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乖,叫相公!! 作者:九秋黄叶 文案: 日天怼地,稀里糊涂作了大死的云王世子重生了。重生回来的叶生觉得自己这一世一定要好好报答上一世为自己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却落得个凄惨下场的容谦。于是他怀着赤诚的心扑向了容谦。结果这个心可能太过热切,一不小心,把十八代单传的容家世子烫弯喽。 容谦:“既然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吧。” 乖,叫相公。 单纯智障受死皮赖脸结果被腹黑攻吃拆入腹,连块肉都不剩了的苦逼故事。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生,容谦 ┃ 配角: ┃ 其它:甜宠。 第1章 重生 云王家世子重生了,重生的颇为突然。突然的感觉还以为自己被杀还是在昨天。 元光二十四年,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忘忧宫里早已一片狼藉。当时的云世子也如现在这般侧卧在贵妃榻上,却在下一刻被人悄无声息地一剑刺下。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冷兵器进入身体里的声音都几近可闻。疼,很疼。疼得他连一句话都顾不得说出来。 恍惚间,有人好似在耳边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呢?对了。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害了他。” 害了谁?他当个窝囊世子作为傀儡一辈子,临死都不知道到底谁被谁害得更惨。 可他能怎么办?他是苏贵妃的亲儿子,是傀儡,是草包,是空有一张漂亮脸蛋被人耍的团团转还不知道到底谁杀了自己的糊涂虫。人人都说云世子投了个好胎,一出生便享尽荣华富贵。可有谁知道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云世子从小被人扔在山里有娘生,没娘养?又有谁知道他连这辈子唯一的身份,“云世子”都是假的? 他本是苏贵妃生的皇子,听说那年苏贵妃刚生下自己时就被提着剑入储秀宫的皇上吓得慌了神,再不敢将他在宫里养着。苏贵妃使尽浑身解数将他送出去,又怕他出去了再回不来,只得退而求其次,把他放在云王名下,安个云世子的名头。 这名头一安就是一辈子。那一辈子里,他求不得,放不下。被人追着赶着临死前还被他那亲皇兄囚在了忘忧宫里。直到最后一刻还陷在绝望里。 绝望的叶生仿若又听到了皇兄的呢喃。“下辈子可莫再投生在这腌臜的皇族里了。” 接着,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元光十二年,端午将至,合欢树花开了一树。太虚山上的夏蝉叫的格外聒噪一些,一点也不像是深山老林里高人的隐居之地。太虚山地处西北,高峰林立,虽还是暑热难当,却也比山下好得多了。可惜,叶生完全欣赏不来。 叶生百无聊赖地侧卧在青溪旁的大石头上,看着虽然不雅,却也怡然。天知道这怡然的身体里的小人到底有多惶恐。 自己这是重生了?世人口中得嘉德太后宠爱,受当朝最为受宠的苏贵妃青睐的云王世子重生了? 叶生在昨日以洗澡为由,脱了裤子光了腚青天白日之下跳到溪水里看到自己左屁股上的红色蝴蝶胎记后就已经确定了。 确定之后是死而复生的狂喜与庆幸。他对不起容谦。他前世活得糊糊涂涂到死也没搞清楚到底谁想害他。可这也掩盖不了自己对不起容谦的事实。 自小天不怕地不怕骄纵霸道,混账名声传遍京城的叶生觉得自己做的最过分的事就是自己无意间玩坏了容谦的双腿。 那年自己从苏贵妃的寝宫偷来生莲玉给容谦,却耽搁了时间。那日大雨瓢泼,他听闻容谦在屋里用了生莲玉后那声痛彻心扉的叫声。那时候他就觉得隐隐觉得不对。哪知,这一错,就是一辈子,容谦自那时起,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毁了容谦,也毁了自己。容谦自那时起便与他愈行愈远,直至磨掉了最后一丝情分,他与他分道扬镳。 他还记得容谦落魄离开京城时的萧索背影。“叶生,但愿我们永别。”那人说的刻薄,说的干脆。唯有自己知道,这是自己活该。那人对他掏心掏肺,千方百计的对他好。唯自己,对他怀了龌蹉心思不说,还不管不顾地想方设法地招他嫌,坏了他的事,还一次又一次地伤了他的心。 他知道错了,知错时却是自己被皇兄软禁在忘忧宫之后。苏贵妃失踪,容世子离京。平日里只会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叶生变成任人宰割的小白羊,只会绵绵叫的那种。 皇兄把他囚禁在忘忧宫里,心情好了给点饭吃,心情不好,连口水都没有。记得最清的却是皇兄把饭扔在地上踢给他时的狞笑。“怪就怪你自己作。生在哪里不好,生在皇家这腌臜地方。投错了胎,连狗都不如。” 呵,可不是吗?果真连狗都不如。狗最起码还有自己的位置。而自己却是哪里都容不下。 叶生撇撇嘴,想到了伤心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了来。哭的好不可怜。 “怎么了这是?还疼?”一双大手温柔地覆了上来。轻轻为他擦了擦眼泪。 “哇,师兄。”叶生见是自己亲亲师兄赵长清安慰他,哭得更为激烈。一双小小肥肥白白嫩嫩的手顺势抱住了人家的腰。 自己的命不错。小时师兄师父护着,回京太后与苏贵妃再怎么掐唯对他真心宠爱。及至太后殁了,苏贵妃自顾不暇,他对容谦那般的恶劣,容谦也为他安排得妥妥帖帖。 可他还不死心,想要谋求更多。偏还蠢得要命,作茧自缚,直至容谦对他如避蛇蝎般离去。 果然,自己不作,不会死呀。作死了还能再来。 “莫哭了,莫哭了。昨日里不是为你报了仇?还给你免去了那么久的课业。乖,屁股痛我再给你吹吹。”温声的那人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看叶生揪着自己的衣服,自己的心也揪起来了。 事情发生在昨日,昨日里叶生不知怎么了,脱了裤子就往水里跳。扑通一声,捂着自己屁股看了半晌就像今日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赵长清急忙跑过去就看到了一条长长的水蛇,和叶生流血的屁股。 赵长清吓了一跳,急忙把蛇捞起来砸死,跳下去就把叶生捞了起来。又是解毒又是包扎,又是宽慰了一番。叶生仍是哭得痛彻心扉,止不住泪来。 六岁的叶生身量未足,稚气未脱,本就像个瓷娃娃般,如今哭得桃花眼水汪汪红了一片更是让人心疼。何况看在眼里的还是自小养他的赵长清?赵长清赵师兄看不得师弟梨花带雨的样子,磨刀霍霍地剁了已死的水蛇给叶生煲了蛇汤。 果然,食物的魅力是无穷的。兴是觉得边哭边吃,吃饱了还打着哭嗝的样子着实不雅,叶生终是止了泪改为小声地啜泣,巴巴地拽着赵长清的衣服不放手。 从小就宠着叶生的赵长清自是心里温柔得一塌糊涂,不仅柔声安慰不说,还小手一挥免去了他这些天的课业。反正师父不在,师弟这些天屁股痛,屁股痛就写不好字,写不好字怎么做好课业?做不好还不如不做。恩,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这些天的叶生活得颇为顺遂,不用做课业不说,随便哭一哭,自家亲亲师兄就恨不得给自己摘星星摘月亮的样子温柔似水地伺候他。宠得他都快要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毕竟,现在才是元光十二年。叶生掐着指头算了又算。自己今年六岁,前世的自己记得自己曾经在山上被师父师兄抚养;记得一些零星的散事,唯独这两日师兄给自己这倾心的爱护却是一点也不记得。甚至几年后赵长清到了京城自己还欺负过他。 那时候皇上驾崩,苏贵妃风头正盛正想方设法把皇位安在他头上去。可惜,他安的是个云王世子的身份。前头还有个正儿八经的皇兄,不管苏贵妃怎么倒腾这皇位也轮不到他。苏贵妃因此视叶辰为眼中钉肉中刺,把他贬到外边去连京都不让他回。朝中自是沸反盈天,反对声此起彼伏。 连带着自己也被骂的狗血喷头。自己的傻师兄更是拦在自己轿子前骂自己不知好歹,小人得志。骂自己和妖妃同流合污祸乱朝纲。 那时的自己虽然没有当皇帝的想法却是被苏贵妃宠成了十足的小霸王。想想就心疼师兄,自己竟然让人把自己师兄打残了扔在了护城河里。也不知后来救出来了没。 叶生想到这里包子脸揪成了一团,小叶生小心翼翼地看着在树荫底下下棋的师兄,悠悠叹了口气。师兄今年也才十四岁,长得白白净净跟个小葱似的,可叶生知道,他手上的茧子却不少。全是为了自己,听说自己刚出生没多久便来了这儿,那时师兄多大?八岁,师父是个老不正经的,抢了人家孩子也不养,全凭一个八岁的小孩把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这其中吃了多少苦,怕是只有师兄自己知道了。 想想自己也是个狼心狗肺的,被接回京城后便被繁华迷了眼,师兄辛辛苦苦养了六年的孩子,竟然是个白眼狼?不认他不说,还把他打成那个样子,往日养恩忘得一干二净倒比那无端害人的小鬼还要可恶三分。 叶生想想自己所作所为都要哭了好不好?哼哼唧唧哭哭啼啼地扭着生疼的屁股跑到了赵长清面前去烦他。“师兄。”刚叫着一句,眼泪就不要钱似的流了下来。 “还疼?我瞅着伤口都快好了啊?怕是余毒没请干净伤了脑子?你上次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也没这几天般哭闹啊。”正在和自己下棋赵长清看着他蹬蹬地跑过来来,心里一慌,扔下棋子一把把他搂在怀里,似是安慰又似在低语。愁眉不展的样子让叶生心里更是愧疚。 “昂~~~师兄。”叶生猛地扎在了赵长清怀里,拱了拱身子。 赵长清被他撞得直往后咧仍是紧紧抱住了他。“你慢点,师兄又不跑。”说着又是叹了口气。“你这几日怎么那么粘人?是伤口痛还是太热了?” 赵长清有些忧心。太虚山虽然山高清入骨,可这山里的夏蝉也是聒噪嘶鸣,炎炎夏日里听了更让人烦躁。自己这几年修身养性倒是尚能忍耐,可生儿这几年是一年不如一年地耐寒耐热。冬天尚好,每年冬天前师父都能收集好些鸟的秋毫给他做衣服倒也冻不了,可这到了夏天办法便有限了。 怀里的小人巴巴地抱着自己,小脸藏在自己怀里捂着通红也不放手。只是哭哭唧唧腻着自己喊师兄,问他什么也不答,如得了癔症般。赵长清被他抱得也热得慌,不由动了动自己坐得有些僵硬的身子,担忧地看着刚才叶生午睡的地方。那是一块大青石,被洗涮的干干净净地放在溪水旁的阴凉地里。溪水引自深山里的甘泉,从山间隐秘的小道里蜿蜒而来,自带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虽然还是很热,却是颇为消解内里的燥动,再加上这山里本就比别地凉爽,入夏时赵长清也就没有再额外准备什么消暑的东西。如今看来倒是得早做些打算了。 赵长清如是想着,耐着性子把哭哭唧唧的叶生从自己怀里□□。叶生的脸生的精致,虽是个男儿,然柳眉新,桃腮嫩,酥凝琼腻。哭起来眼角通红有如梨花一枝春带雨惹人疼惜。赵长清被他哭得心里更是忧心万分,拿出帕子把他鼻涕眼泪一把擦了。轻轻抱起带他坐到了溪边的青石上。 “生儿到底怎么了?说给师兄听听。”赵长清敛着眉一脸严肃地望着叶生。 叶生哪里有什么事无非是这几日刚重生回来感叹多了,想到了自己猪狗不如的样子,看着自己师兄如此溺爱自己更是愧疚罢了。 如今哼哼唧唧叫了半天师兄也不敢说出真相来的叶生看着把师兄吓了一跳那还敢再哭?听了赵长清的话忙不迭地收了声想给他个笑脸。这一笑不要紧,他鼻涕还粘在脸上,笑了一下出了口气尚且留在鼻子里的鼻涕鼓了个泡泡挂在了脸上。 赵长清看着时哭时笑还吹着鼻涕泡的叶生心里咯噔一声,表情更是严肃了。细细地把他从上到下摸了个遍好好排查了一番,又是查书又是找药,好好地倒腾了一通后还是不知道自家师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得耐心地安抚住叶生,哄他睡下。自己急忙把在外的师父叫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补给你们的番外,这里是链接。专门另外开的。 第2章 往事 几日后,叶生的师父倒是没回来,上来的是专门候在山下的陈公公。 “现已入夏了,山中虽比不得宫里炎炎,却也是暑热难当。去年工部都水司在灵泉寺旁设了一处冰窖,若是从那处儿运冰过来,倒也不远。……”陈三公公听了后甚是郑重地回了句。 惹得叶生在心里咯噔一声,想骂娘。 “怪不得老子最后死的那么惨。”叶生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灵泉寺虽也在西边,可太虚山已然在了西北了,中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几百里也是有的。当年他年少轻狂,用最好的马从灵泉寺到了这西北的雨凉镇都花了大半日,莫说运冰过来了。这陈公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前世的他不知所谓,不知有多少人在炎炎夏日为他运冰中暑而死。死前人人说他任性跋扈,却也不是不在理。 这等害死人的荒唐事,原来自己这时候就已然干过了。 叶生心里戚戚,想自己那日死时的可怖感觉,才觉自己往日原来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 不死一次还真特么不知道性命有多重。 叶生气得鼻子都歪了,躲在赵长清背后拉拉他的衣服。生怕疼自己的赵长清一个心软就答应了。这不是为他好,这可是害他啊喂。到时候他犯下的孽不还是要自己还? 然而他多虑了,赵长清听完微皱着眉倒是未多说。 想是觉得此举劳民伤财,可这个主也不是自己能做的了的。只是紧抿着嘴不说话。 师兄就是师兄,虽然掏心掏肺地对他好,那也是有原则哒。 叶生把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颇为讨好地拿脸蹭了蹭赵长清的腰。答非所问地来了一句。“灵泉寺在哪?” 赵长清眼眸微亮,扭个身子将叶生轻轻搂着,把他的小脸从怀里抬起来。“灵泉寺在长梁北边,离这儿约莫有六百里。生儿,六百里,就是还记不记得下山的路?我们上下山一天方能走二十里。你学了算筹,可知道六百里你要走几天?” 叶生瞬间笑得眼成了月牙,兴奋地说。“师兄我知道。三十天。刚好一个月的时间。” “陈公公。”叶生转眼声音拔了个调。小孩子声音本就尖细,那声陈公公更是尖利非常。中间夹杂着赤﹉裸裸的鄙夷。“你家的冰能放一个月?” 陈公公一个抖擞,“这,自是,自是放不了一个月的。”陈公公有些心虚。 灵泉寺离这里确实不近,若是真要每天向太虚山供应冰块,怕真不知要累死多少人。谁又怎真的愿意去做这差事? 可上面发了话来,他一个小小奴才又怎敢反驳? 问一下只不过是个流程。这山上的可是世子,身份在那里放着,今日他拒绝了就好,否则,便是真要运来也定是能办到。多个几十条人命罢了。这世道,人命在他们眼里又有多重 不过这位云王世子可能不同呢?云王世子从小被养在这儿深山旮旯里倒不知是福是祸。没在那波谲诡异的环境里走一遭,哪能知道京城的可怖之处?云王世子肯定会回去的,那时是不是真的纯良还是如今真的年少无知再说吧。 居高位者若是没有底线怕是不会明白沉沦在那万事唾手可得的权利里是多么恐怖的事。随口一句就是万千人送命的事太平常了,怕就是他消受不了。 想到这里陈公公就更加同情了这位世子爷。 云王府的世子本应是十足的富贵命,却因为与宫里那位命格犯冲,被强自放到了这深山里。 可鸡窝里怎能培养出金凤凰?便是个凤凰蛋,在这穷乡僻壤,缺衣少食的地方也被养成了鹌鹑不是? 虽说上面派遣他来伺候着,可这山头是国师的地盘,他来这儿两年除了一个月上来一趟帮忙采买生活用品。剩下时间根本不允许他们踏足。 如今这位世子爷从小没被锦衣玉食地养着,若是往后突然间富贵,权势纷至沓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得住的。 都说富贵迷人眼,权势动人心。这小世子将来怕是这一关都过不了。 陈三儿叹了口气,这人比人啊,确实会气死人。同为世子,容王家的那位可比这位运气好了太多。自小眼界不同,便是相似的起点,那以后的境遇呦,也不会相同了。况且十岁就能名动京城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怪就只怪云王妃喽,惹上了苏贵妃连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 可话说回来,这些事关他一个奴才什么事?只管伺候主子便罢了。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明天能不能买到不兑水的酒。 思及此,陈三儿公公也不好多说,讷讷地将这次需要采买的东西记下来待会儿下山采买。顺带多给世子爷偷偷记下糖葫芦。 没看到世子爷挤眉弄眼在那又是唇语又是比划的? 赵长清倒是看到了,看到了他也当没看到。本不该让他吃的,生儿还小又嗜甜,每日给他吃的糖都是定量的,小孩子吃糖牙疼还容易长虫。可这几天生儿又是哭闹又是粘他,恩,偶尔吃一次,他也就不追究了。 可他也太贪心了吧。赵长清皱着眉看着叶生冲着陈三儿比划了个二,再想一想,换成了三,然后眼睛咕噜咕噜转着换成了四。这会儿还有换成五的意思。 “够了。只许吃一根。”赵长清佯瞪了他一眼。 叶生听到了声儿,猛地收回手,一本正经地站好。听到师兄说了什么又是一愁,耸拉着脑袋极为不情愿地又伸出一只手指向着陈三儿摇一摇。 赵长清这才回过头与陈三儿说话。“端午将至,各种蛇虫鼠蚁都出来了。这里又是山中,劳烦公公多准备些除虫避蛇的药才好。过节那天家师也要回来的,镇子上周家酒铺的花雕也烦请带上一壶。” 陈三儿自是一一应诺。 叶生听完却是有些恍惚。 原来要过端午了。叶生掐着日子数了数。端午过后 ,苏贵妃的生辰便不远了。 如今是元光十二年,夏天。他记得,今年苏贵妃生日宴过后他怕是要回去了。 一切都源于一出戏。 元光六年,晋国第一宠妃苏贵妃莫名晕倒,皇上下令彻查。本以为又是一出宫闱内院的丑事,查来查去却竟然查到了刚刚诞下了世子的云王妃身上了。 说什么她命里带煞专克贵人,生出来的他尤其与苏贵妃命格相冲。非让皇上把她给送走。 后来,据说十年未出山的幽冥子刚巧从皇宫路过,掐指一算,哎?这孩子与他颇为有缘,就抱回去养了。 …… 以前傻不拉几的自己不知道,如今又怎不会知道?苏贵妃这一晕就是为了将自己送走。而用了云王妃命里带煞这么个烂理由是针对云王妃的娘家赵家。 镇北将军赵木有从龙之功,虽说跟着皇上以前是个杀猪的。却是个极有眼力的杀猪的。不然也不会死心塌地跟着当年还是个不起眼的皇子,如今已经贵为天子的皇上跟到了天荒地老,颇有海枯石烂的意味。 如果不说他女儿命中带煞的话,这位老将军倒也能是少数的掌权的一位。 六年前宴会上苏贵妃没由来地晕倒,钦天监正直接把矛头锁向了云王妃赵敏玉,或者说是云王妃的老爹。 赵木原本不叫赵木,叫赵杀猪。后来跟着当今皇帝才换了个名字。据说皇帝当年游荡江湖时是位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哎?老兄命中缺木啊。直接给他换了个名,简单又粗暴。 主子都是个神棍,这也奠定了赵木迷信的基础。都说贵人赐名震鬼邪。换了名的赵杀猪跟着皇帝,不仅官有了,钱有了,连老婆都有了。还附带着个闺女。 赵木高兴啊,赵木开心啊。皇帝赐名如一把钥匙一样为他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从此,镇北将军府东堂供佛祖,西堂拜天帝。不管道家佛家。反是能拜的,全然请进家门,好好地供着。 所以知道钦天监正说自己闺女命中带煞,赵木拿着自家的祖传菜刀追了钦天监正十八条街。 然后默默回家砍了自己的右手臂。直言再不杀猪,再不砍人。 世人都知镇北将军信神,宠女。 拿个胳膊换女儿安好,倒也值了。 可胳膊换得了女儿,却换不了名义上的外孙。 叶生还是被抱走了。幸好抱走他的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顺便还给他讨了个封号,直接加封了世子。 不加也不行啊,听说云王妃八年前流过一次胎,这次也是好不容易怀上的,可能就是唯一子嗣了。就是放到太虚山也是迟早要回来承袭爵位的不是?早加晚加那不都是加?那还不如早早加上。 到这儿为止,这出戏的目的就已然达到了。 幽冥子带着他离开了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顺便能捞个云世子的身份简直是意外之喜,对他来说。 叶生估摸这是皇上的意思。苏贵妃生下他,他那个便宜皇上爹却想杀了他。苏贵妃没办法,只能把他放到京城外长大。放在京城皇上爹还不放心,早早封了世子,就是要让他日后回来了也只能认得祖,归不了宗。 简直就是杜绝了一切叶生能抢上皇位的途经。 叶生到现在想到他那便宜父皇前世临死前的样子,就不觉冷汗涔涔。 “你杀了他,杀了他,你要什么朕都给你。”他那便宜爹躺在病榻上,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时候。还不忘拿着剑指着自己让苏贵妃送自己去死。 ……………… 叶生一点都不怀疑他那个便宜爹是真的想让他死的。然而是原因,他到现在死了一次了也还不知道。为什么,苏贵妃那么受宠,生下的儿子就天理不容了? 可好歹自己活了下来。还能捡个云王世子的身份已经不错了。至少,依然尊贵,吃喝不愁。 此一出戏,苏贵妃与皇上博弈的结果各有输赢。他是被送走了,却是以云世子的身份。 曲终人散,到头来最吃亏的只有赵木。 毕竟云王妃赵敏玉是赵木的独女。经此一事后他自己上交了军权不说还辞了官隐居在了京城不知哪个旮旯巷子里。 叶生有些心累,觉得他活着还真是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修文了。 第3章 决定 叶生立在阴凉地里,看清明见底的的小溪流水淙淙。溪底的鱼悠然浮动,被从树叶漏下的阳光一照,仿佛折射出道道白光,闪得叶生有些看不清。 果然啊,还是当鱼容易。叶生喟叹一声。毫不介意地翘着二郎腿叼着青草躺在青石板上像条咸鱼。 自己就快走了,苏贵妃把自己放在这里只是缓兵之计。他已经六岁了,太子十六。再不回去,他那皇兄就成了大气候就真的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可他真的不想去京城。叶生撇撇嘴苦笑一声。莫说自己对那位置不感兴趣,便是感兴趣,他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前世苏贵妃为他殚精竭虑,铺好了路。她一失踪自己不还是变回了烂泥巴?扶不上墙不说,还溅得跟他有关系的人一身的污泥。臭烘烘一身骚,何苦呢? 叶生有些烦躁,一手撑着头,另一手粗鲁地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将早上赵长清为他梳的头发搞得乱七八糟。他不敢去京城还有一个原因更是难以启齿。 他对人家容谦有企图。叶生认命地想了想自己曾经做的龌蹉事。自己喜欢男色这件事前世自己是谁都没告诉的,连苏贵妃都不知。可别人不知道不代表没有啊。他为了吸引容谦的注意力坏过容谦多少事? 初遇时容谦对他多好?自己也没那么偏执,满心想着自己可以跟着容谦一直在一起。后来苏贵妃对容谦步步相逼,自己也不由走到了他的对立面。可就算是那时自己也对容谦有着变态的依恋。后来容谦订了亲,陈国的长公主,自己哭着闹着求苏贵妃求取那公主。大概就是那时开始,容谦对他开始厌恶。 叶生想到这里脸色一白。或许是容谦那时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了呢?对,容谦那么聪明,连苏贵妃在这件事后就有意无意地为他找些好看的奴才放在身边,更何况是容谦? 叶生心里一痛,鼻子一酸。满腹的委屈不知该如何排去。也不能怪容谦啊,容谦对自己已然仁至义尽了,怪只怪自己一番春心错付,害了自己也害了他。 叶生吸了吸有些软塌的鼻子,咬着水润润的红唇。满腹委屈地觉得容谦不喜欢自己真的是因为自己太蠢。 得了这个结论的叶生更是觉得回京是一件充满绝望的事情。 可若是不回京,容谦的腿怎么办?叶生又犯起了愁。 容谦小时候遭人暗算中了毒,为了活命把毒全部压在了双腿上,从此有了腿疾。若要治好那双腿,非要生莲玉不可。 元光十六年,圣上大寿,陈国出使晋国献上的宝贝正是生莲玉。那生莲玉晶莹剔透通体泛着乳白光,摸起来温润舒服,乃是肉白骨的良药。那时候陛下把生莲玉赐给了苏贵妃,摆进了储秀宫。苏贵妃那里的宝贝何其多?自己趁着他们一不留神顺一件两件的何其平常?自然是自己把他们偷了出来,送给了容谦。 叶生苦着脸有些难受,泪水啪嗒一声掉在肉嘟嘟的手背上。自己顽劣,容谦未告诉自己生莲玉是用来治腿的,偷来了宝贝还慢悠悠地拿着在宫里晃,也不知是谁神不知鬼不觉得放了毒害得容谦一辈子站不起来。 叶生咬牙想着,痛苦万分地抱着头闷声哭。所幸赵长清和陈三儿一起进了屋子清点东西,不然怕是又要被师兄怀疑自己得了癔症。 他前世害得容谦好苦,这一世,自己不闹不吵安安分分地待在他身边可能好好保护他?容谦也不好过呀,当今太后出自容家,容家又是晋国唯一的异姓王爷。这份荣宠就足以让容谦煎熬了,后来太后与苏贵妃斗得两败俱伤,忽然殁了。容谦的日子更是不好过。说来苏贵妃之所以与太后相争不还是为了自己? 若是自己早点醒悟就好了。太后对自己不错,对自己更是比对他那个皇兄还要好得多。若不是她与苏贵妃斗法,她也不会那么早上了西天。那可是容谦唯二的亲人了啊。 对,自己一定要去京城,容谦需要他。就算是他不喜欢自己,可自己这一世不闹,不拖累他,不让他知道自己喜欢他,容谦,容谦一定会活得很好的。 重生一回,他要好好珍惜,不想让自己再让那份执念害了自己伤了容谦。若说情是错,那便惩罚自己吧。容谦上辈子受了他那么多累,这一次他再也不愿他那么窘迫了。 太虚山上青蝉鸣叫不止,阳光曝晒,树上的叶子怏怏地耷拉在树上,显得有气无力。树下的小小少年,水润的脸被树叶漏下的斑驳阳光照的隐隐绰绰。逆光的脸上是庆幸,是懊悔?谁说的清呢? 长梁太虚山上烈日炎炎,京城却下起了瓢泼大雨。势头不止的大雨伴着爆烈的雷声凶猛地冲刷着看似繁花锦绣的地方。 一炷凝神香的烟气缓缓上升,一本闲散时看的小札被人随意地放在桌上,一位闲倚窗边的少年正看急骤的下雨打落院子里开得正艳的娇花。 少年独坐在椅子上,虽是夏日却盖上了厚厚的毛毡。 “陈国在南边,他们不从西南来反而辗转到西北去倒是让人疑惑。无非是分散注意力罢了。”少年一手托腮,摸了摸自己精致细腻的下巴。 “陈国这几年不老实,这次放出生莲玉的消息应是冲着我来的。可那次我被伏击可不止一个人的手笔,这几年我从未在人前出现过,生莲玉只治藤心毒,他们连我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就拿着生莲玉上赶着过来,容凌,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少年星眸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窗外被打得只剩下绿叶的枝条。 “关心则乱,他们只是稍微试探我们就自乱了阵脚,那我们往后死多少次都不知道。” “是属下疏忽了。”容凌听完鹰隼眼里惊愕一闪,微皱眉头,有些惭愧。 他跟着容王几十载,容王故去他跟在世子身边却还不如世子心思缜密那世子要他又有何用? “不怪你,父王的死、我的毒都和他们逃不出关系,若不是正巧师父离得不远让我捡了条命,我容王府也就气数尽了。你视他们为仇自是容易掉入陷阱。”容谦叹了口气道。 “先去查清楚他们此番分了几波人吧。我怀疑试探我只是顺便。此行必有其他目的。”容谦想了想,随后又开口道。“若是查不到,就去长梁守株待兔,从西北走好,从西南也罢,左不过绕不出长梁。” 窗外的雨仍旧在下,落花被狂风吹过又被雨水打得破碎不堪,和着泥水再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来。 容谦收回眼神沉沉道。“那孩子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识大体?” “事实上属下所知的第一手消息并不是出自公子。”容凌有些犹豫。 容王府自来就是圣上的一枚暗棋。可有些东西,知道的多了,也不是好事。世子年轻,还没完全理解这其中的复杂,他不怎么愿意让世子参合在这皇家的腌臜事里。 “竟是如此。”容谦呢喃。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那便,让他回来吧。苏贵妃为这个宝贝儿子可是忍辱负重了六年。我倒要看看,这个六岁的孩童能有什么本事。”容谦轻笑一声,眼眸一如寒冬三月的瀑布,晶莹却凛冽着刺骨的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下前三章。O(∩_∩)O晚安。么么哒。 第4章 回京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太阳越来越毒辣,日头出现的越来越早。连赵长清都不得不每天早早地把叶生叫起来把早课做了。不然太阳出来了他又得哭闹着偷懒。 叶生也从趴在青石上变成了时不时地起来擦把汗再换个地趴着。白皙的小脸贴在凉沁沁的石板上都咯得通红。 这块青石大的惊人,叶生看着他和赵长清两个人躺在上边都阔绰。可惜赵长清从来都不躺。他只每天日中的时候打上一桶凉凉的泉水浇在上边,把青石细细用手抚一遍一个时辰后再让叶生躺。 青石透心凉,这可能是唯一降温的地方了,赵长清还是让给了他,自己窝在树下或下棋或写字或看书。偶尔还要过来摸一摸自己热不热。他皮肤嫩,赵长清生怕他起了痱子,生了疹子。 叶生趴在青石上将头放在胳膊上偷偷看着赵长清。赵长清今年只有十四岁,身子还没抽条,脸上虽然长开了却稍显稚嫩,不过那张脸是真的好看。肤白,唇粉,一双眉目宛然精致。不用说话,就是坐在那里就有一股清雅的感觉。 叶生细细地看着师兄,认认真真地欣赏这男子美如画。小脚丫子也不清闲,在后边蹬来蹬去地敲击青石,玩得正自在。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便是山下的王二狗也没像你一样豪放不羁。”赵长清一脸的无奈,还是放下书走到她面前把他弄乱的衣摆细细掸了掸。 倒是这冷不丁的说话声把叶生吓得一抖,待到反应过来后师兄已然走了过来。 叶生咯咯一笑,白嫩的胖脚丫子开始肆无忌惮地踢着,让赵长清不敢近身来。 赵长清看了他调皮的样子,一把抓住他的小脚并在一起牢牢按在石头上,颇为忧桑地叹了口气。“你从记事起我便告诉你。站要有礼,坐要有仪。怎么越大越是顽劣不堪???……” 叶生听到这熟悉的开场白心里咯噔一声。忙不迭地松了力道乖乖躺好一副咸鱼状躺在石头上装尸体。 然而来不及了。貌似沉静清淡俊雅的俏公子,开始化身成为唠叨老娘们。并开启了无限不循环模式。 “刚给你梳的头,你怎么就不珍惜?你又不是山下光屁股打架的小孩子,你是云王府最尊贵的世子。在我这里无赖样子就算了,在别人面前可不能如此无礼放浪形骸。还有,我昨日刚给你换的云锻怎么穿在你身上跟个抹布一样?。。。。。。”眉目清润的翩翩公子挽起衣袖。边为他整理穿的不伦不类的衣服,边皱着眉用清伶如珠玉在盘的声音絮絮叨叨地教训他,活像个含辛茹苦拉扯孩子的娘亲。 叶生被他唠叨的烦不胜烦,又自知理亏。忙不迭地挣扎地坐起来伸出两只胖胖的白玉手臂抱在赵长清腰上,又是蹭,又是哼唧。 “省得了,省得了。师兄我省得了,你就别再念叨我了。”叶生撒娇地点点头,比初生的海棠花还要娇嫩的脸上挂着单纯无辜的笑容,眼里却是掩不住的狡黠。 赵长清最受不了这招,每每自己一撒娇就拿着自己没辙。谁让他最疼他呢?打又舍不得,说又被他插科打诨。这孩子他真的是管不了了。 赵长清闭嘴了。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他很不爽。 赵长清暗叹一口气,山中只三人,师父又不靠谱,叶生是他从小养着的。他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个还未满月的孩子被扔在山上,没有他勉勉强强地拉扯着怕是早夭折了。 可自己日日看着的孩子,如今一天天地长大,却是越来越不省心。曾经的生儿多可爱听话啊。乖巧听话,惹人怜爱。。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学会了爬树,掏鸟窝,学会了偷偷摸鱼摘瓜?学会了蔫坏蔫坏地把自家师父的腰带扔在不知那个树上,让自家师父光着腚使着轻功在林子里找? 赵长清捂了捂脸。这些肯定不是不是自己教的。 可到底这些个玩意儿他从哪里学的? 太虚山自晋建朝来便被奉为禁地只因为太虚山的玄清观里住着当朝皇帝的师父幽冥子。说是一个道观,只是几间茅草房。毕竟整个山里真正常驻的只有三人。 所以,赵长清有时候真的只能佩服这个自己盯着就静若处子,自己走开就动如脱兔的孩子的天赋异禀。 看着生儿蔫坏蔫坏的笑他就郁闷。!!! 赵长清觉得自己有些失败,失败之后又有点小欣慰。云王世子从生下来便意味着他要永远活在权力和阴谋的中心。长袖善舞也好,为人所驱策也罢,离开了这里,他便只能慢慢学会怎么带着一副面具在青天白日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个孩子,可能最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日子就是在这里的了。 云王世子迟早要回去,这是他无法逃避的。这也是他不忍心苛责他的原因。这个孩子,也是可怜的,毕竟自己一手把他带大,又怎么忍心他连最悠闲最幸福的时光里都有苦恼的事情? 所以自己的心一软再软,让他活得真诚却不懂得如何防备别人的阴谋算计。 赵长清无奈地看了眼还赖在自己身上撒娇的小叶生。小孩的笑还挂在脸上,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生儿啊,你往后,可莫要怪师兄就好。”赵长清叹了口气,他也才十四岁,慈母尚且不够格,更不要说担起严父的角色了。叶生被他溺爱成了这样,如今再想教他攻心计为他架上登云梯已然来不及了。 叶生听了这话愣了愣,有些赧然。到底是谁怪谁还不好说。眼前的少年只十四,却为了他被迫当了老妈子日日被他磋磨。他被苏贵妃牵连至此,却也难为了这少年。 可惜他前世如现在般只六岁离开,随着自己年岁渐长整日浑浑噩噩在京城度日,还真是忘了他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 叶生想到这里就心虚。施之以恩报之以怨,这还真不是人干的事,畜生都做不出来。自己以前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做出那禽兽不如的事了呢? 想到这里,叶生忙不迭地软著音忏悔。“师兄日夜照顾我,又怎么会怪师兄。倒是生儿,生儿以后长大了,发达了一定好好照拂师兄。生儿要快些长大,不能让别人欺负师兄。”说着说着又是一汪眼泪悠悠在眼里打着转。 “呵,师兄省得了,不是要长大了照拂师兄?怎么又哭了?爱哭的人可长不大。”赵长清轻声安慰他。无奈地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心想这小孩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最近怎么老爱哭。 该来的还是会来,叶生每日里躺在青石上看着麻雀飞来飞去,看着水里游鱼闪闪发光,看着后屋的枫树叶子红了一个尖尖。 他终于看到了顶着鸡窝头的幽冥子带着谄媚的陈三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阔别不知多少年未见幽冥子,果然师父还是他师父。叶生心里腹诽着,一个激动地冲过去。 “师父。”叶生一个熊抱过去,把幽冥子弄得措手不及。 “你怎么转了性了?”幽冥子有些纳闷。 平日里不是对着他做鬼脸就是骂他老东西,今日怎么如此热情? 这也不怪幽冥子大惊小怪,幽冥子常年不在,在了也是要罚他的,怨不得小叶生不懂事总看他不顺眼。可如今叶生重活一次,哪会分不清,谁对他好,谁对他差?幽冥子是唯一一个打他的人,狠得下心来打他也是知道他日后会有多凶险,打他骂他是让他以后少吃苦。 师父是和苏贵妃一起丢的,前世见到他就唉声叹气,好似从自己打了师兄开始,他便再也没见过他。心冷了吧,应该。叶生想着这个整天穿着破道袍还衣冠不整,头发像个鸡窝,出去百分之百被认为是江湖神棍的师父,这一世他不欺负师兄,师父就应该不会对他失望,直至心灰意冷。 “呸,老东西,这么久了都不回来。师兄给你留的花雕都快没了。”叶生勉强压住泪,像往常那般没大没小的说话。他可不能再吓坏了师父,师父和师兄不同。师兄关心则乱,看不出他的差别来,师父那双眼睛可毒着呢。 “没了?你们都不喝酒,我的花雕怎么没得?”果然,一听花雕幽冥子火爆脾气就上来了。 “小兔崽子,是不是你?小小年纪就喝酒?毛都没齐呢,你,你。。。。。” “师父莫急莫急,生儿那闹着玩儿的。”幽冥子你字还没说完就被赵长清让了出来。叶生藏在他身后咯咯地笑,冲着幽冥子吐舌头做鬼脸。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能厚个脸皮求个收,求个评什么的嘛?O(∩_∩)O喜欢就收了吧。么么哒。每天晚上九点自动更。 第5章 送行 “你啊你。你就护着他吧。毛病。”幽冥子对着赵长清恨铁不成钢道,气鼓鼓地挠挠头转身进屋。 走了五步又回过头来,语气闷闷。“清儿你也进来。” 赵长清点点头,嘱咐叶生去榆树下下棋别乱跑,自己也进了屋里。留下叶生对着从头到尾就被忽略的陈三儿陈公公翻白眼。 叶生于是让陈三儿陪着他下棋。说是下棋,叶生虎着脸不知让陈三儿让了他多少个子,陈三儿哪敢不从,他也不会下棋,由着叶生瞎胡闹,乱七八糟地看着叶生下一通。反正叶生让他下哪儿他就下哪儿,输了也就输了,世子开心就好。 足足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幽冥子和赵长清才走了出来。幽冥子无甚异色,倒是赵长清红了眼眶。叶生小手紧紧捏着个棋子,已然猜到了□□分。 叶生想了这么久,早早知道这个结果的他倒是没有太伤心。他当然不想去那吃肉连骨头都不吐的地儿,可容谦呢?前世固然他累他多次,可这真要眼睁睁看着容谦再遭次难?叶生又不忍心,或许,自己重生了一次,可以帮他呢?叶生想,总之,说得好像他不想去京城就可以不去一样。叶生汗了一把,默默把自己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扔了,他还得演场戏呢。 幽冥子这次难得地没有对着他吹胡子瞪眼而是皱着那张橘子皮似的脸哄着她,还慢慢上前来,颇为“爱怜”地理了理他刚被赵长清梳好的头发。 “生儿啊,想不想去山下吃冰糖葫芦啊?”幽冥子罕见地泛起脸上的褶子冲他笑。 “你想干嘛?”叶生颇为警惕地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这个为老不尊的货。 “额。这个,这个。”幽冥子挠挠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师兄,怎么了?”叶生恶寒地瞥了幽冥子一眼,转而奶声奶气地问赵长清。 “生儿,你。”赵长清一愣,也凑近了一步过来轻柔地顺了顺他的头发。“生儿还记不记得山下王二狗的娘?” “平日里给他缝开裆裤追着他满山跑,整日骂他王二狗子老娘日你仙人板板的那个?”叶生眼睛忽闪,目光炯炯地望着赵长清。 “记得啊,怎么了?王二狗上次让他娘给他缝了装弹弓的花布包,跑来打我的鸟,被我一拳打得留了鼻血他娘还上山找你评理呢。” “你竟然还记得。”赵长清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嘴边那句“你也来个娘吧”的话梗在嗓子里根本不好意思说出来。 “我当然记得,那老娘们,哦不,老夫人还想给你说媒让她表姐家的外甥的老丈人的二女儿嫁给你。被我骂回去了。”叶生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 他当然不记得,这特么都是陈三儿刚刚絮絮叨叨告诉他的。这时候不拿来显摆显摆还真不是他性格。 “咳,生儿,休要胡言乱语。”赵长清忙掩了他的嘴,有些苦恼。生儿还小,调皮成这样以后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不惹事都难。 “哼,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别跟我卖关子,我已经不小了。”叶生嘟着嘴拍掉了头上的手。 “你,你要回去了。”赵长清垂下温柔如水的眸,终是狠下心来。 “什么时候走?”叶生抿着嘴,连表情都没变。 “明天一早。”赵长清平日唠叨的嘴轻抿着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叶生尽量不盯着他们,只低下头掩盖自己眼里的复杂,还要努力装出一无所知来。 “我能问一下,我为何非要走吗?”小叶生倔强地仰起脸来,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赵长清。 平时那么好哭,如今却是坚强地让人心疼。 “你要回家”赵长清嘴动了动,似乎把剩下的一句话生生地吞了下去。 “哦。”叶生闷闷低下头来,把玩着散下来的一缕头发。“我以为这里就是我家。” “生儿。”长清急喊一声,手里紧攥着叶生玩头发的小手就是没有了下文。 “我知道。”叶生被他无意识地捏得生疼,无奈地拽了拽他的衣袖提醒他。 “我是云王府里最最尊贵的小世子,不是在这山里只知道玩乐的小孩子。我得回京城去,京城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叶生有些自暴自弃。苦着脸转而安慰他。 眼前的少年芝兰玉树,眉眼间已然有了如玉君子的影子。纵使在这偏山远水的地方也挡不住他湛然若水的气韵。可他偏偏对自己太好太好,好得叶生不忍心装作赌气的小孩子空惹他伤心。 殊不知,这样懂事的样子更让人心疼。 “你能这样想也好。记得,无论何时恪谨守礼,小事便让别人一分,别那么鲁莽冲动,也别整日里无端生事。”赵长清梗着嗓子温声教导他。 “若是别人惹你,你也要够聪明地还回去才是。”好似想到了什么,赵长清加了句。 “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折冲樽俎才是正理。”末了,又唠叨了一句。 “说什么战术?还嫌他不够皮?生儿,记住,一般没人敢欺负你,若是哪个瞎了眼,怎么怼过来的怎么给我怼回去。你是云王世子你怕谁?”幽冥子呸了大徒弟一口,自个上阵授徒,就是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有些丢人。 幽冥子面色不豫,想着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却在这孩子面前露了怯。再看看长清,不禁气馁。这是个闷的,心里那么在意,嘴上也不说,连个安慰都不会。自己崽子走了,连哄都不会哄弄。还得自己这张老脸替他说。 “你当年生出来有不足之症,为师与你母亲有旧,不忍你夭折,便亲自抱来在这太虚山上抚养。日日教你强身健体,打坐吐纳调息让你日日在这明净处温养。如今你身体好转了,又有什么理由呆在这里?你父王,你母妃还健在,你小时候不认他们不怪你,可如今你也知事了,若再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培养感情,你往后可怎么过?。”幽冥子也有些难为情,仍旧耐着性子地解释。 叶生不说话,只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又不是真的不懂事,他自是理解得了他们在说啥。 知子莫若父,只叶生莫若赵长清。 长清无奈只得道“你回家里,我往后有时间去看你可好?”。 “你说话算话。”小孩子声音软软糯糯的,虽说他使了些小把戏,可带着的怯弱与伤心,直击长清胸膛。 到底是个孩子啊,赵长清叹气。“还有什么要求,说吧。” “那你送我回去。”叶生眨着眼,脸色瞬间阴转了晴。 “送,送,送。”赵长清哑然失笑,把他搂在怀里。看着自己养大的小崽子像是占了大便宜般笑得没眼没牙。 第6章 遇变 元光十二年,夏日的空气柔软而又香甜,蓝天高又明澈。参天高的大树嶙峋而立,蓊蓊郁郁的枝叶附成一片片绿色花盖直冲天际。 长梁这里山路多,纵是官道也免不了有些深入到那茂林深山里,实乃杀人越货的绝佳之地。 护送叶生的车队已然行了好几日了。过了今日,再翻过山便过了长梁的地界,那路就好走了。长梁虽比不上京城的繁华,比不上江南青州的雅致,可在这疆域中部里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富庶地方。盖因过了长梁往北走是京城,往东南是江南,再过西便是边关。无论商贸还是跑马行走,若是走陆路出远门总绕不过长梁去。 这地方重要,牛鬼蛇神也就多。长梁表面看似平静,可内里却是连官府都不能完全掌控的地方。尤其是长梁向北的门户,鸦栖岭。常年杀伐不端,这里的乌鸦都比别处凶狠三分。不过这不关叶生什么事,他一个小屁孩,还是个闲散王爷家的小世子,回个家也没有那么多幺蛾子。前世自己都有惊无险地过了去,今世还有赵长清陪着,必是会安全无虞。 叶生倒是心安理得,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倒是赵长清沉稳惯了,把他拘在马车里日日里陪他看书。叶生怎么可能看得下去?小孩子精力本就好 ,叶生又是个惯会闹腾的。一会儿要吃东西,一会儿闹着晕车要下去,一会儿又说马车不舒服非要赖在赵长清怀里。直把随行的人弄得人仰马翻。随行伺候的人少,只有一位嬷嬷,三个粗使丫鬟,剩下的便是护送他们,打扮成押镖队的侍卫。随行的嬷嬷想是云王府里的管事嬷嬷,连赵长清都被叶生闹腾得烦不胜烦,一天呵斥他好几次。那位张姓嬷嬷眉头都没皱一下,每日里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耐心伺候叶生吃穿玩乐。 不得不说张嬷嬷确实有些手段,单是能从马车里变出各种花样的吃食和玩意儿给叶生解闷就足可见他的不一般。不光赵长清看得出来,连与他们一起的陈三儿都把嬷嬷的姓给省了,没看陈三儿一天到晚都亲热地嬷嬷长嬷嬷短的。 这也怨不得陈三儿,叶生闹腾,赵长清他舍不得惹,欺负得最狠的定然不是别人就是他陈三儿啊。几日里张嬷嬷时不时地替他解围,那还不是他的再生父母? 陈三儿跟着他还是让叶生惊讶了一会儿的。前世自己回去可是独自一人,莫说陈三儿,李四他都没见过一个。后来赵长清去了京城倒是好像见到他身边有个搔首弄姿的男人,到底是不是陈三儿他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显然陈三儿在太虚山伺候几年不是为了自己的,至少定然不是苏贵妃派去的人。比起陈三儿他倒是更好奇师兄的身份,陈三儿不是为了他那就是为了师兄。前世师兄拜在了当朝许太傅的门下,上了仕途,这一世,他提早地让师兄来一趟京城也好呀。或许能发现些端倪呢?知己知彼,才能护他周全啊,便是看不出什么也没事,毕竟少了他这个祸害精,最起码不会被活活扔进护城河里。 暮色渐起,慢慢擦了黑。不消一会儿,天映月,月照水。满天的星子铺洒开来,倒让凡间失了一抹亮色。 叶生他们还未走出鸦栖岭,只能在这山间找了地方凑合一住。叶生也不嫌弃,事实上,他重生之后年岁小,这心性也变得好玩起来。正觉得在这儿露宿好奇有趣的紧,又怎会嫌弃? 夜色凉凉,赵长清搂着叶生在马车里哄叶生睡觉。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叶生近来都有些太过活泼了。往日里虽有些调皮,却也没有如此有恃无恐。如今好似与他故意玩一般,故意撒娇惹事不让人省心。 赵长清幽幽探口气,手臂一捞就把似毛毛虫蠕动着往边边去的叶生捞了回来。“别动,乖乖睡觉。” “师,师兄。”叶生吭哧着,小身子越发地扭个不停。 “怎么了?”赵长清语气不虞,以为他又是耍小性子把他按在怀里。 “我,我肚肚痛。”叶生哼唧道,胡乱地拽开赵长清用来禁锢他的手。 “哪里痛?是不是今日酸枣糕吃多了?”赵长清听到慌忙爬起身来,抹黑抚上他的小肚子。 “这里?还是这里?”赵长清一寸一寸地摸着。带有茧子的手伸进衣服里走到哪里就是一阵痒。 “师兄,哈哈,师兄你别摸。哈哈。”叶生带着哭腔笑着不停地试图躲开他的手。 “别动。让师兄看看。”赵长清低叱他一声。摸着鼓鼓的小肚腩轻轻按了一下。 “师兄,别。”叶生慌张叫了一声,软软的鼻音显得尤其委屈。“我想尿尿。” 赵长清:“。。。。。。”怎么不早说? 片刻后,黑了一张脸在黑夜下看不见的赵长清把叶生抱下了马车。 “呦,公子怎么了?”在马车旁边打地铺的陈三儿率先惊醒。麻利地点着了随身带的火折子。 “无事,生儿想小解,我带他去。”赵长清认命地回了一句。连陈三儿的手都不假,抱着几十斤的叶生步步生风。。 留着陈三儿在那里凌乱。“马车里不是有恭桶?” 赵长清理都没理他,更不会跟他解释不在马车小解是因为叶生说他在马车里尿不出来。。。 “便在这里吧。”赵长清摸着黑走到了不远处的草丛边上。放下他,也不走远,就站在他旁边。 “师兄,我还想大解。你站远些。”饶是叶生也有些不好意思,脱了裤子站在那里蹲下不是不蹲也不是。 赵长清点点头,也不管他看没看到,站在了五步开外的地方。继续盯着他。 叶生:“。。。。。。” “不用害羞,看不见的。”赵长清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脸上的促狭在夜色里也尤其发亮。 忽然,不远处数十道旗花似金蛇闪电在夜空乱窜。叶生只觉得屁股一凉,扭头一看,赵长清已然距他几十步远。 “保护世子。”赵长清一声低喝,自己却翩然飘远。 叶生有些呆怔地看了眼赵长清离去的方向,默默地直起身子。喃喃道。“我师兄会轻功?” 那自己养的饭桶们能把他扔到护城河里岂不是一个笑话? 叶生有些迷茫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觉得自己周围没那么简单。没看那些侍卫一个个稳如泰山在树上连下都没下来? “世子?世子?”耳边是陈三儿聒噪的声音。叶生这才回过神来,嫌弃地看着他。 还是有像陈三儿这么简单的人的。 “怎么了?”叶生轻车熟路地穿上了裤子。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若是他猜得不错,前世的惊怕是会在今夜出现。若不然他也不会磨磨蹭蹭地把车队刚好拖到了现在宿在鸦栖岭。前世有没有旗花他不知道,只不过自己被人顺手下了毒昏昏沉沉病了个把月倒是记得清楚。 虽然是无伤大雅的毒,那人应该只是借道,可莫名其妙地被下了毒谁会开心?反正他不来就好,他若是来了,那就别怪自己报仇了。 叶生觉得自己重来一回,这心眼是愈加的小了。 “世子?世子?您别发呆啊。”陈三儿索性蹲下来看着他。 “有话说。”叶生被他叫得不耐烦。 “您,擦屁股了吗?”陈三儿一脸认真地问。 “你怎么不早说?”叶生一手解开裤子一手捂脸。有些不想看到陈三儿。 “因,因为,奴才也没手纸。”陈三儿小心翼翼地答。 “蠢东西还不快去拿?”叶生恨不得把这个蠢东西踹得远远的。 “是,是。”陈三儿咧的老远跑开了去。 叶生气急败坏地光着小屁屁等着他,一脸便秘的样子,耳朵羞得发烫。幸好夜半三更天够黑。不然叶生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都怪那个该死的奴才!!!!!! 天愈加黑了,叶生擦了屁股也没了睡意,索性把另外马车上的嬷嬷和丫鬟也叫了下来。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什么都能变出来的张嬷嬷。“嬷嬷可有又粗又长的绳子?” “绳子?”张嬷嬷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奴婢,便是不知叶生用意也竭尽全力地为主子排忧解难。“不知主子有何用?” “哦,就是,绑在路口绊马的。”叶生摸摸鼻子,一脸的大言不惭,也不知会不会吓坏别人。 “世子,绳子没有,侍卫们倒是带了几根精铁制的绊马索。想来用得着。”张嬷嬷一种和白日里给他准备点心一般的随意语气让陈三儿目瞪口呆。 “绊马索?能绊住马车吗?要求不高,不断就行。”叶生打破砂锅问到底。 “马车自然也是可以的。”张嬷嬷耐心解释。 “好,那就在,额,我们马车前面一点绑上。”叶生捋起袖子一板一眼地指挥。 “世子,世子。”陈三儿咽了口唾沫拦住叶生露出来的小手。“这绊马索若是绊住了,那马非瘸了不可啊。马瘸了咱们怎么回去?” “谁说我要绊咱们的马了?”叶生皱眉。 “这,这大晚上的,荒郊野外,绊别人的也不好啊。况且,哪里有别的马来?”陈三儿嘀咕道 。 “呵呵,你管我。”叶生白了他一眼。 陈三儿知道世子不愿意搭理自己不得不讷讷地闭上嘴。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7章 惊讶 不远处树林涌动,乌鸦呕哑嘶叫个不停,不知惊醒了多少眠鸟。赵长清已出去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回来。叶生心里忐忑极了,怕是出了什么变故。也不知为何师兄就这么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原以为他只是看看,却不知为何那么久了还不回来。 叶生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刚才的细节。有人放出了旗花,然后师兄连安顿他都来不及就赶了过去。这说明师兄认识那旗花,而且事出突然。 师兄,到底是什么身份?叶生有些好奇,更好奇的是,那放旗花打的与他要拦下报仇的是不是同一批人。 叶生忽然觉得,重生一世他需要想明白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远处又是一阵林鸟被惊飞的乱叫,叶生屏住呼吸小脸微沉有些凝重。不由得抓住了与他在同一棵树上的陈三儿。小手因为紧张出了一手的汗,粘腻地沾在陈三儿与他接触的皮肤上。 “世子别怕。指不定来呢。”陈三儿开导他。 “不,已经来了。”叶生就着陈三儿的手擦了把手里的汗。看着马车的方向皱了皱眉。 若他猜的没错的话,那伙人意不在他。前世给自己下毒一来是因为自己的马车挡了他们要逃走的路,二来只是怕自己的人追上去。 所以他这次故意将马车横在了路中间,提前下车只是为了莫再中那毒。可若是那人还是把毒撒在车上呢? 叶生甩开陈三儿的手,有些羞耻地捂住自己的脸。叶生觉得自己简直愚蠢得无可救药了。 “世子,来了来了。”陈三儿拽了拽他的衣角。 叶生暂且忘掉这么羞耻的瞬间,凝神细听。果然有散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声音。 片刻后,依稀还能听到混杂在马蹄声里车轮倾轧地面的声音。 叶生只觉眨眼间,拐角就出现了两匹马夹着马车飞了出来,快速地像自己马车的方向驰去。 叶生凝神细看,果然靠近自己马车的那匹马上的人向着马车一个甩手。 呵,叶生冷笑,刚要看清楚却被一双手捂住了眼睛。随后只听到马的嘶鸣声,人的惊呼声,然后是马重重跌下的厚实感。 “哎呀,你别拦我。”叶生急忙推开陈三儿的手,就只见马匹横陈,躺着的马匹嘶鸣不止,随后被一同摔下的主人一剑刺下。许是马车慢了些,马车夫反应灵敏地拉着缰绳狠拽着前冲不止的马,这也只能暂时减缓马的速度。看着马车即将撞上绊马索,提前摔下的两人一剑削下车盖。 “主子,走。”有一人将马车上的东西拽了下去。另一人瞬间默契十足地提着剑朝着叶生方向过来。 叶生看着他气势汹汹地过来就有些身颤,那人身形如鬼魅般快速,手里寒光闪闪的长剑在月夜下是如此的凛冽残忍,仿若修罗。看得叶生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我害怕。”细弱蚊蝇的声音,叶生抖着手拼命按在陈三儿的臂膀上随后发现陈三儿比他抖得更厉害。 “全留活口。”发声的是张嬷嬷。中气十足地声音让在她旁边的叶生有些振聋发聩。 “一,退。”比夜间黄莺鸣叫还要好听的声音,四平八稳的语气似与这艰险之地的气氛格格不入。 效果却是立竿见影。那扑过来的一人听到电光火石间竟生生地改变了身形轨迹,以一种奇异的姿态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向着女声的方向飘去。 来不及了,又一抹寒光破空而来,有人一袭白衣行在月夜上空,仿若皎洁的月亮,在电光火石间将那正扭曲的人打落在地。 一声闷哼传来,那人身子就着下落的颓势一滚便拉开了距离,随即施展轻功飞遁而逃 。 叶生眨了眨眼,刚刚还如临大敌般毛骨悚然,如今局势颠倒倒有些让他反应不过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一个音也吐不出来。 “生儿。”温柔如水的嗓音,话音未落,叶生已然到了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那人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哑着嗓子虎着脸说教他。“怎么什么时候都那么皮?刚才若不是张嬷嬷临阵不惧,我连救你都来不及。让你平日地收敛收敛,如今怎么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不快去谢过嬷嬷?” “哦哦。”叶生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乖巧地从赵长清身上下来蹬蹬地跑到张嬷嬷身边。一本正经地对着张嬷嬷行了份大礼。 “嬷嬷救命之恩,叶生没齿难忘。他日嬷嬷若是有难,叶生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叶生人小鬼大,奶声奶气地装做大人的样子来说不出的滑稽。 张嬷嬷噗嗤一声被他逗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扶正他为他掸了掸衣服的灰。“世子折煞老奴了,护着世子周全本就是老奴的本分。” “哪里哪里,是叶生考虑不周,若不是嬷嬷喊了一声诈敌逃走,后果如何还未可知。是叶生调皮了。”叶生也笑嘻嘻地回道。 却不想张嬷嬷听了却是神色复杂。 “原来那绊马索是云世子放的。”淡若如云的声音,如一片羽毛在人心上拂过,听在叶生耳朵里却不啻千斤重。 他前世魂牵梦萦的声音,他日日想念却又害怕听到的声音没想到却是以这样突然的形式出现在自己耳边。 “叶生,但愿我们永别。”那人最后的声音如烙铁般烙在他的心头,每每一回想就是心口干灼的痛。却又抑制不住地在心里细细描摹,描摹这人的眉眼,细细想着这人的曾经予他的温柔,想着时光白驹过隙,岁月悠悠,原来他们之间只剩下了厌恶与逃离。再无了半分情意。 还未回头,心里就已经淌下了泪,叶生真想把那颗心呕出来再与他回头风轻云淡地重新相识。重新道句:“容谦,你好呀。” 可惜叶生说不出来,他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得佯装受惊忍着泪跑着躲到赵长清身后。 掩盖着弱弱哽咽一句“师兄,生儿知错了。” 赵长清自是以为叶生吓坏了。眼神复杂地看了那人一眼忙不迭地哄着叶生。“生儿乖,生儿聪明,连师兄和容世子都抓不住的人让生儿差点抓住了。生儿没大错,要说错也是师兄的错。明知道你们没什么自保能力还跑了出去。” 温温细语如潺潺溪流般滋润心田,慢慢抚平叶生心里的惶恐与不安。重来一世,唯有以平常态度对待容谦才有可能守护在他身边。叶生咬着唇告诉自己。 “真的?”叶生又将脸埋在赵长清的衣服里闷闷回答。 赵长清心里五味杂陈觉得这小孩太过敏感,别人只说了一句他就能品出别人的语气好坏来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容谦刚才的语气确实不太好,赵长清也能理解他。他在此埋伏好几日却被人逃了不说,看似放长线钓大鱼也被叶生破坏掉了。依他的性子,如今还愿意与叶生说话便是抬举他了。不过,生儿又不是故意的,何至于与个孩子较真? “自然是真的啊,您说是不是啊容世子?”赵长清轻柔叶生的发顶问的却是容谦。 “容世子?”叶生疑惑一声,似好奇般终是露出了头来。一双眼睛似葡萄般剔透,正巴巴地朝着容谦望去。 月夜里少年一身黑衣,骑在高头大马上。迎着夜风,森寒凛冽的眼睛若有无意般地盯着他,仿若一匹狼。 叶生一阵恍惚,容谦何时用过这样的少年盯住他?他见过温柔如一汪初春泉水的容谦,见过暴怒如仲春时节一席瀑布飞流直下狂啸着奔腾夹带着不可阻挡的雷霆之势的容谦,见过如静水流深般隐忍不发却内里波涛汹涌的容谦。他从来没有见过化身为暗夜修罗,带着睥睨一切气势的容谦。 叶生沉下脸,一片苦涩。容谦啊容谦,你到底还有多少面我未曾看过? “长得可真俊。”叶生大咧咧地说了句,末了还不怕死地加了一句。“师兄,容世子长得比你还俊。” “呵。”容谦一笑,如一朵绽放在暗夜的曼陀罗花,带着妖艳蛊惑的残忍和夜晚的寒凉。 事实上,叶生觉得,某一个瞬间,容谦是想杀掉自己的。 “师兄。”像一只嗅到了危险的幼兽,叶生再次汲汲地躲到赵长清身后。 “乖,咱们去睡觉吧。”再耽搁下去,天要亮了。赵长清笑着摸摸他的头,笑意却到不了眼底。 “在此偶遇容世子实是偶然,若是无事,我们便去休息了。今日我们夜宿鸦栖岭什么都未出现。更未遇到容世子,烦请容世子放心。”赵长清目光淡淡,抱起又惊又俱的叶生就往马车旁边走去。 “师兄,别。马车有毒。”叶生连忙出声阻止他。“我刚刚看到了。那个人,往马车撒了东西。”叶生指了指空地的那摊血。 “看到的?”赵长清有些惊讶,还是先放下他走到马车旁用帕子摸了摸车最外边的车架,把帕子放在鼻尖轻嗅。 “热腐散。”赵长清大骇。他本以为叶生是在说着玩,却没想到这马车真的被人投了毒。那这孩子,赵长清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叶生,观察力如此强? “真的有?奴才还以为世子在说着玩不想睡觉。”陈三儿也是张大了嘴。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么么哒。^3^ 第8章 放过 马车离他们藏身的树下几十步的距离,加上天黑,刚刚那人骑马速度极快,瞬间出手的动作便是有月光想要看清楚也是极不容易的。 莫说清清楚楚地看到撒了药,便是看清楚身形都难。赵长清定定地看了他,脸色有些讳莫难辨。 叶生自是察觉到了赵长清探寻的眼神,没由来的有些心虚。他却是看到了,可那也是他特意留意的结果。若非特意留意,那是万万不可能发现的。 “这种毒无伤大雅。多吃蔬菜,多喝水。”赵长清笑了笑,将他放回马车里。 “乖,睡吧。今日太晚,明日里到了城镇给你买串糖葫芦。” “我要两串。” “好。” “那,三串可以吗?”叶生最会的便是得寸进尺。 “那还是一串吧。”赵长清宠溺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逗他。 “昂,别啊,两串就两串。”叶生有些急,忙不迭地反悔,小手紧紧拽着赵长清的衣袖撒娇。 “睡觉,我数到三,睡不着一串也不给。”赵长清笑道。 “昂,我睡,我马上睡。”叶生听完,马上躺了下来,闭着眼不敢动。小脸贴在赵长清大腿上,一双小手紧紧抱住他小腿生怕他跑了。 赵长清抿嘴一笑,小心地把他扶正,放好在怀里。看着叶生眼睫毛轻轻颤动却始终不敢睁开。 “乖,不害怕,师兄不走。”赵长清吻了吻他长长的眼睫毛,如哄小孩入睡的母亲般轻轻拍着他。 叶生果然乖乖听话,放松地找个舒服的姿势睡下。不一会儿便呼吸绵长起来。 赵长清的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这个小孩,害怕如斯却唯独相信自己,独独相信自己能够庇护他,给他莫大的安全感。独独在他的身侧才敢安心睡下。这是对他多大的信任和真心? 可自己又能不能回报他同样的信任与真心?赵长清握了握拳,湛然若水的眼眸里是解不开的轻愁。 果然活在这世界上,谁都不能独然其身啊。 天阶月色暗沉,天上星子逐渐寥落,月光下的树林也笼上了一层似烟非烟的寒沙。树林里不时的鸟鸣啾啾声凸显得这片萧索冷寂的地方更加的森冷无一丝暖意。 , “那绊马索真是那小儿放的?”容王府里烟气缭绕,氤氲着特有药香的屋子里容谦有些不耐。 “是。”容凌立于屏风外,有些担忧地望着那扇屏风。 “你怎么看?” “天黑,陈国的死侍身手极快,他能看到说明他观察力够强,眼睛还好。我们捉拿陈国奸细,他能提前预知奸细逃跑方向布下陷阱着实太过聪明机警。还有,赵公子只稍微提点他一下,他就能看出张嬷嬷叫一声的用意。实在是聪慧。”容凌抬起头来,仔细回想那一夜的情形。 “还有,他小小年便会察言观色。”容谦皱眉。 “我对他起杀心的那一刻,他竟会躲在长清的身后。”容谦唇角微勾,却在下一刻轻咳一声。他还未见过如此有趣的人。 “世子,这位云世子的天资着实不可多得,若是多加□□,他变成您的帮手也未可知?您又何必?”容凌欲言又止。 “又何必因为这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想杀了他?”容谦挑挑眉,倾身打开香炉将里边的药块拨了一拨,药块猛然点着把他呛得面颊通红,比涂了胭脂还要艳三分。 “陈国奸细一事,他虽然破坏了我们放长线钓大鱼的机会,可至少我们知道了马车里是个姑娘不是吗?姑娘的用处无非就那几种,到底是哪一种,我们迟早会知道。”容谦好不容易平缓了气息,慢条斯理地说。 “那您为何想杀了他?” “为何?你没看到长清对他的样子?”容谦冷笑。“他花了六年,为自己养了个最大的软肋。且不说这个软肋会不会反手替别人卖命。小孩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谁知道呢?他可是苏贵妃的儿子。他若是愚笨一点我反会护着他,可他偏偏又那么聪明。” “长清公子不是也。。。。”容凌皱了皱眉。 “够了,容凌。我说过,长清的身世,事关我父亲,不容我们置喙。那个人想让我们觉得是什么,那我们只能认为是什么。”容谦语气忽然一厉。 “是。”容凌跪下,干脆地应诺。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能猜测的。他们只能为主子出谋划策,却不能窥探自己不能窥探的。 “可长清公子让您庇佑他,您若是杀了他,如何向公子交代?”容凌还是不由自主地为叶生求情,那个小孩聪明,敏锐机警。像极了几年前的世子。若是世子能够□□他,不失为一种双赢的方法。 “你就如此觉得,他能成为我的助力,而不是拖累?”容谦放下手里拨香炉的镊子,有些疲累。那个孩子,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真像极了他的母亲。一如梅花落雪般清新,又像那高山上的雪莲,给人隔世的疏离感。若是也像他母亲般凉薄无情可该怎么办? “罢了。”容谦微微叹口气,看着药块燃起蓝色的一簇火苗。到底不愿驳了长清的意思。“看在长清的面子上我便给他个机会。” 叶生翌日醒来后容谦已然走了。那人来的突然走的无声,仿若一阵风,一个梦。风吹过留下一地馨香。梦醒后,唯余惊梦人的庆幸。叶生呆怔地看着自己的小手。虽说常年在山里,可赵长清却没让他吃过半点苦头。他白白嫩嫩的,比那年画里的送子娃娃还要生动三分。 阳光透过车帘钻了进来,细碎的阳光照在赵长清的睡颜上让那温润如玉的公子更是显出暖意。初晨的阳光和煦而不灼人,撒在他的脸上叶生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细细的一层绒毛。 叶生稚嫩的小手轻轻划过那人眼睑处的青色,入手的是直达心底的温暖。 “又调皮了。”赵长清轻笑,闭着眼睛,小心地攥着这只自己刚刚捉住的小小拳头。将他放在自己的胸口不愿睁眼。 胸膛处的温度比手心还要灼热几分。叶生的小手放在那散放着热意的地方,睁大了两只葡萄般的眸子有些惊异。叶生张开小手闭上眼睛。胸膛跳动的声音好似通过手心传到了耳朵里,用别样的方式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重生回来多日,他最怕的却是老天给他开了个天大玩笑,让他本以为有了改过自新的机会后再让他如入梦般醒来。醒来后再回到那个凄凉冷寂的忘忧宫,再重新看到那张狞笑着踢翻他唯一食物的脸,再每日活在自己的忏悔和迷茫里惶惶不可终日。 前日的容谦突然出现更是让他觉得这些太不真实。容谦是他最大的执念,执念藏于骨,刻于心,化为他的骨血,成为他最渴望又最害怕的水中花。渴望他的出现,却又害怕他的不真实。害怕那触手可及的幸福在触碰后碎成泡沫下一刻便湮没不见。只有拿起过的人才会舍不得。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若是真是场一夜梦迴,真是他被折磨到极致后的幻想,那他还不如直接醒来,直接面对那暗无天日的现实。至少现实里没有这样的奢望,能让他苟延残喘的日子里少一些渴望的折磨。 可这一切不是梦,亦不是他的痴心妄想。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对他卑微似草芥生命的最大怜悯。 “真好。”叶生呢喃。乌糟糟的头搁在赵长清胸膛上附耳倾听。听那虽不太强劲却有力的声音一声一声直达心底,在那虽不宽阔却坚实的胸膛上感受只有他能感受到的重来一次的侥幸。 还有什么奢求呢?叶生想。再没有了,纵使他日容谦一如以往地不欢喜他,他也会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的一切。这一世不为姻缘,不强求,只是尽他所能不再步入那贪嗔痴的泥淖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害了别人,也丢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昂。o>_ 第9章 回府 叶生行了二十几日才到了云王府。入目的便是红瓦青砖的屋脊连绵不绝,门楣上匾额招牌大气精致,丹漆的大门上铸了一对金钉铜环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大块汉白玉石,阳光铺洒下来映射出银晃晃的光晕。门前的石狮恢弘霸气地矗立在澄澈明净的天空下,在远处巍峨肃静的钟声里让人不由自主地折服于那浩浩然的皇权之威。 不远处侧府门旁倒是站了不少人,个个衣团锦簇,那流光溢彩的珠玉更是在阳光下与之相得益彰在这皇城里无声宣告着低调的奢华与相与之其匹配的尊贵。 “我不能送你了。”马车里,赵长清一如既往地执着叶生的小手,一双桃花眼望着这车外的繁花似锦有些迷离。这皇城,终究不该是自己呆的地方。便是来了,怕这偌大皇城也找不出能让自己安身的位置。 赵长清惨然一笑,觉得自己答应送他回来便是一个错。这个孩子何其有幸,便是皇城容不下他也有一个为了自己拼尽所有的娘。而自己?赵长清握紧了拳,看那远处的嬉闹的人群都有些模糊不清。罢罢罢,都是命啊。 不知不觉,一滴泪悄然掉到手心。 “师兄你别伤心。等我混好了,一定接你来。不在那山旮旯缝里伺候老东西了。”叶生正被赵长清捏得手疼,刚准备说却看到师兄满面泫然,心里不由一紧。师兄平日都是一副清雅淡然的样子又何曾伤心至此?叶生一阵后悔,看着师兄神情怕是这京城和他身世有些关系。这些事迟早会来,自己又何必上赶着骗师兄来空惹师兄伤心? 叶生手上吃痛,心里更是如被抓挠了般心疼得紧,忙不迭地边吸着气边哄着赵长清安慰他。 “师兄无妨。”赵长清这才回过神来,忙掩了面擦干眼泪,松开握着的小手。心想自己怕是吓着他了。“师兄不伤心,生儿在京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自己不是还有生儿?这个孩子,或许以后才会知道,自己给予他的,是自己的一切。 “师兄我会的,生儿一定不吵不闹,不惹事。好好的以后接师兄来,让别人欺负不了师兄。”叶生握了握小拳头,嘟着嘴信誓旦旦的保证。 “好,好。师兄等着。”赵长清展颜一笑,白皙的脖颈因为方才的激动泛起一点酥红来,比那阳春三月枝头的桃花还要娇艳。 赵长清小心从怀里拿出块羊脂白玉来,将那系着络子放长,小心地挂在他脖子上,还细致地将那玉佩放进了衣服里贴着肉。“师兄的玉佩赠与你,也算是实至名归了。”赵长清叹了口气。忽又想到了什么,蹙眉叮嘱他。“这块玉对师兄意义非凡,平日里可莫要拿出来被别人看到了。若是惹了麻烦解决不了方可拿着玉佩找容王世子,他见了玉佩自会照拂你。替你收拾烂摊子。” 叶生猛地点头,心里确实有些酸涩。这个师兄对自己,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极好的。今时他才知道原来前世他那么混账还能入了容谦的眼,定是师兄也如现在般交代了容谦。否则,他这只会挑事混人一个又怎会处处得容谦擦屁股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叶生长吁了口气,摇头晃脑地感叹世事无常。 “好了,刚说乖乖听话现在就没了样子。我怎么说来着。...” “我是云王世子,自该站有仪坐有仪,行事要有章法,不能一言不合就干他娘的。。。。。”叶生接过赵长清的话说的利索。哈哈笑着躲着赵长清突然袭击的手。 “一点正形都没有,这么粗俗的话都能说出来。让我怎么放心?”赵长青捉住他躲闪不及的耳朵,轻轻一拧,就是一寸红。疼得叶生哎呦哎呦地叫。 赵长清说话总是慢条斯理,没有一丝波动,可叶生就是能在那近乎平淡的语气里感觉得近乎凝成实质的温情。 “让陈三儿跟着你吧。”赵长清留恋不舍地抚着他的头。 “好。”叶生静静坐着由着他摸。 “莫让人欺负了。” “好。” “你保证。” “我保证。” “那我走了。” “好。”叶生郑重点点头。 话总有说完的时候,阳光总会将黑暗褪尽,连块暗影都不留。叶生撩起窗帘眯着眼看着赵长清下了马车一步步走向远方。 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今日一别,再见之时又不知还要多久。 叶生看赵长清一步步走远,心里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滋味。 师兄明显与京城有关系。定还是不好的关系。否则。他可从未见过师兄哭过。叶生想想师兄眼泪欲落不落最终潸然落下的样子就心疼。 自己惹那如玉的美人落了泪,想知道的事情却仍旧一头雾水。叶生苦着脸,咬了咬粉嫩嫩的唇。这辈子他汲汲营营,想竭尽全力让自己让身边的人活得好一些,唯恐重蹈覆辙,让那么多真心待自己的人流泪伤心难过送命。 可偏偏有那么多的人不让自己好过。自己只是个没什么志向的草包。作甚要被他们上赶着欺负作践? 叶生觉得如果他能选,他定不会再从苏贵妃的肚子里出来。虽然那个女人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好。可自己让她失望,让她伤心。让她强势了一辈子却要在后来通敌叛国,为了能让自己苟安。 可有什么用呢?等他没了她的庇护,等他没了容谦。那些早就觊觎他一切的人还是会过来,毫不留情地夺走他的一切。 他其实不恨他们,真的。饶是皇兄,把他囚禁在忘忧宫里摧残他也不恨。恨什么呢?恨自己命比别人好?还是恨别人手段用尽,穷尽心思地把自己的东西抢了过去? 他只是投了个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的胎而已。 应该还是好的。叶生想,最起码,如今从头开始。他可以变得有能力保护他想保护的。 叶生眯了眯眼,迎着阳光看向站在侧门的那群人精致的小脸上浮了丝冷意。 公公,过来。”叶生叫了声。 方才师兄在这儿,他不忍心让师兄担心,连瞥都不敢往那处儿瞥。如今师兄走了,他却没了应付的心思。 侧门站的是云王妃赵敏玉,叶生名义上的母亲。可惜,叶生从小她就看他不对盘。对这个抢了她儿子爵位,地位的孩子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还处处给他使绊子。 叶生前世回府自是对她欢喜异常的。然而换来的却是不屑一顾的讽刺和白眼相加。 久而久之,叶生连见都不想连她。上一世他路上被人下了毒,匆匆回府,一直昏迷了近一个月才好,倒是不知她还这一出。 明明知道自己是从山上回府,偏偏连颜面都不顾也要拉一大帮子人来看自己这不懂礼数的“野小子”。 看自己初来乍到,在这富贵如云,团花锦簇的京城里露出不合时宜的丑态很过瘾? “呵呵,好呀好。”叶生森然一笑,稚嫩的脸上显出不合时宜的诡异笑容。 “世子,怎么了?”一直在马车旁候着看天上飞鸟流云发呆的陈三儿回过头看到了叶生的样子一个惊悚,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本世子回府怎等了那么久还不开门?给我开去。”叶生在马车里翘着二郎腿,睁着大大的眼睛,一本正经地交代叶生。 “可,这。”陈三儿有些为难。旁边的侧门不是开的好好的? 陈三儿也不是不知道云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可偏偏知道了才反而觉得这位王妃娘娘有些太过愚蠢了。 不管她喜不喜这位世子。这在外人面前让云王府未来的主子丢人到头来丢的还不是云王府的人? 可就算是他在心里腹诽,他也是不敢说出来的。尤其是眼前的人小鬼大的世子爷。世子爷再聪慧也是个孩子,云王妃再糊涂也是云王府的女主人。与其让世子爷知道世态炎凉徒劳无力,还不如让他眼巴巴地单纯对云王妃恭敬点。 “世子,要不,咱们从侧门进去吧?一样的。”陈三儿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哄他。“我瞅着侧门天气更好一些,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一片碧蓝。……” 叶生打了个哈欠,眼皮散散颓下,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陈三儿弓着的腰,阻止了继续他胡扯。“你去把嬷嬷叫过来,学着点。” 陈三儿摸摸鼻子,又被叶生嫌弃了也不怎么在意,想着嬷嬷比自己老奸巨猾说的话世子应该会听。于是听着叶生交待完,麻利地去给后边马车的张嬷嬷传话去了。 第10章 明白 嬷嬷正盯着紧闭的朱漆大门皱眉。世子回府,必是要走正门的,他们不扫地洒水以待,反而开了侧门围了一圈的人是几个意思?正要去提醒世子一句,却不想陈三儿走了过来。 “公公糊涂了。世子七窍玲珑心,哪里是能被忽悠的样子?心都搁在那呢?公公对世子好,王妃作践世子。世子都是一杆明秤。这不必装,不必装。”张嬷嬷摇着头笑道。 这话要是叶生听到了怕得羞上一羞。他哪里在意过这些弯弯绕绕?左不过上一世走过一遭,知道云王妃嫌怨自己,陈三儿是师兄的人。嬷嬷还不确定是谁的人,可细想倒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是故,他对他们也是态度立现。陈三再呆笨他也不生气,还没进门他都敢给云王妃不留一点情面。 可张嬷嬷这话漂亮得让陈三儿咋舌。心里腹诽着,比他多吃了那么几十年的饭就是不一样。忙不迭打起精神来殷勤地扶张嬷嬷下来。“奴才这就去,世子初回王府,还得劳烦嬷嬷照顾着,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想必更是游刃有余。” 张嬷嬷倒是受了,下了马车,略微整理下身上服饰,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扶了扶头上的发髻。示意陈三儿请世子。 陈三儿撩开车帘,好嘞,刚还张牙舞爪的娃娃如今躺在马车里,眼睛微阖,长长的眼睫毛像精致的小梳子,一溜地排在眼睑上,粉扑扑的脸嫩嫩地睡意正酣。 陈三儿低笑一声,心想看来这一圈就只有自己是个呆愣的。世子也不是那么的不留情面。 世子睡着了,他们这些伺候的不懂规矩的奴才敲了门可比世子故意打王妃脸说起来要好得多。 陈三儿坏笑着轻手轻脚地把娃娃抱起,还不忘低着头靠近娃娃耳边奉承一句。“世子醒着的样子真像睡着。” 回复他的是自己腰侧的一顿拧巴。 陈三儿急忙收声,龇牙咧嘴地抱着叶生稳稳地跟在张嬷嬷身后。 张嬷嬷上前一步,拿起金钉铜环。当当当三声敲下去声音显得古朴而又绵长。 丹漆的大门被人打开,如一只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发出低沉的轰鸣。 张嬷嬷一愣,倒是没想到里边开门如此迅速。 “世子回来了吧?”门边一位六旬左右的老汉弓着身,长须长眉,看似和善敦厚,眼里却是清明一片。 “原是李管家开门。”张嬷嬷看清了人脸色稍霁,略一还礼,便让了过来。 “王爷收了信一早便让老奴过来候着。世子舟车劳顿,人小精神不济,耽搁不得。礼数什么的先不管,还请先去歇息再说不迟。”管家说着,人已然让了出来,和和乐乐的样子,半分勉强都没有。 这是什么?陈三儿抱着叶生的手僵了僵,有些发愣。王妃唱白脸,王爷□□脸?这对自己的儿子,没必要吧。 张嬷嬷倒是没甚惊异,暗中给了陈三儿一个眼色,示意他把张开的嘴闭上。 “既如此,还要烦请管家带路,先让世子休息才是正事。”张嬷嬷与他应一句,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是自然,自然。”李管家乐呵呵地应着。瞅了瞅熟睡的叶生,那笑容更是大了几分。“嬷嬷且随我来,王爷早早地让人收拾了竹香院,就等着世子回来呢。” “啊?那就谢过管家了。”张嬷嬷喜笑颜开,倒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轻松。 佯睡在陈三儿怀里的叶生却是心中一震。竹香院,竟然是竹香院,不是怡墨院? 叶生毕竟在云王府住了好些年,小时候溜达这些地方也不是没去过。竹香院可是云王府最好的院子了。那里建制通风好,光照足,随处可见的竹子微风一炀就是阵阵竹香。 可比那旮旯缝里偏僻又潮湿的怡墨院好多了。前世自己受云王妃冷落不说,凡是让云王妃有机可乘,自己必然要被苛待一番。 真不知道,云王妃到底哪里对他那么深的恨意。难道真是如她所说自己抢了她孩子的爵位? 叶生心里苦笑不迭,且不说她肚里的孩子还没出生,便是出来了也是个姑娘。如此穷凶极恶地针对他,倒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李管家带着张嬷嬷和抱着叶生的陈三儿沿着青石铺就的夹道前行。弯弯绕绕,不一会儿便来了竹香院。屋如其名,整个院子坐落在一片青竹林里,院子里遍植着桃树,如今已然结了青果,着实让偷偷睁开眼睛的叶生馋了又馋。院里的白石小径蜿蜒曲折,沿着台矶下去还有一池湖水,不大不小,里边的水极浅,似是被人填了些许。如今正是夏日,满池的荷叶伴着荷花在风中摇曳,清风徐来,满池的荷香。 叶生极为满意这住处,连带着,连未见着面的云王也有了好感。 前世他与云王不太熟,没见过几次面,印象里就只有那神色和煦,眉目宛然的大致印象。事实上,他与整个云王府都不熟,苏贵妃视他为心头肉,他自然与苏贵妃亲。云王妃与苏贵妃不对盘,躲她都来不及。她除了给自己找点麻烦,倒是不敢掀起什么风浪。 倒是云王,云王闲散,他深居简出,是也见得不多,也没什么情分。 叶生被陈三儿抱进了竹香院主屋的卧室里。屋里的陈设布置虽然简单却也是讲究到了极致。单那挡风的云母落地屏风都让人咋舌。 张嬷嬷和李管家候在外间,不知谈论什么。陈三儿把叶生放下便退了出去。退出去还不忘絮絮叨叨。“世子,您干脆睡会儿吧。奴才刚见着荷花池里有好些莲子,都老了。奴才去摘来给您吃。”说完,忙不迭地关门跑了。 “行了行了。滚吧。”叶生挥挥手。开始好好打量起自己这小窝。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敢仔细看,如今倒要好好地四处瞧瞧。 走过屏风,屏风外是偌大的一间敞厅,光可见人的木地板,东墙两扇月洞窗,嵌着玻璃,吊着湘妃竹帘。屏风外的南墙边上置了博古架,上设一应古董摆件盆花。那最边处的青花掐丝珐琅梅瓶里还被人插上了新鲜的蔷薇花。离床不远的地方还有张贵妃榻,看着像是紫檀的。贵妃榻上放着金线蟒的垫子。 出了敞厅外是隔开的隔间。隔间里有一套桌椅,一张书案。书案上文房四宝一字摆开,端溪石,澄心纸。单是叶生认识的东西都是平日里别人用来珍藏的珍品。如今就这么大咧咧地摆在桌面上。 叶生多看了那套桌椅一眼。瞅着像是梨花木的,质地结实,雕琢精细。让叶生多看两眼的是那桌椅的边角。被缠了一层厚厚的棉布。特意选了桌椅一样的颜色,看着有些丑,却是花了心思的。 叶生有些纳闷,着实猜不透为何这一世有那么多地方与他的记忆有出入。容谦知道他的身份还对他的冷意,云王对他极尽细致的照拂。还有多出来的陈三儿和突然冒出来的张嬷嬷。 他不觉得自己与前一世多做了什么啊?怎地出了那么多的变化。这变化着实让他有些惴惴不安。 相比之下,云王妃对他的态度反而让她安心。看她对他穷凶极恶的样子,都透着几分安定呢。 叶生想着,趴在那月洞窗上有些惬意。却隐隐地听到了李管家的声音。“嬷嬷拿好这个。王爷吩咐,您就不用回那下院了,直接在这竹香院当个管事嬷嬷就好。世子年幼,离不开人。可得劳您多照看照看。” “王爷有心老朽记住了。奴婢定当不负所托,好好照顾主子。”张嬷嬷听起来有些激动,听着语气里有些欢喜。 “那几个奴婢您也带着就是。竹香院还未选奴婢来。您看着选,明日给我个名单,我自拨给您。”李管家乐呵呵地笑着,算是给了张嬷嬷个顺水人情。 叶生听到了有些恹恹,给嬷嬷的也不知是什么好处。能让嬷嬷那么高兴。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有哪点改变让云王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这事情本身就透着蹊跷,从李管家候在门外给他看门开始。 若是那时自己如前世般看到了侧门的一堆人走了侧门呢?叶生想。那就遇不上李管家了。就被云王妃捉弄,难堪一顿,然后带到怡墨院去。 叶生忽然一怔,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第11章 院落 云王府里,管家从一字排开海棠树的夹道走过。用不了多长时间,浓密的海棠道到了尽头,一道潺潺的流水自深处流泻而来。不远处建了座八角亭,隐在一片迎风摇曳的翠绿竹林后,竹枝里鸟雀成群,莺莺好听。 走过那八角亭,去往那云深不知处,方看到一座小院。小小的,静静地被藏在深府里,无人敢扰。 “王爷,那抵押文书已然给了张嬷嬷,老奴也交代她以后便是竹香院的管事嬷嬷了。”管家轻车熟路地走到那院里,恭敬地向着正在逗弄百灵鸟的云王回命。 对面的那男子,面如冠玉,眉如漆墨,一双桃花妖灼灼似朝霞,颀长瘦削的身姿无松之苍劲却有竹之韵节,便只是随意站着,也有种美人如画的感觉。 “有劳管家了。”云王笑了笑,眼梢的那丝笑意如染上了凡尘的烟火。 “王妃那边。”似是见惯了如此的姿容,李管家脸色未改,仍是皱着眉,有些不解。 “玉儿也该管管了。”美人看似无奈的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可觉得我对那孩子太过残忍。”美人得不到回复,不得不把眼睛从百灵鸟上移开。放在苦着脸深思的管家身上。 “这,老奴不敢言。”管家连忙摆摆手。 “那孩子自己选的不是吗?”云王看了李管家不由轻轻一笑。 “若是他走了侧门,连这点都不敢反抗,自是由玉儿安排好。到时候如我那皇兄所想,做个出于妇人之手的纨绔子弟。一辈子浑浑噩噩也就过了。只要他不肖想那位置,云王府自可保他一辈子无虞。” “可他敢走正门,那玉儿的那点磋磨他又怎会放在眼里?他的心不在这深府的一尺地,我又何必拘着他?是雄鹰,自有高飞的一天,便是想把他拘在这里,也无用。”云王目光深远,美目里有些迷茫。 “走正门,好啊。” “怕是真到那时,便是他走了侧门,也有人放不下他。”云王喃喃自语,盯着百灵鸟的眼睛渐渐失神。 管家自是知道王爷在想什么,忙不迭地应声。“王爷放心,世子聪明着。老奴刚来的时候,看那跟着世子的公公正在府里瞎转悠。专找那僻静地方走。怕是知道了我们的两手准备。” “哦?”云王听了那轻皱的眉头都渐渐舒缓了。“他竟生得如此聪明?聪明的出乎意料。” “我还没见过那孩子,他长得。”云王有些犹豫。“长得想谁?” “那孩子长得漂亮,那双桃花眼,随爹。”管家乐得王爷换了话题,笑呵呵地回答。 云王拨笼子的鸟一顿,“如此。”收了眸里的神色,又变成了那高高在云端谪仙。 微风轻扬,不远处青翠的竹林随着摇曳,惹来一阵喧闹的鸟鸣声。那夹杂在鸟鸣里的声音太过细小,细小得微风吹过就没有了。 “如此就好。”那人说。 ……………………………… 日薄西山,澄明的暖阳登堂入室,最后照着那精致的小院留下一道道斑驳的暗影。 叶生舒舒服服地醒来,睁眼间,一阵恍惚。自己回来了,却不知身在何方。多久没做噩梦了?他想,想那一片幽暗的忘忧宫,想那充满压抑和恐惧的地方。 那会是他永久的梦魇,不论多么远,多么近。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时刻提醒着他,那段日子的不堪与痛苦。是梦?非梦?谁知道呢?他只知道,他再也,再也,不想沦落到那个境地。 叶生苦笑一声,白嫩嫩的小手啪地打在了同样白皙细嫩的脸上,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于是,当陈三儿兴奋地直冲进竹香院后看到的就是顶着个通红巴掌印子一个劲儿猛吃他刚采来的新鲜莲蓬的叶生。 “世子,世子。”陈三儿兴奋地进来,巴巴地往坐在贵妃榻上的叶生面前凑。 “世子你脸怎么了?”陈三儿诧异地看着叶生脸上红通通的一片。 “哦,被蚊子咬了。”叶生漫不经心地回着,小手麻利地撕开肥肥大大的莲蓬。 “怎么还有个巴掌印子?”陈三有些惊恐地怪叫一声。“世子,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王妃娘娘过来了?”陈三儿炸地站起来,有些瑟缩道。 “。。。。。。”叶生顿了顿。为陈三儿的智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 “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我脸上的巴掌印子像谁的?”叶生怒了,操起桌上的莲蓬乱砸一通。 “哦,哦。哎,世子别砸。”陈三儿恍然大悟,一手一个灵敏地接住扔过来的莲蓬。 然后,裤子一撩,随意地坐在地板上殷勤地给叶生剥莲蓬。 叶生看着他傻乎乎还涎着脸赖上人的样子就脑壳疼。一脸便秘地接过陈三儿剥好的莲子塞进了嘴里。 事实上食物可以治好一切的创伤,包括脑壳疼。叶生装模作样地吃了一个莲蓬后眯着眼小手开始摊着找陈三儿要。 没办法,陈三儿剥的没他吃的快。 被当做苦力的陈三儿暗暗叫苦,只能死命地帮他剥。剥着嘴里还不忘聊上两句。“世子,您今天让我围着云王府转转,奴才转完了。” “哦。”叶生心里一动,却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接过莲子,填进去,说。“然后呢?” “也不怎么样。”陈三儿撇嘴。“挺大的,奴才走的脚疼。” “还有呢?”叶生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这货靠不住,除了傻点再没了优点!!!! “哦,您让我找的院子,这王府倒是有个院子蛮合适。那地方偏僻,倒是挺干净。我偷偷混进去望了眼,里边没什么东西。只有些丫鬟婆子,不过好像没主子。奴才进去的时候,还看到一群丫鬟婆子在树底下打牌嗑瓜子。”陈三儿絮絮叨叨无所谓地说道。 中午他采完莲蓬回来,叶生便让他去在这云王府里找个偏僻院子。最好是没主子,偏僻还干净的。以后自己惹了事躲在那里也自在。 恩,就是这么个毫无技术含量的烂借口,也亏得陈三儿傻,匆忙伺候叶生吃了饭就去找。竹香院里的下人张嬷嬷还没布置完毕,陈三儿这一自己带回来的免费劳动力弥足珍贵。亏得张嬷嬷知道叶生虽然调皮却不捣乱,由着陈三儿不帮忙却在这府里满地跑。 他们刚来竹香院,听那管家的意思是,叶生虽然住在内院,这吃穿用度可以从内院里隔开来。管家只管拨月例,剩下的事情就一任张嬷嬷做主。便是连这竹香院的下人也是张嬷嬷亲自选。看似新回来的世子不受宠,叶生却是知道这是云王继他施以援手后的再度帮助。 他已经确信了张嬷嬷是苏贵妃的人,把竹香院交给张嬷嬷无异于把这个地方留给叶生自己管。虽然看似凉薄,却透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对还没有正式和苏贵妃搭上线的叶生来说,这块地儿着实弥足珍贵。 不过眼前叶生对苏贵妃还不太感兴趣,她处在深宫,便是皇上待她与众不同,可瞒天过海与他悄无声息地搭上线还是有难度的。这件事不急于一时,便是他着急也没用。该来的,迟早会来。 他现在想知道的是那件事是否如他想的那般,在他跨进门的那一刻,别人对他的态度已然决定了。 “那个院子叫什么?”叶生颤了颤,紧张得连陈三儿手里的莲子都忘了拿。 “唔。”陈三儿索性自己塞进了嘴里。“没看呀。便是看了也没用。奴才又不识字。”陈三儿一脸随意。 “你,在逗我?”叶生脸色瞬间阴沉。 “没,没啊。”陈三儿这次感到了那浓浓的低气压,哆哆嗦嗦道。 算了,估计真的傻。叶生闭上了眼睛,有些绝望。“那以前在山上,师兄托你买东西你怎么记得?”叶生尤不死心。 “嘿嘿,那个啊。世子,不瞒您说,奴才脑瓜好使啊,便是只说一遍的东西,奴才也能一字不漏地记下来。记些那么个小东西有甚困难的?”陈三儿洋洋得意。 叶生这次是真的绝望了。猛地爬起来小手捏着陈三儿的娃娃脸狠命地搓了搓。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就那么蠢?那么蠢?” “那你进了院里可看到了那院子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叶生只能旁敲侧击。那怡墨院里的院角落里有一棵好大的杨树,杨树很普通,可成年人才能合抱起来的杨树还种在院子里倒是很少见。是以,陈三儿若是能确定有杨树也就可以了。否则他方才说的那些,也极有可能是哪个不受宠的贱妾呆的地方呢?不过,他倒没听说过云王的侍妾之类的,但也不能确定没有啊。叶生想。 “杨树,杨树什么的奴才,也,也没看清啊。”陈三儿被他揉得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叶生人还小,手劲不大,疼倒是不疼就是捏得难受得慌。 “哦。”彻底放弃了这只蠢东西叶生反而冷静了下来,收了手。跟个斗败的公鸡一般,萎靡不振地坐在贵妃榻上光着小脚丫。 “不过。”陈三儿抚了抚自己的脸慢慢道。“那座院子坐南朝北倒是有些不同。” “恩?坐南朝北?”叶生有些反应不过来。 “奴才过了那花园饶了夹道走得有将近一圈才找到院门。也不知云王府怎么会有这么一间怪屋子。”陈三儿兀自说着,将剩下的莲蓬剥了,莲子放在一处,莲心放在一处。 他摘得多,叶生怕是吃够了,他正好剥好了拿去孝敬张嬷嬷。嬷嬷劳苦功高,他看着世子倒是悠闲,可嬷嬷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没喝。 是故,他也没注意到叶生那瞬间惨白的脸。 第12章 利用 是了,他怎么没想到?那屋子潮湿又不通风,回去得绕好大一圈怎么不是坐南朝北?叶生有些伤感地想。 原来,前世的自己在入局伊始就注定无法置身事外。原来,前世的自己初来乍到不是没人庇护,只是自己没有让他们庇护的筹码。叶生凄凉一笑,对这残酷残忍的地方感到悲哀。 他不傻,他反而很清醒。陈公公,张嬷嬷,云王,甚至是容谦对他不同的态度,无非是自己与前世迥然不同的反应。自己与前世想比无非是多了对自己所处局势的察觉和小心应对。前世自己是孩子,如今自己只是像个孩子。这不是孩子能玩的游戏,所以,当前世的自己怯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无情地抛弃了他。当他站在权利的漩涡中心,他被吞噬地一干二净,连块骨头都不留。 可他有什么错?叶生咬紧了嘴唇,粉嫩的嘴唇被他咬得直渗出丝丝殷红的血来却丝毫不觉疼。他只有六岁,六岁以前的自己无忧无虑,六岁以后却是要待在这不见血的修罗场。他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要变成他们斗争的牺牲品。可他不想啊。他只想好好活着,好好地对容谦,好好地过好这辈子。 叶生看着陈三儿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剥莲子,利索干净地把莲子和心分开。不要的莲蓬壳随意地扔在地上,不带一丝留恋。 是啊,没有用的东西,又有谁会珍惜呢?叶生想。看着陈三儿他忽然有似丝残忍的冲动。 “陈三儿,滚出去。”叶生垂下眼眸说,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什么?世子”陈三儿还未反应过来。仍然头也不抬地认真剥莲子。 “我说你滚出去,听到没有?”叶生语气一厉,尖锐的童声撕扯着人的耳朵,仿佛张牙舞爪的幼兽。 “世子。”陈三一愣,停下手来,有些瑟缩地看着他,搞不清楚平日里脾气好好的叶生会变成这样。 “给我滚。”叶生一脚踢飞他身前剥好的莲子,莲子散落一地混杂在一堆莲蓬壳里。 “奴才这就出去,世子您消消气。”陈三儿被吓着了,有些犹豫地往门口挪,担心地看着他。 “滚。”叶生站起来,脸上泪欲落不落,脸色憋得通红,随手扔去一个大迎枕拼命砸去。 陈三儿忙不迭地逃出了门,关了房门。 “都是假的,假的。”叶生喃喃。“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虎狼,都不是真心对我我。”叶生委屈地撇撇嘴才无声地哭了起来。 叶生忽然觉得有些无助,这些人,那些人,都不是对他好。都是无利不起早,不见猎物不撒鹰。都是,畜生啊。 叶生抹抹泪,委屈巴巴地趴在贵妃榻上哭得天昏地暗。孱弱的身子瑟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活像只被人抛弃的京巴狗。 有些悲,有些凉,有些无法言说的不甘与屈辱。 “你哭什么?”清冷入骨的声音,不带有一丝的烟火气,如松如竹地站在那里,看这个孩子如蛋白般细腻的脸上遍是红痕,泪水满布。 “你管我。”叶生抽抽噎噎地回答,试图止住这哭声。 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他明明连陈三儿都赶出去了。在外人面前丢脸太难为情了。 “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父亲,我自然是要管你的。”那人皱着眉,语气淡淡。 看着叶生鼻涕含着泪水粘腻地粘在脸上还有一块即将掉进嘴里,颇有些嫌弃地从怀里掏出了块帕子来。“擦擦,鼻涕要掉嘴里了。” 叶生有些呆愣,还在消化前一句“我是你父亲。”一方雪白的帕子已然递了过来。 云王看他不动,微微叹口气,自己给他擦了擦,否则那鼻涕已然掉在了嘴里。 云锻做的雪白帕子,不知用什么香料熏过,特别的好闻,却也不是寻常女孩子用的那种半米远都能闻到的浓香。淡淡的味道,淡的只有那人拿着轻轻擦他鼻尖的时候才闻得到。 叶生好不容易止了哭声,看那人温柔地给自己擦鼻子,带着泪水的桃花眼半隐着上挑的红痕,真如春日盛开的桃花一般,闪着晶亮的眸子,漂亮极了。 “你是我父亲?”叶生小声问道。 他又怎认不出这人就是云王?那桃花灼灼的脸,清冷如谪仙的气质,纵使叶生与他见面不多也忘不了他。 昔日直觉他是清凌凌的闲散王爷,不问世事。谁又曾想?这人只是不屑于与自己为伍。 叶生想到这里,心里又不舒服了。这人只是觉得自己有利用价值罢了,那么温柔的样子都是装的,装的! “唔,哇~~~~”这次叶生倒也不管丢不丢人了。嘴一撇,又是雷雨俱下,顺势还带着鼻孔里喷薄欲出的两管洪水。 “你怎么又哭了?”云王有些气馁,平淡的声音里好歹有了些起伏。 云王被吵得有些头疼,看着叶生嘴张得大大的,两只小小的鼻翼一张一翕,一双眼睛扑簌扑簌地掉着眼泪。忽然,捡起贵妃榻上散落的两粒没挑去心的莲子米,双管齐下,塞进了叶生的两个鼻孔里。 “唔。”哭声戛然而止,叶生看着惊愕地云王的动作,连哭都忘了,小小的鼻孔里被莲子米塞住更是忘记了呼吸。 那人笑了笑。又把方才那方手帕递给了他。轻柔说道。“再哭,我便把你的嘴巴耳朵全堵上。” 叶生彻底止了声,不敢哭了。委屈巴巴地结果帕子狠狠出口气把莲米弄下来,顺便把鼻涕眼泪胡乱地揩一揩。一双大眼睛惊慌地看着他,颇有些手足无措。 “为什么哭?”那人像个哄骗大灰狼般笑得叶生心慌慌。 “我,我想师兄。”叶生眨巴眨巴眼睛,小声地啜泣。 “想有何用?你师兄不在这里。”那人泠然一笑。 “师兄对我好。”叶生有些不服气。嘟起粉嫩的小嘴讷讷道。 “呵,难道这世间就只有师兄会对你好?” “自然不是。”叶生回嘴。 “那你又为何只想着师兄?”那人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叶生的额头。“往日里你只与师兄在一起,自是只知道师兄的好,可,你又怎知,别人对你不好?恩?” 当然不好啊,自己又不是未经历过。叶生腹诽,却是不敢说出来。 “你们,你们都是有目的的,坏。”叶生更是委屈了,想想那些种种,真是伤心伤到了肝肠胃肺去。 “目的?”云王双眸一眯,透着丝精光颇为玩味地顶着叶生了半晌。 “你今年多大了?” “六岁。”叶生缩了缩脖子,觉得这个人真是难以揣摩。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最好。 “六岁。生儿,你可知道什么叫生不由己,活不由己,罪,不由己?”云王的声音很好听,仿若寂寥无人的幽谷奏起的洞箫,不见得多美妙,却淸泠入骨。 “人生而有命,你打从谁的肚皮里出来难道可以选择?既生不由己,有人生来便是世子譬如你,有人生而为乞丐,譬如各个小巷子里遍地可数的孤儿,难道他们能活得像你一般锦衣玉食?再者,露宿街头的乞丐能为了争一口饭食丢掉性命,你难道说,他们如此就该死?既如此,没有那口饭会被饿死,有了那口饭便该死,或者他们为了那口饭中途已然丢掉了性命。你说,他们横竖都是死,活着便是有罪?” “丢掉你那生而尊贵的想法,乞丐活着不容易,你就容易了?若有一日你被逼至绝境,若是连活着的目的都没有,你怕是连乞丐都不如。”云王眼里泛着笑,那笑意里却寒光闪烁。 “六岁了,能看透那么多,不简单。既为你父,我便教与你。生儿,我不知你自下山后看清了多少,唯有一点要记住,自你下山起,再没有人把你当做孩子。包括,你那师兄。” 云王说的柔软,轻声细语地娓娓动听。可在叶生耳中却不啻惊雷。 他不知从前自己有没有听过这番话,若是听过也定然没有听懂。否则,否则自己也不会真如他所说般,混混沌沌度日,到头来不如一个争食的乞丐。 “别人对你有目的,说明你还尚有价值。若是你失去了价值。”那人垂下了眼眸。 撞上了叶生惊惧的眼神。叶生已然面如土色,缩着身子抽搐着。 “抱歉,我太直白了。”云王看他如惊弓之鸟的样子,心里蓦地一软。 那双眼睛太像了,他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再说什么了。 好在他足够聪明。 那人叹口气,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看他身子猛然一僵,又讪讪地收回了手。 “父王先回去了。”那人说着,缓缓而去。 待走到了门口,驻了足。夜已擦黑,那人身上的白袍上的金丝边闪着冷光,那人回首看着贵妃榻的小人,轻启朱口,似呢喃自语,又似对叶生说。“人都是有心的啊,局里局外,谁又能说舍弃就舍弃呢?,活得难,何尝不是难得活?” 叶生茫然地看着那离去的身影失神。人都是有心的,不会说舍弃便舍弃,那为何?自己上一世众叛亲离?自己被关在忘忧宫里那么久,没人来救自己?自己在绝望里独自苟活,无一丝希望。 其实是怨恨的吧,叶生想。自己被当做一枚弃子。恨他们对自己那么好却说抛掉就抛掉。所以自己重生后那么惧怕那些自以为虚假的善意,唯有对早早被自己害惨了的师兄报以绝对的真心。 叶生空洞的眼睛流着泪,呆呆地跪坐在贵妃榻上。 可这些能怪谁呢?自己糊糊涂涂变成了扶不起的阿斗。母妃穷尽心力也将他扶不到那个位置去。容谦被自己害得永远站不起来。若说有负于人,那也是自己负了别人。若说怨言,那也只能怨自己。 冥冥之中,上天让他重活一生竟是让他赎罪来的。 叶生咬紧牙,狠狠地用袖子抹了把泪。既是赎罪,又何妨别人怀了什么样的目的来? 反是欠别人的,还了就是了。 屋外竹叶萧萧,归憩的鸟儿安静下来,倒显得那清脆的童音在空寂的黑夜里寥寥落落。 “公公,掌灯。”叶生哭够了,方想起来自己方才对着陈三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来。他就算只是奴才,却是一心一意为着他,自己这么喜怒无常,苦得却是像他这样的身边人。 门嘎吱一声开了来。叶生忙不迭地去看,举着烛台进来的却是张嬷嬷。 “公公今日不知怎地惹了世子,现在不敢见您,世子且担待一些,原谅他则个。”张嬷嬷举着烛台,有条不紊地把各个角落的蜡烛点亮。却在这屏风里放了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烛有烟,熏眼睛。世子用这个。”嬷嬷恭敬站在他身旁,贴着他耳朵与他说话。 烛光闪闪,叶生只觉得嬷嬷身上温暖极了。 “嬷嬷。”叶生撇撇嘴。伸手一抱,便抱住了嬷嬷。头颇为亲昵地靠着嬷嬷的腰蹭了蹭。 “嬷嬷替我陪个不是吧。生儿不是故意的。”叶生闷闷道,闻着嬷嬷身上的皂荚味觉得特别安心。 不知怎么回事,他重生后便喜欢抱着别人,还要蹭蹭才觉安心。师兄是,师父是,如今嬷嬷也是。 张嬷嬷看着叶生像个求奶吃的小崽子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公公怎会生世子的气?做奴才的,便是遇上那些刁蛮的主子都得受着,何况世子敦厚善良?公公只怕他惹了世子不开心,莫哭花了脸。哭花了,这漂亮的脸就不好看了。” 叶生听了脸一阵红。知是嬷嬷哄他也不多言,只腼腆地笑笑,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月辉疏淡,竹香院被满院的橙黄色烛火填满,颇有些灯火辉映的样子。那头,叶生累坏了睡得香甜。这头,有人看着那澄明的暖光咬牙切齿。 第13章 王妃 含桃院里的下人都知道王妃主子心情不好。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便是如此,也能听到内室里时不时传出的尖叫。 “他真的去了竹香院?你没骗我?”内室里有人扭曲着一张脸,姣好的翠羽眉如今挤成一团成了两个丑陋的毛毛虫。 那人一身织金罗红底琵琶裙。身姿婀娜高挑,头挽灵蛇髻,配上金凤展翅赤金簪。白皙的瓜子脸上,柳叶眉配上樱桃口,标准的美人脸。可惜脸上的戾气冲天,生生破坏了美人的美感。本是横波目的眼睛里怒火中烧,深深的怨怼极近凝成实质。 “世子回府,王爷若是不露面也说不过去啊。王妃您还是莫多想了。气大伤身啊。”一旁的刘嬷嬷担心坏了,一个劲地给赵敏玉顺气。 “莫多想,你让我莫多想?他明明知道我在侧门给那野种下马威,平白地让李正那老东西去开正门。这让我怎么不多想?”赵敏玉手里狠狠地撕扯着手帕。她就是气不过,那个野种,明明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偏偏不得不养回来,可养归养。那可是他们孩儿的爵位啊,凭甚要给他? “我嫁与他十五年,可你数数,他与我待在一起的时间有多长?我们自己的孩子他心冷着死活不放回来,可那个狐媚子生的,他倒是眼巴巴地去看了。他就是还惦记着那个狐媚子。嬷嬷啊,你说,我这日子该怎么过啊。”赵敏玉嘤嘤地哭了起来,粉妆哭花了脸,活像个疯婆子。 她嫁与他十五载,他便没有用正眼瞧过她,她知道自己夺不过那人,只求好好在王府里好好做个女主人,有一天他累了,好歹有个家。可当年他们逼着自己隐瞒这个孩子的身世就算了,这些年那孩子不在自己边上,眼不见心不烦,她也习惯了。凭什么他要回来?回来了还抢着云王世子的身份。那是她留给远在天边被他狠心藏起来的孩子的啊。 柳嬷嬷是王妃的陪嫁嬷嬷,打小就伺候着她,自是知道她想的啥。可十五年,十五年都捂不化的心,王妃还是如此执求,苦得不是自己?“玉姐儿,奴婢本不该多说,可实在是看不得您伤心的样子啊。王爷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若说他对那,那位的孩子好一些,也有可能。可,玉姐儿真得觉得这爵位就是好东西?皇上盯着咱们,那个也关注我们,咱们的世子要真的回来了,可能好好过?要我说,王爷把我们世子放在外边才是真正对他好。” 说到底,自己家的那位爷,除了王妃倒是其他方面都是处理的妥妥帖帖,一旦涉及到这颗心啊,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喽。 柳嬷嬷就算把这些看在眼里也不敢提点王妃。不死心也好,省得往后死了心,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赵敏玉哭了好一会儿也是累了,渐渐收了声,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你说,那个狐媚子害得他还不够吗?他当年,是何等夺人眼的风华?如今待在云王府里,门都不出。嬷嬷,我都快不认识他了。他每月只来我房里一次,我这好不容易怀上了第二个,我该怎么办啊嬷嬷?”赵敏玉耸着肩,帕子捂在脸上不停地啜泣着。 “什么?玉姐儿?你又?”柳嬷嬷一阵心惊,随即了然。试探问道,“怕是有两三个月了?怨不得你这俩个月免了请安脉。”想了想,又赶忙替她拭了泪。“玉姐儿,安胎要紧,可莫要动气伤了身子。听奴婢的,咱们先养好身子,先把胎稳了。啊。” “嬷嬷啊,这个孩子,可不能再告诉了王爷。您帮着我,帮着我。”赵敏玉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说着,嘴张了张再无了声音。她何尝不记得十四年前?自己怀胎十月的种,辛辛苦苦生下来后,那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就给她判了死刑。 “玉儿往后还是莫再要孩子了,便是生出来也无甚好期待的。” 是啊,因为母亲不是她,不是他日思夜想寤寐思服的人。不是她的孩子他不屑一顾,是她的孩子,就算不是自己的骨肉他也视若珍宝,这世界上,怎会有这么冷心肠的人啊。 赵敏玉只觉得身子阵阵发凉,那个人把所有的心都给了那个女人,便是连他的枕边人他也不愿意施舍哪怕一分一毫。 “玉姐儿,奴才懂。您且放着心吧,往后的食膳,咱们悄悄地在含桃院做,咱们瞒住王爷,到时候肚子真正显怀了他也没辙。”柳嬷嬷一阵心痛,抱着她主子也抹了抹泪来。 王爷绝情如斯,偏偏要为王妃负责,可这没有一点情谊的负责,对一个依仗他的女人来说有什么用?王妃这几年人前看着光鲜,云王府的侍妾十几年前是几个,如今也是几个,她们跟守了活寡一样,除了过年再也见不到王爷。别人都说王妃独得宠爱,可事实呢?连个孩子,王爷都不给王妃。王爷每月出来那多看的王妃几面也是王妃的父亲赵老将军求来的。王妃,和那如花的年龄抬进来后守了十几年活寡的侍妾们又有何不同? 女人啊,都是命。嫁入这冷血无情的帝王家,本身就是残忍。 “骗我为了肚里的孩子还不能弄死那小野种。”赵敏玉恶毒地想着。若不是自己这时候不能吸引王爷的注意力,那个小野种被放到这云王府里,她不磋磨他一番,她有怎么甘心? 怕是您也没那个能耐,柳嬷嬷叹了口气,却是不敢拆穿主子。那位厉害如斯,从没对自家王妃下手是不屑与她抢什么,看她能有恃无恐地把自己亲儿子放在这王府,那也必能保他安全无虞。况且,王爷的手段怕是王妃还没见识过,若是真正见到了,只怕王妃连这些心思想都不敢想。 无论如何,王妃除了得不到那人的心,却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明知不可得儿强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痴男怨女的那些事啊,谁又能说得尽? 一夜无梦,叶生睡得沉极了,待到醒来才发觉太阳早就晒了屁股。叶生看着日头老高了,索性就直接赖在了床上不动弹。阳光穿过纱窗,穿过竹帘,投下斑驳的暗影在那北面的墙壁上。叶生的眼睛跟着那小小的暗影晃啊晃,不经意间看到了博古架上的梅瓶里插的鲜艳欲滴的糖葫芦。 叶生眼睛一亮,鞋都顾不得穿,蹬蹬瞪地跑过去准备拿。奈何插得太高,叶生小小的身子蹦了又蹦就是够不着。无奈,抽了抽鼻子,大喊道。“陈三儿,给本世子出来。” “世子,您叫我?”陈三儿从门后出来,挠着头腼腆地笑。看着这还没他一半高的小孩子虎着脸嘟着嘴掐着腰地一脸傲娇样笑得更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是奴才,自记事起便是奴才,从没人告诉他奴才应该有什么样子,可奴才们都知道,能有什么样子?奴样呗!主子想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主子说一句,学狗叫,他就不能学猫叫。可到底有没有主子意识到,他们不是猫,不是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该是没有的,陈三儿想。陈三还记得自己被卖到宫里的第二个年头,他应该与世子现在的年龄一般大吧。每天早晨,主子们陆续起床后,下人把一个个恭桶送来给他们刷。 那个是陈贵人的,这个是李婕妤的。那个是赵美人的。赵美人脾气不好,一定要刷的干干净净刷完还要用干净的水泡几遍直到没有异味为止。 陈三儿年龄小小,嘴巴甜,总管陈公公还因为他长得漂亮收了他当干儿子。因此,陈三儿从没被派去洗赵美人的马桶。可他见过。那个孩子看着比他大了两岁,到底几岁没人知道。他前几天和他一样还叫着陈公干爹,却在一夜之间惹了祸端。当他的头被塞进满是污物的恭桶里时,自己被陈公公掐着腰捏着脸,要他认真的看。 “赵美人说了,恭桶上全是水,恶心死了。你们好好给他洗洗脑子,让他长点教训。”他干爹嫌弃着捂着鼻子站在旁边,说些诛心的话。 他是知道为什么的,他前日里给陈公公倒洗脚水,看着那个孩子赤,裸裸地跪在陈公公的面前,不住地求饶。随后是陈公公意兴阑珊的声音。“不愿意便下去吧,平白地浪费别人时间。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货,看来啊,是我太娇惯你们了。” 他斜倚在门外,看着那孩子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慌忙地跑了出来。看到他还唾了他一口。“呸,贱货。” 那时他便知道了,干儿子是什么意思了。 可知道有什么用呢?要么像他一样,被憋在恭桶里,要么不像他一样,好好当陈公公的干儿子。 两者有什么区别呢?没有区别,在这里从没人把他们当人看待过。 那个孩子死了,寒冬腊月天,他受不了身上那臭味投了井,下去后再也没上来过。 元光六年,他在宫里待了六个年头。随后听了诏令去往那太虚山当个管事公公。别的公公都在唏嘘,陈公公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去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是可惜了? 可能怎么办呢?他已经受够了这个地方,他要走,即便前程未卜,可至少那里,没人会觊觎他的一切。 陈三儿仍旧姓陈,他待在宫里几年早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只记得还在家那时候,他冷得受不住,阿娘把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叫他“三儿乖,不怕啊,娘儿抱着你。” 现在,他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或许相同,又或许不同。眼前的这个娃娃,会与他纠结地想吃几个糖葫芦,会用他的小手往他脸上捏,会在骂了他之后与他赔不是。 他知道,还有与他一样的奴才,在不知哪个角落里被践踏,被磋磨。他应该感到幸运不是吗?兜兜转转,这个主子给了他不一样的人生。 陈三儿还杵在那里不好意思,叶生觉得三公公这人真怪,明明糖葫芦都买好了,反而不敢直说,真矫情。于是,想了想。蹬蹬地跑了过去。勾了勾手,一脸神秘道。“公公你过来。” “哎。”陈三儿低下腰去,把脸靠近叶生。 叶生也笑眯眯地凑过来,忽然,小手勾上了陈三儿的脖子,一个头过去,狠狠地撞上。咚的一声脆响。 “啊哎呦。”陈三儿叫一声,捂着头一屁股摔在油亮的地板上。 叶生更惨,他本来个头就小得多,本想和陈三儿玩玩的,刚才一撞那是使出了吃奶的气劲的。撞得他自己眼冒金星,弹在地板上连翻了几个跟头。 陈三儿看到了,顾不得自己,连忙挪过去扶着他,大声喊着嬷嬷。 "哎呦,我的小世子啊,这又是怎么了?”张嬷嬷闻声赶来,看着两个人趴在地上闹不清状况。 “没,就是头有点晕。”叶生坐在地上呵呵傻笑,翻着白眼,小手抱着头,使劲地拍了两下。 张嬷嬷心疼地把他抱起来,又是拍灰又是检查,末了把他放回床上出去唤人传太医来。 张嬷嬷嘱咐陈三儿好好看着这小祖宗,自己出去安排人请太医。 叶生继续躺在床上,小腿蹬啊蹬地,眯着个小眼一脸嘚瑟地跟陈三儿说。“好了,咱俩扯平了。” 陈三儿倒也摸清楚了这小孩的心思,知道是给自己台阶。也不忸怩,涎着脸问叶生。“世子,咱俩扯平了,那糖葫芦。”陈三儿指了指还在梅瓶里插的三大串鲜红饱满的糖葫芦。 “我的,都是我的。我的。”早已经缓过劲来的叶生猛地跳起来。巴在站在床边的陈三儿身上,嚷着要去拿。 见惯了大风大浪,专为贵人们把请安脉的刘医正有幸成为了第一个见到了世子的太医。饶是如此令人荣幸,刘医正也苦不堪言。那个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拽着自己胡子,就是不让自己把脉的孩子就是云王世子? 可拉倒吧。哪个贵人家的孩子不是骄矜又自持?这是从哪里来的皮猴子?刘医正想着,抖着胡子,憋着疼给他把脉。 草草地把了脉,才得以解救自己那飘飘的美髯。 “世子脉象平和,无甚毛病。”刘医正站起身来转向旁边的张嬷嬷。身边的太监也不是个正经的,以为他看不见他帮着世子擦擦他拽了自己美髯的右手? 岂有此理,老夫的美髯可是一日两次梳洗,无限次打理的。 刘医正气得眼冒金星,简直不想看到这两个讨人厌的主仆。 “太医,我有毛病,我牙疼,鼻子痒,右脚上的第三根脚趾的指甲盖,疼。”倒霉孩子叶生唯恐天下不乱歪在床上添乱嚷道。 直气得刘医正眼里冒火。 “既然无甚毛病,那谢过刘医正了。奴婢这就带着刘医正出去。”到底是张嬷嬷,知道叶生调皮,擦了把汗,把迫不及待要夺门而逃的刘医正请出去。 叶生回头望了望陈三儿,看着他腆着脸笑得一个劲儿的,肉嘟嘟的娃娃脸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 应该一笑泯恩仇了吧,叶生想。挠了挠头,把手里的冰糖葫芦放到了陈三儿嘴边。“喏。” 陈三儿躲闪不及,到底吃了颗。腮帮子鼓着咬。 “吃了我的糖葫芦,三公公你就是我的人了。嘿嘿。”叶生眼睛晶亮地看着他,一派地天真。 “好,世子的人。”陈三笑得梨涡更深。 第14章 软禁 迅速时光,俄然过了。叶生在这竹香院已然一月有余,这是他写给赵长清的第二封信。感谢叶生前世的纨绔范儿,正经的东西不好好学,乱七八糟的东西学了个遍,其中这模仿字迹的手艺还学了个十成十。模仿自己小时候的狗啃字更是不在话下。洋洋洒洒几百字,愣是让叶生写出了大家一蹴而就的感觉,顺手程度可想而知。 如果站在一旁的陈三儿没多言插一句就更完美了。陈三儿说。“世子,您老的墨宝,若是拿出去,说不定能换串糖葫芦。这纸金贵,说不定卖糖葫芦的老伯就拿去作手纸了。” 叶生每每在陈三儿最贱的时候抬头望天,深思,如果自己前世碰到这位贱嘴猴子自己还会不会堕落如斯。答案是肯定的,若是自己还是上一世的叶生,怕是还要多一个残暴欺奴的恶名也说不定呢?谁让陈三儿长了那么个让人想一逞凶欲的包子脸还有着那样的贱嘴? 叶生不知多少次跳上椅子恶狠狠地把他那白白的包子脸揉得通红。可惜,狗改不了吃屎,陈三儿改不了补刀。他觉得就算是把生包子揉成熟的,陈三儿还是陈三儿。 不改就不改吧,叶生有时候绝望地想,真真的是天道有轮回,苍天饶了谁? 陈三儿绝对是来克他的。!!!! 克归克,叶生还是小心地把刚写的信晾干,再细心地封好递给陈三儿,陈三儿虽说贫嘴了些,做事确实是牢靠得力。殷殷地看着陈三儿利索地把信收好,信誓旦旦地说回来肯定偷偷给他带串糖葫芦,叶生才放了他离开。只准离开小半会儿。 叶生被软禁了,别人没说,他却知道。从他在这竹香院里呆了一月有余儿无人问津开始。张嬷嬷早在他们来这儿的几天后就已然帮他打理好了竹香院的内外庶务。可唯独张嬷嬷为他请老师授课这件事,迟迟没有消息。 不仅没有消息,竹香院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有人专门负责,张嬷嬷甚至出不了这个院子。叶生还好,叶生只是出不了云王府门。其实就算出去了,叶生初来乍到也无地可去的。叶生没什么担心的,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就是往外寄信麻烦了点。得经过层层检查,还不知被人看了多少遍。张嬷嬷却是有些食不知味,叶生好几次都看到坐在他旁边做针线活的嬷嬷一个走神刺得自己鲜血淋漓,叶生看着都疼。 叶生敏锐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软禁应是冲着苏贵妃来的。六岁自己还小,前世能记得的东西零零散散的不多,只有重要些的事情叶生才会有些许印象。那时自己回来中毒,怕是就算是软禁自己也没记住。 可前世自己身边没有张嬷嬷那是确定无疑的。叶生隐隐觉得这段日子自己被软禁该是与张嬷嬷的出现有关。前世护送自己回来的也是个嬷嬷,可那位嬷嬷在他醒来后已然离开了怡墨院后来的那个嬷嬷是云王妃的人,磋磨了他好几年被苏贵妃不知扔到了哪里。今世自己住进了竹香院,上次听闻管家与嬷嬷谈话,听陈三儿说嬷嬷拿到的是自己的抵押文书,嬷嬷以前是个下等嬷嬷,是云王妃想借机羞辱自己,从马棚里胡乱指的一个。 但是嬷嬷显然是苏贵妃的人。所以,叶生现在笃定,云王妃中了苏贵妃的计,赶着趟地把她的人往自己的身边送了。不不,依苏贵妃的能耐,怕是云王妃从哪里找人来,她都能想着法儿地把人往自己身边放。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叶生想不明白。咬着毛笔笔头在小几上歪着脑袋趴着。他想了那么久,就是想不通前世与今生之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自己受的待遇就不一样了呢? 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惹来了那么多的注意?容谦第一眼就想杀了自己,那个便宜爹还过来恐吓自己一番,现在可好?连足都给禁了。他干什么了他?叶生觉得自己真委屈。 委屈的叶生有气无力地坐在床上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张嬷嬷看着如此作为的小世子心里宽了宽。到底是个孩子啊,便是再聪明也单纯若白纸,也为写不好字烦恼着。 “世子若是写不下去,出去玩儿吧。等陈公公回来给您解闷。”小孩子哪里能拘着?只要不乱跑,张嬷嬷是不会阻止他出去玩的。不过这主动让他去玩倒是第一次。 “真的?”叶生觉得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一派天真地提醒张嬷“嬷嬷,今日的临帖还没写完。” “真的真的。世子玩一会儿了再回来写是一样的。”张嬷嬷觉得在自己平日地是不是太严苛了?怎地小世子竟然不相信她了 “那,嬷嬷您继续忙着,我出去玩了。”叶生乐呵呵地听完准备撒欢跑出去,生怕嬷嬷反悔。 他不是想出来玩,而是觉得嬷嬷拘着他练字实在是太煎熬了,再练下去估计他的字只能更差,不会变好。 “世子,先别跑。”嬷嬷忙不迭地叫住他,连忙起身把他小小的身子按在椅子上先。 “嬷嬷,您别人的反悔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叶生苦着脸,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扑腾着身子想要往外跑。 “瞧老奴这记性。世子出门玩,可得系些香包。”张嬷嬷看他赖皮的样子忍不住笑着,从做的针线堆里掏出了个金丝绣的小老虎香包,弯腰系在叶生腰间。 “世子你看,这是什么?”张嬷嬷提着那小老虎香包给叶生看。 “嬷嬷这香包真好看。”叶生有些兴奋地看着这个老虎香包,黄黄的,鼓鼓的,系在腰间跟着他动,自是喜欢极了。 “好看便好,世子可莫要把它弄丢了。”嬷嬷笑呵呵地,拍了拍叶生身上的灰,直起身来看叶生特意抬着腿看小老虎动。 叶生得意洋洋地出了竹香院,自然没看到身后张嬷嬷的若有所思。 叶生七拐八拐地摆脱了后边跟着的尾巴,朝着怡墨院的后花园而去。 怡墨院在云王府的西北边,毫不夸张地说那已经是在云王府里内院的最里边了。那旮旯缝里,再往后就是一片树林,常年落叶满布,人迹罕至。 那小树林没人会来,遮天盖地的绿云笼罩,地上厚厚的落叶积了一大堆,轻轻踢一下就能看到长年累月所积攒的黑黑的腐殖物。还有些黑黢黢的不容易让人发觉的小黑虫。 叶生前世就很讨厌这些小黑虫,如今依靠腐物活着的小黑虫更是容易让他想起同样黑暗的忘忧宫。那里同样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他就像那一只只永不能见天日的小黑虫,在那令人窒息的环境里苟延残喘。 叶生怎么说也在那里住了些时日,以前他没人管的时候也自己一个人满地儿跑,这里来过,却次数不多。云王妃不怎么管他,他身边的嬷嬷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云王妃不喜欢他,他自然落不到好。明着暗着,不知道吃了多少亏。直到他进了宫,入了皇太后的眼,他才被接进宫去,再后来苏贵妃终于能明目张胆地护着他了,他才有了好日子。 说起来,自己在这其中也未尝没有吃过苦。初入京城,没人护着,围在他身边的人又都不安好心思,除了容谦。说到容谦,若不是容谦处处指点他,指不定他还活不到苏贵妃接他入宫的时候。这深府宅院里最不缺的就是不可言说的龌蹉玩意儿。悄无声息地弄死个人还不跟玩儿一样? 也是他命大,活着有人暗里护着,不然,说不定早死早托生呢。 叶生心里想着,小脚丫子却是一直马不停蹄地跑。心不在焉的,还没穿过花园,一个趔趄小小的身子就歪了。下一刻,小手擦在粗糙的石板上瞬间见了血。 叶生疼得吸气,倒是也没哭。虽说这副身体小,可里边确确实实是个大人了。现在身边又没人,他又不用装,他哭给谁看? 叶生低头看了看,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满不在乎地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休息。 他刚刚想到了一种可能。 前世里苏贵妃出现,是元光十五年。元光十五年中秋宴上,他随着云王妃去宫里才算是遇上了苏贵妃。那时的苏贵妃小心翼翼才得以见那么一小会儿面。苏贵妃被专宠十几年,皇上对她自不必说,可即便如此,在与自己相认这件事上也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怕的就是太过肆无忌惮引起了皇上的戒心。 叶生不知道他那个便宜皇上爹知道多少自己的事情。可料想也不会少。不然苏贵妃也不会如履薄冰准备充足才敢与他相见。不过日后对他的宠爱睁只眼闭只眼就是后话了,怕是连皇上都不相信自己有帝王之才对自己放了心,唯有苏贵妃硬要信心满满地把自己宠上天。 那么问题来了,缘何如今苏贵妃堂而皇之如此,早早地招来了皇上的注意? 叶生皱着弯弯眉,一脸的困惑。他个头小,如今初秋时节,夏日的繁花大多凋敝,秋日的艳色还未来临。满园只有些疯长过后的绿叶看起来也颇为郁郁葱葱。叶生身量本就不足,坐在花园的草丛下没人会注意得到。 叶生觉得,重回一世真的什么都不对劲了,苏贵妃敢把他放在门面上,无非有两种解释。要么她的实力已然足以保护自己,护得自己周全还能野心勃勃地抢那位置。然而这是皇上驾崩后叶生才能有的待遇,皇上现在还是中年鼎盛,苏贵妃要想横着走那是痴心妄想。 叶生其实更倾向第二个解释。苏贵妃把对他的保护放在明面上是一种震慑。说明她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人想在皇上注意前把自己除之而后快。所以前世张嬷嬷应该存在,只是自己不知道,也没必要让自己知道。而这一世,苏贵妃想把自己藏起来都没有机会,躲无可躲那便无需再躲,就是被皇上忌惮,她也要博一把。 叶生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这里局势扑朔迷离,人人把他当一块砧板上的肉,自己当年到底是怎么活那么久的? 越想越觉得京城危险,如今自己被软禁在云王府里倒是比外边安全。叶生四处看了看,决定还是不瞎跑了。穿过树林,云王府的墙根处有一个不起眼的狗洞。此刻叶生准备出去看看的心情都没了,也就不去费那么大劲儿找了。索性在这园子里走走跑跑就算了。门外危险,保不齐有人在外边等着自己,伸头就是一刀。 叶生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看着这偌大的园子空无一人更是不敢久待。这里离怡墨院近些,还不如去怡墨院玩。 作者有话要说: 额。按错了。其实每天是晚上九点发的。O_o这是今天的更。 第15章 抉择 秋日舒朗,初秋的风掠过轻烟,吹过大地,留下了一片又一片浓烈艳丽的色彩,日光下照得人有些看不清。容王府里,墨染院里的桂花树开得正好。 “世子,那位小世子方才在花园里绕圈子,如今好像去了怡墨院。”院子里,容凌斟酌着向容谦汇报。 “怡墨院?那个院子?”少年一身白衣,玉颜微动。坐于桂花树下,星星点点的淡黄桂花落在那人衣襟上显得格外柔和昳丽。 “对。”容凌点点头。那院子本是云王妃特意收拾出来给云世子住的。他们本没有在意,倒是跟在云世子身边的那位公公探了探才知道这里非同一般。至于到底怎么了,容凌皱了皱眉,想着这件事怕是云王妃被人当了枪使。 那院子里遍布毒虫蛇蚁,莫说毫无防备的小孩,就是大人也不一定吃得消。若不是探子跟着那位公公找到了那院子,又亲眼看着在院内的几个仆妇死的死伤的伤,谁都不会想到有人会在那小小的院子里布下杀人陷阱。 “那院子可收拾干净了?蛇鼠多。”容谦听了,将那手里的书放在腿上,抬起头来。清风和缓吹过,玉人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这小家伙不是已然被禁了足?怎地仍然能到处跑? 那日他回府,看似风平浪静,那侧门却丝毫不太平。云王妃找了好些人来迎接他回府,可不单单是为了让他丢脸。或许云王妃真的是蠢得只是为了让他丢脸,别人却不这么想,那在院子里放的东西可以直接让他丢掉命。 是故,他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上奏了皇上。随后而来的软禁容谦也是能够料想得到的。那位本就在意苏贵妃,即便对这个孩子的态度需要两说,可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那是肯定不可能的。否则叶生也活不到现在。可显然,他也不想让叶生好过,软禁叶生,默认云王妃所做的一切就是他对苏贵妃最好的提醒。提醒她,爪子别伸得太长了。若是伸过了底线,那就...........。容谦有时候也挺同情那个女人的,看似尊贵无比,仍旧还是只被人困在笼子里的知更鸟。 “收拾干净了,只是。”容凌有些欲言又止。 容谦自是知道他什么意思。那放蛇鼠的人,看似狠毒,可处处透着股漫不经心。否则,那日随意一打听就能知道云王府的管家正在正门门后,要是真想杀他,能悄无声息在云王府放东西的人会注意不到这?容谦敢肯定,这个事情定是有人在云王妃临时起意的时候插的一脚。可就是这漫不经心的临空一脚吓得宫里的那位冷汗连连。让皇上名为软禁实为给自己争取时间重新安排调度,这几日她频频与云王府的探子接触,真当别人是傻子?不过她是狗急跳墙了这也难说。容谦心里有些不屑,面上却是不显。 “他乱跑太过危险,你把他带过来吧。”容谦细思后沉吟一句。 容凌闻言眼睛一亮,行了礼转身就去找叶生。 容谦看容凌行走的步子都轻快了些许,不由一哂。指节分明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拂掉衣服上掉落的朵朵花瓣。 容凌还是怕他对着这个孩子下手啊!可知道,皇上听从苏贵妃的建议,对他的态度反倒成了他最为重要的保命牌。皇上不让他死,甚至让他下令彻查,那背后作祟之人即便是一时兴起也少不了苦头吃。如此一记警钟敲得人猝不及防又恰到好处。 皇上想留着他,便没人敢随意动他;皇上若是想除了他,任凭苏贵妃枉费心机也护不得他周全。那个女人,在一些事情上执念太重,反倒不如他看得清。 至于自己?容谦眯了眯眼,周身的温柔气质瞬息间消失殆尽,只剩下漫天风雪飞舞冻得人要结了冰。 皇上都愿意给他个机会,那自己试一试又何妨?只是,他可等得到那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呵,谁知道呢?且,这又与他何干?他只是个旁观者。少年轻笑,那蔌蔌的桂花雨里映衬着最缱绻的温柔与和最无情的残忍,两相交融,是颠倒众生的美丽。 这世间,到底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一念起,一念灭,一念之间,这好好坏坏仿若那天上游动的浮云谁又能说得清? 容谦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某些神秘力量的。比如眼前的这位仁兄。青天白日下,一身黑衣蒙着黑布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拦住自己的去路着实有些太过亮眼。叶生呆了一呆,有点想不透这位在干嘛。 “你,有事?”叶生无力地张了张嘴,觉得自己的词语有些匮乏。谁能告诉他,面对突如其来敌友莫辨的黑衣人该说什么? “额,应该,有吧。”黑衣人有些惊异地仔细观察叶生,倒是自己反应慢了半拍。 黑衣人反应不快,动作倒是挺快。叶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到灵台清明时已然到了别人的肩头。身边的景物快速倒退,叶生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人扛着他翻墙上树,身轻如燕地穿过云王府的密林。 等等,越过围墙。这是出府!!!!叶生这才有些急,怕不是谁想杀他趁他落单要把他劫走了?出了府那还不是死生由命? “大侠,饶命啊,我还小。”叶生可怜巴巴地说,一双桃花眼眨巴出泪来,一手抹着眼泪 ,一手还牢牢抓住那人的衣服。 那黑衣人觉得好笑,这是刚反应过来?方才与他对视那么久现在才知道了害怕。 “你人小,命值钱。”黑衣人速度不减,沉沉地说了一句。 昂,真是冲着他命来的。叶生更觉得心痛了,回头一看,云王府已然没了踪影。 “大侠要是真要我的命。劳烦给个全尸吧。谢谢。” “。。。。。。。”黑衣人有些无语了,感情真是吓到了? “我死了不要紧,大侠你跟我师兄说,我对不起他。罩不了他了。”叶生撇撇嘴,一个劲的抹眼泪,还拿小脚丫子乱七八糟地一通乱踢,直踢得黑衣人把他从肩上扛下来夹在怀里。 “还有,我中意容王家的公子很久了。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偷偷埋在他院子里吧。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你别让他知道了。”叶生倒是不在意换了个姿势,自顾自地囔个着鼻子交代后事般说个不停。 黑衣人听到那句“我中意容王家的公子很久了”的时候就虎躯一震,险些没把叶生给摔出去。不得不停在一棵大树上,目如鹰隼,与这口若悬河的小孩对视。 “你中意容王家的公子很久了?多久?”黑衣人挑眉。提着他的小身子将他重重地放在粗壮的枝干上。 “你管我?”叶生自顾沉浸在悲伤的氛围里,眼皮抬都懒得抬。吸着小小的鼻子有气无力地说。 “你不说,我就把你推下去。”黑衣人更是眼皮不眨,作势要把他紧扶着树干的手拉开。 “唔,坏蛋。”叶生抱着树干不撒手,惊叫道。看着愈来愈近的手吓得哇哇大哭。 “就不能一见钟情啊。唔哇。”叶生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说出来也不怕他了,狠狠地甩了把鼻涕,顺势将鼻涕糊在过来的手上。 “。。。。。。”黑衣人表示,他真的想把这个小兔崽子捏死算了。 回头一看,方才还袅袅沄沄的大眼睛,此刻睁得圆圆的,眼里还藏着一抹促狭的笑意。 他在耍人?黑衣人仰头望天,觉得自己被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耍了还真是,人生惨淡。 黑衣人抿了嘴,一把提起他,重新把他夹在腰间。想着自己紫青的后背,恶心巴拉粘在手上的黏性物体,便是黑布也掩盖不了他脸上的铁青色。 云世子是吧?咱们走着瞧! 容王府起于江南,故去的容王妃更是出自江南有名的书香世家方家。整个容王府水巷小桥,粉墙黛瓦,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和京城的建筑风格格格不入,被藏在这容王府的高墙大院里。 叶生被放下来的一瞬间就知道这里是容王府。他太熟悉了,这亭台楼阁,这馆轩庭院。甚至那九曲回廊,那年年月月日日不变的桂花树。那棵桂花树自开花尹始,便是凛冽风雪时也要争一回香。 容谦腿脚不好,每每回府坐于树下,一坐便是一整日,或读书,或下棋,或在冬日时在旁边的小屋里点上暖炉,温酒赏雪看片片雪花为这凡尘点染出最洁净的一片天地。 容谦身上有一股冷桂香,没有新鲜桂花的郁馥,似被冬日雪冻住后的淡淡清雅。那时的叶生无限跳脱,唯有在容谦旁边会安静下来。他不愿惊了这下凡的谪仙,不愿扰了这人的幽静安宁的生活。 可还是惊扰了,这人为他收拾摊子,为他出谋划策。为了他的愚蠢赔上了双腿,甚至一条命。 叶生低眉,跟着那黑衣人七拐八拐转圈圈。再转他也知道,这九曲回廊的尽头,是谁。 不是没想过远离他,他清幽淡雅似是远山上的雪莲,渊渟岳峙,矫矫庄庄,本就不该沾染哪怕一丝俗世风尘。 前世愚钝,以为无作为便没人会害他。殊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是云王世子,他还是集万千尊宠于一身的苏贵妃的亲子。自他重生而来,每次无心的举动背后都有人运筹帷幄。他感觉得到,有人正把他推到那风口浪尖上。 如此情势之下,已然活过一回的自己可赌得起?敢不敢赌一把这人能没了自己后在这趟浑水里会应付自如?敢不敢与他泾渭分明,纵使他日后如前世般身陷囹圄,自己也佯装不知让他听天由命? 云王说的对,活得难,何尝不是难得活?重生一回尚且艰难,既不能与他毫不往来,既舍不得他再深陷险境,何不趁着势,好好活?生不由己,他不怨;活不由己,他知道;可自己犯下的罪,他不能饶恕自己。这一世,他赌不起,他只会好好活着,为了自己,为了容谦。不为情,只为偿还他前世的罪孽。 叶生有些沧桑地笑了笑,不是即将再遇容谦的释然,而是经过那些大是大非想过后的苦涩与悲哀。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在哪里,无论他与容谦到底相识几何。那无法启齿的爱恋,从来都没被容许过。 容谦啊容谦,我该怎么对你?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作者有话要说: 昂~文章慢热。T^T叶子也很忧桑,写到现在了,男主和男主才第二次见面。 先苦后甜,相信叶子。生生会幸福哒。╭(╯ε╰)(厚脸皮求个收。喜欢就带走吧。么么哒。) 还有,炒鸡感谢送营养液的小天使,还有收了的小天使。O(∩_∩)O(叶子找了好久,不知道在哪看到底是哪位小天使送了营养液。伐开森。T^T) 第16章 真巧 走过了几个弯后,那黑衣人有如来时那般突然不见了。 叶生心里哼笑一声,挠挠头,一脸诧异的样子往前走。如孩童般,一路走走停停,所到之处,辣手摧花毫不留情。 尤其是墨染院门前的橘树,差点没让他给摘秃。 北方的橘树,大多是景观树,结的果实累累也不能吃。也不知这课橘树容王府怎么看护的,个个硕大饱满的橘子,虽然还未金黄,却也知道是少有的品种。叶生前世偷偷摘得吃过,可甜了!!! 若是往日,叶生也就看看罢了,前世看了那么多次,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可叶生如今就是个熊孩子的年龄,熊孩子能干吗?叶生觉得不搞点事情,都对不起自己。 于是,院外的人欢快地摘橘子,丝毫不把主人家放在眼里。 叶生在门外摘得欢快,院子里的容谦倒是无甚反应。仍然坐在那桂花树下,偶尔清风吹落桂花纷纷而下,时不时地素手一挥,将那恼人的花瓣拂落。 “世子,您也不管管?”站在一旁的容凌有些看不下去。那棵橘树是当年容王在世的时候从两广地带千里迢迢运来的。养活尚且不易,更莫说年年果实累累。被这位小世子这么糟蹋,世子就不心疼吗? “孩子小,且由着他去吧。”容谦看也不看,淡淡地说。 容凌敛着眉,觉得这位云王世子太过跳脱欢腾了。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来伏在容谦耳边说了些什么。 容谦听完愣了愣,随即抿了嘴不知想些什么。半晌,回过神来,轻笑着说。“他果真说中意我好久了?” 容凌一噎,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家世子没搞清重点。云王家的那个孩子鬼着呢,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再说了,这个真假那么重要吗?小孩子就那么一说,一见钟情,他懂得个屁的一见钟情! 咦,重点不应该是他胆子太大了吗?容凌暗自后悔,自己怎么也被世子带偏了?世子什么时候也这么自恋了?容凌腹诽着,情不自禁地咳嗽了一声掩饰下尴尬。“这个,大概,也许吧。” “。。。。。。” 叶生终于走进院子是一炷香后,橘子树已经被摘秃了,他也没有理由再不进去了。他知道容谦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他,却不知道为甚要把他大费周章地虏来。今生与前世不同,叶生说不介怀容谦对他的杀意那是假的。“容谦怎么能想杀了他呢?”叶生想。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干。 是也,叶生如今还真的有些害怕再见到容谦。有些害怕他对他捉摸不定的态度。倒不怕他再想杀了他。他知道容谦不会杀他,可就是有些惶恐。他不知道面对容谦该是用平日里刻意的伪装还是直接剖开心给他看。 叶生无措地站在门口,挠挠头,一脸地苦闷。明明来之前打定了主意,却还是有无法言说的别扭。 “怎么不进来?”院里想起熟悉的声音,有如珠玉般的圆润,淸泠作响。 “我,我害怕。”叶生的眼睛晶亮如一汪泉水,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小心翼翼。悄悄地向前蹭了蹭,蹭在一棵树下,远远地望着树下一坐一立的两人。 看到的是一双沉静如深潭,温润如暖雨的眼睛。坐着的少年眉如墨漆,眼若星辰,粉唇俏鼻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文静又和谐。身姿若兰,气韵如水。便是随意地坐在那里也是一幅写意的山水画。 “你怕我?”容谦轻蹙眉头,如春风润雨般的嗓音夹着似水的温柔。温柔得让叶生不知身在何方。 “你怕我?”元光十四年自己的生辰宴上,容谦也是这么问得他。 当然怕啊,那时的容谦坐于自己身侧,谈笑间斩杀了一个给自己端茶的婢女。少女脖颈里滚烫的血喷在容谦白润如玉的脸上时,他也这么风轻云淡地转头问他。“你怕我?” 当然怕啊,叶生想。那时云王妃刚死,饶是如此,自己也被那个女人明里暗里不知折磨了多少次。初进云王府,自己对那个女人有多温情的期待,两年后他对母亲这个词就有多憎恶。那时的自己,懦弱,敏感,不相信任何人。 唯有容谦,以这种方式直白地走进了他的世界,那个充满了恨意,自卑和残忍和黑暗的扭曲世界。 有什么怕的呢?扭曲的世界里培育不出健康的人格,叶生觉得自己前世荒诞不羁凉薄愚蠢的性格就是源于幼时自己被残忍对待后的懦弱和不甘。 不然他为什么能如此清晰地记得这一幕?他冷静地推开那个死透的婢女,扬起脸对着容谦笑着说。“麻烦把这个也杀了。” 他指的是他的嬷嬷,那位唯云王妃马首是瞻,帮着她欺负自己的嬷嬷。 前世的自己从来不是个宽容的人。叶生想。 叶生忘记了容谦到底杀了没,只记得容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下巴微不可见地挑起,眼里的疏离被极好地隐藏。看似和煦,实则淡漠。 叶生有些想笑,前世的自己视容谦为自己的救赎,那时自己孤苦无依容谦就是他亟求保护时的救命稻草。原来那时的容谦就是这么看着他的?没有一丝同情,只有隐晦的打探。 那现在呢?如今他们时过境迁,他们提前相遇,他也没了前世的戾气,他这如出一辙的表情可探寻到了什么? 叶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直笑得那一双明眸沁出了泪来。叶生低头胡乱擦了泪,再转头看他已经没有了半分小心。他们尚且不识,便是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对他疏离的容谦也不会有半分松懈。 重头来过,他再也不是那个残忍懦弱抖着腿肚子还要强自站起来让容谦帮他杀人的人了。多好呀,这一世。他能从头再来,他能一笑而泯,与他变成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生得漂亮,我自然是不怕的。”叶生言笑晏晏,再看容谦时又是一派清明神色,稚嫩的脸上多了似好奇,多了派天真。 “呵。你不怕我?”容谦又是一笑,脸颊上泛起了一个极浅极淡的小小梨涡。 “你长得好看。肯定心也善。”叶生郑重地摇了摇头,尝试性地又往前了两步。看着容谦脸上的笑出了神。 “我能,摸摸你吗?”叶生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相同位置。容谦那里有一个正凹进去的梨涡。 “咳。”容凌猛然咳嗽了一声。想提醒自家主子小心。只有他知道眼前这个跟邪恶沾不上边的嫩生生的小孩子是个十足的恶魔?容凌觉得自己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 “来呀。”容谦还是笑着,唇角微勾,笑容越来越大,冲着他招手。 事实证明,狗改不了吃屎的不仅是陈三儿,还有叶生。 叶生看着美人笑语盈盈,怎么不开心?尤其还是自己特别喜欢的美人,还未等容谦笑出第二次来就得意忘形地跑了过去。 本来白皙娇嫩的手因为方才摘橘子,弄得黑一块青一块。脏得不像样子就想往那美人的脸上摸。 “摘了我家的橘子?恩?”容谦罕见地仍旧笑眯眯道。眼睛锐利,漂亮的眼角上挑着说不出的魅艳。 “没,没。”叶生忽然被容谦擒住了手才反应过来容谦为何要对自己笑。心里暗暗叫苦,手上倒是挺利索。兜衣服的左手一放,任凭一兜青橘散落一地,小脚随意一踢,把橘子踢得更远一些,然后谄媚着冲容谦也笑了笑。 “我可什么都没干,你看。”说着把手往衣服上一抹,摊了摊给容谦看。 “咦,容世子,你家的橘子怎么都掉了?难不成熟了?”叶生装傻。 “咦,容世子,我怎么会在容王府?那不成我被哪个黑衣人光天化日之下给劫了?”叶生装腔作势地装傻。 他出来那么久,虽不知道谁下令软禁了他,可定然不会任由他丢了。况且,陈三儿也应该回来了吧,就算别人不知自己丢了,陈三儿找不着自己也会想办法。叶生可不怕容谦。他长了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最不怕的就是惹事了。 想到这里,叶生就更加有恃无恐了。嘿嘿一笑,扭了扭自己被抓住的手,试图挣扎出来。“容世子,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你放心,我回去了,谁问我,我就说是我自己跑出来的。不给你添麻烦。”叶生拍拍胸脯,觉得自己颇有些豪气。 口若悬河大言不惭的他当然没有看到一旁容凌向他投来的同情眼神。 “这倒不用云世子费神了。”容谦从头到尾看着他无赖的样子,笑得那双美目水光潋滟,灿若桃李的脸如今更是明媚几分。“当然是我派人把云世子接来的,我家的橘子熟了,我来请云世子吃橘子。” 叶生瞬间变了脸。 瞅了瞅地上看起来就酸得掉牙的青橘就觉得嘴里泛水。 容谦可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叫了一声“容凌”顺势把他另一只手也捉住了。 “世子,请吧。”鹰隼目如今满是笑意,捡起一个最大最青的橘子剥开给他。 叶生看了看容凌手里冒着一股子的酸味橘子,又看了看他幸灾乐祸的脸,觉得刚才不应该把鼻涕糊他手上。“我错了。”叶生扯着哭腔,抖着音看着容谦。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想吃酸橘子。 “错哪了?”容谦挑挑眉,啧啧舌。觉得叶生真的是很有眼色见啊。 “我刚才踢他应该轻一点,摘花应该留一点。摘你家橘子应该背着你点。哥,我叫你哥行吗?你放了我吧。”叶生急得跳脚地诚恳认错,哭丧个脸,哼唧两声然后偷偷看看容谦脸色。 然而容谦脸色淡淡,敛了笑,云淡风轻。冲着容凌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还有呢?” 于是容凌细细地把橘子掰开,剥出一个橘瓣,甚至为他温柔细致地除去了橘瓣上的白色纹落丝。如果眼不冒寒光就更显得和蔼可亲了。 “还有,还有,不该装傻,不该不净手就想摸你,不该觉得你好看就得意忘形。”叶生吞了口口水,看着就在嘴边的橘子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恩,很深刻。”容谦点点头,就势松开了他的手。 叶生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叶生?”容谦笑着叫他。 “啊?”叶生看着容谦又笑了,还未反应过来。 下一刻,一枚橘子瓣落进了他的嘴里,容凌“啪”的一声把他下巴拍了上去。微张的嘴闭上,铺天盖地的酸劲儿差点没把他牙给酸掉。可怜容谦还不嫌脏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听说,你中意我很久了?”挣扎间,容谦在他耳边呢喃。 瞬息,刹那。叶生大脑一片空白。只闻得见容谦身上若有似无的冷艳桂花香。 “真巧,我也是。” 下一句,容谦说。 第17章 隐瞒 叶生怎么被人带出去的又被人怎么带了回来。容凌这回倒是没黑衣蒙面,利索的一身短打,拽住叶生,轻轻一跃就飞过了云王府的墙头,护送他回竹香院。 待到叶生看到惬意在竹香院喝桂花酒的陈三儿的时候,身侧已经空无一人。看着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如此几次已然习惯了,叶生轻哼一声就气势汹汹地朝陈三儿走去。 “呦,世子回来了?”陈三儿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家主子。腆着脸,放下酒坛冲着叶生笑。 这是陈三儿摸索出来的规律。自家世子脾气不好,容易冲动;还调皮捣蛋喜欢折腾人。但是还是有一个优点的。叶生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对着他笑,他顶多踢你两脚,你若是不笑,他至少踢你两脚。陈三儿觉得自己真是机智,看到世子心情不好都知道笑三分。 果然,叶生看了看陈三儿硬挤出的褶子脸,想了想,还是下不去手和脚。只得讪讪地坐在陈三儿早早给他搬出来的椅子上抬头望天道。 “知道我去哪了吗?”叶生闷闷问他。 “知道您出府了。”陈三儿知道危机已过,重新坐在台阶上,往怀里摸了摸,递上一包桑葚糕。乡野玩意儿,不好找,但味道不错。 “特意等我回来的?”叶生接过纸包,扒出一块来,直接扔进嘴里。 “恩。”细弱蚊蝇的声音,却足以让叶生听到。 “没什么想说的?”叶生咀嚼着软糯的糕点,平静极了。桑葚特有的鲜味在嘴里逸开,虽不太甜,但也不腻,很好吃。 “额。”陈三儿倒是没想到叶生这么干脆,一时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些时间他陪在他身边,自是知道些他的禀性的。自家世子自有六七岁小孩的一面,喜欢玩儿,喜欢闹,喜欢抱着亲近的人撒娇耍滑偷懒。可抛开这些,世子洞若观火,自入京来的种种表现让他咋舌。 他相信咋舌意外的不止他,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双眼睛明里暗里地盯着云王府。京城看似一片平静,实则静水流深。他回来得太过惊艳,这些没有刻意防备,稍微注意他的人不会不知道。别人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可知道?可知道自己让这本就不太平的地界又重新波涛汹涌起来了? “从哪里说起?”陈三儿摸摸鼻子,觉得自家世子直白得让人汗颜。说话不应该是旁敲侧击,委婉虚与委蛇一番?陈三儿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 “从,为什么嬷嬷出不了竹香院开始吧。”叶生个子矮,坐在凳子上两腿悬空,晃啊晃的,看似不正经极了。 陈三儿却知道此刻世子没有更正经了,小小的脸没有刻意肃着,可那气场也是让他害怕。 “世子回来那天让我找的怡墨院可有什么意思?”陈三儿不答反问。 “没意思啊,云王妃找那么多人在侧门看我笑话,一副后娘样,我不信他能让我住这么好的院子。”叶生继续晃荡着腿。小块小块地掐着桑葚糕。 “。。。。。。”不得不说,自家世子真的是睿智敏感得厉害。 “世子回来那天,奴才到了怡墨院,那里死了几个人。”陈三儿笑了笑,提起刚放下的桂花酒,浅浅喝了一口无奈道。“瞅着院子里被人放了些毒物。” 叶生一怔,倒是没有料到是这般。可前世他住的没问题啊,而且,为何是怡墨院不是竹香院?若真有人想杀他,扔在竹香院不是更好? 不对,凭什么想杀他啊,他是云王世子,回个府碍着谁了?这么早让他死?不科学啊。 “知道是谁吗?”叶生有些纳闷。 “大概,是云王妃的一个远方亲戚?”陈三儿尴尬笑了一声,挠挠头,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这个答案。世子又不是傻子。 “哦。”叶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远房亲戚要杀自己?八成被利用的吧。“表了三千里的那种?”叶生问。 “。。。。。。” “不会,就在侧门那儿站着的吧?”叶生低头问陈三儿。 “。。。。。。”他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叶生点点头,有些想清楚了。站在侧门的人,不知道管家在正门候着,以为云王妃要刁难自己,估计也知道云王妃恨自己恨得要死,干脆想帮着云王妃出口恶气。 不过这也太狠了吧,死了几个人啊。叶生仰头望天翻了个恶狠狠的白眼。 叶生第一感觉是嫁祸,那个表了三千里的亲戚知道自己是云王妃的儿子,虽说云王妃不喜欢自己怕也是想捉弄自己,未曾想被人利用了。 可利用她的人是谁?叶生还真不知道。敌在暗我在明,他哪里知道现在谁想杀他? “所以为什么嬷嬷出不了竹香院?”叶生决定先把上一个问题放一放,这个问题他此刻更需要答案。 “哎?世子不知道?我以为容世子跟你说。。。。”陈三儿想到了什么,讷讷闭嘴,然而来不及了。 “你果然知道把我弄出去的是容世子是不是?”叶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 叶生想到了刚才,觉得这一切都是陈三儿的错。蠢奴才,什么事情都知道就不告诉他,害得他在容谦面前丢脸。 “世子啊,不是我不告诉您,您虚怀若谷,大智若愚,平日里怀着揣着,奴才怎么知道您知道多少啊?这多说多错不是?”陈三儿连忙顺毛道。世子刚回来时,那杀气他老远都感觉到了,也不知那位黑心世子跟自己主子说了啥。要不是他机智,少不了又是一顿骂。 做奴才难啊,做贴心的奴才更难啊,做个不挨骂的贴心奴才更是难上加难! 叶生此刻当然听不到陈三儿心中的腹诽。他现在还沉浸在方才的羞恼中。方才桂花落雨,他只闻到一阵冷桂香,容谦低头伏在他耳边跟自己说。“听说你中意我很久了?” 妈的,玄幻了有木有?嘴上没门,什么都敢说的叶生早都把自己的胡言乱语忘得一干二净。乍一听这句话差点没有惊飞出去。 自己那时怎么反应的他都忘了,甚至连容谦说“真巧,我也是!”他都没回过神来。脑子里不断想着“容谦是不是也重生了?他是不是想杀了我?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他的?。。。。。。。” 叶生跟断片一样,脑里一片乱七八糟的想法,听着容谦问他“把你软禁是皇上的意思,要不要我帮你啊?”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 后来,哪有什么后来?容谦看他久久不回他,刚松开他的嘴,就被自己的嚎啕大哭吓着了。 “哇,容谦,我对不起你,我错了。你别杀我啊。我一定对你好。千分好,万分好。 好的不能再好。。。。。” 容谦被自己哭得一愣一愣地,一双美眸里全是错愕和不解。 要不是容谦一句,“我没想杀你啊,我还救了你,陈三儿没跟你说?”自己估计还要准备跪下来给他负荆请罪!!! 叶生哭得嗝一声,听到容凌哄他说,“云世子,您刚不是说中意我家世子好久了?我家世子也中意您,不杀您呢。” 哭声戛然而止。。。。。。。。。。。。 叶生觉得这个乌龙完全归结于陈三儿!因为容谦觉得这个乌龙是因为陈三儿没有告诉自己该知道的导致的。! 恩,所以叶生为什么气势汹汹地回来,一目了然。强行挽尊的叶生觉得这个时候就是体现主仆情深的时候。 至于一本正经和陈三儿讨论的问题,那根本就是机智的顺便,顺便。 不过听到陈三儿当真瞒了自己许多事情,叶生也是很生气的。生气的叶生瞪大双眼,小脚差点踢飞了陈三儿的酒。一点都不相信陈三儿的说辞。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说!”叶生桃花眼一眯,凌厉的气势毕露无疑。 “这,这。世子啊,您当真想知道?”陈三儿倒是卖起关子来了。心道那容世子果然是黑心的,他不告诉世子的事情,偏偏要自己说。自己知道那么多事情,万一告诉他多了,那不是自找麻烦? “您先说,您想知道啥吧。”陈三儿把自己刚沽的酒放好,慢条斯理地安抚叶生。这位世子人小鬼大,自己得好生应付,不然一不留神,自己就被他耍了。 “先说为什么容谦要把我软禁起来。”叶生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觉得跟这个奴才说话真的好累。 “没软禁啊,您不是出去了吗。”陈三儿小声嘟囔,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移到叶生踢不到的地方。 “没软禁您,只不过是这云王府不安全,容世子怕您再危险。不是我说啊,世子。我今日回来听闻你跑出去了,可是吓得我啊。要不是容世子留人告诉我,您说,嬷嬷不急死了?您就在这儿玩便罢了,把跟着您的奴婢甩掉干嘛啊?”陈三儿心里一松,借着酒劲开始跟叶生絮叨。 “甩掉也没啥。要我说啊,那些奴婢也是麻烦。世子平时有我在旁边,哪里需要那些蠢奴婢了?。。。。。。”陈三儿抵着酒坛子,深深吸了一口,郁馥的桂花酒香钻入鼻子惹得他打了个喷嚏。秋初的夕阳晕晕晃晃,沿着壁影登堂入室进入这幽静的小院。树影斑驳,叶生闻着陈三儿酒坛的阵阵香气,想起了那让他晕晕乎乎的人儿。 今天真窘,叶生想。推了推越趴越低的陈三儿,有些百无聊赖。“你的酒真香,今天容谦让我吃了个橘子,可酸了。我把我的卧室取名叫桂香居好不好呀。” 小小人儿撒过气了,也不嫌弃陈三儿敷衍自己,自顾自地说道。 陈三儿不说,没关系,反正他什么都知道。那些弯弯绕绕的啊,谁又稀罕知道呢?反正他知道容谦对他好,嘿嘿。漫不经心地瞥了已经摊成一滩泥的陈三儿,叶生默默也算了一个他。 陈三儿对他也挺好。 第18章 中秋 知道了自己不是被软禁,叶生自然放心。吃好喝好睡好,还时不时地反过来安慰张嬷嬷。张嬷嬷那个暖啊,直恨不得日日把他捧在手心里当自己的心肝宝贝。 若是有时候嬷嬷不对着他泪眼婆娑直说自己害了世子就好了。 叶生那日与陈三儿聊天,以为陈三儿喝得上了头胡诌了几句,却不曾想第二日自己的卧房就换了牌匾。“鬼相聚”恩,没毛病。这太陈三儿了,叶生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接受了这个名字。看着陈三儿笑嘻嘻殷勤备至的娃娃脸,叶生觉得自己的脾气又好上了一层楼。 当然,嬷嬷气得跺脚让陈三儿换一个的时候,叶生如果没有多踹一脚的话,陈三儿觉得更好。 那个牌匾还是挂上了,至少叶生觉得这个比“桂香居”好。这个阴气森森的名字最起码若是容谦看到了也不会多想啊。而且,他是人是鬼,连自己都还分不清,这些个避讳,在他面前都不是个事。 叶生想得很开呀,至于怎么劝嬷嬷也答应。叶生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陈三儿。反正是他惹出来的,他不收拾,谁收拾? 也不知陈三儿怎么劝的嬷嬷,陈三儿和嬷嬷聊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嬷嬷看他的眼神都变了。看嬷嬷栖栖遑遑,欲言又止的样子,着实让叶生有些发毛。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叶生院里的桃子熟了果,吐了核,开始枯了叶子。(核是叶生吐的。) 叶生一天到晚被困在这竹香院里逮鱼捉虾上树摸鸟着实闷得慌。可没办法啊,容谦上次与他说,自己太过惹人眼了,初来乍到,若是不收敛些,怕他们还没做好准备,自己已经被弄死了。 “他们”是谁,容谦没说,可护着他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叶生连猜都懒得猜。 叶生每日里绕着院子玩一圈,穷极无聊的时候就在自己卧室的小小书房里写字看书。 师兄来信说自己的字越来越丑了,不远万里地给自己写了几本字帖来,让自己先描。规规整整的馆阁体,一沓又一沓,叶生看得眼都绿了,无奈还是得练。他前世学过些歪门邪道。知道怎么仿照别人的字依葫芦画瓢。外行人一看,倒是能骗个七八分。可他自己知道,不是所有人的字他都能仿得了。 他本以为师兄的字方方正正,规范可摹。却在师兄给他的家书上看到了另一种字迹。恩,写得很好呀,有时候字如其人说的还是不差的。叶生觉得师兄的字和他人一样,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其实有骨有节有气势。反正就是不像自己的,狗爬不说,软趴趴的,没什么精神。 下了决心写好字的叶生可谓是一日千里。整日里练字,屁股都坐得疼。按陈三儿的话来说,“世子这屁股功力可比寺庙里的小和尚强多了。改明儿的去寺庙里烧香拜佛,非要跟他们比个输赢不可。” 气得叶生牙痒痒。 叶生觉得陈三儿活得太舒服了点。每日里小酒喝着,小曲儿唱着,整日里做些给自己端个茶递个水的清闲工作,无聊了还能出去浪一趟,顺便给自己带些糕点回来。 娘亲的,自己都没他那么安逸。 嫉妒得眼热的叶生何曾没想过给陈三儿找点麻烦?最好的麻烦就是使唤他使唤得让他觉得奴生无望。 奈何悠悠岁月,日复一日。刚开始叶生还能折腾得起来,到了后来,陈三儿的皮紧实了,他的兴趣也没有了。 再说了,刁难陈三儿就是为难自己。陈三儿往日里清闲了就喝酒,没酒了就去沽,沽酒就得出去,出去就会给叶生带点零嘴。自己把他使得团团转他就没工夫去喝酒,酒喝不完,他自然不会出去,不出去,他也就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稀奇好玩的玩意儿了。 可见,身为奴才,努力与主子达成双赢局面是多么的重要? 陈三儿觉得,自己都能写本《奴才发达史》去流芳百世了。 叶生放任陈三儿的另一个理由是陈三儿嘴碎。 怕是上次的前车之鉴,陈三儿吸取了教训后开始有意无意地跟他说些家长里短。从最开始的,什么“叶家有多少人啊,皇上有多少兄弟姐妹啊,兄弟姐妹们有多少儿子女儿啊。”诸如此类,到“京城谁家的二儿子在街上打架,打得裤子都掉了,被人看光了蛋。谁谁谁放荡不羁爱自由在青楼门前题诗一首,被自己的老师看到,抄了诗,提着耳朵带回了书院。。。。。。” 叶生有时候觉得,陈三儿这样的能人放在他这里实在是太浪费了。能把那么多事条缕清晰讲给他还能不动声色给他灌输些个人思想的公公不去拉皮条,不去当龟公实在是太可惜了。 若不是前世自己认识那帮人,叶生说不定还真被他忽悠进去了。 陈三儿说容世子的时候是这样的。“呸,人模狗样的,长得跟花儿一样,结果黑心黑肺黑肠子。世子啊,不是我说,这样的人啊,你以后见到他,你可一定要巴结好。人和人在一起是会变哒,争取您变得更漂亮,他变得更蠢些,您俩都不用出去祸害人。。。。” 事实证明,叶生没把他一巴掌拍到哇爪国去真的是陈三儿祖上积德。 不过尽管陈三儿该埋汰的地方毫不手软,却也没乱七八糟地绕。毕竟,太子之流他说的倒也中规中矩。那位身份使然,势必不会和他走到一起去。陈三儿现在就开始未雨绸缪让他看清楚些形势也不是错。 于是叶生自然而然地从陈三儿的叙述里把人分了个三六九等。哪些人陈三儿说得正式那就肯定不能碰,如太子;哪些人被他挖苦又讥讽却只能拐着弯的贬低的,那就是会帮自己的。如容谦;哪些人他嘲笑得肆无忌惮,末了还敢拍着大腿说人家傻了吧唧的,那肯定就是自己没事可以时不时撩一撩,他们还不敢顶嘴的。比如那谁家的二儿子。 这些人他还未见着,若是哪日见着了,真正把陈三儿的话套进去,叶生觉得他有点小激动。 不过也快了吧,叶生想。容谦与他说过,最晚不过中秋节,他是一定会出去的。那可不咋地?自己回来那么久,他还没见过外人呢!好歹也是皇亲国戚,自己再怎么躲着藏着,那宫里的中秋宴,叶生是不能缺席的。 唉,到时候想看到的,不想看到的,估计都要出来了,叶生想想都头疼。 他想看那前世总总如过眼云烟,奈何,那些不堪的记忆像种子般深埋心底。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他与常人无异。可但凡有了些风吹草动,恐惧,害怕便开始蔓延,直达心底。 他终究不是孩童了啊,活了一遭,便是告诉自己今世不同前生,可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还是让他每走一步都要胆战心惊。 如此也好,叶生想。记得他才会痛,才会走得更稳一点,他才不会像前世那般糊糊涂涂,他才不会害得容谦远走他乡。 容谦,这一世,你一定要好好的啊,一定,不要再恨我。 叶生在这边悲春伤秋,陈三儿却没有闲着。中秋将到,那处处的桂花酒都清甜几分。陈三儿这几天起得早回来得晚,日日回来都是喝得红光满面还提上了半坛桂花酒。 叶生觉得云王府发给他的月钱是不是多了点。今日碧云斋的糕点,明日映水楼的酒壶。糕点是给他的,那酒却是给他自己的。糕点不重样,酒也不重样。 张嬷嬷都说自己吃那么多杂食胖了一圈了。昂~~~ 要不是陈三儿八月十三亲自带回来一封书信,叶生真要以为他是不是另投他主各奔前程了。 信是容谦给他的,陈三儿一脸神秘的样子把信当包糕点的纸搞得信纸油迹斑斑。 不过容谦的字还是那么好看。叶生兴奋地把纸展开,放在书桌上看。摆过来摆过去,纸上只有一句话。 “八月中秋节有宫宴。” “所以你那么神秘兮兮地递给我是脑子喝断片了吗?”叶生气得翻白眼,翻得眼睛都疼。 “哎,世子啊。您,您都不激动?不开心?不,不兴奋?”陈三儿身上一股桂花酒香,已然喝得微醺,有些踉跄地立在桌旁。左手要扶着书案,右手还提着桂花酒。桂花酒虽不烈,却也不能喝太多。看陈三儿的娃娃脸跟个猴屁股一样就知道这傻子是当水喝的。 “有什么激动的?你不是去找了容谦?都准备好了?能保我安全无虞了?理由找好了?一切就绪了 ?”叶生阴阳怪气道。 “哎?您,您怎么。”陈三儿听了叶生的话一个激灵,一时反应不过来,结巴道。 “容谦身上的味儿,是你能用一两银子的破酒味儿盖得住的?”叶生阴森森道,不知是觉得可笑还是可气。 月上中天,一轮皎月挂在天上将那天上人间染上了一片清辉。 八月十五,他怎么会忘记,容谦的病呢? 第19章 打算 叶生懒得理会在那里装傻充楞表忠心的陈三儿,一巴掌推开他撑着书案的手发狠让他走。 这些事情他以前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相反,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陈三儿瞒着他的时候他宁愿装作毫无所觉。可这次他真的是生气了。到底他是有多容易糊弄才会让陈三儿和容谦找那么个蹩脚的理由搪塞自己? 唉,左不过是因为自己蠢,绕不开容谦根本就不信任自己。 叶生有些委屈,对着陈三儿瘪了瘪嘴然后恶狠狠地朝他吼。“你不是听容谦的?你瞒着我啊,你继续。你出去,你别在我这儿。” 说着要把陈三儿推出去。 陈三儿本就醉了,叶生虽然人小,可吃奶的劲儿也大啊。狠狠一推,直把陈三儿推到了门口,门槛太高,陈三儿磕得生疼,一个踉跄就歪在了门边上。 便是歪着也没忘了自己的酒。“哎呦,我的小世子啊。”陈三儿怪叫一声,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酒放好,一手反搂着叶生。 “世子忘了?陈三儿吃了您的糖葫芦就是您的人了啊。”陈三儿傻呵呵地直笑,将他扶好站着,可叶生一个劲儿的拧巴,小脚不住地踹他,他直接将叶生按在了自己腿上。 陈三儿身上一股酒味,浓郁的桂花香把叶生熏得直打他。陈三儿也不还手,仍旧牢牢地抱住他,主仆两人瘫坐在地板上。 “世子啊,您还小。慧极必伤,就不能装装傻?”陈三儿咕哝着,头仰在 门框上似是在斟酌。 “容世子都安排好了,明日里啊,您跟着云王妃便不会出岔子。”陈三儿拍拍他的头,看他一汪如碧水般清澈的眸子,那双眼睛爱憎分明,对着他从来都不掩饰半分。这么的直白,又这么的让人心软。陈三儿叹了口气。 “世子啊,您怎么就不快点长大呢?”陈三儿揉了揉他柔滑如绸缎的发顶,揉了一下,觉得舒服极了,又使劲揉了揉。他醉了,换做平时可是连摸都不敢摸的。 “长大了,就不瞒着我了?”叶生被他揉着头也不阻止,小手狠狠地捏了把他的娃娃脸,泄愤问他 。 “那是,自然。”陈三儿嘟囔一声,随即叶生头顶一轻,大手垂了下来。 “呸。刁奴。”叶生站起身来踢他一脚。小脸憋屈极了。 这孙子一不想说就装醉。 八月十五,中秋宴。叶生一直都觉得容谦中的毒很邪性。中的毒叫藤心毒,却要用生莲玉来解。一种草,一种似玉不像玉的玩意儿,不知怎么会连在一起。这个毒更愁人的却是畏阴气。阴天下雨还好一点,保暖就好,最怕的的却是晚上出门。 叶生曾经摸过容谦晚上的腿,冰块一样,摸过一次再也不会想体验下一次。叶生不知道容谦晚上是什么滋味,却也知道不好过。上次,他在鸦栖岭遇到容谦不可谓不震惊。震惊过后却是有丝疑惑。那批人志不在他,那就是容谦。容谦宁愿亲自夜里伏击也要拦住他们,为何他们能逃掉?又为何,容谦会在那一瞬间想杀了他? 叶生隐隐觉得这是个圈套?自己是坏了容谦的好事?。 昂~,这是一个令人忧桑的推测。叶生捂脸并不想承认。 这一世,想杀他的人,更多了。容谦说因为自己太聪明了。呵呵,他只是破天荒地用了脑子好吗?不得不说,脑子是个好东西,真幸运他刚好有。 叶生乱七八糟地想了好久,直到张嬷嬷来敲门才反应过来夜已经很深了。撇撇嘴,真是,什么东西都没想出来。 叶生依依不舍地上了床睡了觉。夜沉如水,云王府有一处却是长灯不灭。 一方小院,烛火不眠。妖艳的美人在影影绰绰里更显得魅惑温柔。美人执一颗白玉子,却久久不落下,一颦一蹙里,似一汪流水漫过心田,熨帖且温柔。 “ 苏儿从来都是雷霆性格,太子这时候惹了她,怎会有好果子吃?边关不稳,赵木六年前自斩了手臂,他这镇北将军的名号就越来越压不住人了。陈国这几年被周年管着,作风越来越剽悍。那边关的土匪可不是那么好剿的。且让他蹉跎着吧。苏儿这几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若是还在京城,保不齐与他不死不休。”美人苦笑一声,眼底的轻愁却是划也划不开。 苏儿这般破釜沉舟,可摸清了皇兄的心思?六年前她以死相逼方保得孩子平安在外长大。如今刚回来她就与太子大动干戈。不仅千方百计派了太子出去剿匪,还压了皇后一头。在他看来,却是有些不值。如此行事,只会惹来皇兄注意,他那皇兄,六年前能狠心赐死他的亲生子,六年后,仍旧能。苏儿莫不是被逼急了? 美人苦笑一声,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竹香院那小东西可知道,自己刚一回来就有人为了他大斩四方?他也何曾想过,孩子竟是她的逆鳞?若是如此,那当时。。。。。 罢,美人倏然闭上了眼睛,上号的寒白玉棋子,沾指冰凉,被紧紧捏在手心里瞬间化为齑粉。 事已至此,又何必恼她?退一步乾坤大,权且,让她一招。 恍惚里,又是那年春日清晨。髻拥春云松王钗,眉淡秋山羞镜台。那人刚睡起,散着发髻,眉英疏淡,眸光如水,轻轻一笑,素手回招。佳人光着玉脚躲在门后。她羞赧地绕着锦帕,剪瞳秋水总像一汪碧水,门外春日万千风光都抵不上她清甜一笑。“海棠开未开?粉郎来未来?”她打趣他。 苏儿,海棠开了又谢,傅粉何郎年华将逝,可你呢?心早已不在了这里。 “你说,我该不该嫉妒那孩子?”最起码,他能得到她肆无忌惮的爱。而他,却连望她一眼都不能。 “中秋日宴请,让玉儿带他去。皇兄不乐意我与她见面。”云王沉声开口,那十几年的梦境,他梦了十几年。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明明知道,那人与他只隔了一道宫墙。却仿若隔了千山万水,天涯海角。 人初静,月正明,纱窗外,海棠斜映。海棠笑人休弄影,月沉时,一般孤另。 作者有话要说: 昂~今天两章。二更九点发。O(∩_∩)O么么哒。 ps.中间有一段,借了徐再思的元曲。原文《凭阑人》(髻拥春云松王钗,眉淡秋山羞镜台。海棠开未开,粉郎来未来?) 昂~还有一首是马致远的。《阳曲》(人初静,月正明,纱窗外玉梅斜映。梅花笑人休弄影,月沉时一般孤另。) 这章太短了,又不想和下一篇合在一起。所以今天两更。。九点还有一更哒。 改了个字。 第20章 入宫 叶生一大早都被张嬷嬷给捞了起来。中秋宴是宫宴,若是没有差错是要所有人都要参加的。何况叶生刚回京城。还记得前世,自己被送入皇宫,嘉德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直说自己长得好,那老叶家的桃花眼长得多俊俏? 叶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样子确实像他们老叶家多一点。桃花眼是招牌,上挑的妖娆眼线是特色。虽说看起来会有些硬气不足,可确实都一个个地美成了娇花一样。不说别人,就看云王美成那个样子就知道其他人也不会差。 叶生的桃花眼长得尤其好,水光潋滟的眼睛大大的,水润润的如同两颗水灵灵的葡萄,又如天上璀璨夺目的星子。眼睛咕噜噜一转,仿若一池碧水涌动,看起来活泼又单纯。 叶生一直觉得,嘉德太后对他那么好,完全是因为自己长得比太子好。 昂,他也就这张脸比太子强了。叶生在心里暗暗揣度。前世太子处处被苏贵妃打压都没放弃,还让他日后死灰复燃把自己囚在忘忧宫里慢慢折磨。跟太子比,自己还真是什么都拿不出手。 他重生一世,要说不恨太子那是不可能的。忘忧宫里暗无天日,叶辰逮不到苏贵妃,因此把他对苏贵妃的恨意完全地发泄到了他的身上。最后的日子里的慢慢扎挣和熬煎,叶生现在稍稍一想都心有余悸。 可,这些都是叶辰造成的吗?也不尽然,叶辰恨他是必然的,自己抢了他的所有,除了那个便宜爹的信任。要是他和叶辰的身份互换,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怎样对待那样的自己。 忘忧宫里,临死前的那句话,他永远都不会忘掉。“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害了他。”害了谁,叶生不知道。叶生却知道什么叫报应不爽。不然,上天为什么要让他重来一世?他无仇可报,他只想好好待那些待他好的人,让因为他变得不幸的人这辈子能幸福,能开心,能够不再命途多舛。自己不想再做害人精了。 叶生定下了心神,知道没什么好怕的便由着张嬷嬷拾掇。 今日的早餐尤其丰盛,叶生知道去宫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自是敞开了吃。 如此这般,进了一块八宝蒸糕,一个桃花烧麦,一碗燕窝盏,一笼水晶虾饼,叶生才堪堪停住嘴。示意陈三儿给自己擦干净嘴,然后把桌上未动的一笼蟹黄小包子给陈三儿加餐。 他陪着自己进宫,自己晚上还有宴食,他可就只能苦巴巴地站着伺候了。叶生前世何曾体恤过奴仆?也不知道他们平日是怎么挨过去的。他尝过挨饿的滋味,不好受。 想到这里,叶生示意陈三儿俯下身子道。“待会儿嬷嬷给我做的桂花糕你偷偷揣着,饿的时候吃两口。” “好嘞,世子放心。那御赐的桂花酒您给奴才捎回来,奴才一天管饱。”陈三儿贼兮兮地冲着叶生笑。 “。。。。。。。”叶生不想理他。喝喝喝,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的太监不是个好奴才! 叶生吃饱喝足出门的时候已经不早了。稍等了片刻不知哪里来的丫鬟和嬷嬷说了句话。默默点点头,示意叶生可以出门了。 穿过长长的廊庑,叶生被陈三儿拉着往前赶。世子的品服青衣红裳,白玉带看起来端穆极了。可惜还未加冠,叶生觉得他的包子头有些不太和谐。 正门口,赵敏玉早已站在正门口。今日需按品大妆,一袭紫色宫妆,头发一丝不苟,簪着金凤赤羽步摇,遥山羞黛,纤影飘飘。叶生看得啧啧两声,心想这女人若是不板着脸还真是有几分姿色。 姿色归姿色,前世她那么对待自己,叶生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没找她事情也是因为她命不久矣可怜她。 前世他没人管,落在赵敏玉手上那不是自认倒霉?可如今,他与赵敏玉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会跟着一个将死之人死磕。 说起来,为什么这辈子赵敏玉不找自己茬,他就不知道了。不找了他安逸,找了,他现在也不怕。欠别人的,总有换回来的时候。这句话现在对叶生来说不啻是真理。赵敏玉不是自己惹的,她自己怎么作死都找不到自己头上。 叶生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看着赵敏玉。赵敏玉应该在等人,那个人肯定不是自己。自己站在门口那么久,她连眼神都没给一个。额,厌恶不算。趋利避害的叶生完全忽略了赵敏玉时不时抛来的白眼。 所以他在等谁?云王?恩,应该是。中秋宴是宫宴也是家宴,云王不会不到。可,这都等了这么久了还不来,那不是摆明了不愿意和他们一块走? 不是说云王和云王妃关系不错?琴瑟和鸣? 不是说,云王宠云王妃宠得不要不要不要的?莫说侧妃,这几年连个侍妾都没添?有的几个,还都是十几年前的,现在都人老珠黄看不了了? 额,叶生看了看身边的陈三儿,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知哪里不对劲儿。只得恹恹地站在那里。时不时踮起脚,时不时揉揉屁股。不雅极了。 赵敏玉也不阻止他,看着他拽着衣服上的小扣冷哼一声,继续板着脸。 叶生从那声“哼”里脑补出了一串不屑与嘲笑,还夹杂着深深的厌恶和恨意。叶生撇撇嘴,也不耐烦地送给赵敏玉一个白眼,“哼”一声,音节上挑,然后再不理会赵敏玉,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日头渐长,叶生看着眼前的女人又望穿秋水变成了哀鸿遍野。心里默默叹口气,又是个傻了吧唧的蠢女人啊。 君不怜伊,若是连自己都不怜爱自己,那一腔春情东付水,谁能为自己蹉跎的岁月负责?落花残红后,伊人泪尽,是何须的凄凉。 叶生觉得赵敏玉也是个可怜人。看云王那张薄情寡义的相貌,就不是个能对她从一而终的好鸟。 指不定,那老鸟心里还藏着其他女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恩,完美。妥妥的话本子狗血故事。 “王妃怎么还未出发?”门口一声惊叫把叶生打的思绪拉了回来。 叶生回头一看,见是当日给他开门的那位管家。知是云王的人,叶生心里呵呵一声,已然猜到了八,九分了。 果然,那位老管家哎呦一声,“王爷今日一早就去了宫里请安了,让奴才与王妃说一声,您与世子两人收拾妥当就去了。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今日给王妃安排了马车就去了留棠院,也没个人能与奴才说一声。王爷,这时辰不早了,您看?” 叶生看着这位老管家恭恭敬敬的,却是一点歉意都无。再看看云王妃那铁青的脸,那么浓的大妆都掩盖不了这人扭曲的脸。啧啧,一定有内。,幕。 “管家事多人忙,本宫权且饶了你,下次可莫要再犯这等错了。办不好王爷的差事,要了你还有何用?”虽然不堪,可这台阶还是要下的。云王妃又不傻,虽然气得够呛,这铁青的脸还没摆完就被旁边的嬷嬷扶了一把。当即顺着这位管家的话顺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出发吧。”赵敏玉跟身前的嬷嬷说一句,仍旧看也不看叶生一眼,乘车而去。 啧啧,气到了。哇,气得不轻。叶生在旁边嘚瑟腹诽,自己把自己当一回事。 “世子也请吧。王爷留了话,世子进了宫若是无处玩,请公公带去长乐宫即可。”那位管家送走了赵敏玉开始送自己。 啧啧,果然有猫腻。叶生看着这管家的态度,觉得这管家也是个妙人。最起码,认错态度一流还能一脸的理所应当。脸皮不厚的人,根本就做不来。 “恩,叶生记住了。谢过管家。”叶生冲着他笑得眼睛弯弯,狡黠地看着这位气死人不偿命的管家,开森地上了马车。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叶生虽说不惹赵敏玉,看着她吃瘪生气,那也是开心的。 不是有句话吗?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检查完了。O(∩_∩)O么么哒。 第21章 表哥 叶生在马车上一路晃荡,好歹是到了。他不与云王妃一辆车,觉得天都蓝了几分。一路上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儿,小脸时不时偷偷伸出窗外,看着这号称最最繁盛的京城。一双如水眼眸紧盯着过往的小摊小贩,时不时留着口水,舔舔粉嫩的唇。看得陈三儿一阵好笑。 平日里,他都看着像个孩子。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是个孩子。陈三儿倒也不管他,由着他慢慢看,反正不会给他买。这京城,自己也没看过几次,如今瞧着倒是比长梁镇上的集市热闹得多。 不消一会儿,那宫城便映入了眼帘。叶生却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元光二十年,陈国长公主来和亲。看不上他英俊敦儒的皇兄,也没看上长得像朵花,比她还漂亮的自己。却在望江楼上一瞥,一眼钟情于断了双腿的容谦。 那时皇上突然驾崩,苏贵妃把持朝政,有意和陈国联姻。至于谁娶,只要不是太子,其他人她并不在意。可她不在意,他在意啊。 他小时被云王妃磋磨,待到知道苏贵妃是自己的亲母时已然少了对母亲的渴望,苏贵妃对他再好也没能抹掉那藏在自己最深处的恐惧与对母亲的绝望。他早已经失去了再奢求母爱的兴趣。因为,在自己最无助,最迷惘的时候,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是容谦。 是容谦啊。那是容谦啊。是纵千万人都抛弃他,唯有他愿意救赎自己的容谦啊。 他第一次在储秀宫和苏贵妃大吵一架,第一次看到那个永远在未雨绸缪的女人惊得花容失色,看着自己,嘴唇发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女人那么聪明呢,自己那么折腾她又怎么看不出来呢?可他不管,那女人教他,成大事者要忍常人不能忍,要时时刻刻冷静,永远不能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去他的,他一条都没做到。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容谦娶亲,不能让他的身边除了他还有更亲密的人。容谦怎么能娶亲呢?他娶亲了,他该怎么办? 他不管不顾地找到了容谦,可笑那个女人竟让容谦自己在宫外等着他。那个女人,雷厉风行得让人可怕。他做不到的事,容谦永远能做得最好。宫城外的容谦果然如那个女人说得一样。冷静自持,永远的淡雅仿若什么事情都不能扰乱他的心神。 他还记得那一刻,昏黄的日头照着他,宫城的一切仿若一个雾影般模糊,唯有容谦清晰得甚至能看到他随风扬动的发丝。自己狼狈地站在那里,头上的汗水和眼里的泪混杂在一起,流到了下巴,再轻轻滴落在了反着冷光的汉白玉石板上。滴答一声,那么清晰,如同自己的心掉落时那么清晰。 容谦就坐在那里,明明什么都没说,仅仅看着他,就让他觉得无地自容。他怎么能这么狼狈呢?他想,他试图笑一下,可心底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只能咧咧嘴,他不想那样的。他知道一定很丑,他不想让容谦看着做自己这么丑陋又懦弱的样子。他憎恶这样的自己,就像憎恶那个抖着腿肚子却让容谦杀人时的那个自己一样。他们同样的懦弱,同样的虚伪,同样的装腔作势,不敢承认自己的弱小和无能。 这一刻自己和容谦,中间夹了让他觉得无法逾越的鸿沟,在那个鸿沟里,他的心缓缓垂下,啪嗒一声破碎成碎片再也合不拢。 他不敢看容谦,他只得狠狠地擦了把泪扭头看着那宫墙。 说来也怪,那宫墙,他看了不知多少眼,唯有那一次,那红墙金瓦是那么的残破和萧索。 “为什么要答应呢?”他苦声问他,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一句话说得多可怜。 “我也曾糜太仓粟,夜间邪许泪滂沱。”容谦说得冷静,叶生只觉得云影无光。 “生儿,容王也是拿俸禄的。我也曾耗费过国库里的粮食,夜间听到运粮船的号子声也会泪如雨下。万千黎民,岂是儿戏?” 哈哈,看,多正经?多奇怪?又多残酷? 叶生永远记得容谦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听得懂,却搞不懂。容王爵位世袭,世代享禄,他又为何要为了那万千黎民去痛哭? “这宫城看得,真是有些破啊。”那么多年,永远一个样。叶生凉凉道。 “可不是吗?几百年了,还是这鸟样。”旁边马车上忽然一声,中气十足。 “额,哥们好见解。”叶生愣了愣,看着离他不远处的马车上跳下来个小胖子。正热切地冲着他两眼亮晶晶。 薛止!!!! 叶生有些慌,觉得这一世真的是匪夷所思极了。为什么他表哥薛止会在京城? 叶生看到这个肉呼呼的小胖子惊讶那是有理由的。 是人都知道,当今圣上的胞姐寿宁长公主嫁给了一个山贼。 世人都以为有什么隐情,可据叶生所知,莫说隐情,连个屁点的故事都没有。荒山野地,寿宁长公主误上了梁山,瞅着自给自足的山贼颇为老实,就嫁了。 郎有情,妾有意。和和美美,从此守着个山头继续过日子。佳不佳话叶生不知道,但是雷人是一定的,笑柄是大把的。 叶生自然也以此为笑柄笑过这个如今还是小胖子往后势必变成大胖子的薛止。年少无知啊,意气害人啊。不然为什么叶生有些慌?那源自元光十六年他仗势欺人嘲笑薛止被人家一个熊抱扔进井里差点淹死后的恐惧。 元光十六年,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御花园的迎春花开得肆无忌惮,十岁的叶生也到了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的年龄。那日他去长乐宫给嘉德太后请安,看到往日里宠着自己的嘉德太后笑呵呵地让薛止进去却让自己候在一旁时吃味是必然的。十岁的年龄,受不得撩拨,在御花园里闷闷不乐的叶生看到同样来御花园玩耍的薛止时,不知被哪个太监说一声他爹是山贼,叶生便开始了作死之路。 叶生被扔进了井里,听说那口井里冤魂无数不差他一个。要不是这胖子有良心,去找了人来救他,可能,还真不好说。 胖子被罚在长乐宫跪了一个月,把他来京城的美好一个月的幻想破坏殆尽。听说胖子再也没来过京城。听说胖子走时撂下了话,“那个叫叶生的,我薛止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昂,叶生好方。 “哎,好可爱的小娃娃。娘亲,娘亲。快来,我看到金童了。”小胖子薛止突然间像是看到了稀罕玩意儿,忙着招手让他母亲下来看。 “止儿,莫要调皮。”薛止方才下来的马车上下来了个妇人。 那妇人一身的粉色宫妆,倒也是落落大方。挽着的飞天髻,一颗好大的东珠簪在头上明净不失俏丽。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美目桃花眼亮眼极了。 妇人虽在呵斥薛止,却没有一丁点的责备意思。一双美目倒是含着笑意看着叶生。 “咦,果然是个俊俏的玉娃娃。可是姓叶?”妇人缓缓走近,看着他的脸,疑惑一声,笑嘻嘻地刮了下他的鼻子。 “奴才见过寿宁公主。”叶生倒是没甚反应,一旁的陈三儿倒是行了礼。“公主好眼力,我家主子是云王家的。” “哦?果真是王弟的?”寿宁公主听完稍一颔首,更加细致地打量起了他来。 他姑姑?叶生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这个长公主看起来这么小?这位长公主看起来那么温婉俏丽,为什么生的儿子就那么,额,壮硕? 叶生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这位表哥。 叶生长得好看,年岁也小。可被这么认真的欣赏倒是第一次。小孩子最是直接,你对他好,他便不怕你。叶生乐得长公主看他,还破天荒地伸出手笑眯眯的看着她,示意让她抱抱。 “啊,叫姑姑。”寿宁长公主可没料到叶生会让他抱,看着这个粉粉的小团子冲他笑,心都要化了,作势要抱。 “娘亲,娘亲。别抱他,抱我,抱我。”一旁的薛止不干了,拽着他的袖子嚎着不让她靠近叶生。 “止儿,止儿乖。这是弟弟,弟弟。”寿宁公主看着自家儿子吃干醋,噗嗤一笑,拉着他的手往叶生跟前凑。“来,摸一摸,香香的,软软的,止儿想要的弟弟。” “哼,”叶生一咧。躲在陈三儿的身后边。“就不给你摸。”叶生朝着薛止扮了个鬼脸。小屁孩,就不让你摸。 “娘亲,娘亲。”薛止反应过来,躲在他娘怀里撒娇。“他不让我摸。” “你不让你娘亲抱我,我也不让你摸。”叶生孩子气说道。 小胖子的脸憋得通红,看着寿宁长公主,再看看叶生。 香香的弟弟,软软的娘亲。他一时还真的犯了难。 “只准,只准抱一下下。我也只摸你一下。”小胖子哼哧哼哧道,终是让了步。不舍地松开了他娘的衣袖。 原来娘亲的抱是这样的。暖暖的,像阳光。被寿宁长公主抱在怀里的叶生想。 可惜,他现在才享受到。 作者有话要说: 昂,╭(╯ε╰)╮死皮赖脸求个收啊小天使们。喜欢的就带走吧。么么哒。O(∩_∩)O 第22章 太后 叶生被寿宁长公主带着进了长乐宫。本该是云王妃带着的。可云王妃连睬都不睬他。下了马车,径直离开。 寿宁长公主自是看得出来他们母子两人的生分。客套了些话,便提议带着叶生去长乐宫见皇太后。 赵敏玉求之不得。她恨叶生抢了她孩子的爵位,可云王对叶生看得紧,为了她肚里的孩子,她不想这时候吸引王爷注意这才忍了口气。 忍归忍,任谁都不想多看这小杂种一眼。有人带着他远远的,她哪里会不答应? “太后想您可想得紧,长公主先行一步即可,弟妹这几日气色不好,也就不拂了太后娘娘的兴致了。烦请长公主带着生儿先行一步。弟妹随后便来。” 赵敏玉硬撑着脸上的笑打起精神与寿宁客套。 这位长公主不比常人,他是圣上唯一的胞姐。虽说嫁得有些,上不得台面。可皇上对这位胞姐的看重可是世人皆知的。就冲着爱屋及乌给那位山贼驸马裂土封侯,由着他在庆阳霸占个山头当山大王就可见一斑。 寿宁长公主体弱,不能经常出远门。常年不回来一次的如今回来了也不知是所为何事。 赵敏玉哼笑一声,看着穿粉色宫妆的寿宁长公主一手一个孩子去往长乐宫。 她回来,那京城的贵族圈子里怕又是要热闹一番了。寿宁长公主再受宠,也免不了被人在身后指点星愿。人啊,也就那点爱好了。捧高踩低,幸灾乐祸谁不会? 叶生的小手被寿宁长公主握着,带着他往长乐宫去。今日里进宫的可不止宗亲。一些宗妇更是早早地来请安。相比别处,嘉德太后那里肯定要清净得多。这也是为什么云王让叶生去往长乐宫。云王妃不管他,宫里别处人多,危险也多。他一个人,光靠着早几年就离宫的陈三儿着实让人忧心。 可这可是他第一次嘉德太后呢。云王世子回府,本该进宫请安,可太后夏日里去往山庄避暑,根本不在宫里。待到回来了,叶生早已经被软禁在了云王府,请安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应该是叶生“第一次”进宫。所以叶生从进了宫门伊始就左顾右盼。遇上了什么新奇的事还有惊叹一番,问问陈三儿,问问寿宁长公主。这路得花两炷香的时间,叶生人小,走得慢,寿宁便故意放满了脚步,陪着他看,顺便教也没进来几次的薛止认认路。 寿宁公主驸马在青阳,离京城太远。寿宁公主身体不好,嫁出去后也没回过几次宫。是也,薛止虽然八岁了也没怎么来着京城几次,更遑论这皇宫了。 两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地,指着这个又说着那个。内宫只能徒步,着实让寿宁长公主累个够呛,这还没走多久,一张巴掌小的脸,方才还水润正常,如今已然失了些血色。 叶生看得分明,抿着嘴不再多说话,还偷偷拽了拽薛止的衣角让他闭嘴。 于是善解人意的陈三儿,吩咐了带他们的小公公先去长乐宫传话,自己带着他们慢点走。他也认识路,错不了。寿宁长公主带着的贴身侍女怕是习惯了,玲珑娇小的一个拉过他和薛止,另一个看得魁梧些的侍女轻车熟路地搀着她,让她倚在自己身上。 “公主身子弱作甚勉强?看这脸色,回去了驸马又要说道奴婢们。”扶着他的侍女心疼说道,一边还用手给他扇风。 听到驸马,寿宁长公主脸上一红,潋滟的眼里含着娇羞。倒是回了些血气,柔声细语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缓缓便好了,你们不说,他怎么知道?可莫要告诉他了,那药太苦了,我可不愿吃。” “娘亲吃药怕苦,羞羞,我都不怕。”薛止听着他娘说药苦,忙不迭地大声嚷嚷,惹得他娘娇笑连连。 休息了会儿,寿宁长公主总算是缓了过来。这回叶生可不敢问东问西了,跟着陈三儿闷头走,看也不看其他东西一眼。薛止,薛止更乖,他亲娘,他不疼谁疼?小孩子隐隐约约知道是自己太闹腾了,被他娘方才的样子吓着了,更是乖地像个鹌鹑,抿着嘴装作小大人的样子。时不时地还看他娘两眼。 叶生一愣,倒是从来都不知道薛止这胖子还能这么乖巧。看他一身肥肉,走起路来虎虎生威,那张脸确是像了寿宁长公主几分。 也是个英俊的小胖子啊。 走了没一会儿,那方才离开的小公公就回来了。还带上了一长串的太监和太后的车辇。 “长公主回来了怎就不提前说一声呢?太后娘娘吩咐了,您身子弱,那神武门到长乐宫可不近,让您坐车辇自去便是了。”说话的是个干干瘦瘦的老太监,一脸褶子,看着倒是精神。 叶生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嘀咕。看来他这姑姑还真是受宠,太后赐作车辇不说,还能让在太后旁边伺候的刘公公亲自来接。 那刘公公伺候太后几十年,何曾离开过身旁? 叶生啧啧舌,倒是多看了长公主几眼。 刚巧,寿宁长公主也在看他。笑了笑,打趣刘公公道。“这女儿,孙儿一起来。还不知母后先看哪个呢?” 刘公公这才看到身旁的叶生。 “这,该不会是,云世子?”刘公公惊讶道。 “怎么?我出发前便听说云世子回府,这还没让母后看到?”寿宁长公主也是讶然。 嘉德太后是出了名的疼爱小辈,便是皇上的太子私下里嘉德太后也当孙子般宠着。这个孩子长得漂亮又可爱,怎会不讨他老人家欢心? “哎,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公主。奴才路上跟您慢慢说。”说着搀着寿宁长公主上了车辇。 “快,快回去禀,云世子也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刘公公抹把眼睛,看似激动极了。亲自拉了叶生的手跟着车辇。 “公主有所不知。太后娘娘凤驾今年去了避暑山庄。听闻世子回来,忙着赶着奔了回来。刚回来便听说世子抱恙。如是一直都没看着。”刘公公说着,看了叶生一眼,看他小腿有些赶不上车辇,索性将他抱了起来。 一旁的陈三儿想说什么,看到自家世子腆着脸装乖孩子,对刘公公无甚反应才放了心。 再没见过比自家世子更识时务的孩子了。 果然,刘公公抱着叶生,看叶生一点怕生的样子都没,更是开心,眉开眼笑地夸他道。“世子和云王小时候真像。一会儿太后见着了,必然是开心的。” “哼?”叶生哼哼,咯咯笑了一声,抬起下巴,朝着薛止看了一眼。看那小胖子还在苦哈哈地追着车辇。 寿宁长公主的那个壮实丫鬟倒是想也把他抱上,可他觉得难为情,跑着躲着不让人家抱。可太后的凤辇快啊,常人还好,刘公公看着老,却是老当益壮。抱着叶生稳稳当当地脚下还能虎虎生风。就他,人小腿短,还要躲着那丫鬟,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也只是堪堪地跟上。 叶生看着他的怂样笑得一抽一抽的,觉得太过丢人。于是冲着陈三儿使了个眼色。 陈三儿于是等两步,一转身便帮着那丫鬟堵了他。“小公子识礼数,不让姑娘抱定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还是莫要强求公子了。这力气活还是让奴才来。” 他一个小孩子哪懂得男女授受不亲啊,纯属觉得自己男子汉被人抱着太过丢人。 薛止本就累得脸蛋通红,看着人高马大娃娃脸的陈三儿,躲又躲不过,正在急着呢,叶生那头还跟他扮鬼脸。一个泄气,不躲了,索性让陈三儿背着他走。反正已经不远了,娘亲说了,进了宫要举止得宜。若是一会儿喘着气进去,娘亲该丢脸了。 小胖子趴在陈三儿背上不好意思,闷着声,羞着脸跟陈三儿道谢。“劳烦公公” 惹得陈三儿一阵感慨,原来不是所有孩子的脸都跟自家世子那么厚的。看着自家世子在宫里刘公公怀里还不知收敛的样子,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位公公是如今宫里最炽手可热的一位?连大内总管小刘公公都是他徒弟! 叶生当然知道,不然随便哪个奴才都能抱主子?虽然不知道这位刘公公的本事,可上一世,他可是见着了这位刘公公的威风。 见了妃嫔不必行礼,苏贵妃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公公,叶生不刷点好感度,那还真是浪费自己重活一世的经验了。 车辇不慢,没一会儿就到了长乐宫。刘公公带着,无须通禀,就进去了。 刘公公把他放下来,亲自搀了寿宁长公主下车辇。示意他们跟着他。 内宫里,一如既往地燃着静神香,一成不变的布置里,叶生只见那张熟悉的脸望着他们,欣喜又期盼。 “谦儿,你掐掐哀家。哀家的女儿和乖孙们真的一起回来了?” “碰。”容谦把自己手里的叶子牌甩在桌上。唇角一勾,抚了抚嘉德太后的手,转头看着他们。“回皇姑奶奶,是真的回来了。” 昂,皇祖母。 作者有话要说: 昂,昨天写文忘记说了。叶生重生了,但是他不可能一下子就长大,然后明白太多的道理。所以注定了这篇文需要叶生慢慢的长大,慢慢地理解,他前世为什么会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一些思想,是需要这一世的一些引子才能反思出来的。虽然是甜宠文,T^T但是叶子会尽可能宠生生宠得合情合理。只有思想变了,叶生才会从小冤鬼变成真正被我们老攻爱上的人。爱的感觉可以不明不白,但是爱的产生也是要需要理由的。昂,不知道叶子解释清楚了没。我亲儿子生生注定要在追忆中长大。忆苦才能思甜。么么哒,爱你们,小天使。 第23章 丹桂 嘉德太后还是叶生心里的那个老人家。她抱着搂着他们,一个个地仔细瞧。“我儿瘦了,气色倒是好?止儿养得真好,随爹,虎头虎脑有福气;乖孙长得俊,像你皇兄,看那双眼睛,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夸得薛止直在他娘怀里打滚,夸得叶生喜笑颜开,冲着太后呵呵直笑。 看得出来老人家高兴极了,拉着寿宁长公主的手,一个劲地说就没停下来过。长公主只含笑听着,时不时地递上杯茶让她润润嗓子。让她把这些时日,这些年的期盼和想念都说完。宫里的女人,无论是谁,都不容易。 嘉德太后忙着和寿宁长公主拉家常,叶生和薛止便在这儿等着。薛止眼观鼻,口观心。一本正经地坐在他娘怀里。叶生倒是扫了扫还在牌桌上坐着的容谦。 嘉德太后喜欢打叶子牌。后宫人少,嘉德太后就是找人玩叶子牌也轻易凑不来一桌。容谦便时常来看看他,陪她玩儿,帮她打发打发时间。 嘉德太后不年轻了,他的兄长老容王与她相差无几,早已经做了古。相比之下,这皇宫里的她日子虽然寂寂却很长。庭院深深深几许,这皇宫应也算是个大庭院了吧。只是困住的人更多,那院子,也更深,深到再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这点,容谦或许知道,前世里,来长乐宫最多的就是他。自己被迫与太子死磕的时候,唯有他还惦记着这深宫里的亲人。 这一点他还是要感谢容谦的,嘉德太后也是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他未尽孝道,容谦却是帮他做了。那一年,若不是苏贵妃与她大吵一架,她也不会就突然去了。还是怪他啊,太糊涂。这辈子,他愿意和容谦一起好好陪着她,让她能开心得久一点。 叶生看了看容谦,觉得世间没有比少年更好的人了,至少对他来说。可惜他不知道,昂,不知道才好,自己不喜欢女人,容谦却未必。前世他执拗于容谦娶妻,今世却希望他能觅得良人。上天给他重生的机会是为救赎。他不愿容谦再落得那样孤孤单单下场,即便陪在他身边的不是他,可是他会开心,会因为容谦的幸福而幸福,这就够了。 他得到的东西太多了,他不能抢别人的,不能太贪心。 叶生如是想着,望着容谦的方向发着呆,容谦以为他是望着自己,嘴角一提,起了身来。 “长公主刚回来,皇姑奶奶自是偏心。谦儿立马变成没人宠的了。”说着,儒雅俊俏的少年公子笑了笑,嘴角的梨涡浅浅。 太后停了嘴边的话,和着容谦打趣道。“呸,什么话。这么大了。若是让外人知道,堂堂容世子在哀家这里争宠吃醋还不笑掉了别人的大牙?” “反是丢人的又不止谦儿一个。”容谦长身玉立,站在那里,撇了撇叶生。 “您与长公主有说不完的体己话,我们这些个不受宠的还不如出去玩儿。听说,御花园的一株丹桂开得最好?” 太后自是会意。颇为赞许地看了眼容谦。“哀家倒是疏忽了。生儿和止儿刚回来,你啊,带他们好好瞧瞧。” 她确实有些体己话要对着女儿说。一别多年,下次见着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这好不容易见着面,一时就忘了别的。 “既如此,生儿先告退了。待得皇祖母得了空闲,生儿再来。”叶生也请了安,乖乖巧巧地行了礼,规矩极了。惹得太后心肝颤,想要疼到心坎里去。 “少玩一会儿,待会儿还来哀家这儿,和哀家好好说道说道。”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便放了他们走。小孩子憋在凳子上陪着她们那么久,也是难为他们了。得亏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乖巧懂事。 叶生被容谦带着去御花园玩。倒是小胖子有些不情愿。 “丹桂树有什么好看的?我娘喜欢梅花,我爹给我娘栽了一山,腊梅,红梅,白梅。满满的山头,可漂亮了。”他娘不让他乱跑,他不想去看那劳什子丹桂树。方才跟他们出来只是为了让他娘好好和他娘的娘说话。他来之前爹爹嘱咐过了,娘亲的娘亲不是普通人。自己跟着要有礼,要听话,不能给娘亲丢脸。 “御花园里有好东西。小公子不愿意看丹桂树,梅花园就在旁边,穿过梅花园,旁边就是寿宁长公主的寝宫”容谦颔首,手指着一个方向,温和耐心地回他。 果然,薛止一听到了自家娘亲的寝宫,眼睛一亮。看着容谦指着的方向望眼欲穿。 叶生撇撇嘴,感情这位也有恋娘情结。 “可我想看丹桂树。”叶生眨了眨眼睛。 “我想看梅花。”小胖子两手一摊,看着容谦,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陈公公可知道梅熹园在哪?”容谦问陈三儿。 “奴才,奴才自是知道的。”陈三儿会意,从善如流道。 “薛小公子,云世子的这位公公可是打小住在宫里的。可能让他带着您去梅园?”容谦问薛止。 这是,他的人吧。叶生嘴角抽了抽,看容谦连问都不问就想把他的人支走。 “这,自是极好。”薛止高兴地点点头。 末了想到这是叶生的奴才,转头又问叶生。 “额,叶家表弟。你把你的公公借我好不好?我,我知恩图报。”薛止吭哧吭哧憋出句话来。 “哦,你怎么知恩图报啊?”小叶生装作思忖的样子。笑了笑,露出那口小白牙。 “我,娘亲借你抱?”薛止想了想。 “抱过了。”叶生不屑。 “娘亲借你睡?”薛止有些不舍得。 “没兴趣。”叶生抖了抖。跟他娘睡,驸马不打死他也得给他剥层皮。 “那,那你要我怎么报?”这回可苦了薛止,抓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叶生要干嘛。小脸上的肉一抽一抽,苦恼极了。 感情还真是个恋母癖,叶生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显。继续露着那口小白牙,诱骗道。“来,叫声哥。” “我比你大。” “你不是要知恩图报?” “哥。” “乖,去吧。”叶生满意地拍拍薛止的肩。“三公公,记得带我小弟去长公主的寝宫转转。”叶生嘱咐陈三儿。 “。。。。。。。”陈三儿不想理他家厚脸皮世子。 薛止还是带着三分郁闷七分迷茫地走了。他有点扯不清,为什么叶生比他小要让他叫哥。不过,父亲说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知恩图报,他还是叫着吧。 叶生耍完了薛止,这才转向一直站在他身旁,默默注视他的容谦。 现在日头正好,明晰的光线让这周围的宫殿看得有些庄严有些肃穆。阳光有些刺眼,背着阳光的容谦让他有些看不清。他还是望向他,水淋淋的大眼眸狡黠地看着他,等着容谦说话。 煞费苦心地带他出来,再支走别人。这么明显的意图,只能骗骗薛止。 “想去看丹桂树吗?”容谦走近他两步,嘴角的笑意犹在。那时种刚好的弧度,浅浅的梨涡在嘴角,跟他的笑一般若有似无。再浅一分,就是容谦平日带人的疏离脸色。 所以他现在在容谦眼里,要比陌生人多一分熟悉吗? 这个猜测让叶生挺开心。他回了容谦一个大大的笑。“你想让我去哪?” “那我们去看丹桂树。”与他认为的聪明人说话,容谦向来不愿意多费口舌。 太后说的丹桂树就在长乐宫旁边,容谦喜欢桂花树,这棵丹桂,额,叶生着实不知道和平日里看到的桂花树有什么迥异之处。 如今正是桂花飘香时节,红红的桂花缀在树上宛如别致的珠花。叶生一闻,倒是有些清新雅致的香气。 很像容谦身边的冷香味道,却不是。 叶生睁开眼睛,着实不知道,一棵桂花树有什么好看的。抬眼间,桂花落雨,丹桂蔌蔌地往他身上落。 叶生才看到,容谦已经爬上了树。晃着他头顶的树枝,把花瓣弄他身上。 树影摇摇,叶生看着容谦也跟着晃啊晃,晃啊晃。 “可好玩?”容谦问他。 “。。。。。”叶生不想拂了他的面子。“还行。” “。。。。。。”容谦飞身下来。温柔如水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似有些凌厉。青竹似的身姿莹然立着显得有些单薄。 “你一直都这么聪明?” “一般一般。”叶生打哈哈。这样的容谦,太不内敛,太不含蓄。他有些不太习惯,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容谦终是不在看他,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闹得叶生摸不着头脑。 风吹尘香,这桂花树开得着实太好。叶生打了个喷嚏,撇撇嘴,沿着这小路蜿蜒而去。 小道曲曲折折,没走几步便是一座亭。再往前走,就有些僻静了,净是些假山,怪石。嶙峋地立在那里,看似人迹稀少。 叶生倒是没真等容谦,只站着有些累。索性坐在了这落云亭里。 刚坐下,便看到了一位宫女从那假山里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二更。不过会比较晚。么么哒。明天看吧。 第24章 相见 [VIP] 出来的宫女看到人一点都不怕,反倒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你是云王世子。”宫女走过来, 没有问, 直接说道。 “你怎么知道?”叶生问他。 “叶家男人女人都长了一双桃花眼。反倒是太子的眼睛随了母亲才奇怪。”那宫女咯咯笑着。像被风吹动的一串悦耳铃铛声。 “那也不能确定我是云世子啊。寿宁长公主也回宫了,她家的小公子也是桃花眼。”叶生狡辩道。 其实不是, 薛止长了像他爹九成九,身高,心宽, 体胖,相貌,相貌不说也罢。反正他胖,再俊的胖子都没有前途。 叶生猜着这个小宫女没有见过薛止。他现在坐着无聊,好不容易遇上个人, 聊会天也是可以的。 “寿宁家的小公子长得像他爹,虎头虎脑虎眼睛。不是桃花眼。”小宫女与他争辩。有些蜡黄的脸虽然不怎么夺目,可那双眼眸倒是亮得惊人。 “你又没看到过他,怎么知道他虎头虎脑虎眼睛?”叶生还不死心。 “谁说我没见过?寿宁六年前回宫, 抱着个小团子,还没长开呢,脑袋眼睛鼻子, 都比别人大了一圈。你看,有这么大。”宫女睁大眼睛,格外认真地用手比划了一下。 “行行行, 你看过行了吧。说得跟真的一样。”叶生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鼻子。觉得这宫女真喜欢较真。 抬头看一眼,却发现这宫女正含笑望着他。原来也没当真。 “你在云王府过得好吗?”宫女低着头, 看着他把的鼻子揉得通红。像一颗熟透了的小草莓。 “还成吧。”叶生仍旧低着头,带理不理她。 宫女倒也不气馁,索性与他一起坐在亭里的石凳上。“我听说云王妃可凶了,还不喜欢小孩子。” “那可不?刚回来就欺负我。要不是我聪明,就得被她摆一道了。”说到这里,叶生有些兴奋。小手拍着桌子,身子往前倾着与小宫女说话。 “她在侧门招人堵我,想让我丢人。我多聪明,我根本就不从侧门走。她能奈我何?”叶生神采飞扬,下巴一抬,得意道。 “她是云王府的当家主母,她不喜欢你。就算暂时不找你麻烦,以后也会找你麻烦的。随随便便,短了你的银子,你都拿她没办法。”小宫女笑了笑,摊开一双白皙秀气的手,善意提醒他。 叶生听到她提起这个,这才想起来张嬷嬷为他找先生的事情都还没有着落。小脸一苦,就垮了下来。这个事情,云王妃有没有插手还未可知。 “怎么了?” “她真坏,没有银子,我连先生都请不到。。”叶生哼哼,有些泄气。 “云王妃不给你请先生?”小宫女一愣,没想到云王妃那么大胆。 “反是没人教我读书。”叶生撇嘴道。收起他的下巴,垂着头有些伤心。 “嗯,我给你支个招?”小宫女思忖良久,开了口。 “你?你能给我支什么招?”叶生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觉得这小宫女大言不惭。 “寿宁长公主带着小公子来京城了。小孩子六岁要开蒙。他如今已经八岁了。寿宁带他来,怕是要让他长留京城。到时候怎么读书便要商议了。你想读书,借个风,不是方便得多?”小宫女说道。 “你怎就知道他要留京城?”叶生疑道。心里却在嘀咕。前世薛止可没有这么早来京城,更因为自己的关系没有久留。 他还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叶生抬头,看了看小姑娘眼睛含情带水,晶亮得如同阳光下的一汪碧水。真诚极了。 应该,是真的吧。叶生讷讷。“可我怎么行个方便?” “这个,就得你自个儿想办法了。”小宫女大着胆子小心捏了捏他的脸蛋。 他的脸白里透红,像只刚成熟的水蜜桃。只轻轻一捏,就是个红印子。 叶生唰的一下,脸色变红。连小小的耳垂都要燃起来了。 小宫女看到他这个样子,觉得可爱。更是笑着变本加厉地捏了几把? “别闹了。男女授受不亲。”叶生恼怒道。唰地转了头,不看她。 小宫女笑够了。越发觉得他可爱。“你才几岁呀,还男女授受不亲。” 叶生不理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搅自己的衣角。 小宫女也不恼,看了他一会儿,有些恋恋不舍道。“我要走了。你自个儿玩吧。” “哦。”叶生恹恹道。嘟个嘴,偷偷地看她。 “我以后还能见着你吗?”叶生问。 “你想见我吗?”小宫女惊喜问他。 “你,你眼睛真好看。人也好。”叶生说话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只剩下了哼哼。 “往后。你想见自是能见到的。”小宫女莞尔。“今日我得走了。” 叶生看着她匆匆又向着那假山石而去,人影纤长,快速地躲到那怪事后边不见了踪影。 这个人,还真是不放心他呀。叶生看着她方才坐的位置。觉得心里被撑得满满当当的。 苏贵妃从始至终都是疼他的。 前世的他真傻,因为云王妃,竟不敢彻底接受她。也不知她背地里伤了多少心。 叶生叹了口气。 从她来第一眼,他便认出了她。她说叶家的桃花眼好认。殊不知,她那双碧波明眸更是灵动万分?易了容眼睛也不会变。何况他是她亲儿子呢? 叶生笑了笑,一束阳光照在身上,也仿佛照进了心田。 容谦怕是一会儿就过来了。叶生也不想走,便静静地坐在亭子里。闻着不知名的花香。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有些短。昂。T^T太困了熬不住了。么么哒。晚安。 第25章 交易 [VIP] 顺着假山往里走,有一条隐秘的小道。小道弯弯曲曲, 峰回百转间, 不知通向何处。 那小宫女有条不紊地往前,纤影如柳。待到了尽头, 款款站立在乱石里,哂然失笑。 “都说容世子少年老成。如今本宫算是领教了。容王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后继有人, 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声音如在幽然的山谷里想起铃铛,清凌作响,悦耳极了。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倒是容谦求娘娘的事,有劳了。”容谦颔首, 自那假山上下来,走了两步,到了不远不近的位置缓缓站定。 这里不比别处。皇宫里的事情,往往比表面上看起来的复杂。这个女人虽然易了容, 他却是还放不下心来。他不想留下口实。 苏贵妃倒是不在意他这个举动。“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事情,也算是本宫的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本宫帮一把也是应该的。”苏贵妃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意了。她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容谦此次算是帮了把手。她自会记着。 “如此, 娘娘还是早些回宫吧。太后娘娘嘱咐云世子玩一会儿再回去陪她说话。”容谦,面色不改, 倒是言语上提醒苏贵妃。告诉他太后娘娘挺喜欢叶生。 果然,苏贵妃听了,神色一松。再不多说,迤逦而去。今日中秋宴会,内眷部分,皇上要她与皇后一起主持。她不能失踪太长时间,大家眼睛都看着呢。 要不是太子之前的那回事,她担心他,她根本不会冒那么大的险来看他。她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 她为了把太子弄出京城,弄得元气大伤不说,皇上也开始了注意他。 苏贵妃的心缓缓地沉了下来。有几分失落又失神。她现在护不住他,否则也不会答应容谦这样的小事了。她在宫里,有些事做起来比常人容易,有些事却是难如登天。 容谦应该也是知道如此,才打着求她帮忙的旗号上门来试探。她应承了下来,容谦便知道了她的意思。 她缺个帮手,叶生在云王府,连个教书的先生都请不到,那必是有人有意而为之。她不知道是谁,却也不能坐视不管。 她没有办法,在她元气恢复之前,她的手伸不到也不能伸到云王府。皇上还是忌惮那个人,她不能和他有一丝的瓜葛。否则她就完了。 若是容谦能帮她,那就太好了。 她以前并未注意到容谦,只觉容王死的早,这位容世子身负重担,稍微有能力一些是应该的。 待到她注意到他时,却发现这个少年做事情真的是滴水不漏。从偷偷告诉她太子起了心思,到说服皇上软禁叶生,给她争取时间。再到如今帮她这些看似简单,却是她最需要的小事。他很明白跟她谈条件需要什么样的价码。事实上,容谦真的是做到她心坎里去了。 少年心性如此,再过几年,必然又是一位在这京城如鱼得水的人物。 而她,就是他的一块踏板。以前她定然不屑于给别人铺路。可如今,她不仅需要,她还很乐意。 容谦如果承了她的情,势必要好好照拂叶生。容谦的路走好了,叶生以后的路,不管他想去哪都不艰难。 苏贵妃回储秀宫的路上想了一路,她到底是决定帮容谦。大家都不容易,她不容易,容谦也不容易。如果互相扶持能走得更远,她又为何不呢? 阳光西斜,暖黄的阳光下苏贵妃的清冷身影渐渐湮没在漫漫的宫道上。 容谦等着苏贵妃走远才松了口气。事实上是有些忐忑的,他从不觉得那个孩子对着苏贵妃有多重要,亲子又如何?云王把他亲子放得远远的,从未见过他。皇上是叶生亲父,当年却是第一个下狠手要杀了他的人。这群人凉薄至此,他不信苏贵妃有多重情。 可他却还是试了。容凌说得对,那个孩子聪明。不过是给自己个可能,顺便给他个机会罢了。 太子十六,自己却十四。信不信任他难说。他身边能臣多得是,便是容王府靠过去他也给不了自己想要的。 所以他剑走偏锋。 苏贵妃答应了还好,这条路对他来说是目前最好的。倘若她不答应,别的办法他也有,可往后若是没了别人帮衬,他做的事情就有限得多了。 容谦醒过神来,出了假山,远远地看着叶生还坐在亭上的石凳上。不觉莞尔,梨涡浅浅,勾起一丝笑意来。 这个孩子,跟他还是有些缘分的。那么多人,都让他护着他。 说起来他求苏贵妃的事也与他有关。叶生回京,太子动了些心思,那日在怡墨院的事情被发现后,苏贵妃自是不会放过他。 太子刚十六,羽翼未丰,什么事情还要依仗皇后的娘家。罗家也是这京城有名的权贵簪缨之家。罗阁老在朝堂上长袖善舞,罗家子弟也有不少为官。 这些人以后无疑会成为太子的助力。 容谦知道苏贵妃若是想打击太子必向罗家动手,却不曾想过,那女人的手段如此了得。 勋贵之家,罗家看似为一体,内里矛盾却是不少。皇后出自罗家大房。那罗家三房却有好几个能力卓绝的人。三房长子罗桐尤为出色。 不说他袭不了爵后走了科举路。能在大房打压下悄无声息地走到礼部侍郎的位置就不能小觑。 可惜罗桐与罗家大房有隙,与太子更是不亲近。 他与太子不亲近,太子却想亲近他。三番两次献殷勤,罗桐都不为所动。 苏贵妃动不了太子,却让人参了罗桐。 前几年学风盛行,皇上兴科举,好破格选拔人才。是以令很多地方都办了书院,往日书院里乡绅百姓农民贵族,分得清清楚楚。书院划等,那拨的款项自然也不相同。 其中拨的最多的却是云衍书院。 科举虽盛行,贵族子弟在朝里的却仍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想也是,那些时代勋贵里,尤其是诗礼之家,大把的钱财供出举人来不是容易得多? 皇上为兴办学院,元光七年下了政令。凡时代沿袭的爵位继承者,必入国学,入国学者享俸至弱冠。 这国学便是云衍书院。勋贵之家承爵者的孩子大多在此学习。 也有把家里孩子都送进去的。云衍书院每年考试。凡不达要求者,不看长嫡,皆不准承爵。是也,有些家里索性全部送了进去。 国学院设立,毁誉参半,利弊都有。虽每年都有庶子压过嫡子的情况。可出息儿子不止一个,谁家不愿?这云衍书院倒是也办得如火如荼。 罗桐是礼部侍郎,分管这云衍书院的事宜。 这是个肥缺,也是个苦差。贵族子弟不好管,可若是做好了,这满朝一半的勋贵承你的情,日后青云直上自不必说。 皇上将云衍书院给了罗桐,罗桐的重要性自不必说。不然为何太子都要苦苦巴结? 苏贵妃让人参了罗桐,正是因为云衍书院。云衍书院不是勋贵二世祖的聚集地?不是要跟他们打好关系?好呀,就参他个结党营私。 这条罪名很好用啊,不用联名上书,不用陈几十条罪状。只用捕风捉影,含蓄地写上一笔。 云衍书院到底是朝堂人不能碰的禁地,皇上最怕他们上下勾结,自是让人彻查,绝不姑息。 罗桐倒是没自乱阵脚,慌得是太子。太子对罗桐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便是看着他的几番薄面,对他在云衍院里勾三搭四睁只眼,闭只眼就算是顶天了。 怪只怪太子,手伸的太长,被人一刀下去,翻皮入骨。 这事儿出来,太子被打发出去自不必说。被苏贵妃搅得天翻地覆的朝堂也不宁静。纸包不住火,这背后的谁是主使,谁猜不出? 皇上倒是没明面上说,只是以诬陷忠臣为名,讲那些人贬得贬,放的放。剩下背后的几个,敲山震虎,倒是没下死手。 太子与苏贵妃两败俱伤,自不必说。可到底是谁更心痛一说,还未可知。容谦可隐约知道,那批人里未掺涉此事还含冤被贬的人不少。 他们斗得天翻地覆也罢了,皇上处置人也罢了。可把别人搅得不得安枕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为别的,那罗桐为了避嫌,自己上书和青阳书院院长调了个位置。去给青阳书院添砖加瓦去了。 然而青阳人并不想让他去。 罗桐号称罗铁板。铁板无私公正到令人发指。公正到刑部尚书一度想挖人来着。 青阳书院不比云衍书院。青阳书院起于私塾,乃是江南青阳最有名的诗礼之家方家开的。 方家家学渊源,好为人师。无论是文坛泰斗,还是风流名仕。但凡与“文”字沾边的,必有方家人的影子。 方家现任家主的父亲,方世。更是天子之师。 方家时代居于青阳,那青阳书院便是方家开设,造福青阳人的。京城有句话,十进士,青阳二。小小的青阳。读书考上功名的,着实不在少数。 是也,有些无世袭的世家,无不把孩子养在青阳。沾上青阳书院的一角,考上功名的可能也大一些。 可青阳书院再厉害,也是方家人的。青阳书院教书的先生都是方家的子弟或门生。试问,这样的书院,又怎么会愿意让一个京城来的外人管着? 所以,方家找了容谦。还联名上了书。被容谦压下来了。 这么直白且容易触霉头的事情,只有那些清高傲骨的文人会做。容谦定然不会做。 方家人文人多,真正入朝为官的少。不然又是一股中坚力量。 皇上本就不忌惮方家,不会刻意刁难。一句话的事情。又何必要用这种让皇上下不来台面的方式? 在容谦看来,让苏贵妃去说,自是事半功倍。 所以这一切水到渠成。他与苏贵妃做了交易,他拿出诚意,苏贵妃给他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 昂,看了小天使的留评。觉得是不是有些小天使误解了? 容谦从前世到目前都没有喜欢过叶生。不然叶子也不会铺陈那么久让叶生调整心态。T^T这前期是个受死皮赖脸以为对不起攻然后也不追攻的故事。 我先说一说攻的属性,攻是那种看似温文尔雅其实骨子里凉薄,冷静到极致的人。这是个冰山凉薄腹黑美攻啊hhhhhhhhh。 而且生生也知道容谦不喜欢他啊。我记得我好像在第二章 就说过?(他对人家容谦有企图,但是容谦没有。) 前世一直是他一厢情愿喜欢容谦。他却反倒给容谦带来了伤害。 他道歉是因为。昂,觉得对容谦的爱,伤害了容谦,又毁了自己。 至于为什么说伤害了容谦。昂,打死都不剧透。 之所以前期生生感情戏超级多(后边没有多少了,因为剧情来了。hhhhhhhh)因为生生需要慢慢转变思想啊,他要确定对容谦的态度才能默默爱他到润物无声的地步。 至于容谦为什么前世对叶生那么好。昂,事关剧情,我也不能剧透。(小天使们都是福尔摩斯,我怕我只说一点你们就能猜到大结局了。)所以小天使们说的没错。叶生到现在为止还就是一厢情愿还不奢求被知道回应的状态。 毕竟,日久见人心。凉薄攻是不会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哒。叶生只能慢慢地用心把攻的冰块心暖化。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会追容谦,这是个圣母受,一心一意地对容谦好,不求回报,只希望容谦这辈子好过。 昂,谢谢小天使们。不管是留评的还是不留评的。因为你们,我们家叶生才这么有活力。昂,么么哒,爱你们。 另外,不吹不黑,不坑。 第26章 生气 [VIP] 容谦出了假山,款款向叶生走去。他今日穿了容王世子的朝服, 青衣红裳。修长精瘦的身形在这样宽大厚重的朝服里有些单薄, 少年五官慢慢长开,白皙的皮肤在尚且温柔的阳光下显得如玉晶莹。 许是阳光有些刺眼, 此刻他眯着眼,眉毛微蹙,慢悠悠地走过来。步子徐徐却稳当无比。 容谦走了过去才发觉叶生在百无聊赖地玩手。小小的孩子, 穿着与他相似的世子朝服,眉新腮嫩仿似春日里刚出的新芽。 “你回来了?”叶生好似察觉有人来,小身子一端抬眸探寻。看到是容谦后,背脊才放松了下来,如方才一样, 继续低头玩得不亦乐乎。 这里是皇宫,苏贵妃很早便教给他,这地方看似花团锦簇,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地。容谦让他等在这里, 却也不敢担保有什么别的有心人。他一个人,定不会松懈。 方才苏贵妃来找他,怕就是容谦的意思。现在容谦回来了, 他也就不用端着了。 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彼此牵上了线。 叶生心不在焉地想着,他可不知道前世容谦和苏贵妃是否也如现在这般这么早就通力合作了。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起折腾, 指不定要闹出些事情来。 他看了眼容谦,觉得今日的容谦比上次看到的更清瘦了一些。上次在墨染院, 他至始至终都坐在椅子上,今天八月十五,阴气更重一些,他倒来宫里帮苏贵妃。 叶生看容谦面色如玉,彷佛涂了胭脂般莹润有光泽。倒是唇色有些淡,被肌肤一衬,更是有些寡淡。 这个人惯常会装,单看样子,他还真看不出来容谦到底怎样。 叶生叹了口气,索性不看了。他又不是火眼金睛? 叶生敛了眉,仍旧乖乖地坐着等容谦。 容谦看着他一会儿打量自己一会儿又垂头丧气,沉思敛眉。倒是有些好笑。这个孩子,太过聪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想问他,问便罢了,还怀着揣着? 容谦觉得他应该是有问题要问的。让他方才不明不白地见个宫女,他连问都不问也太说不过去了。 可他为什么等了半晌,这孩子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容谦皱了皱眉,着实摸不到这个孩子的脾气。 “你不问我?”容谦沉吟一会儿,终是缓缓沉沉的,开了口。 “问你什么?”叶生有些讶异。 “既没问的,那便回长乐宫吧。”容谦眉头都没动一下,转身便走。 叶生觉得容谦有些莫名其妙,他想让他问他什么?问刚才那个宫女是谁?可自己还是个孩子啊,别人见他可爱,和他说几句话又有何怪处? 叶生觉得问了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为什么他感觉容谦不高兴了?叶生有些无力了。觉得装个小孩子真是难。 容谦都走了,叶生自然不会久待,跳下石凳子,拔腿就去赶容谦。 容谦平日里走路就不疾不徐,虽然有些生气,却还是刻意放慢了脚步。叶生很容易就追了上去。 “你为什么生我气?”叶生感着脚步问他。 “我何曾生你气了?”容谦脚步停了停,让他歇口气。 “你没生气?”叶生有些疑惑了,瞪着大大的眸子怀疑地看着他。 “。。。。。。”这个孩子察言观色的本领让人咋舌。 容谦方才却是有些生气的。叶生太聪明了。叶生能看出他带他出来有意图。定然也能看出方才的宫女有问题。 有问题却不说。便是他问他,他还装傻不开口。 容谦叹了口气,他什么时候也这么孩子气了?这个孩子对他有戒心是自然的。他徐徐图之便罢了,方才抬脚就走,着实不太像他的风格。 可若是现在承认了又有些拉不下脸来。 “不曾生气。”容谦仍然是平淡的口气,倒是走得更慢些了。 “那你方才怎么走那么快?”叶生穷追不舍。直白得让人想打他。 “时辰不早了,太后还在等着你。”容谦手捂着嘴清咳了一声,面颊粉色淡淡,倒是比方才明艳一些。 “哦。”叶生听到这个回答也不再多问,随着容谦回了长乐宫。 方才苏贵妃让他找寿宁长公主借风,这事他还得好好地思量思量。也不知道为何苏贵妃就能确信薛止不回去了。 叶生和容谦出去得久。一起出去的薛止已经回到长乐宫里好一会儿了。想来也是,那梅熹园,满满当当的梅树。如今又不是梅花开放的时候,一树的叶子有什么好看的? 寿宁长公主正在和太后逗薛止玩。他方才晃了一圈寿宁长公主的寝宫,拿了好些寿宁长公主用过的东西。此刻一件一件摆开来看,让他娘亲给他说故事。 容谦将叶生放到了长乐宫便走了。这里毕竟是后宫,他不便多待。请了安便告辞了。 见到他回来了,太后一喜,忙不迭地把叶生叫到跟前来,好好地看看他。 方才太过激动,乍一看这个小孙子还以为看到了小时的儿子。如今好好地细致看看,倒是觉得这个所以五官虽像极了儿子,却没有儿子的那股散漫样子。 云王从小聪明,偏偏没个正形,一天到晚,除了正事,什么事都做遍了。又是最小的皇子,皇上宠着他,反倒宠得他肆无忌惮得没了边。 这个小孙子就长得端正多了。太后看着叶生。觉得自己的乖孙,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哪哪都好看。越看越喜欢。 “方才你弟妹来了也忘了夸夸她。给哀家生了个这么听话漂亮的小孙子。”太后亲昵地捏了捏叶生肥肥的小脸,满心满眼笑着跟寿宁长公主说话。 “生儿生得确实好。”寿宁长公主也笑着应和。温和地看着叶生,想了想方才进宫时云王妃的态度,有些迟疑。 “可,”寿宁长公主张了张嘴,腼腆笑了笑。 她不是个惯常搬弄是非乱嚼舌根的人。如此在别人身后说道可是头一遭。 “可是什么?”太后停了停,抚着叶生的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寿宁长公主。 知女莫若母,如今这般欲言又止,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这,”寿宁硬着头皮,看着叶生乖巧地站着冲他眯眼笑。笑得眉眼弯弯,彷如一轮明月。 “生儿虽是亲子,可弟妹未曾养过。如今半大不小地回来,又不知事。若是生母不与他亲近。……” “哦?会有这事?”太后挑了挑眉,狭长的凤眸收了笑后有些凌厉。 在她看来,叶生怎么样也是从云王妃肚子里出来的。即便小时被抱走养在别处。可还是自己亲骨肉不是?为母亲的,又怎会与自己孩子不亲近? 可寿宁从不说假话。既这样说,必是有缘由的。 太后有些不敢相信。看了看周遭,忙遣了其他人下去只留下寿宁长公主。 太后亲自将叶生抱在了腿上。打量了叶生好几遍,方才笑着开口。“生儿乖,祖母问你个事情,莫要告诉别人可好?” 叶生知是太后怕他转口回去告诉云王妃。引得儿媳妇嫌怨她离间他们母子。自是答应下来。软软的小手轻轻扶着太后的衣袖晃荡。“皇祖母您说便是,生儿保证只听不出。” 叶生眨眨眼睛,露出个透着傻气的憨笑来。 “好,好,生儿乖。”太后含着笑意,小心地问他。“你回去,你母妃,对你如何?” “母妃?皇祖母说的是云王妃娘娘嘛?”叶生乐得装纯真。 “云王妃娘娘?你这么叫她?”太后的笑僵在脸上,心里一紧。 “对啊,嬷嬷都是这般叫的。嬷嬷说云王妃娘娘是我母妃。皇祖母,母妃是干什么用的?我只今天见了她一次,与她不熟。”叶生甜甜问他,软软糯糯的声音透着天真。 “母妃,母妃。”太后彻底笑不出来了。抱着叶生的手都有些抖颤。 “当年我儿选她我就觉不妥。赵将军虽战功赫赫,可毕竟是泥腿子出身,家里无甚规矩。可皇上却是要给赵将军一个交代。我儿那时心灰意冷,又是个娶谁都行的态度。我这才松了口。”太后彻底收了笑。紧紧地抱着叶生,凤眸瞪得圆圆的,冷意四溅,沉着声说道。 “可你看啊,她这小门小户里出来的,连气都是小的。我孙儿可是皇孙。她赵敏玉在哀家眼皮底下也敢这么苛待我孙儿?她是反了天了。”太后厉声道,挥手就拂掉了小几上的杯盘。霎时间,茶水四溅。 叶生抖了抖,鼻子一酸,就想挤出些泪来。他知道太后是气急了,不然平日里那么和善的人又怎么如此?她是心疼他,心疼他没人疼他。 “母后息怒。”寿宁长公主一个慌神,赶忙起身,站近太后给她顺气。“不管她如何秉性,这嫁到了皇家来已然是了皇家儿媳。教些她是非曲直才是要紧的事。孩子还小呢。”寿宁长公主软着声宽慰她。 她嫁的也是泥腿子,曾经还是个土匪。却不觉得泥腿子有什么不好。可她这个弟妹,却是做的太过火了。不说她凉薄无情,这皇孙尊贵,哪个不是捧在她手心里养着的?偏她冷着连管都不管。 太后这才缓过神来,看了眼寿宁,顿觉凄凉。说着落下了泪来。“都是皇上,他欠的债,平白让你和我儿来偿。可怜我的儿子和女儿,何等的尊贵显赫,误了一辈子。” 云王和寿宁长公主的婚事,一直是他心底的疙瘩。如今赵敏玉如此做派,更是让她心痛。 “母后莫怪自己。虽说王弟委屈,可儿臣是满意的。驸马虽面上粗俗,可对儿臣却是极好。总比对着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强。”寿宁长公主看不得她母后哭,拿了帕子给她擦泪,自己也是心酸。 她怎不知,纵她说夫君多好,在旁人眼里也是强颜欢笑。可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她过的好不好,难道非得让别人知道?她在青阳,好好得护着自己的小家,可不知比京城那些在深宅大院里独守空房的女人们强上多少。 “不哭不哭。”叶生心也软,小手伸在太后脸上给她擦泪。“姑姑也不哭不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叶生安慰寿宁长公主。 “不哭,哀家不哭。我孙儿孝顺。”太后擦干眼泪,轻轻抚着叶生的头。看着他水润明亮的眸子巴巴地望着自己。 “她赵敏玉不管,哀家自己管。我孙儿天纵之姿,可不能让她这个小妇养的给耽误了。”太后仍然愤愤不平。 第27章 入学 [VIP] “这。”寿宁长公主欲言又止。太后管不是不可以?可那必然就要养在这深宫了。他生母好端端的,那赵敏玉虽然有些不知分寸, 可若真是这么做, 堂堂云王妃的脸,云王府的颜面又要往哪搁? “母后您把这孩子放在身边教养未尝不可, 可这理由,可得好好思量一下了。”寿宁长公主斟酌说道。 “理由什么的,日后再说。”太后罢罢手, 扶着生疼的头示意寿宁长公主莫再说了。“哀家想到那赵敏玉如此苛待我孙儿就恨不得没她这样的儿媳。你让哀家如何咽下这口气?” “那,便如此吧。”寿宁长公主抚了抚太后怀里的叶生。眼里星星点点,泪还未拭去,仿若刚开的娇花染了朝露纯粹又娇弱。小小的一团,因为方才太后的发怒, 洞中仙惶恐得更是拽紧了太后的衣袖,却是关切地看着太后狰狞后的疲态。明明怕得厉害却还故作坚强。 这个孩子,这也是个纯善的,太后既想养, 那总会找个好理由既能保全云王妃的面子又能保全他。他还小,总需要个人为他打算,要成为他的避风港。 寿宁长公主好生安慰了太后一番才回了自己未出阁时住的寝宫。她未出阁时住在福熹宫一来伴着太后, 算是个解闷的。二来她身子不好,出门建府太后也不放心。反倒成亲之后皇上为她建的公主府倒是没怎么住过。 此次回来,那公主府倒是派上了用场。驸马薛仁非京城人士。钦点驸马前在京城也无什么府邸产业。她今日进宫之前一家三口一直在公主府里落脚。今日中秋宴, 她进了宫,少不了要在福熹宫里住些时日。倒苦了驸马要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公主府。 寿宁长公主想到了驸马脸色微醺。他们成亲十几载, 驸马如今还是喜欢粘着她。今早上她临走时还要殷殷嘱咐,生怕自己少了根汗毛。 驸马对他是极好的。她在青阳又是一等一的尊贵,没人敢给她脸色看。若不是止儿年岁越来越大了,她还真舍不得离开他们的安乐窝回到这儿来。 那罗铁板真真的难缠。若不是他,他们一家人也不会奔波到这儿来。寿宁长公主叹了口气,觉得罗桐闹得她头疼。 事情要从罗桐请调去了青阳书院开始。罗桐外号罗铁板可不是白叫的。云衍书院的二世祖们都闻风丧胆的人物,去了那民风淳朴的地界自然是要大刀阔斧地整改一番。 青阳书院起于方家。方家清流涛涛,代代出名仕文豪。青阳书院受此影响,学风必然是清正的。不然也不会吸引那么多人闻风而来。 若都是这样,罗铁板也是没什么错处可以寻的。可惜,青阳书院却是有些与寻常书院的不同之处。 自古书院多是培养入仕学子,进科考的路子。青阳书院也不然,方家时代文豪辈出,可为官的却屈指可数。这数百年巨大的成功告诉了方家人,做官需读书,读书却不为了做官。 是也,青阳书院在平日里的授课方面也是极为宽松。不想科举做官?可以啊,做个上怼天下怼地的清流派,一天到晚针砭时弊,保准有人尊敬。不想那么拉仇恨?那也可以啊,认真潜心读书,日后在这青阳书院里授课,桃李满天下,同样受人尊敬。不想栽桃种李造福他人?那也可以啊,著书立传,他日名垂青史,同样今人艳羡。 是矣,基于读书有百用的思想。青阳书院对不同的学生开设了不同的课程。因材施教。孔老先生的名言可谓在青阳书院里发挥到了极致了。 可就有一个小问题了。因材施教不可谓不好,可皇上广开书院却是为了培养选拔人才。更准确点,培养做官的。 罗桐大人不爽啊,青阳书院每年被拨了那么多银子却用来培养了那么些个对朝廷无用之人?这绝对没道理啊。于是罗桐大人决定让青阳书院所有的学生都只学制艺,只懂八股,只会做骈文。 …… 这一举措冲击是不小的,波及范围是巨大的。这不,从来未想过让自家儿子做官的寿宁长公主与驸马一合计,索性让薛止从青阳退了学。 驸马更是火爆脾气。他不是不愿浪费朝廷银子?他偏浪费。云衍书院不是说有袭爵的学生可享俸?那好嘛,就去那儿了。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驸马严肃认为,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这是对他罗铁板□□裸的鄙视与嘲讽。 是也,驸马扔下自己的山头就往京城赶。好巧不巧,中秋宴会到了。 …… 皇上若是知道自己曾经用尽办法都不能让驸马放弃占山为王如今被罗桐误打误撞迎刃而解,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是也,这事寿宁公主离开长乐宫前倒是说了出来。“说着,有一事也得让母后为寿宁做个主。” “何事?说便是了。母后这里还需绕弯?”太后笑得和善。 “还请母后为止儿说情让他在云衍书院里读书。”寿宁长公主幽幽道。慢条斯理地把罗桐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太后。 “这罗大人铁面无私,刻板迂腐是出了名的。我儿不必理会他。这事,我与你皇弟说便是了。”太后回答的干脆。 云衍书院因承爵的世子多。为了避嫌,却是不准皇族人去的。可薛止姓薛,何况罗桐不在。把他安排进去倒是应该也不费劲。 太后答应了寿宁长公主,这才让她回福熹宫。 躺在床上假寐的叶生听了这话倒是起了心思。苏贵妃让他借着薛止的风,莫不是说这个? 可他姓叶啊,薛止倒还勉勉强强说得过去,叶生却是有些棘手。 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昂,今天很忙。强撑着眼皮更得。T^T么么哒。 第28章 驸马 [VIP] 叶生傍晚的时候才看到云王姗姗来迟。还是那么妖娆漂亮的云王,顶着邪魅的桃花眼满身酒气来长乐宫给太后请安。 “生儿来得那么早?”说着皱眉, 左手抚在额头上, 有些踉跄。 “老李那个怂包。怎地越活胆子越小?让他挡两个时辰,他还敢少了一炷香。”云王嘲讽笑笑。 若不是猜到云王是避着云王妃, 叶生还真以为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叶生撇撇嘴,赖在太后怀里撒娇道。“皇祖母。父王是不是,是不是?”叶生嗫嚅, 眼里氤氲着水汽,水汽里,亮晶晶的眼睛更是清澈无比。 “生儿乖,你父王未曾说你。”太后眼皮都不看一眼儿子,倒是低头朝着叶生和蔼笑了笑, 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 “前些日子,你还能给她几分面子,装成夫妻和睦的样子。现在怎么闹成这个样子?”到底是自己亲儿子,再怎么看不惯他, 太后也没真把他晾在一边。 “累了。”云王无所谓,回了他个颠倒众生的笑来。笑着笑着,收了戏谑, 目沉如墨,倒是觉出几分真心来。 看来云王是真的不喜欢云王妃。 “唉,怪我。当初心软, 皇上苦苦劝我,你又放浪形骸成那样。我为了让你收收心, 虽觉得她有些不妥,到底还是让她麻雀跳上枝头当了凤凰。可,谁知她如此不通情理?”太后说着说着就想起了赵敏玉对叶生的所作所为。她也不喜欢这个儿媳,以前只是因为她不是儿子合意的,现在更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 “罢了。”云王仍然笑着。“儿子从未怪过您。木已成舟,母后还是好好护着您孙儿吧。”云王起身,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儿臣走了。” “今年连生儿都回来了,你还是不去?你皇姐今日也住在福熹宫,你,也不去看看她?”太后正在黯然神伤,见了自己儿子往外走更是心急。 云王从不待在宫里超过一个时辰。便是来看看她也是来去匆匆。如今日这般,说不上两句话就想走。 “您以为儿臣这酒与谁喝的?”云王扭头看着她们老小。眉毛微垂,唇角勾起,皮肤因为醉了酒的缘故有些泛红。头歪在一旁,侧着。如此这般倒是看着失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人气。 “嘘,可别告诉皇姐儿臣又把驸马喝趴了。”云王的唇角越勾越大,那笑意漾开,绽放在脸上只映得侧脸灿若红霞。 叶生看着就心旌摇曳。 云王是叶生看过的最好看的人了。比容谦还要好看些。容谦想是一株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劲竹,看似柔弱,却有骨有节。周身的气势虽和缓却让人不敢忽略。云王却像那长在枝头的一株桃花。灿烂得一塌糊涂,美丽得不可方物。关键是,这美人没毒。只可惜,这美人现在也没心。 也不知,如厮美人,心里的那个姑娘到底美成了什么样子。 叶生恶趣味地想了想。若是那个美人没这个美人好看。嘿嘿。那多难为情啊。 叶生觉得他可能找到了云王“爱而不得搔首踟蹰”的原因了。长得太美,连人家姑娘都嫉妒了。 大美人云王自然不知道叶生正滴溜着大眼睛在心里腹诽他。他醉了,眼睛惺忪,连走路都有些踉跄。他看了看太后怀里眼睛活泛泛的叶生,怔然开口。 “晚宴热闹。小孩子可别乱跑。也不知谁说朱砂桂辟邪,那桂雨亭芳里的丹桂花枝都被人都折秃了。可见,这儿有鬼。” 哎?叶生愣了愣。看着云王指着自己的心口处,打了个激灵,往太后怀里靠了靠。 “去去去。多大了,自己儿子都吓唬。”太后率先反应过来,笑骂他。 “母后歇着吧。儿臣继续去公主府陪驸马喝酒。”云王笑笑。挺若如竹的背影融在有些暗淡的暮色里有些萧索。 ………… 月上中天,乾清宫外的广场上备好了宴食。今日的宴会与往年比倒是别出心裁了许多。单看每个宴桌上摆的一枝芳香浓郁的桂枝就比往日多了丝秋节的氛围来。 叶生趴在偌大的桌上,看着与他神情自若,目淡神明的云王。觉得人啊,真是善变。 方才还他母后那儿卖苦说悲的人,此刻坐在这儿和驸马两个人咬耳朵。那眉眼笑得,比人家望穿秋水的驸马都要喜庆三分。 ………… 所以顶着那个苦样去找他母后是为了干嘛? 叶生看得云王的脸快要看出个花儿来了。刺骨的眼神,让驸马都要起了鸡皮疙瘩。 五大三粗的驸马爷,虽没有别人五个大,腰没有让人三个腰那么粗。那身材也是魁梧健壮如牛的。饶是粗犷豪放的驸马爷看着人家的父子俩如此亲昵肉麻也是受不了的。 “贤弟,这是你儿子?”薛强一双虎瞳望着叶生。想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十。 “许姐夫携子回京,不许内弟生了个虎虎生威的漂亮儿子?”云王转过身,理了理叶生坐皱的世子服,斜睨着眼看着驸马。 “劳什子的,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子生得儿子像老子魁梧,你生的儿子漂亮得跟宁儿一样。”驸马咽了口口水,看着叶生脆生生白嫩嫩的样子就想到了自家媳妇。 都说侄子像姑姑,宁儿小时候一定和他一样漂亮,不,一定比他更漂亮。 驸马看着如玉娃般的孩子,心里开心极了。 “切,宁儿也漂亮。我儿子随娘,迟早越来越漂亮。”驸马嘿嘿地笑。一点不觉得不好意思。 “止儿我远远看了一眼,那眉眼,确实挺像皇姐。”云王点点头,看着他多了些敬重。 “没想着再生个软软香香的闺女?” “别别别。”驸马连忙摆手。“儿女算啥,都是来讨债的。娘子是老子的,儿女是别人的。凭什他们要来磋磨我娘子?”驸马怒瞪着眼,恨不得拍案而起。 生薛止那次,寿宁九死一生他吓得魂归九天。再来一次,可拉倒吧。 “嗯。”云王点点头,颇为赞同。“到头来,如今还是皇姐得了自在。” “嘉礼兄。安吧。”云王勾唇,遥遥一敬,洒在光滑的汉白玉石上。 圆月空轮,水般的月华洒在这肃穆的皇城里。有人汲汲营营追寻半生,到头来空寂冷,这月光透过骨头沁着森森的寒凉和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昂。不好意思,这几天临时有事。比较急。T^T叶子昨天抱着手机码字睡着了。早上起来惊呆了。 今天先更一章。明天两大章。把昨天和今天的份补回来。么么哒。 第29章 不见 [VIP] “嘉礼兄是谁?”驸马是个直性子,丝毫不为云王的悲春伤秋所动。 “一位故人。”云王淡淡说道。眼神朝着容王的空桌上一瞥。第二杯酒, 倒给了自己。 叶生这才想起来这嘉礼兄, 说的是已逝的容王。 说起来,容谦呢?叶生撇撇眉。容谦下午便在宫里, 晚宴虽未开始,可他也犯不着再出宫。可人呢?连云王都无事早早地到了,比云王更早的容谦没了影子。 叶生扭头看了眼云王。云王却垂眸不看他, 继续与驸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今日中秋夜,他自然知道容谦会有所准备。可若真是有恃无恐,他也不需要那么想要生莲玉。 叶生有些坐不住了。他忽然想到了今日云王与他说的,今日里桂雨亭芳的丹桂树枝都被人折秃了。 他不知为什么云王这么忽然没头没脑那么一句话。叶生却觉得这句话有深意极了。可到底有什么关联呢。叶生如坐针毡,小屁股扭着, 一直不安分地坐在那里。 “这桂花酒不行,劲儿太小。你若是想慰那地下的,还如来点浓谷醇。人家好不容易喝一杯,还不得让人家一醉方休?” “…………”叶生觉得他这姑父也是个不正经的。 “这御赐桂花酒, 本就是佳酿。入口清淡,回味无穷。哪有你这般牛饮的?”云王不理他。 “喝着跟如同果酒差不多。”驸马耸耸肩,不以为然。 “倒是让你牛嚼牡丹了。”云王笑笑。“闻着浓郁, 像是天香台阁的花,还加了些许蜂蜜?” “这都喝得出来?”驸马听着咂咂嘴。他不惯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这等游手好闲的本事, 着实是学不来的。 “嗯。这花浓郁不输丹桂。花大,还清甜。说来丹桂酿酒最好。可惜, 它有些毒,若是酿酒,更繁复些。。。。。”云王许是听出了驸马话里的艳羡。眯着眼,微抬下巴,倒是说得更多些。 “父王。我尿急。”叶生小脸隐在暗淡的夜色下,苦着声,打断云王的话。 “你。”被打断了显摆的机会有些不悦,云王回过神来发现是叶生。倒也没说什么。“让三公公陪你去吧。” 末了还加了一句,“下次,说得风雅些。莫这么直白。” 叶生一听云王的话,麻利地从位置上起了来。胡乱地点点头。道一句“儿子告退。”就带着陈三儿跑。 他还是有些放不下容谦。云王平日里都那么多话?还一直提那桂花。他可知道容谦身上一股子冷桂香?叶生猜该是知道的,否则叶生真的猜不出云王今晚放弃谪仙般高冷的气质到底是为哪般。 不管云王在暗示他什么,他却是要往那桂雨亭香走一遭的。 那宴会,戌时才开始。现在酉时刚过半,桂雨亭香离这里不远,他还能跑个来回。而且,他还带着陈三儿呢。 “主子,您去哪?”陈三儿一阵纳闷。倒不知主子为何尿急跑成这样? “你带我去桂雨亭香。” “哎?桂雨亭香?世子,乾清宫就有恭桶,您不必非要去香喷喷的地儿解决。”陈三儿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怕容谦出事了。”叶生喃喃,脚步倒未慢半分。 “世子随我来。”说到容谦陈三儿便不说话了。随即掉了个头就往偏处跑。他知道哪里往桂雨亭香近。 桂雨亭香门口一片寂然。一轮圆月早早地坠在天上。昏暗的光线里只看到门口两个宫女,里边倒是鸦片无声,没有一丝动静来。 叶生趴在那隔壁的一处廊庑处不禁犯了难。他看不出里边的动静,又不知道容谦是否在那儿。一定是要去看看的,可若是有去无回呢? “世子?奴才进去帮您看看。若是回不来。您记得路吗?”陈三儿沉声道。 “不认识。你进去了,咱俩都得折在这。”叶生倔着脸瞪着他。 “我进去,一炷香的时间不回来。你就去说我掉进井里了。明白了吗?” “桂雨亭香里有井吧?”应该有,这里那么香。肯定有些喜欢附庸风雅的贵人们来这儿烹茶煮水。 “就这么着了。我一会儿进去,一炷香的时间,你就去找人来。” 叶生说着往外走去。 “咦?这里是哪儿?”叶生走出去。冲着那两个守在门外的宫女趾高气扬。 “回,这位,世子话。”这里名桂雨亭香。乃是御花园里种桂树的地方。 “哦?”叶生似模似样地抽着鼻子深吸口气。“果然好香啊。跟乾清宫前仪桌上的丹桂也香极了。” “世子说得是。今日宴请,桌上的丹桂确实出自此处。”右边的宫女福了身回话道。 “哦?那我要进去看看了。”叶生笑嘻嘻道。提步就要进去。 “世子。戌时圣上便要摆驾乾清宫,您这时候游园若是误了时辰岂不糟了?奴婢斗胆引着世子,帮您记着时辰,世子您看怎么样?”那宫女句句透着殷勤,态度却是不卑不亢。 “不怎么样。本世子方才刚甩了该死的奴才跑到这儿,你这奴才作甚要跟狗一样跟着本世子?”叶生翻了个白眼,态度骄矜,精致的小下巴一抬,完全不容别人再商量的语气。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这时候放他进去合适吗?”左边的宫女看着叶生进去的背影有些迟疑。 “你没听他说,他甩了随从。便是进去看到了什么咱们不让他进来。谁也不知道他在里边。况且,这个年龄的世子只有那位刚回来的云世子了。云王的态度似是而非。咱们顺便把他解决了。那位说不得还得谢我们。” 宫女不再多言。这位怎么说,她便怎么做。左不过是个棋子,命不值钱。 叶生跑到了那些宫女看不见的地方便开始肆无忌惮地跑。那个宫女方才与他说了这么多反而露馅了。 进来之前猜容谦在这儿有八分。如今已然十全十地确定了。 乾清宫桌前的丹桂,皇上戌时摆驾乾清宫。叶生着急了,怕是到了戌时,容谦已然回去陪他爹了。 四周的桂树大多枝叶茂盛,清风袭来,香气扑鼻。叶生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心里发急,却是不敢叫容谦。 他们想让容谦丢了命,那定有后手,周围的人他不知道在哪里。他怕他一喊,身首异处的定是自己。 容谦,容谦。叶生在心里呢喃。仿若那抹冷桂香眨眼间便会湮没在这世间,以后再也找不到。 容谦,你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二更。应该会很晚。昂。二更你们明天看吧还是。么么哒。 第30章 时间 [VIP] 叶生想着此刻容谦危在旦夕就觉得耳盲眼花脑里轰隆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他瘫软在地上,倒是出了一身汗。 别紧张, 别紧张。叶生告诉自己, 紧捂着抽痛的心口没有丝毫气力。 他嘱咐了陈三儿,自己若是不回去, 他便去说自己落井了。即便他找不到,陈三儿带着人势必会找到的。只要,只要熬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叶生索性闭着眼睛, 慢慢思索。 桌上的丹桂,门口的宫女,如今寂静的桂雨亭芳。显然这是有人苦心布置要杀了容谦。 叶生皱眉,为何要特意在皇宫杀人?宫里安排人手本就困难。更何况。看样子还是伏击。 那必然是因为,宫里他们才会有机可乘! 叶生想到了他的毒。若是在宫里毒发。。。。 叶生眼睛一亮, 急匆匆爬起来找朱砂桂树。 既是来皇宫,容谦定会准备万全,可若是还发了病,那只能是因为有人特意把引子放到了他跟前。 引子是什么不难猜出。他下午带他看丹桂。乾清宫仪桌上别出心裁的丹桂枝。前一个就算是凑巧, 后一个却绝对是有备无患。 至于为什么要往这儿跑?叶生想起了容谦身上的冷桂香。那香莫不是他平日里压制毒性服药染上的? 万物相生相克,那丹桂是他发病的引子,那暂时缓解他毒性的东西, 也可能在那丹桂树的旁边。 可怎么在那么多种桂树里找到丹桂树? 叶生微垂眸。看着无数遍植的桂花树发怔。 云王提醒他,丹桂花枝被人要折秃了。天晚,他便是看不见花色, 可,那花枝稀疏却是能看到的。 这园子不算太大, 他若是这么去找自然好找得多。 叶生努力深吸口气,抑制住打颤的牙齿。尽量装着闲庭信步的步子找。他也很危险,这园子的人在暗处,他在明处。若是窥见了什么端倪,他也活不了。 圆月笼天边,暮色渐渐苍茫,稀疏的几颗星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爬上了天空。 叶生抬头,看那月光下树影婆娑,桂花雨下了一地,他却没了欣赏的心思。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脸庞,叶生顾不得擦,索性爬上了身旁一棵最高的树。 叶生颤颤悠悠地站在树顶,探着头,向四周望去。 桂树不高,好歹能看出个大概。叶生看到他的北边一条廊庑下火光煜煜差点没哭出来。 “世子?您挺着。容卫马上便来。”容凌扶着容谦靠在听雨阁的墙角。 “容卫进不来。你出去。”容谦此时仰躺在墙边,乌青的脸上唇色煞白。 藤心草的毒太过强烈,他刚烧了淬了毒的桂枝,更是让毒气涌进了七筋八脉里。说话尚且不易,更别说走。容凌一人出去还有可能,若是带上他,他们只会被外边守株待兔的人斩杀。 “世子您现在没能力自保,属下不能走。”容凌不听他的。警惕地守在他身边。 世子身边只有他一人。若是让他去接应容卫,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世子不能自保便是个死字。 “他们不知园里的情况,没在戌时之前不敢轻举妄动。你快去快回。”容谦有些无力。 如今酉时三刻,顶多再有一刻钟。皇上摆驾乾清宫,势必会发现世子丢了。乾清宫离这儿不近,便是找到这儿来更要一刻钟的时间。 要让他们花上两刻钟甚至更久在这里,还不如让容凌出去。他怕他熬不过去了。 “至少让属下先帮你藏起来。”容凌有一丝挣扎。院内不知有凡几高手,他们迟迟不下手只是因为自己还有顾忌这里是皇宫重地。可时间越来越紧迫,他们若是知道那涂在丹桂树上的毒没能杀了世子,定会不顾一切地进来补一刀。 世子在赌,赌,在自己赶回来之前他没被那些人杀掉。 “把我扔在井里,从正门冲。”容谦没有力气多说话了,他连勉强呼吸的力气几乎都要没了。浑身血肉像是被千百只蚂蚁咬,没有一处地方不在疼痛。 “井水?世子?”容凌吃惊,井水寒凉,只会让他毒发地更严重。 容谦垂头不语。面上的乌青色更为深重了些。 “世子您一定要等容凌回来。”容凌将他打横抱起,径直走到水井处。 井水幽寒,还未离近,他便瑟缩地抖了抖。他怕阴气,越是这样寒凉的东西,他越不能碰。 那群杀手必然也知道,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先用丹桂引出他的毒,更细心地将那些树一个个地涂上□□。 井里是他们最不会搜查的地方。这个地方,不用他们动手,就能要了他的命。 容谦闭了眼,命在险中求。他不清楚是谁一步步的引他入套。若今日真是殒身在此,他也无话可说。 ………… 暮色低垂,夜色正一步步侵占天空,闪烁的漫天星星开始渲染出璀璨的星河。 夜色下一个黑影似鬼魅般飘过,还未到达门口,□□齐发,一张张网从各个方向铺天盖地而来。 “噗嗤”一声,□□入骨,那鬼魅闷哼一声,挥手告别斩网,片刻间斩出条路来逃出生天。 “别追。”一声清亮的女生喝令暗处的人。 “他憋不住了。进去一寸寸地搜。务必在他回来之前让容世子去见容王。”站在门口的宫女侧着身进来,秀眸一扫,冷笑道。 她猜那位俊秀聪颖的容世子怕是只剩下半口气了。不然,那侍卫不会硬挡着箭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去。 他们煞费苦心筹谋了这么久,势在必得要把他的命留下,他又怎逃的过? ………… 一炷香的时间早过了。叶生好容易到了那廊庑上时只有一堆静静燃烧的枝叶。 叶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来,脏兮兮的小脸上泪水顺着面颊成串地滴落在这土地上。 “容谦。”叶生喃喃。看着这越来越弱的火苗惶恐极了。 他好怕容谦已经没了。 “这里有火,快搜。”沉肃没有一丝人气的声音从远处的路上传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叶生心惊胆颤。 叶生猛地爬起来就往屋里跑。 跑了一半,撤了回来。想着屋后走去。 这里是御花园。不同的地方。馆轩楼阁的布置却是差不多的。梅熹园的水井在屋后,这桂雨亭香的水井八成也在。 他告诉陈三儿他落水了。到时候他们最先来的就是这水井处。 这里危险,他找不到容谦,也不能让自己落入险境。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码了一半放弃了。这是前天说好的昨天要写的第二更。么么哒。今天的九点准时更。(看我真挚脸)。 第31章 醒来 [VIP] 容谦觉得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冷,冷得他直打颤, 仿佛回到了当年。他娘抱着他, 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不远处,他爹倒在血泊里□□。太冷, 他爹缩成一团定定地看着他。 他好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记忆里,他娘撕心裂肺地哭。“谦儿, 我的好孩子,你怎么这么凉?你的身体怎么那么凉?” 是啊,怎么这么凉?怎么他觉得这么冷?怎么他娘抱着他,他还这么冷? 他中了毒。父王为了他,被人立斩于马下。他们本是要去长梁探望师父的。父王前一刻还逗弄他, 告诉他长梁的山好,水好,人好。 师父小时候是在长梁长大的。 下一刻,他便觉得冷。他好困, 纵使母亲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 “母妃,就只睡一会儿,真的, 谦儿只眯一会儿。”容谦没有力气张嘴,索性在心里跟母亲说。 “容谦。你怎么那么凉?” 母妃变小了。声音奶奶的。容谦笑。“真的只睡一会儿,母妃。” “容谦, 容谦,你别吓我。”奶奶的声音带了哭腔。 “我才刚找到你。你怎么能死呢?别死, 容谦,求你。”叶生喃喃。 “不死啊。只是睡一会儿。”容谦想。怎么舍得死呢?父王还在看着他,他怎么舍得死? ………… 晨雾缭绕,周围弥漫的药香味浓得让容谦有些喘不过气来。容谦揉了揉眼睛,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狐疑。 “容凌。”容谦叫了一声,声音却沙哑得不轻。 “世子?您,您醒了?”饶是声小,紧盯着动静的容凌也是听得见。 “嗯。”叶生咳嗽一声。皱着眉头,抿着嘴角看着容凌。 “那一日,属下突围出去,没走两步便遇到了三公公。世子,就是,云世子身边的那位陈三儿陈公公。他说他家世子落水了,喊着人去帮忙。闹闹嚷嚷地叫了一大群的人桂雨亭芳。动静大的连圣上都惊动了。”容凌看了容谦一眼,如倒豆般把那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自家世子。 “属下听到三公公说云世子掉进了桂雨亭芳的井里。索性又折了回来。”容凌面有喜色,脸色动容说道。 “那批人果然听到了动静便跑了。待到属下去井边,便看到云世子抱着您还牢牢地在井里挂着。” “世子恕罪。”容凌说着跪了下来。“云世子为我们找了理由,属下索性将你们一起放入了井里。” “你何罪之有?”容凌哑着嗓子回答。心里满心满眼的却是那个小家伙。 原来是那个小家伙救了他啊。他想到了那个奶奶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才刚找到你。你怎么能死呢?别死,容谦,求你。” 那么软,那么害怕的声音,却在软着声地呼唤自己,让自己别死。 他怎么能死呢?元光六年,他的父王无故遇刺身亡,他的母亲,抱着他,唤着他,留着泪走到了太虚山求师父救他。他的父王,尸身在路边无人管,待母亲回去敛尸,连个衣冠冢都没能立起来。 他永远记得父王临死前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让他给他报仇。 他怎么能死呢?他父王大仇未报,他中了藤心草的毒还未解,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做,他怎么能死? 他舍不得死。 容谦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是那抱着他的小小身子和奶里奶七的声音。“别死,容谦,求你。”那个孩子,小小的一团,却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便是无意间帮了他,他也要谢谢他。 “他,怎回来桂雨亭香?”容谦睁开了眼睛,懒洋洋地问容凌。 “属下不知。”容凌皱眉。“世子酉时过半从乾清宫出来,拉着三公公就奔往桂雨亭芳,期间三公公还带着他抄了捷径。酉时三刻到了桂雨亭芳外。云世子又嘱咐三公公,若是他一炷香的时间不出来便回去叫人说他落水了。” “他知道我在桂雨亭芳落了难?”容谦怔然,原来那小家伙是特意去救他的?还是进了园子才知道那里危机四伏? “应是,知道的。”容凌有些迟疑,看了眼还不能动弹的容谦一双狭长的眼睛微眯着,懒洋洋得,却透着股暖意。 “陈三儿说,守在园子里的两个宫女破绽太明显。事实上他等云世子进去了后就掉头来叫了人。世子,云世子虽然人小,可陈三儿能看出的事情,他定是看得出。明知艰险,却固执前往。这份对您好的赤纯,您,该好好珍惜才是。”容凌忍了忍,还是说了出来。 他还记得见到井里的他们时的样子。云世子抖着嘴唇,紧紧地抱着自家世子,想把他僵硬的四肢捂暖。 世子中了藤心草,发病时,四肢百骸都冷得透骨,冰块一样的身子,连他都受不住。云世子却不放手。 他哭着叫他。“容谦。你别死。”小小的身体在井里摇摇欲坠。只怕他下一刻真的会掉进去淹死。 所幸,世子福大命大,回了容王府,那克制藤心草的药熏得片刻,世子才渐渐回了温。云世子这才放手休息。 云世子救了世子一条命,无论自家世子往后怎么对他,他容凌却是记得了。 “他在哪?”容谦缓了半晌,却不接容凌的话。 “云世子哭闹,吵着要看着您。属下擅自做主,把他带了回来。”容凌听着容谦的话,心里一喜。他就怕自家世子觉得这一切都是圈套。毕竟云世子无头无脑帮着他的行为,着实让人找不着理由。可世子既问了他在哪,那该是没有深思这个问题。 “属下推说您路过救了世子,却心急呛了水。太后娘娘借着此事将那云王妃娘娘好一顿骂。还说以后世子便养在长乐宫了。”容凌笑了笑,觉得这是个好事,太后娘娘偏宠孩子,云世子养在太后那里肯定比在云王妃那里好。 “告诉他我醒了。”容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再说我又睡着了。其他的事,让他睡一觉再说。” 容谦偏过头来,不再看容凌,有些惨白的脸在氤氲了烟气的屋子里看不出神色来。 容凌知他刚醒还疲劳。也不多言,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仍然紧盯着里边的动静。 容谦听到了关门声才睁开双眸。星光流转间,却有些似笑非笑的淡然。 就在方才,听到太后说把他养在长乐宫的时候,他心里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养在自己身边,比在深宫里不是更好? 应该吧。 第32章 线索 [VIP] 夜色寂寂,叶生醒来顾不得穿鞋, 就蹬蹬地跑下床。脚刚落地却被人一把抱住。 “去哪?”叶生还没反应过来, 一股冷桂香飘来,让他心里一窒。 “嘶。”叶生疼得咧嘴, 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腿上全是伤。 “别动。”容谦慌忙把他重新放在了床上,让他安分。 凤眸一扫,快速地检查一番。“哪里疼?” “容谦。”发现是容谦, 叶生乐得蹦起来。动一下,疼得流眼泪。 “哪里疼?”容谦看着他乐得流眼泪的脸色,板着脸问他。 “昂。哪里都疼。”叶生哼唧,一汪泪巴巴地在眼里打转。 “既是哪里都疼,就好好睡在这里。莫再乱动了。”容谦叹了口气。清泠的声音虽然平淡, 却又一丝无言的轻柔。 “你醒了?好了吗?”叶生倒是没有挣扎,由着他把自己放在床上,亮着眼兴奋回答。 “好了。”容谦点点头,摸摸他的发顶, 笑了笑。“多亏了你。” “不是我。”叶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倒是郑重地摇摇头。 “不是你救了我?”容谦挑了挑眉,心里一凝。 “不是我。”叶生摊摊手, 有些不好意思。“那日下午,父王在长乐宫告诉我桂雨亭芳的丹桂枝被人折光了。” “你就猜到了我在桂雨亭芳出了事?”容谦皱眉。 “不是。”叶生想到这里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说。“傍晚,在乾清宫。父王与驸马说话。父王有意无意总提桂花, 我才想到你。” “为何想到我?我身上的香味?”容谦有些会意。藤心毒发作的时候需烧桂枝用烟熏压制毒。他时常熏,身上自然而来有了些桂花香气。他与叶生近距离接近只有两次。没想到, 他竟然能记住。 叶生张了张嘴。想说自然不仅仅是因为桂花。他本就担心他,略一提醒,自然会如惊弓之鸟般想着去看一看。他也是不确定的,却还是不敢侥幸地绕过去。 “是。他说桂花,我自然就想着他说的桂雨亭香。我便去了。”叶生定然不会告诉容谦自己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 “那去了又为何断定我在里边?”容谦沉思。不是他怀疑叶生,这件事有太多疑点,他想把叶生留在身边,这些事情势必要弄清楚。 “那宫女。她想跟我一起进去。说得太多,一个在小花园里伺候的宫女,又如何会知道圣上什么时候摆驾乾清宫?”叶生笑嘻嘻地回答,得意道。有些昏暗的烛光下煞为亮眼。 “以此,你便断定这园子有问题?知道有危险也要混进去?”容谦叹口气,摸摸他的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份情,沉甸甸地落在心头。软软的,甜甜的,还有些酸涩,有些厚重。 “他们想杀你,他们不会杀我。”叶生顶嘴,眼里却是星星点点,小脸泛着可疑的红。伸手拽着容谦的手不放。 他那时候知道容谦可能会死,怕都怕死了,想着进去找他,哪里还想得到自己可能也会葬送了小命?容谦是他的天,是他的执念,他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死。 “可能吧。”容谦叹口气。伸出白皙的手摸摸他执拗的小脸上的伤痕。那是在井里蹭的。 容谦手指很凉。伸手碰在叶生有些发红的小脸上像是寒玉一般,有些痒,有些凉。 叶生怔怔,看着他如玉的脸上明艳极了。眉宇的一丝愁容挂在他仙容似雪的脸上,有些异样的温柔。 他不知道云王为何要帮容谦,看云王意思还帮自己做个好人,可他却还是要把这些都原原本本地告诉容谦。前世糊涂,这世可也不能自作聪明了。说实话对容谦才最有利。 可看容谦平平淡淡的样子,好像又没放在心上,叶生发呆,小脸纠结极了。 “太后想把你养在长乐宫你可知道?”容谦话锋一转,摸摸他的发顶,淡笑道。 “嗯。”叶生讷讷。上一世也是如这样,他被养在长乐宫,才得以逃脱了云王妃的磋磨。他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只不过,这一世,他受了苏贵妃的提点。得以早点被太后注意到。 “你,想去吗?”容谦斟酌问他。养在深宫。好也不好。长于深宫的孩子,自是会被娇宠,日子比云王妃过得容易得多,可,妇人手里出来的孩子,也没有那份远见卓识。叶生聪明,可若是不加以好好教导,往后会走向那条路还不知道。他不想叶生最后可能落得个庸庸碌碌甚至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天资极好,本就不该如此荒废。可养在长乐宫却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最好的。云王妃不喜他,他势必不能再住在云王府。皇上因为苏贵妃的出身忌惮他,巴不得把他养废了,住在长乐宫,荣宠集于一身,他又是小孩子,被有心人稍微引导一下他,那也离废了不远了。 容谦深吸口气。既然答应了苏贵妃好好照拂他,自是要处处为他想好。这个孩子活得不易,以后势必更会艰难。这才刚开始,以后纵使危机四伏,四面楚歌时,他也要走下去。 这一切,只要叶生愿意,他势必会全力以赴。 “我。”叶生咬咬嘴唇,不知道怎么回他。前世他也养在长乐宫,浑浑噩噩多少年,没多少长进。自己被养成那般,怪自己。可别人呢?那些蓄意把他引到歪门邪道上的人层出不穷,挡都挡不住。待到太后与苏贵妃掐的时候,更是没人会管他。 不管如何,今世他却不想如此了。他定然不会继续留在云王府,可也不想住在那深宫里。太后待他好,正是因为太后对他太好了,他才不想让她为了以后混账的自己操碎了心。 “我想离开云王府,云王妃对我不好。但我不想住在宫里。”叶生决定还是告诉容谦。 他心里有个路子,却不敢对容谦讲。苏贵妃想让他与薛止一起去云衍书院。那里才是叶生想去的地方,他这辈子不想那么蠢,他想多读些书。不过这就不能难为容谦了,他在寿宁长公主那里想办法,自己就能解决。 “好。”容谦轻回一句,目光里含着山,隐着谁。更是多看了叶生一眼。 “你好好睡一觉,暂且先住在我这里。到底以后在哪里,还需从长计议。”容谦安抚他。问也问过了,他得让他好好休息。 叶生点点头,乖巧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一副“我睡着了你出去吧。”的样子,惹得容谦啼笑皆非。 容谦勾了唇角,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缓步地走了出去。 走出了房门,容谦才收起笑意。目光一沉,进了书房。 书房里,容凌还在等他。方才容凌与他说他醒了他才出来。旁敲侧击问了些话,心里想着怎么把那小家伙安顿好。 “这件事,倒是与云王脱不了干系。”容谦进了书房,接过容凌递来的药茶喝了一口才道。 “那,却是有些难办。”容凌撇撇眉,倒是没想到是云王。 云王历来都是一块铁板。从他那里套话却是不容易。这位王爷看着是闲云野鹤一只,手段却是了得。从自家世子与他往日的交道中没占过便宜就可见一斑。 “何止是难办?既到了他这里,那线索算是断了。这伙人你只能查出是陈国人,根本就转不到他身上来。”容谦叹口气。 “那群人既然确认我中了藤心毒,这往后,可就更得小心了。” 他的毒未清,虽说压制了些,却是他的一个软肋。他们既然知道了他的软肋,至少在他拿到生莲玉前不能再有什么动作了。 “我安置好了小家伙,就回云衍书院。剩下的事,还得靠你。”容谦目光沉沉,还未大好的脸色有些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 昂。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码新文的时候发现书院名搞混了。已经改了。么么哒。 第33章 捏脸 [VIP] 叶生次日一大早就嚷嚷着进宫去。按照他的想法,这事情总是要求太后的, 还不如趁热打铁, 自己脸上的伤口还没好全。这时候央着太后为自己说话,那是最容易的。 容谦没事, 云王妃倒是因为照顾自己不周受了惩罚,叶生心里美滋滋。巴不得云王妃倒了霉才好。 可不是叶生刻薄,前世那么对自己。这一世, 自己怕因果报应,连碰都没碰她,只在心里默默偷着乐。 叶生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容王府的马车飞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宫门口。陈三儿亮了亮牌子,带着叶生直接奔去长乐宫。 长乐宫里太后早就泪眼婆娑地等着他了。那日的事情。她虽没见着,可听着却是胆战心惊。自家孙儿那么小, 落了井可不是好玩的。若不是容谦经过,指不定他连等着那些奴才救他都来不及呢? 为此,当日盛怒的太后不仅把云王妃好一番骂。连跟在叶生身边的陈三儿都要一同处理了。 若不是寿宁长公主求情,说那太监跟着叶生多少年, 如此打杀了,这个孩子身边往后更是没了贴心人了。 如此这才没有让装昏的叶生再跳起来演一回诈尸。 那日容谦的状况比叶生差得多。容凌把容谦送回府医治后索性把叶生也带回去了。太后自那时起,还没有见过叶生。听说她今日进宫, 那自然是满心满眼地都是他孙儿地等着。 叶生刚进了长乐宫就被太后抱在了怀里。左瞧瞧,右看看。恨不得从上到下摸个遍。 “哀家的宝贝儿呦。可受苦了。”太后把他抱在怀里抹着眼泪。 “皇祖母不哭,叶生没受苦。”叶生软着音拿着寿宁长公主递来的帕子给太后擦眼泪。 “生儿听话。往后可千万别去那井边了。”寿宁长公主也在旁边柔声道。拿起桌上的豌豆黄递给叶生。 “往后, 往后哀家好好看着,可不能只让他有一个太监跟着。这可是哀家的宝贝孙子。”太后肃着脸, 颇为不满地望着旁边的陈三儿。 旁边的陈三儿一个哆嗦,心里委屈,面上还不敢显。只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待在旁边当木头柱子。 “皇祖母。”叶生撒娇叫到,反手抱着太后蹭了蹭。“不怪三公公。他还救了孙儿的命呢。” “好,好,好。我孙儿要留下你的命。往后你的命就是他的。”太后眼角微皱,眼神淡了下来,颇有些舒缓和温柔。 “生儿以后陪皇祖母住可好?”太后笑着问他,把他放在怀里不撒手。 “皇祖母愿意照看孙儿,孙儿自是乐意的。”叶生甜甜笑着,一脸的单纯。“这样就能和止表哥一起玩儿吗?” 太后脸上一凝。这才想起了这深宫寂寂来。“生儿想和止表哥玩?” 叶生挠挠头,但是有些不好意思来。趴在太后怀里点点头。心里想着,把小胖子拿来当靶子也不知好不好用。 “如此。生儿先住哀家这里。往后再从长计议。”太后僵笑一声,轻拍了拍叶生的背。 “生儿喜欢我家止儿,倒是让他去御花园里寻他玩儿吧。这次可别乱跑了。”寿宁笑了笑,将叶生从太后怀里抱下来,示意他出去玩。 叶生自是会意,领着陈三儿就往外跑,笑嘻嘻地拉着他说去御花园找薛止。没心没肺地把问题留给太后。 薛止只是借口。他只是想让太后意识到把自己养在长乐宫不合适。再者,长公主都有意把薛止送去青阳书院,他不信太后会没什么想法。 他还小,有太多的事情没办法掌握,可便是比前世好一点,也是让人高兴的。总之,他不能只是长于深宫的纨绔。 ………… 秋日舒朗,远处迎风摇曳的竹林间传来飒飒风声,叶生绕着嶙峋山石而过,老远地就看到薛止那小胖子在林子边上逗鸟。怕是叶生出事是个教训,旁边的小太监牢牢盯着他,生怕他出事。 叶生嗤笑一声,一把跳过去,抱了薛止个满怀。 “哎?叶,叶生?”薛止回过头来看到是他,倒是挺惊喜。上次中秋宴,他听说叶生落了井,太后娘娘把那桂雨亭芳的好些奴婢太监都发配了,还整天念叨他。 如今已经过了四五日了,他娘带着他日日来长乐宫请安,哄太后娘娘开心。如今可算是见着他了。 “怎么?不认识了?”叶生笑嘻嘻道,手一伸,就捏住了薛止脸上的肥肉。 薛止也不恼,想着娘亲说叶生小,要让着他。反正又不疼,索性由着他捏。 “表弟。你好了就太好了。太后娘娘这几日念叨你,整日里都不开心。”小胖子说着也想回捏他的脸,倒是被他躲了过去。 “我这不是没事了?”叶生看着这憨厚的小胖子,觉得他的小胖脸虽然圆,倒也生动。尤其是对着他笑的时候,彷如一轮柔和清明的月亮,明洁而又澄明。 “无事就好。娘亲这几日也有些担心你。”薛止笑笑,看着他眼睛骨碌骨碌转个不停,像个灵动的小狐狸。 他爹以前打猎,给他捉过一只小白狐。小白狐看着张牙舞爪,可娘亲告诉他只要每天摸摸他,陪他玩,他便不咬人。薛止爱极了那只小狐狸,便是被他挠出血印子也每天耐心地喂他。 不久,便是他把小狐狸放出来小狐狸也不跑了。许是那只小狐狸整日里眼睛汪汪的,骨碌骨碌转。一天到晚出去给他猎各种各样新奇的东西,偶尔还去娘亲的小厨房里给他偷鸡。 他和小狐狸玩的日子很开心,若不是小狐狸有一天突然死了。他还会把小狐狸带到京城来。 他第一眼看到叶生就喜欢叶生。叶生眼睛好看,像春日的一汪碧水,澄明灵动极了。像他的小狐狸,骨碌骨碌转的时候还不住地冒着坏水。 薛止想对他的小狐狸好,也想对叶生好。娘亲说了,喜欢他,就对他好。时间久了,他知道了,也会对止儿好。 薛止开心地看着咧着嘴捏自己脸的叶生。笑着让他捏让他的脸有点酸。也不知让他捏多久他才能喜欢自己。 此刻叶生也很开心。“这个小胖子脾气真好。自己这样对他他都不生气。傻的吧。”叶生想。 叶生决定以后要多关爱关爱冒着傻气的薛止。好歹叫过他一声哥。 第34章 初遇 [VIP] 长乐宫里一片静谧,刘公公自叶生走后便屏退了众人。富丽堂皇的正殿里, 太后紧敛着眉, 目光沉沉。 寿宁长公主也未说话,捻了一块刚做好的桂花糕, 轻轻放在口里慢慢咀嚼。看着她的母后双手紧紧拽着手里的锦帕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是要母后自己提前想好的。便是作为女儿她也不好说破。这深宫不是个好地方,叶生也不是皇子。她那两个皇弟多年阋墙, 她这几年虽不在京城也知道有些事不是说忘就忘的。皇上本就与云王有罅隙,这几年苏贵妃专宠后宫,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诞下,这后宫里的皇子总共也没几个。这时候母后把他养在深宫,皇上大度便罢了, 皇上若是想起那陈年旧事,莫说这个孩子,连云王都不得善终。 “这个孩子,哀家不能自养在长乐宫里。”太后缓缓开口。“深宫寂寂, 哀家不能让哀家小儿子的唯一子嗣陪着哀家挨。” 方才叶生一句话,她才想起,这里是深宫。真要住在这里,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日子,哪是个孩子能受得了的。 “母后。您便是这么想的?”寿宁长公主一阵失望,只能硬着头皮提醒太后。 “怎?我儿有什么想法?”太后还在怅惘, 听了寿宁长公主的话,有些不解。 “母后, 莫不是忘记了,元光这个年号怎么来的?”寿宁长公主暗自摇了摇头,自己的母后在这长乐宫里习惯了皇上给他粉饰的太平却忘了那多年前的腥风血雨,忘却了兄弟相争的惨烈模样。 “我儿,你莫说了。”果然,太后听了元光二字脸色一变,紧紧握着的手也无力地放下。 元光怎么来的?自是争来的。先皇在世的时候,皇上还只是靖王,她还是小小的德妃,太子是皇后亲子。太子势大,靖王自小便出去历练,倒是云王与太子走得极近。 德武三十五年,先皇驾崩。太子受教唆,先手入宫,逼了宫,连诏书都准备好了。那时候靖王还在京外,五城兵马司尽皆在太子手里。 在外平乱的靖王要不是得到消息,联合容王以太子谋逆为名,奇袭皇城,那皇位根本没他什么事。 可攻下了皇宫之后呢?养心殿外边,云王早已经拿了太子,只差昭告天下自己是新主。 后来一直在栖霞宫里伺候皇后的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儿子们一个比一个手段高超。 不说靖王与容王千里迢迢秘密回京抢那皇位,便是他一任宠爱的小儿子都不简单。 太子糊涂去逼宫,教唆他的人就是云王。御林军在云王手里,太子信任他,待得太子逼了宫,反手斩了太子那不是轻而易举?若不是靖王提前回来了,那天下到底是谁的,还真的不一定。 那日他们兄弟俩在养心殿外对峙,剑拔弩张,下一刻就准备以命搏命。若不是容王亲自去栖霞宫请了自己去,那元光年号下势必要埋她其中一个儿子的尸骨。 终究是她对不起自己的儿子们。她当日以命相胁,逼得小儿子缴械,逼得大儿子让步。她心里苦,他们心里更苦。那时王朝风雨飘摇,他的大儿子拼了命在外守了一方疆土才有那争夺皇位的筹码,他的小儿子隐忍筹谋只盼得夺了大位。她是横亘在他们之间唯剩的联系。 现在,云王还是云王,皇上变成了皇上。她差点要忘了,他们兄弟俩曾经还有刀剑相向的死仇。 这样安稳的局面,是她保了云王后,云王不理朝务,退居在云王府做那闲云野鹤才换来的。这几年过去了,他被尊为太后,住在这长乐宫里反倒是糊涂了。 帝王猜忌,历来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剑。以前有,现在不一定没有。叶生不是皇子,她若真的把孩子养在这长乐宫好好培养,说不得,明日他儿子就得旧账重提。 太后慌了神,手扶着寿宁长公主只觉得脑仁疼。这宫殿里富丽奢华,玻璃刻丝福寿延绵宫灯把这空洞漆黑的地方染上极致富贵的堂皇。 皇上孝顺,她在这宫里养尊处优。 倒忘记了他除了是儿子,更是君王。 “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皇上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我们也无需太过忌惮。大不了,任他处置便是了。生儿怎么说也是他侄儿。” 太后认命闭上眼,嘴上虽这么说,可对皇上对他的态度却实在是难以揣摩。 “母后看透了便是。”寿宁点点头,她本不该出言,如今点醒了母后,日后做了什么决定,也不会太过轻易。 她的两个皇弟,这几年看似和和气气,可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怎么知道呢?她的母后老了,也再没了那年一人站在万军前破釜沉舟的魄力。她唯有让她看清了局势,才不会做些失了分寸的事。 太后正为叶生的事情发愁,想的头痛也没什么解决的办法。日上中天,寿宁长公主陪她坐了半日,不得不派人把叶生和薛止找回来,索性在长乐宫用膳。 叶生与薛止嬉闹了半日,正饿得慌。宫女来找他们,自是欢呼着往长乐宫跑。 到了长乐宫门口,却看到那皇上的御撵停了下来。 叶生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逆着光那阳光颇为刺眼。炫目的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他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呆立在那里,看着叶坤宸下了御撵正慢唔唔唔悠悠地朝他们望来。 那双与他相似的桃花眼里晦明莫测,那人凉凉的眼神看着他,不带有一丝的情感。 叶生咽了口口水,恍惚间又回到了前世他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便是凉凉的看着自己,仿若看一个死人。 “杀了他。杀了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这个人躺在空床上,明明那么虚弱了,明明活不长了,却还心狠如斯,让苏贵妃亲手杀了自己。 为什么?他从来没肖想过那个位置,却没有一个人信他。他要死了,还怕他有一天登了皇位乱了他叶家的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 昂。周四修文。o>_ 第35章 相遇 [VIP] 叶生深吸口气,踌躇无措地站在原地。他现在吓得牙齿发抖, 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挪动哪怕一寸地方。 他知道这个人想杀了他, 因为苏贵妃。 那年皇上病榻上,濒临死去。他随苏贵妃在他的床前, 不仅听到了他的狠毒,更听到了那狠毒背后埋藏的更加残酷的真相。 那个男人,是君王, 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用整个陈国换了苏贵妃的荒唐人。 德武三十三年,靖王的铁骑踏破陈国的都城,却又生生地退了回来。陈国国主陈楚自刎于宫城前,自此陈国俯首称臣, 再不敢进犯晋国一分一毫。那个时候。靖王叶坤宸还是晋国的大英雄,是故事话本里将军洒血守疆土的主角,是京城,万千少女心中的梦。 可没人知道, 那灰暗的战争硝烟后,那冷冷清清简简单单只记载了几笔的史书里还藏着一段缱绻旖旎却不温柔的故事。 前世的苏贵妃从未敢在皇上面前提过他。便是告诉了他身世也从没有让他去亲近皇上哪怕一分一毫。苏贵妃是对的,那个人, 用所有的温柔和爱困住了苏贵妃,剩下能给他的,只有作为帝王的残酷和无情。当他临死前扬剑一指的时候, 叶生才知道他到底有多希望自己从没出现过。 那年,靖王气势汹汹攻破陈国都城, 却为了当年那不可方思的一抹亮色驻了足。或者说,那年金戈铁马会弃偌大疆土不顾转而奔向那一隅,只是为了曾经有人在天山雪落时的倾城一舞?那舞,美得惊人,动得了人心,也乱得了天下。惹得有人宁愿拼了所有也要亲手把她关在自己的金笼子里占为己有。 陈国公主陈苏,曾经的红颜祸水,祸国佳人。如今却被人折了翅膀,金屋藏娇,藏于这深宫里,让她永永远远地消失在世人眼前。 这些当然只是自己捕风捉影得到的。从未有人与他正正经经地谈论过这段历史,仿佛凭空冒出来的苏贵妃天经地义,仿佛皇上对她的宠爱有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 唯有他,深深切切地感受到叶坤宸对他的忌惮才会尖锐地领略到,那个人从未将往事遗忘,也从未对她放下戒心。 爱与信任,叶坤宸便如此把他们强烈而又扭曲地摆在苏贵妃面前。前者过于强烈,后者过于扭曲。他爱她,他却从不信任她。 不信任到,宁愿亲手杀了他的亲子也不要让苏贵妃有机可乘。他怕他往后登上皇位,怕他养在深宫折掉翅膀的金丝雀有朝一日借着她的儿子扶摇直上,凤舞九天。 “你杀了他,杀了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说这话的时候,皇上阴鸷的眼睛紧盯着他,往昔灿若桃花的脸上扭曲惊恐到了极致。 这个人连死都不怕,却怕苏贵妃不再属于他。怕他这个今朝姓叶,明朝就可能姓陈的儿子登上了大宝也不认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若不是这个人想杀的是自己,他真的要可怜可怜他了。可惜,最该可怜的人却是自己。爹不敢亲,娘不敢认,一个不注意就被自己翻脸无情的亲爹给送上西天。 “快跪下。”早已经跪在一旁的薛止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叶生,忙不迭地把他拉了下来,小声提醒他。 叶生自然知道跪下啊,可他的身子根本不听使唤。这个人和容谦不一样,容谦与他没深仇大恨,容谦不会说杀就杀他,这位不一样,前世叶生知道他不喜欢自己都绕着他走,今世撞上了,那就是在玩儿他的小命。 叶生抖抖嗖嗖地跪着,那张小脸要多害怕有多害怕。恨不得钻个地缝里去逃之夭夭。可他不能,他现在根本就不认识这位。越逃跑,反而会让他误会他知道什么。 “朕是豺狼虎豹不成?”那人凉凉问道。寒霜似剑,差点削掉叶生一层皮。 “薛止拜见皇上。”倒是薛止先回了声,不卑不亢地行了礼。 中秋宴上他是见过这个皇叔的。他进宫之前娘亲自是教导过他礼节,如今做起来倒也是似模似样。 相比之下,叶生的反应却是突兀了。叶生仍在那儿发抖,饶是薛止扯了扯他,仍是有些战战兢兢。 “叶生,拜见皇上。”叶生跪在原地。腰间的翡翠随着有些抖动的身体微微晃荡,小小的身子都有些瑟缩。 “免礼。你便是皇弟家的世子?”叶坤宸挑了挑眉,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那凉凉的目光始终不离开他。 “是。”叶生垂眸,背脊伸得直直的,勉强集中精力,认真答话。 “中秋宴上,听闻你落了井。可好些了?”叶坤宸似乎觉得离得太远,看不清他,说着便往前向着叶生走了几步。 “回,皇上。叶生已经好了。”叶生看他越离越近,只差瘫坐在了那里。头顶上冒着汗,只觉得头皮发麻得要昏了过去。 “看着。还是有些病恹恹的。”叶坤宸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倒像是失了兴趣般,袖子一扫,拐了方向,朝着那长乐宫大殿走去。 “你们也跟上吧。今日朕在长乐宫用膳。”叶坤宸走了几步,这才想起他们来,启了口,再不看他们一眼。 那边薛止慌忙站起来去扶叶生。也不嫌脏地拿了袖子给他擦了擦脑门的汗。“你是云王世子,他的亲侄子。上次我在中秋宴上看了他,虽威严十足,看着也并不是凶神恶煞的人呀。你怎么怕成这样?” 薛止到底是比叶生长了两岁,看出叶生有些害怕这位,只当他胆子小,反而柔声安慰他。 叶生心道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自是害怕。却是有苦说不出,只能由着薛止把自己扶起来。嘴里还狡辩道。“只是饿得腿软罢了,谁还能怕他不成?他又不吃人?” “得,见到人家,抖得像只小老鼠,你该好意思说不怕?”薛止嗤笑一声,倒也没有推开他,便这样抱着他带他回了长乐宫。 长乐宫里,太后已然等着他们。看着叶生这个样子倒是慌了神,差点扶不住手里的紫檀椅子扶手。“怎么了这是?” 叶生觉得丢了脸,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想撒娇来,看着旁边的叶坤宸,杵在那里,一句话都憋不出来。薛止也不说话,笑得眯着眼睛跑到寿宁长公主的怀里咬耳朵。 “我当是什么事,原是你见了人家连个笑脸也不给?”寿宁长公主笑嗔了那坐于高座上的叶坤宸一句,笑意盈盈地抚着叶生捏捏他的小脸。 “朕是什么样子,皇姐还不知道?”皇上似笑非笑,接过身边宫女递与他的茶来。 “还是母后这里的茶香。不光那茶好,那泡茶宫女的手艺倒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皇上倒是折煞哀家了,谁不知道得了皇上盛宠的苏贵妃烹茶的手艺了得。几时,哀家这里随便一个泡茶的宫女也能入了皇上的眼?”太后笑了笑,这一番话说得不痛不痒,倒是膈应人。 她对那苏贵妃没甚感觉。那女人受宠了那么久,能够宠而不骄,安然自若地活得自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对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那么久了,她那肚皮没什么动静也有些愁人,她也是敲打敲打皇上罢了。 “难道是臣妾的手艺退步了?倒让圣上专程来母后这儿找茶喝?”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声音,如空谷里悠然笛声,听着就让人惬意。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想修一下文,^O^大家有什么想吐槽的吗?欢迎来呦,最好在明天之前。我还可以听一下建议。有些地方确实我也不太满意。昂,目测改得不多,不过也说不定呦。么么哒,爱你们。 第36章 交锋 [VIP] 叶生还未反应过来,已然看了一袭青莲色宫装的女子款款走来。 含娇含笑, 身姿窈窕。鬓如蝉, 眼若寒玉簪秋水,轻纱卷碧烟。那人环着玉佩金钿随步近, 云罗雾彀逐风清。只一笑,比那海棠还娇,比那梨花还要嫩。落落大方地开放让人看那笑容似雪, 看那千般袅娜,万般旖旎。 “臣妾给太后娘娘,给皇上请安。”那人盈盈一拜。解舞腰肢娇又软,似垂柳晚风前。声音恰似呖呖莺声花外啭,却少了分矫揉, 多了落落大方的自然。 叶生望着这样的苏贵妃愣了神。这人妆浅眉薄,有如杏花寒露团香雪。一双杏眼清凌凌,仿若一汪碧水般泛着灵气。 叶生叹了口气,这个女人, 无论什么时候看他,最吸引人的,永远是那有如二八年华的少女般青春娇嫩的气息。仿若一只迎着朝露的海棠。 都说女人是善于伪装的。可她这份娇嫩, 却是百年如一日,比那袅袅婷婷的青葱少女还要多一分。 这边叶生还在呆愣,那一边, 早已经登台唱起了大戏。 这苏贵妃怕是自己来的。太后微微诧异地盯着苏贵妃好半晌,都未让苏贵妃起身。皇上倒是从善如流地走到这绒毯上亲自扶起他。转而眯着眼睛, 笑了笑。“爱妃不是方才与皇后讨论那《女诫》?怎想起来这儿给母后请安来了?” 这话说得是有依据的。太后自元光六年因为皇上维护苏贵妃,执意把尚在襁褓的云世子送走伤了心,便不再管这后宫之事了。不仅不管,干脆还免了一应的晨昏定省,省得看到谁谁谁膈应得慌。反正天塌了,也不是她顶上。宫里有了个苏贵妃,凭她轻轻松松把她孙儿扔在太虚山的手段。谁还能翻不出个什么大浪来不成? 所有人都知道太后不喜欢苏贵妃。苏贵妃如此识时务的人又怎么会上赶着来这儿找不痛快?这事情,皇上连都知道。是也,苏贵妃今日特意来这长乐宫倒是稀罕极了。 “瞧皇上说得,臣妾又哪里有胆子与姐姐讨论?左不过与姐姐说了两句觉得受益颇深。索性过来让母后指点指点了。。”苏贵妃笑着,倒是不紧不慢地回了句。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错处来。一双眼睛,只盈盈盯着皇上,倒是连看都没看叶生一眼。 “那女子是齐家之本,治国之源。依朕看,安于宅内是一方面,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安于外不也行?莫管那《女诫》还是《女论语》,都只内训了女人,倒束缚了女人的血性。爱妃还是少看些的好。”皇上笑得意味深长,亲手执着苏贵妃的手,带她到侧位上坐着。 “巾帼不让须眉的也是少数,那么多的女人,若是没了纲常修身,那乱了宅院闹得家宅不宁,可得了?”太后看着自己儿子对她的迷恋样子都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女儿孙子都在,那个女人趾高气扬地来这里连看都不看一眼,更是生气。“平常人家的宅院不宁都是大祸,更何况皇上九五之尊?这后宫里若是出了什么乱子,若是有人恃宠而骄,那历来但凡宫闱起了乱子的,前朝又能多长久?”太后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连皇上听着都变了脸色。 “母后多虑了,历来那宫闱起了乱子的,哪个又不是前朝先不稳?说乱起宫闱的尽是些吴牛喘月的。如今天下河清海晏,便是想乱,也没人有那个胆子。”苏贵妃倒是脸色不变。娇娇一笑,接过宫女给他奉上的茶。 “母后这儿泡的茶,还真是清香可口。怨不得,那么多人闻着味来看母后这里讨茶喝。”苏贵妃品了一口,说得怡然。惹得皇上看着他的脸色都变了三分。 “皇上,中秋宴上,臣妾有些痛风没与您去。这两个孩子,倒是眼生。”苏贵妃放下了茶杯,像是刚看到他们来,颇有兴趣地看了他们一眼。 “苏贵妃倒是贵人多忘事,当年冲撞了你的,如今便是一点反应都没了?”太后哼笑了一声,铁青着脸看着那笑得风轻云淡的女人。 他的大儿子,从来都是虚怀若谷。不曾想,却让这女人拿捏住了。当年苏贵妃一句话,皇上便直把他的孙儿扔去了太虚山。不声不响六年,如今回来,她这幅心安理得的样子实在可气。 “哦?这位便是云王世子?”苏贵妃这才打量起了叶生。“六年前,幽冥子国师为臣妾算了一卦。说臣妾命中有死劫,死劫套着生气,生生死死,非得度了劫方能活。倒是我连累了云王世子了。” “幽冥子大师说云王世子生来克我,我也克他,唯有我们互不影响改了命,方有生路。。相生相克,相克相生。曾经相克,如今相生。倒也是缘分。”苏贵妃幽幽道。倒是没再看叶生。 “若不是这个说法。哀家怎么容忍你们那么胡闹?”太后眉目一凛,锐利如鹰隼地看着苏贵妃。“如今我孙儿回来,你可莫再出了什么幺蛾子了。省得皇上为了你还要与我这把老骨头闹腾。” “母后放心。世子与我的劫既然已经化解,臣妾与他再无瓜葛。”苏贵妃仍旧笑眯眯的,倒是含羞带怯地看了眼皇上。 “时候不早了。皇上可记得昨日答应了臣妾去储秀宫吃臣妾亲手做的桂花酿圆子?” “原来贵妃娘娘与我们在这里班荆道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皇弟,我看母后这儿可留不得您了。”寿宁长公主闻到了剑拔弩张的意味,忙着和稀泥。 “那,朕。先去储秀宫。” 在别人面前,皇上从来不吝惜表现出对苏贵妃的宠爱。不管在这长乐宫里脸色变了几变还是跟着苏贵妃会跟着走。 作者有话要说: 昂。叶子又又又又又又又上榜了。T^T编编跟我说,在榜不能改文。昂。不好意思。只能等到下次没榜的时候才能修了。O(∩_∩)O么么哒。真的不好意思。 第37章 让步 [VIP] 长乐宫外,叶坤宸扶着温香软玉坐上了御撵。重重帷帐里, 微风一吹, 隐约可见袅挪的身影覆在榻上,那旖旎的风情, 在那层层叠叠的薄纱里,吹不透,看不全。反而更添韵致。 叶坤宸坐在榻上, 斜睨着看着她。一只手牢牢地箍住她的半个身子,让她趴在自己腿上。弓下背,贴下脸来。在离她咫尺的地方堪堪停住,勾唇一笑,小声呢喃。“今日这动作, 着实快了点。” “也不及皇上。下了朝回了宫。连一眼都不曾看看臣妾,心急火燎地来了这长乐宫。”腿上那人说得悠哉,似乎见惯了这架势,知道挣脱不开, 反倒收了力气,这回是真趴在了他的腿上。 那莹白如玉的脸贴在他腿上,随着御撵摆动慢慢摩擦在厚重的衣服上渐渐染了一层粉色。玉人有些吃力, 红唇微启,倒是呼吸都浓重了几分。叶坤宸眸色一暗,扶起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 薄唇紧紧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低沉, 如调情般透着股漫不经心。“别人不知朕为何去,爱妃也不知吗?好歹是朕的种,爱妃为他下了多少心力?也要让朕去看看,这个孩子,到底何以得爱妃如此青眼。” 看似温柔到了极致的缱绻,却让苏贵妃瞬间变了脸色。 “皇上,难道不信臣妾方才说的?皇上治理有方,如今河清海晏,便是谁想乱了天下也没有那个本事。”变脸也只是一瞬,苏贵妃扭了扭被箍住的手腕,下一刻,一双翦水秋瞳便蓄了泪。 “就是信了,朕才提醒爱妃。手,别伸得太长。”叶坤宸看不惯她那嗔怪的样子,收了手,将她扶起来。 通红的印子在白润的手腕上更显得狰狞,皇上索性重新捉住,小心地揉了揉。“你想要什么,拿去便是,无论是那朝堂还是后宫。唯有他,你若是再如此,朕怕哪日一个不小心连那老虎都不如。” 虎毒不食子,他却偏不想让他活。 “皇上。臣妾说得是真的。”苏贵妃收了脸色。目沉如水,定定地看着这个对自己呵护备至的男人。她不懂,为何他能百般迁就她,却独独不肯放过叶生。 自古帝王哪个不嫌后宫干政?唯有他,放任自己,不管在宫里还是那庙堂之上,无论她玩弄心机权术还是长袖善舞。他总是予取予求,给自己最大的空间。 要不然无甚背景的苏贵妃怎能将外有罗家的支持,内有太子护持的皇后死死地拿捏住?世人都说她独得盛宠,可又有谁知道,他们之间,可不是一个“宠”字说得完的。 可这些,到底是谁想要的?苏贵妃有些迷茫。迷茫似往昔,她辛苦寻觅的答案,却被人不屑一顾地扔掉。 “朕也说得是真的。”皇上低头,将那通红的地方吹了吹。凉凉的,有些痒,她却不敢动。 “齐家,治国,平天下。巾帼从来不让须眉。朕从未轻视过你们女人。” 那人眉眼依旧,清凌凌的目光看这明明娇柔似朵花却能铁骨铮铮,敢于怒视一切的女人。她柔弱得像水,可当水结冰,也能冰封千里。他知道她的秉性,所以他从不强求。但,他也有底线。 “储秀宫到了,下去吧。”叶坤宸替她把衣服上的褶子一一抚平,眉眼里少了那丝耐人寻味的寒意,多了分似水的柔情。 “皇上不在这儿用膳?”回过神来的苏贵妃敛去那丝迷茫。又找回了那份淡然无波的雍容。 “爱妃宫里难不成真的有那桂花酿圆子?”皇上似笑非笑,斜睨的桃花眼,仿若看透了一切。“回宫。” 长长的御撵不做停留,过了储秀宫,向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苏贵妃站在门口,久久驻足。末了苦笑着进了屋子。 皇上不喜甜食她又怎会准备那物事?桂花酿圆子和那本该与皇后讨论的《女诫》同样不存在。她知道,皇上也知道。可皇上还是随着她来了,是打算放过他了吗? 苏贵妃深吸口气,如今才觉得自己那么多年是枉做了无用功。六年前。她拼死护叶生一命,答应自剪了羽翼,赔上了赵木将军的一条胳膊。好不容易她趁着叶生离开这六年养精蓄锐,恢复元气。她还没部署好一切就被他要回京的消息弄得方寸大乱。她损兵折将,将盯上她的太子送出京城。到头来却觉得这一切都是个笑话。那人次次都纵容她,却在每一次都毫不留情地将她辛苦造就的局面一一摧毁,毫不含糊。即便自己一次次地东山再起,也都是在他这绝对的皇权威严之下的一次次纵容。 到了现在,她仿佛一只受惊的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张牙舞爪,殊不知,那人逗她逗得正欢。 “落茶,做份桂花酿圆子给皇上送过去。帮本宫带句话。皇上便是不喜,既然做了,扔了还是吃了,悉听尊便。”苏贵妃吟吟浅笑,秋日的风吹过,却吹不散那弯眉,吹不走那笑里的苦意。她在赌,赌他舍不得。 那边的御撵回了乾清宫,皇上却脚步一拐,去了南书房。南书房里,容谦正敛着眉坐在椅子上悠哉游哉地喝着茶水。 “太后日日在长乐宫养心静气,大多时候无聊也没人陪。倒是多亏了你还能想着多去看看他。”皇上径直走了进去,看了还倚着喝茶的容谦倒是和善很多。 “皇姑奶奶年岁大了,身为小辈让她能颐养天年那是应该。”容谦也不怯,行了礼后便仍然斯斯文文地坐在那里,神神在在。 “皇上既然回来了,那容谦退下了。兴许这会儿去长乐宫还能蹭口饭吃。”他上午去长乐宫请安,估摸着皇上刚好下朝,又来这乾清宫给皇上请安。被皇上扣到了现在,连个饭没没吃上。 “朕这乾清宫的饭你吃不得?”皇上笑笑,看这俊雅的少年渐渐长出棱角。那俊秀儒雅的脸庞越来越像他父亲。“嘉礼还在的时候,吃朕的饭还吃的少?太后亲手给朕做的吃食,都让让他给抢去,一块都不给朕留。” “皇上仁厚,父王能吃皇上的饭,也是荣宠。”容谦得体笑笑,白皙的手握着手里的瓷杯更显得秀气。 “小刘子,传膳吧。”皇上坐下,吩咐在眼前的小刘子。 小刘子领了命出去,不一会儿却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个精致的食盒。 “皇上,储秀宫的宫女送来的。” “哦?是什么?打开看看。”叶坤宸挑挑眉,他前脚刚到,他这爱妃后脚都能给他送来东西,着实能耐。 “回皇上,您看。”这个时候,若是其他的妃嫔送东西,那是万万进不来的,可这是苏贵妃的东西,这份殊荣仅此一份。 小刘公公殷勤地打开了食盒,一股清甜的桂花酒香扑面而来。淡黄的汤水里晶莹的白圆子也显得润泽。 “嗯。还真做出了来?”叶坤宸哑然失笑,撇着眉看着这碗桂花酿圆子,他不爱吃甜食。 “皇上,贵妃娘娘还让带了句话来。”人精样的小刘公公看了皇上神色,将那食盒放在一边,笑容不减。 “娘娘说,这圆子做出来了。皇上便是不喜,吃了扔了,悉听尊便。” “她这么说?”叶坤宸笑笑,看着那食盒,沉思半晌。 末了,还是端了起来。皱着眉,浅浅喝了口汤。“知朕不喜欢,却又偏偏端来膈应朕。她那性子啊,真是。”皇上苦笑,却不多言语。那猫已经恼羞成怒了,再逗下去,可就要挠人了。 “你如今可在云衍书院?”叶坤宸忽然扭头问了句。 “回皇上,容谦仍在云衍书院。”容谦回话。他还未承爵,便是通过了考试,也要在云衍书院挂名的。 “那,小刘子。让储秀宫的宫女回去吧。顺便去禀了太后,莫再伤脑筋了,云王世子年幼,住在宫里多有不便,倒不如给容王世子安排。”他再不喜欢,她却已然放在了他面前。吃了虽然膈应的慌,也比不吃了鱼死网破的强。皇上颇有些恶狠狠地吞了口甜倒牙的圆子。 “奴才这就去回话。”小刘公公退下去。 “小刘子啊,这乾清宫近来有些不清静。”皇上若有似无地扫了眼一旁坐着的容谦,抿着嘴看不出什么脸色来。 小刘子却是听得心惊肉跳的。知道今日这事全是拍在了马腿上了,忙不迭地跪下请罪。“奴才,这就去办。” “去吧去吧。”皇上挥挥手,有些精神不济。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书院名弄混了。昂T^T改了。小天使们可以帮我看看,还有木有没改的。o>_ 第38章 敲打 [VIP] 容谦出来时已然到了午后。略有些热辣的太阳照在脸上有些微微刺痛的感觉。容谦转头看那一层层汉白玉石铺成的石阶,在那明晃晃的阳光下闪着亮眼的光。 日后那个小家伙就归他安排了, 容谦缓行在长长的宫道上, 清清冷冷面无表情地沉默。他料想得到皇上会把他送到云衍书院去,他倒是没想到皇上会做的如此随意决绝。竟然就这么扔给他了。 皇上不会把叶生放在皇宫。深宫里不比别处, 苏贵妃在这深宫里那么多年,对这地方的掌控怕是连皇上都想象不到。皇上既然不想让苏贵妃与叶生过多接触,那皇宫肯定不能让他多待。 可叶生能去哪?他一个半大的孩子, 还是名义上的云世子。 容谦深深吸口气,白净的脸上因为这有些热辣的太阳挂着串串细小的汗珠。心底却是镇定极了。 云衍书院才是苏贵妃完全摸不到的地方。罗桐太过清正,太子与他沾亲带故想把手伸进云衍书院都能让他给坑了。何况与他结了仇的苏贵妃了。 苏贵妃之前为了压制太子,让人参了罗桐一本。前些日子受他所托,又为了方家请求, 皇上答应了方悬壶回去重掌青阳书院,那主动请缨去了青阳书院的罗桐不得再灰溜溜地折回来?这么一去一来的闹腾,若是再被人煽个风点个火,指不定罗桐怎么看苏贵妃。 如今叶生是真的要靠他了。容谦眯了眯狭长的眼睛, 紧绷的背脊走过了宫门才放松了下来。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皇上对叶生的想法倒是不难猜,难猜的却是对他的态度。皇上只让他安排叶生,却好像笃定了自己会揣摩出他的意思? 他今日确实冒了险。既然答应了与苏贵妃合作。自然是要动手的。苏贵妃对叶生太过关心, 当局者迷,她入局太深反而看不清楚皇上真正对叶生的态度。 她看不清,他便让她看清。 既然知道太后打算让叶生住长乐宫, 这局设起来就简单多了。让叶生先行去长乐宫,待到自己, 看似去给太后请安却是为了给苏贵妃安插在长乐宫里的探子递消息。告诉苏贵妃皇上要去长乐宫。 随后再去乾清宫门外“偶遇”皇上就顺理成章了。容王府是皇上的暗棋,容王身死,他还未成年,皇上多年不用他们却不代表不想看到他们重见天日为他效力的一天。他只要稍微透露下那晚自己救了叶生,太后心念孙儿安全想把他养在长乐宫,不愁皇上不动。 皇上不会想看到叶生住在宫里,他又是仁孝。若等着太后下了懿旨,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待到皇上急急忙忙地去了长乐宫。苏贵妃自然就可以尾随而至了。 苏贵妃以为皇上是去找叶生麻烦,却不知那位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至少,他感觉得出,那位既然容叶生回来,只要苏贵妃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叶生就是安全的。 至于这出格的底线在哪里,就得问皇上自己了。 苏贵妃匆匆忙忙去救人,殊不知,只是满足了某人的恶趣味罢了。 说起来,他还真怕她陷得太深,看不明白。不过看那碗桂花酿圆子的意思,该是想得透了。 只苦了自己,坐在南书房里喝了一肚子茶水,还要如坐针毡地陪天子臭着个脸用膳。皇上看起来被苏贵妃气得不轻,也不知该怎么处置那些乾清宫的宫女太监们。 容谦冷冷一笑,他特意让苏贵妃等皇上走了再行,不就是把那泄露了消息的嫌疑推给那乾清宫的耳目们?至于到底是谁倒了霉,就不干他的事了。 干小刘公公的事。 今日虽然冒险,却好歹把那小崽子给留在了身边。以后,还真的是来日方长了。容谦笑笑,清凌凌的眼里有了一丝暖色。他出了宫,坐在宫外的马车上,静静等着那小孩子。迎接他在他以后的日子里出现。 容谦等到日头落下,云影无光时,方等到那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小小人。 回过头来看到了下了马车的容谦,倒是更为兴奋了。忙着打发准备送他回容王府的丫鬟回去。 那丫鬟知道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正是容世子,自是乐得方便。将叶生伴着陈三儿送到他面前便匆匆走了。 她是寿宁长公主的那个壮实的贴身婢女。驸马爷专门派她盯着长公主,可不能离开久了。 暮色温柔,叶生两眼亮晶晶地站在容谦面前。仰着头,顶着笑脸。像一朵娇嫩的花儿,不染一丝的尘埃。 “可是有什么喜事?”容谦伸手拍了拍他明媚的小脸。那小脸上的喜气连这昏茫的夜色都掩不住。 “有。”叶生笑眯眯地,声音都高了几分。忽又觉得在这儿说不合适,忙不迭地拽着容谦的手要上马车。 容谦一阵好笑,倒也不拆穿他。抱着他上了马车。 日落西山,街道上行人稀少,马车疾驰,倒是比平日里快了些许。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毯子,容谦不怕他摔伤,由着他在马车里打滚。时不时地趴在地上咯咯笑两声。 “可高兴?”容谦坐在马车里,典雅又恬静。 “高兴。容谦,皇上今日去长乐宫颁旨,你猜他怎么说?”叶生乐也乐过了,闹腾得有些累,索性坐在地上,手扶着容谦的膝盖与他说话。 “小刘公公说,我留在宫里不便。让我日后去云衍书院。”叶生笑呵呵道。眨巴着眼睛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容谦。 他本就想去云衍书院的。却没想到,他那便宜爹简直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今日见他还紧张兮兮的,怕他杀了自己。可他一走,就让人给他送来这么个好消息。 叶生简直要乐坏了,偏偏知道太后想让自己住在长乐宫陪着她,连笑都不敢笑出来。如今见着了容谦,总是能肆无忌惮地笑了。 “小孩子六岁开蒙,人人都有的。缘何那么大惊小怪?”容谦倒是淡淡,僵笑一声,耐人寻味地认真看了叶生一眼。 “哎?可以和薛止一起去上学了啊。”叶生愣愣,总觉得自己说完后容谦反而没那么高兴了。他自然不能告诉容谦自己是因为心想事成高兴的。 “能和薛止一起上学便如此高兴?”容谦笑了笑。抿了嘴,他决定不告诉叶生自己也在云衍书院。 更不会告诉他自己为了让他去云衍书院不惜揣摩圣上心思穷尽了手段。 他总算知道了哪里出了问题。容谦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若论揣摩圣上心思,那位小刘公公才是一绝。 皇上明明只说让他安排叶生,到了小刘公公这儿,便是直接让叶生进云衍书院。 皇上只说半分,他便能猜出十分来。 那,那句“乾清宫最近不清静。”到底是跟谁说?又到底为什么说? 容谦猛地闭上眼睛,瞬间悟了。 他这是在敲打自己。 第39章 放过 [VIP] 月上枝头,宫里各处点了灯, 亮了烛。 南书房里, 火光煜煜,叶坤宸正与平时一样批阅奏折。 小刘公公匆匆进了乾清宫。抹了把头上的汗径直推门进去了南书房。“皇上, 查出来了。报信的是长乐宫里一个小宫女,容世子今日去了长乐宫,请安之前已然通过那个小宫女和苏贵妃通了气。” 小刘公公伏在地上有些抬不起头来。他以为苏贵妃得知皇上的动向后跟随而去。岂料这只是那个少年世子的障眼法。人家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探子出在乾清宫才能免除怀疑。 “后生可畏, 只是嫩了点。”火光下,那人头也不抬,仍然专注利索地忙着手中的物十。 虽说嫩了点,以后说不定前途无量。 “那皇上的意思是?” “这次,便算了吧。”叶坤宸停下手中的笔, 望着那有些昏暗的烛火沉思。 知趣的小刘公公慌忙起身,拿了金箔子,挑断了长长的灯芯。 昏暗的光瞬时亮了起来,那刀削斧刻的脸庞在明灭可见的烛火里有一丝的和暖。 容世子知道些什么他并不意外。曾经的曾经, 那位如明月皎皎的容王,是他最锋利的一柄利剑。他与他不知共同支持过了多少了春秋。可惜,时光悠悠, 等他做了古。岁月里,那张他曾经以为自己死也不会忘记的脸如今已然封了尘,与如今那张虽然稚嫩却稳重的脸相重合。 容王不在, 容卫辛辛苦苦护持着他们的世子,必然不会养成绵羊, 那定然会是一只野心勃勃的狼。 他其实并不介意这个未来的容王是只居心不良的狼,只要能为他所用。 叶坤宸低下头去,在那奏折上稳稳画上一笔。 …………………… 叶生到了容王府就像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叫个不停。一会儿跑东,一会儿跑西。好奇巴巴地看自己的新屋子。 新屋子在墨染院里,不太大,叶生却非常喜欢。因为趴在叶生房间的月洞窗口可以直直地看到容谦的房间。“醉生梦死”四个大字的鎏金匾额着实吸引人眼球。字为狂草,看得确实乱如杂草,贵在一蹴而就写得狂放不羁。四字一笔,还能收放自如,字字分明,一看就不是凡品。事实上,他也就瞧得出这些了。 叶生一本正经地凝视那匾额,时不时地点点头。忽然就想到了自己那块“鬼相聚”来。抬头望着容谦,眉眼弯弯如天上的弦月。“我在云王府的嬷嬷是用惯了的。” “容王府里不兴太多奴仆。我母妃的院子里也才七个。”容谦低头看他,儒雅精致的俊颜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不多不多。只要张嬷嬷。额,再加上小花小草。”叶生掰着指头数。 “张嬷嬷一个人在云王府无聊,我可以陪她解闷。小花小草虽然是女孩子,可以帮着三公公做事。”叶生认真解释。好歹这里是容谦家,他也不好提再多的要求了。 “我门上的牌匾也想带来。”叶生巴巴地望着他。 月光如水,容谦在叆叇的天色里也温柔得如同沁了水,温柔得一塌糊涂。 “无论怎么想,今日里先去休息。”叶生笑笑。拿起他的小手,紧紧握着,示意陈三儿去伺候他歇息。 “你就不能先答应我?”叶生恋恋不舍,想巴着容谦答应。 “乖,先去睡。”容谦拉着他,进了屋子,唇角一勾,沉静秀雅地站着,就是不松口。 叶生只得撇着小嘴进了屋子。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陈三儿走了。 容谦如今与他还不熟,他只怕容谦烦了他就不管他了。只能苦着个脸,耸拉着脑袋乖乖地进去。 容谦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好笑极了。活像个没讨到主人欢心的哈巴狗,可怜兮兮的样子叫人心疼。 容谦只能走过去,拉住他,淡淡道。“你今日如果好好睡,我保准你明日里一睁眼就能看到他们。” “真的?”叶生高兴地拍了拍手,眼睛一亮,宛如璀璨的星光。 “再磨蹭,就是假的了。”容谦逗他。 下一刻还悲春伤秋的叶生,立马蹬蹬地带着陈三儿进了内室洗漱去了。 惹得陈三儿啧啧舌。不住地让他慢点。“世子哇,奴才跟您说。您今晚上跑得再快,也得慢慢地熬过一夜不是?张嬷嬷还得在云王府呆一夜,可怜她白发苍苍,还要对着寒窗伴着伶仃,望着孤月,倒叫人心里苦也得,涩也得,百般滋味在心头。。。。”不正经的陈三儿,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 惹得叶生停下步子来打他。这个死不正经的。竟拿《鸳鸯录》话本子里的词来打趣他。张嬷嬷都老成什么样了?自己才几岁?真当他年纪小听不懂?“你再多说半句废话。本世子明日里就给你找个翠红楼的姑娘嫁给你。连彩礼都给你准备好。”叶生恶狠狠道,一双桃花眼瞪得老大。 “哎呦,我的世子啊。谁教你的?”陈三儿赶忙掩住他的嘴,有些尴尬。 六岁的孩子,连个翠红楼都知道?这要是被嬷嬷听到,不敢剥叶生的皮,还不敢剥他的皮? 可惜,张嬷嬷是听不到了,听到的是还未走远的容谦。 “翠红楼?”容谦扭头,挑着眉看着叶生。 “你知道翠红楼是干什么的?” “我当然知道啊。”叶生拉掉陈三儿的手,拍拍胸脯,透着股自豪劲儿。“翠红楼。。。”还未说完,被陈三儿狠狠地拽了下衣服。 “不是三公公平日里为我买糕点的铺子?”叶生瞬间变脸,换上单纯无辜的眼睛,向着容谦眨巴? “还要找个翠红楼的姑娘?”容谦笑得危险,一只手扶着下巴,显然不信他的解释。 “哇,卖糕点的不是个姑娘?”叶生顿时瞪大了眼睛。 京城里有一家买糕点的铺子还真是个姑娘。碧云斋的老板娘,不仅亲自卖糕点,还是个寡妇。 “这,自然是个寡妇。”陈三儿讪笑。推着叶生进内室。 他为什么觉得,这位容世子比张嬷嬷还要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昂。不好意思。么么哒^3^ 第40章 离去 [VIP] 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陈三儿公公心里暗暗记下,往后再也不能让自家世子面前再随意说什么了。六岁的孩子说大也小, 稍不注意他就得给自家世子背锅。 让个太监去翠红楼找人家姑娘买一个月的点心?这位容世子也真是好样的。陈三儿叹口气, 为自家世子的未来掬一把同情泪。有这样思路清新脱俗的人管着,不怕自己家世子日后舒坦!!!! 可惜正在为住在容王府开心又好奇的叶生根本就没注意他那怜悯的眼神。洗漱完毕后正躺在金丝楠木做的大床上打滚。边打滚边咯咯笑着, 比捡到了二两银子都开心。 死心了的陈三儿公公闭上眼,觉得自家的世子但凡遇上了容世子,那以往的睿智和聪敏荡然无存。 “世子啊, 您可长点心吧。”陈三儿索性不再想这么糟心的事情。给叶生铺好床盖好被子,气鼓鼓地走到了离门口近的隔间,躺了下去。 躺着的陈三儿盯着在那儿欢快地踢被子仍然傻乐着没空理他的叶生,觉得自己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不是和谐极了? 觉得和谐极了的陈三儿, 松了口气。悠悠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日,晨光熹微。桔金的晨光穿过拂晓的薄雾照进一座座雕梁画栋里。 晨光四起,叶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捏住了小小的鼻子。 他还小,鼻子小巧还未挺直, 捏起来软软的。容谦含着笑,眼含烟,浮起一丝清润。捏着他的鼻子不放手。 “昂。”叶生哼唧。伸出小手想去拍掉讨厌的东西。却被人顺手一捉, 捏在了手里。 “快醒醒。”容谦笑,声音饱含着清晨时的慵懒和惬意,稚嫩里, 多了丝醇厚。 叶生睡眼迷朦,听到是容谦的声音, 倒是怔了怔。待到灵台清明,忽然又把快要睁开的眼睛闭上了。 “我起来了。”叶生匆忙说。扔掉他的手,把自己的头埋在枕头上,留给他个小屁屁。 “三公公。”容谦笑了笑。让早已经侯着的陈三儿过来,自己走出了门外,站在院子里等着。 陈三儿端着水,进来。伺候叶生洗漱。倒是叶生,仍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动一动,就是不睁开。 “世子啊。咱们要起来了呀。今天要去云衍书院的。”陈三儿以为他还犯困,拿着热毛巾敷在他白嫩脸上,还蹭了两下。 “昂。你走开。”叶生推了推他。脸上因为氤氲着的热气泛了丝粉红。 “嬷嬷呢?”叶生眯缝着眼睛,小心翼翼看着陈三儿背后,却只看着穿了一袭月白云纹长袍的容谦,矫矫庄庄,绝世而独立。 “啊。世子您先洗漱。”陈三儿倒是卖起了关子。 “三公公。”叶生叫了一声,拖拉着长音。“你也学坏了。” “喏。”陈三儿悄悄把自己的袖子往叶生脸上蹭了蹭,狡黠一笑。 “闻到了吗?刚出炉的绿豆糕,新鲜的。”陈三儿一脸沉醉的样子,甚至吸了吸气。 “呸。”叶生撇撇嘴。知道张嬷嬷已然来了。 那鲜香的绿豆糕味是张嬷嬷的拿手戏,陈三儿最爱吃。 好歹,磨磨蹭蹭,陈三儿才将叶生收拾好。穿着崭新的衣服,好好地扎个丸子头。眉眼灵动,稚嫩清新,比那天边点染的朝霞都要灿烂三分。 “我睁开眼睛了。”叶生出来,摊着手,歪着脑袋,那促狭之意溢于言表。 “睁开眼睛了,便走吧。”容谦笑笑。 “你。”叶生看他还是那个耍他的样子都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张嬷嬷来了,自然知道容谦是在欺负他。嘟着嘴,有些不情愿。 “乖,先吃饭。”容谦仍旧不疾不徐。“做事情,一步一步来。像这般急躁,可怎么得了?”容谦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回想起方才捏的时候的手感,下意识地又戳了戳。 “哦。”叶生有些有气无力道。觉得容谦怎么就那么坏?偏偏还装得有板有眼的。 叶生想着,却是不敢反驳。吃饭的时候,还恶狠狠地多吃了两大碗虾仁粥。 云衍书院在京郊,依山傍水,倒是个好地方。离着京城也不甚太远。 叶生吃了饭回到自己的屋子与张嬷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走。张嬷嬷按住他,为他量了好一阵尺寸。这段时间他不在云王府,张嬷嬷发现他高了两指笑得合不拢嘴。 “云衍书院是个好地方。世子在那儿奴婢就放心了。有什么事,只消派他来与奴婢说。”张嬷嬷笑得出了眼泪。胡乱地擦了擦,为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嬷嬷放心。生儿晓得了。”容谦说云衍书院规矩多,不能带那么多人。只陈三儿一个,不能再多了。他自然不能将嬷嬷带去。她们只能留在容王府。 倒是容谦答应了他,送他们在容王府里住。他也可以安心了。他不喜欢云王府,虽说竹香院不归云王妃管。可主子不在家的奴婢们,被人欺负了他都不知道。 叶生护短,他才不想让张嬷嬷还要在云王府里受气。 他现在跟着容谦去了云衍书院,到时候混好了,一定还要回来自己护着他想护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昂^3^。本文周三入V。入V时还有一部分倒V,到时候连更三章。O(∩_∩)O,么么哒^3^。不用我划重点了吧。大家前面没看的,昂。 第41章 云衍 [VIP] 入秋凉,草添黄。带着行装, 到了那灞桥别柳的垂柳亭, 沿着官道过了河梁。便是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房舍。穿过了房舍之间留出的上山的路,那才是云衍书院的地界儿。 名为云衍, 却是坐落在半山腰上。从校舍开始,依次往上是学堂,食府, 藏书阁,最上一层,是先生们的院子。云衍书院本就是依山而建,从校舍到学堂,脚程快的, 也需一炷香的时间。书院里不准行车马,故此,那些被强制来的公子哥们,便是未学到什么本事, 那体魄也确实有所加强。呆在这儿爬几年山路,总不比那日日在京城里纵情声色犬马,夜夜饮酒笙歌的好?最起码, 身板好了,吃嘛嘛香,没被掏空了身子。 云衍书院入学宽松, 本质上只是为了提升一些那些个吃皇粮,天生富贵的公子哥们的整体精神素质。教他们读些必要的书, 讲点道理,培养些高雅的生活追求为国家做贡献比只会斗鸡遛狗不学无术的强了不知多少倍。 是也,书院规定凡可袭爵位的人家子弟皆要入学,要求最短在这里呆三年。三年后唯有要承爵位的学子通过考试后放可承袭家里的爵位。剩下的那些根本就没办法袭爵,自掏腰包塞进来,家里就为了教育教育约束约束他们的纨绔子弟们倒是没什么要求。反正考试一起考,过了的要么袭爵,要么不袭爵。不过的,要袭爵的接着考,没爵位可袭的,去留随意。 得宜于体制上的宽松,这云衍书院便是再严格也没有哀嚎遍野的时候。他们也不敢呀,这里边个个都是小祖宗,你敢嚎个试试,说不得触了哪个贵人的霉头,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叶生看那巍峨伫立在这苍茫得见不到尽头的大山里的学府。看马车上山时绕过的一圈又一圈的盘山回廊,忽然峰回路转,倒是径直上了山,到了最上面。 兜兜转转,叶生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堂而皇之地顺着一条登山马路,越过一排排看似恢宏大气的房屋,穿过密密的树海,直奔着那直冲云霄的更高处去。直到越来越高,他俯瞰的那一群群月白色的学子们越来越小,叶生才回过神来。 “我们去哪?”软软绵绵的声音,再没了出门时的好奇与兴奋。 “一会儿你自然会知道。”马车摇摇晃晃,容谦却是手不释卷,拿着本书坐在叶生旁边。听到叶生问他,方才抬起头来,笑了笑,接着看书。 “我们已经越过云衍书院了哇。”叶生惊叫,头伸在车外,若不是容谦一只手拦着他,他恨不得能从这小小的窗口跳出去。 “你可知,皇上下旨是让我安排你的?”容谦幽幽道。山路崎岖,只会越来越颠簸,他索性将书放在了车里的书格里。 “我自然知道。”叶生看着他,小脸一肃。忽然觉得背脊有种无风自凉的诡异感。 “云衍书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勋贵世家,只收八岁以上的孩子。”容谦忽然就亮了一口白牙,眉漆黑如墨,狭长的眸子在有些幽闭昏暗的马车里亮得惊人。 “我不是世家子。”叶生歪着脑袋大言不惭道。 “可你姓叶。皇家族人,不允许进云衍书院。”容谦眉头都不眨,清冷的声音如同说得是一个路人的事。 “可,这是皇伯父授意的。”叶生扁了下嘴。脸上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不甘心。 “那是罗桐没回来,不在京城。你认识罗桐吗?云衍书院的院长,最讨厌的就是把这云衍书院当成贵族托儿书院,不管几岁都往这儿塞的人。”容谦看着他略显得生动的小脸,笑得更是怡然。 叶生当然认识罗桐,前世里这位罗大人手段了得。在那你生我死的朝堂里宛如一股清流。皇上在的时候,他比御史大夫都还猖獗。苏贵妃得势的时候,倒是安分了些,可仍然我行我素。苏贵妃拉拢几次,无果,竟也不处置他。到了太子掌权,他被囚禁前听到的最后一个消息,就是罗桐被罗家除了族。好像还是人家不要的罗家。 这样的人物,叶生自认前世惹不起,今世更惹不起。 听到容谦说的,叶生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在吓唬他,瞬间苦着一张脸,小手别扭地扭在一处,不知如何是好。 容谦也不说话了,虽然仍是优雅泠然,倒是眼里多了丝揶揄,含着笑,就这么看着他。 “那你说怎么办?”叶生小声嘟囔。小手一摊,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知道,容谦肯定有办法,他就是在耍他。可他就算是气得牙痒痒也没办法啊。脑袋长在容谦头上,他自己不想说,他就算是把他头拿下来也没有。 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来不知道容谦这么的坏?叶生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有些略凄惨。 “你可知,云衍书院为何起名“云衍”?”容谦还是不说,反而卖起了关子,岔开了话题。 “不知道。”叶生揪着短短的眉毛,乖乖地坐在容谦旁边,连外边也不观望了。外边再漂亮,他若是不能呆也没用。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天道可测却不可控。事事无绝对,谁有能猜到,那山穷水复处有没有转机?”容谦笑笑,伸出手指,轻轻为他抹平那已经皱在一块了的眉毛。 “听不懂。”叶生迷茫着,不知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容谦为什么跟他说。他前世不学无术,好多书都是稍微涉猎,发现难了后直接就团吧团吧扔了,那肚子里的墨水,是真的少。 “云衍,不就是从云里长出来的意思?”叶生着实不知道这叽里咕噜的一通到底有什么用。索性直白地承认自己的无知。反正现在自己还小,又不是和容谦一样是神童? 听陈三儿说容谦八岁就能自己作诗了。还做得相当不错!! 这天赋,他没得比。只能摸摸鼻子认怂。 “你说的,但也不能算错。”容谦怔了怔,但是觉得他直白单纯的可爱。一时却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你看那里。像不像是从云里长出来的?”容谦亲子撩开窗帘子,指着侧面的一个高处问叶生。 目之所及,层层的林海掩映在那缥缈的云里。一间屋子,在那层林遮盖里露出了一角,云蒸霞蔚的样子,倒真的是从云里出来的一样。 没想到,那云衍山那么高。叶生想。 “或许,这云衍书院的由来,真的因于此呢?”容谦颔首。摸了摸叶生的发顶。那嘴角的宠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第42章 收拾 [VIP] 叶生真正上了山才发觉这云衍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之所以给人云雾缭绕的感觉,那只是因为山远淡失巅。走近一看, 在浓密的树海中, 一座座木屋耸立。纯木质的结构,恬静美好地仿若世外桃源。 穿过一小片的密林。还能看到零星的几畦田地, 种的东西,额,颇为驳杂。 叶生细看这些分明在一起, 却是这块种得乱象横生,那块种得井然有序的田地。就知道这田地该不是一个人种的。自那盘山的车道上下来,经过田地,才能看到那些掩映在青山绿水里的一座座迥异的木屋和院子。木屋大体相似,带着院子自成一体。 “这是哪儿?”叶生瞪大了双眼, 看着这些根本不像校舍的院子有些踌躇。看着容凌带着陈三儿把他的东西搬上就走更是忐忑。 “这是云衍书院之所以叫云衍的原因。”容谦勾唇笑。拉着叶生的手,缓步行在那田地的田埂间,慢悠悠的,活像着逛自己家的院子。 “呦, 艮坤回来了?”叶生这才发觉田里有人。那人一身灰色短打,头发花白,顶着个绿油油的草帽, 一躬身在那齐人高的杂草里,怪不得他没看到。看到他们往这边来,这才直起来和容谦打了个招呼。 “谷老。”容谦倒是挺客气, 听到喊声,停下脚步, 如松如竹的身子站在田埂间也生生地被他站成了朝仪时的肃然。 “这才没几天,儿子都那么大了?”那老翁笑笑,一张褶子脸笑得揶揄,仿若一朵盛开的菊花。 呸,不正经的。亏他还以为这位是个世外高人。 “谷老笑话了。艮坤尚未成亲,何来有子?”容谦倒是一本正经,规规整整地回答,那清冷的面上倒是柔和了三分。看得出来,对这老者,虽熟稔,却尊敬。 “这小娃娃长得倒是漂亮。”老者本就是随意一问,看出容谦不想作答这孩子是谁,倒也不再穷追。乐乐呵呵地看着金童般的叶生被容谦拉着就脆生生地站在那儿像朵娇滴滴的新芽。 “谷老谬赞了。就是个倒水添茶的小童。”容谦说得自然,却让一旁听他们说话的叶生大惊失色。 “原来你真的没想过要让我入学。”叶生扁扁嘴,苦巴巴着个脸,仰头看着容谦。 “我还这么小,你让我呆在这里,还是给人添茶倒水的小童?容谦,若是别人欺负我怎么办?”说着眼里泪光闪闪,那眼泪就要下来。合着他现在就像是一只鸡啊,羊啊的,被容谦说送人就送人。 “我给的人。没人敢欺负。”容谦倒是不在意叶生打断了他与那位老先生的客套,点点头,示意自己离开。 那位老者复又重新地下身子隐藏在那齐人高的杂草里。 “那我能挑嘛?你不能随随便便把我送给别的人。”叶生撅着嘴,委屈极了。他也知道这是权宜之计,若是如容谦说的那般,他年龄未到,不能在这里读书,他便是贵为云世子也只能隐姓埋名偷偷摸摸藏在这书院里。 “哦。你还想挑谁?”容谦本带着他往前走,听他说话,立时停了脚步,面色一沉,眉毛上挑着看着他。倒不知他还有如此活络的心思? 叶生忽然觉得容谦这句话有些异样,然而他说得四平八稳,叶生还以为他听错了。“那入学的学生一个人能带几位家仆?”叶生问他,决定自食其力。 “两个。”容谦片刻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笑了笑,拉着他接着往前走。 “哦。”叶生放下心来,决定让他大表哥薛止帮帮他,大不了让他家三儿公公伺候他们两个。反正自家三公公能者多劳。 “你想去给薛止当家仆?”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一间木屋前,容谦站定,看着这个还没他腰高的孩子。 院里秋叶有几分散乱,那枯黄的叶子零落在不远处的石桌石凳上。在这苍古青翠的地方倒是有一丝寂寥和秋意。 叶生确定,容谦又生气了,他却不知,容谦为何生气。 “你不想我去?”叶生试探问他。清澈的眼睛里多了丝惶恐。 “不想。”容谦绷着脸。 “为何?”叶生一副果真如此的样子。尤不死心地问他。心里却惴惴不安,认命地想着如若容谦真的不答应他应该怎么办。 “我也缺个家仆。你为何不当我的?”容谦的眼睛深邃而又明亮,慢悠悠说着的时候,那嘴角漾出的笑意如冰封了三月后刹然苏醒的泉眼,洋溢着清润如水的温柔。 “你说什么?”叶生尚未反应过来,盯着容谦那淡粉的唇,像朵娇花一般,迎着朝阳,一张一翕。 “你不愿意?”那朵娇花又张开了,容谦微皱着眉看着他,笑意淡淡。 “哇,愿意。愿意的呀。”叶生哇的一声,扑向容谦。抱住容谦的大腿,亲昵地蹭了蹭。 能在云衍书院呆着,还能与容谦在一起。这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呀。他又怎么会不答应? 容谦莞尔,只觉得这带着秋意的长风都温柔和暖。 连在屋里收拾东西的容凌都在门口驻足。世子从未让人近过身,又何曾被人抱得那么近过? 然而在这温馨画面里,唯一看破了真相的陈三儿却急得跳脚。 哇,自家世子的聪明劲儿呢?为什么被这脸白心黑的世子耍了一次又一次还不长记性?陈三儿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看出那个玉面狐狸在从始至终地耍自家世子。温情什么的,别开玩笑了。 护主的陈三儿公公恨不得亲自跑过去,对着自家世子耳提面命一番。 却在容世子犀利的眼神悠悠一扫下败下阵来,连个屁都不敢放。 苍天呀,大地呀,主子哇。您原谅奴才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哇。 陈三儿在心里默哀,以后自己家缺心眼的世子还要受这位黑心狐狸照拂,再心不甘情不愿,他也只能书空咄咄在心里怨尤。 世子哇,不是陈三儿不帮,是您啊,被那狐狸迷了眼,惑了心,认不清那青天高,黄地厚。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唉! ……………… 待到叶生抱也抱了,蹭也蹭了,感动得一塌糊涂。看到了垂头丧气挤眉弄眼的陈三儿叶生才惊觉,自己是不是,又被他耍了?叶生愤愤想,容谦定是故意不告诉他自己在云衍书院的。看他那月白色的一袭直裾,跟他在马车上看到的那些学生的衣服一模一样的。 陈三儿灰心丧气地跟着容凌将那小屋子好好地收拾了一番。看样子有好些日子不在了,那正屋摆放的松木桌子上积下的薄薄一层灰倒可以窥见一二。 好在这屋子小,陈设简单。三进的院子。中间的屋子摆放了一张松木旧桌子,两张椅子,墙壁中央挂着一副《五色鹦鹉图》,那图中一只五色鹦鹉栖息在白色杏花枝头,淡浓得宜的点簇,深浅颜色的呼应,生动华贵又典雅。 隔壁屋子是卧室。一张看不出木色的床,床边放着张博古架。博古架上一只珐琅掐丝青花梅瓶里被陈三儿兴致勃勃地插了只顺手摘来的不知名花朵。看着就心情好三分。 “这花。看着颇为眼熟。”容谦一惊,眯着眼,看那通红的花瓣连着碧绿的花枝在青花瓷瓶里妖艳如火。 “世子,那不是。”容凌慌了神,搁下东西就靠近那朵花。 “嘘。”容谦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仍然哼着歌,忙活着擦桌子的陈三儿。伸手,将那花枝揉碎,交给容凌。 容凌的鹰隼目瞪成了鹌鹑蛋,不可思议地看着世子的举动。愣了愣,接过来,藏在袖里,默默退出去。 那方叶生还全然不知,正愁眉苦脸地将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边。 那都是张嬷嬷为他准备的,此刻被他翻得乱七八糟也没有什么头绪。容谦让他自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可谁能告诉他,那么多东西怎么收? 小孩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的地位瞬间天翻地覆,从世子变成家仆,那差得可不是一个档次。 “三公公。”叶生小声叫他,眨巴着眼睛看向忙活得热火朝天的陈三儿。 “怎么了?世子?”陈三儿看着他,朝他对着口型。 “我。”叶生憋屈着,指了指自己,指了指身边被他扔了一团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惆怅极了。 善解人意的陈三儿自然理会。暗搓搓地放下了抹布,净了手,来帮他叠。 “我可让你帮他?”容谦在旁边幽幽道,吓得陈三儿一个哆嗦。 “容,容世子。这奴才帮世子示范一下,示范,示范。”回过头来的陈三儿笑得谄媚。将一瞬间蹦到自己身后的叶生往里拽了拽。 “既是示范,叠一个便行了。剩下的,由他自己来。容凌,监督他。”容谦丝毫不为所动。冷着脸,让勤奋工作在一线的容凌过来。 “世子。您自求多福吧。”陈三儿作个揖,皮笑肉不笑地灰溜溜走了。 剩下的叶生欲哭无泪。看着似笑非笑的容凌觉得一阵凄凉。他到底还记不记得那年自己抹了他一手的鼻涕? 希望别吧。 第43章 同窗 [VIP] “云世子?”大咧咧坐在旁边木凳上的容凌看着手忙脚乱的叶生心里惬意极了。 如今新愁旧怨一起来,连容凌都觉得自家世子让叶生当家仆这件事真是明智又解气。 “干嘛?”被容谦治得服服帖帖的叶生没好气地给他甩脸子。他怕容谦, 难道还怕容凌? “云世子可知道, 云衍书院没有奉召,不准叶姓人进来?” “本世子这不是奉召来的?”叶生翻了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 “可叶姓人不能长待在书院里。”容凌耸耸肩。 “哦。” “世子都不想着我家世子?”容凌继续说, 丝毫不在意叶生对他的态度。 “想什么?想你家世子为何要欺侮我?”他不是没想过,可想来想去都觉得只有容谦坑别人,哪有别人坑他的? 天地可鉴, 自己哪一回不是被他耍的团团转? “这,世子严重了。”容凌在那声反问里听出了无限的惆怅和愤懑。明白毛要顺着捋,忙不迭地换个方式。 “世子收您为家仆。您便不能是云世子。您自然也不能容谦容谦地叫着。” “那我叫什么?”叶生嗤笑一声,将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衣服放在为他准备的衣柜里。 ……………… 容谦刚才出门了一趟。邀了他隔壁的同窗好友来他这里做客。谁知他的那位同窗刚巧出去了,千叮咛万嘱咐, 让他留在家里看门的小厮转告他,可千万要来自己这高山小筑里来。 容谦风尘仆仆刚坐定,还没与容凌说倒杯茶来,就只见还没他腰高的小团子, 垫着脚,站在了椅子上来给他递茶。 “主子,喝茶。”软软糯糯的声音, 带着几分谨小慎微,白嫩的小圆脸像只刚剥壳的鸡蛋。 “你叫我什么?”容谦眼睛细眯,闪着无法明辨的凌厉。接茶的手一顿, 转而抚上了他白皙的小脸。 “主子。”叶生甜甜一笑。天不怕地不怕地又叫了一遍。 容谦半晌不说话,看着叶生, 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浅笑,露出个浅浅梨涡让叶生浮想联翩。最后,容谦颇有深意地深深望着他,诡异极了。 “乖,真好听。”容谦捏了捏他的脸,觉得不够,还顺手轻轻掐了两下,确认掐不出水来才放手,施施然又走了出去。 留下了呆怔在原地里卧了个大槽的叶生。 为什么,容谦不觉得恐怖震惊?为什么,不觉得自己堂堂世子与他平辈之交叫他主子肯难为情?自己重生一世,是否连带着看容谦都重生了?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容谦那么的不正经? “主子便不用了。”容谦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莫告诉别人你姓叶。在这里你叫容生。叫我哥就好。”容谦谦虚一笑。好似在说,哎,主子不敢当,不敢当。 唯有叶生对着这样厚脸皮的容谦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是活该。 “哦。”叶生仍旧沉浸在那句“真好听”里深深不可自拔。胡乱地点点头,捂着脸去了卧房。 叶姓是云衍书院的禁区。容谦虽有能力护他周全,却不想多事。尤其这个还真是身份特殊。 容谦这高山小筑三进的院子不太大,往日里只有容谦和容凌在这里住,倒是绰绰有余。如今多了他们主仆,这院子就有些狭小了。好在,叶生人小,也不用另外分屋子,与容谦住倒是没问题。至于陈三儿,他就只能与容凌挤挤了。 这是是云衍书院的最高处。住在这儿的多是些罗桐从不知名的地方请来的特殊先生,大多腿脚不便,罗桐索性就让他们都在这山顶处定居。 至于容谦为何能在这儿分得一处院子。云衍书院有一套试题,每年开学时唯有人申请答题方会拿出来。考过者到底有什么用别人也不知道。凡是这么些年来,唯有容谦过了。 不,有一人也堪堪及了格。就住在他隔壁,与他是同窗。 不是没人跃跃欲试的。可答一次题,试卷金,一百两黄金。在这儿读书的,没几个人缺钱。可这百两黄金拿出来了,答过了还好,若是答错了,总有人嘲讽你自不量力。更令人忧桑的是那些嘲讽你的人你大多还认识。更令人绝望的是,你们以后大多低头不见抬头见。京城就这么大,勋贵就这么多,谁家的谁谁谁哪天出了个丑,不用刻意宣传,那些不愁吃喝的富贵闲人们能记住一辈子。 早些年,罗桐还拿着这玄而又玄的试题捞了好大一笔。到了现在,请试卷者寥寥,罗桐把这试题金讲到了一百两黄金都乏人问津。 考过这试题的容谦和他同窗方清流变成了这云衍书院里最特别的学生。 这也是为何皇上会让容谦安排叶生。在云衍书院,最有话语权的,除了罗桐,便只剩下这曾经一考名动京城的容家世子容谦了。 到底是吃皇粮的书院,除了容谦自己的原因。也是皇上看上可他无官无职却尤其在这书院吃得开的缘故。 云衍书院太特殊,只有容谦知道皇上在这块地方费的精力不少。罗桐有意栽培他,他自然不会推辞。 容谦沉了沉目光,想到了将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的叶生有些玩味。皇上对这小家伙的态度还真的是难以捉摸。 正坐在凳子上两眼放空,院外便传开了声音。 “听闻你刚回来就急匆匆地找我?艮坤贤弟良心发现了?恕在下直言,我是不相信的。”那边的院门口已然来了清朗俊秀的少年。 少年有些瘦,穿着月白色的直裾有些显得空荡荡的。手里拿了瓶还没开封的女儿红。倒是精神不错,像一颗小白杨,正在欣欣向荣努力蓬勃。 这人该是比容谦大上一些的。脸上看着细嫩却是有些黑。变声期的嗓音有些沙哑浊重得不伦不类。听着有些刺耳,却不会让人受不了。理解嘛,都有这个令人尴尬的时候。 容谦看到他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脸皮都没抬一下。手指散乱地拍着桌子。“不相信还来?”清凌无波,听不出一丝喜气。 “艮坤贤弟不想在下,就不能让在下思念思念您?你不在的时间。我倒实在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那少年摇头晃脑的,一点正经模样都没有。偏偏还要扯着个嗓门,咿咿呀呀。还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杯茶。 容谦终是眼皮子抬了抬,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看来那位传闻出了名好脾气的新院长远近不如闻名?” 容谦还没说完。那位少年蓦然将那刚喝的水喷了出来。喷得满桌都是水淋淋的,惹得容谦皱眉。 饶是再皱眉也没把他给轰了出去,只是拿出帕子把自己面前的水渍一点点地揩拭干净。 “好脾气?他好脾气?他若是好脾气我方家其他人给的都是弥勒佛。”那少年涩着脸,一脸嫌弃道。 “好歹是你二叔。莫要太过分。”容谦安慰他。 “我过分?我过分?”那少年桌子一拍,声音高了一调,声音破得像只鸭子叫。 “他来这儿第一天,便顺走了谷老辛辛苦苦培育的兰花。还让我带他赔罪。你知不知道,我在谷老那一亩三分地里差点丢掉小命?” “那株墨兰?”容谦抖了抖眉,这位院长的胆子挺大。 “可不是那株谷老稀罕的墨兰?”少年嘟囔。“还好谷老先分了苗,不然,我怕真要在他那块地里了此残生。”少年一脸的郁卒。 看得容谦脑仁直疼。他没在的这几月,到底发生了多少糟心的事? “让你替他施个肥浇个花你就要了此残生?平日里可没少拿他的好处。”容谦顶着心累安慰他。 谷老平日里也就喜欢培育些稀奇的花花草草,养好了的也会分他们些。他去年送给太后的那盆十八学士就是从谷老那儿拿的。这样的花他有不少,随便分一分给别人,他还是舍得的。 “莫说好处。他那棵引蛇花要开了,怕被蛇给糟蹋了,日日夜夜让我守在那儿。这几日天气火辣辣,小爷差点没被那株花折腾死。”少年说的随意,有苦难言。 他这几天浑身都是雄黄味,在那太阳底下晒得昏昏沉沉,连脸上的俊颜都被晒得乌七八糟。 说者随意,听者却有心。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容世子今日破天荒地给了他个赤裸裸的怜悯眼神。 “现在什么时候了?”容谦懒洋洋地问他。 “我从藏书阁出来时辰时,现在有三刻了。”少年不知所以,觉得今日的容谦有些神神道道的。 “你今日怎么不去看花?”容谦挑挑眉。 “今日乏了,让青书帮我看一天。”少年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回答。 “辰时三刻了,我该用膳了。”容谦开始下了逐客令。 “不留我?” “留你,你也要有命吃啊。”容谦笑笑,端了杯凉茶喝了一口送客。 第44章 赵木 [VIP] “方清流,你个小混账。你监守自盗。”门外谷老中气十足的声音, 比那太阳还要辣三分。 方清流下意识一抖, 大惊失色,连个回见都没顾得上说, 赶紧向外跑。 容谦仍旧不抬眼皮,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白皙的指节稍微欢快地敲着手里的茶杯。 容凌把那引蛇花藏了气味扔在方清流小院后面是真是好。 叶生第一次见到方清流是在他到云衍书院的第一天。傍晚时分, 容凌给他拿回来一个绿油油的大西瓜。 洗干净,切好,分他一块。带着他拿上小板凳去院子外看戏。 院子外左拐,有块山上少有的平地,被周围的人围了个圆圈。圆圈里二胡声声震天响。叶生看不见, 索性不看,只在后边兀自坐在板凳上。听着圆圈的那人边拉边唱。“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 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二胡拉得凄凄惨惨颇有些悲怆,那人却是唱得风风火火, 旁边的人应和着,倒是颇具有些个喜感。 叶生噗嗤笑笑,嘴里啃着那西瓜, 将那一出看了个完。 那人唱完了,人群才松散了些, 叶生方才发觉,那圆圈里可不止一个人。 叶生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的方清流。 高高瘦瘦的,俊不俊也看不出来。他被人打得看不见脸样,只看到鼻青脸肿外加站立不住,不过应该不是太严重。叶生眼尖,看到那瘦得跟猴儿一样的人眼睛都看不清楚了还咧着一口大白牙在那儿笑。 叶生还要细看,他的眼下一刻被一双白皙的手捂住。手不宽,却是热的,就那么不轻不重地盖在他的眼睑上,让他有些痒,更多的是热。 叶生顾不得手上的西瓜皮和流得满手都是的西瓜汁,红着脸,慌忙去拽他。笑话,还没看完呢。 “乖,别看。”容谦不动。另一只手拿出帕子来给他擦干净了手。丝毫不在乎他脸上残留的西瓜汁液。 “倒是苦了他了。”容谦幽幽叹口气,声音小得叶生差点听不见。 “啥?”叶生问。 “可看见那个人的惨样了?”容谦倒是反问他。 “看到了。”叶生看拽不开手,索性不拽了。老老实实坐在小板凳上,听着二胡声。 这次拉的比较喜庆。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已经结束了。 “今天一位老先生丢了一朵漂亮的大红花。这个人被当成了偷花贼才挨打。”叶生听到第一句就心里一凉。 回想起他让陈三儿顺手摘的那多贼漂亮的花。额,好像,是红色的。叶生心虚,瞪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到。眼睫毛刷着容谦的手心有点痒。 “不是我。”叶生说,到底是有些底气不足,声音都弱弱的。 “没说是生儿啊。”叶生没看到的是,容谦笑着,那唇角旁多年不出现的梨涡正静静地摆在脸上。显示出主人心情好极了。 “这里的先生们脾气都不好。生儿以后可要乖。”容谦哄他,倒是把他吓得像只鹌鹑。 花是他让陈三儿摘的。离容谦的院子不远,他看容谦房里博古架上的梅瓶漂亮极了。打开窗户,随手一指,便是一个血光之灾哇。 叶生惊慌失措,觉得这地方真不是人来得。 容谦这边教育完了,那边也打完了,遂放了手,随着叶生看了。 人群明显没有方才多了。叶生好奇地打量那剩下的人。倒都是文质彬彬的。有些甚至头发挽成了书生髻,带着一块青色方巾。做了教书先生的打扮。 啧啧,什么时候他们大晋国的书生们也那么剽悍了? 叶生心里腹诽。眼睛却不自觉地向着旁边石头上蹲着的那位喵。 那位壮汉虎背熊腰,有些胖。一脸的络腮胡,也看不清脸。蹲在石头上沉默寡言,眼睛转也不转的样子活像块石头。 让叶生多看一眼是因为他空空的右袖子。这里大多人都是直裾,他却是一身武夫的褐色短打,利利索索的样子,让人觉得他仅用左手都能力能扛鼎。 看他方才打方清流的样子事实上叶生觉得没准真的可以。 叶生打了个寒战,正准备转移视线,却看那威武的独臂汉子朝着他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来,虎虎生威。吓得叶生一愣一愣的,就是不敢跑。 不一会儿,那汉子便走了过来。 脸上的横肉一动,冷眼一扫,便开了口。“回来了?” 叶生这才醒过神来,原来人家是问的容谦。 “今日刚回。”站在他背后的容谦淡然开口。倒是放松极了。 那汉子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脸上的横肉动了动,咧开嘴,笑了笑。 “这是谁?”汉子单手指着叶生问。 叶生下意识挺直了身子,扭头看了看容谦。 “容生。容家偏支的弟弟。”容谦说得面不改色。 叶生立马把头扭回去。看着那汉子脸上的横肉又动了动。这次却是没说出什么话来,哼哧哼哧地走了。 叶生觉得哇,容谦为他编的身份真的是太不走心了。谁不知容家几代单传?他们家哪里来的偏支?要说偏支,也不是没有。容家是大家,起于容谷。若是追根溯源,说自己是容谷的堂弟也不是不可以,可若要按那容谷算,人家才是嫡系呀好不好?又哪里来偏支一说? 只不过容谷这几年不太喜欢出门,待在谷里闭门造车去了。 叶生对于容谦的家史可谓是门清,当年不仅调查了个底朝天,还倒背如流。 不过,他知道,却不代表别人也跟他一样知道的呀。这身份,随便搪塞一下外人还是可以的。 倒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刚才那汉子最后的表情是想笑,却又干干地笑不出来。那汉子也知道容家是单传? 叶生好奇心陡然升起,连那汉子魁梧凶煞的体型都不能阻碍他打听消息。 “那人是谁?”向来有事说事的叶生从来不把容谦当外人,一句话,开门见山,从不拖泥带水。 “怎么?”容谦低下头来,给了他个探寻的目光。对上的却是黑白分明,清澈无比的眼,精致细腻的跟玉雕一般。看得容谦一阵心软。 “说来和你有缘,镇北将军赵木。” “啊。”叶生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有些呆呆地望着远处那个走起路来虎虎生威的壮汉。 他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见到赵木,赵将军。赵敏玉的父亲也是他名义上的外公。 可让叶生即使未见其人也知道他的却不是因为赵敏玉,是苏贵妃。 寻常人知道赵木将军为了自己的独女将自己的右胳膊砍下,直言不再杀人,也不杀猪。 叶生却知道那是一个选择。选择权在苏贵妃的手里。 元光六年,苏贵妃生下了他。皇上却赐了自己一死。那一年,镇北将军镇守边疆回朝正是春风得意时。那一年朝堂上任苏贵妃在背后指点江山,暗地里姓苏的人不在少数。 可苏贵妃这大好局势,却在生下了他之后开始莫名反转。 过往的一切湮没在岁月里,那些诡谲莫测的情势叶生再也体会不到了。他不知道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赵木将军到底是不是苏党。 只知道他被夺了军权仍不够还被去了胳膊。 苏贵妃选择保住自己的孩子。纵使失掉她汲汲营营筹谋到的一切。她的身后是维系她万万千千的人,她却为了他对不起他们。 至少是对不起赵木将军的。他知道,所以纵使赵敏玉前世多么残忍对他,他也未曾动过向她报仇的心思。 有些事,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定数呢。欠了别人的,总会还上。元光二十二年,苏贵妃亲自带着他出宫去扫了一位先人的墓。 那墓有些简陋,在不知名的山坡上,没有墓碑,没有香火。 那日春光明媚,山坡上的迎春花开的灿烂。苏贵妃一身杏白绣了红海棠的裙衫在那山坡上极为显眼。那是他第一次见她没穿宫装,只留下举手投足间的柔嫩和婉约。 苏贵妃亲自按着他对着无名墓磕了三个响头。 这个女人过了最美好的时候,却依然肤若凝脂。皎美的五官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有如清水出芙蓉。唯有看着墓的时候,他看她,她看它。看那眼里仿佛碧水失源,没了生机。 “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失。”她说。 他却不知道她到底后不后悔。她这一生,本该活得顺风顺水,却为了他费尽了心里。他后悔了,后悔没好好对她,后悔把他们所有人引上了无涯之路。 可她呢?他欠她,她又欠谁? 若是能还,他愿意替她也还上。否则黄泉路上,走得也不安吧。 第45章 起因 [VIP] 方清流觉得这几日是他这风风雨雨十几年来最倒霉的日子,没有之一。 方清流今年十六, 大好的年龄, 美妙的人生。能生在青阳方家,再加上天资聪颖, 从小到大被人灌输那些七经八义,每日书读个八分饱。方清流就算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羁,有那么一丝丝的叛逆。也是别人口中妥妥的天纵之才。 天纵之才前十四年过得很美满, 活得很舒服,整日里读完书去爬树捉鸟,下河逮鱼,乐哉乐哉地足以让人钦羡。 如果不是十四岁那年意气风发,毅然来这云衍书院踢馆子就好了。时隔两年, 方清流终于尝到了些后悔的滋味。 十四岁那年,方清流做了他觉得第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受了祖父的劝导,下了乡试,中了举, 还是解元。 十四岁的解元,便是方家想低调也低调不了哪里去。他的祖父更是高兴地处处拿着他的臭长臭长的文章跟人讨教。 讨教不是目的,目的是炫耀。“看, 我老方家人才辈出,一浪比一浪高。” 事实上祖父不炫耀,别人对他的溢美之词也差不多。无外乎说他的文章班香宋艳, 说他家芝兰玉树,说他这个人他日必是前程似锦。 所以方清流根本不理解, 祖父到底在炫耀个什么劲儿? 无聊! 可觉得无聊的方清流,没想到,他祖父真的招来了个比他还要觉得无聊的臭道士。 元光十年,初冬的青阳下了场薄薄的雪。霎时,那清幽婉约的江南也多了丝冰洁的冷艳。 那批墨客骚人们自然不甘寂寞,纷纷穿着皮裘捧着火炉去郊外赏雪。 那时候的方清流风头正盛,自然在那被邀请之列。 他方下秋闱,彼时热度还未散去。那熙熙攘攘的一群人,围着他临波站着,那还挺料峭的寒风吹在脸上还真是有些让人发醒。 发人深省! 站着了就要作诗了哇。 可方清流看那碧波之上的一层薄冰,那不远处树上的点点白色连下方的黑色树枝都掩不住,真的是一点兴致都没。 哇,做个屁的诗哇,这么点的雪!一群土包子们。那年他去京城陪父亲过年,那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下了两日两夜,天地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世界都静谧了几分。 江南少雪,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没见过大雪,他忍了。可那么昧心地说这雪,“大雪满青阳”?他忍不住了。 忍不住的方清流,骄矜地哼了一声。文质彬彬地和他们拽文。“说到写雪,方某无意中看的一首,才是真的妙,也不知那写诗之人是谁。那位,方某才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 方解元都如此说了,大家不听听,那肯定是不妥的。 “既是写得妙,如今雪染四方。方弟何不拿出来也让大家品品?既是应了景又是应了时。”那位写了“大雪满青阳”的“才子”随声附和道。 方清流头上青筋直跳,深吸口气,暂且忽略掉“血染四方”这样的血腥成语。装得深沉内敛的样子,悠悠开口。 “六出九天雪飘飘。” “妙啊,寥寥几笔点了时候,还写了景。”那位血染四方哥,忙不迭地开了口,生怕别人比他奉承得早了。 众人:“…………” “恰似玉女下琼瑶。” “妙啊,妙。这比喻,用得真是出神入化。”那位哥,笑得和善又妥帖。 众人:“…………” “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那位哥笑意戛然而止。抓耳挠腮半天也搜罗不到些好词来夸这句。街头扫地的都能做出来的东西,到底哪点入了方解元的眼啊喂。 其他人自然也摸不着头脑。 “这雪也快成水了。风倒是冷得紧。方某体力不支,各位仁兄继续,继续。”方清流笑得得体,却是带着自家小厮大步流星而走。 跟着这群只知附庸风雅,啃死书的人。真是气煞了我们的方小公子。 气煞了的方小公子索性回家换了身衣服去那青阳城墙的某处内墙上赋诗一首。“江山一笼统,井口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那年他父亲任京官,他第一次看到那漂亮的雪,洋洋洒洒,比那成群成团的柳絮因风而起还要壮观。第二日,他兴致勃勃地在出门,只看那被冰雪覆盖的白色,只有那吃水的井,一览无余。就连院子里的两只看门狗都生生地胖了一圈。 一蹴而就的方清流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极了。写实的景比那些干巴巴的为赋新词强说愁要好得多。 那在他上边提了诗的人倒是真性情。 “小毛孩子,仿得不错啊。就是字丑了些则个。” 有人在背后说话。方清流回过头来,看个穿了件破旧道袍,头发像鸡窝的老道士摩挲个脸,看着他的诗直皱眉。 方清流一怒,哇,自己的字虽说狂了点,可也是有筋有骨,哪里丑了? 接着便是一喜。也不怪方清流。方清流家里人多,路子野的人也不少。莫说经文典籍方清流看得多,那什么乱七八糟仗义走天涯的武侠小说,方清流看得也不少。 十四岁,虽说方清流圣贤书读的不错,也还是个中二期的少年郎。越看越觉得这邋里邋遢能识字会写这等写实诗的是个世外高人。而自己身姿俊透,长得英俊潇洒。实在是像那武侠小说里以笔为刃,不战便能屈人之兵的未来大侠。俗称,男主角。 觉得自己日后会成为武林界的文曲星,读书人中的大侠者的方清流,怀着诡秘的兴奋,十分谦虚且恭敬地向那老道士稽了首。 “敢问先生有何高见?” 不出半晌的功夫,青阳城里传了个遍。“方家十四岁中了解元的方清流看破红尘要出家当道士了哇。不仅要当道士还要离开青阳去京城哇。” 正在和别的官太太们吃茶绣花唠嗑的方清流的亲娘差点没晕倒在他妯娌的怀里。 醒来之后还忙着赶着跑回家,截住说走就走的熊孩子方清流。 那厮正在和祖父告别。“孙儿已然中了解元,青阳虽大,这十四年孙儿也算是看遍了该看的。还不如往那别的地方去,好为祖父争争光,知道我方家芳帜高悬。”简单直接地告诉他祖父这青阳他打遍天下无敌手,还不如去别的地挑衅挑衅,给他祖父争争脸!!! 这话说得,说得他祖父眉开眼笑,挥着手送他。还塞了他一沓银票,告诉他走远点儿。这青阳周围方家的名声已经传遍了。。。。。 老爷子一辈子,做了帝师,位极人臣。如今致了仕,人虽老,想做天下师的梦想却不老。巴不得他孙子出去好好宣传他这青阳书院,多骗点,呸,多让些个读书人慕名来求学。他孙子就是活招牌哇,十四岁的解元,谁见谁羡慕。 自家公公这态度,饶是方清流他娘徐氏哭爹喊娘,呼天抢地也没什么卵用。 那熊孩子自小不听话,别的方家人都是端着个矫矫庄庄,渊渟岳峙的样子。哪个不是高山仰止?便是有这个活泼点的也是庄重谐趣,退进有度的。哪像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五天不打,他敢爬到你脑袋上蹦蹦哒哒。 方家人那如渊水深沉,如高山耸立的气质与风格从来就没有感染到过他一分! 方清流的亲娘绝望了,绝望中带着忧桑,忧桑里还怀着一丝深沉。深沉里的徐氏两眼一翻,这回真晕倒在了妯娌的怀里。 亲娘晕了方清流也不怕。悠悠哉哉地过去抱着他娘。靠着他娘咬耳朵。“娘,我去京城,帮您看我爹有没有娶小老婆。” 耳朵咬完,徐氏缓了过来,头不晕了,也不闹了。亲自给他儿子收拾收拾东西打包带走。 打蛇打七寸,方清流从小就深谙此道。乐乐呵呵,开开心心地去跟着那老道士上路了。 那老道士也没说啥。“京城里有个小子答出了云衍书院的试题,老子很不爽哇。你要是能去踢踢馆子,那就太好了。” 觉得是个隐藏任务的方清流,一听这,那可是意气风发,横无际涯。早就听说云衍书院那套试题,无人能过。自己的学识自己从来没怀疑过,那不去考考还真是亏了自己天才的名声了。 方清流屁颠屁颠地起了程就往京城赶,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当了枪使。 待到去了云衍书院,登了山,破了题,这才傻了眼。 哇,那老道士呢?人呢?为什么自己破了题他就跑了? 哇,为什么他觉得旁边站着的那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孩子笑得那么奸诈? 哇,为什么他要住在云衍山的山头? 山头有他祖父的老对头,可以天天怼他?山头里藏龙卧虎,还能吃皇粮?山头里横天横地,做什么都行?只要待上三年去留随意? 被坑了的方清流忽然觉得这里也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哇,作者胸无点墨。表怀疑,凡是装逼写诗做赋的地方。自己搜。都是有的。叶子顶多改两个字。么么哒^3^先说了,就不标明出处了。 修了修错字。么么哒, 第46章 挨打 [VIP] 答应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整三年是方清流犯的第二个错误。不管那岁月静不静好,他却是看透了一切。 他就是被那黑心的臭道士骗来的。什么让他来踢馆子?说什么那云衍书院的试题没人能解, 半路上就给他泄题什么的不就是让他答对? 方清流在看到那冷冷清清, 笑得仿若天外之人的容谦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引他来破题在先,诱他来待在云衍在后。剩下的他没看清楚, 也足以让他不虞。 他方清流自诩聪明,却不料被人在千里之外惦记上,还被人骗得团团转。这人在京城守株待兔, 设了局,摸清了他的路子请他入瓮。 那年天气清寒,他在那云衍山上穿着皮裘,裹着一团看这山上特有的云蒸霞蔚的盛景。深冬的太阳,灿似浮金, 却没有一丝温度。漫洒下来,在那厚厚的云层里折射出星星点点的斑斓的光影。 目之所及,往下,是层层叠叠, 隐在云层下的房屋校舍。那里穿着月白色衣袍的学生们在这高山之上看去仅成了没多大的亮影。 人的眼睛是很奇怪的。他明明现在高山之上,明明看那远处的一切还不如他手里的一颗粟米。他可以随手扔掉手里的粟米,却忽略不了, 那淡淡的眨眼便不知道在哪的一抹亮色。他知道,那些亮影是一个个的人。人在跳跃,亮影便在浮动。 他看得眼晕, 索性抬起头来。刹那间,刺眼的光芒扫尽云雾, 那头顶的青青葱葱蔚为壮观的华盖一览无余。他在山顶,他却不在山顶,那青云直上的树干直插云霄,比他更高,比他要壮阔得多。 再往下看,雾霭散开,方才他看到的淡淡亮影,早已变成了一个个的人。清晰而又明媚,生动而又让人无法生生抹去。 何谓小,何谓大?他想象自己站在九天之巅,那数不清的星辰是那么明亮又不能忽略。若将这些藏于胸,那便是大。可他能一寸再一寸地感受那每个星辰里的一切? 他说不清楚,只觉得有些虚怀若谷的激怆,再具体些,却又没了什么。 容谦就是在这时候走来。一派清幽素雅的院子里,院里梅英疏淡。破开云层的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让方清流觉得轻暖极了。然而身体的轻暖并不能消解他的心头之气。 “哇,白瞎了你这一身皮相。”方清流看着他就一身的不爽。这个黑心黑肝黑肠的人,他有如此遭遇都是因为他。虽然眼前的唇红齿白还未长开都已经漂亮极了的少年根本没有一丝的愧疚。 “你可知何为衍?”小小少年,一身月白棉袍,站在那青天白日之下,长身玉立,挺拔秀雅。 “水循河道流汇于海。天上也是,白日里,风云变动,黑夜里星辰周转。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道可测却不可控,可这一变,却有着无限生机。。。。。。”容谦立在方清流面前,幼嫩的手指着那青云之上正在聚拢的云彩。 片刻间,方才浮金洒下的地方白云再次聚合,那璀璨的天日又被紧密合上,仿佛从未被破开过。 方清流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举目望去,仍然是昏暗的天际。长风夹着一阵清寒让他打了个哆嗦。 打蛇会打七寸的人不仅仅是方清流。还有容谦。 从他十四岁中了解元,一篇文章传到了京城开始。容谦为他所下的气力又何止把他骗到这儿来。 “这云衍书院,是唯一能够有机会堪破天道之所。”容谦笑,笑得凛冽,仿佛正在摧残他的那清寒的风。唯有那嘴角的浅浅梨涡为他添了分柔和。雅若流云的公子在少年时就初显了风华。 于是,方清流再次犯下了他的第三个错误。 他答应了,死心塌地待在这儿。就为了容谦忽悠他的这些说辞和那天边的特有盛景。 天生好奇无畏,骨骼惊奇的方清流公子,再一次败在了他强大的好奇心驱使的诡秘兴奋上。 方清流悔啊,方清流恨啊。他如果知道这山上住的老头子们有多难缠,定然不会答应容谦答应得那么干脆。 时光悠悠,他在这山上已然住了两年。期间他当牛做马收了磋磨自不必说,他不明白的是,同为云衍书院的学生,同样堪破了云衍书院号称镇院之宝的试题,同住在这云衍山顶上,为何,容谦能说失踪就失踪,而自己就得时时刻刻留守在这山里,比那看门狗阿黄还要尽责。 云衍书院的院宝阿黄还能一个月有几天下去山下找找母狗,谈谈心,交流交流感情,如此几年。那山下的孩子也不少了。他却只能看着天,看着地,看着别人根本就不知道的孤本在那儿啃啊啃,啃个天荒地老。 方清流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要败在这个姓容名谦的黑心人的手里了。却不曾想,在他苦熬两年后迎来了新的转机。 事情要从这云衍山顶的住户开始说起。纵然容谦那小混蛋骗得他好苦,却唯独有一件事情没有骗他。 这云衍山顶住的老爷子们,个顶个的人物。住在他家隔壁,日日倒腾花草还种了一亩三分地的老头子,姓谷。住在他隔壁的隔壁,喜欢拉个二胡能从那“大江东去”唱到“回首恨依依”的老头子据说还是他祖家,姓方。住在他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小院里,日日磨刀霍霍去后山给他们打猎的独臂大侠据说姓赵。吃过他送来的老虎肉的方清流敢确定这位活像卖猪肉的屠夫的独臂大侠就是声名赫赫的镇北将军,赵木。 其他的,方清流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摸了个底。忽然就为自己爷爷想为天下师的梦想掬了把同情泪。 这天下行行业业,个中翘楚都被罗桐那王八蛋给骗到这山上来了。仅这一条,青阳学院永远只能屈居第二无缘第一。 那几年前算命摸骨,号称仙师的老头都在这云衍书院旮旯缝里整日里晃晃悠悠说这个印堂发黑,那个命里有灾。被人揍了一顿,刚好颐养天年呢。 将这云衍书院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摸清楚了的方清流有些心累。 这些不管那个拎出来他都对付不了的老头们,放在一起,真的是,让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就说他隔壁的谷老头。哇,无论春夏秋冬,种的瓜果蔬菜都很好哇。给他吃也很好哇。谷老头喜欢吃西瓜,除了冬天,方清流吃的西瓜永远都那么甜。可,能种出甜瓜的老爷子为什么要时不时地逼着他去欣赏各种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 欣赏就算了,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把自己抓去当了尝药的? 自小被人宠着,也有大爷脾气的方清流表示,他为什么要听别人的? 于是,他被暴脾气上来,从来就不讲理的老顽固们打得脱了形。 打完了还要被灌下药去。“吃了老头的药,越打皮越厚,越厚命越长。以后敲敲打打,越是筋骨壮呦。。。。。。” 从此方清流过上了唯谷老马首是瞻的日子。否则,不屑于和他动手的谷老头,手一挥,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赵屠夫就过来把他往死里打。他爷爷辈的祖家还要拉着二胡来给他配音,咿咿呀呀地唱着腔。娱乐别人也快活自己。 可这次,方清流挨打挨得着实有些太亏了。 方清流觉得这几日是他这风风雨雨十几年来最倒霉的日子,没有之一。 谷老种了棵引蛇花。花开得越盛,引得蛇越多。他日日苦守,闻着那刺鼻的雄黄味终于盼得他开了花给谷老个交代。 可明明他就出去了一会儿,为何那株花就被那些游手好闲的老东西们摘了? 摘了便罢了,还扔在了他的院后。惹来大批蛇,让他连推脱都推脱不了。 不消说,便是一顿打。 打他便罢了,谷老从来都是把他拽到赵将军的屋子里打,他也不担心丢人。可今日里,那黑心的容谦却过来在窗边看戏。 “谷老这儿宝贝多,若想杜绝这些个贼,还是得杀鸡儆猴才行。”那人在窗边吟吟道,笑得清冷,他却闻到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果然,谷老一听,忙不迭叫了他爷爷辈的祖家,要开场轰轰烈烈的杀鸡儆猴戏。 二胡拉开,咿咿呀呀地一顿唱。他被拽到了院外,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 那日,暮色淡淡,他却看那黑心的容谦腿边坐着个小人。小人一脸好奇地看着他被打,还啃了块艳红的西瓜。 Y。U。X。I。 方清流笑了,他忽然就知道了,他是鸡,谁是猴。 容谦,咱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昂。晚了几分钟。不好意思。么么哒^3^ 第47章 回忆 [VIP] 清晨,山雨迷蒙, 萧萧细雨在纷繁的落叶里一点点浸润紧实的泥土, 把秋日里特有的舒朗天也点染出绵密的清芬。 叶生今日里早早地出了门,推开小院的门, 沿着细心铺设的青石板,一路到了其中一个小院门口。 山顶的院子是统一修建的,除了内里的不同, 外观别无二致。三进的院子,起初院里种着花花草草,简单又雅致。 不过大多住户在进来的时候已然做了些改变。赵木的院子里就什么也没有,一眼望过去,干干净净, 连根杂草都没。 干净的院子里只有露天的一张大大石台。石台上还有没完全擦干净的血迹。墙上的一张张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光。 叶生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走到近前,才发现没锁的院门里空空如也,主人还没回来。 叶生有些意外, 他来这里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赵木出去过,事实上这山顶的人没人出去过。山高且艰, 这些人均过了花甲的老先生们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叶生呆了呆,还是决定先待在这儿。细密的雨滴答滴答,落在门前的青石板上, 在那深深浅浅的小坑里,蓄成小小的水窝。 叶生一踩, 水花四溅。 秋日的细雨,来得少见。至少叶生没怎么看过。京城的秋日,要么不下雨,要么下的大刀阔斧。不用看都能感受到那清冷壮阔的寒意。 这雨,更有着春日的温柔。 隔壁的二胡声凄凄惨惨,今日的词倒是有些苦情。“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老头,受啥刺激了?一大早上哭哭啼啼?”隔壁的隔壁,谷老中气十足的声音破空而来,倒是为这酸涩苦楚的景里添了分粗狂的底气。 方老头不理他,仍旧唱。“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谷老倒也不再说什么,推着门出来,准备去他那一亩三分地里晃晃。 倒是扫了一眼蹲在赵木门前的叶生。“小友可是找那木头?”谷老冲他笑笑,声气宏如钟。和善的脸上,褶子像朵盛开的菊花。 叶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刚来这山顶,容谦是带过他登门拜访过这些老者。可两面之遇,相交泛泛,叶生对这突如其来的和善倒是有些不适应。直愣在那里,维持着蹲着的姿势看着谷老头。 “再等一炷香,等这雨停了,就该回来了。”许是看出了叶生的无措,笑意倒是又深了几分,那菊花更加深刻,向着迎风招展的璀璨太阳。 叶生脸蛋红了一大片,这老者都肯下脸与他说话,自己这样倒是失礼了。 叶生只得胡乱点点头,然后将头深埋在自己蹲着的腿上。 小雨仍旧下着,隔壁的二胡仍然凄切,那经过他身边时他能听到的沉稳脚步声是那么的清晰明朗,让他心安。 这里的人好,没有人处处惦记着他,想让他早死。 叶生微微抬起头来,偷偷用手捂住。留着两条缝,噗嗤噗嗤地笑着。在“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里看谷老摇着头晃着脑,悠哉悠哉往前走去。 一炷香方过,雨霁天晴。叶生眯着眼看头顶上散发着无比强大存在感的太阳,还未醒过神来,就看到一身黑的赵木哼哧哼哧地爬上来,肩上扛着的大老虎倒是惹眼极了。 “。。。。。。” 叶生擦擦眼,看着赵木一身泥泞,一脚踩在青石板上把那可以照着人影的水窝踩得水花喷溅。 “怎站在我门前?”粗声粗气的声音传来。赵木已然注意到了他。 叶生抬眼望着他,看他络腮胡子上还沾着黄色的泥水,笑得粗犷斑驳。一身短打也是看不出底色来,还有几个大大的口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破的就扛着大老虎站在他面前。那狰狞的模样,活像从地底里逃出来的恶鬼。 叶生忽然就觉得他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他。 赵木看这孩子只呆呆地站着,也不理他。皱了皱眉,只得先侧过身子走进院子里。 他这院子从来不锁门。在家时门更是大开。只有自己出去时,才会把门掩上。若是有人拜访,看到虚掩的门也会知道主人不在家。 其实也没什么人来,除了旁边分瓜果的谷老,偶尔酿好酒的张天师也会过来分他几杯。他们知道自己定期出去夜猎,倒是不会这个时候来找他。便是有些特殊状况,也是放了东西就走。这里的人都不错,他适应了也算是活得滋润。 倒是真不知道这个漂亮孩子来干嘛?他记得这个孩子好像是刚不久随着容艮坤上来的。 赵木将老虎往那石台上一放,转身看着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冥思苦想的人儿。 二胡声音不知何时停了。方老一身儒衫走了出来。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石台上的老虎。蹙眉,问道。“便是夜里吵吵闹闹的那只?” “我一只只找的,是它,错不了。”赵木点点头,侧了侧身子,脸上横肉一动,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一夜没睡,今早上下了雨,他在泥里扛着死老虎到底有些疲累。现在虽然看着精神,倒是也想收拾收拾一番。 倒是这个孩子莫名其妙地站在这里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生听了方老的话才回过神来。刚压下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又被方老吓了一跳。 这山顶上住的都是神人不是?一个个的都有绝活。 刚才那个能掐会算,眼前这个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瞠目结舌。这打老虎还是指名道姓的打?一个个找的? 叶生觉得,这山头莫不是神仙待过? 这方叶生还在那站着。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方老打了个哈欠。“老喽,有点声音就睡不着了。小赵啊,老头子谢谢你呦。” 赵木脸上又动了几下。冲着他摆摆手。“小事。方老你知道这孩子找我干嘛吗?” 那方老眼皮子耷拉着,看都没看他一眼。“不知道啊,早早地来了。等你可不有大半个时辰了?” 得,这儿还有一个透视眼。明明自己刚刚出来就知道别人在外边大半个时辰了。 “没,我没事。”叶生有些羞赧。他今天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他,现在干巴巴地站在别人的院子门前一动不动倒是给人添了烦恼。 “我,我有空了再来。”叶生结结巴巴道。撒腿就跑,跑到了远远的地方才回过头来。 赵木已然进了院子,那老虎就这么放在石台上一动不动。阳光下,斑驳的影,明亮的光线,还有雨后太阳照射后的泥土清新的气味一起向叶生涌来。叶生这才想起赵木到底是谁。 元光十三年,春末夏初,各个地方都是一派繁盛的景象,云王府的人却是心惊胆战。那一天,云王妃难产,在产房里一天一夜都没出来。 府里人心惶惶,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连带着看管他的嬷嬷都心神不宁。他们都说云王妃出气多进气少了。他便大着胆子去了含桃院。 他偷偷摸摸进去,藏在了耳房里。没一会儿便听到了产房里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就是下人们哭哭啼啼的声音。他偷偷往外看,所有的丫鬟小厮通通跪在地上哭个不停。 云王妃是真的死了,难产。保住了小的,没保住老的。 他那时候呆呆地站在那儿,也忘记了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她死了,死得那么突然,那么窝囊。 叶生记得当时含桃院里人越来越多。他不敢出去,只能躲在那里,混混沌沌间听到了一声大吼。 抬眼透着门缝看到了跪在院子里的赵木。 赵木低着头,重重地给他面前的人磕头三个响头。 再抬起头来,眼里通红,目眦尽裂的样子,叶生印象深刻极了,狰狞的脸上明明被络腮胡子盖满了,叶生却觉得那个人在悲伤。 随后,他便站了起来,径直进了产房里,抱着浑身是血的云王妃不知去哪里。 他面前的人是云王。云王自然不让他抱走云王妃。两个人争执,叶生看到那张美得不像人的脸上笑得那么恣意张狂。他在自己刚死去的妻子面前笑。 他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到背着他的赵木颓然地回过头,放回了云王妃转而带走了尚在襁褓里的孩子。 叶生等到暮色暗了才走,回到他的墨怡院,心里还惶惶。连着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 叶生倒是没想到。他还真的见过这赵木。 第48章 写信 [VIP] 赵敏玉是难产死的。那日他与赵敏玉一起赴中秋宴他就知道赵敏玉还是如上一世般有了身孕。 若是,那她想必也命不久矣了。 叶生他跑出院外, 索性坐在那打磨得光滑的石凳上。叹了口气, 心里仿佛坠了千斤重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赵敏玉要死了,他却不怎么开心。上一世, 赵敏玉见到他就是一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的样子。可把他给磋磨得不像样子。这一世,他聪明,远远离开了那是非地, 倒是把她给气得牙痒痒。 可是,她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叶生小手拖着下巴,呆呆地坐着。皱着眉头,心里彷徨极了。 重生一世,他惜命得不得了。不然又怎么会日思夜想, 冥思苦想,东想西想地一味地摆脱云王府,不去皇宫,而逃到这儿来? 他珍惜自己的性命, 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那,别人的性命呢?他要不要救?更遑论是他前世仇人的命。 这一世, 他得以重生,知道天道轮回,庆幸的同时, 亦惶恐。上天连他也能救上一救,给他个机会, 让他能再走一次自己的路,那对别人呢? 叶生不知道。自古穷通皆有命,生有命,死无常。冥冥之中,他有些举棋不定,那举棋不定的背后,是对他自己未来的惶恐。 ………… 叶生回到高山小筑的时候,陈三儿正在帮着容凌烧火。这事情他不常做,弄得乌烟瘴气的还要被一旁皱眉的容凌数落。 看到叶生回来,那简直像看到了救星。沾上了黑灰的脸生动极了。只想让他吩咐点什么好脱离这苦海。这做饭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难熬了。 可惜,叶生连看都没看他,径直钻进了屋子准备给他师兄写信。 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能做的不多,委婉提醒一下赵木,传说中宠女儿的爹,能做到什么程度就不是他这等凡人可以想得到的了。可关键是,他为何要提醒?云王妃不无辜。前世便是她早死,他也被她留下的刁奴们日夜刁难。半大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只有那满腔的恨意留在心里,要不然,当年怎么会借容谦的手,杀了他们? 可他怕,他怕自己再一不小心变成那个枉顾他人性命,任性跋扈,无法无天的叶生。 那个叶生,会被困在忘忧宫里暗无天日,会为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错事,得了报应。 现在的他,并不想再呆在那个地方。再被太子踩在脚下当狗,说他自己作。 叶生心里乱极了,捉了笔就开写。写他心里苦闷,写他不知该忘却仇恨,还是当做毫不知情。写着写着,才恍然,自己这是在干嘛? 这样的书信,若是传给了师兄,师兄还不得千方百计地赶过来刨根问底?还不得问他小小少年怎会有如此心思,能有什么仇恨会与别人的性命攸关?那到时候该怎么说? 叶生心里暗骂自己愚钝,忙不迭把还没干透的信纸放在容谦专门放废纸的地方。这些纸到了一定的日子会专门有人收,收在一起,到了供奉文曲星的庙里,烧给文曲星。 可这纸是不能给人看的。这里是容谦的书房,他还真怕容谦知道了什么。 叶生想了想,索性用墨把整张纸涂满,涂得满满的墨,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放下了笔。 “哎呦喂,世子啊。您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出去,回来了还有兴致玩墨?”进一回厨房,彷如要了他半条命的陈三儿垂头丧气地来求安慰,看到了玩得不亦乐乎的叶生,颇为幽怨。 感情世子急匆匆地回来就是玩墨的?倒让他哭巴巴地给那黑心主子□□出来的黑心奴才烧火。那黑心奴才长着鹰隼目,一天到晚抿着嘴装深沉,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心里腹诽的陈三儿越腹诽越生气,越生气,越伤心,越伤心,越绝望。世子还小,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在这鸟不拉屎,连一日三餐都要自己动手的地方,他们靠着个黑心世子,真的是让人绝望。 心如死灰,不知长路到底多漫漫的陈三儿看着自家单纯无邪只会玩墨的世子,忽然就觉得任重而道远。 “玩儿什么墨呀。”叶生没好气地瞪了陈三儿一眼。他心里堵的慌,又不能和别人说,看着陈三儿都觉得这世界总给他招嫌。 “不玩墨,您也该吃饭呀。世子临走前说了,吃完饭,需练字。他午时抽时间检查。”陈三儿打起精神来,贱兮兮地哄着自家世子。 明明在心里腹诽,还得帮着那黑心世子好好看着自家主子。 相看两相厌的人说话,最讨厌了。 叶生还没开始重新写,就得乖乖先把早膳用了。待会儿到了午时,容谦回来要检查。 他再怎么特殊也是云衍的学生,早晨天还没亮就得下山,到了学堂读书,午时用了膳再回来。休息一个时辰,下午去学骑射。剩下的时间,只要不离开山头,去哪都没人管。 云衍这种松弛有度的时间安排,直接只能让叶生随着容谦动而动。容谦去学堂他不能偷懒,容谦回来了还得检查。容凌那黑心奴才,紧紧盯着叶生。若不是叶生早上破天荒地起得早,跑得快。他连门都出不了。 如是,叶生乖乖用了碗小米粥,吃了笼容凌一大早从食府里买来的小笼包。乖乖去书房练字去了。 顺便把给师兄的信写了。 开头是万年如一日的问候,后边的,叶生倒是斟酌了好一会儿。这件事非比寻常,他一旦说给了师兄听,势必要牵连到前世的事情。师兄何等聪明,只怕他露了马脚,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叶生想了想,索性编了个故事,提了笔。 隔壁有只狗,狗经常与他吵架,见到他就咬,他恨死了那狗。可有一天狗要去吃一只掺了毒的鸡。他知道那鸡有毒,可到底该不该告诉狗? 叶生恶意满满地把云王妃当成了狗。写得正痛快,又觉得不妥当。还在后边写了一句。“狗欺人,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也不管人怎么会跟狗杠上。又是洋洋洒洒,写得专注又认真。 写完信,给了陈三儿。 陈三儿接了厚厚的信却是苦了脸。本来就像包子的脸,此刻像个馅料满满的包子。“世子呀,不是我说。这地方,奴才也不熟哇。您带信还不如去找容世子。咱们现在可是什么都仰着他呢。” “要是什么都能仰着他。我倒不怕了。”叶生愁眉苦脸道。拿着信不知道该不该给容谦。 他觉得自己的信写得还是直白了一些。万一被容谦看到了怎么办? 可容谦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看他信? 叶生又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万一不小心看了呢?叶生有些惴惴不安。 “世子要送信?”一旁的容凌善意出声,人畜无害的样子。叶生觉得他直勾勾的鹰隼目都没那么可怕了。 “你能帮我?”叶生皱皱眉。如果通过容凌,不让容谦知道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要看云世子往哪送,江南,江北。容王府都有往来,那自是可以的。” “哦?”叶生眼睛一亮。去江南,那走陆路必然会经过长梁的。 “那是走陆路,还是水路?”送信一般都是加急,陆路比水路快的多。叶生这只是试探试探。若是不想送,他是个孩子,容凌要是想忽悠他,直接说走水路,他肯定不知。 “送信,定然是走陆路的。”容凌一本正经回答。 “那你帮我送吧。”叶生放了心,把手里的信给了容凌。“送到长梁太虚山。” “长梁太虚山?”容凌点点头。“倒是算是顺路。”收了信妥帖地放在了怀里。 “世子放心,信一定早早带到。”容凌严肃的脸上让叶生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可靠感。 “嗯。”叶生满意点点头。“若是能现在去就更好了。” 这山上肯定没有信使。容凌要送信,必然会下山。只要在容谦回来之前把信送走,叶生就不怕容谦知道了。 叶生打得好算盘,看着容凌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云世子既然急,容凌自然马上就去送。”容凌收了信,识相的样子让叶生心花怒放。 不禁感慨,他是倒了多少辈子的血霉才会摊上了陈三儿的。别人家的奴才都是好的。 基于容凌的态度,信送出去的叶生整个一天都乖巧极了。直到容谦回来也没吵没闹没跑。 夜色四沉,叶生早早地歇息去了,待到容谦回来只看到了睡得香甜的人儿。 不甚明亮的烛光,笼着屋子。澄明色的光晕散开来,小孩睡着的样子柔和又恬静。他的心就忽然软了软。这还真的只是个孩子。不管在哪里,都孱弱得让人心疼。 容谦帮他盖好了被子,走了出去。 他今日刚回书院,罗桐之前又不在,很多事情都要经他的手。如此才忙到这个时候。 书房里仍旧整洁,他坐在书案旁准备处理些公务。拿起笔来倒是一顿。四下一扫,便看到有些凌乱的废纸沓。 容谦皱了皱眉,清冷的脸上有了些迟疑。站起身来,将那最后一张纸拿了起来。 被人涂得漆黑的信纸,容谦摸在手里,放在烛火旁看了看。 “容凌。你进来。”容谦思忖道。 第49章 用膳 [VIP] 烛光摇曳,彷如一朵明黄色的小花, 静静地在寂寞无声的屋子里绽放。小花旁边, 容谦清冷的比月光还皎洁的脸上没一丝表情。 容凌一进去便看到自家的世子是这个样子。清冷月光寒,世子的脸色却比那月光更寒, 仿若寒玉般,透着凛冽的森然。 “信呢?”容谦皱眉问他。 容凌这才看到世子手上那涂成了一团漆黑的信纸。心里为云世子的愚蠢感到无语凝噎。=_=蠢成这样的,也是没谁了。 涂成这样, 还不销毁。是想激发别人的好奇心吗? “云世子送的急,今日早晨便随着下江南的八百里急件一同送出去了。”容凌小声回道。 容王府明着的产业不少,暗地里容王亲理的那批,更是不可估摸。容王当年身死,世子还小, 这部分一直都是容凌苦苦支撑。 如今便是世子能够独揽大权了,他也是从旁辅助,平日里这些小事容谦还真是管也不管的。 “那便去追回来。”容谦轻笑道。白皙的手放在桌面上来回摩挲那被涂得没有一丝空白的纸。 容凌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他。 加急的信, 又岂是好追的?世子从来没提过这么无理的要求。 “属下以为,云世子既然已经被世子带到了这里。世子不该如此防着他。” 他不理解,世子千方百计地将那孩子留在身边, 还带来了这里。那就是信任他,真心想要养着他,待到以后, 不管云世子有多大作为,那定是与自家的世子分不开的。那又为何, 连着一封信都要自己看过? 世子并没有给那个孩子应得的信任。 “我也以为,你能知道,他也永远是苏贵妃最重要的棋子。我能给他信任,可你能保证他日后还能给我相同的信任?”容谦的声音平稳极了,甚至还特意放轻了。可那话里的极致冷静甚至已经到了冷漠的程度。 容谦从来没想当然地认为这个孩子会跟着他一辈子。他现在无依无靠,自己愿意照拂他,他自然也是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因为自己这里,是他最好的选择。可以后呢?他是苏贵妃的亲子,苏贵妃为了他所失去的,只会比他能想到的更多。 如今皇上尚且只是忌惮他,怕苏贵妃借了他翻盘。可孩子越来越大,他迟早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到时候他的选择,苏贵妃的选择,甚至皇上对此的态度,都是他不能决定的。而这些因素只会让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目前最好的做法只能是他未雨绸缪。自己带他来这里不假,自己与苏贵妃交易亦不假,他如今能为了自己不惜陷入险境更是令他动容。可,人心是会变的。他只有尽可能地掌控好他,未来这盘大棋局他才不会失了先手。 容谦冷冷地看着容凌,灯光摇曳,外边风一吹,颤颤巍巍,忽闪忽灭。 自己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能撑起容王府的只剩下自己了。那个孩子,他必须牢牢地抓在手里,最起码在他们分道扬镳之前。 “是送往长梁太虚山的。”容凌叹了口气,终是让了步。苦笑着将仍在怀里信拿了出来。 说到底,自己不也是没有完全信任他?要不然,又怎么会留到现在?容凌想着那个聪明又淘气,整日里自会惹事的孩子。觉得那个孩子,倒是可怜的。 容谦看了看他,未多说话,平静地接过那尚留有体温的信。 容谦小心地把信的开口打开。信厚厚的,塞进信封之前已经完全干透了,字迹清晰极了。 不管是那平日里千篇一律的开头,还是后边那只咬人的狗。 容谦一声不响地看完,再小心地拿出空白信封收进去。仿着叶生的笔迹写好了信封,重新交给了容凌。 “以后他送往太虚山的信,便用我们给长清送信的专线吧。”容谦仍旧淡淡说道,对信里的东西绝口不提。 容凌点点头,默不作声地退下去了。云世子一个月两封信,封封开头都是。“师兄亲启,叶生在京城安好。师兄可好?师父可好?山下狗子可好?…………” 从人问候到狗,容凌看都看烦了。若不是今日看到云世子把写废了的纸非要毁了才罢休,他还真就送出去了。 容凌一脸淡然地出去了,唯余下容谦坐在原地。 他低头,将方才用的笔放回笔山上。小心地把砚台旁边留下的一小块墨迹轻轻擦掉。想必是那个孩子今日里毛里毛躁自己研墨的时候沾上的。 容谦叹了口气,烛光里灯花长长,明灭的灯光照的容谦的脸色也明灭不可见。窗外明月被乌云笼罩,惨淡的月光为这周围笼了层冷寂。容谦站起身来,看云衍山顶的乌云,盖住那轮月亮,显得乌云也清冷起来。 ………… 叶生翌日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正在慢条斯理坐在桌前用膳的容谦。 容谦昨日里回来得晚,叶生用了膳,没等他就早早地睡下了。这几天容谦起得早,回来得也晚。是也,能在用早膳的时候看到他悠悠然地坐在桌前那真的是新鲜极了。 “容凌一早上买的碧云斋的灌汤包子。”听到了动静,容谦看了看他,指了指还没动过的一笼。 叶生自然是欢欢喜喜地坐下开吃了。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碧云斋离这里可不近。 “容凌昨晚上出去了?”叶生挑眉。 碧云斋在京城里,这里是京郊。一大早的新鲜包子,除非他四更天出去现在才回得来。 可容谦根本就不是一个挑食的人。更不会让容凌去特意四更天出去买包子了。只能是容凌昨天出去了,今天一大早顺便买回来的。 叶生猛地咬了满满一口包子,满满当当的,像是饿了十几年的饿鬼。 容谦看了好笑,将他面前一份没动过的虾仁粥也推给了他。 叶生一愣,颇为戒备地看着这份粥,眼里的嫌弃差点要凝成实质。 他现在除了容凌做的粥,看到任何的粥都没有碰的欲望。刚来第一天他就被云衍书院食府里的粥给惊到了。那做粥的师父天赋异禀,连着白米粥都难以下咽。喝着一股子泔水味的白米粥实在是让叶生不能恭维。 容谦没办法,只能让容凌亲自给他做。君子远庖厨,容凌这个做菜的手艺倒是让叶生刮目相看。 可吃了容凌的粥,他就更不愿意看到云衍书院的粥了。更是对容谦能一本正经不动声色地吃粥青眼相加。 容世子定然是个不挑食的,光这份风轻云淡吃粥的气度就让人折服。 “碧云斋的。”容谦看着叶生的样子轻笑道。点了点他的鼻子,看着他狼吞虎咽,清凉的眼睛里泛着光。 “唉,早说哇。”叶生脸上阴转晴笑嘻嘻道。忙不迭地拿了勺子就去喝粥,美滋滋地喝了一大碗才作罢。 “你今日不去学堂?”叶生挑挑眉,吃饱喝足小身子瘫在椅子上不想动。 容谦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他,只继续喝着容凌刚给他递来的白米粥。执着勺子,连丁点的声音都没发。 叶生看着他只觉得容谦长得好,怎么样都是好看的。便是不言苟笑,素手执着毫无特色的青瓷勺子都有一种端庄优雅的感觉。 叶生看得舒服,索性推开自己刚用的碗碟,两手撑着看容谦吃饭。 “怎么?还没吃饱?”容谦莞尔,挖了一勺白米粥递了过来。 叶生被他的动作惊到了。还没反应过来,那勺粥就到了他嘴边。 蓦然,叶生脸上一红。这勺子是容谦刚用过的。用了吧,怪怪的。若是不用,饭到嘴边难道还能吐出去不成? 然而容谦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勺子伸到他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的嘴边,连停都没停,喂到了他嘴里。 “吃饱了。”叶生的脸红极了。根本就忘记了自己是个六岁大的孩子。坐在那里忸忸怩怩,生怕容谦再来给他一勺。 叶生现在连容凌做的粥都想敬而远之了。 容谦倒是没再逗他,眼里闪着揶揄,继续把早膳用完。看着叶生红着的俏生生的脸心情好极了。 “你以后莫再喂我吃了。”叶生低下头来,搅着自己的衣袖玩。 “我都已经六岁了,多难为情啊。”叶生欲盖弥彰。脸红到了耳根,那小小的耳垂像一颗红色的珍珠。圆润小巧又漂亮。 “呵呵。”容谦轻笑一声,倒是继续用膳不再跟他说话。看着他的反应真的是有趣极了。 叶生这回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乖乖地坐在那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乖极了。 坐在椅子上的叶生无情地鄙视了自己一回。人家半点心思都没有,倒是自己,遐思满天飞,还告诉了容谦难为情。 叶生真的是想要哭了。方才定是自己太过激动了,才这么的蠢。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告诉容谦难为情。如此作态,反而更不好意思。 叶生坐在桌前,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直到容谦把早膳用完都还没从羞愤的心情里出来。连在旁边的容凌都乐出了声来。 第50章 观山 [VIP] “吃个饭,看你磨蹭劲儿。”门外有人高喊。那格外与众不同的声音在清晨的的朝气里显得格外粗壮。 叶生抬头一看, 果然方清流的黑黑瘦瘦鼻青脸肿的脸出现在高山小筑的篱笆外, 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叶生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这个人笑里藏刀, 没安好心。 “容生?”方清流自顾自地进来,顺手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甩,比主人家还要威武三分。 “方清流。”容谦已然擦了嘴。示意容凌把碗碟收下去。“我的同窗, 以后我不在,你就去找他。”容谦不理方清流,反而摸摸他的头,和缓说道。 “也莫要与他学坏了。”说完容谦还不放心,还补了一句。 “啊?”叶生还沉迷在方清流叫的那句容生里不可自拔。他就这么跟着容谦姓了?就这么简单两个字, 却让叶生觉得那份在骨子里的亲近感。 “哎,说什么呢。你家这堂弟,若是学了我才好。放在你这里,总有一天变成黑心肠。”方清流听了就不乐意, 忙着坐在叶生旁边顶了回来。 一旁的陈三儿由衷地认同这位方公子的话。这世上,怕是没有比容世子更黑心的了。 “不过,你家这孩子看着挺傻的。怕是跟你学也学不出来什么。”方清流低头看了看还在呆滞状态的叶生可惜道。 ………… 陈三儿很想收回方才对这位方公子的认同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容世子混在一起的,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学不学得会就不劳你费心了。反正是自己家的崽子,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让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得认命。”容谦风轻云淡地怼回去。脸上一派柔和, 嘴上句句扎心。 “啧啧,看着都疼。”都欺负到自己头上了, 叶生自然不甘示弱。盯着方清流的脸,毫不留情。 方清流:“…………”神特么两个姓容的,一样的恶毒。 方清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讪讪地闭了嘴。一个他都对付不了,这还顺带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说了不成? 容谦倒是认真的看了叶生一眼。又长又密的眼睫毛下,一双眼睛,含着山,隐着水,看似深沉。叶生却捕捉到了一丝笑意。 叶生瞪大了眼睛定定看着他。又觉得不可思议。容谦这是在对他笑?因为他刚才的话? 这个人真是太坏了。叶生忙转过头来,在心里腹诽。 好歹是用了膳,容谦看了看方清流带来的东西,理都不理他,拉着叶生就出去了。 倒是容凌撇了撇嘴。“方公子怎地又拿着别人送您的东西过来了?我们公子不是说了?如此不好。您空手过来这高山小筑也不会短了您的,何必如此呢?” 方清流听了就气。袖子一拂,起身就跟着他们。放他愿意?赵老头给他剔了一大包的老虎骨头让他熬汤喝。他那院子里莫说会做饭的,连厨房都没有,这么些骨头让他生吃?还不如过来打秋风,反正容凌会做。 可看他们主损仆刁的样子。他就不应该来这高山小筑,一个个地找他的不痛快。 叶生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方清流的拿过来的一包东西倒是眼熟极了。这才想起,昨日里傍晚,赵木也送过来一包。同样干荷叶包着的,倒是没这个大。 赵木前天猎了头老虎。挨家挨户地送了包分好的肉。看着应该是惯例了。容凌接着的时候一点手软都没,乐乐呵呵地谢过人家。转身就说明日里给他煲汤喝。赵木也没说啥,怂着横肉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 不过,看方清流那比容谦这儿要大上一圈的肉包。叶生觉得冲着赵木前天打昨天就送那么一包肉的形式看。方清流那厮可比容谦受宠多了。 叶生瞅瞅美得一塌糊涂,不管走哪里都优雅持重的容谦,再看看后边鼻青脸肿,黑不溜秋走个路还要怒气冲冲的方清流。 果然,这山头上的都不是一般人,连审美都又偏差。 叶生人小,容谦拉着叶生走得不疾不徐,倒像是闲庭信步一般。院外的小路上铺上了青石板。弯弯曲曲地伸向远方。 容谦牵着他的手,从院子后边慢悠悠地走过石梯,直到那曲径通幽处。 望云台在那石梯的尽头,从这山里延伸出去,像是一处断崖。台边四周放着好几块断石拦着,怕是有人摔下去。中间置放的石桌石椅光滑异常,远处的参天大树成了天然的华盖,挡住了日光。 正对面,巍巍峨峨的群山隐在云层里,雾云蔼蔼,云天里,苍翠的绿色远远近近随着不断变换的云彩呈现不同的样子来。 云变山亦变,云走山不留。 “小容生。”方清流带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可知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叶生听那一声小容生还是有些恍惚。心不在焉地回他。这地方容谦可没带他来过。 “水循河道流汇于海。天上也是,白日里,风云变动,黑夜里星辰周转。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道可测却不可控,可这一变,却有着无限生机。”方清流平视前方,眼里仿若予熙万星流转,显示着与方才截然不同的雍然气度。那是在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后的淡然与坦率。 “而这里,是唯一可以窥破天机的地方。”方清流低头看他,指着那云彩千变万化的地方,让他凝目。 那一处,云遮着山,山依着云。云朵千变万化,却也没有离开那一方地方。像是内里乾坤小,只能容那云朵在内翻腾,却从不越矩。 “你可看出什么来?”方清流笑笑,那表情与早日看到叶生时脸上的如出一辙,他的脸上放着光。 “那块云,刚才像鸡腿,现在像棵歪脖子树。”叶生讷讷道。专注地看着那一块,想看那云后边到底是什么。 方清流脸上一僵,瞬间挂不住笑来。这个孩子不是和他一样被容谦骗上来的?怎么看不出半点天赋来? “东施效颦。”容谦就坐在那石椅上,从头至尾看着方清流忽悠叶生。末了,还送上一个讽刺的笑来。 他怎么不记得?方清流说的话,与当年自己骗他留在这里时说的如出一辙。倒是难为他记下来了。 “这便是我说的,莫跟着他学坏了。歪道理一箩筐,却没有半分用处。”容谦对着叶生说话温柔极了。与说方清流时的语气截然不同。 “生儿可知,我为何名谦?”容谦拉着他坐在凳上,怕他凉,还铺了一方手帕。 “不知。”叶生摊了摊手。“名字能有什么含义?” “象曰:地中有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下艮上坤相叠,艮为山,坤为地。地面有山,地卑(低)而山高,是为内高外低,就是谦。六十四卦中唯独“谦”卦的六爻的爻辞都是吉。我出生之时,我父王当日在这云衍山顶兴起之时卜了一卦,六爻皆吉,我便叫了容谦。便是表字也是艮坤。…………”容谦细细地跟他解释。 叶生听得云里雾里,却仍然耐心地听着。秋日里,这云衍山顶便是不下雨都是湿润润的,周围的树叶纷繁交错,容谦坐在这里仿佛透着那股特有清润。叶生坐的离他极近,一恍眼,那淡淡的眉眼,粉粉的唇就停在了他的眼睛里。容谦的眸子有些狭长,稍微一眯眼就会显得有些凌厉清冷。如今气定神闲地坐在这儿,于是他没有眯眼的缘故,叶生觉得他温和极了,眼睛比这周围还要多几分款款的温柔。 叶生想着想着便分了心走了神。 不知道何时方清流也坐在了石凳上,哼笑一声,抬起下巴挑衅看着容谦。他现在更是确定了,这孩子半丝天赋都无。 他的下巴还有些乌青,这样抬起来那地方活像只没有尾巴的乌龟。那误会还随着他说话的时候抖动,好玩极了。 于是叶生大着胆子伸出手摸了摸。刚碰到,方清流就吃痛般猛地咧了出去。 叶生坐在那里咯吱咯吱地笑。 容谦索性不讲了,伸出手把陈三儿给他梳的头慢慢拨乱,叹口气道。“生儿你那么聪明,怎就不好好听呢?” 叶生撇撇嘴,扭着头。看到容谦看着他,只得乖乖地坐着,慢条斯理地反驳。“你说的那些,我每个字都听得懂。可凑到一起,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 “看吧,你也有眼挫的时候?带回来个孩子看着机灵,哪有爷当年的半分风采?”方清流仍旧以为叶生同他一样是被容谦骗回来的,看到叶生一窍不通的样子神气极了。他就喜欢看到容谦吃瘪。 “听不懂便不学了。不学这天衍之术,我便教你从认字开始。日后还能让你出去装神棍坑蒙拐骗不成?”容谦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仍旧好声好气地把他乱糟糟的头发再拨回来。样子淡然极了,一点都没有不开心。 雍然自若的样子让方清流气得牙痒痒。 当年骗自己的时候就是天道之变。如今到了小破孩这里就成了坑蒙拐骗的不入流了? 这差别对待的,真是让方清流差点要以为面前坐着的不是那个黑心肝的容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昨天喝了杯冰箱里的酸梅汤。T^T成功地生了病。昂。今天二更,把昨天的补了。十二点之前到。么么哒^3^。爱你们。 (有个可耐的小天使提醒叶子,叶子才发现,文评确实少了好多啊。23333333昂。厚着脸求评么么哒。) 第51章 院子 [VIP] 叶生不学,他们却是要的。两个人坐在那里一上午, 推推算算, 乱七八糟的东西摆了一桌子。 叶生反正无聊,索性去了旁边的院子里玩。 这望云台就是个山崖, 吹着的风都是冷的。周围倒是空旷。两遍的参天大树拔地而起,周围的空地却只有一座院子。 院子里梅花叶子飘零,落了一地, 积了厚厚的一层。剩下零零落落的几片在秋风里瑟瑟发抖。 这院子该是没有人的。叶生无聊,索性走了进去。 院门提了两句诗作联。“今夕梅魂共谁语任他疏影蘸寒流。”字迹清晰,看着方正。叶生却觉得有些绵绵情意在里边。 门没锁,院内的枯黄的梅花叶子随着风,打着旋儿飘到了叶生脚下。叶生一滞, 看那几棵树的位置倒是有些怪怪的。 看不明白,索性走了进去。 “生儿,莫动。”刚跨进院里,便被叫住了。 容谦已然走了过来, 月白色衣袍微微摆动,步子虽然稳,移得快速。 “那老东西, 不在家怎么连门都不锁?”方清流依然坐在石桌旁,一眼便看到了那院子门没落锁。 眨眼间,容谦便到了他身旁, 大手一捞,叶生已然到了他怀里。容谦瞬时蹲下来搂着他叹了口气。“看来这杀鸡儆猴的效果不好。该让你知道谨言慎行才行。” 叶生再迟钝也知道了自己差点闯了祸, 看看院子,看看容谦,心里一阵迟疑。不就是个普通的院子? 容谦莞尔,笑着将他抱起来,退回五步远,随手捡了颗石子,随便一抛。 霎时,梅根处箭箭齐发,形成了剑雨,射程止步于院门。有些剑甚至从门上反弹出来射到了容谦脚下。 容谦抱着他,用袖子轻轻把他的脸盖住,留下眼睛。不远不近地站着,直到一只剑直冲着他面门而来。 叶生仿佛还听得到冷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容谦身上的冷桂香若有似无,却随着这破空的声音一点点炸开,变得原来越浓,越来越让人忽略不得。 忽然,叶生闭上了眼睛。等着那支箭再“噗嗤”一声穿入到他的身体,仿佛当日忘忧宫里冷兵器刺穿他时的疼,冷。 又要死了。叶生想。仿佛万籁俱寂,时间静止。叶生屏着呼吸,连睫毛都颤抖着,迎接第二次的死亡。 电光火石间,脑子里最清晰的脸竟然还是容谦。 “可害怕?”耳边是容谦的呓语。声音足够小,没有了平日的云淡风轻,听在耳朵里的沙哑有一种魅惑的温柔。 容谦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那支方才迎面而来的箭。问得简单,只三个字,却荡起叶生心底的涟漪。 自然是怕的。那一刻,心里一窒,脑里空白得只能容下容谦那张脸。那张脸那么清晰,明明面无表情,叶生却觉得生动极了。仿佛能从他迷离的眼里看到清冷,能从他如墨的眉里,微勾的嘴角边看到欢喜,能从他的一颦一簇里看出他最细微缜密的情绪。 大脑里的那张脸慢慢与面前的缓慢重叠。叶生抬起头来,直视容谦,一寸寸地看着他,看他们的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容谦如今挺立的鼻梁上和饱满的额头上还有些细密的汗珠。 “怕。”叶生呆愣着点点头,乌黑的眼睛看着他,目光流转,里边是深深的眷恋。 容谦觉得自己看错了,皱了皱眉,再凝神看时眼睛却被小孩长长的衣袖遮住了。叶生胳膊贴在容谦的额头上细细地用袖子将那细密的点点汗珠一点点擦干净。一点一点,擦得慢擦得细致。擦着擦着,叶生眼里滚下泪来,一滴滴地浸在容谦月白色衣袍的胸襟处。 叶生知道,容谦也是怕的。他方才喝住自己,急着走过来。他抱着他,站在箭前。稍有不慎,他与他一起死。 或许不会死,他敢站,他便能保证那箭抢不到他分毫。可他依然怕,怕他哪一日再如今日这般。自己一不留神,他一脚下去就是个死字。 所以他抱着他,站在门前,毫不犹豫地发动了院里的机关。当那只箭过来时他也没躲。 近在咫尺的危险才会让人印象深刻,才会在心里留下永久的印记。才能让他知道这里不是世外桃源,这里同样是充满危险的人间。 “既然怕,以后在这里就不要随意乱动。”容谦觉出胸襟上的湿意,知道他被吓到了,到底是软了声。柔柔的,轻轻的,没了责备的意思,多了份温存的体贴。 叶生哭得更凶了。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他用性命教会自己珍惜,珍惜性命。他却不知,自己已然失去过一次,方才差点失去第二次。 “省得了。”叶生用着鼻音哼着。小手擦干了汗却仍旧不放手。他不想让容谦看到自己涕泗横流的样子。 容谦被蒙住了眼睛。索性扔掉了手里的箭。兀自在袖子里找出锦帕来。摸索到叶生的脸给他擦。 “我自己来。”饶是叶生也不好意思了。匆忙松了蒙上容谦眼睛的手,夺过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惊魂甫定,他们也没了心情在这里多待。容谦抱着叶生再沿着那曲曲折折的青石小路走去。 临走时,着重叮嘱了方清流把那院子给锁上。 容谦想把树给砍了的。若不是念着那几棵梅树是罗桐的命根子。那树下的机关是自己亲手布置的话。 回到了高山小筑已然快午时了,陈三儿接过鼻子眼睛一通红的叶生纳闷极了。 莫不是世子出去玩还被欺负了? 由此更是觉得这位容世子太过于黑心了。 自家的世子才多大?怎就下得去狠手? 气极了的陈三儿,中午多吃了三碗饭。想着对付不了那黑心世子,吃穷他也是可以的哇。 后来,努力了很久很久的陈三儿,忧桑的发现,除了自己身上多出来的几斤肥肉之外,容家世子根本一点影响就没有。 _ 作者有话要说: 昂。^3^二更送到。晚安。么么哒。 第52章 练字 [VIP] 方清流那厮用了午膳后就气气派派地走了。容谦下午也没有下山。坐在书房里,叶生练字, 他看书, 优哉游哉。叶生更是恨不得一头扎在那薄薄的字帖里,专心极了。 只有陈三儿时不时地进来添茶水, 就怕容谦再把自家的小世子惹哭了。 秋日阳光曦曦,日光穿堂入室,在那矮矮的墙角留下长长的剪影。微风轻吹, 自有一分祥和静好。 容谦坐在窗边看叶生一笔笔地描摹,写着写着,那笔尖的墨,就溅到了他的脸上。小手从善如流地一擦,继续写。 容谦莞尔, 索性放了书,起了身来,按住他的笔。 “嗯?”叶生这才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里有些无辜的望着突然走过来的容谦。 “别动。”容谦笑笑。白皙的手指背在身后,快速在砚台上一点, 蘸着墨的手指轻轻地拂过他的脸,像风一般,将墨留在他脸上, 还顺便抹了一抹。 “你在干嘛?”叶生俏脸一红,闻着突如其来的冷桂香,看着他如松如竹的身姿站在自己身旁。容谦个头很高, 至少在叶生看来。逆着光,叶生连他脸上那个小小梨涡都能看到。 容谦漾着笑, 把叶生脸上的墨点抹开,寥寥几下,就是一个连着胡须都有的,栩栩如生的小花猫。小花猫脸颊上还有一块神色的斑点,此刻正脆生生地望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会说话般。怎么看怎么娇俏可爱。 “无事。”容谦笑弯了眉,看着小猫忽闪着眼睛,星星点点的碎光从眼里流溢出来。 “无聊。”叶生白了他一眼,继续练字来。 “那院子是罗桐的,里边布了天地三才阵。对着那望云台,罗桐日日里观星卜卦比那老神棍还神棍。院子里也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让我给安了机关,莫说你想进去,便是往前一步也要被扎成筛子。…………”容谦笑笑,似在辩解,可语气不像。 容谦如春风吹过,温柔拂面。这个孩子让他总狠不下心来,明明他今日里看到叶生莽莽撞撞往院子里进的时候气极了。便是救了他也要让他亲眼目睹那近在咫尺的危险。他还小,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让他从现在开始就小心翼翼地活着确实残忍极了。即便理智上知道,这是他需要的。可今日却也有些赌气的成分在的。 道理他都懂,可每次看着叶生,他都觉得这个孩子娇嫩又纯真,只适合被宠在怀里呵护,给他最纯净的一片天。 这要生在别人家,指不定就是个被宠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幺儿,只需要整日天天笑着就有人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叶生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他不知容谦竟然会跟着他说这些。便是不说,他也知道的啊。容谦总是为他好的。 “是生儿的错。”猫崽子的脸蛋挤着,有些忸怩。白嫩嫩的脸上因为黑色的墨迹,更是看起来仿佛能掐出水来。 容谦一窒,匆匆地别过了眼睛去。方才,他是真的想去掐一掐的,看看到底有没有水。 “你总是对我好的。我省得。”叶生并没有看到容谦的情状。只放下了笔,两只手在衣袖下扭啊扭,扭成乱七八糟的姿势。看起来别扭极了。 “你便是这么想的?”容谦手在背后握了握,垂下眼来认真看着他。 这个孩子,竟然无条件地给了他那么大的信任。像是最赤诚的一颗心,对着他坦荡荡,没由来地就是愿意相信他,便是不理解也愿意认同他所做的一切。 “你总是对我好的。”容谦便站在那里,反复在心里重复那一句话。便是这几个字从这小人儿嘴里说出来。恰如暖雨微澜,仿佛融化了所有的冰封,在心里洋溢着一股暖流。 这个孩子真的是招人疼的。 叶生下意识地点点头。总觉得容谦哪里怪怪的。好像,眼睛有团火,炽热得让他有些踯躅。 热火下的叶生觉得自己就要被容谦烫熟了,只得埋下已然通红的小脸,小声呢喃。“便是别人害我,你也不会的。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人。” “比你那师兄还要好?”容谦看着猫儿软糯极了,忽然就想到了那封写得颇为含蓄的信来,总有些堵得慌。 待到反应过来,话已经出了口。 “都好。你们都从来不知道,你们对我到底有多好。”叶生也不管红着脸,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自己何其有幸?遇上了那么好的他们。他们不知道他们对自己多好,只有经历过的自己才懂得那情意到底有多重。 重来一世,他要将自己曾经弃若敝履的珍宝好好捡起来,从开始便加倍珍惜。 “都好,怎不见你也给我写信?”容谦幽幽一叹。话酸溜溜地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自己都意外。 “你。我这不是在你身边,日日跟着你?”叶生又气又恼,怎么说着说着就容谦就开始逗他了? 整日里把他当个小孩子,也不知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好,好。日日陪着我。”容谦看着他一张猫脸,心里笑着,脸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着实辛苦。 “陪着我便要听我的,有什么事可要先告诉我。等着你千里之遥的师兄知道,便是用我那八百里加急的信使,黄花菜也凉了。”容谦忍不住了,终是捏了捏他的脸。手感一如既往的好,让容谦有些爱不释手来。 叶生自然知道他在说自己让容凌送信的事。心想容凌就是个大嘴巴,怎么什么都藏不住? 他下意识地想编个慌来,心想容谦又不只自己写了什么。终究只是哼哼道。“也不是什么关紧的事。下次有事定然先跟你说。” 容谦眼里的笑意淡了淡,放了他的脸,拍了拍他的头,意味深长得说。“那这次便算了。”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算了。是写信?还是今日闯的祸? 叶生丈二摸不着头脑,想这两件事他都不愿意提,只能打了马虎眼。 算了便算了。他乐不得算了。 叶生只好拿起笔继续练字。他的字太丑了。容谦看不过去,给他拿了厚厚的字帖让他练。他现在做的最多的就是练字。每日里容谦走了容凌便教他念书。容谦若是有空容谦便教。尽是些《三字经》,《百家姓》那样的开蒙书。 叶生背得烦。只能装成学得快的样子,希望容凌跳过这段。 奈何容凌耐心极了,教完了,让他背,还得边背边抄写。待到抄得漂亮了,背得熟了,容凌满意了才能过。 叶生读得头昏脑涨的,还要硬撑着。就怕容凌趁着容谦回来的时候数落他的不是。 若是叶生知道以后他得日日对着容凌,他们当日初见时,他肯定对容凌客客气气的,真的。 如今落在了他的手里,整日连吃个饭都得靠人家。叶生恨不得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奈何人家容凌虽看着嫌弃他,该做的事却是一样不少的。每日里妥妥帖帖地把他打理好,做的比陈三儿还要尽心。陈三儿从来不会给他做粥喝。也不会问他饭咸了还是淡了。只会扶着他的肩膀说。“世子啊,不是我说。……” 他对他家陈三儿的真心天地昭昭,日月可鉴。便是陈三儿每日毒舌变着方儿的损他,他也没有丝毫嫌弃他的意思。可跟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容凌比。昂,叶生真的不想承认,别人家的奴才都是好的。 不过自家的奴才差是差了点,对自己还是最为贴心的。 昧着良心装乖巧听话的叶生自是顶着个猫脸一下午。待到陈三儿进门再添茶,他抬起头来时,陈三儿惊鸿一瞥。下一刻,茶水四溅。洒在了容谦今日换上的第二件月白色衣袍上。 容谦皱着眉看着嘴巴张得老大的陈三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认命地去内间换了衣服。 留下陈三儿看着叶生的脸泪眼婆娑。“我的公子哇,你这脸怎么这么寒碜人?”无法欣赏叶生的俊俏可爱美丽的猫脸。陈三儿唰地眼泪就流了下来。 “世子哇,不是我说。咱们好好的世子不做,呆在这儿跟着他的姓,还得受他委屈。咱们这是何苦啊?”陈三儿巴着叶生,哭得入戏三分。让叶生觉得自己比那沉冤不得雪的人都凄苦委屈三分。 陈三儿还是对今日叶生红着眼睛回来的事情耿耿于怀。 额,这份贴心,叶生有点消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来了。昂。二更可能会晚点惹。但是今天一定会更的。么么哒^3^(友情提示,夏天宝宝们还是少吃点凉的好了惹。T^T热天生病还不让你吹空调真的很难受。) 第53章 重阳 [VIP] 时间过得飞快。九月初,云衍后山的红枫像火一般红了一片。叶生日夜翘首以盼的信终于到了他手上。 赵长清却一改往日的唠叨作风回了他最简短的一封信。“尽人事, 知天命。”六个字, 不能再多。 叶生凌乱了與山。看着这信说不出话来,这惜字如金的态度根本就不像他师兄。 嗯, 他可能是收到了封假信吧。 收到了假信的叶生开始认真思考他该怎么尽人事。 叶生见到薛止是在九月九吃重阳糕的时候。谷老头不知从哪儿的山旮旯里给他们送了一篮子沾着露珠的菊花。个顶个的比碗口还大。红的,黄的,绿的, 不乏叶生看着都觉得少有的。 陈三儿今日里兴致好极了。将茱萸插在叶生左鬓上,特意还选了朵翠绿色的菊花。 嗯,红配绿,没毛病。 叶生在陈三儿邪气满满的“重阳节都是这么过的。”的言论里别别扭扭地再次印证了这种经典配色。 抬头一看容谦,鼻子是鼻子, 眼睛是眼睛。头上更是干干净净,没有菊花也没有茱萸。 “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叶生扁扁嘴,他是不是对陈三儿太好了?让他敢肆无忌惮地在主子头上动土? “喏。”容谦指了指自己的腰间。金线蓝底云纹刻丝的香囊,明晃晃的在他腰间晃啊晃, 惹眼极了,与他那朴素的月白色院袍极不相称。 叶生叹了口气,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跟容谦比就是个土包子, 土到掉渣。 “世子哇,不是我说,容世子那香囊太俗气了。您就不用羡慕了。”陈三儿偏还贱兮兮地过来凑热闹。 “有总比没有强啊。”叶生气馁地扔掉自己头上艳俗的花。 “容谦, 我们回去见你母妃吧。”叶生蹬蹬地跑去抱着容谦的腿。 必要时候去见见家长,刷刷存在感也是好的。省得逢年过节东西也只有一份, “见,我母妃?”饶是矜持优雅正在凳子上喝茶的容谦差点没一口喷出来。耐人寻味地看了眼这个鬼灵精怪的孩子。 “对呀。”叶生笑眯眯点点头。“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我还长得这么漂亮。” “可您不是媳妇儿哇世子。”陈三儿在那儿忍着笑,提点自家犯二世子。 “哦。”叶生也就那么一说。他也有娘,可苏贵妃是万万不会做这么些个小事情的,她估计也不会做。 “不是媳妇儿也有香囊带。”容谦笑笑。从袖口里取出个同样的香囊来。绿色的底子,面上绣了只貔貅,同样云纹金线刻丝样式的,比容谦的还要小巧玲珑。 容谦蹲下来,将那香囊系在叶生腰间。 “好看吗?”容谦看着叶生。 “好看,好看。”叶生笑眯眯地,满心的欢喜。 “我母妃做的,自然好看。”容谦笑笑,嘴角勾勾,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叶生的眼睛一晃,觉得那张脸像朵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迎春花。 手比脑快,叶生下意识地就摸向了容谦的脸去。 容谦一怔,这次倒是没捉住他的手。只淡淡地看着他。“为什么,总想捏捏我的脸?” “好看。” “…………” 容谦今日休息。云衍书院上半月休息一日,待到逢年过节更是假期多多,还允许请假。只要考核能过,书院管你是怎么在书院里过的。 是也有些学生,请假理由层出不穷,只要看着过得去,先生就批假。 今日,容谦就准备带着叶生插插茱萸,吃吃重阳糕,喝喝菊花酒。登高便罢了,这山里稀奇玩意儿太多了。谷老把他那一亩三分地藏在林子里,容谦怕叶生进去了再遇到什么,就太煞风景了。 容谦不出门,却有人来找他。叶生正在郁闷,重阳节还要练字的时候,倒是看到了从他们院子门前经过的薛止。 还有他爹,薛强。由着个着月白袍的少年带着,上了山顶来。 他爹带上好些东西,左手拉薛止右手滴溜东西。壮硕魁梧的身子占了整条青石小路。 “我在山腰上找了你十几天,却没想到你在这儿。”薛强看到了叶生,有些惊喜。 薛止来入学,他顺带听自家媳妇儿的来看看侄子。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这云王世子。 他刚来京城也没人提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知道这云衍书院的臭规矩。当年罗桐领命办这云衍书院,第一件事就是请旨,不准叶家人进云衍书院。 乖乖的,敢请这样的旨的也不是一般人。罗桐也是个汉子。 好吧,那叶生进不去,他找六岁的孩子总可以吧。 便是当今圣上见到也要让三分的驸马爷在这云衍书院吃了第二次瘪。罗桐说了,云衍书院不是开蒙所,最小的入学年龄是八岁。 薛止没辙了。寿宁长公主只偷偷告诉他叶生在云衍书院,可没告诉他,到底在哪。如是,在这儿晃晃悠悠十几天过去了,驸马仍旧没找到叶生。 若不是今日上山见见友人,他怕是还要在这儿留到日久天长。 谁能想到容家世子能够手眼通天地让叶生住在这云衍山顶来? 果真是胆大至极。 “叶。”薛止也很欢喜,忙不迭地就想过来。被他爹一把捂住了嘴。耳语了一番。 这驸马看着粗犷,心却是细腻。 “这位弟弟,我是薛止,我看着你就喜欢,你叫什么名字?”薛止隔着院子高声问院子里的叶生。 “我,叫容生。是容世子容谦的远方堂弟。”叶生眨眨眼,两人心里都是心知肚明。 “今日重阳节,遇到就是缘分。不知你家大人可在?倒是想请他喝杯酒。”薛强当着那学生的面倒是没有点出来。 “不知驸马爷要去寻哪位友人?容谦自去叨扰。”窗内的容谦颔首笑笑,对这闻名不如一见的驸马挺有几分好感。 “哦。去找那赵杀猪。”薛强点点头,憨笑一声。 “…………”多久没听过的名字了。 叶生觉得甚为淳朴。取名当如赵杀猪。 ………… 容谦待到薛家父子走远了才回过头来。看着叶生。挑了挑眉。“你和薛止很熟?” “他和我熟。”叶生摊摊手。好像无奈的样子。 “我和他娘亲熟。” “…………”容谦觉得还是问陈三儿的好。 “驸马爷与赵将军是忘年交。当年靖王也就是当今皇上,征南伐北的时候,他们可是两员猛将。后来,皇上派了驸马爷去守在青阳,赵木将军来了这儿。” 后边的容谦便没有说了,叶生也懂。都是过命的交情了,驸马如今还专程来这云衍山顶看望他。 可这和叶生有什么关系? 叶生皱皱眉。总觉得容谦在暗示他什么。 “走吧。薛止也在,你可以和他玩儿。”容谦一哂,叶生还是太小了。 那些厉害关系,叶生不明白,他帮他揣着便是了。 容谦拉着叶生去了赵木的晴雨小筑,还带了一食盒的重阳糕。容王府的人上午送来的。 叶生吃腻了,容谦不喜欢吃。就是个应景的东西。过了今日也没人吃了。容谦索性都拿了过去。 到了晴雨小筑,才看到驸马和赵木在喝酒吃肉。 肉是驸马带上来的。酒是赵木私藏的。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的吃食,他们坐在院子里肆意畅饮。 赵木甚至敞开了胸膛,肥嘟嘟的肉露在外边,看着壮硕不羁。 第54章 拜访 [VIP] 小院空然,驸马和赵木跨坐在院内的石台边, 石台上各种吃食随意地放着。他们也没吃几口, 尽喝酒了。 叶生还没进去就看到蹲在院子外边翘首看着他们的薛止,胖嘟嘟的一团, 像个汤圆。。额,看着略凄惨。 叶生怀着极大的同情心甚至走上前去摸了摸他头,被薛止红着脸躲过去了。小脸蛋红扑扑的变成了猴屁股。 “爹说容家哥哥可以进去, 我带着叶,容家弟弟在门外玩。”薛止虽说有些害羞,他爹交代他的事到是没忘记。 “为什么不让我进?”叶生撅起嘴来,说着就要进去。 “杀猪,你怎生得这么胖了?”院里的两位壮士没理会院外。驸马爷柔肠百转, 喝了坛酒,才憋出那么一句。 “这山上伙食好,野味多。”赵木说话闷闷的,脸上横肉一抽一抽, 颇豪放地又灌了一气酒,比喝白水还要飒爽。 “节制点呀。”驸马爷幽幽一望,眼里浓情蜜意婉转哀愁, 语气波荡起伏,活像个怀着闺怨的弃妇。 叶生退了一步,咽了口口水。“我还是不进去了。” 省得刨出驸马和镇北将军不能说的二三事他吃不了兜着走。 容谦点点头, 放了他的手还不忘叮嘱他一句。“可莫乱跑。” “去吧去吧。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叶生罢罢手,摆出一副大人语气。 容谦:“。。。。。。”五六岁的小孩子到底哪里来的自信骄傲? 容谦抚了抚额头。“三公公看着他们别乱跑。带他们回高山小筑吃糕点。” 容谦决定还是先不信任这无端自信的调皮鬼。留下一脸懵逼的薛止。 叶生尤不死心, 站在院外门口看着容谦闲适从容地进去,再轻车熟路地拿起桌上的酒就和他们共酌。没人往门外看一眼被抛弃了的他们。 “止表哥,你是不是不是亲生的?”叶生咬牙切齿。不是说驸马对妻儿多好多好吗?拉着酒友喝酒抛媚眼把自己亲儿子扔在外边真的是宠儿子的父亲干的事情? “当然是真的。”薛止瞪着他,虎头虎脑的,抿着嘴,嗔怪地看着。忽然就让叶生想起了方才驸马爷眼波流转对着赵木的样子。 “走吧。回高山小筑。”叶生叹气,不是亲生的哪里能够如此浑然天成地做出这样的神情。 叶生还是带着薛止回了容谦的高山小筑,两个人小眼对小眼地坐着。 “你这儿比校舍好多了。”薛止喝了口容凌专门给他泡的开胃茶,吃着他们拿去晴雨小筑晃一圈又拿回来的糕点。 “哪里好呀。”叶生白了他一眼。看薛止吃得香也拿了一块尝尝,寥寥吃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哪里都好。”薛止左右看看,喝口茶拿起叶生吃过的重阳糕继续啃。他不挑食,他爹告诉他,生在富贵人家是幸运,那些他看不到的地方,因为没饭吃饿死的人不计可数。粮食种出来不易,他不能浪费。 “没吃的,没喝的,没玩的。”叶生叹了口气,两手撑着自己的脸看薛止一口一口吃掉一食盒的糕点。 “男子汉当以学业为重,怎能玩物丧志?方知以后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我们的责任。何况你还是嫡长子?” 薛止人不大,知道的倒是挺多。想想也对,寿宁长公主就这一个儿子,可不得望他成器?当年苏贵妃不也,算了不提了,提了闹心。 “唉,鸿鹄焉知燕雀之志?”叶生无奈回他。 “额”薛止倒是还不知有这个句子,眨巴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叶生。 “听不懂算了,下次你别来找我。想和我玩了就去问问容谦。让他把我带下去找你玩。”这山上危险,叶生胆子大却不蠢。知道哪里能玩儿,哪里不能玩儿。 “可我爹还让我时常托你的福,去看看赵叔叔。”薛止一脸的正经。他还以为叶生不想和他玩。 “看你赵叔叔上来便是啊,托我的福干嘛?”叶生心不在焉地找话聊。手里玩着容谦早上给他系上的香囊。香囊里是茱萸,弄开来看,红红的一颗颗倒是应景。 “你不知道?这云衍山顶可是禁地。我爹能来一次还是请了太后的懿旨。罗桐你知道吧?他和我爹不对盘,要不是他还没回来,我爹上来更难。我爹说了,罗桐就是个伪君子。把云衍书院当成自己的,还上赶着给皇上表忠心,说自己宵衣旰食,为了皇上鞠躬尽瘁,摆明了就是打着官腔吃皇粮。说得好听,拿得也不少。这云衍书院都成了他家后院了。”薛止撇撇嘴,又喝了口茶。兀自从袖口里拿了帕子出来擦手擦嘴。还站起来把自己身上落的糕点渣滓抖一抖。 又是罗桐。看来是个真的厉害的。容谦说,薛止也说。叶生思忖,也不知他们口中的罗桐到底是个怎样的,莫非长了个三头六臂? “可我和罗桐也不熟啊,我连见都没见过他。”叶生摊手。他都在寄人篱下了,还能帮别人不成? “可容谦世子跟罗桐熟啊。他是罗桐的得意门生。我爹说,日后说不准,等罗桐干不动了,这云衍书院就是容世子的了。”薛止腼腆笑笑,看着叶生跟个香饽饽一样。 他爹还说,以后在云衍书院事情了找叶生肯定比找他强。他爹在云衍书院打听了那么久,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位姓容的天纵少年。十岁都能名满京城不是吹的。罗桐这几年有意栽培他,前途似锦不必说,怕是以后不得了哦。不过有些他听不懂便是了,他就没跟叶生说。总之,他知道这位容家世子很厉害就是了。 “感情是要托容谦的福啊。”叶生嘟囔。不是麻烦自己,那就放心了。 “那你就想看你赵叔叔就让容谦带你上来,想和我玩就让容谦送我下去。”叶生和颜悦色,哄着他。 薛止点点头,又觉得叶生对赵木的称呼太别扭了。。“他不是你外公?你为何那么生疏“你赵叔叔”地叫着?” 叶生眨眨眼。 他还真没想过要叫赵木外公,当年的事他定是清楚的。若是真叫他外公,倒是,尴尬。 “这山上不准叶家人来,他还不知我是谁。”叶生脑子转的飞快,先不管叫不叫,把这小胖子搪塞过去吧。 “哦。”薛止恍然大悟。“那你偷偷告诉他便是了。我爹说,他如今住在这云衍山顶,甚是孤独寂寞。只叹他有了媳妇儿不能来陪他。…………” 感情还真的是有猫腻。 “我知道了。”叶生擦了擦头上的汗。觉得这件事自己还是别太有好奇心了。两个糙汉子若是真的有点什么。那也辣眼睛。 …………………… 暮色四沉,云衍山顶红光四射,红色的彩霞带着最后的余温慢慢被夜色吞没。 隔壁方老爷子的二胡声准时响起,下午一直待在书房练字的叶生出书房一看才知已然到了平日里容谦到家的时间。 “夜深沉,秋潇洒。风筛槛竹,雾锁窗纱。。。。。。”方老爷子今日里挺温柔。 声音挺干瘪的曲子伴着悠远绵长的二胡声从不远处的小院飘出来,让人觉得这夜色都幽静起来。 容谦便是随着这悠远的曲子声回了高山小筑。 仍旧是一袭月白长袍。云衍书院的所有学生都是月白长袍。容谦却穿出了华服的气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规矩整齐不带一丝褶皱的。被细心压过的襟边永远都有一条规整的线。和他的人一般,看着就干净,若兰般娴雅,如竹般有骨有节,又像一株苍松,铮铮立着,就让人忽略不了。 今天的容谦却有些特别。许是喝多了。往日白净如玉的脸上染上了天边的烟霞色,比那枝头的海棠还要娇,红艳艳的,别有一番媚色。 “驸马爷还在院外等小公子。听驸马说,小公子还要回城过节。那容谦便不留您了。”容谦弓着身子,与薛止行了一礼。 “是薛止叨扰多时了,如此后会有期。”薛止自是反应过来,与他回了礼。 行完礼看到了院外站的他爹,笑眯眯的,连掩盖都不掩盖,向背后的叶生道了别,迫不及待地就要走。 他都待一下午了,若不是他爹还没走,他自己都想下去了。这儿连玩的地方都没。亏得叶生待得下去。 叶生表示他也待不下去,_都是被逼的。 “下次我带你去云衍书院里边玩儿。那儿比这儿有趣多了。”薛止临走前小声告诉叶生。 鉴于薛止那小胖子脸上的兴奋劲太惹人嫌。叶生终是狠狠地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我知道了。”叶生咬牙切齿。 薛止在这云衍书院也有几日了。跟着叶生说了一下午。吃的,玩的。把叶生羡慕坏了。 现在跑得还那么欢快,怨不得叶生妒忌。 第55章 料想 [VIP] “莫看了。”容谦笑笑。弯下腰来抱起他。 冷冷的桂香扑面而来,不馥郁, 不浓重, 若有似无,却有种绵长似水的感觉。叶生无论在容谦身边多久仍能在容谦离近他的那一刻闻出来。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淡淡的菊花香,浸在容谦的体香里,倒是多了丝清凉。 许是喝多了, 容谦抱着叶生身子一晃,踉跄一下,吓得叶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忙不迭地抽出手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呵呵。”容谦站稳了,低下头来,一股热气喷在叶生的脖子上, 痒痒的,还伴着淡淡的菊花清香。 “别闹。”叶生才知他在耍他,松开容谦的脖子,推开他的头,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要下来。 “别动。真醉了。”容谦吃吃笑着,把他抱得越发紧, 搂着他就站在那夜色浸染的小院里。 夜色微凉,清风带着丝丝秋日的芬芳,昏沉的月色为这周围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烟沙。 叶生犹豫了一下, 小小的手抚上了容谦枕在他脖子上的脸庞。 脸凉凉的,软软的, 柔柔的。叶生闭上眼睛,一点一点的在手里描摹。想象着容谦平日里的样子。这个人惯常地假装着一张不属于他的脸,明明脸很精致,明明笑起来的时候梨涡很好看。明明自己想看出来他的喜怒哀乐。 都说容世子如玉温润谦雅,自己却觉得,他脾气臭得可以。见面第一次就想杀了自己。第二次,皇宫里,自己什么都没干,他就忽然生了气。便是到了这里,那次在望云台边,自己闯了祸,他二话不说就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剑雨射在他面前。。。。。。 叶生心里数落他一箩筐的坏脾气,想着想着就忽然有些心疼他。他今年十四,谁家的孩子十四岁能有什么作为?可容谦十四岁已经是了实打实的容世子了。容王去了,他已然是容王府真正的主人。自己能够靠着他,他能靠谁呢?容王府的一切都是他的,可那比天大的责任也在等着他。等着小小年纪,也许比十四岁还要小的时候就像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身上。 怪不得他要装出那么个和善面具,容王府如今是个烂摊子,他还小,若是脾气再坏了,指不定别人都要来找他的麻烦。 叶生叹了口气。他活着不容易,容谦又何曾容易过?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你来我往地更是不容易。 叶生心里堵堵的,小心翼翼地抱着容谦,珍惜极了。“我以后,定不让别人欺负你。”叶生抽了抽鼻子,对着他耳边喃喃。 前世不可追,后世不可忆。只想现在好好待他,让他不再因为自己身陷囹圄,还给他一个最好的结局。 “好。我等着。” 秋风微冷,站在院里好一会儿该是醒了酒,容谦才怔然自己做了什么。 却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这么赤诚。竟想要保护自己? 呵呵,容王府这几年风雨飘摇,他风风雨雨这么些年,连母妃都没说过定要护得不让别人欺负自己。却只有这个孩子抱着他,心疼他,珍惜他。 容谦只觉得清风和暖,心田里有一丝别样的温暖。沉甸甸的,却温柔。 “好,我等着。”容谦笑了笑。这个孩子对他是用心的。便是以后他会与自己分道扬镳,自己也贪恋这短暂的温暖,那种被放在心上的温柔。哪怕一会儿。 容谦把他放了下来。低下头来,看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亮晶晶。比那夜空上寥寥的星子还要灼人。 他的眼睛和苏贵妃真的像极了。 容谦心里一动,拉着他进了屋里,下意识便开了口。“你可知,赵木将军是你外公?” 叶生脚下一顿,“知道的。” “谁告诉你的?”容谦狭长的眸子微眯,心里闪过片刻的犹疑。 该是知道的,他来的第一日,指着赵木问自己“这人是谁”的时候。自己回的是“说来与你有缘,镇北将军赵木。”他只“啊”了一声。 如今看来,他只是惊异于这个便是赵木罢了。 “额。”叶生看着容谦,不走了。“自然是三公公。” 叶生有些心虚。这一世确实是三公公,可前世,是谁告诉他的?他真的想不起来了。有些事情他知道,如今装作不知道,可知道真相后他潜移默化的举措却容易出纰漏,可问题是,叶生连纰漏出在了哪里都不知道。 “三公公?” “嗯。”叶生重重点头。不管了。一口咬定三公公,这是最合理的解释。除了他,别人也不可能告诉他。 “生儿。”容谦紧紧看着他。盯着他的那双眼睛。 陈三儿根本不会告诉他。叶生来京城,自己受长清所托要照拂他,从一开始自己就叮嘱了陈三儿,云王妃不会厚待叶生,叶生无需与云王妃培养感情。 赵木将军自元光六年退隐后,便一直待在云衍山,从未离开。世人大多以为他已然去了。这样的人,陈三儿定然不会特意告诉叶生。 今日喝酒。赵木与他说这孩子曾经来找过他。便是那一日,叶生写了封长信给长清。那信里写得含含糊糊,他看得却不甚明白。 到底有谁?能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有谁?如今身陷囹圄?又是谁?能让他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 这些他都不知道,他却知道,叶生定是知道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容谦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却又有点不太确定。他怕苏贵妃已然告诉了叶生自己的身世。可苏贵妃果然敢这么有恃无恐的告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叶生再聪明也只是个聪明的孩子。苏贵妃该清楚,这么早告诉一个孩子,这段辛秘哪一天若是暴露在青天白日下,那就是不知多少人的头。 “你还知道什么!”容谦深深地看了叶生一眼。不是问他背后是谁告诉可他那么多事情。只是问他,到底还知道什么。 叶生心里一慌,看着容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随我来。”容谦声音一沉,脚下拐了个弯,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一片漆黑,容凌今日里没有点灯。容谦打开了窗子,借着昏暗的月影,坐在椅子上等着叶生开口。 看了半晌,那小家伙却风雨不动安如山,颇有股死鸭子嘴硬的姿态。看得容谦觉得头有些疼。 “长清前几日给我写了信。信里附上了你写给他的信。”容谦幽幽叹了口气,按了按自己的脑门。 他今天喝得不少,那两位更是牛饮。若不是喝的是清淡的菊花酒,指不定还能不能如此清明地与叶生说话。 “啊?”叶生听了第一句就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卡。晚了一点。T^T昂。么么哒。晚安。 第56章 摊牌 [VIP] “到底哪只狗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容谦声音淡淡,冷静极了。 “大概, 大概是云王府的那只吧。”事已至此, 叶生的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不说,便没人知道前世他做了什么。这一世, 他心怀畏惧,他愿意坦白真诚地对他,他愿意变得良善, 愿意洗心革面甚至为他做的所有赔罪。但绝对不会告诉他那丑陋不堪的过往。 那些隐藏在美丽景致下的所有污秽,那些在平静祥和下掩藏着的无言哀戚。都不是该重见天日的。 叶生忽然就知道了该怎么做。无论谁是谁非,他只要无愧于心,无愧于己。不因自己贪痴嗔恶乱了自己,坏了人心。这一世他要好好活, 做个好人。 “那天晚上惊了梦,梦里神仙托梦给我。说云王妃娘娘恐活不过来年夏日了。”叶生看着容谦。夜色又重了几分,他只看得到那隐约的影子,身姿长立, 在窗边朦胧模糊,却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他一直想要的就是容谦。前世他为了这一执念裹着悲凉,自吞苦果。恨过, 泪过,也悔过。如今更是活过。知道风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不可得, 索性退一步,都说悲欢无情, 最无情的却是那悠然而来,倏忽而至的缘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自知不可得,那就,算了吧。只要他在就好,能留几时看命吧。天佑我叶生,失去一次,还能有再得到的命运。 他既然从未奢望得到过。那又何必要苦苦隐瞒? “神仙托梦?”容谦不动声色,背后颤了颤的手指却出卖了他。他越发确定了背后有人泄了密。 “嗯。”叶生认真点点头。便不是真的也要说成是真的。这是他唯一觉得合理的解释了。 “既是神仙托梦。神仙有没有告诉你,你不是云王妃亲子?又有没有告诉你,你的亲生母亲是宫里集万千盛宠的苏贵妃?你本是皇子?”容谦脸色一变。 深深吸了口气,尽可能把自己的语气放得和缓。 那个女人都不怕告诉得叶生彻彻底底,他怕什么?索性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知道?”叶生咬着唇。不动声色地看容谦的脸色。心里却是波涛汹涌,惊了神,慌了心。 上一世,是他自己告诉的容谦。却没想到,容谦原来早就知道了? 叶生皱眉,眼里黯了黯。心里如被什么蛰了一下。酸,麻,痒。却不知到底是什么味。 那年自己知道了真相后无措地从御花园里跑了出来。天大地大,空明几净的天地仿佛容不下他。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苏贵妃的孩子,乍一听,心里茫然失措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没有办法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找了容谦。 他也只能找容谦。是容谦曾经将他从云王府里救出来,帮他打开了新的天地,像阳光一样,扫尽了他心底的阴霾,给他一个不太美好却足够芬芳的世界。 那天容王府里寂静得仿若连落叶委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他静静地听他说完。执着他的手,笑得淡淡,温柔浅浅。 容谦问他,“前方有路,我愿陪着你。你可会勇往直前?” 当然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这条路既然是容谦帮他选的,他为什么不走? 可他走了,走得太过被动。走着走着,他才发现这个方向从来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只想要和容谦在一起,却不是要看着容谦一步步得与他越来越远。直至江湖再见,只成别离。 也是条不归路。这条路上,他湮灭了自己的真心。因为嫉妒,无知,虚伪,一步步地逼着容谦,也逼得自己发了狂。 那是一段让叶生每每想来就逼仄地想让自己落在尘埃里的罪恶。 如今他忽然意识到,那亲自送他上这条路的却是他一直信任的容谦? 叶生瞬间白了脸,乌云遮住窗外本就朦胧的月光。屋内漆黑一片得让叶生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容谦的脑门隐隐作痛。这么大的事,若是他提早告诉他,可能他们就是另一份光景了。 “你觉得我应该知道?”叶生闪着无辜的眼神看着他。黑夜里他秀雅的轮廓到了现在都还是安稳端坐在他面前。没有起身,没有激动,甚至没有一丝的质问和怒意。 “以前不该。”容谦慢吞吞地开了口。“从今往后,在我面前就知道了。” 自己知道了,便再也不会把他当孩子看。玲珑剔透的小人,怕是要长大了。 容谦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为他惋惜却又有些快意。未雨绸缪总比静待他长大慢慢培养的好。未来终要一搏,那是他的命。与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他安然长大,不如扮猪吃老虎,早早地做打算。太子终有一天会知道他的身份,不管如何,虎口夺食,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叶生鼻子一酸。“容谦,我不想走这条路。” 前路艰难,原来从没有人给过他选择的机会。那些他以为可以选的,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岁月无情,他怕,他会重蹈覆辙。 容谦闭眼细听。那黑暗里的呢喃如蚊蝇一般,却很能动人心。 可自己仍然坚若磐石。“我也不想。”容谦说得淡淡,口气却凌厉极了。 若是能选,谁又会选这一步不慎就满盘皆输的路?这条路,太过艰难了。他却不能不走。那血仇不能忘,那背后的人,他不能让他笑得太过猖狂。 “元光六年,苏贵妃生下了你。皇上提剑入了储秀宫。你这条命,是苏贵妃以死相胁,赔上了那日储秀宫里一百四八条太监宫女的人命换来的。那些宫人被立斩于储秀宫里,流下的血听说洗都洗不尽,苏贵妃在满宫的血泊里里将你托付给了赵木将军。”容谦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他揭开那曾经的故事。 “赵木将军曾与皇上出生入死。交与他本以为你会躲过一劫。可那时候苏党横行,皇上恨红了眼,以为赵木将军也是苏党。连赵木将军都被牵连。苏贵妃被逼得没办法,急中生智,亲手将那些她苦苦经营的势力剪去。才堪堪平息了皇上的怒火。你的命,还要加上赵木将军的一只胳膊,还有苏党那不可估量的损失。可知朝堂里因为你换了次血。” “救了你还不行。你可知,苏贵妃身中奇毒?那毒还会从她身上转到胎儿上。你的身上可有一只蝴蝶胎记?”容谦连看也不看他。 “是。”叶生咬了咬唇,心里一颤。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他屁股上的蝴蝶胎记,他一直以为那仅仅只是胎记。 “蝶血。名字可好听?那毒,唯有太虚山上的幽冥散人会解。所以你在性命无虞之前,只能待在山上。你的命,还要加上苏贵妃为了你给皇上的妥协。你以为苏贵妃愿意你当这个云王世子?云王妃恨她入骨,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生生得喝了她的血。你以为她愿意让一个仇人帮她养亲子?叶生,你可觉得你这句不想还心安理得?”容谦轻笑一声。那份雍容的淡然在夜色里闪着光,显出极致的美艳来。 “你可知云王妃为何活不了夏天?”月光出了云层,洒了一地的清辉。容谦借着那淡如水的月光瞄了一眼呆怔在原地的小小人儿。根本不想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第57章 旧事 [VIP] “德武三十三年,云王妃难产, 九死一生还生下个死胎。自此伤了根基, 她如今只要想要那个孩子,她就得拿命换。我知道, 她又怀孕了。这件事她瞒得小心翼翼,可那个蠢女人,她以为她瞒得过云王?连容王府的探子都能轻易查到的事情, 与她共在一府的云王又怎不会知?”容谦眼光淡淡,微勾的嘴角却透着一丝残忍。 “云王正等着她去死。”容谦笑得越发从容。他要让叶生知道,这里从来不是安乐窝,那些虎豹豺狼,正在背地里昧着良心, 不择手段。 “为什么?”叶生哆嗦着嘴,脸色青白,往日里明若的脸上布满了惶恐。尖着声音打断他。 “为什么要告诉你?”容谦状似无奈地嗟叹一句。眼里流光浅浅,比那窗外惨淡的月光要璀璨得多。 “你是皇子, 这是你的命。你母亲让我护着你,我能护住你的命,却不能掌握你的心。你够聪明, 我若是不把这些摊开来说。日后必遭反噬。”容谦微微抬起头来,扬起了眉。 “你有两个选择,站着听我继续说完。要么, 出了门去洗洗睡吧。答应了她的事,容谦不会食言。我保你到弱冠之年, 其后,你生死与我无关。”容谦轻声,没有一丝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