在沙发上午休。林雅诗的房间极尽简洁之能事,除了一些必须的家具,没有摆放任何装饰品。 韦婉躺在林雅诗家的沙发上,望着沙发罩垂落的流苏,脑中盘旋着乱七八糟的念头。秋风从敞开的纱窗里吹进来,她想起下着大雨的那天晚上,童思芸湿润的嘴唇贴到了她的唇上……风带了些凉意,半梦半醒间,韦婉觉得有谁往她身上盖了一床毯子,就像是童思芸轻柔的拥抱一样。 她猛地睁开眼睛,见站在沙发前的林雅诗。林雅诗的腰弯着,脸离她很近,像是为她盖了被子之后,还要轻轻地在她脸上吻一下那样。 “对不起,是不是把你吵醒了?”林雅诗不着痕迹地退开,微笑问道。韦婉看了看身上盖着的毛巾被,米色的被面上有浅棕色的花纹,这是林雅诗的颜色,而非童思芸的。她忽然就怅然起来。 这一天的任务比较繁重,韦婉加班到晚上快八点才离开。她刚走下办公楼,就在人行道上有个戴墨镜的瞎子坐那拉二胡,支支扭扭格外难听,他面前还摆了一只崭新的空碗。韦婉觉得瞎子的发型有点眼熟,打扮也挺时尚,二胡旁边还躺了个吉他,再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杨景明。 “你干什么呢?”韦婉走到杨景明面前站定,仔细一看,他面前的碗估计是刚从超市买来的,上面的条形码还没撕掉。 “今天过来录二胡,看你还没下班,就在这底下等你。正好我泡面缺个盛咸菜的碗,就去买了一个,”杨景明说着,收拾好二胡站起身,顺便把墨镜摘了扔到空碗里,端在手上,“妈的,拉了两个小时的二胡,一分钱没挣着,倒是被城管赶了好几回。” 韦婉想要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等她下班,想了想,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好一直沉默着。 “走吧,愣着干啥?”杨景明端着碗,回头望向站在路上不动的韦婉,韦婉此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出神太久了。 韦婉和杨景明并肩走在华灯初上的城市中,马路上汽车的轰鸣就在耳旁,却又隔得很远。韦婉低头数着人行道上砌的石砖,初秋夜里冷却的风直往她脖子里面钻。 杨景明将韦婉送到了地铁车站就与她挥手告别,韦婉回到出租屋时,已经八点半了。韩絮正和闻人兰甜蜜蜜坐在客厅里,韦婉不忍卒视,躲进卧室里,坐在黑暗空旷的房间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没有半点头绪。她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大歌手”节目五十晋三十赛场直播,连忙打开电脑。 五十晋三十的规则是五十名来自全国各地的歌手两两自由组合,共同演绎一首歌曲,最后从中选拔出十五对来。韦婉的心一下就被揪紧了,不由暗骂主办方都想的馊主意。果不其然,童思芸是和常青戈搭档的。 尽管知道只是共同演唱歌曲的普通合作而已,韦婉还是抑制不住心中忽然腾起来的熊熊怒火。 两人上场的时候,穿的演出服都是舞台效果很好的宝蓝色,站在一起就像穿着情侣装。看常青戈脸上那猥琐的笑容,知道的是他登台表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结婚了。韦婉紧紧盯着屏幕,刻意忽略掉童思芸身边的常青戈。 镜头给了童思芸好几个特写,韦婉看清楚了童思芸衣服上的水钻,看清楚了她那双蕴含着冰冷的笑意的眼睛,看清楚了她握着话筒修长优美的手指,她并没有戴着那枚戒指。 韦婉将手举到眼前,锆石的戒指还在她的中指上套着,像是一个作为凭证的符号。可童思芸却摘下了戒指,也许是出于舞台效果的考虑,韦婉依然异常难过地想,童思芸摘下那枚戒指时,有没有一秒钟想过自己,韦婉,因为在屏幕转播上看到童思芸没有戴戒指的手而难过? 童思芸和常青戈合唱了一首《滚滚红尘》,唱完之后,主持人为了活跃现场气氛,照例和两个人进行互动。女主持人先恭维两人一番,便开始问常规性的问题:“你们的合作其实非常完美,很有默契,虽然说白了,其实你们也是竞争对手。那么现场观众还有电视机前的朋友应该都很关心的,为什么你们俩要选择与彼此合作这首歌?” 常青戈接过话筒,笑得跟刚当选了宇宙宙长一样:“这个问题嘛,我和思芸认识都二十年了,从小认识,就是那种……青梅竹马。我父亲和她的父亲都在乐团里工作,关系也很好。后来我进修小提琴,也曾在乐团工作过,思芸就担任我的助理。” 韦婉磨了磨后槽牙,去你的青梅竹马,我还为了童思芸重生了呢。镜头又转到了童思芸脸上,她一直保持着微笑,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也没有接话。韦婉倒了一杯水,咬牙切齿地喝着。 女主持人适时地表达了一下惊讶:“你们从小就认识,难怪会合作这么默契,这一下子就让在场别的选手压力陡增啊。”她看了眼手中的提示卡,又问道,“刚才有热情的女观众发来短信,说:常青戈这个男歌手的眼神很认真,是个有魅力的人,我想问常青戈有女朋友吗?” 常青戈笑起来:“女朋友严格意义上讲暂时还没有,但我和思芸已经是……是恋人未满的关系了。” 此话一出,全场观众的情绪明显都热烈了起来,主持人也顺水推舟,大惊小怪地开始感慨。韦婉含在口中的水从嘴角流下来,她从一明一暗的荧屏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比起舞台上英俊潇洒的常青戈,她真是要多傻有多傻。镜头再次给了童思芸一个特写,韦婉没有去听现场的嘈杂声,她只死死地盯住童思芸。 童思芸的笑容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很快又恢复了自然。虽然知道童思芸不可能当场打常青戈两个巴掌大喊“你造谣你无耻”,虽然也知道也许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先安排好的,童思芸并没有说不的权利,但是忽然之间,韦婉就觉得眼泪充盈到了眼眶之中。 她没有再继续看节目,甚至不想知道这场比赛的结果,她默默地关了浏览器,退回到电脑桌面,然后就一头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黑暗中,仿佛有女人在幽幽地哭泣,韦婉恍惚地想,毕竟这里是凶宅。那个女人的哭声直像是哭到她的心里一般,将心脏都吹开一个口子,灌着冷风冷雨。她只想着和童思芸并肩站在舞台上而已,可童思芸身旁的人却是常青戈,而且常青戈还在胡说八道。 她打开微信,准备给童思芸发信息。打了很长的一段字,说着语无伦次的话,又一个一个字删掉,她又打开语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她将话筒贴近嘴边,轻轻地唱了一首歌。 蔡琴《你的眼神》。 像一场细雨洒在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不落痕迹。 当唱到“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以忘记”时,韦婉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手机屏幕上。她并不知道自己伤心什么或是委屈什么,她只确定一点,就是她真的很思念童思芸。 ☆、2.33晋江独家发表 童思芸一直都没有回复韦婉,她抱着手机睡着,又抱着手机醒过来,匆忙收拾打扮去林雅诗那里上班,微信都没有动静。 这两天工作格外繁重,几乎是一个月来积压的任务都要在这两天完成,韦婉索性一头扎进工作中,用音轨和波形图来麻醉自己,也不去想那些令人心烦的事情。 她加班到晚上快九点才把手头的活全部干完,正盘算着是赶末班车,还是破费一回打出租车,林雅诗温和地问她:“你回家有事吗?不如在我这里过夜吧,反正也只有我一个人。” “会不会太麻烦了……” 曾经韦婉也和童思芸这么说过,当时童思芸的反应是冷冷瞥了她一眼,然后就往外走去。后来韦婉才明白,童思芸并非不屑回答她,只是并不打算给她留犹豫的余地而已。 “怎么会。”林雅诗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衬着她那身上的毛线披肩,给人十分温暖的感觉。 韦婉想了想,好像现在赶回出租屋也有点晚,而且还要看闻人兰和韩絮闪瞎她的狗眼,不如就在林雅诗这里过夜,于是很干脆地点头同意了。 林雅诗给韦婉蒸了米饭,又炒了两个菜当夜宵。她的厨艺比童思芸要好多了,韦婉将自己的脸埋在饭碗里,任扑出来的热气氤氲在眼前和呼吸之间。她听见坐在餐桌对面的林雅诗一声轻笑:“小婉,你是要用米饭把自己闷死吗?” 韦婉摇摇头,不说话,低头吃着饭。她用余光看到,林雅诗脸上的笑容好像消失了,变得伤感起来。还不等韦婉抬头看清楚,林雅诗忽然伸手过来,紧紧抓住了韦婉的手。 林雅诗的手有些凉,手心却是温热的,肌肤细腻,极适合被这双手拢在手心中,可她是林雅诗,韦婉的老板。韦婉吓了一跳,筷子掉到桌面上。 “林姐?” “你真的有点像她。”林雅诗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放开韦婉的手,态度极为自然,反而显得方才韦婉掉落了手中筷子的动作有些突兀。 “像……像谁?”韦婉战战兢兢地问。林雅诗越是一如往常,刚才的事情越如同是一场幻觉,她心里就越害怕。童思芸和林雅诗都是绵里藏针的人,但两人又有些不同,林雅诗的柔和总像是藏着毁灭一般的力量,韦婉甚至不怀疑如果哪一天把林雅诗惹了,她会扛着炸弹吼“哥几个同归于尽吧”。 “像我一个好朋友。”林雅诗笑得模样倒是很诚恳,“她像你一样,有时候看起来很认真,你要想去摸清楚她,却又觉得她很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明白。”韦婉摇了摇头,林雅诗站起身,绕到了韦婉的身后,双手自然而然搭到韦婉的肩膀上,手指正好按住韦婉戴在脖子上的蛇骨链。镀白金的链子很细,韦婉却感觉到那些金属链接铸成极小的颗粒陷入皮肉之中。 “将来要是有机会了,我带你去见她。好吗?” 韦婉茫然地点了点头,林雅诗口中的这个“她”,应该是对林雅诗很重要的一个人吧,虽然韦婉对林雅诗的私事没兴趣,此刻不由对这个笑起来格外温柔的女人有些好奇。林雅诗没有多说,吃饱饭,收拾了碗筷,她就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工作了。韦婉正准备洗洗睡,手机忽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移动号码打过来的,地址显示为北京。 北京……韦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童思芸,她连忙接起电话,怕会被林雅诗听到,还专门躲到楼道里去。 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韦婉小姐对吗?希望没打扰你休息,我是时怀仁。” 童思芸的经纪人给她打电话,事情八成也跟童思芸有关系。韦婉的心揪紧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恕我冒昧,但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时怀仁单刀直入地问,“你和童思芸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问这个?很重要吗?”韦婉十分不喜欢时怀仁咄咄逼人的话语,反问道。 “我只是为了照顾你的感受,思芸现在事业刚开始起步,一定要打好基础了。”时怀仁在电话那边语气软了下来,好像还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们是普通朋友,那就当我今晚这个电话是打错了,什么都没说。” 说罢,时怀仁就挂了电话,韦婉听着那头嘟嘟盲音,愣了半晌,也想不明白时怀仁这个电话到底想要表达个什么内容。 因为头一天的拼命工作,第二天任务就轻了很多。林雅诗大致交代了几句就外出办事了,韦婉一个人坐在工作室里,开始刷网页。新闻好像没什么可看的,她信手打开了娱乐新闻的界面,突发奇想,在搜索栏里面输入了“童思芸”三个字,搜出来的大概五六条新闻。比较早的新闻都是“大歌手”比赛入围的歌手名单,只有最近的一条新闻将韦婉的注意力都牢牢吸引了过去: “大歌手”五十进三十赛况火爆情侣舞台对歌众人称羡 报道是昨天凌晨刚发的,可能是通稿,类似于“常青戈和童思芸本是青梅竹马,如今又是情侣,演绎起情歌来得心应手”这样的句子俯拾皆是,新闻配图是两张照片,一张是他俩穿着宝蓝色的演出服,一同站在舞台上微笑的照片,的确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恩爱的恋人;这一张杀伤力倒还罢了,另一张是两人并肩坐在后台的沙发上,常青戈揽着童思芸的肩膀,童思芸顺势将头依靠着常青戈的肩窝,亲密无比。 韦婉握紧了鼠标,她想要马上关掉网页,眼睛却像是被屏幕吸引住了,盯着两人并排坐着的那张照片,身体僵在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常青戈和童思芸是恋人,这究竟是炒作,还是……她明白为什么时怀仁昨晚要给她打那个电话了,的确,时怀仁是在“考虑她的感受”。 她拿出手机,微信依然一片静寂。她给童思芸发出去信息,问她,新闻里所说的都是真的吗?只要童思芸的否认,韦婉甚至不需要童思芸来解释,哪怕她只发过来一个轻飘飘的“是”,韦婉就会无条件地相信她。 微信一直沉默着。韦婉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网页,打开cooleditpro,面无表情地开始处理波形图,林雅诗办完事回来,韦婉面无表情地跟她打招呼,到了中午,她叫了外卖,面无表情地给外卖小哥付了钱开始吃饭。汤可能是刚出锅,烫到了韦婉的嘴唇。其实并不算是很疼,换做平时,也就皱一下眉头,可是韦婉忽然就哭了出来,眼泪一滴一滴落到热汤里。她抿住嘴,生怕发出半点声音。榨菜味道的蒸汽将她的脸包裹其中,就像是与世隔绝的屏障。 猝不及防地,韦婉被人从身后抱住,那人温柔地环住她的腰,随后一张洁白的餐巾纸被递到面前,她有些惊讶地侧过脸,看到林雅诗关切的笑容。 “太烫了吗?要吹凉了再喝。”林雅诗低声说,轻轻地在韦婉的唇边吹了一口气,像是轻风掠过脸颊,又像是飞鸟的羽翼斜着过去,韦婉睁大了眼睛,以为林雅诗顺势要吻她;然而林雅诗只是拍了拍韦婉的肩膀,紧接着就退开了。 她从来度没有对韦婉表露过什么,是韦婉自作多情,可这情来得未免太无端,或许在不知不觉间,韦婉把林雅诗当成了童思芸,曾经遥不可及,如今正逐渐遥不可及的童思芸。韦婉用纸巾擦了擦眼泪,觉得好多了,又暗自嘲笑自己就这样忽然落泪。 下班后,韦婉情绪低落地走出办公楼,远远就看到杨景明正弹着吉他站在路边,那个崭新的碗还放在他面前,不知怎的,韦婉就觉得心情更糟糕了。她没有从正门出去,生怕杨景明看到她,而是从侧门绕出去,绕了大半条街道才坐车。 她最想的首先是躲避,躲避所有认识的人,甚至躲避曾经熟悉的一切。 她想去童思芸的身边,哪怕是只能远远看着童思芸的身影。 林雅诗这边忙完之后就清闲了很多,韦婉琢磨了一下,大概有一个多星期没有活干。她算好了时间,在网上订了去北京的火车票,跟林雅诗请了假,说是要回家处理一些事情,决定也要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韦婉并没有多少积蓄,在表哥和林雅诗那里工作几个月挣的钱,刨除日常开支,再加上父母给的一点生活费,加起来也就两千多,买了火车票,订了宾馆之后就所剩无几了。韦婉别无他法,又不好意思向韩絮开口借钱,只好暗自祈祷,到达北京后能赶紧见到童思芸。 ☆、2.33晋江独家发表 韦婉出发的时候是十月下旬,她只随身背着一个帆布包,车票是早晨六点的,她凌晨就起床,从出租屋到火车站的公交车上,她坐在窗边,看着沉浸在黎明微光里尚安静的城市,落叶铺满了x市的街道。在火车开动的瞬间,她终于忍不住,给童思芸发过去了微信。 她说思芸姐,我去北京了,我想见你。火车应该晚上六七点就到北京了。 见到了童思芸,又能怎样,韦婉尚没有想清楚,然而朝思暮想的人,即使分别的每一刻,心底都牢记着她的名字。韦婉目光有些忧郁地望着窗外飞快退去的风景,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童思芸依然没有给她回微信。 她只记得童思芸曾经用酒店的座机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她通过座机号码查清楚了酒店的位置,至于到了那里能不能找到童思芸还是个未知数。 原来爱上明星就是这样的滋味,起初是遥不可及,当她终于接近了之后,发现对方依然遥不可及,而且因为曾经有过温存,这种痛苦便更显得强烈了。 从x市到北京有十二个小时,韦婉为了省钱,买了硬座票,途中还睡了一觉,到达北京火车站后天已经黑了,韦婉看了眼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腹中空空如也,浑身都疼。她背着帆布包刚下火车,就被一阵秋风吹得浑身都哆嗦起来,她望着眼前偌大的北京火车站,人来人往,噪杂无比,可是只有她是孤单的一人。 韦婉打开手机地图准备研究一下路线,为了图便宜,她订了五环之外一家小宾馆,地方恐怕很不好找。正在她艰难地辨别方向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到北京之后,直接从火车站坐地铁到亮马桥,在那里等。 韦婉将电话回拨过去,但是对方并不接听。她一边往地铁站的方向挪,一边琢磨着这条短信时怎么回事。除了上火车之后给童思芸发了微信,她没有告诉第二个人她去北京。 是童思芸给她发来的短信吗? 韦婉买了地铁票,忐忑不安地挤在地铁上。已经过了下班高峰,但是地铁上的人依然很多,好不容易挨到了亮马桥,韦婉费劲地挤下车,找到地铁站里的卫生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头发蓬乱,风尘仆仆,身上还有股泡面味,一看就是赶了很远的路过来的。 亮马桥在北京东三环,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段。韦婉出了地铁口,站在马路牙子上,茫然地四处张望着。灯河璀璨,高楼林立,汽车从马路上呼啸而过,可是韦婉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是等待还是徘徊,如果等到最终没有结果,又会怎样。 她等了大概有一刻钟,一辆宝来汽车在韦婉身边停下来,驾驶室贴着黑色反光膜的玻璃降下,韦婉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她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人是童思芸。她的手指有些颤抖,但是还好,没有当场嚎啕大哭,也没有扑进驾驶室吼叫“你为什么离开我”,只是当她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时,手指颤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综合症。 童思芸发动了汽车,银灰色的轿车汇入到道路上的车流中去,她沉默着开车,韦婉侧脸去打量她,童思芸瘦了一些,她穿着一身类似于古装的衣服,外面披着夹克外套,头上也梳着古装发髻,妆还没有卸,看起来就像刚从拍摄棚里跑出来的演员一样,有点不伦不类。 “思芸姐还拍电影吗?”韦婉问道。 “是拍古装的宣传照片。”童思芸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起来十分疲惫,“拍了整整一天,数不清换了多少衣服,下午的时候才看到你发来的微信,当时刚拍完,衣服都没换就往外跑。” 晚上八点,二环上的车已经不是很多了,童思芸侧过脸去看韦婉,她的眼角被眼线笔格外强调,胭脂在周围晕开,显得妖媚而又有些烟雨中的朦胧,路灯的灯光照得车厢内明暗交错,看起来就像是放错的电影。 “你怎么来了?”童思芸淡淡说,随即又轻叹了口气,“我现在不能回微信,也不能给你打电话。因为我的私人言行,都有可能会被人拍到,发到网上去,产生什么不好影响,包括现在,我开车来接你,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拍到,再配点误导性的语言,谁知道会怎么样?” 韦婉没有说话,童思芸就继续说:“可是你的微信我都能收到,我听到了你唱的那首《你的眼神》,我也知道你很想我。” 有一行眼泪从童思芸的眼中滑落出来,韦婉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那道泪痕将面颊上涂抹的胭脂划开一道红痕,令人莫名心惊。韦婉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要说,也有很多事想问,可是组织好语言却又忘了该如何说出口,她只叫了一声“思芸姐”,童思芸忽然将车停到了路边的非机动车道上,用力踩下刹车让两人的身体随之一晃;还没等再度坐稳,童思芸就已经越到韦婉这边,一手将遮光板放下来,另一手按住韦婉的后脑勺,俯身吻了上去。 韦婉用了一秒钟后悔下午是在火车上吃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而且饭后没有嚼口香糖。但是随后她也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么多了,童思芸脸上脂粉的味道令她几乎窒息,唇膏带着干涩的甜味,阔别已久,这个吻却如此熟悉,好像在梦中经历过千遍万遍。 如 果 喜 欢 G L 百 合 小 说 , 欢 迎 加 群 4 5 7 9 3 4 9 26 ( 非 作 者 群) “我一直都很想你……站在舞台上,或者是和那个人摆拍的时候,我想的都是你……”童思芸喃喃地说着,声音含混,带了哭腔。便是在一瞬间,韦婉就决定原谅童思芸,无论童思芸之前她如何焦灼地等待童思芸的回信,或者如何嫉妒她和常青戈的种种互动,她都不再计较,因为此时,童思芸就在她的身边。 当童思芸再度发动了车子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不像是韦婉刚上车那时有些奇异的紧张了。童思芸说:“我带你去宾馆住下来,你用你的身份证登记,我给你买好飞机票,明天或者后天你就回去,好吗?” 韦婉倏地紧张了起来,连忙问:“那思芸姐呢?” 童思芸双手握着方向盘,往韦婉这边看了一眼,韦婉觉得童思芸的目光中包含了很多内容,她却看不真切:“我今天晚上也在那里过夜。明天一大早,我就要赶紧回去。摄影还没有结束,选修的比赛我还继续要训练参加。” “今天你出来这一晚上……没事吗?公司的人会不会找你什么的?”韦婉低头看着自己那个帆布包背带上的塑料扣,车窗紧闭,秋风钻不进来,她却冷得想要发抖。 “只今天这一晚上没事,其余的事情明天再说。”童思芸叹口气,“车是我借来的,直接就跑下楼了,你看,连衣服都没换。” 说话间,她不知道将车开到了什么地方,可能已经到五环之外了。只见路边有家宾馆,门面不算很大,橘黄色的灯箱放在门口,看起来有些温馨的感觉。韦婉脑中乍然就蹿出了一句话“到家了”。 可这里并不是家,也不知道哪里会是家。 宾馆入住的客人应该不多,整个大厅空空荡荡的,前台懒洋洋地给韦婉办了入住手续。童思芸一身古装的确挺吸引眼球,不过好在人少,倒也没有引来人围观。两人拿了钥匙走到房间里,韦婉此时才觉得坐了一天火车的疲惫全都涌了上来。 童思芸去卫生间里卸妆洗澡,韦婉就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整个人都是放空的状态。事情比她想象得要顺利,她来北京了,而且见到了童思芸……可是,两个人相聚的时间只有一晚上而已。人总是贪心的,来北京之前她只奢求远远的看童思芸一眼,此刻却希望能一直留在童思芸的身边。 “婉婉,”童思芸在浴室里叫她,“你有换洗的衣服吗?我跑出来太着急了,没有带换的衣服。” 的确,洗完澡后还穿着那件古装就有点太不舒服了。韦婉匆忙打开背包,翻出了一件自己带过来的连衣裙,打开浴室门递过去。浴室中水雾氤氲,童思芸从浴帘后探出半个身体,头发*垂在肩头上,韦婉看得有些发怔,站在门口忘了该干什么。 “婉婉?”童思芸嗔了一声,韦婉这才回过神,不太好意思地将手中的衣服递过去。其实两个人倒也共浴过,不过之间隔了这么长时间,倒让人有些想念那几天开心得韦婉都要忘了自己姓什么的日子。 童思芸接过连衣裙,往身上一套。裙子很宽松,童思芸穿上越发显得身材纤瘦,她走出浴室时,在站在门口发愣的韦婉额头上轻浅一吻,笑道:“你进去洗吧。” ☆、2.33晋江独家发表 韦婉在洗完澡后,出来见童思芸正懒懒地躺在床上看电视,心不在焉地拿着遥控器换节目。房间是大床房,童思芸占了一大半的地方,韦婉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在床沿坐下;她回过头去看童思芸,发觉童思芸也正在看她,两个人目光就在房间暖黄色昏暗的灯光下相遇,彼此凝视的时候,韦婉觉得好像在千年之前,她们就有过这样的对视。 不需要说话和试探,韦婉将毛巾往旁边一丢,拖鞋踢到地上,跪坐到床上,双手按压住童思芸的肩膀;童思芸也就抬起身,仰着优美的颈项,去噬咬韦婉的下巴。韦婉不甘示弱,手上用力,想要用吻堵住童思芸的唇,她感觉到童思芸单薄的臂膀陷在她的掌心和被褥之间,童思芸蹙紧了眉,韦婉想自己也许是弄疼了对方,刚一松力,忽然觉得手腕被反抓住,随后天旋地转,韦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发梢上的水甩到韦婉的脸上,凉得像是秋雨,韦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童思芸上下已经掉了个,童思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只手支撑在枕边,另一只手就轻轻地。 室内的温度仿佛骤然就升了起来,电视里还在播放着车轱辘式的脑残广告,“九九八,只要九九八,便宜实惠带回家”。 童思芸的动作却忽然又变得温柔了起来,温柔得如同她本人一般不可捉摸。韦婉穿的是一件前襟系扣子的连衣裙,童思芸慢慢俯下身,直到两人的身体都贴在一起,无限接近,然后童思芸低头,用牙齿将韦婉领子到腰际的扣子一颗颗解开。 她的动作很慢,韦婉有些难耐,想要伸手也去拽童思芸的领子,被童思芸轻轻按下双手,童思芸凑近韦婉的耳畔,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呼出来的气却重重扑在韦婉的皮肤上,让人心里直发痒:“信任我,就全部交给我,别害怕。” 韦婉不会害怕,有太多的情绪在一瞬间涌入她的心中,让她觉得几乎都要承受不住,韦婉因此变得恍惚,她感觉到童思芸的指尖顺着她的锁骨指尖缓缓地往下滑,身体的每一处就像燃起了烈火,焚烧着理智和所有关于后顾之忧的考量。 肌肤一寸寸暴露在空气之中,分明是煽情的动作,韦婉忽然又开始走神,童思芸是如何学得这些*的手段?她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常青戈站在舞台上时那张得意的笑脸,善妒的情绪忽然被点燃,却又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情|欲所淹没。韦婉最终只是选择闭上了眼睛,除了童思芸之外,其余一切都忽略掉。她不断地索吻,仿佛只有如此,才能真正证明童思芸就在她身边,而不会忽然消失。 “终于……可以这样了,终于,还有这样的机会……”童思芸将脸埋在韦婉的颈侧,如呓语一般说着,语无伦次。 韦婉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眯眼看着童思芸的面容,一如既往的美丽,只是这种美丽中带了些妖媚的意味。她伸手抓住童思芸衣服上的领子,声音急切:“不要离开我。” “不会了。”童思芸说,稍微退离开一些。韦婉不满地睁开眼睛,想要再度拥抱住童思芸时看到童思芸解开裙子的拉链,然后轻轻将那件雪纺的连衣裙脱去。 “为什么你要这么冲动?”童思芸再度倾身,和韦婉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韦婉觉得身上童思芸的柔软和身下床褥的柔软将她包裹其中,像是堕落而窒息的甜蜜。 “你这么冲动,就这样来北京找我,只会让我爱你爱得永远都没有退路……”童思芸的声音像是带了哭腔,韦婉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因此她始终沉默着,光和影混合成一团,模糊了面前童思芸的脸。 童思芸换下来的古装扔在床角,艳红的长袖蜿蜒在雪白的床单上,褶皱之间仿佛是无数散落的罂粟花瓣。韦婉的衣襟散开,侧着头盯着那件古装发愣,她想到了兰若寺里的聂小倩,黎明到来时,就会灰飞烟灭。 电视中还在聒噪地播放着广告,童思芸的唇舌开始流连于她的脖颈和胸前,于是她投桃报李,也伸手去触摸对方光滑细腻的肌肤。喘息的声音近在耳畔,电视里广告的噪音又忽然变得很近,韦婉似乎听到童思芸在对她喃喃许诺着什么,又已经无从辨别她话语中的意思……如果这一切都是梦,能永远沉沦在这样的梦中,韦婉也是心甘情愿的…… 一个小时后,韦婉扑在枕头上沉沉睡了过去。临睡前她总结了一下感想,童思芸的技术好像有所进步。不过她的参照就是上次和童思芸在情侣旅馆度过的那一晚上而已,貌似也不够权威……韦婉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后来也来不及胡思乱想,便疲惫得睡着了。 凌晨两点的时候,韦婉醒过来一次,童思芸倚在她身边睡得正香。电视已经被关上了,房间中只亮着一盏光线很暗的壁灯,连衣裙皱皱巴巴地扔在被子上,那件红色古装还铺在床角,就像是一个冷眼凝视着她的美人。韦婉起身坐了几分钟,又躺下来看着童思芸的脸。 她未曾想过童思芸的睡颜是这样苍白,眉头微皱着,好像受了什么委屈。韦婉就这样痴痴盯着童思芸的脸,心里盘旋着是叶倩文《黎明不要来》的曲调,觉得悲凉就像是这夜色一样汹涌扑面而来。 韦婉再度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她睁开眼睛,看到宾馆陌生的天花板,愣了几秒钟,才突然翻身起来,意识到了一件事情:童思芸不见了。 童思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带过来的古装和假发都不见了,连韦婉借给她的那件连衣裙也不翼而飞。想来可能是童思芸不好穿着古装戏服离开,就穿走了韦婉的衣服,就这样消失在北京熹微的晨光中,杳无踪迹。 韦婉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挪到浴室冲了个澡,穿上衣服。身上还留有几块红紫的痕迹,证明昨天晚上发生的都不是梦,童思芸真的曾来到她身边,尽管两人的温存只有一夜而已。 童思芸为她订的机票是中午起飞的,韦婉看着提示她航班的短信,颇觉无奈。她到楼下吃了宾馆提供的自助早餐,收拾了收拾东西就决定向机场出发。她走出宾馆大门,正拿出手机研究地图,考虑着如何搭乘机场快轨,一辆轿车开到韦婉身边停了下来。 “你好,是童小姐吩咐我送你去机场的。”司机礼貌地对韦婉说道。韦婉扫了一眼那车,是辆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既然童思芸安排了车送她去机场,为什么就不能亲口与她道别?韦婉闷闷不乐拉开后座车门上车,这时候才发现副驾上还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那人戴着墨镜口罩和棒球帽,看不清楚脸。 韦婉心里觉得不妙,但是汽车已经发动了,在马路上飞驰着。司机和那男人都保持着沉默,韦婉低头看着手机,地图上方向定位他们的确是往机场那个方向去的,也许是韦婉多心,但她就觉得这车整个都透出不对劲来。她试着给童思芸打了个电话,当然接不通;于是她给童思芸发过去微信:你安排了一辆奔驰送我去机场吗? 童思芸没有回复,副驾上那个人对司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司机便对韦婉笑着说:“童小姐本来想亲自送您去机场,但是她实在太忙抽不开身,所以童小姐的经纪人时先生特意嘱咐我们来送你。” 韦婉松了口气,既然知道时怀仁,那应该就是天衡公司的人,至少不会是莫名其妙的绑匪或恐怖分子之流。汽车驶入了机场高速,副驾上的男人又低声对司机说了一通,司机又礼貌地问韦婉:“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童思芸让人过来接她,接应的人居然不知道她的名字?韦婉又感觉不对劲,不过自己是无名小卒,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应该也正常吧。于是她还是老实回答:“我叫韦婉。” “vivian?”副驾上的男人忽然开口问道,鼻音浓重。韦婉恍然大悟,难怪这人身材这么高大,原来是个老外。 “不是薇薇安,是韦——婉。”韦婉强调了一遍,暗自琢磨这两人会是什么来头。时怀仁的手下有外国人? “哦,那应该就是soft的意思。”司机笑了笑,“我叫王明,这位是史密斯先生。” 韦婉感觉到一阵无力。这两个名字满大街都是,他们说了也跟没说一样。韦婉暗下决心,不管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反正看起来都不太对劲,一到机场之后立刻跟他俩说白白。 ☆、2.33晋江独家发表 路边出现了“机场航站楼”的牌子,韦婉松了口气。这两人的来意尚不明确,不过既然把她送到了机场,还省了机场快轨的车票钱,就暂且当他们是好人吧。 “韦小姐,不介意史密斯先生请您在候机厅的咖啡馆喝一杯咖啡吧?”已经能远远看到航站楼了,王明一边将车开入辅道,一边半侧过头,客气地问。韦婉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叮咚响了,童思芸回了她的微信:我没有让人送你,你上了谁的车?快下车。 童思芸接着又发来第二条信息:婉婉你在哪里?如果你五分钟不回复,我就报警。 韦婉赶紧给童思芸回微信,顺带婉拒了王明的邀请。这两个人送她到机场就显得够居心叵测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现在又说请她喝咖啡,简直等同于直言“注意,我可能要干点坏事了”。 王明没有再坚持,将车停到了航站楼下的停车场。坐在副驾上的史密斯转头摘掉了墨镜回头看了她一眼。他戴着口罩,但是应该是冲韦婉笑,韦婉只觉得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深不可测,她匆忙道谢,拎着自己的破帆布包拉开车门落荒而逃。 韦婉走进候机大厅,见周边人来人往的,她放下了心,史密斯和王明就算不是好人,这么多人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她得意洋洋地看了眼手机,告诉童思芸自己已经顺利到达了机场,但童思芸一直都没有回微信。 离登机还有近两个小时,她在休息区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还没等坐稳,手机响了,依然是010开头的号码。韦婉接起来,对面是时怀仁没好气的声音:“韦婉小姐,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思芸了好吗?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发微信,思芸现在身份比较特殊,请你理解好吗!” “为什么?”韦婉莫名其妙地问,好像没有谁规定当了明星就不能跟朋友联系,童思芸都没说什么,时怀仁发什么疯? “你给童思芸发了什么?她看了微信就要往外跑,还说要报警!我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以前你们联系,还有昨天晚上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现在你影响到她的事业了,你明白吗?影响到她了!”时怀仁恶狠狠地说,韦婉甚至能想象得到他在电话那头唾沫横飞的模样,却实在想象不到那家伙文质彬彬的模样,是怎么像个被点着的火药桶,“你就不能再等一段时间吗?最起码等思芸宣传完,参加完比赛,她有休息的时间了,你再过来腻歪?” 韦婉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对着电话冷笑:“时先生,你管得太宽了,你是思芸的经纪人,不是我的领导,你让我别联系她就不联系她,凭什么?” 时怀仁还想再说什么,韦婉已经挂了电话。她说话时声音很冷静,冷静得甚至带着挑衅的味道,可是当她挂了电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过,手心出了冷汗,让手机的金属外壳变得又滑又冷。 时怀仁只是语气不太好,并没有说太过分的话,韦婉这样安慰着自己,但还是想哭。她打开帆布包,假装在其中翻找着东西,眼泪就滴落躺在黑暗秘密的空间里。她不恨时怀仁,如果什么都拆不开自己和童思芸,她又怎么会因为这一通电话而想哭。 过了几分钟,韦婉用餐巾纸擦了擦脸,继续若无其事地坐在座位上。她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去柜台领登机牌,拿到登机牌,刚转过身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她说句“不好意思”,忽然觉得不对劲,抬起头来,那人不就是刚才送她来机场的司机王明么?他来这干什么?韦婉四处张望了一番,果然看到戴着墨镜的史密斯坐在不远处候机区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本杂志在装模作样地翻看。 王明对柜台小姐说:“去x市的某某航班还有空座吗?” 柜台小姐说:“只有经济舱的全价票了。” 王明道:“好的,麻烦您帮我办一下,一张票。” 王明是个跑腿的,所以他应该是为史密斯买票。那货就这么着急去x市,所以宁愿买全价票?韦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登机牌,靠,还跟自己乘坐同一航班。韦婉连忙走到另外一边的候机区坐下来,离那两人越远越好。 手机再度响起来,还是时怀仁打来的。韦婉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准备要是时怀仁开口不说人话就立即挂机。 “韦婉小姐,刚才我的语气不好,冒犯了您,这通电话是来跟您道歉的,要对你说句对不起。”时怀仁的语气多少有点尴尬,韦婉想该不会是童思芸逼着他打电话来道歉的吧。既然时怀仁都说对不起了,韦婉也就没必要再计较,客气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登机时间到了,韦婉拿着登机牌找到自己的座位,她是靠窗的座位,但是相邻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那人摘下墨镜,用湛蓝色的眼珠凝视着她微笑,韦婉脑袋轰得一声变大了,这洋鬼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韦婉僵硬地对史密斯回以微笑,然后小心地从史密斯的膝盖和前排座位的缝隙中挤过去,腰上猝不及防被摸了一把,她回过头,见史密斯手中捧着本花花绿绿的册子,无辜地对她笑,韦婉也不知道史密斯的行为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看史密斯人高马大的,就算打也应该打不过她吧。 “hello,howareyou?”韦婉刚绷着脸在座位上坐下来,史密斯就凑过来殷勤地问候。韦婉嗅到他身上一股古龙水的气味,离得一旦近了,就觉得全世界的空气都被这股味道污染了,她不快地联想起了闻人兰。 “骚瑞,矮抗特斯比克英格丽是。”韦婉冷冷地说道,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调开电子书阅读界面,点开了一本书,《论持久战》。 “你好吗?”史密斯用不甚流利的中文问道,蓝色的眼睛紧紧盯住韦婉。 韦婉用洋鬼子绝对听不懂的家乡话说:“不好意思我听不懂。” 史密斯见沟通无效,终于消停了,也拿出手机开始摆弄,那本他刚才看的小册子被扔到座位扶手上。韦婉瞄了一眼,只见那本册子是“大歌手”选秀比赛的宣传册。韦婉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个史密斯和童思芸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和天衡又有怎样的关系?也许会是赞助商广告商之类的人物,但为什么又要接近韦婉这样无足轻重的人物?可惜只知道他姓外国烂大街的姓氏史密斯,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连搜索都不知道该如何输入关键字。 正想着,一个手机忽然跃入视线,史密斯不知道怎么在屏幕上输入了一段中文,拿给韦婉看:你好,我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韦婉无力地倒在飞机座椅的靠背上,她被史密斯不屈不挠的精神所折服了。 飞机从北京到达x市需要两个小时,两个人用手机谷歌翻译断断续续交谈着。虽然韦婉的口语不差,足以和史密斯交流,但她就是心存芥蒂,不想跟史密斯说话。史密斯语焉不详地介绍他是个商人,也是“大歌手”活动的合作方,同时还是童思芸的粉丝。 韦婉心中哀嚎着,你是童思芸的粉丝关我什么事? 史密斯倒是进退得当,很有分寸,除了偶有不知道无意还是有意的毛手毛脚触碰行为,倒是没有让韦婉再对他有多反感。 飞机在x市机场降落,史密斯询问韦婉是否需要他派人将她送到市区,韦婉依然拒绝了。她对x市这边倒是很熟悉,搭乘了一辆机场大巴直奔市里而去。 直到坐到大巴上,闻着车厢中浑浊的气味,韦婉才觉得浑身的疲惫忽然都袭涌上来。昨天的这个时候,她还坐在火车上,心中怀着忐忑的希冀,只想着能见到童思芸一面;可是现在,不仅见到了童思芸,还有过一夜温存,她反而更加失落。 相思相见终究不能相守,又有何意义……她用手支撑住额头,望着窗外机场高速公路上风景,却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中午,韦婉饥肠辘辘地回到了出租房,却发现出租房里面空无一人。闻人兰应该带韩絮去什么地方玩去了吧,她将帆布包往地上一扔,惆怅地叹了口气,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她正在出租屋里翻找,希望找点方便面什么的,电话又响了起来,那头传来一个口音奇怪吐字不清的声音:“vivian?请你吃饭好吗?” 韦婉第一反应就是,靠,史密斯那混蛋是怎么搞到她的电话号码的。 她怔了半天没有说话,那头的史密斯小心翼翼地又问了句:“vivian?” 韦婉咳了一声:“我叫韦婉,不是薇薇安。好吧,在哪里吃饭,地方你定。” ☆、2.33晋江独家发表 韦婉以为史密斯起码会带她去高档西餐厅之类的地方,因为他过来接韦婉也是开着一辆挂着x市牌照的梅赛德斯奔驰,司机自我介绍叫张明。韦婉还没来得及去想史密斯是对x明之类的情有独钟还是怎么样,车就已经停到了二环外一家麦当劳前面。 其实史密斯请她吃什么都无所谓,毕竟韦婉本来是要泡方便面的。但是这家麦当劳离林雅诗的工作地点很近,也是杨景明卖唱的主场之一。出于一些说不清楚的原因,韦婉并不想看到杨景明。 司机张明将他们送到之后就一直坐在车里等,史密斯带着韦婉到店里点了一堆垃圾食品。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韦婉往外一看,好极了,杨景明正背对着他们坐在饭店前的水泥台阶上弹吉他。 杨景明卖唱的地方一般不固定,他四处给音乐室打工,有空闲了才会就近找个比较热闹城管又罕至的地段来弹吉他,为什么好巧不巧非要在这个时候,在这里碰到杨景明?她望着史密斯那双蓝眼睛,忽然有种细思恐极的感觉。史密斯会不会是故意的?可他一个老外,最多就是有点钱,应该也不至于专程带韦婉来偶遇杨景明,对他又没有任何好处。 韦婉有点心虚,好在杨景明始终背对着他们,并没有回头。韦婉稍微放下心来,暗自决定以后离史密斯远一点,跟他走得近了准不是什么好事。两个人安静地吃汉堡薯条,史密斯偶尔比划着问韦婉几句无关痛痒的问题,好像也没有不安好心。 但是跟史密斯一同进餐是个很折磨人的事情。史密斯的眼睛好像有问题,紧紧盯着韦婉不肯放,窗外还有个埋伏的炸弹杨景明,韦婉连啃着最喜欢的苹果派都味同嚼蜡。 吃完饭后,史密斯就让张明把韦婉再送回住处,他一个人留下来。汽车开动,韦婉回过头看了一眼,看到的景象让她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史密斯走到弹着吉他的杨景明身边,弯腰低头,好像在跟杨景明说着什么,她一联想到史密斯好像很喜欢名字时x明的,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天夜里,韩絮和闻人兰彻夜未归,韦婉估摸着两人可能是出远门玩去了,愤懑地一个人过夜,第二天一大早继续乖乖滚到林雅诗那里上班。 林雅诗倒是挺惊讶的:“你不是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吗?” 韦婉无奈状叹口气:“家里的事情处理得快,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好像是白开水,平静无澜地进行着。童思芸从来不回她的微信,杨景明自从和史密斯吃饭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林雅诗依然温柔体贴,偶尔天衡总部开会的时候韦婉碰到胡哲腾和艾超喜,那两人都装着不认识她;韩絮和闻人的关系还在持续进展升温,只有韦婉此时孤单一人。 一个星期之后,x市忽然刮风降温,连续下了好几天绵绵的秋雨,待雨停后,清晨时韦婉下楼准备上班,才发现楼下花园里铺了厚厚一层的落叶上,已经落了霜。童思芸分别时说也许一个月就会回来,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 此时,“大歌手”选秀比赛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童思芸顺利通过了30晋20和20晋10的选拔,迈入了全国十强的行列。令韦婉很不爽的是,常青戈同样跻入了十强的行列。两人继续参赛需要大量原创歌曲,而且专辑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于是天衡中许多音乐制作人,包括林雅诗和韦婉又都忙了起来。林雅诗不是童思芸的御用制作人,韦婉写的曲子只是留作备用,童思芸未必就能听到,可她还是一首一首地写着歌曲,就算现在童思芸听不到,总有一天她也会听到的。 韦婉的心态与重生之前追星的心态大相径庭,那时候自然是盼望着偶像越有名越好,爬得越高越好,可是此时却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她希望童思芸不要那么出名,希望童思芸有一天能回到她的身边来,两个人的身份不再悬殊,方能长久相守。 随着“大歌手”节目在全国范围内火爆起来,十强之一的童思芸和常青戈一夜之间就成了明星,冒出粉丝无数,还成立了民间后援会,而且这两人经常被捆绑宣传,被粉丝封为“歌王歌后”,好像笃定了他们就是一对。 韦婉咬牙切齿地刷完微博上“歌王歌后”的tag,把其中偶尔出现的“常青戈配不上童思芸”的言论统统都赞了一遍,要是看到了“童思芸的气质那么凌厉,要是有恋人也不会是男朋友,一定是女朋友”这样的微博,不仅要赞还要粉原po。 这天晚上是十强晋八的比赛,韦婉照旧早早就守在电脑边准备看直播,顺便从包里拿出块面包开始啃。比赛规则是分两轮,每个歌手一轮唱一首歌,最后综合观众和评委的得分,淘汰最后两名。 童思芸排在比较后面,她出场的时候韦婉大吃一惊,半块面包噎在喉咙里,硬是咽不下去。童思芸穿着的是那天“借”自己的连衣裙。连衣裙虽然图案花哨,但是模样和面料都很一般,比起其他参赛女歌手花里胡哨的礼服,就算童思芸长得漂亮身材好,这件衣服的舞台效果也太普通了。 为什么?韦婉隔着电脑屏幕,无声地问道。童思芸不会连一件登台的演出服都没有,可是她偏偏要穿这件衣服,是为了告诉自己什么吗?镜头仿佛也听到了韦婉心中所想,给了童思芸一个特写,童思芸就像是正与她对视着,脉脉不得语。 主持人询问童思芸要唱什么歌曲,童思芸微笑着说:“我唱的这首歌对我而言是意义非凡的,不仅因为是我的第一首单曲,是我编的曲,而且作曲的人是我很重要的人,这首歌的名字叫《无情城》。”她的目光隔着屏幕投过来,韦婉感觉童思芸一定是在看她,童思芸相信韦婉正守在屏幕面前,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如同诉说着万千情话,如丝如缕。 当音乐响起,童思芸再度唱起这首韦婉无比熟悉的歌曲的时候,韦婉不知不觉跟着哼,想起那时候和童思芸一起去泡温泉,想起坐在童思芸家里的沙发上,童思芸的手指间缠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无情人住无情城,无情城失无情心。 童思芸此时此刻就站在北京冰冷的舞台上,灯光照映着童思芸的脸庞,连她耳畔垂落的发丝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韦婉却看不清楚她的那颗心,究竟是无情心还是痴情心。 一首歌唱完,韦婉许久还没有回过神,她的手指抚上面颊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流泪了。童思芸唱完歌后,下一名歌手登场,韦婉将笔记本电脑合上,呆滞地坐在黑暗的房间中。她觉得再继续盯着那个灯光闪耀的舞台,一定会疯掉。 韦婉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冷静了一下。她抬头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脸色和嘴唇都是苍白的,神情狂热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揉了揉太阳穴,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回到房间中,再次打开电脑。 此时第一轮已经结束,选手开始了第二轮比赛。这一回童思芸倒是换了件适合舞台演出的小礼服,选的歌是原创歌曲,实际上也是天衡创作团队为她所打造的一首歌,节奏欢快,歌词煽情,现场演唱效果还不错。 两轮歌曲唱完,到了评选的环节,也许是现场统计分数的时间太漫长,为了缓解气氛,节目开始播放一些赛前后台采访歌手的vcr,娱乐记者问歌手一两个类似于“你想去什么样的地方旅行”“你的音乐理想是怎么样的”之类的问题。问及童思芸的是“你理想的恋人是什么样的”。 童思芸稍微愣了一下,才微笑着说:“他应该是个很温和的人,但是有时候又非常冲动,我喜欢这样的爆发力。”字幕里是“他”,韦婉摩挲着手指上的对戒,笃定地相信,童思芸说的是“她”,童思芸说的就是自己。幸亏“他”和“她”同音,严丝合缝,让外人一点都看不出端倪来。 vcr播放完了,也终于到了最紧张的选拔阶段。随着主持人一个一个念出八强名单,韦婉的心被悬在了半空中,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往外冒冷汗。韦婉记得,重生之前童思芸夺得了这场比赛的冠军,因此大红大紫,但是那时候童思芸选唱的歌并没有《无情城》。 仿佛是一个细节改变,整个环节都会改变,如同蝴蝶效应一般。韦婉也说不清楚是否希望童思芸夺冠,只是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也变得焦虑起来。 她忍不住双手合十低头祈祷,无论结果如何,只要童思芸开心,她都欣然接受。 八个人的名字全部被念完了,有常青戈,但是没有童思芸。 ☆、2.33晋江独家发表 下过雨之后就开始刮风,冷风中夹着冰凉的雨点,温度骤降,天气终日都是阴沉沉的。韦婉裹着大毛衣和羊毛围巾上班,路上依然被冻得哆哆嗦嗦。“大歌手”十晋八比赛已经过去了两天,童思芸被淘汰后,也只是网上出现一些“童思芸实力那么强,真是太可惜了”之类的言论,而她本人好像并没有什么回应。 周五下午,林雅诗放了韦婉的假,说带她出去兜兜风。韦婉惊讶道:“这么冷的天出去兜风?” 林雅诗微笑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林雅诗的车停在楼下的露天停车场里,她正发动车时,忽然侧过头看着韦婉,眼里和嘴角满是笑意。韦婉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哆嗦着声音问:“林姐,怎么了?” “你的围巾没整理好。”林雅诗说着,倾身靠近了韦婉。她的毛线围巾有一点挂入了头发上的发抓中,林雅诗的手指便轻柔地为她把围巾整理好。韦婉从汽车后视镜中看到的角度,就像是林雅诗将手放在她的耳侧,然后在额头上轻轻一吻。韦婉早就习惯林雅诗这样相处中似有意似无心的暧昧,韦婉并没有觉得什么。 汽车发动,韦婉向车窗外扫了一眼,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女子站在路边,好像在看着她,目光宛若针刺,让她有些不舒服。韦婉悚然一惊,她觉得那紧盯着她的女人像是童思芸,但是因为她头戴宽沿的帽子,看不清楚她的脸。 “林姐,停一下车!”韦婉急切地道,她回过头去看,那个身影就站在路边,好像始终目送着她。林雅诗踩下刹车,车还没停稳韦婉就拉开车门跑了下去,然而周围早已是空无一人。 刚才看错了吗?韦婉向四处张望着,挠了挠头。也许是看错了吧,童思芸不至于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这里,然后又莫名消失。她讪笑着坐回林雅诗的车上,抱歉道“认错了人”,林雅诗报以理解的微笑,韦婉忽然失落了起来。 她是那么想念童思芸…… 林雅诗的轿车从市区中穿行而过,驶到了三环外近郊一个老居民区。这里的楼房应该都是七八十年代修建的,夏天的时候爬墙虎会爬满外墙,只是秋风秋雨过去,爬墙虎的叶子也掉了许多,只剩下斑驳破损的砖墙。 林雅诗带韦婉走到一座老楼下,在楼下韦婉就听到了悦耳的小提琴声音,演奏的是帕格尼尼的一首随想曲。韦婉半年多来恶补音乐鉴赏知识,判断拉琴者的造诣很高。林雅诗走上楼梯,敲了敲二楼一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 “小雅,是我。”林雅诗隔着防盗门喊道。 小提琴的声音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孩打开了防盗门,身旁还跟着一条乖顺的大拉布拉多犬,笑容满面:“是姐姐吗?快进来。今天来的还有别人吧?” 韦婉站在林雅诗身后,心里十分不悦。自己这么大一坨人站在这里,女孩还问“来的还有别人”,是什么意思?讽刺她存在感太低还是暗示她长相比较透明? “这是我的助手,叫韦婉。”林雅诗侧过身介绍道,“小婉,这位是小雅,她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样,都叫林雅诗。” “哦……你好。”韦婉冲两个林雅诗点了下头,小雅长得很清秀,只是神情显得有些呆滞,而且不太像是会打理自己的模样,穿着异常朴素。她侧过身让两人进屋,韦婉打量她的时候,发现小雅的眼窝深陷,眼神迷茫,她突然间意识到,原来小雅是盲人。 小雅示意林雅诗和韦婉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她摸索着走到琴架前,继续拿起小提琴演奏。乐声想起,小雅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仿佛周身都笼罩在优美而柔和的光辉中,任音符从琴弓和指尖流淌出来,那条大狗摇着尾巴在小雅脚边趴了下来。 “我是在音乐学院认识她的,”林雅诗坐在韦婉身边,轻声说,“那时候她是小提琴系的学生,跟我的名字一样,因此我注意到了她。后来她生病,做了手术,就失明了,但是还在这里一个人住着,拉小提琴。” 小雅认真地拉着琴,窗外的光落在她半边脸上,如同另一个世界搭建的舞台,除了两个名字都叫林雅诗的女人,旁人皆被排除在外。小雅偶尔侧过头,“看”向林雅诗这个方向,对林雅诗微笑,林雅诗也就回以无比温柔的微笑。在这样的情况下,韦婉觉得连呼吸声稍微大了一些,都会很不和谐。 韦婉指尖按住手指上的戒指,心里涌上来一种失落之情,仿佛世间一切都有所寄托,只有她孤身一人。如果童思芸就在身边,又该会是怎样的光景? 听了一个小时的小提琴演奏,已经是下午快四点了。林雅诗和韦婉同小雅告别,林雅诗又开车将韦婉送了回去。韦婉一直都心神不宁的,总想着童思芸。她没有回出租房,而是去了童思芸的住处。自从童思芸去了北京后,这个地方她就很少过来,当她打开门走进去时,发现家具上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韦婉没有开灯,就站在黑暗中,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呼吸到童思芸的气息,她的香水味,她身上的气味,她被褥晒过太阳的味道…… 韦婉花了半个小时将房间大概整理了一下,感觉有点累,歪在沙发上假寐,忽然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见童思芸正站在门口,走廊里声控灯的光从背后照进黑暗的客厅里,童思芸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憔悴。韦婉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想要站起来,腿麻了。 血液不流通的感觉真实而尖锐,让韦婉清晰地意识到,她没有做梦。童思芸的确站在门口,那个人就是童思芸。韦婉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童思芸也就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声控灯熄灭,韦婉担心童思芸随着黑暗的降临而再度消失,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失声叫了一声“思芸姐”。 童思芸大步走了进来,声控灯又亮了。韦婉看到在昏黄的灯光下,走廊里的墙壁是惨白的颜色,随后肩膀被人用力一推,猛地仰面倒在沙发上;她感受到了童思芸的怒气,这种怒气让她无所适从又有些慌张,好像眼前这人并非童思芸一般。 韦婉挣扎着,童思芸将她的手腕按在沙发靠背上,膝盖顶住她的大腿。韦婉不知道童思芸在北京的集训是不是还练了擒拿术之类,怎么挣都挣不开,骨头被捏得发疼。韦婉有些奇怪童思芸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就感觉到童思芸凑近了她的耳畔,对方粗重的呼吸扑到皮肤上,然而却不比她的话语更令韦婉感觉到震撼:“林雅诗是吗?你喜欢她?” “你在说什么?”韦婉睁大了眼睛,用力地想把手腕从童思芸的桎梏中抽出来。她感觉童思芸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可能是林雅诗的动作有些暧昧,正巧又被童思芸给撞到了,所以会比较不高兴。她想要解释,但这种情况之下,连解释都不知道开始说什么好。 “还有杨景明,还有那个洋鬼子……为什么你要这样,你是在报复我吗……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有多想念你,我什么都不想再要了,只想看着你,就这样看着你……” 门外的声控灯再度灭掉。黑暗中,韦婉看不到童思芸的表情,她只觉得童思芸说话的语气是她前所未见的陌生。不再温柔,也不再带一点欲擒故纵的挑逗,仿佛有了杀气。 “思芸姐!”韦婉喊了一声,声音之大,声控灯再度亮了,童思芸的脸背着光,发梢垂落在韦婉的身上,韦婉看到童思芸面庞上一串滚落的泪珠。 她来不及再说一个字了,童思芸已经狠狠吻住了她,啃咬着她的嘴唇。熟悉的香味将韦婉再度笼罩,仿佛喘不过气来,童思芸几乎掌握了韦婉的一切,她的行动,她的呼吸,她的理智,她所有喷涌而出的情感…… “我爱你。”在接吻的间隙,韦婉听到童思芸这样说着,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到她的面颊上,那是童思芸的眼泪。韦婉来不及问童思芸为什么要哭,又有什么好哭的,是因为久别重逢,还是误会未释,可是一切都淹没在狂热的吻和彼此肢体的交缠中,沙发咯吱咯吱地响着,沙发罩揉成了一团。 两人不是没有过肌肤之亲,只是韦婉心里再无豁出一切的决然,反而添了许多隐忧。童思芸……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门、门还没有关……”韦婉喘着气说,童思芸犹不肯放过她一般,一手仍牢牢攥住韦婉的手腕,另一手便揽过韦婉的腰,将她从沙发上拖了起来。韦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去了,倚在童思芸身上,童思芸就这样抱着韦婉,挪到门边,用脚勾住门带上,随后一转身,将韦婉按在门板上,再度疯狂地吻着。 ☆、2.33晋江独家发表 韦婉从未体验过如此疯狂的感觉。身体上每一处痛苦都被钝化,进而麻木,她看不清眼前是什么,好像只有黑暗和零星的光在旋转,汇成一片,她和童思芸在地板上,沙发上,床上纠缠着,彼此之间不似欢好,更像是厮打。分明痛,却甘之如饴。 韦婉的灵魂如同跃出了躯壳,又如深深沉沦。她听到楼下有汽车驶过,走廊里有人经过,很远的地方好像还有老人聚在一起大声谈笑……童思芸的指尖和嘴唇落在她每一寸皮肤上,她以更为疯狂的方式回应,恨不得将眼前这具躯体揉入自己的骨血,生吞下去。 除了较之一切色彩更为鲜明的爱意,她再无其余言语可以概括所有的感受。 两个人都来不及说话,只有彼此的喘息声,早已分不清是谁的汗水或者眼泪,韦婉总觉得手心里滑腻一片,又像是从心里淌出来的血。她有很多话想要跟童思芸说,可是连一个清晰的字都说不出来。 她明明只爱童思芸一个人,她可以忍受等待的孤独,却受不了童思芸无端的怀疑。 “你是我的。”韦婉听见童思芸这么说,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又像是从身体里面迸发出来,响在耳畔,久久不息。 童思芸的虎口卡住韦婉的脖子,好像是要掐死她,韦婉一惊,童思芸的手指就已经顺着锁骨中央滑下去,韦婉阖上眼睛,难道刚才童思芸只是抚摸,而是她自己误会了吗……可是她却想要告诉童思芸,她愿意此时此刻死在童思芸手中。 仿佛是下雨了,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胳膊和胸前。韦婉睁开眼睛讶异地看,童思芸却已经伏在她身上痛哭了起来。 “思芸……”韦婉轻轻伸手,抚摸童思芸的头发。也许是因为童思芸流着泪的眼睛离她的心脏太近,她的心忽然痛了起来,连带自己的眼泪不知不觉间淌了下来。她决定再次原谅童思芸,即使童思芸误会了她,她也不愿去怪童思芸。 韦婉稍微坐起身,将童思芸抱在怀中,童思芸的长发从脸侧垂下来,有几缕凌乱地粘在脸颊上,她收起了所有锋芒和棱角,就安静地倚着韦婉抽泣。韦婉将被子扯过来,裹住两人,周遭世界的一切,与她们再无关系。 “我不去参加什么选秀了,我也不要当歌手、当明星。”童思芸声音很小,韦婉要仔细听才能听清楚,“我就想留在x市,找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陪在你身边。” 她挪了挪,躺在枕头上,像是累了,闭上眼睛,睫毛湿漉漉的,在黑暗中也看得不太清楚。韦婉觉得疲乏,在童思芸身侧躺下来,想端详着童思芸的脸,不到半分钟,便觉得倦意袭上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韦婉做着梦,一会儿是童思芸逐渐远去的身影,一会儿又是那个也叫林雅诗的女孩拉着小提琴,醒过来的时候周身疲乏,隔着一层窗帘,她看到外面的天好像还没有亮,只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淋浴哗哗的水声,她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的迷蒙之间,童思芸好像走到了她的身上,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她身上有一股热气蒸腾沐浴露清新的香气,于是韦婉安心地睡着了。再度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身上略微不适,昨夜的疯狂有些透支体力。韦婉想要下床去卫生间冲洗一下,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思芸姐?”她叫了两声,没有人应声。她蹙起了眉头,走到客厅里,也空无一人,只有两人的衣服散落满地,沙发罩被卷成一团扔在地上,这些都是昨晚的证明,但是童思芸已经不知所踪。韦婉不祥地想起了在北京告别的那个早上,童思芸也是这样不辞而别,随后便又是漫长的等待与折磨。 韦婉俯身从地上捡起上衣,在口袋里找到昨晚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手机,拨打了童思芸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她甚至想起了一个叫倩女离魂的故事,倩女因为思念心上人,化作幽魂与那人相会,可是昨晚的童思芸分明是真实且疯狂的……韦婉摇了摇头,及时扼住了自己丰富的联想力,她想了几个可能和童思芸有联系的人,便给他们打电话。 首先是给时怀仁去电,时怀仁倒是很快就接了电话,一听韦婉是来打听童思芸的去向,语气马上变得十分不好:“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她参赛落选后就说要退出,然后直接订机票回去了,我真是第一次见这么我行我素的歌手。算我看走眼,一开始还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韦婉没心情听时怀仁絮絮叨叨的抱怨,挂了电话。 她又试探地给林雅诗和韦达打了电话,这两人都十分迷茫,因为很久都没有和童思芸联系了,自然没有看见她;给杨景明打电话,对方直接不接。 韦婉叹了口气,她赤着脚,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阴沉的天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漏出来,好像是个阴天。十一月份,她这样穿还是有些冷。她从地上捡起外衣套上,坐在沙发上,翻找着童思芸的东西。童思芸的风衣外套扔在地上,口袋里的东西也还在,韦婉掏出一些零钱和纸巾,还有几张跟选秀比赛的卡片和小册子。 这堆东西里没有车钥匙,童思芸拿走了车钥匙,说明她是开车去了一个什么地方。她会去哪里呢?韦婉撑着额头思考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对童思芸的了解原来比想象得要浅薄很多,此时此刻竟然想不出来一个童思芸经常会去的地方。 她随意地翻了翻那些小册子,忽然在其中看到一个巴掌大小的记事本。韦婉对这个本子还有印象,夏天下大雨的夜里,两人在护城河边接吻,后来童思芸带她来这里,她偷偷翻开了眼前的本子,童思芸记录道: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吧。 韦婉翻开了本子,之后有好几页的空白,有的纸页还被撕掉了,只有几句零碎不成章的句子。 “也许这些以前都是我想要的,可是现在不是了。” “原来我这么爱她,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我以前也没有相信过,原来我这么爱她。” “难道我上辈子欠了她的?” “我也不想这样不想这样不想这样不想这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字迹越来越深,连纸甚至都被戳破了。韦婉算了算她写下这行字的日期,应该就是她和常青戈传绯闻的那段时间。 之后的纸页被撕了很多,韦婉只能看到童思芸后面写的一句话:曾经想过就在那里一起白首,如今是我一个人。 仿佛醍醐灌顶,韦婉忽然明白了过来。她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就往楼下跑。腿依然发软,她扶紧了楼梯的扶手。韦婉身上没有带钱,童思芸的住处虽然留了些零钱,但她不愿花童思芸的钱,只能先回出租屋。 闻人兰和韩絮正坐在客厅里品茶,见韦婉扶着腰开门进来,都吃了一惊。闻人兰瞪圆了眼睛看她:“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见鬼了吗?” 韦婉没有理她,走进自己的卧房,拉开抽屉,看到还有几张毛爷爷,统统抓起来,胡乱往口袋里一塞,刚准备打开大门走出去,脚下被门槛一绊,差点摔倒在地。 闻人兰急匆匆过来扶住她:“这么着急?你要去哪?事情严重吗?” 虽然韦婉并不喜欢闻人兰,可是此刻闻人兰的语气和话语内容听起来都格外窝心,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要去xx森林公园。” “那个公园开发后就扔在那很久了,现在连班车都很少了,你看这天气,预报说今天还有雪。”闻人兰叹口气,“真搞不清楚你都是怎么想的。算了算了,我开车送你过去。” 韦婉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闻人兰,又看了看韩絮。韩絮站起身,对闻人兰温柔地笑:“路上开慢点,我烤的曲奇,等你回来应该就烤好了。” 闻人兰拉着韦婉下楼,韦婉整个人几乎还是愣神的状态,闻人兰便已经把她拖到了别摸我跑车上。韦婉呆滞地系着安全带,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闻人兰不是已经穷得没地方住了么?为什么这辆跑车还在?不过她倒没问出来,总之闻人兰开心就好。 闻人兰专心地开着车,并没有问韦婉令她难以回答的问题,这让韦婉悬起来心放下了一些,对闻人兰感激了起来。她的心中有着许多隐忧,童思芸如果不在那里该怎么办?或者,童思芸的确在那里,却不愿意见她又该怎么办? 森林公园离市区的距离不是很远,因为天气不好,连游玩的人都少,一路上闻人兰将车开得飞快,韦婉总算也体验了一把坐跑车的酸爽之感,只是她惦记着童思芸,也来不及去想那些坐后感。远远的,山峦已经出现了铅灰色的轮廓,再驶近一些,韦婉看到,山顶上已经积了皑皑白雪。 ☆、2.33晋江独家发表 车开到森林公园门口路就没办法再走了,闻人兰停车,颇为忧心地问道:“你要上山吗?” “不上山,谢谢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韦婉微笑着,尽管还没到中午,却不见一点阳光,薄雾渐渐沉了下来,有一朵浓厚的乌云正从远处的山头飘过来,“我只在山脚附近走走。” 闻人兰拍了拍韦婉的小臂:“那我什么时候再过来接你?” “不用了。”韦婉拉开车门下车,山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吹得韦婉直哆嗦,连忙缩起脖子。 “好吧,如果你需要我接你,就给我打电话,或者给絮絮打电话。”闻人兰也不纠缠,换了档,韦婉回头看着大红的跑车消失在山道上,而头顶的阴云却阴沉沉地笼罩着自己。她的风衣衣角被寒风掀了起来,手被冻得发木。 城里尚是秋高气爽,可是山里却快下雪了。 韦婉艰难地沿着土路往上走。这条路是在狭长的山谷之中,风从一端吹了进来,将她的头发全都吹到面前,遮挡了视线。风从山坡上掠过去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呜声,山泉流淌的声音很低,在偶尔风停的间隙中,听起来就像是冰块涌动。 荒野之中,一个人都没有,尽管天还没黑,韦婉却忍不住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她设想这是为了见到童思芸而闯过千军万马的考验。可是,如果童思芸不在那里呢?她该怎么办? 她对于那个破败的貌似还闹鬼的小寺庙印象已经不深了,只记得好像是要从山坡上的一条小路上穿过去,经过一个夏天和一个秋天,那条路说不定已经被野草覆没了。 风一阵一阵的不曾停歇,像是山中所豢养的一只巨兽在咆哮。韦婉的牙齿开始打颤,哆嗦得简直不能正常说出一句话来。好在山上的变化不大,除了风吹得人难受,韦婉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当时童思芸带着她走的那条小道。 “思芸姐,思芸姐……”韦婉裹紧了大衣的领子,防止冷风顺着脖子钻进去,一边着魔了一样地念叨着,仿佛这样,童思芸就在她的身边一样,“思芸,童思芸……” 枯枝败叶落在小径上,韦婉踩在上面,就发出咯吱的声音。大树立在两旁,风小了一些,韦婉看到了小路尽头的破庙。几个月不见,那庙看起来更加破旧,好像随时都会倒塌下来。如果童思芸不在那里,就过去避避风参参禅,然后再想办法回市区吧。韦婉自嘲地想着。 她迈过小庙破烂的门槛,看到童思芸正独自一人坐在正殿蒲团上,背对着她,面向佛像,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尽管韦婉这一路走得狼狈不堪,发型也乱成了疯子,风衣一边领子翻了上来,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直觉没有错,和童思芸的默契也没有错,童思芸确实是在这里,韦婉一下子就觉得方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韦婉甚至连招呼都顾不得打,扑上去从身后抱住童思芸,将脸埋在她的围巾上。羊毛织物柔软而暖和,带着童思芸的香水味和淡淡的香灰气味。童思芸起初背对着韦婉,半垂着头,头发遮住了脸颊,韦婉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许等了有几分钟,也许只有短短的几秒,童思芸伸手,握住韦婉拥抱着她的手。 “婉婉,你过来了。”童思芸低声说,嗓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你要来这里?”韦婉向四周看了看,庙里光线昏暗,只有佛龛前的莲花灯还有一豆火光,那个老和尚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童思芸没有说话,将韦婉又抱紧了一些。韦婉听到童思芸在她的耳边久久叹息,风从有缝隙的破窗子里灌进来,韦婉忽然感觉到了冷,即使和童思芸抱在一起,她也觉得脸颊都被冻得发木。 “我本来是想要跟你道歉的,昨天晚上我的心魔几乎要控制我,让我做出一些会伤害你的事。我瞻前顾后,怕你变心,怕你误会,怕你离开我……”童思芸轻声说,一手便整理着韦婉被风吹乱了的衣领。她的指尖冰凉,不经意间触碰到韦婉的皮肤,让韦婉感觉像是被很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一般,“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匆忙离开了。我在想,也许我冷静下来,就会回去,好好跟你解释,但没想到你就这样忽然出现了。真好,你没有离开我。” 她说着,分明是哭腔,可是脸上却又浮现出了笑容:“婉婉,我爱你。” 童思芸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但依然牵着韦婉的手,两个人从敞开的庙门走出去。风贴着地面吹过来,落叶打着转,童思芸并没有急着往山下走,而是侧转过身,解开外套大衣的扣子,紧紧拥住韦婉,将外套前襟裹在她身上为她挡风。韦婉抬起头看着童思芸,她瘦了许多,下巴显得很尖,面颊轮廓清晰,莫名就让她对眼前的童思芸感到陌生。 “婉婉,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做过……那时候还不到冬天,但是风已经非常冷了。他这样抱着我,而我看着他的身后人来人往,我心里却想,我等的人在什么地方……那个人就是常青戈。” 韦婉抬起眼睛看了看童思芸,不明白对方此时突然说起这个的用意。童思芸笑了笑,爱怜地拨开韦婉被吹乱的额发:“婉婉,我不喜欢常青戈。” “你和常青戈认识很久了吧?”韦婉尽量平静地问道,免得泄露出半点醋意。乌云沉沉地压到了山头上来,风越发冷厉。童思芸牵着韦婉往简陋的停车场走去,两人十指相扣,韦婉却感觉不到什么温暖。 “我爸爸和他爸爸是乐团里的好朋友,一个是指挥,一个是首席小提琴,他们希望我和常青戈都能继承他们的事业。可是,后来我高中读不下去了,常青戈却考进了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 童思芸说得很平静,就像是在转述别人的故事一样。韦婉忽然感觉到额头上有一点湿润的冰凉,她抬起眼皮,见有细碎的雪花从阴沉的天幕上飘洒而下。下雪了。 “我爸爸很失望,也很生气……后来,大概就是06年的时候,我就搬出去住了,驻唱,卖艺,这些钱当然不够养活自己的。好在我父母也时常给我一些钱,因此日子过得并不算很差。”童思芸说着,她也察觉到下雪了,伸出空着的一只手,去接落下来的雪,“常青戈毕业后进了乐团,我给他当过一段时间的助理,可是我并不喜欢那份工作,不自由。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要在一起,那时我总相信,我要等的人并不是常青戈。” 几乎落光了叶子的山林被风吹得哗哗响,韦婉想要伸手拂去挂在头发上的雪花,童思芸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婉婉,我希望能和你一直这样走到白头。” 韦婉看着她,童思芸回以微笑。童思芸没有化妆,脸色有些发白,她的长发上也挂了些雪花,像是山神眼泪凝成的冰霜。韦婉没有说话,于是童思芸就继续往下讲着:“因为我搬出去一个人住,父母定时给我打钱,相互问候很少,两年前我心血来潮回家,然后发现……”她说到这里时顿住了,仿佛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韦婉抬头看了眼天空,雪花越飘越多,纷纷扬扬的,随着呼啸的风急速从两人身旁越过。童思芸紧紧挽住韦婉的手臂,她们已经走到了停车场,童思芸的英菲尼迪正停在那里,挡风玻璃上落了一层薄雪。两人匆忙上了车,童思芸打开车内的暖气,却没有急于发动车子,而是坐在驾驶座上,若有所思。 “那时我回家,发现家里又多了一个小孩,还不到一岁。没错,那是我亲弟弟,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之前我竟然一点都不知情,我的父母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起,他们又生了一个孩子。毕竟,我有好几年都没有回家了。”童思芸扶着方向盘,闭上眼睛。车里的空气转暖,两人满头的霜雪已经融化,韦婉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怅然,“我忽然就意识到,我和我父母现在的关系,大概也就和陌生人差不多吧。” 童思芸笑起来,那笑容让韦婉看着心里一阵阵难受,童思芸发动了汽车,语气依然平静:“这些事情,想多了也没什么好处。婉婉,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 山路并不好走,下着雪路滑,童思芸将车开得很慢。童思芸专心致志地看着前路状况,韦婉想要跟她再说两句,也终究不知应该怎样开口。等到汽车好不容易驶到了相对好走的干道上,童思芸才说道:“婉婉,我不当歌手了,我和你一样,从音乐制作人做起。” “为什么?”韦婉问。重生之前既定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都发生了变化,未来如何,她也难以猜测。 “因为我不喜欢这种跑来跑去的日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童思芸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前方,甚至没有看韦婉一眼。 ☆、2.33晋江独家发表 韦婉将脸贴近了副驾驶座位上的玻璃往外望去,山坡上好像站着一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百衲衣,像是寺庙里的老和尚,她回过头再去看,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那个寺里的老和尚搬到别的地方住了吗?”韦婉小声地问。 “我不知道。他神出鬼没的,平时也不知道住在哪里。”童思芸握着方向盘,“婉婉,以前我心里有想不开事情,总会来这里,哪怕见不到和尚,在庙里待上一会儿,也会觉得好受很多。我希望和你在一起之后,能不再经常往这里跑。” 风雪密密扑到挡风玻璃上,眼前的景象倏然间变得苍茫,好像已是几十年之后。韦婉轻轻点头,说:“会的。” 只要她和童思芸在一起,消弭了误会和嫉妒,一切坎坷终将会被皑皑白雪所覆没。 汽车驶回x市时,雪下大了,天色又阴沉了许多。童思芸将车停在她家楼下的车库里,熄了火,闭上眼睛,坐在驾驶座上,好像才刚回过魂。 “思芸?”韦婉侧过脸,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声。童思芸转头对韦婉微笑:“婉婉,到家了。” 在外面漂泊快半年,此刻童思芸一个“家”字,忽然让韦婉有种想要掉泪的冲动。两人牵着手走上楼,屋内依然是早上韦婉离开时的一片狼藉,童思芸开始收拾着扔到地上的衣物。韦婉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在厨房里找了一包速冻饺子,准备煮一煮当两个人的晚餐。 “你现在还是住在那里?跟你的同学住在一块吗?”童思芸将卷成一团的沙发罩扔进洗衣机,一边问韦婉。韦婉点头,童思芸便说:“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韦婉刚将一锅水放在电磁炉上,听到这话,猛地扭过头去看童思芸,差点把脖子都给扭断。童思芸也望着她微笑,笑容那么甜美,就好像是韦婉第一次见到她时,童思芸只轻轻一笑,整个世界都被映亮了,然而此时此刻,童思芸只对着韦婉一个人微笑。 脚仿佛也不听使唤了,韦婉向童思芸那边一点点挪过去,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童思芸面前,不知道怎么两人就拥到了一起,不知道怎么就尝到了童思芸唇膏的味道,不知道怎么两个人就跑到了床上去……睡着的时候,她想,那锅饺子还没吃,难怪这么饿。 大概是肚子里饿了,韦婉做梦也是在吃着香喷喷的大餐,醒过来时,才发现那香味真的在屋子里飘荡。韦婉穿着睡衣走到客厅里,见童思芸正在厨房里忙碌,平底锅里煎蛋发出滋滋的声音。她倚靠着门框看了半晌,心里涌起一股充盈得近乎洋溢而出的幸福感觉。 “婉婉,醒了?”童思芸放下手中的木铲,走过来在韦婉额头上吻了一下,“正好今天是星期天,你先吃早饭,然后你就搬家。” 韦婉闻到童思芸身上穿着的那件围裙一股烤面包热喷喷的香气,韦婉双手环住童思芸的腰,幸福得想要大喊大叫,再冲下楼围着楼房狂奔三圈。 吃完饭后,童思芸开车带着韦婉就回出租房中搬东西。韩絮自从和闻人兰勾搭上之后,倒不用为房租发愁,估计韦婉这个电灯泡搬出去对她而言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她虽然看过“大歌手”的节目,但对童思芸没有什么印象;闻人兰就不同了。韦婉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一一打包,韩絮过来帮着她,闻人兰和童思芸就凑在一边嘀嘀咕咕。更准确地说,是闻人兰缠住童思芸嘀嘀咕咕。 “她是歌星?你们认识很久了?你以前跟我说过你的女朋友……就是她?”韩絮小声问韦婉。 “嗯……算是吧。”韦婉含混不清地说,一边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往蛇皮袋里塞。毕业搬过来时就扔了很多东西,后来她也没有添置什么,因此很快就收拾完了。韩絮在旁边偶尔帮韦婉递过来什么东西,望着韦婉欲言又止。韦婉想问韩絮究竟想了些什么,但还是没有问出来,只装着低头认真地整理她那堆破烂。 自从毕业之后,两人的关系就逐渐开始疏远。韦婉想到此处,凭空添了几分伤感。 她收拾好了东西,将铺盖卷起来,乱七八糟的杂物都用上学时的床围打成包袱,走到卧室门口一看,不得了,闻人兰一手吊着童思芸的胳膊,亲密无间,童思芸脸上带着笑容,两人好像聊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 “思芸,我收拾好了。”韦婉笑着走去,语气极尽肉麻之能事,一把拉住童思芸另外一只手臂,柔情缱绻又不乏铿锵有力地把童思芸从闻人兰的魔爪那边拖过来。 “收拾好了,那我们就走吧。”童思芸望着韦婉,轻轻将她垂在脸颊边的头发撩起来,别在耳后,动作自然而温柔异常,闻人兰就站在一边沉默地看,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眼神却耐人寻味。 韦婉倒没有闲情逸致去琢磨闻人兰的内心活动,麻利地和童思芸将行李铺盖都扛到了她的车上,就这样和自己住了半年的暂居凶宅说了白白。她无比愉快地想,从今天起,自己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崭新的生活。 韦婉的那堆破烂正式驻扎进了童思芸的家里。她上学时收集的一些软陶摆件和童思芸的套娃放在一起,破旧的墙上挂袋和磨破的帆布包被童思芸统统拿走扔掉,卫生间牙缸里的牙刷从一个变成了一对,童思芸独居的小房间霎时看起来就是两个人同居,韦婉看到这样的情景,就觉得心里无比满足。 和童思芸同居之后,连上班都格外有了动力。天衡暂时还没有给童思芸安排工作,于是童思芸便天天宅在家里给韦婉做饭洗衣服,韦婉一想家里还有个田螺姑娘,下班恨不得能长双翅膀飞回去。以前林雅诗让韦婉加班倒无所谓,现在林雅诗让韦婉多留一分钟都像是要杀了韦婉一样。 “今晚真的不加班?我给你做好吃的。”林雅诗诱以美食。 韦婉摇头。虽然林雅诗的厨艺的确比童思芸要好,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只想早点看到童思芸而已。 “三倍工资。” 韦婉再摇头。和童思芸在一起,不要工资也可以。见韦婉的意志如此坚定,林雅诗只好叹了口气。 “好久没有见杨景明了,你跟他联系过吗?”林雅诗问道,“你不加班的话,他也能帮忙。” “没有啊。”韦婉迷茫地说。这几天都跟童思芸黏在一起,杨景明的近况她无从得知,不过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也没见他在路上卖唱,自从上次史密斯跟他搭讪过之后,杨景明就人间蒸发,可能是去当流浪歌手了。 好不容易下班,韦婉心急如焚地跑下楼,准备直奔地铁口,却见一辆英菲尼迪向她缓缓驶过来,韦婉起先一愣,后来便笑了起来,是童思芸来接她的。 尽管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童思芸却还是放下了轿车的遮光板,戴着墨镜,韦婉明白,童思芸参加了“大歌手”选秀活动之后,也算是小有名气,她怕被人认出来,增加不必要的麻烦。韦婉匆忙上车,却不知应该开口说谢,或是说别的什么。 因为是下班高峰,路上堵得厉害,童思芸不停地换档挂档,韦婉沉默着,看着路边的行道树和路灯慢慢向后移去。终于驶到了楼下,童思芸拉起手刹,解下安全带,忽然侧过身抱住韦婉,把韦婉吓了一大跳。 “思芸?” “没事,就让我这样抱抱你。”童思芸将下巴放在韦婉肩膀上,韦婉就静静坐在那里,看着车窗外细碎的雪花飘落,映着昏黄的路灯,有一种温暖和凄凉相混合的奇异感觉。两个人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有个行人从旁边经过,走到车头前忽然驻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她们咔嚓一拍。 童思芸警觉起来,和韦婉分开。那人不知是狗仔队的还是只是过路人随手拍照,韦婉连忙打开车门追出去,路灯灯光很暗,那人低着头匆匆往前走,韦婉只能看清楚他穿着一件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个头还挺高。韦婉跑了两步,听到身后脚步,童思芸过来拉住了她:“婉婉,算了,不管他。” “可是他刚才拍了……”韦婉有点不安。刚才童思芸也只是越过座位抱着她而已,但是较之朋友而言,那样的动作又有些太亲密了,如果被发到网上,再配一些别有用心的文字,很可能会对童思芸的前途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没关系,我不当歌手,所以什么负面新闻之类的我都不在乎。”童思芸像是猜到了韦婉心中所想,微笑着挽起韦婉的手,“走吧,回家。饭都该凉了。” ☆、2.33晋江独家发表 自从被那名男子偷拍之后,韦婉一连好几天都忐忑不安,生怕网上爆出来一些什么不太好的消息。然而当她再搜索童思芸的相关词条时,发现只有参加节目时的通稿和粉丝讨论,并没有什么□□。不过现在娱乐新闻每天都爆炸一般涌出来,歌手演员一堆一堆,童思芸几天不露面,马上就会被粉丝遗忘。 而常青戈却是一路红透,他在“大歌手”选秀中虽然最终与冠军擦肩而过,只拿到了亚军,但是以出色的外表和不错的唱功吸引了不少粉丝,因为他唱的大多都是情歌,被封为“情歌歌王”,反倒是重生之前比常青戈更为炙手可热的歌后童思芸,因为销声匿迹,逐渐鲜被人提及了。 x的冬天气势汹汹来了。算上大学的时间,这是韦婉在x市度过的第五个冬天,但是前四个冬天都没有这么冷,风裹挟着雪花终日穿过街道,音乐喷泉结了冰,韦婉每天都要顶着凛冽的寒风挤公交和地铁,但她并不觉得难熬,因为和心爱的人住在一起,每天早晨起来都能看到童思芸的面容,上班的时候,脑海中盘旋的也始终是童思芸低沉而温柔的嗓音。 到了年底,天气预报说有大雪,才下了班韦婉急匆匆地赶回家,雪片大如鹅毛,飘落韦婉一肩一头。尽管冷,她却想,童思芸曾经说过,在这样的天气里,两人一起走,就能走到白头……韦婉摇了摇头,嘲笑自己的想法太幼稚,眼下她更乐意去想童思芸在家里给她做了什么好吃的。 她拿钥匙刚打开门,就看到沙发上坐了一个人,西装革履,戴着金丝边的眼睛。韦婉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家伙是童思芸的经纪人时怀仁。 “你好,韦小姐,好久没见了。”时怀仁见韦婉开门进来,倒也不吃惊,抬头对她礼貌地笑了一下。童思芸从厨房里走出来,端了一杯热茶,递给时怀仁。 “思芸,我今天来跟你谈的事情刚才在电话里已经大概说了,就是说公司很认可你的外形和才华,也尊重你的个人意愿。你不愿往娱乐化歌手这方面发展的话,咱们就老老实实走实力派的道路,虽然说实话,很难,”时怀仁将茶杯拢在手心里,“所以公司愿意出钱,为你打造一张专辑。你这边应该没问题吧?” 童思芸抬起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时怀仁,好像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出专辑:“没问题……谢谢你。” “当然,现在专辑还在筹备状态,目前考虑专辑里面一共十首歌,作曲是天衡里比较资深的前辈,我还没跟他联系……” “让韦婉给我作曲不行吗?”童思芸打断了时怀仁的话。 时怀仁看了看童思芸,又抬起头打量韦婉。他的目光好像别有深意,韦婉觉得被时怀仁盯着很不舒服,便将脸挪到一边,假装研究窗帘上的花纹。时怀仁肯定知道童思芸和韦婉的关系,重点是,时怀仁总给人一种他想要利用这种关系的感觉。 几秒钟尴尬的沉默之后,时怀仁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得让韦婉想揍他:“哈哈,思芸说的也是,毕竟什么事情都还没定下来,集思广益嘛。这样吧,过几天有人会联系韦小姐,韦小姐只要准备歌曲小样就行了。” 时怀仁又交代了几句,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告辞,童思芸出门去送他。韦婉从门上的猫眼往楼道里看,见时怀仁临走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童思芸手背上摸了一把,动作看着让她很不舒服,但童思芸却什么都没有说。 童思芸送走了时怀仁,刚返回家里就被韦婉拉着去洗手。童思芸问了几遍“怎么了”,韦婉都不说话,只是抓着童思芸的手放在水龙头下一遍遍冲着。温热的水从两人手背上流过去,韦婉低头看到童思芸手指上还戴着那枚锆石戒指,忽然又释然了。童思芸分明还是在意她的。 “你到底怎么了?”童思芸低声问,伸出手指在韦婉鼻子上轻轻一刮,“别想太多,相信我,好吗?” 卫生间里有窗,韦婉侧过头去看到从深蓝色天幕中纷扬飘下来的雪花,像是在这世间舞蹈的精灵,轻轻扑在玻璃窗上,随后便杳然无迹。韦婉叹了口气,关上了水龙头,卫生间内忽如其来的沉默让她有些无措,任童思芸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如同安慰小孩一样。 “不生气了?”韦婉还在愣神,童思芸凑到她耳边轻轻问。热气扑到皮肤上,韦婉缩了缩脖子,和童思芸带笑的眼睛对视着。韦婉突然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如此神经质地患得患失? 韦婉想了想,终究还是说:“我没有生气。只是你和时怀仁……” “他只是经纪人而已,不会有什么,也不应该有什么,我想你相信我。”童思芸拥抱了韦婉一下,往卫生间外面走,“出来吧,该吃饭了。” 韦婉站在卫生间里,怔了半晌,方笑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啊。 不管韦婉怎么讨厌时怀仁,他这一次给童思芸带过来的确实是好消息。公司愿意给童思芸出专辑,说明公司还是看好童思芸的,也许不参加选秀活动,将来童思芸还是会一步一步走上歌后的巅峰。童思芸指定韦婉担纲作曲人,韦婉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忐忑不安。 她改变了重生之前的轨迹,让自己的人生和童思芸有了交集,因此很多事情也都发生了改变,她害怕也会因此而葬送了童思芸的事业…… 吃完饭后,韦婉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打开,给童思芸听她以前写的歌曲小样。实习的时候,她思念着童思芸,便一首一首地写歌,只是除了一首被艾超喜抄袭走了之外,最后难免都成为躺在硬盘里蒙尘的demo,此时有了能被童思芸演唱的机会,韦婉自然十分欣慰。 童思芸坐在沙发上,将笔记本放在膝盖上,花了一个多小时,认真地听完了那几十首midi合成的旋律,韦婉就坐在童思芸的身边和她倚靠着,眼睛一直望向窗外。室内灯火很亮,她难以看清楚窗外飘落的雪花,只觉得玻璃窗上结着的水汽像黑曜石缓缓淌下的泪珠。 随着最后一个单调的合成音符声音消散于室内,童思芸关了播放器。韦婉等着童思芸发表她的听后感,然而童思芸始终沉默,她有些着急地抬头看童思芸,惊讶地发现童思芸眼中好像有些晶亮的东西,比她戒指上的锆石更为璀璨夺目。 “你的每一首歌都在思念。”童思芸伸手拥住韦婉的肩膀,两人的面颊贴在一起,韦婉嗅着童思芸身上香水的气味,和半年之前没有丝毫改变,“我听得出来,就算只有旋律我也能听出来,你总在思念……我都明白。” 韦婉点了点头,将脸埋在童思芸的毛衣中,有种想哭的冲动。再多的情话也比不上童思芸的这句“我都明白”,她觉得以前所做的一切,吃的所有苦,熬过所有难耐的时间,都是值得的。 雪花在窗外纷扬飘落着,是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眼下的温馨。韦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看,是表哥韦达打过来的。自从韦达跟天衡签约之后,就俨然摇身一变成了音乐制作大牛,忙得恨不能一个人剁成两个使,基本就没跟韦婉联系过。这会儿打电话不知道是该有多着急的事情。 韦婉接起电话,那头韦达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婉婉,你多久没杨景明联系过了啊?” 韦婉掐指一算:“差不多一个月了。” 韦达在电话那头骂了一句:“事情麻烦了,杨景明失踪快一个月。他父母现在快急死了,满世界找他。我说这小子也不是不靠谱的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呢?婉婉,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他谈恋爱,闹了什么不愉快?” “你才跟他谈恋爱呢!”韦婉怒道,那头的韦达见韦婉生气,讪笑了两声,赶紧挂了电话。韦婉依然十分不悦地想,什么破事都能牵扯到她身上。虽然杨景明曾经帮韦婉出头,揍了艾超喜,但是他突然失踪,也跟韦婉没关系……吧…… “怎么了?”童思芸见韦婉拿着手机发愣,走到她身后,环住韦婉的腰,将下巴枕在韦婉肩膀上。童思芸在众人面前是冰冷的女神,可是有时对韦婉撒娇时,却又像一只布偶猫。 “没什么。”韦婉用力将手机揣到口袋里,转过身拥抱住童思芸。两个人站在床边,韦婉就顺手把窗帘拉上。雪飘落着,楼下站着一个人,路灯昏暗也看不清,只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熟悉,却显得分外落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窗帘一点点被拉上,韦婉总觉得那人正在盯着她。 ☆、2.33晋江独家发表 十二月底差不多是x市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了。元旦有三天假期,韦婉的父母给她打来了电话,想让她回家住几天。挂了电话后,韦婉握着手机,内心摇摆不定。 她站在童思芸家的窗前,窗帘的流苏在她手背上轻轻拂着。这窗帘是她和童思芸一起逛商场时她挑选的,和床单一套,都是薰衣草的浅紫色。那时候两人心中都充盈了一种构建新家温馨而愉悦的感情。 童思芸正坐在茶几前,戴着耳机试听编曲小样,见韦婉苦大仇深地盯着手机屏幕,摘下耳机走到她身后,环抱住她的腰:“怎么了?” “我爸妈想让我回去一趟……”她犹豫地说道。回去看父母倒是应该的,只是她怕父母整出一些幺蛾子事情,比方说突然拉出来一个男人让她去相亲之类的,可她却还没有勇气向父母摊牌童思芸的存在。 “回去吧,在家里多住几天,陪陪父母。”童思芸低头,下巴在韦婉的肩窝蹭了蹭,韦婉嗅到她身上那一股香水的气味,曾几何时,这种气味让她心慌得连话都说不好,如今依然是这熟悉的味道,她闻着就觉得无比安心。 既然童思芸都这么说了,元旦放假的前一天韦婉就买了回家的车票。童思芸开车送她到车站,临别时是最难熬的时候,童思芸并没有下车,只是解开安全带,隔着车座捧过韦婉的脸,低头在她面颊轻轻一吻。 “既然回家,就好好跟爸爸妈妈相处,等过完元旦再回来。”童思芸轻声附在韦婉耳边说道。隔着挡风玻璃,韦婉看到客运站中人来人往,可是那些人的忙碌仿佛都与她们俩无关。 “我住两天就回来。”韦婉说,“思芸,记得给我发微信。” 童思芸忽然抓住了韦婉的手,恶作剧一样地笑起来:“拉勾。” 童思芸修长白皙的小拇指勾住了韦婉的小指,只微微一拉扯,好像就是彼此许下的承诺,韦婉知道童思芸始终在她的身边。冬天的阳光隔着挡风玻璃照进来,手指上的锆石戒指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如碎裂的泪珠。 韦婉回到家里,父母自然都很高兴,倒也没有催婚之类的。她在家住了两天,吃了睡睡了吃,家里的饭还是香,老妈的厨艺不知比童思芸要好多少,乐得韦婉简直乐不思蜀。 虽然和童思芸见不到面,但每天微信之类的肯定少不了,韦婉在微信中对童思芸说了晚安才睡。然而第二天的晚上,韦婉照例对童思芸道晚安,童思芸却一直不回复。 会不会是因为她比较累,早早就睡了,顾不得回复微信?韦婉颇觉郁闷,抱着手机入睡,第二天清早再看手机,童思芸依然没有回复。以前童思芸在北京的时候,这样的事情也发生过不少次,大概是太忙太累了,没有看到手机,韦婉早已习惯,只能轻轻叹一口气。 韦婉准备当天就返回x市,洗漱完之后,她给童思芸打了个电话准备提前通知一声,对方却一直不接听。 大概是因为她正忙专辑的事情吧?童思芸的新专辑正在紧锣密鼓筹备着,有的歌曲是童思芸亲自作曲填词,因此她一直都比较忙,连休息时间都在听demo。 也许是在忙吧。韦婉上午又给童思芸打了两个电话,她依然不接听。要忙这么久吗?韦婉心里有点隐忧,却又想不明白童思芸有什么理由会不接她的电话。中午的时候,韦婉疑窦重重到客运站买了车票准备返回x市,直到班车抵达x市的客运站,童思芸的电话都打不通。 韦婉焦急地在客运站附近等待开往童思芸家的公交车。童思芸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也许只是手机坏了、丢了这种小事,也许……韦婉突然无比后悔没有昨天就回去,这样她就能一直都在童思芸身边…… 一辆轿车开到韦婉身边停了下来。韦婉正准备避让,车窗落了下来,韦婉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上车。” 韦婉愣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这人是谁,失踪两个月的杨景明。杨景明瘦了一大圈,连眼窝都陷了下去,杀马特的发型也理成了小平头。韦婉心里一咯噔,几个月不见,这家伙该不会被什么传销组织犯罪团伙吸纳了进去吧?她和杨景明对视着,杨景明的眼神隐藏在车内,她看不清楚。 “去哪?”韦婉有些害怕地问道。她一步一步往后面挪着,客运站附近人这么多,杨景明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 杨景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伸手从副驾驶这边的窗子递给韦婉。那是一个红色天鹅绒的小首饰盒,韦婉有些不祥的预感,接过来一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戒指,镶着璀璨的锆石,韦婉无比熟悉它的模样,因为这枚戒指和她手上正戴着的正好是一对。韦婉看了看戒指里面,刻着两个字母“tw”,童思芸和韦婉姓名的首字母。 太阳明晃晃地照着韦婉,周围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可是却像被隔绝开的另一个世界,都纷纷离韦婉远去。韦婉的面前只有那枚戒指反射的辉光,似从另一个世界而来,一月份的冷风吹得韦婉想要发抖。 “童思芸……”韦婉只说出这三个字,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童思芸的戒指在杨景明手上,杨景明现在让自己上车。是绑架吗?杨景明和自己是朋友,他和童思芸曾经还是同一个乐队的成员,怎么会绑架童思芸…… “童思芸现在很好。你要想见她,就上车。”杨景明说,声音异常冷酷。韦婉想,以前在街边和酒吧弹唱时那个声音温柔又颇有爆发力的杨景明大概是再也见不到了。 “要是晚一点,她会怎样,我就不清楚了。”杨景明又补充了一句。韦婉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在想童思芸,回家之前,童思芸跟她拉钩,可是终究失信。尽管从未开口说过,韦婉却知道,她愿意为了童思芸而赴汤蹈火。 韦婉握紧了手中童思芸的戒指,拉开车门,坐到后座上。客运站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或者风尘仆仆,没有谁能帮到她。韦婉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拨110,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童思芸可能被绑架了,现在自己也有可能被绑架?她的心里有个可怕的猜测,童思芸在她昨晚发微信之前就失踪了,但是她身边最亲密的人却一无所知…… 韦婉左思右想,终究还是退出拨号界面,给韩絮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两个小时之后要是不给她打电话就让她报警,就说自己跟一个叫杨景明的人走了。过了一分钟,韩絮回复“好的,我知道了”,韦婉攥着手机,有点哭笑不得。 杨景明将车开得飞快。韦婉心里还存有一些幻想,希望杨景明将她送到住处,然后笑着说刚才只是开个玩笑,童思芸也会从什么地方出来,对她说“婉婉,我没事,吓到你了吧”。 车一路向北边驶去,顺着绕城高速驶上了北三环,韦婉心中忐忑不安。出了城,往北边走,过一片基本没人入住的别墅区后,就是江边了。路边的高楼大厦越来越少,行人也罕见,荒郊野外,总让人感觉到不祥。杨景明和童思芸也没有深仇大恨,不知道怎么会想不开。 “童思芸到底在哪?”韦婉小心地问杨景明,试图从杨景明的口中套出一些话来。 杨景明从后视镜中看了韦婉一眼,没有说话。韦婉无端地悲哀了起来,这个人曾经在楼下拉着二胡弹着吉他等她下班,那时杨景明摆了一个空碗,被城管轰了好几次;这个人也曾把欺负过她的艾超喜狠揍了一顿,可是如今两人相遇,却是这样的情况…… “这两个月你去哪了?”韦婉不甘心,继续问道。 “我去在一个老板那里工作。”杨景明终于开口了,“比以前弹唱要好,挣得也多。应该会一直干下去的吧。” 韦婉立刻反应上来:“传销?” 杨景明从后视镜中又看了韦婉一眼,他的唇角好像挂了一丝浅淡的笑意,但是却什么话都没说。杨景明将车开入了别墅区,又拐又绕,韦婉拿出手机定位,发现方位正是x市北郊的别墅区。她的手哆嗦着将方位给韩絮发过去,杨景明已经将车停到一栋别墅前。 “到了。”他拉开了车门。韦婉抬头看了看那座别墅,可能是因为外墙刷成了蓝色,风吹日晒已经斑驳了,总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别墅前除了杨景明的这辆车,还停了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奔驰。一看到那辆车,韦婉瞬间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更大的疑窦,史密斯到底是来掺和什么的?童思芸之于他,又有什么利益纠葛? ☆、2.33晋江独家发表 韦婉拎着行李袋跟杨景明走进了别墅。在玄关前,杨景明回头对她说:“你的包沉,就放在这里吧。”韦婉的包里倒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她母亲渍的腌菜,炒的肉酱之类。韦婉将手机揣到外套口袋里,略一思索,悄悄从行李里摸出一罐老干妈也塞进口袋,想着一会儿要是有个万一还能拿来防身。 杨景明在一边等得不耐烦,率先往客厅里走去。 “童思芸呢?”韦婉连忙小跑几步追上了他。别墅的客厅里非常朴素,只有一张沙发和茶几,再无家具,连两人的脚步声都有回音。韦婉有种感觉,这房子空了很久。 “跟我过来。”杨景明往楼上走去。楼梯上的木地板吱吱嘎嘎作响,栏杆上的白漆也多有剥落,但是楼上某个房间中却传出钢琴曲的声音,飘渺得不知是从何而来。 “威尼斯船歌?”韦婉听着那旋律喃喃道,杨景明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他走到一扇木门之前,琴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请进吧。”杨景明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就不进去了。” 韦婉咽了一口唾沫,推开了门。 屋子很大,因此显得十分荒凉,地毯上落了一层灰,皱皱巴巴的,沙发周围索性连地摊都没有,露出了灰色的水泥地,墙上的壁纸也有好几块剥落了。房屋正中间有一架三角钢琴,史密斯穿了一身休闲款的运动服正在弹琴,童思芸坐在靠窗的桌旁,支着下巴在听。 “婉婉,”童思芸冲韦婉点了点头,“你过来了,快坐下来。一路上辛苦了吧?” 史密斯抬起头,对韦婉笑了一下,蓝色的眼睛背着天光,比之不可测的黑显得更为深邃。韦婉完全被眼前的这一切搞糊涂了,大概就是史密斯邀请童思芸过来坐坐,听听钢琴曲,想着韦婉可能从家里出发了,就让杨景明把韦婉也接过来吧?那为什么还要装神弄鬼的,让韦婉以为童思芸被绑架了? 韦婉走到桌前坐下,近距离望向童思芸,心里犹有些不安。就算杨景明跟韦婉开了颇为恶劣的玩笑,那也不应该从昨天晚上就一直联系不上童思芸,还有那枚戒指……韦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童思芸放在桌子上的手,她并没有戴戒指。 “思芸姐……”韦婉刚想要说话,童思芸便打断了她:“婉婉,路上辛苦了吧?在家里住得应该还可以?” “还、还好……”韦婉眼睛的余光瞥到史密斯正向她们这边看过来,讷讷地点了点头。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简单,童思芸脸上虽然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她气色并不好,没有化妆,而且脸色苍白,十分憔悴的模样。 史密斯弹得很慢,短短的一首威尼斯船歌翻来覆去弹了有十多分钟。童思芸那双大眼睛看着韦婉,似乎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只是碍于史密斯还盘踞在钢琴之前,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韦婉无声地问着童思芸,她和史密斯这是怎么了?史密斯怎么会突然之间冒出来? 童思芸放在桌面的手拿了下去,韦婉会意,将手从桌布底下伸过去,猝不及防的,她的手就被童思芸抓住了。韦婉感觉到童思芸的手很凉,像一块冰一般,凉得她甚至想要哆嗦。童思芸用指尖在韦婉的手心写着字,一笔一划,尽管现下气氛十分诡异,但童思芸指尖划过她掌心时的凉意让韦婉心猿意马起来。不过韦婉大概在这方面毫无天赋,所以始终没弄明白童思芸写的是什么,便只好一直迷茫地望着童思芸。 折腾了半天,最终童思芸放弃了,她对韦婉无奈地笑了笑,两个人继续正襟危坐听史密斯在那弹琴。韦婉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烦躁,史密斯到底是什么目的就直说,把她和童思芸大老远弄到这个地方,是要钱还是要别的,光在这弹琴顶什么用,而且弹得还不好。 终于,在最后一个音落下时,史密斯从琴凳上站了起来,叽里呱啦对她们俩说了几句话,韦婉大学六级的听力水平早就还给老师了,只听懂了开头“youcan”两个单词。史密斯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从韦婉的角度看来,这家伙好像要吃人一样,连忙伸手进口袋里握紧了老干妈。史密斯比划了一番,韦婉才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是他说让自己和童思芸稍微等一下,他去准备午饭。 史密斯出了房门,韦婉松了一口气,刚想要问童思芸这些都是什么破事,却看到童思芸对她很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什么都别说。 童思芸从口袋里翻出餐巾纸和圆珠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向韦婉这边推过来,韦婉低头看了看那张纸,上面很潦草地写了一行字:“你快跑,我帮你在这里顶着,不然就跑不了了。” “为什么?”韦婉低声问道,她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的更要严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但是却没有信号。韦婉晃了晃手机,连一格信号都没有。这里就算再荒凉,好歹也是住宅区,怎么连信号都没有? “他可能在这里装了信号屏蔽仪。”童思芸也小声地对韦婉说道,“所以电话一直都没信号,我从昨晚到刚才你过来时都联系不上你。” “那洋鬼子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韦婉稍稍提高了声音,这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然而童思芸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去看韦婉,那种眼神好似含了许多悲伤和欲语还休,看得韦婉心里莫名难受,简直想要捂住童思芸的眼睛,让她不要再这样望着自己。 童思芸什么都没说,两人沉默了大约有一分钟,她才轻轻说:“婉婉,你快走吧,从这离开,然后给时怀仁打电话。” “不要。”韦婉摇着头,“史密斯不像是什么好人,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差不多一整天了,再多留几个小时也没关系,算我求你,快点离开这里,好吗?”童思芸笑起来,笑容如她的眼神一般令人感到悲伤,甚至眼中已经噙了泪花。韦婉不知所措地看着童思芸,完全搞不清楚眼前是什么状况。 “快走。再不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童思芸催促着。 “哦……好。”韦婉不知所措地站起来,看着童思芸,对方却扭头去望窗外;韦婉只能叹口气,满腹疑窦地离开房间。她站在二层走廊里,从栏杆旁往下看去,只见杨景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吉他,轻轻扫弦,却不见史密斯的人影。 韦婉如果大模大样地离开这里,一定会被杨景明发现。她正想走下楼,杨景明却突然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尴尬只持续了一秒钟,韦婉匆匆忙忙下了楼梯,在杨景明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杨景明见韦婉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就自顾自低头扫弦。 “好久没见你了,也没见你在地铁里弹琴。”韦婉说道,话说了半截就停住,杨景明抬头看了韦婉一眼,张了张嘴,才冷淡地说:“没什么用,也很辛苦,所以就不干了。音乐这条路,不好走。” “那这是怎么回事?”韦婉指了指楼上,“洋鬼子到底是想怎么样?” 杨景明有些意外地看了韦婉一眼:“童思芸没有跟你说吗?什么都没跟你说?” 韦婉摇头:“没有。” “哦……”杨景明沉吟着,低下头拨弄着吉他弦,声音凌乱,“其实就是这个老外有种……嗯,怎么说,很特殊的癖好……他知道你们的关系,他很喜欢这样,然后,那个,就这样,还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韦婉实话实说,杨景明大概是语言组织能力有问题,一番话说得她云里雾里。 杨景明将吉他小心地横放到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烟雾升腾起来,将杨景明的脸笼罩其中,韦婉听到杨景明的声音,却又随着烟雾而氤氲得朦胧不清:“婉婉,我跟你直说吧。史密斯喜欢找漂亮的一对les玩3p,现在你能明白了吗?” “明白了。”韦婉点点头,她觉得自己也需要点一根烟冷静下来,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只找到了一瓶老干妈。 “所以你就把童思芸还有我……带到这里来了吗?”韦婉觉得嗓子有点发涩,老干妈握在手中像是握着一颗手榴弹一样,“你不是说过你喜欢童思芸?” “喜欢她有什么用?”杨景明像是自嘲地笑了一声,一团团烟雾从他嘴里喷出来。韦婉站起来大步往门口走去,她的手心里满是冷汗,心脏砰砰直跳,只有一个念头,跑出去打电话……无论是报警,给时怀仁打电话,或者给韦达打电话让他修理杨景明都可以…… 杨景明站起身推了韦婉一把:“对不起,婉婉,你现在还不能走。” 韦婉手中还拿着老干妈,杨景明一推她,手指松开,玻璃瓶掉到地上,一股浓郁的辣酱味在室内弥漫开,豆豉和辣油溅到了杨景明的吉他上。趁着杨景明回头去查看他的宝贝吉他,韦婉没命地往别墅门口跑去。 ☆、2.33晋江独家发表 门并没有锁,韦婉只一拧门把就将门打开了。杨景明扔下手中的吉他向韦婉这边追过来,情况并不妙。 韦婉沿着别墅前的石阶狂奔下去,慌不择路地在小区里跑着,暗自庆幸自己穿了一双平底鞋。四处都静悄悄的,每一座房子的门窗都紧闭着,没有住户,也没有保安。韦婉对这里又很不熟悉,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其实就算被杨景明抓到,也不会怎么样吧,他最多让自己回去把老干妈清理干净,可是童思芸……韦婉张开嘴大口呼吸着,心脏砰砰直跳。 “婉婉!”她听见杨景明在身后叫她,韦婉不敢停留,继续沿着小区内的水泥路奔跑。她听到了汽车的声音,远远见一辆红色轿车向她这边驶过来,而且速度还不慢。 司机看到了韦婉,猛地一踩刹车,轿车就在韦婉面前停了下来。韦婉这时候才看清楚,这辆车原来是别摸我的跑车,而且车牌号还挺眼熟…… “婉婉,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慌慌张张的?”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闻人兰匆匆忙忙走下来,韦婉弯下腰大口喘着粗气。许久没有锻炼,刚才又来了个百米冲刺,感觉身体有点吃不消。她抬头看了一眼,车是闻人兰的,但是闻人兰却在副驾上,开车人是个短发的年轻女子。 韦婉指了指自己的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刚才……有人在追我……童思芸还在那边的房子里……” 闻人兰扶住韦婉,对开车的女子说:“大姐,那人好像已经跑了。” 韦婉回过头,水泥路上空荡荡的,杨景明早已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因为看情况不妙就先撤了。她想着杨景明曾经追过童思芸,又曾经对自己表白,最终却做出这种事来,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直到闻人兰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女子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姐,闻人梅。” 原来除了弟弟之外,闻人兰还有个姐姐……韦婉抬头,隔着挡风玻璃看了闻人梅两眼,对方看起来颇有气场,与闻人兰相似的容貌,却少了闻人兰的妖媚,显得格外干练。 “阿兰,别愣在那,先让小姑娘上车,上车再好好说是怎么回事。”闻人梅冷冷地说。 韦婉第一次见到在气势上完全碾压闻人兰的人,但是来不及感受大快人心,倒是又平添不少忐忑。她的确通知过韩絮,如果不联系她就报警,但这两人怎么会如此神速地赶过来? “你给韩絮发了你的位置定位,所以知道你是在这个地方。”闻人兰大概看出了韦婉的疑惑,解释道,“这片别墅区不太干净,我想你或者童思芸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正好我大姐也闲着,就一块过来看看,把你接走。” “我不是闲着。”闻人梅冷冷地打断闻人兰的话,“阿兰,不是我说你,你那小女朋友真的很爱多管闲事。” 韦婉不太明白闻人兰说的“不太干净”是怎么回事,也怀疑这两个人过来会不会是添乱的,但是好歹搬来了救兵,她稍微安定了一点。 “童思芸还在那个别墅里。”韦婉指了指前方,坐在跑车后座上,触到座位上铺着的座椅套,织物的触感让她恍然意识到刚才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怎样一场噩梦,竟然忽然就想要掉眼泪。 闻人梅冷淡地嗯了一声,发动跑车,向前滑行了一点,在韦婉所说的别墅跟前停下来。闻人梅拔了钥匙,头也不回地问韦婉:“童思芸欠了人钱还是得罪了人?如果不是她错在先,你们俩在这等着,我现在就进去把人领出来。” 韦婉从后视镜中望到了闻人梅的眼神,见她有些不耐烦的神色,便小声地说:“是一个叫史密斯的人把她带到这里来的,不会是她有什么错。” 闻人梅正准备拉开车门下车,听到韦婉的话,动作顿了顿:“史密斯?哪个史密斯?哪国人?大概长什么样子?” “大概就是……个子挺高,棕色的头发,眼睛是蓝色的。”韦婉越说越没底气,“还有,他的司机一个叫张明。一个叫王明。” 闻人梅转头,看了韦婉一眼,表情似有些惊讶,喃喃自语:“是那个变态?他怎么又跑到这边来蹦跶了,搞不懂。”话还没有说完,闻人梅已经快步朝别墅正门走过去,推开了门。韦婉目瞪口呆地看着闻人梅独自一人走进去,暗自佩服她的勇气和魄力,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正和闻人兰独处,尴尬得不知是先道谢还是寒暄。 “韩絮最近还好吗?”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场白,韦婉只好问出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她很好。”闻人兰戴上墨镜,“不过你不是应该更关心童思芸吗?我也不知道你们俩怎么这么倒霉,跟这个变态牵扯上关系。” 听闻人兰的意思,史密斯这家伙好像还有点名气,韦婉小心地问:“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没有打过交道。”闻人兰头也不回地说,一边望着车窗外那座看起来十分阴森的别墅,“但是他有点名气,大概就是怪癖多,有钱,四处乱窜,人比较变态之类的。” 过了十分钟左右,别墅的大门打开,闻人梅拎着一个大行李包先走了出来,童思芸跟在她身后。韦婉一激动之下站起身,头猛地碰到车顶,连忙捂住脑袋重新坐下,崇拜地望着闻人梅。尽管闻人梅的个子也不算很高,此时此刻看在韦婉眼中,却不啻于一座丰碑。闻人梅居然几分钟就把童思芸给带出来了,她一定是能和史密斯说上话的人物,说不定史密斯还惧怕她几分…… “这个应该是你的,拿着。”正想着,闻人梅已经拉开后座车门,把行李袋丢到韦婉身旁的座位上,手轻轻一拨短发,侧头对童思芸说,“你上车。” 韦婉和童思芸并肩坐在车的后排上,车厢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韦婉偷偷去看童思芸的表情,见她的脸宛若蒙了一层冰霜,不见半点波动,只是额发微微凌乱地垂落下来,有些憔悴。闻人兰开始跟闻人梅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闻人梅很少搭腔,多数都是“嗯”“知道了”一笔带过。 车子停到了离童思芸家不远的地方,韦婉拉开车门,连连对闻人梅道谢。童思芸先下了车,韦婉正吃力地将行李袋拖出去,闻人梅向后伸出手臂拦住了她。 “你叫韦婉是吗?”闻人梅顿了顿,韦婉疑惑地望向她,“回去之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且本来就什么都没发生过。童思芸很爱你,别让她难受。” 其实闻人梅应该是并没有资格来指点韦婉怎么跟童思芸谈恋爱的,然而她这样说了,韦婉竟也想不出应答的话,只能讷讷地点头。她心里明白得像是镜子一样,童思芸是在史密斯的别墅里留宿的,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韦婉没办法去问童思芸,也不会去问,无论如何她都相信童思芸,只是心里埋下了一个芥蒂。 冬天的风从马路上吹过去,行道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完了。韦婉提着行李,一边走一边凝望走在她前面的童思芸。童思芸的背影纤瘦,熟悉又陌生,她的长发被风撩了起来,韦婉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 两个人走进了小区里。中午,小区里几乎还没有人,在楼道里,童思芸突然停住了脚步,韦婉走过去,见童思芸低着头,肩膀轻轻抽动。她大惊,将手中的行李往地上一扔,玻璃罐相互倾轧碰撞的声音沉闷传出来。韦婉扳住童思芸的肩膀,见有一行眼泪从她的眼中落了下来,在童思芸苍白的面颊上斫开一道泪痕。 “我……”童思芸的嘴唇在哆嗦,“我把那个戒指弄丢了,昨天杨景明把它拿走,我就没有再要回来……” 韦婉将童思芸抱在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尽管以前也有过拥抱,但是她却第一次发现童思芸时这样瘦弱,仿佛就会这样一点点消融于韦婉的怀中。她的身上几乎闻不到香水味了,只有头发被冷风吹过的味道。走廊里的光线很暗,韦婉因此感觉到安全,什么史密斯杨景明的爪子都伸不到这边来,这里只属于她和童思芸。 “闭上眼睛。”韦婉附在童思芸耳边轻声说。她看到童思芸阖上眼帘,睫毛轻颤着,上面犹挂着钻石一般细碎的泪珠。她从口袋中摸出杨景明给她看的盒子,将戒指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套在童思芸纤细的手指上。 韦婉一直觉得为对方戴上戒指是一项仪式,就像婚礼那样的,可是此时此刻,韦婉的心里倒没有特别激动的感觉,只是很疲惫。她不知怎的,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和童思芸谈恋爱这么累,却不愿抽身,也无法抽身。 “好啦,睁开眼睛吧。”韦婉露出一丝笑容,看着童思芸睁开眼睛,惊喜地望着手指上的戒指,然后便是对方作为交换的拥抱。韦婉倚在对方胸前,目光却看到那个躺在地上的行李包,包的拉链开了一点,就像是张裂开嘲笑她的嘴。 ☆、2.33晋江独家发表 童思芸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屋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有一股许久没有通风的味。韦婉扔下手中的行李袋,将窗帘拉开,窗户打开,童思芸就坐在沙发上,有些失神地望着窗外,好似在凝视着什么,但仔细去看,她的目光却又是涣散的。 “需要给时怀仁打个电话吗?”韦婉问童思芸,童思芸没有说话。 韦婉从包里把酱菜收拾出来,考虑要不要下楼买两个饼当午饭,童思芸突然开口,宛若呓语:“昨天下午的时候,杨景明给我打电话,说想约我出去坐坐。我本来没有想太多的,毕竟以前一直都在一个乐队里……” “别想了。”韦婉连忙走到童思芸身边坐下来,伸手揽过了她的肩膀。童思芸顺势就靠着韦婉的身体,“你都要当大明星的,这种小事不会影响到你的。” 童思芸苦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她抱住韦婉,紧紧地按着她的后背,像要把韦婉整个人都揉入到她的血肉当中。韦婉有些喘不过气,然而她就这样和童思芸相拥,方感觉到异常安心。韦婉闭上眼睛想,就像是电视剧中演的那样,两人经历了大风大浪,最后在一张小小的沙发上彼此相拥,也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婉婉,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了。”童思芸在韦婉的发间吻了吻,“我的身边不怀好意的人越来越多,我怕他们会影响到你,伤害到你。” “没关系,我不怕的。”韦婉轻声说。毕竟也是重生过一次的人了,这种事情还不至于吓到她,她只是担心童思芸而已。 童思芸稍微退离了韦婉一下,两手依然抓着韦婉的肩膀,认真而温柔地望向她:“婉婉,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受不了了……无论你是想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或者是你离开我,都不要紧,只要告诉我,好吗?” 说出的话就像飞鸟的羽翼,刚从嘴唇上划过,韦婉忽然倾身,吻住了童思芸,让她再说不出来一个字。韦婉讨厌童思芸说出那样的话,她也讨厌眼下这样的情况,两个人彼此相爱,却要想到将来分离的事情。 起初韦婉吻住童思芸的时候,只尝到冰凉的味道,很淡,凉意却像是冰块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童思芸抚摸着韦婉的长发,发梢烫出来的卷缠绕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后来童思芸亦给予她回应,比韦婉所想象的更加热情,仿佛是所有的思念与恐慌此时此刻都被卸下来,化作两人唇舌之间的缱绻。 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如果不是闻人兰和闻人梅过去接她们……韦婉又感觉到害怕起来,只是感觉到后背童思芸游走的手指,才稍微定下神。只要和童思芸在一起,只要能和童思芸在一起…… 一番温存过后,韦婉走到厨房里去做饭,顺便给韦达打电话,让他好好收拾杨景明。手放到拨号键盘上,韦婉却又犹豫了。跟韦达告状,意味着自己和童思芸的关系也会被韦达所知道。韦婉一边望着电磁炉上锅里的水烧开时冒起的泡泡,一边猜想着韦达听说此事时的反应。总之给韦达打电话不是让他当大嘴巴给自己父母宣扬她出轨云云,而是让他好好教训杨景明……韦婉胡思乱想着,按下了“呼叫”。 史密斯这事之后怎么处理的就不得而知,童思芸有没有和时怀仁联系韦婉也不知道,她更加用功地去练歌,为新出的专辑做准备。韦婉依然在林雅诗的工作室里干活,只是工作重心发生了一点倾斜,她现在主要是为童思芸专辑中的曲子而忙活。 一首歌中有小提琴的独奏,林雅诗便把小雅接到了录音室录音,韦婉看到小雅牵着导盲犬慢慢走上电梯,林雅诗扶着她的胳膊,无言之中满溢着温柔,又想到自己和童思芸,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看到幸福的恋人,她总想起自己和童思芸,明明也是有过幸福的,却又患得患失,生怕这幸福来得太轻易,因此也会轻易丢掉。 小雅录音录了不到一个小时,下午三点多就结束了。林雅诗开车送她回家,顺带跟韦婉打招呼说下班了,她可以回家了。韦婉站在大楼阴暗的走廊中,感觉到呼呼的北风从走廊一端的窗子里吹过来。 电话响了,是韦达打过来的:“婉婉,你现在到我住的地方来。” “怎么了?”韦婉立刻变得警觉起来,不受控制地开始脑补,韦达让自己过去干什么?不会得知自己出柜之后,把老爸老妈都给叫过来然后开庭公审吧…… “我找到杨景明那小子了……哎过来再说,总之你现在就过来吧。”说罢,韦达挂了电话,韦婉隐隐还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在说“好了好了”。 她匆忙下楼,打了车就直奔韦达的住处。以前伟大音乐工作室还没有解散的时候,为了省钱省事,韦达就在那附近城中村租了个房子住着,后来工作室解散了韦达也没有搬走。 韦婉赶到韦达的家里,门没有锁,一推门把她吓了一跳。客厅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烟头和翻倒的乐谱架,散架的节拍器,杨景明跟被警察蜀黍抓到的犯罪分子一样抱头蹲在角落,鼻青脸肿;韦达和他的几个哥们儿诸如曲折蔺瑟之类气势汹汹地围在一边。 “这是……”韦婉张大了嘴,看向韦达。这不仅是韦达“找到”了杨景明,而且还把杨景明暴打了一顿。 “敢欺负韦哥的妹妹,这不打还得了?”曲折一边说一边把嘴里叼着的烟头吐到地上,动作娘炮无比。韦婉扶了扶额,搞不懂韦达叫她过来是来看杨景明被打的惨状还是看这群人表演活话剧。 在韦达等人(的拳头)的逼迫下,杨景明勉强站起来,对鞠躬韦婉道了歉,保证以后再也不跟史密斯厮混。韦婉倒也不想为难他,接受杨景明的道歉后告辞离开。的确,韦达是帮她教训了杨景明,虽然整这么一出也出乎韦婉的预料,不过看到杨景明挨揍,韦婉心里还是觉得挺快意的。她还没下楼梯,韦达披了件大衣追出来:“婉婉,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韦婉回过头,等着韦达说话,韦达反而变得局促了起来,他搓着手,好像有些无措:“婉婉,那个……你和童思芸的事,先不要跟叔叔阿姨说。童思芸现在算半个公众人物,你多注意一点,知道你们关系的人越少越好。” 一向中二智商又欠费的表哥说出这样的话,韦婉倒是有点惊讶了。她还没来得及点头,韦达又补充了一句:“总之,虽然我没什么经验,但依靠我的聪明智慧,我感觉你和她恋爱谈下来会很辛苦,不管怎么样……好自为之吧。” 韦婉回到家的时候,童思芸已经回来了,拿着小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见韦婉进来,若无其事地将本子收起来,把笔记本电脑拿给她看。 “婉婉,你写的这首歌,我打算自己给它填上词,你来看看。” “自己填词?为什么?”韦婉换了拖鞋,接过童思芸手中的电脑。天衡不乏优秀的填词人,甚至有人是有点名气的诗人。 童思芸抬起头看着韦婉,忽然笑起来,笑得如沐春风:“他们不明白曲子在说什么,每一段旋律,每一个音符讲的是怎样的故事,他们不懂,可是我懂,因为曲子是你写的。” 韦婉低头去看屏幕,平心而论,童思芸写的歌词离文采斐然还差得远,只是那些语句看似平淡,一句句组合起来,好像都在述说着她们俩发生过的一切。 与你在大雨中相遇,除了河上的影子,没人记得; 与你在繁华的街头相遇,除了车窗的倒影,没人记得; 没人记得你走过那条路的模样,可是我却记得…… “挺好的。”韦婉放下电脑,对童思芸笑了笑。童思芸并没有说话,依然只是微笑地凝望着她,仿佛在很早以前两人就有了这样的默契,连试探和沟通都不需要了。童思芸从沙发上站起来,伸开双臂将韦婉拥在怀中,再自然不过的,两人开始拥吻。 一月份的x市还很冷,可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快要过去了,新的一年开始,比起重生之前,一切都发生了那么大的改变……韦婉将脸埋在童思芸的肩窝里,微微笑了。 “婉婉,我想和你一起唱这首歌,无论怎么样,我希望在我第一张专辑里,有一首歌,是和你一起唱的。”童思芸附在韦婉耳边,轻轻地说。 韦婉还记得自己唱《天仙子》被表哥韦达讽刺,然而当童思芸说出这句话,就如最为甜蜜的情话,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到窗外即将要沉下来的夜色,有点点雪花再度飘落。这是2013年的第一场雪,而韦婉和童思芸在一起,她觉得心里十分满足。 ☆、2.33晋江独家发表 童思芸亲自填词的那首歌,名叫《没人记得》。韦婉总觉得这歌名不太吉利,然而看童思芸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什么都没有说。 作曲者是韦婉,本来编曲打算交给一个很资深的音乐制作人,童思芸不知道使的什么招把编曲这个活给揽过来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喜欢给韦婉所做的曲子编曲,那样就好像是两人共同的孩子一样。 韦婉莫名地喜欢从童思芸口中说出“我们共同的孩子”这句话,仿佛两个人的关系被一道又一道加固,任谁也破坏不了。 编曲完成之后,便准备录音。因为童思芸执意要跟韦婉合唱这首歌,制作人方面也就顺着她。韦婉从来没有受过声乐的专门训练,被童思芸拖到ktv进行了突击特训。韦婉一直觉得在童思芸面前扯着破锣嗓子唱着跑调的歌完全就是一种羞耻play,当她终于将这首歌演绎到了令童思芸满意的程度,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了。 这首《没人记得》是旋律起伏相对平缓的流行歌曲,演唱难度并不大,况且其中音程较高的部分是由童思芸来唱,匀给韦婉的部分已经很容易了。但真的进录音棚录制时,韦婉觉得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打哆嗦了。 调音师和监棚都是比较资深的人,两人都一脸严肃好像谁都欠了他们俩几万块钱,韦婉甚至已经脑补到一会儿唱跑调时监棚破口大骂调音师肆意嘲笑她的样子了。趁着录音还没开始,调音师正在调试设备,韦婉一溜烟跑去卫生间,准备洗把脸冷静一下。 水花扑到脸上,有几分凉意。韦婉正低头用纸巾将脸擦干,身体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把她吓了一大跳。她抬起头,从水池前的镜子中看到了童思芸微笑着的脸。 “唱得不好不要紧,有调音师和后期。不论怎么样,我都相信你。”童思芸胳膊从韦婉的肩膀前搭过来,看起来很像是个锁喉的姿势,偏偏由童思芸做就满是柔情缱绻,“加油。还有……我爱你。” 她说“我爱你”三个字的时候声音很轻,甚至抵不上窗外北风吹过玻璃窗的声音,可是听在韦婉耳中却像是教堂的圣歌,轰隆隆从巴洛克的穹顶上掠过去,整个天空霎时变得湛蓝。 录音的时候,童思芸先进去录。韦婉站在隔音玻璃前往里望,那里只能看到童思芸的背影。童思芸的长发本来是松散地扎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了,微微有些凌乱地披在肩头,在录音室的光源下泛出温柔的光。 周围还围着几个人,基本都是过来打杂或是看热闹的。韦婉跟他们不熟,呆了一会儿感觉无聊,就走出去,站在大厦的走廊里。走廊很长,韦婉慢慢地朝尽头楼梯间走去,那里有个男人正蹲着抽烟,韦婉过了一会儿才认出来他是杨景明。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而且还四处乱窜,哪儿都能见着他。 韦婉本来想装着不认识,转身离开,却先听见了杨景明低沉的声音:“最近你还好吗?你和她还好吗?” 韦婉不知道杨景明这么问是什么用意,想了想还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于是杨景明也就匆匆掐灭了烟头,从楼梯间下楼去了。脚步声很响,带着回音。烟蒂落在地上,火星还没有灭,鬼使神差地,韦婉捡起了杨景明扔到地上的烟蒂。 烟蒂与常见的不甚相同,是红色的,还有烫金的字。韦婉以前看法制节目,有人受贿就用的这种烟,节目还专门给这烟一个特写镜头,她记得是叫红河道,市价大概一条两千多。杨景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还是他为了充门面,买的山寨烟? 韦婉对杨景明的事情不甚感兴趣,她在走廊里又站了一会儿,才返回录音室。 大约两个小时后,童思芸录完了音,她摘下耳机,回过头隔着玻璃对韦婉微笑,比划出一个“胜利”的手势。韦婉战战兢兢地走进去,戴上耳机。耳廓贴到耳机壳盖上时,感觉到那上面的温热,是童思芸留下的。 “你先试唱几遍,热热身。”监制对她说道,韦婉看着那个怪物一样的话筒,扶着头戴式的耳机,就像是感觉到童思芸的双手正笼罩着她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演唱。 伴奏听过无数次,自然比较熟悉。一开始因为紧张嗓子有些打不开,唱了两遍之后,才差不多找到感觉。这首歌本该是她和童思芸一起唱,就像最深情的对唱那样,可惜录制的时候却要分开录,她对着空气和一片虚无表白倾诉,每当唱到“没人记得”的时候,韦婉的尾音都会轻微地发颤,似蝴蝶翕动的翅膀。 当感情完全投入其中的时候,韦婉才越发清楚而无法自拔地知晓,自己是这样爱童思芸。 录制的过程中,因为有些小瑕疵导致重录了几遍,但总体来说韦婉还是觉得挺顺利了。等全部都录完了,时间已经是中午。录音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监制谈笑:“今天这录音还算快,中午之前就弄好了。” 这么说,韦婉唱得还不算糟糕吗?尽管工作人员没有对她说一句鼓励或者表扬的话,韦婉却觉得心情一下子都变得好了起来。她到走廊里准备和童思芸一起回家,四处张望着,却不见童思芸的影子。 韦婉猜测童思芸可能是去洗手间了,但是等了十分钟,都没有看到童思芸出现。她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里面也不见童思芸的人影。韦婉拿出手机给童思芸拨打电话,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婉婉,你已经录完了吗?稍等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不一会儿,童思芸从电梯那边急匆匆走过来,手里拿着热奶茶,塞给韦婉:“我刚才下楼去买奶茶了,遇到几个认出我的粉丝,所以就耽误了一会儿,你等着急了吧。” 的确,那杯奶茶已经变得冰凉。但是韦婉不介意,她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好像生着炭火。 童思芸望着韦婉低头咬着吸管的模样,伸手小心地将她挡在脸侧的额发拨开,顿了一会儿,才说道:“今天下午我带你去逛街,给你新买几件衣服。你看你穿得这么土气,别人都嘲笑你。” 韦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衣,虽然也是挑的打折的商品,但是剪裁得当,模样虽说不上出众也不算是村姑装,便疑惑道:“一点也不土气啊?” 童思芸笑了一声,转过身往电梯那边走去:“我说土气就土气。” 以前童思芸也带着韦婉逛过街,不过频率很低。两个人确定恋爱关系也堪堪半年而已,又是聚少离多的,一同逛过几次街简直屈指可数。 童思芸带着韦婉来到x城中心商业区附近的百货商场一家家地逛过去,看到好看的衣服就拿出来让韦婉来试,试出来效果好看了,童思芸豪气干云地就掏出信用卡刷刷刷买买买,不大一会儿,韦婉手上就拎了好几个纸袋子,身上还换了新买的一件毛呢大衣,心里琢磨着,童思芸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的确,童思芸看起来好像打了一管鸡血,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太正常的亢奋状态。收银小妹对童思芸说她长得很像一个歌手,童思芸哈哈哈笑得很夸张:“你说的是不是大歌手的童思芸啊?我们同事也经常说我长得像她呢。” 她转身快步地走在商场中,高跟鞋敲得瓷砖地面蹬蹬作响,头微扬起来,骄傲的模样就好像是她正站在舞台上。韦婉小跑着追上去,捅了捅童思芸的胳膊,小声问:“思芸姐,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给你买新衣服嘛。”童思芸眯着眼对韦婉笑了一下,这种笑容让韦婉感觉到心慌,因为她看不清楚童思芸的眼神,总错觉童思芸的眼中是噙着泪花的,“这件呢?你喜不喜欢?” 眼看童思芸又给韦婉买了一条牛仔裤,而她自己什么也没有给自己买,韦婉终于小心地开口说:“这么多衣服就足够了,不用再买了。” 童思芸回头望向韦婉,许久不说话,看得韦婉心里直发毛。过了差不多有半分钟,童思芸才叹了口气:“婉婉,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跟你谈谈。” 两个人站在商场应急的楼梯间里,望着肮脏斑驳的粉墙和估计有几天没有清理的楼梯,童思芸说:“其实我下楼给你买奶茶的时候,碰到了我的父母和……我的弟弟。” “啊?那你给他们打招呼了吗?”韦婉问道。 童思芸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有,我跑了。其实我的爸爸看到我了,他喊我的名字,我很快就躲进了大楼里,躲到卫生间里,等了很久很久才敢出去。” “可是他们见到你,应该也是很高兴的吧。”韦婉说。 “我很害怕,因为我什么都没有……除了你。”童思芸转过身,拥抱住韦婉,大包小包簇拥在两人周围,“我想把你变成最好的你,然后,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2.33晋江独家发表 从商场回去之后,童思芸又变成她平日里女神的模样,让韦婉甚至怀疑在楼梯间里看到童思芸一瞬间的失态只是自己的臆想。 专辑依然在制作着,除了录制歌曲之外,还有拍摄封面照片也需要童思芸去忙活。本来韦婉觉得这种事就跟自己没关系了,童思芸硬给她也安排了摄像,理由是韦婉是其中近半数歌曲的作曲和编曲,而且在专辑主打歌《没人记得》中也有献声。 拍照是在元月底,虽然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但刮到人脸上的风依然凛冽。摄影棚内,韦婉穿着拍摄用的白纱长裙,外面裹着大羽绒服,看着童思芸在背景布之前,灯光师不断地调整灯光,指导着童思芸摆出不同的造型和表情。 摄影棚里面有暖气,韦婉还是被冻得想要发抖。脸上糊了厚厚的一层妆,连她的真实都被覆盖。韦婉想要站起来跺跺脚取暖,一回头看见穿了一件绝对不能穿上大街的演出服的常青戈就站在身后,只好作罢,继续故作高贵冷艳地坐着。 常青戈之所以也会过来掺和,是因为童思芸的新专辑中有两首男女对唱的情歌,其中男声就是常青戈来唱。也许是公司希望借由风头正劲的情歌歌王常青戈来为童思芸的新专辑造势,也许是常青戈主动要求的,和童思芸同唱一首歌…… 尽管知道只是工作上的合作而已,韦婉还是感觉到淡淡的不爽。常青戈不知道为什么总要和童思芸挨到一块儿,甩都甩不开。 拍了几张照片后,摄影师招呼韦婉:“美女,你过来跟她合照。” 韦婉脱掉了羽绒服,走到背景布中间,在童思芸身边站定。她感觉到灯光箱的白光很刺眼,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刀,将她与周围的联系统统切断,只留下她和童思芸独自在属于她们俩的舞台上。韦婉又想,自己穿着一件白裙子,童思芸穿着一件黑裙子,她的眼帘稍微低垂时,就能看到彼此的裙摆搭在一起,雪纺的布料十分柔软,如同交融一处,此情此景,是不是像……她们的婚礼? 韦婉看不到黑暗之中往这边张望的助理和其他人,她只是按照摄影师的指挥,去挽童思芸的手臂,然后两人将脸颊贴在一起,尽量微笑。韦婉忽然又觉得好笑,如果说是婚礼,这婚礼未免有着太多的冷漠与疏离。她的心神恍惚起来,只听见摄影师在不停地说:“好……再贴近一点,对,手臂搭到一起去,稍微自然点,不用站那么直,好……微笑。” 童思芸和韦婉挨得很近,她身上的香水气味有些被脂粉味所掩盖,但韦婉知道童思芸就在她身边,和她一直在一起,因而也感觉安心起来。薄薄的纱裙之下,*相互靠近,仿佛近得已经没有隔阂,只稍微一离远,就觉得北风从两人的缝隙间钻了过去。 快门咔嚓咔嚓响着,韦婉有时候侧过头去看童思芸的脸,她的妆更浓,眼圈黑得像熊猫,明亮的白光打过来,仿佛将她整张脸都用面具罩了起来一般。 毕竟韦婉不是主角,所以几分钟后就拍摄完毕,随后是常青戈登场。 韦婉坐在场边,怨恨地想,常青戈拍过的照片还少吗?为什么给还要再拍?尤其是,还要再跟童思芸一起拍? 当常青戈走到灯光下,对着摄影师礼貌地点头微笑说“可以开始了”的时候,韦婉突然感觉自己被完爆了。常青戈身上的那件衣服虽然颜色和造型都比较夸张,然而剪裁精当,反而别具美感。韦婉方才只是错觉那是自己和童思芸的婚礼,此刻却更感觉和歌王常青戈比起来,她灰头土脸。 好在摄影师也没有大拍特拍,按了几下快门,就示意常青戈可以离开了。韦婉恨恨地盯着他的身影,却发现常青戈也在看着自己,而且目光颇耐人寻味,韦婉赶紧抬头装作去研究摄影棚的天花板。过了十几秒,韦婉再去看常青戈,发现他已经在和身旁的助理低声谈话了。韦婉观察了他一会儿,发现常青戈也是心不在焉,每过上十几秒就要往韦婉这边瞟一眼。 拍摄完不到一个星期,韦婉就看到了ps好的照片成品。她和童思芸亲密地依靠在一起,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拘谨,因此显出几分傻气,可是童思芸确实是紧紧挨着她,看起来美得尚如一朵盛放的花。这张照片在童思芸的专辑歌词本和封面肯定都不会占据显著的位置,但即使偏安一隅,韦婉也觉得心满意足。 韦婉盯着笔记本屏幕中的那张照片足足有十来分钟,又嘿嘿傻笑了一会儿,决定要把这张照片打印下来贴身私藏永不分离。 赶到过年前放假,童思芸把所有的歌曲都录制完成,只等着后期制作混缩,然后刻录碟片了。临到过年的时候,气温骤降,周边县市都有强降雪,韦婉给家里打了电话,决定过年不回家了。 她父母都挺不高兴的,只是这回韦婉异常坚定。童思芸过年只能呆在出租房中,如果韦婉也回家了,童思芸将是一个人在这冰冷的屋子里听鞭炮炸响,看窗外的雪花静静飘落。说不上是怜惜或者是别的怎样的情绪,韦婉只希望她能陪着童思芸,两人一起过一个年。 农历腊月二十九,两人才一起去超市离采办年货。韦婉推着超市里的小车,童思芸就在前面牵着她,从货架上挑选商品放在车中,有时候童思芸回头看到韦婉,就会无端地笑起来,然后对她说一两句什么,声音轻得让韦婉几乎听不清楚。超市里的人很多,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女孩子,也没人注意走在前面的那名女子曾经出现在电视荧屏中。 这样的环境,反而让韦婉感到了安全,淹没在滚滚红尘,只享受两个人的所有。韦婉想,她们就像是一对已经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 走出超市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两人拖了好几个大袋子,艰难地扔到汽车的后备箱里。北风越发劲厉,天色几乎黑透,韦婉感觉到有一点冰凉刮过自己的脸颊,原来是下雪了。 回到家之后,收拾完东西,韦婉煮了点速冻饺子当两人的晚餐,吃过晚饭,她刚把杯盘碟盏端到厨房水池里准备洗涮,被人猛地从身后抱住了腰。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韦婉看到水流从白瓷的盘子上淌下去,刚笑着说:“怎么啦思芸姐?”忽然就怔住,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童思芸在轻轻地舔吻韦婉的耳垂和颈侧,她的动作很轻,仅有的一点点声音也被流水声所盖过,韦婉看不到她,只能闻到童思芸身上浅淡的香水气味,但是她感觉到童思芸一定吻得很认真,甚或于煽情。仿佛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都张开,贪婪地感受着童思芸的存在,她呼出的气渲染着室内升腾而起的情|欲。 “思……思芸……”韦婉有点慌乱,稍稍挣扎了一下,童思芸也就轻巧地退开,从厨房里走出去了,只留下韦婉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拿着正在冲洗的盘子,还有哗哗流不停的自来水。 五分钟后,韦婉洗完了盘子走到客厅里,发现童思芸坐在茶几前,打开今天在超市里刚买的一盒巧克力,抬头对韦婉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狡黠:“婉婉,过来。” 韦婉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童思芸剥开巧克力的包装纸往韦婉的嘴里送,韦婉还没来得及道谢,刚要张口接住,童思芸却轻轻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将巧克力放入了自己口中。 韦婉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童思芸很少恶作剧,这样说明她心情很好。还没等韦婉再想太多,身体被人抱住,童思芸的脸就已经贴到了她的脸上,连表达惊讶的机会都没有,童思芸的唇就已经吻上了韦婉的唇。开始韦婉还没有回过神,待她感觉到童思芸的舌尖已经在她口中游走挑逗时,满口都是巧克力的甜味。 这盒巧克力是童思芸专门挑的,别的优点倒是没有,就是特别甜,甜得韦婉晕头转向,感觉自己几乎都要溺死在糖浆里了。童思芸的唇离开她时,韦婉犹不满地去吻她的面颊,却因为嘴唇上沾了巧克力,在童思芸白皙的脸上添了一个棕色的唇印。韦婉笑起来,将那个唇印小心地舔去,入口尽是巧克力味的甜蜜。 童思芸的眉毛稍微挑了挑,眯着眼睛微笑,她有时候笑得又颇像是一只狐狸,让韦婉产生害怕与期待相混合的奇怪情绪。 “你想……在床上还是,在这里?”童思芸凑近了韦婉,在她耳边低声说。声音不大,每说半句都要顿一秒钟,呼出的热气很重,让韦婉有种正在被童思芸抚摸着肌肤一般的感觉,心痒难耐。 “就在这里吧。”韦婉急切地说,想去脱童思芸身上正穿着的毛衣开衫。童思芸低头,认真而又颇为煽情地去解韦婉的衬衣扣子,所有的情绪都被推向了临界点,理智逐渐消退,爱欲膨胀到最大,几欲冲出这狭小的空间。 突然间,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把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2.33晋江独家发表 箭在弦上,本当一触即发,直炸出所谓生命的大和谐一片旖旎与满足,这敲门声却像是当头下的异同冰水,比之曾在宾馆听到的《马赛曲》更为可恶。韦婉吓得一哆嗦险些爆了粗口,手本来正奋力地和童思芸的毛衣开衫搏斗着,此时此刻竟也无所适从。 “这么晚了……谁啊?”童思芸不满地咕哝着。外面刮着风下着雪,夜色黑沉沉笼罩着过年之前的城市,这人却很有耐心地敲门,一下又一下,让人心里忽然产生了无边的恐惧。 “谁啊?”童思芸提高声音喊了一句,那人不说话,依然敲着门。韦婉感觉到害怕,忍不住抱紧了童思芸的胳膊,温暖的羊毛织物贴在她面颊上,方觉得有点安心。 “收煤气费的?房东查房的?警察蜀黍?查水表的?送快递的?”韦婉提出了无数敲门人身份的猜想,都被她自己一一否定。年关将近,都放假了,谁会这晚上*点的犯神经病跑过来敲门。 敲门声执着地响着,砰,砰,砰,像是某种脚步,不慌不忙地逐渐逼近。 童思芸蹑手蹑脚走到大门边,从猫眼向外望了望,疑惑地说:“看不到人。” 看不到人,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那人蹲下身体贴着门在敲,另一种是敲门的不是人。不管哪一种可能都有蹊跷,韦婉不愿多想,赤着脚从沙发上跳下去,从背后紧紧抱住童思芸:“不管他了,思芸姐,别开门,我害怕。” 童思芸回过头,笑容仿佛有种特殊的安抚作用。她抚了抚韦婉的面颊:“婉婉,你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她绕过韦婉,走到茶几前,开始整理方才迷乱时丢弃沙发和地上的衣物,韦婉傻傻地愣在大门前,听着敲门声依然在响,不曾间断。敲门的人既不吭声,也不放弃,肯定不是普通的访客,但是这样永无止境地敲着门,到底是什么目的? 敲门声持续了将近十分钟,韦婉奇怪地想,邻居也不开门来查看情况吗?后来她又惊恐地意识到一个事实,附近几户人家都是租住的,早就回老家过春节了,也许楼上楼下只有她和童思芸还住在这里。 眼睛忽然被人从背后捂住,韦婉刚疑惑地说了句“思芸姐”,童思芸的头已经伸过她的肩膀来吻她,两人唇舌相接,韦婉一时脑中皆是空白,竟也无暇去继续编织那些恐怖的想象。她尚未从这一吻中回过神,见童思芸环过她腰际的手上拿了一条丝巾,那只手慢慢向上移着,胸前,脖颈,下巴,面颊,依次感受到蚕丝的光滑和冰凉,然后那条丝巾围住了她的眼睛,将她的视线遮蔽住。 “别管这敲门的了,不要被别的声音影响。”童思芸的声音在韦婉耳旁响起,低沉得宛若无法拒绝的蛊惑,盖过这世上所有的嘈杂,成为黑暗里唯一的路标,“我们继续,来。” 尽管韦婉很清楚她的周围就是童思芸的房间,都是熟悉的家具和摆设,可是被剥夺了视力,只有门外的敲门声坚定不移,像是某种特别的背景音乐,让韦婉感觉到身处未知而危险的黑暗之中。 童思芸蒙上了她的眼睛之后,就退开了,不知道有什么动作。韦婉转过身,双手向前摸索,却什么都没有触到。她感到了害怕,尽管明知这种害怕来得无端,她也担忧童思芸就此离开她,再消失不见。韦婉试着往前迈了几步,她摸到了沙发的靠背,循着沙发摸过去,却什么都没有。韦婉一着急,就想要解开眼睛上的丝巾。 “别动。”她听到童思芸的声音,好像隔着她还有一段距离,“听到我的声音了吗?向我这个方向走过来。” 敲门声和童思芸的话奇异地交织在一处,韦婉跌跌撞撞地朝着童思芸的方向走过去,那里应该是卧室的门口。她的脚步很急,却没有撞到任何东西,也没有碰到什么阻碍。 “思芸姐?”韦婉轻轻地唤了一句,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想要转身,却突然被人抱住,她失了平衡,仰面倒下去,正好躺到了床上。童思芸整个压着她,压得韦婉几乎喘不过气来。敲门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韦婉没有在意,她的心中洋溢着无限喜悦,因为童思芸就在这里,紧紧拥住了她。 衣物不知何时被一件一件脱去,肌肤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因为眼睛看不见,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皮肤下流过,童思芸跪坐在她身上,膝盖压得她大腿发麻。倏然间,胸前的皮肤感受到一阵细密的凉意,熟悉而新鲜的香气在周围匀散开来。 童思芸正将她常用的那种香水喷洒到韦婉身上,随后,韦婉感觉到对方美好的*整个压在了她的身上,像是云端的水倾泻而下,将她溺于其中,不可自拔。她微微扬起脖颈索吻,童思芸便去吻她,口中又尝到了巧克力的甜味。 “我希望,我们能总是这样……”韦婉听到童思芸的喃喃自语,她不清楚童思芸所指代的究竟是什么,但她无比愿意这样与童思芸长相厮守。 按动香水喷头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胳膊,小腿,腰,不断地感受到香雾如细雨倾洒,分明是冷香,也将黑暗晕出了胭脂色的涟漪。韦婉想,她和童思芸拥有同样的味道了。 敲门声所造成的不快转眼就被韦婉抛到了脑后,她只感觉到甜。巧克力很甜,童思芸很甜,黑夜很甜,所有的一切都是浓黑而香甜的。 两人一直折腾到半夜才彼此相拥而眠。韦婉摘下一直蒙在眼睛上的丝巾,就着从窗帘缝中露出来的路灯光线,看到童思芸带着汗珠的睡颜,便凑上前去,浅浅一吻,见童思芸睁开了眼睛,微笑望着她,韦婉顿时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第二天,两人足足睡到上午十点才被鞭炮声惊醒。两人吃完早饭后,童思芸说:“反正过年也没人打扫楼道和走廊,干脆我来打扫吧。” 她拿了扫帚和拖把,刚一打开门,从防盗门的门楣上哐当掉下来一个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个小包裹。 “昨天进门还没有这个东西,不会昨晚敲门的真的是快递吧?”韦婉小心地把包裹捡起来,是个瓦楞纸做成的小盒子,上面没有粘贴快递单,只用黑色的水笔写着“童思芸收”,摇了摇,盒子里面传出沙沙的声音。 “可能是歌迷吧,精神有问题的歌迷之类的,这样他昨天敲了那么久的门也就好理解了。”童思芸想了想说道。 韦婉将包裹拆开,里面是一沓硬纸贺卡,有十来张的样子。最上面的一张印着红灯笼和鞭炮的图案,设计精美,看起来挺高档的,上面用黑色水笔写道:祝童思芸新年快乐! “看样子真的是歌迷。”韦婉笑着说,又去翻第二张贺卡,依然是红灯笼和鞭炮的图案,但整体色调都暗了很多,看起来有些阴沉,黑色水笔则写着:祝韦婉新年快乐! 童思芸和韦婉的脸色几乎都是一变。很少有人知道她们俩在这里同居。就算和韦婉最亲密的韩絮和闻人兰,也只知道她们俩住在一块儿,却不知道两人的具体住址。可是贺卡上这样写,似乎暗示了这人知晓得多得多…… 第三张贺卡,图案是阴森森的古宅照片,看了就让人有些不舒服。黑色水笔写着:祝韦发新年快乐! 韦婉这回再也笑不出来了,韦发是她老爸。第四张贺卡,是祝她老妈新年快乐的。接下来的十余张贺卡,上面的图案一张比一张恐怖,古宅、坟墓、乃至面目不清的尸体,而名字有童思芸的父母和弟弟,韦婉的表哥韦达,还有她的朋友韩絮、闻人兰,童思芸的朋友常青戈……然而黑色水笔只是千篇一律的祝某某新年快乐,没有多余的半句言语。 韦婉放下了手中翻看的贺卡,望向站在一边,同样目瞪口呆的童思芸,双手颤抖。 “是恶作剧吗?”她问着,却明知道童思芸也没有答案。不对,如果是不熟悉的歌迷恶作剧,他也不会知道韦婉的名字,不会知道两人父母朋友的名字。韦婉甚至想,会不会是他们俩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招致这种方式的变相恐吓。 “把东西给我。”童思芸伸手过来,将贺卡统统收拾好,“我拿去扔了,然后给时怀仁打电话。就当这事情没有发生过。婉婉,别害怕。” 除了点头,韦婉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回应。 本来好好的大年三十,被这几张贺卡搞得两个人心情都不太好,好像两人之间忽然就多了一个禁区,不敢踩也不敢碰。韦婉之所以不快倒不是说这贺卡怎么样,而是她在担心,当童思芸真的成了歌后,有了很大的名气之后,这种事情,会不会越来越多…… ☆、2.33晋江独家发表 春节虽然碰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日子总还要过,大年三十的晚上韦婉在楼下放了一挂鞭炮,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个不停,都是以前的同学和朋友发来的祝福短信。大年初一早上韦婉和童思芸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回复短信。韦婉看了看收件箱的列表,杨景明并没有给她发短信。 包裹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天,那些不祥的贺卡被童思芸拿到了厨房在天然气灶上一张张烧掉,韦婉也不愿主动跟童思芸提及此事,但是她心中却有一个猜想,包裹会不会是杨景明送过来的?知晓童思芸和韦婉的关系,又对两人存有报复心理的,恐怕也只剩杨景明了。而且童思芸以前和杨景明共事过,他应该知道两人的住处。 好在一直到过完年后上班,都没有出过什么怪事。一上班,马上又忙了起来,童思芸的新专辑进入最后的制作阶段。上班后,在天衡公司的某间办公室里,韦婉终于听到了调音混缩之后《没人记得》的成品。 本来她还担心自己的嗓音太难听会毁了这首歌,现在才发现原来担心都是多余的。后期做得很完美,比起童思芸低沉的歌声,她的声音显得略微单薄,宛若刚结了一层薄冰的池塘活水涌动,而童思芸的声音却像是平静而又容纳一切的湖水,契合得天衣无缝。韦婉把这首歌一连听了几遍,竟也有了种陌生而新鲜的感动。 “好听吗?”童思芸走到韦婉身边坐下,手中端着茶杯。 “好听。”韦婉点头。同样的歌听了几百上千遍,因为知道是自己的作品,就越发觉得耐听,听多少遍都不会感觉到厌烦。 童思芸笑了,她说:“因为那是我们的孩子啊。”“孩子”两个字被童思芸刻意强调,虽然不是韦婉第一这么听童思芸说了,依然感到甜蜜。童思芸低头喝了一口茶,忽然抱住韦婉,倾身吻住她的嘴唇。 柠檬茶润着彼此的舌尖,齿间尽是柠檬的香气。韦婉只有一秒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里可是在公司的办公室。尽管走廊寂静,也几乎没人经过,但毕竟不是在家里,而且童思芸多少也算是个公众人物……随后她便闭上了眼睛,完全地沉浸在这个柠檬味道的吻中了。 音响设备中,《没人记得》这首歌还在播放着,属于两个人的歌声混合了柠檬味,纯粹而甜美。 与你在大雨中相遇,除了河上的影子,没人记得; 与你在繁华的街头相遇,除了车窗的倒影,没人记得; 没人记得你走过那条路的模样,可是我却记得 千年百年之后没人记得你,可是我记得; 因为就算再度轮回,我也在心中镌刻了你的模样…… 几天之后,唱片的封面包装和歌词本随后也印刷出了样品,封面就是童思芸的照片,她穿着一袭黑色长裙,向着侧面看去,目光深邃而悠远。韦婉和童思芸的合照出现在歌词本最后一页,大概有一张邮票那么大,可能是照片太小,韦婉的脸都看不清楚,她只觉得自己的笑容傻得很。 专辑于三月初发行,虽然发行之后倒没有产生轰动效应,但是市场反应还不错,网上关于童思芸的讨论也骤然间变得多了起来。仿佛去年“大歌手”比赛时的热情,隔了半年又被点燃了,烧成燎原之火。然而毕竟因为专辑的曲风和受众都相对有限,倒也没有一夜之间就变得大红大紫。 韦婉如今是站在童思芸的身边,亲眼所见证着这一切的,心情有些复杂。重生之后她终于和童思芸站在了一起,然而童思芸的舞台却变小了。如果童思芸不满意于现状,会不会有一天也会离开她。毕竟,为了能追上童思芸,韦婉有意无意地拖住了童思芸的脚步…… 不管怎么说,现在童思芸的粉丝变多了,受关注度高了,也是种麻烦。童思芸为了不受过分热情的粉丝所打扰,决定再度搬家。 新家在一处刚落成的高档小区中,二十三层,一共一百来平米,站在窗前可以看到远处的立交桥和护城河。童思芸告诉韦婉这处房子是公司出面联系为她租下的,但是房租还由她承担。因为仓促,连新家具都没有准备,将原先的家具用车拉过去抬到楼上,依然是旧家狭小却温馨的布置,放入空旷的室内,总是容易让人有些苍凉的感觉。 童思芸除了公司里有必要的事情或者是接受采访之类的活动,都很少出门。当韦婉站在车窗前向外眺望的时候,童思芸就会过来,从身后将韦婉紧紧地拥入怀中。二十三层,只能听见风声,还有很远的马路上,汽车驶过去的声音,恍若自另外一个世界而来。韦婉向楼下望去,童思芸的手臂箍在她的腰上,下巴垫着她的肩膀,好像整座城市都在见证着她们的拥抱。 搬入新家的第一天夜里,韦婉失眠了。不知道为什么,高层接近天空,可是夜里却是这样黑暗,仿佛人都漂浮在宽广无垠的宇宙之上。她向床的一侧伸手,碰着了童思芸的胳膊,童思芸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咕哝了两句,韦婉在黑暗中微笑了起来。 她和童思芸的关系,在天衡内部差不多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大家都知道童思芸和那个有时候会出现在童思芸身边的女孩和童思芸关系不太一般,童思芸没有助理,孤来独往,偏偏在面对那个女孩时,笑容最为灿烂。 那时韦婉就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到了三月底,韦婉的父母给她打电话,开始操心她的终身大事了。韦婉还没到二十三岁,她父母倒也催得不急,只是千叮咛万嘱咐选男朋友的时候要擦亮眼睛,遇到合适的就不要错过云云,韦婉拿着手机连连说是,心里难免心虚。如果突然说自己找了一个女朋友,父母大概会跟她断绝关系吧。 因为心虚,又怕言多必失,韦婉说了几句就准备挂电话,那头的老爸像是无意地问了一句:“婉婉,你到底现在具体在做什么工作?” 韦婉说:“是在一个文化公司里打工,嗯……负责业务这一块。” 老爸哦了一声:“那天我路过音像店,听里面在放歌,是两个女的唱的,其中一个人声音真像你,我还以为你跑去你表哥那当歌手了呢。” 韦婉挂了电话,郁闷了一会儿。她和童思芸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偷偷摸摸的吧,假如要跟父母摊牌,又应该如何开场白?想了半天还是没头绪,韦婉索性把手机一扔,不去想了。 新专辑推出之后的一两个月是童思芸事业上升的黄金时期,她开始不断地出单曲,并且开始筹划起第二张专辑了。童思芸的歌曲大多是由韦婉来作曲编曲,词倒是她自己写的。内容并非那么直白,韦婉却能强烈地感觉到,每一首歌,都是童思芸对她的表白。 两人同居半年多了,一开始甜得像蜜里调油,恨不能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半年之后,热情虽有消减,却仍明晰对方的爱意,倒像是老夫老妻。 四月份,天衡公司决定趁热打铁,为童思芸在上海举办一次小型的歌迷见面会。见面会的内容流程都和演唱会差不多,只是没有演唱会那么大的规模,租的场地也只能容纳三五百人而已。听起来的确有些寒酸,但毕竟童思芸时刚出道不久,能走到今天已经算是不错了。 “一步步慢慢来吧,先是见面会,然后就是演唱会。”韦婉微笑着鼓励童思芸。 童思芸看着韦婉,然后走上前,为韦婉整理好衣服的领子,随后深深拥住她。 “婉婉,我只去几天而已。等我,好吗?” 韦婉想说有什么等不了的,一辈子她都愿意等。 之所以韦婉不和童思芸一起去上海,是因为童思芸还在上升期,韦婉也不是圈里人,两人的关系不好曝光,加上时怀仁强烈阻止两人公开,所以只能暂时尽量掩饰了。然而韦婉不在意,她感觉自己要求得并不多,只要童思芸在她身边,就已经足够。 童思芸时四月下旬出发去上海的。韦婉一个人留下来,难免会感到无聊。下班回到家,她觉得整个空旷的房间里,四处都藏着飕飕冷风,让人呆也呆不得。 韦婉无聊地拿着手机胡乱翻,忽然想到了韩絮。不知道这家伙现在跟闻人兰相处怎么样了,要不干脆就去摆放叨扰一番。她给韩絮打了个电话,韩絮的声音依然温婉,让韦婉听起来很舒服:“好的,你要是想过来就过来吧。还是在那个出租房里,一直都没有搬家。” 挂了电话,韦婉愉悦地下楼,坐车,回到了自己曾经住了好几个月的地方。 ☆、2.33晋江独家发表 一进门,屋子里变化大得韦婉差点都没认出来,整个室内都被重新装修过了,溅过莫名黑点的墙被壁纸整个遮盖起来,灯光温馨地照射在沙发罩和桌布上,让韦婉意识到这是韩絮和闻人兰的家,而她是半分也挤不进去。这样想着的确有点心酸,她抽了抽鼻子,只有弥漫的烤面包的香气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韦婉偷偷看了眼闻人兰,果然韩絮好像把她养胖了一些。韩絮的模样倒没怎么变,只是比起刚毕业的那阵子,好像身上仅存的锋芒也都全收了起来。韦婉坐在沙发上,面前是她的好友,不知怎么就会感到惆怅,原来大家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 “你跟那个歌手……现在还好吗?”趁着闻人兰去柜子里拿茶具,韩絮凑到韦婉耳边,小声地问。 “还好。”韦婉赶紧点头,还不忘了口头表达一下优越感,“一直相处都很好,现在也搬到新家里去了。” 韩絮点了点头,欲言又止:“你平时反正多注意一点吧,毕竟……毕竟她是个歌手,认识那么多人,知名度也很高。” 这话把韦婉说得满头雾水,韩絮不是那种说话还有画外音的人,她如果提醒韦婉也肯定是另有用意,但是这半句莫名其妙的话,韦婉完全搞不明白韩絮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她想要开口去问,闻人兰已经端着她收集来的茶具走过来,韦婉也只好作罢。 闻人兰泡了茶,端给韦婉,三个人坐在茶几前,先是闲聊了几句,以及韦婉忍受着闻人兰当着韩絮面对她的言语调戏,随后又玩了一会儿纸牌,韦婉感觉自己完全是来看那两个人秀恩爱的,不到八点就匆匆告辞了。 韦婉刚走到楼下,见一辆车和楼道出口平行停着,车身和墙之间只留了一条窄道。韦婉侧着身体从车旁边走过去,忽然听到车窗里传出来一个幽幽的声音,险些把她心脏病都吓出来:“韦婉?” 车窗降下去一般,里面坐着一个短发女子,满面冰霜,只是在看到韦婉之后,显得柔和了一些:“你刚才是来找闻人兰的女朋友吗?” 韦婉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人是闻人梅,上次把她和童思芸捞出来也多亏了闻人梅,还一直没有机会谢她。她连忙堆出满脸的笑容:“正好晚上闲着没事,就到这边来串串门。那您是过来……” 闻人梅嗤笑了一声,弄得韦婉顿觉尴尬,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正想着该说“哈哈哈哈”还是“你慢慢开车,我先走了”,闻人梅却将驾驶室的窗玻璃完全落下去,小半个身体探出来,手臂搭在车外:“上次的事情……好像你还没有谢我?” 她说这话时的动作和神态简直和闻人兰一模一样,只是闻人兰做来是无比的妖娆,而她就偏带着些冰冷的肃杀意味。在闻人兰面前,韦婉觉得自己不过最多被言语和肢体调戏一下;而在闻人梅面前,韦婉总担心对方下一秒就会掏出一把枪指着她。 “谢那是应该的。要不……我请您吃饭?”话说到后面,韦婉的声音已经心虚得越来越低了,她开始想着包里的那张银行卡,够不够请闻人梅塞牙缝的。虽然说童思芸的第一张专辑,她参与作曲和编曲,酬劳加起来也有几万块钱,但钱还没有到账,万一闻人梅狮子大开口,她就怕把自己卖了都付不起。 “上车。”闻人梅命令道,声音很冷,比倒春寒时的冻雨还要冷。韦婉在原地站了两秒钟,看到闻人梅的眼神好像刀剑一般刺向她,最终乖乖地拉开车门,坐到后座上。她心里想着,虽然跟闻人梅很不熟,但是也不算完全陌生,跟着她走,应该不会有什么的。 闻人梅把韦婉带到一座大厦底下,然后径自拔了车钥匙下车。韦婉连忙一路小跑跟到她身后,闻人梅穿着一双高跟鞋,走起路来蹬蹬生风,韦婉疾走了几步才追上她。她轻车熟路地走到二层,韦婉才发现,原来在这座大厦里,有一家类似于私人会所的餐馆,内部装潢典雅,每一件精心摆放的器物上仿佛都写了大大的三个字,“我很贵”。 韦婉又开始心疼起钱包里的钱了。这种餐馆里消费都十分不菲,闻人梅还真是不客气,专挑这种地方,不知道在这里消费可不可以信用卡分期付款。 穿着白衬衣,打着领结的侍者恭敬地将闻人梅迎到了一间包间里,弯下腰礼貌地问道:“您上次存在这里的*&%#酒(韦婉只听到一大串不明觉厉的外文)给您拿过来吗?” “拿过来。”闻人梅态度冷淡,翻开菜单看了看,“菜色还是老样子,现在就上菜。” 韦婉心里嚎叫着,把菜单让我看看啊,让我知道我到底需要花多少钱,需要卖血还是卖肾。她假装整理衣服下摆,半站起身探头往闻人梅那边看了眼,只见菜单上全是外文,什么都看不懂。她绝望地坐下来,反正肯定都会很贵。 侍者躬身走出包间,闻人梅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韦婉,才慢慢说:“你知道,我对我妹妹的女朋友一直不很满意。女朋友倒没什么,我也换过好几个女朋友,但我觉得她不应该找个那么普通的姑娘。” “哦。”韦婉痴呆状点头,这种毛病还真是家族遗传的。 “也许是跟阿菊在一块儿呆得久了,她的审美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我不会去干涉她的,如何选择是她的事情。”闻人梅所说的阿菊应该就是两人因涉嫌诈骗被逮进局子的弟弟。韦婉暗想,闻人梅对自己说这番话,是不是想让自己出面,拆散闻人兰和韩絮?这倒很有可能,看她暗搓搓地亲自埋伏在闻人兰楼底下就足以佐证了。 侍者将酒瓶和两个高脚杯拿了过来,闻人梅伸手为杯中斟上酒,将其中一个递给韦婉。酒液呈琥珀色,在灯光下摇晃着,显得十分好看。韦婉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度数应该也不会太高。看闻人梅啜了一口,她也低头尝了尝,酒精味和糖味并存,她有点喝不惯。 “你毕业也快有一年了吧?”闻人梅问道。 “……是的。” “和童思芸认识有多久了?看样子,应该不会有多久。”闻人梅举起酒杯,晃了晃,对韦婉微笑,可能是酒精的作用,韦婉觉得眼前这个闻人梅忽然变得很像是短发版的闻人兰。 “喝酒。”见韦婉好不容易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她拿起酒杯,手腕一悬,哗啦啦,杯子里又斟上了琥珀色的液体。韦婉没有拒绝,这种酒好像度数很低,而且也不算难喝。 侍者端上了牛排和沙拉,还有韦婉也说不上来的菜。菜很干,闻人梅又不停地给她倒酒。到后来,韦婉已经不关心吃到嘴里的是什么了,也忘了去计算这一桌菜要她卖掉多少肾。眼前的灯光摇晃了起来,桌子下的地面变成了一滩水,整个世界好像都在风里摇曳。韦婉的神志尚算是清醒,她想,可能是喝醉了。 真不该喝这么多酒,尤其是,跟闻人梅这个几乎还陌生的人…… “喝得有点多了是吗?”韦婉听到闻人梅的声音,灯光太晃眼,对方的脸有点看不清楚,但是她那样坐在桌子对面,韦婉感觉她很像童思芸。 “童思芸……”韦婉喃喃道,声音并不大,却在自己的世界中振聋发聩。她爱童思芸,无论何时何地都爱。可是此时此刻,童思芸又在哪里?是这样坐在她对面,还是在很远很远的上海,让她做梦都无法抵达到那里去…… “喝醉了我们就回去吧。”童思芸一瞬间变成了闻人梅,韦婉颇觉扫兴,“我叫司机把我们接回去,你住在哪里?” 也许是因为喝醉了,也许是因为有时候把闻人梅当成了童思芸,韦婉没有拒绝,说出了自己和童思芸的住址。 她记不清楚闻人梅的司机是什么时候来接她们的,只记得闻人梅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搀扶到轿车后座上,路好像很长,她眼前是流淌的星河,又像是童思芸某件演出服上排列而下的水钻珠光。韦婉半阖起眼睛,她倚在闻人梅的身上,分明在想着很多事情,可是脑中依然一片空白。 分不清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在做梦,一会儿眼前的人是童思芸,一会儿又是闻人梅,她的手指好像在抚摸韦婉的面颊,因为太过温柔,或是分不清她是不是童思芸,韦婉并没有拂开她的手。她的目光越过城市的尽头,在一切的终点,童思芸都站在那里等她。 有人在咬吻她的耳垂,韦婉呆滞地收回目光,看到了光线昏暗的楼梯间,闻人梅将她按在肮脏的墙上。这人不是童思芸,韦婉此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她不是童思芸!韦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闻人梅用力一推,转身匆忙往楼梯上跑去。尽管脚已经不受使唤了,韦婉还是拼命地一级一级上着台阶。 ☆、2.33晋江独家发表 韦婉不知道自己往上走了多久,好像转过了一截楼梯,又好像始终在原地徘徊。韦婉扶着扶手弯腰喘粗气,似是终点已到,再不知何去何从。楼梯间里面有窗,风从夜里吹过来,韦婉终于失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台阶上,腰磕着水泥棱角,疼痛像是一剂麻醉药,不足以清醒,反而更加沉沦其中。 天亮了吗?韦婉恍惚地想。天亮了,梦也就该醒了,无论美梦还是噩梦。夜风从敞开的窗口拂过她的面颊和脖颈,并不凉,却让韦婉感觉到很不舒服。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一双脚步走到她的身边,居高临下望着她。是闻人梅吗?还是她朝思夜想的童思芸?应该都不是,那人个头挺高,像是个男的。他在韦婉身边稍稍驻足,还弯了一下腰查看韦婉的情况,他伸出手,大概想要搀扶韦婉,或者是触摸他,但是他终究又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楼去。 在楼道里坐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周围静得像是隔绝出来的小世界。没有人来找她,闻人梅也没有找她,只有她孤零零被弃置此处……韦婉的头昏昏沉沉开始疼了。她吃力地挪动身体,从楼梯上站了起来。 这就是她和童思芸住着的大楼,但是并不知道是哪一层。韦婉跌跌撞撞爬上楼梯,从楼梯间出去,按亮了电梯。她后背无力地依靠在墙上,感觉到身后大理石墙面的冰冷。就在半个多小时之前发生事情,好像都是一场梦。也许是喝多了,做了一个那样短暂真实的梦吧。韦婉将脸埋在双手中,除了头很疼,再没有别的想法了。 她打开房门就扑倒在沙发上,随后不省人事。黑漆漆的噩梦做了一堆,童思芸的笑容始终出现在梦里,最终却又淹没在黑暗之中。 韦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韦婉觉得头又沉又疼,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韦婉吸了吸鼻子,自己好像感冒了,而且还挺严重的,摸了摸额头,也有些烫手。她想从沙发上爬下来,双腿无力,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她叹口气,忽然间就想要哭。独自生活居然会这么艰辛,她之前从来都没有想到。童思芸去北京的那段日子她都熬了过来,如今遇上这点风浪,她却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当天是童思芸举办歌迷见面会的日子,因为规模不算很大,韦婉找了找也没有直播,只能等转播录像了。她坐在床上,抱着靠垫,想象童思芸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模样,那个时候,童思芸的心里,会不会也正在想着她? 韦婉顶着发烧的脑袋一直熬到了半夜十二点,才见有人上传了童思芸的歌迷见面会视频,她连忙打开看。画面并不清晰,童思芸离拍摄者也有点远,看不太清楚。现场的尖叫声很吵,几乎都要盖过了童思芸的歌声。现场还来了个嘉宾,也是一个最近走红的年轻女歌手,叫莘晓嘉,和童思芸在舞台上简单而生硬地互动了几分钟。韦婉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头又开始疼了。 这次歌迷会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歌迷虽然很热情,但童思芸站在那个简陋的舞台上时,更像是一个二三流的歌手,不像是曾经叱咤歌坛的歌后。大概是因为生病了,脑袋反而变得活跃起来。她在想童思芸,想童思芸眼角眉梢含着的笑意,想童思芸抚摸过她身体时微凉的指尖。那个站在舞台上唱歌的人离她太远,不似曾经已经熟悉了的童思芸。 也许她独自或者和童思芸一同度过很多如此平淡的夜晚,韦婉却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而痛楚地去想念童思芸。在她生着病,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的时候,童思芸却站在上海的舞台上。 她最终给童思芸发过去一条微信,告诉童思芸自己生病了,而且,很想她。等到凌晨一点童思芸还没有回信,韦婉伏在枕头上睡着了,睡梦中犹受了许多委屈一般。 好在韦婉年轻,身体好,在家里养了两天,病也好了一大半。她继续做着日复一日重复的工作,有时候和朋友打个电话聊聊天,闻人梅没有再联系韦婉,让韦婉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稍微放下了。日子总是要往前走,韦婉就是跟着它走,然后等待着童思芸回来。 童思芸这一趟去上海的行程并不长,只有一周多,然而童思芸一直没有给韦婉回微信,也没有联系过韦婉。按理说,就算童思芸平时工作比较忙,但是抽空总应该关心一下韦婉的,尤其是韦婉还说了她已经生病了。 韦婉试着打童思芸的电话,大概打了有十几个电话,只有一次童思芸接了,韦婉起先没有说话,童思芸也就一直在那边沉默,沉默得好像两人都能听到彼此身边的风声。 “思芸姐,你还好吗?”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沉默,韦婉先讪笑着说道,“你都不联系我,我以为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童思芸终于说话了,声音很低,情绪似不怎么高,“最近有点累,没事。你要是没有别的要说的,我就先挂了。” “哎……”韦婉奇怪童思芸的态度怎么这么不耐烦,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你前几天生病了,现在好点了吗?”童思芸又问道,她旁边好像还有别人,有个声音很高的女声问“谁的电话”,大概是助理之类的吧。 “嗯,好点了。”韦婉还想说她很思念童思芸,但是看童思芸这样的态度,深情的话一时竟不知晓该如何说出口了。她也不用再费心去组织语言,因为那边童思芸已经挂了电话,听着嘟嘟盲音,韦婉一时不知所措。 大概童思芸真的是有点累了,所以口气才不会太好吧……韦婉虽如此想着,心中仍然惴惴不安,生怕童思芸有什么心事不愿跟自己说。不过算算时间,还有几天童思芸就回来了,不如到时候面谈,不信童思芸还是那样的态度。 韦婉对自己还是颇为自信的,结果到了原计划童思芸返程的那一天,她就傻眼了。童思芸是乘坐什么航班回来的?明知道会有专人去机场接应她,但好歹也该让韦婉知道童思芸具体是几点回来,好有个心理准备。韦婉赶紧给童思芸打电话询问,对方又不接电话;打给时怀仁,时怀仁很不耐烦地说了句“还没定”就挂了电话。 被时怀仁的态度恶心到的韦婉恶狠狠攥着手机,恨不得将时怀仁从通讯录中扯出来捏碎,怎么可能连返程时间还没定? 想来想去,也别无他法,还是在家里乖乖等吧。 早上韦婉跑到林雅诗那里上班,心不在焉地干完手头的活,下午就匆匆跑回家。家里空空荡荡的,童思芸没回来。嗯,她可能乘坐的班机是晚上才能到x市,再加上飞机也晚点什么的,也许下一秒钟,童思芸就会敲门。 韦婉把屋子里的卫生都认真打扫了一遍,还从楼下的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花,插|到花瓶里,摆在茶几正中央。童思芸一进家门就能看到家里窗明几净,粉红和火红的玫瑰在白瓷花瓶里交映生辉,多浪漫。 眼看时间已经到了五点,童思芸回来恐怕正是晚饭时间,韦婉又赶紧去买了菜,准备晚上给童思芸准备一桌丰盛的大餐接风洗尘。做好饭,韦婉换了一件真丝的连衣长裙,裙子极为勾勒身材,头发披散下来,洒了一点点童思芸的香水,韦婉在穿衣镜中看到自己,竟有几分像童思芸的影子,不由笑起来。 晚上七点,天已经黑了下来。锅里炖的排骨汤冷了又热,热了又冷,韦婉心里不由泛嘀咕,童思芸的班机该不会半夜三更才到吧?她再度给童思芸打电话,对方手机关机。也许……她还在飞机上。 韦婉有些伤心地坐在沙发上孤零零等待,也懒得去开灯,就任由夜色一点一点笼罩了客厅。排骨汤和饭菜的香味在室内冷却,起初香喷喷的,后来也闻不到香味了。韦婉忍不住胡思乱想,比方说童思芸在上海遇到了一个条件好得无以复加的良人,两个人就私奔到国外去了,她又回想了以前看过的各种空难新闻,但是空难几率那么低,不太可能发生到童思芸身上。 八点,九点……等待的热情仿佛格外能消耗体力,韦婉最终等得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室内依然一片冷清空荡。童思芸还没有回来,韦婉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打开灯,向窗外望去,只有路上孤寂的路灯汇成一条灯河,大厦中的灯几乎全都灭了。厨房里,饭菜都已经凉透,汤上面凝了一层油。韦婉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韦婉又给童思芸打电话,依然关机。 已经过了童思芸对她说的返程那一天,童思芸却没有回来…… ☆、2.33晋江独家发表 韦婉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睡着的。她睡得很浅,走廊里稍微传出来一点风吹草动,她就睁开眼睛,在黑暗的卧室里等待着,期待童思芸像以往晚归时那样蹑手蹑脚用钥匙开门,或者轻轻地敲门。 风从只关着纱窗的窗户里吹进来,将窗帘卷起。在梦中,韦婉抱紧了双臂,不知道应该感觉焦急还是失落。长夜如此难熬,她几乎数过了每分每秒。 一直到天亮,童思芸还是没有回来。 韦婉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和满肚子怨气去上班。她给童思芸又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依然没人接;而且新闻也没有飞机失事相关的报道。就是说,如果童思芸时昨天乘坐班机回来的话,她早应该到x市了。 既然已经回来,为什么不赶紧回家呢?就算有别的什么事情一时无法抽身,也应该给韦婉打个电话联系,免得她担心。韦婉非常不解,搞不懂哪里出了问题。 跟童思芸工作相关的人,韦婉只认识时怀仁。她给时怀仁打电话,打了好几个总算是打通了,只是对方的口气很不耐烦:“什么事?” “你们回来了吗?” “回来了。”时怀仁简洁地说,“童思芸还要排歌,她不想见你。” 韦婉还没有从那句话里回过神来,时怀仁已经挂了电话,动作干脆利落,只留下来韦婉拿着手机发愣,甚至忘了将手机从耳边放下来。时怀仁那句话的意思是……童思芸不想见她?不,这一定是时怀仁曲解了童思芸的意思,童思芸怎么会不想见她呢? 以前韦婉总觉得x市太小,童思芸都不能光明正大高调地出街,免得被歌迷认出来,两个人也从来不能在大街上秀恩爱,可是此刻,她却又觉得x市这么大,大到她想去找童思芸,都不知道应该先从哪找起。 韦婉独自上班,下班,独自回到家,家里依然是空荡冷清的。 茶几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装着那次韦婉和童思芸共同拍摄的照片。韦婉顺手拿过照片来看,两个人的笑容都很灿烂,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影响,韦婉又感到童思芸笑得有几分勉强。越是这种情况,心里越容易猜疑,会不会童思芸不爱她了?会不会是童思芸误会了她什么? 快要入夏了,在冷清的屋子里呆着,居然遍体生寒。韦婉揉了揉胳膊,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出门了。 城市还没有完全浸入到夜色中去,她在街道上走着,周围人都行色匆匆,只有她徘徊在无尽的茫然中。她先到以前童思芸租住的地方去看了看,那房子早就搬空了,大门紧闭,落满了灰尘,童思芸并不在那里;韦婉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该往哪找。 她想到第一次见到童思芸的那家酒吧,想了想,还是往那边走去。尽管明知现在童思芸是有一定知名度的歌手了,不可能出现在酒吧里,可那毕竟也是童思芸工作过的地方……韦婉推开酒吧门,到吧台前随便要了被饮料,在喧闹的人群中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距离第一次见童思芸已经过去一年了,一年发生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曾经遥不可及的童思芸,翩然来到她的身边,但是此时此刻,再度遥不可及起来。她抬头看向舞台上正在表演的乐队,已经换了一批人马,但是还唱着过去那些歌。 韦婉感觉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摇晃,好像是眼里含着泪一般。那个主唱的女孩子,低着头不经意去看她时,韦婉总觉得她是童思芸。 过来十分钟,一首歌唱完后,一个打扮休闲的男子走上舞台,低声对主唱的妹子说了几句话,便接过了话筒。音乐声再度响起,那个男子开始唱一首颇有沧桑风味的流行歌曲。韦婉感觉他的声音很熟,韦婉抬头去看,一句骂人话险些脱口而出,那人居然是杨景明。他戴了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可能是害怕被人认出来,唱得倒还是很投入。韦婉不知道杨景明是发什么神经,他早就不在这里唱歌了,大概还是因为热爱唱歌,所以才特地跑过来过瘾吧。 只唱了几分钟,杨景明将话筒还给主唱的妹子,又偷偷的溜走了。他果然只是过来过一把唱歌瘾而已。 韦婉喝完了杯子中的饮料,晚上八点了。她悄悄地走出酒吧,街道上起了风,有片叶子被吹了起来,韦婉鼻子发酸,忽然就想哭。她走进酒吧旁的窄巷子里,捂住嘴,眼泪从眼眶中落了下来,起初她看不清楚滴落的液体,后来眼前模糊又变得清晰,水滴落在鞋尖上,在夜色中湮没不见。 童思芸的电话还是打不通。韦婉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就一定要执着地去拨打那个号码,仿佛已经成了习惯,一遍又一遍呼叫,一遍又一遍地失望。 “你很难过……为什么?”韦婉听到身旁有个女子用冷冷的嗓音问道。 韦婉擦了擦眼睛,她以为那人是从酒吧跟出来搭讪的,便没有理会,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擦肩的刹那,手腕猛地被抓住,钻心的疼痛传上来,韦婉还差点喊“救命”,不会运气这么差,碰上了劫道的?当她转过头去看清楚那名女子的脸,才发现她是闻人梅。 “你来这里干什么?”韦婉一肚子的没好气,本来心情就够差的了,她还要过来凑热闹。 “因为你在这里。”闻人梅顺势就在韦婉身边站着,后背倚在砖墙上,随手点燃了一支烟。烟味并不呛人,细长的烟卷夹在闻人梅的手指间,映衬夜景,有几分韦婉所陌生的迷人味道。她低下头叹气,心里想着童思芸,假如此刻站在她身边的是童思芸…… “跟童思芸吵架了?”闻人梅轻轻吹出去一口烟,在风中氤氲开。 提及“童思芸”三个字,韦婉只是稍稍抬起目光,看了闻人梅一眼,然后苦笑着摇头。似乎只在此时此刻,童思芸成了最为可望而不可即的名字。 “有的人心性多变,和别人相处总不能长久。不是不爱那个人,只是因为他们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比如金钱、权力和舞台。”闻人梅夹着烟卷的手指向虚空的黑暗轻轻一指,烟雾好似画成了一个圈,“比如童思芸。” “再比如说你?”韦婉嘲讽地笑起来,回敬了一句。 “不,我恰恰相反。我会给那个人,留出我心里全部的位置。”闻人梅的语气变得格外认真和温柔,温柔得甚至于不像是她这个人了。韦婉有些诧异,侧过头去看闻人梅,正撞上她投过来的目光。两厢对阵,韦婉毫无疑问败下阵来。 “那个……对不起,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扔下这句话,韦婉匆匆从她身边走过,走到了初夏夜里的风中。她不知道身后的闻人梅有没有伸出手想要挽留她,也不知道闻人梅有没有用指尖抚摸着她刚才倚靠的砖墙,就像是抚摸烟卷一样。 韦婉独自一个人吃完了她给童思芸做的菜和炖的排骨汤,她再给童思芸打电话时,终于有人接电话了。 “你好,”对方并不是童思芸,而是一个声音很清亮的女孩子,韦婉听着她的声音总觉得有点耳熟,“你是谁?找童姐的吗?” “我是韦婉。”有人接了电话,韦婉高兴得恨不得五体投地哭天抢地,但是心中残存一丝隐隐的不爽。这家伙是谁?童思芸的手机怎么在她手里?就是韦婉,也从来没有帮童思芸接过电话。 “您是找童姐的吗?不好意思她正在忙,您不如稍后再……” “她在你身边吗?请把电话给她。”韦婉的语气生硬,“告诉她是韦婉打过来的电话。” “她现在真的不方便。”女孩的语气依然客气,但韦婉总觉得有些胜利的意味。 电话里忽然传出兹兹的杂音,等到那边再度平静下来之后,韦婉终于听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喂?韦婉,有什么事?” 韦婉的心猛地被揪了起来。童思芸叫她的大名!小时候,韦婉的父母要揍她之前也会叫她的大名,童思芸显然不是为了要揍她的,但为什么会这么叫……她是不是真的有意疏远韦婉,甚至连个理由都不愿意给韦婉…… 太多的想法统统涌入脑海之中,韦婉手指紧张得都要抽筋,却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那边童思芸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冷酷无情,让韦婉想要嚎啕大哭。 “别、别挂电话,思芸姐。”韦婉连忙说道,声音都变了调,“思芸姐,你到底怎么了?不回家,电话也不接。” 韦婉听到童思芸在电话那边冷笑了一声,说是冷笑,可是听起来却像是哭。 ☆、2.33晋江独家发表 韦婉顿时慌了神。她不明白童思芸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甚至不明白童思芸究竟误解了什么,这误解如此之深,连童思芸留给她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思芸姐,你听我说。”韦婉害怕童思芸挂电话急急忙忙地说,“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见我一面好吗?见我一面,有误会的事情,当面说清楚,好不好?” 话到了末尾,语气已经是哀求。韦婉站在窗前,看着二十三层之外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她想起那时在环山路旁的情侣旅馆,同样站在高楼落地窗前,那时童思芸从身后深深拥住她,如今温柔拥抱韦婉的只有室内清冷的空气。 童思芸不说话,电话那头便一直是难耐的沉默,伴随着电流的噪音。韦婉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数着秒,一秒,两秒。她甚至想,如果童思芸不肯听她的解释,她就从这二十三层的窗口跳下去…… “好吧。”那头的童思芸终于说出这两个字,重若千钧。韦婉既欣喜又忐忑,尽管还未曾预知到未来,她却明白此举至关重要。也许弄不好,误会没有解开,童思芸就会离开她的身边。 童思芸和韦婉约在一家茶馆里见面。这家茶馆颇有档次,只有会员能够进入其中。韦婉去得早,被迎宾小姐客气地拒之门外。她焦急地在楼下踱来踱去,一边猜想童思芸什么时候成了这里的会员。等了大概有十分钟,一辆的轿车开过来停下,童思芸率先下车,她戴了一副墨镜,只显出红唇和形状优美的下巴。她越来越像明星了,和韦婉距离渐远的明星,韦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还没来得及跟童思芸打电话,就见副驾驶的车门开了,一个戴着丝巾和墨镜的年轻女子随童思芸下车,对着韦婉礼貌地点了点头。 怎么童思芸还带了人?不会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吧?韦婉被自己的猜测弄得十分心酸,昔日的爱侣今天落到这种田地,而她竟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童思芸看到了韦婉,那双眼睛藏在墨镜之后,看不到任何的感情流露,只是对韦婉点头,态度不比陌路人更热情。 “小嘉是这里的会员。”童思芸淡淡地说,指了指身旁跟着的女子,“在这里谈话可以免掉不必要的打扰。” 那名女子态度倒还很热情:“你好,我叫莘晓嘉。”她的声音清亮,语气从容不迫,韦婉有些发愣,莘晓嘉,就是最近新红的女歌手,前段时间和童思芸互动颇多……她掺和过来干嘛?这趟浑水很好搅? 韦婉对莘晓嘉勉强挤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三个人一同走进茶馆中,侍应生将三人安排在一间不大的茶室内,便鞠躬出去了。韦婉坐在桌子一边,看到童思芸和莘晓嘉坐在另外一边,这架势颇像是谈判,想要笑,却更想哭,甚至想发火、掀桌走人。 她从来都没有生过童思芸的气,更遑论对童思芸发脾气。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无明业火正从心里蹭蹭往上蹿。这明明是她跟童思芸两个人要解决的事情,莘晓嘉跟过来干什么?而且,如果不是童思芸要莘晓嘉跟过来,莘晓嘉一个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歌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莘晓嘉率先摘下了墨镜和丝巾,果真如电视上那般,是个明眸善睐的美女,只是没有舞台灯的烘托,显得更加令人亲近;童思芸好像有所顾虑,犹豫了一会儿才摘下墨镜,她的模样倒没有什么变化,大概最近的确工作很累,有几分憔悴。韦婉惊讶地发现童思芸眼圈发红,好像哭过了。 只要童思芸一流泪,韦婉的心马上就软了。她本来组织好想诘难童思芸的语言,此时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但内心犹有些不快,便低下头假装去研究茶杯,也不敢偷眼瞟童思芸,只觉得内心煎熬得下一秒仿佛就能让人崩溃。 “先喝茶吧。”三人沉默了大约有五分钟,莘晓嘉率先打破沉默,为三人的杯中斟上茶,“薄荷桔梗茶,败火。” “思芸姐……最近还好吧?”韦婉低头看着茶杯,问道。 童思芸嗯了一声,韦婉不敢抬头,也不知道童思芸是不是正在看着她,但她感觉莘晓嘉正在打量她,而且目光颇令人不舒服。 “你的衣服我给你洗,但是那件真丝的我不敢用洗衣机,就用手洗的,我担心那件衣服不能过水,一过水就会——” “可以过水,手洗就行。”童思芸的声音依然很冷。韦婉拿着茶杯的手都在发抖,说话的这人是童思芸吗?是她爱过的,也曾说过爱她的童思芸?她的声音冷得像是一把冰刺,生生将韦婉的心戳开一个口子。 莘晓嘉好像忽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童姐喜欢穿真丝的衣服啊?我也喜欢,不过真丝的衣服软,穿不好容易显胖。” 韦婉看着莘晓嘉瘦得跟衣服架子一样的身子板,毒辣地瞥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要去一趟洗手间。”童思芸忽然站起身,把莘晓嘉和韦婉都吓了一跳。韦婉以为童思芸要拿茶水泼自己,然而她只是很快地转身拉开包厢门走了出去。韦婉在座位上愣了两秒钟,急匆匆追了出去,撇下莘晓嘉一个人在包厢里:“不好意思我也内急。” 韦婉的脚步很急,她看到童思芸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之中,好像是刻意的躲避。她连忙叫道:“思芸姐!”声音不是很大,童思芸可能是没有听见,走廊一转弯她的背影就消失了,韦婉连忙小跑起来,步伐之急促,差点撞到了一个端着盘子的服务生。 韦婉一路追到卫生间里,见童思芸正背对着她站在洗手池前,双手撑住洗手台,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韦婉的心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了一把——童思芸在哭。 “思芸姐?”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慢慢走上去。 童思芸听到了她的声音,却没有回头,只是俯下身去打开水龙头,一把一把洗着脸。水流的声音永无止境,是种单调而又不祥的噪音。在韦婉终于觉得那水声令人再也受不了,想要把水龙头关上的时候,童思芸直起身,将水龙头关上,从包里拿出餐巾纸大概将脸擦了擦,然后抬头望着镜子。 韦婉和童思芸在水池前的镜中对视着。童思芸的脸色苍白,因为刚洗过脸,哭泣的痕迹也看不清楚,甚至她的神情还是冷酷的;但韦婉看起来就好不到哪去了。 “思芸姐,你到底误会了什么?”韦婉轻声问。 童思芸从口袋中拿出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拿给韦婉看。韦婉往屏幕上扫了一眼,冷汗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那天她跟闻人梅吃饭的时候喝醉了,闻人梅将她压在楼道的墙壁上吻她,虽然最后韦婉推开了闻人梅,但是眼前这张照片,闻人梅吻她吻得格外认真,而韦婉闭着眼睛,头发凌乱,一看便知是喝醉了,好似已沉浸在其中。 照片的像素不高,也很模糊,拍照的人当时应该躲在什么不引人注目的暗处。尽管如此,照片却已经清楚地说明了一切。闻人梅在吻韦婉。 那时候童思芸应该还在上海,这张照片怎么会出现在童思芸的手机里?韦婉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有人在跟踪韦婉,拍下了这张照片,然后发给童思芸。这像是一个圈套,专针对两人来的。但是这么做对哪个人会有好处?会是谁做的?情敌常青戈吗?但是常青戈自己也是个歌手,应该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虽然脑袋里面想法已经转了几十个弯,韦婉开口仍是凄楚而急切的:“思芸姐,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解释的?”童思芸摇了摇头,眼泪忽然就从眼眶中再度落了出来,滴在手机电容屏上。她低下头,将那滴眼泪拭去,“照片上都清清楚楚的啊。我想,你们在楼道里这样之后,也许还回家里了是吧。” “没有。”韦婉着急地说,她看童思芸好像想要离开,一个箭步上去紧紧抓住童思芸的手臂,“思芸姐,你相信我,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 童思芸看着韦婉,眼泪已经不流了,却比她正在哭泣的模样更为哀戚。韦婉心里疼痛,只想将那天没出息喝醉的自己狠狠抽打一顿。 “那天……是我喝醉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韦婉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相信我好吗?” 童思芸站在原地愣了会儿,忽然摇了摇头,叹口气,挣开韦婉的手,从她身边走了出去,只留下韦婉傻站在卫生间里,想了半天,都搞不懂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儿。 ☆、2.33晋江独家发表 韦婉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想着会是谁那天偷拍了她和闻人梅。似乎在醉酒倒在楼梯间的楼梯上时,有个男人在她身边驻足,因为当时意识已经不清了,也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照片应该就是他拍的了。不管怎么说,喝酒误事,以后绝对不能再喝酒了。 她更头疼的是,该怎么组织一番漂亮的语言好让童思芸相信她,她和闻人梅真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想到这里时,韦婉又有些隐隐的不悦,童思芸和常青戈捆绑炒作的时候,韦婉什么都没有想,立即选择了相信童思芸,而如今童思芸却不肯相信她。 思考了人生,韦婉在五分钟之后离开了卫生间,回到包厢中,只看到了三个茶杯和冷掉的茶水,童思芸和莘晓嘉都不知所踪。这俩人是害怕什么吗,怎么如此神速地就跑路了?韦婉从包里拿出手机想要给童思芸打电话,想了想,却颓然地将手机放下。 就算手机打通了,韦婉也不知道该跟童思芸说点什么。 她走出包间,询问侍应生童思芸和莘晓嘉的去向。侍应生告诉她,其中一人返回包间后,另一人好像有什么急事,马上就拉着她离开。韦婉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童思芸开过来的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太阳晒得窗框发热,韦婉却觉得浑身都很冷,冷得好像被扔进了极北的冰海。她感觉童思芸所谓的和她“谈谈”也不过是应付而已,她和莘晓嘉的事情倒看起来更重要一些。 韦婉回到家里,将自己扔到沙发上,阖上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脑中仿佛都是旋转着的光影,一会儿是童思芸离去的背影,一会儿又是童思芸哭泣着的脸。她闭着眼睛摸出手机,想要打电话,当手机握到手中时,却又不知应该打给谁。 夜幕终于降临,手机响了,韦婉相信那不会是童思芸打过来的。她懒洋洋地扫了一眼屏幕,惊讶地发现竟然是杨景明的来电。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杨景明和韦婉就形同陌路了,相互也没有再联系过。现在杨景明忽然给她打电话,虽然韦婉不知道会有什么事,但肯定不是好事。她没有接,任由手机一遍一遍响着。 杨景明连着打了很多个电话,韦婉一直都不接,于是杨景明又给她发来了一条短信:关于童思芸的一些事情我想和你谈谈,还有闻人梅。 韦婉一看到“童思芸”三个字,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又疼又痒。她不想再理杨景明,索性关了手机,于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安静得令她害怕,甚至有了种想哭的冲动。 这天夜里,童思芸还是没有回来。韦婉不知道这么多天童思芸都住在哪里,也不知道这么多天,童思芸身边有多少形形色色的人走过,当她遇到一个义无反顾投身音乐的女孩时,会不会有一秒钟想到了韦婉,想到韦婉还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第二天早上,韦婉还是打着哈欠去上班。虽然爱情方面进展不够顺利,不过好歹她还有工作,总不能饿死自己。 上班路上,韦婉打开了手机,十几条未读短信哗啦啦涌了上来,手机提示音倒把韦婉还吓了一跳。这些短信都是杨景明发过来的,他的话看似语无伦次,却总是反复问着一个问题:你恨童思芸吗?你想尝试另外一种生活吗?不再一切都围着童思芸打转。 韦婉拿着手机,一条条浏览这些短信,苦笑的同时,却差点流出泪来。她到底是何苦重生?让童思芸来到她的身边,然后又怎样呢?长相厮守若成奢望,岂不是她韦婉活活受苦。最后一条短信,是杨景明发来的一个网址。 韦婉点开网址,打开了娱乐新闻的界面。这则新闻就像是一些网站中挤在角落里的娱乐新闻一样,标题党,内容充满了娱记的猜测,题目是“当红女歌手童思芸和莘晓嘉疑为les,被拍到两人携手逛街”。 新闻内容同样让韦婉觉得充满了恶意,不仅是娱记的恶意,更如同是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曾与有情歌歌王之称的常青戈传出绯闻的童思芸,似乎对常青戈的热情总是视而不见,直到昨天被人拍到与一位美女手牵着手逛街。这位美女并不是别人,而是另一位年轻的女歌手莘晓嘉。在记者抓拍的一组图片中,我们可以看到,两人情绪都很高,莘晓嘉还几度摘下童思芸的墨镜为她拭汗…… 韦婉看了看新闻配图,称两个人“情绪都很高”着实有些勉强,但是莘晓嘉摘下童思芸的墨镜,手抚着她的脸颊倒是真,比之拭汗,更像是拭泪。按照新闻中所说的拍摄时间,应该就是两人不辞而别之后半个小时。 至此,韦婉心中有了底。昨天莘晓嘉拉着童思芸从茶馆离开,随后两人就去逛街排解,看样子童思芸依然不太开心。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童思芸愿意跟一个同为歌手,甚至是竞争对手的女人一起逛街,向她坦露自己和情人在吵架,都不愿意相信韦婉。 不仔细去想倒还罢了,越是细想,韦婉就越发钻死胡同,觉得心里堵得慌,直想要在拥挤的车厢里放声大哭。 一整天的工作中,韦婉都心不在焉,出了好几个差错,连脾气一向温和的林雅诗最后都有点没好气了。 “你到底怎么了?”再又一次韦婉出错之后,林雅诗走到韦婉身后,用手里的铅笔轻轻敲了敲韦婉的头,“这么心不在焉,是在想什么事情?要不要我给你放一天假?” 韦婉笑着对林雅诗摇头,讷讷说出了几句“抱歉、不要紧”之类的,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等到林雅诗离开,韦婉看着一屏的波形图,眼泪终于决堤,模糊了所能见到的一切,这些早已熟悉的键盘和设备,这些冰冷的,在液晶屏上具现了的音乐。 她惊奇甚至于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了,到底因为什么而重生? 难道只是为了童思芸吗?为了让童思芸爱她、留在她身边…… 眼前出现了一张洁白的餐巾纸,把韦婉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到林雅诗微笑着温柔的脸。 “把眼泪擦擦吧,妆都花了。”林雅诗说。韦婉不知所措,也只能接过餐巾纸,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她默默地又拿起鼠标去点屏幕上的波形图,心里觉得挺不好意思,居然在林雅诗面前就哭了出来。 “我以前是学小提琴的,一心想要当乐队里的首席小提琴。”林雅诗坐在韦婉身边,却不看着韦婉,只是低头忙着手头的活,似自言自语道,“可是不行啊,一个乐队只有一个首席小提琴,可是拉小提琴的人那么多,拉得好的也那么多。我没办法脱颖而出,就永远不能成为首席小提琴。” 林雅诗说着,撑着脸颊,眼睛望向窗外,好像在回忆着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些温柔的笑意:“于是,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拉小提琴就一定要成为小提琴手?爱一个人就必须一生一世两个人都黏在一起?虽然我们曾经是这样想过,但是都没必要的。不该坚持的时候,不要坚持。” 林雅诗说完后,便起身离开,室内只剩下韦婉一个人。韦婉回过头去看林雅诗离开的背影,觉得她身上那件米色的针织外搭在天光下显得格外温暖。音响里正播放着试音带,一个低沉的女声正在唱着: 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知道思念在此生根,华年在此停顿…… 韦婉回到家之后,站在客厅正中央,环顾着这个曾经和童思芸一起住过没有多久的地方,想了许多事。想林雅诗对她说的那番话,想闻人梅手中夹着香烟的样子,想童思芸站在舞台上时有意无意对她的一笑,想和韦达学琴时的那段时光,恍若隔世。 也许,真的要离开了,不然她担心有一天会陷入太深,再也拔不出来了。韦婉做了最后一次努力,她拿出手机,给童思芸拨了电话,对方还是不接。铃声响了几遍,韦婉关了手机。既然如此,也许真的该和那些甜蜜的过往说再见了。 她开始收拾这个和童思芸共同的家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搬过几次家,她的东西扔的扔卖的卖,剩下的已经不多了。韦婉在空荡的室内转来转去,情侣牙刷、枕套、靠垫、马克杯,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而现在韦婉却要将其中的一半带走。毕竟这个地方是童思芸的,不是韦婉的。 最后,韦婉从茶几上拿起了那个相框,看着自己和童思芸的合影,端详了很久,将照片从里面取出来,装在钱包里。 月亮光堪堪洒在室内,窗前的木地板一片清辉,而韦婉站在其中,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2.33晋江独家发表 正如韦婉悄无声息地搬进来,她又悄无声息地搬了出去。她不知道应该带走什么东西,好像应该带走那间房子里一切沾染童思芸气味的物件,又什么都不必带走,只需抹去自己在童思芸心里的痕迹。 韦婉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她拎着两个大行李袋,站在街头上,茫然四望。x市生活了也有好几年,此刻竟也找不到一个能栖身的地方。 思忖了半天,韦婉终究是拿出手机,给韩絮打了电话。 她庆幸自己还有韩絮这个朋友,她和闻人兰的二人世界过得浓情蜜意,但也不介意韦婉搬进去小住上几天。当闻人兰开着车把韦婉接回去,韦婉像刚毕业时那样,手里拿着沉重的行李,兜兜转转一年多,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韦婉不知道自己搬出去之后童思芸有没有再回到那个家,但是连着一个星期,童思芸都没有联系过她。从同事和一些捕风捉影的娱乐新闻中,韦婉感觉到童思芸似乎很忙,每天却都与莘晓嘉有着各式各样的互动。种种揣测像是噪音般盈满韦婉胸臆之间,那张照片也许只是个借口,说不定童思芸早就不爱她了,毕竟莘晓嘉比她漂亮,比她夺目…… 好在工作上的事情还算顺心。韦婉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某正在拍摄阶段的国产电视剧制作方联系她。对方表示,在听了童思芸推出的专辑《没人记得》同名主打歌之后,认为韦婉是有才华且有潜力的音乐制作人,想要邀请韦婉合作。 韦婉惊喜且有些胆怯地说:“我没有多少经验,工作也不到一年……” 对方大喊一声“那就对了”,把韦婉吓得差点把手机都掉到地上:“我们就需要你这样刚开始工作不久的热情的年轻人!我们需要你!我们的观众也需要你!来吧,加入我们吧!” 尽管这个电视剧的制作模式和宣传模式让韦婉隐约联想到了传销之类不好的事情,但是好歹算是事业的起步了。之前表哥韦达也接过类似的活计,那时韦婉只是打下手而已,现在却要独当一面,压力亦是很大。 整整一个星期,韦婉都在不停地开会,和电视剧的其他音乐制作人沟通,和编剧沟通,和导演沟通,忙得整天马不停蹄。仿佛只有在不曾停歇的工作中,她才能彻底遗忘掉童思芸。然而童思芸的身影和她曾说过的话语却如同是漂浮在空气的灰尘,在每一个间歇都会倏然就窜出来,在韦婉的脑海中渐渐成形。 韦婉拼命工作的另外一个原因,她实在不爱回韩絮那个暂居地。看闻人兰和韩絮秀恩爱倒是其次,关键是闻人兰总想撮合她和闻人梅。隔三差五的,韦婉就见到卧室里多了一大把玫瑰,她起初以为是闻人兰买回来增加情调,后来才得知是闻人梅送过来的。 就算没有童思芸,韦婉也不愿接受别人。重生前可悲的固执,重生后依然迁延着,只是会早就怎样的结局,她亦一无所知。 周末的时候,韦婉终于抽出空去找林雅诗询问一些技术上的问题,结果林雅诗并不在办公室;她给林雅诗打电话,才得知林雅诗正在录音室里监棚。韦婉也没有多想,匆匆赶到在另外一所大厦的录音棚。 林雅诗忙完还需要半个多小时,韦婉就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等。等了一会儿,颇觉无聊,拿出手机来玩游戏。还没打通关,忽然感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就那样直愣愣盯着她,不走也不动。韦婉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手机啪嗒掉到了地上,电容屏摔碎的声音让韦婉心里抽痛了一下,也许抽痛的真正原因是面前这个人也说不定。 童思芸正站在韦婉的面前,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因为逆光,韦婉也摸不清楚童思芸的眼神中,究竟蕴含了几重情绪。 走廊另一端传来蹬蹬噔的高跟鞋声,韦婉循声望去,见莘晓嘉匆忙走过来,声音清亮:“童姐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们快走啦。” 莘晓嘉打扮得看起来就像是个明星,高跟鞋笃笃敲在走廊的水磨石地面上,光芒四射,和她一比,韦婉想起自己临出门没有怎么化妆,只扑了点散粉,连唇膏都没有用;头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戴着大框眼镜,还背了个颇有学生气的双肩背包,整个人都显得灰头土脸。如果她是童思芸,她也一定会选择莘晓嘉的。童思芸没有说话,依然只是看着韦婉,目光却又仿佛无所依靠,在韦婉身后的虚空中飘忽着。 韦婉感觉到无比心酸。她弯下腰,将手机捡了起来。屏幕上果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枝形裂痕。韦婉自嘲地想,大概自己得心碎开也就是这种形状的吧。 她低着头,将包带往肩上拽了拽,准备离开。尽管出于礼貌,她应该对童思芸微笑着打个招呼,可是韦婉不想这么做,她怕控制不好自己,眼泪就会流出来。 脚步还没有迈出去半步,肩膀被一股大力攫住;韦婉的反应慢了半拍,她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整个身体就失去平衡向后倾去。手机没有拿好,再度脱手摔到了地上。童思芸的胳膊及时架住了韦婉的后背,使她就这样倒入童思芸的怀中。以前两人还在一起时,童思芸时常会这样拥抱她,然而此时此刻,这样的拥抱,意味却格外不同了。 “你……”她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童思芸已经吻住了她,力道之大,不容许任何的退却和逃跑。韦婉睁大了眼睛,除了惊讶,一时再想不到别的事了。吻的味道对她而言已然陌生,童思芸好像却又要耐心地唤起她曾经所有的记忆和热情,韦婉被童思芸弄得糊涂了,脑袋里也只剩下一滩浆糊。 误会消弭了吗?童思芸最终相信了韦婉,还是她选择“原谅”韦婉?抑或是,童思芸根本就不曾释怀,而只是离不开韦婉,想留住她而已? 韦婉眼角的余光看到站在一边已经愣住的莘晓嘉,她才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两人接吻的事情,她们旁边还有个观众。她连忙抓住童思芸的肩膀想要把童思芸推开;童思芸却不肯示弱,将韦婉用力向后推去,韦婉双膝一软,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两人的地位已决——也许在一年前,韦婉重生之际,就已经决定了。尽管知道莘晓嘉还在旁边看着,说不定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尽管知道走廊里还会有人经过,或许明天自己也有望成为娱乐花边新闻的主角,可是韦婉不想在乎。 她累了,患得患失了这么久,再也虚耗不起,爱意和热情在等待中终究逐渐消磨,最后只余下深深的疲惫。 韦婉突然意识到,原来深吻也能让人窒息,陷入其中,宛若溺水。她看不清楚走廊里白色的墙壁,看不清楚站在一边的莘晓嘉,甚至连眼前童思芸的脸,都有些看不清了。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当两人终究分开时,韦婉听到童思芸这么问,也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她突然就想要大声地喊,不是你把我推开的吗? 走廊中,莘晓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有个保洁员从两人身边走过去,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可是童思芸不在意,韦婉也就不会在意。她弯下腰去,将手机捡了起来。重摔了这两下,估计手机已经报废,恐怕要换新机子了。 韦婉用手背擦了擦被吻得红肿的唇,看了童思芸一眼,见对方的表情犹有些冰冷,的确,是她熟悉的童思芸,但是童思芸却逐渐离她远去。韦婉一言不发,重新整理了背包带子,向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童思芸拦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韦婉顿了顿:“回家。”她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就会这样在童思芸面前痛哭失声。分明已经一败涂地,却还要戴上这最后一层薄薄的假面。她爱童思芸没错,即使是现在,也爱童思芸爱得锥心彻骨,只是不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妥协。 “你的家在哪里?”童思芸的声音倏然拔高了,她的声音向来是低沉而有磁性的,高音反而显得十分突兀,让韦婉忍不住想起童思芸唱歌在副歌中唱出的高音,“你从家里搬出去了,你还能回哪里?哪里还是你的家?” 韦婉不想说话,因为眼泪已经顺着她的面颊滚滚落下。为什么要哭,韦婉却不明白。大概太多情绪郁积,最终会以这种形式爆发。她用力一扯,从童思芸的怀中挣出来,向前跑去。 “婉婉!”童思芸叫她的名字,声音之大,走廊两边有几个人从办公室的门后探出头来,但是童思芸不在意,她亦向前跑去,想要追上韦婉,“婉婉,别走!” 童思芸穿的是高跟鞋,跑起来十分费力,她便脱下脚上的鞋子,试图拦住韦婉。 “婉婉,”韦婉听到身后童思芸的声音,凄切得似是被棘刺贯穿胸膛而歌唱的夜莺,“跟我回家吧。” ☆、2.33晋江独家发表 其实韦婉很想停下脚步,转身去拥抱童思芸。她想要告诉童思芸,应该将鞋捡起来穿上,她作为一个有点知名度的歌手,在走廊里这样光着脚跑实在有些不像话。可是韦婉说不话来,甚至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慌张,韦婉乱成一片的脑中始终也理不出一个答案。大概,就是害怕会再度陷进去吧。和童思芸在一起,之前多么简单的一句话,现在要想实现,却难如登天。 她跑到电梯前用力地拍打下楼键,活像是正巧电梯门开了,韦婉赶紧窜进去,她回头按关门键的时候,隔着逐渐合上的电梯门,她和童思芸对视着。 韦婉觉得,从来没有这样可怖的对视。童思芸的眼睛发红,眼神随着越来越小的门缝,变得绝望起来,仿佛黑色铺天盖地的潮涌,将韦婉彻底淹没。电梯门终于完全关闭,电梯缓缓地下降着。 录音室在24层,韦婉按了23层,电梯停下时,韦婉绕到了楼梯间,悄悄地从楼梯上走上去,从楼梯间探出半个头向走廊里窥望着。阳光从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半条走廊都铺撒上了冰冷的光,童思芸就站在光的尽头,后背靠着墙。下颌仰起一个极为优美的弧度,而莘晓嘉在她面前半跪着,为她穿上鞋。 阳光勾勒出两个极为优美得身影,好像是正在拍摄的电影。莘晓嘉耐心地将鞋套在童思芸脚上,动作被刻意放慢了。穿好了鞋后,莘晓嘉站起身,手很自然就搭到了童思芸的肩膀上,童思芸却没有推开她。走廊里没有其他人,连灰尘飞舞的轨迹似乎都能看清楚,尽管韦婉不知道莘晓嘉是什么表情,却觉得对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炫耀的味道。 从韦婉的角度,这一幕看得尚不算很清晰,心里却堵得慌。她想冲出去大喊大叫,想要让童思芸看着她,对她说,她不曾误会韦婉,以后也都不会。韦婉低头看了看手指上戴着的戒指,几次想要摘掉,却又都犹豫着停了下来。最后,韦婉叹了口气,转身从楼梯上下去,脚步声很重,击得心脏都一起跳动疼痛着。 她承认,看到莘晓嘉为童思芸穿好鞋子,她嫉妒了。韦婉近于贪婪地用舌尖一遍遍舔着嘴唇,那是童思芸吻过的,无论童思芸是出于怎样的想法而吻她。 韦婉忘了此行是过来找林雅诗的,却如逃跑一样狼狈地回去。她没有吃晚饭,也不想跟暂时住在一起得闻人兰和韩絮说话,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本来打开电脑想将几首编好的曲子再后期处理一下,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半天愣,才发现鼠标依然停留在桌面。 这种状态,根本就没办法工作。韦婉颓然地合上电脑,爬到床上,用被子捂上头。尽管心情不好,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也许今天一系列的情绪实在太耗体力,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房子里好像来了客人,可能是闻人兰的朋友,因为韦婉半梦半醒间听到闻人兰在跟那人寒暄,笑得很夸张,笑声尖利得让韦婉皱紧了眉头。她却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房门被推开了。是韩絮或闻人兰进来拿东西吗?韦婉不想管,那人却径直向床铺这边走过来了。 “不舒服?”声音很低,语气也不甚温柔,听不出来是谁。韦婉闭着眼睛,没有应声,对方却还不肯罢休的样子,一只手探到被子里,抚摸着韦婉的脖颈和后背。韦婉嗅到淡淡的香水味,不像是童思芸平常用的那种,不过也有些熟悉,只是那手抚摸的动作虽然极尽温柔,手却凉得瘆人,弄得韦婉十分不舒服。 不会是童思芸,也不知道会是谁。这房子是个凶宅,总该不会是闹鬼吧,不过住了这么久也没见这个鬼出来过,没道理突然就出现吧。韦婉感觉自己像生了场大病,累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她挪了一下,那人的手便不依不饶地又跟过去,向她胸前探过去…… 韦婉清醒了过来,“啪”地一声将那只手打开,拉过被子盖住头,继续睡。 “你还是很……讨厌我吗?”那人再度说话了,语速很慢,好像一边在说一边斟酌着。韦婉听出来她是闻人梅,难怪能这么大模大样地登堂入室。一想到闻人梅,韦婉的心情骤然变得更差,差得不想看她一眼,甚至连话都不想说。 “我想你总不会是讨厌我吧。毕竟,我帮过你很大的忙。”闻人梅依然在说话,韦婉觉得很烦,想要掩住耳朵,她的声音却依然往耳朵里面钻。 “我不明白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但我想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喜欢的无非不就是那么几种:漂亮、年轻、有钱,或者说,总结成一点,有能力的。” 闻人梅说到此处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响起打火机的声音,不一会儿,一股烟味就飘了出来。韦婉心里哀嚎,这人看样子是铁了心想把她弄醒。 “也许你还不明白,去爱别人,或者接受别人的爱,也是一种能力。有的人总能把爱他的人远远推开,有的人却能把爱他的人留在身边。韦婉,你今年也二十好几了,这里面的道理,应该懂。” 闻人梅话说起来就不停,韦婉很想大喊一声“闭嘴”,可终究还是郁闷地继续闭眼装睡,于是闻人梅也就继续絮叨:“童思芸可以因为一张照片就误会你,因为一点小误会就玩失踪,可是你喜欢她,你甘愿忍受着她对你的误会,让人看着真是可怜又可恨。韦婉,如果换成我,我不会这样对你。你想过吗?韦婉,不和童思芸在一起,世界上总有比童思芸更值得的人。” 韦婉蜷在被窝里,悚然一惊。闻人梅怎么会知道那张照片的事情?莫非那张照片跟她有关系?会不会就是她指使别人拍下来,发给童思芸的? 韦婉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把闻人梅倒吓了一跳。很快,闻人梅又恢复了冰冷的姿态,嘴角牵出些类似嘲讽的微笑:“你想通了?” “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韦婉质问道,气势比之闻人梅虽有不足,语气却铿锵有力。 闻人梅微笑了一下,韦婉看着她的表情,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之前因为没有利益纠葛,闻人梅手中的权力再大,也和韦婉没有关系,韦婉没必要怕她;可是此时,她却有种害怕的感觉。闻人梅抽着烟,轻轻点了下头,隔着她吐出的那一团形状奇异的烟雾,韦婉不明白她点头的含义,但是,一定是对韦婉最担心的那个猜测的肯定。 “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我。我相信如果你真的想找我的话,怎么都能找到我。不然的话,我也不知道我突然又想了什么新点子,反正我平时也闲,琢磨这些问题不在话下。”闻人梅掐了手中仍剩下半支的香烟,又补充了没头没脑的半句话,“童思芸和一般人的身份不同,她是歌手,有一定知名度的歌手。” 闻人梅站起身离开了,韦婉盯着她的背影,就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然后又倒回床上,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那天碰到闻人梅,被她拉去喝酒,就不会喝醉,闻人梅就不会在楼道里吻她,也就不会被人拍到,童思芸也不会误会她跟她冷战,总而言之闻人梅就是罪魁祸首,而且搞不好还很腹黑的样子…… 本来韦婉以为这件闹心的事情会让她失眠,没想到这晚上却睡得格外香,第二天一早,韦婉打着哈欠穿衣洗漱完毕,拎着笔记本准备去上班,韦达给她打过来电话。 “大早上的打什么电话?”韦婉有气无力地问道,“有好消息吗?温州黄鹤被抓了吗?” “有个毛线好消息!我就问你,你跟童思芸是怎么啦?她打你了吗?” “打我?”韦婉一头雾水,表哥不知道自己正和童思芸闹冷战的事情,但是冷战归冷战,动手倒不至于,“没有啊?你是听了哪来的传闻?” “哦,没什么,我就说这些娱记吃饱了撑的。等下,我给你发个微博地址,你看看笑一笑就行了。” 挂了电话之后,韦达果然发过来一个地址,韦婉点开看,原来是条微博,内容倒还真把她给气乐了:昨日经知情者透露,歌手童思芸在录音室外大发雷霆,大骂一名疑似其助理的年轻女子,并脱下高跟鞋追打该女子。该知情者还透露,莘晓嘉一直在旁边劝架,并单膝跪地为童思芸穿上高跟鞋,现场唯美像是结婚现场。 韦婉觉得这条微博能让她笑一天,可惜笑过之后,忽然又有想流泪的冲动。 ☆、2.33晋江独家发表 日子依然浑浑噩噩地过着,韦婉继续做着手头的活,和同事沟通着进度,偶尔还跑去摄影棚去看演员拍摄现场,完成一期又一期的任务。为了躲闻人梅,经合作剧组一个为人不错的大姐介绍,韦婉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住处。租金虽然贵了点,但地段比较好,闹中取静,而且位置隐蔽,很不好找,估计也是一道拦住闻人梅的天然屏障。 韦婉是趁闻人兰和韩絮都不在家时悄悄搬走的,她并不想让别人,尤其是闻人兰知道自己又搬去了别的地方。 新屋子里前住客刚搬走,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人住过的气味,想着别人合家团聚,自己却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连个安定的住所都没有。韦婉将铺盖铺在房屋正中间,仰面倒下去,想着独自一人留在x市打拼,一年多的时间里,搬了多少次家连自己都说不清楚,所谓颠沛流离,应该就是这样吧。 虽然心里难过得想要撂挑子当甩手掌柜,可是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尽管韦婉心中还有万般不情愿,依然要爬起床,拎着电脑挤公交去上班。 她目前做音乐的这部电视剧是仙侠恋爱题材,剧本整体基调比较沉重,悲伤戏、哭戏很多,因此所要求的插曲也以优美伤感的风格为主。韦婉去看过几次拍摄现场以求找灵感,但是好像也没什么气氛,反而是女主角动不动就哭,眼泪飚起来根本就停不下来,弄得韦婉还有点心烦。 饰演女主角的是一个年轻演员,有一双很勾人的眼睛,在摄影棚内灯光的照射和干冰的特效烘托下,她就像是被笼罩在云雾之中的仙女。韦婉看到她时,就总想到童思芸。拍摄到了男女主解除误会相互告白的剧情,女演员转了转脸,对男主角轻轻一笑,正好是对着韦婉的方向。韦婉看到她的笑容低下头皱了皱眉。 她记得童思芸也曾对她这样笑过。没有灯光、没有摄像机、没有导演、助理、无数的闲杂人等,童思芸那时只对她一个人这样微笑。 韦婉走出摄影棚,站在室外,看着刚下过一场雨后x市尚算蔚蓝的天空,深吸了好几口气,想要将心情完全平复下来。她身旁站着一个瘦瘦的男人正在抽烟,那男人见到她,便掐了烟走过来,脸上挂了些讪笑:“韦小姐,真是好久不见了。” 韦婉看了他好几秒钟,大脑中筛选着她认识的同事朋友。她最近见的人太多了,音乐制作的同僚,十几个演员及其助理,还有电视剧的各部门工作人员,脸盲症发作得很厉害,因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这人对她伸出右手,韦婉才恍然想起来,这家伙就是她除了韦达之外第二个上司,胡哲腾。 胡哲腾不知道今天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可能是无聊过来遛弯的。当时艾超喜抄袭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现在想想也的确不算多大的事情,韦婉也不想在这个场合跟他计较,于是笑着跟他握握手,就算打过招呼了。 “韦小姐怎么现在转行做电视剧音乐了?之前你不是在给歌手写单曲吗?”胡哲腾问道,韦婉倏然变得警觉起来,也许是离开童思芸太久养成的疑神疑鬼的坏习惯,她感觉胡哲腾是有意想套她的话。 “我就是做游戏电视音乐出身的,写单曲只是尝试而已。”韦婉简洁地回答,正想找个理由从胡哲腾身边溜走,胡哲腾就笑起来:“当时你在我手下工作的时候,我就说你不是写流行歌曲的,但那时候时怀仁给我打电话要求我特别关照,还弄得我都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时怀仁给你打电话?”韦婉愣了一下。 “是啊,时怀仁让我好好照顾你,说想要栽培你专门给一个什么歌手写曲子呢。那个歌手叫……叫个啥我忘了,就记得姓童。结果你干了几天活就走了,时怀仁还给我打电话怪我,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弄得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最后我听说林雅诗那边缺一个助理,林雅诗本来还不想要没经验的,我好说歹说了半天……” 韦婉怔住了,胡哲腾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韦婉也没怎么听进去,胡哲腾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也不得而知,但是至少有一点,胡哲腾没有必要骗她。是时怀仁给韦婉安排在胡哲腾那里工作的,韦婉一时冲动离开,时怀仁又逼着胡哲腾给韦婉重新找工作。 当然,时怀仁不可能会这么好心为韦婉解决工作问题,一定是童思芸背后的授意。难怪时怀仁对韦婉那么大的意见,也难怪林雅诗会主动联系韦婉。 原来都是童思芸,可是童思芸却半个字都不曾对韦婉提过。为什么?韦婉无声地在心里问着,童思芸为韦婉做了这么多,连韦婉现在正做的这份工作可以说都是童思芸帮她找的,可是童思芸却以决绝的姿态离开韦婉,当再度偶遇之后,又会哭着让她回家…… 韦婉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冲动地拿出手机就要给童思芸打电话,想了半天,竟然不知道这个电话是否应该打过去。假如接通了,她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你好,但是我想见你?” 胡哲腾察觉到韦婉有些心神不宁,干笑了几声就离开了,韦婉在摄影棚前找了个长凳坐下来,身体里仿佛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尽管早就有猜测自己的工作是童思芸帮了忙的,此时听到肯定的回答,依然觉得十分震惊,然后心里就如刀绞一般的难受。 她想见童思芸,想看着童思芸的脸,听到她的声音,这种感觉像把火一般在心里烧灼着,几乎一刻都等待不了…… 韦婉赶回市区的路上就开始给童思芸打电话,但她可能是正在忙着,一直都没有接听。韦婉匆匆忙忙赶回了之前和童思芸一直住的房子,电梯刚在23层停下,她就急忙冲出去,跑到童思芸家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她当时从这里搬出去时,就把自己的那个钥匙放在了茶几上,所以现在这个门自己还进不去。 明知道希望极为渺茫,韦婉还是轻轻叩了两下门。 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屋里果真就传来匆匆而来的脚步声。童思芸在家?韦婉连忙整理了一下前襟,脑中各种想法接踵而来,总之就是要鼓起勇气才对,哪怕一开始什么话都不说,也要先微笑。 门开了,韦婉的笑容刚扯了一半就僵在脸上,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难看;同样,开门的那人笑容也像是积雪被浇了开水,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开门的人不是童思芸,而是莘晓嘉。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好韦婉机智,连忙把脚伸到门和门槛之间的缝隙里,防止莘晓嘉突然关门。 “怎么你在这里?思芸姐呢?”韦婉探头往屋子里看了看,里面空荡荡的,大概自己搬走之后,童思芸也没有在其中置办新的东西。 “她不在家,把钥匙给我,让我先帮她打扫卫生。”莘晓嘉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客厅里的确放着拖把,但韦婉不相信她是来打扫卫生的,养尊处优的明星歌手过来当钟点工,想想就很不可信。 “思芸姐现在在哪?我想要见她。”韦婉这话说得艰难,倒不是因为心里难受,而是因为莘晓嘉想推门把韦婉关到外面,韦婉的叫卡在门中,莘晓嘉用力推门,疼得韦婉龇牙咧嘴。 “你有什么资格见她?”不知道韦婉刚才这句话怎么惹到莘晓嘉了,莘晓嘉忽然大声地喊了起来,把韦婉吓了一跳。莘晓嘉不愧是歌手,大声喊起来时声音被拔得特别高,格外有气势,“她让你回去的时候你头都不回地就走了,是她对不起你吗?是吗?” 莘晓嘉一连串的质问喊得韦婉有点心烦,她是来找童思芸的,莘晓嘉一个外人,韦婉也不想跟她吵架。韦婉一边想把卡在门边的脚□□,一边想往屋子里走去。 “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找童思芸有点事。她不在没关系,我可以等。” 韦婉觉得自己的语气还是和温和的,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韦婉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莘晓嘉的胳膊扬了起来,下一秒,随着“啪”的一声,韦婉感觉到脸颊上火辣辣的。 按照电视剧里的剧情,韦婉应该眼中含泪,捂着脸颊大喊“你居然敢打我”,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莘晓嘉,看着对方不知道为什么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她打韦婉的那一巴掌力气并不大,疼痛也只是一瞬间,可是韦婉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碎裂开了,起初只有一道缝,然后逐渐就完全裂开。 ☆、2.33晋江独家发表 两人的僵持只有半分钟的时间,韦婉感觉到风从室内的窗户吹进来,又从半开的门吹过来,撩动着衣襟,太阳光明晃晃的,像是冰冷却纯净的刀子。她不想哭,眼睛里一点眼泪都没有,只是盯着莘晓嘉,面前这个女人,童思芸爱她吗?或者说,如果童思芸不爱她的话,对她又是怎样的感情? 短短的几秒钟,韦婉想的问题要更多一些。两个人是不是已经住到了一起?也曾同床共枕吗?童思芸也曾吻过莘晓嘉吗? 也许是被韦婉盯得发毛,莘晓嘉扬起手,又要去打韦婉,被韦婉一把攥住手腕。 “放手!”莘晓嘉用力地抽回手,倒是没有再去追打韦婉,只是脸上犹带着些愠色,语气冰冷,“童姐脱了鞋在走廊你追你,你跑得比谁都都快,为什么现在还有脸回来找她?她想你的时候,你躲着她,你现在出现还有什么意义?” 莘晓嘉越说越气愤,再度扬起手想要打韦婉,幸好韦婉反应及时,身体向后一仰,躲开了。她思忖着估计两人少不了肢体冲突,身边好像也没有带什么可以防身的武器。虽然拎着电脑,但电脑里存着她所有的工作进度,总不能抡上去就砸莘晓嘉吧。 “这一巴掌,是我代替童思芸打你的。”莘晓嘉怒极反笑,笑得很冷,“童思芸不在家,你可以走了。” “你有什么资格代替童思芸?”韦婉稍微扬起头,莘晓嘉的个头比她高,气势也比她足,可是韦婉厌恶她这样的姿态,仿佛笃定了自己就是胜利者,要将微不足道的威胁统统清除一般。 韦婉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收场,她已经做好了和莘晓嘉扭打在一起的准备。莘晓嘉气势归气势,真的动起手来倒不一定能打过她。而且能和知名女歌手厮打,明天韦婉估计也可以上个头条。 走廊传来笃笃的脚步声,径直往这边来了。韦婉的脚被门夹得有些发麻,她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那人,忽然觉得脚不仅发麻,而且像被通了电一样,仿佛被定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又想转身落荒而逃。 那人是童思芸。童思芸戴着墨镜和口罩,手中拎了一个纸袋,穿着很朴素,如果是走在街头的话,一点都不起眼;可是此刻童思芸就走在这条黑暗的走廊中,仿佛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婉婉?”童思芸对韦婉点了点头,语气尚算是平淡,隔着墨镜和口罩也看不出来她的表情,“你来了,快进门去坐。” “她不让我进去。”韦婉冲着莘晓嘉扬了扬下巴,见莘晓嘉已经收了一身戾气,反倒显出十分无辜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才气势汹汹打人的也是她,这会儿倒装什么白莲花? 童思芸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前,她望了韦婉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韦婉半边脸上的红印,这一眼分明很短,韦婉却屏住了呼吸,与童思芸隔着墨镜相互对视着,好像是被什么审判着一般。随后童思芸说道:“进来吧,婉婉。”又对莘晓嘉点点头:“谢谢你,晓嘉。” 不知道她在谢莘晓嘉什么,是谢她帮忙打扫卫生,还是谢她当了一个尽职尽责的门神。总而言之,莘晓嘉不太情愿地把门打开了,韦婉赶紧活动了一下脚,一瘸一拐地跟着童思芸走进去。她明知道身后莘晓嘉正满含怨气地盯着自己,心里却忍不住地得意。 室内的摆设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韦婉搬走时的样子。韦婉在沙发上坐下时,恍如隔世。曾经她和童思芸在这张沙发上接吻,曾经她独自在这沙发上睡着了,为童思芸炖的排骨汤静静地凉了,童思芸也没有回来……如今却又完全不同了。她看着童思芸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摘了墨镜和口罩,莘晓嘉站在一边抱着双臂气鼓鼓地瞪着她,活像韦婉是贼。 如果喜欢GL百合小说,欢迎加群457934926(非作者群) 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此时此刻也不知该怎么说出来,韦婉徒剩下叹息而已。童思芸忙着给韦婉沏茶,茶水倒好了,三个人都沉默着,像是在无声地较着劲。终于,童思芸先打破了这难耐的平静:“婉婉,这么多天来,你都住在哪里?” “我租了个房子。”韦婉不愿意多说,瞟了莘晓嘉一眼。 “工作上的事情呢?还好吧?” “嗯,还好。” 两个人一来一往说着客套话,像是初次寒暄的陌生人一样,甚至比陌生人相处得还要不自在。韦婉很想站起来揪着童思芸的衣领大叫,我过来不是为了和你打招呼的,也不是过来让莘晓嘉指责我的。 也许真的听到了韦婉内心的咆哮,童思芸抬起头,很客气地对莘晓嘉微笑:“晓嘉,我想单独和她谈几句话。” “这是童姐的家,童姐想让我走,直接赶我走就是了。”莘晓嘉扁了扁嘴,模样有些委屈,只是说出的话里还带着怨气。韦婉大觉痛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莘晓嘉转身出门,童思芸起身去送她,韦婉一边喝着茶一边构思一会儿怎么跟童思芸开口。 首先应该从自己的工作谈起,从这个话题切入会让人比较不尴尬,而且还能表示一下对童思芸的感谢,这样也不会显得自己太冒失。然后可以适当得探听一下莘晓嘉和童思芸的关系,并向她解释自己和闻人梅的事情…… 韦婉想得一条一项的很有条理,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童思芸送走莘晓嘉折返回来,猛地扑向她,将她推倒在沙发上。茶杯打翻了,淋了两人一身的水,慌乱之中,韦婉差点把嘴里含着的茶水给全部喷出来。 “你来找我,为什么不先跟我打一声招呼?”童思芸抚摸着韦婉发红的那半边面颊。韦婉赶紧将半口水咽下去,险些呛到。 “我给你打了电话,可你不接电话。” 童思芸闭上眼睛微笑:“对不起,婉婉,以后不会了。” 她用指腹轻轻在韦婉的侧脸上画着圈,动作轻柔得像是从蓝天上飘过羽毛形状的白云。莘晓嘉打得并不用力,此刻被童思芸抚摸着,却有种异样酥麻的感觉。而直到此时,韦婉才感到所有的委屈和生气统统都涌了上来。她是来找童思芸的,这里也曾是她和童思芸住过的地方,可是莘晓嘉却将她拦在门外,还打了她一巴掌…… “对不起。”童思芸附在韦婉的耳边说。韦婉感觉到两人贴在一起的身体彼此的热度,不知是体温还是茶水的温度,“我不该误会你,对不起,婉婉,对不起。从茶馆离开的那天我就一直在后悔,”童思芸的手指划过韦婉的面颊,怜爱地看着她,“我相信你,从现在,到以后,我都相信你……对不起,婉婉。” 童思芸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说得韦婉几乎都要受不了了,这三个字如此简单,却像一阵极寒的冷风吹到她的心里。她觉得很堵,就像是被什么都被郁积着一样,排遣不出来。 “为什么突然又相信我了?”韦婉小声地问,她也不知道童思芸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但是童思芸低下头,将吻轻印在韦婉的额头上,随后是鼻梁,然后是脸颊,她的双手捧着韦婉的脸,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的宝物。 “因为我除了你,再没有人可以相信了……谁都不能相信,除了你……婉婉,除了你,我再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童思芸闭着眼睛,有水光出现在她翕动的睫毛之间,随后一滴冰凉的眼泪落到了韦婉的面颊上。 韦婉准备要说的话统统已经忘记,童思芸说相信她,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她发现原来自己还是爱着童思芸的,爱得太深,早已镌刻入骨。 童思芸吻上了韦婉的嘴唇,于是她们便也不用再说话,只需要唇舌的再度磨合,以此来代替说不出口、将要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不知是几十秒或是几分钟之后,两个人终于分开,韦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童思芸的脸忽然变得模糊不清,或许是泪水遮蔽了视线,可她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她就像那时刚开始和童思芸谈恋爱一样,时常在想,眼前这一切是做梦吗? “我爱你,婉婉。”童思芸换了个姿势,用双手搂住韦婉的肩膀,沙发里面的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我也是。”韦婉开口本来想问童思芸和莘晓嘉的关系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然而她还是及时管住了自己的嘴,此时此刻并不需要半句废话,只需拥抱住童思芸,感受她的体温和笑容,就已经足够了。 “我很满足。”韦婉轻声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拥抱住童思芸,用力地拥着,因为这是她的童思芸,韦婉不愿意再把她推开。 ☆、2.33晋江独家发表 “思芸姐,我很开心……很高兴。”韦婉喃喃地念着,生怕童思芸听不明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童思芸轻轻托起韦婉的下巴,低下头认真地吻她。她吻得如此认真且动情,仿佛天地万物都因为这一吻而黯然失色。 “和我在一起,就再也不要分开了,婉婉。”童思芸抚摸着韦婉的头发,手指穿过韦婉的发梢,顺势勾勒出韦婉下颌的轮廓。 “好。” 童思芸挪动了一下身体,将双手移到韦婉的腰上,她的拥抱格外有力,好像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要将韦婉嵌入骨血之中,韦婉甚至觉得腰部都被箍得隐隐作痛。可她不在乎,她开心得整个人都好像从二十多层飞了起来,恨不能拿着大喇叭向全世界广播:童思芸是我的! 她伸手揽过童思芸的脖颈,手指刚触及捅死柔软的头发,便被童思芸抓住,放在唇边吻着。 “你还戴着这枚戒指……”童思芸小声地说,语气听起来有点哭腔。也许是感动,也许只是她在宣泄着情绪而已。 “思芸姐已经不戴了吗?”韦婉也去拿起童思芸的双手看,手指依如往常洁白纤细,触摸在她的皮肤上时,却有种魔力一般,将她周身的火种统统点燃。但童思芸却并没有戴戒指。 “嗯,因为有时候拍照什么的,不方便,就把戒指摘了。”童思芸越说声音越低,“我这就去把它戴上,以后不会再摘掉了。” 童思芸起身从茶几下翻出了一个小盒子,韦婉接过来,将盒子打开。 这不是她第一次为童思芸戴上戒指。韦婉不愿省略这个过程,甚至有意地放慢了速度,手指轻托起童思芸的手掌,白金的指圈握在手中,冰凉且沉甸甸的,那颗镶在其上小小的锆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并不逊于钻石。韦婉将戒指套到童思芸的手指上,凝视许久,似着了魔一般,低下头去,在她的手指上深深一吻。 “婉婉,”童思芸将韦婉一绺头发拨到耳后去,阳光正好照到她戒指的那枚锆石上,像是一颗佩戴在童思芸手指上的恒星,“我不能给你结婚证,甚至不会有多少人祝福我们……即使这样,婉婉,你还是要跟我在一起,对吗?” “嗯。”韦婉抬起头凝望着童思芸,感觉童思芸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一层温柔的光辉中,她情不自禁地就向前倾身,吻住了童思芸的嘴唇。窗户开着,风和楼底下遥远的嘈杂声从两人的世界之外掠过去,韦婉感觉到了安心。 她的吻从童思芸的唇辗转到唇角,随后是下巴,再然后是脖颈。童思芸是化了妆的,韦婉感觉吃了一嘴的香粉味。她只停顿了一下,主动权却又被童思芸完全掌握。童思芸抓住韦婉的手腕,将韦婉压在沙发上,发梢撩得韦婉心里直痒痒。 “思芸姐,为什么你突然又相信我了?”韦婉抽出被童思芸紧紧压着的胳膊,将童思芸的长发卷在手指间,一缕一缕,仿佛无穷无尽。她的手指探在童思芸的眼角眉梢,的确是童思芸,而非幻梦一场。 “你不觉得你现在问这句话很煞风景吗?”童思芸轻轻笑道,在韦婉的额角一吻。 “反正被煞风景也不止一次了。”韦婉亦笑,她的手抚过童思芸的颈项肩背,便顺势去脱她穿得那件毛衣开衫。 “我本来的确不相信你的,而且很生气失望,你怎么能和闻人梅去喝酒,而且喝得那么醉……”童思芸的语气并没有指责的意思,韦婉听起来却觉得心突然抽疼起来。她大概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真的伤害到了童思芸。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通,心里难受得要命,也不知道该跟谁去说,我不想跟你联系,甚至连家都不愿意回。”童思芸将脸颊和韦婉的脸颊贴在一起,两人的距离很近,童思芸身上的味道萦满韦婉鼻端,她已经不用那种香水了,但是韦婉对她的气味并不陌生,好像上辈子就已经闻过一样。 “对不起。”韦婉第一次为那晚的事情说了对不起。她不该轻信闻人梅,也不应该跟闻人梅喝那么多酒。当她在为童思芸的误解而痛苦时,想必童思芸也是痛苦的,或许那种痛苦更甚于她。 “后来……有一天,就是我们去茶馆谈之后的一天,闻人梅来找我了。” 韦婉正柔情缱倦地想把童思芸身上那件开衫和里面得吊带扯下来,听闻这话,手下的动作一僵,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她去找你了?” “嗯。”童思芸闭着眼睛,依然保持着微笑,好像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她跟我说,想让我将你让给她……怎么可能,婉婉,我怎么可能放开你,我这么爱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爱你的……” “那你……” “我当然要拒绝她,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我不可能放弃你的,因为我还爱你,你也爱着我,为什么我们就要分开?婉婉,你离开我之后我才发现,我早就已经离不开你了。” 童思芸的语气依然平和,甚至是平静的,然而两颗泪从童思芸的眼中落下,滴在韦婉的手背上。眼泪冰凉,在手背上盛开出一朵水色的花,但韦婉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被灼伤了。 “不说了,思芸姐,不要再说了。”她掩住了童思芸的嘴唇,童思芸便也不说话了,只是俯下了身体,再度吻上她,任周遭的空气在浓情之中逐渐升温。 童思芸脱去了她的外衣,裙子,内衣。皮肤一寸一寸裸|露在这曾经熟悉的空气中,落在心爱之人的眼底,韦婉再无暇去想其他了。 韦婉感觉到自己漂浮在云端,又像是沉在深海底,身体在茫茫一片洪荒中不知何去何从,唯有攀紧了童思芸,无论如何都不愿放手。她很久没有触摸过童思芸的身体,正如她怀中潜藏了太久的愤懑和委屈,此刻便如大厦将倾,她被隔绝了一切的知觉,只能体味童思芸的存在,却又能听到不远处飞鸟振翅的声音…… 毕竟,她爱这个拥着她的人这么多年。 两个人的汗水汇成一起,童思芸身上的香味越发浓重起来,韦婉闭上了眼睛,让世界在一片黑暗的温暖中上下浮沉着,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婉婉,”她听到童思芸在耳边的呢喃,甜蜜得令万物失色,就算这种甜蜜中包裹着毒药,韦婉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我想带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避开所有人,那里只有我们俩,你愿意吗?” “好……”韦婉拥紧了童思芸。童思芸后背上出了不少汗,抱着有些腻滑的感觉,就像一尾随时会离开她的鱼。韦婉惧怕童思芸的离开,因此又拥得紧了一些。 童思芸的动作格外温柔,温柔得一如韦婉初见她时的印象,韦婉闭上眼睛时,感觉自己是被温暖而湿润的锦缎所包裹着,幸福和快乐的感觉便一下子统统都冲上了脑门。韦婉发出低低的泣声,亦是甜美的。 两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便在沙发上拥着沉沉睡去,阳光平静地从窗口斜照进来,不言亦不语。 晚上的时候,韦婉抽了自己n个巴掌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她真的与童思芸和好了,只是童思芸简单的一句“我相信你”,韦婉就从单身狗的地狱直升让人想烧烧烧的天堂。 她的东西还都放在租住的房子里,在童思芸家的卫生间洗过澡后,韦婉只能换上童思芸的衣服。童思芸在家里翻找了一番,找出点挂面和青菜,简单做了一点饭,两人在夕阳照进窗子的余晖中吃完了饭。 童思芸的厨艺不仅没有进步,而且退步得还挺厉害。尽管入口的东西不好吃,韦婉还是满足得想要掉眼泪。童思芸正好被夕阳整个笼罩住,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镀了金的女神雕塑,韦婉眼前有些恍惚,好像是出了幻觉,两人在瞬间变老,却依然一同坐在桌前吃着饭,那时候,她们依然爱着对方。 “我明天就搬回来,反正东西也不多,搬回来应该很方便。”韦婉说道。 “需要我过去帮忙吗?” “不用了。”韦婉摇摇头。她不想对童思芸描述新租的那房子里情况有多可怜,没有打开的行李袋摊在地上,床单被褥卷成一团,只有她晚上回去睡觉的时候才将那堆破烂大致打理一下,要是需要什么东西了,再从行李袋里往外掏,几天下来,屋子乱得跟狗窝一样。 虽然押金估计房东是不给退了,不过她已经有童思芸了,谁还管那点押金。韦婉在心里喜滋滋地盘算着,再搬回到这个熟悉得家里,然后和童思芸商量着添点新家具,看起来是个过日子的样子…… “那你一个人过去搬可以吗?”童思芸关切地问,她的关心让韦婉感觉很受用,心里有股暖流淌过去一样。 ☆、2.33晋江独家发表 第二天一早,韦婉高高兴兴地去搬家了。因为童思芸工作比较忙,韦婉不好意思麻烦她让她帮自己搬家,再加上那个临时租的房子东西不多,倒是乱得要命,韦婉也不想让童思芸看到那满地的狼藉。 她找了一个以前同校的校友学弟和她一起去搬家,学弟骑了个三轮车在楼下等,韦婉上楼开门收拾东西,刚一打开门,见一个女人坐在屋子正中,还以为走错地方了,待看清楚那女人是谁,韦婉差点把自己给吓成心肌梗塞:闻人梅正坐在满室的杂物中间,手中夹着一根烟,满地都是烟头。 若仅是这样倒也罢了,重点是闻人梅的头发有些乱,脸色难看得像是布满了阴云,随时都会黑化站起来捅韦婉一刀的模样。韦婉往走廊里挪了半步,心里暗自嘀咕,这家伙不会在这里呆了一夜吧?奇怪的是,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更重要的问题是她哪来的钥匙? 韦婉顿时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了。她甚至有种不祥的猜测,她和童思芸的一举一动,实际上都在闻人梅的掌控之中。上一次闻人梅帮她们俩解围的事情,纯粹是以虎驱狼,韦婉的肠子都悔青了,可此刻却连一点应对之策都想不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韦婉问道,瞄着扔了满地的杂物。闻人梅像一尊大佛一样坐在这里,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收拾。 “你昨天晚上一夜都没有回来。”闻人梅掸了掸烟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韦婉,“有理由吗?在哪过夜的?” 韦婉很想说她在哪过夜的为什么夜不归宿跟闻人梅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是闻人梅周身气场之强大,让韦婉居然半句话都不敢说。 怎么办?学弟还在楼下守着三轮车等韦婉往下搬东西。总之闻人梅是个很可怕的人,不能让学弟跟她碰面,不然说不定会造成毁灭性的后果,但两人也不能就此僵持到地老天荒吧。左思右想,韦婉决定无视闻人梅的存在,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拾靠近门边的东西。 刚把两双凉鞋用报纸裹好塞进随身背着的包里,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声音很轻,被刻意放慢,每一步却都像踩在了韦婉的心上,吓得她想要发抖。抬起头,才看到闻人梅已经站了起来,向她这边慢慢走过来。 “你昨晚是和童思芸在一起的,对吗?”闻人梅露出微笑,轻声发问,听在韦婉耳中,却不啻于毫不容情的审判。 “对啊。”韦婉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闻人梅。她此时倒不怎么害怕,就是特别恼火。闻人梅又不是她妈,凭什么管那么多? 闻人梅笑了一声,韦婉抖了一下,不敢再与闻人梅对视,转而凝视她手指间夹着的那支烟。闻人梅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韦婉闻到了香烟的味道。这种气味时而令人迷醉于空气中飘散的微尘,时而又像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韦婉不自觉地慢慢往后退去。她害怕闻人梅,尽管知道闻人梅并没有翻手云覆手雨的能力,无非就是家里有点钱人又比较闲而已,可她不愿把自己还加上童思芸来当赌注。 “你和童思芸和好了?”闻人梅的语气倒尚算自然,好像只是朋友之间的聊天一样,可是她的笑容太危险,还有盘旋整个室内挥之不去的烟味,让韦婉感觉这里才是凶宅,闻人梅真是比鬼还要凶。 “是呀,早就和好了。”韦婉说着,匆匆往包里又塞了几件东西。闻人梅一时半会儿估计是不打算走了,算了,跟学弟解释一下今天情况比较特殊……改天再过来搬家吧。 她转过身正想要从敞开的门出去,肩膀冷不丁被一股大力攫住,随后整个人的后背重重撞到的墙上,骨头被撞得生疼,她还没有来得及去体味疼痛,本能地就想伸手把闻人梅推开,手臂却已经被对方按到了墙上。 闻人梅的动作很重,手下几乎一点都没有留情,韦婉的手肘撞到墙上,不知碰到了哪根筋,半条胳膊都麻了,这倒还是其次,韦婉心中的恐惧却越发盛了起来,闻人梅跟她那个二货妹妹一样,做事不怎么考虑后果,她倒是什么都不怕,韦婉可是有许多顾虑。 “放开!”韦婉低声地说,害怕动静闹太大惊动了邻居,又怕学弟在楼底下等不耐烦亲自上来查看情况。反正只要跟闻人梅一扯上,八成她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了。 “我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一夜,从天亮到天黑,再从天黑到天亮。一根烟,我抽完是十五分钟,你数一数,地上有多少烟头。”闻人梅凑到韦婉耳边说,动作看起来十分暧昧,烟雾将两个人笼罩起来,让世界都蒙了一层沙哑的光晕,可是闻人梅语气颇有威慑力,活像韦婉欠了她几百万。 “又不是我让你等的。”韦婉这话是实话,她搬到这里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躲闻人梅,谁知道闻人梅这么快就能找到她的行踪,而且闻人梅在这里干等了一夜,难道还怪她? “你那么爱童思芸吗?爱到甚至愿意牺牲她,包括牺牲你自己?”闻人梅离韦婉的距离又近了一些,嘴唇几乎要挨到了她的皮肤上,韦婉赶紧侧了侧头,她不喜欢离闻人梅这么近,近到让她感觉害怕。闻人梅身上那股进攻性颇强的香水味混合了香烟的味道,让韦婉心里感觉十分不安。 “你在说什么?我爱童思芸,她也爱我……别人又关我什么事?” 下巴被钳住,韦婉被迫与闻人梅对视着。闻人梅琥珀色的眸子中像是布了一层怒意,又像是颇为可怕的自信:“韦婉,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放在你面前,可是你还是选择了童思芸……你真傻。错误的选择,总要付出一点代价。这个代价或轻或重,看你的表现。”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忽然又微笑起来,只是这笑容温暖得让韦婉仿佛置身冰水之中,“韦婉,在我对你失去兴趣之前,你始终是有机会的。” 韦婉用力推开了闻人梅,转身就跑。她差点在楼梯上绊了一跤,鞋子掉了,也不敢停留,拎着鞋慌里慌张地跑下了楼,生怕跑得慢一点,闻人梅就会窜出来再把她给抓回去。 学弟正在楼下倚着三轮车玩手机,见韦婉像脱缰的野狗一样狂奔下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鞋,愣了半晌。 “怎么了学姐,楼里有打劫的吗?你也没搬什么东西吧……” 韦婉摆了摆手,跳到三轮车上,把鞋重新穿好:“没事的,今天有点急事先不搬了,等改天再说。” 学弟也没有多问,便骑着三轮车走了。韦婉往楼上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闻人梅从窗户探头往下看,彼此对视的一眼,韦婉如坠冰窟。 搬家的事情就这样草草收场。韦婉害怕撞到闻人梅这个不定时炸弹,居然再不敢返回那个租住的房间,东西也索性就扔在里面落灰,反正都不值钱。工作进入到关键阶段,每天都很忙,忙到韦婉也无暇再去想闻人梅的事情。同样的,童思芸开始筹备第二张专辑,经常吃住都不在家里,对韦婉是否把破烂都搬了回来也不怎么关心。 与童思芸和好之后,激情的确持续了好几天,可再高的热情也有被磨灭的一天,两人从一下班回家就要搂抱倒在沙发上折腾一番也回归到一个吻便代替所有语言的时候,日子就平平淡淡地继续往下过着。 类似于过年时收到的恫吓明信片的事情仍时有发生,毕竟童思芸红了,是非也就多起来,再加上一个阴魂不散的闻人梅,倒也注定了生活不会平静如往常。两人已经习惯了收到一些内容古怪的信件或是邮件,连看都不看就直接删掉或是交给时怀仁处理。 小说君羊:肆伍柒玖叁肆玖贰陆 唯独让韦婉心存芥蒂的是,那天闻人梅对她所说“付出的代价”,不知指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如果闻人梅是敌人的话,将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敌人。 七月初,童思芸的第二张新专辑发行。这张专辑名叫《挚爱》,歌曲风格内容与第一张专辑差不多,大多数都是童思芸作词作曲,歌词基本上也是倾诉热恋的甜蜜或是失恋的苦涩。童思芸的歌声低沉而温柔,每一句歌词,都像是对韦婉的表白。这张专辑有一句简单的题词:谨将这张专辑献给我挚爱的人。 粉丝在网络上讨论得热火朝天,童思芸的“挚爱”究竟是什么人。猜常青戈的也有,猜莘晓嘉的也有,各自说得信誓旦旦,有鼻子有眼的。唯独那些不靠谱的猜测里,没有出现一个叫“韦婉”的名字。毕竟韦婉不是歌手,没有太大的名气,也从来没有和童思芸一同出现在公众场合。 这样对于韦婉而言,也算是一种保护,可是韦婉心中犹有一点不满足,她想要站在童思芸的身边,想要对世界大声喊出来,童思芸爱的人名叫韦婉。 ☆、2.33晋江独家发表 童思芸第二张专辑发行之后,市场反响良好,可以说已经到达她事业至为关键的一步,从有些名气的女歌手到当红女歌手只剩一步之遥。若是把握好了,之后童思芸给广告代言,或是参演电视剧电影,跻身娱乐圈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再现韦婉重生前童思芸歌后的辉煌。可是万一有哪步棋走错,之后如何,便都难以揣测了。 天衡公司打算为童思芸继续包装造势,开演唱会,关于个中细节怎么安排的韦婉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为这事情童思芸好像跟公司弄得很不愉快。 童思芸从来不会把工作时的情绪带给韦婉,因此韦婉对这些事情都一无所知,她也是在过了好几天后,接到了时怀仁的电话,才知道童思芸现在想当甩手掌柜。 “我反正是没辙了,劝不动她。”时怀仁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颇为低沉,“她不想干了,哦,或者说好听点,是暂时不相干了,不接广告,不去见什么导演制作人,也不出新歌,我搞不懂她为什么放弃现在这么好的事业。” 这些决定,童思芸从来都没有对韦婉提过,所以当时怀仁明确地说出来童思芸“放弃现在这么好的事业”时,韦婉还是吃了一惊。 曾经她也想过童思芸会放弃事业,两个人长相厮守,不会因为演唱会或什么类似的事情而长久分开,但那也只是她想想而已。她固然爱童思芸,却也不愿意用这种爱去绑架童思芸。童思芸属于舞台,韦婉便甘愿在舞台下仰望。 “为什么?那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告诉我她要消失一个月,还不肯说她要干什么。”时怀仁冷笑了一声,“谁劝都没有用,我想你应该可以劝得动她。” “我劝不动她,我从来都没有劝得动她。”韦婉叹了口气。 “试试吧。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你现在就当帮我这个忙,好不好?”时怀仁的语气有点哀求,“如果实在不行,那就算了。我只觉得,童思芸这么好的条件,放弃舞台和现有的事业太可惜了。” “她没说她要放弃,只说消失一个月。”韦婉说着,心里免不了琢磨,这一个月童思芸要干什么? “现在是她刚开始有名气的时候,如果你是经纪人,你就应该明白对于她而言,当下每一天都很重要。总而言之,一个月之后,情况如何已经很不好说了。跟你说这么多也是废话,就一句话,她现在应该留在这里,留在舞台上。” 挂了电话之后,韦婉转头看着窗外照进来灿烂的阳光,心情有些忐忑。童思芸是一个好强的人,如果能够前进,她一定不会往后退,如今她站在舞台上,韦婉虽然还差得有些远,倒也称不上是云泥之别,可是童思芸却说想要放弃眼前的一切,消失一个月。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一个月又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压力太大,想要跑路吧? 下班之前,韦婉都在琢磨着这个问题,等到回家见到童思芸,想问她,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吃饭时,见童思芸依然是若无其事的模样,韦婉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今天时怀仁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你想离开一个月。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童思芸眨了眨眼睛,倒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而是有些狡黠地笑了:“你猜。” “我怎么能猜到?”韦婉支着下巴想了想,“是不是你家里有什么事情,你脱不开身?” 童思芸笑了,站起身来,隔着餐桌抚了抚韦婉的面颊,指腹是凉的,指尖因为挨着温热的汤碗而有着温度,韦婉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不是的,而是因为我不想离你太远。我受不了和你分开的日子,如果我能一直在你的身边,我就必须要放弃舞台。” 韦婉怔了一下,连连摇头:“思芸姐,你听我说,你不能因为我放弃当歌手,不然我宁可离开你,我也不愿意因为我的自私让你离开舞台。” “舞台上有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而已。”童思芸坐下去,笑得十分温柔。桌子上汤碗中升腾起水蒸气,模糊了韦婉的视线。韦婉起先以为是热气让自己眼前氤氲成了一片,后来才感觉到是眼中含着的泪。 “可是舞台下面有你。婉婉,舞台下面有你,那就足够了。别的,我不想要了。人不能太贪心,我能拥有你,就已经拥有太多了。” 她从餐桌上站起身,绕到韦婉的身后,从身后抱住了她。童思芸长发的发梢垂落到了韦婉的肩膀上,就像一张细密织起来的网,将韦婉整个儿笼罩进去,无处可逃,更无退路。她一侧过头,就看到童思芸那张美丽的脸,可能是在一起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韦婉发觉自己很久都没有这么认真地打量过童思芸,她的美丽的歌后。 “婉婉,不知道我说的你能不能明白……我不擅长表白。可是,婉婉,我爱你,我不想和你分开,更不想因为分开而误会你,不信任你。婉婉,我要出名,我就要满世界地跑,让世界上所有人都能认识我,为了让别人注意我,我要不断地制造新闻,□□也好,绯闻也好……婉婉,你能明白吗,我讨厌这样。如果能和你在一起,平平淡淡这样下去,那也好,对于我来说,足够了,足够了,我得到的东西已经足够,甚至太多了……” 童思芸不断地低声絮絮说着,拥着韦婉。汤在碗里渐渐冷却,韦婉的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流。为什么哭?她想不清楚,大概是在哭重生之前的自己有多么凄惨吧,好像也不完全这样,她心里也明白,童思芸在她身边,对于她而言,也就够了。 “我也爱你,思芸姐。”韦婉抬起手,轻轻握住了童思芸抱着她的那只手,将童思芸的手背贴到她的脸颊上,感觉到童思芸皮肤的温热,“可是我觉得你不应该放弃眼下的事业,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会留在你的身边,我会等着你的。” “不用劝说我,这是我的决定。”童思芸将脸埋在韦婉的肩窝中,轻轻舔吻着她的皮肤,因此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似乎也在哭一样,“婉婉,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没有任何人威胁我,我也没有别的顾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也只想和你在一起。”仿佛是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韦婉只讷讷重复着这句话。 “那就够了。我满足了。”童思芸闭上眼睛,她在韦婉身边的地板上半跪下,头便顺势倚靠在了韦婉的胸前,韦婉闻到童思芸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便心猿意马了起来。童思芸是她的,重生之前至死未能实现的夙愿,如今却全然地被她拥入怀中。 韦婉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大,几乎把椅子给掀翻了,她转身用力抱住童思芸,将吻印在童思芸的脸颊上。她的个头和童思芸相仿,只稍一踮起脚尖,就能吻到童思芸的额头上。 “那一个月你是想要干什么?”韦婉问道。可是这句话童思芸却没有回答她,手腕被抓住,整个人仰面倒在沙发上,她冲动地翻身想把童思芸压在身下,童思芸微微笑了一下,倒也没有反抗,拽着韦婉衣服领口的装饰将她整个身体拉低。 “我爱你很久了,有许多年了。”韦婉喃喃地说。 “我也是。”她在恍惚之中听到童思芸的声音。尽管心情激动,韦婉还是稍愣了一下。童思芸也爱了她许多年吗?可是如果算算时间,童思芸和她认识也不过才一年而已…… 两个人睡得很晚,韦婉累得筋疲力尽,几乎是全倚在童思芸身上,去浴室草草冲洗了一下,头发也没吹,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之后韦婉依然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居然忘了去问童思芸为什么要消失一个月。至于时怀仁拜托她的劝说童思芸的人物,韦婉也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过了好几天后,童思芸向韦婉要护照,韦婉才恍然大悟:“你要出国?” “不是我要出国,”童思芸温柔微笑着纠正她,“是我和你出国。” “去哪里?”韦婉有点惴惴不安。童思芸带她出国?难道童思芸所谓的“消失一个月”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去波罗的海。”童思芸凝视韦婉,目光无比认真,眼睛仿佛真的化成了一滩湖水,让韦婉情不自禁溺入其中,“波罗的海周边的国家,我们都去看看,立陶宛,拉脱维亚,爱沙尼亚,瑞典……婉婉,我一直都很喜欢波罗的海,可是从来都没有去过。我想要带你去那里。” 童思芸说的那一大堆国家的名字韦婉都不甚熟悉,因此也没什么概念,但是既然童思芸说要带她去,那去哪里就都不重要了,只要童思芸和她在一起,一直能在一起。 ☆、2.33晋江独家发表 签证、机票之类乱七八糟的手续办好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在这期间,韦婉一直发愁琢磨着怎么把出租房中的东西搬出来。虽然那些破烂都不值钱,但丢了心里总觉得不舒服,而且她一想起闻人梅曾经一件一件翻动过她的东西,将香烟灰烬洒在那些东西上,就恨不得拿着蛇皮袋把自己的行李全部拯救出苦海。 最后搬家韦婉还是托学弟们帮忙的把东西搬出来,学弟告诉她:打开门之后,里面并没有人,但是地上散落了很多烟头,甚至还有三五个酒瓶子。学弟说那些酒瓶子还都不是一般的啤酒二锅头之类,而是价格不菲的香槟。韦婉顿感一阵尴尬,想着闻人梅坐在那里抽烟喝着香槟,这种场景倒也挺具有喜感的。 清点东西的时候,韦婉发现自己少了好几件衣服。那些衣服都不值钱,大概就是某宝上五十九包邮的水平,而且都是旧衣服了,自然不会是学弟拿走的,想来是闻人梅给顺手牵羊的。韦婉也懒得计较,她连硬着头皮去联系闻人梅的勇气都没有。 八月初,出国的一切事情都已经办妥,订好了机票和宾馆,韦婉没有去管行程计划,全部都交给了童思芸。她掐着指头,一天天计算着出行的日期。去哪里都不重要,去干什么也不重要,只要童思芸能陪着她。 在此期间还发生了一些事情,比方说韦婉加班到深夜回家,发现被人跟踪,那人是个瘦高个头的男人,跟踪到童思芸居住的小区就消失不见了;再比如杨景明忽然给韦婉打电话,极为恳挚、却也莫名其妙地道歉,把韦婉吓得不轻,以为杨景明精神病发作了。这些事情加起来看,虽然透了几分的诡异,但韦婉沉浸在和童思芸一起出游的快乐中,倒也没有细想。 x市下起了连阴雨,带走了几分夏天的暑气。等到雨后初霁,韦婉和童思芸一起坐上了飞往爱沙尼亚首都塔林的飞机。在上海转机之后,飞机飞了十几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两人都疲惫不堪,乘车到达宾馆之后,累得连话都不想说,韦婉的心情倒是很兴奋。 她站在窗前,看着塔林湛蓝的天空,还有远处几座尖顶的房子,马路上汽车行驶的声音隐隐传过来,但是隔着宾馆前丛丛绿树,除了挂着蓝白黑三色旗的旗杆,远处什么都看不到。爱沙尼亚和国内有五个小时的时差,两人是中午出发,抵达目的地之后,天依然还亮着。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撩起棕黄色的窗帘和韦婉的头发。这近一年来,韦婉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当时烫出恰好披在肩头的梨花卷已经快要垂落至腰际,像是一张能缠住一切,纠结所有感情的网。 “明天先去城区里面转转,然后后天我带你去海边,好吗?”童思芸刚洗过澡,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连头发都不擦,*地就往床上一倒。 韦婉走过去,在童思芸身边坐下,然后在她被氤氲的热雾染红的脸颊上一吻。 “快去洗澡,坐了这么久飞机,身上都有味了。”童思芸笑着,推了推韦婉。 韦婉赖着不肯起身:“我好累,不想动。” “这样呢?”童思芸坏笑起来,她的坏笑总给人特别狡黠的感觉,眼睛弯起来,唇边就隐约现出一个酒窝。韦婉望着童思芸的笑容出神,却冷不防童思芸在她胸前掐了一把,韦婉大叫一声从床上跳起来。 “快去洗澡。”童思芸在床上摊开四爪,侧头对她眨眨眼睛,仿佛是在诱惑她。 韦婉洗完澡后哈欠连连,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只是半梦半醒间,她感觉童思芸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这种抚摸,韦婉曾经得到过,也失去过,但无论何时何地,童思芸还这样抚摸着她的长发,韦婉就知道童思芸在她身边,因而安心。 第二天,童思芸开始带着韦婉游览塔林。她们的向导是一个爱沙尼亚小伙子,英语说的很好,眼神深邃而专注,每说完一句话都会低低地再重复一遍,韦婉想他大概会是一个很温柔的男朋友。 向导带着她们参观了塔林几个哥特风格的大教堂,坐着车走马观花地看了托姆别阿城堡、卡德里奥尔格公园和拉科雅广场。韦婉毕业之后,英语差不多全都还给老师了,向导的介绍她基本都听不懂,路边英文标示也只能看个大概。童思芸大概也是同样的处境,所以向导到后面索性也不废话了,到了一个地方,就比划着要给两个人合影。 以前韦婉和童思芸的合影很少,除了拍摄专辑封面时在摄影棚里的合照,那时两个人都化了浓重的妆,穿着式样夸张的裙子,在明亮而冰冷的灯光下,身体挨在一起。塔林的风有些冷,带着海水的味道,韦婉伸臂拥住童思芸的时候,两人的头发被风吹到了一起,远远的,天地的交界线都是蔚蓝的,不知道是天空还是海。 两个人拍了几百张的合照,向导似乎也非常开心,请两个人吃草莓冰淇淋。韦婉吃着吃着,忽然又想起在一年前,那时在电脑城里见到童思芸和杨景明一起对她打过招呼,随后,童思芸便拿着草莓冰淇淋走向了她…… 童思芸说:“婉婉,你的嘴角沾了一点奶油。” 一年前,童思芸倾身向前,接近了她,用指尖轻轻为她把那点奶油抹去;如今,童思芸同样倾身靠近了她,舌尖吻过了她的嘴唇。吻同样是甜的,带些遥远的东欧的海风味道。 “婉婉,你开心吗?”童思芸低声问,声音被风盖住了,远处有人用她所听不懂的外语谈笑,如一种煽情的背景音乐。偶尔有人从她们身边走过去,韦婉心想,真好,这里没有人认得她们,她们是自由且安全的。 “开心。”韦婉的嘴唇的动了动,话甫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你爱我吗?”童思芸的舌尖勾勒韦婉嘴唇的形状,一丝不苟。草莓冰凉的的味道在两人口中辗转已经淡了,韦婉却尝到了童思芸的味道。 “爱。” “我也是。”童思芸拥紧了韦婉。 向导小伙子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扶着广场上的水泥栏杆,并没有看她们,而是遥望着远处,眼神深得像是塔林上空蓝而不耀眼的天空。韦婉起先闭上了眼睛,后来又睁开眼睛,看到了小伙子穿着的那件白衬衫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在风里招摇,好像是一面旗帜,又像是与天上的云朵混淆到了一起。 在塔林市区里面逗留了两天之后,第三天,两人坐上了吉普车,去海岸沿线游览。车不一会儿就开到了码头,司机却并没有驻留,而是沿着公路又开了一段路。 公路尽头便是大片的沙滩。沙滩不是十分宜人,铅灰色的,潮湿的,似乎蒙了一层薄薄的海水,映着湛蓝天空的影子,远处就是波罗的海,附近没有一个人,连风掠过沙滩时都是静悄悄的。 两人下了车,司机和向导却没有跟过来,童思芸对他们点头示意,车便发动了,顺原路返回。于是天地之间只剩下韦婉和童思芸两人,还有漫过沙滩的海水和风,海鸟从远处地平线上飞过,又消失在蓝天之上。海水冲刷着潮湿光滑的沙滩,声音由远及近,遥远,却仿佛是从内心中所发出来的一样,好像一首神秘的曲调。 童思芸拉着她的手,两人脱下鞋,赤脚在这沙滩上漫步着。韦婉回过头去看她们印下的两行足迹,冲动地想要将那印记永久地保存下来,因为是她和童思芸共同走过的见证。 “他们过两个小时来接我们,所以我们就先在这里散会儿步。”童思芸对韦婉说道。 “好。”韦婉点头,只要是童思芸的安排,她都接受。 两人走了十来分钟,世界仿佛忽然间变得静谧了,听不见其他声音,只剩下两人孤单的影子,渗着海水的沙滩有些冰凉,韦婉感觉到寒意慢慢从脚底下升起来。童思芸在沙滩上站定,转身面对着深蓝色的海。 “这里就是波罗的海……”童思芸轻声地说,声音轻得如扑面而来的海风,“我曾一直想到这个地方来……” 在此之前韦婉对爱沙尼亚没有任何的了解,可是几乎是在一秒之内,她就爱上了爱沙尼亚这个地方。 “婉婉。”童思芸叫着她的名字,忽然就绕到了韦婉面前。韦婉本来正眺望海天相接的地方,便回神望向童思芸,她发现童思芸凝视着她的目光变得格外认真,眼中又似有了激动的神采。风将童思芸的头发撩起来,吹到了眼前,所有的景物,沙滩、海水、风、海鸟,一瞬间变得晦涩不清。 童思芸在韦婉面前,时间好像都静止了。韦婉看着童思芸,童思芸也在看着她;然后,童思芸缓慢地,单膝跪了下去。 ☆、2.33晋江独家发表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是电影中的慢镜头。韦婉看过无数场电影,但是,第一次,是她身处电影之中。阳光和蓝天缓慢旋转着,远处海水拍岸的声音变得很轻。她猜到了要发生什么,正是因为猜到了,所以心里越发忐忑起来。 童思芸仰头望着韦婉,正如韦婉也在看她,为什么童思芸要微笑?她的动作怎么又这么慢?韦婉莫名心焦,却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些什么。童思芸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面对着韦婉,打开盒盖,一点光从盒子里钻出来,被太阳折射开一片的璀璨。 时间仿佛将这短短的一秒延长了无数倍,韦婉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要是能永远停留在这一秒钟,她愿倾尽一切。 “婉婉,你愿意……嫁给我吗?”童思芸还是微笑着问道。她总这样对韦婉微笑,却让韦婉看不透她笑容之后的内容。韦婉痴迷地看着她的面容,甚至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童思芸所说的内容。 童思芸问韦婉是否愿意嫁给她。 韦婉花了好几秒钟的时间让自己的身体不再发抖,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听着也像海浪声那么的遥远,含混不清:“……我愿意。” 想象之中,这三个字说出来,天地都应该为之失色,然而面前的景色却如常,海风依旧吹着,海鸟低低掠过海面,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钟声。童思芸站起身,膝盖处浸湿了一大片,还带着些海滩上的细沙碎石。她走过来,只有半步而已,但是她却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走近韦婉。 她拿起首饰盒中的戒指,伸手轻柔地托起韦婉的右手,将戒指戴在韦婉的无名指上。 韦婉觉得自己就那样愣愣地站在原地的反应很傻,可是她也不知道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应该对童思芸说“谢谢”吗?好像不太合适,说“我爱你?”显得未免有些太突兀。于是韦婉就沉默着,看着那枚戒指上,宝石反射出纯净而明澈的光芒。 “婉婉,这个是真的钻石戒指,不是锆石的。”童思芸捧起韦婉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对不起,我没有给你准备戒指。”韦婉想了半天,才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不用,婉婉,是我向你求婚,是我要跟你结婚。”童思芸微笑着,眼睛眯了起来,风把她的头发吹到了脸上,真的就像是电影中演的那样,可是韦婉却慌乱得仿佛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她低头看着手指,中指上戴着锆石的戒指,无名指上戴着钻石的戒指,两颗宝石的光芒,仔细看来,也差不了太多,可她心里明白,两个人是一步步走到今天来的。 她们始终在一起。 童思芸转过身,站到了韦婉身边,两人并排面对着大海,没有人动,只有海风温柔地从身边拂过去。韦婉听着那风的声音,起初像是这终日游荡于海岸的神袛的歌唱,后来童思芸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温柔的呢喃,如前奏结束的歌唱,衔接自然。 “婉婉,你是否愿意嫁给童思芸,与童思芸手牵手走过这一生,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都与她在一起,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这样的台词,在电视剧中,韦婉听得多了,见得也多了。当童思芸把这句话对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她忽然想哭。那一句“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让韦婉的心中生出无端的恐慌。她愿意,她当然愿意与童思芸携手共度这一生,只怕一生不够,要约定三生三世。 她明白眼前是童思芸为她所举办的只有两个人的“婚礼”,她却顾不得婚礼的仪式流程,而是闭上眼睛,任眼泪淌在面颊上。 童思芸等待着,没有催促她。这世界的一切,都没有催促她,只有韦婉自己身体里的声音,随着血液在全身汩汩流淌着,叫嚣着,伴随脚下沙滩的冰凉,循环至脑中,几乎头骨而出。她爱童思芸。 “思芸……”她转身绕到童思芸面前,用力地拥抱住她,泪水落在童思芸的肩膀上,“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听到你这句我愿意,那就够了。婉婉,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听你说出这句我愿意。”童思芸的声音很低,尾音甚至发着颤,在海风中散落无踪。 “思、思芸,我也要问你。”也许因为太激动,韦婉说话都磕巴了,她顾不得抹去眼泪,泪水落到嘴里,咸涩的滋味,也不知是泪的味道还是海风的味道,“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不会离开我吗?” 童思芸微笑着,手拂过韦婉的面颊,抹去她的泪水,将她被吹到眼前的头发拂开,认真而又格外温柔地对韦婉说:“我愿意。” 此时此刻,她们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这一大片波罗的海的海滩,蓝色的海水、灰色的海滩和白色的海鸟。 “这是婚礼吗?”韦婉小声地问。她并不是问童思芸,而是问静默看着这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的蓝天、白云和海水。这是她的婚礼……2013年,韦婉正二十三岁,童思芸二十五岁。 重生之前的一切都被改变了,童思芸主动放弃了舞台,也许她成为不了成千上万的粉丝的歌后,可是她却成为了韦婉一个人的歌后。 “是的,这是我给你的婚礼,婉婉。”童思芸代替波罗的海回答她。 “婉婉,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童思芸这话说得比她所唱的最柔情缱倦的情歌更为动情,甚至有种肉麻的感觉,可是这话却颇令韦婉受用,就算穿的是一身休闲运动衣,也仿佛披上了最为华美的婚纱。 两个人在岸边相拥着,波罗的海的海水打湿了裤腿,小腿和双脚都是一片冰凉。婚礼上没有婚纱,没有玫瑰,没有香槟塔,没有祝福的宾客,只有波罗的海得风做见证,可是韦婉觉得已经足够。她太幸福了,幸福得甚至不愿意让第三个人看到这场婚礼。 童思芸亲吻她的时候,韦婉也不愿闭上眼睛。她怕一旦闭上了眼睛,待再度睁开后,眼前的所有就会像肥皂泡沫一般消失不见。 过了中午,司机和向导才来海滩上接她们返回宾馆。那时两人已经顺着来时的路又返回,去时的脚印被海水一冲,浅淡得已经看不出来了,仿佛连刚才那场婚礼,都变得杳然无踪。韦婉回过头,去看茫茫的海滩。 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手指上戴着的戒指,表明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梦一场。就这样开始了?或是说,就这样结束了?韦婉在心中问着自己,却连自己也都没有什么答案。 下午没有安排行程,而一天之后,两人又要启程前往拉脱维亚的首都里加。两人在宾馆楼下的餐厅吃过午餐后,便回到房间之中。童思芸进浴室洗澡,韦婉就倒在床上,一会儿望着宾馆墙上挂着的矢车菊挂画,一会儿又将右手手指收拢,伸到眼前,看着那枚钻戒。只是小小的一枚钻戒,却曾经是她求而不得,在重生前将死未死的幻境中,苦苦追寻的东西。 她们这就算是……结婚了吗?没有民政局的红本本,她们也拿不到;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没有见证人,但那的确就是一场举行在波罗的海畔婚礼。这么说,现在岂不是就是洞房花烛夜?韦婉被自己的想法逗得想笑,脚趾间仍残留有海水渗过时的冰凉。 韦婉去浴室洗澡的时候,小心地将那枚钻石戒指摘下来。 其实从这一天开始两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所谓的婚礼不过是一个突如其来的仪式,存在与否,其实都不那么重要。 洗完澡之后,韦婉将手指擦干,又戴上了那枚钻戒,在童思芸身边躺下来。 连彼此的沟通都不需要,默契已经足够,言语便成了多余。韦婉猛地就从床上弹起来,然后凑到童思芸的身边,吮吻她的面颊和颈侧。 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时间,没有工作压力,没有忙乱的明星生活,没有聚少离多的等待,没有乱七八糟的人物的骚扰,在这个东欧小国,就像在另外一个世界,没有人认识她们,只有她们彼此。韦婉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愿浪费,非要将这和童思芸厮守的日子完全烙印在心里。 童思芸拥住了韦婉,两人在床上翻滚了半圈,童思芸将韦婉压在了身下。童思芸身上带着一股宾馆提供的洗发水的味道,不知道是哪国的牌子,味道很陌生,好像混合了爱沙尼亚的蓝天和灰蓝色的海水的气味。 整洁的床褥再度变得凌乱,缱绻之间,韦婉看到手指上那枚钻戒上细碎的光亮好像是最明亮的星星,印在眼底,光芒始终不会黯淡下去。 ☆、2.33晋江独家发表 一天之后,两人出发,乘飞机至拉脱维亚。在韦婉看来,东欧的这几个国家好像都差不多,相比较而言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或者对她而言,更重要的不是旅程,而是一起旅行的人。 在里加的小市集上,童思芸为韦婉买了一个琥珀的吊坠。吊坠是心形的,呈现蜂蜜的颜色,让人看着就觉得甜蜜都渗透到了心里面。虽然明知这个吊坠不会是真正的琥珀,韦婉将琥珀举在眼前,对着光线晃动着,依然喜滋滋的。 里加也有港口。童思芸带着韦婉从里加港乘观光船。大船开动时,两人站在甲板上,靠着船舷,波罗的海在两人的脚下,海水溅起来,有的落在手背和脸颊上,一阵冰凉的感觉。海风将两个人的头发撩了起来,吹得几乎站不稳。 韦婉微微伸开双臂,将自己想象成一只海鸟。风太大了,身体有些摇晃,童思芸从身后托住了她的手臂,起初韦婉以为她是想要模仿《泰坦尼克号》电影中经典的桥段,然而随后童思芸就硬是将她的胳膊给按下来,从背后将她紧紧拥住。 “婉婉,不要去学泰坦尼克号,因为泰坦尼克号最终是沉没了的,而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里加的阳光比塔林更强烈一些。韦婉低头看到了手指上的锆石戒指和钻石戒指,那两颗小米粒大小的宝石就像两颗亘古不灭的恒星。 夜色在里加落下时,两人返回了宾馆。宾馆前的花园中立着拉脱维亚的国旗。不仔细看的话,拉脱维亚国旗的图案有些像奥地利国旗,恰好不知哪里传来阵阵的钢琴声,韦婉站在宾馆的窗前,闭上眼睛,觉得浪漫浓郁得仿佛从整个世界都溢了出去。 她幸福得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幸福。哪怕身边只剩下心爱的人,都仿佛拥有了世间所有。 两人回到宾馆的时候时间还早,坐了一天船有点累,立刻滚床也没什么心情,正巧宾馆里有wifi,便各自拿出手机玩各自的。童思芸酷爱刷音乐相关的论坛,韦婉瞟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觉得无趣,就开始刷微博。 出于好奇心和一点小小的虚荣,在微博上搜索了一下“童思芸”这个词,基本也都是天衡公司发的通稿,还有粉丝对她表达爱意的一些微博,韦婉大觉满意,想着那些粉丝如何爱慕童思芸,可是童思芸只是她一个人的。她飞快地翻着各种微博,其中有一条却吸引了韦婉的注意:“那个女人又矮又丑,我们家童女神怎么会看上那个女人?难道没出柜就要这么委屈自己吗?” 微博上的东西很多都是以讹传讹,出现一些耸人听闻的传言也不足为奇。但韦婉却被“那个女人”给吸引住了。这个po主说的谁?莘晓嘉吗?可是莘晓嘉无论如何都和“又矮又丑”这四个字不沾边啊。韦婉想了想,搜索“童思芸莘晓嘉”这样得关键字。 置顶微博赫然是被转发最多的,内容简直让韦婉吓了一大跳:“童思芸的确是les,常青戈追她,她一直没同意,就是因为这个。另外,她女朋友不是莘晓嘉,不是歌手,但也是搞音乐的,跟她合作过多次,比她小两岁,2012年和童思芸认识的,她姓名首写是w。” 韦婉不惧怕网上乱七八糟猜测的声音,但是这条微博却不同,仿佛这个po主将一切都掌握于手,他说得很准确,韦婉相信他知道的应该更多,只是没有明说出来而已。 童思芸的确还没有公开出柜。出柜意味着比所想象的要更多的麻烦:也许会被公司雪藏,也许会少很多粉丝,也许会和一些负面的标签画上等号,更重要的是,作为另一个主角的韦婉,或许全部信息都会被曝光,而韦婉并不希望有这样的结果。 相信童思芸也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思芸姐……”韦婉轻轻叫了一声童思芸。 “啊?怎么了?”童思芸头也不抬地盯着手机屏幕,她的注意力不知被什么内容吸引了,并没有在意韦婉说的话。 “……算了,没什么。”韦婉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她自己并不清楚原因,大概只是不想破坏童思芸的心情,又或者觉得她们身在东欧,一切刀剑武器都无法伤及她们。 韦婉点开了微博评论,其中有将信将疑的,有确定无误甚至信誓旦旦说见过童思芸和一个女人相拥接吻的,还有对po主破口大骂的,然而更多人都在猜测,这个w是谁。 猜什么人的都有,其中自然出现了韦婉这个名字。因为韦婉和童思芸合唱过她的代表作《没人记得》,甚至有人追溯到了童思芸的第一首歌曲,《无情城》,也是韦婉作曲的。 韦婉有些闷闷不乐地放下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信息网络这么发达,她和童思芸的关系终究像是纸里的火,包也包不住。但是现在,她更加好奇发出这条微博的人,究竟会是谁。 韦婉点开po主的主页,是一个刚申请不久的小号,地点显示在x市,其中发的微博不过寥寥几条,但都与童思芸有关系,好像此人对童思芸的事情了若指掌。该不会是童思芸无意中得罪了人吧?人一出名是非就多,可是造谣生事总免不了添油加醋胡说一通,这个人说的,却没有半句假话。 知晓她和童思芸关系的人并不是很多,而且大多都是信得过的,不会发这种无聊微博的人。他到底是谁?韦婉抓着枕头的两个角,将自己的脸深深陷入其中。 “怎么了,婉婉?”童思芸大概发觉到了韦婉的不对劲,俯下身温柔地问道,顺便缓慢地将韦婉用力攥着枕头的手掰开。她在韦婉身边躺下,韦婉顺势就偎着她。里加的八月份并不热,晚上甚至还有丝丝的凉意,可是当躺在童思芸身边时,她一如既往地感觉到温暖和安心。 “思芸姐,”韦婉望着天花板,“假如有一天,我们的关系被发现了,那你会怎么办?” 童思芸抚摸着韦婉的头发,和韦婉并肩躺着。似有似无的肢体接触,韦婉明白童思芸就在她的身边,尽管心里还难以释然,她却感觉刚才的忧心有些可笑了。 “婉婉,”她听见了童思芸的声音,无比温柔,然而一字一句,都极为清晰,“你愿意嫁给我,这件事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关系真的被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你愿意公布,我就会告诉世界上所有的人,你和我在一起;你愿意保密,我就不惜一切代价,为你保密。” “可是……”韦婉还有着疑惑和顾虑,童思芸已经揽住了她,双唇叠住她的嘴唇,又轻轻退离了一些,再辗转吻上,其中的间隙让韦婉说不出来半句话。 “没有那么多可是,也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能战胜所有的艰难险阻。”亲吻的间隙里,童思芸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韦婉明白她的意思,好像从很久之前,两人之间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默契。 韦婉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她觉得听到这个答案,便已经足够了。 微博事件只是旅行中的一个小插曲,之后韦婉便继续和童思芸享受着东欧和北欧之旅。波罗的海很大,沿岸有好几个国家,一个月的时间太短,只能走马观花地游览一番,到了九月份,童思芸和韦婉从芬兰首都赫尔辛基返程,坐飞机直飞回x市。 回去之后的生活和之前没有太大的改善,尽管现在和童思芸之间有了一个简陋的婚礼,蜜月旅行也算是有了,但回到了熟悉的城市里,继续做着熟悉的工作,见着熟悉的人。网上对童思芸种种私事的声音也淡了下来,毕竟在这世界上每天都有事情在发生,不会有人紧紧盯着一个歌手的生活不放,韦婉想起不久之前在里加宾馆里的担忧,不由嘲笑自己想得太多。 就在韦婉以为生活会这样慢慢地进入轨道时,却碰见了自己不怎么想见的人。 那天韦婉正准备去上班,走出小区没几步,还没到达地铁口,忽然被一个年轻男人拦住了:“韦婉小姐,你还认得我吗?” 韦婉看着他,此人面目平常,就是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了的水平,她实在没什么印象。那男人先笑了:“韦小姐,我是王明。” “王明?”韦婉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叫这个名字的人太多了,她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位王明到底在哪里见过,不过能叫出她的名字,肯定是认识她的人。 “我是史密斯先生的司机。”王明微笑着补充了一句,韦婉脑袋里轰的一声,不知怎么,只盘旋着四个字:阴魂不散。 “不好意思我还要上班。”韦婉绕过王明,匆匆地想要离开,却被王明礼貌地拦住。 “韦小姐,并不是史密斯先生想要见你,而是另外一个人。” ☆、2.33晋江独家发表 韦婉虽然和王明没有打过交道,但她心里知道王明不是好人,跟史密斯能扯上关系的,多半不是好人。此时王明说有另外一个人想见她的时候,韦婉心中咯噔一下,另一个人?会是谁?又是史密斯的什么人? 总而言之,这是个龙潭虎穴,韦婉一定不会去闯的。 她从王明身边走过去,不敢驻留半秒,可是刚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王明专门来这里堵她,恐怕是因为王明知道她和童思芸就住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司机,帮忙跑腿的,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韦婉的脚步在原地僵了一会儿,她回过头时,看到了王明脸上的笑容,分明是胜利的能刺瞎她狗眼的笑容。 “就在这附近,不需要坐车,韦小姐请务必赏光。”王明说道。 韦婉郁闷地拿出手机给林雅诗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今天晚点到。她做了一个电视剧的配乐之后,已经小有点名气,但依然在林雅诗手下做着以往的工作。她总是希望日子就能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可生活中总是横生枝节。 王明所说的地方是附近一家咖啡馆,早上刚刚开业,服务员在打扫卫生,只有一个顾客坐在角落里,整个身体都被阴影所笼罩,待韦婉看清楚那人是谁之后,差点转身就逃。她的脑袋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闻人梅怎么会坐在这里,王明是给史密斯打工的,怎么现在莫非跳槽到闻人梅这里了,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变得混乱了起来…… 闻人梅已经回头看到了她,对她点了下头。于是韦婉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在闻人梅对面坐下。 一大早的,可能还没有咖啡,两个人面前的桌面都空空荡荡,越发显得尴尬。韦婉对闻人梅勉强笑了笑,闻人梅绷着脸,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盯着韦婉看,活像要把韦婉生吞下去一样。闻人梅的气场十分可怖,韦婉躲着她的目光,专心研究着桌布的图案。 “所以……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来找我。”闻人梅缓缓地开了口。韦婉抬眼,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为什么要找她? “也许你是真的爱着童思芸的。”闻人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哦,是的。”韦婉接话,想要拎着包就走。倒不是嫌这对话没营养,而是她实在不想再呆下去了。但是闻人梅看着她微笑,这微笑让韦婉觉得心头一震,闻人梅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对她说,尽管肯定不会是喜闻乐见的事情。 “你们去了国外,虽然没办法跟到国外,但大致还是知道你们去了哪些地方,订了什么宾馆……真恩爱啊,随便让一个局外人来看,他都会觉得恩爱。”闻人梅慢悠悠地继续往下说,韦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闻人梅这是摊牌,想要拆散她们俩? 闻人梅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推给韦婉。韦婉一张一张看着,脸色越发难看。照片的图像有些模糊不清,想来都是偷拍的。韦婉和童思芸在机场上等待乘机,韦婉将头靠在童思芸肩上,两人手牵着手坐在候机室的长椅上,两人起身,拎着行李包,有说有笑的…… “你跟踪我?”韦婉放下手中的照片,皱紧了眉头。 “跟踪?”闻人梅点燃了一根烟,夹在手指间,“应该算是吧。对了,还有这张照片没有给你看。” 闻人梅又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面上,推给韦婉。韦婉伸手去接,她将一口烟都喷到了韦婉脸上。韦婉顾不得蹙眉,她看到了那张照片,正是曾让童思芸深深误会她的照片,闻人梅将韦婉按在楼梯间的墙壁上吻着,而韦婉半阖住眼睛,并没有反抗的意思。 韦婉抬起眼睛看着闻人梅,将那张照片翻过来,背面朝上:“照片是你让人拍的?” 闻人梅点了点头,又吸了一口烟,看不出丝毫不自在。 “然后……你拿给童思芸看?”韦婉的声音开始变得艰涩。那是个误会,至少她和童思芸已经解开了这桩误会,当闻人梅就这样明白告诉她,她就是始作俑者,是主谋的时候,韦婉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的感觉。 闻人梅还会对她做什么?对她和童思芸做什么? “是的。但是你也知道,凭我一个人,做不到这么多。所以,还有很多人帮忙,有他们的推波助澜,才会有今天这一天。”闻人梅吸了口烟,她说的是字腔正圆的普通话,可韦婉觉得已经连一句都听不懂了,“韦婉,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什么人都会祝福你和童思芸吗?你错了,大错特错。” 韦婉站起身准备离开,既然闻人梅连这样一层伪装都扯了下来,她也就没有逗留的必要。闻人梅帮过她,也坑过她,两厢扯平,从此不见面就好。 闻人梅稍微提高了声音:“韦婉,难道你不担心童思芸吗?” 韦婉僵硬地回过头,闻人梅果真是深知她的软肋:“童思芸怎么了?” 今天韦婉上班出门的时候,童思芸还在家,闻人梅的手下就算都很有本事,应该也不会破门而入。只要童思芸不外出,就应该还是安全的。 闻人梅微笑起来,示意韦婉坐下。韦婉想了想,还是又坐了下来,心中充满了烦躁,只想赶紧结束这一次对话,然后回家对童思芸诉苦,今天碰到了变态…… “我和史密斯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没有必要一定与他为敌。”闻人梅依然在笑,说出的内容却已经让韦婉听不懂了,“你明白吗?我可以和他站在一起,相互利用,至于之后的事情,谁还管那么多?” “你到底在说什么?”韦婉僵坐在原处,手紧紧抓着背包的边缘,心里恐惧大炽。 “你想,王明可是史密斯的司机啊……”闻人梅笑得越发甜蜜。她素来很少笑,偶尔的笑容也是冷冰冰的,好像含了讽刺,可是此刻她却笑得如此灿烂,笑得像换了一个人,韦婉的手心已经开始往外冒汗了。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开始拨打童思芸的电话,没有人接;再度拨打,还是没人接。为了避免打扰,童思芸的手机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音模式,不知道是不是她没有听到铃声……韦婉越想越乱,慌张得几乎不知所措,闻人梅就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微笑,看着韦婉忙乱的模样。 韦婉觉得直到现在才算真正认识闻人梅,当她针对韦婉的时候,不计代价,不计后果,就是为了要让韦婉不爽,哪怕她自己什么都得不到。 “童思芸现在在哪里?”韦婉抬起头,望向闻人梅。闻人梅的眼睛很深,就像一口无波的古井,韦婉无论如何都猜不出来,此时此刻闻人梅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闻人梅将手中的烟蒂捻灭,“你可以跟我走,如果我高兴了,或者时间到了,我会让你见到童思芸。” 韦婉站起身,提起包就准备走,闻人梅伸出一只手,好像要阻拦住她:“婉婉,别走,我……” 韦婉没理她,转身就往咖啡馆外跑去。 她快步走回家中,敲了敲门,门后并没有传来脚步声,也没有人来开门。韦婉心里一沉,电话不接还能解释为手机静音,但是敲门不开……韦婉从包里找出钥匙,打开房门。 家里空空荡荡的,童思芸不见了。但是门锁都完好,没有撬过的痕迹,家里也都看着整整齐齐的,看样子是童思芸出门了,而且并不是匆忙出门,而是收拾打扮好了才离开的。 她会去哪里? 韦婉首先给时怀仁打电话,但是不知道时怀仁是不是在忙,电话始终都接不通;她又给几个有合作关系的歌手打电话,对方要么不接电话,就算打通了也是一脸茫然:“童思芸?好久都没联系了。” 韦婉颓然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脑袋里只有三个字在拼命转着,怎么办?怎么办?童思芸只是出门逛街买菜,什么事都没有最好,可是如果万一又像杨景明找到她时上次那样……韦婉越想越害怕,可能是太紧张,不知怎么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韦婉决定厚着脸皮联系一下杨景明,她拨打了杨景明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韦婉倒在沙发上,用力揉了揉腹部,想着闻人梅的笑容,气得都没办法冷静思考了。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居然就没人能管管她吗? 闻人兰……想到这个人,韦婉不由振奋了起来。虽然闻人兰是闻人梅的妹妹,而且好像还有点害怕闻人梅,但应该在闻人梅面前还说得上话。 韦婉并没有闻人兰的电话,所以她直接给韩絮打过去了电话,事情原委还没有说清楚,电话已经被闻人兰抢过去了:“委婉,你别信我姐吓唬你,你现在过来,吃点点心平静一下。” “我现在哪有心情吃点心……”韦婉欲哭无泪。 ☆、2.33晋江独家发表 半个小时之后,韦婉郁闷地敲响了闻人兰和韩絮的家门。 家里再度被装修一新,韦婉怀疑闻人兰在家没事的时候就天天捣鼓着室内装潢,只是烘焙点心的香味从来没有变过,韦婉已经认真地计算如果韩絮开一家点心铺能挣多少钱。 当然,她没有心情想太多这些有的没的,她担心着童思芸的安危,坐在舒服的布艺沙发上也如坐针毡。 “喝茶喝茶。”闻人兰给韦婉倒着茶,“我姐吓唬你呢,别听她说这说那的。你说她注册微博小号黑童思芸我信,你说她敢派人绑架童思芸,我可不信。” “可是王明以前的确是史密斯的手下,而且他……” 韩絮端了一盘刚烤好的曲奇过来,插了一句嘴:“你确定那人就是王明吗?你见过的那个王明?” 韦婉语塞。的确,一开始那个男人拦住她的时候,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她打交道的人多了,音乐人、实习生、歌手助理、各种调音师之类的幕后人员,当对方说是史密斯的司机王明时,她马上就想到了以往那件龌龊事。赶走了一个史密斯,却蹦出来一个闻人梅,也着实让人闹心。 “我姐从小就爱玩这样的手段,对我,对我弟弟,”闻人兰慢悠悠地说,脸上没有笑容,若有所思,大概是想起了她小时候的一些惨痛经历,“用一个简单的幌子,让你相信事情比你所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韦婉觉得闻人兰说得很有道理。闻人梅随便找个群众演员扮演王明,让韦婉以为闻人梅和史密斯不知怎么有了合作关系,让她担心史密斯会对童思芸怎么样,因而方寸大乱。自始至终史密斯都没有出现过,韦婉的担心也应该都是子虚乌有的。 不过回头想一想,闻人梅也真是执着。韦婉心下稍霁,才觉得刚才因为焦急而口干舌燥,便一仰头将茶杯里的茶水喝完,闻人兰心疼地啧了一声。 “真是浪费我的好茶……总之童思芸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保证,”她口头上虽抱怨着,仍然又往韦婉的茶杯里斟满,“慢点喝,好好品尝一下。” 韦婉又喝了一口茶,尝到了茶叶的苦涩,回味却是甘甜的。她坐着,手里拿着茶杯,忽然就感慨万千,她和童思芸也算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误会过,分别过,最后确认了对方还是爱着自己,那就安安心心地守在一起,这样也挺好的。 韩絮将烤盘里的饼干倒入精制的瓷盘中,收拾了烤盘,就在闻人兰身边坐下,闻人兰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的腰,两人相视微笑。也许这样的场景对于两人再平常不过了,韦婉看在眼中,却是颇为感动。尽管不太清楚这两人之间有什么故事,不过到了今天这一步,应当也是不容易的。 “你们之后是打算怎么办?还住在这里吗?”韦婉望着她们俩问道。 “我们考虑搬走,搬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也许是国外,也许是荒郊野岭,也许是谁都不认识谁的大城市,还没有决定,但总有一天会决定的。”闻人兰笑着说,和韩絮对视了一眼。与她以往妩媚却带些侵略性的笑容不同,此时她的笑却显得十分真诚柔和。 “那祝福你们……”韦婉低声地说,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告别了韩絮和闻人兰,韦婉返回家中。刚打开门,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气,韦婉心中一激动,几乎要落下泪来。 “思芸!”她连门都忘了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厨房,果然见童思芸围着围裙正专心地在灶台上煲汤。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冲上前抱住童思芸的腰,“思芸,你一大早跑到哪去了,吓死我了。” “为什么吓死你了?”童思芸扭过头温柔地对韦婉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去超市买菜了啊,回来好给你做好吃的东西。” 童思芸经常会在早上的时候去超市采购东西,回来还会跟韦婉讲述又被多少群众给认了出来,她如何用“好多人都说我长得像那个歌手童思芸,不过人家比我漂亮多了”之类的话搪塞过去。 “那你没有碰到什么事情吧?”韦婉不放心地问道。虚惊一场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她幸福得肚子一侧有些疼痛,可能刚才跑得太急,吸了凉气。 “没有啊。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好像总在担心。”童思芸半侧过头,在韦婉的下颌处轻轻吻了一下,“别想太多了,去歇一下,等汤热好了,喝一点汤。” 虽然闻人梅把韦婉吓了个魂不附体,不过既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此事也就算了。韦婉中午愉悦地喝着童思芸亲手煲的汤,琢磨着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童思芸了,免得童思芸太担心。 吃完饭后,韦婉感觉肚子有点疼,想是早上跑得太急着凉了,便坐在沙发上用热水袋捂着肚子。 “哪里疼?”童思芸在韦婉身边坐下,伸手轻轻在韦婉的肚子上抚着。韦婉想,这样的场景搞得自己仿佛怀孕了一样,不由想笑,旋即又因为腹痛皱紧了眉头。 “嗯……大概是肚子左边这有点疼吧……”韦婉哼哼唧唧地在沙发上躺下,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肚子就格外疼,又不像是吃坏了东西。 本来以为休息一会儿,疼痛就会消失,没想到剧痛反而变本加厉,更是从左腹部转移到了腹部右下处。到了下午一点多,韦婉疼得满头冷汗,恨不能在地上打滚,恶心感一阵阵袭来,干呕着,却吐不出来东西。童思芸慌了,连忙开始打电话叫人,然后把韦婉从沙发上抱起来,冲到楼下开车。 从家门口到电梯的路不短,尤其是在韦婉看来,今天格外地漫长。她疼得站都站不稳,遑论走路,童思芸便艰难地将她背起来,一步一步挪着。童思芸比韦婉要瘦弱,她却硬是撑着往电梯走过去。 韦婉脸上出了不少冷汗,将头发都黏在了脸颊上。肚子疼得这么厉害,该不会是什么要命的绝症吧?如果是绝症,那么她会这么年轻就早早挂掉……如果这一回死了,还会重生吗?重生之后,还能再见到童思芸,与童思芸相爱吗,她还会有那样的机会吗…… 尽管并不信教,韦婉却在心中向她所有能叫出名字的神袛祈求着,一定不要死,一定要好好的,永远都能和童思芸在一起…… 车轮滚滚从马路上开过去,她听到了喇叭的响声,似乎身边有很多人在说话,下午的阳光灿烂得刺眼,可是韦婉的却疼得手脚冰凉。 有人拂开了她沾湿贴在额头上的头发,韦婉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童思芸担忧的面容。童思芸……韦婉在黑暗中费力地念着这个名字,就像重生之前一切陷于黑暗之中那样,唯有念着童思芸,才能在黑暗中寻到一丝光亮。 一双冰凉且有力的手在按压她的腹部,随后一个威严的声音说:“急性阑尾炎,要动手术。”应该是医生的声音。急性阑尾炎不是绝症,手术也是小手术,可韦婉还是担心,这样晕过去了,就再也不会醒过来,再也看不到童思芸的面容。 韦婉被抬到了病床上,手背感觉到一丝凉意,可能是镇定剂在缓缓输入血管,逐渐地,疼痛仿佛消失了,身体却也不像是自己的了,灵魂游荡,像是从躯壳上轻轻飘了出去,又像是依然困在身体之中。 在一切恍惚的黑暗中,韦婉听到了童思芸在说话,声音低沉温柔,轻得如同从脸颊上微微飘拂过去的蝴蝶的翅膀,根本听不清楚。后来,童思芸哼起了歌,歌声起先没有什么调子,后来韦婉就觉得总有一句曲调在盘旋,从童思芸的口中唱出来,和灵魂共鸣颤栗着。 前尘过往,断肠一曲 今生今世,何以唏嘘 真的是童思芸在唱歌吗?还是痛苦的幻觉中,韦婉心中不由自主出现的一首歌?黑暗的梦境中没有办法冷静而有逻辑地思考,韦婉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韦婉还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身体僵硬而麻木,韦婉眨了眨眼睛,觉得光线实在太过刺眼了,周围的被罩床单和墙壁又都是白色的,看起来十分冰冷洁净。 她躺在床上差不多有五分钟,才渐渐想起一些事情。急性阑尾炎,眼下看样子也是做过了手术,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候,童思芸在哪里……韦婉艰难地转动脖子,先是看到了输液瓶,然后就看见了坐在床边守着的童思芸。童思芸头靠在墙上睡着了,很是疲惫的样子。 ☆、2.33晋江独家发表 韦婉再度闭上眼睛,安心地再度睡去。童思芸守在她身边,从来都不曾离开她。想到这里,韦婉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麻醉药的药效逐渐消失,腹部有些不适,大概是开过刀了,浑身上下好像都很虚弱,连一点劲都提不起来。韦婉小心翼翼地挪了下身体,手背上连着的输液管晃动了一下,童思芸睁开了眼睛。 也许就像是童思芸对韦婉醒过来这一幕无比难忘一样,韦婉同样难忘童思芸睁开眼睛的那一瞬。童思芸的头发有些凌乱了,面容亦显得憔悴,只是当看到韦婉醒过来时,她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先对韦婉微笑了起来。最为欢欣的表现,终究化作一个轻飘飘的微笑,韦婉看在眼中,却始终不会忘记。 “你醒过来了。”童思芸说,声音也不是很大,韦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眼睛就望着天花板。童思芸将手轻轻探到了韦婉的额头上抚摸着,韦婉感觉到她的手指冰凉,但是莫名舒服。 “我睡了……有多久了?”韦婉开口想问,嗓音却沙哑地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一天多了。”童思芸的手依然爱怜地在韦婉额头上抚着,“等你稍微恢复就可以出院了,不是什么大事。” “嗯。”韦婉点了点头,她近距离地看着童思芸,对方的眼眶发红,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还是哭过了,只是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得像是黑曜石,甚至像是韦婉手指上戴着的钻戒。那场婚礼……韦婉恍惚起来,那场在波罗的海海岸的婚礼,童思芸又策划了多久呢? 明知道自己身体无碍,手术也很成功,只剩下拆线和休养了,但是韦婉还是在想能有童思芸陪在身边,有童思芸为她做过的那一切,就算此时此刻倒地死去,也值得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不舒服吗?”童思芸凑近韦婉,低声问。她的脸在眼前放大,仿佛是想凑近来吻韦婉,然而她只是在韦婉的额角轻轻吹着气,伴随着隐约的香水味道。 韦婉点点头,又阖上了眼睛,哪怕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她还是感觉到疲惫。她试着动了动胳膊,将那只没有在注射点滴的手从被子中伸出来,越过被子。童思芸会意,便抓住了韦婉的手。 “你的手真凉。”童思芸说道。 “你的也是。”韦婉也说。她闭上眼又睡了一会儿,也许睡了还不到十分钟就又醒过来,童思芸还是趴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 “婉婉,你觉得好一点了吗?”童思芸轻声问。韦婉感觉到童思芸欲言又止,于是她点了点头。 “你的父母也过来了。”童思芸说道。 “什么时候?”韦婉浑身一抖,差点把正在输液的针头给拔掉。 “今天早上。毕竟是做手术这样的大事,我还是跟你父母联系了。”童思芸打着哈欠,理了理自己乱蓬蓬的头发。 “哦……”韦婉觉得心里面一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老爸老妈过来了。那么,他们会知道自己和童思芸的关系吗?他们知道难道不会发疯,大闹一场?韦婉心里乱成了一团麻,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童思芸连忙抚平韦婉的眉头,温声说道:“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们以为我只是你的好朋友。没关系的,婉婉,不想让他们知道,瞒着他们就是了。无论如何,婉婉,我都爱你。” “他们现在在哪?”韦婉紧张地往四周望了望,生怕父母会从天而降。 “他们去附近的饭店给你订饭了。”童思芸依然抚摸着韦婉的额头,恋恋不舍。 过了有半个多小时,韦婉的父母才推门进来,手上拿着饭盒。韦婉赶紧闭上眼睛装睡,眼帘眯成一条缝,去瞟父母的表情,好像他们表现得都很自然,客气地对童思芸寒暄了几句,向她道谢,并没有大闹一场的意思……韦婉舒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自己和童思芸的关系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她爸妈迟早得知道。不过眼下,既然还能瞒得住,那就瞒着吧。 不知道韦婉的父亲小声对童思芸说了句什么,童思芸便起身,离开了病房。父亲过来看了看韦婉的情况,就也跟着出去,估计是跑楼底下抽烟了。 韦婉的老妈打开饭盒盖子,一股小米粥的香味登时窜了出来,将近两天水米未进的肚子立刻配合地用饥饿来彰显存在感,韦婉忍不住睁开了眼睛,老妈扑哧一笑:“就知道你是在装睡。” 韦婉脸上有点挂不住,尽管身体还很虚弱,还是拼力摆出一副谄媚的笑容:“妈你怎么过来了?大老远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哎呦这还不叫大事?都住院了。”老妈把饭盒放在病床旁边得柜子上,“我和你爸退休在家又不是忙得走不开,过来看看你怎么了?” 韦婉闷闷地哦了一声,不敢说话了,眼睛飘着那碗小米粥,感觉肚子里的确是饿了。 “大夫说你可以少吃一点流食,不能吃多,喝小半碗就行了。”老妈拿起小米粥给韦婉喂饭,“先吃一点垫垫……哎我说你啊,就是从小不知道注意饮食卫生习惯,现在可好了吧?阑尾炎,直接住院。” “这跟卫生习惯没关系吧。”韦婉欲哭无泪。天可怜见,她和童思芸吃下去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可她就因为急性阑尾炎住院了。 “对了,你不是说你在这边做文员吗?怎么现在又给歌手当上助理了?我听那个姓童的姑娘说,你还会作曲编曲了,挺能的啊你。” “啊……那个,也是正好有个工作机会,韦达又帮我联系了一下,”韦婉费劲地扯着谎,“反正这几个行业都是相通的,我就想着多学一点,编曲啊混缩之类的,也能用得上。” “韦达那小子现在可出息了,还是个什么歌手,他出的那张唱片都不知道有什么好听的,吵得跟菜市场一样,他一个人在那啊啊啊啊喊,我爱你我恨你我离不开你,什么玩意儿。”老妈一脸不屑地说道。 韦婉失笑,韦达是向摇滚重金属这条道路发展的,和她一路发展的流行曲风大相径庭,所以两人也没有什么合作了。 她沉默地喝了几口小米粥,老妈也没有说话,病房里一时格外安静,甚至能听到点滴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这间病房虽然是集体病房,但是其余的病床上没有人,更是显得空旷而孤寂。韦婉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老妈半天都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老妈心里在想什么。 “婉婉,”老妈终于开口了,声音却变得柔和且犹豫未决,韦婉的心倏地就被捏紧了,“那个姓童的姑娘……是不是……你的……” “那是我的好朋友,哈哈,哈哈。”韦婉干笑道。果然老妈的眼神锐利,怕是查看出了什么端倪,如果韦婉此时跟她摊牌,老妈一定会气炸把。 老妈的神色依然凝重,韦婉敛了笑容,心里叫苦,大事不好。哪里露馅了?至少在父母面前,她和童思芸也没拥抱没接吻的,就算亲密一点,女孩子之间也正常吧? “她对你真的很好,对你好得简直太过了,所以我才想……”老妈的声音变小了,但是十分严肃,韦婉紧张得感觉刀口开始隐隐作痛,“她要是个男孩子,那就是我的女婿,可是她是个女孩,还是个歌手,一开始,我和你爸的确非常难接受……” 韦婉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生怕老妈下一句就是“所以趁早给我分分分”。 当老妈终于开口说话的时候,韦婉的手心里冒出汗来,但老妈只是叹了口气:“她的确很好,做什么都为你着想,怕是错过了,再找,就找不见了。不管怎么样,我尊重你的选择,希望你也能对自己负责……好自为之吧。” 她起身离开了病房,只留在韦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老妈这意思是,她默许了自己和童思芸这样下去?韦婉还有些不敢相信,但又不敢向老妈再问,生怕她突然改了主意。 还好,等童思芸再度进病房时,老妈依然对她很热情,没有什么不礼貌的行为。韦婉感觉捏紧的心稍微放松一点,还有些不可置信,所以,老妈就这么接受了童思芸……吗…… 童思芸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老妈便找借口出去了,于是病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随后韦婉低声问道:“你到底跟我父母说过什么了吗?” 童思芸望着韦婉,眼角含笑,她极少这样笑,偏是这样笑起来,最为动人:“我没有说什么,只说,我会一直这样停留在你身边。” ☆、2.33晋江独家发表 当天晚上,韦婉经观察术后一切无碍,医生便建议她出院回家休养。 父母订了车票回家,童思芸开车将她们送到车站,留下韦婉一个人在病房里等待童思芸回来再将她接走。 医院里晚上十分安静,韦婉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夜色逐渐沉了下去,一边百无聊赖地听着窗外楼下传来得虫鸣声,又一边担心去汽车站的路上,父母会为难童思芸。 不知等了多久,她听到身后病房的房门被推开,然后传来脚步声,童思芸应该没这么快就能回来吧?韦婉以为是来查看情况的护士,然而当她看到玻璃窗中的反光时,却大吃一惊。 来人是闻人梅。 韦婉转过头,望着闻人梅。不说手边没有一件可以当武器防御的东西,韦婉刚做完手术,连大声说一句话都困难。闻人梅这么阴魂不散,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闻人梅抱着双臂,在韦婉的邻床坐下来。韦婉僵硬地转过身看着她,她希望有护士或者医生进来能把闻人梅轰走,然而整条走廊都是静寂的,听不到什么声音。 “还好。”韦婉尽量冷淡地说着。她不敢装得太虚弱,免得闻人梅过来搀扶或是怎样,又不敢装得太活蹦乱跳,以免闻人梅突然说些能吓死她的话。 “你还是在乎童思芸的,”闻人梅叹了口气,“但是却没有跟我走。当时听说你住院了,我吓了一大跳,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你还在让人跟踪我吗?”韦婉问道。 “现在还有,但是很快就不会有了。”闻人梅微微地笑起来,呈现出一些凌厉的气质,正如韦婉初见她时对她的印象,“也许有一天我心血来潮了,还会派人来跟踪你们,事无巨细,我都想要知道。” “为什么?”韦婉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问句的语气平淡得像是陈述句。她并不怨恨闻人梅,如果不是闻人梅,她和童思芸也不会经历那一道波折,虽然过程漫长而痛苦,如今误会尽除,竟也有些苦尽甘来的感觉。 “因为完美的故事里面总是需要一个反派。我就是你和童思芸之间的这个反派。扮演坏人,我愿意。”闻人梅拿出烟,刚想要点,大概是忽然想起这里是医院,又把烟收了起来,“毕竟生活不是故事,说不定就有一天我求仁得仁了呢?” 韦婉笑起来,她觉得有时候闻人梅还是挺有意思的。闻人梅也在凝视着她,也许是病房的白炽灯所造成的幻觉,韦婉觉得闻人梅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一瞬间就让她想到了童思芸。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背对着闻人梅。总是那样一个姿势坐着,腿一会儿就麻了。她看到了没有挂窗帘的窗外,夜空是一种不甚纯粹的深蓝色。 似乎重生的那个夜晚,她也曾看到这样的夜空。 “我也不知道我能等一个人究竟等多久,也许就像现在这样,没有目标,一直等下去。”闻人梅终究还是点着了烟,淡淡的烟草气息在病房内散开,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韦婉居然也不觉得难闻。 “韦婉,”闻人梅叫了一声,“可以让我拥抱一下你吗?只是一个拥抱,你就这样背对着我,看不到我的脸……” 韦婉没有说话,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闻人梅走到她身后,烟味越发浓重起来,两只手臂拥住了她的肩膀,仿佛被人从后面揽入怀中,又好像只是比较亲密地依靠了一下,随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韦婉僵坐在原地很久,直到病房门轰的一声被推开,传来护士的声音:“屋里咋一股子烟味?你没抽烟吧?” 韦婉回过头,目光越过满脸怒容,着急开窗散味的护士,看到门外的走廊,闻人梅如同溶解在这空气之中,再也无处可寻。她甚至怀疑,真的曾有闻人梅这号人物存在吗?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曾经出现在她的身边…… 一个小时后,韦婉办理了出院手续,童思芸开车将她接回家。路上两人都沉默着,韦婉一会儿捂着发疼的肚子构想着两人的美好未来,一会儿忍不住又在想闻人梅说的那一番话,应该就是算告别了。 “婉婉,”童思芸开着车,眼睛看着挡风玻璃,表情却是格外的温柔,韦婉觉得自己就算溺死在这样的温柔里也心甘情愿,“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总是会相信宿命论。当我预感自己生命里会出现一个深爱我,我也深爱的人时,你就出现了。无论有什么困难,只要能一起度过这困难,那么吃的苦就全都是值得的。” “其实……”韦婉有种冲动,想要告诉童思芸其实自己是重生的。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及时地管住了自己得嘴。有的事情,童思芸没必要知道,那么就不必告诉她。 “怎么了?”童思芸脸稍微向韦婉这边偏了一点,温和地问道。 “其实我很爱你,爱了你很久,以后也是。”韦婉说道。 童思芸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的眼中有些晶亮的东西,不知是路灯投射进去的光芒,还是童思芸含在眼中的泪花。 已经来不及想太多了,童思芸将车缓慢地停靠在路边,轻轻地向她这边倾身,一手勾住韦婉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吻住她。 刚做完手术二十四小时就接吻的感觉不是特别好,但韦婉心里很高兴,高兴得胜过所有,把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给她,她都不愿意交换。 “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如果很久很久时候,有一天,我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要先离开,我们就手拉着手,一起离开这世界。”童思芸离开了韦婉的唇,却仍痴迷地望着韦婉的脸,低声说道。 “为什么?”韦婉的脑袋还有些懵,大概是麻醉药的药效还没过去。 童思芸笑了,食指弯起来,轻轻刮了刮韦婉的鼻梁:“你问一百遍为什么,我就回答你一百次……因为,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路灯的光着实柔和,又足够煽情,韦婉觉得自己的眼泪也要掉出来了。 韦婉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活像坐月子一样,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穷极无聊了,就在五线谱本上写曲子。昏迷时冥冥之中那首歌,在脑海中盘旋着,亟欲以一种什么形式表达出来。听说韦婉生病了,韩絮那边倒还上心,经常登门主厨,给韦婉做好吃的,因为尽管童思芸苦练厨艺,但她大概真不是这块料,做出来的饭总是不敢恭维。 这期间还有个不速之客找上门来。当时童思芸不在家,韦婉独自闷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练电子琴,忽然听有人敲门,韦婉问了几遍是谁都不回话,从门上猫眼看,见是个戴墨镜口罩的男子,吓得韦婉以为是上门打劫的,差点报警。 就在韦婉警觉地盯着猫眼,已经把手机掏出来的时候,那人缓缓摘下了墨镜和口罩,韦婉险些把手中的手机掉落到地上。 他是常青戈。 这个人,韦婉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里嫉妒过他,不过既然已经成为了她和童思芸之间的炮灰,韦婉便也就没再理会过他。不过与童思芸中途放弃不同,常青戈是一路青云直上,名声越来越大,颇有再发展几年便能在华语歌坛上占半壁江山之势,此刻居然单独亲自过来敲门。是别人假冒的常青戈吗?一定是这样的…… 韦婉始终没有开门。所以常青戈敲了一会儿门也就离开了。从猫眼里确认常青戈已经走远,韦婉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看到地上落了一张卡片,那是一张明信片,边角已经卷起发黄,看来放了有一段时间了。正面是一所学校大门处的照片,印着几行俄文,韦婉认出那是俄罗斯的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背面则写了潦草的几行字。 思芸,我以为曾经能和你一直从这里走下去,走回国,但是你却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和另外一个人。 思芸,我曾爱过你,也曾恨过你,也憎恨过那个我素昧平生的女孩。 但是如今,我祝福你们。 青戈2013年10月11日 韦婉掂着这张明信片,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当常青戈明白无误地表达出曾经厌恶韦婉时,韦婉还有些不爽,可随后就释然了。毕竟常青戈,是第一个祝福她和童思芸的。 一个月后,在勉强说服了时怀仁之后,童思芸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告别演唱会,从那之后,她就要从幕前歌手转型成为幕后制作人。 演唱会来的人不多,气氛也不足够热烈。大多数粉丝都不明白,为什么童思芸会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忽然选择放弃。 演唱会结束之后,童思芸对场下为数不多的粉丝深深鞠躬,然后举起话筒:“今天,有一件事我要告诉大家……我有一个女朋友,虽然我只能给她一场只有我们两人的婚礼,但我很爱她。她不是歌手,我不会说出她的名字和身份,我也不奢求会得到每个人的祝福,我只是要告诉每个人,告诉全世界,告诉她,我爱她。”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