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皇后》作者:郁轩 简介: 前世,傅卿云柔弱仁善,继母小林氏和妹妹傅冉云骗走她所有的嫁妆,丈夫安国公淳于湛被傅冉云的丈夫淳于沛害死,傅冉云又联手弟弟傅焕云害死儿子淳于蘅,淳于沛夺了爵位。傅卿云先受辱,后和女儿被傅冉云淹死,含恨重生回到十四岁。这一世,傅卿云誓死复仇,将上辈子所受的屈辱,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第1章 含冤惨死 南齐,金陵,安国公府。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唔……” “前国公夫人果真是国色天香,媚色天成啊,哈哈哈哈!” “能给战无不胜的玉面修罗前国公爷戴绿帽,是我这辈子的荣幸哈哈!” “……” 瘦弱的四肢被禁锢住,入眼是神情丑陋的男人,入耳是如此难堪的污言秽语。傅卿云满眼绝望,恐惧的尖叫,她想蜷缩起不着寸缕的身子,可她动弹不得。 她多想咬舌自尽,可她的女儿淳于芷还在白眼狼傅冉云手里,她不能死。 阖起的眼角悄悄流下泪水,她想起早上傅冉云眼含泪水述说国公府开支艰难,她毫不犹豫把剩下的嫁妆交给她。傅冉云马上翻脸不认人,命她以前的丫鬟和姨娘们把她捆起来,以淳于芷的命为要挟,让她像个府里养的姬妾一般出来陪客。 不知过了多久,这帮衣冠禽兽们终于尽兴离去。 最后一位出门的是北齐时点的状元郎张回峰,他掏出一叠银票给如今的安国公、傅冉云的丈夫淳于沛,淫邪地笑道:“安国公,你大嫂的滋味儿可真不错,想必你也是尝过的罢?哈哈哈!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本官理解,理解!” 淳于沛赔笑道:“张大人欢心便好,日后常来。 张大人哈哈大笑,领人而去。 傅卿云眼中的最后一丝希冀破灭,原本她以为可以向淳于沛求救,可淳于沛呢,居然像勾栏院里的老鸨似的站在门口收银子,这对狗夫妻早商量好了的。 她心口抽疼,恶心欲呕,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去找件衣裳遮住身体,嘶哑的声音干涩地问:“淳于沛,为什么?我是你大嫂,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你大哥的面上,也不能让我像个妓女一样接客……你大哥泉下有知……” 亲妹妹谋算她的嫁妆,丈夫的亲弟弟谋算她的身子收钱。她傅卿云真是被这对狗夫妻利用的彻底。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给我闭嘴!从小人人都说淳于湛武功强悍,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可有谁注意过我淳于沛?同样是嫡子,同父同母,为什么安国公的爵位要传给他,而不传给我!就因为我晚生他几年?”淳于沛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跳脚破口大骂,骂淳于湛,骂傅卿云。 傅卿云哆嗦着手摸到大腿上一条长长的如蜈蚣似的丑陋的疤。 傅卿云眼含热泪,悲愤怒骂:“淳于沛,你这个良心狗肺的。难道你忘了我是怎么对你的?北狄叩关,逃难的路上,傅冉云尖叫引来流寇,我为救你们,挡住流寇拖延时间,差点失去这条腿……初到金陵,我把江南所有的嫁妆交给你们重建安国公府……我和你大哥把你们兄妹当做儿女抚养,处处拥护关照……这些都是假的么?” 淳于沛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冷笑道:“不妨告诉你,当年淳于湛凯旋,我送了一封家书给他,并在信纸上抹了毒!他口口声声说为弟妹着想,既然如此,我想要这爵位,他就让给我罢!可先皇居然让你那傻儿子继承爵位,不然焕云就不会送他去酒楼摔死!哼,你给大哥戴了七八顶绿帽,大哥泉下有知,定会死不瞑目!哈哈!从今日起,淳于湛会成为整座金陵城的笑话,他的威名因为你这个贱妇荡然无存……” 傅卿云大痛,眼前发黑,苍白的唇颤抖如风中落叶:“淳于沛,你不得好死!” “啪!”淳于沛狠戾地甩了她几耳光,脸颊立刻浮肿,又一脚把她踹下床榻,满脸嫌恶地离开,留下恶毒的两个字“娼货”。 傅卿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她是在丫鬟瑞雪的哭声中醒来的。 瑞雪见她睁眼,恐惧地哭道:“大夫人,二夫人疯了,要淹死芷姑娘!” 傅卿云惊痛,一口血喷出来,瑞雪惊叫。 傅卿云痛恨之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爬下拔步床,瑞雪早已为她穿了衣裳,她双腿抖颤,快步走出院落,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随瑞雪来到人工渠边。 眼前的一幕让傅卿云目眦欲裂,淳于芷小小的身子在渠水里挣扎,脸上满是划痕,而傅冉云这个丧心病狂的贱人竟然站在岸边,每每淳于芷的头浮出水面,她就用竹竿把淳于芷戳下去。傅冉云脸上浮着淡淡的温柔的笑意,像个玩游戏的天真孩童,乐此不疲,却让人毛骨悚然。 “傅冉云!”傅卿云暴怒,淳于芷再也没有浮上来。 傅卿云心脏紧缩成一团,她爆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吼,“你杀了我的芷儿,我要你偿命!” 她的忍辱负重都成了笑话! 傅卿云猛地顶向傅冉云,后者猝不及防,两人双双掉落水中。 淳于芷的奶娘印嬷嬷惊慌失措地掰断傅卿云的手,救起傅冉云…… “你们这些狼狈为奸的混蛋,不得好死!”傅卿云牙关咬得咯咯响,不甘地瞪着二人。 傅冉云抖了抖身上的水,狠狠地踹了两脚浮出来的傅卿云,就像刚才对待淳于芷那样,语气天真娇憨,吐出的字眼却无比恶毒:“大姐姐,你看你满身狼狈,今儿个就是你和你女儿葬身之日。从此,定南侯府的嫡长女和安国公夫人就是我傅冉云一人!哦,我差点忘了,我娘用秘药让你那个没用的娘难产,做了父亲的平妻,我娘怀了我,你娘啊,不服气,硬是生了凌云,生生气死!要不是那老不死的外祖母把你娘的嫁妆攥在手里,你以为你和傅凌云那孽种能活这么多年?” 她掩着袖子轻笑,仿若花季少女见了心上人,无限娇羞。 傅卿云已是强弩之末,她抱起淳于芷僵硬的小身子,发出最后一声长吼:“傅冉云,淳于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旋即,她的手松开岸边的水草,母女俩的尸体随着滚滚的人工渠流出安国公府,流向城外的护城河,流入孤村野店外的河流,最后流向大海。 傅冉云犹如濒临死亡的母兽发出的悲鸣在安国公府上空盘旋数日,阴风飒飒。 第2章 重生 北齐,燕京,定南侯府。 时值夏日,菱花窗外蝉鸣阵阵。 傅卿云抚着额头醒来,脑子里浑浑噩噩,如蝶翼轻颤的羽睫陡然睁开,一双澄澈似清泉的美眸染上血红,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美眸中滔天的恨意熊熊燃烧。 芊芊素手抚上额头,额角光滑如初,没有浅淡的疤痕。傅卿云眸子里诡异地闪过一道红光,翻身坐起,环目四顾,双鲤戏荷纹茜红纱帐,床不是南齐金陵的拔步床,而是北齐燕京的大炕,屋内的摆设熟悉而陌生。 一瞬间,她眼中划过一抹不可思议,如果她没出现幻觉的话,这是她出嫁前的闺房,素手再次抚上额角,那里真的没有疤痕了,但是额头异常滚烫,是发烧了。 她不是和女儿一起死了么?难道被人救了?可即便得救,也不该回到燕京啊!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腿侧,那条蜈蚣疤,也不见了! 傅卿云怔了怔,或许,是她前世在佛前敲了两年木鱼,佛祖大发慈悲,让她重生一回? 眼中闪过一道道幽冷的光,她对小林氏母女三人以及淳于沛掏心挖肺,予取予求,可傅冉云和淳于沛这对黑夫妻、狗男女居然害得她一家人惨死,既然重新活一世,这些辜负她的人,陷害她的人,算计她的人,她一个都不能放过! 傅卿云抑制住激动的情绪,穿鞋下炕,刚走到花厅门口,听到穿廊里传来几道声音。 她扶住眩晕的脑袋,听清了是小林氏、傅冉云母女俩的声音。 小林氏像是宠溺调皮的孩子般叹息:“卿丫头从小跟着她表兄弟和表姐妹读书识字,难免多愁善感,心肠慈悲。侯爷在家时,畅谈沙场,这丫头偏偏听不得,幼年时有一回还吓晕了过去。又常常念叨身子骨不好,怕拖累国公爷,才冲动说了退亲的话,国公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等我哄她两句,也就罢了。” “夫人,国公爷大度,岂会跟大姐姐计较!”傅冉云娇嗔。 “是,是我说错话了!”小林氏轻笑。 一墙之隔的傅卿云心惊,脑袋似要炸开,她前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段对话,小林氏母女俩一唱一和,分明坐实了她想退亲的意图,可她什么时候听到父亲定南侯谈起沙场就吓晕了? 安国公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贵府大姑娘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可这亲事是祖父和侯爷定下的,侯爷戍守南疆,我少不得要问清大姑娘的心意,以免将来做对怨偶,我是男人没什么,反倒坏了大姑娘的终身。” 只听小林氏道:“连翘,去瞧瞧大姑娘是否醒了。” “是,夫人。”连翘行了一礼,朝内室而来,小林氏请安国公到花厅。 傅卿云安静地阖着眼,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两靥潮红,一副熟睡的样子。 连翘进门瞧了一眼,便惊讶道:“姑娘醒了?”不等炕上的人有反应,她退回踏进来的一只脚,回身道:“国公爷,夫人,大姑娘苏醒了。” 花厅里静谧片刻,安国公冷漠地开口道:“请夫人带路罢。” 连翘撩开茜纱帐,把帘帐勾在衔红珊瑚珠凤钩里,忽然,她转身战战兢兢对小林氏和淳于湛说道:“国公爷,夫人……姑娘太累,刚睡下。” 傅卿云冷笑,如醍醐灌顶。她明明没醒,硬被连翘说苏醒,安国公进来后,看见的是紧闭双眼的傅卿云,这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安国公,她不想见他。 傅卿云眼含热泪:淳于湛,一别经年,君无恙否?她眨了眨眼,才没让泪水流出来。 第3章 冉云毁容 淳于湛瞥了眼茜纱帐内,傅卿云果然紧闭双目,他眉梢轻拧,屋内的温度陡然下降,正在他准备甩袖离去,以及小林氏准备打圆场时,身后传来细弱软糯的嗓音:“连翘……是夫人来了么?” 连翘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傅卿云,有点傻眼。 傅冉云将连翘拉到一旁,欢喜道:“大姐姐,你终于醒了!国公爷来探望大姐姐呢!” 如果没有刚才在花厅里的铺垫,傅卿云甚至觉得她的声音真挚而欣悦。这话不是欲盖弥彰么?“终于醒了”,是说她刚才是在装睡罢。 傅卿云虚弱地笑道:“刚才做个噩梦,吓醒了。”她抬袖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转头看见屋内正中央的高大男人,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傅卿云袖子拂过眼睛,她真怕自己失态地哭出来,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她怎能不高兴呢? 小林氏看了眼连翘,皱皱眉,眸中有种笃定,却蓦然听傅卿云礼貌地对安国公道:“国公爷,卿云失礼了,还请国公爷移步花厅,卿云整理衣衫,稍后给国公爷见礼。” 一言一语,尽显名门闺秀的风范,没有半点心虚。 小林氏面色一僵,那种笃定瞬间消散。安国公看看小林氏,再看看傅卿云,轻颔首,和小林氏去了花厅。 小林氏临走前朝傅冉云递个眼色,傅冉云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转身喜悦地为傅卿云挑选首饰和衣裳,羞涩而带着一丝仰慕的说:“大姐姐,国公爷俊美无俦,高大魁梧,又是兵马大元帅,大姐姐得此佳婿,当是有福了。” 说罢,她期待地瞥向傅卿云。 傅卿云淡淡地接上话:“妹妹说的有理。安国公府世代忠良,保家卫国,国公爷的父亲、叔父马革裹尸,老国公爷戎马一生,建立多少战功,是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安国公更是少年英雄,沙场名将。” 以往她听到这种话,总会皱眉,说安国公残忍。 屋内的傅冉云和花厅里的小林氏皆是愣怔,只有安国公唇角愉悦地勾起,别有意味地扫过小林氏,眼风带着凌厉。 傅卿云挽了个飞仙髻,发间插了一朵洒金珠蕊牡丹绢花,上身穿樱桃红彩绣牡丹纹浣花锦大袖衣,下着茜色撒君子兰齐腰百褶裙,略施腮红,掩盖苍白,轻轻眨眼,眸中流光溢彩,为病态的脸增添几抹亮色。 傅冉云看着高贵妍丽的傅卿云别提有多嫉妒了,她的母亲小林氏是皇商林府的庶女,小林氏的姨娘是从乡下买的良妾,小林氏样貌和地位不如林老夫人所出的大林氏,也就是定南侯的原配嫡妻,傅卿云的亲生母亲。自然而然的,她的相貌和地位也不如傅卿云。 她攥了攥手心,只要傅卿云死了,那么,定南侯府身份最尊贵的女儿便是她! 想到这里,她走到傅卿云旁边,和连翘使个眼色,然后扶着傅卿云起身:“姐姐,我们出去吧。” 二人迈步的同时,连翘向傅冉云伸出了腿。 这一切尽收傅卿云眼底,心中不由冷笑一声,还是前世的戏码。 傅卿云身子晃了一下,连翘准备去绊她的腿,同时暗中扯了连翘一把。 傅冉云惊恐喊道:“啊,大姐姐——” 与此同时,连翘一个不稳,扑倒在傅冉云身上,二人齐齐向地面摔去,在跌下去的时候,傅冉云的额头重重地撞上桌角。 傅卿云装作一脸慌乱,出口惊呼:“三妹妹小心!”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傅冉云晕晕乎乎地捂着额角,手上湿腻腻的,她疑惑地摊开手,看见满手的血,原本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发出杀猪似的嚎叫:“啊!血——我的脸流血了!” 喊罢,头一歪,昏了过去。 傅卿云冷漠地看着傅冉云额角潺潺流血,眸中诡异的红光一闪而逝。 第4章 连翘获罪 小林氏听到这声嚎叫,急速奔进室内,一看屋里的情景,傻眼了。 连翘叠在满脸血的傅冉云身上,傅卿云在两步开外,满面惊恐,正要去拉傅冉云。 “来人呐,快请大夫。”小林氏上前,啪地拍开傅卿云的手,心疼地唤了声“三丫头”,恨声道:“大姑娘,冉云是你的手足啊!你怎么忍心毁她容貌!” 言毕,她扬起巴掌要打傅卿云。 傅卿云冷笑,正要抬手格挡,却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侯夫人没问青红皂白,怎就断定是大姑娘所为?不太好吧?” 小林氏抬起的手停在远处,双眼猩红,看着连翘怒声道:“连翘,你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可要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你全家都跑不掉!” 她垂下的眼朝地上的连翘使个眼色,狠厉非常,充满威胁。 连翘浑身一颤,声泪俱下:“夫人,刚刚大姑娘直直地朝桌子撞去,三姑娘去拉大姑娘,没成想,大姑娘推了三姑娘一把,三姑娘便磕到桌角了,奴婢拉三姑娘却没拉住……护三姑娘不力是奴婢的罪,奴婢甘愿领罚,但奴婢绝不敢说一句假话。” 小林氏猛地抬起头,痛心地看着傅卿云:“卿丫头!你要是不满冉云,毁她容貌,你是长姐,那也罢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因不满与国公爷的联姻便轻贱自个儿性命!今儿个万一你磕破了头,我如何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大姐姐!” 主仆俩一问一答间颠倒黑白。 傅卿云神情委屈,开口道:“夫人明鉴,连翘说谎。分明是连翘故意绊倒三妹妹,还故意压向三妹妹!夫人不信,等三妹妹醒了再问三妹妹,便可知真假。” 安国公点头:“夫人,我相信大姑娘说的话,而连翘说是护主,怎么反而压在三姑娘身上?这不合理。” 连翘慌了,她失去了最佳辩解机会,反而给安国公留下把柄。 “夫人,奴婢绝不敢害三姑娘啊!”连翘嘭嘭嘭地磕头求饶,哀求地看向傅卿云。 傅卿云眸色淡淡,连翘姓印,前世,也是她的贴身大丫鬟,后来成了淳于芷的奶娘。前世她哀求印嬷嬷手下留情的时候,印嬷嬷怎么没有放过她女儿一条命?她忘不了印嬷嬷手中的刀子,忘不了女儿脸上的刀痕,忘不了印嬷嬷掰断她手的那一刻! 她前世就是太仁慈了,才会纵得这群吃里扒外的贱人们长肥了胆子,害她家破人亡,那么这一世,她还要什么仁慈?人啊,就是贱,欺软怕硬,护她爱她,她不领情,偏帮着那些心狠手辣的人助纣为虐。 情况斗转直下,小林氏凝视傅卿云冷漠的脸,狐疑地试探道:“卿丫头,连翘是你的大丫鬟,你真的确定是她害了三丫头?” 傅卿云马上乖巧地说:“夫人,连翘是我的丫鬟,可冉云是我亲妹妹,孰轻孰重,我拎得清。夫人不必顾虑我的感受,连翘是我的丫鬟没错,但也是夫人送给我的丫鬟,夫人是侯府主母,处置得了她!我不会有半句怨言,这死丫头,今儿个害三妹妹破相,嫁祸于我,传出去,我们侯府姐妹相残,整个侯府的体面都没了!连翘如此可恶,我怎能顾念情分留她?” 小林氏吃惊傅卿云变得这么狠,说出的话滴水更是不漏,暗示连翘出问题跟她脱不了干系,而且,她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在安国公在这里,如果牵扯下去,让连翘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对她和冉云都不利。 想到这里,小林氏心里快速有了决断,她喝道:“连翘,你谋害三姑娘,陷害大姑娘,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连翘心如死灰,磕头磕得更响,大声嚎哭:“夫人,奴婢有罪,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求夫人饶过奴婢的家人罢!所有的错儿都是奴婢的错儿……呜呜,求夫人饶了奴婢家人……!” 第5章 连翘之死 小林氏心头一凛,喝斥:“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动你的家人了?” 旁听的安国公一挑眉,眼含深意地看了眼小林氏。 傅卿云垂眸冷笑,是小林氏自己说如果连翘说谎,小心她全家。这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小林氏心虚露出马脚,可不怪她。 连翘哭声一顿,只顾磕头。 小林氏悄然瞥了眼傅卿云,掏出帕子擦擦眼角,浑身散发出娇柔的气质,仿佛受了撞天屈:“卿丫头,是母亲错怪你了,你三妹妹受伤,母亲一时心慌,又受这丫鬟蛊惑,是母亲错信了人,你能原谅母亲么?” 傅卿云也取了帕子捂住眼睛,半扭过身子似乎不忍心看连翘,哽咽着噼里啪啦说:“夫人为侯府操劳,我身边出了这等黑心肝儿的东西却没察觉,让三妹妹受了连累。 女儿心里过意不去,如何能怪罪夫人,夫人不怪罪我便是我的福分了。连翘……任凭夫人发落!” 小林氏扶起傅卿云,满脸慈爱:“你啊你!你是我女儿,我从未怪过你,便算是你真不小心推了你三妹妹,我也不会真怪你的。” 那刚刚朝她扬巴掌的人是谁?傅卿云心里冷嗤。 安国公挑眉冷眼看笑话。 小林氏见无法让傅卿云亲口惩罚连翘,迫于安国公冷气外放,硬着头皮说:“连翘,原瞧着是个好的,哪里知道人心易变,如今长成个歹毒性子。连翘拉出去杖毙!” 连翘原先是个心地善良的,到了她傅卿云身边就变成恶毒的了,分明是说连翘是被她带坏的。 傅卿云忍不住朝安国公看了眼,只见安国公一副看好戏绝对不插手的模样,似完全没听懂小林氏的暗示。她稍微放心。 小林氏甚至连问连翘的杀人动机都没问,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把不断哀求的连翘拖下去,凄厉的哭声响彻傅卿云的梨蕊院。 小林氏浑身发寒,汗毛倒竖,叫来贴身丫头:“海桐,连翘死了后,赶紧敛了她,扔到乱葬岗上。” 海桐白着脸退下处理连翘。 傅卿云淡垂眼,小林氏记仇刻薄,连翘即便是她的人,但她害了傅冉云,她怎么能轻饶了她。 这一切结束后,傅卿云送安国公出府。 安国公英俊的脸上浮出歉意,口吻依旧冷如寒泉:“今儿个大姑娘受惊了。”他若是不来定南侯府,也就不会有这出戏。 “国公爷的心意,我明白,多谢国公爷为我说话。”傅卿云蹲身福礼,看着活生生的安国公,她心中一片暖阳,这比什么都好。没有安国公,小林氏不可能那么快地杀了连翘,泄了她心头之恨。 娉婷袅袅十四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傅卿云正当十四岁花骨朵一般的年纪,这一福身,窈窕的身姿,优雅的动作,悦耳的嗓音,安国公感觉心里有只猫爪子在挠,定定神,他虚扶一把:“不必道谢,我只是把看到的说出来罢了。大姑娘不怕么?” 傅卿云一怔,须臾明白他问的是连翘的死。 她心底暖流涌动,前世经历国破家亡,逃亡路上多少人家易子而食,粥儿鬻女,这根本不算什么,脸上镇定而骄傲,散发着自信的光彩:“国公爷,我祖父老定南侯数十年前攻打南诏,骁勇善战,武勋起家,得封侯爵;我父亲定南侯和弟弟凌云镇守南疆,保家卫国。身为簪缨之家的女儿,一个诛心小丫鬟的死,我怎会害怕?” 再次强调她没有退亲之意,并非不喜骁勇善战的安国公,她可不想像前世一样,因为这个理由,再和安国公冷战三年。 这一世,她一定要守护和珍惜属于她的幸福。 第6章 消除前世的误会 安国公冷峻的眉眼缓和,眉宇间浮现丝丝温柔之意,目光盯着傅卿云略显苍白的小脸,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温柔和专注:“我相信大姑娘。” 傅卿云惊喜抬眸,她知道安国公今儿个肯定有怀疑,这一句话,说明安国公是站在她这边的,傅卿云再次道谢。 安国公忍不住开口提醒:“数次探望,未能见到大姑娘,都是侯夫人和三姑娘出面。婚期将近,大姑娘须保重身子。” 傅卿云眼眶一热,原来安国公看出了小林氏和傅冉云居心叵测,这句提醒是在让她提防小林氏母女俩啊,她感激道:“多谢国公爷提醒,我不会让国公爷失望的。 安国公似松了口气,未婚妻娇弱可以,可太柔弱就不是好事了,他见傅卿云身子骨着实虚弱,谆谆叮嘱她好好养病,告辞离去。 傅卿云目送安国公离去的挺拔背影,嘴角轻轻勾起。 身后几个丫鬟跟上来,她眸光一冷,微微阖眼,眨去眼中流动的红色异光,那是对这些人的恨意。 傅冉云占了她的卧房看诊,傅卿云便去小书房暂歇,几个二等丫鬟和管事嬷嬷趁她睡着,跑去巴结讨好小林氏和傅冉云。等那些碍眼的人走后,她睁开眼躺在贵妃榻上,脑海里浮光掠影地飘过前世的记忆。 犹记得前一世,每回生病时,安国公来探望,她都处在昏迷之中,小林氏耳提面命地提到安国公对病弱的她有多不满。她在小林氏的暗示下去寻祖父老侯爷退亲,结果被祖父斥骂不守诚信,把她送到偏僻的庄子上思过,直到出嫁的前半个月才回府。 临出嫁的前一天晚上,也是这样一个“意外”的磕碰,结果却是她额角磕在桌角上,破了相……安国公后来以为她对亲事不满,自杀未遂,冷傲的他气得洞房之后,三年内没碰过她。 那一撞,她破了相,却成就了傅冉云爱护姐姐的美名。 也不知小林氏耍了什么手段,让她染上了风寒?风寒、昏迷、丫鬟、探病,这些都是小林氏安排好的罢,一环套一环,若她是安国公,恐怕也要对退亲信以为真。 傅卿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喊了两声,不见贴身丫鬟们,只有个三等小丫鬟进来伺候,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脆生生抬起眼看了眼傅卿云,赶忙低下头,乖巧地回答:“回大姑娘的话,奴婢叫做扁豆。” 傅卿云颔首,脑子里并无印象,她院子里有几个“豆”,分不清谁是谁,又问:“你老子娘是府外的,还是在府里当差?” 扁豆言道:“奴婢的老子娘是府上的。” 傅卿云又问了几个问题,才知道,扁豆的父母是小林氏的陪房,犯了错,被小林氏揪住打死了,扁豆是在庄子上长大的。 很显然,扁豆是不受待见塞到梨蕊院充数的。 小林氏的陪房是外祖母选的,扁豆算是外祖母的人,傅卿云不敢冒然对扁豆下定论,吩咐道:“扁豆,你倒盏茶给我。” 扁豆喂完傅卿云吃茶,突然开口低声道:“大姑娘,奴婢方才绕到屋后,听到张嬷嬷和夫人提起雪肌膏。” 雪肌膏?傅卿云蹙眉,雪肌膏产自西域,是贡品,对祛疤效果极好。数年前皇帝曾赏赐勋贵世家,他们定南侯府才传了一代,算不上世家,当然没收到赏赐。前世她额角磕破了,安国公曾送她雪肌膏,最后还是留疤了。 扁豆看了看傅卿云的脸色,不见她着恼,暗地里松口气,接着小心翼翼地说:“还提到林府。” 傅卿云恍然大悟,她外祖母家是皇商世家,虽没爵位,但每年为朝廷捐出大笔粮食,很得皇帝宠信,自然也是有雪肌膏的。蓦地,傅卿云深深地看向扁豆,这个小丫鬟为什么告诉她这些?她脑子里可没这个小丫鬟的印象。 第7章 小林氏求上门 扁豆似看出傅卿云的顾虑,忙憨憨地说:“奴婢是大姑娘的丫鬟,当然向着大姑娘,有什么话说什么话。” 傅卿云轻颔首,让小扁豆出去,以免被她那几个吃里扒外的丫鬟们看见。扁豆扁扁嘴,委屈地走了。 傅卿云不忍心:“等过些时日,我叫你上来伺候。” 扁豆立刻变得欢喜,脚步轻快许多。 傅卿云叹口气,这小丫鬟大概是看见她处理连翘,把翻身的机会放在她身上了,从林府来的下人,除了投靠小林氏,便只能投靠她。 扁豆刚走,小林氏过来探望,语气和蔼:“卿丫头,你醒了?我让三丫头挪回她的桃蕊院了,今儿个你受惊了。” “夫人客气,我很好,夫人勿需担心。” 傅卿云眉眼慈和,深藏起对小林氏的恨意,她在侯府里面没有倚仗,看前世光景,老侯爷该是个明白人,把她送到庄子上反而让她避了祸事,但是老侯爷不插手后院的事,她也不想被送到庄子上,只能暂时蛰伏。 而且,她记得傅老夫人该回府了,到时候府里有辖制小林氏的人,那时候再露锋芒不迟。 小林氏坐在贵妃榻边,细细察看傅卿云的神色:“卿丫头,我记得你跟连翘很要好,我也是气糊涂了才处死了她,你怎不劝劝我?” 傅卿云前世活了二十多岁,深宫不知去过多少回,察言观色的本领早练出来了,一看便知小林氏打的是试探的主意,她不屑地冷哼,自作孽不可活,她什么都没做,当然不会有破绽,语气却更加柔软:“夫人,我跟连翘要好,可三妹妹是我亲妹妹,她陷害我也就罢了,还谋害三妹妹,况且,夫人的处置女儿怎好置喙。” 所以你就不要马后炮,博取丫鬟们的好感了。人都死了,说多少句杀她不忍心,都没用! 果然,小林氏的大丫鬟海桐脸色微微发白,连翘是小林氏的人,海桐是大丫鬟,当然知道。 傅卿云接着一脸关切地问:“夫人,三妹妹那里是有好消息么?薛大夫怎生说?” 小林氏的目光从傅卿云脸上移开,叹息道:“唉,薛大夫说,你三妹妹的额头可能要留疤……” “啊?这可怎生是好?女儿家身子娇贵,三妹妹岂不是要破相?” 傅卿云话里肯定的语气让小林氏不悦,殷切道:“卿丫头,薛大夫说,只有雪肌膏能祛疤,你外祖母家有雪肌膏,我要照顾你三妹妹,你去外祖母家拿罢。老夫人许久不曾见你,该想你了。” 她直接用的命令句式,不给半句反驳的机会。 果然是为了雪肌膏。傅卿云冷笑,当她好糊弄,雪肌膏是大街货,说拿就拿了,分明笃定她爱护妹妹,答应下来后,一定会跟外祖母死求的。梨蕊院的管事嬷嬷张嬷嬷在一旁帮腔:“夫人放心,大姑娘最是孝顺,又最最心疼三姑娘,肯定能拿到雪肌膏的。” 几个丫鬟纷纷附和。 这些人这么一肯定,到时候她若拿不到,小林氏说她不尽力,一个不孝的罪名和一个罔顾妹妹毁容的罪名就顺理成章地落在她身上。 傅卿云心中大怒,面是却不显,连连咳嗽,脸上适当地露出焦急,虚弱无力地说:“咳咳,夫人,我现在就去,我……我……” 傅卿云要起身,忽地一下子软倒在贵妃榻上,一脸的:“我怎么就偏偏生病了呢?夫人,这可怎么办?我带病去外祖母家,外祖母肯定不悦,那雪肌膏……” “不用急,不用急,你三妹妹的伤是伤,你的病也是病。养好了病再去不迟。”小林氏恨不得一脚把傅卿云踹到林府,话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傅卿云则暗道,薛大夫的医术不可否认,但她老是无缘无故地生病,还病的那么巧合,真是她身子骨弱么?这一次,就看看为女儿着急的小林氏是否能让她快点痊愈了。 她可没忘记,前世死时,傅冉云说过,小林氏曾害得大林氏难产。 第8章 就是要她破相 小林氏得了想要的答案,回去照顾傅冉云,梨蕊院消失的丫鬟嬷嬷们重新出现在傅卿云面前,围绕着她打转,煮药的煮药,熬汤的熬汤。 傅卿云欣然吃了新煮的汤药,三五日后,果真病愈,神清气爽。 她不由暗地里却在思忖,她这病来得奇怪,去得奇怪,果真是小林氏那个毒妇害得她不假! 磨蹭两天,享受了丫鬟们的小意殷勤和小林氏的焦急难耐,傅卿云才施施然登上马车去往林家。 林府看见定南侯嫡长女的专属马车到来,不用通报,小厮们拆了门槛热情迎接。傅卿云感慨,林家比定南侯府更像是她的家,可怜前世外祖母处处为她打算,她却因为小林氏和傅冉云的挑拨离间疏远了外祖母和舅舅们。 再次见到精神饱满的林老夫人,傅卿云热泪盈眶,忍泪见礼,表姐妹和表兄弟们去了学堂,傅卿云拦下林老夫人唤他们回来相见的话。 林老夫人细细观她面色,莞尔一笑:“卿丫头,听说你病了,我日日悬心,今儿个见了你,总算安心了。” “卿云也挂念外祖母呢。”傅卿云问候林老夫人的身体,这才道明来意,“今日卿云来见外祖母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跟你外祖母用到‘求’字,该打!”林老夫人慈祥地嗔怪,佯怒轻拍了一下傅卿云柔软的掌心。 “外祖母且听我说,我那个大丫鬟叫做连翘的,不小心绊倒了三妹妹,害得三妹妹破相,薛大夫说,只有雪肌膏才能祛疤。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外祖母这里有雪肌膏,让我来求药呢。”傅卿云眨了眨眼,口气轻松。 林老夫人一惊,忙忙地拉起傅卿云打量,见她不像受伤的样子,这才撇了撇嘴,一点慌张的样子都没有,慢条斯理地说:“她女儿受伤,她怎不来求我?” 傅卿云暗道,外祖母这么紧张她,看来对小林氏一直存着提防的心,这番打量是担心小林氏迁怒她。 “夫人照顾三妹妹,抽不开身,张嬷嬷又说我最孝顺,爱护妹妹们,我哪里好意思不来求?外祖母,可有是没有雪肌膏啊?” 林老夫人不满地嘀咕:“那张嬷嬷忒狡猾。”抬眸时却说:“有是有,不过雪肌膏珍贵,怕是不够用。” 不够用?傅卿云其实没所谓,雪肌膏是治不好那个疤的,她前世怕丫鬟们取笑,偷偷抹药,那药不会有问题,却留了疤,放在傅冉云身上也是一样。 林老夫人这么说,分明是不想让傅冉云痊愈。 傅卿云心中愉悦,语气却很正常:“外祖母,聊胜于无,想来夫人也不会有二话。” 林老夫人惊奇地打量傅卿云,这外孙女怎么突然转性儿了啊?放在以前,傅卿云肯定是会求够了药才会罢休。 傅卿云却没多解释,拿了药,急匆匆回府,连午饭都没留下来吃,仿若真的在为妹妹着急。 小林氏早早等在梨蕊院,一看见傅卿云的身影,破天荒无比热情地迎上来,眼神热切:“卿丫头,拿到药了么?” “夫人别急,药在这里呢。”傅卿云从袖中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瓶子上刻了一只展翅飞翔的白鹤,古意盎然。 小林氏仿若饿狗看见肉骨头,一把夺过瓷瓶,拧开盖子,一股清冽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闻之沁人心脾。 小林氏吸了口气,露出笑容,可当她看向瓶子里雪青色的药膏时,脸色微沉,口气很是不满,暗含责怪:“怎么才这点子?卿丫头,你没跟你外祖母说清楚,若是没有足够的雪肌膏,你三妹妹可能会留疤一辈子么?” 就是说了傅冉云破了脸,外祖母才不给足够的雪肌膏啊! 第9章 终于破相了 傅卿云暗自好笑,轻言细语地解释道:“夫人,雪肌膏除了有祛疤效果,还是养颜圣品,外祖母把雪肌膏送给舅母们擦脸了,只剩下这点子。”然后又故作愧疚道:“夫人,我是求了外祖母的,可外祖母说没有了,夫人不会怪我吧?” 她用一种濡慕之情的眼神巴巴地望着小林氏,这是她前世最常用的眼神,可前世是真心实意的,现在却是装的。 小林氏眼中的厌恶和鄙夷一闪而过,强装笑脸:“不怪,不怪,有就不错了,我怎么会怪你?” 傅卿云大大地舒口气。 小林氏急匆匆地走了。 张嬷嬷责怪道:“姑娘应该多跟林老夫人撒撒娇的,林老夫人那么疼姑娘,即便没有足够的雪肌膏,也可以去其他世家想办法啊!要是三姑娘的脸不好了,心疼的还不是姑娘。” “张嬷嬷,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便罢了,千万莫跟夫人提!”傅卿云好心地提醒。 “姑娘的话奴婢听不明白。”张嬷嬷脸色转黑,她是小林氏拨给傅卿云的,傅卿云平时把她当做养母般尊敬。 “我外祖母是能跟其他世家借雪肌膏,可别忘了,夫人是定南侯夫人,身份地位不比外祖母差,夫人听了你的话,会作何感想?别人会以为夫人瞧不起自己的身份,才会让嫡母去求药呢。”傅卿云云淡风轻地说道,也体味了一把教训奴才的快意。 这个张嬷嬷可不是善茬,是前世除了连翘,她第二信任的人。 张嬷嬷神色一僵,面色难看。 小林氏为女儿的脸劳心劳力,暂时没空搭理傅卿云。傅卿云闲暇时看看书,养养病,偶尔去探望傅冉云,七八天过去后,傅卿云觉察出点不对劲。 按照傅冉云抹药的分量,外祖母给的药只够抹五天,可傅冉云脑门上的药分量没减少,却抹了七八天,看小林氏和傅冉云胸有成竹的模样,貌似她们压根不缺药。 傅卿云犯嘀咕,小林氏这段日子没出侯府大门,她从哪里弄来的药? 傅卿云百思不得其解,只莫名觉得诡异,却也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傅冉云抹再多雪肌膏,也去不了疤。 这天,傅卿云度量身子轻省多了,收拾文房四宝准备和姐妹们上府中私塾读书。 傅冉云的丫鬟破门而入,随后傅冉云出现在门口,眼中翻滚着浓烈的恨意,双目猩红地瞪着傅卿云,娇憨天真的气质全无,出口的话夹杂着指责和悲愤,泪水涟涟地哀声而泣:“大姐姐,你为什么要害我?妹妹对大姐姐一片拳拳之心,大姐姐却要处心积虑地害妹妹毁容啊!” 傅卿云的梨蕊院瞬间安静了,齐刷刷地朝傅卿云行注目礼,傅冉云哭得这么可怜,大家的心不自觉偏向她。 傅卿云眼眸微眯,不知傅冉云唱的是哪出戏,索性直接问她:“三妹妹这话从何说起?三妹妹脸面破相,我不顾自个儿身子,病才刚愈,急匆匆赶往外祖母家求药,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又赶了回来送药。三妹妹的话,姐姐可不敢认!” 院中人点头,那天傅卿云来去匆匆,大家有目共睹。 傅冉云捏拳,恨声说道:“大姐姐何必敢做不敢认!你看看我的脸!” 傅冉云的丫鬟急急跺脚:“三姑娘,薛大夫交代,伤口不可见风。” 傅冉云死死盯住傅卿云,不管不顾地撩起额角的头发,撕掉缠绕的白纱。 众人包括傅卿云在内,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傅冉云额角的伤口不仅没有去掉疤痕,反而伤口化脓!绿色的脓水弄污了头发,十分可怖,配上傅冉云扭曲而狰狞的表情更加骇人! 傅卿云心口一跳,她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效果,这效果……真特么的太好看了! 第10章 雪肌膏有问题 “三妹妹,”傅卿云假假地唤了一声,怜惜地看着她,“这是怎么回事?雪肌膏是养颜去疤的圣品,怎么会化脓?” “大姐姐还要来问我怎么回事!”傅冉云声音凄厉,“我知道大姐姐嫉妒夫人不是你亲娘,可夫人对我们姐妹二人毫无二致,大姐姐你怎么忍心在雪肌膏里动手脚,害我毁容!” 傅冉云气愤至极,透亮的双眼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子骇人的戾气,如一头小蛮牛似的冲向傅卿云,长长的指甲目标直击傅卿云的脸。 傅卿云心惊,傅冉云这个模样,跟疯狗似的,好在她在前世遭遇流寇时练就了敏捷的身形,一闪,闪到张嬷嬷身后,傅冉云一爪子挠到张嬷嬷脸上,张嬷嬷捂住脸,发出杀猪似的嚎叫。 傅冉云发现挠错了人,更加恼怒:“傅卿云,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破落户!你毁我容貌,我要报仇雪恨!” “三妹妹,肯定有误会,我们冷静下来慢慢说。你用了七八天的雪肌膏,要是雪肌膏有问题,早被薛大夫查出来了!张嬷嬷,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薛大夫和夫人来!三妹妹疯了!”傅卿云一边游刃有余地躲避九阴白骨爪,一边将傅冉云的爪子引到几个丫鬟和嬷嬷们身上。 顿时,整个梨蕊院人仰马翻,丫鬟和婆子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开始有人跟着她喊“三姑娘疯了!” 傅卿云哼一声,傅冉云,想浑水摸鱼,把脏水泼到她身上,做梦!她跑得更为欢快。 张嬷嬷又被挠了一爪子之后,立刻反应过来,躲出战场,一溜烟跑去搬救兵。 小林氏早一步到达梨蕊院,看到傅冉云额角触目惊心的伤口惊愕的目瞪口呆,又听丫鬟叫嚷“三姑娘疯了”,赶忙上前搂住发狂的傅冉云,一声痛似一声地喊:“我苦命的儿啊!你的命好苦啊!你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傅卿云离得远远的,怜悯地说:“夫人,当务之急是让薛大夫给妹妹看看伤口。” “夫人,是傅卿云害我毁容,她嫉恨我,在雪肌膏里下毒!我不服,我要划花了傅卿云的脸!”傅冉云阴狠地叫嚷,失去容貌的女孩几乎失去理智,恨不得天下所有女孩都跟她一样毁容。 “夫人,女儿怎么敢害三妹妹,夫人明鉴,我最疼爱三妹妹不过了。”傅卿云也装起了委屈。 小林氏惊疑不定,双手颤抖,抚上傅冉云的伤口,她怀疑而憎恶的眼神扫过傅卿云,尚未开口,薛大夫脚步匆匆地到了。 薛大夫把脉,看过药膏和伤口,他惊奇地“咦”了一声,面色古怪:“夫人,这雪肌膏不是老朽查看的雪肌膏。” 傅卿云撇嘴,果然,小林氏对外祖母不放心,居然请了薛大夫验看雪肌膏。 “不可能!那雪肌膏就是有毒,不然我的脸怎么会化脓!”傅冉云痛哭。 薛大夫眉梢一挑,眼露不悦,这不是质疑他的医术么? 小林氏赶紧呵斥:“三丫头,你疯了!别胡言乱语。” 傅冉云的叫嚷一顿,仍旧不甘心地望向傅卿云。 傅卿云则温柔地说:“三妹妹别急,听薛大夫怎么说。”又歉意地冲薛大夫道:“薛大夫,三妹妹一时情急,她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薛大夫摇摇头,变得和颜悦色。 傅冉云嘀咕:“假好心。”小林氏扯她袖子,她才闭了嘴。 傅卿云丝毫不介意,问薛大夫道:“薛大夫,这雪肌膏是我八日前从我外祖母林老夫人手上求来的,三妹妹抹了七日都没事,怎么偏偏今儿个化脓了?” 薛大夫惊异:“七日?怪不得,林老夫人的雪肌膏顶多用五日,绝用不了七日,三姑娘伤口上的雪肌膏不是林老夫人的雪肌膏。” 傅卿云紧紧盯着小林氏,果然看见小林氏眼中闪过慌乱和惊骇,秀眉颦起,眸中沉思,奇道:“夫人……这后来的雪肌膏,夫人从何处得来的?” 第11章 又有坏主意? “是……是我在外面小摊子上买的。”小林氏结结巴巴地回答,等她意识到是傅卿云问的话时,登时面色铁青。 傅卿云便担忧地转向傅冉云,慈悲地挤出几滴泪,掩着帕子轻泣:“三妹妹可知是冤枉了我?我对三妹妹的心,苍天可鉴。夫人,那卖药的摊子可还记得?早早抓了人送官才是。” 小林氏暗瞪她一眼,嫌弃她多嘴,歉意地看着傅冉云:“三丫头,是娘不好,害了你,那是个小地摊子,坑了钱,人跑得没影了。” 薛大夫随后的话更是火上浇油,摇摇头,叹息说:“侯夫人啊,买药需谨慎,江湖郎中的药怎可乱使?三姑娘的伤疤便只是抹个三五日的雪肌膏,至少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可这个假药,成分和雪肌膏极为相似,但是药性却霸道得很,对伤口有害无益啊!这次,便是有足够的雪肌膏也得留疤了。 傅冉云听后,尖叫一声,再次晕倒在梨蕊院。 薛大夫开了药,小林氏命人抱傅冉云回去休养,脸上流下悔恨的泪水,泪光闪烁中,傅卿云看到了小林氏对她的蚀骨恨意。她也没忘记傅冉云晕倒前,最后那一眼里对她加深的恨意,以及对小林氏的淡淡怨怪。 得,她什么也没干,人家母女俩还是把仇恨值拉在她身上。 不过,她可不信小林氏的雪肌膏是从小地摊上买来的,若是雪肌膏那么容易模仿,便不会冠以“圣品”之名了。 已经查出假雪肌膏与傅卿云无关,但傅卿云每每去探望傅冉云时,傅冉云精神恹恹,神色淡淡的,爱答不理的模样。傅卿云不以为意,温柔软语安慰,尽职做好大姐姐的分内事,后来不再单独看望傅冉云,而是和家中姊妹结伴而来。 小林氏掌管侯府内务,傅卿云有外祖母贴补,傅冉云却是小林氏用侯府财产贴补,二房、三房的姊妹们对傅冉云很是不满,知道傅冉云脑门上会留疤,个个言语带刺含酸,对惨遭迁怒的傅卿云极为同情,而且傅卿云宽厚大度不计较,更是受妹妹们爱戴。 傅卿云看戏看得很欢快,但是她没忽略傅冉云眼中凝聚的怨恨越来越浓。 到了家中私塾沐休这日,傅冉云的伤疤痊愈个七七八八,可以见风了。 小林氏在儿女们来请安时,慈爱说道:“卿丫头,二丫头,三丫头,今儿个天气晴朗,你们姐妹仨正好出去散心解闷。” 二姑娘傅丹云是庶出,平常是个隐形人,常被小林氏拿来凑数。 突然对她这么和蔼,小林氏又要打什么主意? 傅卿云心中暗自警惕,脸上却绽放明媚的笑容,娇声软语地问:“夫人,不知今儿个我们姐妹三人去往哪里?” 傅卿云越是娇柔明媚,傅冉云越是嫉恨,恨不得撕了傅卿云的狐媚子脸! 傅卿云瞥了她一眼,十分满意,打落水狗,当然是哪里痛往哪里打,傅冉云毁了容,她就越是要光鲜亮丽,艳压群芳。如今傅冉云年岁小,不如前世后几年那般缜密老练,她时时刺激傅冉云,才能避免第二个狠毒狡猾的小林氏养成。 小林氏皱了皱眉,轻飘飘地看了眼傅冉云,等傅冉云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时,她才慢条斯理地回答傅卿云的话:“前几日去北晋伯府做客,和其他家的夫人们同租了一条船,是京中有些名气的‘钟灵毓秀坞’,专给你们姑娘家玩乐使的,正好明年卿丫头你要嫁人了,顺便多认识些闺中手帕交,是好事。你们可要好好打扮!” 傅卿云含笑道谢:“多谢夫人。” 回到院子的傅卿云脸上没有那么高兴,她记得前世高档豪华的钟灵毓秀坞颇有名气,她印象深刻不是因为这船是京中闺阁女儿争相炫耀的对象,而是因为钟灵毓秀坞是傅冉云的陪嫁!因为这艘船,傅冉云的嫁妆羡煞了一众千金小姐们。 小林氏的能耐可以复制出雪肌膏,那么,那钟灵毓秀坞是否也是小林氏的私产呢?傅卿云一边思忖,一边任由几个丫鬟为她梳妆打扮。 傅卿云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趁去茅房时,朝小扁豆招招手,低声吩咐两句。 小扁豆双眼发亮,姑娘终于肯交待要事给她办了,这是不是说,她成为姑娘的心腹了?傅卿云每说一句,她点一回头,牢牢记住傅卿云的话,握紧小拳头:“姑娘,奴婢一定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傅卿云颔首,抚摸扁豆的小脑袋瓜子,就拿这件事试试扁豆的忠心罢。 第12章 未来太子妃的嫉妒 出府的马车惊动了二房和三房,两房的姑娘们羡慕地目送大房的三个姐姐。 傅冉云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一身华丽的湘妃色缕金蝶恋花妆花缎对襟曳地长裙,外罩珍贵的软烟罗披肩,犹如高贵的孔雀,这身气势和派头把傅卿云这个原配嫡长女都比下去了。 傅丹云看了眼傅冉云的华美衣袍,如往常般,像个小丫鬟似的,低眉顺眼地跟在傅冉云身后。 傅卿云柔和地笑了笑,似是毫不在意被妹妹抢了风头。傅冉云越是出风头,她这个原配嫡女越显得可怜。傅冉云的脑门不是撞了桌角,而是被驴踢过。 马车很快到达明镜湖边,其他府中贵女们三三俩俩结伴而来,看见傅冉云纷纷打招呼,直接忽略了傅卿云和傅丹云,把傅卿云当做和傅丹云一般的庶女了。 傅卿云不以为意,这些贵女们她前世是在嫁到安国公府进入社交圈才认识的,现在的她,“病娇体弱”,除了外祖母家,别家都没去过。 女人的地位是靠男人给的,在家时靠父亲,最终却是靠丈夫。她前世做安国公夫人时有过风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登船后,傅冉云和一众贵女们高谈阔论,完全忘了角落里的傅卿云和傅丹云。 其中一个女孩穿紫罗兰色暗花缠枝莲纹平素绡琵琶襟花笼裙,衣饰最为华丽,高傲地问:“傅三姑娘,你今儿个的发型倒是别致。” 傅冉云下意识地抚摸额角,眸光扫过傅卿云的位置,淡淡的恨意一闪而过,笑嘻嘻地接上话:“是夫人新想出的发型,夫人说,我的脸型比较大,没得长个圆饼脸,就遮住了额头。 是不是脸小了?” 女孩们惊奇地转过头,细细看去,傅冉云的脸型果然变小了,纷纷问她怎么梳的头发。 傅冉云暗自得意,就算破相了,她也可以引领新风潮。 那紫衣华贵的女孩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突兀地打断众女的叽叽喳喳:“别是破了相,故意遮住不让我们看罢?” 傅冉云神色一变,目光躲闪,又朝傅卿云的身上看了一眼,转瞬她镇定下来,学着小林氏的口吻,恬淡地笑了笑:“怎么会呢?不过是换个发型罢了。邱姑娘,你今儿个的发型也很别致啊!这是新流行的发型么?你们别笑话我,因我大姐姐身子骨不好,我常常留在府里陪她,不常出来走动,倒跟不上潮流了。” 她羞涩地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们看向傅冉云的神情变得同情和赞赏,也有人去问那位邱姑娘的发型。 傅卿云渐渐看出门道来,这位邱姑娘是各家千金巴结的重心,连傅冉云都奉承她。也难怪,邱紫苏是未来太子妃,各家千金们当然要巴结她。 可是,傅卿云却不喜欢邱紫苏。前世安国公是太子党,但邱紫苏对她却莫名怀有敌意,她直到死,也没弄明白这敌意从何而来。而且,邱紫苏对傅冉云的态度也不友善呢。 这一世,如果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走的话,邱紫苏还会是北齐的太子妃,还会是南齐的皇后。 思忖片刻,傅卿云决定先探探邱紫苏的底,也许能化解了这份敌意,或者能找到敌意的根源,便不再打算一直隐形到底,如泉水叮咚的清越嗓音响起:“三妹妹,出门时,夫人叮嘱,不要在风口上坐久了。” 傅冉云眼里燃起一簇火苗,袖中的手攥紧了。 “这位也是傅府姑娘啊?”邱紫苏早注意到傅冉云时不时扫向傅卿云,一听傅卿云叫“三妹妹”,眸光化作凌厉的刀剑射向傅卿云。 “大姐姐,你怎么坐到边上去了?都怪我,好久没见众位姐妹,倒是把大姐姐给忘了。来,我给你们介绍,这就是我大姐姐,大姐姐一直念叨着要和众位姐妹们做手帕交呢。”傅冉云目光灼灼地看着傅卿云,虽起了身,却不显热络,热情的口吻仿若傅卿云多想巴结这些贵女们。 傅卿云在贵女们眼中瞬间低了一个档次。 傅卿云笑靥如花,似没听出傅冉云的讽刺,朝众女行了一礼:“姐妹们安好,我是傅卿云,往日常听三妹妹细数各家千金如何金尊玉贵、谦逊有礼、蕙质兰心,今儿个总算是见识了。” 大家听傅卿云这么说,都纷纷起身见礼,且傅卿云容貌姣好,声音清越,风光霁月,很像自家大姐姐,对傅卿云的第一印象极好。 只有邱紫苏的面色更加难看,傅卿云几乎在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便感觉到了邱紫苏的敌意。 第13章 落水了 丢下心头狐疑,傅卿云温声劝诫:“恕我无状,可三妹妹前些日子病弱,见不得风,我少不得讨嫌打扰大家聊天,请三妹妹去船舱里稍作歇息了。三妹妹淘气,你们可要帮我这个做大姐姐的多劝两句。” 傅冉云帕子拧成一团,帕子上绣的牡丹花被摧残得一团糟。 众女纷纷附和,让淘气的傅冉云去休息,而且傅冉云面色发白,看起来就是刚病好没有痊愈的模样,傅卿云的话更多了两分可信度。再说了,傅冉云平日就是一副娇憨可爱的性子,说是长不大的小孩子也不为过。 傅卿云暗笑,傅冉云是在紧张她会说出她毁容的事罢?她不会留这个话柄的。如果傅冉云自作孽,来招惹她,那时她自有法子让傅冉云自己说出口。 傅冉云愤恨离席,傅卿云回头瞥了眼邱紫苏,邱紫苏果然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她恍然从邱紫苏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嫉妒。 嫉妒?未来太子妃有什么好嫉妒她的? 傅卿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且她觉得邱紫苏对她的敌意比对傅冉云的还胜。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啊?暂且只能先避开邱紫苏了,先解决傅冉云才是正道,她倒要看看傅冉云留着什么手段等着她。 傅冉云在船舱里坐了片刻,时不时望向船尾。 傅卿云如老僧入定,不动声色。 当船头出现一抹黛青色的身影时,傅冉云眸光一亮,故作天真地撒娇:“大姐姐,闷得够久了罢?我们去外面船尾看风景,好不好?既清静,又能让船娘摘莲蓬。” 她声音憨憨的,仿若跟姐姐撒娇的妹妹,若非她眼中时不时交错闪过的急躁和恶毒,傅卿云看到的就是跟前世一般亲热的妹妹。 她暗中嗤笑,傅冉云真够能屈能伸的,前几天还跑到她的梨蕊院大哭大闹,要坏她的名声,今儿个却能这么毫无芥蒂地拉她出去看风景,脸皮比城墙还厚! 傅卿云看一眼船窗外,从她这个刁钻的角度,可以看到另外一艘大船慢慢驶近,那个标志她认识,她心里一阵雀跃,给小扁豆竖个大拇指。 修长白皙的脖颈悠然转过来,傅卿云收回痴恋的目光,目光宠溺:“明镜湖的接天莲叶是京城一绝,我们就去吧。” 傅冉云眼中闪过一抹幽光。 那个黛青色的身影如傅冉云所说,是个船娘,手中一根竹篙时不时伸出去勾水中的莲蓬和菱角。 傅冉云惊呼,嚷嚷好奇,拽着傅卿云朝那黛青色的身影靠近。 傅卿云美眸四顾,此时船只靠近湖岸三四百米,荷叶错落的缝隙里可以看到那艘大船相隔不到百米,岸边只有零散的几个人靠在柳树下纳凉。而她们所在的船尾上除了船娘没有别人。 傅卿云一瞬间想起惨死的女儿…… 恍神间,她只感觉船身一晃。说时迟,那时快,那黛青色的船娘一竿子朝她顶过来,傅卿云大惊,不做犹豫,装作随船只摇晃,却是敏捷地闪身躲开竹篙。那竹篙如影随形,而那船娘在摇晃的船上居然如履平地。 傅卿云眼神微闪,脚下动了动,在竹篙再次顶过来时,矮身一滚,这一滚就滚到了船尾的另一头。摇晃间,她拉了一把傅丹云。 一阵天旋地转,船头、船尾、船舱同时传出女孩们的惊呼尖叫,只听沉重的“噗通”一道落水声,傅卿云反射性地摸了两把自个儿的衣服,深深舒口气,是干的。 谁掉湖水里了? 傅卿云晃晃脑袋,又听见岸边传来一声噗通跳水声响。 那船娘目露凶光,朝傅卿云走了两步,听到岸边有人此起彼伏地呼喊“有人落水了,快救命啊”,而且已经有其他船娘听到动静跑到船尾来,她脚步一顿,扭身跳入水中,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荷叶遮住了她的身形。 第14章 失节于乞丐 傅卿云完全放下心来,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眼摔得头晕目眩的傅丹云,确定她没受伤,赶紧爬起身,朝对面的大船看去,那大船的船头站了一个长身玉立的俊朗身影。 傅卿云朝他挥挥手,却是对湖中沉沉浮浮的湘妃色影子呼喊道:“三妹妹,你挺住啊!救命啊,我三妹妹落水了!救命啊——” 那俊朗身影听了这声呼救,却是忍俊不禁,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明明隔了这么远,傅卿云却仿佛看见了安国公唇边的笑意,带着调侃和趣味。 傅卿云微囧,低头看见傅冉云灌了几口水,那副挣扎的狼狈模样和她的芷儿是何其相像!她真恨不得淹死傅冉云! 安国公,你可知道,前世,就是这个在水中挣扎扑腾的柔弱女子,生生淹死了我们的女儿! 转眼看见贵女们慌慌张张钻出船舱,傅卿云回神,赶紧再次卖力向岸边呼救,带着哭腔:“求求你们救救我三妹妹!凡是救我三妹妹者,我定南侯府悬赏黄金五十两!” 靠在岸边的人跟打了鸡血似的,纷纷跳进水中。 但是此时第一个跳进水里的人恰好捞住了傅冉云的脖子,为防傅冉云被别人救走,抢他的五十两黄金,他聪明地没往岸边游,而是在水里大喊:“船上的姑娘,能不能扔根竹竿拉一把?” 傅卿云眯起眼,掩饰笑意,这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看他穿着是个乞丐。原来小林氏准备的亮点在这里啊!唉,她无福消受这种“艳福”,还是把艳福留给她女儿享受好了。 她从善如流地递了根竹竿下去,和船娘们联手把男子和傅冉云拉起来。 傅冉云一身华丽而来,现在不过是个落汤鸡,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那男子上了船,顾不上自己也呛了水,抱着傅冉云不松手,抬头目光灼灼地问傅卿云:“这位姑娘,我救了这位落水的姑娘,姑娘承诺的五十金可还作数?” “作数,作数!你且放了我三妹妹。”傅卿云都要笑了,她不知道小林氏是怎么安排的,但是这男子眼中的贪婪,她不会看错,这是担心傅冉云的名声毁得不够彻底啊! 乞丐男子与傅冉云相依相偎,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子上,曲线毕露。各家贵女们纷纷掩了面,转回头去,非礼勿视。 乞丐男子犹豫了下,竟然伸手从傅冉云的发间拔了一根簪子,那是梅英采胜簪——定南侯送给小林氏的定亲信物,小林氏送给了爱女傅冉云。 “这根簪子留给我做个凭证。” 乞丐男子握紧簪子,反身跳入湖中,直接游到岸边,上岸时,看了眼围成一圈的人群,回头大声喊:“姑娘,我叫张回峰,北雁南飞,遇回峰而回,家住铜锣巷。张某人静候定南侯府三姑娘的谢礼!” 张回峰说完,攥紧簪子飞快地钻进人群跑了。 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原来是定南侯府的三姑娘落水了啊!” “定南侯府,那不就是傅家么?傅三姑娘真真遇人不淑,这乞丐男子占了她的便宜去,如此嚷嚷,定南侯府肯定得拿五十金上门道谢,还得把姑娘嫁给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哟!” “没这张回峰,那傅三姑娘肯定死了,还谈什么嫁人!这是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你懂什么?” “对,那张回峰是见义勇为,人家第一个跳水救人。人家是乞丐,要酬金何必大惊小怪。” “……” 岸边的人众说纷纭,傅卿云有片刻恍然,微微眯起眼,张回峰么? 张回峰明年参加春闱,得中状元郎,从此飞黄腾达,但此人极为狡诈,一朝得志,安享富贵,鱼肉百姓。 她身子微微颤抖,前世最后的屈辱她怎么忘得了?淳于沛安排羞辱她的男人中,这张回峰也是其一! 毁天灭地的仇恨之火在傅卿云的明眸里熊熊燃烧,渐渐烧成一片血红。 第15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大姐姐……”傅丹云怯懦地扯了扯傅卿云的袖子。 傅卿云怔了怔,瞬间回神,双眸恢复清亮澄澈,换了条帕子,帕子擦了擦眼角,就有两行清泪顺着洁白无瑕的脸庞滚滚而落,蹲身摇晃傅冉云的身子,哭天抢地:“三妹妹,你醒醒啊!你不能死啊!” 哭声一声比一声凄惨,一声比一声无助,而随着她的摇晃,傅冉云额角刘海渐渐被摇到脑后,伤疤清晰的袒露出来。 那些贵女们则以为傅卿云刚刚是吓呆了,毕竟傅卿云传说病娇体弱,胆子又小,可渐渐地,她们对傅卿云的怜悯转为惊骇,傅冉云的额角居然破相了,而且伤疤那么难看! 贵女们面有异色,面面相觑,决定回去后跟自家夫人好好说道,有些准备上定南侯府提亲的,要赶紧歇了心思! 邱紫苏丹凤眼微眯,菲薄的唇角翘起好看的弧度,这对姐妹可真有意思哈! “咳,咳……” 傅冉云肺腔里的湖水被摇出来,湖水混着泥土和唾液吐出来,她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莫过于此,困难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救命——” 还以为自己在水里扑腾呢。 “三妹妹,你醒了!”傅卿云“惊喜”,搂着傅冉云劫后余生地大哭,“我可怜的三妹妹啊,姐姐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夫人怎么交待啊?” 傅丹云想到小林氏,后怕地跟着抹泪。 贵女们心有戚戚焉,这才记起,定南侯夫人是继室,是傅卿云的继母。 傅冉云想要辩驳几句,被傅卿云摇得太厉害,眼一翻,再度晕了过去。 傅卿云哭了几声,慌忙让船娘靠岸,请大夫和小林氏,把傅冉云移到船舱的床榻上,船娘帮忙压出她肚子里的积水,又忙忙地给傅冉云换了干衣服,一叠声命丫鬟去请大夫。 因贵女们在钟灵毓秀坞上受到惊吓,觉得此船不吉利,傅卿云命船娘靠岸,准备出银子包下岸边的一家酒楼。 邱紫苏道:“我家在岸边有一所清净的别院,可暂作歇脚之地。” 傅卿云略作思忖,颔首同意,同时感激地看了眼邱紫苏,可邱紫苏却在她看过去时扭过了头,视而不见。傅卿云眉心微蹙。 各家千金们惊魂未定地下船去往邱家的别院,邱紫苏到了别院,立刻让人抓了那所船坞上的人。 小林氏面色苍白地匆匆而来,看见傅冉云躺在病榻上,而傅卿云毫发无损,顿时脸色铁青,但是在场有许多高门贵女,她忍住打死傅卿云的冲动,帕子捂上嘴,哀哀哭了起来…… 同行来的薛大夫诊脉完毕后,对小林氏道:“受了惊吓,没大碍,还好施救及时,腹腔里的积水被压了出来。” 小林氏看了一圈贵女们,又看向只会哭的傅卿云,神情哀恸:“卿丫头,二丫头,你们三妹妹才刚病愈,怎么任由她在船头玩耍落水?” 傅丹云吓得身子一缩,缩成一团,可怜地哭泣。 傅卿云肩膀抖了抖,仿佛也被小林氏的话吓到了,戚戚然解释:“夫人,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听任三妹妹撒娇说莲蓬好吃,就陪她去船尾看那船娘摘莲蓬,女儿没想到船会突然摇晃起来……嘤嘤,夫人,都是我的错,请夫人责罚……” 傅卿云这话一说,本来小林氏只是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原因,就变成了责怪继女傅卿云、庶女傅丹云,且明显是偏着自己的女儿傅冉云。 小林氏傻眼,她明明是指责傅卿云的,这丫头就顺着竿子往下爬,她面色更白了几分,指甲嵌入掌心,掐出一个个清晰的指甲印子。 第16章 邱紫苏的诬陷 有那聪明些的贵女们看不过后娘小林氏欺负庶女傅丹云,以及心地善良主动揽错的傅卿云,站出来说:“侯夫人,傅大姑娘头回和我们见面,不仅没有责怪傅三姑娘忘记为她引见,而且还及时提醒傅三姑娘不可贪风,把傅三姑娘叫进船舱。( )傅三姑娘落水,也是傅大姑娘及时许以重金,喊人救命。之后,也是傅大姑娘命船娘为傅三姑娘压出腹中积水,亲自给傅三姑娘换的干衣服。傅大姑娘是个好姐姐,侯夫人就不要责罚傅大姑娘了罢?” “是啊,是啊,我们亲眼所见,傅大姑娘真是个好姐姐呢,临危不乱,有急智,对妹妹这么爱护。” “我要是有傅大姑娘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 傅冉云名声坏了,这些贵女们没立刻走,就是想说清是非曲直,以免日后小林氏攀扯上她们,坏了她们的名声。就是小林氏想留下一摊疑问先回府,她们也不会肯的。 傅卿云看向那位第一个站起来说话的姑娘,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瞥,那姑娘面容恬静,朝她眨眨眼。 傅卿云心中温暖,这姑娘是北晋伯府的四姑娘,叫做汪子芹,北晋伯夫人也是继室,还是个年轻的继室,跟小林氏很谈得来。汪子芹与她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好了,我不过白白问一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引来你们一篇话?卿丫头,母亲不是责怪你和二丫头,也不会罚你们姐妹仨。你们受惊了,我哄还来不及,怎么会罚你们呢?”小林氏面容扭曲了下,慈和的口吻差点装不下去。 傅卿云拍拍胸口:“夫人不责怪我们就好了,我就知道夫人是最仁善不过的。”接着就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卿丫头,二丫头,你们俩说是有个船娘当时在船尾,你三妹妹落水之后她就不见了?还有别人看到她么?”小林氏故作不解地问,目光落在傅丹云身上,这一番询问下来,她彻底明白她女儿没了名声,眼眸中不时有凶光乍现,身子细微地发颤,额头冷汗滚滚。 傅丹云连忙摇头:“当时船尾就我们三人和那摘莲蓬的船娘。” 傅卿云淡淡垂眼,抬眼时惊慌失措地说:“夫人,那船娘许是看见三妹妹掉进湖中,她跳进湖里去救三妹妹了!糟了,夫人,那船娘到现在还没看见人影,可别是淹死了,那我们定南侯府的罪过可就大了!” 小林氏正烦闷,不喜傅卿云一惊一乍,连忙说:“别急,别急,我马上派人去捞。海桐,你使些银子,多雇些人手和船只,务必要找到那位船娘,虽然她没救到三姑娘,但也是我们定南侯府的恩人。” 大丫鬟海桐连声应诺,下去吩咐。 贵女们看小林氏给的一包银子分量十足,不由自主地颔首。 傅卿云嘴一撇,小林氏最会做表面功夫。她正思索着是否应该求外祖母帮忙,查查那个船娘,小林氏能指使得动那船娘,也许这钟灵毓秀坞就是小林氏的呢? 正在她以为小林氏和傅冉云吃定这个哑巴亏时,邱紫苏突然冷傲地开口道:“侯夫人,虽然傅大姑娘救护傅三姑娘很及时,但是,当时船尾就四人,那明明会凫水的船娘还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浮上来,这实在匪夷所思。难道大家就没有怀疑么?” 小林氏惊讶地看向邱紫苏,未来的太子妃,她眼中闪过狠戾和欣喜,赶忙疑惑地问:“邱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应该怀疑什么?” “怀疑傅大姑娘和那船娘联手害得傅三姑娘名声尽毁啊!那船娘分明是计谋得逞,水遁了。最后得益的可是只有傅大姑娘呢。”邱紫苏理所当然地说道,她的话很直白,却很犀利。 本来就有所疑惑的贵女们怀疑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傅卿云身上。 傅卿云十分困惑,她到底哪里得罪了邱紫苏,明明她没有见过邱紫苏,她以为这话会从小林氏口中冒出来,早已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最后却是邱紫苏说了,大家敢质疑邱紫苏,却不敢反驳她,谁让她会是这群贵女中身份最尊贵的呢? 第17章 一盆脏水 傅卿云甩去心头疑问,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心虚,坦然地面对大家质疑的目光,说道:“邱姑娘,我不明白我哪里得益了。 三妹妹名声坏了,我与三妹妹是亲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且,就算我要谋算三妹妹,那我为什么还要着急地喊人救她性命?” 众女点头,傅卿云说得有道理。 “傅大姑娘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但是我有人证可以证明傅大姑娘和船娘联手把傅三姑娘推下水。”邱紫苏的口吻冷冷的,菲薄的樱桃红唇紧紧抿着,熟识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不悦的表现。 就有追随邱紫苏的女孩厌恶地对傅卿云说道:“邱姑娘身份尊贵,怎么可能冤枉你一个小小的侯府姑娘?”那女孩用一副“和你说话就是看得起你”的表情看着傅卿云,高高昂着头,鼻孔朝天。 傅卿云淡瞥她一眼,虽然淡淡的,但那女孩却感觉到一股威慑力,顿时闭紧了嘴巴。 傅卿云便道:“那么,请问邱姑娘的人证在哪里?” “人证就在这里——”邱紫苏丹凤眼里飘起嘲谑,在众人疑惑地看过来时,又轻轻地启唇,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就是我!” 傅卿云瞠目结舌:“邱姑娘的意思是?” “对,当时我亲眼目睹傅大姑娘推了一把傅三姑娘,那船娘用竹竿把傅三姑娘顶到湖水中。你们没忘记罢?船晃之前,我独自一人先进了船舱,才发现这个秘密。”邱紫苏淡淡地笑了,笑容隐含嘲弄。 此话一出,瞠目结舌的不仅是傅卿云,还有一众贵女以及小林氏。 鼻孔女赶紧附和:“是的,是的,当时邱姑娘说,要结识一下傅大姑娘。 ” 傅卿云若有所思,原来邱紫苏看到了船尾上的一幕,但她分明是在说谎,目的是陷害她,毁掉她的名声,让她成为万人唾骂的蛇蝎之人。 傅卿云张了张嘴,傅冉云恰好“嗯”了一声醒过来。大家指责傅卿云的目光纷纷转向傅冉云,傅冉云是当事人,是是非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小林氏欣喜地唤道:“三丫头,你醒了。” “夫人,我落水了,昏迷了很久么?”傅冉云气若游丝,眼神迷茫,俨然刚刚醒过来,而且没听到众人的对话。 “你睡了小半个时辰。三丫头,你还记得你怎么落水的么?”小林氏痛心地看了眼傅卿云。 傅冉云抚着额头想了半晌,想起自己额角的疤痕,手背上的青筋绷紧,放下白玉似的柔荑,靠在小林氏身上,清澈的泪水缓缓滑下眼角,我见犹怜,嘴唇颤抖:“夫人,别问了,是我不小心落水的。” 邱紫苏眼中闪过厌恶,看了眼傅卿云,更深的厌恶藏在眼底,耐着性子说:“傅三姑娘,今儿个我们是一起的,你落水的事不说清楚,连累的是我们全部人的名声,还是说清楚了好。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你只管道来,有我给你做主。” 傅冉云睨了眼傅卿云,惊惧地移回目光,抖抖索索地缩在小林氏怀里,吓得面色苍白:“我……我不能说……” 傅冉云这个样子让众人相信了邱紫苏的话,各种鄙夷和厌弃的眼神扫向傅卿云,汪子芹目露担忧,却见傅卿云仍旧气定神闲。 “说!今儿个不说清楚,我回府只能禀报家中长辈,傅三姑娘想不开自杀跳水!”邱紫苏一喝,丹凤眼眼尾挑起,盛气凌人,半是威胁,半是引诱。 傅冉云被喝地剧烈一抖,小白兔似的双眼瞬间红肿,泪水哗哗流,像是被逼迫似的,哽咽着道:“邱姑娘,我说,我和大姐姐、二姐姐去船尾看风景,那船娘摘莲蓬,忽然船就摇起来,我感觉有人推了我一把,一根竹篙顶到我肩膀,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掉进水里了!可是,可是,当时站在我身后的……只有大姐姐啊!我不敢怀疑大姐姐,可是水淹没头顶的感觉好可怕……嘤嘤……” “没想到深居简出的傅大姑娘居然是这样的人啊!亏得我以前还听林家姑娘说傅大姑娘人有多好……” “人不可貌相,越是老实相的人越是藏奸,傅大姑娘用心真够险恶的,我还以为她爱护妹妹呢,这样的姐姐我才不要!” “真是晦气,以前傅大姑娘没出门的时候,咱们平平安安的,偏偏她一来就遇到这种事,以后出门得看黄历,傅大姑娘去的场合,我千万要远着些,别被连累坏了名声!” “……” 小姑娘们瓮声瓮气地议论纷纷,偏偏压不住音量。 第18章 智破奸计 傅卿云苦笑,邱紫苏可够狠的,一棍子打死了她,她转头希冀地看了眼傅丹云。( )傅丹云尽力往墙角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罢了,何苦拉上二妹妹。 傅卿云轻咳一声,议论声小了,那些厌恶的目光却没减少,她顿了顿,清越的嗓音依旧悦耳动听:“夫人,邱姑娘,三妹妹,船摇晃时,我站都站不稳,不小心滚到船缘。我没有推三妹妹,也不认识那船娘,也许是邱姑娘因为位置的关系看错了。而且,我也有人证!” 傅丹云缩得更厉害了。 小林氏暗含嘲讽地看了眼傅丹云,淡然地说:“卿丫头,你始终是我女儿,这些年在侯府,你和三丫头我都一般看待。但是三丫头出了事也是事实,我作为母亲不能偏颇,既然你说有人证,就唤人来为你作证。 ” “谢谢夫人。”傅卿云暗自冷哼,她等的就是小林氏这句话。 大家的目光再次回到傅卿云身上,傅卿云指了指明镜湖的位置:“夫人,我和三妹妹到船尾时,我看见湖中有一艘大船靠近钟灵毓秀坞,因为藏在荷叶后面,也许大家没看见。当时船头上有人,绝对有人看见我们在船尾发生的事。那船的船帆上画了一只黑色的老虎。” 小林氏、傅冉云三人齐刷刷地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望向傅卿云,傅冉云的眼中明显有惊慌,额角上的伤口隐约做疼。邱紫苏眸中有抹深思,剜了眼傅卿云,厌恶和嫉恨藏在眼底,便闭紧了嘴巴。 傅卿云暗道,看来当时站在船舱里的邱紫苏也看见了那艘大船。 傅卿云接着说:“夫人只需请人来一问便可知事实真相,我根本没碰过三妹妹。 “不可!”小林氏断然拒绝,想了想,抿唇道出理由,“那船上全是男子,找人问了,你三妹妹的名声可就没了。” 汪子芹不忿地嘟哝:“身子都被人看光摸光了,哪里还有名声?” 小林氏额头青筋暴起,傅冉云哀怜地哭了。 傅卿云含泪哽咽:“为了三妹妹的名声,我这个做姐姐的名声有什么要紧?夫人就当我没说过刚才的话。” 就有人不满小林氏这个继室的自私:“侯夫人,傅三姑娘的名声要紧,傅大姑娘的名声也要紧啊!” 大齐礼法严苛,继室夫人在一票原配夫人面前的地位总要低一等,便是朝廷封赏诰命,也会比原配夫人矮一阶。小林氏在大林氏的牌位前是要执妾礼的。那些原配夫人们的女儿们自然也会轻看填房夫人。所以,填房夫人通常是庶女、低门女,婚俗上丈夫的结发妻只有原配,继室不可与丈夫结发。 小林氏迫于这些天之骄女的压力,见邱紫苏也扭过头去怕犯众怒,捏了捏拳头,一脸忍痛地大义灭亲:“卿丫头,是我想差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如何能不顾你的名声?反正你三妹妹是破罐子破摔了,至少能证明你是清白的,总不能让人说我定南侯府姐妹相残。海桐,去看看那艘船是否还在,请个能做见证的人过来。” 若是傅卿云不阻止,这是要扣傅卿云一个不爱护姐妹的帽子了。 众女神色各异,内宅之事常常是真真假假,今儿个的事一波三折,反正最后的结果不是傅冉云诬陷傅卿云,便是傅卿云谋害傅冉云,与她们无关,只当看戏罢了。 傅卿云进退为难,不管经过怎样,请了人证,自个儿便要背上刻薄的名声,不请人证,便是心虚,她可真冤死了。 海桐应诺,迟疑着正要退出去,傅卿云瞥见门口出现几抹身影,暗道终于来了,一把抱住小林氏的胳膊哭求阻止:“夫人还是别请人证了罢!请了人证来,三妹妹的名声可就不保了啊!女儿已定亲,名声差些便差些,可三妹妹……三妹妹却还未定亲,请夫人怜惜三妹妹!” 她那一句停顿很有意思,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傅冉云可是被那乞丐搂在怀里摸光了。 小林氏受此逼迫,袖下的手不住颤抖,傅卿云求情是求情了,第一句话却把她推到悬崖边上,她正要开口,外面走来一行人,原来是各家夫人听闻钟灵毓秀坞出事,亲自来接女儿。 小林氏起身相迎,为首的便是邱紫苏的母亲,邱母听到傅卿云的哭诉,不满地看了眼小林氏,小林氏有口难辩。 第19章 邱紫苏的暗恋 邱紫苏小声禀告邱母事情经过,说到自个儿时经过一番修饰:“……女儿只看见傅大姑娘站在傅三姑娘身后,傅三姑娘又因船摇晃而朝前扑去,因而看错了……” 邱紫苏前后表现得极为光明磊落,言辞明晰,而且她的推测十分合理,无人怀疑她居心叵测,反而纷纷安慰。 傅卿云并不想与邱紫苏交恶,暂且忍下胸口一团气。 邱母先是打量傅卿云一番:“你就是傅大姑娘?” 傅卿云抹掉泪痕,上前见礼。她等的正是邱母等人,让外人点破小林氏的用心,比她自个儿和小林氏打嘴官司的效果强得多。 “听闻定南侯夫人道,你是自小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我瞧却是面色红润。”邱母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小林氏,其他夫人的目光随后而至。 傅卿云明显怔了怔,却没说话,前世她和邱紫苏不对盘,但因安国公是太子阵营,邱母对她很是礼遇。 她的神情落在邱母眼里便是意外,猜测小林氏所谓的弱症傅卿云并不知道。 邱母面无表情地对小林氏说:“刚才我们来时,看见那艘船仍在湖面上。傅夫人,既然牵扯到你两个女儿,及早请人来作证的好,以免那大船走了,可就找不着人证了。傅夫人,我说的是也不是?” 贵女们恍然大悟,原来小林氏是故意拖延时间,她拖得起时间,而她们这些千金小姐们多在此处待一刻钟,便会多惹人两句闲话和怀疑,外面可是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老百姓呢。 小林氏脸色更加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忙拧了一把站在原地没动的海桐:“叫你去请人证来,你怎么还愣在这里?” 海桐顶着大家耽耽的目光,急三火四地退下。 傅卿云张了张嘴,看了眼邱母,还是闭上嘴巴。 邱母点头,傅卿云是个识相的。 人证很快请来了,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其中便有安国公。 原来今儿个是安国公的一个朋友过生辰,安国公恰好接到傅卿云的求救,便大方地拿出自家的船作为请客之用,不想,果真出事。 各家姑娘们站在屏风后,十几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齐刷刷地立在堂上给夫人们请安,且个个是世家子弟,场面十分壮观养眼,小女孩们纷纷晕红了脸颊。 邱母赞叹一番少年们的英姿,这才道出请他们过来的用意。 少年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讲明经过,那船娘分明是冲着傅家三位姑娘去的,顶翻了穿湘妃色衣裙的女孩,又要去抓跌倒的杏黄色衣裙和葱绿色衣裙的姑娘。 傅卿云今儿个穿的是杏黄色衣裙。 这些少年从未见过闺中的傅家姑娘们,自然不识得谁是谁,而且隔了那么远看不清相貌,只论衣着颜色。 邱母拧起慈爱的眉梢问:“那你们可看见有姑娘推过湘妃色衣裙的姑娘?” 这一句问话令所有人屏息。 北晋伯府年仅九岁的男孩童言稚语地回答:“邱夫人,我坐在湛哥哥肩膀上看的真切,那两位姐姐便是手臂伸直了,隔那落水姐姐还有两掌远呢,如何能推到她?” 虽是童言稚语,却最具有可信度。 小男孩回答完,天真地眨了眨眼,逗笑了邱母等夫人,夫人们插科打诨,让少年们自去宴饮。 傅卿云盯着安国公高大的背影,既有欣喜,又有酸涩,更多的是感动,幸亏有安国公,不然她浑身是嘴,也要栽在邱紫苏和傅冉云的一唱一和中了。 而安国公似有所感,临出门时,回头瞥了一眼傅卿云所在的屏风,眸光流转着信任和坚定。傅卿云心神一凝,全身的热气冲上脑门,芙蓉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安国公未多言一句,却已经帮她做到了最好。 与此同时,她旁边的邱紫苏失态地朝前一步,不小心踢到屏风架脚。 傅卿云奇怪地扭头,发现邱紫苏粉面含春地盯着那群少年的背影,目光灼灼而含着痴恋。傅卿云蓦然一惊,赶忙挪回视线,邱紫苏已与太子定亲,这群人里可没有太子啊! 难道邱紫苏另有他爱? 傅卿云不免想到邱紫苏踢到屏风的时间,正是安国公回头一瞥的那个瞬间,加上邱紫苏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傅卿云忽然毛骨悚然,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第20章 气死小林氏 少年们走后,邱母命人撤去屏风,冷面含霜:“傅夫人,事实就在眼前,没人推过你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可以走了罢?” 邱母最不满的就是,她的女儿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这傅冉云就顺竿爬,连累了邱紫苏的名声。( ) 小林氏的脸跟石膏像差不多,唇色也是白的,含泪道歉:“是我没教养好女儿,回去后我定会严加管教。今儿个对不住各位夫人和姑娘们了,各位请自便。” 邱母哼了一声:“看我气糊涂了,这是我自家的别院。” 其中的嘲讽意味不难听出来,其他夫人本就看不起庶女和填房,对小林氏的印象完全坏了,她的女儿这么坏,小林氏肯定也不是好东西,看小林氏的目光充满了嘲笑。 一位夫人自以为小声,却是以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姐姐刚生产,便勾搭上姐夫,甚至怀了身孕,能是什么好货色?” 反客为主的小林氏身子一僵,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邱母皱了皱眉,更是厌恶小林氏,这浑身的做派透着一股子庶女的小家子气,上不台面!一把年纪,当自个儿是嫩葱似的小姑娘呢,刺她两句就一副被欺负的模样。 傅冉云见事情败露,装作哭晕,小林氏惊呼一声,也晕了。 傅卿云安置好她们,上前两步歉然道:“邱夫人,我们夫人为三妹妹的名声而忧心过度,才会一时失言,万望邱夫人谅解。” 邱母颔首:“傅大姑娘,你是个好的。”为陷害自个儿的继母道歉,不是原谅继母,而是维护定南侯府的名声,明辨是非,顾全大局,又不软弱,当得起安国公夫人的身份。 “邱夫人谬赞。”傅卿云不骄不躁,眉心依旧拢紧,傅冉云名声尽毁,肯定会对她有所影响,她不禁责怪小林氏丧心病狂,情愿让傅冉云名声有污点,也要设此毒计陷害她,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和各位夫人一一禀明歉意,傅卿云指挥定南侯府的丫鬟们,有条不紊地将小林氏和傅冉云抬上马车,最后和邱母告辞。 邱母说:“我已经让人去大理寺报官了,全力追查那个害人的船娘。” 因钟灵毓秀坞是京城最豪华的船坞之一,大家没联想到这是小林氏特意安排给傅卿云的毒计。 傅卿云感激地福礼,斜眼睨过去,藤椅上的小林氏眼皮下的眼珠子滚了滚。 …… 小林氏在半路上醒来,边哭边说渴了,饿了,指挥傅卿云端茶递水。 傅卿云相当于和小林氏撕破脸皮,岂能让小林氏得逞,不是打翻茶水,便是打翻点心盒子,委屈而眼巴巴地凝望小林氏:“夫人,马车颠簸,女儿不是故意的……” 小林氏由这一句话联想到傅卿云在邱家别院的第一句辩驳,也是差不多的话,她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像是老鼠的磨牙,傅卿云一度怀疑会把她的“牙尖嘴利”给磨没了。 这时候马车到了定南侯府的二门,傅卿云下车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巴掌声,小林氏尖利地训斥,指桑骂槐:“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你活着有什么用?” 然后,海桐木然地捂脸下车时,傅卿云看到她脸上的五指印。 傅卿云眯了眯眼,并未多话。 她的祖母傅老夫人就快回府了。如果她回府后得知,傅冉云失节于一个乞丐,说不定还得嫁给一个乞丐,连带着也带累全侯府姑娘和媳妇的名声,傅冉云和小林氏将会得到的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傅卿云的心情犹如雨后湛蓝的天空般明丽优美。 第21章 情愫暗生 小林氏躺在藤椅上下了马车,朝战战兢兢来接人的张嬷嬷递了个眼色。( ) 张嬷嬷机灵地哭天抹泪:“哎哟,奴婢的夫人和三姑娘啊,你们怎么会遭这么大罪!大姑娘最最孝顺,夫人,侍疾的事让我们大姑娘来做罢?” 傅卿云柳眉微颦,这个老货越来越不像话了,她也不惧,侍疾便侍疾,她傅卿云的伺候不是谁都能享受得起的,少不得她多说两句“都怪我不能端稳滚烫的药碗”,让小林氏的假病变成真病。 一想想这场景,她便觉得好玩,傅卿云的清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小林氏突然后脊发凉,一个哆嗦,正要说什么,有下人传话林老夫人派人来接傅卿云:“老夫人染恙,想要几个孙子和孙女、外孙女榻前侍疾,闻听傅三表姑娘落水受惊,免了傅三表姑娘相见,又特意赐下珍贵补药,请侯夫人务必好好照顾傅三表姑娘。” 一番话滴水不漏。小林氏揪了一朵紫藤萝花,揉碎,扔在地上。 傅卿云心知外祖母听说了明镜湖上之事才急急会接她去林府,但心里总放不下,因此一路上不停催促马车夫快一点,及至看到傅老夫人乐呵呵地坐在高堂上时,才完全把噗通跳的心落回肚子里。 傅卿云的脸色堂上众人都看见了,林家大房的三表哥林琼玉是个跳脱性子,蹦起来取笑:“表妹,瞧你脸变的,怕是没看见你爱吃的点心,才没继续冲进来罢?” 傅卿云脸一红,未开口,二房的二表妹林翠玉与傅卿云是从小的玩伴,赶忙维护,一脸鄙视:“三哥,你贼喊捉贼,自个儿想着点心却污蔑表姐贪吃,这下暴露你的心声了罢?哼哼!” 林琼玉被说中心事,气得脸红脖子粗,撸撸袖子准备和林翠玉斗嘴。 二房的二表哥林龙玉轻咳一声,林琼玉思及林龙玉陪练时的“动手动脚”,一下子蔫了,嘴巴微撅,嘟嘟哝哝地不知说什么,林龙玉一个眼神过去,他立刻安安分分地坐好。 傅老夫人的脸笑成一朵菊花,点点他们:“你们这些猴儿,还晓得斗嘴,可知卿丫头今儿个受了惊吓。 林翠玉和林琼玉满脸忧色地询问,傅卿云心中暖流翻涌,对比林家的欢喜一堂,在傅家的生活便是如履薄冰。林老夫人怜惜地将她拉到身边搂在怀里,傅卿云轻声细语地讲述出门经历,尽量往轻了说,就怕吓到外祖母。 林翠玉和林琼玉连连惊呼,一向沉稳的林龙玉也变了脸色。 林老夫人一拍喜鹊登梅镂空雕桌案,茶盏盖碰碗,堂上鸦雀无声,林老夫人冷笑连连:“早便知不是个好东西!当年你母亲不知听她说了什么鬼迷心窍,非要纳她进府,结果枉送了性命,这些年瞧来以为是个好的,谁知背地里存了这般龌龊的心思!” 傅卿云忙劝解:“外祖母,我警醒着呢,落水的事没有证据证明全是夫人的安排,外人看到的是针对我傅家三姐妹的局。” “那傅冉云小贱货处处破绽,除了她母女俩,还能有谁?还好卿丫头是个聪慧的,没有着了道。”林老夫人十分气愤。 林龙玉剑眉微拧,沉吟道:“老夫人息怒,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孙儿看,先查一查钟灵毓秀坞的东家背景为好。大哥是京兆少尹,查这个不难。” 林老夫人颔首,喘着粗气说:“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早知道当初那贱婢生下她时,就把她扔到粪桶里淹死得了!” 林翠玉噗嗤一笑,赶忙掩了唇。 傅卿云也忍俊不禁,外祖母是真心关心她的,才会骂粗话。 林老夫人拍拍傅卿云的手,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我为你着急,你却取笑我!” “我哪敢取笑外祖母。”傅卿云赶忙乖巧地说,林老夫人是个老小孩,得用哄的。 林老夫人一叹,旋即神色严厉:“你傅家姐妹的名声毁在她手里,等你祖母回来,让你祖母休了她!” 傅卿云想了想,不置可否。她记得傅老夫人与小林氏的关系一直不错,若找不着确凿的证据,傅老夫人不会这么捕风捉影地休了小林氏,而且一旦休了小林氏,就坐实了定南侯府家风不正。 在林家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自大表姐出嫁后,林家只有林翠玉一个女孩,与傅卿云更亲近几分。傅卿云和林翠玉一起去林家私塾进学,偶尔听听外面的八卦。 林家两位舅母的交际圈子很广,有商人圈子,也有京中贵妇圈子,舅母们看林老夫人脸色下菜碟,关于小林氏的八卦一字不漏地道出。 原来,傅冉云回府数日没有动静,那位叫做张回峰的乞丐依旧在街上行乞,到处宣扬自个儿英雄救美的壮举,小林氏不得已送了些银钱。 如傅卿云所料,张回峰不是个普通的乞丐,有学问,有心计,还有贪婪,居然带着他老母上门负荆请罪,口称不该坏了傅三姑娘的名声。闹得傅家所在的侯爵一条街全部看笑话,而且有“恰巧”经过的贵妇,认出张回峰手里拿的是小林氏的定亲信物。 张回峰三番四次地“负荆请罪”,定南侯府里炸开锅,惊动二房和三房以及老侯爷。三房是庶出不敢吭声,嫡出的二房夫人有嫡女四姑娘,年十一,马上到说亲的年纪了,二夫人闹得不可开交。 老侯爷老脸丢光,罚小林氏闭门思过,亲口定下傅三姑娘和张回峰的亲事。张回峰便将梅英采胜簪作为女方给他的定亲信物收藏起来。 老侯爷看不上张回峰逼婚的人品,但发现张回峰出口成章、引经据典,一问才知他幼年失父,因老母生病才不得不放下书本去乞讨,本身已有举人功名,来年便参加春闱考取进士。 老侯爷心中一动,决定资助张回峰读书。 傅三姑娘落水一事一波三折,英雄救美,一跃成为侯门贵婿,还是个明年会参加春闱的贵婿,一时在不明真相的人口中传为佳话,甚至有人编了话本准备上演戏折子。 而小林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她不知道傅冉云脑门破相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不嫁张回峰,傅冉云也结不了好亲。 傅卿云听着自家八卦,心中五味杂陈,怪只怪小林氏太会作孽,反自食恶果。 这时候,林老夫人派丫鬟通禀:“安国公拜访老夫人,老夫人请表姑娘相陪。” 傅卿云颊飞红霞,匆匆换了身衣服去外祖母的院子。 林老夫人和安国公在花园子里的阴凉下散步,林老夫人抬眼看见傅卿云,笑呵呵的调侃:“卿丫头来了啊?唉,人老了,爱犯困,我正要去歇晌,你来陪陪安国公。卿丫头,可要好好招待贵客啊。” 傅卿云娇羞地一跺脚:“外祖母!” 林老夫人哈哈一笑,扶着丫鬟的手回房。 傅卿云脸红成一片,上前几步走近站在原地等候的安国公。安国公换个位置,恰好让她完全处在阴凉之下,傅卿云为这个小小的动作而心生感动,慢悠悠和安国公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朝前走。 沉默半晌,安国公一笑,打破令人尴尬的沉寂:“大姑娘这些日子可安好?” “多谢国公爷关心,自上回一别,未曾生病。”傅卿云浅浅一笑,嘴角抿了个小小的梨涡。 树叶错落,斑驳的阳光照在傅卿云如瓷细腻的脸上,绯红的脸颊如多汁的草莓可口诱人,安国公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察觉自个儿失态,他一怔后,赶忙转开目光,又问:“大姑娘那日可受惊了?” 傅卿云颦眉感叹:“受惊倒是小事,只是三妹妹……唉!” 安国公脱口而出:“大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如约娶大姑娘的。那件事,我心中有数,与大姑娘无关。” 傅卿云抬眸,清眸中的恋慕流泻而出,她惶惶不可终日,未尝没有担心安国公退亲的想法,那一个眼神终究比不上安国公的亲口承诺。她知道,安国公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安国公微微一怔,目不转睛地盯着傅卿云一双明丽含情的眼,漂亮得如同一汪清水,没有任何杂质,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眼睛,他忘情地伸出手,想要抚摸那汪清水,暗想,若能掬起一把便好了。 傅卿云在他抬手时,轻启檀口,真诚地说:“谢谢你,国公爷。” 傅冉云声名狼藉,其实她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说二房的四妹妹正在谈的一桩亲事便告吹了。安国公此刻坚定娶她,既是为着诚信守诺,也可以为定南侯府扳回正面形象,当然,安国公不可避免地会受人指指点点。 安国公抬起的手悄然收回,他尴尬地咳一声:“大姑娘是祖父千挑万选的孙媳,我自然相信大姑娘,不会因外人的闲言碎语毁弃盟约。” 傅卿云羞涩一笑,转念一想,安国公是因老安国公的缘故才这么看重她,又不免有些失落,可来日方长,过日子细水长流,她一定会争取到安国公的心。 给自个儿打气一番,傅卿云的笑容更加明媚动人,眉眼里流动着自信的光彩。 安国公第一次见识灵动明媚的未婚妻,有些看呆了眼。 傅卿云羞涩抬眼时便看见安国公的失神,唇角微抿,虽说以色侍君不可长久,但少年慕艾是人之常情,她若能凭借这副皮相在安国公心里先占据一定地位,并非不是好事啊!因此,她笑得更加动人了。 就在安国公发呆时,傅卿云取下腰间荷包递给安国公:“一直病弱,未能有精神气儿刺绣,这是匆忙绣好的,国公爷千万别笑话我做的粗糙。” 未婚妻给未婚夫做些小绣品不算私相授受,可傅卿云以前不是病,就是动了退亲的心思,一直没有想起给安国公送个什么。 安国公闻言一喜,接了荷包,只见墨绿底的荷包上绣了并蒂莲,莲花下荷叶间鲤鱼戏水,金线勾边,十分精致,跟“粗糙”二字完全不搭边。 安国公第一回 小心翼翼地收下别人的礼物,揣在怀里。 傅卿云蹙眉,小心地问:“国公爷不喜欢么?” “大姑娘的刺绣很精致,我当然喜欢。” 傅卿云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脸又红了,说道:“那国公爷怎么不系在腰上?”安国公腰间只挂了个嵌碧玉佩的络子。 “……我怕丢了。”安国公摸摸鼻子。 傅卿云笑颜如花初绽:“我以后得空多做些,国公爷不必如此小心。” 安国公唇角微勾,将荷包拿出来系到腰上,香暖的气氛掺合着荷花的馥郁温香缓缓在两人之间流动。 傅卿云有心提醒安国公淳于沛的野心,可是她和安国公只见过两面而已,数次欲言又止。 紫藤萝花架外各色姹紫嫣红争相斗艳,安国公望着一丛艳丽的牡丹,大马金刀地坐在石桌边,抿了口茶,眸光一亮,是他最喜欢的云雾茶,问道:“大姑娘有话请直说。” 第22章 前世情敌 傅卿云微讶,想了想,咬唇说道:“国公爷,不知府上弟妹可安好?因为我准备不充分,这会子才记起来,倒忘了给弟妹们也准备些礼物。 ” 安国公眸中了然,知道傅卿云是想打听安国公府而心怀忐忑,又怜惜她因为小林氏的缘故无法向其他人打听,便含笑说道:“大姑娘大病初愈,不用在乎这些个,弟弟妹妹们有姑妈照应,都安好。二弟在国子监读书,三弟在边关历练,四弟跟师傅们学习武艺,嘉妹****跟在姑妈身边跟着学针线女红,表妹与她年纪相仿,正好做伴。” 三言两语便将国公府里的人和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安国公府长房二子一女,包括安国公淳于湛、淳于沛、淳于嘉,老三淳于涵和老四淳于海是二房的。安国公的二叔英年早逝,死在战场上,二婶生下遗腹子也死了。当年北狄一战,安国公的父亲马革裹尸,老安国公重伤凯旋,定下淳于湛与傅卿云的亲事,将爵位传给安国公之后,病逝了。而安国公的母亲在生下淳于嘉之后便去世了。 可以说,安国公在府中一人独大,她嫁过去就是掌家媳妇,上无公婆,下面的小叔小姑们反而要将她当做长辈孝顺。再者,安国公位高权重,京中谁不说这是一门好亲? 傅卿云微叹,聂姑妈果然在安国公府,和前世一样,掌管着安国公府的中馈,她适当露出惊讶的神色:“二公子怎么在国子监读书呢?姑太太是长居于府中么?” 安国公暗道傅卿云聪慧灵敏,一语道出安国公府与别府的不同,颔首回答:“二弟自小喜文不喜武,骨骼不适合练武,俗话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无论文武,只要能报效朝廷便可,殊途同归。而姑妈自从姑丈逝世,一直郁郁寡欢,见我们兄弟无长辈扶持,这才到家中主持中馈。” 说罢,安国公细细打量傅卿云的神色。 傅卿云笑若辰星,坦然自若,眸中甚至带着敬佩:“姑太太是个心善、喜爱孩子的,府中公子、姑娘有姑太太照料最好不过。” 安国公松口气,轻摇手中折扇,一派风光霁月,毫不避讳道:“等大姑娘进了府,自然要偏劳大姑娘了,姑妈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太太,在国公府时日久了,聂府也会来接她回去的。” 傅卿云微愣,俏脸一红,微微垂下修长的脖颈,其实她心中却并不乐观。 前世她嫁过去后,聂姑妈一直抓着国公府的权柄不放,她手下的张嬷嬷等人也不是吃素的,纠缠了两年,聂姑妈才放手。最后“牺牲”的却是聂曼君,也就是安国公口中的表妹,最终聂曼君“委屈”成为安国公的妾室。 而聂姑妈在安国公府又住了三四年才被安国公的二姑母贤妃娘娘勒令搬回聂府,在大齐成为北齐之前,聂姑妈已然病逝。 想起聂曼君,傅卿云一阵不舒服,安国公不曾宠幸那些妾室,到了南齐的新都金陵之后,安国公的小妾们爆发不满,联合傅冉云、她的管事媳妇们算计她和淳于芷。 淳于芷,她的女儿,傅卿云心揪了起来,可惜她现在无法给安国公示警,他身边有两条白眼狼,一条叫做聂姑妈,一条叫做淳于沛。 受尽妾室的苦,傅卿云悄悄捏紧拳头,这一世她不要做贤妇,而且安国公不是贪花好色之流,她不要再让那些小妾姨娘给自个儿和安国公添堵。 “大姑娘?”安国公见傅卿云发呆,不由唤了一声。 傅卿云忙敛了心神,牵起嘴角笑:“淳于姑娘出了孝期,也能出门参加姑娘们的聚会了罢?林表妹正想着办个赏荷宴,到时给淳于姑娘发请帖,国公爷可一定要让淳于姑娘赏光。 淳于嘉比傅卿云小三岁,也是到说亲的年纪了,聂姑妈可以教养淳于嘉,却无法以寡妇的身份出府参加宴会,淳于嘉的品貌也就藏在深闺无人知了。傅卿云想抢占先机,她不想让淳于嘉像前世那般对她处处防备,好像她会害她、苛刻她似的。 安国公眸光略深,嘴角隐隐有酒窝浮现,折扇扇出的风斜斜地吹起傅卿云鬓边的散发,冷峻的眉眼完全化作暖风春雨,丝丝甜腻流进心扉,笑道:“有劳大姑娘。” 林翠玉邀请京中贵女赏荷,是林老夫人出的主意,主要是为了让傅卿云多结交一些伯京贵女,不过有傅冉云落水在前,不能大张旗鼓的办,只邀请了与林府相近的人家。毕竟傅卿云不能在林府久居,迟早要回侯府,在小林氏手下想要出府参加宴会那可是难上加难了。 林翠玉看见名单上添加了淳于嘉的名字,揶揄地看着傅卿云笑。 傅卿云强装镇定,摇着素锦纨扇,问道:“你笑什么?” 林翠玉捂嘴偷笑:“我笑啊,你是个未雨绸缪的,知道和未来小姑子攀交情。快告诉我,那日安国公和你说了什么,哄得你开心,要你劳心费力地请了他妹子来?” 傅卿云啐了一口,说道:“写个名字罢了,哪里就费力了?” 思及安国公望着她发呆的模样,傅卿云脸一热,瞧见小丫鬟们领着各家姑娘们进来,赶忙起身相迎,独留林翠玉在背后咯咯取笑。 傅卿云对北晋伯府的汪子芹极有好感,拉了她坐在旁边说话:“多谢那日汪姑娘为我说话。” 汪子芹笑吟吟的:“我只是说了实话罢了。” 傅卿云微微一笑,又有些迟疑,汪子芹如心有灵犀,笑道:“傅大姑娘是为我家弟弟的事罢?” 傅卿云轻轻颔首,暗道,汪子芹真真生了副七窍玲珑心:“那天令弟也为我说了话,若非令弟作证,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汪姑娘得空,要替我好好谢谢他。” 汪子芹的弟弟就是北晋伯府的世子,由汪子芹的继母所出,也是那日说坐在安国公肩头看见船坞的小公子,名叫汪子珺。 汪子芹不以为意:“夫人多忙碌,子珺是我带大的,和我亲近。要说谢的话,傅大姑娘还是多谢谢安国公罢!子珺自小喜好武艺,自从安国公打败北狄,子珺便以安国公为榜样,****缠着安国公。傅大姑娘不妨多为子珺美言几句,也就当做谢他了。” 傅卿云脸一红,怪不得女孩子定亲之后鲜少出门,一天被人打趣几次,脸皮薄的人果真受不住。 脸红的同时,她心里更加感动,她想的没错,那日汪子珺是在安国公的授意下才能说出那番夸张的话——她当时的确站在傅冉云身后,但是手臂伸长后是能够得着傅冉云的,汪子珺却一语定论,她无法够得着傅冉云,由此给她洗脱了嫌疑。 试问,谁会怀疑一个小男孩会说假话呢? 汪子芹见好就收,转眼却看见安国公府的淳于嘉进来,眼底又浮起笑意:“傅大姑娘,贵客来了,我就先进去了。” 话音落,汪子芹裙裾曳地而入,傅卿云便瞧见淳于嘉下了轿子,她扬起笑脸上前,在看见后面轿子里的人随着出来后,脸上笑容一顿,聂曼君? 但是很快的,她神色如常地上前,笑得和蔼可亲道:“这位就是淳于姑娘罢?” 淳于嘉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因为安国公府只得她一个女孩,哥哥弟弟们都宠着她,是个被娇惯着长大的女孩子,闻言便微微偏着头先打量一番傅卿云,眉眼初绽:“我是淳于嘉,你是傅大姑娘?” 相比较而言,后下软轿的聂曼君就比较世故,打量傅卿云时眼角如带了勾子让人不舒服,但偏偏看不出她是在打量人。 傅卿云微笑颔首:“淳于姑娘好眼力。” 年纪比傅卿云小的聂曼君上前见礼:“傅大姑娘。” 傅卿云朝她点头,正要象征性地询问淳于嘉聂曼君的身份,淳于嘉却勾起傅卿云的胳膊,欢快地笑:“我早想认识傅大姑娘了……” 叽叽喳喳地拉走傅卿云。 傅卿云眸一眯,接上话,微微撇头,聂曼君尴尬地站在二门处,泫然欲泣,头上戴着浅色的绒花。 林翠玉颦眉,聂曼君还没出孝,怎么就来参加聚会了?既然人来了,没有赶客人走的道理,林翠玉知机地让小丫鬟带她入内。 傅卿云适时地打断淳于嘉的话,装作疑惑地问:“刚才那位姑娘我瞧着面生。” 淳于嘉撅起樱桃小嘴,翻个白眼说:“她是我表姐,姑妈担心她在府中闷坏了,这才叫她来散散心。傅大姑娘,你将来要做我嫂子,我大哥可说了,我有话可以尽管和你说,是也不是?” 她眨眨眼,一派天真可爱。 傅卿云笑道:“当然。淳于姑娘想告诉我什么?” 淳于嘉抿了口云雾茶,脸上浮现惬意的表情,如实道:“表姐父丧,身世可怜,现在还未出孝,下回下帖子时傅大姑娘限定我一人来便可。” 傅卿云失笑,她知道淳于嘉率直,却没想到率直成这样,前世她嫁进国公府时,淳于嘉被聂姑妈影响很深,和聂曼君的关系好得像亲姐妹,对聂姑妈几乎是言听计从,因为聂姑妈的缘故,对她没有恶言相向,但也不是笑脸相迎。 原来聂姑妈刚进国公府主持中馈时,聂曼君和淳于嘉的关系并不好,这是个好现象,傅卿云庆幸她做出提前和淳于嘉相见的决定。 对直肠子的人自然是要“以诚相待”,傅卿云便直言问道:“淳于姑娘和聂姑娘有过节?” 第23章 打压情敌气焰 傅卿云迅速在脑子里分析淳于嘉的话,淳于嘉说聂曼君身世可怜,是因为她没了父亲,相对而言,淳于嘉这个失去父母双亲的女孩身世更加可怜,而且她提起聂曼君时神色恨恨的,再一想安国公府只她一个姑娘,如今又来了个聂表姐,想来淳于嘉是因为聂曼君抢了兄弟们的注意力而不满。( ) 而聂曼君,傅卿云回忆前世的聂曼君,是个娇若西施的美人儿,眉间总是拢着淡淡的轻愁,似乎怎么也化不开,那弱柳扶风的模样让人不敢大声喘气,生怕一口气将她吹跑了。 淳于嘉闻言,抬起眼眸轻轻看了眼傅卿云,不自在地说道:“算不上过节。自从姑丈去世后,聂表姐每每提起姑丈便会垂泪,我们聊起父亲时,聂表姐触景伤情也会哭泣不止。二哥感叹说,女儿是水做的,让我多学学聂表姐的温柔……姑妈也说,我在小子里面混长大的,要我多学女红和三从四德呢。可是,聂表姐那样……我实在学不来。” 傅卿云想起淳于嘉的命运一阵感怀,轻言细语道:“我倒觉得淳于姑娘的性子爽利,这世上人生百态,女孩们各有不同,何苦变成另外一个人呢?便是学了性子,人的容貌也是学不来的。何况,聂姑娘是西施般的人物,等闲人轻易学不去。” 这话虽然夸赞了聂曼君,却隐含讽刺,聂曼君的仪态能全部教给淳于嘉,但她的心机淳于嘉可半点没学到。 淳于嘉眸光一亮,豁然开朗:“傅大姑娘说的是,我要学聂表姐的话,不是东施效颦么?”她握了握拳头,回去后她就这么反驳聂姑妈和二哥,看他们还有二话!因此,淳于嘉看傅卿云更加顺眼了。 傅卿云微微而笑,淳于嘉是安国公的亲妹子,前世跟她无冤无仇,学成个逆来顺受的“贤惠”性子,被聂姑妈和淳于沛推了一把,这一把就将她推进了火坑。这一世为了安国公,她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命运,看在安国公的份上,也要改变淳于嘉的命运。 淳于嘉和傅卿云聊得投机,淳于嘉正指着水中游鱼大声嚷嚷让傅卿云瞧,聂曼君柔柔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响起在凉亭外:“淳于表妹原来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淳于嘉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身朝傅卿云瞅了一眼,随性坐在石凳上,自个儿给自个儿斟茶,轻颔首:“聂表姐。” 聂曼君轻声斥责:“表妹又忘了,旁边有丫鬟们,何须你亲自动手斟茶。我是听见表妹的笑声才顺着找过来的。傅大姑娘可要多费心,表妹这些日子正在跟宫中的嬷嬷们学规矩,傅大姑娘要和我一起监督她。” 说罢,聂曼君上前,仪态优美地端了茶盏,轻轻吹了吹,闻了闻茶香,这才淡抿了一口,等茶香弥漫在舌尖,这才自信地笑道:“是雨前龙井。” 淳于嘉翻个白眼,暗道,装模作样,偏偏她口拙,姿势又没有聂曼君的好看,无话可辩,只盯着傅卿云看。 傅卿云淡嗤,聂曼君先不着痕迹地贬低淳于嘉,顺便拉上她和淳于嘉作对,然后再以实际行动和淳于嘉对比,瞬间把淳于嘉比成了粗鲁的女汉子,稍微有些廉耻心的,肯定会自惭形秽。 若她附和聂曼君,不服输地也来这么一套优雅的动作,那淳于嘉肯定会连着她一起讨厌了。 傅卿云微笑道:“的确是雨前龙井,这是我亲手泡的茶。” 聂曼君动作一僵,淳于嘉笑嘻嘻地附和傅卿云:“傅姑娘亲手为我泡茶,我也投桃报李,为傅姑娘斟茶罢!” 两人一唱一和,把聂曼君凉在一边,后来说到兴处,完全忘了有聂曼君这个人。 傅卿云正和淳于嘉说起西山景致,突然听到有啜泣声。汪子芹和几个姑娘从外面过来,本来笑着的脸一下子僵硬,疑惑的目光看向凉亭里的三人。 傅卿云扭头,颦眉问道:“聂姑娘怎么哭了?可是我们有怠慢之处?” 林翠玉不见其人却闻其笑,爽朗的笑声从假山后传来:“汪姑娘可曾看见聂姑娘?聂姑娘说要更衣,我等了许久不见她,这般娇滴滴的一个人儿,若是迷了路,我怕她躲在哪里哭呢。” 聂曼君的啜泣声一顿,眸光流转过怒火。 亭子外的姑娘们掩了帕子轻笑,聂曼君可不是在哭嘛! 汪子芹蹙眉答道:“林姑娘,聂姑娘在这里,和安国公府的淳于姑娘,还有贵府表姑娘在亭子里。” 林翠玉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过假山,就看见了聂曼君在石凳上拭泪,仿若吃了一惊:“哟,聂姑娘怎么了?傅表姐,可别是你欺负了我的贵客罢?” 傅卿云忙讨饶:“我可不敢,聂姑娘惹人怜爱还来不及,我哪里敢欺负她。” 聂曼君梨花带雨地抬眼,泪盈于睫,楚楚可怜地说道:“林姑娘快别怪傅大姑娘了,是我自个儿伤怀罢了,与傅大姑娘和淳于表妹无关。”说着,她含泪的眼看了看傅卿云,接上一句:“傅大姑娘将来可要做我表嫂的,哪里会欺负我呢。” 淳于嘉觉得聂曼君说的有道理,可就是怪怪的,让人心里不舒坦,但具体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 傅卿云有心帮淳于嘉,便朝聂曼君的脸一点头。淳于嘉的视线在聂曼君脸上扫过,犹如醍醐灌顶,原来是聂曼君的表情不对劲,那副可怜楚楚的模样,分明是有难言之隐,口中说着与她和傅卿云无关,那表情却在说就是她和傅卿云欺负了她。 淳于嘉暗中冷哼一声,但她口拙,一时找不到话为自己辩驳。 傅卿云面对众女加深的疑惑,笑盈盈道:“聂姑娘这话说的是,我虽然不好意思,可今儿个我是主,你是客,少不得多问两句。刚才我和淳于妹妹正聊到西山秋景,乍然见到聂姑娘垂泪啜泣,可是与这秋景有关?倒是吓了我和淳于妹妹一跳。” 淳于嘉眸光陡然如夜明珠般璀璨,聂曼君能让大家产生误会,可不就是因为言语遮遮掩掩的,没说清楚理由么? 聂曼君银牙微咬,帕子拧了又拧。 林翠玉便问:“聂姑娘?” 聂曼君无法,只得顺着傅卿云的话,声音细如蚊呐:“只是想到家父人如枫叶,在最灿烂的时光里悄然而逝,一时心有感怀。” 众女恍然大悟,因为聂曼君刚才说了与傅卿云、淳于嘉无关,谁也没想到聂曼君差点让她们误会了二人,反而纷纷安慰起聂曼君来。 林翠玉闻言道:“聂姑娘果真是个孝顺的,时时记挂着父亲。” 聂曼君瞬间便成了孝女。 淳于嘉嘟了嘟嘴,和傅卿云贴耳说:“聂表姐太可恶了!你表妹怎么还帮她说话啊?” 傅卿云看着使劲夸奖聂曼君的林翠玉,笑眯眯地说:“聂姑娘这个理由只能用一次,她用的越多就越不灵,下回她再这么误会你,你只管把今儿之事说出来便是。” 淳于嘉有些迟疑,凭着对傅卿云的信任仍是点了点头。 傅卿云淡笑,装柔弱的人都有个柔弱的理由,而这个理由用得越多,人的怜悯就会越少,毕竟人的怜悯和同情都是有限的,淳于嘉以后就会明白这个道理。女人天生柔弱,可内里一味柔弱就会落得她前世的下场。 傅卿云心有感慨:“女人表现出来的柔弱是武器,而不是弱点。” 淳于嘉惊讶,细细寻思却有道理,不由地微微颔首。 聂曼君享受够了众星捧月,眸中闪过得意,抬眸瞅向傅卿云和淳于嘉,弱弱地开口:“表妹和傅姑娘怎不和姐妹们亲近?” 不等傅卿云和淳于嘉有反应,聂曼君自顾自地回答自个儿的问题,一脸理解地看着傅卿云:“傅姑娘可是为了傅三姑娘的事,怕受牵连?傅姑娘放心,我们都不是说三道四的人,傅三姑娘是傅三姑娘,傅大姑娘是傅大姑娘。” “是啊,今儿个林姑娘专门说了要介绍傅大姑娘给我们认识,傅大姑娘却和未来小姑子躲在凉亭里说悄悄话。”一个女孩笑嘻嘻地接上话。 聂曼君的眼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完那番话之后,马上换了张笑脸。 淳于嘉早已习惯,傅卿云前世便见识过也没惊讶,倒是林翠玉和汪子芹露出吃惊的神色,暗暗给傅卿云打眼色,这话可千万接不得,顺着竿子下来,傅卿云就会成为不顾姐妹的狼心狗肺之人。 林翠玉不由地瞪了眼那个接了聂曼君话的女孩。那名女孩打了个喷嚏,心中纳闷,谁在骂我? 傅卿云叹了口气,道:“聂姑娘此言差矣。” 聂曼君脸色微微一变,问道:“傅姑娘何出此言?” 傅卿云道:“我和三妹妹是不可分割的血脉之亲,三妹妹遭此大罪,我日夜忧心,恨不能替三妹妹受了,我又是长姐,没能照顾好妹妹,我也有错儿,可惜时光不可倒流,千金难买早知道,我身在闺阁之中,无法为三妹妹做什么,唯有****自责。聂姑娘没有兄弟姐妹,可能不明白这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言罢,傅卿云轻轻擦拭眼角,满面忧色。 聂曼君几乎咬碎一口牙,傅卿云那句“没有兄弟姐妹”戳到了她的痛处。聂姑妈因为没有儿子,又不许她父亲生庶子女,所以当她父亲一去世,她祖母聂老夫人差点休了聂姑妈这个儿媳妇。 这是聂家不为外人知的秘闻,难道傅卿云已经知道了?聂曼君惊疑不定,这件秘闻若是传出去,她和聂姑妈别想在贵夫人们中间立足。 傅卿云淡淡抿了口温热的茶,掀起眼皮瞅了眼坐立难安的聂曼君,万事如意青花瓷盏遮掩了她眼中的笑意,她可不是不懂反击的木偶娃娃,任由聂曼君踩着她成为众女眼中的孝女。 林翠玉帮腔:“我们老夫人担心大表姐和三表姐,要接两人过来,三表姐受伤这才没来,今儿个的赏荷宴也是我们老夫人提议的,就是想让大表姐多和姐妹们接触,热热闹闹的,好排解心中苦闷。” 大家一听是林老夫人专为外孙女设的赏荷宴,看傅卿云的目光悄然变了,围在聂曼君身边的人慢慢围在傅卿云身边。除了皇子妃,安国公府最有权势,傅卿云作为未来的安国公夫人,也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而且傅卿云为人和蔼可亲,性子大度包容,又见多识广,读过不少书,每每开口便言之有物,大家都很喜欢她。 至于聂曼君,表妹嘛,虽然住在安国公府,早晚会嫁出去。 顺带的,淳于嘉这个安国公的亲妹子也受到关注,因她为人不拘小节,颇结交了几个朋友。 聂曼君眼中浮起泪光,微微垂头,可这次没人理会到她的委屈和楚楚可怜。 第24章 害死儿子的凶手 时至傍晚,姑娘们相携告辞,林翠玉围着轻轻捶腿的傅卿云转一圈,口中啧啧有声。( 傅卿云奇道:“林表妹,你又怎么了?” 林翠玉大惊小怪地拍手说:“我是在看表姐是什么体质,怎么无缘无故地有人针对表姐呢?大表姐,你可千万别否认,那位聂姑娘可就是冲大表姐来的啊!” 傅卿云失笑摇头,聂曼君会针对她八成是因为安国公,一来安国公的确是个美男子,还是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少年成名,前世就有不少姑娘自荐枕席,二来,聂曼君自小见过的男子十个手指头数的完,会对安国公心有所属是必然的。 林翠玉下巴拄在双手上,眨巴着大眼,嘻嘻笑道:“看那位聂姑娘瞅傅表姐的眼神几乎喷火,我就十分好奇我那未来大表姐夫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中龙凤!” 傅卿云赶忙捂住她的嘴巴:“‘龙凤’一词可不许乱用!” 说到此处,傅卿云笑容苦涩,安国公外表光鲜,可内里的压力不小,大齐重文轻武,安国公战时是大将军,赋闲时除了每天去早朝上点卯,整日无所事事。那些勋贵家的赋闲子弟但凡斗鸡走狗、打架闹事,第二日必会接到言官弹劾的折子,大骂他们是国家的蛀虫。 说穿了,便是功高震主。狡兔死,走狗烹,过河拆桥的事每朝每代屡见不鲜。 林翠玉养在深闺,不了解其中深意,见傅卿云神情严肃,忙住了口,又说道:“大表姐,要不要我教训教训那位不知所谓的聂姑娘?” 傅卿云摇摇头,淳于嘉今儿个看明白聂曼君的手段,以后她再稍加点拨,就不会如前世那般稀里糊涂地被聂姑妈给坑了。 而此时傅卿云和林翠玉讨论的聂曼君正在马车上和淳于嘉生闷气,一回安国公府就和聂姑妈告状,添油加醋地将淳于嘉和傅卿云欺负她的事跟聂姑妈说了。 聂姑妈宠溺地责备她道:“我儿要沉住气,你首先要拉拢的是嘉儿,联手对付傅姑娘,这才是上策,孤军奋战的人怎能当将军呢?” “可淳于表妹不喜欢我嘛!”聂曼君柔柔地依偎在聂姑妈怀里。 聂姑妈点点她的玲珑琼鼻:“你啊,当我不知道你和你表妹吃醋的事?她是国公府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哪里能忍受有个你事事抢在她前头,抢走了她在兄弟们心中的唯一。要是你也当她做明珠,多个疼她的人,她哪里会找傅姑娘来对付你?我的儿细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不是?” 聂曼君若有所思地颔首,晚饭时果然殷勤为淳于嘉布菜。淳于嘉防备一晚上,却只见聂曼君始终如一,看不出半点不耐烦,白白浪费她酝酿一下午的措辞,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别提有多郁闷。 安国公等人看见两个妹妹不再争风吃醋,十分欣慰,对聂曼君更好了。淳于嘉十分气愤,可无论她怎么找茬,都找不出聂曼君的错儿来。 安国公笑道:“表妹更像个大姑娘了,嘉妹今晚也娴静很多啊!” 淳于嘉气结,她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好? 聂曼君则温声细语道:“是今儿个傅姑娘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这才知道自己的不足。” 淳于嘉眼一亮,正襟危坐等着聂曼君告状。 安国公眸子一眯,眸底暗流涌动,含笑问:“哦?傅姑娘说了什么?” 聂曼君亲手为聂姑妈捧了盏茶,做足孝女的举动:“傅姑娘为傅三姑娘的事夜不能寐,傅姑娘的姐妹情深深深打动了我,我这才知道亲姐妹是该如此的,惊觉往日与跟表妹争哥哥们的宠爱实在太不应该,我是姐姐,应该爱护表妹才是。” 安国公深深看了一眼聂曼君,笑呵呵地道:“嘉妹确实任性了些,多亏有表妹肯包容她。” 淳于嘉不满地瞪了眼安国公:“大哥!” 安国公宠溺地朝她笑了笑,淳于嘉嘟起嘴巴,正不高兴,却听安国公又道:“傅姑娘家中有六个弟弟、六个妹妹,看你们俩个回来各有所得,想必她在府中和弟弟妹妹们打交道很有一套。” 聂曼君结舌,淳于嘉笑眯了眼,赶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今个儿去的姑娘都说傅姑娘很像自家大姐姐呢。” 聂曼君着急地瞅一眼聂姑妈,聂姑妈安慰般地瞥过她,温和笑道:“湛哥儿说的是,傅姑娘将来是要做长嫂的,所谓长嫂如母,老国公正是看中傅姑娘这一点,才会格外中意新贵侯府出身的傅姑娘。唉,我们家曼君就不像傅姑娘那般有许多兄弟扶持。” 聂曼君适时地拭泪,轻轻啜泣。淳于沛怜惜地望着聂曼君。 淳于嘉一阵膈应,蓦然记起傅卿云教她让她多想想,这一想就想出了不对劲,聂姑妈的话是在指责傅卿云炫耀自己姐妹情深,兄弟众多,从而刻薄聂曼君是个没父兄维护的,这不是戳中了哥哥弟弟们的心窝子么? 她正要反驳,只听安国公正色道:“姑妈,我们兄弟四个就是聂表妹的兄弟,我们将聂表妹当做亲妹妹看待的。” 似乎对聂姑妈的暗示一点没察觉出来。 聂姑妈一噎,欣慰笑道:“有你这句话,不枉我疼你们一场。” 淳于嘉看一眼安国公,微微笑了,她从大哥身上又学了一招:懂装不懂,以无招化有招。 聂曼君哭不下去,擦了擦眼泪,淳于嘉趁机关切地看过来:“聂表姐又想起姑丈了罢?唉,我应该多花些时间陪伴聂表姐,都怪我太贪玩了。” 安国公挑眉,问道:“嘉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又’?” 淳于嘉说道:“今儿个在林府,我和傅姑娘谈论西山秋景,聂表姐乍然啜泣,吓了我们一跳,别的姑娘们还以为是我们欺负了聂表姐呢,这一问才知聂表姐因秋景思念起了聂姑丈。” 安国公微讶,淳于嘉有些得意地看一眼聂曼君,接着说怜惜地说道:“聂表姐是水做的人儿,不像我是个没心没肺的,有姑妈教导我便觉得是幸运了。海哥儿,以后可别再提让聂表姐伤心的事了。” 淳于海突如其来被提及名字,有些迷茫地抬头,懵懂地应了一声:“哦,是的,大姐姐。” 淳于嘉虽然问的是淳于海,可在座众人都将她的话听进去了,聂曼君无缘无故哭泣,差点让大家误会了淳于嘉和傅卿云,而且淳于嘉的话十分有道理,淳于嘉失去父母都没整日哭天抹泪,聂曼君年纪大些,却总是哭哭啼啼的悲春伤秋,哪里有个姐姐的样子,连着年纪最小的淳于海都得让着她。 一时众人都沉默下来,淳于沛看了眼悲伤捧心的聂曼君,感觉聂曼君的眼泪也没那么楚楚动人了。 事情的发展与想象的不同,聂曼君不知所措地含泪望向聂姑妈。 聂姑妈嗔责道:“好了,曼君,你和你父亲感情深厚,在心里感怀就好了,再流泪流下去,眼睛要抠溇了。” 此事便不了了之,令淳于嘉欣喜的是,安国公再也不提让她跟聂曼君学习的事,而经此一事,淳于嘉对傅卿云完全信服,让聂曼君吃瘪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 傅卿云第二日接到淳于嘉的信笺,看完信后,她翘起棱角分明的唇角。 林翠玉急匆匆破门而入:“大表姐!” “怎么了?林妹妹这般着急。” 林翠玉着急地一跺脚,说道:“大表姐,是侯府来人了!来接大表姐回府呢,我看哪里是回府,是回虎狼窝还差不多!” “你又胡说!那是你大表姐的家,怎能说是虎狼窝呢?” 林老夫人的声音紧随而至,眉宇间夹杂着一丝不快。 林翠玉讷讷不语,很是不舍傅卿云。 傅卿云恬淡地笑道:“外祖母说的是,不管怎样,定南侯府是我的家。外祖母,大表哥和二表哥查的事有眉目了么?钟灵毓秀坞背后的东家是谁?” 林老夫人叹口气,说道:“钟灵毓秀坞背后的东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叫做江冬瑞的,名下只这一处产业,表面上瞧来,与那贱人没半分干系。你所画的船娘画像,也无法找到匹配的人,竟是断了线索。” “江冬瑞”三个字让傅卿云心神一震,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的儿子淳于蘅前世跌落的酒楼的掌柜就是江冬瑞。 江冬瑞当时争辩说是栏杆年久失修,淳于蘅身子骨又太健壮,一撞之下才会撞断栏杆,掉下酒楼。傅焕云为江冬瑞作证,江冬瑞赔偿一笔银子了事。后来那家酒楼关门,改头换面重新开张,江冬瑞也不知所踪。 林老夫人凝视发呆的傅卿云,赶紧安慰她:“卿丫头别担心,你大表哥是京兆少尹,我嘱咐他留心江冬瑞,一旦发现与林挽月那贱人联系,立马将他拿下!这件事绝对不会是意外。” 林挽月是小林氏的闺名,大林氏的闺名是林照月。 “意外?”傅卿云下意识地重复。 林翠玉接口说:“是的,邱紫苏的母亲邱夫人遣了小厮到大理寺报官,大理寺无疾而终,便说是意外。那个歹毒的船娘查无此人,你们侯夫人主动说是……是大表姐你看错了。大表姐放心,大理寺撤案,大哥的京兆府会继续查的。” 第25章 另一个凶手 林翠玉小心翼翼地望一眼傅卿云,却见傅卿云神色平静,似乎早料到这个结果。小林氏只说傅卿云看错了,没提到邱紫苏和傅冉云,真让人窝火! 林老夫人淡淡道:“家丑不可外扬,傅冉云声名狼藉,林挽月的做法是经过你祖父同意的。” “你又胡说!那是你大表姐的家,怎能说是虎狼窝呢?” 林老夫人的声音紧随而至,眉宇间夹杂着一丝不快。 林翠玉讷讷不语,很是不舍傅卿云。 傅卿云恬淡地笑道:“外祖母说的是,不管怎样,定南侯府是我的家。外祖母,大表哥和二表哥查的事有眉目了么?钟灵毓秀坞背后的东家是谁?” 林老夫人叹口气,说道:“钟灵毓秀坞背后的东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叫做江冬瑞的,名下只这一处产业,表面上瞧来,与那贱人没半分干系。你所画的船娘画像,也无法找到匹配的人,竟是断了线索。” “江冬瑞”三个字让傅卿云心神一震,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的儿子淳于蘅前世跌落的酒楼的掌柜就是江冬瑞。 江冬瑞当时争辩说是栏杆年久失修,淳于蘅身子骨又太健壮,一撞之下才会撞断栏杆,掉下酒楼。傅焕云为江冬瑞作证,江冬瑞赔偿一笔银子了事。后来那家酒楼关门,改头换面重新开张,江冬瑞也不知失踪。 林老夫人凝视发呆的傅卿云,赶紧安慰她:“卿丫头别担心,你大表哥是京兆少尹,我嘱咐他留心江冬瑞,一旦发现与林挽月那贱人联系,立马将他拿下!这件事绝对不会是意外。” 林挽月是小林氏的闺名,大林氏的闺名是林照月。 “意外?”傅卿云下意识地重复。 林翠玉接口说:“是的,邱紫苏的母亲邱夫人遣了小厮到大理寺报官,大理寺无疾而终,便说是意外。那个歹毒的船娘查无此人,你们侯夫人主动说是……是大表姐你看错了。大表姐放心,大理寺撤案,大哥的京兆府会继续查的。” 林翠玉小心翼翼地望一眼傅卿云,却见傅卿云神色平静,似乎早料到这个结果。小林氏只说傅卿云看错了,没提到邱紫苏和傅冉云,真让人窝火! 林老夫人淡淡道:“家丑不可外扬,傅冉云声名狼藉,林挽月的做法是经过你祖父同意的。” 傅卿云平静地颔首,林老夫人不喜欢庶出子女,对小林氏一直很冷淡,可以想见,给小林氏的陪嫁不会有多丰厚,小林氏嫁到定南侯府有十多年了,暗中经营产业很正常。傅卿云还挺佩服小林氏的,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居然能经营出名扬京城的钟灵毓秀坞,换了她,她可做不到。 但是,定南侯府是勋贵之家,根本不需要小林氏经商,与民争利来锦上添花,传出去不仅不会有人说她擅于管家,反而会将她当做笑话来看。 傅卿云暗暗记在心中,说道:“外祖母安心,既然是祖父下的令,我没有反驳的道理。只不过以后要偏劳大表哥了,不能明察,只能暗访。” 林老夫人欣慰地抚摸她的长发:“苦了你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唉,怪我,当初你娘和我赌气,我一生气就存了让你娘长个教训的心,这才让林挽月那贱人进了定南侯府,后面的事便一发不可收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定南侯夫人,我便是占着嫡母的名头也动不得她,却要你遭受这份罪,在自个儿家里如履薄冰。” 林老夫人眼中纠缠着浓浓的歉疚。 傅卿云忙道:“外祖母千万不要说这种话,若非外祖母看顾我和凌云,我们早遭了夫人的毒手。” 林老夫人心疼道:“你是个懂事明理的。”又问:“你今儿个要回府么?定南侯府出了这么大事,你长久离家不是上策,恐怕会惹你祖父不喜,可放你回去,我又不放心。” 傅卿云算算时间,嘻嘻一笑,靠在林老夫人胳膊上,道:“外祖母放心,四叔回京述职的日子快到了,老夫人也该回京城来,有老夫人在,夫人不敢过分。况且,外祖母,我就是个蠢笨的么?” 她调皮地一眨眼,少女的活泼尽显。 林老夫人拍拍她,轻轻点头,眉梢却没展开,傅老夫人是个老糊涂虫,能靠得住么?殷切嘱咐傅卿云万事小心。 不管怎样,傅卿云当天登车回去定南侯府,车行至大街上时,傅卿云忽然说道:“拐去朱雀街上,我要去看些布料。” 马车到了朱雀街,傅卿云深深吸口气,心中的沉重感没有减少,反而加重。这条街是安国公打了胜仗归来必经之路,淳于蘅当时就是和傅焕云来此观看安国公凯旋而归,从而坠落酒楼。淳于蘅看到的只是安国公的棺木,激动之下,撞到栏杆,继而引发后面一连串的变故。 傅卿云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经车夫提醒才回神,马车停在一家绸缎庄外面,那家绸缎庄旁边的楼房蒙了雨布。 傅卿云心神一动,问绸缎庄掌柜:“我记得旁边原是家书肆,看这架势是要重新装修了?” 绸缎庄掌柜瞅了一眼那巍峨的楼房,摇摇头说:“姑娘有所不知,这家书肆被人盘了下来,据说是要做成酒楼的。” “哦?掌柜的可知东家是谁么?”傅卿云笑问道。 掌柜的连连摇头称不知道,撇嘴说:“……东家从未露过面,只有个掌柜的前两月露过一回面,神神秘秘的。” 傅卿云选了一匹雨过天青色的妆花缎,一匹靛蓝散花锦,又挑了彩线。掌柜的见她挑的全是昂贵的料子,笑得嘴巴合不拢。 傅卿云笑道:“这是给我祖母挑的料子,若是祖母喜欢,我下回还来你这里买。” 掌柜的点头哈腰地保证质量,又逢迎拍马称赞傅卿云孝顺。 傅卿云赏了掌柜的一两银子,说道:“那最好不过,下回我来时,说不得旁边那家酒楼也开张了。” 掌柜的留了个心眼,对酒楼的事更加上心。 傅卿云回府后,将林老夫人送给姐妹兄弟们的礼物吩咐张嬷嬷等人送到各房,又把丫鬟们叫上来打赏。 扁豆捏了捏发给她的荷包,嘴角咧开,她的银锞子有两颗,比往先多了一颗呢! 傅卿云冲扁豆一眨眼,扁豆兴奋得几乎蹦起来。 傅卿云抿了口茶,和悦笑道:“我不在的日子多亏你们帮我看顾院子,连翘出府了,大丫鬟的位置空置一个出来,我打算请示夫人从白檀、忍冬、凤梨你们三个中提拔一个上来。另外,二等丫鬟的空缺就从三等丫鬟里提上来。张嬷嬷,你多费心,定了人跟我说一声,我去夫人那里报备。” 张嬷嬷一愣,傅卿云居然先斩后奏,她既然发话了,小林氏明面上不会驳傅卿云的面子,那么,傅卿云的大丫鬟就只能从凤梨三人中提拔了。张嬷嬷一瞥眼,凤梨三人脸上喜色蔓延,暗中较劲。 傅卿云掩了茶盏,浅浅一笑。大丫鬟的月例是二等丫鬟的两倍,凤梨三个要好,一个大丫鬟的位置足够破坏她们的团结。这三个丫头同时到她身边来的,谁坐上大丫鬟的位置另外两个都不会服气。 她倒要瞧瞧,她掌管了她们的月例,三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丫鬟左右为难,是会选择投靠她呢,还是选择向小林氏讨好卖乖! 满屋子丫鬟们叽叽喳喳地散去,各房兄弟们打发丫鬟们来回礼,傅焕云正好下学,兴冲冲跑过来,赖在傅卿云身上撒娇:“夫人不许我去吵外祖母清静,大姐姐可曾代我向外祖母问好?” 傅卿云握了握手,忍住没把手放在傅焕云的脖子上掐死他,谁能想到这个刁蛮天真的小男孩就是杀死她儿子的刽子手呢?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小林氏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生下的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蛇鼠之辈。 她心里越是恨,面上的笑容越是无害,笑吟吟道:“焕弟这么可爱,我和外祖母哪里会忘了你?瞧瞧,这是外祖母专门让我给你带回来的桂花糕,是你最喜欢的冬竹姐姐做的。” 傅焕云眸光晶亮,眼馋地望着凤梨端出来的桂花糕,不等凤梨上前,他跳起来一把抱住盘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吃。 傅卿云眼眸一扫,盘子边上的那块桂花糕缺了个小角,她暗自哼笑,凤梨可真是个好丫鬟,好得很!看来,小林氏对她这边的食物不放心,居然让凤梨试毒。 傅卿云心中不屑小林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真害傅焕云,哪里会用这么粗鄙的手段,怎么着,也得让傅焕云吃个闷亏。 傅卿云面上笑若春风:“焕弟慢些吃,白檀,给焕哥儿倒盏茶来,别让他噎着了。” “大姐姐,你真好,我最喜欢大姐姐了。”傅焕云嘴角带着点心残渣,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扭头心无城府地朝傅卿云笑。 傅卿云勾起唇角,她是真好,作为大姐姐,凡是傅冉云和傅焕云喜欢的,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们,简直是予取予求。傅冉云要的是她原配嫡女的高贵身份,傅焕云要的是她儿子的命。 这一世,你们喜欢的我还会给你们,就看你们要不要得起了! 第26章 偷龙转凤 傅焕云扫荡完桂花糕,又跑进屋内毫无顾忌地翻傅卿云的箱笼,扒拉几盒子点心,这才心满意足地一抹嘴走了。 张嬷嬷忍不住道:“姑娘也太纵容四少爷了,吃了那么多甜点,晚上又该闹肚子。姑娘是长姐,该管着些才是。” 小林氏不满傅卿云,张嬷嬷听过几回牢骚,逮着机会就要教训傅卿云,她是傅卿云的管事嬷嬷和教养嬷嬷,教训起傅卿云来名正言顺。 傅卿云略微皱眉,威严地呵斥道:“张嬷嬷!” 张嬷嬷心口一跳,以为看见了发脾气的大林氏,腿一弯就要跪下去,等她惊觉回神时,后背上莫名生了冷汗,不由地十分懊恼:“姑娘大了,奴婢做不得姑娘的教养嬷嬷,倒要姑娘来呵斥奴婢,奴婢做到这个份上不如求了夫人离去。” 张嬷嬷恼羞成怒下,口不择言,开始撒起泼来,边说边朝外走去找小林氏,眼角悄然望向傅卿云,傅卿云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她对傅卿云的固有印象,毕竟傅卿云是她养出来的,她对傅卿云的了解一点不比死去的连翘少半分。 教养嬷嬷顶半个娘呢! 可她都走到门口了,傅卿云依旧无动于衷。 张嬷嬷慌了,朝屋内伺候的凤梨打眼色。 凤梨的未来握在张嬷嬷手上,巴结张嬷嬷还不来及,正愁没处下手,连忙打个哈哈对傅卿云说道:“姑娘饶一回张嬷嬷罢,张嬷嬷人老了,就是爱念叨些,心里还是疼姑娘的。” 张嬷嬷站在门口垂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傅卿云这才抬眼看向凤梨,话是对凤梨说的,话里指的却是张嬷嬷:“凤梨,你瞧连你也认为张嬷嬷老了,说话没个把门的。前些日子我已经惹了夫人的嫌,心里正惶恐,她却还来挑拨离间,传了出去,倒成了我教唆张嬷嬷说夫人坏话。” 张嬷嬷一惊,凤梨惊讶地问:“姑娘何出此言?张嬷嬷何时挑拨了姑娘和夫人?” 傅卿云状似无奈地摇摇头:“罢了,我原不想落张嬷嬷的面子,到底你们是我的人,关起门来我们是一个院子的,你们吃了挂落,我少不得要担责,就与你们分说清楚,做个教训,省得日后祸从口出,带累了我。刚才张嬷嬷说我是长姐,让我管教四少爷少吃甜食,是也不是?” 凤梨点点头,张嬷嬷的话虽然责怪了傅卿云,过个嘴瘾,可这话本身并没有错儿。 傅卿云道:“四少爷有夫人教养,夫人尚在高堂,我虽是长姐,也不该逾矩代替夫人管教四少爷。张嬷嬷这话可是在说夫人无能?” 嘴上这么说,傅卿云心里却在冷笑,她从小就被张嬷嬷这么教大的,她是长姐,要让着弟弟妹妹们,傅冉云和傅焕云因这个缘故从她这里讨了多少好东西去。那些都是她生母大林氏留给她的,凭什么要让给小林氏的儿女?而小林氏除了府中规定的份例,又何尝给她添过什么珍贵物件? 以前是她傻,将他们当做自己人,恐怕他们还在暗地里笑她是个傻帽儿,如今明白过来了,她可不会再任由小林氏母女拿捏。 张嬷嬷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吭哧吭哧喘粗气,却找不着话来反驳傅卿云,偏偏傅卿云又说:“我这梨蕊院庙小,容不下张嬷嬷这般拉着我虎皮做伥的大佛,先是出了连翘这个陷害我三妹妹的丫鬟,自个儿又是个拎不清的,弄得梨蕊院乌烟瘴气,瞧来是真老糊涂了。既然她要求去,也是早早避了祸事,我倒是赞成的,索性你也别拦她,日后积了福,可知我今个儿的话才是正理。” 凤梨愣怔,讪讪然一笑:“姑娘言重了不是?”暗道,傅卿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哦,凤梨你是要为张嬷嬷求情让她留下了?他日张嬷嬷嘴上闯祸,你担待得起?我可是担待不起的。” 张嬷嬷一听,傅卿云这是要将她往外赶啊!这么没头没尾地出去,她可就成了整个侯府的笑话,哪里还有半分体面,忙忙地跪下哭求:“姑娘饶老婆子一回罢,老婆子是吃了猪油懵了心,以后万万不敢再口不择言,必定会三思而后行!” 傅卿云无动于衷:“嬷嬷教养我一场,我是为嬷嬷好。” 张嬷嬷无法,以头触地,怦怦磕头,乖乖认错:“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调三窝四挑拨主子!” 傅卿云数着砰砰声,等她磕够二十个头,额头青紫,这才大发慈悲道:“罢了,原是为嬷嬷好,嬷嬷既然认错,看在教养我一场的份上,这回就算了。以后记得谨言慎行。” 张嬷嬷捏了捏伏在地上的拳头,心里冰寒一片,赶忙再磕个头道谢。傅卿云真如小林氏所言,不是往日的那个傅卿云了。 “凤梨,还愣着做什么?虽是夏日,地上却寒凉,快扶张嬷嬷起身。” 凤梨望着张嬷嬷脑门上渗血的青紫,打个寒颤,悄悄瞥了眼傅卿云,赶忙扶起张嬷嬷。 张嬷嬷神色灰败:“老奴不敢污主子的眼,老奴告退。” 在凤梨的搀扶下刚转过茜纱帘幕,张嬷嬷一个踉跄,只见几个三等小丫鬟正趴在地上沉默无声地擦地板,见她出来都好奇地打量她。 张嬷嬷心一颤,刚才她在内室求饶的话,这些小丫鬟们全都听见了? 张嬷嬷朝茜纱帘幕内望一眼,咬了咬牙冲小丫鬟们低吼:“看什么看!再看,让你们老子娘来领你们回去,看不打死你们!凤梨,我们走!” 张嬷嬷刚离开,扁豆悄悄凑到另外一个小丫鬟身边,颤抖着身子说道:“刚刚……刚刚张嬷嬷好可怕!” 以此为引线,小丫鬟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张嬷嬷那老货冒犯了姑娘,我们恰恰听见她的丑事,她是怕我们传扬出去坏了她的体面。” “我听见张嬷嬷说自个儿挑唆主子,挑拨姑娘和夫人的关系呢!难怪姑娘不饶她。” “是啊,是啊,我也听见了。张嬷嬷是该的!” “张嬷嬷虽然是姑娘的教养嬷嬷,可也是奴才,以前她可没少仗着姑娘教养嬷嬷的身份克扣我们的月例,她倒霉可一点不冤枉。” “……” 扁豆唇角微微勾起,盯着屋外的眼角瞥见一个蹒跚的人影过来,赶忙说:“快住嘴罢!张嬷嬷到底是我们梨蕊院的管事嬷嬷,姑娘看重着张嬷嬷呢,别再说张嬷嬷的坏话了!” 几个小丫鬟闻言,赶紧住了嘴,张嬷嬷可恶,但她们可没勇气敢造张嬷嬷的反,过过嘴瘾罢了:“扁豆,你说的对,我们不比凤梨姐姐她们体面,就是个三等丫鬟的命,还是好好干活罢!” 张嬷嬷扶着门框,压抑着胸中翻滚的怒气,恨恨地盯了眼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鬟,又着重看了眼那个叫做扁豆的小丫鬟。看着是个老实的,她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这群小丫鬟很快就会知道落井下石的后果。 张嬷嬷挑个时间去了小林氏的永和院,小林氏刚刚跪祠堂出来,膝盖酸疼不已,张嬷嬷一边给小林氏捶腿,露出额头上的伤痕,一边添油加醋地告状。 小林氏窝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加上女儿傅冉云在旁边火上浇油,哼哼冷笑:“你们大姑娘可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连你这教养嬷嬷的话也敢驳。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去做,让大姑娘知道什么是尊老。” 张嬷嬷嘴角泛起一丝冷寒的笑意,额头上的青紫於痕在烛光下触目惊心。 张嬷嬷和小林氏的算计暂且不表,傅卿云晚饭时去给小林氏请安,亲手送上从林府带回来给小林氏的礼物,是一双绣花鞋。明明是丫鬟绣的,傅卿云硬说是自个儿绣的。 小林氏要维持母慈子孝的假相,以免让下人们看了笑话去,自然不会反驳傅卿云的话。 小林氏微微含笑放下绣花鞋,亲热地说:“还是卿丫头孝顺,二丫头,三丫头,焕云,你们可要好好跟你们大姐姐学习。”等儿女们答应了,她又说:“下午听你院子里动静不小,可是有不妥,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傅卿云敛了笑容,正色说道:“夫人日夜操劳,不敢劳烦夫人。连翘去了,女儿想着张嬷嬷精神不济,身边没个大丫鬟帮衬,院子里不像话。凤梨她们三个是母亲千挑万选给女儿的,往日瞧着都是好的,提拔一个上来就是了。这事女儿吩咐张嬷嬷去办了,到时候选上来,夫人再帮女儿把把关,女儿才敢完全放心呢!” 小林氏皱眉:“你是咱们府上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挑大丫鬟自然该挑最好的,哪里能委屈从二等丫鬟上提拔个不成器的?” 傅卿云心道,果然,小林氏还是要塞人给她。 她瞥眼神色微变的凤梨,不急不躁地笑道:“我听夫人的,不过,府上的大丫鬟是有数的,女儿不敢劳师动众。算算时间老夫人快回京了,先前老夫人还说要给女儿一个丫鬟,不如再等等,兴许老夫人还记得四年前的话,舍个姐姐给我做大丫鬟呢。” 小林氏立马换了笑脸,嗔怪道:“一个伺候主子的丫鬟罢了,老夫人便是记得这话,你也不该拿这事去搅了老夫人的清静。转眼你也十四了,眼看要嫁人,你院子里的事该学着管起来,提拔大丫鬟的事你做决定就是。” 傅卿云忙敛裾福礼道:“女儿受教,夫人才是真孝顺,事事想在老夫人前头。” 起身时,她听见凤梨轻轻松口气。 饭后吃完一盏茶,小林氏腿疼发作,让儿女们早些回去安歇。 傅冉云蹦蹦跳跳走在前面,依旧是一副天真活泼的无忧模样,而傅丹云沉默地跟在后面。 两人间的气氛委实怪异,傅卿云轻颦秀眉,暗道,难道傅冉云知道张回峰会考中状元,所以才会这么高兴? 不过,无论傅冉云嫁给谁都跟她无关,她便收起了自个儿的好奇心。 在岔路口和傅冉云假惺惺地分道扬镳,傅卿云刚要回梨蕊院,傅丹云却拉住她的裙摆。 傅卿云奇道:“二妹妹,怎么了?” 她扭过身子来,借着凤梨手中的灯笼瞧见傅丹云满面泪痕。傅卿云心中一惊,赶忙遮住凤梨的目光,扬了扬手帕说道:“凤梨,屋里热,我要和二姑娘逛会子花园,你去给我找件披风来,就送到前面凉亭里。” 凤梨迟疑地应诺,将灯笼递给傅卿云,匆匆离开。 傅卿云又对傅丹云的丫鬟说了同样的话,等丫鬟们离开,傅卿云这才关心地问道:“二妹妹,这是怎么了?” 傅丹云见丫鬟们都走了,压抑地哭出声,肩膀颤抖,眼泪簌簌滑落:“大姐姐……大姐姐以后再也不能叫我二妹妹了。” “这是为何?” 傅丹云无助的拽住傅卿云的裙子,哽咽道:“夫人为我上了族谱,我成了定南侯府的三姑娘傅丹云,冉云是二姑娘……大姐姐,夫人怎能换了我和冉云的排名……那姓张的乞丐……嘤嘤嘤,大姐姐,我该怎么办?” 傅卿云吃惊地瞪大双眸,小林氏为了女儿的姻缘居然换了傅冉云和傅丹云的排行?!她可真做得出来啊。 第27章 歹毒丫头 “老侯爷难道没阻止么?” “嘤嘤,祖……祖父也是反对的,不知夫人说了什么劝服了老侯爷,我去求老侯爷,老侯爷说,人各有命,要我认命……大姐姐,难道我天生贱命,就该嫁给乞丐不成?做错事的那个人不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接受惩罚?” 傅丹云崩溃地蹲在地上,小小的身子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说到后来几乎是歇斯底里,顿了顿,又说:“我原把老侯爷当做世上最崇敬的人来看待,可老侯爷实在偏心,就因为我是姨娘生的庶女,她是夫人生的嫡女,我就活该吃她种下的恶果么?凭什么,凭什么!下辈子我再也不做庶女了!” 傅卿云安慰地抚摸她细弱的肩膀,叹口气道:“丹云妹妹,老侯爷不是糊涂人,我听说那个张公子出口成章,老侯爷看重他的才华,这才会答应换了你和冉云的排行。再者,换了排行,你就是嫡女,冉云是庶女,你身份上高过她。还有啊,冉云便是跟你换了排行,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那日落水之人是谁,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冉云不嫁张公子,这是自绝了姻缘之路啊!丹云妹妹,老侯爷答应换排行,才是让夫人走到绝路上。” 傅丹云初时还想反驳,细细一想,傅卿云的话简直是一语中的,小林氏换排行能怎么样?她嫁了张回峰又能怎么样?傅冉云的坏名声早传了出去,张回峰还有进士之才,傅冉云将来可能连张回峰这样的人也嫁不着。 思及傅冉云的凄惨下场,傅丹云心里快意很多。 她抹抹眼泪,站起身福了一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大姐姐宽慰我,要是没有大姐姐开导我,我可就要误会老侯爷了。” 误会是小,记恨老侯爷才是事大,哪天她真受不住做出糊涂事,老侯爷可饶不得她。 “老侯爷是我们祖父,谁是谁非,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老侯爷既然看重张回峰,可见张回峰是有真才学的,说不得丹云妹妹能做个状元娘子也不定呢。” 傅丹云羞涩一笑:“借大姐姐吉言,大姐姐才是命中富贵的人。” 哼,她是贱命,贱命还能有个婆家,傅冉云可是连贱命都不如呢。 傅卿云温柔地擦了擦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却未曾料到,傅丹云一语成谶,她这一世果真一生富贵,而且是富贵至极。 傅丹云眼看丫鬟提灯笼过来,急急道:“大姐姐,那天我不是故意不给大姐姐作证,我是怕夫人责罚我……我回来后日夜不宁,一直想道歉,大姐姐却去了外祖母家,没等到机会。我看清了夫人和冉云的嘴脸,大姐姐,以后我再不会犯糊涂了,反正我与张家公子定亲,要是我出了事,嫁过去的只能是冉云,夫人不会拿我怎么样,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姐姐有吩咐,只管告诉我。” 傅卿云欣慰一笑,有付出就会有回报,用在丧心病狂的小林氏母女三人身上不合适,其他的弟弟妹妹们可是很敬爱她这个长姐的。她不能因噎废食,不能因为前世的背叛和迫害,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带讨厌其他的弟弟妹妹们了。 “虽然你现在是嫡女,却只是族谱上的,那是给后人看的,不是给当下人看的,夫人哪里会容忍你太多。你定亲了,只管安心绣嫁妆,冉云的亲事没着落,这一两年,你且瞧她蹦跶。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我自会找你。” 傅丹云想起傅卿云在船坞上摇晃傅冉云,将傅冉云的伤疤露在众人面前,她忍不住捂嘴偷乐:“大姐姐长的水晶心肝儿,我听大姐姐的。” “贫嘴!”傅卿云笑骂。 傅丹云挨近了傅卿云,又说道:“大姐姐,妹妹还有一句话。” “你说。” “我这些日子琢磨来琢磨去,那日的船娘是冲着大姐姐去的,夫人又一直未给傅冉云定亲,所谋者,最可能是大姐姐的国公夫人位置。大姐姐千万小心,夫人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傅丹云睨见凤梨拎着灯笼过来了,后面的话便吞进了肚子里,眼眸里却是对傅卿云满满的信任和关怀。 傅卿云朝她一颔首,娴静笑道:“好啦,三妹妹,夜风起了,不可贪凉快,小心喂了凉风,明儿个闹肚子。这就回去安置下罢。” 傅丹云会意,蹲身行一礼,扶着丫鬟的手离去。 傅卿云接过凤梨递来的素锦纨扇,慢慢摇着,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二姑娘和三姑娘换排行的事,凤梨,你可知道?” 凤梨猛地抬头,脸色在琉璃宫灯的映照下有些发白,想为自个儿辩解,却发现舌头打结,看了傅卿云白皙的侧脸半晌,最终垂下头,瓮声瓮气说:“奴婢不敢欺瞒姑娘,一时忘了禀告姑娘,请姑娘责罚。” 说罢,一下子跪在鹅卵石小路当中,膝盖隐隐发疼,思及张嬷嬷磕破的脑袋,不由地两股战战,觉得自个儿额头也疼起来了。 傅卿云停住脚步,修长白腻的手指轻轻滑过纨扇上的美人脸,面无表情地说:“是该责罚你,这么大的事居然也能忘了,万一我在夫人面前叫错了,夫人才要打死你呢。” 凤梨一惊,深深地磕个头:“姑娘饶命!” 小林氏给傅冉云和傅丹云换排行就是为遮丑,倘若傅卿云叫错,她身边的丫鬟自然都是有责任的。她实不该听张嬷嬷的挑唆,刻意隐瞒傅卿云,张嬷嬷可真是个老糊涂虫。 傅卿云冷漠地睨视地上如蝼蚁一般的凤梨,关键时刻,这只蝼蚁能一口咬死她。她轻哼一声,收起素锦纨扇,笑若春花的美人缓缓合上,傅卿云自从重生回这一世,从未笑得这么灿烂过。 “你自去张嬷嬷那里领罚,明天换白檀来伺候罢!” 凤梨一口气喘不上来,等傅卿云走远了,她萎顿在地,完了,她这辈子与大丫鬟都无缘了。 是夜,傅卿云躺在铺了凉竹席的大炕上,暗暗想着,俗话说,小鬼难缠,她身边的小鬼们也是时候清理出去了,不然,她办事束手束脚。可是要将她们一网打尽有些困难,只能各个击破了。 菱花窗外间或传来一两声嘹亮的蛙鸣,她感觉才阖眼便有人推醒她。 睁开惺忪的睡眼,傅卿云轻声问道:“谁啊?怎么了?” 一把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嗓音刻意压低了:“姑娘,是奴婢,扁豆。” 傅卿云打个激灵,借着月光定睛瞧去,果真是小扁豆,她紧张地环目四顾,屋内只有她和扁豆二人,傅卿云舒口气,拍拍胸口:“扁豆,你怎么在我屋里,大半夜的,仔细张嬷嬷巡夜逮着你!” 话到此处,她略微清醒,又惊疑道:“白檀值夜,怎会放你进来了?” 扁豆低声说:“姑娘,奴婢有事禀告。” 顿了顿,她在傅卿云的示意下说道:“奴婢半夜起夜看见白檀姐姐和凤梨姐姐鬼鬼祟祟地离开主院,奴婢记起白檀姐姐今儿个值夜,半晌不见她回来,奴婢怕有不妥,只好摸黑进来问姑娘的主意。” 是怕白檀和凤梨对她做出不利的事罢? 傅卿云心中一暖,睡意全消,下床踢上绣鞋,和扁豆四处检查,没看见可疑的东西,两人俱松口气。 傅卿云让扁豆赶紧回去睡觉,以免被白檀发现了会责罚她。丫鬟们之间等级森严,白檀等这些二等丫鬟是不许三等小丫鬟们在主子面前露脸卖好的,所以,傅卿云前世才会对院子里的三等小丫鬟们没有深刻的印象,甚至不记得有扁豆这号人。 扁豆犹不放心,目光警惕地四处扫视,唯恐暗夜里藏了怪物吓着傅卿云:“姑娘让奴婢再瞧瞧,不然的话,奴婢回去哪里睡得着……” 一语未完,扁豆指着月光大亮的窗户问:“姑娘,姑娘!姑娘睡前窗户是开着的么?” 傅卿云顺着扁豆所指的方向,恍然而悟,暗赞扁豆心细:“是关着的,我亲眼看见白檀关上的。”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开的窗户,难怪她这么多年来常常莫名其妙地生病,原来只是因为这扇小小的窗户。 扁豆着急说道:“姑娘,夏夜风凉,白檀姐姐特意开了窗户独留姑娘在室内,自个儿却躲回抱厦睡觉,白檀姐姐是想让姑娘着凉啊!” “我知道。”傅卿云轻抿唇,凤梨这是恨上她了。 她轻轻哼一声,她明明饶了凤梨,凤梨却记恨她,和白檀合伙谋害她,果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凤梨的性命比不上屈膝一跪的耻辱。 她就说,凤梨是个能一口咬死人的蝼蚁。 “那姑娘……”扁豆担忧地望着傅卿云,傅卿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善茬,连最亲近的贴身丫鬟都得防备,明明是千金大小姐,却要防备丫鬟,睡觉都不安稳,这样的日子委实不该落在傅卿云身上。 “你先回去罢!这点雕虫小技还难不倒我。扁豆,今儿个再给你记一功,你这几天表现得老实些,若是张嬷嬷找你说话,你就背了人多奉承张嬷嬷两句,她想听什么,你便说什么,不必顾忌我。张嬷嬷很快会给你升上二等丫鬟,到时候你就能光明正大到我身边伺候了。” 扁豆嘴角咧开,傻乎乎地笑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扁豆离开后,傅卿云没去管打开的窗户,换了暖阁的贵妃榻躺了一夜,早上听到外间传来声响,她轻手轻脚地抱起被子回到炕上。刚刚躺下,门口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她看见白檀蹑手蹑脚地朝炕上瞅了一眼,然后关了窗户。 她看得仔细,白檀在窗户上捻了一根细细的发丝,那根发丝拉直,连接在窗棱和锁扣之间。 傅卿云暗道,好险,幸亏她没动那扇窗户。 第28章 傅老夫人回府 而扁豆果然得了张嬷嬷青眼,张嬷嬷让凤梨三人私下教导扁豆,暂时不许扁豆上来伺候。 如此过了三天后,白檀的脸色隐隐焦急,傅卿云这日早起,才道:“我脑袋昏昏的,怕是睡凉席着凉了。” 白檀忙紧张地扶着傅卿云,急三火四说道:“姑娘快躺躺,奴婢去请薛大夫。” 傅卿云“嗯”了声,刻意压低嗓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像是鼻塞不同的症状:“前儿个罚了凤梨,吓得她再不敢凑我这屋里,就叫她上来伺候罢。” 白檀一愣,忙应诺,唤了凤梨来。 白檀先去小林氏的永和院拿对牌。 小林氏跪祠堂,膝盖上落了毛病,****敷腿,除了打扫傅老夫人的寿安堂等待傅老夫人归来,其他事都交给海桐去管。 恰好傅冉云在陪伴小林氏,朝她的大丫鬟碧桃使个眼色,碧桃知机,悄然退了下去,拦住白檀。 傅冉云起身说道:“夫人,女儿去瞧瞧药是否熬好了。” “你去吧。”小林氏欣慰傅冉云的孝顺乖巧,好像膝盖上渗入骨髓的丝丝寒意少了许多。 傅冉云走出永和院,脸上可爱乖巧的笑容一变,变得阴森森的,行至白檀身边,斜眼睨她,语含不满:“白檀,你着什么急?着凉又不是大毛病,难不成你轻视碧桃,不愿跟我的大丫鬟说话?” 碧桃得意地抿唇一笑,同是侯府千金的贴身丫鬟,同是小林氏的人,跟在傅冉云身后明显更有体面,白檀太不知好歹,居然真为那个没了娘的大姑娘着急。 白檀心一慌,她倒不是为傅卿云的病着急,而是有些自个儿的小心思,毕竟大丫鬟的诱惑对她很大,傅冉云这种不知民间疾苦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明白一两银子与二两银子的区别呢? “三……二姑娘说笑,奴婢并未着急,薛大夫长驻侯府,随时能请来,奴婢哪里会着急呢?而碧桃姐姐,平时与奴婢最是要好不过的,碧桃姐姐一手好针线,奴婢上赶着讨教巴结还来不及,哪里会不愿跟碧桃姐姐说话。” 白檀笑得十分僵硬,轻视碧桃,不就是轻视傅冉云么?这个帽子她可不敢戴。 傅冉云下巴扬得高高的,染了朱红色指甲的手指轻拂身上的丁香色刻丝春桃雨丝锦夏衫,衣服上绣的春桃活灵活现:“碧桃的针线的确是好,我身上这身就是碧桃绣的。” 白檀嘴角一抽,连忙接上话:“府里几个姑娘数二姑娘最为灵动秀美,人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奴婢瞧着是二姑娘模样好,碧桃姐姐的衣服倒是恰好好处地衬托了姑娘的美丽……” 傅冉云听着白檀的称赞极为熨帖,最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大姐姐开始出门参加宴会了,你可得多加上心大姐姐的衣服,不能给我们侯府丢了面子。既然你推崇碧桃的针线,就和碧桃多交流交流罢。” 说罢,傅冉云娇憨地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白檀轻轻打个寒颤,形势比人强,她今儿个便是挨了傅卿云的板子,也不敢忤逆傅冉云的意思。 碧桃刚才也被白檀夸赞了,暗道白檀会说话,亲热地拉起白檀的手,出口的话却显得狂妄:“今儿个正好得空,白檀妹妹随我来,妹妹有不懂的尽管问,姐姐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便把白檀拉走了。 而梨蕊院的傅卿云左等不来白檀,右等不来白檀,便问凤梨:“打发忍冬去瞧瞧白檀别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我三天两头头疼脑热习惯了,大夫早来、晚来不打紧,倒是别让不明就里的那起子小人说嘴,以为夫人故意留难白檀,对我的病不重视,倒坏了夫人的名声。” 凤梨既恼又喜,恼的是,白檀不识趣,把事情做在明面上,连累了小林氏的名声,喜的是,白檀讨了傅卿云的嫌,她正好少个竞争对手,忙道:“奴婢这就去办。” 傅卿云没错过凤梨眼底的那抹欣喜,她冷哼,可见她在凤梨心中真不是主子,否则凤梨不会不着急她的病体,反而去算计大丫鬟的位置。 凤梨交待完忍冬回转来,傅卿云看看滴漏,时辰差不多,吃了半碗红枣银耳糯米羹,坐在桌边翻看茶谱,不知不觉阖眼,趴在桌边睡着了。 凤梨进来看了一眼,捡起一件披风正要为傅卿云盖上,思及忍冬传回来的话,又将披风放下,轻手轻脚地出去,任由傅卿云一个患了风寒的娇小姐睡在桌子边上。 事实上,傅卿云并未睡着,她数着滴漏的声音,清晰地听见凤梨的脚步声,等她无聊到几乎真睡过去时,凤梨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傅卿云适时地抬头,睁开懵懂的眼眸,小小伸个懒腰,低沉的嗓音夹杂着虚弱,轻了声音问:“凤梨?” 凤梨吃了一惊,忙忙地答应:“是奴婢,凤梨。姑娘要吃茶?” “不渴。什么时辰了?” 凤梨脸上闪过慌乱,捡个青玉杯准备倒茶,有些手忙脚乱的:“巳时了。” “哦,我看书看迷糊了。唉,我觉得脑袋更沉了,薛大夫来了么?” 凤梨吊着的心放了回去,小心翼翼回答:“忍冬没找着白檀,可能是薛大夫有事没能进府,白檀去寻人了。奴婢再使人问问?” 傅卿云似乎一怔似才反应过来凤梨的话,去看滴漏,不答反问:“巳时了?” 凤梨刚咽下去的心陡然吊了起来,身子蓦然一僵,惶恐回答:“是的,姑娘。” 时间似乎瞬间静止,室内静谧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事实上傅卿云只沉默了三个喘息的时间罢了。 在凤梨如临大敌时,傅卿云突然发作,似有气无力地一拍镂空雕字字锦八仙桌,声音弱却气势足,又气又怒地说道:“你去给忍冬传话能传一个多时辰,我小小的梨蕊院得多大,才能让你走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我身子骨儿一天不好两天弱,你就打量我是个死的,赶明儿我死在屋里,身子凉了,你才进来伺候不成!” 凤梨斟茶的手一抖,茶水洒出来,流了一桌子,傅卿云原本可以躲开的,却是动也没动,任由半温的茶水流淌到袖子上,浸了一大块水渍。 凤梨本就因那晚的事对傅卿云心生畏惧,竟没察觉到茶水泼湿了傅卿云的袖子,听傅卿云言语中满是冷意,她因为心虚而惊得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姑娘饶奴婢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是奴婢贪玩才未能及时提醒姑娘时辰,求姑娘责罚奴婢罢!姑娘千万不要赶走奴婢,奴婢出府,可就没有活路了啊……” 傅卿云冷笑:“今儿个我是着凉发热,大夫又没能及时请来,你都能在外贪玩一个多时辰,若是哪****病得要死了,你贪玩个一时半刻的,不是要了我的命?你不给我活路,上赶着自找死路,却求我给你活路,天下没有更可笑的事了!” 凤梨一愣,早料到傅卿云变了,却没想到变得这么绝情,她口中喃喃道:“姑娘,不是这样的,奴婢不敢……姑娘不应该是这样的……” 傅卿云微微眯眼,漫不经心地问:“那我应该是怎样的?你如此说,我不是我了,可不是又在往死路上推我?” 凤梨心肝胆颤,死命磕头求情:“姑娘饶命,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愿意领罚……” 不大一会儿,凤梨的额头就和张嬷嬷的额头一个模样了,凤梨脑仁儿上的疼痛一直钻进心肺里,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疼,傅卿云肯定发觉她是故意放任她睡在桌边上。谋害侯府千金的性命,小林氏是个要名声的,这么大罪,肯定不会保她。 凤梨后悔不已,她为什么要听忍冬的话自作主张凉着傅卿云?眼前浮现连翘死不瞑目的双眼,傅卿云与连翘那么要好都没有求一句情…… 她瞬间掉进冰窟里,脑袋磕得砰砰响,口中胡乱说着求饶的话,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忍冬兴冲冲地跑进梨蕊院,看见小丫鬟们伸头缩脑朝正房张望,隐隐绰绰传来凤梨的哭声,她吓了一跳,快步走进室内,就瞅见凤梨使劲磕头,磕了满脸的血,红色的血液滴滴答答从额头流到下巴上,眼睛鼻子糊的全是红色的液体,像个恶鬼般,十分骇人。 傅卿云无视凤梨磕头求饶,掀起眼皮瞥了眼忍冬,忍冬的欲言又止落在她眼里,她轻哼一声,这丫头是在心里衡量如何做对自个儿最有利罢? 忍冬张口唤了声:“姑娘……” 傅卿云抚上额头,很不给面子地软倒在八仙桌上:“好吵!”双目一闭,便昏了过去。 忍冬的轻唤变成惊呼:“姑娘!”赶忙去扶傅卿云,顺便给凤梨递眼色,可惜凤梨磕头磕傻了,没反应过来。 张嬷嬷这时候咋咋呼呼地从门外进来,喜气洋洋地扬声喊:“姑娘大喜,老夫人回府了!” 凤梨听了张嬷嬷的声音才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过来,看见傅卿云晕过去,暗自庆幸,轻呼出口气,此刻再也不敢怠慢,火急火燎和忍冬一同扶起傅卿云躺到炕上。 张嬷嬷进门见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极其悲痛地唤了声“姑娘”,一叠声吩咐:“凤梨留下伺候姑娘,忍冬去永和院禀报夫人传大夫。” 忍冬和凤梨应诺,忍冬退出梨蕊院,凤梨陀螺似的转个圈去了库房取熬风寒汤药的药材——她要让傅卿云看见她的好,不能被赶出侯府。 扁豆眼中闪烁着精光,等忍冬和凤梨离开后,跟在张嬷嬷身后伺候,做足小学徒的模样,又状似不经意地提醒:“嬷嬷,老夫人回府,夫人和各位姑娘都去迎接,姑娘不在,老夫人问起可怎么好?” 张嬷嬷想了想,便道:“这会子白檀不在,你去前院等老夫人问话,就说我刚说老夫人回府,姑娘就兴奋得晕过去了,老夫人一高兴,肯定不会责怪姑娘。扁豆,若是这件事你做好了,我给你提二等丫鬟,到时候你就能和白檀她们一般,风风光光和姑娘走在侯府里,那些婆子、小丫鬟们也要高看你一眼。” 扁豆暗暗撇嘴,她不要和白檀她们那般良心被狗吃了,等着倒霉呢,嘴上却欣喜地说:“嬷嬷谢谢您,扁豆一定不会辜负嬷嬷的期望!” 张嬷嬷点点头,嘴角的笑泛着阴冷,老夫人听了这种话才不会高兴,只会以为傅卿云故意在她回府时装晕,跟她天生犯冲呢!哼,等傅卿云失了老夫人的宠,看她怎么报那跪地磕头的仇! 至于扁豆会不会被傅老夫人责罚,那只能看天意了,扁豆就自求多福罢。 扁豆瞅了眼大炕,瞥见傅卿云的手指动了动,那个姿势是在说,去罢! 扁豆抬头挺胸,朝张嬷嬷福一礼,退了出去,傅卿云信任她,她一定不会让傅卿云失望。 第29章 老夫人大怒 忍冬去永和院扑了个空,她拿不定主意去二门处找小林氏,还是回梨蕊院,便急急朝回赶,问张嬷嬷讨法子。 扁豆特意绕开忍冬经过的小路,拿着张嬷嬷的信物到了二门上。 小林氏略微皱眉:“怎么是你来?凤梨她们呢?” 扁豆恭恭敬敬,避重就轻地回答:“回夫人的话,张嬷嬷说姑娘听见老夫人回府的消息高兴得晕倒了,恰好凤梨姐姐她们不在,就派了奴婢来。” 小林氏眉梢间隐含笑意,声音关切:“大姑娘身子骨本就弱,又着了风寒,该好好将养。既如此,待会儿老夫人问话,你如实回答。” 扁豆似乎略显愣怔,忙回道:“是,夫人。” 小林氏颔首,膝盖上的疼痛减轻许多,她暗暗咒骂,定南老侯爷果真是个老狐狸,竟派人盯着她跪祠堂!否则,她也不会落下腿疼的毛病,用了秘药都不管用。 现在另外一只老狐狸又要回来了!这个老妖婆,明明在信里说是三日后到,搞什么突然袭击! 小林氏咬牙切齿地笑问:“海桐,老夫人的院子收拾得怎么样?” “回夫人的话,寿安堂还有个小佛堂正在收拾。” “嗯,让婆子们手脚麻利些,宁可仔细些,也别出了差错。一会子老夫人不会立时察看小佛堂,你等着瞧罢。” 海桐犹豫地回答:“是,夫人。” 傅二夫人阴阳怪气地凉凉道:“哟,侯夫人和婢女嘀嘀咕咕,如此紧张,不会是在怕老夫人回府惩罚那些不守妇道的恶人罢?” 傅冉云俏脸一白,眼中泪光闪烁,委屈地看向傅二夫人。 傅丹云深深地垂下头,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目光悄悄环视一圈,却没看见傅卿云,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忧,目光定在小林氏身上一瞬,又转移开去。 小林氏咳了一声,柔柔地说道:“二弟妹,那件事说了是意外,是歹人针对我们定南侯府的诡计!侯爷在战场上厮杀,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敌国奸细实在可恶,打不过侯爷,便拿我们后宅妇人出气。我们在内宅安享富贵,帮不上忙,却不能拖侯爷的后腿,不守妇道这种话,弟妹以后可不能再说了,哪里有往自家人身上泼脏水的道理,躲都躲不及了。” 傅二夫人看一眼神情萎顿的女儿——四姑娘傅云丽,小林氏类似炫耀的话让她心里有一把怒火在燃烧,她有什么好得意的,浴血奋战的是定南侯,又不是她小林氏! 傅二夫人正要反口讥讽,却听二门口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老大媳妇说的有道理,这才是侯府夫人该说的话!” 接着,数顶小轿落地,丫鬟们上前打帘子,第一顶轿子里出来的正是声音的主人——定南侯府的老夫人赵氏。傅老夫人一身墨绿色暗花福字纹古香缎琵琶襟夏衫,下系玄色同花色的寿字拼接裙,雍容华贵而又典雅端庄,满身的福气而又显威严。 傅家三位媳妇并姑娘少爷们齐齐行礼:“老夫人大安,恭迎老夫人回府。” “嗯,都起身罢!” 傅老夫人挥了挥手,朝后一看,一个七八岁的肥胖男孩嘻嘻笑着上前牵了傅老夫人的手,另一顶轿子里下来的就是这男孩的母亲傅四夫人。 傅老夫人生了三子,老大,老二和老四,最宠幼子四老爷,连带对四房的独子五少爷傅云靖也宠到了天上去。 傅二夫人撇嘴,小林氏听了傅老夫人的夸奖心先放了一半下去,殷勤上前奉承:“云靖转眼这么大了,媳妇都快不认识了,一瞧这小脸儿,就是个富贵相!老夫人和四弟妹真是好福气,有子孙福!” 傅四夫人赶忙搀扶住傅老夫人另外一只胳膊,肥屁股一扭,便把小林氏挤到边上去,得意地接上话:“云州的夫人们都这么说。哎,大嫂小心些,可别摔倒了,你瞧你,身子骨儿这么瘦弱,风吹吹就跑了,好在你有个当世子的好儿子凌云,又有焕云这个富态的儿子,就是你长得福分薄些,能享儿子的福也是福了。” 小林氏暗暗翻个白眼,这般粗鲁的女人也不知赵家是怎么养出来的,连个话都不会说!她默念不跟村妇计较,仍觉得肚子里一团火。 没错,傅老夫人疼爱小儿子,亲上加亲再做亲,许了娘家侄女给四老爷,可傅家出了个饱读诗书的傅老夫人,其他的女儿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瞧瞧傅四夫人,行动做派就是个暴发户,只让人生厌,亏得傅老夫人疼得如珠似宝。 傅老夫人没管小林氏和傅四夫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目光一一扫过孙子孙女们,忽然一个停顿,不悦地漫声问:“卿丫头呢?” 别的孙女不在她可能记不起来,但傅卿云是她大孙女,与她生活的时间最长,傅卿云不在列,那是最打眼的。 小林氏迟疑,欲言又止。 傅老夫人微微拧眉,更加不悦:“又去她外祖母家了?” 傅老夫人胸口腾起一团火,傅卿云幼时三天两头生病,林老夫人曾经为此和她吵过一场,把傅卿云接到林府住过一段日子,偏偏傅卿云在林府时病得少了,让她很是没脸,好像她苛待了大孙女似的。 这才让她在没看见傅卿云时以为傅卿云去了林府。 小林氏知道傅老夫人的心结,刻意说道:“卿丫头前些日子已从林府回来,只是又病了……” 果然,提到林府二字,傅老夫人脸色沉了几分。 小林氏眉梢微扬,朝人群中不起眼的扁豆使个眼色:“扁豆,你来告诉老夫人罢。可要如实说。老夫人,扁豆是梨蕊院的丫鬟,专门在此等候老夫人问话。” 傅老夫人点点下巴:“扁豆,你说罢。” 扁豆在小林氏的示意下,先福一礼,低眉顺眼地说道:“老夫人大安,夫人让奴婢说实话,奴婢只有照实说了。今儿个晨起,大姑娘染了风寒,遣白檀姐姐去夫人那里拿对牌请薛大夫,直到刚刚奴婢来时白檀姐姐也没回来。姑娘等不来薛大夫,又不见白檀姐姐回话,在八仙桌边不小心睡着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后病情加重,伺候的凤梨姐姐不知说了什么话,气得姑娘晕了过去。张嬷嬷报喜,老夫人回府,进了屋子才发现姑娘昏了过去。张嬷嬷就遣奴婢来二门处等老夫人问话。” 扁豆垂着脑仁儿一口气说完,小林氏瞪大了眼,又惊又怒,数次欲打断扁豆的话,却碍着傅老夫人的面沉如水没敢开口,等她说完,这才大声喝斥:“你胡沁什么!早起白檀拿了对牌去请薛大夫,这个时辰大姑娘应该已经看诊过才对!” 扁豆满脸惊慌,抬眼有些困惑地看着小林氏,好像在说,不是你让我说实话的么? 扁豆噗通跪下,满面惊恐地说:“夫人,奴婢不敢说一句假话,奴婢发誓!奴婢若是说了假话,就让奴婢天打雷劈!白檀姐姐早上出门后,直到现在薛大夫还未给姑娘看过诊。” 她发誓后面的话是真的,扁豆问心无愧,天打雷劈也劈不着她。 小林氏捂着胸口惊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檀明明拿了对牌,便是薛大夫不在府中,白檀也会告知她一声,换个大夫才对,她惊疑不定地看向海桐:“海桐,白檀去了哪里?” 海桐心凉,小林氏居然怀疑她,忙忙地回答:“夫人,白檀出了永和院,奴婢再也没看见过她。” 小林氏正要向傅老夫人分辩,一眼扫见她的女儿傅冉云神情惊慌,那分辩的话堵在嗓子口,始终说不出来,傅冉云的神情说明一切,这事和她有关! 小林氏强迫自个儿定神,转口对傅老夫人说:“老夫人,这事着实蹊跷,媳妇这就命人去抓白檀。”扭头吩咐海桐:“去,找几个婆子问问,白檀那个死丫头去了哪里,务必把她给我抓回来!再遣个人去请薛大夫。” 海桐应诺退下。 傅四夫人捂嘴轻笑,笑得别有深意:“老夫人才回来,这府里就尽是糟心事。大嫂,我记得大姑娘身边的人都是你挑的罢?” 傅二夫人幸灾乐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破天荒在傅老夫人面前主动开口:“四弟妹不知道,大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和三个二等丫鬟,还有大姑娘的教养嬷嬷张嬷嬷,都是大嫂为大姑娘精挑细选的。前儿个那叫连翘的大丫鬟不小心推了一把二姑娘,二姑娘因此毁容,那连翘谋害主子,妄想嫁祸大姑娘,一头碰死了。” 傅四夫人拧眉笑:“大嫂啊,你识人的眼力价真不怎么样。大丫鬟的位置不是哪个短命的丫头都能坐得住的,合该让老夫人给大姑娘挑个好的。” 小林氏面色僵硬,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一唱一和,她反驳得了这个,反驳不了那个,两个长舌的女人居然不给她半点说话的机会,眼看傅老夫人眼中凝聚的怒气越来越浓,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不安,都是那个乱嚼舌的小丫鬟! 小林氏狠狠瞪一眼扁豆。 扁豆缩缩脖子,眼泪汪汪,她哪里说错了? 傅老夫人轻斥:“好了,你们一人少说一句!” 傅二夫人瞬间蔫了,傅四夫人闭了嘴,却是得意地望了眼小林氏,老夫人呵斥了她,还不是让她把话说完了?谁在老夫人心里更重,高下立分。 傅老夫人不看满身是嘴说不清的小林氏,反而问起扁豆:“扁豆是么?我问你,你家姑娘身边有三个二等丫鬟,那个叫白檀的不知去了哪里,另外两个丫鬟呢?怎么叫你个三等丫鬟来回我的话?张嬷嬷她们在干什么?” 傅老夫人越问,声音越严厉,傅四夫人的做派她也看不惯,可傅四夫人是话糙理不糙,傅卿云身边全是小林氏挑的人,一屋子丫鬟嬷嬷是干什么吃的,她生病的孙女竟在桌子上睡了一个多时辰没丫鬟照顾,要不是她提前三天回府,还不知道她的孙女会被一群低贱的下人欺负成什么样子! 扁豆老老实实地回答:“凤梨姐姐照顾姑娘,张嬷嬷让忍冬姐姐去永和院回夫人。” 小林氏脸色煞白。 傅四夫人“哈”地笑了一声,抢在小林氏前头开口:“大嫂啊,那张嬷嬷明明报喜老夫人回府,既然知道老夫人回府来了,怎么会遣个二等丫鬟去你院子里回话,却遣个三等丫鬟来回老夫人的话。难道这侯府变天了,你一个侯夫人竟比老侯夫人还要尊贵体面不成?” 扁豆穿的是三等丫鬟的衣服,一眼就可看出。 第30章 老夫人问责 小林氏咚地跪在地上,眼含热泪:“老夫人,四弟妹这话可是诛心了!媳妇怎么敢越过老夫人去,都是那老婆子的吩咐,要不是这小丫鬟回话,媳妇可还被蒙在鼓里呢!” 冰凉的青石地板丝丝寒凉穿过膝盖钻入骨髓,一直凉到肺腑里,小林氏全身发寒,到底是谁在算计她?怎么掐的点恰到好处?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用了张嬷嬷这个混不吝的老糊涂虫。 傅四夫人紧追不放:“大嫂,你可不能把责任全推到下人身上去。那张嬷嬷可是大嫂挑的人,大姑娘身边竟连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任凭谁都会多想,是不是大嫂尽挑了好的给了你的亲生女儿,‘二’姑娘!哎,可怜大姑娘是我们定南侯府第一贵女,大伯的原配嫡女呀!” 傅四夫人带刺的目光扫过傅冉云,傅冉云躲在傅焕云肥胖的身子后面,泪流满面,银牙咬了又咬,这一切都是傅卿云害的,凭什么傅卿云要夺走她侯府第一贵女的风光!那个死了娘的破落户! 一句“二姑娘”勾起傅老夫人心里的阴霾,同时也勾起了傅二夫人心里的痛,她紧接着跟了一句:“二姑娘可不是大嫂的亲生女儿,二姑娘冉云如今变成了庶女,大嫂的亲女是三姑娘丹云。” 傅冉云呜咽出声,小林氏被戳中最痛的地方,哽咽出声:“老夫人,媳妇治家不严,求老夫人责罚!否则媳妇实在没脸见人了。” 小林氏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令闻者悲伤,但是她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流了多少泪,就在心里积淀了多少恨,对傅卿云的恨,对两个妯娌的恨,对傅老夫人的恨。 当时掉进湖水里的为什么不是傅卿云?若是傅卿云掉了进去,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傅老夫人头疼地扶额,说道:“行了,责罚的话别再说了,你管家也不容易,偌大的侯府丢给你管,是为难你了,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是有的。 侯爷已责罚了你,我再罚你,传出去,就要说我是个刻薄的婆婆了。”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很是不满,小林氏这个小贱人可真够无耻的,在老夫人面前哭成那个样,当她们是定南侯会怜香惜玉? 傅四夫人最会机变,连忙奉承:“满京城谁人不知道老夫人是最宽宏大量的婆婆?大嫂,你别哭了,再哭,老夫人慈祥婆婆的名声可被你哭没了。” 傅四夫人一句玩笑话让小林氏的哭声一顿。 傅老夫人示意丫鬟扶起小林氏:“起来罢,卿丫头受了大罪,我们去瞧瞧她。” 小林氏感激地说:“多谢老夫人体谅之恩。” 这一番下来,本来要栽赃傅老夫人克傅卿云的计划,只因为扁豆这颗不可控制的棋子而全盘破坏,傅卿云的病另有隐情,傅老夫人肯定会怀疑是有人故意让傅卿云这时候生病,从而把坏名声栽赃到她头上。 小林氏觉得有些可惜,没能抹黑一把傅老夫人,顺便除掉傅卿云。 傅云靖落后一步,笑嘻嘻地冲傅冉云扮个鬼脸,龇牙咧嘴,吓得傅冉云炸毛。 傅冉云泪水挂在眼睫上,可爱娇憨地跺脚:“五弟,你还淘气!” 四房独子五少爷傅云靖飞快地眨巴双眼,气死人不偿命:“‘二’姐姐,我娘说了,你娘是庶女,你天生是个庶女命!庶女,庶女,嘿嘿!我娘还说,百姓家里的庶女就是个丫鬟,‘二’姐姐晚上记得给本少爷端洗脚水呀!” 傅冉云大怒,气急败坏地伸出指甲去挠傅云靖的脸。 傅云靖肥胖的小身板屁股一撅,撞得弱柳扶风的傅冉云一个趔趄,口中咋咋呼呼地喊:“夫人,娘!‘二’姐姐要杀我!她是个丑八怪,就要弄花我的脸!老夫人,救命!” 傅云靖一路惊呼,贼笑的小脸躲到傅老夫人的袖子里,故作惊恐地瞪着傅冉云。 小林氏脸色铁青:“冉云,你是姐姐,要懂事些!” 言外之意便是傅云靖太不懂事。 傅冉云委屈地嘟嘴。 傅四夫人未开口,傅老夫人呵呵笑:“靖哥儿是个泥猴儿,回了侯府就回了你的猴儿国了,瞧把你得瑟的!静一会子罢,仔细搅了你大姐姐清静。” 傅四夫人冲小林氏挑衅一笑。 小林氏轻咬唇角,听见傅冉云在后面啜泣。 傅冉云委屈得不行,傅老夫人实在太偏心了,哽咽半晌,责怪旁边的傅焕云:“你是四少爷,又是定南侯的嫡子,拿出兄长的派头,云靖那小猴子能欺负我?本是一母同胞,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傅焕云憋屈:“我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了?我也没帮着五弟啊。”又嘟哝道:“姐姐,你真成了下贱的庶女了么?” “庶女就庶女,也是父亲的孩子,我怎么下贱了?” “可是,你以前就说二姐姐,呃不,三姐姐是下贱的庶女……” 不管是二姐姐,还是三姐姐,都是傅冉云,是傅冉云。傅冉云私下咒骂傅丹云的话全落在她自个儿头上。 傅冉云赶忙捂他嘴,眼泪扑簌簌掉:“我不是庶女,我是嫡女!嘤嘤……都是夫人不好,让我顶替了二姐姐做了庶女。”哭了一会子,又说:“夫人也是庶女,什么庶女下贱的话,不许你再说!小心夫人打死你。” 最重要的是,小林氏若知道她说过这样的话,肯定会打死她。 傅焕云扒拉开傅冉云的手,大大咧咧地说:“你捂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说就是了,那你晚上不会给云靖端洗脚水罢?你要是端了,我可不认你做姐姐,我可没这么下贱的庶女姐姐。” 傅冉云恨恨地死命盯着傅焕云,傅焕云后脊发凉,摸摸后脑勺,一溜烟跑到小林氏身边。 傅冉云瘪了瘪嘴,在心内狂喊,我不是庶女,我不是庶女,我是定南侯府的第一贵女!傅卿云,傅丹云,一个死了娘的,一个贱婢生的,你们都去死! 傅老夫人半路乘了椅轿,尽管如此,到梨蕊院时,海桐亲自请的薛大夫也同时到了。 薛大夫诊脉:“吹了凉风,有些发烧,吃两剂药也就好了。” 薛大夫离开,傅卿云虚弱地撑起身子,要下地行礼:“孙女不孝,老夫人刚回府,就碰上我这里的晦气事。” 傅老夫人拦了一把,慈祥地说:“罢了,你是个有孝心的,大节小节送的礼一样不拉下,这份孝心,你是独一份。赶紧歇着罢,不必下炕。” “老夫人不嫌弃就好,其实也不单是我的孝心,弟弟妹妹们送的礼物都一起随过去了,老夫人可不能单念我的好,弟弟妹妹们可要怪我抢了他们的孝心。” 傅老夫人眉眼慈和,看一圈迷茫的孙子孙女们:“好,好,有你这个大姐姐带头,我倒是有了一群孝顺的孙女孙子。” 傅二夫人和傅三夫人很快明白过来,感激地望向傅卿云,她们自家的孩子自个儿了解,根本没有随傅卿云送傅老夫人礼物。这份体面周到,她们做长辈的都要退一射之地。 小林氏拧紧帕子,傅卿云送礼的事她一点不知道,那么便是从林府送出去的了。她咬牙,林老夫人就是偏心,从来只看得到大林氏和傅卿云,看不到她小林氏和傅冉云。 她上前扶傅老夫人坐下,亲热地说:“老夫人在门口站了许久,该多歇歇,我让人上老夫人最喜欢喝的碧螺春。” 傅老夫人呵呵一笑。 傅卿云见状,便知扁豆的话没有奏效,傅老夫人明知小林氏挑给她的人不妥,却依然没有惩罚小林氏,甚至到了她这里闭口不谈。她有些失望,前世她长在小林氏手下,从小只当和小林氏贴心贴肺,糊涂一辈子,可傅老夫人是个老人精,难道她就没有看出不妥?可她依然放纵小林氏算计孙女。 傅卿云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弱弱地说道:“何必劳烦夫人大费周章,我前儿个亲自挑了碧螺春。白檀,你去泡茶来。” 傅老夫人熨帖地笑:“你果然是个孝顺的,你在病中,这些事交给你母亲去做也罢了,女儿家娇贵,合该娇养。” 她凌厉的眼梢扫过应诺的白檀,转而将傅卿云吩咐白檀时抬起的手臂放回被子里,这一摸,傅老夫人打个激灵,登时大怒:“老大媳妇,把今儿个伺候卿丫头的人都给我叫上来!” 傅卿云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外祖母几年来为她做的事没有白费,她更加感激林老夫人了,面上适时地露出疑惑:“老夫人?” 即便傅老夫人装作若无其事,她也会适时地找机会让傅四夫人察觉,她这位四婶娘可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没事找事还要揪小林氏的小辫子,何况送上来的把柄。 众人齐齐一愣,不明白傅老夫人怎么突然就发作了。 小林氏暗暗瞪了傅卿云一眼,不知她又出什么幺蛾子,傅老夫人不解释,她无法,只好将傅卿云身边伺候的人全部叫上来。 傅四夫人“嗤”地一笑,站在前面的张嬷嬷和凤梨面上可真是好看,五颜六色的,脑门上的两个疤真特么的养眼! 傅老夫人斜睨一眼傅四夫人,一一扫过低眉顺目的丫鬟嬷嬷,颦眉喝问:“你们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嗯?我当扁豆说的夸张,如今眼见为实,你们也不必开口求饶,通通打二十板子,撵出去了事!” 小林氏吃惊。 第31章 杖弊张嬷嬷 张嬷嬷没得到二门口的消息,以为交待扁豆的话奏效,心里得意,急忙领头跪下求饶:“老夫人,奴婢们冤枉啊!姑娘去林府时好好的,回来没两天就不舒坦,到今儿个早上才发作。( 是小心翼翼地伺候,半点不敢不经心,求老夫人细查!” 凤梨等人连连磕头喊冤。 傅老夫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抑扬顿挫地喝问:“你还敢狡辩!死鸭子嘴硬,凭你这句挑拨离间的话,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自个儿过来摸摸卿丫头的衣袖,到现在仍是湿的,这就是你‘小心翼翼伺候,半点不敢不经心’!我定南侯府买你伺候千金小姐,你就是这么‘经心’伺候的?你好,你好的很!” 张嬷嬷听到个“死”字魂飞天外,傅卿云的衣袖怎么会是湿的? 凤梨的脸瞬间惨白,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水壶,是那壶水……当时她磕头磕得精神恍惚,原来那壶水浇到了傅卿云袖子上,傅卿云为什么不提醒她? 张嬷嬷不知就里,直觉认为是傅卿云趁她们不注意,故意泼袖子上的,在性命威胁下张口反驳:“老夫人明鉴,凤梨和忍冬扶大姑娘去炕上时,大姑娘的袖子明明是干的……” 傅老夫人大怒:“贱婢!你竟敢诬陷大姑娘陷害你个奴婢,也不瞧瞧你自个儿不过贱命一条,大姑娘打杀了你,你都得跪着谢恩,还敢攀诬大姑娘!徐嬷嬷,给我掌嘴!” “是,老夫人!” 徐嬷嬷走到张嬷嬷面前,僵硬的脸面无表情,说道 :“张嬷嬷,老婆子得罪了。” 言罢,徐嬷嬷示意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按下张嬷嬷,左右开弓扇张嬷嬷嘴巴子,她扇的很有技巧,十几巴掌下来张嬷嬷才嘴角破裂流出血来,“啪啪啪”的声响令房内众人鸦雀无声。 傅卿云害怕地缩进傅老夫人怀里,卷了袖子以免凉到祖母:“老夫人,算了罢,那会子我晕过去,人事不省,袖子藏在被子里,我自个儿都没察觉,何况张嬷嬷呢?” 傅老夫人为傅卿云小小的动作而动容,这个大孙女真是太贴心了,她没办法不喜欢,沉声说道:“本瞧着你在病中,打算等你痊愈再处置,可我怀疑这起子轻慢主子的贱婢们能不能把你照顾到痊愈。你是我们定南侯府的嫡长孙女,哪能任由几个奴婢欺负至这般田地,且歇着,瞧你祖母的手段!” 说罢,傅老夫人命她的大丫鬟杜鹃放下帘子给傅卿云换衣服,淡淡瞥一眼神情惶惶的小林氏,庶女就是庶女,骨子里就是个低贱的,飞上枝头仍是个麻雀,永远没长进!张嬷嬷的话打量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谁的主意呢! 小林氏察觉到傅老夫人的不满,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讷讷不敢言语。 徐嬷嬷打到三十多下时,张嬷嬷的嘴巴打烂了,潺潺的血水争先恐后地流出,张嬷嬷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口中发出“唔唔”的声响,一句话说不出。 傅老夫人叫停,凌厉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仆,最后落在白檀身上:“今儿个我头一天回府就能遇到这种事,可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得有多张狂!以前的账我没看见便罢了,既然张嬷嬷敢当着我的面攀诬主子,可见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丝毫没有悔改之心。今儿个的账我就一一跟你们清算,定南侯府金尊玉贵的小姐也是你们敢谋害的,赶明儿是不是要骑到我脖子上拉屎撒尿?” 傅老夫人的目光在小林氏身上停留一瞬,小林氏心惊,脸色煞白。 凤梨等人吓得大气不敢喘,七零八落地跪下磕头:“奴婢们不敢!” 傅老夫人转向整张脸肿成猪头的张嬷嬷:“张嬷嬷,你来说,方才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张嬷嬷打得不成形的嘴巴浸泡在血水里颤抖,说话舌头打结,眼中满是恐惧,耳朵里轰隆隆的全是雷鸣,赶忙跪下磕头:“老夫人饶命!奴婢只是想说大姑娘染恙,不曾有别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胡思乱想,陷害你个奴婢?” 张嬷嬷全身发抖,恍若秋风中凋零的落叶,挂在光秃秃的枝头孤单地摇摇摆摆,她下意识地看向小林氏,眼神哀求。这个语言陷阱,她跳不跳都是个死,谁叫她暗示傅老夫人是傅卿云故意弄湿袖子诬陷她呢? 小林氏从未见过傅老夫人发这么大火,若是知道傅卿云背着她给傅老夫人送年节礼物,她肯定不会铤而走险,同意张嬷嬷的计划。 落到这步田地,是张嬷嬷咎由自取!所以,在张嬷嬷投来求救目光时,她撇过脸,脚步轻轻移动,躲在傅三夫人身后。 张嬷嬷绝望,又看见小林氏伸出三根指头,她瞬间匍匐在地上,小林氏在威胁她,她的三个儿子可在小林氏手里呢:“奴婢不敢欺瞒老夫人,奴婢的确没有别的意思!” 傅四夫人跳出来指着张嬷嬷尖利地叫:“你个嘴硬的下贱奴才秧子!你说大姑娘在林府好端端的,偏偏老夫人回府时大姑娘病了,不就是说老夫人跟大姑娘八字不对盘,冲病了大姑娘么?” 傅卿云换好衣服,听了这话,一下子撩开帘子扑出来,眼睛红红的:“老夫人,孙女不是因为老夫人回府才生病!孙女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老夫人可千万别听信小人之言!” 傅老夫人赶忙搂住哭泣的傅卿云:“好孩子,我知道的,你养着,这起子小人,祖母一个都不会放过!等我处置了她们,再给你挑好的来。” 傅卿云感激地颔首,眼含泪,唇含笑:“老夫人信我,孙女就放心了。” 傅老夫人转回头,看向张嬷嬷:“张嬷嬷,你刚才的话在座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你狡辩也无用。来人啊,张嬷嬷挑拨离间,怠慢主子,导致主子病重,拖出去打八十大板!” 傅卿云适时露出吃惊和害怕的神色,又状似强迫自个儿镇定,十分信任依赖傅老夫人。 张嬷嬷大惊失色,半烂的舌头不敢打结了,声音跟老鸹的破锣嗓子似的惊恐嚎叫:“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大姑娘求您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夫人救命啊——” 傅老夫人无动于衷,那两婆子一边一个,拎起张嬷嬷的两条胳膊就把她像拖死狗那般,拖了出去。傅老夫人的大丫鬟杜鹃使个眼色,行至门口时,有人塞条抹布堵上张嬷嬷的嘴,最后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声音。 一炷香的时间后,徐嬷嬷回来面无表情地禀报:“回老夫人,张嬷嬷没挨过八十大板,奴婢数到四十三板,她已是断气了。” 房内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顷刻后,个个噤若寒蝉,傅家的姑娘少爷们停下窃窃私语,纷纷看向傅老夫人,胆子小些的躲进母亲怀里。 傅老夫人让孙子孙女们围观,就是告诉他们,定南侯府的小主子们容不得奴才糟践。 傅冉云以帕掩唇,眉心纠结,警告地盯视白檀,却见白檀呆愣愣地跪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傅卿云藏在茜纱帘帐后的眸子里寒光闪烁,轻轻舒口气,张嬷嬷终于死了,这个教养嬷嬷把她养成前世那副全身心信赖小林氏的性子,隔三差五地挑拨她和外祖母的关系,导致她最后失去外祖母的心,成为孤家寡人一个。 她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未必没有张嬷嬷的推波助澜。 傅卿云寻思半晌,怯生生地打破一室寂静:“老夫人,张嬷嬷毕竟是孙女的教养嬷嬷,有三个儿子,孙女是当做奶兄来看待的。孙女求老夫人恩典,让奶兄们领张嬷嬷回家入土为安。” 这种奴大欺主的奴才打死后,通常会卷个烂草席扔到乱葬岗上喂野狗去。张嬷嬷的儿子也是定南侯府的奴才,是没有资格,也没有胆子去乱葬岗上领尸体的。 傅四夫人称赞:“大姑娘真真心善!” 傅卿云隔着半透明的茜纱帐轻轻摇头:“四夫人谬赞,侄女只是……侄女原也未觉被冒犯,张嬷嬷向来是这个性子,从小教养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只是她是个奴才,实不该冲撞老夫人,老夫人是我祖母,我孝顺还来不及,哪里容得她污蔑。我心里恨归恨,到底人死如灯灭,念在她教养一场的份上,实在不忍心她暴尸荒野。” 小林氏胸口起伏不定,好人全让傅卿云做了。 傅老夫人欣慰颔首,她没看错傅卿云:“徐嬷嬷,你就按大姑娘所言去安排罢。张嬷嬷那三个儿子在哪里当差?上梁不正下梁歪,张嬷嬷长了个是非嘴,她那三个儿子也不是好的,不管哪里当差,都撵去庄子上去。” 后面这话就是对小林氏吩咐的了。 小林氏张了张口,傅老夫人根本没给她反驳的余地,一句话决定了张嬷嬷三个儿子的去留,她恭敬地弓腰束手:“是,老夫人,媳妇马上命人安排。” 在大家以为这场混乱以张嬷嬷的死结尾时,傅老夫人又开口了:“扁豆呢?传扁豆上来。” 扁豆听到传唤,脚步轻快地进屋:“老夫人大安。” “扁豆,把你今儿个在二门上回我的话再说一遍。” “是,老夫人。” 扁豆竹筒倒豆子似的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一字不差。 傅老夫人看向白檀,漫声问:“白檀——” 白檀“咚”地磕个头:“老夫人!” 傅老夫人挑高一边眉毛,更添凌厉:“侯夫人给你对牌,让你请薛大夫,你去哪儿了?嗯?” 尾音严厉地上挑。 第32章 都想控制她 白檀颤抖地看眼小林氏,又看眼傅冉云,闭上眼睛流泪:“奴婢……奴婢昨儿个困顿,今儿个拿了对牌后,不小心在假山里睡着了。奴婢耽搁了大姑娘的病,求老夫人责罚。” 张嬷嬷的儿子捏在小林氏手里,她的爹娘也捏在小林氏手里。 一个茶盏砸在白檀头上:“为姑娘请大夫这样重大的事,你竟也能安心睡着!真真是其心可诛!你倒也实诚,主动认罪,可你犯了错是事实,还是差点害死大姑娘的大错!既然如此,我也不说打死你了,徐嬷嬷,先打白檀三十大板,唤人牙子来,撵出府去!” 白檀萎顿在地,面临不可知的命运她浑身颤抖,“二姑娘”“碧桃”两个词在舌尖打滚,她终究没有胆子说出口来。 在她不知是松口气,还是提口气时,已恍惚地被徐嬷嬷命人拖了下去,她没有如张嬷嬷那般大喊大叫,尽管如此,在被拖到门口时,她听到傅老夫人又说:“白檀老子娘可在府上?” 小林氏对傅老夫人的处置添了两分把握,说道:“白檀的老子是门房,老娘在灶上烧火。” 等白檀放了出去,她再把白檀的老子娘放出去,让她一家三口团聚,不用做人奴婢,也就不会寒了为她办事的其他丫鬟的心。 谁知傅老夫人不按常理出牌,竟说道:“白檀办事漫不经心,她老子娘能是兢兢业业的?哪天门房怠慢贵客,烧火婆子烧了厨房,想想就觉得可怕,便是庄子上也不敢留他们。徐嬷嬷,白檀和她老子娘一起发卖了罢!不必挑日子,就今儿个打发出去,落得干净。” “是,老夫人!” 白檀惊恐大叫:“不——老夫人,是二……唔唔唔!” 房间外一阵挣扎声响,接着变成寂静,只有不耐燥热的蝉儿在树叶里声嘶力竭地鸣叫。 小林氏身体僵硬,定南侯府正是如日中天,人牙子不敢得罪定南侯府,领了他们府上发卖的奴才大多会转卖到不干净的地方,或者不见天日的矿场做苦力。傅老夫人发卖得这么急,她根本没时间赎出白檀一家三口。 她忍不住开口求情:“老夫人,白檀是个糟心丫鬟,可她老子和老娘办事还是牢靠的,老夫人瞧,是不是给府中老奴才留两份体面?” 傅老夫人焉能不知小林氏打什么主意,抿了口茶,说道:“我倒是想给他们体面,他们养出这等蛇蝎心肠的女儿,可见是他们自个儿不要体面。就按我说的办罢!” 小林氏深深垂下头,她觉得傅老夫人这句话是对她说的,脸上火辣辣的:“是,媳妇遵命。” 傅老夫人的目光最后落在凤梨身上,尚未开口,便闻见一股屎尿的骚臭味道传来。 大家纷纷捏起鼻子,傅老夫人厌恶地冷哼,斜睨地上软成一滩烂泥的凤梨:“瞧你怕成这般,想来扁豆的话是真的,凤梨,你可认罪?” 有张嬷嬷和白檀的下场在前,凤梨哪敢狡辩,连傅卿云都默认了她的罪证,她便是狡辩,傅老夫人会信任她超过信任傅卿云么? 凤梨面若死灰,跟打摆子似的嘴唇抽搐,抖抖索索说道:“奴婢认罪,奴婢照顾大姑娘不力,连累大姑娘加重病情,奴婢该死。” 傅老夫人的态度很明白,一是要她们认罪,二是不许她们开口攀扯小林氏和府中主子。没听见白檀要供出傅冉云时被堵住了嘴么?她便是想要招供出小林氏,恐怕也只是多受些苦头罢了。 凤梨被拖出去时,乞求地看向傅卿云。傅卿云若是能说句话,比小林氏管用。 傅卿云面无表情地转过眼,她没有丝毫恻隐之心,因为前世的凤梨就是个吸血鬼,吸干了她和儿女的精血。 凤梨和白檀的下场一般,打三十板子,全家被撵出去。 后来,傅卿云辗转听说白檀被卖进勾栏院里,本就打板子负伤的凤梨见了她爹,被她那爱喝酒赌博的爹给一个酒罐子砸到脑门上打死了。 这是后话了,此刻在梨蕊院里,傅老夫人命人清理房间,温言细语地安慰傅卿云:“丫鬟们伺候得不尽心,你只管告诉祖母,祖母给你做主,看她们谁敢作践我们定南侯府的千金小姐!” 言罢,扭头指着一个穿着体面的丫鬟:“这是甘菊,是个仔细的,从今儿个起擢升一等大丫鬟,放在你身边伺候。” 穿橘色夏衫的甘菊上前应诺,清丽的气质犹如菊花般淡雅,带着一丝丝甜腻,果真是人如其名:“谢老夫人提拔之恩,奴婢见过大姑娘。” 傅卿云看着这个眉眼带着淡笑的丫鬟,悄然捏紧拳头。 甘菊,前世安国公的甘姨娘,第一个爬安国公床的丫鬟。那时候她在甘菊身上尝到绝望的滋味,又在小林氏的误导下,误以为看清男人贪花好色的本质,以至于她给安国公接二连三又纳了三个妾室,安慰自个儿女人要认命。 甘菊,就像是探路的石头,这块石头一磕上来便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线,让她溃不成军。 傅卿云指甲掐进掌心,努力保持清醒,眉梢微微一挑,喜色便溢满流光溢彩的明眸,正是所谓的明眸善睐:“多谢老夫人割爱。甘菊瞧着便是个伶俐的。” 傅冉云嫉妒地望着傅卿云,甘菊为傅卿云不经意间流露的风采而愣怔。 傅老夫人很是满意,她这时侯把身边的丫鬟给傅卿云做大丫鬟,而不是直接买大丫鬟,明显是预备通房丫鬟。甘菊人淡雅娴静,样样不如傅卿云,却又有一定的心计手腕,懂得分寸,方便傅卿云拿捏,又能为傅卿云所用。而且,甘菊是她的人,即便被傅卿云收服,对她这个旧主也会存着一两分忠心,毕竟甘菊的体面都是她给的。 傅卿云做过国公夫人,对内宅之事背后的意义焉能不知,顿时心里对傅老夫人的那点感激熄灭了。她这个侯府嫡女,未来的安国公夫人,人人都想控制啊! 傅老夫人怕傅卿云反感,只放甘菊一个大丫鬟,扫视梨蕊院的三等丫鬟,说道:“你院子里的事自然是原来的旧人用着顺手,我瞧着有几个年纪大些的,倒是可以先提拔成二等丫鬟,不合用的,我再叫人牙子给你换。那个扁豆,我瞧就不错,人老实憨厚。” 张嬷嬷被打死了,扁豆以为自个儿没指望升职,谁知被傅老夫人点名表扬,乐呵呵地傻笑。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逗笑了傅老夫人。 傅卿云便笑盈盈道:“凭她能博老夫人一笑,定是个机灵的,孙女相信老夫人的眼光。” 傅老夫人扫视一圈,又点了两个女孩上来,其中一个叫豌豆,和扁豆是同一批进院子伺候的,另外一个瞧着笨笨的,名字叫苍耳。扁豆、豌豆、苍耳三个加上忍冬,恰好凑成四个二等丫鬟。 小林氏看傅老夫人挑人,心里直打鼓,傅老夫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扁豆是庄子上长大的家生子,老子娘俱亡,如今得了老夫人青眼,万不会投靠她;豌豆的老娘是金嬷嬷,金嬷嬷是傅老夫人陪房,管着傅老夫人的小厨房,和傅老夫人最倚重的徐嬷嬷是姨表姐妹;苍耳是外面买来凑三等丫鬟数的,性子极为木讷。 小林氏不安地挪了挪脚,斜瞟了眼甘菊和忍冬,这才镇定下来。 傅卿云倚在傅老夫人怀里,看小丫鬟的同时,眼角余光也在看小林氏,见此,心中忽然一动,甘菊,有可能是小林氏的人么? 不管甘菊是谁的人,她都不打算放过甘菊!不过,甘菊表面上是傅老夫人的人,轻易动不得她。 点完贴身丫鬟,傅老夫人警告地瞥着小林氏,却是对傅卿云说道:“等过两日,你身子骨好些,我让徐嬷嬷叫人牙子来,补齐下面三等丫鬟的缺,你也学学怎么挑人。” 傅卿云颔首,见傅老夫人面露疲态,连忙请她回房梳洗休息。 傅老夫人更喜傅卿云的贴心,起身回寿安堂,叮嘱甘菊好好伺候。 落在后面的傅云靖好奇地打量傅卿云几眼,冲她友好地眨眨眼,傅卿云微愣。小孩子长得快,若非傅云靖与傅老夫人态度亲昵,她都不敢认这调皮搞怪的男孩是她五弟弟。 傅云靖捏捏傅卿云放在锦绣鸳鸯被面的手,骄傲地宣布:“大姐姐,我是云靖。”傅卿云唇角翘起,他又说:“大姐姐送给我的玩具,我都收着呢!” 傅卿云恍然而悟,傅云靖是个标准的纨绔少爷,一直很得傅老夫人的宠。她误打误撞,居然获得傅云靖的善意,正要笑着说什么,傅云靖挤眉弄眼一番,一溜烟跑去追傅老夫人,“老夫人等等我”的欢快叫声一直传到院子门口。 傅卿云因为这笑声,心情也欢脱多了,连甘菊在她眼前晃悠,她也不再觉得那么堵心,而且因为傅老夫人在梨蕊院发一通脾气,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人,底下的小丫鬟们战战兢兢,生怕打个喷嚏冒犯了傅卿云,手脚不知有多勤快。 甘菊出去吩咐煎药,扁豆凑到傅卿云枕头边上焦急地问:“姑娘是真病了么?” 扁豆今个儿完全得罪小林氏,还帮她除掉张嬷嬷和白檀、凤梨这三个心腹大患,傅卿云已是对扁豆有九分九的信任了:“我若是不真病,今个儿的戏怎么唱的起来?” 扁豆眼眶一红,傅卿云好笑地说:“我有分寸,不会为那几个吃里扒外的人弄坏自个儿身子骨,她们还不配!你放心,吃两剂药便好了。” 扁豆这才放心,小声告知傅卿云豌豆和苍耳的来历,她常在三等丫鬟堆里混,对各个丫鬟的来历最清楚不过。 傅卿云颔首,递给扁豆一串钥匙:“这是我库房的钥匙,以后交给你保管,横竖你得罪了夫人,索性跟紧我,老夫人喜欢你,夫人没有充足的理由不敢动你。” 扁豆欢喜,破泣为笑。 傅卿云也笑了,扁豆人够机灵,到底有些孩子气:“库房里有个画彭祖的描金匣子,你捧那匣子送到寿安堂给老夫人,里面是龙舌兰香,你这么跟老夫人说……” 扁豆连连点头。 傅卿云眯眼微笑,傅老夫人最爱龙舌兰香,更喜欢在佛堂里点。她住在林府时,便让林老夫人搜罗到市面上珍贵的龙舌兰香,傅老夫人提前回府,想来小林氏还未准备好佛香呢。 不管小林氏准备没准备,她送龙舌兰香给傅老夫人都会落个好。 这就是无奈,傅老夫人只肯为她小惩小林氏,她却不得不对傅老夫人“至孝”。 第33章 血燕窝 扁豆轻快搂着描金匣子去寿安堂,刚用完饭歇息的傅老夫人一边享受徐嬷嬷的按摩,一边问豌豆话。 豌豆说:“那天我们在大姑娘卧房外面洗地板,张嬷嬷拿四少爷挑拨侯夫人和大姑娘的关系,大姑娘发怒要撵了张嬷嬷出去,张嬷嬷磕头求情,这才把脑门磕破了,当时凤梨姐姐也在的。” 顿了顿,不见傅老夫人接话,接着又说:“至于凤梨姐姐脑门上的伤,应是今儿个落下的。凤梨姐姐早上进去过一回姑娘的卧房,之后在外面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等她再进去时,姑娘恰恰醒了,奴婢瞧见姑娘起初是坐在字字锦八仙桌边的,凤梨姐姐跪在地上磕头。而白檀姐姐,的确是从早上天不亮出了院子后,便不见回来,听别的小丫鬟说,白檀去了二姑娘的桃蕊院。” 傅老夫人神色不虞,隐忍怒气。真相很明显,扁豆那小丫头没说谎。更令人心寒的是,傅冉云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歹毒! 徐嬷嬷忙斥道:“凤梨那贱婢,是你哪门子姐姐!” 豌豆乖巧地改口:“嬷嬷教训的是,是凤梨。” 傅老夫人冷哼:“这就清楚了,看来张嬷嬷那三个混账东西死的一点不冤枉,如此诛心的奴才,真该千刀万剐!” 豌豆打个寒颤。 徐嬷嬷正要打圆场,傅老夫人的大丫鬟杜鹃禀告梨蕊院的扁豆来了。 扁豆福礼:“老夫人安。姑娘说奴婢长得讨喜,便让奴婢来送龙舌兰香。” 她鼻子轻嗅,寿安堂里点的是百合香,扁豆的嘴角划过一抹弧度,装作没看见跪着给傅老夫人捶腿的豌豆。 傅老夫人果然欣喜:“你们姑娘是个操心的命,病了还不安生。”打发徐嬷嬷换下百合香,点燃龙舌兰香。 扁豆笑嘻嘻说:“我们姑娘说,老夫人回来便为她生了一场气,老夫人心疼姑娘,姑娘也心疼老夫人。这龙舌兰香是先夫人留下的,姑娘晾晒库房时发现有这香,便好生存起来,只等着老夫人回来使。奴婢去取香,看守库房的嬷嬷说,姑娘隔上一两月便会专门晾晒一回,就怕龙舌兰香受潮了。” 提到大林氏林照月,傅老夫人一阵感叹:“先侯夫人在时,时常搜罗龙舌兰香给我使,你们大姑娘跟她一般孝顺。” 扁豆行礼退下,傅老夫人捻动手中紫檀木如来佛珠,扭头对徐嬷嬷说:“谁真正有孝心一瞧便知,卿丫头想着我才留着香,你们侯夫人,哼,也只会做做表面功夫,真有孝心,也不会拿这百合香来凑数。” 徐嬷嬷不敢置喙,小林氏是傅老夫人的儿媳,却是她的主子。 豌豆转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沉默不语。 将至傍晚,傅老夫人又来瞧傅卿云,盯着她喝汤药,小林氏束手伺候在一旁。 傅老夫人问:“甘菊用着可顺心?你可喜欢?” 傅卿云扫过傅老夫人的几个丫鬟以及甘菊,温温婉婉一笑,眸光轻转,为苍白的小脸增添不少光彩:“老夫人身边的姐姐们个个漂亮得跟观音菩萨跟前的金童玉女似的,孙女都喜欢,个个是能干的,孙女哪能不顺心。” 这话间接奉承傅老夫人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傅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小嘴甜的,抹了蜜似的,也不知跟谁学的!” 傅卿云笑嗔:“我是老夫人的孙女,自然是跟老夫人学的。” 徐嬷嬷凑趣:“大姑娘是没理会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这是在夸自个儿嘴甜呢。” 傅卿云揶揄地笑,傅老夫人长指轻点徐嬷嬷,似嗔似恼:“多大年纪,还开这种玩笑,你不害臊,我还羞呢!” 凉在旁边半天的小林氏上前两步,腆着笑脸说道:“老夫人气盛如日中天,和媳妇出去做客,夫人们都要说,这是哪里来的一对姐妹花?” 傅老夫人睨她一眼,笑容淡了些:“你们一个个油嘴滑舌,倒像是串通好的。” 傅卿云只管捂嘴笑,像是不知世事的单纯小女孩。 小林氏尴尬,知傅老夫人仍在恼她,无比诚恳地说道:“媳妇知道错了,因为媳妇识人不清让大姑娘受惊,让老夫人受气,媳妇心内惶恐,只求老夫人看在我兢兢业业为侯府操持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媳妇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以后媳妇会对大姑娘的事更加上心。” 傅卿云帕子下的唇角一撇,更加上心?怕是把她的小命给上心没了。瞧小林氏这副诚恳惶恐的模样,仿佛有多关心她这个继女似的,惺惺作态得令人欲呕。 小林氏殷切地望着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微微阖眼,说道:“你知道错了就好。别的也不需要你多上心,卿丫头的嫁妆放在其他事前头。” 小林氏满面感激地连连答应:“侯爷专门从南疆捎回来一根沉香木和一根紫檀木,沉香适合沉心静气,是给老夫人换新家具的,紫檀的这根是给大姑娘打家具的。我们虽是北方人,却也兴打个拔步床做耍。” 傅老夫人听说定南侯专门送了木材回来孝敬她,脸色顿时乌云转晴,连带看小林氏也顺眼多了。 小林氏趁机狠狠心又说道:“大姑娘今儿个受到惊吓,媳妇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海桐,你从我账上取二两血燕窝来,送给大姑娘压惊。” 一番话哄得傅老夫人脸色稍霁。 傅卿云忙推辞,傅老夫人拦一把,慈爱地说道:“你就收下罢,是你母亲的心意,好好将养身子骨,早些痊愈,才对得起你母亲的这份心。” 傅卿云温顺地笑说:“是,老夫人。”收下了血燕窝。 傅卿云看着海桐把血燕窝递给甘菊,星眸闪动,霎时有了主意。 因为傅卿云病体未愈,晚上没有去吃四房回府的洗尘宴,她美美地睡了一觉,睡到自然醒来,甘菊服侍喝药,傅卿云就着几碟新鲜小菜吃了小半碗胭脂米饭,便撂了筷子。 甘菊问:“姑娘,要不要炖些血燕窝来?薛大夫交待,姑娘该多吃些饭才能养好身子。” 叠被子的忍冬停下手里的活计,定定地看过来。 傅卿云似想起什么,懊恼道:“哎呀,看我这记性!血燕窝珍贵,我不过染了风寒,吃这个补身子岂不是白白浪费?夫人得这血燕窝也不易,没得老夫人没享受,却让我先享受起来。甘菊,你就走一趟寿安堂,将血燕窝给老夫人送去。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斤白燕窝,叫扁豆取来凑合着用。” 甘菊笑道:“姑娘真真孝顺,有好东西都想着老夫人呢。” 傅卿云正色道:“老夫人和老侯爷是侯府最尊贵的人,又是我的长辈,我孝敬他们是应该的。” 甘菊笑笑不语,随扁豆去取燕窝。谁都看得出来,傅卿云十分看重这个为她说话的扁豆,至于两人早串通好的,或是傅卿云临时决定的,这些已不重要。 忍冬顿了顿,麻利地叠好蚕丝锦被,眼神畏缩了下,装作和傅卿云亲昵地说:“姑娘,血燕窝是夫人专门送给姑娘补身子的,姑娘转送了老夫人,不是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心意么?” 甘菊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看向内室的两人。扁豆眼神懵懂,站住脚。 傅卿云慵懒地靠在迎枕上翻着茶谱,口吻淡淡的:“夫人送我血燕窝是爱护我的心意,我送血燕窝给老夫人是我孝敬老夫人的心意,论不上辜负。甘菊,扁豆,你们去罢。” 甘菊和扁豆连忙打了帘子出去。 忍冬面色僵硬,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眼底隐藏着一丝忿恨和畏惧,眼珠子骨碌碌转一圈,见傅卿云自顾自看书,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傅卿云瞥一眼忍冬的背影,冷冷地哼笑,忍冬是孤儿,自从被卖入定南侯府后便受张嬷嬷照顾,私底下认张嬷嬷为干娘。她铁石心肠地杀了张嬷嬷,可不是和忍冬有杀母之仇么?而忍冬拜张嬷嬷为干娘的事,在定南侯府里虽不是秘密,却也鲜少人知道,她前世也是在偶然的机会下才获悉的。 作罢,越作,你死得越快! 忍冬交待苍耳听候大姑娘的吩咐,顺着抄手游廊走出梨蕊院,才缓缓出口气,梨蕊院里有她干娘的冤魂,她只觉得喘不过气来,望一眼布满星子的夜空,她环目四顾后,匆匆去了小林氏的永和院。 海桐看见忍冬吓了一跳,连忙拉她入房:“妹妹太不仔细了!这个时候来,让人盯上怎么办?”见忍冬眼圈红肿,又不忍心斥责。 忍冬在小林氏面前哭了一场,小林氏极力安抚,幽幽叹口气说道:“原以为大姑娘是真拿我当母亲的,未曾料到,她竟是处处防着我呢,先让我们松懈下来,趁老夫人回府,将你干娘她们一网打尽。幸好,你是个机灵的,没捅破与你干娘的关系,这才逃过一劫。大姑娘狠起来,真真应了那句,最毒妇人心啊!” 忍冬捂嘴哭道:“奴婢只干娘一个亲人,夫人让奴婢做什么,奴婢便做什么,奴婢虽比凤梨姐姐她们蠢笨些,却有一颗效忠夫人的心,只求夫人给张嬷嬷报仇……嘤嘤嘤……” 小林氏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命海桐取来四十两银子,慈悲说道:“我便是想为张嬷嬷报仇,这些日子却得收敛些,免得招了老夫人的眼。连翘她们三个加上张嬷嬷都不在了,如今大姑娘身边只剩下你。忍冬,你千万别冲动,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行事仔细些,先取得大姑娘的信任,再谋后动。” 忍冬点点头,小林氏将银子给她:“这些给你三个干哥哥们,让他们为张嬷嬷做个道场,让张嬷嬷走得风光些,来世投个好胎,全了我们一场主仆的情谊。” 对比傅卿云的无动于衷,小林氏就显得有情有味多了,忍冬感激道:“也只有夫人念着干娘。”不像傅卿云那个狼心狗肺的,将伺候她七八年的教养嬷嬷推进火坑,她也忍心? 小林氏状似无意中开口问:“大姑娘今儿个做了什么惹得你哭?” 忍冬便将傅卿云转送傅老夫人的事添油加醋地告知小林氏。 小林氏冷笑:“她倒会拿我的东西做人情,倒像我有多不孝敬老夫人似的。” 忍冬见小林氏不以为意,猜不准小林氏没想到傅焕云身上去,还是另有谋算。她不敢说傅焕云贪吃,每每小林氏送了傅卿云好东西,只要是吃的,都会被傅焕云扒拉走,傅焕云已经习惯了。 而傅冉云更过分,小林氏送傅卿云的好东西她撒娇卖痴要走,傅卿云拿出大林氏嫁妆里的好东西,傅冉云也会有各种理由要走。 忍冬想到这里,也觉得原来的傅卿云太傻了,若是傅卿云一直傻下去就好了,她的干娘就不会死。 忍冬欲言又止地走后,小林氏眼中闪过气恼,她焉能不知忍冬想说的是什么,气恼归气恼,到底是她的儿女,她不许别人说他们不好。 小林氏对海桐说道:“去告诉四少爷一声,大姑娘的血燕窝送给老夫人了。”免得傅焕云跑到梨蕊院到处找血燕窝,传到傅老夫人耳中难听。 海桐应诺,傅焕云已经安置睡下,她让照顾傅焕云的贴身丫鬟茴香明儿个一早提醒傅焕云,茴香忙不迭应下。 夏日蚊虫多,茴香使个小丫鬟照看睡熟的傅焕云,自个儿拎个灯笼去庭院里采驱蚊草,守院子的两个婆子正在吃甜点。 茴香看一眼那精致的点心,笑问:“是主子赏的?两个妈妈好体面。” 两个婆子讪讪地笑了笑,脸色隐在阴影里,其中一个姓钱的婆子回答说:“是寿安堂赏下来的,姑娘尝尝。” 茴香凑近了,见是她最爱吃的菊花糕,毫不客气地拈了最完整的两块吃下:“这季节难得有这样新鲜的菊花。” 吃完,她拍拍手,径直去找驱蚊草。 钱婆子陪笑等她走远,这才啐了一口:“不就是伺候少爷的,真当自个儿是主子千金了!吃那么多菊花糕,当心你小姑娘受不住,拉肚子才好看。” 钱婆子不知道,她一语成谶,茴香睡到半夜,肚子疼,跑了几回茅厕,吵着安睡的傅焕云,傅焕云砸她一茶杯,她只好委屈地叫了别的丫鬟来伺候,自个儿回下人睡的抱厦偏间躺着了。 这一躺就躺到了天光大亮,等茴香记起海桐交待的话,她哭都来不及了。 第34章 整治甘菊 扁豆布置完,回到梨蕊院和傅卿云说话,兴奋得双眼发光,拼命克制才压低声音:“姑娘果真神机妙算,那钱婆子和徐嬷嬷有些交情,拿了寿安堂吃剩下的点心和李婆子分享,钱婆子是个吝啬小气的,舍不得先吃整块的菊花糕,那两块整块的全进了茴香的肚子。” 她一手捂住嘴偷笑,另一手揉肚子,笑得喘气:“想到茴香晚上拉肚子,奴婢就高兴得不行!” 这里面充满了对人心的算计,钱婆子的吝啬,茴香的高傲,掐准傅焕云睡觉的时间,一步都不能出错。傅卿云观察各处院落的婆子丫鬟许久,才敢定下这个冒险的计划。 傅卿云点她额头,恬淡轻笑:“你个促狭鬼!这次多亏豌豆肯帮忙。”她其实对豌豆有些不放心,既然扁豆愿意在她身上堵一把,她也只有堵一把的份。 傅卿云叹气,她能用的人太少了。 扁豆不以为意,笑嘻嘻道:“去年冬天,豌豆的手生了冻疮,整个手背差点烂掉了。她老娘和姨妈都不在府里,又出不得府,张嬷嬷不仅不管,还指使她用凉水擦地板。是姑娘心善,赏了我们每人两盒子冻疮膏,才保住她的手。她心里感激姑娘呢。” 傅卿云意外挑眉,原来还有这桩事。 她双手拄起下巴,眼中满是迷茫,自从重生以来她一直被仇恨驱使,日夜筹谋怎么整垮小林氏,几乎不知原来的自个儿是什么模样了。第一次,她对重生的意义产生怀疑,她重活一世,不仅仅是回来报仇的,而且要认真地生活,在报仇的同时,得坚持住本心,不被仇恨蒙蔽双眼,看不见人间的真善美。 安国公喜欢的不正是善良贤淑的傅卿云么? 怎么想到安国公了!傅卿云脸颊微微泛红,让扁豆吹熄茜纱灯,在蝉鸣里安心入睡。 第二日卯时,傅卿云早早起床,让甘菊为她准备请安的衣服,甘菊有些意外,却没说什么,立刻去准备衣服,颇有令行禁止的味道。 傅卿云从铜镜里看甘菊,谁也不知道甘菊看似温顺淡雅的外表下有一颗毒蝎心肠的心,前世第一个听淳于沛的令,将她捆绑起来让那群畜生床上的人便是甘菊,甘姨娘。 虽然这一世甘菊尚未露出要谋算她的端倪,傅卿云也不打算在身边养一只会咬人的白眼狼。 甘菊,对不起了,这一世,我要先算计你,当你猝不及防的时候,才会明白,前世的我面对你的两次背叛是多么彷徨无措。 双环髻,头上簪一枚烧蓝点翠缠枝莲翡翠簪,一对蓝宝石蜻蜓耳坠,上身穿宝蓝彩绣牡丹花软缎对襟衫,下着百花不落地齐胸裙,傅卿云扶着甘菊的手,装作娇不胜力,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甘菊身上。 路行至一半时,甘菊的额头沁出汗珠。 傅卿云不动声色地转动眸子,瞥见甘菊眼中隐藏的一丝恶毒,她微微叹息,恐怕甘菊心里在想怎么甩手,让她摔个大马趴罢? 不出傅卿云所料,四少爷傅焕云惦记着血燕窝,早早来寿安堂请安,打算稍后去傅卿云的梨蕊院讨血燕窝吃,生怕傅卿云起早了,给他吃光了。这不,请安的半路上看见傅卿云,他瞬间双眼放光。 傅焕云兴高采烈地追上傅卿云,嘻嘻笑着打个千,声音欢快得跟早起捉到虫子的鸟儿似的,语气却是理所当然而嚣张跋扈的:“昨儿个听说夫人送了二两血燕窝给大姐姐,我还没吃过血燕窝呢,据说是个好东西,大姐姐能不能分一些给我尝尝?” 傅卿云闻言,站直身子,松了甘菊的手,歉疚地笑道:“真不好意思啊四弟,昨儿个晚上甘菊将全部血燕窝送给老夫人了,赶明儿我让厨娘做些甜脆饼补偿你……” 话音未落,傅焕云吹胡子瞪眼,大声质问:“什么?全部?” 傅卿云故作不解地挑眉:“是啊,血燕窝就只有二两,当然是全部。” 傅焕云双眼瞪得圆圆的,仿若铜铃,再次质问:“谁是甘菊!?” 甘菊一抖,傅卿云更加疑惑,指了指不明状况的甘菊:“她就是甘菊,昨儿个老夫人才赏给我的大丫鬟,四弟不记得了么?” 傅焕云跟盯仇人似的盯着甘菊,甘菊暗道不好。 傅卿云站如松,纹丝不动,心里默数,一,二,三! 说时迟,那时快,傅焕云瞬间化身为发狂的小狮子,肥胖的小身板伏低,一头撞向甘菊的肚子。 甘菊被顶翻在地,惊恐地“啊”一声,叫道:“四少爷饶命!” 傅焕云不管不顾地狠狠踩一脚甘菊白皙柔腻的手,骑在甘菊身上,小胖手左右开弓,又是扇巴掌,又是挠指甲,口中愤怒地责骂:“你个小贱蹄子!竟敢把我的血燕窝送给别人!打死你个杀千刀的烂货贱货……” 傅卿云冷漠地看着傅焕云殴打甘菊,耳边浮起甘菊曾咒骂她的话:“哼,还国公夫人呢,待会儿就让大家瞧瞧你是个什么样的烂货!水性杨花的贱货!缠着男人死不放手的贱蹄子!没男人你活不了,就送你十个八个男人……” 那嫉恨的眼神仿若就在眼前,那清脆的巴掌声似乎顺着风扇在她脸上,那肮脏的咒骂是她的梦靥。 傅卿云微微恍神,那样的屈辱,本不该是她受的,她包容甘菊的背叛,换来的是以怨报德,呵呵,想要她以德报怨,那么何以报德呢? 甘菊挨了十几个巴掌,脸上掐得全是指甲印子,恍然间明了傅焕云为什么打她。她用双手护着脸求饶,仇恨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傅卿云,慌乱大叫:“四少爷饶命,不是奴婢要送血燕窝给老夫人,是大……” “五弟弟!快住手,这是做什么!甘菊有错,让我来罚就是。你一个少爷,何须跟个丫鬟动手,倒堕了自个儿身价!”傅卿云喘着粗气,扶着扁豆的手着急地大喊,打断甘菊虚弱的辩解,同时引得周围的婆子纷纷驻足围观。 甘菊愤怒的目光不加掩饰地直直瞪向傅卿云。 傅卿云暗道,原来甘菊也有沉不住气露出马脚的时候。 傅焕云听傅卿云是向着他的,更加得意,嘴里各种脏话不带重复地骂,有些话连几十岁的老婆子听了都脸红,大吼大喊:“谁叫她把我的血燕窝送给别人的?这离了男人身子就活不下去的贱丫头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打死她都是瞧得起她!” 傅卿云帕子轻掩唇,掩了唇边笑意,傅焕云孩子心性,她一激,他果真又将那话重复一遍。她一跺脚,面红耳赤道:“你嘴里说的话不知哪里学的,我是听不得的!” 话落,她扭身拐个弯,看见一群婆子围着,立刻喝骂:“你们倒会瞧热闹,还不快去找夫人!四少爷磕着碰着,夫人要你们好看!” 起早打扫院落的婆子们一哄而散,谁也不敢去小林氏院子里触这个霉头。 傅卿云拐的这个弯就是通向寿安堂的,一路紧赶慢赶,等走到寿安堂时,已是娇喘吁吁。 傅老夫人的大丫鬟杜鹃惊讶地问:“大姑娘,这是怎么了?急三火四的,累着了,心疼的可是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打帘子迎进傅卿云,直接让傅卿云进屋,口中通传:“老夫人,大姑娘来请安了。” 傅卿云面颊潮红,见了傅老夫人先福礼,喘了几口气,仍是说不出话。 傅老夫人皱眉,转了目光问:“别急,别急。扁豆,你们姑娘怎么了?” 扁豆依旧憨憨的模样,老实地一五一十道:“老夫人,四少爷一大早问大姑娘要血燕窝尝尝,大姑娘说送给老夫人了,四少爷问明白是昨儿个甘菊姐姐送来的,忽然就开始打甘菊姐姐。姑娘担心甘菊姐姐被打坏了,又担心四少爷有个好歹,所以才急匆匆来……” 傅卿云终于喘匀气,却是气急败坏地打断扁豆的话:“扁豆!不许胡说!” 扁豆嘟嘴垂首,无限委屈,仿若是在说,我明明说的是实话,为什么骂我胡说? 傅老夫人勃然大怒:“他一个公侯少爷居然亲手打长姐的大丫鬟!成何体统!徐嬷嬷,还不快去把四少爷给我叫来,让他在外面丢人现眼不成?” 徐嬷嬷低声应诺,脚步如风地走出寿安堂,带上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四少爷那身板儿,莽撞起来她这把老骨头可吃不消。 傅老夫人神色不虞地看着傅卿云,傅卿云心里像被蚂蚁咬了一口,果然,傅老夫人第一念头便是怀疑她。 她嘴角苦涩地笑了笑,请罪道:“老夫人,是孙女没照管好四弟弟,又让甘菊姐姐受累了,请老夫人别气坏了自个儿身子骨。” 傅老夫人再不痛快,也不会在面上露出来,敛起怀疑的神色,温言道:“你知道自个儿身子骨不好还跑来请安,瞎折腾!我倒没甚好生气的,甘菊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丫鬟,受累的话不许再说。至于焕云,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是个什么货,论管教,还论不到你头上!” 最后一句话明显带着勃然的怒火,不管是不是傅卿云设的局,四少爷傅焕云扫了她的面子是事实,她离了侯府四年,就让小林氏在定南侯府里称王称霸了,傅焕云居然连她都不放在眼里! 这一会儿的功夫,定南侯府上上下下的媳妇儿孙们都来寿安堂请安,小林氏到堂外恰好听见傅老夫人带着怒气的话,月牙眉蹙起,问道:“海桐,焕云怎么惹老夫人生气了?” 海桐心里打个突儿,她以为茴香是个妥当人,就没有怀疑到别的上去,一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傅冉云看似关心,语气里却含着一丝幸灾乐祸:“四弟弟就是个饕餮,夫人该管管他,哪日因为这个吃亏,夫人也没体面。” 小林氏低声训斥:“哪有你这样诅咒自个儿弟弟的姐姐?不就是昨儿个焕云多吃了两个你爱吃的水晶虾饺,就值得你惦记到现在?” 傅冉云有种被看破心思的狼狈,想到小林氏是她亲娘,便不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嘴快道:“惦记我的水晶虾饺算什么?昨儿个四弟弟还惦记大姐姐的血燕窝呢,那可是夫人当着老夫人的面送给大姐姐的。” “闭上你的乌鸦嘴!” 傅冉云恨恨地拧紧帕子,无限委屈,果然她成了庶女,小林氏更加不重视她了,把全部注意力放到傅焕云的身上。 正当口,门外嚷嚷进来一群人,徐嬷嬷当先,后面跟着不情不愿的傅焕云,傅焕云身后是几个体魄健壮的婆子,像是在押送傅焕云似的。更令人惊讶的是,最后跟进来的是三个丫鬟,确切的说,应该是两个丫鬟扶着一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丫鬟。 小林氏深深喘几口气,傅焕云看见她,开心地大喊:“夫人,你可得为我做主,这个没男人要的死丫头欺负我!” 他指指身后的甘菊。 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第35章 小林氏挨打 小林氏那口气没喘上来:“谁教你的污糟话?”凌厉的眼风一一刮过那些婆子们。 婆子们感觉脸上老皮被刮下一层,纷纷垂首,没人敢跟小林氏对视,但她们都清楚,傅焕云就是跟她们这些粗鲁的婆子们学的舌。 这种话根本不需要教。 小林氏气得抓狂,她好好的儿子被这起子脏野的婆子们教坏了。 杜鹃看人到齐了,依照傅老夫人的指示请所有人进屋,老定南侯竟然也在座,来请早安的不仅有媳妇孙女孙子们,还有准备上差的男人们。 傅卿云郑重地给刚回府的傅四老爷行大礼拜见,傅四老爷给了见面礼,这才和老定南侯以及侯府的几位老爷去了前院,或者去上朝了。 剩下的就是女人们的空间。 傅老夫人等老定南侯一走,立刻向小林氏发难:“瞧你教的好儿子!堂堂一个侯府少爷居然朝丫鬟动手,传出去,说我定南侯府刻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小林氏心里咯噔一声,先瞥眼早早来到寿安堂等着的傅卿云,知是傅卿云捣鬼,面上却不慌不忙地说:“老夫人明鉴,四少爷虽鲁莽,却不会无缘无故地打人。” 傅老夫人现在看傅焕云不顺眼,挥挥手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亲自动手,难道还能是对的?” 小林氏讷讷不言,古人云,君子动口不动手,这道理连她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妇道人家都懂得,何况是上过几年学堂的傅焕云。 傅焕云见维护自个儿的小林氏吃瘪,强辩插嘴:“老夫人,这个叫甘菊的丫鬟冒犯我,我打她是有理由的。” 小林氏震惊,傅焕云打的竟然是甘菊!她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傅焕云,不管怎样,打甘菊就是在打傅老夫人的脸,傅老夫人才刚把甘菊给傅卿云,傅卿云都还没捂热呢! 傅老夫人更加不快,皱眉瞪小林氏:“这就是你教给四少爷的规矩?嗯?随随便便插嘴长辈的话,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连规矩礼仪都不懂,将来怎么为官辅佐君王,我看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傅四夫人讽笑出声,就傅焕云这副德性,还为官呢! 小林氏和傅焕云的脸双双变成猪肝色。 不等小林氏绞尽脑汁寻思出理由争辩,傅老夫人又怒气冲冲地朝傅焕云开火:“好,我不跟你说规矩,你打人的理由是什么?” 傅焕云抿了抿唇,蔫头耷脑的,他刚才在丫鬟的提示下认识到自个儿的错误,丢下甘菊跑了,谁知却被徐嬷嬷堵住给带到寿安堂来,此刻在满室人的目光下,无法寻找出妥当理由,只得坚持当初打人的理由:“甘菊将我的血燕窝送给了别人,冒犯了我,我生气,于是,我就打了她。” 越说,他声音越小。 傅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不清,瞪着傅焕云的灼灼目光似能喷出火来,她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傅焕云面前。 傅卿云惊呼道:“老夫人息怒,四弟弟不懂事才会胡言乱语。四弟弟,你快向老夫人道歉!” 傅焕云想起昨儿个傅老夫人处置张嬷嬷等三人的手段,再看傅老夫人盛气凌人,他肥胖的小身板开始发抖。 傅老夫人瞪着傅焕云,却是转手给了小林氏一个响亮的巴掌,这勃发的怒气才找到突破口,她厉声斥责:“你瞧瞧你怎么教养儿子的!女人嫁人后要相夫教子,侯爷在外领兵打仗,不用你相夫,你只专心教子一件却做不到!怪不得我走后才四年时间里,这府里就弄得乌烟瘴气,嫡不嫡,庶不庶,把长姐的东西想当然的据为己有,跟强盗有什么区别?孙子连我这个祖母都可以不认,赶明儿他是不是连老宗族都能说成是别人?!” 一语未完,她反手又给了小林氏一个响亮的耳光。 满堂除了傅老夫人的喘气声,只剩下鸦雀无声。 小林氏当着众多妯娌和儿女侄儿女的面被打,顿时完全懵了,脑子里嗡嗡响,直愣愣接住了第二个巴掌。 傅焕云气红了眼,书里的祖母都是慈祥和蔼的,这个祖母却一见面就喊打喊杀,如今甚至动手打他母亲,他当即愤怒起身攥拳,红着眼怒吼:“不许你打我母亲!” 傅老夫人扭头,气得哼笑:“怎么着?你这个不孝子孙还想打祖母不成?” 傅焕云脸色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大有撸撸袖子大干一场的架势。 徐嬷嬷赶紧让粗壮的婆子们虚虚压制住傅焕云,扶着傅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且歇歇气,喝口茶。” 傅老夫人心悸,真怕傅焕云冲撞了她,依言回到座位上。 小林氏清醒后发现事情大条了,完全不是她想象的普通的殴打丫鬟,她又急又气,含泪抽泣,跪地磕头:“老夫人明察,四少爷童言无忌,不是故意冲撞老夫人的。焕云,焕云,快,给你祖母赔罪!” 她使劲扯下傅焕云,傅焕云体谅小林氏对这个凶巴巴的老婆子卑躬屈膝,倔强两句,只得跪下磕头认错:“老夫人,是我错了,与夫人无关。” 说得不情不愿。 傅老夫人冷哼一声,被傅焕云用那样看杀母仇人的目光看过,她对傅焕云再也喜欢不起来。 小林氏眼珠子一转,哭道:“老夫人,四少爷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这事没人引导,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况且,那血燕窝是大姑娘送给老夫人的,四少爷怎么会打甘菊姑娘?” 傅卿云低头不语。 傅焕云猛地挺直身子看了眼傅卿云,见傅卿云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思及平日傅卿云的予取予求,他没有说话。反正现在他是吃不到血燕窝了,思及此,更加丧气。 傅老夫人冷睨一眼小林氏,问道:“卿丫头,你怎么说?” 傅卿云闻言便起身道:“我本欲息事宁人,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对弟弟妹妹们是个什么心肠,弟弟妹妹们再清楚不过。未免有人误会我和四弟弟,少不得请老夫人让人分说清楚。” 她斜着眼看向小林氏,眼神冷冷的,小林氏自个儿的儿子不争气,她只打开个麻袋口,傅焕云便争先恐后地顺着往里钻。小林氏但凡少花些心思算计她,用来教养傅焕云,傅焕云也不至于蠢笨成这个样子。 以前她觉得傅焕云天真可爱,现在只觉得蠢不可及! 当扁豆和那群凑热闹的婆子在傅老夫人的严厉要求下,原原本本学说当时场景后,小林氏悔得恨不得扇自个儿嘴巴子!让你嘴贱,若是息事宁人哪里会多出这桩事来? 傅卿云完全是冤枉的。傅老夫人和傅家姊妹们皆舒口气。傅卿云明明白白告诉傅焕云,那血燕窝就是送给傅老夫人了,傅焕云却依然殴打甘菊,他是真不孝得无可救药了。 傅老夫人气极之下反倒淡定了:“我本就对焕云的教养没指望,没料到,他缺教养能缺成这般!有娘养,跟没娘养的,也没差了!” 这番毫不客气的话让小林氏羞愧得无地自容,低头讷言:“儿媳羞惭,是儿媳的错儿,请老夫人惩罚媳妇,焕云还小,经不住罚的……” 傅焕云听说要罚他,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倒真害怕起来,生怕傅老夫人打他板子,昨儿个张嬷嬷就是被打死的。 傅老夫人冷漠地出声:“傅焕云不认我这个祖母,我却不能不管他。老大媳妇,焕云这回是忤逆我,在府里,我还能有管教的机会,可是出了侯府的大门,焕云代表的是整个定南侯府,那时候惹出乱子,岂不是丢尽侯府的脸面?焕云——必须得长点记性!” 言罢,她一挥手,菲薄的唇吐出铿锵字眼:“来人啊!把四少爷送到宗祠去,罚跪祖宗牌位十天。四少爷犯错皆因贪嘴而起,每天只能给他三个馒头,一碗水,谁要是敢暗中接济,接济一次,四少爷就要多受罚一天!这十天里,傅焕云,你必须把我傅家的祖训抄写一百遍,否则,不许出宗祠!你听见没有!” 傅老夫人极有气势地一拍百鸟朝凰镂空雕黄花梨桌案。 处于恐惧中的傅焕云吓得小身子一颤,扑进小林氏怀里,痛哭:“夫人,夫人,我不要去宗祠,里面有鬼!呜呜呜……” 小林氏顾不上抹泪,一把捂住他的嘴,劝说道:“焕云乖,别乱说话。” 居然敢骂老祖宗是鬼,傅焕云这是找死的节奏啊! 不巧,那句“有鬼”被傅老夫人听去,傅老夫人皱眉厉喝:“你们愣着当木桩子呐!把傅焕云给我拖出去!”不等小林氏求饶,她又指桑骂槐道:“一个两个的,想造反不成!” 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上前,跟拎小鸡似的,将胖墩傅焕云提溜进祠堂。 小林氏凄凉地唤了两声“焕云”,便萎顿在地不住哭泣。傅卿云跟着沾泪。傅冉云则傻掉了。其他人唏嘘有之,幸灾乐祸的更有之。 傅四夫人话中有话地讽刺:“老夫人才回来不到两天,侯府里鸡飞狗跳的,想必大嫂的手段都用在管家上了。” 傅二夫人不客气地掩了帕子笑出声,傅四夫人也会拐弯抹角地骂人了,这话分明在说,小林氏管教不好儿子,哪里有能耐管家?她若有所思瞥眼傅四夫人,才刚回府呢,就惦记着管家大权了。 这府里又有热闹可瞧了。 第36章 再生毒计 小林氏狼狈地从地上起身,眼泪换不来同情只能抹掉,说道:“管家的事我做了十几年,不劳四弟妹操心。” 傅四夫人一噎,她十几年都没斗过小林氏,顿时气闷,再看小林氏两个肿得馒头似的脸,她胸口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 傅老夫人疲惫地揉揉眉心:“别说些有的没的,侯府自然该侯府主母管。行了,都散了罢。云靖,你留下陪我用早饭。” 这是肯定小林氏的管家能力。 傅四夫人愤愤地瞪小林氏。小林氏丢尽了脸,没空理会她,行礼后急匆匆告退。 傅云靖本来打瞌睡呢,听到点他名一个激灵醒来,嘻嘻笑道:“老夫人,大姐姐受了委屈,将大姐姐也留下罢?” 傅老夫人慈爱道:“我正想说呢。”便将傅卿云留了下来,这个孙女的确受委屈了。 傅卿云若无其事地坐下,心无芥蒂地聊天,傅老夫人满意点头,又让徐嬷嬷为甘菊请大夫。 小林氏回到永和院,气呼呼地砸了岁岁平安倚修竹青花瓷盏,眼底酝酿起狂风暴雨。 海桐骇得浑身发颤,噗通跪倒在地:“夫人息怒!”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告诉四少爷那血燕窝已经送给老夫人了么?” 海桐顶着小林氏的蓬勃怒气,惶惶不安地说道:“昨儿个四少爷安置睡下,奴婢便交代茴香代为转告,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个早上没看见茴香,已让底下的小丫鬟去查了……” 小林氏气得双手发抖,扬起巴掌,吓得海桐缩了缩肩膀,她倏然放下手,扶了扶鬓边的簪子:“好了,这次咱们遭了那小贱人的道儿,大姑娘的话故意含糊,偏说是甘菊送给老夫人血燕窝,不提她自个儿,这才骗过焕云去。你们大姑娘,倒是个能藏奸的。” 她有些后悔纵容儿子和女儿索要傅卿云的东西,才导致今儿个的祸事。 海桐见躲过一劫,轻轻嘘口气,附和道:“大姑娘连老夫人的人都敢算计,他日老夫人回过神来对了景儿,够大姑娘喝一壶的。 小林氏冷笑,他日傅卿云做了安国公夫人,傅家上上下下得巴结着她。所以,即便她女儿冉云无法取代安国公夫人的位置,她也得把傅卿云的这门好亲给搅黄了。 凭什么她林挽月的女儿要屈居庶女的贱命?凭什么她要对傅卿云卑躬屈膝? 海桐话落,门外小丫鬟禀告茴香来了。小林氏让海桐起身,她的大丫鬟不能在别的下人面前堕了体面。 海桐脸色稍缓。 茴香哭着断断续续地回禀昨儿个之事:“……万万料不到那钱婆子和李婆子黑了心肝儿,竟在菊花糕里下巴豆!夫人千万要为四少爷做主。” 小林氏苦涩勾唇,做主?傅老夫人又没冤枉四少爷。而且茴香的事根本不能查,查了就说明她通风报信给傅焕云,更加说明傅焕云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白白让侯府的人看笑话,况且最后查到寿安堂去,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海桐经刚才小林氏的提醒,细细思忖,猛然一惊:“你也是防不胜防。若真是大姑娘的算计,大姑娘心思也太缜密歹毒了!四少爷睡觉的时辰,茴香晚上采摘新鲜驱蚊草,钱婆子的点心,无一处不掐得恰到好处!” 茴香听完海桐的分析,脊背发凉,迟疑地问:“可大姑娘向来对四少爷很好,为什么要算计我们四少爷?” 海桐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小林氏,说道:“大姑娘记恨夫人,连带恨上四少爷,而且那甘菊是老夫人赐给大姑娘,将来帮着大姑娘伺候安国公的。大姑娘此计可谓一箭双雕,既害得四少爷受罚,又害得甘菊毁容。” 小林氏接着海桐的话,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啊,茴香,以后四少爷的饮食你可得留个心眼,不许他胡乱吃大姑娘房里的东西。” 梨蕊院只剩下忍冬一个心腹,她可不敢再随意放傅焕云去梨蕊院找吃的。 茴香听明白小林氏的暗示,倒吸口气,忙不迭地答应,小林氏没治她的罪已是宽容。 茴香走后,小林氏冷着脸对向窗外,傅卿云不仅生了警惕心,而且主动设局害她的心腹和儿女,已是留不得了! 她悄声对海桐说了两句话,海桐连连点头,心里却发苦,小林氏桩桩件件算计傅卿云,事情一败露,受连累的都是办事的人。傅老夫人会容忍为定南侯生下儿女的小林氏,却不会容忍他们这些命不值钱的奴才们。希望这次忍冬能逃过一命。 傅卿云不知小林氏再出毒计,领着傅老夫人和傅云靖在侯府四下赏玩走动,多走走,发发汗,对她的风寒也有好处。 傅老夫人离府四年,侯府的大致格局没变,细微处却有了变化,难免觉得陌生。傅云靖更不用说,和傅四老爷去任上时,年纪尚小,连人都认不全也是有的。 不大会儿,傅老夫人的大丫鬟杜鹃追到凉亭里禀报:安国公专程来拜见老夫人。 傅老夫人忍不住呵呵一笑:“安国公虽然是个武将,礼数上却一丝不差,果然是百年的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公子。”傅焕云与他一比,简直一个泥里,一个云上。 傅卿云莫名脸热,傅云靖大咧咧地说:“老夫人,安国公就是我未来的大姐夫罢?” “是啊,是你未来大姐夫!” 傅云靖兴奋得双眼发光:“听说大姐夫长得三头六臂,虎躯一震,吓得一众敌寇屁滚尿流,老夫人,我能不能见大姐夫?” 傅老夫人起身:“哈哈,真该让安国公听听你的傻话!走,卿丫头,你也来。” 傅卿云敛裾福礼,声音低弱:“是,老夫人。”安国公得家人喜欢,傅卿云也很开心。 回到寿安堂,安国公已等在堂上,朗声正气地朝傅老夫人行大礼,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傅老夫人的左下手,眼神瞟了下娇羞的傅卿云,便不再东张西望,完全无视傅云靖偷偷摸摸的好奇打量。 傅云靖看见安国公先是有些失望,然后见识了他通身的威风凛凛气势,心里那只将死的小鸟又活跃起来。 傅老夫人笑言:“云靖,可瞧清楚安国公是否有三头六臂了?” 傅卿云忍俊不禁,悄然看了眼微微挑眉的安国公。 傅云靖乐滋滋的声音里带着崇拜:“大姐夫没有三头六臂,但是大姐夫好有威风啊!足能吓煞敌寇!” 安国公爽朗一笑,一句“大姐夫”顿时让他对傅云靖有了好感,说道:“吓煞敌寇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的夸大之词,敌寇得一刀一枪地杀出来。” 傅卿云微嗔地看他一眼,云靖还是小孩子,也不怕吓到他。 安国公接收到她的眼神,一股热气涌上脸庞,他微微不自在地转开目光,在心中回味那个嗔恼的眼神。 傅云靖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本有些怕安国公的,为这句话而觉得他亲近,缠着他要学武艺。 安国公请问傅老夫人是否允许。 傅老夫人笑道:“年轻人该多动动,咱们侯府也有演武场,二老爷和三老爷常常去的,你带他去瞧瞧,别玩不到一刻钟就喊累才好!我老婆子就不去凑热闹了。” 到了演武场,安国公看一眼娴静立在一旁的傅卿云,除去身上累赘的配饰,换上演武的衣服,抓了杆长枪,气势凌厉地耍了套枪法,拦,拿,扎,抖动的枪头似长了眼睛有了自主意识般,翩若飞鸿,矫若游龙。 及至收势,傅卿云依然觉得意犹未尽。 傅云靖拍手叫好,傅卿云端了茶盏给安国公,不由自主地拿出帕子擦安国公脸上的汗。安国公端茶杯的手一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傅卿云如玉似的脸。 傅卿云醒神,霎时双颊飞起绯红的霞,却是更添艳色。 她讷讷收回手,掩饰性地夸赞道:“安国公好枪法,枪有百兵之王之称,安国公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安远大元帅。” 听到未婚妻子赞赏他的才能,安国公墨玉似的眸子倏地变得晶亮,紧盯傅卿云的樱唇不放:“大姑娘真这么认为的?” 傅卿云被盯得面红耳赤,轻轻“嗯”了一声。 安国公脸上的微笑就变得更加灿烂了,晶亮的眸子仿若天边的皎月般辉煌璀璨。 傅卿云微愣,男人俊成这般,也有成为祸水的潜质啊! 傅云靖在安国公的指导下耍了两圈长枪,可他连长枪都拿不稳,手腕发酸,很快喊累不干了。安国公也未说责怪的话,毕竟傅云靖是傅卿云的堂弟,而不是亲弟,他无意插手傅云靖的教养。 再回寿安堂,安国公和傅老夫人寒暄,哄得傅老夫人脸上的褶子如波纹荡漾开来,嘴巴笑得合不拢,将近晌午才放安国公去前院用午膳,仍叫傅卿云和傅云靖相送。 安国公轻瞥一眼傅卿云身后的丫鬟,柔和的嗓音透着温柔之意,低声问:“大姑娘的丫鬟换了?” 傅卿云心中一暖,安国公一个大男人居然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嗯,昨儿个老夫人回府,我身边的嬷嬷冲撞了老夫人,老夫人体恤我,就把丫鬟们也换了。” 安国公也感觉自个儿有些婆妈,眼神不自在地闪了闪,画蛇添足地解释道:“我记得你身边那几个丫鬟挺聒噪的。” 傅卿云唇角愉悦地翘起好看的弧度,没接话,以免臊了安国公。 听着夏日蝉鸣,静谧而祥和的气氛缓缓在两人之间流淌,傅云靖小嘴抿着偷乐,没有打扰两人,倏然,他眼尖地看见前面柳树下有个人影子鬼鬼祟祟,见他望过去,那影子蓦地缩回头,躲到柳树后,傅云靖刚耍过长枪,顿时玩心大起,虎目圆瞪,暴喝:“小贼,哪里逃!” 言罢,他如一头小蛮牛似的冲过去。 傅卿云被这声怒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忙道:“五弟弟跑慢些,莫摔着了!你们还不去追五少爷!” 几个小丫鬟和两个婆子忙忙地跑过去追。 安国公没当一回事,他早看出那柳树下面有个探头探脑的人影:“我们也过去瞧瞧。” 傅卿云颔首,担心傅云靖闹出乱子给定南侯府丢脸,不由地加快脚步。 傅云靖抓住柳树后面的人,惊问:“二姐姐,你干嘛做贼似的躲在这里偷窥我们?” 第37章 甘菊眼瞎 傅冉云脸红地转出来,瞥见高大挺拔、气质不凡的淳于湛向她走来,眼中流转过一丝爱慕,飞快地敛了起来,又看见随之而来的傅卿云,一丝嫉恨掠过眼底,满脸都是尴尬,双颊晕红。 这些神色都没逃过细细观察她的傅卿云。 傅卿云心惊,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原来傅冉云喜欢安国公!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许多想不明白的事都想通了,怪不得小林氏处处谋算她,花费那么大力气让她自动退亲,原来是想让她给傅冉云腾位置! 一旦她退亲成功,老侯爷不想失去这门好亲,定会千方百计选个身份足够匹配安国公的孙女嫁过去,纵观定南侯府,最合适的那个人是外表甜美可爱的傅冉云无疑! 小林氏打的一手好算盘,可现在傅冉云声名狼藉,族谱上是个庶女,想匹配安国公是难了,毕竟安国公可不是软柿子,可任由他人揉捏,再不济,安国公府在宫里还有个贤妃娘娘呢。 既然小林氏谋算不到安国公夫人的位置,按照小林氏“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的性格,肯定会搅黄了这门亲事。傅卿云提醒自个儿警醒。 当下,傅卿云面上温柔地嗔责傅云靖:“五弟弟,快放开你二姐姐,你抓疼她了。”又问傅冉云:“二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傅云靖不甘不愿地放开傅冉云,拉住傅卿云娇软的手,嘟哝道:“二姐姐偷窥我们嘛!” 傅冉云看傅云靖这么听傅卿云的话,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委屈的情绪袭上心头,嘴上却甜甜地笑道:“见过安国公,大姐姐。祖父吩咐二弟弟去前院陪安国公用膳,我是送二弟弟来的。” 傅卿云黛眉轻颦,温柔地斥责:“便是送二弟弟,也该多带些丫鬟婆子来,二门这里人多眼杂,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你,可怎么好?” 傅冉云眼神一凛,胸口剧烈起伏两次,傅卿云说得云淡风轻,看似关心她,实则是在骂她不要脸,居然抛头露脸地跑到二门口来,二门分开内院和外院,常常有男子在二门外朝内院递话。 傅冉云当做没听出来傅卿云话里的讽刺,轻抬眸,盈盈水眸含羞带怯地看一眼安国公,芊芊羽睫如翩然欲飞的蝶儿,乖顺地巧笑嫣然道:“妹妹记得这个教训了。对了,大姐姐今儿个怎么亲自来送安国公?” 她在二门晃给男子看见是不要脸,难道傅卿云和安国公私会就要脸了? 傅卿云淡瞥她一眼,她十分懊恼地想,以前她该是多么死心眼,才没发现娇憨可爱的妹妹当着她的面勾引安国公的?这副娇羞妩媚的模样,十足一副见情郎的样子。 安国公轻皱眉,眉间夹杂着一丝厌恶。 傅卿云淡淡道:“安国公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命我和云靖送送安国公。既然快到二门口了,前面我就不送了,安国公先请罢。” 安国公点点头,有些气恼傅冉云破坏他和傅卿云的美好气氛,拱手告辞,拂袖离去。 傅云靖不高兴地嘟嘴,赌气似的狠狠踩了傅冉云一脚:“都是你个庶女,害安国公走了!” 当着傅冉云的面,他又叫回“安国公”,傅卿云抿唇含笑,傅云靖不是个傻的。 傅冉云尖叫一声,蹲身捂住脚,脸颊火烧似的红,热辣辣的,“庶女”一词是她身上最耻辱的标签,她正要发脾气,眼珠子一转,转而抬头委屈地叫道:“大姐姐,你看五弟弟欺负我嘛!” 委屈的尾音一转三个调。 傅云靖受不了地翻个白眼,夸张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傅卿云暗笑,傅云靖跋扈归跋扈,却不会像傅焕云那般无理地嚣张,她轻咳一声掩饰笑意,慈和地说道:“他是弟弟,你让让他罢。再者,你先偷窥我们,五弟弟当然不会高兴。”傅冉云想挑拨她和傅云靖的关系,还嫩了点,她现在可不是只会偏心大房子女的“大姐姐”。 傅云靖闻言,乐滋滋地挑衅俯视着傅冉云。 傅冉云理亏,满腹憋屈只剩下气恼,等傅卿云和傅云靖走后,她低低地尖叫一声,抓了几把柳树垂下的枝条,扯得七零八落扔在地上,又忿忿踩了几脚,心里的郁闷却一丝没少。 寿安堂里,傅老夫人和傅卿云、傅云靖用完午膳,因为傅卿云的未来夫婿地位尊贵,傅老夫人本因为傅焕云的事对傅卿云存的最后一点疑心也消散了,笑容格外和蔼,和傅云靖说:“你也松散这许多天,该去上学堂了。” 傅云靖如变脸似的,灿烂的笑脸瞬间变成苦瓜脸:“老夫人饶了我罢!那些文字在我眼里就是蝌蚪,看得我头晕,容我再玩两天,我若是去上学堂,谁陪老夫人玩耍?” 听他童言稚语,傅老夫人的皱纹都变得慈祥了:“我们家的孩子怎么能不进学?便是你大姐姐都是有先生的。” 她朝傅卿云努努嘴。 傅云靖稀奇地问:“大姐姐也上学堂啊?”傅四老爷外放为官的地方是个小县城,那里的女孩子连书本都摸不着,全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只因为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傅卿云剥了个橘瓣丢尽他嘴里,剩下的摆成个菊花的模样放在绿色的柳叶细瓷盘子里,看着十分清爽可口:“是啊,我们家有私塾,老先生教导你们兄弟,顺便也教导我们姐妹。” 傅云靖没法子反驳,兀自嘟嘴不高兴。 傅卿云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别的兄弟我不知道,但你四哥哥焕云最会作诗的,你二姐姐和他一母同胞,也是个极会作诗的。” 傅云靖惊讶地张大嘴,眼神满是鄙夷:“他作诗?我看他作死还差不多!竟然顶撞老夫人。” 傅老夫人轻斥:“焕云是你兄弟,不许你胡乱评论他!”眼神却是极为和蔼的,哪里有斥责的意思。 恐怕她心里在得意孙子这么维护她罢? 傅卿云没说话。 傅云靖乖巧地低首认错,又是端茶,又是捶背,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很快逗乐了傅老夫人,但他心里惦记这事,私下找傅卿云确定后,当晚便将扔到角落里积了一层灰的书本拿出来读,誓要超过会作诗的傅焕云。 第二天,傅云靖便去上学堂了。 傅卿云又陪了傅老夫人一日,风寒痊愈后与傅云靖一块进学堂。 扁豆讨巧道:“老夫人是大姑娘的灵丹妙药。” 傅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小林氏因为被傅老夫人打了两巴掌,十分臊得慌,近日不出永和院半步,定南侯府颇为风平浪静一阵子。傅卿云却知道,这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是暗潮汹涌。 甘菊养在梨蕊院,傅卿云特意拿了自个儿的份例请薛大夫给甘菊诊治。 按照惯例,丫鬟生病是要挪到府外的,或是回本家休养,或是送到庄子上,以防病气过给主子们。 傅卿云专门跑到寿安堂请求老夫人不要将甘菊挪出去,用的理由是,甘菊是因她照顾不周到才挨了打,言语愧疚,暗示甘菊是替她挨打,而且甘菊的病并不是传染病。傅老夫人见傅卿云主动提起,高兴她识趣,当然是满口答应。 傅卿云不知,她办的这件画蛇添足的事让小林氏半夜挠了几回墙,小林氏以为她常年生病,是很忌讳病人的,谁知傅卿云不按常理出牌,又在傅老夫人面前卖个好。小林氏除了暗骂傅卿云命贱,没有大家闺秀的规矩外,一句话说不出。 而这时,她更气恼的事来了,她千辛万苦找来龙舌兰香,进献给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却淡淡地说已有了,又与有荣焉地告诉她是大孙女傅卿云送的。 小林氏挠破了雨过天青窗纱,一根指甲“啪”地断了,想了想,她没有另外把血燕窝送给傅老夫人,之后也不再那么殷勤地送东西,企盼傅老夫人能开恩提前放出傅焕云了。 她的膝盖就是跪祠堂时患了风湿,费了好大力气才治好了一半,她十分担心傅焕云能不能在阴气和潮气那么重的祠堂里坚持十天,每每夜里她都做噩梦,听见傅焕云凄厉地叫喊,求她救命。 可傅老夫人比老定南侯更难缠,派人死死看紧祠堂,她没法子靠近半步。 这些都让她更恨傅卿云。 傅卿云不在乎被小林氏多恨一些,薛大夫给甘菊诊治五天后,无奈地告诉她:“甘菊脸上的指甲印子还能用些祛疤药去掉,可她眼珠被挠破了,右眼以后再不能视物。” 甘菊初初清醒,听见这句话,顿时生了死的心。一个眼睛被主子打瞎的奴才,定南侯府为遮丑,肯定不会再留她的。思及那日傅焕云如疯了一般骑在她身上打骂,她浑身打个寒颤,傅老夫人再看重她,她仍是比不上她亲孙子金贵的。 以后,她可怎么活啊? 甘菊绝望的情绪在整个小屋子里蔓延。 傅卿云怜惜地叹口气,站在屏风后说道:“不管怎么样,薛大夫,请您尽力治好甘菊。”落得这个结果,总比甘菊犯了错儿后,被打死的好。 薛大夫同情地叹息,甘菊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华啊! 薛大夫开完药方离开,傅卿云看了看药方的药名,点着一处道:“扁豆,我记得库房里还有百年人参的,你去称二两来,给甘菊姐姐入药。咱们自家的药,比外面店铺里买的放心。” 扁豆应诺出去开库房,称人参。 此刻,房间只剩下缠绵病榻的甘菊和坐在桌子边上叹息的傅卿云。 甘菊生了死的心,说话就不再顾及,她直言不讳地问道:“奴婢跟大姑娘无冤无仇,大姑娘为何要算计奴婢?” 第38章 弥补前世悔恨 甘菊说完,才发现她的声音哽咽难听,即便存了死志,她也是会害怕的,她才十几岁,人生还未绽放,就要这么悲惨地死去了。 傅卿云惊地扭过头:“你醒了?” 甘菊哼笑,傅卿云不是一直叫她甘菊姐姐么?真真可笑,她昨儿个真以为傅卿云是对她真心的:“奴婢求大姑娘回答奴婢的话,奴婢死也想死个明白。” 却也不想想,她对傅卿云没有真心,甚至存了害人的心,凭什么要傅卿云对她真心? 傅卿云眼神微冷,她原本觉得对甘菊有些愧疚,毕竟这一世甘菊还未对她动手,可当甘菊在明白傅焕云的误会后,第一时间想的是怎么将傅焕云的怒火转移到她身上时,她的那点子愧疚便不见了。 一个主子,一个奴才。她们的地位本就是不平等的,这世间事不公平的多了,没有什么道理可讲,那种情况下,甘菊就不该开口澄清。 说直白点,甘菊这个丫鬟当得不合格。 傅卿云掩藏起眼底的冷意,面上故作疑惑地问:“甘菊,你在说什么?我跟你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算计你?难不成,你以为你挨了四少爷的打,是我算计的么?” 甘菊泪眼朦胧:“大姑娘不承认也罢,那天的事奴婢看得清楚。” 傅卿云冷冷一哼,清傲地说:“我是定南侯府的千金小姐,有必要算计你一个奴才?而且,你是老夫人给我的大丫鬟,我只有倚重你的,何苦算计你被四少爷打。难道四少爷打我的丫鬟,我的脸面就好看了?” 她的脸面当然不好看,而脸面更不好看的是傅老夫人。傅卿云就是仗着这一点,才会算计甘菊,而不是忍冬。 甘菊一噎,是啊,傅卿云算计她,得不到任何好处,一个不慎,甚至会惹傅老夫人的嫌恶。 甘菊绝望地阖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散乱的鬓发里。 傅卿云声音冷了些:“我知道你被打,心情不好,今儿个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你好好歇息罢。” 言罢,傅卿云走出甘菊的屋子,独留甘菊躺在炕上品尝恨意侵蚀心肺的痛苦,这时她满心满眼恨的只有傅焕云。 扁豆称量完人参,交给底下的小丫鬟去给甘菊煎药,看见傅卿云回到正房,便福礼,轻声问:“谁惹姑娘生气了?” 傅卿云摇摇头:“我没生气,只是有些疲惫罢了。对了,扁豆,忍冬这几天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扁豆也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动静,自从那日海桐悄悄见过忍冬一次,忍冬便一直在安分地刺绣,给姑娘做衣服鞋子,其他的,也就是打理花草。” 甚至,忍冬都不怎么往傅卿云跟前凑了。 傅卿云嘴角冷冷勾起:“她最好能一直安分下去!” 扁豆点头,傅卿云微微吐口气,又说:“唉,明儿个老夫人给我挑丫鬟,甘菊破相,大丫鬟的位置空了出来,我就和老夫人提拔你,扁豆,你可得好好学,我瞧着你这几日管事倒是极有章法的。” 扁豆对下面的小丫鬟很有一套,大概是因为从三等丫鬟升上来的,人缘又好,扁豆很得大家喜欢。 扁豆喜不自禁地咧开嘴笑,铿锵有力地回答:“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的期望!” 傅卿云轻轻而笑,继而发愁地皱眉。 扁豆不解地问:“姑娘还有烦心事?” 傅卿云点头,愁眉不展:“丫鬟好选,挑回来调教些日子便是,可管事嬷嬷不好选,总不能让你们年轻小姑娘跟那些婆子们打交道,这事还得管事嬷嬷来。而且管事嬷嬷在府中没有根基,恐怕梨蕊院被其他院子看轻了去。” 扁豆抿抿唇,凝视着傅卿云眉间的忧愁好一会子,这才下定决定似的地道:“姑娘,奴婢有事隐瞒姑娘。奴婢是在庄子上长大的,老子娘英年早逝,但奴婢不是野孩子,奴婢有个干娘,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干娘?你想让你干娘来做这管事嬷嬷,能成么?” 扁豆附耳道:“奴婢的干娘姓韩,人叫她韩嬷嬷。” 韩嬷嬷?这个称呼好熟悉啊!一个身影在傅卿云脑中一闪而过。 扁豆见傅卿云神色异动,嘴角瘪了一下,眼里浮动泪光,眨了眨眼,把眼泪咽回去,说道:“姑娘可能一时记不起来,韩嬷嬷曾经是姑娘的奶娘,七年前因为不小心弄坏了姑娘的卿云拥福簪——奴婢该打嘴,冒犯了姑娘的名讳!” 扁豆不经意说出傅卿云的名字,赶紧自打了两嘴巴。 傅卿云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的行为,心里却被扁豆的话惊呆了,扁豆说的竟然真的是她的奶娘。 她尚才七岁时,韩嬷嬷就被小林氏赶到庄子上,前世,直到她出嫁前一天才匆匆见一面,韩嬷嬷提醒她小林氏居心叵测,对小林氏死心塌地的她以为韩嬷嬷对小林氏心存怨愤,故意挑拨离间,因而没等韩嬷嬷把话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后来,韩嬷嬷再也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过。她生下淳于蘅后的某个日子,小林氏让人传话说她奶嬷嬷在侯府的庄子上去世了,她就让下人送了二十两银子安葬,却是看也没看过韩嬷嬷一眼。 想来,韩嬷嬷的去世和小林氏不无关系。 时隔这么多年,她实在是对韩嬷嬷的音容笑貌没有一点印象,但是扁豆的话勾起她记忆最深处的回忆,那是她的奶娘韩嬷嬷抱着西瓜红彩瓷碗追着她吃饭的情景,这一幕如今回想起来,无比温暖。 傅卿云怔怔地落下泪,扁豆轻碰她:“姑娘,姑娘?” 傅卿云连忙回神,抹去眼角泪痕,看看站在灯下俏生生的扁豆,脑海里忽然又浮现一幕场景,那是在她嫁入安国公府后,有个三等丫鬟悄悄告密,告诉她,傅冉云对安国公心怀不轨,她根本不相信,将那挑拨离间的丫鬟调到浆洗房,之后再也没见过她。 后来便发生傅冉云与淳于沛酒后乱情的事,傅冉云嫁入安国公府,她也就忘记了这茬事。 可联系前几天傅冉云见到安国公时的神态,容不得她不多想,那一日喝醉酒的不仅有淳于沛,还有安国公淳于湛,那么,傅冉云想设计的人是安国公而非淳于沛喽? 现在回想起来,她追悔莫及,那个三等丫鬟分明就是扁豆啊!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扁豆后来不知所踪,很大可能是被她身边的那几个如狼似虎的丫鬟给害了。 傅卿云再次泪流满面,前世因为她的糊涂,她的识人不清,她到底害了多少人?害了多少真正关心她的人? 扁豆见傅卿云盯着她又哭了,慌得手足无措:“姑娘,奴婢说错话了,求姑娘莫伤心,只管罚奴婢就是,奴婢再也不提韩嬷嬷了!” 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傅卿云摇摇头,哽咽半晌才平复情绪,说道:“不怪你,是我想通了些事,想念韩嬷嬷了。我知道,韩嬷嬷没有弄坏我的卿云拥福簪,是侯夫人故意栽赃嫁祸她的。” 扁豆惊喜:“姑娘相信韩嬷嬷?” “我当然相信韩嬷嬷,韩嬷嬷对我那么好,怎么会故意弄坏我的簪子呢?” 傅卿云用锦帕印印眼角,韩嬷嬷不仅拼了命地提醒她,还将扁豆送到她身边。 扁豆眉梢扬起。 傅卿云道:“扁豆,多谢你提醒我,不然我就忘了韩嬷嬷了。不过,管事嬷嬷的事急不来,等过些日子才能接韩嬷嬷进府。你若是得空,回去瞧瞧韩嬷嬷,给韩嬷嬷带个口信,让她准备好给我做管事嬷嬷。” 扁豆羞涩地笑了:“姑娘不用谢奴婢,为姑娘分忧是奴婢的本分。等奴婢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干娘,干娘肯定高兴坏了。” 傅卿云轻笑,夸奖她:“难怪你做事与别人不同,原来是有韩嬷嬷背后提点你。” 扁豆扭捏地笑了下:“姑娘是最聪明的人。” 傅卿云扯了扯嘴角,她是最笨的人才对。 翌日,傅卿云跟学堂请假,跟着傅老夫人学挑丫鬟,傅老夫人细细地讲述其中诀窍,傅卿云听得十分认真。 傅老夫人望着傅卿云懵懂的模样有些心酸,傅卿云年十四,早该把这些辨人识人的本事学上手,小林氏却尽让学堂的先生们教些没用的,口中和傅卿云说着:“……书上的那些都是锦上添花的,真正有用的却是你在管事中能学到的东西。” 傅卿云深以为然,前世小林氏一个劲怂恿她念书和刺绣,在管家上却教的比较少,倒是她身边的丫鬟嬷嬷们个个是能手,手眼通天到将她这个国公夫人骗的团团转。 挑完小丫鬟,傅卿云才遗憾地道:“老夫人,昨儿个薛大夫言道,甘菊姐姐脸上的疤痕可去除,可……可右眼怕是再不能视物。” “什么!” 傅老夫人十分震惊,甘菊竟然瞎了一只眼! 傅卿云舔了舔干涩的唇,艰难地说:“薛大夫的确说了这般话。我瞧着甘菊姐姐颇有些心灰意懒的模样,怕她出个好歹,使了苍耳盯着她,日夜侍奉汤药。” 傅老夫人震惊过后,深深叹息:“甘菊是个没福气的,罢了,既然薛大夫都说治不好,怕是真的不好。唉,她在府中没亲没故的,不如早早遣她回家去,她爹娘怕是还能多照看几分,她见了爹娘开怀,于病情也更有利。” 第39章 奶嬷嬷回归 言罢,傅老夫人又扭头对徐嬷嬷说:“我记性差,你帮我记着,等会子回去取二十两银子来,放甘菊出府去。我记得甘菊的老子娘是住在猫眼胡同的,另赏十两银子给她老子娘,让他们经心照顾。” 徐嬷嬷忙应诺。 傅卿云觉得齿冷,傅老夫人见甘菊失去利用价值后,竟然可以这么冷漠,她面上却恭顺地道:“甘菊姐姐能伺候老夫人一场,得老夫人眷顾是她的福气。” 傅老夫人又叹一声,见扁豆忙前忙后,看似匆忙,却是井井有条,便点了扁豆做傅卿云的大丫鬟,另外买了个针线比较出色的丫鬟补上扁豆的缺。扁豆貌不出众,做不得通房丫鬟,傅老夫人便暂歇了给傅卿云预备通房丫鬟的心,只在心里惦记着。 新来的铃兰和新官上任的扁豆齐齐谢恩。 在管事嬷嬷上,傅老夫人果然犯了愁,看这个不顺心,看那个不顺眼,无疾而终。 傅卿云见预料的事成真,笑说道:“老夫人,听扁豆说,她从小长的那个庄子上种了许多樱桃,这个季节刚好采摘,不如让庄子上的人送些樱桃来好解暑?” 傅老夫人点头应允。 傅卿云和扁豆对个眼色,两人不约而同地微笑。 傅卿云当日便拿了对牌派扁豆去庄子上传话送樱桃,顺便跟韩嬷嬷通气,晚上回来说:都安排好了。 次日一大早,韩嬷嬷便带着新采摘的樱桃到定南侯府,傅卿云“无意”中听扁豆说起庄子上的事,这才“突然”记起韩嬷嬷是她奶嬷嬷,便招了韩嬷嬷来相见。 韩嬷嬷一见面便大哭一场,老泪纵横。傅卿云情绪也很激动,拿出卿云拥福簪,韩嬷嬷更是哭得不可自已。 傅卿云涩然,卿云拥福簪是她亲生母亲大林氏与父亲定南侯的定亲信物,对她的意义就如梅英采胜簪对傅冉云的意义,是长辈美好爱情的见证和传承,也是母亲对女儿美满姻缘的祝福。 傅卿云的名字便是从这支簪子里取的,可见大林氏对她的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希望女儿的姻缘能像她和定南侯那般门当户对,琴瑟和谐。 韩嬷嬷抽噎道:“当年三姑娘拿梅英采胜簪跟姑娘炫耀,老奴遍寻不见卿云拥福簪,惊动侯夫人,侯夫人着人搜寻,却在老奴的屋子里找到。张嬷嬷出面作证说,老奴私藏了簪子,还故意背人弄坏簪子,可惜侯夫人根本不给老奴辩解的机会……” 傅卿云温柔地擦去韩嬷嬷脸上的热泪,说道:“嬷嬷,那时我不懂事,我气糊涂了,才会误会你。” “姑娘不记恨老奴就好。那时姑娘小,是老奴太没用,护不住姑娘,才会着了别人的道儿。” 傅卿云领韩嬷嬷去见傅老夫人,当堂向傅老夫人澄清当年的误会:“当时我病得厉害,忘了告诉夫人,这簪子是我放在韩嬷嬷那里,托韩嬷嬷得空出府帮我修补的,以至于后来产生了那样的误会。要不是今儿个见到韩嬷嬷,恐怕我都想不起这茬。” 傅卿云将人都领来了,傅老夫人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正好要监督孙女辨人的能力,笑说道:“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 又笑对韩嬷嬷:“韩嬷嬷可曾因为当年的误会而怨怪我们卿丫头?” 至于当年的事,当时看不清,事后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不明白,韩嬷嬷是被小林氏故意撵走的。傅卿云身边有个老人盯着也好,免得遭了小林氏的毒手。 韩嬷嬷温柔地侧过脸瞧傅卿云,眼神是看自个儿孩子才有的宠溺,诚恳地说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从未怨怪过大姑娘,一来,大姑娘年纪小,二来,那时候奴婢也倔强,不屑为自个儿辩解。在老奴眼中,大姑娘始终是奴婢的大姑娘。” 傅老夫人哈哈一笑:“我正愁卿丫头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不好找,韩嬷嬷,你可愿意回来梨蕊院继续替大姑娘掌事?” 韩嬷嬷是从皇商世家林府出来的,规矩上没得说,又曾给傅卿云做过七八年的奶嬷嬷,管事能力也是一流的。( 韩嬷嬷意外傅老夫人这么好说话,受宠若惊道:“多谢老夫人的信任和厚爱!奴婢能回来伺候大姑娘是奴婢的福分,自是千百个愿意。” 韩嬷嬷入住梨蕊院的事便轻轻巧巧地定了下来。 傅老夫人派徐嬷嬷到永和院给韩嬷嬷上花名册,小林氏看到韩嬷嬷的名字震惊得目瞪口呆。 送走徐嬷嬷和韩嬷嬷后,她气愤得差点撕烂了一条蚕丝锦帕,咬牙切齿看向傅卿云的梨蕊院方向:“哼,傅卿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别说韩嬷嬷那老货,便是大罗神仙来,也救不得你!” 傅卿云回到院子里,郑重地跟大家介绍韩嬷嬷,韩嬷嬷不像在傅卿云面前那般慈祥和蔼,而是冷着脸给小丫头们讲规矩,讲礼法。小丫头们得知韩嬷嬷是大姑娘的奶嬷嬷,个个屏气凝神,乖乖听训。 从此,韩嬷嬷就在傅卿云身边扎根了。 韩嬷嬷听扁豆分析几个贴身丫鬟的表现,思忖道:“姑娘,奴婢瞧着忍冬没那么简单,四少爷在姑娘手里吃了大亏,别人相信是巧合,小林氏却不会相信,私底下肯定在酝酿什么。” 傅卿云颔首,她与韩嬷嬷的想法一致:“嬷嬷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但是,我让扁豆盯着忍冬,忍冬的行为并没有异常。她是张嬷嬷干闺女的事,是我偶然间从张嬷嬷言语里得知的,夫人她们只当我不知道呢,这才放心让忍冬继续呆在我身边。” 韩嬷嬷凝神寻思半晌,神色变得更加郑重,细细询问忍冬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一丝一毫都不放过。扁豆有问必答,一五一十将监视的结果告诉韩嬷嬷。 韩嬷嬷把忍冬动过的东西都检查一遍,却是一无所获,就是连花盆里的土都翻过一遍,韩嬷嬷有些纳闷,同时松口气:“她不敢动手脚最好。” 傍晚,忍冬当值伺候傅卿云用晚饭,她和往常一般先收拾傅卿云的书案,傅卿云正笑着和韩嬷嬷说:“嬷嬷瞧,这是二姑娘的诗,老夫子常常夸奖的,说是二姑娘的诗很有灵气,蕴含着人生哲理,显见是读书读的多才能悟出这些道理来。” 韩嬷嬷哎哟一声:“我的姑娘,可不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大字不识一个,别说看二姑娘的诗了。” 忍冬差点翻个白眼,她才不信傅卿云会真心给傅冉云说好话。 傅卿云把一叠子诗词扔在桌案上,由得忍冬去收拾,口中含笑说:“嬷嬷不识字也不要紧,我就是高兴有个有出息的妹妹。咱们老夫人在闺阁中时便是名满燕京的才女,二姑娘有这般才能,定会再得老夫人青眼。” 韩嬷嬷不置可否。 忍冬悄悄翻了翻那些纸张,可惜她也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认不出哪张是傅冉云的,更加不明白傅卿云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 收拾完桌案,忍冬命小丫鬟们将放在外面晒太阳的花盆搬进来,放在窗户边上,她随手逗了逗花草的叶子,净手后给傅卿云盛米饭、布菜。 韩嬷嬷细细观察忍冬的每一个动作,目光扫过那些花草,眉头蹙紧,见傅卿云端起碗要吃饭,忙道:“姑娘用饭有些习惯该养起来,不可再像小时候那样随着性子来。” 言罢,她给傅卿云盛了一碗汤:“姑娘,先喝汤,再吃饭,对肠胃好。” 傅卿云恬淡地微笑,立时改了过来。 等她动作优雅地小口喝完汤,韩嬷嬷又说:“这米饭搁了一会子怕是凉了,吃了要肚子疼,老奴给姑娘再添碗热的。” 换只碗添完米饭,韩嬷嬷闲话家常般念念叨叨:“看姑娘吃饭香甜,老奴今儿个晚上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姑娘小时候吃饭可是挑食,每每吃饭,老奴总得花费一番心思哄劝……” 傅卿云不觉得她啰嗦,反而心情更好,这一晚多吃了半碗饭。 而旁边的忍冬先是急得满头冷汗,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煞白一片。 从这顿饭开始,韩嬷嬷就亲自为傅卿云布膳了,轻巧夺去忍冬的差事。 晚上,韩嬷嬷守夜,傅卿云洗漱完,靠在大迎枕上,问:“嬷嬷可是察觉到忍冬的不妥?” 韩嬷嬷面色严肃,随傅卿云的示意搭了半边身子坐到炕边上,不答反问:“姑娘,这几日睡觉可安稳?” 傅卿云颦眉不解地问:“尚可,嬷嬷发现了什么?” 韩嬷嬷侧头冷哼一声,指着窗边的花说道:“那兰花香味最是浓郁,晚上放到房间里,时间久了,便会失眠,做噩梦等。再者,那一盆花,老奴怎么没见过?” 傅卿云心神一震,怪不得她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安稳,她只当自个儿心思太重,原来还有这兰花的缘故! 再顺着韩嬷嬷手指的方向看去,她解释道:“这是滴水观音,老夫人送我的,因为名字好听,又会滴水得个趣儿,这才格外喜欢。” 韩嬷嬷疑惑不减:“老奴活了大半辈子,不说在侯府这些年,在林府时也见过不少世面,姚黄魏紫,凌波仙子,雪里婵娟,月下美人,什么没见过,单没见过这滴水观音。姑娘可问过送花的人,这滴水观音从何而来?” 傅卿云一惊:“嬷嬷提醒的是,夫人虽然讨了老夫人的嫌,可老夫人在管家上十分信任夫人。这府中的花卉自然是夫人操办的。” 韩嬷嬷心里有数,问旁边凝神细听的扁豆:“扁豆,忍冬每回给姑娘盛饭前,是否都要去摸摸那兰花和滴水观音?” 第40章 如此下毒 扁豆听得心惊肉跳,她没想到有人会把主意打到室内花卉上,在内宅争斗里,她仍是太嫩了! 听了韩嬷嬷的话,她凝眉细思,点点头:“经嬷嬷这么一提醒,我想想还真是有这回事,忍冬每每伺候姑娘用饭前,都会去摸那滴水观音和兰花。” 韩嬷嬷走到窗户边上,亲自用手指在滴水观音滴下的水里蘸了蘸,傅卿云有些担心地望过去,不过她认为不会有事,因为忍冬就是用手这么蘸过滴水观音。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韩嬷嬷的手指变得红肿,隐隐有发青发黑的迹象,而且瘙痒不堪。 傅卿云大吃一惊:“扁豆,快,快打盆水来!这滴水观音滴出的水有毒!” 刚才韩嬷嬷也在滴水观音的土壤里试过毒,但土壤是没有毒的,原来有毒的是滴水观音滴出的那晶晶亮的水滴! 扁豆慌忙去打水,傅卿云眼圈红了:“嬷嬷何须亲身试毒,找个猫儿狗儿不比嬷嬷亲身试毒强?” 韩嬷嬷按压染毒的指尖,咬牙安抚傅卿云:“姑娘是老奴的命,老奴不亲身试毒,哪里放心的下。” 傅卿云搂住韩嬷嬷的胳膊,泪流满面,韩嬷嬷用脸蹭蹭她的头发,神情凄楚,是她没用,才把大姑娘独自留在这吃人的定南侯府。 至此,忍冬下毒的方法已经很明了了,她先用手蘸了滴水观音分泌的汁液,洗手后降低毒性,再用蘸过毒药的手给傅卿云盛饭,从而慢慢让傅卿云误食中毒。而忍冬只是皮肤接触,大大降低了毒性——毒物吃进嘴里肯定会比皮肤接触的伤害大,忍冬回去后再仔细洗手,吃些解药,就不会中毒。 韩嬷嬷立刻用大量的清水洗完手才觉得好受许多,但手指上仍是起了细小的红色疹子。傅卿云喂她吃了颗常备的解毒丸,及至睡前才渐渐消散下去。 韩嬷嬷心有余悸地跟傅卿云说:“以前小林氏只是让姑娘生生病,没敢闹出大动静,现今是容不得姑娘了,姑娘可要早作打算啊!” 傅卿云无奈苦笑:“嬷嬷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的态度,小林氏毕竟代表定南侯府的脸面,前几次那么明显的事,老夫人却轻轻放过小林氏,只是打杀下人以示惩戒。要不是焕云触怒她的威严,打了她的脸,她哪里会下狠手惩治焕云。即便焕云不孝,老夫人打了小林氏两巴掌,小林氏在侯府的地位仍是稳稳的。我便是告诉了老夫人滴水观音有毒之事,老夫人恐怕也只是打杀忍冬了事。” 韩嬷嬷搂住傅卿云怜惜地抚摸她的脸,凄苦道:“难道就由得小林氏次次谋害姑娘么?这次发现小林氏的诡计是侥幸,可谁能保证下次小林氏再出毒计,我们能够识破?老夫人真……”糊涂啊!后面三个字,韩嬷嬷咽进了喉咙。 扁豆快言快语接上话:“老夫人太偏心了!小林氏再怎么着,也只是儿媳妇,姑娘却是与她有血脉联系的亲孙女啊!” 韩嬷嬷赶忙斥责:“老夫人岂是你能非议的?若是被别人听见,可得要你命了!” 扁豆轻轻打了自个儿两嘴巴,嬉皮笑脸道:“这不是在姑娘和嬷嬷面前,我才敢放肆么?我是替姑娘委屈。” 韩嬷嬷还要训斥,傅卿云轻摇头阻止:“扁豆只是说话直些罢了,原也没说错。不过,扁豆,你得记着隔墙有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听了去,老夫人的手段你是见识过的。” 扁豆乖巧地点头,傅卿云又微微勾唇说道:“老夫人到底是我亲祖母,偏心是偏心,却不会让我在奴才们手里受委屈,这才留了嬷嬷下来。便是兄弟姐妹中,除了五少爷云靖和大少爷凌云,老夫人可不会让别人给我委屈受。我不能治死夫人,恶心恶心她还是能够的,嬷嬷明儿个瞧着我的手段罢。这滴水观音的事,暂且瞒下来,日后再谋。” 韩嬷嬷点头,傅卿云能不被小林氏蛊惑,她已经觉得是万幸了。韩嬷嬷暗暗发誓,她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尽力护得傅卿云周全。 晚间安置,韩嬷嬷盯着傅卿云吃了两颗解毒丸,没发现傅卿云身体有异常才暗暗舒口气,又把那几盆花给挪出去,这才放心。 翌日,侯府晚辈们请安,老爷们和夫人们相继离开,气氛立刻变得活泛开。 傅云靖拉着傅老夫人凑趣说话,傅老夫人问他在学堂学了些什么,傅云靖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得意洋洋地炫耀先生表扬他做的打油诗,兄弟姐妹争相凑趣,傅云靖很给脸面,但是这些人里,他就是不理傅冉云。 傅冉云被孤立了,落寞地坐在角落里拧烂了锦帕。 傅卿云嘻嘻笑着和傅云靖、傅老夫人说道:“论起赋诗,咱们姐妹里数二妹妹最得老夫人真传。二妹妹这些日子没去学堂,夫子们常常拿二妹妹的诗来教导我们呢。昨儿个我向夫子请教诗,夫子便将二妹妹平日做的一首诗拿来做范例,称赞二妹妹的诗有灵气,字也漂亮。” 傅云靖厌恶傅冉云,听后嘟嘴不虞道:“哦,那二姐姐写了什么诗呢?” 傅卿云神神秘秘一笑,转头吩咐忍冬:“忍冬,昨儿个我跟韩嬷嬷还炫耀二姑娘的诗来着,你去将二姑娘的诗拿来,就放在我桌案头上昨儿个你收拾的那叠子纸里。” 忍冬轻轻蹙眉应诺,瞥了眼傅冉云。 一屋子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傅冉云的身上,傅冉云紧张地攥紧帕子,她暗暗发誓,若是这次傅卿云敢骗她,看她要傅卿云好看!拼着脸面不要,她也要将傅卿云脸上的人皮给扒下来! 傅卿云忽略傅冉云眼中一闪而逝的狠辣,笑盈盈地看着大家,望向主位时,发现傅老夫人果然满意地回望过来。 傅老夫人果真是希望她以德报怨的,不管傅冉云和小林氏怎么闹腾,她都希望她傅卿云能和她们冰释前嫌、和睦共处。她暗中哼笑一声,若是小林氏算计的是傅老夫人的命,她不信傅老夫人仍能这么淡定。 这时候,二房的四姑娘傅云丽突然好奇地开口问道:“大姐姐刚刚说,二姐姐最得老夫人真传是什么意思?” 傅卿云一怔,暗道这位四姑娘倒是好敏锐的洞察力,她留着这个话头就是为了和其他弟妹一起哄傅老夫人开心,便看一眼眉飞色舞的傅老夫人,与有荣焉地笑道:“你们年纪小没听说过,老夫人在闺阁中时素有才名,名满燕京,尤其在诗词造诣上曾得过当时的太后娘娘夸赞呢。咱们祖父是个武将,所以啊,家中读书读的好的叔伯和兄弟姐妹,尤其是会作诗的,都是承了老夫人的福气呢!” 满座的孙子女先是惊讶,接着争相夸赞傅老夫人,说承了傅老夫人的才气了,其中傅冉云最为矜持。 徐嬷嬷眉一挑,看了眼傅卿云,这位大姑娘的口才可真不一般,专挑老夫人爱听的说。再一看傅老夫人,傅老夫人眉眼间的喜色压都压不住了,满脸都是和蔼的笑容。 说完这圈话,忍冬送来傅冉云的诗,因她不识字,也认不出字迹的好歹来,索性将那叠子纸全拿来了。 傅卿云并未责怪她,抽出傅冉云的诗来,傅云靖一把抢走,大声念出来:“春桃。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傅老夫人听完,情不自禁地拍案叫绝:“好诗,好诗啊!我们将门之家竟也出了个才女!” 傅老夫人十分欣慰地看着傅冉云,之前觉得这孙女不顺眼,现在看哪里哪里顺眼,细细看过去,傅冉云虽然容貌上不如傅卿云和傅丹云,但胜在她气质甜美,娇憨可爱。 傅老夫人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傅冉云只是个有点被宠坏的娇小姐,对傅卿云做的那些事是被宠坏了才做出来的,日后好好调教,仍是可造之材。 她要了傅冉云的诗,一边品味诗的意境,一边夸赞道:“诗好,这手簪花小楷写的也极雅致的。” 傅冉云羞答答地红了脸,回答道:“老夫人谬赞了,和老夫人比,还差得远呢。”算傅卿云识相! 傅卿云微微一笑,随便夸一句,她就想和曾经名满燕京的傅老夫人相提并论了?真是不经夸啊! 但是傅老夫人沉浸在诗中的意境里,没有留意到傅冉云说了什么,否则肯定会变脸的。 傅云靖见傅老夫人欢喜,注意力全放在那首诗上了,嘴巴嘟起,明显不高兴,偷偷朝傅冉云做鬼脸。 傅冉云心情好,半分没生气,她隐隐觉得她的这份才能肯定能得傅老夫人青眼,满府的兄弟姐妹里可就只她和焕云最会作诗。这时候她不责怪小林氏了,因为当年小林氏就是因为打听到傅老夫人年轻时是才女,才会下气力让她和焕云一点点攒起才名。 傅云靖郁闷之下随手翻看剩下的纸张,忽然他贼贼笑着对傅老夫人道:“老夫人瞧,这是四哥哥的诗,这字,怎么写的比狗爬的还难看啊!” 座下便传来一阵阵笑声,傅卿云似嗔似恼地解释道:“四弟弟是个聪明的,就是不肯下气力练字,夫人常常让我拘着他练字,这是他随手写的。” 傅老夫人不虞,看了诗后,眼前一亮:“字难看,诗却是极好的。”她微微沉吟,不知在计量什么。 傅卿云暗笑,有她在,傅老夫人的计量肯定会落空。 第41章 辱骂老夫人 破天荒的,傅老夫人留下傅冉云吃早饭,特别交代徐嬷嬷让厨房多做几碟子傅冉云爱吃的菜。 傅云靖更加不高兴,吃完早饭后,和傅卿云一起去二门,怏怏不乐地说:“大姐姐为什么要帮二姐姐和四哥哥说话?他们都是讨厌的人,还欺负大姐姐你!” 傅卿云莞尔一笑:“五弟弟,你都知道他们俩欺负我了,难道我不能欺负他们?” 傅云靖不解地蹙眉,傅卿云明明是在帮傅焕云和傅冉云在傅老夫人面前刷好感值,怎么会是欺负他们呢? 傅卿云未解释,塞给他一张纸:“五弟弟再等几天罢,等焕云从祠堂回来时,你就知道我的用意了。现在呢,你仰慕你四哥哥的诗,所以从我这里借走了焕云的大字,你打算一直带在身上的荷包里,嗯?明白没?” 傅云靖困惑极了,但傅卿云将纸张硬塞给他后,施施然去了府中的学堂,他呆了半晌,心道,反正大姐姐说了要欺负傅焕云和傅冉云,他就忍傅冉云几天呗! 先走的傅冉云等了一会子傅卿云,看见她和小魔头傅云靖分开,便恩赐般地笑道:“大姐姐,还是你知道我的好,以后我会多在老夫人面前说大姐姐的好话。说来,老夫人的小厨房做出的酱香猪蹄就是比大厨房做的好吃啊!大姐姐,你一定吃过金嬷嬷做的莲子银耳羹,也是这样认为罢?” 傅卿云恬淡含笑:“老夫人并未让金嬷嬷做莲子银耳羹给我。” 每次有了燕窝粥或是雪蛤粥,傅焕云和傅冉云便会要走,以前的傅卿云就以自个儿喜欢吃莲子银耳羹为由将燕窝粥和雪蛤粥让给他们,这才会让傅冉云以为她最爱吃的是莲子银耳羹。 真真是可笑! 傅冉云怜悯地望着傅卿云:“没关系,若是老夫人再让金嬷嬷为我做菜,我就顺带让做一份莲子银耳羹给大姐姐你。” “妹妹有心了,我先谢过二妹妹。时辰不早,我们赶紧去上课罢。” 在傅卿云姐妹俩说话的当口,傅老夫人也在和徐嬷嬷说话,满眼赞赏之意:“我就说卿丫头是个大度的,果真她不是个记仇的,前几日便在我面前说冉云的好话,今儿个果真又提起来了。” 徐嬷嬷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无论是傅卿云,还是傅冉云,都是她的主子,她不敢随便发表意见以免惹傅老夫人不喜,笑嘻嘻奉承道:“是老夫人调教有方,才能看到大姑娘和二姑娘姐妹们这般和谐,济济一堂。” 傅老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亏得卿丫头引荐,否则我还不知道咱们定南侯府卧虎藏龙呢!冉云和焕云的诗果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就是长在你们大夫人手里,养歪了好苗子,倒是可惜了。” 仍是嫌弃小林氏身份低贱。 徐嬷嬷闻弦音知雅意,顿了顿,顺着话说:“侯爷的儿女本该尊贵些,由老夫人教导才是正理,况且大夫人打理侯府成日家忙得脚不沾地,对子女的教养上差了些也情有可原。” 傅老夫人冷哼一声,何止是差了些,她打定主意要把傅冉云和傅焕云接到身边好好培养。傅冉云还罢了,坏名声已传了出去,傅焕云是男孩子,即便受傅冉云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姐连累,名声差些,过几年风头过去,下场考试入了皇帝的眼,那时候谁会计较他有个名声差的胞姐。 不过,一想到傅焕云那日凶巴巴要吃了她的眼神,她就膈应的慌。是否接傅焕云过来教养,她得细细琢磨。 傅冉云因为诗词得了傅老夫人的青眼,她更加得意,常常装作不经意间在傅老夫人面前出口成诗,或是将以前写的诗拿给傅老夫人看,请她帮忙赏鉴指正,直说:“要是早知道老夫人是名满燕京的才女,孙女早就跟着老夫人学诗了!” 哄得傅老夫人眉开眼笑。 过了三日吃早饭时,傅冉云点了傅卿云“喜欢”的莲子银耳羹,又主动为五少爷傅云靖布菜,傅老夫人见她孝悌姐妹兄弟,更加激赏她,本还有一丝犹豫,经过这天早饭后下定决心将傅冉云接到身边教养。 傅老夫人跟小林氏一提,小林氏感激涕零:“冉丫头能跟在老夫人身边学习,是她的福分和造化,媳妇自知是个蠢笨的,正求之不得呢。” 小林氏正发愁傅冉云的名声有损,若是傅冉云跟在素有才名的傅老夫人身边教养,肯定能洗刷一些污名,说出去是定南侯老夫人亲自教养的,名声上会好听许多。 傅老夫人让傅冉云过几日再搬过来,这话暗示意味十分明显,过几日就是傅焕云出祠堂的日子,傅焕云也是个会作诗的,傅老夫人是想连着傅焕云一起教养。 小林氏喜不自禁,感恩戴德地走了。等跟傅冉云的大丫鬟碧桃打听清楚是傅卿云在背后推波助澜时,她顿时变得惶惶不安,不知傅卿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绝不会是好药就是。 她才不相信傅卿云会好心地替傅冉云和傅焕云说话呢。 傅焕云出祠堂的日子说来就来了,他先回小林氏的永和院休养一晚上,第二日便到寿安堂请安,一众兄弟姐妹们都在座。 傅焕云蔫头耷脑,明显瘦了一大圈,双下巴变成单下巴,老老实实交上抄写的祖训,领教过傅老夫人的手段,他哪里敢再在傅老夫人面前嚣张跋扈。 傅老夫人随意翻了两张,让徐嬷嬷去数,她则严厉地训斥傅焕云,把那些孝长辈,悌兄弟的话一再重复,傅焕云除了当应声虫,屁不敢放一个。 偏偏傅云靖看傅焕云不顺眼,一张一张检查徐嬷嬷数好的纸张,倏然间,他双眼放光,飞快地挑出一摞大字,再掏出荷包里傅卿云送给他的傅冉云的诗做对比,他猛地抬头,一双晶亮的眼兴冲冲地看向傅卿云,却见傅卿云含笑看着傅焕云,似在为傅焕云放出祠堂而高兴。他眼里的光彩一下子变得黯淡,恨恨地盯了眼傅焕云。 傅卿云早观察到傅云靖的动作,她只故作不知,嘴角噙着笑不是为四弟弟傅焕云,而是为五弟弟傅云靖。 傅云靖好容易等到傅老夫人训完话,傅焕云也恭恭敬敬答应后,他一下子跳出来,冲堂下的傅焕云喊道:“四哥哥,你说谎!” 傅老夫人脸色涨红:“云靖,你烧糊涂了不成!” 傅云靖嘟嘴,将傅焕云的大字交给傅老夫人:“老夫人您瞧,四哥哥抄写的这些祖训,哪里是他自个儿写的,分明是二姐姐的簪花小楷,四哥哥的字……明明就是是狗爬狂草嘛!” 傅老夫人接过来一看,甚至不用对比傅云靖手中傅冉云的字,已经确定傅焕云的祖训是让傅冉云代写的了,她登时勃然大怒。 傅云靖却还火上浇油,不给焦灼的傅冉云和傅焕云辩驳的机会:“老夫人,四哥哥说他长记性了,可他明显是在说谎,他根本没把老夫人说的话放在心上,老夫人千万不要再信他的连篇鬼话。四哥哥糊弄老夫人,是一点悔改之心也没有啊!” 傅卿云微微讶异,傅云靖在关键时刻竟能将话说得这么透彻明白——虽然他的话有些粗鲁,可却是话糙理不糙。 傅焕云和傅冉云双双跪下,尤其是傅焕云,知道跪祠堂的苦,双腿发软,怨恨的眼神直直盯向五少爷傅云靖。 傅冉云正得意马上能得到傅老夫人的亲自教导,能在兄弟姐妹中间大大扬眉吐气一把,却因为傅云靖的话功亏一篑,别提有多忿恨,怨毒地看了眼傅云靖,却马上温顺地垂下眼,哭道:“老夫人不知道,夫人跪祠堂后落下风湿腿疾,五弟弟是男丁,若是也落了腿疾,孙女怕老夫人将来心疼后悔,这才会帮五弟弟抄写祖训的。” 傅老夫人喜欢看孝悌和睦,她就抓住这个由头,已经失去养在傅老夫人身边的机会,她可不能再被罚跪祠堂,她才不想像小林氏和傅焕云那般落个风湿的毛病。 傅老夫人眼睛没瞎,自然看见傅冉云和傅焕云对傅云靖的恶意,而且傅云靖受到惊吓般缩在她怀里,可怜的像个小老鼠,傅云靖是她的心尖子,她顿时心疼不已,怒从火气,说道:“哼,说的你像是为我着想似的。咱们傅家的祖训能有多长?一百遍祖训,一天十遍是绰绰有余!你当真我是个老糊涂,连这个账都算不清?傅焕云连抄写祖训都要人代写,是个不敬祖宗的不孝不义之徒,别说落个腿疾,便是打死了,也是给祖宗除去个祸害!” 傅冉云一呆,她妄想用爱幼拿捏傅老夫人,表现自个儿的孝心,傅老夫人却完全不买账。 傅焕云吓得磕头求饶:“老夫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好好抄写祖训,求老夫人饶了孙子……孙子不要被关在阴森森的祠堂里,那里面有鬼,有鬼啊!” 傅老夫人登时怒气攻心,一拍桌案,震得桌上的缠枝莲花红玉茶盅一个骨碌掉到地上砸碎了:“你个逆子,竟敢辱骂祖宗!孽障!孽障啊!徐嬷嬷,将傅焕云拉去打十大板,给我扔进祠堂,抄写祖训一万遍,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出来!” 傅焕云惊呆了,被婆子们拖下去的时候大声嚎叫求饶,临出门时见回旋无望,脱口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老虔婆!侯府是夫人的,凭什么你在我家里指手画脚!滚,你滚,滚回你的乡下去!你一到府里,就打我、骂我、罚我,只会兴风作浪的老妖婆,我才不认你是我祖母!” 第42章 老夫人气晕 傅老夫人气得双眼猩红,心里最后一丝不忍化作云雾消散,这会子哪里还记得傅焕云是不是个可造之材,蹬蹬蹬,一提龙头拐杖,疾步如风,照着傅焕云的脸打去,一下子将傅焕云打得头破血流。 满堂孙子女霎时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 傅焕云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在粗使婆子们手中拼命挣扎,双目仇恨地瞪向面前动手打他的祖母,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就算之前傅老夫人罚他,也只是跪祠堂,而非亲自动手。他口中喋喋不休地咒骂,当日怎么骂甘菊的,就怎么骂傅老夫人,什么没男人要就活不下去的老妖婆,什么骚贱的老蹄子,什么话狠就骂什么,字字句句不堪入耳。 傅老夫人气个仰倒,手指颤颤,指着傅焕云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扬起拐杖又要打傅焕云,眼看就要一拐杖敲到傅焕云的脑门上。 闻讯赶来救场的小林氏惊得面色煞白,哭天抹泪地求傅老夫人原谅,抱住傅老夫人的双腿不让打下去,哭嚎的声音跟死了爹娘似的。 傅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打不着傅焕云,一拐杖抽在小林氏背上,小林氏“啊”地惨叫一声,反手就抢走傅老夫人的拐杖,扔得远远的。 傅老夫人动弹不得,摇摇晃晃,耳边嗡嗡响,陡然间白眼一翻,气昏过去。 从兵荒马乱里回过神的徐嬷嬷冲到傅老夫人身边,恰好接住晕倒的傅老夫人。 小林氏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徐嬷嬷冷面如霜,冷冷凝了一眼小林氏,呵斥那俩婆子:“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堵上四少爷的嘴,就这么由得四少爷气昏了老夫人!快将四少爷拉下去打板子,老夫人说的话你们当耳边风了是不是!” 徐嬷嬷作为府里最有体面的管事嬷嬷,便是教训小主子们也是使得的,何况只是按照傅老夫人的吩咐行事。 那俩婆子赶忙塞住四少爷傅焕云的臭嘴巴,又叫了两个婆子来,立时拉到旁边的厢房里,咵咵咵,结结实实打了十大板,直打得傅焕云暴突双目,白花花的肥屁股一颠一颠的,不大一会便红肿不堪,然后又被送到祠堂里去了。 小林氏吼叫着不许打,但是寿安堂的下人都是傅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哪里容得她颐指气使,该办什么办什么。 小林氏抹着眼泪要跟去祠堂看儿子,却被徐嬷嬷拦下。 徐嬷嬷哼一声,冷冷说道:“大夫人,四少爷辱骂长辈,辱骂祖宗,又气昏了老夫人,这不孝的罪名足以让老侯爷在族谱上给四少爷除名。大夫人还是快快请大夫诊治老夫人,否则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老侯爷可不会善罢甘休!” 小林氏哭声一顿,被一语惊醒,傅老夫人若是被傅焕云气病或者气死了,老侯爷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直接休了她! 于是,小林氏火烧屁股般急急亲自去请大夫,一个劲催促薛大夫走快点。 徐嬷嬷将傅老夫人搬回炕上,让吓着的侯府小主子们先行离开,盯了兀自起身的傅冉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傅冉云被这一眼看得如同兜头泼了盆凉水,拨凉拨凉的,可她实在没脸在这么多兄弟姐妹们面前独自下跪,装作忧虑地说道:“薛大夫怎么还没来?我再去催催。” 言罢,她扭身出了寿安堂。 其他兄弟姐妹都迷茫地看着长姐傅卿云,傅冉云是个没谱的,甚至傅老夫人晕倒跟她也有些关系,他们当然不会跟着傅冉云行事。 傅卿云忧色忡忡,乞求地对徐嬷嬷说道:“徐嬷嬷,我们眼睁睁看着老夫人晕倒却什么也做不得,即便回去后也难静心读书。老夫人回府没多久发生这种事,归根结底是我们姐弟没能让老夫人享受到天伦之乐,恳请嬷嬷让我们留下,看到老夫人醒来,我们才会安心啊!” 这一番话极为贴心,徐嬷嬷脸色稍霁,又听他们姐弟纷纷嚷着要坚持等到傅老夫人醒来才肯离开,便应允了。 傅云靖在傅老夫人炕前哭得打嗝,看见小林氏带薛大夫来了,如小牛犊似的冲上前,狠狠一推搡,推得小林氏倒退着一个趔趄摔出门,他砰一声关上门,将摔倒的小林氏和后赶来的傅冉云关在门外,怒吼一声:“都是你们母子三个害得老夫人晕倒,你们滚出寿安堂,老夫人的院子不欢迎你们!” 言罢,蹬蹬蹬,跑回傅老夫人炕前继续哭。 小林氏摔个仰倒,四下的奴仆全躲在一旁抿嘴偷笑,她脸色铁青,瞪着傅老夫人的房门像是要喷出火来、烧个洞。 傅冉云哭着扶起小林氏:“夫人是尊贵的侯夫人,是有朝廷诰命的,傅云靖这么对夫人,委实不孝!” 小林氏低斥一声,一抹眼泪,和傅冉云直直立在傅老夫人门外当木桩子:“行了,别哭了,我问你,焕云又怎么惹着老夫人了?” 傅冉云瘪着嘴将今儿个早上请安时发生的事全盘托出。 小林氏忽然记起前几日傅卿云刻意在傅老夫人面前拉拔傅冉云和傅焕云的事来,她恨得咬碎一口银牙:“你个蠢货,竟还没看出来,这是着了傅卿云的道儿了!” 经此一事,傅老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教养傅冉云和傅焕云了。小林氏将近十年的筹谋落了空。 傅冉云委屈地撇嘴,眼泪唰唰掉:“夫人要为我和四弟弟报仇,原以为傅卿云是好心,岂料竟有这等狠毒心肠!” 傅卿云啊傅卿云,既然你敢让我在老夫人面前失宠,让我在侯府众人面前丢人现眼,我就要你的命!你等着! 怨恨傅卿云的同时,傅冉云对小林氏也有了些埋怨,因为是小林氏让她替傅焕云抄写祖训。这会子老夫人晕过去没理会她,等老夫人醒过来,记起这茬,不知要怎么惩罚她呢。 思及小林氏和傅焕云膝盖上的红肿,傅冉云打个寒颤,再一次在心里狂喊,她才不要去跪祠堂! 小林氏抿着唇,眼神阴郁地盯着房门,心里转过千百个歹毒的计策。 房间里,薛大夫为傅老夫人施完一套针灸,傅老夫人渐渐醒转,堵在胸口的那团气喘了上来,她清醒后便想起自个儿是怎么晕倒的,面色渐渐变得青黑,转眼看见傅云靖趴在她炕头笑,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傅卿云领着几个小些的孙子孙女站在炕边上,担忧地看着她。 她胸口的郁气逐渐消散,这些孙子女中总算有真孝顺的孩子,这让她很是欣慰。 傅卿云和傅云靖一左一右搀扶着傅老夫人回到正堂上,傅冉云和小林氏乖乖跪在下面,沉默而压抑的气氛缓缓从傅老夫人身上逐渐弥漫到房间的每个角落。 傅老夫人被孙子咒骂,今儿个可是丢人丢大发了,面上被傅云靖几个哄得开心了,实际上对傅焕云的恨意一点没有消散。 傅老夫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等傅冉云坚持不住偷偷揉膝盖,她才阴沉地开口说道:“刚才我沉默是在想怎么罚焕云。焕云好歹是我定南侯府的血脉,是定南侯的嫡子,被老大媳妇你教成个歪脖树,而且还很可能改正不过来……唉,他骂我也罢了,居然连祖宗都敢咒骂,这却是万万饶不得的。若是把焕云从族谱上除名……” 她顿了顿,拖长尾音。 小林氏面色煞白,赶忙磕头求饶:“老夫人开恩啊!千错万错都是媳妇的错,求老夫人再给焕云一次机会,媳妇定会严加管教的!” 这种话连在座的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傅老夫人深深叹口气:“唉,我想着焕云是个男丁,等他跪完祖宗,抄完祖训,还是送到南疆他父亲那里去。你教养不了她,我管不得他,只能由他父亲亲自管教了。” 小林氏面上的血色迅速退去,深深伏低背脊,娇弱的身子不断发抖:“老夫人!南疆时有战乱,焕云才九岁,去南疆就是去送死啊!求老夫人开恩!” 傅老夫人不为所动,冷漠地看着小林氏:“大少爷凌云不到八岁就去了南疆,焕云九岁也不小了!” 小林氏泪流满面,眼珠子挂在乌黑浓密的眼睫毛上,将掉不掉,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老夫人…… 唤了一声,小林氏抬起头,做出个口型,然后定定望着傅老夫人:“难道老夫人忘了他么?” 傅卿云蹙眉,她不妨小林氏会用唇语,根本没察觉到小林氏说了什么,回头询问地看向韩嬷嬷,韩嬷嬷轻轻摇头,也是一副疑惑的模样。傅卿云抿抿唇去看傅老夫人,却见傅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惶,即便镇定下来,也很是勉强。 傅卿云脑门里画个大大的问号,小林氏说了三个字,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这就是傅老夫人屡屡对小林氏高拿轻放的原因么? 傅老夫人惊惶过后,眸中怒气更炽,哼了一声,刻薄地说道:“罢了,焕云如此顽劣,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怕是送到军营里,也只会给侯爷闯祸罢了,等他从祠堂出来,就挪到外院去,我会请老侯爷为他寻些严厉的先生教导。” 小林氏松口气:“多谢老夫人开恩。” 傅老夫人犹自不解气,看了看缩在一旁降低存在感的傅冉云,冷冷地说道:“至于冉云,在长辈面前装神弄鬼,巧言争辩,也是犯了不孝的罪名,就罚你跪二十天祠堂,抄写祖训一千遍!” 傅冉云呆傻掉了,小林氏张口便要辩驳,傅老夫人嫌恶地瞥过来:“闭上你的嘴!我一听你母女三人说话头都是大的,你实在该学学贵夫人才会说的话。杜鹃,我这会子头又有些晕,扶我去炕上躺躺。” 她一伸手,杜鹃扶着她便走进了西厢房,傅云靖在后面当小尾巴。 小林氏脸色涨红,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傅老夫人可是一点面子没给她留。 徐嬷嬷招呼几个粗使婆子上来,伸手朝门口一指:“二姑娘,请罢。”大有傅冉云不听命,她就让粗使婆子们如拖傅焕云那般将傅冉云拖到祠堂去的架势。 傅冉云气得鼻孔一翕一合,高昂着头,阴郁地盯着傅卿云,桀桀怪笑两声,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姐姐,你可如意了?” 第43章 庙小妖风大 傅卿云不解地皱眉说道:“二妹妹此话何意?”然后又恍然大悟般睁大眼,委屈地说道:“原来二妹妹是因为五弟弟看出你的字迹,从而让老夫人发现你代四弟弟抄写祖训罚你,你才会怪我么?二妹妹误会我了,我的确是一片好意,我哪里能掐算到你帮焕云抄写祖训呢?” 傅冉云气极,甩袖离开。 小林氏撩了傅卿云一眼,在外人面前习惯性地保持良母形象:“卿丫头,冉云只是觉得这件事太过巧合,才会有误会。你等我劝她两句。” 就算保持良母形象,也要刺一下傅卿云,明说是巧合,暗示却是傅卿云有预谋。 傅卿云点头道好,也许连小林氏都没有她了解傅焕云,谁让小林氏将全副注意力放在教养她女儿傅冉云身上,导致傅焕云与她相处的时间比小林氏长呢? 傅焕云爱吃燕窝粥,尤其是珍贵的血燕窝粥。这一点因为到目前为止定南侯府供不起他那么多燕窝粥吃,大家没发现他这个特点。她可是记得前一世,每每宫里赏赐安国公府,傅焕云都会去她那里扫荡官燕和血燕窝,雪蛤、鲍鱼也不能幸免。傅焕云是专捡好东西吃,所以他长成个大胖子是必然的。 傅焕云不喜欢写大字,先生布置的功课大多是她和傅冉云帮助他完成的,傅焕云常常会赖在她的梨蕊院一边吃点心一边求她和傅冉云帮忙写功课。 她知道傅焕云的写字速度,要让傅焕云在十日内抄写一百遍祖训是绝无可能的,所以小林氏为了儿子早些放出来,肯定会让傅冉云帮忙抄写的。而她和小林氏撕破脸皮,小林氏当然不会找她帮忙作弊。 一万遍祖训,依照傅焕云现在的写字速度,估计要抄写上好几年了。 她最开心的是,傅老夫人再也不会重视傅焕云和傅冉云的诗词了,她记得前世傅老夫人因为他们姐弟两个的惊才绝艳,简直是把他俩捧在手心里疼,地位仅次于傅云靖。 她当然不能让小林氏留着这个让傅焕云翻身的筹码。傅老夫人不能为她而舍小林氏,她仍然需要傅老夫人的宠爱和支持,把她的宠爱牢牢攥在自个儿掌心里,不分给傅焕云和傅冉云一丝一毫。 小林氏温柔不失威严地扫过一圈众位侄子侄女,转身离开寿安堂。二少爷傅云梓微微瑟缩地躲在妹妹四姑娘傅云丽的身侧,傅云丽下意识地挡住傅云梓的身形。 韩嬷嬷拧眉,神色奇异。 梨蕊院里,韩嬷嬷给傅卿云沏了盏茶,十分困惑地说道:“姑娘,老奴不解,四少爷和二姑娘皆是心术不正之人,怎么会写出那些连老夫人都称赞的诗呢?何况,老奴听五少爷的意思,四少爷的字可是难看的很啊!” 扁豆噗嗤笑出声,旋即赶紧在韩嬷嬷的瞪视下捂住嘴。 傅卿云凝眉细思,觉得韩嬷嬷说得有道理,但是那些诗词篇篇经典,她从未读过,便是说抄袭,也是无从说起:“许是他们姐弟俩真是得天独厚,获得了老夫人的真传。” 韩嬷嬷不以为意:“这种话老奴可不信,老奴听说过不少世家大族里出过天才,可没哪个是不爱念书,字认不全,就能出口成诗的。” 傅卿云想不出原因,丢开手去不再细究:“嬷嬷说的有道理,总有一天我们会查到头绪的。”不管傅冉云姐弟俩是抄袭的诗词,还是他们真的天纵奇才,她都不会任由他们因为诗词而名扬燕京。 韩嬷嬷颔首,她们信任的人手不够,现在想查是很困难的,顿了顿,她神色怪异地提起另外一事:“姑娘有没有察觉,二少爷云梓见到小林氏跟老鼠见到猫儿似的,吓得浑身颤抖,恨不得躲起来才好?” 傅卿云还未答话,扁豆插嘴说道:“嬷嬷,这个我知道。二少爷不知魔怔了还是怎么着,五年前一天早上起来,直说小林氏是鬼,浑浑噩噩吃了几天压惊汤,老夫人请了神婆和道士来做法,才渐渐好些。对外面说,二少爷是做噩梦魇镇住了。不过,从那以后,二少爷变得极其胆小,便是青天白日走在大太阳底下,仍会害怕。更可笑的是,有时候人糊涂了,仍会喃喃自语地说小林氏是鬼,是妖怪。满府里,二少爷最怕我们温柔贤惠的侯夫人呢!” 最后一句话说得无比讽刺。 韩嬷嬷训斥:“你说的倒是顺溜,抢了姑娘的话,没个上下尊卑!” 傅卿云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们私底下说话合该自在些,扁豆叽叽喳喳的,倒是显得热闹呢。其实,这些话我也听下人们说起过,没扁豆说的这么详尽,我听到的只是只言片语罢了。” 韩嬷嬷一阵心疼,傅卿云身边全是小林氏的人,张嬷嬷她们让傅卿云听见的,傅卿云才会听到。 扁豆讪讪的:“奴婢也是听那些碎嘴的婆子们说的,是真是假,只有二少爷才知道。” 韩嬷嬷则正色说道:“空穴不来风,定是有了影子才有这篇话。”说完,她又思忖着说:“老奴想,定是小林氏做了什么吓着二少爷,否则的话,一个噩梦怎么会生生把二少爷吓成个老鼠胆子?难怪二夫人与小林氏常常不对盘。” 再思及小林氏威胁傅老夫人的那三个字,韩嬷嬷和傅卿云只觉得小林氏身上迷雾重重。 想不到结果,韩嬷嬷重重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傅卿云刚端起吉祥如意压手杯抿了口茶,闻言,忍不住一口茶喷出老远,慌得韩嬷嬷和扁豆连连给她捶背。 …… 小林氏回到房中关上门不许人进去。 沉静许久,海桐才听到砸杯子的声音,知是小林氏发完脾气,她忙上前开门收拾残局:“夫人息怒,夫人越是生气越是让别人得了意。” 小林氏阴沉个脸,瞪着一双淬毒的眸子说道:“把忍冬给我叫过来!” 片刻后,忍冬偷偷摸摸到了小林氏的永和院,一进门就跪下交待一通:“……怕是大姑娘已经不信任奴婢了。” 小林氏哼一声:“傅卿云那小贱人又什么时候信任过你?” 连翘和张嬷嬷等四人在时,忍冬就是最不受重用的那个,连翘四人去了,忍冬作为唯一留下的旧人更加不受傅卿云信任。忍冬噎住,沮丧地耷拉下肩膀。 小林氏缓了口气,说道:“那韩嬷嬷从前就是个人精,好容易回了侯府,还不得显摆显摆她的忠心。忍冬,我问你,那滴水观音和兰花仍在傅卿云房中么?” 忍冬咽了咽口水,回答说:“滴水观音仍在大姑娘卧房里,韩嬷嬷只是将那兰花挪到外面栽种了。”她的差事渐渐被傅卿云身边的其他丫鬟取代,她没差使不许去正房,这是她偷偷到正房前打探才看到的。 小林氏嘴角溢出一丝冷笑:“难怪傅卿云没去老夫人面前告我状。这滴水观音在外面难以寻到,比之牡丹中的姚黄魏紫还要珍贵,韩嬷嬷不识货也是有的。既然她们不知滴水观音有毒,忍冬,你想不想为你干娘报仇?” 张嬷嬷去世这么久,忍冬心中的愤恨已经减少很多,不如当初那么义愤填膺,今儿个又见识过傅卿云的手段,傅卿云对人心的算计何其精准,她实在怕自个儿计败,走上连翘她们的老路,落得个死还是轻的,怕就怕生不如死。 小林氏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将她的畏缩和胆怯看在眼里,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尾音却拖得极长。 忍冬头皮发麻,顶着小林氏灼灼的目光,张嬷嬷的温柔教导和凄惨死相交相在脑海里回荡,她挺直身子,神色坚定地回答:“干娘死那么惨,我恨大姑娘不减当初,奴婢是个笨脑子,请夫人吩咐奴婢怎么做罢。” 她打定主意先听听小林氏的计策,行事小心些,总能保全自个儿。 小林氏微微笑了:“你真是个孝顺的,古语说,养恩大于生恩,张嬷嬷在天之灵若是得知你为她报仇雪恨,她定会含笑九泉。忍冬啊,你知道的,弄死大姑娘容易,可弄死大姑娘后,老夫人定会追查到底,查到你头上,我也无法保住你,那时候你只能和你干娘做伴去了。” 忍冬面色发白,殷切地盯着小林氏:“夫人定有解决之法。” 小林氏颔首:“满府里,谁压在我头上?” “夫人是尊贵的侯夫人,老夫人是夫人的婆母,自然是老夫人。” “所以啊,要想解决傅卿云,必须先过老夫人那关。忍冬,我要你以大姑娘的名义送那盆滴水观音给老夫人。” 忍冬惊骇:“夫人是想,是想……”是想杀了她的婆母傅老夫人? 忍冬忍不住浑身发寒,小林氏真是太狠了,蛇蝎妇人这个词冠在小林氏头上最最正确不过。 小林氏咬紧****,咬牙切齿地说道:“忍冬,你也别觉得我狠,瞧瞧老夫人和傅卿云是怎么对待我的儿女的,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你放心,我不是让你杀老夫人,我没那么大胆子,我只是让你送滴水观音给老夫人罢了。” 忍冬松口气,原来小林氏打的是借刀杀人的主意:“可是,夫人,到时姑娘不承认送过滴水观音给老夫人,那奴婢不是死定了么?” 小林氏勾唇,莞尔一笑,她脸上画的艳妆,顿时给人一种风情万种的感觉:“你别怕,你这样做……” 忍冬皱眉听着,听到最后眉头悄然松开。 第44章 甘菊失踪 时至中午,傅卿云主动到寿安堂侍疾,傅云靖阴着小脸拉她到角落里,握了握肥肥的小拳头,问道:“大姐姐那日说的话,我今儿个终于明白了。大姐姐算计我不要紧,我本来就看四哥哥和二姐姐不顺眼。只是,不知道大姐姐是不是将老夫人也算计进去了?” 傅卿云微惊,忙气愤地说道:“五弟弟,你到底在想什么?什么算计不算计的,我们是一家人,说这种话就太诛心了。我原只是想给四弟弟和二妹妹一个教训,让他们上进。谁知四弟弟——唉,他实在太不争气了,我原以为他会怕了老夫人的惩罚,谁知口无遮拦到那个地步!” 傅云靖松了口气,见傅卿云脸上满是气恼,急忙跟她道歉:“大姐姐别生气,我是被老夫人晕倒弄得心乱,才会胡思乱想。大姐姐就原谅我这回罢!” 他拽着傅卿云的衣角轻轻摇晃。 傅卿云撇嘴,故作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罢了,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饶你一次,下次可不许这么恶意揣测我了。走,我们去瞧老夫人去。” 傅云靖乖巧地拉上她的手,姐弟俩亲亲热热地步入房内。 傅老夫人见了便微微点头,满府的孙子女,只这两个时时惦记她,记得来给她侍疾。 徐嬷嬷看着傅卿云和傅云靖承欢在傅老夫人膝下,思前想后,着重看了两眼傅卿云,在傅卿云觉察到她的目光前,转开目光。这个大姑娘可真是不简单啊! 想想傅卿云是怎么被小林氏暗中欺负的,她又叹口气,真真是天理轮回,小林氏的报应来了。 傅卿云和傅云靖服侍完傅老夫人吃饭和喝药,被傅老夫人催着去学堂,徐嬷嬷坐在炕头的小杌子上给傅老夫人打扇子。 傅老夫人舒服地叹息:“徐嬷嬷,你说,这次的事卿丫头在其中搅合多少?” 徐嬷嬷寻思半晌,老实地回答:“奴婢觉着,大姑娘猜到二姑娘会帮四少爷作弊,这才极力在老夫人面前说二姑娘和四少爷的好话。至于四少爷嘴里那些不干不净的话,大姑娘应该没有料到才是。 傅老夫人颔首,她就是喜欢实话实说的人,饶有兴味地问:“哦?四少爷不是第一回 骂人,大姑娘难道就没有一点预料么?” 徐嬷嬷微微笑道:“上次四少爷骂甘菊,在府里是头一次发生,以前并不曾有过,所以奴婢才有这样的推测。” 傅老夫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沉思半晌,低低说道:“卿丫头是被欺负狠了才会如此,虽说也算计了我,到底比一心系在小林氏那三个白眼狼身上,被人算计强。我就是喜欢她这份聪明。而且,这回可是让我看清了冉云和焕云的品性,一个狡诈虚伪,一个鲁莽粗俗。便是会作诗,有个如此品格,将来在作诗的道路上也走不远。哼,小林氏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教坏了我侯府两个人才。” 徐嬷嬷一听,傅老夫人这话明显是偏袒傅卿云的,不禁把这话记在心上,从此后,对傅卿云更客气两分,回去后悄悄让金嬷嬷嘱咐豌豆多往大姑娘身边走走:“……别领着大丫鬟的月例,却做着小丫鬟的差事。” 豌豆果然听话,时常往傅卿云身边凑合,过几日发现傅卿云是个脾气很好的主子,而且傅卿云很好伺候,每每府里份例发下的水果点心,傅卿云都会留一些给贴身丫鬟吃。渐渐的,豌豆对傅卿云倒真的真心起来。 傅卿云再次探望住在抱厦里的甘菊,甘菊的伤好了大半,剩下的注意饮食,好好将养,再吃两副药便会痊愈。只是甘菊等到最后一刻仍没有听见薛大夫改口,她的右眼是真的永远治不好了。 甘菊逆着光看向傅卿云,忍不住泪流满面:“大姑娘不知道,奴婢的爹娘是一对混帐,为给弟弟买猪肉吃就将奴婢卖给人牙子。奴婢若是出府去,又瞎了只眼睛,可就是没有活路了啊!” 傅卿云看着甘菊,前世甘菊光着身子在安国公的床上睡了一晚,安国公说自个儿没有碰她,甘菊什么话都不说,只管捂着帕子抹泪。甘菊在帕子里面哭,她在心里滴血,后来她应了安国公的安排要将甘菊配人,甘菊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说她爹娘为给弟弟换肉吃才卖了她,说她从小多么可怜,说她被安国公污了清白是多么无奈和愧疚…… 这次,甘菊又在打同情牌,可她不知道傅卿云已经听过一次,同情心所剩无几,若是甘菊招供出小林氏,傅卿云倒是有可能会给她安排个出路。 傅卿云等了一会子,见甘菊乞求地望着她,便淡淡地启唇说道:“甘菊,我很同情你,但是你知道,你这个样子我是无法任用你的。唉,一会子,我让韩嬷嬷将给你爹娘的那份银两,全交给你好了。我一个深闺小姐,实在无法帮到你在府外的事,倒是老夫人和夫人那里可以照顾你几分。” 甘菊一顿,用那只完好的眼睛寒森森地盯着傅卿云,慢吞吞地问道:“夫人?” 傅卿云理所当然地点头,再次提醒甘菊事实:“对啊,你的眼睛是四少爷打坏的,夫人肯定心怀愧疚,她那么善良温婉,一定会照拂你的。” 甘菊似微微松了口气,挑起一边嘴角,自嘲地说道:“四少爷因为奴婢的事被责罚,大夫人厌恶奴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照拂奴婢?”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傅卿云不想多理会她,来看甘菊不过是看在傅老夫人的面子上罢了,站得时间差不多,便叫苍耳来替甘菊收拾衣物,领了她的卖身契和傅老夫人、小林氏、傅卿云送的银子,送甘菊出府。 甘菊出府前在寿安堂外磕个头,在永和院外磕头时被哭泣的小林氏拉走,不知说了什么,但甘菊出来时,脸色十分难看,走到二门处突然回身大叫:“我要见大姑娘,苍耳,你回来,领我回去见大姑娘!” 二门上的婆子拿抹布堵了她的嘴,强行将她拖出侯府,从后门扔出去。 苍耳人木讷,傅卿云问她甘菊走时是个什么情形,她便将甘菊临走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道出,其中自然包括甘菊被扔出侯府这一条。 傅卿云冷冷勾唇,给她机会的时候她不说,现在想招出小林氏,对不起,没机会了。 苍耳去煮茶,韩嬷嬷眼角含笑:“苍耳是向姑娘投诚呢。” 傅卿云说道:“这院子里的丫鬟风声鹤唳的,苍耳倒没受她们的闲言碎语影响,我就觉着她是个会抓住机会,识时务的。” 韩嬷嬷震惊:“原来姑娘都听到了!” 傅卿云苦笑:“梨蕊院就这么大点,我想听不见都难。” 韩嬷嬷提起这个便义愤填膺:“说做姑娘贴身丫鬟不得好死的流言肯定是小林氏派人散播的。”所以傅老夫人给傅卿云挑丫鬟时,小丫鬟们纷纷藏拙,最后挑了扎一针都不会叫的木讷姑娘苍耳。 “我早猜到了,可我们奈何不得小林氏啊!” 傅卿云言罢,韩嬷嬷的愤怒也变得苦涩起来,忽然间福至心灵,思及苍耳的话,她说道:“姑娘,那甘菊明明有话说,老奴猜很可能是跟小林氏有关。甘菊又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好几年的,有没有可能了解一些老夫人与小林氏之间的哑谜?” 傅卿云脑中灵光一闪,忙道:“幸亏嬷嬷提醒我,嬷嬷,你在府外可有人手?” 韩嬷嬷拍着胸脯说道:“老奴这些年在庄子上颇识得几个人,倒有一两个能用的,他们也进了府办事,住在侯府后街上,倒是可以打听打听。” 隔日,韩嬷嬷皱着眉,悄声对傅卿云道:“姑娘,甘菊出府后,没有回她老子娘的家,不知去了哪里。” 傅卿云颦眉:“嬷嬷怀疑,小林氏下了杀手?” 韩嬷嬷深吸一口气:“也许是小林氏下了杀手,也许是甘菊自个儿找地方躲起来。老奴会再派人去帮忙找找的。” 傅卿云颔首:“好,我立刻写信给大表哥,让大表哥帮忙寻找甘菊,他行事比我方便得多。甘菊失踪,如此瞧来,甘菊掌握的秘密不可小觑啊。” …… 傅老夫人病愈下炕那天,回京述职的傅四老爷接到吏部的升迁令,傅四老爷从七品芝麻官擢升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官职虽小,胜在是个京官,而且入了翰林院便有可能入内阁,成为天子近臣,甚至一代权臣。 傅老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神采奕奕地给宾客下帖子,挑戏班子,定菜单,样样亲自过目。 小林氏作为侯府主持中馈的主母忙得脚不沾地,侯夫人的威风尽显,脸上的笑容一天下来没落下过,到了晚间,她揉揉笑得发酸的脸颊,呸了一声,恨恨道:“不过是个从六品的芝麻小官,也值当热闹成这般,不知道的,以为他是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大将军呢!” 一念至此,小林氏不禁思念起远在南疆的定南侯,定南侯若在府中,她也不至于被几个连诰命都没有的妯娌轮番取笑。 甩甩头,小林氏扬声叫来海桐,淡抿着唇角冷冷道:“海桐,你去跟忍冬提醒一声,要她在我们约定的那天动手。” 海桐心里咯噔一声,低声应诺退下。 …… 这晚傅卿云安置临睡时,豌豆不经意间提起:“姑娘傍晚吃饭那会子,奴婢远远看见海桐姐姐来找忍冬姐姐。奴婢想打招呼来着,想着忍冬姐姐这些日子身上不好,便没敢扰了她清静。” 说完,豌豆嘻嘻一笑,屈膝福礼,退了下去。 韩嬷嬷一直睡在傅卿云外间,听了这话扔了被子,和傅卿云商量:“姑娘,忍冬是要动手了?却不知,小林氏打算让忍冬做什么。” 第45章 将计就计 傅卿云也纳闷:“忍冬名字叫忍冬,却不是个多能忍的。( 声这么久,该是忍不住了。我想着,莫不是还为那盆滴水观音?” 韩嬷嬷奇道:“忍冬因为滴水观音被赶出去,她猜不出,难道小林氏猜不出我们已经知道那滴水观音有毒了?” 傅卿云冷笑:“正是因为一个是聪明的,一个是笨的,小林氏才能成事。嬷嬷,若你是小林氏,要拿这滴水观音做文章,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会怎么做?” “这个节骨眼”指的是傅四老爷的升职喜宴。 韩嬷嬷细细琢磨,随即大吃一惊:“小林氏很可能会将滴水观音以姑娘的名义送给老夫人,再将这滴水观音有毒之事宣之于众,或者让忍冬在宴会上揭露滴水观音有毒之事,再告诉大家这是老夫人送姑娘的,让人误会老夫人不喜姑娘。忍冬是姑娘的人,大家只会认为姑娘胆大包天,目无尊长。她这步棋可真是冒险,须知,四老爷的升迁喜宴是侯府的体面,她蓄意破坏,不仅会让四老爷丢脸,与四房结仇,还会让侯府颜面扫地!” 傅卿云抿紧唇瓣,眼神微冷:“若是我入了她的圈套,让侯府和老夫人颜面扫地,与四房结仇的人可不就是我了?” 韩嬷嬷拿小金剪剪去一截子灯芯,额头上落了颗冷汗,回头说道:“小林氏这样的人怎么当得起侯夫人,丝毫不顾全大局。即便斗,也不该拿到台面上让外人看侯府的笑话。别人家这种事藏着掖着还来不及。” 傅卿云冷笑:“小林氏原是打算当婊子的同时给自个儿立个牌坊呢,谁都知二姑娘因为在明镜湖落水的事声名狼藉,她哪里管得了侯府别的人的名声,比之以前更是不管不顾了,恨不得满府的少爷姑娘没了清白才好。谁让她是庶女呢,眼皮子浅,若果真出事,看她怎么收场罢。” 韩嬷嬷放下小金剪,和傅卿云低声商议,定下对策。 这日清早上学堂时,傅卿云和五少爷傅云靖提起她院子里有只会说话的鹦鹉:“……昨儿个你翠玉表姐才得了两只,听说你是个喜欢鸟儿的,便打发人送给我,交待说,让我逗腻了再转送你,好歹提她一两句,做个顺水人情。我却不忍心看个雀儿关在笼子里叫的我心里寒碜。放走,又觉得辜负你翠玉表姐一片好意,就今儿个送了你罢。” 傅云靖兴奋地一蹦三尺高:“大姐姐,你实在太好了!”又佯作愤怒地努努嘴:“翠玉表姐太偏心了,明知大姐姐不喜欢鸟儿,却还让大姐姐逗弄腻味了才送给我!” 傅卿云莞尔一笑:“她说的客气话罢了,是怕开罪于我,说到底,这鹦鹉是送你的,谁让你喜欢呢?等下学,你回府来,和我一起回院子去取那鹦鹉。” 傅云靖忙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出了二门去定南侯府的私塾上学堂,傅卿云眯眼微笑目送他离开,这才去了府中专为小姐们设立的私塾。 等傍晚时,傅卿云刚刚下学,傅云靖就迫不及待地拉她回院子,傅卿云问清了才知道,傅云靖居然为看那只鹦鹉,欺骗先生说自个儿肚子疼而早退! 她又嗔又恼:“下次可不许再逃课,否则的话,有了好东西,我可不敢再提前告诉你。” 傅云靖幼时对侯府的记忆很少,四房只他一根独苗,被傅四夫人和傅老夫人千娇万宠地长大,听了傅卿云的嗔恼,不觉得生气,反而有股丝丝甜意在心里流淌,竟认为傅卿云更亲近了。原来这就是有兄弟姐妹的感觉啊! 他小脑袋往傅卿云胳膊弯里一靠,撒娇似的说道:“我记住了,大姐姐,没有下次了。( 傅卿云点点他小鼻子,两人脚步轻快地走向梨蕊院。傅云靖见了那五彩鹦鹉果真欢喜得手脚不知往哪里放,逗着鹦鹉学舌,玩尽兴了,索性让人回寿安堂的话:在梨蕊院吃晚饭。 饭毕,傅卿云监督傅云靖做功课,看他练完两张大字才算完。傅云靖不觉得拘束,反觉得有个姐姐处处管着自个儿,也很是舒坦,不知不觉间,两姐弟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 傅云靖看到窗台边上放了一盆他不认识的植物,植物叶子尖上所滴的水晶莹剔透,煞是好看,便问:“这叫什么花?是哪个丫鬟伺弄的,一颗颗水珠子倒像透明的珍珠似的好看。” 他抬起手要去摸那花草,傅卿云大惊失色地阻止道:“五弟弟!别碰!那花有毒!” 傅云靖吓了一跳,面色发白,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转而嘻嘻笑道:“大姐姐骗我罢,若真个有毒,大姐姐怎么会放在书房里?” 说着,他又要去摸滴水观音,傅卿云迅速拦住他的手,神色郑重:“我没骗你。这花叫滴水观音,许是老夫人见看好便送给我,前儿个韩嬷嬷伺弄时,摸到那滴出的水,手上起了一大片红疹,这才知道那水滴有毒,吃了两颗解毒丸才见好。” 傅云靖不敢置信地瞪目:“老夫人那么喜欢大姐姐,怎么会送大姐姐有毒的花草呢?” 傅卿云拉他远离滴水观音,恳切说道:“这花稀罕,我以前别说见过,便是听也没听过的。又长得这般好看、得趣,老夫人哪里知道它有毒呢?我让韩嬷嬷验看过,只那水滴是有毒的,至于滴水观音本身是否有毒,还未曾验出来。” 傅云靖立刻紧张地说:“那大姐姐可别中毒了!” 傅卿云笑了:“我没事,也是吃了解毒丸的。这事啊,你别嚷嚷出去,若是让人知道老夫人送我一盆有毒的花,可是坑死老夫人和我了,你可记清楚了?” 傅云靖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大姐姐要将这花扔了。” “我知道,只是这花是老夫人送的,我若是冒然扔了,怕是对老夫人不敬,这才依旧养着。横竖只要不碰那水滴,就不会中毒。等过段时日,我让韩嬷嬷将它移栽到院子里去,不给它浇水,过个三五天的,也就干死了。” 傅云靖觉得可行,小大人似的叮嘱几句,弄得傅卿云熨帖又好笑。 傅卿云让苍耳和豌豆拎个气死风灯送傅云靖回去,扁豆小声说:“姑娘,这几天奴婢果真发现忍冬时时偷看滴水观音。” 傅卿云沉默着点头,小林氏和忍冬果然打的是滴水观音的主意。 傅四老爷的升迁喜宴转眼到了眼前,定南侯府的少爷小姐们被允许这天集体休沐,帮助府中长辈招待客人,前一天晚上年轻主子们先在寿安堂听一通傅老夫人“家和万事兴”的训斥,然后各自回院子挑选第二日穿的衣物。 小林氏等大家都走了,苦着脸哀求傅老夫人:“老夫人,四老爷的升迁喜宴是大喜事,各家来拜贺的夫人老爷不少,若是侯府的少爷姑娘们都在座,独独冉丫头和焕云不在座,怎么也说不过去啊!媳妇求老夫人放他们出一天祠堂罢。” 傅老夫人俯视着伏在地上做小伏低的小林氏 ,心里一阵快意,这个贱人居然敢威胁她,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真当自个儿是整个定南侯府的女主人了! “老大媳妇,不是我不放他们出来,我也是为他们好。一来,冉丫头落水的事怕是在夫人们中间传遍了,便是你将冉丫头变为庶女二姑娘,知道内情的人难道只看排行不看人么?二来,焕云那般鲁莽粗俗,没个正经侯府少爷的规矩,你让这样的他出去见客,不是给他长脸,而是让他在众位夫人老爷眼中出丑。你说,是这个理不是?” 傅老夫人条分理晰,矛头直指傅冉云和傅焕云最丢人的丑事,小林氏哑口无言,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了,但是威胁傅老夫人的那个理由不能常用,常用就不见效了,万一哪天真惹怒傅老夫人,真休了她,她也无可奈何。 好刀自然该用在刀刃上。 小林氏苦求无果,走出寿安堂,苦涩的脸立刻变得阴沉沉的,意味莫名地凝视着“寿安堂”三个字片刻,一甩帕子,领上海桐回了院子。 翌日,傅卿云穿戴妥当,和兄弟姐妹们到寿安堂请安,这是傅家十二位加上傅凌云一共十三位孙辈头一次一起陪着傅老夫人吃早饭,吃完早饭后就待在寿安堂里。 从巳时起宾客陆陆续续地到了,傅家兄弟们和老爷们出去接客,不大一会子,府中响起丝竹之声,前院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时下最流行的戏折子。 傅老夫人微微皱眉,看向小林氏,小林氏先是纳闷,接着脸色微微发白,一张脸从白到红,从红到青,最后又转为白色,比她扑粉的效果更加好看。 其他人不明就里,眼观鼻,鼻观心,安心等待,只有傅卿云抿了抿唇瓣,唇角微微翘起讽刺的弧度。 巳时末,林老夫人第一个来定南侯府后院,进来一瞧,寿安堂安安静静,跟前院比显得不知多萧条,她一怔,继而勾唇,然后皱着眉进寿安堂,进了寿安堂之后,又立马换了副笑脸,嘴上说着:“恭喜恭喜啊,亲家大喜。” 第46章 亲家老夫人中毒 傅老夫人见林老夫人先是皱眉,后是笑得牵强,她难堪地扯了扯嘴角,携了林老夫人的手坐了上座:“同喜同喜。” 傅卿云等人上前拜见外祖母,林老夫人给每人一件小礼物,继而和傅老夫人拉起家常,傅卿云拉表妹林翠玉去她院子玩,后来淳于嘉也来了梨蕊院。直到午时,女眷这边来的宾客也不是很多,都是定南侯府最亲近的人家,另外就是看在安国公面子上来的人家,其中就有******邱阁老家。 吃过午饭,后院开戏,夫人太太点戏听戏,小姑娘们在旁边嘻嘻闹闹说闲话。 傅卿云问淳于嘉:“你那位聂表姐怎么没来?” 淳于嘉不屑撇嘴:“她可是想来,聂姑妈连衣服都给她准备好了,昨儿个我直言说,聂表姐在孝期里,去别人家怕是晦气,白说我们国公府和聂家不懂规矩。聂表姐那脸色,真是好玩!气得跟个番茄似的红。她就说,她便是来了,你们家也不敢说她晦气。我可没那么多忌讳,点着她鼻子骂,别人不当面说你晦气是给安国公府面子,难道你喜欢人家背地里说你晦气不懂规矩?” 傅卿云有些惊讶,淳于嘉的处理方法简单粗暴,却是最有效的。对付聂曼君和聂姑妈那种不要脸皮的人,就得直来直往才最有效。 “你不怕你姑妈凶你?” “我怕什么,姑妈不住在聂家,偏住我们府上,不就是因为聂家盯着她嫁妆么?她仰仗我大哥,却想让她女儿处处压我一头,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卿云姐姐,这事没完呢,我跟你说,我那样点着聂表姐的鼻子骂,聂表姐仍是不死心,今儿个早上比我们还先上马车呢,偏她真是个晦气的,马车行到半路车椽子断了,我和哥哥们的马车行的快,她追不上,只好回府去了。” 淳于嘉说罢,咯咯发笑。 傅卿云好笑地摇头,淳于嘉知道得这么清楚,肯定是她在聂曼君的马车上动了手脚,这种小心眼的事可不是安国公的手笔。 淳于嘉笑完,眼珠子在傅家姐妹身上溜一圈,悄声问:“你家那个讨人厌的三姑娘怎么不曾见到?” 淳于嘉听说傅卿云跟傅冉云、小林氏有嫌隙,对这二人嫌恶得很。 傅卿云脸色些微尴尬,毕竟是自家府上的龌龊事,指着傅丹云解释道:“丹妹妹是三姑娘。你问的是我二妹妹罢?” 淳于嘉惊愣:“难道我记错了?” 傅卿云轻摇头,淡淡说道:“上族谱时,丹妹妹上了嫡出的三姑娘,冉妹妹上了庶出的二姑娘。” 淳于嘉茫然片刻,然后低呼一声,用蚕丝锦纨扇半掩住嘴唇:“你家那位继母的想法,可真够奇葩的!她当人不知道,那天掉进水里被乞丐救起的是她亲女儿傅冉云呢!族谱是给后人看的,活人可只看当下。” 她见傅卿云脸红得滴血,自知失态,忙停住口,转而又嘻嘻笑着说道:“今儿个还有一个人想来没来成呢。” 傅卿云好奇地问:“谁啊?”今儿个不想来定南侯府的人倒是多,恐怕在座的夫人们也有大半是不想来的呢。 淳于嘉掩着纨扇,笑眯了眼:“是邱姑娘。她前儿个请我去她府上耍,说是想来,却因为婚期将近,要着紧绣嫁妆不得空,这才无法过来。她想和卿云姐姐多结交结交。” 傅卿云脸上的笑容一僵,又记起邱紫苏那日的失常,邱紫苏为什么偏要跟她结交?转而又想,许是她想多了,钻了牛角尖,安国公是******的中坚力量,邱紫苏当然得跟她这个未来安国公夫人打好关系。 淳于嘉叹息一声,又说道:“唉,邱姐姐可舍不得家里人,跟我说着话就哭了,以前她可很少在人前哭的。哦,她是邱夫人和邱大人的掌上明珠,便是人后也是没哭过的……” 邱紫苏又不是头一天知道自个儿要嫁人,怎么会当着淳于嘉的面哭呢?况且她要嫁的是太子,要做正妃,若是她这样幸运的女孩都哭了,这天下女儿家真不要嫁人了。 傅卿云还没理清听到淳于嘉这番话的心情,便听见傅老夫人那边传来一阵惊呼声,傅老夫人高声呵斥:“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还不快去请大夫!老大媳妇,除了薛大夫,另去太医署请太医过来!” 淳于嘉顿住口:“发生什么事了?” 傅卿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小林氏,你真敢在喜宴上动手脚,找死! 傅卿云和淳于嘉到达戏台正前方时,只见傅老夫人面色铁青,她身边的赵老夫人手掌上出现红色的斑点疹子,而在傅卿云外祖母林老夫人和郭老夫人之间的桌案上有一盆滴水观音。 赵老夫人是傅四夫人的母亲,也是傅老夫人的亲嫂子。 赵老夫人咬着牙,额头上冒冷汗,眼里含着隐忍的泪水:“明珠,我的手麻木得没有直觉,好像是……中毒了!” “明珠”是傅老夫人的闺名。 傅老夫人大惊,其他夫人抽冷气,惊怔了会子,纷纷低声吩咐跟来的嬷嬷丫鬟检查她们吃过的茶水点心是否有毒。 傅卿云颦眉,朝前踏了一步,惊恐地唤一声:“老夫人……” 吩咐完海桐去请大夫的小林氏转身来忽然插言,着急忙慌地说道:“亲家老夫人只是手上麻木,是不是手碰过什么东西?” 赵老夫人眼中满是恐惧,顺着小林氏的话朝那桌案上的滴水观音看去:“要说碰什么东西,除了茶水点心,我只碰过那滴水观音。” 小林氏惊讶:“我们府中唯有一盆滴水观音,老夫人送了大姑娘,怎么会到这戏园子来?” 傅老夫人看向桌案,又看看其他恐慌的贵夫人们,脸色阴沉地说道:“怎么我离开一会子,这里就出现了滴水观音?滴水观音有毒,是谁送来的?” 小林氏惊讶地瞪大眼,傅老夫人怎么知道滴水观音有毒?她眼光一扫,一丝怨毒在眼中悄然而逝。 除了赵老夫人恐惧得要晕过去,其他夫人们都舒了口气,却把目光全都放在傅卿云身上,同时她们心中揪紧,定南侯府要搞家斗,也不必搞到明面上来啊!这要是毒死了哪位贵夫人,定南侯府的脸面可就难看了。 不约而同的,大家朝操办这次喜宴的定南侯府夫人投去鄙夷的目光,不管毒是谁下的,都是小林氏管理无能出的纰漏。 小林氏眸色一沉,看来这次她又栽在傅卿云手里,傅卿云连翻转局面的机会都不给她,她见傅卿云又上前一步欲要说话,忙抢先说道:“老夫人,现在最要紧的是亲家老夫人的身子骨,先请大夫看过再说罢。” 傅老夫人哼一声,吩咐左右:“杜鹃,你扶赵老夫人去寿安堂我的卧房躺一躺。” 小林氏心里咯噔一声,果然,等杜鹃扶走心不甘情不愿的赵老夫人后,傅老夫人没有让贵夫人们走开,而是皱眉问傅卿云:“卿丫头,你房里的滴水观音怎么到了戏园子来?” 傅卿云知道傅老夫人看破这是小林氏的诡计,想给小林氏一个教训,这才会想将事情弄清楚再让夫人们离开,毕竟,夫人们这样糊里糊涂地离开后,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怀疑是她心怀不轨,她忙感激地回答道:“老夫人,孙女并未使唤人搬来滴水观音,滴水观音有毒,做观赏用是极好看的,却不能靠的太近,孙女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淳于嘉惊呼:“原来是因为滴水观音有毒啊,怪道今儿个我和傅家姑娘们要摸那水滴,卿云姐姐不许我们碰呢,我还道是卿云姐姐喜爱的紧。” 傅老夫人问操办喜宴的小林氏:“今儿个可瞧清楚是谁搬了滴水观音来?” 小林氏尚未回答,听了半天的林老夫人说道:“搬花来的那丫鬟我倒是识得的,不是别人,是卿丫头身边的丫鬟叫做忍冬的。我还问了她这是什么花,她说叫做滴水观音,是亲家老夫人你送给卿丫头的,养了些日子,卿丫头将一盆花分为两盆花,想着这花好看,专门送一盆过来给亲家老夫人看戏时赏玩用。我道是卿丫头一片孝心,却原来藏着这样的隐情。这么说来,亲家老夫人你早知滴水观音有毒,却仍将花送给卿丫头?就不怕卿丫头摸着捧着了,有个好歹?” 最后两句话,林老夫人的口吻明显带着质问的语气。 傅老夫人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怒气冲冲地喝道:“把忍冬给我绑上来!” 傅卿云忙给气得喘粗气的傅老夫人顺背,温和而带着一丝委屈地对林老夫人解释道:“外祖母和祖母都消消气。老夫人送我滴水观音时,并不知道有毒,是韩嬷嬷不小心碰了那滴水观音的叶子水,手指生了红疹,这才知道有毒的。五弟弟云靖曾去我房里,差点碰了那滴水观音,我告诉过云靖。我原未打算告诉老夫人,以免老夫人伤心,许是五弟弟忍不住说了,老夫人才知道这件事。至于忍冬……” 傅卿云顿了一下,低低道:“以前都是忍冬伺弄那滴水观音,今儿个才想起来,忍冬每每伺弄完滴水观音后,会反复洗手。也许是我想多了,一会子,老夫人问了便清楚。” 这番话极为熨帖,处处表现的是孝道。傅卿云因为怕傅老夫人得知自个儿送给孙女的花有毒而伤心,故而,傅卿云打算隐瞒下来,也是保全傅老夫人脸面和体面的意思。众位夫人们连连点头,看向傅卿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赞赏,认定傅卿云是被那叫做忍冬的丫鬟给坑了。 小林氏面沉如水,旋即敛了神色,但是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丝丝血和指甲盖上的猩红丹寇相映成辉。 傅老夫人点头说道:“那日,卿丫头送了云靖一只鹦鹉,我见云靖数次欲言又止,问了他,他才如实相告。唉,卿丫头,难为你这片苦心。” 傅卿云含泪而笑:“老夫人相信孙女,孙女心里并不苦,是甜呢。” 邱夫人说道:“傅老夫人,你得了个好孙女呀!”其他夫人们纷纷附和。 林老夫人脸色稍霁。 这个当口,傅云靖听说他外祖母赵老夫人中毒,忙不迭跑到后宅来,小丫鬟回话说:“赵老夫人中了滴水观音的毒!” 傅云靖立刻反驳:“不可能!” 傅老夫人故意问:“怎么不可能?” 第47章 忍冬毒亡 傅云靖哪里管是什么场合,直觉这种局面对傅卿云不利,便噼里啪啦将那日傅卿云说的话重复一遍:“……大姐姐说过几日悄悄那滴水观音移栽到院子里,不浇水,干死它,又怎么会将滴水观音送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大姐姐早早告诉过我,我又告诉过您,您要相信大姐姐啊,肯定是有坏人在背后嫁祸大姐姐!” 他怨恨的目光死死瞪着小林氏,这个大伯娘总是跟他母亲四夫人和老夫人作对,肯定是她在害大姐姐! 傅云靖这么小,又是刚得了消息急匆匆跑回来的,他不可能跟傅卿云串供说假话。 邱夫人顺着傅云靖的目光转向小林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带头说道:“傅老夫人,眼看天气不好,我们就先告辞了。” 傅老夫人知她说的是托辞,忙告罪送行,林老夫人坚持留下看事情进展。 此刻,傅云靖拉着傅卿云已跑进去看他外祖母赵老夫人了,戏台子上人去楼空,院子里静悄悄的,忍冬被徐嬷嬷带上来。有徐嬷嬷出马,忍冬别想得知戏园子里的任何风吹草动。 闻讯赶来的傅四夫人目光如淬了毒般,恶狠狠地瞪着忍冬,忍冬不仅害了她亲娘中毒,还害得傅四老爷的升迁喜宴变成燕京城的笑柄,她恨不得一把撕碎了忍冬。 傅老夫人威严地坐在首位,沉声问:“忍冬,你今儿个为什么搬滴水观音上来?” 小林氏张口欲说什么,傅老夫人凌厉地斜睨过去,小林氏只好闭上嘴,尖利的指甲一遍又一遍地抠掌心,胸口堵了一团,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脑袋紧绷成一张鼓,有人拿鼓槌狠狠地敲击,敲得她恨不得一头碰在戏园子门口的影壁上,才能让执搥的人停下敲击。 忍冬不见傅卿云,微微松口气,说道:“回老夫人的话,这盆滴水观音是大姑娘为孝敬老夫人,于是让奴婢搬来给老夫人赏玩的。” 傅老夫人微微挑眉,这个丫鬟不得了,说谎竟不曾脸红,她顿了顿,带着些许怒气地说道:“听说是你在伺弄这滴水观音?” 忍冬应是:“以前是奴婢伺候的,后来姑娘交给韩嬷嬷伺候了。” 傅老夫人便道:“你们夫人让我挑花时便说,这滴水观音整个大齐只有这一盆,极为珍贵,千金难求。搁着这么久有些蔫了,你就去给滴水观音浇浇水罢。” 忍冬掀了掀眼皮,小林氏在朝她使眼色,她有些懵懂,只能依照傅老夫人的吩咐行事。徐嬷嬷让她先净手,然后给滴水观音浇水。 小林氏暗暗发急,额头上冷汗直冒,后脊一阵阵冷风吹灌而来。 忍冬浇水到一半,徐嬷嬷忽然笑着说道:“这滴水观音滴出的水晶莹剔透,跟竹叶上的露珠子似的,隐隐带着一股子叶子的清香。忍冬姑娘,刚刚你洗手的水里接了许多水滴,不信,你闻闻,是不是有叶子香气?” 忍冬手中的水壶蓦然跌落地上,脸色惨白一片。 徐嬷嬷奇道:“忍冬姑娘,你怎么了?” 忍冬木讷地闻了闻手背和手心,不知怎么的,越是闻,越是有股清香钻入鼻孔,那香气顺着她的呼吸钻入四肢百骸,化为毒气,瞬间将她的血液凝固了。 傅老夫人正和傅四夫人说话:“……赵老夫人不知沾染了什么,竟中毒了,查也查不出来,若是真个查不出来,不过是打死几个丫鬟了事。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就缺丫鬟使唤了。” 竟是如此不把丫鬟的命当命。 忍冬慌乱不已,和徐嬷嬷告罪,捡起浇水壶,匆匆浇完水,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说道:“老夫人,奴婢浇完水了。” “好,这花一浇水,就跟死了又活过来似的。忍冬啊,我问你,你们姑娘平日都做些什么?……” 傅老夫人拉拉杂杂问了一堆,忍冬一一回答,焦灼下冒然开口道:“老夫人,奴婢的手脏了,请允许奴婢洗手,奴婢怕污了老夫人的眼。” “那你去罢。” 小丫鬟端来水盆,忍冬差点吐血,那盆水仍是刚才她洗手的那盆水,忍冬嘴里发苦,等她洗完手后,发现手中立时出现红疹,眼泪唰地流下来:“老夫人,奴婢的手,奴婢的手中毒了!” 傅老夫人看了一眼,徐嬷嬷呵斥一声:“胡说!在老夫人面前满嘴胡沁什么,只是起些小疹子罢了,哪里就是中毒了。谁告诉你这是中毒?” 忍冬瞥了眼小林氏,忍着眼泪改口道:“是,不是中毒……” 傅老夫人皱眉说道:“这个季节出红疹,肯定是麻疹,徐嬷嬷,这戏园子里里外外要清扫一遍,洒上石灰,为防忍冬的病传染,就将她先关在这院子里好了。你们只管送些治疗麻疹的草药来。” 傅老夫人起身,弹了弹腰间荷包,似怕染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就要带人离开,吩咐人封园子。 忍冬急了,她现在要的不是治疗麻疹的草药,而是治疗滴水观音之毒的解药。 忍冬在生命威胁下终于顾不上小林氏如何使眼色了:“老夫人,奴婢不是患了麻疹,奴婢是真中毒了,嘤嘤嘤……那滴水观音有毒,奴婢是吃了猪油懵了心,才会欺骗老夫人,求老夫人责罚!” 傅老夫人转身,冷声问:“你既然知道滴水观音有毒,为何还要将滴水观音送给我?忍冬,是谁指使你做的?” 忍冬一顿,眼角余光瞥向小林氏,一咬牙说道:“是大姑娘吩咐奴婢做的!奴婢也不想,可大姑娘威胁奴婢,若是奴婢不送滴水观音给老夫人,就让奴婢吃了滴水观音,让奴婢去死!奴婢万般无奈之下才……” 傅老夫人大怒:“贱婢!死到临头,你竟还敢狡辩攀诬主子!徐嬷嬷,看住忍冬,不许任何人给她解毒的解药!” 忍冬大急,徐嬷嬷冷笑着飞快解释几句。 忍冬面容灰败,萎顿在地,如开败的花受不住风雨摧残,花瓣被打七零八落掉落在地,此刻,手上的麻木已经蔓延到整条手臂,她抬不起两条手臂,哀哀地跪在地上恳求徐嬷嬷,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徐嬷嬷摇头:“忍冬,老夫人已经给过你活命的机会,是你自个儿不珍惜。要我说,你就不该掺合进这件事里。” 当忍冬的腿也开始失去知觉时,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吼叫:“老夫人,奴婢认罪!是夫……” “你个贱婢,竟敢攀诬大姑娘!” 忍冬的话还未说完,小林氏狠狠一巴掌扇过去,打断她后面的话。 忍冬不可置信地瞪着小林氏。 小林氏恶狠狠地扬高声音,话中有话地说道:“大姑娘是多么孝顺的孩子,岂是你想攀诬便能攀诬的!身为奴才,对主子不忠心,就只有一个下场——死!我们定南侯府可养不起你这等谋害主子的贱婢!” 傅四夫人等着忍冬招供呢,没成想被小林氏给打断了,满园子只听得到她在那里为傅卿云打抱不平,连侯夫人的形象都顾不得了。 她顿时脸色青黑,疾步过来推开小林氏:“大嫂,你审问不出幕后主使,让弟媳代劳。忍冬,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谋害大姑娘和老夫人的?快说!” 忍冬仍旧死死盯着小林氏,目光怨毒,却是一字不言。 傅四夫人等得不耐烦,一脚踹倒忍冬:“贱婢,敢在四老爷的好日子里兴风作浪!快说谁指使你的,你一个小丫鬟怎么敢明目张胆地陷害大姑娘,谋害老夫人……” 话音未落,傅四夫人发觉周围沉静得有些过分,她顺着徐嬷嬷骇然的目光一看,只见忍冬仰头倒在地上,身体僵硬,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天空,嘴里不断涌出白沫。 傅四夫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啊——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徐嬷嬷,你告诉我,不是我杀了忍冬,我只是太生气,轻轻踢了她一下罢了……” 徐嬷嬷暗地里翻个白眼,那一脚将忍冬踹出两米远,这还叫“轻轻踢了一下”? 她嘴里则安慰着傅四夫人:“忍冬是被滴水观音毒死的,与四夫人没有半点干系。” 她扭头看小林氏,只见小林氏浑身僵硬,目光发直,脸色惨白得仿若女鬼,双眼有些无神,半晌后,小林氏撇过脸,轻轻吐出口气。 徐嬷嬷眸底掠过冷芒,侯夫人的手腕实在太过狠辣,老夫人离开的那片刻功夫,足够她喂忍冬一颗解毒丸,她却故意拖延时间,拖到忍冬毒发身亡。 但是,忍冬死了,不代表滴水观音之事大家真的不明白真相——整个大齐只能找出一棵的珍贵植物,怎么恰恰好给小林氏找到了呢?要说忍冬背后的人不是小林氏,恐怕谁也无法相信。 傅卿云听说这个结果,没有意外,只是轻轻一叹:“韩嬷嬷,你看到了,老夫人是不准备跟小林氏拼个你死我活的。这是小林氏没有触及到她的底线。” 韩嬷嬷则白着脸说道:“没想到那滴水观音的毒性这么厉害,忍冬曾给姑娘下毒,姑娘还是去瞧瞧大夫,老奴才敢放心。” 林老夫人哗啦一声撩开帘子,气愤道:“还请什么大夫!那傅老夫人若果真是为你着想,早在云靖告诉她那滴水观音有毒时,便会主动为你请大夫诊脉,这时候再请大夫,不过是马后炮!” 傅卿云眼神微黯,林老夫人说的很在理,傅老夫人不想背上送亲孙女毒花的名声,于是便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却忽略了她中毒的可能。 林老夫人不忍外孙女伤心,嗓音缓和下来:“傅老夫人孙子女十几个,她不稀罕你,我稀罕得紧。今儿个,你受了惊吓,为防梨蕊院还有不干净的劳什子,我先接你到外祖母家耍两天。等丫鬟们收捡干净了,你再回来不迟。” 傅卿云眼底浮现泪光:“多谢外祖母为我着想。”林老夫人是想以此为借口,私下给她找个大夫诊脉。 祖孙俩人正腻歪,林翠玉兴奋地跑进来,跟报喜的喜鹊似的叽叽喳喳:“老夫人,傅表姐,永和院有出好戏呢,我们快去瞧!” 林老夫人佯怒:“你又弄什么鬼?” 林翠玉爱娇地笑笑:“我哪里敢弄鬼,弄鬼的是永和院那位。好,好,我不卖关子了,老夫人别瞪我。是赵老夫人吃了太医的解毒丸之后,生龙活虎,听了四夫人所言的来龙去脉,气得带了一群丫鬟婆子去往永和院。” 第48章 掌掴小林氏 林老夫人和傅卿云对视一眼,林老夫人忍不住嗤笑,小林氏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装作忧心忡忡实则幸灾乐祸道:“这要打起来可伤了亲家之间的感情,我们赶紧去劝劝,好歹你们夫人是我林家的庶女。” 紧赶慢赶,到永和院门口,她们一行人仍旧晚了些,错过了开场,群架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小林氏的永和院婢仆是一方,赵老夫人和傅四夫人的婢仆是一方,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人影幢幢,你揪我头发,我挠你脸颊,你踹我大腿,我掐你胳膊,傅卿云看得眼花缭乱。 林老夫人兴致勃勃地欣赏了会子,目光一扫,偏头问傅卿云和林翠玉:“卿丫头,翠丫头,你们看见赵老夫人和傅四夫人了么?” 傅卿云目光逡巡,和林翠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没看见。” 林老夫人吩咐两句,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拎小鸡般,从战圈里拎出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丫鬟。 小丫鬟正要发怒,见是林老夫人,顿时吓得仿若锯嘴的葫芦:“老夫人。” 林老夫人担忧地说道:“永和院闹成这个样子,却不见主事的人,去找找你们侯夫人,带她来见我。” 顿了下,她又说道:“若是看见赵家老夫人,你吱一声,她总能卖我两分面子。” 言罢,她挥手命四个粗壮的婆子跟上永和院的小丫鬟,那小丫鬟闻言喜不自禁,暗道,林老夫人再不喜欢侯夫人,仍旧是侯夫人的娘家人,四夫人的娘家人打侯夫人,就是打林老夫人的脸,林老夫人焉有不管的理? 林老夫人低声说道:“姓赵的和那贱人没一个好东西,就让你们狗咬狗。” 傅卿云听了,微微垂下头,嘴角轻轻翘起。林老夫人这话连傅老夫人也骂进去了,傅老夫人也是姓赵呢。 片刻后,有个婆子和海桐艰难地突破重围。 那婆子来回话:“回老夫人话,我们姑太太小林氏被赵老夫人和傅四夫人堵在厢房里不敢出来,姑太太让奴婢向老夫人请罪,并求老夫人看在母女情分的面上,劝一劝赵老夫人,让赵老夫人不要激动。姑太太说,她是有冤屈的,让大家不要偏听偏信忍冬那贱婢的话。” 母女情分?哼! 林老夫人问小林氏的大丫鬟海桐:“忍冬说了什么话?” 海桐结舌:“这……”她急得满头大汗,看见旁边的傅卿云,计上心来,忙说:“忍冬诬陷道,是大姑娘指使她谋害老夫人的。” 林老夫人嘴角讽刺地勾起:“这么说,你们侯夫人是替我外孙女受过了?” 海桐讪讪的,不敢多言。 林老夫人道:“好歹你们侯夫人是从我林家大门出来的,被堵在厢房里当缩头乌龟,实在太窝囊了,走,我们去‘劝劝’赵老夫人。” 海桐脸色酱紫成猪肝色,连忙跟上,哪知,她走到本路,傅四夫人院子里的婆子认出她来,一把将她掼在地上,骑在她身上就是一顿好打。 海桐发出惨呼,在地上翻滚来翻滚去,抱着脑袋求救:“老夫人救命!” 林老夫人唉声叹气:“我这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一院子人吵吵得我耳朵里跟打雷似的。” 傅卿云和林翠玉对视一眼,眸中流露出笑意。 这一路走来,倒没人敢磕碰着林老夫人,而且林老夫人带来的丫鬟婆子也不是吃素的,哪里容得那些野蛮的人近身。 走到小林氏西厢房外,果然看见赵老夫人生龙活虎地插腰成个茶壶状,尖声破口大骂:“……人贱一辈子,猪贱一刀子,你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贱人!小林氏,你给我滚出来,亏得你是个侯夫人,比那缩头王八更王八!出来,你出来!你个天生属黄瓜的,欠拍!后天属核桃的,欠捶!终生属破轮子的,欠踹!……” 吧啦吧啦骂了半天,而且句句不带重样的。 傅卿云和林翠玉目瞪口呆,林老夫人悠然淡定,敛起嘴角的一丝笑意:“四夫人的母亲嘴皮子是个厉害的,你们小姑娘虽不该学,听听却是使得的。” 只要骂的不是她们,有什么听不得的。 傅卿云和林翠玉双双低下头,用纨扇掩住脸,表示非礼勿听,但扇子后的明眸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 等赵老夫人骂到“死了下辈子投胎当牛做马,剥了皮做鼓面,一头敲,一头捶”时,林老夫人大声轻咳两声,沉沉开口:“赵老夫人是中气十足啊!” 赵老夫人的咒骂戛然而止,回身后,脸色仍然不虞,黑着脸说道:“怎么,林老夫人来给你女儿打抱不平?林老夫人,不是我说你,你在家时是怎么教养的,怎么就教出这种黑心肝的毒蝎女人来!” 傅卿云和林翠玉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脸从纨扇后露出来,看着赵老夫人。 林老夫人又咳一声:“赵老夫人,这事的确是我不对。挽月小林氏的闺名是庶女,生母出身低贱,原没想到她能有福分嫁入定南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做填房夫人,这才少了些教养,唉,赵老夫人,这……” 西厢房里的小林氏闻言,气得脸色铁青,什么叫她是庶女?什么叫她生母出身低贱?什么叫她是填房?这个老不死的虔婆! 赵老夫人不耐烦地皱皱眉:“罢了,既然小林氏不敬尊长、毫无规矩跟你没关系,那就不要管我和她的事了。”言罢,扬声喊道:“小林氏,你再不出门,我可要撞门了,哼,你倒瞧清楚我敢不敢,我就是拆了你的永和院,你婆母恐怕只会拍手称好!” 小林氏哽咽的哭腔传出来,柔弱而委屈:“亲家老夫人息怒,不是我不懂事要威胁老夫人,而是,我是朝廷诰命,若是传闻出去,老夫人拆了诰命夫人的院子,宫里太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只怕会严惩赵老夫人啊!请亲家老夫人三思而后行!” 赵老夫人登时大怒,小林氏的话里是红果果的威胁,威胁她若是敢拆了永和院,她就会到太后那里告状! 在赵老夫人发飙前,林老夫人及时拦了一把:“赵老夫人消消火气,我自家的女儿没教好,自有我管教。”说罢,她上前一步,对着西厢房的门说道:“挽月,你出来罢,我是你母亲,我不会害你。你姓傅林氏,是傅家的人,也是我林家的人。有我在,看谁敢放肆!” 赵老夫人闻言气怒非常,这话分明是指桑骂槐,她看了眼傅卿云,冷哼着低喃道:“外孙女就快被人害死了,你还当她是好人!老糊涂虫一个!” 小林氏微微勾唇,林府是百年世家,最重的便是体面二字,林老夫人便是心里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也不会在明面上让赵老夫人欺负了她去,而且,她若是真个儿一直躲在厢房里,明儿个就会传出她胆小怕事心虚的丑闻。 她胡乱抓了两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对着铜镜照出几分狼狈,这才打开厢房门,迎上来就朝林老夫人屈膝福礼:“老夫人大安,谢老夫人为女儿做主,女儿是冤枉的,请老夫人听女儿细细分辩……” 林老夫人厌恶地蹙眉,她不揍小林氏便是好的了,小林氏居然敢跟她喊冤,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真是徒惹人厌恶,不等她分辩出四五六来,一巴掌扇过去,怒喝道:“赵老夫人来你的院子,你不好好招待,却躲在厢房里,成什么样子?你在家时,我就是这么教你待客之道的么?啊?” “啪”的一声,这个响亮的耳光清脆悦耳。 小林氏维持着屈膝的姿势,林老夫人的耳光打过来,根本让她站不稳,她趔趄了一下,猛地摔到地上,摔个大马趴。 她有些懵了。 除林老夫人外,永和院的所有人惊得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小林氏和林老夫人,那些纠缠打架的人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一向端庄优雅的林老夫人竟然打了定南侯夫人! 小林氏脸颊上火辣辣的疼,更让她难受的是那些奴仆的目光,仿佛一根根蘸了辣椒油的针扎在她脸上,傅老夫人在寿安堂扇她耳光,她丢人丢在侯府,林老夫人扇她耳光,却是在赵老夫人面前,她丢人丢出府去了。 恶毒的光在她眼中闪烁,等她抬起头时,盈盈水眸浮现着怜人的泪光,她爬起身在地上跪好:“女儿有错,老夫人打女儿,女儿不敢质疑,可女儿实在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老夫人教我。” 林老夫人冷哼,小林氏妄想用贤惠大度的名声来拿捏她,那她可打错算盘了,林老夫人冰冷地看着小林氏,怒气冲天地又一个耳光扇过去。 赵老夫人不气了,和傅四夫人微微含笑看笑话。 小林氏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却是倔强地站起身,连跪也不肯跪了。 林老夫人怒喝:“给我跪下!” 小林氏大惊,自从她做了侯夫人之后,再也没受过这种侮辱,她脸颊气鼓鼓地涨红了,梗着脖子就是不跪。 林老夫人一个眼色,立刻有婆子上来照着小林氏的膝盖窝踢了一脚,小林氏噗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青石地板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老夫人带的嬷嬷绷着面皮,恭敬却面无表情地说道:“姑太太,老夫人打您自然是有理由的。一则,您不敬长辈,将老侯夫人的大嫂赵老夫人关在门外,拒不相见;二则,您不敬嫡母,老夫人打您第一巴掌时便已做出训诫,您却当做耳旁风;三则,您丢了林家列祖列宗的脸,从林家嫁出去却没把孝顺公婆、家和万事兴记在心上,连操办宴席都能出岔子,如此没规矩章法,带累了我们老夫人的名声。” 第49章 小林氏被痛殴 小林氏张口结舌,吞吞吐吐地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 林老夫人慈眉善目地俯视着地上的小林氏,语重心长地说道:“挽月啊,我是你嫡母,把你当女儿看,才会对你严厉,是对你好,将来你便知道严厉的好处。我今儿个瞧你办理宴席竟是没有章法的。便是卿丫头的丫鬟忍冬送的花,也是经过你的同意罢?这样来历不明的花,你到底是怎么找到的?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同意忍冬将她搬到最尊贵的客人面前?让你这样不懂规矩、粗心大意的女儿进定南侯府做填房,实在是我对不住亲家老夫人!赵老夫人,你说,是也不是?” 赵老夫人被傅老夫人口中的“最尊贵的客人”奉承得开心,正津津有味地听林老夫人软中带硬地训斥小林氏呢,倏然听到点了她的名字,忙说:“是,是。”想想不对,改口道:“林老夫人,你也是没料到小林氏忘了你的教导嘛!是她不长记性,跟你没什么关系。” 两位长辈一唱一和,一刚一柔,将小林氏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老夫人最后说道:“不管亲家老夫人怎么想,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挽月,这样罢,过两日,你理顺定南侯府的内务,我让人接你回娘家一趟,请两个宫中的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礼法!” 林老夫人凌厉地看了眼小林氏,想害她外孙女,还想全身而退,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言罢,林老夫人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扶着傅卿云和林翠玉的手离开永和院,她们没走远,就在永和院的院墙外面听着动静。 傅四夫人听了林老夫人的话却是一喜,心里暗暗盘算怎么夺走小林氏的管家大权。 赵老夫人暗道,林老夫人走的时机正好。她一脚踹向惊愣在地上的小林氏,嘴里唾骂不止,和傅四夫人一起上前压着小林氏一顿胖揍。小林氏尖叫连连,想故技重施躲进厢房去,可傅四夫人今儿个气狠了,倒提着小林氏的双腿,一路将她拖到院子中间。 赵老夫人可不像傅老夫人那般从小娇生惯养,她是从村里出来的,那些骂人的话也是在街头巷尾跟人学的,这会子见林老夫人都不站在小林氏那边,她打起小林氏来哪里还有顾忌,一边打一边骂,狠狠拽掉小林氏一大把保养良好的乌发。有那不长眼的永和院奴仆如海桐之流想上前拉架,赵老夫人更没顾忌,直接拎起拐杖抽。 傅四夫人嫉妒地抠掐小林氏一身水嫩嫩仿佛吹弹可破的肌肤,只恨自个儿的指甲不够长。 小林氏护着脸,在满是唾液、血迹和泥土的院子里打滚躲避拳脚,尖叫声响彻整座永和院。 寿安堂里一点动静没有,傅老夫人是默许的。 傅卿云面无表情地听着,前一世她被那些畜生摁在床上时,比小林氏更无助,尖叫得更厉害,那时候可曾有人伸手拉她一把?至少小林氏的丫鬟们还知道护着她,而被小林氏和傅冉云收买的她的丫鬟们恨不得她被那些恶心的男人们弄死才好。 林老夫人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可是听够了?” 林翠玉鄙夷地说:“侯夫人的叫声可真够难听的,杀猪似的,哪里还有侯夫人的体面。( 傅卿云噗嗤一笑:“女人打架,本就是没有体面的事。外祖母,林妹妹,前儿个父亲和凌云送四老爷的贺喜的礼回来,顺带送了一匣子珠宝给我,你们挑几件合心意的,再参详参详打成什么首饰好。” 看完傅卿云的宝石,林老夫人便带着孙女和外孙女向傅老夫人告辞,同时说了要接小林氏回娘家“回炉再造”的事,傅老夫人因为小林氏而丢了大脸,而且这次赴宴的女眷那么少,少不得跟傅冉云的失足落水有关,定南侯府被狠狠扇了一耳光,她自然没有二话。 当日,林府的大夫给傅卿云诊脉,让傅卿云多吃几颗解毒丸,再好好调养身子。 林翠玉晚上和傅卿云睡在一个炕上,愤愤地低声说道:“好在老夫人时常请大夫给你诊脉,你们侯夫人才忍到现在下杀手。我们竟看错了她!” 傅卿云淡淡地“嗯”了一声,林府和定南侯府相隔得并不远,但小林氏除了过年之外,轻易不回林府,应该是她在心虚罢。林老夫人慧眼如炬,小林氏怕自个儿在林老夫人面前露出破绽,恐怕外祖母也对大林氏的死有过怀疑。 林翠玉以为傅卿云伤心,忙说道:“大表姐,对不住,我不该提她的。” 傅卿云摇摇头:“没什么,小林氏从来不将我看做亲女儿,我已过了最痛心的时日,现如今只当她是个百般想害我的陌生人。” 林翠玉舒口气,安抚性地握着傅卿云的手沉入梦乡。 翌日,傅卿云和林翠玉上完刺绣课回到林老夫人的院子,林老夫人的丫鬟笑着说道:“表姑娘,二姑娘,安国公府的国公爷来探望老夫人。” 那丫鬟揶揄地看着傅卿云,仿佛在说,安国公不是探望老夫人的,是探望傅卿云的。 傅卿云脸一红,和林翠玉进门见礼,林翠玉好奇地看了安国公好一会子,然后看一眼傅卿云,再看一眼安国公,来来回回的,饶是安国公神色镇定,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定力也被她红果果的目光看得有些脸热。 傅卿云更甚。 吃过午饭,林老夫人说道:“我这会子得歇晌,翠丫头,你来给我打扇子,陪我说说话。安国公来得不巧,卿丫头,你表兄弟们都不在,你就陪安国公四处走走罢。” 安国公如蒙大赦,和羞涩的傅卿云并肩走出院子,又来到上回他们游玩的花园。安国公问了问昨儿个侯府后宅发生的事是否牵连了傅卿云。 傅卿云抬起清眸看了他一眼,安国公竟没有问来龙去脉,只关心是否牵连到她,她心里一热,轻轻摇头说道:“有老夫人和外祖母护着,哪里能伤着碰着我。” 安国公盯着她的脸,又问:“我听嘉妹说,那有毒的滴水观音曾养在你房里,你身子可好?” 傅卿云微微笑了:“外祖母为我请了大夫,多吃些清热解毒的丸药就好了。” 安国公沉吟着道:“我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一位方外神医,姓方,医术极为高超,正等在二门上,大姑娘可否方便他进来为你诊脉?” 傅卿云一怔,继而回答道:“有何不可,安国公费心了。” 安国公听到肯定的答复,紧张的情绪一扫而光,谦虚说道:“举手之劳罢了。” 韩嬷嬷将那神医从二门处带进来,方神医身后跟着一个扎两麻花辫的女孩,那女孩长相甜美,但面色冷冷的,进来后,行完礼,打量傅卿云几眼。 明目张胆地打量主人是不礼貌的。 方神医尴尬道:“我这个孙女从小长在山野里,没学过规矩,请二位不要见怪。” 安国公不言,傅卿云笑容和蔼温柔:“方姑娘的礼数已经很好了。” 那方姑娘意外地朝傅卿云看了几眼,傅卿云朝她浅浅一笑,她呆了呆,然后眼中的冷意骤然减少了些。 安国公失笑,傅卿云的容貌居然连女孩子都能看呆了去,看来她他以后得将她好好藏起来。 方神医诊完脉,微微皱眉,安国公立刻紧张地问:“方先生,傅姑娘的脉象……” 方神医摆摆手:“安国公勿慌,不是大问题,傅姑娘身子本有些寒气入体的亏损,这是因为时常伤风感冒而引起的,但傅姑娘从小养尊处优,吃用皆是上品,又补回了亏损的那些,身子倒是无碍,以后只须细细养着便是。老朽皱眉则是因为,傅姑娘体内的毒素并未清除干净,吃那解毒丸不顶用,能不能将毒物给老朽,让老朽根据毒物配制解药?” 安国公松口气。 傅卿云却为难地说:“我中的是滴水观音汁液的毒,那滴水观音昨儿个已被我祖母给扔了。据说,这滴水观音整个大齐只得那一棵。” 安国公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怎么可能只有一棵呢?” 傅卿云抿了抿唇,韩嬷嬷却站出来,吞吞吐吐地说道:“姑娘……其实,老奴这里还留着那滴水观音的汁液呢……” 剩下几人的目光唰地朝韩嬷嬷看齐。韩嬷嬷留着毒物干什么? 安国公说:“既然嬷嬷有,那快拿出来罢。” 韩嬷嬷见安国公并未追究,大大舒口气,赶忙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双手奉给方神医。 方神医取了瓷瓶便离开林府,他的孙女却留了下来。 安国公跟满眼疑惑的傅卿云介绍道:“她是方神医的孙女,叫做海棠。因方神医之后不久要远游寻找药经上的草药,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便将海棠留下托我照顾。别看海棠小,她跟着方神医走南闯北,倒是见识不低,又对毒物最有研究。大姑娘身边波云诡谲,不如将海棠留在你身边,能照顾一二……” 言罢,他凝着傅卿云耳垂上的一抹白,以旁边傅卿云一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说道:“也好让我放心,睡个安稳觉。” 傅卿云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但她没忘记安国公身边更需要一个会识毒的大夫:“国公爷,这,恐怕不太好,国公爷杀敌无数,战场和朝堂的敌人不知有多少,我瞧着,国公爷身边更缺个像海棠姑娘这般的人才。” 第50章 哑巴吃黄连 安国公咳了一声,说道:“海棠是女孩子,放我身边终究于她名声不好听。再说了,我府中有识毒的军医。” 安国公身边专用的军医和幕僚,傅卿云哪里不知道,那些人的本事是顶顶好的,可是前世为什么安国公仍旧被毒死了呢?傅卿云凝眉细思,到底是因为安国公对淳于沛太过信任,还是因为安国公身边有奸细? “国公爷说的也是,我是想,方姑娘若是留在我身边,一个月两个月的还可,若是时日久了,怕也是不便。国公爷知道,我在府里的位置有些……尴尬。” 安国公轻皱起眉,显然在思索怎么解决这个难题,他心思不如女儿家细腻,没想过这个问题。 方海棠便冰着一张脸说道:“傅大姑娘何须为难,我听说傅大姑娘刚刚死了个贴身丫鬟,我就做傅大姑娘的丫鬟就是了。” 傅卿云微讶,原来方海棠不仅面冷,连声音都是冷的:“这可使不得,方姑娘是方神医的孙女,身怀医术,做我丫鬟岂不是辱没了方姑娘?” 方海棠说道:“江湖儿女,何须拘泥于小节。难道傅大姑娘觉得我做不好丫鬟?” 傅卿云见她神色坚定,无奈说道:“那好罢,我们老夫人最重规矩,稍后我让韩嬷嬷跟方姑娘说一下府里的规矩和忌讳,还有侯府里的人员牵扯。” 方海棠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冰封的脸有一丝裂纹,蹲身行礼,像模像样地说道:“奴婢谢姑娘收留之恩,请姑娘唤奴婢海棠即可。” 傅卿云扶额,方海棠真是上道,大概小女孩将做丫鬟当成玩过家家了罢。 安国公嘴角噙笑:“有大姑娘安排海棠,我就放心了。” 傅卿云差点翻个白眼,不过她今儿个承了安国公和方神医的人情,收留方海棠是义不容辞的事,再者,她岂能辜负安国公的苦心。 安国公留下海棠便离开林府,韩嬷嬷让扁豆带方海棠去学些基本礼仪,和傅卿云商量怎么解释方海棠的事。 晚饭时,傅卿云如实和外祖母禀告海棠的来历,林老夫人点她鼻子笑道:“就说海棠是我送你的丫鬟便得了,连卖身契都不需要,你们老夫人和侯夫人敢将她赶出去不成?不瞧瞧林挽月给你挑的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一个个黑了心肠的。” 傅卿云怕林老夫人生气,朝林翠玉使个眼色,表姐妹俩将林老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海棠听说不用签卖身契,长长舒口气。 林老夫人让府中上下封口,海棠的来历除了傅卿云等几个人知道外,其他人都当她是林老夫人送给傅卿云的。而海棠对繁琐的礼仪虽有些不耐烦,但她祖父交代过,学会这些礼仪她以后行医才能少得罪人,于是潜下心来学习,学习之余,偶然给傅卿云身边的丫鬟嬷嬷们诊脉开方,弄些养颜的膏脂之类,很快得到梨蕊院一众丫鬟和韩嬷嬷的心。 韩嬷嬷和傅卿云笑着说:“海棠瞧着是个冷面的,却是个热心肠。唉,老奴瞧着那日方神医皱眉,又说了一通体寒体热之类的话,怕是姑娘的身子真有些不妥,不好当着国公爷的面说,这才说姑娘的身子好好养着便可。姑娘看,这是海棠为姑娘制定的药膳,哪些需要多吃,哪些需要避讳,清清楚楚。老奴着人问过林府的大夫,说都是于体寒之人有用的。” 傅卿云瞥了眼方子,含笑说:“海棠字如其人,看着刚直却是暗藏圆润。” 韩嬷嬷见傅卿云丝毫不关心自个儿身子,又唠唠叨叨地叮嘱姑娘家身子金贵之类。 傅卿云心知韩嬷嬷担心她,拉拉她的手,柔声说道:“嬷嬷放心,有海棠在,我这体寒之症早晚能治过来。” 韩嬷嬷眼睛有些酸涩,若是她当年能聪明点,不着了小林氏的道儿,傅卿云哪里会落下体寒的病根,体寒往往伴随着宫寒,小林氏敢在傅卿云子嗣上动手脚,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自此后,韩嬷嬷更加将海棠当个宝,就是学规矩也不肯多拘束她。 海棠刚在梨蕊院站稳脚跟,林老夫人记起对小林氏放的狠话,先使个有体面的嬷嬷去定南侯府向傅老夫人问安——傅四老爷喜宴那日,傅老夫人后来说头疼,任由她大嫂赵老夫人和傅四夫人殴打小林氏——顺便捎去傅卿云为傅老夫人做的一套家常穿的衣裳。 傅老夫人见大孙女在外祖母家仍不忘给她做衣服,又有孝心,又给她体面,笑得合不拢嘴,根本没打发人询问小林氏的意思,直接派徐嬷嬷到永和院,连包袱都没收拾,将躺在炕上装死的小林氏打包送上马车。 小林氏不管是哀兵之策,还是威逼利诱,徐嬷嬷纹丝不动,指挥丫鬟们翻找出侯府库房和账房的钥匙转交给傅老夫人。 小林氏看着翻得一团糟的房间,差点歇斯底里地尖叫。 林府来的嬷嬷满面微笑,眼睛里却如一滩死水般无动于衷:“姑太太稍安勿躁,老夫人为姑太太请了宫里退下来的老太医诊脉,保管姑太太早日恢复健康。姑太太健健康康地学规矩,岂不是事半功倍?” 小林氏气得浑身打哆嗦,到了林府,林老夫人先是嘘寒问暖一番,之后不怎么管她,以她需要养病为由,将她关在屋子里,门不留,窗户也不留,林府的人不跟她说话。小林氏没带丫鬟,一****寂寞地苦熬,病是一天天好了,身体却日渐消瘦下去。 寂寞是轻的,每到吃药的时辰,林老夫人亲自监督她喝药,那药里放了大量的黄连,小林氏苦不堪言,而且喂药的丫鬟一勺一勺地喂,延长她受苦的时间。 她第一次打翻药碗时,林老夫人慈祥和蔼地哄劝,似嗔怪似宠溺:“挽月,你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不懂事?良药苦口利于病,乖,快把药喝了。” 林老夫人一招手,门口变戏法似的又出现一个端药的丫鬟,那药的温度刚刚好。 不喝?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为了小林氏的身子骨“着想”,林老夫人的丫鬟摩拳擦掌,掰开小林氏的嘴,用筷子撬开牙关,就这么细水长流地给灌进去。 小林氏拍门吵嚷要出去,林老夫人的嬷嬷站在门外好言好语地劝:“姑太太,您的脸肿的像猪头,出去吓着丫鬟婆子们没什么,但是吓到林府的贵客,不仅仅是林府丢脸,定南侯府面上也不好看。为防外面人说姑太太闲话,姑太太还是在留在房内较好,丢人丢在自个儿家,您别不好意思。” 一番话气得小林氏差点吐血三升,而且那嬷嬷说过一次关人的理由后,再不肯理她,和其他嬷嬷只管在外面嗑瓜子打叶子牌。 小林氏心浮气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厢房简陋,她砸完几件摆设后,也无人进来更换。堂堂一个定南侯夫人,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她着急上火,急得满脸长红痘,嘴里溃疡打火泡。 林府专门有人将小林氏的情况报告给傅卿云,韩嬷嬷一边给傅卿云布菜,一边嬉笑着说道:“林老夫人是真生气了,小林氏设计那一出落水,弄臭了侯府姑娘们的名声,现在全燕京的夫人们避而远之,又有宴会这一出明显的戏,小林氏刻薄原配嫡女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林老夫人以管理中馈的名义教训她教训得名正言顺,小林氏怎么对姑娘的,林老夫人就加倍施加在小林氏身上,让她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后娘!” 傅卿云兀自低声笑了笑,然后说道:“外祖母可不是后娘,外祖母得了老夫人的支持,不然她怎么肯回林府接受‘管教’。” 韩嬷嬷点点头,觉得很解气:“只盼着她从此收敛些才好,别再紧盯着姑娘不放。” 傅卿云嘴角的笑意敛了些,小林氏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她才不会收敛,只会变本加厉。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小林氏的病用黄连“养”了七八日,她整个房间里、整个人全散发着黄连的苦涩味,林老夫人终于宽宏大量地放行。小林氏屈服,乖巧地跪在堂下听训,气焰恹恹的,整个堂上除了丫鬟婆子,便只有她是跪着的。傅卿云坐在林老夫人下手,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她脚边的小林氏,怜悯地问候继母的身子骨。 小林氏肝火憋在肺腑里,面上丝毫不敢露。 林老夫人说道:“太子大婚的日子即将到来,到时各家夫人去观礼,你万不可再失礼数。我请了两个宫中放出来的嬷嬷教你规矩,希望你能好好学学规矩,回去后恪守礼仪,免得世人看我林家和定南侯府的笑话。” 小林氏背脊伏地,言语丝毫没有波澜:“是,女儿谨记老夫人的话。” 林老夫人让小林氏跟那俩嬷嬷退下去,转头和傅卿云说道:“我这么折腾她,她面上没有一丝不恭敬,给你出了气,却是给她添了气。她是个能隐忍的,卿丫头啊,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信她真能改了。以后你须得多添两分小心,忍过去这一年,你一出嫁,她的手再长,也伸不进安国公府。” 林老夫人叹了口气,心里那口气出了,却没有轻松的感觉,小林氏终究是个隐患。 傅卿云乖顺地说道:“即便外祖母不给我出这口气,我数次破坏她陷害我的计划,小林氏也是恨我入骨。我与小林氏相处多年,知道她的秉性。” 林老夫人欣慰点头,有危机意识就好,又转了话题叮嘱她们姐妹两个跟女先生好好学规矩,为太子大婚观礼做准备。林翠玉顿时愁眉苦脸,傅卿云倒是不惧,她前世进宫面见贤妃的次数不少,对宫规礼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傅卿云一边学规矩,一边关注大表哥林魁玉那边的消息,私下和林魁玉见了一面。 第51章 对财产生疑 林魁玉剑眉微拧,沉吟着说道:“傅表妹,我手下查到明镜湖上的那个船娘死在一处破庙里,根据一些蛛丝马迹调查到她家中,却是一户普通的摆渡人家,尚未查到任何可疑的地方,她家中也没有意外之财,看来她家人并不知道她曾经做的事。( 是京兆府的差役惊动到线上的人,他们索性将那船娘给杀了。” 他细细观察傅卿云的脸色,见傅卿云只是淡淡颦眉,似有疑惑,没有害怕的情绪,这才舒口气,不禁又在心里暗暗敬佩傅家表妹竟然面不改色,端的是好胆量。 傅卿云听林魁玉语含愧疚,忙展眉说道:“大表哥,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既然没有线索,罪魁祸首已受到惩罚,那就算了罢。” 傅冉云名声尽毁,小林氏被傅老夫人和老侯爷厌弃,行凶的船娘身亡,这个结果不算糟糕。 顿了顿,傅卿云蹙眉问道:“大表哥,小林氏出嫁时,外祖母是否给过她酒楼之类的产业?” 林魁玉吃惊:“府中姑太太、姑奶奶出嫁的嫁妆单子我不曾看过,但有哪些酒楼我却是知道的,并不曾听说府中酒楼陪嫁。傅表妹何出此问?” 林府女儿多嫁官家,给她们嫁妆时有意识地不放商家产业,除此之外,林老夫人向来不重视小林氏这个庶女,即便她嫁给定南侯做填房,也不会给太多嫁妆。所以,小林氏的嫁妆里有酒楼是百分之一万的不可能。 林魁玉敛下眉,他知道傅卿云不会捕风捉影,无缘无故问这个话。 傅卿云便惊异道:“我有一回出府看到有个中年男子和小林氏的大丫鬟海桐说话,看那中年男子对海桐毕恭毕敬,原也没放心上,后来到朱雀街上买布,却在那大街上一家即将开业的酒楼前见到这位中年男子。我一时好奇,随口问掌柜那是谁,那掌柜竟说是新酒楼的掌柜。既然是掌柜,而非东家,我就想,这酒楼是否是小林氏的呢?” 林魁玉冷峻的眉峰皱起川字:“小林氏便是使唤人出府买东西,也不会打发贴身大丫鬟去买,使个婆子媳妇才是规矩,你有这番推测是合情合理的。傅表妹可记得那家酒楼的位置?” 傅卿云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流萤酒楼的位置,那是她一生的痛,便将酒楼的位置具体描述一遍。 林魁玉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我会去查。” 傅卿云为引起林魁玉的重视,又说道:“大表哥,还有一件奇怪的事。”便将小林氏无端弄出雪肌膏的事娓娓道来。 钟灵毓秀坞,酒楼,圣品雪肌膏,这三样没有强大的财力支撑根本做不下来。 林魁玉神色变得凝重:“表妹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查的。”看傅卿云欲言又止,他问道:“我当表妹如亲妹妹看待,有话尽管说。” 傅卿云眸中泪光闪烁,哽咽着说道:“表哥,我是想起母亲的死,那时候我年纪尚小,不懂事,连母亲的音容笑容都无法记住。当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母亲居然让小林氏进门做平妻,后来殒命。我想着,小林氏背后的力量这么可怕,母亲的死……表哥,我母亲的死是不是跟小林氏有关啊?” 林魁玉深深叹口气,见她伤怀难解,忍不住伸手拍拍她无助颤抖的肩膀,眉宇缓和下来,轻声说道:“我听老夫人提起过几句,当年是姑母主动提出让小林氏入府的,而且哭求定南侯纳她为平妻,一点破绽没有。不过,此时再回想,的确颇多疑点。表妹放心,若果真是她害死姑母,我定然不会饶她!” 傅卿云泪水涟涟地颔首,哭了会子,跟林魁玉告个罪,起身回院子,她心里有些愧疚撒谎欺骗林魁玉,但她实在有些着急,傅老夫人顾忌着小林氏的威胁,只要小林氏不伤害傅老夫人的性命,傅老夫人定然不会下死力惩罚,而她在定南侯府的日子不多了,她必须在嫁出去之前除掉小林氏,不能把这颗毒瘤留着祸害弟弟傅凌云。 她深吸一口气,前世凌云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出府时遭遇刺杀,刺客查来查去没有头绪,只好安在南疆奸细身上。但,前世傅冉云亲口告诉她,是小林氏母女仨害死了凌云。 傅凌云的武艺不差,小林氏手里肯定有一大笔银子,这笔银子的数量足够买到顶级杀手,一定不菲。可,她是怎么弄来的银子呢?靠着定南侯府的日常收入,她根本弄不到这么多银子。 傅卿云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小院后,海棠冰着一张甜美的小脸走过来,标准地蹲身行礼,一板一眼,生硬地说道:“姑娘万福。这是奴婢的爷爷送来的解毒方子,奴婢已经吩咐人去煎药了。” 傅卿云望进她眼中的一丝不舍和红丝,接了药方看两眼,说道:“海棠,平日里我们在自个儿院子不需要这么繁琐地行礼,你也别太拘束自个儿。你……你爷爷方神医走了?” 海棠惊讶傅卿云的敏锐,点点头,带有红丝的眼睛垂下,回答道:“今儿个出府送别爷爷。” 傅卿云安抚两句,让扁豆带着海棠出去踢毽子,她喝了药,捏着药方,微微出神。这张药方子可是个宝贝。 小林氏毕竟是出嫁的姑太太,不能在娘家待太久,不然外面的人会以为定南侯府休了小林氏,对林府的名声也不好,尤其是在林翠玉说亲的关键时刻上,林家二舅母为此不满,不敢对婆母发脾气,对嫡母不疼、婆母不爱的小林氏就没那么客气,各种酸言酸语劈头盖脸而来。 林老夫人检查过小林氏的规矩礼仪,微微颔首,全是通过,允许她回定南侯府。 小林氏回到侯府的第一天便是亲自监看傅卿云喝药,美名其曰,心疼女儿的身子骨,又把傅老夫人那套为她好却全是坑害她的说辞拿出来用在傅卿云的身上。 傅卿云恬淡地笑着说道:“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副药已不必服用。” 小林氏挑眉,热络而宠溺地说道:“卿丫头,你从小身子骨金贵,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该多喝两副药,彻底清了毒不留病根才好。” 她眼底的恶意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一闪而过,太医们制出的那个解毒丸的成分根本不能清除滴水观音之毒,滴水观音的解药成分必须有一样只在南方才会生长的药草。她等着傅卿云毒发的那日。 傅卿云仍是云淡风轻地笑道:“夫人,外祖母为我请了大夫,解毒丸的药方不适合解滴水观音之毒,不能根除毒素,我也是今儿个临走时才拿到解毒配方的。” 小林氏吃惊,微微瞠目。 傅卿云眼底划过一道诡光,难道小林氏以为这滴水观音之毒无解?心里不禁暗自庆幸安国公为她寻来方神医,既然被称为神医,那肯定是有些真本事的。 小林氏脸上不恰当的神色飞快敛起,换了副慈母笑容:“你这孩子,倒专会吓我。既然有对症的解药,你将方子给我,我亲自着人抓药、煎药,免得你院子里新来的丫鬟们去拿药时受为难。” 傅卿云不解地颦眉,状似天真地说:“夫人,大厨房是夫人管着,我是父亲的长女,她们巴结还来不及,怎么会为难我梨蕊院的丫鬟?” 小林氏脸色一僵,这个死丫头,口齿竟变得这么伶俐,赶忙说道:“虽是我管着,却多是些迎高踩低的,你以后管家才知道管家的难处。” 见要不到药方,又没法子在傅卿云的药里加黄连,小林氏只好丧气走了,她出了梨蕊院,没回永和院,而是急急奔去寿安堂,寿安堂上傅老夫人正和赵老夫人说话。 她一边暗骂赵老夫人死皮赖脸赖在定南侯府不走,一边庆幸赵老夫人没回赵家,先和傅老夫人行了礼,禀告这些日子学些什么,又状似无意中笑着对神色淡淡的傅老夫人和赵老夫人:“老夫人,今儿个可是吓媳妇一跳。我才知道,原来那解毒丸是不能解百毒的,刚才从卿丫头那里回来,听她说,林府的大夫配制出滴水观音的解药,可以彻底清除毒素,真真是好险!要是毒素积累在身子里,晚个一时半刻的,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着意看一眼赵老夫人曾经中过毒的手,赵老夫人若是知道傅卿云有解药方子,却没第一时间给她,这只曾经打过她的手会握成拳头,打向那个小贱。/人的脸!她已经迫不及待看赵老夫人发飙了。 人人怕死,对中毒的人来说,时间就是生命,解药就是生命! 赵老夫人不给面子地冷哼一声,看两眼小林氏发髻中的假发,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傅老夫人神色淡淡的:“是啊,要不是林府的大夫医术高超,卿丫头和大嫂就危险了。” 小林氏面色一顿,紧接着又听赵老夫人尖利地说道:“明珠,你这大儿媳妇真是个搅家精!我还以为她受林老夫人教导几天会改好了,谁知还是狗改不了****,就会挑拨离间。” 小林氏面色变得极为难看,鼻孔气得一翕一合:“我提醒亲家老夫人一句,平常我们私底下说话随意些,我是小辈,就罢了。但是,千万别说顺溜了嘴,哪日溜了嘴,得罪贵人,后果可是老夫人承担不起的。” 第52章 聪明“绝顶” 赵老夫人手里捏着新得的雨丝锦手绢,食指点着小林氏,瞪大眼叫嚷:“哎哟哟,不得了了!明珠,你瞧瞧,这次你信了罢!上次我不过在永和院‘教导’她两句规矩,她就威胁我要去宫里告到太后那里去,生怕宫里宫外不知道她没规矩,竟连长辈都敢告!如此瞧来,她是不拿我当长辈的,我是你大嫂,她不当我是长辈,就是没把你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啊!” 这个“教导”不是口头教导,而是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傅老夫人气恼小林氏在她面前给傅卿云上眼药,还是当着赵老夫人的面上,所谓家丑不外扬,三番两次丢她脸,这小林氏就是不记打,她一拍桌案:“小林氏,你放肆!你这是晚辈跟长辈说话的态度么?真是屡教不改!去外面跪一个时辰去!” 小林氏闻言花容失色,她最怕的就是“跪”这个字,但徐嬷嬷已不给她反应时间,一副“你不去,我就拖你去”的架势。她见傅老夫人面色铁青,没有回旋余地,只好面色狼狈地跪到廊下。 晚上,她伺候完傅老夫人和刁钻的赵老夫人用晚饭,腰酸背疼、膝盖抽筋地由海桐扶着回院子。 海桐悄声道:“奴婢跟老夫人院子里的姐妹们打听,原来大姑娘在回府时便遣扁豆给傅老夫人送过东西,想必是那滴水观音解药的配方。” 小林氏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胳膊一抬,扫落桌上的一只精致的缠枝莲花三阳开泰梅瓶,脑海不断浮现傅卿云稳如泰山的脸,和赵老夫人幸灾乐祸的脸,她双手握成拳头,眼中凶光大盛,胸口有一团郁结之气堵得她几乎有窒息的感觉。 她不明白,明明计算得天衣无缝,可为什么从连翘毁傅卿云的容貌开始,她的“足智多谋”就处处破绽了呢?她恨不得把傅卿云和赵老夫人挫骨扬灰! 海桐微微瑟缩地退后一步,她在小林氏身边伺候的时日不短,小林氏那种恨不得让人碎尸万段的眼神她太熟悉了,思及赵老夫人的彪悍和泼辣,她感觉自个儿的头皮一阵阵抽疼,那种头发被大把抓掉的感觉实在可怕,这辈子她都不要再这般狼狈不堪。 海桐眼珠子一转,低声劝道:“夫人,俗话说,忠言逆耳,可奴婢有一句话便是冒着被夫人骂的风险也得说出来。赵老夫人是老夫人敬重的大嫂,行事雷厉风行,全是乡野妇人的做派,夫人与她硬碰硬,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件事本身的目标是大姑娘,夫人千万要看清目标,别被一时的仇恨蒙蔽双眼,惹怒赵老夫人便是惹怒老夫人,只会对夫人不利。” 小林氏深深地吸一口气,脸色稍霁:“海桐,你说得对。” 海桐虽然得到小林氏肯定的话,但心内依旧惶惶不安,生怕小林氏会寻赵老夫人的晦气,但没两天,得到滴水观音解药的赵老夫人便回府去了,小林氏一直安分守己,双方并未起冲突,海桐大大舒口气。 当她舒口气时,她不知道小林氏不堪在林府所受的侮辱,梨蕊院再度闹出动静来。 晚饭前,梨蕊院里欢声笑语一片,在傅老夫人面前过了明路的海棠,欢快地和一群三等小丫鬟玩踢毽子,豌豆凑在傅卿云身边悄悄说着从寿安堂打探来的消息——豌豆的老娘是寿安堂小厨房管事金嬷嬷,借着探望老娘的名头去寿安堂打探消息最名正言顺不过。 小丫头捂嘴笑得乐不可支:“姑娘,听说那日夫人提到姑娘手中解滴水观音之毒的方子,亲家老夫人赵老夫人也在座,不知怎么说的,老夫人罚夫人在门口跪一个时辰。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们指指点点,夫人的脸红了白,白了红,煞是好看。这谈论得最多的便是,夫人啊,在四老爷升迁喜宴那天,被赵老夫人抓掉大把头发,脑袋顶上是秃的!如今只能使用假发髻遮掩,戴不得分量重的首饰。夫人那么聪明,如今可真是聪明‘绝顶’了!” 言罢,豌豆抿着嘴偷笑,并不敢太过放肆。扁豆垂着头,肩膀颤抖,一手揉着肚子,若不是顾忌规矩,她早仰天大笑三声了。 傅卿云歪头回忆半晌,抿唇笑了:“算来自从那日后,我只见过夫人两面,夫人皆是戴着假发髻,这几天深居简出,豌豆这话是有根据的。” 她先笑了,两个小丫鬟才敢抬头看着她笑,扁豆笑得最夸张,眼泪都出来了,韩嬷嬷进门问:“你们两个小蹄子又在逗姑娘,姑娘,别理会她两个嘴碎的,晚饭来了。苍耳,将姑娘的晚饭摆上罢。” 苍耳连忙应诺,一时饭厅里只闻瓷碗瓷盘碰撞之声,韩嬷嬷看了看碟子碗,菜色上未冒白气,眉梢蹙了蹙,伸手将掌心贴在汤碗上,登时大怒,丢下布菜的公筷,对满屋子莫名其妙的丫鬟说道:“姑娘且慢,这饭菜吃不得。苍耳,扁豆,你们两个试试菜的温度。” 傅卿云正襟危坐,将手中的象牙筷丢回筷箸里,疑惑地看向韩嬷嬷。 韩嬷嬷未说话,苍耳和扁豆已试完菜,苍耳面有异色:“姑娘,韩嬷嬷,这些菜……全部凉透了。”扁豆点头应和她的话:“奴婢试吃的几样菜也全是凉的,而且有些不新鲜,做好后至少放置超过两个时辰。” 傅卿云淡淡抿唇:“昨儿个和前儿个的晚饭,我记得菜也是凉的?” 傅卿云早饭在寿安堂吃,午饭在学堂吃,晚饭才在梨蕊院吃。 韩嬷嬷横眉怒目,闻言,稍微敛了些怒气,冷硬地说道:“姑娘,连续三日晚饭送凉菜冷饭过来,是故意为之,而非大厨房说的抽不出人手。夫人欺人太甚!分明是中午做了,凉到晚上才给姑娘送来。” 这是小林氏红果果的报复!林老夫人敢折磨她,她就敢明目张胆地磋磨傅卿云! 傅卿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小林氏想效仿林老夫人折磨人的手段,可她错了,她不是无依无靠的庶女,她是定南侯府最尊贵的嫡女,她有傅老夫人、林老夫人和安国公的庇护,岂是小林氏想欺辱便欺辱的! “这事先搁置着罢,苍耳,今日是你去领份例,便由你上报大厨房。嬷嬷,今儿个我没胃口,去烫壶热茶来,我记得外祖母给我包了几匣子点心,捡些出来我就着热茶吃罢。” 苍耳屈膝应下,将所有的菜和饭原封不动地送回大厨房。前两日韩嬷嬷都是捡两碟子傅卿云喜爱的,放在茶水房的小泥炉上热一热,但显然,吃惯山珍海味精致菜肴的傅卿云并没有多少胃口。 说到底,傅卿云是娇养出来的贵族女儿。 韩嬷嬷心疼地望着傅卿云:“姑娘,总不能****靠吃点心对付过去。” 傅卿云微微笑了笑,她前世连饥荒年啃树皮的日子都过过,最后两年常伴青灯古佛,顿顿茹素,菜色的精致自然不可与如日中天的定南侯府相比,那时候都过来了,这点小苦算什么。不过,她觉得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而已,能快活一时是一时,能更精致些,为什么要委屈自个儿呢? 睡前,韩嬷嬷亲自给傅卿云铺炕,声音低低地禀告打探来的消息:“姑娘,上次小林氏被林老夫人‘请’回娘家,老夫人暂管府中中馈,命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协理,三位夫人各管一处,大厨房这块最为重要,交给了四夫人管理。二夫人管器物,三夫人管浆洗,剩下的仍在老夫人手中。小林氏回府后,四夫人已安插数个亲信进大厨房。” 傅卿云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这个栽赃的伎俩不怎么高明,却很管用,可惜她早过了冲动的年纪,否则的话,韩嬷嬷傍晚说给外面小丫鬟们听的那番话便煽动她闹到寿安堂去了:“嬷嬷的意思是,那几个亲信其实是老夫人安插进去的?” 韩嬷嬷欣慰笑道:“姑娘真是长大了,懂得深思熟虑,遇到问题举一反三。” 韩嬷嬷与有荣焉地夸了一通,然后解释道:“四夫人向来唯老夫人马首是瞻,老夫人嫁到我们家时赵家正是极盛,老夫人的父亲春秋鼎盛,在朝堂上如鱼得水,陪嫁的都是精挑细选的人家。轮到四夫人嫁过来,那赵府还剩什么?只有我们老夫人这个定南侯府的傅赵氏一个体面的姑奶奶做靠山,四夫人的陪房能顶什么用?况且啊……” 傅卿云认真地听着韩嬷嬷分析利害,事实上这些她在前世便知道了,但十四岁的她没经历过长辈那一代的腥风血雨是不可能了解的,所以,她听得十分入神。 韩嬷嬷微微一叹:“老夫人宠爱四夫人这个娘家亲侄女,四夫人有自个儿的小心思,却没自个儿的人啊!” 傅卿云点头,丢下书本,莲步轻移,坐到炕上,脑袋靠在韩嬷嬷的肩膀上:“这些话,也只有嬷嬷肯和我说。” 尝过权力滋味的人很难完全放下权力,在这宅门深深的侯府,权力既是一种威严尊崇的象征,也是安全感的象征。傅老夫人离府四年,小林氏恰恰冒犯她,她没了安全感,当然会通过抓住权力、掌控侯府来确保自个儿的安全和威严。 傅卿云对权力没兴趣,但她经历过两世,死前那般惨痛,最缺乏的便是安全感。所以,不是她的权力她不会不折手段地去争,该她的权力,她要牢牢抓在手中! 韩嬷嬷感慨完,搂着傅卿云的肩膀,轻轻拍她的背,如幼时哄她入睡那般:“姑娘可有个应对之策?应是这几日小林氏故意在中午让人点齐姑娘要吃的菜,等晚上的时候用热菜换下凉菜,故意激怒姑娘去告状。给姑娘做菜的厨娘便是老夫人的人,姑娘去跟老夫人告状,打的是四夫人和老夫人的脸。” 正是这样,傅卿云才不怨沾别人吃过的菜,情愿用点心充饥。 傅卿云微微阖眼:“嬷嬷别担心,我在祖母心目中分量不够,告她人的状便是打她的脸,那自有人分量够到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告状。” 韩嬷嬷一阵心疼,下人亏待傅卿云,傅卿云却因为顾及傅老夫人的脸面,而不敢在傅老夫人面前告状。她顿时觉得,傅老夫人这个靠山其实不是很牢靠。至于傅卿云口中说的那个够分量的人自是五少爷傅云靖无疑。 第53章 设小厨房 翌日,傅卿云下学堂后,扁豆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奴婢使人悄悄打听,姑娘早上点的菜,今儿个中午果然都有人点过。” 傅卿云轻颔首,故意和三姑娘傅丹云磨蹭会子时间,走到二门口时,恰好遇到傅云靖,傅卿云顺水推舟邀请傅云靖去她院子用晚饭:“刚好今儿个点了你最爱吃的酱猪蹄。” 傅丹云点头,和傅卿云分手。 傅云靖向来不怎么在乎府中的庶女姐妹们,只当没看见傅丹云,兴奋的双眼发光:“大姐姐,你也爱吃酱猪蹄啊?我以为女孩子不爱吃这个呢。” 傅卿云莞尔微笑:“猪蹄是养颜美容的极品,韩嬷嬷特意嘱咐我点的。” 傅云靖长得太过肥胖,晚上他或者和父母吃饭,或者和傅老夫人吃饭,有傅四老爷在的时候,少不得教训他不可贪吃,所以听到傅卿云的邀请,着实心痒痒。 等菜上来,傅云靖果然第一筷子伸向酱猪蹄,但是吃到嘴里后,他立马吐了出来,细细的两条小眉毛倒竖拧紧:“这是什么酱猪蹄啊?真难吃!” 傅卿云脸色一变:“菜是凉的,酱猪蹄里的猪油都是凝结的。” 傅卿云和丫鬟和傅云靖的丫鬟闻言,赶紧着急忙慌地试菜,结果凡是傅卿云的份例都是凉的,只有傅云靖的份例是热的。 傅云靖勃然大怒:“大姐姐,我找大厨房的人说理去!反了天了,居然弄这些破玩意糊弄我们!这帮奴大欺主的狗奴才!” 傅卿云急忙起身拦住愤怒的傅云靖,温声细语地劝说:“云靖,估计是厨娘先做好我的份例才搁置凉了。这样罢,咱们去老夫人那里蹭饭,你说好不好?” 整个傅府,厨娘最紧要做的当然是傅老夫人的菜单子,傅卿云不过是为大厨房找个理由。 傅老夫人是定南侯府最尊贵的女人,份例只会多不会少,而且傅老夫人从来没有节俭的念头,越是奢华越是能彰显她的身份,反正定南侯府供得起她。 傅云靖微微撅起嘴:“好容易和大姐姐一起两人静静地吃饭,又要破坏了,别让我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婆子做的饭,否则我肯定扒了她的皮!” 尽管不情愿,傅云靖依然和傅卿云去了寿安堂,傅卿云不好意思地福礼笑道:“想着老夫人这里的饭菜香,便和五弟弟来蹭饭。老夫人千万要赏孙女和五弟弟一口饭吃。” 傅云靖得了傅卿云嘱咐,上前搂住傅老夫人的胳膊撒娇。 傅老夫人见孙女和孙子来陪她,乐得眉开眼笑:“你们两个皮猴,小嘴跟吃了蜜似的甜!”嗔怪两句,然后扭头吩咐徐嬷嬷将傅卿云和傅云靖两人丫鬟提着的食盒拿去小厨房热一热,转过头又和傅卿云姐弟两个慈祥地说道:“幸亏今儿个你们祖父临时耽搁会子,开饭的时辰晚了点,否则你们姐弟俩这时候来,只有吃残羹冷炙的份儿了。” 傅云靖大大舒口气,这副模样又逗笑了傅老夫人。老侯爷通常会回寿安堂吃晚饭,这也是小主子们不敢晚饭跑到寿安堂来的主要原因,在孙辈们面前,老侯爷是个十分威严的祖父,儿子们都不敢喘大气,何况是孙子们。 不多时,老侯爷回到后院来,傅老夫人叫开饭,徐嬷嬷睨了眼傅卿云,眉梢微微蹙起,轻声在傅老夫人耳边嘀咕两句话。 傅老夫人眉心拢成川字,继而面上不动声色,口吻却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声吩咐:“让大厨房重新做一份大姑娘的份例!马上!” 徐嬷嬷低低应“是”,退了下去。 傅卿云若无其事地回答老侯爷的问话,言笑晏晏地给傅老夫人和老侯爷、傅云靖布菜,等傅老夫人发话才坐下用晚饭,一句没提为什么她的份例上得比较晚。傅云靖吃到他最喜欢的酱猪蹄,更加对傅卿云的话深信不疑。 晚饭后,傅卿云监督和指导傅云靖做完功课,陪着他念了会子《论语》准备明儿个的背诵,这才拎着茜纱灯和傅云靖相携回院子。 傅老夫人等他们一走,慈祥的笑容霎时烟消云散,一双眼皮耷拉的眼闪烁着慑人的精光,问道:“徐嬷嬷,大姑娘的菜例是怎么回事?” 徐嬷嬷神态恭敬,为傅老夫人斟茶:“老夫人,奴婢打听清楚了,大姑娘的份例的确是晚上从大厨房领回梨蕊院的,饭菜是凉的。五少爷本要大闹,被大姑娘拦下,于是到了寿安堂来。给大姑娘做菜的厨娘是四夫人安排的人,奴婢特意查问过,三房和四房的姨娘以及大夫人中午点的菜里都有大姑娘所点的菜。据梨蕊院的下人讲,这三日晚上皆是这般情形,大姑娘昨儿个没吃晚饭,只吃点心了事。” 言罢,她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赞赏,什么叫做家丑不外扬,小林氏没做到的,傅卿云都做到了,这样不声张,以迂回的方式告状才是叫做家丑不外扬。一句话没说,状也告了,人情也做了,这才叫高招。 傅老夫人冷哼一声,冷冷地看向永和院的方向:“想必她是想激得你们大姑娘来我这里闹。真当别人跟她一般没脑子!活了这般岁数,竟连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不如!” 徐嬷嬷身子弯的更低了,却是一句话未说,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府里就那么几个人,瞧清楚出的是什么事,便知道是谁在蹦跶。 傅老夫人想了想,说道:“她既然把事情做到明面上,就休怪我不给她脸面。徐嬷嬷,明儿个,你叫泥瓦匠来,给大姑娘弄个小厨房。金嬷嬷的手艺没得说,豌豆也不差罢?” 徐嬷嬷闻言一喜,忙谦虚道:“豌豆没进梨蕊院时,时常跟着金嬷嬷打下手,哪日老夫人试试她的手艺。”谁都知道,厨房是最容易捞油水的地方,至少在吃的待遇上不会亏待自个儿。 傅老夫人便知豌豆的手艺的确是不错的,解决完这个事,她眼色一厉:“去把你们四夫人叫来!被人坑害了还沾沾自喜,丝毫不知情,没出息!” 转日,行动力惊人的徐嬷嬷便将梨蕊院圈出一片地围起来,从后门请来泥瓦匠将原来的茶水房改造成小厨房,砌个灶台,安个烟囱,其他的不过买些桌椅板凳之类,并不复杂。 韩嬷嬷眉眼带笑:“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姑娘,夫人这次反而成全了我们,以后她要下药或者在吃食上动手脚,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傅卿云在首饰匣子里翻来找去,摸了一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别在发髻里,揽镜照了照,又拔下来,换了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修翅玉鸾金步摇,这才满意地翘起唇角,扭身,嫣然笑说道:“民以食为天,咱们吃得安心,才能睡个安稳觉。嬷嬷看,这支簪子怎么样?” 韩嬷嬷嘴角噙笑,正了正簪子:“我们姑娘是最美的,戴什么都好看。” 这边厢,大厨房经过整顿不敢再在吃的上对傅卿云耍心眼子,傅卿云心情甚好地梳好发髻去学堂,那边厢,小林氏气不过,忍着婢仆们异样的目光到寿安堂请安。 傅老夫人问:“咱们府上规矩虽多,我知道你们平日各有各的忙,除了初一十五,你们不必来请安的。” 小林氏脸色一僵,傅老夫人的眼神分明是说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索性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夫人,大姑娘是晚辈,也是我的女儿,她的事媳妇自然多加上心。老夫人是咱们侯府最尊贵的人,设小厨房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卿丫头是晚辈,怎能设小厨房呢?媳妇是她母亲不会计较,媳妇是怕她越过了其他长辈们去,别的院子会不服啊!” 傅老夫人停下手中捻动的佛珠,奇怪地说道:“从动工至今儿个,提出不满的只有你这个当母亲的,可没别的人来我这里嚼蛆。” 言外之意便是,不满的是小林氏,嚼蛆的也是小林氏。 小林氏恶心了下,但面对婆母她哪里敢回嘴,只好解释说:“媳妇并非不满,是怕卿丫头得罪人。别的院子不满,可不会说在明面上。” 这时候傅四夫人从内间出来,皱着眉,尖细的嗓音不满道:“大嫂,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嘴上不会不满,心里也不会不满。大姑娘是咱们府上最有体面的孙女,是老夫人的嫡长孙女,是定南侯的原配嫡女,将来的夫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国公,老夫人便是偏疼她两分,我也是没二话的。况且,大姑娘为人面面俱到,孝顺温柔,我喜欢还来不及,哪里会不满?不满的,不会就是大嫂你自个儿罢?” 傅四夫人差点在小林氏面前吃个大亏,幸亏傅卿云迂回提醒,不然她现在丢人丢大发了,因此,一看见小林氏在傅老夫人面前上眼药,忍不住刺她几句,若是她母亲赵老夫人在这里,她早一巴掌呼小林氏的脸了! 小林氏气得吹胡子瞪眼:“四弟妹千万不要含血喷人!凡事讲究证据!” 傅四夫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大嫂也知道讲究证据,刚才你恶意揣测我们二房、三房和四房时,怎么不见你讲究证据!莫不是你是咱们肚里的蛔虫不成?” 小林氏一天两回被傅老夫人和傅四夫人恶心到,差点把早上吃的饭菜吐出来,她捏了捏掌心,看了眼事不关己的傅老夫人,瞬间换了副笑脸:“我刚才不过是试探四弟妹的话,瞧四弟妹义愤填膺,我就放心了,卿丫头设小厨房的事既然没人不满,我就松口气。” 傅四夫人深觉自个儿被人当猴耍了,脸色微僵:“你!” 傅老夫人这时候才说:“卿丫头常年吃药,往往吃完药,饭菜也凉了,我怕损了她肠胃,这才设个小厨房给她。而且,她明年即将出嫁,该学的管事也该学起来,就先让她把自个儿院子管起来再说。” 小林氏心中一凛,这个“再说”相当微妙,是不是等傅卿云管好了梨蕊院,还会插手侯府的内宅管理? 傅四夫人嘴角一勾,小林氏想将定南侯府抓得紧紧的,没门! 第54章 太子大婚洒狗血 小厨房开火,傅卿云很人尽其用地让豌豆管理小厨房,找个三等小丫鬟给她打下手,前一天晚上定下菜单子,交给大厨房,让大厨房第二天命采买上的人去买,傅卿云顺手看看采买名录,了解外面的市价。 韩嬷嬷乐淘淘地摆碗筷,说道:“府中上下都议论夫人彻底失宠,苛待姑娘,甚至说下毒暗害姑娘的都有,永和院的大门关得更紧了。这是老夫人特意交代的,夫人只有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份儿。” 侯夫人都没有小厨房,傅卿云这个女儿却有了,这相当于是在小林氏尊贵的脸上打了一巴掌。老夫人的官方说法根本压不住府中下人的议论,更有傅四夫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小林氏便是想扭转流言形势都不行。 傅卿云抿唇而笑:“夫人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便是没做过,嬷嬷,夫人躲在永和院不是因为心虚,我们别瞎猜了。” 扁豆嘴角一咧,第二天小林氏心虚的传言便传了出去。傅老夫人要给小林氏些颜色看看,小林氏妄想打她的脸,她不作为便是有作为,流言越演越烈。 小林氏无法,只好出面理事,渐渐的,她聪明“绝顶”的流言越来越坐实了,那可是赵老夫人打的,小林氏不爱幼便罢了,谁让继女傅卿云的地位比她亲女儿的高呢?可她居然不尊老,不尊重赵老夫人,就是不尊敬婆母傅老夫人。 一时再次流言四起,为小林氏办事的人越来越战战兢兢,府中两个地位最尊贵的女主人不对盘,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过,谁都不想得罪两个主子中的任何一个人,可墙头草又何尝是好做的呢? 傅卿云理顺梨蕊院的人事和内务,顺便听听小林氏和傅四夫人在大厨房的斗智斗勇,日子如流水一般滑过。 邱紫苏和太子大婚在即,整个大齐的人都在津津乐道这件事,邱阁老是大齐朝的股肱之臣,权势极大,甚至能左右朝政,和皇家联姻堪称是天作之合。 傅冉云从祠堂出来后,被傅老夫人请了两个严厉的嬷嬷学规矩,到了邱紫苏大婚这日才允许她出来见人。 傅卿云和两个妹妹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傅冉云变了很多,以往她与人的接触距离是零,不管喜欢与否,总喜欢攀扯人的手臂,而现在她气质沉稳,寡言少语,一开口仍然是那副娇憨可爱的语气,让人生不起气来,不再时时攀扯着傅卿云的手臂表现姐妹情深。 傅卿云有先入为主的偏见,觉得傅冉云的沉稳中夹杂着阴沉,所谓的娇憨可爱则是她做作的外衣,可至少傅丹云对这样的傅冉云觉得更亲近些。 下车时,穿着和傅卿云、傅丹云不相上下的傅冉云双手交叠在腿上,让人称赞一句静女其姝也不为过,她有礼貌地笑道:“大姐姐,你是长姐,应该你先下。” 言罢,她主动撩起车帘子。 正走到马车前准备打帘子的扁豆一怔,怀疑眼前这个面相甜美实则心肠蛇蝎的傅冉云是被鬼附身了,她急忙伸手:“二姑娘受累,有奴婢来。” 傅卿云淡淡含笑,赞赏说道:“二妹妹果然长大了,不再冒冒失失。” 傅冉云甜甜一笑:“以前是我不懂事,让大姐姐操心了。” 傅丹云名义上是嫡女,却是排行第三,是最后下来的,身边人来人往的全是高门贵族或者高官豪门家的女眷,她有些瑟缩地跟在傅卿云身后,傅卿云反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三妹妹,你和我一起走。你瞧,东宫里的花开得多好看啊!” 傅丹云目露感激,心中不禁感慨,傅卿云不愧常受林家老夫人的教导,见识和胆识比她不知高多少,她挽住傅卿云的胳膊:“大姐姐说的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牡丹花,品种还这么齐全。” 傅冉云靠近,这时候才挽住傅卿云的另外一只胳膊,冲傅丹云可爱地眨眨眼,一点也没有炫耀语气地介绍道:“三妹妹,你瞧,那是魏紫,那是姚黄,都是牡丹花中的极品……” 一派姐妹融洽的和乐景象,直到走进宴客的院子,迎面皇后一行人走来,皇后笑呵呵地扶住欲行礼的傅老夫人:“你们家的女孩端的个个如花似玉,其乐融融,老夫人啊,你是个有子孙福气的,羡煞多少人去!” 傅老夫人一边道喜,一边谦虚地说道:“皇后娘娘谬赞。” 与皇后不过说了几句客气话,傅老夫人满意地扫视一圈自个儿的孙女和儿媳们,牵上年幼不必避嫌的傅云靖,带领一大帮子傅家的女人和女儿们进入宴客大厅。 傅冉云望着皇后那华丽的明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艳羡,皇后走一路,一路人在她面前矮了半截身子的场面真是震撼人心,转过头来,她瞧了一眼傅卿云,一道诡光在她眼中渐渐凝聚成一个光点,化作破碎的光慢慢隐没在眼底。 傅卿云忽略那一瞬间身上传来的不适感,这种场合傅冉云不敢闹。傅冉云今儿个能到东宫做客,是小林氏跪求很久得来的结果,傅老夫人威胁她,但凡出一点点岔子,她以后都不会允许傅冉云再出门,若是傅冉云丢人现眼,她一定会将傅冉云立时嫁到穷山恶水中去。 其实,傅卿云心里很矛盾,一边巴不得傅冉云搞出点什么,然后被傅老夫人发配边疆,一边希望傅冉云消停些,她丢人便是定南侯府丢人。 怀着这种矛盾的心理,傅卿云放弃和淳于嘉、表妹林翠玉沟通感情,全程盯着傅冉云,一直到下半晌,傅冉云依旧没有多余的动静,标准的淑女做派,傅卿云轻轻松口气。 这时候,傅冉云没出幺蛾子,小林氏在太子大婚结束时却做了件让傅家所有人掉了下巴的事。 事件的起因是这样的。 皇帝宠妃皇贵妃的小女儿嘉陵公主喜欢东宫花园子里的牡丹,趁伺候的宫女太监不注意,把几株开得最好看的牡丹花摘下装在篮子里,送给她听戏的母妃。摘花也罢了,她带的小狗拱掉牡丹花盆里的土壤。 大部分人在戏园子里,那群伺候的宫女太监找到嘉陵公主的时候,事情已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尤其是那些被糟蹋的牡丹花,眼看蔫蔫的就要死了。 如果只是牡丹也没什么要紧,皇家想要什么花,多少花没有?可嘉陵公主看中的牡丹花不是凡品,全是最为名贵的品种,花儿娇贵,培养极为不易,是皇帝最亲密的兄弟恪亲王借给东宫的,恪亲王十分爱惜,太子大婚后,他会再要回王府去。 皇帝一言九鼎,万不能因为几盆牡丹花便丢失了信用。 皇后震怒,但是嘉陵公主才七岁,不懂事的小屁孩一个,没办法惩罚得太严重,只得捆起嘉陵公主的宫女太监,关在柴房里,等太子大婚过后再动手惩罚,那个小狗却是要当庭杖毙的。 太子大婚上洒些狗血能当个什么? 嘉陵公主这才知道害怕,她跟那狗的感情很深,瑟瑟发抖地拼命搂着小狗,阻止行刑的太监靠近它,公主的娇蛮不管用,只能边哭求边威胁:“不许你们动我的小白!死太监,你们断子绝孙,嘤嘤嘤,等我的小白长大了,咬死你们!滚开,你们滚开!母后,母后,儿臣知道错了,不关小白的事,儿臣再也不敢了——” 嘉陵公主歇斯底里地尖叫,响彻整个戏园子。 皇贵妃用绣并蒂红莲的天蚕丝锦帕子抹眼泪,心疼地望着女儿,软声哀求:“皇后姐姐,小白是嘉陵从小的玩伴,感情很深,就饶了小白罢!” 她年近四十的年纪,因为保养极好,看起来只有双十年华的模样,此时泪水将落未落地忍在眼眶里,十分楚楚可怜。而一旁的皇后明明端庄娴雅,却被皇贵妃的这副柔弱样生生给比成了强悍威严的形象。 皇后挑高眼尾的丹凤眼扫过那张极为难得的天蚕丝锦帕,这么一小块的天蚕丝已是极为难得,她都没有,而皇贵妃却可以随手用整匹的天蚕丝做亵衣,她咬了咬唇角,出口的话温柔而冷硬:“妹妹,嘉陵公主年纪小,本宫才没罚她,否则,她损坏皇帝威仪和信用,说什么都要打板子。” 皇贵妃面有羞愧。 皇后接着说道:“刚才那群太监宫女被拖出去时,没见嘉陵公主求情,她倒要为一条狗求情,落在众人眼里,说我皇家罔顾人命,宫女太监的命连条狗都不如,这成了什么样子?我看,妹妹倒不如劝劝嘉陵公主,回去后好好教导她。” 皇贵妃面色微白,求助的目光望向门外,她的女儿仍在堂下尖叫,可能救她的男人却迟迟不来。 皇后眸光转冷,真当皇帝是万金油,各世家和官家夫人都在座,皇帝怎么可能冒失地闯到戏园子来? 嘉陵公主见求皇后不管用,索性哭喊:“母妃救我,母妃救小白!” 皇贵妃不忍,最后一次挣扎:“皇后姐姐,到底要怎样才能换回小白一条命?” 皇后叹口气:“既然妹妹也认为一条狗命重要,那狗又是嘉陵公主宠爱的,那么,本宫便宽限五日,若是这些牡丹能够救活,本宫便放了那条狗命。” 皇贵妃松口气:“多谢皇后姐姐宽容大度!”她起身后,屈膝行礼,满眼都是感激涕零的泪光。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幸灾乐祸,皇贵妃得罪皇帝,皇帝只会一味护着这贱。/人,可得罪恪亲王,恪亲王可是个极为小心眼的人。皇贵妃,你就等着恪亲王的小鞋穿罢! 垂首的皇贵妃没看见皇后的神色,如打了一场激烈的仗似的,虚弱地说道:“皇后姐姐,臣妾身子不适,请容臣妾先行告退。” 第55章 攀附皇贵妃 皇后挥手让人带走哭闹不休的嘉陵公主,脸色微沉,定定看了皇贵妃半晌,直到皇贵妃屈膝的身子摇摇欲坠,她才轻启红唇,说道:“妹妹,今儿个是我大齐朝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妹妹便是身子不适,提前回宫,对内命妇和外命妇也是不尊重,未免大家说我天家妇人不懂规矩,妹妹该当自罚三杯才是。” 皇贵妃慌乱地抬头看一眼皇后,皇后的女官已端来一只红漆托盘:“皇贵妃娘娘,这是十八年的女儿酿,邱家夫人专门为太子妃大婚宴饮从江南寻来的,娘娘,请。” 皇贵妃乞求地望着皇后,哀哀地唤了一声:“皇后姐姐,臣妾最不擅的便是饮酒……能不能换成别的?” 脑海里闪过嘉陵公主哭泣的脸,她实在无法反口留下。 皇后微微蹙眉:“妹妹,不是本宫训斥你,而是你实在不懂规矩!本宫知道你最擅长的是跳舞,你的舞姿陛下和本宫都赞不绝口,可是,今儿个来的人不仅有咱们大齐朝的内外命妇、各家千金,还有外邦使臣夫人、公主。你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跳舞,和那戏台上的小丑有什么区别?你快喝罢,不要再给皇家丢脸、给大齐丢脸,若是太后老人家知道你的心思,不得被你气昏过去!” 皇贵妃面红耳赤,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可凝视着皇后略显生气的脸色,她实在不敢违逆皇后的命令,只得闭着眼将三杯女儿红一饮而尽,她委屈地想,她该听皇帝的话,以身子骨不适为由不来参加太子大婚的。 刚后悔完,她便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结果皇贵妃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太后打发人来问:“皇贵妃怎么被人扶着出去了?” 皇后淡定地对那传话的老太监说道:“皇贵妃尝了邱夫人的女儿酿,大赞其醇,贪杯而醉。” 太后听完后,暗暗骂一句:“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 婚礼还未结束,嘉陵公主弄坏花园里名贵牡丹的事便在宫里传遍了,皇后给的五日期限也在暗地里流传,有人着急,有人看笑话,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眼旁观。 傅家就属于冷眼旁观的,宫里的争斗不必牵扯到自家来,唯有小林氏听闻后,眸光一闪,憋红了脸,对傅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媳妇想去更衣。” 傅老夫人微拧眉,淡淡说道:“你进宫次数不多,对宫里不熟,这样罢,让杜鹃陪你去。” 其实,杜鹃才第一次进宫而已,每个外命妇只能带一个丫鬟,不能带嬷嬷,傅老夫人身边可用的人也就杜鹃一个。 杜鹃微微含笑,屈膝道:“是,老夫人。夫人,跟奴婢走罢,有宫女带路,奴婢保证给老夫人完完整整地领回夫人,老夫人尽管放心!” 小林氏气个半死,杜鹃明明不认识路,却还一副建了多大功劳的模样,她留下海桐伺候傅老夫人,在杜鹃和宫女的带领下先去如厕,出来后,温和地笑着对那宫女道:“姑娘知道皇贵妃的宫殿怎么走么?” 宫女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小林氏,恭敬回答道:“奴婢知道的。”并不问小林氏为何有此问。 杜鹃面有惊色,连忙提醒:“夫人,老夫人在等夫人回去。”口吻有些强硬。 小林氏面对宫女笑如春风,转过脸来,面对杜鹃时却十分凌厉:“我是夫人,还是你是夫人?我要做什么,还需要你的同意?嗯?” 杜鹃第一次见小林氏横眉怒目的样子,心底吃惊,生了怯懦,忙低眉顺眼地福身道:“奴婢不敢。” 小林氏冷哼一声:“你要是不满就去告诉老夫人,我行事自有分寸。” 杜鹃哪里肯走,她实在怕小林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闯个大祸,她自个儿得担上监管不力的罪名,再次福身道:“老夫人让奴婢为夫人领路,奴婢不敢违命。” 这是坚持不肯离开了。 小林氏懒得理睬杜鹃,当做没杜鹃这个人,塞给宫女一张银票,腆着笑脸说道:“请姑娘带路去皇贵妃宫中,我今儿个忘了跟皇贵妃请安,心中着实惶恐,正想寻个机会补上,不想皇贵妃娘娘又提前离席,想来想去,仍是觉得亲自去一趟皇贵妃的宫里请安才好。唉,我就是这样的人,对规矩礼数看得太重,若是今儿个不请安,我恐怕夜里睡不好觉。” 那宫女是东宫的人,小林氏不敢说别的,只能拿请安说事,一边说,一边做出惶恐的模样。 宫女犹豫一瞬,低头瞟了眼银票的数目,“贰佰两”的字样赫然入目,她咬咬牙,说道:“好罢,奴婢带侯夫人去皇贵妃宫中,至于皇贵妃是否见侯夫人便不是奴婢能管的。” 她心想,皇贵妃刚刚喝醉,这时候恐怕正在歇觉,必是不肯见小林氏的,她暗喜白白得了二百两银子。 小林氏大喜过望,瞬间不觉得拿出那二百两银票肉疼了,七拐八绕的,便从东宫绕到后。/宫,她忍着腿疼等带路的宫女禀明身份和来意,皇贵妃果然不肯见,带路宫女明显松口气,一脸莫可奈何地望着小林氏:“侯夫人,时辰不早,是不是该回东宫了?” 杜鹃暗地里翻个白眼,小林氏当皇宫是侯府后院了,想见谁,便见谁? 小林氏微微咬唇,下次进宫可不会在五日内,白白让机会溜走的事情她可做不到。 她突然对通传的冷脸宫女低声说道:“姑娘可否再通传一声?请告诉娘娘,我有办法让那些名贵牡丹救活过来。” 那宫女吃惊地抬眼,这才以正眼打量小林氏,见小林氏一本正经,不像是说谎,赶忙进去通报。 杜鹃没听见小林氏的话,暗暗着急,不大一会儿,那宫女满脸笑意和恭敬地请小林氏入内,一口一个“侯夫人”,再不复初时的不屑和怠慢。杜鹃心惊肉跳。 此刻,和傅冉云、傅丹云听完各家八卦的傅卿云如遭雷击,她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一些过去不曾关注的事,那就是她前世这段时间在农庄里,对这段时间定南侯府和宫里发生的事知之甚少,许多都是后来听说的,记忆不深清晰。其中一件便是,小林氏曾经得到过皇贵妃的青睐,因为小林氏救活了皇贵妃的牡丹花。 定南侯府跟安国公府绑在一条船上,皇贵妃却是三皇子一党。小林氏与皇贵妃结交过一阵,在傅冉云嫁入安国公府后,小林氏才假惺惺地幡然醒悟,要为她这个安国公夫人着想,彻底与皇贵妃断绝往来。 原来,所谓的救活皇贵妃的牡丹花,并非真是皇贵妃的牡丹花,而是为皇贵妃救活恪亲王的牡丹花! 记起是记起了,但是其中曲折傅卿云并不清楚,她必须阻止小林氏!皇贵妃的儿子三皇子将来会是卖国贼,引北狄叩关,害得大齐朝失去半壁江山!定南侯府因为小林氏与皇贵妃曾经结交过,被南齐新皇反复质疑,父亲定南侯府因此渐渐被削弱兵权。傅焕云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掌不掌兵权无所谓,只要有家产给他败便可。 可是,傅卿云不能不为弟弟傅凌云做长远打算。傅家的基业不能烂在小林氏手里。 所以,这一世,傅家与三皇子不能有半点牵扯! 傅冉云状似关心地问:“大姐姐,你怎么了?” 傅卿云敛下眼中的震惊和慌乱,神色稳如泰山,轻摇头说道:“没事,只是可惜那些雍容华贵的牡丹花,越是名贵的花种,越是娇贵难养。” 傅冉云抿唇微笑,半含嘲讽:“大姐姐是在为皇贵妃娘娘发愁么?” 宫里太子得势,三皇子得宠,作为贵族中的女儿当然有所耳闻。 傅丹云颦眉道:“二姐姐,大姐姐说了只是可惜那些牡丹花,哪里有提到皇贵妃娘娘?二姐姐还是谨言慎行,不要非议皇家人的好。” 傅冉云眉心一拢,眸光一厉,还想再辩,傅卿云起身,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三妹妹,你现在是妹妹了,怎么能随便训斥姐姐?二妹妹,你老大不小了,我们在宫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不要因为小事而吵来吵去,白白让人看我们傅家姐妹的笑话去。三妹妹,你跟我过来,我作为长姐,有几句话不得不说给你听!” 这话看似在责怪傅丹云,却没一句是说傅丹云说错了,那么,错的那个人仍是傅冉云。 傅冉云定定地坐着,即使傅卿云看似与她姐妹情深,她也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这一天傅卿云不与其他千金们攀交情,就是为了监视和限制她这个“不懂规矩”的三妹妹。不就是怕她给定南侯府丢脸么? 她愤愤地将手中的软烟罗帕子扯来扯去,总有一天,她要将傅卿云和傅丹云踩到脚底下,看她们如狗一般讨饶! 傅丹云随傅卿云到了亭子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大姐姐,冉云说是改了,却仍旧处处针对你,你实不该对她心软。” 傅丹云是个犟脾气,私底下从来不叫傅冉云“二姐姐”,当初落水的事,虽然傅冉云落得恶果,她仍旧觉得忿忿不平。 傅卿云微笑:“总归是在宫里,咱们姐妹的脸面便是侯府的脸面,半点差错出不得。你去看着她,我有点事去找老夫人,她问起,你就说,我去更衣了。”思及前世小林氏干的糟心事,傅卿云提到小林氏母女便觉得恶心得慌。 傅丹云微有疑惑,仍是乖顺地点点头。 傅卿云在戏园子里找到傅老夫人,却没看到小林氏,她心一慌,请安后,状似无意地问:“老夫人,夫人怎么没跟着伺候?” 傅老夫人纳闷:“她说去更衣,半晌没回来。”紧接着不满道:“见天的整幺蛾子,不让人消停。” 傅卿云没时间打太极,忙问道:“老夫人,夫人离开多久了?” 傅老夫人询问地看向旁边的海桐,她一直全神贯注地看戏,根本没注意到小林氏出去多久了,却也觉得不对劲起来,惟恐小林氏给傅家闯祸。 海桐慌张,满面担心,唯恐小林氏有个不测。她正要跟傅老夫人禀告的,却又怕小林氏有别的安排,坏了小林氏的事,听见傅卿云询问,她暗地里松口气:“回老夫人、姑娘的话,夫人离开半个时辰了。” 傅老夫人惊怒:“什么?更衣能去这么久?” 若不是小林氏是大人,她甚至会荒诞地想,小林氏是不是掉茅厕了? 傅卿云低声说道:“老夫人,孙女刚才过来时,听路过的宫女姐姐提起,夫人去的方向是后。/宫的方向。” 傅老夫人的脸色完全变了,极为铁青。 刚巧这时,小林氏满面春风地回来了,目光扫过傅卿云时微微一怔,继而变得温柔慈祥。 第56章 心比天高,运比纸薄 傅卿云忍下怒气,屈膝问好。 傅老夫人犀利的目光在小林氏身上扫视一圈,口吻不善地低声问:“你去哪里了?” 小林氏孝顺地给傅老夫人添了热茶,然后嘻嘻笑道:“媳妇去更衣了啊,看到宫里景色好,便贪恋了会子,让老夫人担心,是媳妇的不是。” 傅卿云原本应该避开祖母和继母的对话,但是她没走开,反而走到傅老夫人身后给傅老夫人捶背,引来周围老夫人们的艳羡。 傅老夫人没空理会那些老夫人们的目光,跟抓奸似的问小林氏:“有宫女看到,你去后。/宫了,是也不是?嗯?杜鹃,你来回答我,你们夫人去后。/宫干什么?” 不怪傅老夫人想多了,这一天后。/宫里的妃子和太妃们看在皇后和未来储君的面子上都必须到东宫庆祝,偏偏小林氏跑到空荡荡的后。/宫去,那是皇帝的地界,难道小林氏是去勾。/引皇帝的? 傅老夫人想到的,小林氏也想到了,她面色酡红,又羞又怒,暗恨这老婆子思想龌龊,正要开口,杜鹃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老夫人,侯夫人见了皇贵妃娘娘。” 杜鹃在心里把小林氏骂了一万遍,恨不得戳瞎这个女人的眼睛,撕了她的嘴,自个儿作孽不够,竟然拖累无辜的她下水! 傅老夫人眉毛倒竖:“小林氏,你去皇贵妃宫里干什么?” 小林氏轻咳一声,环目四顾,提醒道:“是好事,回去再跟老夫人禀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傅老夫人见她刚才那一声低叱引来不少好奇的打量,只得暂且忍耐下,之后再也没心情欣赏劳什子的戏折子。 傅卿云低眉顺眼,低垂的眼眸里却满是闪烁的光,小林氏当真是不把定南侯府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她想作死,也不要拉着整个傅家啊! 回府的路上,傅冉云一路跟小林氏抱怨:“夫人,傅卿云和傅丹云跟盯贼似的盯着我,以前的好友也不让我见。老夫人跟其他夫人们介绍孙女,单单不介绍我,分明是不把我当亲孙女!夫人,这样的话,我参加宴会,跟没参加有什么区别?大家都看得出来,我不受老夫人的宠爱,只会更看不起我!那些娘娘们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傅冉云委屈地抹起眼泪,在傅卿云和傅丹云面前她一直没哭,这会子看见亲娘,眼泪便忍不住了。 小林氏本来心情很好,因为傅冉云这一通喋喋不休的抱怨而微微滞涩,她打断傅冉云的话:“这次宫里咱们没白来,你放心,你进宫的机会多着。” 今儿个那些夫人们看她的眼光也是让她如坐针毡,谁都不愿意与她深谈,便是交情最好的北晋伯夫人也只是与她说过两句话罢了,否则的话,她不会剑走偏锋,从最得宠的皇贵妃身上下手。 傅冉云哭声一顿,怀疑地问:“是真的么?” 小林氏神清气爽,搂住她,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唇角翘起诡异的弧度,低低地附耳道:“当然是真的。你是娘的好女儿,娘这辈子没实现的愿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娘当然会为你打算。等回去后,宫里旨意下来,你便知道我没骗你了。到时候,傅卿云的那门亲事能不能成,得看天意了!” 傅冉云一听“宫里旨意”四个字,忍不住想入非非,脑海里浮现出皇后行走经过一路,满地的人跪在地上叩拜的情景,那种俯视众生的感觉,她也会有罢? 她美得冒泡,扭捏了下,含羞带怯地悄声问:“夫人,到底是什么旨意啊?是谁下的旨意?” 之前看见皇后时,她尚且想的是抢走权势滔天的安国公,让国公府所有人对她卑躬屈膝,可听了小林氏的话以后,她暂时忘了暗恋安国公难以对人言说的情意,一心想着入宫当娘娘,她也要让所有人跪在她脚下,她也要尝试俯视众生、手握生杀大权的感觉。 同样沉浸在美梦中的小林氏没察觉到女儿的眼神变得炽热,她缓缓叙述在皇贵妃宫里回的话。 傅冉云心跳如擂鼓,一边期待地聆听,一边脸色沉了下去,她听到心里的那只鼓在敲到高。/潮时,“嘭”地一声,破了。 一大家子十几辆马车刚回到侯府,便有老太监来传皇帝和皇贵妃的口谕,众人跪地侯旨,大意是,皇帝和皇贵妃听闻定南侯夫人小林氏擅长养花,命小林氏尽力救活嘉陵公主快弄死的那些名贵牡丹,帝妃二人对小林氏寄予厚望,命侯府上下全力辅助小林氏的重任。 傅卿云伏在地上的双手悄然握成拳头,眼底盛满懊恼和怒火,她千方百计阻止命运的轨迹重复前世旧辙,命运却以另外一种方式沿着它原来的轨迹缓缓前行。她抿紧唇,不,这一世已经有很多改变,傅冉云名声尽毁,与傅丹云换了排行,傅老夫人也不再全心信赖小林氏母女三人。 傅卿云扶着扁豆起身,斜睨一眼眉眼间沾染着自信和得意的小林氏,秀气的眉微微颦起,无论如何,她不会再放纵小林氏毁掉定南侯府。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府中有些人再怎么冷漠,再怎么算计她,那也是她从小长大的家,是她母亲生下她的地方。 老侯爷面沉如水,命孙子女们各自回院子待着,然后带领儿子和儿媳们到寿安堂商议。傅卿云临走时远远看到,她的三位叔叔脸色铁青,三位婶娘面露不满,傅老夫人阴戾的目光粘在小林氏身上。小林氏浑然不觉众人的怒气,眉梢带喜,如花的容貌凝重端庄。 扁豆轻声“呸”了一口:“搅家精!”扶着傅卿云快步离开正院。 老侯爷正襟危坐在岁寒三友雕紫檀木太师椅里,沉默地饮了半盏茶,神色凝重地开口问:“老大媳妇小林氏,圣谕为何点明让你为皇贵妃娘娘养牡丹花?这是怎么回事,你速速讲清楚。” 小林氏便先一五一十道出嘉陵公主被罚经过,旋即泪水涟涟地说道:“老侯爷,媳妇实在是看小公主可怜,舍不得她的小狗被打死,寻思着我在养花上极有天赋,便斗胆向皇贵妃娘娘请来这个机会。陛下肯成全我的心意,既是看重咱们定南侯府,也是一片爱女心切,更甚者,此举保全陛下金口玉言的声誉,于咱们家也是大功一件。” 旁边的傅老夫人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她见过沽名钓誉的,没见过这么为沽名钓誉不要脸的,小林氏的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 老侯爷冷哼一声:“你倒是想得美,只管在皇贵妃面前夸下海口。你可知道,若是你没能救活那些牡丹花,累得陛下言而无信,我们整个侯府可就犯了抄家灭族的欺君大罪!” “抄家灭族”四字让屋子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小林氏,小林氏瞬间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和怒气,她讪讪地笑了笑,继而坚定地说道:“老侯爷放心,媳妇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皇贵妃娘娘和老侯爷的期望。” 老侯爷叹息一声,这不是救活牡丹花的问题,这是为谁救活牡丹花的问题,小林氏终究是庶女出身,见识短浅。但是因为这事牵扯到皇帝的脸面,不能明说出来。 小林氏瞥见老侯爷眼中全是失望,她心底涌起一股不甘,当年大林氏做傅家媳妇,老侯爷可从来没露出过失望的神色,顶多是在大林氏犯糊涂迎她进门时露出可惜的神色。 老侯爷起身,嗓音有些干涩:“我傅家子弟为功名计,从不投机取巧,都是真刀真枪地从战场上拼下来的。唉,既然陛下已然发话,这件事便由你全权安排,老夫人,你瞧着将府中事务安排一下,保证老大媳妇能全心全意地救治那些牡丹。” 傅老夫人重掌管家大权,却没一点开心的神色,此刻,她的脑子里盘旋着跟大家一样的疑问:小林氏能救活那些牡丹么? 小林氏顿了顿,迎着大家质疑的眼神,淡定自若地笑道:“老侯爷,救治牡丹不过是浇水松土的活计,并不劳累,媳妇在管家闲时做做便是了,肯定不会耽误牡丹。” 老侯爷面色更沉,怒火一瞬间爆发,喝道:“按我说的去做!你只管专心养花!” 小林氏被喝问地一阵心惊肉跳,见再无回转余地,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仍是乖顺地回答道:“是,老侯爷。” 将近傍晚时分,宫里用华丽的马车送来一盆盆娇贵的牡丹花。 老侯爷看着那七零八落病蔫蔫的牡丹花,心里一阵阵打鼓,牡丹花名贵品种本就娇贵,嘉陵公主毁坏到这个程度,小林氏能将花救活么? 他看一眼依旧淡定的小林氏,只得暂且信任她,纵使心里有怒气,恨这个拎不清的儿媳妇,恨她为讨好皇贵妃而得罪皇后和太子,也只能压下怒气,等五日后再说。 傅老夫人以小林氏须得养花为由,让人封了永和院,无论小林氏提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但不许小林氏出院子一步:“想出来?等牡丹花起死回生了再说。” 小林氏倒没提特别难的要求,她要了稻草和灵山泉水,定南侯府每天都能看到马车一趟趟往灵山跑,运回一桶桶天然泉水进永和院。 在所有人紧张期待之中,五日转眼便过去了。 第57章 亲事危机 这五天,定南侯府难得没有勾心斗角,全府上下齐心协力保护牡丹,傅四夫人脑袋上悬了一把刀,她也是爱花的贵夫人,知道想要全部养活那些娇弱的牡丹是不可能的,心里把小林氏诅咒了千万遍,没时间去使小绊子。 在全府人包括傅冉云都在暗暗祈祷的时候,唯有傅卿云是个例外,她知道小林氏一定会救活那五十八盆牡丹花,一株都不会少。 她现在也关心这件事,但她关心的重点不一样:小林氏是怎么救活那些花的?这项工程,即便在最优秀的花农手里也不见得能做到,养尊处优的小林氏是怎么做到的?她不相信灵山泉水和几把稻草便能救活牡丹。 在太子大婚当日傅卿云就命扁豆监视永和院的一举一动,遗憾的是,老侯爷不让永和院的人随便出来,却也阻断了外面的人打探消息的可能,尤其是府外的人想通过侯府下人打探消息,那是绝对一丝口风漏不出去的。如此一来,傅卿云竟完全不知道小林氏救治牡丹之法。 第五日上,老侯爷沉默地聚集齐侯府上下主子,沉默地吃了顿早饭,便带领死气沉沉的大家来到永和院,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定南侯府这次完蛋了,要死在小林氏的手上。 永和院院门大门,小林氏满面明媚地站在院门口迎接,笑靥如花地屈膝福礼:“老侯爷,老夫人,牡丹花,全部成活了!” 所有的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老侯爷强装镇定的脸喜色缓缓蔓延,终于浸染到眉梢,他沉稳带喜地问:“真的?” 傅老夫人双手颤抖,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握住小林氏的手,嘴唇抖索地一叠声问道:“真的么?老大媳妇,你真的救活了所有牡丹?所有么?” 这一刻,小林氏的狼狈和尖刻全然消失不见,她温婉地连连回答:“是的,老夫人,牡丹花全部成活了!” 傅老夫人一下子哭出声,徐嬷嬷连忙掏出帕子给傅老夫人掩面,掩饰失态,傅老夫人捂住帕子,说道:“走,带我去看,我要看到才能相信,眼见为实。” 小林氏“哎”了一声,笑盈盈地带领大家去瞧牡丹花,一点也没有得意洋洋的神色,即便后来傅老夫人不断夸奖她,她也没有露出得色。 傅卿云叹了口气,小林氏这次出尽风头,虽然老侯爷依然因为皇贵妃牵连到三皇子会低看小林氏一眼,可傅老夫人作为外命妇时常进宫,会经常见到皇贵妃,当然会对小林氏高看一眼。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前面的那些努力,有可能全白费了。傅老夫人一直拉着小林氏的手,全然忘了侯府众人脑袋上的这把刀是小林氏亲手悬上去的,她现在只记得是小林氏让她睡了个安稳觉。 宫里很快来人运牡丹花,当太监们看到那一盆盆鲜活的牡丹花时,一个个惊讶得差点掉了下巴。 皇帝身边最为信任的老太监李贤德大太监眼前一亮,上前谄媚地说道:“侯夫人果然在养花上、尤其是养名贵花种上很有天赋啊!以后侯夫人在皇贵妃面前可不要忘了提携老奴几句。” 小林氏眉梢一动,谦逊福礼,温和地说道:“公公过奖,雕虫小技罢了。公公在天子跟前伺候,才是真正的体面。”她朝海桐使个眼色,海桐立刻上前塞了个荷包给李公公。 李贤德被捧得心花怒放,袖了荷包吆喝一嗓子,登马而去,半途中拆开荷包,见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暗道老定南侯和定南侯是耿直之人,定南侯府夫人却是个懂得变通的。 老侯爷站在二门口,眼睁睁瞧着小林氏和那奸贼李贤德套近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因小林氏救活牡丹花带来的喜悦瞬间飘散,他不屑与妇道人家争辩,更不想与儿媳妇争论,冷冷地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了。 小林氏暗地里翻个白眼,过河拆桥的老东西!所谓富贵险中求,定南侯在战场上厮杀得取功名,不也是冒着生命的风险么?所以,她不认为自个儿有任何错,她是肯定自个儿能救活牡丹,才会接下这个在别人眼中不可能完成的重任。 再者说,李公公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寻常时候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连李贤德都巴结皇贵妃娘娘,看来,她走皇帝宠妃这步棋是走对了。 经此一事,闭门谢客的定南侯府迅速热闹起来,据宫里人说,皇帝见了小林氏救活的那些牡丹花赞不绝口,认为比以前的牡丹更有精神了,甚至称赞小林氏是伺花神者转世。因为傅冉云而门可罗雀的定南侯府迅速成为炙手可热的人家。 傅老夫人经不住各家夫人的热情吹捧,在回京后第一次办了个赏花宴,地点设在城外的庄子上,庄子上开满了菊花、一品红、一串红、木槿花、大丽花、晚香玉、美人蕉、唐菖蒲等,端的是花团锦簇,是个赏花的好去处。 参加赏花宴的人已不是定南侯府以前相交的那些人家,而是另外一拨人,亲近三皇子党的人家。 傅卿云再次到达目的地时,感慨万千,没错儿,这就是她前世被“发配边疆,闭门思过”的地方。 林家表妹翠玉一见面,便挨近傅卿云低声嚷嚷道:“大表姐,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老夫人整日提心吊胆,骂你们夫人吃了狗胆,才敢摸上皇贵妃这条线,成日家出幺蛾子。老夫人整日家的吃斋念佛,好在你们逃过一劫,倒是折腾得老人家够呛,一松懈下来,累得病了一场。” 傅卿云大惊,再无闲情逸致,将手中的鱼食全部丢尽鱼池里,急声问道:“外祖母没事罢?” 林翠玉嘟着嘴说道:“表姐安心,吃了几日药已是大好了,大夫嘱咐少见风养着才没敢过来。至今儿个仍是气得不清,那几日,老夫人天天遣人上门询问,偏偏你们老侯爷说不见客,打发去的人又打发回来,半点消息没有,可不是吓着了么?” 傅卿云微微松口气,细细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林翠玉惊异:“你们夫人果然好本事啊!真像陛下金口断的伺花神者转世。” 傅卿云苦笑,她就是为这个不安,小林氏身上处处透着诡秘,可惜她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从何查起,自从发生钟灵毓秀坞落水一事,小林氏的行动越来越缜密,大表哥林魁玉能查到的线索都很快被掐断了,根本查不到那个死掉的船娘是系何人所杀。 林翠玉为傅卿云担心:“这次你们夫人在皇贵妃跟前得了脸,两次进宫领赏,领一回皇上的,领一回皇贵妃的,她那尾巴又该翘起来了。大表姐,你得小心些了呀。” 傅卿云抿唇说道:“我知道的。为着皇贵妃的事,老侯爷心里梗一根刺儿,管家权只放一半给夫人,她正和老夫人、四夫人打擂台呢,暂且招惹不到我头上。” 林翠玉扑哧一笑,眸光瞥了眼坐在亭子里婆媳融洽的傅老夫人和小林氏:“瞧那场景,我还以为你们老夫人整颗心栓在你们夫人身上了呢,你这样说,我总算能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傅卿云顿觉温暖,林翠玉这个表妹比傅冉云这个亲妹好很多,傅冉云这几日再没了刚出祠堂时的小心翼翼,在姐妹中重新活跃起来,年纪大些的知道她的秉性,年纪小些的受不住她的美食诱惑,追在她身后亲热地喊二姐姐。 这些小把戏是她哄弟弟妹妹的手段,如今全被傅冉云学去收买人心了。 傅卿云迅速整理思路,将小林氏的所有疑点写成一封信交给林翠玉:“林妹妹,这封信务必交到大表哥手上,让他帮忙查一查。小林氏越来越不安分,不知道她后面还有什么幺蛾子留着没使出来。另外,你和大表哥说一声,老侯爷的立场没变,我们定南侯府和安国公府、林府是一条船上的,小林氏怎么蹦跶是她的事。” 作为官家女儿,对家族的立场必须维护和深熟于心,林翠玉敛起玩笑的神色,郑重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原话转告的。” 林翠玉扫视一圈各家小姑娘们,果然不见安国公府的淳于嘉,难怪傅卿云今儿个兴致不高,不与各家姑娘耍在一处,恐怕是在担心安国公会因此退亲呢。她暗瞪了眼远处的小林氏,小林氏是魔障投胎的罢?真是想要攀龙附凤想疯了! 临走时,林翠玉终究不忍心,邀请傅卿云:“表姐,我回去跟老夫人讲,让老夫人派人接你去林府。” 傅卿云含笑点头,朝她挥了挥帕子,提醒她路上小心。 这日之后,小林氏与皇贵妃越走越近,以皇贵妃召见为由,强行让傅老夫人放出傅焕云,甚至要带四个儿女包括傅卿云和傅丹云一起进宫拜见皇贵妃,美名其曰:让他们四姐弟长长见识。小林氏在定南侯府一时风头无两,永和院的丫鬟婆子出来都能横着走了。 傅老夫人非常不喜顽劣的傅焕云,不管小林氏是否得宠,而小林氏看似委婉实则逼迫的态度让她更不待见傅焕云,连带对小林氏的热情也减温许多。 而这个消息传出来后,在定南侯府暗地里又流传着一个新的谣言:小林氏带傅卿云独独拜见皇贵妃,而不是贤妃,是否在暗示定南侯府和安国公府的联姻即将破裂呢? 傅卿云的亲事再次出现危机。 恰好,这时候林府老夫人派人来接傅卿云,赶在进宫前把傅卿云接走,老侯爷亲自出面吩咐下人为傅卿云准备侯府里最豪华舒适的马车,立刻将傅卿云送走。 小林氏满面舍不得地望着马车屁股,实则一股郁气让她憋闷得想仰天大吼三声发。/泄一通。 第58章 从未想过退亲 傅卿云半途中去了一趟朱雀街,装修装潢完的流萤酒楼已然开张,她心里一紧,窒息的感觉袭上胸口,那是一种毁天灭地的仇恨,无论她用多少时间和力气去遗忘,也无法忘怀淳于蘅冰凉的小身子倒在她怀里的情景,无法忘怀淳于蘅满身血的那一幕,那是她永远不能逃脱的梦魇。 傅卿云微微阖眼,缓缓地呼吸,缓解胸口的灼痛,在扁豆的提醒下走下马车,走进流萤酒楼旁边的布店。 布店老板认识定南侯府的马车标志,又记住了傅卿云的声音,虽然没看见傅卿云帷帽下的面容,依旧认出傅卿云是上回出手阔绰的客人,赶忙热情地迎上来询问。 傅卿云若无其事地选了几匹贵重的布匹,轻笑道:“上次我给我祖母做的衣服,我祖母十分满意料子的成色,所以,老板,我又如约过来买了。” 那布店老板忙笑嘻嘻地说道:“哎呀,姑娘真是有眼光,我们布店的料子是最好的,童叟无欺,那流萤酒楼一装修好,我就盼着姑娘再次上门了!” 傅卿云状似无意地问道:“我瞧着这流萤酒楼比别的酒楼装修得更华丽些,那酒楼老板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喽?” 布店老板笑着回答:“我统共见过三回,据说是个姓江的老板,是个什么背景我却不清楚。姑娘知道,朱雀街这块,店铺后面没点子靠山是开不下去的,能办得起这么大的酒楼,想来不会是普通的商户。” 傅卿云戴着帷帽的头点了点,再未打听其他的话,作为贵女千金也着实不该打听陌生男子的背景,但流萤酒楼的名字对得上,江冬瑞的姓氏对得上,那么这酒楼掌柜必是江冬瑞无疑。 傅卿云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提口气,这一世,她一定要让流萤酒楼湮灭在朱雀街上。江冬瑞,这个小林氏母女三人杀害她儿子的帮凶,她也会问他讨回命债! 到了林府,傅卿云安心在林老夫人的羽翼下享受宁静安乐的日子,好容易等到大表哥林魁玉有空见她,她没有先问林魁玉关于流萤酒楼和小林氏的事,而是拿了一本书册给林魁玉:“大表哥,这是我偶然得来的诗集,大表哥先瞧瞧看。” 林魁玉微有疑惑,但他也是考科举挣来的官职,对诗词歌赋有些研究和兴趣,翻开诗集一看,顿时被诗词的瑰丽和意境给惊艳到了,林魁玉颇如获至宝地细细品读,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个傅表妹。 等读完后,他仍觉得意犹未尽,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欣喜若狂地问道:“表妹,这些诗词篇篇是精品,这样的精品怎么没有流传于世呢?你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宝贝?” 傅卿云在诗词的造诣上并不高深,远远达不到做出让人称赞的好诗的地步,索性她生性淡然,并不争强好胜,闻言莞尔一笑:“大表哥,你信不信,这是我从小林氏那里弄来的诗集,这上面的诗全是我四弟弟焕云和二妹妹冉云做的。” 林魁玉难以置信地挑高眉毛,因为傅老夫人的缘故,他们兄妹从不认为小林氏是他们姑母,对小林氏半点尊重不起来。 他绝不相信傅冉云和傅焕云能写出这样的好诗,不禁脱口而出:“就你们夫人那德行教养出的两个混帐能做出这样的诗?傅表妹,你就别开玩笑了,你要说,这诗词是你做的我还有些相信。” 傅卿云轻轻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大表哥,我没骗你,这的确是冉云和焕云做出的诗,但是我忘了哪一首是冉云做的,哪一首是焕云做的。而且,那诗集上的大部分诗词还未流露在人前,只是先写好了放在诗集中。大表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林魁玉听出些眉目,这位表妹虽然一本正经地肯定这些诗词是傅冉云和傅焕云的成果,可她眼中盛满的全是不信任,他严肃的脸敛起多余的表情,毫不拖泥带水地说道:“傅表妹,我当你和翠玉一般当亲妹妹待,何苦用个‘求’字,倒显得我们兄妹生分了。有什么事,你只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你办到,我做不到的也会想办法为你办到。” 傅卿云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她什么都没为林家人做过,外祖母和表兄妹们却如此维护她,她眨了眨眼,掩饰眼中的热泪,轻声说出自个儿的打算。在这位关爱自个儿的兄长面前,她丝毫不掩饰她心里黑暗的那一面。 林魁玉拧着眉连连点头,然后展眉笑道:“这很简单,我一定为你办到,哈哈哈!傅表妹,若傅冉云和傅焕云知道是你推波助澜,让他们得偿心愿名扬京城,甚至名扬天下,你说,他们会不会对你感激涕零?” 傅卿云瞬间哭笑不得,嗔道:“大表哥,你明明知道,若是他们知道是我做的,肯定会撕了我。” “唉,表妹做了好事却不留名,还要担心被他们报复,真真是世道艰难啊!” 过了两日,安国公到林府拜访,拜访的名头是与林魁玉切磋武艺,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那些左右摇摆的墙头草——傅家大姑娘和安国公的亲事不会有变! 虽然前世也有小林氏救活牡丹花这个事,安国公从未提出退亲,但傅卿云依旧提了口气,直到此时才那口气才放下去。 扁豆眉开眼笑地端了盘子草莓进来,红艳欲滴的草莓装在绿色的柳叶形瓷盘里十分催人食指大动:“姑娘,这是安国公府农庄上进上来的,国公爷特意命人摘来新鲜的讨姑娘喜欢,姑娘可得赏脸多吃啊!” 傅卿云脸上飞起彤云,啐了她一口:“偏你口舌伶俐,聒噪得跟麻雀似的。” 她拈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草莓饱满多汁,酸酸甜甜的十分可口,忍不住多吃了几颗,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草莓。 扁豆欢喜地叽叽喳喳说道:“奴婢便是个雀儿,也是喜鹊!” 丫鬟们的脸色一改死气沉沉,瞬间变得喜气洋洋的,韩嬷嬷走路都带风。 海棠轻哼一声,鄙夷地看了扁豆一眼,前几天不知是谁蹲在墙角画圈圈抱怨安国公不看望傅卿云的?她相信安国公的人品。 这次安国公上门,因为大表哥林魁玉在府中相陪,傅卿云只是在林老夫人的院子里匆匆见过安国公一面,两人并没有私下见面的机会,但是傅卿云仍在丫鬟们和林翠玉调侃的眼神送了安国公回礼,一双她亲自纳鞋底做的鞋子。 安国公神色如常地接了鞋子,晚上回府马上关上房门拿出来试穿,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嘴角一直挂着浅笑,正当他沉浸在幻想傅卿云为他纳鞋底的温馨场景中时,门外传开叩门声。他迅速脱掉鞋子摆在坑脚去开门:“嘉妹?这么晚了,怎么来找大哥?” 淳于嘉越过他的胳膊,走进房中,自个儿倒了盏茶,闷闷不乐地直言快语:“大哥,是不是定南侯府亲近皇贵妃,你要和傅家大姑娘退亲?” 安国公一挑眉,坐在她对面,挥手让准备跟进来伺候茶水的丫鬟退下去,微微勾唇说道:“嘉妹是听谁说的我要退亲?我记得我从未说过这种话。” 淳于嘉细细一琢磨安国公话里的意思,喜色迅速染上眼角:“大哥!你不会跟傅大姑娘退亲是么?我就说我好容易遇见个喜欢的大嫂,而且跟我一条心,不会欺负我,上天怎么就那么残忍要夺走她!哼,下回我再听见那些婆子们嘴碎传谣言,我一定撕了她们的臭嘴!” 安国公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说道:“知道是谣言,你还相信?谣言止于智者。” 淳于嘉嘿嘿傻笑,等反应过来安国公是骂她傻时,顿时不乐意了,嘟着嘴撒娇地抱怨两句,然后又嘀嘀咕咕地小声说道:“府中的下人们现在都被姑妈收服了,她一直想让聂表姐做安国公夫人,肯定是她放出的谣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惊慌地叫道:“大哥,聂姑妈会不会在贤妃姑妈面前乱说啊?我听说这几天聂姑妈经常进宫求见贤妃姑妈,她最爱嚼舌根子!” 安国公轻拍她一下肩膀,半嗔半责:“好了,姑妈到底是我们亲姑妈,每日处理我们府里的事务也很辛苦,不许你人前人后诽谤她!至于贤妃姑妈那里……” 他顿了顿,沉吟着说道:“贤妃姑妈还未正式见过傅大姑娘,眼看婚期不远了,见见也无妨。对了,这几年咱们府上有孝,我都快忘了,我记得宫里每年都有赏花宴,邀请各家年轻姑娘和公子进宫,是由皇后的中宫举办。今年定的是秋季的赏菊宴,到时你想办法在贤妃面前弄到请柬送到林府去。我想,定南侯府也很希望通过这个机会借傅大姑娘的手表明立场。” 淳于嘉拍案称绝:“以贤妃姑妈的名义给傅大姑娘发邀请帖,傅大姑娘妥妥地就是我们家的媳妇了!大哥,你真聪明!” 安国公无奈摇头,湛黑的眸子在美人灯下闪烁着明亮的光:“要看傅大姑娘怎么选,皇贵妃也会给她发邀请帖的。” 十来天过去,傅卿云果然收到了两份宫里发的赏菊邀请帖,一份是贤妃的,一份是皇贵妃的,贤妃的邀请帖直接发到林家,而皇贵妃的邀请帖是小林氏派海桐亲自转送到林府的,林老夫人以傅卿云身子骨不适为由代为接收。 小林氏左等右盼,心想着她头回宽宏大量允许傅卿云进宫参加赏菊宴,傅卿云肯定会感激涕零地回来梳妆打扮,谁知一直等到参加赏菊宴的前一天晚上,才等来林府姗姗来迟的回话:傅卿云会参加赏菊宴,却是与林翠玉一同进宫。 小林氏鼻子气歪了,这外面的人又该说她是个刻薄的后母,吓得继女不敢从自个儿府上出发进宫。 第59章 宫门口的讽刺 小林氏雄赳赳气昂昂地到寿安堂告状,她亲手伺候老侯爷和傅老夫人吃晚饭,等公婆二人吃完,才捡着残羹剩饭匆匆吃了半碗胭脂米饭,洗完手,坐在一旁陪傅老夫人喝茶,温婉的话音里带着一丝责备和宠溺,说道:“说到喜欢孩子,真没有比卿丫头外祖母更喜欢孩子的,这不,卿丫头在林府里玩得都快乐不思蜀了。宫里举办赏花宴,一年才一次,呵呵,今儿个林府传话来,我母亲舍不得卿丫头,要亲自为卿丫头打扮进宫去参加赏菊宴呢。” 傅老夫人吃饱喝足,慵懒地靠在鸳鸯锦绣大迎枕上,闻言,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子,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声音毫无波澜地问道:“你想说什么?是说我孙女多,对孙女们不够爱护么?” 小林氏面色一僵,连忙打哈哈:“老夫人说哪里话,老夫人是天底下最慈祥的祖母,孙女孙子个个孝顺爱戴。媳妇的意思是,卿丫头是我们定南侯府的人,要是从林府出发去宫里,咱们做长辈的面上,会不好看啊!再说,于卿丫头的名声也有碍,知道的,说她孝顺外祖母,那不知道的,说不定会私下嚼舌根子说她胳膊肘往外拐。” 她暗暗嘀咕,傅老夫人这几日明面上对她十分宠爱倚重,怎么今儿个有些反常呢?她细细一寻思,察觉是在提到傅卿云时,傅老夫人才变得敏感。 小林氏眼底掩藏起一抹飞速闪过的鄙夷,这个老妖婆偏心眼竟偏成这般,连一句傅卿云的不是都不能说!也不瞧瞧,傅卿云眼里只有外祖母,何曾真有她这个亲祖母? 傅老夫人半歪着身子,抿了口茶,脸色半分未变,闲聊似的说道:“这有什么,亲家老夫人眼跟前只有翠玉一个孙女,多疼卿丫头是卿丫头的福气,也是卿丫头平日孝顺乖巧,她才时时惦记卿丫头。冉丫头和焕云许久不曾去林府看望她外祖母,你看他们什么时候有空,让他们也去林府和她大姐姐一起敬孝心。” 小林氏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她垂眸看似顺从地应了两声,急匆匆出了寿安堂,她在林府受过大罪,才不会让傅冉云和傅焕云羊入虎口去林府遭罪呢,林老夫人是个蛇蝎心肠,她早领教过了。 徐嬷嬷放下帘子,回转到内室里,沉默地给傅老夫人捶腿。 傅老夫人的脸隐藏在氤氲的茶雾之后,她叹口气,说道:“这个刺儿头,三天两头想着怎么让我给她当枪使!当别人都是个傻的。” 徐嬷嬷安慰道:“侯夫人这四年里头没老夫人看顾,行事难免粗糙了些,老夫人慢慢教才是。” 傅老夫人点点头,看着徐嬷嬷,不知道是对徐嬷嬷说的,还是对自个儿解释,低喃道:“眼看着是太子得势,三皇子外家是扶不起的阿斗,可耐不住皇上宠爱皇贵妃的三皇子,皇上又是春秋鼎盛,那个位置,鹿死谁手还不定呢。唉,你们夫人走这步棋险是险了些,不过,未尝不是在给我们定南侯府留后路。” 徐嬷嬷听了这话,脑袋垂得更低,耳朵自动屏蔽掉周围一切声音,跟没听到似的,手下按揉的力道大了些。 恰巧,这时候老侯爷回到后院,他耳力好,听个仔细,转过屏风,冷哼一声:“真是妇人之见!夫人可知朝堂上什么人最可恨?” 徐嬷嬷脸色白了白,赶忙起身告退。 傅老夫人猛地从大迎枕上抬起身子,不妨她私下跟徐嬷嬷说的话被老侯爷听了去,脸上讪讪的,顺着话问:“什么人最可恨?” “最可恨的人便是墙头草!” 傅老夫人神色发白,老侯爷脱掉外罩衫,冷硬的脸不看傅老夫人,径自在铜盆里洗手,口中继续对有些发蒙的老妻说道:“这些日子该折腾够了,老大媳妇小林氏那劳什子的伺花神者转世的流言渐渐被大家忘到后脑勺,夫人该远着皇贵妃,别再没事瞎掺合皇家那些事。皇帝的心思岂是我们能猜的,皇上定谁是太子,我们便效忠谁,我们傅家忠诚的人唯有皇帝,这才是保全傅家容华富贵的根本。” 傅老夫人细细一想,前些日子因为老侯爷没发话,她才任由小林氏折腾的,既然老侯爷明确给了准话,她自然也有了行事的方向,连忙笑说道:“外面的事男人清楚,女人糊涂,如今妾身明白过来,再不会犯糊涂。”赶忙穿上鞋伺候老侯爷更衣洗漱。 老侯爷点点头,这是他对发妻最满意的地方,明理温顺,顾全大局。 赏菊宴在所有人的日夜期盼中终于来临,这是皇宫每年仅一次机会邀请官家贵族的子弟和千金到宫中赏花,也是贵族年轻男女变相的相亲宴。每年赏花宴后,皇帝和皇后指婚的旨意最频繁,不少王府里的王妃通过此宴会选儿媳。 其实,赏花宴就是变相的选秀,只不过不是专门给皇帝选妃子,而是给皇室和官家子弟选妻子,当然,也有些女孩的目光会放在皇帝的身上。 傅卿云和林翠玉到达宫门口时,定南侯府的马车在外面等待,傅丹云兴高采烈地下马车搂住傅卿云的胳膊:“大姐姐,幸亏等到你了,不然的话,我真害怕,不敢进去呢。除了上次去东宫观看太子大婚,我是第一次正式进皇宫,听说皇宫好大,我真怕自个儿绕晕迷路了,给府里丢脸……” 傅丹云话音未落,傅冉云挂着甜笑的脸闪过一丝鄙夷,笑意盈盈地迎上来,笑容可掬地说道:“大姐姐,时辰不早,我们走罢。我们姐妹在宫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呢。” 她不敢去动林翠玉,便挤掉傅丹云的位置,拽着傅卿云的胳膊朝登记处走去,边走边娇憨地回头对呆立在原地的傅丹云说道:“三妹妹,我记得宫里大概的宫道,待会儿跟着我,我不会让你们迷路的。” 浑然不觉她的行为有多无礼,跟个天真不懂事的少女似的。 傅卿云若有所思,傅冉云因为小林氏现在又得势了,她便丢掉那层温婉的外衣,又做回她的天真少女了。她觉得有些可笑,寻思一番,前世傅冉云彻底改变天真的形象是在与淳于沛成亲后,那时候她做国公夫人的美梦被敲碎,才会有那样翻天覆地的改变罢。 不管傅冉云怎么改变外在的形象,依旧改不了她自私、贪婪、刻薄、奸诈的本性。 傅卿云甩掉傅冉云的手臂,拉住失意的傅丹云,看着傅丹云瞬间亮起的眸子,说道:“在府里时,夫人说会带咱们四姐弟进宫面见皇贵妃娘娘,不想,外祖母接我去了林府,没这个福分进宫。我还以为三妹妹是嫡出,一定会跟夫人进宫呢,谁知你竟没进宫。既然咱们姐妹里只有二妹妹熟悉皇宫,那就二妹妹在前面领路罢。四妹妹,五妹妹,六妹妹,你们可得跟紧你们三姐姐啊!” 傅卿云的声音不高不低,周围的千金小姐们恰恰听了她们姐妹的对话,联想到京城里曾经流传过一阵曾经很出风头的傅冉云变为庶女,霎时明了傅卿云话里的讽刺,纷纷捂嘴轻笑。 傅冉云觉得女孩们的目光像针似的扎在她身上,她袖中的拳头悄然捏紧,眼眶里有一瞬间布满氤氲的雾气,然后迅速地恢复如常。 她上前一步,却发现后面的姐妹和表姐妹每三人一组凑在一起,没有她的位置,她咬咬牙,立在原地,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维护姐妹情深的假相,娇声地说道:“大姐姐有命,我怎么敢不从?” 她绝不能让人看出来她被姐妹们孤立嫌弃,等回去后,她会让这群出身低贱的丫头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贵女!哼,谁让她娘是定南侯夫人呢,而且是得宫中贵人看重的侯夫人呢? 林翠玉冷笑一声:“大表姐,傅冉云在得意什么啊?” 傅卿云不用猜也知道傅冉云的心思,傅冉云最是爱慕虚荣,八成是与皇贵妃有关罢:“不用管她,咱们是来参加赏菊宴的,不是看她脸色的。” 傅丹云有些不安:“大姐姐,我们这样孤立二姐姐,会不会有人看笑话?” 傅卿云眸光转冷,冷冷地瞅着傅冉云在前面登记的背影:“咱们定南侯府闹的笑话还少么?” 定南侯府每次闹笑话都跟小林氏或者傅冉云有关,就是她们再多丢两次脸,也没什么,反正定南侯府的脸已经被她们母女俩给丢尽了。 登记完后,傅冉云脸色一沉,傅卿云投的邀请帖竟是贤妃下的帖子! 她深深吸口气,眼珠子一转,然后一改阴云般的脸色,兴致勃勃给傅家姐妹和林翠玉做起向导,讲解宫里的布局和娘娘们的宫殿,甜美的声线加上甜美的笑容,让过往的宫女和贵女们觉得极为赏心悦目和悦耳,甚至有几个贵女跟在她们旁边,津津有味地听她讲解。傅冉云偶尔神来一笔说出几句十分发人深省的诗句,还未到达御花园,便有了几个谈得来的朋友。 等到达御花园时,傅冉云忘了身后的姐妹们,跟新交的朋友进入忘我的境界,完全沉浸到满园菊花的美景之中。 最小的六妹妹傅绣云可爱地揉揉耳朵,小大人似的喟叹道:“唉,原来有宫女引路啊!二姐姐终于让我耳根清净了,那些宫殿,嬷嬷教我们宫规时便有背诵,我刚才差点以为又回到被嬷嬷点明背规矩、背宫殿名字的礼仪课上呢!” 话音刚落,便引来姐姐们的笑声,傅绣云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等到淳于嘉找到傅卿云的时候,皇帝左边站着端庄的皇后,右边落后半步跟着美丽的皇贵妃,后面还有一大群宫妃随伺,雍容华贵的队伍逶迤而来,顿时花园里跪倒一大片。 第60章 捣烂菊花茶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微微含笑,斜睨一眼未被参拜的皇贵妃,眼底闪过不屑,即便她站在皇帝身边,有她皇后在的地方,就没有众人参拜她皇贵妃的道理。 皇贵妃没有注意到皇后的目光,粉面娇羞地看一眼皇帝,皇帝即刻心情大好,浑身舒泰,爽朗地哈哈大笑:“都平身罢!今儿个是皇后、皇贵妃和太子妃一起办的赏菊宴,你们只管玩乐,好好欣赏宫里的菊花,不必顾及朕,开心最好!” “谢皇上、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太子妃娘娘!” 女孩们整齐划一的清脆嗓音如千百只嗓音优美的画眉鸟在唱歌,此刻的御花园只有姹紫嫣红,哪里有初秋的半分萧索。 谁也不曾注意到,皇后在听到众人拜谢皇贵妃时,眸色微微一沉,她看向皇帝的目光隐含着一丝失望和怨气。 御花园正中开辟出一块场地,可供各家千金们表演才艺,这也是贵女们展示自个儿才华、进入皇室贵人视线一步登天的机会。 皇帝和皇后坐在首位,皇帝特意让人在他龙椅的旁边加把椅子赐给皇贵妃,高台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但台下的气氛却如火如荼,皇后讲了几句开场白,让大家各自去先去赏花,因为这场赏菊宴的名目便是赏花。 傅卿云和姐妹们在凉亭里品茶,淳于嘉附在她耳边咯咯笑:“傅姐姐,我大哥今儿个也进宫了,以往他从不参加这种赏花宴,太无聊!听说傅姐姐要来,这才来呢。” 傅卿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御花园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内御花园,一部分是外御花园,平常是后妃们赏花的玩处,此时被隔开内外,唯有中间粉墙做隔断,但粉墙上有镂空的窗子,透过树木和假山能隐隐绰绰地看到对面的人影,却因为墙下有水渠隔远距离,让人看不清对面人的面容。 这座御花园可谓是九曲回廊,独具匠心,心思用的十分巧妙。 淳于嘉见傅卿云的目光穿过粉墙上的镂空窗子,暧昧地捂嘴笑道:“傅姐姐,若是有话想对我大哥说,只管告诉我,我一定会一字不差地转告给我大哥。” 傅卿云耳垂飘红,收回目光,低咳一声,忍不住起了几分羞意,说道:“好了,别闹我,我跟安国公只见过几回面罢了,哪里有话需要你传。” 淳于嘉不信:“我大哥把海棠都送给你了,怎么可能只见过几回面,我才不信!” 傅卿云微怔,细数起来,她跟安国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能数的过来,但是与安国公相处却没生分的感觉,她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那么,安国公是怎么想的呢? 当傅卿云发现自个儿在揣摩安国公的心思想入非非时,心神一震,她轻轻扬起如玉的面庞,秋高气爽,让人生不起一点郁结之感。 亭子外的汪子芹捧着一坛酒上了台阶,看见傅卿云惬意的表情,便笑吟吟地说道:“傅大姑娘,难道是准备诗情大发了?” 傅卿云赶忙回过神来,和汪子芹互相见礼,羞涩地说道:“我们家老夫人是个爱诗的,可惜我资质鲁钝,半点没继承到她老人家的才华。汪姑娘若是有作诗论诗的兴致,我们家二妹妹在这方面倒是能相陪一二。” 听到傅卿云提到“二妹妹”,汪子芹下意识地看向石桌边上的傅家三姑娘傅丹云,见傅丹云面无异色,她便转过目光,凝视着傅卿云笑道:“我是个实诚人,实话告诉你,我是不懂诗的,和你倒是‘臭味相投’了。来,这是皇后娘娘发的菊花酒,让我们边赏花,边喝酒,莫辜负了好秋光。” 傅卿云扑哧笑了:“你这一句话,真是实诚人了。”她印象中,汪子芹是喜欢诗词的人,故意如此说,是因为不想与傅冉云有交集。 亭子里笑声一片,在远处和人论诗的傅冉云半点没察觉到她暗中被姐妹们嘲笑了。 不多一会子,花园里响起丝竹之声,淳于嘉轻拍手笑道:“傅姐姐,有人开始表演了!我们一起过去看罢!” 傅卿云轻摇头,笑容温婉:“我是个懒的,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去罢,我在这里听也是一样。”她所在的亭子地理位置比较高,能看到皇帝那边的情况,她是想等着傅冉云上台时再去凑热闹,别的热闹她不感兴趣。 淳于嘉并未纠缠,傅卿云是已定亲的女孩,不需要用才华才艺去展现自个儿,她只要文文静静地在后妃和王妃们面前露个脸即可。 淳于嘉又问:“那你们谁和我一起去?”去了之后便会斗诗斗琴。 除了傅卿云和林翠玉、傅丹云之外,汪子芹和傅家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都去了,傅卿云特别鼓励了一下四姑娘傅云丽。这个妹妹本来要定亲的,结果因为傅冉云落水被乞丐救起一事,被连累得失去一门几乎谈妥的亲事,在豪门贵族里是一桩丑闻。 傅卿云回想了下,傅云丽前世的夫君现在是高门望族子弟,可后来因为纨绔败家被家族发配到外地做官,因为在官期间搜刮民脂民膏,在北齐变成南齐那段混乱里被当地老百姓乱刀砍死了,傅云丽和她的孩子不知所踪。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傅卿云真心希望这一世的傅云丽能嫁个好郎君。 傅卿云目送大家下了亭子,转回头悄声问林翠玉:“林妹妹,你怎么不去?是不是……外祖母给你定了亲事?” 傅卿云本是打趣,不想,林翠玉的脸慢慢红了,一向爽利的人变得娇羞无限,让傅卿云好不适应。 林翠玉的声音低如蚊呐:“傅表姐真坏!我哪里知道其中缘故,只是听从老夫人的话不惹事罢了。” 傅卿云掩唇而笑,取笑道:“我看是不惹桃花才对罢?我们林妹妹这么可爱,多才多艺,若是你上台表演,要迷了多少男子去!” 林翠玉不依地捶打傅卿云,脸憋红得似个煮熟的虾子。 傅卿云连连讨饶,气喘吁吁地问:“外祖母有没有告诉你,是哪家啊?” 林翠玉垂着下巴,低低地说道:“外祖母和母亲一直不肯告诉我,说是等定下了才会跟我说。” 表情很是郁闷。 傅卿云心中有数,先不说她知道前世林翠玉嫁的美满姻缘,单是林老夫人识人的眼光就不差,她眸光愉悦地垂下,正好看见亭子外假山下有小姑娘张望,但她们都是站在亭子外犹豫一会子,又走了。 傅丹云不明所以:“大姐姐,那不是李家姑娘么?上次在农庄里和你亲热地说话,今儿个怎么装不认识咱们?” 傅卿云叹口气,望着远处视线内的傅冉云,眸光一闪:“我是拿的贤妃娘娘的邀请帖来参加宴会的。你刚才注意到李家姑娘和谁在一处么?” 傅丹云似有所思:“李姑娘从二姐姐那里来的。” “所以啊,你们拿的是皇贵妃的邀请帖,我拿的是贤妃娘娘的邀请帖,李家姑娘就不敢上来了。” 傅丹云如醍醐灌顶,继而脸色忿忿的:“二姐姐太不懂事了!哪有在外人面前和自家姐妹过不去的!” 傅卿云不以为意,看着意气风发朝这边走来的傅冉云,云淡风轻地笑道:“我早上落了她面子,她回击我是应该的。” 不仅三皇子党的官家千金不与她亲近,便是******的官家千金们也是持的观望态度,傅卿云是两党的结点,受到的关注绝对比傅冉云这个名声败坏的傅家姑娘多得多。越是在风暴漩涡里,傅卿云越是提醒自个儿稳住。 一身云锦杏色衣裳的傅冉云满面春风地进了台阶,一进来便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娇气地嗔责道:“大姐姐,一转眼你们不见了,害得我好找!我还以为你们真迷路了,幸亏有姐妹看见你们坐在这边亭子里赏花,不然我要哭求皇贵妃帮忙了!” 林翠玉一向懒得理睬傅冉云,当没她这个人,小口小口品着烫热的菊花酒。 傅丹云开启自动屏蔽系统,幽幽望着满园灿烂的菊花。 傅卿云对傅冉云炫耀与皇贵妃的关系丝毫不在意,淡淡地笑道:“我看二妹妹玩得高兴便没打搅你的兴致,宫里规矩多,却正好限制了我们,免得我们走散迷路,妹妹放心玩便是。” 傅冉云娇憨地嘟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大姐姐却总是用哄小孩子的口吻哄我。”又开心地绽开笑颜:“大姐姐,你瞧,这是皇贵妃赏赐的菊花茶,你们都尝一尝。” 又提到皇贵妃! 傅丹云是对傅冉云最不满的,她不敢对傅冉云说什么,却拿起铁勺子玩起茶水里沉浮的菊花。 傅冉云热情地发出邀请:“……李家姑娘她们对诗词的造诣好高,我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会子我们约定去皇后面前斗菊花诗,大姐姐,你们要来给我助阵哦!我第一次见皇上,没有大姐姐你们在旁边,我怕我会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林翠玉和傅丹云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傅冉云,难道傅冉云想去给皇帝当妃子,或者嫁入皇室么?否则的话,她为什么要去皇帝面前表演?就她这副尊荣,看尽人间美人的皇帝会看得上她?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翠玉憋笑憋得很辛苦,傅冉云真是被皇贵妃的娘家人给绕进去当陪衬了,皇贵妃娘家专出美人,每隔几年便会朝宫里送几个新鲜的,帮助皇贵妃固宠。真真是个蠢货! 傅丹云低头使劲戳那菊花,林翠玉使劲给傅卿云使眼色,傅卿云终于“磨不过”妹妹和表妹的热情,无奈说道:“好罢,我正好要去给贤妃娘娘请安呢。”她早料到有这一处,却没想到傅冉云的目标竟然是皇室。 傅冉云听到“贤妃娘娘”四个字脸色微沉,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情又变得好起来,临走时她眼角余光看见傅丹云面前的茶盏,失声叫道:“三妹妹!你怎么可以捣烂我的菊花!” 第61章 冉云御前饮酒作诗 小姑娘们找到各自的位置坐好,傅卿云朝大家一点头,便朝贤妃的席位走去,等走到贤妃面前时才发现原来贤妃的女儿嘉圆公主也在座。 傅卿云心一凛,看着嘉圆公主乖巧温柔的笑脸,心里略微发毛。皇后没有女儿,对贤妃的独女嘉圆公主十分宠爱,尤其是嘉圆公主外表温柔乖巧,更加讨她喜欢。但事实上,傅卿云却知道安国公这位表妹不是善茬,内里是个暴虐的。 有一次嘉圆公主到安国公府做客,淳于蘅养的一只小狗不小心撞到她的衣角,嘉圆公主当即大怒,命人活活烧死小狗,小狗临死时发出的凄厉叫声直到现在依旧让傅卿云觉得寒碜得慌。再有,嘉圆公主直到傅卿云去世前,一共前后嫁过七位驸马,其中有五位是“暴毙”的。民间有传闻说“铁打的公主,流水的驸马”,指的正是这位嘉圆公主。 但此刻从外表上,傅卿云一点看不出这位温柔公主骨子里的暴虐。 她平静地上前行礼:“见过贤妃娘娘,见过嘉圆公主。” 嘉圆公主好奇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是嘉圆公主?” 贤妃温婉如水的目光柔和地望着傅卿云,微微含笑。 傅卿云莞尔一笑,说着场面话:“素闻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最为宠爱乖巧可人的嘉圆公主,所以臣女看见公主坐在贤妃娘娘身边,便斗胆猜测公主是嘉圆公主。” 上次太子大婚时,嘉圆公主在洞房里陪伴太子妃邱紫苏,因此傅卿云并未见过嘉圆公主,其他公主不如嘉圆公主跟太子和皇后关系好,反而让各家小姐们认个全。 嘉圆公主腼腆地笑了笑,羞涩地看向贤妃:“母妃,傅家姑娘说话真甜,我喜欢傅家姑娘,母妃可要多请傅家姑娘进宫陪我玩耍。傅家姑娘,你觉得好不好?” 既征求了贤妃的意见,看重贤妃,又征求了傅卿云的意见,却又让人无法反驳。难怪皇后和贤妃会将她当做掌上明珠了。 贤妃先发话:“傅大姑娘是定南侯府的嫡长孙女,教养上自然是个好的,只要傅大姑娘不嫌弃,母妃当然欢迎。” 傅卿云连忙说:“公主可爱伶俐,乖巧孝顺,臣女喜欢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娘娘不觉得臣女叨扰便好。” 贤妃满意地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如此,嘉圆你得空便和傅大姑娘多亲近亲近。” 又聊了几句茶道,傅冉云和各家姑娘的斗诗也开始了,傅卿云便告罪退回去,她的态度便是定南侯府的态度,她与贤妃的相谈甚欢相信在场的人都看到了,现在不是与贤妃深交的时候,以免外人说她或者定南侯府讨好安国公府。她嫁给安国公是高攀,但老侯爷并不想因此便矮安国公府一头,让人看轻定南侯府。 傅卿云思前想后,觉得没有错漏,这才专心看场上比赛,恰好李家姑娘在场上饮酒作诗,每饮一口酒,便出一句诗,虽然诗的意境并不高深,但那副醉态可掬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吟出最后一句诗时,她饮下最后一口酒,步履稍显蹒跚,一条酒丝顺着嘴角流出,染湿下巴,然后滚入精致的锁骨中,水汪汪的眼和锁骨在秋日暖阳里莹莹生辉,催人怜惜。 皇帝的目光瞬间变得灼灼生热,如有实质般黏在李姑娘白皙柔腻的锁骨上,而李姑娘的丫鬟告个罪,扶着李姑娘下场,皇帝意犹未尽地目送李姑娘下去,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皇后心尖似被扎了下,皇贵妃怨恨地幽幽瞅着台下被扶走的李姑娘,干净甜美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双腿上的那块裙子被揪成褶皱。 皇帝见了,便轻佻地以食指抬起她下巴:“爱妃吃醋了?不过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罢了,在朕眼中,爱妃是最美的。” 皇贵妃毫不掩饰眼中的嫉妒,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臣妾怕哪天皇上的目光再也落不到臣妾身上……嘤嘤嘤……” 边说,皇贵妃边掩帕子哭了。 皇帝见最喜欢的皇贵妃做出小女儿姿态,心疼得不得了,忙哄道:“咳,爱妃别哭了,今晚朕去你宫里,好好补偿爱妃怎么样?啊,上次北狄进贡的贡品里,你选几样喜欢的,好么?” 皇贵妃在众目睽睽中抓住皇帝的手,扬起梨花带雨的脸正要开口,皇后轻咳一声,声音有些严厉地低声斥责:“皇贵妃,下面这么多官家千金,你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皇上,您也注意下威仪,别让一群小姑娘看了笑话去!” 皇贵妃害怕地推开皇帝的手,低头唯唯诺诺地不敢多嘴,眼泪也憋回了肚子里。 皇帝面色微僵,眼中闪过一丝气恼,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收回自个儿的手,又恢复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皇后脸上的笑意便盛了几分,只是眼角瞟向皇帝的余光勾着鄙夷和不屑。 此时,台下走上来一位长相不出众,但笑容格外甜美,比皇贵妃的甜美笑容更多两分纯真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朝台上行了一礼:“李姐姐饮酒赋诗格外有古人风骨,臣女不才,愿东施效颦学一学李姐姐。” 皇贵妃见是自个儿喜欢的傅冉云上台,而且傅冉云容貌不出众,她倒不担心傅冉云入了皇帝的眼,忙不迭地跟皇帝推荐道:“皇上,傅二姑娘的祖母是定南侯府老夫人,傅老夫人年轻时便是名冠京城的才女,臣妾见识过傅二姑娘的诗词,真是得傅老夫人真传了。” 皇帝微微一怔,纳罕地问道:“朕记得那位种活恪亲王牡丹花的伺花神者转世也是出自定南侯府?” 皇贵妃惊喜似的抬首:“正是,皇上聪明强志。这位傅二姑娘便是定南侯夫人的女儿。” “哈哈,若是傅二姑娘真能将菊花诗做活,那傅夫人便果真是伺花神者转世了!傅二姑娘,你的诗念来朕听听,不怕东施效颦,只要能作出好诗来,宫里的菊花酒让你喝个够!” 傅冉云看着高台上扬着尊贵笑容的皇帝,仿若黑夜里最耀眼的那轮月亮,整个生命而因此明亮了:“臣女定不负皇恩浩荡!” 她先抿一口菊花酒,莲花碎步轻盈地往前一步,凝眉细思,忽然绽放出如秋日最灿烂的菊花般的笑容,让人眩晕了双目,接着恬淡优美地吟道:“花开不并百花丛。” 饮一口酒,又接下句:“独立疏篱趣味浓。” 皇帝眉梢一挑,双眸微亮。 傅冉云微微一笑,自信地吟唱道:“宁可枝头抱香死……” 皇帝忍不住拍案道:“好风骨,下句呢?” 傅冉云仰头一饮而尽剩下的杯中物,朗声含笑而立:“何曾吹堕北风中!” 皇帝从未见过这般自信的女子,眸光轻转,溢出一丝赞赏:“好诗,好诗!菊花的风骨尽显,想不到这世上真有如此凌寒独立的女子!傅二姑娘,你这诗起个什么名字?” 傅冉云羞涩地甜甜道:“皇上谬赞,冉云才情拙劣,便叫《寒菊》罢。” 皇贵妃含笑朝她点头,皇帝细细回味,捋着胡子笑说道:“傅二姑娘当真有乃祖母的才华。若是傅二姑娘再能做出一首菊花诗来,朕重重有赏!傅二姑娘,你敢不敢接受这个挑战?” 这赏菊宴要作诗当然是做菊花诗,各家女儿都会提前琢磨一首以免在皇帝面前丢脸,所以,皇帝临时起意让傅冉云做第二首诗,才是真正地考验傅冉云的才华。 傅冉云微微一怔,皱眉苦思,皇贵妃解围道:“皇上,傅二姑娘能做出一首如此惊才绝艳的好诗已是不易,皇上不如先让她下去好好琢磨琢磨,再上来罢。好诗怎么能想做就做呢?” 皇后则笑道:“皇贵妃此言差矣,本宫瞧着刚才傅二姑娘的‘临场发挥’便很精彩,本宫想,便是再做一首,对才华满溢的傅二姑娘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傅二姑娘,你说是不是?” 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没有去特别深究皇后的这句“临场发挥”,皇后说是便是,说不是便不是。 皇后含笑的眼尾斜飞入鬓,说不出的威严和盛气凌人。 皇贵妃略显紧张地捏紧帕子,看向台下的傅冉云。 傅冉云微微一顿,继而甜美的声音响起:“臣女自知资质鲁钝,不及祖母万一,但是皇上和娘娘的话给了臣女信心,臣女便试着再做一首,若是不好,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千万别惩罚臣女。” 皇后微微眯眼,冷哼一声,这个傅冉云果然不是个安分的,巧舌如簧,当她听不出来她故意模糊“皇上和娘娘”中的“娘娘”二字,分明是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后不言语,皇帝却开心了:“好,无论是好是歹,朕绝不罚你,你放心便是。” 场下斗完诗和准备斗诗的姑娘们都沸腾了,紧张地看着傅冉云。 傅卿云看不清高台上帝后的神色,但从皇后的语气中不难听出,皇后是有意为难傅冉云。而且,她看得真切,傅冉云真动了进后。/宫的心思! 傅卿云双眸危险地眯起,宫里不是他们根基浅的定南侯府能驾驭的,傅冉云真真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打起皇帝的念头。 傅冉云对周围人看笑话或是期待的目光一无所觉,她眼里只有高台上那道明黄的身影,粉。/嫩的红唇轻启,声音甜得如入口即化的蜂蜜似的:“那臣女献丑了。寒花已开尽,菊蕊独盈枝。旧摘人频异,轻香酒暂随。题便为《咏菊》。” 第62章 抄袭风波 皇帝龙颜大悦,拍案叫绝:“好,这首《咏菊》果然不输那首《寒菊》,傅二姑娘果真是惊才绝艳啊!” 傅冉云每吟一首诗便饮两盏酒,两首诗下来一共喝下四杯酒,加上她上场前便喝过酒,此刻微醺,两颊跟抹了胭脂似的飞起两朵红云,带着几分醉态地娇声软啼:“皇上,不能忘了赏赐给臣女的菊花酒哦!” 这副憨憨的模样看得皇帝心都化了,皇后笑吟吟道:“看来傅二姑娘是真喜欢咱们宫里的菊花酒,诗里都有酒呢。皇上,您这赏赐里啊真不能少了菊花酒!” “当然,当然,那就傅二姑娘十坛御制菊花酒!另加玛瑙头面一套,宫缎十匹。一会子若是各家姑娘的诗词里,傅二姑娘再次夺魁,赏赐会更多……” 皇后打断皇帝的话:“那是肯定的,皇上,傅二姑娘不胜酒力,还是先让人扶她下去罢,谢赏的话,等宴席完了再谢也是一样的,秋风虽不紧,上了头却是不得了。” 皇帝讪讪地笑道:“还是皇后会怜惜人。” 这次皇贵妃没有再为傅冉云求情,而且看着傅冉云的目光有些冷。 皇后眼尾勾得更高,引狼入室的蠢货!现在才看出来傅冉云在勾。/引英明神武的陛下么? 傅冉云垂下的眸子转冷,这么便将她赶走了,说什么母仪天下,皇后根本是个妒妇! 贤妃看看傅冉云,目光掠过傅卿云,转向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可笑地勾起唇角,这场戏有点意思。 傅冉云在众女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里回到座位上后,装作喝醉双手撑着下巴,娇憨的模样十分可爱天真。 傅卿云朝扁豆使个眼色,扁豆略动身形便将傅冉云的媚态遮在自个儿身后,从皇帝那个位置连傅冉云的一片衣角都看不着。 傅冉云略微蹙眉,扯了下大丫鬟碧桃的衣服。碧桃会意,要去踩扁豆的鞋跟,不妨斜刺里神来一脚,她一下子摔个大马趴,啃了一嘴巴的尘灰,抬头恰恰看到傅卿云慢腾腾收回那只穿着精致绣花鞋的脚。 她怨恨地瞪了几眼傅卿云的脚,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傅冉云没注意桌子下面的动静,只管低声斥责碧桃:“你怎么这般没用!连站都站不稳!” 碧桃委屈地瘪嘴:“姑娘,是有人绊倒奴婢……” 傅卿云关心地问:“碧桃,你怎么了?哎呀,你这么脏兮兮的,一脸尘灰,幸亏没被皇上看到,要是定你个殿前失仪的罪,你掉脑袋事小,给我们定南侯府丢脸却是事大!三妹妹,借你的丫鬟藿香用一用,赶紧带碧桃去洗洗罢!” 碧桃吓得脸色惨白,傅丹云感觉出傅卿云和傅冉云之间的暗潮汹涌,她现在更厌恶刚才在众人面前公然勾。/引皇帝的傅冉云,一改往日怯懦,淡声说道:“藿香,你带碧桃去洗洗,要尽快回来,别在宫里乱窜惹是生非!” 藿香跟她主子一般生了副怯生生的性子,忙蹲身道:“是。碧桃姐姐,跟妹妹来罢。” 傅冉云此时才知碧桃是想说中了傅卿云的计,她捏紧拳头,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又有几家姑娘吟诗作赋,皇后建议让宫女抄下诗词送到外面给那些才子品鉴,品出个女状元、女榜眼和女探花来,随后又有歌舞表演,花朵般的女孩们或者娇羞,或者直爽,或者优雅端庄,在秋日里这股子鲜活的气息让人如置百花齐放的春天。 傅冉云看着捧诗本出去的宫女,嘴边泛起如阳光般璀璨的笑容,直直盯着月洞门,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月洞门口终于有了动静,有个穿着蟒蛇袍服的皇子和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进来,身后跟着的便是那些宫女。 那蟒蛇袍服的皇子手中握一把折扇,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眼中含着一丝兴味扫过高台下的少女们。 而那书生羽扇纶巾,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一袭墨色雨过天青边的袍子走在大簇的菊花里,身后映着金阳,仿若从画中走出来的。 傅冉云莫名地有些激动,眸光比秋天太阳更为璀璨,紧紧盯着走在最前面英武高大的皇子,那位皇子是看到她写的那两首诗才会特意进来的么? 别的小姑娘可能不知道那两位是谁,但傅卿云知道,那皇子便是皇贵妃所出的三皇子,那书生便是明年的状元郎张回峰,傅丹云的未婚夫。 关于张回峰,傅卿云略有耳闻他这些日子的风头。张回峰在傅四老爷的升迁喜宴上第一回 大放光彩,第二次是在太子大婚上。据说他在太子大婚上写了一首祝福诗,获得太子大赞,太子特命他为整个宴会写一篇赋。张回峰当即挥毫泼墨,写就一篇辞藻华丽的辞赋,极尽赞美之言。三皇子拍案叫绝,太子大婚后,三皇子当即将张回峰引为知己。 想来,张回峰一介贫民能在这么重要的日子进宫,三皇子花费的心力不少,而且,张回峰是在小林氏与皇贵妃搭上线后才与三皇子厮混在一起的。 她忍不住蹙起眉梢,张回峰来干什么?这并不在她预计内。她看了看双眼如看到金元宝般放光的傅冉云,冷笑一声,闭嘴不语。 三皇子和张回峰朗声请安,皇帝奇道:“鹏儿,你怎么到内花园来了?” 三皇子嬉皮笑脸地说道:“父皇,儿臣是为这两首咏菊诗而来,其中一首是‘花开不并百花丛’,第二首是‘寒花已开尽’。这两首诗写得让人拍案叫绝!” 众女的目光纷纷看向傅冉云,一个个眼刀子恨不得把傅冉云戳成筛子,尤其是那位将傅冉云引为知己的李家姑娘,眼神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满满的都是被背叛的绝望。 傅冉云稳如泰山,微微阖眼,双手依旧撑着酡红的脸,似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 皇帝哈哈大笑,说道:“这位姑娘的祖母曾是燕京第一才女,正是定南侯府傅家的二姑娘!朕刚才也觉得写得非常好呢。” 皇后看着略显茫然的三皇子和张回峰,优雅勾唇笑道:“是啊,本宫和皇贵妃都觉得傅二姑娘的诗不输男子,瞧瞧,连你们都觉得好!皇贵妃,你说是不是?” 皇贵妃的脸色明显不如刚才热情,蔫蔫地应了声:“是,皇后姐姐。” 皇帝命人叫傅冉云上来,傅卿云不愿此刻抛头露面,尤其是在张回峰面前,只好让人叫醒佯装醉酒的傅冉云。一转眼,却看见傅丹云望着高台下张回峰的纤瘦背影出神。 傅卿云轻声打趣:“三妹妹,你看呆了?” 傅丹云瞬间回神,微微叹口气,神色有些哀伤:“大姐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琴棋书画,我什么都做不好。”所以,张回峰一看见傅冉云便将眼神粘在傅冉云身上。 傅卿云安慰地拍拍她:“别伤心,这世上的诗人多是男子,张公子便是想找知己也是从男子中找啊!” 若是一个男人将只会做些艳诗的女子引为知己,那才是最可笑、最没有见识的男子,因为他不敢跟真正的诗人相比,只想从束缚在闺阁中的女子身上找那点可怜的优越感,这是最自欺欺人的男人! 未料,此时三皇子居然问醉眼惺忪揉眼睛卖萌的傅冉云:“傅二姑娘,你的诗是从哪里来的?” 全场被这一句话给问懵了,除了张回峰。 傅冉云迷茫地说道:“三皇子,臣女的诗是自个儿作的,什么是从哪里来的?” 忽然,她浑身打个激灵,脑子里如被泼了盆冷水,瞬间清醒了,眼中的惊骇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看向三皇子旁边的书生。 张回峰已收回目光,垂头束手站在一旁,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皇帝奇怪地问:“鹏儿,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三皇子没错过傅冉云眼中的惊骇,心中有了底,斜睨着傅冉云,忽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正色拱手对皇帝解释道:“父皇,请看儿臣手中的诗集。儿臣原不想扫父皇的兴致,但外面各世家、官家子弟都看了傅二姑娘的诗,又看了这本出自张公子手的诗集,儿臣不得不来向父皇以及各位姑娘问个明白,以免冤枉了好人。” 三皇子玩味地看一眼傅卿云,将一本陈旧的诗集呈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贤德公公,由李贤德转交给皇帝。 皇帝接过诗集,其上墨汁有新有旧,每首诗的旁边都注明作者当时写作的地点和心情。 其中,便有傅冉云吟出的那两首菊花诗! 傅冉云不是个真如她外表那般真娇憨的人,她瞬间明白怎么回事,脸色惨白惨白的,连忙解释道:“求皇上明察,臣女的诗的确是臣女做的,绝非抄袭!” 此言一出,场下哗然一片,有姑娘小声嘀咕:“我就说嘛,她那个年纪哪里写得出堪比诗人做出的诗!” “真是不要脸,居然抄袭别人的诗,人家原作都来了,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欺君罔上,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傅二姑娘不怕连累家人么?” “傅二姑娘落水当初可就是场上的这位张公子救的,谁知,他们家夫人给傅二姑娘换了排行,要把傅三姑娘嫁过去。现在,竟然又来抄袭人家张公子的诗!啧啧,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真的啊?傅二姑娘的心计好可怕!” “……” 傅冉云耳边嗡嗡响,她觉得要晕过去了,可她知道自个儿不能晕,一旦晕过去,可能皇帝会直接将她拉出去砍头。 第63章 分茶,艳压群芳 林翠玉扭头,疑惑地问道:“大表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傅冉云剽窃菊花诗欺骗皇帝被拆穿,她觉得高兴,可她却不认为这件事捅到皇帝面前是好事,一个弄不好,整个定南侯府都得玩完。 傅卿云望着高台上皇帝铁青的脸色,也是一阵心惊胆颤,忍着惊慌,心不在焉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冉云很会作诗,平时和我们在课堂上可是能出口成章的……” 傅卿云说得很没有底气,她不明白张回峰怎么会牵扯在其中,她的安排里明明没有张回峰的——即便没有张回峰,傅家也要被傅冉云害死了,她从来不知道小林氏和傅冉云眼界那么高,竟然把目标放在了皇帝的身上! 傅卿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正在此时,一直拧眉的皇帝看一眼唇带媚色的皇贵妃和李家姑娘,突然呵呵一笑:“呵呵,朕说怎么听着张卿的名字有些耳熟呢,前些日子京城里流传甚广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这英雄,可是张卿?” 张回峰一怔,朝皇帝拱手,星眸朗目中不失儒雅,一派风光霁月地说道:“回陛下,流传多有失本色,草民的确救了傅家三姑娘,并与傅家三姑娘定亲,若是说英雄救美,却是抬举草民了。” 皇帝传傅丹云上前,看了看傅丹云,金口玉断地呵呵笑道:“张卿与傅三姑娘倒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台下台上的人一头雾水,不知皇帝抽什么风,明明是在审问傅冉云的菊花诗是否剽窃,怎么会论起张回峰和傅丹云的郎才女貌上去了?真是“君心难测”啊!跑题也跑得太快了。 傅卿云听着皇帝询问傅丹云和傅冉云平日在家的关系,而两姐妹口风一致地说“亲如一母所出”,她便缓了口气,看样子皇帝是想搅混水糊弄过去,虽然半路上杀出个张回峰,却是无伤大雅,事情大体上朝着她和大表哥林魁玉安排的方向上走。 看来,她赌对了,剩下的就看张回峰是否识趣。 傅卿云刚坐下,皇帝和了半天稀泥,口风一转,说道:“张卿,你与傅三姑娘心意相通,傅三姑娘又常与傅二姑娘论诗,偶然间记载了傅二姑娘的诗在你的诗集上,虽然是因为欣赏傅二姑娘的才华,爱诗成痴,却还是有碍人家傅二姑娘的名声啊!” 张回峰瞬间石化,傅丹云绷紧的肩膀瞬间松懈下来,而傅冉云如在阎王殿里转了一圈,后脊梁骨发凉,后背上满是冷汗,后脑勺上一阵一阵的冷风吹,她忍着没有去抹额角的冷汗。 台下众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戏剧性的变化,皇后和皇贵妃、李家姑娘不满地皱眉。 张回峰反应最快,战战兢兢地再次拱手说道:“是,草民谨记陛下的金玉良言,回去后定会删掉傅二姑娘的两首诗,不敢有碍傅二姑娘的闺誉。” 皇帝赞赏地颔首,眼中溢出一丝满意,这个张回峰果然识趣,他笑眯眯地说道:“这就对了,孺子可教也。” 张回峰满头大汗,今儿个他真正意识到什么是“伴君如伴虎”。 皇帝翻开那本发黄的诗集,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念道:“张卿不愧是老定南侯看中的东床快婿,这手字和这些诗篇篇都是精品。朕最爱这首《菊花》: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等回去后,朕一定要将这首诗裱起来挂在书房中,你这诗集篇篇精品,张卿,可舍得送给朕?” 张回峰赶忙跪下谢恩:“承蒙皇上看得起草民的粗鄙之句,这是草民的荣幸。” 傅冉云的脸则再次白了,等她退回到位置上,整个人仿若从水中捞出来似的。 傅卿云冷冷地盯着她,傅冉云被看得发毛,想要盯回去,却发现周围女孩子们的眼中全是鄙夷和羡慕嫉妒恨,那些目光让她双腿打颤,像是胶布黏住了她的嘴,让她无法吐出哪怕一个音节,一张口,嘴里全是上下牙齿打颤的咯吱声。 傅卿云严厉而嘲讽地低声说道:“哼,现在才知道怕了?” 傅冉云下意识地张口辩驳,傅卿云拿眼角余光看她,冷艳高贵的仿若看个蟑螂:“给我闭紧你的嘴!你这张嘴差点害得我们整个侯府给你陪葬!从现在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不许再说一个字!” 傅冉云怔愣住,这是傅卿云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口吻跟她说话,她委屈地瘪嘴,声如蚊呐:“大姐姐……” 傅卿云颦眉,扭头看她,冷哼一声说道:“你别怪我严厉,二妹妹,你实在太令我、令我们姐妹失望了!你瞧瞧周围人看你的目光。” 傅冉云现在才从灭顶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听觉和视觉打开,便听到大家嗡嗡的议论声,全是讨论她不知廉耻的话,大家看她的目光更是让她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即便这一个幅度很小的动作,她依旧清晰地听到有人鄙夷地说:“你们看,傅二姑娘仍在装模作样呢,那水桶腰扭的,跟蟒蛇蠕动似的,她到底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啊!” 傅冉云发觉自个儿成了众矢之的,她的眼眶蓦地红了——说这句话的女孩刚刚论诗的时候跟她是最合拍的,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回府之后傅老夫人的惩罚。她低头垂泪,跟霜打的茄子般,对这个赏花宴再提不起半分兴致,更别说勾。/引皇帝或者皇子了。 三皇子疑惑的目光扫过皇帝和皇贵妃,皇帝有心包庇傅冉云,他不敢公然提出抗议,但是心中对傅冉云却埋了根刺——对于胆敢跟他母妃争宠地女人,他都没有好印象。见再无他事,三皇子司徒鹏便一甩广袖,和张回峰相携离开了。 皇贵妃不满地撅嘴道:“皇上明知傅二姑娘不妥,却为何包庇于她?” 皇帝就喜欢皇贵妃在他面前的坦率,拈酸就吃醋,开心就露出甜笑,从来不掩饰自个儿的真性情,他捏捏皇贵妃的手,有些安抚的意思,笑道:“待会儿朕会跟爱妃解释清楚,今儿个是好日子,爱妃高兴些,嗯?” 皇贵妃顺从地忍耐下心中不满,嘟哝道:“那傅二姑娘跟臣妾抢皇上呢,皇上护着她,臣妾哪里高兴得起来……” 皇帝但笑不语,贤妃看出皇帝的些微尴尬,朝皇帝抿唇一笑,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刚才和傅家大姑娘聊天,这才知道,傅大姑娘是个极爱茶的。素来听安国公府的侄女嘉儿时常念叨,傅大姑娘极擅茶艺。平常傅大姑娘难得进宫,好容易进宫一次,臣妾舍下脸面,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给臣妾这个机会,让臣妾能尝一尝傅大姑娘的手艺。” 皇帝感激地朝贤妃颔首,众妃里数贤妃最识大体。 皇后嫣然一笑,说道:“有何不可?没想到定南侯府的姑娘们不显山不漏水,居然个个是多才多艺的女子!真是深藏不露啊,那就请傅大姑娘上来罢。” 傅卿云听到传令,忍不住露出惊诧的神色,皇家这是打一棒子给颗甜枣么?让傅冉云丢尽脸,就给她傅卿云一个表现自个儿的机会,挽回定南侯府的脸面。看起来是安抚定南侯府,实则是贤妃拉拢定南侯府,而皇后推波助澜则是拉拢定南侯府和安国公府。 而且,谁都知道安国公上面没有长辈,他要娶妻子自然该让贤妃把关,贤妃相看傅卿云,让傅卿云展示才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傅卿云想通其中关节,挺直脊梁,优雅地起身,朝皇帝和皇后行礼,然后到高台旁边烹茶,同时,台下响起丝竹之声,傅冉云那个小插曲无法打断大家跳舞唱歌的兴致。 傅卿云让宫女准备了茶炉、水注、茶筅、茶盏、盏托、茶巾、茶杓、水盂等工具,另外要了皇帝和皇后都喜欢的绿茶中的珍眉茶,准备好后,她开始煮水和烫盏,这时候恰好场上的歌舞停下来,但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傅卿云身上,没有人去关注台下唱的什么歌,跳的什么舞。 傅冉云皱眉问旁边的傅丹云:“她要那么多东西,搞什么鬼?” 傅丹云斜她一眼,懒懒地说道:“二姐姐,你给侯府丢了人,大姐姐只好拼命烹茶,做到最好,以挽回我们侯府的体面。你不是该感激么?大姐姐不管做什么,都轮不到你来质疑!” 傅冉云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指着傅丹云的鼻子:“你……哼!” 傅丹云拨开她的手,严肃地警告她:“二姐姐,你最好听大姐姐的话安分些,倘若你再捅娄子,大姐姐出马也救不了你!” 傅冉云的气焰一下子消弭于无踪。 台上的皇帝和皇贵妃看得最清楚,傅卿云那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真是优雅得赏心悦目。 皇后来了兴致,眸光一亮,和贤妃说道:“这是分茶么?本宫还是幼时在古书中看到过分茶的记载,却是第一次看到真人表演!傅大姑娘果真有灵性啊!” 贤妃也有些意外,略显得意地露出笑容:“臣妾驽钝,只听说过有分茶的技艺,却没皇后娘娘的眼力看出是分茶。” 皇帝喜欢皇贵妃的真性情,皇后则喜欢贤妃的懂事知礼,贤妃就从未不分尊卑地与她姐妹相称,皇后微笑道:“不管是否是分茶,傅大姑娘这套典雅的动作便看出是个真懂茶的。贤妃妹妹,你就在心里得意罢!这个侄儿媳妇,是个贤惠能干的,老国公爷没看走眼!” 贤妃道:“托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洪福。” 傅卿云全身心地投入到烹茶之中,完全没去注意外界的眼光和议论,分茶是个耗费脑力和体力的活计,她必须全神贯注,烫盏之后,她取抹茶,调制茶膏,再煮水,击拂。 众人只看见她的手腕飞快地转动,茶汤却半点没有洒出来,有人情不自禁地拊掌叫好。 等一切静止,傅卿云将分好的茶小心翼翼地端到托盘里,缓缓地走到台下,李贤德公公接过托盘献给皇帝和皇后。 傅卿云跪下,朗声说道:“皇上鸿福齐天,江山万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这一喊,那些小姑娘和妃子们赶忙跪下山呼万岁。 皇帝和皇后一看茶汤,纷纷露出惊喜的表情,原来傅卿云不仅分茶,而且分出了“江山万代”四个字! 皇后也起身蹲礼道:“皇上鸿福齐天,江山万代,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龙心大悦:“好,好!傅大姑娘这手分茶的技艺力压群芳啊,赏,朕要重重地赏!” 第64章 皇上对她青眼有加 傅卿云领到比傅冉云更多的赏赐回到座位上,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笑容一直很恬淡,很谦和。 有些想说些酸言酸语的女孩,见傅卿云这副样子,虽然心里嫉妒,却觉得若是出言讽刺便是自个儿太小心眼了。人家傅卿云表现得出色,是为了挽回家族的体面,却不是像傅冉云那样勾。/引皇帝啊! 所以,同样是出尽风头的傅家两姐妹,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却是截然相反的。 傅冉云酸溜溜地质问道:“大姐姐,我们姐妹平常在一处,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分茶,我们怎么不知道?” 傅卿云用素锦纨扇半掩着绯色的唇,淡淡地笑道:“二妹妹,你‘临场发挥’想出来的诗竟然出现在张公子的诗集本子上,这种事比我无意中学会分茶要惹人注目的多罢?你有空问我怎么学会的分茶,不如多想想回去后怎么跟老夫人交代抄袭的事罢。皇上此时放过你,万一哪天应了景儿,想起你欺君这茬来,你说,你还能像今儿个这么幸运地躲过一劫呢?” 傅卿云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在滴血。现在的大齐朝气数将尽,各大世家早养成了骄奢淫逸的陋习,真正有才学的人比如张回峰之流,也是削尖了脑袋才能在官场上有一席之地,很多文雅传统的技艺便流失了。 前世,她是在南齐敲木鱼潜心向佛的那段日子里,偶然间得到了古茶艺谱,分茶烹茶是她闲暇时唯一的娱乐,她曾亲手教导女儿淳于芷分茶,那是两母女在怀念安国公和淳于蘅的忧伤日子里,最为快乐的时光。 提到分茶,她便会想起女儿淳于芷,她心里那根尖锐的刺便想朝傅冉云插一刀,让她也尝尝痛苦的味道。 可显然,傅卿云此刻比无知无畏的傅冉云更为痛苦。 傅冉云一怔:“今儿个都吃火药了?一个个阴阳怪气的,皇上不是饶过我了么?不要老提醒我那件事好不好?” 傅丹云瞥见傅卿云眼底深沉的忧伤,以为傅卿云是为傅冉云的所言所行而寒心,赶忙说道:“二姐姐,吃火药的是你好罢?你才莫名其妙,也不想想,就你额角上那个疤,若是宫里的嬷嬷查出来,你想进宫?做梦来得比较快!而且,大姐姐才不像你那么喜欢炫耀呢!” 傅冉云瞪眼炸毛,傅卿云低声斥责,凌厉的眼神看着傅冉云:“好了,我们在宫里,别争来争去!二妹妹,这么多人时时盯着你,你最好闭上嘴巴,别再给我们侯府丢脸。” 这已经不知道是傅卿云第几次提醒傅冉云不要丢脸了,傅冉云瘪嘴,眸光悄悄打量周围,果然看到大家看着她捂嘴笑,私底下肯定是在讲她的笑话。 傅丹云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傅冉云,嘴角却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中午,皇宫提供丰盛的螃蟹宴,傅家姐妹们听说了傅冉云的事,一个个的目光既谴责又鄙夷。傅冉云见妹妹们都敢露出这种目光,暗骂一句不要脸的贱蹄子们,她们四处招摇,抛头露脸,不也是为了勾。/引男人么?不过就是她勾。/引的是皇帝,她们没那个胆子罢了! 一群不知所谓的贱丫头! “傅二姑娘,原来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啊!我就知道你是个爱酒的,这不,我特意带了皇贵妃娘娘新酿的酒来找你啦!” 傅冉云正在人工渠边愤恨地揪地上的枯草,突然听见这道柔腻入骨的声音,微微一怔,扭头瞧去,原来是这批姑娘里长得最美的李家姑娘婉容。 她赶忙敛起脸上的愤恨和懊恼之色,甜甜地笑道:“李姐姐自个儿爱喝酒,却非要拿我来说事!” 两人都想起刚才在皇帝面前饮酒作诗的事来,相视一笑,像是有什么东西联通了心灵。 李婉容柔柔一笑,颇有些同仇敌忾地说道:“咱俩当真是‘臭味相投’了。我与傅二姑娘相交多时,张公子的诗集一事我是绝对不信的,那等乞丐人家出身的,为了名利什么事做不出来?他还好意思拿女儿家的诗充作自个儿的诗!” 李婉容在说到“乞丐”二字时,眼中尽是看低等人的鄙夷,甚至觉得提起这等人都脏了自个儿的嘴巴。 傅冉云感动地握住她的手,重拾真心的笑容:“李姐姐,还是你懂我,你是我的知音。”她本就看不起张回峰,而且这次张回峰大大地得罪了她,她恨不得将张回峰拨皮拆骨,哪里会管张回峰是不是她未来的妹夫。 李婉容颔首,拎起酒壶,语笑嫣然:“我们不提这些糟心事了,傅二姑娘,你猜我提的是什么酒?” 傅冉云展颜一笑,闻了闻酒水的味道,顿时笑逐颜开,低低地惊呼:“啊,是菊花和桂花的香味耶,皇贵妃是怎么把这两种香味融在一起,又不失各自的味道的?真是太了不起了! 这时,人工渠上的拱桥上走来两位姑娘,其中一人低声对同伴说:“嘿嘿,皇上问都不问清楚,明显偏袒傅二姑娘,这傅二姑娘啊,马上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瞧瞧,李姑娘这不是就上赶着巴结了么?” “是啊,是啊,李姑娘从小是个能装的,碰上有同样爱好的傅二姑娘,两个真真天生一对,难怪姐姐妹妹的叫,说不定马上真成姐妹了!” 傅冉云的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那光华起初是一点,然后碎成璀璨的星光零零散散地洒满整个眼眶,让她的双眸看起来格外的波光流转,熠熠生辉。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皇帝这是偏袒她呢,这是不是说明皇帝喜欢她啊?她虽然比不上李婉蓉花容月貌,可她长得也不差啊,是个清秀小佳人,而且她的笑容比皇贵妃还要甜美纯真,性格乖巧讨喜,皇帝喜欢她是很正常的。 她的心里有只小鸟在欢呼雀跃,半点不在意那两个姑娘的酸话,既然她要进宫,自然不能少了臂膀,李婉蓉是皇贵妃的表妹,皇贵妃也是她傅冉云的靠山。以后皇帝宠幸她,她肯定会记得皇贵妃的恩情,留一份宠给皇贵妃。刚才她的行为有些伤到皇贵妃了,现在她要向皇贵妃投诚,就先从拉拢李婉蓉开始做起罢。 想到此处,傅冉云亲热地拉起李婉容的手:“李姐姐,我们别听她们挑拨离间,她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来,我们喝酒,我还有两只大螃蟹没吃呢,你待会儿要帮我吃掉一只!对了,我们家夫人常私下感激皇贵妃娘娘照顾我们家良多,我也给娘娘添了不少麻烦,不如待会儿借着谢酒的机会,我好好谢谢娘娘?” 李婉容也有拉拢傅冉云给自个儿添个臂膀地心思,便心照不宣地点头:“好啊!” 此刻,傅冉云一心想搭上线的皇贵妃却在宫里和皇帝单独品尝肥美的螃蟹,他们所吃的螃蟹自然比外面的大得多。皇帝亲手为皇贵妃剥螃蟹,将蟹黄赶在酱料碟子里,抬眼看见皇贵妃的樱桃红唇一张一合优雅地吃下蟹黄,他心里一动,将沾染蟹黄的手指伸进皇贵妃温暖香甜的小嘴里。 皇贵妃娇瞪他一眼,秋水横波,媚态横生,让皇帝心里更是痒痒。 皇贵妃听话地舔干净皇帝的手指,见皇帝高兴,盈盈水眸泛起水光,趁机问道:“皇上,现在能告诉臣妾为什么要饶过傅二姑娘了么?” “真是个心急的小猫!好罢,朕看你若是不弄清楚,连午饭都吃不安稳,朕就告诉你原因。李贤德,去,把那诗集拿来。” “是,皇上。” 李贤德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那本诗集,皇帝看了看着急的皇贵妃,一点下巴,吩咐道:“李贤德,将诗集翻到第十五页。” 李贤德应诺,飞快地遵命翻到第十五页给皇贵妃看。 皇贵妃起初有些疑惑,等将那页的诗在心里念上两遍时,顿时面如土色,转瞬间,感动的泪水簌簌滚落,依偎在皇帝怀里,轻声哭泣:“原来皇上真是为了臣妾!皇上,臣妾……臣妾不知道该怎么去报答皇上对臣妾的恩情,嘤嘤嘤嘤……皇上,臣妾太爱皇上了!” 皇帝满足地看着皇贵妃如一只乖顺的小猫在他怀里寻找温暖的港湾:“爱妃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常常对朕笑,像现在这样小鸟依人地靠在朕怀里,便是对朕的报答了!来,爱妃,朕亲手为你拨的蟹黄好吃么?” 皇贵妃破泣为笑,泪水挂在眼睫上,却努力地朝皇帝露出甜美的笑容,张开樱桃小口,如刚出生的小猫吃奶般,努力吃干净皇帝手指上的蟹黄。 皇帝心满意足地喂食完皇贵妃,让皇贵妃去午睡,他则甩袖子去前面看望那群蠢蠢欲动的青年才俊去了。 皇帝前脚走,后脚有宫女来禀告:“娘娘,婉容姑娘和傅二姑娘求见,奴婢让她们在偏殿等着,以免打扰皇上和娘娘用膳。” 皇贵妃脸上甜美的笑容顿时变成阴云满布,嘟着嘴说道:“你真是个伶俐的丫头。只是,那傅二姑娘怎么还有脸来?不见!让婉容进来。” 宫女微微一怔,见皇贵妃露出不满的神色,连声应诺退下。 皇贵妃一见李婉容,立刻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李表妹,你是怎么回事?!那傅二姑娘是个深藏不露的狐媚子,你没看出来么?那等品性,别人远着还来不及,你怎么上赶着去跟她好?” 李婉容连忙讨好地笑道:“娘娘,不是,我是想着,傅二姑娘能得皇上青眼,必然有她过人之处,她这般踩着娘娘上位,我心里替娘娘委屈,便捧着她两句。傅二姑娘不是个心性坚定的人,您瞧,我暗示她两句,她的尾巴马上翘起来了!我听闻她与姐妹不合,等她回去傅家必然有好戏看,若是再闹出丑闻来,皇上肯定会重新审视她的品性。再不济,皇后也不会允许她这般名声败坏的人进宫。如此,才能给娘娘出口气啊!” 皇贵妃这才觉得心气顺了,干净的笑容染上一丝讽刺:“好罢,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不过,你不必再理会傅二姑娘。” 李婉容微微瞠目,奇道:“为什么?娘娘,定南侯府是我们重点拉拢的对象,况且……皇上也……” 皇上也对傅二姑娘青眼有加。 皇贵妃冷笑一声,打断她后面不中听的话:“哼,我告诉你,一来,今儿个傅大姑娘与贤妃那般亲密,已说明定南侯府的态度,拉拢个乞丐出身的张回峰根本没用!二来嘛……” 第65章 顺带饶了傅冉云 李婉容追问道:“二来什么?” 皇贵妃斜睨她一眼,似乎不满她的沉不住气,带着几分得意和责备地开口道:“二来,皇上饶过傅家二姑娘,其实是看在本宫的面上,饶过你!所以,皇上和稀泥饶过傅二姑娘不过是顺带的,皇上根本看不上她那副模样。” 李家姑娘不敢置信地惊呼道:“娘娘的意思是……” “你瞧瞧这本诗集,上面有你今天念的诗!你说你就算找枪手作诗,也不该连作者是谁都不弄清楚,搞得本宫今儿个在皇上面前丢尽了脸!” 皇贵妃一把将桌案上的诗集扔到李家姑娘怀里,她娘家的女儿个个是好颜色,李婉容也不例外,丝毫不比她逊色,而且李婉容比她更为年轻,更为有活力,谁知道皇帝饶过李婉容是在她的面子上,还是舍不得李婉容的美色呢?所以,她面上维护李婉容,其实心里膈应的很。 李婉容很快便翻到她今儿个上午吟诵的那首诗,忍不住满面骇然:“这怎么可能?这首诗明明是我作的,当时只是找了父亲的两个门客稍加修改而已,怎么可能出现在张乞丐的诗集上?娘娘为我做主,分明是张乞丐抄袭的!” 皇贵妃认为李婉容是死鸭子嘴硬,她更加不满了:“罢了,本宫不会要你脑袋,你在本宫面前就不必装了,那姓张的诗集如此陈旧,明显是好几年前做的诗,而且老定南侯都肯定他的才华,谁相信是他抄袭你的诗?” 李婉容十分委屈,百口莫辩,现在不是皇贵妃信不信任她的问题,而是在皇帝心里,已经给她定了剽窃的罪名,她怎么辩解都是掩饰。 皇贵妃与李婉容的对话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传到皇后耳中。 皇后讽刺地翘起唇角,玩弄着右手上新做的长长的假指套:“这俩表姐妹只是面上融洽罢了,皇上独独留下李家姑娘的诗没送出去给那群所谓的才子品鉴,就是想收用她的意思。既然皇上有这个心,本宫作为皇后,焉能有不成全的道理?今儿个晚上皇上宿在皇贵妃宫里,就由李家姑娘伺候安寝罢。哼,明儿个一早,她们表姐妹就变成真正的姐妹了!” “是,皇后娘娘,奴婢定会安排好的,不负皇后娘娘所托。” 屈膝的宫女一转身,抬起头,恰恰是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刚才她十分机灵地将李婉容和傅冉云拦在皇贵妃的偏殿,以免她们多了一次见到皇帝的机会,皇贵妃一直认为她是最为忠心耿耿、最为聪明伶俐的宫女,可惜的是,她忠心的那个人却不是皇贵妃。 傅冉云没见到皇帝,还被皇贵妃拒绝相见,这让她很是灰头土脸地离开皇贵妃的寝宫。 灰溜溜地回到皇宫给她们安排的临时午睡的地方,一个小宫女错身而过时朝她一点头。傅冉云有些怔愣,飞快地将小宫女递给她的东西掩在袖子里,走到背光的树荫下,她迟疑地展开手中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未时一刻,栖霞宫八角亭里见。纸条的下方是一朵大大的山茶花。 山茶花? 傅冉云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一抹山茶花的广袖,她的心里如揣了只兔子似的砰砰跳。 是三皇子! 当时面圣时,她站在三皇子的身后,看得十分清楚,三皇子的袖子上绣着墨绿色的缠枝山茶花!她激动到双手发颤,半晌后才平复激动的心情,飘飘然地走进临时寝宫。 迎面有宫女朝她行礼,傅冉云故作淡定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宫女说道:“回姑娘的话,现在是午时三刻,姑娘是想歇晌么?请问,姑娘是哪家的?奴婢可以帮姑娘寻找姑娘的朋友和家人。” 傅冉云挥挥手:“不用,你忙你的去吧。” 站在原地思考半晌,傅冉云决定未免打草惊蛇,还是不与傅卿云她们见面的好,免得她们问东问西,碍手碍脚不让她出去,好像她天生是个闯祸精似的。 在心里对比皇帝和三皇子,傅冉云的脸颊迅速飞红一片,三皇子的年纪和她最为相配,可皇帝才到中年而已,那么英明神武,有着无人能够匹敌的霸气,那种霸气征服着所有少女的心。她真的很难抉择,但是既然她先选了皇帝,就不能三心二意,所以,她要去跟三皇子说清楚。 此时,东宫里一位慵懒妩媚的女人懒懒地靠在迎枕上,问道:“都安排好了?” 对面的小宫女轻声回答道:“是,娘娘,奴婢亲手交到傅大姑娘手上的。” 女人小小的樱桃唇瓣一张一合,吃掉一颗剥完皮的甜美葡萄,满意地点点头:“这世上就没有拆不散的鸳鸯,真有那拆不散的,不是鸳鸯太深情,而是棒子不够狠!傅卿云,这次,你可别再想躲掉了。” 小宫女深深地垂下头,为女人乖巧地揉捏双腿。 那边厢,傅卿云站在窗口朝外望,担心地喃语:“嘉妹妹,真的没关系么?我怕冉云再闹出笑话来,皇上会严惩她。”严惩傅冉云事小,连累家中姊妹的姻缘事大啊! 淳于嘉笑嘻嘻地说道:“傅姐姐,你放心好了,你那个二妹妹胆大包天,欺君罔上的事都敢做,她做的时候可半分没顾忌你们这些姐妹会不会受牵连,所以,你大可不必客气,就让她去投石问路好了。我跟我大哥说了,让他派几个小太监盯着,不会出大事的。” 林翠玉也说:“是啊,大表姐,你就当给傅冉云一个教训罢。皇宫里处处是规矩,处处是危机,她却不知自重,即便真出了什么事,也是她自找的。她若是不去,我才要赞她一句知道廉耻。” “噗嗤!” 淳于嘉忍俊不禁,揉着肚子狂笑,笑完了又问傅卿云:“傅姐姐,你接到那纸条怎么知道不是我大哥的笔迹?连我都看不出来哎,要不是我大哥亲自鉴定,我肯定就当做是我大哥写的了。” 傅卿云拿这两个一肚子坏水的鬼灵精没办法,无奈地笑了笑:“我其实没见过你大哥的字迹,我只是想,你大哥不是轻狂的人,宫外有多少见面的机会,干嘛非要约在宫里相见呢?万一被人抓住,可就要闹大笑话了。” 她前世和安国公最为甜蜜的一段日子里,安国公甚至手把手教她练字,练的就是安国公的字体,若是让她模仿安国公的字迹,肯定比这张纸条上的字迹更为接近安国公的字体。因此,这张纸条在她面前真是班门弄斧了。 林翠玉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点着傅卿云,阴阳怪调地说道:“哦~,原来不是因为认识国公爷的笔迹,而是因为深信国公爷的人品啊!” 淳于嘉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应和林翠玉的话:“我大哥听了傅姐姐这句话,肯定会兴奋地整夜想入非非,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 傅卿云尴尬地满面通红,扭身过去:“我不理你们了,跟你们说正经话,你们却来取笑我!” 林翠玉和淳于嘉相视哈哈大笑,忙去哄傅卿云,笑过一场,林翠玉有些忧心地问:“这张纸条会是谁送的呢?” 傅卿云颦眉,摇摇头说道:“今儿个我们傅家姐妹树敌太多,得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而且,那个人还知道安国公喜欢山茶花,特意在纸条的末尾留了个山茶花的记号。 三个女孩想来想去,没想到合适的人选,傅卿云说道:“罢了,不想了,等知道冉云见的那个人,也许,就有眉目了。” 林翠玉和淳于嘉不约而同地点点头,三人打算睡足了再去看戏。 傅卿云才睡了一小会子,淳于嘉轻轻拍她,她迷茫地睁开眼:“嘉妹?” 淳于嘉食指竖在嘴唇上:“嘘,傅姐姐,我大哥让我来找你,他在外面等你呢。” 傅卿云一惊,想起纸条的事来,连忙起身穿衣,收拾妥当跟淳于嘉到外面,淳于嘉对宫里很熟悉,跟逛自家的后花园似的,七拐八绕地走出内花园。 安国公就等在假山后,见到傅卿云行色匆匆地走来,蓦然眼前一亮:“傅大姑娘!” 淳于嘉不满地嘟哝:“大哥眼里只有傅姐姐,没有我这个亲妹妹!” 傅卿云一阵脸热,嗔怪地瞅了眼罪魁祸首。 安国公心里一热,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以拳抵唇:“你刚刚才见过我,哪里就变得这么黏人了。” 淳于嘉嘿嘿笑,一笑而过,自动自觉地退开两步:“我在这里给你们望风,傅姐姐,你可要看仔细了,待会回来告诉我详情,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傅卿云囧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还望风?搞得像是她和安国公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偷。/情似的。 安国公瞪她一眼,隔着袖子拉起傅卿云的手腕隐入假山后。 傅卿云感受着从手腕上传来的真实体温,她想说,她不喜欢冒险,更不喜欢偷窥,但是想到握住自个儿的人是安国公,便将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顺从地跟着安国公走。 从后门闪身进入御花园附近的一处宫殿,安国公介绍道:“栖霞殿是宫里存放盆栽的宫殿,平常御花园里种植的有花卉,栖霞宫常常闲置。” 傅卿云点头,教导宫规的嬷嬷说过这些。 两人到了假山丛里隐匿身形,假山洞很小,外面的光照射不进来,但人眼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对面的八角凉亭,安国公先进假山,尽量让身体贴在假山上,然后示意傅卿云进来。 傅卿云的脸一下子爆红,她若是进去,会刚好窝在安国公的怀里。望着安国公纯洁的眼神,她暗道是自个儿思想太龌龊了,安国公才不会想占她便宜。她小心翼翼地背对着安国公站好,尽量将身子朝前倾,不挨着安国公,却无法忽视耳边的绵长温热的呼吸,渐渐的,那呼吸变得粗重。 傅卿云心跳如擂鼓,浑身僵硬,丝毫不敢动弹。 安国公不比傅卿云好受,他本来便身材高大,窝在小山窝里身体蜷缩得很难受,而且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傅卿云粉红色的耳垂,顺着耳垂下去是一截白皙细腻的脖子,交领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尤其是她身上散发着清甜的少女之香,淡淡的,是茉莉的味道,似有还无地萦绕在鼻端,勾得他身体越来越僵硬,似乎有什么地方起了变化,令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困难起来。 傅卿云不是不知世事的少女,她懂得安国公所不懂的变化,当一抹温热袭上她的耳垂时,她忍不住低低地吟了一声,僵硬的身子便要往前摔倒…… 第66章 私会被抓 安国公一把捂住傅卿云的嘴,另一手捞起她,横抱在怀里。 顿时,怀里娇弱的小人儿惊慌失措地小幅度挣扎。他感受着温香软玉在怀,眼睛紧盯着走进凉亭里的男人,身体有种即将爆炸的难受感觉。 无奈下,他只好贴着傅卿云的耳朵,低低地说道:“傅大姑娘,有人过来了,别动!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你别挣扎了好么?” 再挣扎下去,弄出一星半点动静,他们两个人会暴。/露位置。 他每说一个字,温热的吐息便喷在傅卿云耳根处,傅卿云知道自个儿的脸肯定变成煮熟的虾子了,她涨红了脸,感觉到安国公语气里的凝重,渐渐停止挣扎。 安国公松口气,平息下那股令人难耐的灼痛,手掌放开傅卿云的嘴巴,然后依然以搂抱的姿势抱紧傅卿云纤细的腰肢,说话时胸腔震动,声音像是从胸膛里传出来的:“大姑娘,恕我冒犯,但是我若不……不这样,你会站不稳,掉到假山下去的。” 话未说完,安国公的脸已经先红透了。他抿紧嘴角,幸亏傅卿云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脸色。 安国公的胸膛令人感到安心,前世傅卿云感受过无数次,此时她却依旧脸颊红彤彤的,跟抹了胭脂似的,她轻轻颔首,无声地允许安国公的做法,正在此时,凉亭里的男子忽然转过身来,傅卿云吓了一跳。 安国公环住傅卿云细腰上的手掌一紧,他拧起英挺的剑眉,竟是张回峰! 此时,他再顾不上惊喜未来妻子的纤腰惊人的弧度,脑子里飞快地思考起到底是谁想要害傅卿云。要知道,若是来赴约的是傅卿云,傅卿云的声誉就全完了! 傅卿云看见张回峰的那一刹那,感觉整个世界都黑暗了,她有种晕眩的感觉,仿佛是一个诅咒,她永远都无法摆脱前世的噩梦。她忘不了被张回峰等人****羞辱的情景,那是她不能提的伤疤。 自从张回峰与三妹妹傅丹云定亲以来,她已经决定掀过那一页,她试着将这一世的张回峰当做素不相识,当做那些伤害不曾发生过。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仍是有人将张回峰往她身上扯,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这一刻,傅卿云的眼中再度侵染血色,从眼底蔓延到瞳孔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回峰不放过她,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相反,还是个奸臣,她没必要看在傅丹云的面子上,跟自个儿过不去! 安国公身上的怒气渐渐释放出来,英挺的剑眉深深拧紧,若是张回峰明知是“傅卿云”给的纸条,却仍旧过来赴约,那么,张回峰该死! 傅卿云微微阖眼,感觉到安国公身上散发的冷意,稍一怔神,依赖地朝他靠了靠,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国公爷,我,我只是在冉云妹妹落水时见过一回张公子,上午在皇上面前又见过一回,从未私下跟张公子见过面……” 安国公拍拍傅卿云的肩膀,安抚她的不安:“我知道,我没有怀疑你。只是,你这个未来的三妹夫,貌似心术不正。” 傅卿云心中一喜,夫妻之间应该坦诚,这是前世那些姨娘们教给她的血的教训,这一世,她再也不会因为心里不舒服就硬是憋着,让自个儿郁闷,也让安国公误会、所以,从张回峰出现的那一刻起,她便对安国公及时解释,看似多余,似乎是不信任安国公,可事实上,能有勇气去解释,不也是因为信任安国公会听进她的话么? 所以,信任这个问题但看要怎么表达,并非沉默不语便是信任了,有时候不闻不问反而是冷漠,就如前世她和安国公刚成亲那几年的冷战一般。 傅卿云见安国公也不喜欢张回峰,心中暗自窃喜,便问:“国公爷何出此言?我们家老侯爷可是对他赞赏有加。” 安国公觉得好笑,说道:“老侯爷向来称赞张公子的文才,什么时候称赞过他的品行?张公子当初借机逼婚,你们老侯爷心里痛快才怪。再者,等你回去问问你大表哥,便知道我所言非虚。” 傅卿云细细一寻思,恍然大悟,老侯爷的确时常夸赞张回峰的文才,却从未说过张回峰是个怎么样品德的人,想来是不屑张回峰的品行。但是,张回峰跟大表哥林魁玉之间能有什么事?她不禁记起今儿个面圣时张回峰的那本诗集。 当下,傅卿云忍着满腹疑问没有多问,眼睛紧紧盯着外面,不到片刻,比约定时间大概晚一炷香的时候,傅冉云的身影出现在栖霞宫里。傅冉云脚步轻快如风,刚冲到亭子里,正要喊面前的人,忽然,有一大群人忽然大摇大摆地出现。 领头的人是三皇子司徒鹏,他乐呵呵地高声说道:“哈哈,今儿个外面赏的那些菊花不过是普通货色,最名贵的花种可是藏在这栖霞宫里!太子哥哥,我亲眼看见栖霞宫的宫女藏起一盆绿衣红裳菊花名贵品种,我摸到那里,发现还有一盆墨菊菊花名贵品种,可是让我捡了大便宜!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子,我带你们去看!” 三皇子吊儿郎当的嗓音响彻整个栖霞宫,话说的神神秘秘的,声音却透着张扬跋扈,不过说话的瞬间,一行人已经走到八角凉亭旁边,转眼看到亭子里站着相对愕然的傅冉云和张回峰二人,余下众人更加愕然了。 三皇子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一拍折扇,看了傅冉云两眼,蓦地脱口而出:“对啊,我说看着眼熟呢,你不是上午那个,抄袭张公子诗集的傅二姑娘么?” 太子声音儒雅斯文却也不掩惊讶:“傅二姑娘,你和张公子怎么……怎么孤男寡女在亭子里相见?” 傅冉云惊愕之后是失望和羞耻,明明是三皇子,怎么会是张回峰?看这形势,三皇子明显是赴约来的,可三皇子却好像很不熟悉她的模样。 她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三皇子袖子上的墨绿色山茶花没错,依旧那么显眼,说明这张纸条的确是三皇子写的,而且他如期来赴约,只是中途遇到了太子和太子妃以及其他一些青年才俊。张回峰会在这里,应该是偶然,或者说是应三皇子的邀约来看菊花的。 对,就是这样,这样才说得通。 那么,三皇子那张纸条应该是约请她来看菊花的才对,而非是来找她谈谈情,谈谈人生理想的。 傅冉云分析完,说不出是松口气,还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她打起精神,笑吟吟地朝三皇子行礼,回答道:“回三皇子的话,臣女的确是傅家的,在家中行二,但是臣女抄袭一事,皇上已明察秋毫,查清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还请三皇子慎言。” 言罢,她又朝太子施了一礼:“回太子殿下的话,臣女也是恰好来到此处,偶然遇到张家公子罢了,并非是与张家公子在此相见。” 傅冉云回答得有条有理,令三皇子和太子刮目相看。 这时,太子妃邱紫苏突然开口问道:“傅二姑娘,栖霞宫在外花园外面,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再次回到傅冉云身上,或深或浅地带些鄙夷。 傅冉云脸色涨红,辩解道:“是三皇子邀请臣女来看菊花,臣女并不是私自跑出内花园的。” 邱紫苏疑惑地看向三皇子:“三皇子邀请你来看菊花?三弟,有这回事?你不是临时起意才来栖霞宫的么?” 三皇子深深地凝眉,嘴角挂着一副欠扁的笑容,痞痞地坏笑道:“哈,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别攀扯我,你又不是美人儿,若是美人儿的话,说不得我会乐意当这个冤大头。” 太子身后的人哈哈大笑。 傅冉云急了,赶忙拿出纸条,急切地说道:“你们瞧,我没骗你们,这是证据。” 太子接过纸条,看完后,面色一变,冷笑道:“这纸条上分明是模仿的安国公的字迹。傅二姑娘,你不会又要改口说,是安国公邀请你来栖霞宫欣赏菊花罢?” 傅冉云懵了,百口莫辩,她根本从未见过安国公的字迹,大家的目光让她头皮发麻,她心慌意乱,不停地在心里问,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是谁在害她? 邱紫苏威严的眉一扫,看向旁边已经呆愣住的张回峰,问这个差点被众人遗忘的人:“那么,张公子,你又为何在此处呢?” 张回峰迟疑地说道:“回太子妃的话,草民也是接到纸条,却是说傅大姑娘有急事找草民,草民想着今儿个在皇上面前和傅二姑娘有些误会,便前来解释,并无他意。” 张回峰坦荡荡地拿出纸条,面色十分平静,从他的表情上半点看不出他有其他心思。 三皇子瞅着张回峰的目光微微变冷。 太子将纸条递给太子妃:“紫苏,你来瞧瞧这是不是傅大姑娘的笔迹。孤认为,在宫里出现这种事要细细查清楚才好。” 第67章 私会,百口莫辩 太子妃看也不看那纸条:“是该好好查个清楚明白,这关系着傅二姑娘和傅大姑娘的声誉。知道的,是有人陷害傅大姑娘、傅二姑娘、傅三姑娘和张公子,不知道的,当是傅二姑娘模仿傅大姑娘笔迹,故意邀约张公子呢!不过,傅大姑娘常年深居简出,本宫并不认识傅大姑娘的笔迹。不如,傅二姑娘看看?” 傅冉云面如土色,从宫女手中接过那纸条一瞧,心里最后一点希望湮灭,唇角嗫喏,琢磨着用什么办法脱身,同时,她心里十分懊恼,邱紫苏还是跟原来一样,喜欢跟她们定南侯府的人作对,揪着小错不撒手。 邱紫苏微微眯起眼,眼底闪过一抹狠戾,咄咄逼人地问道:“怎么,傅二姑娘心不在焉的,是认为没有必要回答本宫的话么?” 傅冉云连忙回神,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臣女不敢。太子妃,这不是我大姐姐的笔迹,臣女只是纳闷是谁冒充我大姐姐给张公子送纸条。” 言罢,傅冉云眼中的泪水承受不住,吧嗒吧嗒地掉落。 “哼!” 邱紫苏冷哼一声,她最厌恶哭哭啼啼装模作样的女人,正要斥责,太子不忍心一个小姑娘被逼问成这般模样,连忙做和事佬:“好了,不过是场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肯定是哪个恶作剧,想跟傅二姑娘和张公子开个玩笑罢了。” 太子这番话说到傅冉云的心坎上,她一抹眼泪,憋着泪水,一副十分委屈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很是惹人怜惜。 邱紫苏听到太子为傅冉云说话,更加厌恶傅冉云,再看傅冉云的表情,差点把中午吃的螃蟹宴给吐出来,她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口吻严厉地说道:“殿下,您不要被傅二姑娘糊弄了!傅二姑娘接到陌生人的纸条,以为是三皇子的,就火急火燎地来赴约,那纸条上可曾提到三皇子?可曾提到赏菊花?您还看不明白么?傅二姑娘不安于室,想攀龙附凤,勾。/引三皇子才是真啊!” 太子被太子妃训斥,没有一点尴尬地感觉,反而笑嘻嘻地讨好道:“紫苏明察秋毫,孤甚是佩服。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办?今儿个宫里宫外的人汇集在御花园,若是惩罚太过,怕是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傅冉云惊恐得浑身颤抖,她急中生智地叫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臣女绝没有那种心思,是传递纸条的那名宫女告诉臣女是三皇子邀约臣女赏菊花的!” 太子妃微撇过头,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哦?若是傅二姑娘能找到那名给你传纸条的宫女,并且让宫女承认你所言非虚,本宫便相信你的清白。” 她咬重“清白”二字,一个与人私会的姑娘能有什么清白? 傅冉云一下子变得窘迫,她根本没看清那个宫女的脸,而且,即便找到那名宫女,那名宫女压根没说过是三皇子邀约她,她蠕动着嘴角,小小声地说道:“请太子妃相信臣女的话,臣女没有说谎……臣女不记得那个宫女的模样了……” 三皇子看了半天戏,眼角斜过那张纸条,他甩了甩袖子,突然眼前一亮,继而哈哈大笑。 太子妃反感傅冉云的做作,却绝对更反感太子的劲敌三皇子司徒鹏,明明是死对头,恨不得对方去死,三皇子却能在太子面前谈笑风生,她却拿此人一点办法没有。 她皱眉问道:“三弟,你笑什么?” 三皇子对傅冉云绝对没有好印象,或者说,他现在对傅家的人都没有好印象,他坏坏地笑道:“本殿终于明白为何傅二姑娘会以为是我邀请她来栖霞宫了。太子哥哥,太子妃大嫂,你们看我的袖子。” 邱紫苏看向三皇子的袖子,那朵墨绿色的山茶花格外显眼,她顿时哑然失笑:“原来如此,如此看来,就不是那宫女告诉傅二姑娘是你邀约的她了,而是傅二姑娘自个儿凭空猜想的。” 太子身后的一众少年郎一个个捂嘴偷笑。 三皇子哗啦一声,甩开折扇,使劲摇晃扇子,嘴角的痞笑掺杂着一丝恶毒:“本殿就说嘛,我怎么会看得上傅二姑娘这种其貌无盐的丑八怪!哈哈哈,这下终于洗清我的‘清白’了,不是我眼光有问题哦!” 傅冉云何曾听人面对面地骂她是丑八怪,当即崩溃地大哭,双手掩着脸,哭得不能自已。她真想找到地缝钻进去,就算是个老鼠洞,她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钻! 太子又起了怜香惜玉的心:“算了罢,今儿个来了那么多姑娘,闹出去多不好看……” 太子妃眉心的厌恶掩饰不住,拧着眉说道:“太子殿下,怎么能算了?正是因为今儿个来了很多姑娘,才不应该就这么轻轻揭过去!否则的话,下次宫里再办宴会,闺阁姑娘们纷纷效仿,私相授受,那这宫里成了什么?姑娘少爷们私会的地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把规矩立起来,按着规矩去办事,礼法、纲常才不会乱套……” 太子虚心地听着,直到太子妃念叨完了,他才笑着附和:“是,是,紫苏口才见识不输男儿,那,就按你说的办罢。” 三皇子玩味地看着这对和谐的夫妻,手中折扇合起,吊儿郎当地把玩。 太子妃轻颔首:“既然是在栖霞宫里发生的事,就该禀告给皇后娘娘,由皇后娘娘来定夺。来人,傅二姑娘与张回峰私会,乱闯宫廷,将傅二姑娘和张公子绑到皇后娘娘的宫里去!” 几个太监应诺上前,押着哭泣的傅冉云和张回峰去皇后的中宫。 张回峰面色发白,求救地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无视他的求救,掏掏耳朵,不耐烦地说道:“这丫头的嚎哭声便是传说中的猪嚎罢?吵死人了!” 于是,傅冉云刚出栖霞宫便被堵住了嘴巴。 太子妃意兴阑珊地说道:“哎,今儿个本宫没兴致赏菊了,改日本宫和太子邀请三弟去东宫赏菊,本宫先失陪了。” 太子带着几分抱怨地说道:“都是那两个不知所谓的人搅坏了的兴致,孤陪紫苏回去歇歇。”完全忘了刚才的怜香惜玉,太子妃才是他心上的第一人。 太子妃点头,和太子相携离去。 三皇子却兴致不减,带着那群公子哥们赏菊作诗,后来三皇子命人将菊花搬到外花园与人同赏,栖霞宫这才恢复安静。 傅卿云屏住的呼吸终于放开,她深呼吸数次,刚回头,额头一阵剧痛,她“唔”地一声,捂住脑袋,却是急声问:“国公爷,你撞到哪里了?痛不痛啊?” 安国公心中一暖,帮她揉了揉额头,星眸闪动,说道:“撞到下巴了,不要紧,我下巴比较硬实,不痛的。” 这点痛算什么?在战场上挨刀的时候,他都没有叫过一声痛,反倒是怀里这个娇滴滴的小人儿会痛才对。 傅卿云记起曾经看过的安国公的身体,那上面全是战争的痕迹,她鬼使神差地抬起脸朝他下巴吹了吹。 安国公浑身僵住,如寒潭似的眸子逐渐变暖,闪烁着点点璀璨的光。 傅卿云反应过来自个儿在干什么时,囧得双颊发烫,垂着头,将脸掩藏在安国公的怀里,不敢看他的神色。 安国公胸腔震动,发出一阵细小的愉悦的笑声,他单手抱着傅卿云柔软的身子,轻松地支撑起她的重量,另一手情不自禁地捏起她的下巴,英俊的脸缓缓压下。 傅卿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等安国公的薄唇离她只有毫厘时,她蓦然间醒悟过来,一把推开安国公的脸,双手捂住他的眼睛,避免他看见自个儿的窘迫,欲盖弥彰地细声说道:“一会子皇后娘娘要派人找我的,我们……我们赶紧回去罢。” 安国公再次低声哈哈大笑,这个模样的傅卿云真是太让人意外,太可爱了! 傅卿云一直捂着他的眼睛,直到从他怀里起身,出了假山小洞才不得不放开。这时候她已经调整好了表情,仿佛刚才那些尴尬不曾存在过。 穿梭在假山乱石里,傅卿云没话找话地问:“国公爷,太子他们来此处,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不是巧合。” 那就是有人安排的喽? “会是谁安排的?” “这个人指使得动宫女,对宫里很熟悉,想来应该是宫里的人。会用这种阴毒计策的人,应该是个女人。” 傅卿云抿唇道:“那国公爷认为,谁的嫌疑最大?” 安国公似笑非笑:“你说呢?” 傅卿云沉默,她认为是太子妃,可惜这个人很难让人相信,因为安国公是******,太子妃不会故意设计她,从而推远定南侯府。所以,太子妃是最可能的人,也是最不可能的人。 傅卿云换了个话题:“我从未料到,三皇子竟然是个毒舌,冉云妹妹被欺负得太狠了。”三皇子一个男人这么刻薄,真是有失君子风度——当然,傅卿云觉得他骂得很爽。 “三皇子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从小被宠坏了,行事说话难免少了些顾忌。你二妹妹并不冤枉,这一切是她自找的。大姑娘,若是你二妹妹能和你一般,不轻信一张小小的纸条,不随便赴约,没有那等心思,便不会有今儿个的下场。” 傅卿云脸颊发红,她现在这样和安国公偷偷私会,也是不合规矩的。 安国公似看出她的心思,低低笑道:“不过,我与大姑娘是未婚夫妻,早晚夫妻一体,况且有嘉妹望风,咱们算不上私会。” 傅卿云瞪他一眼,看见前面淳于嘉的身影,甩开安国公的手,赶忙跑了过去。 安国公望着空荡荡的手,无奈地笑了笑,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 第68章 冉云挨板子挨耳光 傅卿云和淳于嘉刚回到临时寝宫里,便有中宫的宫女来请傅家姐妹过去领人。 傅冉云已经被施刑完毕,气息恹恹地趴伏在板凳上,打板子是脱了裤子打的,傅冉云白花花的屁股被打得开花,鲜红的血浸湿整条亵裤,裙子上也沾染了血水,场面十分血腥骇人。 傅卿云不忍直视,憋了会子,才将笑意憋回去,沾了葱汁的帕子在眼角一抹,顿时热泪盈眶,她呆呆地上前拍拍睁不开眼的傅冉云的脸颊,哭道:“二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傅冉云浑身血水,傅卿云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才不会弄疼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傅冉云神智清醒过来,看见傅卿云顿时心里腾起滔天怒火,推开傅卿云拍打她的脸颊的手:“贱。/人!不用你假好心!傅卿云,你现在高兴了罢,哈哈,我的好姐姐!” 她在咬牙忍受皮肉之痛时,渐渐明白过来,送给张回峰的那张纸条说是傅卿云写的,而她手里的纸条是安国公的笔迹,两张纸条都跟傅卿云有关,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本来应该中计的那个人是傅卿云! 她不管是谁设计的陷阱,她心里认定本来该挨板子的人是傅卿云,凭什么她要代替这个贱。/人受过? 傅卿云慌乱无措地哀哀说道:“二妹妹,你挨打,我怎么会高兴?我……” 傅卿云吸了吸鼻子,“伤心”得说不出话。 四姑娘傅云丽不满地心直口快道:“大姐姐,二姐姐肯定是犯了错儿才会被皇后娘娘打板子,我们好心来领人,她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别理她!就知道给我们傅家丢人!” 傅丹云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抬眼看了下傅冉云的惨状,心里涌上一股快意。 这时候有宫女走出来说道:“傅大姑娘,皇后娘娘命奴婢们打傅二姑娘二十大板是因为傅二姑娘不守妇道,不守宫规,事情是这样的……” 宫女不起波澜地将事情讲清楚,同时提到张回峰被拉到前殿打了二十大板。 傅家姐妹们低低惊呼,傅卿云上前用尽最大力气扬手打了傅冉云一个巴掌:“二妹妹,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明言让你安分守己,你却不听我的劝告,如今,你又带累了全侯府的名声!” 傅丹云双目猩红,傅卿云退开两步后,她上前,狠狠甩了傅冉云一个耳光:“你才是贱。/人!四处勾。/引男人的娼蹄子!是不是不害死大家,你心里不舒服是罢?现在,你痛快了,是不是,是不是!” 傅丹云连声责问两句“是不是”,另外两个响亮的耳光接踵而至落在傅冉云的脸上。 宫女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傅家姐妹激动的情绪,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 四姑娘傅云丽将亲事的希望寄托在这场赏菊宴上,结果傅冉云又捅娄子,她恶狠狠地瞪着傅冉云。等傅丹云退后,傅云丽正要效仿姐姐们抽傅冉云耳光,傅卿云一瞟那宫女的脸色,连忙拉住她,朝她使个严肃的眼色,作为姐姐可以打傅冉云,妹妹们却不可以——傅丹云是换了排行才会排在傅冉云后面,勉强算是姐姐。 傅云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后两步,在皇后的中宫,她哪里敢放肆,更不敢因此坏了名声。 傅冉云被打懵了,她正要破口大骂傅卿云,紧接着傅丹云的巴掌就到了,傅卿云和傅丹云加起来的四巴掌实在太狠了,她痛得白眼一翻,身心深受打击之下,她终于陷入昏迷。 傅卿云大惊:“二妹妹!”让几个妹妹照顾傅冉云,提起她的裤子,傅卿云含着泪水跟那宫女说道:“姑娘,能不能让我亲自跟皇后娘娘请罪?今儿个实在给皇后娘娘添了太多麻烦。” 宫女淡淡含笑,说道:“傅大姑娘,皇后娘娘这会子身子不适,恐怕不方便见客。但是,皇后娘娘有交代,一定会查出在背后捣鬼的人,给定南侯府一个交代。” 这明显是有人在陷害定南侯府,可是,傅冉云不守妇道、藐视宫规也是铁证如山,所以,皇后依然罚了傅冉云和张回峰。 傅卿云带领傅家姐妹郑重在中宫外朝皇后磕三个头,说了请求皇后娘娘原谅的话,这才灰溜溜地带上血人傅冉云提前离开赏花宴。 宫门后,皇后听了宫女的描述,微微颔首,眼风不减严厉,说道:“这个傅大姑娘是个懂事知礼的,傅二姑娘是个折腾不够的,哎,真是什么性格决定什么命运。这件事,你们好好查,一定要揪出到底是谁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 “遵命,皇后娘娘!” 吃葡萄的女人依旧靠在鸳鸯戏水大迎枕上,这次换了樱桃吃,红红的樱桃不如她唇上的胭脂艳丽,懒洋洋的音调里带着一丝懊恼:“傅家姐妹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设计的事傅大姑娘,怎么是傅二姑娘赴约?” 宫女战战兢兢地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没认错人,的确是将纸条交给了傅大姑娘,而非傅二姑娘。傅大姑娘当时听说是安国公邀约,当即答应她一定会赴约的。奴婢刚才打听过,傅大姑娘歇晌那会子,一直跟安国公府的淳于姑娘、林府的林二姑娘在一处。” “淳于嘉?事发时,她们三人在哪里?” “宫女们说,直到皇后娘娘传令,才看见傅大姑娘、淳于姑娘,还有林二姑娘从临时寝宫里出来。” 女人慢吞吞地吃掉一颗最大的樱桃,调皮的舌头将樱桃梗打个结,吐在宫女捧着的镶金边的盘子里,这才问满头大汗的宫女:“傅大姑娘可认出你的容貌?” 宫女舒口气:“奴婢当时特意化了妆,换了其他宫婢的衣服,而且,奴婢故意变了声音。奴婢有把握,傅大姑娘绝对认不出奴婢。” “那就好,你下去罢。” 宫女屈膝行礼,走出大殿才发觉整个后背湿透了。 傅家姐妹提前出宫,提前回府,定南侯府一片沸腾,连在小佛堂念经的傅老夫人都惊动了。 傅云丽气极,一路啜泣,她的马车赶得飞快,一进府,没先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而是冲到傅二夫人的永香院:“夫人,呜呜呜……呜呜呜,二姐姐欺人太甚!” 傅二夫人丢下手头事,心疼地搂住大哭不止的傅云丽安抚,询问出了什么事。她以为只不过是姐妹之间打打闹闹的小事。 傅云丽哽咽着添油加醋地描述傅冉云在皇宫里剽窃菊花诗和与人私会被皇后打板子的事。 傅二夫人火冒三丈,和四姑娘傅云丽抱头痛哭:“这日子没法子过了!她自个儿找死,为什么拉上我们做垫背?走,娘给你出气去,咱们不能任由人这么欺负!” 傅二夫人拽着哭得几乎要昏过去的傅云丽,怒气冲冲地跑到二门口,刚好傅家姐妹的马车到了,憔悴沮丧的傅卿云命人小心将傅冉云抬到藤椅上。傅卿云在回府时特意帮傅冉云换过进宫时准备的衣服,甚至还给她擦了脸,抹了胭脂。除了她眉心不安地蹙紧,别人半点看不出傅冉云的狼狈。 傅卿云美名其曰:“在下人面前给二妹妹留个体面。” 因此,在傅二夫人眼中,傅冉云实在干净安心得过分,她冲上去,一脚踹倒藤椅,雷霆一吼:“这个害人的小贱。/人应该扔到府外去,你们还抬她进来干什么?等她害死全府的人么?” 傅冉云从藤椅上掉下来,骨碌碌翻了几个滚,屁股上的伤处多次接触凸凹不平的石头地面,她疼得额头冒出冷汗,忍不住嘤咛一声,睫毛颤颤地睁开。 正当此时,小林氏脚步匆匆地赶到,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我的儿”,奔过去一把抱起傅冉云。 傅冉云的伤口从屁股上蔓延到腰上,小林氏刚好搂在傅冉云的伤口上,傅冉云惊叫“疼死我了,我的娘!”然后再度陷入昏迷。 小林氏不明所以,以为是傅二夫人使了什么阴毒手段,一怒之下,顾不得侯夫人的体面,起身和傅二夫人扭打在一处,怒吼着说道:“你这个毒妇,到底把我的冉云怎么了?她才十几岁,你怎么下得去毒手!” 傅二夫人哼哼冷笑,一边揪小林氏的头发,一边破口大骂:“你个贱妇生的贱蹄子,竟敢问我怎么了?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贱女儿怎么勾。/引皇上,怎么问问她为什么不守妇道与人私会!” 傅二夫人知道小林氏的软肋,她一把扯掉小林氏的假发,小林氏满头珠翠顿时散落一地,没了假发的遮掩,她脑袋顶上的那块“地中海”顿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六姑娘傅绣云捂住嘴,惊恐地尖叫:“啊!大夫人是个秃子!”三姑娘傅丹云赶忙死死捂住她闯祸的嘴。 小林氏披风散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脑袋顶,摸到一片光溜溜的头顶,顿时疯了,发力将傅二夫人推倒在地,用膝盖顶住她的挣扎,使命抽她的脸:“你反了天了!竟敢打我,打你大嫂,打定南侯夫人,今儿个我非得教训你不可!” 第69章 夺走管家权 小林氏跟傅老夫人的亲大嫂赵老夫人打过架,战斗经验丰富。傅二夫人抱着脑袋尖叫不止,四姑娘傅云丽见母亲被打,站在旁边用脚踹小林氏,要求小林氏放开她的母亲。 后赶来的傅三夫人手足无措呆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傅四夫人上去拉架,却明显是拉偏架,制住了小林氏的胳膊。傅二夫人立刻反败为胜,狠狠抽回小林氏几个耳光,修长的指甲以毁容的势态挠小林氏的脸。 这下,在两个妯娌的同心协力下,轮到小林氏拼命尖叫了。 傅卿云几姐妹在旁边干巴巴地喊:“不要打了,有话好好说!”谁也不去管仰卧在地上的傅冉云。 丫鬟婆子们傻眼了,可傅家四个妯娌齐上阵,她们当人奴才的连拉架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等着主子们打完后回过神,再来惩罚她们。 傅老夫人腿脚慢,最晚到达现场,看着上演全武行的四个儿媳妇,顿时气的肝疼,暴喝一声:“你们想造反是不是!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嗯?当我是死的?!” 小林氏三妯娌平时最惧怕傅老夫人的威严,打斗渐渐止息。 傅卿云这时“才”发现仰面躺在地上的傅冉云,她急三火四地命人扶起傅冉云,一把摸到傅冉云疼得汗湿的袖子,扭头对着小林氏捂嘴哭道:“夫人,别打了,今儿个二妹妹犯错,被皇后娘娘打了二十大板!二妹妹,二妹妹,你没事罢?” 小林氏一愣,紧接着面色苍白如纸,她急忙奔到傅冉云身边,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推倒故作好人的傅卿云,将大汗淋漓的傅冉云翻过来,头朝下俯卧:“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的话,她怎么会任由傅冉云仰卧在地上那么久。 傅卿云委屈地爬起来,啜泣着说:“刚才,女儿想告诉夫人来着,可是夫人却和二夫人……” 小林氏知道傅卿云是故意的,火气极大地扫视一圈周围的仆人,指桑骂槐道:“你们都是死的不成?一会子自个儿去领罚!海桐,你给我看着她们,每个人打二十大板,一个板子都不能少!” 婢仆们个个面色如土,傅冉云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哪里像是被打了板子的人?她们又不是透视眼,能看到傅冉云开花的屁股。 傅卿云撇嘴,当做听不出来小林氏是在骂她,目光转向傅老夫人。 果然,傅老夫人见小林氏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发号施令,脸色变得更加铁青:“杜鹃,你送二姑娘回院子,即刻去请大夫。” 杜鹃忙应诺,有条不紊地吩咐寿安堂的婆子们去请大夫,丫鬟们将傅冉云重新抬到藤椅上,杜鹃亲自护送。及至送到傅冉云的菊蕊院,杜鹃支使开所有的丫鬟,扒开傅冉云的亵裤,看着那渗出血水的屁股蛋面目全非,她暗中闪过一丝怨恨,抬手隔着帕子在伤口使劲压了压——上次在太子大婚上,小林氏非要去见皇贵妃,她这个跟随的人没起到劝诫的作用,被徐嬷嬷惩罚饿了两天。 她无法报复主子,只好给傅冉云制造点皮肉上的痛苦。 傅冉云嘤咛一声,剧烈地翻滚,刚刚有些结痂的小伤口再度崩裂,不到片刻,傅冉云身下的床榻便被染成了血红色。 杜鹃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连忙收回手,惊恐地低呼:“二姑娘,二姑娘怎么样?” 傅冉云的大丫鬟碧桃手忙脚乱地放下铜盆和毛巾,眼眶红红地质问道:“杜鹃姐姐,你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 杜鹃十分尴尬,举起手中的帕子,说道:“我只是想帮二姑娘擦一擦血迹,没想到二姑娘的反应那么大……而且,二姑娘的亵裤好像黏在伤口上了。 你帮二姑娘清理时仔细些。” 碧桃摁住乱动的傅冉云,眼圈红了:“我们姑娘真是可怜!” 杜鹃揪干毛巾,暗道,若是傅冉云安分了,哪里会有这顿打。 寿安堂里,小林氏揪着为傅冉云担心的那颗慈母心,听完傅家姐妹的描述,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傅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小林氏!是你让傅冉云进宫勾。/引皇上的么?你好大的胆子,你难道忘了傅冉云额头破了疤,若是宫里嬷嬷查出来,你这是欺君大罪!” 小林氏捂着帕子哭道:“老夫人,媳妇冤枉,媳妇从未动过让冉云进宫的念头啊!这是误会,是误会,冉丫头也许是被人教唆的,只是陪李姑娘她们凑数而已!” 傅老夫人勃然大怒:“哼,且不论这个,那傅冉云所吟诵的诗出现在张回峰的诗集本子上,这又怎么解释?难道是张回峰抄袭傅冉云的?真真可笑!傅冉云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是她自个儿作出来的么?” 小林氏张口结舌,如掉入九天寒窟,浑身不住打冷战:“老夫人,老夫人,媳妇保证冉云没有剽窃,媳妇不知道为什么那诗会出现在张回峰的诗集本子上……冉丫头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做不得假。媳妇承认,冉云在赏菊宴之前已经做好了两首诗,对,是张回峰,是张回峰无意中偷窃了冉丫头的诗!是他剽窃!” 小林氏语无伦次地辩解,似乎终于找到了原因,她的目光一扫,看见缩在椅子上惊呆地望着她的傅丹云,她冲过去就给了傅丹云一巴掌,狠戾地问:“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冉云的诗偷给张回峰的?你个吃里扒外的贱丫头!还没嫁人呢,就胳膊肘往外拐……” 小林氏状若疯狂,傅卿云赶忙拉走傅丹云,小林氏登时大怒:“肯定是你们姐妹俩怨恨我的冉云,是你们合伙偷走冉云的诗!是你们!” 她要追打傅卿云和傅丹云,傅老夫人怒极,让人制住小林氏,小林氏被摁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她觉得整个世界坍塌了,一拍大腿,大声嚎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居然养了两个白眼狼……” 傅老夫人朝徐嬷嬷使个眼色:“去,给我扇醒她!” 徐嬷嬷“pia”“pia”“pia”给了小林氏三个响亮的耳光,小林氏终于从疯癫状态中清醒。 傅老夫人严厉地斥骂,骂小林氏没有妇德,没有教养,生出的女儿不知廉耻,屡屡提到小林氏的庶女身份上不得台面。 小林氏一阵阵眩晕,又是担心,又是害怕,担心傅冉云的伤,害怕傅老夫人的责罚,以及侯府外的风言风语,从此,傅冉云在世家眼中,名声彻底臭了。 傅卿云只是对四姑娘傅云丽有些歉疚,除此之外,她并不后悔这次的安排,傅冉云设计她的次数不知道有多少,她只是看中机会反击,怪只怪傅冉云的功利心太强,小林氏怨不得别人,她教导傅冉云的那些手段,不都是怎么勾。/引男人的么? “三妹妹,你怎么样?脸痛不痛?” 傅丹云的神情有些木然:“没事,大姐姐,不疼的。” 傅卿云知道她是对张回峰的期待全部戳破而灰心失望,她抚摸着傅丹云的背部,无声地安慰:“一会子去我那里,我那里有入了草药的茉莉粉,消肿的效果很好。” 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傅丹云第一次投胎投到姨娘肚子里,第二次投胎投到张回峰那个奸诈的小人身边,她的命的确不好。 傅丹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终究是落了下来,她靠在傅卿云的怀里,低喃道:“大姐姐,我不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我的命没有指望了。” “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傅老夫人骂完小林氏,无情地绷着脸说道:“小林氏,你资质有限,管理定南侯府期间,三番四次让侯府在燕京丢脸,从今儿个起,你好好在永和院反思,管家权全部交给我来分配!” 小林氏吃惊地瞪大眼:“老夫人!” 傅老夫人不为所动,皱眉说道:“妻贤夫祸少,你自个儿瞧瞧你和女儿给侯府闯了多少祸!从今儿个起,咱们侯府推掉一切应酬,避避风头,等风声小些,你亲自到宫里跟皇后娘娘和太子妃请罪,听到没有!” 小林氏垂下头:“知道了,老夫人。” 傅老夫人苍眉微蹙,继而略显疲惫和老态地说道:“好了,这件事暂时这么解决,你们都下去罢。老二媳妇,你留下来。” 傅二夫人满眼泪水,等大家退场后,她趴在傅老夫人膝头痛哭:“老夫人,小林氏母女俩一出一出地闹事,我们丽丫头可怎么办啊?” 傅老夫人拍拍无助的二儿媳,唉声叹气地说道:“我们终究是一家人,摊上小林氏这样不识大体的媳妇,我能有什么办法?俗话说,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四丫头是个好孩子,摊上这样的姐姐是她命里终有这一劫,如今想嫁入京城世家里是不可能了,即便嫁了,将来在婆家也抬不起头。这世上像安国公府这么清静的门庭可没有几家啊!” 像安国公府这样既是世家,又没有正经公婆压着的门庭没有几家。 傅老夫人是劝傅二夫人的眼光不要太高远,否则便是眼高手低。 第70章 谁更腹黑 傅二夫人自个儿被婆婆和两个妯娌小林氏和傅四夫人压了一辈子,怎么舍得女儿吃同样的苦?让傅云丽嫁到低门,她又不乐意:“老夫人,大房的事,连累我们二房,媳妇心里苦……” 傅老夫人眉毛倒竖:“你想分家?” 傅二夫人的抽噎一顿,她只是想让傅老夫人多上心傅云丽的亲事,不要老是盯着四房,顺便再给二房一些补贴,至少应该补偿傅云丽一些嫁妆,哪里有分家的意思?分家的话,傅二老爷还怎么靠着定南侯和老侯爷在官途上顺风顺水? “媳妇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为云丽的命委屈。” 傅老夫人叹口气,说道:“别动分家的心思,他们三兄弟齐心协力才能保证家族兴旺。四丫头的亲事,你多朝外地官家瞅瞅,不要盯着京城这块了。这段日子,我也会多看看的。” 直接忽略了庶出的三房。 傅二夫人别无他法,只得点头答应,心里既恨小林氏母女不给别人留活路,又恨傅老夫人抠门,连一句补偿的话都没有。她就等着看傅老夫人怎么将偌大的家产带进棺材里。 傅卿云和侯府一众女人象征性地探望完傅冉云这个罪魁祸首,各自回房歇息筹谋,傅卿云叹口气吩咐道:“韩嬷嬷,送根百年老参给二姑娘。” 韩嬷嬷不满地嘀咕道:“二姑娘带累了姑娘的名声,姑娘理会她做什么?” 傅卿云看着不想取钥匙的韩嬷嬷,只好说道:“二姑娘是和我一起进宫的,这件事我脱不了干系,嬷嬷快去罢。” 韩嬷嬷恍然,看来傅卿云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才会觉得如此愧疚,可她觉得大可不必,劝说道:“姑娘,小林氏和二姑娘害过姑娘多少回?甚至想要了姑娘的命,姑娘对她们做什么都不过分。好人参得来不易,给二姑娘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傅卿云依靠在韩嬷嬷身上,搂住韩嬷嬷的腰:“只要嬷嬷不认为我狠毒就好。” 韩嬷嬷抚摸着傅卿云柔顺的青丝,心疼地说道:“姑娘即便狠毒,也是被她们母女给逼的。 不必觉得愧疚,若是姑娘不反击,老奴才要担心,姑娘如今这样,老奴心里才觉得踏实啊!” 傅卿云苦笑,韩嬷嬷竟然觉得她处处算计小林氏才叫踏实。 傍晚时分,林翠玉从宫里的赏花宴上回来,由林魁玉护送来定南侯府,林魁玉关心地询问傅老夫人是怎么回事,宫里流言四起,有说傅冉云抄袭张回峰菊花诗的,有说傅冉云私会张回峰的,也有说傅冉云勾。/引皇帝和三皇子、太子的,总之,全是傅冉云的负面绯闻。 傅老夫人老脸红透,尴尬地解释了下:全是误会。 林魁玉俊朗的眉深深拧起,郑重其事地说道:“听老夫人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针对府上的二姑娘,而且很可能是某个宫妃。这件事皇后娘娘已经命人彻查,相信很快便会水落石出的。” 傅老夫人唉声叹气:“皇后娘娘明察秋毫,托你吉言了。” 现在表面上看,是宫妃嫉妒傅冉云在皇帝面前争宠,因此才会设计陷害,毁掉傅冉云的名声,让她无法进宫。涉及到后。/宫,即便皇后查出来,为了遮丑,也不会真告诉傅家是谁,反而会将此事悄悄处理了,或者真是哪个宠妃所做,依照皇帝的糊涂性子,直接遮掩过去也是很有可能的。 皇家的丑闻怎么可以流传到民间呢?捂着还来不及。 所以,傅老夫人对这个“水落石出”不报半分希望,更不指望皇后给定南侯府什么交代。 林魁玉是男子不能探望傅冉云,林翠玉代替哥哥探望,并送上林府准备的礼物,看着傅冉云气息奄奄地趴在炕上,她嘴角的笑意要狠狠地努力才能压下去。 傅冉云啊傅冉云,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都是报应。 小林氏看出林翠玉眼里的笑意,轻轻蹙眉,林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她不想让林翠玉继续看笑话,便说道:“翠玉,这屋里药味大,我们去外面罢。” 傅冉云仍在昏迷中,林翠玉觉得没意思,便和小林氏出了门,临走时,她的目光在傅冉云的闺房里轻轻一扫,一种怪异的感觉袭上心头,等傅冉云的大丫鬟碧桃奉茶上来时拿出一套官窑脱胎填白盖碗,她才终于意识到刚才那股怪异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傅冉云的房间里很多摆件是林老夫人送给傅卿云的,甚至有些是她曾经羡慕多时却没得到的,还有一些是有林府标志的器皿,比如这套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据说是当年林老夫人嫁到林家第十年,林老太爷特意去官窑定制数套脱胎填白器皿。 林翠玉摸了摸盖碗底部,果然摸到一个凸起的“林”字。她的神色微妙地变了变,不动声色地扯些闲话,又不着痕迹地打量房间几眼,这才向小林氏告辞。 小林氏一直挂心傅冉云的病情,没有注意到林翠玉的神情变化,林翠玉一离开,碧桃惊喜的声音便从内室传出来:“夫人,二姑娘醒了!” 小林氏连忙进屋,泪水涟涟地抱住傅冉云:“我的儿,你还疼不疼?” 傅冉云在小林氏怀里痛哭一场,发泄完情绪,小林氏让丫鬟们退下去,着急地问她:“冉丫头,傅卿云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傅冉云恹恹地问:“傅卿云她们说了什么?” 小林氏重复一遍。 傅冉云眼圈再度红了,小林氏伤心欲绝,轻轻捶打她的肩膀:“冉云,你好糊涂!你已破相,对皇家不吉,怎么可以动了入宫的心思?况且,那宫里肮脏龌龊,三千粉黛争宠,你以为是好去处?” 傅冉云抽抽噎噎地说道:“可是,夫人,我不进宫的话,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家?我的名声已经坏了,高门贵族肯定不会要我,夫人不知道外面传的多难听……呜呜呜,换排行不管用,那些夫人们知道是我,就不会让我给他们做媳妇。” 小林氏的一腔心血尽数化作流水,她能理解傅冉云绝望的感觉。 傅冉云精神稍微振奋,接着说道:“夫人,我进宫的希望未必没有。今儿个皇上明知张回峰拿出诗集对我不利,却百般维护我,硬是圆了过去,说明皇上是把我放在了心上。等哪****进宫做了妃子,夫人就不必再对老夫人卑躬屈膝,我甚至能让老夫人对着我磕头,还能给焕云一个美好的前程。夫人想想,是这个道理不是?” 小林氏有些动摇:“可是你的疤……” 傅冉云打断小林氏的话:“我入了皇上的眼,别说一道疤了,就是外面那些流言都只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皇贵妃的娘家人仗着她的势那般张扬跋扈,坏事做尽,可皇上依旧对皇贵妃青睐有加,恩宠十数年,甚至封她的娘家人为侯。由此可见,只要有皇上的宠爱,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这个疤不是问题。” 小林氏被傅冉云描述的美景给震撼住了,她觉得她的女儿比她的眼光更加高远。 傅冉云再加一把火:“夫人,皇贵妃年纪渐长,她娘家送李婉容进宫帮助她固宠,可见,皇贵妃娘家也认为皇贵妃老了呢。” “你说的也是,若皇上果真对你上心,凭你的心机手段,进宫也未尝不可。” 傅冉云见小林氏松口,便舒了口气,接着说道:“至于后来私会的事,我觉得事有蹊跷……” 傅冉云将她分析得出的疑点一一道出:“所以,我是代替傅卿云受过……夫人,我现在恨不得拿把刀砍死傅卿云!” 小林氏点点头,欣慰地说道:“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好了,冉云啊,看来你天生就是进宫为妃的料子。当年我怀你时,便有和尚说,你命里带旺,旺夫旺子,一生荣华富贵,虽有波折,却最终能心想事成。” 傅冉云喜笑颜开,喜色掺杂着疼痛,让她的笑脸变得有些狰狞的扭曲。 小林氏哄了她一会子,又狠戾地说道:“傅卿云害你名声尽毁,这个仇,我一定会帮你报的。还有傅丹云盗窃你的诗给张回峰,他们两个一个也跑不掉!” 小林氏和傅冉云商量下一个狠毒的计谋时,林魁玉正在和傅卿云解释张回峰的诗集。 傅卿云问道:“大表哥,这个计划里是不是有安国公?” 林魁玉讪讪地笑道:“当时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当初正要散播那些诗集,恰巧碰到安国公,安国公看了之后说是好诗,误会是我写的。我说不是,他非不信,还威胁我不告诉他实情,他就不许书局的人印刷……” 林魁玉提到这个事觉得有些丢脸。 傅卿云淡淡地“哦”了一声:“所以,你们俩便狼狈为奸,定下这个‘毒计’?” 林魁玉脸色瞬间变黑,敢这么调侃他的,除了妻子白氏,便只有这个与他越来越熟的表妹了:“是合作!我在安国公面前可半句没提到你,安国公听说我算计一个姑娘家,还是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我不知道被他鄙视了多久!” 傅卿云这才露出笑脸,亲昵地说道:“我不过开句玩笑罢了,我知道大表哥是为我好。” 林魁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蹙眉说道:“起初安国公是要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将所有的诗集弄成那种很旧的样子。第一本诗集自然是发给京中公认最会作诗的张回峰,他的宣传力度肯定比我们强得多。可那张回峰真不是个好东西,在市面上没找到这本诗集,便将诗集据为己有,在公众场合吟诵上面的诗,告诉别人是自个儿做的。” 傅卿云讶然地瞪大眼,张回峰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不要皮! 林魁玉冷笑一声,接着道:“于是,我和安国公临时改变主意,销毁印刷的所有诗集,故意让人提醒张回峰在诗集上注明作诗的时间、地点,并且专门为他请人弄旧上面的墨汁,以免让人看出破绽。” 傅卿云噗嗤一笑,张回峰自以为聪明,却没想到还有两个更腹黑的人下了套等着他钻呢!想必在赏菊宴上,张回峰发现有人跟他吟出同一首诗,他也很惊慌罢? 第71章 小林氏再使杀手锏 林魁玉解释完,微带疑惑地问:“表妹,你是怎么拿到李姑娘的那首诗的?” 傅卿云淡定地撒谎道:“我们家那段日子跟皇贵妃走得近,李姑娘时常和我们姐妹来往,我也是偶然间看到的。 事实上,是她前世无意中经过冷宫时听到疯魔的李婉容反复吟诵这首诗,有人说,李婉容凭借这首诗入了皇帝的眼,她无意中记下这首诗,没想到竟然因此破了傅冉云那个局。 若没有李婉容的这首诗,她是不敢用这个计策的,欺君之罪,说小些是砍一个人的头,说重些,则可能给全家带去祸患。 林魁玉又问道:“那你怎么确定皇上一定会顺带饶了你二妹妹?这风险实在太大,若不是有安国公在旁边作担保,我是不敢答应你的。” 傅卿云微微一笑,说道:“大表哥对宫里的事不太关心啊,你只知道皇上宠爱皇贵妃如珠如宝,却不知道皇上宠爱皇贵妃到了什么地步。前些日子,我听李姑娘炫耀说,她表姐皇贵妃因为晚上被猫叫声吓到了,皇上便将皇宫里所有的宠物都杀了,连皇后、太子妃、贤妃养的猫和狗,甚至鹦鹉都不例外。后来我经过多方打听,查证确有其事。” 林魁玉忍不住夹紧眉头:“实在荒谬!” “这话表哥可不能在外面说。” 一语刚落,林翠玉在外面大声提醒道:“太阳快下山了,大哥,我们该回府了!” 林魁玉和傅卿云对视一眼,两人出了水汀,原来是寿安堂的丫鬟来请林魁玉和林翠玉去寿安堂吃晚饭,林魁玉亲自到寿安堂向傅老夫人道谢,又去前院见过老侯爷,再三推辞掉定南侯府留饭的邀请。 老侯爷才从老友家里回府便听说傅冉云干的混账事,将进宫的几个姐妹叫到书房一顿疾声厉色地训斥,傅卿云也难逃被罚抄写祖训的命运,因为她们是姐妹,她们没有约束好傅冉云的言行,当然是有错的。( 抱怨老侯爷的惩罚,老侯爷是侯府绝对的权威。 而且,傅冉云现在病中,等她病好之后,肯定有更重的惩罚。这样一想,大家心里便平衡了。 老侯爷气愤地吼了一顿管家不严的傅老夫人,脸红脖子粗地说:“我们府上的脸面都被人家踩到鞋底下反复踩了!看看你们这群娘们干的好事!” 傅家夫人们和老夫人羞惭地垂头,暗地里扎小人把小林氏给骂个狗血淋头。 老侯爷说小林氏母女俩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才会搞出那么多事,因此让她们体验一下老祖宗们奋力拼搏的艰难岁月,近三个月内,只许小林氏母女俩吃馒头咸菜,为了保证下人们不阳奉阴违,永和院和菊蕊院仆从的待遇和小林氏母女一样。 傅冉云的丫鬟碧桃失职,重打三十大板。 小林氏身边的丫鬟嬷嬷们各打十大板。 傅焕云挪到外院,不许再在内帷厮混。 凡是府外的宴会不许小林氏和傅冉云参加,直到她们改造到老侯爷认为满意为止。 命令发出后,几人欢喜几人愁,小林氏对最后一条命令格外不满,她跑到寿安堂哭求,老侯爷拒不相见,傅老夫人语重心长地劝道:“老大媳妇小林氏,老侯爷是想让你沉下心做侯夫人该做的正经事,等你长进了,老侯爷自然会让你出门见客。再说,这段日子,各个世家躲着你还来不及,哪里会请你出府做客?若是没请你,你却去了,这不是膈应主人家么?” 傅老夫人对小林氏母女厌恶至极,说出口的话控制不住地带刺儿。 小林氏面色渐渐变得苍白,如果她和傅冉云不能出府做客,那从何处得知宫里的消息?皇宫里那么多美人,万一皇帝将她的冉云忘之脑后了呢? “那,老夫人,媳妇可以吃馒头咸菜,可是冉丫头不行啊!她身子骨正是弱的时候,正需要多吃些大补的食物和补药才能恢复得快。” 傅老夫人叹口气:“不是我不为你们求情,冉丫头是我亲孙女,我也不忍心,可是老侯爷不松口,是真生气了,我有什么法子?老侯爷说了,当年在战场上,断腿胳膊,没药没粮草的战士都活过来了,没道理冉丫头就死了。而且,又不是不让冉丫头吃药。” 小林氏即便在林府做地位低下的庶女,也从未吃过这种苦头,顿时觉得苦不堪言,心里也涌起了一股怒气,她环顾左右无人,便凑近傅老夫人,低声说道:“老夫人别忘了,当初刘……” “够了!你给我闭嘴!” 傅老夫人恼羞成怒,暴喝一声,眼神愤恨地瞪着她:“你别老跟我提那件事!不要以为每次搬出这件事,你捅的娄子,我都可以帮你擦屁股!小林氏,哼,总有一天你不能因为这个威胁我,你看我怎么整治你!贱。/人!” 小林氏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是无所谓的:“老夫人怎么骂媳妇都行,媳妇再怎么是贱。/人,也是老夫人的儿媳妇,是定南侯府的侯夫人。那么冉丫头吃饭的问题……” 傅老夫人眼神如刀,嗖嗖飞进小林氏的眼底,阴冷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放心,等冉丫头能下地行走,我让她来佛堂,金嬷嬷给她做两道点心或是小菜,不会引人注目。” “还是老夫人足智多谋,媳妇佩服。” 小林氏面带微笑地屈膝行礼,等走出寿安堂时,脸上的笑容立刻如冰雪遇到阳光即刻融化于无形,她回头望着巍峨的寿安堂,眉心蹙了下。 傅冉云听闻可以吃到好吃的,沮丧的脸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努力吃药养身子,同时安慰小林氏:“夫人,等皇上宣我进宫,我一定让老夫人和老侯爷给夫人解禁。” 小林氏含笑点头:“你真是娘最贴心的小棉袄。” 隔天,傅焕云收拾包袱,要挪到外院去,傅焕云一直趴在小林氏怀里哭泣,叫嚷着不肯搬离内院。 老侯爷看得直皱眉,他这两天脾气特别火爆,尤其是在有小林氏在场的情况下,这次也不例外,当即冲傅焕云吼道:“瞧瞧你哪里有个男子汉的样子!将来还指望你掌家立业,撑门立户,指望你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就你这副怂样,给敌人喂刀更快些!” 傅焕云抽噎着躲在小林氏身后哭喊:“我不要做男子汉,我要跟夫人在一起!” “你个死小子!竟敢跟祖父犟嘴!” 老侯爷怒从火起,一蹲身脱掉千层底鞋子,追着傅焕云抽屁股巴掌,直抽的傅焕云嗷嗷叫满院子乱窜,一直窜到二门外,老侯爷命婆子将二门上锁,咣当一声将嚎叫的傅焕云关在了外院。 傅卿云和几个妹妹跟着一路跟着掩唇轻笑,本来很严肃的场景变成一副生动活泼的喜感画面。傅卿云感觉,这就是老侯爷含饴弄孙的方式。 小林氏指派海桐出府为挪到外院的傅焕云购买纸墨笔砚,傅老夫人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便恩准了。 海桐一出侯府便被人盯上了。 “国公爷,那个叫海桐的丫鬟出府了。属下跟侯府看门的婆子打探,海桐是去买文房四宝的。” 安国公搁下毛笔,挽了挽袖子,用手掌仔细比照宣纸上大字的布局比例,漫不经心地问:“是去朱雀街?” “是,是往朱雀街的方向。” 安国公微微一笑:“那我们走罢。唉,不打仗的日子真是无聊啊!修身养性真不是我们当兵的干的活计!” 跟在他身后的毛六嘴角一抽,天底下估计就只有他这位主子会感叹日子太安逸了。 马车停在朱雀街最大的文房四宝铺子外面,伪装成老车夫的毛六重重咳嗽一声,对马车内说道:“爷,您的左边窗子外是林府大少爷的马车。” 安国公挑起一边眉梢,几乎与对面同时掀开这一侧的马车帘子,正好与傅卿云的大表哥林魁玉脸对脸。 两人有过一次合作,关系更为紧密,林魁玉哼笑:“安国公来选文房四宝?” 安国公些微尴尬,心里暗暗埋怨毛六多嘴告诉他对面是林魁玉,不然的话,他肯定不会好奇地掀开马车帘子,这样他便不会面对这么尴尬的境地。 他脸上挂起客气的微笑问道:“林少尹来办案?” 这时候,恰好海桐从铺子里走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地飞快放下马车帘子遮住面容。 安国公轻轻掀开帘子一角,眯眼看着海桐走进流萤酒楼,他朝对面说道:“林少尹,看来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不如我今儿个请林少尹喝一杯如何?” “安国公亲自相邀,林某人莫敢不从。” 安国公轻笑一声,林魁玉竟然还在为前些日子他威胁他的事而惦记于心。 两人各自让车夫将马车从后巷驱入流萤酒楼旁边的酒肆,这是一家真正的酒肆,里面只提供酒,不提供特色菜,与流萤酒楼的经营方向不同。 林魁玉下了马车,拱手笑道:“多谢安国公光顾本店。” 没错,为了调查流萤酒楼,林魁玉买下了流萤酒楼旁边的酒肆。 安国公微怔,怪不得他们能顺利从后门进入:“林少尹太多礼了。我还要感谢林少尹对我未婚妻的事情这么上心。” 林魁玉握拳:“傅表妹与我们家二妹妹一般,是老夫人的掌上明珠,我们从小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的,关心表妹是我做兄长义不容辞的责任。”早知道安国公这么龟毛,他当初就不将小林氏谋害傅卿云的事情告诉他了,现在有个安国公夹在中间,让他束手束脚的。 安国公笑了笑,眼看时辰差不多,两人闪身从酒肆进入流萤酒楼,在手下的领路下摸到海桐与江冬瑞秘密见面的房间——一个侯夫人的丫鬟能进入大酒楼,这件事本就非同寻常。 林魁玉和安国公的神色都很凝重,而听完海桐与江冬瑞的交易,两人的脸色从凝重直接变为愤恨。 安国公英挺的剑眉紧紧蹙成川字:“这位侯夫人的手段,真是,卑鄙狠毒!” 第72章 安国公出手 江冬瑞长得很是老实敦厚,圆圆的脸,微微一笑,两只小眼睛便眯成两条缝细,跟弥勒佛似的,特别和蔼可亲,而且他迎来送往,笑容已经变成他最常用的面具,他常常带着这副面具给酒楼门口的小乞儿亲手发放馒头。因此,那些小乞儿在别处乞讨看见他,总会远远地喊一声:“江伯伯!” 别人便会称赞一声:“流萤酒楼的江掌柜是个实诚的大善人啊!” 深夜子时,弥勒佛加大善人江冬瑞着一袭夜行衣,移动着他那肥胖的身躯,和两个手下一起,灵活地躲开巡夜打梆子的更夫和巡逻兵丁,走街串巷来到贫民区铜锣巷。 铜锣巷曾经名噪一时,因为这里住着一位英雄救美的“英雄”,这位英雄曾经大声宣告:我叫张回峰,家住铜锣巷! 张回峰睡梦半酣,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黄粱美梦中惊醒:“谁?!” 江冬瑞的手下将屋门从外面打开,三人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进屋,一番打斗和挣扎的声响后,张回峰被制服在炕上,他的脑袋被深深地摁在枕头里,有冰凉的金属贴在他的脖子上,他惊恐地一动不动。 江冬瑞呵呵笑了两声,声音老实巴交的:“张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张回峰在黑暗里瞪大眼,“唔唔”两声。 江冬瑞吩咐道:“张公子是聪明人,不会乱嚷嚷,吵醒张老夫人的。你们快放开张公子,不要这么粗鲁嘛!” 张回峰的身子得以自由,震惊地回头:“是你?江老板!上次明镜湖救人一事,你许诺的银子没给我,不要妄想我再为你办事,哼!” 江冬瑞的眼珠子在黑暗里幽幽发光,朝其中一个手下一点下巴,那人用力将一个袋子扔到张回峰身上,张回峰被砸地一个趔趄。 江冬瑞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我没有给张公子银子自然是因为张公子办事不力,救错了人,不过,我这人向来宽宏大量,这不,风声刚过去,我便给张公子送银子来了。” 救错了人?张回峰疯狂咬银子的动作微微一滞,当初“江老板”只说让他救落水的人,顺便多占些那姑娘的便宜,上门死缠烂打,这些他都做到了,不过,只要有银子,他才不会管江冬瑞说什么。 将二十个五十两的银子上各咬一口,张回峰的心情是云开见月明,眼珠子贼溜溜一转,笑着问道:“江老板,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罢,这次江老板又想让我做什么?” 江冬瑞微微一笑:“张公子果然是聪明人。你在宫里遭人陷害,失去三皇子的宠信和在太子面前露脸的机会,这些事我都知道。而且,我还知道那个计策本来是针对定南侯府大姑娘傅卿云的,顺带毁了你的前程,难道你不怨恨么?” 张回峰急促地喘了两口气,这是他一生中的奇耻大辱,先是被皇帝应是安了一个剽窃的罪名,恐怕以后皇帝不会再重用他,接着是被皇后打了一顿板子。本来顶着英雄光环的他连番被泼两盆污水,多年筹谋毁于一旦,别提有多气了,偏偏那两位是大齐朝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两人,他想要报复,无异于以卵击石。 “江老板有吩咐直接说便是。” “张公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一回事情办成,我会给张公子两千两银子作为酬劳。张公子要做的事便是,在公开场合告诉大家,是傅卿云偷窃傅冉云的诗集给你,那天也是傅卿云邀约私会你,傅卿云倾心于你,因为被傅冉云发现,傅冉云为掩饰嫡姐的不贞,才会刻意掩饰。” 张回峰眉缝拧紧,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上次落水事件的目标是傅大姑娘,而非傅二姑娘?” “张公子不需要知道这些,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办便可。” 张回峰冷笑一声:“皇后娘娘为保傅家大姑娘的声誉,令我不许透露此事,况且傅家大姑娘跟安国公有婚约,我若是按照江老板说的去做了,恐怕皇后和安国公都会追杀我。我可不想有银子赚,却没命花!” 江冬瑞意外地挑起眉,似没料到张回峰这么聪明,便道:“张公子,你现在骑虎难下,皇上那里你一辈子别想再受到重用,你一身才华相当于无。既然官场不顺,张公子何苦跟‘钱途’过不去。安国公跟定南侯府有婚约,傅家的姑娘多得是,不是非傅大姑娘不可。张公子想想,若是你因此将联姻对象换成傅家大姑娘,傅家大姑娘母亲留下的嫁妆和定南侯府给嫡长女的嫁妆可全是张家的了,不是比如今有名无实的嫡女傅三姑娘强得多么?再说,张公子借酒醉隐晦地暗示几句就成了,皇后也怪罪不到你身上。” 张回峰眼神炽热,本来他三餐不继,却撞大运和定南侯的女儿傅丹云有婚约,从此一步登天,和京城权贵往来,眼界高了,贪。/婪的欲。/望也就大了,他有能耐娶到庶出的傅三姑娘,为什么就不能娶到原配嫡女傅大姑娘呢? 江冬瑞借着月光看见张回峰的表情,笑容加深:“张公子可是考虑清楚了?” 张回峰舔了舔嘴唇,比较匆匆一瞥间傅家几个姐妹的姿色气度,似乎那个傅大姑娘是最出众的,心中更热了,便咽了口唾沫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这次你要先给我一半的定金,否则的话,我是不会帮你做的,你就是拿刀横在我脖子上也没用!” 江冬瑞微愕,这小子学聪明了! 江冬瑞递给张回峰一千两的银票,张回峰看不清,用手比比银票的大小。 江冬瑞依旧笑眯眯的:“若是明儿个张公子发现是假的,不帮我办事即可。” 张回峰便将银票收好,江冬瑞又带着些警告和威胁地说道:“张公子,若是你收了银子却不办事,违背江湖规矩,我江某人有的是手段!张老夫人可是日夜期盼着含饴弄孙,安享晚年啊!” 张回峰捏紧拳头,他已经被江冬瑞逼得没了退路,现在是骑虎难下,他若是不答应,江冬瑞很可能会灭口,江冬瑞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江老板放心,我既有钱财可拿,又能得如花美眷,两全其美的好事,我岂会舍得反悔。” 江冬瑞笑盈盈地离开后,张回峰点上油灯,兴奋地盘腿坐在炕上看那些闪瞎人眼的银子和银票,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从炕上跳下来,急急地翻箱倒柜收拾包袱,嘴里念念叨叨:“不行,我得准备好随时离开京城,那个江老板明显是在跟安国公作对,安国公捏死我,跟捏死只蚂蚁差不多,做完这件事我得赶紧带着母亲走……” 他找个包袱皮展开放到炕上,突然脊梁骨上陡然升起一股凉意,他疑神疑鬼地回头,吓得噗通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道:“安国公!安……安国公,您来多久了?” 安国公身边跟着带刀侍卫毛六,他如闲庭鹤步般走到张回峰面前,冷峻的脸面无表情,冷冽的眸光似笑非笑:“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张公子,貌似想撬我墙角?” 张回峰浑身打个哆嗦,突然哭着抱上安国公的大腿:“安国公,我一介草民哪里敢和您作对?我是被逼无奈,正准备要去国公府上报信,我绝对没有冒犯安国公的意思!” “哦?是吗?” 安国公淡淡地说完这句话,一脚踢开眼泪鼻涕流的张回峰,张回峰狼狈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头磕在炕上。他感觉到安国公身上散发的煞气,比江冬瑞不知道要恐怖多少倍。 他意识到,安国公是真刀真枪亲手杀过人的! 傅卿云绝对想象不到状元郎张回峰有一天会这么狼狈。 张回峰轻轻呻。/吟一声,他觉得他的腰快被安国公踢断了,暗叹今儿个倒霉,为了小命着想他必须能屈能伸,点头哈腰地跪在地上说道:“是的,是的,我对安国公的敬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安国公的嘴角抽了抽,毛六不厚道地低头,肩膀不住颤抖。 安国公斜睨着地上的张回峰,恩赐一般轻蔑地说道:“既然如此,我让你办件事。明儿个,你到朱雀街的流萤酒楼去,按照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指示,昭告所有人,定南侯府的傅二姑娘自从落水被你救起,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但是定南侯夫人看不起你张家的蓬门荜户,强行让傅三姑娘换了排行和你定亲。傅二姑娘一直跟你有书信往来,给你写情诗——凭你的才学诌两句情诗应该不成问题罢?赏花宴上的诗集是个误会,是傅二姑娘特意写给你的,后来也是傅二姑娘邀请你到栖霞宫相见,互诉衷情。张公子,你听明白了没有?” 张回峰目瞪口呆,脑筋飞速运转:“听明白了,可是……” 安国公再次冷笑:“江老板连面都不敢露,威胁你和你母亲来日的安危,我却现在就能让你死!况且,你若是逆着皇上和皇后来,只会死的更快!我可以答应你,在你明年参加科举有能力保护自个儿之前,我会派侍卫保卫你的安全。” 张回峰眼神中满是挣扎犹豫,相比起江冬瑞的遮遮掩掩,安国公的做法相对更光明正大,银子没有性命重要,他眼睛一闭,好死不如赖活着,多活一天算一天,颔首说道:“好,我答应安国公!” 安国公朝毛六使个眼色,毛六拔剑照着桌子劈了一剑,顿时整张桌子四分五裂,飞溅的木屑打在抱头躲避的张回峰身上。 安国公冷面无情地说道:“张公子,我今晚会留几个人保护你和张老夫人的安全,若是明儿个午时我没看见张公子的身影出现在流萤酒楼,令堂和你的下场,便如此桌!” 言罢,安国公带毛六大摇大摆地离开。 张回峰抱着脑袋靠在炕沿上瑟瑟发抖,一股尿意袭来,刚才那一剑差点让他尿裤子,这时候门口传来苍老却关切的声音:“我的儿,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张回峰吞了口唾沫,哆嗦着双腿站起身,强自镇定地说道:“娘,我没事,想要如厕,没点灯,踢到凳子了。娘快去歇息罢!” 等到老母的脚步远去,张回峰抹了抹额头冷汗,半晌后觉得身子下面热热的,他伸手一摸,竟然真尿裤子了! 第73章 再毁傅冉云 安国公说到做到,第二日果然亲自到流萤酒楼点了个包厢,未到午时,昨晚被他吓得屁滚尿流的张回峰便衣冠楚楚地带着一群书生到新开张的流萤酒楼论诗。 “江老板”化身“江掌柜”热情迎接,张回峰奇怪地看他两眼,但是听到江冬瑞的声音后眼中的疑虑消散。 张回峰在上流阶层是个被皇帝厌弃的落水狗,但在下层人眼中依旧是高高在上,毕竟他去过皇宫,见过皇帝,而且是高门贵婿,他依然值得大家吹捧。 论诗小半个时辰后,张回峰似乎喝醉了,开始大放厥词,痛哭流涕地讲述宫中之事,他认错的态度非常好,一个劲说自个儿对不起皇帝和皇后的信任,声称他和傅二姑娘的爱恋是发乎情止乎礼。 这个时段正是流萤酒楼生意最好的时段,宾客如云,三教九流皆有。张回峰悔恨的声音非常洪亮,响彻整栋流萤酒楼,便是那说书先生都自愧不如停下说书,听张回峰一曲三折的戏折子。 安国公端起酒盅一仰而尽,嘴角微微勾起,淡笑着望着楼下。 江冬瑞铁青着脸色上前劝导醉酒的张回峰不要在他酒楼里闹事,他吩咐两个小二强行扶走张回峰,尚未出酒楼门口,就有两个彪形大汉接手带走张回峰。 江冬瑞亲自出面,着急忙慌地大喊:“你们是什么人?这位可是定南侯府未来的女婿!” 安国公站在二楼栏杆处,毛六在他身边朝楼下喊:“江掌柜,他们两个是我安国公府的护院,我们国公爷在此!” 江冬瑞猛地抬头,震惊地望着二楼的安国公。 安国公冷冷淡淡地道:“张公子是我未来的连襟,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如此场合因醉失态。哼,真没想到,傅大姑娘是连皇上都称赞的贞静贤惠的女子,作为傅大姑娘亲妹妹的傅二姑娘竟是如此淫。/娃。/荡。/妇!真真是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虽是维护定南侯府的话,却是间接坐实了二姑娘傅冉云的淫名。 安国公下楼,冷冷地盯了一眼张回峰,眼神中满是鄙夷和不屑,登上马车,愤怒离开,安国公府的护院也强行带走张回峰。 江冬瑞瞪着带走张回峰的马车,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和一众不敢吭声的客人苍白无力地解释道:“张公子酒后胡言乱语,大家别当真,别当真,呵呵!” 有客人小声嘀嘀咕咕:“我看是酒后吐真言罢,那定南侯府的二姑娘恐怕是戏折子看多了,相信那才子佳人的鬼话,才敢胆大包天地在皇宫幽会张公子。” “我瞧着比戏折子还精彩呐!” “仁兄此话怎讲?” “嘿嘿,你们都忘了?那铜锣巷的张公子可是和傅家三姑娘有婚约,这二姑娘不是来抢他妹夫么?” “仁兄此话真相了!那傅二姑娘说不得早自荐枕席,和张公子好上了,说什么发乎情,止于礼,欲盖弥彰罢了!” “……” 江冬瑞听着大家的窃窃私语,脸色可以用“黑如锅底”来形容了,真是越描越黑。 不过两日,京城再次出现定南侯府的流言蜚语,街头巷尾的大妈大婶们津津乐道傅二姑娘和张回峰的风流韵事,连张回峰一夜同御二姑娘和三姑娘数次的话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小林氏搂着傅冉云大哭一场,她内心充满绝望,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傅冉云的清白没了,京城里到处流传着张回峰描写傅冉云裸。/体的情诗,傅冉云想进宫?做白日梦比较快! 傅二夫人发飙,跑到永和院大闹,大骂傅冉云是贱。/人,砸了小林氏的院子。小林氏想报复回去,奈何老侯爷下了禁足令,她这段日子不能出永和院一步。 傅冉云因此大病一场,傅卿云和姐妹们探病,眼见着傅冉云一****消沉下去,大家只是干巴巴地劝慰几句,心里都恨死了她,因为她一个人,整个侯府现在跟缩头乌龟似的,夹起尾巴做人,还要被人拿来当茶余饭后的笑柄。 老侯爷气得肝疼,将张回峰抓到侯府狠狠打了顿板子,扬言张回峰再敢胡言乱语,他就解除张回峰和傅丹云的婚约,张回峰深刻检讨,称从此后再不出去会友,一心只读圣贤书,准备来年的春闱。老侯爷这才好受了些,私底下气不过,把媳妇们叫过去骂一顿,要整顿家风之类,甚至有让傅冉云浸猪笼保全侯府声誉的意思。 小林氏大哭求饶,磕头道:傅冉云生了褥疮,命不久矣。老侯爷叫来薛大夫一问,傅冉云果然患了褥疮。人心都是肉长的,到底是亲孙女,老侯爷这才不言语了。 小林氏看着日渐憔悴下去的女儿,心口揪成一团,眼泪汪汪地乞求傅冉云吃药吃饭,傅冉云无动于衷。 小林氏憋着眼泪,采用激将法:“这次本是设计傅卿云的,却被张回峰反咬一口。张回峰现在被安国公保护得严严实实,看来这件事少不得安国公在其中搀和,傅卿云也没少搞鬼破坏我们的计划。冉云,你要眼睁睁看着傅卿云和安国公狼狈为奸,执手逍遥快活一世,而你自个儿却冷冰冰地躺在地下,变成一抔黄土么?” 傅冉云牙关咬紧,小林氏重重地重复道:“冉云,你甘心么?你甘心傅卿云姻缘美满,受人敬仰,子孙满堂么?告诉娘,你甘心么?” 傅冉云死灰的眸子燃起熊熊烈火,忽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抱住小林氏的脖子哽咽道:“夫人,我不甘心!从小我就比傅卿云乖巧得宠,凭什么她能做一品国公夫人,我却要被人指指点点骂一世?我不甘心啊!” 小林氏松口气,安抚地拍着傅冉云,等她哭声渐歇,这才滚着簌簌的泪珠子,劝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傅卿云有安国公撑腰,你却有我这个娘!我只要一天是定南侯夫人,就护你一天!我的女儿一定比那个克死亲娘的小贱。/人强百倍千倍!” 傅冉云点点头,小林氏出去一会儿,进来时手上端一碗冒着热气的血燕窝粥,里面加了冰糖和莲子,另外还有一份热腾腾的韭菜猪肉包子。 傅冉云口水直流,吃了这么久的馒头咸菜,嘴里能淡出个鸟来,即便她快病死了,那个老顽固老定南侯依旧没有放宽饮食,她吸了吸口水,惊喜地问道:“夫人,这是哪里来的?老侯爷终于肯原谅我了么?” 小林氏面色微僵,低声说道:“别嚷嚷,这是我让海桐偷偷带进来的,你快吃罢,养好身子骨才有战斗力啊。” 傅冉云眼神微黯,然后闪过一丝浓烈的恨意,她大口大口地吃包子和血燕窝粥,吃完饭之后,又喝了一碗浓浓的草药汤,积极配合诊治。从这之后,傅冉云养病期间,每顿都能吃到大鱼大肉,难治的褥疮居然神奇地有了好转,连薛大夫都啧啧称奇。 张回峰这件事事有蹊跷,傅卿云察觉到了,不过她没多想,只以为是大表哥林魁玉的杰作,她最为愧疚的便是遭了池鱼之殃的四姑娘傅云丽,便写了封信给林魁玉,让林魁玉帮忙相看外地的人家。 林魁玉叫苦不跌,于是这事又转送到安国公的手上,安国公也发愁,他自个儿府里的弟弟们的婚事还等着傅卿云这个女主人嫁进来给安排,他去哪里给傅云丽找门好亲事呢?因而,这个皮球最终踢回林魁玉手上,林魁玉无法,只好厚着脸皮去求林老夫人,支支吾吾地道出他们干的“混账事”。 林老夫人听闻林魁玉和安国公的壮举,哈哈大笑,大手一挥,便将这事给揽下了。 在林老夫人给傅云丽物色夫婿人选时,宫里皇后娘娘将调查结果暗地里透漏给定南侯府,与大家猜想的一样,皇后称是某个低阶宫妃嫉恨傅冉云得皇帝青眼,故意陷害傅冉云,过几日,果然宫里传出消息,有个低阶宫妃被打入冷宫,同时,皇贵妃的表妹李婉容非常荣幸地伺候皇帝一夜,从此成为后。/宫中一员。 明面上,皇后说是误会一场,那纸条上没有指名道姓,被人随手丢在宫里,恰巧被张回峰和傅冉云捡走,才会有后来的误会。 理由虽然可笑,定南侯府仍旧恭恭敬敬接受了皇后送的压惊礼物。 这件事明面上就这么揭过去了,至于民间怎么传闻傅冉云的绯闻,那都不关皇后的事。 傅卿云自有论断,幸好老侯爷发话不许她们出府,她以后也可以少见太子妃,毕竟太子看起来极为宠信太子妃,几乎是言听计从,她不想安国公夹在中间为难。 自从傅卿云在林府解了滴水观音的毒,傅老夫人让薛大夫定期给傅卿云摸平安脉。这日,薛大夫又给傅卿云请平安脉,傅卿云随口问起傅冉云的病情。 薛大夫摸了摸胡须,笑容满面地说道:“二姑娘的病真是奇迹啊!老朽是第一次见识生了褥疮的人还能痊愈的!” 傅卿云眉梢急不可察地皱了皱,旋即开心地勾唇问道:“真的么?那说明是薛大夫的医术又精进了!恭喜薛大夫。” 薛大夫摇摇头,笑眯眯地说道:“非也,老朽的医术可达不到如此水平,是傅二姑娘有老天保佑。老朽曾经用同样的药和针灸之法医治生了褥疮的战士,唉,可惜他们没有二姑娘这么好运。” 薛大夫是跟随老侯爷多年的军医,随老侯爷多次上过战场。 傅卿云若有所思,小林氏手里有来历不明的草药,而且能不出定南侯府就能获得。 第74章 验药材,疑云重重 为验证这个猜想,傅卿云探望傅冉云很勤快,而且每次傅冉云转到永和院养伤,她逗留的时间更久。 海棠观察数次,失望地对傅卿云禀报道:“姑娘,奴婢将永和院和菊蕊院搜查了个遍,侯夫人和二姑娘养的花都是普通的观赏花,没有种药材,也没有种有毒的药材。” 傅卿云颦起眉梢,纳闷地说道:“那就奇怪了,上次小林氏居然能配制出雪肌膏来,这些药材连皇宫里的太医都找不齐,她是从哪里弄来的?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海棠冷面不再,震惊地问:“雪肌膏?” 傅卿云点头,海棠激动地说道:“雪肌膏里有一味雪山红莲,只有在终年积雪的火山口上生长,是可遇不可求的圣药。侯夫人若是能弄到雪山红莲,可真真是能通天了!” 傅卿云讽刺地笑道:“咱们侯夫人连快死的牡丹花都能起死回生,弄到雪山红莲算什么?” 海棠的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半晌后平复激动的情绪,平静地说道:“若是能拿到二姑娘的药汁,或者药渣,或许我能够从中看出端倪。” 傅卿云欣喜不已,立刻吩咐扁豆去查一查傅冉云煎完药的药渣扔到哪里了。 扁豆打听后回复道:“侯夫人每天在永和院亲自为二姑娘煎药,即便走不开也是让海桐代劳,从不假他人之手。奴婢打听过了,药渣都是侯夫人亲自处理的,没人看见侯夫人怎么处理的,永和院的丫鬟婆子们竟不知道。” 傅卿云觉得事情越来越往诡异的地方发展,傅冉云吃了那么久的药,居然大家连药渣被扔或者埋在哪里都不知道,而且那么多的药渣,即便埋在地底下,也会散发出药味啊。 怀揣着这些疑点,傅卿云更加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急于找到个突破口。 翌日,她去看望傅冉云变得十分殷勤,手里捧着一本书,真诚地笑道:“二妹妹,昨儿个老夫人教导我们姐妹要相亲相爱,以后出了侯府,咱们除了能靠娘家,靠的便是姐妹间的互相扶持。我觉得老夫人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想想咱们原本并没仇怨,只是些争风吃醋的小把戏,拿不上台面,咱们不如一笑泯恩仇罢,免得伤了姐妹间的和气。” 傅冉云这次士气大大受挫,整个人变得沉静许多。 闻言,她意外地抬头,旋即讽刺地笑道:“大姐姐,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你被关祠堂紧闭的那段日子,加上最近养伤的这段日子,功课落下许多。二妹妹向来是夫子和教养嬷嬷们眼中最为上进的学生,所以,我想给二妹妹补习功课。” 傅冉云哼笑:“那好,反正我无聊,你就念书给我听。” 直接将傅卿云当做丫鬟指使。 傅卿云不以为意,认真地给傅冉云念书,说到艰涩难懂的地方,她细细地讲解,一点没有不耐烦。 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傅卿云的嗓音略显沙哑,而傅冉云却昏昏欲睡,很是不耐烦,让傅卿云停下来,傅卿云却以学业为重为由敦敦教诲。恰好小林氏送药过来,她身后的大丫鬟海桐端着热气腾腾的白瓷药碗。 傅冉云如蒙大赦,带着一点炫耀:“夫人辛苦了,又亲自给我送药。”傅卿云这辈子都不要妄想娘亲给她送药。 小林氏见傅卿云仍在菊蕊院,眉梢便是一皱:“卿丫头怎么在这里?” 傅卿云站起身福礼:“我怕二妹妹无聊,又怕她落下的功课太多,在跟二妹妹念书呢。夫人,还是我来喂二妹妹喝药罢,作为长姐,我这么久没好好陪二妹妹,心里常常过意不去,赶巧,今儿个是休沐。” 说着,不等小林氏反对,她笑着便去接海桐手里的药碗,海桐一犹豫不肯脱手,傅卿云使了巧劲,那药碗一下子打翻了,泼在傅卿云的裙摆上,瓷碗破碎在青石地板上的声响十分尖锐刺耳。 傅卿云惊叫一声:“好烫!” 海桐惊愣住,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小林氏眉头皱的更深,以为傅卿云是想整治海桐,她脑子里迅速转过无数个主意,她倒没以为傅卿云是故意的,毕竟那药汁是刚出炉的,烫在身上留个疤不成问题。 傅冉云恶意地闪过一丝笑纹,烫死你才好! 扁豆忙问:“姑娘烫到哪里了?”边说,边朝海桐狠狠地瞪了眼,那架势恨不得将海桐拖出去揍一顿。 傅卿云早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药汁只是洒在裙摆上,并未烫到皮肤,但她眼里迅速凝聚起泪水:“浸到腿上了……” 小林氏着急地说道:“海桐,快去拿烫伤药来。” 傅冉云则配合地说道:“夫人,前儿个碧桃煎药烫着了,我院子里的烫伤药都给她抹了。” 小林氏便改口道:“那海桐你去永和院拿。” 从菊蕊院到永和院一个来回得要半刻钟,傅卿云被烫到的伤口肯定会因为捂着衣服造成二次烫伤。 扁豆气愤地说道:“姑娘,我们回院子去,咱们药箱里备用的烫伤药多的是。” 傅卿云左右为难,傅冉云见她们要走,改换拖延战术,冷声道:“哼,大姐姐今儿个是来看我笑话的罢?我心里门儿清,那日在宫里我是代大姐姐受过,那纸条分明是给大姐姐的,怎么来我手上的,和大姐姐你脱不了干系罢?说不定,整件事,就是你设计的!” 傅卿云泪水汪汪地震惊道:“二妹妹,你在说什么?” 傅冉云怨恨地厉声道:“你别不承认!我手里没证据,若是有证据,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 傅卿云抹了“疼”出来的眼泪,抿紧唇说:“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跟那件事毫无关系。那****出尽风头,惹来宫里不少嫔妃嫉恨,我听说,二妹妹曾去求见皇贵妃,可皇贵妃拒绝见你,二妹妹这么聪明,该明白是什么意思的罢?” “你少挑拨我跟皇贵妃地关系!” 傅卿云含泪道:“我哪里敢挑拨你和皇贵妃地关系!这件事皇后娘娘给的真相便是一场误会。我提醒妹妹一句,连未婚夫私下相见都是不合礼数的,妹妹怎能凭借纸条上不详不实的三言两句轻易赴约!我,我……我真是羞于启齿!” 言罢,傅卿云掩面泪奔,提着裙摆跑出菊蕊院。 傅冉云的脸狰狞地扭曲在一起:“巧舌如簧的贱。/人!”她的手毫无章法地使劲捶打床褥,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又对小林氏说道:“夫人,不管怎样,我要在老夫人面前拆穿傅卿云的真面目!” 小林氏忧伤地抚上傅冉云的脸:“冉云啊,老夫人看我们不顺眼,你没有真凭实据,老夫人压根不会理睬你,还会说你搬弄口舌。我们在府里怎样都成,可想在宫里拿到证据,太难了!唉,这也是我没去老夫人面前揭发她的原因,否则的话,我定然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傅冉云喃喃地说道:“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傅卿云那贱。/人得意么?” 小林氏不语,她没法回答傅冉云的话。 而一旁没动的海桐却在担心傅卿云会去告状。 傅卿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梨蕊院,将裙子脱下,浸在少量的水中,裙摆上散发的药味十分浓郁,浸出的水保留着淡淡的黑褐色。小林氏一定想不到,海棠是杏林高手。 一炷香的功夫后,海棠端着稀释的药碗到傅卿云面前,神色凝重:“姑娘,这药的确是薛大夫开的药方,但是,药材却全是百年以上的药材,其中有三味药的年份在五百年以上,药性比寻常药性加强很多。我想,药材的年份才是治好二姑娘褥疮的关键。” 傅卿云惊异得无以复加:“怎么可能呢?便是药堂里的药材也不可能每一份都达到百年以上啊?” 海棠一向寡言少语,没有回答傅卿云的话。 傅卿云只觉得一团疑云笼罩住她,怎么也想不通小林氏的药材是从哪里得到的,她有预感,她若是能找到答案,那么,有很多问题便可以得到解释,包括她母亲大林氏死亡的真相。 她迅速写了封信:“扁豆,将这封信送给林府大少爷,你亲自去,就说代我给外祖母请安。” 感受到傅卿云的凝重,扁豆大气不敢喘,双手接过信件:“是,姑娘。” 林魁玉接到傅卿云的信,低喃道:“这小林氏,不会是深山老妖投胎的罢?浑身一股子妖气。” 他让人查出张回峰买醉的酒馆,谁知刚走到酒馆门口就看见安国公从对面而来,他无奈地笑着拱手说道:“国公爷当真清闲。” 安国公笑了笑:“我是带兵打仗的将帅,我清闲,说明咱们处在太平盛世啊!”他不会告诉林魁玉,他是听毛六禀告林魁玉着人调查张回峰的位置,才会跟上来凑热闹。 这个张回峰,很有引起话题的体质。 林魁玉想着张回峰控制在安国公手上,告诉安国公也无妨,便道:“你送给傅表妹的那个叫海棠的姑娘,查出侯夫人给傅二姑娘使用的药材全是百年以上的,有几味甚至是五百年往上的。我这些日子时刻注意侯府的动静,除了抓药的婆子,没人去过药堂。那药堂里是我家的,我再了解不过,除了人参鹿茸,哪里有百年往上的药材。” 安国公神色凝重,帅气地拢起折扇,问道:“那么,林大少爷想怎么做?” 林魁玉说道:“侯夫人既然能有这处酒楼,有钟灵毓秀坞,还能随手拿出二千两的银子来,说明她手里的产业不少。我想看看她的产业到底有多少。” 安国公一挑眉:“所以?” 林魁玉的笑容变得十分邪恶:“让张回峰敲诈江冬瑞!” 第75章 勒索小林氏 张回峰第二次到流萤酒楼,时时观察江冬瑞。江冬瑞本就心虚,担心被安国公看出端倪,见张回峰鬼鬼祟祟地打量自个儿,心中更是忐忑,笑脸更加亲切可亲。 张回峰上次在流萤酒楼大放厥词,本来名气不高的流萤酒楼名声大震,流言最盛的那几日宾客如织。京城的人可能不认识皇帝的脸,却不会不认识张回峰的脸。 因此,张回峰一到流萤酒楼,大家纷纷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的嘴巴,希望他能爆料些猛料。 哪知张回峰只是喝酒吃菜,半晌后,终于开口,却是皱着眉说道:“小二,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小二不敢得罪“名嘴”张回峰,点头哈腰请来江冬瑞。 张回峰老神在在地说道:“江掌柜,楼上还有包间么?” 江冬瑞轻轻舒口气,悄悄抹去额头的冷汗,热情地说道:“张公子请跟我来。” 一进门,张回峰忽地关上包间门,将安国公送给他的两个护卫关在门外。 江冬瑞一惊:“张公子这是何意?” 张回峰双手环胸,冷笑:“江老板,别来无恙啊!” 江冬瑞眼神依旧震惊,装傻充愣:“张公子此言差矣,我只是流萤酒楼的掌柜罢了。” 张回峰环顾一圈酒楼的装修,冷笑连连,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江老板两次到我府上做客,虽然声音不同,可是江老板的身影我却是认得,而且江老板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我可是一夜都不敢忘!江老板随手能拿出两千两银子,怎么会只是掌柜呢?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江冬瑞眼神变冷,依旧说道:“恕我听不懂张公子的话。” 张回峰阴戾地盯着他镇定的双眼:“江老板,你非要我将此事告诉安国公,让安国公来查么?你知道的,外面那两个人是安国公派来护卫我的,也是监视我的,除非在出这道门之前,江老板有把握能杀了我,而且能顺利逃脱安国公的追捕,否则的话,江老板还是承认你就是‘江、老、板’罢。” 江冬瑞冷汗直流,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冰冷的眸子和张回峰对视,确定张回峰没有说谎,这才冷冷地道:“张公子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张回峰的笑容变得又阴又冷,仿若一条毒蛇缠住江冬瑞的脖子。若非江冬瑞威逼利诱,他便是讨饭,只要明年考中进士,凭他的手段一定能在官途上越走越高,偏偏江冬瑞拉他蹚进这趟浑水,导致他现在受制于安国公,在皇帝面前的名声也坏了。所以,每看见一次太阳从东方升起,他心里对江冬瑞的恨意便增加一分。 “上次偶然听朋友建议来流萤酒楼,哼,没想到在这里看见跟江老板身形极为相似的人。其实,如果江老板刚才再坚持一下,我肯定真会以为自个儿看错了。毕竟,江掌柜的声音和口吻与江老板相比,可是大相径庭啊!” 江冬瑞差点把鼻子气歪了,没料到张回峰只是诈他而已:“那么,安国公已经知道我去找你的事了?”那日安国公明明比江冬瑞先一步到流萤酒楼,别想骗他! 张回峰顿了下,说道:“安国公倒没认出你,可是我总得保证自个儿的生命安全,江老板不在乎我的名声和死活,我可是惜命的很呢,所以我找上安国公。嘿嘿,安国公是个痴情种子,定南侯府名声烂成那般,他却对傅大姑娘不离不弃,这种人当然值得我合作。江老板以为呢?” 江冬瑞大怒:“你个贱狗!居然敢背叛我,你明明收了我的银子!” 张回峰桀桀冷笑:“银子?江老板给我银子,没打算留我的性命罢?” “你……” “江老板要骂我小人么?嘘!小声些,安国公的护卫就在外面呢。” 江冬瑞瞬间冷静下来,他差点被张回峰牵着鼻子走,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回峰道:“我想干什么?正像江老板说的,我官途不顺,当然要重视‘钱途’,恰恰好,我知道江老板有很多银子。” 江冬瑞肺都气炸了:“上次让你办事你不按我说的去做,你竟还敢问我要银子,张公子别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是谁,江老板心中有数。若是江老板不肯给我银子花,哪天我想起今儿个这茬,心里不舒服,说不得嘴巴不痛快,就会跟安国公不吐不快。江老板的酒楼能否在朱雀街上开下去,包括江老板的命,嘿嘿,我就不敢保证了啊!” 江冬瑞冷眼瞧着张回峰的无赖样,胸口剧烈起伏,嘴边的小胡子吹得翘起来,他恶狠狠地看着张回峰:“你要多少?” 张回峰眉眼一抬,嘴角勾起,伸出一根指头,淡淡地说道:“一万两。” 江冬瑞白眼一翻几乎昏过去:“你打劫啊!” 事后,张回峰跪在安国公面前,讨好地笑道:“国公爷,那江冬瑞个人渣果然承认了,国公爷为我找到仇人,此等大恩大德,我张回峰没齿难忘!” 敢情他张回峰不是个人渣,是个多好的人似的。 安国公淡淡而笑,抚弄着玉如意压手杯抿了口清淡的云雾茶,暗道这张回峰果然是个极尽拍马屁之能事的人,难怪能混到三皇子身边去,嘴里则说道:“张公子过奖,我也没做什么,只是那日在流萤酒楼多留两个心眼罢了。不过,张公子不报恩,心里憋着,我也不能阻止张公子,让张公子不舒服不是?既然如此,张公子就替我多敲诈几回江老板罢,谁让他妄想泼傅大姑娘脏水呢?” 张回峰暗骂安国公是个不要脸的老狐狸,谁要报恩了?他巴不得离安国公这种危险人物远远的,谁碰上安国公谁倒霉,出口的话却是谄媚的:“国公爷怎么说,我怎么做。可是,国公爷,那流萤酒楼统共也就值个万儿把两银子,江老板肯答应么?” 安国公轻笑,眼神隐在氤氲的茶雾里,如梦似幻,淡而喑哑的嗓音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张公子是个善良的人,果真是急江老板之所急啊!” 张回峰讪讪地笑说:“国公爷真会说笑。” 江冬瑞为张回峰的一万两银子焦头烂额,他暗中从卖掉钟灵毓秀坞的钱里挪用一部分,从酒楼账上支取一部分,却仍有五千两银子的漏洞,他想去找张回峰退让一部分银子,却又怕打草惊蛇,引起安国公的注意。 万般无奈下,他硬着头皮派人去找小林氏。 小林氏独自生了一场闷气,把张回峰和无辜的傅丹云骂了无数遍,但是她也怕江冬瑞被安国公抓住,顺藤摸瓜摸到她头上来,便想尽办法让海桐找个理由出府,送了五千两银子给江冬瑞。 凡事有一便有二,“尝到甜头”的张回峰再次索要银子,这次狮子大开口要的是五万两。小林氏大发雷霆,她拼凑了三万两银子拿去先安抚张回峰,暗中却想着怎么除掉张回峰这个祸害。 前后收到四万两银子,不仅是张回峰,连安国公和林魁玉都意外了。 林魁玉眯着眼,讽刺地说道:“当初小林氏出嫁,我们老夫人送给她价值一千两银子的嫁妆,这才十几年时间,小林氏便把一千两银子变为远超四万两的银子,真真是能耐啊!看来我得好好向这位姑母讨教经商之道了。” 安国公以拳抵唇轻笑,小林氏那一千两银子的嫁妆,起码有一半是无法变为现银的家具、布匹、首饰等,这些少一两件都会落在有心人眼中,也就是说,小林氏用五百两银子在十几年里赚了远超四万两银子的数目:“那个叫海桐的丫鬟出府后,回了一趟她老子娘的家,她老子娘便送了一封信给另外一户姓辛的人家,辛家世代是屠户,祖上出过刽子手。辛老板以杀猪卖猪肉为生,却有个极为漂亮的妻子,人称猪肉西施。” 林魁玉“噗嗤”一声喷出一口茶来:“猪肉西施?一个杀猪的能护得住?” 安国公敏捷地躲开茶水袭击,笑道:“这也是奇怪的地方。那猪肉西施跟大理寺的一个书记官有些亲戚关系,靠着这层关系,多次被人调戏,闹到公堂上,她却能全身而退。我发现个有趣的事,那猪肉西施是个极伶俐聪敏的,手里掌控着多个铺子,其中便有流萤酒楼和钟灵毓秀坞的份子。钟灵毓秀坞的份子记在书记官亲戚的名下。若非我动用手段,真难查到猪肉西施的财产明细。” 林魁玉以扇托有规律地敲桌子:“怪不得傅冉云落水一事那么容易摆平。”分明是那书记官将猪肉西施的财产明细给藏起来了,放在明面上给他们看的是假的。 安国公给他一张纸:“这是跟这猪肉西施有关的铺子,有些记在她亲戚名下,有些直接记在她的名下。” 林魁玉嘀咕道:“猪肉西施这么能耐,怎么就跟了个杀猪的?” 安国公哈哈大笑:“林大少爷果然聪明灵透,料事如神!” 林魁玉惊讶地道:“不会这猪肉西施外面有骈。/头罢?” “你瞧,她手下有一家勾栏所,从我调查到她头上那天起,到今儿个,她一共去过五回勾栏所,五个夜晚,换了四个男人伺候。若非她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真要叹服世间竟有这等胆色,堪与男子比肩的女子!” 林魁玉佯装惊骇:“你不会喜欢这种女人罢?”只要安国公敢说喜欢,他拼了命也要将人高马大的安国公狠揍一顿。 安国公面如猪肝色:“只是欣赏她的思想大胆,这等女子娶回去只会是祸患!那辛屠户不知道戴了多少顶绿帽。” 林魁玉闷笑,等细读完,眉峰深深拧起:“凭我估算,这些铺子加起来有五十多万两,比我们想象的可多太多了。” 安国公敛起笑颜,郑重其事地解释道:“这些铺子里,有两家药铺的历史最长,是小林氏嫁入定南侯府后的第四年开始办起来的。还有一家花圃,前不久关门大吉。我查过,小林氏经常光顾这几家花圃和药铺,她每次去过,药铺里的药材都会添些年份久远的珍稀药材压柜。花圃则更神奇,跟恪王府的牡丹花一般,不少难养的花马上起死回生。那花圃每年都能推出一到两个罕见的花卉。” 林魁玉敏感地抓住一些关键词:“那花圃什么时候关的?” 安国公瞥他一眼,道:“在傅家三老爷升迁宴席后的一天,那盆滴水观音的来处便是那家花圃,花圃的掌柜关掉花圃之后逃逸,至今杳无音讯。” 林魁玉愤怒地捶了一拳桌子:“真是她!就是她下毒害傅表妹!” 安国公深深吸了口气,窒息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想起滴水观音的毒性,他不禁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林魁玉平复下汹涌的恨意,问道:“安国公是否想为傅表妹出气?” 安国公唇角勾起冷酷的弧度:“傅大姑娘将来是我的妻子,傅大姑娘受辱,我感同身受,便是我受辱。我想,这件事,须得傅大姑娘亲自参与才会解气。” 林魁玉定定地看着安国公,这世上的男子多有心狠手辣的,却希望自个儿的妻子是个柔弱善良的女子,林魁玉自个儿有这种心理,所以才会百般在安国公面前遮掩傅卿云的痕迹。 半晌后,他坚定地说道:“安国公有计划,不妨说来听听。” 第76章 摔坏卿云拥福簪 海桐能出府,便是因为傅卿云没忘记到傅老夫人面前告她一状,她因此又挨一顿板子。监刑的是寿安堂傅老夫人的大丫鬟杜鹃,纵使她提前使了银子,那板子落在身上仍是皮开肉绽的疼。这次惩罚只打了五板子,却惹得她旧伤断断续续地复发,得以两次趁机出府,一回送银子,一回送信。 也因此,海桐心里把傅卿云和傅老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日,四少爷傅焕云终于被允许到永和院请安,母子两个抱头痛哭。 傅焕云没出息地赖在小林氏身上:“外院的炕不够软,夫人,我想回内院来住,呜呜呜,半夜里那边有乌鸦叫,茴香那个小娘们偏偏说是喜鹊叫,吃的全是猪食,连冰糖银耳粥都没的吃,别说燕窝粥了……” 如此抱怨一大堆。 小林氏抚摸着傅焕云明显变瘦的脸,她从小受她从乡下来的姨娘教导,胖是福气,素来信奉发胖便是发福,而且高门大户里的子弟多有肥胖者,故而,她对傅焕云的养法便是以养胖为主。此刻,见傅焕云的双下巴变成单下巴,她心疼得不得了。 “焕云,你已经搬出内院,按照府中规矩,是不能再搬回内院的。还有啊,你别跟那些嘴碎的婆子们学舌,什么娘们的,挂在嘴边成什么样子?多跟你五弟弟学学,他私底下嘴坏,在老夫人面前嘴上跟抹了蜜似的甜,你瞧老夫人多喜欢他。你多说两句好话,老夫人和老侯爷都会原谅你的……” 傅焕云不服气地撅嘴,打断小林氏的话:“我才不要跟傅云靖学!我是哥哥,是定南侯的儿子,他跟我学还差不多!” 小林氏叹口气,耐心跟傅焕云讲道理,奈何傅焕云脑筋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听不进去,憋着一口闷气出来。 海桐迎上来,笑吟吟地说道:“见过四少爷。四少爷这就回去了么?” 傅焕云翻个白眼,气哼哼地说道:“你别挡我的路,我去哪里,还要跟你个贱婢报备不成?” 海桐无故被迁怒责骂,心中怨气更深,眼底的恶意一闪而过,面不改色地说道:“四少爷息怒,夫人只是关心四少爷罢了,才会说那么多道理给四少爷听。 想,夫人可曾关心过五少爷或者其他少爷?夫人才不乐意搭理他们呢。” 傅焕云略略寻思一番,脸色稍霁,看海桐无端顺眼两分。 海桐暗喜,紧随傅焕云的步子快走两步,和他走到更为偏僻的地方,接着说道:“四少爷可知道为什么夫人被老夫人和老侯爷禁足么?” 傅焕云不耐烦地说道:“老侯爷说了,是因为二姐姐在宫里犯了错,夫人领了管教不严的罪名。你这个奴婢怎么这么烦啊,大家都知道的事,非要来问我!本少爷可没空跟你闲嗑牙。” 海桐不以为意,神神秘秘地凑近傅焕云说道:“奴婢正是想跟四少爷说明真相,夫人和二姑娘有冤屈,奴婢瞧着心疼,不想四少爷跟别的不相干的人那般误会夫人和二姑娘,这才大着胆子告诉四少爷。” 傅焕云凝眉,问道:“有什么隐情?我母亲和二姐姐怎么被冤枉了?” 海桐道:“四少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二姑娘那日在宫里接到的纸条本是给大姑娘的,大姑娘却在其中使坏,让二姑娘掉入陷阱。四少爷,奴婢不骗你,这话是奴婢亲耳听夫人和二姑娘说的,奴婢可以对天发誓!” 傅焕云脸上阴云密布,捏紧拳头:“大姐姐怎么如此狠心!” 海桐感同身受地说道:“到底大姑娘跟二姑娘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所以才会这般心安理得地让二姑娘代为受过。人都有私心,四少爷别难过了,好歹大姑娘是当四少爷做亲兄弟的。” 傅焕云已是信了,他想到当初傅老夫人罚他进祠堂那件事,那件事里也有傅卿云的影子,于是他冷哼一声:“她能当二姐姐做傻子耍,难道会当我是亲兄弟?她的亲兄弟在南疆和野蛮人作伴呢!不行,我不能让二姐姐白白受冤枉!” 傅焕云从来不是个理智的人,说着就要冲到梨蕊院为傅冉云讨说法,海桐赶忙拉住他:“哎,四少爷等等,千万别冲动,四少爷去质问大姑娘,大姑娘肯定不会承认,夫人和二姑娘也是因为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才会束手无策,白白背了黑锅。( “海桐姐姐,你说的也是,那我该怎么办?” 傅焕云被海桐一劝,行动上冷静下来,心里却更加焦灼难耐了。 海桐微微一笑,眼底的笑意几乎蔓延到眼角,低声说道:“大姑娘会和四少爷、二姑娘以及夫人生分,皆是因为大姑娘房里常常放着前头夫人大林氏的遗物,她常常看,便常常思念,越是把大林氏放在心里。四少爷只要搬走大林氏的遗物,说你喜欢,大姑娘最是个爱面子的,装作疼爱你,也不会给府里的人留个不爱护弟弟的话柄。只要大姑娘离了那些遗物,自不会再睹物思人,而会把四少爷和二姑娘当做同胞了。” 为傅焕云出谋划策的同时,海桐不忘叮嘱傅焕云不要提到她,以免傅卿云记起这事,会报复她,傅卿云捏死个小丫鬟跟捏死个蚂蚁那般容易——傅卿云身边的丫鬟们可都是这么死掉的。 海桐语落,傅焕云连连拍手,称赞是个好主意,当即叫了自个儿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到梨蕊院。 扁豆看他们气势汹汹的,以为是来砸院子的,不等她关上院门,傅焕云已经若无其事热情地喊了声:“大姐姐,我来看你了!”一挥手,他身后的丫鬟婆子们已经全部进了梨蕊院。 傅卿云正要歇晌,听到声响便穿上鞋到花厅里,温和地笑道:“四弟弟今儿个怎地有空来我这里了?真是稀客啊!” 傅焕云目光在花厅里环视一圈,傅卿云曾经跟他和傅冉云说过哪些是大林氏留下的遗物,当时他和傅冉云只顾怜惜傅卿云,哪里想得到,傅卿云根本没当他们是亲姐弟,他嬉皮笑脸的笑容微顿,接着指着架子上的贵蓝缠枝莲花纹甜白釉花瓶,十分惊艳地说道:“大姐姐,这个花瓶好漂亮啊!我正得了两盆菊花,想插花却没合适的花瓶,好姐姐,就把它送给我罢!” 傅卿云眸光轻转,些微奇怪地看了一眼傅焕云,傅焕云喜欢在她房间翻箱倒柜找吃的,却很少会要陶瓷花瓶珍玉古玩这类东西,喜欢这些值钱玩意的一般是傅冉云。 傅焕云怎么转性了? 她不动声色地笑道:“焕云,这个花瓶我告诉过你,是我亲生母亲留下来的,不能随便送人的。” 傅焕云目光一冷,傅卿云的话果然跟海桐的话是一般,他倔强地撒娇道:“大姐姐,给我嘛,给我嘛!我很喜欢啊,大姐姐的亲生母亲也是我的姨娘,我也想留个念想。” 傅卿云温柔地轻斥:“我亲生母亲,和夫人一般,也是你的嫡母,可不要再说是你姨娘了,否则的话,老夫人又该教训你不懂规矩!” 傅焕云嘟嘴,霸道地不屈不挠说道:“不管是嫡母还是姨娘,我都要定了那个花瓶!” 言罢,傅焕云上前,不顾傅卿云的阻拦,直接将花瓶抱走,递给身后的丫鬟,又冲到傅卿云的房间里,将有印象是大林氏遗物的东西统统抢走。 梨蕊院的丫鬟们兵荒马乱,赶忙上前阻拦。 傅焕云眼尖地看见傅卿云梳妆台上放着的卿云拥福簪,他一把夺过簪子,高高举起,比脸红脖子粗的傅卿云更加气愤:“大姐姐!你怎么那么小气,我不过是要几个花瓶,几件玉器罢了,你就吝啬地不肯给我!我是你亲弟弟!” 傅卿云一口气提不上来,她捂着胸口盯着傅焕云手中的卿云拥福簪,一瞬间眼前浮现出前世她从庄子上回定南侯府待嫁前的一天。 那天,傅焕云亲自来接她,当着她的面将卿云拥福簪“不小心”摔在地上。结果第二天她回府后,父亲定南侯问她簪子去了哪里。她拿出那只摔坏的簪子,不忍父亲惩罚年幼的傅焕云,坚持说是自个儿摔坏的,傅焕云给她作证,父亲铁青失望的脸色她至今都记得。 这一世,傅焕云又要来摔坏她的簪子么? “焕云,有话好好说,你先把簪子放下来,好不好?那些东西你拿走,你把簪子还给我。” 傅焕云微觉奇怪,这只簪子是海桐告诉她的,是傅卿云最宝贝的首饰,必要时可用这只簪子威胁傅卿云。他看了眼簪子上的“福”字,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大姐姐,这只簪子也是姨娘的罢?” 傅卿云明白过来,不由地冷笑,肯定是小林氏暗地里教傅冉云和傅焕云唤大林氏为“姨娘”,真是不知羞耻!小林氏在母亲的牌位前执妾礼,只能靠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来贬低大林氏的地位,发泄心中的怒气! 当下,傅卿云不敢分神,没空去揣摩小林氏的心思,她忙威胁似的回答傅焕云的话:“这是卿云拥福簪,是父亲和我母亲的定亲信物,和你二姐姐的梅英采胜簪一般,是父亲送给夫人的定亲信物。你快给我,若是弄坏了,仔细父亲打你!” 傅焕云不满地说道:“不过是根簪子罢了,是个死物,父亲怎会因为个死物打我?我偏不信,大姐姐,等明儿个我送你十个八个。” 说完,他松开手,簪子从他头顶掉落,傅卿云心口狠狠一窒,奔上前去抢:“不——” 那簪子掉落的速度非常快,似乎只是眨眼之间便清脆地落在地上,那根寄予着父亲和母亲曾经的甜蜜美好的簪子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傅卿云似乎能听见母亲心碎的声音。她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第77章 踩死傅焕云 傅卿云慢慢蹲下,捡起地上的簪子,七年前,小林氏为赶走韩嬷嬷,摔坏过一次卿云拥福簪,她好容易让外祖母找了最好的工匠修补好簪子,七年后,傅焕云再次摔坏了它。 她冷笑,傅焕云瞧着呆呆傻傻的,却是和他娘一样血液里流动着恶劣的因子! 韩嬷嬷忆起往事,老眼含泪,举起手就要给傅焕云一巴掌,傅焕云色厉内荏地大叫:“你个贱奴才,你敢打我!” 韩嬷嬷犹豫,旋即想到傅卿云所受的委屈,再次举起手。傅卿云吸了吸鼻子,在韩嬷嬷的巴掌即将落到傅焕云的脸上时,及时拦下韩嬷嬷的手臂,她轻声说:“嬷嬷,这件事我来解决。” 说完,傅卿云扭头直勾勾地盯着傅焕云,启唇道:“焕云,你看错了,韩嬷嬷不是要打你,只是想帮你顺顺头发而已,你瞧你刚才着急忙慌的,头发都乱了。” 她温柔地为傅焕云顺了顺头发,傅焕云轻哼一声,眸子里含着得意,恍惚间瞥到傅卿云眼中的晶莹,他敛起得意的神色,有些心虚地瑟缩起脖子。 傅卿云若有所思,柔声问道:“焕云,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支簪子?” 傅焕云下意识地想吐露真言,思及海桐的提醒,马上转口,吞吞吐吐地说道:“因为……因为它名字里有大姐姐的名字,所以我想是大姐姐最喜欢的……大姐姐,别担心,这支簪子摔坏了,我稍后让夫人给你买十支好不好?还有啊,这些东西刚才大姐姐说要给我的,大姐姐可不能食言,我就搬走了。” 他大吼大叫地喊道:“茴香,快点,把这些东西都搬到我房里去,我喜欢得不得了呢。” 傅卿云举起手,在傅焕云最猝不及防的时候,猛然抽了他一巴掌,一个狠狠的,响亮的耳光。 一室寂静。 傅焕云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捏紧拳头,猩红着眸子质问道:“大姐姐你就为了一支簪子打我?在你眼里,我难道比不上那支死物?还是,大姐姐一心将死去的姨娘当做母亲,从未将夫人看做母亲,从未将我当做亲弟弟?” 纵使傅焕云再觉得侮辱,他心里仍然对傅卿云存着一丝亲近,毕竟这么多年来,从未忤逆过他的人只有傅卿云,对他予取予求的也只有傅卿云。所以,他才敢明目张胆地到梨蕊院搬东西,而不敢立刻还手打傅卿云。当然,如果傅卿云不给个充足的打人理由,他一定会还手。 韩嬷嬷见状,立刻挡在傅卿云面前,生怕傅焕云殴打傅卿云,早些日子傅焕云生生将傅老夫人的丫鬟甘菊打瞎的残忍早已深入人心。梨蕊院的丫鬟们纷纷戒备地看着傅焕云。 傅卿云眸子一冷,这些话肯定是有人教给傅焕云的,可若是傅焕云自个儿没这种想法,别人便是教唆,他会来问她,而非像现在这样直接跑到她院子里砸东西,搬东西。 傅卿云顿了下,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可我对夫人、对你,甚至是对你二姐姐的心,这么多年,你应该看得清清楚楚。四弟弟,有些东西在你眼里是死物,在别人眼里却是宝物。你想想,我若是烧了你那支桃木剑,你会怎么样?” “你敢!你敢烧我的桃木剑,我一定会烧了你的梨蕊院!” 提到桃木剑,傅焕云立刻炸毛,那是定南侯在他五周岁的时候回府,亲手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他一直当做宝贝疙瘩,平时轻易不许人碰。” 傅卿云冷笑:“你那桃木剑也不过是死物,你不许人碰,我的簪子就活该被你摔坏么?” 傅焕云语塞,但海桐给他洗脑洗得很彻底,他强自嘴硬道:“你的母亲只有夫人,我要将姨娘的东西全部弄走,这样你才不会认那个死人当母亲。我不管……” 话未说完,傅卿云听他一口一个“姨娘”,一口一个“死人”,早已怒不可遏,她反手再次抽了傅焕云一个耳光。 傅焕云气极,口不择言地大吼道:“ 你个贱。/人,你又打我,我今儿个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傅卿云冷漠地说道:“你该打!” 梨蕊院的丫鬟乱成一团,扁豆、苍耳、海棠、豌豆、铃兰五人死死护在傅卿云前面,小丫鬟和婆子们利用主场优势制住傅焕云的贴身丫鬟们,韩嬷嬷则机警地将傅焕云带的大部分丫鬟婆子关在厢房外面。 傅卿云心里寒凉,她谦让傅焕云十年,对傅焕云比对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傅凌云还要亲近,一次不如意,换来的却是傅焕云如此粗暴的对待。 对上傅焕云燃烧着怨愤和阴狠的眸子,傅卿云不再留恋那点姐弟之情,朝扁豆几个人喊道:“扁豆,你们别顾及我,四少爷疯了,你们保护好自个儿!” 打人打红眼的傅焕云闻言更加气怒,随手拿起多宝格里的瓷器和金玉古玩就朝人砸去,眸子里果然燃烧着疯狂:“傅卿云你敢打我,我就砸你东西,砸烂那个死人的东西,看你还敢不敢跟我作对!跟我作对的人都去死!” 扁豆等人投鼠忌器,不敢真打傅焕云,加上傅焕云那个牛犊似的身板,几个丫鬟没少吃苦头。傅卿云眼睁睁看着傅焕云将一个琉璃盏砸到扁豆额头上,砸得扁豆头破血流,她心里的怒火瞬间变成燎原之势,瞅准一个空子,一脚绊倒肥胖行动不够敏捷地傅焕云。 傅焕云摔个大马趴,摔在他刚才砸碎的玉石和琉璃渣子上,顿时疼得他哀哀叫。 傅卿云喘着粗气,一脚踩在傅焕云的背上,嘴里大声喊:“去叫老夫人来!” 傅焕云挣扎不过,而且他越是挣扎,碎渣子越是往他肉上扎,一会儿哀求傅卿云,一会儿破口大骂,什么贱妇生的,狗。/娘养的,荤素不忌。 傅卿云斜睨着他眼中的仇恨之火,不为所动,又有些想笑,若是小林氏听到傅焕云骂她是“狗娘”,相信小林氏的脸色一定会非常精彩。 “海棠,给扁豆包扎一下,你们都看看伤到哪里了,及时上药,女孩子别留疤。还有四少爷的那几个丫鬟,苍耳,铃兰,你们给我把她们扔出去!一个个没眼力见的,居然撺掇起主子来了!” 海棠、苍耳、铃兰应诺,傅焕云的丫鬟们吓得花容失色,大姑娘连伺候自个儿好几年的贴身丫鬟都能眼不眨地杀了,何况是她们这些不相干的人,无法可施之下,纷纷跪地求饶。 傅焕云气的鼻子里吹出个鼻涕气泡:“你们这帮没出息的!” 茴香梗着脖子被反剪双手不肯屈服,却不敢挣扎,生怕琉璃渣子扎到自个儿,只嘴里干巴巴地叫:“大姑娘,你放了四少爷,若是老夫人知道大姑娘手足相残,定不会饶了大姑娘的!” 傅卿云轻蔑地看她一眼,旋即扭头,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会脏了自个儿的眼睛。反正她和小林氏母子三人撕破脸皮了,何必再怕得罪傅焕云的丫鬟。 茴香一路哭叫着“放了四少爷”,一路华丽丽地被扔到梨蕊院的花圃下,狼狈地摔在泥巴里,她也不起身,就坐在脏兮兮的泥巴里哭。 平时寡言少语的苍耳拍拍手上灰尘,洗了个手,淡淡地说道:“昨儿个晚上我们将洗脚水泼在这里,才有这泥巴地。” 茴香哭声一顿。 梨蕊院的一个洒扫婆子嗤嗤笑:“我记得昨儿个夜里张大嫂子在这里撒了泡尿来着!茴香姑娘别不是想借着这泡尿照照自个儿的妖精模样罢?” 一语未了,满院子的丫鬟婆子捂嘴大笑。 茴香气的脸红脖子粗,赶忙从泥巴里爬起来,一时间觉得浑身都是尿骚味。 那洒扫的婆子犹觉不够解气,轻轻推了茴香一把。 茴香猝不及防,再次跌倒,张着嘴,吃了一嘴的骚味泥巴,她干巴巴光打雷不下雨的眼睛终于如洪水决堤般大哭。 傅焕云怔怔的,看着傅卿云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这个人再也不是他心目中完美善良的大姐姐,而是个魔鬼,他抽抽噎噎地说道:“大姐姐,你变得太狠心了!” 傅卿云不语,她是变得狠心了,可小林氏母子三人是从来都对她狠心,甚至是冷酷残忍。 傅老夫人匆匆而来,傅焕云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双手抹着眼泪哭道:“老夫人救我,大姐姐打我,欺负我!” 傅老夫人皱了皱眉,喘着气问:“卿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傅卿云没动,依旧踩着不老实的傅焕云,平心静气地说道:“老夫人恕罪,孙女行礼不方便。刚才四弟弟疯了似的,跑到我的院子里搬东西,搬的全是我母亲留下来的遗物。他说只有搬走‘姨娘’的遗物,我才会认夫人为母亲,甚至他故意摔坏我的卿云拥福簪。我万般无奈下,出手教导疯狂的四弟弟,四弟弟不听我训诫,便要打我,砸烂了我房里的珍玉古玩。我只好和丫鬟们一起制服四弟弟和那帮跟着打人的丫鬟,等老夫人来裁夺。” 傅老夫人看着满地的玉器和琉璃碎片,心肝肺都是疼的,傅焕云根本不知道他砸掉的这些东西价值多少银子,有些甚至是银子都买不来的,属于有价无市的宝物! 一个顽劣不堪,烂泥扶不上墙,一个乖巧听话,等着她来裁夺,傅老夫人一眼看出事情发生的经过,心早就偏向傅卿云了。 “傅焕云!你个孽障,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暴怒的傅老夫人一拐杖敲在傅焕云的腿上。 傅焕云疼得大哭:“你个老太婆,没看见躺在地上的是我么?是大姐姐欺负我,你凭什么打我?” 傅卿云无奈,傅焕云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永远学不会冷静思考,更不懂什么叫做隐忍。 傅老夫人早就见识过傅焕云的蛮不讲理和粗俗无状,却依旧因为这句“老太婆”气的恨不得撕烂了傅焕云的嘴巴子:“傅焕云,你不敬长辈,冲撞长姐,给我滚去祠堂跪着!屡教不改的破落户!” 傅焕云撒泼放赖:“我不去,我不去!要去你去!你个死虔婆,你自个儿陪着那群老鬼去死!我要找夫人,我要夫人!” 傅老夫人的心脏被傅焕云锻炼得很强大,不再像第一次听到这些咒骂的话那般会气的昏倒,她冷笑道:“去不去,由不得你。除非你不想做我定南侯府的子孙,否则,我活着一天,就能教训你一天!” 傅老夫人一抬手,几个粗壮的婆子走过来拎起挣扎不休的傅焕云熟门熟路地制服他,一路拎到祠堂里,远远的还能听到傅焕云的咒骂。 傅老夫人捂着心口,颤颤巍巍地坐下喝压惊茶。 傅卿云愧疚地说:“让老夫人为我来操心了,是孙女的不是。” 傅老夫人叹口气:“你的处境我知道。唉,焕云已经被教坏了,一个好性子的人要变坏很容易,可一个坏性子要扭过来却很难。焕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是不指望他将来有出息光耀我们傅家的门楣。” 傅老夫人已经放弃傅焕云了,或者说,傅焕云对她积怨已深,傅老夫人光凭这个,都不可能让傅焕云将来有出头的一日。 傅卿云没有说话,掩饰掉唇边的笑意,老侯爷是想纠正傅焕云的爆碳脾气,让他学好,可有傅老夫人三天两头地找理由让傅焕云跪祠堂,傅焕云想学成如玉君子,那是痴心妄想! 傅焕云这辈子得毁在傅老夫人的手上了,毁掉一个人,远比培养一个人要容易得多。 第78章 阻挠修补卿云拥福簪 傅老夫人之前重重惩罚了跟着傅焕云起哄的下人们。 她一走,傅卿云脸上的平静蓦然消失不见,她握着卿云拥福簪怔怔地发呆,上一次卿云拥福簪的攒金丝底座坏了,这一次却是“福”字被摔得缺了一个角,和前世一模一样。 “福”字坏了,有损福气,前世父亲就是这么跟她说的,而后她的命运也应验了她是个没福气的人。就像是一句谶言,难道这一世她要重复上辈子的命运么? 不!傅卿云摇摇头,想到上辈子的凄惨下场,想到这支簪子代表的母亲的情感,她心里涌起一股不服气,她一定会修好簪子,不再沉浸前世的梦靥里,要相信人定胜天,否则她的重生便没了意义。 除了傅卿云和定南侯,韩嬷嬷是对这支簪子最有感情的人,她蹲在傅卿云面前:“姑娘,我们找京城最好的工匠,一定可以修补好的。” 海棠知道这支簪子对傅卿云的意义,抿了抿菲薄的唇角,跟着安慰傅卿云:“姑娘,为何不找安国公试试呢?宫里的贤妃娘娘能动用宫中工匠,宫里的工匠可是全大齐最好的工匠。” 韩嬷嬷含泪笑着握住傅卿云冰凉的手说道:“是啊,姑娘,你还有国公爷帮你呢。” 思及安国公,傅卿云像是一下子找到主心骨,她轻呼出口气,脸上冰冷的表情解冻,勉强笑道:“海棠,嬷嬷,你们说得对。我们先去问问京城里可否有工匠能修好。” 当即,傅卿云刻不容缓地派豌豆去寿安堂请出府的对牌,傅老夫人没二话,那支簪子不仅傅卿云紧张,她大儿子定南侯也是很紧张的。 永和院。 小林氏一早听见梨蕊院的方向吵吵嚷嚷,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傅焕云这阵子被老侯爷粗暴的教养方法打磨得脾气收敛许多,她不认为跟傅焕云有关系,只胡乱猜测到底是谁跟傅卿云爆发矛盾冲突,在那里幸灾乐祸呢。 海桐则一直特别注意着梨蕊院的动静,一听梨蕊院闹起来,赶紧使银子询问守门的婆子。 海桐出府几次,没少给这婆子塞银子,那婆子见海桐出手大方,又不是府外的流言蜚语,便掐头去尾讲了经过,眼睛里的幸灾乐祸跟小林氏的如出一辙。 隐在旁边看笑话的小林氏瞬间沉了脸,原来不是傅卿云倒霉,而是傅焕云不仅被打了,还被傅老夫人体罚,登时又气又怒,大声叫嚷要见傅老夫人,要冲出束缚她的永和院。 婆子们险些拦不住陷入疯狂的小林氏。 傅老夫人扶着杜鹃的手在花园子里散步,刚得了片刻安宁,又被小林氏吵得心烦,索性过来问道:“你又在闹什么?” 小林氏哭得楚楚可怜:“老夫人,您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把焕云关起来了?” 傅老夫人怕小林氏又拿那件事威胁她,便皱眉不耐烦地解释道:“你是糊涂的,不代表我跟你一样拎不清。焕云跟个土匪似的跑到卿丫头的院子里抢东西,完了还摔坏卿丫头的卿云拥福簪,卿丫头心疼得不得了,正要火急火燎地出府补簪子。你瞧瞧你儿子干的好事!我还想问你,你怎么把我孙子教的这么上不得台面,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别的房里的少爷谁跟他似的,整个一炮仗!” 小林氏哭道:“他年纪小不懂事,被人怂恿才会干这种事。焕云是贪吃了些,可他向来不拿卿丫头的东西,老夫人饶他这一次罢。” 海桐眉心一跳,有些忐忑地悄悄望向小林氏,暗中祈祷傅焕云嘴巴紧一些,不要供出她。 傅老夫人哼道:“你敢保证他从未拿过照月大林氏闺名,林照月的遗物?你若是敢保证他一件没拿过,我立刻就放了他!” 小林氏嘴一张就想辩驳,傅老夫人似知道她想说什么,冷笑着道:“上次搬家时,我可是听说焕云有一张八宝檀木书案,我若没老糊涂记错,当初你大姐姐大林氏的嫁妆单子里恰好有一件,原是想给凌云做书桌的,不知怎么跑到焕云的书房里去了。” 小林氏呐呐地心虚道:“那是大姑娘送的。” 傅老夫人懒得听她无力的狡辩,接着说道:“焕云辱骂人的脾性该好好磨磨,哪日在他祖父和父亲面前口无遮拦,你瞧老侯爷和大老爷定南侯不打死他!” 小林氏哭得颤颤巍巍耸着肩膀,见傅老夫人要转身离开,不甘心地说道:“老夫人,不能让卿丫头出府!” 傅老夫人轻蔑地回头笑道:“你被老侯爷禁足,卿丫头可没被老侯爷禁足,她为什么不能出府?罢了,我懒得听你胡搅蛮缠。” 言罢,傅老夫人扶上杜鹃的手,小林氏急了,忙大声说道:“老夫人就不怕卿丫头去林府告状么?林老夫人若是上门来,老夫人的面子里子可就全没了。” 傅老夫人犹豫地站在原地,傅卿云受了委屈,的确比较喜欢找她外祖母做主,比如上次中毒的事,也是在林府治好的。而且,今儿个的事,她处置得有些不公,按照常理,她应该补偿傅卿云一些东西,但是这侯府将来全是她大儿子的,她得为小儿子想想。多给傅卿云一些东西,就意味着将来分家时分给小儿子的家产就会少一些。傅焕云砸掉的那些东西可足有上万两银子。 说到底,在她眼里,傅卿云是孙女,将来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思及此,傅老夫人心里对傅焕云的怨气更重,若是她能像傅焕云那样匪气一些,不顾做婆母的名声,便会直接让人到小林氏院子里搬东西补偿傅卿云了。 小林氏见傅老夫人犹豫,心里一喜,暗中畅快,飞快地说道:“我嫡母若是来闹,肯定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到时候传出我们定南侯府骨肉不合,四姑娘的婚事不是更没希望了?老夫人想想,是这个道理不是?” 其实小林氏十分担心傅卿云冲动之下真去找林老夫人做主,想想林老夫人整治她的手段,她瞬间觉得浑身发疼。林老夫人不会打人,却最会折磨人的精神,她不认为傅焕云能挨得住林老夫人的摧人磋磨。 傅老夫人知道小林氏有多狡猾,可小林氏抓住了她的软肋,小林氏可以自私地不顾侯府的名声,而她不能,定南侯府是小林氏的庇护所,却是她的根:“你想怎么样?我已经同意卿丫头出府了。” 小林氏眼珠子一转,说道:“卿丫头明年便要出嫁,出府白白给人留话柄,合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而且,她一直忙着功课,没空绣嫁妆,不如让卿丫头沉下心来绣嫁妆,多跟女工师傅们学学针线才是正经。” 傅老夫人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卿丫头不能出府,这个主意又是你出的,为安抚卿丫头,你就把你房里的那扇四季如意双面绣炕屏送给卿丫头当做补偿罢。总归,卿丫头是你女儿,她受了委屈,你这个做母亲的理该安抚她。” 小林氏眉头狠狠一皱,那个炕屏是大林氏嫁妆里面的,是她最喜欢的绣屏,她当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傅卿云手中哄骗来,可对上傅老夫人不容置疑的眼神,她想着傅卿云无法修补好卿云拥福簪,便狠心咬牙同意。 她一定要想办法拖到定南侯回府,让定南侯瞧瞧他的宝贝女儿到底是怎么糟蹋他和大林氏的感情的。 傅卿云刚坐上马车,寿安堂的大丫鬟杜鹃便跑来说,老侯爷发过话,侯府女眷近段日子不宜外出,等傅冉云的风声过去再说,而且傅卿云即将出嫁,更不宜出门抛头露面。 傅卿云攥紧簪子,心头的失望无以言表,她是一刻都看不得簪子破损的模样。 韩嬷嬷强装笑脸问道:“杜鹃姑娘,老夫人刚才可是见了什么人?” 杜鹃略略迟疑,然后微微笑道:“老夫人刚才在逛花园子,刚巧经过永和院。一会子大姑娘回去,还有个惊喜等着大姑娘呢。奴婢还有事,先告辞了。” 韩嬷嬷气愤地跺脚:“姑娘,又是小林氏在使幺蛾子!” 傅卿云沉默地下了马车,朝寿安堂眺望一眼,敛下羽扇般的睫毛,淡淡说道:“韩嬷嬷,让豌豆打听下夫人和老夫人说了什么。我们回去罢,不是说有惊喜等着我么?” 韩嬷嬷搂了搂傅卿云的肩膀:“姑娘别着急,我们总能修好簪子的,今儿个不让我们出府,我们总有能出府的那天。” 傅卿云苦笑,怕是要等到她出嫁的那天了。 等回到院子,傅卿云就看见那架四季如意双面绣炕屏,小巧精致,刺绣的工艺更是首屈一指的江南名绣:“这个炕屏不是在夫人房里么?”她心情好了一点,小林氏可是最喜欢这架炕屏的,傅老夫人也不是完全没想过补偿她。 不过,这不够。小林氏和傅冉云这些年从她手里拿走的东西远远不止这架炕屏。 韩嬷嬷激动地抚摸着炕屏,双手使劲在身上擦了擦,生怕将炕屏弄脏了,摸了两下,又收回手:“老奴手掌粗糙,真怕摸得起毛了,糟蹋了。姑娘,当年大夫人最喜欢的东西,除了卿云拥福簪,便是这架炕屏了。老奴记得,大夫人在世时,这架炕屏就摆在大夫人和侯爷卧房里的炕上……” 韩嬷嬷忆起旧主,热泪盈眶,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傅卿云一阵伤感,关于亲生母亲的事,小林氏从来不告诉她,府里的老人儿也很少会提及,后来买进府的丫鬟婆子们压根只当小林氏是定南侯的原配。她只能靠着想象在梦里与母亲相见。 不多时,豌豆打听完消息回来了。 傅卿云哭笑不得:“我从未想过跟外祖母告状,家丑不外扬,我跟傅焕云一个小孩子之间的口角,不至于闹到外祖母面前去,白白让外祖母生闷气罢了。况且,外祖母又能拿个孩子怎么样?” 韩嬷嬷也不甘心,暗道傅老夫人小心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连亲孙女都信不过,找到炕屏的喜悦立刻被傅老夫人的这点子怀疑给冲得干干净净。 傍晚,杜鹃请傅卿云去寿安堂吃晚饭,傅老夫人若无其事地吩咐布菜的丫鬟将傅卿云喜欢吃的菜挪到她面前,五少爷傅云靖嚷嚷着傅老夫人偏心。 第79章 针线师傅的刁难 傅老夫人笑呵呵地说道:“你大姐姐身子弱,我当然要吩咐丫鬟看着她多吃点啦。( 傅云靖听了,连忙把自个儿喜欢吃的东西都端到傅卿云面前:“大姐姐,红烧肉好吃,猪蹄好吃,多吃肉,才能长得壮壮的。” 傅云靖的一番童言稚语,终于让傅卿云展颜,她亲自用公筷给傅云靖夹了几块红肉:“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我慢慢养着,自然便胖起来了。五弟弟,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你该多吃些。” 看着这副姐弟和乐的景象,傅老夫人满意地点头,傅卿云依旧是她几个孙女里最懂事体贴的。 晚饭后,傅云靖做功课,傅老夫人语重心长地对指导傅云靖练字的傅卿云说道:“卿丫头啊,眼看你明年要出嫁了,嫁衣还没开始绣罢?趁着这段日子清静清静,早些把嫁衣绣起来,我今儿个已经吩咐学堂里的师傅,每天专门空出半天教你刺绣。” 傅卿云一愣,傅老夫人的话听着是商量的语气,话里的意思却不容反驳,点点头,脸色染上绯红说道:“孙女听老夫人的。” 看来,她在傅老夫人眼里亲近外祖母的印象是根深蒂固了。她犹自记得傅老夫人回府最初的那些日子,有多反感听到她常年住在外祖母家的话。 可是,谁让外祖母比亲祖母更疼她、护她呢? 教导傅卿云的女工师傅本就对傅卿云很严厉,得了傅老夫人的令之后,每日加紧监督傅卿云学习刺绣,傅卿云不知是不是自个儿的错觉,这两位女师傅像是有意针对她,讲针法只讲一遍。 她若是遇到不理解的地方,师傅们便会笑笑说:“熟能生巧,大姑娘最是聪明伶俐的,多练练手便知道该怎么绣了。”半点不提在她面前演示的话。 傅卿云气结,她根本没听懂怎么绣,怎么去“熟能生巧”?几次之后,扎得她纤纤十指上满是针眼,师傅们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要求她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否则的话不许她吃午饭。 侯府的教育是这样的,学堂的夫子和女师傅们是长辈们千挑万选请来的,不是下人,傅家的子弟不许在长辈面前告状,不许毁谤他们、说他们的坏话,不许违逆师傅们。特殊情况下,师傅们采取非常手段譬如体罚之类,长辈们不可以擅自插手,更不能因此而责怪师傅们。所以,傅家的尊师重道在京城里是很有名的。 傅卿云不能跟傅老夫人告状,因为傅家家训里面有,但凡在长辈面前告状者,将永远逐出傅家学堂。 傅卿云即将出嫁,不在乎有没有师傅教导,但是她得在乎外面的名声,哪天这些师傅们出了定南侯府在外面说三道四,说她不尊重老师什么的,将来她嫁为人妇,就别想为自个儿的孩子请个好师傅。 傅卿云第一次被罚不许吃午饭,几个妹妹可怜她,四妹妹傅云丽塞了个面饼给傅卿云,气愤地说:“不然,我们集体去老夫人面前告状,看她们两个老虔婆还敢不敢饿着大姐姐!什么人啊,真当自个儿拿根鸡毛就能当令箭了!” 傅丹云和几个年幼的妹妹一人拿出一点私藏的菜,还有小点心给傅卿云,虽然是凉的,傅卿云的心却是热的。 她缓慢地嚼着冷掉的面饼,微微笑道:“罢了,你们的底细我都知道,都是挨过罚的,今儿个我算是真正跟你们同甘共苦过了。若是咱们集体告状,我无妨,要不要那些师傅都不要紧,却会连累你们从今往后难找到好师傅。所以,集体告状就不要想了。” 傅丹云为傅卿云倒了一盏热茶:“可是大姐姐,文师傅和姜师傅明明是在为难你。难道大姐姐要一直忍让下去么?虽然俗语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大姐姐也该看得出来,她们却是个得寸进尺的。” 傅卿云撩了下耳边吹乱的发丝:“我没打算忍让下去,只是没想到好的解决法子。目前瞧来,她们的手段翻来覆去也就那一套。” 傅丹云小声说:“文师傅和姜师傅都是侯夫人从外面给我们请来的针线师傅。” 傅云丽接口说道:“我夫人说过,文、姜二人,出身京中有名的绣坊——钟粹坊。” 傅卿云点点头,以前她很少关心身外事,自然不知道学堂中女师傅们来自哪里,只以为全部是老侯爷请来的,却忘了一件事,刺绣、厨艺这类事一向是由内院掌管的,即小林氏掌管的,老侯爷当然不可能亲自上门去请女师傅来做西席。 傅丹云和傅云丽互看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府中小林氏母子三人和傅卿云势成水火,她们从小受傅卿云照顾,心里当然更偏向温柔可亲的傅卿云。 傅卿云沉吟不语,让她们先各自回去,她吃完东西,填饱肚子也回到课堂上。 文师傅掀了掀眼皮子,停下手中针线,沉声说道:“大姑娘吃东西去了?” 傅卿云笑容温和,没有一丝异样:“是的,两位师傅,我们是不是该上课了?” 姜师傅皱眉道:“大姑娘没完成任务,我和文师傅都说过不许大姑娘吃午饭,大姑娘是要忤逆老师么?” 傅卿云大惊,像是惶恐一般急忙解释:“师傅们误会了,我没吃午饭,只是吃下午的茶点罢了,我下午课间休息时常跟姐妹相聚,聊聊天,吃些茶水点心之类的,这……不算是违背师傅们不许吃午饭的惩罚罢?” “你……” 文师傅气结。 姜师傅扯了扯文师傅的袖子,面无异色地说道:“大姑娘伶牙俐齿,让我们佩服。不过,学习是一件刻苦的事,半点不能投机取巧……” 接着,长篇大论地教训起傅卿云,说到口干舌燥饮茶时,傅卿云以为她会停止对她耳朵的轰炸,文师傅却又接着教训她。 结果,这一天下午,傅卿云什么都没学到,直到课堂末尾时,姜师傅粗略地讲解了下一种新针法,挑花针,这种针法在傅卿云绣嫁衣时会用到。 傅卿云和前面的课程一般,没有听懂姜师傅的课,但她神色丝毫不见惊慌,笑眯眯地听完,然后收拾桌椅下课。文师傅冷哼一声,傅卿云终于知道问她们是没用的了。 一下学堂,傅卿云没有立刻回梨蕊院,而是在二门处溜达一圈,等到五少爷傅云靖回来,忙拉住他说道:“五弟弟,你能不能到前头老侯爷的书房里帮我找一本书,刺绣的书,里面有一种刺绣的针法,叫做挑花针?” 傅云靖些微奇怪,摸摸后脑勺,难为情地说道:“大姐姐,你直接问女工师傅不就好了?我一个男子汉,找那种书,老侯爷的书童肯定会笑话我的。” 傅卿云为这句“男子汉”而觉得好笑,表情却比他更难为情:“五弟弟,教我的两个师傅,文师傅和姜师傅所讲的课我听不懂,而且明儿个姜师傅就要检查我的功课,我若是交不出功课,中午就不许吃午饭。五弟弟,你忍心我饿肚子么?还是你忍心你大姐姐在师傅们眼里是个笨蛋?” 傅卿云不自觉地用上了撒娇的语气,俗话说,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傅云靖第一次被一直视为无所不能的长姐这般软语哀求,觉得整颗心都要甜化了,他也能够为傅卿云办些事了呢,傅云靖噗嗤一笑,连忙答应下来。至于傅卿云口中所言,交不出刺绣,女工师傅就不许她吃饭的话,他压根没放心上,只当傅卿云故意夸大其词,哄他呢。 傅卿云可是学堂里唯一没被老师体罚过的学生,是所有兄弟姐妹学习的楷模。 若是傅卿云知道他的心里话,肯定得呕死了,她又不是圣人,会犯错是常理。 傅卿云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等到傅云靖。 傅云靖怕傅卿云等太久,吭哧吭哧跑步过来的:“大姐姐,你瞧瞧,是这本不是?” 傅卿云没先去看那本书,而是温柔地给他擦掉额头冒出的汗水:“看你,我又不急的,你急三火四的做什么?下次不许跑这么快了,出了这许多汗,着凉了怎么办?” 傅云靖心里甜丝丝的:“我知道了,大姐姐。”又炫耀似的扬了扬手里的书。 傅卿云翻开看了看,果然查到挑花针的绣法,喜得捏捏傅云靖肥肥的小软手:“走,我们去给老夫人请安去,别让老夫人等急了。” 这几日,傅老夫人莫名不畅快,便让傅卿云和傅云靖陪她吃晚饭,人多热闹些。傅卿云是****见着傅老夫人却不能告状,心里很是憋屈。 傅老夫人放下手中账册,看了眼滴漏,问道:“你们俩今儿个怎么回来晚了半个时辰?可是遇着什么事?” 傅卿云含笑道:“让老夫人久等了。我和五弟弟见这几日老夫人总看账册,怕扰了老夫人清静,才在外面逗留的。” 傅老夫人有些心烦意乱,“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傅卿云看了眼那垒得高高的账册本子,悄悄吐了吐舌头。傅老夫人年轻时喜欢诗词,嫁了人依然不改这个习惯,常常着人买最时新的诗集来看,自然会对满是数字的账册看不顺眼。 恰好,傅老夫人注意到傅卿云这个小动作,顿时失笑,原来稳重端庄的大孙女也有活泼调皮的一面。 吃罢晚饭,傅卿云回去研究挑花针,傅云靖在傅老夫人的监督下写完大字,依偎在傅老夫人怀里说话,讲了学堂里的学生和夫子间的趣事,实在找不到新奇轶闻,便扯到傍晚遇见傅卿云的事:“……大姐姐煞有其事地骗我说,若是没完成师傅的功课,师傅罚她不许吃午饭呢。我想着我被先生罚不许吃午饭的时候,真想把先生的肉吃了,饿肚子的滋味真不好受。我便顾不得真假,忙忙寻了来,老侯爷的书童还笑我来着……” 傅老夫人第一反应则是心疼地搂着傅云靖:“云靖,你哪个先生罚你不许吃午饭了?告诉我,我给你出气去!你才这么大点,不吃饭怎么长个子啊!” 傅云靖嘿嘿笑:“老夫人,我是骗你啦,一顿不吃哪里有那么夸张,想看您紧张我罢了。我可不是在您面前告夫子的状!” 傅云靖上学堂不为学知识,而是为了有人陪着玩,傅家的学堂可比当初他在傅四老爷任上时只有他一个学生的私塾好玩多了。 傅老夫人却以为傅云靖上进、懂事,微微笑了笑,这才反应过来傅云靖提到的傅卿云被罚一事:“你大姐姐很少吓唬人,她真说了那针线师傅体罚她的话?” 傅云靖困顿地打个呵欠:“真的啊,我大姐姐什么都会,上次那鹦鹉我训了半个月不会说话,结果拎到梨蕊院住了两天,那鹦鹉就会请安了……” 傅云靖合上眼睛,歪在傅老夫人膝头睡着了。 傅老夫人静静坐了会儿,吩咐傅云靖的奶娘丫鬟将他送回院子里。 第80章 安国公的心疼 傅卿云这时候则在等下研究针线,她能记得这本书也是有缘故的,这本书就是四姑娘傅云丽提到的钟粹坊送给侯府的,书本扉页有姜师傅的名字,姜师傅是合编者。她猜测,小林氏能成功推荐文师傅和姜师傅做傅家孙小姐的师傅,靠的就是这本书。 前世,傅冉云便是拿这本书收服了爱刺绣的聂曼君,聂曼君用书里的针法给安国公做了许多衣服,可惜安国公从来不穿,后来聂曼君在安国公灵前亲手烧了书。所以,傅卿云对这本女工书的印象很深刻。 亲手照着书本上的讲解演示几遍,傅卿云确定自个儿会了,这才合上书本,打算第二天再做功课,伸个懒腰,喊道:“扁豆,伺候我睡下罢。” 扁豆脑袋一点,从瞌睡状态中清醒,讪讪地关心问道:“姑娘学会了?”边说边收起针线篓子。 傅卿云颔首,指着她嘴边笑道:“口水啊!” 扁豆一摸,唇角湿湿的,果然是口水,一时间囧得整张脸通红,跑去净房洗脸洗手。 傅卿云莞尔一笑,心情开朗许多,跟着进了净房,准备梳洗。 扁豆叫了热水,一边给傅卿云擦背,一边碎碎念叨:“姑娘何必迁就文、姜二人,她们不要脸皮,姑娘给她们脸面做什么?直接打了出去便是,到时候瞧瞧老侯爷和老夫人会站在哪边。” 傅卿云撩了一把水扑在胳膊上,浅浅地笑了笑:“做事可以做绝,但做人不能做绝。妹妹们爱护我,我不能自个儿出嫁了,让她们在老师眼里留个坏名声。姜师傅、文师傅就那两把刷子,等她们把所学的针法全部教给我,无技可教,自然也就消停了。 罢了,现在我拿到了刺绣的书,她们想罚我不吃午饭是不能了。” 扁豆气闷,她就见不得傅卿云受委屈,忍让别人:“就是小林氏捣鬼嘛!一看就知道文、姜二人是她的人。” 说到这里,傅卿云问道:“咱们的信还是递不出去么?” 扁豆低声说道:“递不出去。姑娘,奴婢私下打听过,老夫人特意交代不许姑娘递信给林府,老夫人可能怕姑娘多想,也不许外面的信递进来给姑娘。” 傅卿云叹口气:“老夫人太小心了,真真是把小林氏的话给听进去了。” 该听的当成耳旁风,不该听的却当做箴言,真是个老糊涂虫。扁豆对傅老夫人的做法越来越不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傅卿云是傅老夫人的外孙,是林老夫人的内孙呢! 次日,傅卿云早起到学堂刺绣,终于赶在午饭前将功课交上去。 姜师傅面色惊异,惊疑不定地问:“大姑娘怎么学会的?”那怀疑的语气分明是在说,傅卿云的功课是找人代劳的。 傅卿云忍着怒气,理所当然地说道:“是昨儿个姜师傅教我的啊!姜师傅可以看看阵脚,是不是挑花针法。” 姜师傅一眼看出那的确是挑花针法,因为这是她的绝技,她所有的针法里,挑花针法最好,别的绣娘都不及她。 文师傅和姜师傅脸色都沉了下来,她们都纳闷傅卿云是怎么一夜之间学会的,姜师傅讲的课程明明语焉不详,难道这世上真有无师自通一说? 傅卿云无辜地问:“文师傅,姜师傅,你们不高兴我学会了新针法么?” 姜师傅僵硬地笑了笑:“哪里,我们的职责便是教会大姑娘我们所会的所有针法。” 傅卿云笑的春光灿烂:“哦,谢谢两位师傅的‘悉心教导’。” 中午,傅卿云和妹妹们坐在一起吃饭,傅丹云和傅云丽最为开心,五姑娘、六姑娘围着傅卿云叽叽喳喳:“太好了,大姐姐,你打败了那两个老妖怪!” 傅卿云哭笑不得:“文师傅和姜师傅是我们老师,她们虽然为难我,却没和你们有矛盾,你们别这么称呼她,若是让人听到,不知要怎么编排呢。” 五姑娘傅白云可爱地吐吐舌头,六姑娘傅绣云乖巧地一本正经说道:“我们听大姐姐的,私底下骂她们老妖婆便是了。” 惹得姐妹几人哄堂大笑,傅卿云笑骂:“贫嘴!” 这之后,姜师傅和文师傅再难抓到傅卿云的小辫子,而定南侯府外的林魁玉和安国公却抓到了小林氏的小辫子。 小林氏深陷被张回峰勒索的困境里,她被禁足在永和院,却不代表可以当做没这回事,费了牛劲才将印信递出去,凑够五万两银子给张回峰,并且写了一封密信给江冬瑞。 林魁玉和安国公都看不懂这封信的意思,但信上的字力透纸背,可以看出写信的主人有多愤怒。 安国公眯眼:“林大少爷,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信里弥漫着一股杀气?” 林魁玉浑身一凛:“杀谁?” 安国公抿唇:“杀张回峰,或者……”或者,傅卿云。 林魁玉闻弦音知雅意,深吸口气,拍了把桌案:“她敢!” 安国公勾唇邪笑:“那就看江冬瑞要干什么了。我倒要瞧瞧,这位侯夫人有多大的能耐和胆子。” 林魁玉领着正经的差事,每天是很忙的,他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从张回峰勒索小林氏,小林氏动作密集开始,他很多时候都是顾头顾不上尾,因此,他对傅卿云深感愧疚,却对清闲的安国公恨得牙根痒痒,却不得不承认,安国公对傅表妹是真心好,有他出手不啻于及时雨:“国公爷,实话告诉你,这些日子我的信件不能送到傅表妹的手上,傅表妹也不能递信给我。” 安国公讶异:“定南侯府又发生什么事了?”一直以来,他都隐藏在林魁玉身后,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对傅卿云很关心,因此,跟傅卿云联系的人是林魁玉。 林魁玉气愤地答道:“不知道傅焕云那个莽撞的小孽种听谁挑拨,砸了傅表妹的卿云拥福簪。傅老夫人见过一回小林氏,竟不许傅表妹出府了。” 安国公皱眉:“你能探听到侯府里面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不能递信进去?” 林魁玉无奈道:“管得住手,却管不住嘴巴的多有人在。去侯府后街下人房外面听听壁角,就能知道侯府里面发生什么事。” 安国公有些不齿,但想想他手上的探子也是这么探听军情的,便觉得很容易接受了,转而问道:“小林氏和江冬瑞、猪肉西施联系的线人,你找到了么?” 林魁玉这次有了点笑模样:“小林氏这次动作很大,我已经查清了她在侯府里安排的人手。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都是她的亲信。这是名单。” 安国公接过名单扫了一眼记在心上,其实他对定南侯府下人的印象只有傅卿云身边的那几个丫鬟,其它的下人他从未注意过,看名单只记住这些人的名字以及他们所对应的职位,嗯,都是看似不重要、实则少了他们,定南侯府可能会三餐不继的特殊位置。 安国公浅浅勾唇:“光看这份安排,小林氏不是个脓包。” 林魁玉深以为然:“若她是个脓包,定南侯府早败光了。她身份特殊,定南侯和老夫人这些年不在京城,权势全捏在她一人手里,只要绕过老侯爷,什么事做不成?手段虽然蠢了些,但只看结果的话,她的作为并非是个蠢妇。” 安国公颔首,认同他的话。 林魁玉接着冷笑一声:“但是看她遇到事情乱成这般,几乎把底子亮给我们,就知道她的心机手段也只能用在内宅妇人身上,想要躲过我的眼睛,她再投回胎比较快!” 安国公噗嗤一笑:“你也太会埋汰人了!”边说边将名单还给林魁玉。 林魁玉见他颇有些成竹在胸的样子,讶异安国公的记性竟然这般厉害,不愧是做兵马大元帅的人,他略停顿了下,提起前事:“上次在宫里的那件事,查到是谁针对傅表妹了么?” 安国公笑容敛起,神色变得些微冰冷:“那个人藏得很深,我怀疑有太子妃的影子,但是太子妃没理由陷害大姑娘,我担心是别人故意栽赃在太子妃头上,扰乱我的视线。皇后娘娘专门叫太子妃去询问,太子妃的表现并无异常。大姑娘描述的那个宫女在宫里也找不到,竟成了无头公案。” 林魁玉轻笑:“没想到安国公的手伸到了皇后的宫里。”林家不是明确的******,林魁玉对太子和三皇子的争夺战兴趣不高,所以,在他眼里,但凡有嫌疑的人都不能轻易摆脱嫌疑,太子妃是他头号怀疑的对象。 安国公不确定他的笑是冷笑还是有别的意味,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哪里敢往宫里安插人手,这些是我拜托贤妃娘娘打探到的,上次配合大姑娘的宫女也是贤妃派给我的。” 林魁玉缓了口气,安国公岔开话题道:“卿云拥福簪含了大姑娘的名字,是对大姑娘有特殊意义么?” “卿云拥福簪是我大姑母和定南侯的定亲信物,刚巧傅家这一代排到‘云’字辈,他们的长女便叫了这个名字,是傅表妹最喜欢的簪子。那次她要出府被傅老夫人拦下,便是想修补簪子。唉,现在傅表妹一定很伤心。你不知道,那支簪子当年摔坏过一次,小林氏诬陷是韩嬷嬷故意弄坏的,傅表妹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与韩嬷嬷多年的情分差点毁在这根簪子上。” 安国公眉心一蹙,他忽然感觉到心疼,似乎能感受到傅卿云眼睁睁看着簪子摔坏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半晌后,他沉吟道:“既然我们偷偷送信送不进去,何不光明正大地送呢?” “光明正大地送?怎么送?” 林魁玉沮丧的脸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安国公欣然一笑:“你不是求了你们家老夫人给傅家四姑娘说亲么?” 第81章 说亲 林老夫人听闻傅卿云的卿云拥福簪被傅焕云那混小子给摔坏了,顿时心疼得不行,拄着龙头拐杖蹬蹬蹬就要往定南侯府冲去,林翠玉赶忙上前拦下。 林魁玉冷静地坐着没动,劝说一番,好容易抚顺林老夫人的火气,林老夫人喝了三杯安神茶才渐渐平息怒气,着上见客的正装,带上林翠玉,坐蓝呢销金大轿风风火火地前往定南侯府。 傅老夫人乍闻林老夫人到访,苍眉一蹙,疑心病又犯了,直觉是傅卿云千方百计破了她的防守,递信请林老夫人来给她做主的。她心里觉得很不舒服,暗自嘟哝这个孙女不省心。 林老夫人见傅老夫人面色不好,她更加不虞,面上却仍旧笑眯眯地说道:“我是来给亲家老夫人道喜的。” 傅老夫人奇道:“何喜之有?”这段日子定南侯府喜事没有,烦心事倒是一大堆。 林老夫人拉着傅老夫人的手坐在首位,分宾主坐下,言笑晏晏的:“前儿个,卿丫头从宫里回来,跟翠丫头数你们四姑娘的好,你知道的,她就是个天生操心的命,求着翠丫头让我帮忙打听,寻一门好亲事。我早早看中一家,怕亲家老夫人你已得了主意,便没敢声张,隔了这几日,想着原是个不错的孩子,错过了可惜,便忍不住来和你商量。” 傅老夫人霎时喜笑颜开,呵呵笑道:“原来是为四丫头的亲事!亲家老夫人啊,我们是老姐妹了,实不相瞒,四丫头命不赶巧,摊上我们府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怕是在京城里不好找人家。我正发愁呢,想着在外地找个妥当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她一生平平顺顺的。我们做祖母的,不都是指望儿孙们能一生顺遂么?” 林老夫人会意,傅老夫人应该还未挑到合适的人家,因此底气更足,笑盈盈地说道:“这话说的是,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就做回月老。也是赶巧,我们家老大在外面走商,有一次遇到暴雨,河道阻塞,眼看货物要淋湿了,恰好前面是去杭州赴任的吴大人的船,吴大人便让我们家的货船先行。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是吴大人的儿子吴少爷临窗读书,看到我们家老大的窘境才出言劝说吴大人谦让。这一看,吴大人和吴少爷的品性都是顶顶好的,我们家老大格外推崇。” 林老夫人顿了下,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暗中却在观察傅老夫人的反应,若是傅老夫人不感兴趣,那就没必要往下说了。 傅老夫人沉吟,半晌记不起杭州有哪位官员是姓吴的,她对地方官从来关注不多,却不好急迫追问,也饮了口茶,这才不慌不忙地问道:“年轻人里很少有这般不急躁的少年了。亲家老夫人说的可就是这位吴少爷?年纪几何?家中除了父亲吴大人,别的亲人呢?” 林老夫人展开笑颜:“我正是欣赏吴少爷的品性,才会急急询问我们家老大吴少爷是否婚配。哪知,我们家老大误会了,以为是给我们家翠丫头说亲呢,细细地写了信去问。吴少爷今年将近双十,幼时曾有个指腹为婚的娃娃亲,没成想,那女娃娃六岁上患上急症去世了。吴夫人心有余悸,不敢再胡乱定亲,一耽误竟拖到吴少爷十五岁上,吴少爷是个有志气的,说要考取功名后再看终身大事。上次的春闱落榜,明年还要再考呢。” 傅老夫人惊讶:“这么说,吴少爷十七八岁就参加过春闱了?” 林老夫人与有荣焉一般,笑说道:“可不是么?吴少爷十二岁便考中秀才,一路科举,十八岁上首次参加春闱,这般有志气、有毅力的官家少爷也是很少见了。况且,吴家是书香世家,祖籍云州,前朝元年便出过状元郎,底蕴深厚。吴大人做的便是杭州知府,今年也才四十出头罢了。吴大人是嫡次子,属于吴家嫡支一脉,以后靠着长房能多得家族荫蔽,吴少爷又有出息,明年下场考出来,大富大贵说不上,以后的仕途靠着家族扶持,必定是一帆风顺。” 傅老夫人点点头,吴家的确是门不可多得的好亲,又想,吴大人刚上任,难怪她不知道这号人,不过,云州吴家她倒是听说过,吴家在京城排不上名号,在云州却是能排在前五的大族,话说到此处,她已经是十分愿意了。 林老夫人又说道:“你们家四姑娘,我瞧着是个极爽利的姑娘,吴夫人怕她儿子明年又落第,想早早将亲事定下来,免得明年又拖三年,亲事更不好说了。亲家老夫人,你瞅着这门亲事可看得中?” 这话又含了另外一层意思,吴夫人是个软弱没主见的,傅云丽爽利,以后婆婆少不得听她的意见,这样的儿媳妇在婆婆面前有地位,怎么愁日子不好过?有个在夫家能干的孙女,多帮衬娘家是没问题的。 傅老夫人没有立刻回答,眼里却满是笑意,唤来杜鹃添热茶,这才慈眉和目地感激道:“多谢亲家老夫人帮我们家四丫头奔走操心,这门亲事我是极满意的,不过,婚姻大事我哪里敢一个人做主,少不得跟我们老侯爷商量商量。等过两日,我再回复你,你看等得及么?” “等得及,等得及。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关系着女孩子的一辈子,当然得细细打听,看稳妥了再做决定。” 傅老夫人心情舒畅,这么多年来,今儿个看林老夫人最为顺眼,热情地邀请道:“我们老姐妹许久没聚了,前儿个侯爷从南方寄来几罐子地封黄酒,今儿个开坛,我们一起尝尝。” 林老夫人适时地拍个马屁:“女婿真真是孝顺,我们家老大常年在外面跑,早些年还记得给我送些土特产之类的,跑习惯了就忘记了这回事。”其实,定南侯也给她送了地封黄酒的。 傅老夫人被拍得心情更为欢畅,几番犹豫之下,终于叫来傅卿云坐陪,并且免了傅卿云下午的刺绣课。 林老夫人便松了口气,好歹见着外孙女,没枉费她口干舌燥一上午。 在寿安堂吃过午饭,林老夫人婉拒傅老夫人留她歇晌:“许久没去过卿丫头的梨蕊院了,今儿个我返老还童一回,去瞧瞧姑娘家的闺阁是什么样子的。” 言罢,扶了傅卿云的手离开。 傅老夫人苍眉微蹙:“徐嬷嬷,使两个小丫鬟盯着梨蕊院。唉,真是不省心。” 徐嬷嬷应诺,抿了下唇,这亲家做的,林老夫人还得给些好处才能见外孙女。 林老夫人当做不知道卿云拥福簪的事,一路慈爱地笑着到了梨蕊院,饮了半盏安神茶,便躺在傅卿云卧房的炕上歇晌。 林翠玉朝傅卿云使个眼色,两人蹑手蹑脚地出来,傅卿云问道:“外祖母怎么今儿个来了?” 林翠玉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嗔怪道:“还不是为傅表姐你的事?我大哥急得不得了,以为你被你们老夫人软禁,正被小林氏欺负呢。老夫人这才火急火燎地往这里赶。” “啊?外祖母这会子不会在积聚精神,待会儿和我们老夫人吵上一架罢?” 林翠玉噗嗤一笑,旋即竖起个大拇指:“傅表姐,你真是料事如神!” 傅卿云面色一变,急急说道:“我刚才说笑的,你们可别撺掇外祖母,何况我又没受什么委屈,何苦让她老人家动怒,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小林氏这边,我自有应对的法子……” 林翠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傅卿云,重重地唤了声:“表姐!你这还叫没受委屈,大哥都跟我说了,你跟大哥之间的信件往来都不许了,这不是软禁是什么?你放心,老夫人知道你的簪子坏了,不过我们今儿个来不是为簪子的事,你就看着好了,不会让你背个告状的黑锅。”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罢了,我看外祖母气势汹汹的,还专门乘了轿子来,怕是心里憋着气的,闹就闹一场罢,散散气只怕还好些。不过,一会子,你可劝着点,别火上浇油。” 林翠玉笑嘻嘻的:“我是那样的人么?你尽管放一百个心,老夫人修炼多年,拿捏分寸比我们强多了。” 傅卿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老是让外祖母为她出头,她觉得自个儿很没用,不过,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是这样,头上压个“孝”字,说话行事自然顾忌的多。 傅卿云转而问起傅云丽的亲事,听说是云州吴家,她皱眉思索良久,才从记忆里找出来。 前世北狄南侵,云州在北方最先受到冲击,吴家出了不少忠君爱国的人士,在抵抗北狄的侵略时出了很多誓死守城的英雄,吴家在民间的声望很盛,后来在军中冒出一匹黑马,声望更高。可惜,南齐朝廷比北齐更加乌烟瘴气,那名吴家将领在南下后逐渐被文官排挤出朝堂。 傅卿云想了很久都没记起来那姓吴的黑马叫什么名字。 林老夫人歇晌起身,果然神采奕奕很多,梨蕊院伺候的丫鬟端来铜盆服侍她洗手净脸,她的眉梢便是一皱。 扁豆忐忑地问:“林老夫人,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合规矩么?” 林老夫人看着那铜盆,缓慢地说道:“你做的没不合规矩的地方,只是我看这铜盆不顺眼。” 扁豆答道:“铜盆是府里统一发下来分到各个院子里的。” 林老夫人慧眼如炬,目光灼灼地说道:“我记得你们姑娘小时候,我来做客,她用的是你们前头大夫人大林氏嫁妆里的铜盆,那纹路细致得行云流水,岂是这等粗劣的铜盆可比的?卿丫头,那铜盆哪里去了?” 傅卿云知道林老夫人开始发难了,她有些懵,林老夫人不愧是宅斗高手,刚一睁眼,意识还没清醒呢,便开始实施计划了,看来她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 她上前两步,低眉顺眼地说道:“外祖母,母亲嫁妆里的铜盆,还有其他洗漱用具,我二妹妹瞧着精致,便要到她房里使去了。”说着,亲自拧了热毛巾服侍林老夫人擦脸。 林老夫人柳眉倒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傅卿云抿了抿唇,有些难堪,如实答道:“是我九岁,二妹妹八岁时候的事。” 这么一说,她真觉得自个儿蠢死了,傅冉云那么小就懂得算计她了,而她稀里糊涂的,竟认为小林氏母女是世上跟她最亲密的人。 第82章 傅焕云黑化 林老夫人眼神阴郁,对傅卿云也有了些不满,终是叹口气,她若多关心下傅卿云,也不至于让傅卿云被欺负至此,接着严厉地问道:“她不知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么?除了洗漱用具,她还拿了什么?” 傅卿云转身让苍耳取个单子过来,双手恭敬地递给林老夫人:“都在这里了。 西,我不敢随便送人,都记明白了。” 傅卿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林老夫人是来为她追讨母亲遗失的嫁妆的。幸好她早早让扁豆几个照着大林氏的嫁妆单子理顺了,一一登记在册。 林老夫人意外地抬眼看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这个外孙女不是个没主见的,都一笔一笔记着呢。 看完整张名单,林老夫人愤怒了,小林氏母女两个几乎把大林氏留在傅家的嫁妆全部掏空了,幸亏当年她有先见之明,将地契房产和铺子都攥在手里,否则的话,傅卿云将来出嫁陪嫁的嫁妆全成了空壳子,她可不认为傅老夫人这个偏心眼儿能给孙女多体面的嫁妆。 演戏演全套,林老夫人指着屋内说这里原来摆个什么花瓶,那里原来摆个什么香炉,一一问过傅卿云,不是被小林氏借了去不还,便是被傅冉云看中要走了,有几件甚至被傅焕云砸了。 林老夫人当即让傅卿云开库房,点数保留下来的嫁妆,气的摔了茶盏,把傅卿云的奶嬷嬷韩嬷嬷臭骂一顿。韩嬷嬷心有愧疚,不敢吱声,整个梨蕊院上下噤若寒蝉,只闻林老夫人的雷霆之怒。 林老夫人边吩咐贴身丫鬟回去拿大林氏的嫁妆单子,边拽着安慰她的傅卿云到寿安堂。 傅老夫人早早得了徐嬷嬷的禀告,手忙脚乱地穿衣。 派去监视梨蕊院的小丫鬟脆生生地说道:“林家老夫人先是看见扁豆端去洗漱的铜盆换了,便问原来前头大夫人嫁妆里的铜盆哪里去了,大姑娘回说是二姑娘给拿走了。接着林家老夫人察觉大姑娘房里许多摆件不见了,让大姑娘开库房查看,摔了茶盏,韩嬷嬷吃了顿排头,林家老夫人又吩咐丫鬟回去拿前头大夫人的嫁妆单子。” 傅老夫人等不及丫鬟的伺候,自个儿穿上袜子,急急问道:“那林老夫人现在哪里?” “林家老夫人正往寿安堂赶来。” 徐嬷嬷进门接上一句,急三火四地帮傅老夫人穿戴,抿了抿发鬓,戴上首饰,就听见丫鬟传报林老夫人来了。 傅老夫人唉声叹气,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就知道是个不省心的。走罢,闹就闹一场,咱们侯府哪里还有脸面,早知道是捂不住的。” 徐嬷嬷咳了一声:“大姑娘没提卿云拥福簪的事。” 傅老夫人的脸色并未因此而好看一些,哼了一声:“卿丫头着实受了委屈,但是那小林氏还不是她教养出来的?如今受苦的是她外孙女,这个烂摊子合该她收拾!”正好不用她出手,欺负儿媳妇的恶名声不用她背了。 只是,少不得从此后,林老夫人更看轻她这个亲家。 林老夫人气冲冲地来到寿安堂,一进门便气吼吼地说道:“亲家老夫人,我今儿个才知道我好端端捧在手心里疼的外孙女,竟被你们侯府的人作践至此!” 傅卿云讪讪的,她真想躲起来,两边都是长辈,她这个小辈夹在中间甚是尴尬。 傅老夫人佯装懵懂地问:“亲家老夫人何至于发这么大火?有话好好说。” 林老夫人咬了咬唇角,这个死老婆子真会装傻!既然她给她装,她就非要撕破那层窗户纸,欺负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侯府的体面,等出了事才想要捂起来! 没门! 林老夫人便如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在傅卿云房里见到的景象道出,出口的话一点脸面没给傅老夫人留:“……你们定南侯府是不是短了媳妇、孙女银子使,竟专门挑拣我女儿的嫁妆用?要真想学那破落户,见着个好的都往自个儿房里扒拉,跟我说呀,我们是亲家,两门姻亲,难道我会眼看着亲家日子不好过?亲家之间本就该相帮相扶,亲家老夫人,你说是这个理不是?” 一通话犹如一盆洗脚水泼在傅老夫人脸上,傅老夫人脸颊臊得通红,这话接不是,不接不是,尴尬地安抚道:“老姐妹你消消气……” 敢情小林氏是傅家的媳妇,不是林家的女儿? 林老夫人气死了,冲没眼力见的傅老夫人吼道:“说了半晌话,你倒是将林挽月和傅冉云给我叫出来呀!” 傅老夫人的嘴巴不如林老夫人利索,喘了几口气,好容易等到这个机会,终于顺利开口解释:“小林氏和冉云、焕云到恪亲王府做客了,我这就让人去请他们回府。( 说起来真是误会,傅老夫人知道林老夫人不待见小林氏母子三个,便没提起小林氏的去向,谁知林老夫人会发难,拿大林氏的嫁妆说事,而且话说的那么难听,说的她无地自容,心里的火气也被挑了起来。 徐嬷嬷小跑步去二门上吩咐。 林老夫人感到疑惑,老侯爷不许小林氏出门见客,更别说出府做客了,这事传遍了全燕京,小林氏去恪王府做什么? “恪王府又有牡丹花需要小林氏出手相救?” 傅老夫人面皮紧绷,小林氏通过牡丹花与皇贵妃结缘,差点让整个傅家成为墙头草,她还被老侯爷骂了一通,此刻再提牡丹花,她膈应的很,口中说道:“不是牡丹花,这时候开的菊花。恪亲王妃有一盆绿衣红裳濒死,让老大媳妇去瞧瞧能不能救活。” 恪亲王是唯一留在燕京伴驾的王爷,可以不用去封地,皇帝对他的宠信显而易见。因此,傅老夫人的心情很复杂,既为小林氏攀上恪亲王妃而开心,又担心小林氏和傅冉云再出幺蛾子。 傅卿云眸光一黯,不得不说,小林氏和傅冉云的运气真不是盖的,频频有贵人相助,她破坏了小林氏和皇贵妃的缘分,小林氏就攀上恪亲王。 林老夫人皱皱眉,泼傅老夫人一盆冷水:“不是我说你,京中规矩多,女婿常年在外征战戍边,家里的娘们合该少出去抛头露面。恪王府里喜欢养花的是恪亲王,可不是恪王妃。要是传出些不好听的来,哭都来不及。” 傅老夫人复杂的表情瞬间凝固成猪肝色,她可不想被人指点儿子戴绿帽,林老夫人跟吃了火药似的,句句带刺。 傅卿云面露尴尬,那个被假想戴绿帽的男人是她的父亲,看来林老夫人是动了真怒了。 而林翠玉则掩了帕子无声地轻笑,傅卿云偷偷掐她一把,被编排的是她老爹好不好?有什么可笑的。 林老夫人不管小林氏是不是跟恪亲王有一腿,做到提点的本分,便直接问道:“亲家老夫人,我们不扯远了,我无心插手你们侯府的家事,不过卿丫头是我最疼爱的外孙女,我见不得她受委屈。若是你觉得不好从儿媳妇房里要东西,我去要。若是认为我逾矩,那些东西卿丫头不要了,我心疼外孙女,我自个儿从我嫁妆里再添一份一模一样的便是。总归那时候卿丫头年幼,是‘心甘情愿’送给她姨娘和妹妹的,我也说不出二话来。” 傅老夫人的脸色更加难堪,忙说道:“这是老大媳妇做的不对,是我想的不周到,这些年不在侯府才让卿丫头受了委屈。这事啊,今儿个我知道了,定会给卿丫头讨个公道,追讨回来便是,哪里能再让老姐妹你破费?卿丫头,你快劝劝你外祖母,别气伤了身子。你夫人是个不懂事的,没得让你外祖母白白跟她置气。” 傅卿云从善如流地劝了几句:“……怪我那时候年幼,心疼二妹妹是个可人疼的,没想到外祖母和祖母为这事为我抱不平,都是我让两位老人家操心了。” 并没说不追回那批嫁妆的话。 傅老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暗道,她没看错,傅卿云的确是个不省心的孙女。又暗暗叹息,嫡长女就该硬气些,在夫家立得起来,将来才能多多帮衬侯府。一时,傅老夫人凝视着傅卿云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小林氏自然还没脸到能在恪王府歇晌,庆幸的是,借着这次出府的机会将傅冉云和傅焕云接出来了,回府的半路上碰到永和院出来报信的婆子。 傅冉云不依,脸上的笑容瞬间变为乌云密布,拽着小林氏的衣袖说道:“夫人,我不要,那些东西是傅卿云心甘情愿给我的,就是我的东西,凭什么外祖母一句话就要还给她?” 傅焕云肥肥的脸在马车的颠簸下一颤一颤的,举起小拳头附和傅冉云的话:“就是,我以前吃过大姐姐不知道多少点心,难道要我拉出屎来还给她不成?” 傅冉云噗嗤一笑,“呸”了一声:“恶心啊你!” 小林氏要笑笑不出:“这事不得善了,你们老夫人是个耳根子软的,被人逼两句就没辙了。我们赶紧回去看看情况罢。” 刚到定南侯府门口,徐嬷嬷派的婆子便到了,那婆子说了一样的话。 小林氏脚步匆匆地赶往寿安堂,傅焕云拉住傅冉云的手,看似敦厚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二姐姐,我们去你院子里听消息,大姐姐有老夫人和外祖母撑腰,合起伙来欺负咱们,我们不能便宜了大姐姐!走!” 傅冉云一直认为傅焕云人头猪脑,只会吃,闻言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四弟弟,你怎么转性了?” 傅焕云拽着傅冉云疾奔,摇头晃脑地说道:“我是看破红尘了,知道了大姐姐的险恶。” 傅冉云被逗得一笑:“你跪几天祠堂,想出家了?哈哈!别跟我急,逗你两句罢了。看你是真的开窍了,跟我说说,你想到什么法子不便宜了大姐姐?” “别啰嗦,快走,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83章 吃了的给我吐出来 小林氏一到寿安堂,傅老夫人先声夺人,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个眼皮子浅的,忒没见识,看见好东西就往自个儿房里扒拉,若不是你嫡母今儿个察觉不对劲,我还蒙在鼓里呢!赶紧的,你和二丫头拿了卿丫头什么东西,都送回去。” 小林氏被喷了一脸口水,也不敢去擦,强装笑脸跟傅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说的什么话,媳妇听不明白,媳妇拿了卿丫头什么东西,老夫人明说,媳妇还回去便是,这样没头没脑的,媳妇也是一头雾水呢。” 傅老夫人气结,这事提一回她就丢一回脸,不客气地骂那出门报信的婆子:“侯府养你吃干饭的么?传个话都传不明白,养你这张嘴简直是浪费米粮!” 那婆子明知傅老夫人指桑骂槐,唯唯诺诺地只管陪笑脸,心里却有股怨气,装傻装成小林氏这般真真是修炼成精了。 林老夫人捂着芙蓉石红莲茶盏,眼风凌厉地盯着小林氏,口吻却淡淡的:“也没什么,只是卿丫头年幼不经事,被人哄骗去不少好东西,今儿个我发觉少了许多她母亲的嫁妆。想着她不知道那些嫁妆的价值,你原是个庶女,不是我教养的,我少不得教教你怎么辨认金玉摆件的价值,免得你继续给侯府丢脸。传出去,知道的呢,当是卿丫头孝顺你,不知道的,当是你这个继母和姨娘贪恋原配夫人的嫁妆,这多不好听,是也不是?” 小林氏的脸瞬间变得僵硬如石,林老夫人不愠不怒,却比傅老夫人的指桑骂槐更难听,合着她是多没见识的人,便讪讪笑道:“母亲说的是,我才明白两位老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原就想着将东西送回给大姑娘,毕竟这些年当家,见识长了不少,也知道了姐姐那些东西的价值。只是我又想,若是我送回去,外面爱嚼舌根的人少不得说三道四,以为卿丫头不敬我这个嫡母,送了的东西又要回去,白白说卿丫头小气,于卿丫头的名声不好听啊!” 话里的意思便是,她在林府没见识,来了定南侯府才长的见识,正如林老夫人说的那般——林府没将她教好。 傅卿云听到这里,简直要冷笑了,小林氏那张嘴生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寿安堂里过分安静,她觉得有些违和感,眸光一瞥,这才发现原来跟小林氏一起回来的傅焕云和傅冉云没来寿安堂请安。 傅家有规矩,出门的人出门前要来跟长辈报备告别,回来后要跟长辈请安,报平安,免得家中长辈担心。所以,傅焕云和傅冉云没来寿安堂是不合规矩的,他姐弟两个正在风口浪尖上,绝对不敢不来请安,那是什么比惹怒傅老夫人更重要的事绊住了他们的步伐? 傅卿云思及傅焕云的蛮横和傅冉云的狡诈,一阵头疼,悄声对豌豆说道:“你使两个婆子去二姑娘和四少爷的院子瞧瞧,看看他们在干什么。若是他们俩有异常,及时跟我禀告。” 豌豆抬眼瞅了下徐嬷嬷,忙应诺悄然退下,寿安堂的气氛剑拔弩张,她多待一刻都觉得头皮发麻。 傅老夫人听了小林氏的话,在一旁瞪着她不说话,暗自幸灾乐祸,瞧林老夫人教出的女儿多伶牙俐齿,现在遭报应了罢? 傅老夫人一直对林府塞个庶女给她大儿子做正房多有不满。 林老夫人气的肝疼,恨不得将这个忤逆她的庶女掐死算了,不禁又恨那死去的婆婆多事,非要给死鬼林老太爷纳妾,生个庶女出来给她添堵棺材里的林老太爷:躺着也中枪!,她面上丝毫不动怒,不温不火地说道:“既然你也有这个心,那正好,我就成全你这片慈母心,就说你瞧着卿丫头房里摆设太过朴素,送她些摆件,既全了你的爱女之心,也成就了你母女两个的美名,岂不是两全其美?这个理由够充分了罢?” 傅卿云猛地抬头,掩唇微笑,这才是颠倒黑白的巅峰啊!而且让小林氏憋气憋得名正言顺,面上漂亮,内里吃亏。 小林氏目瞪口呆,期期艾艾地道:“这……这……这不妥当罢?” 林老夫人不怒自威,威胁似的笑道:“怎么,难道你觉得抢占原配嫡女财产的名声好听么?你可别忘了,二丫头声名狼藉,想找个好人家难了,可焕云将来也是要娶媳妇的。若你落个这般名声,说亲的人家以为你喜欢强占媳妇的嫁妆,焕云别想说门好亲了。” 所以,你别给脸不要脸!给个台阶你就下罢! 小林氏深呼吸数次,一口闷气憋得脸都红了,妥协地说道:“母亲向来周全,深谋远虑。” 傅老夫人不失时机地刺道:“那是,你嫡母管理偌大的家业,整个京城的夫人比得上她的没几个,那手算盘拨的更是羡煞旁人。老大媳妇,你啊缺的就是深谋远虑,做世家夫人,不能只着眼于眼前的蝇头小利上。” 小林氏面如土色,这两个老妖婆倚老卖老,一个个都来教训她,也不想想,若是赵家能像傅老夫人说的那般深谋远虑,赵家又岂会没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林老夫人言道,她不能在侯府久待,得看着外孙女将东西归置好才行。当即和傅老夫人一起拿着傅卿云给的单子去小林氏房里搬东西,每搬一样,就用毛笔在单子上勾一笔。 小林氏一边心头滴血,一边伸长脖子去瞧单子,杜鹃将单子护得紧紧的,半个字不让小林氏看到。小林氏背着人骂她没眼色的小蹄子。 傅卿云这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小林氏的房间,明面上小林氏并没添大件物品,除了从她那里拿走的东西,别的东西都是出自侯府库房每年统一的采购,唯一比较打眼的便是小林氏和傅冉云日常的穿戴,倒是比别的房里的姑娘夫人更华丽些,料子更精致昂贵,首饰更华美珍贵。 傅卿云能看出的问题,林老夫人兰心蕙质当然不会错过,便抖了抖单子,很自然地直接吩咐道:“单子上还有大半的物品没到位。挽月,你把库房打开罢。” 小林氏一僵:“库房?” 林老夫人慈爱地笑道:“是啊,难不成你库房里放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样一说,小林氏就不得不打开库房了,库房里有两件大型的观赏花瓶摆件,林老夫人毫不客气地搬走。 傅卿云扫了一眼,小林氏的库房一目了然,除了那些衣服料子比较值钱,药材只是很普通的药材,而且药材的种类也不多,只有些人参、燕窝、鹿茸之类的补品,一看就是年份不到两百年的。 她纳闷了,小林氏到底将治疗褥疮和配制雪肌膏的药材藏到哪里了?永和院很大,但药材的味道也很大,她在永和院的几间正房都没闻到药苦味。 小林氏将一丝得意藏在眼底,她不信林老夫人敢放下脸面去傅冉云的房间里搬东西,这会子低眉顺目地柔声说道:“两位老夫人,都在这里了。” 林老夫人将单子递给小林氏:“那肯定是你忘了放去了哪里,你细细想想,我这张单子给你当参考,你要想不起来,我帮你想。咱们一次性解决了,免得外面的人说三道四,为着几个摆件伤了你们母女的情分。” 小林氏接过单子一瞧,顿时愕然,单子上的东西全在傅冉云的房间里,看林老夫人的架势是不收齐这些东西就不走了,她咬着牙,硬着头皮说道:“这些东西的去向我实在不知道。” 林老夫人“咦”了一声,睁眼说瞎话:“这不都是你从梨蕊院借的么?” 小林氏再度惊愕:“我从未在梨蕊院借过这些东西。” 林老夫人老神在在地说道:“那许是你借了太多东西不记得了,你再找找。林府有你大嫂看着,我现在清闲,你若想不起来,我就在这里帮你想。”言罢,又嘀嘀咕咕地说道:“年纪轻轻的,记性却不好,难怪总是做出丑态。” 她是嫡母,她说小林氏借了便是小林氏借了,难不成小林氏敢叫她拿出证据来?真真笑话! 小林氏恨得咬牙切齿,敢情林老夫人赖在她院子里不走了! 这时候一直一言不发的傅卿云走上前为林老夫人捏肩膀,却是温和地对小林氏笑道:“夫人大概忘记了,二妹妹最是喜欢华丽的东西,从夫人这里讨要不少,前儿个我还在二妹妹的房里看见不少母亲的嫁妆。原不该我多话,只是夫人是问我借的,如今外祖母和老夫人动怒,我少不得提醒夫人两句。咱们侯府哪里少了几个摆件了,总不能让林妹妹看笑话。” 把傅冉云夺走的那些嫁妆也转嫁到小林氏头上,她就是要把小林氏一点点掏空,让她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让她知道,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林老夫人赞许地捏了捏傅卿云放在她肩头的小手。 林翠玉嘻嘻笑着接话道:“我可不敢笑话侯夫人和二表姐,不过呢,我上次和大哥哥来探望二表姐,那个叫碧桃的丫鬟上茶用的是官窑出的脱胎填白盖碗,我看着眼熟,后来摸到碗底的‘林’字才恍然明白,原来我们家也有这样一套盖碗。问了老夫人才知道,当初唯独大姑母的陪嫁里有这样一套瓷器。” 傅老夫人如醍醐灌顶,又气又怒,原来是小林氏和傅冉云自个儿露了马脚,林老夫人和林翠玉是有备而来!今儿个这场气生的冤枉,人家林老夫人是假装动怒,该气得早气完了。 林老夫人微微而笑,看着小林氏,听她还怎么狡辩。 小林氏死死咬住唇瓣,她能说什么?说那是傅卿云心甘情愿送给傅冉云的?那么,傅卿云马上就可以矢口否认,说那是傅冉云硬要拿走的,这个名声传出去,傅冉云刚刚在恪亲王妃面前建立起来的良善形象就会瞬间崩塌,她的苦心孤诣便会化作乌有。 她垂下眼睫,好,真是好的很!这几个人一个个紧逼着她,总有一天,她要让她们在她面前跪地求饶。 半晌后,小林氏将眼泪藏在眼底,平静地扯了扯嘴角说道:“看我记性太差了,竟忘了冉丫头那里。” 然后,小林氏带领大家去了菊蕊院。 刚刚走出永和院,豌豆着急地跑到傅卿云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傅卿云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 林老夫人眉心一蹙,问道:“卿丫头,怎么了?” 第84章 砸了也不给你 傅卿云瞥了眼小林氏,冷笑着说道:“我刚刚见二妹妹和四弟弟没跟着夫人来寿安堂请安,担心他们两个的身子,便暗中叫了两个婆子去看看。四弟弟拉着二妹妹去了菊蕊院,这会子不知道他两个怎么了,四弟弟竟砸起东西来了!” 林老夫人还有些糊涂,傅老夫人的脸色却变得和傅卿云一般铁青,傅焕云砸东西在她脑海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急匆匆地朝菊蕊院赶去,嘴里骂道:“这个孽障!我们傅家的孙子里就没见过这么顽劣不堪的,烂泥扶不上墙的货!” 傅卿云怕待会儿林老夫人见了那场面受不住,便轻声解释两句,给她个心理准备。 林老夫人登时大怒,健步如飞地跟上傅老夫人,林翠玉跺脚恨声道:“这得多恶劣啊,自个儿得不到就砸了也不还给你!我看他连烂泥都不如,一坨糊不上墙的****!” 小林氏嘴角隐藏的笑意瞬间化作云烟消散,臭丫头,嘴巴这么臭,将来哪个娶了你哪个倒霉! 原来傅焕云和傅冉云在菊蕊院听消息,最后听说林老夫人和傅老夫人两位长辈威逼小林氏交还大林氏的嫁妆,而且还要收回傅冉云这边的嫁妆,傅焕云脑海里盘旋多时的那个恶毒的主意霎时占了上风。 他怂恿傅冉云将摆件全部砸了。 傅冉云对抓到手的东西从来不肯轻易放手,哪里肯听他的,要将东西藏起来,奈何傅焕云已经开始砸了。但傅焕云这些年只知道吃,压根不知道哪些是傅卿云的,哪些是小林氏给女儿置办的,就专挑那些看着华美的摆件砸,砸了不少傅冉云自个儿的东西。 傅冉云大叫大嚷,劝阻傅焕云,傅焕云一律当做耳旁风,只当傅冉云糊弄他,索性砸个干净。 林老夫人和傅老夫人赶到的时候,傅焕云正一把推倒拽他胳膊的傅冉云,傅冉云惊恐地尖叫出声,倒地,脸上、手上、脖子上扎了无数的碎渣子,变成个花猫脸。 小林氏大声喝止疯狂的傅焕云,颤颤巍巍地抱起受伤的女儿离开满地狼藉。 傅老夫人站在门口望着一室琉璃瓷器碎渣,双目通红,狂躁地吼了声:“你个作死的孽障!我们傅家怎么养出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傅卿云胸口的怒气渐渐凝聚,那些东西很多都是她母亲大林氏在世时的摆件,就这么被傅焕云给砸成碎渣子,再也没办法拼凑出完整的。 她的心再次冷了,冷得滴血。 林翠玉担心地扶住脸色惨白的傅卿云:“傅表姐,你没事罢?” 林老夫人抚着噗通跳的心口,闻言忧虑地望过来,见傅卿云满眼悲凉,泪珠子在眼眶里打滚,她重重叹口气:“卿丫头,外祖母一定给你找来一模一样的,啊,别担心。” 傅卿云无比后悔,后悔她的愚蠢,她为什么不早点看出来小林氏的险恶用心?她为什么不相信傅焕云有一天会恶劣到这种地步?她想要守护的东西再次被小林氏母子三人毁得干干净净,毁得只剩下这片渣滓。 林老夫人悲从中来,用素绢帕子擦去傅卿云脸上的泪水:“好孩子,外祖母一定会找来一模一样的,不哭了啊!” 傅卿云这才惊觉自个儿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了,抬起眼来,只见林老夫人心疼地看着她,而大骂傅焕云的傅老夫人震惊地望着她。 她抹了抹眼角泪水,脑袋埋在林老夫人怀里,重生以来,第一次真正伤心地啜泣,低声说了一句:“外祖母,即便是一模一样的,也不是原来的了,不是母亲曾经用过的。就像小林氏,她是母亲的亲妹妹,是我的继母,却不是我的母亲啊!” 这句发自肺腑的话险些让林老夫人落下泪来,林老夫人拍着她的背,温声细语地劝道:“外祖母知道。卿丫头,今儿个是我冲动了,那些碎掉的便罢了,咱们好好保护留下来的,珍惜你拥有的,好不好?” 傅卿云听出林老夫人的愧疚,顿时破泣为笑,反而安慰起林老夫人来:“我很感激外祖母呢,若非外祖母今儿个来为我讨回公道,怕是母亲的嫁妆全被他们糟践了去!我不瞒外祖母,我心里想的和傅焕云做的一样,便是砸了,也不留给他们,免得他们脏了母亲的嫁妆!” 想想小林氏将双面绣炕屏放在她自个儿的炕上,和母亲去世前做的一模一样,她就觉得无比恶心,恶心到想吐!那时候真是有砸光嫁妆这种想法的。 林老夫人稍感安慰,又安抚两句,才转回头来沉着脸问傅老夫人:“亲家老夫人看,这事该怎么处置?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头回遇见这么野蛮的孩子,哪里有个贵族子弟的模样!便是纨绔子弟也不是这么败家的,整个一败家子!哼,这次亲家老夫人总不会又要说,傅焕云没学好,是我们林家没教好罢?” 傅老夫人讪讪然地扯了扯面皮,实在笑不起来,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傅焕云这么顽劣,这次眼里的抱歉显得真诚很多:“老姐妹,焕云性子顽劣,连我们老侯爷都管不住的,跟林府自然没关系。这样罢,焕云砸了什么,我从我自个儿的嫁妆里赔给卿丫头。” 傅卿云在乎的不是嫁妆的多寡,而是母亲的遗物,既然被傅焕云砸了,她压根没想让傅老夫人赔偿,便哽咽着道:“老夫人,孙女万万不敢要老夫人的一个‘赔’字,本就跟老夫人没半点干系。这是我们大房的事,还是我们大房来解决比较好。” 傅老夫人暗自点头,傅卿云起码知道她补偿大房,是对二房、三房、四房不公平,的确有当家主母的范儿。 她轻咳一声,对面色陡然沉下来的小林氏说道:“卿丫头是个明事理的,她说得对,我一碗水若是端不平,这侯府日后便没法子管理了。老大媳妇,这是你们房里的事,论起来,是你和你大姐姐两房的事,现在你房里的焕云砸了卿丫头母亲的嫁妆,合该你来赔。” 小林氏肺都气炸了,傅卿云就是天生来跟她作对的,她原本还高兴来着,岂知又是空欢喜一场,不由得对这个冲动的儿子也有了怒气,傅焕云砸掉的那些东西她看着也心疼啊!这个傻小子,难道不知道留着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么?只要东西还在,他们早晚有一天能将这些东西拿到手上。 “卿丫头,你真是这样想的么?让我赔给你?我们可是一家人。” 若是傅卿云敢顺着竿子承认他们是两房人,看她不扣傅卿云一个不孝的大帽子! 傅卿云红着眼圈看着小林氏,不忍心地说道:“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心疼夫人,毕竟当初夫人的嫁妆才一千两银子罢了,光是焕云砸的那套官窑脱胎填白盖碗就价值二百两银子,别说千灯琉璃盏、黄地粉彩镂空干支象耳转心瓶、水晶双耳十角杯、金嵌红宝石美人烛台、三阳开泰和田玉壶、万寿龟镇纸等等,这些加起来价值足足过万两,让夫人赔偿我,实在是不厚道……” 小林氏光是听着傅卿云念出这一串串名词就头脑发晕,更为那个“嫁妆一千两”的字眼感觉到羞耻,大林氏生的不是女儿,而是讨债鬼! 傅卿云似没看见小林氏的恼羞成怒,接着说下去:“但是我也不能让夫人背个苛待原配嫡女的黑锅,让别人说夫人偏心焕云。而且,母亲留下的嫁妆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一半是凌云的,我是夫人的女儿,又是亲外甥女,我当然不在乎夫人赔不赔我,可凌云将来娶了媳妇对夫人不满可怎么办才好呢?所以为着夫人的名声着想,为着夫人和未来定南侯夫人的婆媳关系着想,也是为着四弟弟和凌云之间的兄弟情谊着想,少不得我厚着脸皮认下夫人的赔偿。” “噗嗤!” 林翠玉刚刚还在为傅卿云的眼泪担心,听了这番话忍俊不禁,她赶忙捂住嘴,若无其事地盯着地上的碎渣,装作两耳不闻窗外事。 林老夫人欣慰地看着傅卿云,越是逆境中的女人越是不能软弱,软弱就意味着被欺负,她的卿丫头是真的长大了,懂得怎么保护自个儿了。 傅老夫人则被傅卿云无赖的样子打败了。 小林氏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尚未开口,被徐嬷嬷制服扣押的傅焕云嘴快地嚷嚷道:“老夫人,夫人,你们别听大姐姐狡辩!夫人你不能赔大姐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砸的就我来赔!” 只听傅焕云这番话不看他的品行,不认识他的人可能真被他这副男子汉敢作敢当的行为打动了,可惜,在场的人都是了解傅焕云的人,干糊涂事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事后常常躲在他娘的裙子后面。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的浑劲儿还没过去呢。 小林氏虽知儿子不靠谱,依旧觉得心中熨帖。 傅老夫人不客气地戳破他的话:“你赔!你拿什么赔?拿你那身肥肉么?” 傅焕云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小林氏怕傅焕云再招了傅老夫人的恨,忙轻声斥责:“焕云!你小孩子家别多嘴!” 然后为难地对傅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您该知道媳妇的底细。我就那么点子嫁妆,怕是全赔给卿丫头都不够的。” 傅老夫人现在对小林氏母子失望透顶,敢做不敢当,有个说浑话敢当的却是个当不起的,想了想,便说道:“有多少赔多少,这关系着焕云和凌云的兄弟情,你想让他们兄弟俩因为一点银子就反目成仇么?嗯?我看你库房里这些年添置了不少布料和首饰,全部拿出来赔给卿丫头,不够的再从我这里添!” “老夫人,不可以,那些首饰多是侯爷送给我的,我怎么能送给别人……” “什么别人?那是你女儿!” 傅老夫人一锤定音,不顾小林氏的阻拦,硬是从她袖子里抢走库房的钥匙,将小林氏存的珠宝首饰和布匹全部搬出来,傅冉云房间里没被砸毁的摆件陆陆续续地搬回梨蕊院,比照丢失的那些,包括傅焕云在傅卿云房里砸的那些摆件一起算上,统共算下来,小林氏要赔偿傅卿云四万两银子。 小林氏手中的珠宝首饰抵不够,便拿傅冉云的首饰来抵偿。 傅老夫人眼睁睁瞧着小林氏和傅冉云库房里流水一样搬出的首饰,眸子越来越沉,她对她那个大儿子了解的很,南疆过来的珠宝绝对值不了这个价。小林氏哪里来的银子打扮? 至于小林氏和傅冉云、傅焕云的哭泣哀求,傅老夫人早免疫了,就当一群养不熟的狗在吠。 第85章 卿云管账 傅卿云觑着傅老夫人的表情,擦干净所有泪水,她今儿个这番作为在傅老夫人的心里留下颗怀疑的种子,这颗种子会生根、发芽,等到它长成参天大树的那日,就是小林氏成为落水狗的那天。 她发誓,今儿个的羞辱,她定然会在小林氏母子身上找回来!你不是喜欢银子么?那我就让你一无所有! 傅卿云瞥了眼在傅老夫人面前苦着脸装穷的小林氏,这个蠢妇竟没察觉到危机。她淡淡地撇过头。 林翠玉也发觉了不对劲,朝傅卿云使个眼色,傅卿云轻轻摇头,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父亲送回来的宝石并不是京城流行的,成色虽好,价值却不高。” 林府本就是皇商世家,林老夫人自个儿也是个爱算术的,养的贴身丫鬟里有两个是算账高手,噼里啪啦一通算盘打下来,恭恭敬敬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地禀告道:“傅老夫人,傅二表姑娘傅冉云和二姑太太小林氏的首饰和布匹价值三万零五百八十九两银子,还差九千四百一十一两白银。” 旁听的人不约而同地倒吸口凉气,林老夫人眉心陡然一跳。 小林氏到此时才察觉到大家的面色不妥,她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傅老夫人却不想继续在林家人面前丢脸,板着硬邦邦的面孔说道:“我说到做到,卿丫头,一会子到寿安堂来,我让徐嬷嬷给你取一万两的银票。” 赶来凑热闹的傅二夫人、傅四夫人立马垮了脸。 傅卿云上前行礼,细声细语地说道:“老夫人,我们终究是一家人,一笔写不成两个‘傅’字来,算那么清做什么?况且,夫人这些年来教养我不容易,我若是不适可而止,真要被人当做不孝女了,若是凌云知道我从老夫人这里拿银子,不得笑话死我!老夫人就当心疼孙女,剩下的银子留着给妹妹们添嫁妆好不好?”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微微松口气,看向傅卿云的眼神含着暖意。 傅卿云并不在乎几个婶娘的态度,但她得给弟弟凌云在这个府里留个后路,留份体面,正如她曾经说过得,做事可以做绝,做人却不可以做绝。 傅老夫人这才有了些微笑意:“好,就卖你个好,留着给你们姐妹添嫁妆。” 话音刚落,她面色再次一变,冷飕飕的目光射向傅焕云,傅焕云不自觉地躲到小林氏的裙子后面,她冷笑:“焕云屡教不改,这顽劣的性子不仅没磨得稳重,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看来是祠堂里的日子太舒服,太安逸!既然如此,我会和老侯爷商量让你换个地方。我们傅家门户低,养不起你这等败家子!” 在场的人除了小林氏和傅冉云,没一个人同情傅焕云,当即傅焕云被徐嬷嬷堵住嘴再次押到祠堂。 傅冉云战战兢兢地看着傅老夫人的目光转过来,傅老夫人不留情面地说道:“今儿个是恪王府特意下帖子请,才例外准许你们母女两个出院子,既然回到侯府了,仍按侯府的规矩办事,你们继续闭门思过罢,等过去这三个月,老侯爷觉得满意了,再放你们出来。” 小林氏手里的帕子攥成一团乱,傅冉云差点气昏了,怨怪傅焕云是个惹祸精。 一行人心思各异地回到寿安堂,林老夫人显得很是疲惫,饮了半盏茶水便向傅老夫人告辞。 今儿个的事情原本可以平平静静解决的,结果傅焕云不安排理出牌,让定南侯府再次丢了大脸,傅老夫人已经没脸见林老夫人了,等林老夫人一离开,她便让大家散了,连四姑娘傅云丽的亲事都忘到爪哇国去了。 傅老夫人靠在软枕上,让杜鹃给她揉捏额角,和徐嬷嬷抱怨:“这府里,没一个让我省心的。徐嬷嬷,你说,小林氏的嫁妆怎么就从一千两变为三万多两呢?若说是老大送她的首饰,打死我都不相信!” 徐嬷嬷哪里敢议论主子的是非,模棱两可地说道:“许是侯夫人持家有道。” “这话也就骗骗孩子罢了。” 要说是小林氏挪用侯府产业添到自个儿嫁妆里,她有九成九的相信,但她绝对不相信一个后宅妇人能将一千两打理成三万两。 傅老夫人陷入沉思,她微微眯起眼,忆起多年前的旧事,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回忆起往事,每每思及小林氏的威胁,她夜里总会做噩梦。 沉思半晌,傅老夫人不再揪着这个话题,换成侧身的姿势,一手拄着脑袋,说道:“唉,咱们卿丫头的确是受委屈了,这事啊,我在旁边看着都气,那个孽障,生生将卿丫头给气哭了!前儿个我让你打听学堂里的事怎么样了?” 徐嬷嬷回话说:“文师傅和姜师傅二人的确有一次罚大姑娘不许吃午饭,原因是大姑娘没完成功课。” 傅老夫人不相信地轻笑:“我十几个孙子孙女,就数卿丫头最乖巧,功课最为认真。这还是头一回听说她被师傅罚。” 徐嬷嬷浅浅地笑了笑,语气温和:“是老夫人教导的好,大姑娘是长姐,孝顺老夫人,底下的少爷姑娘都有样学样。不过,大姑娘没完成功课是有缘由的。” “我就说卿丫头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逃避功课。快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怎么回事。” “文、姜二位师傅讲课时只讲一遍,而且不亲手演示,也不给大姑娘正面的解答,大姑娘不明就里,当然不能完成功课。好在大姑娘聪明,让五少爷从老侯爷的书房里找到姜师傅曾经出过的一本刺绣书,大姑娘就按照书本上的摸索,文、姜二人便找不出茬儿了。” 傅老夫人捂嘴呵呵笑:“这我知道,这俩老货竟敢这么埋汰我们卿丫头!” 徐嬷嬷也笑了:“老夫人说的是,她们也不瞧瞧大姑娘是谁的孙女,岂是能让人白白欺负的。不过,大姑娘并未报复文师傅和姜师傅,私底下曾劝过几位姑娘别冲动,说是不想因为自个儿的缘故连累家中姊妹们在女师傅们眼中留个坏印象。” 傅老夫人叹口气:“卿丫头就是懂事识大体。罢了,原本我就觉得学堂里的师傅是小林氏请来的会委屈了她,今儿个又惹她哭一场,连我那一万两银子也眼不眨地不要了,我做祖母的,也不能光让孙女吃闷亏。索性那叠子账册我看着头晕,你们四夫人倒是想看,却是个拎不清的,便从明儿个起,让卿丫头来寿安堂帮我点账罢。学堂那边你去交代,卿丫头上午跟我学管账,下午跟她们学刺绣,功课做不做无所谓,留出时间给她绣嫁衣。” 徐嬷嬷忙屈膝应诺,声音十分清脆。经过这件事,傅卿云不仅追回大林氏的嫁妆,在傅老夫人面前的地位更加稳固,相对的,小林氏更遭傅老夫人的嫌弃。 傅卿云盯着丫鬟们轻拿轻放,将追回来的嫁妆全部放进库房里。以前她年幼不懂事,直到经历过两世生死,她才明白亲生母亲对儿女的疼爱是无私的,大林氏的这些东西就显得更为珍贵,这些东西承载着母亲对她和凌云的爱,她要为母亲和凌云守护好这些嫁妆。 从此,一个都不能少。 林老夫人离开时拿走那支摔坏的卿云拥福簪,答应会帮傅卿云修补成原样,林翠玉则给了傅卿云一封厚厚的信。 晚饭时,傅卿云听完徐嬷嬷的交代,徐嬷嬷暗示她傅老夫人已经知道女师傅在学堂为难她的事了,傅卿云心里好受了些,不管傅老夫人怎么偏心,她的关爱分割成多少份给孙子孙女,血浓于水,她终究是傅老夫人的亲孙女。 掌灯后,傅卿云便开始细细读林翠玉交给她的信,当她看到安国公也参与了时,心口扑通扑通跳,不禁忐忑难安,安国公知道她的狠毒了么?安国公会怎么看她? 随即,她想到上次在宫里,她就在安国公的面前设计个陷阱给她亲妹妹跳,安国公不仅不责怪她,还百般帮忙,这是不是说明,安国公并不在乎她是个恶毒的女子? 那,安国公到底喜欢怎么样的女子呢? 傅卿云陷入胡思乱想中,烛芯乍然爆开拉回她的神智,她微微摇头,罢了,反正她这辈子跟小林氏母子三人杠上了,安国公已经跟她定亲,管他安国公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这辈子都是她傅卿云一个人的丈夫! 霸气地想完这些,傅卿云接着往下读信,安国公和大表哥林魁玉查到的事验证了她的猜想,最大的疑团便是,小林氏的药材是从哪里来的?总不会真像林魁玉所言,小林氏是个深山老妖,会变法术罢? 傅卿云沉吟,不管怎样,小林氏果真是个有钱人这一点没错。 晕黄柔和的烛光下,傅卿云轻轻勾唇,小林氏的银子越多,当她失去的时候便越心痛! 从第二日起,傅卿云便开始跟着傅老夫人学管账,半天下来,傅卿云发现傅老夫人是个比文师傅和姜师傅更不靠谱、更不负责任的先生,因为傅老夫人什么都不教她,只让她自个儿看,好歹人家姜师傅还粗略地讲了下针法啊! 傅卿云管账的消息不消片刻便传遍了侯府上下,梨蕊院的丫鬟们出去个个抬头挺胸,别提多有面子了。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蠢蠢欲动,傅三夫人就是个打酱油的,性子温吞,从来不争不抢。前两位夫人只耐住半天,中午吃饭时殷勤地来上房伺候,争着为傅老夫人布菜。 傅老夫人只当看不见妯娌两个的明争暗斗。 饭毕,傅卿云去前院上学堂。 傅四夫人见小辈走了,这才好意思厚着脸皮开口:“老夫人,卿丫头十几岁的孩子能看什么账?况且侯府这么大,万一她看错个数字,岂不是做白功?媳妇好歹在四老爷任上管了几年账,经验是有的,不如让媳妇代劳,卿丫头该好好绣嫁妆才是正经。” 傅二夫人想说话,却被傅四夫人给挤到后面去了。 傅老夫人皱了皱眉头,掀起眼皮子看着傅四夫人:“经验是做了才会有的。况且卿丫头年纪不算小了,明年就出嫁。她夫人是个糊涂的,女孩子早该在十岁上便将管家学起来,偏老大媳妇没教她,少不得我手把手教了。” 傅二夫人赶忙接话道:“老夫人说的是,大嫂成日让姑娘们学刺绣,学诗词,正经的管家不给教,媳妇心里也着急呢,这不,四丫头也是过了十岁的,媳妇就想着能不能在老夫人指导卿丫头的时候,顺便也教教我们四丫头?” 傅老夫人撂了茶盏,眉心皱得更紧:“你们当娘的不教,怎么反倒让我来教?老二媳妇,你领着差事就该趁机教教四丫头怎么管库房,这还用我说么?” 傅二夫人被堵了话,面上讪讪的,心里却在想,管库房能和管账册相提并论么?管账册可是能看到整个侯府的产业呀! 不过,她到底不敢跟傅老夫人顶嘴。 第86章 联手出击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在傅老夫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傅二夫人不服气,傅老夫人偏心四房就算了,现在又偏心傅卿云,他们二房难道天生就是当草的命? 傅四夫人不甘心,谁再敢说傅老夫人偏心四房,她跟谁急! 两妯娌原本互相看不顺眼,现在则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傅四夫人和傅二夫人抱怨:“原瞧着卿丫头是个好的,没想到竟冷不丁地插手侯府事务,这把子笼络手段,我这个当婶娘的都自愧不如呢。” 傅二夫人也有不满:“姑娘家是娇客,娇贵地养在深闺里便是了,早晚要嫁出去,咱们妯娌又不是死人,老夫人抬举大姑娘我没二话,毕竟大姑娘的品行谁听了都会竖个大拇指,可是,让她管账册,这不是打咱们妯娌的脸么?从来没有未嫁的姑娘管账的先例。” 傅四夫人连声附和,她不服傅卿云管账册,但不能像傅二夫人那般讲出条清理悉的道理来。 正在两妯娌联合嘴上讨伐傅卿云时,傅卿云突然从假山后走出来,吓得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赶忙顿住口,二房和四房的孩子都亲近傅卿云,两人脸上挂不住,讪讪地笑道:“是卿丫头啊!你怎么没去学堂上课?” 傅卿云神色无异,似乎并没听到她们的对话,恬淡地笑道:“哦,我忘了带绣花针,正要回寿安堂拿。” 傅四夫人脸色发红,她也不是成心想跟个小辈过不去,便涩涩地笑道:“那你赶紧回去罢,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言罢,她拽拽傅二夫人的衣袖就要走。 傅卿云嬉笑自若,伸手拦了一下:“哎,二夫人,四夫人,我有事想和两位婶娘商量。”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对视一眼,笑容淡了些,猜着傅卿云听到了她们的抱怨:“有事你尽管说,你在府里的处境我们都知道,人心是肉长的,你对几个弟弟妹妹的心我们都看得到,只要能帮上你的,我们不会推辞。” 傅四夫人撇嘴,傅二夫人倒是会做好人,要是帮不上忙怎么办?她可不要被人当枪使。 傅卿云看了看左右,说道:“这里正在风口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婶娘,咱们去前面亭子里说。” 傅二夫人无可无不可,想着傅卿云素来的温柔可人,轻轻点头,傅四夫人不想去,但又肯在小辈面前落了面子,只好赶鸭子上架跟了上来。 三人在六角亭里落座,让丫鬟们守在外面,傅卿云亲手为两位夫人斟茶,恬静地笑道:“恕我无能,今儿个头一回帮老夫人看账册,看得我头昏眼花,丝毫没有头绪。我又想着,我是要出嫁的女儿,看府里的账册总归不好看,但是老夫人那里我又不敢拒绝,看着老夫人****翻着账册,没个帮手,我心疼得慌,这才找两位婶娘求助。” 说着,傅卿云的脸娇羞地红透了,神色扭捏,一副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样。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心中一喜,傅二夫人谦虚地捂住嘴笑道:“我们做婶娘的当然想帮你,可是老夫人那里不相信我们能帮上忙,还当我们是刚进门的媳妇,什么都不懂呢!我们想给老夫人分忧解难,可老夫人不相信我们能帮上忙啊……” 傅四夫人附和:“是啊,是啊,总不能让你将账册拿出来给我们看罢……呵呵,呵呵……” 傅二夫人恨不得将傅四夫人的嘴巴给缝上!你就不能别把自个儿的私心袒露在青天白日下么?蠢不蠢啊你! 傅卿云视而不见傅四夫人的尴尬,笑说道:“让老夫人认可两位婶娘的能力,我这里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傅四夫人和傅二夫人不约而同地问道,虽是这么问,但她们不认为傅卿云能真有什么主意,更不相信傅卿云会将管账册的机会拱手相让,府里迎来送往,每日柴米油盐酱醋茶可都记在了账册上,但凡哪个环节动了手脚,管账的人一查便知。 正因为如此,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虽然管着府中中馈,却不敢轻易动手脚,只敢小小地占些便宜。 这侯府将来全部是大房的,是定南侯和小林氏的,她们当然要趁着没分家的时候多占些便宜。 傅卿云低低地说道:“昨儿个老夫人和外祖母开了永和院和菊蕊院的库房,二位婶娘也该看到了,不是我做女儿的毁谤我们夫人,可我也见不得几位对我推心置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的婶娘们被蒙在鼓里,夫人那么多的财产,难道婶娘们就不怀疑么?” 傅四夫人一时糊涂,傅二夫人却如醍醐灌顶,惊讶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查小林氏的嫁妆?” 傅卿云莞尔一笑,敬佩地看着傅二夫人,赞美的时候却捎带上傅四夫人:“两位婶娘慧眼如炬,兰心蕙质。不错,我们夫人的产业不仅婶娘们怀疑,便是连老夫人也心中存疑,毕竟我们夫人这么多年也不见她经营什么产业,谁都会认为她的产业来路不明,是从侯府的财产中挪为私用。” 傅卿云顿了顿,慢吞吞地饮了口茶,看着愤愤不平的两位夫人接着说道:“若果真是夫人从嫁妆里经营的那还罢了,咱们侯府的产业也会在这几年里被夫人打理的蒸蒸日上。若是从侯府产业里挪用的,两位婶娘,我是为你们感到委屈啊!本来爵位是我父亲的,侯府产业四房平分,夫人多占用一分,你们就少得一分,我们是骨肉至亲,我可舍不得婶娘们受委屈。更甚者,若是夫人打着侯府的名义做幌子,比如发印子钱什么的,被人抓住,咱们整个侯府都会被连累。沾染上这种事,抄家都是轻的。婶娘们想想,我说的是这个理不是?” 傅二夫人素来胆子小一些,听到“抄家”二字,不由得捏紧拳头。 傅四夫人就是个爆碳脾气,嘴里藏不住心思,立刻嚷嚷开了:“依着小林氏的糊涂性子的确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来!你们瞧瞧,她做的哪件事是把自个儿当傅家人看待了,难怪老夫人不肯再将管家权交给她!这事,我们得查,肯定得查!卿丫头,幸亏你没被小林氏教养坏了,那个二丫头就跟她一般自私自利,完全不把家族利益放在眼里。” 傅卿云端起茶盏掩饰唇边笑意,她这几个婶娘没一个是真安分的,都等在暗处伺机而动呢。这府里有小林氏就平静不下来,先让婶娘们闹起来,等凌云娶了媳妇,长房长媳,接过管家权也就名正言顺了。最主要的是,不能让小林氏掌权。 傅二夫人理智些,冷静地问:“卿丫头,我们都是为侯府着想,可你也知道,小林氏的产业这多么年不显山不露水,府里竟没人察觉不妥,要查出来并不容易。况且我和你四婶娘在府外没多少人手可用……” 傅二夫人算是看出来了,傅卿云怀疑上小林氏的产业,想借她们的手查出来,可她怎么甘心白白给人当枪使呢?这个小丫头,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心机手腕,心思可真不简单啊! 傅卿云故作沉思,沉吟半晌,眸子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喜悦,对期待地望着她的二人说道:“我大表哥在京兆府里任职,也许能帮上忙。” 傅二夫人不确定地问:“林大少爷是京兆少尹,是大忙人,会管我们内宅妇人的事么?” 傅卿云便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瞒婶娘们,老夫人因为夫人庶女的身份对我外祖母多有误解,外祖母多次纠正夫人的性子,可惜没能成功,也很是懊恼,她是最不希望夫人惹出乱子来的人。有外祖母出面,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我大表哥必会义不容辞地帮忙。我今儿个就写封信给外祖母。” 傅四夫人喜不自禁:“好,好,有林少尹帮忙,没有办不成的事。” 傅二夫人犹豫了下,到底舍不得小林氏这块肥肉,便满口答应下来。 傅卿云商量了些行事的细节,眼看时辰不早,急匆匆地告辞去学堂,拿着扁豆送来的绣花针便走了。 傅四夫人仿佛看见金光闪闪的金子银子落入她怀里,两只眼睛美得冒泡。 傅二夫人不确定地问:“哎,四弟妹,你瞧着大姑娘一个小丫头能办成事么?” 傅四夫人敛起脸上的喜气洋洋,说道:“昨儿个林老夫人那副护犊子的架势你没瞧见?卿丫头说能成,便能成。若是联合林大少爷都查不出来,那我们更别想查到了。” 傅二夫人一想也是,倒不如趁着有林魁玉的帮忙一鼓作气查出来:“还是四弟妹你看得明白。” 傅四夫人得意地挺了挺胸。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马上开始行动,调集自个儿的人监视小林氏的人,可是小林氏在侯府一人独大四年,势力盘根错节,两人看着谁都觉得有问题,弄得整个侯府人心惶惶的。 傅卿云将信件递了出去,到晚上便收到回信,她松了口气,看来傅老夫人对她的管控取消了,第二日,她便借着查账的名义跟两个婶娘透个信——林魁玉答应帮忙。 这给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增添了无限信心,不再裹足不前,开始真正地展开调查行动。 而这边厢,小林氏察觉自个儿的财产暴。/露于人前,小动作收敛许多,可世上有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她这边是没动作了,让底下人保持低调,但是她先前给流萤酒楼的掌柜江冬瑞下达了追杀令。杀人这么大的事,江冬瑞不敢自作主张,时时私下传口信询问小林氏的决定,却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江冬瑞心怀忐忑,担心小林氏出事,加紧联系。 一来二去的传信,加上傅卿云和林魁玉里应外合引导破绽,阻止江冬瑞的消息递到小林氏面前,让小林氏成了聋子,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很快查到蛛丝马迹,查到流萤酒楼头上。 与此同时,由于江冬瑞拿着小林氏的印信调集银子买凶,需要的银子多,江冬瑞的动作就大,林魁玉和安国公顺藤摸瓜,将小林氏私下置办的产业摸得清清楚楚,便开始收网,一点一点地透露给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线索,直到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完全查到小林氏所有的产业为止。 江冬瑞终于联系好杀手,挑了个夜黑风高的黄道吉日摸到铜锣巷张家,杀手正欲行凶杀掉张回峰,恰好被傅家两位夫人以及林魁玉派去蹲点的人逮个正着。 第87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小林氏从昨儿个半夜做了个噩梦之后,便一直睡不好,眼底青黑,早上起床后感觉脑袋发晕,有些胸闷气短。海桐服侍她洗脸时,她失手打翻铜盆,一盆子水全泼在海桐裙子上。 心烦气躁之下,小林氏使劲抽了海桐一巴掌,瞪眼凶狠地说道:“你没长眼睛呀?” 海桐委屈地捂住脸,跪下唯唯诺诺地道歉:“夫人,奴婢错了。” “算了,看你那副自怜自哀的样子就惹我心烦!” 小林氏烦躁地转身离开卧房去吃饭,期间没再打骂海桐,只是对着馒头加咸菜直皱眉。小林氏面色难看,海桐战战兢兢地伺候她吃早饭,不敢去换湿透的裙子,等小林氏如咽毒药一般吃完,她终于忍不住打个喷嚏。 小林氏正在神游,被这声天外飞来的喷嚏吓得手一个不稳,精致的睡莲印花瓷碗“嘭”跌落地上,她眼皮一跳,心头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加之早上的事对海桐更加看不顺眼,当即大发雷霆:“你个丧门星!一大早的给我寻晦气!” 说着,使劲拧了一把海桐的耳朵。 海桐哀哀叫,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小林氏,口中拼命求饶。以前小林氏优雅大方,从来不会动手打人,海桐觉得这些天心气不顺的小林氏颇有些阴阳怪气的。 小林氏骂够了,看海桐泪汪汪的,甚是可怜,忽然反应过来自个儿怎么会突然失控了,但她才不会向个丫鬟道歉,按捺下浮躁的心绪,敛了脸上略显狰狞的神色,松开手,平静地说道:“你下去罢,让守门的婆子给你抓些药来吃,别真个儿着凉了。” 海桐如蒙大赦,顾不上看小林氏的脸色,心有余悸地一溜烟跑了。 小林氏的第六感很准,海桐刚跑出正房,永和院的门口传来一阵吵嚷声。她站起身时,徐嬷嬷不经通报,神色严肃地束手走进来,绷着脸恭恭敬敬地说道:“侯夫人大安。老夫人请侯夫人到寿安堂。” 徐嬷嬷带着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来势汹汹,明显是来者不善。小林氏心里咯噔一声,腆着笑脸问道:“徐嬷嬷,老夫人找我,什么事?老侯爷不是让我禁足么?” 徐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别为难奴婢,奴婢只是听命行事,如何能知道老夫人找夫人做什么?夫人,请罢。” 小林氏见徐嬷嬷身后的几个婆子凶神恶煞,只好抬步朝外走,经过徐嬷嬷时退了腕上的镯子偷偷塞到徐嬷嬷手里,低声说道:“我知道徐嬷嬷说话不方便,徐嬷嬷只需告诉我谁在寿安堂便可。” 徐嬷嬷犹豫一瞬,旋即心安理得地将缠枝莲花金镯子藏在袖子里,淡淡一笑说道:“是二夫人和四夫人伺候完老夫人便挥退奴婢们,不知和老夫人禀报了什么,老夫人发了雷霆之怒,吩咐奴婢来请夫人去寿安堂。” 小林氏百思不得其解,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告她的状?那她们可不会得逞,她在侯府当家这些年,账册从来没出漏子。 想要栽赃陷害她?痴人说梦! 小林氏暗骂一句,抬头挺胸,心里大约有了谱,也就不怕傅老夫人的召唤。 及至走到寿安堂门口看见老侯爷阴沉着脸,她才察觉到事情也许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寿安堂里鸦雀无声,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 小林氏行完礼抬头,看见傅卿云神色肃穆地站在傅老夫人身边,她眉心一皱,心底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自从傅卿云与安国公见过一次面之后,她与傅卿云的较量往往是傅卿云占上风,所以,她直觉地认为,有傅卿云搀和的事,准没她的好事,心下不由得忐忑难安。 “老侯爷,老夫人,不知叫儿媳来有什么事?” 傅老夫人抿着唇缄默不语,老侯爷“嘭”地拍了把桌子,吹胡子瞪眼睛地问道:“老大媳妇,你是不是买凶谋杀张回峰?速速从实招来!” 小林氏一下子懵了,谋杀张回峰?她不是传话让江冬瑞停手了么?她脑子里空白一片,嗡嗡作响,脸色惨白,过了会子才回神,装傻充愣矢口否认:“老侯爷说的话儿媳不明白!什么买凶谋杀,还杀的是三丫头的未来夫婿,我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 老侯爷见小林氏死鸭子嘴硬不承认,更加气愤,“嘭嘭”连拍两把镂空雕八仙过海黄花梨桌案,桌子上的盖碗震得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啊,给我将证人带上来!” 小林氏慌张不已,匆忙往身后看,寿安堂的丫鬟们迅速支起屏风,将一众女眷拦在屏风里,单单将老侯爷隔在屏风外。 傅卿云适时地为老侯爷上了一盏茶,柔和的嗓音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力量:“老侯爷,这是降火的茶,您喝一点,别气坏了自个儿身子骨。” 老侯爷点点头:“卿丫头,你先去屏风后呆着。” 傅卿云避开身,小林氏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现在两人撕破脸皮,表面功夫不消做,小林氏对她的恶意在人前也就不需要用良母的面具来掩饰。 傅卿云轻轻翘起唇角,挑衅地朝她一笑。 小林氏肺气炸了,这个不孝女!正要发作,就有侯府侍卫拖着五花大绑堵了嘴的几个男人进来,林府的大少爷林魁玉走在最后,朝老侯爷一拱手道:“老侯爷,人证都在这里了。” 那几个男人身上飘散出淡淡的血腥味,顷刻间弥漫在寿安堂里。 老侯爷沉声道:“魁玉,早上那个奴才传话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具体说明白!” 他看向林魁玉的眼神带着凌厉的审视。 傅卿云朝小林氏瞥过去,果然看见小林氏强装的镇定不在,半掩在袖子里的双手不住发抖,嘴唇颤颤地抖动。 “哼!” 傅老夫人嫌恶地看她一眼,从鼻子发出一声哼响,她的眼底掩藏着莫名的情绪,小林氏连买凶杀人这种事都干的出来,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是不是哪天,小林氏看她不顺眼,会买凶杀了她呢? 一念至此,傅老夫人的心底陡然生了一丝忌惮。既然小林氏敢买凶杀人,那她就斩断小林氏的翅膀,让她一分银子没有,看她怎么买凶杀人! 不仅傅老夫人心生骇然,旁边的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也抹了把冷汗,这个小林氏实在太凶残了! 屏风外,林魁玉顿了下,似在组织语言,然后朗声开口道:“老侯爷,我不敢相瞒。昨儿个晚上我和兄弟们巡逻,忽然看见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溜进铜锣巷张家,想着那张家公子回峰即将是贵府的未来女婿,便跟了上去,正巧逮到他们正欲行凶。我心知不妥,连夜刑讯逼供,终于从刺客口中套出真相,原来是流萤酒楼的江冬瑞江掌柜出钱买他们杀张公子。我又连夜提审江冬瑞,江冬瑞死不承认,我从刺客身上搜到契约书,对比江冬瑞的手印刚好对的上,又从江冬瑞家中搜到一张契纸,原来这流萤酒楼的掌柜竟是贵府侯夫人的死契卖。/身奴仆!” 江冬瑞是小林氏的仆人,又是流萤酒楼的掌柜,那么,由此可推理,流萤酒楼根本就是小林氏的产业啊! 屏风内的傅老夫人等人倒吸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小林氏。流萤酒楼经过张回峰散播流言一事而声名大噪,她们都不敢相信,小林氏居然能瞒着侯府置办下这么大一份产业,一座酒楼相当于有三四万两银子!小林氏有银子买凶杀人就说得通了。 小林氏抖着苍白如纸的嘴唇大喊一句:“林魁玉,你闭嘴,你别胡说!我跟江冬瑞没关系!” 林魁玉微微怔了下,旋即平静地说道:“二姑母,得罪了,我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我身在公堂上,须得实话实话,正是因为心存疑惑,这才将案子压下来,没有上报给京兆尹。”又恭敬地递给老侯爷一张契约纸:“老侯爷请看,这是江冬瑞的卖。/身契和江冬瑞画押买刺客的契书。” 小林氏气急败坏,大喊出声:“你别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教唆江冬瑞买凶杀人!”说着,小林氏就要从屏风后冲出去。 傅老夫人老脸通红,震怒地叫道:“老二媳妇,老四媳妇,给我拉住她!没脸没皮的东西!” 外面都是男人,小林氏却不顾男女大防要冲出去,这气坏了重视规矩的傅老夫人。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赶忙上前紧紧拽住小林氏。 傅四夫人嬉皮笑脸地“哎哟”一声说道:“我的好大嫂啊,亏得你有个好侄儿,若是让别的人逮到你买凶杀人的证据,你说,你还能像今儿个这般站在这里听林大少爷给你列举证据么?” 边说,她边挑了半边眉毛,颇有挑衅地意味。 小林氏面色狰狞,要去挠她的脸,傅四夫人狠狠地反扣住她的胳膊。 傅二夫人不遑多让,扭了小林氏另外一条胳膊,压制得小林氏不得动弹,她附在小林氏耳边轻声说:“让你也尝尝绝望的滋味!你不要脸,我们傅家的女人还要脸呢!给我安分点!”接着在小林氏胳膊上狠掐了一把。 小林氏“嘶”地疼叫出声,徐嬷嬷在傅老夫人的眼神示意下,有些踌躇地捡了块抹布塞进小林氏的嘴里。 林魁玉似没听见屏风后的动静,微微笑了下,又递上一张纸,对老侯爷说道:“江冬瑞在大牢里供认不讳,供词在这里,他承认是二姑母教唆他买凶杀人,并且详细地描述了他筹集资金的经过,他的资金是从二十几个店铺里分批筹集的。据他所说,这些店铺表面上写在别人的名下,实际上全是侯夫人的。他还提供了侯夫人命他买凶杀人的纸条,并说明纸条是怎么从侯夫人手上转移到他手里的。这些供词里都有详细提到,我就不多说了。” 老侯爷没说话,沉默地飞速浏览江冬瑞的供词,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黑。定南侯府里竟然出了叛徒! 林魁玉见目的达到,接着严肃地说道:“老侯爷,我觉得江冬瑞所言实在荒谬至极,我是半个字不信的,二十几家店铺,一家店铺平均三万两银子,一共是六十多万两银子,谁都知道我二姑母小林氏的嫁妆当初只有一千两,怎么都不可能在十几年里暴增到六十多万两。可是铁证如山,闹到京兆尹面前,我们两家都不好看,侯夫人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此事晚辈只好呈交给老侯爷定夺。” 老侯爷喘了几口粗气,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神如刀一般刮了眼地上跪着的江冬瑞一眼。 江冬瑞很好认,圆圆胖胖的身材,一看就与那几个杀手区别出来了。 此刻,他抖抖索索地蜷缩成一团,身上破了几个血口子,额头大滴的冷汗显示他正在忍受非人的折磨,与平日衣着光鲜,受乞丐敬爱的江掌柜判若两人。 老侯爷叹口气,感激地看了眼林魁玉:“魁玉,好在你机灵,这事是否有误会我会查明真相,不该跑的,一个都跑不掉!” 林魁玉勾起唇角,泰然自若地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我也是为我们两家的清誉着想。晚辈还有公事在身,先请告辞。” 第88章 一招失算大厦倾 林魁玉一走,老侯爷瞬间爆发,叫来下朝的儿子们,又将孙子孙女们叫来,当然少不了事件的受害者张回峰。( 济一堂,进了寿安堂,一看这阵势,立马噤若寒蝉,束手立在一旁不敢发出半个字,只有傅卿云、傅二夫人、傅四夫人三个人拨算盘的声响——老侯爷命她们三人查侯府十年往前的账册。 傅冉云和从祠堂出来的傅焕云挨到小林氏身边,怯怯地拽着神思不属的小林氏。 五少爷傅云靖害怕地缩在傅老夫人怀里,看见傅卿云镇定自若的神情,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老侯爷面前的茶水换了四次,但他一口都喝不下去,见人到齐了,轻咳一声,沉重地说道:“这个事,是我们定南侯府的大事,所以我让你们都来旁听。回峰,先从你来讲起。” 张回峰这时候不敢再摆风流公子的谱,折扇别在腰间,拱手施礼说道:“老侯爷,这事得从昨儿个晚上说起。我昨儿个晚上起夜听到响动便起身查看,谁知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唰地朝我脖子砍来,完全不给我反应时间。说时迟,那时快,林少尹及时出现,从刀下救了我,然后林少尹连夜审讯,我才知道,原来是未来岳母大人命流萤酒楼的掌柜江掌柜买凶杀我!岳母大人,小婿到底哪里不好,您说我改,但是要我性命,实在令人寒心哪!” 言罢,张回峰心有余悸地擦了擦眼角,堂堂七尺男儿,竟伤心到落泪。 傅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不由得皱眉,这个张回峰好没出息!不过,张回峰是地地道道的文人,不像他们是簪缨之家出身的,从小多少练了些武艺防身,对刀剑一类的兵器倒没那么惧怕,因此,虽不满张回峰的娘娘腔样,面上也没露出来。 老侯爷颇为不耻,张回峰一番话说得不伦不类的,用了那么多修饰语渲染他的凄惨,然后直接哭给他看!幸好他对张回峰没多少期待,也就谈不上失望。 咳了声,老侯爷自动屏蔽掉张回峰的悲极而泣,将手中的供词、卖。/身契、买凶契书等朝下发,等儿子们再次齐齐变了脸色,他才慢慢地开口道:“这是魁玉昨晚连夜审出来的,流萤酒楼江掌柜是你们大嫂私下买的奴仆,另外她这些年在府外私自置办了二十几家店铺,一共合约六十多万两银子。( 等儿子们神色稍微缓和,他厉声道:“来人,让江掌柜说话!江掌柜,你供词上所言,是否属实?” 江冬瑞昨儿个晚上被折磨得浑身没一块好肉,而且连夜逼供,他根本没休息好,一盆掺了盐粒的冰水兜头泼来,他打个激灵,睁开朦胧的眼睛,听见老侯爷疾声厉色的问话,以为还在地牢里,反射性地开口回答:“大人饶命,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是定南侯夫人指使小人买刺客杀害张回峰灭口,所挪用的资金皆来自侯夫人的私人铺子,那些铺子的的确确是侯夫人的!小人若有一句不符合事实,甘愿遭受天打雷劈!” 小林氏面如土色,身子摇摇欲坠,傅冉云担心地轻唤:“夫人?” 她支撑住小林氏的身子,眸光闪烁,她娘真的悄没声息地置办下六十多万两银子的铺子么?这可堪比大林氏的嫁妆了。当年大林氏的嫁妆堪称十里红妆,羡煞了燕京多少人的红眼,直到今日还有人津津乐道呢。据人预估,大林氏的嫁妆足有五十万两银子。 相比之下,小林氏一千两银子的嫁妆的确寒酸得不能再寒酸了。 小林氏刚才被傅老夫人敲打一番,怕徐嬷嬷再堵她的嘴巴,忍着尖叫没破出喉咙。 江冬瑞!江冬瑞这个狼心狗肺的死奴才竟敢背叛她!她好恨! 老侯爷逮住江冬瑞嘴里的一个词不放:“灭口?侯夫人为什么要灭张回峰的口?” 张回峰瞪大眼,额头冷汗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江冬瑞迟疑了下,听到耳边有人走动,以为又要给他上刑,急忙回答道:“因为张回峰没有按照侯夫人的吩咐污蔑侯府大姑娘,说那些诗是大姑娘私底下传给他的,也是大姑娘写纸条邀约张回峰在宫里与他相见,反而,张回峰酒后证实与傅二姑娘有染,所以,所以侯夫人才买凶杀他!” 张回峰紧张的神色微微放松。 老侯爷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狠狠地咳嗽两声,三个儿子担心地齐齐唤道:“父亲!” 老侯爷摆摆手,示意自个儿无事,继续问道:“侯夫人为什么要污蔑傅大姑娘?” 张回峰的手又捏紧了,手背上青筋凸显。他耳边回荡着安国公的话:老侯爷问什么你答什么,至于你会不会被老侯爷彻底厌弃,就看老天爷是不是帮你,就看江冬瑞那张狗嘴会说出什么话来!张公子,老老实实的,听天由命罢! 江冬瑞眼前依旧是朦胧一片,回答的有气无力:“这……小人不知道,侯夫人一直针对傅大姑娘,当初还安排人在钟灵毓秀坞上准备淹死傅大姑娘,又让花圃的人找了盆滴水观音送到侯府。后来小人听说,傅大姑娘在傅四老爷的升迁喜宴上发现中了滴水观音的毒……” 一语惊起千层浪! 老侯爷目眦欲裂,傅四老爷双目猩红,仇恨地瞪向屏风后小林氏的身影,当初他因为这个缘故成为燕京笑柄!御史差点在朝堂上参他一本治家不严。 忽然,屏风后传来模糊的哭声,紧接着便是傅老夫人细声安抚的嗓音:“卿丫头,别哭了,有祖母和祖父给你做主,这些年我不在府里,让你受委屈了。我苦命的孙女儿啊,你的命真苦!” 傅老夫人本来是安慰傅卿云的,结果自个儿忍不住也哭了。 过了半盏茶时间,傅卿云才哽咽着擦擦眼泪,含泪笑道:“有老侯爷和老夫人疼我,还有叔叔婶娘们爱护我,弟弟妹妹维护我,我一点都不苦。五弟弟,我不苦的,真的,你看我在笑呢,你也别哭了好不好?” 傅云靖抽抽噎噎地说道:“原来大姐姐一直在受人陷害,我真不该那么淘气惹大姐姐生气,我不哭了,我要做个男子汉,打跑坏人,给大姐姐出气,保护大姐姐!” 傅卿云破泣为笑,傅老夫人搂着她,她搂着傅云靖,柔声笑道:“好,云靖是个男子汉!大姐姐没受委屈,即便受了委屈,还有祖父和祖母在呢。” 小林氏一招失算,大厦倾,她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是林魁玉和傅卿云安排的局,枉费她自作聪明,原来傅卿云早便怀疑上她,怪不得她在林老夫人抄检她的库房后及时让江冬瑞收手,江冬瑞却依然找了刺客去杀张回峰,肯定是傅卿云在其中捣鬼,让她的消息没能及时传递出去。 越想越绝望,小林氏可以想见,她辛辛苦苦十几年,冒着风险打拼下来的产业就这么没了!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吃人的怪物,个个盯着她这块肥肉,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小林氏终于不敌心中魔魇,咚地晕倒在地。 傅焕云吓得哇哇大哭,一边拉小林氏,一边骂傅卿云:“大姐姐,都是你个惹祸精,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你就好了,夫人就不会被害成这样?” 傅卿云似不忍心,扭过头去,只抱着傅云靖轻轻抖着肩膀。 傅老夫人冷漠地说道:“出言不逊,徐嬷嬷给我掌他的嘴!”又吩咐:“杜鹃,掐侯夫人的人中,务必让侯夫人清醒地听完审讯!” “是,老夫人。” “是,老夫人。” 徐嬷嬷啪啪几声给了傅焕云几个耳光,傅焕云终于不敢再撒泼放“豪言壮语”,眼中的神采既畏惧,又充满仇视。 小林氏悠悠醒来,但她没力气站起身,屋内的下人只有徐嬷嬷和杜鹃,徐嬷嬷和杜鹃不去扶她,傅焕云和傅冉云又人小力微扶不动,便任由小林氏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屏风外的人自然都听到了屏风内的动静,傅二老爷有些不忍:“父亲,小林氏终究是我们大嫂,这事,不如等大哥回来再处置罢。” 傅冉云的眼中升起一丝希冀,但随后老侯爷冷漠地话打碎了她的希冀:“等你大哥回来?等你大哥回来给你大侄女收尸么?” 傅二老爷想想小林氏的手段,情不自禁地打个寒噤,不敢多置一词。 老侯爷接着审问江冬瑞几个细节,但江冬瑞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只说有些事他没参与,并不清楚明细,只提到当初推傅冉云下水的船娘本来是要推傅卿云下水的,最后小林氏怕有人顺着船娘查到她头上,便转手卖掉钟灵毓秀坞,而且买通刺客杀了那船娘。 她所买的刺客,便是这次刺杀张回峰的刺客。 老侯爷冷笑:“小林氏倒是这批刺客的老主顾了。” 江冬瑞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不是一直叫小林氏“侯夫人”么?怎么又叫上她“小林氏”了?不过,不等他深想,他便陷入昏迷之中,侯府侍卫泼了两盆冰水都没能泼醒他。 老侯爷没法子,又审问了那几个刺客,没成想,这些刺客嘴里一获得自由便咬破牙齿里藏着的毒药自尽了。 老侯爷气吼吼的,恨不得踹小林氏两脚,怕孙子孙女们中的小孩子吓个好歹出来,命人将尸体拖下去,又叫来供词上侯府串通府外的那些家下仆人一一审问。 奴仆们不知小林氏大势已去,及至看到人事不省的江冬瑞,有几个线头的人惊慌之下露出破绽,众人才纷纷认罪,大喊冤枉,言道,他们只是为侯夫人传话,其实根本不知道侯夫人让府外的人干些什么。 老侯爷看着其中有不少府中旧仆,有些甚至在他面前是得用的老人儿,他觉得失望之极,只因为小林氏给的赏银丰厚,他们便里应外合起来将他这个家主玩弄在股掌之中。 老侯爷本就不是个心肠柔软的妇人,当即心一狠,将这批奴仆发卖到矿场上,他们胆敢帮着小林氏算计他傅家的血脉,就得有自觉,没要他们的命已是轻判了。 发卖给人牙子时,徐嬷嬷塞了一百两银子,命人牙子好好安置他们,即刻发往矿场,不许他们在路上乱说。当然,那些奴仆临走时,徐嬷嬷连个包袱卷都没留给他们,直接抄捡了充公。 第89章 挪用公银置办私产 处置完侯府叛主的下人,老侯爷打发张回峰去客房,家丑不可外扬,若非张回峰是苦主,老侯爷根本不会让张回峰旁听这场审讯。傅二老爷亲自送张回峰过去,在客房里对他进行一番威逼利诱。 张回峰擦了擦额角冷汗,唯唯诺诺地说道:“定南侯府是我张回峰的岳家,我将来的前途还要仰仗岳父和几位长辈,今儿个的事我就吞进肚子里,回去睡个觉,只当做场梦了。” 事实则是,安国公派了两个侍卫****看守他,他迈出家门一步都困难,更别说在外面传流言了,况且安国公威胁过他,但凡外面传出任何一句不利傅家的流言,他都算在张回峰头上,让张回峰立马人头落地! 张回峰明白,安国公不仅仅是嘴上说说而已。 傅二老爷交代完张回峰,满意颔首,重新回到寿安堂,这时候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两妯娌算完账册,最后被请来的傅三夫人正在做整理,本来算账的傅卿云为避嫌,趁着刚才那个机会躲在傅老夫人身边。 老侯爷命人撤掉屏风,阴沉着声音问道:“账目上是否有问题?” 傅老夫人看完傅三夫人做好的整理,眉心微拢:“老侯爷,总的账目是没问题的,但是细账上有记录,十年前,永和院翻修,老大媳妇从公银里拨走两万两银子,但是老大媳妇称病未能及时破土动工,那笔银子压在永和院直到大半年之后才有动作。想来老大媳妇便是靠着这笔银子在府外添置产业。” 老侯爷拧着眉头问小林氏:“老大媳妇,老夫人所推测的是否是事实?你十年前便开始利用侯府的银子置办私产?” 小林氏垂着的眸子忽的闪过一到亮光,面色瞬间没那么苍白了,急忙抬头说道:“老侯爷明鉴,那笔银子归到永和院,便是属于媳妇的,我利用自个儿的银子置办私产应该不算挪用公银罢?而且,我后来赚了钱,是将这笔银子补上了的。” 傅四夫人插嘴道:“那大嫂,是不是我们的院子都能以翻修的名义从公银抽个两三万两出来,先置办私产,过个三年五载的,等赚了钱,再放回公银中翻修院子呢?” 傅四老爷皱眉斥责:“你闭嘴!有老侯爷和老夫人在座,哪有你说话的份!” 傅四夫人撅了撅嘴,她不吐不快嘛!反正该提示的她已经提示到了。 傅二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地束手站在一旁,暗道,当别人都是傻子,你想得到的问题,别人会想不到? 老侯爷不满地瞥了眼傅四夫人,沉声道:“老四媳妇虽然话不中听,但理是那个理。你赚了钱能将私自挪走的银子再挪回来,将账面铺平,可若是你赔了呢?那是不是只能咱们侯府给你填这个窟窿?况且,永和院可不是你的私产。不管怎么说,你当初欺骗你婆婆和我转走银子就是不对!再者,你瞒着府里置办私产,而且全是商铺,你敢说你没利用侯府的势力动半点手脚么?嗯?” 小林氏霎时冷汗直冒,忙忙地辩解道:“老侯爷,府里妯娌打理嫁妆,难道没打着侯府的旗号?” 她的意思很明确,侯府的媳妇焉能不利用侯府的势力打理自个儿嫁妆?若是不能依靠侯府势力获得荫蔽的话,那还讲什么门当户对?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仇恨地瞪着小林氏。 傅卿云平静的视线扫过理直气壮的小林氏,然后看向老侯爷,手心捏紧,难不成就这样白白放过她? 老侯爷冷哼一声,冷冷地盯着小林氏:“老大媳妇,你倒是有胆量,敢顶撞、质疑我的话!可若非没胆量,这么大的产业也置办不下来。我给你面子没有细查,一旦我查个清楚明白,你便只有死的份。别以为我是个只会打仗的大老粗,在朝堂上沉浮这么多年,我若是看不出你那些小伎俩,我便是白活这么大岁数!” 小林氏迎视着老侯爷凌厉的视线,渐渐败下阵来,有些气短。 老侯爷抿了抿唇,接着说道:“老二媳妇她们打理嫁妆铺子,遇到问题的确会找侯府做依靠,毕竟你们嫁到我们傅家,就是我们傅家的人,我傅家的男人理该成为你们的荫蔽。可是,她们找的是她们的男人帮忙解决问题,我问你,你的铺子遇到问题,难不成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大帮你解决的?!” 傅四夫人再次忍不住嘴快:“就是,怪不得你私下买了江冬瑞做奴仆!背着侯府,不知道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是打着侯府的招牌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我们这一大家子可都被你给连累惨了! 打理铺子的人都知道,燕京势力盘根错节,稍不注意就会得罪贵人,那些地痞流氓更难缠。小林氏开了那么多铺子,要说没仗着侯府的势清除障碍谁都不会信,至于怎么“清除障碍”,那就要看小林氏的手段了。而小林氏对付傅卿云的手段便可看出,她要是没做过一件伤人或者伤人性命的事,那才是奇怪了呢! 傅老夫人三缄其口,微微抿了口茶,她没斥责傅四夫人,是因为傅四夫人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老侯爷轻轻看了眼傅四夫人,老四媳妇虽然嘴巴讨人嫌,但是她能说出他说不出的那些刻薄话,他轻咳一声。 小林氏的面色瞬间僵硬,梗着脖子没有底气地说道:“那就请老侯爷彻查好了。” 老侯爷微微眯眼,拍拍手,外院管事媳妇捧着册子进来,恭敬地说道:“老侯爷,这是清查侯夫人的铺子契约书,奴婢的男人刚从大理寺抄回来的。店铺里的人也都‘请’到外院,等着老侯爷审问。” 言罢,管事媳妇面无表情地朝众人施礼,便退了下去。 小林氏的脸惨白如纸,软塌塌的身子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徐嬷嬷见了,和杜鹃联手将小林氏扶到椅子上,当着这么多爷们的面,小林氏这副楚楚可怜、芊芊弱质的模样实在太不尊重了。 老侯爷撇过眼,说道:“我就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又转头对傅老夫人说道:“夫人,这事牵扯的人比较多,我和儿子们去外院审问,哼,那江冬瑞的供词上竟说,老大媳妇前几年放过印子钱!谁知道她还干过什么拖累家族的事,早些察觉到,也能早些补漏,免得被被人抓住把柄,我们哭都来不及,掉脑袋还比较快!” 傅老夫人听到“印子钱”三个字无比吃惊,愧疚难堪地说道:“儿媳妇们本该由我来管教,结果我竟瞎了眼,这么多年没看清老大媳妇的为人处事,只当她是个贤惠能干的……唉,这么能干的媳妇我也是消受不了啊!” 最后一句话说的无比自嘲。 老侯爷拍拍傅老夫人放在案几上的手,感慨地说道:“夫人别自责了,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言罢,老侯爷带着他的儿子们去前院审问,傅老夫人眼看时辰将近午时,让孙子孙女们去吃饭,傅冉云仍旧送回菊蕊院,傅焕云一路叫骂着回到祠堂继续啃他的馒头。 傅老夫人这才面色一变,冷笑着对小林氏说道:“老大媳妇,你真是太争气了!真当这侯府是你一人的天下!” 小林氏也一改刚才在傅家兄弟面前的楚楚可怜,讽刺地笑说道:“老夫人不也是将老侯爷玩弄在股掌之中么?想当年老侯爷与刘……” “你给我闭嘴!” 傅老夫人低吼一声,狠狠地将个茶杯砸到小林氏头上。 小林氏今儿个受到连番惊吓,神经如紧绷的弦,轻轻一碰便会断了,根本躲不开傅老夫人的这一击,生生受了一砸,额头立时冒出血来,小林氏却哈哈大笑,状若疯狂:“好,砸得好,倒是将我砸醒了!” 在傅老夫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时,她又面色狰狞地说道:“老夫人,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我若是被逼急了,我不介意多拉几个人下水!” 傅老夫人心惊肉跳,看小林氏真真是被逼到极处了,她忍着怒气劝道:“你何必闹个鱼死网破,对你有什么好?” 小林氏嘻嘻而笑,笑容有种诡异的温柔,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飘渺之感:“鱼死网破对老夫人也没好处,所以,老夫人,你知道你该怎么做的对罢?” “事情到这一步,你欺瞒侯府这么多人利用侯府公银中饱私囊,下手杀害卿丫头和张回峰,人证物证俱在,我帮不了你!” 小林氏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傅老夫人面前,额头的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吧嗒吧嗒响,她低低地说道:“那些产业是我经营多年的苦心,我死也不甘心放手!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至少要留一半给我!否则的话,哼,我宁愿拼个鱼死网破,反正我和冉云在这侯府里是过街老鼠,你们个个看不顺眼,冉云名声没了,我这辈子也没了指望。我还有什么顾忌呢?” “你!” 傅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忍着没去撕烂小林氏那张得意的笑脸。 小林氏笑嘻嘻地凝视傅老夫人,浑身似忽然充满了力气,笑意盎然地转身离开。 傅老夫人捂着抽疼的心口,扶着桌案,皱紧的眉头夹杂着一丝痛苦:“真是欺人太甚!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徐嬷嬷在小林氏走出正堂门口时,赶忙冲进来,担心地唤道:“老夫人!” “我没事,给我换盏热茶来罢。” 投鼠忌器,傅老夫人无奈地叹了声。 除了傅冉云和傅焕云,傅家其他兄弟姐妹一路跟着傅卿云到梨蕊院吃午饭,生怕傅卿云深受打击想不开,傅卿云心中暖意融融。 正当大家吃饭的时候,四姑娘傅云丽给哥哥二少爷傅云梓夹了一块他最喜欢的白斩鸡,傅云梓却突然捂住嘴巴跑到院子里呕吐,吓了大家伙一跳。 傅卿云急忙吩咐丫鬟婆子们端凉茶水来给傅云梓漱口,亲自递了过去,关切地问:“二弟弟,身子不舒服么?” 傅云丽脸色微微发白,神情却比较镇定:“可能是刚才被那几个刺客吓着了。大姐姐别担心,二哥哥回去睡一觉便没事了。你们先吃,我扶二哥哥回去。” 说着,她搀扶起漱完口显得有些虚弱的傅云梓往外走。 傅卿云不放心,让弟弟妹妹们先吃饭,她和傅云丽送傅云梓回前院。 经过小林氏的永和院时,傅云梓明显身子抖颤得更厉害,傅云丽眼神阴郁地盯了眼永和院,脚步更急。 傅卿云垂下眼睫,跟上傅云丽的脚步,看来傅云梓的呕吐不仅仅是被吓着了,也有小林氏的原因在里面。 当年,傅云梓到底看到小林氏干了什么,才会变得胆子这么小? 傅卿云不禁疑惑地颦起眉头,看来这件事要好好地查查。 第90章 是鬼?是妖? 傅云梓一回到自个儿的院子挨到炕边便飞速爬进被子里,小小的身子剧烈抖颤,傅云丽柔声哄劝,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傅云梓睡熟,被子才不颤抖了。 傅云丽在路上抱歉地说道:“对不住,大姐姐,让你看笑话了。” 傅卿云摇摇头,神色郑重地说道:“二弟弟是你哥哥,也是我的兄弟,我看的不是笑话,而是心酸。四妹妹,二弟弟到底是怎么变成这般的?当年我只是听说了两句话闲言碎语,事实是怎样我很疑惑……” 傅云丽连忙嘘了声,打断她的话:“大姐姐慎言,这事整个府里都不许提……” 傅卿云点点头,嗓音柔和:“我知道的,所以我不曾多嘴问过一句。但二弟弟年纪老大不小,过两年亲事也该提上议程,总这个模样,怕是对他成家立业不妥当。二婶娘就没有找过大夫好好瞧瞧么?” 傅云丽叹口气,看了眼傅卿云,想着今儿个傅云梓的狼狈样全落在傅卿云眼里,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便道:“这几年夫人暗地里找过不知多少大夫,却总是不见好,以前吃安神茶还管用,现在却吃什么药都不管用。二哥哥还是怕大伯母,每每见完大伯母回来便会夜里惊梦。可早上咱们要跟老夫人请安,十天半月里总会碰到大伯母,这是避免不了的。” 傅卿云颦起眉梢:“我看心病还须心药医。许是二弟弟那时候只是看走眼了呢?” 傅云丽一惊,忙道:“这话不能乱说!” 寻思半晌,她环顾四下,索性压低声音直接说道:“二哥哥说,曾亲眼看见你们夫人从原地变没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又变出来!他那晚回来便嚷嚷着你们夫人是个鬼精变得……那时我年幼不懂事,只听夫人劝了多少回是他看错了,他却一口咬定没看错,还揉了眼睛呢。大姐姐,你说可笑不可笑?” 傅云丽说着,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双手夸张地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然后紧紧拽住傅卿云的袖子。 傅卿云眉头狠狠一皱,傅云丽虽然表现这么夸张,可看她的样子是明显不相信的。而傅卿云呢,她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从那天醒来后,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早已不信前世的一生是场梦,她是重生的,那么是否说明这世上真的有鬼怪妖精存在呢? 小林氏,也许果真如傅云梓所言那般,不是看花眼,而是真的会凭空从原地消失再出现? 傅卿云只觉得一头雾水,回去后吃完午饭,打发走弟弟妹妹们,又搂着傅云靖说了会子话,哄他歇在东稍间,这才叫来韩嬷嬷,低声吩咐:“韩嬷嬷,你人最稳重牢靠,中午四姑娘的话你都听到了,四姑娘那时候小,小林氏又在侯府里下了封口令,知道的也就这么点。你再使人细细打听,看看当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 韩嬷嬷怪异地笑了笑:“姑娘不会真的信了四姑娘的童言稚语罢?” 傅卿云深吸口气,捧着热热的茶盏,这才觉得身上没那么发寒了,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回的事,我怕不能一竿子打死小林氏。小林氏是我父亲明媒正娶回来的,父亲不在,老侯爷不会过重地惩罚她——毕竟,她屡次陷害我,我到现在依旧安然无恙,受到损害的反而是她和傅冉云,老侯爷不会要她的命。父亲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小林氏手里又握着老夫人的把柄,这中间,变数太多了!” 韩嬷嬷心疼地说:“姑娘放心,老奴一定会查出当年的真相。” 傅卿云绽开笑颜,说道:“嬷嬷也不必心急。我之所以不等到最后时机一击必中,便是因为小林氏对张回峰动了杀心,难保她哪日不会对我、对凌云动了杀心,再买凶杀人。她能买凶杀人,靠的是她背后的财势支撑,让她没了银子,便是折断她的一条翅膀,以免将来尾大不掉。经过这件事,她该沉寂一段日子了。” “姑娘行事必有姑娘的缘由,老奴听姑娘吩咐。” 傅卿云“嗯”了一声,神色极为严肃:“我也不知道自个儿做的对不对。二少爷这件事,我觉得其中必有缘故,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若他撒谎,又能假装作害怕小林氏那么多年,这说不通。我认为有两个可能,一嘛,小林氏果真是鬼怪化的,能使个隐身术;二嘛,则是小林氏或者别的人在这侯府里故弄玄虚,针对的是二夫人。不管是鬼也好,还是装神弄鬼也好,咱们跟小林氏不死不休!” 说完,傅卿云双手握成拳头,小林氏便是个妖怪,前世那些血淋淋的债,她也要跟他们母子三人讨回来!杀子杀女之仇,不共戴天! 傅老夫人听说傅云梓身子不舒服,急忙传了大夫看诊,建议老侯爷不要再叫孙子孙女们过去听审了,毕竟孩子们没经历过事,吓着不是好玩的。老侯爷便没再叫傅卿云等人去寿安堂。 一个下午的时间足够老侯爷审问个明白。当年小林氏利用那两万两银子开了一家药铺,随后开了一家花圃,她的运气相当好,药铺和花圃时常能收购到贵重的药材和花卉,之后的产业遍地开花,大大小小一共开了二十几个铺子。 其中有一家规模不大的花楼。老侯爷看到这家其名不显的青楼气个仰倒,契纸撕个干净,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青楼才好,喘息数次才稍稍平息怒气,命人拆了暗窑,窑子里的人卖个干净,接着又将所有的物什烧毁。 小林氏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老侯爷问到那些珍稀药材和花卉她是怎么得到的时,她只说是偶然间得到的,说不清楚供货渠道。老侯爷拿她的蚌壳嘴没办法,因为那些铺子里的人全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等审讯完后,老侯爷才将大家叫过去训诫一通,大抵是兄弟姐妹之间要相亲相爱,侯府是一体的,小林氏瞒着家族置办私产是危害整个傅家的行为,让傅家子弟引以为戒。 至于对小林氏的惩罚,如傅卿云所料那般,傅老夫人以一个妻子的身份出面求情,老侯爷想着女人嫁人后置办产业不易,便收回小林氏一半的财产充公,另外一半暂且交给傅老夫人管理。这些产业属于小林氏,却不能由小林氏支配,将来会分成四份,两份小的给傅卿云和傅凌云婚嫁用,两份大的是傅冉云和傅焕云的。 这个惩罚相当严重,以此警告府中子弟媳妇们不许私自挪用公银,打着侯府的旗号在外面干些不法勾当。 为堵住张回峰的嘴巴,老侯爷特意让傅二老爷从小林氏的账上支取一万两银子送去压惊。 傅四老爷在小林氏的药铺里搜罗走最珍贵的几样药材,送到林府。这次多亏林魁玉的帮忙才没有闹出大丑闻,否则的话,他们定南侯府的前程就坏在小林氏手里了。 老侯爷又直接撕了小林氏放印子钱的契约,把猪肉西施暗中买的追债打手全部发卖到矿场,那些放出去的印子钱拼着不收回来损失一笔,也不能因此坏了傅家的名声。 如此忙到夜幕降临才处置完了。 傅老夫人为防小林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小动作,提出要亲自教导小林氏,每天给小林氏立规矩。 老侯爷唉声叹气,长房媳妇打不得骂不得,罚跪祠堂依然是屡教不改,想想也只有通过傅老夫人磋磨磋磨她的性子:“老大一日不回来,没说休妻,就一日不能在她身上加以一指。夫人哪,咱们这个媳妇是烫手山芋,便委屈你管教啦!不过,你给她立规矩可不能再像今儿个这么心软。” 傅老夫人温声细语地说道:“老侯爷别担心,妾身本就说过,管教媳妇是我的分内事,我懂得分寸。” 老侯爷欣慰地看着傅老夫人,说道:“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这话果然没错,能为我分忧解难,帮我照顾这个家的也只有你了。夫人,这么多年,我都忘了跟你说一句,辛苦你了。” 傅老夫人热泪湿了眼眶,掩着帕子抽噎两声,嗓子里堵的那团气突然间消失,等了多少年终于等来老侯爷认同的这句话,她绝不会允许小林氏破坏她迟来的幸福:“妾身一点都不苦,定南侯府是妾身的家,照顾这个家是妾身的责任。” 老侯爷枯树皮似的手擦了擦傅老夫人脸上的泪痕,眼中流露着温情。小林氏正是没将定南侯府当成自个儿的家,才会捅出个天大的篓子。 梨蕊院。 扁豆义愤填膺地念念叨叨:“姑娘,这个处罚对姑娘来说根本不公平!小林氏多次陷害姑娘的性命和清白,明明查清了,为什么要白白放过这个机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下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这样的机会呢。” 傅卿云伸直纤细的手给豌豆,任由豌豆给她修剪指甲,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傅卿云已经信任了豌豆,与扁豆商量事情时,不会刻意避开豌豆。 豌豆专心致志地盯着傅卿云的指甲,充耳不闻扁豆的叫嚣。 傅卿云斜了眼豌豆,无奈地对扁豆说道:“好啦,老侯爷和老夫人的处置,我做孙女的哪里能置喙?况且,家和万事兴,侯夫人若是诚心改过,以后咱们和睦相处不是挺好?” 扁豆撇撇嘴,小林氏对傅卿云的恨意深入骨髓,能和傅卿云和睦相处才怪,她看了一眼豌豆,终究有些顾忌,只说道:“侯夫人能改过是最好的。” 这时,豌豆似乎才反应过来大家讨论的话题一般,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事,奴婢觉着,老夫人处置得的确有失偏颇,对姑娘有些不公。” 扁豆欣喜找到同盟,连声附和:“姑娘,奴婢就说罢,连豌豆也这样认为呢。” 傅卿云认真打量两眼头没抬起来的豌豆,淡淡地笑道:“老夫人投鼠忌器,是怕侯夫人落个坏名声,将来凌云、四弟弟和二妹妹都不好说亲呢。所以啊,你们还太小,不懂得老侯爷和老夫人的深意。便是侯夫人再怎么有错,也要为我们傅家的血脉着想。罢了,总归我们梨蕊院没损失,侯夫人依旧是我的亲姨娘和母亲,一家子人何必计较得那么清楚。” 扁豆见傅卿云云淡风轻,似乎对这个处置结果很满意,她就着急得想跺脚。 豌豆的手顿了下,接着若无其事地重新提起小剪刀,细细地为傅卿云修剪指甲。 这一晚,傅家上下吃饭很晚,因为给小林氏通风报信的人被撤掉一大批,很多人不是身居高位的人,也不是紧要位置的人,但就是那么多个“不紧要”联合在一起便是个大大的漏洞。 侯府的大管家不得已,从外面酒楼里定制主子们的饭菜,下人们的饭菜只能在大厨房里做些凑合着。因为采买上的那个关键的仆人被卖了,侯府不能立时买到新鲜菜蔬,只能临时去市场上买,又是搅合的一团乱。这种情况足足持续了将近十天侯府重新买了下人,才得到解决。 这种情况跟安国公预料的一样。 第91章 你儿女任我揉圆搓扁 外面乱,梨蕊院和寿安堂却是一派和谐,因为这两个院子有小厨房,林老夫人心疼外孙女,让林府的采买每日送些新鲜菜蔬到梨蕊院,怕傅老夫人膈应,顺便给傅老夫人也送了些过去。 如此一来,傅家的孙子女们常常到梨蕊院蹭饭,豌豆是小厨房的管事,忙得不开胶,过了两日才抽。/出空来去寿安堂找到她娘金嬷嬷,金嬷嬷教她做两样新点心。 徐嬷嬷过来打下手,面上笑盈盈的,却是低声责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你若想得大姑娘重用,少来寿安堂么?要是大姑娘起了疑心,以为你往这边递话,当你是我派去的奸细呢!我往常教你,少做那墙头草,咱们当奴婢的,伺候好主子才是第一要紧事。” 豌豆耐心听完徐嬷嬷的教导,这才浅浅地抿起唇,乖巧地笑道:“姨妈的话我哪里敢忘?都记在心上呢。今儿个来,实际上是大姑娘暗示我来的。” “大姑娘让你来递话?” 豌豆忙解释说:“不是,不是,是我听大姑娘和扁豆说话,揣度大姑娘的意思,自作主张来找姨妈的。” 徐嬷嬷眉梢微皱,但想着豌豆素来心细,不是个胆大妄为的,便迟疑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豌豆压低声音:“侯夫人当初胁迫老夫人,已经被大姑娘察觉了,这次老夫人再次受到威胁为侯夫人开脱,大姑娘便说,二姑娘和四少爷的亲事都捏在老夫人和老侯爷的手上。老侯爷不管内院的事,这话说的可不就是,二姑娘和四少爷的亲事捏在老夫人的手上?” 徐嬷嬷如醍醐灌顶,双手轻轻击掌,惊喜地说道:“你说的对,不,是大姑娘说得对。唉,是我们当局者迷,小林氏有这么大个把柄,我们怎么视而不见呢?” 豌豆再次抿唇含笑,等徐嬷嬷镇定些了,这才神神秘秘地问:“老夫人真有把柄在侯夫人手上啊?姨妈,你知道是什么把柄么?” 徐嬷嬷横眉,低声斥责:“主子们的事少打听!便是知道,你也要装作聋子、瞎子、哑巴!别出去乱说话。” 豌豆吐了吐舌头,忙点头:“我记住了。” 豌豆刚学完两道点心,便回到梨蕊院尝试着做,并且改良了金嬷嬷的点心方子。傅卿云尝了尝,觉得不错,便选了两碟子没吃过的装在食盒里,提到寿安堂孝敬傅老夫人。 傅云靖恰好在座,尝了点心就不喜欢:“味道太淡了,没放糖。” 傅卿云轻笑:“这是我特意交代豌豆做的,少放糖。薛大夫说了,老夫人这般年纪便要开始保养身子,少吃些甜腻的点心,不能惯着嘴巴,方是养生之法。老夫人,您尝尝?扁豆改了点心方子,跟一般的桂花糕和梨花糕不同。” 傅老夫人乐得喜笑颜开,看在孙女的孝心上,胃口大开,连吃两三块才停下嘴:“果然是不同的,这一层一层的,中间夹了马蹄糕,用的是什么奶?” 傅卿云便笑答道:“老夫人不愧见多识广,一尝便尝出来了,的确夹了马蹄糕。用的是椰奶,南方海边长椰子,蒸干后刮下那一层粉,便是椰奶粉,到咱们这里,冲上温水,加些糖,便又成了椰奶。” 傅老夫人惊奇,忍不住又多吃两块:“我说怎么没有寻常的羊奶、马奶的腥臊味。” 傅卿云笑道:“府里乱,老夫人喜欢就多进食,是我们孙子辈的福气。” 傅老夫人心中熨帖,傅卿云不仅说话暖人心,而且做得出行动来,比那些光说不练的“孝顺子孙”强多了,她撩了一眼束手站在门口伺候的小林氏,吩咐道:“老大媳妇,我今儿个刚收到林府送来的邀请帖,你让徐嬷嬷带你进去找找,拿来给卿丫头。( 小林氏动作一僵,这几天立规矩真是苦惨了她,傅老夫人什么都不让她做,只让她站在那里干看着,她早窝了一肚子火,此刻,傅卿云坐着,她跟盆景摆件似的站在门口,让她觉得屈辱极了。 “是,老夫人。” 小林氏起步跟徐嬷嬷朝内室走,刚一动,小腿肚子便开始打颤,整条右腿都是麻木的,她不愿在傅卿云面前丢脸,动作僵硬地一步一步朝前走。 傅卿云只淡淡瞟了眼小林氏,然后欣喜地问:“老夫人,是什么邀请帖?” 傅老夫人呵呵一笑:“是林家二姑娘翠玉给你下的邀请帖。你的卿云拥福簪修补好了,你外祖母来信,听说咱们府里正整顿人手,怕不方便,便请你过去林府取。” 傅卿云陪笑,更加感到奇怪,傅老夫人不是很反感她朝外祖母家跑么?怎么转了性子?不过,现在顾不得这些,她有很多事跟林魁玉商量。 小林氏取出邀请帖,傅老夫人说道:“给卿丫头罢。” 小林氏忍着委屈将邀请帖朝前递了递,傅卿云正好在喝茶,没有立刻站起身,而是慢悠悠地咽下一口茶,这才慢吞吞地起身双手接过邀请帖,眉梢眼角带着少女特有的纯真笑意:“多谢老夫人,多谢夫人。” 小林氏顿时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呼吸不顺。 等傅卿云欢欢喜喜地拿着邀请帖和傅云靖离开,小林氏立刻当着徐嬷嬷的面发作,恨恨地道:“老夫人,你这招实在不高明,你觉得让傅卿云个小丫头这么磋磨我,是你很有成就感,还是傅卿云很有快。/感?你真是狠,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傅老夫人哼笑一声打断她:“你又要用那件事威胁我是么?哼,小林氏,你别忘了,傅冉云和傅焕云姓傅!只要我一天是傅家的老夫人,他们的终身大事就一天捏在我手上。我让他们扁,他们就扁,我让他们圆,他们就圆。惹毛了我,我就把傅冉云嫁得远远的,便是嫁到穷山沟里,老侯爷都不会有二话,反正燕京就连杀猪的屠户都不会看上她个声名狼藉的女子!” “你!” 小林氏只觉得胸口的那口闷气化作一团血,堵得她肺里翻滚着蓬勃的怒气,咕嘟咕嘟作响。 傅老夫人好容易占一回上风,几天来的郁气终于烟消云散,挑衅地说道:“我怎么样?你又想鱼死网破是不是?我活这把岁数活够本了,也许你这辈子也活够本了,可你别忘了,焕云不到十岁,冉云也才是花一般的年纪而已,你忍心他们还没开放就凋谢了么?” 小林氏是个母亲,这两孩子是她毕生的指望,从他们不会说话起便在为他们铺路,置办产业,教会他们吟诗,甚至算计傅卿云的姻缘和傅凌云的爵位,都是在为他们着想,一想到两孩子将来的下场,她就不寒而栗,忍不住眼眶湿润:“老夫人,冉云和焕云是您的亲孙子孙女啊!” 傅老夫人觉得可笑,小林氏这时候才想起来用敬语,见风使舵的本能已经根植在她骨子里了。她无所谓地轻笑一声:“我孙子孙女十几个,不稀罕这俩孽子,一个不承认我是他祖母,一个净会坏我们侯府的名声,我怎么怜惜得起来?何况,你跟那个叫做江冬瑞的掌柜私下多有来往,其他不三不四的男人不知道见过多少,焉知冉云和焕云不是野种?” 小林氏的眼睛瞬间变得猩红,暴吼出声:“老夫人口下积德!你就不怕傅家的列祖祖宗报应你么?” 傅老夫人讽刺地笑道:“便是报应,也是报应傅焕云那个辱骂先辈的不孝子孙罢?” 小林氏蓦然蔫了。 傅老夫人心情愉悦,接着说道:“小林氏,你有今儿个,是你自个儿作孽,以后我不会再因为你的愚蠢包庇你,免得都以为我跟你是一样蠢不可及的的人!” 言罢,傅老夫人冷冷地哼一声,扶着徐嬷嬷的手走了。 小林氏独自站在原地,泪水簌簌而落,脸上一会子阴云密布,一会子狰狞可怖,站了不知多久,她喃喃自语道:“为什么都在逼我?我只是看不惯那人的儿女骑在我儿女的头上罢了……” 内室里,傅老夫人幽幽叹口气:“咱们家差点毁在小林氏的手上。” 徐嬷嬷勉强笑道:“老夫人多往好处想想。侯府逢凶化吉,这个坎儿过了,日后顺顺当当。老夫人瞧,这喜鹊呀就来报喜了。” 傅老夫人噗嗤一笑:“你啊,就会逗我笑。这只喜鹊咱们能捉进笼子里,才真是喜鹊。我原以为因为大林氏遗物的事,林老夫人会心存芥蒂,这门亲事会吹了呢,我都没敢老侯爷提。没成想,林老夫人主动示好,我再提一提,没准就成了。这两天我打听过杭州知府吴家,倒是名声顶顶好的世家大族。” 徐嬷嬷抿唇笑道:“到底咱们府上和林府是姻亲,再不济,林老夫人看大姑娘的面子,您瞧,这次林大少爷鞍前马后的,多殷勤。” 傅老夫人沉吟着说:“卿丫头是我们家的人,不说两家话。但小林氏这事上,不管魁玉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到底是没上报给京兆尹,我们的确欠了林家一个人情。先头,小林氏不是亏着卿丫头一万两银子么?当时是没银子,现在有银子了,就调出两万现银给她。” 徐嬷嬷应诺,嘴角带笑。 第92章 安国公受伤 傅卿云一大早梳妆打扮,心情格外好,谁知徐嬷嬷又送来意外之喜——两万两银票!她惊呆了,坚决推辞。徐嬷嬷却说,一万两是小林氏还她的,另外一万两是那些器物的折旧费。 傅卿云推辞不过,也就收下了,拿到林府去交给林老夫人,让林老夫人在江南帮忙置办田产,为将来的乱世做准备,顺便也让林家多多地在江南置办田产。那种饥饿到啃树皮的日子,她再也不想体验。 林老夫人奇怪地问:“把田产置办那么远,将来不好管理,卿丫头,你可别是一时兴起啊?” 傅卿云搂着林老夫人撒娇:“外祖母,我一直羡慕书上描写的江南风光,想着将来去江南游玩,有庄子岂不是便宜?若是我的庄子旁边恰恰是外祖母的庄子,与外祖母毗邻而居,那更完美了!” 林老夫人被哄得哈哈大笑:“好,好,就依你。” 林老夫人想着大儿子常在江南奔走,照顾一下傅卿云的农庄只是顺手的事,况且大林氏嫁妆里的田产本就有一部分是在江南鱼米之乡。除去这些,就凭傅卿云的憧憬,她也不能让外孙女失望,当即派人去官府买了价值四万两的农庄,一半是傅卿云的,一半是林家的。 傅卿云松口气,拿着田产契书,心里乐开花,以后北齐被灭了,她也能做一方富贾——当然,这一世,安国公要平平安安的,北齐不灭最好,因为抵挡北狄的正是安国公,前世北狄就是得到确切消息说安国公死了,才会挥兵南下。 林魁玉站在旁边微微笑道:“才两万两银子,你就满足了?小林氏的财产上缴一半,余下的仍有三十多万两银子呢。” 傅卿云莞尔一笑:“银子够花就行了,我衣食无忧的,银子在我眼里不过是个数字。况且,小林氏的银子是她凭自个儿本事挣来的,我何必肖想她的不义之财?” 林魁玉点点头:“知足好啊,知足常乐。” 傅卿云细心地收起契约书,抬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正有事要和大表哥商量。” 林魁玉看着她,沉默一瞬,突兀地敛起笑意,说道:“安国公受伤了。” 傅卿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什么?” “那天晚上我们去张家逮刺客的现形,不可避免地发生打斗,没想到外围有个刺客是望风的,突袭安国公,于是安国公就受伤了……哎,傅表妹,你干什么去?” 林魁玉叹口气,举起手看了看,望着傅卿云飞奔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也受伤了呀,虽然只是个小口子。” 自谑归自谑,他脚下不慢地朝大门口走去,边走边吩咐下人去请林翠玉同行——傅卿云一个未嫁的姑娘跑到安国公府探病多难为情啊!少不得他这个表哥自动掩护了。 林魁玉以送两位妹妹探望淳于嘉的名义到安国公府,拜帖早一步送到安国公府,他们的马车刚到安国公府的门口,门房恰好刚刚拆下高高的门槛迎接。 林魁玉将人送到便去京兆府当差,淳于嘉等在二门,一看见傅卿云,立马绽开笑颜:“傅姐姐,林姐姐,欢迎你们第一次到我家!” 傅卿云心焦难耐,匆匆互相见过礼,脱口问道:“淳于妹妹,国公爷的伤势怎么样?” 淳于嘉眼珠子一转,以帕掩面,可怜兮兮地哀声说道:“我大哥憔悴不堪,日夜疼得睡不好觉,这都好几天没能睡着了,眼睛熬得眍?得我都心疼……抬回来的那日晚上流了好多血,我从来不知道人身上可以装得下那么多血,床褥上染得血淋淋的,大哥却一声不吭,嘴唇发紫……” 话未说完,傅卿云面色陡然变得发白,不自觉地抓住淳于嘉的手,担忧染上眉梢眼角:“他现在哪里?” “在景春堂里……” 淳于嘉正暗笑着要带傅卿云过去景春堂,就见傅卿云丢下她和林翠玉,一提裙摆,急匆匆朝景春堂了,淳于嘉忙喊了一声:“傅姐姐,你别瞎跑,仔细迷路,我带你去景春堂……” 傅卿云对景春堂恐怕比淳于嘉还熟悉,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到景春堂去,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掩藏对景春堂的熟悉程度,直接疾步来到景春堂,看见守门的婆子,这才惊觉子自个儿过于莽撞,出了纰漏,可既然来景春堂,她只好硬着头皮装作迷茫地问:“请问,景春堂在哪里?” 那守门的婆子见是个衣着华美的年轻姑娘,眼神带着审视,打量傅卿云两眼,直到傅卿云眼中的焦灼掩饰不住,她才开口说道:“请问姑娘是?” 傅卿云忙说:“我姓傅,是定南侯府的,在家中行一。 守门婆子的眼神瞬间从审视变为震惊,恭敬地蹲身行礼:“原来是傅大姑娘,傅大姑娘是来找我们国公爷的罢?请随奴婢来。” 傅卿云欣喜,那婆子引着傅卿云直接朝院子里走,嘴里嚷嚷着叫另外一个腿脚快的小丫鬟速速通报。傅卿云不由得高看这婆子两眼,不愧是安国公放在门口守门的婆子,若是别人守门,必定会再三确认她的身份,而且会将她拦在门外,先去通禀。加上府内的丫鬟婆子由聂姑妈管辖,聂姑妈很可能会专门安排眼线让她见不着安国公。 如此看来,安国公府的日子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水深火热,紧要地方仍然掌控在安国公的手上。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路穿花拂柳,很快便到了景春堂的正房,刚才通报的小丫鬟站在门口给傅卿云打帘子,笑嘻嘻地说道:“傅大姑娘,国公爷在里面,请傅大姑娘入内。” 傅卿云点头,景春堂十分静谧,她低头步入正房,抬头便看见安国公手里捧着一卷书坐在藤椅上,藤椅摆在敞开的窗口旁边,一头青丝只用一根青玉簪子束住,穿着家居衣裳,神色显得有些慵懒。 安国公听到门口动静,便抬起头来,闪动的星眸恰好对上傅卿云关切的视线,那视线迫不及待地打量着他。 安国公心头微热,莞尔一笑,站起身,目光朝她身后看了两眼,没看见淳于嘉,他微觉讶异:“傅大姑娘来了,请坐。” 傅卿云若非碍着礼教,恨不得扒了安国公的衣服看个仔细,闻言,这才觉得自个儿的眼神过于灼灼,她脸颊腾的热了,坐在离安国公最远的椅子上,连珠炮似的急急问道:“我听说国公爷受伤了,是也不是?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原来是为这个。 安国公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撂下兵卷,举步走到门口吩咐丫鬟换热茶来。 傅卿云细细观察他的行动,不见滞涩,这才放下心来,但是她怕安国公是强撑的,她太了解安国公了,前世他就没少强忍着伤痛粉饰太平,于是又出口说道:“国公爷,若是难受,就歇下来养养,不要逞强,越是逞强,越是不利于伤口休养。我……我又不会笑话你。” 她本想说,她很担心他,话到嘴边拐个弯。 说完,她脸热地垂下头,她还没过门呢,安国公会不会认为她管的太宽了? 她忐忑着,结果没等到安国公的戏谑,反而听见他愉悦的笑声,而且那声音近在咫尺:“大姑娘,谁告诉你我受伤了?又是谁说,我逞强了?” 她猛地抬起清亮的眸子,就看见安国公坐在离她最近的椅子上,她的手迅速地紧张地绞紧,脸更红了,嗓音却有些迟疑:“是大表哥说的,你那晚上在张家受到偷袭。” 后面“逞强”的话,她却不敢解释,因为她感受到安国公紧盯的视线,这个男人的自尊心有多强烈她早见识过。她怕一句话不慎惹恼了安国公。 安国公翘起唇角,眸中熠熠生辉:“我的确是受了点伤……” 傅卿云立刻紧张地看着他。 安国公接着说:“不过是小伤罢了,伤在胸口,只是轻伤,我打小摔打惯了,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大姑娘不用紧张。” 傅卿云盯了两眼他胸口的位置,安国公表现得没一丝异样,丫鬟送茶进来,他亲自提起紫砂壶,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傅卿云这才信了他,端起茶盏准备喝两口茶掩饰尴尬。 这时,安国公突然以拳抵唇咳嗽两声,傅卿云吓了一跳,放下茶盏,只见安国公脸色发白,腰微微弯下。 她紧张地走到他身前,眼里不由自主地浮上泪光,就如以前听闻战场开战,她在府里为安国公担心那般,声音忍不住带了哭腔:“你怎么样?疼不疼啊?” 她手足无措地想要看看伤口,却只是咬住唇角说不出口。 安国公捂着右胸的位置,为傅卿云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担心而心神震动,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从小的时候父亲在边关的时间比在府中多,都是母亲教导他,母亲的教导很严厉,让他跌倒了自个儿爬起来,从来不问他疼不疼。 傅卿云是第一个忍着眼泪问他疼不疼的女人。 这是很新奇的体验,他感觉全身僵滞的血液活了过来,在体内沸腾,一直沸腾到心口的位置,在那里盘踞成一团,只花了片刻便牢牢占据了他的心,同时“傅卿云”三个字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脏上。 第93章 心动的声音 稍稍平复心绪,安国公勉强扯出一个笑,安抚地说道:“没事,小伤而已,我刚才牵扯到伤口了。” 傅卿云不放心,着急地说道:“那你去炕上躺着,会舒服些。” 安国公怕傅卿云真哭了,便站起身,谁知刚走两步,胸口的伤口疼得他“嘶”一声,不敢再轻易妄动——这小丫头说对了,他不该逞强的。安国公不由得苦笑,真是自作孽,这下里子面子全没了。 傅卿云急忙扶住他左胳膊,分散一部分重量,想着门外全是丫鬟们,让丫鬟们来扶安国公,怕是安国公又会觉得脸上过不去,而且她也不想让别的女性接近安国公,索性直接说道:“我扶你去炕上,你……你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 傅卿云的个头在同龄女孩中不算矮了,但身材高大且异常结实的安国公对她来说依旧是庞然大物。 安国公微微瞠目,他知道傅卿云是个极为重视规矩的人,上次在山洞里迫不得已和他亲近,但更进一步的动作却不许他做,他尽管有些绮思,却不敢冒犯她。听了这话,他的心脏跳动得有些快,却故作犹豫地顿了下,然后才踟蹰地答应下来:“那劳烦傅大姑娘了,要是撑不住,你也别逞强啊。” 傅卿云差点翻个白眼,就知道安国公即便答应她,也是答应得这么别扭:“嗯。” 安国公的左胳膊搭在傅卿云瘦销的肩膀上,她的肩膀头很圆润,他可以猜想她的胳膊该有多纤细,那么纤细的身子却能支撑起他一半的体重,艰难地一步一挪朝前走,娇艳如花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柔软而倔强。 莫名的,他有种心跳快得不能控制的感觉,还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等他走到炕边上时才蓦然发觉,心思紊乱之下,这一路走过来,竟然忘了身体上疼痛。 “小心一点。” 安国公沉默,傅卿云当他疼得说不出话来,小心翼翼将他放到炕上,才十几步路而已,她累得满头大汗,半个安国公的体重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可见安国公是真的很疼了。 傅卿云扯散了一床被子掩在他身上,说道:“我去叫大夫来。” 她的手收回来时,袖子划过安国公露在外面的手,安国公下意识地想要拉住,手指僵硬了下,任由袖子滑走,手握成拳头,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他这是怎么了?好像思想和行为不受自个儿控制。 这种感觉跟他以往将傅卿云当做未婚妻看的感觉不同,那时候他只是出于姻亲责任将傅卿云护在羽翼下,当然,对容貌品德出色的傅卿云也很有好感,但自从今儿个见到傅卿云,他觉得心里那片荒芜的突然破土而出一颗小芽,而且那小芽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直至长成一片藤蔓,捆住他的心。 国公府有常驻的军医大夫,傅卿云躲在屏风里,听大夫细细嘱咐,给他换药,这才了解一些安国公的伤势,听大夫的意思,真如安国公所言,不是很严重的伤,但因为伤口的位置很容易因为手臂上的动作而牵扯到,导致伤口容易撕裂。 那大夫不知道傅卿云就在室内的屏风里,竟然直接当着她的面给安国公脱了上身的衣服,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以及他身上大大小小狰狞的疤痕。 傅卿云悄悄看了一眼,看到的确是个很浅的伤口,才微微放心,赶忙撇过头。那大夫叮嘱一番走后,她扭捏了半晌才红着脸走出来,重复问了一句:“国公爷,还疼不疼?” 安国公眸光水亮地看着她,隐含不可言状的情愫:“换药之后已经不疼了,刚才大姑娘已经听到大夫所说,我没骗你,真是个小伤口。” 傅卿云噗嗤一笑,这话跟哄小孩子似的,旋即掩了掩帕子,坐在炕边和安国公说话:“刚才淳于姑娘告诉我,你流了很多血,染湿了褥子,我才以为是很严重的伤。” 安国公觉得躺着的姿势在傅卿云面前很不雅观,而且显得自个儿很虚弱,便轻抬起身子,想要靠起来。傅卿云不赞同地看他一眼,见他嘴角轻抿带着几分倔强,只好将生病的安国公当做别扭的孩子来看,支个大迎枕放在他背后,扶他坐起来。 安国公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幽幽香气,是茉莉花的味道,沁人心脾,安抚了他那颗有些躁动的心。 安国公这才正了正脸色问道:“大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流萤酒楼的掌柜江冬瑞没有乱说话罢?” 傅卿云面色微僵,愣了一下,然后细声说道:“多谢国公爷费心思。他没说不该说的话。” 这话里暗指的是张回峰。当初小林氏欲要张回峰救起傅卿云,以此毁掉傅卿云的名声,破坏安国公和傅卿云的亲事,这种事若是在傅家子弟面前提起,傅卿云的名声总会有碍,所以江冬瑞当初说的是,小林氏派船娘杀手杀傅卿云,并没有提到张回峰也是小林氏安排的人。 小林氏少了一桩辱灭门风的罪名,自然是乐见其成,江冬瑞不说,她也不说,而且还有个张回峰的把柄,当然这个把柄若是使出来,无异于玉石俱焚,只能加重小林氏的罪孽罢了。 傅卿云这才知道,原来安国公在尽全力保护她,在她背后安排这么多事。 安国公剑眉微扬,他没错过傅卿云在提到江冬瑞和张回峰时眼中闪过的厌恶和仇恨,抿唇说道:“张回峰心术不正,功利心太强,与这样的人成为姻亲,早晚会惹上祸患,若是不能处置他,以后少不得在仕途上要压着他,以免他爬得越高,野心越大。至于江冬瑞和小林氏后面那一连串的人,我早晚会处置的。” 傅卿云心神一震,深深吸口气,江冬瑞前世杀了她和安国公的儿子,张回峰侮辱了她,若是安国公出手,也算是为前世的他自个儿和她报了仇,便毫不犹豫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多谢国公爷了。” 安国公眸中闪过喜色,和悦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傅卿云想了想,早上准备和大表哥林魁玉讨论下小林氏店铺的事,没想到遇到安国公受伤,想着安国公在查处小林氏店铺中扮演的角色,跟他商讨也是一样,于是,她在安国公紧迫盯人的视线里打破尴尬:“我听老侯爷说小林氏的药铺里偶尔会有珍贵药材,千年人参啊之类的,但老侯爷问不出那些药材的来源,小林氏也只是说别人采了药材上门卖给药铺的。而且,小林氏曾经配制出雪肌膏,海棠曾提过,配制雪肌膏需要火山红莲。但是呢,我们老夫人抄检小林氏的库房时,又没抄检出类似的珍贵药材。小林氏的话不可信,我怀疑小林氏背后还有其他更大的势力,不知国公爷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么?” 安国公闻言,轻轻拧起剑眉,摇摇头说道:“我查到的消息称,小林氏开铺子最初的资金来源是修缮永和院的两万两银子,但这两万两银子想要打通燕京的关系再办个铺子起来是不可能的。深入调查,发现她最初是靠卖了两根千年以上的人参筹集出来的。她最初开办的便是药铺,第二年开办花圃。那家花圃也很传奇,在冬天里开出牡丹花魏紫,轰动整个燕京爱花的人,并因此站稳脚跟。我一直没能查到那些珍贵药材和牡丹花是怎么冒出来的。” 傅卿云十分惊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将二少爷傅云梓的异状告诉安国公。 安国公纳闷地摸摸下巴,琢磨半晌后,眯眼说道:“这样说来,小林氏的行为的确有些异常。不会真给你表哥猜中,她是妖精变的罢?” 傅卿云寒毛直竖,安国公闷闷地笑了,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别怕,有我在呢,我是上过阵杀过敌的,身上有煞气,必能保护你不被妖魔陷害。凭她是个什么玩意,在我面前都要现出原形。” 言罢,安国公哈哈大笑。 傅卿云无声地翘起唇角,但她心里明白,安国公是不信鬼怪之说的,他更相信小林氏身后有其他势力。这些杂念还未想完,她就被安国公的大笑惊呆了眼,安国公本就是俊美无俦的人,而且不是太子那种清秀儒雅的美,而是充满了阳刚之气,这样畅快的笑声,她很少在安国公的脸上看到,一时竟没察觉到安国公的手抚上她的发。 安国公见傅卿云盯着他发呆,心中赧然,莫名的却又有股骄傲,眼神更加温柔,宠溺的眸光化开眸子里的寒气,化作一汪清凉的秋水,似要人溺毙在这温柔璀璨里。 正当室内气氛正好时,外面传来淳于嘉和小丫鬟说话的声音,傅卿云猛然回神,脸颊腾地红了,安国公极快地收回手,道了句:“大姑娘回府后须得小心小林氏。” 话音刚落,淳于嘉便进来了,看见傅卿云安然坐在炕边,半嗔半喜:“傅姐姐,你跑的真快,害我好找!我找了大半个宅子,还是林姑娘提醒我你可能问路问到景春堂来了,吓死我了!若是弄丢了你,我大哥非得扒我一层皮下来。是罢,大哥?” 淳于嘉似模似样地拍拍胸口,戏谑地看向安国公。 安国公但笑不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淳于嘉一阵心悸,暗道,大哥千万别报复她。 傅卿云不好意思地说道:“景春堂在国公府的正中,我一路问过来的。林妹妹呢?” 淳于嘉不敢再胡闹,连忙回答:“林姑娘在外面客厅里呢。” “我这探病也探完了,就先和国公爷告辞。” 安国公笑着应承,捻了捻指尖,有些留恋那头乌发的柔软。 第94章 挑拨傅四夫人 傅卿云探望完安国公,在安国公府吃完午饭,便和林翠玉回到林府。难得的是,这一天聂姑妈带着聂曼君进宫见贤妃,人渣淳于沛和弟弟们在学堂上学,她庆幸不用看见他们。 林魁玉提前回府相送,盯得傅卿云的脸慢慢变成胭脂色,狠狠隐忍下嘴角的笑意。 傅卿云暂时压下羞涩,轻咳一声,真诚地问道:“大表哥,我能在请你帮个忙么?” 林魁玉轻笑道:“什么事?你只管说,我们兄妹之间不需要客气。” 傅卿云说道:“张回峰屡次欲要冒犯我,虽然没得逞,但我心生厌烦,可他又是我三妹妹的未来夫婿,投鼠忌器。大表哥能不能帮我给他些‘教训’?” 林魁玉眉心一拧,说道:“给他些教训是应该的,不过,傅表妹千万别因此而心存芥蒂,更别生了贞洁烈女的念头,那是些迂腐的老顽固们弄出来的,信了才是害了你自个儿。” 傅卿云恬淡一笑,心生感动,也就是她真正的亲人才会将她的生死放在第一位,而非是将礼教放在第一位,笑说道:“大表哥说的是,我虽然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里,但我也不是迂腐夫子们教养出来的。何况,定南侯府本就是武将之家,不讲究那些的。” 林魁玉松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你想怎么教训张回峰?” 傅卿云沉吟,一瞬间脑海里萦绕着那双在她身上揉掐的手,她有种作呕的感觉,厌恶地皱眉道:“张回峰心思龌龊,最在乎的便是他写字的手,我要他的三根手指。大表哥,别伤了他的右手,我不想三妹妹因此后半辈子过得穷困潦倒。” 林魁玉微微而笑:“这有什么难的?” 傅卿云跟林老夫人告别,拿着修补好的卿云拥福簪,眼泪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隔了几日,整天被监视,甚至上茅厕外面都有个人听壁角的情况,终于让张回峰爆发不满,难免有种自暴自弃的念头。他和侍卫玩起游击战,在侍卫防卫的一个破绽下,跑出监视范围,独自到花楼里买醉,用从小林氏那里敲诈出来的银子包了几个弹琵琶的女子。 正当张回峰醉眼朦胧,左拥右抱之时,几个蒙面黑衣人破窗而入,阴狠染血的眼神看着他跟看个死人似的:“我们楼里的兄弟从未失手过,张公子端的是好命,竟敢连累我们兄弟的性命!好歹我们拿了一半的定金,不能白拿了,这是给你的教训!” 张回峰还没从醉意里回神,只觉得他的左手被强制摊平,“咔擦”“咔擦”“咔擦”三声干脆利落的声响,他觉得手上少了点什么,这才有点酒醒,刚才在他怀里媚笑劝酒的女子纷纷尖叫落跑,痛感还没从手指上传递到大脑里,他就眼睁睁看着寒光一闪,一截小拇指从他手上消失。 “啊——”张回峰惊恐地叫出声,鲜血从整齐的切口冒出来。 花楼龟公冲进来时,那群黑衣人已无踪影。 张回峰啪地晕倒在地。 晕过去前,他奢望地想,这是一场梦,梦醒来就没事了。 老侯爷第二天一大清早便得了消息,急匆匆去铜锣巷看望张回峰,回来后,面沉如水。 傅老夫人亲手接了他的外套,帮老侯爷换上家常衣服,忐忑地问道:“张回峰到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不会又跟我们府相关罢。” 傅老夫人如今一提起张回峰,眼中只剩下摒弃和嫌恶,张回峰本来就是乞丐出身,做了侯府女婿,却依旧那么不老实。这人的野心,太大了! 老侯爷沉声答道:“张回峰昨儿个逃脱安国公派去的侍卫监护,跑到花楼喝花酒,被先前刺杀他的刺客同伙切断左手小指,无名指和中指被扳断了,大夫诊断,无法恢复。” “什么!” 傅老夫人大骇,浑身打个寒战,刺客会不会报复定南侯府? 老侯爷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道:“老夫人放心,既然是刺客,便只能在暗地里行凶,咱们家的人向来不会去那些个腌臜地方。再说,他们也不敢跟我们府作对,不然的话,也不会忌惮地只切掉张回峰一根小指泄气了。” 傅老夫人抚着噗通跳的心口,好一会子才安定下来,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张回峰也算是自食恶果了,如此,也算对老天爷对他差点陷害了卿丫头的惩罚,以及辱没我们府名声的惩罚。” 为转移注意力,她又和老侯爷提起:“前几天林家老夫人来和我提过一门亲事,是说给四丫头的……” 将前后交代清楚,傅老夫人问道:“老侯爷可曾对吴家有印象?林老夫人一直说吴家有多好,我想着她怎么不说给他们家的二丫头呢?恐怕吴家有些不妥。直到前两天才知道,原来林家丫头早在宫里赏花宴前便定了人家,这才敢跟老侯爷提呢。” 老侯爷微微沉吟,说道:“云州吴家我知道,吴知府的确有个儿子叫做吴秋哲,他们在京城述职走访时,我见过那孩子一面,倒的确是个彬彬有礼的孩子。不过,吴知府为人低调,可我听闻吴家在云州颇有些势力,族中也有欺男霸女的不成器子弟。” 这是嫌弃吴家在云州的风评不好,担心傅云丽嫁过去要处理复杂的家族关系,落不着好。 傅老夫人看待问题的方式却不同:“老侯爷,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像我们家六个孙子,凌云是个争气的,同是老大所出的焕云却是个顽劣不堪的。一族中的人良莠不齐不是很正常么?若是四丫头嫁过去,是嫡支,跟长房血缘近,至少不会受人欺负。” 老侯爷一想也是,笑说道:“还是老夫人看的清楚明白。” 傅老夫人贤惠,谨慎地说道:“吴少爷各方面都好,不过,我们家的孙女也都是娇贵着养大的,须得细细查访清楚为好。” 老侯爷闻言,脸上的笑意更加满意了。 傅老夫人微微笑了笑,松了口气。 傅老夫人和老侯爷不谈张回峰,但府中谈论的大有人在,小丫鬟们不知道张回峰是个怎样的未来姑爷,有同情他的,也有鄙夷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结果从天上摔下来的。 傅卿云不是从小丫鬟嘴里听说的,而是从傅四夫人嘴里听说的。 傅四夫人为此特意来跟傅卿云“报喜”,眼里嘴角全是笑意,拍手道:“那张回峰坑了我们家的三姑娘,连累我们府上在皇帝面前丢了脸,如今算是遭了报应。我听说,京兆府和大理寺联手调查这个案子,势必要将那刺客窝给找出来。” 自从出了张回峰和小林氏的案子,傅卿云一直以心绪不佳为由,躲在房里绣嫁衣,推辞掉傅老夫人请她帮忙看账册的任务,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借机上位,两位婶娘对她热情得不得了,经常让大厨房给她加餐,说是给她补身子。 傅卿云很领这个情,听闻后,只皱了皱眉,并没有别的激烈情绪,这早在她预想内,而这个表情对别人眼里的傅卿云来说并无异样——在外人眼里,张回峰跟她没关系,算是无冤无仇,毕竟张回峰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地伤害。 傅四夫人见傅卿云不是很热情,八卦的情绪少了很多,又乐颠颠地跑到寿安堂,准备跟傅老夫人禀告一下,迎面便看见小林氏提着花洒出来浇花。 傅四夫人讽刺地笑了下,高昂着头冷嘲地看着小林氏说道:“大嫂,咱们妯娌里你伺候老夫人最殷勤,唉,长房就是占便宜,你能贴身伺候老夫人,我和二嫂却只能被打发得远远地看账本,每日累得腰酸背疼。” 说着,她抬手捶了下腰部,眼中带着炫耀和得意。 小林氏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傅四夫人,启唇说道:“看账本就是要耐心,错不得,我是过来人。等四弟妹习惯了,拨算盘快了,就不会那么累。” 傅四夫人一噎,恨恨地瞪她一眼,正要甩袖离开,小林氏突然微微眯了眼,打开花洒,给菊花浇水,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算账需要的是经验,可经商需要的就是天分了。四弟妹,可知卿丫头拿着那二万两银子买了什么铺子?卿丫头对我心存误会,我没敢问她,只好问你,就怕卿丫头用银子不慎,做了亏本买卖。我这个当母亲的,想帮她经商,挣些嫁妆银子,却没办法啊!” 傅四夫人脚步一顿,缄默片刻,忽略小林氏的假惺惺,迟疑问道:“什么二万两银子?卿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小林氏惊讶地回头:“咦?四弟妹你不知道?我看你和卿丫头的关系那么好,以为你们无话不谈呢。先前焕云打碎了卿丫头的摆件,欠着卿丫头一万两银子,老夫人便从我铺子里的账面上支取二万两银子作为补偿。四弟妹竟不知道么?” 那铺子依旧是小林氏的,账面上少了两万两的数目,她当然要过问傅老夫人。 傅四夫人咬了咬唇,扭着帕子说道:“你欠卿丫头一万两银子,为什么要还她二万两?” “另外一万两,是补偿卿丫头的,毕竟卿丫头受我连累,名声有损。唉,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考虑不周,才让卿丫头受委屈。” 傅四夫人气短,明知小林氏是故意气她的,仍旧被气得不轻,当即扭身疾步走入正房。 第95章 抠银子 这会子老侯爷刚去前院,傅老夫人正在小佛堂捻佛珠:“老四媳妇,你怎么来了?” 傅四夫人早忘了来寿安堂的初衷,劈头就问:“老夫人,您是不是从大嫂的账面上支取了两万两银子给卿丫头?” 傅老夫人眉心一蹙,不问便知是小林氏挑拨的,她暗骂一句贱蹄子,面上不动声色地回答:“是的,小林氏数次对卿丫头下杀手,卿丫头死里逃生,给一万两作为补偿已是委屈了她。” 傅四夫人此时已经顾不得傅老夫人怎么回答,只记得小林氏提到的那句“补偿名声损失”,于是脱口而出:“老夫人,大嫂陷害卿丫头,可卿丫头不是好端端的么?反而我们这些无缘无故的人要跟着受名声牵累。大嫂是不是也该出些银子补偿我们?” 傅老夫人宠溺四房,恨不得将一半的家产都分给四房,但这不代表长房和二房在她眼里是根草,她喜欢“赏赐”,却不喜欢傅四夫人这般咄咄逼人地来问她要银子,低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大嫂的确做得不对,她们母子三个连累我们整个侯府的名声,可我们都是侯府的人,一家人算账何必算那么清楚。补偿卿丫头是因为卿丫头数次死里逃生,受到惊吓,的确受了委屈。你做长辈的,还跟晚辈计较,成何体统!” 傅四夫人着急,瞪眼道:“老夫人这般处置,以后咱们妯娌犯错可没个忌讳,反正也不会真的处罚,也不用担心别人受了连累要给补偿。” 傅老夫人一噎,继而暴怒:“看来是我太宠你,惯得你无法无天!小林氏没受处置,是因为你大伯子在边关戍边,不是说不处置!你别胡搅蛮缠,若是让老侯爷知道你来问我要‘补偿银子’,还说出这种鬼话,当心老侯爷将你和小林氏看做同一种人——不将侯府当做自个儿的家!” 傅四夫人这才心生忌惮,她跟傅老夫人是亲姑侄,傅老夫人又最宠傅四老爷,两人向来跟亲母女似的,何曾说过这种重话?当即不敢再逼迫傅老夫人,怏怏不乐地耷拉下脑袋,旋即不知想到什么,眸光一亮,扒着傅老夫人胳膊撒娇:“姑母,侄女知道错了,侄女只是想多攒些银子,免得将来云靖受苦嘛!姑母知道的,我嫁过来的时候家中正艰难,没带多少嫁妆,将来的进项只靠着四哥哥那点子月俸,连丫鬟婆子们都养不起!” 傅老夫人闻言不禁心疼起小儿子来,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别担心,府里的公产将来他们兄弟三个平分,老三是庶子,分不走多少银子。 嫁妆将来都是你们的。小林氏到底是大房的媳妇,她的财产自然该分给大房的儿女。” 傅四夫人差点气个仰倒,敢情傅老夫人根本没被她的话打动,不甘心地说道:“老夫人,我就是想学大嫂那样先从她的账面上借个两三万两银子,先开个铺子,挣了银子再还就是。” 在她看来,傅老夫人的嫁妆早已是她的囊中物,等傅老夫人死了他们四房拿到嫁妆,那得等多少年啊?其中又会生出多少变故?银子得掌控在自个儿的手中才会觉得踏实,她扒拉不了傅老夫人的嫁妆,只能从别的地方想法子了。 傅老夫人使劲戳她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大嫂因此惹了老侯爷的厌,你怎么不长长记性,一头往南墙上撞!罢了,这事你别想了,我自有主张。” 傅四夫人窝了一肚子火气,面上还不敢露出来,只得气冲冲地走了。 傅老夫人和徐嬷嬷感慨道:“唉,当初真不该受小林氏蛊惑,弄得几个儿媳妇以为我偏袒她,竟都想效仿起她来,先从公中借银子,等挣了银子再还回来,哼,当银子是大水冲来的,说生银子就生银子。” 徐嬷嬷最明白傅老夫人的心,不管她嘴上怎么痛骂四房的人,实际上心里还是偏心着四房,闻言便劝说道:“老夫人,四夫人是受侯夫人一时蒙蔽,等她明白过来就好了。” 傅老夫人点点头,心里仍有些后悔对小林氏的妥协,为银子的事闹得家宅不宁。 傅四夫人的眼睛被银子糊住了,她走出寿安堂时见到小林氏热情地打声招呼:“大嫂。” 小林氏站在花丛里朝回头朝她微微一笑,令人顿生回头一笑百媚生的感觉。 傅四夫人本来想说什么,却因这一笑膈应得慌,吞下到舌尖的话,扭着肥肥的屁股出了寿安堂。 小林氏眉心拢起,暗暗沉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她也没有多大的失望,此计不成,再等待好时机便是。谁知从这天午饭起,她一天三顿馒头咸菜的伙食终于有所改善,不仅有菜可吃,每天还能吃顿荤的。菊蕊院的傅冉云和祠堂里的傅焕云的待遇跟着水涨船高。 小林氏暗自窃喜,等着鱼儿自动上钩。 果然,过了四五天,傅四夫人笑意盈盈地来见她,亲热关切地拉住她的手:“大嫂,瞧你的手都粗糙了,你在寿安堂天天浇花干粗使婆子干的伙计,弟妹我看着都揪心。” 小林氏暗地里翻个白眼,傅四夫人虚伪的笑容让人恶心得想吐,她喏喏地收回手,藏在袖子里,眸中带着一丝委屈地说道:“伺候老夫人的花是我的福分,手粗了真不算什么。对了,四弟妹来找我什么事?” 傅四夫人呵呵笑着道出自个儿给小林氏施加的恩惠:“我是来找大嫂聊天的,咱们妯娌两个也好松散松散。大嫂,你就别骗我了,这么沉的花洒浇花肯定不是轻松活计。毕竟大嫂是我们傅家的人,我心疼大嫂,看着大嫂这些日子日渐消瘦,我比谁都着急,这不,我管着大厨房,就暗中让人照顾大嫂,每日从我自个儿的份例里匀出菜来给大嫂、二丫头和四少爷添个菜。” 小林氏觉得可笑,傅四夫人在内宅里被傅老夫人保护得太好,说话从来不懂得拐弯,她心里鄙夷,面上却欣喜地笑道:“原来是四弟妹在帮我啊!四弟妹,我自个儿不算什么,但冉云和焕云在长身体,我实在不忍他们****吃馒头咸菜,我……我实在无以为报,四弟妹,请受我一礼!” 说着,小林氏感动地蹲身福礼,眼中泪水盈盈,将落未落,如春日带着露珠的海棠花一般让人可怜可爱。 傅四夫人一阵反感,强行压下呕吐的感觉,暗骂一句搔首弄姿的下。/贱胚子,赶忙扶起小林氏不让她福下去身体,她的恩情可不能一句道谢一个福礼就还给她,嘴里一叠声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过做些小事罢了。” 小林氏则用充满水光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傅四夫人:“四弟妹眼中的小事,在我眼中却是大事。古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四弟妹的恩情重如泰山,以后四弟妹但凡有差遣,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傅四夫人双手绞紧,如闻天籁,也不去管小林氏这番话有多恶心了,嘻嘻笑了两声,说道:“我只是看在妯娌一场的份上略施援手罢了,哪里就有这般紧要了。不过,要说帮忙的话,我的确有件事需要大嫂帮帮我。” “什么事?四弟妹尽管说便是,咱们是妯娌,哪分什么你我。” 傅四夫人又膈应了下,忍着不适说道:“我前些日子听闻云州商人从北狄运了一批皮草,想要卖给京城里的店铺,大嫂知道,皮草生意向来是极为盈利的买卖。可惜我囊中羞涩,没法子弄个店铺出来……嘿嘿,恰好大嫂有那么多铺子,又赚了许多钱,我想,先问大嫂借些银子开个皮草店铺。大嫂看,这个忙能帮我么?” 小林氏压下眼睫毛,抬眼时压下眼底的诡光,为难地说道:“我倒是想帮四弟妹,可是,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四弟妹应该知道,我的铺子都掌控在老夫人手里,我除了每月能看到账册,根本无法支配铺子的使用权。” 傅四夫人的脸色蓦地沉下来:“大嫂,那些铺子银子到底是你的,你支配不了铺子,还能支配不了银子么?要是大嫂需要个两三万两银子应急,难道老夫人会不给你?” “这……这……得看老夫人的意思。” 傅四夫人缓了口气,口吻又变得和蔼,说道:“大嫂啊,你别犹豫了,我答应你,到时候赚了银子,我分给你一成的红利,你看怎么样?” 小林氏露出更加为难的表情,半晌后,犹犹豫豫地点头:“那四弟妹看,什么时候找老夫人合适?” “时间不等人,早些开了铺子,咱们能早些赚钱,冬季马上要到了呢……” 傅四夫人见小林氏答应下来,拽着她去净手,然后风风火火地拉着她去见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看见她两个来,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傅四夫人不顾傅老夫人青黑的脸色,娓娓道明来意,脸上的笑容讪讪的。 傅老夫人冷哼一声:“老四媳妇,你哪里来的货物渠道?我怎么没听到消息?” 傅四夫人赶忙解释道:“是我娘亲听人说的,还买了几件皮草,准备过些日子做了皮袄子给老夫人个惊喜……哎呀,我实在该打嘴,老夫人就当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千万别跟我母亲告状去。” 皮草的确是有,但她并不打算做皮草买卖,她就是想买个铺子把店面租出去收租子,没个十年八年的,买铺子的钱肯定收不回来,既然收不回来,这钱自然就要落在她荷包里,完全不用还给小林氏,也就当小林氏补偿他们四房了。 这笔银子本来就是她该得的。傅四夫人笃定地想。 她装傻卖痴,可惜傅老夫人不买账,直直盯着她问道:“真的么?” 傅四夫人强自镇定:“当然是真的。老夫人不信,可以问我娘亲的。” 傅老夫人沉吟半晌,神色莫名,然后问道:“老大媳妇,这笔钱的确是你的,你可愿意借老四媳妇银子?”她有些怀疑小林氏的用意,但小林氏绝不会怀好心就是,这么问,只是存着试探的意思。 小林氏忙说道:“四弟妹有急用,我们是一家人,我当然要伸手帮一把。” 傅老夫人捻着佛珠问:“老四媳妇,你要借多少?” 傅四夫人一脸喜色,急忙说道:“嗯,一间铺子加上装修起码得一万两,加上进皮草的钱,大概得三万两罢。” 傅老夫人不动声色地说道:“账面上的银子上回给卿丫头提走两万两,已不剩多少……” 傅四夫人心一紧。 小林氏嘲讽地看着傅老夫人,她那些铺子老侯爷嫌弃不干净,不知道卖了多少。 傅老夫人接着说道:“不过呢,前几日,流萤酒楼的江掌柜突然从楼上掉下来,双腿加一条胳膊摔断了,不能理事,老侯爷便将流萤酒楼抵押出去,倒恰好有三万两银子。既然老大媳妇同意,就借给你用罢。” 小林氏脑袋里轰隆一声,面色煞白,江冬瑞摔成残废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全身发寒,老侯爷的手段可真够狠辣的,江冬瑞的下场如此,那剩下的她的人可能都被控制了,这样的话,那些铺子即便她拿回来,店铺里的人也不会再听她的吩咐。 不行,她一定要将银子套出来! 第96章 母老虎vs白眼狼 思及此,小林氏忍下心中骇然,江冬瑞背叛她,便是死了也是他,笑说道:“老夫人,借给四弟妹银子我是极愿意的,不过,四弟妹这门买卖瞧着是极为赚钱的,我也想做呢。老夫人,我那些铺子常年不在我眼皮子底下,里面的人生出些腌臜心思我也没法子理会。刚巧,四弟妹开皮草铺子,我想将那些铺子卖掉一些,和四弟妹一起开皮草铺子,有老夫人帮忙看着,我才放心呢。” 傅老夫人冷哼,原来小林氏打的是这个主意,想趁着傅四夫人借银子的机会再重新整合铺子,夺回铺子的掌控权,只不过话说的好听些,跟傅四夫人一起打理铺子罢了。 她淡淡地瞥小林氏一眼,说道:“账面上没这么多银子,而且那些铺子也不是说卖就能卖的。咱们侯府这么大动静,你想让家丑抖落得人尽皆知么?” 小林氏便为难地道:“这可怎么办才好?我想开铺子,四弟妹也想借银子开铺子,偏偏账面上的银子不够我们开两家铺子,这……” 傅四夫人懵懂,傅老夫人点出她的话外之音:“你是想说,我若是不给你银子开铺子,你就不借给老四媳妇了?” 小林氏面露难色,一摊手说道:“借银子给四弟妹我是很有诚心的,可我也缺银子啊!总不能我自个儿打肿脸充胖子,自个儿没银子使,却借给四弟妹。老夫人,四弟妹,银子不够,我有什么办法?” 傅四夫人这时听明白了,赶忙劝说道:“老夫人,那些银子本来就是大嫂的,早晚要回到大嫂手上,就是还给大嫂又怎么样?何况,大嫂做生意极精明的,稳赚不赔,老夫人,你就给大嫂银子罢。” 小林氏嘴角隐露笑意,她就是这个意思。 傅老夫人恨不得拎起拐杖敲醒傅四夫人,恼怒地说道:“老四媳妇,这事是老侯爷做的决定,银子决不能再交给小林氏支配!她能瞒着侯府做了十来年生意,谁知道她拿回银子会做什么事?再者,小林氏,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别整天想东想西的使幺蛾子,给我安份些!” 小林氏听到“戴罪之身”四个字嘴角抽搐,强忍着才没喷傅老夫人一脸口水,她递给傅四夫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傅四夫人眼看到嘴的鸭子飞了,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对傅老夫人暗生恼怒:“老夫人是执意不肯借我银子了?” 傅老夫人非常无奈:“是你大嫂不肯借,不是我不肯借。” 她是做婆婆的,做媳妇的有媳妇的难为,做婆婆的也有做婆婆的为难,若是传出去她私自拿大儿媳的银子借给小儿媳,别人会怎么看待她?她是偏心幼子,可不代表她喜欢听人议论她偏心。面子上得做到公平公正。 而且她不信小林氏会对她私自挪用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在心里暗骂傅四夫人是个蠢货,非要闹到明面上来,反正小林氏的铺子里换了她的人,账本也在她这里,将来暗中做些手脚有什么办不成的?偏偏傅四夫人是急性子,又听不得人挑拨,还和狼心狗肺的小林氏一起来逼迫她。 傅四夫人一跺脚:“老夫人就是偏心卿丫头,当初给卿丫头银子的时候,您可曾知会过大嫂一声?” 言罢,她忍着眼泪,跑出寿安堂。 小林氏咯咯笑:“老夫人瞧瞧,您在心里骂我是白眼狼,可知道,这真正养不熟的白眼狼就是您自个儿养出来的呢!” 傅老夫人气得吭哧吭哧喘气,捡起蒲团旁边的拐杖朝小林氏敲去:“你再调三窝四,看我不打烂你那张嘴!老侯爷是你公公打不得你,我这个做婆婆的,打你可是天经地义!” 小林氏咯咯娇笑,敏捷地躲开傅老夫人的拐杖,冲她“呸”了一口,脸色陡然一沉:“你个老妖婆,也就会说些狠话罢了!你现在能拿我怎么办?” 一边笑着,小林氏一边趁着徐嬷嬷进来前提着裙摆欢快地跑出寿安堂。 她整不死傅老夫人,看气不死她! 徐嬷嬷进来给傅老夫人揉胸口,傅老夫人叫着心窝子疼:“一个一个的,都是讨命来的!这个小林氏,当初是谁猪油蒙了心让她进门!” 想着,傅老夫人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对大林氏和林老夫人也心生不满。 徐嬷嬷沉默不语,当初是大林氏当着傅老夫人的面主动将自家庶妹纳进来,生怕委屈小林氏,还八抬大轿抬进门来,让小林氏做了平妻。正常的女人怎么也没办法理解大林氏的做法,那时候京城里的贵夫人个个明面上赞扬大林氏贤良淑德,暗地里谁不讥笑她脑子被门夹了? 傅卿云在江冬瑞坠楼的第二日便接到安国公的消息,信中只说江冬瑞摔成了残废。流萤酒楼二楼的栏杆年久失修,又经历一场秋雨受潮,江冬瑞凭栏眺望时,栏杆经受不住他肥胖的重量断裂,江冬瑞生生从二楼掉落到一楼的青石地板上。 京兆府审理后,定为意外事件。 傅卿云将信纸捂在胸口,大颗大颗晶莹如露珠的眼泪从眼眶里掉落,一时不知是喜是悲,江冬瑞终于遭到报应!可是,她的蘅儿却真的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安国公,你为你儿子报仇了…… 傅卿云支开丫鬟们,独自趴在炕上痛哭一场。 蘅儿,娘亲和爹爹终于为你报仇了,你能看见么?娘亲爱你,从来没忘记过你,你这辈子还愿意来做娘亲的孩子么?上辈子是娘亲没用,让坏人害死了你,这辈子,娘亲一定会好好保护你,还有你妹妹芷儿。小林氏、傅焕云、傅冉云,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傅卿云心情不佳,梨蕊院的丫鬟嬷嬷们只要有点眼色的,都看出来了,扁豆几个人做事轻手轻脚的,不敢惊扰傅卿云。 韩嬷嬷仗着辈分高,轻声询问傅卿云怎么了,傅卿云却摇摇头说没事,这样的心思她可不敢随便跟人说。 韩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姑娘不告诉老奴,老奴却知道姑娘难过心痛,有事憋在心里早晚憋出病来,不如姑娘出去转转,前儿个才下过一场雨,昨儿个夜里又淅淅沥沥地下了场小雨,今儿个空气正好。” 傅卿云勉强扯出个笑容:“也好,嬷嬷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你们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 韩嬷嬷便扶着傅卿云到侯府内宅的花园子里转悠,侯府的花园里本就有三棵极为茂盛的枫树,红枫似火,碧空如洗,傅卿云滞涩的心情总算舒畅许多,她正和韩嬷嬷商量做些枫叶书签送给林翠玉和淳于嘉,傅卿云提议可以在书签里加些菊花瓣进去,抬眼便看见傅二夫人脚步匆匆地从花园里穿过,像是有急事。 傅卿云起身打招呼,原以为打个招呼便罢,傅二夫人看见她,脚步犹豫了下,却走到她面前问:“大姑娘在赏枫?” 傅卿云嫣然笑道:“正和韩嬷嬷商量做个枫叶书签呢,我想着加些菊花瓣进去可以带些菊花的香气。” 韩嬷嬷见傅二夫人不赶着去办急事,却停下来跟傅卿云说话,便猜着有重要的事跟傅卿云商量,识趣地说道:“二夫人,姑娘,奴婢去弄些茶水来。” 傅二夫人身后的丫鬟嬷嬷也跟着韩嬷嬷退下。 傅二夫人拉着傅卿云坐在枫树前面的八角亭里,美眸顾盼,见周围没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卿丫头,你是个厚道的丫头,我不忍心你吃亏,这才多嘴告诉你。前几天,你们夫人将老夫人给你二万两银子的事告诉给你四婶娘,你四婶娘不依,闹到老夫人跟前,要跟你们夫人借银子开铺子。谁知你们夫人忒的狡……口齿伶俐,竟要跟同你四婶娘一同开铺子,又说,若是老夫人同意她开铺子,才肯借给你四婶娘。你四婶娘这两天跟我抱怨这事呢,老夫人不肯借银子给她,怕是心里存了芥蒂,以为老夫人对你偏心呢。卿丫头,你可得小心些呀!” 傅卿云眉梢轻拧,脑筋一转便想透各人想法,小林氏挑拨离间,借机索要回她的铺子,傅四夫人快乐地被人当了枪使,不满她白白多得一万两银子,而傅二夫人此刻坐在这里跟她通风报信,未必全是存着一副关爱之心,不甘心的人只怕不只傅四夫人和小林氏,傅二夫人想搅混水,好趁机浑水摸鱼才是真。 想了这么多,其实不过一瞬间的事,她故作听不懂,感激地笑道:“多谢二夫人提点,不过,我们夫人如今在寿安堂里,手中没有权力,怕是想像从前那般买盆滴水观音,弄个船坞谋害我之类的事,已是不能——说严格点,我这般议论长辈的不是也是不该的,二夫人可千万别怪我嘴碎。” 傅二夫人面色微僵,她本想激起傅卿云对傅四夫人的不满,然后提前做些什么事,给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傅四夫人添些堵,她在旁边看戏多好,若是幸运点,还能从中捞些好处。 可惜傅卿云依旧是个宽宏大量的性子,想要息事宁人,装聋作哑。她暗哼一声,等傅四夫人找上门,看你还能这么稳如泰山不? 傅二夫人打个哈哈,说道:“你这孩子,跟你亲婶娘你还见外?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我这边还有急事,就不等韩嬷嬷的茶水了,你好好玩。” 傅卿云福礼送走傅二夫人,怔怔地望着枫叶发呆,一家人为着几两银子斗来斗去,有意思么?世家夫人管家,最怕的便是,不患寡,患不均。 韩嬷嬷端了茶水过来,见傅二夫人已经走了,便问:“姑娘,二夫人瞧着是个不爱惹事的,可搅混水的功力怕是咱们府里最深的一个,您别全听她的。” 傅卿云眉梢一动,还是韩嬷嬷人老成精,看人看得清楚:“嬷嬷,我不是小孩子,分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嬷嬷要相信我。”接着将刚才傅二夫人的一番话告诉韩嬷嬷。 韩嬷嬷摇摇头说:“四夫人是个沉不住气的,姑娘原先小,不记事,老奴可是见识过四夫人怎么能闹腾的,那时候比现在还厉害呢。老夫人说是疼宠她,不如说是疼宠四老爷。亲侄女这么闹,半点面子不给,老夫人心里不知怎么恼她,再闹个几次,你瞧着,这情分便越来越淡了。” 傅卿云亲手斟两盏茶,一杯递给受宠若惊的韩嬷嬷,她纤细白腻的指捏着古朴的三足鼎立的陶盅煞是好看,漫不经心地说道:“怕是正因为四夫人察觉到老夫人对她的情分不比从前,这才会想着法儿地多弄银子。” 韩嬷嬷叹口气:“恐怕四夫人要来找姑娘了,姑娘怎么办?” 傅卿云轻笑:“我的银子全部买了地契,她找来便找来,我直说呗。” 韩嬷嬷莫可奈何:“咱们也只能这么着了,她越是无理取闹,越不得老夫人的心。我是怕她要不到银子,会暗地里为难姑娘。真是,前面走了小林氏这头虎,后面又追来四夫人这头狼。” 傅卿云掩唇呵呵笑,小林氏是母老虎,傅四夫人是白眼狼。 韩嬷嬷见傅卿云绽开笑脸,不由得松口气,说道:“上次姑娘提到二少爷的事,老奴着意跟府里的老人儿打听了下。” “哦?是怎么说的。” 第97章 镜中花,水中月 韩嬷嬷抿了抿唇,说道:“老婆子们说,当年二夫人起初也不信小林氏是鬼怪的说法,可二少爷****梦靥,小林氏去探望他,他更是像疯了一般吼叫不止,到处找地方躲藏。二夫人本来就是阻止小林氏探望的,见到这种情况,立刻发了疯,半夜里端了一盆子狗血跑到永和院,砸开门,兜头泼了她一身狗血,又让跟着来的丫鬟们泼雄黄酒。老夫人没办法,安抚了两个儿媳妇,为着家宅安宁着想,请道士来做法。因为这件事,小林氏是鬼怪的说法便不攻自破。” 傅卿云柳眉轻扬,问道:“老夫人就没调查么?” 韩嬷嬷眼中晦暗不明:“这种装神弄鬼的事,哪里敢明目张胆地查,一个不好传出去,侯爷和几位老爷被御史参一本可就惨了。老夫人只着人暗中查访,这么没头没尾的,当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不仅不能明查,老夫人还叫人封口。” 傅卿云叹息一声:“老夫人这么做,也是为侯府着想。” 韩嬷嬷总结说道:“从那以后,下人们便只说,二少爷是被夜猫子吓到了。有那乱说话的,被老夫人抓住当场打死两个,这才震慑住。渐渐的,二少爷大些,胆子比原先大了,这话也就没人再提起。” 傅卿云玩弄着手中茶盅,默默不语,思前想后,依旧毫无头绪。世家大族里顾忌多,偏偏又好体面,小林氏残害定南侯的子嗣,为着家族声誉着想,她不认为父亲回府后会休了小林氏,多半是让小林氏不管事关在永和院而已。 若小林氏真是妖孽的话,那小林氏可就必死无疑了。 她默默地收紧如玉的细指,怎么让小林氏露出马脚呢?当然,若说小林氏是妖魔鬼怪,她自个儿心里多半也是不信的。 傅四夫人来找傅卿云的这日,小林氏趾高气扬地登上侯府专为定南侯夫人准备的华丽马车去恪王府,她上次去恪王府带回来两盆快死的菊花,菊花成活,她当然要去恪王府给恪王妃交差,趁机将儿子女儿带出去透透气。她还特意问了另外两个女儿,傅卿云和傅丹云,两人都称病不去。 小林氏这一去,定南侯府的气氛立刻变得诡异起来,连老侯爷的书房气氛都有些凝滞。唯一不觉得侯府气氛怪异的便是傅四夫人了。 傅四夫人到了梨蕊院,装作亲热地拉着傅卿云东拉西扯,末了,才道明来意:“……卿丫头啊,听说老夫人从你们夫人账上拨了两万两现银。我正想开个皮草铺子,你,能不能把银子先借给我用?恰好冬天要来了,这批皮草刚好赶上趟,若是错过时机,可就赚不着银子了。等冬天过去,我再把银子还给你,必不会耽搁你出嫁的日子,你看怎么样?” 傅卿云觉得有些可笑,傅四夫人明明对她恨得牙根痒痒,却偏要一副狼外婆套近乎的样子,傅四夫人不累,她都替傅四夫人累。 放下空谷幽兰刻花白瓷盏,傅卿云抱歉地说道:“真对不住,四夫人,我那两万两银子已经花用了……” 她话未说完,傅四夫人痛心疾首地尖叫:“两万两银子呀!你竟然花用了,这才几天啊,还没捂热呢!” 她那不可置信的模样分明在说,你骗鬼去罢,我才不信! 傅卿云不急不慌地说道:“的确是用完了,当日老夫人给我银子,我推辞不要,徐嬷嬷说的合情合理,我想着长者赐,不敢辞,却之不恭,只好无奈收下。但我在府里,吃穿上,婶娘们打理得妥妥当当,四季衣裳、首饰,从来不少我的,我手里的银子没处花,便直接带到林府,让我外祖母帮忙买了江南的水田。” 她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表情坦坦荡荡,十分无辜。 傅四夫人咬牙切齿,恨恨地看着傅卿云:“你呀你!花用银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长辈商量呢,一出手就是二万两,你当是两棵大白菜啊,败家也不是这么个败法!” 傅卿云咬着唇,一副认错的样子:“四夫人,是我鲁莽了,不过外祖母管着我娘亲的嫁妆,将来我的嫁妆起码有一半从我娘亲的嫁妆里面出,其中便有田产。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外祖母在江南给我买了田产,跟以前的田产放在一起打理,省事。这事,我征询过外祖母,事后也禀告过老夫人,并不敢欺瞒家中长辈。” 傅四夫人牙根疼,心口疼,二万两银子,换成白花花的银子能闪瞎人眼,可就这么从她手指缝里溜走了!她气得说不出来话,只拿两只眼睛瞪着傅卿云。 傅卿云垂下头,压下嘴角的笑意,唯唯诺诺地说道:“要不,我跟外祖母商量下,先将田产变卖了,拿回来给您应急,等您腾出银子还给我,我再重新让外祖母帮忙买田产?” 傅四夫人深深地喘两口气,才没将肺给气炸了,抿着唇,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强颜欢笑道:“不用,不用,我再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何必惊动你外祖母折腾来折腾去。真是,你这孩子说话心里没个数,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又忙的脚不沾地,你怎么舍得折腾她?” 如此教训一通傅卿云,过过嘴瘾,傅四夫人简直是落荒而逃,她再不离开梨蕊院,肯定得被傅卿云给气死!这个败家娘们!留着以后祸害安国公府罢。 她真个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 傅卿云捂嘴轻笑,傅四夫人一听说要捅到林老夫人面前,立马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半句话不敢再提借银子的事。 傅四夫人回去后不甘心,明里暗里查傅卿云是否真买了二万两银子的水田,她甚至编瞎话告诉傅四老爷傅卿云被人骗买了田产,让傅四老爷动用人脉去官府查。 傅四老爷查到是林家帮忙过户的田产,顿时明白傅四夫人的小心思,把傅四夫人骂个狗血淋头:“……你伺候好老夫人,嘴甜些,将来多少好处没你的,干嘛跟个小辈过不去,算计她个没娘的孩子!” 傅四夫人缩着脑袋,不敢反驳,心里却在想,一个死了亲娘的孩子坐拥的富贵都比她好不知多少倍!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殚精竭虑地为这个小家着想,而傅卿云从生下来就不用担心吃喝没着落,眼不眨地就花出去二万两银子,跟流水似的,而且,她还有个那么优秀的未婚夫婿! 活该死了亲娘啊!老天都看不过眼她活得这么滋润。 傅四夫人恶毒地想着。 她不敢将怒气撒在傅四老爷身上,没胆子去招惹傅老夫人,只好将怒气撒在傅卿云身上,偏偏傅卿云自个儿有个小厨房,每日足不出户地绣嫁妆,她想找茬都找不到破绽。 小林氏除了在单独傅老夫人面前,彻底收敛起性子里尖锐的一面,时不时地偶尔出府去恪亲王府,老侯爷对她去恪亲王府的事不置一词,显然是默认的意思,毕竟侯府得罪不起恪亲王府,而且他见小林氏的确老老实实的,也没小动作,见到他去寿安堂,也是一副恪守礼仪的样子,前前后后殷勤伺候,当的是个孝顺的儿媳妇。 只有傅老夫人因为林老夫人的话受了影响,有些微词,但老侯爷都默认了,她也拿小林氏无法,私下里讽刺几句罢了,后来又见老侯爷似乎对小林氏不再冷着脸,她背着人更是毫不留情地斥骂小林氏,偶尔揪着小林氏的错处,不是罚她跪瓦片,便是罚她在大太阳地下顶水碗。 傅卿云有一次去寿安堂请安,恰好看见小林氏顶水碗的情况,她盯着小林氏看了一会子,上前来请安,面上一如往昔的温柔和悦,此情此景,别提有多讽刺。小林氏心里发毛,几乎当场破功咒骂傅卿云,更是恨上傅卿云的不知好歹。 恰好她这几天见傅四夫人闷闷不乐,神色不虞,联想寿安堂里小丫鬟们的闲言碎语,便知道傅四夫人和傅卿云闹掰了,这****将傅四夫人拉到无人处,问道:“四弟妹因何苦闷?” 傅四夫人在傅四老爷跟前没讨着好,苦于无人诉说,想着小林氏也是恨着傅卿云的,就倒苦水说:“前两日,我去找卿丫头借银子,这才知道,卿丫头把银子全部给她外祖母买了田产。唉,可真是个无法无天的丫头,也不跟我们长辈商量一声,将来她可怎么管理偌大的安国公府啊!” 小林氏暗骂一句虚伪,暗道原来傅卿云将银子买田产了,怪不得傅四夫人没能闹起来拆了梨蕊院抢银子,她嘀嘀咕咕地说道:“四弟妹,这都怪我,卿丫头原先娇贵,只爱些琴棋书画,不爱理会凡尘杂事,我没敢使劲教她管家,这才让她面对银子不知道怎么花用。四弟妹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嫂,不如代我教教卿丫头管家。你看我如今这样,怕是卿丫头出嫁前,都没机会再教导她了。” 傅四夫人炸毛,毫不客气地说道:“卿丫头是你们大房的,老夫人疼得如珠如宝,又是个有主见的,我可教不来她!” 她正恨着傅卿云,不给她使绊子就好了,还教她?做梦比较快。转念一想,小林氏什么时候对傅卿云这么好心了? 小林氏恨不得死劲拧傅四夫人几把,见她眸中沉思,便知傅四夫人转过弯来,又不辞辛苦地提点道:“卿丫头从未管过家,难免出差子,我是怕她出了岔子,老夫人不喜,才没有拜托老夫人教导她。四弟妹,这件事你答应了罢!” 傅四夫人皱着眉,傅卿云管家出岔子,老夫人不喜?她脑中灵光一闪,眉开眼笑地说道:“哎,咱们是妯娌,大嫂的心愿,我自当达成。卿丫头交给我,你尽管放心!” 小林氏意会,松口气说道:“那多谢四弟妹了。” 傅四夫人打蛇随棍上,接上话说道:“那大嫂,我帮了你这个忙,完成你的心愿,有来有往,借银子的事,你是不是就方便些了?” 小林氏故作为难,片刻后,咬牙说道:“好,若是四弟妹‘教’的好,作为答谢,我便是自个儿不开铺子,也得紧着四弟妹呀!” 敢肖想她的银子,等傅卿云失宠,看她不整死她! 傅四夫人眼睛眯成一条线,咯咯笑个不住,仿佛已经看到银子哗啦哗啦飞进她的荷包里。 傅四夫人求银心切,当即欢天喜地地跑到傅老夫人面前提出想要教傅卿云管家。 傅老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子,不答反问:“你刚才和小林氏见面了?” 傅四夫人跪坐在傅老夫人旁边的蒲团上,讪讪地笑说道:“小林氏是我大嫂,我见了面,只是礼貌性地打招呼罢了。” 傅老夫人转过脸,闭上眼睛,手中佛珠不停,说道:“那样最好。我原就想过让卿丫头和三丫头、四丫头一起学管家,小林氏是个不靠谱的,四年来什么都没教她们,这时候该一起学起来了。你和你二嫂看着安排罢。” 傅四夫人连忙应声:“好的,老夫人放心,我必定会将自个儿知道的都教给几个侄女。” 傅老夫人不置可否,这几日傅四夫人连续献殷勤,可她已经有些厌烦傅四夫人的愚蠢了,只说道:“三个孙小姐,怕你们两个人带不好,我让徐嬷嬷帮你们。” 傅四夫人面色一僵,还想说什么,瞥见傅老夫人如老僧入定一般,便收回到了舌尖的反驳。 第98章 不老妖 自从那日在太阳底下偶遇小林氏顶水碗罚站的可笑情景,傅卿云便每日着意打量小林氏,并让豌豆收集小林氏每日被惩罚的情况。 豌豆打听了四五日,这日又来汇报。 傅卿云笑着问:“豌豆,昨儿个侯夫人被老夫人罚了没?” 豌豆眨巴眨巴大眼睛,恭恭敬敬地说道:“昨儿个侯夫人被老夫人惩罚过两次,一次是因为侯夫人放花盆时落地声大了,老夫人认为侯夫人是故意摔花盆,罚侯夫人在花园子里跪半个时辰;第二次是因为侯夫人浇花时水浇多了,老夫人罚侯夫人在寿安堂的院子正当中顶水碗一个时辰,侯夫人打碎一个瓷碗,老夫人多加半个时辰。” 扁豆噗嗤一笑,赶忙捂住嘴巴。傅老夫人的招数来来去去就那两招,可招数不在多,在管用。 傅卿云嗔怪地瞪她一眼,这小丫头什么表情都流露在脸上,不过,扁豆素来是个精明的,她不忍责怪她,扭回头又问豌豆:“老夫人都是罚侯夫人在太阳底下么?” 豌豆忙回答道:“是。那些婆子说,侯夫人晒得满头大汗,头几天受这种惩罚,连皮肤都晒得起了水泡呢。” 傅卿云微微点头,凝眉深思,神色更加匪夷所思。 豌豆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您听了怎么不高兴啊?”她只当傅卿云喜欢听小林氏被罚是一种恶趣味,但看傅卿云的表情却并非如此。 傅卿云摇摇头:“侯夫人是我亲姨娘,她被罚了,我也没脸,我有什么可开心的?你们下去罢,让韩嬷嬷进来,我有事跟韩嬷嬷商量。” 豌豆和扁豆互相挤眉弄眼地出去,让在小厨房亲手给傅卿云熬红枣燕窝羹的韩嬷嬷进去,韩嬷嬷交代豌豆注意火候便进了正房:“姑娘有事找老奴?” 傅卿云让韩嬷嬷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郑重其事地说道:“韩嬷嬷,我觉得小林氏有些奇怪。小林氏并非是天生丽质的人,容貌跟我母亲比差太多,但她一直保养很好,我前些日子看府中账册,也没看见永和院的账上使了多少银子花在胭脂水粉上,跟二夫人和四夫人的都差不多,也从未听说她从府外买了什么高级的保养品。可嬷嬷看她,保养的跟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似的。” 韩嬷嬷噗嗤一笑:“哪里有二十出头的姑娘?姑娘家过了十八还不成亲的,在我们大齐朝还真找不出几个来。”笑完,敛了脸上笑意,说道:“姑娘还是怀疑她是个妖精变的?” 傅卿云叹口气,无奈地看着韩嬷嬷:“不是这个,若果真她是个妖精变的,现在的她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才对。我是说,她能保养得这么好,肯定是用了什么好使的药材,这跟前头我们猜测的小林氏可能藏了珍贵药材、雪肌膏里的火山红莲正好吻合得上。不知道嬷嬷有没有注意到,这几日小林氏在太阳底下暴晒,可她的肌肤依旧吹弹可破,跟老夫人没罚她时一模一样。嬷嬷不觉得异样么?” 韩嬷嬷吸了口气,细细一想,果真如傅卿云所言,蹙眉说道:“姑娘不说老奴还没注意到,这一说,老奴也觉得不可思议。” 傅卿云见韩嬷嬷认同,又说道:“再说养花这件事,韩嬷嬷,你认为小林氏有可能比专业的养花师傅更懂得养花么?也不见得她有多爱花,她那院子里的花有专门请的花娘打理,何时见过她亲手给花松土了?她养活恪亲王府的牡丹花可以当做是偶然,随后又连续养花数盆菊花,这些娇花可都是出了名的难养难伺候,偏偏她给养活了,难道她有什么法术不成?” 韩嬷嬷汗毛倒竖:“姑娘每日心里可别是琢磨这些个歪门邪道的东西!越想越诡异,姑娘不害怕么?” 傅卿云活了两世的人,连死的滋味都尝过,又岂会怕这些?她怕的只是找不到答案:“韩嬷嬷别担心,我胆子大着呢,嬷嬷瞧我,不是好着么?” 韩嬷嬷思及傅卿云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的确没什么异样,这才放心:“那姑娘打算怎么办?派人盯着小林氏怎么养花么?小林氏不是个傻的,戒心很强,轻易不肯信任下面的丫鬟,至今也只有个海桐得重用。” 傅卿云抿唇一笑:“我想的这些也只是猜测,不宜打草惊蛇,先看看小林氏是否有异常再布置下一步,这事不急,她若果真是个精怪变的,这么多年没露出狐狸尾巴,定然是谨慎又谨慎。” 韩嬷嬷微微笑道:“姑娘比她更谨慎,再者,她若是真能靠法术救活那些娇贵的花,肯定会找机会施展法术,我们总能找出破绽。” 傅卿云毫无畏惧的模样让韩嬷嬷稍稍安心,野史话本里的精怪可都有相克之物,总有办法让他们现出原形。 韩嬷嬷着意安排一番,打听永和院守门婆子们的家底,终于挑中一个汉子喜欢赌博欠了一屁股债的梅婆子。她用银子买通梅婆子,当银子出到五十两时,梅婆子咽了口口水,点头答应。 与此同时,傅卿云和傅丹云、傅云丽姐妹三人被傅老夫人叫过去训诫一通,让她们跟随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学习管家,让徐嬷嬷从旁辅助。 训诫完,傅老夫人让傅二夫人带着姐妹三人下去各方巡视,教她们哪些是管家媳妇应该注意的地方,独独留下傅二夫人。 傅二夫人忐忑不安地问:“老夫人留媳妇下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傅老夫人盯着她看了会子,傅家几个兄弟很团结,上面三个兄长从小让着老四,她便是偏袒老四,三个当哥哥的也没有因此不满,谁让老四年纪最小,官职最小呢? 但她这四个媳妇都不是好相与的,恨不得将侯府拆了抢着将好处扒拉进自个儿碗里才好。 傅老夫人启唇说道:“老二媳妇,我留你下来,是让你看看这张庚帖。” 傅二夫人疑惑地接过来一张红帖子,等看完帖子上吴少哲的生辰八字,年庚家世时,她才蓦然反应过来傅老夫人的意思,立马仔仔细细再看一遍,激动地迟疑问道:“老夫人?” 傅老夫人点点头:“这是准备说给四丫头的人家,他们不着急成亲,只是想将亲事定下来罢了。你若是中意,我去跟林老夫人——卿丫头的外祖母通通气。老侯爷查了底细,这家人行事谨慎,如今朝中这个样,吴知府却能一直放着外面的官做,越做越大,想来是不想卷入党派之争,在朝里又有一定助力。咱们家虽然跟着安国公府贴******,到底是和安国公府一般,只做个忠臣,效忠皇帝罢了。想来吴知府知道咱们家的底细,对这门亲事也是能看中的。” 傅二夫人一脸喜色,说道:“我们四丫头是托了老侯爷和老夫人的福气,既然老夫人和老侯爷都认为是妥当人儿,我自然相信二老的眼光。只是,这事怎么又牵扯上林家老夫人呢?” 果然,傅老夫人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微微笑着说道:“这是林家老夫人帮忙介绍的,他们家老大,卿丫头的大舅舅偶然间结识吴知府和吴少爷。若非因为林家二丫头已经说了门亲事,怕是轮不上咱们四丫头呢。你呀,向来懂得眼色,别跟着某些人瞎掺合。” 傅二夫人尴尬一笑,自嘲她这点子道行在傅老夫人眼里不过是三岁小儿的把戏罢了,诺诺说道:“老夫人教训的是,媳妇必定好好用心教导四丫头和卿丫头姐妹俩。”紧接着又迟疑地说:“吴家既然这般富贵,咱们家……前段日子风言风语多,吴知府能看中咱们家的名声么?” 傅老夫人脸色没一丝忧虑,闻言,半开玩笑半语重心长地笑道:“呵呵,和安国公做连襟,京城里有多少人家想要攀上这门亲,只是顾忌着脸面不敢触这个风头罢了。这吴家既然一心做地方官,对京城的风言风语必定不会太看重,他们需要的是在京城里有个强有力的靠山,能保他们在地方上随时获悉京城朝堂动态。” 傅老夫人心神一动,说道:“老夫人说的是,朝堂上的事媳妇从来没看懂过。” 傅老夫人叹口气,索性直接说道:“边关常常蠢蠢欲动,需要武将镇守震慑,不然地方官当的也不安心。咱们家和安国公府虽然被文臣打压,但却是有实权的,又有你们家的老二和老四守着文臣的位置,老三官职不大,却是个武官,京官。纵观京城里的世家,能像咱们家这般齐全的能有几家?即便有的,也不过是有名无实占个官职的纨绔子弟罢了。所以啊,咱们家姑娘,只要不是像二丫头那般不成器、名声狼藉的,想嫁好人家并非难事。” 傅二夫人听得很认真,原来她以为定南侯府既不是世家,又不得皇帝的宠,还偷偷抱怨过娘家把她嫁进来,而且嫁的是不上不下的二老爷,这时候却觉得傅家有傅老夫人和老侯爷这两只老狐狸,混的比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还要滋润,她敬佩地说道:“老听二老爷说什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媳妇原来不相信,今儿个听了老夫人的话才真的信了。” 傅老夫人莞尔一笑,继而又说道:“四丫头的亲事成不成,还得看林家老夫人跟那边怎么沟通。你对卿丫头用些心,她嫁的尊贵,是因为她的身份本就是这些姐妹中最尊贵的,与别的丫头不同,以后给咱们府上、她姐妹的助力也不同。我话说的难听,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你万万不可学她继母,看不清现实!而且,近日里,吴家也会派人上门打听我们府的家风,为着四丫头,你自个儿掂量些。” 傅二夫人赶忙束手,垂了头,一副恭敬地模样,说道:“老夫人的话媳妇铭记在心,一刻不敢忘。” 等出了寿安堂,傅二夫人心里一阵难受,随即想想,她自个儿身份比大林氏差了八条街远,傅卿云比她女儿尊贵也是应该的。再一对比安国公府和吴家,安国公府人丁凋零,个个是没长大的奶娃,能支撑门户的也就安国公一人而已,一个好色昏聩的皇帝姑丈靠不住,聂姑妈早早死了丈夫也靠不上,而吴家虽说长辈多些,规矩繁琐,晚辈们靠着长辈的荫蔽却能过得平顺许多。 认真说起来,傅卿云嫁到安国公府面上看着尊贵,未必就过得能比傅云丽好。 傅二夫人幽幽叹口气,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一口气叹出去,她便看见小林氏顶着水碗可笑地站在太阳底下,她心一凛,小林氏跟傅卿云作对混到这个下场,她可不信前些日子发生的事跟安国公一点关系没有,她记得清楚,安国公可是派了侍卫保护张回峰的。 看来,安国公这个煞神的确得罪不得。她暗暗琢磨,听傅老夫人的意思,不仅让她不许搅混水,还要照看傅卿云,防止傅四夫人动手脚坏侯府的名声。 她哀叹一声,若是早知道林老夫人给傅云丽做媒人,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傅四夫人入了小林氏的局? 现在的傅二夫人成功被傅老夫人洗脑,一心将傅云丽的亲事、侯府的名声放在首位。 第99章 夜半猫叫,布局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商量半晌,让傅家三姐妹抽签选择一块地方练手管家,傅卿云抽中大厨房的清洁,主要包括碗筷的洗刷。傅丹云抽中前院茶水房上茶的管理,主要是管府中爷们见客时上的茶水。年纪最小的傅云丽抽中大厨房的菜单梳理,每日要去各院子登记各房主子点的菜,内院落锁之前提交给采办处,让采办处第二日去采办相应的菜蔬。 三项工作中,数傅云丽看着最轻省,却是个最容易得罪人的差事。 傅二夫人只是抿了抿唇,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的神色。 接下来,就是两位管家夫人带着三姐妹熟悉事务流程。 傅卿云前世做国公夫人时主持中馈,从来只是统筹大局,底下的人办错事,一级级往上查找负责人,她从不知道看着很简单的一项洗碗的事务规矩繁琐得吓死人,其中的牵扯也很多,包括清洗碗筷的水、次数,不同材质的碗碟要用不同温度的水和抹布清洗,以免刮花碗碟,还有检测碗碟的清洁度,洗完后碗碟摆放的位置等等。 好在傅卿云是个很耐心的人,牢牢将流程记在心里,很快便上手了。 期间,她明里暗里能感觉到傅四夫人对她的挤兑,以及傅二夫人和徐嬷嬷对她的维护,她自个儿也不是笨的,不会白受傅四夫人欺负不懂得回击。傅四夫人一直被傅老夫人惯着,是个吃不得委屈的主儿,一来二去的,傅四夫人对傅二夫人和徐嬷嬷暗中恼怒。 傅四夫人心中苦闷,但又不能拿傅二夫人和徐嬷嬷如何,这日借着给小林氏送秋季新衣的机会到永和院来,腆着笑脸和小林氏说道:“大嫂,你上次说让卿丫头在管事上出错,可卿丫头是三个丫头里最快上手的,为人最谨慎,竟是一点错没找着。唉,这丫头平日瞧着不显,谁知道她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没抓到她的小辫子,却让我气个半死。” 小林氏拇指和中指捏个兰花指,优雅地抖开新做的秋衣,老侯爷让她吃馒头咸菜,却没说在别的方面苛待她,因此她的新衣是按照侯夫人的份例做的,比傅家其他三个妯娌要华丽. 傅四夫人眼红羡慕,眼底压着淡淡的嘲讽,小林氏除了去恪亲王府,又不出门参加宴席,做这么华丽的衣服干什么?真是暴殄天物。 小林氏忽略她眼中的嘲讽,心平气和地道谢:“四弟妹,多谢你亲自跑这一趟给我送衣服。”顿了顿,不再装为继女着想的“良母”,手上抚着光滑的丝绸、精致的绣花,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卿丫头行事谨慎小心,一步步都按照流程来走,自然不会出岔子。既然她不出岔子,你就帮她找个‘岔子’罢。” 傅四夫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立马追问道:“大嫂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呢?与其等着她自个儿犯错不知等到猴年马月,不如我给她个错犯。可是,卿丫头管理的洗刷那一块,事情简单,本就没什么纰漏。” 小林氏眯眼看着傅四夫人:“四弟妹,洗刷这一块,最重要的是什么?” 傅四夫人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干净……” 突然,她眸光一亮,惊喜地看着小林氏:“你是说?” 小林氏微笑点头:“四弟妹真是聪明,一点就通。” 傅四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细细寻思一番,皱眉说道:“可是卿丫头对她管的那一亩三分地看得紧紧的,根本无从下手,她生怕出岔子,每日洗干净碗碟都锁在柜子里,做饭的时候才拿出来,人多的时候更没下手的机会。想要在碗碟上弄些脏东西,只怕有困难。” 小林氏神秘一笑:“谁说非要在碗碟上放东西,才代表碗碟是脏的?我有个主意,你附耳过来……” 傅四夫人赶忙凑过去。 小林氏想着怎么算计傅卿云,傅卿云这边也在全力关注小林氏的动静。 梅婆子在永和院外偷偷留意许久,才敢将小林氏的日常行为告知韩嬷嬷,傅卿云就坐在屏风后倾听,梅婆子说完后,韩嬷嬷遣她出去,移开屏风,微微蹙眉对傅卿云说道:“姑娘,四夫人在永和院待了不少时候,估计又在商量怎么对付您呢。四夫人真是的,明明小林氏母子三个带累侯府的名声,她不去责怪小林氏,偏偏欺负姑娘,当姑娘是软柿子好捏呢。” 傅卿云不以为意地笑道:“小林氏有银子可跟她交换,她却想从我这里算计银子,不就是将我当做软柿子捏么?不过是因为她仍将我当个孩子看罢了。嬷嬷别生气,这几日注意着点大厨房便是。” 韩嬷嬷恨恨地说道:“小林氏如今这般落魄,依旧阴魂不散,缠着姑娘,不想让姑娘跟着二位夫人学管家,这种黑心的后娘真该天打雷劈!” 傅卿云轻哂,按照前世的轨迹,这个时候傅冉云应该跟着小林氏学管家了,而她因为在庄子上正好被小林氏忽略掉,也没让张嬷嬷等人教她如何管家,现在正好调转角色,傅冉云被禁足,她来学管家,小林氏当然不服气,想给她找茬了。( “嬷嬷,你瞧着罢,我管的那一亩三分地,能动手的就那几个地方。但凡四夫人动手,我们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给四夫人一个教训。我是定南侯的原配嫡女,这府里,几个夫人的地位还没我高呢,说句不敬长辈的话,我教训她,是理所当然的。” 傅卿云口吻淡淡的,语气却很坚定,满是对对手的蔑视。 韩嬷嬷满意地笑道:“姑娘这么想就对了,长辈不爱幼,晚辈没必要供着她当祖宗,面上情过得去就行了。” 傅卿云点头:“那日老夫人单独留下二夫人谈话,二夫人出来后喜气洋洋,又对我颇多照顾,我猜是因为我外祖母帮二房的四姑娘拉纤做媒的缘故。老夫人偏爱四房,却从未说过不顾我们大房和二房。老夫人有把柄落在小林氏手里,两个人基本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四夫人越是跟小林氏走得近,老夫人越是不待见她。” 韩嬷嬷嘴角一勾:“还是姑娘想得明白。” 傅卿云嘴角含笑,然后眉峰忽然颦起,转而说道:“韩嬷嬷,梅婆子言道,小林氏有花要养的夜里不许丫鬟在厢房伺候,而且每次早上起来,明明前一个晚上快要死掉的花就活了过来,你说是什么道理?” 韩嬷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闷地说道:“难道是小林氏夜里偷偷背着人做了什么,才让花活过来?可她能做什么呢?”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琢磨许久琢磨不出门道来,若是想知道小林氏养花的秘密,只有在小林氏睡觉的时候进去看看。 可是,小林氏的厢房根本不容人靠近。晚上海桐睡在外面,一有动静就会惊醒。梅婆子曾经试过半夜里去偷窥,都被海桐吓走了。 傅卿云找不到答案,只能暂时让梅婆子继续盯着永和院,为防止梅婆子懒怠,她提出奖励政策,梅婆子每提供一点有用信息,她就会发赏金,赏金多少根据信息的有用程度而定。这样一来,梅婆子更加上心了。 没过几天,夜色朦胧,傅卿云半夜里被韩嬷嬷推醒,韩嬷嬷悄声说道:“有人靠近大厨房外面的露天水井,就是平常丫鬟婆子们打水洗碗碟的那口井。” 傅卿云打个呵欠,闻言,精神一振,瞌睡虫全跑了:“不是大厨房吃水的井就好。那人做了什么?” “扔了什么东西进水井,守在外面的丫鬟听见有猫叫声。” 傅卿云想了想,问清是谁后,忍不住嘴角翘起,说道:“我记得那丫头是和兜兰一个屋罢?” “兜兰那个小蹄子守在永春院门口,和她娘一起望风呢。” 傅卿云冷笑:“嬷嬷,四夫人看不清小林氏的‘真心’,咱们就帮她看清罢。你悄悄使人……” 言罢,傅卿云又打个呵欠,睡意朦胧。 韩嬷嬷赶忙应诺,服侍傅卿云躺下,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安排。 第二日,傅卿云用过早饭,精神烁烁地来到大厨房,她若无其事地巡视丫鬟们洗碗碟,看见徐嬷嬷守着个泥炉子,泥炉子旁边有个厨娘挥汗如雨地扇风,平常这种事可以叫烧火小丫鬟做的,可见泥炉子里的是傅老夫人的食物。 傅卿云眉梢一挑,朝徐嬷嬷行了半礼,徐嬷嬷侧身避过。 傅卿云好奇地问:“徐嬷嬷做的什么?” 徐嬷嬷回答说:“给老侯爷和老夫人做两碗银耳枸杞燕窝羹。” 傅卿云惊讶:“徐嬷嬷,老夫人没用早饭么?” 徐嬷嬷看着傅卿云关切的眼神,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说道:“不合胃口,老侯爷和老夫人吃不下,又叫两碗燕窝羹垫垫肚子。” 傅卿云连忙紧张地问:“徐嬷嬷,老侯爷和老夫人身体不适么?” 徐嬷嬷微微窘迫,支支吾吾地回答:“不是,大姑娘不用担心。” 傅老夫人在大厨房有个专属的小橱柜放她专用的碗碟等物,因傅老夫人常常不用大厨房,那些器物只是三天洗一次,这次要拿出来应急用,徐嬷嬷唤个小丫鬟去洗两只非常漂亮的胭脂红灵芝腾云纹荷花边瓷碗。 傅卿云站在泥炉子旁边若有所思,依然不动声色,不由得又问徐嬷嬷:“徐嬷嬷,金嬷嬷今儿个不在小厨房么?” 徐嬷嬷见傅卿云刨根问底,微微叹口气,说道:“金嬷嬷早上做了早饭的,餐桌上出了些状况,不巧,昨晚金嬷嬷的男人递话进来,他们家的妮儿生病,金嬷嬷昨晚早饭就回家看孩子去了,奴婢这才到大厨房找黄娘子做燕窝羹。” 黄娘子憨厚地抬头朝傅卿云一笑,然后继续低头扇风。 傅卿云颦眉,这也太巧了。 傅卿云到水井旁边看丫鬟们洗碗碟、归置碗碟,那个小丫鬟洗完胭脂红瓷碗后便进去要盛燕窝羹,傅卿云眼珠一转,笑着迎上来说:“徐嬷嬷先别忙,大厨房离寿安堂不近,天气渐凉,盛装在碗里怕是没走到寿安堂便凉了。徐嬷嬷,还是直接装在热热的瓦罐里,等到了寿安堂再盛出来,岂不是更好?” 徐嬷嬷一想也对,便直接将找个耐热的食盒将滚烫的瓦罐垫了湿布装进去:“还是大姑娘细心。” 傅卿云莞尔笑道:“这两日在厨房里帮忙,才知道其中一些道理。我这边也完事了,正好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不如我来伺候老侯爷和老夫人吃饭罢。” 徐嬷嬷想了想,继而笑道:“也好,大姑娘去了,老侯爷和老夫人也能吃得香些。” 傅卿云抿唇一笑,走在前面,苍耳抢过徐嬷嬷手中的食盒自个儿拎着。徐嬷嬷暗道,这个苍耳瞧着是个极有眼色的。寿安堂的一个小丫鬟提着碗和勺子等物。 等到了寿安堂,杜鹃尴尬地一笑,以为傅卿云是过来要碗碟的,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来想去跟大姑娘禀告一声的,没想到大姑娘亲自来了。早饭时碗碟不小心打碎了,老夫人说记在她账上。” 傅卿云一听便知有缘故,又见杜鹃瞟向小林氏的目光带着厌恶,大概猜着是老侯爷和傅老夫人因为小林氏生气,具体怎样还得打听,不过这次小林氏没被罚顶水碗、跪瓦片之类,她凝眉,看来小林氏是单单招了傅老夫人的气。 她轻轻一笑,先跟小林氏打招呼,小林氏温柔地回了声,手里摆弄着花盆里的菊花,语气极为熟稔:“大姑娘来了啊?” 第100章 死猫事发,入套 傅卿云略显膈应,小林氏在老侯爷面前的做戏水平可以直接上台演戏折子了,怪不得傅老夫人生她气呢。 她应了声,然后才撇过头回答杜鹃的话:“我不是来问你要碗碟的,是来伺候老侯爷和老夫人用燕窝羹的。几个碗碟罢了,又不是故意打碎的,哪里能让老夫人破费,记在府里的账上便是了,不然的话,以后咱们用碗碟可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打碎了要自个儿出银子赔。” 一语未了,老夫人笑呵呵地在屋里说道:“卿丫头来了?” 傅卿云朝杜鹃一笑,赶忙应了声,进门给老侯爷和傅老夫人请安。 小林氏看着两丫鬟拎着食盒进正房,她讥嘲地笑出声。 傅卿云啊傅卿云,你真是嫌自个儿死得不够快,竟然傻傻地送上门来给我宰杀! 小林氏咯咯笑,期待着傅老夫人面色大变、恶心欲呕的那一刻。 一帘之隔的傅卿云手上垫了布将瓦罐从食盒里端出来,傅老夫人见了便紧张地说道:“可得小心点,仔细烫着了。徐嬷嬷,你怎么让卿丫头亲自动手端这么烫的东西?” 徐嬷嬷尴尬,傅卿云忙道:“老夫人千万别怪徐嬷嬷,是孙女自个儿的主意,往常没机会伺候老侯爷和老夫人吃早饭,今儿个孙女幸运才碰上这个机会。” 徐嬷嬷跟着解释:“大姑娘怕粥送到寿安堂冷了,便直接装了瓦罐来。” 老侯爷欣慰地抬眼看了下傅卿云,几个孙子女中间,不算远在边关的大孙子凌云,这个大孙女的确如傅老夫人所言是最贴心的。 傅老夫人心中熨帖:“卿丫头就是懂事。” 一语刚落,傅卿云扭头笑嘻嘻地正要谦虚两句,捉勺子的手不小心碰到瓦罐的边沿,她“啊”一声惊叫,另一手上的瓷碗没拿稳,勺子和瓷碗噗通噗通掉在织红手工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侯爷猛地抬眼,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而傅老夫人不去管那地上摔碎的漂亮瓷碗,急急地站起身问:“卿丫头,烫着了?”不等傅卿云答话,赶紧吩咐下人:“徐嬷嬷,快去拿烫伤膏来!再把薛大夫也叫来。” 傅卿云眼底浮上泪光,硬忍着没落下,憋回眼泪,强装笑脸:“就是烫了下而已,不必兴师动众请薛大夫过来。老夫人,不疼的,没事。”她把烫到的食指藏在袖子里,额头的冷汗却泄露了她的痛苦。 傅老夫人忙说:“快给我瞧瞧你的伤口,别藏着掖着,仔细落了疤。杜鹃,别傻站着,去打些冷水过来。” 杜鹃应诺退下,出门时唤个小丫鬟进去打扫,刚才傅卿云打翻的那个瓷碗已经盛了半碗燕窝羹,地毯也弄脏了,她又喊人进去收拾地毯,这么一收拾起来动静挺大。 小林氏听到动静,在杜鹃打了盆冷水端回来时,疑惑地问:“杜鹃,正房怎么闹闹慌慌的?” 杜鹃忍下心底厌恶,看了看她,恭敬地回答道:“回大夫人的话,大姑娘烫着了。” 小林氏一怔,忍不住起疑,傅卿云怎么刚好被烫到了?有这么巧合么? 正当此时,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脚步匆匆地进来,小林氏一眼看到幸灾乐祸、胸有成竹的傅四夫人,她心道糟糕,使劲朝傅四夫人打眼色。傅四夫人却以为小林氏在鼓励她,或者和她分享喜悦——傅卿云恰好在寿安堂,看她把傅卿云抓个正着! 傅卿云受伤,老侯爷和傅老夫人当然再没心情吃早饭,那罐子燕窝羹就摆在餐桌上,傅老夫人摁着傅卿云受伤的食指浸泡在冷水里,等傅卿云觉得好受些,这才涂上清凉的烫伤膏药,杜鹃就来报:“二夫人和四夫人来了。” 老侯爷不便待在寿安堂,起身说道:“我去书房。” 傅老夫人一边让请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进来,一边让人给老侯爷煮热茶、上些点心垫肚子,又说道:“……中午就让卿丫头院子里的豌豆做菜。” 这话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都听见了,傅四夫人忍着舌尖的字眼,等老侯爷走了才强压下笑意,忧心地看了眼桌上的燕窝羹瓦罐:“老夫人还没吃早饭罢?” 傅老夫人哼了一声:“没来得及。有什么事你直说。” 傅卿云要回避,傅四夫人说道:“不忙,这事跟卿丫头你也有关。” 傅卿云和傅老夫人都迷茫地看着傅四夫人。 傅四夫人又看了眼桌上的瓦罐,这才痛心疾首地说道:“幸好老夫人没吃燕窝羹,刚才厨房刷洗的婆子来报,刷洗碗碟的那口水井里发现了死猫!” 傅老夫人皱眉:“死猫?” 傅卿云面色煞白:“怎么可能呢?” 傅老夫人看向傅卿云,傅卿云忙解释道:“老夫人,我跟着二夫人和四夫人学管家,管的正是大厨房洗刷碗碟这块。我早上亲自监督,丫鬟婆子们打水,怎么会有死猫呢?若是有死猫,也是该浮在水面上啊。” 傅老夫人苍眉里夹杂着一丝恼怒:“老四媳妇,那死猫死了多久?” “这……还不知道。” 傅老夫人扫了一眼桌上的燕窝羹,喘了两口气才稍稍平息怒气:“我们去瞧瞧,今儿个死猫能掉进去,哪天投了砒霜,岂不是要毒死我们一家子!?” 这话就有些重了,暂代管家的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面色都讪讪的。 不大一会子,傅老夫人怒气冲冲地带着人来到大厨房外面,临出寿安堂时,使劲盯了眼小林氏。 傅卿云手下负责洗刷碗碟的丫鬟婆子齐齐跪在地上,一个个面色惨白。傅卿云则站在一旁缄默无言。 傅老夫人坐在檀木雕花椅上,旁边放着热茶,傅四夫人殷勤地说:“老夫人早上没吃饭,还是吃些点心茶水罢。” 傅老夫人恶心地皱眉:“谁知道洗这些茶盏的水有没有淹死过猫啊狗啊耗子的?” 傅四夫人面如土色。 傅老夫人这才对站在一旁略显慌乱的傅卿云说道:“卿丫头,这事发生在你管辖的地带,你来审问。” 傅四夫人僵硬的脸面露不满,插嘴说道:“这还有什么好审问的?明显是卿丫头监管不力,没仔细查看井水才发生的。若是有嫌疑,也是成日在这口水井边的丫鬟婆子们最有嫌疑。” 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们立刻抖如筛糠。 傅老夫人冷哼:“卿丫头是监管不力,可那个投死猫进去的更可恶!说起来,大厨房是你管辖的,卿丫头只是管打水,你都没发现有个死猫沉在水里,卿丫头难道就长了千里眼,能看得见水底?嗯?” 傅四夫人面色更加僵硬,这事怎么转到她身上来了?细细一想,傅老夫人的话不无道理,若傅卿云有责任,她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而且责任更大。一瞬间,她心惶惶的,看着傅老夫人恼怒失望的脸,她心里像有只猫爪子挠似的火烧火燎。 是小林氏!小林氏想一箭双雕! 傅四夫人无比懊悔,小林氏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她怎么会相信小林氏的鬼话,按照她所说的布置呢? 不过,当下是要将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傅卿云先跟长辈们告个罪,主动拦下罪责:“这事我的责任最大,但我绝对没有坏心到朝水井里投个死猫。卿云为表清白,就越矩在诸位长辈面前献丑。”说完,她才开始审问丫鬟婆子。 最先发现死猫的婆子说道:“因为今儿个大清洗陈柜里的碗碟,井水用得多,核桃小丫头看见井底有个恍恍惚惚的影子觉得奇怪,就沉了铁桶下去,谁知打捞上来一只死猫!奴婢便赶紧跟管事娘子,还有二夫人和四夫人禀报。” 傅卿云看了眼那个叫做核桃的小丫鬟,瞧着眼神是个伶俐的。 傅卿云让人送上来那只死猫。猫被泡的毛发微微发白,两只眼睛瞪着十分骇人,又让人心生不忍地撇过头。那婆子随手将死猫放在地上,头扭曲着,猫的眼睛正好对着傅四夫人。傅卿云眼角余光斜过去,傅四夫人看到猫的眼睛后,浑身打个寒战。 幸好,这只猫看着没有腐烂,应该不是死了好几天的猫,怪不得她早上没有在井边闻到异味。 傅卿云强忍着细细观察,终于注意到猫的嘴角有撕裂的痕迹,而猫不是个肥猫,却有个鼓鼓囊囊的大肚子。 傅卿云疑惑地问道:“猫的肚子怎么这般大?” 看守死猫的婆子踌躇地回答道:“许是灌了水的缘故。” 后面有人低呼:“不会是怀了猫崽子罢?” 这一说法立刻得到大家的眼神赞同,大家眼里的不忍更强烈了。 傅卿云则说道:“这只猫不能在水里浮起来,不是因为怀了猫崽子或者灌了水。猫的嘴角有撕裂的痕迹,我怀疑是猫肚子里有东西,导致它不能浮起来。”又吩咐人破开猫的肚子。 傅四夫人惊叫:“卿丫头,你怎么如此残忍!” 傅卿云颦眉说道:“四夫人,这只猫很有可能是死后被人故意扔下去的,若是我们破开它的肚子能找出它死亡的真相,才能让它安息。四夫人,你说呢?” 傅四夫人听着傅卿云的话,看着猫眼睛,一瞬间觉得死去的不是猫,而是一条人命!她浑身打个激战,瞥见傅老夫人不满地望过来,不敢再说三道四。 厨房里经常杀鸡的婆子面不改色地破开猫肚子,等她从猫肚子里掏出一堆小石子时,大家都惊愕住了。 傅四夫人神色中闪过一丝慌乱。 傅卿云一本正经地跟傅老夫人汇报:“老夫人,猫是因为被人强行吞吃了石子才噎死的,然后被扔进水井里。这是有人蓄意为之。” 说完,她轻轻瞟了眼傅四夫人,不等傅四夫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她便扭回头,等着傅老夫人的指示。 若是傅老夫人让她查,她才能继续往下查。 傅老夫人咬了咬牙,看了眼手边的茶水,眼底浮起一抹恶心:“嗯,你接着审问,审问出什么便是什么。”若是傅四夫人在燕窝羹到达寿安堂前赶来阻止,她说不定还会阻止一下傅卿云。 傅四夫人已经被她宠得不知轻重了,是时候该给她个教训! 傅卿云恭敬应诺,看着水井皱眉深思,这个案子除了这只猫没有别的线索,猫是只很普通的猫,而且猫肚子里的石子是府外的普通石子,随处可见,不是侯府特意从别处弄来做观赏用的石子。 线索,似乎就这样断了。 众人看着傅卿云围绕水井走了一圈又一圈,皱紧眉头一副思考的样子,傅老夫人不发话,她们当然不敢多说一个字。 傅四夫人微微松口气,神色变得镇定起来,暗自把对小林氏的气恼压在心底,不乐意地开口说道:“卿丫头,你到底要转到什么时候啊?转的我眼睛都晕了,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叫出来,问问谁有猫不就成了?” 傅卿云这时候才眸光一亮,开心地说道:“四夫人这一打岔,我想到了!” 傅四夫人嘴角抽搐:“你想到什么了?”不会真要把丫鬟婆子们都当嫌疑犯抓起来审问罢?那傅卿云可不是要得罪所有人么? 第101章 计中计,请君入瓮 傅卿云迎着傅老夫人信任的目光,轻咳一声,指着水井边说道:“这口水井年代久远,井边常年潮湿,那恶人半夜将猫扔到水井里,肯定不会从远处扔,必须要走到井边才能准确将死猫扔进去。所以,我断定,那恶人的脚底必定有泥土。” 傅四夫人哈哈大笑:“卿丫头,咱们府里有水流,花园土壤也常常是湿润的,难不成踩到这些泥土的人都有嫌疑?而且你手下那些人脚底可全都是湿的,难不成她们也是嫌疑犯?我劝你还是找别的线索罢。” 傅卿云摇头说道:“四夫人,不是这样的,井边的土比别的地方的土要黑一些,要找出歹人也不难。” 傅四夫人胸有成竹:“你打算看看每个人的脚底么?” 傅卿云神态变得恭敬,说道:“四夫人才是正经管理大厨房的,我不过是暂时领着这个差事罢了,况且我人小,没经验,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也不敢做主。是否接着查下去,还得四夫人拿主意,我都听您的。” 说完,她唇角微微一勾,看着谦恭,实则从傅四夫人那个角度看,带着两分挑衅。而且,傅卿云着意看了一眼傅四夫人的大丫鬟报春。 她的眼神告诉傅四夫人,她在怀疑是傅四夫人捣鬼。 傅四夫人心一紧,虽然她的确主导了这场戏,但她并不甘心被个小辈当成首要怀疑目标,当即怒火中烧,冷笑说道:“卿丫头,话不能说得太满,你若查不出真凶呢?” 傅卿云再次福身,神态更加恭敬:“正因为侄女不敢确认,没经验,才请示四夫人,求四夫人拿主意,查或不查。” 傅四夫人气恼,暗道,傅卿云小小年纪伶牙俐齿,忒的狡猾,偏偏把调查的责任往她身上推,若是挨个查仆妇们的鞋子,岂不是让她得罪了所有的下人?她看向傅老夫人:“老夫人,这样大动干戈的,会不会不太好?” 傅老夫人老神在在地说道:“这事的性质实在恶劣,那猫身上不知有毒没毒,若是有毒,幸亏发现的及时,我们才逃过一劫,否则的话,今儿个中午我们吃了井水洗的盘子装的菜,岂不是满府的人都不明不白地死了?干这事的人实在黑了心肠烂了肺!查,当然得查!” 傅四夫人一阵心虚,她总觉得傅老夫人骂出的那句“黑心烂肺”不是骂别人,正是骂的她,她赶忙答应掩饰心虚:“老夫人今儿个受惊,这等……恶人当然要查出来!” 傅卿云微微一笑,抢先说道:“洗刷碗筷的丫鬟婆子们是最有嫌疑的,可她们深知若是查不出真正的歹人,她们全部要领个失职的大罪!所以,她们的嫌疑反而最小,当然,若是查不出别人来,她们失职的处罚就得从重处置。我是问心无愧的,就从我的梨蕊院开始查起罢。” 傅四夫人张开嘴要抢个头功去嫌疑,傅卿云轻转过头撒娇地问:“老夫人,您就给孙女一个面子,让孙女早些洗脱嫌疑好不好?” 傅老夫人点头应允。 傅四夫人抿紧嘴巴,好人都给傅卿云做了,她倒成了坏人! 傅老夫人叫来外院管事媳妇,带上一群干练的婆子跟在后面,闹哄哄地去梨蕊院,梨蕊院的丫鬟婆子们吓一跳。傅卿云先安抚一番,然后让大家将自个儿的鞋子都拿出来。 外院管事媳妇挨个查看,梨蕊院的人显然是没问题的。 韩嬷嬷眼尖,看见傅卿云的食指上缠着绷带,忙询问怎么回事。 傅卿云轻声讲述经过,韩嬷嬷小声嗔怪:“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不孝。以后姑娘万万不可再这般马虎大意。” 口吻颇有些责怪和懊恼,她觉得为个小林氏和傅四夫人,傅卿云伤害自个儿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傅卿云眨了眨眼,说道:“只是伤手指而已,总比恶心到老夫人强得多罢?” 韩嬷嬷明白傅卿云的意思,傅卿云舍不得傅老夫人喝了脏水,可她也舍不得傅卿云伤害自个儿身子啊?韩嬷嬷觉得又心酸,又无奈,以后她可得好好看着傅卿云,万不能再让傅卿云干危险的事。 傅卿云和韩嬷嬷说话的当口,傅四夫人成功将下一个检查的对象从傅二夫人手中抢过来。众人又浩浩荡荡地去了傅四夫人的永春院。 傅四夫人一派气定神闲,可谁知外院管事媳妇却从她的二等丫鬟兜兰房里查出了一双带泥土的鞋子。 兜兰吓得立刻跪倒在地,神色惊恐,结结巴巴地说道:“老夫人,四夫人,奴婢冤枉,奴婢昨儿个晚上没有出过永春院,跟奴婢一个房间的报春可以作证!报春姐姐,你快告诉老夫人和四夫人,我根本没出过院子,我们睡在一起的!” 兜兰眼中惊怕的眼泪扑簌簌掉落,求救地望着傅四夫人的大丫鬟报春。 报春眼中有骇然之色,一时舌头打结,话说的吞吞吐吐,跪下道:“老夫人,兜兰妹妹……昨儿个晚上的确跟奴婢……睡在一起。”又懊恼地瞪了眼兜兰。 兜兰慌得失去分寸,哪里能顾忌上报春的眼色。 傅四夫人又惊又怒,怀疑的目光扫过同样面露惊讶的傅卿云,然后盯了眼小林氏永和院的方向,勃然大怒地问道:“兜兰,你说清楚!这鞋子可是你的?若是你的,鞋子上的泥巴怎么来的?” 她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绝不相信这是针对她的一个局。 傅卿云适当地惊讶过后,便敛起脸上的神色,冷眼旁观。不是她心狠,而是兜兰这个小丫鬟明知主母做的不对,却不规劝,黑着心肠要对付她,这件事她参与的并不少。拉扯上她,放过傅四夫人的第一心腹大丫鬟报春,是因为兜兰最有作案的便利条件。 兜兰唔唔哭道:“四夫人相信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对了,奴婢昨儿个去了院子后面的花园,花园里新浇水,那园子是湿的,许是那时候沾上的泥巴……老夫人,四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啊!” 傅四夫人见她哭得可怜,又想兜兰素来乖巧温顺,从不忤逆她的意思,有心求情,便讪讪地笑着说:“老夫人,您瞧,兜兰胆子这么小,怎么敢做那种诛心的事?而且,兜兰只是脚底踩了泥巴罢了,也不能断定她就是那个歹人。” 傅老夫人面容冷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含着几许恨铁不成钢。 傅卿云作壁上观,也不说话。 傅四夫人见傅老夫人不给反应,心里焦急,察觉傅老夫人更生气了,慌里慌张地思索哪句话出了错。 傅二夫人想起傅老夫人前些日子的话,无奈地叹口气说道:“兜兰,我们过来只是查找谁鞋底是否有泥巴,何曾问过昨儿个晚上你们去哪里了?又没说出什么事,你就急着辩解不是你做的。你刚才一直呆在永春院,难道长了千里眼看见大厨房发生了什么事?” 兜兰面色苍白,傅四夫人身子僵硬。 傅老夫人这才冷淡地开口说道:“兜兰,我们都不知道是昨儿个晚上发生的,怎么偏你知道了?” 兜兰惊恐地瞪大眼,张口结舌:“奴婢,奴婢……奴婢猜的。” 说完,她掩面大哭出声,声音带着悲凉。 傅老夫人推开杜鹃扶她的手,往前一步,站在永春院丫鬟们的面前,亲自审问道:“报春,你真的确定昨儿个晚上兜兰睡在你身边?” 报春斜睨一眼兜兰,深深地垂下头,指甲掐进掌心,支支吾吾地说道:“奴婢昨儿个晚上睡得沉,未曾听到任何动静。” 傅老夫人点点头:“那老四媳妇,你怎么说?” 傅四夫人还想保住兜兰:“老夫人,兜兰伺候我几年,我相信兜兰的为人,她一时慌乱说错了话而已。” 傅老夫人嘲讽地挑起嘴角,傅四夫人和她的死对头小林氏合谋对付她,让她差点吃到死猫水,竟然还指望她能像往常那般无条件宠她!真是不知所谓的天真。 看来,是她的骄纵让傅四夫人永远长不大,她咬牙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嫌疑就是嫌疑。兜兰是人,大厨房洗刷碗筷的仆人也是人。” 随即,傅老夫人让人对比永春院花园里的泥巴和兜兰鞋底的泥巴,完全对不上! 兜兰绝望地瘫倒在地。 等对比完井口的泥巴,兜兰已有九成的可能是凶手了。 傅四夫人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不出法子救兜兰,她更怕的是兜兰会因此吐露真相,牵扯出她来,傅老夫人会打死她的。 傅卿云淡哂,傅四夫人能眼不眨地坑害她这个亲侄女,却要绞尽脑汁地救个丫鬟,真是亲人连个伺候人的奴婢都不如啊! 兜兰在绝望线上挣扎,揪着一根稻草不放:“老夫人,府里像这种土有很多地方,说不定奴婢是无意中在哪里踩到的……老夫人,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 傅老夫人苍眉一蹙,她忽然转头问道:“卿丫头,你怎么看?兜兰说的也有道理。” 傅卿云知道傅老夫人内心是一定要杀鸡儆猴的,这个“猴子”便是傅四夫人,她索性推一把:“老夫人,孙女记得井口的湿泥巴里长有苔藓,看看鞋底的泥巴里是否有苔藓便知兜兰的清白与否。” 兜兰眼前一亮,升起希冀的光。 傅四夫人赶忙亲自验看泥巴,等她看到那微黑的泥土里果真掺杂着明显的苔藓时,兜兰的绣花鞋瞬间从她手中跌落,她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明明兜兰没有接近过水井!她在大厨房管事日久,早知道水井沿上有泥巴,所以提醒报春回来后把绣花鞋给洗干净了,万万料不到没有靠近水井的兜兰鞋底竟会沾了泥巴。这个计划是小林氏教她的,她布置得十分谨慎,只用自个儿的人,所以,坑害她的人只可能是小林氏! 而小林氏的目的便是等着她出错,如此,小林氏便可名正言顺地夺回管家权! 傅四夫人现在已经完全不相信小林氏是针对傅卿云了,这整个侯府里的人,都是小林氏谋算的对象!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悔之晚矣。 傅老夫人叫来永春院守门的婆子问话,问她们兜兰是否出过院子,其中一个婆子情绪特别激烈。傅老夫人眸光一扫,这婆子和兜兰的眉眼倒是相熟,便皱眉喝问:“兜兰是你什么人?” “兜兰……是奴婢的女儿。” 傅老夫人气笑了:“好啊,昨儿个晚上也是你守夜罢?” 那婆子匍匐在地,不敢答话。 傅老夫人让徐嬷嬷掌嘴,没打到三耳光,那婆子便招了:“昨儿个晚上的确是奴婢守夜,老夫人饶命!” 徐嬷嬷停下巴掌,那婆子见傅四夫人凶狠地看着她,嘴巴张了张,泪流满面地承认是她和女儿兜兰合伙陷害大厨房的管事娘子,原因是,管事娘子克扣她们的菜例。 傅老夫人怒发冲冠:“好啊,你们为着一己私仇,互相倾轧不上报,却不顾主子死活,连这种事都干的出来,侯府养你们跟养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傅老夫人当即要杖毙兜兰,傅四夫人浑身发抖,傅卿云适时求情,兜兰由杖毙改为母女俩各打二十大板,全家逐出侯府,克扣仆妇菜例的厨房管事娘子经查属实,被降职,拿出贪墨的钱财。 事后,傅四夫人悄悄给人牙子使了银子,把兜兰一家子买到田庄里养着。 发卖兜兰一家子,不代表这事了结了。 第102章 消失的燕窝羹 厨房管事娘子是傅四夫人的人,厨房群龙无首,只能让原来的管事娘子暂代,这个人就是小林氏的人。 傅四夫人里子面子全丢了,没给傅卿云添堵成功,自个儿闹得个灰头土脸,连带在傅老夫人面前的体面都没了,心里的怒气可想而知。傅老夫人一发落完,她就忙前忙后地伺候傅老夫人献殷勤,也不管是不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硬是扶着傅老夫人回寿安堂,赔了无数个不是。 傅老夫人冷着脸,傅四夫人的脸皮厚度快赶上她娘赵老夫人了,她微微阖眼,有些疲惫地说道:“老四媳妇,以后看人可得擦亮眼,不是谁都能轻易信任的。还有一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罢了,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你回去好好打理你那院子,乌烟瘴气的。” 被处置的那些人都是她以前调给傅四夫人的人手,兜兰一家子是傅四夫人陪房里最得用的。发生这种事,不仅傅四夫人仿若挨了一耳光,她脸面上也不好看。谁让她和傅四夫人都姓赵,是亲姑侄呢? 傅四夫人脸上讪讪的,看出傅老夫人眼中的失望并没有减少,她心里很难受,只能退了下去,出了正房便招手唤个小丫鬟过来,怒气冲冲地问:“大夫人呢?” 那小丫鬟吓得一个呆愣,被喷了一脸口水,怔怔地回答:“四夫人,大夫人刚才接了恪亲王府的帖子出府去了。” 傅四夫人脸色扭曲,哼,小林氏,你倒是知道自个儿闯了祸,躲得倒快! 杜鹃见傅四夫人离开,便进来跟傅老夫人回话:“老夫人,刚才小丫鬟跟奴婢说,大夫人今儿个拿了恪亲王府的帖子,要给恪亲王妃送菊花去,小丫鬟去大厨房回话没见着老夫人,大夫人等不及,便遣个婆子到前院跟老侯爷通报。老侯爷发话让大夫人出府了。” 傅老夫人苍眉紧蹙,拍了一把黄花梨桌案:“这个贱。/人!多等两刻,恪亲王妃能吃了她不成!分明是故意凑到恪亲王府,躲着我和老四媳妇呢!” 正在此时,小丫鬟说:“大姑娘来了。” 傅老夫人敛了神色,傅卿云笑着进来道:“老夫人一早上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孙女早上失礼打翻燕窝羹,这不,刚才特意嘱咐豌豆早早炖上金丝燕窝,又蒸了新鲜的菊花糕,老夫人吃些罢。” 傅老夫人冷硬的脸色缓和很多,微微带了些笑意:“也只你惦记着我没吃东西。”刚才傅四夫人献了半天殷勤都没记起来她没吃早饭。 傅卿云恬淡说道:“老夫人说笑,满府里的人时时刻刻都惦记老夫人呢,只是没人能像我那梨蕊院有小厨房做饭方便,这才没敢来招老夫人的眼。老夫人快趁热吃,我那院子里有井,食物还算干净。我刚刚偷偷尝过了呢。” 一句话捧得傅老夫人又高兴很多,在傅卿云的服侍下吃了一盏燕窝羹,三块桂花糕,因那桂花糕是甜食,软糯适中,入口即化,她还想再吃,傅卿云却不许,娇嗔道:“老夫人又忘了,薛大夫嘱咐过,不能吃太多甜食。一会子午饭就好了,老夫人不嫌弃,不如就去我的梨蕊院坐坐。” 傅卿云端走盘子,傅老夫人嘴馋吃不着,又不好当着小辈的面做出眼馋的样子,笑骂道:“满府里也就你敢在我面前端走盘子。” 傅家的孙子女中也就傅卿云不怕讨她嫌,坚决按照大夫的嘱咐安排她的饮食,也只有傅卿云最为关心她的健康。 她本想问问傅卿云是否提前知道傅四夫人和小林氏的计划,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定南侯府里的主子们,哪个没些小心思呢?好歹傅卿云是真的将她的身子健康放在第一位,不像傅四夫人那头白眼狼! 傅卿云坐着和傅老夫人聊了一晌午话,目光扫到饭厅里,突然问道:“老夫人,早上我们走得急,那燕窝羹去哪里了?” 傅老夫人根本没当一回事,问杜鹃:“杜鹃,那瓦罐呢?燕窝羹脏了,没人动罢?” 早上傅卿云用勺子盛燕窝羹,那勺子也是用死猫水洗过的,所以傅老夫人才说燕窝羹脏了。 杜鹃一怔,告个罪跑出去问小丫鬟,回来后面色却不太好看:“老夫人,奴婢刚听送餐具去大厨房的小丫鬟说,收拾的时候瓦罐里空空的,不知道哪个嘴馋的小丫头偷吃了。” 傅老夫人一惊:“那老侯爷早上没回来过罢?” 杜鹃会意,忙说:“奴婢问清了,老侯爷早上去了前院后一直在见外客,没回来过。” 傅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中午,傅老夫人和老侯爷都到梨蕊院用饭,老侯爷饭后喝茶的时候说道:“夫人早上借了外院的管事媳妇,内院发生什么事了?” 傅老夫人放下茶盅,简单地说了下经过:“……人都有私心,妾身能理解,但是为了一己之私坑害主子,却是该遭天打雷劈的。” 老侯爷浓眉微微一皱:“老二媳妇和老四媳妇年纪轻不经事,让老大媳妇有空了教教她们罢,你也别拘她拘得太死。” 傅老夫人见老侯爷维护小林氏,立刻炸毛,心里涌起一股义愤,当下只含糊着答应,下午便去了傅四夫人的永春院,把傅四夫人骂个狗血淋头。 傅四夫人总算松口气,只要傅老夫人将火气发散出来,就不会一直生她的闷气。 傅老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自个儿做了蠢事,你自个儿去解决!老侯爷如今发话,有意让小林氏重新掌家,哼,你倒好,忙活了半天,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傅四夫人惊慌失措地说道:“老夫人!小林氏坑害我,这种阴险的人怎么能掌家?” 她冤枉的不得了,不仅中计失个臂膀,连管家权也要被剥夺。 傅老夫人冷笑,对付傅四夫人这种脑筋不会转弯的人,最好的办法的便是直言不讳:“小林氏心肠歹毒,手段狠辣,一旦重新掌家,你看她真不会在水井里下砒霜,毒死我们一家子!现如今只有一条路可以阻止小林氏继续掌家。” “什么办法?老夫人有话尽管说,媳妇再也不敢对老夫人生二心,这世上也只有姑姑是对我真好。” 傅老夫人不置可否,淡淡地瞥她一眼,真好?屁的,对她再好,一旦有一件事违她的心意,她便会忘了前面的好,只记得那一件不好,真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很简单,你去老侯爷面前揭发她,告诉老侯爷,是她教唆你干下的糊涂事。老侯爷对内宅的事不清楚,还当小林氏真心改过呢,殊不知后宅的女人,心只会越来越狠!” 傅四夫人犹豫,傅老夫人连哄带威胁,分析利弊,保证会留下她的管家位置,傅四夫人才点头同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到前院找老侯爷诉苦。 老侯爷的访客以为侯府死了人呢,吓得躲在厢房里不敢出来。 老侯爷脸色青黑,略作解释送走访客,然后关起门来训斥傅四夫人,把傅老夫人叫来旁听。傅四夫人本来被训得抬不起头,一看见傅老夫人坐镇,便抽抽噎噎地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小林氏怎么坑害她的事讲述一遍。 老侯爷沉默地坐在太师椅里,傅老夫人知老侯爷已经起了疑心,斥责一顿傅四夫人,让傅四夫人回房,这才跟老侯爷软声分析道:“虽然我也不相信,但是老四媳妇从来不会说谎,而且早上的事也太巧了,金嬷嬷家的闺女向来身子极好,怎么说病就病了?另外,早上老大媳妇故意激怒我,我哪里会亲自动手打她,她就尖声叫着撞倒餐桌。老侯爷,老大媳妇的行事竟是从来没将咱们定南侯府的名声放在第一位,做事不管不顾的,妾身委实怕了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老侯爷深深叹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大媳妇是个藏奸的,老四媳妇心眼小,连跟她搭不上关系的卿丫头都容不下,也不是好货!” 傅老夫人面色讪讪然。 老侯爷接着说道:“老夫人啊,老大媳妇出入恪亲王府越来越频繁,若是恪亲王妃知道她一个侯夫人在府中被压制成这般,让妯娌管家,怕是恪亲王妃会看不过眼。” 傅老夫人恍然,原来老侯爷是因为恪亲王府的缘故才会提携小林氏。 不是恪亲王妃看不过眼,而是恪亲王妃与小林氏交好,小林氏在侯府身份低微,会降低恪亲王妃的身价。 傅老夫人也烦躁恪亲王妃怎么偏偏跟小林氏交好,迷茫地问:“老侯爷,那怎么办呢?是,让,还是不让老大媳妇管家呢?” 老侯爷抿了口茶:“先看着罢。恪亲王妃尚未有表示,她也管不着我们侯府的家务事。不过,你以后少体罚儿媳妇,传出去说你刻薄,名声也不好听。” 这是老侯爷在质疑小林氏的人品了。傅老夫人稍感安慰,听到后面一句,面色微微发红,应了声是。 此时,傅卿云也在跟韩嬷嬷讨论小林氏。 经此一事,因为傅四夫人贼喊捉贼,大厨房的人差点受到连累,个个对傅四夫人的威信产生怀疑,底层的仆妇们开始怀念旧主小林氏。 韩嬷嬷让绣嫁衣的傅卿云休息会子眼睛,给傅卿云烫伤的食指重新换药,嘴里说道:“姑娘,老奴打听了,小林氏在服侍老夫人和老侯爷吃早饭时,‘不小心’夹掉了菜,小林氏就哭哭啼啼地求老夫人饶命,不要再罚她跪瓦片什么的。老侯爷听着不对味,便问了两句,这才知道小林氏经常被老夫人体罚,老侯爷就有些生气。小林氏跟在一边火上浇油,老夫人气得差点一巴掌呼过去,小林氏闪躲间便撞倒了餐桌。这也是老夫人和老侯爷没吃上早饭,要去大厨房叫饭的缘故。” 傅卿云轻轻一笑:“小林氏别的不成,眼泪却是说来就来,这一点最让我佩服。” 韩嬷嬷嘲讽地说:“眼泪用在正经人身上才惹人怜爱,小林氏对着谁都泪眼汪汪的,知道的,当她受了委屈,不知道的,以为她随时随地勾。/引男人呢。” 言罢,又压低声音说:“刚才老夫人去了四夫人的院子,紧接着四夫人就跑到前院去闹了。老侯爷本来就不喜四夫人的小家子气,当年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存着提携一把岳家的心,这才答应四夫人入门。这下子,老侯爷更不喜四夫人了。” 傅卿云眉梢一扬,嘻嘻笑道:“还是老夫人高明,这招虽然粗暴,但是老侯爷却从此再也不信任小林氏了。早上老侯爷生气,定是因为存了些维护的心,想着家和万事兴,但是小林氏连这种招数都使得出来,要不是我们特意在兜兰的鞋底抹了泥巴,几乎是天衣无缝。在水里下毒,老侯爷与南诏国打仗时曾经遇到过,最是深恶痛绝,小林氏可是犯了老侯爷的大忌。” 韩嬷嬷啧啧称赞:“世上最了解老侯爷的人是老夫人。” 傅卿云暗暗想,傅老夫人一辈子把一颗心拴在老侯爷身上,事事亲力亲为,关于老侯爷的打仗经历一件不拉地打听,便是一颗石头心也给捂化了,能不了解老侯爷么? 旋即,韩嬷嬷面色一惊,说道:“姑娘,老侯爷老谋深算,若是猜到姑娘在其中搅合,对姑娘心生芥蒂怎么办?” 第103章 焕云拉肚子 傅卿云不以为意地轻笑:“我又没做损害侯府利益的事,而且,老侯爷和老夫人看待媳妇和看待孙女的眼光是不同的。嬷嬷放心好了。” 孙女是自家的,越会算计将来才会越不吃亏,媳妇是外人,当然得越笨越好掌控。 傅卿云奴仆正说着话,扁豆兴冲冲地跑进来,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姑娘,侯夫人回来了!” 傅卿云嗔瞪她:“你是我屋里的大丫鬟,别冒冒失失的。侯夫人回府,你乐个什么劲?”傅老夫人跟老侯爷差点生了嫌隙生了嫌隙正是因为小林氏被体罚的事,小林氏回府,傅老夫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扁豆脸上的笑意依旧如阳光灿烂,眉飞色舞地说道:“姑娘,侯夫人急匆匆回府,是因为四少爷在马车上拉肚子!四少爷拉在裤子里,弄得马车臭味熏天,不好意思下马车,在马车里哭天抹泪,搞得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了,好多小丫鬟远远地躲着看笑话呢!” 傅卿云一愣,继而忍俊不禁:“你个促狭的鬼丫头!” 扁豆嬉皮笑脸,一点没有被骂的窘迫. 韩嬷嬷点点她额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可别再出去乱学舌,当心被小林氏和四少爷听见,记你仇!” 扁豆连连点头。 傅焕云连拉两天肚子,傅老夫人给小林氏放假,许她到前院照顾生病的傅焕云。 薛大夫诊脉,说道:“四少爷吃坏了肚子。” 四五天后,傅焕云的病情没有丝毫起色,小林氏认为是傅四夫人在捣鬼,跑到永春院大闹。 傅四夫人被老侯爷罚闭门思过,正在郁闷呢,恰好小林氏送上门,两个妯娌大打出手.小林氏是柔弱小白花,比不上体格强装的傅四夫人,只有被蹂躏的份儿,脑袋上光秃秃的那块头皮本就长不出头发,被傅四夫人又抓了几把下来,她吓得不敢再跟傅四夫人硬碰硬,到寿安堂挑个老侯爷在的时间求傅老夫人做主。 傅老夫人问她:“你让我给你做什么主?” 小林氏哭哭啼啼地说道:“焕云无缘无故拉肚子,媳妇怀疑焕云吃坏了东西。求老夫人一定要明察!” 她刚跟傅四夫人打了一架,傅焕云吃的食物都是从大厨房送过去的,这话直指管理大厨房的傅四夫人。 傅老夫人故意曲解小林氏的话,摇摇头无奈地说:“这主我可做不了。焕云在侯府吃了十年饭,从没拉过肚子,那天他恰好去过恪亲王府,难道你要我去恪亲王府查么?” 小林氏瘪着嘴,哭声咽在喉咙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张口便是反驳:“老夫人,恪亲王府高高在上,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纡尊降贵地害焕云呢?肯定是大厨房弄出的事。” 傅老夫人说道:“我倒不是怀疑恪亲王府怀了坏心,只是,焕云向来贪吃,上次还因为卿丫头送我一两燕窝,打瞎了一个丫鬟的眼睛。许是他在什么地方拣了坏东西吃也不一定。你回去好好问问焕云罢。” 老侯爷眉梢一蹙,傅焕云顽劣的形象在他心里又加深两分。 小林氏瞥见老侯爷的神色,顿时慌了,但是想想傅焕云那副憔悴的样子,她实在不忍心,说道:“媳妇问过焕云,他根本没吃过别的东西,老夫人,不能轻易放过凶手啊!” 傅老夫人有些不耐烦:“既然薛大夫也说是吃坏了肚子,那就让大厨房的管事娘子去查!我记得那管事娘子李嬷嬷曾经在你手底下做过不少事,也是个得用的,前次因为失职被老四媳妇换了,这次换回来,就让她做些成绩出来!” 小林氏泪眼朦胧,怎么绕来绕去,绕到了李嬷嬷身上?她说道:“可是那天不是她在管厨房啊!” 傅老夫人瞥了眼老侯爷,老侯爷的嘴角微微抿了抿,这是不耐烦的表现,她便没掩饰自个儿的情绪,皱眉道:“这不是让她去查了么?你无凭无据的,就想让我处置了任嬷嬷?凡事讲究证据才可服人,别胡搅蛮缠。” 小林氏脸上挂不住,强压着气愤,流着眼泪退下。 傅老夫人叹口气,老侯爷疑惑地说:“老大媳妇总是喜欢流眼泪么?” 傅老夫人回答:“是啊,她是个琉璃心,轻易伤不得。老大又不在身边,难免敏感了些。” “原来是这样,前些日子竟是我看错了她。瞧着是个有规矩的,今儿个却不顾我在这里便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喊冤。夫人,这些年真的为难你了。” 老侯爷想想小林氏和傅四夫人的性子,不由得心生感慨,整日里跟儿媳妇们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纠缠,跟朝堂上不见血光的唇枪舌战相比也差不了多远。 傅老夫人莞尔一笑:“老侯爷别操心这些个事了,内宅的事男人弄不懂,我心里明白着呢。” 隔日,傅老夫人叫来大厨房现在的管事娘子李嬷嬷,命她查出傅焕云到底吃了什么导致的拉肚子,否则就撤掉她管理厨房的权力。 傅四夫人闭门思过出来理事,闻言神色焦急。 傅卿云学管家自然是跟着傅四夫人的,看了眼傅四夫人的脸色,便和悦地笑道:“老夫人,李嬷嬷犯过错,老夫人肯给她机会将功赎罪,那么任嬷嬷也能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罢?不如,让两个嬷嬷一起调查,谁查出原因来,这管事娘子的位置就由谁坐?” 小林氏在外面浇花,李嬷嬷不敢当面扫傅卿云的脸,心里将傅卿云骂了个半死。 傅四夫人些微惊讶,感激地朝傅卿云投去一瞥,又疑惑傅卿云为什么帮她。 傅老夫人满口答应下来:“卿丫头说的正是我想的,这样才公平。” 等大家出了寿安堂,李嬷嬷寻个机会跟小林氏禀告,小林氏恨得牙根疼:“傅卿云真是个贱。/骨头!四夫人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地吞了,她却这般维护四夫人!李嬷嬷,这件事你一定要好好地查,有什么要问的,就去问四少爷。” 李嬷嬷唯唯诺诺,不敢议论主子的是非,听到后面一句话才稍微松口气。 傅四夫人则一路送傅卿云回到梨蕊院,满脸通红地说道:“卿丫头,前些日子是婶娘吃了猪油蒙了心,才处处针对你。那天从老夫人的寿安堂出来,我就想通了,以后啊,你就是我亲女儿,小林氏要是再欺负你,尽管跟我说,看我给你出气去,不把她抓成秃子才怪!” 傅四夫人差点被老侯爷禁足,又被傅四老爷骂得抬不起头,哪里还敢动心思从傅卿云手中抠银子。 傅卿云嫣然一笑,傅四夫人其实没什么心眼,偶尔会有些坏心眼,跟她的过节也是小林氏挑拨的,而且她自个儿也受了惩罚,再不济,傅四夫人是傅云靖的母亲,仅此一条,傅卿云就不希望跟傅四夫人交恶成为死对头。 “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四夫人原本就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一切都是误会,是不是,四夫人?” 傅四夫人见傅卿云心无芥蒂,暗暗称赞傅卿云心胸宽广,从此待傅卿云倒多了两分真心。 厨房管事娘子的位置是个很重要的位置,傅四夫人开足马力亲自上阵调查,傅焕云死不肯透露一星半点线索,根本不搭理这个四婶娘,气得傅四夫人踢了炕头的小杌子。 傅焕云心悸,当晚做了整宿的噩梦,小林氏破口大骂傅四夫人不安好心。 而傅四夫人经傅卿云的提醒,不再揪着傅焕云不放,找到薛大夫细细询问——薛大夫在给傅焕云诊断的时候就细细问过,没有比人薛大夫更了解傅焕云的身子状况。 结果,不仅傅四夫人毫无头绪,小林氏也没查出个一二三来,谁都不敢怀疑恪亲王府。 这日,韩嬷嬷给傅卿云炖了冰糖燕窝羹补身子,傅卿云慢慢搅拌着燕窝羹,望着燕窝羹发呆。 韩嬷嬷细声劝道:“姑娘原谅四夫人就罢了,何苦为四夫人的事闹得自个儿苦闷不开心?姑娘别管她们妯娌俩斗来斗去,总归大厨房跟咱们院子不沾边。” 傅卿云放下印红莲绿荷的细瓷勺子,带着一分责怪地说道:“嬷嬷可别再说这种话。侯府到底是我的家,要是大家每天为着入口的食物提心吊胆,这个家也就没意思了。四夫人那件事,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小林氏的手笔,怕是府里鼓着一股气要将小林氏拉下来呢。” 傅卿云并未多怪韩嬷嬷,韩嬷嬷不在的那几年,傅老夫人在外四年,一颗心拴在四房身上,傅二夫人不管事,傅三夫人是个木头,扎一针都不会叫疼,而老侯爷从来不插手内宅的事,导致她在侯府里的日子过得是水深火热。韩嬷嬷一直为此耿耿于怀。 傅卿云曾经也怨过,可命是自个儿的,怪不得别人。 韩嬷嬷轻轻一叹,说道:“姑娘的话老奴记得了,快趁热吃了燕窝粥罢。” 傅卿云浅浅一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燕窝粥? “嬷嬷,我可能想到原因了,走,找四夫人去!” 韩嬷嬷哎哟一声,拽住傅卿云的胳膊:“姑娘怎么说风就是雨,天又不会塌下来,先喝了燕窝粥再说罢。” 傅卿云无法,只得在韩嬷嬷的监督下吃了燕窝羹,然后风风火火去找傅四夫人。 傅四夫人正在为傅焕云的事抓耳挠腮,见到傅卿云,神色蔫蔫地说道:“卿丫头来了?” 傅卿云笑嘻嘻地跟傅四夫人行个礼,说道:“四夫人,关于焕云拉肚子一事,我有了新的线索。” “什么线索?” 傅卿云笑道:“那日在寿安堂,我打翻了老夫人喜欢的胭脂红荷叶边瓷碗,接着二夫人和您就来禀告老夫人大厨房的事,那份燕窝粥放在餐桌上没动。事后,我怕有人吃了坏肚子,随口提一句,杜鹃却说,不知哪个小丫鬟嘴馋给吃了……” 傅四夫人皱眉:“难道四少爷吃了那份脏掉的燕窝粥?这怎么可能啊?” 别人不可能,可对傅焕云那个饕餮来说绝对很有可能,傅卿云脸上没有被质疑的恼怒,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当日,我还听说,大夫人曾经带着焕云和二妹妹在寿安堂等着老夫人发话让她去恪亲王府。这段时间,恰恰好在燕窝粥丢失的时间段。而且……” 傅卿云顿了顿,傅四夫人眼中的不相信渐渐变为相信,追问道:“而且什么?卿丫头,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傅卿云笑容可掬:“而且,不知道四夫人还记不记得?老夫人刚回府的时候赐给我一个丫鬟,那丫鬟就是因为送燕窝给老夫人,因此才被焕云生生打瞎了眼睛!这说明,焕云很喜欢吃燕窝啊!” 傅四夫人恍然大悟地一拍手:“真是,我怎么没想到呢!卿丫头,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真怕让小林氏给占了上风,一旦查不出凶手,任嬷嬷就会担上最大的干系。” 傅卿云羞涩地笑道:“这事还没定论,我也只是猜测。四夫人须得请杜鹃姐姐暗地里询问一番,只要没人承认吃了燕窝羹,再去查焕云就简单多了。” 傅四夫人欣喜若狂,转念一想,不安地说道:“若真是因为那燕窝羹,岂不是我的错儿?” 傅卿云抿唇:“四夫人,这府里人都看得出来,您是受大夫人蛊惑才会犯下那等糊涂事。我相信老夫人不会真责怪您,反而,说大夫人自作自受的人会更多!” 傅四夫人斟酌轻重,最终决定恶心一把小林氏。 第104章 迁怒海桐 傅四夫人办事直接,又得傅卿云提点,先跟傅老夫人汇报后,第二日便私下找杜鹃暗中查访,逐个排查那段时间进过寿安堂的小丫鬟,果然没人承认,而且都有证人——侯府的婢仆们为了防止有事牵扯上自个儿,一般不会单独行动,这次审问就恰好派上用场。 之后,傅四夫人便跑到前院逼问傅焕云,小林氏恰好又带着傅冉云去了恪亲王府,傅焕云被逼问得不耐烦,终于撑不住开口承认。他的脸消瘦很多,承认的那一刹那,有些松弛的肉脸火烧火燎地红成一片。 傅四夫人跟个孩子似的,冲躺在炕上的傅焕云冷嘲热讽:“傅焕云,你可真行啊!整个侯府的人围着你团团转,你偏偏隐瞒下偷吃燕窝粥的事!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傅焕云心思被人挑破,他也是个很要面子的人,知道偷吃是很没品的事,哪里敢说自个儿那天不仅偷吃了燕窝粥,在恪亲王府时还趁人不备偷吃了很多糕点,而且还偷偷装在荷包里带回侯府半夜里吃,搞得牙齿长了龋齿,也不敢说牙疼。 再者,偷吃傅老夫人燕窝粥,他担心那个凶恶的祖母会举起拐杖打死他! 傅焕云扔了个枕头砸向傅四夫人:“滚!” 气得傅四夫人蹬蹬蹬跑到寿安堂告状,告傅焕云不敬长辈。 傅老夫人没理会这话,冷笑着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行了,既然这事你查出来了,就让任嬷嬷继续管理大厨房罢!不过,可别再没眼力见地贪那二两银子,克扣府中下人的伙食。” 傅四夫人讪讪的:“老夫人,媳妇记住了。” 原来傅老夫人知道是她指使任嬷嬷克扣下人的饭菜的,当然,任嬷嬷不会克扣报春院的伙食,那日兜兰老娘是临时找的借口,却也是个有据可查的事实,堵住了府中人的嘴。 傅四夫人趾高气昂地到大厨房传达傅老夫人的话,众仆虽然因为傅四夫人故意陷害大厨房洗刷碗碟的仆妇们而齿冷,但看见旁边站着个冷面无私的徐嬷嬷,一个个不敢吭气。 其中,李嬷嬷最为沮丧,寻找时机跟小林氏碰头。 小林氏一回到侯府,却满面笑意地直接到寿安堂,仿若以前那些糟心事从未发生过。傅冉云则不愿给傅老夫人请安,直接回了院子。 小林氏眉开眼笑地说道:“老夫人大喜啊!” 傅老夫人眼皮一跳,问道:“喜事?” 小林氏娓娓说道:“今儿个媳妇送了十盆菊花到恪亲王府,恪亲王妃很高兴,当即摆到前院给恪亲王的客人赏看,恪亲王便传话道,半月后会到咱们侯府赏菊。老夫人,只要恪亲王和恪亲王妃到府做客,以后我们便可以出府走亲访友,不必再关门谢客了。” 傅老夫人大怒,但因为牵扯到皇家的人没有爆发,开口时的口吻却依旧不好:“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邀请恪亲王和恪亲王妃到我们府里做客?这么大的事,你不跟府里商量,你还有把我和老侯爷放在眼里么?” 恪亲王到侯府做客,已经不是单纯的赏菊这么简单,而是牵扯到朝堂势力,恪亲王表面上是中立派,可万一他私下投了哪个皇子呢?而且,恪亲王性情乖僻,除了皇宫,很少出府做客,这不是把刚刚在京城掩藏风头的定南侯府再次推到风口浪尖上么? 这个小林氏,真是个天生的闯祸精!一天不找事,她就浑身痒痒! 小林氏脸色沉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傅老夫人:“老夫人,恪亲王和恪亲王妃是看得起我们侯府才会到我们府上做客,而且这是恪亲王自个儿提出来的,不是我主动邀请的,难道恪亲王想要来侯府,我能拒绝不成?” 傅老夫人气死了,定南侯府每天收到无数拜帖,很多人投帖子跟老侯爷请教南疆战术,老侯爷连当朝阁老的帖子都不接,怎么会眼巴巴地想攀恪亲王府的富贵?但这话偏偏不能明说,她能说,老侯爷就是看不上恪亲王这个赖在燕京不去封地的天子宠臣么? 傅老夫人的眼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小林氏的脸,等小林氏耐不住垂下头,她才压着火气,淡淡地说道:“既然你答应了,万没有将客人拦在门外的道理,这个赏菊宴要用的菊花就由你准备罢,反正你不是很会种花么?” 小林氏一噎,眼角溢出一丝喜悦,却狠狠压住了,故作为难地说道:“老夫人,这都打霜了,菊花多有凋落,咱们府里的菊花过半个月怕是都开败了。” 傅老夫人冷哼一声:“没事,到时候搬几盆快死的花到你院子里,过个三日五日的,肯定又活了。” 小林氏委委屈屈地垂下眼,很是为难地答应下来。 傅老夫人扶在拐杖上的手颤了颤。 小林氏垂首,嘴角勾起,脚步轻快地出了寿安堂。 傅老夫人将事情告诉老侯爷,惹得老侯爷一顿好气:“老大媳妇胆子太大了!她怎么就专会闯祸?不知所谓!” 傅老夫人好好安抚一番,晚上睡前问杜鹃:“小林氏回院子什么反应?” 杜鹃面无表情地悄声说道:“侯夫人听说四少爷是因为吃了寿安堂的燕窝羹而拉肚子,李嬷嬷丢了差事,她脸都扭曲了,狠狠打了一顿海桐和茴香傅焕云的大丫鬟。” 傅老夫人心情略微舒畅,笑说道:“她也就会找下人的晦气,这事完全是她自个儿作孽。” 杜鹃应了一声,等熄灯后在外面的榻上躺下,她才捂住嘴藏在被子里偷笑,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真是报应! 是夜。 傅卿云饭点后忙着监督厨房洗刷,空闲时间绣嫁衣,晚上便经常出来走动,锻炼身体。 拨了一天算盘的铃兰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突如其来听到哭声时吓了一跳,素来沉稳的她居然瞬间跳到傅卿云身边,害怕地靠着傅卿云,战战兢兢地说道:“姑娘有没有听到哭声?” 傅卿云想到小林氏的诡异之处,忍不住颦眉,难道这府里真有人装神弄鬼?就在铃兰出声的刹那,假山后的哭声突然消失,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听声响应该是越走越远了。 铃兰惊怕地拽紧傅卿云的袖子,傅卿云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朝假山走去,大声喊道:“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再不出来,仔细我叫上夜的婆子封了花园,揪你出来!” 铃兰见傅卿云镇定如初,渐渐放下惶惶不安的心。 花园里静了一会子,傅卿云对身后的韩嬷嬷说道:“嬷嬷,你去叫守夜的婆子来,不知哪个躲在夜色里哭,叫老夫人知道了晦气,看不打断她的腿!” 大家族里有规矩,仆从下人半夜里躲在宅子里哭是晦气,只有主人家死了才许仆从哭。所以,傅卿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威胁。 韩嬷嬷应诺,就要拎着气死风灯离开,假山后一个影子蓦地跳出来,吓得铃兰惊叫。 “大姑娘饶命,是奴婢,海桐。求大姑娘不要告诉守夜的婆子,奴婢实在忍不住才哭的,不是存心给府里找晦气。” 海桐一跳出来就跪在石子路上,声音哽咽不止。 傅卿云岿然不动,颦眉看向地上的海桐。铃兰大着胆子将玉兔琉璃盏朝前递了递。海桐难堪地撇过脸,铃兰倒抽口冷气。原来海桐的脸肿的像个馒头脸,看样子是没上药,想来疼得狠了,怪不得躲在这里偷偷哭呢。 傅卿云恍然,傅焕云吃坏肚子,小林氏没办法扇她自个儿耳光,只好迁怒到下人身上,她的声音柔软了些:“你怎么躲在这里哭?要是给守夜婆子抓到,闹到二夫人面前,二夫人说不得打你一顿板子。” 现在内宅夜晚巡逻的事务由傅二夫人管着。 海桐窘迫地低头,听傅卿云的语气并没有举报她的意思,她微微舒口气,但对于傅卿云的问题却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 韩嬷嬷开玩笑似的说道:“海桐,你不会是因为没有银子买药敷脸,才躲在这里悄悄哭罢?” 海桐脸上红了一片,抿唇不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傅卿云嗔笑:“嬷嬷别埋汰海桐了。海桐,你快起来罢。”她眼神示意苍耳扶起海桐。 海桐吃惊,抬眼看了看神色安详的傅卿云,又赶忙垂下脑袋。 傅卿云左右瞧她的脸,回头吩咐:“苍耳,你回去拿些消肿的药膏给海桐。”等苍耳匆匆去了,见海桐面露犹豫张了张嘴,她又温声说:“女孩子的脸最金贵,留下疤可不好,海桐你别推辞。” 韩嬷嬷看了眼傅卿云忙笑嘻嘻拉着海桐坐在假山底下,声音和蔼地拉些家常话,海桐警惕的心慢慢放下来,神色也自在很多。 韩嬷嬷这才不经意地责怪道:“苍耳这小蹄子腿脚忒慢,跑这么久还没来。” 海桐忙为苍耳辩解说:“苍耳妹妹拎着灯笼呢,看不清夜路,是奴婢耽搁大姑娘回院子的时间了。” 傅卿云眼眸轻轻一转,眸子便如暗夜的星子般明亮,她理顺一丝被风吹乱的发,轻柔地笑道:“我倒不怕,落锁的时间早着,只是,你这么久不回院子,夫人不担心么?” 海桐的脸瞬间变得十分哀伤,恹恹地说道:“夫人说看见奴婢闹心,奴婢不愿夫人平添不快,还是等会子再回去罢。” 傅卿云眉梢一挑,原来是因为小林氏说了不中听的话,海桐在跟她赌气呢。 这时候,恰好苍耳拿了药膏过来,递给海桐,说道:“药是我们姑娘托薛大夫开给丫鬟们应急用的,上面有字,按照纸条上的字按时换擦药膏就行了。” 海桐微微吃惊,傅卿云居然让薛大夫给下人开常备的药膏!她从来没听说过哪房的主子能这么好心的,她看了眼纸条,涨红了脸说道:“苍耳妹妹,我……我不认识字。” 苍耳一愣,便唤了一声铃兰,铃兰凑过来将纸条读了一遍:“……就是这样了。” 整个梨蕊院的下人中,除了韩嬷嬷略微认识几个字,铃兰管账也认识几个字,其他人都是文盲,只认识自个儿的名字罢了。 海桐听着铃兰略显严肃的嗓音,喉咙有些发堵,认真跟傅卿云道谢,脚步匆匆地回院子。 韩嬷嬷轻声问:“姑娘想拉拢海桐么?可奴婢瞧着海桐胆小,绝不敢背叛小林氏,而且看她那迫不及待离开的样子,生怕被人瞧见跟我们一起似的。” 傅卿云笑微微地说道:“嬷嬷,万事有急有缓,我今儿个没踩海桐,而是帮她一把,并非奢望她因为一管廉价的药膏就投靠我们。一点一点来,别心急。” 韩嬷嬷想了想,说道:“姑娘说的也是,是老奴急躁了。” 傅卿云点头,谁都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但世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 海桐回到永和院,将药膏藏在袖子里,小林氏看见她,心烦地皱眉:“你个死丫头死哪里去了?三更半夜地往外跑,不会是因为我骂你两句,你就躲到哪里哭去了罢?赶紧下去罢,看见你就晦气!” 海桐心伤得又想掉眼泪,闻言便一溜烟跑回抱厦里。 小林氏的骂声渐渐飘远:“你个下。/贱蹄子,竟然跟我撒气!” 海桐本怕苍耳在药膏里动手脚,默默地流了半夜的泪水,越想小林氏的狠心越绝望,索性爬起来狠狠擦了一遍膏药,管它呢,反正便是毒药毁了容,小林氏也不会关心她的伤!现在的小林氏和以前温柔大方的小林氏简直判若两人,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这是海桐心底对傅卿云产生信任的第一步。 第105章 薛大夫求药 隔日,小林氏要举办赏菊宴邀请恪亲王夫妇赏菊的消息,很快在两个管家媳妇和学管家的姑娘面前传开。 傅四夫人幸灾乐祸:“大嫂向来能耐,我也想看看晚秋打霜的菊花是个什么样子。” 小林氏胸有成竹地微微笑道:“四弟妹就拭目以待罢。” 傅四夫人脸色一变,暗暗哼了声,傅卿云拉了拉她的袖子,傅四夫人这才没中小林氏的激将法。 因为小林氏要弄菊花,就有了出府的权利和调派府中人手的权利,这方面傅老夫人看管得很严格。她正发愁内院自个儿的人手不够用,老侯爷主动从外院调了一批人给小林氏使。傅老夫人眉开眼笑,不过还是耐心规劝老侯爷不要为内宅的杂事打扰,专心外面的大事,或者颐养天年。 老侯爷给傅老夫人夹了块排骨,说道:“我倒不是关心内宅的事,而且内宅的事我没有夫人在行。我是怕夫人跟我见外,听说你缺人手,怕你不好意思开口,才主动调了人手过来。” 傅老夫人望着印牧童粘知了的粉彩白瓷碟子里的排骨,眼圈微微泛红,这是成亲以来,老侯爷第一次给她夹菜,她喏喏地应着声,将眼泪憋回肚子里。 老侯爷瞥见傅老夫人这副模样,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心疼和心酸。 小林氏看到老侯爷命人送来的婆子丫鬟们后,心里气个半死,这么多人根本就不是跟她一起办事的,而是监视她的! 小林氏不知道的是,从她一跨出侯府大门,安国公和林魁玉的人便紧紧盯着她,一刻不放松。 傅卿云仔细琢磨小林氏邀请恪亲王夫妇的用意,却猜不到她用什么办法说动恪亲王夫妇来侯府的,她可不信小林氏的那套说辞——恪亲王夫妇很少出府赴宴,是京城里世家大族邀请不到的贵客,没道理定南侯府就比别的人家长脸些。 韩嬷嬷抽走傅卿云手中的绣花针,宠溺地嗔怪道:“姑娘,老奴说多少次,手里拈针的时候不要走神思考问题,唉,你总是不听,扎到手,疼得可不是你自个儿?” 傅卿云戏谑笑道:“疼的是我,又不是嬷嬷,嬷嬷有什么好着急的?” 韩嬷嬷无奈:“姑娘疼在手上,老奴疼在心上。” 傅卿云心生感动,韩嬷嬷又说:“薛大夫来给姑娘检查上次的烫伤了,可别像二姑娘留个疤。” 傅卿云本感怀的心情顿时变得好笑,在讽刺傅冉云母女上,韩嬷嬷从来不遗余力。 薛大夫确定傅卿云的手指不会留疤,韩嬷嬷才双手合十默默念叨,感谢各路菩萨。 薛大夫微囧,明明治愈傅卿云的是他,可不是看不着影子的菩萨,想是这么想,从脉案里抬起头来却郑重其事地跟傅卿云说:“大姑娘,我这里有一事需要大姑娘帮忙。” 傅卿云奇怪地问:“薛大夫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便是。” 薛大夫放下毛笔,搓搓手,神色有些尴尬:“我曾经跟着老侯爷上过战场,这些年跟侯爷帐下的军医有些书信往来。上次大姑娘中了滴水观音的毒,我眼拙没诊出来,回去后翻了很多医书也没看见滴水观音的解法,我心里不服气,难道就林府的大夫会解这个谁都没见过的毒不成?便写信给朋友,那朋友竟说,他们在南边发现过这种神奇的植物,只是不叫滴水观音,而叫狼毒,有一次打仗时不少兵丁中毒不解而死!所以,我想求大姑娘将这药方赐给我,也好救活更多的士兵。” 傅卿云露出震惊的神色,语无伦次地说道:“当然,当然,韩嬷嬷,你快去拿药方子过来!我真没想到南疆会有这种植物,我应该问一问凌云的,早些拿去解药,那些兵士也能多一线生机!” 薛大夫本来很雀跃,听傅卿云话里竟有自责的意味,忙劝说道:“大姑娘,现在拿到解药也不晚,以后能救活更多的人,也是大姑娘的一件大功德了!南疆的战士都会感激您的。” 傅卿云激动地说道:“我不是要他们的感激,一条人命比什么都珍贵。” 她是做过母亲的人,还是个失去过儿女的母亲,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觉她切身地体会过,所以,她才没有对张回峰、江冬瑞痛下杀手,还劝着安国公和林魁玉留他们性命,不要妄造杀孽。 事实是,张回峰和江冬瑞活得生不如死。傅卿云后来才意识到,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韩嬷嬷将药方和傅卿云中毒时的脉案拿给薛大夫,薛大夫千恩万谢地告辞。 傅卿云过了许久才渐渐平复激动的心情,前世傅凌云曾经跟她说过,南疆多森林迷障,曾经有一次南疆人在饮用水里掺杂狼毒,导致很多士兵死亡,死相凄惨。那次的战斗是定南大军少数战败的记录之一。那次战役,凌云也中了轻微的毒,后来身子一度虚弱,回京调养时出府踏青遇害。 如果凌云没中毒,凭他的武艺又怎么会轻易被刺客杀死? 如果滴水观音就是狼毒,有了解药,这一世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凌云也会摆脱英年早逝的下场。 傅卿云眼中含泪,韩嬷嬷十分不解:“姑娘,您没事罢?” 傅卿云赶紧从往事中回神,脸上带着微笑,真好,这一世她和凌云都会好好地活着,口中说道:“韩嬷嬷,我是想,这解药是安国公让方神医帮我找到的,我们应该好好感谢安国公,对,还有方神医和海棠。” 韩嬷嬷见傅卿云不再沉浸在悲伤里,接上话说道:“是应该好好感谢安国公,下次见面,姑娘该好好答谢安国公,这解药可是能救咱们家的定南大军呢。” 傅卿云忧虑地喃喃自语:“可不是么?唉,也不知道安国公的伤好了没有。” 韩嬷嬷忙说:“安国公吉人自有天相,老奴看安国公的面相就是个大富大贵、长命百岁的福相。” 傅卿云扑哧一笑:“嬷嬷什么时候学会了看面相?” 韩嬷嬷一本正经地说道:“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安享富贵的。姑娘别瞎担心。” 又岔开话说道:“姑娘,这个滴水观音是从小林氏的花圃里买回府的,也就是说,滴水观音是小林氏弄到的,南疆的植物怎么会跑到咱们北边的京城呢?就是一路颠簸的,也给弄死了。” 傅卿云同样一头雾水,摇摇头说道:“我也想不明白,能养活珍贵的花种就罢了,连南方热地的植物也能在北方养活,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我算是佩服她,哪天说她能上天入地,我想我也不会惊讶。” 韩嬷嬷微微含笑:“姑娘又说俏皮话!这次小林氏的菊花养在家里,不会搬出府,咱们到时候细细观察,总能发觉出不同来。” 傅卿云轻轻颔首:“也只能这样了,梅婆子那边没新消息传来么?” 韩嬷嬷说道:“梅婆子说,小林氏气定神闲,对这次的赏菊宴成竹在胸,不见丝毫紧张,每日出去也就是到处寻找尚活着的菊花,然后买回府,其他的,跟寻常时候没有不同。” 傅卿云抿唇说道:“我瞧着老侯爷这次派去跟着小林氏的人都是相当得用的人。怕是老侯爷也怀疑小林氏背后有人相助,担心小林氏再跟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联系上。能跟小林氏合作的人,或者说小林氏能为其办事的人,想必不是个心存善意的人,看如今我们侯府闹得鸡飞狗跳就知道了。” 韩嬷嬷意外地看着傅卿云,欣慰说道:“还是姑娘想的深远。” 她庆幸,后宅狭窄的天空没有将傅卿云的思路也局限在这一亩三分地里。 傅卿云嫣然一笑,她哪里有深谋远虑的手段,只是因为前世遭逢大难,国破家亡,心志比一般人要坚定些,遇到事情难免往深处想。 没过几日,恪亲王夫妇将要上门拜访老定南侯的消息不胫而走,往定南侯府投拜帖的人更多了。有几家皇亲国戚怕老侯爷仍然闭门不见,特意联手下帖子。老侯爷没法子,他纵使有权势,也不敢同时得罪这么多人,只好接了帖子,又接了几家帖子让他们来作陪,以分散大家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 傅卿云帮着傅二夫人写正式的邀请帖时,看见安国公府的帖子又惊又喜。傅二夫人抬眼看她一眼,揶揄地笑了笑。傅卿云赶忙合上烫金帖子,脸红了一片。 晚上回去后,她给淳于嘉写信询问安国公的身体状况——就怕安国公身体没痊愈,到时候不能来。 第二天便将信和帖子一起发到安国公府。 这日,傅卿云三姐妹重新抽签互换事务,傅卿云恰好抽到前院的茶水。 傅二夫人鼓励地说道:“卿丫头,这次恰好赶上宴会,你可要好好表现,别给我们侯府,还有,安国公府,丢脸啊!” 傅卿云脸上火烧火燎地飘来两片火烧云,羞愤地说道:“二夫人又打趣我!” 她一跺脚跑了出去,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在身后友善地大笑,傅丹云和傅云丽姐妹俩偷偷捂嘴笑,两人相视一眼,提着裙摆追傅卿云:“大姐姐等等我们,我们一起去探望五弟弟!” 傅卿云一直快步走到二门口,脸上的温度才降下来,傅丹云和傅云丽双双追上来,累得气喘吁吁,傅卿云看她们俩脸色潮红,便说道:“平常你们多出来走动,呼吸新鲜空气,对身子也好,免得骨头生锈了。” 更重要的是,免得将来遇到乱世想跑跑不掉。 傅卿云情不自禁地记起当初就是傅冉云跑得慢,她不得已才回去救她,然后差点被暴徒砍断腿。至今想起那时的血腥仍旧心有余悸。 傅云丽捂着噗通乱跳的心口说道:“咱们每日出门有丫鬟嬷嬷扶着,出府有马车轿子代步,除了在长辈们面前规规矩矩的,能坐着决不站着,能躺着决不坐着,谁愿意累着自个儿?” 傅卿云无奈地摇摇头,点点她额头,温柔地娇嗔道:“你就懒死罢你!不过,多锻炼身子能延年益寿,你们瞧,老侯爷天天早起要打一套五禽戏,平常还和侍卫们切磋武艺,身体多硬朗!” 傅云丽一想也对,说道:“我听大姐姐的,以后没事多走走。” 傅卿云看向傅丹云,傅丹云甜笑:“大姐姐说的总没错儿。” 傅卿云轻轻一笑:“这就对了。”希望傅丹云和傅云丽能把今儿个的话记在心上,免得乱世来临时因为跑不动而丢了性命。 三姐妹说说笑笑到了傅焕云的院子,听见里面传来打骂的声音。 傅卿云面色一变,门外的小丫鬟躲在一旁静悄悄的,看见傅卿云三姐妹,正要通报,扁豆已经打起帘子,傅卿云三人走了进去。 乍然见到傅焕云,大家十分吃惊,原来滚圆滚圆跟车轱辘似的傅焕云消瘦得厉害,下巴尖尖的,颧骨突出,跟换了个人似的,尤其是那双本来被肥厚的眼皮遮住的小眼睛变成了双眼皮的大眼睛,却不如以前有神,有些空洞。 傅焕云听见门口有动静,看也没看门口,飞手扔来一个瓷枕,暴戾地吼道:“谁许你们进来的?” 第106章 四少爷烂牙 瓷枕直直飞向最后进门的傅云丽,傅卿云眼疾手快地拉开她,等傅云丽站稳身子,傅卿云疾言厉色地训斥:“四弟弟,你这干什么?我们好心来看你,你却出手打人,你眼里还有没有个尊卑上下?” 傅焕云看见傅卿云三人气愤地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他恼羞成怒地喊道:“男尊女卑,我就砸四姐姐怎么了?我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都给我滚出我的院子!”然后一把将帐帘子撒下,躲在里面不出来,生怕别人看见他一身肥肉没了而取笑他。 傅卿云又好气又好笑,除了教训两句也不能拿傅焕云怎么样。而且,看傅焕云生龙活虎的,应该是病愈了。她早对傅焕云的咒骂免疫了,就当做狗吠。 但傅云丽不这么想,傅焕云的话简直是挑衅她这个做姐姐的威严,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她惊魂稍定,一把撩开帐帘子,把傅焕云从被子里拖出来,冷笑着道:“你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你敢砸我,我就能教训你,告到老侯爷、老夫人面前,看是你的男尊女卑厉害,还是我的上尊下卑厉害!” 傅焕云虽然病愈,但身体底子虚弱,又比傅云丽矮上半个头,和傅云丽撕扯间竟落了下风。 傅卿云和傅丹云赶忙上前拉架,傅卿云拖走傅焕云,傅丹云拦住傅云丽的胳膊哄劝。 傅卿云到底年纪大得多,轻轻松松将傅焕云拖在地上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有些惊讶自个儿怎么能拖得动傅焕云,以前傅焕云跟个小蛮牛似的,她推都推不动。 傅焕云嗷嗷叫唤:“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死丫头,四丫头!傅卿云,你给我放手!再不放我咬你了!” 傅卿云有些喘气:“你再胡言乱语,仔细老夫人拎拐杖敲你!” 哪知,现在的傅焕云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个傅焕云,闻言,他更加气恼,抓起傅卿云白皙的手腕张嘴就咬。傅卿云感觉胳膊被抓住吓了一跳,当看到傅焕云朝她胳膊张开嘴,她想也没想,狠狠地一巴掌将傅焕云打得半个身子趴倒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扁豆惊叫:“姑娘!”赶忙过来拉开傅卿云,远离傅焕云那个暴力份子,卷起傅卿云的衣袖,细细察看她的胳膊。 傅卿云“嘶”地一声,白藕似的胳膊上有个红红的牙印,她恨恨地瞪了眼嘴角渗血的傅焕云。 傅焕云本来就是强弩之末,被傅卿云这一巴掌打懵了,半天回不过神来,等他一口气喘上来时,已经被傅云丽和傅丹云的大丫鬟一边一个制住。他坐在太师椅上动弹不得,顿时哇哇大哭,胡乱踢蹬双腿,挣扎着清瘦的小身子。可惜,他现在的力量远不是原来可比,不仅没有挣扎开束缚,而且那可笑的样子就像是被困在蛹里无望挣扎的蚕。 傅丹云和傅云丽急忙跑过来,慌声问:“大姐姐,你怎么样?” 傅云丽看见一个清晰的牙印烙印在傅卿云的胳膊上,顿时红了眼睛,斜瞪着傅焕云骂道:“你个杀千刀的!怪不得老夫人说你烂泥糊不上墙,只会咬人,哪里是男子汉的做派,分明是个娘娘腔!” 傅焕云一听,立刻重整旗鼓破口大骂。 傅云丽气急,又要上前去揍傅焕云,傅卿云想着前天接到的林家大表哥林魁玉的信件,傅云丽将要说亲,忙一把拉住她,朝她使个眼色:“我们本是来探望四弟弟的,既然四弟弟生龙活虎,想来已经病愈,我们还是走罢。” 安抚好傅云丽,傅卿云转眼看见炕头边上跪着不敢起身的海桐,她微微吃惊,一进门起她就听见傅焕云的打骂声夹杂着哭声,原来被打被骂的人是海桐,她略作沉吟,说道:“海桐,四少爷咬伤了我,你去给我找膏药来。” 海桐身子僵直,顿了下,这才垂着头跟在傅卿云身后出了东厢房,傅焕云见了各种胡话骂出口,可惜无论他怎么无理取闹,都没人理会他。 到了花厅,傅卿云让扁豆去打水,转回身瞧海桐,只见海桐头发凌乱,脸上旧伤添心伤,她微微瞠目:“海桐,你脸上的伤怎么还没好?”不仅没好,而且有更加严重的趋势。 海桐让小丫鬟去拿膏药,一边掉眼泪,一边抽噎着回话:“奴婢惹了四少爷厌烦,四少爷动手打奴婢,奴婢护着脸,他就不许奴婢抬手……” 海桐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受了委屈也希望有人安慰,而不是非打即骂。 傅卿云了然,又问:“四少爷身边的茴香呢?你怎么不跟在侯夫人身边伺候?” 海桐眼中更加委屈:“那日奴婢和茴香都落了不是,茴香的脸沾了冷水,伤得更厉害,奴婢给了她药敷脸却不怎么管用,愈合得很慢。 奴婢照顾四少爷,四少爷却想着茴香,嫌弃奴婢笨手笨脚伺候得不好。” 傅卿云点点头,扁豆打了水进来,她只略略清洗伤口,并没有用药膏:“我院子里有药膏,而且也不是多严重的伤口,回去擦些药就好了。四少爷的药还是收起来罢,若是给四少爷看见少了,少不得又要骂你。” 海桐猛地抬头,及至朦胧泪眼看清傅卿云温柔和悦的眼神,她心里狠狠震动了一下,泪水流得更加汹涌。以前傅卿云跟傅老夫人告状,傅老夫人打她板子,她恨不得傅卿云去死,现在则完全换了副心情,心底的怨恨占据的角落越来越少,反而是感激越来越多。 傅卿云没在傅焕云的院子停留多久,很快回到梨蕊院,少不得又被韩嬷嬷念叨一通。上次苍耳跟着去寿安堂眼睁睁让傅卿云的食指烫伤,这次扁豆跟着去前院,又让傅卿云被傅焕云咬了一口,韩嬷嬷大发雷霆,连着上次的账一起算,把两个丫鬟狠狠训斥一通,罚苍耳和扁豆两个人给整个梨蕊院做大扫除。 洒扫上的婆子和小丫鬟跑来围观看笑话。扁豆和苍耳一边脸红,一边飞快地打扫,完了之后那群婆子实在可恶,竟说她们打扫得不干净,得重来,因此,她们一直干到晚上,累得腰酸背痛,等回过劲来后,可着劲地找婆子们的茬儿。 傅卿云看韩嬷嬷一连两天都没给她好脸色,脸上有些讪讪的,就差在韩嬷嬷面前发誓不会再让自个儿受伤了,后来索性说:“嬷嬷,我也没吃亏,我打了焕云一巴掌,抽的他嘴角破了。我可不会白白让自个儿吃亏。” 恰好,扁豆从外面跑进来叽叽喳喳地说道:“姑娘,韩嬷嬷!今儿个我听说了大新闻!那日姑娘抽了四少爷一巴掌,嘴里破皮,薛大夫来给四少爷开药,查看他的嘴巴,结果发现四少爷的牙齿少了两颗,可把小林氏给吓坏了!这还不止呢,小林氏问四少爷怎么回事,那个茴香刚回到四少爷身边就捅了大篓子,被四少爷一顿好打!” 她神神秘秘地一笑,双眼眨啊眨,仿若在说,你们快问我怎么回事罢。 韩嬷嬷拍了她的肩膀一巴掌:“别咋咋呼呼的,当心吓着姑娘,扎到姑娘的手怎么办?” 扁豆体味过韩嬷嬷的威严,缩了缩脖子。 傅卿云放下绣花针,从善如流地问:“你又卖关子!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四少爷为什么要打茴香?我记得他最是倚重茴香,以前有别的婆子骂了茴香,他还亲自动手给茴香出气呢。” 扁豆兴奋得双眼冒绿光:“小林氏问四少爷,四少爷当然不肯说,就去问茴香。茴香刚被小林氏打了一顿巴掌,正怵她呢,就一五一十地说,四少爷在恪亲王府做客时偷吃了很多点心,而且还把点心夹带回府,半夜里偷偷吃,因此长了龋齿,两颗牙都烂掉了。四少爷常常半夜里牙疼得睡不着觉,又不许茴香告诉别人,只自个儿干忍着罢了。小林氏不相信,茴香就把四少爷藏在柜子里的点心翻出来,小林氏一看,果然是恪亲王府的点心,当即把四少爷骂了一顿。等小林氏一走,茴香就遭殃了呗!” 韩嬷嬷一听,乐得嘴角咧开。扁豆偷觑她脸色,微微松口气。 傅卿云忍俊不禁:“咱们四少爷最是个怕疼的主儿,烂了两颗牙,亏他忍得住!怪不得那天我打了他一巴掌,他疼得趴在扶手上半天没缓过劲呢,我还以为是我下手没个轻重,打重了。” 傅卿云打傅焕云这件事,小林氏当晚就怒气冲冲地报到傅老夫人面前,挑的仍是老侯爷在的时候。老侯爷直接避到内室里,傅老夫人没有偏听偏信,甚至没有叫傅卿云过去对质,只叫了几个姑娘身边的丫鬟过去问话,便当着众多仆妇的面狠狠训斥一顿小林氏小题大做、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傅卿云。 傅云丽听说傅焕云烂了牙,特意跑到梨蕊院和傅卿云嘲笑一通。 傅卿云只叹,傅云丽虽然到了说亲的年纪,到底是个小孩子,小孩子难免受不得委屈,睚眦必报了些,也就随她去,转念一想,像傅云丽这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活得才是真的畅快。 傅焕云长了龋齿,没法子修补牙齿,薛大夫只好给他拔掉。 最初拔牙的那两天,整个侯府的人常常半夜三更被傅焕云的狼哭鬼嚎吓醒,而且他的两颊肿的高高的,直到定南侯府的赏菊宴开始那天,依旧没有消肿的迹象,所以这天傅焕云没有参加赏菊宴。 老侯爷不许他参加吓到客人,傅焕云自个儿怕丢人,也不敢去。 尽管侯府一片喜气洋洋准备迎接贵客,只有傅卿云知道,小林氏在心里更恨她了,所以,这些天她很是循规蹈矩,小心谨慎,半点差错不敢出,务必事事做到尽善尽美。 傅卿云外院的茶水房里盯着人手,客人每来一波她就要核对上人,用相应的茶杯和茶叶上茶,恪亲王夫妇是在客人来了一半之后来的,而且带了四五家的皇亲国戚,这批客人用的茶盅都是紫玉盅,恪亲王用的紫玉盅要比别人的茶盅颜色深一些,以显示他的身份地位不同。 而且,恪亲王最喜欢的茶叶是出自南国的月光女神,而定南侯府常备的待客茶叶是碧螺春,小林氏为迎合恪亲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稀少的月光女神。 傅老夫人听闻后,只撇了撇嘴,当初她回京时,就没见小林氏这么花费心力给她寻找龙舌兰香,由此可见,小林氏从未将她这个婆母放在心上。 傅卿云让会写字的铃兰记下每桌客人上茶的时间,方便及时给客人换茶,免得茶凉了待客不周,这时候有个小丫鬟唱名说:“大姑娘,刚来的一批客人有,安国公,北晋伯世子及其独子汪子珺……以及未来二姑爷张回峰,嗯?对,是二姑爷。” 那小丫鬟唱到张回峰的名字时,吃惊地瞪大眼,细细看了才敢确定的确是张回峰——张回峰根本就不在侯府的邀请之列。 傅卿云眉梢颦起,对那跑腿的小丫鬟说道:“待会儿你出去的时候顺便使个婆子问问门房,张公子是跟谁一起来的。” 小丫鬟笑嘻嘻地应了声,行个屈膝礼,继续到前院传客人名单。 半刻钟后,小丫鬟跑回来,不见丝毫气喘:“大姑娘,张公子是跟安国公一起来的。” 傅卿云点头,让她去办差事,她双眸微微眯起,面色有些奇怪,安国公怎么会带张回峰来赴宴呢?安国公应该恨张回峰恨得咬牙切齿才对。 第107章 恪亲王妃助阵 傅卿云忙得如火如荼,侯府里其他人也没闲着,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忙得脚不沾地,满府里都是她们俩的身影,毕竟是头一回联手主办侯府宴会,两人有些手忙脚乱,又怕小林氏使幺蛾子搞破坏,两人一边指挥丫鬟婆子们,一边分出一丝心神留意小林氏的人不要出纰漏。 不过,她们也没有特别在意:如果定南侯府招待不周,恪亲王夫妇怪罪的会是整个定南侯府。 这些话,傅老夫人早早私下敲打过小林氏,小林氏气急败坏地保证不会使坏,若是宴席因为她出了纰漏,她就跪瓦片跪整整十天。 此时,小林氏正在戏园子里陪恪亲王妃和傅老夫人看戏。傅老夫人和恪亲王妃互相推辞,坚持让对方先点戏,最终恪亲王妃却不过傅老夫人的盛意,接过戏单子点了几出最喜欢看的,傅老夫人这才随便点了两出热闹的戏。 等戏班子上台时,恪亲王妃眉梢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等连看三出戏,恪亲王妃已经有些不耐烦。她一转眼,就看见傅老夫人享受地靠在椅子里,神情很是投入,她这才明白了,原来这个戏班子是傅老夫人最喜欢的,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小林氏暗中察看恪亲王妃的脸色,眸中闪过笑意。 直到第五出戏出场时,恪亲王妃终于忍不住和傅老夫人说话,打断她的兴致,微微笑道:“老夫人,不知这场戏班子是京城哪个戏班子?我竟从未听过。” 傅老夫人一愣,她向来耳聪目明,听得很清楚,恪亲王妃的口吻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仔细回味一遍她的话,她便清楚了,说什么没听过这个戏班子,是因为这不是她最喜欢的戏班子罢?当即在心里骂了一通小林氏,面上却慈和地笑道:“这个戏班子叫做广荣戏班,不知王妃娘娘常听哪个戏班子的戏?” 恪亲王妃说道:“我们家自个儿养了个戏班子,唱的戏比外面干净,不过偶尔也听过京城戏班子里的戏,是那家叫做双喜的。” 傅老夫人老脸微红,脸色僵了僵,说道:“原来是这家,我原也听过的。唉,真是对不住王妃娘娘,是我们侯府招待不周。” 恪亲王妃含笑说道:“不过是戏班子罢了,也没什么,老夫人太客气了。” 小林氏在一旁半嗔半恼地说道:“王妃别怪错人了,这事跟老夫人没关系。双喜戏班是京城新兴起来的戏班子,我们老夫人原就喜欢听广荣戏班的戏。当初四弟妹点戏班子时,我就说我隐约听闻王妃娘娘是喜欢双喜戏班的,但因为从未跟王妃娘娘听过戏,也不敢确定,不敢拿主意。四弟妹大概是想保险起见,几番斟酌下,才选了京城人人传颂的广荣戏班。说起来,倒是我的错儿,王妃娘娘要怪,就怪我罢。” 傅老夫人狠狠瞪她一眼,小林氏的话明面上是跟请恪亲王妃请罪,实际上却是把责任全部推到傅四夫人身上!在恪亲王妃面前挑破自家的内斗,她还真不嫌丢人! “王妃娘娘,她们小孩子们不懂事,老大媳妇常去王府,我应该让老大媳妇跟王妃娘娘的丫鬟打听下的,真是扰了娘娘的雅兴。” 尽管心里恨死了小林氏,傅老夫人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意,话说的很软和。 小林氏闻言,咬了咬嘴唇,正要开口辩解,恪亲王妃不赞同地看了眼傅老夫人,说道:“我都说了,就是唱戏罢了,老夫人忒的客气!就是你们家的茶水跟别家不同,我就不枉此行。” 傅老夫人忙笑道:“茶叶是今春皇上赏赐的,想必王妃娘娘不稀罕。这茶,要说特别就特别在这茶水上。茶水是我们家大孙女去年冬天特意效仿书里弄的梅雪化的水,梅花是普济寺里的梅花,王妃娘娘再尝尝,是不是有股子梅花的香气?” 恪亲王妃果然端起茶盅闻了闻,又尝了一口,大赞:“难怪我觉得特别,跟别的不同。哪日方便,我倒要见见贵府上的大姑娘。” 傅老夫人刚松口气,恪亲王妃放下镶银边的白瓷茶盅,奇怪地问道:“我听侯夫人刚才的意思,你们府上竟不是侯夫人管家,而是四夫人管家么?” 傅老夫人神色一凛,解释道:“哦,这段日子老大媳妇身子不舒服,这才让二房和四房的媳妇帮忙管家。” 恪亲王妃恍然大悟,似笑非笑地看着傅老夫人:“怪不得,我说呢,怎么有放着嫡长房的媳妇不用,让下面的妯娌管家的道理。”扭头笑着看向小林氏,说道:“侯夫人,下次我再来定南侯府做客,你可要留两出戏点给双喜班。” 等小林氏欣喜地应诺,恪亲王妃又对笑容几乎挂不住的傅老夫人拉家常似的说道:“老夫人,我知道你喜欢广荣戏班,不过,我建议你也看看其他的戏班子,比如说双喜戏班,我曾经推荐给宫里的太后娘娘看,太后娘娘也赞不绝口的,直夸双喜戏班演戏的味道跟别的戏班子不同。等哪天得空,太后娘娘再点戏,老夫人可得和我一起去蹭着看一回,免得太后娘娘老人家笑我厚脸皮……” 傅老夫人耐心听着恪亲王妃的谆谆细语,只觉得耳朵里像针扎似的难受。 等这一出戏唱完了,傅老夫人半个字没听进去,她抽空子对身侧的杜鹃说道:“茶水冷了,杜鹃,你去催热茶来,可不能让王妃娘娘喝了冷茶。” 杜鹃应诺退下,恪亲王妃温温地笑道:“老夫人真是细心人儿。” 杜鹃背过去的身子眉梢轻皱,若是傅老夫人请的是双喜戏班,这话才是真的夸奖她,所以,恪亲王妃说的是反话,充满了讽刺,也不知道老夫人怎么能忍受的了。 杜鹃气哼哼地去内院催茶,迎头看见傅四夫人和傅二夫人走来,便朝二人行礼。 傅二夫人细心,问她:“杜鹃,你脸色怎么这般差?别是累着了罢?” 杜鹃还好,当丫鬟的得经常站着,这功夫早练出来了,想了想,便将戏园子里的话跟二人学一遍:“……王妃娘娘一直不高兴呢,拉着老夫人说话,也不看戏。” 言罢,杜鹃去要茶水,留下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气红了眼立在原地。 傅四夫人脾气火爆,冷笑着说道:“原想着这是我们家的宴会,我虽没给她好脸色,到底兢兢业业操持家务,到头来,不是全落在我们头上,敢情独她这个闯祸精落了好!二嫂,索性我们别管了,看她怎么在恪亲王妃面前卖好!” 傅二夫人眉心拢在一起,无奈地说道:“四弟妹,别冲动,这关乎着我们整个侯府的脸面,要是得罪那些皇亲国戚,就是给府里的爷们在朝堂上树敌!” 傅四夫人哼哼唧唧:“我就是说说罢了,哪里真敢这么大胆撂挑子,真的做了,最得意的还不是小林氏?我岂会让她捡便宜!” 傅二夫人忧心地说道:“四弟妹,今儿个的事肯定是得好好做。我担心的是大嫂在恪亲王妃面前乱嚼舌根,你看恪亲王妃的意思竟是有备而来,故意在老夫人面前提到你管家,又说,希望下次来侯府小林氏能点双喜戏班的戏……这不就是说,让小林氏管家么?” 傅四夫人如醍醐灌顶,气愤道:“大嫂,我们怎么办?若真是让小林氏管家,怕是我们整个侯府的人哪天就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了!” 傅二夫人责怪地说:“可别诅咒我们自个儿。唉,走一步看一步罢,这侯府不是我们的,是老侯爷、老夫人和大房的。” 傅四夫人撇嘴,在她心里,侯府有一半是他们四房的。 午饭后,傅家四个媳妇到场陪伴恪亲王妃,恪亲王妃的目光在傅四夫人的脸上停留了会子,扭头笑着和傅老夫人说道:“早就听说赵家的姑娘个个容貌妍丽,倾国倾城,今儿个先是见识了老夫人,如今又见识了四夫人,我可是真真相信传闻不虚了。” 傅四夫人脸色微微发红,说来恪亲王妃的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这么被夸,十分不好意思。 傅老夫人谦虚地说道:“王妃娘娘说笑,蒲柳之姿罢了。” 恪亲王妃笑道:“这话我可不信的,四夫人和老夫人真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林氏撇嘴,她最不耐烦听人提容貌,因为她的容貌是四个媳妇里最差的,但是她保养的好,这一点最让各家夫人羡慕。 恪亲王妃一边说笑一边亲热地拉过傅四夫人,傅四夫人因为之前听了杜鹃的话对恪亲王妃有些戒备,几番话下来,却觉得恪亲王妃亲切和蔼,一点没有王妃高高在上的架子。 又换了一巡茶水,恪亲王妃问道:“四夫人身上的衣料子倒是新颖,是哪里买的?” 傅四夫人报了店名。 恪亲王妃神色微微变化,“哦”了一声:“是那一家啊,我记得卖的是蜀锦,这个花样子却是几年前的了。京城里如今都流行什么花样呢?” 傅四夫人尴尬,说道:“我这几年和老爷在外任上,倒是跟不上京城里的潮流了。” 恪亲王妃说道:“原来是这样……”又问了首饰、鞋子、家具式样等等,但凡京城里最新流行的、女人喜欢说的话题,傅四夫人都接不上嘴,偏偏恪亲王妃就逮着这几个问题说。 几轮下来,傅四夫人招架不住,恪亲王妃眼里的热度渐渐变冷,好像是傅四夫人不给她面子似的,就晾着傅四夫人,也不让她退下去。于是,傅四夫人干巴巴地站了近半个时辰,她向来受傅老夫人的宠爱,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只觉得两条腿都要断了,这时,她才信杜鹃的话是真的。 纵使她再迟钝,也感觉的出来,恪亲王妃明显是在针对她。 眼看傅四夫人快要坚持不住,傅老夫人恐她在宾客面前出丑,朝杜鹃使个眼色,伸手摸了摸耳坠。 杜鹃会意,傅老夫人今儿个戴的耳坠是傅卿云挑了傅凌云送回来的红宝石,送到京城里的首饰店去打的。 不大一会子,徐嬷嬷领着傅家四个嫡出的姑娘进来给恪亲王妃请安,大房的有大姑娘傅卿云和二姑娘傅冉云,二房的有四姑娘傅云丽,三房的有六姑娘傅绣云,随后嫡出的少爷,二少爷傅云梓、三少爷傅锦云三房、五少爷傅云靖也进来请安,傅四夫人被挤到一边,这才得解救,寻个机会告罪便出来了。 傅卿云领了恪亲王妃的见面礼,又陪着恪亲王妃说了会子话才和姐妹们出了寿安堂,找到徐嬷嬷问:“徐嬷嬷,怎么老夫人叫我们出来见恪亲王妃了?”一般情况下,傅家的女儿不会这么正式地出面见客,又不是相看人家。 徐嬷嬷想着傅卿云早晚得知道,便将事情前后讲了,唉声叹气地说道:“……恪亲王妃提到太后,老夫人实在为难得很。而且恪亲王妃故意针对四夫人,单是为着戏班子的事不太可能,恪亲王妃哪里那般小气了,许是侯夫人在恪亲王妃面前挑拨了什么话。” 傅卿云颦眉,小林氏要挑拨的话,总要有个源头,傅四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得罪恪亲王妃? 第108章 四夫人悲催的原因 傅卿云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前院传茶的媳妇子跟在扁豆身后来了,傅卿云跟对面等自个儿和徐嬷嬷说话的姐妹们点个头,急忙问:“我才走开一会子,没出岔子罢?” 那穿蓝褂子的媳妇子靠近傅卿云,低声说道:“大姑娘万福。茶水间里有铃兰姑娘盯着,大姑娘尽管放一百个心!奴婢过来是有个小丫鬟自称是安国公府的人,安国公让她传话给姑娘,奴婢不认得那小丫鬟,怕是谁私相传话,坏姑娘名声,故而,奴婢让她等在二门内的松风亭里,特来请姑娘的示下。” 傅卿云心底一松,问道:“那小丫鬟叫什么名字?” “叫剪秋。” 傅卿云眉梢轻扬,原来是剪秋,剪秋是安国公的大丫鬟,当然,作为只去过一次安国公府的傅卿云是不知道的,因此,她故作疑惑地问海棠:“海棠,安国公是不是有个丫鬟叫做剪秋?” 海棠听到剪秋的名字冷冰冰的眼眸里带了一丝笑意,不过她才不会主动跟傅卿云说剪秋,闻言,这才道:“是的,姑娘。剪秋是安国公的大丫鬟。” 那媳妇子奇怪地看了眼海棠,海棠忙描补道:“上次在林府的时候,安国公拜访林老夫人,奴婢在茶水间里跟剪秋姐姐说过几句话呢。” 听到此话,那媳妇子眼中的异色便消失了。 傅卿云微微笑道:“既然是个丫鬟也没事,传不出别的话来,我就去听听罢,张大家的,你在前面带路。” 言罢,傅卿云便跟着张大家的到了二门口内的松风亭里,张大家的自去前面传茶水。 傅卿云刚走到亭子外视线可及的地方,剪秋便很有眼色地从亭子里出来,下了台阶给傅卿云行礼,笑嘻嘻地说道:“上次傅大姑娘到国公府来,婢子没脱开身,今儿个总算见着傅大姑娘了。” 傅卿云则揶揄地看了眼扁豆,扁豆羞愧地低下头,跟剪秋的利落大方相比,她的确没个大丫鬟的样子,因此微微撅着嘴,自个儿跟自个儿生闷气。 傅卿云没去管扁豆,和剪秋走到亭子里,说道:“听海棠处处夸奖你,是个利落人儿,我房里有个叫扁豆的,喏,就是她了,你可是把她比下去了!”笑得扁豆更加不好意思,走得远远的和海棠站在亭子外,傅卿云这才问道:“剪秋姑娘,不知叫我来是有什么事交代?” 剪秋也不卖关子,忙道:“奴婢哪里敢交代傅大姑娘,是我们国公爷有两句话让奴婢说给大姑娘听。” 傅卿云心口噗通一跳,微微垂了头,有些羞涩地问道:“什么话还要白白让你来传?” 剪秋察言观色,心中暗笑,面上却对傅卿云的尴尬视而不见,说道:“当日听闻贵府邀请恪亲王夫妇赏菊,国公爷想着贵府近日深入简出,觉得事有蹊跷,便通过贤妃娘娘打听。昨儿个恪亲王妃恰好进宫,消息才得晚了。原来恪亲王妃是因为听人挑拨,府上四少爷拉肚子,贵府没在府里查出原因,故而怀疑到恪亲王府,这才惹怒恪亲王妃。查这件事的人当时貌似便是傅四夫人?国公爷让傅大姑娘提防恪亲王妃因此给府上四夫人没脸子,避开些。不过,婢子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见傅大姑娘,不知现在……” 剪秋十分尴尬,现在虽然前院的男人们还在热闹地拼酒,可后院的夫人们应该已经罢席了,她是不是有些马后炮了? 傅卿云连连摇头:“剪秋姑娘来的正是时候,四夫人虽然吃了点小苦头,可总比不知道为什么惹恼了王妃娘娘强。剪秋姑娘替我多谢安国公为此事操心了,也谢你跑这一趟。” 剪秋见傅卿云说的真诚,没有一丝芥蒂,才放下心来,说道:“傅大姑娘要谢就谢我们国公爷好了,给国公爷跑腿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傅卿云看着剪秋有些犹豫,最终咬了咬嘴角,轻声问道:“剪秋姑娘,国公爷的伤势怎么样了?” 剪秋暗中好笑,含笑回答道:“多劳傅大姑娘关心,自从傅大姑娘看望过国公爷之后,国公爷****安心养伤,如今已经痊愈了,否则的话,今儿个也不敢出门拜访贵府。” 傅卿云闻言,揪着的心不再隐隐作痛,又细声细气地说道:“即便痊愈了,近日也不能喝太多酒,剪秋姑娘要时时提醒才是。” 剪秋一叠声地答应下来,见傅卿云面红耳赤的,不敢在面上露半分取笑之色,答谢一番傅卿云的关怀,才疾步出了二门。 傅卿云望着二门口的位置,好一会子回不过神来,扁豆在亭子外等了会子,见傅卿云呆住了,恐高处的风吹冷了傅卿云,便跑上来轻唤一声。傅卿云定定神,正要收回目光,忽然看见二门口有个蓝色的影子出现了两瞬,还没等她看清,那影子匆匆忙忙跑掉了。 傅卿云颦眉:“那人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瞧着身影眼熟。” 扁豆也看见了,皱着眉头说:“难怪姑娘看着眼熟,不是刚才走开的张大家的,又是哪个?” 傅卿云冷哼,张大家的传茶这个位置是从小林氏的人手里接过来的,没想到,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她本就有些怀疑,现在更是有八分的把握确定她就是小林氏的人。 傅卿云先出了二门,也没有问二门口守门的婆子刚才那个人影是谁,然后到茶水间转了一圈,让婆子们给喝醉的客人多送些茶水,提醒大厨房煮些醒酒汤,看见张大家的时丝毫不动声色。扁豆平时捣蛋精怪,遇到事却是个能藏住心事和话的,那张大家的从扁豆脸上没看出异样,便抹了抹额角的冷汗。 傅卿云关切地说道:“张大家的,你是累了么?这会子客人都到齐了,也不需要你再传茶,让小丫鬟们定时换热茶便可,你去歇歇罢。” 张大家的如蒙大赦,面上感激地说道:“大姑娘心慈,奴婢就腆着脸歇会子去了。” 等张大家的一离开,傅卿云给扁豆使个眼色,扁豆悄悄跟上去。 傅卿云在茶水房待了半个时辰,见丫鬟婆子们井然有序,便让这边的管事媳妇看着,转身去后院里陪客。 这时候夫人们不耐聚在一起拘谨,纷纷到花园子里欣赏菊花——今儿个办宴会的主题便是赏晚秋的菊花。大家见到打霜后依旧开得繁茂的菊花,一个个露出吃惊的眼神。 小林氏的闺蜜北晋伯夫人打趣问道:“傅夫人,快告诉我们秘诀,你是怎么让菊花凌霜傲雪的?” 小林氏俏皮一笑,如二八年华的少女笑得那般灿烂,神神秘秘地说道:“既然是秘诀,当然不能随便告诉你们,否则的话,以后你们可就不来我们府上赏菊花了!” 大家都是识趣的人,而且女人养花弄草,跟男人斗鸡走狗一般,是玩物丧志的表现,也没有谁天天在家里养花玩的。当然,小林氏这般会养花,没有通过养花换银子的做法在大多数贵夫人眼中是风雅趣事,少数人会认为她是依靠这门天赋攀龙附凤。 傅卿云冷眼瞧着小林氏在世家夫人中如鱼得水,她坐到亭子里和姐妹们在一处,拜傅冉云所赐,今儿个来的全是已婚的夫人们,没有年轻未嫁的姑娘。虽然大家看在定南侯的脸面上给小林氏脸面,但更看重的却是恪亲王妃的面子,小林氏得恪亲王妃的喜爱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同,这不代表大家就忘了傅冉云落水和作弊窃诗的事了。 傅丹云问道:“大姐姐,刚才遇到什么事了?有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说。” 傅云丽也说道:“是啊,大姐姐,我们夫人说,我们是姐妹,又一起学习管家,遇到困难要互相扶持,这叫做血浓于水。” 她瞥了眼另外一张桌子旁的傅冉云,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傅卿云眼中一暖,说道:“没事,只是张大家的有事找我商量罢了,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们别瞎担心。” 正说着,扁豆从外面走来,手里提了壶热茶,给三位姑娘换了热茶,扁豆走到傅卿云身后,眼睛朝小林氏瞟了下,压低声音说道:“姑娘,刚才张大家的从前院出来后,先去了客房旁边的抱厦歇了片刻,接着找个借口进了二门,说是有事汇报姑娘,进来后,她就找海桐说了两句话。” 傅卿云玩味地把玩绘青上绿水的青花瓷盅,问道:“海桐什么反应?” “海桐当即给小林氏回话,然后小林氏给了海桐一张纸条,海桐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将纸条给张大家的,现在海桐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傅卿云淡淡笑了,海桐的确对她存了恻隐之心,这么小半个时辰的犹豫已经足够了。 海桐回到小林氏身边不久,小林氏不知说了什么玩笑话逗得恪亲王妃捂嘴轻笑时,恰巧傅焕云从外面走进来,遮着脸扭扭捏捏地走到恪亲王妃面前。小林氏面色一变,眸光扫过傅家姐妹的方向,只见傅卿云朝她举了举茶盅,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一瞬间,小林氏的脸色有些扭曲,而傅焕云的脸露在大家面前引起一阵惊呼,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傅卿云使个眼色,傅丹云和傅云丽会意,和她一同起身,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来到恪亲王妃旁边的菊花丛里。 恪亲王妃惊讶地问:“你是焕云?我的老天爷!早前见你还白白胖胖的,怎么才多久没见就瘦成这般了?我可怜的孩子,听说你病了,是也不是?” 恪亲王妃本想拉住傅焕云的手安抚两句,但看看傅焕云脸肿的跟馒头似的,实在没敢伸出手去,要是晚上因此做恶梦怎么办? 傅焕云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只是吃坏了肚子,这才瘦下来,若是王妃娘娘喜欢我胖胖的样子,我以后再养回来便是。” 傅卿云一阵感慨,傅焕云人憨憨傻傻的,不通道理,伦理道德在他眼中如浮云,有时候人就显得很恶霸、很蛮不讲理,但傻人有傻福,他很听小林氏的话,知道要在恪亲王妃面前装作乖巧的模样,而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憨傻之气,不仅可爱,而且暖人心。 以前,傅卿云就是被他这副外表给骗了,殊不知,他心里没有真正看重过谁,一旦翻脸,能把人往死里整。 傅卿云前世一直没有看到他露出凶狠的那一面,一直信任着傅焕云,所以才会发生那样惨烈的悲剧。 恪亲王妃果然心疼地说道:“可怜的孩子,来,别站在风地里,坐我身边来。” 小林氏眼中闪过满意地笑纹。 第109章 安国公的荷包 傅焕云正要坐下,傅卿云便嗔怪地开口说道:“四弟弟,薛大夫交代你不能见风,不然晚上又该牙疼了。”又跟恪亲王妃请罪:“王妃娘娘恕我无礼,四弟弟长了龋齿,才拔了牙,两颊浮肿,薛大夫交代不可见风,不然的话,拔掉的牙根里灌了惊风,以后怕是要落下个牙痛的病根。若卿云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责罚。” 恪亲王妃更吃惊了:“不是拉肚子么?怎么又拔牙了?怪不得焕云的脸颊肿成个馒头。” 底下的夫人们惊吓过后个个淡定,听了这话便捂嘴无声地偷笑。 小林氏脸色铁青,眼底悄然飘过一丝怨恨。 傅卿云招惹小林氏的多了,她活着,小林氏恨她的心就不会停止,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在乎小林氏对她多恨一点,还是少恨一点呢? 小林氏的脸色风云变幻,宠溺地笑着责怪傅卿云:“卿丫头,今儿个王妃兴致好,焕云就是吹些风也没什么。王妃娘娘,别听她小孩子家咋咋呼呼,卿丫头从小病弱,咱们府里的人有个病的痛的,她就紧张得不得了。” 傅焕云朝傅卿云翻个白眼,皱了皱鼻子,傅卿云不坑他就谢天谢地了。 不知道的,就以为傅卿云欺负了年幼的傅焕云,傅焕云这是敢怒不敢言。 前些日子关于小林氏和傅冉云的传闻风风雨雨,众位夫人们看好戏的有,冷眼旁观漠不关心的有,可谁都不怎么相信小林氏的话,这世上谁信后娘是真的对继女好的呢? 当然,在座的只有北晋伯夫人“理解”当后娘的心。 恪亲王妃闻言,不置可否地笑道:“原来大姑娘竟是这般孝悌的好姑娘。我素来也听闻大姑娘身子病弱,大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这话里就透出两分真诚关心的意味。 小林氏心一紧,说来说去,恪亲王妃还不是看在安国公的面子上?她恨恨地咬牙,当初若是傅卿云掉进水里,安国公夫人的位置傅冉云是唾手可得,那么,此刻恪亲王妃和颜悦色的对象就是傅冉云。 傅卿云微微笑道:“多谢王妃娘娘关心,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近半年都没怎么生病呢,这是托了娘娘的福气,以后会越来越好。” 一句话捧得恪亲王妃眉开眼笑:“难怪你祖母总把你挂在嘴边上,今儿个还跟我说茶水用的水是你专门去普济寺从梅花上弄下来的雪化的。既然焕云身子不适,焕云,你还是听你大姐姐的话,早些回房歇着,别因为来给我请安落了病根,那我可得落个不是了。” 傅焕云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可是夫人让我来陪王妃说话啊,而且我也很喜欢王妃呢。” 恪亲王妃一愣,小林氏为了让傅焕云陪她,竟然不顾傅焕云的身体健康?她皱了皱眉,眼中飘过一团疑云。 小林氏急的面热耳燥,暗暗瞪了眼傅焕云,哄道:“焕云,王妃娘娘这里有我们陪着,你就听娘娘的话回房去罢。还不快谢谢娘娘?” 傅焕云有些不情愿,他的眼睛盯在恪亲王妃面前的碟子上,舔了舔嘴巴——他已经很久没吃过甜点了。 傅云丽背过身去偷笑,傅焕云那副样子竟跟没吃过好东西的破落户似的,而且,配上他那副尊荣,真是可笑之极! 傅卿云故作佯怒,娇嗔道:“焕云,你又不听夫人的话了!你忘了,你拉肚子和长龋齿就是因为吃多了甜点,要不是四夫人查出来寿安堂凉掉的甜点是被你悄悄吃了,老夫人还以为你吃坏了东西呢!” 不等小林氏说话,傅卿云叹口气,莫可奈何地对恪亲王妃说道:“唉,让王妃娘娘看笑话了,四弟弟是个小孩子,我平常都让着他,每次从外祖母家回来,四弟弟都要到我院子里找甜点吃,这才惯了性子,在王妃娘娘面前无状。” 恪亲王妃大概清楚了来龙去脉,她看了看傅家其他姐妹,傅丹云和傅云丽都附和傅卿云的话劝傅焕云回去,因此,当她再次看向傅焕云时,目光带着审视,难道傅焕云真是这么贪吃成性的人?她想到了每次小林氏母子三人走后,丫鬟悄悄跟她说少了点心之类的话,原来觉得是无稽之谈,毕竟傅焕云是侯府嫡子,亲娘又是侯夫人,还能在吃食上亏待了他不成?现在却觉得对上了号。既然傅焕云一个孩子都可以假装得这么天衣无缝,那么,小林氏在她面前暗示傅四夫人怀疑她的话也可能是小林氏自个儿杜撰的了? 这么说来,她完全被小林氏利用当枪使了! 恪亲王妃油然而生一种被人愚弄的恼羞成怒之感。 傅焕云因为傅卿云说的是事实,尴尬地红了脸,以前不觉得,经过小林氏的教导,才知道他的行为在世家中间极为丢脸,他铜铃眼一瞪就想发火,突然看见傅卿云交握的手摊平后又握在一起,他不禁想起那日被傅卿云一耳光扇过去的情景,脸皮抽了抽,没敢当着众夫人的面闹起来。 小林氏最怕傅焕云当着大家的面胡闹,一颗心高高吊起,心里把傅卿云骂个半死,没事你去招惹傅焕云干什么?又想,闹就闹,反正恪亲王妃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以后想要修复关系估计要花费大量的心力。瞥了眼花园子里的菊花,她暗暗吸口气,没事,恪亲王妃要讨好恪亲王肯定离不开她养花的天赋。 傅卿云微微一笑,换了副温柔的语气说道:“四弟弟,你感受一下你拔掉牙的两个位置是不是有些疼?” 傅卿云不说没意识到,一说,傅焕云真的觉得隐隐有疼痛之感,他吸了口冷气,呐呐说道:“真有些疼。” 傅卿云便道:“这就是了,这会子若是惊了风,以后你晚上都得这么疼了。” 傅焕云脸色一白,连告别都顾不上,一阵风似地跑了,小林氏唤了他两声,他理也不理。于是,傅家姐妹和小林氏都尴尬地僵在原地,傅卿云送上来个烂摊子,小林氏不得不赔笑脸,跟恪亲王妃道歉。 傅老夫人听说傅焕云来了花园子,担心傅焕云闹出乱子来,出来恰恰看见傅焕云一阵风似地跑出花园子,赶到恪亲王妃面前时,见恪亲王妃面露疲态,忙说道:“王妃娘娘,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没气到娘娘罢?” 小林氏气结,敢情傅焕云在傅老夫人眼里就是个祸水! 恪亲王妃还真是被傅焕云给气到了,扶着额头说道:“可能风吹上头了,这菊花也赏过了,老夫人,你在风地里也不耐久站,我们还是到屋里慢慢聊罢。” 傅老夫人连声说好,小林氏要扶恪亲王妃,恪亲王妃噗嗤笑道:“我和你年岁差不大,哪里就要你扶了?今儿个难得天气好,别因为我就扫了你们的兴致。” 小林氏神色僵硬,默默看着傅老夫人和王妃走远了,等她回过头来,只有北晋伯夫人跟她说话,其他夫人都躲得远远的。谁都看得出来,傅焕云的无礼让恪亲王妃失了面子,小林氏这个当娘的在恪亲王妃面前也讨了不是。 小林氏袖子里的手捏成拳头,指甲钳进掌心,掐出一个个深深地指甲印子,直至破皮流血,手心里传来湿润的感觉,她才惊觉,她生生把掌心挠破了。 其实,她更想挠花傅卿云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小林氏咬牙切齿,低声问身侧的海桐:“海桐,我吩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纸条传给张大家的了么?” 海桐一阵心悸,声如蚊呐地说道:“是的,夫人,奴婢亲手交到张大家的手上的。” 小林氏冷冷一笑,哼道:“我本来还觉得有些愧疚,哼,这死丫头这么狠,竟让我苦心经营的局面化作东流水,就别怪我心狠!这算是给她的报应!” 海桐抿唇,明明是小林氏先动心思算计傅卿云的,一直都是,可小林氏却说这是傅卿云的报应……她心里十分挣扎犹豫,看了看傅卿云的方向,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 这时,扁豆提醒傅卿云:“姑娘,海桐刚才看您呢,奴婢瞧她神色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傅卿云笑骂:“隔那么远,你也看得到?” 扁豆嘻嘻笑:“奴婢耳聪目明嘛!” “真不害臊!哪有自个儿夸自个儿的,我教你,下回你跟苍耳她们打个商量,你得了夸奖,就让她们夸你,岂不是比你自夸更得趣?” 扁豆赶忙摆手:“姑娘饶了奴婢罢,她们一个个跟锯嘴的葫芦似的,要她们夸奴婢,奴婢会以为是在讽刺奴婢呢!” 傅卿云掩唇大笑,就见有个小丫鬟朝扁豆招手,扁豆朝傅卿云眨了眨眼,跟那小丫鬟说了两句话后,回道:“姑娘,又是张大家的来找。” 傅卿云跟姐妹们告个罪,给海棠递个眼色,单单带着扁豆,出了花园子问张大家的有什么事。 张大家的不好意思地说:“还是那个叫剪秋的姑娘找大姑娘,特意让奴婢送了这个来,说是有重要的话要跟大姑娘说。” 傅卿云接过来,却是她绣给安国公的荷包,捏了捏荷包,里面有个小小锁片的形状。 她微微眯眼,这荷包的确是她做的不假,口中若无其事地说道:“这回在哪里见面?” 第110章 英雄救美 扁豆就在后面抱怨:“这个剪秋姑娘真是,有话不一次说完,非要分两次说。” 张大家的讪讪的:“扁豆姑娘息怒,其实,奴婢本也不答应,可剪秋姑娘塞给奴婢二两纹银,奴婢推不回去,只好来跟姑娘禀报一声了。” 要把银子塞给扁豆,扁豆坚辞,嘴角微微弯下,张大家的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张大家的回答完扁豆的话,继续引路,拐个弯,指着二门外的竹林说道:“姑娘瞧,剪秋姑娘就在那里等着了。” 傅卿云低眉看了眼手中的荷包,对扁豆说道:“扁豆,你在外面看着罢,剪秋姑娘约我在竹林里见面定是有重要的话说。” 扁豆担心地唤道:“姑娘,那竹林里可能有蛇!奴婢要跟着姑娘。” 张大家的不说话,只看着傅卿云。 傅卿云拒绝道:“行了,老侯爷常常从竹林里穿过去书房,哪里有蛇?我是姑娘,还是你是姑娘?”又说:“张大家的,你也回去罢,注意客房里有没有人叫茶水,别怠慢贵客。” 扁豆撅嘴,不情愿地止步于竹林外,张大家的回头看着傅卿云“迫不及待”地进入竹林,这才嘴角带笑地离开。 傅卿云自从接管外院茶水房,偶尔会亲自给老侯爷送茶,她从不进书房一步,只是送到书房外,让小厮送进去即可,免得打搅老侯爷,因此对这个竹林并不陌生,她一进入茂密的竹林处,便飞快地以竹叶掩藏身形,悄悄潜行,她想看看,小林氏到底想让谁跟她“竹林幽会”,而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安国公。 正当她紧盯着竹林入口的时候,另外一边竹林发出动静,有人飞快地把一个人形物体扔在地上,接着消失不见,而地上醉成一滩烂泥的人哼哼唧唧,喃喃叫着“酒,给本公子酒,本公子要喝他个千杯不醉”。 傅卿云这个位置看不见人脸,她扒开竹叶,向前移动两步,等看清地上的人是谁时,大吃一惊。 这个人模狗样的家伙不是张回峰,又是哪个? 傅卿云冷冷一笑,隔了一世,心里依旧有刺痛的感觉,小林氏一次又一次地拉扯张回峰和她的关系,真是恶心够了! 傅卿云太过气愤,她上前狠狠踩了张回峰的脸一脚,又看了眼他断掉的小拇指,这才觉得解气了些。 张回峰迷蒙的意识似有所觉,手飞快地一伸就要拉住傅卿云的脚。傅卿云吓得魂飞魄散,“啊”地惊叫一声躲开,万万没料到张回峰醉成死猪还能动。 紧接着,张回峰嘴里“呵呵呵”怪异地笑几声,眼睛还没睁开,就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听到傅卿云的叫声,他似乎很兴奋,眼睛困难地睁开一条缝,满是油光的大嘴巴吐出恶心的话:“小美人儿,你来了……呃……” 他打了一个很响的酒嗝,脸颊潮红。 傅卿云闪身躲开,见张回峰意志不清醒,而且他还在叫着“热”,脱自个儿的衣服。她前世受过屈辱,当然明白张回峰肯定是吃过下了料的东西。给张回峰一点苦头吃的心思瞬间不翼而飞,哪里还敢停留,当即拎起裙摆就朝竹林外面跑。 张回峰下意识地去追,嘴里嚷嚷着:“别跑!” 傅卿云恶心地想吐,大叹倒霉,更没想到小林氏居然在老侯爷的严密监视下弄到这种脏药!正在她心慌意乱地快跑到竹林边缘的时候,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后面的张回峰紧随而至,在掌心里吐口唾沫,搓搓手,就要去抓傅卿云。 傅卿云脚上被藤蔓类的植物藤给缠住了,她挣扎无果,满心绝望,急得眼泪快要掉下来,难道她今儿个真这般倒霉,又要毁在张回峰的手里了么?老天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公!若是她今儿个再次遭受张回峰的侮辱,她真的没脸在世间存活下去了,也对不起安国公。 一念至此,她伸手拔下头上的发簪,攥在手里,打算跟张回峰拼个你死我活! 张回峰的手即将碰到傅卿云的衣服,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脚飞来,狠狠地踹向张回峰的胸口,张回峰“嗷”地一声向后仰倒,他痛苦地呻叫,一下子疼得站不起身来,倒在地上不停翻滚。 “大姑娘!” 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颤音唤了傅卿云一声。 傅卿云正发蒙,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刚要回头看,脚上的藤蔓被扯掉,便落入一个带着酒香的怀抱。 “没事了,没事了,乖,把簪子给我,别伤到自个儿好么?” 傅卿云微微抬头,安国公焦急而担心的脸落入眼帘,她瞬间瘫软了身子,安国公掰她的手,她顺势松开手,簪子便落在安国公手里。 安国公轻轻拍她的脸,瞥见她眼中燃烧殆尽的仇恨之火,一阵心悸,轻声唤她,哄着道:“大姑娘,松开牙齿,嗯?你快把嘴唇咬破了。” 傅卿云神智渐渐清醒,刚才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身子和意识被心底的另外一个自己控制,那个自己很疯狂,带着毁天灭地的仇恨,带着燃烧不尽的怨气,直到此时她的眼神才逐渐清明。 安国公松了口气,说道:“我们快离开这里罢,一会子竹林里要来人了。” 傅卿云神色间说不出的疲惫,双肩可怜兮兮地颤抖,安国公索性揽着她纤细的腰朝外走。傅卿云没有矫情,她现在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牙齿不自觉地咬得咯吱咯吱响。 即将出竹林时,前面隐约传来人声,安国公暗道不妙,一手伸到傅卿云膝窝下,道一声“大姑娘,得罪了”,便拦腰抱起傅卿云,飞快地躲进竹林入口处的假山洞里。 傅卿云揪紧安国公的领口不肯放,牙齿依旧咬得咯咯响,她有许多问题想问,想问安国公为什么会及时出现在竹林里,想问外面的事怎么收尾,又害怕待会儿若是有人搜查,会不会搜查到他们的藏身之所。可是她连张开嘴唇都困难,她现在依旧震惊刚才自个儿大胆的想法——若是张回峰敢碰她,她就杀了张回峰,然后自杀,这辈子,就算是跟张回峰同归于尽,她也不要再忍受那般屈辱! 安国公喘气的声音有些大,呼出的气息超乎寻常的热,他忍不住捧住傅卿云的脸,一手固定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上那略显苍白的唇。 傅卿云又懵了…… 数次青涩的探索,牙齿与嘴唇磕碰,安国公弄疼了傅卿云,自个儿的唇也被磕得疼疼的,但他眼中的火没有熄灭,身体里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四处乱窜,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起外面张回峰脱衣服的举动暗暗皱眉,恰好嘴唇上的疼痛让他稍微保持理智。 傅卿云先是惊得魂飞一半,继而被安国公拙劣的技巧弄得哭笑不得,嘴巴的疼和热让她渐渐遗忘刚才的耻辱,牙齿不再不自觉地打颤了,她也想通过亲吻确定安国公的存在感,渐渐开始回应他,小巧的舌尖怯怯地触碰他的唇角。安国公的身子狠狠地震了下,然后湿润的舌无师自通地穿过牙齿和嘴唇的壁垒,进攻到对方的领地,开始疯狂地追逐那个惹人怜爱的小舌头。 傅卿云脑子里轰隆隆地打雷,变得空白一片,身子又渐渐变得瘫软了,呼吸困难地躲避让人难以消受的纠缠。 安国公觉得太舒服了,他十九年来从来没有这种忘怀一切让他甘之如饴的沉溺感觉,而且傅卿云的温顺隐隐让他有种想更加、更加地放肆的念头。不知是那药的作用,还是男人本能的觉醒,让他不受控制地滑下一只手,沿着温腻的肌肤伸进交领里,而且他的身体也在毫无章法地往傅卿云身上蹭,却因为从未有过这种体验而找不到门路。 黝黑的手还未触到他曾幻想过的温香软玉之地,傅卿云终于感受到领口微凉的风灌入,脑子瞬间清醒,她想起现在的她云英未嫁,即便安国公很喜欢她,情不自禁,可万一哪天记起这茬来,岂不是她不尊重? 她开始大力挣扎,可安国公的束缚很紧,她意识到不对劲,安国公这个人的自制力向来很好,偏偏舌头控制在男人嘴里,她无法叫出声。感觉安国公呼出的气息异常烫热,她一惊,想起上午的事,张回峰是跟安国公一起来的,张回峰中招,安国公是不是也中招了? 她急了,捶打两下他厚实的胸膛和背部不管用,想起前世安国公的“软肋”,她的手摸到安国公的腰间,掐住他腰间软。/肉用了七分手劲下力。 安国公吃痛,这才清醒,震惊地放开傅卿云,闭着眼,潮红的脸上满是汗水,脑袋有些无助地埋在傅卿云瘦削的肩膀上,喘着气,嘶哑地歉然道:“大姑娘……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太莽撞了……身体有些不对劲,你让我喘一会子。” 傅卿云暗道,果然如此,眉峰深深颦起。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最没想到的便是小林氏手里仍旧有药,因此错估了小林氏,也是因为她太大意了,才中了招。 过了片刻,竹林里的人声渐渐消失,傅卿云根本没听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轻声问道:“国公爷,你……好些了么?” 安国公十分尴尬,那个地方特别疼,疼得他想对面前的“甜美点心”动粗!只有傅卿云身上的茉莉清香能让他稍稍缓解,他不敢说话,默默忍受一波又一波涌来的折磨。 傅卿云急了,想要看安国公的脸,但凭她的力气根本撼动不了安国公分毫,只好一边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一边急声又问:“你到底怎么了?快跟我说句话啊?” 第111章 安国公,请慎言 安国公唇角勾起,傅卿云焦急的声音让他心里暖意涌动,又有些心疼,而且背部的安抚也让他体内肆虐的火气稍稍顺服,他低低附在傅卿云耳边道:“我没事,外面,人都走了么?” 如果不是中计,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傅卿云,他刚才不会那么没有戒心地松懈对周围环境的戒备,这一点上,安国公有些挫败,却不肯承认。 傅卿云略略放下心,既然安国公能正常说话,说明他还能撑得过去,便答道:“听动静已经闹完了。” 安国公低低地笑了,心情放松,就是他精神松懈的这一刻,巨大的热浪扑向某个地方,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僵直,扶在傅卿云纤腰上的手扣紧,他下意识地咬上嘴边白皙的耳垂,软软的耳垂和红鲤鱼珊瑚耳坠的微凉让他脑子一阵空白。 作为一个已婚多年的女人,傅卿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脸白了红,红了白,想要尖叫,又有些想笑,最终装作懵懂地问:“国公爷,你没事罢?” 安国公的世家公子风范在此刻丢个精光,只觉得从未这么丢人过。他松开傅卿云,尴尬地后退一小步,紧紧贴在假山洞壁上。因为裤子脏了,他不敢乱动,深沉的眸光清凉如潭,不敢看傅卿云,轻咳一声,庆幸傅卿云年纪小不懂人事,若无其事地说:“我……没事,这会子应该差不多了,我们走罢。” 傅卿云嘴角隐忍笑意,这应该是安国公在她面前第二次出糗,第一次是安国公受伤那次的虚弱,她不敢揭破,点点头,和安国公一前一后走出假山洞。 刚出竹林,就有个侍卫如鬼魅般从墙角转出来,恭敬地请安国公和傅卿云暂且避到旁边废弃无人的厢房里。安国公在毛六耳边吩咐两句,毛六领命而去。 海棠和扁豆焦急地跺脚,一看见傅卿云的身影立马冲上来问:“姑娘!您没事罢?” 然后拉着傅卿云上下打量。 傅卿云微微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刚才差点碰到人,就躲起来了,幸好碰到安国公。” 扁豆疑惑地问:“姑娘刚才躲在哪里?怎么嘴巴肿了?” 安国公低下头,以拳抵唇掩住笑意。 傅卿云脸上火烧火燎的,眸含秋水横了眼安国公,撇开头,躲开扁豆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说道:“碰见个小飞蛾,许是有‘毒’,你去给我找些冰块来敷一敷。” 扁豆答应一声。 傅卿云瞥见安国公还在笑,她羞恼地想,安国公竟然好意思取笑她,她都没有取笑安国公走路姿势蹩脚好不好! 这时,行动力迅速的毛六抱了个小盒子进来,安国公像是避嫌似的,神情自在地跟毛六到了隔间。 扁豆临出门前看到这情景,便嘀咕道:“有什么话是姑娘听不得的,竟避开姑娘!” 傅卿云压着唇角微笑,安国公这是欲盖弥彰呢,想必刚才弄脏了亵裤,他这是去换亵裤了。因为这个乌龙,她心里萦绕的阴霾消失不见,而且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狂笑三声。 这绝对是安国公一生中最丢脸的时刻! 傅卿云有心责备扁豆两句,免得她没个尊卑上下讨了安国公的嫌,谁知扁豆腿快,不等她骂,就一溜烟没了影子,傅卿云暗暗瞪眼,这个小妮子!为转移话题,她又开口问海棠:“海棠,我刚才躲起来没看见竹林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情况,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恰好此时安国公换完亵裤出来,他回味着刚才傅卿云的那一横眼流露出的妩媚,眸子下意识地看了下傅卿云,而傅卿云却没看他,只看着海棠,他有些讪讪的,便专心听海棠讲述。 海棠完全忽略室内两人间的“眉来眼去”,冰着的小脸一如既往,声音也没有起伏波澜:“奴婢按照姑娘的指示跟踪张大家的,张大家的离开竹林后便以查看客房茶水的借口鬼鬼祟祟进了国公爷隔壁的房间,她跟那屋里的人嘀咕了两句话。张大家的走后,那屋内的人便从后窗里拖出一个麻袋,扛到竹林里。之后,奴婢唤回扁豆却没看见姑娘,可张大家的已在大声喊竹林里有贼,引来客房很多男客。奴婢想和扁豆进竹林找姑娘,国公爷的侍卫便找上奴婢两人,说姑娘得救了,于是,奴婢和扁豆便来了这间厢房等姑娘。” 说到这里,海棠顿了顿,正儿八经地跟安国公行个礼:“还要多谢安国公及时找到我家姑娘。” 安国公一口茶喷了出去。 傅卿云嗔怪道:“海棠,我从没将你当丫鬟看,而且你也没签卖身契,私下别这么拘谨。” 安国公咳了两声,拉了拉嘴角,僵硬地笑道:“海棠,你这丫鬟角色演得也太投入了!” 海棠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爷爷曾说过,在其位,谋其政,现在我是姑娘的丫鬟,就得做好丫鬟的本分。” 傅卿云拍拍她肩膀,叹道:“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安国公脸色怪异,貌似傅卿云比海棠大不了多少,他无奈说道:“既然海棠喜欢,就随她去罢。” 海棠点点头,换个自称的称呼,接着说道:“那竹林里的事,奴婢听毛六说的,毛六,你再原话禀告下大姑娘和安国公罢。” 毛六一脸苦相,他都不敢在安国公面前直视傅卿云,说话舌头会打结的好不好? 但海棠嘴角抿得紧紧的,跟蚌壳的嘴似的撬不开,他咽了口唾沫,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禀报道:“这事国公爷一早觉得不对,上茶水的小姑娘犹犹豫豫地看了好几眼那个茶壶。张公子和我们国公爷歇在一个屋里,张公子的小厮就给张公子灌了好大一杯茶。国公爷只在那小丫鬟劝茶的时候饮过两口。国公爷等那小丫鬟走了,便出了屋子散酒,顺便找大夫看诊,怕中毒,小人们在门外听候吩咐。谁知,国公爷刚出屋子,旁边的柜子里便钻出一个人,他犹豫了下,扛起张公子去了旁边的客房,后面的事,正好跟海棠姐姐的话对的上。” 傅卿云颦眉,原来定南侯府的客房内藏玄机,不知是小林氏的布置,还是老侯爷的布置。 毛六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皱了皱鼻子,似是不屑那些人的行径,接着说道:“再后来,侍卫一路跟到竹林,发现扁豆在竹林外,赶紧回来禀告国公爷,国公爷便急三火四地去了竹林,唯恐大姑娘出个岔子。至于竹林里,嘿嘿,那张公子寂寞难耐,侍卫瞅见还有个漂亮丫头在偷窥,就将她扔到张公子面前了。嘻嘻,大姑娘也认得她,那些客人们追贼追到竹林,有几个认识那衣衫退了大半的丫头是府上的二姑娘。” 傅卿云脑子里轰隆一声响,傅冉云!她想笑笑不出,真是阴差阳错,每次小林氏欲要用张回峰算计她的名声,像是冥冥中注定似的,最后被张回峰毁掉名声的那个人总是傅冉云! 毛六小心地看一眼傅卿云,吞了吞口水,不敢再说下去,不管怎么说,傅冉云终究是傅卿云同父异母的姐妹,傅冉云碎了一地节操,傅卿云的名声总是会受连累的。他又瞥了眼安国公,拿不准主意傅卿云会不会责怪安国公多管闲事,弄坏傅家的名声。 傅卿云斜睨一眼毛六纠结苦憋的神情,转瞬便清楚他在想什么,觉得有些好笑,安国公不在乎未婚妻的名声被连累,那她这个恨不得弄死傅冉云的人又有什么好顾忌的,便幽幽叹口气,苦笑着对安国公说道:“唉,让国公爷见笑了,因为二妹妹名声的关系,今儿个夫人们登门拜访居然一个没有带家中姑娘来的,其中缘由大家心照不宣,二妹妹此举是在原来如墨黑的名声上又滴了一滴墨水。” 毛六松了口气,傅卿云话里暗示的意味很浓,定南侯府已经因为傅冉云彻底败坏了名声,傅冉云这次的事只是多了谈资罢了,反正也不能让定南侯府的名声更坏了。 安国公勾唇一笑:“大姑娘不责怪我的手下画蛇添足就行了。” 傅卿云顿了顿,又客气地说道:“国公爷言重。说起来,二妹妹并没有管理外院的差事,无故走出二门,且去竹林偷窥,说明她本就动了歪心,欲陷害于我。得到这个结果,也算是报应罢。” 安国公剑眉微微一蹙,让海棠和毛六先下去。 毛六和未来女主子同处一室,眼珠子都不知道朝哪里放,闻言,迫不及待地退了下去,而海棠犹豫了下,看了眼傅卿云的脸色,这才退了下去。 傅卿云疑惑地问:“国公爷有重要的事要说么?” 安国公忽然站起身,坐在傅卿云旁边,吓得傅卿云心脏扑通一跳。 见她脸色羞红,安国公心里那种不舒服的距离感稍减,定定地看着傅卿云,直到傅卿云脸红透了,才出声说道:“大姑娘,我希望以后我们之间不要这么生疏、客气,毕竟,我们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对不对?而且,我可以跟大姑娘保证,我淳于湛是绝对不会背信弃义毁坏婚约的。” 傅卿云心口剧烈跳动,安国公就在她耳边说话,语气里的肯定就像赌咒发誓一般。 前世安国公看她的目光从未像今儿个这般明亮、认真和专注。 第112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傅卿云现在才发现,两世里安国公看她的眸光其实是有些不同的,至于哪里不同,前一世安国公的目光一向清冷,度过前几年的冷战期时,看向她才有些许温柔溢出,而这一世,安国公尚且才十九岁年纪,就对她动了情意,又有刚才那般亲密的事,感情自然要比前世浓烈。( 水长流的温柔,这一世是把燃烧的火。 安国公见傅卿云不答话,他有些急了,他弄不清楚心里那种急迫是出于什么原因,却一定要得到傅卿云肯定的答复,似乎不得到肯定的答复,他就觉得心口缺失了一块。因此,他伸手要扳过傅卿云的脸看她的表情。 傅卿云似乎受到了惊吓,一把推开他的手,连忙站起身,背着安国公窘迫地说道:“我从未跟国公爷客气过,我也很感激国公爷屡次三番相助,只是……什么最亲密的事!这种话,请国公爷慎言,我……我……” 傅卿云舌头打结,最后实在忍不住羞意,一跺脚跑掉了。 安国公坐在椅子上,有些呆呆的,似喜非喜,半晌后,懊悔地揉揉额角,他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那种不顾姑娘家脸面的傻话怎么可能是他说的呢? 傅卿云并没有走远,她刚出屋子就碰见疾步如风的扁豆捧着冰块跑来,便去旁边的屋子敷冰块,等唇上消肿,又整理了下衣服和妆容才出来。 安国公等在外面望风,看见傅卿云后神色如常,好像刚才的尴尬没发生过似的,打量两眼傅卿云本就嫣红的唇,笑微微地说道:“大姑娘准备好了?” 傅卿云颔首,暗道这个男人变脸的速度可真快,刚才那股子傻劲儿不知道哪里去了,从腰间摸出一个荷包,小声说道:“这是国公爷的,现在完璧归赵。” 安国公眼前一亮,接过荷包,从精致的荷包里掏出一只金锁片,轻笑道:“本就是打算找机会亲自送给大姑娘的,没想到阴差阳错,不知道被哪个顺走了,倒是被那个张大家的捷足先登了。” 傅卿云微微一怔,果然是一只锁片,而且与前世她在安国公府度过第一个生辰时,安国公送给她的那个长命金锁一模一样,或者说,就是那一个,而且这个长命锁是安国公的娘亲临终前交给安国公的,让他送给自个儿将来的媳妇,意味保护未来儿媳妇长命百岁,平平顺顺一辈子。 前世这个时候她在城外庄子里“养病”,自然不能收到这份珍贵的礼物。 傅卿云心里涌起一股热流,知道这是安国公是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认定她一辈子,她指尖微颤地接过来,紧紧攥在掌心,感受着金锁上安国公微热的余温,努力绽放一个如花的笑靥,说道:“多谢国公爷,我会好好收起来的。” 这也是安国公这么久以后,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具有特别的意义。 安国公微微松口气,又有些意外傅卿云的激动,好似傅卿云知道这片金锁所代表的含义似的:“不要收起来,要时常戴着才会灵。” 傅卿云颔首,顺从地将锁片戴在脖子上。 两人站着说了两句话,傅卿云担心傅冉云攀咬出她来,便带着扁豆和海棠先行离开。 扁豆拎着一个食盒,里面的食物已经冷掉了,三人藏在去老侯爷书房路上的一个假山洞里,看见老侯爷书房里的婆子路过才战战兢兢地出来问:“老嬷嬷,老侯爷可在书房里?刚才竹林子那边闹腾得厉害,我们姑娘看见有男人往竹林里跑,闹哄哄的,恐坏了男女大防的规矩才藏躲在这里。” 那老婆子认识傅卿云,忙过来蹲身行礼,面上些许惊讶,带着傅卿云主仆三人去老侯爷的书房,一路三缄其口。 傅卿云悄悄将安国公送的长命锁藏在荷包里,毕竟她这一天在夫人们面前露面没戴长命锁,落在挑剔的人眼里又是一桩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事。 到了老侯爷的书房院子,那老婆子让小厮进去通报。 傅卿云眼一扫,就看见跪在书房门口的傅冉云,从腰间到脚踝全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傅冉云显然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身子摇摇欲坠。傅卿云眸光一闪,转过眼去,通过毛六那番话,傅冉云一定是参与了这场事,当时鬼鬼祟祟躲在竹林外,就是想看她傅卿云出丑,所以傅冉云活该!半点不值得同情。 扁豆拉拉傅卿云的衣摆,傅卿云的目光朝后望去,书房院子外面大榕树下跪着另外一个血人——张回峰。她厌恶地扫过张回峰,扭回头,心情十分平静,原本想留着张回峰的命,可张回峰活在世上就是恶心她,让她时不时地回忆起前世的屈辱,所以,第一次看在傅丹云的面子上可以饶了他,只断去他三根手指,可这一次,她绝对会让张回峰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傅卿云的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恰在此时,通传的小厮请傅卿云进去见老侯爷。 傅卿云刚走到书房门口,神思恍惚的傅冉云跟打了鸡血似的活过来,揪住傅卿云的裙摆,恶狠狠地指着她说道:“傅卿云,是你!是你对不对?你这个贱。/人!张回峰要****的人是你,我明明看见你进去的,是你命人将我送到那个畜生的身边,对不对? “我……” 傅卿云刚蹦出一个字,傅冉云噼里啪啦地又怒吼着骂道:“傅卿云,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啊?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我娘不顾外面的风言风语劳心劳力养你十四年,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你说!” 傅卿云似乎才发现跪在门口狼狈不堪的人是傅冉云,她脸上的平静瞬间打破,惊疑不定地问:“二妹妹,是你啊?我当是哪个受了罚跪在门口的小丫鬟呢,二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弄成这般狼狈的样子?还有,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人性?养恩?傅冉云,你摸摸良心问,你和小林氏有这两个东西么?哦,你们连良心都没有,因为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傅冉云见傅卿云不承认,气疯了,当即要蹦起来抓傅卿云的脸,可还没等蹦起来,便瘫软在地,她的屁股被打了二十大板,旧伤加新痛,她杀猪似的“嗷”地叫了一声。 傅卿云同情地半蹲着身子要去扶傅冉云,同情地说道:“二妹妹,你把我搞糊涂了……” 扁豆和海棠得了韩嬷嬷的耳提面命,连忙各自叫了一声“二姑娘”,不等傅卿云摸到傅冉云的衣角,便将软倒的傅冉云扶正,继续规规矩矩地跪在门口,跟原本标准的姿势一模一样。 经过这一番折腾,傅冉云浑身的骨头像是拆开又重组一样,疼得她嘶嘶抽冷气,牙关紧咬,哪里还有刚才凶悍的模样。 傅卿云暗笑,只有你够疼了,你才能没力气来咬我,傅冉云,自作孽不可活! 傅卿云话说半截,里面传来老侯爷威严的声音:“卿丫头,你进来。” 平平淡淡的六个来,却充满了让人不能抗拒的命令。 傅卿云脸上的表情依旧怜悯,但直直盯着傅冉云的眼睛却是讥嘲的。傅冉云看见了,想骂骂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傅卿云泪眼汪汪地进书房在老侯爷面前“搬弄口舌”。 她用手指甲挠地,她恨,明明应该眼含讥嘲冷眼看笑话的那个人是她!明明傅卿云以前那么蠢,那么信任她们母子三人,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玩弄人心的那个,为什么这一切全变了? 长长的指甲在青石地板上划出刺耳难听的声音,直到指甲“啪”地一声断了,站在旁边看守傅冉云不许偷懒的嬷嬷才将捂住耳朵的双手放下来。她“呸”了一声。 傅卿云进门便胆战心惊地问:“老侯爷,二妹妹她,又犯了什么错?” 这句话极合老侯爷的心,他不答反问:“卿丫头,你怎么来了?” 傅卿云便将前面那套应付婆子的说辞搬来:“……本是要来给老侯爷送醒酒茶的,这时候却是凉了,点心里倒是掺杂了解酒的葛藤粉,老侯爷可以稍微吃点。” 她的眼里满是关心和忐忑,一一将醒酒茶和点心摆放在书案上。 老侯爷吃了两块点心,不知是不是那点心里葛藤粉的作用,他抽疼的太阳穴没有那么疼了,语气稍微温和了些:“你躲起来是对的,遇见这种事,合该这样做。” 接着,老侯爷提高声音,气呼呼地说道:“二丫头,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大姐姐说的你可明白了?你大姐姐没有否认经过竹林,没有否认听见异响,哼,也不知道你娘这些年管家学的规矩学到哪个狗肚子里去了,竟没有教你什么叫做廉耻么?你大姐姐遇到异常情况,知道不该出现在外客面前,你怎么偏偏往上凑?你说有人掳掠你把你扔到竹林,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傅冉云哭喊:“老侯爷,孙女真的冤枉,孙女只是好奇大姐姐鬼鬼祟祟地去竹林,哪里想到遇到这种祸事!” 老侯爷继续冷笑,打断她的话:“傅冉云,我对你是完全失望了,人怕出名猪怕壮,你一个娇小姐折腾出那么多事,就不能安分些么?你大姐姐每天那时候就会给我送茶点,用得着‘鬼鬼祟祟’?我反倒要怀疑,你一个内宅的姑娘,没领外院的差事,是怎么‘鬼鬼祟祟’跑出二门的?” 傅冉云气结,加上伤痛,她呜呜咽咽地自顾自嘟哝叫冤,可别人都听不清她的话。 第113章 惩罚张回峰 傅卿云听完屋内屋外祖孙两人滑稽的对话,“恍然大悟”,也抽抽噎噎地哭诉喊冤,只不过没有傅冉云那么夸张罢了:“老侯爷,我绝对没有陷害二妹妹,也不知道外客怎么突然就聚集到竹林里去了碰见二妹妹,求老侯爷为孙女做主!孙女的两个婢女可以给孙女作证!还有,老侯爷,刚才二妹妹嘴里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张回峰要****的人是……老侯爷,二妹妹到底遭遇了什么?” 老侯爷听到这里已经完全相信傅卿云了,傅卿云话里找不出一丝破绽,老侯爷唉声叹气地说道:“罢了,不是你们姑娘家该听的,卿丫头,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去后院帮你祖母和婶娘们待客罢,我这边也要去安抚那些客人。” 傅卿云“一头雾水”地走了,临走时,不忘朝傅冉云投去怜悯的一瞥,傅冉云真是火背! 傅冉云火冒三丈,几次三番想要站起来打傅卿云,却没能站起身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傅卿云越走越远。 傅家前院后院因为三个母女而前后脚失火,前院的消息没传到后院来,后院的消息也没传到前院来。前院的男客比较识相,让小丫鬟们传话叫自家夫人向傅老夫人请辞,于是,傅卿云赶到后院不久之后,客人们就三三俩俩的散了。 及至客人完全散去,老侯爷命人让除傅冉云之外的孙女孙子们关在各自院子里,开始严厉地重新审问,张大家的以及收张大家的银子办事的人被一一揪出来。 张大家的耐不住严刑逼供,招出小林氏陷害傅卿云,欲要借张回峰的手毁掉傅卿云的名声,结果傅卿云不知去哪里了,最后出现在竹林里的人却是傅冉云。 老侯爷和傅老夫人怒发冲冠,又庆幸傅卿云识礼及时躲了起来,傅老夫人老泪纵横:“我可怜的卿丫头,你这狠心的后娘是怎么也教不好了,一次又一次地害你!幸亏老天有眼,让你险险避过此劫……” 老侯爷心酸,怒气冲天地让人打了小林氏一顿板子,定的罪名便是残害傅家子嗣,毁坏傅家名声。 小林氏本想揭发傅卿云欺骗傅焕云到恪亲王妃面前献丑的,让傅卿云在“和张回峰私下幽会”的坏名声上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却被这一连串变故打乱了全盘计划。 二十板子,打得她撕心裂肺,她咬牙告诉自个儿不哭,到最后两板子落下时,她终于崩溃地哭吼道:“老天爷呀,你对我不公平!” 这一声落下,天空忽然闪过一道闪电,似无形的手撕裂黑夜,哗啦一声就是一道惊雷。 打板子的那个粗壮婆子动作一顿,眸中又惊又怕,最后一板子用尽全身力气发狠,重重地落下,犹如千斤重的石头被人从山顶砸下来那般的凌厉气势。小林氏翻个白眼就昏了过去,后面咒骂的话也就能发出口。 傅老夫人和老侯爷一致商量,为了让傅卿云不至于对竹林留下阴影,便打算隐瞒这一段事故,让下人们封了口。两位老人家商量许久,恪亲王妃是明确表示过要让小林氏管家的,虽然后来恪亲王妃因为傅焕云怀疑小林氏,可要是恪亲王妃依旧倚重小林氏的养花天赋呢?所以为了不给人留话柄,两个侯府最高决策者还是决定放一部分权力给小林氏。 但是,小林氏将会以生病为借口渐渐消失在世家大族的宴会里。 傅焕云没怎么重罚,而且傅焕云后来听了小林氏的分析后,知道是傅卿云害的自个儿在恪亲王妃面前丢脸,甚至失宠,心里对傅卿云的恨意再加深一分。 傅冉云依旧禁足,禁止她参加任何宴会,家里有外客的宴会也不许她参加了。而且,她和傅焕云姐弟俩再也不被允许出府跟小林氏去恪亲王府。 傅卿云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定南侯府封锁了消息,但她还是通过韩嬷嬷了解到一些细节情况,比如当初众人发现傅冉云和张回峰时,张回峰脑袋挤进傅冉云的肚兜里跟猪似的在那身白肉上拱,而傅冉云上半身的衣服就剩下那件肚兜了,当场差点有几个男客流鼻血。 再比如,张回峰中的药比安国公多很多,泡冷水里浸不管用,老侯爷直接将那个给张回峰送茶水的小丫鬟扔给他做解药。 而且不出傅卿云所料,京城里再度掀起傅冉云和张回峰的绯闻,流言越传越广,也越传越走形,甚至有人说,傅冉云长得其丑无比,担心自个儿嫁不出去,便要从妹妹手中夺取妹夫,数次勾搭张回峰,以前那些“撞诗”的事十有八、九是傅冉云自个儿送给张回峰的等等。总之,傅冉云现在燕京就是个人说人骂的荡。/妇。 除此之外,傅卿云也得到安国公正式的道歉信,是通过老侯爷转交的,说是那次宴会是张回峰死皮赖脸非要跟来的,想要在贵人面前再次露个脸。安国公本不答应,但想到张回峰即将是他连襟,只来他一个,面上也不好看。安国公甚至用调侃的语调写道,多一个张回峰,恰好能多一个人为老侯爷挡酒。 傅卿云哭笑不得,想想张回峰那日烂醉如泥的模样,对比安国公明显清醒的样子,傅卿云暗道,说张回峰是来帮他挡酒的才对罢! 小林氏身子爽利些便出来接手一部分家务,傅老夫人为防止小林氏在府中事务上做手脚,便让她专门管理傅家祠堂的供奉和祭祀,因为傅老夫人的小佛堂也算是“静思室”的一部分,能与佛沟通,所以小佛堂的采买也由小林氏掌管,正好傅老夫人将小林氏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小林氏每天处理各种琐碎的杂事,明面上看似管理祠堂和小佛堂很威风,是很能代表侯府家族的事务,但前一个是死人,后一个是佛祖,小林氏每天面对牌位和佛祖慈和的俯视觉得精神快崩溃了。 小林氏不痛快,傅卿云就会觉得很快意,这日收到大表哥林魁玉的信件,询问她想要怎么出气,原来不过是玩笑话,谁知傅卿云回信时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拜托他。 林魁玉将信件看来看去看了十遍,最终叹了口气:“原来傅表妹真不是开玩笑的。” 随后,他神色郑重而严肃,嘴角噙笑:“只要是表妹的愿望,我一定达成,凡是冒犯表妹的人,我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林魁玉立刻召集人手,夜晚悄悄潜入铜锣巷张家,神不知鬼不觉地掀开张回峰的被子,扒掉张回峰的裤子,黑衣人正要举起匕首时,微微一愣,第一次平静的声音变成不可思议的语气,低声说道:“头儿,张回峰那个地方很短……” 林魁玉拍他一脑袋:“很短也得切!” 黑衣人敛起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回应道:“是。” 然后一刀切了下去。 床上好容易睡了一觉的人疼得满炕翻滚,嘴里嘚嘚嘚地咬牙,双手捂住一个地方,满头大汗地求饶:“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话,左邻右舍听见张回峰的狼哭鬼嚎,更是紧紧捂住耳朵,装作听不见。 直到回到林家,那黑衣人才将切下的东西交给林魁玉,林魁玉恶心死了,看也不看一眼,黑衣人见此,便解释道:“张回峰那里不足半截食指长……” 向来冷面无情,但绝对彬彬有礼的林魁玉忍不住骂了一句:“靠!短成这样还敢欺负人!” 黑衣人淡定地接下去说道:“头儿,而且,张回峰那里有包扎,说明不久之前也曾有人给张公子施行了宫刑。” 林魁玉吃惊,继而似笑非笑地望着窗外,说道:“想来能和傅表妹一般愤怒的人除了那人不做第二人想,毕竟傅表妹是他的未婚妻子。呵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劳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张回峰忍辱负重,将来必成大器!” 黑衣人嘴角狠狠抽了抽。 张回峰受伤的事当然不会外传,原来张回峰自暴自弃,寻花问柳,经历过几次事后,有变本加厉的趋势,根本不把安国公府和定南侯府的体面放在眼中,任意践踏傅丹云的尊严。 傅卿云很想弄死张回峰那个渣,这次没留他一条命,依旧是因为傅丹云,若是傅丹云未嫁便先死了夫婿,人家不会说张回峰福薄,只会指指点点议论傅丹云克夫,那么傅丹云这一辈子就得背上这个名声,偏偏老侯爷是个守信用的人,半句不曾提过解除婚约的事——傅丹云可是报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闹得全城皆知,更不可能由傅家先提出解除婚约了。 傅丹云私下找傅卿云哭过几回,可傅卿云知道老侯爷是个多固执的人,她叹息一声,一时束手无策,只能先慢慢想着办法了。 正在定南侯府内一派祥和,小林氏被叫去恪亲王府时,傅老夫人病倒了。 傅卿云和几个兄弟姐妹侍疾,亲自伺候傅老夫人吃药,眼看病情康复,大家都松了口气。 傅老夫人这天晚上醒来流着眼泪拉住炕头人的手,哭道:“老侯爷,妾身梦到老大和大孙子打仗,大孙子中毒……老侯爷快去救他们!” 傅卿云一惊,忙安抚傅老夫人的情绪,傅老夫人这才发现拉住的手不是老侯爷的手,而是傅卿云的。 她涩涩的嗓音问道:“老侯爷呢?” 傅卿云夜晚在傅老夫人房里打地铺,一夜警醒,不敢深睡,神色有些憔悴:“老夫人忘了?昨儿个傍晚时李贤德李公公来传陛下口谕,今儿个一早老侯爷去上朝了。” 老侯爷数年没上朝,必是出大事了。 第114章 定南大军开战 傅老夫人愣愣地点头,还没从梦境回过神来,喃喃地说道:“老侯爷去上朝,肯定是去求皇上救凌云和老大的,凌云流了好多血……” 傅卿云心惊胆战,默默地给傅老夫人擦去腮边眼泪。( 傅老夫人的梦境很准,前世这个时候南疆爆发一场大战,凌云受伤中了轻微的毒,军营里还有很多士兵中毒,有些中毒比较厉害的甚至当场死亡。父亲定南侯为查出这种毒和配制解药花费很大心力,导致这场战争成为定南大军为数不多的败绩,而且直到战争结束,军医都没有配置出相应的解药。 这次战败,定南侯的元帅之位差点被皇贵妃娘家兄弟所取代,是安国公和皇太子据理力争才保下元帅之位,定南侯被逼无奈,由安国公作保,立下军令状,要在来年春季末之前铲除南诏现任国主和大将军,为死去的兵士报仇。经过数月休整,养精蓄锐,定南大军一鼓作气,杀到南诏皇宫,其中艰险只有定南侯清楚。 傅卿云事前已经写信提醒过傅凌云和父亲,让他们格外注意饮水,加上滴水观音的解药,希望这一世的战况不再那么惨烈。 除此之外,她对打仗一窍不通,只能祈求老天爷的庇佑。 “老夫人,梦境是相反的,凌云和父亲都不会有事。老夫人快莫哭了,眼睛肿了,父亲和凌云回来会心疼的。” 傅老夫人泪流满面地点头,抓住傅卿云不松开,像是要从这双柔弱的手里寻找支撑的力气。 傅卿云心酸,她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对儿孙的担忧之情。定南侯是整个侯府的顶梁柱。 傅老夫人哭了一会子,终于在傅卿云的安慰下渐渐收了眼泪,她从鸳鸯枕下摸出一块手绢,擦干眼泪,神色变得坚毅:“卿丫头,扶我起来,我要去佛堂念经,给侯爷和凌云祈福。” 因为傅老夫人才刚刚病愈,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的身子骨需要细养,傅卿云本欲劝阻,但看见傅老夫人不容人拒绝的神色,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服侍傅老夫人起床,又劝她吃了早饭,这才去了小佛堂。 期间,傅家各房儿媳妇来打听消息,傅卿云都三言两语打发了,一切等老侯爷回来再说。 小林氏自从被老侯爷不顾翁媳顾忌脱裤子打了二十大板后,那副温婉贤良的形象就不见了,性子里的刻薄凸显出来,出了寿安堂便冷笑着说道:“卿丫头真是长大了,明年要嫁安国公,连我们这些长辈都不放在眼里!” 傅四夫人原本被小林氏摆了一道,碍着小林氏要在赏花宴上跟恪亲王妃拉关系才一直没有出手,本打算等赏花宴一过,就好好跟小林氏打一架的,哪知小林氏在宴会上不知又跟恪亲王妃说了些什么,导致恪亲王妃来给小林氏撑腰,在世家夫人们面前给她没脸。后来小林氏被老侯爷发话打了板子,她心里解气,就没有落井下石再踩一脚,以免遭老侯爷厌恶,但这不代表她心里的怨气就散了。 听小林氏给傅卿云上眼药,傅四夫人格外烦躁,便同样冷声冷气地说道:“哟,大嫂,卿丫头可是你教导出来的,子不养,父之过,女不教,母之过,你先检讨检讨自个儿哪里教的不好再说。卿丫头还好,我们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夸赞的,大嫂还是多花费些心力教养你们家二丫头。说来,咯咯咯,遇到那种事,别家的女儿失了贞洁,为不连累家族名声,早一根绳子吊死了!二丫头倒真是个心宽的,听说她挨了板子之后依旧吃的香,睡的香,端的是好心态。” “你!” 小林氏目眦欲裂,傅冉云曾经真动过自杀的念头,有了这个名声,想入皇宫的大门那是痴心妄想,她好容易劝下来,哪知傅四夫人再次提起。 傅四夫人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小林氏,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嫂,二丫头不知礼数,你该劝着她吊死,而不是在这里指着我的鼻子,该不会,你不劝她去死,反倒要劝她继续恶心人地活着罢?该不会,大嫂遇到同样的事,也会为了苟且活着,不顾烂掉的名声罢?” 小林氏眼眶瞪到最大,眼角猩红,跟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似的,狠狠地瞪着傅四夫人:“四弟妹,你别太得意!哼!” 小林氏气咻咻地甩帕子走了。 傅四夫人轻蔑地看她一眼,小林氏如今在侯府里是人见人烦,狗见狗嫌,跟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小林氏娘家婆家两不靠,她才不会怕变成纸老虎的小林氏! 傅四夫人挑衅地喊了声:“大嫂,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啊?中午的馒头咸菜我会命人给你送过去的!” 自从死猫事件过后,傅四夫人不再包庇小林氏和傅冉云,继续给她们吃馒头咸菜,而且她故意给小林氏送冷馒头,小林氏想告状,却因为老侯爷傅老夫人懒得理睬她而作罢。 傅二夫人看着洋洋得意的傅四夫人,忧心地说道:“四弟妹,老侯爷进宫上朝,必是朝廷里出了大事,而且跟我们家相关的。咱们先别跟大嫂一般见识,早些打听消息才是正经。” 傅四夫人奇怪地看一眼傅二夫人,按说,赏花宴后,四姑娘傅云丽跟云州吴家的少爷吴少哲定亲,傅冉云发生那种事,傅二夫人应该比她更恨小林氏才对,但傅二夫人却关心老侯爷进宫的事,她不在乎地说道:“二嫂,那是男人们应该关心的事。谁不知道,朝廷里每天都有兵部的人登门求见老侯爷请教战术,这次肯定是皇上传老侯爷进宫讲解战术。你就别想那么多,好好给四丫头准备嫁妆。” 傅二夫人叹了一声,说道:“唉,你啊,是傻人有傻福。既然连皇上都想跟老侯爷讨论战术,这不是说明,有地方在打仗了么?” 言罢,傅二夫人幽幽叹着声走了。 傅四夫人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角,继而又想,边关哪年不打仗的?到底没把事情放在心上,扭着帕子也走了,要不是傅二夫人早上惶急地来找她,她又想在傅老夫人面前卖个好,她才不会为些子虚乌有的事操心,反正她家男人做的是文官。 傅卿云陪傅老夫人在小佛堂里念了半天经,傅老夫人把傅卿云赶走回院子绣嫁衣,惶惶不安地等到傍晚才等到老侯爷回府,几个儿子跟着到了寿安堂,儿媳们也想来,却被打发走了。 第二天,傅卿云便知道定南大军里莫名有人中毒死亡,定南侯因为傅凌云的提醒,查到是南诏在军营饮水的源头投毒,加上南诏军队的蠢蠢欲动,在定南侯请旨平定之前,两军已经开战了。 事件的起因跟前世一模一样,不过查到饮水有毒的源头却比前世要早了很多,提前预防让定南大军减少很多损失。 傅卿云能提早知道这件事,是因为老侯府把她和薛大夫叫进书房论功行赏,老侯爷激动地说道:“薛大夫,这次多亏你的解药,要不然的话,定南大军有多少兵士还未上战场便死在了毒物上。” 薛大夫老脸微红,谦虚地说道:“能为定南大军做些事,是属下的荣幸。老侯爷,要谢的话,应该多谢大姑娘以及配制出解药的林家大夫。” 老侯爷欣慰地捋捋胡子,笑呵呵地说道:“是该谢卿丫头还有林府,卿丫头,一会子,你跟我亲自登门拜访你外祖母,说来,自从你外祖父去世,我就很少去林家了。唉,你外祖父是个极精明的人,手底下养了多少能人。” 傅卿云忙说道:“老侯爷,孙女是定南侯府的一份子,能为定南侯府出一份力是应该的。” 她欲言又止地停下话头,面露为难。 薛大夫极有眼色地告退,稍后,老侯爷又送给他许多赏赐,薛大夫把大部分财物都用到救济那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残疾士兵的家里。 傅卿云见薛大夫离开,这才跪下说道:“老侯爷,孙女有一事瞒了老侯爷。” 老侯爷的面色微微僵硬,继而回复镇定,问道:“哦?什么事?” 只凭傅卿云献上解药,任凭傅卿云犯了多大错,他都会原谅她的,但他没有立刻开口叫傅卿云起身。 傅卿云说道:“老侯爷,之前为孙女做出解药的大夫,不是林府的大夫,而是安国公推荐的一位神医,不过那位神医云游去了,至今下落不明。孙女又担心……担心老侯爷和老夫人知道我与安国公有私交而责备孙女,故而说了假话,但孙女并非是有意隐瞒。” 老侯爷松口气,严肃的脸溢出一丝慈祥,呵呵笑道:“罢了,你跟安国公有来往便有来往,名正言顺,并不算私交。好了,赶紧起身罢,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既然安国公不愿透露那位神医的消息,我们姑且当做林府大夫配制出的解药罢,卿丫头,你先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子我们祖孙俩一起去林府,我会使人叫安国公作陪的。” 傅卿云欣喜老侯爷的“善解人意”,方神医的确不好出现在世人面前,这是安国公的底牌,而且傅卿云想留着方神医这张底牌用在关键地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不确定这辈子淳于沛是否还会在那个时间点下药,有方神医在,安国公的生命安全就多一层保障。 听到最后一句话,傅卿云羞红了脸,没想到一向威严的老侯爷也有调侃人的时候。 第115章 龙潭虎穴 到了林府,林老夫人先派人去叫大孙子林魁玉回来,陪着老侯爷坐了会子,话题先是围绕着四姑娘傅云丽与云州吴家的亲事,吴家此时不计满京都的流言蜚语选择与傅云丽定亲,让老侯爷欠了吴家一个人情,然后围绕着南疆开战的战事。 傅老夫人慈祥和蔼的眉峰微微蹙着,担忧地问道:“老侯爷,不知这次战事对定南大军是否有利?” 老侯爷叹了口气,说道:“早几年南诏一直蠢蠢欲动,那时未能养成气候,这两年南诏皇坐稳皇位,手下有猛将,可每次彬儿定南侯,名傅彬上奏陛下请求开战,趁着南诏皇势力不成熟一举打垮他们,可惜朝中文官总是说打仗劳民伤财,宜和不宜战,唉,咱们大齐跟南诏的仇怨越积越深,他们打起来哪里会手软。若是粮草的问题得到解决,咱们大齐兵多将广,还是有一拼之力的。” 林老夫人皱眉:“我记得前两年定南侯曾经因为粮草的问题上奏过皇帝,怎么才两年,又有粮草的问题?” 老侯爷苦笑:“亲家老夫人啊,粮草的问题不是只两年前有,不是只两年后有,而是这些年一直有,彬儿每月奏折上都有提到粮草不够的问题,可奏折如石沉大海。其中缘故也不肖我多嘴,想必老夫人心里门清。” 傅卿云见话题沉重,也默默地不说话,前世她不在定南侯府,对这场战争知之甚少,事后人们茶余饭后提到的也是战场上的将领们怎么怎么英勇,怎么怎么足智多谋,哪里会提到粮草这类隐秘的事,而凌云和父亲都不是嘴碎的人,向来报喜不报忧,更不会说其中艰险了。 两位老人家互相交流战场形势,不大一会子,安国公和林魁玉相携而来,朝老侯爷行礼。 老侯爷表达了赠送解药的感激之情。 安国公看了眼娴静坐在那里的傅卿云,笑说道:“老侯爷太客气了,这事于晚辈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而且也是贵府大姑娘心善,才能让解药及时送到南方派上用场。” 老侯爷没有提到海棠,安国公如心有灵犀一般,知趣地没有提。傅卿云本来很紧张,闻言悄然松了口气,若是海棠的身份捅破,那么,海棠在定南侯府的位置会很尴尬。 老侯爷固执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是我欠了安国公一个人情,以后安国公但凡有差遣,尽管开口。” 安国公赶忙起身拱手说道:“老侯爷言重,差遣不敢说,本就是晚辈应该做的事。” 老侯爷见他懂礼数,为人豁达,满意地点点头。 中午饭后,安国公单独和老侯爷在林府的书房里说话。 安国公神色郑重地说道:“老侯爷,晚辈这里还真有件事希望能得到老侯爷的首肯,当然,晚辈并非挟恩图报之人,没有滴水观音解药的事,晚辈依旧会提出来。” 老侯爷炯炯的目光落在安国公身上:“安国公有话请直言。” 安国公沉吟道:“老侯爷,张公子这个未来连襟,晚辈很不满意,他与傅三姑娘有婚约,却辱傅二姑娘的名声,而且为人心术不正,功利心太重。老侯爷有所不知,上次张公子能随晚辈到侯府做客,是因为他要挟晚辈,若是不带他去,他就会在公开场合中伤大姑娘。晚辈本想等到宴会后和老侯爷禀告,不想,张公子在贵府中竟出了这等丑事,因此,晚辈反倒不好跟老侯爷开口。但晚辈回去后,思来想去,张公子这般人物,留着迟早是祸患,现在不远着他,恐怕将来有更多麻烦,因此,今儿个晚辈就腆着脸开口请求了。” 老侯爷凝眉深思,叹声道:“尾大不掉,张公子于我们家三丫头有恩,我对他也有诸多不满,但若我们家先开口退亲的话,几个孙女的名声会更不好听啊!” 安国公星眸微动,笑道:“老侯爷,晚辈倒有个法子,只是需要先征求老侯爷的同意,若是老侯爷舍得这门贵婿,晚辈才敢放手去做。” 老侯爷疑惑地问:“贵婿?哼,安国公说的什么法子?” 安国公一脸严肃地说道:“老侯爷是正派人,向来不耻小人行径,可对付小人就得用小人的法子才行。实不相瞒,张回峰数次差点侮辱到傅大姑娘的名声,虽说有些事是他被逼无奈,可这人若非动过歪心,也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上次在侯府,我提前出来厢房,才没有中招,但我偶然间听见府中有下人欲要借张回峰陷害大姑娘……” 老侯爷眼中闪过难堪,下人哪里有胆子敢陷害府中千金小姐的名声,都是小林氏做的孽,只是这种家丑不好对安国公明言。 安国公没顾老侯爷的脸色,径直说道:“……于是我匆匆去过竹林,发现傅二姑娘与张回峰‘在一起’,当时有诸多人围观,非礼勿视,我一头雾水地离开。这件事张回峰亦是稀里糊涂中招,可若没有他先威胁我进府赴宴在先,傅大姑娘也不用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所以,老侯爷,回去后,晚辈就做了一件先斩后奏的事。” 老侯爷眼皮一跳,追问道:“什么事?” 安国公云淡风轻地说道:“张回峰已不能人道。” 老侯爷吃惊地瞪大眼,他不是迂腐的人,否则的话,他早将傅冉云关在猪笼里沉塘了,毕竟他曾在南疆恶劣的环境中与南诏国虚与委蛇那么多年,一些狠毒的计策也不是没有用过,可安国公的行为在他眼里依旧称得上“卑鄙”。 张回峰必定是生不如死。 安国公见老侯爷并没有露出怒气,暗暗放下心,淡淡地说道:“老侯爷,张回峰断了子孙根,我打算送他进宫。反正现在宫里的情况老侯爷心里清楚得很,兴许对张回峰来说,这条路比他走仕途会更快捷。” 大家都知道皇帝昏聩,耽于美色,在宫里,皇后的威严比皇帝还要管用,但是明面上大家都心照不宣。 老侯爷叹口气,说道:“好罢,若张回峰真进宫,我们家的孙婿绝不可能是个太监。” 安国公微微笑道:“多谢老侯爷宽容。” 两家没退亲,张回峰依旧是定南侯府未来的孙女婿,安国公这样先斩后奏,其实是冒犯了定南侯府。 老侯爷莫可奈何:“你已经做了,便是我不宽容也没法子。”然后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安国公,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手段太过狠绝,会折寿折福,我们做将帅的更是要懂得这个道理。安国公可以用其他方式惩罚张回峰,却没必要用这种让人绝后的方式啊!” 安国公不以为意地笑道:“老侯爷,焉知不是张回峰作孽太多,上天借我的手如此惩罚他的罪孽呢?”继而恭恭敬敬地说道:“不过,老侯爷的话是金玉良言,晚辈会牢记在心的。” 老侯爷幽幽一叹,知道安国公并没有听进去,但是安国公是为了他的孙女傅卿云而造孽,老侯爷想要骂他却于心不忍,甚至觉得是自个儿无能,没能保护好家中女眷,因此也舍不得再教训安国公,说道:“你有你的行事准则,好了,让魁玉进来,我跟他有话说。” 安国公会意,老侯爷这是为他和傅卿云创造见面的机会呢,他心里一阵雀跃,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退了出去,使唤小丫鬟去叫林魁玉,自个儿则去了林老夫人的院子。二门上的婆子看见他,甚至没有去通报,直接让他进去了。 此时,林老夫人正在歇晌,傅卿云和林翠玉在说话,听到丫鬟通报,在林翠玉的揶揄下落荒而逃,出来后,见到安国公时,脸颊依然红红的,粉粉的。 安国公略显压迫的目光居高临下地将傅卿云打量一遍。 傅卿云扑哧一笑:“我在侯府里,有祖父祖母护着,不会吃苦头,国公爷大可放心。” 安国公面上挂着招牌淡笑掩饰尴尬,轻咳一声,目光扫过傅卿云胸口,些微不满地说道:“大姑娘怎么没戴那片金锁?要常戴才会灵。” 傅卿云微微一愣,暗道,这人也太霸道了罢?难道要她每次见面都戴那把长命金锁?想是这么想,她心里溢出一丝丝甜蜜,男人是要哄的,便道:“这次出门匆忙,我怕弄丢了才没戴,下次我会戴上的。对了,我这里有小林氏那边的新进展。” 安国公神色一正,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小林氏诡异之处甚多,对傅卿云又是不死不休的态度,他当然得上心,问道:“什么进展?” 傅卿云轻咬唇角,眉梢颦起,说道:“是这样的,二妹妹出事后,小林氏没空料理菊花,我就使人将菊花搬到各个院子里,我院子里也分了一些,我发现,小林氏料理的菊花土壤跟别的土壤有所不同。这些土壤明明很普通,就是各家花店原来的土壤,我事后还买了那些花店的土壤,但小林氏的花盆土壤能让花草的种子在这个季节发芽,别的土壤却不行!” 安国公眉峰拧紧,不可思议地重复:“这个季节花草种子能发芽?” 傅卿云也匪夷所思地说道:“是的,这就是奇怪的地方。韩嬷嬷开玩笑说,小林氏的永和院里有妖气,所以从她院子里搬出来的土壤能催种子发芽,可是,小林氏的永和院如今是一片萧索,除了这次赏花宴养的菊花,别的地方包括她院子里的花园,并没有出现花草逆反季节发芽的异常情况。” 安国公说道:“你是说,小林氏对这些花盆做了什么,才导致花盆土壤改变?” 傅卿云点头:“我认为是这样,而且最大的可能是她配制了什么药水,因为,她私下藏了我们所不知道的药材,尽管我并没有发现藏在哪里。” 说完,傅卿云抿了抿唇,接着说道:“另外,小林氏每次出府,老侯爷派人严密监视她,她不可能中途脱身去买药。而这次弄巧成拙的张大家的等人,老侯爷严厉审问过,她们一口咬定药是小林氏给的。所以,我才说,小林氏手里依旧有我们不知道的药材。唉,可惜她是侯夫人,连老夫人都不敢轻易下令搜她屋子。” 小林氏是定南侯的正妻,是诰命夫人,定南侯驻守边疆,不管小林氏犯了多严重的错误,不管有多么证据确凿,除非皇帝亲自下旨降罪,否则的话,老侯爷和傅老夫人对小林氏的惩罚太过,在别人眼里就是公婆欺负丈夫不在家的儿媳妇,对定南侯府的名声极为不好。 所以,老侯爷每次对小林氏的惩罚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安国公寒潭似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冷芒,郑重地说道:“大姑娘,小林氏的确有诸多诡异之处,恐怕只能等定南侯回来后才能查个清楚了。现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府上的老侯爷和老夫人已经对小林氏生了警惕之心,你也……小心些,不要打草惊蛇。” 傅卿云点头,瞥见安国公眼中满满的关切,心里因为小林氏而生的寒气渐渐消散。 安国公看着傅卿云,暗道,要不是婚期已定,他真想将傅卿云早些娶回家,救她出龙潭虎穴。 他不知道,安国公府对傅卿云来说也是一样的龙潭虎穴。 第116章 “大度”四少爷 傅卿云回去后,让韩嬷嬷将花盆土壤扔掉,严肃地说道:“韩嬷嬷,花盆里种子发芽的事不要告诉别人,我怕引起府里人心惶惶,传出风声去,父亲和凌云打仗只怕会不安心。” 韩嬷嬷连连颔首:“姑娘说的是,这样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要是皇上在这个节骨眼上查我们家就完了。唉,小林氏真是个祸害!” 傅卿云幽幽叹息,小林氏真是不要命地想要往上爬,她一定要阻止小林氏,这一世不能再给皇贵妃娘家任何借口在定南大军里安插人手,分走父亲和凌云浴血奋战的果实。 隔两日,南疆开战的事传得人尽皆知,朝中大臣们对定南侯增派粮饷的折子吵得热火朝天,皇贵妃也在积极为自个儿娘家谋福利。不出傅卿云所料,三皇子的外家就以送粮饷的借口想要进定南大军。但是定南大军节节胜利,形势一片大好,太子一派并不赞同三皇子外家派人去指手画脚。 朝堂上吵得沸沸腾腾,小林氏顶着满城风雨前往恪亲王府送菊花,这一次小林氏回来的很晚。 傅老夫人病愈后,身子骨虚弱,养了许多日子也没养好,傅卿云和傅云靖每日来陪伴傅老夫人吃三餐,三人刚放下碗筷就听到杜鹃传话说:“老夫人,大夫人从恪亲王府回来,因听说老夫人正在用饭,她不便打扰,便没来请安。” 傅老夫人对这个儿媳妇完全不抱任何期望,闻言,还算和蔼的神色陡然沉下来:“哼,她不来请安,我才要省两分心呢。” 显见的,傅老夫人在为小林氏的无礼生气。 傅卿云见状,便对傅云靖使个眼色:“五弟弟,今儿个你回你自个儿院子写功课,我和老夫人有话要说,没有我监督,你可别偷懒!如果我听到丫鬟们说你不认真,看我明儿个理你!” 傅云靖忙嬉皮笑脸地说道:“好姐姐,我哪天不认真了?大姐姐不盯着我,夫人那里也不会少了人看着我,好像我就是那混账不爱读书的人似的。” 傅老夫人扑哧一笑:“你知道不爱读书的是混账就好了。” 傅云靖吐吐舌头,朝傅老夫人一拱手,便往寿安堂外去了,直到走出寿安堂他才全身松懈,蹦起来欢呼一声,他要回去教他的鹦鹉说话! 傅卿云目送傅云靖离开,扶着傅老夫人进了内室,杜鹃和徐嬷嬷识趣地离开,傅卿云这才感伤地说道:“老夫人,以前我小不懂,现在京城里风声鹤唳,个个盯着我们家,我才知道老侯爷和侯爷打仗有多艰险,并不是外面说书先生讲的那般轻而易举。” 傅老夫人欣慰地笑道:“你知道就好,以后你进了安国公府,安国公打仗是必不可少的。唉,咱们将门之家,外表看着光鲜,男人们死了也死的光荣,朝野内外称颂,可谁知道咱们这些后院女人们的担惊受怕,成日提心吊胆,有些没了丈夫儿子的,甚至生无可恋。安国公的母亲……唉。” 傅卿云眼睫低垂,安国公的母亲正是因为安国公的父亲阵亡才会郁郁寡欢,思念成疾,最终郁郁而终。思及此,傅卿云不禁心疼起安国公来,嘴里却说道:“老夫人说的是,孙女现在就很担心父亲和凌云。孙女是想,如今父亲和凌云正是紧要关头,我们这些在家享富贵的人没道理拖父亲的后腿,府里该严的地方得严起来了。但凡从府中传出个流言,父亲和凌云就可能受到影响,咱们与朝里的人也该减少些往来。” 傅老夫人想到小林氏的晚归,明明恪亲王妃已经不待见小林氏,怎么会留小林氏这么久呢?分明是恪亲王妃在通过小林氏打听南方的战况,而且小林氏常常一个人去恪亲王府送花,别人当他们定南侯府在巴结恪亲王府呢。 她冷淡地蹙眉,说道:“好孩子,还是你懂得体贴人,从明儿个起,我们侯府内眷不能再出侯府大门。” 傅卿云微微一笑:“老夫人经历的事多,卿云都听老夫人的。” 第二日,傅老夫人便让徐嬷嬷传儿媳妇们和孙子孙女们请早安,没能赶上请安的,就赶来吃早餐。 吃过早饭后,老侯爷和儿子们去上朝,傅老夫人便将昨晚的决定说了出来,着意看了眼小林氏:“……京城里只有官员们知道南疆在打仗,老百姓们还不知道,皇上并不希望在老百姓中引起恐慌,所以你们要慎言,也要敲打家丁仆妇,出去后不许胡言乱语,谁要是敢乱说话,直接乱棍打死!从今儿个起,你们跟我一起念经茹素,每天抄两遍《金刚经》,孙儿们在长身体就不做这个要求。没有必要,你们最好连娘家都不要回了。老大媳妇,你送恪亲王府的花不用亲自送了,我会吩咐妥当人转交的。” 因为南疆离京城远,一般南疆打仗,京城的老百姓都不知道,很多人也不会特意去关心。 小林氏本来因为定南侯打仗就紧张,府里知道些消息的人都不愿跟她走得近,她只能出府听听外面的消息,可现在傅老夫人连这个权利也不给她了,她连忙反驳说道:“老夫人,恪亲王妃身份尊贵,若是让下人送去恐恪亲王妃不满……” 傅老夫人冷冷地看着她,打断她的话:“我们定南侯府的侯夫人不在家为在外浴血奋战的侯爷和大少爷祈福,却像个下人似的当跑腿的花娘,你把我们侯府的脸都丢尽了!就这样,你还得意洋洋,外面的人传的沸沸扬扬,说你攀龙附凤,说我们定南侯府趋炎附势,你却不自知!真是蠢得连猪都不如!” 小林氏面色通红,傅老夫人当着小辈们的面骂她,犹如扇她一耳光,丝毫体面不给她留,就像在将她当反面教材教育孙子女们似的。 傅老夫人懒得理睬她的体面,小林氏把定南侯府的名声弄得臭成这样,她没休了她是看在定南侯的面子上,她轻哼一声,发泄一通没那么疾言厉色了:“这事我会跟恪亲王妃说的,恪亲王妃善良大度,必定会体谅你这个定南侯夫人的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林氏莫可奈何,谁让她是做人儿媳妇的呢? 傅老夫人说了一会子话,精神不济,疲惫地挥挥手让大家都下去了,休息片刻,便去小佛堂继续念经抄佛经,各房媳妇也都回去完成任务了。 小林氏回房后,沉寂很久,才红着眼眶砸碎一个茶杯,偷偷将傅老夫人骂个狗血淋头。 傅卿云见目的达成,在忧心里尝到一丝快意,她吩咐豌豆直接跟着寿安堂茹素。 这事传出去,傅卿云又获得一片赞叹声。 小林氏听到后更加难过,半夜里爬起来挠墙,挠断了指甲。傅卿云便是茹素,也比她和傅冉云的馒头咸菜的伙食好得多。 直接与傅卿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傅焕云,他如今在外院,想要报仇,却没法子进去二门,只能把力气用在长胖上。他牙痛的毛病被薛大夫治好了,又开始放开肚皮吃东西,每天强迫自个儿进食,结果肚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圆,身上的肉跟不上肚子长圆的速度,依旧瘦瘦的。所以,现在的傅焕云整个身形跟畸形一般。 老侯爷凶他两回不要那么贪吃,他左耳进右耳出,老侯爷让厨房限制他的饮食,他就去抢丫鬟的东西吃,或者偷偷拿房里的东西出去卖换银子在外面吃。老侯爷气得火冒三丈,后来索性懒得管他,随他去了。 所以,傅卿云有个孝名,傅焕云不孝的名声不用傅卿云宣传,他的体形就帮他宣传出去了。每天傅焕云从学堂里下学,那些孩子们就指指点点地说傅焕云是怪胎。 傅焕云逮着小孩子议论他就是一通骂,一通打,然后骄傲地拍拍自个儿的肚子,色厉内荏地说:“我这是肚量大,你们懂个屁!” 傅卿云偶尔听闻扁豆绘声绘色的描述,只觉得可笑,她甚至怀疑地想,前世傅焕云那么恶劣地害死他的亲外甥,是不是就为了傅冉云一碗燕窝粥的诱。/惑呢? 不过,傅卿云没有闲暇时间去想这些,她如今要管家,要抄佛经,间隙绣嫁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便是,她暗地里将小林氏的怪异之处偷偷告诉老侯爷,老侯爷便将人手给她,每次小林氏的花盆送出府之前,她都会亲眼看着下人们将花盆里的土壤换成普通的土壤。 因此,恪亲王妃前一天送到定南侯府的娇花奄奄一息,隔几日回到恪亲王府时变得精神抖擞,然后过了一夜便会因为寒霜而迅速枯萎。渐渐的,小林氏送来的花越来越多地养不活,送个空盆子回来,侯府的仆妇不住道歉。 恪亲王妃倒没觉得异常,因为冬天本就养不活花,反而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要是小林氏依旧能养活那么多花,她就要好好查查小林氏到底是不是有仙术了。 小林氏本来信心满满地等着恪亲王妃的传召,毕竟她能在冬天养活这些花,在京城里,在整个大齐,都是独一份,她不信恪亲王妃会不心动,可她等了许久不见恪亲王妃的邀请,而且恪亲王妃送来的花越来越少,她渐渐沉不住气,找到寿安堂和傅老夫人理论,质问道:“老夫人,媳妇送给恪亲王妃的花是不是都送到了恪亲王府?” 傅老夫人淡淡地掀开眼皮看她一眼,双手飞快地捻动佛珠,木鱼有规律地敲着,只看一眼,她又合上眼皮,声音同样淡淡的,心平气和地说道:“小林氏,那些花是恪亲王府的,恪亲王府是皇亲贵戚,我再蠢,也不会少送一盆到恪亲王府。不说别的,那些敕造的花盆是有编号的。” 傅老夫人越是淡定,小林氏越是气恼,她攥紧拳头,想起傅老夫人不许侯府女眷出府的话,恍然大悟地说道:“那恪亲王妃给我的邀请帖是被老夫人压下了?” 傅老夫人坐在烟雾缭绕的蒲团上,清清淡淡地否认:“恪亲王妃没有给过你邀请帖。” 小林氏紧咬唇瓣:“我不信,我为恪亲王妃养活那么多花,她肯定给我帖子了!” “徐嬷嬷,佛祖清净不易打扰,你送侯夫人回院子,侯夫人若是没抄完《金刚经》,不许她出院子。” 小林氏不服气地大吼:“你别想关着我!你们这些贱婢走开,不许碰我,我是定南侯夫人!” 徐嬷嬷充耳不闻小林氏的威胁,叫上两个粗壮的婆子把小林氏强行拉出小佛堂,然后在门口派了几个婆子守着,叮嘱她们不要随便放人进来打搅傅老夫人的清净。 任谁都看得出来傅老夫人的心力交瘁,徐嬷嬷暗暗瞪小林氏。 小林氏站在小佛堂外面,恨恨地跺脚,回去后,海桐惊讶地跑来跟她说:“夫人,上次的菊花盆里菊花枯萎了,竟长了一根草!天呀,冬天还有草发芽!” 小林氏心口惊跳,当面甩了海桐一巴掌:“什么冬天长出草,别满嘴胡沁乱嚷嚷!” 她找到那几个花盆,将里面那根青草连根拔起,揉个稀巴烂,看着满手青色的草汁觉得十分刺眼,对愣在那里的海桐怒吼道:“你个死丫头,站那当木桩子啊?还不快去给我打水洗手!” 海桐愣愣地应声,转身时眼泪悄然无声地滑下脸庞。 第117章 张回峰当太监了 韩嬷嬷轻声将小林氏闯小佛堂的事告诉给傅卿云,然后说道:“……姑娘,从小林氏那里弄回来的菊花盆,里面长的青草今儿个早上冻死了。” 傅卿云赶忙问:“都冻死了么?” 韩嬷嬷点头:“的确都冻死了,老奴亲自去看的。” 傅卿云松口气,微微一笑:“都冻死了才好,这说明恪亲王妃那里的花盆土壤若是长出杂草,也会冻死的。” 正说着,扁豆脚步轻快地进来,低声说道:“姑娘,刚才梅婆子说,小林氏回去后气得不得了,砸了茶杯子,后来不知什么缘故甩了海桐一耳光,海桐窝在房里哭呢。” 傅卿云眉梢一动,摇摇头说道:“小林氏迁怒海桐不是一天两天了。” 屡屡计谋落空让小林氏失了分寸,殊不知,她越是尖刻泼辣,越是不得人心。 扁豆看傅卿云没有指示,犹豫了下,又接着说:“姑娘,还有个人也哭了。是三姑娘,刚才老侯爷叫她去书房,回来后,三姑娘就将自个儿关在门里哭,藿香几个怎么劝也劝不住。” 傅卿云一惊,抬眼问道:“三姑娘哭多久了?可知为的是什么事?” 扁豆摇摇头:“为什么哭奴婢打听不到,不过,三姑娘哭了小半个时辰,现在咱们大房几个院子都传遍了,刚才奴婢经过菊蕊院时,二姑娘神神叨叨地坐在梅花树下吹冷风,冷言冷语地说,三姑娘是活该。亏得三姑娘没听见,不然得多寒心哪!” 傅卿云冷笑:“如今她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老夫人连请安不让她去了,以后你们少去招惹她,看见她绕着走。只要她不来惹我,我懒得跟她一般见识,总归,她后半生也就这样了。韩嬷嬷,我们去三姑娘的院子看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嬷嬷忙应诺,给傅卿云找来狐狸裘披风披上,领口一圈白狐狸毛,显得优雅而端庄,衬得傅卿云的脸比玉雪更白皙。 傅卿云有些不安,傅丹云向来胆小懦弱,很少惹是生非,直到小林氏在傅老夫人面前失宠,她才渐渐变得胆子大些,不过好在小林氏对付她都来不及,没有闲暇去针对傅丹云,傅丹云在侯府得以能喘几口气。这次老侯爷亲自找傅丹云谈话,想必是关于张回峰的。 傅丹云不惹事,可张回峰是个事故体质,他每次出现在傅家人面前,准会没好事发生。 傅卿云最怕的便是,老侯爷让傅丹云和傅冉云共侍一夫,与其如此,她觉得傅丹云还不如去做姑子算了。 来到傅丹云的蔷薇院,傅丹云的大丫鬟藿香如遇救星,流着泪水说道:“大姑娘可来了,再不来,奴婢要亲自去梨蕊院请的。大姑娘快来劝劝我们姑娘罢,一直哭,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藿香挑帘子,傅卿云沉着眉眼弯腰进入,就看见傅丹云穿着个旧袄子,伏在炕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韩嬷嬷摘了傅卿云的披风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傅卿云拍拍傅丹云,轻声说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傅丹云听到傅卿云的声音,一下子扑到傅卿云尚带暖意的怀里,狠狠哭了一场,直到哭得打嗝才渐渐止住眼泪,傅卿云也不说话,只温柔地顺着她的背,傅丹云三四岁上没了姨娘,一直以来在府里都是隐形人似的存在,只有傅卿云时时惦记她。 大房庶出的孩子只有她一个,因此,她的身份在大房兄弟姐妹中是很尴尬的。 傅卿云见她不哭了,这才柔声说道:“三妹妹,是不是张回峰又做了混账事,老侯爷骂你了?你别哭,这个人喜欢折腾,你还小,离出嫁的日子早着,等哪日老侯爷看不过眼去,自会收拾他!” 傅丹云掩着帕子,红着眼睛,哽咽道:“老侯爷说,姓张的进宫当太监去了!” 饶是傅卿云平日有多镇定,听闻这个消息仍旧忍不住狠狠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重复:“当太监?” 扁豆在旁边说:“啊呸!他那人模狗样的人进宫当太监,宫里收他么?” 傅卿云瞪她一眼:“多嘴!” 扁豆嘟嘟嘴,眼中幸灾乐祸,既然张回峰当太监了,肯定切了那玩意,她一阵恶寒,揉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退到旁边当木桩子。韩嬷嬷斜睨着她,眼中含着警告,轻轻捏了她一把。扁豆讨好地一笑,乖乖地不再说话。 傅丹云听了扁豆的话却破泣为笑:“大姐姐,不是我想惹你笑话,他去当太监,我反而松口气。就凭她跟二姐姐乱成一团麻的关系,哼,他两个才是姻缘天注定罢,我以为上次赏花宴的事,按张回峰喜欢攀附的性子会跟他们家老太太上门闹着娶二姐姐呢,谁知道,他会进宫当太监!真是好笑!笑死我了!” 傅丹云刚才还大哭不止,这会子居然说笑就笑了,哈哈的笑声听得人心里寒碜得慌。藿香紧张地看着傅丹云,怀疑傅丹云成神经病了。 藿香眼里的泪珠子就要掉落,考虑是否去请大夫,傅卿云朝她摇摇头,软声细语地对傅丹云说道:“三妹妹,老侯爷还说了什么?” 傅丹云的大笑声一顿,声音变得有些哀伤:“老侯爷让我去家庙里,大姐姐,你说,傅冉云闯了这么大祸,跟妹妹抢夫婿,老侯爷不惩罚她,却要我去家庙里……” 说着,傅丹云开始抽泣起来,因为刚才泪水流的太多,这次竟没有眼泪可流。 傅卿云怜惜地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妹妹,我觉得老侯爷让你去家庙是为你好……” 傅丹云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疑问。 傅卿云抚着她柔软的头发,接着说道:“……老侯爷是最爱护我们这些小辈的,你看凌云从小体弱,老侯爷从凌云两岁时便手把手带着他打拳,五岁时凌云身子骨壮了,性子却有些骄纵,老侯爷就让父亲带着凌云去南疆,从小见识战场的残酷。云梓呢,自从几年前变得胆小,老侯爷便常常让他独自上山、下野,他这些年总不再是老鼠胆子了罢?还有焕云和冉云,不管他们怎么坏,怎么给我们傅家丢脸,连老夫人都舍弃他们了,可老侯爷却没有放弃,耐心教导焕云,也没有赶走冉云……冉云那性子,即便赶到家庙里依旧会兴风作浪,老侯爷是想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傅丹云眼中希望的光芒渐渐消失:“可我是庶女……” 傅卿云好笑:“这跟你是不是庶女没关系。三老爷是庶子,可老侯爷花在三老爷身上的心力可是半分没有少。要我说,老侯爷最宠的是三老爷,只不过碍着老夫人的面子没有表现在明面上。咱们家是军功起家,要想子孙后代有出息,少不得要上战场。你看,二老爷和四老爷是文官,说句大不敬的话,一旦父亲和凌云有个变故,谁能顶上来?除了当武官的三老爷,二老爷和四老爷可不成。像现在这样,三老爷靠着父亲在军中的关系,在武官里面不知道混的多风生水起,只是平常三老爷不常在我们面前露脸,三婶娘低调,我们忽略了罢了。” 傅丹云惊讶地张大嘴,一时忘了哭。 傅卿云微微笑道:“你放心,父亲和凌云会好好的,我们姐妹靠着父亲和凌云的军功,不管在哪家都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好了,现在你相信老侯爷是为你好了么?我相信其中必有缘由,老侯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不会置子孙于不顾的。他,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傅丹云点点头,小心地看一眼傅卿云,扭捏地绞着手指头:“那大姐姐能不能帮忙打听下消息?我想确定张回峰那个人渣是不是真的当太监去了。” 傅卿云颔首:“这就对了,任何时候都不要绝望,事情总会有转机。老侯爷那里的消息我也不敢乱打听,不过,我会写信询问林家大表哥,让他帮忙打听消息。” 傅丹云心中的郁气渐渐消散:“多谢大姐姐,要不是大姐姐,我恐怕不是哭死在这里,就是埋怨死老侯爷了。” “我们是亲姐妹,何必见外。” 傅卿云吩咐藿香去打水,给傅丹云净面,亲手给她补妆,陪着她说了会子话,两人都有正经事要做,便各自去巡查院子。 傅卿云想想前世的状元郎,今生却做了太监,就觉得可笑至极,叹一声世事无常,她回院子后就往林家写了封信确认,到晚间,林魁玉已经派人将回信送了来,说确有其事,张回峰成为全燕京城的笑柄,他还暗示,这事跟安国公有关,当然,其中详细涉及男子隐秘,林魁玉并不敢在信中详写。 傅卿云暗暗笑了,安国公手段也忒阴毒了些。不过,俗话说,最毒妇人心,无毒不丈夫,那她跟安国公是不是天生一对了? 想着,傅卿云噗嗤笑出声,隔日就将消息递给傅丹云。 第三日上,傅丹云就像她平常存在感不强烈一样,默默地乘了辆马车就出城去了。来送行的人只有傅卿云,临行前给傅老夫人磕头,傅老夫人摸摸她的头,一句话也没说。 傅卿云送完傅丹云回来,正准备去看看小林氏给恪亲王妃养的花,谁知小林氏闯到二门上,跟二门口的婆子大吵大闹。 小林氏状若疯狂,恪亲王妃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不能放弃:“我是定南侯夫人,你们谁敢拦我,我家法伺候你们!” 上一次放傅冉云出二门的婆子们被老侯爷打了一顿板子赶去倒夜香,这些婆子们正是从倒夜香处上来的,哪里敢因此弄丢了好差事,任由小林氏如何叫骂都不让开。 傅卿云漫步走过来,语笑嫣然:“夫人,这是怎么了?何苦跟一群婆子过不去。” 婆子们赶忙蹲身行礼:“大姑娘安。” 傅卿云点点头,示意她们起身。 小林氏看见傅卿云火气更盛,忽然她脑中闪过一道光,恶狠狠地说道:“傅卿云,是不是你在老侯爷面前搬弄是非,让老夫人不许我出门的?” 傅卿云语调不变,奇怪地说道:“夫人何出此言?老侯爷和老夫人的决断从来不会受别人干扰,尤其我是小辈,我若是在老侯爷和老夫人面前告夫人的状,便是不孝,老侯爷第一个不饶我。” 傅卿云的目光扫过小林氏身后的海桐,略微惊诧,只见海桐的脸颊有严重的冻伤,现在还没下雪,她的脸就冻伤了,可想而知,若是再不及时治疗,等寒冬到了会更严重。她敛下多余的表情,海桐这个伤应该是被小林氏打的那一巴掌没消肿而造成的。 小林氏气愤地说道:“哼,你别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好骗。” 傅卿云看着她不说话,她就是这样明晃晃地欺骗她,小林氏也拿她没辙啊! 小林氏瞥见傅卿云的眼神,更为恼怒,咬牙切齿地说道:“恪亲王妃这么久没邀请我去恪亲王府,是不是你把我的花给换了?” 傅卿云更加惊异:“夫人,我哪里敢换恪亲王妃的花!” 夫人,你怎么知道哇? 第118章 张太监想娶媳妇 傅卿云嘴角隐忍着笑意,她的确没换恪亲王妃的花,只不过是从城外弄了些跟恪亲王府很像的土壤,然后换掉土壤,重新将花移植上。这不难做,定南侯府庄子上多的是经验丰富的花娘,所以那些花不会当天就死了。 小林氏不甘心地叫嚷:“我不信,我要亲眼看看那些花!你们肯定动过手脚,你们就是看不得我好过!” 傅卿云颦眉,为难地说道:“夫人这个要求应该跟老夫人说,恕我不能做主。” 小林氏气结,她也知道傅卿云不能做主,可她就是心里不安,想要亲眼看看那些送出府的花。 傅卿云看一眼二门之外有人伸头缩脑地偷窥,便走进二门,说道:“夫人,我要去抄佛经了,晚上要交给老夫人看的,恕我不能奉陪。” 言罢,傅卿云施施然走了。 小林氏瞪着傅卿云悠闲的背影,在心里大骂傅卿云是头白眼狼,早知道傅卿云会变得这么难缠,大林氏生下傅卿云的时候,她就应该毫不手软地掐死傅卿云! 若是当年她果断一点,这世上根本不会有傅卿云和傅凌云,他们不感激还罢了,一个个地来给她找晦气。 小林氏真是气死了! 傅卿云回到院子没多久,便被傅老夫人叫去陪小林氏看着花出府,因为傅老夫人精神不是很好,就让傅卿云代替她去。 傅卿云低声询问杜鹃才知道小林氏又去小佛堂外大闹,傅老夫人不胜其扰,徐嬷嬷叫婆子去抓她,她就赖在地上撒泼。傅老夫人实在没办法,才叫来傅卿云。但傅老夫人是真不想再见小林氏一面,都是由徐嬷嬷出面。 傅卿云脸色铁青地陪着志得意满的小林氏来到运送花盆的地方,小林氏细细查看过花盆里的土壤,又一一检查花朵,这才让人将花盆搬到烘暖的马车上运出府。 这一次,花盆的数量只有五盆。 小林氏一路看着马车出府门,她瞅准一个空子要跳上马车,傅卿云眼疾手快地拉下她,小林氏一下子被掼在地上。傅卿云又吃惊,又生气,万万没料到小林氏居然这么幼稚,居然想当着她的面跳上马车出府。 是不是以为出了这个府门,定南侯府所有人都要给她体面,任她为所欲为? 做梦! 小林氏摔得腰疼,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傅卿云气哼哼地说道:“你这个不孝女!竟敢打你母亲。” 傅卿云讥嘲地盯着小林氏的眼睛,嘴里却担忧地问:“夫人你没事罢?我不是故意冒犯夫人的,只是看见夫人从马车上掉下来,想去抓住夫人,扶夫人一把,没想到……我力气不够,夫人还是掉到地上了。”她斜一眼扁豆和苍耳:“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赶紧扶夫人起身啊!如果给外面各府的人看到,夫人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客?” 她冷冷地瞥了眼小林氏,语气含着警告。 小林氏想不依不挠,如在小佛堂前那般撒泼,她这是跟赵老夫人学的,虽然难看了些,但她在傅老夫人面前本就没体面,也就不顾面子地闹,此时,却不敢把脸丢到府外去,因此,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嘴里呵斥道:“你们两个贱丫头弄疼我了!” 话音未落,一个耳光就直冲苍耳而去。 扁豆眼明手快地拉开苍耳,惊呼道:“夫人,你的手怎么了?怎么抽搐成这般?要赶紧看大夫啊!” 小林氏屡次落败下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而今儿个竟连个小丫头都要拿她的强,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贱婢!你竟敢咒骂我这个当家主母!” 说完,又想出手教训扁豆。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打雷似的呵斥:“老大媳妇,你一大清早,在大门口闹什么!还有没有个体统?” 小林氏瞬间全身僵硬,缓缓转过身来,看见老侯爷和傅家三个爷们齐刷刷地站在大门口,一个个脸色铁青。 傅卿云赶忙上前见礼,脸遮在帷帽里。小林氏诺诺地跟着照做。 老侯爷问傅卿云:“卿丫头,你们跑到府门口干什么?” 傅卿云如实说:“老夫人让孙女陪夫人查看运给恪亲王府的花,刚走到大门口,夫人突然跳上马车,眼看夫人掉下来,我扶了一把,结果夫人掉地上去了……孙女这两丫头不懂事,惹了夫人厌烦。” 老侯爷脸色更黑了:“闹什么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看是上回打板子打得轻了!” 小林氏蓦然间觉得屁股和腰又在隐隐作痛,脸色微微发白,那次被板子硬生生打昏的记忆让她刻骨铭心,记忆犹新。 老侯爷冷哼一声,带着三个儿子进府。傅卿云趁机溜走,扁豆和苍耳赶忙跟上。 小林氏等他们走远了,眺望看不到影子的马车以及门口扛刀的侍卫,反手甩海桐一个巴掌:“你是死的么?看你家主子被欺负,你动也不动!没眼色的东西,反了天了!” 海桐轻轻“啊”了一声,小林氏甩的巴掌就在她冻伤的脸颊上,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脸上的疼痛跟针刺似的,密密麻麻的,被冷风一吹,又变得木木的没有知觉。 海桐心里流淌的血液凝固成冬天的冰。 老侯爷回到寿安堂,和傅老夫人说话:“今儿个三丫头送走了?” 傅老夫人点头:“卿丫头送的。” 老侯爷叹了声,说道:“张回峰进宫当太监了。” 傅老夫人一口茶没忍住,“噗”地喷出来,摸出帕子擦擦身上的茶渍,半晌才发现不是自个儿幻听,似笑非笑地看着老侯爷:“老侯爷开玩笑罢?” 老侯爷无奈地摇摇头:“这种事哪里是能开玩笑的?前些日子安国公就跟我打了招呼,张回峰名声差成这般,想走仕途是别痴心妄想了,他就找了个人在张回峰耳边灌输些当太监的威风——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正好出宫办事,在那茶楼里停脚,小太监和店主殷勤伺候,被他看到了,他就起了歪心,又喝了几口黄汤,自个儿跑到李贤德面前自荐要当太监。我估计李贤德接了安国公的话,李公公当即就将张回峰带进宫里,记在名册上,对外说他已净身。这下子,张回峰想出宫都不成了。” 傅老夫人脸色阵红阵白,只当张回峰是被李贤德弄成太监的,片刻后,才从震惊里幽幽回过神:“真是作孽!也怪不得安国公,是他自个儿将名利权势看的太重,无所不用其极。” 老侯爷淡定地说道:“是啊,安国公年纪不大,看人却很准。等赶明儿个李贤德让他在皇上面前过了脸,我们再提出退婚不迟。” 傅老夫人隐隐觉得不祥:“老侯爷,张回峰不会因此报复我们家罢?” 老侯爷冷笑:“他报复我们家?老夫人尽可放心,太监识字,在宫里是大忌,何况张回峰满腹诗书才华,就是借李公公的手用一用罢了。” 傅老夫人神色一凛,张回峰这辈子算是毁了。她微微放下心,毁掉张回峰,总比毁掉她亲孙女强,虽然那个孙女平常不得宠,但终究身上流着她的血。 老侯爷听到的消息,傅卿云早听说了,而且林魁玉又给了她新消息,张回峰这个会作诗的太监在皇上面前展现他的才华,现如今他正是春风得意呢。 傅卿云暗暗盘算,老侯爷该发力了。 果然,没过两日,老侯爷递折子进宫,皇上从美人膝上起身见这个股肱老臣,睡眼惺忪地问:“傅爱卿,可是南方又传来捷报?” 老侯爷敛下不虞的神色,南方打仗,皇帝却在宫里无忧无虑地和皇贵妃姐妹俩鬼混,连朝政都不理,放在哪个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武将身上都会觉得不舒服,而且传报兵会第一时间将战报传到宫里,而不是他定南侯府,真要这样做了,定南侯府得扣个藐视皇帝的帽子。 好在老侯爷早知道皇帝的秉性,懒得理会皇帝的没常识,神色如常地说道:“皇上,老臣今儿个不是为南方的战事而来,而是为张回峰而来。” 皇帝听到张回峰的名字,惺忪的睡眼终于清明了些,说道:“原来是张回峰啊!朕听说他是你们家未来的三女婿,朕还奇怪,他怎么会进宫当太监,只是没来得及问原因。为此,朕特意让身边公公检查,嘿,他的确是个真太监!” 任凭老侯爷定力再好,脸色也不由得黑了黑,这皇帝再怎么着,也不该幸灾乐祸罢? “皇上所言极是,张回峰曾经救过老臣的孙女,并与老臣的三孙女定亲,可他现在做了太监,侍奉皇上,为了让张……张公公全心全意侍奉皇上,老臣想跟皇上请命,解除张公公与老臣家的婚约。” 皇帝本来说到高兴处,见老侯爷绕着婚约的话题不放,兴致大减,稍微动了动脑子,便道:“嗯,这是应该的,李公公,传张回峰张公公上来。” 不到片刻,张回峰穿着小太监的服饰,手里摆个拂尘便上来了——张公公在宫里暂时领了个打扫卫生的活计,平时用的是鸡毛掸子,伴架时换成拂尘,方便给皇帝赶苍蝇赶灰尘之类。张回峰垂着的眼轻轻抬起,看见老侯爷,脚步微微一顿。 皇帝兴高采烈地指着张公公说道:“傅爱卿啊,张公公可是宫里最得朕欢心的太监,整个宫里数他文采最好!” 老侯爷说“是,是”,不等皇帝下一句话,他就指着张回峰气愤地跳脚骂道:“张回峰!我傅家哪里对不起你,你前后侮辱我两个孙女的名声,现在还抛弃我三孙女,跑进宫里当太监!你要置我傅家的脸面于何地!” 老侯爷噗通跪在皇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皇上啊,老臣实在没脸见皇上,如今京城里流言四起,说的全是我们傅家的坏话,这死小子还跑来给老臣没脸,老臣没脸见列祖列宗啊!” 皇帝惊呆在龙椅上,瞪大眼看着这数十年难见的一幕,想当年老侯爷在他面前哭,是为了定南大军的军饷,这次却是为了张回峰,他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老小子,他不就是啰嗦了两句么?结果,老侯爷就哭给他看。 皇帝轻咳一声,定定神,看了眼同样呆掉的张回峰,好言好语地说道:“好了,老侯爷,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在晚辈面前也没脸。赶紧平身罢。” 老侯爷倚老卖老哭完,起身恨铁不成钢地对张回峰说道:“回峰啊,你数次伤三丫头的体面,这次听说你进宫服饰皇上,三丫头一气之下去了家庙,哭得死去活来,一定要剃发为尼做姑子。我劝了许久,她至今仍在带发修行。既然你们家的缘分尽了,这婚约,也就解了罢!我定南侯府会好好补偿的,毕竟你救过我孙女的命。” 皇帝微微点头,原来傅家还有个讲究脸面的姑娘。 张回峰初时的震惊过去,知道老侯爷不过是做戏,他敛去脸上的神色,硬邦邦地说道:“老侯爷,晚辈不想解除婚约。” 第119章 舌灿莲花,进谗言 此言一出,皇帝和老侯爷同时愣住。 老侯爷赶忙问:“回峰,这是为何?我并非是想不守约定,逼你退亲,而是因为退亲之后,你才能在宫里好好侍奉皇上啊!” 皇帝嘴角带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一个太监不想退亲,想娶定南侯府的孙女?哈哈,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张回峰用真挚的眼神看着老侯爷,诚恳说道:“老侯爷,请您相信我,我进宫是逼不得已,是想给三姑娘更好的生活。而且我救了三姑娘,已经让三姑娘失去清白,所以,我要为三姑娘负责到底!” “噗!” 皇帝瞪了眼李贤德。李贤德急忙捂住嘴,不愧是连皇帝都高看一眼的“小太监”,舌灿莲花的本事他都比不上,心比天高的境界他更比不上。 老侯爷的脸一下子变得青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张回峰一个太监竟敢肖想他的孙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个什么德行。 老侯爷沉着脸,语重心长地说道:“回峰,宫里太监没有娶妻的先例,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主动提出来,是为你好。” 张回峰更有话说了:“老侯爷,晚辈也是为三姑娘好,三姑娘的清白毁在我手上。现在三姑娘听说我做太监便冲动地要绞头发做姑子,若是我同意退亲,三姑娘认为我一个太监都嫌弃她,岂不是要去自杀?我张回峰怎么能因为做了太监就不顾她的死活。而且,宫里规矩并没有明确说太监不能成亲。晚辈非常感谢老侯爷的好意,但老侯爷,我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姑娘香消玉殒。” 张回峰的狡辩让老侯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无论他怎么劝导,张回峰就是死不松口,吃定傅家三姑娘。 皇帝和李贤德看了半天好戏,皇帝让李贤德上茶给老侯爷润润喉咙。老侯爷生气皇帝不帮他说话,僵着脸告退,气咻咻地出宫回府。 回府后,老侯爷沉淀下激动的心情,唉声叹气地跟几个儿子和傅老夫人短短叙述了下,几人跟着生气。 老侯爷说道:“我看啊,皇上正新鲜着张回峰,八成是想换个心情看好戏罢了。唉,咱们家就惨了,为了给皇上逗闷子,这次三丫头的名声更不好听了。” 傅老夫人出主意:“要不,我们让三丫头在家庙里闹一闹,传些风声出去,就说她不满张回峰当太监,如果张回峰不退亲,她就当尼姑?” 老侯爷摇摇头:“今儿个张回峰故意曲解我的话,让我没办法在皇上面前辩解……请神容易送神难,当初我就不该那么轻易地同意三丫头和二丫头换排行,如今二丫头自个儿作孽名声败坏,还搭个三丫头进去!” 傅老夫人嘴里发苦,眼里也是悔意:“都怪小林氏出的骚主意!说这些没用,老侯爷,张回峰不要脸皮都要拉我们三丫头下水,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得逞。三丫头这样干耗着,不说她一辈子毁在个太监手上,咱们府上其他丫头的名声可全坏了!就是几个孙子娶媳妇,听说咱们竟然还有一门太监的正经亲戚,笑也笑死我们了!” 傅二老爷三人神色一凛,互相看了眼,顿时变得更加紧张。 有一门亲戚是太监!不仅笑死京城贵族,恐怕几百年后仍然是傅家的笑柄。 老侯爷哭笑不得:“罢了,我这张老脸就是彻底舍出去,也不能让咱们傅家有一门太监亲戚。” 当日下午,老侯爷登门拜访安国公府,第二日,老侯爷、安国公和太子三人相携进宫。 张回峰看见安国公三人,再次愣了下,思绪飘远到第一次被人下手的时候,那天他就怀疑是安国公干的,谁知道没隔几天,又有人来下手,而且是同一个地方,这让他陷入彻底的绝望里,当他发现声音开始变得尖细时,****饮酒求醉,想要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梦忘掉,但每次醒来后摸到下面,他便得面对现实。所以,当有人告诉他可以摆脱这种绝望时,他便毅然决然地进宫当太监。 当然,第二天酒醒后,他就后悔了。可宫里不比宫外,不是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于是,他只好认命,并且把对安国公的恨意藏在心底——他不确定是否是安国公做的,可他必须找一个仇人作为目标,报仇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老侯爷旧事重提,直接激动地抓住张回峰的手,哭道:“回峰啊,昨儿个我回去后问了三丫头,三丫头死也不愿跟皇上抢人,你是伺候皇上的人,应该一心一意,怎么能因为她而分心?回峰啊,你要体谅三丫头的良苦用心啊!” 张回峰看了眼安国公,心口微堵,才一晚上而已,老侯爷的口齿就这么伶俐了,他脑中急转,机智地说道:“老侯爷多虑了,我在宫里不能出宫当然得一心一意伺候皇上,为了三姑娘的清白着想,我可以先将三姑娘娶回家,让三姑娘和我母亲过日子,这样我既能安心在宫里当差,三姑娘的清白也保住了,不是两全其美么?” 皇帝以为张回峰会屈服,没想到张回峰竟然又一次峰回路转!本来他在打呵欠,因为张回峰的这几句话,精神突然就振奋了,立时正襟危坐,意识从昨儿个晚上的旖旎红帐中剥离出来。要知道,他一沾上皇贵妃的身子就不想与她分开的,现在来了个李婉容,姐妹俩一个娇憨可爱,一个稚嫩稳重,他正喜欢得紧。 老侯爷再次见识到张回峰没有下限的廉耻心,他就不该高估张回峰的无耻的。 这时,安国公瞥一眼目瞪口呆的老侯爷,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冷峻的眉眼瞬间变得柔和许多,没有平时那般锋利,他朝太子看一眼。 太子避过“清白”二字,呵呵笑道:“张公公,三姑娘的意思是,张公公已经不是男儿,三姑娘因为羞愤张公公自作主张进宫做太监,不顾张家香火而跑到山上当姑子。其实想想,孤也觉得难以理解,张公公丢下年老的寡母和未过门的妻子,连祖宗香火都不顾,是不是太不负责任呢?试问,这样的张公公,三姑娘怎会甘愿下嫁。而且张公公本就是乞丐出身,三姑娘出身侯府,没有嫌弃张公公,张公公却不珍惜,变本加厉,导致傅三姑娘完全失望。唉,好好一桩人间佳话竟被张公公毁了,真是可悲可叹!” 这话一点脸面没给张回峰留。跟这些天天玩手段的人拼下限,张回峰就输了。谁让太子地位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即便太子打他的左脸,他还得恭恭敬敬地将右脸转过来给太子打。 张回峰眼角扫过安国公,隐含恨意,他慌里慌张地跪下:“太子的教诲让奴才羞愧。” 仅仅是一个称呼的变化,张回峰的身份立刻变得极为低下,就连张回峰自个儿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太子朝皇上一拱手,灼灼目光清亮如许:“父皇,傅三姑娘是定南侯的嫡女,掌上明珠,如今定南侯在边关打仗,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太监闹得心中不宁,想必父皇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张公公是自愿断了子孙香火,求父皇看在老侯爷和定南侯的份上让张公公和傅三姑娘解除婚约罢,而且张公公自个儿也同意了,由父皇解除婚约,也能让傅三姑娘减少声誉上的损失。女子名节大于性命,父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老侯爷双膝触地,老泪纵横:“多谢皇上和太子爷!”安国公跟着跪地。 轮到张回峰瞠目结舌,他根本没同意解除婚约好罢?只是说羞愧而已,但是太子的话他可不敢反驳。 皇帝听到这里已经充分满足了好奇心,心情甚好地说道:“宫里太监找对食只有找宫女的,哪有找宫外姑娘的。张公公,以后朕给你看个漂亮的宫女赐做对食,免得你想着宫外的媳妇却不能相见。今儿个起,张公公,你和傅家三姑娘的婚约正式解除,以后安心留在宫里当差罢。” 张回峰这种没节操的人留在宫里,正好时不时给他逗个闷子。 张回峰悄悄抬眼瞥见皇帝的眼神,他心里一阵悲哀,皇帝看他的眼神就是看个笼子里的宠物:“奴才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侯爷、安国公和太子也跪下山呼万岁。 皇帝摆摆手,带上李贤德回到皇贵妃的宫里继续厮混。 安国公看着张回峰的眸光带着冷意,面上却微微笑道:“张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以后可得多多指教我等,张老夫人在宫外张公公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命人照顾好张老夫人的。” 张回峰心惊肉跳,看着安国公平静的眼眸,心里直打鼓,咬牙感激地说道:“多谢安国公的好意,奴才的母亲奴才自己可以照顾的。” 安国公却摇摇头说:“这种话张公公以后不要说了,一入宫门,张公公心里只该有皇上一人,宫外的人就不要再留恋了。总之,张公公安心就是。” 张回峰心里发堵,忍着怒气颔首,向三人告退,回去后他狠狠地磨牙,思量一番后,到皇贵妃的宫里给帝妃二人画像。在宫里别的不说,美人倒是真的很多,尤其是这个皇贵妃,美艳不可方物,对上她那秋水盈盈的无邪水眸,人的魂魄似都要被她吸进去。他暗骂一句勾。/人的小妖精,一阵心旌荡漾。 画完画像,张回峰将画纸展示给皇帝和皇贵妃二人看,皇帝笑道:“皇贵妃的眼睛没有神。”举笔在皇贵妃的眼睛上描了两下,顿时皇贵妃那副慵懒的猫似的眼神便活灵活现了。 皇贵妃偎在皇帝身上,只差一点便坐到皇帝的大腿上,水眸瞥着画像,娇声道:“皇上真坏,人家的眼神哪里是这个样子的?”就像刚从皇帝的龙榻上起身时似的。 皇帝乐了:“爱妃不信,可去湖边看看倒影。” 皇贵妃竟真的下地,快活地跑到湖边看倒影,跟天真的少女一般。在皇帝眼中,皇贵妃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少女,需要他的呵护。 张回峰突然跪下对笑意盈盈的皇帝说道:“皇上,今儿个奴才给皇上丢脸了,求皇上责罚。” 皇帝奇怪地说道:“张公公,你何罪之有?” 张回峰面色惶惶地说道:“奴才是皇上的人,被人强行退亲已经够给皇上丢脸了,而且老定南侯和安国公还以定南侯打仗不可分心为由,威胁皇上。奴才丢了未婚妻事小,但皇上被人威胁却是事大啊!” 这种对话,他自然不敢提及太子。 皇帝略略一想,太子那话只是道出一个父亲关爱女儿的事实,但听张回峰这么一辩,倒的确有威胁他的意思,好像他不下旨让张回峰和傅丹云解除婚约,定南侯打仗就会输似的。越想,皇帝越觉得有可能,他脸上的怒气越盛,更可恶的是,太子竟然和安国公、老侯爷串通好来糊弄他! 本就不是十分喜欢太子的皇帝对太子看得更不顺眼。 皇贵妃兴高采烈地从湖边跑回来,娇羞地躲在皇帝的怀里,不肯再将那对水眸示人。 皇帝问:“爱妃,朕听说你娘家有个兄弟叫什么来着,是户部的?” 皇贵妃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是啊,叫洪犇ben,他在户部干了有十年之久,之前臣妾还跟皇上举荐他给定南大军送粮饷呢。皇上怎么提起他了?” 皇上在她嫣红的小嘴上亲了一口,扬声对李贤德说道:“李公公,拟旨……” 第120章 莫得罪小人 张回峰看着桌案上用双龙抢珠镇纸压着的帝妃画像,嘴角邪邪勾起,暗道,哼,你们这些算计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老侯爷,这是我张回峰送给你们的第一份大礼。 皇帝斜睨一眼恭恭敬敬站在旁边的张回峰,想到张回峰单单留着皇贵妃的眼神给他画,给他和皇贵妃增添不少情趣,这个人极合他的心意,便笑说道:“李公公,你让礼部去宣旨的时候,带上张公公,顺便去定南侯府告知傅爱卿一声,粮草这么大的事该让傅爱卿也知道知道。张公公,无论怎么说,定南侯府曾经是你的岳家,你去的话这旨意就更加合适了。” 李贤德一愣,忙应诺。 张回峰面无表情地道“是”,心里则无限得意。果然如那位酒友所说,跟在皇帝身边就相当于有了无形的权势,借助龙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第一次,他对太监这个身份不是那么排斥。 且不说皇贵妃的娘家洪府接到圣旨时的心情,单说定南侯府听到皇上的口谕,神色变得有些微妙。洪犇的事在朝堂上吵了这么久没有个定论,结果呢,皇帝金口一开,就匆匆忙忙定了下来。 张回峰第一次在老侯爷面前昂首挺胸,看着跪在他面前的老侯爷和傅家那三个看不起他的老爷,心里别提有多解气,他将那只没有小拇指的手藏在袖子里,背在身后,面上亲切地说道:“老侯爷快起身罢,以后定南侯就要和洪世子好好合作,共同抵御外虏。” 老侯爷暗自冷笑,张回峰还没爬到李贤德那个位置呢,就敢用这种吩咐的语气跟他说话,真是不知死活!李贤德都不敢在他面前狐假虎威,张回峰算个什么东西! 瞬间,老侯爷身上气势全开,仿佛又回到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下一刻钟就会敲响战鼓,气势凛凛,满身的煞气扑向张回峰,铿锵有力地说道:“张公公多虑,大齐打仗向来是举国上下众志成城,皇上圣心所向,民心凝聚,只要没有小人作祟,我泱泱大齐,何愁不能打胜仗!” 张回峰感觉老侯爷的目光像一把磨过千百遍的刀,直直射向他的心口,他心脏扑通急跳,双腿不自觉地打颤,这才发觉是自个儿太天真了,眼神有些发直地喏喏道:“是,老侯爷说的是。” 等走出定南侯府,他一抹额角,竟然全是冷汗。 李贤德掂着傅二老爷送的沉甸甸的荷包,漫不经心地用尖细嗓音说道:“张公公,你今儿个着实心急,哼,以为在皇上面前讨两句好,就能胡言乱语了,这些将领们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别哪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咱家言尽于此,张公公,你好自为之罢。” 张回峰虽然尝到一次当太监的好处,却还没适应太监的身份,听到李贤德这个大太监教训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但他在宫里这几日学规矩,知道李贤德手眼通天,除了皇贵妃和皇后,宫里嫔妃个个得看他眼色,他眼珠子一转,便腆着谄媚的笑脸说道:“多谢李公公提携之恩,要不是李公公,我张回峰也不能在皇上面前露脸,以后我就全听公公的,公公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公公让我往西,我绝不敢往东。” 李贤德见他识趣,翘起兰花指点点张回峰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点得张回峰身子微微一晃,他的笑容带着几分女子才有的妩媚:“张公公的确是根当太监的好苗子。太监嘛,说直白点,就是天子的奴才,当奴才就要有当奴才的自觉,皇上让咱们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服侍好皇上就行,朝堂上的事自有皇上和大臣们做主,而不是你教皇上怎么做。咱家可不想教出个干涉朝政的小太监!”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李贤德描长的眼尾微微一挑,这张满是老树皮的老脸上顿时出现了妩媚与凌厉的结合体表情。 张回峰心里一阵作呕,而李贤德的话的确让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后背上冷汗直冒,可转过念头来一想,若是他什么都不做,那还怎么打击安国公和定南侯府?想想几十年后他变得跟李贤德一样阴阳怪气,他就厌恶地想吐,刚才的恐惧顿时被抛之脑后,嘴里忙不迭地应是,又说道:“李公公,我就是不服气,当时老侯爷说到傅三姑娘因为不想嫁给太监就要去做姑子,我心里就想,太监也是人,虽然没了根儿,但是,我们也一样可以娶妻。我当时只是不服气老侯爷他们提到太监时,那种厌恶的表情,才斗胆在皇上面前进言……” 李贤德勾起一边嘴角,讽刺地笑道:“哟,原来你还想着娶妻的事呢!定南侯的嫡女,岂是你一个太监敢肖想的?” 话是这么说,李贤德微微皱了皱眉,显然是因为张回峰这番话而不舒坦,没有人愿意自个儿的尊严被人踩在地上践踏,即便这个人的身份低到尘埃里去,便连乞丐都是有自尊的。李贤德心里门清,那些当官的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捧着他,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鄙夷呢。 张回峰委屈地说道:“这桩婚事是我做太监前定下的,凭什么我一做太监,他们就要退亲?足可见老定南侯是个趋炎附势的人。而且,那些大臣也是给皇上办事,帮皇上治理国家,跟我们这些当人奴才的有什么区别?” 李贤德敲他脑袋,神色严厉:“与傅三姑娘的亲事已经退了,你就不要想了,这些蠢话以后也别再说!在宫里生存的第一条便是谨言慎行,须得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今儿个的话咱家就当从没听见过,你也烂在肚子里罢。” 张回峰一边应诺,一边暗想,看李贤德深思的表情,他的话应该已经在李贤德的心里埋了一根刺。哼哼,安国公和定南侯府以后可得小心着李贤德这个天子近侍。 李贤德则凝眉看着张回峰的背影,暗暗想着,张回峰虽然口才不错,可嘴巴把不住门,等皇上新鲜劲儿过去,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下场,所以以后还是远着他罢,反正安国公交代的事他已经办完了。 想到安国公,李贤德的眉梢里藏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且不说张回峰没能回家探望老娘,在宫里如何讨好皇帝,如何在皇帝面前给安国公上眼药,定南侯府却因为皇上的圣谕而炸开锅,这般“恩宠”对傅家来说算不上喜事。 傅卿云听到洪犇这个名字就知道,虽然这一世定南大军节节胜利,改变了前世的败局,但是有些注定会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洪犇是皖北侯府洪家的世子,有个外号叫洪三牛,为人跟牛一样倔强不达目的不罢休,却没有牛的老实忠厚,是个最最好大喜功的人,在户部这些年没少趁着职务之便搜刮民脂民膏。 边关将领最不希望洪犇来送粮饷,这个雁过拔毛的皇贵妃亲兄弟,不仅会贪墨粮饷,而且每次去边关都会赖在边关不走,等着将领打完胜仗回京分人家的功劳,当然,若是大齐吃败仗,他绝对跑得比兔子快。 傅老夫人忧心忡忡:“选谁送粮饷不好,怎么会选他呢?” 老侯爷安慰傅老夫人,说道:“朝廷迟迟不发粮饷,正是因为焦点在于是否派洪犇去,派别人去,洪犇就会说已经没有粮食和军饷可调。现在这情况,也不能说坏,有粮饷,总比朝廷拖到打完仗还不发粮饷的好。” 傅老夫人没办法,只能顺着老侯爷的思路安慰自个儿,洪犇就算贪墨,总会留下一半的粮饷送到南方去。 这时,杜鹃站在富贵花开的帘子外面禀报:“老侯爷,门房来报,安国公来访。” 老侯爷忙起身说:“快请,请安国公到我书房里去。” 傅老夫人刚想提起傅丹云的事,听见安国公来了,只好把话压下。 书房。 安国公神情严肃地站在老侯爷面前,行完礼,说道:“老侯爷,晚辈刚回府便听说皇上下旨定了洪犇为护送粮饷的人选,于是进宫打探了下,竟是张回峰在陛下面前中伤老侯爷晚辈,以及太子,晚辈不敢耽搁,急急过来告知老侯爷一声,以后在宫里要小心张回峰。” 老侯爷震惊:“张回峰才进宫没几天罢?他哪里来的那么大脸面在皇上面前进谗言?古人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话果然没错。” 安国公凝眉道:“张回峰这人若非阴差阳错成为太监,倒真是个人才,他擅诗词、丹青、书法,而且八股文做的也极好。当时,张回峰正在给皇上和皇贵妃画像,自然取悦了皇上。” 老侯爷苦笑:“竟是送了个奸逆到了皇上身边。”皇上本就是个耳根子软的,成日疑心疑鬼,张回峰还不下死劲整他们定南侯府。 这一招棋,竟是险棋。 安国公面上淡定如初,说道:“我怀疑张回峰已经知道当初是我对他下手,现下心里正恨我。我已经跟贤妃娘娘说明,等过几日让李贤德提醒皇上张回峰识字的事,把张回峰打发到别处去,免得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另外,我私下和张回峰谈过,他母亲目前受我的人照顾,接下来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老侯爷面露一丝赞赏:“还是你办事周全。” 安国公淡笑,谦虚地说道:“老侯爷谬赞。另外,还有洪犇送粮饷一事,我希望老侯爷能借我些人手使用。” 老侯爷神色一凛,当年洪犇的粮饷不够,整个安远大军吃不饱,死了多少人,安国公的父亲会阵亡跟洪犇不无关系,可事后,安远大军险险打了胜仗,功劳却被洪犇分去不少,但皇帝护着洪犇,老安国公都没办法,更别说当时尚且年轻的安国公了。 “安国公,你是想,打劫朝廷的粮队?” 安国公笑说道:“朝廷的主意我不敢打,洪犇不该拥有的东西我却能打得主意。老侯爷,这个忙,是帮晚辈,还是不帮呢?” 老侯爷拍拍他肩膀,哈哈一笑:“年轻人有胆量!你是我孙婿,你的忙我怎么能不帮?好罢,我这里养了几年的退伍老兵,赶明儿个我让薛大夫瞧瞧,有能用的借你个三四百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也该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免得骨头懒散地生锈了。” 安国公微微挑眉,嘴上感激,心里却在想,没想到看着老实的老侯爷,背后竟还留了这一手!不过,老侯爷既然不把他当外人,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安国公默默地说,以后他会对傅卿云更好的,绝对不辜负傅卿云,不辜负老侯爷对他的信任。 第121章 凌迟处死 安国公安排人打劫洪犇的粮队时,宫里皇帝和皇贵妃对画像渐渐失去兴致。 张回峰自从被安国公威胁,人老实很多,但他心里可不老实,总是在观察皇帝身边哪些人是安国公安插的奸细,想要提醒皇帝小心胆大包天的安国公,并且认定安国公想要谋逆,否则的话,安国公为什么在皇帝身边安插人手? 皇帝不再叫张回峰给他和皇贵妃画像,李贤德对总在皇帝身边打转的张回峰说道:“小张子,外面庭院里昨儿个落了不少落叶,你去扫扫罢。” 张回峰一阵憋屈,这几****一直享受着皇帝的称赞和周围小公公的奉承,唯独李公公面上对他一盆火,却是在不知不觉地疏远他。 打扫完庭院,李贤德的干儿子蔡公公让张回峰去皇帝的御书房打扫浮尘:“……李公公交代的,这会子李公公正在伺候皇上,就让我来传话。” 张回峰忙说道:“劳累蔡公公跑这一趟。” 他推开书房门,御书房恢弘的气势、明灿灿的龙椅让张回峰差点睁不开眼睛,他瞥了眼龙椅下面给大臣们设的座,想象着若是自个儿不做太监坐在上面该有多么体面。 他闭闭酸涩的眼,认命地开始打扫卫生,龙案上放着几摞高高的奏折,张回峰知道,皇帝很少去看那些奏折,都是阁老们给了意见,他随便批示,扣上玉玺,便将折子发下去。 一不小心,张回峰瞥见有一摞折子最上层放了一张纸,写着“南疆战事专折”,他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两眼,大着胆子翻开奏折,第一份奏折是定南侯写的,主要表达两个意思,一是,现在南疆战事一片利好,二是,请求朝廷快马加鞭送粮草过来。张回峰哼一声,看见阁老的批复是“粮草已送,先安军心”。他冷笑一声,洪犇送到南疆去的粮草能不能有一半还未可知,定南侯就等着空欢喜罢。 然后他随手打开洪犇的奏折,只见奏折上写着粮草被劫,现在粮草只剩下一小半了,请求朝廷支援,又声泪俱下地控诉盗匪猖獗,让户部再送一批粮草来等等。 张回峰看着折子呵呵低笑:“定南侯啊定南侯,看你这回是要饿死在战场上了,没有粮草,我看你怎么打胜仗!” 奏折下面阁老的批示是:再送半数粮草去南疆。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反正皇帝不会看奏折,他正好有一手模仿字迹的本事,那么,他就是模仿阁老的笔迹,不送粮草去南疆也没有关系罢?反正南疆没有冬天,就是啃树皮也饿不死那些当兵的。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就在张回峰脑子里乱窜,他控制不住地在龙案上找到毛笔和墨,手刚刚触摸到墨条,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喝:“你在干什么?!” 张回峰吓得手一抖,奏折掉到地上去了,他回头,皇帝神色不虞地站在御书房门口,李贤德伸手指着他,刚才那声暴喝就是李贤德发出的,带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 张回峰顿时魂飞天外,手飞快地缩回来,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惶惶不安地说道:“皇上,奴才看见奏折掉到地上去了,正在捡奏折呢。” 言罢,他双手颤抖地将奏折合上,一眼没敢往奏折上看。 皇帝怎么突然来御书房了?以前这个时间点,皇帝不召见大臣,是绝对不会来御书房的。 李贤德狠狠瞪张回峰一眼,跟随皇帝走到龙椅后。 皇帝淡淡瞥了下张回峰,脸色很难看,亲自写了圣旨,盖上玉玺,然后让李贤德去传旨,之后看也没看大气不敢踹跪在地上的张回峰。 这份圣旨是给皇贵妃的表妹李婉容升份位的圣旨。 等皇帝一走,张回峰委顿在地,脸色灰白,皇帝从头到尾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这是自他当了太监从来没有的事,这个事很严重,在皇宫里皇帝的宠信代表一切。 张回峰狠狠甩自个儿一巴掌,他为什么要手贱翻开那封奏折呢? 这一切都是定南侯惹的祸,如果不是关注南疆战事,想要看定南侯的动向,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去翻奏折,从而惹起皇帝的怀疑呢? 张回峰攥紧拳头,陷在绝望里不可自拔。片刻后,有两个小太监进来,将张回峰堵嘴拖走,关在暗室里。 皇帝在皇贵妃的宫里陪皇贵妃和李婉容庆祝。不巧,这一晚上皇贵妃和李婉容的小日子撞到一起,姐妹俩没法子服侍皇帝。 皇帝不想去别的宫里,就回了自个儿的寝宫,看见李贤德,便厉声问道:“李公公,朕一直以为你是个有分寸的,你不知道张公公是个识字的么?怎么会让他去书房打扫?” 皇帝不勤政爱民,不代表他不重视皇权,相反的,皇帝知道自个儿的缺点,不爱处理政事,所以,他深怕哪天就被武将们给造反了,安国公三年赋闲在家就是个例子。 张回峰在他眼皮子底下看他的奏折,就是在触犯他身为皇帝的威严。 李贤德忐忑地说道:“皇上,奴才该死,但奴才冤枉啊!奴才只是让张公公打扫庭院,哪里敢让他踏进御书房半步!就是打死奴才,奴才也不敢啊!” 皇帝叫来张回峰对峙,张回峰早饭啃的馒头,中午和晚上饿肚子,此时有些头晕目眩,看见皇帝金光闪闪的龙冠,忙喊冤:“皇上,是李公公让奴才打扫御书房的,奴才是真的看到奏折掉在地上想要捡起来,并没有看奏折啊!” 皇帝冷笑:“张公公,奏折里涉及朝廷机密,你本就不该进御书房,朕懒得听你狡辩有没有看奏折!李公公,张公公的话,你怎么说?” 李贤德满头冷汗顾不上擦:“皇上,奴才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皇上想想,当时张公公在皇上身边无所事事,奴才吩咐他去打扫庭院,后来奴才跟着皇上去了皇贵妃的宫里,一直伺候皇上和皇贵妃、李娘娘,哪里能分。/身跑回宫里来吩咐张公公打扫御书房?张公公,你不要含血喷人啊!老奴一辈子伺候皇上,没想到临老,竟然晚节不保!皇上,老奴冤枉。” 张回峰张口结舌,指着李贤德结结巴巴地说道:“是你……是你李公公让你干儿子蔡公公吩咐我去打扫御书房的……皇上,求皇上让李公公的干儿子蔡公公来对质,当时宫里那么多人,都看见蔡公公跟奴才说话。” 皇帝疑惑地问:“蔡公公?李公公,你什么时候认的干儿子,朕怎么没听说?” 李贤德的眼神更加无辜疑惑:“奴才根本没有干儿子啊!奴才天天伺候皇上,忙得脚不沾地,想着怎么让皇上开心,哪里会去认劳什子的干儿子?” 皇帝眼里的冷芒直直射向张回峰。 张回峰大叫:“不是,李公公明明有个干儿子姓蔡的,奴才能把他的脸画出来。” 李贤德冷笑:“奴才也求皇上允许张公公作画,奴才倒想知道,奴才什么时候认了个太监当干儿子!” 皇帝让人伺候笔墨,张回峰心里不安,这件事里处处透着诡异之处,李贤德似乎一点也不心虚,而且明明李贤德亲自给他介绍那蔡公公是他干儿子,可他怎会如此笃定地说没有干儿子呢? 不管了,李贤德既然想要摘干净,把责任全部推到他身上,你不仁,别怪我不义,等我画出蔡公公,看你怎么狡辩!反正宫里那么多人看着,总有人见过这个蔡公公进过庭院。 张回峰自信满满地画完,而且他特意用了彩色的墨汁表现自个儿的画技,就差在旁边赋首诗了。 皇帝一看,根本不认识这个太监,让身边的其他太监去找这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见过什么蔡公公。 张回峰傻眼了,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人人都没看见,这时,他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李贤德和宫里人串通好了来陷害他! 他大呼“冤枉”,可惜皇帝不相信他。 皇帝勃然大怒地吩咐道:“张公公,你不识好歹,竟然将朕玩弄于股掌之中,还窃取朝廷机密,罪不可恕!李公公,给朕将这个罪人拖出午门,凌迟处死!” 张回峰脸色惨白如纸,见侍卫进来要拖他出去,不管不顾地大喊道:“皇上,奴才冤枉,李公公才是奸贼,他是安国公安插在皇上身边的奸细,安国公想要造反啊皇上!奴才句句属实!李公公,你这个奸贼不得好死——” 张回峰的余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里。 皇帝神色冰冷,看着李贤德,似笑非笑:“你是安国公的人?” 李贤德噗通跪下,膝盖实打实磕在大理石地板上,脸上的震惊犹在,带着不可掩饰的惶恐:“皇上,奴才伺候皇上几十年,怎么可能会是安国公的人?奴才心里只有皇上一个主子!” 皇帝哼笑:“朕也不相信,安国公确实俊朗不凡,可他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毛头小伙子罢了,能成什么气候!” 所以安国公根本不可能谋反嘛!皇帝没把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李贤德擦擦额头冷汗,富贵险中求,伴君如伴虎啊。 张回峰一路被拖出午门外,他是真的怕了,李贤德虽然害了他,但他知道李贤德提醒他的那些话是对的,宫门深似海,不谨言慎行的人死得快。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眼睁睁看着侍卫们熟练地在他身上缠绕那些细丝,他像条肥硕的鱼被困在渔网里。 凌迟处死,千刀万剐,这种恐怖的刑罚他从没想到会在自个儿的身上见识到。 张回峰绝望地大哭,大骂安国公和定南侯府,大骂李贤德是个奸臣。 此时,三皇子趁着宫门落锁之前归来,居然听见有人骂安国公谋反,他脚步一转,兴致勃勃地来到午门外听了会子,侍卫手中的刀片即将落在张回峰的肉上时,三皇子笑嘻嘻地说:“这是怎么了?” 侍卫停下动作,站起身跟三皇子禀报:“张公公偷看皇上的奏折,诬陷李公公,被罚凌迟处死。” 张回峰如遇救命稻草,带着哭腔说道:“三皇子,奴才冤枉啊,安国公和李贤德联手害奴才,奴才怎么敢去御书房啊!求三皇子帮奴才求求情。” 三皇子一手环胸,一手点着下巴,饶有兴味地说道:“本殿帮你求情,你有什么能够回报我的?” 张回峰想起三皇子和太子的争斗,连忙说道:“我知道安国公和定南侯府很多秘密,只要三皇子救奴才一命,奴才这条命是三皇子的,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三皇子知道奴才的能力,三皇子有想办的事,尽管交给奴才去办!” 三皇子得到想要的答案,痞痞一笑:“不愧是老定南侯看上的孙婿,没点本事怎么混?” 张回峰眼前一亮,三皇子对那侍卫说:“张公公的事暂且晚些执行,本殿先去见父皇。要是本殿回来,发现张公公少了一根汗毛,唯你是问!” 侍卫立刻站直身体,利落地答了一声:“是,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一走,张回峰立刻劫后余生地大哭,看见脚边薄薄的刀片,恨不得捡起来在侍卫身上刮两刀!三皇子是皇贵妃的儿子,皇贵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三皇子也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三皇子求情一定会成功。 第122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不多久,三皇子司徒鹏吊儿郎当地握着一张纸过来了,一把扔到侍卫怀里,司徒鹏轻松自在地笑道:“这是皇上的手谕,还不快放了张公公?” 侍卫不认识皇帝的字迹,但玉玺大印却是认识的,忙跪地举起手谕高过头,山呼万岁,这才给捆成粽子的张回峰解开束缚。 张回峰跪爬到三皇子腿下,感激涕零地说道:“三皇子殿下是奴才的恩人,三皇子殿下于奴才恩同再造,奴才以后生是三皇子的人,死是三皇子的鬼!” 三皇子掏掏耳朵,无所谓地说道:“好了,本殿知道你的忠心了,跟本殿走罢。” 张回峰忙不迭地爬起身,跟着三皇子朝他的寝宫走去,心里却思量开了,他现在的仇人名单里多了个李贤德,想着待会儿三皇子问话的时候怎么把李贤德加进去。 从鬼门关走一圈,张回峰觉得不再那么傻,任凭别人摆布。 果然,一到寝宫,三皇子就将张回峰带到书房,邪笑着问道:“张公公,你刚才说知道安国公的秘密,本殿才跟父皇要回你的命,你若是不说出点有价值的消息,本殿能救你,自然能杀你!” 张回峰心里咯噔一声,如掉进九天寒窟,又想,若是他什么都告诉给三皇子,没了利用价值,三皇子肯定也会杀他。 顿时,他觉得这条命能捡回来,实在不易,一边脑筋急转弯,一边思量着说道:“三皇子说的是,奴才自知贱命一条,性命在三皇子眼中和蚂蚁差不多。三皇子殿下,据奴才所知,安国公非常喜欢他的未婚妻,也就是傅家大姑娘……” 三皇子一脚踹倒张回峰:“安国公当然喜欢傅家大姑娘,定南侯的原配嫡女!你能不能说点子有用的东西,别吞吞吐吐的,小心本殿让你再也开不了口说话!” 张回峰见三皇子面色从痞笑变得狰狞,忙说道:“三皇子饶命,奴才不敢妄言,安国公不是因为傅家大姑娘是定南侯的嫡女而喜欢她,而是因为喜欢傅家大姑娘这个人。奴才以前和傅三姑娘定亲,就是侯府大夫人让奴才侮辱傅家大姑娘的清白,谁知掉进水里的那个不是大姑娘而是三姑娘,后来傅家大夫人又让奴才传那些诗词是傅家大姑娘给奴才的,安国公就命人威胁奴才不许糟践傅家大姑娘的名声,让奴才外传是傅家二姑娘传诗词给奴才……” 三皇子冷笑:“你又说谎,傅家大夫人一个内宅妇人,怎么会跟你说话?老定南侯可不是瞎子!” 张回峰怕死,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奴才句句属实!傅家大夫人一直针对傅家大姑娘,做过的事岂止是这一件,但是都被安国公一一化解了。而且傅家大夫人原先是有很多产业的,这件事奴才可以作证,那家被拆掉的流萤酒楼就是傅家大夫人的产业!” 老侯爷为了给小林氏扫尾巴,强行将流萤酒楼拆掉,换成流萤书社,专门卖书。 三皇子眉峰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张公公,你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内宅妇人的争斗么?本殿要的是能打垮安国公和定南侯府的证据,你在安国公和老定南侯身边转悠这么久,难道就没有些更重要的秘密?” 张回峰喏喏无言,安国公和老侯爷从来没信任过他,真正的大事从来不让他沾边。 三皇子哼一声:“本殿当你是个人才,没想到你只是个在内宅妇人身边打转的小丑!要你何用?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 张回峰脸色瞬间惨白,只听三皇子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漠然地说道:“将张公公拖下去!本殿再也不想看见他!” 张回峰眼前一黑,因为他一天没吃饭没喝水,此时又受了惊吓,一下子昏了过去。 而且,他这一晕过去,就再也没醒来。 夜半时分,小太监到皇后寝宫禀告:“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张回峰被三皇子扔进井里淹死了。” 皇后神色冷漠,只对着光看了看自个儿新修剪的指甲,淡漠地问道:“贤妃,这个结果应该不算差罢?也省得我们动手,就是不知道张回峰跟三皇子回了什么话。” 贤妃叹口气:“臣妾本是想去救下张回峰,可张回峰骂得委实难听,臣妾就迟疑了那么一下,就看见三皇子赶来,叫停侍卫。也是他自个儿作孽,要去动皇上的奏折,若非他对湛儿心存怨恨,臣妾也不会见死不救。” 小太监等贤妃说完话,才将张回峰跟三皇子的对话重复一遍。 皇后噗嗤一笑:“听张公公说的,你们家湛儿倒是个痴情种子。” 贤妃尴尬地笑道:“让皇后娘娘见笑了,湛儿从小照顾弟弟妹妹,比别的孩子责任心重些,见不得自个儿人被欺负。” 皇后笑道:“有责任心是好事,本宫记得太子小时候跟恪亲王府的小子闹脾气,太子身弱,都是安国公冲上去跟恪亲王府的小子打架。” 贤妃便微微笑道:“太子矜贵,为人儒雅,湛儿是个从小混的。” 躺在里间的太子妃眉峰颦起,太子因为南疆战事夜宿在前殿,皇后便将她接到中宫安顿,借机给她调配许多生子的汤药,这时候是皇后和贤妃监视她喝完汤药,见她睡着了,就在她卧房的外间里说话呢。 太子妃嫌弃嘴里药味苦,她从白玉碟里拈了两颗蜜枣吃掉,却仍旧觉得嘴里发苦,从嘴里一直苦到心里,胸口一团郁气堵得她浑身不舒服。 傅卿云没过几天也得到张回峰被三皇子杀掉的消息,这个消息实在耸人听闻,三皇子简直是草菅人命,居然仅仅因为张回峰不能为其提供扳倒定南侯和安国公的消息就将他杀掉,太不将人命当回事。 安国公在信中道,祸不及无辜,他已将张回峰的母亲送到乡下去,张回峰当初从小林氏手中敲诈不少银子,一半给安国公,一半落在他自个儿的腰包里,除去他颓废那段日子吃喝嫖赌挥霍的银子,还有一万多两剩余,安国公又添了二千两。 张母并不知道张回峰身亡的消息,朝皇城磕个头,就驾着马车去了乡下,买地做地主婆,认了个姓张的孩子做养子,打算再培养个读书郎出来,将来好帮衬宫里的张回峰。 傅卿云读完信后,一阵唏嘘,认真说起来,张回峰本性奸诈狡猾,但这个时候的张回峰还没经受官场的浸染,自然斗不过安国公和三皇子等人。他一步步走向死亡,要归功于小林氏将他一把推入这个棋局里,再加上他本身对权势的追逐和渴望,外力的推波助澜,最终落得这个下场。 傅卿云唏嘘归唏嘘,并不同情张回峰,她扬声欢快地对韩嬷嬷道:“韩嬷嬷,今儿个我们去家庙里接三姑娘回府,要给我挑一套鲜亮的衣服,三妹妹看了也欢喜。” 韩嬷嬷忙脆脆地应了声,选了一套杏黄色的短夹袄,罩一件葱绿色的比甲,外面披上大红猩猩斗篷,傅卿云在西洋镜里照了照,看着挺喜庆,欢欢喜喜地叫上傅云丽和傅云梓二人,三人一起去山上接傅丹云。 傅卿云在马车上着意观察傅云梓,傅云梓没见到小林氏时跟寻常的孩子没有不同,只是他为人比较腼腆,比一般文人更加儒雅罢了。 傅丹云搂着两个姐妹哭了一场,回府后,傅老夫人迅速给她定了门外地的亲事,对象是个低级武将,是定南侯的手下,那武将家里本是朴实的农户,从小没了娘,由老爹抚养长大,读过些书,老爹蹬腿后,他无依无靠,就投军,凭着军功往上爬。 傅丹云嫁给这样的人家没有公婆管束,不需要面对流言蜚语,丈夫以后看在定南侯的面子上也不敢给她脸色看。 傅丹云和傅卿云谈起时,神情有种看透世事的淡然:“我能摆脱张回峰那个人渣已是万幸,只好对方人品好,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何况,他是父亲都认可的人呢。而且我本来就是庶女,身份尴尬,不敢像二姐姐那般肖想进宫、嫁进世家大族。” 傅卿云见她看得开,心里也高兴,常常和傅丹云在一起做针线绣嫁衣,后来傅云丽也加入其中,这下子,姐妹三人一起抄佛经、绣嫁衣、管家,倒是过得其乐融融。 而自从冬日落雪后,恪亲王府再也没送过花到定南侯府,小林氏没了靠山,想闹也闹不起来。到定南大军彻底打败南诏,生擒南诏皇时,战争进入尾声,皇帝下旨让定南侯班师回朝,回京城过年。随着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传来的还有定南侯送回府的一封信,这封信让小林氏差点疯掉。 傅卿云在寿安堂里喝了两杯桂花酿,回到梨蕊院后,兴奋得半夜睡不着觉,虽然父亲打胜仗的劳动果实要被洪犇分走将近一半,但是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父亲和弟弟了,尤其是凌云,凌云死去得那么早,甚至没来得及说亲,连个血脉都没留下。 傅卿云眼角沁出泪水,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凌云。 还有小林氏,想必她现在又气得在砸东西罢。 胜仗成为定居,朝廷为鼓舞人心,渐渐将南疆打仗的消息传出去。 因此,定南侯回京那日,整个京城万人空巷,纷纷站在城门口两旁的街道上、酒楼窗户上看热闹。皇太子亲自在城外的十里长亭里迎接,然后皇帝大开宫门,允许定南侯带领五十位将领到金銮殿上接受赏封。 宫里的事自然没有女眷的份,一直到下午,定南侯的马车才载着皇帝满满的赏赐回到府里,傅老夫人领着女眷们站在二门口迎接,府里的下人们全部停下手里的杂务,站在院子里迎接男主子的归来。 小林氏脸上的表情既高兴,又气愤,扭着帕子坐立难安。 傅卿云淡淡瞥她一眼,没空跟她玩心眼。 第123章 有身孕的妹妹回府 家丁的传报“侯爷回府”,一声接一声地传入二门。 老侯爷带着四个儿子和大孙子傅凌云风尘仆仆地走进二门,傅老夫人一眼看见穿着银色铠甲的定南侯,激动地上前两步,搂住定南侯放声大哭:“我的儿啊,你都两年没回来了啊!” 定南侯有些尴尬,轻轻拍着傅老夫人的背部,语气里带着一丝激动:“老夫人,是儿子不孝,不能时常承欢在您二老的膝下。”回过头又对三个弟弟说:“这些年多谢三位兄弟帮我照顾老侯爷和老夫人。” 傅家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眼含热泪谦虚一番,道:“兄长在南方辛苦了!” 女眷们纷纷被这场面感动,掩着帕子低低哭泣。 傅卿云不知道几位婶娘是真哭假哭,当她看见傅凌云好端端站在面前的时候,却是真的激动地哭了,不顾几位长辈还在叙旧,就将傅凌云拉到一旁细细打量。 傅凌云只比傅卿云小两岁,却在战场上锻炼了七年,小小年纪自有一股凛然之气,握着比他身子高得多的标枪,威风凛凛,站在那里,身板挺直,不看身高的话,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小少年。 傅凌云看见姐姐哭得哽咽,顿时手足无措,慌乱地安慰:“大姐姐,别哭了,这次回来我会多陪大姐姐些日子的。” 傅卿云破泣为笑,看着脸色黝黑的傅凌云,鼻音浓重地说道:“你再不回来,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南方很热,你在那里没少受苦罢?” 傅凌云挠挠头:“还好,习惯就好了,回到京城,我还有些不适应这边的寒冷呢。上次大姐姐送来的解药可是救了许少人,父亲和我说,要不是大姐姐的解药,这次能不能打胜仗还两说呢。” 傅卿云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说道:“哪有这么夸张,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跟我可没关心。至于解药,这事回头再说……” 这时,定南侯笑着对傅凌云说道:“凌云,快过来见见你祖母。” 傅凌云朝傅卿云一眨眼,过去给傅老夫人行大礼。 定南侯看见傅卿云时微微一怔,神色些微恍惚,傅卿云长得很像死去的大林氏,这样恍然一看,他以为见到了少女时代的大林氏。 傅卿云忙给定南侯行礼,喊了声“父亲”。 定南侯蓦然回过神,微微含笑点头。 傅卿云将激动忍在喉咙里,大齐礼法严苛,父亲一般是不教养女儿的,还有许多姑娘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父亲几面,因此,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傅卿云和定南侯都没有过亲昵,但这不妨碍父女两个目光那一触时的暖意。 傅卿云暗道,真好,父亲依旧意气风发,凌云依旧活着。 两方互相厮见过,定南侯看了眼小林氏,小林氏跟才想起来似的,忙擦擦眼泪,笑着说道:“看妾身哭糊涂了,侯爷信里说,有位姓宋的妹妹跟着回府,怎么没看见?” 定南侯便笑着道:“哦,她有身孕,不耐马车颠簸,在后面坐轿子,这才晚了。”又歉意地对傅老夫人道:“老夫人别责怪,她是南方小户人家的女子,伺候儿子几年,对凌云也照顾颇多,这才纳为身边人。老夫人别嫌弃她没规矩,儿子不让她出门便完了。” “有身孕”三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砸在小林氏头上,小林氏身子瞬间僵直,脸色惨白惨白,直愣愣地问:“宋妹妹有了身孕?” 定南侯点点头,肯定地告诉她:“是啊,才诊出来的,两个月大。夫人,你怎么了?” 小林氏僵硬地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妾身是为侯爷高兴来着,咱们大房也有许多年没有添丁进口了,这是好事,好事!” 正说着,门口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宋氏到了。 傅老夫人喜不自禁地说道:“真是双喜临门,侯爷打了胜仗,长房添丁进口!徐嬷嬷,快去扶宋姨娘进门,这可是我们傅家的福星呢!” 一句话就将宋氏身份定为姨娘,甚至没有来得及让宋氏给小林氏敬茶。 小林氏的脸色更加僵硬了,傅卿云忙朝几个姐妹兄弟使眼色,齐齐上前恭喜傅老夫人和小林氏。小林氏想要扯扯嘴角,这次是无论如何也作不出欢喜的模样来。 傅卿云刚欣赏完小林氏的强颜欢笑,便看见徐嬷嬷上前扶那位宋姨娘。 宋姨娘是典型的南方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身材粗壮,倒是跟在场的定南侯、傅凌云像是一家子出来的,容貌上一双眸子格外明亮,因为长得黑,倒也看不出个美丑来。 宋姨娘不用徐嬷嬷搀扶,自个儿从轿子里下来,神色有些腼腆,目光扫过人群,也不用人引荐,上前就大大方方地跟傅老夫人和小林氏行礼:“婢妾见过老夫人,见过夫人。” 然后又笑着一一拜见过其他人。 傅卿云这才知道宋姨娘看着是个爽利人,为什么这般腼腆,原来是因为她口音与燕京口音差得多。傅卿云虽然现在不喜欢那些小妾,尤其是她前世被小妾害惨了,对小妾深恶痛绝,可她觉得若是与小林氏相比的话,宋姨娘明显更容易被她接受。而前世,她嫁到安国公府之后偶然间才知道有宋姨娘的存在,因为宋姨娘在她出嫁前就一尸两命了。 傅卿云微微眯眼,瞥向小林氏,只见小林氏宽大的袍袖轻轻颤动。她含笑望过去,小林氏现在忍得很辛苦罢?傅老夫人根本没给反对余地地承认了宋姨娘的身份。 正当大家不绝口地夸赞宋姨娘怀了个福星时,傅焕云大咧咧地上前问:“宋姨娘,你是父亲的小妾,就是跟我们夫人争宠的意思么?” 热热闹闹的傅家众人一下子顿住,望向傅焕云。 小林氏仿佛从定身咒中回过神,大惊失色地斥责道:“焕云,你别胡言乱语!宋姨娘是你庶母,你要尊敬她,知道么?” 言罢,小林氏赔笑脸,亲热地拉住宋姨娘,安抚地说道:“宋妹妹别听他小孩子家胡说八道,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腌臜话。侯爷不常在府里,我时常觉得闷,不够热闹呢,正好你来了,可以陪陪我。” 宋姨娘的目光扫过傅焕云的大肚子,大方说道:“小少爷是直爽性子,婢妾怎么敢计较?” 定南侯刚才接受傅焕云拜见时就觉得这个小儿子看着与原来大不一样了,谁知性子依旧顽劣,说话没个贵族少爷样子,顿时心生不喜,打算以后好好磨磨他的性子,相对的,傅卿云和傅冉云规规矩矩的,一个端庄大方,一个娇憨甜美,就顺眼许多。 这两个女儿的好教养,让定南侯对小林氏的不满去了两分。 老侯爷见大家两年的生疏渐渐消弭,便笑着说道:“皇上让我们晚上去宫里赴宴,专给定南大军举办的洗尘宴,家中有诰命的夫人都可参加,另外,卿丫头,皇后娘娘特许你进宫赴宴。现在都各自回房梳洗罢!” 小林氏心生不满,同样是定南侯的嫡女,为什么傅卿云可以进宫参加宴会,而傅冉云却不可以?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亲如母女一般的笑容展开,对傅卿云说道:“卿丫头,待会儿要打扮得漂亮些,你可是代表我们整个侯府的姑娘们赴宴呢。” 傅云丽等人一听,虽然因为喜欢傅卿云而没有产生不满,但一个个都露出渴望的眼神,一年到头,她们这些闺阁女儿出门的次数都不多,何况是进宫呢? 傅冉云眼中的冷光一闪,继而羽睫温顺地垂下,双手绞成麻花。定南侯回府后看了傅卿云好几眼,眼中的关切显而易见,却只是淡淡看了她这个小女儿一眼,至于傅凌云,哼,眼里只有他的大姐姐,根本没将她这个三姐姐当成自家姐姐。 定南侯眉梢几不可查地一皱,沉声说道:“皇后娘娘会邀请卿丫头是皇上的意思。” 小林氏关心地凝眉问道:“皇上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召卿丫头进宫呢?侯爷,卿丫头这些年身子骨不好,没怎么出过门,妾身怕卿丫头应付不来,不如让冉云陪着她去罢?” 好像傅卿云是个多上不台面的似的。 傅老夫人皱眉打断她的话:“好了,皇后娘娘只邀请了卿丫头,没邀请三丫头,要是三丫头冒然去了,被拦在宫门外多难看!” 小林氏暗骂傅老夫人多嘴,可她不能在定南侯面前失态,若是连定南侯都嫌弃她,相信她是个恶毒的人,说不得真会休了她!这个老虔婆,老不死的,总是坏她的好事! 傅卿云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定南侯目光犀利,一眼看出小林氏开口时几房弟妹和傅老夫人透露出的不同寻常的气氛,便道:“这里风凉,老夫人和弟妹们还是先回屋里暖暖。夫人,我们也回院子,你跟我说说冉云和丹云的排行换了是怎么回事。” 傅丹云听见自个儿的名字从定南侯的吐出来,一阵激动,原来父亲是记得她这个女儿的。 小林氏身子一僵,和定南侯领着大房的人朝永和院走去,走到岔路口,傅卿云告辞回院子换衣服,傅凌云的院子在外院,她让扁豆送两身衣服给傅凌云:“……要是不合身,再拿回来我改一改。” 扁豆笑嘻嘻地回答道:“大少爷若是知道这是姑娘亲手做的衣服,不知道多高兴呢。” 扁豆捧着衣服,顶着寒风到傅凌云的院子,傅凌云果然在发愁衣服的事,因为府里的人不知道他的身量,绣娘做的衣服穿在身上总是不舒服。 扁豆乐滋滋地说道:“大少爷试试这两件。” 傅凌云见是扁豆,刚才在二门上打过照面,便依言换上,谁知穿着正好合身,傅凌云高兴得手舞足蹈:“还是大姐姐最懂我,这花色是我最喜欢的,大小也刚好合适。” 这是傅卿云按照前世的经验做的,她出嫁之前见过傅凌云,比着小半年的身量做,当然会刚好合身, 扁豆笑道:“大姑娘每日除了绣嫁妆,做的最多的针线活就是给大少爷做衣服了,奴婢找了好几个和大少爷差不多年纪的小厮比着身量做的呢。” 傅凌云一撩袍摆,就走出院子:“那我可得好好感谢大姐姐去。” 扁豆含笑跟在傅凌云身后。 傅卿云看见傅凌云果然来了,正好趁机将定南侯府的形势跟傅凌云说一说,之前为防止定南侯和傅凌云在南疆分心,府里上下一致瞒着小林氏和傅冉云名声败坏的消息,因此,他们父子俩回来后才总觉得大家怪怪的。 傅凌云还没听完,就气得头顶冒烟,嚷嚷着要去拿标枪杀了小林氏,傅卿云和扁豆等人早有准备,联手劝下他。 傅凌云急的脸红脖子粗,气哼哼地说道:“大姐姐,她要害你性命,怎么可以轻易饶恕她!难怪我觉得奇怪,你好端端的怎么会中了狼毒,原来是她害的你!” 傅凌云因为从小不跟在小林氏身边长大,对小林氏的感情自然比不上前世傅卿云那样深刻,而且傅凌云常常与傅卿云通信,倒是对这个姐姐很是信赖,完全没有怀疑过傅卿云。 他与傅卿云是一母同胞,孰近孰远,一目了然。 第124章 姐妹相见,分外眼红 傅卿云拉着傅凌云明显被武器磨得粗糙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凌云,小林氏没将我当做亲生女儿,但她从前却对我们很好,当年母亲临终前让小林氏嫁入侯府,未必没有托孤的意思,父亲恐怕很难相信她伪装这么多年。不过,老侯爷和老夫人都知道她是什么人,假以时日,父亲总会接受的。另外,现在京城的人都盯着我们家,等着我们家出个丑闻,好在皇上面前诋毁你和父亲的军功。总之,现在不能轻举妄动,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警醒些,别轻易相信人。你也长大了,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不然,我会担心你的。” 傅凌云尽管才十二岁,思考问题却比寻常孩子成熟很多,经过傅卿云这番话,他已经冷静下来:“我答应大姐姐不轻举妄动,不过,若是父亲也相信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我会第一个冲上去砍了她的脑袋,给大姐姐出气!” 说着,他不解气地一拳头砸在炕上,热热的炕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傅卿云甚至感觉到身子随着炕震了震,顿时哭笑不得:“好了,我不是软柿子任由人揉捏,每次她想算计我,最后倒霉的都是她自个儿或者是三妹妹和四弟弟,也算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罢。你别喊打喊杀的,老夫人信佛。” 傅凌云嬉皮笑脸地说道:“我跟大姐姐无话不谈,在其他人面前当然得收敛些。父亲常说,做大元帅的,要喜怒不形于色。大姐姐,今儿个我表现怎么样?” 傅卿云想起傅凌云刚回府时在各位长辈们面前的从容应对,竖个大拇指,鼓励地说道:“我们凌云很是进退有度呢。” 傅凌云便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傅卿云看了眼滴漏,见还有些时间,便询问道:“凌云,快跟我说说你和父亲在战场上的事,打仗这段日子,你的信件少了,我很是担心,也不敢细问你们。” 傅凌云便和傅卿云分坐炕桌两头,滔滔不绝地描述战场上的事,傅卿云认真听着,傅凌云道:“……我那会子也中了狼毒,幸亏大姐姐的解药,我才逃过一劫,养了三五日便养好了。” 到后来,傅凌云义愤填膺地说道:“洪三牛洪犇ben押运粮草,半路被劫走,这种鬼话也就是不明就里的人肯信。当地官府一群窝囊废,查来查去竟说是南诏国的奸细搞出来的。哈,南诏国被我们定南大军压着打,哪里敢绕到我们后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劫粮草!就这样,第二批粮草运来,只勉强够吃的量,根本经不起打仗的消耗,那洪三牛竟然就立个大功!随行押运粮草的官员上折子,说洪三牛是福将,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头等功就被他抢走了!” 傅卿云细细寻思,官员们趋炎附势,恐怕这是皇帝的意思,不想让风头都被定南侯府抢走了。南疆小打小闹这么多年,谁都没想到,南诏皇帝竟然会养精蓄锐,异想天开地要将定南大军往北方赶。所以,傅家立这么大个军功不在皇帝的预期里,皇帝又抓不住定南侯的小辫子,只能派个洪犇来分傅家的功劳。 她叹口气,一个懦弱无能的皇帝,最怕的便是武将功高震主。有人比他强,当然会让皇帝寝食难安,正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凌云,你们粮草不够,会饿肚子么?” 傅卿云知道饿肚子的滋味,琢磨完皇帝的心思,最先想到的便是这个问题。她尝过的苦自然不希望亲弟弟也吃一遍。 傅凌云笑道:“当然不会。大姐姐,南疆跟我们这里不一样,一年四季没有冬天,有些地方的作物甚至可以一年收获三次,只可惜,南疆地广人稀,百姓多是没开化的野蛮人。这次是大舅舅在南方做买卖,带头捐献的粮食,有大舅舅在,哪里就让我们饿肚子了。一会子大舅舅一家也会去宫里领赏。” 傅卿云点点头,高悬的心悄然放下:“等见了面,我要好好感谢大舅舅。” 傅卿云深刻觉得,当年老侯爷与皇商林家做亲真是一本万利的事,老侯爷是个极为深谋远虑的人。 定南侯随小林氏来到永和院,眼前的景物熟悉而陌生,若非有丫鬟领路,他恐怕会忘了永和院的大门朝哪开。 小林氏在永和院门口停住脚步,温柔可亲地笑道:“宋妹妹的院子在永和院后面,我早早让人生了火炕,屋子里正暖着。” 宋姨娘忙感激地屈膝:“多谢夫人为婢妾着想。” 定南侯点点头,对小林氏的安排很满意。 小林氏扶起她:“你现在有身子,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以后见面的礼节就省了,我们一个院子的姐妹,没必要这么客气生疏。院子离得近,有什么需要直接使个丫鬟婆子来说一声便是。” 言罢,又对海桐说道:“海桐,你送宋姨娘去百合园。” 海桐忙应诺,见宋姨娘有两个同样黑瘦黑瘦的小丫鬟搀扶着,就没有上前扶她,而是在前面领路。 走进百合园,宋姨娘打量四下,从随身荷包里摸出一管膏药,笑说道:“海桐姑娘,这是防冻伤的膏药,我是南方人,不适应这边的冷气,才走到半路脸就皲裂了。这药还是林府的丫鬟送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用罢。” 海桐连忙诚惶诚恐地推辞道:“多谢姨娘厚爱,不过奴婢脸上擦过药膏的,既然林府人送的,必定是好东西,姨娘留着自个儿用罢。” 宋姨娘见海桐脸色不对劲,似乎很害怕收下她的膏药,心中微觉奇怪,也就没有强迫她,兀自想着,听定南侯和大少爷的意思,侯夫人是个温柔贤惠的人,而且小林氏除了初见时的些微不自在,后来很快就接受了她,海桐一个大丫鬟怎么会怕接受她的膏药呢?又不是值钱的玩意。 安顿好宋姨娘,海桐回去永和院禀告,她摸着自个儿的脸颊,苦涩地笑了笑。 小林氏那日打了她之后,她的脸发肿,后来转为冻伤,因为没有药膏可擦,小林氏又不许她出府,她只能硬生生挨着,每日用温水洗脸也就罢了。后来,傅卿云让扁豆暗中给她拿了一管药。小林氏无意中闻到她身上的药味,逼问她是哪里来的,她撒谎是往年没用完的。小林氏严厉地警告她,不经过她的同意随便接受别人给的小恩小惠,她会打死她的。 所以,宋姨娘送冻伤膏,海桐会那么惶恐,她情愿这张脸烂掉,也不愿意再被小林氏打骂。 定南侯简单地沐浴之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炕桌边上喝茶,目光越过氤氲的茶雾,淡淡地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夫人,冉云和丹云换排行不是小事,老侯爷只是写信告诉我一声,并没有解释原因。还有丹云的夫婿,怎么好端端的去当太监又死了?” 小林氏神色如常,这些话她早在心里揣摩过千百遍,叹了口气,带着两分紧张地说道:“侯爷,这事妾身也有不是,导致老侯爷有些误会,妾身也不好跟老侯爷、老夫人两位长辈强行解释。夏天时,冉云带卿云、丹云游湖,冉云不小心掉进湖水里,卿云向路人求救,叫出冉云的排行,那姓张的后生便跳进水里救起冉云。事后,姓张的后生带着老母上门想要给‘三姑娘’负责。妾身查过张回峰的身世,是个极有才华的后生。冉云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性子,觉得张回峰坏了她清白,以死逼迫不要嫁到张家,妾身是个自私的母亲,想来想去,就跟老侯爷提了这个混账主意。妾身为补偿丹云,惩罚冉云,于是让她们换了排行和嫡庶。侯爷,妾身现在也后悔的很,当时应该让冉云一头碰死,也不能让丹云和张回峰定亲啊!” 言罢,小林氏流下悔恨的泪水,眼泪一颗颗挂在长长密密的睫毛上,晶莹剔透,睫毛纤纤弱质,承载不动泪水的重量,又一颗颗砸落在白皙的手背上,端的是楚楚可怜。 小林氏知道,这件事她只有认下来的份,态度一定要诚恳,定南侯才会原谅她。但是,她也不会让傅卿云完全摘干净,这才有前面那番上眼药的话。 定南侯与小林氏夫妻多年,小林氏管理后宅井井有条,他是相信小林氏的。 傅冉云这时候则略显无礼却不让烦躁地哭道:“我当时就知道那姓张的不是好人,救我肯定是另有图谋!父亲,都是我不好,当时吓傻了,只管自个儿安危,没有为三妹妹考虑到。父亲要是责怪女儿,女儿绝无怨言!” 傅焕云坐在炕边的小杌子上,看着陌生的定南侯不说话,这个人是他们父亲,但是跟他和二姐姐都不亲,就是跟小林氏之间也略显生疏。这跟他想象中父亲举着他看灯火的形象差得很远。 定南侯看看哭得不可自已的小林氏和满面悔恨的傅冉云,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觉得亏欠傅丹云,却也觉得对傅冉云和小林氏的关心不够,温声道:“好了,这件事过去了,如今丹云也找到好归宿,你们也不用再愧疚。倒是那张回峰,怎么又跑进宫里做太监了?” 傅冉云气愤地想开口,小林氏拽了拽她,她只好抿抿唇,站在小林氏的身后,擦掉眼泪,脸上的泪痕却还在,看着更加委屈了。 小林氏道:“宫里办赏花宴的时候,冉云写的菊花诗不知怎么的,出现在张回峰的诗集上,还是皇上开金口给冉云澄清,是那姓张的抄了冉云的诗。这事对张回峰的打击挺大,妾身听闻他整日里眠花宿柳,书也不读了,后来不知怎么的,看见李贤德李公公出宫,就跟着李公公进宫当太监了。老侯爷费了番力气让他跟丹云退亲。前两天,妾身才知道他人没了,总算是老天有眼,给我们丹云出口恶气!” 定南侯点头:“这事我听老侯爷提过,张回峰是个心术不正的人。” 小林氏见定南后神色如常,丝毫不怀疑她的话,便掩着帕子抽抽噎噎哭起来。 再美的梨花带雨美景看过了也会视觉疲劳,定南侯无奈地问道:“你又是哭什么?” 小林氏哽咽道:“侯爷,妾身前些年想给他们姐弟几个多攒些银子多些私房钱。侯爷知道,妾身进府时嫁妆实在拿不出手,妾身便将府里拨过来修缮永和院的银子拿出去做生意,赚了钱,再添补修院子的银子。可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住在深宅大院里不常出门,铺子里的那群人竟然欺上瞒下,欺负卿云和冉云。妾身真是瞎了眼,信错了人啊!” 说完,小林氏眼眶里的泪珠子扑簌簌掉落。 定南侯不理解“欺负”二字的含义,他眼皮一跳,严厉地问:“他们对卿云和冉云做了什么?”至于小林氏挪用修缮自个儿院子的银子做生意,他不认同,却也能理解。 第125章 小林氏的漂白 小林氏期期艾艾地回答道:“第一次是买通船娘,让冉云落水,第二次是让张回峰散播流言,说他剽窃冉云的诗是卿云传递给他的,后来张回峰又改口说是冉云传给他的。这事里牵扯了卿云和冉云两个孩子,又是我的人,他们便拖我下水,说是我教唆他们做的……天哪,我怎么会教唆他们毁坏我女儿的名声!不说冉云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便是卿云与我母女情分非同一般,是我亲外甥女,又是大姐姐当年亲手托给我照顾的,我怎么会害她们两姐妹!可是,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的证据,上面有我的印信,非说是我想害大姑娘,连老侯爷和老夫人都怀疑我,我是百口莫辩,嘤嘤嘤……” 似乎想起在侯府里的日子艰难,打板子、罚跪的痛楚遗留在身体记忆里,小林氏一提及此,霎时觉得浑身隐隐作痛,连心口都是痛的。 定南侯顾不上安慰小林氏,而是震惊于小林氏口中可怕的事实,女孩子的名声比性命还重要,那群人怎么敢如此胆大包天! 傅冉云见定南侯动容,扑过去抱着定南侯的腿,哭得伤心欲绝:“父亲,要不是夫人****盯着女儿,女儿真想一头碰死算了!女儿的名声白白给人糟践,还连累得夫人被老侯爷和老夫人怀疑,女儿活着就是个累赘,真是生不如死啊!如今见到父亲平安凯旋,我死而无憾了!” 声嘶力竭地喊完这些话,傅冉云泪眼朦胧中大着胆子抬头看一眼定南侯,眼中的娇憨天真不再,夹杂着绝望,她一闭眼直接就往炕沿上碰去。 定南侯大惊,眼疾手快地一把推开傅冉云,那猛冲的力道让他毫不怀疑傅冉云是真想碰死的。傅冉云被掼的四脚朝天,一个屁股墩摔在地上,因为冬日衣服穿得厚,即便脱了外衣和斗篷,里面还有厚厚的夹袄,傅冉云除了摔相有些难看,倒是毫发未损。 傅冉云的大丫鬟碧桃哭天抹泪地扶起傅冉云:“姑娘死了,奴婢也不活了!” 碧桃哭声太大,吵得定南侯脑仁疼,他挥挥手:“好了,我们定南侯府从来没有逼死女儿的说法。这事,我知道了,今儿个先不说这些,日后再理。到进宫的时辰了,夫人,你今晚可得打扮得亮眼些。我这侯位已是最尊贵的侯位,封无可封,皇上八成会加封你的诰命之位。” 闻言,小林氏和傅冉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小林氏忙垂下头,含泪娇羞地说道:“侯爷别打趣妾身了,一把年纪的人,穿亮眼了让小姑娘们笑话去么?” 定南侯安抚地捏捏她柔若无骨的手,小林氏容貌只能算个中等,但她肤色好,猛一眼看去,就觉得是个大美人。虽然没有大林氏耐看,但身子柔软,那一把肌肤堪比年轻姑娘的柔滑。 定南侯是个男人,还是个在军营里待了两年的男人,即便有宋姨娘,但宋姨娘长的不好看,南方的美人哪里有贵族府中养的女儿娇滴滴的温柔,他自然不觉得尽兴,于是,忍不住贪恋地多摸了两把小林氏娇嫩的手。 小林氏心中暗喜,媚眼带水地横了眼定南侯,娇嗔道:“侯爷,孩子们在一旁呢。”说完,她急急起身穿鞋去净房梳洗,弯腰的那一瞬间,一对丰腴鼓囊囊地跟要跳出来似的。 定南侯的身子瞬间变热,只是碍着儿女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们夫妻俩,他不好意思得很,轻咳一声,开始询问傅冉云和傅焕云的功课。 对于傅冉云,他问得不多,重点在于傅焕云,但傅焕云坑坑巴巴的回答让他身上那点子火热渐渐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怒火,只是因为才回府,不想吓到孩子才没有大声呵斥,只面沉如水地问道:“焕云,咱们傅家的儿孙不是从军,便是走科举,你将来想走哪条路?从文?从武?” 傅焕云懵了,结结巴巴地回答:“儿子……儿子,儿子不知道。” 他垂头丧气地低下头,父亲怎么回事啊?几年没见,他不是应该问他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么?这样他就可以跟定南侯告状了,而定南侯却一上来就问他的功课,问的他好心烦。 隐隐的,他对定南侯有说不出的失望。 当然,定南侯对傅焕云只会更失望,傅焕云身形几乎是畸形的,练武肯定不行,读书又不好好读,九岁的孩子性子基本已经定型,以后想纠正怕是要花费大力气。真是不该让个男孩子长于妇人之手,慈母多败儿啊! 临近傍晚时分,进宫的人按品着装,傅老夫人和小林氏、傅二夫人脖子上挂着沉重的朝珠,傅卿云没有诰命,只是穿得比寻常正式些。定南侯一眼看见傅卿云发上簪的卿云拥福簪,他有片刻的恍惚。 小林氏咬牙暗恨,丈夫刚进门就领进个怀孕的小妾不说,还当着她的面缅怀前妻,小林氏的脸色几乎维持不住笑容,她脆生生地笑说道:“老夫人,我和二弟妹扶老夫人上轿子。” 定南侯经小林氏一打岔,恍然回神,弯腰坐进云锦围蓝呢顶镀银边四抬轿子。 傅卿云见定南侯和小林氏神态动作间多了两分亲昵,当即猜到小林氏趁着换衣服的功夫在定南侯面前哭诉“委屈”了,她心里一沉,果真如她所想,定南侯对小林氏深信不疑。 她瞥一眼小林氏的轿子,弯腰进入一顶素布撒花小轿,一路颠簸,一路沉思,小林氏的确能耐,定南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她却成日想着怎么洗脱自个儿的罪名,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为定南侯祈福上。 进了皇宫,女眷照常去后殿招待外命妇的地方,定南侯他们则在前殿。 分别时,傅卿云低声叮嘱傅凌云:“凌云,你待会儿一定要沉住气,看父亲的眼色行事。反正我们知道结果,你越生气、愤怒,对方越开心。知道了么?” 傅凌云皱了皱鼻子,看着傅卿云关切的眼神,拍胸脯打包票:“我知道了,大姐姐,我不会冲动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傅卿云柔声说:“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正说着,傅凌云忽然插话:“大姐姐,你看,是安国公来了!” 傅卿云猛地扭头,看见安国公带着几个兄弟气势凛然地进入宫门,飞扬的袍角迎风飞舞,他整个人高大挺拔,从容地迎着烈烈北风,仿若一棵不怕严寒的苍柏。 傅凌云眸光一亮,赞叹道:“不愧是我未来大姐夫,安国公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大姐姐呢!” 傅卿云恼羞成怒:“你小孩子家的,别胡说八道!” 她眼带恼怒地看一眼安国公,转身去追傅老夫人等人,安国公怎么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跟他们前后脚进宫!未婚夫妻在人前见面还是很尴尬的。 安国公视力极好,看见傅卿云带着恼色跑开,微微皱眉,他长的是公认的英俊威武,没那么吓人罢? 他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脚下的步子却没停下,瞥见傅凌云在等他,来不及回味心里那点子不舒服,便哈哈大笑着拍他肩膀:“凌云!你又长高了,长结实了!” 傅凌云站着不动,硬生生受了安国公三掌,面色如常地笑说道:“常听家中长辈提起安国公文武双全,哪****想跟安国公切磋武艺,不知安国公是否有空?” 安国公微笑,这小子刚见面就跟他挑衅武艺,当即爽快地答应下来。 定南侯看见安国公,脸上堆满和蔼以及赞赏的笑意,两人心照不宣地打个眼色,互相寒暄两句,就看见林家老夫人带着儿孙们进宫了。三家人是亲戚,自然而然地结成一队,喜气洋洋地相携进入大殿。 傅卿云在安国公兄弟过来给傅老夫人行礼时,悄悄打量安国公,又瞟了眼淳于沛,因为张回峰的死亡,她不常做那个侮辱性的噩梦,但是心里对淳于沛的恨意半分没有减少,偏偏这一世的淳于沛什么都还没做,她即便恨淳于沛,也只能压在心底偷偷恨。 但是,看见淳于沛那副人畜无害的小白脸书生样,她仍然觉得膈应的很。 进入中宫后,流程跟平常一样,皇帝的封赏旨意先在前殿宣旨,由太监口传进中宫,然后会将专门加封诰命夫人的圣旨在中宫宣读一遍。 跟傅卿云等人猜测的八、九不离十,生擒南诏皇,南诏国割地赔款,这是开疆拓土的大事,在皇帝当政期间是独一份的。 皇上果然割分一半军功给皇贵妃的娘家兄长洪犇,皇贵妃因此也得了不少赏赐,傅卿云和林家大夫因为献解药有功,也得到了赏赐,小林氏受丈夫荫蔽,诰命夫人提升一个品级,当然,相应的,死去的大林氏追封的品级更高。 小林氏喜怒交加,缩在袖子里的手牢牢握成拳头,大林氏都死了,竟然还是这么阴魂不散地死死压在她头上!真是太让人气愤了! 在小林氏心目中,大林氏虽然死了,却仍然是她越不过去的那座高山。大林氏的诰命品级永远比她高一品;大林氏得到过定南侯的真心对待,她却没有;大林氏有倾城之貌,她只是小家碧玉而已;大林氏死了,定南侯经常当着她这个活人的面缅怀大林氏,时时提醒大林氏对她的恩情。 种种,把小林氏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没办法让皇上下圣旨的时候忽略大林氏,没办法让大林氏活过来骂她一顿,所以她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在傅卿云身上。 此前,小林氏被傅卿云打击得几乎磨灭斗志,这一刻,事实残忍地再次上演,重新燃起她的斗志。大林氏压她一辈子,傅卿云绝对不能再压傅冉云一辈子! 傅卿云接圣旨的时候,觉得背上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她微微偏头,给了那传旨太监一个装满金锞子的荷包,一眼瞥见小林氏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复杂,但绝对都是负面情绪,有怒,有恨,有狠绝。 她暗哼,对小林氏狰狞的目光免疫,反正小林氏对她从来没安过好心。 这次进宫的多是定南大军中的武将家眷,也有皇室宗族内命妇等,大家纷纷向傅老夫人道贺,皇后也亲热地拉着傅老夫人的手笑道:“老夫人是德高望重啊,为我们大齐生育、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元帅,本宫和皇上着实该感谢老夫人!” 傅老夫人老脸笑开花,谦虚地说道:“皇后娘娘谬赞,是皇上给了犬子机会,犬子才能一展所长。” 皇后道:“傅老夫人就别谦虚了,来,本宫敬老夫人一杯!” 傅老夫人忙碰杯饮酒,后面又有几家资格老的夫人们祝酒,傅卿云有些担心地看着傅老夫人,因为傅老夫人自从那次大病后,身子骨时好时弱,实在不适合饮酒,不过,今儿个这种日子饮酒是推辞不了的。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洪犇的夫人即皖北侯世子夫人跟傅老夫人互相祝酒时,傅老夫人手中的酒盅突然滚落在地,酒水洒了皖北侯世子夫人一身,皖北侯世子夫人尖叫一声,就见傅老夫人软软地倒在地上。 傅卿云惊恐地瞪大眼,几乎是在立刻起身。 第126章 孝顺的定南侯夫人 “老夫人!” 傅家女眷异口同声地惊慌喊道,傅卿云是小辈,席位离得远,她即刻朝傅老夫人冲过去,还未到达傅老夫人面前,就见跟着傅老夫人祝酒的小林氏一边摇晃傅老夫人,一边哭喊道:“老夫人,您醒醒啊!” 皇后回过神来,连忙对聚拢过来的人群说道:“大家都让开一下,让傅老夫人能喘几口新鲜气。来人,快去请太医!你们快将傅老夫人扶到偏殿去。” 傅卿云被退开的人群挡了下,她好容易闪躲开人群到达傅老夫人身边,担心地唤了声“老夫人”,还没靠近傅老夫人,就见小林氏身子侧了下,刚好挡在她面前,不让她碰到傅老夫人。 小林氏一手扶在傅老夫人胳膊上,哭着颤音:“你们小心些。” 两个宫女协助小林氏扶在傅老夫人另外一边,因为傅老夫人没有任何意识,三人一时没扶动,又不能拖走傅老夫人。 皇后疾言厉色地吩咐道:“没眼色的,你们快去抬个藤椅过来!” 小林氏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促地又唤了几声“老夫人”,然后半蹲下来,突然她神色瞬间变得坚定,一把抹掉脸色无助的眼泪,半蹲下来,艰难地将傅老夫人背在自个儿背上,嘴里则哀声对皇后说道:“烦请皇后娘娘找个宫女为臣妇指路,老夫人的病半分耽搁不得。” 一瞬间,大殿里所有人静谧下来,谁都没想到小林氏那小巧玲珑的身子居然真能背得动傅老夫人,而且小林氏咬牙的样子似乎没有半分掺假。 夫人们纷纷小声称赞:“定南侯夫人真是孝顺啊!侍奉婆母如侍奉亲娘。”谁都没有记起数月前小林氏借傅老夫人的手送傅卿云滴水观音的事。 小林氏面上没有半分欣喜的神色,有的只是对老人家身子的焦急,似乎外界所有的声音被她屏蔽了,心里眼里只有傅老夫人一人,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在宫女的身后将傅老夫人一步一挪地背到偏殿里放下。这个过程中,有人劝小林氏放下傅老夫人,让宫女来背,都被小林氏那句“老夫人的病半分耽搁不得”给堵了回去。 傅卿云跟到偏殿里,看着忙前忙后、眼含热泪的小林氏,没从她身上发现一丝破绽,她熟练的就像做过很多遍一样,大家的称赞声更大了,也不见小林氏得意。 傅卿云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不久之后,太医来了,定南侯和傅四老爷也在皇帝的提醒下过来探望,虽然夫人们在屏风后回避,但那些称赞小林氏的话,定南侯实打实听进耳朵里。 小林氏看见定南侯,抽抽噎噎地自责道:“侯爷,是妾身没照顾好老夫人。” 屏风后的夫人们听见小林氏的话,知道定南侯在场,渐渐安静下来。 定南侯望了几眼帘子里静静躺着的傅老夫人,安抚地说道:“这不关夫人的事,老夫人时常为我担忧,乍闻喜讯,情绪激动些也是有的。夫人做的很好了。” 最后一句肯定让小林氏流下感动的泪水,小林氏细细颤抖着肩膀,不见哭声,神态越发惹人怜惜,眸光被泪水洗过,犹如雨后蔚蓝的天空那般温和澄澈,一双充满爱意的眸子就定定看着定南侯,仿佛定南侯这句肯定的话让她拥有了全世界。 这样一个满心满眼只有你一个人的女人怎么不惹男人怜惜呢? 傅卿云在炕头边上望着定南侯细微动容的表情,心底微微一叹,她恨小林氏母女三人,能无愧于心地百般算计她们,是因为她们的背叛和算计。而小林氏对定南侯,看得出来,是有真感情的,尽管这份感情不纯粹,但在定南侯心里是纯粹的即可。所以,难怪定南侯不会轻易怀疑小林氏。 定南侯众目睽睽之下,被妻子这般望着些微尴尬,他移开目光,不再与小林氏对视,转而问起旁边的太医傅老夫人的身子状况。 太医捋捋胡须,平和地说道:“傅老夫人身子本就有些亏损虚弱,夜有盗梦,白日精神不佳,时常有疲劳感,这次是因为太过喜悦和激动,加上饮酒,才会晕倒。侯爷,以后多提醒老夫人不要太过激动,少饮酒。” 定南侯眸中闪过一丝愧疚和忧虑,问道:“那老夫人什么时候能苏醒?” “稍等片刻。” 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拧开盖子在傅老夫人鼻子下晃了晃,果然,片刻后,在药物浓重味道的刺激下,傅老夫人悠悠转醒。 屏风后的皇后轻轻松口气,要是傅老夫人在宫宴上出个什么事,她也要担干系的。 傅老夫人看见定南侯和小林氏夫妻俩站在炕边上,眼中有些迷茫。 定南侯轻声细语地问:“老夫人,身子可还好?哪里不适?” 傅老夫人迷茫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虚弱地说道:“没有,今儿个是咱们大齐大喜的日子,是我让大家扫兴了,卿丫头一会子代我跟皇后娘娘请罪。” 小林氏明显带着喜悦的眸光渐渐暗淡下来,凄然看了眼定南侯。 定南侯见傅老夫人看也不看小林氏,反而越过小林氏,让傅卿云这个孙女代替请罪,联想到小林氏刚刚的举动以及小林氏所言的傅老夫人误会的话,他心中轻轻一叹,傅老夫人对小林氏的成见居然这么深了! 傅卿云见气氛僵持,便微微笑道:“老夫人,孙女记住了。老夫人放宽心,好好养身子,皇后娘娘也担心老夫人的身子呢,夫人也很担心您,刚才便是夫人背您来偏殿的。” 这话就有提醒的意味了。 傅老夫人犀利的目光扫过小林氏,眸中些微困惑,继而闪过一丝冷笑,淡淡地说道:“真是辛苦你了,老大媳妇。” 小林氏吸了吸鼻子,擦掉眼角泪痕,说道:“老夫人言重,这是媳妇该做的。” 定南侯不能在中宫久待,和傅四老爷各自问候两句,便相携去了前殿。 两个大男人刚走,中宫重新热闹起来,皇后让大家重新回到大殿去,傅卿云便遵照傅老夫人的吩咐向皇后请罪,小林氏当然不会落下,也跟着请罪,皇后自然没有怪罪,让傅老夫人好好休养。然后“母女”二人竟然有志一同地告退离开宴会,去偏殿照顾傅老夫人。 傅卿云微微颦眉,没有心思跟小林氏争锋相对。 傅老夫人就不那么客气了,宫女出去后,她就冷嘲地开口说道:“小林氏,有些事可以补救,有些事现在补救却来不及,不然的话,这世上也就不会有‘死罪’这个词,而且,你在我面前还是别做戏了,你是什么人,我难道还不清楚?” 小林氏故作疑惑地说道:“老夫人的话让媳妇糊涂了。”言罢,跟变脸似的换了副委屈的表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老夫人可能有些误会,媳妇是发自内心孝顺老夫人,并非做戏,而且媳妇也不知道要补救什么,因为媳妇从嫁进定南侯府的大门起,就将老夫人当做亲娘孝顺。媳妇做了什么,侯爷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 傅老夫人登时脸色铁青,急促地喘着气,一双眼瞪得喷出火来。 傅卿云暗道不好,上前给傅老夫人揉胸口,等傅老夫人气喘匀了,这才转身冷冰冰地看着小林氏:“夫人最好闭上嘴巴,这里不是夫人撒野耍心思的地方。若是老夫人又晕过去,让父亲知道跟夫人有关,夫人,你还能安然坐在这里么?” 小林氏气怒非常,但也算气着了傅老夫人,面上依旧楚楚可怜地说道:“媳妇知道老夫人对媳妇有误会,既然老夫人不喜欢媳妇开口,媳妇闭嘴就是,只求老夫人好好休养身子,以身子骨为重。” 明明说的话是很正常的话,但是配上小林氏那副被欺负的表情,那把子酥媚入骨的嗓音,只觉得这话是反话,是在诅咒傅老夫人病不好了一般。好在小林氏此后只是坐在炕前,没有再说别的话,傅老夫人才没有气得跳脚。 傅卿云相信,经过这一夜,小林氏又是背婆母,又是放弃在皇后面前露脸的机会照顾婆母,孝名定会传遍燕京。但是她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在宫里当着皇后的面跟小林氏翻脸,就是傅老夫人也只有容忍咬牙的份儿。或许,小林氏所倚仗的就是这个罢。 傅卿云刚哄睡傅老夫人,有个宫女从殿外走来,看了眼熟睡的傅老夫人和满脸“担忧”的小林氏,低声说道:“傅大姑娘,奴婢是贤妃娘娘宫里的绿荷,贤妃娘娘传傅大姑娘相见。” 傅卿云眉梢轻轻一皱,绿荷?她看了绿荷两眼,不动声色地问道:“贤妃娘娘有没有说传召我去有什么事?又是在哪里相见?” 绿荷笑盈盈道:“贤妃娘娘传傅大姑娘有什么事奴婢不清楚,至于相见的地方自然是在贤妃娘娘的宫里。今儿个晚上贤妃娘娘身子不适,故而没有参加庆功宴,但贤妃娘娘多日不曾见过傅大姑娘,这才命奴婢来请傅大姑娘说话。” 小林氏见傅卿云不动,便娇宠地轻声斥责:“卿丫头,你随绿荷姑娘去罢,让贤妃娘娘久等是大不敬。” 免得傅卿云在这里监视她,那时而投过来的寒碜碜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舒服,而且这话轻易就给傅卿云扣个帽子。 傅卿云便起身道:“既然夫人允了,那我就随绿荷姑娘走一趟罢。” 好像她刚才不动是因为没有得到小林氏这个继母的允许。 小林氏气结,傅卿云句句话给她下套,真是伶牙俐齿得过分! 傅卿云带着杜鹃跟在绿荷身后出了偏殿,出了中宫,下台阶时,忽然之间,傅卿云脚下一滑,一个不小心从台阶上跌出去,摔在地上,杜鹃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有让傅卿云摔得太难看。 “啊——好疼!” 傅卿云拿出帕子掩了掩眼角,眼中迅速凝聚起满眶泪水,冷风吹来,泪珠子就扑簌簌滚落。 在前方带路的绿荷忙回转身,紧张地问:“傅大姑娘没事罢?” 傅卿云难堪地擦掉泪水,中宫门口的宫女动作伶俐地帮助杜鹃扶起她。 刚站直身子,傅卿云试着走一步,一个踉跄,抓住杜鹃的手才没摔倒,她皱着眉头,颤着声音道:“疼,好像脚脖子崴了。” 绿荷的眼中闪过一丝恼色。 第127章 不入套,步步惊心 傅卿云转了转脚脖子,抽了两口冷气,抬眼歉疚地对绿荷说道:“绿荷姑娘,不好意思,我太不小心了,麻烦你跟贤妃娘娘禀告一声,我这个样子去见贤妃娘娘就太失态了。”又扭头对中宫的宫女们说:“那台阶上的雪怕是从外面踩了带上去的,又被踩结实了,加上天寒冻成冰,还是及时清扫干净,别再让别人滑到了。” 中宫的宫女一看那台阶,果然才清扫干净的台阶落了些雪,恐怕是来往的人鞋底在哪里踩到雪不小心落上去的,看门的宫女吓得面色煞白,一边吩咐人清扫落雪,一边跪在雪地里跟傅卿云请罪:“多谢傅大姑娘提醒,是奴婢们该死!” 若是皇后或者哪位贵人滑到,这几名看门的宫女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傅卿云忍痛扯了扯嘴角:“没事,只是扭到脚,养两天便好了。” 绿荷见此,嘴角翕动,最终遗憾地说道:“贤妃娘娘很是想念傅大姑娘,不过傅大姑娘受伤,就先传太医看诊一下的好。奴婢这便回去回话。” 傅卿云点头:“有劳绿荷姑娘。” 等绿荷走后,中宫的宫女惶恐地说道:“傅大姑娘,奴婢去跟皇后娘娘回一声,给傅大姑娘请个太医来。” 傅卿云摇摇头道:“罢了,今儿个晚上我们老夫人请太医已是打搅皇后娘娘的兴致,这点子小伤不值得请太医。而且,若是皇后娘娘知道我摔倒,便是不罚你们,也得责怪你们,原本也不是你们的错儿,是我自个儿没留意。待会儿我让丫鬟给我揉揉脚就好了。” 宫女感激地说道:“傅大姑娘真是心善,这样罢,奴婢房里有些跌打药给姑娘取来。”言罢,就命个小宫女去取药膏来。 傅卿云道声谢,又忐忑地说道:“唉,刚才我忘了提醒绿荷姑娘,别声张此事,若是明儿个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一样要罚你们。杜鹃,你快追上绿荷姑娘,请求绿荷姑娘跟贤妃娘娘通融一下,别连累了宫女姐姐们。( 她捏了一下杜鹃的手,杜鹃些微惊异,因灯光昏暗宫女们谁都没注意到一个小丫鬟的神色。杜鹃蹲个身,赶忙去追绿荷。 那宫女听完傅卿云的话,更是感激涕零,笑道:“傅大姑娘考虑得真是周到,奴婢叫做红翡,是中宫专门管宫门的大宫女,以后定会答谢傅大姑娘这份恩情。” 傅卿云咬了咬唇,似在忍痛,嫣然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其实我也是怕大家嫌弃我们侯府的人多事而已,红翡姑姑不必如此。” 红翡一笑,没有接话,亲自将傅卿云扶到偏殿。 小林氏正无聊,看见傅卿云一蹦一跳地回来,顿时幸灾乐祸,面上却关切上来询问。傅卿云不想让外人看笑话,嘴里只虚应着。 红翡离开后,小林氏面色淡了些,眼中有讥嘲,却是亲昵地嗔怪说:“卿丫头,贤妃娘娘得皇上尊重和皇后娘娘的看重,你怎么可以这般不懂事,说不去贤妃宫中,就不去贤妃宫中,好歹装一下让贤妃看到你的诚意啊!唉,你这个孩子出门少了,不知道面子的重要性,若是三丫头在,肯定会提醒你的。” 傅卿云没有被激怒,平静地看着她,口吻淡淡的:“夫人最好不要在中宫提三妹妹,当初皇后娘娘打三妹妹板子,整个中宫的宫女都来看热闹。” 她将“看热闹”三个字说的很轻,但听在小林氏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 小林氏恨恨地咬牙,眼底压抑着怒火,开口时带着母亲对女儿的教训:“这话可不能让你父亲听去了,若是你父亲知道你说话这般恶毒,你在他眼中乖巧女儿的形象可就没有了。” 提醒傅卿云不要那么刻薄。 傅卿云眼露轻蔑,小林氏的话难道就不刻薄么?她仍旧淡淡地回复道:“我自然不会在父亲面前提,三妹妹脱了亵裤打板子,这话我怎么好意思说给父亲听。” 小林氏火冒三丈,双手握得紧紧的。 没等她破功发飙,红翡拿了跌打药过来给傅卿云揉脚脖子,傅卿云忙推辞,不肯让她看自个儿的脚,脸上染着淡淡的红晕:“等杜鹃回来,让杜鹃帮我就好。” 红翡见傅卿云羞涩成这般,也没有强行帮她揉脚,又跟傅卿云道谢一番才去门口当差。 片刻后,杜鹃神色匆匆地回来,傅卿云带她去屏风内,让杜鹃揉脚。 傅卿云脱下嵌东珠的精致绣花鞋,白皙干净的脚脖子上没有丝毫红肿,杜鹃瞥一眼屏风外影影绰绰的小林氏,仍是给傅卿云揉了揉,然后涂抹上跌打药。 小林氏闻着那股子刺激性很强的味道,鼻子皱了皱。 宫宴结束后,已经很晚了,大家赶着宫门落锁的时间相继出宫,定南侯被灌了很多酒,连傅凌云都喝得醉醺醺的。 翌日,杜鹃按照傅老夫人的吩咐到梨蕊院给傅卿云再送跌打药,并询问傅卿云是否请大夫,傅卿云说不需要,脚脖子已经消肿,好很多了。 然后大家都知道傅卿云在宫里扭了脚,相继来看望傅卿云,傅焕云和傅冉云也有来,傅卿云跟他们过节颇多,却没有露出分毫厌恶之色。看到傅卿云定力这么好,傅冉云蹙眉,傅焕云焦躁。 所有人走后,傅卿云开始细思杜鹃送药时的话,昨儿个晚上,傅卿云提到绿荷这个陌生的名字时便心生警惕。贤妃宫里的宫女太监名字安国公全部写给过她,还描述了下各人的相貌特征,让傅卿云务必记下来,就是怕她在宫里着了道,而贤妃宫里是没有绿荷这个名字的,另外,贤妃一直追随后。/宫之主皇后,受皇后庇护,她的宫里人员很少有调动,不可能恰恰好就派了个陌生的宫女来请她。 所以,傅卿云当时是故意在台阶上滑到的,脚脖子自然没受伤。 杜鹃后来跟踪绿荷,绿荷果然没有回贤妃宫里,而是跟一个宫女见了面,绿荷没看清那宫女的脸,后来临出宫时,却看见送行的太子妃身边有个宫女穿戴服饰、身量体形跟那宫女一模一样。 当然,杜鹃回中宫时特意失望地跟中宫宫女说没有追上绿荷,而且她确实去了贤妃宫里,将话传给贤妃,而且贤妃也答应不会外传,红翡又是一番感激。 等于是把杜鹃给摘干净了。 傅卿云一边惊异太子妃果然对她有敌意,一边赞叹杜鹃机智,她果然没看错人。这事,她让杜鹃暂时瞒着傅老夫人,因为按照前世的事来看,太子妃针对的不是傅家,而是她个人,她不希望把无辜的定南侯府卷进这趟浑水。 既然是私怨,难道真是因为安国公么? 傅卿云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冲到东宫里询问,只能将这个疑惑压在心底了。还有,那天,太子妃到底安排了什么好戏? 吃完午饭后,傅卿云坐软轿去寿安堂看望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塞个汤婆子给傅卿云,嗔责道:“卿丫头,你身子不好,干什么到处乱跑?不是让杜鹃跟你说了,好好养伤么?” 傅卿云欣然笑道:“不来看看老夫人,孙女心里难安,静不下心思养伤。昨儿个老夫人昏过去实在吓着我了,以后老夫人可要好好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饭菜也要按照薛大夫交代的来,不兴这么吓人的。” 傅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暗道傅卿云贴心,口中保证道:“倒是吓着你们一个两个了,徐嬷嬷还不许我下炕呢。我是怕了你们,以后绝不会再无缘无故地晕倒。” “这就对了。” 聊了几句,傅老夫人吃药的时辰到了,傅卿云亲自服侍她吃药,看着傅老夫人双眼阖上,掖了掖被子,才悄悄退出内室。 傅卿云在碧纱橱里,支开丫鬟们,单独留下杜鹃,又细细问了杜鹃昨儿个晚上的情形:“杜鹃,你再想想,昨儿个晚上真没什么异常么?或者,你去贤妃宫里的路上有碰到其他人么?” 杜鹃知道这对傅卿云很重要,以后傅卿云嫁进安国公府,凭借安国公夫人的地位,进宫的机会不会少,宫里有人要害她,当然要及早找出这个人为好。 她凝眉细思,半晌后摇摇头,忽然她双眼一眯,迟疑地说道:“要说遇到什么人,有几个小宫女小太监奴婢认不出来,倒是有个人奴婢知道是谁。” “谁?” 傅卿云赶紧追问,反正这个人不会是安国公。 杜鹃说道:“是三皇子殿下,奴婢听到路过的宫女太监们跪地拜见三皇子,这才知道是他。不过,奴婢怕被人认出来,就躲了过去,没有参拜。” 傅卿云不解地皱起眉头,这事跟三皇子有关?三皇子对******的傅家恨之入骨,难道太子妃是想让她冒犯三皇子,从而被三皇子责罚么?可若说没关系,那个时间点三皇子不在前殿陪着皇帝众臣饮酒,跑到后。/宫里做什么?或者是,太子妃知道三皇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让她不小心撞破,然后被三皇子顺手杀人灭口? 思来想去,傅卿云只觉得可笑。 杜鹃说完后,忐忑不安地揪着衣摆,三皇子是男人,在傅卿云面前提起来的确不合规矩。 傅卿云叹一声,说道:“算了,想也想不明白,这事别声张出去,就当不曾发生过罢。” “奴婢知道轻重。” 因为这个秘密,杜鹃跟傅卿云的关系拉近不少。 杜鹃故意留的破绽让宫里的贤妃很重视,不过,贤妃查来查去没查到结果,只能作罢,宫里虚虚实实,查不到结果的事情多了去了。 安国公当天就来信让傅卿云以后进宫再小心一些,还特意夸奖她这次的机警。 傅卿云无奈地笑笑,安国公告诉过她贤妃宫里宫人的名字,自然不会像贤妃那样认为她是运气好躲过一劫。 第128章 贤惠的主母 在傅卿云为太子妃和三皇子的事心烦的时候,定南侯也在为小林氏的事心烦,老侯爷一大早就将定南侯叫到书房里交代一番,定南侯先入为主地相信了小林氏的话,直觉的就是不相信小林氏是个居心叵测的人。 定南侯皱眉说道:“老侯爷,小林氏的确没有大家夫人的气度,不过,她骨子里是个柔弱的人,对凌云和卿云一直当做自个儿亲生的。当年,她与大林氏关系那么要好,大林氏才在等我答应娶她为妻后安然闭眼。老侯爷和老夫人对小林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些事小林氏昨儿个跟我解释过,都是那些奴仆吃了雄心豹子胆,想算计她的产业才会故意陷害她。而且,昨儿个小林氏在老夫人危机之时及时出手,和往常一样对老夫人心无芥蒂地掏心掏肺。” 老侯爷见大儿子质疑他的话,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声如洪钟地说道:“我知道你一时难以相信,不过,我是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我看的比你清楚。彬儿,人是会变的,任凭当年大林氏和小林氏姐妹之情如何感天动地,但是她是有儿子的人,这定南侯世子之位却只有一个啊!” 定南侯沉默,然后抬起头,不赞同地说道:“父亲,小林氏曾说,焕云是弟弟,靠着凌云安享富贵便好,父亲也看到焕云的教养,纨绔子弟一个,哪里能与凌云一争长短。” 老侯爷一怔,继而觉得好笑,傅焕云没教养,是因为小林氏不会教养孩子,瞧瞧傅冉云可是她花费心力教养的,结果呢,还不是一个没规矩、没见识,甚至没廉耻的丫头,幸亏傅卿云时常受林府老夫人的教导才没养残成傅冉云那样。 他叹息一声,看着定南侯的眼睛,问道:“彬儿,你信任的究竟是大林氏的眼光呢,还是小林氏的人品呢?” 定南侯呆愣,久久说不出话来。 老侯爷看着定南侯半晌,说道:“这段日子咱们家不兴大动干戈,而南诏皇帝被擒,你在京城也能有段清闲日子,不如就用这段时间看清小林氏的真面目。” 夹在妻子和父母之间徘徊,定南侯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为好,闻言,僵硬的表情微微放松:“是,父亲。”小林氏在他心目中一直是贤妻良母孝媳的形象,突然告诉他小林氏有多恶毒,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好像小林氏变了个人似的,可他眼中活生生的小林氏还是以前那个人,柔弱,爱哭。 老侯爷知道观念是不能一时之间转变的,没有强求定南侯立刻接受,叹息着说:“唉,彬儿啊,小林氏是你的妻子,不管我和老夫人是怎样不满意她,你常年驻守边关,她为你守这么多年,我们都不会强逼你休妻。而且她是诰命夫人,想休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老侯爷终究没有告诉定南侯小林氏的那些疑点,既定的事实定南侯都要质疑,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就别提了罢。 定南侯感激地道谢,出了老侯爷的书房没有立刻回永和院,而是去了自个儿书房,沉默地坐了许久,父母都说小林氏有不妥,他质疑父母,当然同时也在心里留了颗怀疑的种子,叫来家丁细细询问这两年府中发生的事。然后,他深深地拧起眉,半晌都没说话,临近傍晚才回到永和院。 小林氏见定南侯若有所思,知道他是从老侯爷那里回来的,当即心下忐忑难安,面上却是笑若春风,仿若一点事没有,迎上来亲自为定南侯脱了外面的鹤毛大氅,笑着一叠声地说:“侯爷回来了,这个时辰到了饭点,今儿个宋妹妹敬茶,算是个大喜的日子,好歹进了我们长房的门,就约了她来吃晚饭。等过两天,妾身挑个吉庆日子,再好好摆几桌酒菜,叫上二房、三房和四房,一起庆祝庆祝,也给未出生的孩子添个喜庆。侯爷看呢?”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句句都是贤惠大度。 定南侯拉回思绪,看着小林氏含情的一双眼,说道:“内院的事都由夫人做主。” 小林氏抿唇一笑,服侍定南侯净手,接着又和他聊起儿女们的学习,重点放在傅卿云身上,说完又诚惶诚恐地道:“……说来,老夫人这个病症起初便是因为梦到了侯爷和凌云上战场,说凌云受伤之类,给吓着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若非老夫人****挂念侯爷和凌云,在小佛堂吟诵佛经,也不可能恰巧就梦着这事了。侯爷,凌云年纪这么小,第一次经历这般大的战争,没受伤罢?今儿个凌云请了安便去了安国公府切磋武艺,妾身都没来得及细细地问。” 小林氏的表情拿捏的恰好好处,有浓浓的宠溺,还有关切。 定南侯没看出异样,暗笑自个儿因为老侯爷的话变得疑神疑鬼的,说道:“凌云中了狼毒,幸亏有卿云的解药,才能逃过一劫。” 小林氏惊讶地捂住嘴:“又是狼毒!侯爷,我昨儿个听圣旨里说那狼毒就是滴水观音,这南方的热气候植物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跑到北方来,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很漂亮的植物竟是带毒的,还被运用到战场上,拿来对付咱们!幸亏卿云和凌云福大命大,有林府的大夫研制出解药!” 小林氏双手合十,嘴里念了几句佛,心里却是咬牙暗恨,那滴水观音不仅没毒死傅卿云,而且成就了傅卿云的美名,她劳心劳力弄来的东西白白给傅卿云做了嫁衣裳! 定南侯眉峰一蹙,不自禁顺着小林氏的话想到,小林氏的确不可能从遥远的南方弄来滴水观音,而且恰恰好这南方难克的狼毒就是滴水观音,是不是说明,那群不忠的奴仆里有敌国奸细故意针对他定南侯府呢? 越想,定南侯竟然觉得越有可能。 小林氏瞥一眼定南侯的神色,心下微松,看来她的这番暗示起效果了。 这时,海桐在外面禀告:“侯爷,夫人,宋姨娘来了。” 小林氏忙走到门口迎接:“快请!”又说:“你们都小心伺候着宋姨娘,宋姨娘肚子里这个可是我们府上的金疙瘩,有个一二闪失,仔细我剥了你们的皮!” 海桐等人忙齐声道:“夫人放心,定会仔细伺候宋姨娘。” 边说着,宋姨娘边享受着国宝级别的待遇被扶进来。 宋姨娘很是不好意思:“还没显怀呢,夫人太小心了。” 小林氏和蔼地拉了她的手,说道:“前三个月胎儿正是适应母亲的时间,千万得经心。” 接着便和宋姨娘坐在炕上聊起育儿经,定南侯看着妻妾和睦,神色渐渐变得柔和。 吃饭时,小林氏硬是不许宋姨娘立规矩为她夫妻二人布菜,特许宋姨娘入座:“本就是给你办的席面,虽然简单,到底是我和侯爷的心意,也是我们大房添丁进口了,等过些日子,再给你张罗个热闹些的席面,和几房夫人们都认认脸。” 宋姨娘忙不迭地说:“夫人何必为了婢妾破费。” “应该的,府中定例,我们侯爷纳妾不是小事。” 饭吃到一半,海桐亲自端了一份大汤碗上来,盛一小碗出来。 小林氏指着汤笑说道:“这个是山药炖排骨汤,你吃是最好的,以后你想吃什么,直接让小丫鬟送菜单过来,我让厨娘们搭配好,你放心,她们都是极有经验的。” 宋姨娘黑亮亮的双眼笑得弯成月牙,说道:“夫人对婢妾真好。” 小林氏含笑说道:“你我都是伺候侯爷的人,你伺候的好,又为我们侯爷孕育子嗣,我感谢你都来不及呢。咱们侯府对子嗣看的极重,你以后就知道了。” 定南侯看了一眼小林氏,这话说的,小林氏看重子嗣就不会对傅卿云动手。 正在此时,海桐将汤碗递给宋姨娘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刚走了两步,感觉腰上一松,她吓了一跳,怕裤子掉了,手中的汤碗晃了晃,滚烫的汤就泼到手背上,吓得她惊叫一声,汤碗就朝宋姨娘泼去,丢了汤碗她赶忙用双手护住腰带,等回过神来时,只见满屋子的丫鬟叫着:“夫人,您没事罢?” 这小丫鬟就是宋姨娘从南方带过来的,人长的黑黑瘦瘦的,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小林氏被簇拥着扶到旁边,宋姨娘着急地察看小林氏的伤势,而定南侯则大声喊请大夫。 她刚张了张嘴巴,宋姨娘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厉声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那么滚烫的汤水就敢往夫人身上泼!枉我平日对你掏肝掏肺,你竟是这般回报我的!” 一边说,宋姨娘气愤地大哭。 定南侯看着乱糟糟的场面,疼痛蹙眉的小林氏,生气哭泣的宋姨娘,吵得他脑仁儿疼,相比面对内宅的女人们,他更愿意面对千军万马的战场,所以,他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女人,造成小林氏的独宠,这个宋姨娘也是照顾他和凌云多年,年纪渐大,难找婆家,而且性格爽朗利落,他才收用的。 小林氏看出定南侯的不耐烦,她平常哭和闹,都是适可而止,便忍着疼痛起身,安抚地朝宋姨娘说道:“宋妹妹别气,我想这个小丫鬟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手烫了下,妹妹的肚子没事罢?待会儿大夫来了,再给妹妹诊个平安脉。” 宋姨娘平常也不是爱哭的人,只是因为这会子慌乱无措,一时情绪上来了才忍不住哭的,她不想哭,不想发脾气,可就是忍不住啊! 小林氏似乎知道宋姨娘的窘境,声音更加柔和:“好了,孕妇常常情绪化,真没事了,不疼的,你再哭,仔细将来孩子生下来也是爱哭的,那可就不好了。来,笑一笑就没事了!” 明明自个儿疼得直皱眉抽冷气,却反过来安慰别人,这样的小林氏暖得宋姨娘的心都化了,暗道,小林氏果然跟定南侯和傅凌云说起过的那样,是个贤惠大度的主母。 看来,她的运气真好,相公是个大英雄,主母是个贤淑有德的,一瞬间她对小林氏的信任达又上一个层次。 宋姨娘被小林氏的话逗笑,眼泪还在脸上,嘴角就扯出个大大的笑容:“怎么会不疼,瞧,都起泡了。今儿个要不是夫人,婢妾肚子里的这个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这个丫鬟冒犯夫人,差点害了婢妾的孩子,就交给夫人处置罢。” 小林氏摇摇头,说道:“她是妹妹的人,当然得由妹妹处置。还是先问清怎么回事再行处置罢,若是意外的话,罚些月例银子就罢了,罚得重了以后可找不到婆家。” 宋姨娘噗嗤一笑:“夫人竟还想着给她找婆家。” 定南侯见终于不吵闹了,心情莫名其妙地就顺了很多。 一时,宋姨娘也没有立时去处置小丫鬟,而是亲自给小林氏敷药。小林氏硬让薛大夫给宋姨娘请了平安脉才作罢。 第129章 挑拨离间 等两人都妥当了,三位主子继续吃饭,饭毕,宋姨娘才沉着脸问地上跪了半晌的小丫鬟怎么回事。 小丫鬟双腿膝盖发麻,本就是个老实人,也不敢说谎,泪流满面地说道:“姨娘,是奴婢的错儿,奴婢……奴婢感觉腰带松了,心一慌才泼了汤,热汤烫到手背就下意识地让扔掉碗。可奴婢绝没有害夫人和姨娘的心思,奴婢可以发誓,若是奴婢生了那等心思,就让奴婢天打五雷轰!” 宋姨娘知道这丫鬟不会说谎,想想真是个意外,谁被滚烫的汤汁烫到还能稳稳端住碗的?便讪讪地朝小林氏笑笑:“夫人,对不住,我们在南方野蛮粗糙惯了,她伤了夫人,夫人真要罚她……婢妾不敢有二话。” 定南侯秉承男主外、女主内的原则,对这件事从头到尾不发一词,任凭小林氏和宋姨娘发落。 小林氏瞥了眼定南侯,笑说道:“妹妹别妄自菲薄,能被我们侯爷看上的人又岂是野蛮粗糙的。我知道你心疼这丫鬟,我又没受多大的伤,她也跪着这半天,妹妹就革她两个月的月例,让她日后行事谨慎小心便是了。” 宋姨娘便严厉地对小丫鬟说道:“夫人的话,你听见没有!”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回答:“奴婢都记得了,谢夫人,谢姨娘。” 小林氏道:“可怜见的,跪了那么久,膝盖要跪坏了,你起来罢,只要你好好伺候宋姨娘,就不枉她为你求情,以后当差不可半分马虎,宋姨娘的身子现在是我们长房的头等大事。” 小丫鬟又指天发誓,这才站起身,将有些松的腰带仔仔细细系好了。 小林氏看她憨憨傻傻的,便笑道:“果然是个实诚的丫头!” 这番戏的效果小林氏非常满意,因为她晚上明显感觉到定南侯在床事上的温柔呵护和急迫索需。她就是要给定南侯一个印象,她珍惜定南侯的子嗣,甚至不惜忍受烫伤之痛,如此推理,她又怎么会谋害傅卿云呢?毕竟傅卿云是个女孩子,不能继承爵位,跟她没有利益冲突。 这要感谢大林氏,当年那么信任她。 小林氏妖娆吟了一声,在急速碰撞中绷直双腿。 情难自禁。 这日早晨,傅卿云到寿安堂请安,作为一个过来人,她明显察觉到小林氏眉梢眼角间流露出一丝妩媚,偶尔与定南侯不经意对上视线时,眸中波光流转,含羞带怯的样子更是如雨后的芭蕉一般惹人怜爱。 傅卿云的眉头便是一蹙,她听到身后的韩嬷嬷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也是发觉小林氏与定南侯的不妥。傅卿云在心里叹口气,小林氏是定南侯的妻子,过去十几年来都很得定南侯欢心,这份亲昵,是他们这些做儿女、父母的所不能取代的,这就是小林氏得天独厚的便利。 傅老夫人脸上不怎么高兴,看见傅卿云来了,便只顾拉着傅卿云和傅云靖、傅凌云说话,把小林氏晾到一边去。 小林氏脸上的娇羞和喜色渐渐黯淡下来,看了一眼定南侯便低下头去,聆听祖孙四人说话,等他们说到高兴处,就附和着笑一笑,做足被欺负的小媳妇的温良形象。 傅老夫人一阵膈应,傅卿云见状,觉得不妥,若是定南侯以为他们不搭理的是定南侯就糟糕了,便笑着问道:“皇上给父亲休沐的日子是多少天?” 定南侯含笑说道:“皇上体恤,给了十日假。”十日过后他便会随着朝臣每日上朝,领的还是定南大元帅的职务,因此,只是上朝听堂罢了,并没有实际的事务,以后在京中便是上午上朝,下午在兵部赋闲的状态。 傅卿云一喜,说道:“那父亲便可以好好休息些日子了。” 定南侯点头,看着满脸喜色的女儿心中宽慰,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除了亲自教养傅凌云,他对别的儿女都不怎么亲近,也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逢年过节送回来的礼物,也是让宋姨娘帮着打理的。 小林氏一看定南侯窘迫的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吟吟地说道:“侯爷在家休养正好,昨儿个宋姨娘敬茶,我正打算给宋姨娘置办两桌酒席,大家热闹热闹。老夫人到时候可要赏光。” 傅卿云便想到昨儿个梅婆子传来的话:“宋姨娘的丫鬟端汤差点泼到宋姨娘身上去,侯夫人挡了一下,手上烫伤,这才没伤到宋姨娘,侯夫人只是革了那丫鬟两个月的月例。宋姨娘很是感激侯夫人,走的时候千恩万谢。” 她再看定南侯的神色,果然定南侯眼中带着淡淡的满意。傅卿云不由得又叹口气,正如傅老夫人把老侯爷的脾气摸得透透的,小林氏对定南侯的脾气也是了若指掌。这下子,她前些日子的功夫都白费了,定南侯压根不相信小林氏是别有用心,就算是审问过小林氏私产的奴仆们,他也同样不相信。 人心偏了,看问题的角度都是偏的。 老侯爷没有私自处置小林氏,等着定南侯回来的决定是对的,否则的话,父子两个之间的罅隙会成为死结。 正在傅卿云走神的时候,傅老夫人淡淡地回答小林氏的话,漫声说道:“不过是个妾室,侯爷刚回来,府中不宜大肆铺张为个妾室做脸,而且我这些日子精神不好,薛大夫交代得养着,到时候我让徐嬷嬷送些封红便罢了,我人就不过去扫你们兴致了。” 这话哪里是说扫他们兴致,而是在间接地指责小林氏铺张浪费,分明是看小林氏不顺眼。 小林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挂不住,眼中闪过一丝委屈,然后微微别过脸,一副不敢吭声的样子。 满室的欢声笑语低了下去,孙子孙女们懵懂地看着大人们争锋相对。 定南侯本来准备离开寿安堂的,毕竟满室的孩子只有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自在,只是想亲近傅老夫人才没有随着老侯爷他们离开,闻言,瞥了眼委屈的小林氏,心里骤然一疼,替她解释道:“老夫人误会了,夫人是想着老夫人是有福之人,让宋姨娘的孩子能沾沾老夫人的福气,而且,夫人只是想让我们府里自个儿热闹一场,不打算请别家的人来。” 傅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睨着大儿子,说道:“一个妾室收房罢了,难道我会以为你们要请亲戚们来置席当正经喜事办不成?这点子规矩我还是知道的。既然你们想热闹,你们就热闹去罢。” 这话就说得难听了,竟是把定南侯都埋怨上了。 定南侯哭笑不得,左也不对,右也不对,这才知道傅老夫人对小林氏的成见有多深,连带他们房里收个妾室都看不顺眼,前两天傅老夫人还喜气洋洋地夸宋姨娘怀的是个福星:“老夫人,儿子岂敢有那个意思。那一切都听老夫人的,昨儿个我和夫人已经给宋姨娘祝过酒的,这席面做不做都一样。” 小林氏就接上嘴:“是的,是的,宋姨娘性子宽和体贴,人又孝顺,若是办了席面,扰了老夫人清静,她心里也过意不去,这席面就不办了罢。” 定南侯点头,宋姨娘的确是个宽厚的性子。 傅老夫人气死了,定南侯难道没听出来小林氏在说她是个刻薄性子,为自个儿清静养病不许别人热闹么?到底定南侯是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啊?娶了媳妇忘了娘! 小林氏脸对着傅老夫人微微笑了笑,傅老夫人偏心,难道不许定南侯偏心么?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而且宋姨娘在傅老夫人面前失了欢心,以后她越是和宋姨娘亲近,傅老夫人越是不喜欢,傅老夫人又不会放下身段专门去结交儿子的姨娘,所以,宋姨娘的生死还不是捏在她小林氏的手上? 傅卿云眼看傅老夫人气得轻轻喘着气,偏生爱好面子压着,她轻轻一笑,说道:“夫人,老夫人玉体微恙,是怕置办席面的时候过去,会过了病气给未出生的弟弟,这是体谅宋姨娘。前儿个老夫人还说宋姨娘肚子里的那个是福星,对宋姨娘喜欢得不得了呢,老夫人的意思是遗憾不能参加宋姨娘的喜宴。我看不如这样好了,宋姨娘正在安胎,不宜太过热闹吓着孩子,不如等宋姨娘生下孩子,再办喜宴,咱们家再来个双喜临门,不是更热闹么?那时候老夫人的身子骨也养好了,宋姨娘正好也热闹热闹,不是两全其美?” 定南侯赞赏地看着傅卿云,微微笑道:“卿丫头果然长大了,想事情想的周到,我看这个法子行,老夫人看呢?” 傅老夫人心底熨帖,到底傅卿云大些,别的孙女茫然无措,只有她能及时解决困局,免了她和定南侯母子生隙:“卿丫头说的对,比我们大人都想的周到。那就这样办罢。” 小林氏眼中闪过一道冷芒,见傅老夫人面露疲乏,不甘落后地建议道:“媳妇前两年在福音寺求愿,求侯爷和凌云平安归来,如今愿望成真,自然是要去还愿的。老夫人身子骨这段日子时好时不好,媳妇担心,媳妇别的无能为力,想去福音寺捐个香油钱给老夫人祈福。” 听到小林氏想出去,傅老夫人面露不虞,定南侯却担忧地望过来:“老夫人为儿子和凌云操心,是儿子不孝,儿子也正有此意。” 既然是给傅老夫人祈福,定南侯都要去,底下的孙子孙女们自然不能不去,都起身说想去给傅老夫人祈福。饶是傅老夫人再厌恶小林氏,看到底下的孙子孙女们孝顺,情不自禁地笑开颜,便应了下来,但是傅老夫人对小林氏的态度依旧没有变好,别人去祈福她相信,小林氏去祈福她是一万个不相信,小林氏不诅咒她就是好的了。 定南侯松了口气,去福音寺祈福的事就交到傅二夫人的手上。 第130章 孤单寂寞冷的冉云 小林氏跟着大家退出去前朝定南侯使个眼色,眸中全是乞求,定南侯微微点头,就跟傅老夫人求情,诚恳地说道:“之前儿子不在家,没法子管教冉云和焕云,子不教,父之过,儿子代焕云和冉云给老夫人赔罪。” 言罢,定南侯袍摆一撩,跪在地上朝傅老夫人磕三个头。 傅老夫人一叠声地让定南侯起身,看他做派便知是小林氏让定南侯来求情的,她心里又酸又涩,转而又想,小林氏必定不知道定南侯会磕头赔罪,这是定南侯自个儿真觉得对不起她,才会如此,一时百感交集,说道:“罢了,焕云嘴上倔强,说话不中听,你父亲已经在教导他了,再就是不知听了谁的话,对卿丫头有些误会……” 便将傅焕云摔坏卿云拥福簪的事交代几句。 果然,定南侯听说卿云拥福簪曾经被傅焕云摔坏过,脸黑如锅底,眼中隐有风暴。 傅老夫人暗哼一声,小林氏想放出傅冉云,得拿东西来交换,她可不会包庇傅焕云:“……二丫头也是我孙女,我只有想她好的,没有跟个小辈置气的道理,就从今儿个起,解了二丫头的禁足罢。” 定南侯反手打了自个儿一巴掌,惹来傅老夫人和徐嬷嬷的惊呼,他却端端正正跪在地上,愧疚地说道:“老夫人,都是儿子没有好好教导孩子们,您本该安享晚年,却跟着操这些糟心事。” 傅老夫人欣慰,不管怎么说,定南侯还是个孝顺的儿子,便安慰道:“你是做大事的人,这内宅的事自然得我帮你看着,唉,也是我太顾着老四一家,倒是忽略了府中的事。” 定南侯羞惭地说道:“焕云不成器,跟老夫人无关。”是小林氏管教不当,就算是傅焕云不成器,可他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懂,这个问题就大了。 韩嬷嬷正在回梨蕊院的路上跟傅卿云说话:“小林氏明知老夫人不待见她,还故意在老夫人面前提到宋姨娘,言辞间跟宋姨娘处的像亲姐妹似的,惹得老夫人也不待见宋姨娘。真是自个儿一身骚,见不得别人好过。老奴觉得小林氏对宋姨娘绝对没安好心,这么多年来侯爷后院里就她一个,冷不丁有个怀孕的宋姨娘,小林氏心里好过才怪呢。姑娘看,我们是不是提醒下宋姨娘?” 傅卿云点头赞同韩嬷嬷的说法,小林氏明显是在挑拨傅老夫人和定南侯、宋姨娘的关系,听了后面的话却道:“不急,我是父亲的女儿,没有结交一个姨娘的道理,小林氏大概便是因此才会肆无忌惮地将宋姨娘拉到她的阵营去。” 韩嬷嬷气愤:“姑娘说的也是,姑娘是嫡女,眼巴巴地去结交个姨娘,白白被人看轻了去,是老奴考虑不周。姑娘年轻不知道,男人最吃女人那套枕头风,老奴是担心,万一宋姨娘被小林氏说动,在侯爷耳边说姑娘的坏话,那可不是糟糕了?” 傅卿云轻笑道:“韩嬷嬷,我不结交宋姨娘,可嬷嬷想想,这府里,宋姨娘跟谁最熟悉?最信任谁?” 韩嬷嬷略作沉思,忽的瞪大眼:“姑娘是说大少爷么?宋姨娘初来乍到,小林氏替她挡了一碗汤,她可能会相信小林氏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母,最信任的却仍旧是大少爷和侯爷啊!哎呀,老奴怎么糊涂了!” 傅卿云莞尔一笑:“嬷嬷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等凌云回来,我会跟凌云说一声让他提醒一下宋姨娘,而且凌云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我去答谢宋姨娘并不过分。好歹宋姨娘怀着我们傅家的子嗣,又照顾凌云和侯爷多年。” 韩嬷嬷点点头,总算是放下一点心来:“那老奴这就去准备谢礼。” 傅卿云建议道:“宋姨娘刚到京城,又是从南蛮之地来的,打扮未免土气了些,韩嬷嬷挑些时新的首饰和衣服料子等等送去,你再让人去打一副送子观音的檀木佛珠来……” 韩嬷嬷一边记在心里,一边连连点头,送佛珠好,傅老夫人就是信佛,宋姨娘若是戴一串佛珠,在傅老夫人面前总会留些好印象。 傅卿云说完,想了想前世宋姨娘母子俩的下场,不由得浑身打个寒噤,说道:“韩嬷嬷再跟梅婆子提醒一声,别叫小林氏害了宋姨娘。当年二妹妹的姨娘生个女儿,她尚且容不下,何况宋姨娘是照顾父亲和凌云多年的人儿呢?” 韩嬷嬷神色一凛:“姑娘放心,这个话老奴一定带到,宋姨娘要生产,原来那院子里的丫鬟只是预备着伺候宋姨娘一个人的,现在多个金贵的肚子,小林氏肯定还会再添人,到时候老奴瞧瞧能不能塞个会养生的嬷嬷进去。” “嗯,嬷嬷看着安排就是。” 小林氏先行回到永和院,叫了宋姨娘来吃饭,宋姨娘奇道:“侯爷不在院子里吃早饭么?” 小林氏若无其事地笑道:“侯爷在跟老夫人吃早饭呢,母子俩个许久没见面,趁着请安亲热亲热。宋妹妹快吃罢,不能饿着孩子。” 宋姨娘赧然地笑了笑,她豪爽惯了,向来是有疑惑就问,生怕小林氏不喜她多嘴,因此吃早饭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小林氏的脸色。 饭罢,小林氏惭愧地跟宋姨娘说道:“我早上跟老夫人提了下给你置办席面的事,哪知老夫人身子骨没养好,大姑娘就建议等你给她生个弟弟再一起办,双喜临门,图个吉利,那时候老夫人的身子骨也养好了。宋妹妹,这事是我对不住你,白让你空欢喜一场。” 宋姨娘连忙说道:“婢妾可当不得夫人的歉意,昨儿个夫人和侯爷都为婢妾庆祝过,婢妾心中很高兴,办不办席面都不着紧,不办是应当的,办了是夫人给婢妾的体面,婢妾能得夫人照顾已是三生有幸。” 小林氏明显一愣。 宋姨娘忐忑地问:“婢妾粗鄙之人,不懂得侯府规矩,哪句话说错了请夫人只管教婢妾。” 小林氏微微笑道:“可能咱们南方和北方的风俗有些差异,你是侯爷正经的妾室,出身清白,将来若是生下小少爷,可以上族谱的。我听说侯爷还送了你娘家聘礼,这席面更是不能疏忽。” 宋姨娘恍然大悟,因为定南侯是侯爷,她是侯爷的妾,所以府中格外重视,不像他们乡下小地方,小妾就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平常得干活呢,她羞赧地说道:“婢妾听夫人的安排,说来怕夫人笑话,婢妾不懂规矩,若是说错了话,夫人千万别恼婢妾。” “这是应该的,你安心养胎便是,等忙完这两日,我就找两个会调养的嬷嬷给你,好好给你养养身子,到时候生个大胖小子,应了大姑娘的话,双喜临门,老夫人必定也会高兴的。” 宋姨娘嘴里答应着,心下有些不自在,暗道,傅凌云的胞姐傅大姑娘的意思是,她生了儿子才会办这个喜宴,若是生个姑娘就不算双喜临门呢?想来想去,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本来她已经准备好小林氏这两日给她办宴席的,到时候她在傅家就站稳了脚跟,孩子出世的身份也好看些,现在却全被傅卿云和傅老夫人给搅和了。 小林氏察言观色,嘴角微微翘起。 不过,宋姨娘的确是个心宽的人,她本出身低贱,伺候定南侯和傅凌云数年,已懂得眉高眼低,虽没看出来小林氏在给傅卿云上眼药,但是心里的怨气并没存在多久,等回到自个儿院子的时候已放下这事。 傅凌云跟着老侯爷吃早饭,祖孙俩练了一套拳,又吃过午饭,这才回到自个儿院子换了身衣服,到梨蕊院来找傅卿云,正好傅云丽和傅丹云在跟傅卿云讨论绣嫁衣的针法。 姐弟几个热热闹闹地说了半晌话,傅凌云眉眼间满是阳光的味道:“南疆有许多宝石,寻常女儿戴宝石,跟我们这边的姑娘家戴桃木簪子一般常见,他们不识金镶玉,我带了一袋子给姐姐妹妹们打首饰,正好两位姐姐和四妹妹在。” 说的三个女孩心花怒放,傅凌云让韩嬷嬷亲自带几个小丫鬟去取宝石,傅卿云说道:“趁着这个机会,把姐妹兄弟们都叫来聚一聚,今儿个晚上,就当我们姐妹给凌云接风了。” 傅云丽拍手说道:“这个主意好,我这就去叫人送菜单子来。” 傅丹云和傅云丽叽叽喳喳地讨论选什么菜,傅卿云笑道:“你们尽管选,都算在我的账上。凌云喜欢李厨娘做的桂花鲑鱼卷和玫瑰粉蒸藕,这两样,你们别忘了添上去。” 傅云丽听说傅卿云请客,眼前一亮,兴奋地欢呼一声:“大姐姐,你真好!” 傅丹云笑说道:“知道凌云弟弟喜欢桂花鲑鱼卷和玫瑰粉蒸藕,大姐姐喜欢胭脂鹅脯和酸笋鲫鱼汤。” 傅卿云说道:“也别光点我和凌云喜欢的,难得我们聚一聚,你们都放开怀吃,点什么都可以,我可是好不容易大方这一回。” 一语说完,姐弟几个都笑起来,傅家孙辈里面,最大方的就是傅卿云了。 傍晚的时候,徐嬷嬷到傅冉云的菊蕊院告诉傅冉云解除禁足,饭菜还是按照原来的份例,傅冉云吃着自个儿喜欢的菜色,眼泪差点落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天天啃馒头咸菜,只有去恪亲王府的时候才能吃上丰盛的饭菜,再就是定南侯刚回来那两天,老侯爷与傅老夫人为了让他们姐弟多和定南侯相处,她才能在永和院蹭几顿像样的饭,不过这些场合都有长辈在,她为了淑女形象,哪里敢多伸筷子。 吃饱喝足之后,傅冉云昂首挺胸地走出菊蕊院,在花园子里惬意地转了半圈,听见梨蕊院传来欢声笑语,眉梢轻轻一锁,不快地问身边的碧桃:“碧桃,老夫人要清静休养,怎么有喧哗声?” 碧桃竖着耳朵听了半晌,看了眼傅冉云的神色,谨慎地说道:“姑娘,奴婢听到大姑娘、三姑娘、大少爷等人的声音。” 言罢,她连忙垂下脑袋,里面分明有傅焕云劝傅凌云喝酒的声音,与梨蕊院的欢笑一堂相比,傅冉云就显得孤单寂寞冷了。 傅冉云咬紧嘴唇,恨恨地说道:“焕云跑去凑什么热闹!傅卿云他们不怀好意,焕云这个傻子,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语毕,她脚底带风地冲到梨蕊院,因院子未曾落锁,她“嘭”地一声推开门,整个院子静了静,傅卿云扬声问:“苍耳,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别是夜猫子冲撞了人。” 刚好一个婆子气哼哼地跑过来骂:“哪个不长眼的,到我们梨蕊院来撒野!” 看到傅冉云站在门口,那婆子愣住,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喃喃问道:“二姑娘怎么来了?” 傅冉云不是在禁足么?即便能出院子,也是去永和院啊! 碧桃见傅冉云满脸阴云笼罩,忙呵斥道:“你这个恶婆子,没看见二姑娘么?嘴里不干不净的,韩嬷嬷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这话表面是在骂那婆子,其实是指桑骂槐,骂傅卿云嘴里不干不净没教养,因为韩嬷嬷是傅卿云的奶嬷嬷。 第131章 挑剩的宝石 傅卿云闻言便率领着一群弟弟妹妹们走出来,笑着赔罪:“王婆子,你快退下,别胡说八道!二妹妹,我正想让人请你来呢,我们在给凌云接风洗尘,就差你了。” 傅冉云恶心傅卿云的周到圆滑,可不得不说,傅卿云这番话解除了她的尴尬,她从容进了梨蕊院,因排行在前,直接就坐到傅卿云的下首,轻瞥一眼面前用过的碗筷,吩咐离她最近的梨蕊院丫鬟:“铃兰,换副新的碗筷来。” 众人兴致大减,傅焕云嘻嘻笑着劝酒,他自个儿却喝得脸色涨红,看见傅冉云来了,唤了声“二姐姐”,便倒在桌上不起。 真是丢人!傅冉云目光扫过傅凌云和傅云梓,恨不得咬傅焕云一口,亲手倒了杯酒,举起印苍松翠竹的酒盅,大方地含笑说道:“凌云,这杯酒是我敬你的,姐姐祝你飞黄腾达,梦想成真!” 傅凌云有些尴尬,他和定南侯一样,对傅冉云和傅丹云换了排行十分不习惯,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称呼她们俩,可傅冉云大大方方的,他也不好扭捏,就此改了口,举杯一饮而尽:“多谢二姐姐。” 傅冉云就问起傅凌云打仗的事,屡屡惊呼,一点都不去管喝得烂醉如泥的傅焕云,跟傅凌云丝毫芥蒂都没有,后来又问起傅凌云平日吃穿住行,十分关心的样子。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其他人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傅卿云静静地看了会子傅冉云,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傅冉云以为她不会告诉傅凌云她的那些龌龊事,可惜傅卿云知道傅冉云是个心有多狠的人,对于傅冉云和傅焕云姐弟俩来说,她傅卿云的原配嫡女的身份怎么比得上傅凌云定南侯世子爷的身份更碍眼呢?所以,他们姐弟俩恨傅凌云不会比恨她少半分,她当然会将他们的事如实告知傅凌云。 傅凌云自从七岁时第一次跟定南侯上战场之后就被封为世子。 傅凌云是定南侯手把手教出来的世子,他不想让人看出他喜怒的时候,傅冉云是绝对察觉不到傅凌云的真实情绪的,在傅冉云眼里,他就是个很有耐心的弟弟。 傅冉云笑眯眯地瞟了眼傅卿云,傅卿云丝毫不理会,吩咐傅焕云的大丫鬟茴香将傅焕云扶回他自个儿的院子。 傅冉云暗道,傅卿云不是喜欢做面面俱到的大姐姐么?那她就给傅卿云这个机会,她就知道傅卿云这个蠢货不屑于搬弄口舌,不会跟傅凌云说她的丑事。她一边骂着傅卿云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伪君子,一边跟傅凌云拉近关系。 因为傅冉云的加入,这场接风宴很快结束了,傅冉云不屑于吃别人的口水菜,铃兰送来碗筷后,她动也没动过筷子,只管和傅凌云喝酒说话。 傅凌云饮了半盏茶解酒,笑嘻嘻地说道:“二姐姐,我在南疆买了宝石回来,各位的姐妹们都送了,这是给二姐姐的,还请二姐姐笑纳。” 傅冉云面色微变,不动声色地接过一只象牙边的檀木匣子,打开看了看,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怎么不打发个丫鬟送到我院子里,难道一直带在身上等着寻到机会碰着了才给我不成?” 傅凌云勾着唇角说道:“我的行李也是今儿个收拾出来,我才想起来有袋子宝石,刚分给姐妹们呢,正准备晚上亲自送到菊蕊院去,可巧,二姐姐就来了。这个匣子还是大姐姐找出来的,二姐姐喜欢么?” 傅冉云登时面色大变,一手掷出檀木匣子,匣子里的宝石骨碌碌滚得满地都是,她眼泪滚滚而下,掩面说道:“你们都欺负我!挑剩的才给我,难道我就是那破落户不成!” 一嗓子吼完,她提起裙摆就跑出了梨蕊院,留下面面相觑的傅家姐妹兄弟们。 傅卿云便想到傅冉云曾经骂她“死了娘的破落户”,面色有些难看,眼底划过一道危险的光,站起身吩咐道:“苍耳,扁豆,你们赶快去瞧瞧二姑娘跑哪里去了,外面黑灯瞎火的,她要是磕着碰着,咱们谁都担待不起。” 苍耳和扁豆才从变故里回过神来,忙忙地应诺,飞快提个灯笼去追。 傅卿云捡起地上的匣子,傅丹云和傅云丽帮忙捡散落一地的宝石,一颗颗全都放好在匣子里,幸好地上铺了地毯,才没有摔碎。 傅卿云道:“咱们也去瞧瞧二妹妹罢,今个儿许是老夫人解除了她的禁足,她才出来就碰到这种事,误会了我们的一片心意,想必心里委屈着呢。” 傅凌云尴尬地说道:“大姐姐,对不住,都是我的宝石惹的祸。” 傅卿云忍不住刻薄一句,拍拍傅凌云的肩膀:“没事,她关久了,难免心思敏感。” 傅卿云是长姐,大家都看傅卿云的眼色行事,纷纷跟着傅卿云朝外走去,准备去找傅冉云,刚走到菊蕊院门口,扁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道:“各位少爷、姑娘安。二姑娘去了永和院。”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侯爷在永和院跟侯夫人用晚饭呢。” 傅卿云心道果然,傅冉云是去告状了:“那我们去永和院看看罢。” 傅冉云一路跑到永和院,永和院的仆妇看见傅冉云独自跑出来,没有徐嬷嬷跟着,纷纷大吃一惊,呆立半晌没动,等她们反应过来时,傅冉云早跑进了正房。 傅冉云像没看到惊讶的定南侯似的,一头扑进小林氏的怀里,嘤嘤哭道:“夫人,大姐姐她们都欺负我!” 定南侯闻言,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小林氏见了忙皱眉呵斥:“你胡说什么!你大姐姐待人最是宽厚不过,如何会欺负你?” 傅冉云哭道:“就是欺负我!今儿个我才被老夫人解除禁足,就去探望大姐姐,大姐姐和兄弟姐妹们正在给凌云做接风洗尘宴,嘤嘤嘤……宴席没请我,我知道是因为我禁足的缘故,可凌云带了很多南疆宝石回来,姐妹们都分完了,凌云便将挑剩下的给我。夫人,是不是因为那些丑事,兄弟姐妹们都不喜欢我了?可也不是我自个儿愿意沾染上那些丑事的啊?如今大家都嫌弃我,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小林氏暗叫糟糕,定南侯与傅凌云父子情深,不说傅凌云是定南侯教养,单说定南侯熟知傅凌云的秉性,傅冉云的离间计就不可能成功,她暗暗责怪傅冉云莽撞,毁了她多日来的经营。 小林氏轻轻拧了下傅冉云,傅冉云哭声一顿,接着又大哭起来,她心里实在憋屈的很,这次的哭声含了几分真正的悲戚。 定南侯放下筷子,声如洪钟:“冉云,你年纪轻轻的,还是花骨朵的年纪,别总把死呀活的挂在嘴边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凌云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买宝石的事早跟我说过,你是他亲姐姐,他怎么会单单怠慢你?” 傅冉云攥紧拳头——定南侯果然偏心着傅凌云,她转头抹着眼泪,期期艾艾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完了又说:“……这事是我气糊涂了,才会乱说,父亲,我知道错了,我就是心里难受罢了,不想让姐妹们看我像看个怪物。父亲,我真的,很想像姐妹们一样,做个普普通通、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嘤嘤嘤……” 傅卿云等人进门便听见这句话,脚步不由得都停顿住。 定南侯见傅冉云哭得可怜,心里的愧疚一波一波涌上来,沉吟道:“罢了,等风头过去谁还记得你的事,凌云分宝石的确欠考虑……” 傅卿云朝梅婆子使个眼色,梅婆子在帘子外高喊一声:“侯爷,夫人,姑娘、少爷们来了!”打断了定南侯后面的话。 傅卿云看着傅凌云,傅凌云眼底一黯,微微抿了抿唇,朝傅卿云点点头。 “进来。” 小林氏亲自迎到门口,看见傅家孙辈的孩子们几乎都到了,她讶然地笑道:“今儿个怎么都到这里来了?倒是齐整。” 傅卿云等人行礼,傅卿云笑盈盈地说道:“今儿个三妹妹和四妹妹在我那里说话,碰到凌云,凌云就说从南疆回来时专门给家中姐妹带了宝石,女儿想着,凌云如此懂事,礼尚往来,我就建议在梨蕊院摆个席面,当做我们给凌云办的接风洗尘宴。因二妹妹……呃,出行不方便,素来又喜欢首饰,我做主征得姐妹们同意给二妹妹先挑了好的出来。谁知,半途上,二妹妹闻声来了,见了这匣子,知道我们姐妹也得了,就掷出去说是挑剩的。二妹妹冤枉我也就罢了,可这宝石是凌云的,我又怕二妹妹有个好歹,就跟着来打扰父亲和夫人了。” 温和地说完经过,又宠溺地看着傅冉云说道:“二妹妹,快别哭了,父亲在这里,又在南疆戍边那么多年,最是识货不过,让父亲一鉴定就知道是不是上品。” 言罢,傅卿云无奈地摇摇头,将匣子递给定南侯。 傅冉云嘀咕道:“谁知道你有没有换宝石。” 傅凌云眉梢微蹙。 小林氏呵斥:“冉云,你大姐姐怎么会是这种人!” 说了跟没说一样,这种人是什么人? 傅云丽便站出来,为傅卿云辩解道:“二姐姐,刚才大姐姐只捡了匣子,宝石是我和三姐姐帮忙捡的,当时兄弟姐妹们都在,你要不信,就挨个问。” 傅卿云不以为意地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又拉了一把准备作证的傅丹云。 定南侯打开匣子,随便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说道:“的确是南疆宝石中的上品。冉云,快跟你大姐姐他们道歉!” 傅冉云眼角挂着泪珠子,破泣为笑地说道:“刚才是我莽撞,给各位姐妹、兄弟们赔礼了!” 说着,深深地福下身,就像个犯了错,诚心道歉的孩子。 可惜,傅家姐弟们深知傅冉云的本性,都不相信她,看在定南侯的面子上才勉强装作冰释前嫌。 傅卿云关心地说道:“二妹妹刚才只饮了几杯酒,没有吃饭呢,不如去我的梨蕊院吃,我们姐妹们也热闹些,免得打搅了侯爷和夫人和兴致。” 小林氏惊讶地说:“冉云,你还没吃饭么?不用麻烦大姑娘了,今儿个她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就在我这里吃罢。海桐,你去传二姑娘的份例上来。” 傅冉云微惊,朝海桐使眼色。海桐低眉顺眼地答应,没有看见傅冉云的眼色便出去了。 傅卿云原本不过是随口一问,见傅冉云神色有异,知道这里面有内情,没有立刻走,而是开口要服侍定南侯两口子吃饭:“……姐妹间的小事原是该我这个做大姐姐的处理,结果闹到侯爷和夫人面前来,女儿就给侯爷和夫人布菜以示赔罪。” 等小林氏推让一番,海桐已经从大厨房回来了,她瞥了眼傅冉云,唯唯诺诺地说道:“大厨房里说,傍晚时,徐嬷嬷去菊蕊院便将份例一并传过去了。”又报了一遍菜名。 言下之意便是,傅冉云已经吃过晚饭了。 第132章 冉云露陷 定南侯脸色一沉,刚才傅冉云分明说“今儿个我才被老夫人解除禁足,就去探望大姐姐……”,意思则是她没吃饭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梨蕊院,傅冉云撒谎的时候脸都不红一下,谁知道她刚才上眼药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第一次,定南侯对傅冉云的品性有了怀疑。 傅冉云狠狠地瞪了海桐两眼,她万万料不到海桐会说实话,可怜兮兮地说道:“父亲,我……我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才忘了禀告我的份例已经吃光了。” 她窘迫地涨红脸。 定南侯一拍桌子:“行了,就是馒头咸菜,我定南侯府还能不管你吃饱不成?这满桌子的菜随你吃,你总不会吃不饱罢?” 说完,他看也不看小林氏灰白的脸色,起身说道:“我晚上有事,就睡书房了,夫人不必等我。” 傅卿云局促地歉然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父亲怎么突然生气了?” 小林氏深呼吸数次才没有将桌上的汤扣在傅卿云那张虚伪的脸上,面对着侄儿侄女们懵懂的目光,僵硬地说道:“没事,你父亲有急事,跟大姑娘没关系。” 傅卿云便放下满脸的担忧,心安理得地告退,带着一帮子姐姐妹妹们走了。 小林氏则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把揪出说错话躲在角落里的海桐,将海桐的耳朵拧了三圈,海桐疼得撕心裂肺,却不敢叫出声。 小林氏面目狰狞地说道:“你个死丫头,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是罢?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傅冉云双目染上血色,对着海桐一阵拳打脚踢,小林氏放开海桐的耳朵,母女两个将海桐拖到厢房好一顿打。 傅冉云第一次尝到被奴婢背叛的滋味,她以为只有傅卿云那个傻大姐会知道背叛的味道,她恨,她恨海桐,更恨傅卿云:“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背叛我和夫人,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海桐抱着脑袋,不敢躲避毒打,只能硬生生忍着,嘴里飞快地说道:“夫人、二姑娘饶命!奴婢想过用银子贿赂大厨房的厨娘,可厨娘们接了银子却不肯帮忙再做一份菜,说是饭点都快过了,大厨房没有菜可做……奴婢跟厨娘们求了很久,她们非但不帮忙,还将奴婢骂了一顿。夫人饶命!奴婢是忠心的,绝不敢背叛夫人和二姑娘!” 小林氏娇喘吁吁地拦住疯狂的傅冉云,恶狠狠地问地上的海桐:“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海桐擦着两管鼻血,一叠声地说道:“奴婢不敢欺瞒夫人和二姑娘,夫人尽管问大厨房的人。” 小林氏冷冷地盯着海桐的眼睛:“海桐,你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人,这条船翻了,淹死的不仅是我,还有你!就算你想逃,你知道我那么多事,你自个儿掂量着我会不会放过你!别打量着我是落魄的侯夫人,可收拾你一条命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海桐打个寒噤,她知道小林氏不是开玩笑,这是小林氏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威胁她,她浑身颤抖地说道:“奴婢知道,奴婢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这辈子心里只有夫人一个人!” 小林氏这才放过海桐,发泄过后,她的理智也回到身体里,将海桐赶出去,单独留下傅冉云说话,咬牙恨声道:“厨房那帮子人看老夫人和四夫人的眼色行事,她们怠慢的不是海桐,而是我。总有一天,我会让那帮子人好好瞧瞧,这侯府到底是谁的侯府!” 傅冉云拍拍手,仿若手上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转过脸却紧张地说道:“夫人,父亲会不会因此厌恶我?” 小林氏苦笑:“我没教好你,你是他女儿,再怎么样,他也不会不待见你,只会不待见我。没见着今儿个晚上你父亲生我气,不肯回院子么?罢了,这两天你多哄哄他,别再做些着三不着两的事惹他生气,也别跟傅凌云和傅卿云起冲突。你记着我的话,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我们要想在你父亲面前扳倒傅卿云和傅凌云,要循序渐进,别忘了,老侯爷和老夫人防我们跟防贼似的,时刻等着抓我们的小辫子。” 傅冉云羞惭地说道:“夫人,今儿个是我冲动了,我只是不想看见傅卿云那副得意的样子,她越是得意、开心,我心里便越是难受。” 小林氏本来欲要责备傅冉云,闻言,心疼地抚摸傅冉云的头发:“傻孩子,你正架在火上烤,先顾好自个儿,你父亲是我们在侯府立足的根本,千万别惹他怀疑。” 傅冉云乖巧地点头。 小林氏眯起眼,思量开了,她得和定南侯建立更稳固的关系,不能再像今儿个这般,因为一点子小事,定南侯就抛开她。 海桐抽抽噎噎地回到房间,伏在炕头大哭一场,那天她分明看见小林氏扯松了宋姨娘丫鬟的腰带,这样的事小林氏情愿自个儿亲自动手做,也不交给她,说明,现在小林氏已经不相信她了。 哭过之后,她又发愁,小林氏和傅冉云打人很有“分寸”,身上的伤都在脖子以下,脸上是半分伤没有的,这样见不得人的毒打,她要去哪里找药呢? 傅凌云和傅卿云回到梨蕊院,其他的姐妹们都散了,傅凌云眸光深沉:“大姐姐,原来我还有一丝不相信,今儿个见识到二姐姐和小林氏的手段,才知道大姐姐说的都是真的。我才一回来,根本没得罪她,她就急着在父亲面前告我状,今儿个要不是那个婆子通报,恐怕父亲就要怀疑我是故意报复二姐姐呢。” 傅卿云轻轻打他一下,嗔怪道:“怎么能因为这点子小事就抱怨父亲?父亲只是被小林氏暂时蒙蔽双眼罢了。让父亲相信小林氏是个居心叵测的蛇蝎妇人,就像让你怀疑父亲一般。不管怎么说,父亲始终是我们的父亲,我们在他心里的地位肯定比小林氏要高。” 毕竟小林氏只是个填房,而他们却是定南侯的血脉之亲。 傅凌云释然。 傅卿云暗松口气,幸好她让梅婆子打断定南侯的话,对于定南侯会怀疑傅凌云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相信,长房的四个孩子,凌云依旧是定南侯最为倚重和信任的孩子。 这就够了。 傅凌云心结打开,便坐在炕桌边上惬意地喝茶,抬眼对伺候的韩嬷嬷道:“韩嬷嬷,能不能再来一杯解酒茶?我觉得头还有些晕。” 韩嬷嬷忙笑道:“老奴这就去。” 傅卿云笑道:“韩嬷嬷又不是外人,你不用支开她。有什么事,你直说罢。” 傅凌云羞赧地说道:“还是大姐姐了解我,知道我有话说。是关于安国公的。” “安国公?” 傅卿云心里一跳,慢慢放下茶盅。 傅凌云正色说道:“我这两日跟着老侯爷和安国公切磋武艺,老侯爷告诉了我些事。原来我们在南疆打仗时,大舅舅送我们的粮食大半是安国公弄的。说来好笑,洪三牛洪犇半路上将一半粮草运走,据为己有,安国公便问老侯爷借了三百人,将运走的一半粮草劫走,假借大舅舅的名义送到定南大军。洪三牛贪婪成性,剩下的粮草已不够打仗的消耗,他却依然扣下一半来,后来朝廷追加的粮草也有大半进了他私人的仓库,谁知又被安国公打劫了。要不是安国公及时送来粮草,恐怕我们都要饿肚子了,没有力气,战士们怎么打得赢胜仗。” 傅卿云羞涩地笑了笑,推了他一把:“这等机密事,你怎么随口就告诉我了?” 傅凌云尴尬地摸摸后脑勺:“你是我亲姐姐嘛,事关未来大姐夫,我怎么可以不告诉你?大姐姐,大姐夫真真是条汉子!” 傅卿云掩帕子偷笑,心里甜丝丝的,说道:“那你以后可要好好跟安国公学习武艺和谋略。还有啊,这事不能再告诉别人了,若是不小心传到皇上耳朵里,那洪犇有皇贵妃罩着没事,咱们家和安国公府可就遭殃了。” 傅卿云活过一世,知道大齐命数将尽,就对朝廷敬畏不起来,那些忠君爱国的迂腐思想渐渐的也在皇帝削掉定南侯一半军功时,给消磨没了。 “我知道轻重,我就是佩服安国公的勇猛机智,敢两次给洪犇下套的人也只有他了。” 傅凌云十分欣喜傅卿云没有因为安国公的大胆而责备他,分享这个大秘密,他觉得跟傅卿云的关系更亲近了。 看着傅凌云眼中崇拜的目光,傅卿云心中欣慰,又叫来海棠给傅凌云诊脉,确认傅凌云体内没有残留毒物,这才放傅凌云回前院休息。 洗漱过后,傅卿云正准备安置下,韩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说道:“姑娘,刚梅婆子传话来,小林氏和二姑娘打了海桐一顿,海桐浑身是伤,趴在炕头哭了半天。姑娘瞧着,我们是不是送些药给她?” 傅卿云颦眉,梨蕊院跟海桐关系缓和的源头好像都是一直跟赠药有关?小林氏真是越来越暴力了。 她寻思半晌,启唇说道:“直接送药给她不好,她会知道咱们在永和院留了眼线。这样罢,明儿个你让扁豆‘不经意’碰到她,若是她皱眉,就让扁豆私下送药给她,若是她装作若无其事,这事,我们就不要管了。姑娘家,面皮薄,若是我们三番两次撞破她被小林氏母女俩毒打,她岂不是很没脸?说不得要恼羞成怒呢。” 韩嬷嬷佩服地说道:“姑娘英明,奴婢只想着收买海桐,却忘了这茬。正好借此试探下海桐是不是有意向我们靠拢。” 傅卿云点头,若是海桐肯让扁豆知道她被打的事,便说明,她已经在向梨蕊院敞开心扉了。 翌日,扁豆不经意撞到海桐,海桐摔到地上,她果然装作没事人似的站起身,眉头都没皱一下,直说自个儿没事。扁豆将此事报给傅卿云,傅卿云让扁豆撒手不要管海桐的伤势,去赔个罪就完了。 傅卿云并未因此丧气,收买一个大丫鬟岂是那么容易的? 第133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傅冉云很听小林氏的话,****借着小林氏的便利在永和院伺候定南侯喝茶布菜,哄得定南侯看见她不再板着脸。她这般娇憨体贴的女儿诚心哄人,定南侯又多年不曾感受过妻子女儿的温柔小意,自然消气消得快。 表面上定南侯府其乐融融,定南侯心里的真实想法却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了。 傅卿云冷眼旁观,像往日一般对待定南侯,没有疏离,也没有过分亲热,反倒惹来定南侯一句“稳重端庄”的夸赞,引得傅冉云嘟着嘴一阵眼红。 转眼到了上福音寺上香祈福的日子,这天风和日丽,地上的积雪和冰块化了一半,天上的太阳暖融融的,地上的雪水寒碜碜的,马车碾过的地方全是掺杂着碎冰渣子的泥水,车轮碾过,咔嚓咔嚓响,溅起的泥水弄污了道路旁边洁白的雪地。 傅卿云轻轻撩起一角帘子,呼啸的风裹挟着冷气吹进来,傅卿云却觉得燃着银丝霜碳的车厢没那么憋闷了。 这辆宽大舒适的马车里坐了八个人,四个主子四个丫鬟,有傅卿云和傅冉云、傅丹云、傅云丽以及她们四人的大丫鬟,别的姐妹兄弟们也吵嚷着要来,可惜他们弱的弱,小的小,被傅老夫人留在府里,因此,这次来的只有排行前四的姑娘和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傅凌云。 刚才傅丹云不过打趣一句傅冉云即将定下婚期,傅冉云就阴阳怪气地嘲讽傅丹云一门心思想着出嫁,还没出嫁胳膊肘就往外拐,惹得傅丹云又急又气,偏偏定南侯和傅凌云在外面骑马,姐妹们不想在定南侯面前闹得太难看,便沉默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傅冉云有了冷场君的潜质。 傅冉云才说了一句话便冷场这么久,她心里的火气噌噌往外冒,看见傅卿云撩起一角车帘子,便没事找茬地冷嘲道:“大姐姐,你是我们长姐,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怎么能带头撩车帘子,若是让人看见,岂不是会说我们傅家女儿不尊重?” 傅丹云撇过头,明明没人愿意理会傅冉云,傅冉云却像个老鼠屎一样,人见人烦,而且还不自知。 傅卿云放下车帘子,神色淡淡的,显然也不想理睬傅冉云,有些人,你越是理睬,她越是把自个儿当回事。 傅云丽却没这么好的脾气,气呼呼地说道:“二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荒郊野地的,大姐姐只撩了个帘子角就能让人看见了?平常也不见你多守规矩,我们傅家女儿的脸面不在乎地放在脚底下踩的是另有其人罢?” 傅冉云眼中闪过一道得意的光,闹起来定南侯才会知道她在姐妹中间是被排挤的,傅卿云不像表面那么宽和大度,她根本就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 她微微垂着头,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傅云丽,声音有些低地说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骂的是谁,有本事你就大声嚷出来,指桑骂槐算什么本事?” 她就是看不惯有人维护傅卿云,而傅卿云却能事不关己,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好像她傅卿云高高在上,而她傅冉云只是个跳梁小丑。 明明知道傅冉云是在激将,傅云丽却忍不住胸口上涌的怒气,双眉倒竖,就要跟傅冉云大吵一架,傅卿云赶忙拽了拽她的袖子,带着几分警告地看了眼傅冉云,对傅云丽轻声缓语地说道:“四妹妹,老夫人教导我们,女子不可逞口舌之利。我们是姐妹,何必执着于口角之争。对了,今年山上的梅花又能接不少雪水,我让扁豆带了两个陶瓮来,一会子咱们一起去接梅花雪,等雪化,正好拿来待客品茶。” 傅丹云接口笑道:“是啊,是啊,大姐姐去年接的梅花雪水还得了恪亲王妃的称赞呢。” 傅卿云轻瞪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恪亲王妃是小林氏和傅冉云心口的那道疤。 果然,傅冉云变了脸色,阴森森地盯着傅丹云,傅丹云却跟没看见似的,不以为意。 傅云丽左右看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明了傅丹云的打算,傅丹云这是故意在傅冉云心口扎刀子,让傅冉云没法子参与她们的谈话,便不给傅冉云开口的机会,亲昵地摇晃着傅卿云的胳膊,说道:“大姐姐,快跟我们说说,福音寺哪里的梅花雪最甜美?” 不大一会儿,沉静的马车厢里便传出女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 定南侯嘴角翘起,眼含欣慰,迎着凌冽的寒风,脊背挺直地骑在马背上。 傅凌云瞥了眼马车厢,没听见傅冉云的声音,也微微笑了起来,他调转马头,正要去听听姐姐们说什么这般开心,就见远处有一支人骑着马朝他们这个方向来,傅凌云轻轻眯眼,待看清领头的高头大马上熟悉的身影是安国公时,双眸骤然发亮,兴奋地扭头大叫:“父亲,是安国公!安国公来了!” 喊完,他又朝着傅卿云所在的马车吼了一嗓子,便打马迎上安国公的马队。 定南侯拉住缰绳回头,傅卿云情不自禁地撩开一角车帘子,果真是安国公啊!傅卿云脸红成一片,赶忙放下帘子。 傅冉云瞪着傅卿云那副娇羞的样子,外面传来安国公与定南侯见礼的声音,然后傅凌云和安国公比试谁先到福音寺山脚下。 傅云丽便笑盈盈地揶揄道:“安国公也是去福音寺呢。” 傅卿云脸更红了。 等到了山下,大家下马车步行,安国公披着一件孔雀七彩斗篷迎风烈烈地站在不远处,冷峻的脸相比冬日寒风要温和得多,眸中寒冰如遇春日暖阳慢慢化开,噙笑看着傅卿云穿着一件大红猩猩斗篷走下马车,乌发里钗环皆无,葱白的手套在白狐狸毛昭君套里,怀里捂着一个手炉。 扁豆扯扯傅卿云的袖子,示意傅卿云朝那边看。傅卿云抬头就看见安国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盯着她的脸直直地看,顿时羞得面红耳赤,不由地嗔瞪过去,脚步有些急地转开,去扶正要下马车的小林氏。 小林氏笑嗔不用,扶着海桐的手下了马车。 一副母慈女孝的场景。 定南侯满意捋捋才蓄起来的胡子。 安国公微微摇头,上前跟小林氏见礼,说起来,这是他自从傅卿云那次病愈后第一次跟小林氏正式打照面,小林氏比当时更加慈祥和蔼,尤其是偶尔流连在定南侯身上的眸光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楚的爱意,特别人畜无害。 他心中一动,即便小林氏是个妖怪,也是一只爱上定南侯的妖精,难怪傅卿云如此不动声色,丝毫不担心定南侯被妖精吃掉。 他眸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光芒,妖精? 上山时,定南侯拍拍安国公的肩膀,哈哈大笑着和傅凌云先一步上山,小林氏带着女儿和侄女们紧随其后,后面就落下傅卿云和安国公。 安国公落后傅卿云半步,在她差点滑倒时扶一把,傅卿云半偎在他怀里,她脸上飞起一片红霞,看看身后的丫鬟,一把推开安国公,不自在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国公爷今儿个也来上香么?” 安国公眸中的温柔如一泓暖暖的温泉,让人沉浸其中而不自知,他也不知道自个儿的眼神能温柔成这样,近乎贪。/婪地望着傅卿云的脸,口中答道:“是凌云说你今儿个会来上香,我便跟着来了。” 说来,他有很久没见过傅卿云了,他终于知道书中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意思。 傅卿云羞恼地跺脚:“你……”怎么如此不尊重!父亲听了这个理由会怎么看她? 安国公兴味地看着傅卿云因为羞恼而浮现红云的脸,而且她的双眸因为运动透露出不同寻常的神采,亮晶晶地刺到他的心窝里去,他忽然有些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答道:“我跟你父亲说的是,我是来给祖父点长明灯的。” 傅卿云愣了一下,渐渐的,她眼中浮现一丝怜惜,可以说,安国公是他祖父老安国公手把手教着练武打仗的,两人的祖孙情谊非比寻常,而安国公的父亲没有等到继承国公爵位便英年早逝了。 “国公爷,待会儿点长明灯我也去,我今儿个来要给母亲点长明灯,我素来敬佩老国公爷,想去他老人家的灯前祭拜。” 言罢,她脸色又是一红,怎么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呢?明明她是想安慰安国公来着。 安国公一直盯着傅卿云的脸,只觉得她的羞涩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好看,下意识地说道:“当然可以。” 一路静谧,安国公察觉到傅卿云的羞意,也没有再撩拨她的心弦,而是挑起另外一个话题:“大姑娘,我的人找到了甘菊。” 傅卿云一惊,甘菊?前世的甘姨娘?她惊疑不定地想,大表哥林魁玉也一直在留意甘菊的线索,为什么偏偏是安国公找到了,难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这两个人始终是有缘分的? 安国公低头留意着台阶上的冰雪,没有看见傅卿云的脸色,径直低低地说道:“甘菊一直没有回家,她有个舅家表姐也是从小被卖作丫鬟,在京郊一家地主家里做丫鬟,她幼时曾给过她表姐恩惠,她表姐便将她藏了起来,平日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糊口。” 傅卿云站定,脸上恢复平静,问道:“国公爷见过甘菊了?” 安国公随之停下步子,站在上一级台阶上,正好为傅卿云挡住呼啸的寒风,说道:“人我倒没见过,手下发现了她而已,未免打草惊蛇,她再跑个无影无踪,我只是找人监视她。大姑娘看,什么时候抓她来见你?” 傅卿云想了想,若非安国公今儿个提起,她都快忘了有甘菊这号人,当时要捉甘菊是因为她察觉到傅老夫人有把柄在小林氏手里,甘菊有可能是知情人,现在嘛,傅老夫人也有小林氏的把柄,两人算是势均力敌。她本无意窥探傅老夫人的隐。/私,可小林氏在定南侯面前风头正劲,她若是能破解这个局,也许,能让傅老夫人更加专心地对付小林氏呢? 想了这么多,其实不过才一瞬罢了,傅卿云见安国公毫无异色,不由得有些赧然,她怎么变得疑神疑鬼的?凭着安国公的性子,即便甘菊遵循前世的命运成为姨娘,也不该是她和安国公之间的一根刺,于是,她嫣然笑道:“那我有空就要会会甘菊了,多谢安国公帮我。” 安国公居高临下气势十足,垂眸便看见傅卿云胸口上垂着的长命金锁,他微微一笑:“能帮到大姑娘是我的荣幸。” 傅卿云暗嗔,这人怎么变得油嘴滑舌的?忙忙地低了头,只露出红红的耳朵尖给安国公看:“我们别让父亲他们等急了。” 第134章 定南侯遭遇毒蛇 傅丹云和傅云丽两人尽管听进傅卿云的话,时常锻炼身体,但是锻炼的强度不够,两人刚刚爬过半山腰就无法再爬一步,这种天气乘坐滑竿也不安全,两人只好遗憾地下去。 四个姑娘里,只有傅卿云和傅冉云坚持下来。 傅云丽喘着气拂掉额角香汗,嘴唇冻得发紫:“大姐姐,我和三姐姐应该听你的话多走动的,唉,不上山不知道路难走,不知道我自个儿的身子娇弱得不堪一击。等回去后,我要跟大姐姐一般锻炼身体。” 傅丹云娇喘吁吁地应和:“四妹妹说的有道理。” 傅卿云朝二人欣慰笑道:“你们下定决心,能坚持下来就好了。” 这也是傅卿云极力怂恿傅云丽和傅丹云二人一同前来寺庙的原因,让她们看到自个儿的不足,她们才会知道自个儿的身子骨有多娇弱。令她惊讶的是,小林氏和傅冉云竟然也能坚持下来。 定南侯赞赏地看着两个女儿:“卿云,冉云,你们两个都是好样的!” 傅丹云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转身下山时,暗暗发誓要好好锻炼身体。 傅丹云和傅云丽下山,剩下的人继续爬山。安国公微微挑眉,依旧时不时扶傅卿云一把,傅卿云腼腆地笑,并不说话,两人之间流动着难以言说的默契。 傅冉云望着在猎猎作响的北风里不动如松的安国公,抛到后脑勺的初恋情意冉冉升起,她眼眶悄然湿润,若是她当初到东宫,看见皇后的排场,没有动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念头,把全副心思用在安国公身上,那么,现在安国公会否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小林氏说过,相比傅卿云的端庄稳重,她这样娇俏可爱的女人才是男人的解语花,安国公应该扶着的人是她,而不是傅卿云,傅卿云没有一点娇弱的气质,凭什么得到男人的怜惜? 越是往下想,傅冉云眼底的恨意越是浓厚。 小林氏是最了解的傅冉云的人,傅冉云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傅冉云在想什么,她欣慰地勾了勾唇角,傅冉云要想嫁个好人家,唯一出路只有安国公府了,让傅冉云燃起斗志也好,这样,她就会慢慢从张回峰留下的阴影里走出来,不再生起轻生的念头。她眸光一转,看见轻轻巧巧在前带路的定南侯和傅凌云,心里一动,轻启红唇,说道:“侯爷,妾身有些走不动了,能歇一停么?” 定南侯马上转过身,关心地打量一眼小林氏和傅卿云,语气不带一丝喘息:“那就停一停罢,不过我们不能停久了,多走走身上的暖意才不会消散。” 小林氏点头,等歇息好了,再次上路时,她的目光朝傅凌云身上瞟去,神色一瞬间变得极其疲惫和柔弱,正待开口让傅凌云过来扶她尽尽孝道,却听傅卿云说道:“凌云,我脚上可能打了水泡,能过来扶我一把么?” 傅凌云闻言,立刻笑嘻嘻地回头:“我正等着大姐姐叫我呢,小弟愿意效劳。” 经过小林氏时,他礼貌地朝她点点头,然后就和安国公一左一右地护着傅卿云。 小林氏眼底闪过一丝恨意,暗暗瞪了眼傅卿云,心道,看你能护傅凌云到几时?我不过让他扶我一把,你就变成惊弓之鸟,以后你就日夜提心吊胆地防着我罢! 小林氏把目光放在定南侯身上:“侯爷,能扶妾身一把么?” 定南侯顿了顿,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前头只剩十几级台阶了。” 不过几个喘息的时间,定南侯已经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正前方就是寺庙大门。小林氏脸色一黑,恼色掠过眼底。 进了福音寺之后,定南侯直奔点大殿,给大林氏续了香油钱,在大林氏的长明灯前站了好一会子。 长明灯的灯座上刻着“爱妻傅林氏”。 小林氏跟在定南侯身后,脸色更黑了,在定南侯的心里,死去的大林氏永远是他的白月光,而她只是一抹跟在他身后的黑影子罢了。 傅卿云若有所思,前世她跟定南侯的接触很少,从来不知道定南侯对大林氏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她默默地祭拜大林氏,和安国公走出大殿。( 安国公轻声说道:“我刚才问过殿内僧人,那僧人说,你母亲的长明灯最初便是你父亲来点的,每次定南侯从南疆回来,便会上寺庙添香油钱,保证你母亲的长明灯永不熄灭,香火不断。” 大林氏死时,傅卿云尚未记事,不过韩嬷嬷说过,她长的很像大林氏,一时,她勾起了对母亲的思念之情,正如她对淳于蘅和淳于芷那般,想必母亲对她和凌云也是恨不得拿生命去爱护和保护。 两人缄默无声地又来到老安国公的长明灯前,安国公除了添香油钱,还出银子买了一万册佛经,让僧人来年春天免费发给香客。 安国公看着那盏灯,默默地说,祖父,我带傅家大姑娘来看望您了,傅家大姑娘是您为孙儿千挑万选出来的媳妇,您满意么? 灯火晃了晃,似在回应安国公的心里话。 安国公便勾起唇角轻声笑了笑,随后出了大殿,帮着傅卿云弄了两陶瓮梅花雪,中午在福音寺吃了斋饭,略歇了歇,众人便下山了。 小林氏和傅冉云没使幺蛾子,而且在定南侯面前一直对她很是亲热殷勤,这让傅卿云很是稀奇,又想到,如今定南侯是小林氏母子三人在侯府唯一的倚仗,小林氏当然要不遗余力地在定南侯面前装扮贤妻良母。 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路更为湿滑,众人都小心翼翼的,行到半山腰时,小林氏憋红了脸在定南侯耳边说了句话,定南侯让大家在半山腰四面楼风的凉亭里暂时歇脚,小林氏则跑到亭子不远处的一座小殿里。 傅卿云了然,一般去那座小殿的人都是去茅房的,她有些哭笑不得。 小林氏回来后,大家再次上路,傅卿云举目眺望,天地银装素裹,万籁俱寂,除了他们走路踩到冰的咯吱声,只有风声和偶尔传来的树枝断裂声,山路两旁的松树枝条延伸到路上来,树枝上挂着一条条长长的冰棱子,有些冰棱子上面布满冰雪,有些冰棱子则是透明的,在阳光下散发着七彩的光芒,煞是好看。 定南侯一马当先,来时开道,回去时也是他开路,遇到长的冰棱子就用树枝敲断,后面的家丁就将冰棱子赶忙捡起来扔到山路外面,以免后面的女眷滑倒。 定南侯和傅凌云笑道:“这些冰棱子一边化水,一边结冰,倒是福音寺冬日一观。” 傅凌云正要搭腔,说时迟,那时快,定南侯面门正前方白色的“冰棱子”突然活了,直直地从树枝上飞扑向定南侯的脸,定南侯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抬手格挡。傅凌云二话不说,“唰”地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咔嚓”一声将那白色的活物砍断。 “侯爷!” “父亲!” “父亲!” “父亲!” 小林氏、傅卿云、傅冉云、傅凌云不约而同地惊叫。 定南侯行军打仗粗糙惯了,一向不爱戴护手的套子,他只觉得手背上一疼,似被什么咬了一口,后来也不疼,就是麻麻的没有知觉。 傅凌云去寻那掉落在雪中的袭击之物,离定南侯最近的小林氏则赶忙扒开定南侯的手,看清他的手背后,忍不住倒吸了口气:“侯爷,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牙印子!” 傅凌云用匕首砍向地上翻滚扭曲的白蛇的七寸,等那蛇不动了,徒手将蛇扔到定南侯身边,面色有些凝重地说道:“是蛇。”他担心白蛇有毒。 定南侯咬牙垂眸,那牙印子周围已经开始发黑。 傅卿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定南侯身边,一声惊呼溢出檀口:“父亲,这蛇有毒!” 她慌乱无措,继而想到什么,一把捧起定南侯的手,头一低就要用嘴吸出毒液,定南侯惊地手缩了一下,傅卿云眼里含泪:“父亲,蛇有毒,让女儿为您将毒液吸出来,父亲——” 她心里惶惶不安,凌云平安无事,为什么定南侯会中毒,难道这是天意么? 定南侯嘴巴张了张,正要说什么,手却被另外一个人抢走,小林氏一边泪流满面,一边用了十分力箍紧定南侯的手,不容拒绝地为定南侯吸出毒液,等吸出的黑血变为红血才脱力似的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抱着定南侯的胳膊大哭:“侯爷吓死妾身了!” 定南侯眸中溢出感动的神彩,不顾这么多人在场,一把将小林氏搂进怀里轻声哄着,又吩咐仆人:“给侯夫人化些雪水来漱口。” “是,侯爷!” 傅卿云怔怔的,心有余悸地松口气。安国公轻轻扯了她一下,傅卿云回神,安国公诡异地看了眼小林氏,附耳说道:“冬天竟有蛇出没,这事不同寻常。” 安国公还有一句话没说,刚才傅凌云上前杀死那毒蛇的时候,小林氏的眼中居然闪过一丝紧张。她一个人竟然去紧张一条咬了她丈夫的毒蛇? 他绝不可能错认为是小林氏对傅凌云的紧张。 傅卿云心神一震,安国公的意思是,这条毒蛇是小林氏弄来的?可在大雪天里看见毒蛇本就非比寻常,恰好刚才小林氏去过一趟茅厕,她有作案时间,而且她能让种子在冬天发芽,弄来一条毒蛇又算什么呢? 定南侯揉着小林氏僵硬的胳膊,一向粗犷的声音带着温柔之意:“没事了,没事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小林氏漱完口,又哭又笑:“侯爷吓死妾身了。” 傅冉云则抽抽噎噎地说道:“侯爷,夫人,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姐弟四个可怎么办啊!” 定南侯无奈地安慰她:“别说不吉利的话,我们都好好的。” 三人互相安抚,有劫后余生之感,气氛十分感人。定南侯明显对小林氏更加信任和怜惜了。 傅卿云眼底浮起一丝危险,小林氏居然敢用蛇毒作为争宠的手段!她居然真敢! 第135章 又得逞一次 和定南侯互相安抚两句,小林氏眼角噙泪地抬头对站在安国公旁边的傅卿云轻声嗔怪道:“大姑娘是侯府娇客,更是将来安国公府的主母,怎么可以以身犯险!卿丫头,你刚才吓死母亲了!下次再不可这么莽撞,千金之躯不立危墙,你要记住母亲这句话。” 傅卿云刚从担忧中回过神,经安国公一提醒,已经十分清醒,但眼中的惊骇并没有完全散去,这令她看上去有些怯弱,她喏喏地说道:“我太担心父亲,父亲不能有事……” 心里却还在因为小林氏敢用毒蛇伤害定南侯来争宠而惊怒交加。 小林氏笑中含泪:“傻孩子,有我在,这种事轮不到你一个娇弱的女儿家来……” 话未说完,小林氏的声音忽然哽住,只见她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黑气,眉梢猛地蹙紧,便歪头倒在定南侯的身上。 定南侯和傅冉云大吃一惊:“夫人!” “夫人,你怎么了!你不能丢下女儿啊!父亲,快救救夫人!” 傅冉云惊慌失措,哭得要晕过去。 傅凌云赶忙镇定地指挥家丁用雪地里的枯草搓绳子,又折下树枝做个简单的担架,定南侯抱了小林氏走下十几级台阶差点摔倒,别无他法,只好等担架做好了才将小林氏放在担架上抬下山。 来的时候是为还愿,无比惬意,回去时却是行色匆匆。 傅卿云和安国公、傅凌云落后众人一步,傅凌云将那只死掉的白蛇装在袋子里带走,而傅卿云和安国公则走到白蛇袭击定南侯的那棵树下。 安国公仔细在树上逡巡,忽然,他伸出食指,在一小块积雪比较薄的地方擦了擦,他将手指伸到鼻子下闻了闻,脸色微变,低声说道:“是人血!” 傅卿云心口砰砰跳,傅凌云凑过来看了眼,说道:“南疆森林繁多,我见过不少蛇。大姐姐,这条蛇出现在冬天,蛇都是会冬眠的,没有这般不畏严寒的蛇。我觉得是有养蛇的人故意在树枝上涂抹自个儿的血,让这条蛇循着血腥味盘踞在此处,就等着有人经过袭击来人。” 傅卿云脸色发白,想到蛇那种有毒的动物,滑腻的身体,她就有呕吐的欲望。 安国公半扶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等傅卿云脸色好一点,便道:“凌云说的有道理,我们一路走来没看到其他人,但这血渍却是新鲜的,只是在低温下结了冰而已。” 傅卿云白着脸推断:“这条蛇必定是人为训练过的,不然的话,它不会因为识得人血,就乖乖地盘踞在此处。” 安国公眼前一亮,勾唇笑道:“大姑娘真真聪明!” 傅卿云拉了拉嘴角,却没笑出来。 傅凌云看着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默契,微微有些吃醋,转念一想,安国公即将是他的姐夫,也没什么好嫉妒的,同胞姐姐嫁得如意郎君,他应该为姐姐高兴才是,说道:“而且,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它只会攻击可能会侵犯它的人。父亲喜欢一马当先,今儿个开路,这条蛇伪装成冰棱子才没被父亲认出来,说明,设下这个陷阱的人对父亲的小习惯了若指掌,而且此人很熟悉山上的情况,尤其是松树上的冰棱子。我听安国公和大姐姐的意思,也是有怀疑的人了,难道真是侯夫人不成?” 傅凌云一头雾水地等着傅卿云给出答案。 傅卿云和安国公对视一眼,安国公哈哈大笑,拍拍傅凌云的肩膀:“凌云,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不愧是定南侯手把手教出来的!” 傅卿云见周围安静无人,便将她和安国公对小林氏异常行为的推断告诉傅凌云。 傅凌云倒吸一口冷气,鼻子底下的白气凝聚成一团,他不可置信地说道:“若安国公和大姐姐的推断是真的,那今儿个的事十有八、九是小林氏干的!这个妖孽,我要去杀了她!她竟然害父亲!” 傅凌云抽出匕首就要往山下冲,简直是义愤填膺。 傅卿云赶忙拉住他:“凌云,你答应我不会冲动的!” 傅凌云倔强地说:“可是小林氏在伤害父亲!大姐姐,我怎么可以坐视不理!” 安国公似乎早料到傅凌云会有这种反应,不以为意地轻笑道:“凌云,你有证据小林氏是妖孽么?你就算推断出事实,可你父亲是被小林氏给救的,他更不会信你的无稽之谈。说实话,我也不信这世上有妖孽存在。” 傅卿云心一凛,她有前世的记忆,是不是也是妖孽呢? 傅凌云慢慢冷静下来,细细斟酌,最后沮丧地说道:“我看父亲是十分信任小林氏的,我这样跑去跟他说小林氏是妖孽,父亲说不定会怀疑我才是个妖孽。” 傅卿云噗嗤一声笑了:“哪里就这么夸张了。这事暂时不提,我们回去细细商量,这周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毒蛇,万一有漏网之鱼,那就糟糕了。” 安国公神色肃然:“大姑娘这话倒是正理。等我下山,吩咐手下来探查,总能发现蛛丝马迹,那条蛇不会凭空出现,而且若是小林氏放出来的,她不可能背着我们放蛇,蛇不经冻,不可能是她在寺庙里的时候放的,那么,小林氏独处的时间,就只有在半山腰上的那一会儿,那里是最佳的位置,不会太远,那蛇爬过来也无声无息的,这点子时间不会冻僵。只要我们发现蛇爬过来的痕迹,不用我们说,定南侯自然会怀疑到小林氏头上。好了,我们下山罢,此处不宜久留。” 傅凌云觉得安国公说的有道理,也就没有纠缠不放。 谁知,世事就是这么不凑巧,他们刚追上小林氏的担架,天气忽然阴沉下来,乌云飘满肉眼可及的天空。 安国公蹙眉:“不好,要下雪了。”他看向定南侯,定南侯满脸忧色,望着小林氏僵硬浮青的脸变得愁苦。 定南侯这会子肯定不会随他返回山上去查看痕迹,安国公暗道可惜。 傅冉云哭得稀里哗啦:“父亲,我们赶快回府!夫人的病耽搁不起时间。”她回头瞪了一眼傅卿云三人,想必刚才这三人落在后面是去笑话小林氏了。 定南侯点头,让大家加快速度,万一下大雪,路就更难走了。 马车行到半路,天上果然飘起鹅毛大雪,所幸他们上了官道,倒也无碍,倒是安国公吩咐侍卫上山查找痕迹,那痕迹也被埋在大雪之下,无法作为证据。 不过,找到源头是小林氏,倒是让安国公松口气,总比未明的势力谋杀定南侯来得轻松,毕竟小林氏兵行险招,可实际上并没有谋害定南侯的心,否则的话,十个定南侯也要死在她的手上。 谁能想到楚楚可怜的枕边妻是条毒蛇呢? 傅卿云照顾小林氏的间隙朝窗外望了一眼,连老天爷都在帮小林氏,这世道果然是不公平的。 她堵了小林氏的门,老天爷就帮小林氏开个窗。 傅卿云幽幽地叹息一声,回头对刚给小林氏诊完脉的薛大夫说道:“薛大夫也给我们侯爷诊断一下。” 薛大夫说只要有咬人的那条蛇,就可以迅速地配制解药,幸好小林氏没有口腔溃疡之类的病症,吸入的毒气并不多,有傅凌云弄回来的毒蛇做药引,小林氏明天就可以醒来。 薛大夫闻言,笑道:“这是当然。侯爷,现在老朽可以给您诊脉了罢?”刚才定南侯把先诊脉的机会让给了小林氏。 傅卿云刚才在跟傅老夫人禀告,没有听到这茬事,她顾盼生辉的眸子看向定南侯,心思微微一涩,经过这事,定南侯果然将小林氏放在第一位。 定南侯讪讪地笑了笑,将手腕放在小软枕上。 薛大夫谨慎地诊了两只手腕,舒口气,说道:“侯爷的身子一切正常,不过,老朽建议还是喝一碗蛇汤比较保险。” 定南侯没有异议,又让薛大夫开两剂压惊茶给傅卿云和傅冉云,至于傅凌云,皮糙肉厚,自然是没有茶的。 傅卿云服侍定南侯和小林氏吃完药,不停地拧湿帕子擦拭小林氏额头上的冷汗,小林氏在梦里很不安稳。 定南侯看着趴在炕边从绝望到希冀的傅冉云,摇摇头,从回来到现在,傅冉云一动不动地守着小林氏,虽说小林氏是她亲娘,可也是傅卿云的亲姨娘,论起担当和懂事,傅冉云不及傅卿云的一半。思及傅卿云事发后,第一个冲到他身边要帮他吸走毒素,他眼中流露出温情,温声问道:“安国公走了么?” 傅卿云点头:“是的,父亲,他见过老夫人,将事情禀告过老夫人之后就离开了。国公爷刚才问老侯爷要了几个人去山上探查,可惜落了大雪,老侯爷都说恐怕查找线索很有难度。” 定南侯颔首,沉吟说道:“倒是麻烦他了。这件事八成是南疆余孽弄出来的,南疆人多有喜欢养蛇的,没想到他们竟能打探到我上山还愿的事来……” 后面的话傅卿云没心思去听了,只明确地意识到,小林氏又得逞一次。 小林氏第二日果然醒来,炕边上站着傅卿云、傅凌云、傅焕云和定南侯,傅冉云跪在炕头眼巴巴地望着她,见她睁眼,眸子中涌现出奕奕神采。 小林氏眼神迷茫,语无伦次地呢喃说道:“卿丫头,不要莽撞,让我给你父亲吸。/毒,很危险!侯爷,蛇,蛇……” 连在梦里都在担忧傅卿云和定南侯,世上没有比她更完美、更舍己为人的贤妻良母了。 定南侯怜惜地将小林氏半抱起来靠在鸳鸯戏水大迎枕上,柔声诱哄:“卿丫头没事,我也没事,那蛇被凌云杀死了。夫人,我们都回府了。” 小林氏眼神渐渐清明,扬起一个苍白的笑容,手伸向傅卿云:“侯爷,卿丫头,你们没事我就安心了。” 定南侯心酸地点头。 傅卿云在定南侯的目光下将手递到小林氏的手里,只觉得小林氏的手冰冷异常,如那毫无体温的蛇一般,一阵阵阴寒针砭入骨。 第136章 宋姨娘闯关 隔了两日,安国公来探望病愈的小林氏,和老侯爷在书房长谈,之后和傅卿云在寿安堂后的抱厦暖房里说话。 安国公神色凝重,说道:“这件事的疑点我都跟老侯爷提过,你祖父更倾向于相信小林氏身后有其他势力帮助,他想找出那股势力,而且我听他的意思,他认为小林氏背后的人跟南疆有莫大的关系。” 傅卿云凝眉问道:“那国公爷是怎么认为的呢?” 安国公看着她如玉的面庞,些微赧然:“我查过小林氏的店铺,和她曾经接触过的人,毫无跟南疆有来往的疑点,最大的疑点便是小林氏本身。所以,我觉得应该是上次那盆滴水观音变身南方的狼毒,给了小林氏灵感,让她故意将疑点朝南疆上引导。所以呢,老侯爷认为小林氏背后的人是南疆势力,而你父亲则以为是南疆余孽报复他。” 傅卿云叹口气,她原以为定南侯回府事情会变得简单些,没想到事情更复杂了,定南侯根本不相信小林氏对她有谋害之心,而且他住在永和院,就相当于给小林氏一道护身符,连傅老夫人都不敢轻易动永和院。 “国公爷,我想见甘菊。” 安国公轻轻挑眉,这个话题转换得有些快,他回答的毫不犹豫:“大姑娘什么时候想见她?我随时安排好。” 傅卿云感激地笑了笑:“甘菊不能进府,我寻个机会出府罢。” 安国公轻勾唇角,他喜欢傅卿云对他开口求助,把他当做自己人:“好。”又说:“那大姑娘在侯府里要多加小心,小林氏养出有毒的滴水观音,又能拿出毒蛇,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后手。” 傅卿云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眼眶微微湿润,在侯府里她要防着小林氏的毒手,偏偏最关心的人却信任着小林氏,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让她觉得自个儿浑身被束缚住,有时候她真想一碗毒药喂给小林氏,让小林氏就此死掉算了。 “我会的。” 傅卿云答完,将近日背着人做的几件针线活送给安国公,一双千层底的鞋和一件填充狍子毛的薄袄子,袄子的领口绣着两朵山茶花。 安国公欣喜若狂地接过衣服和鞋子,眼底的喜悦渐渐凝聚成璀璨的光彩。每多见一次傅卿云,离开后,他对傅卿云的思念便加重几分。 随着定南侯对永和院更加看重起来,傅冉云和傅焕云****承欢在小林氏和定南侯膝下,永和院时时充满欢声笑语。傅卿云不想看小林氏明明得意却强装慈祥和蔼的脸,除了晨昏定省,便不时常去永和院,反而往寿安堂走得更勤快些。 傅老夫人喝了一段日子的药,身子骨渐渐恢复精神,她只打发过徐嬷嬷来永和院问过一声,便再也没有下文,一眼没来瞧小林氏。定南侯面上不敢有微词,看着小林氏浑然不觉被冷落的笑脸,倒是更加心疼小林氏了。 傅老夫人听说后,只是默默捻动佛珠,回到小佛堂继续念经。傅卿云若有所思,在世人眼里,念经祈福比起舍身相救的实际行动不值一提,可傅卿云却知道,这是傅老夫人唯一能表达爱的方式。 这日,傅卿云照旧从寿安堂请完安,再到永和院给定南侯和小林氏请安。 定南侯不许小林氏下炕,小林氏就在炕上和傅卿云说话,眉眼间满是喜色:“我气色好多了,侯爷和凌云打了胜仗回来,得皇上重赏,我们府上应该请客宴宾的,可惜我这副样子没法子打理。卿丫头,你和你二婶娘和四婶娘学管家,她们可曾提起不曾?” 哪里是没法子打理,而是傅老夫人根本没给她权力打理。 傅卿云也不点破,含笑说道:“二夫人和四夫人跟老夫人提过,老夫人却说,咱们傅家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前头有皇贵妃的娘家兄弟皖北侯世子大宴宾客,咱们家还是低调些好,别压了皖北侯世子的风头,反倒招了皇贵妃娘娘的嫌。咱们家可没人能在皇贵妃娘娘面前说得上话。” 傅卿云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小林氏瞳孔微缩,傅卿云不提她差点忘记了,定南侯从南疆回来功劳被洪犇分了一半走,傅家和洪家表面上礼尚往来,实际上已经成为仇家,而她以前却送上门攀附皇贵妃,若是定南侯计较起来,恐怕会失了定南侯的欢心,当即恨恨地表明立场:“洪家办喜宴是他们家的事,我们家办是我们家的体面,跟皇贵妃娘娘不相干罢。” 傅卿云便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不是说过嘛,傅家要低调,小林氏怎么就跟聋子似的听不见呢? 恰好定南侯从净房里出来,闻言便道:“不办喜宴是老侯爷和我商量的结果,皇上已经在宫里为我们办了庆功宴,这喜宴不办也罢。” 小林氏被子下的手攥紧了,强迫自个儿挤出个自然的笑容:“侯爷说的也是。” 傅卿云肯定知道这是定南侯和老侯爷商量下来的,却偏偏只提傅老夫人,让她间接在定南侯面前失了分寸。这个语言陷阱真是跳得她憋屈死了!偏偏她不能指责傅卿云。 海桐这时候进来细声细语地禀告说:“侯爷,夫人,宋姨娘来给夫人请安。” 傅卿云扭头看向说话的海桐,这是她第一次在请安的时候碰到宋姨娘,之前都没有机会见到宋姨娘,因为小林氏说宋姨娘要静养安胎,她便没办法私下和宋姨娘接触。 小林氏瞥了眼临窗练字的定南侯,嗔怪地看着海桐:“我这里病气重,不是说了让宋姨娘安心养胎么?若是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那可如何是好?你且劝着些宋姨娘,别因小失大,我又不是那些个苛刻的,要给她立规矩。” 说完,又谆谆补上一句:“称二斤燕窝给宋姨娘,你跟她说,等我好了,我亲自去百合园看望她。” 海桐应诺,连忙退了下去。 傅卿云捻着细白的手指尖,门外一阵细细的嗡嗡声,显然是海桐在劝解宋姨娘,然后嗡嗡声很快消失不见。傅卿云想着从梅婆子那里得来的消息,自从小林氏卧了病榻,定南侯就没有去过宋姨娘的院子。 又说了一盏茶的话,傅卿云福礼退安,又去跟定南侯行礼,还未拜下去,便好奇地问道:“父亲,您袖口的花是什么花?女儿瞧着眼生,竟是从未见过呢。” 定南侯低头一瞧,放下毛笔,将袖口微微挽了挽,好让傅卿云看的更清楚,笑道:“哦,这个叫广玉兰花。” “广玉兰?和我们这边的玉兰花有些不同。父亲,这花真好看,不知是谁绣的?” 定南侯说道:“是你宋姨娘在南方时帮我做的。” 说到这里,定南侯这才发觉有些日子没见过宋姨娘了,傅卿云的问题勾起他对南疆的回忆,那些回忆里自然有宋姨娘的身影。 只听傅卿云将广玉兰花夸赞一通,接着说道:“……说来宋姨娘照顾父亲和凌云多时,我原就打算去感谢她的,偏这几日因为夫人生病的事而耽搁下来,一时竟没能记起来。宋姨娘初来京城,正值冬日,怕是她在陌生地上很是惶恐,倒是女儿照顾不周了。” 扭头对小林氏说:“夫人,我待会儿想去探望宋姨娘,顺便送些补品给宋姨娘。” 不等小林氏回答,定南侯跟着道:“卿丫头说的也有道理,我有好几日不见宋姨娘了,也不知道她是否适应我们这边的气候。卿丫头,一会子我跟你一起去探望宋姨娘。” 直接忽略小林氏的意见。 小林氏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她的手压在被子上,被子口扯下去些许,不知不觉地露出在亵衣里挣扎的臌胀前胸,她却像无所察觉似的,一手撩了撩额角发丝,胳膊肘划过前胸的弧度带出几分妩媚。 她歉然地说道:“这事是我没考虑周全,以为将宋姨娘的生活打点妥当便是对她好了,却忘了孕妇情绪多变,安抚她的情绪也很要紧,亏得卿丫头提点我。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这话果真没说错。反正妾身病已经好了,叫宋姨娘来见见也使得,我也想念她的紧。海桐,我出去不得,你跟宋姨娘告个罪,请她来永和院,一会子跟我和侯爷吃早餐。” 言毕,她就要起床穿见客的衣服。 定南侯忙过来阻拦:“你还没好呢,又不是外人,在炕上见也是一样的。” 小林氏气得肝疼,宋姨娘不是外人?夫妻一体,可有说过谁跟小妾是一体的?小林氏正看宋姨娘不顺眼,当然鸡蛋里头挑骨头,但凡定南侯有一点半点地偏向宋姨娘,她心里就不舒服。 “侯爷,这屋子里有病气,妾身怎能在炕上见宋姨娘,还是去外面花厅里见合适。而且,妾身再不下炕走走,便要发霉了。” 定南侯这才放小林氏下炕。 傅卿云见状,便吩咐扁豆回房将送给宋姨娘的东西拿过来。 宋姨娘回到百合园屁股还没坐热,便被请回到永和院,她听闻是定南侯想见她,更加开心,换了件银红色的褙子来,知道傅卿云在小林氏院子里,又吩咐小丫鬟带上送给傅卿云的礼物。 宋姨娘一进门,小林氏便“妹妹”长,“妹妹”短的叫,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好像她生病这几日,宋姨娘就被人欺负了似的。宋姨娘是个没多少心眼子的人,真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看着笑呵呵的定南侯和小林氏,她感动地流下热泪:“……还以为侯爷和夫人不记得婢妾了,夫人生病,婢妾担足了心。” 定南侯只问了两句宋姨娘的起居,一句话也没插上嘴。 傅卿云笑盈盈地上前朝宋姨娘福礼,感激地说道:“宋姨娘在南疆替我们姐妹百般照顾父亲和凌云,卿云这里有礼了。” 宋姨娘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避开身子,一叠声地说道:“可使不得,大姑娘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婢妾当不得大姑娘的礼。照顾侯爷和大少爷是婢妾的分内事,大姑娘不必感谢婢妾。” 定南侯带着两分亲昵地说道:“罢了,卿丫头,你别吓着她了。” 小林氏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这话里的亲昵分明是对着宋姨娘去的。 宋姨娘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婢妾是福薄的人,大姑娘的谢意婢妾不敢接。”又绽放出一个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双手捧给傅卿云:“这是婢妾送给大姑娘的一点点心意,请大姑娘笑纳。” 傅卿云眸光一亮,含笑接过,当打开匣子时却是面色一变,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嘭”地一声合上那描金匣子。 第137章 卿云中招,凶险 扁豆站在傅卿云的身后,傅卿云打开匣子的那一瞬间,她闻到一股浓烈的夜来香味道,扁豆大惊失色,赶忙夺过匣子,将匣子放到远远的桌案上,紧张地问道:“姑娘没事罢?” 除了傅卿云和扁豆二人,其他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傅卿云。( 定南侯因为傅卿云无礼的举动而皱眉,但傅卿云素来稳重知礼,他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问道:“这是怎么了?” 刚问完,就见傅卿云脸色煞白,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额角冒着冷汗。定南侯眼皮一跳,眼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宋姨娘惴惴不安,全身僵硬地立在原地,脑子发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小林氏最为机警,她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吓得脸色比傅卿云更为惨白,赶忙说道:“侯爷,是夜来香!大姑娘对夜来香过敏,闻到夜来香便会全身起红疹。来人啊,快将那匣子拿出去,别再放在大姑娘面前。” 吩咐完,小林氏急三火四地将傅卿云扶到内室,那火烧屁股的紧张样子一点看不出作假。 宋姨娘惊得面无人色,喃喃地低声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大姑娘最喜欢的味道便是夜来香的香气么?” 定南侯脸色极为难看地盯了眼宋姨娘,看傅卿云喘不过气的样子,连声吩咐丫鬟去请大夫,等傅卿云被小林氏和扁豆扶到炕上,他转回头瞪着双目问宋姨娘:“你到底送了卿丫头什么东西?” 天底下那么多东西可作为见面礼,宋姨娘为什么偏偏送的是夜来香? 宋姨娘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眼泪哗啦啦掉落,她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压根忘了有帕子可用,哭起来半分美感也没有,哽咽着说道:“婢妾听说大姑娘最喜欢夜来香,就送了用凌云白毫做的夜来香香片,婢妾,婢妾不知道大姑娘对夜来香过敏啊!” 定南侯出了房间,来到花厅,掀开那匣子,里面果然是夜来香香片,茶叶也的确是凌云白毫,想必是宋姨娘想着这凌云白毫合了傅凌云的名字,又听闻傅卿云喜欢夜来香,便动了巧心思来讨好傅卿云,只是马屁却拍在马腿上。他听着小林氏一声痛过一声地唤着昏迷不醒的傅卿云,心情无比烦躁,一把将桌案上的匣子扔出窗外。 宋姨娘望着满身怒气的定南侯,肩膀一直颤抖,见此举动,抖得更厉害了,口中说着:“婢妾万死难辞其咎,侯爷惩罚婢妾罢。” 宋姨娘知道本分,她肚子里这个就算是个儿子也比不上傅卿云尊贵,万一傅卿云因此有个好歹,定南侯根本不会看在胎儿的份上饶过她。在定南侯身边伺候数年,没人比宋姨娘更清楚定南侯对长子长女的重视,就是当前受宠的小林氏的两个儿女也得退一射之地。 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地打听傅卿云的喜好,讨好傅卿云——至于之前小林氏在她面前上眼药的事,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定南侯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只凭一句‘听说’就想投其所好送卿丫头夜来香,你想对卿丫头好,怎么不问问卿丫头身边的人,她喜欢什么?忌讳什么?” 宋姨娘实诚归实诚,本分归本分,却是个一根筋的人,遇到问题不会拐弯。 宋姨娘无法辩解她不敢靠近梨蕊院,身份尊卑的差距岂是定南侯说的那般容易想问什么就敢问什么的? 她哭道:“若是大姑娘有个好歹,婢妾,婢妾拿命抵命!” “你站着好好反省!” 定南侯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转身就去内室外听着里面的动静——男女有别,父亲哪里能随便靠近女儿的卧榻。 宋姨娘不明白,她和她儿子的命加起来也不够赔一个傅卿云。而且她中了人家的奸计,却不自知,蠢得无可救药。 宋姨娘站在原地哭得不能自已,怎么也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根本没有恶意的。 宋姨娘在外面哭泣,小林氏在里面哭,一边哭,一边摇晃昏迷不醒的傅卿云:“卿丫头,你醒醒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自从你小时候闻着夜来香过敏过两次,我就吩咐府里的人不许种夜来香,却没想到千防万防,那夜来香竟是从外面进来祸害你!卿丫头,你醒醒,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死后如何有脸面去见大姐姐……” 定南侯听得心酸,傅卿云从小身子骨不好他是知道的,他却不知道傅卿云对夜来香过敏,一边想着还是女人心细,一边愧疚地自责,若是他对长女了解更多,就会跟宋姨娘提醒两句的,那么,今儿个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定南侯焦躁得不停搓手。 傅卿云处于半昏迷状态,小林氏晃得她喘气更困难,而且她觉得这床帐里面的气味让她呼吸越来越困难,却不是夜来香的味道。她想推开小林氏,却没有抬手的力气,就像整个人困在蚕茧里挣扎却挣扎不出来一般。 扁豆最先发现傅卿云的不妥,但因为慌乱一时没有想到很多,只是凭着直觉断定是小林氏的陷害,对她心生警惕,见状,忙端了杯白水过来,说道:“夫人,奴婢给姑娘喂些水,让姑娘好过些。” 小林氏嘴角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种站在上风的快意她都快忘了是什么滋味。 扁豆防着小林氏,给傅卿云喂水的时候,故意装作不稳当,将水洒在被子上,一口没有喂给傅卿云,又忙忙在炕前换被子,让小林氏无法靠近傅卿云一步。 等她一通忙乱完,薛大夫就拎着药箱来了,见又是傅卿云生病,讶然地挑起眉梢。 薛大夫来的时候,韩嬷嬷闻声而来,她阴沉沉地盯了眼小林氏,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跟皱眉开药方的薛大夫建议道:“薛大夫,我们姑娘发病闻不得任何异味,奴婢瞧着,是不是让大姑娘回梨蕊院更利于安养呢?我们梨蕊院很少点香,也不熏香。” 薛大夫沉思着捋捋胡须,瞥见房间里袅袅生烟的香炉,仿佛才回过神来似的:“大姑娘这次的病情比较凶险,若是没有熏香当然更好,不过,老夫建议能不挪动,还是不挪动的好。” 门帘外的定南侯心一瞬间揪紧。 韩嬷嬷脸色发白,傅卿云这次真的很凶险么?傅卿云幼时两次发病,她都是经历过的,当时都平平安安过来了,她刚才虽然担心傅卿云,只是担心傅卿云难过受苦,却没联想到“凶险”二字上去。 小林氏闻言,忙吩咐丫鬟们将香炉撤掉。 韩嬷嬷脑子里盘旋着“凶险”二字,怎么看,这个“凶险”跟小林氏脱不了干系。 小林氏已关切地说道:“卿丫头每次发病都见不得半丝风,还是就在我这院子里歇着的好。” 韩嬷嬷当即拧眉,她才不会让傅卿云待在永和院,否则的话,傅卿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刚想说话,门外通报寿安堂的徐嬷嬷来了,徐嬷嬷不跟小林氏说话,只管跟定南侯说:“老夫人听闻大姑娘不好,犯了幼时的病,忙忙地从小佛堂赶回寿安堂,大姑娘见不得风,特地使人抬了软轿来。毕竟永和院是侯爷和侯夫人起居的院子,大姑娘在这里多有不便。老夫人还说,大姑娘去了寿安堂,刚好她们两个生病的人可以做伴。” “做伴”二字让定南侯一阵羞愧,他这几日陪着中了蛇毒的小林氏,都没怎么好好跟傅老夫人聊天,慰藉一下常年思念长子的傅老夫人,便说:“还是老夫人考虑的周到,就将你们大姑娘挪到寿安堂去罢。” 小林氏气恼,定南侯的心里,儿女和父母排在前面,她这个妻子永远排在后面,好歹问一声她的意见啊! 韩嬷嬷没空跟小林氏争长短,赶忙将傅卿云兜头捂严实,外面又戴上帷帽,抱着她上软轿。 小林氏除了干巴巴地喊着让大家小心仔细,没有半点办法留下傅卿云,只能眼睁睁看着傅卿云被送到寿安堂。 韩嬷嬷从轿子里出来,徐嬷嬷就朝她使个安心的眼色,韩嬷嬷嘘口气,幸亏她听到不对劲,及时让豌豆去请来徐嬷嬷救场,要是再在永和院待一会子,还不知道傅卿云会怎么样呢。 宋姨娘被徐嬷嬷着人押到寿安堂。 定南侯跟着去照看傅卿云,让小林氏留在永和院,一来,小林氏正在病中,不宜外出受寒,二来,傅老夫人看见小林氏肯定不会开心,何必让小林氏过去给老人家添堵。 小林氏苦求无果,望着众人一阵风似的离开永和院,她气急眼红,瞪着海桐问道:“我们院子里的事情,怎么如此快便传到梨蕊院和寿安堂?是谁在给梨蕊院通风报信?” 海桐大惊,无措地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一直在永和院啊,哪里有时间给梨蕊院和寿安堂通风报信。” 她心尖发颤,看小林氏这样气恼,难道傅卿云过敏跟小林氏有关么?可是,她一直守在小林氏身边,宋姨娘来的时候,她们二人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漏掉,小林氏是如何告知宋姨娘“大姑娘最喜欢的味道是夜来香的香气”的? 小林氏冷哼,用食指点着她的额头,恶狠狠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敢!你个死丫头,我们院子里满是梨蕊院和寿安堂的眼线,你作为大丫鬟竟然没有一点察觉,你是怎么做大丫鬟的?” 永和院除了海桐等几个近身服侍小林氏的人,其他人都是傅老夫人和老侯爷派来的,永和院满是寿安堂的眼线,这还用海桐解释么?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嘛! 海桐十分委屈,唯唯诺诺地求饶:“夫人饶命,奴婢会留心的。” 小林氏气哼哼地一甩袖子:“不仅要留心,还要用心,你最好记住,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做不好大丫鬟,自有别人抢着来做!” 对于小林氏的耳提面命,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这句话海桐是耳熟能详,小林氏的计划从不完整地告诉海桐,海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个儿就被老侯爷或者傅老夫人给打死了,到时候小林氏会像对待甘菊、白檀那般对她弃若敝履,根本不会管她的死活。 海桐太清楚小林氏的品性,她成日活在刀刃上,又时不时遭受小林氏和傅冉云的毒打,这过的哪里像是个大丫鬟的日子! 纵使海桐千般委屈,也没有人会安慰她,理解她,委屈也白委屈。 第138章 命悬一线,冉云挨耳光 小林氏刚教训完海桐,傅冉云就急急忙忙从外面来了,让大丫鬟碧桃守着门外,一叠声地问:“夫人,这是怎么了?我听说傅卿云犯旧毛病了,那父亲有没有同意让您打理庆功宴啊?” 定南侯若是开庆功宴,宴请同僚和亲朋好友,侯府为了体面,肯定会将宴席交给小林氏打理,小林氏一旦拿到宴席的打理权,主持中馈的权力自然而来便会收回囊中。 小林氏亲手斟了杯热茶给女儿,心疼地说:“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先喝几口热茶暖暖身子。”顿了顿,接着回答傅冉云的问题:“傅卿云那个贱妮子闻了宋姨娘送来的夜来香,全身起了红疹。徐嬷嬷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风声,立马就将她接到寿安堂去了。” 傅冉云凝眉,暗道可惜,她知道小林氏颇有些藏在暗处的秘药,若是将傅卿云留在永和院,不愁弄不死她,反正罪魁祸首是宋姨娘,正好一箭双雕除掉宋姨娘和傅卿云,不,是一箭三雕,还有宋姨娘肚子里的那个小孽种。 小林氏叹了口气,又说道:“你父亲说我们家的风头不能盖过皖北侯府,庆功要低调,反正在宫里庆功过了,家里就不办了。” 傅冉云吃惊:“啊?这么重大的庆功也可以不办席面么?我听府里的下人说,父亲立的是开疆拓土的大功劳!”谁办这个席面,谁就会出个大风头,这个机会白白错过,傅冉云颇为意难平。 小林氏遗憾地说道:“你父亲和老侯爷都说不办,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明白,这是极体面的事,为什么就不能办!皖北侯世子的庆功宴,我们家竟然没有女眷出席,你父亲在想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小林氏以为,定南侯不让她出席皖北侯世子的庆功宴,是因为仍在怀疑她,默许傅老夫人不许她出门的禁令。她哪里敢跟定南侯大小声。 傅冉云气愤地说道:“那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小林氏这才露出一丝微笑,笑容有几分诡异:“你放心,二夫人和四夫人因为傅卿云的事肯定得吃挂落,哼,让她们触我的霉头,把傅卿云对夜来香过敏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侯府里众人的忌讳,谁能有我记得清楚呢?” 傅冉云敬佩地说道:“夫人才是我们侯府内院的顶梁柱!” 侯府本来就是定南侯夫妻的侯府,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掌家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傅老夫人偏心傅四老爷和傅四夫人人尽皆知,谁知道傅老夫人不是因为偏心才掳夺了小林氏的差事呢? 定南侯心里肯定也会有些嘀咕罢。 小林氏笑说道:“好了,我们是亲母女,别夸来夸去,白让人笑话。傅卿云犯病的消息恐怕已经传遍整个侯府,你快去看望她,别落后,也别跟老夫人起冲突,她说什么你听什么就是了,你父亲在那里呢。再说,你大姐姐在我这屋子里憋了些时辰,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你们姐妹情深,你好好跟你大姐姐说说话。” 傅冉云会意,憨憨地一笑:“夫人,我是大姐姐最疼爱的妹妹,探病这种事,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母女两个相视而笑,眼底不约而同地露出幸灾乐祸的恶毒神情。从今天开始,傅卿云在定南侯府将成为历史。傅冉云除掉心腹大患,想到从此她的生活再没有傅卿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她眉梢眼角的喜色藏都藏不住,眸光跳动着愉悦,内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仿佛经历过阴云压头、狂风暴雨,这会子看见了雨后的彩虹。 寿安堂。 因为傅老夫人常年焚香,她的卧房里少不得有龙舌兰香的气味,傅老夫人西厢房的碧纱橱已不适合傅卿云养病,因此,傅卿云被安顿在寿安堂正房的西次间,丫鬟们颇为忙乱一番。等安置好了,傅老夫人不放心,让薛大夫再给傅卿云诊脉。 傅老夫人坐在炕头的圆凳上,泪眼朦胧,前段日子傅卿云还在炕头伺候病重的她,没成想,这才多少日子,祖孙两个互相调换了角色,她连声问:“薛大夫,大姑娘没事罢?她小时候也发过两次病的,都好好地挺过来了,这次也能挺过来,对罢?” 薛大夫眉梢轻轻拧起,他刚才再次给傅卿云把了脉,却觉得傅卿云的脉象比之前弱了些,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沉着声音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朽摸出的脉象是,大姑娘病情比刚才在永和院时加重了。” 傅老夫人大惊失色,定南侯急躁地问道:“是因为挪动的关系么?” 话刚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这不是间接指责傅老夫人将傅卿云强硬地接来寿安堂么? 傅老夫人脸色微沉,傅卿云在永和院出事,她本来就对小林氏窝了一肚子火气,下意识地就认为是小林氏做的手脚,傅卿云都到了生死关头,定南侯不仅维护着小林氏,不让小林氏来她这里,免得受她审问,而且还将责任推在她身上。她关心长孙女,才不会眼睁睁看着傅卿云被小林氏害死,这才顶着风险将傅卿云挪到寿安堂来,没想到大儿子直接就指责她了! 傅老夫人一瞬间觉得定南侯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过,她现在着急傅卿云的病情,懒得跟他理论,只是开口时口吻忍不住透着几分凉薄:“杜鹃,你赶紧按照薛大夫的方子去煎药,徐嬷嬷,你带着扁豆给大姑娘擦擦汗。”站起身,领着薛大夫出了内室,斜睨着定南侯,又说道:“彬儿,你媳妇也病着,卿丫头这里有我呢,你赶紧去陪着你媳妇罢,别再让她有个好歹的,更是我的错儿了。” 定南侯脸色发白,喏喏地说道:“老夫人,是儿子说错话了,您别生气,为不孝儿子的一句错话气着自个儿不值当。儿子是关心则乱,急糊涂了才说出这种混账话来……” 傅老夫人不想听他辩解,在待客的花厅里细细询问傅卿云的病情,薛大夫当下顾不得定南侯的尴尬,掉了半晌书袋,在傅老夫人快不耐烦的时候才说到最后结果:“……虽然不知道大姑娘病情加重是否是因为见了风的缘故,可大姑娘的病本就凶险,此时更是命悬一线……” 傅老夫人自从听到“命悬一线”四个字,整个人都凝固住了,双手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颤抖,她颤着声音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我们大姑娘病危了?” 定南侯整个人如雕塑般站在帘子边上,眼角慢慢变红。 薛大夫皱眉说:“老夫人知道,老朽擅长的病症并非是这类病症,老朽无能,还是赶紧请太医来罢。”又忍不住抹抹额角的冷汗,愧疚地说道:“明明在永和院的时候没这般严重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老朽疏忽大意了,只希望请太医能来得及,还有,老朽开的这药方要及时给大姑娘服用一碗,防止病情继续恶化。” 傅老夫人眼中的泪水缓缓沁出眼角,晶莹剔透,她忽然捂住帕子失态地哭起来,又着急地让杜鹃去催药,一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定南侯一撩袍摆,直接奔出寿安堂,喊了一声:“老夫人,我亲自去请太医来!” 韩嬷嬷和扁豆等人则坐在傅卿云的炕头抹眼泪。 傅家人听闻傅卿云染了病症,一进寿安堂只听哭声一片,个个惊得面无人色,以为傅卿云已经大去了,惨白着脸陪着哭泣的傅老夫人,也不敢开口问话,傅二夫人几个好劝歹劝才劝回傅老夫人,傅老夫人这才哽咽着将傅卿云的病症说清楚了。 听完后,大家的脸色彻底白了,唯有傅冉云用帕子掩住的唇角微微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傅丹云哭着求道:“老夫人,孙女跟大姐姐最亲,能进去看她两眼么?” 傅老夫人摇摇头,哀痛地说:“她这个病见不得一丝风和凉气,你父亲去请太医过府了……” 话未说完,傅老夫人已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不说傅卿云出事,她得担多大的责任,单说想到傅卿云的温柔孝顺,又是她眼看着长大的,她心里就很难受。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前瞧着傅卿云被小林氏灌迷魂汤灌得稀里糊涂的,她对傅卿云还有些看不上眼,现在则是真把傅卿云疼到心坎里去了。 想着,想着,傅老夫人哭得更加悲伤了。 傅云丽等几个小些的女孩子因为和傅卿云一起上学堂,多蒙受傅卿云的照顾,对傅卿云感情很深,闻言,她们哭得更伤心了,求着傅老夫人让她们在帐外看一眼傅卿云,就怕傅卿云真大去了,她们连这一眼都看不上。 傅冉云见状,想着小林氏的话,她若是一句话不说,恐怕别人会认为她是个凉薄的人,便上前一步附和着哭道:“老夫人,求求您了,让我们看一眼大姐姐罢?” 在傅冉云过来的瞬间,傅老夫人突然皱了皱鼻子,她惊怒交加地站起身,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一巴掌甩在傅冉云脸上,脸上满是厌恶和怒气。 傅冉云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惊恐地看着傅老夫人,捂住被打偏的脸,凄声说道:“老夫人……老夫人,孙女只是想去看看大姐姐罢了。” 她的眼底涌现出一丝恨意,还有一丝懊悔,早知道傅老夫人这么给她难堪,迁怒到她身上来,她才不会管傅卿云死活呢。又想到傅卿云那个贱蹄子快死了,她心里才畅快一些,便直直盯着傅老夫人,等着傅老夫人给一个打人的理由,否则,她今儿个非把寿安堂闹个天翻地覆!她是傅家女儿,不是随便在大街上捡来的孽种,就算傅老夫人是长辈,也不能这般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其他人则震惊地看着剑拔弩张的祖孙二人,缄默不语。 第139章 娘亲,要乖乖吃药 傅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傅冉云的鼻子骂道:“你大姐姐有这个毛病,咱们府里人全都知道,连你七妹妹英丫头都换了干净衣服来看望她,偏偏你这个亲妹妹涂脂抹粉的来,是嫌你大姐姐病得轻了么?你说,你这一巴掌,我该不该打!怎么就跟你那个蛇蝎心肠的娘一样狠毒,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娘是个毒蛇,你也不遑多让!” 经傅老夫人这一提醒,大家轻轻嗅了嗅,果然在傅冉云身上闻到清淡的芙蕖熏香气味,虽没严重到涂脂抹粉的地步,但谁知道这点子气味会不会夺了“命悬一线”的傅卿云的命? 傅冉云见大家不赞同地看着她,恰好这时候定南侯请完太医刚回来,因为太医还在后面,而且里面全是女眷,他只能避让着站在帘子外,此刻,听了里面的对话还有气氛,当即明白傅冉云的确擦了脂粉来看望傅卿云,他气愤地哗啦一声掀开帘子,狠狠地瞪着傅冉云,吼了一声:“你给我滚出去!” 傅冉云心里一角崩塌,眼底的晶莹不再是强装的,而是实打实的,定南侯的目光像是要吃了她似的,而且定南侯亲自掀着帘子,就等着她滚蛋,她终于心生怯意,怯懦地小声辩解:“父亲,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大姐姐的病这么严重……” 定南侯皱着浓眉:“出去!”若是面前的人是个兵丁,他直接一脚将她踹出去了。 即便傅冉云来之前不知道傅卿云病的很重,可她来了这半晌,还能不知么?既然知道就该回去换衣服,而傅冉云不仅没有避出去,反而想往傅卿云身边凑,明目张胆地居心不良! 傅冉云眼泪唰地落了下来,提起裙角飞奔出去。 定南侯眼角还红着,略显疲惫地对傅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太医已经在路上了。” 言罢,他留下呆立一室的人,转身跑进大雪里,站在侯府大门口等着太医过来。 众人的喧闹傅卿云是一点都不知道,她能听见的只有她自个儿的喘息声和心脏跳动的声音,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人是听不到自个儿心脏跳动的声音的,偏偏她这时候听得分外清楚,而且跟擂鼓似的响彻耳边。 她感觉浑身都累,全身的力气都拿来呼吸了,却还觉得呼吸困难,像是被甩在岸上濒死的鱼,更没有空暇去思考别的。 不知道她这条鱼在岸上挣扎了多久,终于有人送来了水给她,她闻到那苦苦涩涩地味道,下意识地咬紧牙关,可越是咬紧牙关,呼吸越是困难,她觉得自个儿快憋死了。 正在此时,忽然有个稚嫩的童音在她耳边清脆地说:“娘亲,不要怕苦哦,要乖乖吃药才能病好,娘亲是最勇敢的!等娘亲吃了药,我就给娘亲奖励一颗最甜的蜜枣好么?” 傅卿云的心里一瞬间被一种叫做悲痛的情绪填满,那是淳于芷的声音,淳于芷幼时,安国公府尚且是钟鸣鼎食的门第,这个贵族女孩被养得很娇气,半分苦吃不得,每每她生病,傅卿云都要花费大力气亲自哄她吃药,她就是这么哄的:“芷儿,不要怕苦哦,要乖乖吃药才能病好,芷儿是最勇敢的!等芷儿吃了药,娘亲就给芷儿奖励一颗最甜的蜜枣好么?”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淳于芷贪吃甜食长了一颗蛀牙,从此后,傅卿云就硬下心肠限制她吃甜食的份量,因此,淳于芷生病吃药最大的福利便是能吃上她最喜欢的蜜枣了。 “娘,吃药,吃药好不好?” 这个声音一直盘旋在傅卿云耳边,她想大哭,想安慰那个着急得快哭出来的童音,却是艰难地松开牙关,然后那些苦涩的药汁一点点涌入她的嘴里,她甚至在药汁里吃出了一点点甘草的甜。 傅卿云喝完药,想跟淳于芷邀功,想见见淳于芷,听入耳中的却是扁豆松一口气的声音:“总算是咽下去了,嬷嬷,呜呜,咱们大姑娘的命怎么这般苦啊!” 韩嬷嬷沉默了会子,才低低地恨声说道:“那人造孽,为什么老天爷不收了她去!” 傅卿云苦涩地笑了笑,她眼睛睁不开,这个苦笑只是她自个儿的想象:小林氏母女三人前世造了那么多的杀孽,老天爷惩罚的却是她,让她家破人亡。 她一边回味着淳于芷稚嫩的童音,一边咬牙想,这一世她再也不要过得那般凄惨,她的儿女也不要再受小林氏母女三人的荼毒。所以,她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这个坚定地念头让傅卿云数次奋力去冲破那道藩篱清醒,但最终她却因为精神太过疲累而陷入昏睡,连身边人的话都听不清了。 韩嬷嬷喂完药,又给傅卿云喂了两口甜甜的糖水,刚收拾完碗勺,就见苍耳和海棠脚步匆匆地进来了,海棠站在门帘边上,先将手脚烤热,扁豆如遇救星地喜道:“海棠,你可来了,快来瞧瞧大姑娘,那太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薛大夫是以前跟着老侯爷上战场的,擅长的是跌打损伤一类的外伤,姑娘这般危急,他都束手无策了……” 扁豆念念叨叨地说着,海棠清冷的眼一直瞅着炕上的傅卿云,对扁豆的话是不知其所云,她将手贴在脖子上,感觉温热了,才走到炕边,严肃地坐下来给傅卿云诊脉。 韩嬷嬷和扁豆紧张地看着她。 一盏茶的功夫后,海棠放下傅卿云皓白的腕子,眸光扫过腕子上布满的红色小疙瘩,她眉头轻拧着,说道:“我医术不精,只能猜个大概出来。按说姑娘比幼时的体质强了不知多少倍,即便闻的是夜来香花朵,也不该病得这般重,依我看,姑娘很可能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加重病情。” 扁豆傻兮兮地问:“那姑娘到底碰了什么东西啊?” 海棠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脉象上看不出来碰了什么东西。” 扁豆失望地垂眸。 韩嬷嬷直接问到关键处:“那海棠姑娘,姑娘这个病能治好么?” 海棠犹豫了下,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印千瓣白莲的瓷瓶子,从瓶子里倒出两颗药给韩嬷嬷:“我这个药是我祖父留给我的,有清肺和清洁呼吸道的功能,可以让呼吸困难的人暂时缓解,但是这个病我却是治不了的。不过,我听我祖父说过,太医院有一位姓龚的太医,最擅长呼吸方面的病症,如果侯爷请来的是他就好了。” 扁豆咬了咬唇,迟疑地说道:“可我们姑娘是皮肤起了红疹,而不是呼吸上的问题,吃这个能有效么?” 韩嬷嬷低斥:“海棠姑娘是神医之后,你别乱说话!” 话是这么说,韩嬷嬷喂药的动作却顿了顿。 海棠并没有因为被质疑而不开心,毕竟她的年纪摆在这里,她不以为意地说道:“韩嬷嬷可以听一下姑娘的呼吸声,是不是呼吸慢了些,比平常呼吸声大?” 韩嬷嬷俯下来,竖耳倾听,片刻后,她面色一变,再不敢迟疑,忙忙地将药丸喂给傅卿云。剩下的不用海棠提醒,韩嬷嬷赶忙跑出去跟定南侯禀报傅卿云呼吸困难,不仅仅是皮肤起了红疹,暗示定南侯最好请个呼吸病方面的大夫来。 定南侯拳头握得紧紧的,他在战场上都没这般紧张过,闻言便道:“韩嬷嬷放心,我刚才在永和院时便听出卿丫头的呼吸有些重,似乎是呼吸困难的症状,特别跟太医院说明了症状,有一位姓龚的太医和另外一位治过这个病症的太医会过来。” 定南侯是武将,耳聪目明,听力也比寻常人强些,早在傅卿云刚发病时便听出傅卿云呼吸粗重。 韩嬷嬷轻轻嘘口气,以前埋怨定南侯偏心小林氏,让傅卿云处身危险之中,现在见定南侯连这个小细节都惦记得清清楚楚,那些埋怨一下子就没了。 不多时,两位太医冒着大雪匆忙而至,因为傅卿云的病症先是加强,后来又有海棠的药减弱,太医们竟没把出异样来,折腾一整天,到晚上更夫敲梆子时,傅卿云便醒来了。 这期间,从傅家学堂回来的傅云靖哭闹了一场,从安国公府切磋完武艺回来的傅凌云差点又冲动地跑到永和院找小林氏算账,还是韩嬷嬷给劝下来的,手里没证据,傅凌云这般冒冒失失地去找小林氏,只会让小林氏看笑话,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不管怎么说,傅凌云和宋姨娘之间的芥蒂已经形成,是无法消除的了。宋姨娘是照顾过他和定南侯很多年,但这份照顾仅限于仆人对主人的照顾,在傅凌云心里,宋姨娘一直是个忠心的仆人,根本不能跟傅卿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相提并论。 他自责地想,当初傅卿云让她去提醒宋姨娘小林氏心怀不轨,而他因为不喜妇人长舌,只是很隐晦地暗示一番,却忘了宋姨娘心思太过单纯,根本听不出他的话外音,这般拐弯抹角地暗示,还不如直接告诉宋姨娘来的好。 傅卿云睁开惺忪的眼,就见傅凌云坐在她炕头的小杌子上神思不属,而且满脸的自责。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凌云。” 傅凌云如受了惊般,浑身一震,惊喜地低头:“姐姐!你醒了,太好了!” 傅卿云玲珑心思,哪里不知傅凌云的自责是为何,便伸出手,握住傅凌云的手:“凌云,我没事。这次是我大意了,才着了道,没想到她敢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又是刚为父亲吸过蛇毒,这个时机选的太好了。宋姨娘呢?” 傅凌云眉毛一竖:“姐姐,宋姨娘被关起来了,这次老夫人和父亲都很生气,你想怎么处置她,父亲都不会有意见!” 傅卿云摇摇头,凌云不明白内宅的事,内宅里,只要没闹出人命,不管有多大的事都可以原谅,这就像律法上杀人和杀人未遂的惩戒完全不同是一个道理,宋姨娘若是没怀孩子,傅老夫人打死她都不为过,但宋姨娘怀着傅家的骨血,看在胎儿的份上,宋姨娘怎么也不会受到太严重的处罚。 而且傅卿云并没打算处罚宋姨娘:“好了,宋姨娘是受人蛊惑,她心思单纯,本是好意,哪里就想到结果好心办了坏事。想来她现在也害怕的很,可恶的是那个谋害我的人,你就别怪宋姨娘了。唉,说来,若非那人想害我,宋姨娘也不会牵连到这件事里,受到惊吓。” 话到此处,傅卿云忍不住苦笑,虽然前世宋姨娘没有好下场,可就事论事来说,她在这件事里是小林氏的头号目标,宋姨娘的确是被她连累的,她不会对宋姨娘愧疚,但也不会过分苛责宋姨娘。 傅凌云无奈:“姐姐,你就是心太软了。” 傅卿云忍俊不禁,若是傅凌云知道她做过的那些事,肯定会收回这种话,又问一遍道:“宋姨娘呢?” 傅凌云只好说道:“在寿安堂后面的柴房,不过老夫人还没审问她,就让人点了两个火盆子。” 傅卿云点头,恐怕不是怕宋姨娘没经过审问就死了,而是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才点了火盆子。 第140章 无头公案,惩戒 傅卿云醒后,怕各房里的长辈担心她而睡不安稳,便叫来扁豆等人将她苏醒的消息传给各院看门的婆子,若是没人问起,第二日再去回话,若是有人问起,就回一声,也好让长辈们安心。结果,傅老夫人、小林氏、傅二夫人、傅三夫人、傅丹云和傅云靖那里都派了大丫鬟来确认。 傅老夫人因白日受惊,时刻神经紧绷,就怕一个没注意,傅卿云没了,因此夜里睡不着,听了杜鹃的回话,就和徐嬷嬷叹着气说道:“这大半夜的,能有这份体贴心思的孩子只得卿丫头一个。” 徐嬷嬷安抚地笑道:“大姑娘毕竟是长姐,自然要面面俱到,而且大姑娘本就是个玲珑人儿,跟老夫人年轻时候很是相像呢。” 傅老夫人莞尔一笑:“我别的没指望,就指望卿丫头能苏醒,这下子也能安心睡觉了。徐嬷嬷,你也下去安置罢。” 徐嬷嬷本不放心,见傅老夫人心头大石落下,她心里的那块石头也落了下来,便恭敬地应诺退下。 傅卿云派人通知所有院子她苏醒的事,却唯独忘了定南侯,因为定南侯这晚没有歇在永和院,而是外院的书房,他没有收到傅卿云苏醒的消息,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 永和院的西厢房,从窗户里透露出几许晕黄的光,在寒寂的冬夜里显得格外孤冷。 小林氏留了傅冉云歇在永和院,母女两个正坐在炕头上说话,傅冉云委委屈屈地哭着说:“……我闻到四夫人身上也有脂粉味道,老夫人不凶四夫人,偏偏凶我,夫人,老夫人实在太偏心了,她就是看我不顺眼。” 小林氏叹息一声,回想以前她风光的时候,傅冉云因为人乖巧天真,也很是得傅老夫人喜欢,转眼傅冉云就变成傅老夫人眼中最恶毒的孙女了。这种转变,不说傅冉云本人,就连她也很难接受。 “唉,冉云,我不是让你别出头么?你怎么还去招惹老夫人呢?” 傅冉云哭得更厉害了:“嘤嘤嘤,我是看着别的姐妹都这么说,我才敢附和一句的,我是怕父亲以为我不愿见傅卿云,认为我是个凉薄的人才凑上去说了一句话而已,谁知老夫人就揪着我不放了……” 小林氏无可奈何,她知道傅冉云是故意熏香后才去寿安堂的,怪她当时和傅冉云只顾得高兴,却忘了闻一下她身上的味道,结果傅冉云在定南侯的眼里更加不堪了。怪只怪,傅卿云逼得她们母女太狠了,但凡傅卿云不往死路上逼她们,傅冉云也不会想通过这种方式害傅卿云。 正当母女俩感叹失策时,海桐就进来低眉顺眼地说:“夫人,刚才门上的婆子来传话,说是梨蕊院的丫鬟往各个院子里递话,大姑娘刚才已经苏醒了。” 小林氏和傅冉云瞠目结舌地看着海桐,然后面面相觑,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傅冉云比较沉不住气,忍不住喃喃问道:“傅卿云醒了?” 海桐微微撇嘴,不敢让傅冉云和小林氏看见她的表情,不带情绪地说道:“是的,二姑娘,大姑娘已经苏醒了。” 小林氏瞪眼说道:“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做那副死了爹娘的样子做什么?真是晦气!好了,你去寿安堂细细问问大姑娘是否真的苏醒了,再问问大姑娘的病情。” 海桐面色有些发白地应诺,温顺地退下,等出了正房,几乎是以逃跑的速度跑出永和院,她怕自个儿继续待在永和院,会忍不住拿把刀砍了小林氏。 当小林氏听到海桐确认傅卿云真的苏醒后,她有好一会子回不过神,海桐说她亲眼看见傅卿云睁着眼睛和傅凌云说话,这怎么可能?她用了秘药放在香炉里,那种药可以十倍地加强过敏病症,闻过这种香气的人便是太医来了也救不得。 傅冉云气得捂着胸口,深深地呼吸,仍然觉得气得心肝肺都是疼的:“夫人,你不是说傅卿云死定了么?她怎么挺过来了?” 小林氏迷茫地低喃:“不可能啊,不可能,我的药绝对不会出问题。” 傅冉云气呼呼地暗瞪了眼陷入迷茫中的小林氏,当初小林氏给她弄来珍贵的雪肌膏,小林氏跟她保证和原来的雪肌膏一模一样,结果呢,她的额头却是留个疤,薛大夫说是因为水货雪肌膏的药性太强。这次,她以为这么强的药性,傅卿云肯定会一命呜呼,结果呢,傅卿云却好命地活了下来。 傅冉云摸着额角的疤痕,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烈火,在心里呐喊,这不公平!不公平! 海桐退出来的时候,听到傅冉云的那句问话,脚下差点一个踉跄,心底微微打颤,这次真是小林氏出手的! 翌日,各房再次来探望傅卿云,傅老夫人怒意难平地一拍桌案说道:“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哪个在我们府里使幺蛾子!” 傅卿云见傅老夫人眼底青黑,想起傅老夫人的病时好时不好的,心疼地说道:“老夫人,好歹我是挺过来了,老夫人也别太生气,这事交给婶娘们审就是了。” 傅老夫人闻言,更加生气,兜头就骂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让你们协助管家,你们是怎么管的?怎么就让那等脏东西进了我们侯府的大门,还到了卿丫头的眼跟前?嗯?” 傅卿云微惊,继而歉意地朝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笑了笑,她没想到会牵扯到二位婶娘。 傅二夫人回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这事的确是她们妯娌俩没把好关,相比傅卿云受的大罪,傅老夫人只是不疼不痒地骂了两句又算得了什么? 傅二夫人老老实实地认错,傅四夫人也认错,但她认错就没有傅二夫人那么诚恳,请完罪,又不服气地说道:“……老夫人,大姑娘头两次发病媳妇还没进府呢,哪里知道卿丫头这个要命的忌讳,可大嫂是卿丫头的继母,从卿丫头出生起,她就在我们府里了,她对卿丫头的事了如指掌。大伯子和大侄儿、宋姨娘进府带了那么多行李,而且大伯子和宋姨娘的行李还是大嫂安排人放置的,她怎么就没想起来?认真算来,这事还是大嫂的责任最大!该媳妇领的责罚媳妇不敢回避,自会承担起来,可不该媳妇领的罪,媳妇是绝不会承认的。” 傅老夫人气得双手发颤:“你!” 傅四夫人为这个事委屈死了,自从管家后,好事她没落着,落到她头上的尽是些糟心事。一念至此,她觉得自个儿无愧于心,便挺直了脊背。 傅卿云忙和稀泥:“老夫人,这事跟婶娘们没关系,孙女自个儿都忘了这回事,哪里能怪到婶娘们身上。还是让婶娘们早些查出来是谁害我为好,这个人今儿个能害我,来日指不定又害别人。” “这个人”,大家都认定是小林氏,可惜这府里除老侯爷之外最大的掌权人定南侯不相信,她们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证据。 傅老夫人起身道:“不行,这事我得亲自审问,你婶娘们有过失,不能插手。卿丫头,你安心养伤罢,外面的事都有我呢。” 傅卿云瞬间明了傅老夫人的意思,侯府正经主持中馈的人应该是侯夫人,代为管家的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在这种牵扯到小林氏的事上必须避嫌,否则就有占着管家权不放故意陷害小林氏的嫌疑,毕竟小林氏的永和院被严密监控起来,她要动手脚很难。 傅卿云眼眶瞬间湿润,傅老夫人明明自个儿还带着病呢,却要为她的事操劳:“老夫人要保重身子骨。” 傅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慰地看了眼,便领着人出去,提出宋姨娘来审。 宋姨娘是个心宽的人,念了一夜佛,为傅卿云和肚子里的孩子祈祷。看守的两个婆子怕她畏罪自杀,守了一夜,谁知人家心态颇好地念了一晚上“阿弥陀佛”。提出来的时候,两个婆子都撑不住去睡了,宋姨娘却只是有些疲惫而已。 宋姨娘见了傅老夫人便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地将为什么送傅卿云的经过说了出来。 那天宋姨娘在侯府后花园子里散步,听见假山后面的两个小丫鬟说笑间提到傅卿云,就留心听了下,结果就听说傅卿云喜欢夜来香的香气便记在心上。南方茶叶多,她带来送礼的茶叶中正好就有夜来香香片,当时就将香片装好了等着亲自送给傅卿云。 宋姨娘将日期和地点说得清清楚楚,当时跟着她的丫鬟只有她从南疆带来的两个丫鬟,三人都不认识那两个说话的小丫鬟,更何况,她们连人家的脸都没看见,只是听个声音,时隔几日,哪里还有印象。 傅老夫人找来当日在花园子里当差的婆子,婆子们十分茫然,侯府后花园子是大厨房往各院子送饭的必经之路,每天从那里经过的丫鬟们不知凡几,婆子们哪里知道是哪两个小丫鬟呢? 应该说,除了有小厨房的梨蕊院和寿安堂的小丫鬟,其他每个院子的小丫鬟都是有嫌疑的。 线索断了,傅老夫人气恼非常,勒令宋姨娘禁足,留着十个板子等她生完孩子、坐完月子施行,然后扔给徐嬷嬷一条戒尺,让打小林氏和傅二夫人、傅四夫人各二十下。为了夫人们的体面,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都是躲在厢房里行刑,出来时手都藏在袖子里,面上没多少痛意。 徐嬷嬷打完两位夫人,面无表情地来到永和院,跟小林氏说明原因,不顾傅冉云的尖叫推搡,命人将小林氏拽进厢房里,噼里啪啦好一顿打。 小林氏的手被两个婆子硬生生掰开,五指并拢,等打完后,从手指到手心浮起红肿,指关节疼得最厉害,五指连心,她疼得心尖发颤,嘴里却恭敬地抽冷气说:“烦劳嬷嬷回去告诉老夫人,这个教训媳妇记住了。” 今儿个的耻辱,她也记住了。 徐嬷嬷点头,又面无表情地走了。 徐嬷嬷一离开永和院,小林氏瞬间瘫倒在靠椅上,眼泪一颗一颗滑落,眼巴巴地望着永和院的大门,充耳不闻傅冉云的心疼和安慰,从中午盼到晚上,只得到海桐一句禀告:“侯爷下午陪着大姑娘说话,晚饭留在寿安堂陪老夫人用。” 小林氏将桌上的碗筷掀翻,跑进卧房里趴在炕上痛哭。 傅冉云手足无措,瘪着嘴想,定南侯真是个无情的男人,正房妻子被打了,他却陪着那个下令打他妻子的人。 傅老夫人审问宋姨娘的时候,傅卿云留了海棠和韩嬷嬷下来,她看着海棠说道:“海棠,我这次生病有些奇怪……” 第141章 作法,逼妖现形 海棠不发一言,坐在炕边的小圆凳上认真倾听。 傅卿云一边回想昨儿个发病时的感受,一边接着说道:“这个病不常见,因此我幼时发那两回病都记忆深刻,尽管那时候我才刚刚记事罢了。当时我打开匣子闻到夜来香的味道,立马关了匣子,刚开始的那一瞬间还没怎么样,慢慢就觉得呼吸急促,没办法说话,接着小林氏将我扶到她卧房里,我呼吸更困难了,昏昏沉沉的,总觉得有一股让我窒息的味道在鼻子尖上挥之不去,后来就陷入了昏迷。” 韩嬷嬷心悸,适时地接上话:“姑娘,那日小林氏恰巧在卧房染了香,老奴对姑娘的病症记得清楚,才这么会子姑娘就昏迷不醒,老奴怕那香再有个不妥当,就提了一句,小林氏立刻让人灭了香,将香炉拿到别处去了。听姑娘这么一说,那香果然是有问题的,只可惜当时情况危急,老奴怕姑娘有个好歹,顾不上小林氏这头,不过倒是可以问问梅婆子。” 顿了顿,韩嬷嬷又说道:“薛大夫也说,在寿安堂给姑娘诊脉时,姑娘的脉象更弱,是病情加重的迹象,侯爷和老夫人因此生了口角,以为是因为老夫人挪姑娘过来寿安堂才会导致姑娘病情加重。” 傅卿云揪紧被子口,眯着眼说道:“如果是那香有问题,那么便是薛大夫第一次给我把脉的时候,我吸入的气味比较少,等后来折腾一番,我吸入的多了,病情加重后才被挪到寿安堂来,薛大夫再次诊脉的时候,自然就脉象更弱了。再有,那香炉扔掉了,屋子里的气味却不会那么快散开。” 海棠听完两人的话,沉吟着说:“那这样就对得上,奴婢昨儿个给姑娘把脉就觉得奇怪,姑娘的病症不该这么严重才对,必是碰了加重病情的虎狼之药,要是那东西燃在香炉里就说得过去了,都是影响呼吸道的药。” 韩嬷嬷感激地笑道:“这还多亏了海棠姑娘,是海棠姑娘给姑娘吃了两颗药丸,才减缓了姑娘的病情。” 海棠素来冰着的脸忍不住一红,说道:“韩嬷嬷别夸我了,这药是祖父留给我的,可以减缓呼吸困难的病症,还有清肺的效果。” 韩嬷嬷朝海棠行个礼,眼圈一红,哽咽着说:“我代我们姑娘给海棠姑娘行礼。我心里明白,方神医的药都是神药,要不是海棠姑娘慷慨拿出神药,我们姑娘哪里能撑到太医来。” 海棠些微尴尬:“韩嬷嬷言重,药就是用来救人的,有对症的药,却没有神药一说。” 傅卿云嫣然微笑:“好了,海棠,韩嬷嬷的谢意你就收下罢,不然韩嬷嬷心里会不安,我也会不安的。对了,你身上怎么正好有这个药?” 当时,傅卿云只是过敏,一般过敏身上会起疹子,很少像她这般会呼吸困难,海棠身上恰好带着这个药就有些令人奇怪了。 海棠窘迫地踟蹰了下,深吸一口气说道:“不瞒姑娘,奴婢有轻微的哮喘,祖父怕奴婢发病拿不到药,为以防万一才制出这个药给奴婢留着傍身。” 傅卿云讶然地说道:“你竟然有哮喘么?这个病不好治啊,怪不得你随身带着药,以后可要仔细些,别去花多、灰尘多的地方,你应该早些跟我说明才是,免得哪日不小心派了你为难的差事。” 傅卿云暗道,这个药有削弱其他药的药效的效果,看来是方神医留给海棠的保命药。 韩嬷嬷则心想,难怪海棠拿出这个药的时候有瞬间的犹豫不决。 海棠扯着嘴角笑道:“奴婢的哮喘病比较轻,这两年才显出症状来,祖父此去寻药,正是为奴婢去寻哮喘病的药引子。” 傅卿云恍然大悟,方神医将海棠留在京城就说得通了。她十分羡慕海棠跟方神医的亲昵,这份亲昵是他们这样的公侯之家所缺乏的,她跟淳于芷之间的深厚亲情也是在安国公府落魄之后,经历那场颠沛流离时才渐渐加深的。 在鬼门关走一圈,傅卿云更加惜命,暗暗发誓要报恩,等方神医回来后,要将海棠完璧归赵,还要好好报答海棠的救命之恩。而经过此事,扁豆几个大丫鬟和二等丫鬟明显对海棠更为客气和关照。 隔日,傅老夫人暗中安排人排查永和院的奴仆,让宋姨娘和她的丫鬟挨个辨听永和院奴仆的嗓音,却是无疾而终,傅老夫人因此很是焦躁,连带看定南侯都不顺眼。 定南侯更加小心地伺候傅老夫人,他开始上朝了,每日下朝第一件事便是到寿安堂来请安,然后跟傅卿云说一会子话,剩下的时间全陪在傅老夫人身边,傅老夫人担心傅卿云,每天守在傅卿云炕头,就相当于定南侯用下朝的所有时间陪着傅卿云了。 两父女的关系得到一个很大的提升,也互相了解很多。 小林氏数日没见到定南侯,心里更加发堵,她病愈后想借口去寿安堂请安,顺便看望傅卿云,可惜人还没靠近寿安堂,便被傅老夫人毫不客气地命人挡路拦回去,生怕她把傅卿云给生吞活剥了。 定南侯心里有数,哄着傅老夫人,半点不提、不见小林氏,也没有求情的意思,表面上看起来,定南侯是在冷落小林氏。傅老夫人这才心里好受了些。 因为定南侯当日请太医的动静比较大,傅卿云生病的消息渐渐地流传出去,定南侯府三天两头请大夫,傅老夫人、小林氏、傅卿云先后生病,渐渐地就有不好的流言传出去,加上不知谁将傅凌云在南疆中毒的事爆料出来,就有人说是定南侯煞气重,命太硬,克到家人。 这样中伤人的流言能越传越玄乎,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操作。定南侯想不重视都不行。 傅卿云靠在冬雪傲梅大迎枕上,脸色和纸一样白,好在脸上的疹子消了下去,没留下半点疤痕,不像前几日那般吓人,她惭愧地对定南侯说道:“父亲,府外的流言我听说了些,是女儿连累了您的名声。” 傅老夫人皱眉:“府外的腌臜话怎么会传到府内来?看来,我这院子里的人也该清理了!” 徐嬷嬷心神一凝,暗暗将寿安堂喜欢八卦是非的婆子们过滤一遍,准备下去后好好敲打一番。 定南侯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是几句不中听的话罢了,没有大碍,不疼不痒的,难道御史还能拿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弹劾我不成?” 傅卿云翘唇一笑,心情却更加沉重,还有些感动,背负克母、克妻、克子的名声,岂是这般不在意的,定南侯只是表面上装作不在意想让她安心罢了,她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父爱的沉重,尽管定南侯依旧没有怀疑小林氏,而他连日来的陪伴和这一刻不在意的口吻深深打动了她,她心里半点怨气也没有了。 傅卿云心里想着这些,嘴里却说出自个儿琢磨已久的计划:“虽然父亲不在意,可女儿和老夫人在意得很,世人哪有不爱惜羽毛的。这事,咱们府里也不能装聋作哑没有动静,老夫人,不如请道观的大师来做场法事,一来呢,堵外面人的嘴,二来呢,孙女也觉得咱们府里近来不顺,也许做场法事,能换个运气也是不错的。” 定南侯皱眉,他从小学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做法事之类的事多是妇人折腾的玩意儿,也就沉默着没有开口。 傅老夫人垂眸思考可能性,因为是遭了大罪的傅卿云提的,她当然要格外重视,尽力满足傅卿云的心愿,半晌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展眉,满面笑意地答应下来:“卿丫头说的未必没有道理,我就说,我这些日子念着经,反倒越念,精神越恍惚,然后就前后脚出了你们夫人和你的事。早该做场法事的。” 傅卿云点着头,心照不宣,恐怕傅老夫人心里也怀疑小林氏是哪个狐狸精变的,只有旁边不言语的定南侯不明所以。 “老夫人,孙女还有一事相求。” 傅老夫人笑嗔着问:“你还有什么事早早一并求了我,你现在是病人,病者为大,以后可没这般好的机会了。” 傅卿云被逗得噗嗤一笑,然后噙笑说道:“其实是孙女觉得若是道士做法的话,难免弄得府里烟熏火燎的到处冒仙气,孙女想出府去城南的庄子上松散两天,反正我这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正好出去放放风,老夫人就应了孙女罢?” 话说到后面,傅卿云的笑容就有些勉强。 定南侯摊平放在膝头的双手忍不住握成拳头,他心里清楚,大家都认为傅卿云这次出事很可能是小林氏在其中捣鬼,但并没有指向小林氏的证据,就这样,傅老夫人还找个理由将小林氏责罚一顿。他不是不难过的,可相比填房的妻子,明显母亲和女儿在他心里的位置更重要。而傅卿云这话让他心里一痛,他的女儿是在暗示她在府里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想出去“松散”么? 定南侯很悲哀,他在外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跟南诏人拼杀,跟朝廷里的对头争锋相对,就是想给家人打造安全舒适的生活,可府里却人心惶惶,要去庄子上才能找到安全感。 很难说,作为当家主母的小林氏没有责任。 定南侯的心再次动摇。 傅老夫人不知定南侯心中所思所想,听傅卿云说的有趣,便道:“要是让那些道士听见‘仙气’二字,只怕以后更加嘚瑟,在京城里能横着走了。你想去庄子上玩,就去住两天,那里空气比咱们京城好,听说种了青菜,咱们府里一天也就一顿能沾上些新鲜蔬菜,你去了趁机多吃些新鲜的。” 傅老夫人想的比较简单,傅卿云出去了正好,她可以腾出时间跟小林氏斗法。 这事便定了下来,翌日,傅卿云穿得跟个棕熊似的,塞上烘烤得暖融融的软轿,轿子一颠一颠地朝城外出发。 傅老夫人叫了道士来做法,着重在离梨蕊院不是很远的地方摆上法坛,道士叽叽咕咕地念了一大段没人能听得懂的经文,耍着桃木剑跟疯子附体似的蹦来跳去。 梨蕊院跟永和院不远,因此,这个法坛靠近永和院,那道士走时还在永和院门口泼了一碗狗血。 小林氏让海桐盯着那些道士,海桐传话回来后,她一张脸瞬间变得扭曲、狰狞,脸色一会子发青,一会子发白,情不自禁地咯咯笑出声。 原来那个老不死的虔婆以为她是个妖精呢! 小林氏看向镜子里显出几分妖娆妩媚的女人,气极反笑,她就是个妖精,那碗狗血又能拿她怎么样?那些个沽名钓誉、骗人钱财的道士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第142章 甘菊爆料刘姨娘死因 傅卿云再次来到前世老侯爷给她找的“避难所”,曾经有一年的时间里,她将这座庄子当成家来看。 一行人来得仓促,只是在正房里升了火炕,索性傅卿云正在病中,也不去别的地方,就窝在房间的炕上看看书,扁豆等人将她的日常用具收拾妥当也就是了,忙到中午吃饭才归置完。 傅卿云吃完饭,在韩嬷嬷的要求下再次躺到被窝里,苍耳撤下炕桌,扁豆在外面领着一群孩子堆雪人,韩嬷嬷在炕头做针线活,海棠无聊地呆坐着。 傅卿云放下手中的游记,笑着问海棠:“海棠,你平常看医书么?都是些什么医书?” 谈到医书,海棠精神倏地一振,给傅卿云掖了掖被角,说了几本书名。傅卿云又问每本医书都是谁著作的,偏向哪方面,海棠都一一答了。 傅卿云说道:“咱们大齐的医术累积了先代上千年的经验,博大精深,只是学透其中一门就很了不得了。海棠,你和你爷爷擅长哪方面的病症?” 海棠一板一眼地答道:“奴婢的爷爷最擅长制毒和解毒,兼治呼吸、头痛、外伤、风湿类的疑难杂症,爷爷还喜欢制药。爷爷说奴婢是女孩子,从小让奴婢学习诊治妇人病,以及接生。” 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海棠说到“接生”二字时,尴尬地笑了笑。 韩嬷嬷眉眼带笑,笑容和善,海棠这才觉得自在了些。 傅卿云惊讶方神医竟然擅长的是制毒和解毒,面上却笑道:“原来海棠你这么厉害啊!世人常常讳疾忌医,尤其是妇人病,不是因为不想诊治,而是因为男女有别,女大夫又太少了,情愿自个儿忍着,也不愿看诊。” 韩嬷嬷便停下手中针线,笑道:“海棠姑娘能留在姑娘身边一段日子,看来是我们走运了。以后到哪里去寻个女大夫去!” 海棠冰着的小脸微微发红:“我哪有韩嬷嬷说的那般厉害!”又说:“姑娘若是对医术有兴趣,奴婢可以等祖父回来后送姑娘几本医书。” 为防人耳目,海棠进定南侯府时没有带任何医书过来,对外面也说她是不识字的。 傅卿云惊喜:“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我可能不会看病,更不懂把脉,你送我些养生的书,或者药膳的书就可以了。医书珍贵,还是送给更有需要的人为好。” 海棠轻轻颔首:“嗯,食物有五行,相生相克,姑娘读这种书,以后搭配食物更安全。” 傅卿云心生感动,海棠人看着冷冰冰的,却是个外冷心热的,恐怕是海棠见她在定南侯府里屡遭黑手,才会有这个念头。 一老两小正聊着天,扁豆从外面跑进来,因身上带着寒气,只敢站在帘子那里,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发光,笑说道:“安国公求见,来探望姑娘呢。” 傅卿云讶然地挑眉:“这才刚过午饭呢,你去问问安国公是否吃了午饭,若是没吃,就让厨房做些,若是吃了,就先在外面喝杯茶,我换身衣服,你再请他进来。” 扁豆忙笑嘻嘻地应诺,一撩帘子又跑出去了。 韩嬷嬷叹气说:“扁豆真不像个大丫鬟的样子,怎么教也教不会。” 傅卿云起身下炕,穿上绣花鞋,说道:“她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本性如此,既然改不过来,没必要硬是拗过来。” 韩嬷嬷蹲下来给傅卿云穿鞋,闻言便看了一眼傅卿云,傅卿云也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因为一个继母而不得不将天真的性子收敛起来,硬生生将性子磨得圆滑、沉闷,偏偏别人都说她是嫡长姐,夸她稳重端庄,这性子就更是没法子纠正。 韩嬷嬷不知道,真正十四岁的傅卿云其实是有过天真烂漫的。 过了片刻,扁豆又来说,安国公解释早上去他们府上的庄子上打猎,本是打算打些狍子、野鹿、野兔子等送给傅卿云做午饭的,谁知错过饭点,因此,安国公还没吃饭呢。扁豆已经吩咐厨房给安国公做饭了。 傅卿云心中一动:“安国公跟谁打猎?” 扁豆一五一十地答道:“有安国公府的二公子和四公子。安国公说了,二公子和四公子待会儿吃完午饭就回去,姑娘病着,怕凉了姑娘,就不让他们来见,免得姑娘折腾,以后有的是见礼的机会,就不让奴婢告诉姑娘了。” 傅卿云好笑:“那你还告诉我?” 扁豆嬉皮笑脸地说道:“奴婢是姑娘的丫鬟,自然要更听姑娘的话,姑娘问什么,奴婢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卿云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着扁豆,笑骂:“贫嘴!” 扁豆咯咯笑了笑,上前来给傅卿云重新梳个发髻。 傅卿云恍神地盯着镜子里的美人脸,心想,不见淳于沛也好,免得她控制不住脾气,撕了淳于沛那张虚伪的脸。现在的淳于沛不知道是否已经生了将安国公取而代之的心思,不过,他现在尚且是个文弱书生,在国子监里地位不显,而安国公还没有单独带兵打仗,没有过全城称颂景仰的风光,淳于沛应该还没生起嫉妒的心思。可也不排除淳于沛从小就有想当安国公的念头。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扁豆梳好发髻,傅卿云又换了衣服,半个时辰就过去了,苍耳进来说:“安国公兄弟三个已经吃完饭,二公子和四公子都走了。” 傅卿云点头,说道:“请安国公进来罢。” 安国公进来的时候,就见傅卿云坐在太师椅里,丫鬟们都守在外面,屋里只有韩嬷嬷一个陪着,两人互相见礼,安国公问:“听闻大姑娘这次病的凶险,今儿个瞧大姑娘的脸色,是大好了?” 傅卿云略微解释了下她的过敏症状:“……只要不碰夜来香,不闻夜来香的味道便可。” 安国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了下来,暗自将傅卿云的话记在心里,等回去后要跟府里的人提醒,将所有有关夜来香的东西全部扔掉。 傅卿云低声问道:“甘菊来了么?”安国公早就递信来看望她,她想借这个机会见甘菊,才将见面的日子定在这一天,以便掩人耳目。 安国公略显失望,他其实想跟傅卿云多说会儿话的,但是韩嬷嬷在这里,他不敢造次,想来今儿个是没有机会了,便正襟危坐,脸上带出一丝严肃,只有落在傅卿云身上的目光是温柔的,说道:“剪秋看着甘菊,在旁边的厢房里,劳烦韩嬷嬷去请一声。” 韩嬷嬷也是怕安国公和傅卿云瓜田李下地惹人闲话才硬是呆在房间的,想了想,她就出去这一会子,傅卿云又是守礼的人,哪里就能发生什么事了,便起身出去叫甘菊来。 安国公似松了口气,仔仔细细地将傅卿云全身上下看个遍,生怕傅卿云少了根汗毛,他阴着声音问:“你这次生病,又是跟那小林氏有关罢?” 竟比傅卿云生病时的脸色还难看。 傅卿云安抚地说道:“证据没找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跟她有关。我昨儿个建议老夫人请个道士来做法,老夫人满口答应,想来也是起了疑。小林氏本来因为蛇毒的事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不可动摇,谁知她沉不住气闹一场,父亲即便没怀疑到这个上头,心底也是存疑的。国公爷别担心,我现在好着呢。” 安国公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惜,更想将傅卿云早些娶回家,心底盘算着要不要将婚期提前。 韩嬷嬷撩了帘子进来打断两人的对话,甘菊和剪秋前后脚进来,剪秋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甘菊战战兢兢地用那只完好的眼睛抬眼看了下傅卿云,忙跪在地上哭道:“大姑娘,奴婢没有存害大姑娘的心思,求大姑娘饶命啊!” 傅卿云面无表情地抿了口热水,也没有避讳安国公,慢吞吞地开口说道:“甘菊,当初你出府,我还想着要不要给你个生路,原来你早有打算,一出府就不见了。你放心,我不要你的命,只是有句话问你。” 甘菊浑身一抖,说道:“大姑娘想问什么?”她瞥了眼岿然不动的安国公,打了个寒战。 傅卿云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知道老夫人不少事。老夫人有把柄在侯夫人手里,我想,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把柄罢?” 甘菊脸色发白,身子伏得更低了些,抖着嘴唇说:“奴婢不知道什么把柄……” 傅卿云冷笑:“甘菊,你什么时候跟侯夫人勾搭上的?后来为什么张慌逃走,是怕侯夫人杀人灭口么?” 甘菊大惊失色,震惊地抬头:“大姑娘您在说什么?” 安国公“嘭”地拍了把桌案,冷着脸低喝道:“大姑娘问什么你答什么,别说废话!” 甘菊想到安国公的手段,面如土色,身子如失去支柱般瘫软在地上,双腿不停发抖:“好,奴婢说,总归是一死,呵呵!老侯爷宠爱刘姨娘,抬举三老爷,老夫人看不过眼。那年除夕,老侯爷本是该睡到正房的,却被刘姨娘拉到她院子里去,老夫人大怒,就命当时的大丫鬟叫做报春的,去弄些药来。刘姨娘死了,报春却告诉老夫人,她买药的时候被侯夫人的丫鬟看到,侯夫人暗地里威胁她。报春提醒老夫人小心,当晚,报春就投缳自尽了。侯夫人由此便肯定刘姨娘是老夫人害死的,明里暗里威胁老夫人。老侯爷因为刘姨娘去世,颇为消沉了一段日子,前几年老夫人受不了老侯爷的冷落,还有良心的谴责,便跟着四老爷去了任上。” 傅卿云颦眉,刘姨娘?印象中,刘姨娘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即便她是个奶奶辈的人,说话依旧娇滴滴的,似乎能从她那把嗓音里掐出水来,平常也不跟他们这些嫡出的孩子说话,但偶尔碰到她和老侯爷在一起,看向老侯爷的眼神总是带着勾子。 非要用两个词来形容刘姨娘,那便是小鸟依人、妩媚勾人。 想到刘姨娘,傅卿云心里便有些不自在,刘姨娘的盛宠在府里人尽皆知,而且盛宠二十年不衰,傅卿云不自在是因为,她从小受的教育便是姨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大家夫人一般看姨娘就跟看不上席面的狗肉一般。 不管如何看不起刘姨娘,刘姨娘都是傅卿云的长辈,傅卿云心道,照着老侯爷对刘姨娘宠爱的那股劲头,若是让他知道刘姨娘是傅老夫人害死的,两位老人家多年的情分说不定就此分崩离析。 想到此处,傅卿云忍不住叹息一声,小妾果然是祸害,怪不得安国公从来不碰那些小妾。 第143章 洪三牛的构陷 韩嬷嬷见安国公和傅卿云各自若有所思,而且傅卿云还有些呆愣,她到底是经过多年风浪的人物,各个世家里的龌龊事听过不少,有些甚至宠妾灭妻,正妻弄死得宠小妾的事更是屡见不鲜,便拉了拉傅卿云的衣袖。 傅卿云回神,这才看向匍匐在地的甘菊:“甘菊,这等隐秘事,你当时也才是个刚进寿安堂的小丫鬟罢?你是怎么知道的?” 甘菊说出心中最大的秘密,已经全身瘫软,身子隐有抽搐的迹象,只当自个儿离死期不远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全告诉傅卿云:“报春姐姐曾经照顾过奴婢,奴婢一直心存感激,报春姐姐投缳自尽之前很是不安,一个人在屋子里咕咕叨叨的,奴婢挨着墙根听了之后吓得不敢动弹,又见她去见老夫人,想阻止她又不敢,就听到她跟老夫人提醒,老夫人还安抚她两句。奴婢以为报春姐姐没事了,谁知第二天就听见她死了,老夫人说是报春接到她爹娘的死讯才想不开自尽的。其实报春姐姐的爹娘早在她死前的三四年就死光了。” 傅卿云微微点头,又问:“那****见过侯夫人之后,就不见了人影,我猜是小林氏动了杀意,她为什么要杀你?” 甘菊抖若筛糠,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侯夫人曾经出银子收买奴婢,只是让奴婢告知她一些老夫人的喜怒,奴婢吃了猪油蒙了心,渐渐起了贪心,便向侯夫人投诚,有一次不小心说漏嘴,奴婢以为圆了话,谁知侯夫人一直记在心上。出府的时候,侯夫人提起此事,奴婢想以此换个留在侯府的机会——秘密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样侯夫人才有威胁老夫人的筹码。侯夫人语言中安抚奴婢,奴婢却发觉她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杀意,奴婢被吓怕了,这才逃走。若非大姑娘找到奴婢,这个秘密奴婢打算一辈子烂在心里。” 傅卿云无声地轻笑,恐怕是因为甘菊知道她说出来后,傅老夫人一定不会饶过她,定南侯府为名声着想,帮着遮掩还来不及,怎么会留下甘菊这个祸患。 甘菊说完,泪如雨下:“大姑娘,奴婢不小心听到这个秘密,奴婢自知活不成了,可这件事奴婢绝没有告诉过别人,求大姑娘别牵连奴婢的家人和表姐。” 傅卿云看着甘菊,甘菊满脸的痛悔,面上笼罩着一层死气,显然是心灰意冷了,傅卿云扭过头问安国公:“国公爷,你看,能不能把甘菊送到南方去?” 安国公看向窗外的目光缓缓收回来,瞅着甘菊,甘菊瞎了一只眼睛,脸上还有些许看不太清楚的指甲印子,她出了定南侯府知道小林氏追杀她,没有立刻去死,而是果断地藏匿起来,求生的意志很强大。 那叫做报春的丫鬟,知道傅老夫人的秘密,又被小林氏一威胁,就吓得投缳自尽了,而甘菊一个如花年纪的女孩子遭逢此难,没有轻生的念头,支撑她活下来的是什么呢? 没错,是恨意!甘菊的脸是被傅焕云抓花的,眼睛是被傅焕云抓瞎的,追杀她的人也是小林氏派来的,所以她心里满是对小林氏的恨意,只是因为她人太微小,才没有法子报复。 安国公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点着头说道:“送甘菊去南方并非难事。” 甘菊惊讶地张大嘴:“大姑娘和国公爷不杀奴婢么?” 傅卿云抿了抿唇,前世她恨死了甘菊,可这一世的甘菊说到底并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她绷着脸说道:“我又不是草菅人命的人,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只要保证你不将老夫人的事透露给别人,从此忘了这回事,我就不杀你。当然,你要是胡言乱语,定南侯府弄死个丫鬟跟捏死个蚂蚁差不多。” 甘菊大哭磕头,像是从高空中落下来,虽然经历了一番惊险,却是真的脚踏实地了:“多谢大姑娘不杀之恩,今儿个出了这门,奴婢从此跟定南侯府再无关系,也不再记得定南侯府的任何人和事,世上不再有甘菊这个人。” 傅卿云命韩嬷嬷扶起她,心中像是有些释然,那些发生在十几年后的事现在到底是没有发生啊,她恨的那些人今生也有些不同了:“韩嬷嬷,你给甘菊拿二十两银子来。” 韩嬷嬷看了眼甘菊,眉梢微微皱了皱,应诺取来二十两纹银,甘菊推辞不受,韩嬷嬷直接塞在她怀里。 安国公叫来剪秋,将甘菊带走,甘菊临走前,对傅卿云千恩万谢。 傅卿云虽然释怀,但到底不想看见甘菊那张脸,那张脸会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前世的屈辱,想起前世甘菊的背叛,她怕自个儿会忍不住将心底的厌恶露在脸上,这绝对不会是个好看的表情。 安国公叹着气说道:“大姑娘还是太心软了。当初甘菊到你身边,若非你看出她是小林氏的人,说不定甘菊会为了钱财跟小林氏合伙谋害你。” 傅卿云摇摇头,她不想告诉安国公,是她略施小计导致傅焕云打瞎了甘菊的一只眼睛,她不忍心下手杀甘菊,但甘菊下半辈子都会是个独眼残疾,这种痛苦伴随她一生,也许,比杀了甘菊更加残忍。 也算是甘菊得了报应罢。 当时,她哪里会想到傅焕云能彪悍地打瞎甘菊的一只眼睛。 安国公不好跟傅卿云讨论定南侯府内宅的事,另提起一事,说道:“对了,这些日子京城里有你父亲的流言,我着人查了查,竟是跟皖北侯世子洪犇有些关系。” 韩嬷嬷闻言,气愤地瞪眼,那个洪三牛抢了定南侯的军功,还恶意中伤定南侯,使劲踩定南侯府,这人的脸皮真是厚到无可救药! 傅卿云并没有吃惊,而是眼含笑意地看着安国公,说道:“皖北侯世子是个好大喜功的人,又是个雁过拔毛的人物,在他心里必定是想着,这军功本就该分给他一半,而粮草却被国公爷打劫走了,他一斤米没落着,又查不出是国公爷所为,所以便迁怒到我们侯府。洪世子在朝堂上抓不到我父亲的把柄,因而,便捕风捉影构陷我父亲,以此隔靴搔痒。” 韩嬷嬷惊怔,安国公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大姑娘这句‘隔靴搔痒’说的好!” 傅卿云微眯着眼,嘴角翘起,似乎很久没见过安国公这般畅快地大笑。 安国公笑完,眸光对上傅卿云眼角带笑的眼,心口突然跳的快了些,他渐渐敛起笑意,不自在地咳了声,捧起茶盏抿了口云雾茶,浅浅笑着说道:“这次倒是我连累了贵府,大姑娘想怎么教训洪犇,尽管告诉我,我一定达成大姑娘的心愿,以示赔罪。” 经过这一笑,屋子里沉重的气氛轻松许多,傅卿云觉得心上暖洋洋的,说道:“洪犇不过是跳梁小丑,凭借的不过是皇上对皇贵妃的宠爱,为人没有多少心机,倒不用国公爷出手对付他。况且,有他在前面顶着,我父亲正好低调做人。京城里哪家公卿府上没出过流言蜚语,我父亲也是放任他去的意思。再说,三皇子有洪犇这样不着调的外家,对太子才更安全。” 这话只差直接说,洪犇是皇上的一把刀,还是一把没有思想的刀,让他砍哪里,他就往哪里砍。真正想分定南侯军功的那个人是皇上。二则,洪犇对三皇子来说,不过是个拖油瓶。一个不会打仗的外家舅舅却领了那么多军功,只会惹人笑话罢了。 安国公惊愕地挑了挑眉,没想到傅卿云又给了他一次惊喜,原来她对朝中的一些事看得如此清楚,他赞赏地看着傅卿云:“既然大姑娘放过他,我也只有放他一马了。” 话是这么说,安国公回去后暗中布置一番,在京城中风头正劲的皖北侯世子自南方凯旋一直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夜夜眠花宿柳,名声不堪,他也不在乎,安国公便没有从名声上再打击洪犇,反正即便让御史弹劾洪犇嫖。/娼,洪犇不在乎,皇帝也不在乎,不痛不痒地斥责两句,洪犇回去后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所以,安国公另辟蹊径。 京城中有洪犇同样爱好、同样得皇帝宠爱的皇亲还有恪亲王府的世子,恪亲王世子也是个爱玩闹的,随着年纪渐长,某方面开始开窍,渐渐地也开始流连花丛。 皇亲对上国戚,洪犇和恪亲王世子为某个花魁争得面红耳赤,在钱财上恪亲王世子不敌洪犇,洪犇抱得美人归。那花魁也不是个安分的,入了皖北侯府,先是气死了洪犇的夫人。皖北侯夫人要给洪犇娶新夫人,正当得宠的花魁从花楼里找了一群花娘将皖北侯关在房间里胡闹了三天三夜,气得皖北侯夫人差点蹬腿升列仙班,而那皖北侯脑子糊涂,不知怎么就被花娘给迷住了,被花样百出的花娘们牵着鼻子走,反倒把正房夫人撂在一边。 洪犇大概想着花魁是从恪亲王世子手里抢来的,格外稀罕,两个人闺房独处时甚是得趣,索性将那花魁扶作正室。御史弹劾,皇帝一笑而过,道,不管臣子家中事。洪犇依旧我行我素。 皇贵妃在宫里被妃子们讽刺过几回,被皇后娘娘寻着由头惩戒过好几次,经宫女提醒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洪犇以妾做妻刺激到了皇后,同样受丈夫宠爱的皇贵妃是否也存着踢掉皇后,自个儿做正室的心思呢? 皇贵妃忙忙地叫来洪犇,洪犇被说急了,就点着皇贵妃的鼻子骂皇贵妃是白眼狼,她自个儿一人独宠六宫,有什么资格教训他? 兄妹两个互相指责,以皇贵妃气哭收场。 皇帝听闻后,让洪犇跪在皇贵妃的宫殿外五个时辰赔罪。不过,洪犇最终也没有将那花魁休掉,反而恩恩爱爱地过起小日子,只是不久之后,他又去花街柳巷寻新鲜了。 这场闹剧,安国公只追八卦追到洪犇将那花魁弄回皖北侯府,又借着恪亲王世子的名头打了洪犇一顿闷棍便没管了,因为忙碌的洪犇没有空暇在京城里继续散播定南侯的流言。凡事适可而止。 至于甘菊,安国公跟傅卿云告别后,就将甘菊藏在一处庄子里,两人长谈一番,安国公赎出甘菊的表姐,表姐妹两个就住在了那庄子上。 甘菊的表姐叫做春花。 第144章 女人的嫉妒是一条毒蛇 傅卿云在庄子上住了两天,第二日傅凌云过来接她,两姐弟在庄子里吃过一顿午饭,便启程回府。 傅卿云心情有些沉重,她没有想到看着慈眉和目的傅老夫人竟然为了对付妾室也会使用这种下九流的招数,女人的嫉妒是一条毒蛇啊!可是,不管怎么说,傅老夫人才是她的亲祖母,她身上流着傅老夫人的血,她不想看到傅老夫人和老侯爷反目成仇的那天。同时,她也心疼老侯爷,若是让老人家知道他最宠爱的妾室是被他最尊敬的妻子害死的,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说实话,傅老夫人虽然不待见傅三老爷,但也没有苛待过傅三老爷,更没想着把傅三老爷养成个废物。反观小林氏就更下作了,前世小林氏害死了她和凌云,还害死了宋姨娘母子,竟是连一个其他女人生下的孩子都容不下。 这样一对比,傅卿云心里对傅老夫人的寒意就减少了很多,可以正常面对傅老夫人了,就是连她自个儿也有过狠心的时候,比如对待张回峰。 如此一来,早前的打算便不能用了,傅老夫人对小林氏有顾忌,两人互相牵制着,现在这个局面不能打破。 傅凌云见傅卿云脸色变幻不定,便担忧地问:“姐姐,你在想什么?你别怕,万事有我呢,下次小林氏再敢对你下手,我是绝对不会再饶过她了。” 傅卿云微笑道:“我哪里是怕她,京城里各个贵族府上的龌龊事多了去了,小林氏是个没脑子的家伙,她小动作越是多,露出的破绽便越多,等她消耗完父亲的信任,就是她的死期。她现在府里手伸不长,你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是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进后院请安时碰到她,绕道走就是。” 小林氏没了财力,前世刺杀凌云的手段便无法施展。 傅凌云霸气地皱眉:“我才不怕她,为什么要绕道走!” 傅卿云连忙安抚地说道:“我们家还是要体面的,表面文章做得漂亮才不会落人口实。小林氏是妇道人家,交给姐姐对付便是,你只管看热闹,别沾染了内宅妇人的阴毒。凌云,你将来是带兵打仗的人,眼光要放在更广阔的战场上,而不是束缚在定南侯府的后院。” 傅凌云心疼地看着傅卿云,然后在傅卿云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又笑着跟傅卿云说:“这两天小林氏老实很多,我听说老夫人请了道士开坛做法,在永和院门口洒了一碗狗血,不知道暗地里笑死多少人。父亲脸黑了一半,以为老夫人在讽刺小林氏是狐狸精转世呢,更不敢去永和院了。” 傅卿云笑骂:“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该提醒老侯爷送你去学堂了,你别以后当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将军!” 傅凌云嘻嘻笑,挠挠后脑勺:“老嬷嬷们嘴碎说的,我就听了一耳朵,说来给姐姐逗个趣儿。我今儿个给老侯爷请安,老侯爷让我过两天就去学堂里报到,以后一天上学认字,一天跟着老侯爷和父亲学武艺。” “听老侯爷的准没错儿。” 傅卿云回府后,直接将行李运到梨蕊院,没有住在寿安堂,但是要先去寿安堂跟傅老夫人请安。 傅老夫人神色有些疲惫,还有种隐约的失望,大概是失望没抓住小林氏的狐狸精尾巴:“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心里的石头才落下。” 傅卿云低柔地说道:“孙女让老夫人操心了。我这病是完全好了,今儿个没坐轿子,和凌云一起乘马车回来的,一点事没有,就是韩嬷嬷她们太紧张,大惊小怪罢了。我在老夫人这里打扰多时,老夫人自个儿也不舒坦,从今儿个起便回院子,老夫人也能好好休养。” 傅老夫人颔首,说道:“我瞧着你气色不错,果然是新鲜蔬菜养人。你外祖母天天派了婆子过来问安,惦记着你呢,过两日,等你再好些,我在府里办个小宴席,一来请你外祖母过来,安她的心,二来,给你去去晦气。你看怎么样?” 傅卿云当然说好,她也很久没见外祖母林老夫人了,于是便当着傅老夫人的面给林老夫人和林家舅母、表妹、表兄弟们下帖子。 傅卿云请完安,便回梨蕊院归置东西,第二日早晨才去永和院问安。 小林氏神色蔫蔫地靠在大迎枕上:“我们两个都病着,仔细互相过了病气,就别过来请安了。” 傅卿云声音弱弱地说道:“我这次生病来势汹汹,吓着老夫人和夫人了,我是特地来给夫人请罪的。”说着请罪,言语里却没一点歉疚的意思,言罢,她眼睛直直盯着小林氏,一字一顿地接着说道:“昨儿个老夫人说,外祖母为我的病****悬心,天天派人来问,为安外祖母的心,明儿个请外祖母一家来府里小聚。到时,夫人能下炕么?” 果然,小林氏想起林老夫人的手段,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下,上次她谋害傅卿云,林老夫人用精神和体罚双重折磨她,这次傅卿云病势凶险,差点就死掉了,林老夫人肯定很生气。 她缓缓地深呼吸一次,突然想到定南侯,心里又有了底气,转眼看见傅卿云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她胸口蓦地燃起火气,原来这个死丫头知道她的死穴,故意吓她的! 小林氏紧紧抿着唇,带着喜色说道:“母亲要来了啊?也是,你从小五病三灾,不知你外祖母给你****多少心,比我这个当母亲的还要尽职尽责,你这次生病,她肯定又是夜夜噩梦。卿丫头啊,以后可仔细些,别再轻易生病让我们做长辈的担心了。至于你外祖母过来,我就是快病死了,都是会起来相陪的。” 一席话看着是关心傅卿云,担心林老夫人,可傅卿云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幸灾乐祸,幸灾乐祸她是个“五病三灾”的,幸灾乐祸林老夫人“夜夜噩梦”。 傅卿云从傅冉云和傅焕云嘴里听过比这恶毒百倍的话,早经过千锤百炼,她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夫人一向孝心,即将病死还能起来陪嫡母的事的确只有夫人能做的到,这话若是外祖母听到,不知道有多开心呢。不过,夫人也不要说丧气话,我看夫人中气十足,前几天还能‘照顾’我,明儿个必定是生龙活虎。老夫人来探望我,庆祝我大病痊愈,顺带也看望一下夫人,庆祝一下夫人从毒蛇嘴里活下来。” 自从和小林氏撕破脸,傅卿云就不叫小林氏母亲了,更不自称“女儿”,只有小林氏没脸没皮地自称是她母亲,让人无比恶心。 小林氏险些把鼻子气歪了,一句“嫡母”骂她是个庶女,一句“顺带”彻底贬低她在林老夫人眼中的地位,就是傅老夫人这个当婆婆的、定南侯这个当丈夫的也从未想过为她的病愈庆祝下之类,偏偏她的继女傅卿云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小林氏真心被傅卿云的三言两语打击到了,被子下的指甲掐入掌心,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疼。 婆家不疼,娘家不爱,这就是小林氏的写照。 傅卿云见小林氏脸色苍白,心情甚好,声音清脆地告退,脚步轻快地离开永和院,临出永和院时迎面看见傅冉云,傅冉云身后跟着十来个丫鬟婆子,比她这个嫡长姐排场还大。大概是越得不到,就越是想得到,傅冉云弄这么大排场,就是想告诉别人,她是定南侯的嫡女。 傅家一直是个比较低调的侯门,傅冉云越是高调,定南侯越是反感。 傅卿云暗骂一句蠢货,在原地等着傅冉云上前来跟她见礼,傅冉云憋着气蹲身,傅卿云淡淡地点点头,这才带着扁豆和韩嬷嬷,施施然离开永和院。 傅冉云气得直跺脚,脚步匆匆地进入永和院,一进门就看见小林氏坐在炕头流泪:“夫人,你怎么了?” 小林氏不妨她的脆弱被女儿看到,连忙擦擦脸,说道:“我没事,你吃早饭了么?” 傅冉云坐在炕头,帮小林氏擦去眼泪:“夫人忘记了?大厨房这个时辰还没上早饭。我是夫人的女儿,跟夫人一条心,夫人有什么话不能告诉女儿的?” 小林氏便将傅卿云故意气她的话学了一遍,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傅冉云气道:“不就是看父亲这些日子没来永和院么?她就可着劲地踩您!” 提到伤心事,小林氏又哭了。 傅冉云抱怨道:“傅卿云命大,运气好就算了,那个宋姨娘被老夫人关了一天一夜,身子骨硬是挺下来了,这两天吃好喝好,胎坐得稳稳的。我听百合园的丫鬟们说,她跟之前没受罚的时候没有区别。这都是什么人啊?” 傅冉云想着想着,也哭了起来,老天爷太不公平,一个傅卿云毒不死,一个宋姨娘跟小强一样打不死,她和小林氏的计划两头落空。 正在此时,傅焕云冲了进来,看见哭泣的胞姐和母亲,震惊地问:“二姐姐,你和夫人哭什么?” 傅冉云烦躁地抹一把眼泪:“哭什么?还不是因为傅卿云,明明知道夫人病没好,还说话气死人,把夫人生生气哭了!告诉你又怎么样,你又不是傅凌云那般中用,你还能替我和夫人报仇不成?你瞧瞧你,吃个大肚子,父亲都懒得理你!” 傅焕云闻言,眼睛慢慢变红,双手握成拳头,转身就朝外跑。 傅冉云愣住:“还说不得你了!夫人,您别总惯着焕云,您看他的样子,不说父亲和祖父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 小林氏用帕子擦干眼泪,嗔怪道:“他是你亲弟弟,你们两个才是世上最亲的人,他还小,慢慢教就是了。” 傅冉云嘀咕,凌云也是她亲弟弟呢,嘴上却甜甜地笑道:“夫人才是我和焕云最亲的人!” 哄得小林氏破泣为笑。 傅焕云从永和院出来,不是回自个儿院子,而是跑到梨蕊院,一脚踹开梨蕊院的院门,借着一时兴起的傻大胆,大叫着:“傅卿云,你给我滚出来!你敢欺负我二姐姐和母亲,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就要往正房里冲。 第145章 求救无门 守门的婆子大惊失色,呼喝着叫来正在洒扫的婆子,没想到傅焕云虽然身子板比原来不如,但他常常贪玩,倒是练得一双跑得快的腿,一个不留神就给他溜到正房。 傅焕云一头扎进傅卿云作为卧房的西厢房,还没来得及放狠话呢,迎头就有人抽了他几耳光,厉声呵斥:“傅焕云,你不要命了,你发什么疯!” 傅焕云脑袋发蒙,抬眼一看,原来是傅凌云,傅凌云瞪着眼睛,跟生气的定南侯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心里先生怯意,但想到傅冉云说他不如傅凌云的话来,忍不住挺直小身板,哼着破掉的嘴角,色厉内荏地说道:“傅卿云不敬母亲,是个不孝的人,我是来替夫人教训她的!你给我让开!” 傅凌云气极反笑:“我是你长兄,傅卿云是你长姐,你这般直呼大姐姐的名讳,见到长兄不行礼,你倒是个孝顺的,我今儿个算是见识了夫人教出来的‘孝顺’是个什么模样!” 傅焕云人蠢,但是略略思考还是听懂了傅凌云在拐弯抹角地骂他和小林氏,当即急红了眼,嘴里又开始咒骂,还要扑上去跟傅凌云干架。可是他忘了,他的身板像牛犊的时候就不及傅凌云,现在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傅凌云没法子教训小林氏,心里的气日渐凝聚得不到发泄,傅焕云送上来门来给他打,他岂有不打的道理,傅焕云每骂一句脏话,傅凌云就抽他一耳光。傅焕云脸肿的跟个馒头似的,恐怕小林氏站在这里也认不出他来,最后他嘴肿的骂不出来话,气急之下,就死赖着还手打傅凌云。 傅凌云眉头都没皱一下,一脚将傅焕云踹出厢房,傅焕云弓着腰一路撞飞绣花中三君子梅、兰、菊的缂丝帘子,倒退好几步,被门槛绊倒,仰倒在厅堂里。他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大哭,但是因为嘴肿了,舌头磕破了,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轻轻地哼。 猪头配上猪哼,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傅焕云终于知道害怕了,畏惧地望着傅凌云,连恨意都不敢有。 傅凌云火气上来,擂起拳头就要揍傅焕云,一直坐在梳妆圆凳上没出声的傅卿云这才淡淡地开口阻止:“凌云,罢了,他不是你在战场上的敌人,那副身子经不住你两拳头,你别把他打死了,教训一下让他长记性就行了。” 傅凌云踢了傅焕云一脚,转回身说:“姐姐,你听听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骂你骂得那么狠毒,我就是打死他都不为过。跟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做兄弟,我真是羞愧难当。” 傅焕云身子打了个寒战,傅凌云说最后一句话时斜睨着他的眼神无比寒凉,他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傅凌云是真的会杀了他的。一念至此,傅焕云抖得更厉害了,身下渐渐湿润。 傅凌云见一个眼神就吓尿了傅焕云,更是鄙夷:“没出息的玩意儿。走,别弄脏了大姐姐的屋子!” 言毕,他一只手轻轻松松拎起傅焕云的领子,一路将傅焕云拖到寿安堂,身后的雪地里是一条长长的印子和一行深深的脚印。 这个时辰,各个院子的人开始给长辈请安,洒扫的仆妇来来往往,大家惊讶地盯着气势凌人的傅凌云,一个个目瞪口呆。 小林氏听到消息,不敢装病了,慌慌张张地跑到寿安堂,娘俩到的时候,傅凌云已经给老侯爷和傅老夫人禀报完经过,定南侯闻讯赶来,亲自命人将猪头脸傅焕云摁在板凳上打板子。 定南侯的门客相公们看见小林氏跑来,一个个着急忙慌地躲到厢房里,大气不敢喘,眼神不敢乱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定南侯就看着小林氏,甚觉丢人。 行刑的厢房前有四个男侍卫守着,小林氏不敢硬闯,跪在雪地里求情,拽着冷峻的定南侯的袍摆,哭得梨花带雨:“侯爷,焕云不懂事,是妾身没教好,求侯爷饶他这一回好不好?焕云以后再不敢了。” 小林氏没想到,多日没见定南侯,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样难堪的场景,可傅焕云已经瘦成这样了,她真怕傅焕云挨不住,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哭都来不及。 定南侯站在雪地里岿然不动,听着厢房里沉闷的板子声,沉着声音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我已经听说了,焕云不仅咒骂卿丫头,还咒骂过老夫人。这样顽劣的孩子,我真不敢相信竟然是我傅彬的儿子!慈母多败儿,你也该好好反省下自个儿。不能再放任焕云了。” 小林氏辩解道:“侯爷,焕云是个老实孩子,他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地咒骂卿丫头,求侯爷给焕云一个解释的机会!” 定南侯冷笑:“小林氏,你果然是不会教导孩子的!你怎么还不明白,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焕云咒骂长辈和长姐都是不对的,他不单单是行为恶劣,而且品性有问题!” 说到品性有问题,定南侯气得肝疼,情不自禁想起另外一个孩子傅冉云,傅冉云何尝不是品行有问题?原以为小林氏是故意放任傅焕云,不让傅焕云太有出息抢了傅凌云的风头,而事实上则是,小林氏根本不会教导孩子!孩子犯了错,他这个父亲责罚,她这个当母亲的却一味想包庇孩子,这跟他想象的将傅焕云教导成一个平庸些的孩子,差距太远了! 小林氏听不到傅焕云的声音,彻底慌了,她见求定南侯没有用,慌乱下,竟然跪到傅凌云面前求情:“凌云,看在焕云是你弟弟的份上,你饶过他一回罢!凌云,母亲求你了!” 言罢,小林氏就要给傅凌云磕头。 傅凌云本就厌恶小林氏,听到这句“母亲”,差点将隔夜饭吐出来,他连忙跳开,躲在定南侯身后,绷着脸,带着一丝惶恐地说道:“对不住,夫人,这是父亲的决定,凌云不敢干涉。” 小林氏要冲过来拉他的袍子,傅凌云吓了一跳,一蹦三尺开外,躲到了老侯爷和傅老夫人所在的正堂。 小林氏见傅凌云溜得比兔子还快,一没法子拿住傅凌云不孝的名头,二没法子求情,眼底流转过深深的怨毒,而这时候下人禀告傅焕云已经打完板子了,她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跑进去看傅焕云。 傅焕云昏迷不醒,脸肿得像猪头,嘴肿得像香肠,白花花的屁股上染成血河,半条亵裤都湿透了。 小林氏手足无措地大哭,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才能扶起傅焕云而不会弄疼他,在她眼里,傅焕云已经全身是血、全身是伤了。 定南侯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命人搬来一个藤椅,将傅焕云趴着抬回他的院子。 傅老夫人早请了薛大夫等在外院给傅焕云看伤,定南侯安顿好傅焕云便到寿安堂来请罪,看见傅卿云也在座,这请罪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傅卿云站起身,蹲身行礼,愧疚地说道:“父亲大安。女儿刚才听说四弟弟挨了板子,不知现在伤势如何了?应该没事罢?” 开口先问的便是傅焕云的伤。 定南侯脸色说不上好看,坐在老侯爷下首,安抚地说道:“他是男孩子,皮糙肉厚,没事的,你别担心。哪个男孩子小时候不挨打。” 棍棒出孝子是民间俗话,经定南侯的嘴说出来带着两分滑稽,傅卿云却笑不出来,她看出定南侯的烦躁和担心,她在心里叹口气,定南侯这次回府不顺气的事太多了,偏偏家里人不消停。 但是,她却没办法顾着父亲的顺心就不顾自个儿和凌云的命,依旧蹲着没起身,又说道:“女儿不知为什么缘故四弟弟挨板子,来了寿安堂才知道跟女儿也有些关系。女儿实在惶恐,四弟弟早晨来时叫嚣着我不敬夫人,气冲冲地踹门跑到我的卧房吓了我一跳,要不是凌云拦着,还不知道会怎么样。那时我刚跟夫人请完安,只说了些家常话,告诉夫人明儿个外祖母来我们府上小聚,临走时夫人还很高兴,说就是病着也要见外祖母,给府里添喜气。不知四弟弟到底误会了什么?” 定南侯看着傅卿云无辜的眼神,欲言又止,最终叹口气,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就是疯了,跟你没半分关系。你好好养着身子罢,快起身,别蹲着了。” 傅卿云这才有些不安地起身,傅老夫人捉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着,问她:“没吓着罢?” 傅卿云小声地说道:“我没吓着,就是心疼四弟弟,还那么小,不知受不受得住板子。” 傅老夫人就叹口气:“唉,那个孽障!” 定南侯神色尴尬,吃了早饭匆匆忙忙去上朝,下朝后去了永和院,不见小林氏,又去外院,劈头就问:“你跟焕云说了什么,导致焕云对他长姐出言不逊?” 小林氏恨得不得了,她才冒死在定南侯眼里建立的形象就这么没了,定南侯的问话让她心寒,她想将傅卿云那个死丫头的话全盘告诉给定南侯,但是她现在正跟傅卿云扮演“慈母孝女”呢,哪里敢跟定南侯说实话。 小林氏掩着帕子哭了会子,等定南侯快不耐烦了,才抽抽噎噎地说道:“卿丫头请安,说她痊愈了,妾身喜极而泣,哪知焕云就来了,冉云恰好也在,问冉云我哭什么,冉云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就说刚才卿丫头来过,妾身来不及解释,也没想到焕云这般大胆,就跑到梨蕊院闹起来……” 定南侯看着小林氏没说话。 小林氏嘤嘤哭着,抓住定南侯的袖子,生怕定南侯厌恶她的样子,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侯爷,全是妾身的错儿,妾身这几日不自在,说话喘不上来气,也不是故意让焕云误会的呀!侯爷,你要怪就怪妾身好不好?您怎么罚妾身,妾身都不会有怨言……” 小林氏双手抓着定南侯的衣袖,因为身高差,抬着细腻白皙的脖子楚楚可怜地望着定南侯。 定南侯纵然十分气,也去了五分,他无奈地说道:“好了,我已经惩罚过焕云了,以后千万别再纵容他的性子,等再大些,定了性子,他一辈子都这样了。” 小林氏连连点头:“老侯爷当初将焕云挪到外院去,就是想让焕云长进些,以后这些事,妾身都听侯爷的安排。” 定南侯又安抚两句,问了傅焕云的伤势,这才踱步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外,望着白茫茫的天空,眉梢微微皱了皱。 定南侯府里暗潮汹涌,所有人不过是在粉饰太平罢了。 小林氏目送定南侯离开,眼中掩不住失望,又有些后悔,原指望这两个孩子稳固地位,谁知他们长大了,一个个给她拖后腿。她暗下决心,以后是真的要好好教导傅焕云了。 第146章 大小林氏和定南侯的三角恋 傅卿云和傅凌云一起从寿安堂回到梨蕊院,傅凌云掩饰不住喜色地扬声喊韩嬷嬷给他倒热茶来。韩嬷嬷忍俊不禁地应声,亲自烫了一壶茶,是傅凌云从南疆带回来的凌云白毫。 这会子的傅凌云跟个等着大人夸奖的孩子似的,完全没有教训傅焕云时的威严,傅卿云好笑地点着他的额头说道:“好了,我们凌云是最厉害的!你别围着我转,转的我头晕。” 傅凌云见傅卿云终于肯开口夸他了,嘿嘿笑了两声,坐在傅卿云对面的圆凳上,嘻嘻笑道:“大姐姐,我可以保护你了哟!以后这种打人的差事尽管交给我做罢,保证谁敢欺负你,我就将他揍成猪头!” 傅卿云无奈地摇摇头,端了雪山红莲元青茶盅塞在傅凌云手里,嗔道:“喝你的茶罢!焕云到底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你是第一次打他,错儿又在他身上,父亲尚且看在你是长子的份上原谅你,以后可不兴这般莽撞了。有些事可一不可二,你懂么?” 傅凌云闻了闻茶香,惬意地舒口气,说道:“我懂的,姐姐,这跟我们在战场上用计一般,计策用一次能奏效,用第二次敌人就不会上当了。” 傅卿云“呸”了一声:“那是父亲,是你兄弟,别当急红眼的敌人似的说。” 傅凌云忙讨好地笑了笑,顿了顿,又心疼地说道:“姐姐,我们长房,我和父亲常年不在府里,小林氏母女三个可着劲儿地欺负你,你在信里怎么不告诉我啊?” 傅卿云抿了抿唇,浅笑道:“你们远在千里之外,我告诉你有什么用?再说,这点子手段我还能应付得过来。” 傅凌云放下茶盅,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说道:“姐姐,你跟小林氏无冤无仇,也没有利益牵扯,她尚且百般算计你,我怀疑当年母亲的死跟她很可能也有关系。” 傅卿云惊愕,半晌,慢慢平复翻腾的情绪,她是前世即将死去的时候才从傅冉云嘴里听到一星半点的真相,可傅凌云只从小林氏的动机上便猜出来了,她眼中既有欣慰,又有酸涩,低柔地说道:“难为你还能记得母亲。 查母亲去世前的事,韩嬷嬷暗中查访过永福院伺候的人,竟没查到一个在京城的,那些人死的死,嫁的嫁,卖的卖,没剩下几个老人,就是韩嬷嬷也是小林氏为防人口舌才留下来的。我不知道该从何查起。” 说到这里,傅卿云一阵揪心,眼中渐渐升起氤氲的雾气。 永福院是大林氏在世时住的院子,自从大林氏去世后,定南侯就将那院子空置下来,不许小林氏住,他自个儿也不去。里面摆设的家具等物什有些被林老夫人搬回林府库房里存放,留着给傅卿云和傅凌云成亲时用,有些则摆在傅卿云的院子里,经过上次傅焕云摔摆件的事,傅卿云已全部收到库房里了。 因此,现在的永福院是一座荒废的院子,久未有人迹,尽管如此,永福院的位置依旧是定南侯府除寿安堂外最靠近中轴线的院子,永和院的规模和地理位置根本没法与永福院相媲美。 也不知道小林氏是不是因为心虚,她肖想着大林氏所有的东西,唯独没有肖想过永福院。 傅凌云拍拍傅卿云的手,安慰地说道:“姐姐,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查,总能查出来的。我听说母亲生我时是难产……” 傅凌云微微撅嘴,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神情十分自责。 傅卿云忙说:“你别听外人胡言乱语!母亲在世时和父亲伉俪情深,我想她从未后悔过生下我们。你瞧你长的多像父亲,母亲希望你能像父亲那般英明神武,长成一代大元帅!” 傅凌云拉了拉嘴角:“是么?” 傅卿云肯定地点点头:“当然是的!” 傅凌云的笑容这才没那般勉强了,看了一眼旁边偷偷抹泪的韩嬷嬷,说道:“姐姐,韩嬷嬷,我想知道母亲去世前所有的事,可我身边伺候的人不是军营里的粗汉子,就是这两年才进府挑出的丫鬟。韩嬷嬷还记得什么?” 傅卿云朝韩嬷嬷颔首,清淡地说道:“韩嬷嬷,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凌云罢。小林氏母女三人这般闹腾,二妹妹和焕云已经失去父亲的欢心,他们都是沉不住气的人,很快会有新动作,我说过,他们动作越是多,破绽就越多。我就等着他们在父亲面前露出马脚。我们母亲的事,也是时候该好好查了。” 甘菊的事牵扯出刘姨娘的死因,傅卿云想到这个便渐渐振奋精神,拔出萝卜带出泥,定南侯府眼睛这么多,指不定那只眼睛就看出了端倪来。 韩嬷嬷用袖角抹抹眼泪,鼻音浓重地问:“姑娘想让老奴从哪里开始讲起?” 傅卿云想了想,说道:“就从小林氏进府开始讲起罢。”指了指面前的圆凳让韩嬷嬷坐下。 韩嬷嬷点点头,也没有矫情,坐在傅卿云和傅凌云面前,整理了下思绪,说道:“老奴先讲讲夫人和小林氏在林府的事。当年,林老夫人连生两个儿子,就是大舅老爷和二舅老爷,便想要个女儿,可林老夫人生二舅老爷时身子骨伤了,一直怀不上。林老太爷恰巧外出行商看中一个姓周的农家女带回来,说是借腹生女。林老夫人气了一场,林老太爷心里有发妻,哄着林老夫人,很少去那农家女的院子。谁知,林老夫人和周姨娘前后脚怀孕,生下来都是女儿,就是我们夫人和小林氏了……” 傅卿云听得很认真,她觉得难以理解,印象中外祖父很宠外祖母,说是妻奴也不为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装着妻子还要去宠幸别的女子,而且周姨娘没去世之前,也不见外祖父去她的院子。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的心思也不是女人可以轻易琢磨的。 韩嬷嬷接着往下讲:“因此,我们夫人和小林氏年岁相差不大,常常同吃同住,但林老夫人不苛待小林氏,却也不待见她,更没有教养过她。小林氏是跟着周姨娘过活的,只有我们夫人常常教她认些字。等她们长大了,我们夫人就定了侯爷,小林氏原本也是有一门亲事的,是个中等商户。也不知怎么回事,小林氏来了一趟侯府,我们夫人就闹着让小林氏给侯爷做平妻,侯爷不答应,那段日子侯爷和夫人的关系降到最低点,两人常常不说话。夫人这辈子,都没和侯爷红过脸。” 傅卿云苦笑,这就是冷战罢,就像前世的她和安国公,有时候不吵架未必就是琴瑟和谐,反而是最伤人的冷漠。 傅凌云听到这里则是吃惊了,他无法想象自个儿的母亲闹着给父亲娶平妻,若是纳妾的话,他可能觉得好接受些。 韩嬷嬷叹口气,看了眼傅卿云和傅凌云,说道:“后来侯爷还是松了口,小林氏就和那商户取消婚约,让林家宗族里一位同龄的姑太太嫁了过去,老夫人赔了许多嫁妆,给小林氏置办嫁妆就剩了那一千两的公中银子。接下来的事,就和我们长房的少爷姑娘排行差不多。小林氏嫁进来时,夫人刚怀上大姑娘,三姑娘的姨娘是服侍侯爷多年的大丫鬟,趁机爬了侯爷的床,夫人气得背地里哭,小林氏就挺身而出护着夫人,将三姑娘的姨娘好好敲打一顿。好笑的是,三姑娘的姨娘和小林氏前后脚怀了身孕,小林氏主动在永福院正房外面跪了两个时辰,求夫人给她一碗打胎药,夫人不忍心就原谅了她,允许她生下孩子。夫人因此和小林氏有些嫌隙,但小林氏常常在侯爷和夫人面前念叨夫人的恩情,伺候殷勤,做小伏低,夫人不忍心,渐渐又和小林氏走得近,三姑娘的姨娘也就守着三姑娘过罢了。” 傅凌云被绕得头晕,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不知道当初父亲是怎么应付过来的。他暗自想,以后他一定不要娶这么多女人折腾自个儿。 傅卿云则是无奈,那时候的大林氏还很年轻,充满对爱情的幻想,所以当这个打击来临时,处理事情的手段带着赌气的意味。 赌气?傅卿云蓦地皱眉,脑子里灵光一闪,小林氏来过一趟定南侯府,大林氏就闹着让小林氏嫁进来,这个桥段若是加上赌气的话,倒是似曾相识啊!前世的傅冉云去过一趟安国公府,就不得不嫁给安国公的弟弟淳于沛,那是因为淳于沛醉酒,不小心睡了傅冉云。这样一套用的话,依照那对母女的愚蠢手段,难道小林氏那趟进府,是“不小心”睡了定南侯? 越想,傅卿云越觉得有可能。 韩嬷嬷不知傅卿云和傅凌云各有所想,她陷入自个儿的回忆里:“那段日子整个侯府的气氛都很怪异,侯爷时常不回府,大姑娘出生没多久,侯爷给大姑娘取了名字便去了南疆戍边。府里没了男人,夫人和小林氏走得更近,同吃同住,直到侯爷从南疆凯旋回京,又闹腾起来。夫人怀上大少爷之后,常常郁郁寡欢,身子骨一天天变差,眼睁睁瞧着侯爷和小林氏谈笑风生。小林氏很会做人,一边和侯爷拉近关系,一边伺候夫人伺候得无微不至,并且为表明在夫人生下嫡长子之前她是不会怀孕的,请大夫开了方暂时闭育的药喝下。但是夫人并没有因此开心,反而身子越来越差,到大少爷出生那些日子,更是瘦的不成人形,侯爷陪在夫人身边也没办法改变这种状况。大少爷出生后不久,夫人觉着自个儿的大限到了,硬是让侯爷答应扶小林氏为正室才肯瞑目。” 说完这些话,韩嬷嬷已经是泪流满面,几次差点哽咽得说不下去。 傅卿云眉头纠结地皱在一起,她做过妻子,知道眼睁睁看着丈夫和别的女人相谈甚欢是一种怎样绝望的心情,这一刻,她甚至有些痛恨定南侯的多情和薄情,为什么就不能好好专一地爱一个人呢?既然爱着母亲,为什么还要去碰小林氏和傅丹云的姨娘?说什么深情,如果真的不喜欢那些女人,就该像前世的安国公那般即便纳进房里也不去碰,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男人多薄幸罢了。 这一刻,傅卿云百感交集,既有对父母的悲哀,也有对自个儿撞到安国公这样的好男人的庆幸,幸亏前世的安国公始终坚定不移,否则的话,她可能重活一世,遇到姨娘的问题还是会不屑争辩。 她忍不住问:“嬷嬷,母亲去世后,父亲他……” 第147章 雾里看花 韩嬷嬷掏出帕子擦擦傅卿云眼角的泪痕,傅卿云这才发觉自个儿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水,她连忙眨了眨眼睛,别过头。 “侯爷也很伤心,在夫人的百日里将小林氏扶正之后,就跑到南疆去了。老奴看得出来,侯爷心里是有夫人的,直到三年后才有了四少爷,也算是为夫人守身了。” 傅卿云想起傅冉云曾经的话,小林氏是用秘药让大林氏难产的,碍着傅凌云在,没好意思提难产的话,而是一叠声地问:“嬷嬷,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症状是什么?府里的惯例,大夫定期给孕妇诊平安脉,难道没看出来异样么?” 韩嬷嬷拧着眉头思考很久,最后说道:“夫人自从诊出有身孕之后便一直不舒坦,到去世时一共有八九个月,身子骨时好时不好的,倒是心情一直不好,干什么、说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侯爷着急,换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夫人是郁结于心,想开点就是了。姑娘是怀疑小林氏对夫人下了药么?” 傅卿云点头:“我的确有这种想法,而且我觉得很有可能。” 傅凌云插嘴问:“姐姐为什么这般肯定?” 傅卿云细细地说道:“小林氏嫁进侯府不是一天两天,母亲生我的时候,小林氏还怀着身孕呢,这样都好好的,怎么会等到生你的时候偏偏就郁结于心呢?” 傅凌云眉头猛跳:“姐姐的推测很合理,这么说,小林氏真的对我们母亲下药了?” 傅卿云连忙安抚地说道:“也只是推测而已。” 韩嬷嬷沉吟着说:“这事过去那么多年,当初老奴只是个丫鬟,夫人最亲近的人是小林氏,老奴不过是雾里看花,具体的还得问当事人。” 傅卿云赞同,大林氏当时的心情没有人比小林氏和定南侯更清楚了,韩嬷嬷那时候是个媳妇子,后来成为她的奶娘,一心伺候她,对正房的事自然关心的就少些,也是因此,小林氏才没有在一开始就对韩嬷嬷痛下杀手。 韩嬷嬷泪盈盈地又说道:“那时候全府上下都说小林氏的好,可不是么?连死去的夫人都要等着侯爷答应扶小林氏为正室才肯闭眼。老奴刚开始也以为小林氏是个好的,毕竟她向来对夫人尊敬、亲近有加,直到后来,小林氏不动声色地发卖了原本伺候夫人的老人,有些奴仆被老夫人以奴大欺主的罪名打死或者赶走了。老夫人可能反应过来,后来就没有再被小林氏牵着鼻子走。大少爷的奶娘是小林氏找来的,大少爷去南疆后,那奶娘送出府荣养,如此一来,老奴竟然是在姑娘身边伺候最久的老人,没想到最后老奴也被赶到庄子上。可若非如此,老奴也不知道小林氏居心叵测这么多年。” 被小林氏从傅卿云身边赶走,一直是韩嬷嬷心里最痛的事,每每提到此话,便是泪流满面。 傅卿云安抚地拍拍韩嬷嬷的手,回头对傅凌云说道:“凌云,你怎么看?” 傅凌云思忖着说:“韩嬷嬷说的太多,我有些头晕。姐姐,我觉得父亲对母亲的态度很奇怪,按说父亲没有让小林氏入住永福院,是对母亲的尊重,可是父亲自个儿也从不踏进永福院,倒像是在怕什么似的。” 傅卿云抿紧唇角,若是定南侯真有怕的,恐怕是在怕大林氏责怪他的多情寡义罢。那时候大小林氏和定南侯都还年轻,心智没有现在成熟,一时冲动做出后悔的事是常情。 傅卿云低声喃语:“若是父亲肯多给些消息就好了,可惜,府里的人跟忘了还有母亲这个人似的,从来没人敢在父亲面前提母亲,只有小林氏偶尔会提到她跟母亲之间是多么亲密。” 现在想想那些话,傅卿云就觉得恶心。 傅凌云摇摇头,他跟在定南侯身边这么多年,定南侯从来不提大林氏。就像,大林氏是一块不可揭开的伤疤。 姐弟两个怎么也想不明白,暂且放下这件事不提。 转眼到了林老夫人一家来拜访的日子,定南侯看见林大老爷,哈哈大笑着拍拍林大老爷的肩膀,因南疆“捐粮”一事,定南侯和林大老爷的关系突飞猛进。大林氏去世后,林大老爷常常看定南侯不顺眼,因为大家都知道大林氏不仅仅是难产,而且是抑郁而终,未免外人毁伤大林氏的名誉,给她安个“嫉妒”的帽子,就直接说她是难产而亡的。 这是一段谁都不愿意提及的伤心事。 定南侯给林老夫人请安,林老夫人看着定南侯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侯爷比前几年更加英武了。” 小林氏领着儿女们跟林老夫人请安,林老夫人看都不看小林氏,也没叫起身,拉着傅卿云上上下下打量,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卿丫头,你的病真好了?你们府里一会子说你病危,一会子说你病愈,我都不知道该相信哪句话了!” 傅卿云忙安慰道:“外祖母,我真病愈了,那会子大概是身上起的红疹太多,吓着了下面的人,才小题大做地说我病危,我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外祖母尽管放一百个心。” 林老夫人撅着嘴说:“也不知道你们府里是不是有人跟你八字不合,你在侯府三天两头地生病,到了我们家活蹦乱跳,哪里是个病人的样子!等过段日子,你到林府来,外祖母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她眼尾余光凌厉地扫过小林氏,让半蹲着身子的小林氏生生打个寒战。 傅卿云腼腆地笑,不接这个话,真接了,傅老夫人该不高兴了,便朝傅凌云使个眼色。 傅凌云上前一步,笑嘻嘻地说道:“外祖母眼里只有大姐姐,没有我,我好伤心的。” 然后半掩袖子,做了个伤心欲绝的模样。 林老夫人捧腹大笑:“你个皮猴子,前几天跑到我们府里和你大表哥切磋武艺,谁知道你们爬到房顶上,将我最喜欢的两块琉璃瓦踢下来摔破了!我今儿个来,就是问你祖母要那两块琉璃瓦的!” 这话透出的意思是,傅凌云是傅家的,林家是外家,林老夫人只会拿身为女儿家的傅卿云作为亲昵的对象,没有离间傅卿云姐弟俩和傅家关系的念头。 傅老夫人脸色稍霁,笑容更真诚了些,似笑非笑地说道:“外面都说,你们林家墙砖都是金砖做的,你还跟我们凌云计较两块琉璃瓦不成?” 林老夫人见傅卿云脸色红晕,心情大好,指着傅老夫人说道:“别人谣传,亲家老夫人还跟着传不成?要是墙砖是金砖,京城里的地痞子们还不把我们家的墙给拆了!” 两位老人家你来我往互相吹捧,一个捧你儿子是个大英雄,一个捧你儿子会挣银子,都没有想起来还蹲着身子的小林氏和傅冉云、傅丹云。小林氏敢谋害傅卿云的性命,让她们蹲一会子、丢个脸又算得了什么? 定南侯请完安便去前院招待林家的男客,这会子不在厅堂上,傅卿云便拉走傅丹云和林翠玉说话,懒得给小林氏母女俩做脸。至于傅焕云,伤没好,据说屁股肿成两个大馒头,脸上也没消肿,不能见风,小林氏就没有让他出来见人。 半个时辰后传饭,傅卿云来请两位老夫人和舅母、婶娘们入座,看见小林氏和傅冉云母女两个还蹲在那里,两人的腿肚子微微发抖,身子摇摇晃晃。她故作惊讶地看了眼母女俩,然后没事人似的笑盈盈请走傅老夫人和林老夫人。 小林氏和傅冉云等所有人离开正堂后,扶着椅子缓缓起身,傅冉云的眼泪唰地落下,小林氏气得鼻子差点歪了,她以为林老夫人看在定南侯的面子上不敢体罚她,没想到两个老妖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没脸。 傅冉云啜泣着说:“夫人,我们在傅、林两家下人面前丢尽了脸,以后我哪里还有脸出去见人啊!傅卿云明明知道我们被老夫人罚,她还故作惊讶,真是气死我了!” 小林氏抓着女儿冰冷的手,咬着唇说道:“行了,我们赶紧入席罢,再不去,你父亲知道了,该责怪我们了。以后这个场子,我肯定得找回来!别忘了,那两个老妖婆年纪大了,我熬也熬死她们!” 小林氏眼里迸发出怨毒的目光。 她拉着傅冉云准备走,谁知,刚才蹲久了,腿麻,母女俩双双倒地,摔个狗啃泥。 海桐和碧桃连忙去扶,小林氏腿上没知觉,反手给了海桐一巴掌:“你个死丫头,你是故意看我摔倒的罢?刚才怎么不扶我?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跟我玩心眼!” 海桐连忙跪在地上,捂着被打的那只脸:“夫人,奴婢不敢……” “还不快扶我起来!” 海桐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地扶起小林氏。 碧桃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海桐脸上发热,难堪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林氏撇嘴,她这个当主子的没脸,凭什么海桐一个丫鬟站在旁边看笑话! 小林氏和傅冉云回房换了衣服,来到饭厅,傅老夫人笑吟吟地说道:“今儿个是家宴,我们家和林府是亲家,老大媳妇,你弄得也太正式了!” 因为是家宴,傅老夫人和林老夫人想亲热点,男客和女客都在一起吃饭,反正在座的都是姻亲,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傅老夫人话落,所有人的目光便凝聚到小林氏身上。小林氏来得晚,还换了身衣服,因为衣服颜色换了,首饰什么的都换了,就差把发型也换了。 坐在男席的定南侯眸色一沉,今儿个小林氏的嫡母林老夫人在座,小林氏不跟在嫡母身后伺候,却跑回院子换衣服,这是什么道理?若说是衣服脏了,那傅冉云怎么也换了衣服,总不能母女两个衣服一起脏了罢? 小林氏窘迫不安,瞥了眼定南侯阴沉的脸色,将拆台的傅老夫人在心里诅咒了一万遍,脸上笑容不变,从容自然地上前夺了丫鬟的筷子:“老夫人,我母亲好容易来一回侯府,媳妇想多亲近亲近,亲自给母亲布菜,这才换了身首饰少的衣服来,方便些。” 说着,小林氏夹了一筷子排骨炖藕放在林老夫人面前的碟子里:“母亲,女儿不能常常承欢膝下,只能借着这个机会略略表达孝心,这是母亲最喜欢吃的藕。” 凝滞的气氛瞬间缓和,尴尬化解于小林氏的三言两语中。 傅卿云暗自佩服,小林氏没两分手腕,也不可能将精明的定南侯哄得团团转。 林老夫人刚刚听说傅焕云先是被傅凌云揍了一顿,又被他亲爹打了板子,儿是娘的心头肉,小林氏不开心,她就觉得开心,加上有定南侯在座,林老夫人就当给定南侯面子,没有故意为难小林氏,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148章 暗潮汹涌 从林老夫人来过一次定南侯府之后,小林氏似乎吓到了,一直安安分分地照顾受伤的傅焕云。傅卿云让人盯了很久,小林氏都没有动静,可不管小林氏表面上看着怎么老实,傅卿云都不会再掉以轻心。 这期间,京城里有两件大事为人所津津乐道,一是,大齐皇帝没有砍掉南诏皇帝的脑袋,而是将南诏皇帝和他的儿子们软禁在京城作为质子,只放其中一个南诏皇子回南诏继承皇位,对南诏来说,这是奇耻大辱,对大齐来说,这却是举国上下最令人振奋的事;二是,皖北侯世子洪犇和恪亲王世子一掷千金只为争个青楼名妓,洪犇将那青楼名妓纳回府,活生生将他夫人气死了,皖北侯府发哀乐、办丧事,洪犇却夜夜笙歌。 这两件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定南侯克家人的流言渐渐被人们遗忘。 傅卿云松口气的同时,没有过多地关注京城八卦,因为傅老夫人病情反复,夜晚常常睡不好。薛大夫无法,便让老侯爷延请太医。傅老夫人却不同意,侯府刚刚从风口浪尖上下来,不能再大动干戈地惊动太医,只让老侯爷暗地里请京城里的名医来诊治,却诊不出个所以然。 傅卿云****伺候在病榻旁边,傅云靖和傅凌云每每下学都来请安,傅云靖见最疼自个儿的傅老夫人病成这般,也不闹腾了,性子倒是收敛许多。 傅老夫人稍感慰藉,叹着气和傅卿云说道:“我年纪大了,这样那样的毛病多,身子骨自然就差了,也不是大毛病,你别整日围着我转,耽误了绣嫁衣。” 傅卿云闷闷地说道:“绣嫁衣的事孙女心里有数,老夫人养好身子,孙女才安心。” 傅老夫人喘了两口气,微微阖眼,然后笑道:“我没事呢,养两天就好了。” 言罢,她抚着额头,又有些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渐渐地,竟然靠在迎枕上就睡着了。 傅卿云望着傅老夫人的脸,一声长叹,和杜鹃两个轻手轻脚地将傅老夫人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 过了两天,傅老夫人果真好些了,从此更加修身养性起来,府中的事撒开手都不管,一味在佛堂里念经。 傅四夫人就像大难临头似的,天天殷勤伺候,傅老夫人是她在侯府立身的根本,万一傅老夫人撒手去了,四房的日子哪里能像现在过得那般舒坦。不说别的,到时候小林氏重掌侯府,还不下死劲报复她和傅二夫人?因此,凡是寿安堂的事,妯娌两个一律不假手他人,两人亲自给傅老夫人喂药。 傅老夫人这个病起因便是定南侯和傅凌云打仗吓出来的,定南侯和傅凌云很是愧疚,他们父子两个只要没事都陪着傅老夫人说笑。 如此一来,整个侯府都在围着傅老夫人转悠,但也有那些“高瞻远瞩”的,见傅老夫人身子骨不行了,就紧巴着暗地里跟小林氏投诚,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明显感觉到管家时从下人们身上透出来的阻力。 尽管如此,傅老夫人的病刚有起色,没过个三五日又会病倒,躺在炕上喝药,如此反反复复,身子骨越来越差。 傅卿云被折腾得精神渐短,这日,又来服侍傅老夫人吃药。 傅老夫人看着傅卿云眼底青黑,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问道:“卿丫头,你管家学的怎么样了?” 傅卿云和傅丹云、傅云丽三姐妹的差事互相交换着学,现在她已经完全熟悉第一轮的三件差事:“外院茶水、厨房洗刷碗筷、统计菜单,这三个孙女和两位妹妹已经学完了,现在学的是采买,二夫人教我们掌勺,学了几道点心,等孙女能拿得出手,到时候做给老夫人尝尝,老夫人可要赏脸。” 傅老夫人欣慰地笑了笑,一个劲说“好”,又苦涩地说道:“若是凌云再大些就好了,可以娶个媳妇回来……” 娶个媳妇回来就是嫡长孙媳妇,凭傅凌云的身份完全可以娶个世家大族中的嫡女,这样完全压制住小林氏的身份,掌管侯府便名正言顺,那么,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也不必****惶惶不安。 傅卿云眼睛一酸,她从傅老夫人的话里听到几分暮色,傅老夫人是觉得自个儿活不到傅凌云娶媳妇,才会遗憾地说出这种话:“老夫人一定可以看见凌云娶媳妇的,凌云才十二岁,还等着过两年,老夫人给他挑个可心意的媳妇呢。” 傅卿云凝视着傅老夫人形容枯槁的面容,强忍着泪意,大夫明明说傅老夫人的身子骨没有大问题,而且前世她死了,傅老夫人还活着呢,怎么现在看着傅老夫人是真的有种病入膏肓的样子?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傅老夫人眼里也湿润了,应着声说“好”,半晌后,从沮丧的心情里恢复过来,低声问傅卿云:“卿丫头,小林氏那边还没动静么?” 傅卿云惊愕地怔住,大家都厌恶小林氏,知道小林氏的狠毒,可从来没有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地说出来。 傅老夫人叹着声说:“唉,我感觉这辈子快走到头了,我在时,小林氏还有两分忌惮,我若不在了,侯府里她一人为大,你们姐弟俩可就任她揉搓了,二房和四房也别想有好日子过。所以,我必须在还能张嘴说话时,除掉她!” 傅老夫人的眼里迸发出一道狠戾的光。 傅卿云眼里打转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落,趴在傅老夫人的肩膀上大哭,哽咽着说:“老夫人一定会长命百岁!” 傅老夫人拍拍傅卿云的手,无声地安抚,等傅卿云哭声渐歇,这才沉着声音问道:“你二婶娘是个胆小怕事的,从来不当出头鸟,你三婶娘是个木头人,戳一针都不会叫疼,你四婶娘又是个没成算的,没有半点算计,所以,我只能和你商量。宋姨娘的孩子有三个月了罢?” 傅卿云心一颤,抹眼泪的帕子渐渐放了下来,点着头说:“是的,算时间有三个月了。” 傅老夫人“嗯”了一声:“三个月,胎坐稳了。小林氏等着熬成婆,她耗得起,我耗不起。卿丫头,你怨宋姨娘么?” 傅卿云摇摇头:“宋姨娘只是太单纯了,我犯旧病跟她不相干。” 傅老夫人便道:“宋姨娘一直担心你犯过敏症的事跟她产生隔阂,不如,你去看望看望她,也好安她的心,让她安稳坐胎。” 傅卿云抓紧帕子:“可是,宋姨娘的孩子毕竟是我亲弟弟、亲妹妹……” 前世宋姨娘死得太惨烈,傅卿云这辈子不想让宋姨娘卷进来,只要宋姨娘在小林氏的眼皮子底下,小林氏就不敢动手脚。她不跟宋姨娘来往,便是想断绝小林氏找到谋害宋姨娘的突破口。 傅老夫人打断她的话,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心软,我也不是心狠的人,这事须得小心布置,我让徐嬷嬷教你几个法子,你跟着学,不仅能保宋姨娘的胎,便是以后你自个儿怀了身孕,碰到那些个不安分的狐媚子也能用得上。” 傅卿云脸蛋羞红,忍着羞涩说道:“那老夫人可要好好的,等到那时候来教我。” 傅老夫人含笑说道:“我怎么着也要撑到你出嫁,否则的话,你守孝,跟安国公又得错过三年。” 傅卿云忙捂住傅老夫人的嘴,不让她说出这种晦气的话。 傅老夫人眼角微弯,叫来徐嬷嬷,让徐嬷嬷将法子交给傅卿云。 傅卿云认真倾听,她前世稀里糊涂地活了二十多年,因为心境淡然,足够理智,才屡次在跟小林氏斗法中占据上风,但论起宅斗的经验,与傅老夫人相比,就错了十万八千里远。 回到梨蕊院后,傅卿云将徐嬷嬷的示范交给丫鬟们,她匆匆吃过晚饭,打个呵欠就要上炕睡觉,韩嬷嬷却将一封信呈给傅卿云:“姑娘,是安国公府那个叫做剪秋的借口代安国公看望老夫人带给姑娘的。姑娘还是看了再睡罢。” 傅卿云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好容易有了安国公的信件,韩嬷嬷希望安国公能带来好消息,让傅卿云高兴些。 傅卿云依言拆开信件,看完信后,脸上不知作何表情。安国公在信的开头就向她道歉,害她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呢,却是说他没将甘菊送走,而是和甘菊达成交易。甘菊内心十分憎恨小林氏,但人小力微,没办法报仇,安国公恰好给她一个机会,她将高门大宅里的手段全部教给她表姐春花,安国公写这封信的主要目的便是问傅卿云是否缺个丫鬟送到小林氏身边去。 傅卿云寻思半晌,拢紧的眉梢悄然绽开,想将春花塞到小林氏身边也不是不可能。接着,她继续朝下看信,下面便没什么重要的事了,提到洪犇的丑闻,又寒暄几句,最后一句话的墨汁跟上面的相比要新一些,显然是犹豫很久才写上去的:“大姑娘,不要再生病了好不好?” 一句没有语气的话却差点让傅卿云潸然泪下。 她将信捂在胸口,过了片刻,才开始给安国公回信。 扁豆将散发着墨香的信纸装进信封里,用红漆封好,傅卿云开心,她也很欢快。 傅卿云搁下毛笔,递给苍耳清洗,转过身问道:“韩嬷嬷,上次咱们挑给宋姨娘的见面礼呢?” 韩嬷嬷一愣,干脆地回答道:“老奴嫌弃不吉利,给扔了。” 扁豆嘴角一绷,忍俊不禁,苍耳当做没听见,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和扁豆两个人出去,将房间留给傅卿云和韩嬷嬷。提到宋姨娘,显然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她们两个小丫鬟还是不要添乱的好。 韩嬷嬷见两个丫鬟有眼色,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傅卿云身边问:“姑娘提这个做什么?是老夫人让姑娘动手了么?” 傅卿云无奈地说道:“嬷嬷,宋姨娘没想着害我,不要对她有这么深的敌意。今儿个我让丫鬟们做的那些都是为了保证宋姨娘的安全,我不想将无辜的人拉下水,即便拉下水,也得保证他们的安全,如若不然,我和那小林氏又有什么分别?” 韩嬷嬷缓了口气:“姑娘晚上吩咐他们时,老奴便知道姑娘的打算了。老夫人的病很重了么?” 傅卿云颔首,苦涩地说道:“老夫人现在这样就像在交代后事一样,我想着若是能让老夫人安心些也是好的。我们走第一步,小林氏才会沉不住气走第二步。” 韩嬷嬷说道:“老奴会再准备一份见面礼。” “这事不急,咱们还得有个铺垫。嬷嬷先查查我母亲在世时就在侯府伺候的老人还有多少,永福院的人查不着,就查永和院的。” 傅卿云一边说着,一边想着,海桐一直没能拉拢过来,这个春花也许能派上大用场。 第149章 冲喜 翌日,傅卿云到寿安堂伺候傅老夫人,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也在,傅卿云闲聊时提到:“……侄女听说,宫里每过几年都会放出一批宫女,免得年长宫女的怨气影响了龙气,现在老夫人病情反复,我看着甚是心疼,就想着是不是也能效仿宫里,放出一批丫鬟,或者让年纪大些的丫鬟配人,丫鬟们前途定下来,伺候得才更尽心,丫鬟们办喜事就当做给老夫人冲喜了。” 傅卿云一开口,傅二夫人立刻猜到是什么事,如今傅老夫人最宝贝的孙女便是傅卿云,对傅卿云几乎是言听计从,她立马接口说:“卿丫头说的也是,老夫人前几年不在府里,我们身边的丫鬟们,尤其是大丫鬟年纪渐长,也是时候该放出一批丫鬟。” 边说边朝傅四夫人使眼色。 傅四夫人舍不得自个儿用顺手的大丫鬟,刚想反驳,傅二夫人扯扯她袖子,又咬重“大丫鬟”三个字,傅四夫人如醍醐灌顶,猛地醒悟过来,这话峰指的可不是那个可恶的海桐么?她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主要是给府里添几分喜气,说不定老夫人的病就此好了呢。卿丫头,还是你主意多。” 傅卿云微微一笑,又说道:“婶娘们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不过,说到配人,老夫人离不得杜鹃姐姐,这……” 傅四夫人忙说:“杜鹃姑娘当然得留在寿安堂,伺候老夫人病愈为止,现在老夫人可半步离不开她。” 妯娌二人商量妥当,事不宜迟,立刻去跟傅老夫人汇报一声,傅老夫人听说是傅卿云的主意,当即满口答应,她二人就张罗起来。 傅卿云便坐在旁边看着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点着花名册子勾勾画画,永和院是重点放出丫鬟的对象,海桐的名字在第一个。 傅卿云看着海桐的名字若有所思,昨儿个晚上韩嬷嬷着重提过海桐和海桐的娘。海桐的老娘杨氏最初是小林氏的大丫鬟,小林氏到定南侯府后,杨嬷嬷已嫁人生下海桐,管着小林氏的宅院,海桐从小在小林氏的院子里长大,从小丫鬟升为二等丫鬟后,杨嬷嬷便去了庄子上,帮小林氏管着陪嫁庄子,后来海桐就做了大丫鬟。 可以说,海桐的忠心是从上一辈继承来的,让海桐背叛小林氏是件很难的事,除非小林氏危及到海桐的性命,而小林氏手里捏着杨嬷嬷夫妇,对海桐很是信任。 傅卿云关注的焦点不在海桐的忠心与否上,反正现在有个春花可以取代海桐的地位,她关注的是,杨嬷嬷当初是小林氏身边第一人,在永和院的地位相当于韩嬷嬷在梨蕊院的地位,那么,杨嬷嬷对当年的事肯定知之甚多,说不定还直接参与了。要想找出真相,杨嬷嬷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惜,小林氏对杨嬷嬷有知遇之恩,杨嬷嬷的嘴就是蚌壳的嘴,韩嬷嬷着人暗中试探过几次,她在庄子里是决口不提小林氏半个字,根本打听不出来任何消息。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先挑出内院适龄的丫鬟,然后又从大管家的手里拿到外院的花名册,将适龄的小厮们挑选出来,各房的男人们听闻后都十分支持两妯娌的做法。定南侯最为兴奋,还将自个儿的贴身侍卫名字添上几个。 有人欢喜有人愁,海桐几乎在知道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的动静时便知道是冲着自个儿来的,她惶惶不安地跑到小林氏面前跪求不要将她嫁出去。 傅焕云的伤势转好,小林氏才刚刚松懈下来,听闻这个消息忍不住吃惊,皱着眉说:“二夫人和四夫人真要将丫鬟们配人了?” 海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的,夫人,奴婢不想嫁出去,夫人留下奴婢好不好?” 小林氏轻咬唇角,低喃道:“我准备留你一辈子呢。” 海桐打个寒颤,她没料到小林氏打的是这个主意,她现在不想嫁出去,是因为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针对的是她,万一随便将她配了人,她可后悔都来不及,却并非是想终身不嫁。继而她想到小林氏以前说过的话,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她知道小林氏的很多秘密,甚至她做过接头的人,她要是嫁出去,小林氏肯定不会给她活路。 想到这里,海桐浑身抖得更厉害。 小林氏察觉到海桐的颤抖,陡然怒意冲天,说道:“你抖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想嫁,我还不让你嫁呢。你自个儿不嫁,我不舍得,她们还能硬塞你上花轿不成?海桐,你以前胆子可没这么小,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你杀人灭口,怕你阴晴不定的脾气。 海桐战战兢兢地说道:“夫人既然肯留奴婢,奴婢就放心了。奴婢没怕什么,就是舍不得夫人。” 小林氏瞪她一眼,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她:“你对我可真忠心,我记下了。” 海桐磕个头,退了出去,走到永和院外才发觉自个儿的后背全湿透了。她现在越来越怕小林氏,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小林氏交给她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她都没怕过。 也许,是她越来越怕死了。 没隔几天,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到各房宣布给恩典的丫鬟,为以身作则,她们将自个儿的大丫鬟首先列在配人的名单里,名单交给各房的管事嬷嬷手上,管事嬷嬷拿给主母看,主母和管事嬷嬷再私下问丫鬟们是愿意留在府里配人,还是拿了身契出府——为给傅老夫人积福,赎回身契不要银子,留在府里配人的丫鬟还有赏银。 其他三房热热闹闹地议论此事,丫鬟婆子们念叨傅老夫人是大善人,唯有永和院十分安静。 这天,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到各房将丫鬟们的去留记录下来,最后才到永和院。 傅二夫人温和地笑道:“来跟大嫂道喜了,不知道大嫂院子里的丫鬟是个什么想法?” 小林氏直接淡淡地说:“我院子里的丫鬟这几个月打打卖卖的,只剩海桐一个是适龄的,只得她一个中用,我想留两年再说。海桐私下也跟我说过,她现在不想谈论婚嫁。二弟妹和四弟妹请回罢。” 傅四夫人冷笑,她们这次来是成竹在胸,她眉梢一皱,脸上的笑意带着嘲讽,声音却很平静:“大嫂,我和二嫂房里的大丫鬟可都配了小子,而且也不是立时就让丫鬟们出去了,总得教会底下的小丫鬟上手才会离府,趁着这段日子,海桐再教两个得用的丫鬟也就是了,俗话说,女中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大嫂还是再问问海桐姑娘为好,姑娘家害羞,兴许她不敢说呢?” 小林氏斜眼看过去:“那你们就问问海桐罢。海桐,你过来,你告诉二夫人和四夫人,是我不让你嫁人,还是你自个儿不愿意嫁人?” 海桐从小林氏身后站出来,脸上晕红一片,跪在地上吞吞吐吐地说:“奴婢,奴婢不愿意嫁人……” 这副样子就像是有人强迫她这样说似的。 小林氏眉头一蹙,强忍怒气。 傅二夫人还待再劝,门帘子突然被掀开,大家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转向门口,小林氏心口一跳,站起身喃喃地说道:“侯爷,您怎么来了?” 算起来,定南侯已经大半个月没来永和院了,小林氏瞥见定南侯灼灼刺人的目光,心口突然发疼,猛地醒神,定南侯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永和院肯定没什么好事。她暗道不好。 果然,定南侯阴沉着脸问:“你为什么不让海桐配人?” 这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不仅小林氏大吃一惊,海桐也惊讶地抬头。 小林氏连忙解释说:“侯爷,不是妾身不让海桐配人,是海桐不想嫁人。海桐,你快跟侯爷解释清楚。” 海桐畏惧定南侯凌厉的气势,跪地的方向转向定南侯,硬着头皮说道:“是的,侯爷,不是夫人逼奴婢,是奴婢自个儿不想嫁人,奴婢舍不得夫人,想再伺候夫人几年。” 定南侯冷冷一笑,瞥了海桐一眼,漠然地对小林氏说道:“老夫人生病,府里想冲冲喜,给伺候多年的奴仆们一个恩典,这才有放人、配人的喜事,你作为长房媳妇,不想着怎么给老夫人积福,怎么还将个丫鬟的话当做正经事,任她随心所欲?” 海桐大惊,伏在地上不敢吭声,全身颤抖不止。 小林氏脸色一白,奇怪地问道:“给老夫人积福?妾身怎么从没听二弟妹和四弟妹说过?” 她看向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一眼看到傅四夫人幸灾乐祸的眼神,这才知道原来是她们联合起来给她下套,故意让定南侯听到她拒绝的话,好让定南侯误会她。 傅四夫人的表情很夸张,比小林氏还吃惊:“大嫂,这件事府里上下都传遍了,你竟然不知道么?而且老夫人正在生病,我和二嫂这般大动干戈,就是给老夫人积福的意思啊,大嫂,这,还需要我们特意来跟您解释么?公卿侯府里自来便有这个规矩。” 闻言,定南侯更加不满了,认定小林氏是装的,故意跟傅老夫人对着干,便直接说道:“二弟妹,四弟妹,永和院的丫鬟我做主了,你们将海桐,还有别的适龄的丫鬟都配了人罢。” 一句话定下永和院丫鬟们的未来。定南侯这个男主子对整个侯府的仆从都有绝对的控制权,婚配或放人只是他一句话的事,而他偏偏选的是将丫鬟们婚配给小厮们,代代为奴。 傅四夫人朝脸色苍白的小林氏挑衅地勾勾唇角,傅二夫人看了眼小林氏,尴尬地对定南侯说道:“侯爷,这,不妥当罢?” 定南侯绷着脸说道:“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我这个当儿子的给老夫人尽孝心是天经地义。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前头还有事,我们夫人一直忙着照顾焕云,就偏劳二弟妹和四弟妹帮着操办了。” 言罢,定南侯看也不看小林氏一眼,甩袖子出了永和院。 海桐眼里噙满泪水,浑身瘫软在地。 小林氏恨恨地看着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好啊,你们倒是好算计,消息瞒得死死的,哼,那就等着瞧,这侯府最终会落到谁的手上!别忘了,我再不济,还是定南侯的夫人,将来你们都会滚出这个府邸!” 傅二夫人肩膀微缩,傅四夫人色厉内荏地说道:“大嫂这般张牙舞爪的模样刚才怎么不敢在侯爷面前露出来?哼,真该让侯爷看看你真正的嘴脸。” 小林氏气得跳脚,大声呵斥:“这是我的院子,你们都给我出去!” 傅二夫人拽了一把傅四夫人,傅四夫人正得意,哪里肯立刻走,挑衅地朝小林氏一笑,然后低头对瘫软在地上的海桐说道:“海桐,你好好在永和院呆着,等一个月后喜轿来接你。” 说完,她悠悠然和傅二夫人趾高气扬地离开。 第150章 春花进府 海桐知道自个儿闯了大祸,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小林氏大发雷霆,厉声问道:“海桐,你想害死我不成?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事,你竟敢瞒着我,想作死么?!” 海桐委屈地哭道:“夫人,奴婢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传言,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夫人不信,可以问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奴婢不敢欺骗夫人。” 小林氏哼笑:“量你也没这个胆子骗我。”她明知道是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的计,故意瞒着她的永和院,只是因为找不到发泄目标才会迁怒到海桐身上,但她私心认为,海桐作为大丫鬟仍是有责任的。 一念至此,小林氏也懒得跟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求证了,盛怒之下踢了海桐一记心窝脚:“晦气!” 然后她反身进了卧房,独留海桐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海桐甚至有些庆幸,她以为小林氏会一怒之下打死她的,现在只是踢了一脚罢了。 海桐趴在地上咯咯地笑了,笑到后来则痛哭流涕,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寿安堂。 傅四夫人喜滋滋地跟傅卿云邀功:“卿丫头,还是你有本事,能请得动侯爷到永和院。你没看见刚才大嫂的脸色有多难看,真是大快人心啊!海桐那个小贱蹄子这回可跑不掉了,我肯定给她挑个‘最好’的丈夫!” 傅卿云轻轻摇头:“我这点子小伎俩算得上什么本事,多亏老夫人肯配合我,而且多亏父亲的一片拳拳孝心,否则的话,哪里就能抓到侯夫人的尾巴。四夫人,海桐毕竟是个大丫鬟,也别做的太过了。” 说着,傅卿云便想起了定南侯被诓去永和院的情景。 定南侯去永和院之前先来了一趟寿安堂,“恰好”听到傅卿云和傅老夫人谈论放丫鬟的事,傅老夫人本来就不待见小林氏,提到小林氏便没忍住恶意,直接说定南侯被小林氏灌了迷魂汤,连亲娘都没放在眼里:“……这次放丫鬟,你们夫人肯定会护着海桐,她在你父亲面前哭两声,你父亲心就软了。再不然,她定会认为这是我老婆子想出的幺蛾子故意整她,让海桐自个儿说她不想嫁人。” 傅卿云一边给傅老夫人剥橘子,一边笑嗔道:“老夫人也将夫人想得太不堪了些,夫人这些年来向来孝顺,我们都看在眼里呢,若是知道这是给老夫人积福,夫人只会劝着海桐出嫁。 傅老夫人轻哼一声:“没准在她眼里,我连海桐一个丫鬟都不及。你要不信,且瞧着罢,到时候见到你父亲又有话说:不知道这是给我这老不死的老婆子积福。让她出嫁是给她恩典,当是我拿刀子架在她脖子上!” 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海桐。 傅卿云连忙顺傅老夫人的胸口:“老夫人别激动,您福气大着呢,定能长命百岁,不差海桐那点子福气。您瞧,这橘子被我暖热了,您尝尝,去去嘴里的药味儿。听父亲说这是宫里赐下来的蜜橘,府里统共才得了两筐子。” 定南侯听闻傅老夫人气着了,不敢再躲在帘子外面,讪讪地进来请安,劝慰说:“老夫人,夫人不是那等眼皮子浅不顾大局的人……” 话里话外仍是偏袒小林氏。 傅老夫人朝他翻个白眼,说话又急起来,打断他的话说:“哼,你不信,待会儿你二弟妹和四弟妹去永和院,你站外面听听,别让丫鬟们惊了她,倒是看清楚你夫人到底有没将我放在心上!” 这一招激将法果然管用,定南侯便跟在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身后去了永和院。当时定南侯会大发脾气,一是因为小林氏所言所为正好被傅老夫人猜中,二是因为小林氏辜负了他的信任。定南侯赌输了,又气又怒,直接去了外院,没好意思来傅老夫人面前。 傅卿云一边想着早上的事,觉得好笑,一边欣喜定南侯对小林氏的信任又减了两分,看着面前的傅四夫人得意的炫耀,竟然觉得没那么刺眼了。 傅四夫人嘴上应着“好”,眼中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与算计。 傅卿云无奈,她敢肯定,海桐这次婚配的可能对象都不是什么好货,但是她并无意插手,海桐现在是改了很多,不代表她以前助纣为虐帮着小林氏加害她的事可以当做从没发生过。 侯府放出去一批丫鬟,就得补充一批丫鬟,在丫鬟们各有忧喜时,傅四夫人统计奴仆家中适龄的女儿,傅二夫人在庄子上挑了几个,又从人牙子手里看中几个让牙婆先教导规矩,这才添够人手。 小林氏的左膀右臂都被老侯爷和傅老夫人打发了,剩下永和院的人手,她不敢要家生子,找借口打发走傅四夫人精心给她挑的人。 傅四夫人坐在一旁生闷气,傅老夫人让她尽量往永和院塞家生子,偏偏小林氏吹毛求疵,这个长得丑,那个眼神看着不规矩,一个没留下来。 傅二夫人性子相对温和一些,脸上的笑容也几乎挂不住:“大嫂想要什么样的?家生子就这些可用的。” 小林氏眉峰一蹙,故作为难地说:“二弟妹,咱们老夫人是个心善的,管得松,你瞧瞧下面的人就张狂起来,一个个教养得女儿连基本的奴婢规矩都不懂,可见他们平常就没将主子放在心上,所以啊,以后咱们府里的规矩也该严格起来才好。” 傅四夫人以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讽刺地笑道:“大嫂在外面置办私产选的奴仆不还是‘背叛’了您,妄想置您女儿于死地嘛!可见,大嫂的眼光和规矩也是不怎么样的,哪里来的资格对我们说教!” 傅二夫人端起茶盏掩饰嘴角笑意,小林氏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这是她为洗脱罪名应付定南侯的说法,定南侯因此将她仅剩的人手打的打,杀的杀,等于将她在府外的触角全部斩断了,她的那些私产,说好听些是她的所有物,但事实上则是,老侯爷和傅老夫人有绝对的处置权,换上的全是老侯爷信任的掌柜,就是告诉她家家店铺亏损,她干坐在府内也没辙。 小林氏反应还是很快的,脸色变来变去,终于变得正常,正要开口反驳,傅二夫人放下茶盏,当做没听见傅四夫人的话,适时地堵住小林氏欲反驳的嘴,说道:“大嫂,府里的家生丫鬟们养尊处优惯了,我瞧着也是不大能伺候人的,既然大嫂看不上眼,只能从人牙子手里买了,我上回看中几个,大嫂帮我掌掌眼。” 言罢,她扬声唤来丫鬟去请人牙子。 小林氏脸上的表情微僵,她还没为自个儿辩解呢,这是个她在永和院奴仆面前改变她过河拆桥、落井下石的形象的好机会,可惜白白被傅二夫人的三言两语打断了,她也不好为傅四夫人的几句嘀咕再起话端,听了傅二夫人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她焉能不知傅二夫人的打算,她能打发家生子,便能打发牙婆的人。 小林氏将牙婆这几天悉心调。/教的丫鬟一个个刷掉,傅四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暴跳如雷:“大嫂!你是挑小丫鬟,又不是挑大丫鬟,非要这么挑剔么?老夫人院子里进了两个小丫鬟,都没你这么挑!你是不是仍旧不想让海桐嫁人啊?” 搬出傅老夫人和海桐嫁人,小林氏忆起前事不由得面色难看,但也不能再推三阻四越过傅老夫人,忍着火气让傅四夫人稍安勿躁,又问那牙婆:“就这些么?” 牙婆子讪讪地说道:“侯夫人,这些都是二夫人和四夫人精挑细选,特意让奴婢亲自调。/教过的……” 小林氏勾了勾唇角:“原来是你调。/教的,难怪她们的规矩这般良莠不齐,看你也是在后宅里打摸多年的,各府里有不同忌讳,你不懂也是自然。教过规矩的女孩子再改过来要花费更多功夫,这样罢,你再送些没教过规矩的来,我让我的大丫鬟亲自调。/教,正好也给你省了一番心力。” 牙婆子看了眼傅四夫人,傅四夫人烦躁地挥手:“快去,快去,磨叽到几时?” 牙婆子忙匆匆离开了。 傅四夫人凝视着小林氏的侧脸冷笑:“大嫂一会子说送来的丫鬟不懂规矩,一会子又说懂规矩的不好调。/教,倒是让我糊涂了,大嫂可要好好教教我,该怎么挑丫鬟?” 小林氏轻轻瞥一眼傅四夫人,毫不含糊地说道:“这就譬如先生教学生写字,教了个错字,学生以后想改正过来,就很难了,难免会糊涂。” 她将“糊涂”二字说得很轻,而且是看着傅四夫人说的,那眼神仿佛认定傅四夫人是个糊涂人。 傅四夫人气得瞪眼睛,偏偏拿不住小林氏的话柄,之前的得意瞬间不翼而飞,等牙婆子领了人来,小林氏又是一番挑挑拣拣,确定里面没有傅老夫人安排的人才作罢。 傅四夫人早不耐烦,看她选好了,直接气呼呼地领着牙婆子走了。 小林氏眯着眼望着二人相携而去,回头来温和地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之前可曾在哪家当差?” 她一共挑了四个小丫鬟,其中有一个明显比别的小丫鬟大得多的女孩。 这女孩低着头,半晌没听见别人回话,她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小林氏,又扫了眼旁边的女孩子们,朝前站一步,有些胆怯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叫春花,来侯府前在城郊地主家当差。” 小林氏来了点兴趣,问道:“你在地主家做什么差事?伺候的主子是谁?为何又被卖给人牙子?家里可还有人?” 春花咬着唇,一一答道:“奴婢在地主家近身伺候地主婆,做端茶倒水的活计,地主婆去世,姨娘嫌弃奴婢伺候得不尽心,便将奴婢卖给人牙子。奴婢自幼被卖,不记得家里人了,在哪家,就是哪家的奴婢。” 春花一边回答,一边想着,甘菊告诉过她,小林氏喜欢本分老实的丫鬟,但老实本分得太过了,又显得木讷,她挑丫鬟还有个要求,就是丫鬟得有担当。果然,小林氏挑的全是看着本分、样貌不出众的丫鬟。因此,春花听到小林氏问话时没有立时开口回答,等大家都不回答时,她是年纪最大的,就得充当这个领头的人,体现出她的担当来。 小林氏满意地点点头:“瞧你说话利落,年纪又这般大,既然是伺候过当家主母的,就跟着海桐学,先做个二等小丫鬟罢。” 春花眉开眼笑,忙蹲身谢恩,行的礼不甚标准,小林氏不叫起,她便咬牙蹲着,头微微垂下,眼神不敢乱瞟,没有露出半分不满的神色。小林氏更满意了。 永和院的二等丫鬟们见此,个个面露惊讶,不知春花怎么就入了小林氏的眼,明明瞧着是个笨手笨脚的小丫鬟嘛! 小林氏让春花起身:“你入了侯府,就是侯府的人,从前的事都该忘了,就改名叫安祖罢。” 春花默念两遍“安祖”,欢欢喜喜地说道:“是,奴婢安祖谢夫人赐名。” 第151章 突破永和院 小林氏私下找了海桐,让海桐认真教导安祖。 海桐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出了西厢房,心里的苦水酸水一股股朝外冒,转眼瞥见安祖畏畏缩缩地跟在另外四个二等丫鬟身后,她恨恨地瞪安祖一眼。 安祖早得到甘菊的提示,要多巴结海桐,她十个心眼九个用在四个二等丫鬟身上,一心扑在海桐身上,因此,她敏感地察觉到海桐的瞪视,在海桐即将收回目光时,似才发现海桐似的,眼尖地看过去,忙忙地上前两步,隔着一排柏树盆栽,乖巧地蹲身道:“海桐姐姐。” 其他丫鬟笑嘻嘻地跟海桐见礼,其中有一个叫钟柳的就酸溜溜地瞟着海桐接着说了一句:“哦,还要恭喜海桐姐姐觅得良缘,寻得佳婿!” 另外三个丫鬟常年不得小林氏重用,这下子海桐倒霉被定南侯强行配人,讨了小林氏的嫌,四人心里别提多畅快,纷纷喜笑颜开地“恭喜”海桐,等海桐一走,大丫鬟的位置空出来,她们都有机会取而代之,现在傅老夫人眼看大限将至,小林氏是侯府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嫁出去的媳妇子哪里有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尊贵。 所以,她们才敢明目张胆地讽刺海桐。 海桐脸色发白,如今她还不知道配给谁呢,良缘佳婿个毛啊! 安祖感觉到气氛有异,对此心知肚明,偏偏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样,只是抿着嘴不说话,并未上前恭喜。 因为这件小小的事,海桐突然就觉得安祖顺眼许多,至少比那四个落井下石的“妹妹们”强,从此后,一心一意地教导安祖,并让安祖试着在小林氏面前端茶倒水,私底下将自个儿的绝活梳头教给她,渐渐地,安祖在小林氏跟前露脸的机会越来越多,甚至有超过那四个丫鬟的趋势。 那四个丫鬟这才惊觉,小林氏目前最倚重、最信任的人仍旧是海桐,她们转而换了副面孔,开始讨好海桐,但海桐已经看出安祖的识时务,喜欢她的本分,并不搭理钟柳她们。 安祖的日子面上很得小林氏和海桐的看重,实际上却是水深火热。当第三次在她当夜差回来发现被子是湿的后,她拿捏住火候,抱着被子一路哭到海桐房里。 一向认为安祖老实好欺负的钟柳二人惊掉下巴,慌慌忙忙踩上绣鞋去追,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只披个袄子。 海桐叉腰,揪着钟柳二人的耳朵到墙根处狠狠骂了一顿,让安祖收拾东西挪到她的单人间里。 钟柳二人后悔不跌,安祖这不是正好提前住进大丫鬟的房间么?这可不是好兆头。 更糟糕的是,钟柳因为受了夜风,第二日便开始头痛发热,躺在炕上烧得迷迷糊糊的,另三个二等丫鬟帮钟柳瞒了两日,不见好,渐渐都起了心思,想着钟柳走了,她们又少一个竞争对手。 不知是谁将钟柳受寒的事报给小林氏,小林氏当即气愤地命海桐赶走钟柳:“……作死的丫头!这府里是她能养病的地方?若是将风寒传给小主子们,砍她十个脑袋都是便宜她!作孽的,当真以为我是瞎子、聋子,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不成?给我将她拖出去府去!” 钟柳被婆子们拖出去,钟柳望着海桐冰冷的侧脸,眼角的泪水流入散乱的发鬓,海桐的身影在她眼里越来越模糊,她嘶哑地问道:“海桐姐姐,是你跟夫人告密么?” 海桐侧目望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不由得苦笑,她自身难保,若是出府嫁人,小林氏会不会留她一命真难说,她怎么还会觉得钟柳凄凉呢? “钟柳妹妹,是不是我,这还重要么?夫人还了你身契,你从此是个自由身,你该感激夫人。” 感激夫人没有将那些掉脑袋的事情交给你做。 钟柳眼底迸发出一丝恨意,恶狠狠地看着海桐:“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明明知道我自幼没了父母,我出府只有死路一条!海桐姐姐,就为一句话,你便要置我于死地,你好狠的心啊!” 海桐脸色再度发白,明明钟柳的声音很嘶哑,她却觉得如响亮的雷声轰炸在耳边,那句“好狠的心”仿佛在诅咒她下十八层地狱。 这时候,婆子们将钟柳扔出侯府后门,钟柳撑着雪地,却没能站起来,海桐面无表情地盯着钟柳,蹲身将一张纸契放在钟柳怀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悯:“钟柳妹妹,你走好,我只能送你到这里,这是夫人吩咐的。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罢。” 言罢,她从怀里摸出五两银子塞在钟柳手里:“好好治病,找个好人家。” 钟柳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关闭的大门后,握着尚带余温的银子,心想着,黄鼠狼给鸡拜年,海桐凭着五两银子买个心安,她真能心安么? 正当她气恼身子骨不争气时,那道门再次打开,刚才扔她的一个婆子嬉皮笑脸地出来,不等钟柳反应,一把抢走钟柳手中的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嘻嘻笑着塞进自个儿怀里,朝气得脸蛋潮红的钟柳说道:“钟柳姑娘,老婆子扔你出来也花费不少力气,这银子就当做孝敬老婆子的辛苦费,姑娘黄泉路上走好呀!” 眨眼间,婆子扭身进门便不见了身影。 钟柳张大嘴巴,指着红漆大门“啊啊”两声,硬是气得说不出一个字。 在她恍恍惚惚看见黑白无常拿着铁索来锁她时,有人使劲摇晃她,一边摇晃,一边叫着她的名字,凡人的声音惊走黑白无常,她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张不算熟悉又不算陌生的脸,干涸的唇轻启:“安祖?” 安祖点点头,惊喜地说:“钟柳姐姐,你醒了?可别再睡着了,吓死我了。”又愧疚地说:“刚才夫人下令让海桐姐姐送你回家,我就急急忙忙去你房里收拾东西,好容易收拾出一个包袱,这就给姐姐送来了。” 钟柳看着那个印雨丝斜纹的青布包袱皮,眼泪差点落下来,她紧紧地将包袱抱进怀里,生怕再有婆子来抢,感激地说道:“谢谢你,安祖妹妹。没想到,最有良心的人是你。” 安祖腼腆地笑了笑:“钟柳姐姐应该感激夫人,夫人没说不许你带走行李,我才大着胆子帮你收拾包袱。这是我刚才经过大厨房时要的热馒头,我听说你大半天没吃饭了,这可不行,我们在乡下时,越是生病越是要吃东西,不然病怎么能好呢?你快趁热吃,别等凉了。” 钟柳摸到包袱里有她平日积攒的钗环首饰,这些足够她撑过这段艰难的日子,能抢到这些东西,看来安祖是真的有心了,又听了这番话,不禁心生感动,她想活下去,不想死,接过馒头啃得干干净净,搁在平时,她肯定吃不下这种没有半点味道的干东西。 安祖微笑着等钟柳吃完,漫不经心地跟她提起另三个二等丫鬟在钟柳走后的表现,无一不是借着“留个念想”的名头霸占钟柳的财物:“……有一支像是镶嵌了一颗珍珠的钗子可惜我没拿到,对不起哦,钟柳姐姐,我觉得你应该很喜欢它的,专门找了一个盒子放呢。” 钟柳吃完馒头,精神恢复了些,看着安祖叮嘱说:“安祖妹妹,侯府不像是乡下地主那种小门小户,你以后在府里行事说话必定得小心,凡事凡话多多三思,有些事不像你表面看到的、听到的那样。” 安祖懵懂地摇摇头:“我听不懂姐姐的话。不过,我在乡下的经历告诉我,只要懂得主人的避讳就不会被罚不吃饭……咳,我就是犯了姨娘的忌讳才会被赶走的。钟柳姐姐,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有什么忌讳?我想直接问海桐姐姐,可我下意识认为海桐姐姐会不高兴,所以,只能问问你。” 钟柳有些心疼她的单纯,寻思半晌,说道:“我们夫人的避讳挺多,可有两样你绝对不能越界,否则便是触犯她的逆鳞。” “哪两样?” “一是,绝对不要做任何可能危害到侯爷、二姑娘和四少爷的事,二是,绝对不能在亥时和子时去正院。” 她就是因为带病在永和院养伤,触碰了小林氏的第一个逆鳞,才会被小林氏扔出侯府的。钟柳苦笑,她但凡在府外能有个父母兄弟支撑,也绝不敢在永和院养病。 安祖奇怪地问道:“第一个我懂,第二个我却不明白了,夫人不要人上夜么?” 钟柳说:“夫人只要海桐上夜,你在永和院呆久了便会知道。好了,我要早些走了,不然等到天黑我肯定会冻死在侯府的后门。安祖妹妹,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安祖还想再问,钟柳已艰难地扶着墙起身,一步一挪地朝后街上走去,闭紧嘴巴,一副不肯再谈的模样。 安祖无奈,算算时辰差不多,喊着祝钟柳好运,便进了后门。 钟柳最后望一眼侯府后门,回头,坚定地往远处走去。 安祖回去后左右琢磨,百思不得其解,钟柳在小林氏的永和院伺候多年,对小林氏的习性了若指掌,钟柳郑重其事地提到这个话,绝对不是信口开河。听安国公所言,小林氏是有些不妥当的,那是否与钟柳所说的有些关联呢? 安祖暂且将疑问放下,匆匆忙忙回到永和院,进入她和海桐的房间,一脸天真地说道:“海桐姐姐,我将包袱送给钟柳姐姐了,钟柳姐姐说感激海桐姐姐呢,这会子她吃了馒头,已经离开后门了。” 海桐应了一声,脸上紧张的神色放松,嘘出口气,说道:“钟柳连着两日没能痊愈,耽误差事,我怕再过几日夫人看出来更生气,说不定会打死她,才会悄悄在夫人面前提了一句。” 安祖知道这是海桐担心她认为海桐是恶毒的人才会专门解释,微微笑着坐到海桐身边,握了海桐的手:“海桐姐姐别自责,钟柳姐姐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她没告诉海桐,她那晚悄然跑到钟柳房里,掀了她的被子导致钟柳受寒,又是她故意将钟柳受寒的消息透露给小丫鬟,小丫鬟在外面嘀咕,海桐听到,一是怕领个监督不严的罪名,二是怕小林氏真把钟柳给打死了,这才会迫不及待地去告密,赶出钟柳。 海桐欣慰地看着安祖:“你不误会我就好。钟柳不在,你正好顶上钟柳的差事。” 安祖忙感动地说:“多谢海桐姐姐肯照顾我,姐姐的大恩大德,安祖无以为报,等来世我必会当牛做马报答。”垂着的脸微微勾起唇角。 海桐说道:“这点子小恩小惠,也就你当做天大的恩德来看,我不要你当牛做马,只盼着将来我出了府,你能在夫人面前多替我美言两句就好。” 安祖真诚地看着海桐:“我嘴笨,不会说漂亮话,姐姐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海桐闻言,更加放心了。 第152章 又摆一道 安祖在永和院积极巩固地位时,傅卿云这边也在密切关注她在永和院的动向,幸亏小林氏如今在府外没了眼睛耳朵,没将安祖的背景与甘菊联系起来。眼看安祖渐渐取代钟柳的地位,直逼大丫鬟的位置,傅卿云才放下心来,暗自想着,甘菊不愧是徐嬷嬷调。/教的丫鬟,竟然能将小林氏的脾气摸得透透的。 这些日子天气渐渐转暖,傅老夫人身子骨随之转好,傅卿云在寿安堂请安之后到永和院请安,她一惯是福礼之后便起身,丝毫不顾及小林氏是否叫她起身,礼数到了即可,反正小林氏为维持表面太平,不敢真的体罚她,她就是无礼些,小林氏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小林氏气结地瞪着面前油盐不进的傅卿云,转眼看见扁豆抱着一堆物什,便没话找话地问:“扁豆抱着几个盒子干什么?” 傅卿云顺着小林氏的目光看了眼扁豆怀里的礼盒,和悦地笑道:“哦,夫人,我准备稍后探望宋姨娘。宋姨娘上次因为我的缘故受了惊吓,我听说父亲很少看望她,怕宋姨娘产生心结,对胎儿可不好,想去安慰两句,免得父亲误会了宋姨娘。” 小林氏牙根酸疼,傅卿云作为女儿竟然想着帮一个姨娘争宠!真真是笑掉人的大牙!她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语气却是意外的语重心长,说道:“卿丫头,你是千金小姐,在姨娘堆里瞎搅合什么?” 话语里毫不掩饰对姨娘的轻蔑。 傅卿云云淡风清地笑道:“我不单单是看望宋姨娘,也是看望未来幼弟幼妹的意思,而且宋姨娘在南疆照顾父亲和凌云弟弟,是我们家大大的功臣,我刚才在寿安堂已经跟老夫人请示过,老夫人说无碍的。” 小林氏心肺一疼,照顾主子是奴才的本分,给主子生孩子是姨娘的福气,偏偏傅卿云当做是宋姨娘对傅家的恩德,她恶毒地想,将来安国公纳个十房八房美妾,生一大堆儿女,最好傅卿云生不出孩子,看傅卿云还能像今儿个这般气定神闲地夸赞姨娘是功臣! 思及此,她心里稍稍好过一些,便叹口气,假惺惺地故作关心,说道:“唉,宋姨娘先前的事没查清楚,卿丫头,母亲是担心你心地太过善良,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罢,让海桐和安祖陪你去。” 傅卿云偏头瞥了眼海桐和安祖,她在永和院见过安祖数次,因此看安祖的目光并不陌生,踟蹰了下,点点头说道:“我已经长大了,是非能分得清,但是为安夫人的心,那我就带上海桐和安祖罢。” 小林氏没看出异样,端起茶盏,有送客之意,心里暗自高兴扳回一局。 傅卿云懒得跟她同处一室,偶尔这样气一气小林氏,也能给自个儿找点乐子,便屈膝行礼,识相地告退。 到了宋姨娘的百合园,宋姨娘受宠若惊地上前行礼,傅卿云连忙扶起她,笑容和蔼:“姨娘身子重,不必多礼。” 宋姨娘眼含热泪,用袖子胡乱抹了两把泪,颤着嘴唇说道:“没想到大姑娘能亲自来看望婢妾……” 傅卿云携她的手进屋,说道:“早就想来看望宋姨娘的,只是老夫人的身子骨一直不好,我才没得闲。扁豆,将我们送给宋姨娘的礼物拿过来。” 扁豆应诺,将盒子送到宋姨娘丫鬟的手里,傅卿云笑微微地回头对宋姨娘说道:“是我挑的几件绸缎,给小弟弟小妹妹做衣服的,还有几件小玩意,姨娘别嫌弃。” 宋姨娘泪汪汪地说道:“大姑娘肯踏进婢妾的院子,婢妾已经很感激了,哪里敢嫌弃大姑娘的东西。况且,大姑娘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婢妾更没有嫌弃的道理。” 傅卿云坐在炕上,语气更加和蔼了,看宋姨娘这个样子,之前的事的确将她吓得不轻:“姨娘坐下罢,不然我坐着也不安稳,你养好身子骨,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弟弟小妹妹才是正经,别的事万不必多想。” 宋姨娘稍微安心,坐了下来,傅卿云便和她聊起平日饮食起居,过了片刻,傅卿云聊到育儿经,忽然想起一事,对扁豆说道:“我记得前儿个二婶娘给了我一本书,专门讲药膳的,几位婶娘有身子时,我曾听薛大夫说,孕期吃药不好,不如吃药膳,既可保胎,又可增强体质。扁豆,你去将我誊写的那本拿来给宋姨娘。” 扁豆连忙应下,退了出去。 宋姨娘结舌,没料到傅卿云这般为她着想,吞吞吐吐地脸红说道:“大姑娘,婢妾不识字……” 傅卿云友善一笑:“这个不要紧,管菜单子的管事娘子识字,你要吃什么菜,让她翻翻书便是,而且她最懂得孕妇的忌讳,两厢便宜。” 宋姨娘松口气,朝傅卿云感激地笑了笑。 傅卿云端起茶,闻了闻茶香,又放下金青玉浮雕青莲茶盏,宋姨娘立刻紧张地问:“茶叶不合大姑娘的胃口么?大姑娘常喝什么茶?我这里还有好多茶叶,那个夜来香的全扔掉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讪讪地脸庞发烫,眼中又悔又恨。 傅卿云不以为忤,说道:“南疆那边的茶,跟我们这边的茶还是有些不同的。扁豆……哎,扁豆回去了,海桐姐姐,安祖,麻烦你们去我院子里找韩嬷嬷要些我常喝的茶叶来,让宋姨娘也尝尝我们北方喜欢喝的茶。” 其实,一般茶叶都在南方,不过宋姨娘所带的茶都是极南之地的茶,跟京城里流行的茶叶又有不同。 海桐为难地看着傅卿云,小林氏的意思是让她和安祖监视傅卿云和宋姨娘,她若是和安祖走了,小林氏会不会责怪她们? “大姑娘,取茶叶又不是繁重的活计,跑趟腿罢了,不如让安祖留下伺候您,奴婢去拿便是。” 之所以留下安祖是因为安祖跟韩嬷嬷不熟悉,她怕韩嬷嬷为难安祖,丢永和院的面子。 傅卿云丝毫不扭捏,索性大大方方地说道:“你们都去罢,我想跟宋姨娘说些体己话。” “可……” 海桐还未说完,傅卿云已经转回身热烈地跟宋姨娘讨论南疆茶叶了,海桐无法,朝安祖使个眼色,两人一齐退出。 站在帘子外,海桐寻思片刻,小声说:“安祖妹妹,你到旁边茶水房里,注意宋姨娘的动静,上次的惊险你没经历,想必也听说过,差点要了大姑娘的命!咱们可不能粗心大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安祖捂住低呼的嘴巴,鬼鬼祟祟地朝帘子里窥视一眼,压低声音说:“海桐姐姐放心,夫人交代的话我牢牢记在心上呢,绝对不会让宋姨娘对大姑娘不利!” 海桐眸光复杂地斜了眼安祖,点点头,无声离去。 不大一会儿,扁豆先回来,安祖热情地打招呼,低声在扁豆耳边说了两句话,扁豆讶然地点点头,先进了厢房。 海桐一路疾跑,紧随而至,安祖赶忙说:“海桐姐姐,扁豆进去了。” 海桐稍微平复下剧烈起伏的胸口,颔首说:“我知道,路上碰到了扁豆,大姑娘没事罢?” 安祖忙道:“大姑娘安安稳稳的。” “那就好,我们一起进去。” 傅卿云见三人都回来了,又谈了两句茶叶,便和扁豆一起回了梨蕊院吃早饭。 海桐和安祖回永和院复命,宋姨娘也跟了来,喜滋滋地说:“夫人,大姑娘真真是心善至极的人儿,非但没有责怪婢妾累得她生了场大病,而且还大方地原谅婢妾,送了婢妾绸子和茶叶……” 小林氏最不耐烦听别人念傅卿云的好,强行打断她的歌功颂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哦,送了茶叶?什么茶叶?” 她眼前一亮,她正愁百合园油泼不进,无处下手,傅卿云到底稚嫩,给孕妇送吃的喝的,这不是上赶着送把柄给她么? 宋姨娘喜笑颜开地将茶叶放到小林氏面前:“夫人瞧瞧,大姑娘说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峨眉峨蕊,这个名字真好听,婢妾听着都觉得喜欢……” 小林氏再次打断她的啰嗦:“的确是大姑娘常喝的茶,宫里的茶叶想必更好,那你就拿回去喝罢。” 宋姨娘没注意到小林氏眼底的阴沉,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婢妾是嘴馋这个峨眉峨蕊茶,可是,大姑娘说,不确定茶叶是否对孕妇不好,让婢妾拿来问问夫人,毕竟夫人曾经在前头夫人怀孕时便伺候过,又养了二姑娘和四少爷,经验比婢妾多……” “宋氏!” 宋姨娘蓦然被这一喝惊得心脏颤了颤,这才注意到小林氏脸上阴云密布,她惊恐迷茫地问:“夫人,婢妾说错话了么?”双手惶惶不安地绞在一起。 经过傅卿云那件事,她便如惊弓之鸟般,生怕自个儿行差踏错一步。 给定南侯当平妻的那段日子是小林氏心中永远的屈辱,因为那段日子里,她虽然是平妻,其实和妾相差无几,所以才有宋姨娘口中伺候前头夫人的话,只有低贱的奴仆才会伺候人! 小林氏想着这些话都是傅卿云教给宋姨娘的,五脏六腑便如烈火焚烧一般,傅卿云这是在蔑视她的身份么?可她能与傅卿云对峙么?不能,她不能以孝为名教训傅卿云,因为这是事实,而且,她也不愿再一次在人前揭露自个儿的伤疤,可今儿个的屈辱,她着着实实记在心里了。 小林氏深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稍微有些扭曲的温柔笑意:“你没说错话,不过,大姑娘让你问错人了,我怀身子那会儿,都是府里有生养经验的嬷嬷打理生活起居,对这些没上心,你还是问薛大夫比较好。” 宋姨娘刚才被小林氏的怒气吓坏了,闻言木讷地回答道:“哦,好,婢妾知道了。” 海桐赶紧给宋姨娘使眼色:“宋姨娘,早饭时辰到了,别饿着小少爷,还是赶紧回院子去吃饭罢。” 宋姨娘这次看懂了海桐的眼色,连忙行个礼退了下去,与安祖擦肩而过时,不经意地斜睨她一眼,走出永和院后她拍了拍胸口:“好险!”脸上的惶惶不安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林氏则沉下脸,瞪着海桐:“你倒是会做好人!”她唱白脸,海桐唱红脸,在她眼皮子底下收买人心,当她是死的么? 海桐尴尬地瞟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安祖,心惊胆颤地说道:“宋姨娘嘴笨,奴婢怕她气着夫人。夫人何苦跟她一个姨娘一般见识。” 小林氏哼了一声:“你懂什么?姨娘是下。/贱,可天天晃在眼跟前真是恶心人!安祖,你说是不是?” 突然被点名的安祖一怔,唯唯诺诺地回答道:“夫人说的是。” 小林氏这才有了些笑模样,像安祖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才最好打磨,她也不怕将自个儿真正的心思袒露在值得培养的丫鬟面前,反正培养不成,杀了就是,她有千百个手段保证人不知鬼不觉:“海桐,安祖,你们今儿个去百合园,宋姨娘和大姑娘说了什么?” 海桐和安祖老老实实地将当时情景描述一遍,安祖补充道:“……海桐姐姐出去之后,宋姨娘要送大姑娘回礼,大姑娘感念宋姨娘在南疆对侯爷和大少爷的照顾,邀请宋姨娘五日后去梨蕊院,要给宋姨娘摆个小宴,说是大少爷也会去……” 小林氏的双眸微微眯起,眼中精光闪烁。 茶叶在她这里过了明路,白白被傅卿云摆了一道,自然不能再在茶叶上做文章,可是,如果意外发生在梨蕊院不是更美妙么? 第153章 海桐配王二赖子 傅卿云吃完早饭到绣房绣嫁衣,她的嫁衣在收针,有丫鬟们帮着绣被面之类,她只需再亲手绣个红盖头即可。一边收针,傅卿云一边想着,离成亲的日子还有半年,她决定再给安国公绣一双千层底鞋子,给淳于嘉和淳于兄弟们也得有亲手绣的见面礼,好好弥补上世的遗憾,至于淳于沛就随便让丫鬟打个络子就行了,她才不会亲自动手。 等她安安静静地将最后一针缝好,抖开整件嫁衣,屋子里的丫鬟嬷嬷惊艳的目光流连在衣服上,韩嬷嬷欣慰地偷偷抹泪,说道:“姑娘一晃眼就长大了,能做出这般好的绣品。” 傅卿云腼腆地笑了笑,前一世她的针线活也很好,但是后来被老侯爷罚去庄子上没有学到师傅们后面教的针法,这一世那俩师傅多有为难,但她到底是学会了,绣活比前一世更好,嫁衣当然也更华美。 苍耳几个围着傅卿云打转,啧啧称赞:“奴婢从没见过比姑娘的嫁衣更好看的嫁衣了!” 傅卿云打趣道:“你们才见过几回嫁衣?就知道取笑我。”她目光一扫,惊讶地瞥见扁豆似有心事,和丫鬟嬷嬷们聊了两句,将嫁衣收起来,私下问扁豆:“扁豆,你怎么了?” 扁豆拍拍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打扰姑娘的兴致了,姑娘绣好嫁衣奴婢也很开心,的确很漂亮,奴婢是在想刚才在百合园安祖告诉奴婢的话。” 傅卿云惊讶地问:“安祖才到百合园不久罢?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她去小林氏的房里请安,次次碰到安祖,只在与安祖对视的第一眼,傅卿云就知道安祖的确是安国公的人,错不了,虽然从未说话,但是她也为安祖揪了一把心,小林氏可不是个轻易相信人的人,从那次选丫鬟就可窥一斑。她实在没料到安祖的本事不小,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送消息给梨蕊院。 扁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嗯,姑娘,安祖告诉奴婢,小林氏晚上只让海桐上夜,而且亥时和子时绝对不允许有人靠近正房。安祖还说,这是被赶走的钟柳亲口告诉她的。” 听到这里,傅卿云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赞赏,小林氏院子里的人就算是离开永和院也是守口如瓶,安祖却在短短的时日内收服钟柳,想必花费的力气不小,用的心也不少,傅卿云突然觉得,她根本不需要为安祖担心,安祖是从乡下地主家里来的,可从乡下来的,不一定都是笨的。 “安祖还有其他话么?” 扁豆摇摇头:“没有了,当时在百合园,里面还有宋姨娘的丫鬟和小林氏的人在周围,安祖不敢跟奴婢多言。” 傅卿云赞许地颔首:“这是应该的。安祖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很大,钟柳在永和院伺候多年发现这个规律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小林氏院子里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才让钟柳对这个忌讳如此忌惮……或者是,曾经在亥时和子时发生过血案?” 扁豆惊恐地瞪大眼:“姑娘,小林氏真的会杀人么?” 傅卿云冷笑:“别忘了,小林氏曾经处心积虑地杀我,她手上的血还少么?” 扁豆想到小林氏在定南侯面前反口后,店铺里那些人的下场,不由得不寒而栗,她沉默地垂下头,搓了搓手臂,不由自主地挨近傅卿云,想要给傅卿云安慰。 傅卿云忍俊不禁,扁豆明明自个儿怕得脸发白,却强装镇定地安慰她,她拍拍扁豆的肩膀,脸色一下子变得柔和:“放心,小林氏现在就是没了牙齿的老虎,伤不得我。我们查查当年小林氏院子里死去的丫鬟嬷嬷,都是个什么死法,因何而死,什么时候死的,在哪里死的。扁豆,你性子活泼,跟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说得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扁豆头皮发麻,傅卿云柔和的声音一口一个“死”,让她无端觉得周围的空气里都掺杂了两分阴森森的鬼气,但一想到小林氏谋害傅卿云的不择手段,她挺了挺胸脯:“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傅卿云点点头,嘱咐扁豆小心,又招来韩嬷嬷让梅婆子注意永和院亥时和子时的动静。 傅卿云和扁豆说话的这个当口,海桐却是愁眉不展,数次心不在焉,遭了小林氏两顿骂,小林氏索性眼不见为净,让海桐“滚出去”,海桐哪里真敢滚得不见人影,只在帘子外面吹冷风,继续发呆,方便小林氏叫她能及时赶到小林氏面前。 安祖腾出手来,伺候完小林氏赶忙跑回房间挑了一件灰鼠皮斗篷给海桐披上:“海桐姐姐别着凉了。” 海桐心中一暖,瞅了一眼帘子里另几个二等丫鬟见缝插针地巴结小林氏,她淡淡地笑道:“你怎么不去夫人眼跟前伺候着?” 安祖瞪着眼睛说道:“夫人跟前有人伺候,海桐姐姐,你今儿个怎么了?” 海桐眼角微红,内宅里向来是捧高踩低,前几日满院子丫鬟嬷嬷巴结她,今个儿她挨了骂,那些人立刻挤开她到小林氏面前表现自个儿,世态炎凉大抵如此,还好有个单纯的安祖能让她在寒冷的冬日里稍觉暖意:“也不知怎么,做事有心无力的。你还是去伺候夫人罢,别围着我,免得夫人也骂你。” 安祖嘿嘿傻笑:“我不做错事,不少干活,夫人才不会骂我。我知道海桐姐姐有心事,不过姐姐不愿意说,我只陪着姐姐宽宽心也罢了。” 海桐凝视着安祖澄澈的双眸,突然就有了倾诉的念头,她拉安祖到背风的墙角,愁绪慢慢爬上脸:“唉,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我快离开永和院了,我今儿个听守门的婆子议论,王婆子给四夫人身边的嬷嬷送礼,要将我配给她儿子……王二赖子。” 安祖皱眉:“王二赖子?听名字不像好人,海桐姐姐,你认识王二赖子,不想嫁给他么?” 海桐眼眶里蓄满泪水,哽咽着说:“当然不是什么好货,王二赖子本名叫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幼时还见过一面,当时年纪小分不清好赖,这两年听人说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那王婆子在院子里更是出了名的刻薄。” 安祖恍然大悟,原来是海桐不满未来姻缘才会失魂落魄,她掏出帕子为海桐擦擦眼泪,眼珠子一转,清脆地说道:“姐姐不喜欢她,可以跟夫人讲啊!夫人最看重姐姐,难道还不会为姐姐做主?” 海桐犹豫地摇摇头,早上她看出来小林氏心里憋着坏主意,哪里敢去触小林氏的霉头:“夫人厌了我,再说,拿这种小事去烦夫人,我不敢。” 安祖劝道:“海桐姐姐,姻缘是女儿家一辈子的大事,万一选错人,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况且,我瞧着夫人虽然面上呵斥海桐姐姐,却是最为信任姐姐的,姐姐何不尝试去问问,有没有结果总算努力过,便是后悔,姐姐也没有遗憾,姐姐细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不是?” 海桐觉得眼前的黑暗慢慢照射来一屡阳光,小林氏最为信任她,安祖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内取代她的地位,那么,她还是有一搏的可能的,她脸上缓缓浮起笑容:“安祖妹妹,谢谢你。” 安祖嘴角勾起灿烂的笑容:“海桐姐姐照顾我良多,我不过说两句劝慰的话罢了,这些话姐姐早晚也会想通的。” 海桐朝她一笑,拎起裙角先去茶水房泡了杯热茶,正值小林氏吃不惯别人泡的茶水发火,她赶忙送上自个儿泡的茶,笑逐颜开:“奴婢给夫人送茶。” 小林氏挑起一边嘴角,讽刺地笑:“这会子又正常了?” 海桐讪讪地束手而立。 小林氏挥挥手,忙活一天抵不上海桐一杯热茶的三个丫鬟心有不甘地退下。 小林氏用茶盖撇了撇茶叶末子,吹了吹,尝了一口:“还是海桐你泡的茶对我胃口。” 海桐说道:“夫人喜欢便好。”言罢,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诚恳地望着小林氏:“奴婢想求夫人一件事。” 小林氏挑眉,突然觉得嘴里的茶水索然无味:“什么事需要你跪着求我?” 海桐苦笑,她从未求过小林氏,说道:“夫人,奴婢听说管马厩马草的王婆子给四夫人院子里的嬷嬷送礼,要将奴婢许配给她儿子,王二赖子。王二赖子吃喝嫖赌,奴婢不想嫁他,求夫人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愿意在嫁人后继续在永和院当差,伺候夫人一辈子!” 小林氏放下茶盏,玩味地看着海桐:“我本就没想让你嫁人后出永和院,你想的倒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我打算等你嫁人后,再传你进来当管事嬷嬷。” 海桐微惊,旋即恢复平静,她早该猜到小林氏的打算,小林氏看似在大力提拔安祖,但到底没让安祖值夜,说明安祖的考察期长着呢,离信任还很远,小林氏近两年内当然不会放她走,她也不敢走,她走出永和院只可能是横着离开。 但是,她绝对不嫁给王二赖子那样的人:“夫人,那王婆子……” 小林氏叹了口气,扶起海桐,面色变得慈祥:“海桐,你也知道我在府里的处境,我就不打肿脸充胖子说漂亮话,你的亲事捏在四夫人手上,她铁了心对付你,不是王二赖子,也可能是李三痞子,你放心,总有一天,我扬眉吐气,再给你挑个好人家,你先委屈几年。” 海桐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林氏到底是侯夫人,她不让王婆子打主意,王婆子肯定会知难而退,小林氏不是管不了,而是不愿管,她在用这种方式惩罚她。可姻缘、贞节,拿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东西来惩罚她,是不是太严重了?即便以后小林氏兑现承诺,她又怎能忘记这几年的伤疤? 海桐本就不是多温顺的人,面上丧气地应诺,离开正房后却在心里破口大骂小林氏,说这般好听,小林氏怎么不先嫁个无赖,过个几年再挑个好夫婿?当年还不是没成婚就爬了定南侯的床!一贱。/人耳! 安祖一瞧海桐的脸色便知海桐的事没成,这在意料之中,她早上给了小林氏那么重要的一个消息,小林氏净想着怎么除掉傅卿云和宋姨娘了,哪里会搭理海桐的事? 因此,她只是无声地安慰海桐。 谁知,事情竟来得那么快,在海桐跟小林氏求情的第二日,哭了一夜的海桐便被定南侯的人强行拉到傅四夫人的院子里配人。安祖一路跟随,给拖拽海桐的人塞了几个银锞子,这才没让海桐受更多苦,因此,她也见识了大户人家是怎么给丫鬟和小厮配对的。 丫鬟和小厮分别背对背站在一张黑色的帷幕之后,傅四夫人命人抽走帷幕,他们转身,对面看见的是谁,将来要嫁的人便是谁。海桐对面的人便是色眯眯微笑的王二赖子。 安祖嘴里抽冷气,这个配人的法子比地主家里还要残酷,她看见海桐和几个长得很漂亮的丫鬟崩溃地大哭。安祖想,这种配人的法子跟拉牲口配对又有什么不同?昨儿个还是锦绣华服的大丫鬟,明儿个便是最低贱的无赖的媳妇,天差地别! 安祖若有所思,她对小林氏的心狠手辣又了解一层,她本想卖海桐一个好,谁知小林氏连最信任的海桐都不愿意伸手拉一把,看来,她得换个法子了。 第154章 新的线索 海桐在确认所配之人是王二赖子之后将自个儿关在屋子里大哭一场,安祖拍房门求见,海桐一言不发,看见篮子里的剪刀,一把摸了剪刀就想朝心口扎。 安祖没想到海桐竟有如此烈性的一面,惊骇地低叫:“海桐姐姐三思啊!快放下剪刀,事情绝没有到那一步!海桐姐姐,你想想自个儿的爹娘,他们生养你一场多不容易!” 海桐犹豫了一下,想起被小林氏放在她私人庄子上的老子娘,扔掉剪刀,扑在桌子上大哭,她想死都死不成,真真是生不如死! 安祖松口气,拍拍胸口,低低地安抚着海桐,一来,她实在不忍心看着人命在她眼前消失,二来,安国公说过海桐是颗重要的棋子,她现在依靠海桐在永和院站稳脚跟,海桐这个靠山绝对不能现在倒了。 这时,安祖身后传来小林氏冰冷的声音:“这是在干什么?寻死?海桐,我告诉你,侯爷等着你成亲给老夫人冲喜,你敢给我这时候死了,看是你尸体硬,还是你老子娘的命硬!” 安祖脸色煞白,瞥眼小林氏身后幸灾乐祸的黄蝉,黄蝉是小林氏二等丫鬟中的一个,她猜着是黄蝉跟小林氏告密,安祖瞪她一眼,急中生智,忙忙地说:“夫人误会了,海桐姐姐觅得良缘,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寻思给府里找晦气。海桐姐姐刚才被奴婢打趣几句,羞得进了屋子不敢出来,这会子换衣服呢。” 说完,她朝门内扬声喊:“海桐姐姐,夫人来了,你衣服换好了么?” 海桐带着喜色的声音传出来:“换好了,看你心急的,在夫人面前毛毛躁躁的。”话音刚落,刚才穿黄色坎肩的海桐就换了天青色比甲出来,屈膝道:“夫人万福。让夫人亲自过来,是奴婢不对,奴婢跟夫人请罪。” 无论是声音还是面容,没有一点哭过的痕迹。 干脆利落,不愧是定南侯夫人的大丫鬟,应变能力如此强。安祖心生佩服。 小林氏看见海桐眼角的红色,心里哼了一声,知道海桐认命了,她必须得让海桐知道,不听她的话是什么下场,海桐近些日子对永和院越来越不上心,办事缩手缩脚不如以往利索,她感觉得出来,所以,这是对海桐的惩罚。 她满意地勾起一丝笑容:“哭过了?” 海桐抬头看了眼小林氏,故作羞窘地说道:“想到出嫁便舍不得夫人,又想到好长时间没见过爹娘,以后见面的机会更少了,心有所感才红了眼,但是奴婢贱命一条,能以奴婢微薄的福分给老夫人积福,亦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又开心得不知所措,因此喜极而泣。” 小林氏满意海桐对自个儿身份的定位,丫鬟是个什么地位,首先得看主子是个什么地位,当丫鬟的就得知道丫鬟的本分,不要妄想背叛主子,否则便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海桐请小林氏进屋,外面冷。 小林氏婉拒:“来恭喜你的,黄蝉,一会子拿三匹大红的雨丝锦给海桐,另外赏海桐五十两银子,作为我给海桐的嫁妆。海桐,今儿个你好好休息,明儿个再上来伺候。” 言罢,小林氏一甩袖子离开,留下目瞪口呆的黄婵、安祖,以及平静的海桐。 海桐朝小林氏的背影屈膝道谢。 安祖笑嘻嘻地扒着海桐的手臂:“夫人心里还是有姐姐的,加上四夫人给的添妆,海桐姐姐,你肯定是这批姐妹中嫁得最风光的!” 海桐牵强地笑了笑。 黄婵幸灾乐祸的脸跟变脸似的换上谄媚的面具:“恭喜海桐姐姐。” 海桐无力应付黄婵,请她喝了一杯茶,就打发走了她,但是走了黄婵,还有永和院别的丫鬟过来恭喜她,傅冉云的大丫鬟碧桃也按照礼数送了些添妆过来,海桐勉强维持笑脸,直到傍晚时分才收到扁豆从梨蕊院送来的两匹布。 安祖眼一眯,嘻嘻笑着说:“当夫人的大丫鬟真真得意,海桐姐姐瞧,我记得大姑娘上次送给宋姨娘的布也是这种软缎哦!” 海桐眉梢一跳,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只是没能抓住,口中说道:“这种软缎很软,对皮肤好,做贴身的亵衣最好不过,安祖妹妹喜欢,姐姐送你一匹。” 安祖连连摇手:“那可不行!这是大姑娘送给海桐姐姐做添妆的,我不能要!” 海桐便作罢。 安祖望着海桐如死水的眼眸,眼底掠过一道精光,快得让人看不清,她转身整理床铺,依旧是无忧无虑的安祖小丫鬟。 之后几日,安祖和海桐在路上遇到来往的姨娘——二房、三房都有姨娘,四房夫人厉害,傅四老爷只敢在前院里养两个通房丫鬟——总会跟海桐赞叹一番姨娘们的穿戴不俗。海桐有心提醒安祖几句,但安祖是无差别赞美,不仅赞美姨娘们的穿戴首饰,连各房夫人、姑娘们、大丫鬟的穿戴也赞美一番,让海桐无从说起,若是提醒了,单单拿出姨娘来说,反而显得她自个儿心虚,有那番见不得人的心思。 安祖每每瞥见海桐欲言又止,便忍不住勾起唇角,海桐这副模样,分明是已经注意到姨娘与那些嫁了小厮的婆子们的不同,那些婆子们年轻时也有在夫人身边伺候过的,可最后嫁人了呢,就变得粗俗不堪,被她们这些干净的女孩子们所不齿,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知海桐是情愿变成姨娘成为半个主子呢,还是会选择认命地跟那王二赖子喜结连理呢?无论海桐怎么选择,她心里对小林氏的忠诚度肯定会下降。毕竟威胁来的忠诚跟真心实意的忠诚是没法比的。 安祖的行为不甚明显,但是落在着意观察安祖的人眼中,细细琢磨,却能很快察觉安祖的用意。 傅卿云听完扁豆的汇报,不由自主地啧啧赞叹:“安祖真真是玲珑心肝的姑娘!看戏不怕太高,咱们且瞧着安祖的手段。” 扁豆调皮地接话说:“就是,安祖那鬼丫头,鬼主意一个接一个地冒!” 傅卿云在她脑门上敲个爆栗:“你呀,鬼主意也多,可见也是个鬼灵精的丫头!” 扁豆不以为意,反而得意地嘿嘿笑:“奴婢谢姑娘夸奖!越是鬼灵精的人,越是冰雪聪明啊!” 傅卿云忍俊不禁,说道:“不见你越来越聪明,倒是嘴巴越来越贫了。” 扁豆撅了撅嘴吧,皱皱鼻子,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傅卿云和韩嬷嬷。 韩嬷嬷拍了扁豆一巴掌,转而神色严肃地对傅卿云说道:“姑娘,老奴仔细查过,从永和院出去的老人儿在大夫人在世时便伺候的,只有海桐的娘——杨嬷嬷一个能查到具体的人,其他人不是当时就死了,便是被小林氏特意交代人牙子转手卖到别处去,连名姓都不许留的,真要查起来,恐怕得花大力气,一时半会的,真查不到。” 傅卿云叹口气:“嬷嬷别急,这种情况我早猜到了。不得不说,早年的小林氏手段就已经很毒辣了,做事干脆利落,没给我们留下半点线索。我看安祖那边一直在给海桐挖坑,也许,能通过海桐找突破口也说不准。对了,海桐和王婆子家的亲事传到庄子上了么?” 韩嬷嬷仔细给傅卿云擦干刚洗完的头发,又在她脖子里擦了擦,取了暖热的毛毯盖在傅卿云膝盖上,接着傅卿云的话说:“姑娘放心,老奴昨儿个就嘱托采买上的人将消息透露给杨嬷嬷,想必杨嬷嬷也很着急她家闺女到底配给了谁家,今儿个一早采买去了小林氏的庄子挖萝卜,中午就传话说杨嬷嬷已经知道了,正在着人打听王婆子。” 傅卿云嘴角噙笑:“那韩嬷嬷可得多给杨嬷嬷一些便利。” “那是自然,保证杨嬷嬷将王婆子一家人打听得清清楚楚。” 傅卿云将手炉递给扁豆拨火,又问:“梅婆子那里有消息么?” 韩嬷嬷一顿,皱眉说:“梅婆子特意换了晚班,亥时和子时都不睡觉,她也想靠近正房,不过海桐是个很警觉的丫头,这些日子心绪不宁,夜里依旧惊醒着呢,外面稍稍有动静,她便会出来查看。梅婆子说,跟原来一样,听不到异常的动静。” 傅卿云望着那一豆灯火出神,半晌后在韩嬷嬷以为她不会开口时突然说道:“韩嬷嬷,我觉得小林氏这个习惯跟她的秘密有关,让梅婆子继续关注她,还有,你传话给剪秋,让安国公想办法弄一盆快死的温房花种来,就说是送给太子府的,不要直接送到夫人面前,让安国公到侯爷面前求情。” 韩嬷嬷眉眼一弯,惊喜道:“姑娘这个主意妙!安国公是侯爷的得意快婿,侯爷必定是有求必应啊,若是让侯爷亲眼见识小林氏的‘妖术’,小林氏便离死期不远了!” 傅卿云脸颊涨红,嗔怪地凝了眼韩嬷嬷,扭过头不说话。 韩嬷嬷笑意漾满双眼,作势拍了自个儿一嘴巴:“老奴嘴巴坏,羞着姑娘了,该打!” 傅卿云连忙拉下韩嬷嬷的手:“嬷嬷怎么跟扁豆变得一样淘气了?” 扁豆:“……”她躺着也中枪啊! 韩嬷嬷调侃几句,劝傅卿云早些睡:“明儿个宋姨娘来拜访姑娘,姑娘养足精神才是。” 傅卿云抹了一把头发,已经干透了,点点头,偎进暖意融融的锦被里,但是她很久都没睡着,将所有可能的突发状况在脑海里过滤一遍,忽然,她翻身而起,有些想不通的问题一瞬间得到了解释。 小林氏不敢用府里其他的人手,永和院的下人在傅老夫人的严密监视里,傅焕云是个没脑子的,那么,小林氏可用的人只有傅冉云院子里的人!如果小林氏将事情吩咐给傅冉云,傅冉云再交待给下面的人,那么,宋姨娘听到她喜欢夜来香的话就是傅冉云的人去做的! 她深深地吸口气,她一直把傅冉云当小孩子看待,原来这个小孩子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已经长大了,长大到可以不露声色地按照小林氏的安排,谨慎、缜密地布置一场谋杀她的陷阱! 第155章 宋姨娘流血了 傅卿云想通小林氏的招数之后,睡了一个美美的安稳觉,苍耳提醒她起床的时辰时,她伸个懒腰便起来了,丝毫没有没睡足觉的起床气:“苍耳,韩嬷嬷来了么?你让韩嬷嬷来一趟,我有话跟韩嬷嬷说。” 苍耳应了一声,让伺候傅卿云洗漱的小丫鬟们经心,自个儿亲自去抱厦里叫韩嬷嬷。韩嬷嬷却是一夜没睡好,眼底有些青黑,虽然如此,却也是早早起床,今儿个有场硬仗要打,她要安排的事情很多,听到傅卿云传唤,连忙抹了一把冷水,打个激灵就过来了。 傅卿云见韩嬷嬷精神头足,神态却略显疲惫,她心疼地让人搬个小杌子放在她旁边,韩嬷嬷坐在小杌子上帮傅卿云挑首饰,其他人都赶出去,独留下苍耳给傅卿云梳头。 傅卿云这才将昨儿个晚上想通的事告诉韩嬷嬷:“……二妹妹手段虽然还稚嫩,但心狠手辣的程度和小林氏不相上下,这府里她最恨的人便是我了。嬷嬷,还是派些人盯紧二妹妹院子里的人。” 韩嬷嬷连连点头,神色有些意外,但是却没有吃惊,她像只护雏儿的老母鸡,但凡威胁到傅卿云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傅冉云是傅卿云的亲姐妹,傅卿云一直没直接点着她名字叫,一直称呼“二妹妹”,但是在韩嬷嬷心里,傅冉云跟小林氏一样,被打上“敌人”的标签。 韩嬷嬷下去安排人手,梨蕊院经过整顿,她收服了下面一干小丫鬟和婆子,傅卿云贴身伺候的人十个手指头数的完,但整个梨蕊院的人手绝不会少,加上傅卿云背靠皇商林府,收买的可用人手更多了。 傅卿云则不慌不忙按照日常作息,先去寿安堂请安,然后到永和院跟小林氏打一场没有意义的口水仗,出永和院时碰到傅冉云,傅冉云不阴不阳地笑问:“大姐姐,老夫人可安好?” 傅老夫人病情反复的这段日子,不仅不见小林氏,连带也不待见傅冉云和傅焕云,每次看见他们姐弟俩都没好气,定南侯怕傅老夫人气出个好歹来,索性不让傅冉云和傅焕云去请安,免得祖孙三个之间的情分越磨越少。因为这件事,傅冉云在府里更加丢脸,对傅老夫人也更加憎恨,甚至私心里不愿意将傅老夫人当做长辈来看待。 她才不是真的关心傅老夫人的身体,而是恨不得那个老货立时死了才好,傅老夫人死了,这侯府后宅就是小林氏为尊。傅冉云恶毒地想道。 傅卿云扫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碧桃等人,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来:“二妹妹关心老夫人,不如亲自去寿安堂询问,徐嬷嬷她们更了解老夫人的身子。” 傅冉云咬了咬****,傅卿云这番话滴水不漏,既不说让她去探望傅老夫人惹傅老夫人生气,又点明她若是真孝顺就该亲自去寿安堂问,她抿着唇说:“大姐姐****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我以为大姐姐对老夫人的病情了若指掌呢。” 傅卿云看出她眼里的讽刺,她这是没事找茬来的罢?傅卿云拍拂掉身上的雪花,不接她话里的锋芒,笑微微地说:“老夫人这两天精神头好,倒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我院子里有事,先走了。” 傅冉云见傅卿云真的转身要走,眼珠子一转,上前挽住傅卿云的胳膊,露出和从前一般娇憨天真的笑容:“大姐姐,我不过是问两句老夫人的病情罢了,大姐姐何必急着走,我哪里敢去寿安堂给老夫人寻晦气。” 傅卿云意外地睨她一眼,自从傅焕云被定南侯打了板子之后,傅冉云看见她绕道走,今儿个扒上来让她一个爱面子的人说出这番自贬的话不像她的性子,她略略一想便明白傅冉云的打算,这是想在她的梨蕊院找突破口呢,她倒是想瞧瞧傅冉云母女俩想怎么把脏水泼到她身上。 当下忍着傅冉云扒她胳膊的恶心,傅卿云站定在原地,神色平静地说道:“二妹妹是老夫人的亲孙女,老夫人不会真的怪罪你。” 傅冉云故作畏惧地缩缩脖子,很是懂事地说道:“我倒不怕被老夫人骂,就怕老夫人被我气到。大姐姐,我很担心老夫人的病情,这话我在心里憋了好多天,今儿个碰巧遇到大姐姐,怕再不说,我永远没勇气开口了。好姐姐,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就告诉我罢?” 她一边说着,一边柔柔地晃着傅卿云的胳膊,眼睛湿漉漉地凝视着傅卿云的脸,一脸的期盼,好像在跟长姐撒娇的小妹妹。 苍耳和铃兰不忍直视,差点把昨儿个晚上的隔夜饭吐出来,傅冉云也只不过比傅卿云小一岁而已,还偏偏做出只有三岁小儿才有的动作,真真恶心死人不偿命啊!况且,傅冉云跟她们大姑娘根本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好罢? 傅卿云绷着脸,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她早已厌倦了傅冉云的惺惺作态,还不如跟小林氏那样争锋相对呢。 她装作无奈的样子说:“好罢,我怕了你了,等你和夫人用完早饭到我院子里来,不过我正在学管家,处理府中的事,你要等一会子才行。” 傅冉云忙不迭地点头,等傅卿云带着丫鬟走远了,她才陡然收起脸上的笑容,从路边的树枝上抓了一把雪,放在手心里狠狠地揉,直到揉成一把软弱无力的水,脸上的阴沉才缓缓敛起。学管家有什么了不起!等小林氏掌管中馈,侯府里哪还有傅卿云的位置! 今儿个她要将傅卿云揉搓得跟着雪水一般,化在她的掌心里。 哼,傅卿云,休想逃出我的掌心!上次算计你,你还不是乖乖地跳进陷阱里。 傅卿云吃完早饭,傅冉云果然就来了,傅卿云听丫鬟传报后,直接让她坐在正堂里等着,上杯热茶,然后就不管她了,在抱厦里听婆子们的汇报,将手头上的事一一安排下去,直到巳时才忙完。而傅冉云面前那杯茶早放凉了,来来去去的丫鬟行色匆匆,傅冉云不敢喝傅卿云屋里的茶,但茶凉了,没丫鬟换茶,还是让她心气不顺一上午。 傅卿云笑盈盈的神色夹杂着一丝疲惫:“让二妹妹久等了,这是宫里才赐的峨眉峨蕊,以前没有的,妹妹院子里也该有的罢?” 傅冉云气结,峨眉峨蕊分到定南侯府后直接全部拿到寿安堂,傅老夫人厌恶她这个孙女,当然不会分给她,傅卿云偏偏揭她的伤疤,她当即泪盈于睫,委屈地望着傅卿云:“大姐姐,我没有……” 傅卿云忍着笑,连忙愧疚地说:“是我说错话了,我这里统共分了五两,前几天给了宋姨娘二两,喝了这些日子还剩下二两,苍耳,你去分出一两茶叶来给二姑娘包起来。” 傅冉云本不敢要傅卿云的吃食,而且要了就显得她更可怜,像没见过世面的破落户一般,但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设计傅卿云的一个后手,便欢喜地点点头,亲昵地说道:“多谢大姐姐,还是大姐姐最疼我。” 傅卿云微微一笑,接着说:“峨眉峨蕊我尝着不错才推荐给宋姨娘,还让宋姨娘问过夫人,若是孕妇能喝她才能喝。昨儿个我打发丫鬟去问宋姨娘,连薛大夫都说是没问题的。” 傅冉云心里一堵,这话带上了小林氏,既然小林氏、宋姨娘和薛大夫都说傅卿云的峨眉峨蕊没问题,她若是吃出问题,就不是傅卿云的问题,而是她自个儿的问题了。这种给了希望,又亲手打破希望的感觉实在太不美好,傅冉云的脸不可自禁地黑了一下。 傅卿云暗笑,同样的手段用在小林氏和傅冉云身上,果然还是傅冉云更沉不住气。 傅冉云中断这个令人不舒服的话题,转而好奇地问:“大姐姐怎么跟宋姨娘有来往?” 她们是侯府的千金小姐,比夫人们还娇贵的娇客,平常都是远着姨娘的,连庶女庶子都不敢跟姨娘太过亲近,免得沾染了姨娘身上的风尘气。 傅卿云便将那日在小林氏房里的话重复一遍,为宋氏歌功颂德,末了又说:“……我今儿个中午邀请了宋姨娘来吃午饭。” 傅冉云就等着这句话呢,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能让人看得很清楚的惊讶,旋即说:“上次来大姐姐这里没能好好吃饭,我到现在还嘴馋豌豆做的胭脂鹅脯,大姐姐,反正凌云弟弟也在,今儿个就让我蹭一回饭罢!” 边说,又边撒起娇来。 傅卿云瞥见扁豆偷偷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她暗暗好笑,当然不会一口答应,傅冉云撒娇再三,她实在推拒不了才故作为难地应下。傅冉云眼底划过得逞的笑意,这才关心地问起傅老夫人的病况。 没过多久,宋姨娘到了,看到傅冉云时便是一怔,连忙吩咐丫鬟回去再拿一备一份见面礼来,借此掩饰脸上惊慌的神色。 傅凌云这日没去学堂,而是在家中跟着老侯爷练武,直到开饭前一刻才到梨蕊院,看见傅冉云只皱了皱英挺的眉峰,然后若无其事地坐下。 傅凌云跟家中兄弟姐妹相处少,不亲近,他这副样子是傅冉云习以为常的。 本来这个小聚会可以“习以为常”到底,大家宾主尽欢地吃完午饭,傅凌云离开后,傅冉云像才想起来般一拍手窘迫地说道:“大姐姐,瞧我糊涂成什么样了,宋姨娘送了我见面礼,我却没送回礼,是我失了礼数了。碧桃,你快回菊蕊院,准备厚礼还送宋姨娘,记住,要准备厚礼哦,这礼得有我未来幼弟幼妹的一份!” 碧桃连忙笑着屈膝:“是,奴婢记住了,必定准备‘大大’的厚礼!” 不等宋姨娘答话,碧桃便一溜烟出去了。 宋姨娘脸红地说道:“婢妾孝敬二姑娘是应该的,何必破费呢?”双手却紧张地在袖子里攥紧。 傅冉云笑容天真可爱:“宋姨娘别客气,我说了是送我幼弟幼妹的,亏着谁也不能亏着他们。” 宋姨娘脸颊涨的更红。 碧桃很快回转,送了宋姨娘一柄碧玉如意,一匹大红色的水缎,比傅卿云送的礼物贵重得多。 宋姨娘忙蹲身道谢,傅冉云扶起她,让她不用客气。 傅卿云看戏不怕台高,静静地看傅冉云演戏,然后她与宋姨娘相携告辞。 傅卿云望着绣花中三君子的帘子数数,等她数到一百个数的时候,门帘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不好了,宋姨娘滑倒了!” “天哪!有血,宋姨娘流血了!” “快请大夫,宋姨娘要小产了!” 傅卿云心头的一只脚“咚”地落了下去,泛起一圈不安的涟漪。 有婆子在门帘外歇斯底里地喊:“大姑娘,宋姨娘在咱们院子门口滑倒了,流了好多血!” 铃兰斥骂道:“你慌着喊什么?快去请大夫!惊着了姑娘,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那婆子如公鸡打鸣一般扯着嗓门拼命叫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第156章 离间父女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铃兰撩了帘子进来,脸上神色不见惊慌,低声在傅卿云耳边道:“姑娘放心,宋姨娘没事,是豌豆中午做菜杀的鹅留下来的鹅血。” 杀鹅做的就是傅冉云喜欢吃的胭脂鹅脯。 傅卿云心头的第二只脚悄然落下,她松口气,发现自个儿额角淌了不少冷汗。 铃兰明白傅卿云的心思,心想傅卿云还是心软,宽慰道:“姑娘就算不放心宋姨娘的演技,也该放心我们这些丫鬟****夜夜地训练,绝对摔不到姨娘的!” 傅卿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好了,连你也贫起来了!我们快去瞧瞧宋姨娘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只希望薛大夫那里别出岔子。 说来,这个计划里必须有薛大夫那一环,韩嬷嬷千磨万泡,薛大夫一直黑脸不答应,最后还是海棠贡献出方神医的一张独家秘方,他才松口。 傅卿云则想,薛大夫从来不搅合傅家内宅的事,他完完全全效忠老侯爷一个人,想来这件事得到了老侯爷的默许。思及此,傅卿云底气足了两分,她稳稳地扶着铃兰的手到院门口,扁豆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扶起宋姨娘,旁边傅冉云哭成泪人。 傅冉云一看见傅卿云就着急地扑过来,抱着她的腰,惊恐地惨白着小脸说:“大姐姐,好可怕!宋姨娘流血了,我们的小弟弟小妹妹不会有事罢?” 她肩膀轻轻颤抖,十足一个吓坏的小女孩子模样。 铃兰侧目,看见傅冉云泪眼朦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恶毒和得意。她不自禁打个冷战,若非有韩嬷嬷提醒,她真不能相信傅冉云小小年纪竟然对一个还未出世的庶弟庶妹下得去手! 傅卿云咬着唇安抚她说:“别怕,宋姨娘福大命大,连老夫人都说她是福星,肯定不会有事。” 傅冉云啜泣不止,没有接话,狗屁福星,宋姨娘是定南侯府的灾星才差不多呢! 宋姨娘艰难地痛叫两声,刚坐上扁豆命人搬来的藤椅,小林氏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她着急忙慌地问:“宋妹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摔脚?是谁伺候的你,差点害死我们长房的少爷,你告诉我,我一定不饶他!” 她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丫鬟婆子,以及傅卿云和傅冉云。 宋姨娘疼得说不出话,在小林氏紧逼的目光下突然晕了过去。 傅卿云冷哼一声,小林氏真是荒谬,就这么不待见一个丝毫不会威胁到她儿子地位的庶子,竟然亲自跑来堵人,堵着宋姨娘在冰天雪地里受冻,不许她回屋! 傅卿云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启唇说道:“夫人,当务之急是先将宋姨娘送回百合园,保住胎儿才是第一要事。” 小林氏一噎,很快反应过来,掩饰脸上被识破计谋的狼狈,连忙说道:“大姑娘说的对,海桐,安祖,你们快护送宋姨娘回去,她要是有个万一,我打断你们的腿!” 海桐等人战战兢兢地应诺。 宋姨娘从南方带来的两个黑脸丫鬟一个唤作小桃,一个唤作小红,上次傅卿云出事,跟着宋姨娘的就是小桃,小桃和小红哭得泪汪汪的,要跟着一起去,小林氏喝住她们:“你们两个怎么伺候的?来人啊,把她俩给我拉下去关到柴房里!这件事我得好好查,不然有人把手伸到我们大房的孩子身上,真是无法无天,当我们大房没人了!” 小桃、小红脸上的血色唰的变成纸白,跪在雪地里哭道:“夫人饶命,奴婢们绝不敢害姨娘!姨娘是奴婢们的命啊!” 小林氏不理,依旧让人把她们关了起来。 傅卿云瞥见宋姨娘的手动了动,她忙担忧地说:“听夫人的意思很严重,我也不懂这些,刚才我吩咐扁豆和苍耳护送宋姨娘,我问心无愧,为了避嫌,就让苍耳和扁豆也跟着小桃和小红去罢。” 扁豆和苍耳哀求地看了傅卿云一眼,傅卿云别过脸不理,紧紧盯着宋姨娘的肚子,宋姨娘裙子上染了血,煞是吓人。 扁豆和苍耳认命地垂头。 这时,韩嬷嬷派的人和海桐、安祖一起已经将宋姨娘抬走了。 傅卿云舒口气,好险,宋姨娘差点就露馅了。 傅冉云环目四顾,眉梢轻轻一皱,主动说道:“夫人要审问害宋姨娘的人,我也是有嫌疑的,就将我的丫鬟也一视同仁罢。 小林氏没客气,将扁豆、苍耳、碧桃等人全部关押起来,恰在这时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也赶来了,见场面控制住便松口气,转眼看见地上刺眼的红色,都不忍心地别过头。 定南侯脚步匆匆,直接到百合园探望宋姨娘,薛大夫已经诊脉完了,开了安胎药:“宋姨娘摔着了,有小产的迹象,幸亏她底子好,保住了孩子,侯爷别担心,宋姨娘母子平安。” 定南侯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傅二夫人双手合十念佛:“真是感谢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她们娘俩!” 傅卿云眼角余光瞥着小林氏,果然,小林氏很勉强地挂着笑容跟着傅二夫人念佛,想必她心里已经把宋姨娘骂了个半死。 宋姨娘虚弱地靠在炕头上,脸上的苍白在喝了一碗热腾腾的保胎药之后慢慢变红,恢复血色。 傅冉云眸中的厌恶之色几乎掩饰不住,宋姨娘真真一铁打的小强!明明摔了那么狠一脚,流了血,竟然还是好好的!她真恨不得冲上去多摇几下宋姨娘,把那个小孽种摇死才好。 宋姨娘突然打个喷嚏,她心尖一颤,其实从头到尾她都迷迷糊糊的,生怕孩子真的摔没了,谁知道她小心再小心,依旧没有躲开被摔的命运…… 正心有余悸地想着,定南侯难得温柔地开口问:“可好些了?” 宋姨娘微微一笑:“让侯爷担心了,婢妾本来身子就强壮,感觉好多了。”她摸了摸肚子,继续说:“孩子也很安分呢。” 定南侯的目光随之转移到她肚子上,眼中溢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柔软。 小林氏袖子里的拳头倏然一紧,迎上来隔开定南侯放在宋姨娘肚子上的视线,坐在炕沿上,拍拍胸口说道:“宋妹妹吓坏我了!幸亏你底子好。” 宋姨娘憨憨地说:“托侯爷和夫人的福。” 定南侯见宋姨娘脸上的笑意并不勉强,知道她说的不是场面话,一颗吊起的心落回肚子里,这才转过脸来问:“夫人,我刚才看见你院子里人荒马乱,关丫鬟、关婆子的,是怎么回事?” 百合园就在永和院后面,前面那么大动静,丫鬟婆子哭声一片,定南侯想听不见都难。 小林氏迷茫地眨了眨眼,似乎没察觉到定南侯语气里的那一丝怀疑和不悦,神色如常地说道:“宋妹妹身子骨向来强壮,妾身想着她是个稳重的人儿,哪能轻易就摔了,怕是有人要害她,这才抓了当时服侍的人。卿丫头和二丫头为配合我,主动把当时在场的丫鬟都送了来。宋妹妹,你好好歇着,若是意外便罢了,若是有人故意的,我绝不会姑息凶手,定会给你个公道!海桐,你去把小桃叫上来问话。” 定南侯扫了小林氏一眼,事关子嗣,而且宋姨娘没有反驳小林氏的话,他决定静观其变。再说,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这段日子的确处处在配合傅老夫人针对小林氏。 宋姨娘似乎是愣了一下,瞥见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的不满,这才虚弱地说道:“夫人,婢妾当时只是滑了一下罢了,既然孩子没有事,就不追究了罢。” 小林氏特别义正言辞地说道:“宋妹妹,这事不仅关系你的身子,也关系到长房孩子的生死,不能因为孩子没事便当做没发生。”言罢,她转过头对定南侯和两位妯娌说道:“事发的地方妾身瞧了下,那条路上竟然有冰块!因为还在下雪,那冰块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宋妹妹才没看见。但是,那条路是卿丫头和宋妹妹、二丫头之前都走过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冰块?这是有人故意谋害宋妹妹啊!” 傅二夫人的视线在屋内众人身上游走一圈,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闭嘴,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她打定主意不开口,前提是事情没有牵扯到二房身上。 傅四夫人坐在椅子上屁股挪了挪,小林氏分明是在说他们二房和四房暗害大房。真是可笑,弄死个庶子,她还嫌脏了自个儿的手呢。 她沉不住气讽刺地开口:“大嫂说这事是有人害长房,可这冰天冻地的,梨蕊院门口只有你们长房的人会经过,我们二房和四房的人没事闲的蛋疼才会去梨蕊院!” 小林氏默默地给傅四夫人鼓掌,她冷静地说:“所以我才要调查。” 定南侯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傅卿云,这件事里她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时候,海桐禀报道:“侯爷,各位夫人,小桃带上来了。” 小林氏正襟危坐,一拍桌案,喝道:“小桃,把当时的事讲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小桃憋着嘴吓得要哭不哭,看了一眼宋姨娘似乎没事,这才安下心,寻思片刻,怯生生地说道:“奴婢和小红扶着姨娘从梨蕊院正房出来,扁豆拿了一件狐裘斗篷说是大姑娘怕冻着了姨娘送给姨娘的,扁豆和苍耳给姨娘穿上斗篷,然后她们俩就扶着姨娘出来,谁知刚到院门口姨娘就滑倒了,不一会儿看见姨娘流血,我们都乱了,赶紧喊人来……后面大姑娘出来,侯夫人也赶了来,把姨娘送回来,最后夫人就把我们关起来了。” 小林氏眼底飞快地闪过笑意,转过头来皱眉问道:“宋妹妹,小桃说得对不对?” 宋姨娘连连点头。 傅卿云欲言又止,小林氏为难看向定南侯:“侯爷,您看这……”冰块在梨蕊院的门口,是傅卿云的贴身丫鬟扶着宋姨娘出事的,怎么看怎么是傅卿云有预谋。 小林氏真想狂笑三声,傅卿云自个儿找死,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个屎盆子扣在傅卿云头上,运气好,能怪谁? 问动机?傅卿云有一个很明显的动机,那就是宋姨娘送夜来香香片,差点害死她,她反过来报仇,这是她为傅卿云选择的最佳的动机。 定南侯眉梢狠狠拧着,犹豫半晌问:“卿丫头,你不为自个儿辩解么?” 傅卿云猛地抬头,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她真的在定南侯眼里看见了怀疑,她可以肯定小林氏一定在定南侯面前上过眼药,虽然知道是小林氏作祟,她依旧觉得有些难过。 她飞快地收起那丝受伤,装作十分惊讶地问:“父亲,我为什么辩解?夫人不是在调查么?揪出来凶手就好了啊!” 定南侯面对傅卿云无辜的眼神,心里也很难过,他有些后悔点破这句话,如果他不说,傅卿云就不会被怀疑得这么正大光明,他刚要安慰傅卿云,小林氏就嗔怪地接过话:“侯爷,你怎么可以怀疑卿丫头,卿丫头在府里出了名的心善慈和,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铃兰听了,真想撕烂小林氏那张嘴!人家是父女俩,凭什么你一个后娘在旁边责怪父亲怀疑女儿,你有资格么?这是红果果地离间人家父女的感情! 第157章 韩嬷嬷入局 定南侯讪讪地抿紧削薄的嘴唇,满脸尴尬。 傅卿云装作深思片刻,反而大大方方地说:“夫人误会父亲了,我明白父亲的意思,父亲是怕别人误会我才会紧张我。” 定南侯的眼里就溢满笑意。 小林氏恨恨地扯了扯帕子,嗫喏地说道:“我就是见不得卿丫头你受委屈,侯爷可别怪我多嘴。” 定南侯摇摇头,小林氏维护傅卿云是他最乐意看到的画面。 铃兰心里的小人儿终于扶着墙狂吐了,但她面上仍旧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傅卿云当小林氏说的话是在放屁,笑着说道:“虽然我是有嫌疑的,但是我对宋姨娘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夫人还是继续审问罢,我相信一定能揪出幕后凶手来。” 小林氏暗地里翻个白眼,一一盘问这一日经过梨蕊院的丫鬟婆子,整个梨蕊院的人都被盘问个遍。 宋姨娘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审问却在继续。 轮到碧桃被盘问时,她给出了一个关键的证人:“奴婢和布纹回菊蕊院为宋姨娘拿回礼,看见四房的小丫鬟翠雀经过,拿完回礼回梨蕊院时又看见她,还跟她打了招呼。所以,翠雀可以为奴婢和布纹作证,那块冰跟奴婢们无关。” 小林氏问:“翠雀?你拿回礼一个来回,少说有一刻钟,怎么来回都看见了她?她在干什么?” 碧桃答道:“翠雀在梨蕊院前面的竹林子里刨冬笋。” 小林氏精神一振,其他人面色些微惊讶,小林氏朝傅四夫人客气地一笑:“四弟妹,能不能让你房里的翠雀来一趟?” 傅四夫人心有恼火,吩咐她的大丫鬟报春:“你去把翠雀叫来。” 报春眉梢一皱,应诺退下,心里却有不妙的感觉,这把火不会烧到四房来罢?她恨恨地想,翠雀什么时候去挖竹笋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去,真真是气死人了! 翠雀上来后,胆怯地说不出来话,小林氏温和地安抚了两句,她才停止浑身颤抖,畏惧地看着侯府的男女主人,怯懦地说道:“奴婢的确看见碧桃姐姐和布纹姐姐进出梨蕊院。” 小林氏慈爱地又问:“那她们在梨蕊院门口靠右的位置干什么了没有?” 翠雀疑惑地眨眼:“她们只是经过那里,没干什么啊?” 小林氏笑着说:“我说的干什么,是指她们有没有在梨蕊院门口洒水啊之类的。” 依照这个寒冷的天气,如果在地上洒水的话,不到一刻钟就会结冰。 翠雀懵懂地摇摇头,还是不太明白小林氏问话的目的:“没有。”在傅四夫人松口气时,她突然又接着说:“洒水的是韩嬷嬷。” 房间里顿时出现短暂的静谧,似乎连别人的呼吸声都如雷声一般在耳边炸响。 小林氏厉声喝道:“翠雀,你可知,你若是撒谎,你会有什么下场?” 翠雀惊得打个冷战,眼中迷茫更甚,不住地磕头道:“夫人,奴婢没有撒谎!奴婢撒谎,就让奴婢天打雷劈!” “你说的韩嬷嬷是哪个韩嬷嬷?” 翠雀哆哆嗦嗦地回答:“就是大姑娘的奶嬷嬷啊!”接着将韩嬷嬷是如何洒水的,具体的时间点是在碧桃刚回梨蕊院之后,说的有鼻子有眼睛。 定南侯看向傅卿云,却见傅卿云脸上喜怒莫辨,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意味,他忍不住想起小林氏当初所说的一句话,当傅冉云在水里挣扎时,傅卿云喊叫着让人救“三妹妹”,一个称呼断送了“傅三姑娘”的清白。一瞬间,他的表情复杂难解。 傅卿云这时却开口了,她平心静气地说:“夫人,那就让韩嬷嬷来罢,若真是韩嬷嬷做的,就请夫人按照府中规矩处置。” 小林氏安抚地说道:“卿丫头,我想就算是韩嬷嬷做的,韩嬷嬷也不是故意的,你别怕。”她是这么安慰傅卿云,却还是吩咐海桐去提韩嬷嬷来。 韩嬷嬷跪在地上,一张脸面无表情,低眉顺眼地听完小林氏的陈述,她看了眼翠雀,翠雀瞳孔微缩。 韩嬷嬷转回头来,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地说道:“请侯爷和夫人明鉴,碧桃和布纹出去的那个时辰点,老奴的确出去过,不过老奴没有往地上洒水,而是直接出门朝左拐,去寿安堂问安。” 韩嬷嬷话音刚落,帘子外面一声响动,傅二夫人和小林氏的人进来,傅二夫人协助调查的丫鬟拿着一只耳环呈给小林氏:“这是在宋姨娘摔倒的地方找到的,被雪花掩盖住了。” 小林氏举起来,朝韩嬷嬷耳边看去,“咦”了一声,直接朝定南侯和傅二夫人、傅四夫人面前递了递,让他们看清,这只耳环和韩嬷嬷耳朵上剩下的那只是一对。 小林氏没有说话,但这件物证的出现已经说明一切,韩嬷嬷若是没经过门口右边,怎么会有一只耳环出现在那里呢?要说是昨儿个掉的,那不可能,因为女人晚上睡觉时会摘掉首饰,昨儿个掉的,今儿个早上韩嬷嬷就会发现,也不可能是今儿个早些时候掉的,因为韩嬷嬷是梨蕊院的管事嬷嬷,见面的人多,她掉只耳环,看到的丫鬟肯定会告诉她。 所以,韩嬷嬷的耳环是才掉不久的。 傅四夫人紧张地问她的丫鬟:“你确定是在梨蕊院门口右边捡到的,而不是左边?” 那小丫鬟脆生生地回答:“奴婢确定是在右边捡到的。” 傅四夫人顿时泄气,她以为是小林氏贼喊捉贼,可怎么也没想到是韩嬷嬷,或者说是傅卿云干出的。 韩嬷嬷下意识地摸了下耳朵,右边耳洞空荡荡的,她面上浮起浓浓的疑惑,却没有惊讶,低喃说道:“怎么可能在那里呢?” 小林氏再一拍桌案,胸口起伏不定,愤怒地说道:“韩嬷嬷!你好大的胆子,枉费我和大姑娘对你的信任,你竟然做出谋害主家子嗣的事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如果小林氏一审问就问出韩嬷嬷可能会让人产生怀疑,这是不是小林氏设的局?毕竟她审问的太顺利了。可这是小林氏审问了很多人之后得来的结果,在场众人都有点疲惫感,这个结果就很令人信服了。 定南侯失望地瞪着韩嬷嬷,韩嬷嬷不仅要害他的子嗣,而且还连累了傅卿云的名声,这个刁奴实在太恶劣了!他不禁怀疑起前面的事来,傅卿云原本跟小林氏关系很和谐的,似乎就是从韩嬷嬷进府之后,傅卿云和小林氏才慢慢产生嫌隙,进而疏远,面和心不合。 而且她被打发到庄子上七年,当初是小林氏和傅卿云打发走她的,韩嬷嬷回府是专门来挑拨她们母女俩的关系复仇么? 韩嬷嬷却不慌不忙地说:“夫人明鉴,老奴怎么可能害宋姨娘?” 宋姨娘因为小林氏刚才激动地拍桌子的行为已经醒过来了,一睁眼看见面前的场景便知是傅卿云暂时落在下风,她不由的有些担心,正要开口为韩嬷嬷脱身,转眼瞥见铃兰朝她使眼色,她闭紧嘴巴,默默地看戏,反正她的话份量不够,还是不要打乱傅卿云的计划为好。 小林氏似乎被气得浑身发颤,指着韩嬷嬷,居高临下,气势凌人地说:“韩嬷嬷,你还狡辩!我知道你一心为大姑娘,可之前宋姨娘送大姑娘夜来香香片连老夫人都说是误会,你却记在了心上,大姑娘是个心宽大度的没说什么,哪里有你自以为是地为主子打抱不平的份儿!” 定南侯听小林氏提到傅卿云,眉梢轻轻一蹙。 韩嬷嬷冷笑着凝视小林氏的眼睛,不过因为定南侯在这里,她不敢太过放肆,很快敛起脸上多余的表情,正要辩解,傅冉云捂住帕子呜呜哭泣道:“韩嬷嬷真是太可怕了!今儿个我还听到韩嬷嬷在梨蕊院小声抱怨宋姨娘不识好歹,大姐姐请她吃饭,她就恬不知耻地上门来了……原来韩嬷嬷这么厌恶宋姨娘,竟要置宋姨娘和我未出生的小弟弟小妹妹于死地!韩嬷嬷,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就不怕小弟弟小妹妹的冤魂找你索命么?” 小林氏起初赞赏傅冉云说的及时,可听到她话越来越没谱就想喝止她住口,岂知没等她开口,定南侯脸色铁青地怒道:“够了!二丫头,你越说越不像话了!瞧瞧你言行举止,哪里还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好好学学你大姐姐怎么说话的!” 小林氏气个仰倒,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傅冉云一眼,说话就好好说话,干嘛诅咒宋姨娘的孩子,这不是给定南侯找不自在么?真不知她的性子随了谁,这么沉不住气。 傅冉云委屈地瘪了瘪嘴巴,扭着帕子缩在椅子里。 宋姨娘吃惊,实在没料到傅冉云一个小姑娘说话这般恶毒。 不管傅冉云的话是否恶心到别人,但她对韩嬷嬷的指认的确起了效果。 定南侯教训完傅冉云,转回头凌厉地目光射向韩嬷嬷:“韩嬷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最希望的是,韩嬷嬷能把傅卿云摘干净,他不想傅卿云的名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他相信韩嬷嬷出现在傅卿云身边本来就是带着恶意的。定南侯凝视着傅卿云发间的卿云拥福簪,有些出神。 小林氏心中恨意大炽,又是那枚簪子!总有一天她要把这簪子给熔得面目全非,让那个死鬼林照月大林氏在阴间哭死! 韩嬷嬷到此时也慌乱起来,说道:“侯爷,夫人,能否让老奴看一眼那只耳环?” 小林氏示意海桐,海桐将耳环端在盘子里送到韩嬷嬷面前,她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心情极为复杂,她绝对不相信这件事是韩嬷嬷或傅卿云做的,若说是小林氏的手笔那倒是有九成的可能,可小林氏没吩咐她任何事,她是怎么联系到翠雀的,甚至是设计出这一环套一环的阴谋的? 在海桐心念电转的时候,韩嬷嬷近距离看完那只耳环,她甚至没有动手拿起来过,大家都看到她明显松口气的表情:“侯爷,夫人,请看,这只耳环不是老奴的,只是跟老奴的耳环很相似罢了。” 第158章 绝地大反转 除了傅卿云,其他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韩嬷嬷不为所动,将耳朵上的耳环摘下来,放在那只耳环的旁边:“这对耳环是前头侯夫人赏给老奴的,那时候大姑娘才刚满月……”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接着说道:“侯爷和夫人瞧,奴婢的耳环用的是南红玛瑙,颜色是自然红,而海桐姑娘给老奴看的耳环用的却是烧红玛瑙。” 傅卿云比别人先一步到韩嬷嬷面前,她有些激动,对比两只耳环,惊喜地看向定南侯:“父亲,夫人,韩嬷嬷没说谎,韩嬷嬷的耳环的确是南红玛瑙做的……”又指着海桐呈上来的红漆托盘:“这只耳环是仿制的,用的是烧红玛瑙。乍一看很相似,细细瞧还是能看出纹理不同,其实材质本就不同。父亲,韩嬷嬷是冤枉的。” 定南侯听闻韩嬷嬷提到大林氏时满心伤怀,又见戴着卿云拥福簪的女儿期待地望着他,他顿生羞愧之心,果真细细瞧那两只耳环,低声说道:“的确是不同。” 小林氏不可置信地瞪着那两只耳环,恨不得在耳环上瞪出几个洞来。 定南侯补充道:“这件事我记得,当年你大姐姐在卿丫头满月时当我的面赏了韩嬷嬷一套首饰,一对耳环,一对镯子,一只钗,都是南红玛瑙。你大姐姐一辈子没用过烧红玛瑙这样低劣的玛瑙材质。” 这话是对小林氏说的,他眼里满是怀念。 小林氏只觉得喉咙口有一口血涌上来,嘴巴里满是铁锈味,她狠命地将那口血咽了下去。在定南侯眼里,大林氏是白月光,高贵优雅,是他一辈子爱恋的人儿,大林氏打赏下人出手就是金贵的南红玛瑙,那些低劣的、在别人眼里却是一辈子遥不可及的金玉古玩跟她的名字放在一起都是侮辱了她!而且,因为她与他们有过一段三人行的时光,所以定南侯可以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怀念大林氏,真以为她不会伤心。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死人还要来跟她抢地位,抢尊荣! 在理智即将成为脱缰的野马时,小林氏及时拉住它,她强逼自个儿冷静下来,细细分析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傅冉云看去,只见傅冉云也是一副惊呆的样子,眼角余光瞥到傅二夫人淡淡的笑容以及傅四夫人眸中的惊喜,她心里又是一堵,来不及分析更多,咬着牙根,温柔地附和定南侯的话:“侯爷说得对,可这物证已经不能作数,那翠雀和韩嬷嬷的话,妾身该信谁呢?” 傅四夫人插嘴说:“翠雀这小丫鬟虽然是我房里的,不过我也没见过她几面,每次看见她,都是鬼鬼祟祟的,大伯,大嫂,你们千万别相信她的话。韩嬷嬷是前头大嫂精挑细选给卿丫头的奶娘,怎么会害卿丫头?” 定南侯落在韩嬷嬷身上的目光减了两分凌厉。 众人再次一呆,谁都想不到傅四夫人大大咧咧地自黑,难道她不知道若是翠雀说谎,这脏水可能会泼到四房身上么? 傅四夫人疑惑地问:“我说的不对么?” 翠雀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四夫人!奴婢没有说谎!奴婢真的看见韩嬷嬷在门口洒水了!” 小林氏头疼地扶住额头,喝了一声:“别吵!宋姨娘刚才差点小产,你再吵出个好歹来,不等问明白,我先剥了你的皮!” 翠雀畏惧地缩缩身子,老老实实跪好,不敢再大吼大叫,只低低地啜泣,小肩膀微微颤抖,无限可怜。 小林氏看看翠雀,看看韩嬷嬷,似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呢?或者是翠雀说谎,或者是韩嬷嬷弄丢了那只南红耳环,换了烧红的来?” 她似被自个儿的话逗乐了,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但是这句看似无意的自言自语却又落在众人耳朵里,加上傅冉云的供词,韩嬷嬷依旧是最大的嫌疑人。 傅卿云当着定南侯的面怜惜地看了韩嬷嬷一眼,建议道:“夫人,丫鬟婆子们还没审问完呢,不如先将翠雀押下去,问问别人?也许会有不同的结果呢?” 小林氏心神一动,傅卿云这么平静,难道是傅卿云识破她的计谋,才有韩嬷嬷的反转?她皱眉说:“卿丫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今儿个晚了,我听说老夫人每天早晚都得看见你才能安心地喝药,不如,今儿个先到这里,明儿个再审罢。而且,你宋姨娘受了惊吓,身子骨也虚着呢。” 傅卿云暗自唾弃,也不知道刚才是谁一惊一乍地拍桌子,宋姨娘不受惊吓才怪! 定南侯看宋姨娘的确精神不足,赞同小林氏的提议,起身和傅卿云一同去了寿安堂。定南侯在路上嘱咐傅卿云不要将事情告诉傅老夫人。 岂料,两人刚行礼完,傅老夫人劈头就问:“卿丫头,听说永和院在审案子,查到是谁害宋姨娘了么?韩嬷嬷呢,怎么没跟你来?” 定南侯无奈,原来根本没瞒住傅老夫人。 傅卿云一五一十地转述:“……老夫人,韩嬷嬷一辈子为孙女操心,孙女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等祸害我们府里子嗣的事!可是孙女无能,找不到证据为韩嬷嬷作证。” 傅老夫人心疼将傅卿云搂紧怀里,还没说出安慰的话,倒是旁边束手而立的徐嬷嬷一愣,上前一步,将怀里的耳环拿出来:“大姑娘说的是这只耳环么?” 定南侯和傅卿云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那只耳环上,傅卿云细细瞧了一眼,又惊又喜地问:“这就是韩嬷嬷的南红耳环呀!徐嬷嬷,怎么在你手上?” 徐嬷嬷柔和地笑道:“这要怪奴婢没想到韩嬷嬷头上去。今儿个韩嬷嬷从寿安堂走后,就有小丫鬟在院子里捡到这只耳环,交给杜鹃,杜鹃问了一圈人,都说不知道是谁的,看耳环是有些年头的,又来问老奴,当然不会是老奴的,老奴要照顾老夫人,便先收起来,打算明天再一一询问今儿个来过寿安堂的人。唉,没想到,竟然是韩嬷嬷的!老奴早该料到是她的,倒是累得她吃了一顿官司。” 傅卿云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捧着耳环喜笑颜开:“幸亏是掉在寿安堂,要是掉在别的地方,指不定被哪个没见识的藏了去,韩嬷嬷可就得受一辈子冤枉了!与一辈子相比,这一时的误会又算什么!” 说完,她忍不住嗔责地瞥了眼定南侯,仿佛在说,她就说韩嬷嬷是冤枉的,定南侯竟然还不相信! 定南侯干咳一声,十分尴尬,当时矛头指向韩嬷嬷,他也是不得已才认为是韩嬷嬷罢了,但是傅卿云这个眼神,令他觉得跟自个儿女儿又亲昵不少,少了几分疏远。 傅老夫人碎碎念叨:“看你们夫人审案子,真真是糊涂人办糊涂案子,随随便便就冤枉了韩嬷嬷,她怎么就对翠雀的话深信不疑,反而去怀疑韩嬷嬷呢?还有啊,明明韩嬷嬷已经辨出那不是她的耳环,而是有人故意栽赃,怎么她还是把韩嬷嬷关起来了?” 傅卿云连忙安慰道:“老夫人别动气。二妹妹听见韩嬷嬷背后说宋姨娘的坏话,夫人又怀疑韩嬷嬷弄掉了另外一只南红耳环,配了那只相似的烧红玛瑙,这才会觉得韩嬷嬷是坏人。” 傅老夫人哼了一声:“就知道她们母女两个不消停。也不想想,我天天念叨焕云、冉云不成器、不孝顺,我可没因为一句念叨就想害死他们!韩嬷嬷哪里就因为不满宋姨娘就想杀了她?天方夜谭罢?卿丫头啊,以后千万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她别有意味地瞅了眼定南侯,情不自禁地翻个白眼,这个糊涂的儿子!所以,她话里的讥讽意味十足。 定南侯一瞧傅老夫人的神色便知傅老夫人明面上教导傅卿云,实则是在抱怨他,他更加尴尬了,脸颊微红,只不过因为脸黑别人看不出来,他自个儿却知道自个儿的脸有多热。 傅卿云当做没看见定南侯的尴尬,乞求地说道:“老夫人,父亲,韩嬷嬷年纪不轻了,我怕她关在柴房里会冻出个好歹来,能不能让韩嬷嬷先回永和院?” 傅老夫人寻思片刻,严肃地说道:“无缘无故地多出一只与韩嬷嬷的耳环相似的耳环,看来是有人故意栽赃韩嬷嬷。韩嬷嬷又是个气傲的,当年有人冤枉她偷了你的卿云拥福簪,她一气之下就去了庄子,这次更甚,竟泼脏水说她要害死小主子。我怕她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的,还是让徐嬷嬷亲自去一趟。” 定南侯一怔,莫名地有些失神,等他回神时,徐嬷嬷已经领命带着几个婆子去了永和院。 一盏茶的工夫后,徐嬷嬷急匆匆地回来,傅卿云没看见韩嬷嬷,急切地问:“徐嬷嬷,韩嬷嬷呢?” 徐嬷嬷羞惭地屈膝说道:“老夫人,侯爷,大姑娘,老奴办事不力,没能带回韩嬷嬷。” 傅卿云花容失色,惊骇地抓住徐嬷嬷的衣袖,问:“韩嬷嬷怎么了?” 徐嬷嬷连忙说:“大姑娘别急,韩嬷嬷没事,而是侯夫人言道,二夫人、四夫人和大姑娘都不在,她又没有管家权,不能私自将韩嬷嬷放了,请大姑娘等一等,明儿个将耳环请三位夫人和姑娘验看过,再放了韩嬷嬷不迟,也更名正言顺。” 傅卿云松口气,还未说什么,傅老夫人勃然大怒,狠狠地捶了两把炕,说道:“她造反了不成?连我这个婆婆的话都当成耳边风!彬儿,这次你可是看清了,放个人罢了,我还有证据,她就推三阻四的,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定南侯脸色铁青,腾地起身,说道:“徐嬷嬷,劳烦你跟我走一趟,将韩嬷嬷带回来!” 徐嬷嬷惊愕地愣愣应诺,走到寿安堂外才反应过来,定南侯真的动怒了。她嘴角隐着笑意,思及躺在炕上起不了身的傅老夫人,再对比即将倒霉的小林氏,她心里一阵痛快。 定南侯一到永和院先将小林氏劈头盖脸地骂一顿:“……现在府里管家的是二弟妹和四弟妹,你既然连这个主都做不得,只好再偏劳她们俩,明儿个你只管待在院子里便是,别的还没审的人直接送到二弟妹的院子里去关着罢,反正她们俩昨儿个一路旁听,知道来龙去脉。至于韩嬷嬷,卿丫头离不开她伺候,我今儿个就带走了!” 言罢,他让小林氏交出柴房的钥匙,小林氏眼里凝聚起泪花,哀求地说:“侯爷,宋姨娘是我们长房的人,若是交给二弟妹和四弟妹审,那妾身的脸面便丢得干干净净,以后哪还敢自称是她们大嫂!” 定南侯见她仍旧执迷不悟,浓眉紧锁,转身就走,嘴里说:“那个叫什么雀翠雀的不是四弟妹房里的人么?这已不仅仅是我们长房的事情了,而且府里的中馈不是你主持,你丢什么脸?” 小林氏以为定南侯回心转意便是一喜,接着听见他这番冷冰冰打脸的话,心一直往下沉。 傅冉云见小林氏似哭非哭地呆住了,不敢再缩在墙角,上前推一把小林氏:“夫人,父亲去后院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后院里传来哐啷一声响,有婆子在外面尖声叫:“侯爷将柴房门踹破了!” 小林氏眼里含着的泪水滚滚而落,冰冰凉凉的一直凉到她心底。 第159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傅冉云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小林氏脸上淌着泪,似笑非笑地揪住傅冉云的手:“冉云,你可瞧见了?你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只听那小贱蹄子三言两语,就跟灌了迷魂汤似的跟我闹,一点不念及十几年的夫妻情分。男人薄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后面喃喃念着许多话,都是埋怨男人薄幸的,傅冉云的脸一会子白,一会子红,最后变为酱紫色,她惊慌地摇晃小林氏:“夫人,别吓我,你还有我呢!” 小林氏从迷乱中回神,她抿着唇笑,一抹泪:“是啊,我还有你!这府里的人个个看我们母女仨不顺眼,刚才徐嬷嬷那个老货来时,半句没提到你父亲,没成想,你父亲就在寿安堂。我要是知道他在寿安堂,我哪里敢扣下韩嬷嬷。既然她们算计我,就休怪我不客气!” 小林氏的脸上掠过阴狠,腰背挺直,像个永远打不倒的战士。 傅冉云渐渐安心,斗志昂扬的小林氏才是正常的小林氏,她说道:“所以夫人才更要顺从父亲,不能再让父亲厌恶我们。” 小林氏冷笑不止,忽然问道:“你可问出碧桃,那只烧红玛瑙耳环是怎么回事?” 傅冉云不防小林氏思维跳跃得这般快,愣了下说:“碧桃说她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材质的耳环了,她确定拽了韩嬷嬷的耳环后一直捏在手里,后来扔到雪地里的也是从她耳朵上拽下来的。” 小林氏凝神细思,总觉得透着诡异,傅卿云很可能察觉到她的计划,所以将计就计换了耳环。定南侯不会怀疑傅卿云,现在赌的就是定南侯是更信任她这个妻子,还是韩嬷嬷这个下人。傅卿云可以将计就计,那么她也可以在定南侯面前夸大韩嬷嬷的破绽,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很快便见分晓。 外面纷乱的动静慢慢变为宁静,应该是定南侯将韩嬷嬷带走了,小林氏推开窗子,只看见定南侯一行人的背影,冷风吹来,反而让她更加冷静,她眯起眼,说道:“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再也不能心软了。冉云,我让海桐给你拿二百两银子,你去叫辛嬷嬷办件事……” 定南侯虽然带回韩嬷嬷,到底在傅老夫人和傅卿云面前失了面子,毕竟小林氏是他的妻子,他应该尽到管束之责,因此,他跟傅老夫人匆匆请个安,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去了书房。 傅老夫人怕傅卿云心里记恨定南侯偏心,便慈爱地开玩笑说道:“你父亲打小这样,做错了事,偏偏脸皮薄不敢承认,自个儿回书房面壁思过。” 傅卿云扑哧笑道:“若是父亲听见这话,又该羞臊了!”心里着实为傅老夫人的苦心感动。 傅老夫人见傅卿云面上没有一丝埋怨的情绪,这才放心。 而定南侯去了书房之后,虽然没有面壁那么夸张,却也差不多了,在内隔间里盯着墙上的画,轻声问画中人:“照月,我真的错看小林氏了么?是你告诉我,让我信任她,你说她是个善良温婉的好女人,可是如今咱们的女儿和她不对付,明里暗里的,我能感觉得到。我真不知道该相信谁,到底是小林氏心怀不轨,还是韩嬷嬷蒙蔽了卿丫头……” 画中簪了一朵牡丹花的女子面如芙蓉柳如眉,眸中点漆明亮,嘴角微微含笑,一身大红色的玲珑裙丝毫不输给牡丹的艳丽富贵,她静静地俯视着定南侯,眼睛像会说话,却分明什么都未说。 定南侯叹了口气,晚饭只用了小半碗,回到内隔间写了十张大字才渐渐平复心情,他放下毛笔活动手腕,此时外面黑漆漆的,他有些发怔。 外间,书房伺候笔墨的丫鬟桂竹低声问:“红桑姐姐,怎么半天没听见里面有动静?” 红桑似乎推了一把桂竹:“别胡说,侯爷可能是出去了罢。” 桂竹迟疑道:“那我去瞧瞧。”边说边要往内隔间走去。 红桑赶忙拦了一把:“别,侯爷向来不许人进内隔间。我看侯爷应该是出去了。” 这句话的语气比刚才肯定多了。 定南侯失笑,看来是他的不是,半天没声响,怪不得两个小丫头没大没小地在外面说话。他甩甩手腕子,正要扬声叫人,又听那年纪小的桂竹神神秘秘地说道:“红桑姐姐,你说,这次的事怪不怪,宋姨娘好端端的摔倒了,偏偏是摔在梨蕊院门口,本来找到证据证明是韩嬷嬷所为,偏偏又那么巧,寿安堂的徐嬷嬷恰恰好找到别的证据推翻了。” 红桑无奈道:“主子们的事,我们少掺合,只要伺候好侯爷就行。” 桂竹嗫喏地说道:“哦,我只是觉得奇怪嘛!就好像有人故意摘清韩嬷嬷一样。” 红桑失笑地问:“听起来你对韩嬷嬷有意见?” 桂竹点头:“我对她倒没意见,只是我老子娘在庄子上干活,刚好就在韩嬷嬷被撵的那个庄子。你不知道,大姑娘的大丫鬟叫做扁豆的跟韩嬷嬷的关系非比寻常,扁豆那小丫头可不得了,看着天真无邪,可她一个人弄死、弄走了大姑娘身边四个贴身丫鬟,又把韩嬷嬷弄进来。我爹娘还有庄子上的人都知道,韩嬷嬷这个人最是阴森不过,成日家不知道想什么,冷不丁地就进了府成为大姑娘身边第一人。你自个儿也长了眼睛的,韩嬷嬷每天阴沉沉的,一副在算计人的样子。再说了,那个徐嬷嬷是豌豆的姨妈,豌豆跟扁豆亲得跟亲姐妹似的,所以啊,我觉得韩嬷嬷的那只烧红玛瑙耳环肯定有猫腻。” 红桑哟了一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噼里啪啦净听你说了。你倒说说看,有什么猫腻?” 桂竹咳了下,接着说道:“你想啊,若是有人陷害韩嬷嬷,偷走的必定是韩嬷嬷戴在耳朵上的耳环,怎么会无端地弄个假耳环出来呢?” 红桑顺着桂竹的话想了一下,若有所思:“你说的倒也是,那只烧红玛瑙耳环的确是画蛇添足。” 桂竹眼中浸染喜色,得意地说:“是罢,是罢?我就说有猫腻。红桑姐姐,我觉得韩嬷嬷身上到处是古怪,侯爷没回来时这府里上下都认定是侯夫人屡次陷害大姑娘,可你瞧瞧,哪次不是二姑娘倒霉?连带侯夫人的名声也不好听。要我说,这针对的人是二姑娘和侯夫人,甚至四少爷才对。而这些事大多都发生在韩嬷嬷回府之后,姐姐细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不是?” 红桑见她越说越深,再说下去都要牵扯出傅卿云了,她忙捂住桂竹的嘴巴,说:“好啦,好啦,老夫人严令府里的下人不许谈论主子间的是非,小心你明儿个早上起来舌头被猫吃了!” 桂竹唔唔两声,扒开红桑的手,哄着红桑说道:“好姐姐,我知道轻重。若是我舌头没了,那也不是猫给啄的。” 她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只要不是笨的,就知道指的是韩嬷嬷。 红桑觉得桂竹多舌,懒得再听她说,免得祸从口出,朝内隔间望了一眼,赶紧说道:“我们出去问问侯爷去了哪里,别把主子弄丢了,到时候别说是你的舌头,就是把你卖了也赔不来。” 桂竹顺着红桑的眼神也朝里面看了眼,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呵呵笑着跟红桑出去了。 定南侯坐在书案后面,手里把玩着虎头镇纸,红桑和桂竹自以为小声,其实她们的声音逃不过他的耳聪目明。桂竹的意思他当然明白,那个屡次三番害小林氏母女三个的主谋不是韩嬷嬷,就是傅卿云。他私心里不相信是傅卿云,可韩嬷嬷要复仇,针对的应该只是小林氏,为什么要带上傅冉云和傅焕云呢? 当然,这只是桂竹的一家之言,桂竹因为私人感情对韩嬷嬷的说法也多有夸大之词,他不会全信,可红桑有句话说对了,韩嬷嬷的那只烧红玛瑙耳环是画蛇添足。他不禁再次疑惑,布局的人到底是谁? 定南侯在静夜里独坐,不得安宁,还有人此时也没能睡,韩嬷嬷从外面进来,铃兰递给她一杯热茶,韩嬷嬷喘了几口气,对傅卿云说道:“姑娘,外面小丫头禀告,二姑娘从永和院回到菊蕊院,她的奶嬷嬷辛嬷嬷与侯爷书房伺候笔墨的丫鬟叫做桂竹的见了一面。小丫头说,辛嬷嬷给了桂竹一包东西,像是银子,桂竹却没要,然后桂竹心事重重地和红桑回书房了。老奴亲自盯的辛嬷嬷,眼睁睁瞧着她将那包银子拿回了自个儿房间。” 这个时辰傅冉云早睡了,辛嬷嬷当然不敢去打搅傅冉云,傅冉云可不是脾气好的主儿。 傅卿云眉梢一皱,不解地问道:“辛嬷嬷跟桂竹是怎么勾连到一起去的?” 韩嬷嬷啧了一声:“姑娘不跟外院的人打交道不知道,桂竹的老子娘跟辛嬷嬷曾经在一个人牙子手底下待过,彼时有互相照顾的情谊,后来阴差阳错的都进了侯府。” 傅卿云讶异地说道:“这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谁说不是呢?” 傅卿云道:“桂竹后来做了什么?她是父亲身边的人,要是她……” 她怕的是小林氏会狠下心,再给定南侯下个药什么的,上次在山上遇蛇的经历她还心有余悸。 韩嬷嬷摇摇头:“说来也怪,桂竹倒是安安分分的,没见她有异动。不过,我们不能靠近书房,她进了书房做什么事谁都不知道。” 傅卿云若有所思地说道:“若是换位思考的话,我觉得桂竹很可能是去提醒父亲那只烧红玛瑙耳环的事了。”同时她舒口气,总算桂竹有分寸,没有做出伤害定南侯的事。 韩嬷嬷赞同地颔首,叹口气,愧疚地说道:“当时,碧桃那个死丫头假装站不稳撞到老奴身上,拽走奴婢的耳环,奴婢猜到她要用这个来栽赃陷害老奴。幸亏当年老奴怕弄丢了大夫人赏赐的耳环,特意打了一对相似的来,否则的话,今儿个老奴说不准就得死在永和院了。” 这件事很简单,韩嬷嬷戴的就是烧红玛瑙耳环,事后韩嬷嬷换了一只南红玛瑙耳环戴,韩嬷嬷戴这对耳环的时间比较少,谁都不知道韩嬷嬷有两对耳环,也没有细看过,很容易混淆过去。 傅卿云安慰道:“嬷嬷,不要说丧气话,你做的很漂亮。嬷嬷的耳环不重要,只要咱们找到真凶,谁管嬷嬷的耳环是南红的,还是烧红的?” 铃兰赶忙附和,韩嬷嬷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傅卿云见韩嬷嬷不再自责,她危险地眯起眼,手中摩挲着一支点翠嵌珊瑚松石葫芦头花,轻轻一抖,那头花上的松石葫芦就一颤一颤的,甚是惹人怜爱。傅卿云抿了抿唇,一把将头花塞进韩嬷嬷手中,狠心说道:“韩嬷嬷,将这只头花放进翠雀房里罢。” 韩嬷嬷一惊,说道:“姑娘,这是大夫人留给您的!” 傅卿云别过脸不去看那头花,嘴里说着:“原先我不懂事,二妹妹问我要,我就送给她,当时父亲也见着的。上次从菊蕊院搬回来时,这只头花没上册子,用它最合适不过。小林氏栽赃让嬷嬷无法脱身,我们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韩嬷嬷凝着手中的头花不说话,这个法子是好,就怕依着傅冉云那臭脾气,看见这只头花怕是会毁了它。 半晌后,韩嬷嬷妥协道:“好,老奴就听姑娘的。” 头花虽然珍贵,但是傅卿云更加珍贵,她们布置了这么久,就等着小林氏从高处落下来,不能功亏一篑。 第160章 韩嬷嬷撞鼎 翌日,审问的场地换到傅二夫人的永香院。( 侯参与这件事,而他早上要上早朝,所以时间定在下午。 傅卿云注意到定南侯落在韩嬷嬷身上的目光果然恢复到之前的凌厉,她内心忍不住失望,但是在她没看见的瞬间,定南侯偶尔瞥向小林氏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小林氏如坐针毡,她昨儿个晚上苦思一夜,感觉傅卿云是有备而来,还很有可能她入了傅卿云的套儿,但是她在永和院动弹不得,无法布置更多,现在只能祈求她的第六感不准了。 傅卿云的心里远没有表面上那般气定神闲,她是在事发的前一夜才想通小林氏在利用菊蕊院的人下手,前后的布置变数多,来不及做更多准备,能不能拉下小林氏她也没把握。 定南侯是男人,自然不好多话。傅二夫人向来不做出头鸟,所以案子主要是傅四夫人审的,而且她昨儿个主动将翠雀抛出去,不怕引火烧身,这个举动反而更让人认为她光明磊落,她接着昨儿个的案子审。 第一桩事便是,徐嬷嬷作证韩嬷嬷的南红玛瑙耳环掉在寿安堂,韩嬷嬷身上的嫌疑再洗清两分,算是当众给众人一个交代。 第二桩是按照昨儿个傅卿云的要求继续审问被关押的丫鬟婆子,力求找到新的证据。 扁豆和苍耳分开关押,但是两人的口供极为相似:“……宋姨娘披了大姑娘送的斗篷,按照规矩走在二姑娘身后,二姑娘却一直和宋姨娘说话,两人前后脚差了不到半步远的距离,宋姨娘只能走在二姑娘身侧。奴婢扶着宋姨娘时便觉得奇怪,碧桃和布纹像是故意的,将奴婢和扁豆苍耳朝内侧挤。奴婢可以肯定,若是宋姨娘走在路中央,便是奴婢摔一跤,也不会让宋姨娘摔跤……” 这话可以说是碧桃和布纹挤宋姨娘,导致宋姨娘恰好走到冰面上滑倒,也可以是傅冉云早有预谋。只因为傅冉云是主子,她们不敢点着傅冉云的名字说,这跟大家怀疑韩嬷嬷时不提傅卿云半句是一个道理。 但是这几句话的矛头对的是谁,在场众人一目了然。 小林氏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紧,傅冉云再难镇定,急的面红耳赤,指着后做供词的扁豆吼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挤过宋姨娘了?我跟宋姨娘无冤无仇,我害她于我有什么好处?” 扁豆面上的血色唰地消失,惶恐至极地说:“二姑娘息怒,奴婢绝不敢诬赖二姑娘,奴婢指的是碧桃和布纹,二姑娘被她们两个扶着,当然不是您挤宋姨娘。” 傅冉云急的哭了,抹着泪委屈地扑到定南侯面前:“父亲,您瞧瞧这丫头舌灿莲花说的是什么话!一边说不关我的事,一边拿莫须有的事扣在我的丫鬟头上,暗暗地点着名指责我,父亲,您要为我做主啊!” 定南侯面色僵硬,他从前最禁不住女人的眼泪,可数次因此被傅老夫人奚落,而且傅冉云当着丫鬟婆子和婶娘们的面哭让他甚觉丢人现眼,他不禁心生厌烦,口吻也变得硬生生的:“你想我怎么为你做主?” 傅冉云一喜,定南侯最恨的便是有人诬陷他的儿女,这次扁豆和苍耳可跑不掉了,她心内雀跃,面上却泪眼朦胧地哭道:“诬陷主子当然是打死了事!不过年关将近,府里还在为老夫人积福,就把这些搬弄口舌的丫鬟赶出去便罢。” 定南侯眼底闪过嘲讽,傅冉云这个女儿真是自私得没救了,昨儿个傅卿云被泼一盆脏水,傅冉云无动于衷不说,还跑出来作证火上浇油,半点不念手足亲情。 他忽然觉得傅冉云的眼泪刺眼得很,冷静地开口说道:“恐怕不行。” 傅冉云震惊地抬眼,眼中满是失望:“父亲?!” 定南侯别过眼,瞥眼若有所思的傅卿云,说道:“昨儿个有人指认你大姐姐的奶嬷嬷,攀诬你大姐姐,我没出手将那丫鬟打杀了,怎么能因为你的丫鬟被指认,我就打杀了你大姐姐的丫鬟?我若惩罚了你大姐姐的丫鬟,岂不是承认这事是你大姐姐所为?冉云,你回去好好坐着,这事不管是个什么结果,我相信跟你和你大姐姐都没关系。” 一句话将他的两个女儿都摘了出来,他十分明确地在众人面前维护两个女儿,不偏不倚,也告诉那些奴仆们,查出真相,他的女儿依旧是他的女儿,那些助纣为虐的奴仆们他可不会轻饶! 一时,堂下噤若寒蝉,傅冉云惊得目瞪口呆,傅卿云心里酸甜交加,甜是因为定南侯无条件地维护她,酸是因为可能定南侯心里还是质疑这件事的幕后人是她傅卿云。 小林氏瞪了一眼傅冉云,示意她安分些,别胡闹。 傅冉云却不依,傅卿云向来跟定南侯不亲近,而她不一样,因为是幺女,定南侯对她的容忍向来比别人多,加上小林氏的暗中相助,她跟定南侯的关系说不上亲密,但比起高山雪莲般遥不可及的傅卿云和毫无存在感的傅丹云,定南侯最亲昵的女儿依旧是她,她想当然地认为定南侯应该偏心她。 傅冉云顿时爆发不满,抽噎着说:“我跟宋姨娘又没过节,我干嘛要害她?可大姐姐不一样,宋姨娘害过她,她报仇有动机,为什么要将我跟大姐姐一视同仁?父亲,你太偏心了!” 宋姨娘用夜来香香片“谋害”傅卿云,傅卿云因此报仇,这个话题大家心照不宣,可谁都不敢宣之于口,偏偏傅冉云吼出来,一下子就像捅了马蜂窝。 傅卿云不得不站起身,面上镇定,实则眼中隐含委屈,她难以置信地说道:“二妹妹,原来你是这般看我的。宋姨娘虽是办了坏事,却是无心的,她本心是好的,我怎么会记恨她?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小心眼、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傅冉云故意忽略掉定南侯的怒瞪,不管不顾地将傅卿云的“阴暗”昭告天下:“我知道大姐姐大度,可宋姨娘差点害了大姐姐的命!哪有人真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大姐姐能不恨她么?若是大姐姐不记恨她,那天韩嬷嬷又怎么会背地里嘀咕宋姨娘的不是?” 傅卿云的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堪,咬着唇,冷冷地盯着傅冉云。 这时候,韩嬷嬷噗通跪在地上,面上老泪纵横:“昨儿个二姑娘说老奴背地里嘀咕宋姨娘的不是,老奴不敢反驳,只当二姑娘年纪小,童言无忌,可二姑娘今儿个又拉扯上我们大姑娘,老奴自个儿受委屈不要紧,可老奴看不得大姑娘受委屈!” 言罢,她以破釜沉舟的气势看向定南侯,大声哭道:“老奴实在没法子忍受下去了,就是侯爷杀了老奴,老奴也要说出口!侯爷,夫人,老奴昨儿个压根没说过宋姨娘的坏话,大姑娘将宋姨娘视为大少爷的恩人,老奴只有欢欢喜喜招待的份儿,怎么会说宋姨娘的坏话?咱们府里有人针对大姑娘,不是一天两天了,宋姨娘初来乍到,误入别人的圈套情有可原,况且她自个儿吓得不轻,老奴怎么会将大姑娘发病的过错归咎到宋姨娘的身上呢?侯爷可别被奸人蒙蔽了双眼,咱们大姑娘向来光明磊落,心地良善,根本不是二姑娘嘴里心胸狭窄的小人!” 傅冉云炸毛,跺了跺脚,上前就要扇韩嬷嬷一巴掌:“你说谁是奸人!你个老货,敢骂主子,还说你这不敢,那不敢!” 韩嬷嬷丝毫不畏惧地迎上那个巴掌,眼看要落在她的脸上,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傅冉云来势凶猛的手腕。 傅冉云抬头一看,原来是傅卿云,她更愤怒了,奈何她无论怎么挣都挣不开傅卿云的手。 傅卿云清冷的眼盯着她说:“二妹妹何故生气,韩嬷嬷又没说你是奸人。” 她的语调清清冷冷的,如珠玉掉落在冷潭里,有种安抚人心躁动的效果。 傅冉云被傅卿云看得打个寒颤,她心虚地不敢看她,出口的话怒气不像刚才那般重,却也好不到哪里:“大姐姐,你我是亲姐妹,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下人诬陷我!” 话里话外指责傅卿云冷血,在她眼里,亲妹妹还没有一个下人重要。 傅卿云则道:“二妹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刚才扁豆和苍耳指认碧桃和布纹,你就跳出来让父亲发卖了她们,你都做不到看人诬陷自个儿的丫鬟,又怎能要求我冷眼旁观我的丫鬟和嬷嬷被人冤枉呢?而且,二妹妹刚才可是明晃晃地指责我谋害宋姨娘,二妹妹眼里的亲姐妹就是这样你可以随便诬陷我,我却要拿身边人的性命维护你不成?” 傅冉云面如土色,喏喏地说道:“我只是说你有动机,是韩嬷嬷谋害宋姨娘,又没有说你!” 可能她也知道自个儿的话有些强词夺理,有些哑口无言,顿时恼羞成怒,不甘心地回身说道:“父亲,您瞧大姐姐伶牙俐齿,您评评理,韩嬷嬷就是在骂我!” 定南侯再看不上傅冉云,到底也将傅冉云看做疼爱的小女儿,他不满地看了眼韩嬷嬷,眼含警告,回头来又要教训淌眼抹泪的傅冉云,嘴巴刚张开,只见韩嬷嬷倏然从地上爬起来,哭天抢地地吼了一声:“大夫人,大姑娘屡遭人毒手,老奴无能,没法子为大姑娘洗清冤屈,反而惹了一身骚,老奴无颜苟活啊!”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韩嬷嬷猛地朝堂中央的三阳开泰焚香铜鼎撞去! 夫人、丫鬟婆子们纷纷惊呼,有的惊恐地闭眼,有的惊慌地尖叫,有的直接傻在了原地。 在韩嬷嬷堪堪撞到铜鼎时,傅卿云一把搂住她的腰,死死抱住,向来坚强的人忍不住泪流满面:“嬷嬷,嬷嬷别死!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傅卿云崩溃地大哭,恨恨地瞪了眼傅冉云,瞥过定南侯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失望,然后她再也不把目光投向定南侯了。韩嬷嬷回身抱住傅卿云,扁豆和苍耳、铃兰、海棠见此,都跑过来抱住哭得毫无形象的傅卿云,一时间主仆六人哭成一团,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十分可怜。 定南侯眼角酸涩,心凉如水,舌尖抵着唇角,牙齿狠狠地咬破****,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和大林氏的女儿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傅卿云最后看过来的那一眼像是钝刀子一样在他心口不断地磋磨。 当初傅卿云奄奄一息,这样的事竟然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实在不是个好父亲,没有保护好自个儿的孩子。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面面相觑,前者无奈地哀叹一声,傅四夫人心里藏不住话,脱口而出傅二夫人没说出口话来:“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小林氏暗恨咬牙,当她这个后娘是死的不成? 定南侯将嘴里的血水咽进肚子里,正要说什么,傅冉云身后的丫鬟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捂住嘴哭。 傅冉云莫名其妙,瞪了她一眼:“滨旋,你哭什么?” 滨旋抖得像只可怜的兔子,抬起赤红的双眼怯懦地说道:“侯爷,二姑娘,奴婢昨儿个看见的和翠雀不一样,不是韩嬷嬷在梨蕊院外面洒水,是碧桃和布纹做的!” 第161章 风水轮流转 滨旋此言一出,堂上的风向顿转,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她身上。 傅冉云完全愣住了,脸颊抽了抽,臭的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她愤恨地怒视滨旋:“你个死丫头,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会害死我!” 滨旋畏惧地缩了缩肩膀,回头看一眼额角流血的韩嬷嬷,扭转头来对傅冉云说道:“二姑娘,侯爷说了,不会牵连到姑娘们的身上,可是韩嬷嬷要死了!奴婢不想因为自个儿的怯懦就害死一条人命!” 傅冉云恨声大吼:“那你就舍得害死碧桃和布纹?碧桃,滨旋昨儿个做了噩梦,说梦话呢,你给我将她拖出去!” 滨旋明显惊慌失措,碧桃在滨旋的胳膊上使劲拧了一把,就要将她拖走,定南侯出声喝止:“站住!” 碧桃听出定南侯口气里的不容置疑和杀气,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乖乖原地站住,半步不敢前移。 滨旋哭成个泪人,愧疚而畏惧地望着碧桃。 定南侯转回头来斥骂道:“冉云,你还有没有点规矩!这么多长辈在堂上坐着,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施令了?” 定南侯从刚才傅卿云大哭起便一直自责,他应该相信傅卿云,全府上下的人包括老侯爷讨厌小林氏肯定有他们的缘由,他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她们姐妹俩,对于受了冤枉的傅卿云来说,实则是在包庇真凶。他不禁想,他这样护短对么? 傅冉云难堪地垂下头,双手攥成拳头,心头有片刻茫然,不知该怎么应对这种突发状况,滨旋的背叛让她束手无策。小林氏正准备假惺惺地上前安慰哭泣的傅卿云,对这陡然生出来的变故措手不及,滨旋的反应根本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定南侯尽量将口气缓和下来,问道:“滨旋,你来说,你昨儿个到底看到了什么?” 傅卿云低声示意扁豆照顾韩嬷嬷,傅二夫人的丫鬟找来纱布药膏为韩嬷嬷止血,傅卿云便转回头紧张地盯着滨旋的嘴巴,那副急切的样子恨不得撬开滨旋的嘴。 定南侯见了,心内更酸。 滨旋跪行到定南侯面前,抽抽噎噎地说道:“侯爷,昨儿个碧桃姐姐和布纹回来为宋姨娘准备回礼,碧桃姐姐挑了一柄碧玉如意,那如意的头是个莲蓬头,寓意多子多孙,每个莲蓬眼里有颗黑珍珠作莲子。奴婢从库房找出来的时候就发现有个莲蓬眼里少了颗黑珍珠,碧桃姐姐急着送礼,让奴婢先找找看,恰好她们前脚出门,奴婢后脚就找到了,一路追过去,就看见碧桃姐姐从身上掏出个小皮袋子,从皮袋子里倒出一些水来,布纹把水洒在雪地里,抹得平平整整,等了一会儿,她们才将洒水的那个地方撒上薄雪,然后就进了梨蕊院。奴婢滑了一脚,那黑珍珠掉了,找半天没找见,奴婢怕碧桃姐姐骂奴婢,就谎称没找到黑珍珠。可是奴婢不是故意隐瞒这件事……” “你撒谎!” 碧桃不等滨旋解释完,便上前愤怒地推搡滨旋,一把将滨旋推倒在地,对滨旋拳打脚踢。 不等定南侯发怒,在旁边冷眼看这两丫头狗咬狗的傅二夫人一拍桌子,面容端肃地说道:“来人!把碧桃给我拉开,主子面前,哪容得你撒泼!” 布纹惊呆了,碧桃被两个婆子摁在地上,仍旧目眦欲裂地瞪着滨旋,她恨声破口大骂:“你个吃了猪油蒙了心的死丫头,我平常怎么照顾你的,你就这般诋毁我!”骂了两句“贱蹄子”,碧桃泪汪汪地扭头说道:“侯爷,别相信滨旋的话,奴婢即将出府,看中布纹成熟稳重,有心提拔布纹做大丫鬟,滨旋不服气,才会故意诬赖奴婢!求侯爷一定要明察啊!” 定南侯面色铁青,狠瞪了眼小林氏,两个女儿的院子都这么乱,小林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小林氏委屈,这个滨旋平常瞧着老实本分,是个怯懦的人,好在滨旋干活勤快,因此她并未着意拉拢,没想到关键时刻她却在背后插刀子。 滨旋瘪嘴,傅冉云有气就朝丫鬟身上撒,碧桃常常近身伺候,自然是挨骂最多的那个,而碧桃就仗着大丫鬟的身份将怒气转嫁到她们这些二等丫鬟和小丫鬟身上。碧桃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滨旋刚才没敢还手,她缩在地上,尽量将自个儿的身子缩的更小,可怜兮兮地说道:“侯爷明察,奴婢并未说谎,奴婢知道自个儿的斤两,从未想过争大丫鬟的位置……” 定南侯挥挥手,打断她的哭诉:“好了,我不管你存了什么心思,我问你,你昨儿个怎么不来作证,偏偏今儿个来?” 滨旋便接着前头未说完的话道:“奴婢昨儿个并不清楚来龙去脉,今儿个在堂上听了她们的陈述,才知道是因为有人在梨蕊院门口洒水才让宋姨娘滑倒。 嬷撞鼎着实吓到奴婢,奴婢心生惧意,怕因为奴婢的隐瞒而害死一个无辜的人,所以奴婢才斗胆站出来作证。” 定南侯微怔,他想起昨儿个晚上红桑和桂竹的话来,滨旋是内院的丫鬟都不清楚来龙去脉,那红桑和桂竹是外院的丫鬟,她们怎么连韩嬷嬷的真假耳环都清楚得跟在现场看过似的?定南侯捏紧拳头,心里的怒气一股股往上涌,要说他以前没往深处想,不愿以叵测之心度量后宅女人,可现在他只略略这么一想,就发现自个儿似乎一直在别人的套儿里,身边的人个个处心积虑。 一瞬间,定南侯如置冰窟,脑海里天人交战,重新审视回府之初老侯爷的那番话,加上他一直以来的观察,对小林氏的怀疑更深了两分。 傅冉云察言观色,眼见定南侯闪烁的目光依次扫过小林氏和她,她惊呼:“父亲,难道你真的相信一个小丫鬟的话,而不信我么?” 定南侯头一次觉得傅冉云天真娇憨的叽叽喳喳不是快乐的小鸟叫声,而是令他心烦的来源,他皱眉道:“你三个丫鬟各执一词,都是你的丫鬟,你让我信谁?” 相似的话小林氏曾经说过,她昨儿个就问翠雀和韩嬷嬷她该信谁?这话里怀疑的是傅卿云,今儿个风水轮流转,定南侯问该信谁,怀疑的却是傅冉云。 傅冉云终于尝到被亲生父亲怀疑的滋味,她脸上难掩受伤,心想着,小林氏说的果然没错,男人薄幸,连对女儿的基本信任也没有。 当然,在她心里,小林氏和定南侯以及她和傅焕云才是完美的一家人,这家人里是没有傅卿云、傅凌云和傅丹云的。 傅冉云心痛如绞,眼泪簌簌而落,可她的眼泪再也激不起定南侯的怜惜,她愤恨的目光一一扫过幸灾乐祸的傅四夫人、唇角含笑的傅二夫人、面无表情的傅卿云主仆,最后落在背叛她的滨旋身上,她激怒地甩了滨旋一巴掌:“都是你个死丫头!陷害主子的事你都能做出来,我要打死你!” 言罢,傅冉云把女人打架的各种招数都用上了,抓头发、挠脸、甩巴掌。滨旋本就懦弱,刚才不敢反抗碧桃,面对傅冉云的打骂,她除了生受着,别无他法。 定南侯觉得他一辈子的脸都被这个女儿丢尽了,他怒喊道:“傅冉云!你给我跪下,你瞧瞧你跟街上骂街撒泼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傅冉云不满的情绪瞬间转移到定南侯身上,她哭道:“我受了冤枉,您不帮我洗刷冤屈,还一个劲帮着外人怀疑我,难道我骂两句还不行么?” 定南侯怒哼:“不可理喻!真是疯魔了你!” 小林氏见傅冉云发飙便知事情不好,她也伤心定南侯质疑她的女儿,可现在形势对她们不利,再审问下去肯定会牵连到傅冉云或者她身上,那损失会更大,便朝碧桃和布纹使个狠戾的眼色,意思是让她们在无法摘清时,承担下所有的罪责。 小林氏赶忙吩咐海桐和安祖将傅冉云拉开,她亲自起身将傅冉云摁在座椅里:“二丫头,你好好的,你父亲没怪你,是怪我没能给你和你大姐姐挑到好丫鬟。这事,也的确是我的错儿,瞧瞧你们两姐妹的院子里,丫鬟们勾心斗角,一个比一个胆子大!” 小林氏大度地主动揽错,反而让其他人说不出话来,定南侯也无法再开口训斥她和傅冉云。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小林氏身上,没人注意到碧桃的眼神一黯,而布纹的眼中闪过惊惧。 傅四夫人一撇嘴,问道:“滨旋,你可有证据证明你当时在场?” 滨旋畏缩地看了眼傅冉云,恭恭敬敬地答道:“那颗黑珍珠就是证据,得等到雪化之后才能找到。” 傅四夫人心急地说道:“还等什么雪后?报春,你多领几个婆子去找,对了,滨旋,你当时在哪儿丢的黑珍珠?” “在梨蕊院拐角处的那棵大树旁边。” 报春领命而去。 傅二夫人想了想,开口道:“滨旋,碧桃和布纹说在梨蕊院外看见挖竹笋的翠雀,你看见翠雀了么?” 傅四夫人一拍手:“瞧我,差点把翠雀这个死丫头忘记了!” 滨旋半点没体会到傅四夫人的幽默感,她放在地上的双手发颤,声音也带着颤音:“奴婢看见了翠雀的,不过翠雀就站在梨蕊院门口,没有挖什么竹笋,等碧桃姐姐和布纹进了梨蕊院,她就走了。” 很明显,翠雀是望风的。 傅二夫人叹口气,说道:“翠雀说看见韩嬷嬷在门口洒水放冰块,而滨旋却说是碧桃和布纹,侯爷,这可难办了,韩嬷嬷不承认,碧桃和布纹也不承认,咱们家可不兴屈打成招那一套。” 韩嬷嬷撞鼎以示清白,把大家都吓着了。 定南侯凌厉的视线缓缓扫过沉默的众人,不管结果证明是哪个女儿设局,他都会心痛,可他不能为其中一个女儿就包庇另外一个女儿,傅卿云隐忍的眼泪,傅冉云疯魔的行为都让他心疼,他在所有人的等待中开口道:“翠雀和滨旋肯定有一人或者两人说谎,既然说谎必是被人收买,二弟妹,就劳烦你带人搜查翠雀和滨旋的房间。” 傅二夫人就等着定南侯这句话呢,毕竟滨旋是大房女儿的二等丫鬟,没有定南侯或者小林氏发话,她可不敢搜,至于翠雀呢,昨儿个她就被傅四夫人抛弃了,傅四夫人摆明要跟翠雀划清界限,她想怎么拿捏都行。 傅卿云转头,就看见小林氏悄然松口气,她在心里冷笑。 傅冉云难得地安静,嘴角紧紧绷着才没露出得意的笑容。 为以示公平,搜检的时候小林氏也派了四个丫鬟跟着,定南侯从傅老夫人房里借了两名丫鬟一同前往。海桐和安祖随身伺候小林氏,都被留了下来。 就在小林氏胸有成足时,傅二夫人带回来的结果却令她大吃一惊。 第162章 两对玛瑙耳环 定南侯一眼看见红漆托盘上那堆杂乱的首饰里,有一支点翠嵌珊瑚松石葫芦头花,他觉着眼熟,当视线扫过傅冉云那惊诧的脸时,顿时记起这支头花的来历和去向,他皱眉道:“冉云,这支头花不是你大姐姐送给你了么,怎么出现在丫鬟的房里?” 傅冉云眉头纠结成一团:“父亲,不是!这支头花明明不见了的,对,是大姐姐的!大姐姐当初把我房间里所有送给我的东西都搬了回去,是她的,不是我的!” 定南侯当即想起府里下人告诉过他,傅冉云和小林氏从傅卿云那里弄了不少大林氏的遗物,林老夫人发飙,强制命令小林氏把这些东西还回去,而且傅焕云还打烂了不少东西! 他自个儿都舍不得弄坏,傅焕云那个孽障竟然毫不在意地给打烂了! 现在从傅冉云口中得到搬回遗物的证实,定南侯不禁对小林氏母女三人都产生了厌恶之感。 小林氏暗瞪了眼傅冉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现在不能说话,因为案子涉及到她的亲生女儿和继女,偏偏两女儿处在对立面上,她一旦开口,定南侯肯定会以为她偏心傅冉云。世人常说,后娘难为,小林氏真真体会到了,对后娘这个身份的厌恶更深一层,她若想摆脱这个身份,只有杀掉傅卿云。 本来这个计策目的并不在杀死傅卿云,只是想让定南侯对傅卿云失望而已,这样以后傅卿云死了,定南侯才不会怀疑她。 傅卿云瞅了眼那支头花,起初她并没在意,但听完定南侯和傅冉云的话后,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已经对傅冉云彻底没感情了,相比傅冉云激动的大吼大叫,她只淡淡地说:“若非父亲和二妹妹提醒,我压根忘了这支头花。二妹妹,当初从你房里拿回我生母的遗物时,并没有这支头花,想来是你记错了。你若不信,可以让韩嬷嬷和你院子里的辛嬷嬷对册子。” 说来,这支头花的确不是从傅冉云手中拿到的,而是从碧桃手里拿到的,傅冉云当时不忿傅卿云拿回大林氏所有的遗物,就让碧桃悄悄将头花藏起来,碧桃竟然大胆到偷偷将头花托人卖出府,被韩嬷嬷无意中看见了才买回来。 现在碧桃拜托的那个下人已经被老侯爷在察觉小林氏私置产业时发卖了。 定南侯直接略过傅冉云的意见,扬声吩咐道:“把辛嬷嬷叫来,韩嬷嬷,你去将册子拿过来罢。” 梨蕊院的账册都由铃兰管,韩嬷嬷抚着额头应诺,扶着铃兰出了永香院。 定南侯又问:“二弟妹,这支头花从哪里搜出来的?” 傅二夫人抿唇说道:“是从翠雀房里搜来的。” 被两个粗婆子押着的翠雀哭道:“侯爷,夫人明察啊!那不是奴婢的头花,奴婢根本没见过这种头花!” 之前翠雀一直被关在她自个儿的房里,没人能将头花放在她房间里,这支头花就是翠雀的,所以,定南侯等人不约而同将翠雀的哭喊当做耳边风。 傅冉云也坐不住了,她瞪了眼被扣在地上的碧桃,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死丫头!碧桃明明说卖了头花,怎么又会出现在侯府里? 小林氏知其就里,忙朝傅冉云使眼色,傅冉云知道碧桃和布纹是保不住了,只好将事实道出,抢在定南侯前头开口说道:“父亲,这支头花的确已经不是我的,当初大姐姐要将送给我的东西全部要回去,我心生气愤,就将头花藏起来,可我不敢戴,就让碧桃偷偷卖到府外,我真的没有拿这支头花贿赂翠雀啊!父亲,你要相信我!” 傅冉云越说越激动,她生怕被人冤枉,与谋害宋姨娘母子俩相比,她因为气愤藏了长姐一支头花真的不算什么,因此,她的声音渐渐拔高,到最后一句时甚至有些尖利刺耳。 定南侯到现在为止已经不指望傅冉云这个外表乖巧的女儿能给他留什么脸面了,他淡定地听完傅冉云的哭诉,转向碧桃问:“碧桃,你来说说,这支头花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桃眼里浮起一丝绝望,喏喏地说道:“就是二姑娘说的,奴婢将头花托张婆子卖了,换了一百两银子。” “张婆子是谁?” 碧桃眼泪落了下来:“张婆子原先看守二门,后来被老侯爷发卖了……” 意思就是没人给她的话作证。 定南侯面沉如水,哼了一声问道:“冉云?” 傅冉云脸一鼓,正要开口,傅二夫人派出去寻找黑珍珠的人回来了,小丫鬟手里托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黑色珠子,傅二夫人迅速让人去宋姨娘房里要来那柄碧玉如意,跟碧玉如意里面的黑珍珠品相大小一致。 这证明,滨旋没有说谎。 既然滨旋没说谎,那么说谎的那个人就是翠雀,翠雀萎顿在地,浑身瘫软,两眼发直,傅四夫人啐了她一口:“眼皮子浅的东西,一支头花就收买了你!” 定南侯手捏成拳头,大林氏所有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可傅四夫人嘴里却是如此低廉,而傅冉云更过分,说卖就卖了。 傅冉云心中矛盾至极,翠雀说谎,那么就是碧桃有嫌疑,她恨死了滨旋,现在却不得不舍弃碧桃和布纹,她硬起心肠厉声问:“碧桃,布纹,难道真是你们陷害宋姨娘?你们说,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你说那支头花只卖了五十两银子,我这么信任你,你却欺骗得我这么惨!” 定南侯迅速吩咐道:“再去搜查碧桃和布纹的房间!”言罢,他凌厉地瞪着地上的碧桃,接着说道:“一旦确认是你们做的,我会将此事上报官府,你们和你们的家人谋害主家,砍头的话一个都跑不掉!” 碧桃微怔,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果然,她成为了小林氏和傅冉云的弃子,小林氏扔掉她就跟当初扔掉张嬷嬷、白檀她们一样,毫不犹豫。她会跟张嬷嬷她们一样,死了之后连张破席子都没有。而且她的父母也跑不掉被杀被卖的命运,小林氏的承诺成了摆设。 布纹心里的想法与碧桃相同,虽然小林氏在朝她使眼色,但是她们都不是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当初张嬷嬷她们家人的下场在眼前摆着呢,但她天性畏怯,只管朝碧桃看,嘴里硬是无法蹦出一个字。 碧桃脑海里疯狂地弥漫着报复的念头,与傅冉云对视的眼睛渐渐变得狠毒,凭什么,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难道她天生命贱,活该被人利用完就扔去保护那个推她进火坑的人么? “不,侯爷,不是奴婢的主意,是二姑娘命奴婢做的!奴婢跟宋姨娘无冤无仇,奴婢为什么要害宋姨娘啊!” 碧桃此言一出,整间屋子里的人都静了下来,小林氏眼底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大声呵斥道:“碧桃,休得胡言乱语!你要知道,攀咬主子会罪加一等!” 碧桃无视小林氏的威胁,罪加一等?反正都是死罪,罪加一等难道还能让她死两次不成?她指着布纹说:“侯爷不信,可以问布纹!布纹,你快告诉侯爷真相。” 定南侯回眸瞪了欲开口阻拦的小林氏一眼:“你给我闭嘴!现在堂上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再插言,就给我滚回你自个儿的院子去!” 小林氏惊愕地愣住,定南侯从来没有当众对她说过如此绝情的话,她的心碎了一地。 定南侯心里翻江倒海,他本来就不信碧桃和布纹是主谋,碧桃这一喊让他的心沉到深渊里,却比吊在半空中没着没落好受得多。同时,他心里无比痛悔怀疑了傅卿云,他必须给傅卿云一个交代,这个女儿受的委屈太多了。 定南侯坐在主位上,绷着脸问:“你们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冉云站起身要闹,定南侯给傅老夫人送他的丫鬟丢个眼色,那两丫鬟迅速将傅冉云推出永香院,送到寿安堂交给徐嬷嬷看管。小林氏想追出去,却又担心永香院的审问再生变故,只能钉在椅子上不动。 跳脚的傅冉云被送走,永香院安静多了,布纹这才开始吞吞吐吐地陈述:“两天前……辛嬷……嬷吩咐碧桃和奴婢在雪中做实验,看看水洒在雪地里多快……能结冰,然后二姑娘就将昨儿个的安排告诉我们俩。碧桃姐姐故意撞倒韩嬷嬷,拽掉韩嬷嬷的耳环,我们俩从菊蕊院取礼物回来时,将水洒在雪地上做成冰面,然后把耳环扔在旁边的雪地里,翠雀是给我们望风的。碧桃姐姐在冰面附近做了记号,下雪之后,那冰面上落了薄雪,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我们和宋姨娘从梨蕊院出来时,二姑娘故意和宋姨娘说话,将宋姨娘挤到有冰面的地方,接着宋姨娘就滑倒了。” 布纹越说越顺,越说越快,说到后来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满是悔意,可惜大错已经铸成,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小林氏立马从布纹的话里找出漏洞来:“侯爷,那只烧红玛瑙耳环已经证明不是韩嬷嬷的了,布纹在说谎!” 布纹哭成泪人儿:“奴婢没说谎,碧桃姐姐的确拽了韩嬷嬷的耳环!奴婢也想不通为什么韩嬷嬷的耳环会出现在寿安堂!” 恰好这时候韩嬷嬷和辛嬷嬷碰到一起进了永香院,韩嬷嬷听了这话,噗通跪在地上,僵硬着脸说:“老奴有隐瞒之罪,烧红玛瑙耳环和南红玛瑙耳环都是奴婢的。” 第163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众人大惊,傅四夫人纠结着眉头说:“韩嬷嬷,你们把我绕晕了,你怎么有那么多耳环?还都是相似的?” 小林氏神情稍松,眼中闪过冷芒。 韩嬷嬷说道:“大夫人给奴婢的首饰何其珍贵,奴婢怕弄坏了就打了一对相似的烧红玛瑙耳环。那天,奴婢先戴的是烧红玛瑙耳环,不想,在去寿安堂的路上发现丢了一只,老奴就将贴身藏着的南红玛瑙耳环换上。后来那只耳环掉在寿安堂,却是奴婢万万没有想到的,而奴婢更没有想到,奴婢那天压根没从梨蕊院右边走过,耳环竟掉在了宋姨娘摔倒的地方,奴婢自知无法脱罪,就欺瞒了有两对耳环的事实。老奴罪孽深重,请侯爷和各位夫人惩罚老奴,老奴绝无怨言!可若是说老奴谋害宋姨娘,让大姑娘名声受累,老奴情愿以死证明清白!” “别,别,别!怕了你了!真是越老越犟!我们定南侯府可从来没有逼死仆人的先例。” 傅四夫人连忙阻拦,口气虽然是责怪和无奈,但也有几分亲昵和信任在里面。 傅卿云起身求情:“父亲,各位夫人,韩嬷嬷是为我的名声着想,而且她也想揪出真正的凶手,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她是我的奶嬷嬷,如果要惩罚韩嬷嬷,我愿意代替韩嬷嬷受过!” 小林氏抓住傅卿云的话柄,嗔怪地说:“卿丫头别这样说,你是千金之躯,韩嬷嬷不过是奴婢,你为她接受惩罚,这不是乱了规矩么?韩嬷嬷也不敢这样不分尊卑上下。对罢,韩嬷嬷?” 韩嬷嬷低眉顺眼地垂着头:“夫人说的是,老奴的错怎么能让大姑娘为奴婢受过。” 傅卿云义正言辞地说道:“那个凶手,不管是碧桃、布纹,还是二妹妹,最终的目标都是我,韩嬷嬷是受了我的牵连!所以,我为韩嬷嬷受过是理所当然的。” 小林氏一噎,还没下定论谁是真凶呢,傅卿云这个贱嘴巴,她恨不得给她撕了! 定南侯出声道:“好了,韩嬷嬷有苦衷,她的行为没有干扰案子的进展,而且她也是被人陷害的,但是不能因此就说韩嬷嬷完全没有错,韩嬷嬷的事先放一放。”顿了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威严:“辛嬷嬷,布纹和碧桃都说,你和二姑娘密谋谋害宋姨娘,嫁祸韩嬷嬷,你可有话说?” 辛嬷嬷一怔,傅焕云脸上生了冻疮,她一大早就被傅老夫人叫去帮傅焕云的奶嬷嬷给傅焕云赶制冻疮药膏,刚才才回院子就带着库房册子到永香院来,根本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了眼小林氏,小林氏嘴角抿得紧紧的,紧张地看着她,辛嬷嬷惶恐地回答道:“侯爷,老奴糊涂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密谋,什么嫁祸!” 定南侯冷哼一声,朝碧桃一点头,碧桃就将布纹的话重复一遍,辛嬷嬷恨铁不成钢地怒视碧桃:“碧桃,布纹,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连诬陷姑娘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们摸摸良心还在么?你们的父母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定南侯怒火冲天,厉声道:“你个老货,竟敢在我面前打马虎眼!布纹和碧桃已经认罪,是你和二姑娘指使她们谋害宋姨娘。哼,你当着我的面威胁碧桃和布纹的家人,我告诉你,这件事不会善了,凡是参与其中的人,我会一概将他和他和家人交给官府处置,官府可不会像我这样只问不打,你们自个儿掂量受不受得住板子!若是官府处置不了,我就交给人牙子,卖到矿场上做苦力去!看你们谁还敢在内院里使幺蛾子!” 辛嬷嬷被吓得双膝发软,咚地跪在地上,顿时大汗淋漓,但是她和碧桃、布纹不同,她奶大了傅冉云,和傅冉云相处的时间比跟亲生儿女相处的时间还长,所以她绝对不会背叛傅冉云,依旧嘴硬地说道:“侯爷,老奴冤枉,二姑娘也是被诬陷的!侯爷,您再细细想想,二姑娘不会害宋姨娘啊!” “死鸭子嘴硬!” 定南侯冷哼一声,不自觉地将在战场上杀敌的气势展开,辛嬷嬷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碧桃这时候突然开口道:“侯爷,二姑娘给辛嬷嬷一大包银子,二姑娘说,那是给辛嬷嬷办成事情的奖励。侯爷可以让人搜查辛嬷嬷的房间,就知道奴婢说的是真是假了。” 辛嬷嬷面色大变,仇恨地瞪着碧桃。 碧桃嘴角讽刺地勾起,她昨儿个看到傅冉云单独叫进辛嬷嬷,辛嬷嬷揣了一包银子出去了,她猜测辛嬷嬷必定是按照傅冉云的话去收买人手了,但是后来辛嬷嬷又原封不动地揣回来,想必是没能收买成功。昨儿个晚上辛嬷嬷回来时,傅冉云已经睡下,今儿个辛嬷嬷刚起床就被传到前院去,所以,那包银子肯定还在辛嬷嬷的房间。再看辛嬷嬷的表情,碧桃更确定了。 定南侯当即让人去搜查辛嬷嬷的房间,傅二夫人不仅搜查出一包银子,还有很多首饰,其中甚至有大林氏的东西。 定南侯脸黑如锅底,挑出大林氏的镯子,问道:“你哪里来的镯子?” 辛嬷嬷心生绝望,她怕将钱财带回家里会被贪财的儿媳妇惦记,索性将东西都藏在菊蕊院她的房间里,没想到竟被定南侯给搜个底朝天,一时间她面如死灰:“是二姑娘赏给奴婢的。” 定南侯怒火滔天,如果傅冉云在面前,他一定会踹傅冉云两脚,这个女儿实在太不知轻重了!到今儿个,他终于肯承认,傅冉云根本没将死去的大林氏放在眼里,说起来大林氏不仅是她的嫡母,还是她的亲姨母。顿时,傅冉云在定南侯眼里打上了个“薄情寡义”的标签,难怪她会不遗余力地朝傅卿云身上泼脏水。再一想,傅冉云轻看大林氏,根本原因还是小林氏没有教育到位,上行下效,那是不是说明,小林氏心里也没有真正地尊重大林氏? 连番的变故,打击得定南侯措手不及。 定南侯的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他怒瞪了眼小林氏,忽略死不认账的辛嬷嬷,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碧桃,我问你,二姑娘为什么要害宋姨娘?” 碧桃一怔,她迷茫地抬头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宋姨娘从来没有得罪过二姑娘,但是二姑娘一直针对大姑娘,大姑娘对宋姨娘好,二姑娘就害宋姨娘。而且,二姑娘经常骂宋姨娘怀的孩子不是福星,而是侯府的灾星,是个小……小孽种……” 小林氏怒斥:“你胡说!” 定南侯沉痛地闭了闭眼,对傅二夫人说道:“二弟妹,一会子我让人送来我的名帖,你派个老成的嬷嬷拿我的名帖到京兆府去报案,把碧桃、布纹、辛嬷嬷、翠雀以及她们的家人,一起送到京兆府,滨旋和韩嬷嬷、扁豆、苍耳去作证。至于二姑娘,先关在她自个儿的院子里闭门思过,不许出卧房一步!” 小林氏惊痛地喊道:“侯爷,还没审问明白,辛嬷嬷也没有认罪,您不能草率地定下冉云的罪名啊!” 林家大少爷即傅卿云的大表哥林魁玉是京兆少尹,把辛嬷嬷他们送去那里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案子怎么定,还不是林魁玉和傅卿云说了算? 而定南侯考虑的是,有林魁玉把关,他们侯府的面子还能遮掩一二。 定南侯看也不看小林氏一眼:“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审的?我不是把她们交给京兆府去审了么?夫人,你教养不严,冉云无状,丝毫没有大家千金小姐该有的温良谦恭让,整日跟个没教养的野丫头一样,而且她和卿丫头的院子乱糟糟的,你也有过失,就待在永和院闭门思过罢。” 定南侯甩袖子要走,小林氏乞求地拉住他的袖子,她乞求的不是那几个下人的命,而是定南侯对她的信任,她可以感觉的到,在辛嬷嬷出现的刹那,定南侯对她的信任降到冰点。她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失去定南侯的信任。 定南侯憎恶地看了她一眼:“放开!” 小林氏楚楚可怜地落下晶莹的眼泪:“侯爷!不是,不是……”那一眼让小林氏的心碎成玻璃渣子,碎的不能再碎。 不是什么,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不是傅冉云做的?不是她做的? 定南侯懒得去探究,他拽开小林氏的手,经过傅卿云时,脚步一顿:“卿丫头,你跟我来。” 傅卿云应了一声,将韩嬷嬷和扁豆、苍耳托给傅二夫人照顾,自个儿带着铃兰跟上定南侯的步子,她走出永香院的时候,先是听见小林氏崩溃的大哭,接着便看见定南侯挺拔地站在雪地里。 她寒冷的心吹进一丝温暖,上前轻声唤道:“父亲。” “父亲”这两个字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这一刻更让定南侯觉得沉重,他不是个好父亲:“卿丫头,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傅卿云疑惑地抬头:“嗯?” 两人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定南侯干涩地说:“冉云陷害你,我却不能把她像辛嬷嬷她们一样送去官府。” 傅卿云微微一笑,说道:“父亲,我没有失望,反而我觉得父亲很英明神武。我们都是父亲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哪个孩子学坏了,最伤心的都是父亲。在父亲心里,我和二妹妹是一样的,您对我们有同样的信任,可是因为我们不和睦,硬生生让父亲亲手打破那份信任,去怀疑我和二妹妹中的一个,对您来说都是无比艰难的折磨。” 失去定南侯的信任,是对小林氏和傅冉云最严厉的惩罚。 傅卿云不是不想直接弄死那对恶心的母女算了,但是她知道,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定南侯是不会杀自个儿的女儿和妻子的,而且她就算要弄死她们,也不会借定南侯的手,因为那样,她的父亲会一辈子活在煎熬里,这并不是她的初衷。 定南侯没想到这个女儿如此通透,竟然一眼看穿他的心事,他忽然觉得眼角湿润,他扬起头看向天空,将湿润咽到肚子里,傅卿云的贴心和宽容渐渐抚平他对大女儿的愧疚以及对二女儿的伤心:“你是个好孩子。” 傅卿云弯起眼角一笑:“父亲是第一次夸我呢。” 定南侯心想,他夸过傅卿云很多次,这一次确实是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夸她,只是一句普通的“好孩子”竟然让傅卿云这么开心。望着傅卿云明媚的笑容,定南侯真心觉得不可理解,快乐这么简单,他的妻女为什么不消停,把内院弄得乌烟瘴气,她们求的什么呢? 傅卿云也难得地享受与定南侯的独处,两辈子加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和定南侯单独相处。 两人散漫地走着,最后竟然走到了寿安堂,父女俩相视一笑,进去跟傅老夫人请安,傅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审理的结果,笑眯眯地和定南侯说话,鉴于定南侯正在郁闷,傅老夫人没有再讽刺他。这让定南侯松了口气。 第164章 老夫老妻 傅卿云吃完晚饭回到梨蕊院不久,韩嬷嬷就和扁豆、苍耳从京兆府回来了:“……辛嬷嬷挨了二十板子不肯张嘴,她儿子被打了十板子,疼得哭爹喊娘,辛嬷嬷就受不住承认了……都判了死刑,明年秋后问斩,侯爷派去的门客将她们家人都发卖了。” 傅卿云问:“滨旋呢?” 韩嬷嬷说道:“滨旋也回来了,徐嬷嬷把她叫到寿安堂里,老奴听说,老夫人问四夫人要了滨旋的卖身契,明儿个就会把滨旋送回家,反正之前滨旋就是要嫁到外面去的。” 傅卿云叹口气,当初她们监视着碧桃和布纹,自然看到她们作案的全过程,但是不能由梨蕊院的人出面作证,幸而海棠发现了滨旋,韩嬷嬷便出面说动滨旋作证。 话说,当初滨旋刚卖来府里,韩嬷嬷还没被小林氏发送到庄子上。滨旋从小胆怯,当时得罪了教导嬷嬷,被罚去厨房砍柴,不砍完一百斤不许她吃饭,她小小年纪连斧头都拿不稳,哪里砍得动,差点饿死了,还是韩嬷嬷送她两个馒头,才保住一条小命。因为这个缘故,滨旋才冒死答应韩嬷嬷出面作证的请求。 铃兰和海棠忙前忙后地为扁豆和苍耳倒热茶、送暖手炉子,傅卿云将自个儿手里的暖手炉塞进韩嬷嬷手里,韩嬷嬷连忙推辞:“姑娘自个儿暖着罢,老奴不冷。” 傅卿云坚决地把韩嬷嬷的手捂在炉子上,嗔怪地说道:“嬷嬷今儿个受了伤,差点吓死我了!我们说好只是做做样子的,您干嘛非得下死力往上撞,那会子我心都不会跳了!” 扁豆等人闻言,都停下了手里的事,不约而同地看向韩嬷嬷,那一会儿她们是真以为韩嬷嬷要撞死在铜鼎上的。 韩嬷嬷没有生气,反而因为傅卿云的责怪而觉得温暖,她紧紧将冰凉的手贴在手炉上,嘴角含了一丝笑意:“侯爷在战场上骁勇善战,老奴真撞假撞,哪里能瞒过侯爷的眼睛,而且老奴相信姑娘真心心疼老奴,会拉住奴婢的。” 傅卿云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轻轻拍了下韩嬷嬷:“我那会子差点呆了,要是晚个一瞬两瞬,嬷嬷要怎么赔我个韩嬷嬷?嬷嬷下次再这么吓我,我就不理你了。” 韩嬷嬷语气软了下来:“姑娘放心,老奴拼着这条命也会陪姑娘走到底,至少要看见小林氏对姑娘没有任何威胁,奴婢才走的甘心。” 傅卿云抿了抿唇,心酸难止,扁豆小声在旁边心有余悸地抹眼泪,这场仗打下来真心不容易。 傅卿云平复了一会子激动,又说:“那嬷嬷后来为什么不找徐嬷嬷作证,要自个儿揽下两对玛瑙的事呢?徐嬷嬷是老夫人的人,她说的话,父亲肯定会信几分。” 她们原本的计划是让徐嬷嬷出面说和,忍下是帮韩嬷嬷脱身,定南侯是徐嬷嬷看着长大的,肯定不会责怪徐嬷嬷。但是韩嬷嬷却一个人认下所有的罪状。 韩嬷嬷无奈道:“姑娘,只有老奴承认有两对玛瑙耳环,侯爷才会对姑娘心无芥蒂。否则的话,侯爷便会怀疑姑娘早料到二姑娘的阴谋,二姑娘算计宋姨娘和她的孩子,姑娘早知其意,不阻止,反而任其作为,侯爷面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怨怪姑娘的。” 这就是身为亲人的为难,知道她恨自个儿,知道她在算计自个儿,你明白她的阴谋,没去阻止,不仅她有错儿,你也有错儿,因为是你的纵容和放任,才让她的阴谋得以施展。这就是一个概念犯罪,和行为犯罪的区别。亲人有义务去阻止她将概念犯罪变为行为犯罪。 傅卿云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傅冉云和小林氏母女俩对她来说,已经不是她的亲人了,而且,她们从未将她当做亲人看待过。 因此,韩嬷嬷的行为虽然冒险,却是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傅卿云在定南侯眼里的形象,事实也是如此,定南侯事后丝毫不再怀疑傅卿云。 傅卿云不甘心地说道:“嬷嬷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先说,今儿个这两件事,嬷嬷都做得太冒险了。我情愿父亲怀疑我,也不愿嬷嬷拿命去冒险。” 韩嬷嬷欣慰笑道:“可是老奴不愿意姑娘的名声有一点一滴的损害。” 傅卿云心里一热。 翌日,傅卿云到寿安堂,亲眼看见徐嬷嬷送走滨旋,她朝滨旋一点头,滨旋也只是朝傅卿云屈膝行礼,连眼神都不敢直视傅卿云,更别说交谈了。 傅卿云进门后,发现定南侯也在座,和定南侯聊了两句,定南侯便去上朝了。 傅老夫人拉着傅卿云的手,脸上的笑容慈祥而顽皮:“从前儿个出事那天起,我就一直吊着心,幸亏你知机,早早发现二丫头是坏坯子,帮着她娘使坏。” 傅卿云含笑道:“老夫人才是最知机、最智慧的人,我只不过学了老夫人的皮毛而已。” 傅老夫人被奉承得哈哈大笑,因为心情好,她今儿个看起来格外精神,早饭多吃了半碗粥,饭毕,她想去佛堂念经,多多为儿孙们祈福,傅卿云却道:“老夫人,总待在府里也腻了,我这两天感觉胸口沉闷的慌,趁着老夫人身子骨好,我们去城外的庄子上吃青菜好么?” 傅卿云怕傅老夫人不同意,才谎称自个儿沉闷的。 傅老夫人站在窗户边上瞧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唯一一抹亮色——腊梅花,忽然就有些怀念绿色了,她起身走了走,感觉今儿个身子确实轻省多了,便道:“好罢,就依你的。” 傅卿云脸上绽开如花笑靥,又说:“我听人说,要多活动,身子骨才好呢,您瞧瞧老侯爷身子多健朗,就是因为他常年打拳练脚的缘故……” 提到老侯爷,傅老夫人更想让自个儿快点好起来了,她和老侯爷和好才不久,若是她走在老侯爷前头,她得多不甘心啊!因此,她更乐意傅卿云的提议,吩咐徐嬷嬷快些准备马车。 恰好老侯爷打拳回来,身上就穿着一条直缀衫子,连袄子都没穿。 傅老夫人就问:“老侯爷,你不冷啊?” 老侯爷一愣,随手挽了挽袖子,说道:“刚练完一套枪法,身上热乎着呢,穿袄子热。” 傅老夫人便道:“还是穿厚些好,免得冷汗带走身上的热气,着凉了。” 老侯爷不在意地答应一声,他年轻的时候甚至在冬天就用冰冷的雪水洗澡,这点子冷他根本没看在眼里。 徐嬷嬷进来说:“老夫人,大姑娘,马车准备好了。” 老侯爷奇怪道:“你们准备马车去哪里?” 傅卿云亲手拧了热帕子递给老侯爷擦脸,回答道:“我们去城西庄子上吃青菜。” 老侯爷噗嗤一笑:“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家很穷,平常时候都只有青菜可吃,没想到如今富贵了,冬天还是只有青菜可吃,早吃厌了,还有那萝卜,乡下人随便在沙地里种些,人也吃,猪也吃。这就算了,你们还将吃青菜当成个大事来看,专门去庄子上吃它。” 傅卿云没有觉得老侯爷粗鲁,反而认为他透着一股子泥土的亲切味道,她抿唇笑道:“也有温室种别的蔬菜的,只是老夫人说,逆时蔬菜恐伤天和,我们就还是只吃青菜萝卜。” 冬天没有很多种类的蔬菜可吃,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都是多吃荤菜和干菜,孩子们吃肉多了就觉得腻味,反而更喜欢那青菜。更富贵的人家,就是像傅卿云刚才说的那样可以吃温室蔬菜。 杜鹃给老侯爷穿了薄袄子,老侯爷盘腿坐在炕上瞧着傅老夫人换上外出的衣服,他突然生了兴致,说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庄子上转转好了。” 傅老夫人惊喜地扭头,病了许久的双眸亮晶晶的。 老侯爷蓦地想到当年与傅老夫人大婚时,揭开盖头那一瞬间,如花年纪的新娘抬头娇羞的那一笑。他得承认,那一瞬,他的心窝像红盖头的颜色那般暖暖的。 老侯爷嘴角噙着的笑容渐渐变得温和。 傅卿云站在旁边将两老的神色看的清清楚楚,她觉得当初瞒下刘姨娘死亡真相的秘密是正确的,刘姨娘固然死的冤枉,可刘姨娘的存在不能说丝毫没有伤害到傅老夫人。 马车走得很慢,到庄子上差不多将近午时,早有下人打前站,他们到时,庄头备好农家菜等待主子的来临。 午饭后,傅老夫人歇晌,傅卿云这才有跟老侯爷单独说话的时间:“老侯爷,孙女今儿个撺掇老夫人来庄子上,实际上是想给老夫人看病的。就是上次安国公的那位神医朋友制出狼毒滴水观音,因为老侯爷对狼毒更熟悉,所以傅卿云便叫它狼毒的解药,他回来了。我已经请求安国公帮忙请来神医为老夫人诊脉,但是神医不愿意到我们府上,孙女才出此下策到庄子上来。” 傅卿云露出愧疚的神色,她真不是有意隐瞒。 老侯爷眉梢一扬:“我就说,你怎么会好端端的让你祖母出府,原来在这等着呢。好啦,别自责了,你是为你祖母好,一片孝心,我哪里会怪你。” 自从定南侯府陷在流言的漩涡里,傅老夫人一直不肯好好看太医,每次老侯爷要请太医来,傅老夫人都会坚定地拒绝,甚至连燕京里名声响亮的大夫也不愿意看了。老侯爷没少为此事发愁,傅卿云此举甚得他心。 傅卿云开心地笑道:“那我去叫神医来。” 方神医也就是这两天才到的燕京,傅卿云已收到安国公的信件,也将此事告诉过海棠,不过,她没有出府的机会,方神医又不愿意来定南侯府,傅卿云正好想让傅老夫人看大夫,顺便就将两人见面的地方挪到庄子上来。至于海棠是去,是留,都看方神医的。 一到庄子上之后,海棠就打着招待的名头和方神医厮见过。 傅卿云朝方神医行了礼,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的身后。 方神医侧过身子避过傅卿云的礼,他孙女一次没有发过病,说明在侯府过得不错,因此,他对傅卿云也亲近了两分,打趣道:“傅大姑娘在瞧谁?或者,想见谁?” 傅卿云脸上爆红,立马反驳说道:“没有谁……” 却是欲盖弥彰。 傅卿云更加尴尬了,她根本没料到方神医谪仙一样的人居然也会打趣人,而且她实在没料到方神医会一个人来,她以为安国公也会来的。 海棠怕傅卿云真羞到了,便打圆场:“姑娘,今儿个方便给老夫人诊脉么?” 傅卿云闻言,神色恢复正常,感激地看了眼海棠,羞愧地说道:“要方神医久等了,小女的祖母因为些缘故,不愿就医,所以只能趁她睡着的时候诊脉。现在老夫人睡着了,方神医请跟我来罢。” 傅卿云现在深刻地觉得,她当初将海棠留在身边是对的,否则的话,她要想给傅老夫人看病,可是求不来方神医这尊大佛的。 方神医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只是来看诊的,你们肯付诊金便可。” 意思就是,他不会跟人透露任何有关傅老夫人病情的事。 傅卿云点点头,却觉得压力很大,因为方神医说的简单,实际上能请他出山就好难,她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才有个便利。 第165章 雌雄蒲霜草 傅老夫人的房间里点了安神香,望闻问切,方神医翻了傅老夫人的眼皮,也没有惊醒傅老夫人,至于“问”,徐嬷嬷对傅老夫人的身子状况比傅老夫人自个儿还清楚,问徐嬷嬷就可以了。 诊完脉,方神医的脸色很是凝重,连带傅卿云和老侯爷都郑重起来。 来到外间,老侯爷低声问:“神医,内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其实,大夫们一直没诊出来是什么病,傅老夫人刚开始因为那个噩梦患病,大夫说是心绪不宁伴随发烧等病,若是情绪好了,不受刺激,养养就好了。但是这段时间,傅老夫人的病反反复复的,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对比脉案却能发现傅老夫人的肾脏等器官在慢慢衰竭,已有暮年之态。 大家就认为,傅老夫人是年老了。人年纪大了,总会得些连大夫也无法诊治的病症,毕竟大夫可以治病,却不能治年纪。 这就是常说的,人跑不过时间。 方神医怪异的目光扫过老侯爷和傅卿云,皱着眉头说道:“老侯爷,老朽不知道别的大夫是怎么诊断的,老朽认为,傅老夫人中毒了。” “中毒了!?” 老侯爷和傅卿云面面相觑,不由得都露出震惊的神色。 方神医肯定地点点头:“是中毒了,但是一直以来,她没有吃过任何解药。是没人诊出老夫人中毒了么?” 老侯爷凝重地点点头:“是的,那些大夫们都说老夫人的肾脏在衰竭。神医,内子中了什么毒?” 方神医匪夷所思地说道:“难怪,这种毒很不常见,老朽也是在偶然的机会才见识过。老夫人中了一种叫做蒲霜草的植物的毒,这种草分雄草和雌草,异性而食不会中毒,同性而食就会导致五脏六腑慢慢衰竭,病人常常忧郁烦闷,综合看来,就仿佛因忧郁而自然死亡一样。因为毒发缓慢,多则一两年,少则三两月才会死亡,很难让人察觉到脉相的不同。这种草在前朝开朝的时候还不算稀罕,后来渐渐就没有了,逐渐成为传说。老朽很奇怪,这种毒居然重现江湖。” 他捋着胡子若有所思,没有注意到定南侯和傅卿云变幻不停的神色,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若是能让老朽看看原草长什么样子就好了。” 说完,他精光的老眼期盼地看着老侯爷。 老侯爷吸着冷气说:“难怪我从未听说过这种毒草。神医,你知道这种毒草长在什么地方么?可有解药?” 方神医被人忽略问题也没有生气,而是说道:“蒲霜草,顾名思义,它长的有些像蒲公英的花,不过它不像蒲公英那样,风一吹,种子就飞了。霜字的含义则是,它长在有雪无雪的地方,也就是雪山上雪与裸、露的山体相交接的地方,它的生长需要寒气,因此,非是终年不化的雪山而不可长。” 顿了顿,他才回答老侯爷和傅卿云急于听到的答案:“天下的毒都是有解药的,蒲霜草也不例外,你们该庆幸,它是慢性毒性的草,老朽又正好见过这种毒。” 老侯爷和傅卿云都松了口气,老侯爷道:“那就请神医开药罢,内子忍受病痛日久,唉!” 老侯爷眼里蓦地浮起莫大的悲伤,傅卿云观他神色,脑子中的那个想法渐渐成形。 刘姨娘当年是忧郁而亡,是傅老夫人下的药,同样的,依照上次韩嬷嬷模糊的描述,大林氏在死前也常常忧郁烦闷,所以大家都认为大林氏是因为犯妒而死。 大林氏是小林氏下毒害死的,那么刘姨娘的死是否也跟小林氏有关呢? 方神医开完药叮嘱几句注意事项便回了暖阁里,依旧由海棠“伺候茶水”。 老侯爷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卿丫头,你让丫鬟去煎药,我去看看你祖母。” 傅卿云点头,不经意抬头时发现老侯爷眼角含着泪光,她赶忙垂下头,快步出了傅老夫人所在的厢房。 老侯爷的爱妾死于蒲霜草,如今他的爱妻也差点死在这种毒草上,他的悲伤和悲痛只有傅老夫人的健康才能慰藉一二。 傅卿云扇着蒲扇,火炉子里飘出缭绕的烟雾,她拭去眼角的泪痕,不知道该怎么述说心中的悲痛,她的母亲死于最亲近的人之手,甚至在死去时丝毫不知情,还真以为是自个儿无法原谅庶妹和丈夫的背叛而亡,恐怕她在死前都在自责自个儿的小心眼。 韩嬷嬷夺过傅卿云手中的扇子,半搂着傅卿云僵硬的身子,眼角红红地说:“姑娘想哭就哭罢。( 傅卿云将脑袋埋在韩嬷嬷怀里无声地哭泣,她的肩膀轻轻颤抖,半晌才说出一句哽咽的话:“嬷嬷,我该怎么告诉凌云这个真相?父亲会相信么?” 韩嬷嬷有节奏地拍着傅卿云的背,手中扇子不停地扇着药炉子,寻思片刻说道:“昨儿个侯爷瞧见二姑娘如此糟蹋大夫人的遗物,脸上的神色很是气愤,后来小林氏哀求他,也不见他回心转意,连眼泪都不管用了,可见,咱们侯爷对大夫人未必是无情啊!依老奴的看法,侯爷很可能对大夫人用情至深,也许,咱们揭露真相,侯爷真的能狠下心惩罚小林氏。” 傅卿云似笑非笑地说道:“惩罚?怎么算是惩罚呢?小林氏还能给我母亲赔命不成?” 韩嬷嬷眉间洋溢着狠色:“姑娘别担心,只要证据确凿,抓到小林氏害老夫人的把柄,顺理成章地牵扯出大夫人的死,林老夫人必定会出手,小林氏是林老夫人的庶女,她想要小林氏的命,又有证据,小林氏想不死都不成!” 傅卿云吸了吸气,拳头捏紧,嘴角抿得死死的:“是,嬷嬷说的对,我不仅有我,有老夫人,还有外祖母,父亲狠不下心也得狠下心。” 老侯爷以为傅卿云不知道当初大林氏死时也是这些病症,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不想延长孙女的痛苦,因此见到傅卿云时神色如常。 傅老夫人发现换了药,颦起苍眉问:“换方子了?” 傅卿云笑眯眯地说道:“还是上次那个大夫开的药方,他说老夫人若是病情有起色,就换这个药方喝。” 这一次,老侯爷全程陪着傅老夫人喝药,傅老夫人觉得奇怪,却又觉得温暖,也就没有多嘴地过问。 歇晌起来,傅老夫人在杜鹃的搀扶下和老侯爷在庄子里四处转了转,着重去看了下长在冰天雪地里的青菜,傅老夫人就笑道:“青菜虽然普通,可是冬天里就这一抹绿色,妾身瞧着比那些腊梅之流更有风骨呢。” 老侯爷是个粗人,以前最不耐听傅老夫人说这些风花雪月的事,今儿个却顺着她的话细细想了想,却觉得傅老夫人随口而出的这句感概是真的有些道理的,转而又觉得可笑,出身清贵的傅老夫人应该大力赞赏高洁的梅花才是,如今居然欣赏起这土里土气的青菜了。 “老夫人喜欢,索性我们就在庄子上多住些日子。” 傅老夫人笑眯了眼,转念犹豫道:“那府里……” 老侯爷勾起唇笑道:“老夫人,咱们老了,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府里的事自有老大他们去折腾,我们管不了的就不要再管了,是好是歹,是他们的造化。” 傅老夫人豁然开朗,突然就觉得她以前要将事事、人人掌管在手里有些可笑,她浅笑道:“妾身就听老侯爷的。” 老侯爷让杜鹃退开,他亲手扶着傅老夫人朝前走去,细细地跟她说着种地是如何种的。傅老夫人受宠若惊,她以前是不耐听这些农事的,偏偏老侯爷说的很有趣,渐渐地也听住了。 傅卿云站在庄子后门口,看着雪地里两位老人家蹒跚向前,相扶相持,心窝里滚动着暖流,她实在不知道,当事实真相揭露的那一刻,这份温馨是否真的能保得住。老侯爷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既然知道蒲霜草的存在,而且牵扯到他最爱和最尊重的两个女人,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追查到底。若是他知道当年他的妻子企图毒害他的小妾,他又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傅老夫人呢? 这事难就难在,刘姨娘不是普通的小妾,不是正室想卖就卖,想杀就杀的那类人。 傅卿云叹气,妻妾之间永远不能相容,天下的男人想坐拥齐人之福,只看得到他们愿意看到的表面和平,真是天真到愚蠢! 傅卿云和祖父祖母在庄子上躲清闲,侯府里的人就没这份慵懒。 小林氏打的好算盘,想再次借刘姨娘威胁傅老夫人给她便利,至少能让她见到定南侯,可惜寿安堂的人说傅老夫人和老侯爷带着傅卿云出府了,气得小林氏用剪刀绞烂了一张傅卿云曾绣给她的帕子。 小林氏不甘心,她人不能出门,问候得照旧送到定南侯面前,就让海桐带上她亲手做的靴子去见定南侯。 定南侯正在重新审问府中下人这两年来侯府发生的所有事,包括傅冉云落水、太子大婚之宴、赏菊宫宴、小林氏和皇贵妃以及恪亲王妃的交情等,前后对比、琢磨,越往深里看,越觉得小林氏可怕和可恶,越觉得傅冉云愚蠢得无可救药。曾经他矢口否认的那些人的供词现在全部变成真相,这令定南侯大发雷霆,他生气自个儿是混蛋,没有看清小林氏的真面目,白白让自个儿捧在手心里疼的女儿受委屈。 所以,海桐来了之后,定南侯直接拒绝见面,他甚至让红桑传话给永和院傅老夫人派去的婆子说,不许永和院的人出入。 小林氏听闻后,痛哭失声,一把推倒海桐,哭喊道:“是不是你话没说清楚?” 海桐连连否认,不敢躲避小林氏的打骂。 等她搓着手臂出来后,看见安祖惊惧的眼神,不由得心生悲凉,又有些后悔,她将安祖送到小林氏身边,是否害了安祖呢? 安祖却没有别的异色,只一心一意照顾海桐,千求万求求到梅婆子面前,好容易要了一管膏药来。海桐更加觉得安祖亲近。 当晚,海桐着凉,咳嗽不止,安祖愁眉苦脸,喂她喝了姜汤,装作不知内情地说道:“海桐姐姐,你这副样子没法子去守夜了,不如今晚我替姐姐上夜罢?” 海桐蹙眉,她喉咙里一直痒,止不住咳嗽,这副样子去了小林氏面前肯定又是免不了一顿打骂的,但是让安祖去守夜?她想起永和院以前莫名死掉的丫鬟,浑身汗毛倒竖,忙说:“不行!守夜的人夫人有规定,你坏了规矩,夫人肯定会生气的。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法子。” 安祖暗地里着急,面上却半信半疑:“哦。”她在心里斟酌,若是将海桐生病的事悄悄透露给小林氏,不知是利大,还是弊大? 当晚,海桐果真去守夜,而且她也没有咳嗽。 安祖暗叹这个大丫鬟的倔强,可正因海桐的倔强,她才有空子可钻。海桐不咳嗽,是因为她在去正房前喝了三碗安神茶,睡得人事不省,当然不会因为喉咙痒就咳嗽。 安祖将全身裹在厚棉袄里,摸到门口梅婆子那里。 第166章 妖气 梅婆子听完安祖的话,暗中窃喜,笑说道:“这海桐姑娘,也忒大胆了!” 海桐这样做,一来是因为永和院的下人都知道规矩,夜半熄灯后不许靠近正房,除了早些年不听劝告莫名死掉的丫鬟,海桐从未见过谁半夜跑来永和院,所以她才敢冒险让自个儿睡死过去;二来,海桐怕她生病耽误上夜,小林氏会彻底厌弃她,而她现在跟那王二赖子有婚约,她绝不能出府,绝不能失去小林氏的庇护。 当然,如今的小林氏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是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能仰仗的人只有小林氏而已。 梅婆子和安祖蹑手蹑脚地摸到正房,此时正值午夜子时,两人躲在小林氏厢房后面听了一个时辰都没动静,梅婆子便在背风的窗户上用长长的指甲抠了个小洞,瞪大眼瞄了半天没看见里面的人影,正要离开,突然借着雪光窥见炕上的帘子拨开,一个人影出来。 梅婆子心口“咚”地一跳,差点惊呼出声,刚才那一瞬间吓死她了,她以为看见了鬼影呢! 安祖扯她袖子,示意她离开,梅婆子连忙给她打手势:小林氏出现了。 安祖意外地一怔,凑到梅婆子让开的小洞上往里瞧。 小林氏果然半夜里不睡,她走到西洋镜前,在昏暗中摸了摸自个儿的脸,低低喃语:“我的皮肤保养得更嫩了,得想个法子让侯爷来永和院……” 说着,小林氏脱掉亵衣,解掉肚兜,全身上下不着一缕,她粗鲁地托了托自个儿的胸脯,然后对着镜子按揉,姿态陶醉,嘴角溢出让人难堪的声音…… 安祖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接着她脸色爆红,面红耳赤,忙躲开小洞。 梅婆子在昏暗里看不见安祖的脸色,她凑到小洞上再一看,恨不得戳瞎自个儿的眼睛!呸,她就知道小林氏是个不安分的主儿,难怪半夜里不许人靠近永和院,原来是想汉子了,独自躲起来自恋呢! 梅婆子移开视线,和安祖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难为情地别过视线。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梅婆子再去瞧,就见帘帐轻动,小林氏光着屁股上了炕。 梅婆子有些后悔,她应该死死盯着小林氏的,那些婆子丫鬟们伺候主子沐浴,还不是把主子看光了,她别扭个什么劲儿啊!白白浪费这个好机会。 梅婆子给安祖打手势:小林氏睡觉了,我们走罢。 安祖跟梅婆子是一样的心理,她伺候过小林氏沐浴,可却没见过这副神态的小林氏,一时羞臊了,才会不敢看,这时候也有些后悔,她朝小洞看了最后一眼,只看到地上静静躺着的亵衣和肚兜。 梅婆子反而松了口气,她****盯着小林氏,自然知道小林氏是有些不妥的,生怕自个儿守着的是个妖怪,现在知道了小林氏不许人靠近正房的理由,她反而安定了心思。 人,总比妖怪更让人放心啊! 安祖回去后因为没能全程监视小林氏而觉得不自在,她反反复复地琢磨看到过的情景,固然小林氏那般猥亵的行为妖里妖气,但是,她还是觉得被她忽略掉了什么。 最后,她终于记起一个被她忽略掉的画面。起初她的眼睛不适应室内昏暗的光线,后来小林氏又做出那种羞人的事,安祖只顾得震惊与羞臊,哪里还敢看得太仔细,可最后那一眼她却看到地上小林氏亵衣与肚兜旁边有一滩明亮,那不是雪光,不是月光,而是水光! 安祖心脏扑通扑通跳,她什么都不能想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滩水光,小林氏从炕上出来之前,地上本来没有水光,那些水肯定是小林氏后来弄上去的,而那滩水跟小林氏的亵衣和肚兜离得那么近,有九成九的可能小林氏的亵衣和肚兜本就是湿的。 可是,小林氏明明是从炕上下来的,她的亵衣和肚兜怎么可能是湿的呢?这太不合常理了! 安祖越想越觉得诡异,她仿佛看到小林氏浑身湿漉漉地来到她面前,睁着猩红的眼,双手伸出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拖到水里摁下头…… 安祖呼吸困难,大声呼救却喊不出任何声音,大力挣扎却挣不脱小林氏的魔手…… “啊——” 安祖猛地从炕上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黄婵嫌弃地在外面喊:“安祖,你作死啊!大早上的鬼叫什么贵叫,吓死人知道么?还有啊,你晚上别蹬墙,蹬得我们这边以为地震了呢!” 安祖捂着胸口,脸色苍白,这才发现被子被她蹬到地上去了,想起那个噩梦,她浑身发寒,原来她真的喊出了声,还在挣扎的过程中蹬了墙。 原来是一场梦!安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歉意地说道:“真对不住,黄婵姐姐,我做恶梦……” 话未说完,黄婵冷哼一声:“行了,别跟我解释,我不是海桐,你跟我撒什么娇呢?” 安祖无言,喘了两口气,飞快地穿上衣服,收拾好自个儿,冰凉的水扑到脸上,她精神一振,神采奕奕地去正房伺候小林氏起床。 黄婵撇嘴:“看你这副雀跃的样儿,哪像是做了噩梦,你晚上是故意蹬墙,让我们睡不好的罢?” 安祖咬唇说道:“不是,我真的做了噩梦,梦到淹了水里,才会挣扎的。” 黄婵讽刺地笑道:“我看你啊,就是水鬼投生的!”分明是不相信的样子。 若非想在小林氏留两分颜面,安祖根本懒得跟黄婵多解释,进了正房,两个丫鬟都规规矩矩的,黄婵也不敢再跟安祖大小声。 安祖先端了热水来给小林氏洗脸,然后去拿桌子上的茶壶,茶壶很沉,桌面上的茶杯没有动过的迹象,安祖心一沉,目光瞥过炕头篮子里的亵衣和肚兜。 是干的。 到了茶水房,安祖打开茶壶,里面的茶水满满的,再一想,正房烧了地龙,那亵衣和肚兜放在地上半夜,肯定是被烘干了。安祖双手颤抖,看来昨儿个晚上不是她做梦,小林氏从炕上下来时,衣服的确是湿的。 她心里吹过一阵凉风,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当初安国公告诉她小林氏可能是个妖怪时,她只当玩笑来听,只当小林氏是个多厉害的阴险小人,这个妖怪的说法是比喻,可现在小林氏的阴险她已经见识过了,但是小林氏妖气的一面她是才有感觉。 这一天,安祖都有些心不在焉。 海桐勉强伺候完小林氏,趁着空隙回到房间才敢小声咳嗽,问道:“安祖,你怎么了?今儿个恍恍惚惚的。” 安祖忙打起精神扯了扯嘴角,忧心地说道:“我担心海桐姐姐的病,黄婵总往夫人身边凑,我怕她……”怕她去告状。 海桐苦笑:“她真的去告状,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安祖则想,小林氏明确有留下海桐继续当管事嬷嬷的意思,隔壁的黄婵二人目前没告状,可能也是在权衡利弊,权衡小林氏对海桐的信任程度。 安祖奇怪地问:“我昨儿个听说,一直都是姐姐上夜。难道以前姐姐就没有生病的时候么?” 海桐叹口气说:“我又不是铁打的,当然会生病。以前我生病时,是杨嬷嬷上夜,不过前几年杨嬷嬷去庄子上荣养了,只在我生病的时候进府伺候夫人。她年纪大了,我也不好让她大冷天地来回折腾受这份罪。” “杨嬷嬷?” 海桐笑意暖了些,解释说道:“杨嬷嬷是我老娘,我老子姓杨。” 安祖笑道:“原来姐姐姓杨啊!” 海桐抿唇笑了笑:“嗯。” 这一天的太阳好,安祖扶着海桐在院子里转了转,听到婆子们窃窃私语,安祖大声问:“婶子们在说什么啊?” 那群婆子看见有海桐,殷勤地凑上来,神神秘秘地说:“今儿个早上前院传来的话,侯爷书房里伺候的桂竹姑娘昨儿个晚上一根绳子吊死了!” 安祖骇然,海桐惊惧:“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婆子说:“谁知道呢,许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话音刚落,小林氏推开窗子皱眉说:“大白天的你们说这种话就不嫌晦气?都去做事去,少在这里嚼蛆!” 婆子们一哄而散。 海桐和安祖也忙散开了。 小林氏望着后花园里开得娇艳灿烂的腊梅花,心头一阵烦躁,往年的顺风顺水一去不复返,这大半年来发生的净是些晦气事。 她怀疑自个儿是不是老了,否则的话,定南侯怎会对她的身子不感兴趣了。以前定南侯哪一次回来不是天天晚上要她要到筋疲力尽,那股子狠劲恨不得跟她融为一体,让她化在他骨头里。她要什么,定南侯给什么,她说什么,定南侯信什么。现在呢,傅老夫人一句挑拨离间的话,定南侯就不再踏进永和院。 小林氏揽镜自照,她的皮肤比二八年华的姑娘还要水嫩,不是她的身子让那个男人厌倦了,而是傅老夫人以生病为借口阻拦定南侯来她的院子。 她有些后悔,要是不对那个死老太婆下药就好了,那么,定南侯只要一直在她炕上,她这枕头风就能不断地吹。小林氏暗自琢磨,是不再下药让那个老女人没有倚仗,还是下重药干脆弄死她算了? 反复思考后,小林氏捶了一把炕,眸间闪过厉色,前两天的事,她一直怀疑中了傅卿云的奸计,却苦于没有证据,现在她被软禁更是束手束脚,不知什么时候定南侯才会想起她,找证据更是难于登天。而且傅卿云只比傅冉云大一岁罢了,她小小年纪哪有那么深的心计?要说这个幕后的人是傅老夫人,那就说得通了。 既然傅老夫人不义,就别怪她无情,小林氏冷笑连连,招来安祖问:“你去跟守门婆子说,我要见二夫人,有关老夫人的小佛堂事务。” 安祖应诺,不禁怀疑起小林氏在耍什么花招,傅老夫人和老侯爷去了庄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个时候提傅老夫人的小佛堂干什么? 傅二夫人在小半个时辰后过来:“大嫂有什么吩咐?” 小林氏很像讥讽两句,她来得慢吞吞,黄花菜都凉了,嘴上却腆着笑脸道:“我们妯娌间还提什么吩咐!我是有事托你办。” 傅二夫人意外地颦眉,难得小林氏能给她笑脸。谁都看得出来,这次小林氏落马被定南侯嫌弃不是偶然,傅老夫人和傅卿云在联手对付小林氏,傅二夫人多年来受小林氏的气,跟小林氏还有笔烂账没算清,她没痛打落水狗就是好的,口吻自然不会客气:“大嫂也知道,府里事务多,丫鬟们还要准备出府、出嫁,我忙得脚不沾地……” 意思就是没空给小林氏跑腿。 小林氏心底冷哼,若非想弄死那个老太婆,她哪里会低三下四地跟傅二夫人说话,微微一笑,说道:“是老夫人小佛堂的事。我现在不能出院子,只能交给你打理我才放心……” 接着交代了小佛堂平常用的东西都放在哪里,什么时候上香,什么时候打扫,条分理析。 傅二夫人了然,打理小佛堂是一件取得傅老夫人欢心的方式,也就认真听进心里,不过她半点没有感激小林氏,因为她不帮忙的话,小林氏耽误了傅老夫人念经,看傅老夫人不整治她! 第167章 安国公送花求救 安祖在帘子外听了半天没听出名堂,不知小林氏打什么主意,只是将事情一一记下来,准备传给梅婆子,同时让梅婆子停止给海桐下咳嗽‘药’。衡之后认为,小林氏最信任的人仍是海桐,而她不得小林氏信任,却得海桐的心,所以,海桐才是她在永和院立足的靠山,当然不能让海桐这颗棋子作废。 许是那天晚上睡得好,海桐的咳嗽渐渐好转,心情也好了起来。 黄婵几个看海桐不咳了,颇为惋惜没有把握机会把海桐拉下马。 但是海桐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几天。 这日,也就是傅卿云不在侯府的第四天,梅婆子给海桐塞了个荷包,别有意味地笑道:“海桐姑娘,这是你未来婆婆给你的。” 海桐大惊,霎时面无血‘色’,赶忙将荷包扔回梅婆子身上,任那荷包滚落在地,恼羞成怒地说道:“什么腌臜物件你就往我怀里塞?打量我们夫人暂时不得出院子,你就当我好欺负了是罢?” 海桐这半年来心地柔软许多,但她本‘性’还是个彪悍的姑娘,当年跟傅老夫人娘家大嫂赵老夫人的大丫鬟打架时,她可没吃半点亏。这一刺‘激’,那彪悍的一面又‘露’出来了。 梅婆子敛起笑容,说:“哟,海桐姑娘别恼我,也不是我要送你,我不过跑趟‘腿’罢了。”又斜眼看着海桐,轻蔑道:“姑娘也别瞪我,你现在是黄‘花’闺‘女’还金贵,赶明儿个嫁了人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当腌臜婆子,谁又真能金贵一辈子。王婆子还有句话让我带给姑娘,她儿子等着姑娘送定亲信物回去,过两天,她就来问你拿荷包。姑娘自个儿掂量着,赏钱我也不要了,就当我白跑了趟‘腿’。” 一席话说得海桐又羞又气,要是小林氏得势,她哪里会遭个看‘门’婆子的奚落。又想,那个王婆子也是个不知轻重的,妄想她做儿媳‘妇’,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海桐跺脚,在那荷包上踩了一脚,脚底被硌了下,她低头一瞧,只见荷包上绣着两个光溜溜的小人儿在打架。海桐的眼泪唰地落下来,把那王婆子骂了一万遍,她个清白姑娘被人这般羞辱,真想拿刀剁了王婆子和王二赖子! 哭了一场,海桐还是将那荷包捡起来拿回房,悄悄填进火盆子里烧了,免得被人看见又是一场祸事。她自个儿则郁闷半天,一会子怨怪王婆子母子孟‘浪’人模狗样,一会子怨怪小林氏不肯拉她一把出火坑,最后,脑海里居然只剩下安祖曾经羡慕那些姨娘、通房丫鬟的话了。 海桐呆呆的,脸上的泪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干的。 安祖站在房间外面,瞄了一眼海桐,又瞄了一眼火盆里旺旺的火苗,‘唇’角轻轻勾起。 隔了两日,王婆子果真来找海桐了,两个人在墙角嘀嘀咕咕说了一盏茶的话,安祖只听见一声响亮的耳光声,然后王婆子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王婆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破鞋,我儿子看中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真以为自个儿身份高贵,脱了衣服还不是一样给汉子‘操’!” 言语粗鲁至极,竟怀疑海桐的贞节已经给了定南侯。 安祖气愤地现身:“海桐姐姐,那无赖婆子打你?我去打回来,咱们长房的人岂是她能作践的!” 海桐一手狼狈地捂着脸颊,一手拉住安祖,满面羞红:“好妹妹,别去找晦气,跟那些婆子有什么道理可讲!”说完,她凄苦一笑,定南侯不许永和院的人进出永和院,那些在她们眼里低贱的人竟然也能跑进永和院来作践她,可见,永和院是真的没落了。 安祖嘟嘟囔囔,骂了王婆子一顿,转眼看见小丫鬟们躲在墙后伸头缩脑,她忙拉海桐回房。 海桐哽咽地啜泣,一个王婆子,就把她十几年来的体面打没了,就是小林氏打骂她,也是背着人的。 后院的勾心斗角,前院的定南侯一概不知,而且他也不会去关心一个丫鬟的心情,定南侯此刻正在接见未来大‘女’婿安国公,红桑和晋位的丫鬟地锦奉茶后退了下去。 安国公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次求见侯爷,是因为有事需要贵府的侯夫人帮忙。” 定南侯端起的茶盏放了下去,挑眉奇怪地问道:“哦?有什么需要我夫人帮忙的?” 安国公苦涩一笑,说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小婿受太子邀请,要送一盆姚黄牡丹去太子府上,不成想,我前脚许诺送‘花’,后脚回到府里,那盆姚黄居然受不住严寒,渐有枯萎之相。这两天‘花’匠百般呵护,依旧不见起‘色’。眼看约定日期将近,如今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侯夫人能伸出援手,救我这姚黄牡丹一救。” 定南侯吸了口气,为难地说:“我夫人虽然‘侍’‘花’神者一说,不过是夸大之词,她向来不怎么种‘花’的,养活恪亲王府那些‘花’也只是偶然罢了。况且如今是寒冬,我们府里又没有暖房,这个忙,恐怕难帮。” 安国公剑眉深深皱成“川”字,失望地叹口气:“那我只能失信于太子和一众朋友了。” 定南侯凝视着安国公失望的神‘色’,仿佛从安国公脸上看见傅卿云失望的神情,他于心不忍,又想,安国公的朋友非富即贵,若是他在朋友面前丢了脸,恐怕会成为贵族子弟的笑柄,不管是为傅卿云,还是为‘女’婿,定南侯有心帮忙,不过小林氏的斤两他非常清楚,她根本就没学过什么养‘花’。 他不敢贸然答应安国公,怕答应之后,万一没成事,安国公更难堪。 安国公察言观‘色’,看出定南侯的不忍,接着重重地叹口气:“侯爷,真的没有丝毫办法么?我知道此事令侯爷和侯夫人为难,本来也是存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能养活就养活,养不活也罢了,小婿断不敢有怨言,反正‘花’匠已经给牡丹‘花’下了死亡通知,小婿实在是没办法了。” 定南侯望着安国公殷切的眼神,想着他虽然是安国公,也不过是个少年罢了,而且还没有长辈庇护,于是无奈道:“既然如此,那也罢,就让内子试试看,养活养不活,尽力就是。” 安国公惊喜,起身拱手作揖:“小婿这厢多谢泰山!” 定南侯哈哈大笑:“你既然叫我一声泰山,我更没有不帮的道理!先说好,若是没养活,你可不许怪我这个泰山!” 安国公连连说道:“不敢,不敢。” 当即,安国公叫人送进来那盆姚黄,装在个笼子里,笼子里垫了一层又一层烘暖的棉布,生怕冻着这位娇客。 定南侯顿时觉得牙根疼:“我是个粗人,这盆你们赞美的姚黄,在我眼里也不过就是一朵漂亮点的‘花’罢了。大冬天的,骤然看见一盆娇嫩的‘花’,我真不敢碰。” 安国公‘唇’角勾起,实则心里笑翻了,看着定南侯这副搓手无处下手的模样,真真觉得这个粗汉子憨态可掬的很:“我也不大能欣赏这些‘花’啊朵啊,都是太子他们喜欢,那些文人士子更喜欢赏‘花’作诗。连带着燕京的风气如此,连我们这些簪缨之家的子弟都要懂些姚黄魏紫之类的‘花’。” 定南侯觉得两个大男人讨论‘花’朵实在诡异,忙打住,问道:“中午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安国公推辞:“近来贤妃姑妈请了个大儒教小婿学兵法,小婿不敢缺他的课,中午这会子才‘抽’空来贵府求助。” 定南侯惊讶:“大儒教你兵法?我没听错罢?” 安国公苦笑:“贤妃姑妈说大儒知识渊博,听他讲兵法,能听到些不同的东西。嘿,小婿至今也没搞懂哪里不同了。” 定南侯再次哈哈大笑,拍拍安国公的肩膀:“哪****再来定南侯府,跟我们老侯爷手谈几局,你就懂得什么是兵法了!” 安国公连忙拱手:“求之不得。” 安国公离开后,定南侯捋着胡子满意地笑了笑,安国公是他最得意的‘女’婿,身份高贵,人又谦虚,可以说是佳婿了。 转头看见姚黄,定南侯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他若有所思,安国公大冬天地跑来求救牡丹‘花’,看来小林氏那个‘侍’‘花’神者的名头很是响亮。他也觉得匪夷所思,怎么小林氏一个不会养‘花’的人就是能养活那么多‘花’呢? 带着疑问,定南侯沉着脸让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牡丹‘花’到永和院。 小林氏又惊又喜,她早该知道定南侯不会那么轻易厌恶她,看罢,傅老夫人不在府里,定南侯消了气,还是来找她了,继而她又有些着恼,恼自个儿没能好好打扮,只胡‘乱’抿了抿发髻便出来迎接。 若非‘女’婿有求,定南侯都懒得看小林氏那张虚伪的脸,坐下来后脸‘色’没多好看,指着下人搬来的‘花’盆说道:“我的朋友来求帮忙救‘花’,你瞧瞧能不能养活。” 小林氏一愣,等婆子揭开笼子,那盆半死不活的牡丹‘花’便出现在眼前——在定南侯眼里,那牡丹‘花’就是一朵‘花’,不管是死是活,而在见惯各种名贵牡丹的小林氏眼里,这盆姚黄很明显就是要死了。 她有些沮丧,试探地问:“侯爷,是什么朋友?” 定南侯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说我能有什么朋友?” 他留了个心眼,怕小林氏知道是安国公来求,因傅卿云而迁怒安国公,不尽心,所以才模糊地说是个朋友。 定南侯有情绪,小林氏反而开心,总比面无表情好,定南侯的回答让她下意识地认为是他手下的部将。 她温柔地笑道:“侯爷的朋友有求,妾身当然义不容辞地帮忙。侯爷,午饭可是跟朋友吃?” 定南侯实在不想跟小林氏有牵扯,但是为了安国公只好忍辱负重地答应跟小林氏吃。 而在小林氏看来,定南侯这是犯了别扭,借口救‘花’,来跟她和好的。她乐呵呵地命人准备酒菜,大厨房的人问她多要银子,她也丝毫不痛心地砸了银子下去。 定南侯没喝酒,只是吃了些菜,饭毕,小林氏命人将牡丹‘花’送到她房间里去:“……妾身房间里更暖和,‘花’的成活率更高。” 定南侯还有话问小林氏,便跟着进了厢房:“你确定能救活么?” 小林氏脱了外面的罩衫,让海桐拎了热水进来,倒在‘花’洒里,亲手给‘花’浇水,一面浇水,一面垂眉道:“我不敢打包票,不过妾身会尽力的。”顿了下,她回头,眉眼带笑地说道:“说来奇怪,妾身只是看过几本养‘花’的书籍,也没怎么亲手打理‘花’园子,那些‘花’在妾身手里莫名其妙地就活了。妾身也很是纳闷呢。” 第168章 妒火燃烧 定南侯说道:“说不准,你真是‘侍’‘花’神者投胎的。--” 他心里极为讽刺,这种神神鬼鬼的事,他压根半句话不信,讽刺归讽刺,小林氏回头那一笑,真有种回头一笑百媚生的惊‘艳’感。 小林氏以为定南侯是在夸她,笑的更加风情万种。 定南侯盯着小林氏嫣红丰满的‘唇’,衬着那白皙细腻的肌肤,仿佛冬雪里凌寒独自开的梅‘花’一般楚楚可怜。他的目光不禁下移,那截白腻的脖子细长细长,优雅得像松树上的白鹤,还有那下面的起伏,曲线玲珑,他甚至能记起那副身子有多滑不丢手,比他见过的所有的上等瓷器更加旖旎,每每忆起,他就特别想大力‘揉’搓、破坏,在那白皙上留下青青紫紫的印迹。 定南侯根本没再管小林氏嘴里说什么,一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就抛到暖烘烘的炕上去,一个翻身将小林氏压住,迫不及待地去扯她腰间的带子,嘴巴啃上她的脖子。 小林氏低低地惊呼一声,葱嫩的手搂住定南侯的脖子,剪水秋眸似嗔似恼地瞪他一眼,娇滴滴地轻哼:“侯爷,你‘弄’疼妾身了……不要嘛,现在是白天……唔……” 海桐听见屋里的动静,脸红了一片,悄声吩咐小丫鬟去准备热水。 安祖大咧咧地提了壶热茶来,正准备进去,海桐忙拦阻:“别,侯爷在里面呢。” 安祖说道:“我知道啊,夫人刚才吩咐我去煮茶。” 海桐红着脸解释:“侯爷和夫人现在不方便见客。” 安祖听见小林氏低低的亢奋的‘吟’唱,瞬间脸红,唯唯诺诺地说:“哦,我知道了。”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海桐旁边,面上尴尬,心里却在不耻,她那时在地主家里伺候,地主白天只会在姨娘房里玩乐,小林氏居然如此恬不知耻,白日宣‘淫’。 难怪那天晚上,她自个儿‘揉’自个儿的‘胸’。 海桐观安祖神‘色’,蓦然记起安祖是伺候过地主婆的,这些事自然也懂得,但她还是为小林氏白天办这种事而觉得脸颊发烧。也不知定南侯是怎么回事,以前他们夫妻俩晚上多有闹到很晚的,却从来没有孟‘浪’地在白天做。 安祖低声和海桐说:“海桐姐姐,王婆子又来找你了么?” 海桐皱眉,摇摇头。 安祖便松口气道:“哎,我今儿个看见她在院子外鬼鬼祟祟的,像是在找什么人,大概看见侯爷来了,她拔‘腿’就跑了。我顾着禀报侯爷来了,没跟她一般见识,幸好她后来没来闹,否则侯爷在这里,她来闹,看侯爷不赏她大耳刮子!” 好像有侯爷在,什么难解的事都能迎刃而解一样。 海桐思及王婆子那句“破鞋”,再想想定南侯的威武霸气,每次定南侯都‘弄’得小林氏舒要死要活,但事后小林氏都累得没法睁开眼睛。现在定南侯还是年富力强呢。 安祖点到即止,她可半分不敢明目张胆地夸定南侯。 等了小半个时辰,定南侯还没完事。小林氏的声音越来越大,又痛又快活,一会哭一会笑,一会让快点,一会让慢点。安祖身上热热的,不由得面红耳赤,当初她伺候地主婆的时候,地主可没这么能折腾。她打个呵欠。 海桐便道:“你先回房罢,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 安祖点头,趁机溜走。 定南侯折腾两个时辰,小林氏长久没承受雨‘露’,直接做晕了。定南侯身体里的冲动渐渐平息,他反身躺下,‘胸’口一起一伏,推了推小林氏。小林氏嘟囔一句,翻个身又睡了。 定南侯望着帐顶,天‘色’渐黑,一冷静下来,他越想越不对劲。 定南侯抹了一把脸,他倒没觉得睡了小林氏有什么不对,小林氏是他的妻子,他当然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从前小林氏当过他的妾,这个‘女’人的大胆堪比青楼的‘花’娘,他在‘床’上从来不会考虑她的感受,自个儿舒服了就行,即使小林氏后来成为他的妻子,他也难以改变这种想法。 是小林氏先不尊重的,当年她爬自个儿‘床’的时候,就已经在定南侯心里打了一个不知羞耻的标签。 定南侯奇怪的是,他已经不是‘毛’头小伙子,控制不住自个儿的冲动和一时兴起,怎么今儿个就拉着小林氏办了这事呢?他明明是厌恶小林氏的。 越想,定南侯的脑子越冷静,心里的怒气渐渐上升。小林氏竟然对他下‘药’!他不知道小林氏是什么时候下的‘药’,可能在茶里,也可能在菜里,但是他中了小林氏的招数是事实。 定南侯一脚朝小林氏踹过去,这个‘女’人还能再无耻些么? “侯爷,夫人,要水么?奴婢能进来么?” 海桐清脆如莺的声音传了进来。 明明是再清脆自然不过的声音,却仿若带了勾子似的。 定南侯感觉身子又硬了,他更加确定自个儿是中了小林氏的‘药’,念头一转,将将挨到小林氏腰上的脚收了回来,他扬声道:“进来罢。” 海桐等了一瞬,没听见小林氏的声音,她身子一凛,双手攥成拳头,掌心捏了一把汗。 海桐在‘门’口站了一瞬,等眼睛适应室内的昏暗,这才稳稳地进去,把热水放在炕头的洗脸架上,没敢朝炕上瞅,然后去点灯,举着美人宫灯放在炕头柜子上,她举灯的角度很有技巧,将将照清她的脸。海桐知道这个高度能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加温柔如水,脸庞如‘玉’,那一层暖‘色’的光像是从她‘毛’孔里散发出来的。 她能感觉到定南侯的目光渐渐粘在她身上。 海桐更紧张了,身子微弯,勾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放好灯,垂头一看,瞬间脸红如霞,原来定南侯竟然四肢大张、不着寸缕地躺在炕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海桐心跳如雷,僵硬地立在原地,傻掉了。 定南侯从来不会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丫鬟面前,平常做完,都是小林氏伺候他擦洗身子。 定南侯磁‘性’的声音闷闷地笑谑道:“海桐,你傻站着干什么?扶我去洗漱。” 海桐呆呆地答了一声:“啊?”她存了心勾。/引定南侯,却没料到眼前的情况。 定南侯懒得再重复自个儿的话,直直从炕上站起,越过小林氏,一把拉住傻掉的海桐朝净房去,背过去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冷笑,他当这主仆俩有多主仆情深,原来各有各的心思。 当然,他也没有安好心,本想强硬地收用海桐惩罚小林氏,破坏她们的主仆情深,给小林氏长个记‘性’。既然海桐有心勾。/引他,那正好,他本来就不喜欢用强。 定南侯经过海桐刚端进来的铜盆前,随手将里面打湿的热‘毛’巾拿走,在净房里随手擦了擦下面,就扒了海桐的衣服摁在墙上动了起来。 海桐全程处在‘迷’‘蒙’的状态,当体内传来一阵清晰的疼痛时,她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咬住‘唇’默默忍受疼痛,眼角沁出晶莹的泪珠子,到后来她‘迷’‘迷’糊糊的,渐渐也得了趣,这才知道小林氏为什么一会子哭一会子舒服地叫。 安祖饱饱地睡了一觉起来,打着呵欠到正房,看见黄婵立马规矩地站好,轻笑着问:“黄婵姐姐,要摆饭么?咦?海桐姐姐呢?” 黄婵脸‘色’铁青,瞪了安祖一眼:“还海桐姐姐呢?过了今儿个,就该叫杨姨娘了。” 安祖‘迷’茫地说:“姐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心中却暗喜,看来海桐已经成事了。 黄婵冷哼一声:“白痴!” 安祖撅嘴,靠近正房,从帘子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女’音,这绝对不是小林氏那魅‘惑’的声音,却更让人心里痒痒,好像发出声音的人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让人情不自禁地竖起耳朵想听得更清楚。 安祖眼底闪过笑意,转过脸时面对黄婵却是又红又白。 小林氏在事后为定南侯收拾已经养成十几年来的习惯,所以她即便睡得沉,梦里还记得这事呢,小半个时辰后,她就醒了过来,一阵惺忪之后,她渐渐听清梦里那令人不安的声音不是梦里的,而是从净房里传来的。 男人的粗喘,‘女’人的隐忍。 小林氏腾的脑子一片空白,电光火石间,她明了一墙之隔的净房在上演什么剧目,强烈的怒火和妒火瞬间侵占了她的理智。 她随手抓件衣服披在身上,蹬蹬蹬冲进净房,一眼看见定南侯躺在净房的软榻上,手掌控着海桐纤细的柳腰一起一伏,两人神情‘迷’醉,不知今夕何夕。那两片融合在一起的雪白蓦地让小林氏气血上涌,一口血堵在喉咙口。 定南侯其实身心疲惫,要不是为这场好戏,他才不会让自个儿受这个罪,任是再强壮的男人在连续做了两个半时辰后,能不吐血身亡就是幸运了。幸好他禁‘欲’许久,在战场上更有连打两天两夜的仗不休息的记录,否则他也受不住。 他冷眼看着小林氏发疯地‘抽’打海桐。海桐从神魂颠倒中恢复一点神智,但因为是第一次,躲了几下,就只能任由小林氏打骂了。 定南侯不紧不慢地挑了件长袍套在身上,一把握住小林氏的手腕,不悦地皱眉道:“夫人,你这是干什么?不就是个丫鬟,你却如此不顾体面!” 小林氏理智被烧成渣,见定南侯还维护海桐,大吼出声:“侯爷!这个狐狸‘精’、贱蹄子勾。/引你,你还维护她!我就是打死她,也是她活该!” 定南侯浓眉皱得更深:“什么狐狸‘精’,什么贱蹄子!是我喜欢她,忍不住收用了她,她不是你的大丫鬟么,给我做通房丫鬟顺理成章。” 定南侯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小林氏的肺都气炸了,她更不能忍受定南侯对海桐的维护,小林氏感觉自个儿快崩溃了,她不过太累睡了一会子,醒来后世界就全变了,她的丈夫和她的大丫鬟双双背叛了她! 这个世界上,她以为最不可能背叛她的就是海桐。 这个世界上,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定南侯的背叛。 小林氏眼中盛满失望,痛心疾首地喊道:“侯爷!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是她勾。/引你!你不要为她开脱!我今儿个非打死她不行!” 定南侯狠狠甩开小林氏的手腕:“我从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妒‘妇’!我不过睡了个丫鬟罢了,你就摆出这副疯婆子的样子给我看,你侯夫人的端庄大度呢?” 第169章 长房闹鬼 小林氏被他严厉的神‘色’一吓,抛到九霄云外的理智被吓了回来,‘胸’口剧烈起伏,心口疼得缩成一团,她脑子急转,今儿个她和定南侯的气氛很好,定南侯为什么又收用了海桐?他们做到天黑,这个男人哪还有‘精’力应付海桐,不会是她‘药’下得太重了罢? 小林氏又痛又悔,思及自个儿如今的处境,是再不能得罪定南侯的,而且看定南侯正对海桐新鲜,若是他带走海桐,她损失就更大了,于是忍着揪痛,含泪楚楚可怜地说道:“侯爷,是妾身冲动了,妾身只是没想到海桐会趁妾身睡着做出这种事。府上有规矩,奴婢勾。/引主子要‘乱’棍打死,既然是侯爷喜欢她,那是她的造化。”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海桐趴在地上还没穿衣服呢,身上的那些印迹像针一样扎她的眼。她觉得她从来没这么失败过,就是她算计傅卿云被反算计时也没这般狼狈。 定南侯的神‘色’这才缓了缓:“海桐本来就听话,我看你累得太狠了,我身上火还没泄,又想着海桐是你最信任的,总不能去找别的丫鬟罢?海桐也是在为你分忧。好了,你们都收拾收拾,误会解开就握手言和罢,可不能因为我就伤了你们的情分。” 这番话更是火上浇油。 不过,小林氏不敢再闹,闹下去吃亏的是她,还白白将定南侯推到海桐身边,她才不会便宜这个贱蹄子!等安该定南侯,看她怎么收拾这个贱。/人。 小林氏嘴角牵强地扯出一丝笑,继而忧心道:“侯爷,还有件事妾身不得不说,前儿个说给老夫人冲喜,二弟妹和四弟妹将海桐配给王和家的王二,您看?” 定南侯一愣:“我差点忘了这个。”旋即笑道:“这好说,我让人从外面买个丫鬟给他儿子当媳‘妇’就是,海桐明儿个给你敬茶,这话一传出去,那王和一家肯定明白怎么回事。” “可……” 定南侯瞪眼:“他一个奴才还敢跟主子抢‘女’人不成?” 小林氏气得肝疼:“他哪敢。” 小林氏的气恼总算让定南侯好过了一些,他恩赐般地说:“让海桐去穿件衣服罢,这个样子让丫鬟看见,以为你吃醋呢。夫人,伺候我洗漱罢。” 小林氏扬声让丫鬟们送水进来,趁定南侯不注意轻踢了海桐一脚,然后服‘侍’定南侯泡澡。 当晚,定南侯跟海桐睡在暖阁里,就当海桐入‘洞’房了。桐等定南侯睡着了,按照规矩出了暖阁,依旧给小林氏上夜。 小林氏则一夜未眠,磨一夜牙,牙根都磨出血了。 翌日,海桐给小林氏敬茶。 小林氏皮笑‘肉’不笑地赏了一支金钗:“从今儿个起你就是侯爷的通房丫鬟,等你为侯爷开枝散叶,就提升你做姨娘。” 海桐双手接了金钗,心头大石总算落下,诚恳地看着小林氏说道:“奴婢定会尽心尽力服‘侍’侯爷和夫人,为侯爷和夫人排忧解难。” 海桐在小林氏心口划了鲜血淋漓的一刀,小林氏不可能再信任海桐,于是只干巴巴地点了点头,并未接话。 定南侯看着妻妾和睦,甚是开心,临走前不忘提醒小林氏:“夫人记得多照顾照顾那盆牡丹‘花’。” 小林氏应诺,笑脸送走定南侯,回头就沉下脸,‘阴’森森地盯着海桐,把海桐拖进厢房,不停用针在她身上扎,边扎边低低地恨声骂道:“你个小贱。/人,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鬼,你就那么缺男人……” 海桐身上本就疼得厉害,紧紧蜷缩着身子,边躲边哭道:“夫人,奴婢是被‘逼’的!奴婢挣扎了,可侯爷不松手,奴婢也没办法啊!夫人饶命啊,奴婢保证心里眼里只有夫人一个主子,不会跟夫人争宠的……” 小林氏又气又恼:“你还敢跟我争宠!你也不瞧瞧你有那个资本没有!”听说是定南侯强迫海桐的,小林氏心里的妒火烧得更旺,一个下贱的奴隶,凭什么得主子的强迫?当自个儿天仙下凡呢。 海桐咬‘唇’更不敢说话,多说多错,反正她现在不用嫁给王二赖子了,这种情况在她的预料之中,小林氏暂时没有可用的人,不会轻易舍弃她,可哪天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是她的死期,所以她得趁侯爷去南疆前怀上孩子,这样升了姨娘就会有自个儿的院子。 这一时的苦和疼,得忍。 安祖在外面听得心里发寒,小林氏这般嫉妒成‘性’,难怪连没有多少宠爱的宋姨娘都容不下。 当天下午,傅卿云接到苍耳来报的消息,其中安祖观察所得的分析引起傅卿云的高度关注,傅卿云凝眉,寻思半晌后,在苍耳耳边低声吩咐几句。 苍耳凝重地点点头,回去后让安祖商量梅婆子。 梅婆子打听清楚这一晚定南侯不歇在永和院,半夜拉着康婆子作伴去茅房,听到正房传来些微响动,两个婆子凑近正房查看动静,刚朝窗户那里瞧了一眼,海桐就惊醒问:“谁?谁在外面?” 梅婆子赶忙和那婆子跑开。 谁知,梅婆子第二日就糊涂了,嘴里疯疯癫癫地嘟哝着什么,吓得康婆子面无人‘色’,赶忙汇报寿安堂的龚嬷嬷。龚嬷嬷狠掐梅婆子的人中,梅婆子一清醒便惊骇地大哭,说在永和院看见鬼了。 龚嬷嬷当即给梅婆子封了口,把梅婆子送到庄子上去亲自和徐嬷嬷禀报。 徐嬷嬷听完后安慰梅婆子几句,急匆匆到正房,见了傅老夫人却犹豫了,真怕把傅老夫人给吓出个好歹来。 傅老夫人看她‘欲’言又止的,便奇怪地问道:“徐嬷嬷,你有话还瞒着我么?” 徐嬷嬷为难地道:“奴婢怕吓着老夫人。” 傅老夫人轻笑:“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说罢,别不是永和院又出了幺蛾子罢?” 徐嬷嬷陪笑道:“老夫人料事如神。刚才我们院子里的龚嬷嬷来报,在永和院看‘门’的梅婆子突然疯癫了,好容易人清醒了,却说,她昨儿个半夜里和康婆子去茅房,听到正房有动静,去查看,却看见侯夫人浑身湿漉漉地从炕上下来,亵衣全在滴水,这一回去就惊了风。” 傅老夫人拧起苍眉:“梅婆子不会是在做梦罢?康婆子也看见了?” 徐嬷嬷给傅老夫人送上檀木佛珠,又将那白‘玉’雕如来佛祖摆件从多宝阁上搬到傅老夫人手边,镇邪,这才敢继续说:“她们俩差点被海桐逮着,康婆子吓懵了,什么都没看清。我们都说梅婆子在说胡话呢。” 傅老夫人挑眉:“她若说的胡话,你们能火急火燎地报给我?” 徐嬷嬷讪讪地笑了。 傅老夫人将那串檀木佛珠扔给徐嬷嬷:“给梅婆子压压惊去,她只是吓得疯癫半天罢了,可见是个胆子大的,就让她回去歇几天再去当差罢。” 徐嬷嬷接了檀木佛珠,应诺退下。 傅老夫人扬声叫来杜鹃给她穿衣服,她没有表面上那般淡定,踩着积雪到田野里找到拔青菜的老侯爷,让傅卿云提菜篮子回去,就拉着老侯爷在一边嘀嘀咕咕。 傅卿云顺从地先行回庄子,瞅了一眼窃窃‘私’语的两老,看来,给苍耳安排的事已经奏效了。 昨儿个晚上,安祖配合先藏在正房‘弄’出些微动静,顺势将梅婆子和康婆子引过去。梅婆子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可她说自个儿看见了,就是看见了。傅老夫人本来就怀疑小林氏是个妖怪,三分真七分假,也能听出七分真三分假来。 她选择这个时候告诉傅老夫人是因为,小林氏已经在对定南侯用‘药’了,她怕小林氏狗急跳墙,把定南侯给吃坏了,这才会急着告诉傅老夫人。 果然,下午傅老夫人就派徐嬷嬷回府将定南侯接过来,并且让人严密监视小林氏的院子,不许放出永和院任何一个人,也不许傅焕云前去探望。傅老夫人也是有脑子的人,通过长期观察,知道小林氏就算是个妖怪,也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否则的话,她早死了不知多少次,小林氏有多恨她,她心里可是‘门’清。 梅婆子也跟着徐嬷嬷回去了,她的说法是,她家里男人不挣钱,她不敢旷工。听得徐嬷嬷感慨了一路。 定南侯以为傅老夫人怎么着了,惊得连夜赶到庄子上,来了之后才知道是虚惊一场,傅老夫人在庄子上养了几天反而‘精’神不少。 傅老夫人从徐嬷嬷口中得知定南侯又宿在永和院,和小林氏、海桐白日宣。/‘淫’,又气又恨,却不能不管定南侯的死活,因此一见定南侯就没好气地说:“没见我死了,你很失望罢?” 定南侯忙一撩袍摆跪下:“老夫人言重,儿子若是有这等大不孝的心思,让老天爷劈了儿子!” 傅老夫人噗嗤一笑,嗔恼道:“好端端的说什么晦气话!赶紧起来罢。” 气氛这才缓和,定南侯吃了晚饭,和傅老夫人聊天,就聊到安国公让小林氏帮忙救牡丹‘花’的事。 傅老夫人低头沉思,半晌后抬眼,凝重地说道:“彬儿,难道你就没怀疑过,为什么你媳‘妇’能救活连‘花’匠都救不活的‘花’呢?还不是偶尔救活一次两次,而是次次都能救活。” 定南侯一怔:“老夫人何出此言?儿子糊涂了。她能救活‘花’,不过是运气好些罢。” 傅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点他额头:“你傻啊!一个人运气能好十次八次,还能连续不断地好几十次不成?为这事,我和老侯爷担透了心,就怕恪亲王府怀疑上你媳‘妇’会妖术,这才想法子换掉‘花’盆里的土,十盆死九盆,他们家才没送‘花’来了。否则的话,这燕京里已经满是关于你媳‘妇’是‘仙‘女’’的谣言了!” 傅老夫人讽刺地一笑。 定南侯浑身僵硬,脑子里电闪雷鸣,他不是没有一丝怀疑,只是他觉得不靠谱才刻意忽略罢了,可傅老夫人和老侯爷都在怀疑,还在为小林氏想办法遮掩,他就没法子继续淡定下去了。 傅老夫人叹口气,任由定南侯继续想下去,又点出几个疑点来:“你媳‘妇’以前有个‘花’店,往我们府里送了一盆滴水观音,就是你们在南疆看到的狼毒,后来‘阴’差阳错地竟然进了卿丫头的院子。再往前看,你侄儿云梓幼年时曾看到她凭空消失,从此就变成个老鼠胆子,唉。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 定南侯摇摇头,他还在消化傅老夫人的话。 傅老夫人怜惜地望着定南侯:“你是我们府里最出息的孩子,我从来以你为傲,你四弟年纪最小,受我和你父亲的照顾不及你们年多,因此我才格外偏宠他。这你懂得,人是跑不过时间的,先不说他的资质,就算他再优秀,始终少你们三个兄长几年的阅历。我偏心他,你们兄弟谁都不多话,这我很欣慰,可不代表我就不疼你们兄弟两个。我今儿个听说你和小林氏大白天地胡闹,正经‘妇’道人家谁会这般不知廉耻!昨儿个半夜里又有人看见小林氏浑身湿漉漉地从炕上下来,我就担心她真是妖怪,吸光了你的‘精’血可怎么办?” 说着,傅老夫人老泪,不停地抹眼泪。 第170章 撞破 定南侯又羞又愧,更把小林氏给恨上了,而且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傅老夫人剖析她内心的想法,十分感怀。好快。他曾经也为傅老夫人的偏心而有芥蒂,可后来发现他那四弟的确资质平凡,又心疼他不成器,加上成家立业有了自个儿的孩子,那点子芥蒂渐渐就没放在心上。 此刻定南侯见老母年纪这般大还在为他担心,他心里十分惭愧,惭愧回府时质疑老父老母的话,偏信了虚伪的小林氏。 “老夫人,儿子知道错了,您别哭了,当心哭坏身子。儿子信您,之前儿子怀疑您,儿子给您道歉。” 傅老夫人渐渐止住眼泪,捶了两把定南侯:“我以为你是最省心的孩子,没想到你才是令人‘操’心的!” 定南侯闻言更加羞愧了,默默地拎起帕子给傅老夫人擦眼泪。 傅老夫人擦干眼泪,哽咽道:“也怪不得你,你常年不在府里,她又装成个好人,会哄你们,以前连卿丫头都将她的话当圣旨。” 这番体贴的话让定南侯更加无地自容:“老夫人放心,儿子如今明白过来,再不会犯糊涂。” 傅老夫人见定南侯肯信她的话十分开心,她本来打算趁安国公送这盆牡丹‘花’的机会让定南侯看清小林氏的真面目,并不知道定南侯因为被小林氏‘蒙’骗而生了不可弥补的嫌隙,只当是傅卿云设的那个计策让定南侯清醒了,因此心中更觉得傅卿云亲近。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一问把定南侯问住了。 傅老夫人又道:“这种事‘摸’不到、看不到,没有证据,她不会承认的。要是能抓个现行就好了。我听说她夜里只要海桐上夜,别的丫鬟都不许上夜的,也不许别人在半夜里靠近正房。哼,你不知道的事多着,以前永和院莫名其妙死了两个丫鬟,都死在半夜里,查不出来是谁干的,我看,跟她脱不了关系!” 定南侯心底一寒,末了说道:“那儿子还是回侯府,晚上悄悄地过去,总能查到蛛丝马迹,这事,也不宜声张出来,要是被皇上、御史知道了,那还得了,以为我们府里妖言‘惑’众呢。” 傅老夫人心酸道:“所以我才干瞪眼,真的****夜夜找人盯着她,惹‘毛’了她,把消息传出去,我们整个侯府的人都得陪葬!” 定南侯神‘色’凝重,点点头,起身就要回府,傅老夫人本是怕定南侯不知情,稀里糊涂遭了小林氏毒手,才把定南侯叫过来护住他安全,见他说走就走,连忙道:“不急这一天两天,天晚了,明儿个再回去也一样,大冬天的,走夜路多危险。” 定南侯心生暖意,坐下来陪傅老夫人说话,却有些心不在焉。 傅老夫人‘精’神短,很快便犯困,定南侯让徐嬷嬷、杜鹃等人尽心服‘侍’,出了西厢房,就看见老侯爷负手站在外面:“老大,你跟我来一趟。” 两人进了偏房,关‘门’说话。 傅卿云得知老侯爷把定南侯叫走了,便知小林氏给傅老夫人、大林氏、刘姨娘下‘药’的事瞒不住了,果然,不多久,偏房传来老侯爷的低斥,似乎父子俩还动手了。傅卿云不担心,老侯爷这样的人在知道刘姨娘死去的“真相”时都心痛得流泪,年轻十几二十岁的定南侯想必只会比老侯爷更‘激’动。正如韩嬷嬷所言,傅卿云越回忆那日定南侯在辛嬷嬷的赃物里看见大林氏遗物时的脸‘色’,就越觉得定南侯对大林氏有着很深厚的感情。 傅卿云微微叹息,不管当初的那份感情多纯真美好,若是大林氏见到如今的定南侯只怕也会郁闷不乐。定南侯有了小林氏和傅丹云的生母薛姨娘还不够,又有了宋姨娘和海桐她已知道,是定南侯主动找上海桐的,大林氏活着的话,心里肯定会难受,反而会让那份纯真的感情‘蒙’上‘阴’影。不,大林氏去世之前,她和定南侯的夫妻感情已经因为小林氏产生嫌隙了。 傅卿云甩掉脑子里的沉重,偏头听了听,偏房恢复平静,想来定南侯安静下来了。 傅卿云扭头问韩嬷嬷:“嬷嬷,海棠应该到侯府了罢?” 韩嬷嬷神‘色’紧绷,点点头:“海棠中午跟徐嬷嬷她们一起走的,下午就到了。” 那么这一夜,好戏还会继续上演。 定南侯府,永和院。 定南侯去庄子上‘侍’疾,小林氏刚列了一大堆计划留下定南侯的人,这下子又全被傅老夫人那个老巫婆给破坏了,她心里别提多气,看海桐尤其不顺眼,凶了海桐好几次。 海桐这几日不见王婆子来闹她,心思安定,被骂几句也不当回事,小林氏更生气,骂不管用,就动手。 安祖瞧着小林氏跟个疯子一样对海桐非打即骂,哪里是世家夫人的做派,跟她伺候过的地主婆差不离。而且,她觉得小林氏的脑子越来越不正常,成日家不知道在想什么,跟那些姨娘一样想用美‘色’而不是贤惠来留住男人的心。这一点上,她认为小林氏远不如她前主子地主婆。 下午,安祖借口做针线活,在房间里睡了一觉,到晚上‘精’神十足,半夜里又和梅婆子‘摸’到正房,西厢房的滴漏滴滴答答响,清脆的落水声越显静谧。 亥时一到,里面传来些许动静。 梅婆子没真见过小林氏湿漉漉的样子,上一次光线昏暗,加上她没那种想法,当然不会着意观察,这一次她把小‘洞’让给安祖先看,生怕看见小林氏化成厉鬼来朝她索命。 安祖瞪大眼,眉头渐渐颦起,打手势告诉梅婆子:没看见小林氏出来。 梅婆子在冰冷的手上哈了口热气,不相信,她明明听到声音了。她朝里一瞧,小林氏果真不在,可惜她们不敢在小林氏炕边上的那个窗户挖‘洞’,不然就可以看看小林氏在炕上干什么了。 她到底是怎么把水‘弄’得全身都是? 一老一小快冻成冰棍的时候,房间里再次传来声响,这时候过了子时一刻。 梅婆子定住身瞪大了眼睛,这次她着意观察,在昏暗的光线里清晰地看见小林氏身上的亵衣紧紧贴在身上,分明是因为有水才贴上去的! 梅婆子呼吸一窒,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般。 小林氏没穿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她甚至没有擦身子,任由地龙烤干身上的水珠。这一次她的头发也是湿的,从头发上滴下的水沿着身上的曲线落在地上,滴滴答答地汇聚成一滩水渍。 安祖拍拍梅婆子,梅婆子惊得差点尖叫,她赶忙捂住嘴巴,让过身子。 安祖朝内瞧,她有心理准备,倒没像梅婆子那般被吓得大气不敢喘。 梅婆子佩服安祖的淡定,她‘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这是她家儿子在道观里给她求的符纸折叠成的。 安祖先行离开,梅婆子趁着小林氏陶醉地按摩,飞快地从袋子里掏出一只大野猫,解开大野猫嘴上的绳子,然后把大野猫扔进安祖事先留的窗子里那窗子安祖晚上伺候的时候故意没锁紧,轻轻一推就开了。 扔完大野猫,梅婆子沿着墙根拔‘腿’就跑。 大野猫本就被吓到了,冻得瑟瑟发抖,这下子更是使劲往温暖的房间钻,叫声十分凄惨。 正在陶醉的小林氏“啊”地尖叫出声,海桐立刻惊醒,冲到‘门’口,慌张地喊:“夫人,夫人!怎么了?” 小林氏气急:“谁许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海桐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那只大野猫就朝小林氏扑过去,小林氏再次尖叫,声音凄厉:“走开,走开!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海桐也看见了那大野猫,因为室内没点灯,本就昏暗,加上大野猫跑得非常快,凄惨惨的叫声跟平常的猫子也不同,海桐怕是什么脏东西,哪里还记得小林氏的三令五申,又惊又惧地点亮美人灯,一转眼就看见一只大野猫挂在光溜溜的小林氏身上,小林氏叫的比那大野猫还惨,又蹦又跳。 海桐吃惊地瞪大眼,她怎么也想不到,小林氏半夜里会光着身子不躺在炕上,而是站在地板上!帮着小林氏赶走大野猫,关上冷风吹得呼呼响的窗子,海桐自个儿脸上也被猫爪子挠了一爪子,没顾上自个儿,而是说道:“夫人,奴婢去拿‘药’膏,您先回炕上,别着凉了……” 小林氏被大野猫抓懵了,她白皙的身子上包括‘胸’脯上都被挠了好几爪子,她缩了缩身子,这才察觉自个儿处于什么状况。 海桐‘摸’到小林氏**的乌发,她整个人呈呆立状态。离小林氏洗完澡已经有一个多时辰,而且睡前她亲手给小林氏擦干了头发,为什么小林氏的头发还在滴水?再说,洗澡水早倒没了,净房里是没有水的,只有桌子上的茶壶里有水,可也不能把小林氏那头长到膝盖窝的头发全部打湿啊? 她刚才进来时慌张得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这会子感觉到脚底下湿湿的,凉凉的,她垂眸一瞧,这才看见地板上有水渍,顺着水迹瞧过去,小林氏随手扔在地上的亵衣肚兜全是湿的…… 海桐指指小林氏的头发,指指地上的水迹,哆哆嗦嗦地舌头打结:“夫人……为什么,为什么是湿……的?” 小林氏‘阴’冷的眸子盯着海桐,将海桐‘逼’到墙根上直到无路可退:“海桐,我不许你进来,谁让你进来的?” 海桐还在震惊那些水是从哪里来的,闻言下意识地回答:“奴婢担心夫人有危险……” 说完这句,她才惊恐地瞪圆双眸,全身瘫软使不上一丝力气:“不,夫人,奴婢不是有意的……求您饶了奴婢!” 海桐这才记起小林氏的禁忌,她犯了小林氏忌讳!她甚至猜到小林氏的忌讳跟那些水有关。 小林氏浑然不觉她的眼眸有多狠戾,她伸手从海桐身后的多宝阁里取出一个盒子,飞快地打开盒子,从盒子里取出一个‘药’丸,在海桐惊讶地张大嘴时,塞进海桐嘴里,一抬她下巴就让海桐咽下去了。 海桐骇然地掐住脖子,使劲咳嗽,想要把‘药’丸咳出来,带着哭腔问:“夫人,您给奴婢吃了什么?奴婢今儿个晚上什么都没看到!奴婢什么话都不会说的,求您饶了奴婢!” 海桐从来没想过死,她也从来不知道小林氏亥时和子时在厢房里干什么,这几年来,一直平平顺顺过来了,为什么偏偏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再给她雪上加霜呢? 她不想死,她才十八岁呀! 小林氏冷笑,转身从炕上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 这时候,被她的尖叫声吵醒的黄婵在正房外面喊:“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安祖的声音也传了进来:“需要奴婢们进去帮忙么?” 海桐感觉半个身子麻了,她无法站起身,张大嘴巴想要呼救,小林氏似看穿她的想法,飞快地蹲身捂住她嘴巴,贴着她耳朵森冷地说道:“你敢‘弄’出一点动静,我就让你那个死鬼娘和老子跟你一起陪葬!” 海桐果然不敢再挣扎,眼角的泪水不住地流下,双眼绝望地瞪着小林氏。 小林氏别过眼,声音如常地扬声道:“就是个该死的野猫,我这里有海桐伺候就好了,你们回去罢。” 安祖便和黄婵离开正房,自始至终连正房的‘门’都不敢进。 小林氏等她们走远了才放开海桐的嘴巴,双手嫌弃地在‘毛’巾上擦了擦。她从来不亲自用双手杀人,还是用‘药’干净些。 海桐呼吸困难,最终不甘心地闭上双眼。 第171章 投井 梅婆子悄悄把海棠放进来,着急地低声说:“海棠姑娘快些进来,再晚,那海桐姑娘都死透了!” 海棠无声地点头,脚步极快地来到永和院一处偏僻的屋子里。安祖正在用手搓海桐的身子,听见响动,警惕地抬头,见是海棠才安心,连忙让出位置:“海棠姑娘快看看海桐姐姐,我搓了半天,她嘴唇还是紫的。” 海棠没顾上跟安祖说话,先摸了摸海桐颈子上的动脉,摸到轻微的跳动,她才轻微地松口气,然后拿出银针,在火上烧热,扎了海桐几处穴道。 片刻后,海桐咳嗽一声,嘴巴里滚出一个化小的药丸,鼻子里也有水喷出来。 有反应。 梅婆子和安祖不约而同地松口气,又擦擦额头冷汗。她们虽然算计海桐,但没想要海桐的命。说到底,海桐以前可恶,可后来却没怎么帮着小林氏干坏事,又被小林氏成日非打即骂,也很是可怜。 而且,海桐使坏的对象可不是她们俩。 海桐真死了,她们俩会一辈子不安。 海棠用镊子夹了那药丸放在碗里洗干净,这才垫着帕子拈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最后打开一个小包裹,里面有十来个瓷瓶子,瓶子外形相同,不同的只是瓶子上贴着不一样的标签。 海棠就拿起一个瓶子,打开,倒出两颗小拇指甲大的灰色药丸塞进海桐嘴里:“拿些水来。” 安祖赶忙去倒水,梅婆子紧张地说道:“海桐姑娘人事不知,可怎么咽得下去啊?” 海棠抬眼瞅了瞅她,神色冷冷的带着一丝笑意,手指在海桐脖子上按了按,然后海桐就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安祖赶忙倒了些水在海桐嘴里,海棠再顺顺海桐的脖子,海桐就出现了吞咽反射。 梅婆子吃惊地张大嘴。 安祖崇拜地望着海棠,心想,真没看出来,平常海棠冷冰冰的,跟谁欠了她银子不还似的,竟然还有这等本事。当然,能找到海棠这样有本事的丫鬟,说明傅卿云更有本事。 梅婆子吃惊过后,双手合十念佛,感激地说道:“幸好海棠姑娘提前给了安祖一颗解毒的药,安祖又想尽法子给海桐吃,否则今儿个海桐姑娘的命就交代在这里了!谢谢你啊,海棠姑娘。” 海棠奇怪地斜她一眼,她救了海桐,梅婆子谢她干什么?但她向来不多话,并没有问梅婆子。 之后,梅婆子和海棠离开去旁边的房间等待。 一盏茶的功夫后,海桐果然醒了过来,她迷迷蒙蒙地睁大眼,模糊的视线四下打量,看清是在永和院抱厦的一间不常用的房间里,房间里的地龙烧得并不旺,甚至有些冷,眼前只有安祖紧张地望着她。 “安祖妹妹,我……你……发生什么事了?” 海桐的嗓子又干又哑,些微疼痛。 安祖大大地松口气,给海桐掖了掖被角:“海桐姐姐,你可醒了!吓死我了。今儿个晚上正房那般闹腾,我和黄婵姐姐问候夫人,夫人就让我们回来了。我回去后却怎么都睡不着,就披衣外出走走,谁知道看见有个人背着一个什么东西朝水井那里去!我吓了一跳,那人将背上的东西扔进水井里,我看清是个人影,就赶忙去打捞,谁知道是你啊!海桐姐姐,你,有人要杀你!” 安祖满面骇然,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海桐惊讶:“你一个人把我捞上来的?”她抬起沉重的手臂,摸了摸头发,她身上是干的,头发没有水,却明显有潮气,看来安祖并没有骗她。 安祖挑起眉梢,自豪地说道:“是啊,看不出来罢,我很大力的,以前在地主家里做丫鬟,我天天砍柴呢。” 海桐忧心地垂下眸子,眼泪慢慢滑下,原来小林氏毒死她还不算,还要制造出她投井而亡的假象。不过,依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小林氏之前给她吃的只是蒙汗药,而不是毒药。 她哪里知道,安祖从海棠那里得了颗解毒丸,在晚饭时安祖将解毒丸亲手化在汤里给海桐喝了,否则的话,海桐不是被毒死了,就是在水井里被淹死和冻死了。 安祖畏畏缩缩地贴近炕,那里比别处暖和一些,在海桐看来就是胆子小害怕了。 海桐哽咽道:“安祖妹妹,你救我一场,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我贱命一条,这辈子恐怕没法子报答你了,只能来生再报。你赶紧回去罢,别让人发现你不在屋子里。” 安祖踟蹰道:“可有人要杀你,海桐姐姐,我回去了,你怎么办啊?” 海桐摇摇头,小林氏想杀她,她跑哪里都跑不掉的。 安祖建议道:“海桐姐姐,你老娘不是杨嬷嬷么?要不,你回去找她?你的仇人发现你没死,肯定也不会放过你父母的,你还不如回去找杨嬷嬷。” 海桐心神一凛,琢磨安祖的话,神色一变,苦笑道:“安祖妹妹,你看到是夫人杀我了罢?” 安祖局促地握紧双手,轻轻点头,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嗯,我在世上举目无亲,只有海桐姐姐一个愿意照顾我,我救姐姐是应该的。我们院子水渠那里有个洞,你可以从洞里爬出去,趁着天没亮,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才是正经。” 海桐叹口气,说道:“也只能这样了,我不能连累你。” 她若不明不白地死在永和院,她老娘杨嬷嬷总有一天会知道,小林氏为防止杨嬷嬷说出她的丑事,肯定会杀人灭口。不管怎样杨嬷嬷夫妇都难逃厄运,既然如此,她还不如带着老娘和老子逃走算了,即便被侯府的人抓到,也比被小林氏算计死。 安祖给海桐找了些小林氏晚上吃剩的点心,海桐狼吞虎咽地吃完,就感觉身子轻省多了,她不敢穿自个儿的棉袄,怕少一件被小林氏察觉到她回过安祖的房间,安祖就找了一件婆子的棉袄给她穿。海桐乔装打扮一番,就扒开水渠里的积雪,逃出永和院。 至于后面的,有海棠、苍耳和梅婆子的布置,海桐竟然一路钻狗洞逃出了定南侯府。 翌日,安祖和黄婵两个去伺候小林氏起床。 黄婵前脚进去,安祖后脚进去,便直接问黄婵:“黄婵姐姐,怎么没看见海桐姐姐啊?” 黄婵四处张望了下,觑着小林氏的脸色,看来小林氏也是不知道的,她脸上的表情顺便变得很微妙,不肯放过这个抹黑海桐的机会:“我也不知道,一大早就没看见她。海桐姐姐是夫人眼跟前的第一人,她想去哪里哪会跟我交代。” 海桐出去不跟黄婵交代是自然,可也不跟小林氏就是不敬之罪了。黄婵明显在给海桐上眼药。 小林氏坐在铜镜前梳头,闻言只是皱了皱眉,却没开口。 黄婵请小林氏去洗漱,小林氏瞅了眼那铜盆里的水,一阵犯恶心,“啪”地一声将簪子拍在梳妆台上:“海桐呢!把她给我叫来,你们瞧瞧你们梳头发都没个轻重,好好跟海桐学学!” 安祖撇嘴,小林氏居然这般淡定,若无其事,好像她杀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只阿猫阿狗,就是一只相处数年的阿猫阿狗被杀了,还得伤心好几天呢,小林氏连手不抖一下。真是可怕的女人! 黄婵被训斥了,非常不开心,低低地应诺,跑出去找海桐,找了一圈没找见,她也火了,揪着院子里的小丫鬟责骂。 等到天光大亮,依旧没人找着海桐。 安祖又请小林氏洗漱,小林氏坐不住了,这会子早该有人发现海桐死在井里了才对,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呢?她不敢用这个水洗脸,便指着外面的雪说:“雪比这个水干净,化些雪水给我洗脸罢。” 安祖忍住笑,原来小林氏也会心虚,她要真敢用井水洗脸,安祖才佩服她呢。 这一个上午都没有海桐的消息,小林氏又不好亲自去水井里寻海桐,就将海桐失踪的事报给看守院门的婆子。 傅四夫人幸灾乐祸地过来处理:“侯爷说了,不许你们院子里的人出入,海桐好端端不见了,不会是逃跑了罢?” 小林氏烦躁地说道:“她逃没逃跑,我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才找你来查的。别是谁把我的海桐藏起来了。” 傅四夫人阴阳怪气地讥讽道:“哪是你的海桐,是侯爷的海桐姑娘才对。” 小林氏心里一堵,恨恨地想,海桐那个死丫头死得一点不冤枉。本来她还舍不得数年的主仆情谊,听了这话,就连那点子不舍也没了。 傅四夫人嘲讽归嘲讽,正事还得办,命人将永和院角角落落搜查个遍,海桐没找着,倒是有婆子报告说:“通往外面的水渠积雪被扒开了,上面留的痕迹,好像是有人爬出去了。” 傅四夫人淡定不再,不可思议地皱眉问:“爬出去了?”扭头嘲谑道:“哼,大嫂,你院子里的丫鬟很有当奸细的潜质啊!给我查,看看她能逃哪里去!” 连续两天没下雪,院子里到处是积雪,而海桐出去后没有刻意掩饰踪迹,搜查的婆子也不是吃素的,很快查到海桐钻狗洞逃出了定南侯府。 傅四夫人大怒,傅老夫人和定南侯都严令小林氏的人不许出入永和院,现在傅老夫人和定南侯都不在府里,奴婢私逃出府的责任自然就落在傅四夫人和傅二夫人两位管家夫人身上。傅四夫人狠狠地嘲笑了一通小林氏的人是“走狗”,马上着人去查海桐的去向,其中海桐的老娘杨嬷嬷所在的庄子是重点搜查对象。 再说海桐,她出府的次数不少,自然认识路,她先躲在一处墙角里,等宵禁过去,没有兵丁巡逻就立马出城。谁知,刚出城就遇到外出打猎的安国公一行人。 安国公当然是听到毛六传的消息后,故意出城拦截海桐的。 毛六的马经过乔装打扮的海桐时,带起的风“不小心”将海桐掀翻在路边。 队伍立刻停下,安国公马上调转马头,停在摔倒在地的海桐身边,威严地呵斥毛六:“毛六,我出府时便叮嘱你们骑马小心,你怎么如此不经意,若是惊扰、弄伤了百姓可如何是好?还快下马去瞧瞧,别把人撞坏了!” 毛六瘪瘪嘴,为什么每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都是他来做的呢?他利落地下马,扶起海桐,看清海桐的脸时露出些微讶然的神色:“姑娘,你没事罢?” 他惊讶当然不是因为认识海桐,而是因为海桐穿着老媪的袄子,脸却是年轻姑娘的脸,这份惊讶恰到好处。 海桐些微懊恼,她脸上的围巾吹跑了,露出真颜,又好死不死地听见安国公的声音,更加紧张害怕了,只能低着头,轻声答:“我没事,小哥儿,我还要赶路,我真的没事,不用管我。” 毛六暗笑一声,固执地说道:“我们国公爷最是体贴民心,姑娘若没事,还是到我们国公爷面前说一声,不然的话,国公爷以为我故意威胁你呢。” 海桐不从,安国公以前多次进府探望生病的傅卿云,每次小林氏都来接待,所以安国公当然认得她,她自然不敢过去。 没想到毛六的力气不小,生拉硬拽地就将她拽到安国公面前。 安国公垂眸一瞧,“惊讶”地挑眉:“海桐姑娘?你不是定南侯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么?” 第172章 安国公堵截 海桐又冷又怕,闻言,眼神中满是惊恐,她惶惶地给安国公见礼:“奴婢海桐见过国公爷。” 安国公清冷地看着她:“你怎么一大早跑到城外来了?” 海桐不知该怎么回答,再过不久永和院就会发现她私逃,杨嬷嬷那里是重点搜查对象,她必须赶在定南侯府的人查过去之前和父母逃走。 安国公见她不答话,也不恼,眼眸一眯,危险地说道:“海桐姑娘,你这副打扮,不会是私逃出来的罢?” 安国公一语道破她的心思,海桐面色煞白如纸,惊骇地抬眼,她脑子急转,连忙辩解道:“侯夫人交代奴婢去庄子上办点事,奴婢独身上路,怕不安全,因此才会作此打扮。呵,呵呵,奴婢怎么会私逃呢?” 安国公别过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也是,你一个大丫鬟私逃就说不过去了。既然路上遇到了,毛六又撞翻了你,就让毛六带你去庄子上罢。毛六,你送送海桐姑娘,回来时,也不用去猎场找我了,直接去老侯爷的庄子上,我今儿个要跟老侯爷手谈几局。” 海桐面色更难看了,安国公话里的“老侯爷”定是定南侯府的老侯爷无疑,她想拒绝,但安国公已经抖动手中缰绳,和一众护卫绝尘而去,不到片刻,她的视线里就只剩下飞扬的雪花。 毛六笑微微地说道:“海桐姑娘请上马,我送你,看你冻成这般,坐我的马会快一些,你也少受些冻。” 这番话明明是安抚她的,海桐却觉得整个人如置冰窟一般难受,她拢了拢棉袄外面罩着的一件破烂的衣服,说道:“我自个儿去就是了。毛侍卫,我,我是我们侯爷的通房丫鬟,不能跟你同乘一骑。” 毛六眉头打结,暗道麻烦,上前便将海桐抱起送到马背上。 海桐惊呼,毛六抿着嘴角笑得很无害:“海桐姑娘,刚才我就扶起过你,也不差这点子规矩。看你嘴唇冻得发紫,真冻坏了,定南侯定会心疼的,事急从权嘛。 言罢,毛六也没有上马背,问清海桐去什么庄子:“正好,我们国公爷就在那座庄子附近的树林里打猎。” 然后他只是牵着马往前走,行至一处小店歇脚,买了一匹小马给海桐骑,他骑着自个儿的马牵着海桐的小马,速度才快了点。 海桐无奈,毛六看着是个老实人,却根本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等到了庄子上,海桐谢过毛六,马上去见杨嬷嬷,让杨嬷嬷和父亲杨庆赶忙收拾行李逃命。 杨嬷嬷和杨庆都觉得不可理解,忙忙地追问海桐怎么回事。 海桐一边打包贵重的行李,一边哽咽地哭道:“爹,娘,女儿得罪了夫人……夫人不让半夜里到她房间,女儿不小心犯了忌讳,夫人就要杀了女儿,将女儿迷昏、推到井里淹死。要不是有个小丫鬟受过我恩惠,救起我,我现在已经成了死鬼了!我连夜逃回来,就是想跟爹娘报信,夫人要杀我,肯定不会放过您二老。爹,娘,我们赶紧逃命罢!” 杨嬷嬷和杨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如兜头泼了盆凉水,从头顶到脚底都是冷的,杨嬷嬷哭着骂了海桐几句,又心疼海桐差点死了,她一辈子就海桐一个女儿,海桐真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一瞬间,历年来对小林氏的忠心,因为小林氏要杀死她的女儿而倒塌。 海桐一家三人只简单收拾了行李,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人打招呼出庄子,还刚走三里地远,就被打猎的安国公堵上了。 安国公这次深深凝眉,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气,居高临下地说道:“海桐姑娘,你别告诉我,你和你父母三人带着行李是回城的罢?” 海桐大叹倒霉,慌乱无措地吞吞吐吐道:“国公爷,是,是我们夫人放了我们一家人出府,我和爹娘要去别的地方安置了,刚才没跟国公爷说清楚……” 安国公锐利的视线扫过杨嬷嬷和杨庆,杨庆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杨嬷嬷暗骂丈夫不中用,不得不也跪了下来:“是,是,就是海桐说的……” 这时,安国公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箭尖指向面前的一家三口,“咻”地一声,那羽箭就裹挟着凌厉的风直直飞了出去! 海桐双目呆滞,杨嬷嬷吓得趴在地上,杨庆“啊”了一声,双手抱头尖叫:“国公爷饶命,我们是去逃命的!” 那羽箭越过杨家三口,从他们头顶飞过,一下子将一只狡猾的白狐狸钉死在雪地里,那白狐狸濒死挣扎。 安国公不顾杨家三口呆滞的眼神,淡淡然道:“追了半晌,追到这边来,可是给我逮着了。去,把那白狐狸给我捡回来。” 他心想,把这只白狐狸赶到小林氏的庄子附近更不容易。 等侍卫捡回死透的白狐狸,安国公这才垂首冷声道:“原来你们是定南侯府的逃奴,原本我不该管的,不过,定南侯府是我未来岳家,我不得不管。”接着,他挥挥手,声音一厉:“来人,把这三个奴仆抓起来,送到……嗯,就送到老侯爷那里罢,正好我要过去。” 海桐好像被人摁进水里,这会子脑袋露出水面,又能喘气了,送到谁手上,都比送到小林氏手里强。 安国公说了句“扫兴”,就直接带着这三人去傅卿云所在的庄子。 到了庄子上,安国公将事情原原本本交代给老侯爷:“……出城时见这位海桐姑娘言辞闪烁,不过想着是侯府的事便没敢多问,谁知后来又碰到她一家三口背着行李逃窜,这才觉得不对劲,那杨庆被我一吓,说出事实,这才送来侯府上。” 老侯爷面上和安国公说着场面话,心里却奇怪小林氏的大丫鬟是怎么逃出侯府,又为什么逃出侯府,因此颇有些心不在焉。 安国公问道:“上次拜访泰山,泰山教导小婿,要是学兵法,就找老侯爷下棋,不知老侯爷现在可否有空?” 老侯爷现在没心思下棋,便笑道:“不行了,我老了,眼睛看不清,尤其是在冬天的时候,今儿个就不下了。” 安国公失望地道:“是小婿没事先打听好,等哪日老侯爷眼睛好了,咱们再下。我定会好好研习,今儿个就不占老侯爷的便宜了。” 老侯爷哈哈笑道:“一定,一定!我大孙女也学过棋艺的,我叫她来和你下,你们年轻人切磋切磋。” 安国公惊喜地抱拳:“多谢老侯爷。” 老侯爷失笑地摇摇头,命人叫来傅卿云陪安国公,他自个儿则起身去审问海桐。 傅老夫人听到消息,也跟去审问,老夫妻俩一番雷霆手段,那杨庆先受不住,将海桐为何逃命的事抖了出来,杨嬷嬷和海桐无奈。傅老夫人逼问海桐,海桐没法子,受不住刑讯,加上心里恨小林氏,就将小林氏以前的事都交代清楚了,又画了押。 傅老夫人又惊又喜,让人把半路上的定南侯叫回来,定南侯看了海桐的供状,又亲耳听到海桐交代小林氏这些年来对傅卿云的迫害,不由得惊怒交加,他捧着供纸,双手不住颤抖,脸色酱紫成猪肝色。 傅老夫人没料到定南侯反应这般大,心慌地唤了声:“彬儿——” 定南侯深深吸了两口气,双手握成拳,把供纸捏成一团,双目喷火地瞪着海桐,狠狠甩了海桐一巴掌:“你个贱。/人!竟然帮那蛇蝎妇人谋害我女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海桐捂住脸无声地哭泣,她身子给了定南侯之后就将定南侯当做自个儿的男人来看的,可定南侯再不复在侯府时对她的维护和喜欢。她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杨嬷嬷担心地扶起海桐,望着女儿绝望的脸,抱着她失声痛哭。 傅老夫人厌恶地看她母女一眼,正准备出去,被老侯爷一拉,抬眼就看见定南侯举着剑冲进来:“我要杀了你个蛇蝎之心的贱。/人!” 杨嬷嬷大惊失色,挺身拦在海桐面前,大喊道:“侯爷!您要杀就杀了我老婆子罢!求您饶了海桐一命,她是被夫人逼的!求您饶了她!” 定南侯眼睛瞪成铜铃:“哼,不着急,你们母女俩都跑不了!” 说完,他一剑刺向杨嬷嬷和海桐。 傅老夫人吓得不会说话了,老侯爷护好傅老夫人,他毫不怀疑,定南侯这一剑的力道能将杨嬷嬷和海桐刺个对穿!电光火石间,他迅速出手,握住定南侯执剑的手:“彬儿,冷静!海桐和杨嬷嬷还不能死,我还有话问她们,她们是证人。” 那剑尖差一点点就刺破杨嬷嬷的心口,就这样,杨嬷嬷还是受伤了,她捂着涌血的胸口吓得直接失禁了。海桐抱住杨嬷嬷嚎啕大哭。 定南侯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眼眶瞬间红了,“哐啷”扔掉长剑,跪在傅老夫人和老侯爷面前:“父亲,母亲,是儿子的错,儿子眼睛被屎糊住了,听信了那贱。/人的谗言。儿子愧对老侯爷和老夫人!” 说完,他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老侯爷重重叹口气,扶起定南侯:“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轻易下跪。我和老夫人都理解你的心情。彬儿,最受委屈的是卿丫头。” 定南侯神色更加愧疚,不过他接受的教育向来是父母是儿女的天,父母即便有错,儿女也不能指责,虽然愧对傅卿云,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拉下脸跟傅卿云道歉。他打定主意以后要多疼这个女儿。 老侯爷见定南侯平静了,便转身沉声问杨嬷嬷:“杨嬷嬷,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被逼的?” 杨嬷嬷一惊,脸上苍白地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侯夫人以奴婢和奴婢男人的性命威胁海桐为她办事。” 老侯爷冷哼:“那你说‘没有’又是什么意思?” 杨嬷嬷这才知道自个儿犯了口误,她一紧张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反而暴露出她的破绽。 老侯爷冷笑着说:“当年,前头大夫人大林氏怀上大少爷时,时常精神萎靡不振,生下大少爷不久就去世了。刘姨娘临死前也有很长一段日子精神不振,时常烦闷忧郁。这段时间,老夫人又连续病了数月,病症也是心情阴郁。大林氏是善妒,刘姨娘是惊惧我除夕夜在她房里过夜,老夫人则是为南疆之战担忧。这三个理由找的真好,可怎么就那么巧,我们侯府的女人心眼就比别府的女人心眼小,轻易就受刺激,死的死,病的病!杨嬷嬷,你是不是该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173章 安国公的安慰 定南侯吃惊地看看老侯爷,继而怒火冲天地盯着杨嬷嬷。 傅老夫人也惊呆了,继而心虚地朝后退了一小步,幸亏老侯爷死盯着杨嬷嬷,才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同时,她脸上有震惊也有困惑,一则,她没想到自个儿也中毒了,二则,她给刘姨娘下的药是剧毒,根本不是她中的这种慢性毒。 此刻,傅老夫人也明白了当年刘姨娘的死可能另有隐情。 杨嬷嬷猛地抬头,呆呆地张大嘴巴,她实在没料到老侯爷已经觉察到大林氏和刘姨娘的死有蹊跷,又看看傅老夫人,原来傅老夫人也中过毒。 杨嬷嬷浑身颤抖,大林氏和刘姨娘的死她都有参与,一旦道出真相,她和海桐岂不是死的透透的!一瞬间,她脑海里念头闪过万千,惶恐地伏低身子,战战兢兢道:“奴婢不明白老侯爷的意思……” 老侯爷打断她的话,扬声道:“来人,杖责海桐二十大板,杖责杨庆三十大板!” 杨嬷嬷大惊:“老侯爷,不要!” 老侯爷当然不会听她的吩咐,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将海桐和杨庆摁在地上打板子,海桐咬牙,凝视着杨嬷嬷的眼神满是担忧——杨嬷嬷的伤口还在流血呢! 杨嬷嬷心痛得无以复加,她不顾自个儿身上的伤,起身想要阻拦,却被人死死按在原地,杨嬷嬷崩溃地大哭,涕泗横流。 老侯爷冷冷地盯着杨嬷嬷:“杨嬷嬷,我这个人向来赏罚分明,我想你在侯府这么多年该是比谁都了解。不管今儿个你是说,还是不说,你和海桐的确谋害过主子,我就没有打算留下你们的命!” 杨嬷嬷气弱地伏在地上,哭道:“既然老侯爷认定奴婢害过主子,那就让奴婢和海桐死个痛快罢!求老侯爷杀了老婆子和海桐!” 老侯爷哼笑:“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人死容易,人活难啊!杨嬷嬷,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就继续这样打你女儿和丈夫的板子。我的意思你该明白罢?对,我就是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你女儿死在你面前,而且死前还要遭受伤痛的折磨。” 杨嬷嬷明白了,老侯爷这是在报复她!当年刘姨娘一日一日消沉下去,病情反反复复的,却在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时候猝然辞世,老侯爷所受的煎熬跟她此刻的心情相同。 杨嬷嬷仰头,疯狂地大笑三声:“真是造孽啊!”喊完,她就往旁边的墙上撞去,可那两个婆子生生摁住了她,将她拖了回来。 海桐哭喊道:“娘,不要!我不要你死!” 杨嬷嬷心痛欲死,她不想死,可她没活路啊! 板子落在肉上沉闷的声响依旧在继续,杨嬷嬷看见海桐把自个儿的唇都咬破了,杨庆哇哇大叫,哭得毫无形象。 海桐的二十板子打完后,老侯爷不紧不慢地问道:“杨嬷嬷,你说是不说?” 这时候傅老夫人突然出声,不忍心地道:“老侯爷,今儿个先算了罢,他们三个都受了重伤,若是不救治,恐怕就没法子指认小林氏了。” 老侯爷扭头,直直看进傅老夫人的眼睛里。 傅老夫人更加心虚,揪住老侯爷袍子的手渐渐垂下,声音极弱地道:“我有些累了,我先回房。” 老侯爷伸手拦住她:“老夫人为什么不听听杨嬷嬷怎么说?难道你不想知道你是怎么中毒的么?” 傅老夫人不敢看老侯爷的眼睛:“老侯爷,妾身很累……” 老侯爷唤来人给傅老夫人搬了一把舒适的椅子:“那老夫人坐在旁边听罢。” “你……” 傅老夫人气苦,她觉得老侯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见老侯爷始终冷着个脸,她只好忐忑不安地坐下,身子却如雕塑一般僵硬,浓浓的愧疚和惶惶的不安深深笼罩住她。 不管刘姨娘死于谁的手中,她的确是给刘姨娘下了毒。 杨嬷嬷眼中希冀的光亮逐渐泯灭。 老侯爷再次看向杨嬷嬷:“杨嬷嬷,你现在可以说了。说之前,你要想清楚,到底是谁让你一家子变成这般惨样的。你女儿明明可以拥有一个平凡幸福的人生,又是被谁逼着去做恶人,干尽丧尽天良的坏事的!” 杨嬷嬷眼珠子滚动,她本性老实忠厚,可当初在林府当了多年的差,再老实愚忠的人都会有点自个儿的私心。 当初小林氏为她挑了杨庆这样懦弱无能的夫婿,她就产生过些微不满,但那时候她想着小林氏是庶女,在府里说不上话也就释然了。后来进了定南侯府,随着年纪渐长,见识增多,她才看清楚,不是小林氏在她的亲事上说不上话,毕竟那时候小林氏跟大林氏的关系很好,随口在大林氏面前提一句,她也不会嫁给杨庆,而是因为小林氏让她嫁个才智平庸的男人,她才会把心思放在小林氏的身上,而不是男人的身上。 不是不能为,而是不愿为也。 杨嬷嬷这么多年来只生了海桐一个女儿,就是因为看不起杨庆的为人,耻于为他生儿育女,生怕再生个儿子跟杨庆一般懦弱无能。 而如今,轮到海桐身上,小林氏居然又不说话,任由王婆子算计海桐把海桐许配给王二赖子那样恶心的人,王二赖子甚至连杨庆都不如。那时候小林氏是庶女不作为,现在小林氏是定南侯夫人,却还不作为。在确定海桐婚配的对象是王二赖子后,杨嬷嬷心里凝聚的不满已经到临界点了,而小林氏要杀海桐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越过那个临界点,杨嬷嬷的忠心便出现一个突破口。 思及此,杨嬷嬷深刻地觉得自个儿的人生就是个杯具,而将杯具放上茶几的人就是小林氏。 她眼中滑出两行清泪,面如死灰:“当初大夫人怀上大少爷不久,侯夫人借着给大夫人洗手作羹汤的机会,每日在大夫人的膳食中下毒,那毒草名叫蒲霜草。侯夫人一边给大夫人下毒,一边和侯爷亲近故意惹大夫人生气,大夫人果然和侯爷疏远,侯夫人趁机在传出大夫人善妒的名声,不过流言被侯府和林府压了下来才没能传到府外去。大夫人生下大少爷不久之后,侯夫人加重毒草的药量,大夫人就去世了。” 旁听的定南侯双目赤红,狂怒之中捡起地上的长剑一剑砍向杨嬷嬷。 杨嬷嬷尖叫,却发现不过是砍掉了她一缕散乱的长发,立时她呆若木鸡。 定南侯捂着胸口,心脏像是有手在使劲绞紧,疼得他没办法呼吸,要不是留着杨嬷嬷还有用,刚才那一剑落的不是杨嬷嬷的头发,而是她的人头! 杨嬷嬷着实被吓住了,经历过第一次的惊险,她才发觉自个儿是怕死的,这一剑给她的恐惧比上一剑更甚。 老侯爷瞥了眼定南侯,厉声道:“杨嬷嬷,刘姨娘的死是怎么回事?” 杨嬷嬷抚抚心脏,斜眼看向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打了个哆嗦,终于,她实在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昏了过去。 徐嬷嬷知道傅老夫人的心事,也觉得老侯爷实在残忍,老侯爷前后的行为分明是猜出傅老夫人所为,却偏偏让傅老夫人在这里煎熬,看见傅老夫人昏过去,她骇了一跳,忙扶起差点摔到地上去的傅老夫人,乞求地说道:“老侯爷,让老奴送老夫人回房休息罢!老夫人病情才稍稍缓解,经受不住刺激。” 老侯爷叹了声,挥挥手道:“去罢。” 定南侯紧张地起身:“老侯爷,儿子不放心老夫人,也跟去看看,这里留给老侯爷审问。” 毕竟刘姨娘是他庶母,当初刘姨娘在世时跟傅老夫人不对盘,定南侯也不好窥视长辈隐。/私,正好趁机出去。而且,他还要平复这个消息带给他的打击。 原来,表面看起来贤惠美好的小林氏这般恶毒! 原来,他的妻子是被人害死的! 定南侯一出门,噙在眼眶里的泪水便滚滚而落,独自背着人哭了会子,才擦擦眼泪去瞧傅老夫人。傅老夫人突然昏倒,不知道跟刘姨娘的死是否有关联。 此时,真正窥视长辈隐秘的另有其人。 傅卿云和安国公没有下棋,而是让扁豆和韩嬷嬷装成他们俩在下棋的样子,两人悄悄来到后院,就躲在审问海桐一家三口房间的偏房里。傅卿云听闻生母大林氏的死果然是小林氏的毒手,无法遏止心中的悲痛,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掩住帕子无声地哭泣,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掩埋十几年的秘密终于捅破了。 而前世,大林氏死亡的真相就那么掩盖在时光的废墟里。 安国公微微叹息,他不敢弄出动静,怕长年练武的老侯爷听见,没法子用语言安慰傅卿云,只好逾矩地圈住傅卿云的肩膀,让她靠在自个儿怀里,轻轻拍着傅卿云的背。 傅卿云索性将泪水蹭在安国公衣服上,闻着他身上充满阳刚味道的气息稍觉安心。死去的人她无法再去追寻,活着的人她一定要守护好。前世,安国公为她遮风挡雨,这一世,换她来守护他。 安国公似能感觉到傅卿云的心情,在她发顶吻了两下,圈住她肩膀的手换成搂着她的腰,有节奏地轻轻摇晃,跟在哄婴儿似的。傅卿云比他小几岁,在他眼里,她可不就是个需要人疼的孩子么? 思及傅卿云在定南侯内常年受小林氏蒙骗,哪里感受过真正的家人温暖,他更加心疼了,不由自主地抱紧傅卿云。 傅卿云察觉到的时候,顿时悲伤的情绪不翼而飞,甚至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捶了他胸口一拳,嗔怪地抬头瞪他一眼。 安国公唇角勾起,抬袖子,轻柔地擦干她脸上的泪痕。经过泪水冲刷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雨后的天空那般澄澈干净,他情难自禁地俯首亲了亲她的眼角。 傅卿云的脸就红了,别过头,躲开他的唇。 安国公有些欢喜,又有些失落。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杨嬷嬷开始叙述当年刘姨娘死亡的真相。 傅卿云深深颦眉,觉得这世上的事果真如此玄妙,阴差阳错的,就成了傅老夫人杀害刘姨娘,而且她因此被小林氏捏了把柄,威胁了好几年。 第174章 东窗事发 老侯爷审问杨嬷嬷一家三口的动静不小,安国公像没察觉到丝毫异常似的,在老侯爷审问完真相开始问细节时,便跟傅卿云离开后院,假装下完棋,两人若无其事,相携去挑猎物。 安国公拽出三只被射杀死的白狐狸,明朗地笑道:“这三只狐狸毛色一样,做锦裘不够,做个坎肩或者昭君套还是够的。” 傅卿云身子朝后退,捂着鼻子不忍心地说道:“这么可爱的动物,你就怎么就舍得一箭给射死了!” 安国公听了却觉得满心骄傲,他射杀的猎物当然是一箭射死的,这说明他弓箭之术厉害,他微微扬起头说道:“你喜欢白狐狸?那下次我捉一只来给你当宠物。这三只已经死了,还是做个昭君套罢,捂手暖和,我姑妈就做了一个给聂表妹,我看她很喜欢。” 傅卿云微愣,安国公是在讨好她么?她心里有些甜,还有些酸,这个男人不懂得怎么讨好女人,只能通过观察别的小姑娘的喜好来送她东西,但是他却不知道,若是聂曼君喜欢的,她绝不会喜欢,于是道:“罢了,我有个红狐狸毛的昭君套,等我回去瞧瞧再做个什么好。” 安国公不甚在意,他就是那么一说:“嗯,行,随你喜欢就是。” 傅卿云却想着前世安国公在极北的边关戍守,每次班师回朝后,身上总有些小病痛,其中膝盖受寒一直折磨着他,就想着,把狐狸毛做个护膝罢。 两人正商量着拿猎物做些什么菜,老侯爷审问完杨嬷嬷,整理好心情就过来找他们。 傅卿云指着一只野獾子笑说道:“老侯爷,我们中午做个烧烤吃罢,这只野獾子正好给老夫人煲一锅暖暖的汤。” 老侯爷神色如常地笑道:“你们有心了。”看了看安国公的猎物,满意地夸赞道:“看来安国公的骑射功夫又见长,才一早上而已,就打到这么多猎物。” 安国公倒是收起刚才在傅卿云面前的骄傲之色,谦虚地说道:“都是些小猎物,恐怕还入不了老侯爷的眼。老侯爷瞧瞧喜欢吃什么,若是没有,现在还未到午时,我再去打。” 老侯爷连连摆手:“不必,不必,这就够了,我别的不爱,就爱吃野狍子肉,肉粗,却合我们大老爷们的胃口!” 安国公爽朗一笑,连连道是,让身边跟的小厮去取那狍子。 傅卿云道:“那我去跟厨娘交代一声,让她们炒几个清淡些的小菜做配菜。” 老侯爷摆手让她去,转而和安国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安国公虽然是武将,上过两次战场,但知识渊博,能文善武,这才是帅才。老侯爷甚觉安慰,总算是有一件事能让人开心,慢慢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临到吃饭时,傅卿云装作才知道傅老夫人昏倒的事,她留在房间里侍奉汤药,定南侯守着傅老夫人,因此,只有老侯爷和安国公一起吃烤肉,饭毕,安国公便识相地告辞。 傅卿云相送,安国公站在马旁边,眸子里流动着暖意,温情地说道:“大姑娘就送到这里罢,若是有事,让人传个话给我。我想过了今儿个,大姑娘从此可以睡安稳觉了。” 傅卿云心中有些不舍,相见时难别亦难,轻轻点头:“国公爷,多谢你多次出手帮我……” 安国公打断她的话:“别再说感谢的话,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大姑娘的事就是我的事。” 傅卿云再次颔首,眼中略显羞涩。 安国公翻身上马,垂眸凝视着傅卿云如玉的脸庞,还是有些舍不得走,但是他不得不走,他叹息似的说:“真想快些把大姑娘娶回家。” 言罢,他手一抖缰绳,马儿绝尘而去。 而傅卿云脸上跟火烧云似的,呆呆地站了会子,扁豆提醒她起风了,她才回过神转身回了庄子。 老侯爷在安国公出了庄子后便命人收拾行李,押上杨嬷嬷一家子回城,傅卿云留下照顾傅老夫人。 谁知,老侯爷前脚走,傅老夫人后脚便醒了,说什么都要回府,傅卿云和徐嬷嬷无法,只能命人套上马车,随后慢悠悠地走。 傅老夫人靠在软枕上,踟蹰半晌,神色萎靡地问道:“卿丫头啊,你可知道你们老侯爷审问杨嬷嬷可问出什么了?” 傅卿云脑中急转,歉然道:“老夫人,那会子老侯爷让孙女陪伴安国公,并不知道老侯爷是如何审问杨嬷嬷和海桐的。不过,孙女瞧着老侯爷刚才的脸色,似乎是对老夫人有愧意,可曾是老侯爷误会过老夫人?” 傅卿云暗想,傅老夫人这辈子先后碰上刘姨娘和小林氏,也是够倒霉的。不过,她实在不敢告诉傅老夫人她和安国公听墙根。 长辈的隐秘他们作为晚辈怎么好意思听,而且家丑不外扬,若是老侯爷得知安国公偷听,必然会心生芥蒂。她本也不打算让安国公听的,但是安国公从一开始就参与了整件事,知道来龙去脉,他自个儿也坚持要听,就是怕杨嬷嬷和海桐再供出不利于傅卿云的话来,以防措手不及。 傅老夫人先是神情一松,继而露出失望,叹息一声:“许是你看错了。唉,这世上果真是有报应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捻动手里的佛珠,以此来平静内心。自从刘姨娘去世后,老侯爷对她更加冷淡,她心灰意冷,便建了个小佛堂,既可以修心养性,又可以借此为刘姨娘超度,以免她的罪孽报在儿孙身上,所以当初梦到定南侯在南疆开战,傅凌云遇险之后,她会那般激动,以至于后来中了毒,她还以为是自个儿过度忧虑引起的。 傅卿云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傅老夫人,便沉默地闭嘴不语,等一会子傅老夫人听了杨嬷嬷的招供,真相自然大白,现在却要让老人家多担一会子心了。 马车一路沉闷地行驶,祖孙两似能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只闻马车轱辘碾压过冰雪的咯吱声。 等两人到达定南侯府时,看到的便是全府戒备,整个侯府一片肃静。 傅卿云和杜鹃扶着傅老夫人到寿安堂,尚未进门便听见小林氏悲痛欲绝的哭诉:“侯爷,你我夫妻一体,为什么你会相信一个老婆子和一个私逃奴婢的话,而不信我的话呢!妾身真的没有伤害过大姐姐,当年的事,侯爷亲身经历,亲眼看着,妾身也才十几岁而已,哪有那个胆子害人,妾身这辈子最尊敬的人便是大姐姐,妾身怎么会害她!” 定南侯冷冰冰地怒视着她,深恶痛绝地说道:“跟我夫妻一体的人始终只有照月林照月,大林氏,你,不配!你才十几岁就这般恶毒,我和照月都看错了你……” 傅卿云刚转过屏风便听到定南侯的慷慨陈词,不由得心神一震,她猜得没错,定南侯是真的对大林氏情深义厚,可惜啊可惜,亲手将大林氏推向死亡之路的人也有定南侯。 想必定南侯现在杀了小林氏的心都有了,是小林氏让他生生成了杀害爱人的刽子手! 定南侯将小林氏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骂到后来竟然失态地落泪,他背转身拭去泪痕,脸上的痛苦却没少半分。 堂上,从长房到四房全到齐了,各房十岁以上的男丁都在座,因为主要是长房的事情,傅凌云和傅丹云也在座,唯独傅焕云和傅冉云没来——小林氏古里古怪,还是不要让他们看到生母的丑态为好。傅卿云将傅老夫人扶坐到老侯爷身边,然后挨着傅凌云坐在定南侯身后。 定南侯窘迫地擦干泪痕,朝傅卿云点点头。 傅凌云神色肃穆,趁人不注意,悄声附耳道:“大姐姐,刚才父亲让以前小林氏在府外的人手作证曾意图谋害你,小林氏嘴上不承认,却没办法为自个儿开罪,她谋害你的罪名已经板上钉钉了。现在杨嬷嬷出面指认小林氏用毒谋害……谋害我们母亲。” 傅凌云心口一疼,他还没来及记住大林氏的脸,大林氏便去世了,长大些便去了南疆,他从来不知道母爱是个什么东西,这一点上,傅卿云十分心疼他,小林氏虽然处处害她,却让她尝到了母爱的滋味,虽然那虚假的母爱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傅卿云朝傅凌云点点头,无声地拍拍他的肩膀,又想,怪不得刚才定南侯朝她点头示意时眼神里满是愧疚,原来是因为又牵扯出了小林氏数次意欲谋害她的事来。 这时候,傅丹云蓦地伸出手握住傅卿云的手。 傅卿云扭头,姐妹两个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傅卿云心底流动着一股暖流,想来傅丹云是因为听到大林氏的死因才会如此安慰她。 傅卿云不敢脸上表现得太平静,以免让人看出端倪,因此,她在听完傅凌云的话后脸上适当地露出愤怒之色。定南侯见此,更加心疼了。 正在此时,坐在上首的老侯爷冷声道:“小林氏,你先别急着撇清自个儿。杨嬷嬷,你再说说,小林氏是怎么毒害刘姨娘的。” 傅老夫人的手猛地抓住椅子上的扶手,她全身再次僵硬,但因为在马车上时已经沉淀下心思,今儿个她坚持回府,便是来做个了断的。所以,她在最初的紧张过去后,便全身松懈下来。 杨嬷嬷还未张口,惊呆的小林氏立刻反应过来,狠狠地盯着傅老夫人,傅老夫人淡淡地回视她,但手中的佛珠捻得飞快。 小林氏见傅老夫人如此沉得住气,更加惊慌了,她先发制人地喊道:“老侯爷,刘姨娘的死跟媳妇没关系!你们不能把脏水都往我身上泼,刘姨娘怎么死的,没有人比老夫人更清楚了!”她冷冷地嘲讽地看着傅老夫人:“老夫人,你说是不是?你这些年信佛,就是因为刘姨娘是你杀的,你心里有鬼!” 傅老夫人手里的珠子承受不住飞快的转动,一下子散落在地,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小林氏恶毒地盯着她,她走到今儿个这地步,都是因为傅老夫人挡了她的路,她应该早早杀了这个老虔婆,侯府内宅由她做主,这样她在府外的产业便不会被查出来,也就不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来。 小林氏深觉后悔,她嘴里喋喋不休地继续说道:“老夫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害死了刘姨娘,难道你心里就没有愧疚么?你梦里就从来没有梦见刘姨娘跟你索命么?” 她又扭头朝浑身僵硬的傅三老爷喊道:“三叔,你瞧瞧,这就是你的好嫡母!她害死了你的生母,你竟然认贼作母这么多年,刘姨娘泉下有知,不知道有多悔恨生下你这般不孝的儿子……” 话还未说完,激动的定南侯就一巴掌甩向小林氏的脸。 小林氏吃惊地捂住脸,不敢置信地仰视着定南侯,这个男人从来不打女人的。 老侯爷没去管脸色煞白的傅老夫人和如坐针毡的傅三老爷,而是朝杨嬷嬷点点头。 杨嬷嬷便开口道:“当年,二少爷傅云梓被小林氏吓到,刘姨娘认识灵雪观的李道婆,便当笑话告诉李道婆,李道婆就私自在刘姨娘院子里做法,得出侯夫人是妖孽的结论,并建议刘姨娘转告二夫人朝侯夫人院子里泼狗血,逼侯夫人现出原形,二夫人果然照做。事后,侯夫人得知系刘姨娘主谋,就不许李道婆再来侯府,并在除夕夜上故意误导老侯爷去了刘姨娘院子,刘姨娘并未推拒老侯爷。此事初一早上就被侯夫人借丫鬟的嘴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十分气愤,派了婆子询问,确实属实……” 第175章 一波三折 杨嬷嬷上午已经招供一遍,因此她说的十分流利,越到后面说的越快,完全不管小林氏铁青的脸色,她心里只有报复的快。/感:“……刘姨娘心虚,不敢见老夫人,老夫人更生气,侯夫人在老夫人面前点明老侯爷未曾因除夕之夜惩罚刘姨娘,又在刘姨娘面前奉承她能在除夕之夜留住老侯爷,导致两人嫌隙越来越深。( )刘姨娘自此便扬眉吐气,屡屡触犯老夫人,反正老夫人年纪大了,侯爷和二老爷、四老爷都在朝为官,为名声着想,便是她与老夫人分庭抗礼,老夫人也不能耐她如何。” 听到此处,傅三老爷神色复杂难辨,他实在难以相信,他生母刘姨娘是这般不堪的人。以前,他从不怀疑傅老夫人有那狠辣的手段治死刘姨娘,毕竟傅老夫人在他面前向来威严,不假辞色,现在看来,倒是他的认知本来就有错误。 他忍不住看向老侯爷,老侯爷偶尔会在他面前念叨刘姨娘,说的都是刘姨娘如何如何温柔似水,刘姨娘给他做了鞋子衣服什么的——傅三老爷不是刘姨娘教养长大的,傅老夫人也不愿意教养他,所以他从三岁起便住在前院,由奶嬷嬷教导抚育。他一个外男很少见到刘姨娘,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在姨娘桌上见几面,为避嫌的缘故,根本不能说上话,而且傅老夫人从来不让刘姨娘立规矩,他在寿安堂也是见不着人的。 原来,别人眼里的刘姨娘,跟老侯爷嘴里的刘姨娘是如此不同。 而老侯爷只会比傅三老爷更尴尬,杨嬷嬷嘴里那个不堪的女人是他宠上天的女人,经过别人的嘴说出来,他突然觉得刘姨娘的人品实不是他心目中那么美好。 杨嬷嬷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接着说道:“其实,自从侯夫人捧高刘姨娘时,便开始给刘姨娘下药了,药就下在每天的膳食里。刘姨娘跟老夫人针锋相对时便开始突显症状,看起来倒像是刘姨娘受了老夫人的气而郁郁寡欢。后来,老夫人实在受不了刘姨娘的嚣张,便命大丫鬟报春出府买药准备毒死刘姨娘,恰恰侯夫人当时的大丫鬟出府碰到报春,侯夫人便将计就计,加大蒲霜草的药量……” 话到此处,所有人都露出疑惑的神色,刘姨娘到底是谁毒死的?是小林氏,还是傅老夫人? 不过,所有人怀疑的目光都落在小林氏的身上,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泪流满面的傅老夫人。( )不仅因为傅老夫人是长辈,在这件事里也算个受害者,还因为杨嬷嬷的话里明显有偏颇,话锋指的就是小林氏。 在千钧一发、谜底即将揭晓的时刻,小林氏忽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扎向杨嬷嬷的脖子,面色狰狞,声音尖利刺耳:“你胡说!不是我,是老夫人毒死刘姨娘的,你个背叛主子、颠倒是非的贱。/人,你去死!” 堂上的女人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定南侯立刻冲上前夺下小林氏手里的簪子,尖利的簪子划破小林氏的手掌。 “啪”! 又是一个狠狠的耳光,她摔倒在地。 小林氏两边脸便对称地肿了起来:“侯爷,我才是你的妻子!老夫人收买了海桐和杨嬷嬷,你想想,先前宋姨娘在梨蕊院滑倒,本来就指向梨蕊院的韩嬷嬷,最后却成了冉云院子里的人作案,分明就是海桐和老夫人、大姑娘联合算计我啊!侯爷,到底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睛,你要相信她们,却不肯信我半句?” 定南侯别过脸,冷漠地道:“小林氏,我只信我看到的事实。你是我的妻子,他们也是我父母、儿女,你让我信你,那你让我置这些至亲于何地?” 小林氏大哭,至亲至疏是夫妻,她今儿个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相安无事的时候,男人当你是最亲的人,甚至把一家老小交到你手上照顾,可一旦事发,男人心里最亲的人便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她这个妻子就得靠边站,成了最不可信的人。 老侯爷招手唤来两个婆子,冷淡地说道:“侯夫人太激动,出手伤人,你们将她带到隔壁房屋里去,以免干扰杨嬷嬷招供。” 小林氏大惊失色,挥舞着手臂疯狂地大喊:“不!老侯爷,我不走,侯爷,求求你,让我留下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诬陷我而我什么都不能做……” 而定南侯就想到,当初大林氏是不是也是这般无奈,明明有放不下的儿女,有放不下的丈夫和家,却偏偏虚弱地离开人世。他眼角沁出一滴泪水,更加不理会小林氏的狼哭鬼嚎。 小林氏被关押在隔壁房间里,定在椅子上,有两个婆子摁住她的肩膀,还有两个婆子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小林氏不肯屈服,失去发言权,最后失去的可能就是性命! 其中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说道:“侯夫人,老婆子劝你还是别做无用功,你再叫的话,老婆子便只能将您的嘴巴堵起来。” 说着,她挥了挥手里肮脏的抹布。 小林氏霎时吓得闭紧嘴巴,哼哼唧唧地不敢再大叫。 她一安静下来就听见杨嬷嬷毫无情绪的声音从正堂里传了过来:“其实,当时报春将买来的药下在刘姨娘的补汤里,不知怎么回事,刘姨娘吃饭时,报春突然出现,打翻了刘姨娘的汤碗。不隔一日,刘姨娘就死了。报春以为刘姨娘已经吃了那补汤才死的,就吓得自个儿上吊死了。侯夫人自以为拿捏住了老夫人的把柄,老夫人便将管家权彻底放给侯夫人,后来老夫人便随四老爷去了任上。” 杨嬷嬷嘴里的版本跟甘菊嘴里的版本很是不同,傅卿云突然想听听傅老夫人嘴里的版本了。原来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的眼里会如此大相径庭。当初甘菊很肯定地告诉她,报春毒死刘姨娘,却因为被小林氏的丫鬟发现她买毒药而惶惶不安,怕傅老夫人被小林氏威胁,因此投缳自尽,可在杨嬷嬷嘴里,报春是以为刘姨娘被她失手害死才会自尽。 想来,甘菊当初的话也不过是她自个儿的推断。 杨嬷嬷为增加可信度,便吐露出一个足以令她死无葬身之地的真相:“老奴之所以知道得这般清楚,甚至连报春姑娘的举动都知道,是因为当时侯夫人管着大厨房,刘姨娘的病是老侯爷的心病,侯夫人便以此为由,****让老奴监视刘姨娘将那些加了蒲霜草的膳食吃下去,还要劝刘姨娘多吃。报春姑娘那日来阻止刘姨娘喝补汤,全在老奴眼里,老奴由此判断报春姑娘的补汤里下了药,还将此事报给侯夫人,所以,第二日,刘姨娘便没了。” 老侯爷额头上青筋暴起,傅三老爷再不耻刘姨娘的行径,也是在心里将刘姨娘当做亲娘看的,因此,他极为激动地站起身,狠狠踹了一脚杨嬷嬷,噗通跪下道:“老侯爷,父亲!求您给姨娘做主,杀了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又双目猩红地扭头说:“大哥,做弟弟的不管你会怎么想,反正我是将小林氏当做仇人来看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定南侯不语,刘姨娘算傅三老爷哪门子的“母”,不过是个姨娘罢了,可他却不会不懂眼色在这种时候提示他。 杨嬷嬷嘴里吐出一口血,海桐膝行过去,搂住杨嬷嬷哭得不能自抑:“娘,娘,你怎么样?” 杨嬷嬷闭闭眼,自嘲地笑道:“海桐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反正是要死了,索性给他们个真相。侯夫人害我们母女俩这般凄惨,为娘的不忍心将那些真相带进棺材里啊!” 言罢,杨嬷嬷索性破罐子破摔,看向定南侯道:“想必侯爷也清楚当年侯夫人能嫁入侯府的真相了。呵呵,侯夫人一直嫉恨大夫人是嫡女,她偏偏不信命,在大夫人邀她进府时,趁着侯爷喝醉失去贞节,又在侯夫人面前寻短见,侯夫人许诺妾室之位她依然不满足,直到侯夫人许出平妻之位,她才作罢。大夫人的肚子争气,侯夫人更不服气,她想怀孕又不敢试探大夫人的底线,便使计让薛姨娘先怀孕,最好能气死大夫人,一尸两命。可惜大夫人挺过来了,也允许薛姨娘生下二姑娘,不,现在应该叫三姑娘了。之后,她又惺惺作态地教训薛姨娘,却自个儿怀了孩子。侯夫人敢败坏大姑娘的名声,在夫人们中间传说大姑娘打娘胎里病弱,就是因为侯夫人耍诈让大夫人在孕期生了两场病。” 公卿侯府历来讲究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大林氏怀第一胎无法辨出男女的时候是不允许妾室先生庶长子的。小林氏不服气,就是想越过大林氏,生出定南侯府的长子。 杨嬷嬷幽深的目光瞥向震惊的傅丹云:“三姑娘,你的姨娘薛姨娘便是被侯夫人的手段吓死的。” 傅丹云双眸猛地瞪大,突然就昏了过去。 傅卿云颦眉斥责:“杨嬷嬷,你住口!”边说,边忙忙地扶住傅丹云,命丫鬟们将傅丹云送回她的院子里。 杨嬷嬷摇摇头,颇有些心灰意冷地说道:“奴婢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要杀要剐听凭老侯爷处置。” 老侯爷命人将杨嬷嬷带下去,然后侧头凝视着傅老夫人,问道:“老夫人就没有想说的么?” 傅老夫人眼里的泪水滑落下来,她抿唇擦掉泪水,捂着揪痛的心口说道:“这件事放在我心里多年,如今总算是搬走我心上一块大石头。当然,我并非是为自个儿推脱,索性你们都是我的儿孙,说给你们听也不算丢人。当年,我的确恨死刘姨娘,抢走老侯爷的宠爱就算了,我还没有自甘下。/贱到跟个姨娘争宠,可那次除夕夜她竟然不顾规矩把老侯爷拉到她房里,此后屡次挑战我的威严,我在府里府外就是个笑话……” 老侯爷突然红了眼角,握住傅老夫人的手。 傅老夫人含泪笑看他一眼,却是推开他的手:“报春在刘姨娘的补汤里下了毒药,我就在房间里坐卧不宁。徐嬷嬷逗趣说,一个乡下老太太死了猫,坐在自家门口打小人,骂得整个庄子都听见了,诅咒人家上到祖宗十八代、下到儿孙十八代。我听了,死一只猫尚且诅咒这般狠,我杀的是个人啊!因此,报春一回来,我就让她去阻止刘姨娘喝下补汤。谁知道,还是晚了,刘姨娘就那么死了。报春因被小林氏的丫鬟发现买毒药而惶恐不安,又因未曾阻拦成刘姨娘而愧对于我,这才想不开投缳自尽。老侯爷怀疑我,不肯理我。我实在怕死了报应在儿孙身上,****吃斋念佛,老侯爷可能因此更确定我心里有鬼罢。我也的确是心里有鬼……” “别说了,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糊涂……我虽然嘴上重视规矩,可心里却是不屑那些规矩束缚的。我以为只不过是在姨娘房里过一夜罢了,哪里会想到你们想的竟如此多。” 老侯爷是到上午杨嬷嬷道出事实时才知道,错的那个人不是傅老夫人,不是刘姨娘,而是他,他从未想到过女人的心思会细腻到这般地步,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就引爆了她们十多年来的矛盾,而且之后刘姨娘的嚣张,他不是没有耳闻,却因为刘姨娘总是生病,而娇纵着她,最终,他将刘姨娘推向了死路。 这一点上,他和定南侯可以说,真不愧是父子。 傅老夫人拭干眼泪,轻摇头道:“到今儿个真相大白,我也释怀了。老侯爷,妾身实在累了,先行告退。” 说完,傅老夫人扶着杜鹃和徐嬷嬷的手进了内室。 第176章 烧死小林氏 老侯爷没有阻拦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因此事愧疚这么多年,今儿个真相大白,她终于可以放下心理包袱了。 事实上,傅老夫人对刘姨娘的感情很复杂,她的确愧疚刘姨娘的死,但更多是怕遭到报应,同时,她从来没有放下过对刘姨娘的深恶痛绝,因为刘姨娘的存在毁了她的人生。所以,她从来不正眼看傅三老爷这个庶子。 这时候,早几日便接到老侯爷消息的傅二夫人摆出小林氏下毒谋害的傅老夫人的证据。原来,小林氏将蒲霜草制成的毒粉抹在龙舌兰香上,通过燃烧吸入人体。傅老夫人每每病情稍有起色便会去小佛堂念经祈福,而且为清净,她都是一个人呆在里面,徐嬷嬷等人在外面伺候。这就是傅老夫人的病情反反复复,而别人却没察觉到异常的根本原因。 惊闻此事,傅老夫人的三个儿子全呆了。傅老夫人想给小林氏最后一份体面,才将打理寿安堂的事务交给她,却没料到她不仅辜负傅老夫人的信任,而且还要夺取她的性命! 她就是条中山狼!其手段之狠辣令人发指。 老侯爷将小林氏提溜到正堂,小林氏大喊冤枉,坚称是傅老夫人毒死刘姨娘,可惜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因为当初刘姨娘的身体确实跟傅老夫人以及大林氏死前的症状是相同的,小林氏给刘姨娘下药是事实。而傅老夫人被毒的事因为证据确凿,她却选择性地忽略,没敢去反驳。 老侯爷瞪眼:“你要再扰乱大家视听,我虽然不会像官府那般打你板子,可堵你嘴,却是轻而易举!” 小林氏不甘心地闭上嘴巴,这么多证据让她百口莫辩,老侯爷等人认定是她做的,她就是不承认也没办法。谁能明白她做庶女的苦,做填房的苦? 老侯爷眯了眯眼,沉声道:“之前我一直没搞懂老大媳妇给人下的药,以及她药铺里的名贵珍药是从哪里来的,最初我以为是有人暗中帮助老大媳妇,尤其是滴水观音的出现让我笃定了这一点,生怕她是南疆势力的傀儡,后来又有伺花神者一事,我才发觉事情不像我想的那般简单。海桐,将你那晚看到的事说出来罢。” 小林氏心慌,今儿个上午她见没人发现海桐死在水井里,只好告知傅四夫人,让傅四夫人“发现”海桐死了,一来,她可以不用那口井的井水,二来,海桐的死顺理成章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而谁都不会怀疑她这个最倚重海桐的主子会是杀害海桐的凶手。 谁知,傅四夫人却发现海桐逃跑了! 从那以后,她就觉得这个世界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不能相信海桐逃跑了,因为她明明给海桐喂了剧毒的毒药!海桐在她房间里就死了,她甚至试探过海桐的呼吸,她明明扔进井里的是海桐的尸体! 小林氏瞥眼看见海桐瞅着她的目光寒碜碜的,她心里打了个突儿,全身剧烈颤抖了下。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敢跟海桐对视,海桐临死前凶狠惊恐的目光依旧印在她脑海里。 杨嬷嬷胸口的伤经过粗略的包扎上药已经不流血了,现在又被傅三老爷踹了一脚,杨嬷嬷面色十分苍白,伤口崩裂,海桐摸到湿润吓得嘴唇哆嗦,听到老侯爷的问话便搂着杨嬷嬷,哽咽地说道:“昨儿个半夜子时,侯夫人房里传来尖叫,奴婢去查看,后来奴婢赶走咬伤侯夫人的大野猫,就看见侯夫人全身……地上的衣服湿淋淋的,侯夫人的头发也是湿的,奴婢心中起疑。奴婢明明记得昨儿个晚饭后给侯夫人绞干了头发的,除了桌上的茶水,房间里没有别的水源,奴婢吓呆了,侯夫人就给奴婢喂了一颗药丸,之后奴婢感觉全身僵硬使不上力气,昏倒过去……奴婢,奴婢醒来时,是在水井里,奴婢实在太害怕了,怕侯夫人追杀奴婢,就从井里爬上来,半夜偷偷逃走,打算带上老子娘私逃。” 海桐话刚说完,整个寿安堂的人面色忽然变得煞白,诡异的眼神盯着小林氏,个个惊疑不定,二少爷傅云梓甚至胆怯地扑进傅二夫人的怀里。 老侯爷早知这件事,年纪又长,镇定地问:“那装药丸的盒子放在哪里?” 海桐道:“就在侯夫人卧房里的多宝格里,那只描金红漆嵌蓝宝石的檀木盒子便是。” 老侯爷吩咐婆子去搜。 小林氏到现在已经完全绝望了,她今儿个是跑不掉的,但是她知道老侯爷所说的事,她绝对不可以承认,便斜睨着海桐冷笑道:“真是可笑!海桐,你勾。/引侯爷,妄想获得独宠,就编出这么一段故事来哗众取宠。我问你,你既然说是我将你投入水井里,你身上这身婆子的衣服是哪里来的?别告诉我,是老侯爷和老夫人让你换的!还有,你虽然是我房里的大丫鬟,却从未干过粗重的活计,平常连桶水都打不上来,你是怎么从那水井里爬出来的?嗯?” 海桐最了解小林氏,见小林氏不敢正眼看她,便知不是小林氏看不起她,而是小林氏心虚了,海桐便阴森森地仰头盯着小林氏的眼睛,语气森冷:“那么,奴婢的好夫人,您要瞧瞧奴婢是怎么从水井里爬上来的么?要不,奴婢现场给您做个示范?” 小林氏打个寒颤,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正要开口,那去搜查的婆子去而复返:“老侯爷,奴婢们未曾在侯夫人的卧房发现海桐姑娘所说的檀木盒子,奴婢自作主张搜查了侯夫人房间其他地方,也未曾发现。” 婆子说完,便恭敬地等着老侯爷的指示。 老侯爷浓眉一皱,强行让人从小林氏身上搜出库房钥匙,让她们去库房里搜查。 婆子领命,却没立刻走开,而是说道:“老侯爷,奴婢去搜查时,永和院守门的婆子梅婆子听闻侯夫人被传来问话,安祖得知海桐姑娘在寿安堂,她二人便想来堂上汇报一些事,跟侯夫人有关。” 老侯爷忙道:“快传她们进来。” 海桐身子一僵,浑身紧绷,看了看小林氏,嘴角忽然溢出一丝苦笑,她的一番苦心全白费了。安祖这个傻丫头,她知道了侯府最隐秘的事,事后,老侯爷怎么会放过她? 苦笑过后,她心底涌动着浓浓的感动。 梅婆子进来后,便畏畏缩缩地将去庄子上汇报的事再讲述一遍。 小林氏大惊,她狠狠地一瞪海桐,这个死丫头,有人靠近正房,她居然睡成死猪,半点没察觉到!真是该死! 小林氏被定南侯禁足后就完全失去外界的联系,她自然不知道梅婆子闹了那么一出。 这是小林氏第一次正眼看海桐,她的神情落在众人眼里,更加显得梅婆子的话可信。 安祖瞥了眼海桐,接着说道:“奴婢也有话说。昨儿个晚上,奴婢和黄婵姐姐听到夫人尖叫,便去了正房,夫人却说没事,有海桐在呢。因为奴婢是从梦中惊醒的,房间里又只有奴婢一个人,奴婢害怕,睡不着,便起身转转,却看见一个人影背着什么东西扔到井里,扔完后那人就飞速跑了,跑的方向是正房的方向,而正房里只有侯夫人和海桐两个……奴婢这才想起刚才被扔到井里的似乎是个人,奴婢第一个担心的是侯夫人,就悄悄叫了梅大娘来,我们两个合伙将井里的人救上来,谁知却是海桐姐姐。海桐姐姐身上的衣服就是梅婆子的衣服,老侯爷可以找守门的婆子来问。” 梅婆子附和安祖的话。她就是安祖话里的“梅大娘”。 老侯爷赶忙唤人去寻两个守门的婆子来。 安祖惭愧地说:“海桐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怕事后侯夫人报复梅大娘,就没告诉你梅大娘也救了你。” 海桐摇了摇头:“安祖妹妹,你和梅大娘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有责怪你们的心。”又对老侯爷道:“老侯爷恕罪,奴婢怕有人报复安祖才不敢道出安祖。” 她心中暗道,平常瞧着梅婆子是个势利眼,上次还帮那王二赖子的娘王婆子传话要赏钱,看来她也是个外冷心热的。 搜查库房的婆子没看见海桐所说的檀木盒子。 守门的两个婆子看了看海桐身上的棉袄,一眼认出是梅婆子的。 一失一得,小林氏的妖异之处更加确定了。 老侯爷命人将小林氏给安国公养的姚黄牡丹搬来,指着生机勃勃的牡丹花说道:“老大媳妇,这盆牡丹花就是证明。你还不快说,你到底是人是妖!” 小林氏攥紧拳头,冷笑道:“老侯爷,我若是妖怪,你们这般污蔑我,我早杀了你们所有人,又岂会在这里束手就擒,任由你们作践我!” “她是鬼!夫人,父亲,祖父,她是鬼!我亲眼看见的,她从原地消失了!” 二少爷傅云梓躲在傅二夫人怀里,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小小的少年因为还未到变声期,声音显得格外尖利,他整张脸憋得通红,好像又看见那令他心惊胆寒的一幕。 傅二夫人心疼地落泪,安抚地拍着傅云梓的背:“别怕,她是鬼,是妖精,老侯爷捉了她去,你别怕啊!” 傅云梓抱着傅二夫人的腰大哭,看得傅二老爷一阵心酸。他们以前都以为是傅云梓魔怔了,说胡话。 小林氏蓦地转身,恶狠狠地盯着傅云梓,如困兽一般大声喊道:“我不是鬼!我也不是妖!” 杜鹃快步进来,附耳道:“老侯爷,道长们到了。” 老侯爷点头,拍拍手,就有几个道士从外面进来,他指着小林氏道:“我们家媳妇魔怔了,劳烦道长们做法驱邪。” 小林氏头皮发麻,那些道士围着她,手中摇动铜铃,嘴里念着不知名的经文,她想逃,可她身后的那两婆子身材魁梧,她无法动弹,这些经文念得她脑仁疼,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她的视线一一扫过去,昔日的丈夫、继女、继子、公公、妯娌、小叔子、侄儿侄女们一个个全部冷漠地看着她,她再承受不住,大哭出声:“我不是妖怪!侯爷,求您让他们走开!” 定南侯负手站在一旁,凛然地说道:“你若真不是,道士做法就不会对你有影响。” 小林氏没法子跟定南侯解释,任由谁在所有人拿诡异的眼神看着你,还有几个道士不停在你面前晃,你不得不看道士毫无章法的步伐,不得不那些念死人的经文,你也会害怕。 小林氏绝望地看着定南侯:“侯爷,你好狠的心,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你怎么就如此狠心!” 定南侯道:“若非你使计,就进不了侯府,若非你害死你姐姐,我们永远不会做夫妻。我情愿从未跟你做过夫妻。” 小林氏死死抿紧嘴巴。 半晌后,那些道士见小林氏除了精神萎靡,和之前没有多大的不同,倒是神色更加狠戾了,他们便道:“老侯爷,这位夫人被水妖缠身,恕我们道行浅薄,无法制服水妖……” 小林氏冷笑出声,她本就不是妖,这些道士怎么可能从她身上找到什么水妖,也就只有这群愚蠢的人才会相信。 可听了道士下半句话,她就笑不出来了,那道士摇头晃脑地说道:“要想制服水妖,唯有一途,就是烧死水妖所附的身体,让水妖无处藏身!”又扭头对小林氏和颜悦色地说道:“夫人,您别恼,您死后会再入轮回,彻底脱离苦海,不再受水妖辖制。” 小林氏惊骇地瞪大眼。 第177章 不及她的痛千分之一 事情到这一步,小林氏再淡定不下去,她用最楚楚可怜的眼神凝望着定南侯,但是定南侯无动于衷,他听了道士的话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婆子们押着小林氏来到一处荒凉的院子,将她绑到早已搭建好的木台子上,这木台子就是戏班子唱戏的戏台,台子下面堆满干柴和稻草。小林氏恍然大悟,瞬间明了老侯爷的目的,原来老侯爷和定南侯早约定好了,故意吓她,‘逼’她上演“原地消失”“消鼠出现,衣服就是湿的”这样的戏码,以便她‘露’出马脚,最好现出妖形,她冷笑不止,神‘色’转而变得镇定。 老侯爷看了小林氏一眼,沉静自若,不怕小林氏看破他的心思。 傅卿云站在台子不远处,看看小林氏,再看看老侯爷,冷笑,难道小林氏还存着侥幸心理不成?小林氏谋害她和傅老夫人就算了,毕竟她和傅老夫人安然无恙地活在世上,可小林氏还杀了大林氏和刘姨娘,侯府身份最高贵的两个男主子的心爱之人,他们怎么可能轻易饶了小林氏! 老侯爷手里举着火把:“老大媳‘妇’,如今我还这么称呼你,是想着你到底跟彬儿夫妻一场,你自个儿说出你的秘密罢,你若不说,我这火把就扔上去了,到时候尽管拿出你不说的本事来!” 小林氏讽刺地笑道:“老侯爷,你儿子跟你一样绝情,有了新人忘旧人。如果他意志坚定,当初又怎会在我脱了衣服将我当成大姐姐疼爱?又怎会在我大姐姐面前跟我做出一副缱绻情深的样子来?大姐姐死前最后悔的事,便是嫁给了这个当初承诺她不会纳妾让她受委屈的男人!还有老侯爷你,明明有明媒正娶的妻子,偏因为爱面子,在妻子面前自惭形秽,转而去宠爱那不知哪个旮旯角落里出身的下。/贱之人!宠她,却没有给她妻子之位,老夫人轻易就能捏死她!你们两父子半斤八两,不要拿我做幌子,刘姨娘和大姐姐就是你们父子害死的!” 一番话说得老侯爷和定南侯面红耳赤,老侯爷隐藏在心底的自卑一下子被小林氏道破,他眯眼,将滔天怒火藏在眼底,冷哼说道:“老大媳‘妇’,不要说那些没用的,你这招‘混’淆视听对我们都没用!府里这么多人,别人不去害人,偏偏你害人,为的还是你自个儿的‘私’‘欲’,天下第一毒‘妇’非你莫属!来人,浇油!” 旁边等待的下人立刻将从厨房里搬来的食用油泼到干柴上。 小林氏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内心仓皇,紧紧盯着老侯爷手里的火把,生怕一点火星飘到干柴上,她就要被烧死了。 老侯爷不再跟小林氏废话,将火把扔到干柴和稻草上,先是引燃稻草,接着火苗“哧溜”窜到干柴上的油上,空气中传来“毕毕剥剥”的干柴燃烧声,还有油被烧后发出的香气。 小林氏慌张地大叫,哭得撕心裂肺,大骂老侯爷没人‘性’、定南侯绝情。 傅卿云颦眉,等了会子,看老侯爷还没有救人的做法,就确定老侯爷和定南侯是真的想烧死小林氏的。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小林氏去死,却没想到是这么惨烈的方式,她不是不忍心,而是没有那种松口气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复杂。 这一刻,她回忆起前世的自个儿,她眼睁睁看着弟弟、丈夫、儿子、‘女’儿前后被人害死,她死前还被人轮、暴,这些都有小林氏和傅冉云的手笔。傅冉云还未对她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未来也不太可能害的到她,那么她所受的那些苦只有让杀了她生母的小林氏去承受。 所以,她没有松口气,是因为小林氏所受的苦不及她千分之一。 小林氏爱的丈夫是她父亲,她不可能去报复定南侯。小林氏的儿‘女’以后会继续以侯府嫡子嫡‘女’的尊贵身份活下去,而这一刻的小林氏会以为她的儿‘女’幸福活在世上,除了她自个儿没了‘性’命的愤怒,她在这个世上是没有遗憾的。 就是这份没有遗憾,让傅卿云觉得不舒服了,她突然舍不得小林氏这么死了。 念头转过万千,但也只不过才一瞬而已。 傅卿云心想,就当是她是个蛇蝎心肠罢,她是为怨气而重生,若是让小林氏这般轻易地死掉,她的重生就少了许多趣味。 她上前一步,轻声在傅二夫人耳边道:“二夫人,夫人虽然十恶不赦,就这么烧死她,传出去,对老侯爷和侯爷,甚至我们整个侯府的名声都不好听。咱们府里这般大的动静,说不定外面已经有人知道了。” 傅二夫人不想去管闲事,而且小林氏若死了,她才要拍手称快呢,但傅卿云找上她,她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转念想想傅卿云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凝眉道:“你祖父和你父亲正在气头上,铁了心要烧死她,恐怕他们现在连名声都顾不得了。” 傅卿云寻思,现在定南侯府早就被小林氏和傅冉云毁得名声差到极点,便是多上一条‘逼’死儿媳的名声来,只要林府不追究,名声差些便差些,即便小林氏是诰命夫人,到时候报上一个病殁,风头过去就过去了,毕竟没有人会给小林氏报案喊冤。大概定南侯和老侯爷都是这种想法。 她脑中急转,轻声道:“二夫人,您看这样说成不,就说侄‘女’明年要成婚,若是小林氏身亡,我便要为她守孝三年……” 傅卿云话停顿在这里,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傅二夫人如醍醐灌顶,小林氏若死了,她家的四姑娘傅云丽也会守孝,这两年里亲事就得耽搁了,那吴家的吴秋哲年纪可不小了,说不得亲事就此被小林氏这个贱坯子搅黄了,真是死都不让人安心啊! 她揶揄地低笑道:“大姑娘还愁嫁啊?呵呵,这倒是好法子。” 言罢,傅二夫人走到眉头打结的傅二老爷身边念了几句,傅二老爷便快步走到定南侯和老侯爷面前,将傅二夫人的话重复一遍,又低低地说道:“……大嫂这个事情但凡走漏风声,御史们又见小林氏真的死了,肯定会指责我们侯府装神‘弄’鬼,届时若有人在皇上面前调三窝四,我们侯府的基业便要毁了。父亲,大哥,烧死小林氏要慎重啊!” 小林氏此时已经哭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又被烟熏火燎,因为剧烈挣扎发髻散‘乱’,脑‘门’顶上的“地中海”就‘露’了出来,而且她胳膊上燃了火,半条胳膊发出烧焦的糊味,小林氏疼得撕心裂肺地哭喊。 这副模样已经不叫狼狈,而叫惊悚了。 此情此景,幸亏傅家其他孩子被夫人们送回院子没看见,否则夜里肯定会做恶梦,唯独傅卿云和傅凌云是没娘的孩子,三位婶娘劝了两句,见他们姐弟俩不听也就罢了。小林氏跟傅卿云、傅凌云有杀母之仇,他们姐弟俩旁观也未为不可。 小林氏面临死亡也没有使出她的法术,这令老侯爷和定南侯很是困‘惑’,可她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是好事,这说明他们控制她就更容易。 定南侯和老侯爷商量:“不如就先送到家庙里去,我们家的家庙是智灵大师亲自诵经七七四十九天开过光的,镇得住她。” 智灵大师是先帝时期最负盛名的僧人,多次被先帝邀请做国师,都被智灵大师推拒了。他到侯府诵经开光,是因为那次老侯爷在南疆立了大功,智灵大师说他虽然造福了百姓,但是也造了杀孽,要请僧人诵经,福报才会更纯然。这个家庙就是那时候建的。 小林氏是第一个被赶去家庙的傅家人。 老侯爷也同意,总得等傅卿云嫁了再处置小林氏,小林氏害得傅卿云没了亲娘,再害她失去姻缘,那不是小林氏的错,而是他们长辈的错。安国公本就大傅卿云三岁,再等傅卿云三年,谁都料不准中间会否有变故。 那几个道长收了老侯爷的银子,道一声“无量寿尊”便离开定南侯府。 小林氏胳膊受伤严重,回到永和院先由丫鬟上‘药’,然后收拾行李。此时已到傍晚,夜幕即将降临,定南侯竟是连一夜也不能忍受她呆在侯府,要连夜送她去家庙。 小林氏对这个男人完全失望,不指望他会发一丝一毫的善心。 傅卿云主动提出帮小林氏收拾行李,定南侯说道:“也好,看着她别藏了你娘的东西带走,还有,她是去家庙清修,不是去享福的,要尽量朴素。” 定南侯怕小林氏再使出诡诈的手段,跟着保护傅卿云。 傅凌云觑个空,悄声附耳问:“姐姐,你为什么要给小林氏那毒‘妇’求情?让父亲烧死她,不是一了百了?” 傅卿云想了想,没有将真实的黑暗想法告诉傅凌云,而是换了个思路说道:“凌云,你相信我,我放她自有我的理由。而且,父亲不是寡情的人,如果哪天他后悔今儿个所为,觉得对妻子太狠了,你猜他会怎么样?他会把这份愧疚转移到冉云和焕云身上,冉云和焕云又恨我害死他们生母,他们会利用父亲的仁慈对付我。只有小林氏活着,时时刻刻提醒父亲所受的痛苦,她欠父亲的这条命就会永远欠着,父亲永远不会对她产生愧疚的心。冉云和焕云但凡有不利我的举动,父亲才会站在我这一边,你明白么?” 傅凌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什么叫兵不血刃他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姐姐,我觉得你说的比夫子讲的三十六计还要好。” 傅卿云亲昵地用食指点点他额头,抿‘唇’笑道:“跟谁学的油嘴滑舌!我所言不过是人‘性’罢了,人之初,‘性’本善,别看父亲表面上有多狠,他心里也有柔软的一部分。兵家常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说的也是这个道理,你在战场上充分了解你的对手,了解他的‘性’格,就能大致猜到他对事情的反应。” 傅凌云煞有其事地颔首,引得傅卿云又是一阵好笑。 定南侯让两个年长的婆子进屋,不允许小林氏带走任何一件饰品,发髻里的簪子、固发针都不许留,耳环、戒指更不能有,这是为防止小林氏过不下去清修的生活吞金自裁。 傅卿云亲自监督,她忍着反胃的恶心感觉,把小林氏里里外外看个透,并没有看出任何异常。她也疑‘惑’了,到底小林氏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原地消失,或者藏起海桐说的那个‘药’盒子呢?那些她随手拿出来的‘药’,她又藏在什么地方呢?老侯爷的人把永和院翻个底朝天,都没看见那些东西藏在哪里。 小林氏忍着疼痛,邪媚地笑道:“可曾看见我的尾巴了?” 第178章 夺回玛瑙戒指 傅卿云颦眉,反正小林氏落在她手上,她有的是时间去研究,当下也就敛起好奇心,不理会小林氏的挑衅。。 小林氏无趣地撇撇嘴,这一集中‘精’力,胳膊上又疼得她犹如万箭穿心。 小林氏穿上素淡的袄子和袍子走出净房,仿若川剧变脸一般,邪魅不见了,脸上梨‘花’带泪,带着万分的不舍之情,泪盈盈地说道:“侯爷,事到如今我才知道,这世上真正对我好过的人只有大姐姐一个!” 定南侯心痛难忍,恶声恶气地说:“可惜你大姐姐那么善良的人,竟被你这个毒‘妇’害死了!你现在醒悟过来,想忏悔,晚了!” 小林氏在婆子猝不及防下,突然伸手揭开佛龛上的红布,哭道:“我很早就醒悟了,侯爷心里只有大姐姐,从来没有我!大姐姐,我后悔了,从小到大,都是你在照顾我,只有你始终相信我,我对不起你,可是从今天开始我就再也不能给你奉香了!” 小林氏在佛龛前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亮的头,抬起脑‘门’时,额头上一片青紫。 傅卿云转头,就看见那佛龛里供奉的不是佛像,而是大林氏的牌位!她颦眉,她很少到小林氏卧室里来,不知道这个牌位到底放了多久,是否,这又是小林氏打动定南侯的手段呢? 定南侯大痛,喃喃地说道:“你知道你还杀她……你自个儿作死!” 小林氏哭得眼睛肿成核桃,泪水涟涟地动情道:“侯爷!妾身不求别的,只有一个请求,我想带走大姐姐临死前送给我的玛瑙戒指,大姐姐说过,只要戴在无名指上,就能跟她心连心,这么多年,我不敢戴,现在,我知道我做错了,妾身求您让我留下大姐姐的最后一点念想。侯爷!嘤嘤嘤……” 傅卿云狐疑地眯眼,小林氏的眼泪让她产生不了任何怜悯心,这个‘女’人的眼泪是鳄鱼的眼泪,一边算计你,一边哭,不是因为伤心而哭,而是为她能算计成功而喜极而泣。 眼泪不是她的情绪,而是她的武器。 定南侯厌恶地皱眉,转而瞥见鲜血淋漓糊焦的胳膊,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仍是冷声拒绝道:“不行,我说过,你不能带走任何东西,尤其是照月的东西,更不允许你玷污!” 傅卿云朝傅凌云使眼‘色’,傅凌云微微叹气,果然给傅卿云猜中了。 定南侯眼中的那一丝不忍就是小林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痛哭流涕,这次是真的哭得毫无梨‘花’带雨的美感,她抓住定南侯衣袍下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哀求道:“侯爷,妾身一无所有,就只有大姐姐最后一个念想了,我知道我下半辈子只能待在家庙里度过,这是我罪有应得,我是去给大姐姐恕罪的!求您了,侯爷,您就让我带走戒指罢!这是大姐姐临死前‘交’给妾身的最后一件东西啊!侯爷,求您了!” 小林氏不自觉用上了敬语,她紧紧拽着定南侯的袍子下摆不松手,一边哭,一边给定南侯磕头,磕头的力道丝毫不输于刚才给大林氏磕得那三个头,砰砰砰的声音如重锤砸在人心上,不一会子,额头上流出鲜红的血来,任谁见了都会心生不忍,看出小林氏是真的悔悟了。求书 不动心的人,是铁石心肠。 如果小林氏在净房里没说出那句尾巴的话,傅卿云可能也信她了,她确定那戒指肯定有什么猫腻。 这时,定南侯叹了口气,说道:“你一辈子说了很多谎话,我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我希望你真心悔过,若是你利用这枚戒指生出别的想头来,我会让冉云一辈子不得嫁人,让她去家庙里陪你。你有本事就带着她一起消失,遁地逃走。” 小林氏见定南侯答应了,不由得喜极而泣,松开定南侯的袍子,感‘激’地说道:“多谢侯爷!妾身一定在家庙好好祈福,念经诵佛,为姐姐超度,为自个儿恕罪,为侯府祈福。” 定南侯又叹了声:“戒指在哪里?” 小林氏指了指多宝格上的梅英采胜簪:“就在那簪子下面的‘玉’盒里。” 傅卿云目测小林氏离那多宝格的距离,她确信,小林氏若是跑去抢那盒子,肯定会半路被婆子拦下,但是佛龛就在进‘门’靠东的位置,所以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揭开佛龛上的红布。她更加确定小林氏要那多宝格上的戒指有猫腻。 但是,当她看见定南侯落在那梅英采胜簪上的眼神满是复杂时,又有些不确定了。难道小林氏是想通过这支簪子,让定南侯回忆起他们成亲时的幸福时光? 定南侯指了个婆子去拿‘玉’盒,顺便把簪子也给了定南侯。小林氏看见簪子时又哭成泪人儿,只不过这次她没有说别的话,只是哭得特别伤心。 定南侯把簪子递给丫鬟地锦拿着,他亲手打开‘玉’盒,拿起那枚玛瑙戒指,这是一枚滴血玛瑙戒指,现今世上已没有滴血玛瑙了,价值千金,而且是有价无市,所以定南侯对这枚戒指的印象很深刻,大林氏常戴这枚戒指,她去世的时候,就将这枚戒指亲手‘交’给小林氏,其间的情意不言而喻,她对小林氏这个妹妹到死都是关心而爱护的。 同时,这枚戒指让定南侯更加生气了,大林氏对小林氏这么好,这个贱。/人眼不眨地就杀了她! 小林氏察觉到定南侯突如其来高涨的怒气,心惊胆颤,她哽咽地对大林氏的牌位哭道:“大姐姐,妹妹对不起你,今后妹妹一定保护好这枚戒指,它陪着我,就像你陪在我身边一样。” 言罢,她伸出手来:“侯爷,请您给妾身罢。” 定南侯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检查完戒指并无异常之处,便要将戒指递给小林氏。 傅卿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深深颦眉,想要阻止,但是这么对长辈就太没有礼貌了,而且定南侯答应了小林氏,让定南侯失信也不太好。可是,她就是直觉地认为不应该将戒指给小林氏。 正在此时,韩嬷嬷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出声道:“侯爷!戒指不能给小林氏!” 匆忙之下,她忘了对小林氏用敬语,还伸出手挡了一下。 定南侯倏然缩回手,小林氏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想去夺,定南侯后退几步,婆子拽住小林氏。 小林氏大哭:“侯爷,您答应了我的!我只有这枚戒指了。” 定南侯却不慌不忙地问韩嬷嬷:“韩嬷嬷,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把戒指给小林氏?” 韩嬷嬷忙说道:“侯爷,奴婢突然记起来,大少爷刚出生时,大夫人坐月子,侯夫人过来探望,大夫人思念大姑娘,不能相见,就让奴婢坐在屏风后面,免得过了病气给大姑娘。当时,大夫人摘下滴血玛瑙戒指对侯夫人说,这颗滴血玛瑙戒指将来要传给大姑娘,若是哪天她不在了,让侯夫人等大姑娘长大了,代为转‘交’给大姑娘。奴婢起初没记起这茬来,毕竟也有许多年没见着了,看见戒指眼熟才想起来是叫滴血玛瑙,就是大夫人让侯夫人转‘交’给大姑娘的那枚。” 小林氏神经质地大喊道:“你胡说!侯爷,当初大姐姐临终前将戒指给了我,您亲眼看见的!你分明是看出戒指是滴血玛瑙的,见财起意!” 翰嬷嬷淡淡地说道:“侯夫人,奴婢是否胡说侯爷自有分晓。侯爷,大夫人临终前将戒指‘交’给侯夫人时可曾说过什么话?可曾说这枚戒指属于侯夫人?” 回忆大林氏的死绝对是令定南侯最心痛的事,这种情况下他却不得不去回忆一些细节,眉头渐渐皱起,说道:“我记得,我进去看照月最后一眼的时候,照月恰好将这戒指递给小林氏,照月嘴巴是张了下,还未曾说话,小林氏便站起身迎接我,接着小林氏又哭了很久,让照月不要死。照月便拉她的手放在我手里,让我答应娶小林氏为妻,直到我答应,她才咽气。从头到尾,我只听她说了一句话,就是那句让我娶小林氏的话。” 定南侯心痛地闭上眼。 韩嬷嬷淡定自若,便道:“这就是了,大夫人托侯夫人转‘交’给大姑娘,侯夫人故意打岔不让大夫人在侯爷面前说出口,好把戒指据为己有。” “你!韩嬷嬷,我好后悔,好后悔……” 小林氏捂住‘胸’口,恶狠狠地瞪着韩嬷嬷,蓦地,她张嘴吐了一口血出来。 定南侯握着戒指,凌厉的目光‘射’向小林氏:“原来这就是你‘醒悟’的目的,你知道这枚戒指价值连城,你想用这枚戒指东山再起,嗯?” 小林氏刚才用眼泪打动了定南侯,可现在她吐血都‘激’不起这个男人的怜悯心了,她一边吐血一边哀求地说道:“不是,不是,侯爷,我真的悔悟了!不是韩嬷嬷说的那样,求您给我罢!” 傅卿云叹了口气,站出身,说道:“夫人,何必执着那枚戒指,您真的对我生母有愧,不如就带着她的牌位去家庙为我生母超度罢,这样的话,我生母在天之灵也能感觉到您的诚心。” 小林氏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 定南侯颔首:“卿丫头说的是大实话,就这么着罢。来人,送侯夫人去家庙,立刻启程,你们把这牌位带上,小心,别‘弄’坏了,‘弄’坏一点,小心你们的脑袋!” 进来听命的婆子脖子一寒,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小林氏被婆子押走,她哭喊要回她的戒指,指责韩嬷嬷和傅卿云见财起意诬陷她,等她出了永和院,就被婆子用抹布堵住嘴巴。 定南侯微微叹息,说道:“卿丫头,既然这是你母亲‘交’代传给你的,就给你罢。” 傅卿云接过玛瑙戒指,只见戒指整体是一块‘乳’白‘色’,上面不规则地散布着红‘色’,像是有血滴在上面一般,这就是滴血玛瑙的名字来历。而雕刻师傅十分有创意地将那些血滴雕刻成莲‘花’,看起来就是一片莲‘花’开在白‘玉’池中。 傅卿云看得入‘迷’,越看越喜欢,连定南侯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韩嬷嬷出声说道:“姑娘,这枚戒指全名叫做,瑶池红莲滴血玛瑙戒。” 形容得恰如其分。傅卿云赞叹道:“这名字真是名符其实啊!” 她抬头,这才发现定南侯不在,便问:“侯爷呢?” 傅凌云说道:“父亲去吩咐‘侍’卫护送小林氏了。” 恐怕是不放心小林氏,怕她在路上出幺蛾子罢。 傅卿云见他盯着玛瑙戒指,便将戒指递给他,笑问韩嬷嬷:“嬷嬷,刚才我也觉得小林氏对这戒指有种执着的偏执,我正想怎么解决呢,你就出手了。” 韩嬷嬷却严肃地说道:“不是,姑娘,奴婢所说的话全是实话,大夫人的确‘交’代小林氏将戒指转‘交’给您。” “啊?我以为你是应付小林氏的呢。” 傅卿云失笑,原来真是有这么回事的,又笑说道:“凌云,我看你很喜欢,就送给你罢。” 她及时发现了傅凌云的失落,想来大林氏没专‘门’留给他东西,让他很失望。她做过母亲,早已过了依赖母爱的年纪,还不如给凌云更好。 傅凌云却释然地说道:“我是很喜欢,不过,我是男人,戴戒指会让人笑。”这枚戒指只能戴在他小拇指上,戴出去真的会让人笑话的。 “可以送给你未来的媳‘妇’啊!” 傅凌云羞窘地摇了摇头:“这是母亲的东西,不能给别人戴。而且母亲‘交’代给姐姐,自然有母亲的理由,我不能要。” 第179章 海棠换扶郎 傅卿云和韩嬷嬷盯着那玛瑙戒指盯了几天,丝毫没觉察出异常。林府送来请帖,傅卿云便将那玛瑙戒指戴上去见外祖母,此时,定南侯府的侯夫人小林氏去家庙为患病的傅老夫人祈福之事已经传遍了京城,这么大动静,林老夫人不可能视而不见。 林老夫人见傅卿云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上下打量一遍,拉着她的手紧张地问:“那小林氏去家庙,可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傅卿云嫣然一笑,便将小林氏被送去家庙的经过简略地讲述一遍。 林老夫人气得抚着胸口直喘气,傅卿云就怕她听到大林氏去世真相的消息会受不住,才没敢第一时间来林府,她连忙给林老夫人揉胸口:“外祖母,祖父和父亲已经惩罚她了,您别生气啊!” 林老夫人目眦欲裂地说道:“这头白眼狼!我就知道当年你母亲的死没那么简单,可惜她做的不留痕迹,没被我抓到把柄。可怜我的月儿啊!” 说罢,林老夫人大哭,垂眸看见傅卿云手上戴的戒指,又是一通大哭。 傅卿云低声安慰:“外祖母,母亲在天有灵看到您为她这般操心,她会不安的。唉,小林氏如今是罪有应得,父亲把她住的那间庙宇封死了,里面只有个佛像陪伴她,开个小窗只够给她送吃送喝。她下半辈子也就这样了。” 林老夫人稍感慰藉,恨声道:“难不成你父亲还对她余情未了,她害死你母亲,就该给你母亲偿命!” 傅卿云眼神一闪,偎依在林老夫人肩头,声音带着些微恨意,抿唇说道:“外祖母,小林氏欺骗我母亲十几年,我母亲对她那么好,她还害死我母亲,人死后万事不知,我怎么能让她这么容易地死去呢。而且,若她死了,我父亲对母亲的愧疚也就烟消云散了,说不定又会觉得对小林氏太狠,转而去宠冉云和焕云,那我和凌云下半辈子就得时时刻刻提防着冉云和焕云的报复。” 林老夫人会意,赞同地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全,对,怎么能让她舒舒服服地死了!我女儿受的罪,她一死百了可还不起!更不能让她祸害你和凌云!” 最让人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生不如死。 傅卿云为林老夫人擦干眼泪,声音变得柔和了些,抚摸着瑶池红莲滴血玛瑙戒说道:“外祖母,这是母亲的戒指,听韩嬷嬷说,母亲生前常戴的,是么?” 林老夫人眼神带着沉痛的怀念,说道:“是的,你母亲不爱戴戒指,说是像炫富似的,后来我给了她这枚戒指,她竟一眼喜欢上了,戴上就不肯摘下。看你这么喜欢,跟你母亲看它的眼神一样。” 傅卿云微笑道:“我也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外祖母,这枚戒指是您传给母亲的,有什么来历么?” 林老夫人温柔地摸了摸玛瑙戒指,说道:“来历我不清楚,总之是传了很多代的,代代传女不传男,若是哪一代没有女儿,就上溯几代,传给姐妹的女儿。正好就传到我这一代了,当年我拼命想个女儿,一是喜欢女儿,二是想把这枚戒指传下去。据说,得到戒指的人会得到祝福。对了,当初你母亲去世时,我曾问过那小林氏,那贱。/人竟说戒指随你母亲下葬了!我看她哭成那个样儿,以为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欺骗我!这枚戒指世上绝无仅有了,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难怪她使尽法子据为己有。” 傅卿云点点头,看来小林氏这般紧张这枚戒指,只是因为戒指的价值,也难怪戒指放在小林氏那里那么多年,她竟连一次也没见过。 小林氏仍旧贼心不死啊! 放下对戒指的疑虑,傅卿云转而说道:“外祖母,还有一事得您帮忙,当初方神医把海棠放我这里,这会子方神医回来了,海棠也要回到她祖父身边了,所以,您得再赏我个丫鬟,外祖母可不能舍不得哦!” 林老夫人揪着嘴说:“我说呢,我一下帖子你就来了,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看我是顺便,送海棠讨丫鬟才是你的目的罢?” “哪里啊,我就是来看望外祖母的!” 说说笑笑间,方神医上门拜访,顺便给林老夫人把了平安脉。 海棠冰冷的小脸上带了点笑容,认真地给傅卿云屈膝行礼:“承蒙姑娘这些日子的照顾。” 傅卿云赶忙扶起她:“何须多礼,是你照顾我比较多。海棠,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奴婢,不需要再叫我姑娘,若是你不嫌弃,叫我一声卿云姐姐罢,我就叫你海棠妹妹。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没有你的药我就死在夜来香里了,还有海桐那晚的事,没你的解药,海桐死了,我母亲去世的真相可能就永远掩埋在尘埃里不见阳光。” 说着,傅卿云觉得自个儿真欠了海棠良多,她眼眶发酸,起身朝海棠行了一礼:“海棠妹妹,谢谢你。” 海棠手足无措地扶起傅卿云:“姑娘……” “嗯?你还叫我姑娘?” 海棠羞窘地改了口:“卿云姐姐,是我心甘情愿帮您……你,姐姐不用向我道谢。姐姐收留我,我帮姐姐是应该的。” 傅卿云携了她的手,笑道:“这就对了。好了,咱们俩谢来谢去没意思,以后就姐妹相称,妹妹得了空便来找我玩耍。” 海棠抿唇,被冰冻的嘴角微微带笑:“那恐怕得等到卿云姐姐嫁到安国公府,我才敢去找姐姐。” 一席话,说得傅卿云脸红,扁豆几个嘻嘻偷笑。 中午,方神医被林家养的大夫们拉走去讨论医术,海棠第一次跟傅卿云、傅老夫人以及林翠玉同席,席间她很是拘束,好在傅卿云温和,林老夫人慈祥,林翠玉开朗,她渐渐也就放开了,暗中却在想,世家大族的规矩就是大,哪里有跟着祖父时的闲云野鹤得趣。 饭毕,大家说了会子话,方神医便来接走海棠,又是和傅卿云互相道谢,傅卿云还得到海棠承诺的几本药膳食谱,她十分欣喜能和海棠以及方神医建立友好的关系。 神医,无论到哪里,都是抢手货。 林老夫人招来一个小丫鬟对沉迷在书海里的傅卿云说道:“这个小丫鬟是你大舅舅在外面做生意时偶然买下的,会些拳脚功夫。她虽然不像海棠那般懂得医术,不过,你若受人欺负,她一样可以保护你。” 傅卿云抬起头,无奈地说道:“外祖母,我又不是那易碎的瓷器,您别老担心我被人欺负好不好?我现在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欺负我的份儿,谁欺负我,我十倍给他欺负回来!” 林老夫人哈哈大笑:“你有这种想法就对了!咱们又不是那没有半分还手之力的软包子,哪能任由人揉圆搓扁,凭你现在的身份和将来的身份,你想过什么生活,就过什么生活!” 那若是世道乱了呢?傅卿云颔首微笑:“我可不怕,我有外祖母给我撑腰呢。” 林翠玉逗趣说:“我也给傅表姐撑腰!” 傅卿云笑道:“你个小妮子,将来不知道谁给谁撑腰!” 傍晚时分,傅卿云便带着那个叫做扶郎的小丫鬟回府,扶郎替补了海棠的位置,成为她的二等丫鬟。一路上,傅卿云在马车上问清了她的身世。 扶郎家住南方,家境贫寒,三个哥哥去当兵为家里省粮食。大哥和二哥当兵回来后合伙开了家武馆,她跟着学了些拳脚功夫,没成想,上半年大哥路见不平,招惹上当地赌馆打手,赌馆打手被打得落花流水,赌馆老板失了面子,带人砸了武馆,还把大哥和二哥都打成重伤。扶郎家里没银子为大哥和二哥疗伤,扶郎就把自个儿高价卖了。 签的是死契,走之前,她劝父母哥哥们搬家,之后她就被傅卿云的大舅舅也就是林大老爷带来京城,家里如何也就不知了。 傅卿云颦眉问:“那你三哥在哪里当兵呢?”如果是定南大军,或者是安远大军,她可以让凌云或者安国公帮扶郎找找看。 扶郎摇摇头:“当时官府招兵,奴婢一家子都不认字,只听说是招兵,也不知道被招到哪里去了,不过,奴婢大哥和二哥当时都被招到西北大军里。这几年来,也没有三哥的音信。” 回府后,傅卿云冷不丁换了个丫鬟,当然得报备给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喜笑颜开,竟然没有丝毫不满林老夫人插手傅卿云的贴身丫鬟,见扶郎果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便更开心了。 回房后,傅卿云笑问韩嬷嬷:“今儿个府里可是有喜事?我看老夫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韩嬷嬷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回答说:“快过年了,上午赵府老夫人派人来问老夫人安,带话说,赵老爷今年回京过年。” “原来是为这事。” 傅卿云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 说起赵家,赵家世代耕读,这个耕读是指,四代人一边耕地,一边读书,地里收成大部分花在子弟读书上,前三代的赵老爷都止步于秀才,到第四代也就是傅老夫人的爹赵父,祖坟终于冒青烟,青云直上,一路考到殿试,中了探花,当时不少人上门提亲,要赵父做乘龙快婿,可惜赵父早已在乡下娶亲,都推拒了。此举反而为赵父带去好名声,糟糠之妻不下堂,不少士子中了进士就成为陈世美遭世人唾弃,因此,赵父仕途一路平顺。 赵父未尝想憋屈的娶个无知村妇,但他的仕途平顺也有妻子的功劳,对妻子更是一心一意,从不纳妾事实上是,他家里家外一把抓,哪里管得过来小妾,而且若是纳妾,小妾不小心弄死了他那老实的妻子,于他仕途有害无利。赵父亲自教养女儿即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年轻时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她最得意的是作诗,当然,她俘获老侯爷的是博弈,从此,赵家就与新贵定南侯联姻。 傅老夫人成功成为贵夫人,让赵家喜不自禁,傅老夫人的独苗哥哥读书不比他老子,背靠定南侯府这棵大树在仕途上磕磕绊绊,好歹是保住了官身,于是,赵老太爷就成日家钻营着培养女儿,这不,他女儿傅四夫人又成了侯府的儿媳妇。这导致赵家像是找到一条捷径似的,儿子马马虎虎就行了,女儿可得教育好,只要女儿嫁的好,不愁儿子的仕途。 官场上,就是这么回事。 傅卿云前世对赵家没什么感觉,就是一门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的亲戚而已,可现在她却很是厌恶赵家,不是为粗俗的赵老夫人,也不是为胸大无脑的赵四夫人,而是因为赵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疼的独孙女——赵流云。前世,傅老夫人不知听了谁灌迷魂汤,把赵流云送到安国公府做姨娘,赵姨娘可没少坑她。 这事,傅卿云至今仍觉得膈应得慌,她可以理解傅老夫人拉拔娘家的想法,但是为拉拔娘家,就坑自家孙女,她特别不能接受。希望这一世疼爱她的傅老夫人不要再有那种想法了。 傅卿云轻声叹息,听说,当初赵流云出生时,傅老夫人亲自给赵流云起名,卿云,流云,丹云,冉云,瞧瞧,傅老夫人是将赵流云当亲孙女疼呢。 第180章 老夫老妻 赵家还未回京,傅卿云先撩开手不去想赵流云膈应自个儿,翌日就问起安祖和梅婆子等人的处置,傅老夫人苍眉微皱,说道:“老侯爷把安祖和梅婆子交到石嬷嬷手上调。/教,等过年的时候再放回来。至于,杨嬷嬷他们一家三口给发卖到矿场上去了,好了,你别担心,以后海桐她们碍不着你的眼就是了。” 傅卿云见傅老夫人脸色有些沉,便知海桐一家的下场绝不会是仅仅送到矿场上那么简单,很可能还没到矿场上他们就死了,当下也不追问,偎近傅老夫人悄声问:“杨嬷嬷他们怎样我才不关心,恶有恶报罢了。老夫人,您昨儿个和老侯爷说话了么?” 自从真相大白之后,傅老夫人大概是看开了,颇有些了却红尘的想法,不再事事关心老侯爷,天天念经,对府里的事也很少过问,对老侯爷更是冷淡。老侯爷反而不习惯傅老夫人的冷漠,起初不好意思跟傅老夫人亲近,之后好几天仍旧不见傅老夫人主动跟他说话,这觉得大事不妙,****找各种理由跟傅老夫人说话,傅老夫人却总是淡淡的,不接茬。 私心来讲,若是这事放在自个儿身上,傅卿云可能会跟傅老夫人的做法一样,不理睬冷落自个儿多年的丈夫,可作为孙女,傅卿云还是希望能看到长辈和和睦睦的,相亲相爱地过活,不管中间发生过什么事,他们终究是相守到老的老伴。 少年夫妻老来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哪有夫妻不吵嘴的。 傅老夫人脸上的神色一下子淡了,手中转动着紫檀佛珠说道:“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傅卿云揉了一把脸,争取把脸皮揉厚一点,嘻嘻笑道:“孙女见老侯爷怪郁闷的,成日围着老夫人打转,找机会跟老夫人说话,可您总是淡淡不睬他,孙女瞧着不忍心哪!老夫人,孙女可不希望您和老侯爷再生嫌隙,毕竟这么多年了,老侯爷也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他一回呗!” 傅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卿丫头,你太年轻,有些事你还不懂。 我争来争去只为争一口气,那口气争到了,却觉得没意思了。你啊……唉,你将来嫁人生子,就明白了。女人这一辈子就是靠忍,以前我也这么认为,可现在,我想法却不一样了,也许,不忍的话,心里会更平静。我老了,那些激烈的情绪不再适合我。” 傅老夫人突然有些哽咽,她阖眼,默默地捻佛珠。 傅卿云看着傅老夫人有些湿润的睫毛,心里就为她疼了起来,也许,她真的不了解傅老夫人的内心。再回想,前世安国公冷落他的小妾们,到最后那些小妾们如此恨她,恨到她去死,这是不是傅老夫人所说的激烈的情绪呢?要想没有这样激烈的情绪,最好的办法就是没有小妾。 想是这么想,傅卿云可不敢真这么说,她叹了声,说道:“不管怎么说,老夫人,孙女还是希望您能和老侯爷能安安乐乐,快快活活地过完下半辈子,我们一家人平安喜乐,每个人都要努力呀!” 傅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道光,像是想开了什么,叹息般地笑道:“你这话倒是实在……” 她来不及表达更多内心的想法,杜鹃的声音从帘子外面传进来:“老夫人,安国公拜访,求见老夫人。” 傅老夫人看了眼傅卿云,丢了刚才的话,揶揄地笑道:“安国公不求见老侯爷,倒是来求见我,也不知他想见的到底是谁。” 傅卿云脸红到脖子根,低声嗫喏:“他来见老夫人是礼数嘛!老夫人干嘛那样看我?” 傅老夫人哈哈大笑,让杜鹃请安国公进来。 安国公先拜见傅老夫人,又和傅卿云互相见过,他有些意外傅卿云正好在陪 傅老夫人,眼中闪过惊喜,面上却稳重地说道:“前些日子晚辈送来一盆姚黄牡丹求救,不想,这些日子事忙差点把这盆花给忘了,今儿个记起便来府上讨,老侯爷说牡丹在后院,侯夫人不在府里,故此,晚辈便来打搅老夫人了。” 傅老夫人嘴角噙着慈祥的笑意,目光在傅卿云身上一扫,一语双关地说道:“那你倒是来对了,这花还真在我这里。吩咐徐嬷嬷去搬那盆牡丹花。 安国公顺着傅老夫人的视线目光落在傅卿云身上,只见傅卿云穿了一身家常的粉色袄子,外面罩了件半透明的淡青通袖衫,衫子上蜿蜿蜒蜒地绣了几朵大红牡丹,艳美俏丽,和傅卿云红彤彤的小脸相映成趣。 他心里微热,细细把这副美人图记在脑子里,这才不自在地转过目光,对上傅老夫人含笑的眼,他微微一笑:“倒是麻烦老夫人了。” 傅老夫人不喜小林氏,却不会迁怒到一盆花上,这盆花不知被小林氏弄过什么法术,自从小林氏走后,姚黄便被搬到她院子里等安国公来取,说来奇怪,她连水都没浇过,那花不枯不萎,开得更加艳丽了。 果然,安国公见到牡丹花面露喜色,故作不知侯府里事,笑微微地说道:“瞧着比原先开得更好了,侯夫人不愧是伺花神者。” 傅老夫人懒得谈任何有关小林氏的话题,转而问起安国公最近在做什么,读什么书等家常话,安国公都一一答了。 不多久便到了中午,老侯爷从前院回来吃午饭,安国公相陪。 傅老夫人不想当着安国公给老侯爷没脸,稍微比前些日子脸色好了些,老侯爷松了口气,总算是将气氛给缓和过来了,虽然是看在安国公的面子上,好歹傅老夫人正眼看他了。由此,老侯爷对安国公看得更顺眼了。 祖孙四人用餐愉快。 饭毕,傅老夫人去歇晌,傅卿云悄声附耳道:“老侯爷,老夫人成日呆在小佛堂里,这几日身上懒懒的,我怕对她身子不好,您若得空,不如等老夫人歇晌起床,摆好了棋盘和老夫人手谈一局,老夫人精神好了,自然身子就好了。” 老侯爷又喜又囧,喜的是,当年他和傅老夫人初次在皇宫里见面时,便是因傅老夫人那手棋艺一见钟情,两日后便去赵家提亲,这算是他们夫妻之间最浪漫的事了,后来他有了刘姨娘,刘姨娘大字不识一个,更别说下棋了,他手把手地教过,奈何她不开窍,再后来夫妻俩相敬如宾,他只跟那些门客相公们以及访客们博弈。 囧的是,傅卿云虽然面上是在担心傅老夫人的身子,可他就是觉得傅卿云看出傅老夫人对他的冷淡,这是来给他出主意呢。老夫老妻的,还需要孙女在两人中间调解,怎令他不难堪? 老侯爷轻咳一声,老脸微红地说道:“你说的是,念佛能修心养性,可也不能真把心思全放在念经上了。” 傅卿云见老侯爷开窍,只轻笑了笑,不敢点破,便告退了。 出来正房,就见安国公站在抄手游廊尽头等着她,傅卿云快走几步,请安国公到旁边的暖阁里坐——毕竟是在傅家,还有长辈在堂,她是不能请安国公去梨蕊院的。 安国公笑问:“我刚看你和老侯爷说悄悄话?” 胳膊折了往袖里藏,傅卿云倒不方便将定南侯府里发生的所有事都跟安国公说,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我原本下午要陪老夫人下棋的,刚才是请老侯爷帮忙去了。” 安国公眸光一闪,含笑道:“哦,大姑娘原本是要陪老夫人,那现在呢?” 现在不是在陪他么? 傅卿云这才发觉她无意中说了句暧昧的傻话,她微微愣住,脸上火烧火燎的,嗔了他一眼,转而问道:“国公爷的牡丹花呢?” 安国公便想起傅老夫人那句一语双关的话,他很想说,他的牡丹花就在眼前呢,但是想到刚才傅卿云那个嗔视的眼神,他抿唇笑了笑并未调侃出口,说道:“我让人先行送回去了。” 傅卿云想了想,略颦眉,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听侯爷说,国公爷这盆牡丹花是准备送给太子的?” 安国公端起茶盏,摩挲着杯子上的纹路,回答道:“嗯,太子近来结交了一批文人士子,****吟诗作赋,说实话,大姑娘别笑我,我可是不会作诗的。” 傅卿云抿唇暗乐,安国公从小读书,对五言七律熟得不能再熟,可要正经写首诗,他肯定比不上那些以吟诗作赋吃饭的书生们,但是安国公并非没有文采,她可是记得他的折子上达天听,连皇帝都被说服出兵,他的文采只是没有体现在华美的诗词上罢了。 “我听人说,太子妃常常陪同太子参加士子们的聚会,帮着太子挑选人才,不知真假?” 安国公抿了口茶,闻言轻笑:“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傅卿云有些不乐意,安国公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明显是在回避,她总不能说自从上次从宫里参加庆功宴回来,她对太子妃一直存着芥蒂之心罢? 安国公似看出她的想法,没等傅卿云回答,见丫鬟嬷嬷们都不在身边,接着凝眉叹息说道:“唉,太子的性子你可能不太了解,常常举棋不定,又不喜欢得罪人,想要面面俱到,但哪是那么容易的。读书人脾气比我们武将敏感,曾经太子因为想要两全而得罪对立的两个读书人,那俩读书人情愿不做官,也不给太子当门客,如此,太子妃只好出面,帮太子周旋。太子将来可做仁君。” 做仁君,做不了开疆拓土之君,甚至连守成都做不到。 安国公虽然是在说太子的坏话,但是傅卿云听得出来安国公心里对太子很是不满,太子为人没有魄力,事事不愿强出头,想要息事宁人,从傅冉云进宫在栖霞宫和张回峰“约会”,傅卿云便看出了太子的性子。而且前世,这位“仁君”太子建立南齐后,乐不思蜀,一点没有收复失地的念头,情愿被人指着鼻子骂龟缩一隅。 难道太子和太子妃将会是翻版的皇帝和皇后?看来,皇后知道她儿子的性子,特意挑了极有主见的邱紫苏做太子妃。 傅卿云看着安国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邱紫苏。 安国公望过来,深深凝视着傅卿云,最终摇摇头道:“明年春试,太子妃是帮太子拉拢人才的,我不会作诗,太子十次邀约,我九次不去,这是第十次,总得去一次罢?否则就太不给太子面子了。我知道太子妃可能有不对劲的地方,不过,以后你少和她见面也就是了。” 傅卿云羞恼地垂眸:“我可没有胡思乱想。” 安国公嘴角噙笑,他特别喜欢傅卿云紧张他的样子,让他心里痒痒的:“是,是,是,大姑娘没有胡思乱想,是我胡思乱想。” 傅卿云闻言,更恼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说着话,脚程快的扶郎匆匆而至,微微喘着气说:“姑娘,奴婢把东西送来了。” 第181章 送护膝,安国公开怀 傅卿云打开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对白狐狸毛护膝,递给安国公:“你试试看,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改。” 安国公脸上的表情绝对称得上惊喜:“给我做的?” 傅卿云轻点头,安国公喜不自禁地接过来,绑在腿上起身走了两步:“刚好合适。”就像傅卿云量过他的尺寸一般,他真是又喜悦,又得意。 傅卿云松口气:“那就好。”她是按照两人刚成婚那会子的尺寸做的,那是半年后。 安国公“咦”一声:“这狐狸毛瞧着眼熟。” 傅卿云微侧头,“嗯”了声:“就是你上次打的三只白狐狸,我冬天的衣服都有外祖母帮忙置办,府里定例也有,还有舅舅外出归来送的,零零总总,不知多少,我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好,就给你做了护膝,你喜欢就好。” 安国公喜欢,她也很开心。 安国公则略不高兴地说道:“这是我专门送给你的,跟你外祖母、舅舅送的怎么一样?” 旁边的扶郎就捂嘴悄悄笑了。 傅卿云嗔他一眼,不过,这事她倒是真没注意,在她潜意识里,安国公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安国公的,给谁做都一样。 安国公也反应过来,他有些过激了,不好意思地掩饰咳了声,正正经经地作揖道谢:“多谢大姑娘费心。” 这一低头就看见傅卿云脖子里戴着他送的金锁,顿时,那点不开心灰飞烟灭。 傅卿云侧身避开,不咸不淡地和安国公聊了几句,定南侯从友人家回来,听说安国公来了,还在侯府吃了午饭,便知他这一天都是没事的,不用去听那大儒讲兵法了,于是派人叫走安国公,和他练了一下午的拳。 安国公没机会再跟傅卿云说上话,临走前派人来告诉傅卿云,他过段日子会专门去打猎给她捉个白狐狸来玩。 过了两天,剪秋抱着一只火红的狐狸给傅卿云,笑着说:“大姑娘,这是国公府庄子上一个少年送来的狐狸,国公爷一看就喜欢,特意送来给姑娘,交代奴婢告诉大姑娘,那少年当时捉了一对公母狐狸,公狐狸被射死了,母狐狸产下一窝小狐狸也死了,那一窝有四个,唯独这个活了下来,是个生命力强悍的。而且它从小跟人熟,不怕人,野性没有外面野生的大,不会咬人,有灵性。国公爷还说,如果大姑娘不喜欢火狐狸,他赶明儿个再去猎只白狐狸,调。/教好了,再给大姑娘送来。” 傅卿云一瞧,那火狐狸圆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十分灵活,小爪子在剪秋身上这抓抓,那挠挠,她心里顿生喜意,忙接了过来,搂在怀里,软软的,让她声音都软了下来,说道:“这只就很好,我很喜欢,不用再去猎白狐狸了。” 她顺了顺火狐狸的毛,光滑如缎,而且反射着金属光泽,是那种带着红光的皮毛,全身没有一根杂毛,温温顺顺地蜷缩在她怀里,小巧的鼻子嗅了嗅她身上的气味,眼珠子四下打量她的房间,十分惹人怜爱。 傅卿云更加喜欢了。 剪秋见傅卿云是真心喜欢,便笑道:“那大姑娘给狐狸起个名字罢,奴婢也好回去禀报国公爷。” 傅卿云好笑,看来是安国公怕她不喜欢,特意让她起个名字表示她是真的喜欢,她偏头想了想,为难地皱眉说道:“我最头疼起名字,就叫小火罢。” 小火轻轻挠了下傅卿云的衣服,似乎在表示不满。 傅卿云眉眼初绽,握握小火的爪子:“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可是怎么办,我不会起名啊!要不,你告诉我,你想叫什么名字罢?” 小火吐血,装死。 剪秋忍俊不禁:“那奴婢就告诉国公爷叫小火了。” 傅卿云正带小火四处熟悉新家的环境,刚走到抱厦里,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守门的婆子“嘭”的一声将院门关上了,傅卿云疑惑地颦眉,吩咐跟随的扁豆:“扁豆,你去门外瞧瞧吵什么。” 扁豆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起来,神色肃穆,忙应诺,沉着脸快步去门外,片刻后,她跑回来对抱着小火的傅卿云说道:“姑娘,是二姑娘和四少爷来了。” 傅卿云不必问便知傅冉云和傅焕云的目的,无非是为小林氏,傅卿云冷笑道:“有本事,他们怎么不去找侯爷啊?连凌云都不敢找,倒是敢打上我的门,当我是软柿子任由他们揉捏呢。扁豆,叫扶郎来!” 扁豆搓了搓手,去叫来扶郎,那架势大有跟傅冉云和傅焕云拼一场的样子,扶郎来了,竟也挽了挽袖子,问道:“姑娘,什么时候打?” 傅卿云扶额,人家的丫鬟养得跟千金小姐一样,怎么她的丫鬟这般暴力呢? “先跟我走罢,去问问他们想干什么。” 她无奈地朝外走去,她叫来扶郎不是打架的,而是壮声威的。若是傅冉云和傅焕云不长眼,那她不拘束着扶郎了,请他们自求多福罢。 傅冉云在外面尖声叫骂:“傅卿云,你个乌龟!你出来,你害了我娘,就躲在梨蕊院当乌龟了是罢?你不出来,就别怪我一会子让你想出都出不来!” 傅卿云示意婆子们退后,低声命令道:“扶郎,你去开门,小心点,别被他们伤着了。” 扶郎应是,上前打开门栓。 傅冉云还在叫骂,突然看见门打开,以为傅卿云耍诈,吓得拉着傅焕云退后好几步。 傅卿云轻蔑地说道:“开个门而已,你刚才不是骂得挺欢么?二妹妹,父亲禁你足,你是怎么跑出来的?看守你的丫鬟婆子呢?” 许是傅冉云被禁足的次数多了,她听到这些话不像以前那样炸毛,觉得受辱,她现在生气是因为傅卿云轻蔑的表情,那表情刺眼极了。 傅冉云蹭蹭蹭上前几步,点着傅卿云的鼻子破口大骂:“傅卿云,你个奸诈的小人,你害我娘被关到家庙里去了,你竟还有脸在这里对我说教,你配么?” 她使个眼色,她带的那些婆子起初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傅冉云狠狠一瞪眼,她们只好握紧手里的棍子,就朝梨蕊院的丫鬟婆子们身上打——当然是不敢打傅卿云的。 傅冉云声音哽咽,叫嚣地喊道:“傅卿云,我当你是我长姐,我不打你,可你院子里的人助纣为虐,我就从他们身上讨回点利息,等夫人回来,再好好整治她们!你们给我狠狠地打,打死的人命算我的!” 梨蕊院的仆妇自然不会站着不动等着被人打,纷纷反抗,傅冉云带了她和傅焕云两个院子里的人来,人数众多,但傅卿云这边虽然人少,但胜在占据地理优势,守住门,用东西挡着,就不会受伤。 扶郎要上前,傅卿云拉了她一把,轻声道:“现在还不到你上场的时候。” 然后对门外的傅冉云和傅焕云说道:“傅冉云,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就是有脸,够资格对你说教,谁叫我的母亲是林府的嫡女,是侯府的嫡夫人,你的母亲不过是庶女,是填房?而且我是你长姐,你说凭哪一点我不能对你说教?” 傅冉云炸毛,气得跺脚,推着傅焕云上前:“四弟弟,你去打她,下人们不敢打,我们打她脸,顶多不过再被父亲关几天禁闭罢了。” 傅焕云想想,他生母被赶到家庙里,在学堂里受尽人嘲笑,大哥傅凌云非但不帮他澄清,反而冷漠地看着他被人偷偷拖到树林里挨打,这些不满凝聚在一起,导致他今天不管不顾地冲进菊蕊院,把小林氏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傅冉云,姐弟俩不敢去讨伐傅凌云,便来傅卿云院子里找些甜头。 反正他不想去学堂了,关禁闭就关禁闭呗。 傅焕云没了娘,本来就没主见的人,对姐姐唯命是从,于是,他冲过婆子们,恶狠狠地说道:“大姐姐,我不想打你的,可是你害我母亲被关,我不能做不孝的人,只能为母亲讨回公道了!” 一边说,一个大巴掌就朝傅卿云扇过来。 傅卿云颇为好笑,傅焕云长进了,竟然知道名不顺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在打她耳光前,先说明他打人的理由,可他忘了,他殴打长姐本来就是不对的,傅卿云就等他这一巴掌呢,只要他敢挥出来,她就有理由反击。 傅卿云站在原地不动,直直盯着那巴掌挥过来,傅焕云只当她惊呆了,及至看到傅卿云嘴角的冷笑时才觉得不对劲,可他来不及想更多,那只手腕就被掐住,恰恰停在傅卿云发髻旁边。 傅卿云冷漠地看着傅焕云,淡淡地说道:“四弟弟,没想到我给你们脸,你们自个儿不要脸,那我也不必再忍让你们,再忍让下去,倒是我纵容了你们的野蛮。扶郎,四少爷对长姐不敬,你帮我教训他,注意,别打脸,他不要脸,却终究是我弟弟,不能给我们傅家丢脸。” “是,大姑娘!” 扶郎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家族渊源,她最喜欢惩治恶霸了,随手一掼,就将傅焕云掼到地上,傅焕云摔得半条魂飞出身体,只能捂着疼痛的胳膊轻声叫。扶郎将十指捏得咔嚓响,把傅焕云从地上提起来,屈起膝盖,狠狠地在他的大肚子上一顶,傅焕云这次疼的整个魂都不见了,除了疼什么都感觉不到,哦,他还能听到落在他身上一声比一声重的拳打脚踢。 傅冉云惊呆了,她打量着梨蕊院的人都是年轻丫鬟和婆子才敢来的,没想到傅卿云身边一眼生的小丫鬟就把傅焕云打得哭爹喊娘。 “住手!住手!死丫头,你再敢打四少爷,我让你全家死无全尸!” 傅卿云淡淡地说道:“哦,你弟弟被打,你就让人家全家死无全尸,你亲姐被打,你准备怎么惩罚那个人?让他死无全尸么?” 傅冉云气结,说道:“你怎么样才肯放过焕云?” “打够为止。” 傅冉云气疯了,想上前打傅卿云,扶郎在揍傅焕云的间隙朝她挥挥拳头,她惧怕地停下脚步,她想让人去救傅焕云,可傅焕云被拖进院子里,她的人根本不能踏进院门半步:“傅卿云,你早有预谋?” 傅卿云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她:“你自个儿心里阴暗,也用阴暗的心理揣摩别人。我怎么会料到你今儿个来我院子发疯呢?”侧目说道:“好了,扶郎,别玩了,放过四少爷罢。” 扶郎又在傅焕云长肥的肚子上捶了一拳,这才将傅焕云提出梨蕊院,扔到院门外。 傅冉云唤了傅焕云几声,见傅焕云睁开眼,便发狠地抬头说:“你叫扶郎,你给我等着!” 扶郎屈膝:“是,奴婢扶郎遵命。” 傅冉云呕死了,狠狠盯她一眼,喊道:“我们走。” 傅卿云抬手示意,婆子们趁傅冉云的人撤退时迅速夺了她们手里的棍子,然后把她们围起来。 傅冉云指着傅卿云说道:“你已经把焕云打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第182章 你娘是妖怪,你是什么? “占不到便宜就想开溜?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傅卿云闲庭鹤步上前,讥讽地盯着傅冉云。 傅冉云心生胆怯,她丝毫不占优势,傅焕云又受伤,气弱地说道:“你想怎么样?” 傅卿云淡笑:“我想怎么样?你上门来打我,我岂能不还手就让你走?” 言罢,傅卿云在傅冉云面前站定,扬起手,猝不及防地狠狠抽了傅冉云一巴掌。 傅冉云的脸猛地偏向一边,她捂住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傅卿云,傅卿云从来装模作样当淑女,很少会亲自动手打人,她恨极,抬手就想还回去。 傅卿云却抓住她的手腕,扔开,又甩了她一巴掌:“看来你没长记性,刚才那一巴掌是打你对我不敬,我刚打完,你又想对我不敬,我只好再教训你一次。二妹妹,你可长记性了?” 她怀里的小火全身炸毛,龇牙咧嘴地朝傅冉云低低叫了一声,伸出爪子,亮出爪子上尖利的指甲。 傅卿云蓦地笑了,这小家伙初来乍到,竟然知道护主了,她安抚地顺顺小火的毛,小火这才缩回她怀里,收起爪子。傅卿云再次抬头时,温柔如水的眼神很自然地转换成凌厉。 傅冉云骇然,起初是被那小畜生吓着了,接着则是被傅卿云的凌厉压制住,这样气势凌人的傅卿云她是第一次见识,不禁有些怯意,但仍嘴硬地不肯说话。 傅卿云懒得继续跟她玩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的幼稚游戏,便道:“来人,把二姑娘和四少爷‘请’来我房里。” 扶郎亲手捉住傅冉云,至于傅焕云,已经被打成一条死狗,任由韩嬷嬷和扁豆拖走了。 傅冉云这才知道傅卿云是来真的,生怕傅卿云在房间里给他们扎个针什么的虐待他们,又没法子去定南侯面前哭诉,慌忙说道:“大姐姐,我长记性了,你放了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丈夫能屈能伸。 傅卿云欣慰地笑道:“孺子可教也,二妹妹,既然你这会子记性好,我更得多多教导你,免得他日你在别的地方对我不敬。带走!” 傅冉云瞪大眼:“你个不讲信用的,你耍诈!” 傅卿云蔑视地斜睨着她:“我可曾说过,你长记性了,我就放你走?” “你!你耍诈!” 到了内室,傅卿云看了看扶郎,扶郎会意,在傅冉云和傅焕云的膝盖窝踢了下,姐弟俩便齐刷刷地跪在傅卿云面前。傅冉云屈辱地瞪着傅卿云,眼中满是仇恨的怒火,今儿个的屈辱,来日她一定会报复回来! 傅卿云坐在他们面前,像是闲聊似的,风轻云淡地说道:“你们说我害死了你们娘,小林氏。我就来给你们讲讲,你们娘到底为什么被关进家庙。十几年前,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小林氏定了一家商户的亲事,她嫌弃人家地位不够,又自命天高,便在来侯府的时候偷爬父亲的床。之后,她嫉妒我生母,害死我生母,顺利取代我母亲成为定南侯夫人,又害死老侯爷房里的刘姨娘,用的是一种世上早已绝迹的毒药。数年前,二少爷看见你们娘从原地消失,她给皇贵妃、恪亲王府养活别人都养不活的名贵娇花,海桐看见她半夜从炕上下来浑身湿淋淋的,还有,她扛着海桐把海桐毒死后扔到井里。你们说,你们娘到底是鬼,还是妖呢?” 傅冉云和傅焕云惊骇地瞪圆眼睛,傅焕云吓得浑身颤抖,嘴唇哆嗦,傅冉云额头冒冷汗,她比傅焕云更害怕,因为她知道小林氏的确有别人所没有的一些药,还有一些特别隐秘的事,她察觉到了,却只当那是她娘厉害,却没想到从傅卿云说出来那么诡异,而且傅卿云那般笃定,根本不像随口瞎说的。 “你骗人!你骗人!你娘才是妖怪,你娘才是鬼!” 傅冉云越想越害怕,疯狂地大叫。 傅卿云冷哼一声,抬眼示意韩嬷嬷。 韩嬷嬷伸手给了傅冉云一嘴巴,肃然地说道:“对嫡母不敬,掌嘴。” 傅冉云抬手要反抗,却被身后的苍耳死死摁住肩膀捆住双手,她只能做无谓的挣扎,嘴里还在叫:“你骗我,我娘不是妖怪!” 却不敢再骂大林氏了。 傅卿云冷笑地看着她:“那天,老侯爷和父亲要烧死小林氏,我怕此事传出去,人人得知她是妖孽,好容易说服二夫人劝服老侯爷和父亲,否则的话,今儿个你们姐弟俩是妖孽所生子女的事早已传遍燕京了!傅冉云,傅焕云,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小林氏自作孽不可活,跟我丝毫没关系,即便有关系,我也是被她害的那个受害者!所以,你们两个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以为自个儿受了多大的委屈!” 傅冉云狠命摇头,她喃喃地说:“不是这样的,我娘不是妖怪……”突然,她抬头,双目猩红地喊道:“是你,你想推卸责任故意这样说的对不对?” 傅卿云见她依旧执迷不悟,也不指望她对她有任何好感,故而冷声说:“傅冉云,我今儿个把话放在这里,若是你拿那毒妇的事跟我或者凌云胡搅蛮缠,我也不怕你,你尽管缠,那毒妇的事我可保不准哪天我没耐心跟你周旋,便不小心说漏嘴。你说,你娘是妖怪,你是什么?燕京人又会怎样看你?你想想你和傅焕云的下场!” 这一刻,傅卿云再也不掩饰眼中的厌恶,目光扫过他们,朝韩嬷嬷等人示意,韩嬷嬷便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把傅冉云和傅焕云扭送到傅二夫人的院子,而傅冉云带的那些婆子们则关押在梨蕊院的柴房里。傅二夫人匆忙而至,把那些不听话怂恿主子的奴才们狠狠打了一顿板子,又来安慰傅卿云,最终这些婆子有的被发卖,有些被指到别处做苦力活,换去的新人都不敢听傅冉云和傅焕云的怂恿,傅冉云也着实老老实实了一阵子。 傅卿云颇清闲了段日子。 不久之后,后院到年龄的丫鬟们出府婚配,有的做了媳妇子继续进后宅听安排,有的则拿了卖身契回家过日子去了。 年关将至,定南侯府想清净也不成,迎来送往,还有傅家本族和傅家儿媳妇们的娘家、娘家亲戚等在外地的都派人来送年节礼,给傅老夫人请安。 傅老夫人只好出来见客,大家见她红光满面,一点病容没有,纷纷称奇,原来有些亲戚还准备了丧礼的银钱,见此,个个恭喜傅老夫人。 如此,傅家放丫鬟、小厮婚配积得善缘,大儿媳妇进家庙祈福,感天动地,定南侯老夫人神奇地病愈的事,渐渐在燕京流传开,就连宫里的太后都有一两句“定南侯夫人仁孝”的话传出来。 燕京的夫人们呕得半死,为不进家庙,卯足劲抢着去寺庙捐香油钱为长辈祈福,哪天哪位夫人捐了多少银子,第二天便传的满城都是,如此一来,一股攀比之风在燕京悄然刮起,好像捐的少了就是不孝一样。 小林氏孝媳的名声便甚嚣尘上,名声更显。 傅卿云听闻后,暗叹,老天爷似乎特别厚待小林氏,她小小一个举动就能带动整个燕京的风潮,就像她当初给皇贵妃养活牡丹花一般,还能入得了皇帝的眼,得皇帝亲口称赞“侍花神者”,这次甚至被太后赞扬。所以呢,她明年出嫁后,为了这个孝媳的名声,定南侯府也不能杀了小林氏。 当然,皇太后可能暗指了皇后,并非单纯称赞小林氏,因为通常进家庙的女子都是犯错的女子,而且还是在家中有地位的贵族女子,也不是谁都资格进家庙的。皇太后以偏概全,将错就错地顺着定南侯府给出的理由称赞小林氏,实则后。/宫较量更多。 有人赞小林氏,也有少部分夫人们私下里看出些猫腻,认为傅老夫人的病跟小林氏有关,否则的话,为什么小林氏一出侯府,傅老夫人就病愈了呢?不过,有皇太后的金口玉言戳在那里,大家都只是暗暗嘀咕,并不敢张扬出来。 因此,回到燕京的赵老太爷一家一进寿安堂便恭喜傅老夫人得了个好媳妇。 赵老夫人没跟去赵老太爷任上,对京中流言有惊有疑,可连皇太后都夸了小林氏,她哪里敢质疑皇太后的话,便腆着笑脸说道:“妹妹啊,你们家大媳妇连太后都夸呢,今儿个怎么不见她出来见客?平常娇滴滴地养着,她哪里能住得惯寡清的家庙,她可曾在家庙里吃好、睡好?哎哟,我们家儿媳妇是山东的,前儿个她娘家送了不少阿胶来,我今儿个倒是忘了送些过来,等回去我再叫人送上门来,给妹妹和侯夫人补补身子。” 傅卿云轻掩帕子,赵老夫人恨小林氏恨得牙根疼,她抓小林氏头发,挠她脸的时候可没这般客气。这位也算是见风使舵里的高手了。 傅老夫人暗暗翻个白眼,淡声说道:“老大媳妇还在家庙里祈福,没回来。” 赵老夫人惊讶地张大嘴:“啊?太后娘娘不是夸她了么,她怎么还在家庙里?” 她的意思是,即便小林氏有不对,可皇太后夸了小林氏,侯府还敢不把小林氏供起来? 傅老夫人冷笑一声,神色淡漠地说道:“正是太后娘娘夸了她,她才坚持留在家庙里念经祈福,我们家老大让侍卫抬轿子去接了三回,她说她在佛前发誓要祈福三年,不能半途而废,坚持不回来,让彬儿别再费心了。她如此诚心,我们也没办法。” 傅卿云再次掩帕子,这次是因为傅老夫人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的那么认真,跟真的一样。不过,定南侯的确是派了侍卫过去接人,可那是做给别人看的。 赵老夫人悻悻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她可真是孝心。” 小林氏不在更好,免得她拿热脸去小林氏的冷屁股,等过三年出来,定南侯的心早被小狐狸精们勾走了,哪里还看得见人老珠黄的小林氏,她更不必看小林氏的眼色了。 傅老夫人知道赵老夫人是个大嘴巴,过不了两天关于小林氏祈福三年的事又会传满燕京,她不介意小林氏有个孝顺的贤名,反正小林氏越是孝贤,定南侯府的名声越是好听,而小林氏照样得被关在家庙里。 三年后再说三年后的事,她这辈子都别想走出家庙一步! 傅老夫人转移话题笑问道:“流云呢?今儿个怎不见她来?” 赵老夫人的儿媳妇、赵流云的母亲赵夫人便恭敬地回答道:“回老夫人的话,流云路上水土不服,老爷送她去了朋友家暂住,等身子骨好些再上路。” 傅老夫人紧张地问:“那过年前能争取赶回来么?” 赵夫人沉吟道:“想是能赶回来的,可来往通信不便,又赶上年关,怕是……” 傅老夫人挥挥手道:“你把你们老爷那朋友的地址给我,我让我们老大派他贴身侍卫去接,安全又快速,一准能赶在年关前回京过年。说来,我有四年没见过她了,老大前两年还去老四任上看望过我,偏偏这个小妮子让人操心,竟是连一面都没见过。” “那就多谢老夫人了,等流云回来,我让她多给老夫人磕几个头。” 第183章 谋官 年关降临,赵流云终究没有赶在除夕前回京,傅老夫人在除夕年夜饭上还念叨了赵流云两句,由此可见,傅老夫人真的是对赵流云这个侄孙女比对侯府里她的亲孙女还要挂念。 傅卿云反复琢磨,该用一种什么态度对待赵流云,还没等她琢磨好,定南侯的侍卫在初六这天快马跑回侯府,让二门上的小丫鬟传口信禀报傅老夫人:“赵姑娘路上生了场大病,勉强好了,初八抵京。” 傅老夫人忧心忡忡,茶饭不思,一天照着三餐问徐嬷嬷赵流云的情况,徐嬷嬷无法,一天早晚两趟派婆子去打探问安,直到初八这天晚上听见赵流云平安抵京的消息才好好地用了碗粳米饭。 初九这天早上,傅老夫人急匆匆地赶到赵府看望赵流云,傅卿云、傅丹云、傅云丽随行,傅凌云和傅云梓护送——老侯爷把傅云梓踹上马背,要不然,傅云梓还不敢和威风凛凛的大哥傅凌云并排骑马,好在傅凌云表面上瞧着稳重有加,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小少年,又爱护他这个弟弟,他才壮着胆子骑了一路。 傅卿云等人到时便看见赵流云正在丫鬟的搀扶下努力起身,想要下炕,傅老夫人见了,连忙心疼地快步过去阻拦,嗔责道:“别起身,你病了就好好养着,跟我还这般见外多礼?该打!” 赵流云脸颊潮红,捂着帕子咳嗽,眼中泛起水光,却是笑道:“流云跟老夫人见外是该打,可老夫人能不能饶过流云一回,等流云病好了再打啊?” 一句话尽显亲昵。 傅老夫人点着她额头笑道:“你个小妮子,跟我也开起玩笑来了!你从小伶牙俐齿的,我说不过你,不过今个儿的话你姐妹们可都帮我记着呢,你早些养好病到府上领罚!” 虽是责怪的话,有心人一听就知道这话是在祝福赵流云早日康复。 赵流云轻轻一笑,嘴角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瞧着温婉动人:“好,老夫人金口玉言,流云莫敢不从。” 惹得傅老夫人呵呵笑。 傅卿云看着傅老夫人眉开眼笑的模样暗暗叹息,怪不得傅老夫人喜欢赵流云,侯府的孙女们把傅老夫人当做威严的长辈,谁敢跟傅老夫人这般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啊?若非前世的结,她也会喜欢上赵流云这般伶俐的性子,可不是么,前世赵流云进安国公府之前,她的确十分喜欢赵流云,安国公府办宴席,总能看到赵流云跟在傅老夫人身边,和傅冉云一左一右扶着傅老夫人。 傅卿云正走神的时候,赵流云笑着道:“表姐妹们也别站着啊?快请坐,我不方便下去招待你们,你们可别在我这里客气,让母亲知道了,又该怪我礼数不周到。” 傅卿云温和地笑道:“表妹言谈甚是有趣,我和妹妹们都听住了,好久没见老夫人这般开怀,我们还要多谢表妹呢。” 傅卿云几个按排行顺序坐在旁边的绣墩上,傅卿云年纪最大,就坐在炕边,和傅老夫人并排。 傅老夫人关心地询问赵流云的病,赵流云一一回答,没有丝毫不耐烦,回答得十分详细,一点也不隐藏:“……早两年我调皮的时候还练过剑法呢,夫人说我身子骨壮得跟牛一样,不许我练,几年都没生过病,却没想到这回在路上吹了点寒风,吃了些凉菜,就病倒了,耽搁两日,老爷怕耽搁回京过年,夫人呢又要回来打理庶务,老爷就托朋友把我放在外面养了段日子。人生地不熟的,我生怕老爷和夫人把我给忘了,日夜担心,连药都吃不下,可巧,老夫人就派了侯府的人来接我,这才安心调养。” 傅老夫人哈哈大笑,拍了她一下:“你呀你,你老爷夫人儿子不要,也不会不要你这姑娘,瞧瞧,他们就怕把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跟眼珠子似的疼。你夫人一到侯府就跟我说了,我立马去派人接你,这还不够,天天派人来问你的情况,可见你是白担心了。” 赵流云腼腆地笑了笑:“那不是住在陌生人家里害怕嘛!” 傅老夫人和赵流云交谈愉快,芝麻大点的事也能谈半天,赵流云句句话总能说到傅老夫人心坎上。和俩妹妹坐了一上午没插上半句话,直到中午,赵夫人的管事嬷嬷来请大家吃饭,大家才惊觉已经到中午了。 赵夫人一家子都外出做客,留下个管事嬷嬷招待她们。 吃午饭时,傅老夫人点了两个清淡的菜让管事嬷嬷给赵流云送去,傅凌云就问:“老夫人,赵姐姐身子骨好些了么?” 那管事嬷嬷刚走出饭厅的步子一顿,回身瞅了傅凌云一眼。 傅卿云郁闷一上午,视线无意识地扫到这一幕,略觉奇怪,不过也没放心上。 傅老夫人叹口气,忧心地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而且女孩子比男孩子娇贵得多,得好好将养着,唉。” 傅老夫人吃饭时心不在焉,傅卿云却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心疼赵流云,不想年后赵流云再跟去赵老太爷的任上吃苦,就琢磨给赵老太爷谋个京官呢。 可是,赵老太爷比老侯爷的年纪还要大,现在还在六品地方官上混搭,这辈子就看到头了,想做京官是无望的。傅老夫人的侄儿赵老爷从小斗鸡走狗惯了,是个纨绔子弟,在京城通过定南侯府的帮忙花钱买了个空头官衔。赵家的孙子们没有先辈读书的脑子,或者说吃苦的本事,除了赵大少爷赵世琪中举,其他几个都是不成器的。 赵老太爷这把年纪不肯致仕,就是因为家里没有个能顶门立户的子弟,他一旦致仕,除了赵老爷是个有名无实的官身,他的孙子们在仕途上可就没有长辈帮忙了,赵家也会慢慢衰落下去。 傅卿云就奇怪了,傅老夫人不想着怎么教导娘家子弟成材,倒想着汲汲钻营,走旁门左道。不过,这是长辈的事,她作为晚辈可不能去教长辈怎么教育后辈。 下午,赵流云和傅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倒是捎带上了傅卿云,可傅卿云却也看出来了,赵流云明面上是个玲珑人儿,实际上是个势利眼,远没有她表面上瞧着那般简单,单从她只跟傅老夫人和她说话,面对傅丹云和傅云丽时冷淡不少就知道了。 临到即将告辞时,赵流云突然问道:“老夫人,今儿个怎么不见冉姐姐呢?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常一起在老夫人房里玩抓石子、踢毽子呢。” 傅老夫人笑容就淡了些:“她近些日子身子不太舒服,在家里养身子呢。” 赵流云眉间拢了一抹轻愁,说道:“倒是不巧,我记得以前我们在老夫人的碧纱橱里睡觉,有天早上起来一起着凉了,可把老夫人吓坏了。这次我生病,她倒也生病了。” 傅老夫人安慰她:“若是你先病好了,就去府里探她,若是她先病好了,就来你们府里探你。好好养病罢,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们出府时,恰好碰到匆匆回府的赵家人,赵老太爷和赵老夫人亲自送傅老夫人上马车,盛情挽留,但傅老夫人是不可能在外面过夜的。 马车起驾,傅老夫人透过车窗看见赵老太爷头发里的白发,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她的亲哥哥,娘家兄弟只得这一个,再不成器也是她大哥,当年刘姨娘进府的时候,为她出头的唯有这个大哥。当初如果她娘家强势,她也不会忍辱负重眼睁睁看着刘姨娘受宠而什么都不敢做了,那时候她真有把刘姨娘拉到青楼里卖了的心。而现在她大哥白发苍苍,却还在为家族奔波,过年也不能安生,必须去上司家里拜访。 一回到府里,傅老夫人让傅卿云等人回院子,她换了身衣服出来吃饭,席间,主动给老侯爷布菜,令老侯爷受宠若惊,知道是傅老夫人看望了赵流云心情才变好的,因此饭毕,他就关心地询问探望结果。 傅老夫人一边给老侯爷脱下外套,一边叹着气说道:“就是水土不服,一回到京城养养就好了,我瞧着她今儿个精神极好,陪我说了一天话呢,府里长辈们都出去走亲访友,难得她一个小姑娘招待我和卿丫头几个,而且礼数周到。” 老侯爷解腰带的手一顿,他问的是赵流云的健康,傅老夫人却说了这般多,绝对不会是说废话,细想想傅老夫人话里的意思,他瞬间明白了,赵老太爷放下亲妹妹不招待,一家子人都出去做客,肯定是去拜访上司或者吏部的人,否则哪里能不在家里留个人,他眼珠转了转,终究觉得这些年对不起傅老夫人,便道:“大舅哥一大把年纪还在外面奔波,着实辛苦,我们作为亲家总得使些力。等回头我让老二和老四走动走动,看能不能留他在京城做官。” 傅老夫人眼中闪过惊喜,微扬唇角,脸色带着暖意:“嗯,外面的事老侯爷做主。” 老侯爷拍拍她的手,欣慰地笑了笑,心中更加内疚,他早些年若是能提拔下赵老太爷,赵老太爷也不会仍旧在六品外官上停步不前。 傅卿云一回到梨蕊院就细细思量开,傅老夫人在马车上的神色她看的清清楚楚,老侯爷对傅老夫人愧疚,肯定会一口答应傅老夫人为赵老太爷谋京官的事。可这里面却有些不妥。 她记得前世赵老太爷致仕是在两年后。当时他任期将满,下乡私访时突然昏倒,身子骨奔波不动了,他只能遗憾地上折子乞骸骨致仕。朝廷刚同意他致仕的请求,他人还在官位上,后脚就有人把他大孙子在当地书院读书时害死另外一个举人学子的事抖落出来,而且还有人证和物证。 大概是看赵大少爷赵世琪的祖父致仕,赵家又没人做官了,那举人学子的家人便想趁机将赵世琪绳之以法。安国公府和定南侯府联合出手期望能压下这件事,许诺给天价赔偿,那家人却不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当地学院的学子得知后,联合讨伐赵老太爷,声讨赵世琪。学子们都是读书人,没进官场的时候人还天真,很容易被人煽动,好名声,又有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气。他们威胁赵老太爷不将赵世琪绳之以法就会到京城告御状,侯府和国公府出面安抚和压制,反而越压,反弹越厉害。 赵老太爷没办法,只好交出赵世琪,判了终身监禁。赵家出了个进牢狱的子弟,以后的子弟们往上数十八代祖宗,只要能数得着赵世琪就没法子做官,而且整个赵氏宗族的子弟都受到连累。赵老太爷晚节不保,狼狈回老家耕田,宗族里多是穷得叮当响的族亲,没哪个有志向读书,但赵老太爷一家还是被排挤得很厉害,说他们家毁了整个赵家的名声,害他们后辈做官无望,赵老太爷不到半年便郁郁而终。 而那时候赵流云还未能找到合适的亲事,一直留在傅老夫人身边,之后就委身到安国公府做妾。 第184章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傅卿云玩弄着发梢,恐怕傅老夫人选择让赵流云做安国公的妾,是看她人老实罢。唉,不想了,想多了都是泪,傅卿云甩甩头,她不记得当初赵世琪打死那名举人学子的具体时间,当务之急是派人去查这件事有没有发生,若是发生了,傅二老爷和傅四老爷又保举了赵老太爷为京官,那将来万一事发,定南侯府也会受到朝廷的责难,这跟拿银子帮赵家私了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赵老太爷是傅四老爷的亲舅舅加岳丈,他肯定会帮忙,怎么看,定南侯府难以从中脱身。 隔日,傅卿云借着探望生病的二舅母的名头到林府,倒是令她二舅母受宠若惊,傅卿云可是林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疼的外孙女,她冷眼瞧着竟是比傅凌云都更得宠,又死了娘,林府孙女的定例都会额外送一份给傅卿云,生生把傅卿云当林家孙女来养的。 探完惊讶的二舅母,傅卿云也觉得好笑,大舅母和二舅母虽然对她没多少真心,可看在林老夫人的面子上一直对她很好,不管是真心还是假心,这份细致入微的体贴她都记在心里呢,难道是她平日太冷漠,才会来探病吓着了二舅母么? 她摇了摇头,让林翠玉帮忙找来大表哥林魁玉。 林魁玉弹了弹肩膀上落的雪,笑说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罢,没事就从没见你想起过我。上次我和安国公喝酒,他跟我炫耀他腿上的护膝是你做的,你要是不给我做个东西,我今儿个可什么都不敢答应你。” 傅卿云嗔瞪他一眼,羞恼道:“这话该让大表嫂听听,你戴我做的东西是个什么意思?你要真不怕大表嫂吃醋,我明儿个就做个来。” “得,得,小丫头嘴巴太伶俐可不好。你真要做,连带着你大表嫂做一件,她可不是就不吃醋了么?” 一句话就将傅卿云原意里的吃醋变了个味道,好像大表嫂有多希望能得她一件绣件似的。 傅卿云颇觉意外,平常瞧着林魁玉哪里有这般油嘴滑舌,等他走到桌边对坐,傅卿云才闻到他身上有些许酒味,原来是刚喝了酒回来,难怪这般多话,她便吩咐扁豆:“扁豆,你去大奶奶房里要碗醒酒汤来。” 林魁玉也不阻拦,不大一会子,林大奶奶即林魁玉的妻子便亲自端了醒酒汤过来。傅卿云坐在对面捂嘴取笑。 林大奶奶等着林魁玉喝完醒酒汤,笑问:“傅表妹爱吃山茶花糕点么?我去年年里才得了几个糕点方子,都是用山茶花做的,一时兴起,多做了几分,傅表妹可以尝尝看。” 傅卿云心中一动,忙点头。 糕点是丫鬟送来的,林大奶奶没有返回来。 傅卿云尝了两块觉得还不错,暗中想着怎么问林大奶奶要方子。 林魁玉暗笑,也不揭破傅卿云的小心思,感觉脑子清醒不少,便问:“醒酒汤也喝了,糕点也尝了,现在能说正事了罢?” 傅卿云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可她见不到安国公,不然就直接拜托安国公去查了,而且林魁玉在这方面可比安国公强不少。 “大表哥,昨儿个我和我们家老夫人去探望赵表妹,老夫人有心想让我们家帮忙留赵老太爷做京官,但是呢,我昨儿个却听他们家底下有人悄悄议论大表哥打死人什么的,好像还是个举人学子。我怕这个事不靠谱,就来问你的意见。” 林魁玉凝眉道:“如果赵世琪真打死人,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侯府再请人保举赵老太爷,将来事发,赵老太爷固然受谴责,可你们府上请的保举人也是要在皇上面前记个大过的,到时可就不是得罪一个两个保举人那般简单了。” 一般保举人请的都是高官,官场上姻亲、师生关系错综复杂,得罪一两个保举人,就可能得罪一片人,傅家在文官上基础不稳固,将来傅二老爷和傅四老爷在仕途上要受到很大的影响,于定南侯大面上没影响,可万一哪天皇上看定南侯不顺眼了,这些小事都可能是致命的大过。 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这个道理。 傅卿云道:“赵大表哥回京时间不久,也没在外面听说他打死了谁,恐怕这事在赵老太爷任上发生的。也许是下人胡说八道,可万一是真的,我们家可就惨了。大表哥,你一定要帮我好好查查,还得请口风紧的人去查。府里面都是长辈,我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正因是晚辈,没有发言权,那次老侯爷要烧死小林氏,她才努力说服傅二夫人,而非亲自去跟老侯爷和定南侯说。在他们眼里,她是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姑娘,管府里的大事,就是多管闲事。 所谓娇客,就是你在娘家是客人。傅卿云对这一点十分无奈,也没有哪个姑娘希望娘家过得不好的,怎么就认定姑娘嫁出去,胳膊肘一定会朝外拐。 林魁玉神色严肃地点点头,将此事答应下来。 傅卿云见他答应,半分没有为难的神色,心思稍定,她认为非常难的事,在林魁玉眼里就是毛毛雨,可谁让林家在全国各地都有铺子,干啥都方便呢? 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傅卿云便去跟外祖母告辞,临走时,林大奶奶在二门上等着她:“大爷说看表妹喜欢吃,让我给你送来。” 傅卿云脸红了一片,怕林大奶奶误会,窘迫地接过糕点方子,嘴里嗫喏地说道:“咳,大表嫂,其实是国公爷喜欢山茶花……” 刚说完,她就有些后悔,这样说会不会太轻浮了? 林大奶奶好笑道:“大爷偶尔会跟安国公喝酒聊天,这我是知道的,大爷还特意交代,安国公喜欢山茶花,平常看到山茶花的物件还要留意,逢年过节送去当节礼。” 所以,她有了山茶花的糕点方子才特意送给傅卿云尝尝的。 傅卿云这才知道被这夫妻俩联手给揶揄了,轻轻跺脚道:“大表嫂和大表哥都欺负我!” 言罢,羞愤地上了轿子。 林大奶奶回去后跟林魁玉学了遍,笑得直不起来腰。 林魁玉派去的人消息还没传来,老侯爷就在京里开始走动,安国公有心帮忙,安国公府虽然是簪缨世族,但时代积累下来,那些没能参军的族人也有做文官的,老侯爷却推拒了。 他对傅老夫人怀着弥补的心理,想要靠侯府的力量成事,毕竟这也不是大难事,赵老太爷的年纪在那里摆着呢,皇上体恤老臣,看在他年纪的份上也会同意他不再留外任,就是赵老太爷的官职实在有些低,就怕万一皇上直接给他打发回原籍给个清闲职务,反而得不偿失。所以,这个保举人得找个靠谱的。 这样一来,事情反而拖延下来。 过了元宵节,赵老太爷该上任去了,但是他依着老侯爷的意思称旧病复发,请求休养,皇上特意让他留到二月二之后再启程。 期间,傅老夫人隔两天便带傅卿云几个姐妹去探望赵流云,赵流云每每在傅老夫人临走时便提到傅冉云。傅老夫人无法,元宵之后便带上傅冉云一同探望赵流云,提醒傅冉云不要乱说话。傅冉云好容易有个望风的机会,当然是满口应承。 赵流云见到傅冉云果然很开心,连傅卿云都被抛到一边去了。 赵流云和傅冉云大谈诗词,傅老夫人本来因为傅冉云进宫那次的抄袭出丑而对傅冉云不满,此时再见她言谈有物,不禁对她有些改观。 而傅卿云从她们的谈话中得知,赵流云跟在赵老太爷任上时常跟傅冉云有书信往来,难怪赵流云频频提到傅冉云,在傅老夫人面前说她的好话。 傅卿云不以为意,反正这俩人她都不喜欢。 这一天,傅冉云一句话都没说错,傅老夫人很是满意她的表现,给她解禁五日,当做观察期。 傅冉云满脸开心,比过去沉稳了些,却仍旧是激动得泪光闪闪,说道:“老夫人,孙女懂事了,以后不会再犯糊涂让您失望。” 傅老夫人态度好了些,但因为小林氏的关系,仍然不待见傅冉云,淡淡地说道:“你真懂事就好了,多陪陪流云,他们家就她一个女孩,没个说知心话的人。如果让我知道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傅冉云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腆着笑脸忙不迭地点头。 从寿安堂出来,傅冉云亲热地凑在傅卿云身边,感激地说道:“大姐姐谢谢你,要不是你点醒我,我永远不可能出永和院了!我以前做错了,我不知道夫人她是那样的人,我受她蛊惑才会跟大姐姐不对付,大姐姐,你能原谅我么?” 傅丹云和傅云丽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她们倒不是惊讶傅冉云会跟傅卿云认错,而是惊讶傅冉云竟说出这种话来,小林氏就算真的是妖怪,好歹是她亲娘,真心实意、无微不至地养她这么多年呢。 傅卿云不知该怎么评价傅冉云的无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二妹妹,你今年十四了,多懂些事,家里长辈也能少为你操些心,以后去了婆家也能得婆家人看重和喜欢。” 傅冉云目光微闪,羞涩地垂下头,捂在暖炉上的手指缩紧。侯府年纪最长的四个姐妹里,她排行老二,却只有她还未曾定下终身大事。小林氏当初就是想让傅卿云在成亲前一年里死掉,那么这样一来,情况紧急,但时间又不算太紧迫之下,傅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这个嫡女代嫁。 傅丹云和傅云丽看着她笑:“是啊,二姐姐也该定亲了。” 傅冉云一跺脚跑回菊蕊院,丫鬟问何时摆晚饭,她想了想,说道:“将我的份例拿到梨蕊院去,我和大姑娘一起吃晚饭。” 她跟小林氏撇清关系,自然得跟得傅老夫人喜欢的傅卿云打好关系。 傅冉云抄近道去梨蕊院,转过弯就看见傅卿云刚走到门口,原来傅卿云跟傅丹云、傅云丽说了会子话,耽误了时间,这时才到院子门口。傅冉云挂起笑脸,正要喊傅卿云,就看见二门处的婆子送给傅卿云一封信:“大姑娘,是林家大爷的人送来的,送信的人说是从剑南道发来的。” 傅卿云点点头,示意扁豆收下信,打赏那婆子一两银子,婆子喜滋滋地走了。 傅冉云张开的嘴巴闭住,她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剑南道?那不是流云的祖父任官的地方么?傅卿云可没认识的人在剑南道啊!” 她觉得这事不同寻常,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外面转了两圈才去梨蕊院用晚饭。 饭后,送走过度热情的傅冉云,扁豆撇嘴说道:“姑娘,二姑娘在打什么主意啊?” 傅卿云笑说道:“她打什么主意,都不可能打到我身上来。” 之后几天,傅冉云和傅卿云同吃同行,除了睡觉的时间,其他时间几乎都是在傅卿云身边打转,当然除了去探望赵流云时,她会跟赵流云说话忘记傅卿云。傅卿云郁闷得不得了,傅冉云缠着她导致她没有时间去找老侯爷说赵世琪的事。 第185章 跳梁小丑 剑南道来的信上说,赵世琪学院里的确有个举人学子莫名其妙地死了,发生在去年端午节,他游湖时掉入湖中溺水而亡,而且这个学子前两年跟赵世琪有过节。 赵世琪杀的,他们还没找到证据。 这个学子叫做曾子新。 看到曾子新的名字,傅卿云便知道她最坏的猜测成真了。 傅老夫人以前罚过傅冉云抄经书,到观察期的第五天,傅冉云将四箱子经书搬到寿安堂。 傅老夫人惊奇不已,随手挑了两本经书看,笔画工工整整,竟然没有一个错别字,她稍觉满意,傅冉云到底是她孙女,只要她没杀死人,无论什么错,这个家族都会原谅她。 傅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冉云啊,希望你以后能像经书中所表达的意思那样,看淡名利,孝悌长辈。” 傅冉云跪在地上,诚恳地说道:“老夫人,孙女知道以前错的很离谱,多谢老夫人给孙女赎罪的机会,从此以后,孙女希望能跟着老夫人一起念经,修身养性。” 她今儿个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衣服,也没像原来那般化很细致的妆,清汤挂面的,倒真有些出尘的味道。 傅老夫人摆摆手:“念经倒不必,我念经是打发时间,你们小孩子家该活泼些,不必跟我学的老气横秋。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傅卿云看傅冉云装模作样,只觉得跟跳梁小丑一般,她也懒得理睬傅冉云,傅冉云在这侯府里失去老侯爷和傅老夫人、定南侯的宠爱,以及小林氏的庇护,能翻多大的浪花? 傅冉云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谢老夫人教诲,以后孙女就按照老夫人要求的去做。” 傅老夫人想了想,她这些孙女里,赵流云只跟傅冉云谈得来,她们都有共同的爱好——吟诗作赋,她老是把傅冉云关着也不好,赵流云在燕京里没几个朋友,再者,傅冉云受的这个教训值得她记一辈子,便道:“你的经书也抄完了,近来也懂事不少,就解除禁足罢。以后多跟你大姐姐学学,等你大姐姐嫁了人,你可就是家里姑娘们的表率了。” 傅冉云抿抿唇,望了眼旁边正襟危坐的傅卿云,说道:“是,孙女谨记老夫人的教诲。 这天早上,傅老夫人留了傅冉云吃早饭,也算是给她个脸面,让那些迎高踩低的奴才们看清傅冉云依旧是府里的主子。 饭毕,傅卿云见老侯爷要走,连忙笑说道:“老侯爷,孙女找您有些事。”再不说,等圣旨下来,可就晚了。 老侯爷意外地顿住脚步,侧头见傅卿云面上有一丝凝重,背了手说道:“跟我来罢。” 傅卿云赶忙点点头,没有长辈同意,她是出不来二门的,所以她才没机会跟老侯爷说上话,这点上还不如当初她管外院茶水差事的时候方便。 傅冉云的目光依次扫过傅卿云和老侯爷的背影,脑子里又响起那日在梨蕊院外面听到的话“剑南道”,难道傅卿云所说的事会跟剑南道有关么? 她笑眯眯地说道:“五弟弟,我送你去二门上学罢。” 傅云靖看不顺眼傅冉云,头一扭,傲娇地说道:“我才不要!” 傅冉云略显委屈地看着傅老夫人,傅老夫人连忙打圆场,宠爱地说道:“好了,你想要独立,也不必跟你二姐姐这般恶声恶气的,你二姐姐也是关心你。你不想她送你,你就自个儿去罢,我让徐嬷嬷送你可好?” 傅云靖轻蔑地看一眼傅冉云,点点头,临走时,头昂的高高,甚是得意。 傅冉云垂首,抓紧手中的帕子,跟傅老夫人告退。 一出寿安堂,她就支开贴身丫鬟,找到傅卿云和老侯爷已经走远的身影,两人去的是寿安堂后花园的方向,她四下打量了下,这个时辰主子们刚吃完早饭,下人们才去吃饭,花园里正是人少的时候,她快速追上傅卿云和老侯爷,借着树干和假山掩藏身影。 傅卿云忧心地问道:“老侯爷,听说您和四老爷这些日子在帮舅老太爷赵老太爷留京的事奔走,可有眉目了?” 老侯爷微微笑了笑,说道:“你就为这个愁眉不展啊?放心,你祖父我在京城还有几个认识的朋友。”对于傅卿云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他并不奇怪,傅卿云跟着傅四夫人学管家,傅四夫人身边的丫鬟嬷嬷透露两句也未可知,反正现在这件事在府里也不是秘密了,从大房到四房都知道了。 傅卿云说道:“老侯爷的朋友何止几个,孙女自然是不担心。孙女忧心的是别的事,老侯爷,孙女斗胆问一句,举荐舅老太爷留任的折子可递到吏部了?” 老侯爷皱眉,说道:“还没有,保举人才刚刚定下,卿丫头,你到底在忧心什么?” 傅卿云松口气,郑重地回答道:“老侯爷,孙女这些日子没少跟老夫人去赵府,偶然一次听他们家下人说,大表哥在舅老太爷任上管辖的地方书院里读书,那书院死了个举人学子,好像是姓曾,叫什么却不得知。听那下人的意思,这个曾举人曾跟大表哥有过节,而他的死貌似也跟大表哥有关。孙女是不信大表哥那样读圣贤书的书生害人的,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可后来就听说老侯爷有意请保举人留舅老太爷任京官,孙女越想越不安,没个章法,只得如实告诉老侯爷,早早查出流言源头来,免得以后连累到舅老太爷和大表哥的官声。” 傅卿云话还未说完的时候,老侯爷便震惊了,等她说完,老侯爷微微眯眸,眉峰悄然蹙起。 藏在假山后的傅冉云惊讶地捂住嘴巴,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傅卿云,她疑惑地想,去探望赵流云的还有傅丹云、傅云丽和傅老夫人,怎么偏偏傅卿云一个人听到了?或者,别人都把这事当做秘密藏在肚子里,就傅卿云一个人不识趣地告知老侯爷? 最令她惊讶的是,傅卿云所言赵世琪这桩没影的案子,似乎跟赵老太爷能不能任京官有关。 老侯爷沉默半晌,凝重地说道:“卿丫头,这事不可再跟别人提起。” 看来老侯爷是知道赵世琪品行的,傅卿云放下一半心,连忙说道:“孙女知道轻重,不会往外乱说。而且,这是孙女偶然听赵家小厮提起的,不知是不是他说胡话,是真是假,还待查证。” 老侯爷点点头,又叮嘱几句放傅卿云离开,他自个儿则在花园子里站了片刻,直到有婆子到花园子里来推雪,他才转身,脚步匆忙地去了前院,这期间,他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 翌日,逢上傅凌云和傅云梓休沐,傅老夫人又带孙子和孙女们去探望赵流云。 傅冉云见了赵流云便笑嘻嘻地说道:“流云姐姐,我们老夫人一直惦记着你,隔三差五地来探望,竟是将你当做亲孙女看待的,我们这些孙女要退一射之地呢,我都忍不住要嫉妒了。” 赵流云羞涩地笑了下:“妹妹又打趣我,我跟老夫人四年多没见,你们****承欢在老夫人膝下,才不过来得勤了些,也不过见了不到十面罢了,还没把那四年没见过的补回来,我还嫌不够呢!妹妹又何必吃醋。” 傅老夫人哈哈大笑,傅冉云和赵流云便围着傅老夫人凑趣。 炕边坐两人正好,傅卿云寻个借口出去了下,回来时,傅冉云果然抢着她的位置坐了,她乐得清静,人家两姐妹说话,隔着中间一个她,她心里也不舒服啊,现在倒是乐得清静,就坐在圆桌边和两个妹妹小声说话。 傅丹云还好,被冷落惯了,傅云丽稍微沉不住气,瘪嘴低声道:“她倒是成个正经孙女了,我们连她一个小手指都比不上。当初大姐姐生病,老夫人可没这么着急忙慌地三天两头探望。” 傅卿云忙扯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傅老夫人就在旁边呢。傅冉云那句话就是挑拨她们跟傅老夫人的关系的,她们可不能中计。 傅云丽撅了撅嘴,她们每次跟来探病,都跟个木头人似的坐在旁边,为表示对病人的重视,赵流云不跟她们说话,她们也不能在旁边聊天,生生坐一天当那锯嘴的葫芦。 傅卿云也觉得赵流云太过分了,不禁暗叹口气,赵流云争宠争得太明显了,刚开始还对傅丹云和傅云丽很客气,后来见傅老夫人不怎么重视她们俩,就再也不怎么热情地招呼她们了。 这时,不知她们祖孙三人说了什么,传来一阵大笑。傅云丽瞥了一眼赵流云,生气地悄声说:“流云姐姐哪里像生病的样子了!哼,就知道哗众取宠。” 傅卿云哭笑不得:“哗众取宠可不是这么用的。”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傅卿云朝赵流云看去,细细观察她的脸,病人脸色苍白,通常见长辈会稍微化妆掩饰苍白以示尊重,但赵流云分明扑了粉,但脸色还是很苍白,这就是故意把脸色化成病态了。 她情不自禁地想,难道赵流云是故意装病以博取傅老夫人的怜惜,好让傅老夫人积极为赵老太爷留京官的事游说老侯爷么?如果是真的,这赵流云欺骗傅老夫人这么久,可就太虚伪了,为了名利竟连最喜欢她的长辈都欺骗,真是利益熏心,亏得傅老夫人天天为她不能病愈而担心。 临到吃午饭时,傅冉云说有礼物送给赵流云留在最后面。 傅冉云朝赵流云使个眼色,赵流云把丫鬟们支出去,问道:“冉云妹妹,怎么了?你这副表情可把我吓住了。” 傅冉云神色肃穆地说道:“流云姐姐,我问你件事。大表哥在剑南道的学院里是不是有个学生死了,还是个举人,姓曾?” 赵流云错愕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傅冉云倒吸口气,还真给傅卿云说中了,她凝眉道:“是昨儿个我听大姐姐跟老侯爷说的,他们在寿安堂后花园说这事,我恰好路过,便听到这个,大姐姐还说这名举子的死跟大表哥有关。我听大姐姐的意思,一直跟老侯爷确定留舅老太爷在京的折子有没有递到吏部。并且,前几天,我去大姐姐院子里吃饭,还看到二门上的婆子送了大姐姐一封信,说是从剑南道来的。” 她这几句话里的时间前后顺序点的很清楚,傅卿云不确定的语气也被她说成肯定句,这样一来,在赵流云听来就是,傅卿云接到剑南道的信,查到曾举人的死跟赵世琪相关,于是告知老侯爷,劝老侯爷不要保举赵老太爷留京。 赵流云瞠目结舌,哆哆嗦嗦地说道:“那怎么可能呢?那个曾举人是端午游湖落水死掉的,当时我大哥虽然在船上,可那船上的人多了去了,大哥也有不在场的证人的,怎么可能是大哥杀的他!你大姐姐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为了一件捕风捉影的事就怀疑我大哥真是太过分了!对了,你大姐姐为什么要查我大哥?” 傅冉云摇头,故作迷茫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第186章 烫手山芋 因为傅冉云的话,赵流云下午心不在焉的,傅老夫人以为她精神差,心疼她,没坐多久便离开了。 赵流云让丫鬟请赵夫人过来,一把抓住赵夫人的手,急声问道:“夫人,老太爷留京的折子呈上去了么?” 赵夫人怜惜地拍拍她的手:“我的儿,你急成这个样做什么?有话慢慢说,别急,你祖父的事自有长辈们操心,你别担心了。” 赵夫人胸有成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老侯爷帮他们老太爷找的保举人是内阁里面的人,不过是去吏部打个招呼罢了。 赵流云急躁地推开赵夫人的手:“娘!女儿跟你说正经事呢,大哥那个事当初不是赔了许多银子给曾家,让他们闭嘴么?现在都传到燕京来了,老侯爷已经知道了!” “什么!” 赵夫人瞪大眼,跟着急起来:“谁告诉你的?” 赵流云急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重复问道:“别管谁告诉我的了,老太爷的事到底有没有定下来啊?” 赵夫人咬了咬唇道:“没有。怪不得呢,昨儿个那杨阁老本是要递折子的,老侯爷却说近日杨阁老忙着开春的事,让再等几天,看来老侯爷正是为了你大哥的事而犹豫,恐怕已经派人去剑南道上查探虚实了。” 赵流云咬着唇角,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大哥真是的,他这么大的人了,侄儿都生了俩,竟然还这般冲动!” 赵夫人讪讪地说道:“他终究是你大哥,将来你出嫁,能指望的人唯有他。” 赵流云无可奈何,赵夫人就是溺爱孩子,舍不得责难一句,真是慈母多败儿:“夫人啊,这事侯府不会是无缘无故知道的,一定是我们府里有人说漏了嘴,您可要好好敲打敲打,再传的满城风雨,老太爷的乌纱帽保不住不说,咱们家的前程可就全毁了。” 赵夫人连忙点头,自去敲打婢仆不提。 赵流云穿上绣鞋,走到窗户边上,新年刚过,雪还未融化完,窗外的柳树就有发芽的趋势了,那一个个小包包好像马上就能抽出绿色的枝条来,赵流云却没有欣赏的心思,赵府苦心孤诣隐瞒的事,竟然就这般呈现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一旦老侯爷查出曾举人的死跟赵世琪有关,凭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再帮赵老太爷谋官职。 傅卿云啊傅卿云,你有怀疑,你怎么不来问我呢,也好让赵家做好准备,偏偏先告诉老侯爷,真是卑鄙小人,只会背后告黑状,你这不是害我们赵家永远不得翻身么?亏得我在姑老夫人傅老夫人面前照顾你,我们老夫人和夫人都念你的好,没想到你竟是这么狠心的人!哼,你不让我好过,我哪里能让你好过! 赵流云手握成拳头在窗台上砸了一下,眼中闪过厉色。 赵流云的心思傅卿云是半点不知道,更不知道傅冉云在背后搞小动作,菊蕊院有她收买的人,那边的人没传来傅冉云有异常的消息,傅卿云才懒得跟这号人打交道,好在傅冉云自从解除禁足之后老实很多,平常就在府里四处转转,到学堂上课,也不来缠她了。 赵家那边一直没动静,傅卿云便知道老侯爷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不久,傅卿云收到林魁玉的信,老侯爷在傅家族亲里扒拉人,准备提拔两个进翰林院,也好跟傅四老爷有个臂膀。傅卿云立刻猜到,老侯爷是想做两手准备,如果赵世琪的事是道听途说,那么还把赵老太爷推荐给杨阁老,如果赵世琪那混小子真做下这等混账事,老侯爷未免得罪杨阁老,就把族人推荐给杨阁老。 傅卿云不知道的是,她猜的事也被赵老太爷猜到了,赵老太爷十分委婉地质问老侯爷是否要换掉他的名额,老侯爷把赵世琪的事捅破,问是不是有这回事。赵老太爷目瞪口呆,见瞒不过去,只好承认。 老侯爷气得大声喘气,要不是看在赵老太爷是他大舅子的份上,他早一脚踹上去了,气呼呼地说道:“你们府上出了这么大事,你竟然瞒着我!你可知道,万一得罪杨阁老,我们家老二和老四就别想在仕途上前进一步,以后还得面对杨阁老在野学生的为难!我问你,那事你们是怎么解决的,曾子新的家人可曾安抚好了?” 赵老太爷忙说:“安抚好了,安抚好了,老侯爷尽管放心,当初他们诬赖我们世琪推他掉进湖里,旁边没人证证明是世琪故意推进去的,只是看到世琪离他最近罢了。我们怕世琪没法子脱身,就赔了大笔银子,那家人本就是穷书生家,借了银子自然欢欢喜喜回家种地去了,保证不会说出来的。在外面就说,曾子新是我们世琪的同窗好友,这是我们家可怜他们,送给他们的银子,谁也不会起疑。” 老侯爷蹙眉:“你真的没骗我?世琪真的没推曾子新?那家人保证不会旧事重提?” 赵老太爷腆着笑脸道:“真的,真的,我怎么敢骗老侯爷呢。原本没当这个事是个事,才没告诉老侯爷的。” 老侯爷叹口气,说道:“罢了,我姑且再信你一次,杨阁老的确有事,马上要春雷了,礼部主持天子春耕,这事是杨阁老安排去办的,他在城外皇庄上,过几天才回来,你且放心,等他回城,马上就上折子,让吏部的人把你的名字留下来。” 赵老太爷手心捏了把冷汗,眉开眼笑地拱手作揖说:“多谢老侯爷为我费心。” 老侯爷不苟言笑,说道:“你是我大舅哥,我为你费心是应该的,你们过得好,老夫人才安心。” “是,是,老侯爷跟妹妹伉俪情深,我是知道的。” 老侯爷看他一大把年纪还要给自个儿作揖,也是心酸,想当年他纳了刘姨娘独宠,赵老太爷一届文弱书生就敢挽起袖子打到定南侯府来,那份棱角早被岁月磨得圆滑了:“你也许久没见老夫人了,她念你念得紧,你去瞧瞧她罢。” 赵老太爷道谢着从书房出来,抹了抹脑门冷汗,朝寿安堂过去。 傅卿云刚和傅二夫人、傅四夫人处理完庶务,到傅老夫人这里来陪着说话,看见赵老太爷春风满面地过来,心下一紧,难道赵老太爷说服了老侯爷?前世那场祸事傅卿云并不了解经过,只是偶尔听安国公提一两句罢了,不知道赵家对这件事的处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可依照这件事后续的轰动来看,赵家肯定没有善了,未能处理妥当。 谁接了,谁就接了一块烫手山芋。 傅卿云笑着上前给赵老太爷见礼:“卿云见过舅老太爷。” 赵老太爷分不清傅家的几个姑娘,听到她说自个儿是傅卿云,脸上的笑容立马冷淡下来,不咸不淡地说道:“免礼罢。” 傅卿云一头雾水,赵老太爷的脸色变化她当然看得到,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她哪里得罪过赵老太爷么?此时傅卿云还没怀疑到赵老太爷已经知道是她跟老侯爷告密赵世琪的事上来。 赵老太爷不待见傅卿云,傅卿云只能识趣地告退,她可不想看别人的脸色,正如傅老夫人所言,凭她的身份,根本不需要看谁的脸色过活。 傅卿云退出来时,瞥了眼赵老太爷,确定他脸上的欣喜是真诚的,这才慢慢踱出寿安堂,她寻思片刻,然后去了傅二夫人的院子,请求去一趟林府看望林老夫人:“……元宵节就让我过去,侄女想着,这是侄女在家中最后一次过元宵节,以后难得在这个日子团聚了,故而没敢答应外祖母,只说猜灯谜得了灯笼送过去。” 一席话说得傅二夫人跟着伤感起来,从傅卿云身上想到傅云丽身上,傅云丽跟云州吴家少爷的亲事定下来,这一年就还走礼了。在这个君子一诺、重于泰山的年代,定亲就相当于结亲,只是女方暂时不住在婆家罢了,很少有退亲的说法——当年小林氏任性退亲,林府虽然嫁了个族亲女孩过去,但也让商人重诺的林家蒙羞很长一段日子,并且林老太爷从那件事后彻底不再管小林氏的事,任由傅老夫人一千两银子就将她打发了,后来小林氏扶正,甚至没能重新办场婚礼,全是因为失信得罪林家人的缘故。 傅卿云甩甩头,怎么又想起了小林氏?她寻思着,傅冉云禁足出来,和赵流云联合分她在傅老夫人面前的宠,又****跟在她身边借她的光讨好傅老夫人,别以为她没看出来!既然傅冉云还没长记性,那二月二踏青,她就求定南侯让傅冉云去见见小林氏好了。这俩母女的对手戏肯定很精彩。 说曹操曹操到,傅卿云正想到傅冉云,马车外就传来傅冉云的声音:“是大姐姐要出门么?” 傅卿云只好撩起车窗帘子,浅笑道:“二妹妹,是我,我要去外祖母家。你这是去哪里?” 傅冉云站在马车下,仰头看她:“我去找四妹妹做针线。” 两姐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打个招呼,马车又启动了。 傅冉云望着马车驶出的方向,上次剑南道的信是林魁玉的人送给傅卿云的,现在傅卿云又去林家,而今儿个赵家老太爷刚好来了侯府,那么,傅卿云去林家是否跟赵世琪有关呢?傅冉云暗自琢磨着,她该怎么将这把火烧得更旺,还不能引火烧身。 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傻,被人当枪使,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什么事都冲在前面。 冲在前面的通常都是炮灰。 傅冉云脚步一转去了寿安堂,在傅老夫人和赵老太爷面前称赞一番赵流云,然后哀求道:“说到流云妹妹,我就担心她的身子骨,这一天不见,我连饭都吃不下。这不,昨儿个我才做了一件春衫,正好托舅老太爷帮我带给流云妹妹。” 傅老夫人起初见傅冉云没眼色地跑来请安很是生气,此刻听了她的话,便叫她的贴身丫鬟进来。那丫鬟是跑回菊蕊院拿了那件春衫,等傅冉云说完那番长长的拍马屁的话时,她人已到了寿安堂,刚好赶上杜鹃通传,就把春衫呈了上去。 傅老夫人夸赞好针线。 傅冉云眼中闪过黯然,她的衣服大多是碧桃做的,碧桃的针线比她好得多,可惜碧桃死了,她再也无法穿到那么漂亮的衣服了。 赵老太爷索性说道:“她两姐妹说得来,不如就跟我去我们府上住两晚,正好陪流云说说话,流云的病也好得快些。” 傅冉云一喜,期盼地望着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笑容稍淡,沉吟道:“那二丫头你就去罢,记住,别给赵府添麻烦。” 傅冉云喜不自禁,连连说道:“孙女谨记老夫人的话,不敢忘。” 这样一来,傅冉云夹在衣服里的小纸条就失去了用武之地,对傅冉云来说却更好,她可以亲口跟赵流云说。 赵老太爷是个大忙人,忙着应酬上司和吏部的人,不到吃午饭就带着傅冉云上马车走了。 第187章 民不与官斗 傅冉云让赵流云支开丫鬟嬷嬷们,低声说道:“流云姐姐,我回去后找了婆子打听,那日送给大姐姐剑南道信件的,就是我林府大表哥。今儿个你们老太爷到寿安堂和我们老夫人说话,我大姐姐见了舅老太爷,竟然就连忙叫了马车去林府。我怕大姐姐又做出些什么事来,便亲自来告诉你。” 赵流云颦眉沉思,傅冉云喝着上好的碧螺春茶,惬意地轻轻舒口气,又迟疑地问道:“流云姐姐,你们府上得罪过大姐姐么?大姐姐有林府做靠山,我们老夫人偏着她,将来又有安国公府做靠山,得罪她可不好。” 赵流云摇摇头:“不曾得罪过她,我听我们老夫人说,卿云表姐曾经还送过解药给我们老夫人,哪里像是对我们家有意见的样子。恐怕是怕我大哥连累你们家居多。” 傅冉云听到她提“解药”,略显尴尬地抿了抿唇角,仗着脸皮厚,说道:“流云姐姐,不是我想抹黑自家亲姐,可我们好了这么多年,我作为闺蜜还是得提醒你一句,我大姐姐是个心胸狭窄的。” 她苦笑一声,接着说道:“你瞧,当初我在老夫人面前也算是得宠的,可大姐姐不经过我同意,私下把我写的诗词送给我三妹妹的未婚夫,还正好在皇上面前逮到了,丢了大脸,还好皇上英明,把场面圆过来了。从此我就在老夫人面前失宠,老夫人眼里就只看得到她一人了。唉,流云姐姐也有所察觉罢?” 赵流云惊讶地捂住嘴巴:“竟然还有这种事!我就说呢,你们家侯夫人在家庙里给老夫人祈福,连太后娘娘都称赞孝顺的,老夫人该对你更疼爱才是,怎么反倒去宠卿云表姐,原来是另有原因。” 傅冉云眼角渗出一丝委屈,说道:“这事,你在千金小姐里打听下,是真的,我从不会骗你,不过,为侯府和安国公府的名声着想,流言里并没有大姐姐的影子。我看这几天老夫人来探望你,我们三个一起聊天说话,反倒把她和三妹妹、四妹妹冷落在一旁,难道是为这个大姐姐才惦记上你?” 赵流云不自在地微微偏头,她的确是故意在傅老夫人面前争宠,但是这种话她是不可能承认的,装作迟疑地说道:“不能罢?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呀,我并非故意冷落谁,只是没有共同语言,慢慢的也就没了话说。若真是为了这么点子小事,让表姐故意为难我们家,那我亲自去找她赔罪去!” 说罢,赵流云就要起身下炕。 傅冉云连忙拉住她,她当然不可能让赵流云去找傅卿云对质,急急说道:“你别急啊,你病还没好呢。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找我大姐姐,我大姐姐肯定不会承认的,她在老夫人面前一直是温良谦恭让,大度的很,老夫人对她向来是深信不疑。若是羞恼了她,说不得她说漏嘴把大表哥的事捅出去,到时候还没等查清真相,舅老太爷恐怕就得去剑南道上任了。” 官丢了都是极有可能的。不过,这话傅冉云可不敢随便诅咒。 赵流云也不是真要去找傅卿云辩解,赔罪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否则就是承认她争宠的小心思,她顺势停下下炕的动作,躺在炕上不断咳嗽,眼里浮起泪光,无助地问道:“那冉云妹妹,我得罪了卿云表姐,该怎么办啊?” 傅冉云无奈道:“这……老侯爷既然已经知道了,只能看老侯爷的态度了,你不如把这事告诉舅老太爷,让舅老太爷跟我们老夫人提个醒,解释清楚,老夫人自当会在老侯爷面前解释一二的。” 赵流云点点头,晚上赵夫人来陪她和傅冉云吃饭,傅冉云离开后,她就问赵夫人:“老太爷今儿个去侯府,可曾跟老侯爷解释明白了?” 赵夫人满面笑意地说道:“解释明白了,还跟你姑老夫人也提了两句。老侯爷应承你祖父,等杨阁老回来就上折子。你大哥的事,我们处理得干净,老侯爷只是怕得罪内阁的杨阁老罢了。” 赵流云松口气,赵夫人踟蹰地问道:“流云,是侯府二姑娘跟你说的这事罢?你们老夫人跟二姑娘的娘不对付,倒是很喜欢大姑娘,你以后别光听她的一面之词,就去你祖父面前说大姑娘的坏话,连带你祖父也不待见大姑娘。了,这二姑娘跟她娘一样鬼精鬼精的,心里小算盘可多着呢……” 赵流云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好了,夫人,我心里有数。我跟卿云表姐一直不亲近,她性子沉闷,说的话我也不爱听,谈论诗词,她更是一问三不知,还不如姑老夫人有趣呢。而我跟冉云妹妹书信来往这么多年,我们早已把对方当成知己,她不会骗我的。她娘是她娘,她是她,不能混为一谈。” 赵夫人叹口气,说道:“可是,大姑娘才是凌云一母同胞的姐姐啊!” 都是他们太宠着赵流云,把她教养成个倔脾气,任性,孤傲,偏偏又是个极有主见的,听不得别人跟她不对付的话。她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在赵老太爷任上也是个个巴结着奉承着,偏偏傅卿云身份高贵不会巴结她,她心里自然就恼了傅卿云。 赵流云瞬间面红耳赤,羞窘地说道:“夫人,我大着凌云表弟一岁呢,您别瞎想了,就算卿云表姐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可冉云也是凌云表弟的亲姐姐啊,何况,凌云表弟一直在南疆,跟两个姐姐哪个都不是很亲罢……” 赵夫人更加无奈,赵流云年纪太小,怎么明白血缘的亲疏,隔层肚皮隔层心啊,怕赵流云对傅凌云心有芥蒂,便劝道:“俗话说,女大一,抱金鸡,大一岁刚刚好。我看凌云小小年纪沉稳有加,上次管事嬷嬷还说,他很关心你的病,希望你早日康复。” 赵流云扭过头去,小声嗫喏道:“客套罢了,夫人岂能当真。” 赵夫人见她模样不是恼了,而是羞了,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说道:“好了,我也不羞你了,你记着娘的话,多跟大姑娘亲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您不是还要去伺候父亲么?赶紧去罢,不然父亲一会子去了姨娘的院子,您又要后悔。” 赵夫人这才匆匆走了。 赵流云想着赵夫人的话,心里甜滋滋的,双手拄着下巴,望着一豆油灯发呆。因为傅赵夫人给了准话,她对傅卿云也不如刚听完傅冉云的话之后那般恼了。 傅卿云去了林府之后,请求林魁玉细细调查当初赵家是怎么处理曾子新的事的。 此事关系着侯府两位老爷未来的仕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作为姻亲的林府自然得重视,林魁玉说道:“那曾子新死后,曾家闹过一阵子,还去官府报案,有人看到曾子新落水时离他最近的人是赵世琪,后来曾家就没闹了,因为赵家给了他们一笔丰厚的银子,外间都传说是赵世琪看在昔日同窗好友的份上送给曾家的银子,不仅事情解决了,赵家还博了个好名声。这事不了了之。” 傅卿云柳眉轻蹙,她在思考前世到底是什么促使曾家反口撕破脸皮跟赵家闹,曾家手里有证据,有证人,但他们收了银子,再闹出来,对曾家宗族的名声也不好听,曾子新的家人肯定无法再在曾氏家族里立足,既然闹出来大家都落不到好处,那他们为什么会闹出来? 林魁玉摇摇头,笑道:“傅表妹,你太杞人忧天了,曾家收了银子,为他们自个儿家的名声着想也不会闹的,就算他们闹,曾氏宗族也不会同意他们把家族的名声搞臭了。曾氏宗族里的举子可不止曾子新一个人,他们还是很重视‘信用’二字的,也不会让人知道他们是收人钱财封口的。曾子新还有个弟弟呢,也在读书。” 傅卿云当然不会完全放心,说道:“大表哥,这事我还是不放心,我觉得曾子新的家人肯定还没有放弃为曾子新伸冤的想法,我们查不到证据,是因为这是去年发生的,许多人证物证都已模糊了,可不代表他们手里没有。而且,我总觉得赵老太爷一家办事不靠谱,最好再查一查。” 林魁玉满口答应,但是他心里却不以为意,自古民不与官斗,曾家是平民百姓,哪里敢跟赵家叫板,尽管赵老太爷的官职并不大。但是傅卿云一部分话,他还是认可的,赵老太爷为人处事的确不靠谱,有读书人的天真,也有老官员的贪心,上任的时候除了他的老妻,整个家的人全部带到任上,当地没有几个官,赵世琪可不就张狂起来,当自个儿是猴大王了。 傅卿云回去的时候有点泄气,翌日,安国公领皇命从京畿大营里考核武官武艺回来后,上门拜访老侯爷博弈,到下午才得空见傅卿云一面。 傅卿云见安国公出城几日后脸上消瘦不少,心里很是心疼,把中午做的山茶花糕点拿出来招待安国公,两人在寿安堂的八角亭里坐着,四周围了帷幔挡住料峭春寒。 安国公尝了一口糕点,眼角微弯,脸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容,眼中盛满了隐隐的情意,他再次想,他想早些把傅卿云娶回家。等过了二月二,天子春祭过后,清闲下来,他就让聂姑妈商量婚事。 傅卿云不知安国公心中所想,见他吃完糕点后心情更好,她眼里也满是欢喜,正要寻个话题来说,就听安国公说道:“大姑娘,咳,我这次来顺带有件事请你帮忙。昨儿个甘菊托口信给我,侯夫人被关家庙,她想把春花带回去。” 傅卿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春花就是安祖,说道:“恐怕还得等等,老侯爷把春花和梅婆子交到石嬷嬷手上调。/教,石嬷嬷是老侯爷还未封侯的时候就在我们家的,对傅家很是忠心。老侯爷答应不杀春花和梅婆子,为防她们以后泄露侯府秘密,才交给石嬷嬷。等二月后,我把她俩要过来,到时候带到国公府,再把春花交还给甘菊不迟。国公爷让甘菊再耐心等等好不好?” 安国公点点头:“我就是这么一问,你既然早有安排,就听你的安排,反正这些后宅的事我也不大明白。甘菊那边不敢有二话,你肯为她表姐周旋,是她和春花的福气。” 傅卿云想笑,他以势压人,竟然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她记起安国公提过天子春祭,便问:“我听老侯爷说,春祭的事是杨阁老操办的,什么时候能办好?” 安国公略有疑惑,直言道:“那皇庄恰好在京畿大营旁边,我这次去京畿大营除了考核官员武艺,也有为皇上选春祭侍卫的意思,毕竟到时候会有很多老百姓参观。我见过两次杨阁老,杨阁老明儿个就回京了,想来今儿个就能操办好。怎么,你想去看天子春祭?这简单,到时候我让人给你留个位置。” 皇家这种作秀的行为傅卿云才没心思去瞧呢,她惊讶的是杨阁老明儿个就回京了,到时候老侯爷肯定会去拜访他,这离二月二没几天了,折子再不递上去,赵老太爷肯定得启程,不得留京了。 “这倒不用,人多,我不去凑这个热闹,只是好奇,随口问问罢了。” 安国公便没再提这个话题。 第188章 阴差阳错 傅卿云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到第二天早上二门上的婆子又送来一封信,傅卿云打开信件快速浏览一遍,随即,信纸失手飘落地上,她喃喃道:“真是阴差阳错,来不及了……” 傅卿云站在原地琢磨半晌,随后写了封信让苍耳送给林魁玉,送到京兆府去,又急匆匆换衣服,一边让扁豆梳妆,一边对韩嬷嬷说道:“嬷嬷,去二门上问问老侯爷在哪里,如果老侯爷在书房,就让婆子去禀告老侯爷,我有重要的事见老侯爷。 韩嬷嬷见傅卿云着急,连忙应诺,等她回来时,傅卿云已经打扮完了,韩嬷嬷去拿了个帷帽给傅卿云戴上,说道:“老侯爷正和门客谈话,让姑娘去书房相见。” 傅卿云颔首,她早猜到了,否则不会换衣服。 傅卿云在书房外面等了会子,门客相公们从书房出来,纷纷作揖行礼,傅卿云退让到一边,蹲身还礼,从头到尾没多说一个字。 老侯爷见了很是满意,暗道这才是侯府千金该有的礼数,等她摘下帷帽,他敛起所有情绪,神情有些凝重地问:“卿丫头,今儿个找到我这里可是有事?”他知道傅卿云从来不会小题大做,能让她亲自求到前院必是有极为重要的事。 傅卿云深吸一口气,焦急地说道:“老侯爷,请恕孙女无状之罪,不过,孙女的确是有急事。外祖母家在剑南道有生意,刚刚孙女收到林家大表哥的信,有一家姓曾的状告舅老太爷家的赵大表哥谋害人命!孙女就想,这姓曾的是不是就是曾在赵府听到的那家。林大表哥说,我们三家是姻亲,故而写信告知孙女,让孙女转告老侯爷,也好商量出个对策来,以免影响舅老太爷的前程。” 老侯爷十分震惊,连忙问道:“消息可属实么?你再细说说。” 他很想让傅卿云当面拿出那封信来,但傅卿云明知他着急却没有这么做,想来信上有些不便他知道的私房话,也就不勉强。 老侯爷明显是相信了,傅卿云暗松口气,幸好她平日就不是个乱打诳语的人,否则还要花费心力让老侯爷信任她,说道:“信上说,那曾家久不见舅老太爷上任,又打听到舅老太爷大致不会回到剑南道任职,便击鼓鸣冤,闹得衙门内外皆知,县令劝解,民告官要谨慎,没有真凭实据将来要吃罪。曾家供出人证和物证,还去找当时随同赵大表哥与那曾举人一起游湖的书院学子,这事竟闹到书院里去了。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纸包不住火,怕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传到京城来。” 老侯爷浓眉紧皱,半晌后狠狠捶了下书桌,神色不怒自威,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他心中极恼赵老太爷对他的欺骗,赵世琪是否杀人先不说,明显就是赵家没能做好善后工作,导致曾家一见赵老太爷不上任就抓住机会状告赵世琪。 现在,这不仅仅是状告赵世琪了,还有赵家的包庇罪。 其实,这样的事也不少见,他知道不少地方都有以金银赎罪的惯例,大齐千疮百孔,连年天灾,国库不充盈,边关不安定,自然要通过其他手段敛财,因此,杀人也可不偿命。当然,对官家来说,最好还是不把事情闹到公堂上为好,否则的话,金银虽可赎罪,但却会留个案底,对做官的亲属会有影响,直系亲属更是直接罢官免职。 像前世那样闹得整个剑南道的学院学子联合要求重罚赵世琪,官府为保护官府的威望,自不能在书生们的眼皮子下放水以金银代罪罚,所以赵世琪才会被判罪,赵家也就此倒了。 傅卿云沉默,微微垂下头,傅老夫人的娘家人,她是没有资格置喙的,便起身告退。 老侯爷迅速命再令人去剑南道查,杨阁老举荐之事自然不了了之,无限期推后。这时,小丫鬟禀告林家大爷林魁玉求见。 林魁玉自得了孩子便从大少爷升级为大爷。 老侯爷连忙让请,林魁玉拱手抱歉道:“原该早些上门告知老侯爷,但因京兆府有要事走不开,这才写信让傅表妹转告老侯爷……” 便把傅卿云的话重述一遍,老侯爷本还对傅卿云有些疑虑,毕竟傅卿云一个晚辈,找外家人监视调查傅老夫人的娘家,怎么也说不过去,此刻听了林魁玉的解释,心中那点芥蒂瞬间没有了,只当做是个偶然事件。老侯爷虽然头疼这件事闹到书院里去,但也很感激林家的消息,他刚刚就准备在门客们走后去找杨阁老的,幸亏另外一个错误还没铸成。 老侯爷去赵家责问的当口,傅卿云正在感激林魁玉,林魁玉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随后他告辞离开,傅卿云叹口气,其实她不太赞成赵老太爷折腾京官,看看他们家后辈没个成器的,不愿在京城读书,偏偏大一家子跟到赵老太爷的任上作威作福,还不是因为他们在燕京是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去了地方上巴结的人多么?即便以后老侯爷给赵家人讨了官,也不见得他们守得住,反而会连累傅家。 没道理,帮了亲戚让自个儿跳火坑的。 没两天,老侯爷第一批派到剑南道的人回来,满头大汗地将曾家状告赵世琪的事告知老侯爷,正好跟林魁玉说的一模一样,而且他们从剑南道回来时,曾家已经在学院学子们不畏强权的支持下摆出人证和物证,同时带回的还有曾家在拿到赵家赔偿金后为什么依旧状告赵家的缘故,显然,在曾家告状的这个当口,这个缘故已然不重要了。 老侯爷听完后,捶胸顿足,恨不得再去赵府将赵世琪和赵老太爷暴打一顿才好。 傅卿云在这天也得到了林魁玉传来的消息,原来正如她所料的那般,当初赵家并没有妥善安置曾家的事。 这件事要从前两年说起,赵家初到剑南道走马上任,赵老太爷新官上任三把火,已经考中举人的赵世琪靠着祖荫去了当地学院也放了三把火,不说他自恃身份将学院从饭食到衣着批评得一无是处,以及众目睽睽之下用歪理邪说将老夫子辩驳得张口结舌、七窍生烟,单说他挑战学院最有前途的举子曾子新不成,反在学业上被曾子新压制,经常明里暗里讥讽曾子新清高,偶尔干点弄坏人家桌子或者放条蛇在曾子新座位底下的幼稚事情,两人结怨越来越深。曾子新自知自家地位无法与赵家相比,经常避着赵世琪。找茬的赵世琪被人说刻薄恶毒,老实的曾子新反而得到宽厚的好名声,赵世琪更加不满,明面上与曾子新交好,说不打不相识,实则暗地里更恨曾子新。 赵世琪暗地里对曾子新的为难,除了曾子新的近亲好友,别人都不知道。 因此,去年端午游湖,曾子新落水溺死身亡,离曾子新最近的赵世琪成了头号怀疑目标,曾子新的弟弟和父母一张状纸将赵世琪告到衙门。 这事坏就坏在,赵老太爷没有直接跟曾子新的家人谈,而是跟曾氏族长谈,花费大量银子收买族长,让族长利用宗族权力以及他的官威恐吓、压制曾家,拿曾子新弟弟的前途做威胁。曾家在双重压力下,不敢吭声,这事就沉寂下来。 赵老太爷认为,曾家差点毁了他长孙的前途,对曾家恨得咬牙切齿,哪里会把赔偿银子给他们,他情愿给曾氏族长,让曾家连根毛都见不着。 曾家不仅没得到应有的赔偿或者公道,而且受两重压制,当然不是真的沉寂,打听到赵老太爷倚老卖老要赖在京城了,剑南道的官老爷们也不那么怕赵老太爷了,就赶紧见缝插针地报案,摆出人证物证,煽动学院书生们,意图扳倒杀人犯赵世琪。 傅卿云看完后哭笑不得,赵老太爷竟糊涂到这个地步!赵家不衰败才怪了。 她感叹一声,不知道傅老夫人若是知道这个消息该有多伤心呢。赵家大势已去,事情跟前世一样,已成定局了。而且这一世赵世琪在燕京,不在剑南道,案子会变得更为复杂,谁让燕京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呢?那群言官御史可不是吃白饭的。 傅卿云最想不通的是,明明这件事两年后才发生,为什么会提前两年呢?她细细一想,她的重生的确改变了很多事,刘姨娘的死大白于天下,老侯爷愧疚傅老夫人,才会承诺在赵老太爷留京官的事上推一把,导致赵老太爷在燕京逗留到二月二,继而提前引爆这一场风波。 所以,傅卿云在看到林魁玉信件的时候第一个念头便是,阴差阳错。 多想无益,现在事情的发展不在傅卿云的掌控内,只能听天由命,她庆幸的是,她阻拦了老侯爷向杨阁老推荐赵老太爷留京,这事至少不会牵连傅家了。 当天下午,她就听闻老侯爷拜访杨阁老,让杨阁老帮忙把傅家的两名族人推荐到翰林院。 赵老太爷大怒,跑到寿安堂跟傅老夫人哭诉,直说老侯爷坑苦了他,还跟傅老夫人道别,他二月二就要去剑南道继续上任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十分可怜。 傅老夫人怒急攻心,一下子病倒了,不听老侯爷的解释,也不见老侯爷。 老侯爷苦涩一笑,没想到帮人竟帮出了冤家,老妻不见他,他却不能绝情,二月二没去参观皇帝朝臣春祭耕地,而是去为赵老太爷送行,当然他没给赵老太爷好脸色。 赵老太爷在剑南道有人,马跑得没有定南侯府和林府的马快,可得到消息也没晚几天,他了解了前因后果,像当年不承认曾子新是赵世琪杀的一样,也不承认是他自个儿做错了,而是将所有的过错推卸到老侯爷身上。 因此,赵老太爷见了老侯爷脸色更黑,那点人情世故不见了,恶声恶气地说道:“枉费我以为老侯爷对我妹妹真心了,原来只是表象。难怪老侯爷迟迟不为我请命留京,原来是等着世琪的事东窗事发,你就可以推卸得一干二净!呵,老侯爷的手段我算是领教了,我赵安邦不敢高攀!老侯爷请回罢,何苦为我送行在我妹妹面前做样子!” 老侯爷脸色更黑,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吃力不讨好了,他这一辈子除了在傅老夫人面前伏低做小过几次,就是皇帝面前腰板也是挺得直直的,何曾被人这般污蔑过,当即垮了脸没好气地说道:“大舅子,我要通过杨阁老为你请命留京是事实,可你呢?当初我问你世琪的事是否处理好了,你却这般处理受害者家属,难怪人家不忿,卧薪尝胆一年也要告你,你还在我面前打包票说妥善处置了!幸亏我留有后手,不然我傅家就要得罪杨阁老!我们家二小子和四小子的前途就毁在你手上了!” 赵老太爷火冒三丈:“当初若非你让我装病滞留燕京,我早早上任,那曾家敢告我?你这一留,我官没捞到,反而要赔上一家子的前程!” 赵老太爷怒极,当即不再理会“胡搅蛮缠”的老侯爷,喊车夫启程,那马车便绝尘而去,踢了老侯爷一脸灰。 老侯爷气笑了,望着赵家马车背影不停喘气:“我苦心为你谋划,竟然好心办坏事,坏了你们家的前程了!” 第189章 不共戴天的仇人 傅卿云知道现在傅老夫人听不进去劝,便只默默地坐在炕头伺候她吃药。赵老太爷处理事情的手段太过简单粗暴,没给曾家回旋的余地,而且,她认为赵世琪那样的性子的确做得出来推人家曾子新入湖水的事,她幼时可是亲眼目睹过赵世用鞭子将个年纪只有七八岁的小厮抽打得半死,那小孩子的脸生生被他打得毁容,就这样仍不罢休,他还命人往昏倒的小孩脸上泼了盆盐水,只因他下台阶时摔了一跤,那小孩子没扶住让他丢了脸。赵流云正领着她们几个表姐妹游园,姑娘们吓着了,赵流云劝止他才罢手。 傅卿云喂完傅老夫人吃药,正要离开,傅老夫人流着泪抓住傅卿云的手,踟蹰不定地问道:“卿丫头啊,赵家如今可怎样了?” 傅卿云不忍心告诉她,只说道:“老夫人病着呢,不宜操心,先养好了病再说罢。” 傅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道:“虽是个不成器的,可我就这一个娘家兄弟。不知他们是否平安,我如何能安心养病,卿丫头,你跟我说罢,我这么大岁数,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傅卿云见傅老夫人目光坚定,无奈地说道:“老夫人,想必老夫人也听说过赵家大表哥惹的事,还是场人命官司,具体的孙女也不是很清楚。舅老太爷赵老太爷回剑南道时没有带上大表哥,可是没几日,剑南道上地方衙门派了两名衙役请大表哥去剑南道协助调查,直接由大理寺出面,大表哥没办法,只能动身去剑南道了。老侯爷……老侯爷怕大表哥路途不便,和皇上请命也去剑南道了。老夫人放心,有老侯爷在,大表哥不会有事的。” 傅老夫人手指微颤,继而眼角又滑下一行泪来。 傅卿云怜惜地为她擦去泪痕,老侯爷作为告老在家的老元帅,是不能随意出京的,况且定南侯还领着定南大元帅的职务,他们这些侯府的家眷其实都是作为人质扣留在京,傅老夫人明白这一点,才会心疼老侯爷年迈进宫求出京的恩典。 傅老夫人心情很复杂,赵老太爷临走时来告别,或者说告状,话里话外指责老侯爷不为他谋官,答应的官位却便宜了傅家族人,指责老侯爷不讲信用,根本没提到赵世琪的事,所以她才一气之下病倒了。这几****从丫鬟嬷嬷们嘴里听到只言片语,才知道老侯爷是因为赵世琪闯了祸,摊上人命官司,才会转而把机会让给傅家族人,她被亲兄长给骗了,又愧疚于老侯爷,没脸见老侯爷,自个儿也拉不下来脸去道歉,越拖越没脸见老侯爷。乍然听到老侯爷请命去剑南道,傅老夫人真是又愧疚又感动,又恨自个儿大哥不争气。 傅卿云见傅老夫人又流泪,知道傅老夫人想通了,这才敢说更多的话:“老夫人安心,老侯爷走时的行李是孙女和二夫人帮着收拾的,侍卫有五十人,路上出不了岔子,等大表哥的事安排妥当了,就会回京的。” 傅老夫人这才敢问:“卿丫头,你大表哥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傅卿云松口气,赶忙把赵世琪的事挑拣着说了,因怕傅老夫人再气病了,不敢道出事实,只敢尽量往轻了说:“……那人证物证隔了一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之县老爷总能查个水落石出,还大表哥一个清白。” 傅老夫人经傅卿云一劝,重拾希望:“希望能早些结案,你舅老太爷也能早些安心。”老侯爷也能早些回来。 在她心里,她的侄孙子是个老实人,不可能害人性命。 傅卿云不语,老侯爷也是不清楚背着长辈的赵世琪的真实性子,才会一再信任赵老太爷。 经傅卿云这么一劝,傅老夫人没了心病,大有起色,能下炕和傅卿云出去走动走动了。 傅卿云总算稍微安心,她本打算二月二那天和傅冉云一起去家庙“看望”小林氏,被傅老夫人的病耽搁了,眼看傅老夫人病愈,傅卿云旧事重提,跟定南侯说:“……总归母女一场,她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也不是那般绝情,而且近日来老听二妹妹念叨夫人,我就想着一起去探望夫人,也好让二妹妹安心学针线,四弟弟静心读书。” 自从上次傅冉云和傅焕云突破禁足令,大闹到梨蕊院门上之后,傅冉云有赵流云求情放了出来,可傅焕云依旧被关在院子里,老侯爷命他自个儿读书,依照他那个死性子,肯定是半个字都看不进去的。 定南侯没有多犹豫,以前傅卿云把小林氏当做亲娘来对待,后来小林氏快被烧死时,也是傅卿云求情,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以为傅卿云心底某一块角落是真的把小林氏当做母亲的。他细细叮嘱傅卿云几句,便同意了。 傅冉云知道消息后反而满心不情愿,嘟嘟哝哝道:“我才不想去看望那个妖怪呢!妖怪才不是我娘!” 定南侯皱眉问:“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要说就大声说出来!” 傅冉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不知想到什么,忙甜甜地笑道:“父亲,女儿想问,父亲跟我和大姐姐、四弟弟一起去么?” 定南侯思及小林氏的脸,一阵作呕,厌恶地说道:“你们去罢,为父还有要事处理。” 傅冉云略显失望地“哦”了声。 两姐妹去前院接傅焕云,傅焕云身量长高了些,不过他畸形的身材越来越突显,肚子更大了,因为长个子抽条,身子更纤细了,活像个怀孕七八个月的孕妇,而且面色黯淡无光,听见可以出院子了眼中立刻露出贪。。婪的目光,就好像被关了几个月的恶狼逮到小肥羊一般。 傅焕云凶狠地看了眼傅卿云,思及他在傅卿云手上不知吃了多少亏,吞了吞口水,不敢对傅卿云放肆,把满嘴的狠话和毒舌咽到肚子里。 傅家的家庙在城外山上,山是定南侯府的私有山庄,出产的东西不多,傅家子弟偶尔会来山上打猎,自从小林氏住进来之后,就没人来打猎了。庙里也有几个尼姑陪着小林氏念经,但她们不过装装门面,堵外人的嘴,实际上小林氏被封死在了其中一间庙宇。 傅卿云站在小林氏房门外才知道封死是什么意思,这座大殿十分高,有两间屋子打通,一间是小林氏日常吃住的地方,一间是正殿,里面供奉如来神像,开天窗,四周的窗户被砖块封死,已经不可以称之为窗户了,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个蒲团,什么都没有,就连给小林氏送饭的饭碗碟子盘也是木制的,那小窗口只有两个手掌大。听守门的婆子说,就连茅坑都只有个脑袋大。 小林氏是真正的插翅难飞。 傅卿云站在那个窗口前,室内靠两个天窗采光,有些昏暗,小林氏听见窗口响动,一下子奔跑过来,面上脏乱不堪,显见许久没有洗漱了,一双眸子幽幽发亮,神经有些不正常,脑袋上的头发被烧光一半后不见生长光秃秃的,半条胳膊由于被烧到的关系不自然地曲起,她兴高采烈地喊道:“吃饭了,吃饭了,快给本夫人饭吃!” 傅卿云骇得退后一步,难以将面前这个连疯子乞丐都不如的人与美丽端方的小林氏相比。 没等她开口说话,小林氏突然狂躁地抱着脑袋拼命躲在墙角,吼得歇斯底里:“鬼啊,鬼啊!大姐姐救我,大姐姐救我!” 傅卿云皱了皱眉,对她这无厘头的嘶吼莫名其妙,她偏头看向旁边的婆子。 那婆子便腆着难看的笑脸说道:“大姑娘别吓着了,自从除夕那天放了鞭炮之后,侯夫人脑子便有些不正常,经常说些疯言疯语,奴婢们禀告了侯爷,侯爷不曾来看望,只让人传话说,随小林氏去罢。” 婆子边说边站在小窗子前,隔开傅卿云的视线,以免傅卿云被里面的狼哭鬼嚎吓着了,又伸手指了指自个儿的脑袋,表示小林氏的确是疯了。 傅卿云听着里面传来的“大姐姐救我”的嘶吼,若有所思,她可不认为小林氏真疯了,她与大林氏长得非常相似,真疯的小林氏看见她不该叫“鬼”,而是该叫“大姐姐”,她躲开是怕傅卿云发现她装疯的真相。显然这是一招苦肉计,妄图勾起傅卿云对母亲的回忆继而怜悯她。 傅卿云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夫人如此,我也很心痛,既然有父亲的话,想必是为夫人好的,你们照做就是。” 婆子连连恭敬地答应。 傅卿云转身离开,让傅冉云和傅焕云进来,里面的嘶吼声一直未断。 片刻后,傅焕云怒气冲冲地跑出来,愤怒地大叫:“你们这群坏人,竟然把我母亲折磨成疯子了!我要去告诉父亲,治死你们这群恶毒的婆子!” 然后他上了马车,一路哭着回侯府。 傅卿云叹口气,傅焕云还算比傅冉云有些良心,对小林氏是妖怪的事半信半疑,仍旧念着那一份生养之恩,她回头看了眼家庙,朝扁豆点头示意,两人绕个弯走进大殿旁边的偏殿里,正好能把傅冉云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她这一趟来,也有试探的意思,她在家庙里安排了两个婆子,婆子们日夜盯守,没有发现小林氏突然消失或出现,也没见她拿出不属于家庙里的东西,好像自从那日火烧之后,小林氏身上的妖气被烧没了。这事着实诡异,她让傅冉云来,一是看看小林氏见到傅冉云是否能露出破绽,二是气气小林氏。 傅冉云支走旁边的婆子,紧张地扒着小窗口对不断嘶吼的小林氏关切地说道:“夫人,我是冉云啊,是你亲生女儿,你看看我,我来看望你了。” 小林氏的嘶吼一顿,傅冉云赶紧抓住机会说道:“夫人,她们不在,你别装了,先歇歇罢。”说着,她眼里流下晶莹的泪水,哀戚地接着说道:“自从夫人被送到家庙来,我和焕云听说后日夜不安,跑去将傅卿云打了一顿,谁知父亲和老侯爷又关我们禁闭,这次也是我千求万求才求来机会见夫人。” 傅卿云挑眉,扁豆撇嘴,明明是她们大姑娘去求定南侯才有探望的机会好罢? 傅冉云继续哭道:“没了夫人,我和焕云才知道在府里有多艰难,老夫人不待见我们,下人偷懒虐待我们,二夫人和四夫人竟然纵容刁奴欺主,嘤嘤嘤,夫人,我好想你,好想你回来,我们一家四口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后面就是回忆以前他们“一家四口”的幸福日子,以及她现在和傅焕云吃的苦。 扁豆扬起拳头,虚空朝傅冉云打了两拳,低低喊了声:“姑娘,她真过分!”分明不把傅卿云和傅凌云、傅丹云看做定南侯的子女。 傅卿云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嘴上逞强算什么能耐呢?这点小把戏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果然,小林氏停下嘶吼,眼中清明,拉着傅冉云的手低低哭泣。 傅卿云从门缝里望出去,看见傅冉云眼中闪过厌恶,一副极为忍耐呕吐的样子。 傅冉云银牙微咬,恨恨地说道:“夫人,大姐姐和凌云处处针对我和四弟弟,又设计害夫人落入如此困境,如果我手里有毒药,我真想毒死她算了!她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190章 母无情,女无义 傅卿云抿紧唇,半点没被傅冉云话里的恶毒所影响,她只是紧紧盯着小林氏的嘴巴和探出来的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有一只手的手背被烧得面目全非,十分骇人。 小林氏握得更紧了,浑浊的泪水缓缓而下,哀声道:“我可怜的女儿,今后你可怎么办啊?嘤嘤嘤,我现在装疯卖傻,也是为了能获得侯爷的一丝怜惜和愧疚,哪天我出去了,要手刃傅卿云那贱蹄子!好孩子,娘知道你的孝心,你千万别冲动,你现在要跟傅卿云那贱蹄子面上交好,取得老夫人和侯爷的信任……” 傅冉云蓦然打断她的忠告,依旧是咬牙切齿的郁气:“不!夫人,我恨得想把傅卿云拨皮拆骨!我等不了那么久了,现在正好有个机会,傅卿云得罪了流云姐姐,我只要在其间挑拨,下毒杀死傅卿云,就能顺理成章地推到赵流云身上。夫人,我即便出府也无法买到毒药,你可还有毒药?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以后难有除掉傅卿云的机会。” 她殷切地凝视着小林氏,眼神充满希冀。 小林氏心中一痛,无奈地说道:“我困在这里,当初来的时候,你父亲连头发里的别针都不给我留,我哪里有毒药给你啊?” 傅冉云着急了:“可是你有法术啊!我记得你是有毒药的,否则的话,当年你毒死大林氏的药是从哪里来的?夫人,娘,我是你亲生的,你还能不信我?等我杀了傅卿云,再在父亲面前殷勤些,说些好话,父亲就能放你出来了。” 着急上火的傅冉云没有注意到小林氏握她的手松了些,小林氏不动神色地问:“呵,冉云,除了毒药,你还想要什么?” 傅冉云以为小林氏答应了,不好意思地说:“自从娘亲来了这里,我就没有千年何首乌洗发,头发干枯不少,那些胭脂水粉也不如娘亲以前给我的好用,我肌肤也不如原来水嫩了,夫人,这些保养的东西女儿不能少,只要女儿飞上枝头做了凤凰,有了能力,以后侯府众人谁敢欺凌于我,父亲也不敢对娘亲如何……” 话音未落,小林氏使劲推开傅冉云,不敢置信地疯狂大笑道:“呵呵,呵呵,这就是我的好女儿!傅卿云那贱蹄子污蔑我就罢了,竟连你也认为我是个妖怪!我是你亲娘啊,你就不想想,我若是妖怪,你难道就是个人了!” 傅冉云被戳到痛脚,急了,怒道:“你别骗我了,谁知道我娘什么时候被你吃了,我当你是我娘,还想着救你,是还你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你别不识好歹,没有我,你永远也别想走出这座家庙!还有,你当年拿给我的那些东西,不说定南侯府买不到,就是外面也没有卖的,不是你变出来的,还能是从哪里出来的?” 小林氏倏然探出两条手臂,恶狠狠地抓住傅冉云,面目狰狞地说道:“我掐死你个没良心的小孽种!跟你那绝情爹一样无耻无情!” 傅冉云尖叫,使劲拍打小林氏的手,甚至狠心地将她的手腕折在窗口沿上,一下子就磨出几条血印子,红色的血迹一点点沾染到她袖子上。 痛,她这才将双手从小林氏的手里解救出来。 小林氏痛恨地瞪着她,捂着手腕大哭,痛恨地说道:“我真后悔生下你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儿!” 傅冉云抱头尖叫:“我不是你生的,你是妖怪,我不是妖怪!我娘被你这个妖怪吃了!” 小林氏跌坐在地上,疯狂大笑,跟真疯了一样。 傅冉云恢复一些神智之后,厌恶地抽帕子擦了擦袖口的血迹,当发现她最新的衣服脏的没法子擦干净之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灾星!妖孽!你还敢说你生了我,宋姨娘跌倒那件事,明明是你吩咐我奶嬷嬷她们做的,最后却让我背黑锅,害我被父亲和老侯爷禁足!有你这样的亲娘么?你一个冷血冷情的妖怪,活该被烧!真是老天不长眼,你要烧死死干净了,哪里还有这么多事,我也不会被人怀疑是妖怪的女儿了!” 小林氏的疯笑一顿,不可思议地瞪着傅冉云,傅冉云眼中恨不得她去死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她,一直刺到她心窝子里,令她肝肠寸断,她哈哈大笑,哭到流泪:“真是报应,报应啊!” 傅冉云见她笑的张狂,蓦地觉得那笑声有些寒碜,背脊一阵发凉,她怕被小林氏施了什么法术,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警惕地瞪着小林氏。 小林氏自嘲地笑了笑,傅冉云的警惕和言语如一根根锥子扎在她心脏上,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有两个,一个是取代林照月大林氏成为定南侯夫人,一个是让女儿傅冉云取代傅卿云成为安国公夫人,甚至连儿子傅焕云的前程都被她排到后面去了,可惜她生养的亲女儿跟她一样是个地地道道的白眼狼。 可是,她不后悔毒死了林照月,但是她仍然不甘心一生这般失败,冷静地说道:“你想要那些养颜圣品和毒药不是不可以。” 傅冉云浑身一松,戒备少了两分,转而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只要你给我了,我就想办法放你出去,我们知根知底,还是别假惺惺地表现母女情深。” 小林氏冷漠地勾唇道:“我怎么知道我给了你东西,你会想办法放我出去?” 傅冉云一听有门,小林氏这话的意思表明她的确是会法术的,忍着惊骇和惊慌,忙道:“那你想如何?” 小林氏淡声道:“我给你一颗毒丸,你吃下,等我出去那日,就是给你解药的日子。” 傅冉云眉峰狠狠蹙起,犹豫半晌,咬牙说道:“好。” 小林氏嘴角的冷嘲加深两分,心中无比苦涩,随手在怀里摸了摸,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今儿个身上没带毒药。而且我在此地睡不好,吃不饱,穿不暖,法术受限制,若是你能取来古玉,我便能充足法力给你施法,不需要用那些药材就可以把你变漂亮。你别怀疑我的话,我的姨娘是个村姑你该知道的,若非我有法术,我现在也不过是个干瘦黑枯的村姑罢了。” 傅冉云恶心欲呕,现在的小林氏就是个乞丐,竟然还臭美幻想自个儿是个美人,当然,小林氏这话的确有几分可信度,她再次蹙眉道:“你说的古玉,我可没有,而且若是我能弄来古玉,难道还买不来养颜圣品么?” “世间的养颜圣品怎能与我的法术相比?若我有法术,你定能成为燕京第一美人,不怕没有王侯将相上门求娶。那古玉也不是没有,你们定南侯府就有,就在傅卿云身上,那块滴血玛瑙戒指便是,我今儿个看见她戴了。” 傅冉云若有所思道:“你是说傅卿云手上戴的那枚戒指?” 小林氏点头,叮嘱道:“你记住,不可损毁那戒指,否则便不能为我凝聚法力了。” 傅冉云思虑半晌,小林氏的法术她倒是了解一点,能弄到各种各样的草药,包括毒药和养颜的药品,也许真的也能像二少爷傅云梓看见的那般原地消失,但是她绝对没有穿墙遁地之术,所以,等她拿到滴血玛瑙戒指,小林氏即便有法力还是捏在她手心里,因此,她颔首成交。 小林氏寒透了心,当即转身去了炕上,不再理会傅冉云。 傅冉云闹个没趣,而且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环目四顾没有人偷听,悄悄拍了拍胸口,出去唤了婆子来,楚楚可怜地说道:“……劳烦大娘多照顾我夫人则个。” 塞了几两银子过去。 守门的婆子忙不迭地答应。 上马车的时候,傅冉云盯了一眼傅卿云手上的滴血玛瑙戒指,眼中闪过贪、婪,想要跟傅卿云一起坐马车,谁知傅卿云上了马车,扁豆飞快地喊启程,让她没了机会。 扁豆喝了几口水,才压下呕吐的感觉,她掐着脖子说道:“姑娘,那母女俩真够恶心的,一个无情,一个无义,倒是绝配啊!真不愧是母女。” 傅卿云兀自沉思,转着手上的滴血玛瑙戒指,闻言便道:“二姑娘厌恶小林氏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她心里还想着问小林氏要毒药想毒死我,又想着变成美人进宫。” 傅冉云那话里的意思就是进宫的意思,只有进宫才能压制定南侯府,让她扬眉吐气。 扁豆撇嘴道:“愚蠢!”又看着傅卿云手上的滴血玛瑙戒指说道:“姑娘,你说小林氏怎么还是惦记着这枚戒指啊?不会这枚戒指真的能给她带去法力罢?” 傅卿云也想不通,摇了摇头说道:“我哪里知道,但是看样子,小林氏是不会法术的。今儿个她那般落魄,要是会法术,早穿墙遁地跑了。这戒指更不能到她们手上,而且这戒指是没问题的,听外祖母说传了这么多代,有问题的话早就发现了,那什么补充法力更是无稽之谈。” 扁豆点头:“姑娘说的是,不管怎样,小林氏想得到的,我们偏不让她得到。对了,姑娘,二姑娘还提到挑拨您和赵家表姑娘……?” 傅卿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也许她真挑拨了什么,也许是她胡诌。赵姑娘不喜欢我倒是真的,索性我也不喜欢她,管她是否挑拨,我不理就是了。” 扁豆有些着急:“可是老夫人最喜欢赵姑娘,若是赵姑娘在老夫人面前说姑娘的坏话,那可怎么好?” 傅卿云低头又摸戒指上的红莲,轻声道:“老夫人最明事理,我是她亲孙女,那个是侄孙女,谁亲谁疏,老夫人心里有数呢。” 扁豆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对傅冉云和赵流云都提防起来。 回了侯府,傅冉云故作亲热地拉着傅卿云,摸到傅卿云手上的滴血玛瑙戒指,心中一阵阵发热,亲昵地说道:“哟,大姐姐,你手上什么时候戴了戒指?真好看,能给我看看么?” 傅卿云淡淡地收回手:“二妹妹,四弟弟向来是冲动性子,我们还是走快些去寿安堂请安,顺便瞧瞧四弟弟,若是他冲撞了老夫人,说不得又是一顿罚。这戒指,什么时候看都是可以的。” 傅冉云脸上的笑容一顿,继而讪讪的,傅卿云这话明显是指责她只顾看戒指,而忽略了亲弟弟傅焕云。 到寿安堂请安,就听徐嬷嬷道,傅焕云一回到侯府就跑到寿安堂大闹,哭喊着长辈们冷心绝情,生生把他生母逼成疯子。傅老夫人气得让人把他拖到寿安堂外,任由他在外面大喊大叫,直到惊闻此事的定南侯怒发冲冠地提溜走傅焕云,再次把傅焕云禁足,而且明令他再也不许看望小林氏,除此之外,还罚他两天不许吃饭。 傅焕云是个吃货,两天不吃饭相当于要了他的命,这个惩罚已经很重了。 傅卿云听了一阵唏嘘,安慰傅老夫人几句,留在寿安堂用饭,傅老夫人厌烦傅焕云,连带现在看见傅冉云也心浮气躁,直接下了逐客令:“二丫头的饭直接摆到菊蕊院。” 傅冉云捏紧拳头,众目睽睽下面红耳赤,代替弟弟向傅老夫人诚恳地道歉。 傅老夫人轻掀了掀眼皮:“哪天他真长记性了,知道错了,那肯定是我们傅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语气里满是厌弃。 傅冉云面上更加惭愧,讪讪离开寿安堂,一路上都在落泪,没有半分不满傅老夫人的神色——她身边的丫鬟都是傅二夫人的人。 第191章 颠倒黑白 回到梨蕊院后,傅卿云将今儿个发生的事跟韩嬷嬷说了说,韩嬷嬷的想法跟扁豆一样,沉吟道:“赵姑娘在老夫人面前争宠是早就有的事,老奴记得二姑娘有一次去赵家探望赵姑娘,单独留下与赵姑娘说话,后来二姑娘还独自跟随赵老太爷去赵家。瞧着这两次探望,赵姑娘果然越来越不喜姑娘,想来二姑娘可能真的在她耳边挑拨离间。” 傅卿云微微点头,想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傅老夫人病中还记挂着赵流云的病情,命她和傅冉云等姐妹四个去探望过两次赵流云,赵流云的差别待遇十分明显,跟傅冉云越来越亲近,跟她越来越疏离,因两家有芥蒂,而且本来两人就不亲近,她便没多想,现在想想,赵流云就算迁怒傅家,不会单单亲近傅冉云,韩嬷嬷这番话是很有道理的。 她叹气,无奈道:“索性咱们两看两相厌,我又非黄金白银,人见人爱,何苦去讨她喜欢?” 韩嬷嬷却不像傅卿云这般看得开,她早就看赵流云和傅冉云不顺眼了,见傅卿云不往心里去,她淡哂,主子不当回事,她心里不舒服不是给自个儿找不自在么? 韩嬷嬷丢开心事,转眼就看见傅卿云从手上拔下滴血玛瑙戒指,她瞬间明白傅卿云的心思,赶忙找个精致的描金盒子来装,扁豆却不忿道:“姑娘,二姑娘要谋夺姑娘的戒指,咱们可不能让二姑娘小瞧了去!她想要,咱们偏偏戴着,让她看的着,摸不着,气死她!” 傅卿云噗嗤一笑,说道:“好了,二姑娘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我戴着戒指,被她****盯着,哪天她不耐烦,索性给我撞碎了,我哪里哭去?还是先藏起来,好刀要用在刀刃上,我什么时候想逗逗她,再拿出来戴不迟。” 扁豆心一凛,哼哼道:“姑娘说的是,四少爷那般张狂,不知轻重,毁了大夫人多少东西,二姑娘跟四少爷一母同胞,难保她不会像四少爷那般摔东西……” 韩嬷嬷轻拧扁豆耳朵:“行了,偏你话多!” 扁豆这才意识到说到傅卿云的痛处,连忙闭嘴不言。 傅卿云的脸映在晕黄的烛光下,温柔而朦胧,她小心地把戒指放在盒子里,盒子底铺了层金黄色的绒布,映衬得戒指更加古朴华贵。 翌日,傅卿云和傅二夫人、傅四夫人一起处理完庶务,跟傅丹云、傅云丽去陪伴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忧心赵流云的病情:“……才好了些,听闻她家里出了这等事,又吓得病了,这孩子真是可人怜,待会儿你们姐妹仨叫上二丫头一起去探望探望她……也不知剑南道那边怎样了。” 傅云丽笑道:“老夫人,流云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又有老夫人****关怀宠爱着,必定会早日康复的。”想着,她生病了也没见傅老夫人这般挂念着急,忍不住说道:“而且,上次我们去探望流云姐姐,流云姐姐气色不错,还有心情打扮招待我们,可见身子骨是大好了,老夫人先顾好自个儿的身子骨才是正经。” 傅老夫人神色未变,笑呵呵地道:“希望她真能早日康复罢,时辰不早了,你们快快启程,再晚就赶不上午饭了。” 傅卿云几个听了,配合地一笑,起身回院子换衣服出门。 傅老夫人目送走三个孙女,扭头叹口气,对徐嬷嬷说道:“姑娘们才十几岁,各有各的心思。”一回两回她没看出来,可她每隔几日便去探望赵流云,自然看出赵流云是在装病。 徐嬷嬷不敢多言,那是傅老夫人的孙女们和侄孙女,她只是个下人,笑道:“姑娘都长大了。” 傅老夫人恍然,是啊,十几岁的姑娘该嫁人了,都是大人了。 傅云丽在路上撅着嘴说道:“老夫人偏心大姐姐我是没二话的,谁让大姐姐这般招人疼,可偏心赵姐姐我就不可理解了,难道在老夫人心里我们这些孙女比侄孙女还重要么?” 傅卿云哂笑:“罢了,你有爹娘兄长疼,有我和丹云两个姐姐疼,还想怎么着?她生在那样的家里也是个可怜人,你瞧着老夫人疼爱她,她在乎的也只有老夫人的疼爱。” 傅老夫人只是推己及人,她自个儿高嫁没捞着好日子,深知赵家人的秉性,当然会可怜赵流云将来的命运,想多疼赵流云一些。 傅云丽恍然大悟,可不是嘛,赵流云虽然嘴上很是孝敬父母,可真看到赵夫人,哪里真是当赵夫人是个娘,怕是连奶娘都不如,她那样跋扈霸道的性子,也只在傅老夫人面前有所收敛,真是只巴结对她有利的人啊!况且,赵家把女儿当成联姻工具,一心往上爬,却丝毫不关心女儿在夫家是否会幸福,所以,她有什么好羡慕赵流云的? “嘻嘻,大姐姐说的才是实话呢。” 傅云丽开朗一笑,欢欢喜喜地回去换衣服。 傅丹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傅卿云,垂眸不语,傅卿云温和地问道:“三妹妹怎么了?” 傅丹云羞涩地说道:“大姐姐真聪明,我就猜不到老夫人的心思,也没有大姐姐这样宽厚的胸怀。我要是能有大姐姐一半聪明就好了。” 她想起当初在船上的那一幕,要不是傅卿云拉了她一把,说不定掉进湖水里身败名裂的人就是她,尽管如此,她的名声在外面依旧不好听,傅卿云却能在如此艰难的逆境里反败为胜,击垮小林氏。 傅丹云看着傅卿云的眼中满是崇拜。 傅卿云想起前世,甩甩头,笑着说道:“你也是个聪明的。凡事多看多想,总结规律,自然能总结出一个人的性子,看透事情的本质,不是我聪明,而是我看到的比你们多罢了。老话说,傻人有傻福,做聪明人有什么好的……” 话到此处,傅卿云顿住不语,她前世也以为自个儿是傻人有傻福,可最终她是蠢死的。世道将乱,还是聪明人更容易生存。 傅丹云见傅卿云话说到一半没有下文,她疑惑地扭头,就看见傅卿云眸中似喜似悲,她一下子愣住了,不敢再多说。 姐妹仨换好衣服到二门处,看见傅冉云正在二门里等她们。 傅冉云蹦到傅卿云身边,挽住傅卿云的胳膊,嘴里娇嗔道:“听老夫人说要去探望流云姐姐,我急急就赶来了。” 傅卿云朝前走了两步,本来站在她身边的傅丹云就被挤开了。 傅丹云沉默不语,上了自个儿的马车。傅云丽撇嘴,暗道牛皮糖,傅冉云这招“目中无人”跟赵流云学的真是炉火纯青,她更不喜欢赵流云了。 傅卿云淡淡地笑道:“要二妹妹久等了,我和三妹妹、四妹妹要跟着二夫人和四夫人学管家,去跟老夫人请安时才听老夫人让我们去探望赵妹妹,不知二妹妹等在二门。” 傅冉云笑容微顿,她自然听得出傅卿云话里的讥讽,但是她向来会装傻,面容不改,手拍上傅卿云的手,疑惑地说道:“我才来了一会子罢了……咦?大姐姐,你常戴的玛瑙戒指呢?” 傅卿云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说道:“那玛瑙戒指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乃为古玉,我怕丢了,因此收起来了。” 傅冉云眼中难掩失望:“哦,昨儿个大姐姐还说得空给我瞧瞧呢。” “有机会罢。” 言罢,傅卿云登上马车,命扁豆启程。 傅冉云跺了跺脚,赶紧上了自个儿的马车,低低地恨声道:“不就是个戒指,我若得不到,我就给你敲碎了!” 傅卿云的马车里,扶郎低声转述傅冉云的自言自语,她习武之人耳力好,虽听得模模糊糊,却能连猜带蒙猜到傅冉云的意思。 傅卿云面沉如水,扁豆又气又恨,这个死二姑娘果真是这般恶毒的想法! 到了赵府,赵流云面色潮红,妆容未梳,眼窝里有丝丝猩红。傅卿云和傅云丽、傅丹云对视一眼,赵流云是真的病了。 傅云丽暗哼一声,让你装病西施!可不是弄假成真,活该! 傅冉云紧张地扑到病床前,夸张地嘘寒问暖。 傅卿云打个眼色,三姐妹照旧坐在桌边小声说话,嗑瓜子。她们可不想为了探望赵流云,还看赵流云的脸色闷到自个儿。 赵流云见此,心里跟针扎一样,不由自主地更加埋怨傅卿云,谁让傅卿云年长呢?她生病了,这些来探望她的人没有诚心就不要来啊,又不是她非要她们来的,一个个就知道巴结傅老夫人讨巧,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临到午饭时,赵流云咳嗽几声,娇喘吁吁地说道:“卿云姐姐,请留步。” 傅云丽闻言,怕赵流云欺负傅卿云,索性坐在桌边不走了。 傅卿云心暖,却仍旧推了她一把,做个“我能解决”的口型,傅云丽这才出去。傅卿云宠溺地摇了摇头,傅云丽自从定亲后,扬眉吐气,性子也比原来更泼辣一些,倒是跟息事宁人的傅二夫人的性子相反,两母女正好互补。 “赵妹妹叫住我可有什么事?” 赵流云盯了傅卿云一会子,发现傅卿云竟然没有一点点愧疚之意,心中更冷,为难地开口说道:“卿云姐姐,妹妹有事求你。” 傅卿云坐在炕边上,赵流云爽朗伶俐,因为曾经习武的关系,不失英气,但真正染了风寒的她却流露出几丝娇弱的气质来,比前些日子更加像个闺秀:“赵妹妹是赵家的掌上明珠,我们老夫人也对赵妹妹有求必应,岂能对我用一个求字。” 赵流云苦涩一笑:“我们老太爷求过姑老夫人,却是无疾而终,卿云姐姐是侯爷的嫡女,又得侯爷和老侯爷看重,所以我只能求卿云姐姐了……” 不等她说出后面的话,傅卿云气恼地打断道:“赵妹妹这话好没道理,我们老夫人是侯爷的母亲,是老侯爷的妻子,父亲孝顺,岂会做出不答应母亲却答应女儿的事来?老侯爷都不敢答应老夫人的事,我去求又能有什么用?况且,如今老侯爷不在京里,他去剑南道帮大表哥了。” 赵流云委屈落泪,她向来不是能屈能伸的性子,能拉下脸来对傅卿云说出一个“求”字,已是无奈之举,现在被傅卿云这般教训一顿,心中的委屈不可言说,忍不住露出本来面目,气冲冲地低吼道:“你别在我面前假作好人,好像你是多守规矩多孝顺的人一般!要不是你跟老侯爷告密,我们老太爷早就是京官了,那曾家看我家是京官,他们敢告么?你不过是嫉妒我在老夫人面前得宠,你才这般算计我,我实在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卑鄙小人!” 傅卿云气笑了,傅老夫人是她亲祖母,她怎么会去嫉妒傅老夫人分了一点点宠爱给赵流云这个可怜的侄孙女呢? 她颦眉,微微眯眼,低沉地说道:“卑鄙小人?谁是卑鄙小人谁心里清楚!我祖父为了赵老太爷留京,拉下脸跟人攀交情,明明提醒过赵家表哥的事,你祖父却隐瞒不报,诓骗老侯爷说妥善处置了,到头来却差点连累我们傅家,赵老太爷却埋怨老侯爷害了大表哥,若非大表哥自个儿行为不端,又岂能惹出这桩祸事来?归根结底,是大表哥的错儿,你别颠倒黑白,赖到我们家头上!” 第192章 撕下绝色的面具 提到赵世琪,赵流云心虚,一时不能辩驳,却气得大声喘息。 傅卿云缓了口气,问道:“你说告密的事是怎么回事?” 赵流云推了傅卿云一把:“你不愿帮我就算了,我赵家的人又不是死绝了!” 傅卿云一时不察,身子晃了晃,才稳住,看赵流云眼里的狠色,若非她正在病中,傅卿云毫不怀疑她是想将她推到地上去的。 站在门口的扶郎不忿,赶忙扶住摇晃的傅卿云,也推了赵流云一把,生生将赵流云从靠着的迎枕上推得翻个身趴在炕上,赵流云鼻子磕到炕头,疼得她好一会子缓不过劲来。 扶郎气愤地说道:“亏我敬你是千金小姐,没想到这般粗鲁。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没念过书么?” 赵流云本就体虚,这一下摔得半天没爬起来,闻言更加恼羞成怒:“哪里来的贱丫头!来人……” 扶郎跟没听到似的,兀自扶着傅卿云的手说道:“姑娘,咱们老侯爷在外为这家子奔走,他们却不领情,帮了人,还嫌咱们帮得不够到底,没有送佛送到西,这般狗咬吕洞宾的人,理他作甚!” 傅卿云忍住笑,扶着扶郎的手不紧不慢地走了,临到门口时转回头来说:“要说告密,是你们赵家的人嘴巴不严走漏风声,我才私下找了老侯爷说这事,又是你们赵家没擦干净屁股,做事太绝,人家曾家才会状告你们。说来你还得感激我,若非我及时拦下老侯爷,杨阁老若是举荐了赵老太爷,曾家的事曝光,你要知道,杨阁老的门生遍布朝野,有那么一个两个脑子不清楚的,报复什么的,你们赵家能不能平安都别想。” 言罢,傅卿云径直走掉了,也不去看赵流云脸色。她才不会告诉赵流云她不是从赵家小厮嘴里听到的消息,既然赵家不义,别怪她不仁,就让赵家闹个鸡飞狗跳去找那个走漏风声的人罢。 赵流云狠狠地捶了两把炕,她最讨厌别人教训她,尤其是那般高高在上地教训她!傅卿云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教训她?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小丫鬟,竟敢这般羞辱她,有朝一日,她一定要一雪前耻。 赵流云骄傲地想,她是天之骄女,她将来是要做侯夫人、国公夫人的,她一定会把傅卿云这个没娘教的踩到脚底下! 傅卿云走开后,也没有特意叫人进去伺候赵流云,小丫鬟们是被赵流云支出去的,等她们半晌没听见赵流云赶紧去伺候时,发现赵流云不知在炕边上趴了多久,手忙脚乱地翻开赵流云,却发现赵流云满脸泪痕。 惊呆了,赵老太爷和赵世琪遇到麻烦时都不见赵流云流泪,赵流云哭什么? 赵流云抬袖子随便抹了两把泪,恶声恶气地说道:“你们都滚开!看什么看!” 小丫鬟们战战兢兢,有机灵的赶忙去请赵夫人,悄悄说:“姑娘刚留了傅家大姑娘单独说话,傅家大姑娘走后,姑娘便哭了。”她没敢说她们半天没进去伺候,让赵流云在炕上趴了不知多久。 赵夫人心疼极了,搂住眼睛红红的赵流云,一叠声地询问她怎么了。 赵流云靠在赵夫人怀里,委屈地说道:“大表姐欺负我,不肯帮我们家忙。” 赵夫人就叹了口气:“他们家老侯爷已经亲自赶去剑南道了,要是放在以前,老侯爷哪里肯为我们家奔走。” 赵流云撇嘴:“还不是怕大哥的事牵连到他们傅家。” 赵夫人该劝的话都劝了,人家定南侯府凭什么拿自家的前程帮他们家?能帮他们一把就不错了。奈何赵流云一直不听劝,她也不敢责怪,这孩子脾气太大了。 赵夫人关心的是:“流云,娘亲交代你多少次,你别得罪大姑娘,大姑娘是傅老夫人的亲孙女,又得宠,她在傅老夫人面前上两回眼药,你想嫁到傅家当侯府主母的梦可就碎了。” 赵流云扭头道:“夫人,你怎么净长他人志气,灭自个儿威风?我就不信,我嫁不了傅家,就没人娶我了!” 赵夫人心中苦涩,奈何她向来温柔贤惠惯了,不会发脾气,仍是温声细语地劝解说道:“唉,流云,咱们家今时不同往日,别说你大哥读书不如你祖父,就说如今你大哥的案子还不知道会怎样,若是最后逃不过,咱们家就只能靠着傅家了。你不嫁赵家,怕是连官家都不好找啊!”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即便找官家的婆家,人家说不得看的还是定南侯府的面子呢。 赵流云沉默不语,陷入沉思。( 吃饭时,赵夫人和赵老夫人相陪,赵夫人半句话没提到傅卿云欺负赵流云的事,笑眯眯地给傅卿云姐妹布菜,不偏不倚。赵老夫人就简单得多了,她虽然气愤定南侯府的插手让她大孙子吃官司,却是个能屈能伸的,忍着气讨好巴结傅家姐妹,就指望傅家姐妹回去多跟傅老夫人说好话。 下午,傅云丽不知从哪里得知傅卿云被赵流云羞辱的事,大夫来给赵流云看诊,她站在屏风后声音不大不小地问:“老夫人啊,赵姐姐的病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这几日眼见着更严重了,可别是瘟疫罢?” 赵老夫人跳脚,恨不得扇她一巴掌,但她只敢在心里想想便罢了,咬牙切齿地说道:“四姑娘别乱说话,不过是普通的风寒罢了,大夫都说是风寒,小孩子家别咋咋呼呼。” 傅云丽声音委屈,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哦,我也只是关心赵姐姐,老夫人别怪我童言无忌。” 赵老夫人嘴角一抽,傅云丽都定亲了,竟有脸说自个儿“童言无忌”! 傅云丽朝傅卿云眨眨眼,傅卿云忍俊不禁,无声地勾起唇角。 那大夫当场诊断为风寒,但是等撤走屏风,傅云丽依旧不停地拿怀疑的目光扫视赵流云,轻易不肯去炕边。 赵老夫人和赵夫人无法,以担心过了病气为由将傅家姐妹打发走了。 傅冉云想留下来再挑拨几句,但赵夫人守在赵流云炕边,她寻思了下,还是跟着姐妹们离开。 傅云丽和傅丹云上了傅卿云的马车,把最后出来的傅冉云撇到一边。 傅云丽嘻嘻笑道:“大姐姐,我们逃出来了罢?你怎么奖励我?” 傅卿云赏她个爆栗:“你个促狭鬼,想着回去怎么跟老夫人解释罢,好歹赵老夫人是我们的长辈,赵姑娘又是老夫人心尖上的人,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傅云丽满不在乎地说道:“就说赵老夫人怕赵姑娘过了病气给我们呗,反正我在老夫人眼里可有可无,就算不喜欢我又能怎么样。” 傅卿云一瞬间心疼这个妹妹了,傅老夫人是侯府最尊贵的女人,她们姐妹们当然要好好讨好她才能在府里下人面前更有体面些,可能真是孙女孙子们太多了,在傅老夫人眼里便不值钱,其实傅卿云知道不是那样的,可傅老夫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她觉得有必要让傅云丽看重自个儿,便耐心地说道:“老夫人怎么会不喜欢你?当初你跟云州吴家的亲事就是老夫人跟二夫人提的,又让老侯爷打听清楚了才定下来。徐嬷嬷说,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得看人家人品。在老夫人眼里,我们每个孙女都是珍贵的,只是老夫人常年念经,生性淡然,咱们才会觉得老夫人不看重我们……” 解释一通,傅云丽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而傅丹云也垂眸静静思索,半晌后,两人莞尔一笑,都释然了。 其实,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的,傅卿云解释不解释都不重要,傅云丽和傅丹云只是假装傅卿云说的全是事实一般。事实上,傅老夫人是真的偏心啊!早些年偏心傅云靖,从去年归家,又开始偏心傅卿云,一直以来都偏心赵流云。 傅卿云知道两个妹妹没往心里去,她很无奈,人心本来就是偏的,难得不偏心,但是她得让她们知道傅老夫人眼里是真的有她们的,不要轻易妄自菲薄。 回府后,几个姐妹把情况一说,傅老夫人只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们舅老夫人心疼你们,那就等流云病好后,你们再去探望。” 傅卿云悄悄掩唇,赵流云一直装病,装过头了,现在真病了,傅老夫人却不肯相信她了。这就是“狼来了”的翻版啊!看来,还是傅云丽上午说的话在傅老夫人心里起了作用。 傅冉云嘴巴张了张,最终闭上嘴。傅老夫人对傅卿云姐妹三个的话毫不怀疑,看来对赵流云的宠爱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浓烈,甚至不如这三个人加起来的份量,反正赵流云跟傅卿云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她还是等着赵流云病愈后夺了宠再说罢。 现在,她得琢磨怎么把傅卿云的玛瑙戒指拿到手上,至于拿到玛瑙戒指怎么给小林氏,到时候她再想办法。 于是,傅冉云又展开缠人大战,天天缠着傅卿云,每每去了梨蕊院便拿目光四处扫描,明里暗里打听玛瑙戒指的下落,可惜傅卿云都没有再戴过玛瑙戒指。 这日,傅卿云被她缠得不耐烦了,索性说道:“二妹妹,你这两日老是提到玛瑙戒指,你要真喜欢,我送你一只好了。” 傅冉云惊喜,心中雀跃不已,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这水磨的功夫终于把傅卿云磨动了,她压制下噗噗乱跳的心,仿佛看到自个儿变成绝世美人站在最高处接受众人朝拜,嘴里却掌控好喜悦的程度,微笑说道:“姐姐那只玛瑙戒指让人见之忘俗,我梦里都梦到它,所以才会想看看。谢谢姐姐割爱。” 傅卿云温婉笑道:“一只戒指罢了,算不上割爱,韩嬷嬷,把玛瑙戒指拿来送给二姑娘。” 韩嬷嬷看了眼傅冉云,低声应诺,从多宝格里拿来一只精致描金匣子,双手奉给傅冉云,脸上的褶子笑成菊花:“二姑娘。” 傅冉云羞涩地接过,双眸晶亮地打开匣子,但是当她看到匣子里躺着一只雕莲花的红色玛瑙戒指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这一瞬间,她看到不是玛瑙戒指,而是她绝色的脸被傅卿云撕下,换上一张丑陋的面具,那张脸丑陋得让她作呕,她“嘭”地叩上匣子,微微闭眼,半晌才平复不规律的心跳。 扁豆几个转身各干各的事,肩膀微微颤抖。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傅卿云在傅冉云手上吃过多少亏,她怎么可能还对傅冉云予取予求呢?傅冉云太自不量力了! 傅卿云若无其事地问道:“咦?二妹妹,你不喜欢么?我这里还有两枚玛瑙戒指,你若不喜欢这枚,再看看另外两枚,不过那两枚的成色没有这枚好。” 傅冉云肺都气炸了,双手不可控制地颤抖:“不用了,大姐姐,我喜欢的是你戴的那一枚,我以为,我以为……” 傅卿云脸色一沉,教训道:“二妹妹,你怎么会以为是我戴的那枚戒指呢?我明明告诉过你,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很喜欢,准备以后常戴的。君子不夺人所爱,这个道理侯夫人从小就教过我们,现在侯夫人在家庙里为老夫人祈福,不能教导你,只能由我这个长姐教导你了……” 巴拉巴拉,狠狠地把傅冉云批评了一顿,矛头直指傅冉云没有教养,就差点着她鼻子骂“有娘生,没娘教”。傅卿云可是记得清楚,傅冉云毁容那会子没少骂她“有娘生,没娘教的破落户”。 第193章 安国公相助 傅冉云惊呆了,以前小林氏可以仗着母亲的身份教训傅卿云,现在傅卿云也可以仗着长姐的身份教训她,真真是风水轮流转。 傅卿云越骂,傅冉云越气,她想狠狠地将盒子摔在地上离开,可是她不能,她在侯府的位置岌岌可危,十分尴尬,到现在傅老夫人还未给她说亲,她不能一辈子这般窝囊地活着。她得巴结长姐傅卿云,才能伺机夺宠,把她狠狠地踩到脚底下,对她摇尾乞怜! 等傅卿云终于教训完了,傅冉云才默默地擦掉眼泪,像对待女夫子般,恭敬地行礼说道:“大姐姐教训的是,妹妹以后记住了,再也不敢了。” 傅卿云打算狠狠打掉她的气焰,傅冉云的手段太不入流了,却让她烦不胜烦,她得让傅冉云长记性,让傅冉云知道这般缠着她是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的,便冰冷着脸说道:“你记住什么了?不敢什么了?” 傅冉云往日嘴贱,骂过傅卿云,她从来不知道骂人也可以不带一个脏字,傅卿云从她母亲骂到她本人的品性,好像她是个偷儿生的,她也是偷儿一般,可从头到尾傅卿云义正言辞,她抓不到傅卿云话里的把柄。 傅冉云暗暗将傅卿云的手段记在心里,再次恭敬地开口:“妹妹记住以后谨守本分,不敢窥伺长姐以及他人的东西。” 傅卿云这才一笑,温婉地说道:“这就对了,你虽然性子有些拧,有些直,好好教还是能改过来的,今儿个时辰不早了,明儿个早晨还要给老夫人请安,你早些回去歇息罢。还有这玛瑙戒指,你可喜欢?” 傅冉云牵强地露出一丝笑意:“妹妹非常喜欢,我就喜欢这样浓烈的颜色,还是大姐姐最懂我。” 傅卿云说道:“既然喜欢就戴在手上罢。我再教你一句,别人送的礼物要珍惜,爱惜,不可随便转送他人,这是对别人最基本的尊重。” 傅冉云心一颤,傅卿云这是在提醒她把那只毁灭她梦想的丑陋戒指戴在手上,还不能转送别人,更要爱惜,不可弄坏,她应了声,咬了咬唇。 傅卿云看她吃瘪,心情大好,这才放她出了梨蕊院。 傅冉云一走,扁豆开怀大笑:“哈哈,姑娘,就该这般给二姑娘个教训,让她不敢再肖想您的财物!” 苍耳、韩嬷嬷等人不禁莞尔。 傅卿云笑道:“她想讨好我,却又算计我,我当然不能给她好脸色。我们看清她的真面目,知道她的目的,这才能抓住她的痛脚。希望她消停些日子罢,我们也能安稳些。” 扁豆自认傅卿云直接对傅冉云第一次开炮,这一仗打得大快人心,殷勤地给傅卿云捶肩膀捶腿,腆着笑脸说:“姑娘以后就该这般端着长姐的架子,狠狠教训她,把她以前骂姑娘的话都还回去!奴婢以后也跟姑娘学学,不带脏字的骂人,嘻嘻!” 傅卿云脸一肃,不肯承认她骂了傅冉云:“我可没骂她,我是教她做人。” 扁豆更加好笑,小肩膀一直颤抖,说出的话带着颤音:“是,是,是,姑娘是温婉如水的大家闺秀,怎会骂人呢?” 韩嬷嬷拍了她肩膀一巴掌:“没大没小!” 其他几个丫鬟都笑作一团。 傅卿云嫣然而笑,也许痛痛快快地骂人更有快意,可惜她张不开那个口。 傅冉云果然消停了一阵子,傅卿云也得到了剑南道那边的消息。 跟前世一样,学院学子闹事,要求官府给公道,曾家的证据难以让老侯爷和赵家翻案,赵世琪快被判刑了。 傅卿云心情很复杂,作为亲戚,她当然不希望赵世琪是个杀人犯,想看到翻案的那天,可作为旁观者来说,一个躲避一年的杀人犯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也觉得大快人心。 至于案子的真实性没有可怀疑的,前后两世都是一样的结果,有老侯爷或者前世有安国公出面都不能压制找到赵世琪不是杀人的证据,这说明,赵世琪真的是个杀人犯。 豪门世家里,打杀一两个奴仆能在官府掩盖过去,可杀的是平民百姓,只要有人敢告,还是很难掩盖的,当然,能在朝野里蛮横到横着走的,譬如皇贵妃的娘家洪家,又另当别论。所以,豪门世家都约束自家的子孙和亲族,在窝里犯糊涂就罢了,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这日,安国公来府上探望病愈的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刚和傅卿云清点完即将送去剑南道的东西。老侯爷启程去剑南道时走得急,傅老夫人没能亲自打点老侯爷的行李,事后便想补偿,病刚好便开始操心了。不能老侯爷为她兄长家奔波辛苦,她却在侯府里拖老侯爷的后腿。 安国公细细询问傅老夫人的身体,得知傅老夫人是真的病愈才松口气,又聊了两句家常,才把话题转移到剑南道上,说道:“老夫人,剑南道上我淳于家也有认识的几个朋友,有些在军中,有些在官府,若是能用得上的,老夫人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我客气。” 傅卿云心一提,前世这件事爆发在她与安国公成亲后,安国公便去了剑南道帮忙解决,有他周旋,傅家才没引火烧身,也没有将事态扩大到燕京来。傅家的根基浅,自然是不如淳于家的。 傅老夫人知道事情牵扯到学院学子上了,那帮学子为了出名再经人煽动,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闻言她十分感动,感激地说道:“有国公爷这句话我老婆子更放心了,老侯爷年纪大了,我实在担心他一个人应付不来。让他上阵杀敌,我不担心,就担心他嘴皮子磨不过那帮天天钻研八股文章的书生啊!” 明明是担心的话,安国公听着却有些喜感,顿时莞尔,附和着说道:“老夫人说的是,我们打仗时,叫阵的人也是挑的那会读书的,那词儿一个接一个往外蹦,等对方沉不住气喊打,我们才痛快地喊杀,这士气就起来了。” 傅卿云掩了帕子,嗔了安国公一眼,他们讨论的是剑南道的杀人案,怎么就跟打仗骂阵挂上钩了? 傅老夫人虽然伤痛,闻言仍旧忍俊不禁,心情豁然开朗,笑道:“也是这个道理。” 安国公又闲扯了两句,哄得傅老夫人开开心心才告辞。 傅老夫人见安国公本来一个不爱笑的人,为了哄她开心硬是说了半晌冷笑话,便道:“我身子乏了,让卿丫头送你。” 等两人前后脚出去,傅老夫人便和徐嬷嬷说道:“安国公倒是个孝顺的,可怜他父母都不在世了,要不然,有这般孝顺的儿子,一家和和乐乐的,该多美满。” 安国公抬高叫阵书生的地位实则是抬高傅家做文官的傅二老爷和傅四老爷的地位,总不能让安国公顺着她的话骂书生罢? 徐嬷嬷笑道:“国公爷孝顺老夫人就跟孝顺自个儿亲祖母似的,难得咱们大姑娘也是孝顺的,最有福气的是老夫人呢。” 傅老夫人笑了,扶了徐嬷嬷的手进去歇息,睡了个香甜的觉。安国公主动送上门答应出手相助,可见是有法子解决剑南道的困局的。她别的也不求,就只求老侯爷能平平安安地回来,至于兄长赵老太爷,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哪里还敢指望保官位。 寿安堂外,安国公和傅卿云缓慢地朝二门去,他的步子很慢,这样就可以多和傅卿云呆一会儿。 安国公低沉的声音问道:“大姑娘这些日子很担心么?” 傅卿云还真是有些担心,毕竟两世不同,开头不同,过程不同,不知道结果会不会相同,所以她没接到有进展的消息,几天没睡好觉了,成日提心吊胆。她正犹豫是否请国公出手呢,安国公就来了,不由得暗喜两人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傅卿云抿着唇角浅笑,诚实地回答:“的确很担心,现在不担心了。我代赵家多谢国公爷出手相助。” 言罢,傅卿云抬眼凝视着安国公,双眸里满是信任。 安国公本来有些不高兴傅卿云遇到事不告诉他,不向他求助,反而去求林魁玉,分明没把他当做自个儿人来看,这几天他一直等着傅卿云的求助,偏偏这小妮子没动静,最后没辙,他实在想见她一面,这才上门自动提供帮助。此刻,看见傅卿云信任的眼神,仿佛有他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这让他心里涨的慢慢的,把那些不满和不舒服一点点驱赶走,剩下的都是喜悦。 安国公想多了。 傅卿云信任安国公,是因为前世安国公出手,联合赵家和定南侯府,以最小的代价处理了这件事,她不知道安国公内心的波动,却能看出安国公似乎很喜欢她此刻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什么,暗想,安国公骨子里其实也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他的领域意识很强,不容人侵犯。因为他把她划在他的羽翼下,自然便把她的事当做他自个儿的事来看。 傅卿云想,她何其有幸,两世都得到安国公的庇护。 安国公神色郑重地把一张纸条交给傅卿云:“这张纸上的人是可用之人,我已经修书去剑南道,请他们在必要的时候给老侯爷和赵老太爷行个方便,老侯爷那边我也去了信提醒过,你把纸条给老夫人,也好让老夫人安心。” 傅卿云心生感动,安国公对待部下向来不拘小节,遇到她的事却能心细如发,他把纸条交给她,再转交傅老夫人,是告诉傅老夫人,安国公是看在她傅卿云的面子上才出手相助的。 傅卿云将鬓边的一丝发挽到耳后,耳根处有些微泛红:“我知道的。” 安国公的视线则随着傅卿云挽发丝的动作凝固在她白皙的耳朵上,他心里略觉得不自在,轻咳一声,转开目光,向傅卿云告辞,匆忙回府,找聂姑妈询问他大婚的准备进行得如何,聂姑妈和聂曼君面上喜气洋洋,心里却好一顿气。 四五日后,傅卿云再次接到剑南道的信件。老侯爷正觉得棘手时,正好安国公的援手从天而降,赵世琪的死罪改为流放三千里,弹劾赵老太爷的折子飞到燕京,赵老太爷回京等待吏部的调遣,又隔两日,赵老太爷人还没到燕京,让他罢官回乡的贬谪令便到了他面前。书院学子在当地官府的调解下,没有把事情闹到燕京,算是全了赵老太爷最后的体面。 傅卿云松口气,又有些惆怅,赵世琪前世判的是终身监禁,这一世则是流放三千里,需要的打点银子更多,生命安全也没更保障。在这个即将大乱的世道里,真不知道是好是歹,如果他肯用心经营,那么将来说不得在军中还能有立锥之地也未可知。 老侯爷回府时身上的银子全花光了,原来他除了路上的盘缠,几乎把所有的银子给了赵世琪,就为了赵世琪在去流放的路上少吃些苦头。 傅老夫人亲自迎接,殷勤伺候,虽然没有多余的话,但看得出来,傅老夫人心里并没有怨气。老侯爷心身疲累,见状突然松了口气,他本来是做好被傅老夫人嫌弃一阵子的准备了。 傅老夫人到底难掩悲伤,问明赵老太爷身子骨尚且硬朗,赵世琪走之前承诺会好好活下去之后,有孙子孙女们在一旁凑趣开导,慢慢地也恢复了过来,只是对赵流云更加宽厚和蔼,三天两头看望赵流云,还把赵流云接到定南侯府养病。 第194章 傅凌云失踪 赵流云住在寿安堂,原本有些英气,甚至被傅老夫人夸赞有“巾帼之气”的她每日蔫蔫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头。( 之间风云变幻,赵世琪流放边关,赵老爷捐的官职也丢了,赵老太爷卖掉燕京的宅子,一半银子给赵世琪打点用,他带上另一半银子以及全家人回乡下种地去了,临走时,赵流云发高热,傅老夫人不忍心她突遭变故,从官家千金瞬间沦落成平民之女,又不舍赵流云在路上颠簸,这才接她来侯府养病。 傅卿云听说赵流云住进侯府时,颦眉不语,她早料到这种情况。前世赵流云也是在赵家出现变故时生了场大病,然后被傅老夫人接进侯府,之后就一直养在傅老夫人身边,直到出嫁。 姐妹几个在寿安堂请安完,顺便探望病中的赵流云,赵流云人蔫蔫的,但没有过年那段日子的倨傲,认真跟每一位表姐妹道谢。可惜,她前倨后恭,傅卿云等都不买账。 回来时,傅云丽撇嘴说道:“赵姑娘这次肯定又是装病,故意让老夫人怜悯她,好让她继续留在京城。哼,我才不会理她!” 赵家鲜花着锦的时候,赵流云有傅老夫人的宠爱鼻孔朝天,如今,她虽然态度变好了,却是在寄人篱下的时候,这只会让傅家姐妹认为她虚伪——傅冉云除外,赵流云来之后,傅冉云便一直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傅老夫人对她的脸色也好看了些。傅老夫人的注意力全在赵流云身上,连傅云靖都感到被冷落,何况是别的本来就不受宠的孙女们,傅云丽等人当然更不喜欢赵流云了。 傅卿云摇了摇头,微微笑道:“这次我瞧着是真病。你不喜欢她,少跟她来往便是,不过在老夫人那里,面上得过得去,赵姑娘会在咱们府上久住呢。” 傅云丽夸张地张大嘴,惊讶地说:“什么?在我们家久住?我的天啊,她在我们家养病我就觉得碍眼了,还要久住!大姐姐,你从哪里听说的?” 傅卿云恍悟她说漏嘴了,脑中急转,面上则不慌不忙地说道:“赵姑娘还没定亲,过年的时候赵夫人就拜托老夫人在京中找个稳妥的人家给她定亲了,这是我听徐嬷嬷说的。而且,赵家都回乡下去了,单单留了赵姑娘和她的两个丫鬟、一个老嬷嬷。你们想想,赵家把家仆全打发了,只剩赵姑娘的两个贴身丫鬟和一个老嬷嬷没卖,就是为了在我们府里赵姑娘能有些体面。赵家人若不来接,老夫人眼巴巴地把她送回去,不仅是打赵家的脸,也是打我们侯府的脸面。” 傅云丽点点头,嘴巴撅得更高了,眼珠子骨碌碌转,却是和傅丹云一般沉默下来。 傅卿云回到梨蕊院换了衣服准备吃早饭,赵流云来了之后,她就不在寿安堂吃早饭了。 豌豆端上来一碟腌什锦开胃小菜,一碗胭脂粳米粥,一盘四个水晶小笼包,一碟片白斩鸡,一边摆一边轻声和傅卿云说笑似的道:“昨儿个听寿安堂的小丫鬟说,端到赵姑娘房间里的水到半夜才倒出来。” 傅卿云在铃兰的服侍下漱口,她微微眯眼,豌豆的意思是,发高热的赵流云等到热水冷了才洗漱?怪不得她一直不见病愈。如今虽然入春,但倒春寒依旧寒冷,赵流云对自个儿可真下得去手。 傅卿云倒没觉得什么,傅老夫人的偏心她前世便有体会,更不会因此嫉恨赵流云,她早过了小孩子在长辈面前争宠获取注意力、寻找存在感的年龄。傅老夫人宠爱她,她对傅老夫人敬爱,傅老夫人宠爱别的女孩子,她做好自个儿的本分,依然孝敬傅老夫人。 豌豆见傅卿云神色淡淡的,宠辱不惊,她心生敬佩的同时也有些替傅卿云委屈,嘟嘴说道:“姑娘,您不想拆穿赵姑娘么?奴婢可是听说了,赵姑娘以前老是在老夫人面前排挤您和三姑娘、四姑娘。” 豌豆认为,傅老夫人偏宠谁是谁的福分,可像赵流云这般使用下作手段夺宠是不对的,傅卿云应该拆穿她,以免傅老夫人被蒙骗。 铃兰夹了一筷子酒糟鸡放在傅卿云面前的碟子里,抬起眼皮看了豌豆一眼,豌豆越来越胆大了,以前得韩嬷嬷和扁豆套话才敢说寿安堂里的情况,现在则随时在傅卿云面前播报寿安堂的八卦,竟敢怂恿傅卿云找赵流云的茬儿! 傅卿云慢慢品尝酒糟鸡的味道,酥烂入味,她点点头:“这酒糟鸡做得不错,明儿个早上往老夫人和几位夫人房里都送些,当是我孝敬长辈们加个菜的。”言罢,又瞅着豌豆笑道:“赵姑娘不珍惜自个儿的身子骨,我拆穿她,老夫人只会更怜惜她。好了,豌豆,我知道你的好心,是心疼我的意思,不过,老夫人年纪大了,有赵姑娘陪着也好。” 豌豆无奈,傅卿云是对失宠半点不放在心上,她只有干着急,真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傅卿云不放在心上,不代表别的人对“失宠”不气愤,尽管那个“别的人”从来就没获得过偏宠。 翌日一早,傅卿云再去寿安堂请安时,便感觉到寿安堂的气氛有些凝重,苍耳用帕子给杜鹃包了两块点心,加上有豌豆做的酒糟鸡,杜鹃笑着将点心放在怀里,给傅卿云沏了杯茶,低声说道:“昨儿个晚上临睡时,四姑娘傅云丽睡不着游园,恰好走到寿安堂来,就去探望赵姑娘,发现赵姑娘洗漱的水是冷的,惊着了老夫人。老夫人昨儿个夜里把伺候的俩丫鬟打了一顿,说是赵家的丫鬟,她就打得。大姑娘一会子可得好好劝劝老夫人。” 傅卿云连忙乖巧地点头,垂眸时却若有所思,原来赵流云晚上用冷水洗漱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只是豌豆知道而已。 刚把食盒递给金嬷嬷的豌豆双眼放光,不停朝苍耳使眼色,苍耳翻个白眼,豌豆这般孩子气,幸亏不常常贴身伺候傅卿云,否则的话,她和扁豆两个跟在主子身边,会拉低主子的档次,别人当梨蕊院的丫鬟都是这般没规矩呢。 不大一会子,傅家姐妹都到了,傅卿云从倒座出来,和姐妹一起请安。傅老夫人的脸色果然很差,而且请完安后,傅老夫人也没让她们去探望赵流云。 自此后,赵流云便消停下来,没两天便病愈了,病愈之后,她日夜赶工给傅老夫人做了个香袋,里面放了有助睡眠的香料,傅老夫人十分喜欢,又心疼不爱女工的赵流云为做香袋没睡好不说,手指上满是红色的针眼,搂着她心肝宝贝地叫,之前的芥蒂和疏离不见了,对赵流云的偏疼更甚从前,倒应了傅卿云的话。 赵流云再次得宠,还整了傅云丽两次。但傅云丽有傅二夫人护着,倒没吃大亏。 寿安堂比皇帝的后。/宫还热闹,傅卿云每次听说傅云丽和赵流云过招,都是微笑听着,只当小姑娘们打闹而已,她自个儿则成日忙得团团转,因为她的及笄礼即将到来。 傅卿云十五岁生辰前一天,傅凌云从京畿大营训练回来。说来傅凌云进京畿大营之后两天傅卿云请安时没见着他,提了一句,傅老夫人也糊涂,家里晚辈们出门都会跟她报备的,却没听说傅凌云这两天出去了。傅老夫人鸡飞狗跳问了一圈人才知道傅凌云经安国公推荐,不声不响地进了京畿大营,可把老人家给吓坏了。 因此,傅凌云这次一回来便跟傅老夫人请罪,傅老夫人望着明显黑了一圈的傅凌云眼中的泪花差点落下来,明明才半月未见,却像两年未见似的,哽咽说道:“你这孩子,吓死祖母了!你去京畿大营怎么不让小厮留个话啊?我和你祖父都以为你失踪了,你父亲也是,明知我会担心,竟然不告诉我,赶明儿个让你祖父训他!快来,给我瞧瞧,没你父亲跟着,你在军营里可吃得好、睡得好?” 傅凌云连忙上前两步,赵流云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打量他,傅凌云冲她拱手一笑:“赵姐姐。”然后坐在傅老夫人的另外一边,认真答着傅老夫人的话:“求祖母原谅孙儿,那日只是陪安国公喝酒,恰好碰到京畿大营的人,说了两句话,国公爷便推荐孙儿到京畿大营里锻炼锻炼,话赶话地就跟他们走了。孙儿以为国公爷会来禀告老夫人,国公爷见孙儿带了小厮以为孙儿会命小厮回来禀告,谁知就这么摆了个乌龙,幸亏父亲记得那****是随国公爷出去的,问了国公爷才找到孙儿,倒是吓着了老夫人,是孙儿的不是。” 傅凌云说罢,站起身,诚恳地弯腰行礼,他打小在军营里长大,腰板挺直,器宇轩昂,比普通的十二岁的少年更显成熟和阳刚之气。 傅老夫人连忙扶住他:“好了,好了,知道你心疼你父亲,既然你为他说情,我就饶他这一回。”说完,她笑嗔了定南侯一眼。 定南侯尴尬地摸摸鼻子,彩衣娱亲的事他实在做不来,只朝傅老夫人拱拱手。 傅凌云接着嬉皮笑脸地说道:“孙儿只是道出事实罢了,说来还是老夫人心疼我,整个府里都不知道我不在府里,单只老夫人记得我,否则的话,孙儿今儿个回来,不定大家都还不知道我去了京畿大营呢。” 傅老夫人拉他重新入座,一张脸笑成菊花:“贫嘴!就知道哄我开心。” 赵流云揪着帕子,偶尔偷偷朝傅凌云瞥去一眼,头垂得低低的,脸上飞满红霞,她病中的那段日子,傅凌云有来探望过她,不过因为男女大防,她只隔着帐帘远远瞧过几眼,瞧着只是个小孩子的模样,这样近距离一瞧,加上傅凌云铿锵有力的嗓音就在耳边,三两句话便把差点落泪的傅老夫人逗得开怀大笑,她再也不会把傅凌云当做小孩子来看待。 她这才相信母亲赵夫人的话,傅凌云是定南侯世子,是定南侯府的下一代男主人,是定南侯府将来的顶梁柱。 赵流云努力掩饰着脸红和噗通噗通跳的心脏,直到傅家一家大小请完安,她才回过神来,羞涩地借擦汗的动作捂脸,以饭前散步为借口出了寿安堂,抄近路到梨蕊院的方向,因为她知道傅凌云一定会去梨蕊院用早饭。 她沮丧地想,傅老夫人那么宠爱和看重赵流云,为什么不留傅凌云在寿安堂吃早饭呢? 转过小径,她终于能看到傅凌云那小小的却挺拔的身姿,跟不可动摇的松树似的,赵流云脸又热了,她着急地想,该怎么和凌云表弟来个“偶遇”呢?但随即她看到傅卿云从腰间摸出帕子,嘴角含笑地给傅凌云擦汗,动作和表情都非常温柔。因为傅凌云个子窜得快,和傅卿云差不多高,两人看着不似姐弟,更似情人。 赵流云黢黑的眸子盯在傅卿云雪白的皓腕上,咬了咬牙根。 因为赵流云心思不正,所以她看什么都觉得不正常,她自个儿无法想到靠近傅凌云的法子,便对可以跟傅凌云那般亲昵的傅卿云心生嫉恨。 赵流云抿紧绯红的唇瓣,傅卿云害赵家变得这么惨、害她寄人篱下的仇,她还没报呢! 第195章 投怀送抱,磕掉牙齿 傅卿云笑着给傅凌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嗔怪地说道:“京畿大营离咱们府上可不近,又不急,你何必一大早赶着回来,看你急得一头汗!老夫人怜惜你,怕你累着,才让你上我这里吃早饭,免得别人来跟你打听问话,等吃完饭,你不要去别的地方了,到前院跟老侯爷说一声,先睡一觉再说罢。” 傅凌云嘿嘿笑,眼底青黑,但他的双眼很有神气:“我那日听闻老夫人急着找我,以为我失踪了,怕她老人家和姐姐担心,昨儿个请了两天假,这不,一大早就跑回来了,我早些回来,你们才能早些安心嘛!” 傅卿云无奈地笑了笑,傅凌云是好心,她也不忍心再责怪他不顾自个儿身子。 忽然,傅凌云眉头一皱,他倏地回头,只看见一个人影飞快地闪到大树后面,他眉心微拢,低沉地说道:“姐姐,有人跟踪我们。” 他凭着军人的直觉感到有人盯着他们,没有立刻追上去,是因为这是内院,不是外面,否则的话,他早一脚将那人踹飞了。 傅卿云在傅凌云扭头时便不由自主地随着他扭头,颦眉道:“苍耳,你待会子看看是谁。凌云,我们去吃早饭罢。” 傅凌云点点头,和傅卿云并肩朝梨蕊院走去。 吃完饭后,傅凌云没急着离开,而是慢慢地饮茶。 傅卿云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无奈地回头问道:“苍耳,刚才跟在我和凌云身后的人是谁啊?” 苍耳抬眼看了下傅凌云,谨慎地回答道:“回姑娘的话,是赵姑娘,奴婢过去查看的时候,赵姑娘顺着那条路回寿安堂了,看起来也没有慌张的样子。” 傅凌云不信:“我刚才扭头的时候,明明看到她躲闪到树后,分明是心虚的表现。姐姐,赵姑娘和你、和我都不熟,向来只跟二姐姐傅冉云好,老夫人又偏疼她,怜惜她家道中落,你要小心她算计你。” 傅卿云失笑:“我有什么值得她算计的?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就算她跟二妹妹要好,从我身上算计不到利益,而且可能会惹怒我这个傅家人,她也会衡量下得失。” 傅凌云谆谆嘱咐道:“姐姐,你可不能掉以轻心!有小林氏那样成日没事干,放着好日子不过,闲的蛋疼去算计人的人存在,难保赵姑娘不会不是这种人。她现在只有老夫人一个靠山,当然得紧巴着老夫人。五弟弟傅云靖是男孩子,她没什么好争的,可夺走老夫人对你的宠爱还是很可能的啊!而且,她今儿个还跟踪咱们呢。” 一旁收拾碗筷的豌豆连连点头,反正她听了寿安堂那边小丫鬟的碎嘴,觉得赵姑娘是个很有心机的人,赵流云只会讨傅老夫人的喜欢,在其他人面前都是讨人厌的嘴脸,侯府的正经主子在下人们面前都没她那般倨傲的。 傅卿云忽然记起那日看望赵流云时赵流云对她说的“歪理”,貌似赵流云责怪她多事将赵世琪的事告诉给了老侯爷,导致赵老太爷没做成京官,从赵流云的话里可以听出这层意思来,即赵老太爷若做了京官便有能力把剑南道的案子压下去。 难道赵流云还在为这事记恨她?真真是可笑! 思及此,傅卿云点了点头,当面让跃跃欲试的豌豆和扁豆注意寿安堂里赵流云的动向,傅凌云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心离开。 傅凌云一大早赶回来向长辈请安,几乎是掐着开城门的时辰点,撑到现在他上下眼皮几乎黏在一起,一出梨蕊院便连连打了三个四呵欠,瞧得旁边的小丫鬟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打呵欠,他微微失笑,正转过一个岔路口,迎面突然飞来一个人影,眼看就要跌倒在他怀里,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电光火石间,忽然瞥见那片绯色绣缠枝莲花的裙角正是他早上看到的,他想起什么,疾速退后三步,等站定才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来,同时精神一震,瞌睡虫不翼而飞,嘴里大喝:“什么人!” 那人结结实实地摔在石子路面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唔”。 “姑娘!” 两个小丫鬟和一个老嬷嬷惊慌失措地喊出来,连忙扶起地上摔倒的人。 傅凌云脚步微微分开,双手小大人似的负在身后,淡淡的眉微微拢起,对面的人站起身后,他暗中冷笑,果然是赵流云! 傅凌云忍着厌恶,假装关心地问:“赵姐姐?你……没事罢?” 赵流云用手掩着嘴,她摔在石子路上,从脚腕到膝盖、到小腹、到胸部都在疼,最疼的是嘴巴,捂住嘴巴的手摸到黏黏腻腻的血,而且不巧的是,她假装跌倒时准备发出一个娇呼,因此磕到地上时她把舌尖咬破了,舌尖被咬破也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她嘴里竟然有一颗牙齿! 是磕断的牙齿! 赵流云整个人懵掉了,当她确认一颗门牙的的确确磕掉了时,眼泪瞬间彪了出来,这么难堪的事,让她怎么回答傅凌云的话?但是门牙已经掉了,她不能功亏一篑,思及此,她狠狠心,用充满泪水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向傅凌云。 幼时,傅凌云从边关回府,她还跟傅凌云切磋过武艺呢。她要让傅凌云知道,她不仅可以英姿飒爽,动若脱兔,也可以楚楚动人,静若处子。 至于傅凌云没扶她,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傅凌云警惕的本性,毕竟这摔到他身上的若是个飞贼或者图谋不轨的刺客,他当然不能扶!而且若是别的女人用这一套肯定也不管用,这说明,他不是个沾花惹草的男人。 被看做男人的小少年傅凌云深深皱着眉,指着赵流云,惊讶地说道:“赵姐姐你流血了?” 赵夫人留给赵流云的管家老嬷嬷洪嬷嬷气愤地瞪着傅凌云,她明明看到傅凌云要去扶赵流云的,后来却缩回手,还退后了三步远,硬生生瞧着赵流云摔在地上,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冷心冷情,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 她心疼地说道:“姑娘,我们快回寿安堂,先处理一下伤口。” 赵流云内心是个十分外向的女孩子,扮了这么久的柔弱早腻味了,闻言便点点头,她可不想在傅凌云面前继续丢脸。 傅凌云早察觉到洪嬷嬷的视线,他本就厌恶赵流云主仆,那老婆子吃住侯府的,竟敢这般大胆地瞪他,他心里起了一股无名火,瞪着黑亮的眸子,小脸一肃:“站住!” 赵流云顿住,洪嬷嬷老眉一皱。 傅凌云疾声厉色地说道:“赵姐姐,你这哪里找来的婆子?这般不会伺候,我刚刚明明看到她和那两丫鬟在你一步之内,我碍着男女大防,又怕是哪个冒失的小丫鬟子,才没敢扶你,她却和那两丫鬟眼睁睁瞧着你摔到地上,嘴巴都摔破了!这等没眼色、没点反应能力的丫鬟婆子要来有何用?留着她们迟早会害了你。赵姐姐还是快快求了老夫人,另挑伶俐的来,若是赵姐姐不好意思,我今儿个午饭就跟老夫人提提,老夫人这般爱护你,几个伺候的人罢了,哪里会不给你。” 赵流云惊愕地瞠目结舌,洪嬷嬷大惊失色,那两个小丫鬟闻言则立刻惶惶不安地跪在地上磕头,不敢说赵流云是故意想在傅凌云面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更不敢说赵流云打算借清白被毁的名义赖嫁给傅凌云,只唯唯诺诺地说道:“奴婢们知道错了,以后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姑娘,求表少爷饶奴婢们一回,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洪嬷嬷一直看好傅凌云,甚至多次在赵夫人面前说他好话,撮合傅凌云和赵流云。赵府伺候的老婆子们全发卖了,独独留下她,就是让她留在定南侯府促成这门亲事。到时赵流云觅得金龟婿,她作为贴身伺候的嬷嬷也有体面,一辈子荣华富贵。此时,她心里一凉,亲事还没成呢,她就惹了傅凌云的厌恶,将来可怎么办好。 洪嬷嬷反应过来自个儿僭越了,她不是赵夫人身边的管家嬷嬷,而是一个落魄小姐身边的老婆子,她膝盖一软,也赶忙跪了下来,老泪纵横道:“老奴护主不力,求表少爷责罚……” 话未说完,傅凌云不耐烦地挥手道:“你们可别求我责罚,一来,我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的主子是赵姐姐,二来,你们开罪的不是我,而是赵姐姐。所以,你们还是求赵姐姐责罚罢。” 接着,他藏起眼底的厌恶,看着赵流云温声说道:“赵姐姐,你还是赶快回寿安堂罢,责罚不责罚她们是次要的,先看好伤才要紧,我看你流了不少血。” 赵流云从呆愣中回神,连忙垂下头,这才发现衣襟和前襟上都沾染了不少血迹,可想而知,她在傅凌云眼中有多骇人。 傅凌云说完这番话,道句“失陪”,便朝二门处走去。 洪嬷嬷泪眼模糊地拽着赵流云的裙角,抬头乞求道:“姑娘……” 赵流云轻踢了她一脚,嘴里模糊地说道:“快回去!”她实在不想再多丢一刻的人了。 举步正要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喊声:“流云姐姐!” 整个定南侯府只有一个人会叫她“流云姐姐”,那就是傅冉云,傅家姐妹初时叫她时也带上“流云”二字,后来都叫“赵姑娘、赵姐姐、赵妹妹”了。 赵流云转回头,果然是气喘吁吁的傅冉云,她住进寿安堂已久,知道小林氏并非是表面上那般进家庙祈福,而是很可能是被傅家主子们罚进去的,根本不是皇太后说的“孝顺长辈”,而且傅冉云和傅焕云也惹了傅老夫人的厌恶,常常被傅老夫人和老侯爷禁足。自那之后,赵流云就想甩掉傅冉云这个狗皮膏药,可惜傅家姐妹们都不爱搭理她,唯有傅冉云时常陪伴,她也就当做好心,让傅冉云这个丧家之犬沾沾她的光,在傅老夫人面前露脸。 傅冉云还没喘匀气便急三火四地问她伤得如何,看到她衣服上和手上的血迹,像失声似的无法言语:“……我在假山上看风景呢,就看见你摔倒了……凌云弟弟怎么不送你回寿安堂?流云姐姐别怪他啊,他常年在边关戍边,于人情世故不大理,跟我们姐妹都不怎么亲近呢。” 傅冉云为傅凌云不通人情世故而跺了跺脚,好像跟傅凌云有多亲近似的。赵流云沉默着没有回答一句话。 傅冉云咬了咬唇,尴尬了下,然后殷勤地搀扶着赵流云回到寿安堂,咋咋呼呼地指使小丫鬟们请大夫、打水等。 赵流云背着人时才将嘴里的牙齿吐在手帕上,凝视着那颗混合着血沫的门牙,她突然间心如死灰,闭了闭眼,脸上的泪水流的更加凶猛。 她怎么也没料到,只是摔一下而已,竟然破相了! 薛大夫来看诊,赵流云支支吾吾地说破了舌尖,不给看嘴巴,薛大夫想着小姑娘害羞,而且赵流云神色平静,他猜着没多大事,开了药就走了。 傅冉云早看到赵流云对着个帕子流泪,她脑中灵光一闪,装作起身去送薛大夫,却是将炕头旁边桌案上踢倒了,桌案上的帕子落在地上,展开,红色的血水里赫然有一颗牙齿! 看到这颗牙齿,傅冉云又是惊愕,又是欣喜,她感觉自个儿的机会来了。 第196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赵流云脸色一沉,洪嬷嬷失声地捂住嘴巴,慌忙看向赵流云,又看看薛大夫的背影,薛大夫只顿了顿,没听见有人叫他,便神色如常地走出去。 傅冉云飞快地敛起神色,不动声色地跟上去送薛大夫,等回转时,洪嬷嬷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二姑娘,我们家姑娘累了,您先去外面喝杯茶罢。” 这话分明是逐客的意思。 傅冉云当做没听出来,指了指安静的印花帐帘子,犹犹豫豫地说道:“洪嬷嬷,流云姐姐她……为什么不告诉薛大夫?”她心中却在气恼,若是小林氏还在侯府,洪嬷嬷敢给她摆脸色看么?想摆脱她独享傅老夫人的宠爱,做梦!也不睁大眼瞧瞧,这是傅家,不是赵家,这两个过河拆桥的家伙! 洪嬷嬷的脸色更难看了,眉心微微皱着,语气强硬地说道:“老奴不明白二姑娘的意思,我们姑娘向来身子骨弱,多亏二姑娘和我们姑娘互相照应,老奴感念在心。二姑娘,姑娘歇下了,今儿个照顾不周还请二姑娘见谅。” 傅冉云暗哼了一声,什么叫做“我们姑娘向来身子骨弱,多亏二姑娘和我们姑娘互相照应”?洪嬷嬷在警告她不许将赵流云缺了门牙的事往外传呢。 傅冉云索性端起脸色,拿出傅家姑娘的威风,蹙眉道:“我担心流云姐姐,你这个老嬷嬷怎么老是拦着我呢?我知道流云姐姐心里不爽快,我若不劝劝她,她想不开怎么办?你个老货给本姑娘让开!” 洪嬷嬷气得肺疼,今儿个连续两次被人点着鼻子骂,她窝了一肚子火气没处撒,正要再顶撞两句,只听里面传来赵流云捂住嘴巴发出的声音:“洪嬷嬷,让冉云妹妹进来罢。” 傅冉云瞪了一眼洪嬷嬷,擦着她的肩膀越过她,撞得洪嬷嬷一个趔趄,洪嬷嬷望着傅冉云得意洋洋的背影眼中差点喷出火来。 傅冉云撩开帘子,只见赵流云神色木然地坐在炕头,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嘴巴里也没流血了,可能上药的疼痛让她淡淡蹙着眉,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 傅冉云见状,坐在炕边上,细细打量赵流云的神色,轻声细语地说道:“流云姐姐,你没事罢?” 赵流云抬眼斜了她一眼,眼中闪过讥讽,不管她俩以前关系多要好,现在她只觉得傅冉云是来看笑话的,尽管傅冉云脸上的关切瞧着毫无破绽,她仍旧觉得傅冉云在幸灾乐祸。 赵流云掩着帕子,捂住嘴巴,掩饰语气里的漏风,状似云淡风轻地说道:“没事,已经不疼了,多谢冉云妹妹关心。” 傅冉云流露出愧疚的神色,低低地说道:“我没想到会这般严重,凌云弟弟怕是也没想到。我看见那会子凌云弟弟是要去扶住你的,不知怎么的,他看见你的脸就退了回去,手也缩了回去,你摔倒的时候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赵流云想到当时情景心中痛极,断然打断她的话说道:“好了,冉云妹妹,我不想再提那件事!” 傅冉云蓦地住口,脸上仍旧是痛心疾首的表情,但心中却不耻极了,她原来才知道,赵流云竟然想效仿傅老夫人嫁给下一代定南侯!真是没脸没皮透了!当年傅老夫人的父亲是礼部侍郎,现在赵流云的家人包括她自个儿是杀人犯的家属,当年老侯爷是白手起家的“暴发户”,轮到傅凌云就是名门望族之后,这么大的悬殊差距,赵流云还真是敢肖想,也不怕噎死自个儿! 恐怕赵家也知道今昔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才迟迟没敢正式提亲。 傅冉云不耻的则是赵流云想用下作的手段赖到傅家来——当然,这会子她忘了曾经用更下作的手段也勾。/引过皇帝和皇子,她在心里默默地赞了一声傅凌云干得漂亮。 傅冉云心里不耻归不耻,面上却不是那么回事,赵流云的阻止让她更加愧疚了,她踟蹰半晌后似乎下了狠心,这才迟疑地说道:“流云姐姐,这事恐怕有误会。你别怪凌云弟弟,早上时凌云弟弟从梨蕊院出来,怕是听我大姐姐说了什么。我大姐姐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往年老夫人多宠爱我,大姐姐心生不满,用了手段让我失宠,你且瞧老夫人天天将她挂在嘴边上就知道了。” 赵流云抬起眼皮,她最乐意瞧傅家姐妹内斗,她们越是斗,越是不和睦,就越显得她乖巧。 傅冉云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压下兴奋,接着分析道:“流云姐姐入了老夫人的眼,老侯爷要帮舅老太爷谋京官,她就千方百计地使计破坏,我怀疑大表哥的事早不闹出来,晚不闹出来,偏偏是她查的时候闹出来,跟她肯定有不可推卸的关系!如今你不仅没失宠,还住进我们府上,老夫人更宠爱你,大姐姐心里更不舒服了,早上凌云弟弟定是听她说了什么才会收回手的!” 闻言,赵流云不禁凝神细思,早上请安时,傅凌云对她十分和善,就冲着表姐弟的情分也不会见她摔倒而不扶,之后去了趟梨蕊院对她的态度就变了样。这样想来,傅冉云说得极有道理,当时她记得很清楚,正像傅冉云说的那样,傅凌云本来是要扶她的,不知为什么突然缩回手。 赵流云捏紧手中的帕子,把帕子揉成一团,愤愤地想,除了傅卿云在傅凌云面前上眼药,她没有更好的解释。 好啊你,傅卿云,既然你对我无情,就别怪我对你无义!我本来想等过段日子再报仇的,现在你自个儿撞上来,是你找死! 赵流云心念电转,再把目光投向傅冉云时,便冷笑道:“冉云妹妹,你处心积虑多次在我耳边念叨卿云姐姐的坏话,你想怎么样呢?” 傅冉云脸色微沉,她知道赵流云此刻用这种态度对她说话是因为明白她在定南侯府地位尴尬,她暗想,她不得大家喜欢,赵流云也是半斤八两,赵流云假做什么清高,至少她是傅家正经的姑娘,赵流云不过是靠着傅老夫人那点子虚无缥缈的宠爱罢了! “流云姐姐,我不想做什么,大姐姐让我不开心,我当然不能让大姐姐开心啦,日子过得太无聊罢了,总要找些事来做。况且,你我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又是处了十多年的好姐妹,你被大姐姐算计得出丑,我作为好姐妹当然想帮你啦!” 赵流云喜欢直来直往,比如她不喜欢傅卿云等人就把她们晾在一边,后来曲意逢迎得很生硬,再比如,她看中了傅凌云,才一个早饭的时间就决定出手导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此刻,她也不耐烦跟傅冉云打官腔,径直说道:“你就说说,你想怎么让傅卿云吃亏罢,最好是一击即中,让老夫人彻底厌恶她。” 赵流云对傅老夫人突然宠爱起傅卿云来也很是不满,尽管傅卿云现在来寿安堂没有以前勤快了,可傅卿云三五不时地送个酒糟鸡啊抹额啊等等小玩意,惹得傅老夫人几乎每天都会念几遍傅卿云,这让她很难受。在赵家的时候,赵家的长辈和嫂嫂们全把她捧在手心里,眼里只有她,从来不会在她面前念别的女孩子的好。 傅冉云起身赶走伺候在外面的洪嬷嬷,回身来低声和赵流云道:“我有个计策,保证大姐姐吃个哑巴亏,老夫人肯定会厌弃她,独宠你一人,到时你可得帮我多在老夫人面前说些好话,让老夫人像以前一样,宠爱我们俩……”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说罢,我肯定不会忘记你的。” “明儿个不是大姐姐的及笄礼么?我们就送给她一个大礼……” 傅冉云贴在赵流云耳边,脸上露出奸笑。 …… 傅卿云刚走到傅二夫人的院子便听傅二夫人绷着脸道:“卿丫头,我们去寿安堂罢,刚才寿安堂的小丫鬟来禀告说,赵姑娘摔了一跤,流了一身的血,老夫人在佛堂念经都惊动了。” 傅卿云惊疑,才过一餐早饭的时间,赵流云就摔了?正想着,她听到傅二夫人小声嘀咕道:“不知又出什么幺蛾子,三天两头的不肯消停,府里马上要办宴席了,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长辈的繁忙和苦心呢?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 傅云丽索性大声说道:“不会又是虚惊一场罢?” 说着,她翻个白眼,不过摔一跤罢了,哪个孩子还没摔跤的时候,偏偏赵流云有个小病小痛地就劳师动众地让一家子人去探望,活像赵流云是个宝贝金疙瘩。 傅卿云垂头,抿唇微笑,傅云丽这个“又”字用的很微妙。 走到寿安堂附近时,碰上傅四夫人带着三姑娘傅丹云,两伙人并作一伙人,傅四夫人火急火燎地擦擦额头冷汗,着急地说:“流云一个姑娘家,不知磕碰到没有,姑娘家不同小子,碰掉块皮都不得了啊!” 傅二夫人不想跟妯娌起争执,只皱了皱眉头,赵家想跟傅家结亲的念头她知道一些,但她觉得是天方夜谭,赵流云看中谁不好,偏偏看中的是傅凌云,定南侯府将来的男主人!一个罪官之女竟然肖想定南侯世子,赵老太爷真该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不是有那个福分。傅四夫人这般殷勤也是打着这个主意,将来她侄女做了侯府女主人,她也能得到更多好处。 到了寿安堂,杜鹃说道:“老夫人正在跟赵姑娘叙话,夫人姑娘们且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 傅二夫人更是皱眉,她们是长辈,来探病还需要通报?这架子还摆的真大,她不禁想,赵流云到底磕碰到哪里了? 傅四夫人是急性子,抓了个小丫鬟问:“赵姑娘怎么了?” 那小丫鬟慌慌张张地正要给傅老夫人烧茶水,闻言随口说了句:“院子里的姐姐们说赵姑娘吐了很多血!” 傅四夫人白眼一翻,身子摇晃,差点站立不稳。 小丫鬟见傅四夫人面色煞白,赶忙追加一句:“薛大夫给看过了,赵姑娘正陪老夫人说话呢,瞧着是没大碍。” 傅四夫人拍了她一巴掌:“你个死丫头,说话大喘气,吓死人啊你!” 小丫鬟挨了一巴掌,龇牙咧嘴,觑个空偷偷溜走了。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傅老夫人叫她们进去。 傅四夫人面上有多着急,傅二夫人表现得便有多着急,而且她更柔声细语,不知道的,当傅二夫人才是赵流云的亲姑妈呢。 赵流云捂着帕子,模模糊糊地说道:“多谢婶娘们厚爱。”却不肯多言。 傅卿云也安慰了几句,瞥见傅老夫人坐在一旁面有晦涩,她垂下眼睫。 等出了寿安堂,傅卿云便问豌豆:“打听到了么?赵姑娘怎么摔跤的?” 豌豆说的还是寿安堂小丫鬟的说辞,大家都对赵流云是怎么摔跤的知之不详,甚至没人看见她摔跤,反正她回到寿安堂时身上就满是血迹了。 傅卿云心头微松,可还没回到梨蕊院时遇到给傅凌云送衣服的扁豆,扁豆便将赵流云是如何投怀送抱不成反摔个大马趴的事讲的绘声绘色,并且不屑地做了个总结:“……姑娘,赵姑娘想赖上我们大少爷,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嘿,她这不就是遭报应了么?她这种人,谁娶她谁倒霉啊!” 第197章 管她去死! 兴致勃勃的丫鬟们讨论着赵流云遭了报应,傅卿云却如遭雷劈。 她防着傅老夫人把赵流云送给安国公做妾,却从未想过赵流云的目光会放在傅凌云的身上!是了,前世赵家是在两年后倒的,而那时候傅凌云早去世了,赵家没了傅凌云这个一级金龟婿,傅云梓前世一直胆小,赵流云看不中,别的男孩子年龄都不适合,而且,有安国公对比傅焕云,在家宴上见过安国公的赵流云自然就要汲汲钻营进入安国公府了。 傅凌云既跟赵流云是表姐弟,两人差一岁,又是将来定南侯府的男主人,两人做亲的话,亲上加亲,当然是赵家人心目中最佳女婿人选。 傅卿云颦眉,不管是安国公府,还是定南侯府,都不能娶赵流云这样的女子。赵流云表面上爽朗伶俐,实际上心眼针小,嫉妒心强,又爱记仇,而且为人不懂委婉和迂回,这让她很容易得罪人,娶她不啻于娶个麻烦回家,而傅凌云不常在家,赵流云绝对比小林氏更能让定南侯府名声扫地。 傅卿云捏捏眉心,吩咐扁豆和豌豆:“扁豆,豌豆,你们俩跟寿安堂的小丫鬟私下交代下,别让大少爷跟赵姑娘单独相处,尤其是在请安前后。” 扁豆和豌豆清脆地答应,捂住嘴笑个不停,好像窥破了惊天秘密似的。 扁豆嬉皮笑脸地保证道:“姑娘放心,花园里的婆子丫鬟奴婢也会交代,不会让咱们大少爷吃了赵姑娘的亏去!妥妥地让赵姑娘来一回吃一回亏。” 言罢,她又捂住嘴笑个不住。 傅卿云无奈,她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就是一个女孩子想勾。/引男孩子么?而且傅凌云才十三岁而已,还算不上是个男人,顶多一个少年罢了。 …… 此时,傅老夫人和赵流云之间的气氛可没有梨蕊院那般轻松,而且算得上是愁云惨淡了。 傅老夫人是侯府目前最尊贵的女主子,赵流云在花园子里做的事自然有婆子看见报告给她,她当时是从小佛堂怒气冲冲地到赵流云的房间来质问,可赵流云哭得那样惨,又坚持说只是不小心摔跤的,傅老夫人当即要卖了赵流云的两个小丫鬟和洪嬷嬷,赵流云干脆从炕头爬下来抱住傅老夫人双腿痛哭。傅老夫人被她哭得没办法,又得知她摔掉了一颗门牙,怜惜之心大起,十分怒火去了九分,将那俩小丫鬟各打十大板,洪嬷嬷自个儿给自个儿扇了二十个嘴巴子才算完。 傅老夫人唉声叹气地说道:“流云啊,今儿个瞧凌云的为人,对你只有姐弟之情,没有半分男女之思,你还是好好待在寿安堂,等过两年,我给你找户妥当人家,夫妻和美,岂不比凌云好?” 赵流云默默地落泪,心中则恨恨地想,傅老夫人面上对她这般好,却还不是嫌弃她的出身不好,论出身的话,傅老夫人怎么可以忘记,她也是赵家人啊! 傅老夫人知道赵流云没听进去,叹息道:“我作为过来人,实话跟你说,嫁汉别嫁当兵的。凌云你也知道的,去边关戍边,一走就是一两年,三四年,有更久的,十年都不能回家一趟。这是赶上大捷,他们才能在燕京待这么久。若是我们能跟去也行,虽然日子苦些,男人总归在身边,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家属哪里是能随军的,打仗的时候紧张,我们甚至连京城半步都出不得……” 赵流云猛地扑进傅老夫人的怀里,大哭着哽咽道:“老夫人,我不想表弟了,不想了……呜呜呜……” 傅老夫人松口气,拍拍她的背,安慰道:“你能想通就好了,我们流云是个有福的孩子,将来肯定能觅得如意郎君,美满姻缘。凌云错过你,是他自个儿没福气。” 赵流云大哭之后,红着眼睛,也不管嘴巴是否漏风了,断断续续地哭诉道:“嘤嘤嘤……幼时我和凌云表弟切磋武艺,我打不过他,又羡慕他有一手好武艺,就背着我娘亲偷偷学武,可惜转眼物是人非,凌云表弟连我长什么模样都不大记得了……夫人暗示我要亲近凌云表弟,我在回京的路上看到戍边的将官,就梦想着凌云表弟是不是也这般威风凛凛,心里也曾偷偷欢喜……” 她一点一点将豆蔻女孩的心思尽数道出,普普通通的小事却承载着厚重的情意。 傅老夫人暗道可惜,有一瞬间甚至想再帮一把赵流云,可老侯爷和定南侯都委婉地拒绝过,让她怎么开口呢?赵家今日不同往日,她一个出嫁的女儿,年轻时也有劝过哥哥赵老太爷好好教养子弟,但赵老太爷完全不听他的劝,赵老夫人和赵夫人怕赵家的孩子将来亲她,不亲赵家,更是不许她插手赵家侄孙子们的教养,她没办法,也只能干巴巴瞧着赵家倒下去。只有赵流云是个女孩,她还能拉一把。 思及此,傅老夫人重重叹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肚子。她活到这般岁数,首先是傅家的老夫人,然后才是赵家的女儿,傅家才是她放在心头的第一位。 赵流云见她这般哭诉心声依旧不能求得傅老夫人回心转意,眸光一下子变冷了,她继续哭着说着,她要把泪水全部化成傅老夫人的愧疚。 赵流云哭着哭着慢慢睡着了,傅老夫人悄声吩咐杜鹃和徐嬷嬷把赵流云放回被子里,轻手轻脚地出去,回到暖阁,捻着佛珠沉默半晌,提笔给赵老太爷写了封信,委婉地告诉他会给赵流云挑一门好亲事,相当于是拒绝傅、赵两家亲上做亲了。随信而去的还有两张一千两的银票,这二千两银子还是她偷偷典当了首饰换来的,之前她有的银子不是给傅四老爷一家了,便是给了赵世琪做打点用。在乡下,拥有二千两银子绝对是个地主了。 赵流云这边等傅老夫人一走,她就起了身,面无表情地倚靠在炕头,揉了揉红肿的眼睛。 傅冉云从屏风后走出来,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流云姐姐,原来你痴恋我凌云弟弟这么多年啊,居然从幼时‘切磋武艺’开始就仰慕他了,真是我凌云弟弟的荣幸。”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什么切磋武艺,不过是赵流云嫉妒傅凌云得宠,他一回来,不仅是傅家人,整个赵家人都将他捧在手心里,赵流云不忿,寻了个由头跟傅凌云打架罢了。傅凌云可不是善茬,那时候小,也没有不打女孩子的说法,被人欺负了,当然要欺负回来,狠狠地揍了一顿赵流云。赵流云被打怕了,这才嚷着要学武艺。 赵流云学武,反而让一心想把她嫁进傅家的赵家人惊喜不已,自然也就由着她去了。 赵流云越看傅冉云越觉得碍眼,厌烦地说道:“好了,别说的好像傅凌云跟你才是一母同胞的一样。你说的那个计策,我同意了。” 傅冉云得意地扬起唇角,也不在意她话里的恶声恶气。 …… 到了中午,傅凌云睡得饱饱的起床,来到寿安堂正准备跟傅老夫人提一下赵流云丫头婆子伺候得不尽心的话,谁知,迎面看到洪嬷嬷进来禀告傅老夫人赵流云喝了药,傅老夫人点点头。傅凌云有些惊愕,因为洪嬷嬷的嘴巴肿成香肠,嘴角烂了,涂了药膏,一片青紫,瞧着甚是骇人。 他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兀自笑了笑,看来是赵流云不舍得这个老嬷嬷和那两丫鬟,先斩后奏,打了她们,他若再提卖人的话,她自然就有话说,已经惩罚过,当然可以不用卖了。 傅凌云无所谓,反正不是他的丫鬟嬷嬷,就当养了三条碍眼的狗罢了。至于赵流云,敢算计他,他管她去死! 洪嬷嬷故意放慢脚步,直到走到门口,依旧没听到傅凌云有一句话时关心或者询问赵流云病情的,她突然有些悲凉,她们家娇滴滴的姑娘,被赵家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傅家人眼里却不值一提,傅凌云甚至连假装关心一下都不屑。傅老夫人也同样不提半句,洪嬷嬷暗恨,这一家子人真真是无情啊! 傅家的孙子孙女们陆陆续续地来了寿安堂吃午饭,傅老夫人一个劲劝傅凌云吃菜,不断担心他在军营里吃不好,明白内情的祖孙俩从头到尾没谈起过赵流云一句。 …… 翌日便是傅卿云的及笄礼,傅卿云一大早就被姐妹们闹醒,妹妹们围着她看扁豆给她穿衣梳妆,个个恭喜她正式成年,送上及笄礼物。宋姨娘也亲自过来送了及笄礼和生辰礼,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没有立刻送到傅卿云面前,而是让韩嬷嬷先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犯忌讳的东西,才敢给傅卿云。 傅卿云失笑地说道:“宋姨娘不必如此小心,我只对夜来香过敏,别的东西都没事的。” 回头便吩咐铃兰仔细看顾宋姨娘,宋姨娘已经显怀,挺个大肚子,她瞧着都担惊受怕得慌。 宋姨娘拘束地笑了笑,见一屋子年轻女孩子说笑,傅卿云还分出丫鬟来照顾她,她略坐了坐,送上吉祥话便离开了。 傅卿云很忙,只朝她点点头,接着起身和姐妹们去寿安堂迎客,陪来宾说话逗闷。 北晋伯府的四姑娘汪子芹也在座,傅卿云看见她很高兴,这群小姑娘里,除了亲戚包括淳于嘉在内,她最喜欢的便是汪子芹了,既有同病相怜她相似的身世,又欣赏她的为人。 汪子芹真诚地祝福道:“恭喜你成年了,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 又送上礼物。 傅卿云摸了摸,是一条双面绣锦帕,她惊喜地说道:“汪姑娘竟然会双面绣啊!” 汪子芹腼腆地笑道:“闲来无事,拿刺绣打发时间,我们老夫人索性请了会双面绣的师傅来教我,傅大姑娘若喜欢,以后咱们得空可以一起探讨。” “姐姐们要探讨什么啊?”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传来一声天真而爽朗的声音,傅卿云回头一看,不禁和汪子芹相视而笑:“是淳于妹妹来了。淳于妹妹,我们正在说双面绣,你瞧瞧汪姑娘的双面绣多好看啊!” 淳于嘉好奇地接过来看了看,顿时惊为天人,缠着汪子芹也要一块这样的手帕,却不说要学刺绣的话,惹得汪子芹和傅卿云哭笑不得。 汪子芹笑道:“等你及笄的时候,我绣得更熟练了,到时给你送个更好看的。” 淳于嘉这才作罢,刚好傅二夫人眼尖看见她,拉她去熟悉及笄礼的流程。 汪子芹有些惊讶地说道:“你请了淳于姑娘做赞者?” 傅卿云点头,无奈地笑道:“她听说赞者需好友或姐妹,硬是磨着国公爷要来,国公爷求了老夫人,这才答应她。” 明明是带些责备的话,傅卿云说出来却显得无限亲昵。 汪子芹羡慕地说道:“你跟你未来小姑子的关系可真好,多少媳妇嫁了人处理不好姑嫂关系,今儿个看了你及笄礼的人肯定会夸赞你们姑嫂相亲。” 傅卿云嫣然而笑,跟淳于嘉处的这般好,是她今生的一个意外之喜,转眼瞥见汪子芹怅然若失的表情,她心一凛,汪子芹比她小一些,但还没说亲呢,她身份尴尬,怕是她那继母也不敢随便说亲,她又是伯府原配嫡女,门第低的人家也不敢要她啊。思及此,傅卿云不禁怜惜起她的身世来。 第198章 及笄礼 临近中午时,及笄礼正式开始,看戏听歌的夫人姑娘们都集中到寿安堂来,分别坐在大厅两旁观礼。 礼者,天地之序也,乐者,天地之和也。 镇国公夫人上有公婆、娘家父母在世,下有儿女孙子女俱全,是傅老夫人专门请来的正宾夫人,镇国公夫人面色肃然地喊了声及笄礼开始,几名妙龄女子入场,以琴瑟演奏《高山流水》。 傅卿云便踏着从东次间走出来,她穿的是采衣,短裤褂,缁布为衣,朱红锦滚边,素色的布鞋,梳双环髻,这副装扮象征着天真烂漫的童年。 净面后,她席跪朝北叩拜,镇国公夫人道:“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然后从有司傅二夫人端着的托盘里取了一支冠笄戴在傅卿云发间。 傅卿云跪谢,起身回了东屋,傅二夫人也将托盘端到东屋,为傅卿云换上素色襦裙,束上腰带,这套衣饰象征着豆蔻少女的纯真。 第二次出来后,镇国公夫人递给傅卿云一杯酒,念祝词道:“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傅卿云跪拜祭酒,然后再跪拜,饮酒。镇国公夫人为她戴上钗环。 有司跟随她进了东屋,等她第三次出来时,换了身正式的缕金缠枝并蒂莲提花绡大袖衣,下面是百花不落地百褶裙,面上抹了脂粉,化了淡妆,雍容大气,典雅端丽。 镇国公夫人微微含笑,眼中闪过满意,这是她为傅卿云准备的及笄礼服,穿在傅卿云身上真漂亮,念祝词说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女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曰伯某女。” 傅卿云开口回答道:“卿云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这样及笄礼算是完成了。 今日及笄礼的“主人”只有定南侯一个。定南侯是男人,自然不能到后院来,就命小丫鬟送了一张帖子给镇国公夫人。 镇国公夫人打开看了,笑意温柔,说道:“侯爷给傅大姑娘取了表字恭贺傅大姑娘成年,表字为,昭卿。” 傅卿云再次叩谢,朝北方大林氏应该坐的位置拜了拜,她心里有些酸涩,大林氏名为“林照月”,定南侯便取了谐音的“昭”,不过她也不能直接用这个表字,因为犯了林照月的忌讳。定南侯情愿犯忌讳也给她取这个表字,对大林氏深厚的情意恐怕只有定南侯心里清楚了。 观礼完毕,各家夫人们纷纷来祝贺傅卿云,傅卿云没空去整理那酸涩的心情,渐渐地也把这酸涩给忘了。 席面上难免有人提到小林氏为什么不回来给傅卿云主持及笄礼,傅老夫人都淡淡地回应她在家庙祈福,但有些比较喜欢东加长西家短的妇人便自个儿猜出无数个版本,大抵上大家都明白小林氏在傅老夫人这里是失宠了,都偷偷取笑她,更有甚者质疑小林氏的品行。 没有母亲主持的及笄礼,傅卿云的脸面有些不好看,但脸面最难看的却是傅冉云,而且她不仅脸面难看,还窝了一肚子火。 淳于嘉下来后,失望地和傅卿云说道:“及笄礼可真繁琐啊,我以为赞者要帮着你换衣服呢,我正好可以第一时间欣赏你换上正服的模样,谁知就干巴巴地站在镇国公夫人身边,啥也没干!” 傅卿云噗嗤笑道:“那是镇国公夫人心疼你,怕你劳累,才没让你做事。” 淳于嘉嘟嘴,她觉得镇国公夫人更像是怕她弄坏了钗环和簪子,才什么都没吩咐她做的,想到钗环,她又兴奋起来,拉着汪子芹和傅卿云叽叽喳喳地讨论哪家的首饰新颖,哪家的衣服用了新料子。 淳于嘉眼珠子一转,看见汪子芹身上的衣服样式她似乎没见过,连忙问:“汪姐姐,你这身衣服我没见过,是你们府里绣娘新做的么?” 汪子芹低头看了眼自个儿身上的衣服,她这身衣服跟京城的衣服不同在滚边镶的不是锦缎而是红狐狸毛,她笑道:“这是我舅舅和舅母从北方回来时做给我的,过年便送来了,还有几件夏装、秋装和冬装。” 这样一说,傅卿云和淳于嘉便明白是她生母家的舅舅和舅母,而非现在的北晋伯夫人那边的舅舅和舅母。而且,北晋伯夫人娘家是清贵之家,所谓清贵之家就是指两袖清风的人家,北晋伯夫人为人有些小家子气,哪里舍得年前就把一年的衣服给汪子芹做好了。 淳于嘉有心让汪子芹高兴些,便开玩笑似的笑道:“那我回去后让我们府里也做几件这样的衣服,汪姐姐可别嫌弃我跟风。” 汪子芹笑道:“你尽管做便是,北边多的是人这么穿。” 三位小姑娘谈了会子,汪子芹借口更衣出寿安堂缓口气,走到一处桃树林里,正欣赏着“满树和娇烂漫红”的美景,赞叹定南侯府竟然有这样一处好去处,行至某棵树下,却突然听到有人在树林里说话,听声音像是在争吵,而且有男声也有女声,她不想惹事上身,便赶忙躲在树后,打算悄悄离开。 傅凌云怒气难平,他本来是在前院和父亲、祖父一起招待宾客,傅卿云的及笄礼虽然没打算高调地大办,可因为她和安国公已定亲,傅家宗族以及淳于家族来了很多人庆贺,加上跟傅家关系亲近的豪门贵族,老侯爷和定南侯依然忙得团团转,这时有个小丫鬟跑到前院来说是傅卿云行完及笄礼,找他有事,是关于赵流云的。 他以为傅卿云得知他故意冷眼旁观赵流云摔倒,来询问他的,便没多做疑惑,谁知一路走到这桃花林里看到的却是赵流云。 傅凌云屡次三番遭受赵流云算计,脸色当然不会好看,想走,那赵流云却哭哭啼啼地诉说对他多喜欢,他羞得满面通红,又羞又恼,骂了句她不知廉耻,赵流云就想拽他的袖子。 傅凌云一步跳开,像是怕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甩甩袖子,终于不再掩藏厌恶,恶声恶气地说道:“赵姑娘!你门牙掉了你不知道么?你这样破相的女孩子,你觉得老夫人和老侯爷会让你做我的妻子么?” 赵流云赶忙捂住嘴巴,垂眸的刹那,真想一巴掌拍死傅凌云! 她哭着哀求道:“凌云,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了你十几年,你既然没有心上人,为什么不能接受我?我的确是破相了,可是我会为了你努力把那颗破牙补好的,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难堪。凌云……” 傅凌云没想到赵流云跟打不死的小强一般,他都骂她破相了,她竟然还不依不挠,若非清楚她的心思,他说不得就被赵流云这副唱作俱佳的模样给骗到了。 正在此时,桃树林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脆响,他的耳朵警觉地抖了抖,是有人踩到树枝的声音。 傅凌云大恨,生怕被人看到他与赵流云“私会”,赵流云会因此赖上他,因此,心情更加烦躁,索性更狠地说道:“赵姑娘请自重,叫我一声世子爷不难罢?而且,就算你补好门牙我也不会娶你,我才不会娶个丑八怪!你再纠缠,我让老夫人把你扔出侯府,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这句“丑八怪”说出来,傅凌云感觉舒服多了。 而赵流云脸色大变,抬头恨恨地瞪了眼傅凌云,她脸皮再厚也不会在听到对方叫她“丑八怪”还能说得出“我喜欢你”的话来。她跺了跺脚,拎起裙摆,飞快地跑了,跑的时候踉踉跄跄,因为昨儿个她左腿膝盖摔破了。 赵流云边跑边想,这是她给傅凌云最后的机会,既然傅凌云如此不识抬举,她没必要再犹豫了。就照着傅冉云的计划去做罢。 傅凌云终于松口气,继而提气大喝一声:“谁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给小爷出来!” 汪子芹咬唇,微微吸了口气,她刚才踩到树枝发出的声音还是被傅凌云给发现了——她本不认识傅凌云,是从刚才两人的对话里才知道这位毒舌的小少年正是傅卿云的同胞弟弟傅凌云。她一阵头疼,真没想到傅卿云那么温柔的人竟然有个这般毒舌的弟弟啊! 她可不想像赵流云那般被傅凌云排揎一顿,而且她还不小心偷听到女孩子向傅凌云表白呢,傅凌云不得扒了她的皮!于是,她躲在树后,坚持不出去。 正在她咬住牙根准备坚持到底时,她躲藏的树身突然“铮”的一声响,树身剧烈摇晃,桃花纷纷掉落,落了她满身满头,同时,她一颗心也沉到谷底,那把剑的力道震得她这面的树身裂了个洞,差一点点就穿透树身,刺伤她! 被发现了。 汪子芹沮丧地走出来,但她在看见傅凌云的那刻立刻脸色一正,先发制人道:“你是傅大姑娘的胞弟凌云罢?我是刚来的,你和赵姑娘的话我没听见,我也并非有意偷听。而且,你在自个儿府里怎么可以随身配剑呢?要是误伤了人可怎么好?” 傅凌云脸上的凛冽之色还未散去,他盯着汪子芹,眉头微微皱了皱,下巴朝树身上一点:“不是剑,是匕首。”又问道:“你是谁?” 汪子芹惊讶地望向那棵倒霉的桃树,只见树身上果然插着一把匕首,而不是长剑,她蓦地以帕子掩唇,这个小少年真不能小觑啊,才这般小小的年纪便能将匕首扔那么深。 心里这么想着,汪子芹一时被吓住,不敢再用教训的口吻和傅凌云说话,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姓汪,是北晋伯府的四姑娘。” 傅凌云脸色瞬间变得柔和,朝前走了两步,却发现汪子芹竟然反射性地朝后退了两步,他哭笑不得,声音也柔和了些,作揖行礼道:“原来是汪四姑娘,我听家姐提过你。四姑娘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汪子芹尴尬地揪了揪帕子,语无伦次地道:“我不过随便走走……我真不是有心听你们讲话……” 傅凌云勾唇一笑:“四姑娘别紧张,我没有怀疑四姑娘,你是家姐的好友,凌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希望今儿个的事四姑娘听了就忘了罢。” 言罢,他朝桃树上看了眼。 汪子芹思及刚才那声响,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下那把匕首,不由的浑身打个寒战,脸色发白地点点头。 傅凌云走到桃树前,不费吹灰之力地取下匕首,在手中转了转,挽了几个剑花,这才将匕首插回靴子里,起身时朝汪子芹露出一个称得上是邪魅的微笑。 汪子芹目瞪口呆,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气傅凌云威胁她,笑傅凌云这种威胁手段真是幼稚。 “我送汪姐姐去寿安堂。” 傅凌云说完,走到汪子芹身边,朝她伸手做个手势。 汪子芹松了口气,举步跟在他身后。傅凌云笑看她一眼,却突然顿住一步,正好跟汪子芹并肩,他抬手从汪子芹发间捻下两片桃花。 汪子芹惊骇地不敢喘气,浑身僵硬,生怕傅凌云要杀他,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能从傅凌云身上感觉到杀气。等她看清只是两片桃花时,不由的满面通红,自嘲自个儿太胆小了,傅凌云就算杀人也不会在自家后院里杀人,更不会在傅卿云的及笄礼上杀人。 傅凌云将她送到寿安堂附近,指了条路,便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前院。 汪子芹这才发觉这一路行来,她手心里全是汗,听到有人呼唤她,赶忙进了寿安堂。 第199章 巫蛊 定南侯府为给傅卿云行及笄礼,虽然客人不是很多,但场面绝对隆重,傅卿云既是嫡女,又是这一代孙女中第一个行及笄礼的,当然得隆重。中午吃过丰盛的宴席,下午请了京城最著名的戏班子听戏。 听戏到一半,宫里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特意派了太监赏赐及笄礼物,这让近一年才走进贵夫人视线的傅卿云名声大噪,大家都不停奉承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满面红光,因为赵家落魄而生的郁闷之心也渐渐消散了,满意地拉着傅卿云谦虚,外祖母林老夫人则一唱一和地夸奖傅卿云,笑的满面褶子。 直到临近傍晚时,宾客才渐渐散去,傅卿云累得腰酸背疼,脸上的肌肉也笑得有些僵硬。扁豆和苍耳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她的胳膊回梨蕊院。 刚走出寿安堂,赵流云就跑出来,垂着头说:“卿云姐姐,我的生辰礼物还没机会送给你呢。” 傅卿云顿住脚步,回头客气地笑道:“多谢赵妹妹,劳烦你了。” 她有些奇怪赵流云怎么像变了性子似的垂着头,以前她可是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从来都是高高昂着头,即便赵家倒了,她也不会低下高贵的头颅。 赵流云正要把礼物递给傅卿云,发现傅卿云两条胳膊在两个小丫鬟手里,那两小丫鬟也没法腾出手来。扁豆有些不满,正要放开傅卿云去接礼物,赵流云忙把盒子抱回怀里,又垂下头,抿着唇,不自然地笑说道:“我送卿云姐姐一程。扁豆,你还是扶着卿云姐姐罢,卿云姐姐这天很累了,而且我今儿个身子骨不方便,正好趁这个机会当面向卿云姐姐道贺。” 傅卿云眉心微颦,想了想,说道:“那好罢,我们去梨蕊院说话。” 其实,她并不觉得赵流云这个人有多坏,可能她心眼坏,但她手段太低劣,否则的话,也不会惹得除了几位长辈之外,所有人讨厌她,就是她最亲的表弟傅云靖都不喜欢她。 所以,傅卿云在心里还没把赵流云当成对手。当然,如果赵流云再使计赖上傅凌云,她自有法子整治得她回乡下种地去。 一行人很快回到梨蕊院,傅卿云和赵流云面对面地坐在厢房的圆凳上,赵流云拿出礼物,傅卿云打开一瞧,是一支鸾凤和鸣赤金簪。 傅卿云的眉心就皱了皱,赵家已衰败了,靠着傅老夫人的接济才没有落魄到去行乞,而赵流云却能随手送她一根赤金簪子,也不知是赵流云太天真,还是她太爱面子,但傅卿云并未说什么,今儿个是她生辰,她可不想给自个儿找晦气,便诚恳地道了谢,命丫鬟上茶。 也就是铃兰奉茶的这会子时间,傅冉云笑盈盈地也来了梨蕊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姐姐,我又来你这里蹭饭了!” 一进门,傅冉云接着嬉笑道:“今儿个大姐姐都没好好跟我说话呢,晚上大姐姐可要好好做个席面补偿我……哟,流云姐姐也在呢,那正好,就当是我们姐妹给大姐姐单独过个生辰了。南星,你去把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七姑娘都请来,你就说是大姐姐说的,谁不来就是不给大姐姐面子。快去!” 南星是傅二夫人新为傅冉云挑上来的大丫鬟,她先看了眼傅卿云,见傅卿云笑盈盈的,没有阻止的意思,连忙蹲身应诺,出去让小丫鬟叫人。 不大一会子,傅家孙辈的女孩子全都言笑晏晏地来了,大家注意到赵流云比往日沉默得多,就连傅冉云都受了冷落,纷纷问道:“赵姐姐怎么了?” 赵流云不敢开口,洪嬷嬷知道她的心思,代为答道:“我们姑娘昨儿个不小心磕到舌头,不方便开口说话。” 九岁的七姑娘傅英云天真地说道:“那待会子得让丫鬟把菜吹冷了,赵姐姐才可以吃哦!” 傅卿云揉揉傅英云的脸:“我们七妹说的对,真是贴心的小丫头啊!” 傅英云却还执着地盯着赵流云,等她回答。 赵流云无奈,只好朝小丫头点了点头。 傅英云这才咧开嘴笑了,她正是换牙的年纪,这一笑就露出一上一下两个缺了的门牙。 赵流云脸色微变,又垂目不语。 傅冉云见状,嘻嘻笑道:“看着七妹我就想起了小时候,大姐姐,以后你就是大人了,以后可不能再像我们做小儿状,不如,咱们再来玩一次童年的游戏好不好?” 傅卿云淡淡抿唇,似笑非笑地问:“哦?好啊,你想玩什么游戏?” 傅冉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傅卿云的眼中似有寒意,再定睛去瞧,傅卿云明明只是眼含笑意,她暗道自个儿想多了,食指点了点太阳穴似在思考,半晌后甜笑道:“有了,就玩捉迷藏罢!算起来,我从十岁后就再没玩过捉迷藏了。 ” 傅卿云点点头:“好。” 傅家姐妹们见傅卿云答应了,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 傅冉云又建议就在梨蕊院的院子里玩游戏,出了梨蕊院范围就大了,不好找人,又义正言辞地叮嘱丫鬟们不许放水。商量定,大家抓阄,第一轮是六姑娘傅绣云捉人。 傅冉云给傅绣云戴上黑色的眼布,还调皮地拉着傅绣云转了三个圈,大家这才笑着一哄而散,各自去找躲藏的地方。 第二轮是赵流云做“瞎子”,轮到第三轮换成傅冉云。 傅冉云大喊一声:“大家准备好了么?” 没人回答她,她又俏皮地问:“七妹妹准备好了么?” 傅英云反射性地回答道:“我准备好了,二姐……”刚出口,她便懊恼地捂住嘴巴。 傅冉云哈哈大笑:“我知道你藏在哪里哦!我去捉你了!” 傅英云受惊,想换个地方藏身,谁知,还没藏好,便听见傅冉云的脚步声。她左躲右闪,慌乱之下藏到一棵榕树后,发现那榕树后有个可容一人藏身的树洞,赶忙钻了进去。 傅冉云的脚步声便渐渐远离,傅英云得意地咧咧嘴。直到傅冉云把所有人找出来只剩下她时,她也不出来。她骄傲地听着傅冉云到处喊她,用各种手法欺骗她现身,可她再也不会上傅冉云的当了。 直到天色渐晚时,傅英云怕黑,听到傅卿云也在唤她,她这才耐不住出声,可她发现自个儿卡在了树洞里,动了动身子,突然感觉屁股底下被扎得很疼,她更害怕了,高声喊:“大姐姐救我。” 傅卿云听见她哽咽的声音,一下子记起那个可容人藏身的树洞。 她让铃兰拎上灯笼找到那棵榕树,看见傅英云果然藏在树洞,顿时哭笑不得地嗔怪道:“怎么这般调皮,也不怕树洞里有虫子!” 傅英云环住傅卿云的脖子,憋着嘴哭道:“有虫子咬我!”被傅卿云抱出了树洞,她却又感觉不到那种针扎似的疼了。 她朝树洞低望了望,惊讶地说道:“有反光,好像是个黑色的东西!” 其他一同过来的姐姐们气笑了:“大姐姐吓唬你,你还当真了!” 傅英云不服气地说道:“真的有东西扎我,不是虫子,像是针。”言罢,她在大家的阻止声中伸手,果真从树洞底摸出个黑色的东西来,就着灯光一瞧,是个黑色的布偶,还是个人形的布偶。 众女神色大变。 傅卿云狐疑地翻过布偶,只见布偶的后面写着傅老夫人的名讳和生辰八字,而且生辰八字上扎了许多细小的针。傅英云觉得扎得慌就是这针透过布偶扎到她了。 众人呆愣,傅冉云反应最快,惊讶地捂住嘴巴:“大姐姐,这个脏东西,怎么会在你的院子里!?” 傅卿云寒目扫过她,大家不禁都噤若寒蝉,傅冉云吞吞吐吐的,后面的话犹豫着没有说出来,但看向傅卿云的眼神却是失望而质疑的。 傅卿云冷笑。 傅英云“哇”地大哭:“大姐姐,这布偶不是我的!”傅英云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猜得到这绝对不是好事,在傅老夫人的生辰八字上扎针,这怎么可能是好事呢? 傅英云的哭声打破了院子里诡异的静寂,傅冉云气愤地说道:“不管事谁做的,诅咒老夫人都是不对的,我们作为孙女一定要找出做坏事的人!大姐姐,事关老夫人的身体健康,这事得上报给老夫人知道。” 话是这么说,可她看着傅卿云的眼神却是咄咄逼人,明显就是怀疑傅卿云干的。 傅卿云寒声道:“当然得禀报老夫人,还要让二婶娘和四婶娘认真查查,到底是谁在陷害老夫人,陷害我!” 傅家姐妹一向唯傅卿云马首是瞻,而且她们大多都不相信是傅卿云做的,闻言都纷纷点头赞同,一行人便带着那黑色的布偶去了寿安堂,同时,傅卿云让苍耳和扶郎分别去请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大惊失色,顾不上站了一天脚疼,连忙到了寿安堂来,这时傅老夫人才从小佛堂念完一篇经文回到正厅,正要唤人摆饭呢,见大家不苟言笑,莫名其妙地问:“这是怎么了?” 徐嬷嬷面有为难地将傅卿云禀报的事重复一遍。 傅老夫人越听,脸色越沉,冷冷的目光扫过一种孙女和侄孙女赵流云,冷声道:“把那人偶拿来我瞧瞧。” 徐嬷嬷劝道:“老夫人息怒,那等脏东西何必拿来看,脏了老夫人的眼。” “拿来!” 徐嬷嬷不敢深劝,惶惶不安地将人偶拿给傅老夫人,但坚持不让傅老夫人亲手沾到,以免真的诅咒到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面沉如水,拍了拍雕花桌案:“哼,我天天念佛,有佛主保佑,难道还怕谁诅咒我不成?” 徐嬷嬷噤声。 傅四夫人自从醒悟之后,对傅老夫人的身子骨特别着紧,连忙说道:“老夫人,兹事体大,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是让媳妇查到是谁背后咒您,我定要剥她的皮,拆她的骨!” 傅卿云扫了一眼傅冉云和赵流云,嘴角讽刺地勾了勾。傅冉云和赵流云不约而同地觉得脊背上有股阴风刮过。 毫无疑问,若是查不出来是谁做的,傅卿云就是头号嫌疑人,即便是梨蕊院的哪个丫鬟婆子干的,傅卿云也难以摘清干系。 傅老夫人点点头,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接下查访的任务,自然是先从梨蕊院查起,询问梨蕊院的丫鬟婆子可曾有这种黑色的布料。 还没等问,傅卿云便道:“这是黑色蜀锦,是四年前赵家大表嫂去世时,赵老夫人分发到我们府上做丧服的料子。” 傅卿云所说的赵家大表嫂是赵世琪的原配夫人,现在这位大表嫂是填房。 傅二夫人道声“晦气”,连忙让傅卿云“呸”了两声。 傅老夫人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她的目光略过赵流云,这件事里赵流云也是有嫌疑的。 事关己身,赵流云急了,突然出声问:“卿云姐姐,你怎么确定这是四年前我们家送来的料子?”顿了顿,她又质疑地加上一句:“而且卿云姐姐怎么对这种布记得这么清楚?” 第200章 姜师傅入局 赵流云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聚在她身上,本来躲闪的目光就光明正大地盯着她。 大家看看赵流云,又看看傅卿云,很明显,赵流云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这一看,大家都惊讶地发现赵流云说话有些漏风,不是因为舌尖被咬破了,而是因为她门牙掉了! 赵流云注意到大家的目光,赶忙懊恼地垂头。 刚才还在哭泣的傅英云这会子却忍不住扑哧一笑,意识到失态,她赶忙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傅卿云看了赵流云一眼,平生静气地解释道:“因为最近这几年我们府上参加过的丧事,离得最近的便是前头大表嫂的丧礼。当初大表嫂是在剑南道去世的,大表哥和表舅老爷赵老爷扶灵回京治丧,这料子是舅老夫人赵老夫人从剑南道带回来的。那时我正和家里的针线师傅学习裁剪衣服,我们侯夫人便将几位长辈丧服的裁剪任务交给我,所以我才记得这般清楚。我记得剩下的料子都被侯夫人收到库房了,那些丧服也在丧礼之后给烧了。赵妹妹,你还有疑问么?” 赵流云喏喏地说道:“没有了。” 傅老夫人阴沉地扫了眼赵流云,傅卿云是她亲孙女,为人向来磊落光明又孝顺,赵流云质疑傅卿云,不仅是对傅卿云的侮辱,也是对她这个当祖母的侮辱,试想想,若非她这个祖母没做好,她最宠爱的孙女又怎么会用巫蛊这种东西诅咒她呢? “老二媳妇,查查那生辰八字的笔法,看看能不能认出是谁的字。”傅二夫人的父亲在书法界小有名气,傅二夫人跟着也学了点辨认字迹的本领。 单是写字这项就排除了许多丫鬟婆子,因为绝大部分下人是不认识字的。 赵流云若有所思,着眼看了下傅冉云,傅冉云却老神在在,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她自叹在伪装这方面的确不如傅冉云,以后向傅冉云学习的地方多着呢,便也端正脸色,反正傅老夫人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她的。 傅二夫人应诺,看了半晌确认不是傅家姑娘的笔迹,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傅老夫人点点头,傅二夫人又在她的示意下让梨蕊院的下人每人写下自个儿的名字,依然没查出头绪来。 傅老夫人叹口气,凝眉细思,这府中难道还藏着她不知道的人在害她么?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小林氏用那种隐身法回到府里来诅咒她。 傅老夫人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脑中灵光一闪,说道:“老二媳妇,查查针脚。针脚就跟笔迹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习惯。” 傅二夫人应诺,对着灯光仔细查看,拆了一截又继续看,她突然疑惑地“咦”了一声。 干巴巴等了半天的傅四夫人忙问:“二嫂发现什么了?” 傅二夫人凝了她一眼,招手唤来女儿傅云丽:“丽丫头,你来瞧瞧,这是不是你们姜师傅的针法?我说呢,瞧着有些眼熟。” 众人都是一愣,傅云丽连忙上前,细细瞧了片刻,惊疑不定地说道:“的确是姜师傅的针法!姜师傅经常上课给我们演示绣法,我认得她的针脚。” 傅老夫人也瞅了一眼,继而大怒:“针脚这般细密,间距均匀,非二十年的功力不能达到,我们府里的绣娘都没这么好的绣法呢!来人,把姜师傅和文师傅都给我叫来!” 傅老夫人非常生气,傅家是武功之家,怕被人笑话女孩子粗鲁,她对待那些女师傅犹如座上宾,甚至不计前嫌,小林氏被送家庙也没把她们送走,还在傅卿云的及笄礼上留有她们的一席之地,如此给她们长脸,抬高她们的地位,而姜师傅居然就是这般回报她的! 傅冉云再好的定力也没了踪影,为什么事情不是朝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怎么可能是姜师傅的针法呢?明明她让姜师傅模仿傅卿云的针法,她还检查了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傅冉云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和赵流云对视一眼。 赵流云狠狠瞪了她一眼,那个什么姜师傅真是蠢死了! 这一眼提醒了傅冉云,她顿时如坐针毡,若是姜师傅扛不住,招出她们可怎么办啊? 无论傅冉云有多着急,姜师傅还是急急忙忙地赶来了,行个礼,不卑不亢地问:“老夫人,这般晚请奴家来可是有事?” 傅老夫人哼了一声,傅二夫人将那个小布人扔到姜师傅怀里。 姜师傅下意识地接住,等看清那个黑色的物体时,瞬时大惊失色,手中的小人偶跌落在地上。 傅老夫人道:“姜师傅,你瞧瞧这上面的针脚可是你的针法,还有,麻烦你写两个字给我们看看。” 姜师傅大骇:“这……这……”她捡起人偶随便看了两眼,忙推脱道:“这不是奴家的针脚……” 傅二夫人绷着脸不客气地说道:“麻烦姜师傅再细瞧瞧。” 姜师傅又看了两眼,正要开口说话,突然面色一变,就期期艾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好文师傅也来了,傅二夫人把布偶夺过来拿给文师傅看,文师傅冷汗直冒:“……的确是姜师傅的针脚。”察觉到姜师傅面如土色,她赶忙补上一句:“也不排除是别人故意模仿姜师傅的针脚。” 傅老夫人冷声说道:“文师傅倒是说说,谁能模仿得这么像!姜师傅,请你写俩字罢。” 文师傅哑口无言,她也看出来那跟姜师傅的针脚一般无二,她们的学生倒是可能模仿到她的针法,却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功力。 姜师傅额头上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提笔的手不停颤抖,等写完“刺绣”二字,双腿都发软了。 傅二夫人拿姜师傅的笔迹跟布偶上的字迹对比,朝傅老夫人摇摇头。 傅老夫人一拍雕花桌案,大声问:“姜师傅!你还不说,谁是你的同伙?” 姜师傅看傅老夫人已经给她定罪了,顿时面如死灰,咬牙道:“老夫人,是有人陷害奴家,奴家没有同伙!如果是奴家做的,让奴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傅老夫人冷漠地说道:“你好死不好死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若是你恶意诅咒主家的消息传出去,你这辈子就这么着罢,倒真的可以不得好死了!” 姜师傅面色煞白,嘴唇哆嗦。 这时,在外院送完男客的老侯爷和定南侯正好回来听到正堂内问话,父子俩一愣,面面相觑,问了小丫鬟才知道傅老夫人在审问文师傅和姜师傅,他俩只好停下步子站在外面,谁知却听到傅老夫人发了一大通火气,貌似气得不轻,老侯爷心疼老妻,赶忙出面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定南侯扫了一眼堂内众人,看到傅卿云面色平静,安然无恙,他轻轻松口气。 傅冉云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傅老夫人冷哼一声,扭过头,实在懒得再重复一遍这样晦气的事。傅四夫人气愤地瞪着姜师傅,赶忙讲述一遍前因后果。 老侯爷大怒,横眉冷问:“姜师傅,我傅家将你和文师傅二位奉为座上宾,你却携私仇报复,你摸摸你的良心还在不在!我再问一遍,到底是谁指使你做的?若你不答出幕后人,老朽只好认为你是主谋,将你交给京兆府查办,当今皇上对巫蛊之术可是忌讳得很呢!” 姜师傅身子一抖,跪在地上叩头,她向来为人师表,几乎从未给人下过跪,此时却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战战兢兢地说道:“老侯爷明鉴,并没有人指使奴家……奴家跟老夫人无冤无仇,又向来敬重老夫人,怎么可能诅咒老夫人呢?这分明是有人陷害奴家啊!” 老侯爷冷笑:“那你倒说说,你跟谁有仇,是谁陷害你?” 姜师傅看了眼傅卿云,低低地垂下头:“是……是……奴家不敢说!” 傅卿云淡淡回视,面色十分坦然,没有半点心虚。 老侯爷自然注意到姜师傅那犹豫畏缩的视线,他心头火气燃烧得更旺:“看来,姜师傅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只好把你交给京兆府了!” 姜师傅伏在地上的身子抖若筛糠,她若是攀扯出傅卿云来,现在就可能死在怒发冲冠的老侯爷剑下了,真真是进退维谷。 赵流云却沉不住气,见这事还有戏,连忙急声说:“姜师傅,到底是谁,你倒是快说啊!你瞒着老侯爷,那幕后真凶就要逍遥法外了,你忍心老夫人再次遭受她的诅咒和迫害么?” 傅冉云泄气地轻叹一声,赵流云真是个驴一样的队友! 老侯爷斜了赵流云一眼,淡淡蹙眉,她急什么? 傅冉云眼看再发展下去赵流云就要露馅了,便站起身朝长辈们行个礼,不顾定南侯阴沉的目光,脆声说道:“老侯爷,孙女实在不忍心老夫人身边有危险的人存在,因此斗胆进言。孙女思来想去,姜师傅和文师傅向来为人亲善,很受我们的爱戴。她们的学生里唯有大姐姐曾与姜师傅有过过节。去年一段日子,姜师傅和文师傅留的课业大姐姐无法完成,在姐妹中间抱怨过姜、文二位师傅故意刁难她,这事当时孙女不在场禁足中,后来却听姐妹们提过的,姐妹们还说想给大姐姐报仇呢,大姐姐却说不用。孙女的话只是片面之言,老侯爷可向妹妹们求证。” 言罢,傅冉云又泪光闪闪地看着傅卿云:“大姐姐,今儿个的事实在太诡异了,我实在害怕有人继续谋害老夫人,所以不得不说实话,还请大姐姐原谅妹妹的鲁莽,但妹妹相信,这事一定不是大姐姐做的,老侯爷一定会给大姐姐一个清白。” 她若不说,傅卿云本就是清白的,反而她的话让傅卿云被泼了盆脏水。众人都不信傅冉云会是好心,唯有赵流云崇拜地望了眼傅冉云,傅冉云的表情可真够真挚的啊! 老侯爷眉毛气得一抖一抖的,定南侯的目光从阴沉变为阴戾。 傅冉云这次是豁出去了,惹老侯爷和定南侯的嫌弃,总比被姜师傅曝出来的好,而且只要能拉傅卿云下水,害傅卿云永远被家中长辈厌弃,她就算被定南侯更厌恶又算什么?反正定南侯以她这个女儿为耻了,恨不得没生过她才好。 正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第201章 傅家容不下你 傅卿云颦眉,她大概和傅冉云是天生的仇敌,这辈子都无法和解了,而且她也不打算和解,她迎着所有人的视线,语带薄怒地说道:“二妹妹,你的确是鲁莽了!麻烦你下次不要信口开河,先查清真相再开口。姜师傅和文师傅有几次留的任务是比较难,但我从未无法完成,那几次我是从老侯爷书房里一本书上查到的方法解决,所用的书正是姜师傅和文师傅曾经编写的绣法书籍,这事五弟弟傅云靖也知道,因为正是五弟弟帮我从老侯爷那里借的书。而且,我从未在姐妹里抱怨过姜师傅和文师傅,你可以再向妹妹们查证。” 老侯爷捋着胡子说道:“云靖的确从我书房里拿走了一本讲绣法的书。” 傅家姐妹们除了傅冉云,都叽叽喳喳地给傅卿云作证。 傅云丽道:“……大姐姐还给我们讲道理,要我们尊师重道,不许替她报复姜师傅和文师傅,虽然姜师傅和文师傅很讨厌,但我们还是听大姐姐的话。二姐姐,你从哪里听到我们说大姐姐讲了师傅们的坏话?” 傅冉云面红耳赤,脑袋有些发‘蒙’。 傅老夫人厌恶地斜瞪一眼傅冉云,无论傅冉云这段日子怎么讨好她,她始终对傅冉云喜欢不起来,今儿个的事让她对傅冉云更加厌恶了,甚至连表面上的慈和也不愿意再伪装,她拍了把桌案,怒喝道:“姜师傅,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老侯爷则不屑地说道:“老夫人,罢了,姜师傅不是我们家的奴才,我傅家也请不起这样的‘女’工师傅,还是‘交’给京兆府去查罢。来人,拿我的帖子把姜师傅捆起来送到京兆府!” 姜师傅大骇,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果真拿了绳子来捆她,不到片刻便把她捆个结结实实成个粽子样,她哀求地望了眼傅冉云,可傅冉云已经吓呆得说不出话来,脑子里盘旋着“京兆府”三个字,她以为老侯爷是不会拿这种家丑丢脸丢到侯府外面去的。 就在婆子快将她拖出房‘门’的时候,她崩溃地挣扎着大喊道:“老侯爷,我说!不要送我去京兆府!我全都说,是二姑娘指使奴家做的那个人偶,还特别提醒奴家要按照大姑娘的针法走针!老侯爷,奴家句句属实,这事闹到京兆府牵扯到千金姑娘们,老侯爷,您为姑娘们的脸面想想,奴家不能进京兆府啊!” “放肆!” 傅冉云蓦地跳脚站起身,蹬蹬蹬追到‘门’口,狠狠地在姜师傅脸上扇了个响亮的巴掌。 “放肆!” 老侯爷怒吼一声,气呼呼地接着说道:“二丫头,你还有没有点规矩?!‘女’子的贞静你还有没有?还对师傅动粗,你给我滚回来!” 傅冉云手掌瑟瑟发抖,掌心火。/辣。/辣的疼,她瑟缩了下,悻悻地退回椅子上,却仍旧不甘心地强辩道:“老侯爷,老夫人,这老货……呃,姜师傅诬陷孙‘女’,孙‘女’岂能白白受她诬陷,白白让老侯爷和老夫人被‘蒙’骗,所以才忍不住出手打了她……” 老侯爷‘阴’沉沉地瞪了她一眼:“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 傅冉云立刻噤声。 老侯爷招手让人把姜师傅带回正堂,不假辞‘色’地问道:“姜师傅,你好好说说是怎么回事。” 姜师傅‘抽’‘抽’噎噎地回答道:“昨儿个二姑娘找到奴家,诉说侯夫人曾经对奴家的知遇之恩,后来又说大姑娘使计让她失了老夫人的宠爱,求奴家帮她一把,让奴家用大姑娘的绣法缝制一个黑‘色’的小布偶,奴家问她要做什么用,她说这事跟奴家没关系,奴家最好不要知道。奴家一时心软,当是小‘女’孩之间的玩闹就答应了。奴家若是知道是要用来诅咒老夫人的,给奴家一百个雄心豹子胆,奴家也敢啊!” 傅卿云这时开口问道:“姜师傅,二姑娘让你缝制布偶的时候,那小布偶上有字么?” 老侯爷看了她一眼,想到傅卿云受牵连最深,便没制止她的逾矩。 姜师傅闻言,扭头看向傅卿云,却突然想到那被修改的针法,她打个寒噤,回答道:“自然是没有的。” 她突然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苦笑,当初她和文师傅发现傅卿云能轻轻松松地完成她们‘交’代的课业时便觉得这‘女’孩子不可小觑,可她到底是小觑了傅卿云。 傅卿云玩味地说道:“这么说,姜师傅以为那小布偶诅咒的是我,您才敢接手喽?” 一句话定了姜师傅的罪。诅咒傅卿云和傅老夫人,姜师傅的罪过是一样的。 姜师傅面‘色’犹如雪上加霜,更白了一层,这才发觉刚才她话里的漏‘洞’,傅冉云明明提到傅卿云,而且让她用傅卿云的针法缝制布偶,这让她洗脱陷害老夫人的嫌疑,却落个陷害傅卿云的下场。 傅冉云恨铁不成钢,这个姜师傅实在太没骨气了,被老侯爷吓了一吓就什么都说了出来,但她更愤怒的是姜师傅对她的背叛,眼看老侯爷和定南侯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她忍不住再次出声,怒气难消地说道:“姜师傅,你为什么要陷害我?”扭头又诚恳地望着老侯爷说道:“老侯爷,姜师傅先是陷害大姐姐,又是陷害我,肯定是居心不轨,孙‘女’瞧着这事就是她主使的,她不想进京兆府挨板子才编出这些谎话来骗我们……” “够了!” 老侯爷断然打断傅冉云的话,气鼓鼓地说道:“姜师傅说的话是真是假,我自有分辨。” 姜师傅则不敢置信地望着傅冉云,傅冉云竟然这般狠,摆了她一道不说,还要让她将整个黑锅背下来!这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能说的话么? 老侯爷命人唤来二‘门’上的丫鬟婆子,守‘门’的婆子称的确看到傅冉云出二‘门’寻到姜师傅的院子里去,并且说是向姜师傅讨教‘女’工。傅二夫人也证实婆子向她报告过这件事。 傅卿云接着再给傅冉云一闷棍,若有所思地说道:“昨儿个晚上二妹妹到我院子里蹭饭,原来是为这个缘故。今儿个捉‘迷’藏时,二妹妹故意吓唬七妹妹傅英云,是想把七妹妹‘逼’到那个树‘洞’里去,好让七妹妹发现那个布偶罢?” 傅冉云瞪圆了眼睛,目光却有些躲闪,大声反驳道:“不是!我没有!” 当时她和赵流云一唱一和,她知道傅英云喜欢藏身的地方,故意把傅英云‘逼’到那棵树下。傅卿云都猜对了。 傅卿云不理会她的反驳,继续问道:“二妹妹,那布偶上的字是谁写的?” 傅冉云讥讽地说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傅卿云摇了摇头,好心地提醒道:“二妹妹,事到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若是你不能拿出证据证明你的清白,这事我们就会当做是你主谋的了。” 傅老夫人和傅二夫人都点了点头,表示支持傅卿云的说法。 傅冉云瞬间像斗败的公‘鸡’似的蔫了,就像查不出是谁主谋傅卿云就是主谋一样,现在她若拿不出新证据,那就是她是主谋。傅冉云蓦地失去言语的能力,她该怎么给自个儿脱罪?她不由得又恨上姜师傅,姜师傅已经把她的退路都堵死了。 老侯爷十分气愤,不指望傅冉云能说实话,唤人把全府的人叫来,要把写傅老夫人名字和生辰八字的人给找出来!只要找出这个人,看傅冉云还嘴硬不! 傅卿云就坐在傅二夫人身边,她低头细细看傅二夫人手中的布偶,突然柳眉一颦,对老侯爷说道:“老侯爷且慢。这字体纤细柔韧,柔中带刚,应是‘女’子的手笔,没有练过几年书法的人也写不出来,但这字迹跟咱们习惯的笔法又有不同,老侯爷,有没有可能这是左手字呢?” “左手字?写得和右手字一般漂亮,恐怕只有左撇子才能做到罢?我们家的人都是右撇子。” 傅二夫人觉得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傅卿云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傅卿云笑说道:“侄‘女’会如此突发奇想,是因为记起,赵妹妹就是左撇子呢。” 她看了眼赵流云。 赵流云惊骇地睁大眼,自从姜师傅招供,她就一直处在恐惧中,此刻听了傅卿云指向她的话更是惊恐,张嘴便问:“卿云姐姐如何知道我是左撇子?我不是左撇子,我一直用右手执笔执箸,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啊。” 傅卿云则困‘惑’地说道:“赵妹妹不是左撇子么?我记得在赵家看赵妹妹喝‘药’,大多是先出左手去端碗,而且端的十分稳当,我才有这么一想。不过赵妹妹不用紧张,不管赵妹妹是不是左撇子,这事都不会是赵妹妹做的,因为老夫人可是最宠赵妹妹的,把赵妹妹当做亲孙‘女’疼爱,赵妹妹才不会做这种邪恶的事,是罢?” “我没紧张,没紧张……是的,卿云姐姐……” 赵流云已经完全被傅卿云的话吓到了。 傅卿云不再说话,因为厅里众人的神‘色’都微微起了变化,看向赵流云的目光带着怒气和质疑。 老侯爷轻咳一声:“既然如此,为避嫌,还是每个会写字的人都用左手写一下字罢。” 傅卿云欣赏了会子赵流云的紧张和压抑,微微勾‘唇’,她当然知道赵流云是左撇子,因为前世在中秋宴姨娘献艺上,赵流云曾试图用这手独‘门’绝技吸引安国公的注意力。当时她还‘挺’惊讶,很大度地表扬了赵流云,赵流云就矜贵、骄傲地告诉她,她是左撇子,从小就会用两只手写字,而且左手和右手一样好。 昨儿个晚上,她看到那布偶时真是又气又怒,赵流云就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傅老夫人对她那般好,她竟然拿这种事陷害她,因此,傅卿云决定一定要给赵流云一个教训!既然她不珍惜傅老夫人的宠爱,那她就替赵流云夺了这宠爱! 赵流云是个从小被娇惯的千金大小姐,教养她的祖父和父亲又没有什么真本事和真见识,所以她不知道,她故意将左手字写得非常丑陋潦草,那笔迹依旧是骗不了人的。 老侯爷和定南侯看完后登时大怒,真想一巴掌将赵流云扇出定南侯府! 傅老夫人气得双手哆嗦,杜鹃赶忙给她抚‘胸’口顺气。 赵流云犹不明白她哪里做错了,她明明写得很难看了,跟她平时写的字千差万别,为什么大家都愤怒地盯着她? 傅卿云失望而又惊怒地看着赵流云:“赵妹妹,你为什么要害老夫人?老夫人对你掏心掏肺,可你,你,你怎么可以辜负老夫人的宠爱和信任啊……” 傅卿云气得捂住帕子轻轻‘抽’泣,因为巫蛊之事牵连很大,傅老夫人早早把伺候的丫鬟赶出去了,傅二夫人便慌着哄傅卿云。 傅老夫人拿帕子沾了沾眼角,自嘲地说道:“难怪昨儿个你们俩嘀嘀咕咕的,二丫头总是呆在流云的房间里,原来是在算计着怎么诅咒我,怎么朝卿丫头身上泼脏水啊!” 说完,傅老夫人狠了狠,闭眼说道:“你这样的孩子,我傅家可容不下你了!” 第202章 下场 赵流云面色惨白,惶惶不知所措。傅二夫人向她说明书法笔迹如何鉴定,她听完后完全呆住了,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先思想一步跪在地上,慌张地哭道:“老夫人,流云不是有意的!我只盼着老夫人好,哪里会诅咒老夫人!都是冉云妹妹出的主意,是她教唆我!我劝过她,她却不听,非要这样做,老夫人你要相信我啊,我不要回乡下,祖父会打死我的……” 这句话里的信息足够定下傅冉云的罪,是非曲直大家已经完全明白了,就是傅冉云和赵流云合伙坑害傅卿云,其中傅冉云策划了整个阴谋,而傅老夫人则遭受了无妄之灾。 傅冉云坐在椅子里呆若木鸡,脑海里飘过三个大字“全完了”! 傅卿云哽咽着质问赵流云,说道:“既然你劝她不听,你知道这不对,那你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帮着她害老夫人,害我!是当我们傅家人老实好欺负,知道我们会对你心软,不能拿你怎么样,只能大惩小戒,是不是?” 赵流云在荣华富贵受到威胁时,完全乱了心神,口不择言地说道:“不是,不是的,卿云姐姐,是傅冉云一直告诉我,是你害得我们赵家落魄得连乞丐都不如,是她不断挑拨我,我才吃了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种蠢事!嘤嘤嘤……老夫人,真的,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今后一定好好孝敬老夫人,把老夫人当我亲祖母侍奉!” 傅卿云冷笑:“原来赵姑娘一直没把老夫人当亲祖母看待,亏得老夫人一直是将你当做亲孙女来待的!” 这句火上浇油的话让赵流云眼里喷火,她只不过慌乱说错了话,傅卿云为什么紧紧揪着不放?亏她刚才还准备原谅傅卿云对赵家犯下的罪孽!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对于赵流云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来说,她看到的永远是自个儿对别人的恩赐和宽容,别人对她好是理所当然,但凡有一两件不好的,她就会否定了那个人全盘的好。比如傅老夫人就拒绝了赵流云嫁给傅凌云这一件事,赵流云就觉得傅老夫人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傅老夫人对不起她,所以她在写傅老夫人的名讳和生辰八字的时候完全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她这种人永远不会换位思考,永远不知道感恩为何物。 傅老夫人心更冷了,挥挥手说道:“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狡辩了。流云,你的确不适合在侯府教养,我们侯府孙女们多,你在这里不能像在赵家一般全家人围着你转。所以,你还是回赵家去罢,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我会找个合适的理由送你回赵家,你母亲来信说,你祖父和你祖母的身子骨都不大好,思念你思念得紧,你要是真的感激他们这些年来的宠溺和教养,你就该好好回去孝顺他们。” 赵流云从懂事以来第一次哭得满面泪水,比她听闻赵家倒了还要悲伤:“老夫人,我只做错了一件事而已,您真的能狠心不原谅我一次么?” 这一件错事就让傅老夫人寒透了心啊!诅咒她,陷害她的亲孙女,这是一个侄孙女做得出来的事么?这不是个因为不懂事犯的错误,而是赵流云这个人本身的品性有问题,是傅家收留了她,她不懂感恩,却还去谋害傅家的人,傅老夫人怎么敢留她呢? 不管赵流云怎么哀求,傅老夫人还是强硬地命两个婆子把赵流云扶回房间关了起来,并命丫鬟们连夜收拾行礼,让马房准备马车,明儿个就要将赵流云送回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解决完赵流云的事,老侯爷威胁一通姜师傅,称姜师傅不签卖身契,他就真的会把姜师傅送去见官。姜师傅不信老侯爷真的能舍下脸皮,等婆子们一路将她送到京兆府门口时,她才知道老侯爷是真的狠下心要惩治她,她哭喊着答应老侯爷的要求,签下卖身契。 姜师傅在京中混了多年,知道女子进了大牢大多是狱卒胯下的玩。/物,命不保是轻的,就是怕没了贞节,那比没命还让她生不如死!因此,还不如签了卖身契,做定南侯府的奴仆,她情愿被打骂,也不要做玩。/物。 可惜姜师傅签了卖身契,老侯爷立马脸色一变,命人将她拖下去。当天,老侯爷倒没做什么,翌日一早,姜师傅的噩梦就来了。她被人灌了哑药,送到南疆定南大军里做了营。/妓,沦为玩物的命运依旧没有摆脱,军营里的男人饥饿如狼,****守着她做她的入幕之宾,她连自刎保护清白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老侯爷对姜师傅试图陷害他孙女的最轻的惩罚,当然,在老侯爷眼里,女子的性命显然是比贞节更重要,他认为他留了姜师傅一命,已经是对姜师傅最大的恩赐了。 文师傅从那天晚上之后吓得神经有些不正常,天天晚上做噩梦,梦到有个黑色人偶上写着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那生辰八字上扎着根根铮亮的银针。眼看自个儿一日比一日恍惚,人有些痴傻了,她在清醒的时候便毅然辞去了女工师傅的职务,向老侯爷做了保证,卷了卷铺盖,便住到深山里去了。这让文师傅意外避开了数年之后的天下大乱,也算是因祸得福。 后事不赘述,当下老侯爷和傅老夫人的震怒可想而知,傅老夫人对老侯爷无奈地说道:“老侯爷,恕妾身无能,实在无法管教二丫头,无法拗正她的品性。” 傅老夫人已经无力到连惩罚傅冉云的力气都没了,那是她的亲孙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能骂她、能训她,甚至能打她板子,却没那个狠心下死手杀她,真要打杀了自家的亲孙女,死后她可没胆子去见傅家的祖宗。 说句真心话,傅老夫人内心里是恨不得这个惹是生非的孙女去死! 老侯爷不好数落傅冉云,定南侯对自个儿的亲女儿却没什么可避嫌的,他毫不留情地使劲扇了傅冉云一巴掌,嘴里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傅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恶毒的姑娘,我真后悔你出生时没掐死你!是了,你娘就是个爱害人的恶毒妖怪,你自然不遑多让!” 傅冉云被这一巴掌打得耳朵嗡嗡响,整个人带着椅子摔倒在地,桌案上的茶盏“嘭”地掉在地上跌个粉碎,她听不太清定南侯的咒骂,但那句“我真后悔你出生时没掐死你”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凉凉的,这句话真是耳熟来着,她却一时记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直到定南侯的第二个巴掌跟来,将她扇得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她才记起来原来小林氏也说过这种话。 定南侯骂她恶毒,骂小林氏恶毒,看来,小林氏说的没错,她是小林氏那妖怪亲生的,否则的话,她怎么老想着害人呢?傅冉云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疯狂大笑。 定南侯怒极:“你这个……你这个……你竟然还敢笑!看我今儿个不打死你!来人,给我取马鞭来!” 傅卿云冷眼瞧了半天,见傅冉云的脸被打成猪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就这样却仍旧发出呵呵的笑声,她觉得傅冉云肯定是疯了,连忙上去拦住即将被气疯的定南侯,柔声细语地安抚道:“父亲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二妹妹只要好好教,还是能改的……” 定南侯怒气没有半分消减,跟傅卿云说话时还在喘气,怒其不争地说道:“卿丫头,她次次害你,你不要再为她说话。你还不明白么?她改不了了,我们给过她多少机会,她改不了了……” 定南侯一直重复着“改不了了”几个字,越说,眼中的悲伤和惭愧越浓。他恨自个儿,为什么要把儿女交给小林氏那样的蛇蝎教养?瞧瞧傅冉云和傅焕云被教坏成什么样,那还有个人样么? 傅卿云叹口气,赶紧命人趁这个空档将傅冉云扶走,免得她留下来继续刺激定南侯,然后又亲手倒了盏安神茶给定南侯平缓激烈的情绪,等定南侯的情绪缓和得差不多了,她怕定南侯尴尬,这才向几位长辈告退。 傅二夫人和惊呆的傅四夫人早在定南侯扇傅冉云第一个巴掌的时候告退了。 定南侯一恢复平静,果然十分难堪,拱手抱歉地说道:“老侯爷,老夫人,儿子失态了。” 老侯爷道:“罢了,人之常情。彬儿啊,你打算怎么处置二丫头啊?” 定南侯愁苦地说道:“儿子管教无方,让老侯爷和老夫人操心了,唉,儿子也拿她没办法啊,不知老侯爷和老夫人有没有建议?” 老侯爷和傅老夫人对视一眼,老侯爷说道:“我们是这样想的,冉云从小娇宠,难免带些孩子气不懂事,不知分寸,倒不如早些嫁出去,等她为人妇,为人。/母,她自然便稳重起来了。你说呢?” 定南侯气道:“这可不行!她这般陷害老夫人和卿丫头,若是轻轻放过,定会给府里其他的姑娘树立个坏榜样,儿子认为还是先将她关在家庙里住一段日子,有了惩戒,她下次才不敢再犯。” 傅老夫人叹息道:“惩戒是必须有的,既然你这么说,就照你说的先关家庙罢,但二丫头的年纪到了,还没定下亲事,三丫头和四丫头若是越过她头里出嫁,说出去也不好听,所以,还是得给她找个人家。” 定南侯点头,起身作揖道:“此事全仰仗老夫人操心了。” 傅老夫人淡淡地点点头,不想再谈傅冉云那个晦气的人,道声累了,打发走定南侯。 老侯爷无声地唉声叹气,这个府里自从来了小林氏就越来越乱了,真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杜鹃和徐嬷嬷端个火盆过来,当着老侯爷和傅老夫人的面将那黑色人偶给烧了。 这事至此便揭过去了,谁也不敢再提去傅老夫人的霉头。 第203章 腻烦透了 寿安堂里是愁云惨淡,梨蕊院西次间的主仆几人却面有喜色,豌豆和扁豆欢快地摆放好晚餐,脚步都轻快不少。 韩嬷嬷好笑地点点她们俩的鼻子:“你们也别太放肆了,仔细让老夫人发现端倪,看姑娘不把你们卖了!” 扁豆笑嘻嘻地说道:“姑娘才舍不得卖我呢!”又得意问傅卿云:“是罢,姑娘?姑娘若卖了奴婢,到哪里去找奴婢这般聪明伶俐的丫头!” 韩嬷嬷好气又好笑:“你个不害臊的丫头!” 傅卿云笑说道:“扁豆和豌豆这回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若非豌豆注意到二姑娘和赵姑娘在寿安堂密谈很久,扁豆又死死盯住二姑娘,也不会发现二姑娘找了姜师傅模仿我的针线,更不会发现二姑娘那把人偶藏在我们院子的树洞里。扁豆,你和豌豆这次干得很漂亮,值得表扬!” 豌豆闻言,欣喜地抬头,脸上有些羞涩,而扁豆一直自夸时脸皮很厚,可这么被傅卿云一夸,她又害羞起来,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只是尽了本分,哪里有姑娘说的那般好。” 其他人都捂住嘴轻笑,韩嬷嬷更是老脸都羞得红了,这丫头一定不是她的干女儿! 傅卿云莞尔笑道:“韩嬷嬷,这次咱们能先发制人,弄走赵姑娘和二姑娘,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有功劳,你给豌豆和扁豆各奖励一支赤金簪,其他人都奖一支银簪罢。” 韩嬷嬷赶忙应诺,傅卿云有个小私库专门放置淘汰的首饰,方便打赏下人用,虽然是她淘汰不用的,可在丫鬟们眼中却是十分珍贵的,因为傅卿云有傅、林二府的份例,外加林老夫人时不时的补贴,她的私房很多,淘汰下来的很多首饰在中等人家都还在流行,而且足金足银,价值就更珍贵了。 扁豆和豌豆喜不自禁,兴奋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铃兰、扶郎、苍耳等人也十分开心。 韩嬷嬷给每人发了支簪子,失笑道:“好歹你们跟在姑娘身边这么久,就这么点子东西就把你们兴奋成这般,活像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扁豆对韩嬷嬷的数落满不在乎,双方放光地欣赏着刚到手的赤金簪子,乐滋滋地说道:“那不一样嘛,姑娘的是姑娘的,姑娘给我们的就是我们的私产了。” 韩嬷嬷笑道:“你都是姑娘的,你还稀罕那点子私产。”边笑,边将金簪子给扁豆戴上,推她去西洋镜前照。 扁豆一看镜子里她头上闪闪发光的赤金簪子,咧开嘴笑得更加欢畅,还在镜子前转了两个圈。 韩嬷嬷道:“真是个臭美的丫头!” 傅卿云看着丫鬟们都在试戴簪子,便笑道:“扁豆还真需要点私产,将来出嫁可不得要嫁妆嘛!” 扁豆的脸瞬间红透了,扭捏说道:“姑娘就知道打趣奴婢,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要一直跟着姑娘!” 一语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傅卿云又从另外一只盒子里挑出一只绿水种的碧玉镯子,拉韩嬷嬷的手给韩嬷嬷套上。 韩嬷嬷又惊又喜,没想到傅卿云还记得她,连忙推辞道:“姑娘使不得,老奴又不是他们小姑娘要攒嫁妆,哪里需要这个。” 傅卿云压下她的手,诚恳地说道:“嬷嬷帮我这么多,我不过送嬷嬷一只镯子而已,哪里就使不得了?莫非嬷嬷认为这只镯子配不上嬷嬷么?那嬷嬷自个儿挑一件喜欢的罢。” 韩嬷嬷无奈地说道:“姑娘挑的自然是好的,奴婢没有不喜欢的,奴婢收下就是。不过,奴婢为姑娘是奴婢的心,不是求姑娘的赏赐。” 傅卿云说道:“这就对了,不过我给嬷嬷的可不是赏赐,而是我喜欢,送给嬷嬷的。” 韩嬷嬷心中暖流涌动,她觉得眼角涩涩的,连忙点了点头,回头擦了擦眼角,转脸就绷着脸严肃地吩咐小丫鬟们不许在外面露出簪子,以免被人看见说闲话。 丫鬟们都是知道轻重的,忙忙地应诺。 …… 翌日,傅冉云被五花大绑送上马车,赵流云坐在另外一辆马车上哭哭啼啼,不停哀戚地喊“老夫人”。 徐嬷嬷面无表情地说道:“赵姑娘还是别喊了,老夫人一大早去了小佛堂,您在这里喊,老夫人是听不见的,还是省省力气罢。” 对这个白眼狼赵流云,徐嬷嬷半分好感都没有。 赵流云瘪嘴痛哭,她明白傅老夫人是铁了心要送她回乡下,做了十几年贵夫人梦的赵流云这一刻觉得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徐嬷嬷又提醒道:“赵姑娘回去后,最好不要乱说话,千万别把赵老太爷气出个好歹来。” 赵流云委屈地说道:“难道还不许我跟老太爷说实话么?这是什么道理,我们赵家人可不用受你们傅家的规矩约束。” 徐嬷嬷继续毫无情绪地说道:“赵姑娘还是听老奴一句忠告,我们老夫人只有老太爷一个亲兄弟,怎么着都会看顾几分,可赵老太爷若是出个好歹,老夫人对赵家的情分便会淡了。赵姑娘,你明白了么?这是老夫人让老奴特意告诉姑娘您的,万事三思而后行,赵姑娘想着这句话,将来为人处世就不会这般冲动了。有些错误可以原谅,可有些错误是不可原谅的。” 赵流云现在处在悲伤中,什么都听不进去,直接把徐嬷嬷的话当做耳旁风,面上却点了点头,乖巧地哽咽道:“流云一定谨记老夫人的教诲。”同时,她在心里说,她一定会回来的。 徐嬷嬷就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该说的都说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转眼看见傅卿云从旁边逶迤行来,忙蹲身道:“大姑娘安。” 这一声请安,让赵流云和傅冉云都竖起了耳朵,赵流云忘了流眼泪。 傅卿云还了半礼,清越的嗓音说道:“徐嬷嬷,我来给二位妹妹送行。刚才去请安才听杜鹃说二妹妹要去家庙,赵妹妹今儿个就要回赵家老家了,这么匆忙,我都没个准备。” 赵流云咬牙切齿地怒吼道:“傅卿云,你别拿腔作势地装好人了!谁稀罕你送行,你是来看我笑话的罢?” 傅卿云柳眉微颦,低声道:“徐嬷嬷,我有两句话跟赵妹妹说……” 徐嬷嬷会意,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叫了下去。 傅卿云让扶郎守在马车门口,谨防赵流云从里面跑出来,嘴里带着嘲讽地说道:“赵妹妹心直口快,可姐姐劝你一句,过分的心直口快会给你招来灾祸,人在世上不喜欢的人和物很多,但并不一定非要用嘴说出来,用眼神表达出来。就比如说我,我对赵妹妹腻烦透了,可过年那段时间,我还不是忍着厌恶天天跟老夫人去探望你么?” “你……你真虚伪,我可没逼你看我!” “这不是虚伪,我只是出于对老夫人的尊重才会去探望你。像今儿个,我实在不想来为你送行,可有几句话,我不吐不快。你们赵家衰落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认为我们傅家无情无义不帮你们,可我却认为是你们赵家恩将仇报! 赵流云怒吼:“你胡说,我们赵家才不会恩将仇报!” 傅卿云选择性忽略了赵流云的怒吼,接着说道:“赵大表哥出事前,赵老太爷想把我们傅家拉进这趟浑水,甚至不顾我们傅家的名声和利益非要老侯爷帮他谋求京官,不惜让我们傅家得罪杨阁老一系。赵大表哥出事后,也是我们傅家和安国公府四处奔走,不然,你以为赵老太爷和赵老爷只是丢官那么简单?他们利用职权徇私枉法,没有我们两府周旋,早就被砍头了!赵大表哥更不用说,故意杀人罪,那更是死罪!你不知感恩戴德不说,还陷害我,伤害一直对你好的老夫人,你这副委屈乞求原谅的模样真是让人倒尽胃口!” “你……你……” 赵流云气得说不出话来,实际上她也无话可驳,她第一次见识到傅卿云刻薄的一面。 站在赵流云马车前面的扶郎嘴角勾起,傅卿云这番话真是大快人心啊!做人就该这么敢作敢为,她觉得傅卿云被这两人算计实在太憋屈了,而傅家对赵流云和傅冉云的惩罚实在太轻了,傅卿云就该这么把她俩痛骂一顿才可泄心头的火气! 若是可以,她更像拎起拳头把赵流云和傅冉云胖揍一顿! “原来大姐姐也能这般刻薄呢!” 傅冉云讥讽的笑声从旁边的马车上传了出来。 傅卿云朝那马车上看了一眼,那马车从外面看十分豪华,仿佛不是送落魄千金去家庙的,而是送侯府姑娘进宫的。 她暗想,傅冉云不正是一直希望把自个儿装到一个华美的牢笼里去么? 傅卿云实在懒得理睬这俩人,说了一句:“两位妹妹各自珍重。”便打算离开了。 傅冉云却不甘心地说道:“大姐姐!等一等!” 傅卿云顿住步子,转身,颦眉看向傅冉云的马车。 铃兰警觉地瞪着那马车,生怕傅冉云从里面冲出来伤了傅卿云。 而此刻被五花大绑的傅冉云连动一动身子都困难,哪里能跑出马车,她着急地问道:“大姐姐,你能告诉我哪里出问题了么?这个计划我策划了很久,每个步骤我都精密地计算过,你到底是怎么破解的?难道你真的提前察觉我的计划,把那人偶上的针脚改成姜师傅的针脚了么?大姐姐,你告诉我实话,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傅冉云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傅卿云知道这周围有很多眼睛和耳朵,若是她如实回答了傅冉云的话,傅老夫人下一个送走的人就是她,因为她提前察觉到傅冉云的计划,改了人偶上的针脚,却没及时把那人偶处理掉,这说明她甘冒诅咒傅老夫人一天一夜的风险,为的不过是教训两个谋害她的妹妹,傅老夫人当然会厌弃她。 傅冉云甘心不甘心跟她有什么关系?傅卿云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二妹妹想多了,之前我的确不知道二妹妹的计划,我也没改过那针脚。二妹妹昨儿个没有细看那针脚罢?那的确有些像我的针脚,可惜二夫人一拿到手中首先怀疑的不是我,而是姜师傅,所以大家才会越看越觉得像姜师傅的针脚,完全没怀疑到我身上来。一个人的针脚再怎么模仿,也不能跟另外一个人完全一样,何况姜师傅是匆忙之间帮你缝制的,总会留下她自个儿的痕迹。” 傅冉云恍然大悟,她心中充满无限悔意,傅卿云的话换个方式说便是,她下意识地让姜师傅去模仿傅卿云的针脚,所以,她越看那针脚越是像傅卿云的。 说到底,不过是傅二夫人和傅老夫人都偏心傅卿云,才不会舍得怀疑她,而是去怀疑针脚的另外一个人——姜师傅。 傅冉云默默地流泪,她总觉得傅卿云没说实话,可不管傅卿云有没有说实话,她的的确确又一次败给了傅卿云。难道她这辈子都要被傅卿云压得死死的么?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第204章 婚期提前 傅卿云默了默,她初学针线时便是模仿姜师傅和文师傅的针脚,凭借她前世积累的刺绣功力,她可以将姜师傅的针线模仿到九成半,但后来她模仿完又将那人偶拆开,重新缝制,五分像姜师傅的针脚,五分像自个儿的针脚。和傅二夫人肯定都察觉出来了,但她们从心底里不信,也就没有说破,后来傅云丽又在傅二夫人的示意下十分肯定地告诉大家那就是姜师傅的针脚,这才误导了众人。 这个谋算能毫无破绽,她还得感激傅二夫人和傅云丽呢。 傅卿云看到墙角徐嬷嬷的影子,接着淡淡地说道:“二妹妹,姐姐也送你一句忠言,多行不义必自毙,希望你今后能改邪归正。我从来无意跟你争什么。” 傅冉云苦涩地笑了,是啊,傅卿云说得真好听,她虽然没了娘,却什么都有了,尊贵的原配嫡女的身份地位,强势的外家,钟鸣鼎食的未来夫家,加上父亲的宠爱,她要什么有什么,她当然不用去争去斗。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傅卿云说完这些,朝徐嬷嬷一点头,带着丫鬟们离开。她刚走,傅四夫人就跑了过来,原来请安时,傅四夫人使劲跟傅老夫人哀求原谅赵流云一次,毕竟她们都是赵家人,有义务拉赵家一把。傅老夫人义正言辞地让她熄了心头的那点小心思,赵流云跟傅凌云是绝对不可能成为夫妻的。 傅四夫人蔫了,她少了个得力帮手,恨赵流云不识好歹,就假借送行的名义跑过来,傅卿云人影还没走远,就暴吼着把赵流云狠狠骂了一顿,骂她不知廉耻勾。/引傅凌云不成反摔成个豁牙,骂她忘恩负义白眼狼。她是赵老夫人教出来的,泼妇骂街的本事全学了来,直将赵流云骂个狗血淋头。 赵流云从小娇生惯养,赵老太爷好歹是个读书人,亲自教养她,自然不让她学了赵老夫人的粗鲁去,所以她哪里听过这个,马车走到半路时,她越想越气,生生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傅家的婆子慌忙找了行脚郎中给她看诊,却说赵流云郁结于心,这口血吐出来反而抒发了郁气,不碍事。 赵流云听了,脸上反而更加失望,一直沉着脸到达赵家,看到赵家简朴的农家院子,跟定南侯府相比,一个人间地狱,一个人间天堂,刚走到堂屋门口,她立刻又昏了。 等她醒过来,傅家送她的仆人赶着马车已经启程回燕京,连个影子都没了,而迎接她的不是祖父母、父母温言细语的安慰,而是他们的指责。 赵老太爷气吼吼地喊道:“我还没死呢,你回来干什么?你思念我们能当饭吃啊,还不如留在侯府,你姑祖母傅老夫人时常看着你还能念着情分拉拔我们家一把,巴拉巴拉……” 赵流云听着赵老太爷的数落,才知道傅老夫人是以她思念家人的借口把她送回赵家的,她悲痛地大哭,心里无限委屈,哭完后,添油加醋地把傅老夫人的“小气”说了一遍:“……姑老夫人傅老夫人就是看我们家败落了,她自个儿又坐稳了侯府老夫人的位置,不需要娘家帮衬,又怕我嫁进去会伤了他们家的体面,这才赶我回来的,嘤嘤嘤……我不过跟卿云姐姐开个玩笑罢了,我哪里会诅咒姑老夫人啊,都是她偏心卿云姐姐,冉云妹妹对她不满,才可着劲地怂恿我干坏事……” 赵夫人面色苍白,赵老爷为女儿而气愤难平,认为傅老夫人太迷信、太迂腐、太不通情达理了,赵老夫人指着赵流云的鼻子,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老太爷气得浑身颤抖,扬手狠狠扇了一巴掌赵流云,悲愤地大吼:“我们赵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执迷不悟的女儿来!皇上最忌讳巫蛊,你偏偏铤而走险,你可知道,若是傅家将事情捅到官府,你就要被官府活活烧死了!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我赵安邦到底做了什么孽啊,养出你和你大哥这两个混账玩意儿!你还振振有词地诬赖你姑祖母,那不是外面哪个不相干的婆子,那是你祖父的亲妹妹,你怎么敢跟人害她!你这一弄,我们赵家想再回京城可就完全没指望了!” 赵流云被打蒙了,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挨打,可没等她来得及品味这种屈辱的感觉,就看到赵老太爷骂完“孽障”之后,直挺挺地朝地上倒。( 赵家人立时兵荒马乱,赵老夫人拍大腿嚎哭喊着“老头子”,赵夫人见她使不上力,又没有婆子丫鬟可帮忙,便命儿子们赶紧将赵老太爷扶到炕上。 赵流云这一瞬间突然记起徐嬷嬷的话,她恐惧地捂住嘴巴,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朝屋外喊她的两个丫鬟和洪嬷嬷,岂料,洪嬷嬷是个老人精,一回到赵家就看见赵家没一个下人,怕赵夫人也把她卖了,临老还要被卖到别的不干净的地方,她连忙拉上那两丫鬟趁着混乱逃跑了。 赵流云喊不来洪嬷嬷三人,哭着扑到赵老太爷炕前,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祖父”,赵老夫人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得翻个跟头,嘴里痛恨地骂道:“你个丧门星,你给我滚出这个家门!” 赵流云呆呆地坐在地上哭,她后悔了,她不该害傅卿云,不该拿傅老夫人做筏子,不该不听徐嬷嬷的劝告将事情告诉赵老太爷,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赵流云后悔也没用。 赵流云的哥哥去请来大夫时,赵老太爷正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那大夫骇了一跳,眼看赵老太爷人不中用了,他生怕自个儿治出个死人,连门槛都没迈进来,拔腿就跑了。 赵老夫人又是一顿破口大骂,等第二个大夫请来,赵老太爷已然翻白眼蹬腿西去,临终前除了痛骂赵流云和赵世琪的那番话,半个字都没留下。 赵老夫人嚎丧大哭,把赵流云痛打一顿,以前对她的宠溺和宠爱不翼而飞,要不是赵夫人拦着,赵流云就要被打死了,就算她替赵流云挨了几下窝心脚,赵流云依旧被打了吐了两口血。 傅家来送赵流云的仆人才走出两天的路程,赵流云的二哥赵世祥便骑驴追上他们告知赵老太爷登列仙班的噩耗,赵世祥跟傅家仆人一起快马加鞭回燕京到定南侯府禀告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一气之下病倒了,赵世祥虽然说赵老太爷的死因是太过思念她这个妹妹,但她却不信,她心知定然是赵流云没有听从徐嬷嬷的忠告,将巫蛊之事告诉给了赵老太爷,才导致她亲兄长气死的。赵家人这么说,只不过是想讨些她的愧疚,让她能继续资助赵家。傅老夫人念着人心不古,对赵家更加失望,从此便疏远了赵家。 定南侯不能随意出京,傅二老爷身居要职,所以,这次奔丧去的只有傅三老爷夫妻和傅四老爷夫妻。傅三老爷是庶子,在血缘上其实不算赵老太爷的外甥,而傅四夫人是赵老太爷的亲女儿,傅四老爷既是女婿又是亲外甥,他俩是一路哭着去的,至于傅四老爷的眼泪是真是假就只有他自个儿心里清楚了。 由于赵老太爷不是傅家的直系亲属,傅家子弟不需要守孝,对傅卿云和安国公的大婚丝毫没有影响。 傅卿云刚过完及笄礼,安国公府主持中馈的聂姑妈便脸上带着喜洋洋的笑意到傅家来商量亲事。安国公建议将婚期提前,聂姑妈心中不悦,但贤妃也同意安国公早日娶宗妇,好有个正经媳妇主持淳于家的中馈和族中庶务,安国公府的人脉也需要个能出席各种场合的媳妇来维护,种种因由都需要两家提前婚期。 聂姑妈顶个孝字,说得过安国公,却拗不过贤妃,只能来商量亲事,要将婚期提前。 聂姑妈出了丈夫的孝期,打扮得依旧素淡,她这副模样来谈婚期,傅老夫人十分不高兴,认定她是来找晦气的,因此当面一口拒绝了聂姑妈。 他们傅家的姑娘又不是愁嫁,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提前婚期? 聂姑妈面上带着失望离开,心里却笑翻了,她扬着唇角想,最好这婚期一拖拖到黄了才好。谁知,傅家不急,她不急,宫里的贤妃却着急,聂姑妈二进宫之后不得不再去定南侯府假惺惺地提婚期,这一次提,傅老夫人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聂姑妈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调整了表情,连连笑着说道:“多谢老夫人割爱,我们也知道傅家为难,舍不得姑娘,可我们国公爷着急娶媳妇,等傅大姑娘进了门,这府里的中馈也有人主持了,我也能好好歇歇,以后享享清福。” 傅老夫人淡笑着说道:“卿丫头跟着她二婶娘和四婶娘学管家不到一年,还稚嫩的很,以后还得亲家姑太太多提携帮衬。” 聂姑妈连忙谦虚地说道:“老夫人调。/教的姑娘都是能干的,外面哪个不夸老夫人有福气,孙女们个个如花似玉。我们国公爷都迫不及待要娶你们大姑娘进门呢……” 傅老夫人轻嗤,如花似玉跟能干有关系么?她漫不经心地应着聂姑妈的话,听聂姑妈把傅家姑娘们夸上天,等时辰差不多了,就让徐嬷嬷上汤。 上茶迎客,上汤送客。 聂姑妈识趣地告退。 傅老夫人命人撤掉屏风,招来屏风后的傅卿云,忧心地说道:“卿丫头,这个聂姑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你以后去了安国公府,千万别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别她夸你两句,你就当真了。” 傅卿云心生感动,前世的时候没有婚期提前,傅老夫人也没有给她提示,只是在她出嫁那天,她去叩谢拜别傅老夫人时,傅老夫人看着她欲言又止。如果前世傅老夫人也提醒她,她该少吃多少亏,少走多少弯路啊! 傅卿云收起心底小小的埋怨,端正地说道:“孙女会谨记老夫人的教诲。” 傅老夫人点了点头,谆谆嘱咐道:“我看聂姑太太是个嗜权的人,掌控欲很强,我听丫鬟们碎嘴过,她那女儿叫做曼君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进了国公府,她要是朝你房里塞人,你别动声色,先收下,把管家权握到手里再收拾那些小妖精们。聂姑太太没了管家权,你再给安国公吹吹枕头风,最好把她送回聂家去,那些小妖精你想打想卖都随你。哼,这个聂姑太太,聂家又不是没人了,也没休了她,她一个姑太太住在侄儿家算是怎么回事……” 傅老夫人想着傅卿云以后鸡飞狗跳的生活,不禁蹙起苍眉,嘴里也抱怨起聂姑妈来。 傅卿云认真听着,她的计划跟傅老夫人说的差不多,聂姑妈肯定是不能住在安国公府一辈子的,她可受不了伺候她一辈子。 傅老夫人看了眼傅卿云的神色,突然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道:“卿丫头你别嫌祖母说话难听,俗话说忠言逆耳,你不爱听,祖母却不能不提醒你。男人都是好色的,而且人言可畏,聂姑太太不朝安国公身边塞人,你也要主动纳两个美貌的通房,国公爷认为你贤惠,自然不会去外面花天酒地、拈花惹草,别的人不敢指摘你,,你自个儿的人你也好拿捏。” 第205章 太后的暗示 傅卿云虽然反感,但这个时代的女人从小就是接受这样的教育,她从七岁起便把三从四德倒背如流,若非知道安国公的秉性,傅卿云恐怕也要认为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货色,但是她并未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答应。 傅老夫人松口气,傅卿云这样明显是害羞了,她有些疲累,如此教育孙女她也很心疼,可若是不说清楚了,以后万一安国公喜欢上别的姑娘,傅卿云又把一颗心丢在他身上,没个准备,那时候她该多伤心崩溃啊! 她自个儿尝过一次这种滋味,自然不希望她孙女再尝一次,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期望,那么以后就不会失望,甚至,绝望。 傅卿云感受到从傅老夫人身上流露出的伤感,她突然明白傅老夫人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了,这跟小林氏向她灌输男人好色的念头给她添堵不同,傅老夫人的话也跟前世不同了,前世傅老夫人怂恿她纳了赵流云为妾,是想把个麻烦塞给她,欺负她软弱,而这一世傅老夫人则让她纳几个好拿捏的通房丫鬟,是在教她怎么做正妻。 所以,傅老夫人是在现身说法,拿她自个儿的经历来教育她:别把整个心丢在男人身上,给男人伤害你的机会。 傅卿云眼角有些酸涩,傅老夫人年轻时想必也曾很爱老侯爷的,可惜老侯爷那时候没有珍惜,两人走了弯路,到了老年,傅老夫人是豁达了,原谅了老侯爷,这种原谅是大度,是对岁月的妥协,却不是真的不在乎,也不是真的忘记了那种痛的滋味。 “老夫人,孙女不会让您失望的。到中午饭点了,我早上过来前让豌豆做了龙井虾仁和冬瓜盅,让她中午送过来,她新学的,老夫人一定要尝尝。” 傅老夫人敛起脸上的伤感,笑呵呵地说道:“豌豆越来越能耐了,好,我尝尝,帮你鉴定鉴定,免得以后她跟你去了国公府,让人笑话我们家的厨娘。” 傅卿云羞窘地说道:“老夫人又打趣我。” 这一打岔,傅老夫人就忘了刚才的话,一旁伺候的徐嬷嬷不由得松口气,连忙吩咐丫鬟婆子们摆饭。 饭后,傅老夫人歇晌,傅卿云回到梨蕊院,问韩嬷嬷:“嬷嬷,有没有打听到老夫人为什么会答应婚期提前啊?” 韩嬷嬷轻声道:“上次聂姑太太走后,老侯爷在书房见了安国公一面,等安国公走了,老侯爷就招了侯爷进去谈话,两人谈了小半个时辰,听侯爷书房伺候的地锦姑娘说,侯爷跟门客们也商量过,她倒是听门客提了两句,一来,侯爷可能随时就被皇上一张圣旨叫到南疆去了,二来,咱们府上的名声因为那位有些差,贵夫人圈里还传了些难听的话出来,姑娘早些成亲,侯府的名声也能好听些,底下几位姑娘的年龄也到了该定亲的时候。” 韩嬷嬷指了指永和院的方向,“那位”指的是小林氏。 傅卿云点点头,虽然她有前世的先知,但是这一世毕竟不同了,皇帝不靠谱,说不准真能干出让定南侯提前回南疆的事来。 韩嬷嬷顿了顿,又笑眯眯地说道:“老奴倒认为,还是安国公亲自求了老侯爷,才让老侯爷答应松口的,毕竟无端端提前婚期,很多事都无法做好准备,还可能被传出闲话来。国公爷很喜欢姑娘啊!” 傅卿云蓦地红了脸,嗔道:“老夫人打趣我就罢了,嬷嬷怎么也打趣我?嬷嬷再说,我就不理嬷嬷了。” 韩嬷嬷老脸笑成菊花:“好,好,老奴是高兴,国公爷越喜欢、稀罕姑娘,姑娘以后的日子才越好过啊!” 不知想到什么,韩嬷嬷脸色微微起了变化。 傅卿云莫名其妙,转而忽然想到大林氏,她的脸色也黯然了。定南侯也很喜欢大林氏,最终大林氏还不是没有落个好下场。 翌日,聂姑妈和淳于家族的一个宗妇带着官媒再次登门,婚期定在一个月后,比原来提前了四个月,这一个月足够淳于家和傅家天南地北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赶回燕京观礼。 傅卿云开始忙碌起来,跟着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的这段时间,她将管家学的七七八八,加上前世的经验摸得透透的,只是表现得比较中规中规,就这水平,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已经很骄傲满意了。 提到傅四夫人,她从赵家回来后,人变得老老实实起来,一心一意伺候傅老夫人,娘家倒了,她只有傅老夫人一个靠山,当然希望傅老夫人长寿健康,一直给她撑腰,最好能真的活到一百岁。但凡傅老夫人喜欢的,她也喜欢,傅老夫人讨厌的,她也讨厌。傅老夫人喜欢傅卿云,她就兢兢业业地拿出最好的诚意帮傅卿云打理嫁妆,而且亲自挑了四个宫里出来的嬷嬷给傅卿云调理身子,以及教导她宫里的规矩。 傅卿云前世并没有这样的待遇,宫里的规矩她不仅在傅家学过,前世多次进宫,十分熟悉,这一次学习只是加强罢了。而她以为调理身子只是吃些补药、药膳之类,谁知道那四个嬷嬷从头发丝开始为她打理,一直打理到脚底上的茧子,她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调理就是使她的身体更加柔软,皮肤变得更加滑手,丰胸美臀等等,也就是变相的美容美体。 至于她调理的果实是谁享用就不言而喻了。 傅卿云想通这个因果关系后,便觉得很别扭,有心偷懒,可是韩嬷嬷盯得很紧,并且严肃认真地告诉她以前大林氏也请过宫里的嬷嬷“调理”身子。 傅卿云便只好装作懵懂地脱光衣服,让嬷嬷们为她保养。 正在傅家紧锣密鼓地准备婚期时,安国公又提着一壶酒上门了。 老侯爷喝了安国公的酒,笑呵呵地问:“今儿个安国公不会是来找我单纯喝酒的罢?我们先说好,成亲前一个月,你和卿丫头是绝对不能见面的,你用酒贿赂我也不行!” 老侯爷一边严肃地微笑,一边又畅饮两口火。/辣。/辣的烧酒,草原上的酒比南方的酒够劲多了。 安国公为老侯爷又斟了一盏酒,恭恭敬敬地端到老侯爷面前,小心地开口说道:“老侯爷,晚辈这次来倒真是有事,不过不是关于大姑娘的,而是关于侯夫人的。” 老侯爷疑惑地蹙眉:“侯夫人?我们老大媳妇?有她什么事?你放心,你们成亲那天,没有老大媳妇,我也给你办的体体面面的,不会让你和卿丫头丢脸。” 两家亲事不仅关乎安国公的脸面,还关乎定南侯府的脸面,老侯爷岂能让人说闲话。 安国公苦笑道:“晚辈自然是相信老侯爷的。晚辈的意思是,昨儿个晚辈进宫探望贤妃娘娘,贤妃娘娘说这几天到太后娘娘的宫里请安,太后娘娘提到侯夫人三次,还特意问了侯夫人是否会出现在婚宴上,贤妃娘娘便让晚辈来问问老侯爷和侯爷……” 安国公的话停顿在这里,他的意思却不言而喻,老太后既然特意问起,便是希望小林氏出现在婚宴上的。 老侯爷悚然一惊,放下酒盅,惊讶地问道:“太后娘娘怎么会惦记我们家老大媳妇呢?” 安国公为难地说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晚辈也不清楚,当初是贤妃娘娘为我和贵府大姑娘保媒,太后娘娘听说咱们两家婚期提前,便特意问了贤妃娘娘这事。” 老侯爷若有所思,当机立断地给了安国公准话:“既然太后娘娘都关心我们两家的亲事了,还提到老大媳妇,婚宴上老大媳妇当然会出现。” 安国公松口气,他心知这个要求有些为难老侯爷,但老侯爷答应了,肯定有办法办得妥妥当当。 安国公给了老侯爷一个难题,他自个儿也不好意思,又逗留了会子,见老侯爷果真没有开口让他见见傅卿云的意思,只好有些怏怏地告辞了。他还得赶去宫里将消息递给贤妃娘娘呢。 老侯爷又倒了两盏酒喝下,这才去找定南侯商量。 定南侯气得牙根疼,气过后却不得不想办法解决,于是问道:“不知父亲可有解决之法?” 老侯爷叹口气道:“我仔细琢磨过才敢答应安国公,我看小林氏对冉云和焕云倒是有几分真心,只有用冉云和焕云的亲事逼她答应老实些了。你看呢?” 定南侯眸光一亮,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我记得家庙的婆子来禀告过,小林氏得知冉云被关到家庙,哭了整整一夜,我猜她是装疯。” 老侯爷冷哼一声,那种人死皮赖脸地活着也不去死,又怎么会轻易疯掉呢? 父子二人商议定,老侯爷去通知傅老夫人做好迎接小林氏的准备,定南侯则去了家庙。 且不说傅老夫人得知消息后暗骂小林氏是祸害精,定南侯一脸阴郁地到了家庙,站在傅卿云和傅冉云曾经站过的那个小窗口处,定定地盯着里面那个跟他印象中天差地别的疯婆子。 除了天窗,小林氏只能透过那个小窗口感知外界,所以她每天都看着那小窗口,就希望有人能跟她说说话,就是守门的婆子骂她,她也觉得很开心。 当定南侯往窗口那里一站,小林氏就看到他了。 小林氏狼狈地把脸藏在杂乱无章的头发里,她这辈子最狼狈的一面呈现在她最爱又最恨的男人面前,她只觉得难堪极了。这一刻,她真想一头碰死算了。 她想是想的这么悲壮,做出来的却是拼命喊有鬼,求“大姐姐”救她。 定南侯嗤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讥讽道:“小林氏,你竟还有脸求照月大林氏救你,你晚上没梦到照月向你索命么?” 他认为小林氏提到大林氏都是对大林氏的侮辱。 小林氏喊有鬼只是反射性的,因为她叫有鬼,那些婆子就会忍不住骂她,她只是想听到人的声音。 定南侯见小林氏依旧装疯,懒得跟她废话,直接说道:“小林氏,冉云被你教坏了,你除了教给她心狠手辣、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你什么都没教给她!她被关进家庙都是你害得,本来我和父亲是准备把她关在家庙里一辈子,一辈子伴着青灯古佛,伴着你……” 定南侯敏锐地注意到小林氏的身子僵硬了下,他接着说道:“不过,为了给卿丫头的婚礼长脸,我和父亲决定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小林氏,我们做个交易罢,我答应放出冉云,让她出嫁,给她一个新生活,但你要帮我做件事。” 小林氏半信半疑,却没停止疯叫。她怕这是定南侯诈她装疯。 定南侯见她不理会,便冷哼一声说道:“小林氏,不管你疯没疯,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傅家家庙,所以你是否装疯卖傻,对我是真的没有影响,而且你疯了,我更不可能将你接回傅家丢我傅家的人,你要明白这一点!既然你乐意做这个交易,那就罢了。” 言罢,定南侯看也不看小林氏一眼,转身就走,看到这样的小林氏,真是让他倒尽胃口,思及他曾经多次和这个人缠绵床榻,他就想吐。 第206章 小林氏复出 “不,侯爷,我答应你!” 小林氏看定南侯头也不回地走了,才知道定南侯不是诓骗她,连忙扒在窗口处朝外大喊。 定南侯回头,小窗口里小林氏那张脏兮兮的脸只能看得清两个眼睛和眼白,他恶心欲呕,极为厌恶地瞅了她一眼,撇过头去,更为嘲讽地说道:“不装疯了?” 小林氏眼中黯然,胸口有一把怒火快把她烧成灰烬了,她呐呐地问:“侯爷说做交易,想要我做什么?” 既然是要她帮忙办事,她肯定是要出去的,为了重见天日,她宁愿被定南侯厌恶。本来定南侯就是痛恨她的不是么,多一层厌恶又算什么呢?她就不该对这个男人有指望。 定南侯冷然地说道:“卿丫头和安国公的婚期提前,半月后就要大婚,你到时候在婚礼上要表现出一个慈母的样子来,还有,你记住,你进家庙是因为老夫人生病难以治愈,你是来祈福的。你若行差踏错一步,我就半分情面不再留,一剑杀了你,管你是人是妖,谁求情都没用!还有冉云和焕云,你这个生母犯了错,他们都将受你连累,我会将焕云从族谱上除名,逐出傅家,冉云一辈子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庙里念经!” 小林氏心里一冷,定南侯果真是无情的,不对,他是有情的,但是他只对大林氏以及大林氏的儿女有情。 小林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没有不答应的理由,说道:“好,我答应你。” 定南侯挥手招来几个婆子,吩咐几句。 其中一个婆子招来三四个高壮的男人,他们拎起榔头捶打碎了封堵的砖门。 小林氏虽然被尘土呛得不停咳嗽,但是她心里却雀跃不已,她终于重见天日了!她飞快地穿越碎砖头堆,跑出佛堂,张开双臂,仰起头,沐浴在阳光下。 定南侯却以为她要逃跑,伸腿一个横扫,就将小林氏绊倒在地。 小林氏的膝盖瞬间见血,定南侯却冷冷地说道:“你最好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小林氏低吟一声,她实在被定南侯身上的戾气吓怕了,畏畏缩缩地站起身,乖乖走到那几个婆子身边。 “带走!” 定南侯挥挥手,他身后的护卫严密地守在马车两旁,保证小林氏插翅难飞。 小林氏望着眼前高大挺拔的背影,不明白她是怎么把这么优秀的男人弄丢的,她恨恨地咬牙,都是傅卿云那个祸害精,原本她和侯爷的生活是很愉快的,这个害人精却设计陷阱,让她一步步沦落到今儿个的地步。 经过一处佛堂时,小林氏忽然想起什么,大着胆子问道:“侯爷,妾身能见见冉云么?” 定南侯头也没回:“不行!等你办好我交代的事,我才能让你见她一面。” 小林氏无声地点点头,沉默地跟在定南侯的身后,踩着他高大的影子,仿佛两人还像以前那般亲密无间。 定南侯把小林氏送到一处庄园,命他的亲卫队守在外面,又让那几个婆子好好打理小林氏,保证小林氏在半月后能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宾客面前。 他连庄园的门都没进。 小林氏贪。/婪地望着定南侯的马车绝尘远去,那决绝的架势,好像那个男人再也不会回头看她一眼。她自嘲地笑了笑,事实上,那个男人的确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连眼角余光都吝啬给她。 …… 太后要求小林氏出现在婚礼上的事,傅卿云很快便得到消息,她再次感叹老天爷对小林氏的厚爱,她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呢? 韩嬷嬷以前在林府做过下人,林府经营百年,府中下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跟燕京各大豪门高户的下人都有些理不清剪还乱的亲属关系,掰掰手指头,韩嬷嬷跟恪亲王府的大管家还能扯上点八竿子打得着的关系呢! 几经周折,韩嬷嬷终于打听到些消息。 “姑娘,原来上次姑娘行及笄礼后,来观礼的夫人们私下传说侯夫人没出现,是被罚到家庙里去的。这话传到太后娘娘耳朵里,打了太后娘娘的脸,太后娘娘便三番两次地暗示贤妃娘娘,侯夫人一定要出现在您和安国公的大婚上。” 傅卿云讽刺地勾了勾唇角,太后自个儿打自个儿嘴巴,小林氏明显是被罚送往家庙的,偏偏她为了以孝字教训皇后娘娘,硬把面上的假说成真的,与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要让侯府去迎合她的体面,假装喜欢个他们非常讨厌的人呢?不过是拿皇家的权势压人罢了。 傅卿云饮了口茶,细细分析其中牵扯,寻思半晌后,她淡淡颦眉。 韩嬷嬷见状便宽慰道:“姑娘别担心,侯爷见了侯夫人那邋遢的模样定不会再旧情复燃,老侯爷用二姑娘傅冉云和四少爷傅焕云的亲事和前程与侯夫人做交易,只要往日侯夫人对二姑娘和四少爷的宠爱是真情真意的,她都不敢轻举妄动的。” 二月二之后,傅卿云和傅冉云去家庙,傅卿云已经可以确定小林氏是对傅冉云有真心的,可惜傅冉云被“妖怪”二字蒙蔽了双眼,不认小林氏这个娘。傅卿云当过娘的,她当然知道一个母亲对儿女的宽容能达到什么程度,哪怕傅冉云拿刀架在小林氏脖子上,恐怕小林氏也不会真的伤害傅冉云。 傅卿云失笑地摇了摇头:“嬷嬷想哪里去了?我没有怀疑父亲的定力,侯夫人是人是妖还不定,父亲哪里会跟她来个什么旧情复燃的戏码。我想的是,上次太后娘娘大力赞扬侯夫人进家庙祈福为天下孝媳的表率,这次咱们迎合太后娘娘的意愿,把小林氏放出来风光,那京城的夫人们会不会也被家里送到家庙去表孝心啊?如果真这样的话,咱们傅家可是把燕京的贵夫人得罪光了。” “啊?” 韩嬷嬷倒没想到这么深远,但细细一想,傅卿云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她吃惊又忧心,焦虑地拊掌道:“姑娘,要真是如此,那可怎么办才好啊?您刚嫁到国公府,就把那些要常打交道的贵夫人得罪完了……” 思及傅卿云被贵夫人们排挤的场景,韩嬷嬷头就大了,不仅如此,那个聂姑妈还不得高兴疯了。 傅卿云笑笑:“好了嬷嬷,别着急这个,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有外祖母呢,我倒是不怕,就怕老夫人以后会受人挤兑,唉。” 傅卿云想想就觉得心头不舒服,小林氏一个人造孽,受罪的却是别人,她真想一剂药弄死小林氏算了,可现在杀小林氏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若是小林氏无缘无故死在家庙里,太后娘娘会发怒也不一定。她是真不对自个儿担忧,她成为安国公夫人,安国公受太子重用,在******的中坚力量,别人只有巴结的份儿,除非三皇子党的人才敢去惹她。不过,傅家跟三皇子党的洪犇本就有过节,这又不算什么了。 韩嬷嬷冥思苦想,到底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 半月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弹指而过,很快就到了婚礼的前一日。 这天,傅老夫人拉着她说了很多话,祖孙俩,加上傅云靖和傅凌云,把整个定南侯府踩了一遍,别说傅凌云,就是傅云靖都很舍不得傅卿云,用他胖胖的脸不断亲昵地蹭傅卿云的手。 傅卿云也很是伤感,定南侯府是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是除了安国公府她最熟悉的府邸,这一世的一年里,她活得明白活得累,前一世的十四年里她活得糊涂活得幸福,不管是真的幸福,还是假的幸福,傅家永远是她的后盾。 傅老夫人唉声叹气地说道:“今年是你,明年就是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也订了亲,过不了两年就要出门子,咱们这府里越来越冷清了。” 傅卿云噗嗤笑道:“老夫人怎么会这么说呢?我和妹妹们出嫁了,凌云、云梓他们也会娶妻啊,到时候生一堆侄子侄女,老夫人又得说吵得脑仁疼,哄都哄不过来!” 傅老夫人想着那子孙满堂的场景不由得也笑了,目光柔和地看着傅卿云,又瞥了傅凌云一眼,说道:“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傅卿云扶着傅老夫人登上石前阶,嬉笑道:“咱们府里如今是家和万事兴,老夫人定会长命百岁,只管安心享福,含饴弄曾孙。” 傅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卿丫头这句家和万事兴我爱听。” 这段日子没有小林氏和傅冉云出幺蛾子,侯府众人齐心协力,傅老夫人觉得倒真是家和万事兴了。 感慨一阵子,在心里打了早日把傅冉云嫁出去的主意,傅老夫人心思转到曾孙身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傅凌云,笑道:“凌云今年十三,半大不小的小子,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啦。” 一旁略有些心不在焉的傅凌云闻言不由得面色绯红,羞窘地说道:“大姐姐才出嫁呢,孙儿哪里就着急了。” 傅老夫人哈哈大笑,眼看天色暗了,便带着孙子孙女们准备回寿安堂,心中一直琢磨着哪家的姑娘配得上她的长孙傅凌云。 岂料,一行人说说笑笑半路上经过永和院的时候,小林氏突然出现在永和院门口,因为门口有人守卫,她倒知趣地没踏出门槛半步,只是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愧疚地说道:“老夫人,儿媳一直欠您一句对不起。对不起,当年是儿媳鬼迷心窍害了刘姨娘,也害了您。” 言罢,小林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抬头目光诚恳地望着傅老夫人。 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嬉笑,安静地回头。 傅老夫人猛地瞧见小林氏脸上的烧伤时骇了一跳,吓得退后一步,小林氏忙偏过头,却又不敢斜眼看傅老夫人,便低眉顺眼地垂下眼帘,脸上缓缓流下两行清泪,满脸悔恨,没有半死埋怨。 这副样子倒真像是真心悔过了。 傅卿云和傅凌云对视一眼,两人默默无语,他们绝对不信小林氏悔改了,她的“悔改”通常伴随着更猛烈的攻击,但看傅老夫人怎么应对了。而傅云靖则害怕地躲到身子板强壮的傅凌云身后,傅凌云无声地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傅老夫人叹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小林氏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意思是,你无药可救了。 小林氏闻言,身子轻轻颤了下,再次匍匐在地,脑门磕在地上:“儿媳自知罪孽深重,无法获得大家的原谅,我愿意从此常伴青灯古佛赎罪,只求一个心愿,希望老夫人能善待冉云,是儿媳误了冉云,所有的罪孽都由儿媳来承担。” 傅卿云讽刺地勾唇,小林氏本来就被定南侯罚到家庙常伴青灯古佛,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她为了赎罪,主动求到家庙里一样。 傅老夫人听着这话顺耳多了,至少小林氏知道自个儿错了,但思及傅冉云的恶毒,心中难掩厌恶,便道:“冉丫头的确做过很多错事,而且达到了不可原谅的地步,人要为自个儿的错误承担后果。不过,她到底是侯府的孙千金,我不会故意为难她。”她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小林氏听了这句保证,感激地再次磕头,涕泗横流地说道:“多谢老夫人。” “小林氏,你对老夫人说了什么?!” 小林氏话音刚落,就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 第207章 蒙面侯夫人 傅卿云扭头望去,定南侯的身影出现在大家面前,他脸上犹带怒色,冲门口守卫的婆子皱眉怒意冲冲地问:“你们是怎么干事的?我不是告诉你们不许她踏出永和院一步么?” 傅卿云垂下头,不忍直视。 那被责问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跪下,唯唯诺诺地说道:“侯夫人说她就站在门槛里,不出永和院一步……” 所以,小林氏的做法跟定南侯的吩咐没有任何矛盾。 定南侯气得脸红脖子粗,这才看到小林氏的确站在门槛里,的确没有踏出永和院一步,他冷哼了一声,也不觉得自个儿当场演示了个冷笑话,拱手作揖道:“老夫人,别听小林氏胡言乱语脏污了您的耳朵。卿丫头,凌云,你们送老夫人和云靖回寿安堂吃饭罢。老侯爷和大家都到了。” 小林氏心酸难止,见定南侯的次数越多,她对男人的绝情就刷新一个新的认识。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傅卿云手上的瑶池红莲滴血玛瑙戒,眼底划过一道诡异的光,快得让人看不清,然后默默起身进了厢房,身后贴身跟着两个会功夫的丫鬟,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定南侯怕小林氏妖言蛊惑傅老夫人,让傅老夫人心软,等好言好语地哄走傅老夫人,正准备训斥小林氏一顿,这一转身,突然发现小林氏已经进了厢房,他眉心拢成“川”字,冷冷地哼了一声,甩袖子也去了寿安堂。 这是傅卿云在傅家的最后一顿饭,傅卿云在兄弟姐妹中是最大的,是最得大家喜爱的大姐姐,在长辈眼里也是乖巧的孩子,即便傅四夫人这样挑剔的人,加上赵流云因与傅卿云的矛盾而狼狈回赵家,傅四夫人依旧对柔顺的傅卿云讨厌不起来。 晚宴萦绕着伤感的气氛,因为傅卿云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和姐妹们互相敬酒,给长辈敬酒等。 等宴席散去,微醺的四姑娘傅云丽挽着三姑娘傅丹云哭着离席。 傅卿云叹口气,回到梨蕊院兀自发了会子呆,傅二夫人突然造访,一向温和的笑容里掺杂了点羞涩,傅卿云心奇,好奇地问:“二夫人还有话交代侄女么?” 傅二夫人拉傅卿云坐到炕上,挥手让韩嬷嬷等伺候的人出去,继而窘迫地说道:“是有些事要交代你,本来是该你母亲教你的,你母亲不在,老夫人便托我来跟你说两句,怕你成亲后不明白。你看看这个小册子。” 傅卿云一瞧傅二夫人这架势便知道傅二夫人的目的了,她的脸蛋腾地红了,怕傅二夫人怀疑,忍着羞涩接过册子,犹豫了下才翻开看。 果然是教新婚夫妻如何洞房的春。/宫。/图。 好在傅二夫人自个儿也羞得不行,并未注意到傅卿云的异状,支支吾吾地挨页讲解一番,却是语焉不详,她有心帮助傅卿云,在说完最后一页后,合上画册总结道:“……女儿家都要走这一遭,行了敦伦之礼才能怀上孩子。初时有些疼,以后就好了,你千万别怕,第一夜且忍忍……别忘了把那喜帕放在床上,要染上血才算数,第二天会燕喜嬷嬷来收的……圣人说,女子要三从四德,不过也不能太惯着丈夫,别他想做什么你就答应什么,身子不舒服一定要说,或者告诉韩嬷嬷,韩嬷嬷有法子帮你解决……信期不能行礼,这个也要记住……唉,总觉得有好多话要交代你,事到临头,我却记不起来……” 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傅二夫人苦恼地敲敲额头,这事关系着子嗣大事,关系着傅卿云一辈子的幸福,无论是作为二婶娘,还是作为定南侯府的二夫人,她都得交代仔细了,不能出任何差错。 傅卿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虽然傅二夫人很羞涩,但是相比前世小林氏在这一夜耳提面命地教她用些歪门邪道拴住安国公的心要真诚的多,傅二夫人是真心为她好的。 她轻轻拿下傅二夫人敲头的手,脸上染了一片红霞,低若蚊呐地说道:“二夫人,别敲了,等二夫人想起来,我回娘家,二夫人再告诉我也是一样。” 傅二夫人放下手,不自在地呵呵笑道:“你说的也是,安国公连四个月都等不及,急着娶你,以后定会好好疼爱你,这些事他也会注意的,而且还有韩嬷嬷呢。好了,你好好想想我刚才的话,再把这册子细细看看,睡个好觉,明儿个做个最漂亮的新娘子!” 言罢,傅二夫人火烧屁股似的,红着脸出去了。( 傅卿云捂嘴垂下头,刚放下那本小画册,就看见傅二夫人又急匆匆地回来了,把两张方子塞进傅卿云手中:“这是两张膳食方子,据说妇人多吃,生儿子的成功率高些,是我娘家老夫人一个偶然的机会,从送子娘娘庙里求到的,方子很灵,我娘家嫂子们个个都生了儿子,你以后也可以吃吃看。我……我走了啊……” 傅卿云刚喊完一声“多谢二夫人”,傅二夫人的身影便已消失在帘子后。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画册压在枕头底下,唤韩嬷嬷进来收好药膳方子,洗漱一番便直接睡觉了。 韩嬷嬷当然知道傅二夫人来做什么,她劝傅卿云再看看画册,这种事虽然羞人,可却是抓住男人心最快速和最有效的方法,子嗣也靠这个,韩嬷嬷自然着急。傅卿云想捶床,受不住韩嬷嬷的软求硬求,只好无奈起身,就着灯光,仔仔细细把那画册温习一遍,韩嬷嬷才放过她。 这一夜睡到鸡鸣,傅卿云感觉还没睡饱,就被人抓起来沐浴洗漱,洗了一把脸,她才完全睁开惺忪的睡眼。 等头发绞干,天已发亮。 镇国公夫人在及笄礼上给她做主宾,主持及笄礼,这次也请了她来做全福夫人。上次是傅老夫人的面子,这次则是贤妃娘娘的面子。 镇国公夫人觉得跟傅卿云挺有缘,两人先叙了两句旧,便开始给傅卿云上妆:“你这样温顺聪明,难怪你们老夫人和贤妃娘娘都疼你,连我也忍不住喜欢你,疼你了!” 傅卿云连忙谦虚两句,脸色绯红地说道:“夫人谬赞了。” 绞面时,傅卿云觉得镇国公夫人是真的很“疼”她啊,她差点尖叫出声。镇国公夫人安抚地笑了笑,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嘴里不停说着吉祥话,接着喜娘就过来给傅卿云盘发髻。前前后后伺候的丫鬟婆子和喜娘加起来有二三十人。 直到中午,忙活两三时辰,傅卿云换上嫁衣,这才算忙活完了。 镇国公夫人对侯府的丫鬟说道:“新娘妆扮好了,去请你们侯夫人来给大姑娘蒙盖头罢。” 外面鞭炮声震天,按照老侯爷老家的习俗,来了贵客都是要燃放一挂鞭炮的,因此,从早上天亮起一直到中午,这鞭炮声都没停过。 镇国公夫人重复了一遍,那丫鬟才听明白,点着头一溜小跑去请示傅二夫人,傅二夫人使个丫鬟禀告定南侯,定南侯给了许可,傅二夫人才亲自带着丫鬟婆子“陪”小林氏到喜房来。 傅二夫人在路上迟疑地问:“大嫂,您手里端的是什么?” 小林氏的脸被烧毁了半边,她蒙着面纱,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碟子,碟子里端放着一只盖着的汤盅。一路行来,所有的丫鬟婆子都给小林氏行注目礼,对小林氏指指点点。 小林氏挺直身子,眼角弯弯,温和地说道:“是燕窝羹。安国公府到黄昏才来接人,这新娘子不能一天不吃东西,所以,我是特意让大厨房给卿丫头炖的。二弟妹放心,我知道以前我错的很离谱,在家庙的时间里,我常常自省、懊悔,卿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每夜里我都梦到她刚出生那会子的小脸,还有我大姐姐幸福的笑脸……不说了,这燕窝羹是丫鬟炖的,到了我手上,她们都看着呢,我也做不了什么。侯爷的人,你总该相信罢?你问她们。” 傅二夫人不是小孩子,尽管小林氏语气诚恳,但她依旧不敢大意,傅卿云这天就是定南侯府的重点保护对象,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闻言,她便皱着眉望向小林氏的贴身丫鬟。 那俩丫鬟点点头,小林氏的确没机会动手脚。她们脸上有些微意外的神色,她们没料到这盅燕窝羹是给傅卿云的,还以为小林氏在家庙待久了,想贪嘴吃好东西,是要她自个儿吃呢。 傅二夫人抿紧唇,当即并未说什么,凑近闻着那燕窝羹没有夜来香的味道,待会子不让傅卿云吃就是了。 说着话,梨蕊院就到了,傅二夫人脸上挂上喜气洋洋的笑容,大声喊道:“卿丫头,你母亲来了!” 梨蕊院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定格一瞬,继而各忙各的,但眼角余光都在偷偷打量小林氏。 傅二夫人一边引着小林氏进门,一边和镇国公夫人解释道:“我大嫂在家庙对自个儿要求太严格,日子过得清苦,不小心染了风寒,为赶上卿丫头大喜的日子,她强迫自个儿灌了几服药,却是不巧,药量重了,肝肾上火,脸上起了红斑。我大嫂不好意思,让我代为解释,国公夫人千万别怪罪她。” 镇国公夫人无心理会傅家的家务事,傅二夫人说什么,她就当什么,她客套地关心地问:“彬儿媳妇,没有大碍罢?” 小林氏朝镇国公夫人蹲身福礼,眼中透露出来的神态十分温柔可亲:“国公夫人万福。倒没大碍,就是瞧着有些吓人,我怕吓到你们只好戴了面纱。一直以来,我都想当面感激国公夫人给我们家卿云做及笄礼的主宾,和大婚的全福夫人,今儿个可是碰到机会了,国公夫人再受妾一礼。” 镇国公夫人听果然是小林氏的声音,笑意更深,连忙扶起小林氏,两人寒暄两句,镇国公夫人便出去了,把空间留给小林氏“母女俩”。贤妃娘娘交代她在小林氏身上要配合傅家的动作,她一出去就和亲近的夫人谈起小林氏,又是唏嘘,又是感叹她的“孝心”。不多久,小林氏在家庙祈福诚心到染风寒和长红斑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婚宴。 傅老夫人正要指挥丫鬟散播这个消息,谁知就听到有夫人过来说吉祥话,顺带把小林氏好一顿夸,她一头雾水,问了杜鹃因果之后,不由得对镇国公夫人更添一层亲近和赞赏。 镇国公夫人走后,傅卿云脸上的笑容变得淡了些,扭过头,不咸不淡地说道:“多谢夫人今儿个回来参加我的婚礼。” 面对杀母仇人,她实在笑不出来。 小林氏哀戚地说道:“卿丫头,我们母女一场,过去这么久,你还不原谅我么?是不是要我跪下乞求你,你才会原谅我么?” 傅卿云冷冷一笑:“如果我杀了傅冉云,你会原谅我么?” 小林氏眸中涌起怒色,继而平静下来,继续诚恳地说道:“你恨我,我能理解,我做的那些错事,连我自个儿都不能原谅自个儿,我也不乞求你的原谅了,你不原谅我是对的。不管怎样,我把你教养到这么大,我心底始终对你存着一份母女情,无论你是不是相信,我就算再怎么偏心冉云,三番四次害你在老夫人面前失宠,我从来都不曾想过害死你。想当初,你刚下来才这么点大……” 她比了两个手掌的长度,眼里便噙满泪水。 第208章 没人管教的二货 傅卿云不予理会,她相信这世上有很多人是能够改邪归正的,但她坚信小林氏就是那改不了****的狗。前世的事实可以证明一切,而且,不要以为她没注意到小林氏流连在她玛瑙戒指上的目光。 小林氏隔着面纱捂住嘴巴无声地‘抽’噎,半晌后‘激’烈的情绪稍微平复,她吸了吸鼻子,温柔如水地说道:“卿丫头,这是我早上让丫鬟炖的燕窝羹,你吃些罢,别把自个儿的身子骨给饿坏了,到黄昏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你放心,丫鬟们一路贴身跟着我,这燕窝羹一刻都没离开她们的视线……” 说着,小林氏又哽咽了,似乎对傅卿云不信任她而倍感受伤,以及对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不可原谅的错误而无比悔恨,她端起汤盅放在傅卿云面前,再次乞求地说道:“你吃些罢,今儿个一别,不知咱们还能不能有再见的机会。以前我不是个好母亲,以后可能我也没机会做个好母亲了,我欠你那么多,如今只能用这一盅燕窝羹稍作弥补,也算是慰藉我今后几十年在家庙里清修的日子。” 傅二夫人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卿丫头,大嫂端这汤盅端了一路呢,一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泼了、洒了。” 傅卿云嗤笑,小林氏的脸皮真够厚的,竟然自个儿祝福自个儿能多活几十年!难道小林氏还想长命百岁不成?她要真有悔意,就该“诚恳”地一头碰死! 傅卿云抬起手,想一把摔碎汤盅。 小林氏紧张地盯着傅卿云,眼中含着乞求。 韩嬷嬷赶紧朝傅卿云使个眼‘色’,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冲动,打碎汤碗是很不吉利的,尤其是新娘子打碎的。 傅卿云犹豫了下,终究不愿因为小林氏而在她一辈子最重要的婚礼上闹出不愉快,便顺势扶了扶发髻上的凤凰金步摇,淡淡地说道:“那就多谢夫人美意了,我祝夫人今后清修的日子能清清静静,尽心伺候佛主和我娘的牌位,过个几十年,说不得我娘泉下有知原谅夫人,佛主大发慈悲放夫人出来,夫人也能与焕云和冉云相聚,安享天伦之乐。以后我会让人多抄写几本经文送你家庙里去的,夫人就安心地清修罢。” 韩嬷嬷机警地接过汤盅,放在炕头的桌子上,嘴巴抿了个笑弧,傅卿云对小林氏说话越来越话里藏刀了,令人十分解气啊! 傅二夫人看小林氏吃瘪很是快意,悄悄捂住嘴巴偷笑,同时对傅卿云的定力很是佩服。寻常情况下,一向高高在上的长辈突然朝你示弱,甚至要跪下求谅解,晚辈通常都会很受感动,‘女’人就更容易心软了,而傅卿云意志很坚定,丝毫没被小林氏的“糖衣砒霜糖衣炮弹”所影响。 小林氏微微垂眸,眼底燃烧着炽热的怒火,余光瞥见傅卿云手上的滴血玛瑙戒指,怒火无声无息地熄灭,她眼里含着泪光,不敢置信地望着傅卿云,定定地看了片刻她冷漠的侧脸,隐忍地含泪笑道:“好,卿丫头你能一直惦记我,这让我很开心……” 她装作不经意地看见傅卿云手上的戒指,突然间上前一步,‘激’动地说道:“是玛瑙戒指!卿丫头……” 傅卿云斜睨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滴血玛瑙,夫人应该知道它的价值罢?” 小林氏揪着双手,直直地盯着那戒指:“它的价值我知道,可它对我的价值却是无价之宝!卿丫头,你能把它给我么?你让我拿什么换都可以!” 傅卿云觉得小林氏可笑极了,她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戒指:“你能拿我娘亲的命来么?你能拿来,我就跟你换。” 小林氏噎住,脸上布满失望,眼底却藏着疯狂,正要再试试乞求傅卿云,傅二夫人见两人越说越纠结,小林氏这般胡搅蛮缠是没有结果的,而且“母‘女’俩”相处的时间足够解除外人的疑‘惑’,便打断两人的话,说道:“大嫂啊,侯爷见不着你,该着急了。” 这话隐含威胁意味。 小林氏张口‘欲’言,傅卿云却看着傅二夫人微微笑道:“今儿个劳烦二夫人了。” 傅二夫人祥和地笑道:“这是我该做的,只要卿丫头以后记得常常回府看望我,就是回报我了。” “一定会的,只要二夫人不嫌烦。” 傅二夫人笑道:“怎么会嫌烦,我求之不得呢,丽丫头四姑娘傅云丽越来越难管教,只有你的话她还听得两句。”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冷暖,从头到尾,傅卿云都没用正眼看过小林氏。 小林氏恍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她知道今儿个怕是要无功而返,强行压下暴躁的心绪,留恋地贪、婪地望了那玛瑙戒指一眼,平静地说道:“卿丫头,让我为你盖上盖头罢。韩嬷嬷,麻烦你把盖头给我。” 在傅二夫人有告辞的意思时,韩嬷嬷便将盖头捧在托盘里,闻言,她动也没动,甚至连眼神都没给小林氏,就像没听到小林氏的吩咐似的。 小林氏尴尬非常,傅二夫人忙笑盈盈地打圆场,说道:“何必劳烦大嫂,我来就是了。” 韩嬷嬷便将盖头端到傅二夫人面前,傅二夫人快速地为傅卿云‘蒙’上盖头,退后一步,请小林氏出去。 小林氏‘胸’口气愤地起。/伏,又悲愤地感慨,这府中人终究都不把她当个侯夫人看待了,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小林氏边往外走,边关心地对傅卿云说道:“卿丫头,你别硬撑着饿坏自个儿,记得把燕窝羹喝了,垫垫肚子,否则婚礼上饿昏了可怎么好?” 韩嬷嬷低低地“呸”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没安好心!一张臭嘴,也敢来表演母‘女’情深。若非今儿个是姑娘大喜的日子,老奴定会拿扫帚赶她出去!” 傅卿云淡定地说道:“要不是我大婚,她哪里能有这个机会出家庙‘放风’,以后嬷嬷也不会有机会赶她出去了。” 韩嬷嬷解气地说道:“姑娘的话有道理。” 主仆俩正说着话,傅四夫人未见其人,先闻其笑,笑呵呵地跟走到梨蕊院‘门’口的小林氏打了声招呼:“哎呦,是大嫂,你今儿个的衣着很特别,显得你那水汪汪的眼睛更醒目漂亮了。” 小林氏羞愤,跟在傅二夫人身后走得飞快。 傅四夫人带了一众少爷小。/姐们,其中有傅焕云,傅焕云突见小林氏,踟蹰了下,扬声喊:“夫人!” 小林氏脚步一顿,思及上次傅焕云见到她的脸时恐惧的表情,她狠狠心,走脚一提,得更快了。 傅焕云又喊了声:“娘!” 小林氏的步子越走越慢,最终停下来,回头看着傅焕云,只见傅焕云双眼满含泪水,肚子撅得高高的,她眼角滑过泪痕,最终没有嫌弃她的人只有傅焕云啊!可惜,她以前却没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傅焕云身上,这才导致傅焕云变成今儿个这般一学无术。 她有很多话想跟傅焕云说,可傅二夫人怕傅焕云太过‘激’动,搞砸傅卿云的婚礼,强行把她拉走了。 傅焕云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小林氏脚步匆忙地离开,他‘激’动地握紧双手,没有追上去,而是在想,他娘回来了!小林氏回来了就不会再走,那他以后就还是有娘的孩子,傅家族人的小孩欺负他,他可以跟小林氏告状,让小林氏想办法给族人家里施压,看谁敢看不起他!小林氏会和老侯爷求情,他不会再被关在院子里。他想吃什么吃什么,再也不用担心会啃馒头咸菜,他还要长得跟原来一样圆滚滚的,充满福气…… 傅焕云沉浸在光明的未来里,他身后的丫鬟拉扯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提醒:“少爷,该进去了,大少爷、二姑娘他们都去告别大姑娘,少爷别失礼了。” 傅焕云‘挺’了‘挺’肚子,趾高气扬地冷冷一哼,鼻孔朝天,不耐烦地说道:“吵什么?没看见本少爷在思考么?走罢。” 其实,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他才不敢在傅卿云的婚礼上找晦气,因为小林氏回来了,傅凌云也照样会揍犯错的他。 那小丫鬟偷偷撇嘴,真以为这府里谁当他真是四少爷了?‘私’下里谁不说四少爷是个没人要、没人管教的二货! 傅焕云一进‘门’,满心不情愿地在傅凌云威胁的目光下向傅卿云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便默默地站在一旁,眼珠子四下‘乱’转,这个习惯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以前专‘门’往盘子里瞅,因为那里有好吃的,后来没的吃,就往金银‘玉’器上瞅,偷拿这些出去换好吃的,总之,他就是个吃货。 因此,傅焕云一眼就看见桌子正当中摆了一碗燕窝羹,要是别的,他可能不搭理,可燕窝羹是他的真爱,他心里就痒痒起来,他兴奋地搓搓手,难怪他一进‘门’口水就被勾起来了,原来是有燕窝羹在这里等着他呢! 傅焕云一步一步挪到傅卿云身边,觑空打断傅卿云与傅云丽的对话,双眼放光地问盖头下的傅卿云:“大姐姐,那桌上的燕窝羹还没吃呢,放了这半日都凉了,不如赏给弟弟吃罢。” 傅卿云一怔,脑中灵光一闪,她绝对不信小林氏没在燕窝羹里做手脚,可小林氏依旧是不了解傅焕云啊,两次教训都没能让小林氏长记‘性’,最爱吃燕窝羹的人可不正是她的儿子傅焕云么? 既然如此……小林氏你自个儿种下的果,就由你自个儿吃罢。 傅卿云想着,反正她也不知道那燕窝羹里到底放了什么,小林氏若是真心悔过就罢,若是贼心不死,那就只能怪她自个儿人品太差了! 傅卿云还未开口,被打断话的傅云丽怒气冲冲地指着傅焕云的鼻子骂道:“你能不能消停些?上次还派人打到大姐姐‘门’上,这会子倒腆着笑脸来求一碗燕窝羹吃,真没见过你这般眼皮子浅、脸皮厚的。” 傅凌云略显威严地训斥道:“四弟弟,你太无状了,大姐姐正在和四妹妹说话,你怎么可以打断呢?” 傅焕云‘舔’了‘舔’嘴‘唇’,委屈地说道:“可我真的很久没吃燕窝羹了。” 傅卿云连忙笑道:“好了,好了,一碗羹罢了,按照礼俗,我今儿个不能‘乱’吃食物,放在那里也是‘浪’费,四弟弟,你想吃就吃了罢。” 傅凌云皱眉:“大姐姐,怎么可以惯着他?” 话音刚落,得到许可的傅焕云端起燕窝羹,呼噜呼噜,几勺子就喝完了。 傅卿云等了半刻,见傅焕云没有任何异状,心下有些疑‘惑’,嘴里却一语双关地笑道:“这燕窝羹是夫人心疼我,专‘门’让大厨房炖给我的,‘交’代我一定要吃。四弟弟吃了也好,方能不辜负夫人的心意。” 傅焕云眸光闪亮,其他人则沉默了一瞬,各有各的想法,傅凌云也不再教训傅焕云,转而专心听姐妹们聊天。 不多久,傅家宗族的‘女’‘性’长辈们纷纷来祝福傅卿云。 直到天边的太阳把白云燃烧成火烧云时,外面忽然传来小厮们一声接替一声的大喊:“新郎来接新娘子喽!” 第209章 番外 把我的幸运传给你 世人皆知,林家是大齐第一皇商之家。 当年高祖起草莽,打天下,林家用全部家当为高祖招兵买马,建立大功。但林家的家主十分聪明,怕高祖像西汉的光武帝刘秀那般,飞鸟尽,良弓藏,为高祖散尽家产之后,脱离商海,携功举荐林家子弟入军,跟随高祖打天下。 等这天下坐稳了,高祖开始清理“‘门’前雪”,不少建立战功的臣子解甲归田的解甲归田,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 林家家主急流勇退,果断地上书称,自家子弟还是最热衷于行商,乞求高祖撤爵,林家人要回老家行商。 高祖反而感念起林家当初的恩情,并未撤爵,而是将世袭罔替的爵位改为降等袭爵,并将林家封为皇商,协助内务府为皇宫经手各类商品。 由于林家第一代家主的睿智果断,林家才能成为百年不倒的世家之一,而且到今儿个依旧富贵,宗族繁荣昌盛,盛宠不衰。 林照月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从小一帆风顺,地位尊贵,府里只有她一个嫡出的姑娘,祖父母、父母、两位兄长以及外家都将她当成掌上明珠。她活得幸福,眼里满是阳光,因此就希望周围的人和她一样幸福。 所以,当她发现有一双楚楚可怜的目光总是羡慕地追随着她时,她开始照顾那双眼睛的主人,她唯一的庶妹,也是林家唯一庶出的孩子林挽月。 姐妹俩的名字一字之差,生日相差不多,但人生却天差地别,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里。 林照月和林挽月亲密无间之后的一天,林挽月醉酒后开玩笑似的说了句:“我和大姐姐是姐妹,命运却完全不同,就好像我前世欠了大姐姐,这世把所有的幸运都还给大姐姐了。” 林挽月酒醒后,十分惶恐,她怎么可以把心底深处的抱怨脱口而出呢?正在她懊恼的时候,林照月却对她更加温柔了,甚至开始背着嫡母偷偷教她写字念书。 林照月教妹妹认字的时候就在想,挽月实在太可怜了,她不需要抢夺妹妹的幸运,她要妹妹和她一样幸福。 林挽月和林照月游船采莲蓬,林挽月趁林照月不备向她泼水,林照月嬉笑回击,林挽月不听船娘警告站起身,船身摇晃,林照月摔进湖水,手腕扒住船舷才没落水,林挽月拉起她,可林照月的手腕破了,流了很多血,她脸‘色’煞白,嘴里却在安慰妹妹别害怕,她不会告诉母亲。 这个偶然的机会,林照月窥破那枚祖传的滴血玛瑙戒指的秘密,她很惶恐,很害怕,夜则不能成眠,昼则心事重重,因此染了久病不愈的风寒。 母亲把林挽月按在凳子上让人打板子,‘逼’问林挽月对她做了什么。她恍恍惚惚地听见妹妹的哭声和哀求,走出‘门’看见妹妹被打得血‘肉’模糊,她十分震惊,扑到妹妹身上,求母亲别打了,妹妹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母亲不相信,林照月怎么敢告诉母亲,那枚祖传的戒指是个邪物呢? 母亲从此更加不喜林挽月。 林照月扶着林挽月回她房间上‘药’休息,姐妹俩同吃同住同养病,最后一起痊愈。 林挽月的伤虽然好了,但‘精’神却有些差,林照月关心地问妹妹怎么了,是否还在为嫡母打她的事伤心。 林挽月真诚地摇了摇头:“只要大姐姐的病能好,我就是多挨两板子也愿意啊!” 林照月哽咽地说道:“妹妹真傻!我想保护你,却在无意中伤害了你,挽月,你这么善良,老天爷对你太不公平,所以你要更爱自个儿啊!以后我会把我的幸运传给你。”又连忙关切地问:“既然不是伤心,那你为何总是无‘精’打采的啊?” 林挽月想着林照月的话,嘴里却奇怪地说道:“大姐姐,那天我挨板子的时候,你扑向我,我睁开眼,就感觉大姐姐身上对我有一股吸引力,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来吧,来吧……明明没人对我说话,我却觉得自个儿听到了一样,可我靠近大姐姐身边,那声音还是在不停地呼唤我……大姐姐,我有些怕,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怕吓到你,一直不敢跟你说,可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姐姐,我是不是得了奇怪的病,或者无意中害了什么人,那人化成的厉鬼要找我报仇啊?” 林照月吃惊地看着林挽月,林挽月更加惶恐地回望她,眼中泪光闪闪。 林照月缓了口气,寻思半晌,握着林挽月的手说道:“妹妹,有件事我不知是福是祸,也没告诉别人,连母亲都没说,既然妹妹也感知到了,就和我一起守着这个秘密罢。妹妹,你试着回答你心底的那个声音,跟我默念,我进来了。” 林挽月半信半疑地照着做,心底隐藏着一丝恐惧,对未知力量的恐惧,还有一丝兴奋,对分享了林照月秘密的兴奋。 她可以分享林照月的秘密,是不是也可以分享林照月的幸运呢? 滴血玛瑙戒指为姐妹俩打开了一个新世界,踏入这个世界,她们是一样幸运的,但现实中,她们命运的轨迹依旧沿着各自的方向运行,幸运的依旧幸运,不幸的依旧不幸。 或许,在有些人眼中,林挽月是不幸的,包括林挽月自个儿。 定亲那天,林挽月看着周围那些可怜她的目光,她知道那些目光的深处隐藏着鄙夷和轻视。 林挽月想,她和林照月分享了玛瑙戒指,分享了心底最大的秘密,那么,是不是,她也可以分享林照月的幸运和丈夫呢?毕竟,林照月那样水晶玻璃心的人守着那样的秘密,若是这个世上没有她林挽月做‘精’神支柱,她早就‘精’神崩溃了! 林挽月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中‘挺’直脊梁,她也姓林,她应该拥有和林挽月一样的人生。 所以,当嫡母为她挑选的那家中等商户之子上‘门’见礼,委婉地请求见她一面时,她矜持地拒绝了,过后,她立马就借口思念大姐姐到定南侯府做客。 大姐姐嫁进侯府两年,姐夫是新走马上任的定南侯世子爷傅彬,傅彬也是大姐姐的青梅竹马。 当年,父亲邀请一溜爵府出身的小男孩选小马,母亲拉着大姐姐躲在墙后指着他们问:“月儿希望将来长大了嫁给谁呢?” 林照月看来看去,那些小男孩躲躲闪闪不敢上前骑马,有几个敢骑的却是由大人抱上去的,正当她觉得无趣时,突然看见一个小男孩双眼炯炯发亮地在马群里扫来扫去,随后抓住一匹马的缰绳翻身就利落地骑了上去。那一瞬间,她惊‘艳’了,书上写的“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就是描写如此风姿的人罢。 她便指着那小男孩说:“娘亲,嫁人当嫁顶天立地的男子。” 说完,她羞涩地跑了。 母亲淡淡蹙眉,看到那小男孩兴奋地在马场上欢呼,她微微勾‘唇’,眉心放松下来。从此,林家就和定南侯府订了亲。 那些年,林照月和傅彬相依相偎在赛马场上骑马,林挽月在一旁笑微微地烹茶。 林照月和傅彬手牵手去山上踏青,林挽月坐在马车里失落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林照月和傅彬不离不弃地和路匪搏斗,林挽月的目光惊‘艳’地流连在傅彬身上。 林照月和傅彬在榕树下博弈,林挽月痴情的目光舍不得离开傅彬认真的脸庞。 林照月和傅彬接受众人祝福大婚,林挽月眼底痴恋的光芒渐渐熄灭,凝聚成一豆她自个儿也难以读懂的光…… 林挽月想着久远的陈年往事,看着饭桌上大姐夫和大姐姐的眉来眼去,大姐姐眼梢眉角都是情意,那种亲密是她们作为分享秘密的姐妹也不曾有的,她有些吃味,转眼盯着傅彬看。 曾经,她也是认真爱过傅彬的,在心底,不,应该说,她至今对傅彬有难以言说的向往和情意,看罢,她们姐妹多亲密,连喜欢的男人都是同一个人,如果她们都是这个男人的妻子,那么,她和大姐姐之间就真的是无话不谈,连幸运值都一样了。 “妹妹看你姐夫做什么?他惹到你了?我给你出气。” 林照月注意到妹妹的异状,笑着说道。 林挽月回过神笑道:“看大姐姐和大姐夫相亲相爱,我也感到很幸福。大姐夫,我敬你一杯,谢谢你把我大姐姐照顾的这么好。” 世子爷笑容里难得地夹杂着一丝羞涩:“这是我应该做的。”却是一口把酒喝干了。 “哪,这一杯是我代母亲向你敬酒,感谢你把母亲的心肝宝贝照顾的这么好。” “这一杯是我代父亲向你敬酒,感谢你把父亲的掌上明珠照顾的这么好。” “……” 那天,傅彬很高兴,因为大夫才诊出林照月怀有身孕,而林挽月的话十分中听,他喝下一杯又一杯酒,直到喝得微醉才去东厢房醒酒,林照月被燕喜嬷嬷扶走,那嬷嬷说,怕醉酒的傅彬伤到她以及孩子,林照月照办,吩咐丫鬟伺候傅彬。 林照月的规矩,歇晌期间喜静,丫鬟婆子们伺候完都去正房外面等候传唤。 林挽月脸颊滚烫,等人声渐歇,她起身穿上林照月的衣服,走出林照月时常会歇息的暖阁,来到东厢房。 她温柔地呼唤着傅彬的名字。 傅彬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的是戴着面纱的林照月,林照月身上的香气扑鼻而来,那是他最熟悉的味道,他不由自主地勾下‘女’人的脖子,‘吻’上‘女’人的红‘唇’,随着那‘女’人到了西暖阁,两人在熟悉的‘床’上翻滚。 林挽月疼得低低地尖叫,男人似乎感觉到阻隔停顿了下,她死命用自个儿的手捂住嘴巴,另一手在‘床’单上挠破一个‘洞’,然而男人的理智还是在熟悉的香味中渐行渐远,大‘床’开始剧烈摇晃。 第210章 番外 宁死不做妾 林照月想着妹妹要出嫁了,她知道母亲一直不喜欢林挽月,怕是不会给她很多嫁妆,于是歇晌后悉心挑选添妆,一匣子全部是赤金的首饰,又实惠,又雅致,妹妹肯定会欢喜。-..-新地址: 她不用丫鬟代劳,亲自抱着一匣子金首饰,兴高采烈地去西暖阁,嘴里还在和丫鬟嬷嬷嗔笑说道:“挽月越来越慵懒了,到这个时辰点竟然还不起。待会子你们别出声,我去闹她!”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西暖阁,冲神‘色’惶然的杨嬷嬷嘘了声,杨嬷嬷拦在‘门’口,林照月就瞪了她一眼,她径直掀开‘门’帘,却惊呆地立在原地,手中的描金匣子失神地跌落在地上,那炕上没穿衣服,身体相连的两个人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男人的那处依旧恋恋不舍地停留在‘女’人的身体里,空气里暧昧的味道粘稠得让她无法呼吸。 描金匣子掉落的声响惊动了炕上的人,男人睡意朦胧,‘摸’了一把怀里的柔软,闭着眼睛调笑道:“真滑手!” 话音刚落,他听到从两个方向发出的不同尖叫声。 他怀里的‘女’人凄惶地尖叫道:“大姐姐救我” ‘门’边的‘女’人捂住耳朵,飞快地转身,尖叫着跑出了暖阁。 傅彬终于回神,他‘揉’‘揉’眼睛,眼前的脸越来越清晰,而他的眼睛越瞪越大,林挽月拼命尖叫,对他拳打脚踢,那悲惨的声音好像受伤的幼兽,他没有空闲去怜香惜‘玉’,以为自个儿在做梦,他狠狠扇了自个儿一巴掌,低头发现‘女’人的脸还是林挽月的脸,他木然地从‘女’人的身体里退出来,炕上银白‘色’的被子被单上散‘乱’地留着红‘色’的血迹,他恶心‘欲’呕,飞快地穿上衣服,还没系好衣服带子,就紧张地问‘门’帘边尴尬而又气愤的丫鬟:“你们‘奶’‘奶’呢?” 那丫鬟见他这么久才出来,瞪着他说:“‘奶’‘奶’哭着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让奴婢在‘门’边伺候世子爷和‘姨娘’!” 言罢,那丫鬟就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傅彬见她语焉不详,抿紧了‘唇’,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一路问林照月去了哪里,最后寻到永福院的抱厦里,他听到林照月伤心的哭声,他担心地拍‘门’,不断求饶,语无伦次中充满了慌‘乱’无措:“照月,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以为是你……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求你相信我一次,我对你妹妹从来没有那种心,不是,除了你,我对别的‘女’人都没有那种心……照月,你还怀着孩子,我‘混’蛋,可你别因为我犯糊涂就伤害到自个儿,别哭了,嗯?你不出来的话,我就跪下。 傅彬见林照月不理会他,索‘性’咬牙切齿地发狠道:“明儿个我把那贱。/人送到军营里去!” 他拍着的‘门’这时候突然打开,傅彬心喜,先打量一遍林照月,见她安然无恙便轻轻松口气,然后真的就跪下了:“照月,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林照月又心疼,又心酸,她不敢置信地俯视着地上的男人:“你先起来……” 无论如何,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个骄傲的男人为她下跪,他做出这种事,她还是爱着他的,这种爱里掺杂了一丝恨意,就是因为太过爱他,才会在亲眼目睹他的多情时而倍感痛恨。 傅彬没动,盯着她的眼睛,诚恳地问道:“你原谅我了么?” 林照月苦笑,母亲曾经提醒她,不管男人嘴上说得多么好听,实际上骨子里都是好‘色’的,食‘色’,‘性’也,这是他们的天‘性’!所以,不要把一颗心全部放在男人身上,否则你早晚会受伤。 她想着母亲的话,凄然地回答道:“你不该招惹我妹妹,她就快出嫁了,你毁了她,是你的错,却要送她去军营……你还是人么?” 傅彬这才记起林照月有多喜欢她那个庶妹,连忙自责地说道:“是,我不是人,你原谅我好不好?刚才是我说错了,我不送她去军营了,照月,你要原谅我一次,我喝醉了,不是有心的,那会子我‘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知道……” 傅彬一道歉起来就没完没了,他睡的不是个普通的丫鬟,而是林照月最亲密的亲妹妹,他想起来就觉得无比悔恨和恶心。 林照月拉他起身,她心里很‘乱’,她知道她一定会原谅他的,但不是现在,而且林挽月怎么办? 傅彬见她不松口,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他眼中有些微绝望。 正在此时,西暖阁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林照月的大丫鬟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她先惊讶地看了眼神‘色’尴尬的傅彬,来不及收起惊讶,嘴里已经先大脑一步说道:“‘奶’‘奶’,杨嬷嬷刚才哭喊着说二姑娘悬梁自尽了!” 林照月身子晃了晃,傅彬赶忙起身扶住她,林照月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愣愣地反问:“你说谁悬梁自尽了?” 大丫鬟哭了:“‘奶’‘奶’你别吓我,是二姑娘,我们林府的二姑娘悬梁了。刚才世子爷从里面出来,她叫杨嬷嬷去打水,杨嬷嬷刚回去就发现‘门’从里面锁了,杨嬷嬷撞开‘门’,就看到二姑娘悬在房梁上……” 大丫鬟话音刚落,林照月已经推开傅彬的手,跌跌撞撞地往西暖阁跑。 傅彬连忙跟上,生怕林照月摔出个好歹来,嘴里却紧张地问那大丫鬟:“人救回来了么?” 大丫鬟擦擦眼泪说道:“杨嬷嬷把人抱下来了,奴婢来前看见二姑娘还有气。” 说完,大丫鬟似乎恍惚看见傅彬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一行人赶来西暖阁,进‘门’就见杨嬷嬷跪在地上乞求林挽月,而林挽月的心口上横着一把剪刀,她看见迎面而来的林照月,神‘色’凄惶地‘抽’泣道:“大姐姐!妹妹对不起你,妹妹这身子脏了,我们来生再做好姐妹罢!” 说完,她绝望地看着震惊的林照月,两行清泪缓缓而下,看也没看傅彬一眼,就握着剪刀使劲朝心口扎去。 林照月惊恐地大叫:“不要!” 眼看就要扎到心口了,傅彬脱下拇指上的猫眼石扳指打偏了剪刀对准的位置,杨嬷嬷趁机抓住林挽月的手。 傅彬搂住林照月,捂住她的眼睛,生怕吓着她,却是冷然地望着杨嬷嬷夺下林挽月手中的剪刀。他刚才真不想救下林挽月,可他担不起林照月亲眼目睹林挽月死在她面前的刺‘激’。 林挽月颓然地滑坐在地上,手中仍旧紧紧握着那把剪刀,任凭杨嬷嬷怎么也掰不开她的手。 她哭得梨‘花’带雨,看向傅彬的眼神带着惊惧:“大姐夫,你让我死了算了!嘤嘤嘤,大姐姐,我好害怕,我想叫你救我,可他死死捂住我的嘴巴,我叫不出来啊!大姐姐你要是早点来救我就好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林家的‘门’风就要被我败坏了!嘤嘤嘤,我只求一死明志!” 林照月缩在傅彬怀里,神情怔然,原来林挽月嘴上的手指印是傅彬捂出来的。她觉得十分愧疚,是啊,她为什么不早点来救妹妹,妹妹那个时候在呼救,她该有多害怕,可她刚才竟然还在心里责怪林挽月。 林照月默默地落泪,她心中天人‘交’战,不明白怎么一个午觉的时间,她的世界就全部变了。 这个男人的怀抱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冰冷了呢?她想起刚才男人追问她的大丫鬟林挽月是否救了下来,又脱下他最喜欢的扳指救林挽月,是不是他的心也开始变了?她不是怪林挽月,而是怪男人的心变得太快。 林照月想着想着又落泪了,她怎么变得这么恶毒,难道她乐意看到傅彬见死不救么?不,她‘摸’了‘摸’手指上的滴血玛瑙戒指,她从未想过让林挽月去死。 林照月深吸一口气,说道:“挽月,你可以不用死,也不会败坏林家的家风。” “啊?” 林挽月傻傻地抬起头。 傅彬皱眉看向林照月。 林照月痛苦地说道:“事已至此,这件事是世子爷的错,你没有错,你为什么要死?你,你愿意委身做世子爷的良妾么?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林挽月和傅彬同时震惊地喊道:“不!” 林照月抿紧‘唇’角,她的手悄然抚上肚子,脸上有一丝痛苦。 傅彬立刻紧张地问道:“月儿,你怎样?别气了,别气了,我们好好的,至于小姨子还是让她嫁人去罢,我会给她夫家补偿一大笔银子。” 林挽月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林照月摆摆手,拂开傅彬的手:“我没事。马家本就是商家,他们家不缺银子。世子爷,我妹妹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身子给了你,我从未想过,你竟是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 傅彬咬‘唇’,他想说他是负责任的男人,可是,他这么说了,就得认下林挽月,这怎么可以呢? 林挽月却大声叫道:“不!我不要做大姐夫的小妾!” 林照月忍着心痛劝道:“挽月!你这样嫁到马家,马家姑爷会一辈子看不起你的!你要听大姐姐的话,我是为你好,我以后也会对……你好。” 林挽月眼含泪水:“大姐姐,我从小看着姨娘郁郁寡欢,连府中的婆子都看不起她,我就发誓永远不做人妾,与其做小妾,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她再次举起剪刀,想减掉头发,被杨嬷嬷死命拦下了。林挽月崩溃地大哭。 林照月想,干脆就让她嫁到马家去算了,可她明明知道马家是火坑,怎么可以推妹妹进火坑呢?林照月软声劝林挽月,丝毫没看到傅彬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第211章 她不是个好妻子 傅彬回过神来,原来从林照月开房门到现在,她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所以她现在可以狠心地把个他不喜欢的女人塞给他。傅彬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他很想告诉那个女人,你想做姑子,林家的家庙和傅家的家庙随便你选,哪里清净,就去哪里修行罢。 在林挽月剪掉一把长发,又要自杀时,林照月情急之下脑中灵光一闪,她凄然地说道:“二妹妹,你不想做妾,做世子爷的平妻总该可以罢?” 林挽月愣了愣,哭问道:“大姐姐,除了嫁给世子爷,我没有别的出路了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嘤嘤嘤……” 杨嬷嬷照着林挽月的脖子砍了个手刀,精神脆弱的林挽月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 林照月忙忙地命杨嬷嬷把林挽月送到炕上去,转回头却被傅彬抓住手肘,他猩红着眼问:“你真的要让我娶小姨子做妾?做平妻?林照月,你还有没有心!” 林照月神色一黯,怕打扰到林挽月,把傅彬拽到抱厦里,软声求道:“世子爷,妹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她的清白都给了你,你不该为她负责么?她从小眼看姨娘受冷落,受府里人的白眼,一直告诉我,姨娘明知她身份尴尬,为什么还要生她下来,她说她若是姨娘,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傅彬嗤笑:“所以你想告诉我,你不仅让我娶她,还要娶她做平妻?” 林照月愣了下,平静地垂眸,说道:“是的,妹妹这辈子太苦了!”她说过,她要把幸运传给妹妹,没想到一语成谶。 傅彬失望地甩开她的手:“我看错你了!我偏不娶她,做妾都不行!” 林照月咬唇,脱口而出地说道:“你别骗我了,你若不喜欢她,刚才为什么会紧张地追问丫鬟她有没有出事,又在她要自裁的时候扔出你最喜欢的扳指?甚至,甚至,跟她在西暖阁里做出那种事!什么把她认成我,什么你喝醉了,都是借口!妹妹跟我长得不一样,喜欢的香味也不同,我睡在西厢房里,她睡在西暖阁里,呵呵,你倒是认错了门,又认错了人!” 林照月越说越快,越说越痛恨。( 傅彬双眼赤红:“你不信我!?好,你不信我,我马上就让人送她到军营里,送给三十万将士玩弄……” “啪!” 林照月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刚要说话,突然一阵恶心感袭来,她忍不住弯腰呕吐。 傅彬的一腔怒火立刻烟消云散,紧张兮兮地问:“月儿,月儿,你难受么?” “水……” 傅彬连忙倒了杯水给她:“水来了,你快漱漱口。” 林照月漱完口,虚着脸问他:“你答应娶二妹妹为平妻了么?” 傅彬不说话,盯着手中的青花瓷茶杯。 林照月说道:“你是想逼死她,逼死我么?” 傅彬赶忙摇了摇头:“别说死,你要好好活着。” 傅彬始终没有松口,林挽月却醒来了,林照月在看见林挽月的脸的那一刻,再次恶心欲呕,她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心中无比苦涩,看来她还是无法按照《女训》《女戒》上说的做个大度贤惠的妻子,因为她一看见林挽月的脸就无法控制地想到那两人跟汤勺似的贴在一起,她丈夫的身体还留在这个女子的身体里。 如果林挽月不是她妹妹该多好啊! 可现实是,林挽月的确是她妹妹,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林照月劝了林挽月一通,保证傅彬会娶她做平妻,要她坚强起来,人的一辈子还很长。 林挽月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心中却无限窃喜,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少让大姐姐难受些,若是她学那些女人勾。/引大姐夫,大姐夫抛弃了大姐姐可怎么办?她可舍不得大姐姐被休弃回林家呢。 当天傍晚,林挽月便回了林府,她半靠在炕上,回味傅彬的勇猛和狂野,摸着肚皮,想象这里面有个可爱调皮的孩子,像她,像傅彬,想着大姐姐进门两年肚皮还没动静,等她生了孩子,就可以和大姐姐、傅彬一起疼爱他。 正在她想入非非的时候,嫡母却派了个厉害的嬷嬷闯进门来,狠狠扇了她二十多个嘴巴子,打得她嘴角破裂,然后灌了她两碗芜子汤。林挽月被打得耳聋眼花,根本没听见那嬷嬷喋喋不休地教训了她什么。 同时,林照月也在定南侯府跟傅彬做工作,傅彬伤心至极,林照月每说一个字就是在他心口上扎了一根针,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疼得他心脏紧缩成一团,他索性夜夜宿在书房里,不再回永和院,却每天都打发丫鬟询问林照月的情况。 林照月日渐憔悴,在心疼妹妹和心痛丈夫出轨之间来回拉锯,嬷嬷建议她出府上山拜拜菩萨,散散心,她就动身去了山上,却在尼姑庵里看到准备剪发修行的林挽月,她惊讶地瞪着嘴巴破烂的林挽月,着急地询问怎么回事。 林挽月支支吾吾地说是摔的,眼中却是无限委屈和隐忍,有盈盈泪光打着转。 林照月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抱住林挽月说对不起,林挽月则木然地说道:“我做了坏事,破坏大姐姐的幸福,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大姐姐,我心里太苦了,你放开我,让我做姑子算了罢。这样你和大姐夫也不用再为我的事而争执了。” 林照月苦劝,她妹妹这么善良,怎么可以年纪轻轻就做了尼姑呢?尼姑主持也慈悲地说林挽月尘缘未了,佛门不是逃离俗事的地方。她把林挽月带回侯府,安顿好妹妹,林照月径直来到书房。 傅彬惊喜地从椅子里起身,难道林照月想通了?接着就看到林照月直直跪在地上求道:“世子爷,那天是我不对打了你……” 傅彬忙上前扶她,打断她的话:“没事,没事,生气时说的话、做的事都不算数,我是粗人,打一下又不疼,我还怕疼了你的手。” 林照月脸上却没有欢喜的神色,也没有起身,仍旧跪着不动,接着说道:“求世子爷娶了我妹妹罢!” 傅彬一下子退开两步,林照月又把那日的话拿出来说了一遍,只不过话说的比较软和:“……世子爷既然是对妹妹有心的,我又非那妒妇,索性娶了她进门……二妹妹没有别的出路了,我不能逼死她。” 明明是这两个人喝醉酒做错事,为什么到头来却是她在求他们在一起?林照月的五脏六腑快被烧成毁了。 原来,她一直不相信他从未对林挽月起过心思,傅彬愤怒地摔门而去:“原来你是为这个求我!既然你这么想让你妹妹嫁给我,那我就娶了她,好让你称心如意!” 林照月眼眶里的泪水滚滚而下,挺直的脊梁弯了下来,她伏在地上大哭,没有丝毫欣喜的心情,她难受,非常难受,好像下一刻就会断气。 傅彬当天就叫了个媒人,越过父母,直接到林家提亲,把母亲气得摔了茶盏,傅彬则冷笑着说:“岳母息怒,月儿跪着求我娶她妹妹,我不能不来。” 母亲指着他鼻子骂:“你要不是个负心汉,怎么会跟那贱丫头上。/床!给我滚!” 傅彬丢下聘礼,扭头就走。 林照月本就难受,还要在傅家和林家周旋,直到母亲失望地松口,她才送林挽月回林家待嫁。 林挽月回去的时候,看了一眼林照月的肚子,笑道:“大姐姐怀孕了?” 林照月强笑道:“嗯。” 林挽月笑得有些诡异:“真好。” 不久后,林挽月出嫁。成亲那天,所有的宾客对她指指点点,她是平妻,不能穿正妻的大红色,连化的妆、扑的腮红都是粉红色,宾客们当着傅彬的面却笑嘻嘻地祝福傅彬坐享齐人之福,又赞赏林家姐妹相亲相爱,效仿娥皇女英的典故,背着人却双眼发光地对比她和林照月的嫁妆,都是林家出来的,一个十里红妆,一个寒酸落魄,看向她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林挽月笑笑,这没什么,她和大姐姐亲得跟一个人似的,连丈夫都可以同享,大姐姐的嫁妆也是她的嫁妆,她们生了孩子都是傅彬的嫡子嫡女。 可是林挽月错算了,当天晚上新郎并没有来洞房,杨嬷嬷心酸而生气地说:“奶奶,奴婢刚跟丫鬟们打听了,大奶奶在宴席上脸色不好看,世子爷陪大奶奶去了。” “那我等他,他安顿好大姐姐就会来的。” 她又错了,她等了整晚,红烛燃尽,傅彬也没来。 翌日敬茶时,林照月不许她跪,她坚持跪下,林照月喝了茶,愧疚地说:“昨儿个闹腾,吓着肚子里这个了,我喝了安神茶就睡下了,今儿个才知道世子爷没去你屋里,等有机会我让世子爷补给你一个洞房。” 林挽月则安静地说道:“大姐姐别这么说,我来这个府里就是为了大姐姐,不是为世子爷。” 从隔壁间走出来的傅彬脚步顿了顿。 林挽月装作没事似的跟他蹲身行礼,眼角瞟了下林照月的肚子。 第212章 至亲至疏,夫妻 三人行的日子难免尴尬,在林照月劝傅彬去一次林挽月的房间后,傅彬就搬到外院书房住,他闲来无事就在书房里作画,画的人都是林照月,有一次停笔凝想时,他恍然意识到,林照月似乎很久没有像从前那般开心地笑了。 林照月怀孕,林挽月帮忙管理庶务,她劝林照月多请傅彬回院子吃饭,林照月笑笑不理,经过那件事后,她跟傅彬同床总想呕吐,这也是傅彬搬到外院去住的原因之一。 林挽月笑着抚摸林照月肚子里的孩子,从洞房那晚后,她就觉得林照月怀的这个孩子肯定是命中来克她的,这是个恶魔,她一点也不喜欢,但是她要在面上对这个孩子很好很好。 林挽月想,林照月不叫傅彬来后院,她就没办法怀个自个儿的孩子,于是,她招来杨嬷嬷说了件事。杨嬷嬷假借打扫的名义在书房里燃了支催。/情。/香,从此就有了薛姨娘。 林照月无声地呆坐一夜,她想了很多事,大多是母亲在成亲前告诫她的话,眼中的光芒渐渐变得黯淡。傅彬在她房门外站了一夜,他没有脸跟林照月解释,他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他睡了个丫鬟,而是因为他不愿意林照月误解他对林挽月有心思。 林照月第二日就要升薛氏为姨娘,傅彬再次摔门,林挽月软声劝解:“……姐姐狠不下心就由妹妹来,妹妹舍不得姐姐这么被个丫鬟欺负!” 她让薛姨娘跪在雨地里,林照月终究看不过去,放过薛氏。她终于明白一件事,她对这个男人忠贞,不代表这个男人应该回报她同样的忠贞,这个社会是男尊女卑,傅彬两年里没升通房丫鬟,已经是对她这个嫡妻的恩赐了。 尽管恶心那个男人,林照月为了肚子里的这个,依旧听从母亲和妹妹的劝告,收起心中的爱,小心翼翼地讨好傅彬。 每晚傅彬看着睡得离他远远的林照月,心中忍不住酸涩,他同样很委屈,他心里只有林照月一个人,可林照月再也不会相信他了,这样也好,他们是夫妻,这辈子会永远在一起。 薛氏怀孕了。 林照月震惊,安排完薛氏,她回房就愣愣地坐在炕上,看见傅彬进来,就拉扯着嘴角笑道:“恭喜世子爷,薛氏怀孕了。” 傅彬愣了愣,说道:“那你就处置了她罢,不过是个通房。” 林照月瞪大眼:“那是条人命!” 傅彬神色黯然,他平静地离开,晚上喝得零仃大醉,恍惚看到书房里画像上笑靥如花的女人从墙上走下来,他抱住女子深深亲吻,不住地道歉,他告诉她,他心里只有她,然后一把抱起女子抛到炕上…… 翌日,傅彬一脚踹下身边的女子,穿上战袍,去了南疆。 林挽月腰快被踹断了,抓住傅彬的战袍袍摆,哽咽地说道:“世子爷,妾身只是不想你去宠幸别人,害大姐姐伤心,是大姐姐让我来的,说是补上我们的洞房……嘤嘤嘤,世子爷,你要去哪里?你不能再去找薛氏,大姐姐不喜欢你找薛氏……” 没有人理会林挽月。 林挽月等傅彬走了,才在杨嬷嬷的搀扶下起身,缓慢地穿上衣服,脸上却带着羞涩的笑意。 傅彬走的第二天,傅家才知道傅彬去了南疆。 林照月抚着额头,神色淡淡的,却像是松口气。 林挽月懊恼,想着那一脚把她的掩面踹到地上,她就越来越觉得林照月可恨,为什么把她当成林照月的是傅彬,最后却是她挨了一脚?她和林照月什么都可以分享,为什么林照月不让她分享傅彬的宠爱? 府里流传着林照月善妒的流言。 傅母派报春过来告诉林照月,若是担心薛氏生儿子生在前头,她亲自动手让薛氏落胎。林照月淡淡地回禀说不担心,嫡子的血脉没那么容易混淆。可事后,她善妒的名声更厉害了,甚至说她假惺惺,是畏惧婆母的架势才不敢落薛氏的胎。 林挽月气愤地出面代为整顿,府中的流言是压下去了,但府外的流言就是傅家压不下去的。这次整顿也奠定了林挽月在下人面前的威信,林照月想着林挽月若有若无地在她面前暗示被府中下人欺负,也就随她去了。 林挽月苦着脸说道:“怕是府中的下人以后都要将我当母老虎了,姐姐对她们好些,咱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才能堵住那帮奴才的嘴。” 林照月深深感动。 两个月后,林挽月终于感受到她的幸运,她怀孕了! 林照月眼底起疑,林挽月惊喜过后,立马换了张惊恐的脸在地上跪了两个时辰,林挽月匆匆赶来,她便哽咽道:“世子爷走的前天晚上说是要补给妹妹一个洞房,姐姐,我没办法,我力气比不过他,嘤嘤嘤……” “……姐姐的孩子还没生,我这个孩子不该来啊!姐姐,怎么办,我虽然喜欢他,可我不能要他啊!姐姐,求你赐给我一碗芜子汤罢!” 林照月坐在桌边上,任由林挽月摇晃她的双腿,她在想她到底是怎么让自个儿这么失败的,先是薛氏,后是林挽月,是她这个妻子没做好,丈夫宠幸了通房和平妻,她应该第二天就知道,然后给她们送去一碗汤。 但是那条生命已经成型了,说不定还有呼吸,薛氏她都下不去手,更别说她亲妹妹了。 至此,她对那个男人的爱意已经全然麻木了。 林照月叹口气,扶起林挽月:“既然怀上了,就是上天的恩赐,你要珍惜。好好生下来罢,都是世子爷的子嗣。” 林挽月暗暗想,都是世子爷的子嗣,但他们还是有嫡庶之别,贵贱之分,她在侯府里说是平妻,但在文书上却是贵妾,因为大齐律法规定男人只可有一个妻子。难道她的孩子要重复她的命运,一辈子仰仗林照月儿子的鼻息么? 不要! 她自个儿都够惨的了,一辈子跟在林照月后面当尾巴,她不要她的孩子重复她的凄惨命运! “多谢大姐姐,这个孩子的命是大姐姐给的,以后就是大姐姐的。” 林照月淡淡点头,她是嫡妻,傅彬的所有子女都是她的孩子。 林挽月从此对林照月更加唯命是从,不顾自个儿的身孕也要照顾林照月,一汤一水都要试温,一饭一菜都要对照大夫给的食谱,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林照月渐渐地也跟林挽月开始无话不谈起来。 临到产期,林挽月扶着林照月的手四下散步,姐妹俩说私房话,丫鬟们都打发走了。林挽月去摘花,林照月径直朝前走,不小心绊到藤蔓,当即抱着肚子呼痛,林挽月着急地大声叫人请大夫,她生拉硬拽地扶起林挽月,急的慌乱无措,弄疼了林照月她也不自知。 还是林照月的大丫鬟机警,没敢走远,在林挽月扶不住林照月时及时垫在林照月的身子底下,才没让情况变得更严重。 事后,林照月险险地保住胎,睁开眼就看见林挽月自个儿跪在碎瓦片上,哭得凄惨无比:“大姐姐,吓死妹妹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摘花!” 林照月连忙让她起身,这才看到她膝盖上都是血,是被瓦片割的。 林挽月去处理伤口,林照月的大丫鬟低声道:“奶奶,二姨奶奶救您时不该拽您,您差点又跌倒了!奶奶有没有想过,二姨奶奶是故意的?要不然怎么刚好那条路上出现个藤蔓,她又刚好去摘花,最后还刚好没扶住您?” 林照月思及林挽月被碎瓦片割得血肉模糊的膝盖,低斥道:“别胡说!她是我亲妹妹,不会害我。以后你再说这种话,就按挑拨主子的罪打发出去!” 大丫鬟抿紧唇,微微垂头。 一帘之隔的林挽月微微眯眸,林照月的运气始终那么好,这次她精心准备都没把那个小恶魔摔死!还有林照月的大丫鬟,这群迎高踩低的奴婢们就会欺负她,姨奶奶?早晚有一天,她要所有人喊她正房奶奶! 还没等林挽月再次出手,刘姨娘常来往的李道婆说傅家的风水不适合林照月养胎,林照月最好去郊外的庄子上或者其他安静的地方养胎,以吸取天地之间的灵气补偿这次摔跤动的胎气。 林照月最紧张孩子,当即便去了郊外庄子上休养,因为府里还要人照看,就让林挽月留下照看永福院。 当林照月生了个女儿的消息传回府中,林挽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上天终于帮了她一把。 谁知,随后薛氏和她都相继生了女儿。 林挽月不禁埋怨世事弄人,上天为什么不帮人帮到底呢?她心里又不平衡了。 傅彬走的第二年,林挽月终于拿到了蒲霜草,但是她犹豫着没有用。 傅彬回来的那天,全家人去接他,傅彬在看到林照月以及他怀里的孩子时眼前一亮,眼中就只有林照月和林照月的女儿,她的女儿巴巴地望着父亲抱起姐姐,伸出双手求抱,傅彬却淡淡地说道:“抱不下了,一会子再抱小三罢。” 可这个“一会子”跟她的洞房一样,她期盼了一整天都没盼到。 傅彬给他最喜爱的女儿起名叫“傅卿云”,因为他和林照月的定亲信物就是“卿云拥福簪”,然后随随便便就给二女儿起了“傅丹云”的名字,给三女儿起了“傅冉云”。林挽月唤着“冉云”的名字,眼眶湿润,她把蒲霜草雄草的汁水滴在菊花茶里,端到林照月的面前,微笑着看她喝下去。 林挽月私下堵住傅彬:“外面流传着大姐姐善妒的无稽之谈,世子爷不要相信。每每出去参加宴会回来,大姐姐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那些夫人们太碎嘴了,世子爷,求您好好劝解大姐姐两句,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傅彬点了点头,始终没记起他的第三个庶女。 傅彬果真问了林照月,林照月则云淡风轻地笑道:“我要真善妒,也不会有丹云和冉云了,世子爷相信我就好了,外面的人管她怎么说。” 傅彬听了这话,心里反而不舒服,他盯着林照月的眼睛问:“你真的不难受?” 林照月坦然地回视他,淡笑道:“世子爷多子多福,就是我多子多福,妾身为什么要难受?” 傅彬一瞬间捏紧了拳头,明明林照月这么贤惠,他就是觉得她的言语和表情都是那么可恶。 晚上他和林照月同床,林照月依旧睡得离他远远,他不服气,抓过林照月就要脱她的衣服,林照月拢着领口:“我累了,你去找二妹妹或者薛姨娘。” 薛氏把孩子生下来后就升为薛姨娘。 傅彬更加气怒,直接撕了林照月的衣服,做到他尽兴的时候他才发现林照月木然地躺在炕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帐子顶,眼角还残留着泪痕。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穿上衣服离开。 第213章 殇离 之后几天,林照月就听丫鬟每天早晨禀告世子爷昨儿个晚上歇在薛姨娘或者二姨奶奶处。林照月恶心欲呕,淡着神色让人送去芜子汤,对傅彬更加抗拒。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真的吐了出来,傅彬摔门离开,脸上全是愤怒的神色:“你不是很贤惠么?那你恶心什么?!” 林照月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眼角湿润,她伸出手想抓住他,但一阵恶心感袭来,伸出的手只能无力地撑在炕沿,她想,就此放手罢,她的身体真实地反映了她的内心,她无法跟这个男人做最亲密的夫妻做的事。 至亲至疏夫妻,他们终于走到这一步,成为世界上最遥远的两个人。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他们从前那么甜蜜,那么幸福,是谁偷走了她的幸福?难道她的幸运真的在前半生用完了? 呵呵,前半生,原来她在傅家过得这么辛苦,每一日都是煎熬,所以才会觉得时间流逝的太慢。 大丫鬟收拾干净,给她倒了一杯茶,心疼道:“奶奶既然心里有大爷,以后就好好过,何必跟大爷置气。” 林照月艰难地开口解释道:“我没办法控制自个儿不去想他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的情景,我其实想顺从他的……” 她无力地靠在靠枕上,发现屋子里过于静谧,抬眼却看见大丫鬟捂住嘴巴无声地哭泣,她扯了个笑容:“傻丫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不知何时起,林照月与傅彬同榻呕吐的事传了出去,坊间都说,林照月过于善妒,因见丈夫与别的女子靠近而不能接受,因此与傅彬同榻时呕吐,不仅如此,还不许傅彬与妾室同房。 傅彬得知后,虽然气愤林照月的态度,到底心疼她的名声,时常去薛姨娘的屋子里——他当然不会再跟林挽月搅合到一起去,即便去林挽月那里,也只是坐坐装样子。 林挽月为林照月打抱不平:“大姐姐,府里传得这般难听,恐怕就是薛氏那狐媚子暗地里做的手脚,姐姐心慈手软,我却不能眼看姐姐受欺负,我一定要让大姐夫……呃,世子爷回心转意!” “你要做什么?别冲动,薛姨娘也是个可怜人!” “大姐姐!薛姨娘可怜,难道你不可怜?大姐姐等着瞧就是了。” 林挽月跑到傅彬书房里大哭一场,告诉傅彬林照月被人欺负了,昨儿个夫人们又明嘲暗讽林照月善妒,林照月正在房里黯然神伤,傅彬就要急着去安慰林照月:“难怪她这些日子总是精神蔫蔫的。” 林挽月连忙拉住他:“别急,你当着姐姐的面说这个事,大姐姐脸面下不来,还不如想好对策再去。” 傅彬问道:“你有对策?” 林挽月羞涩地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对策?不过,既然府外的人说大姐姐善妒,世子爷就要在人前有所表现。” 傅彬按照她暗示的思路思考下去,突然眼前一亮,和林挽月在人前装着秀恩爱,只要府里的下人看到他宠爱林挽月,对林照月不利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林挽月和傅彬相携来看望林照月,林挽月冲林照月眨眨眼,林照月失笑,心中却有些苦涩,她不需要妹妹去求傅彬来探望她,她更不需要傅彬的施舍。傅彬见她面色不好,坚持请了大夫来诊脉。 林挽月紧张地盯着大夫,蒲霜草失传百年,若是诊出来,别人可能不知道,林照月却是会怀疑上她! 大夫说:“恭喜世子爷,世子夫人有喜了!” 林挽月掌心里的指甲被抠断了,一瞬间后,她挂上惊喜的笑容恭喜傅彬和林照月。 林照月喜不自禁,连带看傅彬的脸色都真诚了很多。 林挽月一边全力以赴地照顾林照月,一边和傅彬上演恩爱戏码攻破谣言,林照月的脸色却一****暗沉下去。 林照月时常感到没有精神,傅彬和林挽月来邀请她去游园、下棋、画画、舞剑,她都蔫蔫地坐在一边瞧着,神色憔悴。起初大家都没在意,孕妇嗜睡是常识,可到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这种情况依旧没有改善,并且林照月越来越瘦弱,完全不像个孕妇,傅彬开始慌了。 林挽月私下抹眼泪和傅彬说道:“大姐姐越来越憔悴,世子爷去找薛姨娘演戏罢,妾身要照看大姐姐。” 傅彬又喜又忧,喜的是林照月果然是吃醋的,忧的是林照月的身子骨越来越差,这段日子林挽月在他和林照月之间撮合他是知道的,他对林挽月的印象改观很多:“我和你一起照顾照月。” 林挽月和傅彬出双入对,默契自然,晚上,林挽月红着脸说道:“世子爷笨手笨脚的,还非要来添乱,说是怕我搬不动重物,照顾不好大姐姐……” 林照月眼底的黯然越来越浓厚,再次看见两人携手出现在她面前时,以致于动了胎气。她以为她是个虚伪的人,看不得妹妹和丈夫好才动了胎气,却不知道她的好妹妹在给她下药。 醒来后,林照月就听从李道婆的建议去了庄子上休养,府中的流言她已经顾不上了,也许她真的像流言说的那样嫉妒傅彬宠爱林挽月,她为此自责,但眼不见为净的日子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林挽月一边在府里管理永福院,一边照顾林照月和傅彬,来回奔波,有一次甚至晕倒了。林照月心疼林挽月,心里对林挽月更加看重几分。 生产的时候,林照月难产,她吃了很多补药,甚至是世间难寻的补药都无济于事。 这一胎是个儿子。傅彬喜极而泣,抱着儿子隔着帘子跟林照月说话,当他看见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时,他脑袋发晕,脸色渐渐白了,想要闯进产房,却被嬷嬷们拉住。 傅彬瞬间不喜欢他的嫡长子了,转手就把孩子递给嬷嬷,看也看不看一眼,手足无措地在产房外守了一天一夜,直到大夫宣布林照月度过危险期他才去睡觉,走之前让人别告诉林照月他在产房外的事。 林照月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醒来后就有种预感:她时日无多了。 睁眼时,她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眼底青黑的林挽月。没有傅彬。她黯然地垂眸。 傅彬睡了一天才来看望林照月,林照月淡淡地笑着。 林挽月瞥了眼林照月,抱婴儿给傅彬:“世子爷瞧瞧宝宝,多可爱啊!” 傅彬想着这个孩子差点害死林照月,就对他喜欢不起来,神色有些冷漠地说道:“我手凉,等暖热了再抱他。” 林挽月惊慌地看了眼林照月,林照月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下,继而说道:“我这屋子里味道重,世子爷去外面坐坐罢,我叫人上茶。” 她对这个男人的失望无以复加,房间里的人散去后,她就哭了,儿子刚出生就不得父亲喜欢,而她命不久矣,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又咬唇想,与其靠男人,还不如妹妹靠谱,至少在她怀孕这段时间,都是妹妹照顾她,而且她对林挽月有大恩。 自古男子多薄幸。 林照月在月子里身子骨更差了,她坚持回到傅家。宝宝的祖父为他起名叫“傅凌云”,凌云壮志。 林挽月流泪劝林照月吃药:“大姐姐不好,卿云和凌云可怎么办啊?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大姐姐,你看在卿云和凌云的份上再吃些药可好?” 林照月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她喝完药,闭眼喘两口气,让韩嬷嬷抱来傅卿云隔着屏风和她说话,以免把病气过给小孩子,她声音柔柔的:“俗话说,不娶丧妇长女。韩嬷嬷,卿云将来的命运注定不会平顺,你要看顾她,不求大富大贵,平安和顺便是福。” 韩嬷嬷大哭。 林挽月来了。韩嬷嬷止住泪,沉默地坐在屏风后。 林照月和林挽月说道:“如果我大行去了,这枚瑶池红莲滴血玛瑙戒指就先由你保管,将来代我传给卿云。” 林照月呆呆的,然后崩溃大哭。 临终前,林照月才将戒指交给林挽月,要重复前话时,傅彬到了,林挽月戴好戒指起身,无助地投进傅彬怀里:“世子爷,你快劝劝大姐姐!我不要大姐姐离开我……嘤嘤嘤……” 傅彬木然,呆呆地走到炕前,林挽月转而扑到林照月身上:“大姐姐,你会好的,别丢下我不管!” 林照月喘息困难,说话更困难,她把戒指交给林挽月,林挽月一定会为她办好。林挽月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 看妹妹和丈夫如此相亲相爱,她到此时反而释然地笑了,把林挽月的手放进傅彬的手里:“娶……挽月为……妻!” 林挽月耳朵一抖,心道,那老嬷嬷的话果然没错,面上却做出迷茫的神色。 傅彬没听见,俯耳贴在林照月的嘴边:“你说什么?” 林照月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娶,挽,月,为,妻!” “不!照月……” “求你!” 林照月的体温在迅速消失,直直看着傅彬:“不然,我……” “大姐姐……” 林挽月把手贴在她脸上感受着她生命的消逝,她心中没有多少畅快的感觉,这个人从小一直陪伴她,无条件地信任她,无私地帮助她,她都知道,可是她不甘心命啊! 大姐姐,你说过,你要把幸运传给我,你不会怪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我带着你的那份幸运替你活下去,好不好?好不好? 不知是否因为回光返照的原因,林照月的嗅觉变得十分灵敏,她闻到了林挽月手上的蒲霜草的味道! 不,不会!妹妹不会害她!林照月却清晰地记起书上的记载,记起她的病,记起消失的那片蒲霜草,她猛地瞪大眼,抓住林照月戴瑶池红莲滴血玛瑙戒指的手:“我……我……死……不瞑目!” 说完这句话后,她感觉到整个人放空了,嘴巴完全不能张开,所有的感官消失了。 这次林挽月没有装听不见,她赶忙看向傅彬:“大姐姐要你做什么,你快答应!你快答应啊!” 傅彬眼眶里流出泪水,握住林照月的手:“好,我答应你,娶挽月为妻。” 林照月明亮的双眸渐渐阖上,她听不见,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男人握着她的手真温暖,一如当年他们共同骑马,共同下棋,共同抵抗匪徒,男人一直握着她的手,从不曾放开。 这温暖,温暖了她的灵魂。 他们,还是当年的他们…… 第一卷 完 第214章 拜堂成亲 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比之前更加响彻天地,似乎在昭告天下人:今儿个是安国公和傅卿云的大婚。 小丫鬟兴奋地跑到房间门口大声喊道:“新姑爷来接新娘子喽!” 喜娘说着吉祥话,匆匆忙忙地检查一遍傅卿云的妆容、首饰和嫁衣,等着前面传话来,便和扁豆一左一右扶着傅卿云到寿安堂正堂,一路上铺着红地毯,前后都有小厮一边卷地毯,一边铺地毯,务必让新娘子的脚不再踩到娘家的地。 傅卿云是第二次上花轿,却依然有紧张的感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耳边不断有人在恭喜她,侯府的小丫鬟们纷纷站在旁边看热闹,说着祝福她的话。她眼底有些湿润,从今儿个起,她就要再次离开养育她前后十六年的定南侯府,今儿个她最亲的亲人明儿个就得改叫亲戚了。 而在定南侯府外,安国公穿着大红色的新郎喜袍,耳边簪了朵孔雀尾羽,身上用红绫系了个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马脖子上同样是大红花,瞧着红红火火,一片喜气洋洋。安国公身后跟着一串大红花轿、媒人、傧相、吹鼓手,一路吹吹打打地环绕一圈锦官城,然后来到定南侯府迎娶新娘,他身板挺直,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挂着洋溢的笑容,一路都在抱拳向围观的老百姓们回礼,嘴里笑着说道:“同喜,同喜!” 等到了定南侯府门口,安国公一跃跳下马背,便要朝侯府内去,傅家宗族的年轻男子们手中拿着折扇拦住他的去路,嬉皮笑脸地说道:“想要娶走我家妹妹,哪是那般容易的,须得答对十道题。” 安国公丝毫不惧,拍拍手,上一任的状元郎拿着个本子站在他左边,还有个金刀大马的武将扛了一把木剑站在右边。 安国公淡定地问:“是文比还是武比?都放马过来罢。” 傅家众男:“……”他们都对明目张胆地作弊的安国公无语了。 喜娘眼看出了个月洞门,就问迎面来的小丫鬟:“新姑爷到哪里了?” 那小丫鬟就喘着气说:“新姑爷到门口了,正在答我们家族少爷出的题呢!” 喜娘就“哎呀”一声,傅家宗族里多是练武的子弟,加上安国公也是武将,两下不得打起来。 那小丫鬟又笑着说:“新姑爷带了个扛木剑的将军,还带了个前两年的状元郎来助阵,那状元郎正在作诗呢!” 傅卿云抿唇而笑,前世安国公带的是个探花郎,却没带武将助阵,而是跟她族兄比试射箭,最终安国公赢了。 等傅卿云走到寿安堂门口,安国公正好进来了,路上的小丫鬟们都指着安国公津津乐道刚才的精彩比试。 喜娘惊讶道:“不愧是状元爷,来得真快。”这说的是安国公不会作诗,专门找了个状元郎来助阵。 安国公和傅卿云双双跪在地上,面朝老侯爷和傅老夫人,小林氏和定南侯分别站在两位长辈身边。 定南侯垂眸看着地上的傅卿云,眼底浮起泪光,想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傅卿云时,傅卿云还很小,他抱在怀里生怕摔坏了她,每一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一转眼的时间,傅卿云就要出嫁了。昨儿个晚上他梦到大林氏了,梦到大林氏死去的那一刻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在梦里感受着她的体温慢慢消散,似乎在眷恋他掌心的温度,在眷恋人世间的美好,在述说着她的不舍和不甘。 如果大林氏还活着,和他一起看着傅卿云出嫁,那该多好啊! 定南侯心底再次涌起撕心裂肺的恨意,对小林氏的恨意,只是碍于在人前才没有狠狠掐死这个女人,他轻咳一声,将两个红包分别递给傅卿云和安国公,傧相提醒后,他便以清亮的嗓音说道:“我儿此去夫家,须谨记,当恭顺夫君,孝悌小姑小叔,勤勤恳恳主持中馈,保重身体,早日为淳于家开枝散叶,定要好好相夫教子。” 小林氏心中的感慨更多,看着别人的婚礼,尤其是傅卿云的婚礼,她就想到了她和大林氏的婚礼,她的婚礼是那么寒酸,而当年大林氏的婚礼盛大空前,那十里红妆连皇家公主都比不上。 而同样盛大的婚礼,她是永远都无法亲眼看着她的亲女儿傅冉云拥有了,她压下眼底的酸涩和怨恨,也递了个红包给傅卿云,嘴里说道:“我儿须谨记《女训》《女戒》,三从四德,孝长辈,悌姊妹,早日为姑爷添香火,续血脉。 傅卿云叩首道:“女儿谨记父母教诲,不孝女顿首百拜。” 定南侯又对安国公说道:“从今儿个起,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保护她,爱护她,珍惜她。” 安国公铿锵有力地承诺道:“小婿定会谨记泰山大人的话,保护夫人,爱护夫人,珍惜夫人,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定南侯连连说道:“好,好,好!你们去罢。”言罢,他转过身,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喜娘扶起傅卿云,镇国公夫人塞了个玉如意放在她手里抱着,在寿安堂门口,傅凌云蹲身背起她,一路踩着红毯将傅卿云背到花轿上。 傅凌云面上笑的喜气洋洋,声音却有些颤抖:“大姐姐,如果大姐夫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出气的!” 傅卿云心里甜甜的,这一刻她觉得她是在做梦,安国公还活着,谋害母亲的小林氏得到了惩罚,凌云也活生生地背着她,她嫣然笑道:“嗯。凌云也要好好保护自个儿。” 傅凌云眼眶酸涩,嫁人的姐姐还是他姐姐,却到底会跟以前不一样,从此后,他们就不再是一家人了,但是,他们永远都是亲人。 新娘子进了花轿,傧相高喊:“起轿!新郎接新娘回家喽!” 声乐再次奏响,傅卿云偷偷掀开盖头一角从轿帘子里朝外望去,只见安国公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春风得意马蹄疾,不断朝围观的老百姓回礼,西下的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拖得长长的,一直笼罩到她的轿子上,似乎在为她挡去世间一切不美好的人和事。 轿子后面跟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穿街过巷,迎来路人的喝彩声和惊呼声,第一抬嫁妆进了安国公府,最后一抬嫁妆还在定南侯府没排上队抬出去。 大家似乎这时候才记起傅卿云不仅是定南侯府的原配嫡女,还是皇商林家的外孙女,有林家老夫人做后盾,傅卿云的嫁妆怎么可能少了?当年傅卿云的生母大林氏也是如此的十里红妆啊!那会子可是羡煞了不少京中女儿,甚至有“为女当为林家女”的说法,只是后来小林氏那寒酸的嫁妆一出,这种说法便渐渐消失了。 到安国公府门口,鞭炮一阵接一阵,安国公轻轻在轿门口踢了一脚,然后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把红绸塞到傅卿云的手里。 他捏了下傅卿云的手。 傅卿云身子一僵,感受到来自安国公的安抚,原来他是怕她紧张啊!她心中又喜又嗔,随着红绸的引导下轿子,踩在柔软的红毯上,一路跨过安国公府高高的门槛和火盆,来到景春堂。 四周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傧相高声唱读对新人的祝福,向天祷告淳于家的先辈们有新媳妇进门,请他们在天之灵保佑新人,接着喊道:“一拜天地——” 傅卿云转身,和安国公朝南叩拜。 “二拜高堂——” 傅卿云和安国公便朝北向正位叩拜,这时传来贤妃温和如水的声音:“快起来,湛儿父母不在,今儿个就由本宫代替兄嫂接受你们的叩拜,做你们成亲的见证人,这是代兄嫂送给新人的红包。傅大姑娘,从此你就是我们淳于家的新主母,安国公府的新夫人。” 傅卿云忙接了红包:“多谢贤妃娘娘。” 贤妃呵呵一笑:“该叫本宫姑妈了。” 傅卿云便改口称姑妈。 傧相这才喊:“夫妻交拜——” 傅卿云和安国公面对面对拜,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前世你为我、为我们的儿女遮风挡雨,这世我不要做那菟丝花,而要和你一起为我们的家而努力,让我也保护你,爱护你,珍惜你! “送入洞房——” 安国公牵着傅卿云到了洞房,两人坐下后,喜娘就把红绸解下,在两人腿上打个同心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安国公从红漆托盘里拿了杆秤杆,在众人的期待中挑开大红盖头。 傅卿云毫无防备地被挑开盖头,一时眼睛有些不适应。 就有人起哄道:“新娘子害羞,不敢抬头看夫郎!” 傅卿云更加羞涩,抬眸轻轻看了眼安国公,正好撞进一双墨玉般的深潭里,对望不过一瞬,她垂下头,心跳却骤然加剧,安国公的眼睛好像磁石一般,要把她吸进去似的,那样的深情,那样的巨大喜悦,是她前世所不曾见过的。 安国公则被傅卿云的美艳惊艳到了,他心里咚咚跳个不停。这个化妆的丫鬟手法了得,完全把傅卿云的美展现出来,红艳艳的樱桃小嘴,芙蓉如面柳如眉,玲珑琼鼻灵巧可爱,水汪汪的双眼似乎嵌在一块完美无暇的白玉上,他手攥成拳头才忍住没去触碰那块美玉,生怕碰到的是镜花水月。 聂曼君站在旁边,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那两人的对视,好像他们的世界再也容不下别人似的,她略显突兀地开口笑道:“新娘子太漂亮了!把我们都看呆了去!” 她望了下左右,里面有不少男子是安国公的族兄弟,还有淳于沛和淳于涵、淳于海三兄弟。 虽然聂曼君是夸奖的话,但淳于嘉和傅卿云都听出了话里的恶意,好像傅卿云是个轻浮的人,刚进门就当着安国公的面勾。/引别的男人。 傅卿云懒得理会她,她大婚的日子可不能因为一个跳蚤而寻了晦气。 淳于嘉却忍不住反口驳道:“连我都看呆了,别说我大哥了!傅姐姐,不,是我大嫂今儿个可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儿!” 聂曼君故作天真地挑刺道:“表妹这话可不能乱说,大表嫂再美,难道还能美过皇后娘娘不成?” 安国公皱眉,盯了聂曼君一眼。而淳于沛也瞥了眼聂曼君,眼中若有所思。 聂曼君懊恼地捂住嘴巴,却用小鹿般纯洁的眼神无辜地望着大家,似乎在道歉她说错话了。 淳于嘉气急:“你!” 傅卿云檀口轻启,唇角带笑,温柔敦厚地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之典范,我不过蒲柳之姿,如何能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聂表妹,以后切莫随便拿普通人跟皇家的人相比。” 淳于嘉脸上的嗔恼瞬间化为笑意,亲热地上前挽住傅卿云的胳膊,看也不看聂曼君难看的脸色,乐滋滋地对喜娘说道:“瞧我大哥急的,赶紧让他们喝交杯酒啊!” 那喜娘反应过来,连忙将交杯酒端过来递给二人。 傅卿云先和安国公手交错着手各自饮了半杯,然后两人换了酒盏,又交叉着喝下剩下的半杯。 喜娘将酒盏扔到床榻下,眉开眼笑地起身道:“一上一下,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儿女俱全!” 紧接着,又有傅家的小男孩来给傅卿云端水洗手和饮茶,傅卿云给了红包,安国公赶走围观起哄的人,依依不舍地说道:“我去前院待客,有事夫人叫剪秋来办。” 傅卿云轻轻“嗯”了声。 第215章 燕窝羹里的秘密 安国公出去后,傅卿云让扁豆帮她摘掉沉重的凤冠,她的凤冠上和嫁衣上一共缀了一百零八颗东珠,凤冠上还有九支凤钗,而嫁衣上也绣了金线的凤穿牡丹。女子一辈子只有成亲这一次机会戴九凤冠和着金缕衣,平常穿戴有这些图案的首饰和衣服都是违禁的,因此,女子都对凤冠霞帔十分重视,傅卿云也不例外,这件嫁衣她绣得比前世更加用心。 扁豆小心翼翼地摘下凤冠,心疼地给傅卿云揉脖子,低声问傅卿云如何:“姑娘千万别忍着,韩嬷嬷交代奴婢,要以姑娘的身子骨为重。” 傅卿云失笑地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随后,她起身去净房梳洗一番,刚出来就看见剪秋笑盈盈地站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摆了几个盘子,都是清淡的饭菜:“国公爷交代奴婢端些饭菜来给夫人。” 傅卿云很饿,但这会子饿过头了,反而看着饭菜食不下咽,没有丝毫食欲,便摇摇头道:“罢了,我还是等国公爷回来再吃,这会子吃不下。” 剪秋笑说道:“夫人好歹吃一些,不然国公爷要担心您的身子。” 傅卿云闻言,便坐在桌前,剪秋连忙先给她盛了一碗稀粥。 扁豆看了剪秋一眼。 傅卿云口干舌燥,虽然没到头昏眼花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了。她慢腾腾地喝了碗热热的百合莲子粥,粥的米香让她渐渐找回味觉,喝完粥,和剪秋问了些大房里的人事,丫鬟们都上来认脸,她才接着吃了一碗米饭,这才觉得七分饱了。 剪秋暗自点头,傅卿云的生活习惯很好,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松了口气。 门外有小丫鬟在招手,剪秋出去问了句,那小丫鬟道:“这是夫人的奶嬷嬷,韩嬷嬷,刚从前院过来的。” 原来韩嬷嬷帮着傅卿云点嫁妆,对嫁妆单子,等点完嫁妆,亲眼看着人把最后一台嫁妆抬出傅家,她才赶来国公府,因此晚了一步。 剪秋忙拉住韩嬷嬷的胳膊,嗔那小丫鬟道:“既然是韩嬷嬷来了,直接进来便是,何须你来禀告。” 韩嬷嬷暗道这个剪秋真是八面玲珑,一席话就是她听着也心里舒坦,心中又是欣赏又是警惕,警惕这丫鬟要是个通房丫鬟,她绝对不会手软,面上却笑道:“是我让她禀告的,到了国公府,自然有国公府的规矩,若是不明人士来了,岂能随便报个名号就能进夫人的房间。” 剪秋笑了笑:“嬷嬷说的也是,不过,嬷嬷可不在这个范围内。” 刚踏进门,剪秋就笑着对傅卿云道:“夫人瞧瞧,奴婢把谁带来了?” 傅卿云看见韩嬷嬷,脸上就绽开一朵如花的笑颜:“嬷嬷可来了,我都等很久了,你们今儿个都没吃饭罢,一会子让剪秋带你们下去吃。” 屋内外的丫鬟都听到傅卿云的话,一个个朝韩嬷嬷和剪秋身上瞅,傅卿云这话里透着对韩嬷嬷的亲昵,对剪秋的信任,从今儿个起,景春堂和景晗苑的下人便会以韩嬷嬷和剪秋为首。 剪秋有些意外,笑嘻嘻地说道:“韩嬷嬷是奴婢带来的,夫人可要怎么赏奴婢?” 傅卿云朝扁豆使个眼色:“当然有赏,还要大大地赏!” 扁豆原就知道傅卿云欣赏剪秋的大方识礼,刚才又观她处处周到,心里虽然不舒服自个儿的地位被人抢占了,但她本身年纪就小,性子不够稳重,因此对剪秋并未不服,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发给剪秋,眨了眨眼道:“夫人专为姐姐准备的大红包,最大的一个哦!” 剪秋嘴角含笑,眼中有些愕然,不由自主地看向傅卿云,见傅卿云脸上的笑意在橘色的灯光下格外温暖,她心里也暖暖的,虽然她跟傅卿云见过面,但是冷眼旁观傅卿云行事,斗继母,斗继母所出的妹妹,怕傅卿云是个不能容人的,见傅卿云和她的丫鬟、嬷嬷都很友好,她不由得露出笑容来,从此后怕是要重新看待这位新夫人了,便大大方方地接过红包:“多谢夫人。 ” 扁豆就讨巧地问:“今儿个是姑娘,不对,是夫人大喜的日子,剪秋姐姐有红包,奴婢们呢?” “都有,都有!” 傅卿云好笑地说道,让扁豆去把红包都拿来,给每人都发一个,有原来伺候安国公的丫鬟的,也有梨蕊院跟来的丫鬟嬷嬷的,这其中就有梅婆子和安祖。 傅卿云亲手把一个红包递给安祖,安祖接了红包却说道:“夫人,奴婢的名字冲撞了国公爷‘安国公’有个‘安’字,求夫人给奴婢赐个新名字。” 傅卿云想了想道:“明儿个你就会跟你表妹相聚了,改名就不必了,你若不喜欢安祖这个名字,可以叫回原来的名字。” 安祖似乎非常吃惊:“夫人的意思是要送走奴婢么?”接着,她失落地说道:“奴婢以为会永远留在夫人身边呢……奴婢出了国公府,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傅卿云微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和你表妹帮了我的忙,尤其是你,更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帮我的忙,我自然不会让你空着手回去,我会让国公爷安顿好你和你表妹,你别担心。” 安祖垂着头道:“如果夫人愿意,奴婢还是更想留在夫人身边伺候,奴婢和表妹两个女人,在外面难以立足啊,还不如留在国公府能有个庇护。” 韩嬷嬷皱眉,她怎么听着安祖有携恩图报的意思呢?安祖是为甘菊报仇,她和傅卿云之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傅卿云那样说,只是为了安祖面上好看,安祖难道真当她自个儿对傅卿云有功了? 傅卿云神色未动,说道:“那就先改名叫甘草罢,这个事你得跟你表妹商量,我也得和国公爷商量。” 扁豆略显不满,傅卿云大婚,安祖,不,现在叫甘草了,甘草怎么这般不懂得眉高眼低,看不懂别人的脸色,便拉走甘草,说道:“我们先去吃饭去,一会子换韩嬷嬷她们。” 傅卿云给甘草改名,甘草十分欢喜,这表明她已经跨进了安国公府第一步。 傅卿云目送扁豆和甘草离开,转头笑着对剪秋道:“剪秋,今儿个没见着方姑娘,就是方神医的孙女,我跟她是好友,她来了么?” 剪秋恭敬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方姑娘在景春堂,刚才她还打发小丫鬟来问,若是得便,想来看望夫人。” 傅卿云忙说:“劳烦剪秋姑娘帮我请她来。” 剪秋笑盈盈地说道:“夫人直接吩咐奴婢就是,直接唤奴婢名字,叫奴婢姑娘,奴婢很惶恐。” 傅卿云笑了:“好罢,剪秋。” 剪秋领命退下,其他丫鬟也被韩嬷嬷打发出去。 傅卿云微微叹口气,前世剪秋一直是个明白人,要不是剪秋帮着她,一心忠心安国公,她也不能在聂姑妈和张嬷嬷争夺管家权的斗法中掌控平衡,让这两人哪一方都不敢轻易动她。可惜后来聂姑妈设计剪秋,传言剪秋与安国公有染,剪秋无法与定亲的夫家解释,最后以死明志,令人扼腕。 傅卿云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世上怎么就有人把人命看得那么低贱,还偏偏去害好人呢?聂姑妈若非站在掌权者的地位上,又岂能轻轻松松就捏死了剪秋。 傅卿云甩甩头,今儿个是她大喜的日子,她不要想那些糟心事,问韩嬷嬷:“嬷嬷,小林氏可知道了她那燕窝羹被我四弟弟傅焕云吃了?” 韩嬷嬷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掏出一个帕子来,气愤地说道:“奴婢使了个丫鬟在小林氏房间外面议论四少爷讨吃燕窝羹,小林氏疯了一样冲出来,大叫着四少爷的名字,还没冲出去,就被侯爷派的丫鬟制服了。所以,那碗燕窝羹肯定有猫腻。哼,她也算是自食恶果!” 傅卿云心中没有丝毫愧疚,小林氏会心疼,会心痛,难道她没想过地下有知的大林氏看着女儿被人毒害也会心疼,也会心痛么? 也许会有人认为傅焕云无辜,可她经历了前世那些事,她不可能当做没发生过,尽管这一世的傅焕云还没动手,可等他动手的时候,一切都将晚了。她丝毫不认为傅焕云无辜,他就是杀害掉她儿子的凶手!这个刽子手,这一世,她不会给他机会害她的孩子,她也不会亲自动手让他偿命,就让小林氏继续作孽,作孽的恶果都报应在他身上好了,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傅卿云心中恨意翻滚,既为惨死的儿子,又为贼心不死的小林氏,她眯眸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没过多久,剪秋回来了,禀告道:“方姑娘来了。” “快请!” 傅卿云站起身迎接,方海棠比原来瘦了些,黑了些,但精神明显更好了,她脸上还是冷漠的神色和生人勿近的表情,看见傅卿云时眼神变得温暖了些:“姐姐今儿个真漂亮。” 傅卿云笑道:“那凤冠实在太沉了,我怕把脖子压坏了,你来瞧瞧。” 她拿起凤冠给方海棠看,方海棠眼中露出惊艳的神色。 傅卿云抿唇微笑道:“好看罢?让你爷爷帮你找个好女婿,你也能戴了。” 方海棠脸颊上难得地出现几丝红晕:“我才不嫁,我要跟爷爷行医的。” 傅卿云乐了:“你不嫁,你爷爷也会帮你找女婿的。” 两人说了会子话,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海棠要告辞,傅卿云这才让韩嬷嬷把那张帕子拿来:“还是那人作的,我实在没办法,这次不知出了什么招,将药下在燕窝羹里,你回去瞧瞧,能不能验出来是什么药。” 帕子上的汤汁是韩嬷嬷在傅焕云喝完的燕窝羹汤盅上擦了一圈下来的。 方海棠撇嘴道:“我直接闻闻就是,我的医术姐姐还能不信么?” 言罢,她凑近闻了闻帕子,眉头深深拧起,有些怪异地盯着傅卿云,不经过傅卿云同意便捏上她的手腕诊脉。 傅卿云忙问:“怎么了?那燕窝羹我并没有喝。”却没阻止方海棠诊脉。 小林氏的药层出不穷,实在不知道她到底是把药下在了燕窝羹里,还是下在什么地方,万一像夜来香那样是挥发性的药物,她未必就不会中毒。 方海棠眉头渐渐放松:“这药里有致不孕不育的至寒药物,而且药量下得重,因为燕窝羹里加了桂花,正好桂花香掩盖了药物的味道,一般人很难闻出来。姐姐放心,你没事。” 傅卿云心中惊骇,忙问:“那要是喝了一碗燕窝羹呢?” 方海棠道:“短时间内看不出问题,如果是女子则终身不孕,如果是男子则终身不举,遇到寒冷天气则极其畏寒。” 傅卿云一口茶喷了出来,不举?那傅焕云这辈子将都不会有自个儿的孩子了,这是他前世杀了她儿子的报应么? 第216章 你是我的卿云 傅卿云不禁记起前世的一些细节,她在成亲前,小林氏每晚都会端来一碗燕窝羹,说是为她补身子的,她只喝过一次,后来都偷偷给来觅食的傅焕云吃了,而且她前世到死的时候傅焕云也没有自个儿的孩子,她还为傅焕云的妻子找了不少土方和偏方,却都无济于事。而她前三年除了洞房,并未跟安国公同房,也未察觉到身子不妥,后来有了身孕,便更没察觉到小林氏的燕窝羹出了问题。 看来,小林氏前世在她出嫁前就想让她绝育,好趁机把傅冉云嫁进来取而代之,只不过,阴差阳错的,她自个儿的儿子成了受罪羊。 说到底,小林氏的这个举动完全是为了傅冉云,却没想到最后害的是她的儿子。 想通之后,傅卿云完全无感了,这一世重复了前世的路线,傅焕云又不举了。 方海棠不禁问:“怎么了?” 扁豆连忙给傅卿云捶背,傅卿云呛咳两声,有些愣愣地对她说道:“那碗燕窝羹被我四弟弟傅焕云吃掉了……” 方海棠微怔,感叹般地说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扁豆应和着点头,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方海棠眼看时辰不早了,起身告辞:“等姐姐得空我再来找姐姐,今儿个就不耽误姐姐和国公爷洞房了。” 等方海棠走了,傅卿云还处在愕然之中,方海棠那副一本正经地说着调侃的话真是太吓人了,好不好! 傅卿云唤来扁豆伺候她沐浴更衣,转眼看到韩嬷嬷双手合十站在窗口边上对着夜空念佛:“……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让我们姑娘平平安安躲过一劫,让那恶人自食恶果。大夫人,是不是您在天上帮我们姑娘啊?” 傅卿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跟老天爷没什么关系罢?无论有没有傅焕云那一出,她都不会去动桌上的那碗燕窝羹。 傅卿云沐浴更衣回来,屋子里静悄悄的,抬头就看见安国公穿着睡袍,坐在雕花床上——傅家原是江南人士,每个女儿出嫁都会打造一张雕花拔步床作为嫁妆,因此,安国公和傅卿云的婚房设在冬暖阁里,而非盘炕的西厢房。 傅卿云心里跟安国公是老夫老妻了,倒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反倒是安国公目不转睛地盯着傅卿云每一个动作,只觉得她的每个细微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让他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韩嬷嬷在外面招手,扁豆吐了吐舌头,察觉安国公的双眸渐渐变成绿油油的狼眼盯在傅卿云身上,也蹑手蹑脚地出去了,走时还把房门带上,贼贼地朝剪秋和韩嬷嬷笑了笑。韩嬷嬷在她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一张老脸都红了。剪秋捂住嘴巴轻笑。 傅卿云饶是再习以为常,也觉得有些受不住安国公的目光,她咳了一声,柔声问道:“国公爷洗过了?要先吃些晚饭么?” 安国公起身一手拉住傅卿云柔软的小手,一手顺着她披散的长发抚下,感受着她背部流畅的曲线。傅卿云身子一僵,似乎有无数蚂蚁顺着安国公抚过的地方咬,麻麻的,痒痒的。 抚到下面的波澜起伏时,男人情不自禁地在上面揉了一把,傅卿云猛地推开他,脸上有吃惊的神色,她从未见过安国公这般急色。 安国公回过神,尴尬地坐在椅子上,回答道:“今儿个太热闹,客人们灌了我不少酒。” 原来是喝多了。 傅卿云脸上红成一片,心里自在了些,羞涩地说道:“那你喝些醒酒汤,再吃些饭。” 安国公坐着没动,傅卿云无奈,只好为他吹了吹醒酒汤,捧着喂给安国公,又给他布菜,安国公不挑食,只要是傅卿云夹的,他都吃干净了,而且他觉得傅卿云夹的菜正好都是他爱吃的,味道也比以往好太多。 “你吃过了么?” 傅卿云嘴角勾起:“剪秋早早为我准备了饭菜,我吃过了。” 女人白皙的手在眼前晃,安国公不禁想起当日在傅家竹林里,两人藏在山洞里时,他咬了一口傅卿云白皙的耳垂,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从女人的手上转移到女人的耳垂上,那耳垂上戴了一对紫色的丁香耳环,衬得耳垂更加细腻柔和,似乎散发着淡淡的丁香香气,他咽了口唾沫,看到桌上有一壶烫热的酒,就拿了酒壶斟了一杯。 傅卿云连忙要夺下:“国公爷别再喝酒了!” 但是她的力气抵不过男人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国公一口含了酒,突然拉过她的身子,把嘴里的酒渡到她嘴里。 傅卿云天旋地转,使劲推搡,还是吃下去不少烈性的酒水,顺着嘴角流出来的都被男人一一舔干净了。傅卿云有些头昏目眩,半个身子依偎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还没缓过劲,男人又渡给她一口酒,她迷迷糊糊地咽下去,身子软成一滩水,只能抓住男人的胳膊不停喘气和咳嗽,酒水顺着喉咙一路火。/辣。/辣地暖到胃里,她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暖的海洋里。 男人见女人眼神迷离,他满意地笑了,软软的舌尖在女人的嘴角游走,品尝着比女儿红更香醇的美酒,又回到女人艳色的唇瓣上慢慢辗转,女人的呼吸满是酒香,她张着小嘴,吐纳的气息都被男人吸进身体里,男人的呼吸渐渐粗重,他不满足地将舌尖滑进小嘴里,软软的舌扫过可爱的贝齿,找到女人的丁香小舌,狡猾地纠缠,啃噬,翻搅。 傅卿云感觉身子的温度逐渐上升,她舌根被吸得发麻,想要大口喘气,却被男人堵住了嘴巴,她只能无助地抓着男人的手臂,在男人的逼迫下吞下两人带着酒香的香浸。 男人越咬越觉得不够,把女人摆成平躺在他腿上的姿势,他双手捧着女人的后脑勺,想要把舌头探得更深,舌尖无意中滑过女人的上颚,女人的身子细细地颤抖,他像是找到了秘诀,不断扫过那个地方,女人渐渐受不住,想要推拒他的舌头,细软的小舌和粗粝的大舌便开始玩起你追我躲,你推我进的游戏,最终女人的小舌被拖进男人的嘴里肆意玩弄。 傅卿云脸上潮红,她发出“唔唔”的闷哼,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男人轻轻一笑,笑声从嘴巴里传到女人的呼吸里,引起女人细小的战栗,男人这才满意了,一把抱起女人,扔到铺了厚厚的褥子的床上,他几乎是在瞬间揭开女人的袍子,露出里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色肚兜,看着女人白腻的身子如上好的白瓷嵌在鸳鸯红被里,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如海浪卷上沙滩一般。 男人的眼里再次燃起红色的火焰,他猛地扑上去,覆盖住这片白腻,双腿磨蹭着女人纤细的双腿,一手抚摸着女人美丽干净的脸庞,一手在女人腰间游走,感受那让他午夜梦回不断回味的腰间弧度,嘴唇吸住女人如花的唇瓣,满足地叹息道:“卿云,你终于是我的了!” 傅卿云感觉着男人的温柔,心中默默地想,是啊,她是他的了,他也是她的了,两世夫妻,这是上天注定的。 她温柔地抚着男人稍带硬实的长发,任由两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她忽然记起那句诗,结发成夫妻,恩爱两不疑。 男人勾起女人的下巴,细细地吻她的眉眼,小鸡啄米似的吻她的脸颊,唇角,耳垂,脖子,手上也没闲着,剥开那层大红的鸡蛋壳,他看到了另外一片无法想象的风景,那一手掌控不住的柔软,让他的眼底一深再深,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各种形状,这种掌控和征服的感觉大大地满足了他。 傅卿云情不自禁地抬起脖子,低低地吟唱一声,男人的手像是有魔力,在她身子里制造出一波又一波的风暴,到处煽风点火,差点把她融化在这热情里。这无声的邀请让男人的眼底彻底变红,他摸到一处湿润,绷着嘴角,既温柔又无情地在女人耳边低吟道:“卿云,你是我的!” 傅卿云心脏紧缩,全身紧张,在她紧张到一个临界点时,一阵撕裂的痛楚传来,她疼得大叫一声,男人顿了一下,终究被前面的风景吸引,势如破竹地破关而入! 傅卿云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男人语无伦次地安慰道:“就好了,就好了,不疼了,不疼了……”他嘴上这么说,动作却没停半分,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动了起来。 傅卿云像是被甩上岸的鱼,张嘴呼吸,却不能减少半分痛苦,她无助地抓上男人的脊背,抱住男人的腰,男人的动作更加像极了狂风暴雨,像是报复脊背上的疼痛,又像是在回应他还可以更猛烈,那种力道仿佛要把女人撞碎了融在他的身体里。 不知过了多久,傅卿云感觉到有电流在身子里流窜,她深深地叹息一声,陷进这折磨人又让人沉溺的温柔里,耳边一直有人在呼唤:“卿云,我的卿云,卿云……” 一场腻人的折磨过去,傅卿云小眯了会子,睁开双眼,望着床头上噼啪乍响的红烛,男人似乎察觉到她醒来,搭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意识朦胧地在她发顶吻了吻。傅卿云一怔,低头一瞧,原来两人跟汤勺似的贴着睡,她的身子比较纤细,刚好全部嵌在男人的怀里,男人的胳膊缠着她的柳腰。 她勾了勾唇,前世安国公不满她成亲前“自杀”破相,新婚夜非常粗暴,直接撕了她的衣服,动作粗鲁,她那一夜疼得差点咬舌自尽,自此后对房事便有些抗拒,面上恭敬柔顺,实则骨子里有些畏惧那样狂野粗鲁的安国公。在发觉安国公迟迟没有再跟她行房时,她还暗地里松口气,直到成亲三年无出,她才大着胆子在炕上勾。/引了安国公一回,安国公这才回心转意,但她心里本就产生了阴影,刚开始两人还是很不和谐的。 而这一世,刚开始确实有些疼,却没疼到她想咬舌自尽的地步,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而且后来她找回了两人和谐时的感觉。不过,她这副身子很年轻,又是初次,做的时候很享受,做完了就有些受罪。傅卿云觉得身上腻腻的,轻轻动了下就“嘶”地抽了口冷气。 安国公瞬间睁开眼睛,眼底的迷蒙只过了一瞬便消失殆尽,眼神极为清明,这是他行军时保留下来的习惯:“卿云?怎么了?还疼?” 傅卿云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其实也不是疼,只是有些不舒服,她又摇了摇头。 安国公嘴唇吐出的气息悉数喷在她后颈上,怜惜地说道:“多来几次就好了,以后我会注意控制力道的。” 傅卿云脸更红了,从脸上蔓延到身子上,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闷闷地说道:“我想起来洗一洗。” 第217章 该给谁请安 安国公扶她起身,找来睡袍亲手给她穿上,还体贴地把她白嫩的脚塞在绣花鞋里,当然,他没忘记在她脚上暧昧地捏了两下。 傅卿云又嗔又恼,起初的那点受宠若惊全不见了,男人刚开荤,她现在整个身子在男人眼里都是新奇的,他就想每个地方都探索一下,就像小孩子拿到了玩具一样。思及此,傅卿云又好气,又好笑。 “要叫丫鬟进来么?” 安国公看见傅卿云从脖子到脚腕上都有他捏和掐出来的青紫痕迹,不由得有些自责。 傅卿云早习惯了安国公一介武夫下手没个轻重,她连忙摇了摇头:“我抹些精油,明儿个就好了。” 安国公有些疑惑地抬头,傅卿云情知说漏了嘴,窘迫地解释道:“是宫里的嬷嬷说的……” 安国公低头,以拳抵唇闷笑。傅卿云懊恼地瞪他一眼,匆匆忙忙地站起身,谁知这一站,腿上使了力,疼得她“哎”一声,转瞬间,人又落回安国公怀里,安国公道:“我抱你去净房,你别白费力了。” 傅卿云脸又红了,勾着他的脖子,到了净房后,她把安国公赶出去,净房里有个通到外面的活水温泉,她褪掉衣服,正要蹲身,就感觉到有液体从身子里流出来,一直流到小腿上,红色与白色掺杂在一起,她脑子里像爆炸一样热热的。 正好安国公给她送一件披风来,怕她着凉,见了这副情景,身体里暴动的因子瞬间活过来,他站在原地生生看着傅卿云光着身子弯腰从温泉里舀了两瓢水,那完美的腰线随着脊背在空中画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垂下的柔软如红嘴鹦哥俯身饮水,安国公的身体霎时绷直了。 傅卿云一直认为安国公是正人君子,从不在床和炕以外的地方有逾矩的举动,因此,她丝毫没往安国公会偷窥她的那个地方想,也不知道安国公正在干非正人君子的事,她刚舀了几瓢水,正要擦洗一下,手中的瓢突然飞了,接着整个人就被人带到温泉里去,她惊呼一声,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抵在汉白玉水池边上,她背对着男人,胸脯有一半被压在水池沿上,这让她又难受,又觉得很刺激。 “国公爷,国公爷,我想沐浴……我们……不要在这里……去床上……” 傅卿云喘着粗气,连续唤了两声安国公,她喘息很困难,因为她的脚没有踩到池底,腰被男人掐在手里,落入水中的恐惧让她不得不使出一部分力气趴在水池沿上。 安国公沿着她后颈吻下去,比温泉水更滚烫的唇舌在她美妙的脊背线上游走,他满足地叹息一声:“我帮你洗……” 话音刚落,他猛地从后面冲进来,好在两人刚做不久,傅卿云没有感觉到太疼,但是她身子才刚开发,受不住这一撞,整个人颤栗地绷紧,她深深吸口气才缓了过来,心里哀声一片。 毛头小伙子,她真心挨不住啊! 男人见她身子适应了,便开始就着池水大力征伐:“卿云,哦!你真好……” 傅卿云累了一天,到后面实在困得紧,不住哀求,男人嘴里答应着“就好了”,动作却一直没有停的迹象,傅卿云终于忍不住,开始小声啜泣:“国公爷,求你,我不行了……呜呜呜,你先放过我,明儿个随便你怎……么样,好……不好?嗯——” 男人刚心软,转过她的脸疼惜地吻着,当看清她脸上迷人的潮红和楚楚可怜时,他心里忽然起了一股蹂躏的冲动,情不自禁地碾压,直到这个可怜的女人双眸睁不开,被他骗哄着说了无数情话,双手发软地抓不住水池沿,他这才放纵他自个儿,和女人一起升上妙不可言的世界。 傅卿云潜意识里保留着前世的习惯,巅峰的韵律刚过去,她就条件反射地醒来,拿起毛巾为安国公擦拭身体。 安国公吃饱喝足,回过神来,睁眼便见傅卿云双眼将睁未睁,一副被欺负的小媳妇样,他心疼地夺掉毛巾,先把傅卿云擦一遍,然后随便在身上擦了两下,抱着傅卿云回拔步床上,拍拍她的脊背:“卿云,睡罢。我来收拾。” 傅卿云有些发蒙:“你说什么?你身上还是湿的。” 安国公爱极了她迷迷糊糊的模样,这跟她平常端庄典雅的样子很不一样,而且只有他能看到这一面,他吻了吻傅卿云散发着桂花香的乌发:“我来收拾,你累了,你先睡。” 言罢,他轻柔地掰开傅卿云的双腿,傅卿云羞涩地合拢着腿,心里却在想,前世安国公兴致来了,就拉着她做到很晚,甚至做到第二天上朝的时间都是有的,但是不管多晚,她都会坚持醒来为他收拾身体和床铺,安国公也从来没有阻止过她,都是慵懒地靠在炕头上小憩,或者就看着她忙碌来、忙碌去。 这一世,安国公对她的待遇真的让她非常吃惊,这已经超出了一个寻常的丈夫能为妻子做的。 傅卿云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仔细看安国公的脸,他脸上只有些烦恼,烦恼怎么劝服她,而非烦躁和厌恶,好像他理该就为她这么做,如此自然和理所当然。 傅卿云眼中一热,等安国公再去掰她的腿上,她就没有很抗拒,前世她都没嫌弃他,他没有害羞,今生她也不要害羞,安国公也休想嫌弃她! 安国公处理干净,嘴里有些干干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又起了反应,想调侃她两句转移注意力,一抬头却发现傅卿云抱着他的枕头睡得香甜,他顿时失笑,丢下毛巾,爬到床上,把傅卿云抱在怀里,就和她挤在一个枕头上沉沉睡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傅卿云和安国公的生物钟都到了,傅卿云先醒,但安国公先清醒,傅卿云问了声外面:“什么时辰了?” 刚一出声,就发觉她嗓子有些干哑,她脸上染上绯红,嗔恼地瞪了眼安国公。 安国公便回想起昨儿个夜里的旖旎来,蹭了蹭她的腿。 傅卿云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随便捡了件晨衣披上,扁豆的声音便从外面传进来:“国公爷,夫人,刚到卯时。” 傅卿云穿上肚兜,安国公的手摸来,她受惊地跳起来,跑进净房里,唤扁豆进来伺候。 安国公一怔,他只是看她老够不着肚兜带子,想帮她系上罢了……他果然是吓到他的小女孩了呀! 傅卿云穿戴好了,扁豆直接从净房的另外一道门出去,傅卿云这才来叫安国公起身洗漱,帮他穿上衣服,系上玉带。 安国公双手展开,问着双手绕过他腰间的女人:“这也是宫里的嬷嬷教你的?” 傅卿云知道她的动作有些过于熟练了,但这是长年养成的习惯,又是她心里喜欢的人,她无法装作陌生,身子的记忆自有她的本能,偏偏好笑地说道:“女人伺候男人,成亲前都会学的,我会的很多呢,国公爷以后且瞧着就是。” 安国公有些吃味地说道:“那你是怎么练习的?”不会是对着宫里的嬷嬷练的罢? 傅卿云扣上玉带的暗扣,捂嘴笑道:“还能怎么练习?对着衣服架子练呗,这不过是小事,跟自个儿穿衣服差不多,我常年裁剪衣服,对这个很熟练,你们男人当然不懂啦。” 安国公的表情微微放松。 傅卿云暗暗翻个白眼,这个男人有些地方实在很小心眼,当年她就是不小心“自杀”了下,他就三年不碰她。 安国公见傅卿云似乎有些着急,便说道:“我们请安不必急,姑妈起来没那么早的。” 傅卿云惊讶地说道:“贤妃娘娘昨儿个晚上住在府里?” 安国公略怔:“贤妃姑妈不能留在宫外夜宿,昨儿个连夜回宫了。我说的是聂姑妈。” 傅卿云“哦”了声,反而更惊讶了:“可是聂姑妈才出孝期……我以为我们是去给公公和婆婆祭媳妇茶呢……”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傅卿云等着安国公的反应,在武将之家是很忌讳有些事的,成亲第二天早上祭祀父母不算什么,毕竟那是自个儿的亲生父母,祭祀他们,他们的在天之灵反而会保佑新婚夫妇,可是去给个新寡的寡妇进媳妇茶,这可就忌讳了,这不是诅咒她自个儿早日成个寡妇么? 且不说前世傅卿云真的成了个寡妇,不知是否因为新婚第二天被聂姑妈“克”的,单说聂姑妈那阴险的德性,傅卿云就不想给她敬媳妇茶。前世聂姑妈让她举着媳妇茶,念了整整小半个时辰的经,全是教训她要早日给淳于家开枝散叶的话,一句话反复说,引经据典,换了无数个说法不重样,这本事傅卿云领教过一回,再也不想领教第二回 。 安国公微微皱眉,他倒不怕自个儿早死什么的,就怕傅卿云将来无依无靠,便叹口气道:“可是,前儿个晚上姑妈暗示过让我们新婚第二天早上去请安。” 傅卿云莞尔笑道:“想来是你会错意了,姑妈出身咱们府上,哪里会不懂这些个忌讳。不管你怕不怕,反正我是怕的,我们先去给父亲母亲请安祭酒,再去给二老太太请安,昨儿个我可听说了,这次婚宴聂姑妈不方便出面,都是二老太太出面打理的,这份人情加上二老太太的德高望重,咱们去给她请安,那可是天经地义。若是长辈们打发人来问,咱们再去给聂姑妈请安不迟。” 这样顺下来,即便聂姑妈厚脸皮非要他们去请安,摆“姑妈婆婆”谱,于情于理,傅卿云都没有错。 安国公一想也对,笑道:“那就听你的,以后内院的事有你管,我就不用再操心了。” 傅卿云抿唇而笑,男人有时候拉不下来面子,反而女人出面更好说话,这也是贤妃急着给安国公府娶个主母的主要目的。 夫妻俩商量妥当,吃了个匆忙的早饭,先去景春堂旁边供奉牌位的房间里祭拜先父先母,然后乘马车去淳于二老太爷家。淳于二老太太六十多岁的年纪,却依旧精神矍铄,淳于二老太爷是淳于湛的祖父、也就是老安国公的亲弟弟,住在安远大街的西街,东街就是安国公府。二老太爷对安国公兄弟几个一直很照顾,安国公投桃报李,他们家的儿子和孙子都在安远大军里任有要职。 新婚夫妻一大早到二老太爷家请安,这让正在正堂里笑谈婚礼的淳于二老太爷等人十分吃惊,淳于二老太太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安国公和傅卿云向叔祖父母以及堂叔父们行礼,淳于二老太太送了见面礼,慈祥地笑道:“你们才大婚,该当好好歇息才是,我们本打算去国公府认认新媳妇的,倒没想到你们会来。” 安国公笑着看了傅卿云一眼,说道:“是内子听闻二老太太昨儿个打理婚宴,二老太爷上下帮着迎来送往,她心中着实过不去,今儿个早晨一起来,说什么都要走这一趟,孙儿想着她说的有理,便过来了。也多亏她提醒了我这一句。” 第218章 夫妻要坦诚 二老太爷意外地扫了眼娴静坐着的傅卿云,见夫妻俩眉目间自有默契,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眼底也有了点笑意。 二老太太则赞赏地看了眼傅卿云,连连说道:“你个大男人自然没有女人心细,湛儿,你这个媳妇娶得好,不枉我这把老骨头为你操劳一回。以后啊,你身边有个媳妇知冷知热,我和你叔祖父也能多睡几个安稳觉。” 安国公笑着点头,傅卿云则恭顺地说道:“二老太太谬赞了。” 二老太太又夸赞一回,傅卿云这才征询地问道:“我初进门,有许多规矩不懂,本也是打算先去给住在府里的聂姑妈请安,毕竟聂姑妈是我们府里的长辈,但是我素来听从我娘家老太太的教诲,聂姑妈刚出孝期,因此我不敢先去请安,便来讨二老太太的主意,不知我们府上跟我娘家府上的忌讳是不是一样的?我倒是不怕什么,就是咱们府上是簪缨之家,怕长辈们怪罪我不懂规矩,冒犯了先辈的忌讳,又担心我们国公爷。” 二老太太撇嘴,傅卿云是安国公夫人,就是他们西府的长辈都没她尊贵,还得看她脸色呢,哪有长辈会怪她“不懂规矩”?唯有在安国公府主持中馈的聂姑妈敢怪罪她不懂规矩。二老太太帮安国公操持婚礼的期间,没少受聂姑妈的刁难,但碍于聂姑妈是安国公的亲姑妈,又有贤妃护着,她才忍着没发作,听了傅卿云的话,便觉得傅卿云这个媳妇对她的胃口,她温和地笑道:“老祖宗的规矩当然得守,小聂媳妇聂姑妈到底是嫁出去的姑太太,只是暂居国公府,呵呵,她也是个好相处的,你别真当她是正经婆婆,反而处起来不自在。” 傅卿云眸中一亮,她不过是试探的意思,看来二老太太果真跟记忆中一般,不太待见聂姑妈,前世二老太太一直没有跟聂姑妈正面交锋,大概是看她这个新媳妇太软弱,不值得她扶持罢。 二老太太话里有话,是让她不必把聂姑妈当婆婆看,不必碍于聂姑妈的长辈身份就不顾那管家权了,她傅卿云才是淳于家名正言顺的管家主母。 傅卿云嫣然笑道:“多谢二老太太教诲,我本就想着聂姑妈这几年教导国公爷兄弟兄妹们,原是想当婆婆来待的,又怕聂姑妈和长辈们笑话我不懂礼数,听了二老太太的话才豁然开朗,若非二老太太提醒,我与聂姑妈若因此生分了,倒是我的不是。” 二老太太笑道:“你是个明理的孩子,也很有分寸,以后不懂的来问我。” 傅卿云再次起身道谢:“是,原我们两家就是血脉亲人,合该多走动的,老太太不嫌弃,也多到东府里走走,媳妇有不懂的也能及时请教。” 安国公既然把内院交给傅卿云打理了,他虽然有点自个儿的想法,但他相信傅卿云有分寸,也是给傅卿云留个体面的意思,便一直闭着嘴巴没张口。二老太太见状更加有意拉拢傅卿云,看来,她这个侄孙媳妇刚进门就把安国公的心笼络过去了,这手段岂是一般女儿可比的。 二老太太留饭,傅卿云还是和安国公一起告辞了,嫁人后明面上的第一顿饭必须在自家吃,二老太太没有狠留,临走时又让人给傅卿云添了两件随礼当做新媳妇的见面礼:“一会子认亲戚,我就不过去了,容我偷会懒,回头睡个回笼觉去,让媳妇们和孙媳妇们陪你。” 她点了大儿媳妇照顾傅卿云别被人欺负,傅卿云道谢。 回去的路上,安国公一手拄着下巴,坐在马车里笑眯眯地说道:“才见过一次面,二老太太就这么喜欢你了,我这个媳妇交际手腕很了得啊!” 傅卿云嗔了他一眼:“国公爷是在自夸么?” 安国公哈哈大笑,说道:“我是骄傲我的媳妇得人喜欢,这是夸你的!” 说着,他伸手捏了捏傅卿云的下巴。 傅卿云警惕地离他远远的,昨儿个晚上她被这人弄晕过去的经历实在不堪回首。 安国公缩回手摸了摸自个儿的下巴,怀疑地想,他有那么可怕么,傅卿云跟见了恶狼似的? 傅卿云退到安全距离,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国公爷若是不喜欢我管家,想让聂姑妈管家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们是夫妻,应该坦诚,您若不说您心里的想法,若是产生误会,那可是得不偿失。” 安国公点了点头,他问道:“你想管家?” 傅卿云叹口气,看来跟安国公要做到完全坦诚还得一段努力才行,她反问道:“妾身以为您提前娶妾身就是能让妾身早日接手中馈,难道妾身会错国公爷的意思了?” 安国公见傅卿云气的称呼都变得生疏了,心中有些好笑,说道:“我昨儿个就说过,内院的事由你全权打理,当然是希望你管家。聂姑妈住在我们家,出嫁的女儿就是客,这个道理我是懂的。” 傅卿云觉得自个儿在提到聂姑妈时口气有些生硬,她略显无奈,前世她在聂姑妈和聂曼君手里吃了不少亏,她哪里能心平气和地提起她们,更别说以后要跟她们长久地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了,有聂氏母女,她就不要想过清净的日子。 她平复了下心情,口气软下来,说道:“聂姑妈是姑妈,国公爷放心,妾身会尊重她的。”前提是,聂姑妈别当自个儿是国公府的主母,反客为主,更别想打她男人的主意! 还有,在这个问题上,可能男人觉得就是管家而已,没什么好争的,所以安国公才满不在乎。可对女人来说,后院就相当于女人的战场,管家权意味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以及在奴仆们心目中的威信。她才不要像前世那般被人欺上瞒下那么久,白白做了个傀儡。 安国公换了个位置,挨近傅卿云,眼中温柔如水,语气一下子也软了:“听你的就是了,聂姑妈住在我们府上是为照顾我们兄弟姐妹,如今有你来了,自然该把这副担子交给你。还有啊,我请求老侯爷提前婚期,可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想早些和你成亲。你别想多了。” 傅卿云脸红,什么叫你别想多了?她推了安国公一把,安国公却抓住她的手,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声音,就把傅卿云搂在怀里一顿揉搓,含着她的唇瓣肆意啃咬。 傅卿云大囧,他们明明在谈论很严肃的问题,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及至到了东府,安国公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傅卿云,帮她整理了下凌乱的发髻和衣衫,两人一人得意,一人低着头,一前一后进了府。 聂姑妈还在锦瑟苑等着新婚夫妻俩来进茶,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暗暗皱眉,低声和旁边的宁嬷嬷说道:“这都日上三竿了,湛儿夫妻俩怎么还不来?别是咱们家娶了个狐媚子,那还了得!” 宁嬷嬷挤挤眼,瘪着嘴,火上浇油地说道:“夫人,国公爷向来遵守孝道,恐怕还是国公夫人不愿来呢。昨儿个奴婢听小丫鬟说,国公夫人刚掀盖头,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给了我们姑娘一顿排头。” 聂姑妈昨儿个虽然明面上没管事,可把婚宴完全交给二老太太,她哪里放心,直到忙道深夜,谨防西府的丫鬟婆子夹带东西出府,才去睡觉,因此并不知道新房里的事,她眉心一跳,关心地偏头问道:“曼君,宁嬷嬷说的事可曾有?” 聂曼君眼中噙着泪水,委屈地说道:“宁嬷嬷别说了,表嫂是国公夫人,这事我本打算烂在心里,反正也没外人听了去,我丢人丢在自个儿家,有什么打紧?倒是娘别和表嫂生分了。” 聂姑妈最是护短,尤其是对唯一的女儿,她鼻子侧的法令纹加深,冷哼一声道:“这个傅大姑娘不简单,打小克死了她娘,继母亲姨娘也送进了家庙,亲妹妹毁容、淫。/浪的传言传的满京城乱飞,这才刚进门呢,就对我们母女俩指手画脚不满了,以后肯定容不得我在国公府。我看今儿个咱也别等了,没得我这个亲姑妈去等个侄儿媳妇的道理。” 聂曼君可不想错过聂姑妈整治傅卿云的好戏,忙劝说道:“娘,大表嫂大概还不懂新妇的规矩,她继母只是个庶女出身的,哪有什么见识。宁嬷嬷,夫人说气话,你别当真,快去问问景晗苑的丫鬟,大表哥和大表嫂怎么还没来?” 聂姑妈神色冷冷的,叹口气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心太软了。” 宁嬷嬷见状,连忙打发人去问,回来时脸色难看:“夫人,二门上的丫鬟说,国公夫人一大早先和国公爷祭祀仙去的国公老夫人和老国公爷安国公的父母,以及国公太夫人和老太爷安国公的祖父母,随后便去了西府跟二老太爷及二老太太请安,现在正在景春堂和表少爷、表姑娘们吃早饭。” 聂姑妈闻言大怒,气愤地拍了两把雕花桌案:“这个狐媚子!竟然如此目中无人,曼君,你还等什么?我们白白等人一早上,人家却在吃早饭了!” 言罢,聂姑妈一甩袖子,起身去了卧房。 聂曼君心中又恨又恼,恨傅卿云挑拨离间聂姑妈和安国公的姑侄关系,恼安国公竟也如此不知礼数,好歹派个丫鬟来说一声啊!就这样白白得罪她母亲,若是母亲真恼了,以后她和安国公就不可能了。 她连忙追进去,担心地说道:“娘,您别气坏了自个儿,先吃些饭罢,为那不懂礼数的人气自个儿,不是您吃亏了么?” 聂姑妈气呼呼地说道:“好了,你先回房罢。我自有计较。” 聂曼君忍下眼中泪水,委屈地回房了。 第219章 下马威 聂氏母女各自生闷气,傅卿云在景春堂热情招待淳于嘉兄妹。原来淳于家兄妹也不知道早上应该先去景春堂,还是先去锦瑟苑请安,正犹豫不定,安国公的大丫鬟剪秋就去他们院子里告知他们来景春堂等着,大家松了口气,来时心里都有数,猜着聂姑妈是不来的。 淳于嘉最为兴奋,她和傅卿云常有书信来往,没被聂姑妈的歪理邪说“洗脑”,对聂姑妈母女很是反感,越是看她们作,她就越作呕,能过一个没有聂姑妈母女的早饭是她求之不得的。 傅卿云把见面礼都送给他们,每人还包了一个大红包,里面都是二百两的银票,这对每个月只有二十两月例的淳于兄妹来说已经是笔不小的财富了。 连淳于沛都有些激动,他恭敬地拱手道:“多谢大嫂。” 淳于嘉和淳于涵、淳于海都上前行礼。 傅卿云看了眼淳于沛,她前世的确疏忽了很多,只关心小叔和小姑子们的日常生活用度,没去了解他们的内心,且不说淳于嘉对聂姑妈唯命是从,淳于沛似乎跟聂姑妈以及贤妃都走得很近,但是这个时候看淳于沛,也只是个为二百两银子欢喜的少年而已。 她先把对淳于沛的憎恶心思放在一边,望着底下的小叔子和小姑子们捧着红包和见面礼对她露出孺慕之情,心里也有些感动,这几个少年少女的身份显贵,身世却很可怜,从小失去父母,缺少父母疼爱,难怪聂姑妈性子不怎么好,他们却都对聂姑妈很是孝顺,是真的当成亲娘来看待的。 安国公露出欣慰之色,看了眼傅卿云,觉得心里满满的,聂姑妈虽然也很关心他们,把弟弟妹妹们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聂姑妈终究是外人,与他们隔了一层,不如傅卿云这个大嫂来得更像一家人。 早饭过后,淳于宗族的人便过来认新媳妇的脸,免得以后见面不相识闹出笑话来,接着大家簇拥着安国公和傅卿云到宗祠上告祖宗淳于家有新妇进门。 宁嬷嬷不断把奴仆们得到的最新消息禀告给聂姑妈,察言观色地进言说道:“夫人,难道咱们就什么都不做么?依奴婢瞧,国公爷竟是对新夫人疼惜的紧,还没摸透新夫人的底细呢,便带新夫人进宗祠上告祖宗,无论怎样,您是国公爷的姑母,住在这府里,新夫人怎么着都该来拜见您啊!” 聂姑妈气得胸口起伏,宁嬷嬷连忙给她顺气,过了半晌聂姑妈才平静下来,她冷笑着说道:“这傅大姑娘的为人咱们心里清楚,第一天进门就给我这个姑妈一个下马威,恐怕过了今儿个便要问我要管家权,与其等她开口要,倒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给了她!” 宁嬷嬷大惊失色:“夫人万万不可啊,这管家权交出去容易,若是想收回来可就不容易了!想那新夫人小小年纪,从小跟着庶女出身的继母,能学到什么真本事?就那小家子出身的小林氏,只当得了一千两嫁妆的家,定南侯府闹出多少丑闻,让她教出来的新夫人管理偌大一个安国公府,不是闹笑话嘛!” 宁嬷嬷的话粗略一想是责怪傅卿云不懂规矩,不把聂姑妈放在眼里,实则是在提醒聂姑妈安国公的心是偏向他自个儿的媳妇的——没有安国公的支持,傅卿云敢给聂姑妈撂脸子么?当然,宁嬷嬷是绝对不会认同傅卿云取代聂姑妈管家的。 聂姑妈冷瞥了眼宁嬷嬷,轻嘲地说道:“我自打记事起便开始学着打理安国公府,安国公府的水有多深,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等那小丫头片子碰得满鼻子灰,我要她求我管家,以报今儿个之耻!” 宁嬷嬷抿了抿唇,人有亲疏之分,安国公也不例外,没成亲前,安国公事事维护聂姑妈,成亲后,当然是他自个儿的媳妇更亲。聂姑妈也实在高看她在安国公心目中的地位了,交出去的管家权哪有那么容易收回来的?即便安国公命令傅卿云交出来,怕是淳于家宗族的人也不赞同——哪家的中馈不是自家媳妇管着,而要交给一个出嫁了的姑太太的? 但是主子心中定了计较,宁嬷嬷见劝解无用,只能把话咽进肚子里,有些话可以隐晦地说,一旦敞开了来说,就是她挑拨主子和安国公的关系了。 宁嬷嬷谄媚地笑着说道:“何必等到来日,今儿个祭祀祖宗这么大的事,新夫人连宗祠都没见过的人哪里见识过这种大场面,要是出丑,家里只得您一个长辈,国公爷还不是得求夫人您去跟淳于家的族人替新夫人赔罪么?夫人且等着消息罢。” 聂姑妈眸光一闪,拿绣彩凤的帕子捂住嘴巴闷闷地笑了,她的动作十分优雅,似乎只是贵夫人听了个笑话,想要大笑,却碍于仕女规范而只能如此压抑地闷笑。 …… 祭祀祖先规矩繁多,傅卿云今儿个穿的礼服没有嫁衣繁复华丽,但是整套首饰头面穿一天下来,仍旧繁重得很。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她偷偷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安国公见了便关切地问道:“要我帮你揉么?” 傅卿云连忙摇头,耳垂上的红宝石耳坠和发髻上的金孔雀衔红宝石步摇随之晃动,耳坠和步摇相映成趣,映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柔腻、吹弹可破,大概是马车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傅卿云觉得安国公的声音十分温柔,她的嗓音也不自觉地放柔:“妾身还好,幸好这样的场合不常有,不然妾身可吃不消。回去让韩嬷嬷帮妾身揉一揉就好了,她有经验。” 安国公看了看自个儿的大手,再看看傅卿云的脖子,他轻轻握成拳放在大腿上,刚才那一瞬他甚至有个念头,若是他帮傅卿云揉,会不会直接把傅卿云那纤细的脖子揉断了? 他有些窘迫地咳嗽一声,朝马车窗外看去,跟傅卿云说着街市上的热闹,傅卿云嘴角含笑地听着,她的思绪不禁又飞往前世,前一世安国公虽然对她不满意,但在聂姑妈刻意为难她后,她清楚地看到安国公眼中的不忍,后来沉默地带她来祭祀,当时聂姑妈让宁嬷嬷陪她来,宁嬷嬷有意无意地误导她,让她在淳于宗族面前丢了大脸。 而这世没有宁嬷嬷帮倒忙,聂姑妈的手伸不到淳于家宗祠里,傅卿云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跟着规矩走即可,她能从淳于宗族长辈们的眼中看到满意的色彩。 安国公尴尬,傅卿云沉思,两人略显沉默地回到安国公府,下车时,安国公在车下扶她下马车,二门上的婆子们见状,眼中都有异色,大家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互相打个眼色,看向傅卿云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变得更加恭敬。 傅卿云朝安国公绽放出一个如花的笑靥,安国公微微勾唇,他希望傅卿云能尽快融入安国公府,他娶傅卿云回来的首要目的是为她挡去一切伤害,让她过得更自在,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之前两人之间的小争执是没必要的,成亲前,他是多么相信傅卿云,为什么成亲后,他会质疑傅卿云处理不好安国公府的内务和亲属关系呢? 安国公顿了一步,让始终落后他半步的傅卿云和他并肩,指了一处花丛笑道:“那是去年嘉妹亲手打理的,今年果真开花了,等你得空,我带你四处转转,咱们府上人少,许多房屋疏于管理,都有些陈旧了。” 安国公府是老牌贵族,府内的许多建筑都是开朝时建的,与其说是陈旧,倒不如说是古董和底蕴,这是许多贵族求都求不来的。 傅卿云点点头,微微笑说道:“好,妾身正打算四下走走,有国公爷的介绍便更好了。对了国公爷,皇上给了多少天的休沐?” 安国公回答道:“后天就去上朝。” 傅卿云些微惊讶,前世安国公是有十天假期的,成亲前五天,成亲后五天,这一世竟然缩了这么多,她心中疑惑,不过她不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发生过什么大事,即便有,也是安国公能解决的。 话说,除了安国公被亲弟弟淳于沛算计,傅卿云还真没见过什么事会难倒安国公,似乎只要有他出马,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 安国公察言观色,看出傅卿云眼中的惊讶中掩藏着一抹不舍,他心情陡然间变得十分愉悦。 景晗苑就在眼前,傅卿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连忙问:“国公爷,那咱们待会儿是先去见聂姑妈么?” 安国公自然地说道:“祭祀过祖宗,没有了那些个忌讳,当然该去见见聂姑妈。稍后还要进宫,就直接换了进宫的衣服去罢。” 傅卿云轻颔首,她在心里琢磨,安国公可能没有表面上那般喜爱聂姑妈,不然不会在不和聂姑妈商量的情况下赞同她管家的意向,但他心里还是尊敬聂姑妈的,她微微叹气,和聂姑妈的这场仗还有的打。 随后,傅卿云和安国公按品级着装,昨儿个贤妃来时便带了皇上的圣旨,傅卿云还未进门便封为正三品的淑人,所以韩嬷嬷、剪秋她们直接叫傅卿云“夫人”而非“太太”,而安国公是超品国公,她须得拜见过皇帝才能升为和安国公同品阶的诰命夫人。 两人换好衣服,相携来到锦瑟苑,宁嬷嬷进去通报,片刻后回来,为难地说道:“国公爷,国公夫人,我们夫人早晨没能按点吃早饭,犯了胃病,刚才大夫开了药,正在歇息,夫人言道,恐身上不吉利,还是不见为好。” 傅卿云暗笑,她怎么觉得宁嬷嬷是故意在暗示他们早晨没来敬茶,聂姑妈误了吃早饭的时辰就病了么?她一个新媳妇才进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姑妈就病了,传出去不定得说成什么样子。聂姑妈若是以为这样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那可真是太天真了。 第220章 进宫 傅卿云看了眼安国公。 安国公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那姑妈现在可否还难受?” 宁嬷嬷亦是忧心忡忡地回答道:“刚才夫人忍痛忍得满头大汗,好容易才睡着呢。” 傅卿云扯了扯安国公的袖子,低声说道:“国公爷,既然姑妈好容易才睡着,我们还是不打扰她休息了罢。” 安国公正要点头,宁嬷嬷略皱眉瞥了眼傅卿云,不满地小声嘀咕道:“夫人睡着之前一直念叨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呢。” 傅卿云颦眉提高音量说道:“宁嬷嬷,你可得好好照顾聂姑妈,没想到厨房里的人这么大胆,竟然没有按时辰给聂姑妈送饭来,早晨我和国公爷以及弟弟妹妹们却是按时辰吃饭的,这样说来,是府里的下人见我入府就怠慢了聂姑妈,实在是目中无人!宁嬷嬷放心,等我回来定会严查,聂姑妈是我们府上的贵客,又抚养几位弟弟妹妹数年,我岂能眼看着下人欺负聂姑妈!” 不等宁嬷嬷反应,傅卿云扭头,脸上还带着气愤之色,接着说道:“国公爷,咱们一会子还要去宫里,倒不是妾身不尊重聂姑妈,妾身也明白国公爷对聂姑妈的孝心,妾身跟国公爷的心情是一样的,只是,若咱们先探望了病中的聂姑妈,再去见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恐怕不妥当啊!妾身倒不怕自个儿被人留难,就怕宫里有小人将此话传给皇上,那受牵连的就是聂姑妈了。国公爷,咱们自个儿就算了,可不能连累聂姑妈啊。” 宁嬷嬷微微瞠目,她见过巧舌如簧的,却没见过像傅卿云这般将两件毫无关系的事联系在一起,小题大做,而且貌似很有道理的样子。 安国公凝眉想了想,他亲自操控了洪犇那件事,知道流言的厉害,便点头说道:“夫人说的是,那宁嬷嬷,你守着姑妈,剪秋也在锦瑟苑留下来帮忙,姑妈若是醒了,让大夫再来诊脉。” 言罢,安国公朝厢房里望了眼,和傅卿云离开去宫里。 宁嬷嬷眼睁睁瞧着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虽然他们身后跟了很多丫鬟婆子,但安国公高大挺拔,鹤立鸡群,傅卿云头上戴的凤钗在明媚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两人依旧是众人视线的焦点。 剪秋水眸盈盈一笑,问道:“宁嬷嬷有事尽管吩咐奴婢。” 宁嬷嬷阴阳怪气地说道:“剪秋姑娘倒是跟了个好主子。”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片子!宁嬷嬷吃了顿排头,肺都快气炸了! 剪秋抿唇而笑,说道:“国公夫人性情温和,性子宽厚,是国公府奴才们的福气。” 宁嬷嬷嘴角抽了抽,她是真的小看了傅卿云,没想到面相那般温柔的女子竟然是个嘴皮子厉害的,当她把傅卿云的原话添油加醋地转述给聂姑妈时,聂姑妈果然非常生气,拍了拍桌案,扶额,头疼地说道:“我们家国公爷竟被那小妇人牵着鼻子走!” 她本想给傅卿云一个下马威,安国公素来孝顺她,只要安国公拉着傅卿云站在院子外面等她醒来,那说明在安国公心目中,被变相罚站的傅卿云没有她这个姑妈份量重。但事与愿违,傅卿云竟然反给她个下马威,两个人直接越过她进宫去了! 宁嬷嬷眸光略闪,眼角浮起深刻的鱼尾纹:“夫人息怒,国公爷哪里懂得妇人家的这些弯弯绕绕,奴才瞧着,国公爷才开荤,正新鲜着国公夫人呢,一时糊涂了也是有的。” 聂姑妈冷笑,说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当姑妈的难道还不清楚?” 宁嬷嬷喏喏地应和道:“那是,夫人教养国公爷这么多年,是最了解国公爷的人。 聂姑妈低头沉思,食指有规律地敲击桌面,这是她在算计人的时候惯常做的动作。 再说傅卿云和安国公进宫,小夫妻俩乘坐的马车古朴简洁,但是印有安国公府的专属标记,街道上的行人知是新婚小夫妻的马车,纷纷友善地让道。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李贤德李公公的马车出宫门,那马车后面还带着一辆豪华到张扬的马车。 安国公认识常跟李公公出宫办事的小公公,就礼貌性地冲那小公公打招呼,岂料,李公公猛地掀开车帘子,看到安国公眼中闪过惊喜,圆圆的身材从马车上“滚”下来,摆了下拂尘:“听着是国公爷的声音,原来真是国公爷!老奴先恭喜国公爷喜结良缘,百年好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快随奴才去太后娘娘的宫里,倒是省了老奴再跑一趟腿!” 安国公不苟言笑的脸微微带了些喜气的笑意,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包递给李贤德,说道:“这是双喜红包,专门留给公公的,图个吉利。”又疑惑地问道:“皇上也在太后娘娘的宫里么?” 李贤德没有刻意去掂那红包的重量,但他拿在手中很轻,轻到似乎里面什么都没装,但他知道越是轻的红包,里面装的东西越是贵重,脸上抹的脂粉抖了抖,眉开眼笑地回答道:“皇贵妃娘娘昨儿个半夜里诊得喜脉,皇上今儿个下朝陪皇贵妃娘娘到太后娘娘宫中请安,正好碰到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也在坐,皇后娘娘正在问贤妃娘娘国公爷昨儿个成亲的盛况,太后娘娘听到贤妃娘娘对国公夫人赞不绝口,便急着想见国公夫人,皇上便打发奴才带马车和轿子去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 安国公恍悟,宫内不能行马车,他扶着傅卿云下了马车,傅卿云朝李公公行个礼,这个礼她行的真心实意,因为她听安国公提起过一句,张回峰的死有李公公的一份功劳。 李公公侧身避开,笑眯眯地打量傅卿云两眼,说道:“老奴第一次见到国公夫人的时候便知道国公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人。” 他指的是安国公亲自扶傅卿云下马车,不是没有人在皇宫门口秀恩爱,但那些人多是皇家公主的驸马,他看得出来,安国公对傅卿云是有真感情的。 傅卿云在外面还不适应安国公的殷勤,她有些腼腆地笑道:“李公公过奖了。” 李公公眼中划过一丝激赏,傅卿云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还好,不是宫里有些妃子议论的那样是个草包。 随后,安国公没有乘坐软轿,只是让傅卿云坐着软轿跟在他们身后,他则和李公公走在前面带路,傅卿云没有推辞,她是个女人,即便这一世刻意锻炼了身子骨,但受到宫规和礼服的束缚还是无法和男人比速度,便坦然地选择了软轿,但她的耳朵却听着安国公和李公公之间的谈话。 不大一会子,她就从两人的对话里得出一些信息,譬如太后的宫里还有太子夫妇,太后娘娘的谈话里提到小林氏两次等等,傅卿云最惊讶的是皇贵妃的表妹李婉蓉,曾经那个和傅冉云争着抢夺皇帝注意力的女孩子就在昨儿个晚上因为和皇贵妃游园时不小心踩到皇贵妃的裙摆,导致皇贵妃差点小产的缘故,而被打入冷宫,皇贵妃也因此被诊出怀有身孕。 傅卿云打个冷战,李婉蓉在皇宫里还不到一年,如花年纪的女孩子就要永远被埋葬在那阴森森的冷宫里了。皇宫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女人的青春甚至连花的花期长都可能没有便枯萎了。 来到太后宫里,傅卿云和安国公纷纷上前行大礼,还好,因为宫内的女眷要避讳外臣,皇帝的小老婆们都被赶走了,贤妃是安国公的姑妈自然得留下,当然皇贵妃是个特例,她坐在皇帝身边,柔若无骨的身子娇怯怯地偎依在皇上怀里,皇上有一条手臂甚至没有避讳太后和傅卿云、安国公,直接搭在皇贵妃纤细的腰间。 傅卿云目不斜视,眼角余光瞟见,内心一阵作呕,在公众场合这般轻浮的皇帝,她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耽于美色,难怪他会成为亡国之君,因此,她这个大礼行得其实心不甘情不愿,但她微微垂着头,没有任何人可以看透她的内心。 老太后笑道:“这就是湛儿娶的媳妇?来,上前来哀家瞧瞧,贤妃一直夸赞你,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傅卿云应诺,上前走到老太后跟前,落落大方地任由老太后打量,偶尔抬起的眼不敢跟老太后对视,但那眼中的恭敬和些微畏怯让老太后极为满意。 老太后指着傅卿云笑说道:“贤妃的眼光果然不差,哀家瞧着的确是个极懂事的孩子!” 贤妃附和地笑道:“太后娘娘谬赞,湛儿媳妇出身定南侯府,她祖母年轻时素有才名,教养她长大的母亲又是个极为孝顺的,下面有十二个弟弟妹妹,当年老太爷选她做淳于家的主母便是看中这些个,说来是我们老太爷的眼光好。今儿个太后娘娘见过都夸赞的,倒真是个好的,臣妾也就更放心了。” 这一段话里就将老太后奉承好几遍,老太后年轻时便赞过傅老夫人的才名,当年正因她大度贤惠才被选为皇后,傅卿云的继母小林氏又是老太后钦点的至孝之妇,说老太爷眼光好更是在夸赞老太后的眼光后,最后一句话则点出对老太后的信任。 老太后笑得合不拢嘴,顺着话问道:“昨儿个你拜别母亲可曾哭过?” 傅卿云一怔,知道老太后主要还是想问小林氏,脑中飞转,羞涩地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昨儿个母亲在座,送臣妾出门,臣妾倒不曾哭过。” 第221章 本宫为你做主 贤妃便调侃似的奉承道:“太后娘娘老家的习俗是哭嫁,难怪湛儿媳妇傅卿云莫名所以。臣妾记得臣妾娘家太夫人曾在臣妾幼时讲过,当年太后娘娘哭嫁,风云闻之色哀,艳阳天瞬间幻化做阴云天,连老天爷都感动得要下雨了,还是当年的太上皇亲手递了个苹果给太后娘娘才博得太后娘娘一笑,这满天乌云登时化为阳光高照……” 贤妃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在座的众人不管听没听过,都洗耳恭听起来。 贤妃讲完,老太后笑得快岔气了:“你个泼猴儿,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从你嘴里讲出来,哀家倒是个会兴风作浪的妖怪了!” 贤妃忙道:“太后娘娘哪里是妖怪,分明是仙女下凡呢!不信太后娘娘问问京城里的人,京城里的老百姓都将太后娘娘当做龙王的公主呢。” 在座的男人即皇上、太子和安国公是第一次听说,三人都露出会心一笑,面上奉承,其实心里都不以为然。老太后成亲是在六月,俗话说,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只不过那天赶上老天爷变天了。 皇后和皇贵妃却都听住了,两人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羡慕和失落。 至于傅卿云眼中羡慕,其实前世她早听贤妃讲过这段故事,心中是无感的,但她觑空便朝贤妃丢个感激的神色,贤妃明显是在替她解围,既化解了她的尴尬,又能避免老太后围绕着小林氏打转。 在大家都接不上话时,邱紫苏这时候笑说道:“这事儿臣倒是听家母提过,因为当年儿臣去寺庙开光一个镯子,就见庙里的姻缘菩萨眉眼似曾相识,问了家母,家母便抚掌笑道,这是按照宫里太后娘娘的眉眼画的,这才说起当年故事,原来民间女儿皆羡慕太后娘娘的姻缘,因而便有高僧求太后娘娘的画像塑姻缘菩萨,可太上皇不想太后娘娘的真容被世人看了去,便画了张模糊的画像,高僧凭借想象细化,儿臣这才没能一下子认出太后娘娘来。” 老太后呵呵大笑,显然对贤妃和太子妃邱紫苏一唱一和的奉承极为受用,嘴里却说道:“不过是婚假习俗不同罢了,倒没想到会扯出这些故事……” 贤妃和皇后趁机将话题扯到民间婚俗上了。 傅卿云不得不佩服邱紫苏的说话技巧,太子妃不是个话多的人,却每每一开口便能说到要点上,比如当初太子妃在钟灵毓秀坞上的证词差点把她陷入危境,比如栖霞宫里太子妃三言两语就把傅冉云弄到皇后宫里打了一顿板子,难怪她在夫人间就听闻太后娘娘不太待见皇后娘娘,但两位老人家却不约而同地宠爱这位太子妃娘娘。 邱紫苏似乎察觉到傅卿云的视线,她朝傅卿云露出一个友好亲切的笑容。 在这一刻,傅卿云甚至觉得以前在宫里出的那些事是她的错觉,明明邱紫苏没有理由害她,明明邱紫苏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她轻轻叹息,自从邱紫苏做上太子妃,她就再也没可能跟邱紫苏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她们一个是世家主母,只想安居一隅过清净日子,一个是太子的妻子加谋臣,玩弄权术。她怎么可能会认为邱紫苏的笑容是亲切的呢? 在宫里的这场请安以皇帝颁布升傅卿云为超品国公夫人而结束。 太子和太子妃随着安国公夫妇一同退安,太子和安国公走在前面,邱紫苏和傅卿云走在后面。 太子妃的目光在安国公的背影上凝了一瞬,笑问道:“看到你和安国公琴瑟和谐,本宫和太子爷都安心了。本宫听说,安国公在成亲前就很疼爱夫人,想必成亲后更加如胶似漆,若是安国公欺负你,尽管和本宫告状,本宫为你做主。” 傅卿云心里略微膈应,若说刚才那个笑容莫名其妙,太子妃后面的话就更无厘头了,太子妃又非她婆婆或者娘亲,凭什么安国公欺负了她,她要跟太子妃这个毫无瓜葛的人告状啊? 她略显窘迫地解释说道:“太子妃娘娘多虑了,虽然成亲前臣妇和安国公见面不多,了解也不多,但安国公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性情不如外面传的那般凶煞恶煞……” 说到这里,她囧了下,其实安国公素有美男子的美名,但当年因安国公府的老太爷负伤,凯旋班师回朝时,安国公一路铁青着脸,面沉如水,所以才得了个凶煞恶煞的恶名。 安国公耳聪目明,当他听到“凶神恶煞”四个字的时候,脚步为不可见地顿了下。 太子妃见傅卿云羞红了脸,目光略沉,琢磨着傅卿云的话,见面不多,了解不多么?那么,那些说他们情深的话又是真是假? 直到出宫,傅卿云也没有听到太子妃再开口,她的眼底就沉了下去。 如果不介意,又岂会因她的三言两语而陷入沉思,连太子营里最得力的帮手安国公的夫人都没心思拉拢了?而邱紫苏时不时流连在安国公身上的目光更是让她心烦意乱,好像自个儿的珍宝被人觊觎了。 傅卿云通过一次次的试探和反复推敲以前的事,她觉得邱紫苏有九成的可能是将她当成潜在的敌人在对付了,至于前世为什么没有对她出手这般明显,大概是因为前世安国公也不曾像这一世这么爱她罢。 果然,遇上感情,女人都会变成傻瓜。 邱紫苏在奢求永远都不会属于她的东西,因为她得不到,所以也不许别人得到,前一世的傅卿云没有得到,所以前一世邱紫苏没有对她出手。 安国公看着陷入沉思的女人,他不满地咳了一声说道:“夫人从上了马车便在发呆,你在想什么?” 他一个大活人在眼前,傅卿云却对他视而不见,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傅卿云回过神,尴尬地说道:“国公爷说什么?妾身刚才走神,没有听到。” 安国公失笑,走神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原来我在夫人心目中是凶神恶煞的存在啊!” 傅卿云脸色爆红,别扭地学着他的口吻说道:“原来国公爷也会偷听女人讲话啊!” 安国公噗嗤笑了出来,曲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我耳力好,那不是偷听,而是光明正大地听。” 傅卿云觉得好玩,又学着他的口吻说道:“我说是国公爷在别人眼中是凶神恶煞,在我眼中可不是。” 安国公追问道:“那是什么?” “呃……啊,国公爷,我们回去后是不是要先去看望聂姑妈啊?” 安国公见她眼神闪烁,脸蛋绯红,他在心中嗤笑傅卿云转移话题的笨拙,又恋恋不舍地用食指在她滚。/烫的脸蛋上捏了捏,嘴里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先去看望聂姑妈,然后见见府里的管事。” 傅卿云怕安国公像早上那般不管不顾地在马车上动手动脚,连忙退开身,又一点点挪到离他更远的地方,安国公手中握着一卷书,眼角余光看到她幼稚而可爱的举动,不禁嘴角抿出个优雅的弧度。 正当傅卿云松一口气时,马车这时候颠簸了下,似乎是马车轮子碾压到了石块,但这对一路平顺的马儿来说着实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吓,并驾齐驱的四匹马队形紊乱了下,马车不受控制地一个剧烈颠簸,傅卿云一声惊呼就朝马车厢内部摔去,一个眨眼就落入安国公怀里。 安国公双手搂着傅卿云纤细的腰肢,嘴巴抵在她发顶上,喉咙里不可抑制地发出串串笑声。 傅卿云惊魂初定,就窘迫地发现她刚才的举动完全化作徒劳,甚至还对这个危险的男人投怀送抱! 哦!她真想学鸵鸟挖个坑把自个儿的脑袋埋进去。 “国公爷,国公夫人,请问二位主子没事罢?” 马车夫听到傅卿云的惊呼,十分不安地朝马车内询问。 安国公掩饰掉笑意,口吻如常地威严说道:“没事,继续前行回府。” “是。” 马车夫明显松口气。 当然,马车夫不知道马车内的国公夫人惨遭“毒手”,不仅被安国公嘲笑一路,还被安国公逮着揉在怀里好一顿肆虐。 傅卿云匆匆补了妆,揉着有些酸的腰下马车,她发现安国公对她的腰有些偏执的喜爱,他喜欢顺着腰线的弧度上下暧昧地安抚。虽然马车外的人神色如常,但傅卿云心里有鬼,总觉得大家在偷偷嘲笑她,因此,她暗暗瞪了眼在马车下等她的安国公,但却不敢在公众场合拂他的面子而不扶他的手。 这是安国公第二次在国公府内扶傅卿云下马车。 二门口的奴仆看向傅卿云的神色更加恭敬。 小夫妻还未走到锦瑟苑,聂姑妈和聂曼君就听宁嬷嬷禀告了这件事。 聂曼君眼底闪过愤懑和疑问,没见过几回面才成亲一天,傅卿云是怎么做到让铁血元帅安国公如此俯首帖耳的,那个在她面前不苟言笑的男人真的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么? 这次聂姑妈没有拿乔,咳嗽着让行礼的夫妻俩起身,马上进入话题,她慈爱地说道:“看到你们夫妻恩爱,我就是死也能有脸去见淳于家的列祖列宗了。” 傅卿云差点翻个白眼,聂姑妈不是该去见聂家的列祖列宗么?除非她想死后埋在淳于家的坟冢里,前提是她生前被聂家休弃。傅卿云知道,聂姑妈自从丈夫死后便常以淳于家人,所以才会说的这般理所当然。 聂姑妈没有觉得自个儿的话有不妥,接着说道:“既然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想必湛儿媳妇你得到了宫里娘娘们的认可,我原就喜欢你的识大体,懂礼数,如今更没什么好顾忌的,自今儿个起,这安国公府的管家权也该交给它的女主人湛儿媳妇你了。” 第222章 管家权 傅卿云忍不住想笑,聂姑妈的台词和前世一模一样,前世聂姑妈也是这般,给她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之后,又把管家权交给她。( )她本畏惧聂姑妈的威势,想把管家权推回去,张嬷嬷当时给她使眼色,加之她再能忍也是有脾气的,便推也不推地就接了下来。这一接,便跟聂姑妈接下不死不休的梁子。有段时间安国公府惹上了麻烦的官司,她和张嬷嬷无法出面,安国公又不在京城,只好三番四次地请求聂姑妈出面打理,聂姑妈趁机重掌管家权。之后在她和张嬷嬷的操作下,贤妃和淳于家族的人产生不满,勒令聂姑妈把管家权交回她手里,并让女儿成为安国公小妾的聂姑妈搬离国公府。 傅卿云看着聂姑妈慈祥和蔼的脸,安国公他们就是被聂姑妈这副慈母样子给骗了,她琢磨了下,梁子迟早要结下,但是却不能在安国公的眼里落下不是,她微微动了下身子,真诚地说道:“姑妈何必跟我客气,这府里我刚来,我又年轻不经事,什么都不懂,管家权交到我手上,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还是放在姑妈手里,国公爷放心,我也放心。是不是,国公爷?” 傅卿云直勾勾地瞅向安国公。 安国公唇角微勾,也不知道是谁提到管家时,跟踩到尾巴的猫似的:“卿云说的是正理,还是姑妈管着的好,卿云还年轻。” 言罢,他不着痕迹地朝傅卿云眨了下眼睛。 傅卿云忍俊不禁,端起茶盏虚虚掩了下嘴角的笑意。 宁嬷嬷微微撇嘴,傅卿云临进宫之前还在锦瑟苑外把厨房的下人骂了一通,那气势可不是推拒管家权的架势,活像这安国公府的中馈已经掌握在她手里的似的。虚伪! 聂姑妈知道傅卿云说的是客套话,但是她有心磋磨傅卿云,让傅卿云知难而退,慈爱的神色丝毫未动,说道:“卿云啊,这哪成啊,我始终是客居国公府,是出嫁的姑太太,掌着管家权不像话,我和贤妃姐姐和你们府上商量婚期提前,也是为了让你早日当我们国公府的家。万事开头难,年轻人不要畏惧踏出第一步,这第一步踏出去,后面的就容易了。” 傅卿云露出虚心听教的神色,其实不看聂姑妈后面的那些龌龊心思,只听她的话,还是觉得入情入理,甚至能感觉到聂姑妈那融在话里的暖意,但是联系到她的心思,再细细品她的话就觉出不对味来。恐怕急着娶她进门的不是聂姑妈和贤妃,而只是安国公和贤妃,聂姑妈是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要不然,那会子岂会穿着素色的衣裙到定南侯府商量婚期。而且,聂姑妈的话里还带着对她的鄙视,鄙视她胆小,不敢接下安国公府这副重担。 聂姑妈说完,用茶盖撇了撇茶叶末子,耐心地等着傅卿云的答复。 傅卿云看似沉思衡量,实则是在出神,想到前世的事了,她很快回过神来,展颜而笑,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说道:“无论如何,卿云还是觉得自个儿太年轻,唯恐出个岔子,不能胜任中馈一职,但是姑妈所虑也有道理,卿云倒不怕人说闲话,却怕人说姑妈的闲话,这管家权我先接下,可是姑妈却不能就此撂挑子,请偏疼卿云几分,指教下卿云如何管家,好歹不能叫人笑话我们一大家子。” 安国公微微挑眉,他跟傅卿云见面时,傅卿云的话都不多,却未能料到傅卿云竟还有如此圆滑的一面,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勉为其难”地接下了管家权,又抬高了聂姑妈的地位,亲近聂姑妈,不会引起聂姑妈的不悦。 聂姑妈面上的确没有不悦,那是做给安国公看的,但是她心里却在冷笑,这傅卿云果然是有几分手段的,难怪她那继母都被她排挤到家庙住去了!她其实更希望傅卿云像个小家子气的人,不愿意接管家权才好。 “你是个伶俐的孩子,贤妃姐姐和国公爷都看重你,我也是相信你的,这府里我管了三年,事务我最熟悉不过,当然不会一闭眼什么不教你,就交给了你。但是总归是要避嫌,这样罢,我让宁嬷嬷帮帮你,这府里难免有些不听话的人,也好让宁嬷嬷震慑一下,免得你年轻脸皮子薄,拉不下来脸责罚。” 傅卿云连忙敛裙行礼:“多谢姑妈厚爱。”又朝宁嬷嬷行了半礼:“以后宁嬷嬷就是我的师傅,卿云就仰仗宁嬷嬷的指导了。” 宁嬷嬷一愣,侧身避过,笑微微地说道:“国公夫人多礼了,老婆子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如何能堪称国公夫人的师傅,国公夫人还是别折煞奴才了。” 傅卿云正色道:“宁嬷嬷此言差矣,既然宁嬷嬷教导卿云,就是卿云的师傅。” 宁嬷嬷正要开口婉拒,聂姑妈却容不得傅卿云当着她的面收买人心,微笑说道:“她是个奴才,我叫她过去帮忙的,做你师傅不是闹了笑话。好了,你们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府里的管事的人还要见,我就不多留你们,以免反倒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傅卿云脸色绯红,和安国公相携离开,宁嬷嬷是师傅的话也没有再提。 宁嬷嬷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聂姑妈等他们小夫妻走出锦瑟苑,面色一变,恢复冷冷的神色,哼了声道:“宁嬷嬷,难道你舍不得国公夫人不成?” 宁嬷嬷赶忙收回目光,眼中的迷离烟消云散,腆着笑脸说道:“哪里,老奴只是在想这国公夫人和老奴想象的不一样,哪里像是小林氏教出来的女儿,就是小林氏亲自调、教的傅二姑娘傅冉云也不如她这般老成呢。” 聂姑妈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倒是,若非如此,贤妃娘娘又怎会在国公爷跑去求婚期提前时,她便一口答应了。当初,咱们这位国公夫人可是在她亲妹妹丢脸后,在皇上面前力挽狂澜呢。这收买人的手段也不差。” 话及此,聂姑妈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宁嬷嬷心神一凝,知道聂姑妈还是对她刚才的那个神色产生了芥蒂,连忙谄媚地笑道:“夫人,老奴倒是瞧着国公夫人还是不经事,小家子气,哪有认奴才做师傅的?” 聂姑妈轻轻点头,神色稍微缓和:“那你现在就把对牌和账册交给国公夫人罢。务必要当着那些管事去请安时交上去。” 宁嬷嬷点头:“奴婢知道轻重。”当着管事们的面交上去,才更显得聂姑妈贤良,没有私心。 安国公让丫鬟们退开一段距离,远远缀在后面,然后刮了刮傅卿云的鼻子:“卿云,今儿个看你表现,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傅卿云心里咯噔一声,神色却未变半分,嫣然笑道:“那是,我可是宫里嬷嬷教导出来的,在府里也学了管家,你就看着我的手段罢,我也是看过《孙子兵法》的呢。” 安国公噗嗤一笑:“那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你都从兵法里学到了什么?” 傅卿云神秘地眨眨眼:“我学到什么,你看着就好了。” 这个动作提醒了安国公,他咳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刚才我在姑妈面前配合你配合得天衣无缝,夫人准备怎么奖励为夫的?” 傅卿云愕然,安国公竟然还要奖赏? “国公爷贵庚?” 安国公嘴角隐着笑意:“十九。” 傅卿云黑着脸说道:“我奖国公爷一块糖如何?” 安国公盯着她如花的唇瓣看了会子,颔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好。” 傅卿云莫名觉得脸热,好在景春堂到了,两人前后脚进了景春堂,神情不约而同地变得肃穆,这景春堂是历代安国公府辈分最长的长辈住的地方,只因安国公府人丁稀少,安国公又尊重聂姑妈住在安国公府才一时空置着。不过,以后傅卿云管理家事就会在景春堂。 两人进来时,剪秋已经通知各处管事丢下手中的事来见拜见主母,满厅的管事们感应到主子到来,不敢抬头只看到两袭华丽的衣袍缓缓行来,便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道,等二人坐定,管事们便齐刷刷地跪下,大声说道:“拜见国公爷,拜见国公夫人,国公爷万安,国公夫人万福。” 安国公沉声说道:“都起身罢。” 他看向剪秋,剪秋忙蹲身道:“国公爷,府内上下共管事一百零七人,其中男六十八人,女三十九人,全部到场。”这个人数自然不包括锦瑟苑的管事嬷嬷们。 安国公轻颔首,站起身,朝傅卿云一点头,傅卿云随之起身。 “这是你们的国公夫人,从今儿个起,见到国公夫人如见到我,凡是内院的事一律由国公夫人做主,若是让我听到有忤逆国公夫人的话,非令行禁者,直接打了板子发卖出去!” 管事们微微惊愕,没料到安国公居然训了一番这么直白的话,还是句句都偏向傅卿云。 男管事们的目光在傅卿云脸上一扫而过,记住傅卿云的脸,女管事们的目光则杂乱得多,她们中多为聂姑妈的人,再听了安国公这番话,自然有一番纠结。 “是!奴才们谨遵国公爷吩咐,对国公夫人唯命是从,绝不敢违逆国公夫人!” 傅卿云晕生双颊,安国公大概训士兵训多了,训管事们也是这般硬邦邦的,既然安国公唱了白脸,她就要唱红脸,她声音柔和地说道:“也非唯命是从这般严重,只要是对国公府有益的,大家只管提出来。家和万事兴,我初来乍到,以后需要各位管事提点和帮助的地方多着。” 言罢,安国公命各位管事上前禀告他们都是做什么的,在何处当值,手下有多少人等等。傅卿云认真倾听,时而问两句,她问的都大有讲究,那些管事们一个个回答下来,有的大汗淋漓,有的目露赞赏,有的疑惑,有的欣喜,神态不一而足。 傅卿云前世就认得这些管事,男管事认识脸的少,但名字都是听过的,因为前世安国公“意外”甍逝后,她强撑着出面打理过一阵子外院的事务,后来淳于沛承爵,她才把事务交给淳于沛,因此,她对这些管事并不陌生,内院的女管事们她就更熟悉了。 第223章 土豪主母 景春堂正热闹,宁嬷嬷满面春风地来了,谄媚地递上对牌和账册等物:“国公夫人,这是我们家夫人命老奴送来的。 ” 傅卿云笑着起身接了东西:“劳烦宁嬷嬷亲自跑一趟腿,替我谢谢姑妈三年来兢兢业业地打理安国公府。扁豆,豌豆,搬把椅子来,给宁嬷嬷看座。” 宁嬷嬷心下一喜,嘴上推辞不用,在扁豆和豌豆合力搬来一张金丝楠木雕花椅时,仍旧挪屁股坐了上去,却是只斜着身子坐了半个屁股,她稍稍斜眼,朝底下几个管事嬷嬷们微微点头。 底下的管事们互相打眼色,都不明白傅卿云和宁嬷嬷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但面上都赞叹聂姑妈识时务不贪权,赞叹傅卿云为人宽和,对姑太太的奴仆也能如此有礼。 傅卿云笑了笑,对众人说道:“我和国公爷刚从锦瑟苑来,我对府内的事务一窍不通,因此求了聂姑妈借宁嬷嬷一用,协助我管家,府中一切事务还按照旧例,若是有不合规矩、不合常例的,宁嬷嬷尽管指出来,原来是什么样,今后还是什么样。” 众人应诺。 宁嬷嬷心里却咯噔一声,傅卿云说一切要跟原来一样,若是跟原来不一样,岂不是她没起到“指点”的缘故?傅卿云这是给大家上眼药,好以后有事了往她身上推啊! 这边厢,傅卿云没闲暇理会宁嬷嬷的心思,等管事们一一禀告完后,让扁豆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抬了一箩筐银锞子上来,每个银锞子一两,一一分发给管事们。管事们激动地瞪大了眼,这个新夫人真是太大方了!个个盯向傅卿云的双眼闪闪发光。 宁嬷嬷的眼睛也差点被这一箩筐银锞子闪瞎了,随即她立马明白傅卿云又是在收买人心,若让她选择,她也会选跟着油水更大的主子,聂姑妈虽然是国公府嫁出去的女儿,但嫁妆始终比不上有第一皇商林家做后盾的傅卿云啊! 分发完银锞子,傅卿云又让人抬上来十箩筐铜钱,每半吊钱一串,都是用红线串的。 然后她笑眯眯地让各位管事回去叫他们手下的人按人头来领赏,每个人可领四串钱,也就是两吊钱。管事们分批叫来手下,一路上议论声嗡嗡响,都感叹这个新主母太大方了。 宁嬷嬷也被傅卿云叫回去喊锦瑟苑的奴才们过来,闻言便小声嘀咕道:“大方是大方,可就是有些不知人间疾苦,对钱财没个概念,只盼着以后别太奢侈便好。” 众人心中一凛,各有心思,有那从来偏好银钱的,心思更是活泛开了,新的管家夫人对银钱没概念,那么,他们是不是能多捞一些油水了?反正少个千把两银子也不见得新夫人会心疼。 有想讨好宁嬷嬷的便忧心地说道:“姑太太素来勤俭持家惯了,国公夫人要是真能按照原谅的旧例管家才好啊,否则,咱们国公府总有捉襟见肘的一天。” 又有人贼头贼脑地捂着嘴巴说道:“这你就别担心了,国公夫人有的是银子,夫人管家,当然是顺着夫人的心意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家的神色都起了微妙的变化,当然,男管事们不以为意的多一些,因为他们见到傅卿云的机会绝对不会多,内院的油水轮不到他们捞,况且,那些银子和铜钱瞧着多,不过是因为聚集在一起,毕竟分发到每个人手中的并不多,大小管事们从十两到五两不等,低等杂役二两。外院的管事暂且搁置一边不对比,内管的管事嬷嬷们的月例有三两银子,大丫鬟就有二两银子,低等洒扫的仆役有八百钱。傅卿云是按照大家月例的二倍和三倍左右发的“红包”。 仆役们的对话传不到傅卿云耳中,但傅卿云有眼睛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各异的神色。她把所有的银子和铜钱发完,又训诫一番才让大家散开。 安国公拉着傅卿云的手让丫鬟们跟得远远的,轻笑着说道:“你今儿个倒是阔气一把,不知道底下多少人想从你这里捞些好处呢。” 傅卿云微囧,她倒不是真想像土豪一样炫富,说道:“其实这是外祖母帮我准备的,林家的女儿出嫁都是这么办的。” 前世,她出嫁时和外祖母关系还没崩裂,外祖母同样按照林家女儿的份例帮她准备了几箩筐银子和铜钱,张嬷嬷却劝阻她不能这么干,说是怕养肥了底下奴仆们的胆子,而且那些奴仆们大多是聂姑妈的人,更不该给他们。结果在张嬷嬷和白檀等人的暗示下她把那些银子大部分赏给了陪嫁的人,即张嬷嬷等人,小部分给了安国公府的人。后来聂姑妈和宁嬷嬷就借此发挥,让她在管家中举步维艰,那些得了赏钱的管事还好,那些没得赏钱的下人做事懈怠,她不得不全部倚仗小林氏给她的那些陪房。 说多了都是泪,傅卿云后来才摸索出管家要“赏罚有度”“公平制衡”的道理。 安国公沉吟着笑道:“如此震慑一下也好。”虽然有人会生出贪污的心思,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家都认可了傅卿云是个大方温和的主母,这些银子收买了他们对傅卿云是国公府主母的认同。 傅卿云看着他的侧脸,心头的疲累感渐渐消散,安国公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既然答应她让她管家,就会言出必行。而且,她越来越觉得,恐怕安国公本来就是想让她管家的,只是担心她年轻管不来今儿个早上才会语焉不详。 她舒心地叹口气,安国公给她介绍国公府的屋宇,还没转到一小半天色就擦黑了,安国公说道:“有空我再带你转转,或者你让嘉妹陪你也是一样。” 傅卿云笑着点头,心里却暗道,当然是不一样的。 安国公瞥见傅卿云眼中隐藏的失落,他微微勾唇,心情却莫名愉悦。 晚饭是在景春堂吃的,淳于家的兄弟姐妹全部到齐,其中有聂姑妈和聂曼君。 傅卿云站在聂姑妈身后布菜,安国公朝她看了一眼。 善解人意的聂曼君便纯良地笑说道:“娘,大嫂这一天下来也累了,反正没有外人,不如让大嫂和我们一起坐罢。” 聂姑妈压下眉梢的反感,她刚丢出管家权,虽然有把握傅卿云一定会乖乖把管家权交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因此她就是想折腾下傅卿云,安国公的神色她何尝没看到,可在她心里傅卿云就该像对待婆婆那般孝顺她,她接受傅卿云的布菜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的,也就当做没看见安国公的目光,既然聂曼君提出来,她自然不能破坏聂曼君的善良形象,便笑着说道:“倒是我忘了,曼君说的对,卿云,反正没有外人,你坐下来罢,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好,别管那些子规矩。” 傅卿云暗自冷笑,这屋里唯二的外人便是聂姑妈和聂曼君,她们是客,她给聂姑妈布菜只是客气,敬她是个长辈,聂姑妈却真的摆起了婆婆款,真是个懂规矩的,岂会让主人家给个客人布菜! 前世,她就是顾虑到安国公,才会百般按照聂姑妈的“规矩”行事,这一世她再也不受那些冤枉气了。 因此,聂姑妈话音一落,她便放下筷子,安然坐在安国公身边,笑微微地说道:“那卿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儿个在二老太太那里请安,二老太太便道,姑妈是个和气的,让我别把姑妈当做婆婆看,反倒和姑妈生分了。我原想着姑妈是个长辈,心中正忐忑呢,没想到姑妈果真是个和气的,卿云便不能辜负了姑妈的好意。” 聂姑妈如鲠在喉,有些发愣地看着傅卿云神情自在地坐下来吃饭,她一时恶心地刚咽到喉咙处的丸子又滑回嘴里,聂姑妈转回目光,视线扫过神色未动的安国公,心里气恼,原来这俩夫妻早就商量好了来着,那颗没嚼烂的丸子一下子呛住了她,她却不能失态地咳嗽,只狠命压下呛咳的感觉,把那颗恶心的丸子吃回肚子里。 聂曼君见傅卿云如此不客气,不给聂姑妈面子,瞬间替聂姑妈委屈,她抱歉地看了眼聂姑妈,再看看其他人,大家都埋头吃饭,神态安然,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唯有淳于沛眼含暖意地抬头望了她一眼。聂曼君盯了眼安国公,见安国公始终没看她,她心里微凉,转而朝淳于沛回了一笑。 淳于沛微微愕然,盯着她媚如春光的脸似乎有些痴了。 聂曼君的脸便悄然红了,有些羞恼地瞪了眼淳于沛,淳于沛连忙垂首,饭桌上的气氛这才变得正常。 傅卿云敏锐地感受到饭桌上的暗流涌动,她眉心微颦,她错过了什么?淳于沛竟然会跟聂曼君眉来眼去! 她想想聂曼君前世是安国公的小妾,瞬间感到十分恶心,味同爵蜡。 吃过饭,大家说了些闲话,傅卿云又表达一次对聂姑妈三年来照顾淳于家人的感谢,聂姑妈温和地婉拒谢意,淳于嘉插科打诨,说些趣事,看起来就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叙了些闲话,大家才各自回房。 淳于沛等在路口,趁人不注意拉走聂曼君。 第224章 一颗糖引发的风波 聂曼君羞红了脸,挣扎了下手腕,淳于沛看着瘦弱、文质彬彬,可男女力量悬殊,她无法挣开,恼羞成怒地低喊道:“二表哥,你放开我!” 淳于沛拉聂曼君到紫藤萝扶手廊下,紧紧盯着聂曼君娇柔的脸蛋:“聂表妹,大哥已经成亲了,你的目光别再盯在他身上了!” 聂曼君跺脚,气恼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淳于沛见她如此倔强,眼神变得阴鸷:“我是管不着你,可聂姑妈是绝对不会让你给我大哥做妾的!你好好想想,我的心思你也知道,你自个儿衡量是给我做妻好,还是给大哥做妾好!” 聂曼君眼底浮起泪光:“别说了!我这辈子只喜欢大表哥一个人,就算做妾,我也不会给你做妻的,你死心罢!” 淳于沛抿着唇角,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抓住聂曼君的那只手更是用了力,聂曼君疼得低呼,眼中泪光闪闪,整个人犹如柔弱的柳条,下一瞬间就要被轻风折断了似的,淳于沛一下子抱住她,唇狠狠压上聂曼君不堪蹂-躏的唇瓣。 聂曼君大惊,淳于沛的模样疯狗似的,她着实吓到了,不断推拒男人的胸膛,可是男人的气息极具侵略性,不到片刻,她弱柳扶风的身子就软在了男人的怀里,只剩下喘气的份儿,间或一两声羞耻的粗喘声和吞咽声从两人的嘴里传出来。 淳于沛感受到她的顺服和投入,他心中畅快极了,就好像打开了一道禁忌的门,动作也放柔了些许。 等他放开聂曼君,聂曼君眼中渐渐恢复清明,她站直身子,呸的一声吐口唾沫,嫌脏似的要把淳于沛的口水吐出去,随后在淳于沛惊愣的时候,狠狠一巴掌打偏了淳于沛的脸:“你真是个龌龊的人!你永远都比不上大表哥的光明磊落!” 说完,聂曼君一跺脚,飞也似的跑了。淳于沛的眼神真可怕,好像要吃了她似的! 淳于沛眼中的阴鸷渐渐笼罩到全身,他摸了一下被打的脸,擦掉嘴角的血迹,阴狠地盯着聂曼君的背影:“小荡、妇!哪天落到我手上,看我不玩儿死你!” 此刻,在景晗苑的傅卿云也在被安国公蹂-躏,当然,两人间的蹂-躏那叫夫妻情-趣。 原来安国公一直惦记着傅卿云奖赏的那块糖,缠着她要,若是不给,他就会把她“就地正法”,傅卿云无奈又好笑,他们才成亲,宴席上的糖自然不会少,就随便让韩嬷嬷拿了几块糖来准备把安国公打发了。 安国公剥开糖,糖的甜腻就在鼻尖,他戏谑地笑道:“夫人,就这么一块糖把为夫的打发了,夫人不觉得有愧于心么?” 傅卿云知道不遂了他的意,恐怕安国公会一直纠缠,便问道:“你还想要什么?都一并说了,我让人去办。” 安国公眼神深邃:“我想要的,别人可办不到。为显夫人的诚意,不如让夫人亲自喂我吃糖罢。” 傅卿云松口气,刚要接过糖,安国公忽然抬手,把那颗糖塞到她微微张开的嘴里,手指留恋地在她的唇瓣上捻了捻,他眸中的光一下子变得黢黑,就像个无底的黑洞,要把眼前的女人吞进去。 傅卿云惊愕,含着糖,愣愣地看着安国公,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样。 安国公凑在她耳边问道:“夫人快喂我吃糖啊?” 傅卿云这才明白安国公的意思,脸上瞬间爆红,轻轻推了他一下,自个儿含着糖吃了,扭身不想理他。 安国公掰过她的身子:“夫人不听话,不听话的孩子要罚……” 他的尾音淹没在两人相连的唇齿间。 傅卿云“唔唔”两声,始终推不开安国公,想着敌强我弱,她也就只能示弱了,形势比人强啊。 安国公的舌尖迅速滑入女人的口腔,先在上颚一扫,感受到女人细微的颤栗,他唇角微微勾起,继续在女人的嘴里扫-荡,刚吃过糖的小嘴暖暖的,甜甜的,他灵活的舌找到那颗糖,和女人的小舌争夺甜蜜的来源,时而包裹,时而席卷,时而勾缠,时而刺探到喉咙处,把女人不自觉要吞下的糖津夺回到自个儿的嘴里,最终那颗糖转移到男人的嘴里,一并抢夺走的还有女人甜腻的小舌。 互相追逐着玩着了一会子,两人身上渐渐热了,女人的眼里蒙了一层迷离的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光华璀璨,如破碎的钻石撒在深幽的大海里,迷人,妩媚。男人的手剥开过糖纸,又剥开女人的衣服,探到最神秘的地带,摩挲,抚慰,寻寻觅觅,终于找到另一处甜腻的源头。 男人的手指似乎有无限魔力,就像个强悍而狡猾的战士,试探地侦查,然后在那关隘口不断进来和出去。 傅卿云意识有些模糊,她身体已经打开,却迟迟不见男人进占,她难耐地扭动了下身子,嘴里的糖已经完全化了,化成糖津被二人分吃,男人的嘴巴已经转战到另外两颗红色的糖果上,她朦胧的意识突然出现一丝清明,突然明白了男人的企图,这令她十分难堪和难为情,这不是正常的夫妻敦伦,她羞惭得差点吐一口血。 女人清越的嗓音破碎地喊出一声:“……国公爷……不要……这样……” 男人抬起头来,吻上她的唇角,语调带着分明的调笑:“不要怎样?这样么,还是这样呢……” 他每说一句,手指的角度就换了一个,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浮现,似乎在告诉女人那只手有多强有力。 黝黑的手指,红色的桃花,如玉的肌肤。 男人低头看了眼,眼眸一下子又深邃了,如翻滚的温泉,炽热,而又暗流涌动。 傅卿云觉得快要死了,她紧紧咬住嘴唇,已经放弃去求男人,她的身子就像一副玩具,控制玩具的是男人,她羞耻地夹紧腿,终于在一阵快速地侦查试探中被敌人攻下了最高峰…… 余韵还没散去,男人翻身骑在刚才玩弄的那处高地,一个挺身就冲了进去。 傅卿云头晕脑胀,还没从云颠落下,又再次被托上云颠,她再也无法控制嘴里的低吟,想追上男人的节奏,却总是落后一拍,她想要掩住嘴,却无力抬手,无意识地将一只食指放在嘴角,男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拨开她的食指,把自个儿的食指伸进她嘴里翻搅,温温热热的感觉几乎烤化了他。 他有些受不住,将白皙的身子翻过来,再次挺了进去,磨着一个点,女人的反应总是让他有一泻千里的冲动,好在他自制力强大,都控制下来了。 但是,女人却受不了,傅卿云在云端飘了十来个来回之后,终于忍不住想求饶,但是男人的食指搅着她的舌头,她除了发出破音,无法说出一个字,只能强撑着意识微微抵抗。 她没想到的是,女人的抵抗完全激起了男人的征服欲,男人一次比一次凶狠,潮水再次淹没了她…… 夜色静谧,男人和女人原始的战争还在继续…… 翌日是回门的日子,傅卿云等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她昨晚哭了一夜,求了一夜,嗓子也干干的,眼睛有些红肿,睁开眼看到安国公温和的脸,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 安国公有些愧疚,但是他是不会道歉的,尴尬地咳了声:“昨儿个晚上我没控制好力道,以后不会了。” 谁叫他的小妻子太诱-人呢? 傅卿云莫名委屈,想着安国公刚开荤,还不知道拿捏节奏,他只有她一个女人,那些委屈又有些可笑,她拖着酸软疲惫的身子起身,心里还是生气的,扭身不理安国公,又怕丫鬟嬷嬷笑话她,不敢唤丫鬟进来。 安国公想上前,数次都被傅卿云推开了。 傅卿云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当着他的面掀开被子,身子上已经处理干净了,她默默地穿上肚兜。 安国公看清傅卿云身子上满是青紫的痕迹,红色的糖果有些破皮,似乎大腿那里也被磨破了些,双腿都无法合拢,他眼底浮起歉疚和羞赧。 傅卿云快速穿好里面的衣服,下炕时却还是脚软地一个趔趄,安国公连忙扶住她,她看也不看安国公,坚定地推开他的手,颤着双腿,缓慢地到了净房。 安国公自然跟了进来,眼看傅卿云没有丝毫唤丫鬟伺候的意思,知道她是羞涩了,实在不忍心她这副孱弱的模样,他鼓起勇气,讪讪地开口说道:“卿云,对不住,我……我真的不会这样了。” 傅卿云些微惊怔,前世今生,这是安国公第一次跟她道歉,这个男人在战场上无往而不胜,向来骄傲惯了,何曾跟人道过歉? 她心中酸涩,这个苦算是白吃了,也算是给安国公一个教训罢,他昨儿个晚上实在是前所未有的粗鲁,花样繁多,尤其是送她上云颠的次数太多了,才会让她亏了身子。前世洞房夜的时候她疼得想死,而昨儿个晚上,她却觉得自个儿死了好几回了,那种铺天盖地、毁天灭地的感觉虽然刺激,太多次就有些可怕了。她最生气的便是,安国公只管他自个儿舒服了,却差点把她弄得虚脱了。 她蠕动了下嘴角,最终长长一叹,嗓音略显嘶哑地说道:“国公爷以后注意就是了。”这种事也不好挂在嘴边上说的。 安国公嘴上应着是,心里却深受打击,他在军营时没少听士兵说些荤段子,讲的是男人要如何如何勇猛,让女人如何如何欲-仙-欲-死,结果呢,欲-仙-欲-死的只有他一个人,差点把傅卿云的身子给弄坏了。他昨儿个晚上醒悟过来傅卿云昏死过去时,吓了一跳,顾不上避讳,把韩嬷嬷叫了进来,韩嬷嬷把他好一顿训,当时韩嬷嬷搂着傅卿云,他都快误以为傅卿云不行了,惊骇得他头一次心肝乱颤,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安国公脸上发热,轻轻搂住站住没动的傅卿云,头埋在她脖子:“你昨儿个晚上吓到我了,真没有下次了。” 傅卿云听到他语气里的脆弱,莫名想笑,明明受了委屈的是她,怎么安国公比她还委屈呢? 她叹口气,难怪世家都会给少爷们安排通房,这要是在炕上弄死个媳妇,结亲可不就是结仇了。她拍拍安国公的手臂,安国公见她态度软和下来,便忙前忙后地帮她洗漱,傅卿云自个儿化个妆,安国公笨手笨脚地给她画眉,他有些绘画的功底,画的虽说不如扁豆,却也没到难看的地步,傅卿云这才露个笑脸。 安国公老大安慰,憋了半天的气才呼出来。 第225章 避之唯恐不及 傅卿云收拾打扮完,安国公继续伏低做小,伺候她吃完早饭,问道:“卿云,你哪里还有不舒服?要诚实地告诉我,我们是夫妻,你说过要坦诚的。” 傅卿云其实就是太累了,加之身体亏损虚弱,脸上瞧着有些苍白和憔悴,实际上并没有大碍,但今儿个夜里是不可能再放纵安国公了。安国公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她是块易碎的瓷器,一不小心就会打碎了似的,她心中好笑,想着能看一回安国公做小伏低的样子也算是值得了,嘴上却淡淡地说道:“我没事。一会子我们要去侯府,国公爷也收拾下罢。韩嬷嬷,回‘门’礼可备下了?” 韩嬷嬷略显不忿地瞪了眼安国公,昨儿个晚上差点把她吓死了,安国公看起来有多疼爱她家姑娘,实际上心里恨着傅卿云的罢?哪有如此不体贴的夫婿。 “回夫人的话,已经备下了。” 安国公尴尬地忽略掉韩嬷嬷凶狠的目光,连忙说道:“卿云,你要真不舒服就直言,别强迫自个儿,回‘门’的日期我再跟泰山大人定南侯商量。” 傅卿云嗔瞪他一眼,差点翻个白眼:“今儿个我起来这么晚,已经耽误了事,哪里能闹得人人皆知,我还要脸面不要了?” 说着说着,傅卿云又委屈地想落泪,这要是传出去她新婚第二天晚上差点被丈夫做死在炕上,不笑掉人的大牙才怪!她自个儿的名声也毁了。 安国公慌忙搂住她的肩膀,傅卿云挣了一下没挣开,可怜安国公一个铁血汉子做出如此惴惴不安的模样来。 傅卿云咽下眼泪,勉强笑问道:“今儿个早上没去锦瑟苑请安,可曾跟聂姑妈解释了?” 安国公轻轻帮她按摩酸疼的小腰,嘴里回答道:“我让剪秋去说了一声,就说你夜里着了凉,今儿个不去请安了。”想了想,他又说道:“聂姑妈是客居在我们家,非正经淳于家人,你真不必天天去请安的,有空去她院子里坐坐,聊聊天,解解老人家的闷子。” 傅卿云这才有了些笑模样,轻轻点头:“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听国公爷的。” 她心里却在暗自嘀咕,安国公分明是对聂姑妈存了芥蒂。聂姑妈可跟一般客居的寡‘妇’姑妈不同,她到底是抚养了安国公兄弟姐妹三年,也不知聂姑妈那活菩萨样哪里惹了安国公的眼。 又想,聂姑妈若是知道她在安国公眼里已经是“老人家”了,不得气死了。 正好,有安国公发话,她就可以“出嫁从夫”为由,不去聂姑妈请安,刚好遂了她的心意,她决定在心里原谅安国公昨儿个晚上的莽撞。 傅卿云想叫来管事理事,安国公按着她在炕上睡了,又不知从哪里学了套按摩手法,给她全身按了一遍,傅卿云着实困顿,心里有许多话要问,却渐渐沉入黑甜的梦乡。 临近中午的时候,傅卿云睡足觉醒来,韩嬷嬷端好炖好的补汤给她喝,喝完后,傅卿云又‘精’神了些,也没再提给聂姑妈请安的事,跟安国公一起上马车回了定南侯府。 定南侯带着儿子和侄儿们站在‘门’口迎接,看到安国公从马车上走下来些微惊讶,安国公惯常应该是骑马的罢? 安国公‘私’下或者当着韩嬷嬷这个老人家的面还能拉下脸做小伏低,但当着别的人的面却不可能,不苟言笑的脸‘露’出微微笑容拱手互相见礼,说道:“卿云昨儿个晚上有些着凉,我怕她受风,这才陪她乘马车来的。” 话到此处,他才恍惚意识到,傅卿云才嫁进来短短两天的时间,而这两天里但凡跟傅卿云在一起,两人都是形影不离,他就算是进宫也没有再骑过马。他心中惴惴,自个儿是不是有些英雄气短了?会不会被人笑话? 转念一想,媳‘妇’是他自个儿的,他爱怎么宠便怎么宠,别人的眼光有什么要紧,况且他的确让傅卿云受委屈了,还觉得宠不够呢。 定南侯连忙询问安国公是否延医吃‘药’等,安国公都一一回答了,到了二‘门’口,傅卿云下来,定南侯见她面‘色’尚好,才真的放心。 傅凌云挨到傅卿云身边问:“大姐姐,你真的没事罢?” 他这一问,傅家姐妹们都围上来嘘寒问暖,知道傅卿云着凉,傅云丽让人拿披风来给傅卿云,傅丹云正管着厨房里的一处事务,忙命人去煮姜茶。 傅卿云感受到家人的关怀,心中暖暖的,一大早的不愉快渐渐消散。 新姑爷安国公在前院,傅卿云在后院的寿安堂,傅老夫人拉着傅卿云的手问了许多话,听闻傅卿云病了,连忙让人去请薛大夫,傅卿云好容易劝下来,她要是真被薛大夫把出脉象来,今儿个在娘家可就得闹笑话了。 傅老夫人就感叹道:“你们小夫妻,上头没个正经长辈教导,总归是不便了些,以后多回娘家走动,有不懂的尽管问我或者你二婶娘她们。” 傅卿云连连点头,面上甜笑,嘴上却有些苦涩,这种夫妻之间的事恐怕只有她自个儿慢慢教安国公这个‘毛’头小伙儿了,总之不能让安国公自个儿‘摸’索,她要真因这种事死在炕上,她真是死也不瞑目啊! 说多了都是泪,傅卿云见时机差不多,转移话题说道:“老夫人,二妹妹的亲事可有着落了?” 傅老夫人提到傅冉云便蹙起苍眉,叹息着说道:“你二妹妹在燕京的名声不好听,这你是知道的,你成亲前我也不好拿这事跟你个未嫁的姑娘说,现在倒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太后娘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想起小林氏了,这小林氏还是得拿捏在我们手里,我想把冉丫头嫁在京城里,唉,你父亲和祖父稍微透‘露’点意思,人家就吓得不敢上‘门’来了,避之唯恐不及,你父亲还在底下的兵卒里选了选,可你二妹妹的名声,哼,说臭名昭著也不为过!” 傅老夫人一边伤叹,一边气愤。 傅卿云想了想,沉‘吟’着说道:“老夫人,孙‘女’的想法是,二妹妹的亲事只能利用一次,毕竟她嫁了人,我们作为娘家人万没有继续拿捏她、要推她进火坑的道理,否则我们傅家成了什么人了。嫁到京城里,我们傅家和傅家亲戚一辈子都有个话柄给人当谈资,倒不如嫁得远些,大家慢慢淡忘了,也就没人记得那些荒唐事了。” 刚开始傅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那小林氏怎么办啊?” 傅卿云淡定地轻笑道:“老夫人怎么忘了,二妹妹是肯定要嫁出去的,可四弟弟傅焕云却永远都是傅家人!” 傅老夫人恍然而悟,傅焕云自从打瞎了她的丫鬟甘菊,在她面前的存在感就越来越低,她倒是把傅焕云给忘了,小林氏对‘女’儿比对儿子更加上心,却不代表她眼里就没有傅焕云了,傅焕云姓傅,一辈子都是傅家人,他的前程和亲事全部捏在定南侯和傅凌云的手里。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亏得你提醒了我。” 傅老夫人心里拿定主意,便丢开话头,和傅卿云说起别的话来,问起傅卿云在安国公府的生活,提及聂姑妈,免不了又是一场气,好在安国公为了傅卿云情愿迟到也要让她睡个安稳觉,反倒在傅老夫人眼里留了好印象。 因为傅卿云和安国公来的比较晚,很快就到了午饭的时辰,两下里吃过饭,傅卿云和安国公到傅卿云出嫁前的梨蕊院小憩,躺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小火一下子跃身而起,冲到傅卿云的脚下,围绕着傅卿云的裙摆打转,嘴里咕噜噜地嘟哝,目光似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又似在表达对主人抛弃它的幽怨。 傅卿云又怜又爱,连忙抱起它,安抚地顺着它的‘毛’发:“小火乖呀,我没有抛弃你,这不就回来接你了么?” 安国公拿起大手也抚‘摸’了几下狐狸养得油光水滑的‘毛’,笑道:“这个小家伙倒似胖了不少。” 小火不满地瞪了眼安国公,眼神愤怒。 傅卿云笑了:“它很通灵‘性’的,不喜欢人说它胖。” 安国公奇道:“它是母的?” 傅卿云点点头,失笑道:“不是你逮来给我的么?” 安国公略显尴尬:“我哪里有心看它是公,还是母。” 傅卿云逗了会子小火,和安国公一起在梨蕊院转了圈,梨蕊院其实不大,很快就转完了,傅卿云上午睡得多,这会子不困,安国公就让她坐在秋千架上,他在她身后慢慢推。 四周十分静谧,倒生出了一丝“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下午的时候,傅卿云单独见了傅四夫人,和傅四夫人聊了两句,打发走丫鬟们,嘴角含笑道:“今儿个老夫人跟我提到二妹妹的亲事,原本我是出嫁的姑娘不该过问,不过我们大房没有主母管事,我少不得关心两句。老夫人想把二妹妹嫁到外地去,若是说定人家,劳烦四婶娘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提前打听下是哪家,看看对方的人品。” 傅四夫人在京城贵‘妇’圈里磨砺一年,加上管家多时,有些事上也开了窍,不比原先那般糊涂,一听便知傅卿云并不想傅冉云嫁到好人家里去,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跟小林氏明争暗斗多年,在小林氏吃了不知多少暗亏,小林氏落魄了,巴不得对她们母‘女’落井下石,连忙笑说道:“这点子小事哪里需要你‘交’代我,我常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如果听到消息,就马上派人告诉你。” 傅卿云跟她道谢,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傅四夫人志得意满,安国公府是棵大树,傅卿云出嫁这两天,她一直在琢磨怎么拉近跟这个侄‘女’的关系,好抱住这棵大树,傅卿云给了她根竿子,她当然得顺杆爬。 第226章 情根深种 傅卿云跟傅四夫人说完话,又去找姐妹们玩,傅云丽盯着她头上的‘妇’人发髻稀罕了好一会子,一直说瞧着别扭,傅卿云就笑她:“等你嫁人了,也要这样梳发髻。。 好快。” 傅云丽赶忙摆摆手,说道:“我才不要戴那么多首饰,把脖子都压短了!” 引得大家捧腹大笑。 说笑一场,傅云丽‘私’下拉走傅卿云,神神秘秘地跟傅卿云说道:“大姐姐,你出嫁那天,侯夫人不是送了一碗燕窝羹么?那燕窝羹被傅焕云抢去吃了,不知侯夫人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哭着喊着要去找傅焕云,被侯爷叫人绑了回屋,连夜叫人把她送走了。哼,我的小丫鬟还听到她骂你呢,侯爷让人掌嘴,打得她嘴里流了好多血,真是活该!” 小林氏被定南侯掌嘴的事,傅卿云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有些意外定南侯这次能这么狠心,心里又隐隐觉得快意。 她沉默了一瞬,问道:“既然大家都知道那燕窝羹里不对劲,请大夫给焕云诊脉了没有?” 傅云丽捂嘴小声说道:“明面上没有,不知道侯爷‘私’底下请过薛大夫没。” 那就是请过了,定南侯肯定是知道傅焕云身体出了问题,才把事情隐瞒了下来。 想必定南侯又伤心一场罢。傅卿云想,当时她的确让傅焕云喝那燕窝羹,可第一,那燕窝羹是小林氏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喝的,第二,是傅焕云明知长姐没吃东西,还非要抢着吃的,定南侯也怪不到她头上。对此,傅卿云更是毫无心理愧疚。 回‘门’的时光过得特别快,天快擦黑的时候,傅卿云才和安国公依依不舍地告别娘家人,回到安国公府。 路上,傅卿云和安国公提到甘草、甘菊的事:“……听那甘草的意思,似乎想留在我们府上,不过,我却不大想留她。那甘草是国公爷命人悉心调-教的,便想问问国公爷的意思。” 安国公想了半晌,这才知道傅卿云嘴里的甘草就是甘菊的表姐,他微微沉‘吟’,傅卿云愿意问他的意见跟他商量,这种情况很微妙,他从未经历过,却觉得很新奇,也觉得很舒服,问道:“甘草留不留跟我都没大碍,夫人只凭喜好来定夺。 的确是个聪明伶俐的,经我手底下的人教导,忠心也是没问题的,夫人为什么不想留她?” 傅卿云暗暗翻个白眼,耐心地说道:“聪明忠心是好,但是那甘草也是个主意大的,她一个人把整个永和院玩‘弄’在鼓掌之中,连我父亲都算计进去了,这等聪明的丫鬟我可不敢用。” 傅卿云想的是,忠心要看是怎么忠心了,万一甘草认为做通房丫鬟或者姨娘也是在给主子固宠分忧,那岂不是她给自个儿找了个添堵的丫鬟。况且,她对甘菊没有好印象,没有对甘菊赶尽杀绝就是对甘菊的恩赐了,更不会安心留着甘草在身边使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安国公想着昨儿个晚上的荒唐,不敢对傅卿云说半个不字,生怕惹她不开心,说道:“既然看她不顺眼,撵了出去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事我‘交’给底下的人去办。” 傅卿云点了点头,甘草昨儿个就被韩嬷嬷送出府见她表妹甘菊去了,总之,她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她们姐妹俩,她也想尽快把前世的梦靥忘掉,这一世的生活才是真实的。 回去后,两夫妻直接到景‘春’堂吃晚饭,聂姑妈称身子骨不舒服,没有来,聂曼君看见傅卿云神采奕奕,哪里像是着凉生病的样子,眼里不禁委屈地浮上泪光。 傅卿云见她无缘无故地要哭,懒得理她,聂曼君的眼睛就是泉眼做的,那眼泪是说来就来,连反应时间都不给的,比小林氏和傅冉云的眼泪还要收放自如。她要因为这个就生气,那才是给自个儿找不自在,她就当聂曼君是个小孩子,哭够了自然就不哭了。 因此,景‘春’堂里便出现一副诡异的场景,聂曼君在一边坐着,眼泪要掉不掉,而傅卿云和淳于嘉跟没看见似的,两人正在聊美食,说的十分开心,安国公早习惯聂曼君那小媳‘妇’样,见同为‘女’‘性’的傅卿云都不去理睬,他淡淡地抿个笑容,和淳于涵、淳于海聊着兵法,间或问一下淳于沛的功课。 最先对聂曼君的眼泪看不过去的是淳于沛,他站起身,走到聂曼君面前,给了聂曼君一个手绢,柔声说:“聂妹妹怎么哭了?” 这一句安慰的话,聂曼君的眼泪果断落了下来。 聂姑妈说过,‘女’人的眼泪要哭给关心她眼泪的人看才有效果。 傅卿云这才抬起头来,赶在聂曼君之前,惊讶地问道:“聂表妹怎么哭了呀?都怪我照顾不周到,和嘉妹说的太起劲,没注意到你。聂表妹是又想起聂姑丈了么?” 淳于嘉扭头捂着帕子,肩膀抖动。以前聂曼君哭得最多的理由便是思念聂姑丈,以此获取大家的怜贤同情,既能拉住大家的注意力,又能博个孝‘女’的美名,这都是她惯常用的手段了。此时,傅卿云这句问话既符合常理,又无比讽刺。 聂曼君掉落的眼珠子忽然一顿,盈盈挂在眼睫上,惹人怜爱。 站在她身前的淳于沛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聂曼君拭了拭眼泪,温顺地垂首,带着一点倔强地说道:“不是,大表嫂过虑了,曼君只是想到母亲卧病在榻如此凄凉,我们却在此欢笑一堂,我心里觉得自个儿对不住娘亲罢了,跟大表嫂无关。” 她这话一说,虽然自责的是她自个儿,但那句“我们却在此欢笑一堂”还是让几个男孩子面有愧‘色’,不由得都深深自责起来。 淳于嘉撇嘴,真觉得自责,聂曼君为什么不去陪着生病的聂姑妈呢? 傅卿云气极而笑,不管聂曼君在责怪谁,那最后一句跟她无关却是着实在她脸上打了个耳光,合着聂曼君把淳于家的人不当外人,唯独她这个大表嫂是外人,独独把她排除在外。 傅卿云早料到聂曼君可能会在晚饭时发难,她却果真不是个安分的,既然聂曼君想踩着她凸显她的善良和孝顺,那么,她也没必要迁就着这个“表妹”。 傅卿云便颦眉启‘唇’道:“聂表妹这话就见外了,聂姑妈生病,我们都很忧心,不过,聂表妹也别太过伤感,伤了自个儿的身子骨,聂姑妈吉人自有天相,况且,还有聂姑丈在天之灵保佑聂姑妈呢。” 聂曼君闻言,身子轻轻一抖,她虽然经常把聂姑丈挂在嘴边上,但却从不去想父亲有什么在天之灵的。 傅卿云观察着她的神‘色’,接着说道:“我刚才便打发了人去请大夫来锦瑟苑。” 淳于嘉就惊讶地问:“聂表姐,你没让人请大夫啊?哎呀,那你怎么就放心把聂姑妈一个病人孤零零地留在锦瑟苑,不行,我要去看望聂姑妈!” 说着,淳于嘉就站起身来,准备去锦瑟苑,聂曼君当然不可能真的让淳于嘉去锦瑟苑,否则她的孝顺马上就会成为笑话,她连忙描补道:“淳于妹妹,不必去了,娘亲才刚安睡下,不过是旧疾,服用些‘药’丸明儿个就好了。” 傅卿云说道:“旧疾?” 聂曼君牵强地点头:“是的,因为有旧例,都治好了的,娘亲才不许我惊动大夫。” 傅卿云正‘色’说道:“既然是旧疾,治了这么久没治好,那更不能小觑,更得请大夫了。” 聂曼君对傅卿云的不屈不挠非常烦躁,她忍耐着说道:“不是什么大病,小病,真不用兴师动众。” 傅卿云便拍拍‘胸’口,舒口气说道:“聂妹妹也不早说,你刚才莫名其妙地哭了,我以为是大病,以为聂姑妈怎么着了呢,倒是吓得我心肝扑通扑通跳。” 聂曼君尴尬地脸红了,淳于嘉欣赏着聂曼君的窘迫,崇拜地望了眼傅卿云。 傅卿云朝她眨眨眼,她连小林氏那样的鬼妖之辈都斗得找不着北,何况只是聂曼君这个只会耍嘴皮子、只会哭的小白‘花’。 这场嘴仗下来,除了淳于沛依旧怜惜地望着“被欺负”的聂曼君,其他人神‘色’都有点微妙的变化,安国公倒是不动神‘色’,淳于涵和淳于海则有些深思的表情。 傅卿云请到锦瑟苑的大夫被打发了回来,饭后,大家都去看望聂姑妈,唯独傅卿云没去,她的理由很正当,她着凉了,未免两人互相过了病气,便不去了。淳于嘉也不想去,可她没有正当理由,只能无奈地去了。 聂姑妈让宁嬷嬷送走一众侄儿侄‘女’,狠狠捶了两把被子,脸‘色’扭曲:“这个狐媚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果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 宁嬷嬷连忙给聂姑妈抚‘胸’口顺气:“夫人息怒,何必为一个只会在炕上勾爷们的小‘妇’人气伤了身子。” 原来,傅卿云新婚第二天早上请安就迟到,引起聂姑妈的不满,认为傅卿云是故意的实际上没有安国公的那场磋磨,傅卿云也会找其他理由不来请安,她才不会惯着聂姑妈,宁嬷嬷打听到傅卿云日上三竿还没起‘床’,猜着是和安国公夜里闹腾得过分了,主仆俩把傅卿云狠狠骂了顿,把傅卿云归为狐媚子一类的人。 宁嬷嬷见聂姑妈气喘匀了,接着说道:“夫人啊,这国公夫人没规矩,又有国公爷的宠爱,是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聂曼君端了盏茶过来,闻言便说:“宁嬷嬷,大表哥是最重规矩的人,大表嫂为人狡诈‘奸’猾,一时‘迷’了他的心窍罢了。” 宁嬷嬷讪讪的,闭嘴不言,心里却不以为意,她早看出来,聂曼君这三年里对英俊神武的安国公情根深种,可惜安国公却没半点意思,加之有傅卿云的婚约,安国公就更不可能跟聂曼君发展出什么感情来了。聂姑妈本是打算让安国公跟傅卿云退亲的,奈何安国公不是淳于海、淳于涵那俩个小萝卜头好说服,贤妃跟着皇后、太子一党,更不允许这‘门’亲事出岔子拉拢定南侯府,聂曼君跟安国公是绝无可能的。聂姑妈只好放弃安国公,打算在三个小点的侄儿里好好挑一挑,挑个好‘女’婿出来,那么,她就能在安国公府住一辈子了。 聂姑妈听了聂曼君的话更加生气,她挥手让宁嬷嬷出去,语重心长地跟聂曼君说道:“曼君啊,我们家的‘女’儿是绝无可能做妾的,不管是聂家,还是淳于家,绝对不允许!你不要再想着你大表哥了。你的亲事有我给你做主,以后离你大表嫂远些,你不是她的对手。” 聂曼君心酸,听到最后一句心里更不舒服了:“娘,我知道了。”她哭着扑到聂姑妈怀里。 聂姑妈内心愧疚,她要是不那么早地把宝压在安国公身上就好了,那么聂曼君就不会受她影响对安国公难以忘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喜欢过安国公的聂曼君哪里是那么容易移情别恋喜欢上另外三个侄儿的。 第227章 宁嬷嬷姗姗来迟 景晗苑里,安国公回来时傅卿云已经梳洗完,在灯下看账册。 他望了一眼灯下娴静的女子,内心平和安宁,顿了下开口说道:“卿云,早些休息罢,灯下看书伤眼睛。” 傅卿云抬头一笑,含笑说道:“你回来了?快去梳洗罢。” 安国公坚持等她把书册收起来,才去净房。 傅卿云无奈地笑了笑,韩嬷嬷防贼似的目光缓和了些,低声说道:“虽然国公爷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但灯下看账册的确对眼睛不好,夫人以后该听听劝告,没必要这般拼命,或者让铃兰她们去看就是了。” 傅卿云点了点头,又觉得韩嬷嬷纠结的表情十分好笑,成亲前韩嬷嬷怕人说闲话,总不让她跟安国公单独相处,成亲后发生昨儿个晚上的事,韩嬷嬷又对安国公防备起来了。 不过,她眯了眯眸,这账册她还非看不可,明儿个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为这场仗,她在傅家学习管家时便着重学了看账册,因为她有大笔嫁妆需要打理,老侯爷特意请了外院的账房管事每天专门抽出半个时辰教她管账,她特地让账房管事教了她怎么做假账。她到现在还记得那账房管事当时惊讶的表情,那张大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鸭蛋了。 结合前世张嬷嬷她们半年里收集的情报,以及昨儿个她问管事的问题,这一次,她要打聂姑妈个措手不及! 安国公洗漱完出来时,正要跟炕上的傅卿云说话,突然瞥见窗边榻上的韩嬷嬷,他素来强壮的身子居然猝不及防地打个冷战。 韩嬷嬷放下手中的被子,面无表情地朝安国公福礼:“国公爷,今儿个晚上奴婢当差。” 安国公哭笑不得,就算值夜,也不必睡得离他们这么近罢?竟是真将他当做色中饿鬼来防了。 傅卿云掩了袖子,螓首轻垂,偷偷取笑。安国公暗暗瞪了她一眼,爬到炕上,在韩嬷嬷的紧密盯视下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把手放在傅卿云的细腰上。也不知为什么,经过昨儿个那一顿吓,他本来一看到傅卿云就蠢蠢-欲-动的心居然神奇地变得平和了。 傅卿云不知安国公所想,其实她也不习惯让韩嬷嬷睡在房间里,跟韩嬷嬷说过,不过,韩嬷嬷抵死不从,还义正言辞地告诉傅卿云,这是在保护她。傅卿云何尝不知轻重,但是她哪里有那个脸跟韩嬷嬷争执,于是,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她觉得特别安慰的便是,安国公竟然没有被气走跑去书房睡,或者直接去东厢房睡,也是给足她这个妻子的面子。 此刻,韩嬷嬷心里的想法跟傅卿云一样,她对安国公的怒气又减少很多,她暗暗想,如此看来,安国公的确是十分宠爱傅卿云的,这一点可以确定,但是安国公对床弟之事了解得太少,为了不伤到傅卿云,她还是得想个法子教教安国公。 韩嬷嬷就在思忖中睡了过去,半夜里还起身给安国公倒了一回茶,安国公睁开眼看见是个年老的嬷嬷,明显怔了怔,随后韩嬷嬷转身时,他就把炕边上的帘子放了下来。 韩嬷嬷没到年老耳聋的时候,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动静,这才安心地睡过去。 而安国公也如愿地把手放在他的专属位置上——傅卿云的腰间。 翌日一大早,傅卿云依旧以病体未愈为由不去给聂姑妈请安,她要让聂姑妈习惯她不请安。 吃过早饭,安国公去上朝了,傅卿云到景春堂安排事务,她到的时候天未亮,坐在正堂上,傅卿云朝扶郎微微点了点下巴,扶郎点点头,带上两个婆子守在景春堂门口。 底下的管事们神色各异地站着,时不时朝傅卿云看两眼,却没一人说话,新主母不发话,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傅卿云饮了一口热茶,驱除身上早上的寒气,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昨儿个和各位嬷嬷们认了脸,我记得女管事共有三十九人,铃兰,你点点到了多少人。” “是,夫人。” 铃兰快速点了点人头,她刚才已经数过一遍,此时再数一遍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很快就数好了,回答道:“夫人,一共到了十八位管事嬷嬷。” 傅卿云眉峰便是一皱:“一半都没到啊。” 她的声音不大,但话语里的严肃和严厉仍是听得底下的管事心神一凛。 傅卿云偏头问:“剪秋,我昨儿个晚上让你通知今儿个此时来回事的管事有多少?难道是我没交代清楚?” 剪秋连忙说道:“回夫人,您交代奴婢请的管事一共有三十一位,另外那八位是厨房和采买上的人,因为准备早饭和采买的缘故并未通知。昨儿个奴婢给每位管事都通知到了,苍耳可以作证。” 苍耳便道:“是的,夫人,正如剪秋姐姐所言。” 傅卿云的脸色蓦地沉下来,点了几位管事嬷嬷的名字,似笑非笑地说道:“想来是我房里的丫鬟脸面不够,就由几位嬷嬷去帮她们请其他人来。少了十三位管事嬷嬷,咱们这府里怕是走路都能绊到树叶。” 底下有人噗嗤一笑,继而全场变得鸦雀无声。原来管洒扫的那几位管事一个都不在场,傅卿云这几句话淡淡的,却充满了无尽的讽刺。 大多数人十分惊讶,傅卿云刚坐下,她们是亲眼看到的,可自傅卿云进来后,她身边的丫鬟都没跟她说过话,说的也只是刚才的那几句,但傅卿云竟然能一眼扫见她们中没有洒扫上的人!难道傅卿云能仅凭一面就能认出她们所有人的脸么? 思及此,大家不禁冷汗淋漓。 傅卿云淡淡地看着管事们,对她们的惊疑不定视而不见,她不可能认识每一个小丫鬟和婆子,但是每一个管事她都是认识的,前世没少打交道。 那几位站出来的管事嬷嬷见傅卿云不发话,讪讪的,不知所措,剪秋朝她们使眼色,她们顿时反应过来,赶忙推推攘攘地出去,按照傅卿云的命令去请那些没来的管事。 嬷嬷们刚出去,景春堂门口便传来一阵喧哗,跟着扶郎的一个小丫鬟喘着粗气跑进来禀告道:“夫人,宁嬷嬷迟到,扶郎姐姐按照夫人的吩咐,没有夫人的许可迟到的人不许进入景春堂,但是宁嬷嬷不听,跟扶郎姐姐撕扯起来,叫嚷着扶郎姐姐打死她了。” 傅卿云刚展开的眉又颦起,有点不可思议地说道:“宁嬷嬷瞧着是个稳重的,如何会跟个小丫鬟拉扯吵嘴?别是你说谎罢?” 那小丫鬟急了:“奴婢不敢说谎,外面还在打架呢,夫人让个姐姐一瞧便知。” 傅卿云还是不相信,扶着扁豆的手出去。 管事嬷嬷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道:“既然是在厮打,难免有人受伤,有人激动,我们还是跟着夫人罢,免得夫人受了冲撞。”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附和,都跟在了傅卿云身后。 傅卿云到了门口,听到宁嬷嬷的破口大骂,她淡淡地抿唇,宁嬷嬷跟前世一样迟到了,前世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这一世狼狈的却是宁嬷嬷。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挡老娘的路……死丫头,你敢打我,看我告诉夫人不打死你……贱蹄子……” 傅卿云蹙眉,听到这里就够了,她扬声喝止道:“你们在干什么!” 扶郎始终没有说话,宁嬷嬷掐腰骂得正起劲,听到傅卿云的声音猛地一顿,朝傅卿云福个不太规范的礼,刚才盛气凌人的语气立马转换成可怜兮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国公夫人要给老奴做主啊!这个丫鬟不知道哪里来的,老奴急匆匆来协助夫人管家,她却拦在门口不许奴婢进去,还打了奴婢,如今不仅耽误了老奴的差事,更是误了夫人的正经事,应该严惩!” 宁嬷嬷哭得特别伤心,好像一个被年轻人欺负的孤苦老人。 傅卿云挑起眉梢,宁嬷嬷不愧是聂姑妈身边伺候的,表演的功力跟聂曼君差不到哪里去,她不解地问衣着整洁,妆容整齐的宁嬷嬷:“宁嬷嬷,扶郎是我的丫鬟,不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前儿个我和国公爷从宫里回来看望聂姑妈,宁嬷嬷还夸她精神来着,没想到才过一天罢了,宁嬷嬷就不记得我的‘贴身丫鬟’了。再者,扶郎的确会些拳脚功夫,也是我叫扶郎拦住迟到的人,毕竟我们在景春堂议事,总有迟到的人来打扰哪里能安心议事,时间都去处理迟到的人了。可是,宁嬷嬷,你说扶郎打你,你身上的伤口呢?” 宁嬷嬷结舌,她支支吾吾地无法开口回答,再看身上,的确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半点不像被打的模样。顿时,宁嬷嬷背后起了一层凉气,她觉得傅卿云是有备而来。 扶郎勾起唇角,她倒是真的打了宁嬷嬷,不过都是踹在宁嬷嬷屁股上,宁嬷嬷只要敢说,她就敢承认。 宁嬷嬷见傅卿云盯着她等答案,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是奴婢大惊小怪,扶郎不过推了奴婢一把。但是,夫人,奴婢没有迟到,都是扶郎故意拦着不让奴婢进去啊!夫人一定得为奴婢做主。” 宁嬷嬷恶狠狠地瞪了眼扶郎,早晚有一天她要把扶郎捏在手心里,把受过的屈辱都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扶郎无所谓地回她一笑。 宁嬷嬷顿时气得肝疼。 傅卿云便指了个管事嬷嬷问道:“我昨儿个让剪秋交代你们几时到?” 管事嬷嬷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卯时一刻。” “我是几时到的?” “夫人踩点到的,卯时一刻。” 傅卿云转向宁嬷嬷,以明显不悦的口吻说道:“宁嬷嬷,我是到了景春堂后才让扶郎守门,你后于我到,就是迟到的,而非扶郎耽误你。我并非不懂事的三岁孩子,你三番两次说谎,戏弄于我,宁嬷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安国公府的主母放在眼里?嗯?” 第228章 恶人先告状 宁嬷嬷大惊失色,她万万料不到傅卿云会当众如此不留情面地对她发难。 “夫人……奴婢,奴婢不敢……” 宁嬷嬷嗫喏着,老脸微红,嘴上支支吾吾,心底却涌起一股怒气,她在安国公府作威作福三年,三年来谁敢对她甩脸子?便是聂姑妈的女儿聂曼君都对她恭敬有礼,傅卿云的话彻底把她的脸面踩到了鞋底! 傅卿云嘲弄地凝视着宁嬷嬷:“宁嬷嬷,你不敢什么?不敢迟到?不敢在我面前恶人先告状?不敢诬陷我的丫鬟?不敢不把我这个国公府主母放在眼里?” 随着傅卿云的每一句“不敢”,宁嬷嬷的脸色越来越沉,她脸上的可怜兮兮终于维持不住,难堪地说道:“奴婢并没有冒犯国公夫人的意思……” “哼!没有冒犯我的意思?可我看到的却是宁嬷嬷你一言一行都在冒犯我,而且我当众揭穿你的谎言,你却依旧不知悔改!我本欲虚心向宁嬷嬷请教管家事宜,可宁嬷嬷却对我欺骗、说谎、狡辩,甚至言而无信不守时,白白浪费我的一腔热情,看来是我和聂姑妈看走了眼,宁嬷嬷,你枉费了我和聂姑妈对你的信任啊!” 宁嬷嬷一张老脸挂不住,登时黑如锅底,她何曾受过这种鸟气,心底的怒气再也忍不住:“国公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奴不过是迟到罢了,如何欺骗过国公夫人?国公夫人不想老奴插手管家,直接说就是,犯不着给老奴下套!” 傅卿云淡淡地瞥她一眼,说道:“扶郎,给我掌嘴!” “是,夫人!” 扶郎早就想揍这个满嘴喷粪的老婆子了,闻言,在宁嬷嬷惊怔之中狠狠地甩了宁嬷嬷几巴掌,直把宁嬷嬷扇得趴在地上,哎呦叫唤。扶郎跟定南侯府刑房的嬷嬷们学过几招,知道怎么扇巴掌最疼,还能让人看不出痕迹来。 宁嬷嬷痛叫几声后,连滚带爬地起身,恶狠狠地说道:“老奴可不是安国公府的奴才,国公夫人如此欺辱老奴,眼里果真是没有我们夫人的!” 傅卿云淡瞥她一眼,眼含嘲讽,聂姑妈住在安国公府,没事的时候她就是安国公府的人,有事的时候她就是姑太太,她底下的奴才也跟她一样“善变”,身份转换得如此自如。 “你攀咬我就算了,竟然连聂姑妈也攀咬上了,聂姑妈德高望重,我眼里怎会没她?罢了,我跟你奴才没甚好说的,看来你平常也没少蒙蔽聂姑妈,我们这就去聂姑妈房里说道说道。” 此话正中宁嬷嬷下怀,她正要回锦瑟苑告黑状,傅卿云却扬声道:“来人,把这恶婆子给我绑起来!” 宁嬷嬷大惊,她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不敢骂傅卿云,却是指桑骂槐地对绑她的扶郎等人破口大骂:“你个贱蹄子,竟敢绑你姑奶奶我!快给我放开,再碰老娘一根手指头,老娘让你全家去做娼!” 扶郎听她污言秽语,又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十分狠辣,宁嬷嬷的嘴没肿,却把舍得震得半天发麻,嘴里的唾骂就变成“唔唔”声。 傅卿云身后的管事嬷嬷们则早就惊呆了,聂姑妈的管理手段十分粗暴,动则打骂,在国公府那是半点“不见外”的,三年来打死的丫鬟婆子就有十多人,还不算那些投井的,上吊的。她们长期畏惧聂姑妈的手段,陡然见到傅卿云收拾宁嬷嬷,心里又畅快,又苦涩。畅快的是宁嬷嬷这个狗仗人势的老婆子终于也挨了打,遭了秧,苦涩的是,没想到傅卿云也是个粗暴的,傅卿云从聂姑妈手里接过管家权,她们是出了狼口,入了虎口啊! 管事嬷嬷们想到将来仍旧水深火热的日子,心有戚戚焉,却更加不敢轻看傅卿云。 傅卿云点了几个管事嬷嬷给她作证,命扁豆带人守在景春堂外,仍是不许那些没来的管事嬷嬷们进景春堂。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锦瑟苑,傅卿云让人去禀告聂姑妈,聂姑妈的大丫鬟一见宁嬷嬷被捆成粽子样,吓得花容失色,慌慌张张地跑进厢房禀告:“夫人,国公夫人带着一群人,捆着宁嬷嬷求见。” 正等着看傅卿云笑话的聂姑妈登时大怒,沉着脸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丫鬟心生畏惧,聂姑妈对宁嬷嬷的信任在锦瑟苑无人能及,她怯懦地说道:“奴婢不知。” 聂姑妈瞪了她一眼,似在责怪她无能,不客气地说道:“就说我病了,不宜吵闹,只让国公夫人和宁嬷嬷进来。” 那大丫鬟连声应诺,赶忙去请傅卿云。 聂姑妈朝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使眼色,那小丫鬟手脚麻利地在桌案上摆个白瓷碗,瓷碗底洒了一些浓缩的药汁,看着就是聂姑妈刚喝完药的样子。 聂姑妈上炕,聂曼君守在炕边,满目担忧地望着门外,不知宁嬷嬷有没有吃苦。 不消片刻,傅卿云进来,身后只跟了个扶郎,而扶郎手里轻轻松松拎着捆起来的宁嬷嬷。 傅卿云聂姑妈行礼,关切地问:“姑妈觉得今儿个身子骨如何?卿云这两日身子骨也不舒服,怕过了病气,故而没敢来探望姑妈,可今儿个早上宁嬷嬷大闹景春堂,说了些逾矩的话,卿云不得不来禀告姑妈,以免姑妈将来继续为宁嬷嬷所蒙蔽。” 说着,傅卿云苦涩地一笑,双眸细细打量聂姑妈,在发现聂姑妈没有大碍时,才露出松口气的表情。 聂姑妈心里恶心了下,听了傅卿云的话又气又恼,面上露出一丝怒气,出口的话却是指责宁嬷嬷,瞧着就仿若这怒气是冲着宁嬷嬷去的:“湛儿媳妇,宁嬷嬷如何得罪你了?她在我面前素来是个恭顺的,她若欺辱于你,你尽管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宁嬷嬷“唔唔”两声,眼睛瞪的大大的。 傅卿云装作没听见,也没叫扶郎拿走宁嬷嬷嘴里的抹布,前世今生宁嬷嬷都喜欢恶人先告状,而且是告黑状,以此掌握先机,聂姑妈一听完宁嬷嬷的告状,就先以“宁嬷嬷不会骗我”为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被告状的人数落一顿,甭管她数落人的技巧有多委婉,但听得懂的人心里难免会膈应,有那受不得激的,一冲动就会说或做出点冲动的事,聂姑妈就更有理由借题发挥了。 既然宁嬷嬷喜欢恶人先告状,傅卿云何妨效仿一下,当一回“恶人”,也好让宁嬷嬷尝尝被人告状的滋味,她可不想宁嬷嬷背后告状,她偏偏要光明正大地当着她的面告状。 于是,傅卿云酝酿了下情绪,一脸为难地说道:“我怕议事被打断,便叫扶郎守在景春堂门口,迟到的人不许进入,扶郎是个令行禁止的,拦下迟到的宁嬷嬷。宁嬷嬷先是在景春堂门口胡搅蛮缠,我在景春堂都听见了,本想着宁嬷嬷是聂姑妈的人,还是来提点我管家的,我也不好下她的脸,但出去后,竟听到宁嬷嬷满嘴污言秽语,我何尝听过这等话,就喝止了宁嬷嬷。宁嬷嬷先说不认识扶郎,可前儿个宁嬷嬷分明还夸过扶郎的,怎么会不认识扶郎呢?接着说她没迟到,我识破她的谎言,她又说扶郎打她,求我做主。我让她给我看伤,她又拿不出证据来。哦,宁嬷嬷现在脸上的伤是她出言不讳,我命扶郎打的。” 聂姑妈皱眉问:“宁嬷嬷怎么出言不讳了?” 聂曼君也道:“宁嬷嬷一向是个守礼的人,我也从未听过她出言不讳。” 傅卿云丝毫没动气,无奈地说道:“所以,我才说姑妈被宁嬷嬷的外表蒙蔽了呀!她说的那些污言秽语我可是真真地听在耳朵里呢,姑妈和聂表妹不信可以去问外面的管事嬷嬷们,她们都可以为我作证。宁嬷嬷这人十分奸猾,三番两次欺骗我,不把我放在眼里,却反咬一口,说我揭破她的谎言是没把聂姑妈放在眼里。我素来谨记聂姑妈对国公爷兄妹四个的教养之情,片刻不敢忘,况且姑妈本就是德高望重、温和慈祥的长辈,我如何会不尊重姑妈?卿云一时气愤,受不得这信口雌黄的奴才挑拨姑妈和我的关系,这才命人出手教训她!又担心姑妈继续受她蒙蔽,这才绑她来,跟姑妈说清前事后情,请姑妈来处置她。” 聂姑妈、聂曼君和宁嬷嬷被傅卿云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惊呆了,哪有来告状的,在告完状之后如此直言不讳地让这个奴才的主子惩罚奴才的?但是傅卿云说的就是那么自然,而且有理有据。 聂姑妈发现她还是小看了傅卿云,她当然不会说傅卿云不尊重她,如果这样做了,那不仅是傅卿云无礼,也是她无德,毕竟若非她无德,傅卿云一个刚进门的媳妇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不尊重她呢? 世家的体面让聂姑妈无法点出傅卿云的不敬,而且傅卿云小惩了宁嬷嬷,又把宁嬷嬷交给她这个主子处置,在别人眼里,傅卿云并未越雷池一步,是十分给她这个姑妈面子的。 聂姑妈没吃黄连,嘴里却苦涩无比,没想到她也有哑巴吃黄连的一天,嘴里越苦,她心里越愤怒,偏偏脸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慈祥温柔的模样,这生生让她的脸有些扭曲。 聂姑妈的确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一时也找不到为宁嬷嬷辩解的话,只迟疑地问:“宁嬷嬷的脾性我最清楚不过,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听傅卿云的意思,是一定要她处置宁嬷嬷,她只能先保下宁嬷嬷再图后谋。 傅卿云顿时脸上浮现不可置信,以及对聂姑妈不信任她而产生的受伤:“姑妈,我绝不会说谎!姑妈不信,可问我的丫鬟扶郎,以及外面的管事嬷嬷。我知道了,这个恶婆子就是仗着姑妈信任她,才敢在我面前颠倒是非,姑妈,您千万别被她蒙蔽了呀!” 这话差点没直接点着聂姑妈的鼻子骂她是个老糊涂了,而且,傅卿云话里的强势也表露无遗,她是一定要聂姑妈惩罚宁嬷嬷的,不惩罚宁嬷嬷就是质疑她这个国公夫人的话,就是不能做到赏罚分明,就是纵容手底下的人挑拨她和国公夫人的关系,就是把个奴才看得比侄儿媳妇还重要。 第229章 杀鸡儆猴 聂姑妈骑虎难下,脸色登时维持不住,变得十分难看,她活了这么多年,因为身份高贵,在夫家和安国公府一直尊荣富贵,何曾有被人逼着处置身边人的时候,偏偏傅卿云太不识相,纠缠不休。 思来想去,聂姑妈咬牙说道:“这事我知道了,宁嬷嬷就交给我处置好了。” 傅卿云立刻换了副感动的面孔:“有姑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是极不愿意一个下人挑拨我和姑妈的关系的。这样的话,外面的嬷嬷们就知道我们国公府是赏罚分明的了。” 临走时,傅卿云让扶郎拿掉宁嬷嬷嘴里的抹布,语重心长地对聂姑妈说道:“姑妈,宁嬷嬷惯会花言巧语,挑拨离间,您别再信她了。我也不需要这样挑拨主子的奴才指点我管家,还请姑妈另外找个妥当人儿教我。” 聂姑妈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宁嬷嬷泪流满面地跪下:“夫人,您要为老奴做主啊!” 聂姑妈知道傅卿云说的句句属实,因为就是她这么要求宁嬷嬷去做的,她当然不会承认是她自个儿有错,本来这个计策如果失败,宁嬷嬷就会做个替罪羊,这是主仆俩心照不宣的事,宁嬷嬷的主要目的是试探傅卿云的性子和深浅,可她俩谁都没想到傅卿云竟然如此难缠,手段和心机皆备,傅卿云的底线还未试出来,却已经把宁嬷嬷给绕进去了。 聂姑妈瞪了眼宁嬷嬷:“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还让她抓到把柄,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她气怒难平,随手就冲宁嬷嬷扔了个茶盏,茶水和茶叶末子顺着宁嬷嬷的脑门流下来。 聂姑妈最气的便是,宁嬷嬷飞扬跋扈不把国公夫人放在眼里的话传出去,她这个纵容奴才的主子少不得要跟着名声受牵连。 宁嬷嬷一动不敢动,生生受了这一砸的剧痛,待剧痛缓和过来,她连忙磕头求饶:“夫人息怒啊,都是奴婢低估了国公夫人的错儿,奴婢下次定会小心的!” 宁嬷嬷最怕的便是聂姑妈会一气之下听了傅卿云的鬼话而不再用她,她得罪那么多人,被打到尘埃里,下面多少等着落井下石的人,她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了。 聂曼君虽然不满宁嬷嬷老是怂恿聂姑妈让她远离安国公,但到底跟宁嬷嬷有多年的情分,求情道:“娘,宁嬷嬷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这一次罢。我们都没想到大表嫂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 聂姑妈喘了两口粗气,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靠在软枕上,淡淡地说道:“我既然说了要罚你,不能什么都不做。来人,把宁嬷嬷拉到前院去打十板子!务必要让别的院子的人看见。” 宁嬷嬷面色发白:“夫人!” 聂姑妈哼道:“我若不打你,就只能赶你出去了。” 宁嬷嬷惊起的身子瞬间颓然地委顿下去,蔫蔫地跟着两个丫鬟出去挨打,她一边忍痛哇哇大叫,一边咬紧牙关恨恨地想,都是傅卿云害得她,总有一日,她要把今儿个所受的屈辱全都还回去! 聂曼君听着院子里的痛叫,心有不忍,她扭过头:“娘,大表嫂太狠了。” 聂姑妈咬唇:“她不仅狠辣,还无所顾忌!” 聂曼君想着傅卿云如此行事,是真的把自个儿当成安国公府的主母了,如此震慑奴仆,怕是聂姑妈三年来花费的心血要付诸东流,她思忖着说道:“大表嫂口口声声尊重娘,却硬是要娘惩罚宁嬷嬷,如此强势,怕是只有贤妃姨妈能压得住她。” 聂姑妈也沉吟起来:“先不急着跟你姨妈告状,今儿个的事咱们好好筹划,那些婆子们嘴碎,无风还要起三层浪,你表嫂的言行本就有不对的,不怕那些婆子坏不掉她的名声。哼,她既然敢朝我施压,我何必帮她营造个好名声,最好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个恶妇!” 聂曼君眼中划过狠色,双手揪紧手里的帕子。这个傅卿云一进门就欺负她们母女俩,不是善茬,她们毁掉她的名声也只能怪她自个儿本就是个毒妇,最好大表哥一气之下休了她才好! 傅卿云对聂姑妈的招数了解的很,聂姑妈明明手段毒辣,逼死不服她的丫鬟婆子的招数层出不穷,却偏偏喜欢在淳于家人面前做出慈祥和蔼的菩萨样,在这一点上,聂姑妈跟嘉圆公主极为相似。聂姑妈爱惜名声,她最常用的手段便是逼得敌人坏了名声。 所以,她在回景春堂的路上便低声吩咐扶郎一会子让扁豆把撞到枪口上的宁嬷嬷的事迹添油加醋地传遍国公府。如此一来,她抢占了先机,等聂姑妈再传流言,当然没有前一个流言更加深入人心,而聂姑妈在国公府奴仆们眼中便会是个纵容恶仆欺辱侄儿媳妇的形象。 傅卿云思及此,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她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回到景春堂之后,迟到的管事嬷嬷们纷纷站在门口,景春堂的丫鬟婆子早把刚才傅卿云惩治宁嬷嬷的事迹说了个遍,这些嬷嬷们大气不敢喘,个个噤若寒蝉。 傅卿云淡淡地瞥过她们,裙裾逶迤走进景春堂,那些嬷嬷们想跟上来,却都被扁豆和扶郎拦在了外面。 傅卿云把前面十八位管事嬷嬷回的事处理好,接着便以精神不济为借口回了景晗苑,并叫人去请了大夫来,外面那十三位管事嬷嬷自然不能再去打搅生病的傅卿云。 不到半天的时间,宁嬷嬷嚣张跋扈,顶撞国公夫人的话便传遍了整个国公府,至于聂姑妈纵容恶奴、欺辱新妇的流言大家只敢悄悄说。傅卿云可以确定,没有人出面约束,这个流言很快就会传到外面去。 傅卿云苦着脸又喝了一碗补汤,韩嬷嬷端来一碟子蜜饯给傅卿云:“夫人,这个吃着补血,还是二夫人娘家送来的阿胶枣呢,您再吃两颗。” 韩嬷嬷恨不得一碗汤就把傅卿云亏损的元气补回来,从昨儿个到今儿个,诸事不管,一直在厨房里炖补汤,每隔两个时辰就给傅卿云送来一碗汤不说,还哄着傅卿云多吃红枣等补气血的点心果子等。傅卿云简直苦不堪言。 傅卿云忍不住说道:“嬷嬷,我喝了一肚子汤,实在吃不下去了,嬷嬷就放了我罢,等我缓缓再吃好不好?” 剪秋本着为傅卿云着想,开口道:“韩嬷嬷,剪秋听大夫说过,补药吃太多会上火。” 韩嬷嬷犹豫半晌,终究叹了口气:“也罢,老奴急功近利了。” 傅卿云赞赏地朝剪秋瞥去一眼,剪秋轻轻笑了。 韩嬷嬷到底没放弃给傅卿云补身子,继续去厨房炖下一锅汤。 剪秋垂首,和铃兰分工合作,接着对账。扁豆抱着小火,和苍耳随傅卿云散散步,免得积食。 国公府里有个相当大的花园子,此时正值花团锦簇的季节。 傅卿云惬意地深呼吸几次,和扁豆、苍耳小声谈论早上的事。 扁豆困惑地说道:“那聂姑太太对待仆从手段凌厉,奴婢原以为夫人会采取怀柔策略收买人心呢。” 傅卿云掐了一朵白色的牡丹花,放在手中把玩,轻松地笑道:“我知道你是看我在定南侯府的处事方式,误以为我在安国公府也会这样,安国公府跟定南侯府的管理策略不同,所以我也只能换个方式来处理,况且我在侯府是姑娘,要是也这般张牙舞爪的,不得把国公爷吓跑了。” 扁豆和苍耳噗嗤一笑,扁豆笑问:“奴婢还是不明白姑娘的用意,如果奴婢是国公府的奴才,长期被个跋扈的主子压制着,伺候的主子换成温柔宽厚的,奴婢肯定更愿意效忠新主子。” 傅卿云顺了顺小火的毛,小火慵懒地眯着眼,在扁豆怀里翻个身,露出肚皮来,一只无处安放的爪子搭在眼睛上,仿佛有些害羞,小眼神时不时瞟向傅卿云。这副呆萌的模样让傅卿云忍俊不禁,她挠了挠小火的肚皮,痒得小火全身颤抖。 苍耳插嘴说道:“小火越来越懒了,这才几个月,就吃得圆滚滚的。” 小火通灵性,最讨厌人说它胖,“圆滚滚”也不行,它傲娇地叫了声,一头埋在扁豆怀里不肯出来。 苍耳叉腰笑,扁豆揪了揪小火的耳朵,傅卿云眼角弯弯,这才回答扁豆的话:“你不是国公府的人,当然不知道国公府的人会怎么想。聂姑妈手腕强硬,奴才们早产生了畏惧之心,如果我依旧采取温和的手段,那些奴才们属意我,却不敢敬我顺我。试想想,你们俩是会给个随时可能杀掉你的人做事,还是敢给个唯唯诺诺的温和主子办事?” 扁豆恍然大悟,说道:“当然只敢给那会对奴婢有威胁的人办事了!夫人,奴婢明白了,所以您才会先拿宁嬷嬷开刀是么?” 傅卿云眯眼笑:“杀鸡儆猴!只要拿下宁嬷嬷,别的管事嬷嬷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扁豆有些激动,听傅卿云的意思,是要把那宁嬷嬷赶尽杀绝的,虽然才见过几天而已,但是扁豆等人都不喜欢宁嬷嬷那前倨后恭的样子,这老婆子惯会颠倒是非,早点赶走她,早点清净,还能砍掉聂姑妈的一条臂膀。 扁豆明白了傅卿云的意思,便知道该怎么操作了,傅卿云私下跟剪秋谈了一番,剪秋本就看不惯聂姑妈对国公府的内务指手画脚,便和扁豆联手,为宁嬷嬷顶撞国公夫人的流言造势。 聂姑妈不知傅卿云深浅,本想观望两天的,岂料那流言不到一天就传得全府上下都知道了,淳于沛晚上来探望时告诉聂姑妈,气得聂姑妈晚饭也没吃下去。 第230章 休想得逞 淳于沛忧愁地皱着眉头说道:“姑妈,宁嬷嬷一向忠心,进度有度,我是不信她是那种人的,府里上下都称赞宁嬷嬷能干机敏,却不知这流言如何传得这般快。 侄儿怀疑,是不是有人针对宁嬷嬷?” 聂姑妈脸上浮起一层薄怒:“宁嬷嬷早晨议事的时候迟到,原也不是大事,却着实冒犯了湛儿媳妇的威严,我命人打了她十板子,算是小惩大诫,可这流言里竟然攀扯上我和你大嫂,着实可恶!亏得你告诉我,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怕不是有人针对宁嬷嬷,而是针对我呢。” 淳于沛连忙劝道:“姑妈德高望重,待我们兄弟姐妹如亲儿女,我们也将姑妈当做母亲看待,国公府里谁敢针对姑妈?只是府里的人良莠不齐,难免有人怀着小人之心,此事我会让大哥跟大嫂提提,府里的下人该整顿下了。” 聂姑妈这才稍微舒心,微微笑道:“还是你知道心疼我。” 她看淳于沛的眼神微不可见地亮了下。 淳于沛谦虚两句告辞,聂姑妈让宁嬷嬷送淳于沛。 两人顺着湖边的柳树荫走,宁嬷嬷感动地说道:“多谢二少爷在夫人面前为老奴求情。” 聂姑妈打她的那十板子只是装装样子,并没有如何伤到她的身子,伤的最深的是她的体面。她唯恐底下的人从此小看了她,也是跟傅卿云示威的意思,因此没有装病卧榻休息,而是如常出来管事和伺候主子。这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傅卿云,她在聂姑妈眼中的地位不可动摇,傅卿云的那小儿科心计休想得逞。 淳于沛没梳起来的头发随风飘扬颇有些翩翩君子的味道,他儒雅地说道:“宁嬷嬷在姑妈面前为我说好话,我投桃报李,自然也该为嬷嬷出一份力。 宁嬷嬷的脸色微妙地变化了下,谄媚地说道:“二少爷要做的是大事,况且老奴素来敬重二少爷,即便二少爷没有交代奴婢,奴婢秉承着自个儿心意,秉着公道的原则,也会为二少爷解释两句。” 淳于沛闻言,自嘲地笑了下,随即不动神色地问道:“姑妈那里可曾说过有关我大哥的话?聂姑娘又是怎么说的呢?” 宁嬷嬷环目四顾,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说道:“国公夫人装病不来请安,今儿个早晨又惩戒了奴婢,下了夫人的脸面,奴婢提到国公爷两句,瞧着夫人对国公夫人是有九分怒气,对袒护国公夫人的国公爷也有了一分怒气。二少爷再给奴婢一些时间,奴婢定能让夫人看清谁才是夫人后半辈子的依靠!至于我们姑娘……” 宁嬷嬷撇了撇嘴,不敢说聂曼君的不是,只头疼地说道:“姑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心思敏感,大概猜到奴婢是不看好国公爷的,每每奴婢开口,她总拿话岔过去……怕是对国公爷还未死心呢。” 淳于沛脚步一顿,站在湖边凝望着湖水中戏水鸳鸯,偏偏背景是夕阳,没有诗情画意的旖旎美感,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之气,淳于沛微微阖眼,叹口气说道:“聂表妹从小是个死心眼,认准了一件事,就会认死理。” 宁嬷嬷眼珠子一转,出主意:“二少爷何必忧愁,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况且,国公爷已经成亲,我们姑娘有再多想头都是白搭。要奴婢说,您多跟姑娘亲近亲近,小姑娘家害羞,又知道您的心意,这羞着羞着就羞出心思来了。” 淳于沛斜眼睨她,合上折扇:“哪有那般容易?罢了,这事不急,宁嬷嬷,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还得麻烦你在姑妈面前多为我美言。” 宁嬷嬷连忙谄笑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淳于沛眼底的阴郁散去:“就送到这里罢,嬷嬷请留步。” 言罢,淳于沛潇洒地离去。 宁嬷嬷望着淳于沛的背影,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正想问一下她家的春妮,嘴巴张了张,却没来得及喊淳于沛。 宁嬷嬷怅然地跺跺脚,扭身回了锦瑟苑。 两人都离开后,一个小丫鬟从柳树后的芦苇里钻出来,她抱着十几根芦苇飞快地回了景晗苑。 “……姑娘,这就是奴婢听到的完整的话,二少爷离开后,奴婢看见宁嬷嬷似乎话没说完,想叫住二少爷,但不知为什么没叫他,奴婢瞧着她脸上有些畏惧和惆怅的模样。” 扁豆回来后把芦苇交给豌豆处理,就把湖边听到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傅卿云。 傅卿云眉梢轻颦,听二人的对话,宁嬷嬷和淳于沛似乎关系匪浅啊!她过滤一遍前世的见闻,微微吐出一口气,前世她根本没注意到宁嬷嬷和淳于沛有私交,淳于沛一直以风光霁月的儒雅君子形象示人,面对奴仆们风度翩翩,温和可亲,而宁嬷嬷是聂姑妈最倚重的管事嬷嬷,不仅淳于沛,就连安国公也对宁嬷嬷高看两分,敬重两分。 她觉得心里慌慌的,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旋转,既然宁嬷嬷一直在不遗余力地离间聂姑妈和安国公,拉拢淳于沛和聂姑妈的关系,那么,前世安国公的死有聂姑妈的参与么? 到底有多少人在谋害安国公? 傅卿云眼眶酸涩。 气氛有些凝重,扁豆觉得自个儿听到了个她不该听的秘密,心中十分忐忑,而豌豆震惊得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淳于沛的话里明显是有阴谋在针对安国公,而安国公是淳于沛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豌豆手中的芦苇不小心掉落,她慌张地拾起芦苇,抬头看傅卿云,顿时更震惊了:“姑娘!” 话出口,她才知道自个儿因为紧张忘了改称呼,傅卿云现在不是“姑娘”,而是“夫人”了。 傅卿云回过神,感觉脸上凉凉的,她呆呆地摸了摸脸颊,手上摸到湿润的液体。唉,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无法接受有人谋害安国公啊! 扁豆手足无措地说道:“夫人,奴婢不该乱说话!您别哭,要怪就怪奴婢……” 傅卿云摇了摇头,抽了条帕子抹抹眼泪,声音如常道:“我没事,跟你没关系。这件事,你们两个千万别跟别人提,今儿个听过就忘了罢。好了,豌豆你去把芦苇放到池子里。” 傅卿云站起身,和豌豆一起把芦苇放到净房与卧室连接的一个隔断处,这个水池是个假水池,因地上铺了绿色的琉璃石,就像绿色的湖水一般,在里面灌些水,放上芦苇,加上光线的原因,跟真的芦苇荡似的,傅卿云前世就极喜欢给水池换芦苇,这也算是卧房一处不错的风景,沐浴后从室内出来看到这片风景,被热水熏蒸的闷热也会因此消解。 摆弄好芦苇,傅卿云看着自个儿的成果,心满意足地笑了,刚才的滞闷也消散得差不多。 豌豆笑嘻嘻地说道:“夫人真是心灵手巧,谁能想到这样巧的心思啊!” 傅卿云莞尔笑道:“这是我偶然从画上看到的芦苇荡,刚巧这里有一块绿色的琉璃水池。你们记得换水。” “是,夫人。” 扁豆和豌豆,脆生生地应诺。 傅卿云回到桌子边上,饮了口热茶,脸色变得肃然,且不论聂姑妈前世是否参与了谋害安国公的事情中,她可以确定,现在的淳于沛已经起了争夺爵位的心思。 “扁豆,一会子,你去问问铃兰她们账查的怎么样了。让她们把结果拿给我看看。二少爷是国公爷的亲兄弟,轻易动不得,这宁嬷嬷却是留不得了!” 扁豆脸上也没了笑意:“好的,夫人。奴婢也会尽力和剪秋姐姐把宁嬷嬷的事传出去。” 傅卿云“嗯”了声,望着桌上的灯火陷入沉思,细细推敲每一步该怎么走。 安国公府表面平静、暗里汹涌地过了几天,傅卿云终于把账册捯饬清楚,自从回门第二天她叫管事们议过事,之后再没去过景春堂,即便去,也只是每天晚上和大家一起吃晚饭。 那天十三位迟到的管事嬷嬷终于听到傅卿云再叫议事,激动得差点落泪。原因是这样的,因为她们迟到,所以她们未能拿到对牌,别的还可,唯有以对牌到账房领月例的对牌却是要了命的,她们没有领月例的对牌,自然没法子给底下的丫鬟婆子们发月例,丫鬟婆子们怨声载道。加之有些管事嬷嬷没有对牌是绝对不成的,比如管库房的一个管事嬷嬷,她没有对牌就无法拿到相应的钥匙开库房,因此耽搁了前院安国公送礼,被前院的管事狠狠责骂了一顿,面子里子都没了。 管事嬷嬷们自然要去景晗苑要对牌,景晗苑守门的婆子把她们拦在门外,称:“夫人病体未愈,国公爷不让闲杂人等打扰,请回罢。” 到此时,若再看不出傅卿云是故意甩她们脸子,她们就白活几十年了。 管事嬷嬷有的吃到教训,决心再不能听宁嬷嬷的鬼话下新夫人的面子,有的心存怨恨,打算日后再扳回面子,可不巧的是,傅卿云把宁嬷嬷狠狠整治一顿的话又传开了,那些没吃到教训的被吓到,哪敢再去触傅卿云的眉头。 傅卿云坐在上位,看向剪秋。 第231章 整治刺头儿 剪秋点了点人数:“夫人,今儿个管事嬷嬷们都到齐了,采买上的管事来了两位,厨房管事也有两位。( )” 傅卿云注意到那天迟到的十三位管事嬷嬷面色都有些讪讪的,她轻咳一声说道:“宁嬷嬷前几日犯了错,聂姑太太打了她几板子,我为着宁嬷嬷的身子骨着想,没让她来协助我管事。今儿个就不用等宁嬷嬷了,大家开始回事罢。” 管事嬷嬷们微怔,这个开场白……真是单刀直入得有些过分。恐怕在场没有一个人认为傅卿云会“等”宁嬷嬷。 景春堂静的针落可闻。 剪秋跟一个她相熟的管事嬷嬷使个眼色,那管事嬷嬷顶着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一礼,忐忑地说道:“夫人,奴婢有事回,奴婢是管后院茶水的管事,夫家姓项。国公府定例是每月中旬待客的茶盏更换一套,奴婢需对牌才能到库房对接。” 傅卿云点了点头,不苟言笑地问了些茶水房的事务,丫鬟婆子们谁煮茶好,茶水房现有的人手最多能接待多少客人,现用的茶具是否有损毁等。 项嬷嬷一一回答,现用的茶具其中有一只木鱼石茶碗被淳于宗族来做客的一个小姑娘不留意打碎了,她心中不安,生怕傅卿云迁怒她,但最终傅卿云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就是默认了她的管事权力,相信她的决断。项嬷嬷舒口气,接过对牌退下去后,情不自禁地抹了抹额角的冷汗。 她以为傅卿云会大发雷霆呢,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傅卿云才烧了宁嬷嬷那一把火,嬷嬷们不敢争风头上前回事正是因为怕引火烧身。 有项嬷嬷带头,其他管事嬷嬷虽然仍旧摸不清傅卿云的脾气,但是都认为傅卿云管家经验少才没对项嬷嬷的事多加置喙,她们心里有了底,便纷纷上前回事。 傅卿云在侯府学管家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她前世虽然是个傀儡,被小林氏误导而对管家没什么兴趣,可作为主持中馈的宗妇,她不可能对管家完全不了解,她对安国公府的庶务比对定南侯府还熟悉得多呢,所以,按照旧例处置事务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那四个厨房和采买上的管事嬷嬷最后回事。 采买管事尤嬷嬷端着一张严肃的脸,按照惯例说了些采买的菜色,价格浮动,从哪里买来的,因为是第一次回事,她说的非常详细,最后问傅卿云要对牌去账房取银子。 傅卿云神色莫名地盯着尤嬷嬷,眼神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地位优势,清越的嗓音少了几分平日的婉转:“尤嬷嬷,我记得市场上韭菜是五文钱一斤,燕窝是一两二分银子一两,芦笋七文钱一斤……” 她列举十来样菜价,接着重复尤嬷嬷的报价:“可你采购的价格都要高上一文两文,韭菜九文钱,燕窝一两五分,芦笋十一文……尤嬷嬷,且不说这些你的购买价格远高于市场价,据我所知,咱们府上有个有山有水的庄子在免费为国公府提供蔬菜和鲜鱼以及野味,这些蔬菜在你刚才报出来的菜里么?” 傅卿云微微眯眸,眼中迸射出锐利的光。 尤嬷嬷霎时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她惊怔地愣了愣,完全没料到傅卿云会对市场菜价知道得这么清楚,她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掉落,期期艾艾地解释道:“市场上的菜价时有波动,不是一成不变的……庄子上免费提供的是蘑菇一类的野味,正值春日繁衍期,未曾去打野味,所以奴婢才从市场上买……” 傅卿云勾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地睥睨着尤嬷嬷:“是么?” 尤嬷嬷头皮发麻,她若承认了,下场可不会比宁嬷嬷好,甚至比宁嬷嬷更凄惨:“是,奴婢句句属实。 ” 傅卿云可惜地看着她:“句句属实啊?原本我是想给尤嬷嬷一个体面,可尤嬷嬷非要当刺头儿,我也无计可施。剪秋,去叫后门的门房过来,把晨曦庄的庄头也请进来。” 剪秋应诺,轻轻瞥了眼尤嬷嬷,带上两个小丫鬟和两个婆子到后门去了。 韩嬷嬷吩咐小丫鬟在堂上立个屏风,好遮挡门房小厮和庄头的视线。 尤嬷嬷慌了,和另外三个管事互相对了眼色,另三人摇摇头,表示没有办法破解面前的局面。在她们看来,傅卿云虽然有些手段,连宁嬷嬷都整治得了,可她未必清楚外面的物价,毕竟在不谙世事的贵族姑娘眼中,五文钱和九文钱没有区别,七文钱和十一文钱差不多,谁会在乎那四五文钱?采买上的道道,没有掌管家务两年以上的人是看不懂的。 但事实上是,傅卿云不仅清楚菜价,而且知道采买的内幕,还知道了晨曦庄的事。 尤嬷嬷越想头越疼,她脑袋里纷纷乱乱,惶惶不安,飘过很多主意,但没有哪一个能打消傅卿云整治她的念头,随即想起宁嬷嬷的承诺,宁嬷嬷说如果傅卿云发现不妥,哪怕是发卖了她,聂姑妈也会将她买回来妥善安置,把一家子的卖身契还给她,从此做个清清白白的人。而且,毕竟是触犯国公夫人的事,她为了稳妥起见,已经把家中安排妥当了。 权衡一番得失,尤嬷嬷心中剧烈的胆怯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英勇就义的凛然,但她面上却是十分惶恐的神色,情知此事不可善了,尤嬷嬷噗通跪下,满是悔恨地喊了声:“夫人,奴婢吃了猪油蒙了心……” 她希望能博取傅卿云的同情,就算走,也要带着所有的财物走。 傅卿云瞟了眼尤嬷嬷的神色变化,她暗嗤一声,不管宁嬷嬷给尤嬷嬷许诺了什么,她都不会让尤嬷嬷如愿,她要拿尤嬷嬷开刀,又岂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尤嬷嬷,于是骤然打断尤嬷嬷的话:“尤嬷嬷!这个事还是问清楚了好,免得我冤枉了你。” 尤嬷嬷的嘴巴就那样张的大大的,声带像失声了似的不能说话,见傅卿云面色非常严肃,她嗫喏了下嘴唇,心中更加惶急,看来,这份体面到底是保不住了。四周射来的幸灾乐祸的目光让她如有针扎。 片刻后,安静的景春堂响起脚步声,门房和庄头在下面请安行礼。 傅卿云直接问那门房:“从我和国公爷大婚那天起,晨曦庄送过多少次货来国公府?每次都送了些什么,送了多少?” 门房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晨曦庄每天都为府里送新鲜时蔬,夫人和国公爷大婚后也未曾间断,仅奴才看到的,每次来送货大概都在两板车上下,夫人和国公爷大婚做宴席的那天更多些,其中有韭菜、芦笋、番茄、茄子、萝卜、莼菜、袍子肉、兔子肉、活鱼等,估摸总量有四百多斤。” 傅卿云又问庄头:“他说的可对得上?” 庄头是个老实人,诚恳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都对得上。”想了想,他抬头看了下屏风后模模糊糊的身影,说道:“庄子是带山的,只能在山脚下种些蔬菜,奴才想了些办法,正在山上开荒,希冀晚些时候能再种些菜,到时候府上的蔬菜就能都供应上,不必再去外面买了。” 傅卿云掩去嘴边笑意,这个庄头老实过头了。国公府在别处也有庄子,但是因为离得远,庄子上又不可能配备马屁运输,就没折腾庄头,直接在城里市场上买了。 尤嬷嬷恨恨咬牙,瞪了那庄头一眼。庄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微微瑟缩了下肩膀,他没说错话罢?还是尤嬷嬷不高兴他后面那些奉承的话?想不通,他也懒得理会,反正他没有跟尤嬷嬷争风吃醋的意思,他又不是心眼针小的娘们。 傅卿云淡淡地含着一丝薄怒地看向尤嬷嬷:“尤嬷嬷,庄头和门房说的话跟你说的话可对不上,你怎么说?” 这话一出,那庄头和门房顿时都惊讶了,满眼疑惑地转头看着尤嬷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傅卿云放下茶盏,双手以惬意的姿势放在腿上。她能迅速抓住尤嬷嬷的把柄,还要归功于安国公。聂姑妈虽然控制了后院,但对后院外面的人是一点插不进手的,那些都是安国公的人,所以门房和庄头也都是对安国公忠心的人。 尤嬷嬷不过是利用了庄头的老实,这才能欺上瞒下这么久。 尤嬷嬷匍匐在地上,磕头求饶:“奴婢罪该万死,不该欺瞒夫人!求夫人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奴婢以后定会好好当差,奴婢家里上有年迈的婆婆,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求夫人饶奴婢一回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傅卿云成心拿尤嬷嬷做筏子,岂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威严地说道:“尤嬷嬷,刚才你禀告我的时候是半分心虚没有的,可见你是个贪污的惯犯,在国公府没少欺上瞒下,今儿个我给你坦白的机会你却依旧欺瞒于我,之前又欺瞒聂姑太太,你这等欺主贪污的恶仆,我若是留着你,以后这国公府里就没个正经规矩了!你说你有年迈的婆婆和年幼的孩子,可你在做坏事的时候可曾想过事发了,他们怎么办?” 尤嬷嬷哑口无言,她不知道傅卿云会怎么处置她,只能不停磕头求饶,不一会子,脑门上就头破血流。尤嬷嬷想,若是送官的话,她这辈子可就完了,聂姑妈想赎回她,都赎不回来。 傅卿云让惊呆的庄头和门房下去,两人说了实话,各赏二两银子,扁豆叮嘱他们不许出去嚼舌根,两人拿了银子,反正事情跟自个儿没关系,都欢欢喜喜地走了。 第232章 割肉似的疼 傅卿云却还在审问尤嬷嬷:“尤嬷嬷,这么大的事,你不可能瞒这么久,我问你,是谁与你合谋,或者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你支取银子的时候,账房那边难道就没怀疑么?” 尤嬷嬷这才知道傅卿云不仅仅是想拿她立威而已,她脑中急转,结结巴巴地说道:“……夫人明察,奴婢并没有跟谁合谋,也未受人指使……当初聂姑太太接手管家,奴婢仗着资历老,没有如实禀告聂姑太太旧例,而是欺瞒聂姑太太那些菜都是要银子买的,聂姑太太便将对牌给了奴婢去账房取银子……奴婢……奴婢告诉账房,多出来的那笔银子是给聂姑太太买燕窝、人参、鹿茸等补品的,账房并未怀疑……奴婢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欺瞒聂姑太太和夫人,奴婢知道错了,求夫人饶命啊!” 说完,尤嬷嬷痛哭流涕地磕起头来。 傅卿云啼笑皆非,尤嬷嬷真当她对管家之事一窍不通,这篇谎话在外行人看来没有大的漏洞,说得过去,可傅卿云却知道内里的门窍,她惊讶地说道:“原来你竟然贪污银子长达三年之久啊!” 她讽刺地笑了笑,扭头对韩嬷嬷和铃兰说道:“去把账房管事给我叫来!” 韩嬷嬷和扶郎应诺退下。 傅卿云直直盯着尤嬷嬷,尤嬷嬷瞬时感到一阵排山倒海的气势压了过来,她的身子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傅卿云。 傅卿云盯了一会子,淡淡地说道:“扶郎,那我名帖给上官总管,查抄尤氏一家!尤氏的大儿子也不可错漏,以免遗漏赃物,还有,我听说尤嬷嬷的侄儿是由尤嬷嬷带在身边长大的,他不是我们府上的奴才,却是吃着我们府上的饭长大成人。你跟上官总管说,就说是我说的,虽然不能抄捡尤嬷嬷侄儿家,多关照关照还是可以的。去罢。” 扶郎脆生生地答应道:“是,夫人!”然后居高临下地俯视了眼尤嬷嬷,眼含不屑和嘲讽,干脆利落地接过傅卿云递来的名帖,直接就出去了。 尤嬷嬷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眼底有一片死灰般的宁静。傅卿云是有备而来啊!她才进府几天,是怎么知道她侄儿的事的?尤嬷嬷一瞬间如坠冰窟。 傅卿云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尤嬷嬷。 尤嬷嬷没有看傅卿云,却能感觉到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威逼似的压在她身上,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账房总管是男管事,很快便到了,站在屏风外跟傅卿云见礼。 尤嬷嬷看见是他,顿时惊异的瞠目结舌,怎么会是他来了呢? 傅卿云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这里有笔糊涂账,尤嬷嬷说不清楚,三年前聂姑太太接受中馈的时候,尤嬷嬷报了一笔账,我这里查无旧例可循,尤嬷嬷告诉你是聂姑太太买补品的是么?当时在场可有别的人作证?” 账房总管经常跟尤嬷嬷打交道,他疑惑地瞥了眼地上的尤嬷嬷,寻思片刻后,拱手回答道:“是的,奴才核对账目时,发现府中在食材采买上多支出一笔银子,每天的银子都不多,平均也就三两,但一月下来竟有九十两,奴才认为事有蹊跷,便寻了管这方面的管事,严管事来问。严管事回说,是锦瑟苑的聂姑太太买补品的,聂姑太太和聂表姑娘每天各吃一两金丝燕窝,这就是三两银子上下,严管事还道,宁嬷嬷当初亲口认了此事。奴才曾就此禀告过国公爷,国公爷并未有二话,这个账便这样延续下来。” 傅卿云冷笑道:“严管事呢?” “在外面听候夫人吩咐。” “叫他进来。” 账房总管带点书生的儒气,而这严管事就长得肥头大耳多了。 严管事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给傅卿云行礼:“夫人有何吩咐?” 傅卿云朝账房总管使个眼色,账房总管便知,尤嬷嬷这事透着不对劲,将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问道:“……我说的可曾和当时的事对得上?” 严管事额头上的汗水又淌了一脸,眼珠子游离不定,支支吾吾地无可辩驳。 傅卿云便道:“每月揽账都有相对应的管事画押,当时宁嬷嬷是内院总管事,宁嬷嬷可曾画押?” 这是问账房总管的。 账房总管连忙说道:“自然有的,这笔账原是归到锦瑟苑的,奴才记得宁嬷嬷提过说直接把燕窝送到大厨房,每日做两碗燕窝羹,所以走的是大厨房的账,而非锦瑟苑的账。” 账房总管出去吩咐小厮去找三年前的账本。 傅卿云则叫人去请宁嬷嬷。 严管事却说道:“国公夫人,这事国公爷也知道的……” 傅卿云冰着脸看他:“国公爷是知道的,可国公爷知道的只是你们告诉他的。” 严管事扛不住傅卿云那冰冷的视线,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傅卿云让人把尤嬷嬷堵上嘴绑了出去。 宁嬷嬷磨磨蹭蹭地过来,面上趾高气昂,刚才去请她来的豌豆对她的说法是,傅卿云管家遇到难题,请宁嬷嬷解惑,她做张拿乔了一番才整整衣服过来。 三位没走的女管事想给宁嬷嬷提个醒,可傅卿云的丫鬟豌豆一直贴着宁嬷嬷而站,她们就是连使眼色都做不到。 傅卿云等她不情不愿地行完礼,没有立刻说话,眉心微微纠结,似在烦恼,饮了半盏茶的时候,宁嬷嬷先耐不住开口问:“请问国公夫人叫奴婢来是有何事?若是没事,奴婢便先回去伺候我们夫人了,马上就到我们夫人喝药的时间了。” 傅卿云这才放下印花开富贵的茶盏,看向宁嬷嬷说道:“不会耽误姑妈喝药。宁嬷嬷,看来你身上是大好了?” 宁嬷嬷登时面色酱紫成猪肝色,隐含怒气地说道:“劳国公夫人挂念,已经全好了。” 傅卿云微微笑道:“那就好。我今儿个请你来,是为了跟宁嬷嬷确认一件事。” 账房总管便又将事情重复一遍:“……账册上有宁嬷嬷的手印,宁嬷嬷可还记得?” 宁嬷嬷接过账册一瞧,脸色再次一变,悄悄朝后瞅了瞅,果然没看见尤嬷嬷的影子。 她吞吞吐吐地说道:“这是奴婢的手印……可……”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疑惑地转了话音:“可事后奴婢记得就送过一个月的燕窝羹而已,后来的燕窝羹都是我们夫人自个儿用嫁妆贴补的,因是贵重的补品,我们夫人也不好意思问大厨房去要的,奴婢后来倒是私底下问过一回大厨房的隋嬷嬷,隋嬷嬷说是外院没送来,她们自然没得做,这事就不了了之。” 傅卿云看向隋嬷嬷,隋嬷嬷是那三位未曾禀事的管事之一。 隋嬷嬷站出来,神情略显无措,她的面相瞧着有些刻薄,出口的声音同样带着令人不舒服的尖锐:“夫人,正如宁嬷嬷所言。” 傅卿云暗道,这是要把脏水全部往尤嬷嬷身上泼了,让尤嬷嬷一个人做替罪羊,总比她们全部被拖下水一网打尽的强。她心下思忖,宁嬷嬷和尤嬷嬷的话有矛盾的地方:若是真有炖一个月燕窝羹的事,尤嬷嬷不会故意隐瞒。所以,这炖一个月燕窝的事是宁嬷嬷杜撰的。隋嬷嬷会惊慌,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傅卿云抓住疑点,毫不客气地拍了把桌案,故作怒气冲冲地说道:“那宁嬷嬷,我有一事不明白想请教你。那燕窝最先走的是大厨房的账,大厨房的账目最后都要交到你的手里过目,多出来三两银子的账,你难道没有丝毫的怀疑?也不问尤嬷嬷么?你在撒谎!” 宁嬷嬷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大声喊冤:“国公夫人明鉴,奴婢不敢撒谎!” 傅卿云冷哼一声,命豌豆把刚才尤嬷嬷的供词说出来,又让人把尤嬷嬷提上来,摘掉尤嬷嬷嘴里的抹布。 尤嬷嬷刚才就在隔壁,听到宁嬷嬷把责任推到她一人头上,她心里凉了半截,看到宁嬷嬷给她打眼色,嗫喏地说道:“三年前的事了,奴婢记不太清,奴婢忘了有炖燕窝羹这茬。” 言罢,她大哭出声,再次求傅卿云饶命。 豌豆堵上尤嬷嬷的嘴巴,傅卿云语气不含一丝温度地说道:“我看倒是尤嬷嬷你故意隐瞒,意图陷害宁嬷嬷。既然说清楚了,宁嬷嬷脱了嫌疑,你可以安心回去服侍聂姑妈喝药了。” 宁嬷嬷暗暗冷哼一声,行了个匆忙的礼,连告退都没说,直接甩袖子退了出去,一回到锦瑟苑,她立刻到聂姑妈面前告状:“……一点面子都没奴婢留,好歹奴婢是夫人的人。” 聂姑妈又是气了一场,这采买上的事清楚门道的都知道,买菜用的小钱,可小钱日积月累就是大钱。尤嬷嬷每个月扣三两银子到四两银子,一个月就有九十两到一百二十两,取整算一百两,一年就是一千二百两,赶得上一个庄子的年收入了,尤嬷嬷有一大半的银子都孝敬了她。 一想到每年少了八九百两银子的收入,聂姑妈仿佛割肉似的疼。 聂姑妈深深喘了几口气,微微阖眼说道:“看来,你们新夫人可是盯上你了,你这段日子还是收敛些,别让她抓了把柄。” 宁嬷嬷感动地说道:“还是夫人心疼奴婢。” 又惶惶不安地问:“国公夫人抓着账本,要是把事情都查出来了可怎么办?” 聂姑妈想了半晌,冷笑道:“就算查出来了又能怎样?你不是国公府的奴才,她还能打杀了你不成?” 宁嬷嬷一颗心高高吊起,面色发青,聂姑妈这话看似关心她,实则是在提醒她,就算事发,也不能把她牵扯进去啊! 她轻轻捏了捏拳头,勉强笑道:“夫人说的是,奴婢明白夫人的意思了。” 聂姑妈淡淡地说道:“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只管抵死不认就是了。” 宁嬷嬷腰弯的更低了些,俯首帖耳地说道:“夫人,奴婢今儿个瞧见国公夫人指使得账房总管和上官总管团团转,又是去抄捡尤嬷嬷家里,又是去抓尤嬷嬷的侄儿呢,她管得也太宽了,竟然管到府外的事去了!” 聂姑妈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还不是仗着有湛儿宠她!” 宁嬷嬷嘴角勾起一丝笑纹。 聂姑妈沉吟片刻,严肃地说道:“你着人盯着些景晗苑。我记得你说过景晗苑这几天请了两回大夫,想办法打听打听请的哪位大夫,瞧着那狐狸精是真病了,只是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是。” 宁嬷嬷恭敬地应下,天底下的娘最怕什么?最怕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安国公是聂姑妈的半个儿子,安国公越是疼宠傅卿云,聂姑妈就越对安国公不满,本来就不是亲母子,等到达一个临界点,这根母子线就会“啪”一声断掉。 第233章 步步紧逼 之后数天,傅卿云每日理事,且每天抓出一个贪污的管事,这些管事嬷嬷后面都有宁嬷嬷的影子,但是线索到宁嬷嬷这里就断了。傅卿云也不着急,宁嬷嬷说不是她,她就认为宁嬷嬷没同流合污,轻轻放过她。 几次三番,宁嬷嬷渐渐得意,以为是安国公背后提点过傅卿云,她可是聂姑妈面前的第一红人,动她就是对聂姑妈不敬。她可不感激安国公,因为安国公本来就该敬着她。因此,她也就把傅卿云当纸老虎看了。 而宁嬷嬷费了一番苦心,终于查到关于傅卿云生病的消息,和聂姑妈说这事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那大夫的嘴是蚌壳的嘴,轻易撬不开,亏得景晗苑没设小厨房,韩嬷嬷每天就在大厨房里炖汤炖药,炖的汤都是补肾健脾、补血养气的汤。至于那药,奴婢弄了些药渣到府外找了大夫验看,说是这些药是女子行房后气血亏损吃的。” 宁嬷嬷说完,眼中满是不屑和鄙夷。 聂姑妈凝眉细思,忽而眉梢轻轻一动:“你的意思是,那狐媚子天天吃补药,夜里好勾缠大少爷?” 她眉峰狠狠一凝,又不耻,又担心傅卿云那补法儿,把安国公的身子都弄坏了。 宁嬷嬷火上浇油地说道:“可不是?那韩嬷嬷天天炖补汤,厨房的厨娘还笑言,夫人吃这么多汤,也不怕上火流鼻血。依奴婢看,国公夫人该是本来身子就亏了,夫人可记得?定南侯府的小林氏是个继室,跟咱们这位夫人斗得天昏地暗,估计那小林氏也没少对这位吃些下三滥的药。” 宁嬷嬷不吝以最恶意的想法揣测傅卿云。 聂姑妈知道的后宅阴-私只有更多,她思维发散得很远,越想越觉得宁嬷嬷说的有道理,脸上渐渐浮现出被欺骗的盛怒:“不管是她想勾-引大少爷,还是身子亏了想补身子,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哼,要是让我知道傅家敢把个不能生养的贱-货塞给我们淳于家充数,瞧我不给傅家好看!” 宁嬷嬷应着是,松弛的眼皮轻垂,遮去眼底的情绪。 傅卿云不知道她被宁嬷嬷和聂姑妈惦记上了,知道也没关系,反正她也正惦记她们呢,只不过现在正忙着让安国公府的内务在她手上走上正轨,而没有顾得上找她们茬儿罢了。 大概是宁嬷嬷以为傅卿云不敢拿她怎么样,就毫无顾忌地让收买的管事嬷嬷暗中给傅卿云使绊子,傅卿云求之不得,她们自个儿浮出水面,也省了她费心思去揪她们出来。给那几个管事嬷嬷们都扣上贪污的帽子后,其他的嬷嬷们更老实了,傅卿云不敢办宁嬷嬷,却敢办她们啊!如此一来,谁还敢去触傅卿云的霉头? 尤嬷嬷和后来的几位查出来的管事嬷嬷被关押在一起,傅卿云命铃兰给她们写了供词,画了押,家里都被抄捡了,这样小范围的抄捡并没有引起府外人的注意。 傅卿云业务熟练,处理日常事务的速度很快,一般上午就能安排整个府里的事,下午是闲暇时光,吃过午饭后,她正和丫鬟们在花园里逗弄小火玩耍,二门上的婆子禀告上官总管有事求见。 傅卿云听完上官总管的话之后,神色逐渐变得凝重,她口气有些沉重地说道:“这事我知道了,你拿我名帖去京兆府找京兆少尹林少尹,他是我舅家大表哥,这事交给他处置就是了。” 上官总管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起伏,好像死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只过街的老鼠罢了,接过名帖就骑马去了京兆府。 傅卿云抚了抚小火的毛,抱着小火说道:“我们该去见见尤嬷嬷了。” 扁豆等人连忙跟上,扶郎嘀咕道:“这种人一点子担当都没有,死了也就死了。” 傅卿云让扁豆单独把尤嬷嬷提出来,她坐在景春堂的正堂里,看着尤嬷嬷说道:“尤嬷嬷,我听闻你关进去的第一天晚上大厨房给你送了一个馒头,一碗水,你嫌那馒头没味儿,过了一夜却看见啃了半个的馒头边上有个死老鼠?” 尤嬷嬷心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她愤愤地说道:“是。” 傅卿云对她的怒目视而不见,云淡风轻地笑道:“你以为是我给你下毒?” 尤嬷嬷抿紧了嘴巴,显然是默认了。 傅卿云讽刺地说道:“尤嬷嬷,你认为你值得你脏了我的手么?” 尤嬷嬷身子一颤,身上的愤怒渐渐转化为悲伤。 傅卿云看了她一会子,接着说道:“你贪污了那么多银子,还私自把银子拿出府外给侄儿置办家产,想蚂蚁搬家,以后等你赎了身出府,正好享福?做梦!从我揭露你贪污的那天起,你在我眼里就是个死人,即便不是死人,也是个跟国公府不相干的人,我没必要为一个不相干的奴才痛下杀手,坏我自个儿的名声,后来你也看到了,好几个管事嬷嬷都进去了,她们都好好的。呵呵,尤嬷嬷,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谁想你快点死。” 傅卿云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却在尤嬷嬷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尤嬷嬷嘴唇颤抖:“奴婢……奴婢不知道……” 傅卿云接着又给了尤嬷嬷一个重击:“尤嬷嬷,我实话告诉你,我一早没打算留你在国公府,而你的家人也因此受到牵连,我是打算把他们全部打发了的。前几天我让人守在你侄儿门口,不许他出去,他那屋子是你用贪污的赃款买的,按律法即便写着他的名字也不属于他,我让人告诉了他,他想出来却出不来。哼,也怪你平日得罪的人太多,积福太少,下人聊天提到你被关进柴房,你那侄儿不知臆想了什么事,竟然吓得吊死在了房梁上!真是可悲可叹。” 尤嬷嬷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浑身打哆嗦:“不可能,不可能,二牛怎么可能上吊呢!夫人,夫人,求您告诉奴婢,二牛他怎么样了?他救回来了是不是?” 傅卿云惊讶地看着她:“我说可悲可叹,就是因为他死了。唉,尤嬷嬷,你又是何必呢,千般算计,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尤嬷嬷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韩嬷嬷掐尤嬷嬷的人中,尤嬷嬷幽幽醒来,只听坐在高位上的傅卿云的声音悠远地传来:“尤嬷嬷,宁嬷嬷承诺你的,她全都做不到,反而在背后耍心机想让你早死早超生,你还是老实招了,也能为你死去的侄儿造一份福报。” 尤嬷嬷明明意识朦胧,傅卿云的话音也很模糊,但她就是听清了每一个字,她听到自个儿干涩的嗓音回答道:“夫人,老奴,招了……” 傅卿云微微眯眸,叹了一口气,尤嬷嬷的侄儿其实没做什么坏事,就是帮着尤嬷嬷隐瞒她贪污的真相罢了,她其实并没有想过他会自尽,但她也做不来猫哭耗子的事,各人有各人的命,正像扁豆说的那样,他没有担当,是被自个儿的臆想吓死的。 尤嬷嬷招完供,画了押,回到柴房,大家纷纷询问尤嬷嬷,尤嬷嬷似哭非哭地讲述一遍,大家都沉默下来,对手段歹毒的宁嬷嬷恨之入骨:如果宁嬷嬷不威逼利诱,她们怎会走上不归路?于是,都叫嚷着要招供。 铃兰一一写了供词,让她们画押。 晚上,傅卿云研究完供词,嘴角绽放出一个笑容。 安国公见了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傅卿云避开他的手,把供词递给安国公:“是宁嬷嬷。”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国公爷,我惩治宁嬷嬷,你会不会认为我嚣张跋扈啊?” 安国公从供词里抬起头来,凝视着傅卿云。 傅卿云与他静静对视。 安国公忽然一笑:“你是我妻子,她不过是个伺候主子的仆妇,她敢冒犯你,你应该让我亲手给你出气,而不是问我你是否嚣张跋扈。你是安国公夫人,就是嚣张跋扈些又有什么关系?” 傅卿云一怔,心里的暖流一阵阵涌动,还有些不知名的情愫渐渐凝聚在胸口,让她胸口热热的,这种有人依靠的感觉真好,她想起前世安国公去世的那些日子,她无比的惶恐,感觉自个儿茕茕孑立,孑然一身,这世上最疼她最护她的人不在了,天都塌了,有一段日子她在国公府举步维艰,她多想追随安国公去算了,为了两个孩子,她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 她不知不觉地靠近安国公,依偎在他怀里,两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就像两棵互相依赖的大树。 她抬头,看着安国公的下巴,轻轻问:“那你会不会认为我冒犯了姑妈呢?毕竟姑妈带你们兄妹三年,有教养之恩。你若是不开心,我不惩治她就是了,说到底,也就是一奴才。” 安国公身子缓缓一僵,片刻后,他才用下巴摩挲傅卿云的发顶,叹息着说道:“姑妈终究是姑妈,你别因为三年的教养之恩就心生负担。” 他的话说得很模糊,傅卿云却听懂了,聂姑妈终究跟淳于家的兄妹们不是亲生母子、母女,对比一下聂曼君就知道了,她在府中日子短浅都能看出来,安国公肯定也看出来了。聂姑妈做事首先考虑的是聂曼君,其次是她自个儿,最后才是安国公兄妹,她纵容宁嬷嬷收买府中奴仆贪污便可窥一斑,其他事上肯定也有偏颇的地方。 傅卿云安抚似的用发顶磨蹭他的下巴,语气轻快:“我知道了。” 安国公凑在傅卿云耳边低声道:“今儿个晚上能不能让韩嬷嬷睡外面?我总觉得晚上有人盯着我似的。” 傅卿云噗嗤一笑,转了转眼珠子,说道:“你答应我不动手动脚,我就去跟韩嬷嬷说。” 安国公立马把圈着傅卿云的手放下来,一副很乖巧的模样:“好,我答应你。” 傅卿云眼角弯起来,像两个月牙。 韩嬷嬷进来之后,傅卿云便借着梳洗的名义带韩嬷嬷到了净房,悄声和韩嬷嬷说了,韩嬷嬷考虑半天,怕安国公真的有心理阴影,便交代两句傅卿云,又单独把安国公叫出去千叮咛万嘱咐,这才卷吧卷吧铺盖,睡到了外间。 安国公和傅卿云都松了一口气。 第234章 收服 傅卿云这几天才把景晗苑和景春堂的人事理顺,因为今儿个把甘草的名字从花名册上划掉,她又想起甘草和甘菊两姐妹来,熄灯后便和安国公说道:“国公爷,您是怎么安排甘草的?” 安国公闻言略怔,抿着唇角,淡淡地说道:“我让人把她们姐妹俩送到南方了,这是当初就和甘菊说好的。( 傅卿云点了点头,脑袋在安国公的胳膊上蹭了蹭,今儿个处理尤嬷嬷的事令她有些疲惫,听说甘草和甘菊被送走了,她心里一松,意识就有些朦胧,困意袭来,声音便变得些微含糊:“那就好。甘菊是从小卖进我们府里的,家里老子娘都不怎么在乎她,甘草的家人呢?” 安国公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甘菊于甘草有恩,是因为甘草幼时丧母丧父,甘草没有人接管,只能靠乞讨为生,数次差点饿死,是甘菊给了她几个馒头才留的一条命,甘菊还给了她一身旧衣服让她自卖自身,卖给了地主家做丫鬟。放心罢,甘草家里没人了。” 傅卿云打个呵欠,这次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睡着了。 安国公抚着傅卿云柔顺黑亮的长发,眼睛半合着,脑中却想起毛六禀告他的话。 甘草跟她表妹甘菊见面后,甘草首先提起不愿离开安国公府,想留在这里当值,甘菊不同意。甘草努力劝服甘菊,她们身世飘零,孤苦伶仃,即便有安国公安置,身上也有些银钱,却也无法保障今后安稳的日子,而甘草这回为傅卿云立了大功,留下来也无可厚非。而且,甘草看傅卿云对宋姨娘尊敬有加,没有丝毫厌恶,认为傅卿云是个宽容能容得下人的主母。她若是能取得傅卿云的信任,将来做个通房升个姨娘,她们姐妹俩就是彻底安定下来了,再也不用颠沛流离。 甘菊怕死了东躲西藏的日子,见甘草说得如此笃定,便同意了下来。 她们表姐妹俩却不知道安国公没有对甘草完全信任,派人盯着她们俩,这话原原本本传到了安国公的耳朵里,安国公嗤笑,这个甘草野心颇大,偏偏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她们姐妹俩的安稳日子而努力。安国公就想起甘草的嘴脸就作呕,更可不能留着甘草给傅卿云添堵,因此,甘菊和甘草相逢的第三天,安国公就直接按照计划把她们送走了。 这个甘草学了些心计,即便有定南侯府石嬷嬷的洗脑,对傅卿云忠心,但她自个儿的心思也很大,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他昨儿个得到消息,甘草在路上受寒生了一场大病,****咳嗽不止,吃了几天药,病是好了,但声带咳破了,从此便是个哑巴,再也不能说话,她又不识字,除了简单的手语交流,甘草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思及此,安国公回过神,吻了吻傅卿云光洁的额头,拉了拉被子,手移到傅卿云的小蛮腰上,闭上眼缓缓进入梦乡。 翌日,傅卿云再次召集大家在景春堂议事。 这几天宁嬷嬷没少让管事嬷嬷们给傅卿云使绊子,洒扫、库房、厨房、浆洗、采买、茶水房、绣房等各处都大大小小地出过岔子,傅卿云对安国公府的事务早便烂熟于心,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但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失误也足够让她心塞的。还好,宁嬷嬷跟前世一样狂妄,一个个小把柄,抓起来就是大把柄。 扶郎把关在柴房的管事嬷嬷们提出来,堂上站着的管事嬷嬷们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一个个屏气凝神,再也没有人敢当着傅卿云的面呛声。 傅卿云明眸一扫,环视一圈众人,沉声说道:“铃兰,你来念念各位管事嬷嬷的供词,念到谁的供词谁就站出来,若是有不合事实的地方尽管当着大家的面提出来。” 随后又点了两个稍微认字的管事嬷嬷站在铃兰身后监督,以作证铃兰并没有徇私舞弊。 铃兰一边念,剪秋一边誊抄一份,把誊抄的那一份给两个认字的管事嬷嬷验看过后,又让招供的管事嬷嬷再次画押。 全程下来,景春堂越来越安静,只能听到铃兰的唱读声,剪秋写字的沙沙声,以及傅卿云偶尔拿碗盖撇茶叶末子的声音,间或外面传来一两声鸟鸣。 等铃兰和剪秋处理完,傅卿云命人将犯事的管事嬷嬷们带下去,继续关在柴房里,而傅卿云静静地坐了会子,眼中突然浮现泪光,声音颤抖地说道:“我自认从管家以来兢兢业业,没想到这些管事嬷嬷不仅不敬我为国公夫人,把个只会搬弄是非的奴才的命令凌驾于我的命令之上,而且私底下竟然连国公府都不放在眼里了!你们谁心里也是一样的想法,认为不该尊我为主母的,认为国公府的规矩都是废纸的,早早告诉我,我就还了你们卖身契!一来,免去日后我在你们眼里是个眼中钉,你们也不必违背心意地逢迎我,二来,我性子是个温和的,却最是重规矩,谁坏了规矩,我就按照规矩惩罚谁!今儿个你们老实说了真心话,我不会怪你们,你们尽管放心!” 说罢,傅卿云复杂地看着她们,既有怒气,又带着几分失望。 管事嬷嬷们吓得纷纷跪地,战战兢兢地说道:“夫人息怒,奴婢们不敢!奴婢们一直打从心底里尊敬夫人……” 一个说:“夫人赏罚分明,是个好主母,奴婢只认夫人为主子。” 一个说:“犯事的管事不代表我们所有人,奴婢们是受了她们连累啊!求夫人明鉴,奴婢们绝没有以下犯上的心思!” 又一个说:“奴婢对国公府忠心耿耿,这辈子誓死守在国公府,尽心尽力伺候国公爷和夫人!” “……” 傅卿云淡淡地听着管事们表忠心,眼中渐渐露出满意的神色,这底下表忠心的管事们也有些给她使绊子的,但她并不是个多计较的人,况且现在已经有七八个管事嬷嬷犯事被抓,她不可能把所有耍过小心机、心思摇摆不定的嬷嬷都赶走,真要这样了,安国公府的内务马上就会乱套了。 她这样做的最大目的便是震慑。 傅卿云重重叹了口气,口吻平静了很多,说道:“从我学管家,我们老夫人就教导我,管家最重要的便是赏罚分明,无规矩无以成方圆。做得好的人,有赏,做得差的人,有罚……” 她点着几位一直老老实实做事不惹是生非的管事嬷嬷出来,让扁豆当场赏了每人一个红包。 那几个得了赏赐的嬷嬷喜不自禁,老实忠厚地承诺以后好好干活。 别的嬷嬷看在眼里不禁有些眼红。 更有那善做墙头草观望的当即便定了心思打算再也不理宁嬷嬷了,没看见傅卿云打算严惩那些和宁嬷嬷勾结的人么?傅卿云手段比聂姑妈狠戾,但管理更赏罚有度,出手通常大方,只要她们肯好好做事,不怕没有赏赐,从主子手里拿赏赐,既有体面,又能心安理得,可不比跟着宁嬷嬷图谋银子强多了? 况且,过了这些日子她们都看出来,傅卿云不是个舍得下放权力的人,不会随便越过管事嬷嬷插手底层丫鬟婆子的事务,这一点就是对管事嬷嬷们产生了凝聚力,毕竟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和行事方式,谁都不喜欢别人对自个儿分内的事指手画脚,而聂姑妈管家时没少凭着喜好提拔或者收买她看顺眼的人。 更有甚者,聂姑妈越过管事嬷嬷,弄死了不少丫鬟婆子。管事嬷嬷们早心惊胆战,生怕哪天就被莫名其妙地弄死了。而傅卿云就不同了,她罚人必定将证据摆给大家看,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可以说,这一天才是傅卿云真正在安国公府站稳脚跟,傅卿云用行动收服了所有的管事嬷嬷。 傅卿云对这个效果很满意,留了几个内院刑房的管事嬷嬷,让大家都解散了,然后她在景春堂吃了早饭,这才带着那几个管事嬷嬷朝锦瑟苑行来。 小丫鬟禀告宁嬷嬷傅卿云带着一大帮人到锦瑟苑来了,宁嬷嬷还有些不可置信,回报了聂姑妈,聂姑妈轻轻蹙眉:“这个时辰不会是来请安的,她又想使什么幺蛾子?” 想到关在柴房里的几个管事嬷嬷,聂姑妈有些心塞,提醒了宁嬷嬷两句,就让人请傅卿云进来——傅卿云是这个家的主母,而她是客居,没道理主人求见客人拒绝的,否则的话,傅卿云只要稍加利用流言,她就在安国公府住不下去了。 傅卿云一进门就恨恨地瞪了眼宁嬷嬷,朝聂姑妈恭恭敬敬地行个礼,委屈地抬头,声音带了点哽咽,说道:“姑妈为卿云做主!” 此刻,正好淳于嘉不情不愿地被聂曼君拉去亲手给聂姑妈煎药回来了,聂曼君进门不需要通报,淳于嘉跟着她当然也是直接就进来了,一听到傅卿云这话,淳于嘉连忙关心地问:“大嫂,谁给你委屈受了?这几日,我听到下人说管事嬷嬷们给你使绊子,是也不是?告诉我是谁,我给你出气去!” 傅卿云暗自扶额,她正要卖力演戏呢,刚酝酿的一点子委屈瞬间不翼而飞,只好僵了僵脸色,换了副温和的口吻说道:“嘉妹别气,那些管事们不过是跳梁小丑,我还没放在眼里,雕虫小技还气不到我,倒是关于宁嬷嬷……只能让姑妈为我做主了。” 傅卿云说到“跳梁小丑”四个字时,别有意味地瞥了眼宁嬷嬷,嘴角隐含嘲弄。 宁嬷嬷心里咯噔一声,恨恨地把傅卿云骂了狗血淋头,这傅卿云从进门第一天起,便跟跗骨之蛆似的,紧抓着她不放。但她面上只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聂姑妈只会给她做主才对,大不了她挨两板子就是了。 淳于嘉瞥了眼宁嬷嬷,她性子本就火爆,看穿宁嬷嬷是故作姿态,当即冷冰冰地问道:“宁嬷嬷,你冒犯了安国公夫人,竟敢面无愧色,还不给我跪下!” 第235章 愚弄聂姑妈 聂姑妈咳嗽一声,傅卿云赶忙嗔责地说道:“嘉妹,宁嬷嬷是聂姑妈的奴才,我们该先问问聂姑妈。。 好快。”说着,她又挑了眼宁嬷嬷,继续说道:“大概只有聂姑妈才能制得住宁嬷嬷,反正她是不怕我的。” 淳于嘉从善如流地转向聂姑妈:“大嫂说的是。姑妈,是我僭越了,可是,您看嘛,宁嬷嬷半点都没把我和大嫂放在眼里。” 聂姑妈内心狂怒,面‘色’猛地沉下来,冷冷地看了眼傅卿云和淳于嘉,随后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宁嬷嬷不甘不愿地跪在地上,面上却疑‘惑’地说道:“奴婢并非冒犯国公夫人,只是,刚才奴婢被夫人的话吓到了,奴婢心里最敬重国公夫人不过,哪里来的冒犯的话呢?” 聂姑妈缓了缓面‘色’,慈祥地笑道:“是啊,湛儿媳‘妇’,宁嬷嬷自从挨了打之后,一直在我面前忏悔,还为你说了许多好话。以前的事过去就让它过去罢。” 聂姑妈说得多云淡风轻啊,扁豆听得都要气笑了,剪秋微微垂下眼睫。 淳于嘉要说话,傅卿云不‘露’痕迹地轻扯她的袖子,淳于嘉闭上嘴,静观其变。 宁嬷嬷连忙点头,略带委屈地看着傅卿云:“上次奴婢议事迟到,国公夫人跟夫人说了,夫人打了奴婢一顿之后,奴婢不敢心生怨愤,时时记得国公夫人的金‘玉’良言,一刻不敢忘怀,只盼着能以国公夫人的教诲作为自个儿的行事准则,能重新获得国公夫人的信任。至于在我们夫人面前帮国公夫人说好话,奴婢没有其他目的,只是因为国公夫人的品‘性’值得人赞赏。” 傅卿云轻笑了一声,含着讥讽:“呵,承‘蒙’宁嬷嬷真看得起我。”随即她的目光斜睨着扫过宁嬷嬷,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示意剪秋将一叠子供词呈给聂姑妈:“姑妈请看,卿云早便看透宁嬷嬷是个外表老实、内里‘奸’诈的小人!奈何一直抓不到她的把柄,而只能眼睁睁瞧着她欺瞒姑妈,今儿个卿云就是来揭穿宁嬷嬷的,盼着姑妈看清宁嬷嬷的真面目,别再受她愚‘弄’,也还卿云一个公道。” 聂姑妈柔顺的柳眉轻蹙,接过供词,越看脸‘色’越差。她最气愤的却是傅卿云的那句“愚‘弄’”,那语气就好像她就是个被人玩‘弄’在手掌心的傻帽儿。 傅卿云觑着聂姑妈的脸‘色’,接着说道:“姑妈可以看看这是这几天卿云关起来的管事嬷嬷的供词,这些管事嬷嬷多少都有贪墨的罪行,而怂恿她们贪墨的人正是这可恶的宁嬷嬷!姑妈,这事我是在所有的内院管事嬷嬷面前审问的,画押也是当着大家的面画的押,不过,姑妈放心,我已经着韩嬷嬷‘私’下叮嘱她们不许在外面‘乱’嚼舌根,坏了姑妈的名声,让人误以为这是姑妈吩咐宁嬷嬷做的。我知道姑妈倚重宁嬷嬷,可卿云向来嫉恶如仇,实在看不得姑妈被个奴才欺瞒啊!” 那两个跟来的刑房管事嬷嬷都点了点头,为傅卿云的话做证。 宁嬷嬷紧张地盯着那叠子供词,不知道供词写的是什么,其实她命那些管事下傅卿云的脸正是因为手里有她们贪墨的把柄——她就是贪墨的领头人,当然对彼此都知根知底。她明明威胁过她们不能‘乱’说话,但是,那叠子供词上到底写了什么? 聂姑妈飞快地翻过供词,面上怒气勃发,“啪”地一声将供词拍在桌案上,怒气冲冲地对宁嬷嬷说道:“宁嬷嬷,你果真瞒着我在国公府作威作福这么久,还联合管事嬷嬷们贪墨银两、羞辱国公夫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宁嬷嬷震惊地抬起头,她看到聂姑妈眼眸里闪烁着的痛心和怒火,宁嬷嬷浑身一个颤栗,哆嗦着嘴‘唇’说道:“夫人……夫人,奴婢……” 那些该死的死老婆子怎么敢,她们怎么敢招供出她!等事情过后,看她不剥了他们的皮! 傅卿云猛地打算宁嬷嬷的话,疾言厉‘色’地说道:“宁嬷嬷,证据证人摆在面前,你还想巧言令‘色’,为自个儿辩解么?我是新‘妇’,于你无恩,却也无仇,你欺我年纪轻也就罢了,但是,你怎么敢欺瞒聂姑妈,嗯?聂姑妈可是你伺候了几十年的主子啊!你若是知道惭愧,就别再狡辩了,老老实实认罪罢!” 说完,傅卿云似乎意识到不对,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羞愧地对聂姑妈说道:“姑妈,对不住,卿云一向谨记您对国公爷兄妹四人的教养之恩,心里是把您当做自个儿最尊敬的长辈来看待的,看见这个老婆子欺骗您,卿云着实气愤地过火了,这才逾矩,姑妈,您不会怪我罢……” 她讪讪地朝聂姑妈笑了笑。 聂姑妈心里呕死了,但是傅卿云都威胁把宁嬷嬷的事传出府外了,而且宁嬷嬷指使管事嬷嬷贪墨触动了安国公府的利益,她要是再包庇宁嬷嬷,恐怕安国公兄弟几个就会对她产生芥蒂,这是她绝对不能忍受的事,她的目光在着急的聂曼君身上一扫,心里一声叹息,随即恍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产生一丝惊惧,傅卿云查贪墨案的速度也太快了,就好像什么都在她掌握里似的。 她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剪秋,微微皱眉。 聂姑妈忍着怒气,慈爱地说道:“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那,湛儿媳‘妇’,你打算怎么处置宁嬷嬷?” 傅卿云惊讶地说道:“宁嬷嬷不是国公府的嬷嬷,卿云哪有权力处置她?宁嬷嬷是您的奴才,请姑妈处置罢。我知道姑妈对宁嬷嬷还有旧情,但宁嬷嬷心思险恶,还请姑妈仔细斟酌。卿云这就告辞了。” 在一点上,傅卿云绝对显示出了一个大家夫人的进退有度。 淳于嘉跟着告辞。 聂姑妈道了句谢,点了点头,让二人退下。 聂曼君哭着抹泪,心疼地说道:“娘,大表嫂咄咄‘逼’人,她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宁嬷嬷是我们家的奴才,她凭什么威胁我们处置宁嬷嬷?” 聂曼君不是个傻的,傅卿云话里的强势定要聂姑妈收拾宁嬷嬷给她个说法,她当然是听出来了。 宁嬷嬷希冀地望向聂姑妈,希冀聂姑妈能找出个能让她继续体面下去的法子。 聂姑妈无力地靠在大红鸳鸯软枕上:“可宁嬷嬷贪的是国公府的银子啊!唉,这国公府是我的娘家,到底不是我家。” 宁嬷嬷脑中转过无数心思,跪在地上哭道:“夫人,是奴婢做事不经心,让人抓到把柄,求夫人惩罚奴婢,免得让国公夫人得逞了去!” 聂姑妈苦恼地‘揉’‘揉’太阳‘穴’:“你先起身,光哭有什么用?” 宁嬷嬷不敢碍聂姑妈的眼,狼狈地爬起身,抹抹脸上的泪痕,垂下脸,发黄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唯恐听到聂姑妈发卖她或者‘弄’死她的话。 聂曼君虽然不满宁嬷嬷总是若有似无地说安国公的坏话,可宁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幼时,宁嬷嬷对她比‘乳’娘对她还好,她心底也是舍不得宁嬷嬷的,她含泪看着宁嬷嬷,出主意说道:“宁嬷嬷,不如你把贪墨的银子还给大表嫂罢!这样堵了大表嫂的嘴,大表嫂不敢强迫夫人赶你走。” 宁嬷嬷双目微微瞠大,暗道,她哪有那胆子贪墨这么多银子,都在聂姑妈那里呢,可她也不敢说让聂姑妈把银子吐出来还她的话,哄着聂曼君说道:“姑娘,那些银子被老奴‘花’用了,老奴拿不出来,而且,国公夫人惩治奴婢的目的是为了立威,谁叫奴婢曾经是内宅总管事嬷嬷呢?” 宁嬷嬷苦涩地笑了笑。 聂曼君看向宁嬷嬷的目光更同情了:“宁嬷嬷拿了多少银子,我给你补上。” 那可不止上万两啊喂!虽然聂曼君根本给不起这么多银子,宁嬷嬷心里还是一暖,笑得也温和了些:“姑娘别心急,有夫人给老奴做主呢。” 聂姑妈也道:“是啊,这不是你个‘女’孩子能解决的,你表嫂要拿宁嬷嬷在府中树立威信,哪里那般简单的。好了,你先回房罢,这事有我呢。” 聂曼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听聂姑妈的话回房了,留下聂姑妈和宁嬷嬷主仆俩无言以对。 半晌后,聂姑妈才幽幽地说了一句:“当初就该听你的话,不该把管家权‘交’出去,现在可好,‘交’出去就收不回来了,我们还是小瞧了她!如果我一直不给她,看她那样子,也不会厚脸皮来要。” 宁嬷嬷心肝颤抖,聂姑妈不会自责,所以这句话是责怪她当时没有坚定成功地劝服她不‘交’管家权。 傅卿云一行人离开锦瑟苑之后,淳于嘉兴奋地挽住傅卿云的胳膊,双眼放光地说道:“大嫂,你好厉害!聂姑妈和那素来擅长狡辩的宁嬷嬷都不是你的对手!我以后要多跟你学学。” 傅卿云莞尔笑道:“你这么着急跟我学,是想找婆家了罢?别急,等我过段日子参加宴会的时候,细细打听几个青年才俊……” “大嫂!你真坏!” 淳于嘉羞涩地红了脸,跺跺脚跑了。 扁豆捂嘴偷笑,傅卿云点了点她的额头,也笑了,轻轻舒一口。 傅卿云回到景‘春’堂,命那两个刑房管事嬷嬷好好看管被关押的管事嬷嬷们,她有证据在手,就命上官总管把那些管事嬷嬷的家里人也一同抓起来关押,这是以防聂姑妈拿犯事嬷嬷们的家人威胁她们窜改供词。 扁豆‘私’底下问道:“夫人,聂姑太太会怎么应对呢?” 傅卿云漫不经心地轻笑:“聂姑妈这人最会仗势,一仗她是国公府姑太太的势,二仗她对国公爷兄妹们有教养之恩的势,三仗贤妃娘娘的势。这事牵扯到国公府的利益,前两势聂姑妈都不可再用,唯有贤妃娘娘那里可以帮她说两句话,来压制我。” 扁豆想了想,觉得很对,苦恼地皱眉说道:“贤妃娘娘是聂姑太太的亲姐姐,那夫人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聂姑妈果然不负傅卿云的厚望,当晚便命宁嬷嬷买通厨房的一个丫鬟痛下杀手,准备把被关押的管事嬷嬷们全部毒死,还联系府外的人威胁管事嬷嬷们的家人。聂府的下人去了,这才听说傅卿云把他们都抓起来了,随后,投毒的那个丫鬟正好被傅卿云瓮中捉鳖,逮个正着。 第236章 再生是非 隔日,聂姑妈“病愈”,出现在饭桌上,身边没带宁嬷嬷。 傅卿云听底下人禀告过,宁嬷嬷被聂姑妈送回聂府。聂姑妈的脸皮也是够厚的,每年从安国公府贪墨一万多两银子,三年下来就有三万多两,可她跟不知道似的,丝毫不提把银子还回来。 但傅卿云却不会就此放过宁嬷嬷和聂姑妈,她冲淳于嘉使个眼‘色’,淳于嘉便拉了拉淳于涵的袖子。 淳于涵无奈,瞅准个机会,故意朝聂姑妈身后看了两眼,好奇地问道:“姑妈,今儿个怎么不见宁嬷嬷呢?。” 聂姑妈夹菜的银筷子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想起她来了?” 淳于涵说道:“她平常跟姑妈形影不离的,今儿个乍然没瞧见她,侄儿觉得‘挺’奇怪的。而且,我‘私’底下听过婆子们碎嘴说了两句宁嬷嬷的坏话……” 聂姑妈这几天窝了一肚子火气,丝毫没有叫傅卿云坐下用饭的意思,眼神不停在饭桌上‘乱’瞟,傅卿云就忙忙地给她夹这夹那,全部放在聂姑妈面前的小碟子里,还没吃几口饭,聂姑妈面前就堆了一座小山。 聂姑妈用下巴点了一下酒酿圆子,看着傅卿云用‘精’致的小瓷碗给她盛汤,话却是对淳于涵说的,说的极为轻描淡写:“她得罪了你大嫂,我打发她回聂府了。” 她笃定,傅卿云若是贤惠识相的,就不该把宁嬷嬷贪墨的事说出来,不然那就是冒犯了她这个姑妈,还显得她为人刻薄。 说话间,傅卿云已经把酒酿圆子盛好放在了聂姑妈的面前。 淳于涵疑‘惑’的目光瞬时转移到傅卿云身上。 安国公就笑着‘插’言说道:“姑妈今儿个胃口真好。” 傅卿云嫣然笑着接话说道:“姑妈惩治了恶人,身边清净,没人再进谗言,心情好,这病好了,心情好了,胃口啊,当然也跟着好了!” 她说得坦坦‘荡’‘荡’,没有急着反驳聂姑妈的话,既给聂姑妈留了面子,又给大家留下一点思考的空间,“身边清净”四个字充分说明连聂姑妈都不耐烦宁嬷嬷那个老婆子了,聂姑妈并不是为傅卿云一个人而打发走宁嬷嬷。 聂曼君抬起泪汪汪的双眸盯在傅卿云身上,大表嫂真是个刻薄的人!宁嬷嬷好歹是聂姑妈身边的老人,理当给她两分尊重。 安国公则道:“夫人,你跟我们坐下罢,姑妈胃口好,你也不能给她夹那么多菜啊!” 聂姑妈仿佛这时候才发现面前的小碟子装满了菜,大发慈悲让傅卿云坐下,但是心里有多不情愿,只有她自个儿知道了。她看了眼安国公,眼底的失望更浓,又不由得把目光放在其他三个侄儿身上,淳于涵没眼‘色’,被她排除在外,淳于海为人木讷,最听她的话,却最是个没主见的,配不上她‘女’儿,那就只有淳于沛了,虽然淳于沛是文人,讲究些繁文缛节,但为人尚算圆滑,可也是这份圆滑,让他看起来有点子小家子气,没有安国公的朗朗大方。 如今没办法,只能从矮子里面拔个个高的,唯有淳于沛是最合适的。 思及此,聂姑妈看向淳于沛的目光越来越顺眼。 淳于沛感觉到聂姑妈赞赏的目光,腰板‘挺’得更直,心里紧张,面上却一派风光霁月,似乎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淡定如初。 淳于嘉咽下嘴里的饭菜,骨碌碌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嫉恶如仇地对聂姑妈说道:“姑妈,宁嬷嬷可不能随便打发啊,我那天看了你桌上的供词,宁嬷嬷贪了我们府里三万多两银子!我看,最好是让官府抄了她家,不然放她回去,她带着银子跑了,我们国公府可就要吃大亏了!” 淳于嘉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湖水里,引起众人心中的‘波’澜,淳于涵兄弟俩吃惊地张大嘴,他们为傅卿云给的二百两红包高兴的时候,宁嬷嬷那个奴婢却敢随随便便就贪了国公府三万两银子。 聂曼君掩住小嘴惊呼:“怎么可能有三万两?”她以为一个奴才能贪个上百两,至多上千两就是顶天了,宁嬷嬷的胆子有那么大? 淳于嘉义正言辞地回答聂曼君:“我粗略算一下就有三万多两银子。要不然姑妈和大嫂岂能那般生气。” 得,又把聂姑妈拉下水同仇敌忾了。 傅卿云这次当着众人的面给淳于嘉使眼‘色’:“嘉妹,姑妈不是糊涂人,既然打发了宁嬷嬷回去,肯定做了周全安排。” 这份亲昵的语气瞬间就把聂姑妈和聂曼君划到“外人”的行列里去了。 聂姑妈脸上的慈祥表情僵了又僵,干巴巴地对盯着她的侄儿侄‘女’们说道:“她是我的人,在我手底下出了这种丑事,我肯定会让她给大家一个‘交’代。” 傅卿云‘唇’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正‘色’对大家说道:“好了,咱们别说宁嬷嬷了,免得姑妈又伤心,还有啊,我已经提醒了下人不许‘乱’嚼舌根,三少爷淳于涵却还是听到了,下去我会再敲打敲打的,别坏了我们府里的名声才好。” 淳于涵等人闻弦音知雅意,连忙保证不会嘴碎。 淳于嘉偷偷朝傅卿云眨眼,傅卿云给了她个赞赏的眼神。 饭桌上又恢复了欢快的气氛,吃完饭后,大家坐着喝茶,淳于涵和淳于海正是调皮的年纪,淳于嘉也是个坐不住的,三人怂恿安国公和傅卿云带他们出去玩,一家人就决定出去踏青,当然少不得要带上坐在一旁的聂曼君和聂姑妈,地点定为晨曦庄。 聂曼君的愁眉苦脸瞬间化作阳光明媚。 翌日,安国公下朝去兵部点个卯,便回到国公府,淳于嘉和聂曼君眼巴巴地等着,安国公一笑,想上傅卿云的马车,但想想这次出行人多,怕聂姑妈等人笑话,就和三个弟弟一起骑马——淳于沛虽然是文人,但是生于安国公府,从小就学会了骑马。 晨曦庄离京城很近,很快就到了。一行人弃马步行,和山下的庄头打声招呼,便去了山上。 淳于海和淳于嘉走在前面,淳于沛、淳于涵护着聂姑妈、聂曼君走在中间,安国公和傅卿云走在最后压轴。 安国公问:“听韩嬷嬷说,你这两天身子骨好了很多。” 傅卿云“嗯”了一声,笑了:“韩嬷嬷天天给我炖补汤,那架势恨不得把我变作个汤罐子才好。” 安国公便小心翼翼地说道:“韩嬷嬷也给我找了书来看。” 傅卿云疑‘惑’地问道:“韩嬷嬷给你找书看?”这可就奇了啊,韩嬷嬷统共认不到几个字,哪会给安国公找书看。 安国公咳了一声说道:“是关于行房的书……讲的是,行房时怎样保护‘女’子的……身子……听说韩嬷嬷‘花’了高价从‘妇’科大夫嘴里套出来的书名,又托人在书肆找了很久才找到的。等回去,你好好赏她。” 前面的话艰难地说完,后面的话安国公就说的很流畅了。 傅卿云的脸蓦地爆红,嘴角嗫喏:“呃……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赏她就是!” 言罢,傅卿云扭过脸,安国公只能看到她红透的耳朵。 安国公又咳了一声:“嗯,也好,我们夫妻一体,谁赏韩嬷嬷都是一样。卿云,以后我不会再‘弄’伤你了,你相信我。” 他边说,边情不自禁地想去拉傅卿云的手,傅卿云赶忙一把推开:“前面后面都有人看着呢。” 安国公看着她红彤彤的侧脸,诚恳地说:“卿云,你相信我。” 傅卿云觉得好笑,她其实‘挺’能明白韩嬷嬷的心思,因为之前韩嬷嬷说过让她不要太对安国公上心以免将来安国公纳妾她会伤心的话,所以,她以为韩嬷嬷会直接找几个通房丫鬟给安国公“练习”呢,谁知韩嬷嬷最终却选了这种尊重她的方式。而且,安国公也没有去找别的丫鬟,仍旧****睡在景晗苑,给足了她这个新‘妇’的体面。 她心里甜甜的,脸却更红了,低低地“嗯”了声,便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安国公的心情豁然开朗,他轻松地笑了笑,坚定地拉住傅卿云的手不放开。 傅卿云挣扎了几下,怕两人拉拉扯扯的更难看,只能随安国公去了。 淳于嘉在山上大声喊叫他们快点,聂姑妈回头一看,傅卿云和安国公手牵手,她的眉心便是一蹙,而聂曼君的眼里瞬间凝聚了盈盈泪光。聂姑妈瞟了眼聂曼君,没有说话。 淳于沛体贴地说道:“聂妹妹,那处风景不错,我们去看看罢。” 聂曼君不想去,聂姑妈却说道:“曼君,听你二表哥的话。” 聂曼君又看了眼下面的两人,眼睛刺痛极了,一直疼到心底,她现在急需一个哭泣的肩膀,就点了点头跟淳于沛走了。 聂姑妈和淳于涵追上淳于嘉和淳于海,她笑眯眯地说道:“涵儿,海哥儿,你们男孩子好动,别让我拖累了你们,你们俩先上去,这里有嘉儿就行了。” 淳于涵和淳于海一喜,看向淳于嘉,淳于嘉虽然不想留下来,但是聂姑妈已经发话了,她做不来当众下聂姑妈面子的事,便打包票能行,让他们哥俩先走了。 聂姑妈和淳于嘉搀扶着走到一处凉亭歇脚,聂姑妈看着下面的小夫妻俩,状似不经意地开玩笑说道:“都说男人娶了媳‘妇’忘了娘,我以前不信,现在却不得不信。” 淳于嘉觉得莫名其妙,知道聂姑妈是在说安国公,她听着觉得刺耳,便故作‘迷’糊地说道:“姑妈的两个儿子还没成亲呢,何来此言?” 聂姑妈有两个庶子,都在聂府,从不带来安国公府,三年来就过年的时候回聂家过除夕见一面,平常连提都不提的,跟没这俩人一般。 聂姑妈面‘色’一顿,笑容淡了些:“我是说你大哥呢,我一直把你大哥当儿子看的,唉,不过,你大哥能娶到心仪的‘女’子做妻子我也很欣慰,他们俩多般配啊!不过,我还是想发两句牢‘骚’,自从你大嫂进‘门’,你大哥陪我们的时间的确少了很多,我现在又不管家,成日闲着,时间就更难打发了……” 后面又絮絮叨叨地提到他们兄妹四个与聂曼君小时候的事,语气显得有几分凄凉。 淳于嘉眼底藏起一丝厌烦,大哥陪他们的时间少了,可少的那部分时间都有大嫂陪着,淳于嘉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反倒是聂姑妈话里的寂寞让她反感,因为时间不好打发,所以总是指使宁嬷嬷跟傅卿云作对么?闲得蛋疼啊! 第237章 聂表妹是平的啊 另外一边,落在半山腰上的淳于沛拉着聂曼君的手腕走到无人的树林里,聂曼君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嘴里哽咽喊着淳于沛慢点,淳于沛心里起了一股怜惜之意,聂曼君那似有若无的哼唧,就像小奶猫的叫声似的,让他心里痒痒的,想要好好安抚一番。 聂曼君被树枝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前扑去,淳于沛似有感应,反身搂住聂曼君,聂曼君心中的委屈更甚,脑海里盘旋着傅卿云和安国公牵手的画面,眼泪像断了线的主子似的掉落,掩着帕子嘤嘤痛哭。 淳于沛等她哭了片刻,心中的不满和嫉恨一点点漫上来,但他素来隐忍惯了,小时候要忍受体弱吃药的痛苦 ,稍大点身为簪缨世家的后代却去学文,他要忍受族人异样的眼光,进了国子监,别人不知淳于沛,只知淳于湛,他要忍受别人介绍他以安国公“弟弟”的身份。安国公一世荣耀,他这个安国公“弟弟”只能缩在他的羽翼下任人嘲讽,就连眼前这个他悄悄喜欢多年、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漂亮女子,也一心扑在安国公的身上,而对他这个安国公“弟弟”视而不见。 淳于沛深刻地觉得老天不公,他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既生淳于沛,何生淳于湛? 淳于沛看着聂曼君的眼里隐藏了一丝恨意,面上温柔如水地宠溺说道:“好了,聂妹妹,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哭哭啼啼的,让人看见要笑话你。” 说着,他轻轻地拭去聂曼君脸上的泪水。 人哭的时候最怕有人安慰,越是安慰,那委屈就越是泛滥,若是无人的时候,聂曼君也不会哭这么久,毕竟聂姑妈说过,眼泪要流给会宠你的人看。现在宠她的人就是淳于沛。 她一下扑进淳于沛的怀里,伤心地啜泣道:“二表哥,我好难过,心里好难受啊!大表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嘤嘤嘤,我实在不明白,明明大表嫂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大表哥却还是喜欢她,公然在我们面前那般……我难受怎么办啊……” 淳于沛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以唇封住她喋喋不休的“难受”。聂曼君想起上次在紫藤花游廊里的疯狂,那让人窒息的感觉,又令人沉溺,又令人难堪,她举起小手无力地推拒眼前的胸膛,最终却被男人强悍的力量制服,她只能软了身子靠在男人怀里,任由男人抬起她的脑袋,在她嘴里制造席卷了她理智的风浪。 半晌后,聂曼君脸蛋潮红,嘴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淳于沛放开她,勾了下她的鼻子:“真是个笨笨的小妖精,连换气都不会。” 聂曼君完全沉浸在淳于沛高超吻技的余韵里,半边身子都是软的,眼神迷离,唇瓣潋滟,胸脯起伏,淳于沛心中一动,抬起颤抖的手扒开她的衣领,手掌蜿蜒而入,摸上那一处震慑人心的挺起。 聂曼君猛地反应过来,使劲全身力量推开僵硬的淳于沛,娇滴滴地气哭道:“你是个混蛋!” 言罢,她羞愤欲死地跑回山路上,却不敢立刻去聂姑妈身边,此后,这一天,她在也没理过淳于沛,任凭淳于沛怎么讨好都没用。 而这时候的淳于沛则呆立原地,他愣愣地看着自个儿的手,眉心渐渐蹙紧,原来聂表妹那里还是平的啊! …… 踏青过后,隔了两天,聂姑妈进宫陪伴贤妃,让她的大丫鬟从傅卿云那里拿了对牌,却没有叫傅卿云跟着去的意思。 当时傅卿云正在听管事们回事,管事们面色各异,傅卿云作为新妇,聂姑妈理该带她进宫面见贤妃的,而聂姑妈的做法摆明了不愿意带傅卿云进宫。 聂姑妈这是第一次从明面上打傅卿云的脸。 大家都装作没听见那丫鬟的话,默默地垂手而立。 傅卿云却神色自若地让人给丫鬟拿对牌,神情没有半分不满,还提醒那丫鬟伺候聂姑妈小心些。 大家都私下称赞傅卿云有心胸有气度,暗地里却佩服傅卿云小小年纪如此沉得住气,跟傅卿云相处的越久,就越对傅卿云服气。 临到吃午饭的时候,贤妃宫里的太监上门传傅卿云进宫。 傅卿云午饭没顾得上吃,当即换了体面的衣服,登上进宫的马车,出去时遇到安国公骑马回府,安国公沉吟道:“你对宫里不熟,要不我陪你进宫罢。” 傅卿云瞥了眼那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太监,温婉地笑道:“国公爷放心,有公公领路呢。贤妃姑妈好容易特意传妾身进宫,咱们女人说私房话,国公爷去反而不方便。” 安国公无奈,朝毛六使个眼色,毛六赶忙给那太监塞了个荷包,那太监跑一趟差事同时得了安国公和傅卿云的两分赏赐,喜得眉开眼笑:“国公爷尽管放心,娘娘就是找国公夫人说些家常话,奴才定帮国公爷把国公夫人看好喽,丢不了!” 安国公这才放傅卿云出去了,转身骑着马车护送到半路,还是傅卿云看不过去,让他回府吃饭,他才转回去。 那太监看傅卿云的目光便微微变了变。 傅卿云很顺利地进了皇宫,在宫门口换了云锦围蓝呢顶镀金边的四抬轿子,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贤妃宫中,她扶着宫女的手下轿,庆幸地想,幸亏扁豆机灵,上马车时给她带了些点心吃,否则待会子面对贤妃和聂姑妈的发难,她说不定饿的会晕过去。 “傅大姑娘……国公夫人?” 傅卿云听到人叫她,回头一瞧,原来是太子妃邱紫苏。她莫名觉得,太子妃那句“傅大姑娘”是故意叫的,而非无意,毕竟从她背后可以明显看到她梳的是妇人发髻好么? 心里吐槽,傅卿云面上却笑着行了礼:“太子妃金安。” 太子妃看见她似乎挺高兴的,热情地上前说道:“原来真的是你,本宫刚才还不太敢认你。贤妃娘娘招你进宫么?” 傅卿云点头:“是的。太子妃娘娘是……” 太子妃微微笑道:“本宫刚从太后宫里回来,听说聂夫人还在贤妃这里,我上午跟贤妃请过安,这会子就不打搅你们了。” 傅卿云笑了笑,目送太子妃离开,转身进了宫门,没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 太子妃走远了,顿住脚,转身看向空荡荡的宫门口,神色莫名地问身边宫女:“芳华,你愿意去安国公身边么?” 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安国公岂能眼巴巴地请求贤妃提前婚期,又岂能出外踏青时,在家人面前毫无顾忌地拉着傅卿云的手?太子妃心里跟扎了根似的疼。 叫芳华的宫女神情无波无澜,面无表情地说道:“奴婢是太子妃娘娘的人,听凭太子妃娘娘的安排。” 太子妃沉默了一瞬,一回头却看到三皇子吊儿郎当地耍着折扇走来,一个念头浮上心头,笑盈盈地跟三皇子打了招呼,弄得三皇子莫名其妙。 他邪笑着回了个礼,接着去了皇贵妃的宫里。 太子妃扶着芳华的手,忽而笑了:“今儿个宫里真是热闹。” …… 傅卿云跪下给贤妃行了大礼,高位上的贤妃不如以往那般和蔼可亲,浑身透着一股子冷淡劲儿,没有立刻叫傅卿云起身。贤妃身边坐着聂姑妈,聂姑妈还是唇角带笑的模样,慈祥可亲,静静地看着傅卿云跪在她面前,眼底却闪烁着倨傲的笑意。 傅卿云没听见贤妃叫起,只能继续跪着。 贤妃是聂姑妈的亲姐姐,姐妹俩名声相连,她用名声威胁聂姑妈,其实也间接地威胁了贤妃,贤妃当然不会开心。但是,傅卿云并不后悔这么做,聂姑妈占着长辈的身份借居在安国公府,以安国公为庇,她却恩将仇报,妄图掌控整个安国公府,对安国公兄妹的亲事也插手,图的却是她自个儿的利益,她岂能眼睁睁看着聂姑妈在国公府作威作福。 最终,还是聂姑妈想做活菩萨,先开口,未语先笑:“好了,姐姐,别吓到湛儿媳妇了,吓得她以后不敢来皇宫了可怎么好?” 贤妃这才叫傅卿云起身,让傅卿云落座,却没叫人上茶,甚至没有问一声傅卿云在家是否吃过饭,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湛儿媳妇,本宫瞧着你素来是个稳重的,本宫几次见你,你都表现得进退有度,即便面对刁难表现得也是游刃有余。” 贤妃的话分明还有后话,却是顿在这里,口气则隐含训诫。 傅卿云连忙站起身,诚惶诚恐地说道:“多谢贤妃娘娘赏识。” 贤妃听她的称呼变成了“贤妃娘娘”顿时有些怜惜,傅卿云到底还是个刚及笄的小女孩,出来社交的时间也不长,在人情往来上终究少了些见识和胆量,于是口吻就温和了些:“你还年轻,有什么不懂得多张嘴问不是丢人的事。我没当你是外人才这般直言直语。” 她抬手示意傅卿云坐下。 傅卿云不会跟自个儿过不去,便坐了下来,面色跟着贤妃的面色缓和很多,口气也不再那么拘谨和惶恐了:“多谢贤妃姑妈厚爱,卿云明白贤妃姑妈的苦心,以后定遵照贤妃姑妈的话去做,卿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请两位姑妈直言相告,以便卿云改正。” 贤妃想了想,决定还是委婉些好,她看了眼聂姑妈,眸含无奈,聂姑妈是幺女,从小娇生惯养,有长辈们和她护着,跋扈惯了,成亲后跟婆婆、相公过得不如意,倒是收敛了些,实际上她骨子里张扬的性子丝毫没变,但是呢,她就这一个妹妹,也只得顺着她的意。 “湛儿自从成亲后,事务越来越繁忙,府里就你和你两个妹妹,还有你聂姑妈四个女人,你们年轻人谈得来倒好说,你聂姑妈却时常寂寞,你作为掌家夫人,也该多关心关心长辈,代替湛儿敬孝……” 这是在提醒傅卿云每天去给聂姑妈请安,傅卿云点头,细声细语地说道:“是。” 第238章 最后的赢家 贤妃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接着说道:“你聂姑妈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个,只能本宫跟你说了,你有事没事去看看她,顺便也可以请教下管家的经验。 我听说府里有年长的管事嬷嬷欺你年轻不经事,你也可以直接跟你聂姑妈说,让你聂姑妈出面,本宫瞧哪个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这是在提醒傅卿云在管家上要把聂姑妈的意见放在首位。傅卿云又点头,她若真的按照贤妃所说的做,就是狐假虎威,以后府里管事直接把她当做纸老虎看了。 贤妃见傅卿云唯唯诺诺,跟聂姑妈告状时所透露的盛气凌人有很大不同,眸中泛起疑惑,她看了眼聂姑妈,眉心拢了拢,又闲话家常似的笑着说道:“听说你跟宁嬷嬷那老婆子有些过节?宁嬷嬷这个人的确嘴皮子不饶人,对你聂姑妈最是忠心,本宫记得,小时候你聂姑妈生病,本宫去探望,随手看了本书觉得甚是有趣,正想带回去,宁嬷嬷却把本宫明里暗里教训了一顿,本宫这才知道那是你聂姑妈喜欢的书。本宫心里本该生气的,却又觉得宁嬷嬷这番话虽不中听,却是忠言逆耳。呵呵,她年纪越发,越喜欢唠叨,实际上都是为你好。” 傅卿云心里一沉,她有些意外贤妃连个奴才都要护着,但是她不可能就此屈服,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小腹上,虚心听教般笑着诚恳地说道:“贤妃姑妈说的是,其实卿云也觉得宁嬷嬷有些话说的很有道理,这段日子,宁嬷嬷在管家上‘教’给卿云的,是卿云过去大半年在娘家都学不来的。卿云昨儿个思来想去,细细琢磨,宁嬷嬷说的有些话看似冒犯了卿云,其实是站在长辈的角度‘教’卿云怎样和聂姑妈相处,宁嬷嬷让那些贪墨的管事们消极怠工,实则是送来几个靶子帮卿云立威,还让卿云不费吹灰之力查出了安国公府的蛀虫。 傅卿云语气稍顿,瞧着贤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而聂姑妈的眉宇悄然皱了起来,她诚挚地笑道:“如今国公府的内务走上正轨,宁嬷嬷对卿云来说可以算是居功至伟,卿云思及宁嬷嬷的用心良苦,真是深觉愧对宁嬷嬷啊!今儿个来宫里卿云本就想跟贤妃姑妈求情,以前是卿云误会了宁嬷嬷,求贤妃姑妈请聂姑妈听听宁嬷嬷的自辩,让宁嬷嬷回来安国公府,继续教导卿云,千万别因为卿云而让聂姑妈和宁嬷嬷主仆存了芥蒂。” 傅卿云明明说的是反讽的话,却说的这么诚恳,好像真的非常期盼宁嬷嬷回安国公府似的。 贤妃的脸皮没那么厚,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而且对上傅卿云半点不作伪的眼神,她一时不能确定傅卿云到底说的是反话,还是真的希望宁嬷嬷回府,便叹了口气,不管傅卿云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话,只要她明面上赞同宁嬷嬷回府就行,也算是如了聂姑妈的意,她也有了台阶下,便微微笑道:“你聂姑妈说的没错,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妹妹,既然湛儿媳妇都为宁嬷嬷说情,也谅解了宁嬷嬷的苦心,你别生宁嬷嬷的气了,宁嬷嬷对你的心,本宫一直看得清楚明白。” 聂姑妈便温婉地说道:“唉,宁嬷嬷也说了跟湛儿媳妇一样的话,妹妹只当她主意太大,没肯听,想来是妹妹错怪她了,现在指不定正跟妹妹生气呢。” 贤妃笑道:“她哪会跟妹妹生气,心里只会记着妹妹和湛儿媳妇的好处。” 姐妹二人一唱一和,宁嬷嬷便又回了安国公府。 傅卿云暗想,安国公府的管家权已经全部在她的掌控里,聂姑妈以后再难翻起浪花,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宁嬷嬷那个老货是生是死,是走是留对她来说已不重要。聂姑妈先交出管家权,再为难她,逼她不得不交回管家权的计划泡汤,最后的赢家真不是坐在高位上笑得得意洋洋的聂姑妈哦! 聂姑妈得意完,还想再狠狠给傅卿云一个落井下石,她目光闪烁,朝贤妃眨了眨眼。 贤妃正因傅卿云识趣给了个台阶下,她觉得亏欠傅卿云,毕竟这件事她偏袒了聂姑妈,便轻轻摇头。 聂姑妈泄气。 傅卿云不知道二人打什么哑谜,只沉默地坐着没说话,反正看聂姑妈那目露精光的样子,总归不是好事就对了。 贤妃这才想起来似的,唤宫女给傅卿云上茶,傅卿云起身道谢,安然坐着喝茶,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两位姑妈闲聊,聂姑妈表面功夫做得好,说让傅卿云受委屈了,跟她聊了不少安国公幼时的趣事:“……让你更了解国公爷。” 傅卿云笑着应诺,却好笑地想,小时候的安国公跟现在完全是两个人,不知道这对她了解安国公有什么帮助,而且聂姑妈说的大多是安国公幼时如何跟她亲近的话,倒是隐含敲打的意思。 说了半晌话,贤妃让傅卿云去跟老太后、皇后娘娘请安,而聂姑妈会在宫里留一晚上,也就是让傅卿云请完安直接回出宫的意思。 这又是坚决包庇聂姑妈到底的架势。 傅卿云屈膝行礼,从怀里摸出一叠纸,恭顺地说道:“这是那些管事嬷嬷们串通好‘污蔑’宁嬷嬷的供词,于卿云看来都是无稽之谈,就交给贤妃娘娘处理罢。统共有两份供词,还有一份交给了聂姑妈。” 言罢,傅卿云把供词给了宫女,又行礼告退。 至始至终,贤妃都没记起来问一句傅卿云中午是否吃过午饭。 傅卿云刚出去,贤妃看也未看那供词,脸蓦地沉了下来:“妹妹,这次的事下不为例,你回去后让宁嬷嬷老实些,宁嬷嬷再敢仗着你的势欺负湛儿媳妇,本宫可就再也拉不下脸来保她!毕竟湛儿媳妇是本宫侄儿媳妇,那个老货不过是个奴才。” 聂姑妈不畏惧贤妃的脸色,笑着挽上贤妃的胳膊:“知道了姐姐,下不为例!我会好好敲打宁嬷嬷的。” 贤妃揉揉额角:“好了,我让人带你去偏殿收拾下,你好好休息,年纪也不小了,别跟个小姑娘别苗头。” 聂姑妈赧然地说道:“妹妹怎会跟个小丫头计较。” 贤妃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她这个亲妹妹有多记仇,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她挥挥手,示意聂姑妈出去。 聂姑妈起身时袖子不小心扫过桌案,打翻了桌案上的茶盏,茶盏里的茶水把傅卿云交上来的供词打湿了,聂姑妈心虚地笑道:“姐姐,妹妹不是故意的……” 贤妃面色浮起一丝不悦,眉心微拢,说道:“湿了就湿了,你出去罢。” 聂姑妈走后,贤妃叹了口气,那供词打湿了,下面不能看,最上面的一页字迹却只是稍显模糊,她随便扫了眼,眉心蹙得更紧,原以为聂姑妈长进了,没想到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如此小家子气,鼠目寸光,贪了那点银子,她就能多长两块肉不成?难道银子比安国公兄弟们的信任还重要? 不过安国公府的事都是小事,她现在有更大的难题需要解决,可惜傅卿云年纪太小,商量不来,聂姑妈也是个不靠谱的,她只能自个儿想办法了,沉思半晌,贤妃换了套衣服,去了小厨房,打算做几道拿手的菜送到皇后宫里去。 …… 傅卿云先后给老太后和皇后请安,两人拉着她赏赐了些东西,赏赐的东西直接送到宫门口,傅卿云戴着老太后赏赐的一对羊脂白玉镯跟着一个贤妃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出宫——她之前坐的软轿留在了贤妃宫里,贤妃没留话,她只能步行出宫了。 傅卿云问了那小太监两句贤妃平日的起居,刚转过一座宫殿,有个宫女在跟小太监招手,那小太监看了眼那眼生的宫女,宫女穿一身一等宫女的服饰,他不敢怠慢,怕得罪高等宫女或者嫔妃,便跟傅卿云告声罪。 傅卿云也认出那宫女的服饰,只是不知是哪个宫里的,站在原地笑说道:“可能是问路,你去瞧瞧。” 小太监感激地说道:“国公夫人真是个宽厚的人。” 傅卿云但笑不语,她望着满目的花团锦簇,心情愉快,贤妃的偏袒,聂姑妈的刁难,其实算得了什么呢,即便得罪了她们,她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要知道,贤妃在宫里能得皇后青眼,靠的还是她能有个手掌安远大军的侄儿安国公淳于湛。等她彻底在安国公府站稳脚跟,贤妃还得看她脸色呢!所以,她真不必对贤妃失望,且瞧将来罢。 她沉思得太投入,那小太监走到眼跟前时,她才回过神:“说完了?我们走罢。” 小太监却为难地说道:“国公夫人,那位宫女姐姐是良妃娘娘宫里的宫女,想去皇贵妃的宫里送礼物,偏偏迷路了,那宫女央求奴才带路……” 傅卿云疑惑地说道:“良妃?”皇帝的确有个良妃,可良妃早在八年前就病逝了,皇帝正对皇贵妃宠到骨子里去,对别的妃子都不太上心,因此,良妃一直没人补上来。 小太监便道:“是前些日子北狄进献和亲的公主,皇上便封她为良妃,圣旨还没下,所以宫外并不知道,不过皇上让宫里的人都喊她做良妃。” 实际上是,宫里四妃之位“贤良淑德”,除了良妃,别的份位都有人占了,唯独良妃空了下来,所以直接封为了良妃。 傅卿云惊诧地瞪大眼,那眼神深处甚至藏着一丝惊恐,她记得前世根本没良妃的影子啊! 第239章 被锁冷宫 傅卿云不知道的是,因为滴水观音的解药,南疆之战在最快的时间段内结束,北狄怕大齐没了南方战事的困扰,会反过来对付他们,便献了位公主和亲,顺便也想从大齐挑位公主到北狄和亲。所以,一个小小的解药便造成了蝴蝶效应,导致了与前世不同的局面。 小太监有些惶恐,接着低声说道:“那位良妃娘娘性子有些不好……” 何止不好,良妃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动辄得咎,而那位良妃娘娘连嫔妃的体面都不要,亲自上手挥鞭子。 傅卿云了然,有些同情这个小太监,可她不想跟良妃沾上边,尤其良妃出身的北狄跟安国公是死对头呢,她还是避而远之的好,便说道:“你先送她们去皇贵妃宫里罢,若是在路上看到别的宫女公公,你再请别人带路就是。我在这里等你。” 小太监十分感动,连连应是,承诺会快点回来。 傅卿云无聊地等了半刻钟,这时,又有个小太监路过,拿出之前那太监的令牌:“小赵公公托奴才送国公夫人出宫。” 傅卿云验看了那令牌,的确是贤妃宫里的令牌,便跟着那小太监走了,可走到半路她恍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这根本不是出宫的路! 傅卿云心中警铃大作,她前世进宫的次数非常多,可以说对后-宫的每条路都了然于胸,这绝对不是出宫的路,而是去冷宫的路! 傅卿云蓦地顿住步子,脸色忽的一沉。 那小太监疑惑地问:“国公夫人?” 傅卿云面色在小太监看过来时迅速恢复如常,她笑眯眯地指向路边的桃花,说道:“我瞧着那桃花开得甚是灿烂,我若是掐一枝,皇后娘娘不会怪我罢?” 小太监眼底的狐疑散去,笑道:“国公夫人是贤妃娘娘的侄儿媳妇,又是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看重的人儿,掐一枝桃花,是那桃花的福气,皇后娘娘如何会怪罪?奴才去掐,国公夫人稍等。” 傅卿云等那小太监走到桃花树下,垫脚折桃花枝,她猛地提起裙摆就跑,还没跑到十步院,身后有人一把拖住她的腰,一只纤细的手伸来捂住她的嘴巴,把她带进了旁边的宫殿里。 傅卿云拔下头上的凤钗,狠狠地扎向小太监,小太监发出半声“嗤”地痛呼,一把将傅卿云推到院子里的一棵树下。傅卿云狼狈地跌倒在地,抬起头来,就看见小太监皱眉看了眼手上血流不止的伤口。 她厉声问:“你是谁?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那小太监冷笑,声音尖利:“国公夫人好玲珑的心肝儿!可惜,晚了!这里是冷宫,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发现你的。” 傅卿云站起身,紧紧握住凤钗,正想怎么冲上去再扎那小太监一下好威胁他,那小太监却转身就跑,傅卿云身上华美的衣饰成了累赘,她跑到宫门口的时候,那小太监已经锁上宫门,得意地冲她一笑:“国公夫人,奴才就送您到这里,您和冷宫娘娘们好好相处,奴才告辞!” 傅卿云猛地一惊,大喊道:“是谁指使你的?喂,话说清楚你再走!” 那小太监听而不闻,环目四顾,选了个方向飞快地窜得没了踪影。 傅卿云气结,她刚才察觉到不对劲时,就看了眼这座宫殿的殿名,叫冷翠宫,正是前世她遇到疯掉的李婉蓉的宫殿,这才知道是冷宫,毕竟冷宫在进宫的外命妇眼中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谁也不会没事往冷宫里跑。 她懊恼地想,今儿个是被贤妃和聂姑妈两人打击到了,心情低落,竟然没怀疑到这个小太监有可能居心不良,丢了一往的谨慎。 她觉得,这一世,她跟皇宫真是不对盘。 正懊恼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傅卿云瞬间头皮发麻,缓缓转过身。 这个略显熟悉的声音,不是李婉蓉又是谁? 李婉蓉头发乱糟糟的,没有梳发髻,就那么随意地披散在身上,长发拖地,比她脏兮兮的裙摆还要长。 傅卿云转身后,李婉蓉已走到她身后,两人同时吓了一跳,各自退后一步。 傅卿云是被李婉蓉吓到了,而李婉蓉是被傅卿云的脸吓到了——不是她表姐皇贵妃的脸。 李婉蓉惊恐地向后缩着身子,一直躲到一棵老槐树下,语无伦次地问:“你是谁?你是来捉我的么?我没害姐姐,我没有!皇上,皇上,皇上在哪里?皇上,救我!” 傅卿云心里一叹,李婉蓉和前世的下场一模一样,她尤记得不久之前那个吟诗作赋的女孩子,虽然有些小心机,但满眼都是甜蜜和纯洁,以及对皇宫的憧憬。可惜,转眼李婉蓉就变成冷宫里的弃妃了。 她没有理会李婉蓉,把冷翠宫转了一遍,搬来杂物垫在墙根处,先摘掉头上和身上的首饰用帕子包好放在怀里,然后撑着墙头一跃便翻了过去,翻过去之后,她听见墙那边的李婉蓉对着空气吟唱着当初令她雀屏中选的那首菊花诗,凄凉得令人几欲落泪。 傅卿云长长一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在河边洗干净手脸,对着河面整理妆容,戴好首饰,整理妥当了,这才急匆匆朝宫门口走去,她不能回到等待小太监的地方,否则小太监发现她不见了,报给贤妃,贤妃以为她在宫中乱走,又是一桩麻烦事,所以她决定先出宫,虽然一样会被贤妃责怪没规矩,但比被贤妃怀疑好得多。 好在她前世进宫次数多,加上教养嬷嬷们以前的指导,从冷宫走到宫门口完全没有压力。 走出冷宫的范围,傅卿云刚松了口气,没成想,一个转弯竟撞到另一个急匆匆的人怀里,她哎呀一声,连忙站稳。 对面的男人只闻到一股香风袭来,他沉醉地吸了口气,是淡淡的茉莉花香,又夹杂着女人好闻的体香,令他一时有些意乱情迷,他定睛一瞧,眼前陡然一亮,真是个大美人啊! 男人玩转着手中的折扇,笑眯眯地问:“你是何人?” 傅卿云脚脖子扭了一下,闻言大惊,猛地抬头,她暗暗吸了口气,恭敬地福礼道:“三皇子殿下金安。” 三皇子看她身形有些不稳,邪魅的笑攀上嘴角,带着一丝阴柔的冷,又像一条滑腻腻的毒蛇,他直勾勾地盯着傅卿云美丽的脸庞:“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姑娘……哦,夫人真眼熟。” 三皇子暗道可惜,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跟嫩葱似的,竟然已经成亲为妇人了。 傅卿云心里蓦然涌上一股怒气,这个三皇子实在是不尊重!她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度:“三皇子殿下说笑了,不打搅三皇子殿下的兴致,臣妾先行告退。” 说完,傅卿云忍着脚疼,飞快地侧身避开,准备离开,可腰上却突然伸来一只手阻拦了她的离开。傅卿云大怒! 三皇子司徒鹏眯着眼闻了下她身上的香味,鼻子凑到傅卿云的脖子边上:“美人儿怎会在冷宫附近?你身上的香气沁人心脾,是什么香?让我看看,嗯?” 言罢,他将折扇插到腰间,就要动手扯傅卿云的衣领,嘴巴也拱道傅卿云的脖子上。 傅卿云面红耳赤,她突然明白三皇子这是料定冷宫这边没什么人来,才敢如此放肆,她冷冷一笑,“啪”地给了三皇子一个大巴掌,抬起脚狠狠踹了下三皇子的脆弱之处。 三皇子根本不曾料到傅卿云一个柔弱的小女子竟敢在明知他身份的情况下袭击他,连遭两击之后,他又震惊,又疼,捂着下面,吃惊地抬起头,眸光一下子变得狠戾,面容扭曲、狰狞:“你个小荡-妇,竟敢打本殿下!我要诛你全家!” 傅卿云冷冷一笑:“你是三皇子有怎样,谁给你权力可以诛杀别人全家?三皇子难道想要谋反不成?” 想着三皇子骂她的话,傅卿云挥开三皇子欲来抓她的手,又狠狠地扇了三皇子一个耳光,这一巴掌直接把三皇子狼狈地扇到地上去了。 “你!你给我等着!来人——” 傅卿云有一瞬间的惊慌,她听到有脚步声走来,再顾不上三皇子如何,提起裙摆飞快地跑了。 三皇子气结,在地上滚了两圈才起身,刚才有个小太监告诉他有人在冷宫里等他,他见了傅卿云直觉认为是一场艳福,虽然看到傅卿云身上华丽的妇人衣饰,但是傅卿云长得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风姿绰约,比宫里绝大部分的宫妃还要美,他还是起了调-戏的心,于是说话百般无忌,没想到艳福没享受到,却被美人儿羞辱一顿。 越想越恼火,三皇子大声喊叫,想把自个儿手下的太监宫女叫来,听到脚步声他十分开心,但走出来的人却吓得他一个惊呼:“娘呀,鬼呀!” 原来傅卿云走后,李婉蓉学着傅卿云从宫墙里翻出来了,她看见穿着三爪蟒袍的三皇子感觉跟印象中的龙袍十分相像,便开心地傻兮兮笑,跑上去偎依在三皇子怀里叫“皇上”,却把三皇子死死压在身下。 三皇子缩在墙角,想脱身却无法。 那疯女人见他捂着下面,好奇地问:“皇上,你身上藏了什么?” 然后三皇子的悲剧就来了,他的身体被女人扒出来观察,揉捏,生生把他的命根子弄得差点折断。他不得不忍气哄她,这才逃出毒手,等他缓和一些,他一个手刀砍晕了疯女人,直接把疯女人推到河里淹死了。 三皇子站在河边看着疯女子沉到水里,胸口气得剧烈起伏,抿着嘴巴恶狠狠地说道:“贱-女人,等我抓到你,看我怎么整死你!” 此时的三皇子还不知道,他在未来三个月里因为被李婉蓉恶心到了而不举,暗地里请太医诊脉吃药,当他重振雄风的时候,他曾经不举的事也传得到处都是,即便他后来生了儿女,还是有人指指点点说那孩子是他老婆和小老婆们偷汉子生的。 第240章 聂姑妈背后的男人 遇到三皇子之后,傅卿云惊慌失措,脚步匆匆,生怕别人看出端倪,在检查身上的首饰没有掉落后,顺着小路避开人朝宫门跑去,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把小太监和三皇子想了一遍。 三皇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到冷宫,那小太监又偏偏把她缩在冷宫里,难道这中间有什么联系? 傅卿云越想越心惊,分明是有人故意引走贤妃宫里的太监,然后把她关在冷宫里,接着三皇子到冷宫,若是再有人看见她和三皇子莫名其妙一起在冷宫里,难免不让人想入非非。这于三皇子来说不过是一桩桃色绯闻,于她来说却将会身败名裂,于安国公来说是奇耻大辱!连带着安国公府和定南侯府都会受到牵连。 到底是谁使了个这么邪恶的毒计? 傅卿云心里拨凉拨凉的,皇宫跟她不对盘,以后还是尽量少来皇宫罢,还有贤妃那里,看似贤妃在宫里有很多人脉,到处是眼线,可宫里终究是皇后的天下,她每次在宫里遇险都跟贤妃宫有关。 皇后?傅卿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刚到贤妃宫门口时,正好遇到了太子妃。 上次在皇后中宫庆祝定南大军大获全胜时,她差点被一个宫女骗出去,杜鹃后来看到那个宫女是太子妃宫里的人,而且也有看到三皇子! 傅卿云的心沉到谷底,次次遇险都跟太子妃相关,而且一次比一次恶毒,太子妃到底想干什么? 傅卿云闪过两个说笑的宫女,走到一处偏僻的路上,她正回忆着宫里复杂的地形图,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傅卿云一惊,赶忙躲在假山后面。 来人是一男一女,女人娇羞地说道:“皇上这些日子可曾想过臣妾?” 她那一句“臣妾”说得一曲三折,声音柔媚得能掐出水来。 男人,也就是皇上,轻浮地调笑道:“联怎会想美人儿呢?” 那女人扭捏地“嗯~”了一声,提起男人的耳朵:“皇上真坏!臣妾要惩罚皇上。 皇上一把将女人揽进怀里,嘴里“哎哟”叫疼,眼里却满是淫-邪的光芒:“联的美人儿这般可人疼,朕不想美人儿,却醉里梦里思念美人儿啊!美人儿误会了朕,让朕怎么惩罚你好呢?” 女人娇滴滴地看了皇上一眼,扭着水蛇腰,用身上的披纱牵引着皇帝到了一处草丛,丹寇指甲轻轻一点皇帝的胸膛,直接把皇帝推倒在草丛里,然后跨上男人的腰,又娇媚地说道:“罚臣妾为皇上宽衣可好?” 皇帝从喉咙里发出一串愉快的叫声,嘴里胡乱地喊着:“美人儿,朕的美人儿,要好好怜惜朕啊!哦呵呵呵——” 傅卿云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皇帝和他儿子一般,都是没有节操的人!她恶心欲呕,最令她震惊的是,那个把皇帝双手捆在一起,骑在皇帝头上,抽小皮鞭抽得很欢快的女人竟然是聂姑妈! 傅卿云心脏颤抖,她绝不会想到聂姑妈私底下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她抽打皇帝的时候,脸上是兴奋、残暴的光芒,而皇帝竟然很享受的样子! 傅卿云扶着假山,真想把这一天吃的饭吐出来,在那两人阴阳相合、渐入佳境的时候,快速撤离,她抬头看了下这座宫殿的名字,秋水宫。 傅卿云避开皇帝的护卫,七拐八绕,终于到了宫门口,她拜托宫门口的侍卫把她出宫的消息带给贤妃,出来后就看见安国公骑着高头大马等在马车旁边。傅卿云朝安国公飞奔过去,安国公跳下马,就被傅卿云扑进怀里。 傅卿云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但都不敢跟安国公说,她的眼泪簌簌落下,一颗颗打湿安国公胸前的袍子。 安国公转过身,不让别人看见傅卿云的狼狈,心疼地拭去她的眼泪,怜惜地问道:“姑妈为难你了?” 这个“姑妈”也不知道指的是聂姑妈,还是贤妃姑妈,也许就是指两个姑妈。 傅卿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可不是被聂姑妈和贤妃联手欺负了么?两个长辈拿权势压人,算什么本事? 安国公叹了口气,愧疚地说道:“是我没照顾好你。我原来想,早点把你娶回家,好让你脱离你继母的迫害,没想到,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在家里没吃多大苦,到我们府里反而吃了苦。我……” 安国公顿住,他差点就脱口而出,他有些后悔把婚期提前了,但他真的是没后悔,他喜欢跟傅卿云相守的日子,比他原来那种如一潭死水的日子有滋有味多了,也温暖多了。傅卿云让他尝到了真正的家庭温暖是什么样的。 傅卿云抹了抹眼泪,心情稍微平复,含泪笑着威胁地说道:“你敢说你后悔!” 安国公释然,勾了勾她的鼻子,戏谑地说道:“你的情绪来得也快,去的也快。我们先回府罢,受了什么委屈,你尽管告诉我,从我身上报复回来,好么?” 聂姑妈和贤妃是长辈,安国公哪里肯跟她们计较,也只能让傅卿云在他身上出出气了。 傅卿云破泣为笑地说道:“不好!”报复安国公,还不是她心疼? 安国公似乎知道傅卿云的意思,抿着唇笑了。 回府的路上,傅卿云悄声把贤妃宫里发生的事说了,安国公皱眉道:“不过是三万两银子,罢了,咱们府上不差这点银子,就当这些年姑妈教养我们,给姑妈的孝敬罢。” 傅卿云抿唇,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聂姑妈绝对没想到安国公会是这种反应,三万两银子,买了聂姑妈三年的教养,傅卿云恶意地想,就当国公府请了个昂贵的嬷嬷教导安国公他们罢——尽管她知道,聂姑妈真没教安国公他们什么,只是正好在安国公府没有一个长辈的情况下趁虚而入,让安国公他们感觉这个世界上还有个长辈是爱他们的,让他们不再那么惶惶不安,不认为自个儿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傅卿云打定主意,即便聂姑妈送来三万两银子,她也不会要,用三万两银子打发了聂姑妈,多划算的买卖啊! 傅卿云转过这些念头,情不自禁地又想到三皇子的轻薄和聂姑妈的奸-情,她心里犯恶心,斟酌着说道:“国公爷,我倒不是为聂姑妈和贤妃姑妈的事而难过,而是今儿个还有件事吓到我了……” 安国公安抚她脊背的手顿了顿,思及前几次傅卿云在宫里遭到的危险,心里一紧,连忙问:“怎么了?你告诉我,若是有人欺负你,我帮你出手教训。” 傅卿云苦笑,可惜这一次安国公注定抓不到人,她只是想给安国公提个醒,为她以后少进宫做铺垫,说道:“我从贤妃宫里出来去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正要出宫,贤妃宫里的太监被良妃宫里的一等宫女叫走,我站在原地等待,有个陌生的小太监拿了贤妃宫里的令牌,谎称是第一个小太监给他的,让我跟先出宫。没想到那太监竟然把我带到冷宫里,把我锁在冷翠宫,我好容易翻墙出来……一路打听着路,这才出了宫。” 傅卿云边说,身上边细细地颤栗,要是她没踹三皇子那一脚,现在恐怕她早已自裁了,思及此,她不由得更靠近安国公,妄图从他身上获得温暖和力量。 安国公的手臂收紧,下巴抵在傅卿云的发顶上,声音有些闷闷的:“宫里果真是有人想害你的,你有没有怀疑的人?” 傅卿云想忍住,可还是没忍住,淡淡地说道:“我今儿个进宫是临时被贤妃传进去的,除了去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宫里以及贤妃娘娘的宫里,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我进宫又少,宫里认识我的人并不多,除此之外,我遇见了太子妃娘娘。到底是谁在害我,我也说不清。” 安国公神色一动:“你怀疑是太子妃?” 傅卿云没有听出来安国公的情绪,她无奈地叹口气:“无凭无据,我凭什么怀疑她?罢了,我以后少去宫里就是了。” 安国公察觉到她的失落和失望,把她往上抱了抱,盯着她的眼睛,不满地说道:“你心里有话直说,别瞒着我,卿云,我们是夫妻,你说过夫妻要坦诚不是么?” 傅卿云垂下眼睫,避开安国公的目光:“这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我在宫里出事,后面都看得到太子妃的影子。我可以确定我没得罪过她。我记得太子妃第一次针对我,是在钟灵毓秀坞上,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子妃。也许是我猜忌心太重罢,你别放在心上。” 她有些疲惫,换了个姿势,前世她感觉到太子妃不喜欢她时,从来不敢对安国公说明,这一世她说了,因为她说过夫妻要坦诚,可今儿个发生的事,让她明白,夫妻之间真正做到坦诚,何其难啊! 她永远也不会告诉安国公在冷宫里遇见三皇子的事,她怕安国公会心存芥蒂疏远她。 安国公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把傅卿云重新搂进怀里,眸中若有所思。他是极不愿意相信太子妃会为难傅卿云的,但事实摆在眼前,相比他对朝争的推理,他更相信傅卿云说的话。 但是,为什么呢?太子妃为什么要为难傅卿云? 安国公的心底缓缓浮起一丝戾气,如果真是太子妃,那太子妃就太放肆了!他的人,他自个儿都舍不得欺负,更不容许别人欺负。 傅卿云发觉她在太子妃的问题上跟安国公沟通不了,女人敏感,男人理智,这是改变不了的男女在思维上的差异。她也懒得再去思量,这一放松下来,她竟然一觉睡到马车回府,下马车的时候,她敏感地注意到安国公甩了两下胳膊,想来是被她压得麻了,而安国公为了不吵醒她,一直未动。 傅卿云心中一暖,刚才些许的生气不翼而飞。 第241章 夫妻生隙,虐 贤妃宫里收到傅卿云先行出宫的消息,聂姑妈晚上和贤妃闲聊,添油加醋地说道:“姐姐,湛儿媳妇的胆子也太大了!你在深宫里尚且要谨慎小心,她一个小小的国公夫人却如此大胆,丢下你的人独自出宫,可见是个眼里没有长辈的。姐姐今儿个亲眼所见,知道我不是说假话骗你罢?哼,许是她心里还埋怨你今儿个让她落了面子,这是心里存了气呢。” 贤妃面露不悦,她初时很生气,但细细一想傅卿云的为人,觉得这根本不像是傅卿云会干出来的事。 她狐疑地想到前几次傅卿云在宫里差点遇险的事,正要打断聂姑妈的话,一旁的嘉圆公主笑嘻嘻地说道:“姨娘,大表嫂为人谦逊有礼,生得一副水晶心肝儿,在宁嬷嬷的事上她的确没有顺您的意,可我想,她到底是个有分寸的女子,哪里敢在宫里乱走。您瞧罢,小赵公公提到良妃,大表嫂便聪明地没跟去皇贵妃宫里,又岂会为点子小事跟我母妃赌气。姨娘别气了,许是大表嫂路上遇到急事才先走了呢。” 聂姑妈面皮一紧,嘉圆公主的话她听明白了,这是在警告她别挑拨贤妃和傅卿云的关系呢,聂姑妈心中怒极,嘉圆公主什么德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又恨傅卿云会笼络人心,连嘉圆公主这个死妮子也为她说好话。 说来,嘉圆公主跟聂姑妈也有一段不可明言的龌龊,聂姑妈在家中是幺女,幼时很得贤妃照顾,贤妃进宫后依旧对她这个妹妹有求必应,甚至出手帮她惩治她那恶婆婆,可自从嘉圆公主出生后贤妃对她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她最宠的人不再是她这个妹妹,而是她的女儿嘉圆公主。 聂姑妈那时候年轻气盛,受不得一丝一毫的冷落,暗地里坑了年幼不懂事的嘉圆公主几回,致使贤妃认为嘉圆公主性子骄横,但这虽然让贤妃头疼,却也让贤妃花更多的精力用在嘉圆公主身上。聂姑妈争宠无望,加之自个儿也有了孩子,知道当母亲的心,这才渐渐停手整治嘉圆公主,但她到底对嘉圆公主喜欢不起来。 嘉圆公主从小就觉得聂姑妈是个恶毒的老巫婆,老是害她被贤妃责骂,小小年纪便生了防备心,长大了,看多了宫里的勾心斗角,才知道聂姑妈是故意坑害她的,因此,嘉圆公主跟聂姑妈的梁子是从小结下的,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只是没在贤妃面前爆发出来而已。 贤妃不知道聂姑妈和嘉圆公主各自心里转了无数念头,她接过聂姑妈的话,带着两分训斥地说道:“好了,妹妹,你别跟个孩子计较,湛儿媳妇的性子本宫了解。” 然后又点了两个太监连夜出宫去安国公府确认傅卿云安全到家,还给了些赏赐作为出宫的名头。 嘉圆公主朝聂姑妈露出个得意的微笑,然后高傲地扭过头。 聂姑妈暗咬银牙,脸上的算计转瞬化为云烟散尽,她垂下眼,顺着怀里波斯猫柔软的毛,露出一个讽刺的笑,皇家公主又如何,以后她要好好帮嘉圆公主把关挑夫婿,保证让她欲-仙-欲-死! 嘉圆公主望见聂姑妈怀里的波斯猫,眸光略微闪了闪,这次宁嬷嬷没跟着进宫,这猫可就没有宁嬷嬷那个死婆子看着了啊。 贤妃为缓和气氛,问了嘉圆公主在教习房里上课如何,怕冷落聂姑妈,又和聂姑妈聊起别的。贤妃在宫里成日无所事事,晚上睡觉比较早,她有心多和妹妹聊两句,奈何生物钟准时到了,困倦袭来,就挥手让嘉圆公主和聂姑妈回去休息。 聂姑妈在贤妃宫里豪华宽大的池子里泡了个澡,把今儿个下午和皇帝取乐的疲乏和痕迹都洗干净,她唇角勾起一个魅惑的笑容,这皇帝真好哄,是个色中饿鬼,有了皇贵妃那样娇滴滴温顺小绵羊的可人儿不够,心里却蠢蠢-欲-动不安分,摸上她这个寡妇,又喜欢让她“粗鲁”地对待他,而且还喜欢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个怪癖她也是很久之后才适应的。 她勾起唇角,皇帝虽然饥色了些,但好在他是个中高手,弄得她也很舒服,偶尔还能在皇帝面前吹吹耳边风,更重要的是,贤妃和嘉圆公主都不知道呢,能搞定贤妃搞不定的人,才是她从这件事中得到的最大的快-感。 洗掉一身痕迹,聂姑妈盈盈出-浴,水珠从修长白皙的腿上滑到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她随手拿了个帕子擦干身子,披了件半透明的薄纱衣,扬声喊宫女进来伺候,穿好衣服,她缓缓走出浴室,看到波斯猫睡在地毯上,便笑着唤了一声,那猫不理她,她轻嗔:“不过冷落你一会子,你竟敢跟我闹脾气!” 等走近一瞧,她“啊”地惊叫一声,叫声立刻引来宫女,宫女们纷纷慌乱地问:“聂夫人怎么了?” 聂姑妈扬手给了最前面的宫女一巴掌,恨恨地说道:“我才洗个澡,这猫儿怎么就死了?拿你的命来赔这条猫都不够!” 那宫女委屈极了,定睛一瞧,不由得捂住嘴巴,只见本来活蹦乱跳的波斯猫,正口吐白沫地躺在地上,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绿色的眼珠子寒碜碜的,极为骇人。 宫女们都知道聂姑妈有多喜欢这只波斯猫,纷纷跪下求饶。 聂姑妈怒声问:“刚才谁进来过?” 宫女们答:“没人进来过。” 聂姑妈又问:“你们喂了它吃什么?” 宫女们摇头,其中有一个宫女神色有异,聂姑妈察觉,让其他人退下去,独留下那宫女伺候,怒气冲冲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尽管告诉我!有一句假话,小心你的命!” 那宫女一吓,身子一抖,说道:“聂夫人饶命!刚才奴婢看到嘉圆公主喂了这只猫一块桂花糕……” 聂姑妈捏紧拳头,目露凶光,又是嘉圆公主!她记起来了,小时候的嘉圆公主没有玩伴,贤妃给她送了一只哈巴狗玩,那狗在她裙子上拉屎,她一脚把哈巴狗踹到湖里淹死了。 嘉圆公主这是在报复她么? 她看看地上一动不动的波斯猫,心里在滴血,这可是她养了四年的猫儿啊!她一直都当一个儿子来看的。 …… 聂姑妈在宫里发怒,安国公心里也有怒气,倒不是对傅卿云的怒气,而是对宫里三番两次陷害傅卿云的人产生怒气,宫里的事他不好插手,也不敢太插手,不管是不是太子妃,可傅卿云有怀疑,他细思之后也跟着怀疑太子妃,只是因为暂时没有切实的证据,才没敢下定论。 晚上,安国公打算好好安慰受到惊吓的傅卿云,奈何傅卿云神色总是淡淡的,他本性高傲,心里也有了气,绷着脸,转念一想,傅卿云本已受到惊吓,诚恳地告诉他真相,他却怀疑她的推断,想来是真的又生气又失望,也就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哄她。 安国公轻咳一声,挥退丫鬟们,走到梳妆镜前,轻柔地帮傅卿云摘下首饰,解散发髻。 傅卿云取耳环的手一顿,从镜子里看安国公。 安国公脸微红,没话找话地说道:“卿云啊,你每天戴这么多首饰,脖子不会累么?” 傅卿云尽管原谅了安国公,毕竟她的确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太子妃在害她,但心里到底是存了芥蒂的,她认为安国公始终不怀疑太子妃是因为对太子妃邱紫苏有一份不同寻常的感情和信任,这让她非常介意。 她微微一笑,笑容明朗温婉,却透着一股子疏离:“国公爷多虑了,习惯就好了。妾身自个儿来便可,国公爷先稍作休息,等妾身弄完再去伺候国公爷。” 安国公眸中的光亮一沉,笑容淡了些:“我想帮你摘首饰。” “那多谢国公爷了。” 安国公摘下傅卿云发髻上的凤钗,盯着凤钗出神。 傅卿云收拾完,把首饰分类放在妆奁里,起身到净房试了温泉池里的水温,感觉有些烫,叫来扁豆让人添加些凉水,直到水温合适才到卧房唤安国公:“国公爷,沐浴罢。” 安国公盯了傅卿云一眼,笑意不达眼底,说道:“你帮我搓背。” 傅卿云面色一僵,低声道:“是。” 安国公宽衣解带,直接光着身子走进温泉池里,傅卿云脸颊发热地跟在后面捡他的衣物。 “过来,帮我搓背!” 傅卿云僵硬地转过身,前世今生看过安国公的身体不知道多少次,她依然会害羞,但她此时的僵硬则是因为安国公的语气有些生硬,明显是生气了,她在心里衡量到底该不该惹安国公生气,为邱紫苏值不值得…… “你在想什么?” 傅卿云连忙回神,说道:“哦,就来了。” 她脱掉外套,只着肚兜和亵裤下水,一沾到水,衣服就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纤侬合度。 安国公眉宇间的怒气少了些许,拉着她到了水池边。 傅卿云默默地给他擦背,她心里有些委屈,因为安国公很少让她擦背,更不会叫丫鬟代劳,他都是自个儿做的,而通常安国公这么做的时候,是因为她惹他生气了,他想惩罚她。 傅卿云心里委屈得不行,明明错的那个人又不是她,但想想又没什么,成亲前教习嬷嬷就说过这是妻子该做的事,只因安国公曾经行军打仗,独立惯了,才不要丫鬟和妻子伺候。 傅卿云闷闷地想着,这是寻常妻子应该为丈夫做的事,安国公只是晚了些让她这么做而已,那他们就做对寻常夫妻好了…… 可是,心中到底有所不甘。 安国公心里也很难受,他见不得傅卿云疏远他,刚才她那样清淡的笑容就好像会随时消失似的,十分飘渺,他有种抓不住的感觉,所以他想折腾傅卿云,寻找存在感。 感觉到身后擦背的力道越来越无力,他蓦地转过身,夺过毛巾,直接剥了傅卿云的衣物,用毛巾不轻不重地帮她擦洗。 傅卿云呆呆地惊怔住,半晌回过神,面色通红地背过身去,嗫喏着说道:“国公爷,妾身自个儿来,不敢劳烦国公爷。” 安国公见她依旧没缓和情绪,面上浮现薄怒,平常傅卿云是个很温柔和顺的人,事事以他为先,今儿个却偏跟他拧着来。 他没有说话,闭了闭眼,直接起身上岸,经过傅卿云时头也没回地说道:“帮我更衣。” 第242章 冰释前谦 傅卿云又愣住了,嘴角刻意勾起的弧度再也无法维持,慢慢垮了下来,片刻后,她轻叹一声,这般跟安国公闹别扭,她能得什么好呢?她总会找出太子妃陷害她的证据来的,何必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跟安国公徒生罅隙。 况且,现在的安国公终究不是几年后的安国公,她也不是真正十五岁的小姑娘,不该如此幼稚。 这么想着,她从容地从水池里爬上岸,迅速地随便擦了擦身子,披上浴袍,赶过去给安国公更衣,声音依旧温婉清越,嘴角的笑容却比刚才真诚很多:“国公爷稍等,一会子妾身帮你绞干头发,就这么睡觉会头疼的。” 安国公眼底划过欣喜,心里却有些愧疚,受委屈受惊吓的是傅卿云,就是傅卿云耍些小性子也是可以谅解的,他如此作为,实在是失了君子风度,连傅卿云的大度都不如了,一时心中怔然,提醒自个儿以后万不可为小点子小事跟傅卿云生气,于是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看明白了对方眼中的谅解和情意。在这一点上,两人想法有些不同,却是殊途同归,都是为对方着想的意思。 傅卿云心有所感,大概是因为他们彼此有情,所以才会尽力去体谅对方,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夫妻俩也没有隔夜仇。看懂安国公的眼神,傅卿云自嘲地笑了笑,她还怀疑安国公跟那太子妃邱紫苏有什么,安国公就在她身边,怎么可能跟太子妃有龌龊呢?况且肖想太子妃是大罪,她不应该怀疑安国公的人品。 这一次的事让夫妻俩心理都有了成长,隐隐约约摸到一些夫妻相处的门道,迁就,忍让,宽容,信任,然后才是契合。 小夫妻都没再说话,沉默而又默契地上炕,安国公吹熄童子灯,放下帐帘,一手揽过傅卿云,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个儿的歉意,手上轻轻给傅卿云按摩穴位。傅卿云心中好笑,昏昏欲睡,谁知安国公的手按着按着就摸上她的胸口,捧起绵软,坚硬的指甲刮蹭到红色的果实。 傅卿云睡意全无,一把推开安国公,翻个身,合拢上衣襟,浑身如煮熟的虾子泛红。 安国公以为傅卿云还在生气,他厚着脸皮抚着傅卿云的肩膀,安抚地说道:“卿云,你给我罢,我会轻一些,不会弄伤你。” 这是自从上次他差点弄坏傅卿云的身子后,第一次明确地表达这个意思。 傅卿云踟蹰地说道:“今儿个不行……” 安国公以为她松动,抚着肩膀的手下滑,从交领里伸进去,嘴巴咬开肚兜绳结,含糊不清地说道:“韩嬷嬷说,可以的。” 傅卿云双手扒着衣领,被剥得衣衫半露,她怕外屋值夜的韩嬷嬷听见动静,只敢小幅度挣扎,耳后是男人炽热的气息,她面红耳赤地压着声音说道:“真不行……” 安国公在炕上一直是无所顾忌没脸没皮的,闻言,他装作可怜,受伤地喃喃说道:“你还在生我气?今儿个是我错了,不该怀疑你的推测,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傅卿云脸色绯红,知道安国公这会子说的话是不经过大脑的,但是他的道歉还是让她心中稍霁。 男人怕她再拒绝,索性按住她的脑袋翻来覆去地吻了一番,男人含着她的嘴唇又吸又咬,但这也不能消除他身体里的火。 傅卿云摇晃着头挣扎,感觉到男人的手伸向不该伸的地方,她逮着空隙连忙带着哭腔轻叫:“国公爷,我来小日子了!停下,停下!” 安国公的脑子瞬间清醒,但大脑还没来得及给身体发送指令,他摸到一处鼓起的小软包,高大威猛的身体猛地一僵。 傅卿云羞得满面通红,她觉得没有更丢人的事了,扭过头,掩着袖子轻声哭泣。 本来沐浴那会子是没有的,给安国公更衣完的时候,她才察觉到有些不舒服。 安国公反应过来,忍着全身爆炸的痛苦,一脸扭曲地柔声哄道:“卿云,是我莽撞了,你别哭坏了眼睛,你要生气,就打我好不好?” 边说,他边拿起傅卿云掩着脸的那只手拍在他肩膀上。 傅卿云破泣为笑,哽咽着说道:“你身上的肉太硬了,打得我手疼。” 安国公便笑着吹了吹她的手掌心,傅卿云痒得咯咯笑,收回手掌,藏在袖子里。安国公视力好,透过窗子外的月光看到她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子,他俯身一一吻去,动作颇是温柔,带着无比的怜爱。 傅卿云闭着眼睛,心底一片温柔。 两人重新睡下,安国公依旧睡在她身后,两人中间有一点缝隙,傅卿云觉得不太习惯,就朝后靠了靠,男人哼了声,而傅卿云就感受到一个硬实的东西顶在她臀部。她窘迫地停止一拍呼吸,男人的气息比平常粗重许多,傅卿云不忍,她一狠心,翻个身,一手摸进男人的衣服里。 安国公连忙喘着气说:“别,我会死的……呃——卿云停下,我怕我会弄伤你……” 话音刚落,女人柔若无骨的手便握住了他的硬实,上下滑动,安国公的脑子里炸开一道绚烂的烟花,他觉得他没有别的时刻比现在更爱傅卿云了,要知道让从小接受名门淑女教导的傅卿云做这种事比杀了她还难,可是傅卿云为了不让他难受,毅然决然地这么做了。 事后,安国公先用帕子给傅卿云擦干净手,然后才给自个儿擦了擦,他试着和傅卿云说笑,但傅卿云是彻底羞涩了,缩在被窝里装睡,男人无奈地笑了笑,余韵过后的身体慵懒而餍足,他将女人抱进怀里,怜爱地吻了吻她的发顶,温热的手掌放在女人的小腹上,闭上眼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傅卿云要起身服侍安国公起床,安国公压下她的肩膀:“你身子不舒服,多睡一会子。我叫韩嬷嬷给你熬红糖姜水。” 傅卿云心中一暖,安国公又说道:“卿云,太子妃的事,我会拜托贤妃姑妈暗地里查访。” 傅卿云自在了些,寻思片刻说道:“让贤妃姑妈查怕是不妥,贤妃姑妈即便查到了是太子妃做的,也不敢告诉我们。” 安国公动作一顿,露出了然的神色:“你说的也对,我去找李公公问问。李公公为人阿谀奉承,谁都不得罪,却最爱财,谁给钱他就给谁办事。” 傅卿云点了点头,知道安国公这是在提点她宫里的人事。 安国公又提醒聂姑妈的生辰快到了,让傅卿云提前准备下,见傅卿云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让傅卿云操办聂姑妈的事是委屈了傅卿云,毕竟聂姑妈数次明里暗里针对傅卿云。 傅卿云倒没觉得怎样,因为前世她年年为聂姑妈操办生辰,聂姑妈每次都说不用办,但最后都受不住傅卿云的“热情”而笑眯眯地接受了。 安国公临出去的时候回身在傅卿云额头印了一吻,这才大步流云地出门,他神色有些淡,他不敢让贤妃知道太子妃陷害傅卿云,是怕贤妃认为傅卿云为太子妃所不喜,进而会想到舍弃傅卿云这个媳妇。 他虽然沾了淳于家后代的光,让北狄有所忌惮,但是,他没有真正地作为统帅指挥过一场战斗,所以,他的地位看似光鲜亮丽,其实在朝中岌岌可危,只不过朝中没有别的良将可以取代他的地位,所以他才能做个有名无实的安远大元帅这么多年。 因此,现在不是捅破那层窗户纸的良机,傅卿云跟太子妃之间的恩怨还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讲。 傅卿云处理完家务,寻淳于嘉过来说话,要请个女红师傅教导她针线,淳于嘉十分头疼,直言不讳地说道:“大嫂啊,求你饶了我罢,让我舞刀弄剑还行,拿绣花针是要我的命啊!” 傅卿云递了个绣框塞到淳于嘉怀里,温和地笑道:“也不是叫你真的去绣花,作为咱们这种人家的千金小姐,不绣花可以,但是得懂刺绣,等你学会了,便是不做刺绣也没人敢挑剔你。” 淳于嘉若有所悟,她试探地说道:“我不爱绣花,聂姑妈说,我们簪缨世家的女儿便是不会绣花也没人敢笑话。” 要是以前没人教她绣花,她还觉得高兴,可随着年纪渐长,她也懂事很多,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长辈一味顺从你,并不是真的对你好。就好比,聂姑妈对待聂曼君十分严苛,对她却像是放羊,甚而有时候会专门把不想上学堂的她叫过去玩耍。淳于嘉以前拿这个当笑话说给聂姑妈,聂姑妈却笑微微地说,聂曼君是文官家的女儿,没有父亲和兄弟庇护,懂得刺绣、识字、厨艺等等才能讨得公婆丈夫的欢喜。 现在想来,聂姑妈那话反着听便是,她有哥哥庇护,可以仗势欺人,不用懂得女孩子该学的东西,安安分分当个草包就行了。 傅卿云皱了皱眉,说道:“虽然是这样说,可你想表达自个儿的心意,还是亲手做些东西比较好。你想想,若是我进安国公府的第一天,拿个绣娘绣的帕子给你,你会开心么?” 淳于嘉立刻说道:“当然不会开心!” 说完后,她又因为聂姑妈添了一肚子气,罢了,反正聂姑妈处处让聂曼君压她一头也不是一天两天,幸好现在有傅卿云这个大嫂给她撑腰,她勉强笑道:“那大嫂就请个差不多的针线师傅教我便好。” 傅卿云笑着点头。 淳于嘉让丫鬟下去添壶热茶,凑到傅卿云身边低声道:“大嫂,你到我们家来了,中馈有你主持,那聂姑妈什么时候回聂家啊?” 傅卿云眉梢一动,说道:“你希望聂姑妈回聂家,还是继续住在我们家?” 淳于嘉闻言眼角弯了弯,她喜欢听傅卿云说“我们家”,把聂姑妈排除在外:“当然是希望聂姑妈回聂家了,她在我们家,我就要天天起早去给她请安,而且聂表姐动不动就流泪,每次她哭,我的那些朋友们就手足无措,怕人家说她们欺负没父亲的孤女,渐渐地也不敢跟我来往了。唉,聂表姐这么放不下聂姑丈,还不如回聂家去,****给聂姑丈的牌位上香,慰藉思念。” 傅卿云抿唇而笑,从这番话里可以看出,淳于嘉比前世懂事得多,说话也委婉很多,连嘲带讽,她都快招架不住了,还好,淳于嘉及时醒悟,没有被聂姑妈教成个真正嚣张跋扈、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 “时候到了,她和聂表妹总会回去的。” 淳于嘉像吃了颗定心丸。 第243章 淳于沛吃瘪 傅卿云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道:“昨儿个我进宫偶然遇见太子妃娘娘,听说你跟她是好友,咱们国公爷跟太子爷交好,以后我免不了跟太子妃娘娘打交道,你跟我说说太子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淳于嘉提到太子妃邱紫苏又是惆怅又是兴奋,说道:“邱姐姐是个温婉大度的人,从来不会因为小事跟我计较。哦,我们从小就认识了,我们家跟邱家是通家之好,邱夫人对我也很和气,她小时候那会子偷偷来我们府上学习骑马射箭,可惜后来被邱夫人严令叫回家了……” 傅卿云听到这里眼底划过幽光,等淳于嘉停顿饮茶时,她神色如常地笑问道:“如此说来,她跟你们兄弟姐妹都很熟悉喽?” 淳于嘉咧开嘴笑道:“是啊,那时候我三哥和四哥刚开始蹲马步练基本功,射箭都不如她,我更比不上,她只跟我大哥比试,虽然没赢,却没人笑话她,反而为她喝彩加油,她是个女孩子嘛,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唉,说来,邱姐姐练武很有天分的,射箭骑马都学得很快,遗憾的是,她没生在我们这样的家族里,她自个儿也说可惜没有生为男儿身,否则驰骋沙场,该有多快意恩仇啊。” 傅卿云若有所思,引导着淳于嘉又说了些太子妃别的事来。她前世敬畏邱紫苏,只因为她是太子妃,可她现在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经历过前世的惨烈,回过身来看,比如太子妃,比如太子,比如皇后和皇帝,其实也只是凡人而已,她敬畏的不是他们本人,而是他们的身份,尤其是皇帝道貌岸然,最终成为亡国之君,这件事直接导致傅卿云对皇家的敬畏降低了一大半。 皇帝可以是皇帝,也可以是这个国家灭亡的罪魁祸首,堪比国之蠹虫。 两人正在亭子里说着话,聂曼君过来了,没等丫鬟通报,她远远地就细声喊:“大表嫂,表妹!” 淳于嘉站起身,傅卿云坐着没动等她上前见礼。 聂曼君笑盈盈地问道:“大表嫂和表妹在说什么这般开心?” 淳于嘉嘟了嘟嘴,她勾起过往回忆,说的正开心呢,聂曼君真是扫兴,傅卿云又没叫她来! 傅卿云笑容淡了些:“我和嘉妹正说起聂姑妈的生辰宴。”她现在看到聂曼君就会想到聂姑妈,想到聂姑妈,她就想呕吐。思及前世聂曼君的无耻,她对这对母女实在是无语,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货色。 淳于嘉更不开心了,聂姑妈根本就不该在国公府大办生辰宴,这于规矩不合。 聂曼君闻言欣喜,笑容更深了两分:“我娘说本就不该在国公府办,可大表哥孝心,非要办得热热闹闹的,说府上每年统共没请过几次客,正好有个机会热闹。” 不该办,不还是照样自个儿为自个儿办么?一个寡妇,还在孝期,办个毛线的生辰宴啊!淳于嘉暗道。 傅卿云扬起脸,轻责地说道:“怎么可以不办呢?聂姑妈是我们府中唯一的长辈,合该尊重些。” 聂曼君不请自坐,欢欢喜喜地跟傅卿云、淳于嘉说起往年聂姑妈生辰宴的热闹,半晌后,她口干舌燥,这才发现傅卿云没叫丫鬟给她倒茶,而且傅卿云和淳于嘉两人脸上的神色都不是那么感兴趣。 不经意间,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角余光里,于是她眉心一颦,眼底泪光闪闪:“大表嫂,表妹,你们好像不开心我说我娘的生辰宴。” 傅卿云饮了口茶,淡淡地说道:“聂表妹,你想多了。” 聂曼君抬袖拭泪,悲伤的模样像是风中随时会折断的柳枝,配上她拿纤瘦如柴的身子,真真是弱柳扶风,她瘪着嘴说道:“那就是大表嫂和表妹不爱听我说话。我……我,嘤嘤嘤……” 正好这时淳于沛经过,看见聂曼君在凉亭里抹眼泪,立刻心疼地过来问道:“聂表妹怎么了?”他盯了一眼淳于嘉:“嘉妹,你又欺负她了?” 淳于嘉气嘟嘟地说道:“好端端的,我欺负她什么啦?二哥,你太偏心了,每次聂表姐哭,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说我欺负她,你怎么就不问问她到底为什么哭?你到底是我二哥,还是她二哥啊!” “啪——” 淳于嘉捂住脸,不敢置信地望向淳于沛,眼泪唰地落下:“你竟然打我!我要告诉大哥去!嘤嘤嘤……” 淳于嘉一跺脚,羞愤交加地跑掉了。 傅卿云惊呆了,站起身皱眉说道:“二弟,这件事跟嘉妹没关系,说实话,我们都不明白聂表妹为什么哭,似乎,聂表妹总是无缘无故地哭。” 她有意无意地扫了聂曼君一眼,眼含讽刺。 淳于沛给聂曼君递了一张帕子,转身羞愧地拱手说道:“大嫂,聂表妹寄人篱下,比较敏感,您不知道就罢了,可嘉妹应该注意下,毕竟是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应该相亲相爱才是。” 傅卿云心底冒出一腔怒火,淳于沛还能更偏心么?他为了拉拢聂姑妈,竟连自个儿的亲妹妹都打,不对,他前世连亲兄长都下得去手毒害,一个妹妹算什么!这种人最是虚伪无耻,还偏偏打着教导妹妹的旗帜,顺便也嘲讽了她。 傅卿云装作劝诫,语重心长地说道:“是啊,你跟嘉妹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呢,妹妹犯错,你好好教导便是,哪有动手打人的。二弟啊,书上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又说,千金之躯不加一指,女孩子比较敏感,跟男孩子不同,不能动不动就动粗,大嫂说的对么?” 她把刚才淳于沛的讽刺和暗责完全还回给他。 淳于沛心中气恼,傅卿云明明是在讽刺他不是个君子,而是个小人,还讽刺他不顾兄妹亲情,是个冷血的人,但是傅卿云的话完全没有漏洞可抓,他讪讪地拱手道:“大嫂说的……极对。” 聂曼君又哀哀地哭了,妄图把傅卿云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为淳于沛解围。 傅卿云不理会聂曼君,看了眼聂曼君手中紧紧握住的男士手帕,又对淳于沛“谆谆教诲”地说道:“你既然认为我说得对,我还有一句话要提醒你,女孩子的名誉比性命更重要,以后二弟即便想要为聂表妹的事教导嘉妹,也该私底下隐晦地提两句,而非这样当着众多丫鬟婆子的面让嘉妹难堪,也让聂表妹脸上难堪。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把男女大防注意起来,我知道你把聂表妹当做自个儿亲妹妹,可亲妹妹之间相处也该有个度。你说对不对,二弟?” 聂曼君脸色通红,她深深地垂下头,想起和淳于沛在紫藤萝花架和山腰上的吻,脸颊滚烫。 淳于沛用眼角余光打量四下,果然看见周围的丫鬟婆子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垂首静立,大气不敢喘,眼神游离,不敢往这边看。他心中一凛,他想娶聂曼君,但不想娶个名声败坏的聂曼君,顿时有些后悔今儿个的冲动,他不该为表现对聂曼君的关怀就这么冲上来的。 于是,淳于沛难堪地唯唯诺诺道:“大嫂说的对。”原本他就对傅卿云夺走聂姑妈的管家权不满,现在则是更厌恶傅卿云了。 他暗暗想,傅卿云白白可惜了一张美人脸,偏偏长了一副毒舌嘴。 傅卿云教训够了,心里稍微解气,这才淡淡地说道:“好了,今儿个的事我会提醒大家不要出去乱说,你们都回去罢,下不为例。” 只这么一句没含什么情绪的话,就让聂曼君心神微凛,她在傅卿云身上看到了当家主母的气势,她难过地想,她母亲聂姑妈在安国公府称霸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两人道谢,一前一后离开凉亭,聂曼君是后走的,她正凄惶地回味刚才失落的心情,突然斜刺里冒出一只手把她拽进假山洞里,一进山洞,男人铺天盖地的吻便密密麻麻地落在她脸上,然后湿软的舌霸道地撑开她的小嘴,在她嘴里搅动盈天巨浪。 聂曼君的推拒越来越无力,慢慢地,她沉浸在男人的亲吻里。 等男人终于停下制造风浪,她才哭着拉起衣襟,满是泪痕的白净脸庞像是雨后被蹂躏的荷花:“嘤嘤嘤,二表哥,你太坏了,你又这样欺负我!看我告诉娘,让娘打断你的腿!” 淳于沛愉悦地伸出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她的唇,答所非问:“你用的什么胭脂?小嘴真甜!” 聂曼君又羞又涩,红着脸低下头,用袖子擦掉唇上的痕迹,肩膀还在颤抖。 淳于沛耐心地哄道:“好了,你真是爱哭的小花猫。要是你告诉了聂姑妈,聂姑妈会马上把你嫁给我的。” 聂曼君羞窘地捶了他一把,声音带着哭后的颤抖,却是娇滴滴的:“我才不会让你个坏蛋得逞!” 淳于沛心中得意,第一次和第二次聂曼君都跑掉了,可这一次聂曼君却留了下来,这是个很不错的变化,他又哄了两句,哄得聂曼君眉开眼笑,这才问道:“大嫂和嘉妹惹到你了?” 聂曼君撅起嘴,委屈地说道:“大表嫂似乎对给我娘做生辰宴不满。” 淳于沛挑了挑眉,说道:“就为这个事啊?你放心好了,这个生辰宴肯定会做的。” 聂曼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淳于沛抿唇笑道:“昨儿个早上贤妃姑妈招我进宫询问课业,我听宫里的人说聂姑妈和大嫂都进宫了,贤妃姑妈训斥了一顿大嫂,宁嬷嬷很快会回来的。” 聂曼君惊讶地捂住小嘴,欣喜地说道:“真的么?那太好了,宁嬷嬷走了,我很不习惯呢,我娘也不习惯。” 淳于沛盯着她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像被雨水洗过天空一般明丽温润,目光下移,顿在那嫣红的唇上,他眼神略黯,声音粗噶地说道:“那表妹是不是该奖励我呢?” “奖励什么?哦,不……二表哥……放开……唔……” 淳于沛把刚才从傅卿云那里遭到的不快全部发泄在聂曼君身上,聂曼君从山洞出来时,两只手紧紧捂住樱桃小嘴,幽怨的目光狠狠瞪着淳于沛,真是个粗鲁的男人!可是,她心里却有些异样,对上淳于沛深沉的目光时,不像以前那么平静了。她扭过头,甚至不敢与那灼灼的目光对视。 第244章 青梅竹马 傅卿云目送二人离去,目光一下子沉下来,从种种迹象上看,淳于沛现在已经对安国公的爵位起了觊觎之心,但淳于沛表面上仍旧是那个对兄长唯命是从的少年,会因为一张数目不大的银票而开怀。他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深沉,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片刻后,扁豆和豌豆脸色通红地跑回来,附在傅卿云耳边悄声说道:“夫人,我们看到二少爷把聂姑娘拉进山洞里,两人在山洞里说悄悄话,聂姑娘的大丫鬟翠云在外面望风,不知说了什么,可是……可是聂姑娘出来时,紧紧捂住嘴巴,奴婢瞥见她嘴巴肿的像香肠……” 傅卿云顿时面红耳赤,“呸”了一声:“好了,别说了,小心长针眼,别把这事传出去了。” 扁豆和豌豆眼中都浮现厌憎的神色,齐齐答应道:“是夫人,奴婢今儿个什么都没看见。” 傅卿云点点头,在这个地方坐不下去了,聂姑妈母女俩,大的身为刚出孝期的寡妇,跟皇帝勾-搭成-奸,小的眼睛里盯着安国公,背地里却跟安国公的亲弟弟纠缠不清,她再坐下去,指不定会真的呕吐出来。 傅卿云算着时间到淳于嘉的院子里找她,淳于嘉哭了一会子,心情平复,看见傅卿云就直言不讳地哽咽说道:“大嫂,要是聂姑妈和聂表姐早些回她们自个儿府里就好了,聂表姐肯定是看到我二哥来了,才会哭个不停,故意让我二哥误会我。” 淳于嘉一直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敢爱敢恨,性格如火,能把淳于嘉欺负到哭,也算是淳于沛的本事。 傅卿云握住她的手,承诺道:“嘉妹别急,这次虽然贤妃姑妈训斥了我,但是也看清了聂姑妈的为人,贤妃姑妈绝对不会允许聂姑妈掌管我们府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有管家权,聂姑妈以后欺负不到你头上。 今儿个聂姑妈回来,晚上你就说今儿个受了你二哥的气,眼睛肿了,恐吓到姑妈,不去跟我们吃饭了,我过来陪你吃。明儿个也不用给她请安。她是客居的姑妈,没有主人天天跟客人请安的道理。” 淳于嘉这才笑了:“大嫂,你真好。” 傅卿云朝她微微一笑,正要告辞,淳于嘉猛然记起什么,连忙拉住她,恨恨地说道:“大嫂,从上次上山那天开始,我每天给聂姑妈请安,聂姑妈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你和大哥的坏话,妄图挑拨我们的关系。” 傅卿云倒不意外,疑惑地问:“她说什么了?” 淳于嘉便道:“还能说什么,说大哥娶了媳妇忘了妹妹,****陪着你,把我晾在一边,说你抢走了大哥的目光和注意力,我是个没娘的孩子,现在还是没哥的孩子。” 傅卿云笑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你真的也这么想么?” 淳于嘉不依地拽了拽傅卿云的袖子,嘟起嘴说道:“我岂会是这般没风度的人?大哥陪你是应该的,我有大嫂你陪我就好了,再说了,大哥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给我带我喜欢的点心回来。” 傅卿云莞尔一笑,淳于嘉真是个贴心的小姑子,她说道:“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别往心里去。” 说到这里,傅卿云心中一动,凝神细思,淳于嘉见她出神,也不去打扰,傅卿云思考完,这才坏笑着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兴许聂姑妈就被聂家人叫回去了。” 淳于嘉呆呆地点头,半晌后手舞足蹈地搂住傅卿云的脖子,恨不得在傅卿云脸上亲一口,大笑道:“大嫂,你真是太聪明了,我要是有你的脑袋瓜子一半聪明也不会被聂姑妈和聂表姐欺负得这么惨了。” 傅卿云微微笑道:“你也很聪明啊!” 她暗叹一声,前世要不是张嬷嬷她们想要帮傅冉云扫清障碍,跟聂姑妈斗得如火如荼,恐怕她也会被欺负得很惨。 下午,聂姑妈回府,傅卿云却去了西府跟二老太太说话,没过去请安,淳于嘉的大丫鬟告知聂姑妈淳于嘉被二少爷淳于沛打了,不修仪容,恐吓到聂姑妈,也不去请安。 聂姑妈气势汹汹地华丽归来,结果傅卿云还是不买账,她气得拍了一把雕花桌案:“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竟敢不把贤妃姐姐放在眼里!” 说这句话的聂姑妈丝毫没想到,她在宫里也没把人家皇家公主嘉圆公主放在眼里啊。 陪在坐榻边的聂曼君羞愧地闪着泪光说道:“娘亲,都是我不好,惹怒了大表嫂和淳于表妹,她们才会生气给您难堪的。” 聂姑妈脸上怒气未消,却依然柔声哄道:“跟你没关系,娘知道她们是故意的。” 这时,淳于沛拎着一只狍子进来了,笑嘻嘻地说道:“姑妈进宫一日,侄儿都觉得不习惯了,这是我在庄子上打的狍子,送来给姑妈改改口味。” 聂姑妈脸色稍霁:“你有心了。” 她认真打量风度翩翩的淳于沛,淳于沛小时候可怜兮兮的,三天两头生病,非常不招人待见,这几年被安国公逼着练武,身子板倒是壮实不少,还能去庄子上打猎了,算是文武双全,她竟是越看越满意。 晚上,聂姑妈以身子骨疲累为由没去景春堂吃饭,聂曼君和淳于沛陪着她在锦瑟苑吃,傅卿云和淳于嘉则在淳于嘉的院子凝霜阁里,安国公兄弟三个觉得无趣,安国公想了想说道:“姑妈不来景春堂正是图个清静,我们不打搅她了,就去凝霜阁吃罢,顺便瞧瞧嘉妹怎样了,今儿个她可是受了撞天屈。” 说着,安国公笑了起来,可等到看见淳于嘉微微红肿的脸时,他就笑不出来了,眉头紧锁,眼底浮现怒气。 晚上,傅卿云把前因后果说清了,微微一叹:“……二弟的年纪大了,国公爷,您瞧,是不是该给他说个媳妇?” 安国公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傅卿云观察安国公的神色,微微勾起唇角,她正不知道怎么在对弟弟深信不疑的安国公面前一点点渗透淳于沛是坏人的事,淳于沛就自作聪明地闹了这么一出戏,可见是天也在助她啊!现在淳于沛在安国公眼里就是个不分是非,打妹妹,未成亲却对聂曼君心生绮思的小人。 沐浴时,韩嬷嬷一边给傅卿云擦精油按摩,一边低声说道:“今儿个老奴跟西府的老婆子们打听了,太子妃幼时的确曾经偷偷跑到安国公府练武,那时候安国公的母亲跟邱夫人是手帕交,两家交情极好。太子妃常常跟在安国公身后要求安国公跟她比试射箭骑马,安国公却不过比了一回,她两头上都输了,从此后再也不跟她比,太子妃却更加努力用功,直到邱夫人不许她在舞刀弄剑。曾经底下的奴婢们认为,安国公的母亲会把太子妃定给安国公呢,安国公的母亲去世早,大家还可惜过这件事,太子妃选秀定为太子妃之后,这话就没人敢说了。” 傅卿云边听边点头,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尝了个遍。原来,安国公跟邱紫苏是青梅竹马啊! 她心脏缩成一团,有些憋闷,难以喘气。 韩嬷嬷见状,宽慰地说道:“夫人,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依老奴看,太子妃可能对国公爷余情未了,可咱们国公爷是个正派人,既然他答应会帮夫人查宫里的事,就表示对太子妃是没有旧情的。再说,那可是太子妃,国公爷哪敢对她有绮念!夫人还是听老奴的,多喝补汤,好好补回元气,老奴瞧着,那件事过去后,国公爷竟是没一点纳妾、招花惹草的心思,这说明国公爷的心一直都系在夫人身上呢……” 傅卿云本是难受,闻言就变为哭笑不得了,韩嬷嬷的念叨让人难为情,却充满了暖意。 翌日,安国公果然单独把淳于沛叫到书房训诫了一通,直到晚饭时,傅卿云依然看到淳于沛脸色有些阴沉,偶尔扫过安国公的目光带着怨恨。傅卿云眸光轻眯,看来她得提前关注淳于沛了,谁知道这一世的淳于沛会在什么时候狗急跳墙对安国公下毒呢? 这就体现了管家的好处,她可以严格把关安国公入口的食物和茶水,提前防范。 临睡时,安国公沉闷地说道:“今儿个北狄公主封为良妃的旨意下来了,北狄使臣求娶皇家公主,后-宫里唯有嘉圆公主和嘉陵公主未出嫁,嘉陵公主年纪尚小,这事八成要落到嘉圆公主身上。贤妃姑妈却不愿意嘉圆公主出塞和亲,正在跟皇后和太……那一位商量,想在皇室宗亲里选位郡主封为公主和亲。” 傅卿云心一紧,她自然知道安国公说的是太子妃,贤妃有求于太子妃,所以,现在不能动太子妃。 傅卿云艰难地笑道:“嗯,我知道了,国公爷不必为我的事耽误了大事,况且我也只是怀疑,而不敢下最后的定论。” 安国公心中一痛,他吻吻傅卿云的脸颊,把她搂得更紧了些,说道:“这事没完,我虽然不能对太子妃做什么,可是查找凶手的事我不会放弃,李贤德李公公已经答应我帮忙了。” 傅卿云嘴角微松,攀住安国公的胳膊紧了些。 过了两天,傅卿云去见聂姑妈,看见站在锦瑟苑门口倨傲的宁嬷嬷,宁嬷嬷昂着头看她,行了不太标准的礼,傅卿云当没看见,直接越过宁嬷嬷走进院子,宁嬷嬷恨恨地瞪了眼傅卿云的背影。 傅卿云给聂姑妈行礼:“聂姑妈万福。”起身后,笑盈盈地说道:“我今儿个来是找聂姑妈商量生辰宴的事,我是头一次独自办宴席,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遇到不懂的问题来请教姑妈,希望姑妈别嫌我烦。” 傅卿云尽量不去想那天在秋水宫看到的情景。 聂姑妈掩饰好眼底的失望,如果傅卿云要把管家权让给她,让她自个儿操办宴席,她绝对不会拒绝,可惜傅卿云是个油盐不进的,她眨了眨眼,慈爱地说道:“我往年就说不办了,可湛儿的盛情难却,没想到轮到你,你又是如此。” 第245章 和亲公主 傅卿云眼底划过嘲讽,说来说去,还是想办。 她笑得温婉大方:“聂姑妈不必多虑,既然是府中的定例,还是沿着定例来比较好,一来,了却国公爷的一片孝心,二来,也能热闹热闹。前些日子贤妃姑妈还让我多陪伴姑妈,可我年轻不经事,见了姑妈连话都说不全,更别说陪聂姑妈说话了。正好趁着聂姑妈办生辰宴,把聂姑妈的朋友们请来多陪陪聂姑妈,多说说话,就当全我一片孝心了。” 聂姑妈撇嘴,傅卿云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哪里真是把贤妃的话放在了心上,却口口声声提到贤妃,等她进宫,看她不在贤妃面前告傅卿云一状,嘴里却是说道:“你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傅卿云又聊了两句,请哪些客人,请哪家的戏班子等等,傅卿云一一记在心上,她回去后就把聂姑妈提到的人名全部记下来,再加上聂家的亲戚和淳于嘉的近亲,别的客人她都不打算请了。 直到发请帖那天,聂姑妈才看到请客的名单,她的脸登时就黑了,找来傅卿云询问,声音依旧是温和的:“湛儿媳妇啊,官场上的事你了解的还是太少了,这迎来送往,请客坐席都是有讲究的,这次你请客的名单我看了后觉得大有不妥,除了亲朋好友,还应该请些官场上的人,这样以后大家才知道湛儿跟他们是交好的,于湛儿的仕途有益。唉,你还是太年轻,考虑得不够周到,不过我会教你的,你别担心。” 恐怕只对聂姑妈显示她在国公府地位有多重要有益罢?而且,傅卿云了解得很,每次给聂姑妈办生辰宴,办宴席的费用是安国公府出,可客人送的礼却被聂姑妈拿走了,少了那么多巴结讨好安国公的人,聂姑妈少收许多银子,她可不得牙根疼么! 傅卿云嘲弄地笑了笑,这份名单给上官大总管看了的,上官大总管都说没问题,她不信真的有问题,而且,安国公是安远大元帅,爵位是超品的国公,又是皇上和皇后都信任的人,他需要巴结谁么?只有别人巴结他的份才对。 想了这么多,也不过一瞬间的事,傅卿云面上惶恐地说道:“可是,姑妈,今儿个请帖已经发出去了,现在写请帖,最快要等到明儿个才能发,这样的话,那些官场上的人会不会认为我们看轻了他们呢?与其如此,卿云认为还不如不请的好。这件事是卿云办得不妥,明年姑妈的生辰宴,卿云一定会考虑仔细,姑妈放心好了,这次伤了我们国公府的体面,我会想办法补回来的。” 聂姑妈面色僵硬,咬牙切齿,她脸上慈爱的笑容渐渐凝固成冷笑,眸光转冷,气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她已经厚一次脸皮让傅卿云多请客了,可傅卿云明确拒绝了她,她说再多也无用,因为傅卿云直白地说了,请客少,伤的是国公府的体面,跟她聂姑妈没关系! 傅卿云暗自笑了一回,礼貌地跟聂姑妈告辞,直接起身走了。 聂姑妈第二日进宫,她跟皇帝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皇帝为能常常见到她,就在贤妃面前给了她一张可以随时进宫的令牌,用的理由是怕贤妃在深宫里寂寞,可以令聂姑妈时常进宫陪伴。 聂姑妈添油加醋地在贤妃面前告状,贤妃正为嘉圆公主的事头疼,皇后提出让司徒宗族里的郡主代嫁和亲,遭到宗人府的弹劾,偏偏司徒宗族是她无法控制的,要是惹怒宗族,她这个皇后都可能被弹劾干涉朝政,最终两方妥协,如果皇室宗亲里有人愿意找个女儿代嫁,就不嫁嘉圆公主,否则的话,嘉圆公主还是嫁去草原的。 贤妃闻言,心头火起,她的女儿,聂姑妈的亲生外甥女快要被嫁到北狄那蛮荒之地去了,聂姑妈却在她自个儿的生辰少请了客人而来烦她,这是当人妹妹干的事么! 第一次,贤妃对聂姑妈冷下了脸:“妹妹,你是客居国公府,国公府为你办生辰宴是为你长脸,不给你办,也是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错儿来。你要认清自个儿的身份!上次的事本宫就觉得颇对不住湛儿媳妇了,这次本宫绝不可能为这么点子小事再去压制湛儿媳妇,否则的话,本宫在世人眼中岂不是成了那仗势欺人的人了……” 贤妃说着说着心又软了,正准备再教训几句,聂姑妈今后的荣华富贵大部分得靠安国公,劝她别把傅卿云得罪狠了,可聂姑妈一下子气得飞奔出宫门,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念头回转,又转到嘉圆公主身上,顿时头又疼了,喊了个宫女跟上聂姑妈,也没亲自去追聂姑妈,反正这宫里聂姑妈熟悉得很,丢不了。 那宫女追上聂姑妈,温声劝了几句,聂姑妈胸口起伏不定,想了想,觉得不对劲,问道:“你们贤妃娘娘这些日子遇到难题了?” 那宫女便叹口气说道:“还是瞒不过聂夫人,贤妃娘娘正在想办法让宗室里的王爷同意嫁个郡主到北狄和亲,否则就要把嘉圆公主嫁过去了,贤妃娘娘正为这个苦恼了,所以请聂夫人担待下……” 宫女后面的话聂姑妈听不见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嘉圆公主有可能会去和亲而吸引住了,又是嘉圆公主! 等宫女说完,聂姑妈说道:“我静静,你先回去罢。” “是。” 宫女离开后,聂姑妈便去了秋水宫,使个接暗头的小太监,找到李公公,不大一会子,穿着明黄袍服的皇帝笑呵呵地来了,他搓了搓手,一下子将坐在石头上的聂姑妈扑在草地上,两人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衣服很快扒开…… 聂姑妈在气喘吁吁的时候,娇滴滴地问道:“皇上~去北狄和亲的公主定好了么?” 皇帝眯起眼,肌肉因疼痛而剧烈抖动:“哎哟,轻点宝贝儿……嘉圆不愿去,皇后和贤妃正在找合适的宗室公主呢……” 聂姑妈妩媚地笑道:“皇上啊,我姐姐一向是个识大体的人,本不愿接受皇后娘娘的好意,可却盛情难却,姐姐说,若是皇上选了宗室郡主代嫁,一来,万一北狄较真,两国可能兵戎相见,二来,宗室会对皇上失望,认为皇上以权压人,嘉圆公主作为皇上的亲女儿,享受了万千宠爱,当然得为皇族的和平和安稳出一份力。臣妾听了这番话感动得几乎落泪,皇上,您就遂了姐姐的意,让嘉圆公主和亲罢,好不好?” 皇帝正享受身体上愉悦,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聂姑妈的声音更加妩媚动人,带着一丝霸气,手中的动作停了:“嗯?皇上,好不好嘛?” 皇帝连忙胡乱应承:“好,好,好!爱妃,爱妾,宝贝儿,你快给我罢!” 聂姑妈勾起潋滟的红唇缓缓笑开,这才遂了皇帝的意。 两人完事,聂姑妈再次提起,皇帝心身欢畅,勾起聂姑妈的下巴狠狠吻了两下,邪邪地笑道:“朕的亲亲宝贝儿,朕的话一言九鼎,你不信朕么?” 聂姑妈下午临走前,和贤妃一起接了皇帝的圣旨,贤妃哭昏在榻上,嘉圆公主呆呆地坐在炕边守着贤妃。聂姑妈嘴里说着安慰的话,怜惜地抚摸着嘉圆公主的头,嘉圆公主歪了歪脑袋,躲了过去。 聂姑妈暗地里翻个白眼,微微挑起眼角,带着一丝洋洋得意。 嘉圆公主朝她看了一眼,她立刻敛了多余的神色,又是那副怜爱慈祥的模样。 嘉圆公主摇了摇头,也许是她看错了,随即她自嘲地想,聂姑妈从小看她不顺眼,即便聂姑妈真的幸灾乐祸,她也不该感到奇怪的。现在,她的心如一潭死水,聂姑妈就算明着嘲讽她,也不能激起丝毫波澜。 聂姑妈服侍贤妃吃了安神药,又陪了会子来看望的皇后,这才迎着夕阳出宫,她眼底闪烁着迷人的光彩,等嘉圆公主和亲出塞,贤妃就只会对她一个人好,她说什么,贤妃就听什么,做什么。 她会补偿贤妃,经常进宫来陪伴贤妃的。 聂姑妈回府时,正好赶上吃晚饭,她在景春堂和大家一起吃饭,饭毕,坐在高位上,此刻,她兴高采烈的心略有缓和,面上悲悯而忧心地说道:“今儿个我在贤妃姐姐的宫里赶上接圣旨,皇上下旨让嘉圆公主和亲北狄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傅卿云和安国公等人瞠目结舌,安国公冷峻的眉微微皱着:“姑妈,贤妃姑妈不是说正和皇后想办法说服宗亲,从宗室里挑个女儿封为公主和亲么?现在离最后确定和亲公主人选的时间还有半个多月,何必如此急?” 安国公第一个怀疑的便是皇贵妃在皇帝身边吹枕头风,皇贵妃一直跟皇后不对盘,两人一人有权,一人有宠,把后-宫里斗得乌烟瘴气。 聂姑妈忧愁地叹了声:“唉,皇上在圣旨上夸赞贤妃姐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虽然聂姑妈的话没有挑明白了说,但大家都明白了,皇帝以这句话堵贤妃的嘴,赞扬了贤妃,却把和亲公主的人选定死为嘉圆公主,若是贤妃想翻盘,再提代嫁之事,便是在祸害宗室的姑娘。 但是,这种事像是皇帝能做出来的么? 堂上众人除聂姑妈之外,都浮现这个念头。 淳于沛站起身,温润如水的声音说道:“姑妈,别太伤感,仔细伤了身子骨,嘉圆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聂姑妈点着头,头疼地抚着额头:“曼君,扶我回房罢,我头疼得难受,你们大家也散了罢。” “是,娘。” 母女俩相携出了景春堂,聂曼君笑嘻嘻地说道:“娘亲,嘉圆公主老是欺负我,这次她去和亲,以后在燕京再也见不着她了,真是太棒了!” 聂姑妈脸上的忧愁顺便变换为喜悦,点着聂曼君的鼻子说道:“身为世家姑娘,第一要做到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要不是我刚才及时让你扶我出来,你在你表哥们面前可就露馅了。” 聂曼君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笑道:“是,娘亲!女儿的确有些高兴过头了。” 母女回到锦瑟苑,聂曼君细数幼时被嘉圆公主欺负的情景,欣喜以后能常进宫了,一边笑一边哭地回了自个儿房里。 聂曼君刚离开,宁嬷嬷担忧地望了眼她的背影,思及到了嘴边的话,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第246章 居心叵测 宁嬷嬷轻轻给聂姑妈捶腿,忐忑地压低声音说道:“夫人,老奴今儿个听院子里的人私下说我们姑娘行为不检,跟二表少爷私相授受,而且……而且,您上次从宫里回来的那天,还有人发现二表少爷和姑娘在假山里密会大半个时辰才出来……” “啪——” 聂姑妈盛怒满容,狠狠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怒声问:“宁嬷嬷,此话可当真?” 宁嬷嬷撇着眉毛:“是的,老奴亲耳听见,可老奴相信,我们姑娘打小洁身自爱,绝不会做出这种事,许是二少爷年轻人血气旺,才会跟我们姑娘干出这种事……” 聂姑妈大声喝断宁嬷嬷的话:“够了!去把翠云给我叫来!” 宁嬷嬷吓得心肝乱颤,在聂姑妈强大的气势下跪伏在地,她有一瞬间失声,聂曼君是聂姑妈的逆鳞,别人必须把聂曼君捧在手心里,但凡谁看聂曼君不顺眼,聂姑妈就让谁不好过。( 宁嬷嬷连声应诺,连滚带爬地出了锦瑟苑,站在屋外伺候的小丫鬟连忙迎上来慌张地问:“宁嬷嬷,奴婢听到屋里有茶盏落地打碎的声音,奴婢要不要进去伺候?” 宁嬷嬷想着聂姑妈那暴怒的脸,狠狠瞪了眼小丫鬟:“不长眼色的东西!谁叫你自作主张进去伺候了?” 小丫鬟委屈地垂头,她哪里有自作主张,不是来问了么? 聂曼君的大丫鬟翠云很快便来了,聂姑妈怒气冲冲地说道:“给我跪下!” 翠云大惊失色,恐慌地瞟了眼宁嬷嬷。 聂姑妈更加生气:“怎么,你在主子面前,主子让你跪,你还要看个奴才的脸色!” 宁嬷嬷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使劲拧了翠云一把,半句话不敢说,就怕招了聂姑妈的眼,不过她那瞪得格外凶狠的目光着实把翠云吓住了。 翠云连忙跪下,聂姑妈厉声问道:“翠云,我问你,上次我从宫里回来那天,你们姑娘可曾跟二表少爷到假山洞里?嗯?” 翠云闻言,猛地抬头,震惊地望着聂姑妈,支支吾吾地说道:“奴婢,奴婢……没有,姑娘怎会做这种事……” “还不说实话!” 聂姑妈用尽全力将新上的茶盏砸到翠云头上,茶水混合着血水顺着翠云的额头流了下来。 翠云闭了闭眼,疼得低呼一声,然后紧紧闭住嘴巴,全身颤抖,哆哆嗦嗦地说道:“夫人饶命!奴婢说实话,那天我们姑娘在国公夫人和表小姐面前受了委屈,是二表少爷解围,事后,二表少爷在半路上把我们姑娘拉到山洞里密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奴婢看到姑娘捂着嘴巴出来,姑娘让奴婢拿冰块敷伤,敷的却是嘴唇,姑娘的嘴唇不知为什么肿了……奴婢知道的就这些!” 翠云说着哭了起来。 聂姑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咬牙切齿地又问道:“那二表少爷跟你们姑娘还有别的时候单独相处么?” 翠云慌乱地回忆,想了半天说道:“还有国公夫人进门的第二天吃过晚饭,二表少爷把姑娘拉到紫藤花架下,奴婢被二少爷的人挡在外面,没看见两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再有,就是前不久上山,夫人让姑娘跟二表少爷去散心,奴婢远远地跟着,看见……看见二表少爷和姑娘亲嘴……” 翠云一边脸红地说着,一边泪流满面。 聂姑妈胸口起伏不定,她刚才装头疼,这会子是真的头疼了,猝不及防地起身踹了翠云一脚:“你这个丫鬟是死的!二表少爷欺负姑娘,你不会救姑娘么?” 翠云翻个滚,忍痛爬起来跪好,哭道:“夫人饶命啊!奴婢想帮姑娘,可一来,二表少爷的人拦着奴婢,二来,姑娘不让奴婢‘多管闲事’,还说,若是奴婢告诉别人,就打死奴婢!” 聂姑妈一口气没提上来,生生晕了过去。 宁嬷嬷和翠云惊呼一声,两人扶住聂姑妈,宁嬷嬷拿了个鼻烟壶,在聂姑妈鼻子底下晃了几下。 聂姑妈幽幽醒来,忆起昏迷前的事,满眼含泪,哽咽着说道:“我好好的姑娘居然被个竖子糟蹋了啊!” 宁嬷嬷把聂姑妈搬到炕上,搂着聂姑妈哭道:“夫人千万保重身子骨,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姑娘更没人可靠,要任由人欺负了!” 翠云也说道:“夫人别担心,国公夫人已经把那个传出谣言的死丫头关了起来,不会再有人敢说姑娘的坏话……” 聂姑妈狠狠扇了翠云一巴掌,唾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贱-人!你吃的谁的饭,穿的谁的衣,却要给那个贱-妇做说客!” 宁嬷嬷推了一把翠云,气愤地说道:“夫人正难受,你别在这里火上浇油,祸害我们姑娘的人指不定就是国公夫人!” 翠云唇角嗫喏了下,她垂下头应是,心里却想,这绝对不是国公夫人的做派,国公府还有个淳于嘉没出嫁呢,若是闹出表哥表妹私会的丑闻,淳于嘉的名声可就跟着受连累了,而且傅卿云这个管家主母的名声也不好听。再说得难听些,她们住在安国公府,吃住走的都是安国公府的账,聂姑妈一直说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但一直没有真的拿出钱财来弥补安国公府。 聂姑妈恶狠狠地捏拳说道:“等我先解决了二表少爷的事,再跟那姓傅的贱-妇算账!” 宁嬷嬷眼角不经意地弯了下,怎么解决?一个名声败坏的姑娘,当然只有嫁给淳于沛了事。 锦瑟苑闹得不可开交,傅卿云在景晗苑也在听韩嬷嬷的汇报:“……问清了,那小丫鬟说是二少爷淳于沛交代她散播流言的。老奴故意让那群婆子在宁嬷嬷面前碎嘴,怕是这会子宁嬷嬷告诉了聂姑太太,正在锦瑟苑里闹呢。聂姑太太最是宝贝她这个女儿,又最爱惜羽毛,重视名声,这下子她要在聂姑娘身上栽个跟头了。” 傅卿云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思考嘉圆公主的事,作为活过两世的人,她便是再迟钝也能看出嘉圆公主跟聂姑妈之间不合,前世聂姑妈没少坏嘉圆公主的名声,尤其是嘉圆公主婚后的名声,而且,嘉圆公主的夫君有一半是聂姑妈怂恿贤妃挑中为驸马。在加上,聂姑妈跟皇帝有那么一段龌龊,吹吹枕头风是轻而易举的事。那么,聂姑妈到底有没有在嘉圆公主和亲远嫁上推波助澜呢? 如果真是聂姑妈……傅卿云打了个寒颤,依照皇帝对皇贵妃那宠爱的程度,那荒-淫无道的昏君可是最受不得美人乡,枕头风这一套的。若是聂姑妈在皇帝面前说她两句坏话,她可就真惨了。 韩嬷嬷见傅卿云发呆,轻轻拍了拍傅卿云圆润如玉的肩头:“夫人?” 傅卿云回过神,说道:“我只是在二少爷面前稍微漏了点口风要给他娶亲,他就耐不住把流言蜚语弄得满天飞,唉,他可真是不管不顾,半分不顾念聂姑娘的名声。可真是个心狠的人啊!” 韩嬷嬷心一凛:“夫人怀疑什么?” 傅卿云轻笑一声:“怀疑什么?怀疑二少爷的野心!” 韩嬷嬷面色煞白,联想到安国公的爵位,迟疑地说道:“不能罢,国公爷可是他亲兄长呢,再说,他可是走读书人的路子,带不了兵。” 傅卿云嘴角的轻笑变得讽刺,淡淡地轻嘲道:“嬷嬷看他的作为,他跟聂姑妈和贤妃的亲密,我们国公爷可比不上,一个男人在妇人身上下功夫,可谓居心叵测;他敢出手打亲妹妹,只为‘心上人’聂姑娘不明不白的眼泪,可谓没有手足之情;为攀扯上这门亲事,不惜毁掉‘心上人’的名声,可谓无情无义。嬷嬷说,他如此费尽心机地想娶聂姑娘,却没半分诚意,他能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么?” 韩嬷嬷心神一震:“夫人说的奴婢心里慌慌的。” 傅卿云拍拍她的手:“嬷嬷别怕,二少爷不过是小人,真正做大事的人必须得光明磊落。” 所以前世安国公府在淳于沛手上越来越没落,最终还要她这个大嫂“前国公夫人”出卖-肉体去拉拢朝中重臣。 傅卿云心底泛起一股恶心,她不由得抿紧唇瓣,眸子划过一道红色的血光,淳于沛今生又在算计安国公的爵位,既然他已出手,那么她也不用有所顾忌。 淳于沛,你等着接招罢! 回到卧房,安国公在炕头上等候多时,笑道:“以后别泡太久,我等的着急,对你皮肤也不好。” 傅卿云拢了拢头发,随手挽个发髻,笑容温婉如水:“国公爷又取笑我。”她坐到炕上,拉了拉被子,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国公爷,今儿个抓了一个小丫头,她说二弟让她散播他和聂姑娘有染的流言。妾身着实不知该怎么处置了。” 安国公拧起眉峰,声音沉下来:“别是胡说八道罢?二弟素来对聂表妹有些心思,可从来举止有度,没有越雷池一步,这种毁坏聂表妹名声的事,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傅卿云就觉得这一点不好,安国公事事都要符合实际利益的推断或者证据,所以,跟安国公说哪些人想害他,还不如直接和韩嬷嬷商量好,把那些人弄残了再汇报给安国公。安国公是个理智的人,在亲情上又从不怀疑他的家人,这就造成了傅卿云扳过他思想的难度。 傅卿云改变上次使小性子硬要安国公接受的策略,她耐心地转述丫鬟婆子们的传言,以及上次淳于嘉挨了一巴掌她教训淳于沛的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睛,我只觉得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是相信二弟的为人,可上次在凉亭里他的确莽撞了,有前科。这次我便不敢下定论,若是他听闻我要给他挑个媳妇,一时冲动,便想了这个损招,也是有可能的。” 安国公嘴角动了动,最终叹息一声,傅卿云说的的确有道理。 傅卿云观他神色,接着说道:“那小丫鬟我可不敢交给聂姑妈,就先卖出府罢,可二弟那里国公爷还是亲自问问的好,若果真是他做的,让他悬崖勒马才是正经,若不是,国公爷也正好问问他对未来妻子有什么要求,我挑人的时候也能有个参考——毕竟是给小叔子挑媳妇,我也才成亲,这种话还是国公爷问比较方便。” 安国公见事态控制住,心情没那么阴郁了,不禁笑道:“好人全是你做了。” 傅卿云戏谑笑道:“国公爷是玉面修罗嘛,做坏人当之无愧。”她心中暗喜,就是要这样一点点改变淳于沛在安国公眼中的好弟弟形象。 安国公哈哈大笑,搂住傅卿云在炕上滚了一圈,压着她的身子,双眸炯炯有神:“你今儿个是进浴池沐浴罢?小日子走了?” 傅卿云羞红了脸,轻轻点头。 安国公怜心大起,一点点吻上她的额头,一路往下…… 第247章 苦命鸳鸯 翌日,傅卿云把那小丫头卖出府,安国公府不需要为二少爷淳于沛几两银子就去做坏事的丫鬟。 而聂姑妈从这天开始不再接受淳于沛的请安,淳于沛连续三日遭到拒绝,站在锦瑟苑外神色凄惶,实则袖子里的双手攥成拳头,他被兄长安国公骂了一通后,只当是傅卿云把他散播流言的事告诉了聂姑妈,这才导致聂姑妈不接受他的请安,也不许聂曼君出院子一步。 因此,傅卿云在他的账上又添了一笔。 傅卿云晚饭时在景春堂的饭桌上察觉到淳于沛有意无意露出来的敌意,她脑中一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不以为意,她本就没打算跟淳于沛交好。 韩嬷嬷背着人愤愤地说道:“夫人,您没瞧见二少爷那眼神,像是要吃了您似的!这个白眼狼,要不是夫人帮他扫尾,他别说想做聂姑妈的女婿了,聂姑妈不打死他就算好的了!” 韩嬷嬷现在对淳于沛是半点好印象没有,盯淳于沛盯得很紧,淳于沛落在傅卿云身上的目光她自然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傅卿云云淡风轻地说道:“嬷嬷,别管他,便是我们告诉他,是我帮他处理了后续,没让事态扩大,说不得他还嫌我多事呢,而且还很可能记恨我们知道了他的糗事。” 韩嬷嬷哼了一声:“夫人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小人。” 傅卿云吩咐道:“现在先把聂姑妈的生辰宴办好,其他的事再说。别去管二少爷了。” 韩嬷嬷应诺,又悄声道:“老奴听说夫人抓到散播流言的小丫鬟的那一晚,聂姑娘身边的大丫鬟翠云从主院出来时额头受伤了。” 傅卿云嘴角勾起,聂姑妈生气了?真好,她更气的时候多着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尽管傅卿云说不用管二少爷淳于沛的事,关于淳于沛和聂曼君的话题韩嬷嬷却没少拿来当笑话看。 原来,淳于沛不忿聂姑妈锁了他的“心上人”,夜半翻墙与佳人相会,两人在西厢房相见,正当聂曼君因不能理解母亲聂姑妈的粗暴而不知不觉地靠在淳于沛肩膀上哭时,聂曼君的大丫鬟翠云去喊宁嬷嬷。 宁嬷嬷不知为什么缘故,拖拉了会子时间,等聂姑妈赶到的时候,那对苦命鸳鸯已经搂在一起吻得难分难舍,淳于沛的手伸进了聂曼君的衣服里,聂曼君的衣衫解开,整个上半身露在空气中。 聂姑妈大受刺激,差点再次晕厥,叫人拿扫把追打淳于沛。 动静虽然大,但只限于锦瑟苑,没有传得整个安国公府沸沸扬扬,聂姑妈爱好体面,自然不会主动告诉傅卿云,这事跟安国公府没关系,傅卿云正好可以撒手不管,也不用担责。 安国公第二日听到风声,见淳于沛竟然屡教不改,他的一番苦口婆心化作东流水,当即大恼,把淳于沛叫到书房里命人摁住他,狠狠打了五个板子。打在淳于沛身上,却疼在安国公心上,安国公为此闷闷不乐,让傅卿云跟聂姑妈商量亲事。 傅卿云柔声说道:“国公爷,锦瑟苑的事妾身听过几句闲话,已经交代底下的人别乱嚼舌根,国公爷放心,不会坏了聂姑娘的名声。唉,至于二弟那里,许是对聂姑娘太喜欢了罢。不过,现下聂姑妈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去说亲,怕是我也会被聂姑妈拿扫把赶出来呢。不如等到聂姑妈生辰宴之后,反正也没两天就到了,我在生辰宴上好好表现,哄得聂姑妈开开心心,兴许聂姑妈一高兴就答应了。” 安国公无奈地说道:“你说的也是,希望姑妈能早些气消,我们两家结亲也算是亲上加亲。” 傅卿云偎依在他怀里,玩着发梢,柔柔地说道:“国公爷别烦心了,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聂姑妈生来是我们家的姑太太,现在又要做二弟的丈母娘,想来跟淳于家是有极深的渊源。二弟的手段的确笨拙下作了些,唉,他这样一来,差点毁了聂姑娘的名声,怕是聂姑妈本来对他有十分喜欢和满意,也只剩下三分了。就好了。” 安国公点点头,笑容绽开:“你这张小嘴真是灵巧,不愧是为夫的解语花!” 言罢,他抬起傅卿云的下巴,深深地吻上傅卿云的红唇。 傅卿云有些不喜欢他这么霸道的吻,每次房事都控制在安国公手里,她就像被欺负惨了的小媳妇,这种感觉不太美好啊!可是容不得她多想,她很快沉迷在男人制造的狂风巨浪里…… 转眼便到了聂姑妈的生辰宴,聂姑妈一大早打扮得尊荣华贵坐在锦瑟苑接受几个侄儿侄女以及女儿聂曼君的拜寿。 傅卿云送上一碗长寿面,聂姑妈只略略吃了两口就停了筷。 安国公说道:“姑妈多吃一些,长寿平安。” 聂姑妈又吃了一小口,停下筷子说道:“昨儿个晚上吃了夜宵,积食了。一会子再吃。” 安国公歉意地看了眼傅卿云,这是傅卿云一大早就起来吩咐厨娘做的面,据说炖这个骨头汤就炖了三个时辰。傅卿云回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表示她并不介意,反正她只是随口吩咐了声下人,根本没动过手,糟蹋也不是糟蹋她的心意。 傅卿云陪着说了会子话,看到韩嬷嬷在门外晃了下身影,忙招手让韩嬷嬷进来,韩嬷嬷恭敬地行了礼:“聂家姑太太来为我们姑太太拜寿。” “聂家姑太太”指的是聂姑妈夫家出嫁的小姑子张夫人,“我们姑太太”就是指聂姑妈了。 傅卿云松一口气,终于不用再陪着聂姑妈这尊佛了,她敷衍地奉承道:“呵呵,聂家姑太太跟姑妈感情真是好,这么早来拜见姑妈,京中难得有这样和谐融洽的姑嫂啊!真是让卿云羡慕。” 聂姑妈起身,扶着聂曼君的手,笑纳了傅卿云的奉承,微微眯了眯眼,随即笑说道:“湛儿媳妇别羡慕我,嘉儿跟你在闺中就是密友,你们也是一对难得融洽的姑嫂。” 傅卿云和淳于嘉对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 聂曼君心里一阵不舒服,暗骂淳于嘉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养在她娘亲身边这么久,却拿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大嫂当闺蜜,把她这个嫡亲的表姐妹放一边置之不理!她眼底微红,但因今儿个是聂姑妈的生辰而不敢掉泪。 傅卿云瞥了一眼聂曼君,示意淳于嘉看她。 淳于嘉附耳悄声说道:“别理她,她就是用眼泪把我的朋友吓得都不敢上门来寻我玩耍了!真不知道咱们哪句话触到她的眼泪了,她那眼泪比明镜湖的湖水还多。” 傅卿云捂嘴,忍俊不禁。 很快众人走到景春堂,正好和张夫人走个对脸,张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蹲身行礼:“大嫂万福。”看着傅卿云带了一丝讽刺地笑道:“国公夫人真是给我们聂家面子,又在国公府给我大嫂办生辰宴,便是皇上知道了,也该赞一声安国公夫妇有孝心。” 张夫人哪里是来给聂姑妈祝寿的,分明是来找茬的。 傅卿云淡笑道:“张夫人过奖,为姑妈尽孝是我们做侄儿侄女的本分,请到堂内坐。今儿个你可是第一个来祝寿的呢。” 张夫人见傅卿云不接话,也没了针锋相对的兴致,先聂姑妈一步进景春堂。聂姑妈脸蓦地黑了,瞪了眼张夫人的背影,暗责张夫人太不给她面子,这才跟着进景春堂,不咸不淡地问张夫人家中境况,两人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实则话中暗藏机锋,你来我往的讽刺挖苦,乐此不疲。 傅卿云看了场好戏,趁着间隙把淳于嘉以教管家的名义带出去,两人背了人捂着嘴巴偷笑。不久,又有别的客人来,安国公兄弟不方便见女客,相携出来。 这次生辰宴比往年缩水很多,傅卿云邀请的大多是女客,来的基本上也是女客,没什么男客。其中有聂姑妈的闺友和聂家亲戚,淳于家的亲戚也邀请了与聂姑妈平辈的媳妇们,每个“老太爷”家只派出一个儿媳妇来充场面,算是给安国公面子,要不是为了帮傅卿云这个新妇照看宴席,她们根本不会来。 另外就是定南侯府了,傅老夫人是第一次到安国公府上做客,淳于家的媳妇们给傅老夫人面子,亲自到二门口迎接,聂姑妈虽不情愿,为不失礼,也只能到二门口迎接,心中怨怪地想着,傅卿云该请的不请,不该请的却请了一堆。 傅老夫人一来,立刻抢了聂姑妈的风头,聂姑妈这个寿星婆还得给傅老夫人行礼。傅老夫人有心给聂姑妈个下马威,给傅卿云撑腰,笑着等她行完全礼才叫起,聂姑妈憋了一肚子气。 等坐下后,傅老夫人寒暄两句,命人唤来长孙傅凌云跟夫人们见礼。 傅凌云十三岁,却是长得丰神玉立,行礼的礼数也很周到,夫人们立马明白傅老夫人是想给傅凌云说亲呢,一个个热情地拉着傅凌云说话,只问得这个本性爽朗的少年面色通红,不过,傅凌云面黑,从脸上倒看不出什么。 好容易从夫人们手中脱身,傅凌云长长舒口气,大步流星地出了景春堂,去了前院。 傅凌云离开后,景春堂关于他的话题却还在继续,夫人们都奉承傅老夫人养了个好儿子,又养了个好孙儿。 聂姑妈出身将门、簪缨世族,本就对从武的男性有好感,见过傅凌云后,她不禁想到安国公,当时安国公定了傅家的女儿傅卿云之后,她便十分后悔没能说服老父亲把聂曼君许给安国公,现在对比一下傅凌云和安国公,认为傅家虽然根基浅,可实打实地是有军功的,这些年更是稳步上升,便是那不管朝事的皇帝也是夸赞和信赖的,不然也不会默认两家武将结亲了。傅凌云是妥妥的定南侯,她的女儿聂曼君若是嫁给傅凌云,跟嫁给安国公比差了一截,却比嫁给尚是白身的淳于沛好太多啊! 思及此,聂姑妈的心思活络了,她把聂曼君推出来,指着她笑说道:“这是我女儿,叫曼君。曼君,快来见过傅老夫人。” 第248章 司马昭之心 傅老夫人眉心微蹙,她和聂姑妈坐了半天,聂姑妈都没让聂曼君来见礼,偏偏是在傅凌云来见过众人之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她藏起眼底的不屑,看了眼柔柔弱弱、细声细气的聂曼君,不由得暗生不喜,这女孩子身姿柔美、弱柳扶风,身子骨却单薄了些,不是个福相,便笑着应承了声,说道:“起身罢,聂姑娘生的真水灵,一瞧就是个伶俐的姑娘。” 聂曼君羞涩地垂下头。 聂姑妈溺爱地说道:“也是面上瞧着罢了,其实是个笨拙的。她学针线时,手上扎得满是针孔还绣的不怎样,拿到我面前,我都没好意思笑她,小时候背诗,我日夜教,她才慢慢开窍。” 听着是自嘲的话,却是在暗中自夸聂曼君是个勤奋的女孩子,女工、识文断字样样精通。 聂曼君满面通红地扯了扯聂姑妈的袖子:“娘亲,你怎么可以当着傅老夫人的面揭我的短?” 聂姑妈笑嗔道:“不过说你两句,你还害羞了?罢了罢了,我可不敢再说你。” 傅老夫人微微笑了笑,聂姑妈前倨后恭,她才不会被聂姑妈的表面温和欺骗了去,当她是三岁的孩子哄着玩呢,而且她从未想过跟聂姑妈结亲,不说聂姑妈赖在安国公府是何等人品,也不说聂曼君瞧着是个没福相的人,单说聂曼君是个没了父亲的姑娘,娘亲却在赖在娘家不回夫家,跟夫家交恶,这样没规矩的人家可不能结亲。聂姑妈这样的娘教出来的姑娘大多也是个叛逆的。 傅老夫人打定了主意,又把目光放在别家夫人身上,暗中打听哪家姑娘的人品好,门风好,当然因为傅家的名声被小林氏母女俩毁得一干二净,她的要求也不能太高。 聂姑妈见傅老夫人不接茬,不禁暗中怨恨傅老夫人眼高于顶,但想想傅凌云的风姿,还是舍不得,依旧跟傅老夫人说着好话。( ) 傅卿云是在引客人进来时察觉到聂姑妈的意图的,她朝傅老夫人使个询问的眼色,傅老夫人轻轻点头。 傅卿云霎时心头火起,聂姑妈明明看见聂曼君跟淳于沛牵扯不清,两人就差直接滚床单了,竟然想把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塞给她弟弟,聂姑妈的脸皮到底能厚到什么样? 人要脸,树要皮,她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聂姑妈难道以为她不知道聂曼君是如何的水性杨花? 傅卿云忍着怒气,快步出了景春堂,找来淳于嘉暗中交代一番,淳于嘉连连点头。 午时宴席准时开始,这是聂姑妈自个儿的生辰宴,聂姑妈自不会使毒计安排人出幺蛾子让自个儿丢脸,因此宴席过后,夫人们又奉承傅老夫人教导出来的姑娘是个管家的人才,捧得傅老夫人合不拢嘴。 下午,大家转移到铜雀水汀看戏,铜雀水汀是模仿铜雀台建造的,台子上的四个角都矗立着一只仪态迥异的铜雀,因与看戏的观众席位隔水相望,因此取名“铜雀水汀”。 点的大多是祝寿的大戏,众夫人除非特别爱看戏的,都有些视觉和听觉疲劳了,兴致不如宴席上那么高,而傅卿云知道,聂姑妈是个不爱听戏的,她还解散了安国公府原本养着的一群小戏子,说是吵闹得她耳朵疼。 果然,过了小半个时辰,聂姑妈借口去净房,淳于嘉随之起身,笑嘻嘻地说道:“姑妈,我正好也要去,咱俩做个伴。” 聂姑妈只当淳于嘉想在众人面前表演姑侄情深,欣然笑纳:“好。” 两人上完净房,在铜雀水汀不远处的一个凉亭里小憩,院子里传来戏子们咿咿呀呀的唱声。 淳于嘉拄着下巴苦恼地说道:“姑妈,办宴席是不是都很忙啊?我大嫂好几天没跟我聊天了,直接把我甩给针线师傅了事。唉,管家真烦人,要是我以后也这样,真的得烦死。” 聂姑妈心中一动,慈爱地笑说道:“你大嫂头一回办宴席,手忙脚乱也是有的,以后熟练了就好了。不过,管家媳妇都挺忙的,不是说能陪你就能陪你的,你大嫂不陪你聊天,你大哥这些日子可曾陪过你?” 淳于嘉歪了歪脑袋,看到假山下有几道斑驳的影子,正好在聂姑妈看不到的范围内,她眨了眨眼,体贴地说道:“朝廷里事忙,是正事,大哥没空陪我是正常的。” 聂姑妈别有深意地一笑,说道:“朝里天天忙,可你大哥不带兵不练兵的,哪里真的忙,不过是敷衍你的话罢了。等你成亲便知道,男人有了媳妇,一心都贴在媳妇身上,跟媳妇一条心,我可是知道,你大哥都陪你大嫂去了,他们小俩口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哪里顾得上你。我也正为这事埋怨你大哥呢,来我院子请安都是匆匆忙忙的,更别说陪我聊天了。以后你多来锦瑟苑,咱们娘俩正好作伴。” 淳于嘉迟疑地说道:“不能罢,我大嫂对我可好了,样样不少我,事事惦记我,每天我院子里都送来一道大嫂的丫鬟豌豆亲手做的点心,便是我大哥不念着我,我大嫂也会劝他啊。我们学的书上不是写了,媳妇要孝顺公婆,厚待小姑,大嫂不是这样的人罢?” 淳于嘉在心里揣摩过上百遍,才顺利地把话题从安国公身上转移到傅卿云身上,因为傅卿云说过,不能让安国公太过牵扯到这件事里。 聂姑妈闻言便蹙了蹙眉,眸中似有无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啊,是读书读傻了,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这世上人生百态,没有几个真的会严格按照书上写的去做。你大嫂给你送点心也不过随口吩咐一句,底下自有丫鬟去做,又轻省又得了你的心。我是过来人,说句过来人的话,男人之所以会娶了媳妇忘了娘,忘了弟妹,都是媳妇挑唆的,小姑子是跟她争丈夫注意力、争丈夫宠的人,她能真心对你才怪了!” 话音刚落,淳于嘉盯着的那几道斑驳的影子突然从假山后走出来,张夫人怒气冲冲地说道:“所以,大嫂,你以前对我的那些好全是假装的!你对我好,只不过是想让我大哥以为你是个贤惠的是罢?” 淳于嘉捂住嘴巴,无辜的眼眸四处游离,张慌无措地喃喃道:“张夫人,姑妈……聂姑妈……” 聂姑妈看见张夫人带着傅卿云、聂家的另外两个妯娌以及淳于家的三个媳妇走出来,惊得花容失色,她暗恼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一惊之后,故作镇定地说道:“哦,是秋丽妹妹啊,你们怎么在假山后?” 她不答反问,反讽张夫人等人偷听她说话。 “秋丽”是张夫人的闺名。 张夫人不再掩饰眼底的嘲讽,疾步走到聂姑妈面前,气势凌人:“怎么,大嫂,你敢说,难道还怕我们偷听?我们可不是偷听,而是正好听到有人吃住在侄儿家,嘴里却说着挑拨侄儿家的坏话!湛儿媳妇劳心劳力地为你操办生辰宴,人前人后毕恭毕敬,只差把你当活菩萨供起来了,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办生辰宴的银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安国公府出的,你收的礼却从来未入过安国公府的账,却要安国公府帮你回礼!大嫂,就这样,你还在背后挑拨湛儿媳妇和嘉儿的关系,甚至挑拨嘉儿和安国公的关系,你亏心不亏心!” 傅卿云拉了拉张夫人的袖子,眸中含着委屈,却只尴尬地笑道:“张夫人别恼了,姑妈只是一时说错话……” 聂姑妈面色难看,神色不虞,要是傅卿云真的想劝张夫人,哪里会容得张夫人一口气把话“骂”完,没错,张夫人就是在骂她,还喷了她一脸口水。 她微微闭眼,睁开眼后,正要说话,淳于家的一个媳妇便蹙眉说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轻则离间嘉姑娘和湛儿媳妇的姑嫂关系,重则闹得安国公府家宅不宁,我回去后定会报给我们老太太,请老太太到族里为湛儿媳妇伸冤。唉,姑太太,你何必如此排挤湛儿媳妇,湛儿媳妇一进门便管家,日夜操心,让你舒舒服服地省心享福,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让她在安国公府无法立足?” 聂姑妈无言以对,默了一默,虚弱地反驳道:“我不是挑拨,只是告诉嘉儿事实。” 那媳妇便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姑太太依旧执迷不悟啊!我们都听见了的,你点名道姓,这没什么可反驳的。” 正在此时,远处一道声音传来:“怎么都聚在凉亭里啊?难道那里的风景会比听戏更有趣儿?” 傅卿云敛了脸上委屈的神色,迅速下了台阶,扶住傅老夫人,笑嘻嘻地说道:“老夫人,我们在凉亭里说您老人家是个长寿有福的呢,今儿个来给我们家的姑太太添了福气。” 张夫人便冷笑地对聂姑妈说:“大嫂你瞧瞧,人家湛儿媳妇以德报怨,这才是真的贤惠!” 聂姑妈气得胸口憋闷,脸色铁青,再看看其他人的神色,虽然没说什么,却都是在默认附和张夫人的话。 因为这个插曲,聂姑妈的生辰宴有了异样的气氛,聂姑妈从凉亭里回到铜雀水汀,脸上一直僵硬着微笑,心中却在发急,如果真的把事情捅到淳于宗族里,有张夫人那张唯恐天下不乱的嘴,她该怎么应对? 第249章 有安国公之风 聂姑妈如坐针毡,终于熬到宴席结束,下午这半天她没有丝毫过生辰的喜悦,和傅卿云一起送走各家夫人,那个淳于宗族的媳妇临走时还别有深意地看了聂姑妈一眼。 等客人陆续告辞散尽,聂姑妈的脸不再维持笑容,扭头劈头盖脸地问淳于嘉:“嘉儿,你在凉亭里是不是故意引我说出那些话的?” 淳于嘉惊恐地握着双手,可怜兮兮地说道:“姑妈,我没有,我不知道张夫人她们在假山后面听我们说话,况且,况且,我哪里知道你会跟我说大哥和大嫂的坏话……” 她声音弱弱的,充满了歉意和委屈。 安国公兄弟四个送走男宾正好进门,安国公便疑惑地问:“姑妈,嘉儿怎么了?” 淳于沛不悦地说道:“嘉妹,你又惹姑妈生气了?” 淳于嘉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再抬头时,脸上满是泪水,哽咽着说道:“我没有……我不知道张夫人她们在假山后面,刚好把姑妈说大哥大嫂的坏……” 聂姑妈猛地打断她的话,皱了皱眉,声音恢复了平静和慈爱:“罢了,这件事有误会,你下次注意下好了。” 聂姑妈看淳于嘉泪流满面,心里狐疑更深,淳于嘉跟聂曼君不同,两人一刚一柔,淳于嘉很少哭,说是女汉子也不为过,她这么轻易地就哭了,说明是伪装的。而且,当时怎么就偏偏那么巧,傅卿云正好和张夫人等人经过凉亭,又赶巧听到她挑唆淳于嘉的话。 这件事没完! 淳于嘉垂头抹眼泪,实际上她不用袖子擦眼泪,眼泪根本不会掉得这么凶猛,但是眼泪越擦越多,越多她越着急。傅卿云哭笑不得,沉默地走到她身边递了张干净的锦帕,淳于嘉这才停止流眼泪。她感激地朝傅卿云露出个笑容,但混合着眼泪却更加惹人怜爱。 聂姑妈见状更添烦躁和气恼,聂曼君跟着哭了:“娘亲,到底是怎么了?淳于表妹跟您烦心的事有关么?” 傅卿云看了聂曼君一眼,聂曼君真是无时无刻地见缝插针地火上浇油啊!这种无风还起三层浪的眼泪女,怎么配得上他们家的凌云!给凌云当暖床丫鬟都不配呢! 聂姑妈赶忙掏出帕子帮聂曼君擦眼泪,心疼地说道:“好了,这事有点麻烦,我会解决的。”又对众人说:“今儿个的事有误会,我和嘉儿不过抱怨两句湛儿和湛儿媳妇太忙,没空陪我们,结果被张夫人和宗族的媳妇们淳于宗族的三个媳妇听了去,以为我在挑拨嘉儿和你们夫妻的关系呢。嘉儿也别哭了,也不用觉得歉疚,咱们姑侄俩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是了,甭管外面人的闲话,她们是嫉妒咱们处的好。呵呵!” 聂姑妈深深看了眼淳于嘉和傅卿云,带上哭泣的聂曼君离开。 淳于沛看了眼止住眼泪的淳于嘉,扭身去追聂姑妈和聂曼君。 淳于嘉和聂曼君哭时,聂姑妈的反应大家都看在眼里,这就是亲母女跟亲姑侄的区别,聂姑妈亲手为聂曼君擦眼泪,却只是嘴上安慰淳于嘉,安慰的话还那么讽刺别扭,高下立现。 景春堂静默一瞬,淳于海和淳于涵两兄弟摸摸鼻子,他们是近期才感觉到聂姑妈的别有用心的,毕竟管家权的转移闹得满府皆知,有些他们熟悉的管事嬷嬷们全家被发卖,他们想视若无睹也不可能,这一瞧就瞧出聂姑妈在安国公府纯属个蛀虫啊! 安国公府不是他们管理,他们无权置喙安国公夫妇的处置和处理,只是现在每次跟聂姑妈请安时会觉得有些尴尬罢了。 两兄弟相继告辞,安国公叹了口气,走到淳于嘉身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一挨近淳于嘉,安国公哭笑不得,点了点淳于嘉的鼻子:“你个鬼灵精!我都闻到你袖子上的大蒜味了,还跟我装!” 淳于嘉一边抹眼泪,一边嘻嘻笑,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哥,我也是气急了嘛!聂姑妈老是欺负我和大嫂,还纵容宁嬷嬷贪污我们府里的钱财,这还不算,我们府里的事她告到贤妃姑妈面前,弄得大嫂在宫里府里里外不是人,大哥你难道不气?这些日子,她天天在我面前说你和大嫂的坏话,说你们成亲了,就不会再疼我之类的话,哼,我才不上当呢。今儿个我不过是略施小计,就把聂姑妈的心思袒露在人前。” 安国公波澜不惊地看了眼傅卿云,又扭过头来看淳于嘉,脸色微沉:“不管怎样,那是我们亲姑妈。” 傅卿云站着不说话,静静听着两兄妹的对话,这种事她越少搅合越好,尤其是在安国公的弟弟妹妹面前。 淳于嘉不开心地说道:“大哥!别说什么教养之恩,聂姑妈从来没教过我什么,我爱玩爱闹,她还纵容着我,却对聂表姐很是严苛。大哥认为这就是亲姑妈对侄女的教养么?她在我们府里,不过是因为聂府的爵位被二房夺了去,她在聂府尴尬,还不受待见,这才住到我们府里当姑太太!大哥也瞧见她做的事了,贪墨,卖仆,为争管家权不惜让奴仆跟我大嫂作对……罢了,我不跟你说了,这是后宅的事,你们男人不懂……” 聂姑妈的丈夫本来是聂府的世子,三年前因病逝世,因聂姑妈的公公还在世,便不能直接把世子之位传给聂姑丈的庶子,而是顺位传给聂姑丈的二弟。对于聂姑妈来说,她没有儿子,爵位是传给庶子还是小叔子对她来说都是当头闷棍,哪个当侯爷都对她没有好处,因为她跟庶子、跟二房的关系都很差。 淳于嘉似乎很生气不能得到安国公的认同,她径直把傅卿云拉走了。 安国公站在原地,啼笑皆非,他竟然被个小丫头鄙视和教训了!他摇了摇头,大步回了书房,随手指了一对花瓶让人送到聂姑妈的院子里。 聂姑妈刚把淳于沛赶走,看到这对花瓶恨不得摔地上砸了,还是聂曼君拦了下来:“娘亲且慢,您若是摔碎了花瓶,被大表哥知道,大表哥只会认为您无礼。” 聂姑妈气呼呼地说道:“淳于嘉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不打不骂,一对花瓶就想轻轻揭过,想得美!” 聂曼君抱着花瓶,默默无语,她因为这对花瓶再次勾起了对安国公的绮思:有一次她到安国公书房里送晚饭,看到这对花瓶极为喜欢,她专门采了一束马蹄莲插在花瓶里,还求了安国公,可惜安国公正好被人叫走了,这事便不了了之。 在聂曼君看来,这对花瓶是安国公专门给她的补偿和安慰,她顿了会子,将花瓶递给翠云送回她自个儿的房间,柔声细语地对聂姑妈说道:“娘亲,您已在安国公府住了三年,淳于家的宗亲想赶走您是不可能的,他们也得考虑大表哥是不是愿意让您走。若是大表哥也让您走,那他在舆论上便站不住脚,没有主母时您任劳任怨地管理国公府,人情往来,迎来送往,哪样不是您操心,他一成亲便踢开您,丝毫不顾念情分,这是明着过河拆桥啊!” 聂姑妈细细想来,聂曼君的话不无道理,世家贵族不缺钱不缺权,最是看重名声,安国公当了三年孝子,不会因为一件“误会”就毁了自个儿“孝子”的名声,于是,心思稍定,不再惶惶不安。 这一静下来,聂姑妈就想到了聂曼君的亲事,聂曼君一年大似一年,再舍不得也得把她嫁出去。她以前没往国公府外面想,可是淳于海、淳于涵有安国公珠玉在前,她根本看不上他们兄弟俩,而这次淳于沛哄骗年幼无知的聂曼君有了肌肤之亲,差点害死聂曼君,她对淳于沛的好感瞬间降为零,不一巴掌拍死淳于沛就是对淳于沛的恩赐了。 聂姑妈眼珠子转了转,凑近聂曼君挑着眉梢问道:“曼君啊,你今儿个见了你大表嫂的弟弟,定南侯世子傅凌云,你觉得那男孩子怎么样?” 聂曼君一愣,神色有些迷茫,半晌才从脑海里拉出傅凌云的脸对上号,不是傅凌云太过普通,而是她根本没想到去记着傅凌云这个人,她茫然地问:“娘亲,你问这个干什么啊?傅世子傅凌云自然是极好的,年纪轻轻便有军功在身,又是侯爵世子……” 话到此处,她猛地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娘亲!您不会是在打傅世子的主意罢?可他是大表嫂的亲弟弟,我怎么可能跟他……跟他扯上关系!” 在聂曼君眼里,傅卿云抢走了她的心上人,她自然对傅家所有人没有好感,包括年少成名的傅凌云,包括慈祥和蔼的傅老夫人。 而在一旁垂手静立的宁嬷嬷神色陡然一变,眉心渐渐拢起。 聂姑妈诱-惑地说道:“他是你大表嫂的弟弟才好呢,傅家是你大表嫂傅卿云的娘家,以后你是她的娘家人,她还不得看你脸色?况且,你也说了,他年少便有战功赫赫,将来更是前途无量,跟你大表哥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除了年纪比你大表哥小些,他又哪里差了?再说了,我最满意的是傅家后宅,你嫁进去,直接是当家夫人,那小林氏犯了错被关在家庙里,头上没婆婆,以后后院里你一人说了算……” 聂姑妈还在喋喋不休地数傅家的好处,但聂曼君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时,她不由得面红耳赤,泪流满面,捂住嘴巴哭道:“娘亲!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前些日子您还撮合我和二表哥,才过几天,您又想把我许给傅世子,我……我才不是那种人!” 言罢,聂曼君羞愤交加地跑回房。 聂姑妈愣愣地看她跑了,半晌后幽幽叹了口气,又有些后悔莽撞了。 宁嬷嬷便劝道:“夫人,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您何苦吓着姑娘,等有了眉目,再慢慢劝姑娘便是。” 聂姑妈摆摆手说道:“可惜沛儿不争气,不然沛儿也算是良配。罢了,这件事的确是我急了,应该先探探傅家的口风,哼,傅家那样的人家,名声已坏了,要是敢嫌弃我的曼君,看我怎么对付他们!” 宁嬷嬷低低应了声是,神色莫名地望了眼院子外面,说道:“夫人,二少爷还在外面等着呢。” 聂姑妈烦躁地挥手道:“你去打发了他!” 宁嬷嬷为难地看了眼聂姑妈,见聂姑妈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退了下去。一出锦瑟苑正房的门,她的步子便变得急了些,来到院门外,朝淳于沛行了一礼:“二少爷万福。夫人让您回去,对了二少爷,夫人今儿个见了定南侯府的世子,说傅世子有安国公的风姿,想与傅家结亲。还有,夫人对您坏了我们姑娘的身子而不满。” 淳于沛眉头紧皱,拱手道:“多谢嬷嬷提醒。这件事我的确是莽撞了,但是也没有别的法子。” 宁嬷嬷安慰了两句,忍不住问道:“二少爷,不知我们家春妮……” 淳于沛笑微微地说道:“春妮在别院里过得很好,嬷嬷不必担心。还请嬷嬷多在姑妈面前为我周旋。” 宁嬷嬷神色微松:“这是自然。” 第250章 外室小老婆 韩嬷嬷听了小丫鬟的汇报,挥挥手打发了小丫鬟,寻个机会悄悄告诉傅卿云:“……聂姑妈铁了心要把聂姑娘说给我们大少爷呢。” 傅卿云冷笑:“那也要看我们老夫人愿意不愿意。” 韩嬷嬷也是满脸不以为意,谁脑残了才会娶聂曼君那个下作的肮脏女人,学的礼义廉耻都吞到狗肚子里去了,又说道:“宁嬷嬷提到一个叫春妮的名字,二少爷说,她在别院里过得很好。哦,宁嬷嬷说的是‘我们春妮’,貌似关系不一般。” 何止不一般,这亲昵的爱称简直是对女儿的称呼。 傅卿云眉峰微颦,春妮?别院?她在脑海里搜索一圈,根本没有春妮的名字,但是思及“别院”二字,她心里却有些微的异样。她记得前世淳于沛在别院里藏了个宠爱多年的外室,不知怎么的,被傅冉云发现了,傅冉云硬生生把那怀孕的外室打死了,连着把外室生的孩子也给卖了。淳于沛为此揍了一顿傅冉云,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又与傅冉云和好了。当时这件事闹得国公府人尽皆知,傅卿云没多管,却也有所耳闻,加之傅冉云每每受气便到她面前装可怜博同情,她想不知道也难。 现在前事后情联系到一起想想,大概傅冉云是以安国公的爵位为诱饵与淳于沛串通一气罢。 傅卿云凝眉细思,终于从脑海里整理出蛛丝马迹来,她记得就是从那时候起,聂姑妈开始与淳于沛若即若离,直到淳于沛接了安国公的位置,聂姑妈才开始与淳于沛频繁走动,而那时候宁嬷嬷已荣养归乡了。 看来,这个春妮是那个外室的可能性很大。 傅卿云漫不经心地撩水泼在身上,口中问道:“韩嬷嬷,宁嬷嬷可有女儿?” 韩嬷嬷早已准备傅卿云问,流利地回答道:“宁嬷嬷从未说过自个儿有女儿。她从八岁起进国公府当丫鬟,十岁的时候选到聂姑太太的院子里,十五岁做上大丫鬟,二十岁作为陪嫁丫鬟到了聂家,没过一年便被聂姑太太指婚嫁给一个小商户,没成想,才一年时间,那小商户破产自尽,宁嬷嬷便又回了聂府,从此后一心一意守在聂姑太太身边,倒从未提过女儿的事。” 傅卿云站起身,从浴池里走出来,韩嬷嬷赶忙给她擦了身子,为她披上袍子。 傅卿云说道:“那去查查,没提过不代表没有女儿,这个春妮不会无缘无故地冒出来。嬷嬷,我记得国公老太爷临终前便分了家,二少爷分了座别院,叫做春晓别院,在城外石榴镇上,你派人暗中查访,里面到底住了什么人。” 韩嬷嬷忙道:“是,夫人,奴婢会尽快安排的。” 傅卿云唇角勾起一丝笑弧,只要把这个春妮揪出来,淳于沛跟聂曼君之间的亲事便得玩完,宁嬷嬷和聂姑妈之间的主仆情也得玩完。不过好刀要用在刀刃上,她不急,游戏要慢慢玩才有趣味。 回到卧房里,安国公已在炕上等她,傅卿云薄嗔道:“国公爷又去洗凉水澡了?要当心身子。” 安国公笑道:“从军打仗比这个艰苦的多了,我不能因为身在富贵乡便忘了从军的辛苦,否则哪天紧急上了战场,我这身子可吃不消。” 傅卿云摸了一把他的胳膊,有些凉凉的,却觉得格外舒服。 安国公身体微僵,顺势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调笑地说道:“该换我摸你了罢?”言罢,就扒开傅卿云的睡袍领子,大手揉上一边柔软。 傅卿云顿时面红耳赤,轻哼着说道:“国公爷,今儿个的事是妾身自作主张了,妾身跟安国公赔罪,不该跟嘉妹联合捉弄聂姑妈……嗯——” 男人的力道猛地加大,手中的柔软像是橡皮泥变换着各种形状,丰盈从指缝里漏出来,然后他掐着那一点红润拉拽。傅卿云忍不住惊喘,眼中浮现一丝水光,波光潋滟,却是媚态毕现。 安国公翻个身,一把解开睡袍,女人的身子如白玉一般印入眼帘,他呼吸一窒,缓缓俯身亲吻女人白皙的脖子,柔腻的肌肤让他爱不释手。 傅卿云不由得绷直脚尖,还是没忘前面的话,楚楚可怜地问:“国公爷生气了么?” 安国公舔了下那白雪里的一点红莲,满意地看到女人的肌肤上起了细小的疙瘩,他声音平稳地说道:“是啊,我生气了,所以我要惩罚你的不乖……” 傅卿云身子里火烧一般,迷迷蒙蒙地想,奖励也是这个,惩罚也是这个,男人的脑子里难道就只有这个么?在炕上跟安国公沟通真不是个理智的选择,但是,她来不及想更多了,男人狠狠地咬了下她的舌根,惩罚她的不专心…… …… 聂姑妈看到满意的女婿人选,生活有了新的目标,暂时没空去算计傅卿云的管家权,现在她也不宜在国公府再动干戈,因为淳于宗族的态度很明确——安国公府的管家权只能落在傅卿云的手里。 聂姑妈开始积极出现在世家夫人们的聚会上,紧跟着傅老夫人的步伐,表现两家人的友好,暗示两家有结亲的意思。 傅老夫人烦不胜烦,索性呆在家里不出门,让儿媳妇代为出门做客,聂姑妈每每问及傅凌云,傅二夫人一问三摇头,傅四夫人更直接:“我们大少爷在军营里磨练,我都见不着几面的。” 聂姑妈神色不变,她只是想在大家面前表现与傅家的交好,而不是真的问傅凌云,关于傅凌云的事她自个儿会打听,比从傅家人嘴里打听的要真实多了。 有些不知就里的夫人便以为傅家和聂家想要亲上加亲,但是笑话傅家的人更多,因为那聂曼君是个死了父亲的薄福孩子,这没了娘孩子可能命苦,但身份还在,可没了爹,一旦聂家世子继承爵位,聂曼君也就是个平民家的姑娘,与傅家结亲,绝对是聂家高攀了。 与此同时,淳于沛顶着挨揍的风险,一有空子就往锦瑟苑钻,有时是去讨好聂姑妈,有时则是去找聂曼君,他倒是想找傅凌云的麻烦,可他在国子监读书,傅凌云在封闭的京畿大营里练武,两个人根本碰不到一起去,找麻烦也无从找起。 傅卿云从聂姑妈的生辰宴开始融入贵妇的交际圈,平均每三天就要出门做客一次,谁家的儿子娶媳妇啦,谁家的孙子过百日啦,谁家的儿子封了世子啦,谁家又有长辈去世啦等等,忙得不可开交,这天她是被傅老夫人招回娘家定南侯府的。 傅老夫人半靠在贵妃榻上,唉声叹气:“卿丫头,也不知道你在那府里是怎么过的,你们家的姑太太真不是个省油的灯,看着是个和气好说话的,却是个胡搅蛮缠没脸没皮的。我都不敢出门做客了,你二婶娘和四婶娘也都怕了。” 傅卿云轻轻帮傅老夫人揉捏肩膀,嘴里安抚似的说道:“老夫人别急,且等几天。昨儿个我到淳于二老太太府上说话,二老太太告诉我,那天在凉亭里的事被淳于宗族的媳妇告到族里,长辈们正在商量呢。我这边不怕,聂姑妈早晚要回聂家。倒是凌云,老夫人,凌云到了说亲的年纪,早些定下来也好,我怕聂姑妈那种人什么糊涂事都干得出来,弄坏了凌云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傅卿云牢牢记着,前世聂曼君可不就是在安国公炕上睡了一觉便进了淳于家的门么?难保聂曼君不会把同样的招数用在傅凌云身上。 当天事后,傅卿云便一五一十地将她和淳于嘉的算计告知了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这才有了笑模样:“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凌云身为男儿,能让你们那眼高于顶的聂姑太太看中,说明我们凌云招人喜欢啊!” 说到最后,傅老夫人骄傲地笑了起来。傅卿云也跟着笑了。 傅老夫人随后又担心地问:“安国公发现是你和淳于姑娘设计了聂姑妈么?他有没有怪你?” 傅卿云想到那夜的旖旎,脸颊微红,好在她是站在傅老夫人身后,没让傅老夫人看出来,低沉地回答道:“国公爷是事后知道的,不过有嘉妹帮我说话,倒是没怪我。” 傅老夫人放下心,接着又和傅卿云商量哪家的姑娘好,哪家的娘家省事等,要给傅凌云挑个好媳妇。傅卿云见傅老夫人开怀,这才寻空起身跟一直欲言又止的傅四夫人出去。 “四夫人,可是有话跟侄女说?” 傅卿云伸手请傅四夫人在凉亭坐下,又喊丫鬟上了热茶。 傅四夫人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心里的话憋了半天了,来不及喝茶,急急说道:“卿丫头,是你二妹妹的事,上次你不交代我老夫人给她订了亲就告诉你么?已经有眉目了,老夫人定了河东道底下的一个同知的孙子,那同知在河东道柏州任上,姓萧,名无双,正五品的官职,同进士出身,家族里倒不见有什么靠山,不过他家祖上三代单传,倒是有些家资积蓄。侯爷为你二妹妹挑了几家,老夫人便挑了这一家,她在名分上是个庶女,嫁到这样的人家倒也合适。” 这个“合适”指的是傅冉云没有那些流言,有个好名声。 傅卿云点点头,老夫人也算是煞费苦心,这位萧同知,孙子都到定亲的年纪了才混到正五品的同知,想来不是个不会汲汲钻营的人,便是个家底清白没有背景的人,孙子、儿子都跟在任上,说明后辈不显,看似门第相配,实则断了傅冉云以后荣华富贵的路,也绝了傅冉云回京报复傅家的心。 但是,傅卿云偏不希望傅冉云过安稳生活,她连过平淡的日子都不配!傅冉云这种人,就像是癞蛤蟆趴在脚趾头上,不咬人,恶心死人。就算是嫁到这样的人家,傅冉云也绝对能再挑起事来。 傅冉云不让她好过,她怎能让傅冉云好过。 “我知道了,四夫人,这件事我会安排的。” 傅四夫人好容易把心里话吐出来,畅快不少,喝了两口茶,轻松问道:“你打算怎么安排?” 傅卿云轻笑道:“定一门亲事不容易,可毁一门亲事就太容易了。我二妹妹是个不成器的,留在家庙里念经最适合她修身养性,出来祸害别人家,岂不是我们傅家不厚道?结亲结的是两家之好,可不能因此结仇。” 傅四夫人嘴角一咧,眸中闪过一丝恶意,笑说道:“你这话说得正合我的心。” 傅卿云在定南侯府待到下午才回国公府,她先后拜见过老侯爷和定南侯,临走时正好遇上气喘吁吁回来的傅凌云。 傅凌云随手擦了两把汗,说道:“大姐姐,我送你。” 傅卿云唇角一勾,笑嗔道:“你急的什么,快把汗擦擦。” 说着,她递过去一张帕子。傅凌云随手一抹,跟着傅卿云上了马车,倒是把傅卿云吓了一跳:“怎么不骑马?” 傅凌云厚着脸皮说道:“我想跟大姐姐说说话,再说,我刚才一路骑马飞奔,此刻是再也没力气骑马了。” 傅卿云才不信,傅凌云虽然喘气,但不过半刻气便喘匀了,一点不像疲惫的样子,反而因为运动而显得双眸充满精神气,亮晶晶的:“想跟我说什么?” 她眸光一转,想到某个话题,便打趣说道:“不会是想说娶媳妇的事罢?” 傅凌云腼腆地笑了笑,拉了拉脸皮,依旧厚着脸皮说道:“大姐姐,老夫人是怎么说的?可定了人家?” 傅卿云敲了他一脑袋:“婚姻之事,由长辈们定,哪里容得你置喙!才这么几天,老夫人刚起念头,哪里就立刻定下来了。”她想了想,觉得傅凌云貌似有些不同寻常,忍不住匪夷所思地问:“难道你看上了哪家姑娘?” 第251章 粉色桃花雪 之所以匪夷所思,是因为傅凌云根本没机会见到大家姑娘,她最怕的便是傅凌云瞧上个外面的野女人,被人骗了感情骗了心,要是个青楼里的女子,那不得闹得全家鸡犬不宁。 思及此,傅卿云有些慌了,紧紧盯着傅凌云。 傅凌云耳根发红,这次红得脸黑都遮掩不住了,闷着声音说道:“没定才好。大姐姐,我想着与其跟个不知脾性容貌的女子过一生,倒不如选个知根知底的。而且最好是能跟大姐姐和睦相处的,我以后日子也过得舒畅。” 傅卿云松了口气,不禁责怪自个儿太大惊小怪,傅凌云只是在为她着想罢了,她笑说道:“闺中千金多是不见外男,你哪里有机会见人家的脸,了解人家的性子。你别担心,我和老夫人为你挑媳妇,必是挑个我们都满意、好相处的。” 傅凌云有些急了,眼珠子一转,说道:“那还不如就直接挑个大姐姐的闺友,大姐姐喜欢,老夫人也喜欢,也省得再挑来挑去,令大姐姐和老夫人为难。反正,我是不可能娶那聂家太太的姑娘。” 傅卿云一怔,还未反应过来:“聂家太太的事你从哪里听说的?” 傅凌云眼神闪烁,抿抿唇,踟蹰地说道:“京畿大营里有几个世家子弟,不知从哪里听说的,拿这个打趣我。” 傅卿云眉心一颦,染上薄怒,暗骂聂姑妈不知羞耻,母女俩都是一对贱-人!这要是毁了傅凌云以后的亲事,她一定要跟聂姑妈拼命! 当下傅卿云忍着怒火,温声说道:“别听他们乱说,哼,聂姑妈想以谣言绑住你,只要你订了亲,外面的谣言不攻自破,到时候谣言最伤的还是她自个儿的女儿。好了,这事急不来,有我和老夫人呢,她坑不了你。” 傅卿云不急,傅凌云却急了,但也不敢再说更多,怕被傅卿云发现端倪。 傅卿云心里把聂姑妈骂了一百遍,这才回味傅凌云的话,傅凌云真是个贴心的弟弟,竟然连娶媳妇都以能不能与她和睦相处为先,但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傅凌云为什么非要指定是她的闺友呢? 她猛地瞪大眼,拉了一把发呆的傅凌云:“凌云,你不会是看中了安国公的妹妹了罢?” 是她闺友又跟傅凌云年纪合适的,貌似只有淳于嘉了。但是让淳于嘉跟傅凌云相配,那种画面她光想想就觉得不忍直视。 傅凌云猛地一震,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我连淳于姑娘的面都没见过。” 傅卿云狐疑地看了他两眼,直觉地不信,可傅凌云面上不像作伪,于是耐心说道:“虽然我不看好你和嘉妹,毕竟你们俩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心思都不够细腻,但是若你真的喜欢嘉妹,想跟她过日子,我是不反对的,你可别因为害羞就一时冲动拒绝了我,到时候哭可来不及。你要是有心仪的姑娘,只要家世清白,人品高洁,只管告诉我,我能帮你的自然会让你如愿,毕竟这日子是你自个儿过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当然,前提是,真的是个良家女子,便是出身差些,她能好好教导便可。 傅凌云心中一热,眼眶也有些热,这些话本该有个娘亲跟他说的,最终却是傅卿云告诉他,只觉得姐弟俩的感情更亲近了,因傅卿云成亲产生的隔阂瞬间消弭于无形,他脑袋发昏,想也不想地说道:“不是淳于姑娘,是汪姑娘……” 他蓦地捂住嘴巴,这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顿时后悔不已。 “汪姑娘?” 傅卿云眉心一皱,过滤一遍身边的人才不可思议地想到汪子芹,她凝视着傅凌云问道:“你说汪子芹汪姑娘,北晋伯府的四姑娘?” 傅凌云明明害羞,却故作镇定地轻轻点头。 傅卿云噗嗤一笑,推了他一把:“若是汪姑娘,我这里是没意见的,她是个极爽利的人,为人温婉端庄,处事公平公正,言行正派。” 傅凌云不动如山,闻言一笑,说道:“大姐姐是这样的人,大姐姐的闺友也差不离。” 傅卿云呵呵一笑,说道:“也不全是,她跟我不同。” 北晋伯夫人是小家小户出身的继室,不如小林氏会做面上文章,汪子芹幼时曾受继母苛刻,便被抱到汪老夫人的身边教养,所以汪子芹从小便明辨是非,不像她,在一片谎言和虚伪的亲情织造的生活里长大。总得来说,汪子芹是个比她幸运的姑娘。 但是汪子芹一辈子活的明白,前世的下场却不比她好多少。汪子芹说亲晚了些,丈夫是举子出身,第一次进京赶考落第被汪老夫人挑中做孙女婿,后参加科举进恩科。汪子芹的娘是个后娘,爹也跟着成了后爹,从来不管汪子芹,汪子芹的夫婿便做了陈世美,休妻再娶,娶的不是别人,正是四婚的嘉圆公主,不过,那夫婿后来也落个暴病而亡的凄凉下场。 而汪子芹自此后住在一座小庄子上,不再过问世事。傅卿云前世念经时,偶尔听丫鬟瑞雪提过外面的事,好像汪子芹最后落发出家了,原因是她后娘要把那个庄子卖给别人,她继母弟弟汪子珺阻拦过后娘,但是却没能阻止汪子芹出家的决心。 思及此,傅卿云心内叹惋,这世上的女子命运如同浮萍,全掌握在男人手里,男人是个渣,那日子就从此生活在地狱里,男人是好的,还得防着别的女人惦记,除了丈夫,还得看父亲、儿子的人品,这要是投错了胎、生个孽障,这辈子照样不顺心。 傅凌云略显滞涩地说道:“总之,大姐姐交好的人品性不会差。” 傅卿云从回忆里出来,笑呵呵地问道:“你跟汪姑娘什么时候见过?” 傅凌云轻咳一声,丢脸地说道:“就是姐姐及笄礼那次,赵流云把我骗到后院的桃花林里,她不小心听到赵流云‘欺负’我,我把赵流云骂跑了,又威胁她不许说出去……”想想觉得不对,他赶忙补充一句:“不过后来我有送她去寿安堂……” 傅卿云反应过来赵流云是怎么“欺负”傅凌云的,忍不住拍手哈哈大笑,用食指戳了下傅凌云的额头:“你啊你,那种话被汪姑娘听了去,小心她怕了你。” 这样说来,并不是汪子芹故意“遇见”傅凌云的,她就放心了。而且傅凌云从小在军营长大,大事上足够沉稳,但在生活小细节上却不拘小节惯了,因年轻性子也还不够沉稳,反观汪子芹,是个温柔细腻的人,两人一刚一柔,一动一静,正好性子互补。 傅凌云委屈地说道:“我后来送她去寿安堂了嘛!” 他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那日汪子芹站在桃花树下,桃花落英缤纷傅凌云扔了一把匕首震得桃花掉落,像粉色的雪花一般落在她的身上,那副美景深深地震撼了他,只觉得此生再也没有一刻的心情比此刻更激动,更炽烈了,再也没有一个人比这个姑娘更美,美得让他惊艳,心动。 静女其姝。 他不知道,后世有个词叫做“浪漫”。 从那一刻起,他就在想,若是这个姑娘是个好姑娘,他一定要用尽手段把她娶回家。 苍天果然顾念他,她竟是汪四姑娘汪子芹,是大姐姐傅卿云的闺友。 傅卿云眉眼弯了弯,男孩子怎么明白女孩子的心思,她也不点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又说道:“汪四姑娘只比我小半岁,她比你大。” 傅凌云立刻说道:“才大两岁罢了,我不在乎。” 傅卿云笑道:“看来你是很中意汪姑娘了,我会尽快跟老夫人提的。” 傅凌云察觉是被傅卿云耍了,面色赧然,但心情却像是阳光普照一般,在他看来,这世上就没有傅卿云办不到的事。 晚上,傅卿云把这事跟安国公说了,安国公不知道汪子芹,却知道汪子芹的弟弟汪子珺:“……汪伯爷人不咋样,子珺却是个好的,我偶尔见他下学回家带点心,他都说是给姐姐带的。汪府里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汪姑娘,一个是汪子珺,想来那点心就是给汪姑娘带的了,他们姐弟俩的关系倒是不错,可以看出,汪姑娘是个爱护弟弟的人。这是门良配。” 汪子芹的“四姑娘”是按照堂姐妹的排行来排的,因汪家人丁不旺,汪伯爷继承爵位后并没有另外排行。 傅卿云扶额无语,一则,安国公先想到的是联姻,二则,安国公竟然只从一件小事上便能推测出汪子芹的人品,这推理能力她拍马不及啊。 安国公扳过她的脑袋,疑惑地问:“刚才不是很高兴么?现在怎么反而不高兴了,难道不看好汪姑娘和凌云?” 傅卿云扯了扯嘴角,笑道:“不是,想到汪姑娘竟然会和我弟弟走到一起,我觉得有些意外罢了。对了,国公爷,宫里的事,李公公查出眉目了么?” 安国公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脸色微沉,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低哑说道:“李公公昨儿个才告诉我,我没来得及跟你说。你的感觉没有错,李公公查到太子妃的人守在冷宫外面,后来有人看到三皇子进冷宫,最后三皇子狼狈地出来,甚至宫里暗地里流传着三皇子不举的传言,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更离奇的是,你所在的冷翠宫里的宫妃李娘娘,第二日被人发现淹死在冷宫附近的湖水里!” 第252章 干得漂亮 “什么!” 傅卿云刚因为听到三皇子的名字而打个寒战,结果就听到李婉蓉身死的消息,她实在太震惊了! 安国公冷峻的眉眼更加冷峻,眸中寒光闪闪,从李公公的只言片语里,他大概可以拼凑出完整的阴谋,一个陷害、侮辱傅卿云清白的阴谋,必是太子妃见傅卿云进宫,使人遣走那带路的贤妃宫里的小太监,随后有个陌生太监拿着贤妃宫里的令牌把只进宫过两次的傅卿云带到冷宫里关在冷翠宫,再寻个理由把三皇子叫去,意图毁掉傅卿云的清白和名声!这个计策真是太狠毒了!若是让他们得逞,傅卿云孤立无援,恐怕只有死的份儿了。 而且,事后也不会有人发现她在其中动了手脚,因为三皇子跟太子是对立的,而他安国公是******,三皇子奸-淫傅卿云可以说成一时激愤,打击对手气势。而皇帝不可能为了个臣子的妻子而真的责罚三皇子,所以若傅卿云死了也是白死,还会给安国公蒙羞。 正因如此,安国公才不敢立刻把这个惊人的消息告诉傅卿云,可每每想到此处,便觉得太子妃可怕,浑身发寒,他实在料不到幼年那聪明爽朗的小姑娘竟生了副毒蝎心肠!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值得太子妃邱紫苏如此费尽心机? 然而,上天还是眷顾傅卿云的,让傅卿云提前逃了出来。 安国公搂住浑身发抖的傅卿云,心疼地说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怀疑你什么,更不是想吓你,只是提醒你以后小心,小心太子妃,也小心三皇子。”顿了顿,又添上一句:“李公公的人没看见你。” 李贤德的眼线果然强大,连冷宫那边都不放过,但这种人也很危险,宫里什么秘密都瞒不过他。聂姑妈和皇帝的私情,李贤德更是为两人放风的人。这种人不可靠。 傅卿云心中一暖,哆嗦着嘴唇说道:“我想到了李娘娘弃妃没封号,故称李娘娘,她……她本来不用死的,是我在她院子里垒了台阶,她必是沿着我垒的台阶翻墙出来的……若非因为我,她也不会淹死在湖水里了!” 傅卿云不禁流下眼泪,她重生后不遗余力地报复前世害过她的人,但她从未想过会连累无辜的人,李婉蓉虽然疯了,但她的死,她绝对负有责任。 湖水里有多冰冷,窒息的感觉有多痛苦,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因为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安国公一怔,他轻轻摇晃着傅卿云,声音低柔地说道:“跟你没关系,她疯了,活着也是痛苦,死了也许对她来说是解脱。那种情况下,你能保全自个儿已是万幸。再说,真正害死她的人是太子妃,而不是你!而亲手杀死李婉蓉的人是三皇子,也不是你!你若没逃出来,她一样会被牵连被杀。” 三皇子若是进了冷翠宫,毁坏的当然不止傅卿云一个人的名声,也有那冷宫里的弃妃的名声,对于被打入冷宫的女人,再坏了名声,那下场只有一个死。当然,三皇子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儿子顶多被骂两句罢了,说不得,皇帝还要补偿受惊的三皇子。 傅卿云稍感安慰,闭上眼,泪水打湿了安国公的前襟。 安国公拍抚着傅卿云的后背,傅卿云从害死人的打击中回过神,又开始纠结了,到底告不告诉安国公三皇子的事呢?可是李公公虽然不知道冷宫里的人是她,但安国公知道啊,看安国公的样子不介意,是完全信任她的,她就没办法继续欺瞒下去。 更何况,她以后是要避免去三皇子的场合的,这事早晚瞒不住。 她说过,夫妻要坦诚,她已经瞒了安国公一个最大的秘密,别的事上再瞒着他就不厚道了。 傅卿云平复了下情绪,心一横,靠在安国公怀里,闭着眼睛说道:“国公爷,我不能再骗你了……” 安国公微微蹙眉,但是安抚的大手依旧没有停。 傅卿云接着结结巴巴地说道:“那次在冷翠宫,我的确看见了三皇子,三皇子拦着我不让我走,我一时气急,知道打不过他,就踹了他的……他的裆部……后来听到脚步声,应该就是李娘娘来了,我怕人看到,就急匆匆跑了。” 安国公一惊一怒,随后一呆一笑,低头狠狠吻了下傅卿云打哆嗦的嘴唇:“哈哈,原来三皇子不举是这么来的!你真是我的好娘子,这事干得漂亮,我给你兜着。” 傅卿云目瞪口呆,这就是安国公的反应? 早知道,她当天就告诉他了,也不必天天提心吊胆。 安国公见她的模样,怜心顿起,声音温柔很多:“卿云,你是我妻子,我们是夫妻,你说过,夫妻之间要坦诚,你说的话,我都会相信。上次是我不对,质疑你的话,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抵着傅卿云的额头,冷冽如泉的眼眸化作春日暖阳,暖暖的细流在其中缓缓流动。 傅卿云看到那里面满是她的影子,璀璨如星,她的眼眶再次湿润,扑进安国公怀里,哽咽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怕……怕三皇子,也怕你心里添堵。以后我再也不骗你了。” 安国公顺着她柔顺黑亮的发丝,手掌充满缱绻的情意,用脸颊蹭了蹭傅卿云的头发,柔声说道:“你没骗过我,只是没告诉我而已,我知道你总会跟我说实话。” 傅卿云心神震动,抱住安国公的脖子,哭得不能自已。那些生命难以承受之重,她要如何告诉他?还是她自个儿默默地承受好了。 安国公叹口气,无奈地说道:“怎么办,我不会哄女孩子?” 言罢,他以唇封缄,深深地吻上这个水做的女人。 傅卿云这一夜强烈地迎合他,两人都感觉到灵魂深深的契合。 夜还很长,月亮羞涩地躲在云彩的裙子底下…… 傅卿云为李婉蓉的事内疚了几天,知道真相的人都知道李婉蓉是三皇子杀的,可谁也不会真的在明面上把这件事捅出来,便是李婉蓉的逝世也被封锁在宫里,皇帝这个薄情的男人甚至没有给她一个葬礼,李婉蓉那贵妃姐姐则生活在象牙塔里,像不知道这回事似的。 傅卿云唏嘘不已,李婉蓉就这样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从此世人再也不记得有过这个人。 傅卿云调整过来后,除了积极赴各种宴席,给傅凌云说亲也提上了日程,她和傅老夫人商量一番,傅老夫人有些不太满意汪子芹丧妇长女的身份,但见过几回汪子芹后,竟隐约从汪子芹身上看到傅卿云的影子,顿时心生怜惜,又打听了汪子芹的品性,知道是汪老夫人亲自教养的,加之傅卿云作保,这才彻底放心,遣媒人上门说亲。 这些事不过发生在三五日间,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汪家从上到下都惊呆了,觉得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了,傅凌云才入交际圈,走入贵夫人们的视线,汪老夫人也有所耳闻,听大家谈论起来都是竖大拇指,她心里打鼓,怕傅家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私下打听才知道,那闹腾的小林氏和二姑娘傅冉云被关到家庙里去了,傅卿云是人家安国公府上门求着提前娶回家的,世子夫人娶回家就能做当家主母。如此一瞧,倒是门炙手可热的好亲事,再听说是安国公夫人傅卿云亲自提起的,汪老夫人才放心,应承下这门贵亲。 汪姑娘得知的时候,两家人已交换了庚帖,事成定局,不可更改。她闷闷不乐了几日,想着那傅凌云盛气凌人又毒舌,心中不禁忐忑日后能不能跟傅凌云相处好。她最难安的是,她比傅凌云大上两岁,女比男大,总是令女人心生不安和歉疚的,总觉得妻子比丈夫大,做丈夫的会吃亏。 奈何两家火速定亲后,汪老夫人不许她再出门赴宴,成日呆在家中绣嫁妆,连傅卿云的面都见不着,更别说跟傅凌云见面了。 也就是汪家跟傅家正式定亲后的两天,消息还未传开,两家已有了苗头,聂姑妈听说傅老夫人出门做客,穿上最华丽的衣服,带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聂曼君跟着赴宴,她使了个小计策,把聂曼君和傅凌云约到湖边,再一把将两人推下去——聂曼君和傅凌云有了肌肤之亲,两家结亲理所当然。 但事实上,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 傅凌云从小练武,下盘扎实,十个那老嬷嬷也推不动他,别说就一个老婆子了。他皱着眉站在湖边看聂曼君痛苦地在湖水中扑腾,随手一扬,反剪住推他的老婆子,把那老婆子一把扔飞到湖水里,老婆子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 傅凌云冷哼,他不认识聂曼君,但傅卿云怕他中了聂姑妈的奸计,使人告诉他聂曼君衣裙的颜色,因此他一眼看出是聂曼君,不作他想。 等聂曼君扑腾了有一会子,眼看要沉下去了,傅凌云才大声喊人救人。此处靠近二门,最先来的几个丫鬟婆子都不会游泳,不敢下水,又就近跑到二门外喊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来,合力把奄奄一息的聂曼君拖上岸。 聂姑妈算着时间登场,这一看,她女儿跟几个小厮加一个老婆子浑身湿淋淋地躺在地上,而傅凌云却背着手皱眉看着这一切,他身上没有任何水迹。 聂姑妈刚准备喊出口让人负责她女儿清白的话便吞进了肚子里,赶忙命人把聂曼君抬到客房,同时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叫过去。 傅凌云抬脚便走,聂姑妈喊住他:“傅世子留步!这件事必须说清楚,我女儿的清白不能白白任人糟蹋!” 第253章 报应轮回 傅凌云讽刺地笑了笑,面上则恭敬地拱手说道:“聂夫人,此处为女眷休息的客房,晚辈在此多有不便,若是聂夫人想报答我为聂姑娘落水呼救的恩德,晚辈更不敢领,聂姑娘是晚辈大姐姐夫家的表姑娘,晚辈呼救是应当的。 问可问这个丫鬟,她是冯府的丫鬟,冯夫人派给晚辈的,一直跟在晚辈身后。” 傅凌云朝身后一指,冯家丫鬟赶忙站出来,低垂着头,傅凌云深看了她一眼,又朝聂姑妈拱拱手,便离开了客房。 聂姑妈有心留住傅凌云,可众目睽睽之下,也奈何不得傅凌云。 这一天是冯夫人的孙子做周岁,抓周,冯夫人春风得意,赶来客房时却是满面阴沉,她赶来时,正好碰上要出去的傅凌云,傅凌云朝她行了一礼,便径直离开了。 因牵扯到傅凌云,傅卿云和傅老夫人也赶来了,两人让傅凌云去前院,让他别担心,便进了客房。 她们进来时,冯夫人正关心地问:“聂姑娘如何了?我叫了大夫来,马上到。” 聂姑妈坐在炕边上,拉着聂曼君的手,满目担忧地说道:“多谢冯夫人。曼君腹中的水挤压出来了,尚未清醒。” 傅卿云让傅老夫人坐在桌子边上,自个儿上前看了两眼聂曼君,聂曼君呼吸平稳,明显是缓过来了。她略微放心,没闹出人命便好。 冯家的大夫很快便来了,给聂曼君扎了两针,聂曼君悠悠醒来,看清聂姑妈的脸便扑到聂姑妈的怀里,害怕地大声哭道:“娘亲,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死了!那湖水都淹没到我头顶了……” 傅卿云心酸,前世聂曼君她们谋害她和女儿淳于芷的时候,聂曼君可曾想过,她会害怕,她的女儿会害怕?这都是聂曼君自找的!前世的报应终究轮回到了她自个儿的身上。 聂姑妈搂住聂曼君也哭了,柔声哄了许久,母女俩才渐渐平复情绪。 冯夫人脸色难看地审问完那些小厮、丫鬟和婆子,回来看了一眼傅卿云和傅老夫人,说道:“聂夫人,我刚问了他们,丫鬟婆子们听到噗通落水声,初时没在意,听到傅世子呼救才过来救人,看见聂姑娘和一个老婆子在水里挣扎,因她们不会水,才就近找了小厮下去。这件事我已经让她们封锁了消息,绝不会传出一丝口风。” 聂姑妈神情悲愤,她真想把那些小厮全部打死算了,顺便再把傅凌云那个冷血怪物一巴掌拍死! 聂曼君抬起头,哭着说道:“是那个……”是那个老婆子把她推到湖里去的。 “曼君!” 聂姑妈喊了一声,打断聂曼君的话,朝她瞪了一眼,说道:“你刚才挤出腹中积水,不适合说话。” 刚刚聂曼君喋喋不休地诉说害怕的时候,聂姑妈可没打断她的发泄。 聂曼君有一丝恍然,呆呆的看着聂姑妈,半晌后恍然大悟,不由得满面羞愤,又痛恨那傅凌云见死不救,竟站在岸边看她挣扎,还让几个低贱的下人救她!想想,她就觉得浑身发痒,无比恶心!这些人若是落在她手里,她定要他们挫骨扬灰! 想来想去,她竟不知道该怪谁好。 傅卿云这时看到送傅凌云出二门的丫鬟,便问那丫鬟说道:“姑娘,刚刚是你送我弟弟傅世子出二门,全程跟在他身后,你看到了什么尽管如实说来。” 聂姑妈想要阻拦,冯夫人不容她再放肆,直接挡在聂姑妈面前,盯着那丫鬟:“红玉,你看到什么尽管说。” 丫鬟红玉便清脆地回答道:“回国公夫人、夫人的话,奴婢跟傅世子出了正房,傅世子经过湖边时,奴婢崴到脚了,但傅世子没发现奴婢落后,等奴婢揉了两下脚起身,便看到那个后来落到湖水里的老嬷嬷推聂姑娘进湖水里,她又想去推猝不及防的傅世子,但是没推动,反而被反抗的傅世子一把扔到湖里去。接着傅世子大声喊人救人,其他丫鬟婆子们便来了,后来因为没人会游泳,便叫了小厮进二门救起聂姑娘。聂姑娘刚上岸,聂夫人便赶来了。” “你胡说!” 聂曼君从聂姑妈怀里抬起头来,悲痛地大喊。 红玉不慌不忙地说道:“奴婢句句属实。” 聂曼君不顾聂姑妈的阻拦,指着红玉疯狂地大喊:“你就是胡说八道!我落水后,傅世子等了会子才叫人来救我!” 红玉抬眼怜悯地看了眼聂曼君,聂姑娘瞧着是个聪明的,没想到是个脑残:“奴婢所言属实,傅世子的确犹豫了下,大概是在考虑是不是下水去救人,但随后马上喊人来救聂姑娘,可能聂姑娘在水里觉得那一瞬间的犹豫很长罢。” 这一场戏一瞧就知是聂氏母女俩算计傅凌云,红玉是个丫鬟,却也知道自重,聂曼君算计不成就反诬傅凌云,妄图把事情闹大,真是愚蠢至极! 聂曼君结舌,指着红玉说不出话来。 而她一个大家千金,在冯府游荡,竟然不带丫鬟跟随,这一点足以让人诟病的。 傅卿云状似到现在才看出端倪,脸色阴沉地说道:“冯夫人,那个老婆子得好好查清底细,聂姑娘的清白不容人糟蹋。” 随即,她扶着傅老夫人起身,鄙夷地瞟了眼聂曼君,冷冷地对聂姑妈说道:“姑妈,好好照顾聂姑娘,我和老夫人去客厅了,还有很多人等着我们呢。对了,我弟弟凌云已经跟北晋伯府的汪姑娘定亲了,他是不可能跟聂姑娘私会的。” 聂姑妈顿时脸色铁青,看着傅卿云和傅老夫人扬长而去,瞥见冯夫人神色不虞地站在旁边,一时,她的脸红了黑,黑了青,变换个不停。 冯夫人心里恼火死了,那个推人下湖的婆子是冯府的,竟然听命于聂姑妈,她攥了攥拳头,冷笑着说道:“聂夫人,我府里事务繁忙,就不奉陪了,需要什么直接叫丫鬟去取,衣服鞋子都有干净的给聂姑娘换。至于那个推人的老婆子,因落水伤寒不治而亡!” 聂曼君身子一抖,害怕缩在聂姑妈怀里瑟瑟发抖,她知道那个推人的老婆子活不成了,她发狠想她死,也不过在心里想想而已。 聂姑妈拍哄着聂曼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心想,那死老婆子的确该死,竟然没看见傅凌云身后跟了一个拆台的丫鬟!然而她心中更气傅卿云临走时那最后一句话,那轻蔑的语气,好像她的女儿嫁不出去了,非要赖给傅家似的。 北晋伯府的汪姑娘,哼,不过跟傅卿云一样是个没了娘的可怜虫,小时候克死母亲,长大了必定接着克夫、克子! 聂姑妈正在心里恶毒地诅咒汪子芹,没成想,她怀里快哭晕过去的聂曼君抬起头责怪地哭道:“娘亲,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啊!我说过对傅世子没有心意,您为什么不信我,非要把我和他送做堆?现在,我名声败坏,那冯夫人和大表嫂都以看个不洁之人看待我,您是不是就开心了?” 聂姑妈怒从心起,她苦涩地说道:“你这样了,我怎么会开心?我做什么不是为了你!你却这般没良心!” 聂曼君哭得歇斯底里:“可你做出来的事却是在害我!哪有那你这样把女儿的清白当儿戏的娘亲!”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聂曼君的脸上。 聂曼君的身子斜飞到一旁,挂在炕沿上。 聂姑妈几乎是出手的那一刻便后悔了,她慌张地扶起半晌没动静的聂曼君,哭道:“我的曼君啊,娘气糊涂了,不是故意打你的,你没事罢?” 聂曼君脸色苍白如纸,幽幽地望着聂姑妈,颓然地说道:“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我这辈子是嫁不了大表哥了,嫁给谁不是嫁,便是嫁给守门的小厮、贩夫走卒,反倒如了您的意!” 聂姑妈心中大痛,定睛一瞧,聂曼君已昏死过去,她喊了几声不管事,连忙叫来有经验的宁嬷嬷,宁嬷嬷拿了鼻烟壶来,轻轻在聂曼君鼻子底下晃了晃,聂曼君醒了过来,但只撩了聂姑妈一眼,便闭着眼睛不说话,有些生无可恋的迹象。 聂姑妈心里打个突儿,哄劝多时,无法,只得狠心说了一句:“曼君,你想嫁你大表哥,一定要做妻么?” 聂曼君心中一动,她从未想过做妾,但是思及那年那月在城楼上观看到的安国公的风采,她眼神迷醉了,喃喃道:“不管做什么,哪怕做个丫鬟,只要能陪在大表哥身边……” 聂姑妈心神俱碎,抱着聂曼君哭喊“我苦命的儿啊”,心里对傅卿云又恨上三分。 宁嬷嬷眉心紧蹙,听聂姑妈嚎了半天都没展开,聂曼君人已经是淳于沛的了,怎么还想着安国公呢?这般水性杨花的女子连她家春妮都比不上。 聂姑妈无心参加宴席,带着聂曼君匆匆回府。当晚,聂曼君发起高热,吃药也吃不下,吃一点吐一点,最后把黄胆水都吐出来了,聂姑妈忧心忡忡地守了一晚上,直到第二日早上聂曼君额头上的温度才下去了些。 但聂曼君这一病就病了三四天,每日蔫蔫的。聂姑妈只好再次承诺会帮她到安国公身边去,聂曼君这才有了精神气,积极养病。聂姑妈看了堵心得不得了。 宁嬷嬷回府后添油加醋地给淳于沛说了一番,淳于沛紧紧抿着唇角,露出个自嘲的笑容,那种情况下,聂曼君说的只可能是真心话,聂曼君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肯定没半点考虑过他这个二表哥的感受。 宁嬷嬷走后,他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低声骂道:“下-贱-的-biao-子!” 宁嬷嬷的话自然很快又传到傅卿云耳朵里。傅卿云皱眉思索半晌,想到前世那母女俩的龌龊,恶心欲呕,没想到中间夹了一个淳于沛,事情竟然又走到了前世的轨迹上。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傅卿云再不能忍,晚上便将冯府发生的荒唐事告诉给安国公。 安国公眼底闪烁着冷芒,攥紧手中的兵书,抿唇说道:“姑妈这次太过分了,冯夫人恼她在冯府的手伸的太长,这事必定不会善了。我会跟族里禀告,请族中长辈们请聂姑妈回聂府。” 傅卿云瞠目结舌,她万万没料到安国公真的能狠下心来。 安国公亲了一下她张圆的嘴巴,戏谑地笑道:“你以为我只能当个孝子,当不了好丈夫和好兄长?我首先是安国公,然后才是聂姑妈的侄儿啊,卿云。” 傅卿云若有所思地点头,可还没回过神,就被男人摁在炕上就地正法了。 第254章 赶走聂姑妈 不出安国公所料,聂曼君刚痊愈,聂姑妈放心出门赴宴——她被关在安国公府三年,对参加宴席简直是来者不拒,急于在燕京贵妇圈里耍存在感——宴席上察觉到大家看她的目光带着异样,跟闺蜜一打听才知道聂曼君故意落水意图栽赃给傅凌云的传言已经在圈里传遍了,而且更戏剧性的是,傅凌云马上就传出已定亲的消息,好像对她的女儿避之唯恐不及。 聂姑妈咬牙大恨,嘴上温和地解释是误会,暗地里却把冯夫人和傅卿云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心口发疼,这可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回府后,聂姑妈不敢告诉聂曼君,怕聂曼君想不开轻生,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第二****就被叫到淳于祠堂里去了,当然,她是出嫁的女儿,是不能进祠堂的,只是在祠堂外面设的一个茶室里。 聂姑妈倒不想来,但是来“请”她的四个婆子一副满脸横肉的模样,大有她不来就把她抬来的架势,她丢不起这个脸,只好灰溜溜地来了。 聂姑妈抬眸一瞧,安国公和傅卿云早一步到了,两人正恭敬地站在族长也就是西府的二老太爷面前,还有别的辈分极高的长辈陪坐。 这端庄肃穆的架势吓着了聂姑妈,她定定神才上前行礼,笑盈盈地喊道:“二叔大安。” 安国公和傅卿云也朝聂姑妈行礼,两人的神色很平淡。 聂姑妈淡淡点头,转眸问道:“二叔今儿个叫侄女来可是有事?” 二老太爷夹了夹眉头,端起茶盏,却没立刻饮用,只是漫不经心地拿碗盖撇茶叶末子,昏黄的眼珠子动了动,叫着聂姑妈的乳名,说道:“二姐儿聂姑妈的乳名,你小时候我就这么叫你,从不到我膝盖这么大点长到亭亭玉立嫁人,我很高兴你越来越像个世家姑娘和媳妇了,可惜啊,你骨子里的任性自私还是没变。前儿个族里有媳妇来我这里说话,说你在生辰宴上背着湛儿媳妇挑拨湛儿媳妇和嘉儿的姑嫂关系,甚至挑拨湛儿和嘉儿的关系。 嘉儿兄妹俩三年,到底是怎么想的去挑拨他们的关系呢?他们过得不好,难道你开心了?” 二老太爷的声音四平八稳,但聂姑妈却觉得兜头泼了一盆狗血来,她浑身不舒服,前几天聂曼君说了相似的话,她说,我名声败坏了,你是不是开心了?聂姑妈苦涩地笑了笑,谁看见她开心了? 当下聂姑妈来不及整理那段苦涩的心情,她以为这事过去了,没想到又翻了出来,看来是攒在一起等着发难呢,她看了眼那个所谓孝顺的安国公,无奈地说道:“二叔,这是误会……” 正要解释,二老太爷威严地打断她的话,说道:“误会?当时在场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我是查证确有此事才会叫你来,就是你聂家的那个小姑子张夫人也有亲耳听见,亲眼看见!二姐儿,你从小就是这样,凭着自个儿想法来,认为别人都是错的,即便知道自个儿错了,也死要面子不认错。” 聂姑妈脸上顿时挂不住,沉了下来。 二老太爷顿了顿,接着说道:“今儿个没外人,我才直言跟你说,你气恼也不能怎样,索性还是听我两句劝告为好,丢人也是在自家人面前丢人。原本呢,我是管不着你的,但是,一来,你父亲不在了,你是我亲侄女,我该管,二来,你是出嫁的姑太太却住在娘家侄儿家里,过去三年主持着国公府的中馈,我是你们血缘最亲近的长辈,我该管,三来,我是淳于家族的族长,你姓聂淳于氏,你先姓了淳于,才姓了聂,我是淳于家的族长,我该管。所以,今儿个的事我得好好跟你说道。除了你挑拨嘉儿的事,你还做了一件更不能容忍的事,你可知道?” 聂姑妈想到关于聂曼君的谣言,她垂下头,不敢言语。 二老太爷试了试茶水,茶水的温度正好合适,他便不紧不慢地品了半天茶,傅卿云接了空茶盏换热茶,他满意地点点头,是个有眼色的媳妇,于是看向聂姑妈的目光更不满了:“二姐儿,你在冯府做的事我听说了,也请过冯夫人来问过详细,你也别怪冯夫人说漏嘴,毕竟是你先对不起她在先,人家大喜的日子,你跑去找晦气算是怎么回事?小聂聂曼君的事我不想多说,要说跟你没关系我是不信的,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哪里有这般胆大的心思?你做的事严重地伤害了国公府的体面!还把我们淳于家的脸丢到外面去了!我们几位长辈商量过,以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教养湛儿兄妹几个,我会每天抽时间检查沛儿、阿涵和阿海的功课,嘉儿有她大嫂看着没问题。你还是和小聂回聂府去住比较好。” 聂姑妈自从来到这个茶室,心里有一只脚落了下来,另外一只却悬在半空中,现在那另外一只脚也落了下来,她没觉得轻松,只觉得沉重和气愤,她垂着头的头猛地抬起来,盯着安国公问道:“湛儿,你也是这么想的么?想把我赶回聂府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府邸?” 二老太爷夹了夹眉心,出言不逊,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吃人不吐骨头的府邸?那是她真正的家。 安国公直视聂姑妈的双眼,平静地说道:“姑妈,二老太爷是族长,我只是淳于家族的一份子。而且,您……跟嘉妹说的话便罢了,我和卿云从未想过追究,但是这次,您在冯府做的事的确有些过了,我常常听您对嘉妹说,女儿家最重要的是名声,也对我说过,一个家族最重要的是名声,可是,您做的这件事,侄儿真不敢苟同。但子不言母过,您不是我的母亲,却胜似我的母亲,侄儿不敢评论是非功过,以后不管您住在国公府,还是住在聂府,侄儿尊敬您的心永远不会变。” 聂姑妈讽刺地冷笑道:“对啊,三年来我帮你兢兢业业打理安国公府的庶务,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你娶了媳妇,就嫌我这个姑妈碍眼了,让我给你媳妇腾位置是不是?你若是真当我是你母亲,你何必说出这种假惺惺的场面话!” 安国公叹息一声:“姑妈,这是两回事,管家权、挑拨姑嫂关系这些只是我们府里内部的事,无论怎样,我都不敢对姑妈说半个不字,可冯府的事,关联到整个淳于家族的名声,这不是侄儿一个人能决定啊!” 聂姑妈正要反驳,二老太爷严厉地说道:“好了,别再争了!二姐儿,我今儿个来是通知你我们族里商量的结果,而不是听你在这争论谁对谁错!宗族的威严不容你挑战!”训斥一顿,二老太爷神色又缓和下来,接着说道:“我已经派人通知了聂府来接你回府,这算是给你的最后体面,你若是不管不顾,再一味任性,我淳于家可容不得你继续败坏我们家族的名声。” 聂姑妈半句话没说上,都是二老太爷一味强势地在说,她气哭了:“二叔!那聂府是人间炼狱,你怎么忍心我回去?” 二老太爷又夹了夹眉心,低斥道:“祠堂门口,岂容你大呼小叫,惊着了先人如何是好?” 言罢,挥挥手,两个特别壮实的婆子上前把聂姑妈双脚离地地拎起来,直接扔到马车上送回安国公府。 傅卿云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暗地里朝二老太爷竖个大拇指。官大一级压死人,辈分大一辈,也压死人啊! 二老太爷瞟了眼傅卿云的脸色,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得意挑了挑眉尾的一根白色的眉毛。 傅卿云看着那根发抖的白眉毛,略囧。 回城的路上,安国公轻声问道:“二老太爷今儿个没吓着你罢?” 傅卿云拍拍胸口:“妾身的确受惊了,二老太爷真够简单粗暴的。” 安国公抚着傅卿云的肩膀,说道:“二老太爷向来这样,一旦查清证据,就不容人在他面前辩驳,对付那些能长篇大论打感情牌的妇人最是有效。你不知道,二老太爷以前看过一个要坑杀了自家儿子的宗妇,那宗妇生生把黑的说成白的,二老太爷差点没晕过去,其实那宗妇的话总结下来,不过一句,儿子的命是父母给的,她这个母亲没银子吃肉,只好把儿子活埋了省银子买肉吃,这儿子是在尽孝呢。那位宗妇把一众长辈都说糊涂了,她没受惩罚,回去就真的把小儿子活埋了……唉,二老太爷为这个惨剧日夜不安,自从他当了族长,便一直这么直来直往,不留情面,简单直接,族里的人反而赞他公平公正,都很是信服。” 傅卿云一阵心惊,完全被那个活埋儿子买肉吃的母亲惊呆了,二老太爷对待聂姑妈的简单粗暴反而不够看了。她也是做过母亲的,是在料不到天底下还有母亲能这般对待自个儿的亲生骨肉。 安国公心底软成一片,好笑地拍拍她发顶,把她搂紧怀里。 傅卿云回过神,低柔地说道:“国公爷,让聂姑妈回聂家,你心里也很难受罢?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多少是当做家人的。” 安国公略怔,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多难过。当初聂姑妈来府里,上官管家跟我汇报几笔有问题的账目时,我便心寒了,没让上官管家去理会,只当是互惠互利,我给聂姑妈报酬,聂姑妈帮我管家,况且,当时她占着舆论,我不愿闹出笑话给别人看,也想过就让聂姑妈在我们府里养老也不是不可以的。岂料,人算不如天算,聂姑妈终究是把笑话闹到了府外去,唉。” 傅卿云默默地想,安国公肯定也没算到,前世的聂姑妈先是坑了淳于嘉的亲事,设计淳于嘉跟她的庶子私相授受,把刁蛮任性的淳于嘉许给她的纨绔草包庶子,接着把聂曼君弄到安国公的被窝里。安国公想要妹妹好过,就得敬着聂曼君。 傅卿云眼眶发酸,前世安国公是多么无奈,她这个妻子有多无能啊。她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安国公。 第255章 曼君爬炕,淳于沛截胡 聂府派来的婆子告诉傅卿云和聂姑妈,聂府定在第三日上午来接聂姑妈,让聂姑妈和聂曼君做好准备,借口便是聂曼君一****大了,住在舅舅家不方便。 聂姑妈以收拾行囊为由回了锦瑟苑,留下傅卿云陪着聂府的老嬷嬷,那老嬷嬷脸‘色’沉了沉,但聂姑妈走后,她反而扬起笑脸回答傅卿云的话。傅卿云大概明白老嬷嬷的意思了,聂府跟聂姑妈‘交’恶,但跟安国公却没绝‘交’,老嬷嬷是在暗示她两府以后可以常来往。 傅卿云想到张夫人的嫉恶如仇,微微笑了,便点了点头。那老嬷嬷大喜,满面‘春’风地回去‘交’差。 翌日,安国公在家休沐,一大早吃饭,聂姑妈和聂曼君未曾到席,大家静悄悄的。 平时叽叽喳喳的淳于嘉努力压抑着雀跃的笑意,强忍着才没问出口确认聂姑妈是不是真的走了虽然她亲眼看见锦瑟苑的人在打包行李,但是还是想听傅卿云亲口承认。 饭后,傅卿云瞥了眼安国公,安国公点了点头,傅卿云微微笑着对大家说道:“昨儿个聂府的世子夫人聂家二房夫人,聂姑妈的妯娌派人来接聂姑妈回府,一来,聂姑妈在我们国公府为聂姑丈守孝满三年,是为贞节贤‘妇’,聂家人十分感动,二来,聂表妹一天大似一天,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启程的时间定在明儿个。” 说罢,傅卿云着意看了眼淳于沛,只见淳于沛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为难的事,脸上的表情纠结而复杂。傅卿云暗笑,宁嬷嬷告诉淳于沛聂姑妈在算计着怎么把聂曼君送到安国公的炕上去,淳于沛心情当然复杂了。淳于沛这种人占有‘欲’非常强烈,东西在别人手里,他都能当自个儿的,何况他对聂曼君早已势在必得,早把聂曼君当做他的人了,现在聂曼君的“不忠不贞”不啻于给他戴个绿帽子,不恶心死他才怪。 当然,淳于沛会因此更恨安国公,对安国公的爵位更想占为己有。 傅卿云抿了抿‘唇’角,听见淳于嘉拊掌笑说道:“大嫂,我们今儿个要帮聂姑妈整理行李么?” 傅卿云点了点头:“嗯,等我处理完事情就过去,锦瑟苑人手少,少不得过去帮把手。” 淳于嘉忙说道:“我也有一节刺绣课,大嫂忙完了使人叫我,我跟大嫂一起去。” 傅卿云哭笑不得,淳于嘉怕是担心聂姑妈使唤她,或者给她脸‘色’看罢。 临走时,淳于嘉悄悄对傅卿云说道:“大嫂,你一会子早些派人过去帮忙收拾行李,我怕姑妈东西多,明儿个人来接的时候打包不完。” 她朝傅卿云调皮地眨眨眼,未尽之意是,防止聂姑妈以行李没收拾完为由赖在国公府不走。 傅卿云笑嗔道:“调皮!” 说是这样说,见了管事们之后,傅卿云还是把去帮聂姑妈收拾行李的人排在第一位,美名其曰,聂姑妈的事都是大事。 聂姑妈听到管事嬷嬷的转述,气个仰倒,中午饭后,傅卿云过来帮忙,她气定神闲地坐着喝茶,指挥得傅卿云团团转,让宁嬷嬷监督傅卿云,然后扶着额头说累了,回卧房歇晌。 傅卿云别有深意地瞥了眼聂姑妈的背影,宁嬷嬷伸手做个请的姿势,笑嘻嘻地说道:“国公夫人,库房在这边,请跟老奴来。” 傅卿云说道:“韩嬷嬷,我有些渴了,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韩嬷嬷眉梢一动,忙应诺,宁嬷嬷见了便轻轻拍了下自个儿的老脸,故作自责地说道:“哎呦,看奴婢忙得晕头转向,都糊涂了,何必劳累韩嬷嬷大驾去倒茶,老奴使个小丫鬟便是。” 宁嬷嬷嘴里这样说,却是站着没动,没有开口让小丫鬟去倒茶的意思,‘唇’边挂着一丝冷笑。 傅卿云丝毫不生气,狗咬人一口‘肉’,人咬狗一嘴‘毛’,她何必跟个狗‘腿’子置气,宁嬷嬷根本不值得她生气,于是她淡淡地斜睨她一眼,带着两分威严和睥睨:“我正病着,景晗苑的茶是‘药’茶,锦瑟苑没有。韩嬷嬷快去罢。” 宁嬷嬷被她轻蔑的语气反‘激’得心头火起,不接傅卿云生病的话,带了傅卿云去库房。 韩嬷嬷愤愤地瞪了宁嬷嬷一眼,冷冷地嗤笑一声,宁嬷嬷以为傅卿云示弱是给聂姑妈服软,那她就大错特错了,且等着罢! 不说傅卿云到了库房说头晕,不肯进库房,只肯在抱厦里歇息,宁嬷嬷没法子按照计划让傅卿云“不小心”摔碎个瓷器‘玉’器的好赔偿,气得嘴里起泡,单说韩嬷嬷这边让苍耳给傅卿云拎壶热茶和点心过去,她自个儿借口有事没有回来锦瑟苑,而是去了前院,把消息悄悄递给淳于沛买通的那个小丫鬟,让她告诉淳于沛聂曼君要来了,然后她在二‘门’等处暗地里安排一通,便守在安国公的书房外。 聂姑妈早几日便想着把聂曼君送到安国公的炕上,因此早早买通了二‘门’上的人,她并不知道傅卿云发现了她的计划,更不知道傅卿云知道她所不知道的,譬如宁嬷嬷早已被淳于沛收买。所以当她能顺利地买通各处人手时,她还觉得沾沾自喜,因为她的威严在安国公是“深入人心”的。 聂姑妈握了握聂曼君的手,表情复杂地说道:“曼君,去罢,娘亲会满足你所有的愿望的。”自从昨儿个被安国公夫‘妇’联手二老太爷赶走,聂姑妈对整个国公府都充满了怨恨,让‘女’儿去爬安国公的炕,一是满足‘女’儿的心愿,二是恶心死那对夫‘妇’。 她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地从安国公府搬出去! 聂曼君眼含热泪地说道:“娘,上次是‘女’儿不对,情绪太‘激’动,太痛苦,所以才会错怪您……” 聂姑妈眼角湿湿的,就好像要看着‘女’儿出嫁似的:“娘都知道的,你是娘的心肝宝贝,娘从来不会害你,你能想通就更好了。”她把食盒塞在聂曼君手里,殷切地嘱咐道:“一定要让湛儿把这个参茶喝完。” 聂曼君坚定地点了点头,聂姑妈为她擦干眼泪,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顺利地出了二‘门’,逢人问便甜笑着说道:“大表嫂在帮我和娘亲收拾行李,让我来给大表哥送参茶。” 聂曼君一直走到安国公书房院‘门’口,迎面淳于沛恰好从书房里推‘门’而出,她心一惊,心脏噗通一跳,仿若跳进了冬天的冷水里。聂曼君温顺地行了礼,低眉顺眼地站在淳于沛面前,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她整理过自个儿的心思,对安国公她是爱,对淳于沛她只是喜欢,以及歉疚。这辈子,她注定要辜负淳于沛的一往情深了。 淳于沛意外地问道:“聂表妹,你怎么来前院了?还站在大哥的书房‘门’口?” 问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点痛苦,更像是在隐忍极大的痛苦。 聂曼君心里一痛,还是那番说辞,音量却低了很多:“嗯,大表嫂在锦瑟苑帮忙收拾行李,忙不开,让我代为送一碗参汤来给大表哥补身子。” 淳于沛眼里的痛‘色’更加明显,他抖着嘴‘唇’说道:“是么?可是我刚才和大哥在一起讨论政事,韩嬷嬷亲自送了两碗参茶来,也说是大嫂让她送来的……才不过一刻钟,大表嫂又让你送参茶来?” 聂曼君吃惊,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支支吾吾地说道:“不是……许是大表嫂记错了,又让我送一份来……”电光火石间,她猛然醒悟,蓦然抬头控诉地说道:“二表哥,你别骗我了,韩嬷嬷在锦瑟苑,跟在大表嫂身边呢,怎么会来前院书房送参茶?” 淳于沛脸上的痛惜渐渐转变为愤怒,他抓住聂曼君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骗你?恐怕是你在骗我罢,大嫂明知道你对我大哥图谋不轨,怎么会让你来送参茶?你就那么喜欢我大哥?你的红‘唇’被我‘吻’过,你的‘胸’‘乳’被我亲过,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被我‘摸’过,你哪里还没被我玩过?你怎么敢那么下贱地有脸来找我大哥?嗯?” “啪” 聂曼君再也听不下去,狠狠地甩了淳于沛一巴掌,眼里噙着的泪水缓缓落下,怕被人听见,悲愤地低吼道:“二表哥,你太无耻了!你才是个骗子,是你骗了我……” 聂曼君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控诉淳于沛趁虚而入占了她身子的便宜,但淳于沛偏偏曲解她的话,他‘舔’了‘舔’‘唇’角的血迹,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带着嫉恨地说道:“我可没骗你,你盯着我大哥的眼神,你自个儿看不到,却当别人都是瞎子么?大嫂早就知道了,赶你和你娘亲出府,也有这个原因在。哼,你若真不信韩嬷嬷来送过参茶,我就让你知道,她到底送没送?” 说罢,淳于沛狠狠‘吻’上聂曼君的嘴‘唇’,翠云着急地要上前阻拦,淳于沛的小厮却反剪住她的双臂,一手捂住她的嘴巴。 幸好此时正是中午,安国公的书房周围没什么人来往,不然非得被两人的伤风败俗吓坏了。 长‘吻’过后,淳于沛狠戾地掐着聂曼君嫣红的嘴‘唇’:“尝到我嘴里的参茶味儿了?大哥把那参茶给我喝了。” 聂曼君被‘吻’得神志‘迷’‘乱’,眼神‘迷’醉,身子摇摇晃晃,几乎拎不住手里的食盒,淳于沛暗自得意,他每次都能把这个‘女’人‘吻’得情醉‘迷’离。 他一把夺过食盒,拉着聂曼君到他自个儿的书房:“大哥只喝大嫂的参茶,你别白费力气了,这参茶还是给我喝罢。” 聂曼君反应过来,狠狠吃了一惊,柔弱无骨的小手用尽最大力气挣扎,却无法摆脱那铁钳一般的手掌,她急的眼泪簌簌掉落,哭得梨‘花’带雨:“不要,二表哥,我不去,参茶给你喝就是了……不要……嘤嘤嘤,我不去……” 淳于沛把聂曼君推进书房里,反手锁了书房‘门’,他眼底‘精’光闪烁,盯着像受惊的小白兔似的聂曼君,就那样看着她,一口喝掉碗里的参茶,他陡然抓过聂曼君把嘴里没咽下去的参茶全部渡到她的嘴巴里,掐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吞咽。 聂曼君惊恐地瞪大了眼,她扣着喉咙想把参茶吐出来,可是半天没咳出东西来,突然,她爆发出疯狂的哭声,拍打淳于沛的‘胸’膛,嘴里不断哀求地说道:“二表哥,你放我出去……求求你了……求你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娘,救我……救命啊……” 她一边喊,一边想冲破‘门’口的“泰山”逃出去,但是没用,她那柔弱的力气对淳于沛来说,不过是蚍蜉撼大树。 ... 第256章 一对狗男女 渐渐地,淳于沛的眼神变了,眼白染上一丝红晕,他知道这参茶里的情‘药’见效了,但他不打算控制自个儿的‘欲’念,一把抱起大哭大叫求饶的聂曼君,把她抛在大炕上,摔得聂曼君半天起不来身,然后,他看着聂曼君蓄满眼泪的双眸渐渐变得妩媚‘迷’人,嘴里的话由求饶变为隐忍的猫叫声。 。 最后,他翻身而上,迫不及待地撕破聂曼君的裙子。他理智尚存,但是他不愿意再给这个‘女’人仁慈,温文尔雅的表象撕裂后‘露’出了他残暴狠戾的本‘性’,他直接扒了聂曼君亵‘裤’,来不及完全脱下,只退到膝盖处,便撩起自个儿的袍子,退了一点亵‘裤’,就那么一冲而入! 聂曼君的叫声,理智有一刻回归,恍然间她面若死灰,随着男人毫不怜惜的鞑伐,那一瞬间的‘迷’茫过去后,她撕心裂肺地惨叫,到最后只剩下‘迷’‘乱’的不知是痛还是舒服的高唱…… …… 韩嬷嬷匆匆来了锦瑟苑,脸带‘春’风。 傅卿云拄着下巴歪在贵妃榻上,神态恣意悠闲,让扁豆守‘门’,轻声笑问道:“二少爷上手了?” 韩嬷嬷拍着‘胸’口,顺顺气,肯定地点点头说道:“两人去了二少爷的书房,奴婢听了一阵子,听聂姑娘的叫声不会错,先是哭,后来只哼哼了。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没完,那‘药’量下的不轻……” 韩嬷嬷一张老脸又红又青,红是为那对不知廉耻的男‘女’,竟然站在安国公书房‘门’口就亲上了,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女’人,把自个儿送到男人的炕上,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男人,明知那参茶有问题,偏偏去喝,一对下作的狗男‘女’!青则是为聂姑妈的狠辣,这要是淳于沛万一想不开没去截下聂曼君,安国公指不定就栽了跟头! 傅卿云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稳,她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刚才她虽然悠闲,但还是担心事情会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她可不要再被聂曼君恶心一生。 “这事办的不错,韩嬷嬷,你多给她们些银子,她们为我们办了事,解决了麻烦,我们理当回报。” “她们”指的是被聂姑妈买通后又被她买通的人,能被买通的人必然是贪财的人,傅卿云相信,这世上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出嫁时带的嫁妆除了大林氏的一半嫁妆以及外祖母林老夫人的补贴,还有老侯爷卖掉了小林氏的产业补给她的压箱底银票。因为小林氏害死了她的母亲,老侯爷说这是她应该得的,傅卿云当然不会跟小林氏客气,她不要的话,以老侯爷和定南侯的为人绝不会贪图这笔银子,到最后还是会便宜傅焕云和傅冉云。所以,她不差银子。 韩嬷嬷心情甚好地应诺:“是,夫人。还有最后一件事老奴要去安排。” 傅卿云勾起‘唇’角,轻笑道:“嬷嬷快去,否则等他俩完事了,咱们可没好戏看了。”她起身打个呵欠:“我也该和宁嬷嬷‘碰头’了。” 韩嬷嬷出了锦瑟苑,回到前院,安排几个小厮吓了那淳于沛的小厮一吓,被那小厮调戏得泪流满面的翠云急匆匆提上‘裤’子,系好腰带,忍着下面的刺痛和心里的恶心,一边哭一边飞奔跑回锦瑟苑,一路跑到聂姑妈的房间,她也不敢说自个儿被那小厮用手指侮辱了,跪在地上对焦虑的姑妈哭道:“夫人,我们姑娘被二少爷带走了!” 聂姑妈一惊,她猛地回身,瞪着翠云厉声问:“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是一开始就被带走了,还是和大表少爷发生了事情之后带走的?” 翠云哭得不能自已,哽咽着说道:“是一开始就被带走了……二少爷强迫我们姑娘,奴婢……” “啪” 翠云骤然挨了个响亮的耳光,这一巴掌打得她耳朵嗡嗡响,也打断了她后面解释的话。 聂姑妈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心脏像被‘射’了一箭,钻心的疼痛瞬间爬满全身,她脑子里浑浑噩噩,指着翠云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丫头!不长记‘性’,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紧紧守在姑娘身边,你脑子是死的听不懂!贱人!居然过了这么久才来通报,等我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聂姑妈唠唠叨叨骂了一通,她脑子里实在太‘乱’了,摇摇‘欲’坠地跑出去。 翠云又痛又悔又恨,甚至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产生了恨意,但是她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爬起身,连忙追上聂姑妈,扶着聂姑妈的胳膊哭道:“在二少爷的书房里……” “滚开!” 聂姑妈一把推开翠云,俩人此时正走在锦瑟苑‘门’前的拱桥上,翠云一个没站稳,腰在栏杆上折了下,她脑子一阵发‘蒙’,虚空抓了几把,等稍微清醒时人已经掉进了桥下的河里,她望着聂姑妈决绝而去的背影,在水里奋力挣扎,灭顶的绝望铺天盖地而来。 傅卿云和宁嬷嬷听到动静,匆匆跟出来,面上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但是心中都知道这是淳于沛和聂曼君的‘奸’情东窗事发了。 宁嬷嬷哪里管的上翠云,直接去追聂姑妈。傅卿云无奈,看那丫鬟翠云在水里扑腾甚是可怜,连忙唤人把她打捞起来,她停下来吩咐了一句之后,便连忙赶去前院。 聂姑妈闯出二‘门’时闹出大动静,她现在气糊涂了,其实并不知道聂曼君和淳于沛已经缠绵了半个时辰,如果早知道的话,肯定会冷静下来做出个对她‘女’儿最有利的决定,但是她现在理智皆无,脑海里晃‘荡’着那碗参茶,心里只转着一个念头,就是阻止淳于沛喝参茶,阻止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聂姑妈的动静惊动了安国公,安国公出来时正好看到傅卿云和宁嬷嬷脚步匆匆地从对面的路上走过,他有些疑‘惑’地跟上,他步子大,很快跟上傅卿云的步子,着急地问道:“我听到动静,出了什么事?” 傅卿云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和宁嬷嬷正在收拾行李,看到聂姑妈失魂落魄地往外院跑,便一路跟了过来。” 几人疾步到达淳于沛的书房,看到聂姑妈推开‘门’震惊地呆立在‘门’口,‘门’内的‘淫’-声-‘浪’-语传了出来。 安国公个子高,越过聂姑妈的头顶,一眼看见里面衣衫完整的淳于沛骑在赤条条的聂曼君身上,男人挥汗如雨,身体起伏,叫着好爽,拍打‘女’人的屁股让她跑快点,好像在骑一头畜生一样。‘女’人只顾着高叫,双膝跪在炕上,白‘花’‘花’的‘臀’部撅得高高的,脸挨着枕头朝向榻外,满面‘潮’红,嘴巴大张,像是濒死的鱼甩在岸上拼命呼吸,嘴角的涎水流了下来。 两个人忘情的样子就好像一对发-情的野狗。 安国公的脸瞬间铁青,他醒悟过来,扭过头捂住傅卿云的眼睛,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别看。” 心里却窝了一肚子火气,恨不得把淳于沛剥皮‘抽’筋! 聂姑妈眼‘露’疯狂,找了根‘鸡’‘毛’掸子狠狠地‘抽’打淳于沛,淳于沛现在没有多少理智了,凭着本能满炕‘乱’爬,等神志回来时,他抓起赤条条的聂曼君,聂姑妈气急之下没注意看人影,那最狠的一掸子直直‘抽’到聂曼君身上。 “啊” 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划破长空。 聂曼君从小娇生惯养,肌肤从小保养,吹弹可破,哪里受得住这一掸子,眨眼间从右‘胸’到小蛮腰上的皮肤炸开,血水糊了她一身。 聂姑妈呆愣了,淳于沛心疼地把聂曼君搂在怀里,把被子遮盖在她身上,他反过来指控聂姑妈:“姑妈,别打了!你把表妹打流血了!” 聂曼君回过神,嚎啕大哭地破口大骂:“你个贱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好好的清白‘女’儿就被你白白糟蹋了!你休想如意,看我打死你!” 聂姑妈举起‘鸡’‘毛’掸子还要打,淳于沛这次不再白白挨打不还手,他一把抓住‘鸡’‘毛’掸子,瞪着眉眼说道:“姑妈!先让表妹穿件衣服好么?你还嫌表妹不够丢人!” 聂姑妈丢掉‘鸡’‘毛’掸子,哭着出了房间,关上‘门’,这时候她稍微清醒,知道决不能把事情闹大,‘女’儿已经这样了,只能让淳于沛负责。 聂曼君缩在淳于沛怀里瑟瑟发抖,她绝望的眼神透过吵闹的二人看向外面偏着头护住傅卿云的安国公,直到聂姑妈把房‘门’嘭地摔上。 淳于沛踢开被子,冷笑着下炕,‘揉’了‘揉’身上被打的地方,冷酷地对聂曼君说道:“贱-人!嫌丢脸丢的少了?你想让我大哥看你光着屁股的样子是不是?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聂曼君震惊地抬头,心神剧痛,不敢置信地盯着淳于沛,而淳于沛的眼里只有看烂货的神情,以往的深情温柔再也不可见了。 淳于沛勾起一边‘唇’角笑说道:“怎么,你以为你要给我大哥送情‘药’,要给我大哥献身,我还能一如既往地对你好?你现在不过是我玩烂的破鞋!哼,你这身子果然是柔若无骨,在炕上也够热情,是个雏儿倒是真的,可惜,不过如此罢了!” 不过如此罢了! 不过如此罢了! 不过如此罢了…… 这句话在聂曼君的脑海里不停的回响,她自嘲地笑了笑,这是报应罢,报应她不专心,所以二表哥不爱她了。她麻木地捡起撕破的衣服穿好,淳于沛回身从箱子里随手挑了件长袍给聂曼君,聂曼君乖顺地套在外面,脸上还是木呆呆的神情。 淳于沛冷哼道:“别做那个死鱼样子,看得人想吐!以后你是我的‘女’人了,你放心,虽然是你自甘下-贱地‘投怀送抱’,但是该给你的名分,我还是会给你。” 聂曼君心底涌起一股怒气,但随即消失不见,她的身子特别累,她年纪尚小,根本经不起这半个时辰的狂风暴雨,加上‘精’神上的打击,实在提不起一丝力气跟淳于沛斗嘴。 ... 第257章 是真情,还是假意 聂姑妈看到聂曼君穿着淳于沛的衣服出来,眼眶里的泪水再次滚滚而下,把聂曼君抱在怀里低声安慰,可聂曼君在出神,半句话没听进去。 几人到了安国公的书房,关上门密谈,毛六守在门外,谢绝门客的求见。 安国公重重地拍了下雕花桌案,像是一记重拳击在人心上,他沉着脸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弟,我上次怎么教导你的,你怎么不长记性?” 聂姑妈哀声痛哭,心里把淳于沛恨了个透彻,如果她再疯狂点,她会直接拿把刀把淳于沛砍成一百零八块喂狗!这样一个人品卑劣的人怎么配得上她如花似玉的女儿? 聂姑妈也不想想,聂曼君那人品真配得上高洁人品的男子? 淳于沛站在安国公对面,瞥了眼聂姑妈,有些后悔地说道:“我今儿个从大哥的书房出来,正好碰见聂表妹,聂表妹说来送参茶的,我们俩便喝了那碗参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喝完参茶觉得浑身不对劲,浑身发热,然后聂表妹脱了她自个儿的衣服扑到我身上……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聂曼君僵直的眼珠子转了转,却没有开口。 聂姑妈脸色非常难看,冲淳于沛吼道:“你胡说八道!曼君一直乖巧温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指的是聂曼君跟淳于沛分一碗参茶的事。 淳于沛低声说道:“姑妈,这……这是我跟表妹私底下玩闹的小乐趣,我们经常这样。” 他说的意有所指,指的正是聂姑妈发现他翻墙进聂曼君房间跟聂曼君热烈拥吻的事。 傅卿云则气愤地说道:“这说明,是那参茶有问题?聂表妹,你那参茶那里来的?” 聂曼君不说话,聂姑妈咬牙切齿地说道:“还能是哪里来的?厨房做的。 傅卿云便握拳,生气地说道:“这件事我会让底下的人去查!查出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陷害二弟,毁掉聂表妹的清白,我一定要把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卖到青楼里去!” 聂姑妈脸色一僵。 安国公这时候淡淡地说道:“调查的事稍后再查不迟。当务之急是聂表妹的清白这件事,得想个妥善的法子。姑妈,这件事说到底是女孩子吃亏,是我二弟犯了错误,求姑妈原谅。” 言罢,安国公起身,深深朝聂姑妈一揖,傅卿云随之朝聂姑妈蹲身行礼。 安国公心中略感安慰,弟弟不成器,好歹有个好妻子跟他夫唱妇随。 直起腰后,他威严地瞪了眼淳于沛:“还不快向姑妈赔罪!” 淳于沛面上浮起浓浓的羞愧,跪下后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态度非常真诚:“求姑妈原谅侄儿一时鲁莽,着了坏人的道儿,毁了聂表妹的清白,侄儿一定会对聂表妹负责,从此一心一意地爱她,保护她!姑妈,求您把聂表妹嫁给我罢!侄儿对表妹的心您是知道的,这辈子娶不到表妹,侄儿活着便没了意义。您若不答应,侄儿长跪不起!” 言罢,他抬起深情的眸子紧紧瞅着聂曼君,眼神中满是缠绵的温柔和爱意。 聂曼君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与他对上,她心中一惊,被那深情的目光刺得心脏紧缩,砰砰乱跳,这样的目光曾令她的虚荣心得到莫大的满足,让她在安国公与别人成亲时还想着,不是大表哥不爱她,而是大表哥被家族联姻而不能爱她,但思及刚才淳于沛的冷酷和谩骂,聂曼君又有些不确定了,不确定那是淳于沛气急之下的口不择言,还是他从一开始就在伪装? 她疲累地微微阖眼,错开淳于沛的目光,心想,罢了,反正不是大表哥安国公,嫁给谁不是嫁。( 也就这样了。 聂姑妈内心纠结,她实在不想就这么便宜了淳于沛,但女儿的清白毁了,淳于沛是唯一的选择,而且淳于沛眼中的深情不像是假的,转念一想,刚刚淳于沛的那番话有侮辱聂曼君之意,她又不确定淳于沛能真的对她女儿好。 聂曼君的清白可是三番两次都毁在了淳于沛手中,淳于沛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聂姑妈眉头打结,左右为难,恰好这时候聂曼君疲惫地靠在她肩头说道:“娘亲,我好累,我想回房休息。” 聂姑妈连忙顺着台阶下:“好,我们先回房休息。这件事以后再说,即便是婚约也不可这么草率,须得三媒六聘。” 淳于沛嘴角一撇,人都被他上了,屁的三媒六聘!看你能装面子能装到何时!今儿个不答应给他做妻,明儿个他还不乐意娶个破鞋为妻呢!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是个男人都能撩拨,哪里配当他淳于沛的妻子! 聂姑妈搂着聂曼君匆匆离开前院,回了锦瑟苑,傅卿云的人还在帮她们收拾行李,她要把人都赶走,但那些嬷嬷们得了傅卿云的令,千磨万磨,聂姑妈没心思纠缠,又怕聂曼君失贞的消息传出去,便随她们去了。 淳于沛还跪在地上,安国公沉声问:“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罢?聂表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是不是被你强迫的?” 淳于沛硬着脖子说道:“不是,是她自愿的,我跟聂表妹两情相愿!大哥,你为什么不信我?” 安国公冷冷地挑起眉梢,说道:“因为你的话处处是漏洞!” 淳于沛脖子一梗,抿着唇角说道:“我说的是事实!” 安国公二话不说,命人把淳于沛拖出去打了一顿板子,才打了五板子,淳于沛就晕了过去,安国公气呼呼地命人泼醒他接着打。 傅卿云怕安国公下不来台,忙劝道:“二弟身子正虚呢,再打就打坏了!国公爷,念在手足之情上,就饶他一次罢!或者用别的方式罚也可以啊!” 淳于沛可是跟聂曼君妖精打架半个多时辰呢,那身子能不虚么? 傅卿云眼睫一眨,打几板子淳于沛疼的只是皮肉,她要瓦解的是淳于沛在安国公心目中乖弟弟的形象。 安国公叹了口气,命人把淳于沛抬回房,回头对傅卿云说道:“二弟他……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唉,他从小身子骨不好,性子安静得有些过分,不爱跟人说话,母亲不大喜欢他,他就更沉静了。自从家中长辈相继去世后,他懂事乖巧一些了,知道怎么跟两位姑妈相处,我还很高兴,谁知骨子里却是如此叛逆啊!” 傅卿云站在他身后帮他揉肩膀,柔声说道:“许是二弟真的非常喜欢聂表妹,不如就成全他们罢,这件事我会好好跟聂姑妈谈。不过,姑妈现在正在气头上,怕是不得理咱们呢。” 安国公点点头。 傅卿云又道:“这府里也该整顿了,今儿个的事别是哪个故意安排的,这样的人藏在我们府里真可怕。” 安国公猜测到点什么,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内宅后院是傅卿云的领地,出了这种事傅卿云难免也害怕,若是真的是哪个下人故意安排的,今儿个是淳于沛和聂曼君,明儿个就可能是他和傅卿云。 傅卿云当即找来韩嬷嬷,让韩嬷嬷领人调查,可调查出来的结果却令安国公气得晚饭都没吃下。 二门处的人说聂曼君是奉傅卿云之命来送他参茶,可傅卿云之前连聂曼君的面都没见着,还有人说看到聂曼君跟淳于沛在他的书房门口热吻,随后淳于沛强行把聂曼君拉到他自个儿的书房。最受争议的大厨房却没查出熬汤的厨娘有问题,反倒是那碗参茶是聂姑妈特意叫人熬的,说是给聂曼君补身子。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晰了,聂姑妈和聂曼君的目标是他安国公,只是被深情的淳于沛给截走了,不明真相的淳于沛喝了参茶,两人便被捉奸在炕。 安国公吃不下,傅卿云也呕得吃不下,夫妻俩沉默地搂着睡到半夜,都没睡着。 安国公无奈地坦白说道:“聂表妹的心思我早知道。” 傅卿云翻个身,面对他,拧了一把他硬实的胳膊。 安国公覆上她的手,接着静静地说道:“二弟的心思我也早有察觉,唉,只是想着他们到底都大了,能自个儿想明白,没料到最后还是走到这一步。” 傅卿云略有不满,嘟哝了一句:“聂姑娘给你送茶,你会喝么?” “你说什么?” 傅卿云脸红,不要以为她不知道安国公耳力好!她又拧了安国公一把。 安国公嘴角勾笑,手臂收紧,说道:“我不会喝她的茶,而且,我也不信你会让她给我送参茶。” 傅卿云眼中的紧张少了些许。 安国公抬起她下巴,在黑暗中注视着她,轻飘飘地问:“你会么?” 傅卿云半垂着眼睫,有些害羞,没有回答,而是在安国公下巴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于是,安国公眸中的光更加璀璨,他轻柔地吻上傅卿云的唇角。 傅卿云的唇贴着他的脸问道:“国公爷,你会喝别的姑娘送的茶么?” 安国公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会。” 傅卿云在他胸口狠狠捶了一把,安国公不疼不痒,大手包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说道:“除了喝你的茶,只喝丫鬟倒的茶。” 傅卿云自觉丢了面子,挣扎了下,没挣开手,安国公闷闷地笑了,吻着她小巧玲珑的耳垂,吻她纤细的下巴,然后缠绵地吻上她的唇。 半晌后,两唇恋恋不舍地分开,因为白天被聂曼君和淳于沛两人的婚前行为恶心到了,傅卿云和安国公都没有继续深入的意思,分开后,两人静静地抱着没说话。 过了片刻,傅卿云听着安国公绵长均匀的呼吸,幽幽地问了一句:“国公爷知道聂姑娘的心思,那国公爷知道太子妃娘娘的心思么?” 第258章 吃醋,身孕 傅卿云以为安国公睡着了,但话音落后,安国公的身子略微僵了僵,傅卿云有些惊讶,随后窘迫地红了脸,这种话实属大逆不道,不该真的问出口的。 安国公瞪着暖帐顶,若有所思,在傅卿云以为他不会给出反应的时候回答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我还真是不知道,因为我只跟太子妃在幼时有过交集,那个时候她只是个小孩子……后来倒是听说过差点结亲,不过只是我母亲的一厢情愿而已,邱家和我们家从未有结亲的意思。他们那样的家族是清贵,邱阁老是文臣之首,怎么可能跟我们这样的簪缨世家结亲?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会允许。” 淳于家和邱家结亲,文武合璧,相当于把持住了整个朝堂,皇帝再傻也不会干这种事。 傅卿云点点头。 安国公赧然地再次开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傅卿云取笑道:“我说是我的直觉,你信么?” 安国公虽然窘迫,却依旧面不红气不喘,口吻如常地戏谑着反问道:“直觉?女人对情敌的直觉?” 傅卿云吃惊地张大嘴,随即摁住安国公打了他两拳,竟然敢讽刺她吃醋! 安国公任由她不疼不痒地打了几拳,等她心疼地停了手,他开始反击,翻身把傅卿云也摁住,挠她胳肢窝,两人在炕上笑成一团,傅卿云笑得喘不过气,实在受不住了才求饶,这一闹就感觉肚子饿了,傅卿云喊上夜的丫鬟把豌豆叫起来下碗面。 豌豆本就得了韩嬷嬷的交代晚些睡,接到指令很快就用高汤做了两碗鸡腿面端来,傅卿云笑着和安国公走到桌边,岂料,刚闻到鸡腿的味道便一阵恶心,她跑到净房里将肚子里吐了个干净。 安国公大吃一惊,追到净房里连声问是怎么回事,看她吐得难受,一脸苍白,赶忙叫豌豆去叫大夫来,豌豆慌得手足无措,以为她做的鸡腿面出了错,不敢耽搁,赶忙喊了两声韩嬷嬷,还没听到韩嬷嬷的回答,便哭着跑出去喊大夫来。 韩嬷嬷等人被惊醒,景晗苑的灯火次第亮起,韩嬷嬷匆匆穿上衣服,和铃兰、苍耳、扁豆、剪秋、扶郎四人连忙跑到正房,其他的小丫鬟都呆在院子里神色不定。 安国公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傅卿云喘着气,心里有些不确定,镇定地让安国公去端杯茶来。安国公连声说好,倒茶的时候却发现双手不住颤抖,他略安定了情绪,捧着茶给傅卿云。 傅卿云漱口后,白着脸却带着笑说道:“我没事,没吓着你罢,国公爷?” 安国公拍抚着她的背,摇了摇头,关切地说道:“我没吓着,卿云,你好受点了么?” 傅卿云站起身,拽着他的胳膊,把重量放在他身上,柔声安慰道:“嗯,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看你脸色都白了。” 她抬眸,看见安国公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心里柔软的某一处被触动,眼眶忽然就温热了,她抬起袖子,擦去安国公额头的汗水,声音更轻柔了:“别急。” 转眼看见韩嬷嬷领着丫鬟急匆匆来了,她轻轻一笑,笑容有些虚弱:“嬷嬷,没事,你们怎么都起来了?” 韩嬷嬷一边指挥扶郎和铃兰把傅卿云扶到炕上,一边焦急地说道:“我的姑奶奶哟,脸都吐白了,还说没事!刚才豌豆哭着喊老奴,老奴惊醒了,就着急忙慌地过来了。门上的婆子报说她出去叫大夫了。” 安国公见傅卿云被驾着,身子虚软,他二话不说,推开扶郎和铃兰,一把打横抱起傅卿云放到炕上,不知为什么缘故,他觉得傅卿云的身子轻了很多,像是一片羽毛似的,随时可能随风吹走。 傅卿云莫名脸红,安国公怎么能当着这么多嬷嬷和丫鬟的面抱她呢? 放下傅卿云时,安国公低落地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你若是恶心他们,我让他们成亲后出去住便是了。” 傅卿云微囧,在心里衡量了下应下这个承诺以后的舒心日子,但还没等她说话,豌豆就哭着喊大夫到了。韩嬷嬷跑到门口,恨不得提着大夫的领子进来。 丫鬟们放下帘子,只露出傅卿云的一只手腕,安国公沉着脸站在帐子边上。 大夫神经紧张地坐下,半夜出诊好吓人有木有! 皱眉诊了半晌,他让傅卿云换一只手。 安国公的双手蓦地攥成拳头,瞪着大夫的脸,只见大夫的眉梢缓缓展开,化为笑脸,拱手笑说道:“恭喜国公爷,国公夫人的脉象是滑脉,喜脉!” “喜脉!?太好了,夫人,你有孩子了!” 韩嬷嬷和几个丫鬟紧绷的脸瞬间放晴,高兴得手舞足蹈,韩嬷嬷瞥了眼石化的安国公,捂嘴偷笑,赶忙唤大夫出去写保胎方子,以及询问其他注意事项。 傅卿云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她的手情不自禁地覆上腹部,这里有一个小生命呢,虽然她呕吐的时候便有了猜测,但是还是没有大夫给出确切的答案来得真实。 突然想到孩子的父亲,傅卿云连忙扒开帘子,就看见安国公呆愣地站在原地,维持着攥紧拳头的姿势,她掩唇轻笑,扯了一把安国公的袖子:“呆子!国公爷,你要做父亲了呢!怎么是这个表情,难道你不喜欢我给你生孩子?” 安国公发蒙的脑子这才回过神,脸上露出傻笑,猛地抱住傅卿云,但力道却很轻柔,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傅卿云的肚子,惊喜从眼底一点点浮上来,口中喃喃地说道:“是我和你的孩子,卿云,我要当爹了,我真是太开心了!你真有本事啊,卿云,这么快就怀上了,我媳妇真争气啊……怎么办,我太高兴了……卿云,真感谢你……我们淳于家有后了……” 傅卿云下巴挂在他肩膀上,唇角缓缓绽开,整个人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她眼中的泪光一闪而逝,轻启红唇,笑嗔道:“真是个傻子!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她也感动得好想哭,悄悄拭去眼角泪痕,她的宝贝们都会回来的,这一世,她要好好爱他们,保护他们,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他们,更不允许任何人谋害他们! 初时的激动过去,安国公理智回笼,让人做了她爱吃的菜。傅卿云静下心,闭上眼在脑海里构想吃什么,然后让扁豆去做,这一次她没吐——这个办法是前世她怀孕吐得昏天暗地时,安国公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法子,两次怀孕时都挺管用的。据说这个时候孕妇想的菜式都是孩子想吃的。 折腾到半夜,夫妻俩才入睡,安国公的兴奋却一直在持续,梦里还记得抚摸傅卿云的肚子。 第二日一大早,傅卿云才问大夫诊脉的事,韩嬷嬷笑眯眯盯着傅卿云的肚子说道:“大夫说,夫人的身孕才两个月,算时间应是夫人补好身子后有的。” 傅卿云松口气,郑重地叮嘱道:“我怀孕的事先别传出去,孩子头三个月不稳,受不得惊吓,嬷嬷给几个丫鬟安排一下,要至少随时有两个人贴身跟着我。” 安国公火热的心头瞬间如泼了盆冷水,他一夜没睡好,都在做梦有一群孩子从傅卿云肚子里蹦出来跟在他和傅卿云后面喊爹娘,兴奋了一夜。本打算早些把傅卿云怀孕的好消息分享给亲朋好友,但想想确实有傅卿云说的这么个说法,便只好熄灭了炫耀要当爹了的念头。 傅卿云瞥了眼安国公,松口气,这话主要是对安国公说的,但她不愿当面给安国公难堪,这才假装吩咐韩嬷嬷,毕竟韩嬷嬷是过来人,对这方面懂的不少。 韩嬷嬷忙应诺,出去叮嘱景晗苑下人时,明显底气足了不少,子嗣是一个女人地位稳固的最大保障,这个小主子来得真及时,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傅卿云刚进门还没半年就有身孕,是难得的有福的媳妇,这样的身份以后再社交圈和皇宫里都会让人以羡慕的眼光看她。韩嬷嬷想到那个情景,腰板更直了。 安国公去上朝,韩嬷嬷把家务里她能处理的事全部处理掉,傅卿云坐在一边悠闲地喝茶,只处理了几件棘手的事而已,上午议事完毕,傅卿云扶着扶郎在花园子里散步,不久后,韩嬷嬷来低声禀告道:“夫人,聂府来接人了。可聂姑太太借口昨儿个聂姑娘受伤,要在府里养伤。” 傅卿云停下步子,讽刺地笑道:“聂姑娘养伤?养什么伤?你就当着丫鬟的面问聂姑太太聂姑娘哪里受伤了,我们去给请大夫。” 韩嬷嬷应是,再次来到锦瑟苑,对于想把一位千金小姐送给别人做妾,还是给她家姑娘的丈夫做妾的聂姑妈,韩嬷嬷难以维持恭敬的笑脸,因此,她冷着脸说道:“聂姑太太,我们夫人很关心聂姑娘的身子骨,问聂姑娘哪里受伤了,国公府上养的有大夫,请大夫来不过片刻的时间罢了。我们夫人还说了,聂姑娘吃药的银子我们夫人出。” 聂姑妈脸色铁青,拍了一把桌案,恨声说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是故意赖着不走么?”她女儿伤了哪里,被谁伤了,傅卿云那个贱-人再清楚不过,这是故意让韩嬷嬷来羞辱她呢! 韩嬷嬷受惊似的,手足无措地看向旁边的聂世子夫人,嘴角嗫喏着说道:“奴婢哪里敢‘嫌弃’聂姑妈?” 可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嫌弃聂姑妈赖在安国公府不走。 聂姑妈脸色更难看,却不敢再自取其辱,今儿个她被个奴仆欺负,她可记得了,傅卿云,你给我等着! 聂世子夫人便优雅地饮了口茶,淡淡地趾高气昂地抬着下巴说道:“大嫂,别着急,国公夫人不过是关心曼君罢了,你何必如此生气,难道表嫂关心表妹还有错了?”又扭头对韩嬷嬷说道:“韩嬷嬷,我这位大嫂自从我大伯子去世后,脾气一直不好,性子急了些,你别介意,我们商定今儿个走,绝不会拖到明儿个给国公夫人添麻烦,还请嬷嬷先把行李送到马车上,我这边再劝劝大嫂。等她气顺了,自然也就好了。” 韩嬷嬷看也不看聂姑妈,径直出去吩咐人搬行李,聂姑妈的人没接到命令,由宁嬷嬷带头反抗,但是这里毕竟是安国公府,聂姑妈带的那点子人根本不够看,很快便被韩嬷嬷的人制服,韩嬷嬷淡定自若地指挥大家连人带行李都搬上马车,不大一会子,车轮子的辚辚声便从锦瑟苑一直响到安国公府的大门口。 聂姑妈气得喘粗气,她就不走,难道傅卿云还敢像搬奴才那样把她搬到马车上不成? 第259章 扔出国公府 聂世子夫人看着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大嫂,莫名觉得讽刺,以前聂姑妈看不起她的身份,没少在各家夫人面前羞辱她,现在风水轮水转,她成了世子夫人,而聂姑妈住到侄儿家却被侄儿赶回去,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聂世子夫人也没什么好劝聂姑妈的,她也不是故意要为难聂姑妈,她更想跟聂姑妈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呢。 聂姑妈正在猜测聂世子夫人会跟她说什么呢,只听外面传来翠云的求救声:“夫人,她们把姑娘带走了!” 聂姑妈再也坐不住,腾地起身,哗啦一声撩开帘子,厉声问道:“你说谁带走了姑娘?” 翠云昨儿个从湖水里救上来,依旧回锦瑟苑伺候,她天生是条贱命,就是落水了依旧活蹦乱跳,连打个喷嚏都不曾,看见聂姑妈出来,她抹眼泪哭道:“是世子夫人带的婆子,把姑娘抬到轿子上,直接出了二门。奴婢追到二门上,二门上的人说奴婢没有对牌,不许奴婢跟出去。” 聂姑妈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巴掌:“你真是个没用的丫鬟!要你有什么用!” 言罢,聂姑妈急匆匆地追了出去,留下呆立的翠云。 韩嬷嬷这时候回房笑着对聂世子夫人说道:“世子夫人,今儿个我们国公夫人身子不舒服,昨儿个晚上还连夜叫了大夫来,故而,今儿个不能陪伴夫人了,我们夫人让奴婢代替给夫人告个罪。” 聂世子夫人客气地笑说道:“既然不舒服就没必要出来相见。我大嫂这些年给国公夫人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 韩嬷嬷陪聂世子夫人乘坐软轿出了二门,换乘马车出国公府大门,正好看到聂姑妈在大门口拦着聂家的婆子发生争执,不许她们把聂曼君抬出去,严厉地指责她们是想害死聂曼君,竟然随便乱动生病的聂曼君。 聂姑妈还知道在大门口要脸,不敢大声喧哗,怕被府外的人听了去,安国公府这条街上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被哪家夫人或者丫鬟婆子听了去,她和聂曼君这辈子的体面就没了。 聂曼君躺在宽大舒适的藤椅里,白狐狸毛的毯子遮到她的下巴处,更衬得她如玉的脸庞惨白如纸,她眼里的泪水滚滚而下,肩膀小幅度地抽动着哭泣,哽咽地小声说道:“娘亲,我们回聂府罢,我实在没脸留在国公府了,这是个让我伤透了心的地方……” 聂姑妈悲戚地说道:“曼君!我们不能这般狼狈地走,你的那事还没完,我们走了,你以后可怎么办?” 聂曼君断断续续地哭道:“娘亲,我实在不想留在这里了……我的心太疼了……” 韩嬷嬷冷眼看那母女俩表演苦情剧。 聂世子夫人头疼地上前拉住聂姑妈的手,温和地说道:“大嫂,曼君的事韩嬷嬷在路上跟我说了,曼君是我们聂家的姑娘,这事回去后我定会求公公和婆婆为曼君做主,向安国公府讨个说法!” 聂姑妈才不信聂世子夫人是好心,既然韩嬷嬷敢告诉聂世子夫人,便是有恃无恐,或者是傅卿云的授意,巴不得她女儿嫁给淳于沛那个不成器的。 趁着聂姑妈失神的当口,聂世子夫人飞快地朝婆子们使个眼色,婆子们动作快如闪电地抬起藤椅,冲出安国公府的门槛,直接把聂曼君放进了门外的马车里。幸亏傅卿云早有预料聂姑妈会闹,在府门口围了帷幔,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帷幔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什么人。 聂姑妈大惊失色,追出门口,跑到马车上,喊叫道:“你们放开我女儿!我跟你们没完!” 聂世子夫人朝韩嬷嬷一点头,气定神闲地走出安国公府,登上马车,靠在背靠上闭目养神,才不管聂姑妈如何在外面发疯发狂。 韩嬷嬷朝侍卫们做个手势,侍卫们眼疾手快地嘭地关上大门,大门合上的瞬间堪堪擦着反身求救的聂姑妈的鼻尖,聂姑妈大力拍门,嘶喊道:“你们敢把我关在外面,等国公爷回来看国公爷不打你们板子!湛儿啊,你姑妈被你媳妇赶出来了,你要是有孝心,怎么会放任她这么做?你对得起我么?” 聂世子夫人见聂姑妈再说下去要闹得外面的人也听见了,皱着眉头对婆子们说道:“把她嘴巴给我堵上,带回府!” 聂姑妈在绝对力量面前就气弱了,她指着那些来抓她的婆子们说道:“你们敢!黄氏,你竟然欺负寡妇!你还有没有良心……唔唔……” 聂姑妈完全可以算作是被“扔出”国公府的。 韩嬷嬷办完事,嘴角勾着笑回景晗苑跟傅卿云汇报,笑嘻嘻地说道:“……聂姑太太那狼狈的模样,连奴婢看了都忍不住想笑,门口的侍卫和聂府的丫鬟婆子更是笑倒一大片。说来那聂世子夫人也是妙人儿呢。” 最主要的是,聂世子夫人给傅卿云解决了心头大患,不必傅卿云亲自出面给聂姑妈“送行”,落下个不孝的罪名。而由聂世子夫人来做便不同了,一来,聂姑妈一个寡妇本就该安安分分地呆在夫家为亡夫守孝,二来,聂世子夫人是代表聂侯夫人来的,有权强行控制不听话的聂姑妈。 傅卿云深深吐出一口气,感觉没有聂姑妈和聂曼君的国公府,连空气都变得清新多了。 日子静悄悄地划过,傅卿云过起深居简出的保胎日子,她在保胎的时候也乐于给自个儿找点乐子,首先是听听朝堂里的八卦,最近最热火朝天的话题便是嘉圆公主和亲了,鸿胪寺的官员们为给嘉圆公主带什么东西去而争论不停,连嘉圆公主带的书的每一个字都要经过仔细推敲审核,因此闹出不少古典辩论和笑话来,其次,便是傅冉云的事。 离傅四夫人告诉傅卿云傅老夫人确定了给傅冉云订的人家后有一段日子了,当时回来后傅卿云便让梅婆子跟她丈夫梅老汉到河东道走一趟,梅老汉人是挫了些,爱好赌博,为人也有些坑蒙拐骗的小卑鄙,但这反而让傅卿云利用了他性格中卑劣的一面。 她让梅老汉夫妻俩扮演一对来自燕京行商的夫妻,经过河东道,准备走丝绸之路去沙漠里的国家贩卖瓷器,路上投宿到河东道萧无双同知家附近的客栈。梅老汉也有些本事,竟然能在书肆里“偶遇”到萧无双的孙子,一套近乎,两人成了酒桌上的朋友,他装作被萧无双的孙子“套问”出很多事,且大部分是关于定南侯府二姑娘傅冉云的。 萧无双的孙子惊闻傅冉云多次失去贞节,而且有两次是在大庭广众下,其中有一次是在侯府里被很多世家子弟看去了身子,燕京城里私底下竟还流传着傅冉云的艳画!梅老汉说得有鼻子有眼睛,还攀扯出有些地摊上卖的春-宫图有以傅冉云的身子和容貌作为女主角的。 萧无双回去后怏怏不乐,每每思及这个事便茶不思饭不想,萧母打趣他要娶媳妇了开心的,他才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萧母。萧母登时脸色铁青,使人到京城打听,虽说没有梅老汉说得那般离谱,却也差不多,傅冉云的绯闻几乎可以用轰动一时来形容,还有她的生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明面上被老太后赞扬,实际上则是被傅家打入了冷宫,是被罚关到家庙去的。 而傅冉云和小林氏的死对头傅卿云嫁给了手握重兵的安国公,谁跟傅冉云结亲,可不就是跟安国公府结仇了么? 萧母后怕不已,不敢擅专,当即告诉了萧父,萧父和父亲萧无双一商量,怕得罪安国公,从此在仕途上断了路,当即萧父和萧母启程到燕京来,亲自把这门亲事退了,用的是儿子重病在身,不敢祸害定南侯府千金的借口,他们也不敢得罪定南侯府,态度非常诚恳,萧母还面露悲戚,提到儿子就落下两滴泪来。 傅老夫人气得肝疼,气过一场也罢了,想着傅冉云臭名昭著,这两年肯定议不到好亲——所谓好亲,便是不会给定南侯府招祸的亲家,毕竟若是随随便便把傅冉云嫁到个名声很坏的家族,傅家的名声也会受到连累,指不定哪天那家招了滔天大祸,傅家还得跟着受牵连呢,所以说,挑亲事真不是个容易干的事。 傅老夫人把傅卿云招回娘家唉声叹气一番,这事也就揭过去不提了。 傅卿云跟着感叹:“反正我们家不是养不起二妹妹,便是这么养着也成。说来,二妹妹不过是个小孩子,也关了这么久,我心中对她的怨恨变淡了,近来反而时常想到我们小时候……唉,老夫人,孙女能去探望二妹妹么?” 傅老夫人对傅冉云怎么样丝毫不关心,她这些年礼佛,心境更加淡然,越来越不想理会杂事庶务,她无所谓地说道:“你想去就去罢。只是,我提醒你一句,别为她气着自个儿。” 傅卿云心生暖意,连忙应是:“是,老夫人,孙女知道了。只是,老夫人也别为她而气伤了自个儿。” 傅老夫人点了点头,和傅卿云又聊起别的话。 翌日,傅卿云便专门出城“探望”傅冉云。 傅卿云站在窗子外,望着窗子里变得娴静很多的傅冉云,淡淡地不带情绪地说道:“二妹妹,前段日子老夫人为你定了一门亲事,是河东道一个同知的孙子。” 傅冉云敲击木鱼的手一顿,随后她接着敲木鱼,嘴里念念有词,一手不断拨动佛珠。 傅卿云叹息一声,伴随着木鱼声,接着说道:“二妹妹,其实罢,我知道你看不上这样的门户,毕竟你曾经可是奔着宫妃的位置去的,理想远大,所以姐姐帮了你一把,派人告诉同知家你的实情,把你在燕京名声败坏的事转告他们,那家人便来退亲了。你看,我多厚道,帮你解决了麻烦,也帮那同知家解决了一个未来的包袱和拖累。” 傅冉云敲击木鱼的速度越来越快,佛珠也拨的越来越快,整个身子微微颤抖。 傅卿云当她高兴得浑身发颤了,轻笑道:“我知道你是开心的,姐姐不打扰你了。” 言罢,傅卿云转身离去,好不拖泥带水,她不需要看傅冉云的脸,在这里关那么长时间,按照傅冉云那个跳脱的性子,恐怕即便定亲的对象是个乞丐,傅冉云也会抓住这个机会从四面围墙里出去。 傅冉云嘴唇发抖地喃喃念着:“傅卿云,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傅卿云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木鱼敲击快到人眼能看到重影,而那佛珠承受不住她的力度,“啪”地断裂,佛珠子滚落了满地。 傅冉云整个身子缩在蒲团上,她快疯了!她快被这个地方逼疯了!傅卿云,总有一天我会出去,让你不得好死! 第260章 太子妃的大礼,回礼 傅卿云怀孕三个月的时候,通告所有亲朋好友,虽然没有专门摆酒宴庆祝,但各府送的礼物依旧络绎不绝,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傅卿云的肚子呢,没成想,傅卿云这么争气,才短短的时间便怀上了。这可是人丁凋零的安国公府的第一大喜事,比安国公成亲还要轰动。 最开心的便是定南侯府和林府,傅老夫人和林老夫人命人送了很多东西来,还各送了两个懂得生养的老嬷嬷专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又三天两头叫大夫来诊平安脉,弄得比傅卿云这个孕妇还紧张。 宫里和太子妃也各自送了礼物来,傅卿云验看了太子妃的礼品,太子妃送的除了一些寻常的补品外,还有一些点心,这些点心都有点心方子。她让府里的大夫专门查验了点心的成分,在过目点心成分时,她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其中有两道点心,一道是用菱角粉做的,一道是用栗子粉做的,用栗子粉做的还好说,但是菱角粉? 这么生僻的粉,也不知道太子妃是怎么想出来的! 晚上,安国公见傅卿云闷闷不乐,他抚摸着傅卿云的肚皮,感受着掌心下温热,感觉那不是傅卿云的肚子,而是他的孩子,自得其乐了一会子后,傅卿云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安国公察觉不对劲,挑起眉梢问道:“卿云,有烦心事?” 他伸手把傅卿云搂紧怀里,给她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 傅卿云暗暗哼了一声,把两张点心方子和一本医书递给安国公,翻个白眼说道:“你瞧瞧。” 安国公被翻了白眼也不见不悦,大夫说过孕妇情绪多变,要顺着她们,才能安抚她们暴躁的情绪,他接过来一瞧,拧起眉,真的对照着点心方子查找医书里对应的科目,看完后,他眉头打结地说道:“栗子和牛肉不能混着吃,否则会胀肚子,菱角粉和猪肉也不能混合吃,否则会伤肝肚子疼。牛肉和猪肉都是寻常菜式,所以这栗子糕和菱角糕不能吃,卿云,乖,这两张方子都烧了罢,留着也没什么用。” 说完,安国公便要唤韩嬷嬷进来把方子扔火里烧了。 傅卿云好气又好笑,阻止了他,说道:“我还不至于跟两张方子过不去。 安国公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问道:“这是谁送的点心方子?告诉我,我给你出气去!这样总能开心了罢?” 傅卿云有些撒娇和责怪意味地嘟哝道:“还能是谁,是太子妃呗。幸好有海棠送的这本医书,否则说不准我就着了道儿了。” 安国公的眼眸陡然阴沉下来,但他抚着傅卿云长发的手依旧很温柔,他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卿云,是我把你陷入危险的境地了。” 他自认从不是招花惹草的人,从小也被母亲教育姨娘小妾是低贱之流,他自不会自甘下贱地纡尊降贵俯就那些人,加之后来看到定南侯府里傅卿云被贵妾出身的继母欺负得那么惨,更不愿意让自个儿的嫡妻一边替他管家和管教弟妹,一边还要卷入妻妾争宠的风波里,所以,他从定亲那天起便没想过今后会有通房小妾之类的人,即便聂姑妈给他塞过七八个美人,他也以各种理由退回去了。 但是,聂曼君和太子妃这两朵桃花开得真是太奇葩了,奇葩到他从未想过她们会对他动过心。 傅卿云反手搂住安国公的脖子,心底瞬间变得柔软,柔声说道:“国公爷是世上最好的夫婿,没有对不起我的,是太子妃自个儿走进了死胡同。” 太子既爱妻又畏妻,因爱生畏,按说太子妃独宠这么久,早该收心了,可事实上,太子妃却是吃着锅里的,看着别人碗里的,真不知道她这样挖空心思地针对她有意思么? 安国公心喜傅卿云好容易嘴甜一回,随即他眉峰蹙紧,抿紧唇,他可不认为太子妃心底还喜欢着他,女人的心思捉摸不定,他也懒得去琢磨别人的女人,他搂紧傅卿云,低声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世上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傅卿云点了点头,大概一个人的生活里总是充满了三种人,不相干的人,喜欢你的人,讨厌你的人,只不过太子妃正好划到了讨厌她的那个行列,她还有那么多对她好的人呢,她该知足了。 傅卿云不想再让自个儿心情低落,岔开话题说道:“国公爷,聂表妹和二弟的亲事谈得怎样了?我记得前几天便叫媒人上门去谈了,但是媒人还没回来禀告我结果呢。” 安国公一顿,轻咳一声说道:“那媒人……被聂姑妈打回来了。呃,我怕你生气,路上看见她问了一句,便叫她回去了。忙了这几日,竟给忙忘了。” 他并非是故意瞒着她,的确是忙忘了。 傅卿云捂嘴笑了笑,说道:“那媒人虽然是我请的,但却不是我娶媳妇,我生气什么?倒是二弟可能要气一场了。” 安国公神色莫名:“二弟呐,我看未必,他这几日常跟同窗好友出门游玩吟诗作赋,乐不思蜀,看着像是……没有之前着急了。这个混账!” 安国公只当淳于沛得了聂曼君的身子便不着急了,这下子着急的该是聂姑妈,隔了大半个月才有人上门提亲,聂姑妈本就生安国公兄弟的气,可不得把媒人打出去么? 但是安国公可不会因此责怪傅卿云提亲晚了,一来傅卿云怀有身孕,二来,聂姑妈刚回聂府,安国公府便派人上门提亲,有心人肯定会看出猫腻,认为聂曼君跟淳于沛已有龌龊,所以才会着急。因此呢,若是早早上门提亲,聂姑妈一样会把媒人打出来。 傅卿云勾起唇角,她故意让前院的管事每日早晨跟安国公报备淳于沛前一天的踪迹,就是想让安国公注意到淳于沛前恭后倨的态度,而且用的理由也很正当,因为淳于沛出门应酬是要花费银子的,银子走的是公账,当然得报给安国公,只是她故意让管事一日一报,而非一月一报。 尽管傅卿云深居简出,安国公也尽量替傅卿云挡下了很多应酬,但是傅卿云还是有推不掉的宴席需要她亲自出面,这日是太子妃的诞辰,太子妃使唤她身边大宫女芳华到安国公府亲自邀请傅卿云出席,那芳华眼中含笑地说道:“……太子妃娘娘说了,数次邀请国公夫人,国公夫人都推辞不去,这次是太子妃娘娘的诞辰,若您再不愿去,太子妃娘娘可得亲自来请您呢。” 傅卿云知道这位叫做芳华的宫女是太子妃最信任的人,出身不低,是京城某没落的伯爵府的庶女,太子妃邱紫苏与太子定亲后,偶然间见她被嫡姐欺负,于是出手相助,芳华便求邱紫苏当丫鬟,连本来的姓氏都舍弃不要了,前世邱紫苏把她认作妹妹,让她冠上邱姓,嫁给了当时朝中的重臣。芳华对太子妃的忠心毋庸置疑,而太子妃对芳华的信任和看重也可窥一斑。 正因为知道这些,傅卿云才不敢当面便谢绝了芳华的邀请,现在安国公是太子阵营的中流砥柱,她真不能拖安国公的后腿去触怒太子妃。 傅卿云微微笑着点头道:“前些日子吐得晕天暗地,不敢出府做客,怕扫了大家伙的兴致,既然是太子妃娘娘的诞辰,就是扫了大家伙的兴致,我也要去凑热闹的。” 芳华勾唇一笑,说道:“那奴婢便如此回复太子妃娘娘,说国公夫人同意出席,想必太子妃娘娘也会很开心。” 傅卿云眨了眨眼,莫名觉得芳华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但又说不上哪里怪异,她甩去脑海里的念头,抬眸示意剪秋,剪秋连忙给芳华塞了个荷包。芳华像是被侮辱了一样,坚持不收荷包,径直告辞离去,弄得剪秋也有些尴尬。 傅卿云若有所思,淡淡地出声让剪秋下去,她倚在榻上有些出神。太子妃变着法地****和谋害她,她却拿太子妃没有办法,太子妃是笃定安国公不会叛变太子,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么?或者,太子妃以为安国公喜欢她,才投靠的太子? 她嘲弄地勾起唇角,若是后者,太子妃也太自以为是了,且看这次太子妃的招数罢。 安国公回来后听说太子妃的宫女来府里了,连忙回景晗苑询问。 傅卿云将芳华的话转述一遍,安国公握住傅卿云的手,抿着唇角说道:“那天我陪你去。” 傅卿云心喜,在安国公唇畔吻了一下,安国公眼底的阴霾散去,露出点点璀璨来,两人互相依偎着商量当天怎么应对,便拥抱着睡去。 太子妃诞辰那日,傅卿云送了一盆红珊瑚景观盆,太子妃见她来,还热情地从位置上站起身以示对她的尊重和重视,坐下时也是拉着她坐在太子妃的手边。 太子妃丹凤眼含着柔和的暖意看着傅卿云还未隆起的肚子,凤眼末梢的凌厉却没减少半分,她笑盈盈地问道:“国公夫人可是难请,本宫好容易才请来你。这段日子胎儿还好么?太医怎么说?胃口如何?” 不知情的人就会以为太子妃是多么关心傅卿云这个孕妇,瞧瞧底下艳羡的目光,傅卿云心底浮起不屑。 她掩唇笑道:“太子妃娘娘这么多问题,让臣妇如何回答得过来?”接着有条不紊地回答了太子妃的提问。 太子妃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若非傅卿云仔细且有心根本察觉不到,太子妃在听到太医说胎儿健康安稳时眼眸微微眯了眯,听说她胃口不好,时常呕吐时则闪过笑意。 “……因为呕吐不雅,才不敢出门呢。” 太子妃拍了拍她的手,和蔼可亲地说道:“本宫当你为什么不来赴宴,原来是因为这个,这你大可不必担心,你怀的这个是宝贝疙瘩,连父皇都过问过,很是关心,国公府下一代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傅卿云羞涩地笑了笑,似是非常不好意思地岔了话说道:“还要感谢太子妃娘娘送的点心和点心方子,我那会子吐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吃不下任何东西,唯独对从未吃过的雪莲菱角糕情有独钟,每每吃不下便吃这个,不然现在太子妃娘娘见到的我必定瘦成竹竿了。” 太子妃眉峰微蹙,仔细打量傅卿云的脸色,只看得见欢喜,倒是没有半分别的神色,她想到傅卿云说的呕吐的话,便释然了,嫣然笑道:“你喜欢吃便好,我是无意中得的方子,倒是误打误撞让你喜欢上了。” 傅卿云欢欣地接着说道:“今儿个我带了些点心来,就是按照太子妃娘娘送的点心方子做的,我感觉跟太子妃娘娘送的点心口味略有不同,太子妃娘娘帮我尝尝,若是真个不同,我回去后再让她们学着做,若是太子妃娘娘能忍痛割爱,舍两个做点心的厨娘给我,那是最好不过了。尤其是这个雪莲菱角糕,太子妃娘娘更该帮我尝尝,我总觉得不对味,没有第一次吃的好吃。” 言罢,傅卿云让剪秋把食盒拿出来,端了三碟子点心放在太子妃面前,一碟子雪莲菱角糕,一碟子桂花糖蒸栗粉糕,一碟子玫瑰酥,她真诚地说道:“太子妃娘娘,您尝尝。” 第261章 与戏子相提并论 太子妃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要表现得跟傅卿云亲如姐妹,只能勉为其难地拿了块玫瑰酥尝了一口,她料想傅卿云不敢在这种场合谋害她,却只咬了一小口,她点点头说道:“的确是这个味道,跟我们府里的厨娘做的一样。 这一小口点心让她如鲠在喉,咀嚼半天才缓缓咽下肚子。 傅卿云莞尔一笑,说道:“等回去我要赏赐做这个玫瑰酥的厨娘。太子妃娘娘再尝尝桂花糖蒸栗粉糕和雪莲菱角糕。” 傅卿云故意把两只碟子递在太子妃的面前,太子妃看着那两只碟子,唇角的笑容略淡,抬眸再次细细打量傅卿云,只见傅卿云的眼眸里除了满满的真诚,还有一丝期待,她不知那期待是期待什么,期待她中毒死了,还是真的期待她能尝出这两道点心做的是不是跟太子府的一个味道? 她一咬牙,捡了块雪莲菱角糕,轻轻咬了一小口,又吃了桂花糖蒸栗粉糕。 傅卿云星眸闪亮地问道:“太子妃娘娘,怎么样?” 太子妃根本没吃出味道来,神经高度紧张,因为她早上既吃了牛肉汤做的面,又吃了一块粉蒸五花肉,生怕自个儿就死在这两道点心上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两道点心呢?难道傅卿云真的发现了什么? “本宫觉得味道是一样的,只是这道桂花糖蒸栗粉糕有些过于甜腻了,不过个人口味不同,本宫不爱吃甜腻的,吃什么甜的都觉着腻。你要是不放心,本宫借你两个厨娘,帮你做点心到生产后。” 傅卿云抬起素锦纨扇遮住半张脸,羞赧地说道:“既然太子妃娘娘说是一样的,那绝对差不了,未免大家说我是吃货,还是让厨娘留着太子妃娘娘自个儿用罢。” 太子妃攥紧了手帕,捂在小腹上,隐约觉得小腹阵阵做疼,也不知是真疼,还是她的错觉,但是她能确定她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气。 接着又有那不识相、不明就里的夫人上来要糕点吃,她哪敢再给别人吃,连忙让人端下去,半嗔半恼地说道:“今儿个来本宫府上做客,你们竟敢吃别府做的点心,不怕本宫嫉妒么?再说了,这是国公夫人专门送来给本宫吃的,岂能让你们占了便宜去,要是喜欢吃这个,明儿个咱们大家伙一起去国公府吃便是。” 言罢,她让人把点心连碟子都端下去:“藏在柜子里”。 夫人们见状,笑成一团,有说太子妃独享美食的,有说改天组团去国公府吃点心的,嘻嘻哈哈间话题便转了几圈。 到了午时,大家在阁楼三层入席,燕京的景色一览无余,大家都称赞太子妃有福气,奉承太子对太子妃宠冠东宫云云,太子妃一直微笑。 只有傅卿云发现她的笑容有些僵硬,而且席间,太子妃一直不敢碰牛肉和猪肉的菜。 那几口糕点加上牛肉和猪肉根本吃不死人好么? 傅卿云挑着清淡的菜,吃得很欢快,太子妃谋害她,她不能拿太子妃怎么样,可同样的,她便是对太子妃恶作剧,太子妃也得干忍着,不能拿她怎么样。太子妃也不敢冒得罪安国公和定南侯的风险啊。 下午,戏班还未开唱,太子妃挑起丹凤眼眼尾,优雅地笑着对洪犇ben,第三声的夫人说道:“听闻洪少夫人歌喉让不少听到的人惊为天人,可惜我等一直没有福闻此天籁之音。” 太子妃一开头,众人便知这是要故意为难三皇子党的人,今儿个来祝寿的绝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夫人们,和太子妃年纪差不多,年纪大的夫人们毕竟不好来给一个还未登上后座的太子妃祝寿,年轻夫人们说话自然少了些顾忌,也比较容易被煽动,因此,大家伙一个劲地捧高洪犇的夫人——也就是洪犇跟恪亲王的儿子打架抢回来的青楼花魁。 那青楼花魁现在正遭遇洪犇的冷落,出来参加宴席又常常被人孤立在一旁,此刻大家如此热情,又勾起她在青楼里风光的那些岁月,胸腔里一股豪情油然而起,被捧得云里雾里,稀里糊涂地上了台,弹琵琶演唱了一首凄凄婉婉的《昭君出塞》。 她兀自唱的高兴,感动得自个儿都落了泪,却没看见底下的夫人们捂嘴偷笑,眼角滑动的轻蔑和不屑是那么显而易见。 傅卿云暗自叹口气,这花魁愚蠢得不知何为羞辱,怕是回去后被洪犇知道了又是一顿好打——不过,洪犇那流氓样子,不按常理出牌,指不定还会拍手大笑他夫人做得漂亮呢。 正想着,花魁的琵琶弹完了,大家叫她再来一首,她却眼含泪光,抽泣着说道:“容我稍事歇息,昭君孤零零出塞真是太可怜了,想到嘉圆公主也将出塞,妾身实在无法自已悲伤……” 说完,她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掩面去了旁边坐在河边默默哭去了。 夫人们哭笑不得,那嘉圆公主出塞又非她出塞,她哭个毛啊?便也放过了她,只是免不了暗地里要取笑一番,说那夫人瞧着多愁善感婉约爱哭,但在洪府却是出了名的彪悍和善妒,以前还管过洪犇纳妾呢,只是被洪犇冷落后才渐渐沉寂,扑腾不起来了。 正在大家暗地里议论纷纷时,太子妃突然话题一转说到了茶叶,让大家尝尝她新的茶叶,傅卿云以为她是打圆场,熟料,太子妃竟转过脸对她笑说道:“国公夫人,去年赏菊宴在皇上面前国公夫人的分茶让本宫至今难以忘怀,可惜本宫身边的宫女笨手笨脚,竟没一个能学会的,近些日子竟成了本宫的执念,非常想再睹当时的盛景。不知今儿个本宫依仗着是寿星,请国公夫人再分茶一次,国公夫人可能成全本宫的执念?” 这话一出,整个院子静了下来。 若是没有洪犇夫人的表演,太子妃请傅卿云分茶还能说是切磋茶道,可有洪犇夫人这个青楼花魁弹奏琵琶在前,傅卿云若是再表演分茶,岂不是跟那洪犇夫人以及台上唱戏的戏子成了一路货色?而且,太子妃言明并非她自个儿不分茶,而是宫女不会分茶,才叫傅卿云分茶,这又把傅卿云当做宫女一般的奴才看待了。 但是,太子妃语气真诚,眼神真挚,甚至带了一点仰慕之意,丝毫看不出是为难傅卿云的。 再一想,大家了然,太子妃不可能为难******的人,也从未做过这种事,反而她们出了事,太子妃还会在前维护,这样说来,太子妃的话也没有错,她不分茶只是因为她在帮太子处理政事,没有时间去学罢了。她只是太喜欢分茶了。 但是,这就为难了傅卿云,分茶,则降低自个儿的身份,不分茶,则藐视了太子妃的命令。 傅卿云对大家的神色变化心中敞亮,太子妃一贯风光霁月,在大家眼里是光明磊落的人,而且她是有权势的女人,玩弄权术的女人总是让女人们嫉妒不起来,甚至有些女人嘴上说太子妃如何不守妇道,说太子夫纲不振,但内心里却是极度仰慕和渴望太子妃那样的权势的。 在大家看来,太子妃心怀天下,是做大事的人,根本不会跟个只会打理内宅的妇人争斗。 这个蓄满肮脏和各种不合理的朝代就是这么诡异,连大家夫人的想法都变得诡异了。 傅卿云暗暗无奈,太子妃当真不给她脸面,她神色未动,语笑嫣然地说道:“原来太子妃这般喜欢分茶啊!其实我对分茶也不是很了解,倒可以教教太子妃娘娘些许,以后太子妃娘娘闲来无事可分茶解个闷子,再不必如此怀抱执念了。想必来日,太子妃娘娘分茶的技能更在卿云之上。” 这一句话打破了沉寂,大家怕太子妃因为说错了话而察觉到难堪,纷纷附和着解围说道:“太子妃娘娘,我们也想学呢,可惜没找到分茶的古书,无所学起,今儿个可要让我们长见识了。国公夫人,你多教几个人也没问题罢?” 现场又变成热火朝天的场面,大家谈起去年傅卿云分茶一举赢得皇上和皇后的夸赞,个个满是羡慕和期待。 傅卿云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凤钗,笑嘻嘻地说道:“分茶本就是一件雅事,正因很多人不愿别人学了去而失传,我又不靠这个吃饭,教给大家我是心甘情愿的。” 太子妃一颗心沉到谷底,没想到傅卿云真有几分急智,也好,这样玩才有意思,若是对手太弱,一下子就被她弄死了,她反而觉得太无聊,于是,淡雅地笑道:“国公夫人真真大度。” 太子妃命人上了几十套分茶的茶具,傅卿云手把手教太子妃,嘴里讲解,其他夫人们围观,然后各自操作,再由傅卿云指导,这一推迟,戏班子晚了半个时辰才开唱。 太子妃冲傅卿云微笑着招招手,傅卿云教完最后一位夫人,心情有些不好地走到太子妃身边的位置上,她刚要落座,突然,抿了口茶的太子妃惊叫一声“烫”,手里的茶盏打翻,眼看茶盏要泼到身上,太子妃惊跳而起,宽大的裙摆掀翻了放茶水点心的桌案,刚巧那桌案上的茶水和点心有一半泼到傅卿云裙子上。 “啪”的一声,是太子妃手里的茶盏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芳华等宫女忙上前,惊慌失措地问道:“娘娘,娘娘,烫着没?” 太子妃吸了口冷气,显然是烫着舌头了,她挥挥手,没管自个儿的伤,而是关心地问旁边站着的傅卿云:“国公夫人如何?可有烫着?” 傅卿云站着没动,剪秋蹲身为她兜着裙摆,以免茶水渗透裙摆烫到她的腿,她心里气得不行,就太子妃这爱争风吃醋,还是吃别人丈夫醋的小气女子,如何能代替太子理事?朝廷大事还不是得凭着她的个人喜好来? 她在心里把太子妃嘲讽了一番,又嘲笑自个儿不自量力,竟想跟太子妃争斗。 “我没受伤,不过衣裙脏了罢了,容臣妇下去换身衣服再来。” 太子妃歉意地说道:“今儿个不好意思了,一会子本宫把倒茶的丫鬟叫来给你赔罪。” 赔罪又怎样?赔罪就能消除她心底的屈辱么?况且,又不是太子妃亲自赔罪,那丫鬟还不是听她吩咐办事。 傅卿云淡淡地笑道:“不必了,不过是小事。还得借客房一用。” 太子妃再赞傅卿云大度,亲自把傅卿云送到戏园子的门口才回转,再次体现了她对安国公的重视,以及对安国公夫人的“宠信”。 第262章 再遭三皇子调戏 傅卿云在宫女的带领下去客房换衣服,一般贵夫人出门做客都是要会带备用的衣服首饰的,以防发生她这种意外会弄得面子不好看,傅卿云也不例外,她叫剪秋出去到马车上拿备用衣服,坚决婉拒了太子妃送衣服的好意。 剪秋有些担忧和犹豫,可能别的夫人跟太子妃比较熟,所以对太子妃有一千个信任的心,而且出于畏惧,也不敢怀疑太子妃,但剪秋也不过见过太子妃几面,更直观地从客观上看待傅卿云今儿个的遭遇,自然看出太子妃是故意针对傅卿云的。 傅卿云朝她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遇见毛六,让他想办法通知国公爷,就说我身子骨不舒服,想早些回府,让他来接我。” 剪秋欲言又止,心中一凛,见傅卿云不慌不忙,心思稍定,点头道:“是,夫人,奴婢去了,夫人要照顾自个儿。” 傅卿云挥挥手中的素锦纨扇,头也不回地进了客房,让那领路的宫女去给她送些热茶来。 那宫女笑嘻嘻地应诺出去了。 傅卿云暗自想着太子妃不会白白演这么出戏,她之所以这么大胆地顺势来了客房倒不是胆子大,而是太子妃最后一次的“雕虫小技”明显是临时起意。洪犇夫人献艺的时间正好错开了戏班开唱的时间,一般大家听戏去了戏园子,戏班不会还没准备好,而是已经提前献唱一段好让大家评价戏班的技艺优劣,所以洪犇夫人这出戏是早准备好的,而让她分茶的事分明是早有预谋,她这么推断是因为太子妃正好拿出了新的茶叶让大家评鉴,顺势就把她推出来了。因为太子妃不能以分茶献艺让她难堪,所以才会想出后面这出戏,让她提前离席。 所以,如此推测下来,太子妃是临时起意碰翻了茶桌,让她离席。这一路下来,傅卿云果然没发现任何异常,她更确定了自个儿的推断。 那么,接下来太子妃的戏码是什么呢?傅卿云思来想去毫无头绪,但她确定绝不会是只让她在众人面前弄脏了衣裙这么简单。 她微微叹口气,太子妃真难缠!或者说,女人的心思让同样作为女人的她都猜不到啊!太子妃几乎是次次出招狠辣,她得提高警惕,多加小心。 正想,那宫女端了茶水回来了,她倒了一盏热气腾腾的热茶,放到傅卿云旁边,恭敬地说道:“国公夫人请用茶。” 傅卿云连忙起身,离远了些,生怕地说道:“刚被泼了一身热茶,这会子心里正怕这个呢,等凉了我再喝,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叫莲生的宫女老老实实地回答傅卿云的问题,但每句回答都非常简短。 不久之后,剪秋拿了衣服和首饰回来,剪秋笑嘻嘻地塞了个荷包给莲生,说道:“我们夫人害羞,不习惯不熟悉的人伺候换衣,姐姐且等等,坐着喝盏茶的时间我们就出来了。” 莲生并未说什么,也并未坐着。 剪秋先检查了净房各个地方,关好门窗,确定不会有人偷窥,这才示意傅卿云换衣服,而她则盯着屏风外面,不大一会子,看见莲生蹑手蹑脚地出去了,在院子里跟一个眼生的小宫女说了两句话,那小宫女匆匆离开,然后她又回到屋子里站在原地。 剪秋给傅卿云打手势,脸上很是着急。傅卿云拍拍她的手,淡定地笑了笑,在她手心写了个“安”字,剪秋了然,轻轻点了点头,她已经通知了毛六,安国公很快便会过来的。 收拾完后,剪秋把傅卿云换下的所有衣服包成包裹,确认没有遗漏,才和傅卿云走出来。 傅卿云说道:“莲生,等着急了罢?” 莲生恭敬地回答道:“奴婢未曾着急,国公夫人换好了?” 傅卿云“嗯”了声,坐在桌子边上,玩弄着那杯凉掉的茶。 莲生不知傅卿云是什么意思,试探地说道:“那茶冷掉了,奴婢为国公夫人换杯茶罢。” 傅卿云放下茶杯,莲生倒了茶,傅卿云端着捂手,正要喝,剪秋便嗔怪地说道:“夫人,您又忘了大夫的提醒了,孕妇应该少喝茶,不喝茶才好呢,刚才碍着太子妃娘娘的面子奴婢不敢说,不过这杯茶,您却是不能再喝了。( )” 傅卿云举起的茶杯又放了下去。 莲生赶忙说道:“原来还有这个缘故,奴婢会禀告太子妃娘娘的。” 傅卿云说道:“偶尔喝几次并不是大事。” 莲生笑道:“国公夫人的心真宽。”她看了眼窗外晃过的人影,再次露出试探的口吻:“国公夫人,恕奴婢多嘴,您再不去戏园子,那戏就快要唱完了。” 傅卿云轻笑道:“唱完了再点。”又叹口气说道:“我倒是想去,不过刚才那一番惊着了,我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想缓一缓再去。” 剪秋连忙大惊小怪地把傅卿云扶到炕上去躺躺,不过因为傅卿云头上戴的首饰多,怕把发髻弄乱了待会子来不及梳理,傅卿云只是靠在大迎枕上。 莲生要去请大夫,傅卿云让剪秋把她拦下,说道:“只是想呕吐,大概是东宫的东西太好吃了,中午吃得多了些,又惊着了,这才不舒服,等我克化克化,忍过去就好了,我有经验的。” 傅卿云朝剪秋使个眼色,剪秋便拉着莲生说起育儿经,什么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等等,又说傅卿云呕吐厉害的时候有多吓人,忙翻了一众奴仆。莲生忍耐地听着,几次想开口都被剪秋堵了回去。 傅卿云眼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道身子舒服些了,两个丫鬟有条不紊地伺候她略微洗漱,又扶着她朝外面走去。 刚走出客房不远,傅卿云就看到迎面来了几个人,顿时有种想要遁地而逃的冲动,来者不是三皇子又是谁? 原来太子妃给她安排的好戏在这里啊! 傅卿云情不自禁地冷笑,心里简直憋得内伤,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子妃三番两次要害她清白和性命,她若是再忍下去,装作若无其事,哪天她真的会忍气而死的! 心里如何发狠,但眼前的难关要过去,她装作肚子疼,捂住小腹,靠在剪秋肩膀上,轻轻地痛苦地叫了一声。 剪秋连忙着急地唤道:“夫人,夫人,是不是疼得很厉害?莲生姐姐,赶紧去叫大夫!” 言罢,她手忙脚乱地扶起傅卿云,把她整个身子的重量的都挪到自个儿的身上。 傅卿云低声说道:“我……我要躺一躺……” 莲生瞥了眼三皇子,又看了眼傅卿云纠结成一团的脸,她突然火三火四地朝对面大声喊道:“三皇子殿下!这位是安国公夫人,怀有身孕,现在生病了,能不能借您的宫女用一下,帮忙叫一下太医?或者帮忙扶一下国公夫人,奴婢去请太医!” 傅卿云恨不得一巴掌把莲生扇到明镜湖去!她拉了拉剪秋的袖子。现在,她更加确定太子妃的阴谋了。 剪秋反应过来,以为傅卿云是碍于男女大防,不愿用三皇子的宫女,而且她对三皇子的性子也有所听闻,连忙对莲生说道:“莲生姐姐,我一个人能扶得动夫人,你还是快去请大夫或者太医罢,再晚下去,咱们夫人可就出大事了!” 她严厉地瞪了眼莲生,颇含威胁之意,接着说道:“若是国公夫人有个不好,咱们可都逃不了!” 莲生一时不确定傅卿云是真的不舒服还是装不舒服,她抿了抿唇角,也严厉地说道:“正是因为是国公夫人,才更应该慎重……” 两人争吵间,剪秋才扶着傅卿云走了不到三十步远,傅卿云有心走快一些,可莲生那个死丫头拉着她的胳膊,看似扶着她,却故意拖慢她的速度,而且她也不敢走得太快,以免穿帮,让莲生看出端倪,只怕这丫鬟会更加肆无忌惮。这说话间,三皇子司徒鹏已经走到近前。 他喝得醉醺醺的,听到两只小麻雀吵架,觉得挺有意思,便过来看看,其中红裙绿衫的姑娘肩膀上靠的人他看不清脸,却莫名觉得眼熟,一出口便是带着酒气的询问,口吻痞痞的:“安国公夫人怀孕了,又病了?要小产了?” 别说傅卿云,就是剪秋都气得恨不得狠狠踹他一脚。 剪秋肃着小脸,说道:“三皇子,请让开,我们夫人生病了,需要休息。” 三皇子一贯肆无忌惮,这会子醉酒了,更是毫无顾忌,他邪魅地露齿一笑:“呵呵,休息,你们走的这么慢,还不如把国公夫人交给我,让我扶她去休息。安国公夫人,你说是不是?你这俩丫鬟怎么长了两条乌龟腿?安国公没给你俸禄养个好丫鬟?” 他故意借酒装疯,羞辱安国公,反正酒醒了什么事都没有,一句喝醉了就揭过去了,还能气气安国公那小子。 傅卿云心中大怒,咬牙切齿,袖中的拳头一下子攥紧了,但她不能说话,也不敢抬起脸,生怕被三皇子认出来。 剪秋小脸涨得通红,斥骂三皇子的奴仆:“你们主子喝醉了,还不把他搀扶出去?在内院里晃荡,让人说太子妃的闲话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 她气愤地瞪了眼莲生,肯定是太子妃安排好的,三皇子是太子的死对头,要跟太子抢皇位的,二门上的人怎么可能会把三皇子放进来,而且三皇子后面也没有跟东宫的宫女和太监,都是三皇子的奴仆。这不是信任三皇子,而是想摆脱今儿个嫌疑! 傅卿云则心生感动,剪秋如此维护她,不惜得罪太子妃,这后果可不是剪秋承担得起的,她垂下眼睫,这个莲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跑去跟太子妃告状,剪秋这辈子就完了,所以她得在出宫前把莲生解决了。 莲生心虚地缩了下肩膀,想要开溜去通风报信,便故作焦急地说道:“国公夫人越来越严重了,我还是快些去请太医来,剪秋妹妹,这里就交给你了!” 言罢,她就要脚底抹油跑路,但胳膊却被傅卿云抓在手里,挣扎了两下,却没挣扎开,她低头一看,那傅卿云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剧痛,抓她的手指都泛白了,她伸手去扒傅卿云的手指。 且不说剪秋差点被莲生的话气个仰倒,三皇子不耐烦这三个女人忽略他,又靠近一步说道:“说来本殿下还未见过安国公夫人的脸,安国公夫人,就抬起头让本殿下认一认罢!嘿嘿,若是长得真如传说中那般花容月貌,本殿下亲自帮美人儿去请太医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越看傅卿云那窈窕的身姿越觉得有感觉,而且莫名的,那在脑海里盘旋的身影貌似越来越与眼前这具娇躯重合,他忍不住伸出手,伸向傅卿云的脑袋,想要扳正傅卿云的脸,看看她到底长得是不是印象中的那张脸。 第263章 三皇子二度伤根 傅卿云眼光余光瞥见三皇子的猥琐,心中恨意滔天,在剪秋扶她后退的那一刻,她猛地一拽莲生,莲生飞扑而出,直接扑到三皇子的怀里,而且傅卿云算准了角度,故意狠狠一甩莲生扒她手指的手,莲生飞出去的时候,那只手不受控制猛地甩向前方,正好甩到三皇子的裆部…… 三皇子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嚎,噗通倒地。 他的随身宫女和太监们纷纷赶过来,把扑倒三皇子的莲生生拉硬拽地扔到一边,再手忙脚乱地扶起三皇子,宫女和太监们一个比一个尖细的嗓音叫嚷着:“三皇子殿下,您怎样啊?您没受伤罢?” 疾步赶来的安国公刚来就看到这出好戏,他大步流星地上前,顺势把浑身颤抖的傅卿云搂进自个儿怀里,冷峻的眉眼微挑,威严地问道:“三皇子殿下怎么在内院?” 三皇子裆部二度重伤,即使难堪,可实在太疼了,疼得撕心裂肺,疼得他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揉碎了,他忍不住用手捂住那个地方,腰板半天直不起来,而且加上醉酒的缘故,他这会子根本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耳朵只有嗡鸣声。 傅卿云闻到熟悉的气息,把脑袋深深埋在安国公怀里,刚才她就在想,若是安国公没能及时赶到,要么她被三皇子的人抓起来,等着以后被三皇子认出来,皇帝绝不会饶她,要么,她当场被三皇子认出来,结果依旧是一样的。现在,她安心了,她相信安国公绝不会把她交出去。 这时太子也擦着额角的汗水赶到了,问了同样的问题,还蹲下去关心地查看三皇子哪里受伤了。 三皇子身边的一个大太监指挥个小太监去请两个太医,一个给三皇子,一个给傅卿云,冷汗淋漓地回身拱手说道:“太子殿下大安,国公爷大安。三皇子殿下喝醉了,太子妃娘娘说三皇子不是外人,还是个小孩子,不如到内院休息会更安静,谁知走到这条路上时,那带路的小太监内急,三皇子殿下听见这宫女呼救,似乎是安国公夫人得了急病,上前来问,那宫女便扑倒了三皇子……后来就是安国公和太子爷看到的这样。” 傅卿云勾唇冷笑,若真个是这样,那刚才就会为她请太医了。 安国公先向大太监道谢,接着半搂半抱地把傅卿云安顿在客房里,他抚摸着傅卿云的脸,星眸闪动,满是关心和担忧,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低喃着说道:“卿云……” 傅卿云一笑,勾住安国公的脖子,在安国公脸上亲了一口,打断安国公后面的话,她很满足安国公对她的在乎和关心,却也不忍他过于担心:“多谢国公爷及时救驾,这是奖励你的。我没事,都是装的。唉,只是没想到又碰到了三皇子。” 要说以前安国公还保持一丝怀疑的态度,可这一次太子妃的痕迹就太明显了,他胸腔里怒火熊熊燃烧,太子妃真是太过分了! 但是傅卿云的无事还是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他眸子里的紧张一下子松懈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傅卿云想着外面的事还没解决,他们得先下手为强,以免太子妃得知消息后来抢人,便说道:“那个莲生,不能留。就是那个扑倒三皇子的宫女。” 安国公想起刚才那一幕,傅卿云必是对莲生恨极了才会如此,他不问缘由,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自信:“嗯,你说不能留,就不留。” 安国公温存地亲了下她的额头,大步流星地离开,到了暂时安置三皇子的客房。 三皇子的人也想把傅卿云抓起来,毕竟他们都看见傅卿云推了那宫女,但是傅卿云有安国公保护,他们哪里敢当安国公的面放肆,只把那叫莲生的宫女捆了起来。 莲生憋屈死了,嘴巴被堵着,吓得泪流满面,被人押着肩膀卑微地跪在地上,这一吓,她脑子完全懵了。 安国公冷冷地睥睨她一眼,皱眉说道:“还留着这宫女做什么?敢谋害皇子,就是死罪。” 莲生呆怔,面如死灰。 太子见莲生如此可怜,顿生怜惜,而且这是东宫的宫女,他有责任保护,便温声说道:“还是问清了原委再说为好,毕竟是一条人命。对了,湛弟,弟妹如何了?” 安国公顿生无奈,口气缓和些说道:“内子暂时昏迷,不能来对供词了。太子,这宫女若不杀,若是有心人把谋害皇子的罪名牵连到太子殿下的身上,同室操戈,岂不是给了外人把柄?臣知道太子殿下仁善,可太子殿下也看见了,因为那宫女的谋害,三皇子殿下如今人事不省,他才是受害者啊!” 他故意当着三皇子的人劝说太子,一来表明心胸坦荡,二来,可能实在无法看着太子再这么“仁善”下去。他默默地想,这不是仁善,而是愚蠢。 太子被“同室操戈”四个字震住了,再看三皇子的太监宫女时,果然从他们眼中看到怀疑的神色,他心中一凛,若是让父皇听到这四个字,他这太子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父皇最憎恨的便是皇子为争夺皇位同室操戈。 怜悯而歉意地看了唔唔直叫唤的莲生一眼,太子赶忙别过眼去,唤来宫人,直接把莲生拖出去杖毙了。 太医给三皇子和傅卿云都看了诊,傅卿云的是“动了胎气”,吃两贴药就完事了,而三皇子则是“伤了命根”。太子惊怒又心生胆怯,觉得把那莲生杖毙都是便宜了她!这事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依照父皇对三皇子的宠爱程度,一定会怪罪他的头上。 太子妃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太子为三皇子的命根子而动怒,傅卿云则什么事都没有,她心中略微遗憾,不过相对来说,傅卿云就是瓮里的老鼠,她想什么时候耍弄就什么时候耍弄,她轻轻一捏,傅卿云的命就得玩完,所以傅卿云根本不配做她的对手,而三皇子才是她真正需要打起精神对付的敌人。这个结果对她来说也不坏,只不过在皇帝面前得想个妥当的法子交代,若是,三皇子从此不举,绝了后嗣…… 太子妃眼底闪过一道诡光,先关心地问了太医三皇子的状况,然后直接问太子是怎么回事。 太子就照着三皇子贴身太监的话重述一遍,神情愤懑:“……真不该轻巧巧杖毙了她!真个儿伤了三弟,她全家人的命都不够赔的!” 太子妃不屑地勾起丹凤眼尾。 太子平时多怜香惜玉,但他是个绝对自私的人,若是那人可能伤害到他的地位,便是绝世美人,他也能痛下杀手。唯独这三皇子是例外,因为皇帝从小就耳提面命,让太子爱护三皇子,把手足之情四个字深深烙印在太子的心上,致使太子对三皇子没有防备心,任凭谁说三皇子想跟他争夺皇位,他都不会相信。好在太子分外宠信她,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太子终于持怀疑态度了。 虽然太子义愤填膺,甚至说他亲眼目睹莲生“偷袭”三皇子的全过程,太子妃仍旧怀疑地盯了眼安国公,而安国公脊背挺直地坐在一旁悠闲地喝茶,似是对外界毫无所觉。 太子妃微微阖眼,安国公一个很随意的动作,在她眼里却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般神圣而不可侵犯,她静静地走到安国公面前,贪婪地望着安国公的脸,嘴里吐出的话却不带任何感情,公事公办的模样:“安国公,当时你先到的,应该看得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国公淡淡抬眸,敏锐地察觉到太子妃的脸颊染上一丝不明显的红晕,而且那灼灼的目光也避开了他的视线,不敢与他对视,显然是因为心生情意而羞涩。 他心中嗤笑,太子妃就是这般喜欢他的,喜欢到想害死他的妻子,即便傅卿云间接立了功,伤了三皇子,太子妃还是紧抓不放。 他眸中波澜不惊,不急不缓地说道:“正如太子殿下所言,是那莲生故意摔倒在三皇子怀里,导致三皇子伤了根本。” 太子妃明知从安国公嘴里问不到什么话,还是有着淡淡的失望,她期望这件事里能牵扯到傅卿云,可大家统一口径,根本没傅卿云什么事,就是三皇子的大太监也不敢点傅卿云的名字——安国公小时候揍过三皇子,还振振有词地在皇帝面前辩解三皇子欺负太子老实等话,该揍,把皇帝堵得都没话说,这大太监记得三皇子幼时的事,对这件事记忆深刻,不敢轻易招惹安国公。 而且当时混乱,傅卿云动了胎气,那一甩手,究竟是傅卿云甩的,还是莲生故意装作被甩而摔进三皇子怀里的还有待商榷。再说,三皇子的确醉酒不雅,欺负国公夫人,传出去对三皇子的名声也有影响,那大太监不是喝醉的三皇子,当然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说了就是滔天大祸。 太子妃无奈,在场的重量级人物都这么说了,若是从东宫里传出流言,便是她这个当太子妃的过失。 三皇子是在傍晚苏醒的,安国公站在炕头,他睁开眼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沉着脸的安国公,陡然吓了一跳,瞳孔紧缩。 太子温和亲切地问道:“三弟,你感觉如何?” 三皇子这才感觉到从那个隐晦的地方传来疼痛,脑海里混乱地出现很有影像,最后是一个东宫的宫女狠狠一爪子摁在他的命根子上,他咬牙,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剧烈到想死想撞墙的疼痛,他瞪着眼睛看着太子,眼底藏着恨意,在他看来这是安国公和太子在联手谋算他:“大哥,我……” 太子连忙说:“养养就好了,太医已经给你敷药了,过段日子保证你和原来一样。” “那个宫女……” “那个宫女已经杖毙了,她敢碰你,就该死。” 想问的话都被太子说完了,三皇子略顿,随即一个清晰的窈窕身影撞入脑海,那个女人的脸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在冷宫里见到的妇人?三皇子急于知道答案,可不经意扫到安国公冷峻的脸色,这个念头顿时偃旗息鼓,轻声道:“我想回宫。” 三皇子尚未分府,还住在宫里,不过不是后-宫,而是专门的皇子宫。 太子叹口气,看这样子三皇子是心存芥蒂了,但这事不是他的错,他虽然想认错,可太子妃和安国公都不让他认,他只能把“对不起”三个字压在舌根上,吩咐人送三皇子回宫。 第264章 爱妻如命 安国公去接“动了胎气”的傅卿云,傅卿云躺在软榻上被抬到宽大舒适的马车上。 太子心情不好,亲自送安国公出宫,顺便让安国公帮他排解郁闷。 安国公交代了两句如何在皇帝面前奏对三皇子的事,当然他话说的比较委婉,世家公子难有不好面子的,太子更甚,然后寻思半晌,安国公平淡地拱手说道:“今儿个下午陪伴内子,听闻太子妃娘娘在宴席中多有照顾她,湛对此心怀感激,请太子殿下代替微臣感谢太子妃娘娘对内子的照顾。” 太子连忙摆手:“你我亲如兄弟,太子妃理应照顾国公夫人。” 安国公隐晦地说道:“此言差矣,太子妃娘娘身份高贵,照顾内子是内子的福气。说来两人的缘分在去年皇宫的赏菊宴上便结下了,内子曾在皇上面前分茶,太子妃娘娘至今都记得。今儿个太子妃娘娘是寿星,兴致好,先是让洪少夫人演奏琵琶,随后又拿出新茶请大家品尝,接着又想到内子的分茶,说惦记多时,希望能再见当日情景。内子见太子妃娘娘如此喜爱分茶,索性教给太子妃娘娘,连带着别家的夫人也跟着学会了。呵呵,太子殿下,这内院妇人的兴趣和友谊也真真奇怪,您说是也不是?” 太子并非愚蠢至极的人,毕竟是儒学大师教出来的,思及洪少夫人指的是洪犇新娶的青楼花魁,很快便明白安国公并非是真的感谢太子妃,而是请他敲打太子妃,因为太子妃在宴席上给安国公夫人难堪了,给安国公夫人难堪便是给安国公难堪。 太子脸色缓缓僵硬,一边是兄弟,一边是爱妻,真真两难,他惭愧地说道:“这个事,呵呵,孤回去后定会转告太子妃安国公的‘谢意’。” 安国公微笑道:“多谢太子殿下。” 两人在宫门口分道扬镳,太子深深叹口气,吩咐身边太监去查东宫后院之事,只不过随便一问便问出许多事,便是傅卿云跟三皇子的“偶遇”竟也有太子妃热茶烫嘴在先。 太子妃温婉贤惠的模样,实在难以置信,晚上回房后,面对太子妃的温言软语以及对他得罪三皇子的担心,他实在没法子将安国公的话说出口,便想着以后少让傅卿云跟太子妃见面便是,而且他决不信太子妃在离间他和安国公的关系——太子妃设计傅卿云与三皇子有染,便相当于在离间太子与安国公的联盟。 这边厢,傅卿云一路舒舒服服地回了安国公府,她再度弄伤了三皇子,在路上被安国公揶揄了一路,总算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回府时心情早已变得开朗。她当着安国公的面吩咐豌豆,让厨房的厨娘每日做一碟子桂花糖蒸栗粉糕和一碟子雪莲菱角糕,命上官总管亲自送到东宫“孝敬”太子妃和太子。 既然太子妃露出破绽,她何必再装傻曲意逢迎,索性直接迎战。太子妃身份高贵,可没有安国公府的扶持,那太子不过是个傀儡!太子妃便是能耐遮天呢,太子若是倒了,太子妃这个男人的附属,岂能在覆巢之下保持完卵? 反正这是个操蛋的年代,不定哪一日天下大乱了,太子妃只有夹紧尾巴逃跑的份,她若是再一味忍让,太子妃只会变本加厉的欺凌她,那她重活一世依旧憋屈地活着,岂不是没了意义。 当然,傅卿云在想着这些的时候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念头,太子妃三番四次地陷害她,能算得上杀身之仇了,这是生死之仇,两人间没有重修于好的可能,哪怕太子妃现在知错了,傅卿云也不打算轻易地原谅她,何况,太子妃那种人自视甚高,目空一切,认为这天下尽在她的掌握中,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何会知错?既然如此,早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没有只挨打不还手的道理。 傅卿云瞥了眼不动神色地安国公,说道:“国公爷不阻止我么?” 安国公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叹口气说道:“太子这个人再没有人比我了解了,他虽然花心,貌似对每个女人都怜香惜玉,实际上心中看重的女人、喜欢的女人只有太子妃一个,因为太子妃的能力比他卓越,手腕比他有魄力,他又是感激,又是畏惧,生怕惹太子妃不高兴,可以说是爱妻如命。我们在饮酒聚会时,太子妃若在场,太子绝对会维护她的每一句话,是那种没有原则的维护,他可以为了太子妃轻易改口自个儿说的话。这样的太子,我便是敲打过他,他很可能也不会去敲打太子妃的,因为他不敢。” 不敢惹怒太子妃,不敢让太子妃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 傅卿云尽管知道太子爱妻如命,但太子爱到如此没有原则,还是第一次听安国公提起,她惊讶地说道:“太子……在太子妃面前竟如此卑微么?” “卑微”二字她说的很轻。 安国公无奈地点了点头,讽刺地笑道:“这样,居然还有人阿谀奉承,赞扬太子有君子风度,是痴情的男人。太子不以为忤,反以为荣。” 傅卿云内心无力,但是安国公为了她而去敲打太子,她已经很感动了,毕竟差了一个阶级,安国公这样做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幸亏安国公是太子从小长大的玩伴,又是太子的股肱之臣,太子才没有一怒砍了安国公。太子这种人真不适合当皇帝,尤其是这样的乱世。 她抱紧安国公的脖子,说道:“国公爷,谢谢你。” 安国公明了她的意思,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太子这人出了名的没架子,他就是当面骂太子,太子只怕也不会动怒,反而赞他逆耳忠言,当然,如果他当面骂太子妃,太子可能就不会这般淡定了:“说好了,我们之间不说谢的。” 傅卿云微微一笑,甜蜜地说道:“我就是很开心,想跟你表达我的想法。” 安国公冷峻的眉眼变得柔如春水,他揶揄地说道:“太子妃虽然心肠毒辣,可太子爱她如命,你是不是很羡慕她?我偶然听到别的夫人们谈起太子妃,都很是羡慕嫉妒恨呢。” 傅卿云脸颊微红,她前世的确羡慕过太子妃,觉得太子妃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可现在看来,太子妃只怕心里不定有多厌恶太子的软弱无能,她这样的女人只会喜欢比她强大的男人,所以,太子妃未必有外面传言的那般幸福。 正是太子毫无原则的宠爱和纵容,太子妃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和嚣张跋扈。 傅卿云厚着脸皮说道:“国公爷也很好啊,我何必去羡慕别人。过日子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况且,我就是个小女人,没有太子妃那样的雄心壮志,也不懂得运筹帷幄,只想着能伺候好国公爷,平平安安,这辈子便满足了。” 傅卿云寥寥几句便道出她自个儿心中的幸福,平凡,简单。 安国公的心涨得满满的,情不自禁地吻上那吐出熨帖人心的小嘴,低喃着说道:“卿云,你真好……” 言罢,他一手护着傅卿云的肚子,让傅卿云仰躺在他另一手的臂弯里,深深地缠绵地吻了下去。他想,若让他选择,他也要做个爱妻如命的人,他都舍不得欺负的人,任何人都不许让傅卿云受委屈。 便是让他的命换傅卿云的命,他绝对会毫不犹豫。 而傅卿云一边承受着安国公的热情,一边心想,安国公其实也是个对妻子没有原则的人啊,看看安国公的言行,其实也是变相地纵容她胡闹,他只会兜着麻烦,而从未责备过她。 之后的一段日子,太子妃那边再也没有精力给傅卿云找茬,三皇子伤了命根子的事让皇贵妃差点哭瞎了一双明眸,皇帝大发雷霆,碍于那个闯祸的宫女已经被杖毙,且三皇子的人与太子等人众口一词,皇帝的怒气无法发泄,只好把太子叫过去狠狠斥骂一顿。皇帝那狠戾怀疑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太子的心,但太子这个人天生不会发脾气,他回去后终日惶惶不安,又一天三遍地被皇帝挑刺责骂,政务频频出错,皇帝骂得更凶,太子终于病倒了。 太子妃顶着巨大的压力,一边要守护太子,想尽办法跟皇帝解释,一边要帮着病中的太子处理政务,忙得焦头烂额,在这种手忙脚乱的时候,她还每日收到一份傅卿云送的“点心”,真真气死了她,命门房直接拿去喂狗,但这样依旧不解气,恼火得她嘴上起了几个火泡,脸上长了几个大大的青春痘邱紫苏不过十七岁而已,吓得她不敢出门,也称病在家,索性关了东宫大门,每日只有不知是谁批复的折子往外送。 太子顶不住压力,是太子妃最没有想到的事,她恨傅卿云的挑衅,更恨太子的懦弱。从这件事里,她也明白了这一次痕迹太多,在傅卿云面前暴露了她的意图,所以,她生辰的时候傅卿云送糕点来,逼她吃下,恐怕傅卿云还在背地里看笑话呢,每每思及此,太子妃便气恼非常,觉得自个儿被傅卿云耍弄了,对傅卿云更添一层怨恨。 当然,她这种人是从来不懂得检讨自个儿的,她认为她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女主人,哪怕满门抄斩了傅卿云,傅卿云也得跪着谢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她花心思对付傅卿云,是看得起她,傅卿云该感恩戴德,但是反过来,傅卿云触犯她的威严,挑衅她的尊严,就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是该千刀万剐的! 涉及事件的重要人物之一傅卿云却悠闲地在家安胎,三皇子酒醒后不敢提他调戏过傅卿云,而安国公是******,太子妃不仅不能在皇帝揭露真相,还得帮傅卿云瞒着,因为她不能让安国公失去皇帝一丝一毫的信任。 在这一团乱的时候,嘉圆公主终于和亲出嫁了。 第265章 婆媳不睦 太子妃邱紫苏没有出席,傅卿云狐疑地问起,这种场合,太子撑着病体都来了,太子妃怎么敢不来? 皇后脸色略沉地说道:“她因为照顾太子而让自个儿累倒了,正卧病在榻,不便来参加。” 傅卿云面露担忧地说道:“希望太子妃能早日康复,没了太子妃,臣妾总感觉差了点什么。”又羡慕而佩服地说道:“太子妃果然是贤内助,与太子缱绻情深,伉俪相投。” 旁边便有贵夫人跟着附和,皇后脸色稍霁,端庄优雅地笑道:“等她病愈,便来跟贤妃赔罪,本宫定让她补上厚礼。” 小姑子出嫁,作为大嫂是必须出席的,不来是不给皇帝和贤妃的面子,也是不给北狄的面子,这不是一个将来母仪天下的太子妃应该做的事。 既然太子妃不在,傅卿云猜着依照太子妃忙碌的程度,是没空来算计她这个“小虾米”的,她放下心来,到外面花园子里透气时,皇后点了两个宫女扶着她,这般恩宠又羡煞了一众夫人们。 傅卿云欣赏了会子园子里的繁花锦簇,偏头看身边的宫女时略觉得面善。 那宫女见她望过来的眼神,勾起眼角一笑,说道:“国公夫人怕是不记得奴婢了,奴婢原是中宫守门的宫女,叫做红翡。” 傅卿云记性并不差,在脑海里过滤一遍,顿时恍然大悟,勾唇笑道:“原来是红翡姐姐,今儿个瞧着你站在皇后娘娘身边,便觉面善,恭喜姐姐成为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 红翡笑说道:“国公夫人折煞奴婢了,叫奴婢红翡便可。” 此时正好走到一处假山下的凉亭里,另一名宫女见两人叙旧,很有眼色地去倒茶,把空间留给这二人叙话。 红翡便轻声说道:“太子妃娘娘脸上长了青春痘,故而没有来参加宴席,我们娘娘说了两句,让她多涂些脂粉,她说那脂粉伤肌肤,硬是不来,我们娘娘气了半天呢,训斥太子妃娘娘任性,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傅卿云惊讶地抬眸,意外红翡给她提示,红翡嘴里的“我们娘娘”自然指的是皇后娘娘。 红翡这一句话里的信息很多,一来,皇后不满太子妃爱美成狂,作为正妻不是靠脸上位的,所谓贤妻美妾正是如此,怕是皇后急着要孙子,但太子妃邱紫苏却独占太子的宠爱而未能生子,皇后要给太子纳妾,太子妃应该婉拒了,这是说,皇后厌弃太子妃了。 二来,皇后自个儿是个悍妻,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甚至把皇帝都捏在手里,自是不希望太子妃操纵她唯一的儿子,太子,婆媳俩对太子的争夺战上升到朝政的高度,只不过三皇子在旁虎视眈眈,矛盾才未能浮出水面,红翡用了“任性”二字来暗示,任性就是不服从皇后。 三来,红翡语带歉意,是通过自个儿的嘴代替皇后向贤妃和淳于家表示道歉,毕竟嘉圆公主背后真正的势力不是贤妃,不是皇后,而是淳于家族,太子妃不来,便是不把淳于家族放在眼里。 四来,婆媳俩矛盾凸显,傅卿云应该选择正确的人站队,暗示她选皇后而远太子妃。 红翡微微笑道:“国公夫人是聪明人,多的话奴婢不需多说。” 傅卿云含笑说道:“红翡才是聪明人,否则皇后娘娘也不会专门提拔你了。太子妃娘娘年轻貌美,年轻人爱美些是人之常情。” 这是说,她并不在意太子妃是否到席,太子妃爱来不来,她更不会因此记恨上太子和皇后,但是太子妃爱美胜过重视嘉圆公主出嫁,她当然会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说来,太子妃有些过于自视甚高,认为她帮太子拉拢人才便是了不起了。 红翡眼眸微眯,暗道她果然没看错傅卿云,不枉费她多提示了两句,就当还了当初傅卿云为她在皇后面前隐瞒过失的恩惠。 傅卿云若有所思,前世她隐约听闻过皇后和太子妃不和,不过那时候她并不关心朝堂之事,一心放在安国公府,每每看到皇后和太子妃都是一副婆慈媳孝的画面,也便信以为真,而且还把这种表象的认知带到了这一世,可见她对人心看得还是不够透彻。 安国公一直不放心傅卿云,加上太子看见他似有心虚,他便心知太子其实并没有跟太子妃提过傅卿云的事,他心中暗恼,怕太子妃对傅卿云不利,刚把嘉圆公主送出宫,便以傅卿云上次参加太子妃的诞辰时便动了胎气,担心这次同样受不住为由,使人跟贤妃说了声,便把傅卿云接回了安国公府。 贤妃为嘉圆公主和亲的事伤透了心,她想去求皇帝,可皇帝有话在先,她怕触怒皇帝,便不敢去,去求皇后,皇后却说皇帝金口玉言不可更改,何况圣旨已经下了,她也是无奈。 因此,贤妃现在哪里有心思去管别人,便是太子妃没有到席,也未能在她心底激起一丝波澜。 傅卿云中午吃过午饭便回了府,而安国公却是吃过晚上的宫宴之后才回府的,安国公是嘉圆公主舅家的表哥,少不得被人灌了很多酒,尤其是北狄留下的使臣,灌得最多,安国公回来时已是酩酊大醉。傅卿云本想跟他好好说话,奈何安国公醉得人事不省,只好服侍他喝了醒酒汤,略给他擦了擦身子,幸好安国公醉后不发酒疯,不然她怀着身孕是没法子为他打理的。 夫妻这夜是分榻而睡的,韩嬷嬷据理力争,怕安国公伤了孩子,傅卿云没办法,她再不答应的话,恐怕安国公就得滚到隔壁去睡了,但是早上醒来时,却发现她躺在了安国公怀里。 “醒了?” 傅卿云刚动了动身子,便听见安国公问话,她微微勾唇一笑:“国公爷也醒了?头还疼么?” 安国公话音清晰,大概是因为宿醉的痛苦,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却意外地带了一丝性感,他收紧手臂,吻了下傅卿云的额头,说道:“不疼了,我从小跟着祖父喝酒,喝的是北疆的烈酒,酒量早练出来了,这点子酒还难不倒我。对了,昨儿个聂姑妈、太子妃她们没为难你罢。” 言罢,安国公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这些麻烦都是他带给傅卿云的,他觉得有些对不住傅卿云。 傅卿云睁开惺忪的睡眼,眼中还带着一丝迷蒙,但神志已是清醒,闻言她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意,说道:“聂姑妈昨儿个一直陪着贤妃姑妈,聂表妹没来,贤妃姑妈只有嘉圆公主这一个孩子,嘉圆公主又是和亲,贤妃姑妈很是伤心,数次差点哭晕过去,聂姑妈当然是寸步不离地陪伴她了,哪有空理会我。至于太子妃,她脸上长青春痘了,没去。” 安国公眉梢微蹙,不可置信地重复道:“长青春痘?没去?” 傅卿云觉得安国公这句话简直说的傻里傻气的,有些憨态可掬的可爱,她捧起安国公的脸在他下巴上吻了一口,安国公本就蠢蠢-欲-动的身体瞬间反客为主,把傅卿云吻得只剩喘气的份儿。 傅卿云后悔不跌,不敢再撩拨他,连忙把红翡的话重复一遍。 安国公并不是笨人,很快明白傅卿云的暗示,他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皇后和太子妃的婆媳关系因为太子妃未能生子而出问题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皇后在提出为太子纳妾时,也提到了傅卿云,说傅卿云进门半年便有了身孕,让太子妃多跟傅卿云亲近,因为傅卿云是有福的人。太子妃本还打算忍着丢脸去参加婚宴的,闻言大怒,坚辞不去,把傅卿云又恨上一层。只不过,她本就嫉恨傅卿云嫁给安国公,夫妻俩伉俪情深,她呕的够呛,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便是恨了一层又一层,依旧不过是想除掉傅卿云罢了。 红翡知道这个事,却怕傅卿云对太子妃产生太深的芥蒂,进而把皇后和太子妃都恨上了,反而把傅卿云跟皇后、太子妃都推远了,对******并无益处,因此并未告知傅卿云。 傅卿云叹息着说道:“即便太子那般爱重太子妃,依旧因为子嗣问题引得婆媳反目,不知太子会如何解决。” 安国公眼神略深,含着傅卿云的耳垂玩弄,热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朵里:“不必用这话试探我,我是不会纳妾的。太子是太子,我是我。唉,我该拿你怎么办,你没有太子妃狠心,看你对你继母和妹妹就知道了,便是她们那般害你,你还是舍不得杀她们。太子纳妾,太子妃直接提刀砍人,我若纳妾,怕是最后受委屈的人是你啊,我舍不得你受欺负,还是不纳妾了。” 傅卿云的脸一寸寸地红了,听完安国公的话后,全身都红了,她忍着耳垂上的异样和身子里的躁动,全身绷紧,细弱蚊呐地羞涩说道:“我可不是舍不得杀她们,你没看我发狠的时候……” 安国公的手探入她的亵裤里,调笑地说道:“哦?你如何发狠?发个给我瞧瞧……” 夫妻俩的声音渐次破碎,傅卿云断断续续地轻哼,难耐的嗓音仿若下一瞬就要断气了,勾得安国公的心痒痒的,半晌后,女人抓住他的肩膀一声长吟,身子里的躁动才渐渐平息。 安国公星眸深邃如夜,扯了帕子擦干净手指,又为傅卿云擦了擦,接着他直接用帕子上的湿润抹在身上,傅卿云缓过神来,一眼瞥过去,顿时面红耳赤地扭过头,安国公却拉过她的手覆在上面,音调魅惑低沉:“夫人,礼尚往来。” 傅卿云真想挖个洞把自个儿的脸埋进去,他们果然不适合在炕上说严肃的话题,每次再严肃的事总能被安国公拉扯到不正经的事上。 第266章 奉子成婚 嘉圆公主出嫁后,傅卿云过了段平静的日子,宋姨娘的孩子过百日,傅卿云欣然参加,外祖母家更是双喜临门,先是二表哥林龙玉成亲,接着又传出林魁玉的夫人怀孕,这是林家的第二个重孙辈,林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说是林龙玉成亲时白氏林魁玉之妻跟傅卿云走得近,把胎气传给了她。 傅卿云很尴尬,但白氏丝毫不介意林老夫人把功劳算在傅卿云头上,抚摸着肚皮和傅卿云小声说些养胎育儿的经验,白氏为人温和大方,与傅卿云叙话的时候带上新进府的林二奶奶俞氏,说是让俞氏沾沾福气。 自从傅卿云成亲后,白氏跟傅卿云都是妇人,两人说话反倒自在多了,之间的来往也更亲密,倒是让林翠玉有些郁闷,林翠玉不满的时候,白氏就催她赶紧出嫁,也好跟她们有话题,每每气得林翠玉躲到林老夫人怀里,林老夫人就笑骂白氏,白氏再插科打诨过去。总之,林家处处透着一股子欣欣向荣的生气,让傅卿云一对比安国公府便觉得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自从聂姑妈打回了一个媒人,安国公府又派过两个官媒上门,但都被聂姑妈赶回来了。傅卿云见聂姑妈如此拿乔,三番四次地赶媒人,几乎让安国公府成为笑柄,难道淳于家的人就赖上了她家女儿不成?她气得不行,索性撂下手不管了,安心在家教导淳于嘉管理庶务。 世事大概就是这么难料,傅卿云不找媒人上门,聂姑妈反而向淳于家示好,不知从哪里得了件白狐料子,巴巴地送来给傅卿云。 韩嬷嬷看了看那白狐料子的成色,撇了撇嘴随手扔给剪秋叠起来,说道:“夫人,聂姑太太这是示好,请您上门提亲呢,不过,这送的料子哪里是来示好的,不知在箱底压了多少年,成色都旧了,当咱们稀罕这料子。” 分明是送来拉仇恨的,聂姑妈还当给了傅卿云多大的脸面,脸皮也真厚。 傅卿云不在意地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地说道:“她送的我们收着就是,长者赐不敢辞,以后比照这个还礼。” 剪秋噗嗤一笑,出去吩咐小丫鬟把料子拿到太阳下晒晒。她这些日子颇是惴惴不安,生怕那****一时情急之下冒犯太子妃的话被太子妃知道,太子妃一怒之下砍了她,过了这些日子竟是一点动静没有,她才渐渐安心,思及那日安国公硬是要太子打死那个叫做莲生的宫女,她猜测定是傅卿云对安国公说了什么,心中对傅卿云更是感激,自此,对傅卿云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忠心。 傅卿云从书页里抬起头来,说道:“剪秋笑什么?这料子我那里不知存了多少,怕是年年换新的都用不完的,你要是不嫌弃,就给了你,留着以后做嫁妆,说来,我只听说你订了亲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剪秋闻言,脸颊一下子爆红,嗔恼地说道:“夫人提这个做什么,奴婢的嫁妆哪敢要夫人的东西,至于婚期,是定在奴婢过了双十才出去的。” 言罢,剪秋丢了那块料子,羞涩地跑了出去,身后扁豆和苍耳善意的笑声串串传来。 傅卿云忍俊不禁,让苍耳和扁豆把料子直接拿给剪秋,晒在剪秋房里,苍耳和扁豆应诺,见傅卿云有话跟韩嬷嬷说,一个个识相地退了出去。 傅卿云丢下书,坐到靠窗的藤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说道:“韩嬷嬷,聂姑娘的年纪还小,聂姑妈前些日子没着急,这几天却忙着巴结我们,怕是聂府出了问题,你派个妥当人去打听打听。别是出了什么事,想栽到我们府上,让我们背黑锅。” 韩嬷嬷应是,又说道:“夫人上次让奴婢查的事有了眉目,二少爷那个叫做春晓别院的庄子上的确藏了一位叫春妮的姑娘,那姑娘已怀了身孕,宁嬷嬷前几日出府,还去了庄子上探望春妮,不过,时间很短,她是哭着被人扶出来的,看那个样子,是探望的时间受了二少爷的限制。” 说着,韩嬷嬷嘴角浮现不屑,淳于沛小小年纪,花花肠子倒是多,竟然瞒着家里人在外面置办了外室,还让外室怀了身孕,真是不简单,也可看出这个人的人品的确不咋滴。 傅卿云眸底泛起一丝涟漪,颇觉得不可思议,淳于沛才多大啊,胆子竟然这么肥了。不过,她暂时不打算管,淳于沛敢瞒着安国公做下这些事,就得有胆子承担后果,反正这个人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一团糟。 韩嬷嬷又说道:“也查了宁嬷嬷以前的住处,她男人去世时,她的确是有了身孕,不过宁嬷嬷自个儿说在投奔聂府的时候不小心流掉了,聂姑太太对此深信不疑,从未让人查过。” 傅卿云倒是不意外,宁嬷嬷的心思很容易猜,她不愿意让女儿将来也跟她一样为奴为婢,便隐瞒下生了个女儿的事实,一边能获得聂姑妈的信任和怜悯,一边能弄到银子给女儿一个充裕的生活。宁嬷嬷敢铤而走险,帮助聂姑妈贪墨安国公府的银子,怕是也是想为女儿多攒些银子傍身。 她靠在藤椅上慢慢阖上眼,怀孕后她经常精神不济,嗜睡得很,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不小心睡熟,但她从来不强迫自个儿强打精神,为的是孩子的健康。韩嬷嬷为傅卿云盖上一件羊毛毛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吩咐事情后,又蹑手蹑脚地进来,守在傅卿云身边做针线。 不到两天,韩嬷嬷派出去的人便将消息打听清楚了,她拧着眉,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禀告道:“夫人,聂姑娘怀孕了!聂府的侯夫人都知道了,这个事在聂家内院闹得沸沸扬扬,治病的太医被塞银子封了口,不过外面没有风声。” 傅卿云心口噗通一跳,颦眉重复道:“聂姑娘怀孕?” 不会罢?老天爷这个玩笑开得有些大了,未婚女子怀孕,怕是得浸猪笼了! 韩嬷嬷点头说道:“是的,奴婢让人买通了聂世子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消息绝对可靠,她说,当时聂姑娘病虚得厉害,侯夫人怕她死在聂府,忙忙带了一大家子女人去探望,还专门请了太医,谁知这一诊脉就诊出了喜脉,把大家吓了一跳。聂姑太太当场晕死过去,醒来后就把二少爷骂了一通。今儿个聂姑太太进宫了。” 进宫?傅卿云不禁想到了聂姑妈和皇帝的龌龊,心底有些犯恶心,赶忙把两人纠缠的身影从脑海里晃去,抿唇说道:“怕是让贤妃赐婚的。” 果然,下午贤妃就派了个小太监来说明贤妃的意思,让安国公府尽快办理聂曼君和淳于沛的亲事,务必在一个月内把聂曼君娶回淳于家,却没有大张旗鼓地声张开,也没有赐婚的旨意。 傅卿云不敢耽搁,当晚便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给了安国公:“不逢年不过节的,聂姑妈突然送了件白狐料子来,我觉着不对劲,便叫人悄悄去聂府打听,谁知竟打听出聂姑娘怀孕的消息,我正无措,晚点的时候宫里就有太监悄悄来说,让赶紧办亲事,务必一个月里办妥当。这么大事,我没法子拿主意,请国公府给个主意罢。” 安国公绷紧嘴角,狠狠一拍雕花桌案,暴怒道:“这个混账!” 傅卿云吓了一跳,安国公的神色瞬间从暴戾化作温柔,他连忙问:“吓着你了?可有不舒服?” 傅卿云拍拍胸口,却担忧地说道:“我倒是没事,就是国公爷别气着了。这婚礼一个月要办起来倒不是多难,就怕外面人猜测说闲话,办这么急,定是出了事,咱们家的嘉妹和三弟、四弟还没说人家呢。” 安国公一把将傅卿云抱起,轻轻放到炕上,声音温润如水:“你休息休息,别想太多,这事交给我,你只管等结果便是。” 傅卿云点点头,听出他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安国公交代丫鬟好好照顾傅卿云,随后大步流星地出去了,傅卿云等他出了门,赶紧穿好鞋起身,跟着出了二门,刚到书房门口便看见淳于沛咬着牙被摁在条凳上挨打,裤子上血淋淋的。 安国公冷着脸站在他身前,恨铁不成钢地问:“你可长记性了,还任性不?” 淳于沛咬着牙说道:“大哥,我做的事我负责,这是我跟聂表妹之间的事,你别管!” 安国公冷笑道:“你跟她之间的事?有本事你别姓淳于啊,这事就牵连不到淳于家,你知道你现在干的事足以让宗祠给你除名么?淳于沛,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成长为男子汉,成长为个有担当的男人!” 淳于沛被质疑不是个男人,心里的火猛地蹿上来,恶狠狠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是个文人!我说过要娶她,我这不是担当是什么?” 安国公对淳于沛失望极了,一个真正有担当的人不是在任性地犯错后去拿全族人的名声弥补那个错误,淳于沛为了自个儿的一己之私便罔顾家族,他不明白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弟弟来,明明淳于海和淳于涵都不是这样的人。 淳于沛望着安国公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眼底陡然划过恨意,凭什么安国公永远高高在上地俯视他?就因为他年纪小,所以他必须把国公的爵位拱手让给他,若非淳于湛是安国公,那么,他从小喜欢的聂曼君也不会永远把视线放在淳于湛的身上!所以,该是安国公的东西,他都必须抢过来,包括这个爵位,将来他会成为俯视淳于湛的那个人! 傅卿云静静地捂嘴观看院子里一站一被打的两人,淳于沛眼底的恨意自然没能逃过她的眼睛,而她更在意的是安国公身上浓浓的哀伤。可是她没有安慰安国公,安国公悉心教养三个弟弟,他怎么能接受自个儿教出来一条毒蛇呢?现在这条毒蛇还没有露出全部的面目,已让他如此痛心,真不知道以后淳于沛的野心完全暴露出来时,安国公会痛苦到什么样子。 但是,为了安国公的生命,为了这个家不闹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傅卿云仍旧选择让安国公痛苦地面对淳于沛的蜕变。她陪着他一起痛。 第267章 不要脸的换亲 安国公一顿板子把淳于沛打晕了,让人把淳于沛扶回房间,挥挥手让人都退下去,他一个人背手望着天上的月亮,整个人显得无比萧索和落寞。( 傅卿云心一抽,走进灯火通明的书房院子,无声地握住安国公的手,柔声道:“国公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这次的难关我们也会过去的。” 安国公怔了半晌,回神时反应过来傅卿云的话,心中无比熨帖,心头的火气一下子消散不少,搂住傅卿云的肩膀,说道:“卿云,还好有你在。” 傅卿云故作欢悦地说道:“国公爷,这本就是内宅主母该管的事,国公爷尽管交给我罢。” 安国公微微一笑,随后拧着眉心,淡声说道:“等二弟成家后就让他搬出去住罢,我们只是他大哥大嫂,不是他爹娘,二弟不是个省心的,聂表妹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可舍不得让你受他两人的磋磨。” 顿了顿,他又自嘲地笑道:“我都是个没爹娘的孩子,哪里管的来二弟。” 言罢,他摸了摸傅卿云的肚子,眼中有些挫败,接着落寞地说道:“不知将来咱们的儿子会不会也被我教坏了。” 这几句话里的心酸无奈让傅卿云的心纠结成一团,安国公这些年太不容易了,顶着皇帝的猜忌,朝臣的挤兑,家事的拖累,还要帮软弱的太子扶植势力,三年前,他不过十六岁而已,哪里能应付得来。她真恨没能早生两年,为他分担这些痛苦,如今,她也只能紧紧抱住这个男人,坚定地告诉他:“国公爷一定会是个最好的父亲,咱们儿子也会乖巧孝顺的。” 安国公忍不住唇角勾起,说道:“你怎么确定是个儿子?” 傅卿云想着淳于蘅胖嘟嘟的脸蛋,肯定地说道:“这一胎肯定是个儿子,以后还会有个姑娘,我有一天在梦里梦见的。所以,国公爷要早些给儿子想个好听的名字。” 话题一岔开,安国公的心情稍微排解,和傅卿云讨论给儿子起个什么名字好,但他说的名字都被傅卿云否决了,惹得安国公逮住她挠了一阵痒痒,妻子清脆悦耳的笑声把安国公所有的负面情绪带走了。 最终,安国公决定听从贤妃的意见,决定在一月内走完六礼,把聂曼君娶回淳于家。 翌日,傅卿云一大早主事,让库房管事以最快的速度准备一份聘礼出来。 上午,皇帝的圣旨到了安国公府,傅卿云赶紧找人把淳于沛和安国公都叫回府,圣旨里说,素闻淳于沛有才子之名,前些日子读了淳于沛的诗“朕心甚悦”,夸赞一通,然后封了淳于沛一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这是破格提拔,因为淳于沛只有个举人功名,今春加开恩科,他能力不足并未下场考试,自然没有进士的品阶。举人可授吏,不可授官,直接给他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于规矩是不合的,但皇帝就是王法,他说合规矩就是合规矩。 淳于沛平日喜欢在京城周边四处游山玩水题诗作赋,傅卿云看过淳于沛的诗,私心认为真不怎么样,这个“才子”的名头很有水分,不过是别人看在安国公的面子上吹捧的。但,傅卿云斜眼瞟过去,淳于沛虽然挨了打,屁股还肿着,但翩翩君子的风度却是半分没少,还看得见他脸上的骄傲和自得。 傅卿云叹口气,淳于沛老想着安国公抢了他应该有的爵位,但却从未思考过,他在安国公爵位的荫蔽下,拿的好处比他自个儿当安国公绝对多得多。他也不想想,一旦这爵位到了他手上,安远大军就要易姓,国公的爵位不过是个空壳子,怕是那时候敢踩他的人更多——前世不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奸臣张回峰就能骑在他的头上,让他弓腰哈背跟个哈巴狗似的。 安国公亲自送走那传旨的太监,淳于沛从地上爬起来,拱手笑道:“大嫂,以后还请大嫂娘家的四叔叔多多照顾弟弟,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 傅卿云一愣,这才记起来她四叔傅四老爷也是在翰林院里,她神色如常地笑道:“应该的。”不过,淳于沛虽然是说让傅四老爷帮忙照顾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倨傲,分明是说,我这个大才子照顾你四叔还差不多。 傅卿云也不生气,淳于沛那点子小心思用在内宅上倒是占了便宜,因为他可以随意出府,而女子却不能,但用在官场上就太小家子气了,他碰几回壁就知道厉害了。 安国公转身看见淳于沛的德性,牙根一咬,把淳于沛拎到书房又好好教育一番,大抵是教他在官场上为人要谦逊之类的话,但淳于沛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兀自沉浸在他自个儿的世界里,想着如何飞黄腾达,做出一番事业来功成名就,到时候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并不比安国公差,他足以胜任安国公的位置。 淳于沛对于聂姑妈给他讨官职的事一点不觉得羞耻,世家的子弟哪个不是靠祖荫风风光光,安国公淳于湛不就是沾了老祖宗的光么? 下午,安国公和傅卿云亲自带媒人到聂府提亲,傅卿云先去看望聂曼君。 聂曼君不愧是个水做的人儿,两只眼睛哭成水泡,肿的似俩核桃,傅卿云进来时她还在流泪,形销骨立,瘦弱得彷如一阵风来吹吹就飞上天了。 聂姑妈心疼地为聂曼君擦干泪水,对惊讶的傅卿云解释道:“原还好好的,前儿个诊出有身孕,便是这副模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沛儿了。” 傅卿云木着脸坐在圆凳上,尽力装作因吃惊而呆怔的模样,聂姑妈对傅卿云的反应很满意。 半晌后,傅卿云气愤地说道:“难怪连贤妃娘娘都急着让他们定亲,二弟这是毁了聂姑娘一辈子啊!回去后定会让我们国公爷好好教训他!这个混账!” 傅卿云早想骂淳于沛了,趁此机会赶紧骂一句,虽不解气,但能骂两句,也能让她前世的怒火减少两分,免得她哪天受不了,梦游拿把刀把淳于沛砍了。 但是这件事里,聂姑妈也是有错的,聂姑妈只心疼女儿,却忘了聂曼君有怀孕的可能,才导致这么狗血的事情发生,造成两家都没了体面。 聂姑妈不说话,她的确是这么想的,最好狠狠揍一顿淳于沛。 宁嬷嬷眼珠子转了转,讪讪地说道:“不过,今儿个听说二表少爷封了朝廷命官,这,朝廷命官是不能打的罢。” 傅卿云撩了宁嬷嬷一眼,眼底划过嘲讽,面上却遗憾地摇了摇头。 聂姑妈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瞪了眼宁嬷嬷,宁嬷嬷脑袋深深垂下。 这时候,聂曼君幽幽地开口,边哭边说道:“她们要让我沉塘……” 宁嬷嬷赶忙捂住聂曼君的嘴巴,聂姑妈紧张地安慰道:“没有,没有,曼君你别怕,没人让你沉塘,我把她们打跑了。” 安慰了会子,聂曼君才渐渐睡过去。 聂姑妈松口气,这才发觉傅卿云还在一旁,她尴尬地说道:“我们聂家家风严,曼君诊出身孕,老夫人没气昏过去,底下嘴碎的媳妇们说什么沉塘,把曼君吓着了。” 敢情就淳于家家风败坏! 傅卿云拍拍胸口,大大地松口气,说道:“吓死我了,我以为聂姑娘羞愧得要自个儿沉塘呢。刚才宁嬷嬷说的也对,我就不让我们国公爷教训二弟了,毕竟二弟也是姑妈您教导出来的,又是您挑出来的女婿,打在二弟身上,疼在姑妈心上啊!” 这是说,淳于沛是聂姑妈教出来的,淳于沛行为不端玷辱聂曼君,也有聂姑妈的错。 哼,你不家风严么?那是聂府家风严,而非你聂姑妈!就是个皇帝的粉头,在这里跟她谈家风,傅卿云真想大笑三声,家风,那玩意儿,聂姑妈你有么? 聂姑妈气得脸色铁青,明知傅卿云是骂她自个儿言行不端,自食后果,却只能装作听不懂,她窝了一肚子火,憋得胃都要气炸了。 看过聂曼君,确定聂曼君暂时死不了,傅卿云和聂姑妈回到客厅里,聂老夫人,也就是侯夫人亲自招待,两家顺利换完庚帖,其他的一切从简,婚期定在一月后。 聂姑妈松口气,想着刚才傅卿云的讽刺,心里有根刺拔不出来,转眼瞥见聂府的孙子们来见礼,看见她俩庶子也在列,一时计上心头,等孙辈们退下去,聂姑妈笑盈盈地说道:“说来,曼君嫁到国公府也是亲上加亲了,我想着,倒不如再来个喜上添喜如何?” 越琢磨,聂姑妈觉得越可行。 傅卿云疑惑地颦眉,电光火石间想到刚才那俩庶子的身影,顿时明白聂姑妈的打算,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聂老夫人本就觉得自家对不住淳于家,聂姑妈是个不靠谱的,可以说是淳于家教导不当,可淳于家都是聂姑妈的晚辈,她想责怪也没法子迁怒到晚辈身上,但聂曼君是姓聂,聂曼君婚前受孕让夫家蒙羞,就是聂家对不起淳于家了,闻言,她怕聂姑妈再使幺蛾子,低声斥责道:“行了,今儿个说的是曼君的事,你别多话。” 聂姑妈当做没听见,兀自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儿个正好也跟你们家提亲,一直以为我都把嘉儿当做亲生女儿看待,若是她能陪一辈子就更好了,正巧,我还有俩儿子,大的十六,正好和嘉儿相配,不如就把嘉儿许给我做儿媳妇……” 聂姑妈话未说完,傅卿云猛地挺着肚子起身,愤愤地看了眼聂姑妈,恭敬地对聂老夫人说道:“聂老夫人,晚辈肚子不舒服,先行告辞!” 言罢,她捏着聂曼君的庚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安国公对聂姑妈的忍让快到了极点,也起身告辞,赶紧去追傅卿云。 聂老夫人脸色极为难看,狠狠地朝聂姑妈喊了声:“你给我滚!别以为没人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把大家都当傻子呢!” 聂姑妈身躯一震,堆了满脸的笑容缓缓僵硬在脸上,她双手捏成拳头,这个死傅卿云,这么不给她面子,不然,聂老夫人也不会给她摆脸色看!他们还是不是她的娘家人啊!他们不许她做亲,她还偏偏要把这门亲事做活了! 今后她女儿的亲事就在淳于嘉身上了。 第268章 大扫帚赶出去! 第二天,聂姑妈随手在街上拉了个媒人,跑到国公府,因为两家要结亲,傅卿云也不好给她吃闭门羹,本以为聂姑妈是来商量亲事的,谁知,她竟拉了个媒婆来给淳于嘉说亲,痴心妄想把淳于嘉说给她庶子。( ) 傅卿云气得火冒三丈,还没等她发令把媒婆赶走,在屏风后面听壁角的淳于嘉蹬蹬蹬跑到隔壁拿了把鞭子来,狠狠抽了那媒婆一鞭子,然后把鞭子递给她大丫鬟,让她大丫鬟接着把媒婆抽出国公府! 聂姑妈目瞪口呆,慈祥可亲的脸扭曲成苦瓜脸,她刚训斥一声:“嘉儿,你要造反不成,我教你的淑女样子,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淳于嘉从墙角搂了把大扫帚,迎头盖面地朝聂姑妈身上打,涨红了脸喊道:“你好意思说淑女,就你那恶毒样子,哪有半点淑女样!要不是你姑娘自个儿不检点,我二哥才不会娶聂表姐!别做了娼,还想立牌坊!” 聂姑妈惊怒,骂了淳于嘉两句,但是顶不住聂曼君的扫帚攻势,一路灰溜溜地被赶出国公府,淳于嘉命侍卫把大门关上,喊道:“再来说这种话,我还打你,管你是不是我姑妈!有你这样的姑妈,我真羞耻!” 左右路人指指点点,聂姑妈半辈子体面一朝毁尽,眼白一翻,栽倒在地。 淳于嘉气呼呼跑回景春堂,扑到傅卿云怀里放声大哭,韩嬷嬷吓了一跳,生怕冲撞到胎儿,傅卿云赶忙朝她挥挥手,淳于嘉扑过来的时候注意了力道,扒着她的肩膀,而不是冲到她肚子上:“韩嬷嬷,你们先出去。” 韩嬷嬷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两眼,见淳于嘉没有别的激烈动作,这才带着一众看了好戏的婆子丫鬟下去了。 淳于嘉啜泣道:“我没想到她脸皮能厚到这般地步……害了我们家,却好像是我们欠了她的……还有聂表姐,天天哭,我的闺友都不敢来了……二哥是最糊涂的!这个糊涂蛋,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喜欢的,别以为他们私底下干的好事我不知道……欺负我上瘾了……嘤嘤嘤……” 傅卿云耐心地听着,抚摸着她的脊背,等她说完了,柔声说道:“以后有我和你大哥呢,他们爱折腾,随他们折腾去。” 淳于嘉抹了抹眼泪,伤感地说道:“哪能,聂表姐进府,聂姑妈可是有理由天天朝我们府里跑,哈,那时候又该热闹了,等她来,我再拿扫把赶她!” 傅卿云微微一笑,掏出帕子给她擦干眼泪,说道:“好,你赶聂姑妈出去,我都给你兜着。” 淳于嘉这才破泣为笑,半晌后心情平复,傅卿云才轻声道:“你二哥太会闯祸了,像个任性叛逆的孩子,一个月后成亲,希望他能快点成长,我和你大哥决定让他带着聂姑娘住到外面去,一来呢,他和聂姑娘新婚夫妻自在些,二来呢,成家立业,早点自立,才能早点自强。” 淳于嘉一呆,想了想,有些不舍地说道:“虽然二哥平常对我不好,恶巴巴的,但是,我们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想到他要走了,我心里还是很难过。” 傅卿云点了点头,淳于嘉又道:“思来想去,他和聂表姐一样爱折腾,还是住出去,我们能清净点。” 傅卿云就刮了刮她的鼻子。 这个事自然是要淳于家四兄弟商量的,到晚上,一家人吃饭时,傅卿云在安国公的示意下又把话说一遍。 淳于海和淳于涵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保持沉默。 淳于沛眼底闪过阴霾,沉着眉眼说道:“大哥,这是你的决定,还是单单大嫂的决定?” 安国公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威严的佛像,神圣而不可侵犯,他温和地开口说道:“是我的决定,我跟你大嫂提过几次,你大嫂怕你小,经营不来一个家,不过想想,你现在都是朝廷命官了,家也要成了,业也立了,是个大人了,我还是决定让你尽快独立起来。而且,从来没有成了家的兄弟还住在一个府里的规矩。二弟,大哥希望看到你的成长,你真的太不成熟了。不过,你放心,即便你搬出去住了,你还是我们这个家的一份子,我们四兄弟要一直相扶相携。三弟和四弟将来也会比照这个来。” 淳于海和淳于涵想到将来的场景,不禁都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不过想到以后安国公要带兵,他们也会去北疆,到时候大家可以照样天天见面,又觉得没什么了。 淳于沛连连冷笑,起身说道:“哼,我知道大哥看我不顺眼,动辄打骂,想把我赶出去!” 淳于嘉气愤地喊道:“二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明明是你做错了,大哥才打你的!” 安国公狠狠一拍雕花桌案,威严地说道:“动辄打骂?我当你亲弟弟才会严格地教导你,以前你身子骨弱,人乖巧,偶尔犯错我舍不得打你,但你问问三弟和四弟,他们可没少挨我的打!现在呢,你自个儿摸良心问问,你做的那些事混账不混账,我口头提醒你,你当做耳边风,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管教你,才会打你让你长记性,到头来,道理你没记到心里去,倒是怨怪上我了。我现在明着告诉你,就是你做的事情太混账,牵连我们整个淳于家族的名声,我才会想到让你住出去!” 淳于沛眼神阴鸷如鹰,绷着嘴角怨恨地说道:“什么牵连淳于家族的名声,是连累了你安国公的名声才对罢?何必把话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傅卿云也听不下去了,但是男人说话没有她插嘴的份儿,否则便是不给安国公面子,只能忍着气端坐着。 不过,没想到她便是没出声也会躺枪,淳于沛点着她的鼻子说道:“我看大哥是被大嫂给迷惑了,她才刚进门,先赶走了聂姑妈和聂表姐,又想赶走我,这府里就大嫂一人独大了,是罢?” 傅卿云正怀孕,哪里忍得住这个鸟气,登时气得瞪大了眼,抿了抿唇角,心平气和地说道:“是非曲直大家自然看得明白,聂姑妈为什么回聂家,不是你一个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二弟,俗话说,长嫂如母,我就站在母亲的立场上说你两句,你在聂姑娘这件事上的确做得不对,伤风败俗不说,还连累了我们整个淳于家的名声,远的不说别的,就单说我们国公府,嘉妹和三弟、四弟都没说亲,你这个事别以为当别人是瞎子看不清,总有风声漏出去,你为了追求你自个儿喜欢的人,可曾想到他们将来怎么办?你大哥说你,是因为你该!你太自私了!” 噼里啪啦说完,傅卿云终于觉得畅快了很多。 安国公拍拍傅卿云的手,关心地望过去,傅卿云对他摇摇头,示意没事。 淳于沛气结,一一扫过神情异样的淳于嘉、淳于涵、淳于海,他觉得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对,他只不过拿回他该拿的,凭什么认为他做错了?如果他是安国公,什么都是顺势而来,他还会这么被动地用尽百般心计去算计么?早就有人把他想要的碰到他面前了! 淳于沛的眼神更加阴鸷,他愤然转身离开。 安国公叹了口气,说道:“都回去罢,散了。”然后扶着傅卿云走了。 淳于嘉撅了撅嘴巴,她觉得二哥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大哥做的决定是对的,让他住出去,多成长,也许懂得生活的艰难他会有所改变,但淳于嘉不明白淳于沛,当淳于沛感受到生活的艰难时,他只会想若是他是安国公,这些艰难就不会出现。 淳于嘉想到聂姑妈的可恶,不想淳于涵和淳于海兄弟俩误会傅卿云,便悄悄把聂姑妈把她许给她庶子的事说了,这话果然激起了淳于涵兄弟俩的反弹,觉得聂姑妈的脑袋被驴踢了。 傅卿云回去后一直惦记着聂姑妈给淳于嘉提亲的事,这晚上她做了个梦,梦到前世时,聂姑妈使计把淳于嘉和她庶子在外游玩时弄丢了,等众人找到他们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他们俩自然而然地结亲。 只是成婚后,淳于嘉才偶然间发现聂姑妈的庶长子有龙阳之好,可惜那时候后悔也来不及。本来就是一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淳于嘉直到她死时都没跟丈夫同过房,因为那个庶长子看到淳于嘉就呕吐,别说同房了。这件事几乎把淳于嘉折磨疯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几乎淹没了她。 淳于嘉怨恨、无措、疯狂的眼交替闪现,口中一直无助地喊:“救我,救我……” “啊——” 傅卿云猛地坐起身。 安国公惊醒,连忙问:“卿云,怎么了?” 说罢,他把傅卿云搂紧怀里,搂住她颤抖的身子,不住吻她的额头,轻言细语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是不是做恶梦了?醒过来就没事了,我在呢,别怕。” 傅卿云猛烈地喘了几口气,借着淡淡的月光看清了安国公的脸,她喃喃地说道:“我做噩梦了,我看见……” 她倏然顿住,意识有一点清醒。 安国公吻着她的眼角问:“看见什么?” 傅卿云长长地舒口气,有些好笑地说道:“梦到一条恶龙缠到我身上,我吓醒了。” 她踢了踢腿,安国公的腿正好缠在她腿上。 安国公瞬间意会,威胁地问道:“谁是恶龙?” 傅卿云笑嘻嘻地说道:“我说梦到恶龙,可没说恶龙是谁,谁承认谁就是。” 安国公抓住她的手往下带,摸到一个抬起头的恶龙,邪恶地说道:“你梦到的是这个恶龙罢?” 傅卿云浑身僵硬:“……” 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玩。 结果,安国公蹭着她腿,牵引着她柔软的小手狠狠折腾了一番。 傅卿云再也不说关于恶龙的梦了。 第269章 再补一刀 傅卿云做了这个梦之后,整日惶惶不安,生怕聂姑妈不择手段地找机会把淳于嘉‘弄’到聂家去,因此对淳于嘉看得很紧,‘弄’得淳于嘉也紧张兮兮,有一天问道:“大嫂,你天天盯着我瞧,不会是我身后跟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罢?” 傅卿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淳于嘉指的是什么,她哭笑不得地说道:“能有什么?你身后跟了个影子呗!” 淳于嘉嘻嘻笑,笑容依旧阳光开朗。。 傅卿云‘揉’‘揉’自个儿的脸,再这样下去,她都快成神经质了,还是主动出击算了,反正她不出击,聂姑妈那边也会绞尽脑汁地出手,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不过,她和聂姑妈都还未出手,韩嬷嬷就带来了新消息:“聂姑娘小产了?” 傅卿云吃了一惊,忙抓住韩嬷嬷的手问道:“韩嬷嬷,你可确定?怎么无缘无故地小产了呢?” 韩嬷嬷低声说道:“老奴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聂姑娘小产之前,二少爷找过宁嬷嬷。” 言罢,她打个寒颤。 傅卿云的眼底瞬间拢上‘阴’霾,看来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淳于沛让宁嬷嬷干的,他不想搬出国公府,所以想拖延亲事,而催促他成亲的就是聂曼君的肚子。 她心底发寒,淳于沛连自个儿的亲生孩子都杀,他还有没有良心? 随即,她嘴角勾起冷笑,淳于沛连教养他长大的亲哥哥都杀呢,杀个没出生、没感情的孩子又算什么! 迟早有一天,淳于沛会遭报应的。 聂曼君小产的消息瞒住了,但是瞒不住淳于家,聂老夫人抱歉地过来推迟婚期,聂曼君的身子太过虚弱,加上沉重的‘精’神打击,根本撑不过繁琐的婚礼,而且,在小产里出嫁,也不吉利。 傅卿云早知这个结果,也不好责怪一个老人家,不管淳于沛还是聂姑妈母‘女’俩都是作的人,他们互相作,作死谁了,她只当看戏,才不会管她们死活。这些人的命运乃至生命,本该是欠她的,她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悲‘春’伤秋。 至于婚期推迟到什么时候,两家一致决定等聂曼君养好身子再说,让大家庆幸的是,两家要早日结亲的消息放出去,但没说具体是哪天,请帖也没来得及发,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傅卿云因为怀孕怕被冲撞了,没好去探望聂曼君,便让韩嬷嬷跟随聂老夫人去探望。 回来后,韩嬷嬷沉声说道:“夫人,聂姑娘小产的事跟宁嬷嬷的确脱不了关系。姑妈催聂姑娘出‘门’散步,聂姑娘看到枫叶,宁嬷嬷去摘枫叶,她前脚走,聂姑娘后脚绊倒树藤摔倒,聂姑妈没扶住,孩子就摔没了。据聂姑妈说,是宁嬷嬷提议去看枫叶的,但聂姑妈丝毫没怀疑宁嬷嬷,因为聂姑娘这些日子一直恍恍惚惚的。” 虎毒不食子,淳于沛连禽-兽都不如! 傅卿云更加确定是宁嬷嬷干的了,她叹口气,宁嬷嬷是聂姑妈的一条狗,聂姑妈大概从未想过宁嬷嬷会背叛她,而且,宫里的那件事不知道宁嬷嬷是否清楚,若是宁嬷嬷知道了,那么淳于沛肯定也知道了。 傅卿云仔细回忆那日淳于沛接圣旨时候的神情,隐隐觉得淳于沛其实是知道的。她心里泛起一阵恶心,赶忙想些别的事打岔过去。 可能是祸不单行,这段日子聂姑妈母‘女’俩冲了太岁。 淳于沛脑子发烧,带了一个大夫到聂府探望聂曼君,他是个极聪明的人,加上宁嬷嬷的配合,那天聂姑妈去了宫里见贤妃,姐妹俩互相安慰去了。 聂曼君看见淳于沛十分开心,她羞涩而愧疚地说道:“二表哥,你终于来看望我了。对不起,我把我们爱情的结晶不小心摔没了。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嘤嘤嘤……” 淳于沛温声说道:“表妹,别伤心,我们还年轻,以后想要多少要多少。”他握住聂曼君冰凉的双手,聂曼君情不自禁地靠近淳于沛痛哭失声。 淳于沛柔声哄了一阵子,聂曼君渐渐止住眼泪,哀伤而又带着一丝兴奋地说道:“二表哥,我想通了,人的姻缘是靠一个缘分,我和大表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是没有缘分,而我和你曾经有个孩子,现在又有婚约,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对不起,以前我没有看清楚,以为大表哥才是世上最好的人,可现在我明白了,那只不过是我年幼时的一时‘迷’恋,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二表哥,因为只有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分享我的快乐和哀伤。你这些日子没来看望我,我很伤心,满脑子都是你。二表哥,以后我们好好过,把以前的爱恨纠葛都忘记,重新开始,好么?” 聂曼君充满希冀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极力隐藏她的心虚。 如果淳于沛是几年前的淳于沛,也许他会相信聂曼君的话,可现在聂曼君话里透‘露’的意思只会让他愤怒,因为他是聂曼君无奈之下的选择,她不是真的爱上他这个人,而是因为她别无选择,而且他一眼就看穿了聂曼君的心虚! 他眼底压抑着狂风暴雨,因为聂曼君刚才的那番话而稍微暖起的心渐渐变得冰冷,这番话大概是聂姑妈教她说的罢,聂曼君说话可没这么有条理,而且她‘性’子高傲,便是落到这步田地,也不会轻易开口说“对不起”。 淳于沛把聂曼君搂紧怀里,聂曼君以为他被她的“真情”打动,靠在她肩膀上哭泣。淳于沛抚‘摸’着聂曼君瘦可见骨的脊背,觉得这副身子的手感大不如前,他‘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恐怕是因为嫁给安国公无望,所以她思念成疾瘦成了这副样子。 不过,心里骂了一万句聂曼君是贱-人,他嘴上依旧温柔如水地说道:“表妹,我们是该重新开始。你放心,还是那句话,该属于你的名分地位,我一个也不会少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照顾你,爱护你。” 聂曼君泪珠子扑簌簌掉落,紧紧搂住淳于沛的脖子,她是真的被淳于沛感动了,以后有这样的男人守护她,也不错。 随后,淳于沛接着说道:“看你瘦成这般模样,我还真不放心你的身子骨。我今儿个专‘门’请了个京城里的名医来给你看诊,让他开个好方子,给你补补,你也能早些好起来,我们早日成亲,你早些再给我怀个孩子。” 聂曼君感动得无以复加,乖乖地躺回去,淳于沛放下帘子,把大夫叫进来。 诊完脉之后,那大夫眉头紧蹙,淳于沛笑着问道:“大夫,她的身子如何?这次小产肯定伤了身子,你开副好‘药’,尽快把她的身子骨养起来。” 但是大夫的话却让帘子里外的两人齐齐呆立在当地:“唉,淳于大人,恕老朽无能,这位夫人本就因受寒而宫寒,还未调理好便怀了身孕,加上她年纪小,这一胎能怀上已是不易,可又小产了……对宫胎伤害太大,再难修复。” 聂曼君哆哆嗦嗦地探出头问道:“大夫,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淳于沛的眼底浮现一丝嘲讽,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大夫赶忙扭头避开窥探病人容貌,拱手说道:“老朽的意思是,夫人以后再也不能怀孩子了。” 聂曼君疯狂地摇头大喊道:“不可能!你骗我!你个庸医,我娘才为我请大夫诊断过,他们都不是这么说的,你骗人!” 那名医登时面‘色’铁青,诊金也不要了,背起‘药’箱便走。翠云见状不妙,赶忙追上去把身上所有的银子塞给大夫,让大夫不要‘乱’说话,那大夫冷哼一声,拿了银子离开。 聂曼君从炕上爬起来,孱弱的身体抱住淳于沛的身体‘乱’晃,状若疯癫:“二表哥,你告诉我,他是骗我的!他是庸医,他是骗我的!” 淳于沛脸‘色’变换不定,最终冷着脸一把推开聂曼君,冷冷地说道:“要不是我关心你的身子骨,请了名大夫来,恐怕直到现在我还被‘蒙’在鼓里,聂表妹,你和聂姑妈骗的我好惨!你们是想断了我的子孙香火么?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就不怕天打雷劈!我要去退婚,这‘门’亲事我不能要,我不能对不起我们淳于家的列祖列宗!” 聂曼君被推倒在地,闻言心神俱震,见淳于沛要走了,她猛地扑上去抱住淳于沛的‘腿’,哀求道:“二表哥,我是真的爱你,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求你不要去!你刚才还答应我,要给我名分的,你怎么可以忘了?我是你的人,孩子也是你的,你怎么可以扔下我不管?我跟你发誓,我从此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淳于沛失望地垂头,俯视着在他脚下苦苦哀求的‘女’人,心里有一丝快意闪过:“表妹,难道你忍心看我绝后?” 言罢,不再管聂曼君如何哀求,淳于沛踢开她,跑到正堂里见聂老夫人,当着丫鬟婆子以及聂家媳‘妇’们的面把聂曼君不孕的事一通说道,然后悲痛地说道:“老夫人,恕晚辈无情无义,可晚辈不能弃老祖宗的香火而不顾,否则晚辈无颜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这‘门’亲事,我不能结!晚辈今儿个无状,但晚辈实在无法再忍受,就此告辞!” 聂老夫人被淳于沛无情的话气得头顶冒烟,飞速让人请回聂姑妈,又叫大夫来聂曼君的院子,看见聂曼君和翠云主仆在地上跪着抱成一团哭,十分可怜,她匆匆而来的怒气消散了些,命人扶起聂曼君,哄睡了她,又叫大夫诊脉,得出的结果让聂老夫人身子一震。 一阵天旋地转,聂老夫人好一会子才回过神。她虽然气淳于沛的无礼,但淳于沛的话也没有错,而且是聂姑妈故意隐瞒淳于家人,等于她聂家又低了人家一头。聂老夫人也不等聂姑妈回府,直接到淳于家把亲事给退了。 聂姑妈回府后自是一通吵,聂老夫人言道此事她做主,就是养聂曼君一辈子呢,也不能让聂曼君嫁到淳于家去害人家的子孙香火,后又隐晦地暗骂聂姑妈生不出来儿子,还天天闹腾,结果报应到了聂曼君的身上,又责怪聂姑妈没有好好照顾聂曼君,才导致两家最终闹到这个地步。聂姑妈再闹的话,她直接分家,把大房分到外面,聂姑妈这才不敢闹了。 淳于沛没有立刻回府,而是跑到‘春’晓别院跟那‘春’妮厮‘混’一通,到傍晚才神清气爽地回到安国公府。 ... 第270章 悔婚 安国公狠狠地训斥了淳于沛一顿,淳于沛哭得涕泗横流,说他是被聂姑妈骗的,安国公府只有他们兄弟四个,如果他的妻子不能生育,他今后没有嫡子,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云云。。说安国公思及淳于沛没有嫡子,也有些心疼,又气聂姑妈的故意隐瞒,但两家的亲事已经定了,随意更改会给人不讲信用的印象,对淳于家的声誉会有影响。 淳于沛哭道:“大哥啊,便是我娶了聂表妹为妻,可聂表妹进‘门’无子,到时候迫于宗族压力,她还是要被休啊!这样的话,聂表妹的体面会更难看啊!” 安国公深深叹了口气,他其实想说可以生个庶子抱养到聂曼君名下,可看淳于沛读书读傻了的迂腐,怕是不会同意以庶做嫡。 安国公叹息着说道:“可是聂表妹的清白给了你,她的身份可不低,别说跟你是姑舅表兄妹,单单凭她是聂侯爷的嫡孙‘女’,你想抛弃聂表妹,也得看聂府的长辈是否同意。” 淳于沛抹了一把泪,沉声说道:“大哥,我可以娶聂表妹为贵妾!将来正房夫人进了‘门’,她在外是贵妾,在内和正房夫人平起平坐,也算是我们家对聂家仁至义尽了。” 安国公头疼,淳于沛和聂姑妈母‘女’俩的事一出又一出,每一出都丢尽了安国公府和聂府和脸面,偏偏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割舍不断的:“这件事得跟聂府商量。” 一旁坐了半天的傅卿云沉默地听着兄弟俩的对话,心里有些堵,安国公是个男人,想法自然与她是不同的,她恨聂姑妈母‘女’俩,可单单就这件事来说,淳于沛的确太心狠了,利用完聂姑妈给他‘弄’了个官职,免去他考科举的辛苦,发现聂曼君不能生出嫡子后,便翻脸不认人,使尽手段退亲。这分明就是过河拆桥啊! 尽管这样想,傅卿云只是感叹一句罢了,并没有去拉拔仇人的意思,聂姑妈想算计淳于沛,反被得到宁嬷嬷消息的淳于沛算计,这都是他们自个儿作的,狗咬狗罢了,她懒得多管,唏嘘一番,接着看戏就是。 正在两家人商量退亲的时候,聂姑妈进宫一趟,皇帝下旨赐婚,把“贤良淑德”的聂曼君赐婚给“谦恭礼让”的淳于沛。那一晚上,淳于沛叫了很多酒到他院子里,喝得酩酊大醉。 过后没几天,傅卿云听闻聂老夫人因逗留内宫,差点被锁在宫里,而被皇后叫去斥责一顿,傅卿云听罢后默默无语,这绝对是聂姑妈的报复,报复聂老夫人要把聂曼君的亲事推掉,因为她认为那是在推她‘女’儿进万劫不复的地狱,她‘女’儿是绝对不会做妾的。 很快,倒霉的这个人就轮到了傅卿云,傅卿云没隔两天便被贤妃传进宫里请安,说是自从她怀孕后,就没有与她好好说过话,嘉圆公主出嫁后,她在宫里多有寂寞,让傅卿云一定要进宫陪陪她。 傅卿云只好‘挺’着大肚子进宫,没想到不仅聂姑妈、贤妃在座,皇帝也在座。 聂姑妈偷偷朝皇帝抛个媚眼,皇帝身心舒泰,端坐不动。 傅卿云上前见礼,暗暗将两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不由得又来了呕吐的感觉,她实在无法理解皇帝和聂姑妈的恶趣味,因为皇帝在座,她行了跪拜的大礼。 贤妃看见傅卿云的肚子,心中一软,把聂姑妈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想叫傅卿云起身罢,可因为皇帝在,她哪敢越过皇帝叫起,只能干巴巴地瞪眼,几次忍耐不住想开口,聂姑妈总把她的话头截过去。 傅卿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咬着牙,用膝盖和手臂的力气小心翼翼地不让肚子受累,但是没过多久,她额头上还是冒出冷汗,看得旁边的剪秋干着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傅卿云心里恨死了聂姑妈,这个永远看不懂眼‘色’的‘女’人!她和她‘女’儿的悲剧都是她自个儿作出来,凭什么迁怒到她身上?明明知道淳于沛心术不正,偏偏把她‘女’儿和淳于沛凑作对,得了恶果,反而让别人受累,有本事,你去揍你未来的‘女’婿淳于沛啊!哼,不就是怕淳于沛将来把仇报在聂曼君身上,才没有和淳于沛翻脸嘛! 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帝似乎这才发现地上跪着的傅卿云,笑说道:“朕记得这位是安国公的媳‘妇’罢?哟,肚子都这么大了!” 贤妃连忙打圆场笑道:“是啊,皇上,只比皇贵妃娘娘的胎儿小数月。” 皇贵妃刚生产不久,因是中年生产,休养的时间比较长,所以这段日子皇帝无所事事,才有空走到她的宫里来。贤妃是这样以为的。 一般娘家人相见,皇帝会避开避免人说闲话,但这个皇帝跟别的皇帝不能比,做出的反常事又不是只有这一两件。 皇帝微微点头笑道:“快起来罢,那地板上凉。” 傅卿云低眉顺眼地道谢,然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她膝盖发麻,能站起来已是艰难,贤妃使个眼‘色’,旁边有小太监赶紧上前搀扶着傅卿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剪秋也松了口气。 但下一瞬间,剪秋恨不得直接撞墙。 聂姑妈眨了眨眼,思及剪秋在傅卿云夺管家权上没少帮忙,笑眯眯地开口说道:“湛儿媳‘妇’,你带的剪秋姑娘长得浓眉大眼,水灵灵的,必是开了脸,做了湛儿的通房的罢?你真是个贤惠的。” 剪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傅卿云脸‘色’缓缓一僵,一霎那又恢复‘波’澜不惊,恭敬地回答道:“聂姑妈谬赞,剪秋姑娘定的有亲,是我的左膀右臂,帮我管家的,并非是国公爷的通房丫鬟。” 她把“通房丫鬟”四个字说的很轻蔑,貌似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连提都觉得脏了自个儿的嘴巴,这间接地抬高了剪秋的地位,说明剪秋不是以‘色’事人的主儿,而是有真本事才能帮助主母管家。 聂姑妈神‘色’一滞,随即冷哼道:“这么说,你怀孕四五个月,还没给湛儿找房里人?” 傅卿云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回姑妈的话,正是如此,所以卿云才说姑妈谬赞,卿云当不起‘贤惠’二字。” 贤妃掩了掩帕子,遮去嘴角的笑意,这天底下的‘女’子大多在乎名声,尽管内心妒忌,表面上仍要被人赞一声贤惠,偏偏傅卿云反其道而行,不要这“贤惠”的名声。 聂姑妈气结,冷冷地说道:“我们淳于家娶你进‘门’,是让你帮湛儿开枝散叶,广纳良人的,没想到你竟是个善妒的。” 傅卿云疑‘惑’地‘摸’‘摸’肚子,纳闷地说道:“姑妈,我正怀着身孕,正在帮国公爷开枝散叶,国公爷的子嗣姑妈尽管放心,卿云绝对不会让国公爷断了香火。” 聂姑妈内心翻江倒海,哪里听不明白傅卿云的讽刺,讽刺她‘女’儿聂曼君硬是要嫁给淳于沛做正妻,可不是断了淳于沛的嫡嗣么? 皇帝有些不耐烦聂姑妈与傅卿云你来我往,他已经帮聂姑妈教训了傅卿云,没想到聂姑妈还是咬着不放,想羞辱别人反被别人羞辱,这个愚蠢的‘女’人自个儿受辱就算了,还把他晾到一边,于是,他不满地轻咳一声。 贤妃赶忙打圆场说道:“妹妹,本宫前儿个得了一盆牡丹,是皇上赐的,怕是皇上也还没看过呢,我们一起瞧瞧。” 言罢,吩咐宫‘女’和太监搬了一盆牡丹‘花’上来。 这话题就岔过去了,但聂姑妈对傅卿云的刁难却没有就此打住,一直延续到吃午饭,都被傅卿云淡淡地挡了回去,聂姑妈越是沉不住气,她就越是占上风。 让傅卿云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也在贤妃宫里吃午饭,她看着聂姑妈和皇帝暗地里眉来眼去,心中作呕,偏偏得装着吃得很开心的样子,突然,有人碰了一下她的脚尖,她悚然一惊,但面上不动声‘色’,细细打量过去,只见聂姑妈的脸颊上染了一朵微不可见的红晕,而皇帝的目光时而流连在聂姑妈翘着的兰‘花’指上,两人的身体也有些不对劲,聂姑妈腰部以下的衣服在细微地晃动,皇帝那边她倒是看不出来,只是皇帝捏着筷子的手缓缓摩挲,像是在抚‘摸’什么一般,聂姑妈见了,耳朵尖悄然红了。 除了布菜的宫‘女’,其他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难怪没人发现异常。 傅卿云汗‘毛’倒竖,心里隐约有了个想法,她装作夹面前碟子里的菜不小心菜掉了,她害怕地看了眼皇帝,放下筷子要请罪,谁知筷子掉到了地上去,在她身后布菜的贤妃宫里的大宫‘女’赶忙蹲身捡筷子,又飞快地起身,神‘色’如常,但是傅卿云注意到大宫‘女’换了双新筷子后,手指细微地颤抖了下。 傅卿云抱歉地说道:“对不起,皇上,贤妃娘娘,臣妾太紧张了……” 贤妃连忙慈祥地笑道:“没事,没事,你坐下,皇上是个很随和的人,刚才吓到你了罢?皇上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说得太开心,忘了叫你起身罢了,可怜的孩子,何苦吓成这般。” 皇帝也温和地笑道:“贤妃说得对,来宫里就要跟来自家一样,别紧张。” 聂姑妈讥讽地笑了下,随后说道:“湛儿媳‘妇’,以后你多进宫几次就不会这般紧张了。” 这分明是在说傅卿云小家子气,没见识,随便一吓就变成了老鼠。 傅卿云不以为意,又道谢后才坐下身。 饭毕,皇帝去探望皇贵妃,聂姑妈在偏殿午休,贤妃赶忙拉住傅卿云的手上下打量,眸光掠过她的肚子时满是欣慰,问道:“肚子没事罢?” 傅卿云‘摸’了‘摸’肚皮,刚才跪着的时候倒是真的吓着了,生怕有个万一,好在皇帝没有丧心病狂,很快叫她起身,她微微笑道:“贤妃姑妈别担心,没事呢。” 贤妃叹了口气:“唉,你聂姑妈小孩子脾‘性’,别跟她一般见识。她是个不记仇的,时间久了便没事了。” 傅卿云垂眼,聂姑妈只跟贤妃不记仇罢,也是,聂姑妈把贤妃的男人都睡了,心里偷着乐呢,哪里会跟贤妃计较,她应付了几句,作出疲惫的模样,贤妃便吩咐宫‘女’送傅卿云去厢房休息。 傅卿云临走前,看见中午为她布菜的大宫‘女’纠结地走到贤妃面前,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缓缓步出正殿。 那大宫‘女’等傅卿云走开,急急地说道:“娘娘,奴婢今儿个为国公夫人捡筷子时,发现……发现皇上跟聂夫人的‘腿’在桌下‘交’缠,奴婢惊得魂儿都飞了。” 贤妃大吃一惊,失态地从口中喷出一口茶来,凝眉问道:“你可看清了?” 大宫‘女’哭丧着说道:“是真的。娘娘,奴婢蹲身时发现他们的两条‘腿’快速分开。” 贤妃心口砰砰跳,她抚着‘胸’口,又怒又气又害怕,脑子里天人‘交’战半晌,她才问道:“皇上和聂夫人可怀疑你看见了?” 大宫‘女’连忙回答道:“应该没有,奴婢起身很快,不敢‘露’半分端倪。” ... 第271章 套麻袋打皇子 傅卿云出去时看见李贤德李公公身边的小太监贺公公递给宁嬷嬷一张纸条,她斜眼过去时,宁嬷嬷飞快地把纸条收起来,缩进袖子里,傅卿云淡淡地朝她点头,越过她去厢房,好好地睡了一觉。 傅卿云起身后到贤妃房里请安,贤妃问她需要不需要请个大夫再看一下,傅卿云说不需要,她可不想在宫里招人眼,像这种被皇帝刻意惩罚的情况,若是她大惊小怪地请太医来,打的是皇帝的脸,因为这是明晃晃地告诉大家,皇帝为人不仁,让重臣的夫人跪在地上伤了胎气,为难个‘妇’人,也显得皇帝肚量小。 实际上,这个皇帝围着‘女’人打转,想让他肚量大也不成啊。 念头一晃而过,傅卿云貌似无意中说道:“怎么没看见聂姑妈呢?” 贤妃笑道:“她喜欢在宫里四处游玩,这次去看后‘花’园的红枫了,让我们起身后也去瞧瞧。唉,这宫里一年四季的景‘色’变化是多,可年年都看,本宫觉得没多大新意了,好歹今年有你,我们淳于家双喜临‘门’,就当是陪新人看了。” 贤妃惆怅地叹了口气,想起了嘉圆公主,以往每年都是嘉圆公主陪她看枫叶的。 傅卿云嫣然笑道:“原来是看枫叶去了,我以为聂姑妈去了秋水宫呢,午睡前我从正殿出去时,无意中听见宁嬷嬷和贺公公说到‘秋水宫’‘未时’,以为是聂姑妈约了秋水宫。我还奇怪无缘无故的,聂姑妈身边的宁嬷嬷如何跟贺公公有约,想来是我听差了。” 贤妃面‘色’一僵,转瞬恢复自然,神‘色’如常地说道:“那个老货,本宫都懒得理会的,管她做什么,在宫里犯了事,本宫可不会保她的。” 前次傅卿云进宫,聂姑妈提到傅卿云身子亏损,在吃大补的‘药’,大家都猜测傅卿云的身子有不妥,可能被小林氏‘弄’坏了。她担心淳于家的子嗣问题,还想给安国公指几个漂亮的宫‘女’做妾,好帮着延续血脉,岂料,中间嘉圆公主要出嫁和亲,她就把这事放到了一边,傅卿云也争气,没多久就怀上了孩子。嫡子当然比别的血脉重要,尤其是第一胎,若是男胎,便是淳于家的长子嫡孙。 贤妃自然不敢刺‘激’傅卿云,想了想,她还是把纳妾的事咽到了肚子里,现在她有更重要的心事,就没心思去提这个事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傅卿云捧着肚子说不太舒服,担心在宫里有人诟病皇帝欺负重臣‘女’眷,傅卿云坚持回府看大夫,贤妃赶忙派了好几个宫‘女’和太监一路把傅卿云护送回国公府。 大家都以为傅卿云在后娘手上吃了亏,身子骨是真的弱,却没想到傅卿云重生后坚持锻炼,加上方神医的调理,她的身体比一般‘妇’人强壮的多。 聂姑妈本来看到傅卿云都快走到了,她正准备了一出好戏让傅卿云难堪,谁知傅卿云又溜了,她暗骂了句没出息,也只能随傅卿云去了。 生闷气的聂姑妈却没发现贤妃审视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 傅卿云拿肚子当幌子,也没能去给皇后请安,自然不知道在皇后宫里忍受皇后轰炸多时的太子妃邱紫苏也准备了一出好戏给傅卿云,她是打算趁着傅卿云怀孕,把芳华送到安国公府当姨娘的,居然被傅卿云给躲过去了。贤妃叫人来赔罪,皇后反而安慰一通,把皇帝暗中责怪了一顿。太子妃便宜没捞着,反惹一身‘骚’,回东宫时脸‘色’臭的不能再臭。 且不说贤妃在宫里疑神疑鬼,看着聂姑妈浑身都不对劲,傅卿云回府后,美美地吃了顿大餐,她苦着脸对剪秋说道:“唉,还是在自个儿家里好啊,吃得饱饭。” 一语说完,就看见剪秋垂首抹眼泪。 她笑着正要问怎么了,安国公恰好提前回来了,惊讶地问道:“剪秋,你怎么哭了?” 傅卿云忙拉过剪秋,开玩笑似的说道:“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她,这才哭了,我正要哄她呢。快别哭了,待会子国公爷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 剪秋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道:“国公爷最信夫人,哪里会误会夫人。奴婢是为夫人委屈。” 傅卿云不‘欲’多事,她已经惩罚了聂姑妈,等着看聂姑妈倒霉就是了,何必让安国公担心,赶忙抢过剪秋的话,嗔怪地说道:“不就是在宫里没吃饱嘛!我都不委屈,你委屈什么?快别哭了,想来你也没吃饱,扁豆,赶紧带你剪秋姐姐去厨房,让豌豆亲自炒俩菜,要算在我账上,快去,没看见你剪秋姐姐都饿哭了么?” 扁豆噗嗤一笑,剪秋哭笑不得,见傅卿云有心隐瞒,也不好戳破她的好心,便随扁豆下去了。 安国公眉峰微蹙,扶傅卿云到外面秋千上坐着,他慢慢地晃着秋千,问道:“你们主仆又是唱的哪出戏啊?听说你今儿个进宫,我找了个借口提前换岗,又宫‘门’口的太监说你已经出宫了,这才急急跑回来。聂姑妈也在宫里,可是聂姑妈给你气受了?” 傅卿云扬起头,芙蓉脸迎着阳光有种别样的美‘艳’,笑道:“姑妈可气不到我,就是挤兑我几句,我又不是木头,挨了挤兑不还口的。放心,没人能欺负你媳‘妇’。” 安国公好笑地摇了摇头。 到晚上时,傅卿云遮遮掩掩地让剪秋给她膝盖上‘药’,她可不想就此留下个老寒‘腿’,一辈子受罪,尤其是怀孕期间,听人说怀孕期间受寒,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安国公一直觉得有事,闯进温泉池时,把两个‘女’人吓了一跳,安国公让剪秋出去:“我来伺候夫人,万一夫人滑进水里,你那小身板哪里能捞得起来。” 剪秋面红耳赤,左右为难。 傅卿云见瞒不住了,只好让剪秋出去。 安国公脱下衣服下水,走到傅卿云正面,看见她两条膝盖上的青紫,登时面‘色’铁青,咬牙道:“都这样了,还瞒着我!” 傅卿云见他横眉冷对,模样凶狠,虽然这副样子还是很耐看,但她知道安国公是真的发怒了,她忙讨好地说道:“待会子擦些‘药’就好了。” 安国公不理会,瞪着她问道:“是贤妃姑妈让你罚跪了?” 傅卿云连忙摇头否认:“不是,是皇上过来了,不知聂姑妈说了什么,皇上没叫起,贤妃姑妈倒是打圆场来着。好了,聂姑妈的‘性’子你也知道的,她心里有气,撒出来就好了。下次我会小心,不会给她机会伤害我。” 聂姑妈的气撒出来了,傅卿云的气也撒出来了,她现在直接把聂姑妈当做路人甲,根本不会再当她是“教养”安国公兄妹五个三年的姑妈。 安国公眉头皱的更深,忽然搂住傅卿云,闷闷地说道:“卿云,都是我连累了你。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傅卿云点点头,其实安国公知道了也没什么,会更心疼她,但是她不希望安国公现在对皇帝心存怨愤,毕竟安国公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那个“一人”是个能随时要人命的人,让男人在这种事上受挫,会严重伤害他们的自尊心。傅卿云很难过,但她不得不告诉安国公事实,一来,对安国公来说,贤妃这个亲人比皇帝是个更重要的存在,她不愿意看见安国公对所有的亲人绝望,一个聂姑妈已经够了,二来,安国公自个儿去查也能查到真相。 翌日,安国公去了趟聂府,聂老夫人给聂姑妈禁足,然后安国公去了宫里,说傅卿云身子骨本就弱,怀孕后更弱了,以后没事不要让傅卿云进宫。贤妃很是委屈,想想傅卿云在地板上跪了那么久,又真怕淳于家的长子嫡孙出个意外,满口答应了安国公,又下决心好好教导聂姑妈,让聂姑妈别再干些蠢事。 晚上,安国公抱着傅卿云做了辆外观简陋的马车出行,傅卿云坐在安国公怀里,担忧的轻声问:“国公爷,我真的没干系,你别真是受了什么刺‘激’,吓到我了!半夜里出行,多不安全啊。” 安国公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揉’‘揉’她的头发笑道:“我带你去看场好戏,我虽然不能拿那位如何,但他儿子一样‘混’账,早就想拿他儿子出口恶气了。正好碰到这个事,我才下定决心。” 傅卿云心中一凛,模模糊糊地有了个意识。 安国公看她傻傻的样子,可爱得不行,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接着说道:“你怀着胎呢,肚子揣着孩子都快揣不下了,揣了一肚子气,抢我儿子的位置可不行。” 傅卿云噗嗤笑出声来,轻轻捶了他一把:“跟你说了我不会吃亏,以后总有机会报仇,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都不气,你干着急什么啊?” 安国公淡淡地说道:“我看不得你受委屈,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我都舍不得欺负你,哪里容得别人欺负你。你嫁过来前,我就说过,我会保护你一辈子,让你嫁过来享福,而不是受气。” 傅卿云眼里突然就酸酸的,她闷闷地应了声“嗯”。 马车行了一段距离,停在一条灯火通明的长街尽头,街上人来车往,好不热闹,他们这辆马车最不显眼,有人悄声在安国公耳边说了句话,安国公朝‘毛’六打个手势,‘毛’六架马车拐到一处暗巷。 安国公说道:“你等我一会子。” 言罢,安国公撩了车帘子出去,傅卿云心中一紧,有些害怕地握紧手中帕子。 不到半刻时间,一名装扮过的‘侍’卫跟在安国公身后扛了个麻袋,麻袋里的人愤怒地喊道:“你们知道我是谁竟敢绑我?快把小爷放开,否则小爷让你们全家满‘门’抄斩!” 安国公抬手示意,有四个穿黑衣的‘侍’卫像是融入了夜‘色’中一样,上前对麻袋里的人拳打脚踢,不大一会子,麻袋里的威胁声只剩下闷哼声,但一直没有求饶。 等麻袋里的人奄奄一息,安国公打个停下的手势,然后朝马车里惊呆的人走来,一把抱起傅卿云,附在她耳边很轻很轻地说道:“让你也过瘾一下。” 接着,他做了这辈子傅卿云认为最幼稚的事。 安国公递了根马鞭给傅卿云,握着她的手,狠狠‘抽’那麻袋,麻袋里的三皇子虽然没有皮开‘肉’绽,但那种‘抽’筋似的疼绝对不会比皮开‘肉’绽好多少,已经沉下去的闷哼声,顿时发出猪嚎似的惨叫…… ... 第272章 轮到太子妃罚跪 三皇子司徒鹏这段日子倒霉极了,自从那次在冷宫里遇到晦气的李婉蓉,他的运气就没好过,先是不举三月,被同榻的宫‘女’暗中耻笑其实宫‘女’的耻笑是他自个儿脑补的,他杀了那些宫‘女’,好容易命根子能用了,谁知又遇到莲生和安国公夫人两个煞星,又不举了!当时他醉眼‘迷’‘蒙’,根本没看清两人间的小动作,只看到莲生朝他扑过来,但他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本就瞧着安国公夫人眼熟,回去后的三皇子日思夜想,越想越觉得安国公夫人的身影跟那日在冷宫里遇到的年轻‘女’子相似,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梦到靠在安国公夫人肩膀上的‘女’子转过头来朝他嫣然一笑,他惊醒,越发肯定就是安国公夫人,但梦里的‘女’子长什么样子却是越来越模糊了,但他记住了初见那‘女’子时惊‘艳’的感觉。随后,他就在不举的身上‘摸’了到一片湿润,是梦遗。 他在梦里梦到了安国公夫人傅卿云,然后梦遗了。 当三皇子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命根子上的疼痛让他想去撞墙,太医‘交’代过,休养期间不可动情,三皇子一边默念佛号,一边把傅卿云的脸从脑海里赶出去,连续三个夜晚惊醒后,他终于完全不记得傅卿云的身影了,可是心底却有个念头渐渐清晰,那就是得到傅卿云! 外面传他不举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三皇子知道这有太子妃的功劳,说不定还有安国公的,他很气恼,一边在朝堂上打击太子的势力,着重打击安国公的势力,一边在青楼里‘花’天酒地,就是为了消除大家对他不举的怀疑。 可是正当他搂着‘花’娘准备上炕的时候,被人套了麻袋扔到脏‘乱’差的暗巷里,先是被人拳打脚踢一顿,接着又被‘抽’了一顿鞭子。这是三皇子这辈子最屈辱的时刻,他甚至从头到尾没看见是谁打的他。 三皇子早上从麻袋里醒来,麻袋口没锁紧,他冻得打哆嗦,‘迷’‘迷’糊糊地喊了声“救命”,直接冻晕了,等再醒过来时,已在宫里的软榻上。原来‘侍’卫们找了他一夜没找着,全城戒严,最后他从麻袋里爬出来后,有人到官府报案,才把他找了出来。 京兆府接手查这个案子,但是查来查去没查到线索,只在现场的麻袋底下发现一枚羊脂‘玉’戒指,是‘妇’人戴的。 三皇子毫无悬念地把目标锁定在‘妇’人身上,能有这么恶毒狠辣心肠加上这么周密布置的‘妇’人除了太子妃无疑。大概那‘妇’人没发现戒指掉了,又被痛的打滚的三皇子压到身子底下,这才留下了一丝线索。 三皇子捏着那枚羊脂‘玉’戒指,嘴角绷得紧紧的。 京兆府少尹林魁‘玉’适时地咳了一声说道:“三皇子殿下,有没有可能是凶手故意将戒指丢在现场,以‘混’‘乱’我们的视线?” 林魁‘玉’看着脸上划了几道鞭痕的三皇子,暗暗觉得好笑,三皇子自诩和皇贵妃一般美貌无人能敌,本就‘阴’柔,这副发狠的表情更显得他‘阴’狠。也不知道这鞭痕若是跟三皇子一辈子,三皇子会不会发疯。 三皇子抬头瞥了眼林魁‘玉’,高高昂着头说道:“我的判断不会有错,这件事你们要严查严办!主要把目标锁定在京城贵‘妇’身上,找到任何蛛丝马迹立刻报给我。” 林魁‘玉’严肃地应诺,保证会尽快查到凶手。 三皇子当然不会相信林魁‘玉’会严查严办,因为林魁‘玉’是******的,他又找了大理寺,让大理寺帮忙调查。 三皇子等了大半个月,两边案子都没有进展。 那只羊脂‘玉’戒指被证实是从西域传来的,工艺也是西域的,皇帝曾经赏赐了一批一模一样的戒指给京城世家夫人,只要按照赏赐的名录查就可以了,但是两边人马轮番查了两遍,得到赏赐的贵夫人的戒指都好端端的放在首饰匣子里或者库房里或者就戴在手指上,好不容易留下的线索又断了,而且大家包括傅卿云都有当天不在场的证人,太子妃人在东宫,宫中戒备森严,太子妃反而是最不可能的嫌疑人。 太子妃越是有证据不是嫌疑人,三皇子越觉得太子妃可疑,到最后,直接就从内心里认定了是太子妃。 因此,三皇子这顿打挨得惊天动地,燕京人尽皆知,到最后也只不过是白白挨了打而已。 三皇子颜面尽失,不断在皇帝面前上眼‘药’,加上皇贵妃一哭二闹三上吊,皇帝只好为爱子惩戒太子妃,随便寻找个借口,让太子妃在太阳地里跪了两个时辰,太子妃咬牙强撑,皇后和三皇子、皇贵妃都得意,觉得太子妃是活该。 岂料,太子妃突然昏倒,身下一片血红。 皇后和三皇子、皇贵妃都傻眼了,皇后情绪最为‘激’动,悔得肠子都青了,赶忙叫人把太子妃抬进去,喊太医,一片‘混’‘乱’。皇贵妃惶惶不安,三皇子紧张的神‘色’中带着一丝意外的惊喜,皇帝则面有愧‘色’,把御用太医传了过来给太子妃看诊。 宫里的消息瞒不住,傅卿云听到的时候正‘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在‘花’园里散步,天气越来越冷了,韩嬷嬷早早为她披上狐裘,嘴里哈出的热气瞬间变成白气,她默默地想,罚跪的人轮到太子妃,显然太子妃比她倒霉,天更冷,地上更凉。 说来那个羊脂‘玉’是她故意丢下的。她‘摸’了‘摸’手指上的羊脂‘玉’戒指,她手上戴的这个也的确是宫里赏赐的那枚,只不过丢的那枚戒指是林家大舅舅送给她的,跟皇帝赏赐的戒指一模一样,甚至连做工都是同一家店做的,这种时候,林家大舅舅自然不会多嘴地说送过她一枚相同的戒指。 她是想给太子妃制造点麻烦,但从未想过让太子妃小产。前世太子妃一直没有孩子的,同样没有孩子的还有傅冉云,以及安国公的那群小妾们,淳于沛倒是有孩子,就是外室‘春’妮生的孩子,可是后来被傅冉云给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说来,他们这群人的子嗣缘很浅。 傅卿云惆怅的叹息一声,转眼看见韩嬷嬷匆匆而来,连忙问道:“韩嬷嬷,消息怎样了?” 离太子妃被罚跪晕倒已经过去两天了,最后结果怎样总会透‘露’出一点两点来。 韩嬷嬷连忙扶住傅卿云的胳膊,快速地回答道:“夫人慢些,别摔着了。老奴打听到,太子妃娘娘的孩子保住了……” 傅卿云一喜,韩嬷嬷接着又说道:“但是胎相不稳,太医也是下了气力才保住的,要好好调养,让太子妃少‘操’劳。” 太医当然得下气力,毕竟是皇帝的第一个孙子,先不说皇帝有多期待皇嗣的诞生,单说若是孩子没了,又是皇帝罚的,对皇帝的名声也不好听不过,皇帝那样的人不知道还会在乎名声不。 总而言之,傅卿云松了口气,她默默念了声佛号。 韩嬷嬷使个眼‘色’,扁豆赶忙离开,韩嬷嬷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虽说老奴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跟夫人有关,便是有关呢,夫人也不必如此紧张、惭愧,老奴说句公道话,那太子妃上次陷害夫人的时候,可从未顾忌夫人的孩子,甚至恐怕她‘私’心里想着顺道除去夫人的孩子才要拍手称快呢。夫人,别管太子妃怎样了,她不仁,我们就不义,有句话说得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傅卿云脑海里电光石闪,绷紧的肩膀松了下来,叹息似的说道:“嬷嬷说的也有道理。我虽然比太子妃身份地位低了许多,但是不能真的只挨打不懂得还手。太子妃的心太狠毒了。嬷嬷放心,我只不过因为也怀了孩子,难免对孩子有了几分同情罢了,对敌人,我是绝不会心软的!” 对敌人心软就是在害自个儿,还要连累身边的人。 不过,傅卿云对韩嬷嬷“以德报怨”的说法并不认同,她可从来未对太子妃以德报怨,上辈子她以德报怨的下场摆在那里,她这辈子必须长记‘性’。 韩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夫人别怕,咱们这一路行来,什么事没经历过?便是有个报应,以后报在老奴身上便是,跟夫人无关。” 关于傅卿云的事韩嬷嬷几乎都知道,她对那些凑上来想害傅卿云的人觉得无语得很,又气愤得很,但是那些人不是占着长辈的名分,便是占着上位者的地位,让傅卿云只有挨打不能还手的份儿,人活到这个憋屈的程度,怕是个佛都要发火了。 傅卿云连忙说道:“嬷嬷快别说这种话,老天爷有眼睛,那些做了亏心事还能问心无愧的人早晚有报应,是非曲直,老天爷都看着呢。” 晚上,安国公也把太子妃保住胎的消息告诉了傅卿云。 关于傅卿云在麻袋底下扔了个羊脂‘玉’戒指,傅卿云当时是当着他的面扔的。他知道傅卿云既然敢扔,必然有脱身的法子,心中隐有猜测。果然第二天发生的事就验证了他的猜测,他并不觉得傅卿云做错了,反而还鼓励她这么做,毕竟上次若是让太子妃得手,傅卿云可就是一尸两命。 他能干出暴揍三皇子泄气的事,就能认同傅卿云顺便摆太子妃一道的事。 傅卿云靠在安国公怀里睡眼朦胧,脑袋猛地歪了一下,她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说道:“国公爷,嘉妹到说亲的年纪了,这段日子咱们俩都留心瞧瞧哪家的孩子能配上我们嘉妹。” 安国公从沉思中回过神,与傅卿云脸贴脸地挨着,轻声说道:“好,嘉妹的亲事是该早些定下来,免得聂姑妈惦记她庶长子。”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卿云,最近这段日子我可能会比较忙,三皇子跟我有‘私’仇,一直记恨小时候我揍他的事,这回太子妃病倒了,太子只顾忌着太子妃的身子,恐怕三皇子会抓住时机打压我们这边的人。他管着户部。” 傅卿云心中一凛,有些心疼安国公,安国公这样说不过是安慰她,三皇子记仇恐怕记的是她‘弄’伤三皇子的仇,而非小时候的仇,她惭愧地说道:“国公爷,是妾身给你添麻烦了……” 安国公竖起食指抵在她‘唇’上,摇了摇头说道:“跟你无关,你无须自责,那是三皇子自找的。再说,我们夫妻一体,三皇子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我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他眼中闪过隐寒,眉宇间的英气转化为冷峻。 傅卿云靠在他怀里身子暖暖的,心中却有些寒意,这一世跟前一世的事情有太多不同了,随着时间的延长,她重生的优势越来越弱,她有些懊恼不能帮上安国公的忙,她知道三皇子管着户部,跟洪合伙干了不知道多少克扣军饷的事,这年关到了,边关的军饷也该发了,安国公所说的事大概跟这个有关。 ... 第273章 姐妹互生嫉恨 傅卿云猜的没错,三皇子果然年关将至的时候开始找各种借口克扣军饷,安国公作为安远大元帅,自然不能眼看手下几十万大军辛辛苦苦戍边边关一年,好容易熬到年尾,不能回家就算了,若是连该得的军饷都得不到,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他之后果然很忙,忙着跟三皇子党周旋,费尽心思地为将士们争取福利。 傅卿云除了听听安国公的气愤和计划,尽力帮安国公安排好府里的事,对于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她不敢乱出主意,倒是贤妃听说淳于嘉要说亲,偶尔会宣傅卿云进宫商议,她聪明地没有让聂姑妈同时进宫,免得两人之间的矛盾让安国公分心。 宫里的局势又有了些变化,一来,新进宫的良妃娘娘即北狄公主是个大胆泼辣的主儿,不忿被皇帝冷落,屡次破坏皇帝和皇贵妃的“好事”,让皇帝也注意到了她,皇后在后面推了一把,于是宫里就形成了皇后坐观皇贵妃和良妃互斗的局面,良妃跟皇帝的情分浅一些,皇后是偏帮良妃的,二来,太子妃的孩子差点掉了,皇后忙着为太子妃保胎,提防虎视眈眈的三皇子,顺便再从太子妃手里拿走一些权力。因此,宫里最闲暇的人反而成了刚嫁走女儿的贤妃。 傅卿云察觉到这半个月来贤妃有些心不在焉的,她笑着说道:“贤妃姑妈近来可又研究了新的吃食?” 贤妃回神,微微笑道:“都是嘉圆以前喜欢鼓捣美食,折腾御膳房那班人,本宫怕传出去于她名声有碍,说她是个吃货,这才说是本宫自个儿想吃的。没想到她走了,御膳房倒真的以为本宫喜欢鼓捣这些个东西,每每有了新菜总要送到本宫这里先品尝。 嘉圆,以前嘉圆还说让你多进宫陪她玩耍,谁能想到世事无常,你们没有缘分,她年轻轻的就嫁去了北狄……” 提到北狄,傅卿云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前世正是北狄扣关,破了北齐,祸害了多少人,嘉圆公主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傅卿云感叹一回,许是同为母亲的缘故,她觉得贤妃现在格外可怜,好生安慰一番,又提到淳于嘉的亲事,贤妃的心情才好了些,列举了世家子弟中年龄合适的。 傅卿云凭着前世的印象进行了筛选,最后留了三个人重点打听。 傅卿云走后,贤妃的心情陡然低落和阴沉了下来,原来自从上次傅卿云故意掉落筷子让宫女发觉聂姑妈和皇帝私下的纠缠,后又提到秋水宫,贤妃记起很多次聂姑妈进宫后都不会午睡,而是跑出去玩,以前只当聂姑妈骨子里还是个任性的小女孩子,现在她心生疑窦,怀疑的种子瞬间发芽。 后来有一次在聂姑妈进宫的时候派人埋伏在秋水宫,宫女目睹聂姑妈和皇帝的全过程,吓得魂飞魄散地回来禀告。 贤妃自不愿相信她的妹妹会私下勾搭皇帝,还长期跟皇帝保持不正当关系,直到她下定决心提前藏在秋水宫,目睹了那不堪入目的场面,才不得不信她妹妹是真的抢走了她的男人。 贤妃觉得这是老天给她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难怪每次她应聂姑妈的要求向皇帝求情等等,皇帝会一口答应,原来不是她在皇帝眼中有特殊的地位,也不是因为她在皇后眼前有体面,而是因为聂姑妈私下用身体跟皇帝做了交易,只要聂姑妈动动嘴皮子,吹吹枕头风,皇帝只要爽快了,什么都能答应。 她讽刺地轻笑,原来她骄傲地认为是她帮聂姑妈解决了很多难题,恐怕每次她无奈地笑着嗔怪聂姑妈给她找麻烦的时候,聂姑妈都在暗中嗤笑她不自量力罢!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聂姑妈一个寡妇,是她妹妹,却跑来跟她抢男人,这是一个妹妹应该干的事么? 贤妃撑着额头,大宫女小心翼翼地请她去吃饭,贤妃一个恍神,已经快到晚上了啊?她揉揉额角,没有嘉圆公主的日子,时间更难打发了,她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淡淡地说道:“明儿个宣聂夫人进宫。” 大宫女连忙应诺,接过茶盏,扶贤妃到桌子前坐下吃饭。 贤妃味同嚼蜡地吃着饭,心想,明儿个一定要好好跟聂姑妈谈谈,这宫里是皇后的天下,皇贵妃宠冠六宫,那良妃不过是皇帝贪新鲜,良妃由宠到衰是早晚的事,她在宫里生活这么多年,看得再清楚不过。聂姑妈的事万一被皇后和皇贵妃发现,那不仅仅是脑袋搬家的事了,她和淳于家都会受到牵连。 吃完饭后,贤妃忽然想到,若是聂姑妈不同意怎么办?她又揉了揉额角,以后还是少宣聂姑妈进宫罢。 第二日,聂姑妈面带春风地进宫,她虽然被关在聂府不许出门,但上次聂老夫人受了教训,除了不能随便出府这项,她在聂府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没人敢惹她,说是横着走也不为过。 贤妃看着聂姑妈这副样子,心里来气,聂姑妈永远不知道她暗中做的那些事给别人招了多大的麻烦。 两姐妹寒暄一阵子,聂姑妈抚摸着贤妃新送的北狄特产的红玉镯子,说道:“姐姐,你也算是北狄的丈母娘了,今年咱们嘉圆公主嫁过去,两国和平,北方没有战事,北狄还给你送了礼物来,咱们嘉圆公主的功劳比那出塞的昭君也不差了。” 贤妃脸色一沉,提到嘉圆公主不由得对聂姑妈又气又恨,以前她没注意,今儿个却怎么听怎么觉得聂姑妈的话里充满了幸灾乐祸,嘉圆公主在聂姑妈的嘴里不过是个物件,想到可怜的女儿她气不打一处出,眼眶一红,渐渐的落下泪来。 聂姑妈心中得意,面上慌张地看了眼门外,赶忙劝说道:“姐姐,快别哭了,若是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你为这个事哭,不定得怎么麻烦呢!” 贤妃更加来气,擦了擦眼泪,忍着悲痛说道:“妹妹,本宫今儿个身子不舒服,先回房歇息了。” 聂姑妈嘴巴张了张,但贤妃起身就进了内间,默默地去哭了,聂姑妈只好闭紧嘴巴,心中暗恨,嘉圆公主都走了,贤妃还是把嘉圆公主放在第一位,她这个妹妹陪她的年月可比女儿陪她的年月多得多。 聂姑妈闲来无事,又想,皇帝近来宠信良妃和皇贵妃,她再不加把劲,就要失宠了,于是让宁嬷嬷跟贺公公传信,理了理头发就去了秋水宫,在她看来,那秋水宫是她的专属宫殿,她在宫里无聊没地方可去的时候都去秋水宫呆着。 贤妃哭完,虽然气愤聂姑妈不识抬举,没有眼色,到底是她亲妹妹,她不能眼看着妹妹毁在宫里这群女人的手中,更不能让聂姑妈连累她,她在宫里经营这么多年才有现在的局面,绝对不允许聂姑妈打破这个平衡,于是唤来宫女叫聂姑妈进来,打算直言不讳地警告聂姑妈,反正聂姑妈能不能进宫见皇帝全在她一念之间,若是她不传聂姑妈进宫,聂姑妈也没法子接近皇帝。 那大宫女知道贤妃的心思,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贤妃娘娘,聂夫人去了秋水宫。” 贤妃眉头狠狠一蹙,哪里不知道聂姑妈去秋水宫干什么,她捶了把大炕,气道:“一个错眼不见,她又去了!”咬牙切齿地想道,聂姑妈就那么缺男人么?这么迫不及待! 贤妃胸口起伏不定,她年轻的时候对皇帝也有过痴心,可最后皇帝整个人被皇贵妃拉走了,她斗不过那个有胸无脑的狐媚子,斗不过皇后的权势,现在连亲妹妹都踩在了她头上,她哪里肯甘心! 也好,就趁着这次机会,她抓个现形,好好跟聂姑妈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也好让聂姑妈知道,有些男人是她不能动的! 贤妃打扮得极为低调,和宫女装成太监躲躲藏藏地潜进秋水宫,刚藏好身子,秋水宫宫门大开,皇帝和他的随从进来,李贤德在前方开路,不过没有人通报,安安静静的,只有宁嬷嬷告诉聂姑妈皇帝进来了。 聂姑妈满脸媚笑地上前迎接,脑袋高昂着,像足了一只开屏的孔雀,两人直奔主题,聂姑妈先把皇帝在大殿铺了地毯的地板上折腾得死去活来,两人嗷嗷叫着到达顶点,一墙之隔的贤妃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上一次远远地看着没有这次这么真实,她心里的怨恨逐渐转化为嫉恨,觉得自个儿就是个失败者。 一曲终了,聂姑妈搂着皇帝让皇帝热烫的脸贴在她的白肚皮上,她像抚摸一只小狗似的抚摸乖顺的皇帝,举起戴着红玉镯子的皓白腕子,妩媚而蛊惑地说道:“皇上看臣妾的镯子好看么?” 皇帝抬起迷蒙的眸子,看清了眼前那红色的玉衬得白腕更加洁白如雪,他抓住聂姑妈的手腕舔了几口,邪笑道:“爱妃秀色可餐,朕想吃了你!” 聂姑妈咯咯笑,拧了拧皇帝脸上松弛的肉,说道:“这是北狄送给贤妃姐姐的新年礼物,皇上,臣妾觉着好看是好看,就是它不是皇上送给臣妾的啊!” 第274章 自挂东南枝 聂姑妈最后一句话有些许落寞和遗憾。 皇帝连忙说道:“爱妃喜欢,朕再送你些就是了,不过这种红玉镯子只有一对,一只给了你姐姐,一只给了皇贵妃,没有了,朕会用别的弥补你的。” 聂姑妈是个聪明女人,知道不该跟皇贵妃比,她是皇帝眼角的美人痣,皇贵妃则是皇帝的心头肉,她揪着皇帝的玫果,说道:“那皇上要补偿臣妾什么?” “爱妃想要什么?” 聂姑妈根据她知道的北狄送的礼单子列举了一大串。 皇帝有些为难:“北狄地方贫瘠,出的好东西本就不多,送来的也没多少,朕送过人后余下的也没多少了,哦~好好好,宝贝儿别闹,朕回去让内务府送单子来瞧瞧,看看有什么都送你什么。” 聂姑妈撅起小嘴嘀咕:“哼,送多少都是送了贤妃姐姐,贤妃姐姐除转送我的不知还剩下多少呢。倒是都便宜了贤妃姐姐呢。” 皇帝好笑地说道:“那有什么,北狄送来的东西其实都该给贤妃的,毕竟是贤妃养大的嘉圆公主,没有嘉圆公主,北狄连根毛都不会送来。你姐姐也是个贤惠的,居然舍得把自个儿的女儿送到北狄去和亲,不过却是给朕解决了个麻烦。要不是你告诉朕她的心意,说不得朕到现在还在头疼选谁去和亲呢。” 聂姑妈听见皇帝赞美贤妃,她心中略有不快,暗恨自个儿身份不够光彩,无论做了什么好事都被算到贤妃头上,她眼珠子一转,嫣红的唇轻启:“皇上,北狄给我们大齐送了新年礼物,咱们送给他们什么了?” 皇帝脸色一沉,哼道:“北狄要的可不少,要粮食,要兵器。” 聂姑妈就长长地叹息道:“唉,他们嫁个公主,我们也嫁个公主,咱们这个公主可是嫁亏了,嘉圆公主怎么也不跟北狄王周旋下呢?” 皇帝脸色更黑了:“贤妃就是个贤惠大度的,嘉圆公主是她教出来的,嫁了人大概只看得到夫家人了,哼!” 聂姑妈见火候到了,也不再提嘉圆公主:“好了,好了,咱们别说这些晦气话了,人生苦短,咱们还是及时行乐罢!” 说完,她翻起身,双脚踩在皇帝背上,皇帝第一次尝试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一边享受着这种感觉,一边色眯眯地抬头看着像个高贵女王的聂姑妈,但她现在光着身子,胸前波澜壮阔的,又像个青楼里不知廉耻的花娘,两种极致的美交织在聂姑妈的身上,让皇帝看直了眼…… 一墙之隔的贤妃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捂住嘴巴,眼眶里的泪水纷纷掉落,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碎了一地,可她的心比大理石更加冰冷,那一对狗男女怎么荒唐已完全看不到了,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恨! 难怪皇帝会下那样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原来都是聂姑妈暗中搞的鬼! 贤妃不敢哭出声,若非尚存一丝理智,她现在就冲出去把聂姑妈掐死了,嘉圆公主是她亲外甥女啊!聂姑妈竟然会狼心狗肺地推她进火坑,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些年,她围着嘉圆公主和聂姑妈转,把心思都花在她们身上,她帮聂姑妈在夫家立足,聂姑妈受气,她就给她出气,一心一意,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到头来,聂姑妈抢了她的男人,还把她女儿推到北狄去和亲!这还不算,竟然还在皇帝面前给嘉圆公主上眼药,这是一个姨妈该干的事么?或者说,这是个人该干的事么? 贤妃心中的仇恨之火快把她烧成灰了,扫视到大宫女担忧的眼神,她狠狠地擦掉眼泪,她不该哭,哭是弱者的表现,从现在开始,她要为自个儿的女儿斗一把,大错已经铸成,所以,她绝对不会原谅聂姑妈! 她朝大宫女使个眼色,两人沉默地等了大半个时辰,殿内的男人和女人疯够了,穿上衣服,女的端庄和蔼,男的风度翩翩,贤妃却看得很想吐。 大宫女以眼神示意,贤妃摇摇头,她不会再给聂姑妈提示了,聂姑妈整个一毒妇,她不仁,别怪她不义。 两人离开过了一会,贤妃才和大宫女回到自个儿宫里,换回原来的装束,聂姑妈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时,正好看见贤妃在梳头,她笑嘻嘻地说道:“姐姐刚才睡着了?心情可好些了?妹妹刚才实在不该提姐姐的伤心事。” 贤妃一如既往地和悦笑道:“不怪你,你说的也有道理,宫里耳目众多,说话行事的确是该小心些。”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聂姑妈,但聂姑妈只当贤妃听从她的话了,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 “姐姐说的是。” 贤妃暗嗤一声,接着问道:“看妹妹神清气爽,去哪里玩了?” 聂姑妈面上没有丝毫心虚,坦荡荡地回答道:“我去花园里看梅花去了,今年的梅花开得真早。” 下午聂姑妈出宫,只不过中午午睡的时候她又消失了一段时间,贤妃不用打探就知道聂姑妈去了哪里,她对皇帝的失望已经变成绝望,这个男人不是良人,她早不该对他有所期待。 没几天,皇帝又赏赐了一批北狄的珠宝给贤妃,贤妃像原来一样,有好东西都想着妹妹,把聂姑妈宣进宫,聂姑妈挑走了几件她看中的首饰,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如果仔细看,还能从她目光里看到戏弄的嘲笑。 贤妃心如古井无波,当做没看见,中午聂姑妈说要去梅园赏花,贤妃眼皮子掀了掀,关心地说道:“才下了雪,虽然有人打扫,但是还是要小心些。” 随后点了两个宫女跟随聂姑妈同去。 聂姑妈不想带那俩宫女,带上了她还怎么跟皇帝约会? 贤妃坚定地说道:“妹妹别任性,你要不带宫女,出个万一,本宫上哪里找你去?还不如在宫里安分些,下午本宫陪你去看就是了。” 聂姑妈才不想白白浪费大好时光,勉强应下那俩宫女,想着等到了梅园,再把俩宫女打发回来就是了。 这个时候梅园没人,又在御花园深处,更是人迹罕至,聂姑妈故意放走了自个儿的披风,那披风随风飘了很远,宫女们追的气喘吁吁没追上,聂姑妈便把宫女招回来,说道:“你们回去给我拿个披风来。” 贤妃宫里的宫女忙应诺出去了。 今儿个宁嬷嬷在家照顾伤寒的聂曼君,因此没来,聂姑妈带的是她的贴身大丫鬟,她对这个大丫鬟不是很放心,又找个借口大丫鬟打发走,聂姑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梅花,勾唇一笑,转身离开,岂料刚走到梅园门口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花香,她一下子晕了过去。 聂姑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梦到她落进水里,无论她怎么扑腾都不管用,窒息的感觉一下子灭顶袭来,她困难地睁开眼睛,双手掐住脖子,很快她惊悚地发现她的脖子套在一个红腰带做成的环套里,两脚离地,她还发现那红腰带正是她的腰带,她来不及想更多,双手扒住腰带,拼命挣扎,想要喊救命却一句话都叫不出来,舌头被勒得伸出嘴巴,眼白朝上翻。 正在她以为自个儿快死的时候,看见两个宫女跑过来,正是贤妃宫里的宫女,那俩宫女惊恐地瞪大眼,尖叫出声,接着,她模糊地看见梅园外面守卫的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看见她的模样狠狠一怔,又慌慌张张地跑向她。 然后,没有然后了,聂姑妈的意识越来越远,似乎剥离了她的躯体飞向广阔无羁的天空,但她一直无法飞上天,她低头一瞧,下面有数不清的手在拉扯她的双脚,那些人仇恨地瞪着她,有她打死的丫鬟婆子,有嘉圆公主愤恨的目光,还有她虐待死的那些猫狗畜生,甚至连她最喜欢的波斯猫都眨巴着冷幽幽的目光瞅着她…… 贤妃到底没有狠下心杀死聂姑妈,她做了一个聂姑妈自杀的假象,从宫女们的口述中大家可以清晰地看出这点,聂姑妈支开所有的丫鬟,然后用她自个儿的红腰带投缳自尽,她自杀前戴着最漂亮的首饰,穿着最华美的宫装,这一切都在述说着聂姑妈活够了,想死了。 贤妃哭得几乎晕倒,向皇帝和皇后请罪,因为聂姑妈是她妹妹,因为聂姑妈在宫里自杀,单凭聂姑妈在宫里自杀这一点就足以让皇帝杀了聂姑妈全家。 “……臣妾本就奇怪,外面这么冷,她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去人迹罕至的梅园,原来是存了死的心,求皇上和皇后娘娘别怪罪妹妹的无状和冲撞,以后臣妾定会牢牢看管她……她也是活得太苦了,丈夫死了,唯一的女儿曼君又不能怀孕……是臣妾没有管教好自个儿的妹妹,皇上和皇后若是要罚,就罚臣妾好了……嘤嘤嘤……” 皇帝脸色阴沉沉的,他倒不是气愤有人在宫里自杀,这宫里的冤魂不多聂姑妈这一条,而是他对聂姑妈自杀这一点极为不满,聂姑妈明明跟他约好时间了,却选在相约的时间自杀,是不是在不满两人的私下交易呢? 聂姑妈想离开他,他偏不让聂姑妈离开。 因此,皇后帮着求情了一句后,皇帝缓和了下脸色说道:“就让聂夫人留在宫里休养罢,好歹人救回来了,若是还追究,怕是她醒来也没活路了。” 贤妃垂下眼,感激地磕头应是。皇后也松了口气。 于是,聂姑妈留在宫里养病,聂姑妈这个病养得很长,直到元宵节才醒来,期间聂曼君刚病愈就进宫看望过她一回,但是聂姑妈一直没有醒转的迹象。 聂姑妈这一醒,大大地出乎了大家的预料,她倒是不自杀了,却变成了傻子,每日笑呵呵的,坐在那不动也是个端庄优雅的夫人,可一开口除了笑,什么都不会说,行动举止也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 聂曼君看见后,感觉天塌了,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宁嬷嬷哭得昏天暗地,还得照顾聂曼君。 傅卿云叹口气,让剪秋帮宫女的忙把聂曼君抬下去,回头感伤地和贤妃说道:“娘娘也别太伤心了,也许聂姑妈真有解不开的心结,这个样子也许是好事。” 这段时间傅卿云一边忙着养胎,一边忙着年节,没关注聂姑妈的消息,直到聂姑妈上吊的消息传出宫,她才知道事情大条了,只是没想到贤妃的心会这么狠,竟舍得弄死亲妹妹,不就是个没节操的男人么?值得么?她以为贤妃教训教训聂姑妈,让聂姑妈不再勾搭皇帝使幺蛾子就罢了,谁知能闹到这个地步。 后来再一想,贤妃不是个小气的人,怕是这里面还有她不知道的事,她就想起了嘉圆公主莫名其妙地被和亲出塞,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也就想得通了,这也算是聂姑妈自作自受,好歹贤妃留了她一条命。 贤妃点了点头,心底无限辛酸,送走所有人后,她盯着盘腿坐在炕上傻乐的聂姑妈,半晌后,幽幽地说道:“妹妹,姐姐会照顾你一辈子。” 聂姑妈傻兮兮地歪着脑袋看着贤妃,咧嘴笑。 贤妃嘴角露出笑意,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聂姑妈,如果她们一直停留在那个纯真年代该多好啊!她让聂姑妈变成这样,就是想消除聂姑妈勾心斗角的冤孽,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再也不会变的面目可憎。 第275章 不正当关系 聂姑妈的事让聂府跟淳于府的人有些缓不过神来,不过,缓过神来后,大家重新投入生活中,日子不会因为聂姑妈傻了就停滞不前。 聂府的人受到的诟病最多,毕竟聂姑妈在淳于家好好的,回了聂府才半年时间就想上吊自杀了,各路猜测议论纷纷,不少人都说聂府虐待了聂姑妈这个寡妇,接着又爆出聂姑妈的庶长子有龙阳之好,大家都说是聂世子夫人故意把聂姑妈的庶长子教歪了,目的是想把聂家大房狠狠踩在脚底下。 聂府在舆论之下只能夹紧尾巴做人,好在贤妃和淳于家保持沉默,才没有在舆论上雪上加霜。 安国公府受到的波及比较少,傅卿云又常常进宫探望聂姑妈,渐渐的,连那少许的不利于安国公府的流言也压了下去,流言没有了,生气的却是安国公,因为聂姑妈曾经竟想把淳于嘉嫁给有断袖之癖的人! 安国公年前忙着招架三皇子,年后便开始为淳于嘉挑夫婿,夫妻俩征求了淳于嘉的意见,小姑娘扭扭捏捏,挑了安国公麾下的老将军公冶凌寒的孙子公冶宸。 傅卿云轻轻凝眉,这个公冶宸是贤妃挑出来的三人之一,还向她极力推荐,可她记得前世公冶宸英年早逝,死在北狄叩关之时,可见这个人不是个长命的。这一世有很多事改变了,可没改变的也有很多,傅卿云怕害了淳于嘉。 她私下悄悄问道:“嘉妹,你为什么选了公冶公子?” 淳于嘉不是一般的姑娘,虽然害羞却不扭捏,这是她一辈子的大事,她当然得表达自个儿的看法,挑个合自个儿心意的,她红着脸,羞答答地说道:“大嫂,这三人里,我只认识公冶宸,另外两个人连名字都没听过。而且那两家虽然都是高门贵族,有爵位,家中关系却很复杂,你知道我向来没心没肺,处理不来那些事,倒是公冶家虽然女人也多,但都是将门虎女,相对没那么多勾心斗角。” 傅卿云点了点头,暗暗叹了口气。 淳于嘉观她面色,就说道:“我知道大嫂跟镇国公夫人的关系好,想把我嫁到镇国公家去,如果大嫂觉得公冶宸实在不堪,我就听大嫂的,反正对我来说谁都一样。” 傅卿云笑嗔道:“怎么可能一样?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只是听说这个公冶宸十岁就去了边疆锻炼,去年入军,这几年都没回来,人我没见过,所以心里没谱,都只是听别人说他怎样,怎样。既然你跟他从小就认识,是你们的缘分,我断不会不近人情。反正咱们家的姑娘也不需要联姻,主要是挑个能过日子,自个儿满意的。” 淳于嘉嘴角咧开,欢喜地搂住傅卿云的肩膀,眉眼压不住兴奋:“大嫂,你对我真好!” 傅卿云一怔,又暗自叹息一声,看来淳于嘉是看上这个叫做公冶宸的后辈了。 晚上,傅卿云和安国公商量一番,安国公对公冶宸赞不绝口:“这个小子早些年还跟我一起拜过师傅,不过,他起步晚,还未学完就被他们家老将军提溜去了边关,原因是,他脸长得太白,公冶老将军咋看咋不顺眼,说他们公冶家不能出个小白脸,让他去晒晒边关的太阳……” 傅卿云本还惆怅,闻言笑倒在安国公怀里。于是,这亲事就在傅卿云的一笑中定了下来,两家在二月定亲。 淳于嘉和公冶宸的亲事刚定下不久,太子妃在宫里滑胎,这个消息一出来,整个燕京城开始沸腾,各家夫人走门路打听消息,邱家的门槛都快被踢破了,邱夫人从东宫看望女儿回来后,一病不起,邱家闭门谢客。 傅卿云探望聂姑妈时,贤妃用帕子印印眼角的泪水,怜悯地说道:“太子妃到皇贵妃宫里请安,良妃也在,皇贵妃和良妃起了争执,良妃抽鞭子恐吓皇贵妃,差点抽到太子妃,太子妃吓了一跳,躲鞭子的时候从撞翻了椅子,从椅子上翻个身……这么大动作,那么弱小的胎儿怎么受得住,唉!” 傅卿云下意识地抚摸肚子,胎儿是很脆弱的,她要更加小心地保护,她先安慰两句贤妃,又问道:“听说太子妃为保胎,多日不曾进后-宫请安,那天怎么想起来宫里请安,还去了皇贵妃那里?” 贤妃摇了摇头,迟疑了下,思及傅卿云是安国公府的人,以后少不得要靠傅卿云给安国公传话,便凑近傅卿云低声说道:“还是为三皇子的事,三皇子那次在宫外被打,狼狈回宫,一直催京兆府和大理寺调查,出了太子妃的事,消停了一阵子,这才过完年又提起来了。太子妃大概是想去皇贵妃宫里解释清楚,谁知碰到良妃也来了。皇上年后渐渐不去良妃那里了,良妃不满,这才去找皇贵妃理论。说来,皇后娘娘一直劝太子妃多休息,好好养胎,太子妃却不是个清闲的人,这胎自从上次在皇上面前动了胎气便不太稳,她却偏偏好强,这次又逞强去皇贵妃宫里,唉,都是命!” 傅卿云缄默,贤妃的意思是,皇后借太子妃怀孕让太子妃放权,太子妃不肯,里外操劳,胎儿一直不稳,碰上良妃这事,怕是要直接把滑胎的事栽到良妃身上了。 贤妃说完后,喝了一口茶,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傅卿云匆匆出宫,得益于太子妃养胎,宫里的人都在皇后手上,太子妃没机会朝她下手。 而贤妃送走傅卿云,和聂姑妈吃了顿晚饭,两人在后殿的花园子里散步,贤妃拉着聂姑妈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起她们小时候的事,一片宁静。 贤妃正说到聂姑妈小时候学骑马的趣事,忽然有一道温雅的男人声音从身后传来:“呵呵,爱妃说的真有趣,原来聂夫人小时候这般可爱。” 贤妃一惊,赶忙拉聂姑妈一起跟皇帝行礼:“皇上万岁。” 聂姑妈懵懵懂懂地望着皇帝,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遗憾,聂姑妈跟皇贵妃截然相反,叛逆,霸道,不受常规约束,能陪他玩各种游戏,时而又很温顺,她的凶悍之风良妃虽然也有,可惜良妃实在是粗鲁了,无法满足他的大男子主义。这么好的玩具坏了,皇帝别提有多郁闷。 贤妃笑盈盈地问道:“皇上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她心中十分惊讶,皇帝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晚上来她的宫殿了。 聂姑妈这时候突然开口喊了一声:“皇上!” 贤妃和皇帝都是一惊,这是聂姑妈痴傻后第一次开口说话,贤妃的心简直可以用惊悚来形容了,生怕聂姑妈恢复智力。 聂姑妈已经上前拽住皇帝的袖子,眼神睥睨而倨傲,就像在跟皇帝玩游戏时一样,她又清晰地喊了一声:“皇上!” 皇帝一时说不清什么感觉,好像秋水宫里的聂姑妈又回来了似的,他呆呆地说道:“朕是皇上。” 聂姑妈就拽住皇帝的袖子朝外走,贤妃来不及回味妹妹开口说话带给她的惊讶,她赶忙请罪道:“皇上息怒,妹妹神志不清,并非故意。” 皇帝不在意地摆摆手,打断贤妃的话说道:“朕知道,朕没生气。”他眼睛里闪烁着兴味,接着兴奋地说道:“贤妃,你妹妹爱玩,朕今晚陪她玩,别告诉人朕来过。” 言罢,他拉起聂姑妈就出去了,脚步匆匆,去的方向正是秋水宫的方向。 聂姑妈一路笑嘻嘻地望着皇帝,笑容又得意又憨傻又像是在睥睨个蝼蚁,而皇帝竟然喜欢她这样看他。 贤妃追到宫门口,脚上如生了钉,失魂落魄地站在门槛内,眼神里的哀伤无法克制。 她身后的大宫女担心地说道:“娘娘,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贤妃摇了摇头,呆滞地说道:“罢了,或许是天意。本宫还能指望什么呢。” 她酸涩地笑了笑,皇帝荒唐成这样,竟然都不在她面前掩饰了。 第二天天未亮,李贤德亲自把聂姑妈送回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贤妃,贤妃若无其事,拉着聂姑妈吃早饭,李贤德顺了一把拂尘,晃悠悠地走了。 之后三天晚上,聂姑妈都被太监送去了秋水宫,第四天晚上皇帝歇在皇贵妃的宫里,过后便保持每半月召见聂姑妈一次。贤妃怕皇后和皇贵妃发现端倪,给了李贤德大笔银子封口,也不让聂姑妈出门见人,天天关在她的宫里,对外就说聂姑妈有攻击倾向,而皇帝为表扬贤妃的识趣,借着北狄的手赏赐了贤妃很多东西,贤妃把那些东西堆在聂姑妈的房间里,聂姑妈玩耍的时候打碎了瓷器、琉璃等伤到自个儿,贤妃就冷眼让宫女给她上药。 日子这样过下去,聂姑妈一直傻,跟皇帝保持着不正当关系,贤妃也一直没有目标地活着,民间的老百姓盼望的荣华富贵,她们正在其间享受着。深宫寂寞,有个傻子陪着她度日也好,就当养了个猫儿狗儿。 后来又想,她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就让聂姑妈帮她拉住皇帝的心也是好事。她还记恨着皇后在嘉圆公主和亲的事上不肯出全力帮忙,至少这样以后她不必再像上次那样无助。 于是,聂姑妈转眼又变成贤妃在皇帝面前争宠的工具。 宫里的事傅卿云自然不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也不清闲,去年安远大军的粮饷少了一半,运送粮饷的路上又被各路官员扣了一些下来,她按照安国公的意思把安国公府的收益转了大半给送到北疆去补贴将士们,送银子自然不需要她送,她只管算账,就是算账就算了整整半个月。 而安国公把事情安心丢给傅卿云,就专心地应对三皇子了。 傅卿云好容易算完账,又把往年的账本翻出来看,这一看才知道安国公府外院有好几年都把收益填进北疆了,要不是安国公府家底厚,早就被掏空了。 她气愤得不行,狠狠地把黑心肝的贪官们骂了一顿,尤其是户部的三皇子和洪犇。 因此,三皇子成亲的时候,傅卿云以保胎为借口没有去。 而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三皇子在宾客里张望,想见傅卿云一面,听说傅卿云没来,他顿时就觉得这个婚礼索然无味,暗示手下不要命地灌安国公的酒,知道的以为三皇子故意整治安国公,不知道还以为安国公才是新郎呢。 安国公被送回来的时候吐了两回,傅卿云坐在炕边一边揉着安国公的胸口,一边心疼地落泪,嘴里愤愤地骂着:“三皇子怎么这样啊,真是个混蛋!” 安国公拉住傅卿云的手,眼神清明,微微笑道:“好了,别气了,他怎么着都灌不醉我。我可是千杯不醉。” 傅卿云趴在安国公胸口上,哭笑不得地说道:“那真有千杯不醉的人?你要难受就直接说,要不,就闭眼睡一会子,养养精神。” 傅卿云细细想想,安国公的酒量的确非常好,很少醉酒,她情不自禁地想到,前世傅冉云和聂曼君趁安国公醉酒爬床恐怕不是安国公喝醉了,而是她们在酒里加了料,毕竟那时候聂姑妈和张嬷嬷管着内院,她们想动手脚轻而易举。这么想着,她又委屈了,她和安国公前世真是被这群疯子欺负得没边了。 安国公握住傅卿云的手,呼出的酒气热乎乎地吹在傅卿云头顶,说道:“我这会子睡不着,脑子里清醒得很。你陪我说说话。对了,我好几天没听说二弟出门,他这两天怎么了?” 傅卿云撇嘴,还能怎么了?聂姑妈倒了,淳于沛少了聂姑妈勾搭皇帝讨好处,天天郁闷着呢,晚上借酒浇愁,但是这话傅卿云可不能直接说。 第276章 披着羊皮的狼 傅卿云就说了明面上的:“我是听我四婶娘说的,四婶娘听四叔抱怨过两句,二弟在翰林院受到排挤,大家都是科举考进去的,偏偏他只凭着举人的身份被皇帝钦点进去,很多人不服他,没给他安排事情做。二弟无所事事,就看大家编修的史书,引经据典地辩驳老编修们写的史书歪曲了历史,还得罪了翰林院掌院学士马大人。这个事我找马夫人道过谦,可你知道,翰林院的人多是清贵,我还没说三句话呢,马夫人就端茶送客了。” 安国公玩弄傅卿云芊芊玉指的大手微顿。 傅卿云看了他若有所思的脸一眼,有些委屈地说道:“我本想早些跟你说的,可你事忙,二弟在家饮酒数日,估计是因为受了气,索性连翰林院也不去了。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去教训个大老爷们,所以还是告诉你,由你来拿主意。” 安国公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随即化为无奈的一声叹息,说道:“这件事为难你了,明儿个我再跟他好好谈谈。马大人那里,不是你的错,你去道歉他当然不会开心,这说明二弟没有担当,根本没认识到自个儿的错儿。二弟……唉,他现在不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傅卿云安抚地顺着安国公的胸口,一是帮他顺酒气,免得酒气入脾伤身,二是帮他顺气,免得被淳于沛气坏了。她默默地想,淳于沛前世直到最后才露出他的真面目,而这一世,她迅速接手管家权,让聂姑妈提前失势,导致矛盾提前爆发,淳于沛的脚跟还没在士子里站稳,说句粗俗点的话,淳于沛嘴上的毛儿还没长齐呢,就想不劳而获地混官场,翰林院的人看他顺眼才怪。 啧啧,她用聂曼君的亲事一步步把淳于沛逼得狗急跳墙,所以啊,男儿还是把精力放在正事上才是正经,老在妇人身上打转,得来的东西也不容易守得住。 翌日,安国公果然找淳于沛谈心,望着眼带青黑、捂着宿醉的脑袋的淳于沛,安国公心里的失望无以复加,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二弟,自从父母、祖父母去世,我们兄弟俩和嘉妹三人相依为命,说是我教养你,实际上我不过比你大两岁而已,能教你的有限得很,而你从小跟我、阿涵、阿海不同,我都不敢说我能教导你,但是做人的道理,祖父教我们的却是一样的,祖父说,君子无信不立,又说,做人要厚道,踏实。这些,近些日子发生的事上,我都没从你身上看到,我看到的都是反面的东西。尽管你让我失望,但你是我弟弟,血浓于水,我从未想过不管你,可是,我无力地发现,你有自个儿的主意,我已经管不了你了。” 淳于沛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半晌后,才有反应,眼底的怨恨和嘲讽一闪而逝。 安国公向来是个敏锐的人,这一点点的变化没有逃过他犀利的眼眸,他的眉心渐渐拢紧。 淳于沛低垂着头,语带痛苦地说道:“大哥,我知道我错了。我只是不服气,马大人他们成心刁难我,我在翰林院里形同虚设,马大人从来不相信我的学识,认为我是沽名钓誉,所以我想展现我的实力和学识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我不是草包。但是,我没想到看起来很清贵,容纳百家之言的翰林院竟会反应这么大,马大人甚至当我的面骂我是靠家族荫蔽进去的草包,好好领月俸银子就行了,不要给他们添乱。” 安国公虽然能理解淳于沛的心情,但淳于沛的话还是让他不满,别以为他没听出来淳于沛的话外音,淳于沛先道歉,后来又说了一串理由,分明是没有意识到他做错了,还坚持自个儿有理,证明自个儿的价值有必要踩着别人上位么? 安国公眉头蹙紧,沉声分析道:“二弟,官场上这种事屡见不鲜,我们作为公侯之家的子弟,享受了先祖的荫蔽,势必在别的方面就会被人看不起,所以我从来不跟官场上的清贵之家做比较。明自个儿是对的,但是不能以贬低和糟践别人的劳动成果作为手段!我告诉你,最初我进宫上朝的时候跟你差不多大,那时候我刚刚接手安国公的爵位,一片茫然,祖父刚刚去世,朝里的文官多有看不起我的,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介莽夫,我那时候也愤怒过,但是细细想来又没什么,我得到了别人多的机会走进朝堂议事,就得忍受比别人多的痛苦,从那时候至今,你再看看,谁还敢当面嘲讽我?” 淳于沛抿紧嘴巴,心底不屑,他若是承袭了安国公的爵位,他也能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得到先祖荫蔽的其实只有安国公一人罢了。 安国公见淳于沛听不进去,忽然就觉得很无力,他是长子长孙,家中没有长辈,他逼迫自个儿成长,顶住里外的压力,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可是他挺过来了,淳于沛直到今日还是那个躲在安国公羽翼下害怕风吹雨打的雏鸟,淳于沛真的太没有担当了! 这一天,安国公就担当和责任两个词和淳于沛谈了很多,尽管他知道淳于沛听不进去,他还是会说,他是淳于沛的长兄,对淳于沛有教养的责任,但他没有义务和精力庇护淳于沛一辈子,淳于沛想要的东西得他自个儿去争取,以正确的方式去争取,而不是走歪门邪道,淳于沛应该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安国公说一句,淳于沛答一句,其实淳于沛心里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安国公站着说话不腰疼,安国公抢走了祖先们所有的荣光,却以一副恩赐的样子来教导他,真是太恶心了! 安国公该讲的讲完了,他以前没认真看淳于沛,但今儿个他认真观察后,觉得很寒心,淳于沛不知什么时候长歪了,却在他面前一直伪装成乖弟弟,当着掏心掏肺对他好的兄长的面也要伪装,安国公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淳于沛了,话题绕回马大人身上,安国公直接下令说道:“今儿个吃完午饭你就跟我一起去马大人家赔礼道歉。” 淳于沛低眉顺目地回答道:“是,大哥。我会好好道歉的。”有些敷衍。 安国公眸光变冷,接着用温和的口吻说道:“你这个官位是贤妃姑妈和聂姑妈跟皇上求来的,翰林院向来难进,进去后能混出头的也难,有些人做到七八十岁还是个七品的编修,不仅看学问,还看能力。想来当初贤妃姑妈只不过是求官而已,皇上随便指了个翰林院编修的官位。我建议你转去礼部,礼部忙起来比较繁琐,但闲下来也比较清闲,你可以就此多读书,以后再谋别的出路。不知你是什么想法,若是觉得我的建议合适,我可以跟皇上求情,毕竟你把翰林院的人得罪光了,以后在翰林院难出头。” 淳于沛的脸上终于泛起波澜,他抬头坚定地说道:“不,大哥,我想留在翰林院。”顿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自个儿的语气太过强硬,他豪心壮志地说道:“大哥,那些人认为我是草包,只会靠老祖宗的庇护才能谋求到这个官位,我就偏要让他们看看,我是有真才实学的,定能做出一番成绩,比那些科举考上来的人丝毫不差!我想像大哥一样被大家认可。”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安国公,安国公点了点头,赞许地说道:“好,我尊重你的想法,不过以后你可不能再冲动行事,文人多记仇,马大人他们可能会有一段日子不理会你。” 淳于沛应是,说他做好准备了。安国公这才放过他,让他回房吃午饭。 淳于沛从安国公的书房里走出来,微微舒口气,他是特意让宁嬷嬷在聂姑妈面前点数翰林院的好处,聂姑妈才会求翰林院的官职,因为翰林院的官职虽然小,但掌握着编纂书籍的大权,皇子们看的史书以及皇上看的书都得经过翰林院的筛选,有些书甚至就是翰林院编出来的,而且最大的好处便是,翰林院的人有可能会陪伴皇帝讲学,一旦他有机会面圣,以后就可能飞黄腾达,入阁拜相,一步登天。 淳于沛的想法是很好的,但是他太想当然了,不是谁都有机会给皇帝讲学的,而且皇帝那德行,不知猴年马月才会想起来让翰林院的人讲学授道。 安国公午饭时又和傅卿云说起淳于沛,感叹道:“……二弟以前很乖顺的,现在真是主意大的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笃定他在得罪了翰林院上下的时候能重新站起来。” 傅卿云暗笑,安国公终于发现淳于沛是披着羊皮的狼了,她为安国公夹了他喜欢吃的菜,柔声说道:“国公爷别心烦了,船到前头自然直,也许二弟碰壁两次,知道人情冷暖,他自然就会成长了。” 安国公点头,下午他果然亲自带淳于沛去了马大人家道歉,之后把马大人等人叫出去喝了一顿酒,叫上艺伶弹几个小曲,大家吃喝开心,淳于沛的事也就揭过不提了。 淳于沛看看众人对安国公的态度,再对比对他的态度,他脸上挂着歉意地笑容挨个赔罪,挨个敬酒,实则心理早已失衡,如果他是安国公,这些人敢对他摆脸色么?恐怕不是他给他们敬酒,而是他们给他敬酒了,看他们对安国公的态度就知道了。淳于沛拳头捏紧,把安国公上午说的话完全抛到脑后。 酒过三巡,马大人拍拍淳于沛的肩膀说道:“淳于编修,你兄长为你的事煞费苦心,你以后切莫再骄傲自负,做翰林的最看重‘谦虚谨慎’四个字,需懂得学无止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有自个儿知识充实才有资格质疑别人的学术……”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道:“……你要是按照本官说的去做,也不枉费你兄长拉下脸面陪你走这一遭。” 淳于沛面上谦虚地答应,实则堵了一肚子气,说到底,马大人等人还是不信他的学识,认为他是草包,而且话里话外提到安国公,好像他的官职是安国公为他求来的一样。 他压根没想过,若是没有安国公的爵位,便是聂姑妈去求,皇帝也不一定会随手就给他个官职。 第277章 浪得虚名 从第二日起,淳于沛重回翰林院,马大人给安国公面子,找了一本艰涩的古文让淳于沛注释偏僻字,淳于沛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这么简单、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根本不需要他去做,他越做越烦躁,越做越慢,拖拖拉拉做了二十多天才做完。 马大人让下属验收,对淳于沛的速度很不满,一边提笔飞快地书写,一边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从百忙中抽出空跟他说话一样,说道:“淳于编修,你这本注释比翰林院其他官员的速度慢了足足二十天,你要知道,我让你注释这本书,是要写本注解的书,而你晚这么多天,若非本官及时找别人做完,这书本的注解就要推辞二十天才能展开工作。你现在看到你与别人的差距了?” 淳于沛眉头一蹙,低低地辩解道:“大人未曾告诉下官是要写注解用的……” 马大人抬手腕用毛笔舔了舔墨水,笔尖悬在半空,不悦地说道:“淳于编修,难道你连翰林院展开哪些工作都不知道么?” 淳于沛一顿,马大人的问题很犀利,但是他把翰林院的人得罪完后,大家都不太愿意与他来往,他与同僚没有交流,自然不知道大家都在干什么。马大人明知他的处境却还如此说,分明是刁难他。 淳于沛的胸口涌起一股难消的怒气。 马大人挥挥手让淳于沛离开,淳于沛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强装笑脸地说道:“马大人,您知道下官最擅长的其实是作诗,皇上也是看了下官做的诗才推荐下官来翰林院,不知以后下官能不能负责诗词歌赋这一块?” 马大人抬起眼皮子撩了他一眼,略作思忖后,说道:“也不是不可以,那你先出去罢,本官明儿个再给你工作。” 马大人抬了抬毛笔示意他现在忙不开,淳于沛松口气,退了出去。 翌日,马大人果然重新分派任务,淳于沛分到诗词歌赋一组,可马大人交给他的民间乐集,十个字有一个字他不认识,十句话有九句话他看不懂,淳于沛更加确定马大人是在为难他了,这一次他做得很快,每天做到深夜才入睡,很快交给马大人。 马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有些惊讶他能这么快送来。 淳于沛得意地想,这么点小事想为难他,没门!自此后,淳于沛的工作就正常了,但他收到的任务总是那种很艰涩难懂的,需要查找很多资料,他得每天挑灯夜战才能按时交上任务,他每天都在抱怨和忙碌中度过,每天都觉得没睡够觉,一晃过神,竟然发现他很久没有闲暇去算计安国公府的人和事了。而马大人看他的目光越来越满意。 这日,皇帝和皇贵妃看雨景,让翰林院挑个人去宫里作诗,大家手头上都有事忙,淳于沛听闻后,心情一阵激荡,赶忙丢下手头上的所有事,装作很清闲地抱着杯子喝茶,还亲自给马大人倒了一盏茶。 不过,马大人看也没看他,直接点了一位叫做李善仁的过去。 淳于沛脸色一僵,有些青黑,马大人明明知道皇帝亲口夸奖他是才子,却偏偏点李善仁那个书呆子去!看来,马大人心里还是看不起他啊! 淳于沛抿紧嘴角,把刚倒满热茶的茶盏放在桌边上,然后起身到另外一位官员的身边请教问题,在李善仁欢天喜地地经过他的桌子时,突然惊恐地指着墙角喊道:“耗子!” 边喊,他边蹦到一个高凳上,像是吓了一跳的模样。 而李善仁听到这声惊呼,本能朝跟淳于沛相反的方向躲去,身子一歪,袖子轻轻一扫就碰倒了淳于沛放在桌边上的热茶,茶盏掉落地上,茶水全洒在了李善仁的袖子里,烫的他嗷呜一声叫。 室内一片混乱,有人慌慌张张地问耗子在哪里,有人赶紧劝李善仁脱下外衣,以免滚热的袖子捂着伤口受伤会更严重。 马大人狠狠一拍桌子,厉声问道:“都给我安静下来!一只耗子就把你们吓得魂都飞到天外去了,闹成这样成何体统!”一群大男人怕一只耗子,真是丢尽了翰林院的人! 室内瞬间雅雀无声,但是大家的紧张还是显而易见的,都怕淳于沛说的那只耗子会突然从地上蹿到自个儿的脚上。 马大人皱眉问道:“李编修,你的伤势如何?”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移到李善仁的身上,这才记起李善仁待会子是要去宫里面圣的,可他的衣服不仅脏了,胳膊上还烫伤了。 李善仁瘪着嘴,急的眼泪都要落下了,慌乱地回答道:“回大人的话,下官的衣服脏了,胳膊受伤了。” 马大人眉心皱的更紧,吩咐两个小厮把李善仁带去医馆治伤。 李善仁有些不愿去,最后一次哀求地问道:“大人,下官真的不能去宫里了么?”多好的一次表现机会啊,可惜就这么毁了。 马大人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样去,还未见到皇上,李贤德李公公就会先治你个御前失仪的罪名!外面太监等着呢,现在换衣服也来不及了,你还是先去看伤罢。” 李善仁失望地走了,临走前狠狠地瞪了眼罪魁祸首淳于沛。 淳于沛很无辜地朝他拱手致歉。 随后,马大人询问两名官员是否有时间去宫里,但他们手头上都要赶工,外面小太监又催得紧,马大人的目光转移到淳于沛身上,眉间笼着不悦,只好问道:“淳于编修是否有空?” 淳于沛风度翩翩地拱手行礼,不紧不慢地说道:“大人,下官手头的事已收尾,明儿个可交工。” 马大人眼底的怒气一闪而过,淡淡地说道:“那就你去罢。希望淳于编修能不负陛下赐予的才子之名。” 淳于沛谦逊地说道:“虚名而已。” 淳于沛挺胸抬头跟着小太监进宫,这是他第一次不是以看望贤妃的名义进宫,而是凭他自个儿的真才实学,是他最骄傲地一次进宫。 到了皇贵妃的宫里,淳于沛收起油布伞,脱下蓑衣,跪在地上跟皇帝和皇贵妃行礼,皇帝“咦”了一声:“起身罢,朕瞧着你有些面善啊。” 皇贵妃嗔道:“皇上又说笑,臣妾都记得这位是贤妃的侄儿、安国公的弟弟叫做淳于沛的。”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进了翰林院做编修?” 皇帝笑着拍了拍皇贵妃的手,动作亲狎,皇贵妃轻瞪他一眼,随后覆上皇帝的手。 淳于沛低垂着眉眼,在心里回味“安国公的弟弟”六个字,他大概永远摆脱不掉这六个字,别人看他,首先看的是“安国公的弟弟”,随后才想起他叫淳于沛,甚至根本都不记得他的名字。 淳于沛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微臣的确是叫做淳于沛,微臣的官职是皇上下旨授予的。” 皇贵妃轻笑道:“既然是皇上亲自下旨授予的,想必你是有真才实学的,一会子好好在娘娘们面前表现。” 皇帝拧眉一想,模糊记得有这件事,半晌后才记起是为给淳于沛和聂曼君指婚才会给他个官职,为的是两家人的面上好看。 淳于沛有些惊讶,原来今儿个不仅仅是皇帝和皇贵妃两人要听他作诗,那更好,若是后妃们能喜欢上他的诗,以后便能多在皇帝面前提起他,他就能更快地走进皇帝的视线。 果然,不到片刻,又来了十几位妃子,皇后去东宫照看小产后坐月子受凉的太子妃了,没来。不过,贤妃倒是来了,姑侄俩免不得一阵寒暄,淳于沛因此有了个座位。 娘娘们好奇淳于沛的来历,但因男女大防,并没有盯着他打量,也没有人问起他,直到大家谈论到高兴处,皇帝才顺势把淳于沛喊出列,命他以雨为题做诗。 淳于沛先抱拳团团朝众人弯腰行礼,然后直起腰看着窗外的朦胧细雨,慢悠悠地说出打好的腹稿:“雨从天上来。” “好!” 皇帝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第一句通俗易懂,后面几句必会充满哲理。 淳于沛信心十足,开口朗朗接着念道:“落到人间去。问雨欲何往?归向东海里。” 妃子们懵懂地面面相觑,贤妃面色僵硬。 皇贵妃愣了愣,随后干巴巴地说道:“淳于大人的诗,真是,呵呵,通俗易懂。” 皇帝脸色铁青,本来兴致高昂地和众妃赏雨,结果兴致坏在了淳于沛的一首诗上,淳于沛不是当着嫔妃的面打他的脸么? 他阴沉着脸问得意地等着他夸奖的淳于沛道:“淳于沛,今儿个谁叫你来的?” 淳于沛有些迷惑,见皇帝面沉如水,心里咯噔一声,说道:“是我们掌院学士马大人推荐微臣来的。” 皇帝冷哼道:“这个马友平的官儿是做到头了罢?就你这种水平的烂诗也敢拿到朕的面前卖弄,糊弄朕?来人啊,给朕传马友平来!” 李贤德忙忙地应诺,牙疼地看了眼淳于沛,摇了摇头,赶忙出去吩咐小太监。 淳于沛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贤妃急切地朝他使眼色,他半晌后才抹了把额头冷汗,噗通跪倒在地,低沉地说道:“请皇上恕罪,微臣并非有意冒犯圣威。” 皇帝冷嘲地勾起唇角,讽刺地说道:“你平日的水平就这样?” 淳于沛并不认为皇帝在指责他作诗的水平,而可能不知他那首诗哪里冒犯了皇帝的忌讳,急的冷汗涔涔,闻言忙道:“请容微臣再做两首诗,弥补过失。” 皇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做罢,是东郭先生滥竽充数,还是有真本事,朕听过就知道,若是让朕知道你欺骗朕,那可是欺君大罪!” 淳于沛膝盖一软,连站都站不起来,急乱之下赶紧诌了两首诗出来。 皇帝越听脸色越沉,淳于沛的心沉入谷底。 这时候,刚巧马大人到了,马大人镇定地扫视一眼淳于沛,恭敬地磕头叩拜。 皇帝嘲讽地说道:“马大人,是你举荐淳于沛来宫里为朕和爱妃们作诗?” 马大人不慌不忙地应是。 皇帝给李贤德使个眼色,李贤德便将淳于沛做的三首诗念了出来。 马大人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向淳于沛,冷汗也冒了出来,说道:“皇上,微臣听闻淳于编修素来有京城才子的名声,这才推荐他来宫里作诗,为皇上和娘娘们助兴,微臣……微臣有罪!” 依这种情况看,显然皇帝并不记得他因为淳于沛的才子之名才封赏了淳于沛一个编修的官职。 皇帝冷冷道:“哼,还算你识相,知道早早认错儿。什么才子之名,是浪得虚名才对罢。淳于沛,你那才子之名怎么来的,朕不知道,可你这作诗的水平,怕是六岁的小儿都比你做得好,朕看,你自视甚高,其实并没有真才实学,继续在翰林院呆着也是给朝廷丢脸,还不如回去好好读几年再来为官。贤妃,你说是不是?” 皇帝觉得他在嫔妃们面前丢了面子,不杀淳于沛已经是恩赐了,是看在聂姑妈和贤妃的面上,但留着淳于沛在翰林院就是继续恶心他,提醒他在嫔妃面前被羞辱的事。 第278章 探望太子妃 贤妃浑身颤抖,仿若风中摇摇欲坠的树叶,战战兢兢地回答道:“皇上说的是,沛儿的确该多磨砺几年。”她知道皇帝有多爱面子,真是为淳于沛捏了把汗,又气淳于沛不争气。 淳于沛整个人浑浑噩噩地磕头谢恩,然后跟着马大人出宫,马大人上马车的时候冷哼一声,甩袖子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淳于编修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现在的年轻人被捧几句就真以为自个儿是才子了,真是不知所谓!” 言罢,马大人径直乘马车离开了。 淳于沛没有马车可回去,但他的心思完全没在马车上,他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游荡,将近傍晚时被出来寻找的安国公带回去,自此发了一场高热。 安国公衣不解带地照顾一夜,直到后半夜淳于沛的体温降下来,他才去休息。 傅卿云进入预产期,挺着大肚子通常睡不好,稍有动静就醒来了:“国公爷,二弟怎样了?” 安国公叹口气说道:“已经退热了,你赶紧睡,别为这个操心。” 他安抚地摸着傅卿云的大肚皮,手掌上满是怜爱之意,另一手有节奏地轻拍傅卿云的腰侧,傅卿云迷蒙的双眼渐渐合上。 隔日早晨起身,她赶忙问出昨晚想问的问题:“国公爷,二弟遭到皇上训斥,把马大人得罪死了,怕是翰林院会更排斥他,不日京城里便会传遍这个消息,他以后该怎么办啊?” 安国公苦笑着说道:“还能如何?皇上让他辞官多加学习,他只有遵从圣旨的份儿。” 早朝后,安国公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去探望淳于沛,淳于沛沽名钓誉、丢脸丢到皇帝面前虽然可恶,但他知道淳于沛是被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捧的,他想罚淳于沛,可见到淳于沛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又不忍心,最终长叹一声:“二弟,你尚且年轻,学识有限,该以充实自个儿的学识为重,好在这次皇上并没有如何责怪,这也是你的机会,皇上没把话说死,等过两年你学好了,再回去任官。祖父教育我们,做人要脚踏实地,做学问也是同样的道理,希望我今儿个的话能对你的未来有所帮助。” 淳于沛掀起眼皮看了安国公一眼,他差点在皇帝面前掉了脑袋,又遭皇帝当众讥讽,这份惊恐和难堪安国公怕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皇帝怎么会杀手握重兵的安国公呢?他若是安国公,又何必头悬梁、锥刺股地追求学问! 淳于沛的脑海里飘荡着这几个字“若我是安国公……”。 没有任何一刻,取代安国公的念头比现在更强烈。淳于沛几乎被这个念头折磨疯了。 安国公见他不说话,眼珠子在闭着的眼皮底下翻滚,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也不知道淳于沛有没有听进去,淳于沛这次碰壁碰得太厉害了,他不愿看到淳于沛一蹶不振,又不愿淳于沛为个官职如此汲汲钻营,便劝道:“二弟,人生在世有很多事可以做,不是非要做官的,你有上进心和功利心我知道,但是你得有相匹配的才能。我向来劝你交友谨慎,劝你忠言逆耳,这次的事也算是个教训,是个转机。我打算把你送到黔中道的石鼓书院读书,族中有几位少年也在那里读书,二老太爷一直推崇。等过两年风头过去,你再回来。” 淳于沛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安国公:“大哥,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黔中道那么远的地方?” 安国公为他掖了掖被子,淡淡地说道:“你在宫里的事迟早会被大家知道,成为笑柄,与其看你在京中受辱,不如到外地避风头。咱们淳于家读书人少,在外地读书的更少,而石鼓书院向来名声响亮,又有族亲在那里读书,对你也是个照应。” 淳于沛讽刺地说道:“其实大哥是不想我在京中给你丢脸,才会想着把我打发走罢?” 他说的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安国公大怒,举起手掌,淳于沛瞪大眼,直直地盯着安国公,原本他是可以一直装乖弟弟的,可是安国公和傅卿云太可恶,逼得他不得不提前暴露自个儿的本性。 安国公气得喘气,冷峻地说道:“不管怎样,你去石鼓书院是一定的,我今儿个就会跟二老太爷提,让他给石鼓书院的院长去一封信。” 言罢,安国公拂袖离开。 淳于沛瞪着安国公的背影,眼底的嫉恨化作一把红色的火。 傅卿云一见安国公的脸色,心知兄弟俩又生了分歧,忙问怎么回事,安国公本不想让傅卿云跟着生气操心,但拗不过傅卿云,只好告知。 傅卿云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化,说道:“这样也好,二弟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苦心。” 安国公冷哼一声,说道:“他那样的别扭性子,能真的明白才好。” 傅卿云沉默不语,淳于沛是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 安国公长叹,怕傅卿云的心情受到影响,转而问道:“刚才看你指挥丫鬟们,在干什么呢?” 傅卿云眉心颦起,担忧地说道:“太子妃滑胎,我派人整理些礼品,明天就送过去,再不送,怕是我这身子重了,不能出门。” 傅卿云之所以担忧倒不是为太子妃担忧,一是因这一胎若是男婴生下来能为太子加重筹码,毕竟三皇子也成亲了,若是太子能生个长孙出来,肯定能得皇帝高看一眼,二是,怕她真到了要生产的时候再去探望太子妃,出个意外可就说不清了。 安国公皱眉说道:“你也不必亲自去,冲撞了晦气可不好。我让二老太爷家的兄弟媳妇帮忙送一下礼便可。” 傅卿云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没什么的,女人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有两件,一件是做新娘子,一件是做母亲,太子妃失去一次做母亲的机会,怕是心中难过得紧,哪里有心思放在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心上。况且,这样的大事,我若不去,外面的人以为你不重视太子,现在就罢了,太子殿下与你亲如自家兄弟,但将来他登上龙位,今儿个觉得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到了明儿个就成了心结。” 安国公若有所思地点头,隔着大肚子抱住傅卿云的肩膀:“你看得倒是清楚,就辛苦你这一趟,我陪你去。” 傅卿云莞尔笑道:“有国公爷在,我更不怕了。” 安国公说到做到,让定南侯府和林府派来的四个嬷嬷都贴身跟着傅卿云,同行的还有剪秋,那四个嬷嬷在庄子上养着的时候经常帮周围的农庄孕妇接生,对接生也很是熟练,带着她们安国公也放心。 安国公亲自跟太子说情,太子病体未愈,又添心伤,满口答应,于是这一次进东宫是傅卿云带的人数最多的一次。 傅卿云进二门的时候隔着帘子正好看到有个守门的婆子端着一碟子糕点喂一条温顺的大狗,当她看清那碟子里的糕点时,忍不住翘起唇角,太子妃接到她每日送来的糕点,怕是每天都在心里骂她一遍罢?罢了,看在这个没了的孩子份上,她以后就不送栗子糕和菱角粉糕来了。 一路到达太子妃的寝殿,傅卿云下软轿,扶着剪秋和一个嬷嬷的手入内,不知太子妃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堂门口的门槛十分高,按照常理迎接贵客的时候会卸掉门槛,但东宫的人却并没有这么做。 傅卿云站在门槛前,低声在剪秋耳边说了两句话,剪秋点点头,走到院子里的树下捡了两块砖头来,在门槛内外各放一块,傅卿云轻轻松松过了门槛。 一进门先看见的是芳华,芳华正在炕头上低声禀告道:“……安国公夫人到了。” 傅卿云站在屏风外,闻到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她想了想,太子妃在这时候可不敢下药,毕竟她身子亏损着呢,想从药物上害她,就得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便直接绕过屏风到了炕前,帕子擦了擦眼角,眼里就蓄满泪水,激动地哽咽道:“娘娘真真命苦!娘娘也别太担心,既然他能投胎到娘娘肚子里,想必与娘娘有一段母子缘分,不久的将来必会再次投胎。” 她抬起朦胧泪眼看向太子妃,只见太子妃形容枯槁,面容瘦削,脸色蜡黄,原来的十分美被这场小产打击得只剩下五分,丹凤眼无神地垮下来。 太子妃伸手,傅卿云赶忙握住。 太子妃丹凤眼睁得大了些,目光扫过傅卿云的肚子,说道:“国公夫人是有福气的人,托国公夫人的吉言。今儿个本宫身子不便,招待不周,请千万别放心上。” 傅卿云斜眼横扫屏气凝神的一众宫女太监,太子妃病重,这些下人再忙也不会怠慢贵客,刚才的那个门槛,可真真是没将她当贵客啊。 傅卿云收回目光,忙说道:“我怎么会计较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太子妃娘娘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太子妃咳嗽两声,松开傅卿云的手,抚摸着从未隆起的腹部,伤感地说道:“是我没这个命留住他……唉,不说了,国公夫人的预产期是多少?” 傅卿云答道:“就这几天了。”她抚摸着肚子,心里柔软成一片。 太子妃又瞥了眼傅卿云的肚子,虚弱地说道:“咳,咳……上次在宫里,听说聂大太太聂姑妈出事前一直惦记着你孕中给安国公收通房、纳妾的事,后来本宫又听别家夫人们背后时常提起,又说这大概是聂大太太出事前最后的一个心愿,大家对国公夫人诸多口舌……原本不该本宫提这个话,但太子爷与安国公向来亲如兄弟,本宫只当你是自家人,见不得你被人诟病,这才不见外,直接提醒你。” 第279章 意外顺产 傅卿云面上维持笑容,但心里着实气恼,淡淡地说道:“多谢太子妃娘娘的美意。不过是被说几句罢了,我并不在意,日子是自个儿过的,若是有需要,再纳不迟,我和国公爷暂时都没这个意思。倒是烦劳太子妃娘娘在养病期间还要惦记,让我实在过意不去。” 言外之意便是,太子妃别先吃萝卜淡操心,皇上不急太监急地多管闲事。 太子妃却偏偏装作没听出话外之音,径直说道:“唉,你看得淡,本宫却着实被她们一干人气死了,咱们女子向来注重名声,为你的名声着想,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帮你一把。大概是你身边没个得用的人,这才没有给安国公纳妾收通房。正好,宫里的宫女都是采选上来的良家女子,家世清白,相貌上也多是不俗,想找国公夫人这样的绝代佳人是难了,但是想挑几个清秀女儿却是可以的。本宫身边的芳华长相品行还过得去,你看给安国公做通房丫鬟可会辱没了安国公?” 宫女芳华温顺地上前行礼,脸上的神色与她温顺的姿势恰恰相反,透着一股子凉薄之气,而太子妃直言不讳,芳华面上竟没有害羞的神色。 在傅卿云看来,芳华是她见过的最高贵冷清的丫鬟,摆谱倒是摆的很大,除了在太子妃面前,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倒不是说她气质如仙,而是说这个人浑身冰冷,更像是石头做的雕塑,有种不近人情的感觉。( 傅卿云站着没动,生受了芳华的礼,斜睨她一眼,淡淡笑道:“太子妃娘娘抬爱,芳华给我们国公爷做通房丫鬟着实有些屈才了,像芳华姑娘这样的女子倒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女,我们国公爷哪里敢玷辱。” 芳华蹲着的姿势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傅卿云和太子妃都没叫起,她便一直蹲着。 太子妃早猜到傅卿云会拒绝,但真的遭到傅卿云拒绝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一团火气,抬眼盯着傅卿云,笑容和声音却依旧和蔼:“哪里的话,芳华也就是瞧着有些冷清罢了,当不起玉女两个字。况且安国公是燕京一等一的美男子,便是真的娶个仙女,也没有玷辱一说。用玉女来形容芳华,看来国公夫人是很中意芳华了,那今儿个就让芳华跟你一起回府罢,不拘做个通房,还是做个姨娘,都凭你的喜欢就是。” 傅卿云心中大怒,正要反驳,太子妃又勾着唇角笑说道:“芳华是个外冷内热的,跟在本宫身边多年没有不妥当的,她其实很会伺候人,为人很贴心。” 傅卿云扶在肚子上的手背部浮起青筋,旁边跟着的剪秋不敢瞪太子妃,却是气愤地瞪着芳华。 傅卿云忽然嫣然而笑,走至芳华身边俯视着她道:“原来是这样,难怪芳华姑娘瞧着冷冰冰的却能得太子妃娘娘的厚爱,原来是因为芳华姑娘很会伺候人啊!想必太子妃娘娘让芳华姑娘给我们国公爷做通房丫鬟,芳华姑娘对房事很了解喽,不然怎么伺候国公爷?芳华姑娘,你学房事是跟谁学的,可有专人教导?姑娘别怪我问得粗鲁,俗话说女以夫为天,我少不得为我们国公爷多想想。” 太子妃惊愕,万万没料到傅卿云竟会如此粗俗,细思之下,又想,莫非傅卿云认为芳华已是太子的人,而她是在打发芳华,所以才把芳华塞到安国公府? 丹凤眼一转,太子妃看向芳华,她有些紧张。 芳华冷冰冰的脸终于染上一丝红晕,而眼中则是恼羞成怒的光芒,她忽然跪在地上说道:“殿下,奴婢不想与人为妾,求殿下网开一面。” 言罢,她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以额触地,没有把脸露出来。 太子妃气急,瘦可见骨的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可她知道芳华一旦决定的事是不会更改的,她急喘两口气,这才能心平气和地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宫便不会勉强你……” 她气得狠了,语气顿了顿,正要接着朝下说,再另外选俩宫女送到国公府去,但傅卿云忽然欢快地打断她的话:“太子妃娘娘真真是菩萨心肠!”接着,又问起太子妃的病况,吃什么药。 太子妃病体虚弱,只有被动回答的份儿,每每要重提旧话,傅卿云总有办法岔过去。 掐着时辰差不多了,傅卿云朝剪秋使个眼色。 剪秋忙道:“瞧着快到夫人吃药的时辰了。” 傅卿云便起身说道:“今儿个打扰太子妃娘娘了,娘娘好好休息,我身子不济,等过些日子再来探望。” 太子妃眼睁睁看着傅卿云告辞离开,有心无力地揪紧被子。 芳华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口吻依旧有些冷地说道:“太子妃殿下,奴婢有罪,破坏了殿下的计划,求殿下责罚。” 太子妃咬了咬唇角,叹息着说道:“罢了,跟你也没关系,是那傅卿云太奸诈。哼,她倒是机灵一回,想来是打听过你的身世的。以后总还会有机会的。快起来罢,瞧你额头上的伤真是吓人,一会子下去抹些药。” 芳华低声应是,闻言头垂得更低,面无表情,只有她的姿势能看出她内心的歉疚。 剪秋笑着低声问道:“夫人,那个叫做芳华的宫女胆子也忒大了,竟敢忤逆太子妃的命令,看着是个不好对付的,没想到是纸老虎。作为奴婢,连夫人的两句话都受不住,宫女们都点了守宫砂的,她只要把守宫砂亮出来即可证明清白,岂料竟是辩也不辩,直接就退缩了。” 傅卿云淡淡一笑,说道:“她可不是纸老虎。国公爷是太子爷的左膀右臂,太子妃的智囊团里可少不了这位芳华姑娘。” 想了想,傅卿云接着说道:“今儿个能拒绝芳华姑娘,只是因为我的话触及了芳华姑娘的痛处。芳华姑娘是婢女所生,她生母便是从普通丫鬟成为通房丫鬟,生下她后,因为被主母发现与别的男主子有染,故而投井而死,因而芳华姑娘从小受姐妹兄弟欺负,被质疑她来历不明。太子妃便是在一次看见芳华姑娘被人欺负时把她要到身边当丫鬟,后来进宫成为宫女。” 这些事是前世芳华与朝中重臣成亲时,贵族圈里的夫人们八卦出来的,八卦的版本各种各样,傅卿云说的这个是最贴近事实的,作为世人眼中太子妃的“手帕交”,傅卿云自然有渠道拿到最真实的消息。 剪秋若有所思,一会子觉得芳华可怜,一会子又觉得芳华可恶不知羞耻。 回到安国公府后,傅卿云把自个儿身上的衣服全部换掉,又洗个澡,洗去在太子妃的卧室沾染上的药味,没出现任何异状她才松口气。 一同回来的安国公询问傅卿云当日见了太子妃说了些什么,傅卿云如实相告,还提醒他:“你在东宫里要多加小心,我看太子妃并不死心。唉,太子妃也不知道钻了什么牛角尖了,偏偏跟我们过不去。” 安国公含住她的下唇吸啜,发出啧啧水声,傅卿云一阵面红耳赤,嘟哝着说道:“怎么又不正经了……” 安国公津津有味地吃着她嫣红的唇,出口的话却是一本正经:“你好好服侍我,我对别的女人看都不会看一眼……我做的可是再正经不过的事,我们的孩子可不就是这么来的……啧,你的嘴巴真甜……” 话音刚落,安国公粗糙的大舌伸进女人的嘴里横扫天下,暗示性地一度深入到她的喉咙深处。 傅卿云觉得自从进入孕期,她更容易动情,才这么两三句话便被激得浑身燥热。她捶了两把硬实的胸膛,安国公实在太坏了,威胁个快生产的孕妇,他还要脸么? 男人把厚颜无耻发挥到极致,大掌抚上她的柔软,变换各种形状,抽空腾出嘴巴低哑道:“这里也大了很多……自从你怀孕,这里每天都给我惊喜。” 傅卿云身子软成泥,嘴角溢出欢愉的低叫,双腿交错间就想蹭到男人的腿上,安国公唇角勾起魅惑的笑,慢慢抚着莹白如玉的秀腿,他黢黑的眸底流动着一丝绿色如狼眼的光芒,把侵略的意图好好隐藏在那里,以免吓坏了眼前的小人儿,这时候他已是有些忍不住,眼角余光看见那高高的肚子,想着这里装着他的儿子,他眼底的绿光更加兴奋地闪烁着。 傅卿云双手抓着男人有力的臂膀,在一阵激荡里目眩神迷,在那片迷茫里,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抓住安国公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 男人闷哼一声,低头一看,手臂竟然出血了,他毫不在意地翘起唇角,女人的反应越是激烈,说明她得到的欢愉越多,他擦了擦手指,这一个闪神的功夫,便听见傅卿云急促喘息,她如甩上岸的鱼张嘴叫了一声:“啊——” 安国公一惊,傅卿云浑身剧烈地颤抖,他忙搂着她问:“卿云,卿云!你怎么了?” 傅卿云急的眼角流出眼泪,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她前世经历过两次,她剧烈地收缩身子,在一阵用力过后,她终于能抽空喊出一句:“快!叫产婆,我要生了!啊!” 安国公有片刻失神,等意识到傅卿云话里的意思时,傅卿云突然大叫一声,松开了他的手,与此同时,他的目光震惊地下移,就看见女人双腿间有一个红红的胎儿! 安国公急忙大喊,唤韩嬷嬷进来:“韩嬷嬷,快点,夫人生了!快点,叫产婆,卿云已经生了!” 傅卿云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她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孩子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在他们做夫妻之事的过程中! 她捂住脸,因为孩子生的太顺利,几乎没什么阵痛,她并没花费多少气力,神智无比清醒,正是因为清醒她才更觉丢脸,她推着安国公急急说道:“你快去换衣服!呜呜呜呜呜,我脸都丢光了!” 才说了一句,傅卿云掩面而泣,她亵裤还没穿呢,那些产婆进来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真是没法做人了! 那胎儿身上还有胎衣,安国公匆匆看了眼,确定是儿子,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只有等着产婆来,闻言,他哭笑不得地凑上去吻了吻傅卿云的脸颊,低声说道:“多给些银子,谁敢笑话你!乖宝宝,别气了,韩嬷嬷说,坐月子不能哭,伤眼睛。” 傅卿云听了这话更觉羞耻,连推带搡好容易把他弄出去了。 第280章 七星胎记 产婆进来时看见的便是安国公依依不舍的画面,她利落地剪了脐带,倒提婴儿双脚,啪啪两巴掌拍在婴儿屁股上,婴儿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安国公府。 产婆的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奴婢就没见过生产这么顺利的贵夫人,国公夫人果然是有福气的人哪!恭喜国公夫人,是个小公子。” 傅卿云嘴上说“劳烦嬷嬷”,实则是在心疼儿子,在她看来,产婆简直就是在虐待她儿子,那两巴掌打得可真响啊! 产婆给婴儿洗了澡,卷在襁褓里便乐滋滋地抱出去给安国公看,顺便讨赏。 安国公抱着没骨头似的婴儿浑身僵硬,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看着产婆问道:“夫人可好?” 产婆笑盈盈地说道:“夫人精神好着呢,待会子叫人送些吃的进去补补元气便可。” 安国公大喜,扬声说道:“好!剪秋,取一百两白银给嬷嬷封红。” 产婆双目圆瞪,赶忙跪下给安国公磕头,嘴里好话不断,说小公子将来必定冰雪聪明、英明神武云云。 安国公更开心了,让剪秋传话给上官总管,要给全府上下打赏,抱着儿子不撒手,不顾韩嬷嬷阻拦硬是闯进产房,把孩子放在无奈的傅卿云面前,激动地说道:“卿云,谢谢你,你辛苦了。咱们儿子多壮实啊,你瞧瞧他天庭饱满,骨骼奇秀,将来必是练武的好料子。” 他拂开傅卿云脸上的汗湿的头发,啄吻着她的额头、眉毛和鼻子,嘴唇有些些微的颤抖。 傅卿云心中像是有羽毛刮过,她淡淡而笑,轻柔地说道:“咱们的孩子真乖巧,没让我吃苦。” 安国公立马接口说道:“本想着他让你孕吐那么辛苦,又常常折腾得你半夜睡不好,生下来我定是要揍他给你出气的,既然这样说,我以后少揍他就是了。” 傅卿云嘴角一抽,安国公知道他现在在说傻话么? 收拾床榻的韩嬷嬷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 沉寂许久的安国公府一片欢腾,到处一派喜气洋洋,奴仆们逢人便说安国公夫人傅卿云是个福星,怀孕早,生产顺利,还一举得男,看傅卿云这般顺产的势头,将来安国公府有的热闹。子嗣兴旺是皇室到高门望族乃至平民百姓家共同的心愿。 淳于沛躺在炕上询问丫鬟:“外面怎会这般吵闹?” 刚巧一个丫鬟进来报喜,迎面便笑嘻嘻地说道:“恭喜二少爷,咱们府上添丁了,国公夫人生了个小公子!景晗苑的韩嬷嬷让奴婢来报喜呢!” “噗——” 淳于沛嘴里苦涩的药汁猛地喷出来,他眉头深深拧着,像是呆了一样。 贴身丫鬟赶忙收拾被子,报喜的丫鬟笑容一顿,淳于沛淡淡笑道:“我知道了,只是我身子不便,暂时不能探望大嫂和小侄儿,你代我跟大哥赔个罪。” “哦。” 报喜的丫鬟懵懵懂懂地走了,赶着去景晗苑拿红包。 贴身丫鬟轻声问道:“二少爷,奴婢再去煎药?” 淳于沛躺下,一手的手腕搭在额头上,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必了,少吃一副药又不会死人。恐怕从今儿个起你要改口叫我二爷了,出去罢,我歇歇。” 他挥挥手,贴身丫鬟关上门后,他睁开闭着的双眼,直直盯着帐顶,心想,如果聂曼君那个孩子生下来,过不了几个月他也是能当爹的,可是安国公和傅卿云太狠心了,居然以孩子威胁他成亲,成亲后就要赶他出国公府,让他不得不舍掉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嫡子就是安国公和傅卿云害死的! 思及此,淳于沛的双拳倏然握紧。 当天晚上,安国公府便给各府报喜,邀请亲近的人家来参加孩子的洗三。 太子妃前脚送走傅卿云,正想着怎么对付傅卿云这块难啃的骨头,后脚就收到傅卿云顺利产子的消息,她本就虚弱,因病中还要操心政事,更添了一层气血不足,芳华刚回禀完,太子妃一口血喷了出来。 芳华一怔,冷冰冰的脸吓得花容失色,显出几丝苍白来,她赶忙高声喊传太医。 芳华握住太子妃的手,一向冷淡的嗓音有了丝波动,说道:“殿下,都是奴婢的错儿,奴婢不该使小性子回绝安国公府。殿下可要保重身子啊,您休养好了,想怎么惩罚奴婢都成……” 太子妃浑浑噩噩,她模模糊糊地能听见芳华的赔罪,她想告诉芳华没关系,但嘴巴和眼睛都张不开,眼前的景象不是东宫华美的宫殿,而是安国公府冷硬风格的练武场。 当年那个不可一世、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对英武高大的安国公一见钟情,她苦学武艺,终于打败了淳于嘉、淳于涵和淳于海,鼓起勇气向那有着天人之姿的少年请战。 少年清清淡淡地一笑,一瞥。两人的身影在练武场上你来我往,她骑马、射箭、格斗,样样都被少年打败了,但袭上心头的不是沮丧,而是满溢的仰慕,从此,这个少年就住进了她的心底。 她想着,她在练武场上拼不过安国公,那是因为男女天生的差异,没办法改变,她能改变的就是她的智慧,她拼命学习,总有一天她能匹配上这样的男子。却没想到,在她的梦想即将成为现实时,安国公府居然拒婚了,而她也被指给了太子,成为千万少女仰慕的太子妃。 从此,少年就成为她的执念。 邱紫苏在梦里大声哭泣,呼喊老天爷不公平。 依邱紫苏的想法,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不公平的,因为他从未完成任何一个人的任何心愿。 洗三这天很快就到了,傅老夫人和林老夫人最早到达,以前心存芥蒂的两个老太太冰释前嫌解除误会后,每次出门参加宴席总是聚在一起,有些夫人们便笑称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这次傅卿云见两位老人家又是相携出场,心中甚慰,默默向天上的娘亲祷告,想必娘亲在天上看到这一幕也会很欣慰罢。 洗三添盆,傅老夫人送了一把葱,产婆说冰雪聪明,林老夫人送了一把枣子和栗子,产婆又道早儿立子。 两位老人家相视一笑,等看完洗三礼,相携到卧房里,林老夫人笑得嘴巴合不拢,说了那产婆的巧嘴,掖了掖傅卿云的被子,笑问道:“卿丫头,国公爷可曾给孩子取了名字不曾?” 傅卿云想起前世的“淳于蘅”,笑道:“二老太爷说他是长辈,咱们国公府得的第一个孩子得由他起名字,国公爷费了两个月的思量,竟是徒劳了。这会子在前院呢,等吃过午饭,这名字大概就出来了。国公爷下一辈人按排行应取有草的名字。” 安国公这一辈是取的水旁字。 傅老夫人和林老夫人都笑了,傅老夫人说道:“你们那位二老太爷我早前听说过,倒是个性子古怪的,不知会不会起个怪名。” 傅卿云莞尔一笑,想来二老太爷这种独特的个性在燕京城是独一份。 午饭后,二老太爷灌了两杯酒,由此想到“杜康”二字,再由“杜康”联想到“杜衡”,一时兴起,弃了先前选好的名字不用,便用了“蘅”字,命人取了红纸,龙飞凤舞地写上“淳于蘅”三个字,吩咐小厮送给安国公。 安国公见是这个字,问起原因,那小厮口齿伶俐地将原委说了,安国公哭笑不得,二老太爷的联想能力也太丰富了,却仍是欢欢喜喜地捧着纸来了后院,告知傅卿云,好歹他读过几篇诗,引经据典地引用了很多典故,将场面圆了过来。 傅老夫人和林老夫人满意地回府。 傅卿云满心欢悦,心里的激动不可言表,她不记得前世淳于蘅刚出生时的模样了,但记得淳于蘅的胎记,这一世的第一个孩子不仅同样在屁股上有一块七颗星组成的红色胎记,而且同样有淳于蘅这个名字,她一声一声唤着“蘅儿”,抱着淳于蘅摇晃,眼里的泪水忽然就落了下来。 上天还是眷顾她的,让她的孩子提前三年再次投生在她肚子里。 安国公惊诧地问道:“卿云,你怎么哭了?我来抱蘅儿。” 傅卿云没有松手,而是顺势偎依进安国公怀里,凝视着淳于蘅沉睡香甜的小脸,哽咽着说道:“国公爷,你说血脉为何如此奇怪,为什么两个人生的孩子像你又像我,就好像把我们的生命延续了下去,他这么小,看着很脆弱,你却说他壮实……只是突然觉得生命可敬可畏。看我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她擦擦眼角泪水,有些不好意思。 安国公放下心来,一手揽着他们母子俩,一手为傅卿云擦去泪水,笑道:“听你说的倒也有理,我经历了几次战争,对这个比你看得多,生命有韧性,看似顽强,实则有时候很脆弱。至于血脉,老祖宗们延续姓氏,正是为着血脉能一代代传下去,唯有血脉传下去,老祖宗们包括将来的我们就好像依旧活在世上一样……” 傅卿云静静地听着,虽然她是临时找的个借口掩饰失态,但安国公所说的全是他的切身体会,没有任何人能比战场上的将军更能体会到战争的残酷,但是安国公却面色不变地说,有些战争是避免不了的,有些牺牲是值得的。 傅卿云心中一颤,“有些牺牲是值得的”,她不禁觉得这话有些不祥。 傅卿云连忙甩去这个念头,岔开话问道:“昨儿个听闻太子妃的病情加重了,东宫可有话放出来?” 安国公眸色一暗,微微眯眸,清淡地说道:“我昨儿个去了一趟东宫,太子强撑病体主事,亲自批复奏折,看来太子妃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太子伏案睡着时竟流了眼泪,我问过太子身边的太监,他们暗示说太子妃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傅卿云拍着淳于蘅的手一顿,蛾眉轻颦,忧心道:“既然太子身边的太监都知道了,大概三皇子和皇上不久之后也会知道的。唉,太子妃的身子骨这样弱,而太子又很爱重他,对太子很不利啊!” 她心中有了个主意,太子妃一心想塞人给安国公,既然太子妃不仁,她何必以德报怨,因此,她顿了顿,又犹豫着说道:“国公爷该多劝劝太子,三皇子也成亲了,若是让三皇子赶在前面生下皇长孙,太子地位堪忧。” 第281章 母乳喂养儿子 前世邱紫苏长年没孩子,后来也有各方大臣劝太子纳良娣,但那时候太子妃势力已成,硬是顶住了压力,直到成为皇后依旧没能怀个孩子。可这一世不一样,太子妃早早被打入不能生孩子的冷宫,羽翼未丰,太子纳妾是早晚的事,至少皇后的压力太子妃就顶不住。 安国公点了点头,在傅卿云脸颊上响亮地亲了口,勾唇笑道:“夫人不愧是我的贤内助,跟我心意相通。我正想着选秀的日子快到了,正好让太子从中挑两个可心意的,为太子妃分忧。” 傅卿云又羞又窘,羞的是她这几日不能沐浴,安国公也不嫌脏就亲她,窘的是,她话说得虽然委婉,但还是表达了给东宫塞人的想法,只是怕安国公嫌弃她小肚鸡肠罢了,当然,实际上,她就是小肚鸡肠,想给太子妃添堵。 正说着话,淳于蘅醒了,嘴巴一张就有大哭的迹象,傅卿云连忙吩咐丫鬟取干净尿布进来,接着她亲自给淳于蘅换尿布。 安国公站在一旁见傅卿云亲自帮着换尿布,嘴里学着孩子学舌时的音节“啊啊哦哦”地哄着,即使是做这种粗糙的活计,她的动作仍然娴熟优雅,眸中的慈爱熠熠生辉,有些丰满的脸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他一时看呆了眼,以前就觉得傅卿云美得不可方物,娴静时若楚楚动人的仙子,行动处温婉含蓄,一颦一笑都深深吸引着他,十足的贵族女儿,却不骄不矜,而成为母亲的傅卿云竟然又让他看到了另外一种美,少妇的韵致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傅卿云给淳于蘅洗了洗小屁股,用干净的尿布裹上,她抚着淳于蘅屁股上的七颗星深深叹口气,她确认这个胎记是淳于蘅的,但也得确认这个胎记会给安国公府带来麻烦,而且是不小的麻烦。 七星乃是北斗,古语有泰山北斗,而泰山又是历代有功德的皇帝封禅的地方,所以推论下来七星是代表帝王的紫薇星降落人间的象征,也就是有七星胎记的人有帝王命格。 她一贯不信这个,前世没信过,后来果然淳于蘅小小年纪就去世了,这七星之说更不真实,而经历过重生,虽然有前世对照,傅卿云依旧不敢轻信。 不敢轻信是一回事,这个麻烦却得解决,万一被居心叵测的人知道了,皇帝又偏听偏信,别说满门抄斩,株连九族都是可能的。 她把淳于蘅的胎记指给安国公瞧,低声说道:“这个胎记唯有那产婆看见过,我怕她乱说话,让她全家签了死契,今儿个洗三请的别的产婆,别人不知道接生的产婆是谁,只当就是今儿个这个了。我让人把那产婆和她家人分别放在两个庄子上养着,免得互相通了声气。国公爷瞧着怎么处理好,不过咱们蘅儿才出生,当做为蘅儿积福,国公爷可别随便乱杀无辜,便是荣养他们家一辈子呢也没什么。” 安国公敛了心驰荡漾的神色,眸光转暗,说道:“你别操心,这些韩嬷嬷跟我说过,我会处理好的。”他又揽上傅卿云有些变粗的腰肢,亲昵地贴着她的脸说道:“卿云,还是你机警,不然这个胎记可给咱们家招来祸患了。” 傅卿云笑了,前世她第一胎生的艰难,第一个发现淳于蘅有胎记的不是她,也不是产婆产房关门关窗光线昏暗,刚生的孩子通身是红的,所以产婆没有第一时间看清胎记,而是抱孩子看孩子是男是女无意中发现胎记的安国公,安国公当即就控制了产婆,又让她身边亲近的人做奶娘,这才没将知道胎记的人范围扩大。 这一世,因为傅卿云刚生下孩子时,安国公就看了淳于蘅的男女特征,自然没去翻小孩的身子发现胎记。所以,傅卿云只好自个儿出马了。 傅卿云抿唇,商量着说道:“国公爷,蘅儿的奶娘家中出事,不能来府里哺乳,呃,我不放心别人来,这个胎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韩嬷嬷照顾他起居……我想亲自为蘅儿哺乳……” 说完,她紧张地盯着安国公,淳于蘅这两天都是吃的牛乳,而她胸前鼓鼓涨涨的也难受,因安国公除了早朝,其他时间都请假陪在她身边,她哪里好意思给淳于蘅哺乳。所以,这件事还是得和安国公商量,毕竟碍着礼教大防,她这样做未免不雅。 安国公先是不可置信,接着凝眉深思,盯着傅卿云的目光仿若有实质,直把傅卿云盯得抬不起头来,正当傅卿云要妥协的时候,安国公突然笑说道:“你要亲自喂养就亲自喂养,我看民间的孩子也是母亲亲自喂养的,倒是比我们这些所谓的高门贵族人家的孩子还要壮实些。” 傅卿云难以置信地猛地抬头,她真没料到安国公会轻易答应,原本准备了很多说辞的,现在都排不上用场了。 安国公伸手逗弄淳于蘅肉呼呼的小脸蛋,闻着母子俩身上的奶香,感觉十分惬意。 而淳于蘅似乎知道父亲妥协了,本来张嘴打个小呵欠要睡觉的,突然就不困了,睁着眯缝眼,带着十个可爱窝窝的小手天生本能地摸索着母亲的胸脯,小嘴巴张着,仿佛在叫“饿”。 安国公顿时脸色一沉,瞪了小家伙一眼,那个位置是他的专属位置好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安国公刚才才会犹豫不决。 傅卿云却没管那么多,转过身,撤下帘帐,挡住安国公的视线,把那涨的发疼的地方解放出来,突然,身后哗啦一声,她惊得回头一瞧,只见安国公瞪着眼瞅着她,眸子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窘得满面通红,慌慌张张地盖上衣服,说道:“国公爷先避一避,等蘅儿吃饱了……” 安国公大喇喇地坐到炕上,脱掉靴子,就盘腿坐在傅卿云面前,盯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看着你喂,否则就让奶娘来喂。” 傅卿云闻言,连全身都红透了:“这……这有什么好看的?动作不雅……” 安国公好笑地说道:“你是我妻子,你哪里我没看过?” 傅卿云嗔瞪他一眼,因孩子着急地胡乱扒拉,她怕儿子饿到,只好丢下安国公,又侧身为淳于蘅哺乳。 从安国公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圆润的莹白弧线上一点朱红,像是终年积雪的高山上的一朵红莲,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喉结滚动。 而那边的傅卿云则满头大汗,她前世是没有哺乳过的,看孩子吃奶的劲用上,憋得脸都红了,却不出奶水,她颇有些无措,不明白怎么回事。 淳于蘅试了几次失败后,吐了出来,着急得哇哇大哭,小模样十分可怜。 傅卿云连衣服都来不及拉,赶忙摇晃着哄他,但婴儿哭得打嗝也不停止哭泣,安国公看她母子俩可怜兮兮的,只好为傅卿云拉了拉衣襟,把韩嬷嬷叫了进来。 韩嬷嬷知道原委后瞠目结舌,她朝傅卿云使个眼色,碍于安国公在场不好明说,但傅卿云当没看见,坚持亲自喂养,韩嬷嬷没办法,解释道:“孩子还小,劲儿小,第一次吃奶自然难些,找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孩子来试一次,通了,以后就顺了。或者,让嬷嬷指林府和定南侯府送的管生产的四个嬷嬷为夫人多做些按摩,过两天也能出奶。” 傅卿云为难了,前者她会不好意思,安国公也不会允许,后者她舍不得让刚出生的儿子吃牛乳。 安国公说道:“那就先吃牛乳罢。韩嬷嬷,你去准备,蘅儿这里我看着。对了,蘅儿今儿个得了名字,从今儿个起,让府里下人该称少爷们为爷,蘅儿就叫蘅少爷。” 韩嬷嬷连忙应诺,退了下去。 傅卿云心疼地亲亲淳于蘅的小脸,因为前世的愧疚和遗憾,她是舍不得淳于蘅受一点点的委屈的。 安国公突如其来地把孩子抱过去放在一边,傅卿云惊讶道:“国公爷?” 安国公瞪着眼,极力掩饰耳根处的红晕,把她压在炕上,制服她挣扎的双手,傅卿云快气死了,急忙喊道:“国公爷,我在坐月子呢,你别乱来!” 安国公平静地说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言罢,他把傅卿云的双手置于她头顶的枕头上,一手扒开傅卿云松垮的衣襟,摸到那鼓鼓囊囊的一团,只觉得肤若凝脂,软软的似一团暖融的雪,马上就会化开在他的手掌心似的,他心神有些不稳,粗喘了两声,压下躁动的血液,在傅卿云的低叫声中,俯身用嘴巴掬起那一朵雪山红莲,甜甜的奶香味道立刻盈满他的口腔,他用尽力气啜饮,直到一股奶香喷泉喷了出来,他贪恋地吃了两口,面色忽然就通红了。 傅卿云愣了一瞬,明白安国公的意图后,她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感觉头顶飞过了一大群黑乌鸦,呱呱叫完后,丢下一地的乌鸦毛。昏天暗地之后,她又觉得身体有种异样的感觉。 两边通顺,安国公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然后如做了件多么纡尊降贵的事似的,黑着脸把淳于蘅放进她怀里。 婴儿对奶味的嗅觉比大人强得多,他趴在傅卿云肚子上,闭着眼睛就找准了位置,一边吃食,一边发出貌似满足的声音。 安国公的脸更黑了。 傅卿云扶着孩子,坐起身子,蓦地想笑不敢笑,安国公也知道丢人哪,还故意让韩嬷嬷找牛乳来掩饰。 后来韩嬷嬷倒是端了温热的牛乳来,不过最后都被安国公惩罚性地以口渡给了傅卿云全部吃下。 晚上,韩嬷嬷全力劝导傅卿云,母乳喂养对母亲的身材伤害很大,傅卿云想起安国公白日做的那荒唐事,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地步,她不信安国公会像韩嬷嬷说的那样因为她身材走样就不会宠爱她了。 她红着脸听韩嬷嬷说教,等她说完才将七星胎记的利害告知韩嬷嬷。韩嬷嬷知道严重,却不知道能严重到株连九族,顿时也就不说什么了,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守着小少爷,凡事亲力亲为。 傅卿云松了一口气,不过过了几天,发现安国公跟儿子的抢食大战越来越明显时,她就轻松不起来了,跟安国公讲道理罢,这个男人总是很正经地说着下流话,最后薄脸皮的她常常那个不战而败的;制止他的行为罢,安国公人高马大,他制服她的手段多的是。 总之,安国公食髓知味,是跟儿子抢食抢定了,还做出一副打持久战的准备。 第282章 太子之宠 女性生了孩子之后有母爱的天性,傅卿云也不例外,何况她带着对前世儿子的愧疚面对淳于蘅时,一方面有出自母亲的怜爱,一方面有补偿心理,自然就把注意力大部分投注在淳于蘅身上。 国公虽然不屑,但不得不跟儿子“争宠”,每每下朝总是回家看一两眼。 傅卿云只当安国公喜欢淳于蘅,满心欢喜,哪里知道背着她时,安国公各种做鬼脸吓淳于蘅,淳于蘅刚刚对外界的人事物有认知,还不知道怕是个什么东西,每每被逗得咯咯笑。 安国公戳他小脸蛋:“无耻齿!” 可能是因为幼时见过了安国公的各种鬼脸,长大后的淳于蘅天生有副包天的大胆。 在傅卿云坐月子的这段时间,安国公也没闲着,他先是面不改色地跟太子暗示傅卿云在东宫受到惊吓,才会一回府就生产——在他看来,太子妃要塞人给傅卿云就是要吓傅卿云的,不仅吓,说不得还有别的后手等着——太子唯唯诺诺地应着,脸上是尴尬的笑容,解释太子妃身子骨不好,思虑不周等话,妄图用太子妃的可怜处境来博取安国公的同情心。 安国公气愤,太子对太子妃的维护太没有底线了,要知道若是太子妃的计谋成功,死的可是他安国公的孩子! 安国公下朝之后去了一趟后宫,郑重地和贤妃说道:“贤妃姑妈,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殿下的年纪都差不多,他们在这一两年里先后成亲,二皇子成亲后就去了封地,而三皇子成亲后却直接在京城建造府邸,看皇上的意思是要让三皇子一直住在京城的,所以侄儿担心这储位在皇上心里怕是没有定数。如今的焦点是在谁能早日生下皇长孙上,而不巧,太子妃又刚刚小产,这中间要调养一年两年,皇长孙出在太子府邸很悬,所以姑妈,侄儿请求姑妈看在百姓社稷的份上向皇后娘娘进言,从这批采选的秀女中为太子挑选贤良者纳为良娣。” 贤妃忧愁地说道:“皇后娘娘私下也和本宫说过这事,可奈何太子殿下就认准了太子妃,之前皇后娘娘也送过宫女给太子,却都被太子以各种理由打发了。 安国公目光炯炯地说道:“姑妈,太子刚成亲不久,因为太子妃怀孕、小产又被冷落多时,太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皇后娘娘何不再试试呢?再者,即便太子殿下不同意,为了江山社稷,皇后娘娘只要能把太子留在宫中,不怕没有皇长孙。” 贤妃如醍醐灌顶,连连称是,软的不行来硬的,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任凭太子如何不愿,难道还能舍下亲生孩儿不顾? 安国公唇角微翘,太子前瞻后顾、懦弱优柔,还不如他替太子做决定,反正太子对太子妃塞人的态度不是“纳个妾而已”嘛,那这个妾就让太子去纳好了。 太子病愈上朝,果然,选秀那天,皇后把太子绊在宫里,让太子挑两个能重用的姑娘当她的左右臂,太子只当皇后是想挑几个人作为联系朝臣的纽带,便将太子妃交代的人报出了五个来。 晚上,皇后以“多日没与太子共同进餐”为由留下太子,太子本性至孝,想着多日来生病都是皇后亲手照顾,不假手于人,后来他病愈后没来谢恩,倒是去照顾小产的太子妃了,不由得心生愧疚,饭桌上凡是皇后的劝酒都全部饮下,一下子就喝醉了。 皇后在酒中添加了虎鞭、鹿茸等物,太子醉酒后只觉得全身燥热,血液沸腾的似乎要爆裂血管,朦朦胧胧看见榻上躺了个身披红纱的曼妙身影,起伏的曲线跟太子妃极为相似,他感觉一股火气只冲脑门,只当这是他少年时梦中情景,扑到女子身上,不大一会子,软榻摇晃,女子细细的吟唱,男子高亢地低吼…… 太子交出自个儿后,稍事歇息,小太监极为有眼色地扶走被糟蹋得身娇体软的女子,手脚利落地换了新的床单红被,另外一名带着刚沐浴过的朦胧之气光着脚爬上软榻,压低身子,用玲珑曲线唤起太子的另外一波强攻进占…… 一夜旖旎,早晨太子扶着沉重的额头苏醒,身边睡了一名身材火爆的丰腴女人,太子惊呆了,他急急忙忙地查看自个儿的身子,虽然身上换了新的衣服,也没有黏腻的感觉,但胳膊和胸膛上的指甲印子却不容忽视,他如遭雷击地呆若木鸡。 胸中涌起一股罪恶感和怒气,他伸出一只脚,正要把那身侧的女子踹下软榻,只见女子露在被子外面的膀子上印的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女子的红唇似乎略显臃肿,不用想也知道遭遇了什么样的对待。 太子的脚就慢慢收回去,他淡瞥了眼女子,爬下软榻,正要唤人进来伺候,突然看见房间其他软榻上还有四名熟睡的女子,他又呆滞了,情不自禁地扇了自个儿一巴掌。 听到动静进门伺候的嬷嬷和宫女们一愣,老嬷嬷赶忙打圆场笑嘻嘻地说道:“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各位姑娘!” 她这一出声就五名熟睡的女子吵醒了,女孩子们睁开眼,匆匆忙忙裹了层掩饰不住她们身材的衣服,羞答答地齐声说道:“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谢太子殿下垂怜!” 太子不可抑制地风中凌乱了。 老嬷嬷笑嘻嘻地把五张元帕呈给太子过目。 太子心烦意乱,想起昨儿个皇后一直灌酒,后他的身子莫名燥热,岂能不知是皇后捣的鬼,这种被算计以及背叛了太子妃的感觉差点摧毁了他的理智,他跑进皇后的正殿质问。 皇后反倒奇怪地说道:“昨儿个本宫问你哪些女子可入选,你便挑了这五位女子,本宫只当这是你们夫妻俩商议的,如何来的本宫强迫你纳妾的话?难不成,你挑的那些女子是为你父皇挑的?” 太子一噎,他真没想到这里来,他昨儿是想给皇后挑些可用的人,的确是给皇帝挑嫔妃的意思,可这事岂能红口白牙地说出来?这种话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竟管起皇帝的后-宫,皇帝还不得扒了他的皮!而且这种不孝的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太子隐约觉得入了皇后的圈套,可皇后的逻辑也没有错,他舍不得怪太子妃手伸得太长,伸到了皇帝的嫔妃上,最后只怪自个儿没定力,于是怏怏不乐地走了,却没想过如何处理那五个被他临幸过的女子。 皇后攥着戒指的手悄然捏紧,冷冷一笑,这个儿子一心扑在太子妃身上,竟是连最基本的孝道都不顾了!若是以往的太子,没被那个狐狸精迷惑,哪里会有这么大的疏漏,凡是跟皇帝相关的事,他沾都不敢沾。 第二天,安国公就把事情告知了傅卿云:“……皇后娘娘把那五名女子留在宫中,看样子也是怕太子妃知道后会有小动作,弄死了她们。” 傅卿云抬眼问道:“那太子呢?就没对这五个女子有任何看法?” 安国公轻咳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说道:“太子见皇后不声张,也就当做没这回事,只是每日心神不宁的,批改奏折的速度都下降了。” 傅卿云眉峰一颦,太子也太没有担当了些,那些女子被他临幸,以后的出路除了东宫哪里也去不成,太子不闻不问,做起了那掩耳盗铃的傻缺,真真是可笑!这样的人将国家交在他手上,真是前途堪忧啊。 安国公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太子是这样的人,而他居然跟这样的人亲如兄弟,视为知己好友,并且还效忠于太子,他觉得太子的举动某种意义上是让他掉份了,但这个年头只是一晃而过,没有在他脑海里留下明显的痕迹。不管他对太子的品性如何不满,但从小的情分和忠君思想占了上风。 安国公见傅卿云为此蹙眉,揽了她些微变细的腰肢说道:“这事皇后娘娘那里自有主张,我们别管了,等太子妃的身子骨痊愈,自有皇后娘娘的说法。对了,二弟的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傅卿云丢开之前的事,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说道:“收拾得差不多了,日常穿用,文房四宝,都收拾妥当了,唯有二弟的书籍在他书房里,他怕给翻乱了,只让贴身丫鬟细细拾掇,就这样已装满了两辆马车。” 安国公眉梢轻压,傅卿云怕他恼怒,连忙又笑着打趣道:“以前听说有‘汗牛充栋’这个词,又说‘学富五车’,我还不信,见识了二弟的书,我这才信了。” 安国公扑哧一笑,压下去的眉梢扬起,片刻后却是叹息一声:“以往他爱书如命,曾为了某个孤本一掷千金求来,我见他如此想着他一心一意放在学问上还为他骄傲,唉,若单是这两马车书他都看进去了,又如何会落得这个下场。” 傅卿云讽刺一笑,淳于沛可不就是喜欢卖弄文才么,但偏偏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又不敢承认自个儿沽名钓誉,一心想超过安国公的风头。前世淳于沛是在安国公出事后崭露头角的,他初入官场吃了不少亏,还当被人嫉妒他的才学,直到后来碰得头破血流被当时的皇后邱紫苏厌弃才知道轻重,而那时候他不自省好好学习,反而去责怪安国公太露锋芒太优秀,连带别人对他的要求也那么高。 这笔烂账傅卿云实在懒得细数了。 安国公说早一日上学堂,早一日明白道理,让淳于沛早早去石鼓学院求学。 但淳于沛硬是把出府游学的日子拖到淳于蘅满月之后,说是要亲眼看见侄儿满月才能走,否则错过了一辈子不安。 等淳于蘅过了满月,淳于沛又说想看淳于蘅翻身坐起,即俗称的“三翻六坐”,婴儿三个月翻身,六个月坐起,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还要看淳于蘅的百日。 安国公若是仍看不明白他在拖延时间就是傻子。 淳于蘅的满月宴过后,他直接命人把睡梦中的淳于沛抬到马车上,命侍卫护送,淳于沛醒来后已出了城门,是在城外凸凹不平的石子路颠簸得他醒来。 他惊慌失措地大叫,色厉内荏喊叫侍卫们回去,但侍卫们充耳不闻,笃定淳于沛不敢跳车,晚上把守在淳于沛门外,防止淳于沛逃跑,直到三日后出了京城的地界范围才渐渐放松管制。 淳于沛从未单独出过门,侍卫放松管制后,他也不敢乱跑,作为主子,他可不是有怒不敢言的那类人,一路上拼命折腾侍卫们,手段极为下作,今儿个侍卫们吃了巴豆拉肚子,明儿个淳于沛跟人争夺名妓,跟人打架的自然就是侍卫们了,偏偏淳于沛有各种理由拖后腿,侍卫们被打得鼻青脸肿,也由此耽误了不少行程。 因此,一到黔中道的石鼓学院,侍卫们将行李放下,还不及进学院拜见山长,就一溜烟地骑马奔回京城。 淳于沛气得心中大骂,没了安国公的侍卫作为倚仗,他怕将来受同窗欺负,被酒色浸泡的眸子划过阴狠,从私心里认为这是安国公特意吩咐摆他一道的。 第283章 珠胎暗结 淳于沛终于离开了安国公府,傅卿云有种天更蓝、水更绿、空气更清闲的感觉,在暗自庆幸的同时,她也时刻关注东宫和皇宫的动向,从出了月子就往宫里走动的勤快了些,这正好中了贤妃的下怀。 贤妃在宫里寂寞,看见淳于蘅就特别开心,自然也就不吝啬告知中宫的动静。 傅卿云出月子不久,太子妃跟着出了月子,别人正常怀孕坐三十天的月子,而太子硬是要太子妃坐四十天的月子,太子妃初时觉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第三十五天时,她挣扎着爬起来,再躺下去,她手上的势力就要被太子这个蠢货躺没了! 而进宫的太子妃初次拜见皇后,立刻被皇后身边那五个如花似玉梳着妇人头的女子丢了个下马威。 皇后慈爱地说道:“她们五人已被太子临幸半月有余,因你卧病在榻,本宫不忍心你病中操持,这才没去打搅你。看见你大好了,本宫也松口气,终于可以把她们光明正大地迎进东宫。” 太子妃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眼底纠结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疯狂和不易觉察的痛苦。 皇后接着笑盈盈地说道:“呵呵,她们承宠已久,说不得已有皇长孙暗结珠胎,紫苏,你向来识大体,懂礼仪,是个贤惠的,连皇上都赞不绝口,你定个日子把她们迎回东宫罢,以免本宫的长孙生下来名不正言不顺。” 这不是商量,而是在通知,反正五名女子已被太子收用,一句“皇长孙”让太子妃退无可退。 太子妃咬碎了一口银牙,舌尖轻抵唇角,狠狠地咬破,尝到嘴里的一丝腥甜,她眼前的朦胧才逐渐变得清明,微微笑道:“是,母后。只是不知这五位姑娘都是哪家的?” 她轻轻扫过她们,挑高的丹凤眼无比威严,眸中带着蔑视和鄙夷,只当她们是宫中采买的宫女,宫女通奴婢,在她眼中位比蝼蚁。 五位梳着妇人头的女子听见这声“姑娘”,脸色各有变化,看来太子妃善妒不仅仅只是民间传闻,而是真实的,又见太子妃那轻飘飘的一眼扫过,个个竟噤若寒蝉,不敢为自个儿辩驳一句。 皇后报出五人的家世:“……本宫让太子甄选,太子亲口选的她们,看来她们是早早入了太子的眼了。哦,你别想多了,太子也是为你着想,你身子骨要调养个两三年,可太子的子嗣是头等大事,若他再不纳妾,别说皇上,便是老百姓都要说闲话的,未免别人乱嚼舌根说你善妒,他才选了这五位身家清白的姑娘们为你分忧。” 这段说辞跟太子妃劝傅卿云的话何其相似,太子妃听着极为刺耳,又听了那五位姑娘的家世,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当下咬牙切齿地温婉说道:“这事跟太子有关,儿臣还是问问太子为好,再者选良辰吉日不可匆忙,得有钦天监……” 皇后打断她的话,笑呵呵地说道:“本宫已找钦天监算过日子,正好本月十四到十八五天都是好日子,让她们一个个进府就是了,也合了她们的生辰八字,从此后,你们姐姐妹妹们亲亲热热,在宫里也有个说话的伴儿。” 太子妃只觉得小产时小腹的坠痛又袭上心头,疼得她浑身痉挛,她咬牙忍住了,脸色苍白地起身告退。 皇后则担忧地说道:“看你神色极差,别是旧疾又犯……” 太子妃心中一动,正要装得更柔弱些,哪知皇后下半句又说道:“唉,你身子骨如此弱如何照顾得好太子?恐怕是自顾不暇,还是早些把她们接进东宫,帮你伺候太子的同时,也能伺候伺候你。” 太子妃走出中宫时,忍不住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眼前白茫茫的,硬是扶着芳华的手撑到东宫才晕倒。 芳华大惊失色,急忙唤来太医。 太子妃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太子,她别过眼去,眼中的厌恶如何也掩饰不住。 太子着急忙慌地嗫喏说道:“紫苏,那五位女子你不喜欢孤不会娶她们的,你放心,把身子骨养好才是正经啊!” 太子妃冷哼道:“太子,你可曾和那五位女子同房?” 太子额头汗珠滚滚,喏喏地低声说道:“一时不查,喝醉了酒……” 太子妃最厌恶太子没出息的样子,见状猛地打断他的话:“呵!一时不察?明明是皇后故意设计你,你为何不敢直言?你便是直言,我还能吃了皇后娘娘不成?太子,你是未来的国君,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可甘心?即便那个人是皇后,是你的母亲,你也不敢如此听凭人摆布啊!” 太子大惊,忙忙地安抚道:“紫苏你别激动,太医说你的病要静养。 母后的确是自作主张,但也是为了孤好,孤不怪她,只怪自个儿定力太差,孤发誓,以后再也不辜负你,否则就让孤天打五雷轰!” 太子妃冷眼听他发誓,冷漠地说道:“若是那五位女子中有人怀了你的子嗣,又该如何?” 太子心慌意乱地说道:“便是有人怀孕,孤也不会相认!紫苏尽管放心,孤只认你的孩子为孩儿。” 太子妃稍微安心,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她们接到东宫来罢,希望太子不要食言。” 太子震惊:“为何接她们来东宫?” 太子妃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她们身后的世家是支持太子的,既然她们被太子收用,若是不接来东宫,与太子反目成仇,那又该如何?” 这五人是太子妃精挑细选出来的,她可不能放弃她们身后的世家,不仅如此,以后还要好吃好喝地供养她们,让她们身后的世家说不出二话来,但想给太子生儿子,哼,只怕她们没这个富贵命! 于是,从十四日到十八日,东宫连办五日喜事,迎娶了五位良妾,太子妃放出话来,只要她们谁能生出儿子,就能晋位为良娣。 纳良妾不是非常大的事,傅卿云参加别的宴会把这五天给糊弄过去,随手把东宫的邀请帖扔到不起眼的角落里蒙尘。 话转到当下来,贤妃叹了一声说道:“皇后这两天也不好过,听闻十八日那天晚上,太子妃命她身边的那位叫芳华的冷脸宫女挨个给五个良妾灌药,皇后娘娘震怒,把太子妃喊到宫里来敲打一番,还没罚跪到半个时辰,太子就丢下手头事务跑来求情,说要与太子妃同担罪责。” 傅卿云眉头微蹙,这位软弱的太子只怕将来连当今皇帝的手段都比不上,至少当今皇上不会为皇贵妃退让到如此没有原则的地步。 “皇上是如何看待的呢?” 贤妃从回忆中抽回神来看了眼傅卿云,神色微妙地一变,说道:“皇上这些日子在皇贵妃那里,皇贵妃的娘家兄弟洪大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个道士,哼,扬言说他能炼制长生不老丹,皇上要与皇贵妃做那神仙眷侣,两人都在宫里炼丹呢。” 傅卿云脸色微变,她想起来了,前世皇帝也是这时候开始炼制所谓的长生不老丹,渐渐地不再过问朝政,也因为洪犇献丹方有功,任由洪犇胡作非为,洪犇克扣军饷更加不留情,西南大军差点栽在洪犇的手上。也是这时候开始,太子妃在朝政上大展宏图,跟三皇子越斗越烈,最后北狄犯境时,三皇子狼狈逃窜,龟缩在剑南道一带,而太子妃手下则掌控着整个南齐…… “湛儿媳妇?” 贤妃发觉傅卿云陷入恍惚中,不由得开口轻唤。 傅卿云连忙回神,低声说道:“贤妃姑妈,我可不信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的丹方,不然那些老道士都飞升了,哪里还顾得凡间的帝王是否能成仙……” 贤妃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急声说道:“这话可别让有心人听了去!” 傅卿云闭嘴,贤妃这副着急的模样大概也是同意她的观点的。 “姐姐!姐姐!姐姐!花花!你看,我有好看的花花!” 两人正说着话,聂姑妈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头上插了满头的红的粉的花朵,手中还捧着十几朵,献宝似的奉给贤妃。 聂姑妈傻兮兮地冲贤妃笑,看见傅卿云咧开嘴,十分不淑女地朝她一笑,嘴里呵呵傻乐。 傅卿云看着这样傻里傻气的聂姑妈觉得又讽刺又好笑,谁能想到当初机关算计的聂姑妈会变成个傻子?这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几日不见,聂姑妈都会认人了,会说的字也多了些。” 贤妃会心一笑,接过乱七八糟的花束,摸了摸聂姑妈的脑袋,像是在安抚邀宠的小狗,笑道:“是啊,她喜欢跟宫女学舌,偏偏又学不像,好容易才学了这些话。” 傅卿云想起一事,说道:“聂姑娘也许久没见过聂姑妈了罢?聂姑妈以后都要住在皇宫里么?” 贤妃笑容一僵,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放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本宫才放心,本宫怕别人利用她的单纯。” 聂姑妈享受完贤妃的安抚,抬起头冲她嘿嘿一笑。 傅卿云颦眉,这里面怕是还有别的事,聂姑妈虽然疯了,但住在宫里名不正言不顺的,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随即她释然,管聂姑妈如何,总归有贤妃兜揽着。 聂姑妈蹲在贤妃身边,瞅瞅傅卿云又瞅瞅贤妃,又猛地盯着傅卿云细瞧,那专注的眼神吓得傅卿云心肝一个乱颤,不等她移开目光,聂姑妈突然指着傅卿云说道:“圆圆!圆圆,你不是死了么?怎么又在这里?啊,啊,不要啊,圆圆,不是我害死你的,你不要来找我!” 边说,聂姑妈边连滚带爬地躲在桌子底下,还可笑地从桌布里露出两只眼睛,惊惧地瞪着傅卿云。 傅卿云浑身一震,“圆圆”是贤妃和聂姑妈私底下对嘉圆公主的爱称。 贤妃呵斥道:“胡说什么!来人,送聂太太去卧房!” 宫女和太监们立刻上前诱哄,可这次无论拿出什么好吃的好看的都没用,贤妃只能让他们把聂姑妈拖出来,聂姑妈抱着桌子腿不撒手,有个小太监掰了半天才把她的双手掰下来。 聂姑妈被拖出桌底的时候,惊恐地指着傅卿云大叫:“圆圆的鬼魂来了!不是我杀你的,不是我,你不要找我啊!啊——鬼啊!” 聂姑妈气得脸色铁青,傅卿云安慰两句,正要告辞,突然,皇后带着人过来,一进门就哭道:“贤妃妹妹,这可如何是好?刚才北狄使臣进宫来说,嘉圆公主在北狄殁了!” 贤妃闻言,痴傻了一般,呆呆站立半晌,突然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傅卿云则惊讶地瞪大眼,竟合了聂姑妈说的话!看见贤妃晕倒,她连忙上前接住贤妃,也不管震得发麻的手臂,急急喊宫女叫太医。 皇后眼含热泪忙前忙后,好容易弄醒贤妃,贤妃醒后,一头就要往炕头上撞,皇后拼命阻拦,贤妃大声哭喊着要追随嘉圆公主而去,寻死觅活。 皇后那里还有一摊子糟心事没解决,拜托傅卿云留宫照顾。 第284章 嘉圆公主之死 傅卿云心中焦急,想要把消息传给安国公,奈何宫里走不开,又担心淳于蘅留在宫中会被发现身上的秘密,于是先服侍贤妃喝了安神药睡下,接着让韩嬷嬷和剪秋淳于蘅算是小主子,所以傅卿云可以多带一个女仆进宫抱着淳于蘅回府,亲自送到宫门口,千叮咛万嘱咐才转身回宫,但是淳于蘅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令她一夜无眠,这是淳于蘅出生后第一次晚上不睡在她身边呢。( ) 翌日,皇后接替了傅卿云照顾贤妃,傅卿云顾不上客套,急匆匆地出宫回府看望淳于蘅。 韩嬷嬷眼角红红的,把怀里双眼红肿的婴儿递给傅卿云,心疼地说道:“蘅少爷认准了夫人的母乳,不吃牛乳,也不吃奶娘的奶水,唉,可怜见的,饿了一夜。” 傅卿云的心更是揪成一团,淳于蘅大概闻到母亲熟悉的气味,从不安稳的睡梦中醒来,睁开红肿的眼睛,看清是母亲,双手不自觉地伸出来要抱傅卿云,只是他人小胳膊短,只能扒拉到傅卿云的衣襟,因为目的达不到,嘴巴一瘪,又要哭了。 安国公为傅卿云端了杯热茶来,眼见母子俩眼里没他的地位,他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轻轻哼了一声,岂料,就这一声哼,耳朵灵敏的淳于蘅竟听见了,速度把眼泪憋了回去,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小模样。 傅卿云好笑地说道:“国公爷不是打了他罢?怎么就单单怕你了。” 安国公瞥了眼韩嬷嬷,韩嬷嬷轻拍着淳于蘅,轻笑道:“国公爷疼少爷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打少爷?说来奇怪,国公爷不过是语气凶了些,说若是少爷一直哭,便不许夫人见他,少爷像是听懂了似的,今儿个一早晨饿醒了,就只默默流泪,不敢大声哭了。” 傅卿云说道:“他还没到百日呢,哪里就听懂大人的话了?定是国公爷又吓了他!” 安国公赧然,原来他暗地里的那些小动作都被傅卿云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讪讪的,耳根发红,心中又气那小子太鬼灵精,才几个月大呀就懂得看大人脸色。 傅卿云抱着淳于蘅到卧房喂奶,淳于蘅吃饱喝足,打着饱嗝陷入沉睡。 傅卿云这才和安国公说话:“嘉圆公主的事国公爷可知道了?” 安国公点头,严肃地说道:“嗯,我早些天便知道了,太子和三皇子怕也是知道的,可他们知道也无法,皇上近来迷上长生不老丹,对朝政不闻不问,知道了又如何?” 傅卿云心惊,原来皇上迷上长生不老不是秘密了,问道:“昨儿个一片混乱,贤妃晕倒,皇后娘娘也没来得及来龙去脉,嘉圆公主不是娇弱的小女儿家,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 安国公冷笑道:“你当嘉圆公主是个多好的人?我那个表妹我最清楚不过,和聂姑妈互相看不对眼,她们互相整治死对方的宫女、丫鬟不在少数,我们国公府也有几个丫鬟是被嘉圆公主迁怒打死的!” 原来,嘉圆公主到了北狄之后,看不惯那边的风俗习惯,她驸马的哥哥死了,要纳哥哥的妻妾为妾,她言道大齐的规矩是妻妾随夫婿陪葬,硬生生把那一干女人陪着死者水葬了。 其后,凡是驸马的妻妾有身孕的都落胎打死,她自个儿又不耐烦跟驸马同房,对驸马的儿女挑三拣四,尤其是女儿家们,非要她们学习大齐的礼仪,派人守在帐篷外面不许她们出门。 这还没消停,嘉圆公主得寸进尺,仗着大齐公主的身份肆意妄为,又教训出席宴会的北狄贵族妇女不守规矩,抛头露面是给丈夫戴绿帽子…… 如此种种,嘉圆公主可是把整个北狄贵族得罪狠了。 嘉圆公主的驸马不是普通的驸马,那是北狄的皇帝,如何能忍受她的无理取闹,很快就冷落了嘉圆公主,限制嘉圆公主的自由和权力。 嘉圆公主不满,狠抽了一顿驸马正宠的小妾之后,骑马外出,不慎从马背上跌落,北狄不比大齐有良医良药,没两天嘉圆公主就去了。 前世就知道嘉圆公主是个不肯消停的主儿,这一世嘉圆公主出嫁前还未在傅卿云面前表现过残暴的一面,因此,傅卿云适当地表现出惊讶。( 安国公叹息一声,说道:“这事早在一个月前就发生了,我安插在北狄的探子半月前便将消息传给了我,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北狄估计也是怕重燃战火,过了半个月才着人将消息传给北狄使臣,前几天就上了折子,可惜皇上没看见,太子看到折子的时候知道瞒不住了才告诉皇后,皇后不去找皇上,怕是吃了闭门羹,想让贤妃去做这个出头鸟。” 傅卿云思及数次寻短见的贤妃,心头一痛,痛失儿女的心情她也有过,那是一种毁天灭地的痛苦,要不怎么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生最痛之一。 傅卿云忧心地说道:“明儿个我再递牌子进宫探望贤妃姑妈,贤妃姑妈昨儿个惊闻噩耗晕了过去,醒来后伤心欲绝,几次要撞墙随嘉圆公主而去,今儿个早上醒来后只流泪不说话,皇后娘娘一直宽慰,这才好了些。我瞧着贤妃姑妈那模样竟是生无可恋,唉。” 安国公剑眉微皱,说道:“明儿个我陪你进宫,贤妃姑妈只得嘉圆公主一个孩子,这次对她的打击不小。她也是个苦命人……” 安国公又提到贤妃的往事,原来贤妃当初是准备定亲的,奈何宫里不放心安国公府的权势,在贤妃与人定亲的前一天贤妃与微服私访的皇帝偶遇,皇帝喜欢贤妃的性子,当天就下旨把她招进宫中。 傅卿云默默地听着。 转眼过了一天,安国公下朝后在宫门外看见傅卿云,两人一起去见贤妃,贤妃的精神不比傅卿云走时好,才一两天的时间就速度消瘦下去,双眼有些呆滞无神,看见安国公才眼眸一亮,抓住安国公的手急声问道:“湛儿,你告诉我,嘉圆没死!她没死!” 安国公心中难过,叹了声,拍拍贤妃的手,说道:“贤妃姑妈,侄儿会永远像儿子一样爱护您,嘉圆妹妹在天之灵也希望能看见你振作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嘉圆从小娇生惯养,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才让她到北狄那种地方遭罪!我可怜的孩子,嘉圆,嘉圆,你在地底下是否寂寞,母妃想去陪你啊!” 安国公一把抱住想要爬下炕情绪激动的贤妃,闭了闭眼,眼角也红了:“姑妈,嘉圆妹妹希望你帮她过完她过完的人生,帮她享受她没享受完的荣华富贵,帮她看尽这世间的人生百态……姑妈,嘉圆妹妹的确在地下等您,可她更希望等来您时,您能多跟她说说这世间的事。” 贤妃一愣,反应迟钝地细细咂摸安国公的话,忽然嚎啕大哭,趴在安国公肩膀上,双手捶打安国公的背部,但安国公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贤妃发泄。 傅卿云看得心酸,贤妃状若疯狂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前世接连失去安国公和儿子淳于蘅的日子,那段日子,她也是想随安国公和儿子去了算了,是淳于芷的呼唤叫回了她的魂魄。 安抚好贤妃,安国公为哭累睡去的贤妃掖好被子,起身轻声说道:“贤妃姑妈太过伤心,之前碍着是在宫里不敢大哭,这哭开了,心里的伤心就散了些。” 言罢,他堂堂七尺男儿也有些哽咽,因为他撩开贤妃脸上的发丝时,发现贤妃一向保养乌黑的头发里竟掺杂了几丝白发,所谓一夜白头不过如此。 傅卿云擦了擦眼角泪痕,点了点头,问身边的宫女:“皇上可曾来探望过贤妃娘娘?” 那宫女唯唯诺诺地回答道:“不曾……这两日都是皇后娘娘来探望我们娘娘。” 傅卿云心生悲凉,皇帝现在迷上仙丹,连亲生女儿的死都不过问一句,天下最薄情的父亲和丈夫不过如此。 两人守到将近中午,贤妃幽幽醒来后,神色还有些迷茫,但没那么绝望了,她抽抽噎噎地哭了半晌,抬眼问道:“湛儿,北狄害死了你表妹,你怎么说?” 安国公神色一顿,义正言辞地说道:“贤妃姑妈,嘉圆妹妹的死的确有些蹊跷,我会配合鸿胪寺的人调查嘉圆妹妹死亡的真相,还嘉圆妹妹一个公道!” “若是北狄故意害死你表妹呢?你又如何?” 安国公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蓦地,挺直的脊背有些颓然,望着贤妃说道:“我不愿意瞒贤妃姑妈,若果真是他们故意陷害,没有皇上发话,安远大军难以调动一兵一卒。姑妈应该知道朝中那些文官,为嘉圆表妹一人而挑起战争,他们绝对不会同意。” 贤妃便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捂着心口说道:“是啊,嘉圆是我的心肝肉,是大齐的公主,可从她踏入北狄的那一刻起,她便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再是我们大齐的人了,而是大齐的弃子!谁还当她是大齐的象征呢?” 安国公垂眸,傅卿云颦眉,心中抽疼,历史上和亲的公主有几个能有好下场?便是那些流传后世的昭君之辈,也不见得能善始善终。虽然嘉圆公主可恶,可她落得这个结局,是时代早就的悲剧,而非她完全自食恶果。 安国公府有个非母乳不吃的淳于蘅,傅卿云不能久留宫中,到傍晚时就回府了,她早上走时特意提前留了奶给淳于蘅,一天没吃到母乳的淳于蘅见到母亲又是笑又是嘟嘴,像是又高兴又生闷气地别扭着,这副纠结的模样瞬间逗笑了傅卿云,让她身上累积一天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皇帝果然一心向道,诸事不问,听闻嘉圆公主的死讯,仰天长叹:“生死有命!”接着就让太子和三皇子管理,他则继续和皇贵妃炼制长生不老丹。 太子和三皇子争相抢风头,太子妃运筹帷幄,在太子背后出点子,最终北狄使臣妥协,同意把嘉圆公主的遗体运回大齐,而且同意大齐指派持尚方宝剑的提刑官到北狄调查。 作为安远大元帅的安国公再次被排除在外,第一次是在送嘉圆公主和亲上,本来这些事是该由他行护送之责的,前次是皇帝没提,这次是三皇子不许。 安国公相当于变相地被架空,但他在三皇子得意的时候却不以为意,安远大军由淳于家族操控多年,他这个主帅不在不代表安远大军没有主帅,要不然,他这四五年里没去边境,安远大军岂能正常运行? 第285章 双姝之死 鸿胪寺大臣和持尚方宝剑的提刑官启程去北狄后的几天,傅卿云****进宫陪伴贤妃,劝解贤妃振作,等着提刑官的调查结果。 这日,傅卿云午休睡不着,索性用凉水净面,浑身打个激灵,昏昏欲睡的感觉如风吹云散,缓步出了偏殿,一眼就看见聂姑妈站在宫门口左顾右盼,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 傅卿云不禁疑惑,聂姑妈这个样子已不是头次,按说聂姑妈痴傻了后除了孩童的天真没有别的神色,但每天午休和傍晚吃过饭后她站在宫门口张望的神色却不像个孩童,而像个花季的少女。 傅卿云并没为难个痴傻之人的意思,只是贤妃病重,若是聂姑妈吹了凉风生病,没人照顾她。 正要上前哄劝,突然宫门口出现一道明黄的身影,聂姑妈笑嘻嘻地扒住男人的胳膊,急切地说道:“皇上,皇上!” 偏偏她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 皇帝温柔如水地亲了亲聂姑妈的额头,说道:“宝贝儿,想朕了罢?朕带你去玩好不好?” 聂姑妈连连点头,粗鲁地拽着皇帝就出去了。 傅卿云目瞪口呆,幸亏她站在一丛栀子花后,皇帝没看见她,一念至此,她出了身冷汗,环目四顾,宫门内果然没有别的人。 聂姑妈痴傻了,竟然依旧跟皇帝不清不楚! 脑子里盘旋着这个念头,傅卿云有些恍恍惚惚的,心慌意乱地回到正殿,呆呆地坐在贤妃的面前,不想,贤妃竟说:“看见你聂姑妈和皇上了?” 傅卿云猛地回神,顿时头皮发麻,继而又意识到,贤妃竟然也知道!于是,她更加震惊了。 贤妃冷笑道:“看来本宫猜得没错儿。皇上越来越没个顾忌,前儿个晚上来找二姐儿聂姑妈的小名,引来皇后猜忌,只是皇后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没腾出功夫来调查,等皇后娘娘调查出来,二姐儿唯有以死谢罪!” 傅卿云惊颤地说道:“贤妃姑妈!”那是她亲妹妹啊! 贤妃没有解释,咳嗽了两声,有些颓废地说道:“这宫里的腌臜事多了去了,湛儿媳妇,本宫受你照顾几日,已是想开了许多,从明儿个起你不需要再进宫照看本宫了。太子妃针对你的事本宫有所耳闻,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是一样的心狠手辣,又爱迁怒旁人,所以近些日子,我们都安分些为好,你也少进宫。这是本宫写给湛儿的,以后可用名单上的人与本宫联络。” 傅卿云神色一紧,从贤妃手中接过一个荷包。 贤妃道:“收好,等回去你和湛儿再看。” 傅卿云闻言,将荷包贴身放好,又心喜贤妃已信任她才让她跟安国公一起看荷包里的信息,继而担忧地说道:“那贤妃姑妈,聂姑妈的事如何处理?不如把聂姑妈送回聂家罢,皇上总不能追到聂家去。” 贤妃见傅卿云对聂姑妈和皇帝的龌龊事并没有耿耿于怀,可见傅卿云早知他二人的苟且,不由自主地想到当初她揭破聂姑妈和皇帝的引子就是傅卿云掉了一双筷子……罢了,若非傅卿云的那个引子,她恐怕连害死女儿的罪魁祸首都找不到,说来还得感谢傅卿云,现在是是非非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罪有应得者得到惩罚! 贤妃眸色一厉,转而叹口气回答道:“若能送二姐儿回聂家,本宫何尝不愿意,但是那天皇上当着本宫的面儿……这是皇上的意思,本宫岂敢违逆。唉,或许,这是二姐儿的命罢。不过,近来皇上迷恋长生不老,或者二姐儿还有救。总之,你别担心就是了。” 到底是亲姐妹,傅卿云虽然猜到嘉圆公主和亲出塞跟聂姑妈有关,但聂姑妈落到如今的境地,痴傻,而且还被皇帝玩弄在股掌之上,也没有更凄惨的处境了。 她点了点头,没吃晚饭就出宫回府了。 晚上,她和安国公一起打开荷包,荷包里有两张纸,一张上面列了二十多个人名,其中有一半人不是贤妃宫里的人,第二张则只写了几个字,但这几个字却让安国公和傅卿云瞪大了眼。 “破北狄,为嘉圆报仇,否则本宫死不瞑目!” 安国公手一颤,傅卿云心口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惊恐地说道:“国公爷,看纸条上的意思,贤妃姑妈还是没劝过来啊!我们赶快进宫问问。” 傅卿云立刻下炕,胡乱搭配几件衣服,和安国公连夜进宫,幸亏晚上巡夜的士兵头领都认得安国公,一路上畅通无阻,不过,宫门口的守卫死活不开宫门,言道半夜没有皇帝手谕,他们开了宫门就是大逆不道,是图谋造反。 时间过得越久,安国公越着急,傅卿云看他急出满头大汗,面色凛然,有发怒闯宫的征兆,连忙塞了一叠银票给守卫:“劳烦大人叫个小太监来。” 守卫为难了下,接着收起银票,唤了个小太监从偏门出来。 傅卿云再递一叠子银票,拜托道:“公公,我是安国公的夫人,贤妃的侄儿媳妇,今儿个出宫后想起贤妃娘娘有句话不对劲,怕她有个好歹,因此夜半来打搅,请公公到贤妃娘娘的宫里走一趟,问声安好。” 小太监借着宫灯看清银票上的数额,答应走一趟,过了大半晌才小跑着回来,擦着额头冷汗说道:“国公夫人多虑了,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姐姐说,贤妃娘娘已安睡,请国公夫人放心。” 傅卿云松了口气,道完谢,回头看安国公,为他擦去额头冷汗,说道:“国公爷,这下总放心了。许是贤妃姑妈心中恨极,才写了这么句话,我们别自个儿吓自个儿了。” 安国公猛地抱住傅卿云,眼角湿润地说道:“卿云,贤妃姑妈一直把我当自个儿的亲儿子疼爱……” 傅卿云安抚地拍着他的脊背,温柔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明儿个我们一起来看贤妃姑妈。” 折腾到二更天,两人相携回府。 安国公因情绪不佳,加上更深露重吹了风,第二日着凉,未能上朝,傅卿云也没睡好,仍是强撑着起来打理内外,命毛六到宫里为安国公请假,又请大夫为安国公诊脉,等安国公吃了药,她才靠在贵妃榻上眯了会子。 眼睛刚闭上,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哭,傅卿云惊醒,问道:“剪秋,是谁在哭?” 剪秋有些不满有人打搅了傅卿云的好眠,轻声道:“夫人先睡着,奴婢出去问问。” 片刻后,剪秋慌慌张张地进来,抹着眼泪说道:“夫人!咱们家的贤妃娘娘没了!宫里刚传出来消息,马上就有太监来接国公爷和夫人进宫敛丧!” 傅卿云的瞌睡虫不翼而飞,身子摇摇欲晃,剪秋连忙扶住她,这时,安国公腾地从炕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惊得嗓音都变了:“谁没了?” 剪秋哭道:“是我们家的贤妃娘娘!” 傅卿云望着安国公瞬间呆愣的神色,不禁自责地哭道:“国公爷,是妾身不对,昨儿个晚上妾身应该亲自进宫看望的,不该听信了那小太监的话……” 安国公摇了摇头,眼角飞快地闪过一道泪光,冷静地说道:“不是你的错儿。贤妃姑妈早存了死志,人想活不容易,想死就太简单了,不是今儿个就是明儿个,防不胜防。” 剪秋闻言,以为安国公神智错乱了。 安国公强抑悲伤,和傅卿云一起穿衣洗漱,换上素色的衣服匆匆进宫。 贤妃穿着寿衣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贤妃的棺材旁边还有个棺材,安国公瞄了一眼,竟是聂姑妈的!登时呆住了。 傅卿云见了后,也是一惊。 皇后把贤妃死前写的遗书交给安国公和傅卿云,掐着手绢哭道:“可怜的贤妃妹妹,不知为什么如此想不开,还未看见我们大齐为嘉圆公主讨回公道就急着随嘉圆公主去了!唉,嘉圆公主是妹妹的命,妹妹去了也能体谅,可为何连可怜的聂太太也跟着走了……” 傅卿云细细打量皇后,从皇后那悲天悯人的神色捕捉到一丝快意,她心中明了,怕是聂姑妈的死对皇后来说是除了她的心头之恨。 贤妃留下的信里,主要表达了她对嘉圆公主的死无法释怀,所以选择自杀,请求皇帝原谅,然后是,聂姑妈痴傻,一向依靠她这个姐姐,怕她死后妹妹留在世上孤单,如此糊涂地活着对素来聪明伶俐的聂姑妈也是一种耻辱,于是她自杀前顺便“带走”了聂姑妈。 虽然贤妃说的理由令人难以置信,但傅卿云知道,聂姑妈真的是贤妃杀的,因为聂姑妈是害死嘉圆公主的罪魁祸首,所以贤妃连聂姑妈痴傻地活着都觉得是便宜了聂姑妈,只有杀了才能泄愤——嘉圆公主的死亡带走了贤妃对聂姑妈最后一丝姐妹之情。 傅卿云相信,皇后相信,但安国公不相信,他进了宫见到两位姑妈齐齐整整死在一起,反倒没了眼泪,只是脸色格外冰冷,当即请求前来主持丧葬的太子要亲自彻查姑妈们的死亡。 安国公是******的股肱之臣,淳于家两位姑妈死在宫里,太子自然也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况且安国公满身戾气,那架势颇有些拆了皇宫的意味,他便是不答应,安国公也会私下去查,于是满口答应,把贤妃宫暂时封闭起来,派宗人府的人守在宫外。 安国公挨个盘问宫女和太监,命太医查验贤妃宫中所有的吃食,又请来文渊阁的大学士验看贤妃的笔迹。 原来,昨儿个晚上聂姑妈一直留在贤妃炕上谈笑,多是贤妃回忆与聂姑妈小时候的点滴以及嘉圆公主的点滴,聂姑妈听不懂,只会傻笑,后聂姑妈睡着,贤妃咳嗽了半夜,料定安国公看了纸条会起疑,等那太监来询问后,便叫宫女熬了安神汤来,服了安神汤睡下。期间,聂姑妈被药味刺激醒了,哭闹不休,贤妃便给了她一颗糖吃,不到片刻便晕晕欲睡,贤妃亲自为聂姑妈盖的被子。 服侍的宫女和太监并未发觉异常。 太医验看贤妃放在随身香囊里的糖果,里面有夹竹桃花粉,而且量非常大,一颗能在一盏茶的功夫里致人死命。贤妃和聂姑妈都是中了这种剧毒而亡的。 安国公一阵眩晕,那香囊是当年贤妃进宫时,聂姑妈特意为她绣的,这些年一直戴在身上。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安国公不信。 皇后旁听审问,脸上出现恍惚和叹息的神情,年轻时她和贤妃争过宠,但贤妃一直不争不抢的,靠着家族的荫蔽得封妃位,两人在宫里也是磕磕盼盼、相扶相持了这么多年,虽然她恨贤妃窝藏聂姑妈勾搭皇帝,但也没真的想就此杀掉贤妃,顶多也就是弄死聂姑妈罢了,但贤妃选择的道路实在太决绝了。 第286章 聂姑妈葬皇陵之辱 审问和搜查一直进行到傍晚,但是,贤妃去世一整天了,最该出现的皇帝却一面也没露,更是寒了安国公的心。 李贤德陪着笑脸说,昨儿个晚上皇上和皇贵妃闭关,正到了炼药的紧要关头,一切交给太子全权打理。 安国公和傅卿云,以及皇后一干人的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 皇后叹口气,隐忍着情绪,捂着帕子哭道:“既如此,太子,你来主持贤妃娘娘下殡的事宜。” 太子点了点头,命人开宫门,进宫哭丧的内外命妇一波又一波。 皇后对外解释说贤妃久病不愈而死,聂姑妈虽痴傻,但因姐妹情深,跟着贤妃去了。宫里决不能传出宫妃自杀的事来,否则便是皇帝和皇后无德,对于这个说法,安国公也接受,毕竟这关系着贤妃的身后荣辱,贤妃若是顶着自杀的罪名是不能进入皇陵的,贤妃生前爱惜名声,安国公能为她保下的也就是这个空荡荡的名声罢了。 这边厢,李贤德回到炼丹房之后却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他深知聂姑妈在皇帝心目中的重量,聂姑妈比不上皇贵妃的一只手,却也比得上她的一根手指头了,他寻了个道士和皇贵妃都不在的机会,将贤妃与聂姑妈去世的消息低声告知皇帝。 在丹炉旁边打坐守护的皇帝猛地一怔,竖在胸前的手掌骤然落在膝盖上,喃喃道:“怎么可能呢?昨儿个聂夫人还跟朕在秋水宫玩耍呢,怎么转眼就死了?” 直接把贤妃忽略了。 李贤德低声道:“回皇上的话,贤妃娘娘留下遗书,说是因思女心切而生无可恋,又怕她去后聂夫人无依无靠,便将聂夫人也带走了。此事是安国公亲自调查的,贤妃娘娘用了剧毒的夹竹桃下在糖果里,毒死了她自个儿和聂夫人。” 皇帝满面冷厉,拍了下地板,低喝道:“混账!聂夫人如何就无依无靠了,分明是女子的嫉妒心在作祟,见不得朕宠爱聂夫人!” 李贤德不语,兀自看皇帝发了小半晌脾气,这才道:“太子殿下为贤妃娘娘治丧,明儿个一早就会把聂夫人的棺材运出宫外,运回聂家下葬。 皇帝冷冷一笑,说道:“贤妃好盘算,朕岂能如她的意!既然她与聂夫人姐妹情深,不如就葬在一起!” 李贤德大惊,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皇帝的话。 当下皇贵妃端了水果晚饭进来,李贤德也没来得及问皇帝的心思,只能按下不提。 第二日,皇帝破天荒起了大早,和皇贵妃说了贤妃身死的事,皇贵妃惊得差点从炕上滚下去,匆匆忙忙换了衣服。皇帝交代那老道士守好丹炉,就和皇贵妃去了贤妃宫里,倒是惊着了皇后一干人,此时,安国公在宫里,傅卿云则昨夜连夜回府喂奶去了。 当皇帝以姐妹情深为由让聂姑妈和贤妃葬在一起时,皇后和安国公等人目瞪口呆,皇后立刻就反驳道:“皇上,不可!聂夫人是聂家儿媳妇,为聂家长房儿子守孝三年有功,且聂夫人生前未遭婆家休弃,依旧是聂家人,理应入聂家坟冢,如何能入皇陵?” 皇帝早在登基的时候就修了皇陵,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早修好了,以后不如意外的话,皇帝死后妥妥地埋在皇陵里,把聂姑妈葬在皇陵也就是葬在皇帝的陵寝里,传出去聂姑妈和皇帝都没名声了,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大家,他和聂姑妈不清不楚么? 皇帝瞅了一眼聂姑妈恬静的小脸,再也不能从那张脸上看到高傲如女王的神色了,他有些遗憾,抬眼望向咄咄逼人的皇后,从皇后脸上捕捉到一丝嫉恨,瞬间起了疑心,口中却不容置疑地说道:“朕心意已决,太子,这件事就按照朕说的办,朕也是为了成全贤妃的一片心意。生前,她们两姐妹形影不离,贤妃是皇后的好姐妹,难道想要贤妃死后连形影相吊也不能?” 贤妃死后连个影子都没了,哪里能形影相吊,而且皇帝话中的这个“也”字让皇后面如纸白,这是说贤妃活着时没有恩宠,只能形影相吊。 言罢,皇帝直接说要去炼丹,带上温顺的皇贵妃走了。安国公想求皇帝再斟酌,可惜皇帝没有给他机会。 皇帝走得干净,留下这一干人面面相觑,皇后抿唇狠道:“必是皇贵妃出的幺蛾子!这事不合规制和规矩,没有臣妻葬入皇陵的先例,反正离下葬有些日子,本宫找宗室劝劝皇上。” 安国公点了点头,但本来打算今儿个把聂姑妈的遗体送出宫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了,若是不经皇帝回心转意就把聂姑妈的遗体运出宫,就是违抗圣旨。 皇帝本就是多疑的人,对皇后今儿个的表现暂记心中,又问了李贤德,虽然李贤德没有明确答复,但他就是认定了贤妃毒死聂姑妈恐怕是因为,他和聂姑妈的事情被皇后察觉了,贤妃怕她死后皇后找聂姑妈的麻烦,才会把聂姑妈也毒死了。说白了,还是皇后不够贤惠大度,皇帝就默默把这笔账记在皇后心上,只等着长生不老丹炼制成功后,再跟皇后算账。 之后两天,宗室的人陆续求见,要劝皇帝打消那个给皇家脸上抹黑的口谕,甚至安国公也来求见,但皇帝拒不接见任何人,派遣李贤德亲自监督葬礼,硬是把聂姑妈葬在了皇陵里。此事自然引来言官御史的上折,几个老学究大骂皇帝罔顾人伦,在光明正大殿触金龙柱死谏,可惜皇帝根本没上朝,感受不到大家的愤怒和指责,岿然不动地炼丹。 聂曼君因连母亲死后的坟冢都不能祭奠而哭晕数次,安国公在贤妃与聂姑妈出殡之后终于累倒了,之前隐藏在身体里的风寒一下子爆发,连续病了好几日才渐渐转愈。 傅卿云这段日子忙前忙后,身子骨也有些吃不消,可安国公因连续失去两位姑妈而伤心,后又遇到这种糟心事,她只有硬撑着。 这日,外面鸟语花鸟,安国公吃完药,心疼地说道:“卿云,这段时间苦了你了,我实在太没用了……” 他嘴角蠕动,显然又记起了皇帝给的侮辱,皇帝毁了聂姑妈的名声其实就是在侮辱安国公,这事相当于狠狠给安国公府以及淳于氏打了一个耳光,安国公的愤怒可想而知,只是碍于那人是天子,敢怒不敢言罢了。 傅卿云放下药碗,让剪秋端出去,轻声说道:“我照顾国公爷是应该的,夫妻俩就该相守相望。国公爷已经做到最好了,别自责。” 她伸手抚摸安国公的脸,安国公近段日子瘦了些,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渣,她看着面前清瘦许多的脸,心中泛起酸涩,苦于无法安慰安国公心里的苦楚和怒火。 安国公掀开被子说道:“躺了这些天,该出去转转了,再不起身,身上该生锈了。” 傅卿云配合地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牵强,不过安国公肯出去怎么也算是好事。 安国公牵着傅卿云的手走在花园里,屋子外面的空气果然好多了,他胸腔里涨满的怒气也隐忍了下来。 两人随口说了些闲话,傅卿云犹豫半晌,选了处空旷无人的花廊坐下,颦眉说道:“其实贤妃姑妈去世的前一天,我无意中看见皇上到贤妃姑妈的宫里接走聂姑妈,当时很吃惊,贤妃姑妈就告诉我,聂姑妈疯傻之前跟皇上就有来往,皇后亦有察觉。国公爷,贤妃姑妈还透露,当初嘉圆公主和亲出塞是聂姑妈向皇上进言,皇上才会忽然之间就下了那样一道圣旨。” 顿了下,傅卿云察言观色着继续说道:“你想想,嘉圆公主毕竟是皇上的女儿,皇上再无情,总也虎毒不食子,若非贤妃主动请求,哪里就问也不问地就下了圣旨。而贤妃呢,更不可能跟皇上求这样的‘恩典’。除了聂姑妈,我也想不到其他人能让皇上以为嘉圆公主出塞和亲是贤妃姑妈的意思。这些本来早些跟你说的,一来不光彩,二来,这段日子你在宫里忙着两位姑妈出殡的事,没有机会。” 事到如今,傅卿云不敢全盘托出,当初发现聂姑妈和皇帝的奸情不说,是怕安国公难堪,而且后来聂姑妈突然疯傻了,她更没说的必要,谁知道皇帝连疯傻的女人都不放过呢?如今只能半真半假地告知安国公,以免安国公沉浸在痛恨皇帝的泥淖里无法自拔,唯有如此,才能保得安国公平安。 安国公愣怔,不敢置信道:“我一直以为是皇贵妃媚上……这么说来,当初聂姑妈在宫中自杀也是贤妃姑妈自导自演的了,贤妃姑妈她……” 安国公实在难以相信贤妃是如此心狠毒辣的人,可他又没有责怪贤妃的立场,因为害了嘉圆公主一生的人是聂姑妈。 傅卿云不禁感叹,安国公的反应还是那么敏捷,迅速就联系到聂姑妈自杀的事上去了,她叹息道:“这个我说不准,有五成的可能是贤妃姑妈做的,贤妃姑妈当时手下留情了,不过嘉圆公主的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安国公瞬间就想通了很多事,他就说,聂姑妈那种人死皮赖脸也要活着,还要活得体面,活得荣华富贵,哪里那么容易就投缳自尽了,不过当时贤妃都查不出别的线索,他也只能信了贤妃的说辞。而贤妃的遗书更是真的了,真的是她毒死了聂姑妈又自尽,为的是给女儿报仇。 但是傅卿云说出的真相并没有让安国公心里好受,只觉得屈辱,傅卿云不了解皇帝,所以觉得连提聂姑妈和皇帝的龌龊事都是脏了嘴巴,但安国公知道,聂姑妈不会主动招惹皇帝,她还没那个胆子,那么一开始应该是皇帝强迫聂姑妈就范的。所以,这个不堪的事实让安国公忠君的思想再次动摇。 安国公怔怔地发呆,傅卿云陪着,但他们都不知道嘉圆公主、贤妃和聂姑妈的死会拉开一场旷久战争的序幕。 第287章 狼子野心 聂姑妈下葬没几天,聂侯夫人,也就是聂姑妈的婆婆因不堪羞辱而一头碰死了,据说聂二夫人聂世子夫人也要撞墙,只是被下人拦住了。聂侯爷怕皇帝迁怒到自家,索性称病,对外说聂侯夫人是暴毙而亡的,可燕京城里的贵族都私下流传着聂府女眷的贞烈,赞不绝口。 傅卿云参加聂侯夫人的葬礼时,顺便看望了聂曼君,聂曼君病歪歪地躺在炕上,脸色苍白如纸,闭着眼休养。 傅卿云暗暗冷笑,聂曼君自从小产后大病一场,可后来聂姑妈进宫后,没有人能周全地照顾她,她反而身子骨比原来更健壮了。聂曼君如此,不过是怕人指指点点她母亲受辱,她怎么不去死只是装病躲避流言罢了。 傅卿云没有拆穿她的小把戏,聂曼君看起来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聂氏母女作孽在前,才有这个下场。 傅老夫人和林老夫人也出席了聂侯夫人的葬礼,两位老人家更怕傅卿云受不住众人非议学了聂侯夫人去,傅卿云反而安慰她们:“我们国公爷在姑妈们下葬时据理力争,虽没争到个如意的结果,但是态度大家看在眼里,倒没人对我指指点点。祖母和外祖母别担心了。” 林老夫人说道:“唉,都是怪那北狄没能好好照顾嘉圆公主,否则哪里来的这些糟心事?你这些日子也够糟心的,我看你瘦了不少,回头我叫人送些补品给你,你和姑爷都补补。” “姑爷”指的是安国公。 傅卿云道了谢,回府后得知安国公不在府里,他身子没好利索,因此今儿个没参加聂侯夫人的葬礼。傅卿云问了门房,只说是毛六回来一趟,安国公就跟他出去了。傅卿云跺脚,暗责毛六有什么事不能缓两天再说的? 晚上,安国公回来后听傅卿云问便说道:“是嘉圆公主的遗体运了回来。” 傅卿云惊了一下,才想起来有这回事,鸿胪寺那帮人就是去运嘉圆公主的遗体的,连忙问:“结果如何?” 安国公沉声说道:“当时禀告嘉圆公主死讯的时候就延迟了一段日子,加上鸿胪寺过去周旋,运回遗体,这中间有小三个月时间了,那尸体岂能存放这么久的,早已面目全非,仵作什么都没查到。至于过去的提刑官,哼,走个过场罢了,北狄皇帝处死了相关的所有人,连他自个儿的妃子都处死了。罢了,我原也没指望能有个什么结果。” 傅卿云早就猜到会这样,太子派人去调查,不过是安慰安国公而已,时间过去这么久,有什么痕迹都消灭得干干净净了。 她寻思半晌劝慰道:“好歹是把那些跟嘉圆公主作对的人处死了,不过北狄皇帝先斩后奏,不跟大齐通气就处死了人,这态度有够嚣张的,想来他们素日便是这般行事的。” 傅卿云一半是劝慰安国公不要因这一系列的打击真的去跟北狄寻仇,毕竟这不是简单的家仇,一旦寻上北狄,就会升级成国恨,打仗可不是好玩的,一半则是提醒安国公警惕北狄,不主动升级矛盾是一回事,但居安思危,要有忧患意识。 根据前世的经验,北狄野心勃勃,早有南下的趋势,不过因前几年被安国公的祖父打败了而未能恢复元气,才会想出和亲的点子,怕是北狄正在养精蓄锐,等着哪天就反扑了。当然,安国公人在京城,却半点没有放松对北狄的警惕,否则的话前世也不会数次打胜仗,傅卿云在这一点上对安国公还是有信心的。 嘉圆公主的仇,贤妃临死前的心愿,安国公总有一天能够达成。 安国公颇为赞同傅卿云的话,心里的气消散了一些,望着窗外说道:“北狄狼子野心,那边传来消息,王廷暗中小动作不断,北狄皇帝属地由很多部落构成,各自为政,有些臣服的,有些不臣服的,有些若即若离。这两年北狄皇子们多次借口打猎巡游,实则是在联盟各部落。北狄皇帝也算是个有心计的,会笼络人,自称是草原上永不坠落的鹰,到处让人散布流言,倒真的让他获得了不少人的崇拜,联合了不少部落。不过他年老了,联合不联合的也没影响,过两年死了,下面的儿子们又会打起来,到时候又是一盘散沙!” 傅卿云震惊,安国公所言居然跟前世北狄的发展十分相似! 前世那个老皇帝,也就是嘉圆公主的驸马没几年就死了,本来已经陈兵边境了,结果因为北狄皇子们争夺皇位而突然撤兵,之后草原上又乱了两年,新皇登基才重新开战,而安国公那时候早摸清新皇的底细,一打一个准。 北狄的制度和大齐不同,皇位是武力强者得,而非嫡长子继承,每一届皇权交替都会经历一场血腥厮杀,又加上有血仇的皇侄儿皇叔复仇等等,草原部落分分合合,王廷的姓氏频繁更换,朝代更替比中原快得多。 而傅卿云更欣喜的是,安国公竟然愿意跟她说这些,她为了缓和气氛轻笑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懂!” 安国公转过头来,刮了刮她的鼻子,凝重的脸色漾了一丝笑意,说道:“你不懂,还听得这般认真,还频频点头?” 傅卿云囧然。 嘉圆公主和贤妃、聂姑妈的去世就暂告一个段落。 自从贤妃过世后,傅卿云几乎不进宫了,屡屡以感伤贤妃的借口推拒皇后召唤入宫的好意,但她不进宫不代表对宫里一无所知,靠着贤妃留下人脉,整个宫里至少明面上流传的事没有能逃过她耳目的。 最先是东宫那边传来的消息,尽管太子妃百般隐瞒和胁迫,当初被灌了落子汤的五个姑娘其中一人珠胎暗结,当时就落了孩子,这过了一两个月了,那女子见了进宫探望的母亲才敢说知心话明言,连在皇后面前都不敢说。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去,皇后自然是要惩罚太子妃的,在贤妃出殡的这段日子,婆媳俩已经过了十几招了。 接着,皇后又推出了一个她身边的宫女,而那宫女竟怀了三个月的胎!这胎儿正是太子的。这下子,东宫炸开锅,太子妃气得晕倒,本就存了病根的身子骨又病了。对外说,皇后留的这招后手是为太子妃着想,太子妃刚失去孩子不久,正好弄个孩子给太子妃,以此慰藉。而太子妃晕倒则是因为太高兴了,都说“太子妃感恩戴德,高兴得都晕了!” 皇后怕太子妃再使坏,就把那怀胎的宫女留在宫里亲自照看,别的什么都没管了,只因为三皇子妃近期也爆出怀了孩子,东宫和三皇子府都憋着劲看谁能先生出皇长孙。 想来贤妃出事前皇后忙忙碌碌没顾得上找聂姑妈的茬儿,正是为着太子的子嗣。 傅卿云看到这里微微颦眉,女人的肚子成了这些贵人们拿来博取皇宠的工具,不能不说悲哀。她仔细又看了一遍纸条,留意到怀了太子孩子的宫女好巧不巧叫做红翡,正是当初她有恩的宫女,后来还为太子妃的事提点过她。 历经八八六十四天,皇帝终于从丹药房里出来,脸色奇臭无比,看这样子就知道是长生不老丹炼制失败了。老道士解释说,皇帝闭关期间出关,身上沾了死人的怨气,那怨气渗透到丹药里,因此才会失败。 皇帝命老道士做法,驱除贤妃和聂姑妈的怨气,一揽皇贵妃纤细的腰肢,走出大殿,刚出来就看见皇后领着一众美人儿们等在外面,燕环肥瘦,各有千秋,皇帝心情不好,口气很差:“是皇后啊,朕和皇贵妃很累了,先去休息,你们别来打扰。” 皇后陪笑的脸色一顿,瞬间黑如锅底,这是继聂姑妈的事后,皇帝第二次在众人面前落她的面子以前皇帝当她面跟皇贵妃亲亲我我没被皇后当回事,她站直福礼的身子,冷冷道:“那臣妾就不送皇上和皇贵妃妹妹了。” 她在外人面前素来敬重皇帝,从不驳皇帝的面子,但皇帝给脸不要脸,她也懒得维持面上的和平,不然,皇帝还以为她怕了他呢! 言罢,皇后甩袖子就要走,皇上虽然独宠皇贵妃,但却一向畏妻如虎,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个儿的态度有些过了,但想想以后自个儿和皇贵妃长生不老,皇后却早晚就要死的,也就没那么怕皇后了,只冷着脸,眼中闪过一丝犹疑,最终没开口打圆场。 皇后不见皇帝赔罪,更是气恨,蹬蹬蹬眼看就要出了宫门,这时候良妃即北狄公主跳出来叫嚣说道:“皇后娘娘,该走的是皇贵妃,而不是你!” 她伸手指着皇贵妃。 皇后惊愕地站定,不仅皇后,皇帝等一干人也愣住了。 皇贵妃瞪圆了眼睛,每每皇帝在身边,皇后都不敢直接冲她发火,北狄公主这是在博取皇帝的注意力? 皇贵妃以前跟北狄公主争宠,但那是在台面下的,两人还没闹到皇帝面前来。 皇帝皱眉呵斥道:“良妃,回去!别在朕面前大呼小叫,真是没规矩!” 北狄公主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说道:“当初你我恩爱时,你说我大胆,不受宫规束缚最是可爱,这才多久就翻天不认人了!都说皇帝金口玉言,我……臣妾可从没在皇上身上看见过!” 皇帝的脸顿时就绿了,还未出言教训,北狄公主的丫鬟拉了她的袖子一把,北狄公主挣开,又气愤的说道:“在我们北狄,只有正妻才可以站在丈夫身边,都说大齐是礼仪之邦,臣妾来看也不过如此,丈夫跟小妾你情我侬,却把正妻撂在一边,这就是礼仪,规矩?皇后娘娘,我受你照顾良多,你不敢说,我却没什么忌讳,今儿个我就替你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第288章 宫变风云 皇后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把北狄公主的嘴巴用针缝上!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这不是挑拨离间么?别当她看不出来。 皇后抿着唇,不冷不热地说道:“良妃妹妹不是本宫肚子里的蛔虫,岂能知道本宫的心里话?而且,本宫照顾宫里的每一位妹妹,并不单单照顾了良妃妹妹,照顾妹妹们是本宫的本分,良妃妹妹实在没必要为本宫打抱不平!本宫还有事务要处理,先告辞了!” 言罢,皇后抬脚就走了,连看都没看皇帝一眼。 北狄公主是直肠子,只以为皇后跟北狄皇后怕北狄皇帝一般怕了皇帝才会脚后跟打后脑勺地走了,而且她看不顺眼皇贵妃很久了,岂能放过这个机会,没往深里想,就指责皇贵妃道:“皇贵妃,你看你都把皇后娘娘气走了?你还不放了皇上,让皇上去安慰安慰皇后娘娘?” 一众嫔妃们面色古怪地盯着北狄公主。 不说皇帝被北狄公主的“憨直”气得傻了眼,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皇贵妃都气得火冒三丈,正好皇帝朝她使眼色,让她给北狄公主一个教训,这是两人间的默契了,皇贵妃因皇帝默许倒是真的教训了不少妃子,可以说,这个宫里除了皇后,没有皇贵妃不敢教训的人! 再者,皇贵妃当真还不是好惹的,想想当初李婉蓉的下场便可窥一斑。 皇贵妃眯了眯眼,随后娇柔地偎依在皇帝的手臂上,身子柔若无骨,像是一条蛇缠在男人的身上,这场面看在北狄公主眼里就是挑衅。 北狄公主跳脚:“你放开皇上,皇上是皇后的!” 皇帝差点一口唾沫淹死自个儿,皇贵妃妩媚地说道:“来人啊,良妃胡言乱语,御前失仪,编排皇上和皇后,更是意图离间皇上和皇后的感情,掌嘴五十!” 北狄公主惊愕,两边有嬷嬷拿着夹板过来,北狄公主以前被皇贵妃打过一次,知道那夹板打得比巴掌疼十倍!她有些心慌,见皇帝并不发话,一时气恼,就随手甩出鞭子,狠狠抽了那俩嬷嬷一鞭子,恶狠狠地说道:“哼,想打我?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本公主这次可是带了鞭子的,不怕死的上来尝尝鞭子的滋味儿!” 皇贵妃赶忙用自个儿弱柳扶风的小身板挡在皇帝面前,义正言辞地呵斥道:“大胆!良妃,你竟敢在皇上面前甩鞭子,私带兵器,你可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皇帝也真格的动怒了,见皇贵妃勇敢护在前面,心中柔软了一下,一把将皇贵妃护在身后,扬声喊道:“来人!给朕把良妃抓起来!” 皇帝话音刚落,一队带刀侍卫便步伐整齐地跑进来意图抓住北狄公主,北狄公主这才真的慌了,叫上俩丫鬟,慌不择路地逃跑。 刚跑出炼丹宫殿的外面,正好有一口湖,北狄公主计上心来,把快追上她的人都推到湖水里去,看见人在湖水里扑腾,她还拍手哈哈大笑。皇帝心塞地扶住额头,皇贵妃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正要劝解两句,只见她学走路的小儿子在奶娘的扶持下转过路弯,正好跟北狄公主那个疯女人走个对面!她惊呼。 北狄公主跑得太疯狂了,看见对面有人,也没注意到那奶娘手里领个小孩子,只当这个宫嬷嬷是来抓住她的,就一个扫腿,一个横推,噗通一声,奶娘就和小皇子一起掉进了湖水里。 说来,也是小皇子倒霉,那奶娘想要讨好皇贵妃和皇帝,因此,在大家看得到的路弯处把小皇子放在地上走,正好去皇帝和皇贵妃面前卖个好,谁知就迎面跑来个疯子,把她和小皇子一起推进了水里! 皇贵妃张大嘴,一瞬过后,才尖叫出声:“景儿!景儿!” 白眼一翻,皇贵妃晕了过去。 皇帝横腰抱住皇贵妃,赶忙召集人手下水营救,并命人捉拿北狄公主。 北狄公主是在冷翠宫里被捉到的。 皇贵妃醒来,连声询问小皇子司徒景是否救了上来,宫女支支吾吾,最终答道:“侍卫把小皇子和奶娘都捞了上来……” 皇贵妃松了口气,又横眉怒目地问皇帝:“那北狄公主呢?蛮夷就是蛮夷,说话粗俗,做事也鲁莽,这次皇上定要好好惩罚她,让她吃个教训,不然以后她在这宫里还不翻了天去!” 皇上神色憔悴,握住她的手说道:“良妃关暂时关在冷宫里。朕定然不会负你,你说怎么惩罚她,就怎么惩罚她!” 皇贵妃面色稍安,正要说给北狄公主降级,再关进大牢里好好折磨一顿给司徒景出气,忽然外面传来哭声,皇贵妃奇怪地问道:“是谁在哭?” 皇帝眉一皱,正要呵斥,皇后和太子妃进来,太子妃冲口就哭道:“皇贵妃娘娘节哀啊,小皇子才那么小就去了,这个天杀的北狄公主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连个刚会走路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皇后也拎着手绢哭道:“妹妹节哀,这事皇上一定会给小皇子个公道。说起来,北狄野蛮也非一朝一夕,前三个月还害死了我们的嘉圆公主,北狄那边还在说和亲的事,让我们再送去个公主,嘤嘤嘤,不知谁家女儿又要遭受祸害,咱们皇家可就只有妹妹的嘉陵公主一个女孩了……嘤嘤嘤……” 皇贵妃怔住,呆呆地转头看向皇帝,困惑的眼神更显她的天真和娇憨,她傻傻地问道:“皇上,谁死了?皇后娘娘为什么让我节哀?小皇子是哪个小皇子?” 她先是用嘴问,皇帝没来得及阻止皇后十分愧疚,但皇后和太子妃也正好说出了他说不出的话,皇贵妃见皇帝不答默认,便开始摇晃皇帝,最后越晃越剧烈,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啊”,一口咬在皇帝的手上,皇帝皱了下眉,没有挣扎。 皇后的脸上就闪过一丝浓烈的嫉恨,太子妃尖叫了一声,叫来宫女,可皇贵妃情绪爆发后就晕迷了过去。 皇帝抱着皇贵妃软倒的半边身子,默默叹了口气。 皇后说道:“皇上,臣妾守着妹妹罢,让她这样发泄一下才好,就怕她不发泄呢。人死不能复生,臣妾也劝皇上节哀,万事以龙体为重,以后皇上还要和皇贵妃妹妹长生不老呢,不可因此而坏了身子。” 皇帝本不同意皇后守着皇贵妃,但一听后面的话又想开了,是啊,他和皇贵妃是要长生不老的,以后会活过这些儿女、孙辈,这次的事虽然是个打击,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们要把目光放得长远。 一时通透,皇帝起身回了寝殿休息。 皇后请了太医过来诊脉,给皇贵妃灌了两碗药,皇贵妃睡死过去,她又问了皇贵妃身边的人,嘴角轻勾,心中转了个主意。 算着皇贵妃即将醒来的时候,皇后朝太子妃使个眼色,婆媳俩虽然不睦,但遇到大事还是站在同一战线的。皇后扶着额头晃了下身子,太子妃配合地惊呼:“母后,您也一夜未睡了,还是回宫歇着罢,这里有儿臣瞧着就是了。” 皇后点了点头,站起身又摇摇欲坠,太子妃不得已,又是至孝的人,便将皇贵妃交给宫女照看,自个儿扶皇后回中宫。 不多久,皇贵妃幽幽醒来,那宫女太监们被皇后和太子妃折腾一夜,早趴在凳子椅子上睡着了,因此没人知道皇贵妃醒来。 皇贵妃像幽灵一样起身,连绣鞋也不穿的,提了墙上的剑就跑到冷宫里,因时辰早,光线不明,路上的宫女太监都没看清她,也没看清她手里提了把剑,只是奇怪那人为什么去冷宫的方向。 皇贵妃到了冷翠宫,轻轻打开房门,里面传开北狄公主慵懒无调的声音:“是巴玛么?我说过,那孩子不是我故意推的,跟我没关系,如果你是来叫我跟皇上求情的,那你还是回去罢。” 皇贵妃走到了炕边上,看着睡在一堆乱棉絮中的北狄公主,眼中仇恨之火大炽,幽幽地说道:“我的儿子果真是你杀的!” 北狄公主一惊,猛地回头,可没等她回过神来,就看到自个儿的身子躺在炕上,一瞬间,她的视线就掉落在炕下,无声无息。 皇贵妃脸上喷了一脸的热血,这才从幽灵中回神,她看着满手的鲜血,蓦然丢了剑,又看到北狄公主死不瞑目的眼睛瞪着她,吓得抱着脑袋拼命尖叫,像疯了一样满屋子乱转,活像身后有鬼在追她。 太子妃躲在中宫看见皇贵妃果然去了冷宫,过了会子才现身,先是呵斥睡糊涂的宫女太监们,是一个宫女先发现皇贵妃不见了,接着惊动皇帝,满宫里乱转寻找皇贵妃。最后在冷翠宫发现失心疯的皇贵妃,以及被砍了脑袋的北狄公主良妃。 屋子里血腥的一幕震惊了找来的宫人,皇帝把皇贵妃打晕抱走,命人处理北狄公主的后事。 大齐这边有北狄的使臣常年驻扎,以便两国常联系,互通消息,也顺便解决一下两国的贸易问题,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虽然皇帝封了口,却依旧瞒不住。北狄使臣初时半信半疑,提出面见北狄公主良妃的要求,太子婉拒,北狄使臣闻风而逃,连夜收拾包袱卷跑回北狄,太子慢了一步控制住北狄使臣,追了一路没追上。 安国公这边因宫中戒严,真实消息传得慢了点,拿到确切消息的时候,狠狠地摔了一个茶杯:“太子竟如此鲁莽!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傅卿云看了传递消息的纸条,早就惊呆了,这种荒唐事皇帝是怎么让它发生的? 第289章 君臣嫌隙 傅卿云思索半晌后,叹口气说道:“国公爷,这事原本是宫内的事,是皇家的丑闻,且牵扯着与北狄的和平,太子自然不敢声张,想悄无声息地处置算了。” 安国公恍然,太子的确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便冷笑道:“哼,这北狄直接跟我安远大军对峙两岸,中间只不过隔条河,太子就没想过,万一给使臣逃脱,两边大动干戈,安远大军没有丝毫准备,那岂不是引颈就戮,伸脖子给人砍?说得更严重点,北狄挥军南下,过了雁门关,中原一马平川,我大齐的大好河山岂非任人糟蹋!哼,现在没有如果了,那使臣已经逃了!我倒要瞧瞧,太子爷什么时候给我说实话,是皇家丑闻重要,还是大齐的江山重要!” 傅卿云连忙安抚道:“国公爷小声些,咱们府里虽都是伺候的老人儿,可保不齐谁有个二心,气话归气话,我们私下说就是了,可不能真的跟太子反目。再说了,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他又不是一时一刻这副性子,何必动气呢。” 安国公这才气消了些,傅卿云又说道:“咱们既然跟了太子,少不得担待些。这事我还觉着蹊跷,可能另有隐情,我觉得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就看宫里能不能查个一二出来。这事暂时放着,我倒是认为北狄没那么好说话,便是查出真相来了,让人偿命了,也不定能消了北狄皇帝的野心啊!” 安国公身子一凛,说道:“倒是我气糊涂了,反倒没有你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楚。这个良妃处处粗鲁,我也听闻了她的几件事,都是不靠谱的。北狄皇帝的女儿可不少,可像这样蛮横无理至此的却唯独她一个,她在北狄时便是个炮仗,一点就着,曾经用鞭子生生抽死了两个牧羊的壮汉!跟兄弟姐妹也常有龌龊,生母早逝,生父不管,教养上极差,整个皇室没人喜欢。北狄皇帝选了这样一个人物来大齐,想来用心良苦,是想送个搅祸精来了,怕是料着良妃的性子早晚要出事的。这么说,北狄皇帝还真是蓄谋已久了,就等着一个开战的借口呢。” 北狄皇帝明显是想趁着死前打赢安远大军一仗。 如此一想,安国公就有些坐不住了,让傅卿云给他穿朝服,他要正式面见太子,国家大事刻不容缓,刚才说什么让太子来服软求救的话都是气话。 傅卿云多想了些,一边给安国公穿朝服,一边说道:“再往前推想,怕是嘉圆公主的死也透着不寻常,恐是那北狄老皇帝故意纵容的结果!否则,嘉圆公主性子虽刁钻,却也比这个作死的良妃要好得多,哪里就真得罪人了!” 安国公深以为然,于是神色更加凝重了。依照傅卿云的说法,北狄皇帝故意纵容手下的人害死嘉圆公主,是预备惹怒大齐,与大齐交战,但偏偏大齐没动静,没有打仗的意图,这不,正好北狄公主被人割了脑袋,这种死法远远惨烈于嘉圆公主的死,好歹嘉圆公主死时留的是全尸,正好给北狄一个开战的借口! 把安国公送出门,傅卿云望着他的背影还有句话没说,她在纸条上看到了太子妃的名字,虽然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跟太子妃毫无干系,但偏偏那么巧,皇贵妃醒来的时辰点刚好太子妃要扶皇后回中宫,而皇贵妃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竟然全都因为夜间被折腾得困了! 她相信世上百分之九十的巧合都是人为的,所以,太子妃和皇后有九成的可能性是在纵容皇贵妃,甚至为皇贵妃创造机会去冷翠宫行凶,以此重创皇贵妃,意图让皇帝回心转意,不再沉溺于皇贵妃的美色。 可是这两个蠢女人目光短浅,看到的只是皇宠,只是大齐的皇位,却忽略了皇贵妃要杀的那个人是北狄的公主,而北狄公主的死则会引起两国交战。傅卿云深深吸口气,难怪前世太子妃弄丢了大齐的半壁江山! 大齐若是跟前世一样放在太子妃手中,说不定到最后连南齐的半壁江山都保不住! 安国公见了太子,太子先是一喜,然后讪讪地说道:“安国公来了?” 安国公凝重地点了点头:“嗯,臣来问问关于北狄使臣逃跑回国的事,还有外面的传言,这事闹不好要两国交战,希望太子如实相告,臣也能早些做准备。 太子依旧讪讪的,搓了搓手,犹犹豫豫地说道:“孤本是早打算告诉安国公的,但想想没必要闹得你也寝食难安,便打算等抓到北狄使臣之后再悄悄告诉你。一来,这是宫里的丑闻,你知道父皇极爱体面,又是他最宠爱的皇贵妃,岂能随便就处置了,二来,太子妃是无辜的,但毕竟牵涉其中,孤素来知道你和太子妃有些不睦,怕你怀疑太子妃借机打击皇贵妃和三皇子,这才犹豫着没敢直言相告。” 既然还有太子妃的事?太子不说,安国公压根不会怀疑到太子妃身上去,但此刻细细一琢磨,也觉察出其中的不对来,但当下不是说这些问题的时候,便真个是太子妃参与其中,那皇后也少不了,难道他能拿皇后和太子妃问罪?当然,一场气是免不了的。 “太子殿下如今欲要何为?” 安国公一句话问呆了太子,接着把夫妻俩刚才分析的结果告诉太子,请太子尽快拿个主意。 太子呆怔之后,急的在书房里转了两圈,说道:“这事得请示父皇,父皇跟北狄打交道多年,最是明白北狄的意图。” 安国公便没说什么了,只是心中嗤笑一声,一是笑皇帝已经不理朝政多年,哪里知道如今的北狄形势,他的心眼子大多都用在了女人和打击权臣身上,二是,太子说的请示,恐怕请示皇帝是假,请示太子妃才是真。 安国公已经无奈成习惯了,因此,不动神色地出了东宫,直奔安国公府,回去后就和门客谋士们连夜商议,半夜里又叫来淳于家族的人,第二日,分派了任务的淳于子弟们便纷纷出京奔赴北方。 安国公揉着额头回到内院,傅卿云给他擦了把脸:“你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待会子吃了早饭,出去转两圈再睡个回笼觉。反正这些日子你不上朝的多,便是不上朝,也没什么。” 安国公冷不丁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吓了傅卿云一跳,她捂住脸颊嗔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使坏!” 安国公笑道:“这是奖励你的,昨儿个晚上二老太爷他们一众长辈见你带着丫鬟端茶奉水奉点心很是周到,特意夸了你,让我好好对你。我现在没精神,除了亲你两口,别的也做不得了。” 言罢,就坐在了桌边上,当真吃起早饭,也没再动手动脚。 傅卿云一怔,好一会才明白“别的也做不得了”是什么意思,不禁羞红了脸,暗暗嗔了两句。 不出安国公所料,五日后,八百里加急传信兵跑死了五匹千里马飞奔到京城,禀告了北狄大军袭扰边境,安远大军关闭城门,只打小股战役,请皇帝下令是否正式开战,因为他回来前北狄叫嚣若是五日内大齐不应战就会攻城,说完之后便累晕过去。 旁边有侍卫赶忙把传信兵抬下去休息,朝堂上却炸开了锅,但大多数文臣还是不同意应战的,认为打仗劳民伤财,不如和平解决的好,有老臣提出再嫁个公主和亲,舍弃一个女人就能换得两国和平,这是多划算的买卖啊!但一干有气血的武将却嚷着要应战,不打就是弱了气势,只会更助长北狄嚣张的气焰。 跟以前一样,每次开战前文武两派就会吵得不可开交,安国公只冷笑着看着他们,不置一词,人家都已经亮出家伙要攻城了,竟然还不应战,真要等到攻打到燕京来,他们看到北狄是怎么“捞财害命”的才会害怕么? 太子多次请示皇帝,但皇帝在宫里安慰皇贵妃,皇贵妃骤然失去最小的儿子,又一时冲动杀了人,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刚开始几日夜夜梦到她提剑砍北狄公主的脑袋,但最后骨碌碌落地的却是她自个儿的脑袋! 皇帝只好陪着她,一刻都不敢离开,早把北狄公主啊北狄皇帝啊抛到后脑勺去了,偶尔错开神思,想的却是皇后没用,没能看管好皇贵妃,导致皇贵妃被吓成这样。 在他眼里,那北狄公主是死有余辜! 太子无法,只好拜托李贤德在皇帝面前漏个口风,李贤德倒是开口了,皇帝却让他传出话来,说道:“北狄皇帝底下强盛的部落都是他兄弟的部落,当年争夺皇位时便能互相不服,早生怨恨,不会真的为北狄皇帝做嫁衣帮忙攻打我大齐。你们争来争去没意义,这仗,打不起来!” 皇帝根本没把外患放在眼里,他关注的重点从来都是内忧,这种思想主要来源便是淳于家领导的安远大军数次击溃北狄侵略,他以为北狄早被安远大军打怕了,而且不堪一击,要不然,北狄岂会送个公主来和亲? 一干老臣听了之后气个仰倒,北狄皇帝执掌王廷将近二十年,皇帝说的是二十年前的形势,现在岂能跟二十年前比? 与此同时,纸包不住火,皇贵妃杀了北狄公主良妃,导致北狄发怒开战的事不胫而走,大臣们不忙着商量是否开战了,而是跪在宫门口请求皇帝废了皇贵妃这个祸水红颜,有一部分人甚至提议把皇贵妃送到北狄给北狄皇帝赔罪! 逼宫的大臣们自然是皇后和太子妃安排的,安国公一瞧逼宫的是哪些人便知道是谁的手笔了,于是,他更肯定皇贵妃杀北狄公主的事没那么简单,心中也更加恼火太子没有魄力,太子妃和皇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分不清孰轻孰重,是治死皇贵妃重要,还是边关战争重要?而太子,竟然真的任由两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皇帝当然舍不得他的心肝肉皇贵妃,派出御林军守卫在宫门口,把带头闹事的两名大臣杀了,但流言越传越厉害,不少老百姓也自发地在宫门外要求治死皇贵妃。 安国公一边冷眼瞧着皇后和太子妃安排的闹剧,一边暗中调集粮草和部下,随时准备出征。 没过几天,传信兵再次进京,这次带来的直接是北狄攻城的消息,前方的城门已经遭遇两次强攻!北狄皇帝御驾亲征,亲自指挥攻城,没有提任何条件,就是要求两军开战,劝降,不投降就杀到京城来,为他女儿北狄公主良妃报仇!他坚定地认为大齐皇帝是为报复嘉圆公主的死才会杀了北狄公主,所以北狄公主是无辜的。无论守城将领如何劝说,北狄皇帝都不听,只有一个条件,打! 朝野震惊,皇帝不得不出面,让安国公出征。 第290章 螳螂捕蝉 安国公点兵点将完了,拱手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粮草。 皇帝义正言辞地说道:“现在边关告急,安国公先去震慑,粮草随后就到,否则贻误军机,丢失城池,于战事不利啊,请安国公以边关为重!” 话外音便是,若是城池丢了,就是安国公拖延时间造成的,这个罪名谁都担不起。 安国公窝了一肚子气,但皇帝唯恐北狄攻破关隘,急急忙忙地就举行了誓师大会,送安国公出征。安国公无奈,带着门客谋士们以及自家征集的少量粮草出征,燕京城全程的老百姓守在街道两边送行,万人空巷。 傅卿云坐在马车里抱着淳于蘅一路跟随,泪眼朦胧,她此刻的心情正应验了当初傅老夫人的话,身为簪缨世族的媳妇就要有随时送丈夫出征的自觉,每每忆及前世安国公出征后身上多出的伤痕,她的心就揪成一团。身为主帅是不需要亲自上战场的,但安国公一向身先士卒,为鼓励士气也有上战场的。 这次安国公出征,傅卿云拜托了方神医祖孙俩照顾他,希望他能少受些伤,或者就算受伤了也能少吃些苦头。 送到十里长亭外,太子带着文武官员在长亭里为安国公践行,傅卿云远远地看着安国公和太子碰杯,喝了慢慢一盅酒。长亭里有宫中歌女抱着琵琶弹唱: “君欲守土复开疆,血犹热志四方。 我为君擦拭缨枪,为君批戎装。 君道莫笑醉沙场,看九州烽烟扬。 我唱战歌送君往,高唱。 听昨夜有戎狄,扣我雁门关,攀我十丈城墙。 看九州有烽火,江山千万里,烽火次第燃。 我高歌送君行,掌中弓虽冷,鲜血犹是滚烫。 且为君倾此杯,愿君此行归来踏凯旋。 我梦君征战一月,君行一月梦君征战。 我梦君归来一年,君行一年梦君归来。 我梦君不还五年,君行五年君不还。 我梦已不在十年,十年梦不在。 闻说塞外雪花开,吹一夜行路难。 我织一片明月光,愿为君司南。 闻君跃马提缨枪,逐戎狄,酒一觞。 我将祝捷酒浅埋,待君共醉万场……” 歌声凄婉悲壮,傅卿云潸然落泪,将士们踏着歌声出发,她抬起头,看到安国公骑在高头大马上朝她的方向望来,傅卿云举起帕子朝空中挥了挥。 这时候号角声响起,安国公朝她勾唇一笑,那个笑容里盛满了阳光,充满了必胜的自信。傅卿云的心怦然而动,战马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这才是真正的安国公。 安国公不再回望,扭头抖动缰绳,高举红缨长枪,气势凛然地高喝:“出发!”便率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淳于蘅听到骑兵的马蹄声和步兵整齐划一的步子十分兴奋,扑腾着朝外看,可惜因为人马多,路上扬起风沙,除了飞扬的尘土,什么都看不见。 淳于蘅的扑腾劲儿很足,韩嬷嬷差点抱不住他,笑着安慰傅卿云说道:“夫人,咱们蘅少爷这么高兴,将来也会跟咱们国公爷一样是个英雄!” 傅卿云破泣为笑,点了点淳于蘅的小鼻子,说道:“外面全是灰,你再扑腾就扑腾你一脸灰。”又对韩嬷嬷说道:“他才多大点儿,能懂得什么。” 韩嬷嬷笑而不语,淳于蘅长得十分壮实,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不久的将来,他肯定比安国公更壮实。 突然,车厢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傅卿云扭头一瞧,原来是淳于嘉,她便打趣着笑道:“嘉妹哭什么?可是担心公冶宸?” 淳于嘉急的脸红,嘟哝道:“他又不在出征之列,关我什么事?我只是舍不得大哥而已。” 傅卿云噗嗤一笑,好歹是看着淳于嘉一时羞恼而忘了哭了,她勾了勾唇角,昨儿个晚上她特意交代了安国公要命人好好看着公冶宸,打仗可以,可不能再拼命到把命给弄丢了。 直到最后一个士卒的身影看不见了,傅卿云才吩咐马车回府。 之后的几日,傅卿云总是神色恹恹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太子妃招她去东宫说话,都被她以身子不适给推拒了。而且,整个安国公府都沉浸在死气沉沉中,也不见淳于嘉跟小丫鬟们玩捉迷藏、踢毽子了,她近来比以前懂事多了,三个兄弟都出征上战场,亲近的人只有傅卿云,想帮傅卿云分担家务,因此学管家格外认真,得闲了就逗着淳于蘅玩耍。 倒是傅老夫人听说了傅卿云生病,信以为真,过府探望,傅卿云解释很久才让傅老夫人相信她不是真病,祖孙俩说起皇贵妃来也是一阵唏嘘。 傅老夫人说道:“现在朝廷上吵翻了天,太子殿下忙的焦头烂额,千方百计地为安远大军争取粮草,三皇子把持着户部不松口,还妄想亲自到战场上瞧瞧,要亲自送粮草呢!也有那不死心的老臣,天天叫喊着让皇帝杀了红颜祸水皇贵妃,唉,皇上这会子倒是清醒明白了,说是北狄故意找茬,还扯出证据证明皇贵妃遭人陷害,真正杀北狄公主的是北狄公主的婢女……乱糟糟的,真正关心打仗的都上了战场了!” 言罢,傅老夫人又是深深叹息。 听到粮草的事,傅卿云猛地坐直身子,前世安国公虽然打了胜仗,但多数是险胜,正是因为粮草不济,深入草原的士兵们有不少是饿死的,只是朝廷爱面子才把这个事给压了下来,不许安国公外传,但作为安国公的妻子她是知道一点的。 皇帝得有多可笑才会想着把出生入死的士兵们饿死?又不是没有粮草,而是粮草被皇贵妃的兄弟洪犇给扣着了罢了,皇帝却像不知道似的,一味纵容。思及那些无辜牺牲掉的人命,傅卿云真有种让皇帝不得好死的想法,皇帝除了比别人投胎投的好,他有什么权力饿死那些无辜的士兵们? 为自个儿心中大逆不道的狠戾惊了一下,傅卿云赶忙回过神来,下午的时候送傅老夫人回府,顺便求见老侯爷,开口就说道:“皇上护着皇贵妃,不惜颠倒是非,嫁祸他人,恐怕为了给皇贵妃撑腰,还会让洪犇或者三皇子运送粮草。老侯爷知道洪犇和三皇子的贪婪,没有粮草,前方交战,后力不济,安远大军危矣!老侯爷能不能想想办法救一救安国公?” 老侯爷近日也在观望皇帝的态度,有点不相信皇帝能冒天子之大不讳明着护皇贵妃,但也想到了傅卿云说的这种可能,便兴味地问道:“安国公是我孙女婿,我当然是站在他这一边,你想怎么救他?” 傅卿云有些气恼,老侯爷明知故问嘛,摆明是在逗她玩,说道:“上次父亲和凌云打仗时,安国公劫粮草救济,老侯爷可以效仿啊,那洪犇就是个草包,对付他并不难。” 老侯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欣慰地说道:“安国公连这种事都跟你说,可见你们夫妻俩缱绻情深,不需要我们长辈操心了!” 傅卿云的脸慢慢红了,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老侯爷笑完,又郑重地说道:“不过,这次却不能完全效仿上次。上次洪犇运送粮草两次被劫,后来你大舅舅主动捐献粮草,这次若是也被劫,再由你大舅舅捐献,洪犇可能联想不到,三皇子和他的谋士们却不是吃素的,他很容易就联想到我们身上来了。若是找别人捐献,恐怕也不妥,没有像你大舅舅这样的稳妥的人。” 说着,老侯爷还把林家大舅舅夸了一通。 傅卿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禁讪讪的,说道:“是我思虑不周。老侯爷可有稳妥的法子?” 若是真查到林家、傅家和淳于家身上,对此时的安国公来说可是致命的打击!傅卿云浑身打个寒颤,幸亏她没有冲动地去找二老太爷,而是来找了老侯爷,对朝廷上的事还是身在局中的老侯爷看得更明白。 老侯爷捋了捋胡须,眯起精光闪烁的眼睛说道:“若是我有法子,又怎会在此发愁。放心罢,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法子的。” 傅卿云失落而返。 果然不出傅卿云所料,太子在朝堂上力排众议,催促皇帝拿粮草出来。皇帝先是把北狄公主的婢女斩首示众,给她按上个栽赃嫁祸、陷害皇贵妃、杀害北狄公主良妃、挑起两国战事的帽子,又把良妃宫里的人全部处死,最后皇贵妃宫里的人也没逃过厄运,被秘密处死了。 皇后见皇贵妃整日恍恍惚惚的,便让叫嚣处死皇贵妃的大臣们松口了,皇帝这边顺着梯子下,让户部出粮草,洪犇是主要的押运官,三皇子随行监督。而皇帝以身子骨不适留下太子处理政事,他自个儿则盯着战况,除了上朝,皇贵妃一直紧紧跟在他身边。 傅卿云便和二老太爷商议,命淳于家族养的探子盯着三皇子的粮草,出了京城,那粮草翻第一座山的时候停留一晚上,夜间有蒙面人偷偷将粮草换成沙子,真正的粮草其实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而三皇子并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随后老侯爷的人秘密把蒙面人换走的粮草又换成了沙子带走! 老侯爷还查到三皇子把“粮草”秘密带到离京畿不远的河北道一座大山里,那些蒙面人长期盘踞山中,是远近闻名的拦路劫匪,经过此处的商队需要交纳巨额的过路费。河北道的官府曾经剿匪,表面上剿灭山匪,实际上则与山匪沆瀣一气,在朝廷里立了功,每年都从山匪手中拿到不菲的“保护费”。 商队敢怒不敢言,剿匪也就不了了之,只能破财消灾。 老侯爷的人深入探查之后,发现了个惊人的事实,这座山里的山匪实际上全是兵丁!而且兵丁的数目远比表面上暴露出来的山匪数目多得多!老侯爷粗略估计,有十万之众。 第291章 黄雀在后 老侯爷接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三皇子蓄养十万精兵,是想造反?除了造反,他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而整个京畿大营的精兵也不过才十万而已,山中的十万兵显然是对抗京畿大营的。 傅卿云在帘子后面听了也是浑身僵硬,她有些难以置信,但前世太子登基后,三皇子能雄踞剑南道,没一点自个儿的兵力显然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她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既然他们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就表示已经有了三皇子的一个把柄在手。 老侯爷和信任的谋士们商议许久,暂且搁置三皇子蓄养私兵的事,当前的问题是如何把劫来的粮草送给安国公,但商议来商议去都没有周全的办法,只要三皇子在边关看到安国公的人吃得饱喝得好,肯定会怀疑到那批丢失的粮草上去。 傅卿云等到天黑也不见有个结果,她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先行回府,让老侯爷有了稳妥的良策再告诉她。 翌日,阳光难得明媚,太阳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很舒服,风也不大,是个晒太阳的好日子。 韩嬷嬷一边晒太阳一边逗着淳于蘅,对剪秋和铃兰等人说道:“马上入冬了,难得有这好天气,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晒晒太阳,免得生了虫子。” 剪秋等人连忙应是,扁豆笑嘻嘻地说道:“还是嬷嬷想得周到。”几个丫鬟都奉承了两句。 韩嬷嬷老脸一红,说道:“就你们一个个小嘴儿甜!等你们到了我这年纪也就知道晒太阳的好处了,巴不得天天晒太阳,身上有个湿气、寒气、病气,经这太阳一晒都没了,浑身舒泰。” 丫鬟们哄笑着去库房指挥小丫鬟、婆子们小心搬东西。 苍耳管着傅卿云放嫁妆的库房钥匙,单独把傅卿云的嫁妆需要晒得搬出来放在一处空地晾晒,免得跟府里的公库的东西弄混了。 傅卿云劳累一天,都没舍得去叫醒她,她睡到自然醒,吃了个简单的早饭就看到院子里热火朝天,丫鬟婆子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她不禁也笑了起来,没道理安国公出征就不许别人开心了,担心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还不如开开心心的,换个心情也能换个思路,也许有些难题也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这么一想,她情不自禁地笑了,掐了一朵菊花递给淳于蘅,淳于蘅不懂得欣赏,闻着花香,直接掐了花瓣吃,这菊花瓣也是能吃的,只是一般人不吃它,因为味苦。 果然,淳于蘅吃了几瓣后连忙吐出来,委屈地望着无良娘亲:为什么给我吃苦的啊?一张笑脸皱成一团,像朵鲜嫩的菊花。 傅卿云大笑,扯了扯淳于蘅的脸。 韩嬷嬷无奈道:“夫人真是,还有着小孩子脾性哪!” 傅卿云则说道:“我又没让他吃,拿给他玩的罢了。蘅儿,是也不是?娘亲何曾说过让你吃菊花了?” 淳于蘅一扭头,挣开傅卿云捏他脸蛋的手,埋在韩嬷嬷的怀里,惹得傅卿云又笑了一回。 她心中有些感慨,淳于蘅还是跟前世一样,喜欢吃颜色鲜艳的食物,卖相差的食物是绝对不会动一口的,这一点跟吃货属性的妹妹淳于芷是相反的。淳于芷对嗅觉就比较敏感,喜欢挑战各种风味的食物,是不管卖相的。 她惆怅地叹口气,想到乖巧可爱的女儿,这会子思念得很,恨不得马上就怀孕把她生下来,前提条件是,安国公得在啊,没有男人,她一个女人哪里能怀孕。思及此,心中更加坚定地要把粮草送到安国公身边。 韩嬷嬷见傅卿云无缘无故地叹气,以为她是想起了安国公,连忙岔开话说道:“夫人自从去年进了门就没好好查过嫁妆,都是那几个丫鬟管的,老奴记得有好些首饰、布匹都没见过光,夫人就借这个机会瞧瞧,选出几样来,到了年底应酬多,总该戴些新鲜花样的首饰,穿些新衣裳。 她朝铃兰、苍耳等人使眼色,丫鬟们连忙围上来,还打趣说要去瞧瞧给傅卿云搭配什么首饰好,把宴会上的谁谁谁给比下来。傅卿云哭笑不得,只能接受大家的好意去瞧了。 这一看,还真是有好多好料子都压了箱底,不翻就想不起来,铃兰等人又吵着什么料子做什么样式的衣服好看等等,叽叽喳喳的像是欢快的小麻雀,其中还是扁豆话最多,最嘴快。 傅卿云盈盈笑着望着她们,正要捡几样布料赏给丫鬟们做衣服穿,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嫁妆!她的嫁妆曾经人人称羡,还在江南买了田产,若是全部捐出来,凑出来的银子和粮食虽然不够整个的粮草,但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她得好好想想,一定有办法可以解决全部的粮草问题。 丫鬟们本来高高兴兴的,见傅卿云忽然急躁地走来走去,一个个愣住了,扁豆正要出声,剪秋连忙把食指竖在嘴上,拉了大家出来,轻声说道:“夫人在思考问题呢,当是到了紧要关头,咱们不要打搅夫人。” 扁豆点了点头,剪秋把铃兰和苍耳留下照看傅卿云,别磕着碰着,带上扶郎和扁豆去了别的库房收拾。 傅卿云想了半晌终于有了主意,当即就叫人备马车到定南侯府和老侯爷、定南侯商议,老侯爷又完善了她的计划,众人这才松一口气。 定南侯欣慰地看着傅卿云说道:“卿丫头长大了,也能独当一面了,难为你能想出这么个刁钻的法子来,想来三皇子那里是不会有怀疑的。” 老侯爷捋捋胡须,看起来慈祥极了,说道:“主要是卿丫头深明大义,若是目光短浅的普通妇人,哪里能想到这个法子来。便是没有这笔粮草,卿丫头也会想出捐嫁妆的主意来罢?” 傅卿云窘迫地说道:“今儿个碰上丫鬟们晒嫁妆罢了。” 老侯爷和定南侯哈哈大笑。 办法虽然有了,但是还是得等机会,不是说捐就捐的,毕竟三皇子那边的粮草问题还没暴露出来,她这么没头没脑地把嫁妆捐出去,只会惹人怀疑,不过傅卿云的心到底是安定了。 话说三皇子这边也是早有一番安排的,他和洪犇带着粮草将近边关时,遭遇北狄人抢劫,有三分之二的粮草被抢走了,当然那些北狄人是他们找人假装的。 老侯爷倒没打算为安国公伸冤什么的,即便拿着证据证人告到皇帝面前,皇帝也会堂而皇之的袒护三皇子,所以他就不指望皇帝能伸冤了,但这口气得出,于是让傅凌云秘密遣出京畿大营,带了一伙人扮成普通老百姓,把那群假扮北狄人的人杀个片甲不留。傅凌云留了一手,找了两个面目全非的死人代替两个假北狄人,又把那两个假北狄人秘密带回京城,关在傅家的地牢里,以备后招。 二老太爷谈话中听老侯爷提起,未免傅家惹上麻烦,就把那两人带到淳于家的地牢里关押起来。 三皇子刚听说派出去的“北狄人”被当地老百姓杀了,震怒非常,反正那批粮草是假的,他就说是北狄人私下已经把粮草运走了呗。 刚庆幸不久,接着又接到提前劫走的那批粮草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沙子! 三皇子脑袋一晕,差点晕死过去,到底喷了一口血出来,让人追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甚至还怀疑那批私兵中有将领心怀不轨,想要造他的反! 三皇子一颗心在油锅里煎了熬,熬了煎,安国公冷眼旁观,心中嗤笑,这么点子事就放到了脸面上,他怀疑三皇子到底是怎么不动神色地养了十万私兵的,这其中肯定还有其他势力牵扯。 当然,三皇子不仅仅是来边关监督送粮草的,还是来分安国公的军功的,但是跟着安国公上了几次城楼,乱飞的火箭几次差点射到他,他就躲在城主府里不敢出来了,想要参与战斗决策罢,安国公防着他。 有时候安国公军务繁忙,不耐烦了,直接让人把他提溜走,一点不看他的皇子面子,为这事,那些兵蛋子们没少私底下笑话他。 洪犇得到的待遇只会比这个更差,安国公还把他狠狠打了一顿军棍,理由是弄丢了三分之二的粮草,任凭三皇子如何辩解,把责任推到安国公头上他说是安国公没用,导致那些北狄人跑到后方把粮草劫走了,安国公自有说法,把洪犇的俩肥屁股打得稀烂。 军医忙着照顾受伤的士兵,直到洪犇的屁股上长了蛆虫,才过来医治。 洪犇生生嚎了两个月,三皇子脸面全失,黑脸黑了两个月,却依旧赖在边关不走,厚着脸皮说道:“本殿在这里可以皇子身份震慑北狄皇帝。” 安国公猜到三皇子想分军功,懒得理睬他,他并不在乎皇帝的封赏,已经是超品的国公了,封无可封,分给三皇子就分给三皇子罢,看他能得意多久! 粮草的事一波三折,传到朝堂上自然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传信兵说的非常清楚,北狄皇帝想要死前建功立业,是发了狠力地攻打雁门关,战况十分惨烈,安国公请求朝廷再拨粮草,否则胜负将会扑朔迷离,雁门光能不能守得住还是未知数。 皇帝呆坐在龙椅上,那传信兵鞋上还有血迹,更是把“惨烈”渲染的淋漓尽致。 皇帝问户部是否还有粮草。 户部尚书没得到三皇子的信,按照计划说没有,对传信兵的话也不是十分相信,只当安国公危言耸听,故意讨要粮草。 老侯爷和定南侯据理力争,跟户部尚书吵了起来,户部尚书引经据典,又道近些年哪哪的收成不好等等,气得老侯爷当场晕倒,这场争吵才罢休。 安国公那边也积极运作,毕竟粮草不是小事,关系着大军的生死存亡,将士们吃不饱,哪有力气打仗?他安排了人在三皇子面前说了些话,三皇子当即写信带回去给皇帝,还当着朝臣的面读了出来,那信中详细描述了战况是如何激烈,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受伤,军营里受伤的士兵惨叫声能生生吓死路过的孩子!最后又说,安国公出战受伤了,是他顶缸在前方指挥战斗,盼着安国公早日养好病云云。 言外之意便是邀功,以图消除他和洪犇护送粮草的失责,再捞个军功。 第292章 捐嫁妆,封县主 三皇子挺着娇生惯养的小身板去边关那苦寒之地,本就打着分功的主意,他和皇帝想的一样,笃定安国公能打胜仗,留下三分之一的粮草就是为了让安国公既打了胜仗,又饿死将士,削弱安国公的兵力。 但到了边关看见安远大军龟缩在城门里,一味守城,他便以为战事真的吃紧,认为安国公到底年纪小,撑不住这样的场面,这才开始怕了,打算捞一笔军功,等安国公“养好伤”,他再把指挥权交给安国公,自个儿先溜回京城就好了。 别的也就算了,但安国公受伤了这一句差点没吓死几个老臣,那些老臣们当即就让家中女眷卷包袱躲到南方去。朝臣们闻风而动,纷纷把家眷送走。老百姓中也有那聪明的,看朝中大臣们的家眷都跑了,只当雁门关破了,都卷铺盖要逃跑,引发了一场兵荒马乱,京城顿时就乱了。 皇帝听闻后,顿时觉得屁股底下的龙椅有些烫,暗中把养病的皇贵妃送走了,皇后为此倒是气病了。 皇帝又问户部要粮草,户部把粮仓打开给皇帝看,就是没有,剩下的那点要应急在别的地方,再给了安国公,整个大齐就空了。皇帝没办法,焦头烂额,让朝臣们想办法,卖官鬻爵不一而足,就是没想过要让三皇子把吞走的那笔粮草吐出来。 这时候,傅卿云求见,皇帝拒绝接见,傅卿云便转而求见皇后。 皇后卧病在榻,苍白着脸见了傅卿云,等傅卿云行了礼便抢先安慰道:“国公夫人多礼了,你是为安国公的事来的罢,那三皇子为抢功劳才会给皇上写了这封信,明眼人一看便知,倒是引发了一场逃荒的风波。他说的话你别信,安国公定然没事的,要真是受伤了,连指挥战事都不能,北狄这会子早打到京城来了!” 傅卿云点了点头,感激地说道:“皇后娘娘一说,臣妾心中安定许多,但是,三皇子和洪侯爷洪犇。犇,ben,一声护送粮草失误,边关战事吃紧,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臣妾心中便总是惶惶然的,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将士们支撑不住……那,嘤嘤嘤,我们国公爷如何能力挽狂澜……” 言罢,傅卿云捂住帕子哭了起来。 皇后脸上阵黑阵白,咳嗽两声,叹口气说道:“皇上对皇贵妃有愧疚,怜惜皇贵妃,少不得对三皇子言听计从,任由他胡作非为、胡言乱语。粮草的事本宫会让太子再催催。” 傅卿云心中暗嗤,皇后明明知道国库里没有粮草了,这些年京畿附近的城镇遭遇干旱,只能从鱼米之乡的南方调集粮草,可粮草任务分摊到地方上,官员们为自个儿谋私利,少不得推诿作假,想方设法克扣,等这一轮克扣下来,加上各地关卡花用的时间,哪里能赶得上运到边关支持战事,怕是那时候安远大军都饿成肉干儿了。 她也明白皇后的心理,无非是存着侥幸心,侥幸安国公能在粮草用完前结束战事。但任何事都可以侥幸,唯独这打仗不可侥幸,一瞬的延误,可能就是数万的人命啊! 傅卿云心念电转,对皇后也有了厌烦之心,便直接说道:“皇后娘娘,臣妾相信太子的能力,但臣妾实在担心安远大军,毕竟站在前线的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近日寝食难安,夜间常做噩梦,今儿个终于下定决心来求皇后娘娘,想捐献臣妾的全部嫁妆,希望臣妾的微薄之力能缓解前线的紧张!” 言罢,傅卿云脸上露出决绝之色。 皇后吃惊地张大嘴巴,心中窃喜,面上却慈爱地劝说道:“国公夫人还是再考虑下罢,边关战事常有,每隔几年就要打一回,你有多少嫁妆也不够捐的啊!” 傅卿云则疑惑地说道:“这次不同,一是那北狄皇帝举整个草原的兵力攻打雁门关,二是,这次粮草被劫是三皇子和洪侯爷大意造成的,难道以后次次也会发生粮草被劫的事么?” 皇后一噎,只当傅卿云是个没见识的妇人,关在内宅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定南大军的粮草也被洪犇“弄丢”过,她心中无形中产生了一种优越感,眼底闪过轻蔑,口中却是“无奈”地答应了傅卿云的请求,并把傅卿云好好表扬了一顿。 回府的路上,傅卿云把脸上的泪痕全部擦干净,扁豆为傅卿云补妆,忍不住低声抱怨道:“夫人,您今儿个可算是白做了好人了,奴婢瞧着皇后娘娘面上和善,心里还看低了夫人您呢!虽说您是为了咱们国公爷才捐出嫁妆,可收益的却是整个安远大军,皇后娘娘就理所当然地收下,好像该您这么做的似的,明明是皇家弄丢了粮草,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理当首先把嫁妆捐出来才是……” 扁豆还要说什么,傅卿云脸色铁青地打断她:“住嘴!” 扁豆吓了一跳,见傅卿云面色难看,讪讪地闭紧嘴巴,以只有自个儿才能听见的声音嘟哝道:“奴婢说的就是事实嘛!” 傅卿云冷冷地看着她:“扁豆!早先我就跟你说过,祸从口出,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只能把你早些嫁出去,否则,我们国公府总有一天因你的嘴而遭受连累!” 扁豆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跪在马车地毯上哭道:“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奴婢一次!” 傅卿云扶额,她不过教训一顿,就把扁豆吓成这样了,看来真是她的语气和脸色太差了,也是,在皇后那里受了一顿气,这关系着安国公和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她若是无动于衷,才是个真冷血的人。 剪秋最会看眼色,连忙把扁豆扶起来,虽不知进宫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根据刚才扁豆的话也能猜出九成来,温声劝道:“夫人只是提醒你罢了,何时说过马上就把你嫁出去了。你说的这些夫人也知道的,只是不必宣之于口,放在心里自个儿明白就行了……”又列举几个因口舌之故而败家遭祸的豪门世族。 一通讲理带威吓,终于安抚住了扁豆。 扁豆诚恳道:“夫人,奴婢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傅卿云这才一笑,说道:“还是你剪秋姐姐明白事理,以后多跟你剪秋姐姐学学。好了,也不必从此就成了锯嘴的葫芦,只是得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这样也是为你好,你可别怨我说话狠,嘴上说得狠,总比以后你闯了祸,丢了性命强。” 扁豆破泣为笑,说道:“夫人放心,奴婢从未怨过夫人,知道夫人是为奴婢好。” 傅卿云含笑点头,扁豆最是心宽,剪秋也道:“扁豆妹妹是心直口快,万事不过心的,你要真是个记仇的,我今儿个还不敢开这个口劝你了。” 扁豆朝剪秋福了一礼:“多谢剪秋姐姐教诲。” 傅卿云点了点她额头,噗嗤笑了。 回府后,傅卿云当即对照嫁妆单子点了嫁妆,除了一些较为私人的东西,其他的全部运送到内务府,倒是把内务府吓了一跳,皇后身边的宫女出面说明,场面控制下来了,但跟随傅卿云一路前来围观的老百姓们看傅卿云的眼神却都变得敬佩起来。傅卿云趁机发动老百姓们捐款,大家都怕北狄真的破关而入,纷纷捐献个一文两文的,内务府门口堆了一大堆铜钱,还有把自家粮食拿来捐的,内务府门口门庭若市,随着时间的延长,来捐献的人越来越多,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 傅卿云看这效果非常满意,本来运送嫁妆的下人就很多,有人问,下人们便骄傲地回答是安国公夫人要捐献全部嫁妆给安远大军打仗买粮食用,围观的老百姓里也有她的人,老百姓们凑热闹和围观的心理很严重,傅卿云正好就利用了这一点,围观的群众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京城贵妇们也不甘示弱,虽然没有傅卿云那样决绝,能拿出整个嫁妆来,但也捐献了不少的东西,好像谁捐少了就不爱国一样,争相攀比。 皇帝听闻后,大大夸赞了傅卿云,傅卿云的风头一时盖过了京城所有的妇人,比太子妃和太后、皇后还威风。 这次皇后把持住内务府这一块,把户部杜绝在外,大赚了一笔,等回过头来发现,她劳心劳力的,捡便宜的却是傅卿云,心中顿时不满,但是后宫不能参政,她哪里好意思广而告之天下,真正幕后操作的人是她? 太后这次抓了皇后的把柄,责怪皇后连安国公夫人都不如,人家捐了整个嫁妆支持边关,皇后居然一毛不拔!皇后更是后悔不跌,有苦说不出。 傅卿云捐献的嫁妆里有江南的良田,那些农庄上本来就储存了粮食,她把粮食全部交出来,又添上一部分“抢劫”的粮草,给了皇后,因是民间捐献,关心战事的民众担心粮草又被劫,被老侯爷暗中煽动后,自动自发地跟随军队护送粮草,保证安全运到边关。 民间捐款被皇后全部买了粮草,也按照这个步调来,老百姓里有游侠等人,功夫不比“劫匪”差,路上果然没出差错,平安到达边关,把三皇子气得鼻子冒烟。这相当于是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的护送军队,竟然连一群乌合之众都不如! 而皇后能及时买到粮草也是老侯爷的功劳,老侯爷把那批粮草分成数份,让退伍的士兵伪装成商人把粮食和药品等物卖给皇后,这就顺利成章了,连林家大舅舅都不用出面。 等边关大捷开始反压北狄的消息传来时,整个京城沸腾,而这时候三皇子已经回了京城,后又以战场受伤的理由被皇帝送到皇贵妃那里躲了起来,实际上三皇子也没去皇贵妃那里,而是去了他藏私兵的山里,查那丢失的粮草去了哪里。 第一次大捷之后,皇帝非常高兴,不等安国公凯旋就先论功行赏了,把三皇子提溜回来,因他指挥有功,又光荣负伤,便封了个大将军的职衔。 大臣们提到傅卿云破釜沉舟捐献嫁妆,带动民间捐款捐粮。皇帝厚脸皮给儿子封赏,还想给皇贵妃封赏,顺手便给傅卿云封了个县主,又顺理成章地给捐了一大批旧首饰的皇贵妃捞了一个好名声,又赏赐了很多金银珠宝。 皇后又气病了。 傅卿云接了圣旨,无奈地笑了笑,她封的是宝和县主,封地在宝和县,那个地方她前世南逃的时候见过,是贫穷的小县城,辖地年年入不敷出,更别说能给她上贡了。 皇帝也太小气了! 第293章 荣耀凯旋 林老夫人用自个儿的私房钱把傅卿云的嫁妆赎了回来,光明正大地送回安国公府,老人家和傅卿云说话时,也有小小的抱怨:“唉,皇上封的这个县主只是空有个名头,你这嫁妆等于是白填进去了!” 傅卿云不在意地说道:“外祖母,这个我倒不在乎,好歹国公爷能打胜仗,人安好,这就足够了。” 而且她也没吃亏,皇后发狠要让安国公打赢这一仗,毕竟安国公若是败了,不仅是司徒家的江山坐不稳,而且安远大军的兵权恐怕会被皇帝趁机撤了,这两头皇后哪一头也不想要,因此差点没掏空内务府,用了老百姓的捐款不说,还把内务府积存的银钱用了一半去。皇帝这是没看内务府的账单,估计看了账单也气死了。 总的说来,她不仅没吃亏,还赚了一笔,到最后那些粮草依旧归了安远大军,她的嫁妆钱回来了,还赚了一笔内务府的钱以及各家贵妇们的捐款,至于底层老百姓们的捐款,虽然人多力量大,但贵夫人的一根金簪子就能抵得上两条街老百姓的捐赠,其实并没有多少,可傅卿云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愧疚。 此时的傅卿云没有想到,将来她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把这些馈赠还给那些老百姓。 林老夫人微笑道:“你说的也是,钱财身外物,这不,我把你的嫁妆赎回来了,你瞧瞧少了什么,我叫人去打听,再赎回来。” 林老夫人把单子递给傅卿云,傅卿云看着跟她嫁妆单子相差无几的账单,眼眶忽然就湿润了,顿时有种告知一切真相的冲动,最后只是蠕动了下嘴角没有出口。 她扑进林老夫人怀里,撒娇说道:“外祖母对我最好了。” 林老夫人温柔地拍着她的脊背,笑盈盈地说道:“你娘就留下你和你弟弟,我自然得看顾着你们。以后你多孝敬我就是了,这些东西里不少是你母亲的遗物,流落到别人手里我可舍不得。不过,以后可别做这种傻事了,你看看你付出了全部,却得到了什么。唉,都说帝王家无情,那是针对夺皇位的兄弟们的,咱们这位皇上,当年对他兄弟们无情,对老百姓无心,他的心他的情大概只用在了皇贵妃的身上。” 林老夫人说的非常小声,像是喃喃自语,仍旧对皇帝包庇引起两国战争的皇贵妃的行为十分不满。 傅卿云哽咽道:“这次是我心急,以后不会了。” 林老夫人叹了一声,说道:“我并没有怪你,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们林家不能做在明面上,你这次做得很好,虽然那宝和县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有你的名声在那里,看来也是个福地。” 林老夫人一语成谶,以后宝和县果然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城市。 过了两日,傅卿云私下见了林家大舅舅,要把那份嫁妆钱还给林家,但林家大舅舅怎么也不肯收:“……既然你能拿出这份银子来,说明没把大舅舅当外人,大舅舅当然不能收。再说了,这是老夫人贴补你的,我作为儿子拿了母亲的嫁妆银子,你是想让我为这万把两银子而愧疚一辈子么?” 傅卿云尴尬,这次的事林家大舅舅只是帮忙从中运作了下,并没有直接参与,知道的内情也不多,但她能拿出这笔银子来就是在告诉林家大舅舅,她傅卿云也参与了。 傅卿云当然不敢告知林老夫人,就怕林老夫人知道她策划了件可堪称谋逆的事而受到惊吓。 林家大舅舅笑眯眯的,临走时给了傅卿云一个古朴的铜牌。 打仗的日子,朝堂特别忙碌,忙着调集物资,到了冬天将士们要穿棉袄了,朝堂上天天都是分析战局的口水战,文臣们倒是老实了很多,而皇帝知道安国公能打胜仗也放了心,又和皇贵妃闭关炼丹去了,太子和太子妃、三皇子挑大梁,分割势力。 丈夫不在家,傅卿云的日子过得特别清闲,夫人们往来的宴会因为那一拨捐款而变得少了。这一年傅家有两位姑娘及笄,一个是二姑娘傅冉云,一个是三姑娘傅丹云。 傅冉云及笄时回了一趟定南侯府,她变得很沉静,不如以前爱说爱笑爱闹,整个人身上拢了一层死气似的。定南侯看到眼神古井无波的傅冉云心神恍惚了一下,傅冉云对他无所谓的态度就像大林氏去世前的一段日子对他的态度,那是一种死寂,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傅卿云看到定南侯的面色时,眉梢一颦,但是傅冉云的及笄礼完了后,定南侯又立刻叫人把她送回家庙,她吊着的心又放了下来。不过傅冉云在听到定南侯让她回家庙的话时依旧温顺如故,她倒是觉得傅冉云长进了。 傅冉云的及笄礼只有自家人参加,傅二夫人和傅三夫人凑数做全福夫人和司仪。四夫人全程坐在旁边嗑瓜子,看戏不怕台高,没看到傅冉云闹笑话还有些失望。 傅丹云的及笄礼就比较隆重了,傅家请了请朋好友来庆祝,转过年,到了六月,傅丹云出嫁,宫中老太后生病,没时间倒腾小林氏的事,这次小林氏没能出来家庙,最失望的人是傅焕云,最雀跃的是再次出家庙的傅冉云,最忐忑的是新嫁娘傅丹云。 傅冉云送了一块自个儿绣的手帕给定南侯,大概因为长时间没有笑过,想笑没笑出来,只低着声音说道:“父亲,这是我为您绣的帕子。女儿没学好刺绣,您别嫌弃女儿绣的不好。” 语气也没有多大的起伏,跟她常年敲的木鱼声一样平平稳稳,没有情绪。 定南侯本想随手将帕子扔在哪里,但看到帕子上的图案,心中猛地一震,抬眼震惊地问道:“你这个图案是怎么想到的?” 傅冉云这次浅浅地笑了一下:“去年夏天,嬷嬷从窗子里给了女儿一个大西瓜,女儿吃不完,连吃了几天,西瓜子引来麻雀飞下天窗来吃,女儿觉得有趣,一直回想这副情景,上次回家庙时,带了针线,便将这副图景绣在了帕子上。” 她这番话说的很高明,听起来趣味横生,但联想到她在那荒凉的家庙里,没有人陪着说话,本来的趣味横生便成了凄凄惨惨戚戚的景象。傅冉云连见到两只麻雀都能高兴成这样,那得有多孤单寂寞冷?而且她说“回”家庙,这个“回”字简直是在定南侯心口上扎了一刀。 定南侯望着亭亭玉立的女儿,眼神闪过一丝痛色,叹口气想开口说什么,傅云靖这时候拎着鹦鹉进来了,撞开傅冉云,笑嘻嘻地对定南侯说道:“大伯!你听我的鹦鹉说话,嘻嘻嘻!” 傅云靖拨弄那鹦鹉的脑袋,那鹦鹉闪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就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定南侯的阴郁一扫而光,噗嗤笑了,赞了一句:“真是机灵的鹦鹉,好,就给你红包!” 傅云靖乐滋滋地接了红包,又拨了一下鹦鹉的脑袋,鹦鹉竟说道:“新婚愉快,百年好合!”逗得定南侯又给了一个红包。 傅云靖乐道:“这是大姐姐送给我的鹦鹉,瞧这鹦鹉多聪明啊!” 定南侯看了眼傅卿云,眼中尽是满意,傅卿云很有长姐风范。 傅卿云连忙解释鹦鹉的来历。这一插科打诨,就把傅冉云挤到了一边。 傅冉云盯着那鹦鹉看,直到那鹦鹉瞪圆了眼朝她望来,她才转开目光。 傅凌云暗中拉扯傅卿云的袖子,轻声问:“父亲看到二姐姐绣的西瓜图案,为什么如此激动?” 傅卿云疑惑地皱了皱眉头,还是一旁的韩嬷嬷说道:“大夫人当初怀大姑娘和大少爷时都在庄子上住过,怀大少爷时,大夫人看见麻雀啄食西瓜籽,觉得有趣,就绣了下来做成帕子送给侯爷,把侯爷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傅凌云浓眉一皱,阴沉地扫过傅冉云,竟然利用大林氏来博取定南侯的同情心,真是没有廉耻! 傅卿云则想到,这个主意肯定是小林氏告诉给傅冉云的,看来她得查查家庙了。 傅丹云的婚礼后,傅卿云借傅四夫人的手暗中整顿了下家庙。 原来上次傅冉云回家庙后身上夹带了些傅焕云送的银子,傅冉云就买通了家庙里看守的婆子们,她还做绣活,把绣活卖得的银子也给了那些婆子。绣这个西瓜的主意就是小林氏提示傅冉云的,傅冉云不一定懂得是什么意思,但熟识定南侯的小林氏肯定知道。 那些婆子们本也是效忠傅卿云的,可这个地方鸟不拉屎,日子长了就无聊,难免懈怠,生出二心来。傅卿云就建议傅四夫人发卖了那些已经生出二心的婆子,然后每隔一段时间换一批婆子来,免得再出现被收买的情况。除此之外,傅四夫人检查了傅冉云的衣物,收走了傅冉云的绣针绣线以及一切值钱的物件。 傅冉云平静而讽刺地看着傅四夫人像是周扒皮一样走来走去,等夜幕降临,所有的一切安静了下来,她从墙角找了根磨尖的竹片,走到佛像后面刮了起来,一个时辰后,一块婴儿巴掌大的金片就被刮了下来。 傅家因为傅冉云而出现的暗潮汹涌很快风平浪静,转过年,先是去年也及笄的林翠玉出嫁,傅卿云添了一份丰厚得的添妆,林翠玉惊得上花轿时步子还在发虚。紧接着就是傅云丽及笄,要准备出嫁了。 这时候传来安远大军即将凯旋的消息,大齐与北狄的战事因北狄老皇帝突然从马背上栽下来摔死了而终结了历经两年的战乱,安国公斩获了北狄十几名部落首领和将领的脑袋命公冶凌寒、公冶宸淳于嘉的未来夫婿祖孙俩进京献俘,安国公和随后到达的鸿胪寺官员在草原上参加了一场冗长达两个月的停战谈判。 傅卿云正因为傅丹云和林翠玉出嫁离京而觉得难过、感伤,忽闻此喜讯,顿时喜上眉梢,一扫阴郁,就算是淳于沛假惺惺地以关心安国公冷不丁从石鼓学院跑回来,也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傅卿云拿着林家大舅舅给的那枚铜牌到林家酒楼定了上等包间,正好是安国公凯旋的那条街,她抱着已经两岁的淳于蘅临窗而望,当城门大开时,全城欢腾,远远近近的街道里响起老百姓表达喜悦的鞭炮声。 当那全身银色铠甲、手提红缨枪、威武神勇的男人意气风发地坐在马背上徐徐而来时,一滴清澈的泪珠从傅卿云的眼里落下。 这才是安国公! 第294章 良人 淳于蘅扯着傅卿云的袖子兴奋得双眼发光,他小腿踢蹬,想要爬上窗口。 傅卿云大惊失色,连忙把淳于蘅抱离窗口。思及前世的惨剧,她甚至在高楼上连靠近栏杆和窗口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让淳于蘅去攀爬了。 “大嫂,蘅儿长胖了,你抱不动,我来抱罢,这应该是蘅儿记事后第一次见大哥,难怪他这么兴奋。” 傅卿云刚站定,身后就传来了淳于沛的声音。 傅卿云回头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淳于沛是怎么找到这个包间的,不过淳于嘉也来了,她就不好意思因为男女大防赶走淳于沛了。 淳于嘉笑着逗了逗淳于蘅,嘻嘻笑道:“大嫂,你可是迫不及待要来见我大哥了?竟然连我们都不叫,还是二哥领我来的,说你在这个房间等我们,没想到是真的!大嫂,你连这么好的位置都能预订到,真是了不起!” 淳于嘉说笑的时候,淳于沛朝淳于蘅伸出了双手,可淳于蘅对淳于沛还很陌生,没见过几面,反而朝傅卿云的怀里缩。 傅卿云暗暗赞了声“乖”,又瞥了眼淳于沛,鬼知道这人从哪里得知她在这儿有包间的,却不得不回答淳于嘉的话,温和地说道:“这两天没听你们提,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也要来,毕竟街上人多,你个小姑娘挤丢了可怎么好?至于这个包间是林家大舅舅帮我定的,我也是才知道。” 淳于嘉一愣,随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暗暗瞪了眼淳于沛,她也觉出不对味来了,傅卿云没告诉,淳于沛从哪里知道傅卿云在这个酒楼有包间的?而看傅卿云,怕是还在责怪淳于沛听闻打仗就缩在中道,安国公府里连个主事的男人都没有,过年也不回来,听到安国公打了胜仗,马上就回来了。说实话,淳于嘉也不喜欢淳于沛这种凉薄的行为。 而淳于沛脸色微变,没想到傅卿云会拆他的台子,阴鸷的眸子盯了傅卿云一眼,收回了要抱淳于蘅的手。 淳于蘅伸长了脖子朝外望,流着口水喊“爹爹”,傅卿云给淳于嘉让个位置,姑嫂俩朝外一瞧,说话的这功夫,安国公已经从城门口骑马徐徐到了酒楼下面,后面是太子的马车和骑马的三皇子,接着才是安远大军里面的将军们以及整齐列队的步兵。 淳于嘉挥舞手臂,雀跃地大声叫喊道:“大哥!大哥!” 淳于蘅也跟着拍手叫道:“大哥!” 淳于嘉噗嗤一笑,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瓜子,说道:“你要叫爹爹!” 淳于蘅听到熟悉的“爹爹”二字,困惑了一下,就冲着安国公叫喊“爹爹”。 淳于嘉十分得意,不枉她求着傅卿云画了安国公的画像,****拿着画像让淳于蘅叫爹爹,否则淳于蘅现在没准连亲爹都不认识。 安国公抬起头,就看见淳于嘉巧笑嫣然地敲一个两岁小儿的脑袋,那小儿就改口喊叫“爹爹”,那一眼他愣了下,小儿的脸跟他的脸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那两道剑眉斜飞,颇有些英姿勃勃。 他心中一暖,嘴角笑开,朝淳于蘅挥手,淳于蘅叫“爹爹”叫的更响亮了。 接着,安国公便看见傅卿云的脸在窗口露出来,那如秋水般的眼神含情脉脉,两人对视,安国公的心里仿佛被火烫过一样,血液沸腾。及至走过了酒楼看不见了,脑海里依旧盘旋着傅卿云如白玉似的脸庞,就连在宫里奏对时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全城仰望敬慕,淳于沛瞧着兴致勃勃谈论这次战事的傅卿云和淳于嘉,心里堵得厉害,脸色阴沉,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吓得身子一歪,以为心思被人看透。 公冶宸哈哈笑道:“沛弟,不过拍了你一下,你吓成这样,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淳于沛故作淡定地哼了声,说道:“明知我是文人,受不得你这一拍,欺负我没你会功夫是罢?小心你娶嘉妹时,我灌得你入不了洞房!” 公冶宸仰头大笑,拱手歉然地笑道:“失敬,失敬!” 淳于嘉跺脚,羞红了脸道:“你们!真是口无遮拦!”言罢,扭过头不理会他们二人。 傅卿云转头望了眼淳于沛,心中冷笑,淳于沛想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嘴上却笑道:“宸少爷是来找嘉妹的?” 公冶宸看了下淳于嘉的脸色,戏谑地笑道:“刚才嘉妹叫那么大声,整条街都听见了,我想听不见也难,看见嫂夫人在此,便上来打个招呼。” 拐着弯说那么话,其实还是来找淳于嘉嘛! 淳于嘉冲他哼了声,做了个鬼脸,公冶宸眯着眼睛,目露威胁,淳于嘉立马收起张扬的表情。 傅卿云暗自好笑,让酒楼的小二上菜,分成男女两桌,中午就在酒楼吃了一顿饭。公冶宸表现的很殷勤,抢着付了饭钱。 等到人潮散去,几人坐马车回府,公冶宸骑马,傅卿云注意到淳于沛上马车的时候脸不知什么原因,脸又沉了下。 晚上,傅卿云带淳于沛和淳于嘉入宫赴宴,出门时公冶宸骑马过来护送,傅卿云对公冶宸这个未来姑爷更满意了,看公冶宸与淳于嘉相处,公冶宸把淳于嘉吃的死死的,但又在细节处十分照顾淳于嘉,这样的男人的确称得上是个好男人。 安国公在御书房奏对一整天,除了中午休息吃饭,其他时间都呆在御书房,皇帝平常糊里糊涂,诸事不管,但对战事还是很看重的,尤其是对北狄这个心腹大患的战事,直到夜幕降临才奏对完毕。 傅卿云的马车停在宫门口,一下马车就看见了安国公等在那里,安国公亲自扶她下马车,手一握上就没舍得放开,夫妻分开两年多,莫名的有了些生疏,一时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淳于嘉气呼呼地站在车缘上说道:“大哥,你眼里只剩了大嫂,都没看见我么?” 安国公回头一瞧,笑道:“你要下马车,自有别人扶。”又朝淳于沛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淳于沛想上前寒暄,看见安国公拉着傅卿云的手,便也只是点了点头。 公冶宸一把抓住淳于嘉的手,温声说道:“嘉妹,我扶你下来。” 淳于嘉瞪他一眼,被握住的手却紧张地颤抖了下,装作不在意地低声哼道:“好容易有个机会打趣我大嫂,你怎么这般不识趣?” 公冶宸索性扶着她的腰,将她从马车上拽下来,吓得淳于嘉低呼。 公冶宸闷笑道:“你再打扰他们,才是不识趣。说来,你瞧着是个圆脸,怎么抱起来这么轻?等回去后,我让我们太太送些补品给你。” 他还比了下淳于嘉的腰,淳于嘉咬牙切齿,她的脸是有些婴儿肥,但也不至于是个圆脸,任何女人听别人说她胖都会炸毛,淳于嘉也不例外,立刻跟公冶宸斗起嘴来,骂公冶宸无耻,没空闲去管打趣不打趣傅卿云了。 傅卿云夫妻俩走在前面听见身后传来你来我往的斗嘴声,忍不住都笑了,这一笑,气氛变得轻松,傅卿云嫣然道:“这位宸公子倒是个有趣的人,为人大方礼貌,又不失风趣,做事沉稳,跟我们嘉妹正好相配。” 安国公哼了声,说道:“宸弟还需要再磨练,小孩子心性罢了,他们俩跟过家家似的。” 傅卿云忍俊不禁,失笑道:“我不过夸了未来姑爷一句,欣慰嘉妹遇到良人,你何必挖苦宸公子。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啊?” 安国公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傅卿云打量安国公全身上下,笑道:“这套戎装跟走时我为你穿的不同,我们国公爷更英俊神武了。” 安国公耳朵尖有些红,身板更挺直了,嘴上却淡淡地说道:“临走时穿的是秋冬的戎装,这是春夏的,北疆的夏天跟我们这边一般热。” 傅卿云便追着问草原上是怎样一副情景,安国公兴致勃勃地回答,因新婚别离而产生的隔阂很小消弭于无形。 两人边走边说,故意放慢脚步,一直拖到晚宴开始才各自分开到规定的宫殿赴宴。 宫里的宴会傅卿云早就烂熟于心,前世就看腻了,她便听着周围夫人们的八卦,谁谁谁家夫人狼狈逃跑,听到打了胜仗又灰溜溜跑回来,谁谁谁家的男人战死沙场,那家的孤儿寡母很可怜,等等。 一将功成万骨枯,几家欢笑几家忧。 歌舞之后,皇帝进行封赏,打胜仗大家都开心,但封赏的问题就难了,安国公已经是超品的国公,傅卿云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封无可封。 傅卿云以为皇帝会赏些金银布帛就罢了,皇帝有多小气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但圣旨传到中宫来时,她还是惊讶了下,皇帝竟然恩封了淳于蘅为正四品的云麾使!这可是一个有实权的京官、武官。 傅卿云赶紧跪下谢恩,各家夫人们纷纷恭喜她这个做母亲的,林老夫人和傅老夫人都欣慰地笑了,傅卿云连连谦虚,说了一番感谢皇恩之类的话,无意中抬头看见太子妃,却看见太子妃的脸色有些难看,笑容牵强。 傅卿云别过眼,红翡去年赶在三皇子的儿子出生前为太子诞下皇长孙,皇帝当时正好炼制丹药出关,赞这个皇长孙是他的福星,十分喜欢。皇后顺势求了皇帝把皇长孙带在身边教养,太子妃连皇长孙一声“母妃”都没捞着。红翡升为良娣,原姓高,被称作高良娣,但奉皇后的命每日要进宫照顾皇长孙,太子妃一时不敢动她,自然就气闷了,连带这样的大日子,她的气色也不好看。 除了安国公,凡是有功的大臣都得了封赏,傅卿云的风头自然就被分了些,她反倒松口气,安国公府近来三五年里得低调做人,不然一个不小心就引来皇帝的猜忌,功高震主的名声不是谁都能受得起的。 宴席很快便结束了,傅卿云防着太子妃,临出宫时,问了守卫并未看到安国公出宫,拿银子使了个小太监去问,那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道:“国公夫人,一群武官正缠着安国公喝酒。” 傅卿云问道:“都有谁?” 小太监点出了几个人名,傅卿云暗记在心中,这些人大多是别的大军里的大将大帅,太子和公冶宸在帮安国公挡酒。 傅卿云又问了几句,得知大殿里只有那几个大老爷们,别的人差不多都散了,有些不放心安国公,便让那小太监带她去找人,淳于嘉听说后也跟了上去。 第295章 芳华献身 傅卿云和淳于嘉走到大殿门口,傅卿云正想叫个宫女或者太监进去问问,淳于嘉突然指着前面一个人惊讶道:“那不是太子妃身边的那个叫芳华的大宫女么?” 傅卿云眉心一跳,想起当日在东宫被太子妃逼着纳芳华入门的情景,她把食指竖在嘴边,淳于嘉立刻噤声,见傅卿云神神秘秘的,玩心大起,也跟着鬼鬼祟祟地朝宫里望去。 傅卿云瞥了她一眼,顾不上好笑,点了个小宫女去正殿看看,小宫女很快就回来了,怕惊扰了喝醉的贵人,压低声音说道:“国公夫人,正殿的大人们都散席出宫了,安国公和公冶家的小公子、您家的二爷被太子请到偏殿休息。” 傅卿云若有所思,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只面无表情地问道:“可知道安国公在哪里休息?” 小宫女指了一个房间,傅卿云脸色一沉,淳于嘉些微奇怪地问道:“大嫂,怎么了?我们去找大哥罢。” “嗯,好。” 傅卿云让淳于嘉站在房间外面,自个儿开门进去,房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麝香味道,几乎不用想,傅卿云都能知道芳华想做什么了,她讥讽地勾起唇角,太子妃为破坏他们夫妻俩的感情真是绞尽脑汁,芳华瞧着一副清高的样子,原来也会做霸王硬上弓的事啊! 她捂着鼻子,一路撩开纱帐走到里面。 芳华站在炕边,对面是一面巨大的铜镜,她脸颊潮红,眸子却冷冰冰的,对着镜子一件一件地解开腰带脱去衣衫,最后脱得只剩下一件红色绣海棠的肚兜和亵裤,她怔了下,颤抖着手正要去解安国公的银色铠甲,身后突然传来一把清越的声音:“芳华姑娘,国公爷就不劳烦你伺候了。” 芳华吃惊地回头,乍然见到傅卿云,以为自个儿是在做梦,她呼出的气息也带着满满的麝香味道,惊道:“安国公夫人?!” 傅卿云淡淡点头,看见芳华的正脸后也忍不住惊了下,这芳华脸上画了妆,如果不细看,竟然有三分像她的脸?只是这副吃惊的表情将妆容的相似度大打了折扣。 傅卿云心中惊疑不定,芳华的准备还是挺充分的,原来是想冒充她侍寝!思及此,傅卿云忍不住一阵恶心,厌恶地皱了下眉头,轻蔑地上下打量双手环胸的芳华,见她慌慌张张地要去地上的衣服,她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步,踩在了芳华的衣服上。 芳华蹲在地上缓缓抬起头,眼中带着屈辱和乞求。 傅卿云似笑非笑地说道:“芳华姑娘国色天香,肤若凝脂,想来是不怕冷的。” 言罢,她掏出一张帕子,隔着帕子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芳华眸中转过厉色,想起身来抢,傅卿云踹了她一脚,飞快地开窗,把她的衣服扔出门外。 淳于嘉惊讶地说道:“啊,大嫂,你们在干什么,怎么有衣服扔出来?咦?这好像是……”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气有些慌乱。 傅卿云朝外喊道:“没事,你在外面等着,我和你大哥很快就出来了。” 然后她关上窗子,转过身子。 芳华正狼狈地缩在炕脚,哆哆嗦嗦地发狠说道:“国公夫人,你要知道,我是太子妃赏赐给安国公的,你阻止得了今儿个,阻止不了明儿个。等我将今夜之事告知太子妃,你等着太子妃问罪罢!” 傅卿云将桌子上放凉的茶水倒在手帕上,拧干多余的水分,鄙夷地说道:“太子妃的赏赐又怎样?不过是个送人的玩物罢了,太子妃真的会为个玩物问我的罪?芳华姑娘,你真是太看得起自个儿了。” 芳华浑身一震,全身剧烈颤抖。 傅卿云没再管她,为安国公擦了一把脸,冰冷的帕子立刻惊醒了安国公,安国公反射性地反手扣住傅卿云的手腕,摸到傅卿云肌肤的那一刻,他像是有意识似的立马放松了,任由傅卿云为他擦脸。 傅卿云换了一次帕子又为他擦了一遍脸,安国公抚着额头问道:“卿云,这是哪里?” 他本想搂过傅卿云亲热一番,但刚从军营里回京让他的警觉性一直保持在最佳状态,这才没有妄动。 傅卿云气笑了:“你还在宫里呢!赶紧起来罢,再不起来,宫门口的侍卫下锁,看到你没出宫,要过来抓你了。” 安国公这次拉住了她的手,玩笑道:“谁敢来抓我?看我打他出去!” 傅卿云挣开了他的大手,斜眼睨了下芳华,安国公随之扭头,又立刻别过眼,一瞬间便明白了傅卿云的暗示,眉峰厌恶地皱起,想拔剑,这才想起身上的武器在进宫时就被侍卫们收走了。他下炕,拉了傅卿云就离开了屋子。 芳华慌了,乞求的语气冷冰冰的,说道:“国公爷,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安国公双拳捏紧,额上青筋暴起,傅卿云安抚地捏了一下他的拳头,站住身子回头说道:“芳华姑娘,你瞧瞧炕上可有落红?没有罢?像你这样不清不白的‘姑娘’我见的多了,不过是太子妃给太子手下的人暖床的罢了,不知你跟过几个人,我可不敢领你回府,否则将来诞下孩儿,是谁的种还说不清呢。” 芳华大怒,恶狠狠地瞪着傅卿云,傅卿云的话侮辱了她的清白,简直是在逼她去死。 安国公虽然全身整齐,但还是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这才松口气,轻瞪了眼傅卿云,干嘛说这种话吓他? 傅卿云轻笑了一声,就听芳华破釜沉舟一般地说道:“我是处子之身,国公夫人可让人检查,国公爷看了我的身子,我就是安国公的人!” 傅卿云扭头皱眉,叹了一声说道:“唉,芳华姑娘,看你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竟然这么熟门熟路,连对策都想好了,想来你那层膜说不准是什么猪、牛的肠子做的,这种事可糊弄不了我。你好自为之罢,赶紧找身衣服回东宫,否则,明儿个皇后发现你在宫里,而不是在东宫,你猜皇后娘娘会怎么想你?” 芳华哆嗦了下,皇后会以为她故意留在宫里勾引皇帝! 傅卿云说完,拉上安国公的手直接出门。淳于嘉紧张地盯着他们,看到两人都没事才松口气,又朝屋里望了眼,但房间里全是帐幔,她看不到芳华的人只好收回视线。 傅卿云对小宫女说道:“那衣服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拿去烧了罢,可别闻,闻了可不得了。” 小宫女以为有毒,吓得赶紧找了个火盆子烧了。 傅卿云三人刚走,三皇子找了过来,问那小宫女:“你在烧什么?”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是安国公夫人吩咐奴婢烧的,说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三皇子对麝香的味道不陌生,心中一动,问了几句就去了安国公之前休息的房间,芳华撕烂了一条帐幔包在身上,听到声响赶紧藏在柜子里,三皇子没找到人,又喝了不少酒,有些不耐烦,正要放弃,突然一个女子从柜子里掉了出来。 她爬到他脚下,满面潮红,爬动间,裹在身上的帷幔掉落在地,露出白腻的香肩,见他没动,就自动自觉地扭着身子缠上三皇子的身体,着急地撕扯三皇子的衣服。 三皇子乍然看见芳华,只见芳华梳了个跟那天他在冷翠宫看到的妇人一模一样的发髻,而且脸也跟梦里情人的脸重合了,他恍恍惚惚的,双手像是有自个儿的意识搂上女子纤细的腰,两人的嘴巴像是吸盘一样吸在一起。 芳华觉得很渴,她贪婪地汲取着,磨蹭着,直到被压入被子里,身子被尖利之物穿破,她依旧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坐上马车的傅卿云正想问安国公一些话,吸入不少麝香的安国公却着急地拉住她的手缓解了一次,羞得傅卿云缩着脑袋不敢抬头,回到府里下马车的时候总觉得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 回到房间,韩嬷嬷正想把淳于蘅抱来给安国公瞧瞧,却发现厢房的门反锁上了,接着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傅卿云低低的惊呼和求饶:“你慢点……啊,等一下,好疼……” 娇滴滴的声音听得人骨头都酥了,韩嬷嬷老脸一红,赶走丫鬟们,回到淳于蘅的房间,看到安睡的小人儿,嘴角也笑了。 正房里折腾到凌晨,叫了四五遍的水,直到天色微亮,傅卿云才累极睡去。 傅卿云自然是起晚了的,摸到身边的床铺是凉的,问道:“国公爷呢?” 已嫁为人妇的剪秋笑说道:“国公爷天刚亮就起身上朝去了。” 傅卿云思及临睡前那倦态的一眼,窗子上似乎发白了,说明安国公刚做完敦伦之事就去上朝了,她暗自啐了一口,积攒了两年的男人就像是条恶狼,把她的骨头都差点拆了,深入的力道恨不得把她整个人贯穿,想想那个狠劲,她不由得打个寒战,脚趾头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哪里来的精力,昨儿个夜里奋战一夜,今儿个又那么早去上朝,怕是连眼都没合一下。 熊嬷嬷看了傅卿云一眼,为傅卿云搭配好衣服,眼中含着笑意,接着说道:“国公爷走时让奴婢们不要打搅夫人睡觉,务必让夫人睡到自然醒。” 一语说完,其他丫鬟们捂住嘴巴低低笑了起来。 傅卿云板着脸咳嗽一声,低笑声立刻消散了,恰好淳于蘅吵着要娘,缓解了房间里暧昧的尴尬。 傅卿云直接起来吃了午饭,拉着淳于蘅散步消食。淳于蘅在人少的时候不耐烦被抱,喜欢自个儿到处疯跑,人多的时候,他才许韩嬷嬷抱他,这样就不会看到的全是人腿了,傅卿云猜到他的心思后,笑骂他人小鬼大。 小孩子精力旺盛代表身体强壮,却累苦了大人,傅卿云怕他磕着碰着,除了韩嬷嬷外,又找了八个身强体壮的丫鬟照顾他。 傅卿云刚追了两条路,累得找了个石凳坐着休息,眼睛盯着淳于蘅小炮弹似的冲向月洞门,她叫着:“蘅儿,别乱跑。你们快跟上小少爷!” 淳于蘅边冲边叫:“是爹爹!爹爹——” 第296章 安国公生异心 傅卿云定睛一看,淳于蘅一头扎进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安国公怀里,安国公把他举起来,小孩子起初吓得尖叫,发现爹爹总是能接住他,便兴奋地哇哇大叫:“高高!高高!” 抛了一会子,安国公停手,他还不没玩爽快,叫着还要,安国公把他架在脖子上,淳于蘅便不惦记抛高高了,而是叫着:“骑马马,驾!马马快跑!” 安国公就真的顶着他冲到傅卿云面前,结果这小子死扒着爹爹的脖子不松手了,一副十分亲昵的样子。 傅卿云捂着受惊的心口,一边嗔笑一边欣慰地说道:“蘅儿一点都不认生,国公爷也太宠他了!” 安国公勾起唇角,摸了摸小儿的脑门,说道:“父子天性,咱们的儿子就该天不怕地不怕,我小时候也是这般。” 傅卿云望着父子俩一模一样的脸,有些感慨地说道:“你们对着瞧,不知道有没有照镜子的感觉?” 安国公嫌弃地说道:“这小子的脸太白了,哪有我的脸威风!”眼中却满是怜爱。 淳于蘅看不懂脸色,只跟着笑嘻嘻地说道:“我的脸威风!” 傅卿云噗嗤笑出声,掩着帕子笑眯了眼,脸颊上像是染了一层绯红的胭脂。安国公眸子一暗,却也是笑了。 笑完了,安国公低声问道:“儿子还吃奶么?” 傅卿云脸上的红霞爬了满脸,像是熟透的红苹果,捏着帕子垂着头,轻轻摇头,声如蚊呐地说道:“吃的是牛乳,我瞧着草原上的人喝这个长得高大强壮,后来问过嘉妹,她说你们兄弟几个幼时去草原上也是吃过的。” 安国公暗觉可惜,难怪昨晚他没从傅卿云身上闻到奶香味,目光不自觉地盯在傅卿云比哺乳时小了些的胸口。 傅卿云察觉到他的目光,顿时面红耳赤,啐道:“孩子在呢,你别把孩子带坏了……昨夜折腾一夜,你没还够?” 安国公反倒挑起眉毛,继续调笑道:“你太小看我了!” 傅卿云踹了他一脚,淳于蘅有样学样,跟着踢了一脚安国公的肚子,安国公瞪着眼怒视淳于蘅:“儿子打老子,造反了你!” 淳于蘅意识到自个儿做了错事儿,讪讪地笑着,就是不开口,也不怕安国公的横眉怒目。 傅卿云又笑了一场,孩子是父母的开心果。 两人逗了一会子淳于蘅,安国公叫来韩嬷嬷把淳于蘅带到别处去玩,淳于蘅不依,只好继续抱着他。 夫妻俩散步到一处凉亭,凉亭下面是假山,安国公坐在风口上挡风,傅卿云坐在他身边,而淳于蘅直接坐在他腿上。 安国公神色严肃,主动提起道:“昨儿个晚上太子妃的那个宫女那里还是出事了。” “芳华?” 安国公眼中闪过浓烈的厌恶之色,沉声道:“嗯,不知三皇子怎么去了那个房间,哼,大约不是找我的,跟那宫女睡了一夜,早上被宫里的人发现,上报皇后,皇后抓个正着。那宫女要撞墙,三皇子硬是拦了下来,把她带回了三皇子府,还扬言定会给她个名分。对外说的则是,那宫女是太子妃叫来伺候他的,酒后乱性罢了。” 傅卿云颦眉,说道:“芳华是太子妃的近侍宫女,知道不少内部消息。唉,我昨儿个不该那么冲动,一时气愤扔了她的衣服,不然也不会给三皇子一个把柄。” 她有些自责地看着安国公。现在,太子妃估计后悔死了罢。 安国公冷笑道:“这不关你的事,是太子妃自个儿作死,这样冒冒失失的人迟早有一天连太子妃的位置都作没了。我回来时看到邱夫人的马车匆匆忙忙去了东宫,如今只有邱夫人能劝得了太子妃了。” 傅卿云见安国公如此气愤,猜测大概在太子那里也碰了钉子,于是软声说道:“太子妃最听邱夫人的话,邱夫人是个识大体的人。” 其实,让安国公听命于一个女人安国公心里也不服气,奈何太子不成器,安国公本就对太子妃不满,偏偏太子妃三番四次算计他,安国公没有立刻翻脸是看在与太子相交多年的情分上。 安国公点了点头,对邱夫人不抱希望,转而说道:“昨儿个夜宴上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皇上本来还要赏赐些金银布帛的,有人提到二弟当日的欺君之事,皇上便命二弟当场作诗,二弟做的差强人意,逼得我不得不拿这次的军功抵他的过错,这才圆了过去。皇上这次忌惮我们安国公府,暗示二弟两年多来没有长进,以后不许他这种滥竽充数的人入朝为官。” 难怪昨儿个晚上出宫时没看见淳于沛,原来是被皇帝训斥后自个儿脸上挂不住,先回府了。这可够淳于沛消沉一阵子的。 傅卿云眉心拢起,随即一想,罢了,淳于沛虽然连累了安国公府,但皇帝心里的忌惮少了两分也算是有得有失,于是安慰道:“人在世上,并非为官一途,二弟在作诗上天资不佳,往别的方面发展也可,俗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淳于沛何止只是在作诗上不佳,为人也没有眼色,他若是有眼色,这次就不该进宫去招皇帝的眼,白白受辱一场,怕是他以为自个儿写的诗真的能入了皇帝的眼,也不瞧瞧,皇帝可是先皇亲封的文渊阁大学士教出来的学生,作诗不一定行,但欣赏能力怎么也不会差了。 安国公叹了口气,说道:“大不了我养他一辈子。俗话还说,成家立业,二弟和聂表妹的年纪都不小了,你准备下他们的亲事。对了,三弟和四弟留在边关戍守,你也别忘了给他们挑个合适的媳妇,先把亲事定下来。” 傅卿云笑道:“这倒是正事,这次三弟四弟也有封赏,找媳妇不难。” 接着,傅卿云把安国公打仗时京城的形势细细说了一遍,贤妃给的名单里有两三个人竟能混到皇帝的身边,有些朝堂上的事皇帝不关心,他们这些太监却是能听到些风声。 傅卿云道:“……皇长孙出生时,皇上和皇贵妃炼制了一颗长生不老丹,两人各分食一半,皇上觉得自个儿年轻许多,认为这长生不老丹见效,对皇长孙另眼相看……” 安国公冷哼道:“皇上越来越荒唐了,那道士也是大胆,竟真的让皇上吃了那丹药。” 傅卿云点了点头,前世皇帝和皇贵妃突然猝死,那时候正逢北狄入侵,安国公又去世了,太子和三皇子争夺皇位,丢了半壁江山,之后太子登基为帝,三皇子龟缩到剑南道。傅卿云当时正为安国公守孝,没有入宫参加皇帝的葬礼,但是据说皇帝和皇贵妃死后,没有人见过他们的尸体。 傅卿云猜测,那尸体上必是有什么不同寻常,帝妃二人可能就是因为服用长生不老丹而死。这个猜测基于三皇子没有大势造反,因为那道士就是他献上去的,只要开棺验尸就能查出皇帝的死跟他有关系,三皇子受此掣肘,他要做皇帝便承担不起弑父的罪名。 越想,傅卿云觉得越有可能,不过她并不想去提醒作死的皇帝和皇贵妃二人。 安国公见傅卿云突然沉默,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傅卿云连忙回神,摇了摇头,说道:“没想什么,我跟你想法一样,这世上哪里真有什么长生不老丹,若真有,岂不是人人都去炼丹了。” 安国公一笑,又忧心忡忡地问道:“那我走的这段日子,太子妃可有为难你?” 傅卿云笑道:“没有呢,三皇子闹腾,太子妃忙着跟三皇子周旋,哪里有空管我?再者,我轻易不进宫,太子妃又不能出宫,连碰面都难。” 安国公微微松口气,凝视着傅卿云欲言又止。 傅卿云奇怪地问道:“你我夫妻,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安国公探手抚摸着傅卿云的长发,低头一瞧,淳于蘅兀自睡得香甜,便抿唇轻声道:“这次出去打仗,看到广袤的草原,战士们在战场上厮杀,户部的粮草跟上了,兵器跟不上,兵器好容易跟上了,草药跟不上,草药跟上了,马匹跟不上,朝廷左支右绌,朝臣们玩弄权术,却不知道那些无辜的战士们在朝臣们玩弄心机中丢了性命。卿云,你不知道,那些战士们前一刻还在谈论家中的父老妻女,下一刻就因为各种原因死在战场上。你不知道,战士们因装备、食物、草药的原因死亡的人数远超过在战场上跟敌人厮杀死亡的人数。我看了手下参军统计的数据,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疼,他们是在拿人命开玩笑啊……” 安国公目光悠远地望着远方,语气里满是伤感,一向挺直的脊背此刻有些微弯曲,是不能承受生命逝去之重。 傅卿云握住他的双手,安慰道:“国公爷,皇上迷恋炼丹,不乐意管事才有这些糟心事,等太子将来……一切会好的。” 安国公却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曾经也这样以为,可回到京城来,我看到的却是太子忙于周旋,他天性懦弱我知道,但是身为太子,天生贵胄,依赖个心胸狭窄的妇人不说,还弹压不住朝臣,若是他能压住朝臣,有帝王的三分威仪,战局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惨烈。唉,太子一心听从太子妃的话,别人的话他只过耳,不过心。” 令他下定决心对太子改观的是,今儿个他为芳华的事找上太子,太子竟然说不过是个宫女罢了,还责怪他把芳华这个把柄递给了三皇子,太子对太子妃的纵容可想而知。安国公想想自个儿效忠的人竟然是个傀儡,他就觉得耻辱。 傅卿云眼皮一跳,惊问:“国公爷想转而支持三皇子么?” 安国公无奈地叹口气,说道;“三皇子为人亦正亦邪,心性和个妇人差不多,见识短浅,不是帝王之相。罢了,想这些也没用,我尽好臣子的本分就行了。” 傅卿云明白了,安国公对太子失望,想要保持中立的姿态,不再一心辅佐太子。司徒皇家的儿子们没一个好东西,老皇帝为老不尊,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没好好教养太子和三皇子,这俩皇子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傅卿云点头道:“我知道国公爷的意思了。不过,这次太子和皇后的确为战事帮了不少忙,咱们还不能立刻疏远了东宫。” 安国公欣慰笑道:“还是你最懂我的心,若是别的女人听了,必是骂我大逆不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至于东宫那里,少去搀和他们的事就完了。” 定南侯府本就是不站队的家族,安国公只是选择了跟之前定南侯府一样的立场罢了。 傅卿云羞涩地笑了笑,说道:“说来国公爷的胸怀才是最宽广的,古语说,良禽择木而栖,国公爷虽然对太子的能力失望,却也没有做那禽、兽之事,转而投靠能力稍强的三皇子。如此,卿云佩服国公爷,投靠国公爷才是最可靠的。” 安国公开怀大笑,笑声爽朗,剑眉飞扬。傅卿云不由得也笑了。 第297章 黄粱鸳鸯梦 安国公与傅卿云两人小别胜新婚,傅卿云被缠得****睡到日上三竿,终于不耐烦了,晚上让铃兰抱了铺盖卷到淳于蘅的房间跟儿子和小火睡,安国公这才放过傅卿云,好歹说动傅卿云再回厢房睡。 凯旋之后安国公变得比以前低调多了,推拒了太子在东宫设宴再为他庆功的好意,从这次拒绝开始,安国公跟太子就走得不如以前亲密了,太子应太子妃的要求询问安国公。 安国公不打算跟太子翻脸,只说道:“太子殿下,您手下的人大多是文臣,微臣作为武将实在无法融入,跟他们一起去游山玩水,吟诗作赋。而且,这次微臣在北疆建立大功,皇上在庆功宴上痛斥微臣的二弟毫无长进,实则是在警世微臣要注意本分。微臣手握重权,太子殿下若是继续跟微臣走得近,皇上难免不会多想。殿下放心,微臣永远不会投靠三皇子。” 太子想想有道理,回去后和太子妃说了,太子妃沉吟良久,到底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安国公说的是正理,如此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国公疏远东宫。后来太子在外与安国公饮酒回宫后,被皇帝大骂一顿他没有太子的威仪,这是明面上的警示,太子妃更不敢让太子主动去找安国公了。 自此,安国公府与东宫的关系就变得比较微妙了,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安国公回府后,各房的关系有安国公梳理,傅卿云更悠闲了,她开始接一些世家的帖子参加宴席,顺道为淳于涵和淳于海相看媳妇,淳于沛的婚期也和聂家定了下来。 淳于嘉的及笄礼后,就是傅云丽成亲的日子,安国公随傅卿云一起参加,傅卿云给傅云丽添了一套赤金的首饰,又给了她一些江南买的水田,姐妹两个搂着哭了一场。 傅二夫人有喜有忧,一会子哭一会子笑,好歹把傅云丽送上去云州的花轿,母女俩难分难舍,哭得现场的人都抹了眼泪。此刻的傅二夫人非常后悔把傅云丽嫁得那么远。 安国公是傅家的姑爷,这天帮着老丈人和傅家兄弟们挡了不少酒,喝得头昏脑涨,他本来就是千杯不醉,上次即便傅卿云没有“美人救英雄”,也不会轻易遭了芳华的道,这次留了心眼,没有真的全部喝酒,因此被人扶到客房就清醒了,随手倒了杯凉茶喝,整个人完全清醒了。 这一清醒,他就觉得房间里有些不对劲,似乎有麝香的味道,现在他对麝香可是非常敏感,安国公浑身打个激灵,继而冷笑,看来,想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真是不少,换句话说,想看他和傅卿云夫妻不睦的人不少。 不管这个女人是谁,注定是不能成功了。 他出去后叫上毛六悄悄出了客房,走到当初与傅卿云见过的那个竹林山洞里,就坐在洞口闭眼驱散身上的酒气。 正是无巧不成书,淳于沛上次在众多大臣和皇帝面前丢了脸面,他知道自个儿是受了安国公的牵连,皇帝忌惮安国公的军功就把他拿出来当猴子戏耍,削他的脸面,他心中对安国公的恨意有增无减,亏他在石鼓书院的时候还担心安国公能不能从战场活着回来呢。 晚上睡在炕上的时候,有些阴暗的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若是安国公死在了战场上,马革裹尸,他不仅不会受安国公牵连,皇帝为了补偿安国公府说不准会把爵位给了他,毕竟淳于蘅那个小不点才两岁而已…… 这次在傅家喝醉了,这个阴暗的想法不由自主地又从脑子里冒出来,尤其是在看到傅家给他准备的房间十分简陋之后,他更是阴郁烦躁,喷着酒气恶声恶气地问那分配客房的婆子:“这么破烂的房间能让人住么?” 那婆子也是个管事嬷嬷,闻言脸色微沉,转眼却陪着笑说道:“今儿个来的客人很多,我们傅家的子弟挡酒多,还请沛二爷看在我们侯爷和安国公的面子上将就些,先稍事休息,等丫鬟们收拾好了屋子,再请您移步……” “屁的!” 那婆子乍然听到一个贵公子飚粗话有些不敢置信地愣住了。 淳于沛哼道:“跟个呆头鹅似的,笨手笨脚,傅家的管事嬷嬷只能是你这样的么?”他开心地看着那婆子的脸色变成猪肝色,眼珠子一转,又闷声闷气地说道:“我大哥在哪个房间?扶我去我大哥的房间,我们兄弟俩也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婆子酱紫着脸色说道:“安国公的房间只有一张炕……” 淳于沛踹了她一脚,气道:“贱奴才!竟跟你二爷顶起嘴来了,叫你带路就带路,你废个屁的话!” 婆子吸了一口冷气,见淳于沛恶狠狠地瞪着双眼,一时吓住,只好带他去了安国公的房间,进门后,淳于沛又把婆子骂了一顿,冷冷道:“不是没人么?你又骗我,赶紧滚,难道还要给爷侍寝不成?哼,就你那一身老树皮,别恶心死爷!” 婆子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出了门就低低地呸了一声:“你是个什么货,还自诩是贵公子,自称是个爷呢,呸的二爷,活该你当个千年老二,万年王八……” 淳于沛朦朦胧胧地上了炕,卷起被子朝头上一蒙就睡了过去。 刚觉得身上燥热,他便听见耳边有个飘渺的好听的女人声音柔媚地唤道:“国公爷,国公爷,您蒙着被子睡觉可不成……” 这声音妩媚得能滴出水来,又透着一股子冰冷的清冽,勾得淳于沛身上的燥热变成了躁动,那声“国公爷”一声近似一声地传进耳朵里,淳于沛恍恍惚惚地想,难道我真的梦想成真,成了安国公?不对,我貌似喝醉了在梦里,不管了,即便是黄粱一梦也好,就让我当一把安国公罢,反正是在梦里。 想完,淳于沛猛地扬起被子,在对面女人惊呼出声的时候一头蒙住女人,两人双双滚在被子里,只看见男人和女人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地扔在地上,最后一件是女人大红色的肚兜。 红色被子翻滚出层层浪花,女人娇媚地说道:“奴家是第一次,还请国公爷怜惜奴家,啊——奴家要死了!” 渐渐地,房间里暧昧的气味更为浓郁,香炉里的香像是被催化了似的,燃烧得更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短,男人的喘息交织着女人的低泣,羞得窗台上的牡丹花瑟瑟地合拢。 傅卿云和傅老夫人应付完客人,悄声问道:“韩嬷嬷,你刚才看见二姑娘傅冉云去哪里了么?” 傅云靖听了就嚷道:“管她做什么,哼,看见她我就觉得晦气得很!” 傅卿云看了下左右,拉傅云靖到旁边低声说道:“五弟,以前你年纪小,心直口快别人当你童言无忌,可你如今年纪不小了,尽管别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怪你没眼色。以后说话可得注意,小心招人恨。就比如你二姐姐,你不喜欢她,但是别当着我们兄弟姐妹的面,尤其是你大伯父的面排挤她,你这样做,大家只会说你心气小。” 傅云靖嘟囔道:“我不喜欢二姐姐嘛,而且她老是和她娘欺负你。” 傅卿云嫣然一笑,说道:“你也说是以前了,现在只有我欺负她的份儿,没有她欺负我的份儿。她到底是我父亲的女儿,父母天生对子女有一份心软,你看在我和你大伯父的面子上,以后别理睬她就罢了,别再去招惹她了,也别在背后说她坏话,白白坏了自个儿的名声,好罢?” 傅云靖嘟着嘴,犹犹豫豫地答应了,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傅卿云不以为意,前两年她在定南侯面前提了一句,定南侯暗示了傅四老爷,傅四叔就注重起对傅云靖的教导,但傅四叔天生是个读书的料子,对不爱读书只爱调皮捣蛋的傅云靖恨铁不成钢,偏偏傅老夫人护着,打不得,骂不得,就养成了傅云靖现在有些骄横的性格。但傅云靖总体上不是个坏孩子,心地是善良的,以后长大了自然能知道好歹。 思及此,傅卿云又想问傅云靖愿不愿意跟着定南侯学武,这时扁豆慌慌张张地走来,傅卿云暂时掐了念头,打发走傅云靖,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你急成这副样子?” 扁豆气喘吁吁地附耳道:“夫人,二姑娘出事了,出大事了!她换了地锦的衣服,装扮成个丫鬟出了二门,竟然混到了男客的房里,跟二爷滚到一起去了!现在前院闹得沸沸扬扬,二姑娘要死要活,拔了簪子在脖子划了一道,流了很多血!” 傅卿云气得浑身发抖,冷声问道:“她人呢?死了?” 傅冉云和淳于沛天生有制造丑闻的本事!好得很,傅家这次又会因为傅冉云在京城里出一回名了,是臭名!傅冉云不把傅家整的臭名昭著,她就不甘心是不是? 扁豆一愣,连忙回答道:“被侯爷救了下来,薛大夫就在府里,及时包扎,没大问题。倒是侯爷气得不轻。” 言罢,她有些为难地看着傅卿云。 傅卿云颦眉,问道:“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扁豆踟蹰地说道:“二爷睡的房间本是准备给国公爷的客房,国公爷不知去哪里了。房间里点了麝香,据前院的婆子说,二爷进去时,房间里没有人。” 也就是说,傅冉云是故意的,而且她的目标是安国公! 傅卿云气极反笑:“又是麝香啊!” 扁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望着傅卿云。 傅卿云心中则暗笑道,安国公差点吃了一回麝香的亏,怕是一闻到麝香的味道就立刻清醒了。 “走,我们去看看二姑娘,好歹那是我妹妹不是?” 主仆二人出了二门,途径一片竹林时,傅卿云心中一动,走到一处山洞,果然看见安国公坐在山洞口。 安国公睁开眼笑道:“你怎么到外院了?” 傅卿云好笑地说道:“国公爷置身事外,难道不想知道客房发生了什么事么?” 安国公无所谓地说道:“发生什么事也跟我没关系。过来陪我坐坐。”他拍了拍身边的石头。 傅卿云站着没动,把扁豆汇报的话转述了一遍。 安国公惊得差点掉了下巴!随即怒从火起,产生了和傅卿云一样的念头,怎么又是傅冉云和淳于沛? 第298章 连佛都气得跳脚了 傅卿云和安国公赶到客房的时候,傅冉云正衣衫不整地缩在一个婆子的怀里哭泣,鬓发散乱,她哭的很小声很压抑,是那种生无可恋的哭泣。 傅卿云讽刺地勾了勾唇角,傅冉云是真哭了罢,毕竟她成功爬炕的男人与她期待中的人差太远了,堪称云泥之别。 傅卿云朝定南侯行礼,语气严肃:“父亲。”安国公也拱手行礼。 定南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道:“卿丫头,你和安国公来了,你们看看该怎么办罢。不管如何,这次是我们定南侯府有错在先。冉丫头,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头疼地扶额,大房没有主母,他不得不亲自出面处理,审问清楚真相后,他都没脸面对傅卿云了。 傅冉云如此做,跟当年小林氏的做法何其相似,同样是妹妹破坏姐姐的幸福,把自个儿送到姐夫的炕上,事后却又表现的那么楚楚可怜。只不过他这个女婿是好的,比他幸运,没有中招。 傅卿云问明经过,意外地看了眼跪在一边没有存在感的地锦。原来地锦的娘重男轻女,生了三个女儿,第四个就是地锦还是女孩,于是想淹死刚出生的地锦,是小林氏无意中经过下人房时听见婴儿的惨叫,救了地锦。地锦懂事后听说了这件事,心中一直惦记着小林氏的救命之恩,想要报答,是她主动找上傅冉云想帮傅冉云的。 傅卿云暗嗤,地锦可恶,傅冉云也不无辜,地锦一个小丫鬟可不敢策划这么大的事。 定南侯也注意到地锦,冷冷地说道:“这个丫鬟在书房里不好好伺候,偏偏生出这般歹毒的心思,害了姑娘,又害了姑爷的弟弟,来人,把地锦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发卖了罢!” 很快便有下人把地锦拖了出去。 傅冉云哭求道:“父亲,地锦只是想帮我出家庙,女儿也不想在家庙里虚度光阴,这才出此下策,干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来,求父亲要责怪就怪我一人,不要迁怒地锦。” 傅卿云淡淡地低头俯视着傅冉云,说道:“父亲岂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迁怒别人的人?地锦敢把注意打倒主子头上,就是大不敬,何况把主子的清白都弄没了,更是死有余辜,父亲没有打死了她已经是看了妹妹的脸面。 傅冉云哭声一顿,脸色苍白如纸。 定南侯哼道:“好好跟你姐姐学学,什么叫明辨是非!” 傅卿云叹了口气,定南侯终究是舍不得傅冉云这个女儿的,听他的口吻还是想饶过傅冉云,并让淳于家给傅冉云一个名分。 傅卿云转而开口说道:“父亲,二妹妹的事相当棘手,她是婚前失了清白,本就没有妇德,这事又是她不对,故意做下的,说句公道话,二妹妹不堪为淳于家的儿媳妇!” 傅冉云猛地喘了口气,定南侯脸色讪讪的,淳于沛意外地瞧了眼傅卿云,唯有安国公镇定如初,似乎知道傅卿云接下来会说什么。 傅卿云没有看众人脸色,接着说道:“除此之外,沛二弟已有婚约,定的是聂家的表姑娘,这是皇上亲口下旨赐婚的,没有别的可能。如此一来,难道真的要让二妹妹给沛二弟做妾不成?” 说完,她像是因傅冉云的丑事而羞于见人,扭过了头。 傅冉云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一群人,一口老血涌到嗓子口,给这个恶心的人做妻就够恶心了,做妾?那真是暴殄天物!傅冉云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定南侯也才想起来的确有过这回事,脸上阵青阵白,只觉得半辈子的脸面都被傅冉云丢光了,正要开口,傅老夫人扶着杜鹃的手急匆匆进来,冷哼道:“做妾?我们傅家的女儿从没有做妾的,谁要做妾,就不许姓傅!” 言罢,傅老夫人骂着“不成器的”,提起拐棍打在傅冉云身上,打得傅冉云吱吱乱叫,跟狗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躲避,十分狼狈。 傅老夫人发了狠,当即命人把傅冉云扔出定南侯府。 定南侯到底不忍心,想要求情,傅老夫人沉着声音说道:“子不教,父之过!你这个当父亲的教养出了这种女儿给家族丢脸,你还敢包庇她,替她擦屁股?她有这个胆子做下这等祸事,还不是仗着你那一份不忍心!赶明儿个你就去宫里觐见皇上,家里的事你别管了,去边疆戍边罢,免得你长久待在府中,变得跟娘们似的优柔寡断,心肠软!” 定南侯被老母责骂,顿时脸红,喏喏地不敢言语,傅四夫人就在一边说风凉话:“老夫人是念佛的,这些年清心寡欲,能把老夫人气成这样,可见,二姑娘做的事连佛都气得跳脚了!” 定南侯一听,知道傅老夫人不是开玩笑的,生怕把傅老夫人气出个好歹来,当天就在傅老夫人的催促下进宫,求了去戍边,出了宫,就叫来安国公。 安国公知道定南侯的为难,主动说道:“泰山大人,我和卿云会好好照顾傅二姑娘的,不会让她吃苦,请您放心。” 定南侯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说道:“冉丫头这次的确过分了,我不怪你,也不怪你弟弟,只是她到底是我女儿,血浓于水。既然你家二弟已有婚约,那就随便给她个通房或者姨娘做就是,唉,说实话,我本来怜惜她,经了这件事,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了。” 这话安国公听过就罢,不会当真,当下安抚两句,翌日就送了岳父出京。 傅冉云被安排在淳于沛的院子里,安国公和傅卿云商量后,找来淳于沛,两人在书房里谈了半宿的话,安国公另外在京城豪华地段为淳于沛买了院子,把房契给了淳于沛,淳于沛才答应搬出府去住。 傅冉云以尊重淳于沛正妻为由,没等傅冉云使出别的幺蛾子,就把傅冉云弄到庄子上去住,淳于沛无所谓。 日子平静地到了年底,腊月十八是淳于沛和聂曼君成亲的好日子,而傅冉云和淳于沛的丑闻也过去了一段日子,京城很少有人津津乐道淳于沛是个戴绿帽子的王八乌龟了,正好聂曼君为聂姑妈戴足了三年的孝。 喜宴是在安国公府办的,给足了淳于沛脸面。 成亲后的第二日,聂曼君给傅卿云奉茶,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嫂,傅姨娘是你的妹妹,住在庄子上不像话,还是早日接进府里来住罢,这样‘我们姐姐妹妹’一家人多亲热,你说,是也不是?” 傅卿云颦眉,聂曼君果然还是对此事有了芥蒂,正要开口,旁边的安国公重重地放下茶杯,沉声训斥道:“你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嗯?” 聂曼君吃了一惊,缓缓地转过目光,随即清淡地移开,恭敬地福礼道:“是弟媳不对。”又顿了一下,她的肩膀小幅度颤动,哀哀地哭道:“嘤嘤嘤,大表哥,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说重话,傅姨娘不知廉耻,难道我连讽刺几句的权利都没有了?我心里很难过……嘤嘤嘤……” 以前安国公懒得理她,根本就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好罢? 这次不仅傅卿云皱眉,安国公也皱眉了,淳于嘉嫌弃地瞪了眼聂曼君,觉得聂曼君像个神经病,新婚的第二天就哭,谁家媳妇会这样?淳于蘅莫名其妙地盯着突然哭了的聂曼君,不知小脑袋瓜子想到了什么,他偷偷地把聂曼君刚给的红包塞进自个儿的荷包里,还用一只小手捂着,生怕被聂曼君抢回去了。 傅卿云看向淳于沛,淳于沛昨天喝得烂醉如泥,此刻正瘫坐在椅子里像是事不关己,傅卿云心生厌恶,所有的极品都集中到一家了,早早打发了他们,以后她在一旁看戏就是了。 于是,傅卿云索性顺着聂曼君的话说道:“二弟妹,你别哭了,新婚第二日哭不是好兆头。既然你这么想让傅……傅姨娘来,我今儿个就派人去接她,你们早日团聚,你也能有个说话谈心的姐妹,这样你就不会难过了罢?” 聂曼君傻傻地抬起眼望着傅卿云,晶莹的泪珠儿挂在睫毛上。 安国公握拳咳了一声,掩饰去唇边的笑意。 傅卿云喝了口茶,不等脑残的聂曼君想出反驳的话,接着噼里啪啦说道:“唉,看到你哭,我心里也很难过,是我思虑不周,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傅姨娘亲热了,这才没接她来。二弟妹是聂姑妈手把手教导出来的,管家也是能手,想来对家庭有自个儿的安排和期待,不像我这么漏洞百出。看到你这样思虑周全,贤惠大度,我很欣慰,可以放心地让你们住到外面去了。明儿个你们回门,我吩咐下人帮你们收拾行李,索性你的嫁妆还未拆封归库,就不拆了,直接送到新宅子里就是,后儿个直接就可以搬走了。” 聂曼君愣了好一会子才反应过来傅卿云的意思,她才进门一天,傅卿云就赶她走! 她嘴巴张开正要说什么,傅卿云便笑着又堵住了她的话头:“你既然没反驳,那就是同意了。昨儿个我招待了一天的客人有些累了,先回院子休息,你们小俩口也会去睡个回笼觉罢,这是自个儿的家,没必要拘束。” 说完,傅卿云朝安国公一点头,扶了扶郎的手出了景春堂,韩嬷嬷抱着回头好奇张望的淳于蘅跟在后面,淳于嘉忙不迭地趁机溜了,她可没心情看聂曼君的那一脸哭丧相。 聂曼君欲哭无泪,对上安国公的视线,乞求道:“大表哥,我……” 安国公起身说道:“我今儿个进宫有事,有什么话找你大嫂说。”说完也走了。 聂曼君回身质问道:“二表哥,我们为什么要搬出国公府?” 淳于沛懒懒地打个呵欠,轻蔑地说道:“聂姑妈在世的时候就说好了,我们成亲就会搬出国公府,她没告诉你么?” 聂姑妈死了,聂曼君跟着成了弃子,淳于沛怎么看怎么觉得聂曼君那张娇柔的脸是一副倒霉相,他哼了一声,出了国公府,直接去春晓别院,独留下聂曼君捧着受伤的心口蹲在景春堂哭泣,宁嬷嬷扶着聂曼君的胳膊温声安慰,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脸上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当天,傅卿云以马车坏了需要维修为由没有接回傅冉云。 第二天聂曼君回门,淳于沛一大早没了人影,安国公千方百计找到他,押着他送进聂家的大门。 第三天,傅卿云以强硬的姿态把淳于沛的行李和聂曼君的嫁妆装上马车送到新宅子。整个国公府在过去的两年里被傅卿云整顿得唯命是从,淳于沛曾经尝试收买,可惜都没有成功。所以,这次除了聂曼君陪嫁的人阻拦,其他人都在搬行李,但聂曼君陪嫁的那几人怎么拦得住整个国公府的下人? 聂曼君看见嫁妆都被运走了,当日聂姑妈交代过,可以丢了男人,但一定要守好嫁妆。聂曼君无法,只好抹着小眼泪坐上马车去追她的嫁妆了,到了新宅子一瞧,傅冉云已经拎着行李早她一步来了! 第299章 妻妾斗,教子 聂曼君一直以柔弱的小百花示人,此时见了丈夫的妾,却傲慢地端起主母的架子,端坐在正位。 宁嬷嬷很有眼色地端了个蒲团来,放在聂曼君面前的地上,盈盈笑道:“傅姑娘,请给奶奶进茶罢。” 一句“傅姑娘”羞得傅冉云满面骚红,顿时恨上了这个死老婆子,端过茶碗高举过头,恭敬地说道:“请奶奶喝茶。” 宁嬷嬷恨傅冉云勾搭她女儿的男人即淳于沛,挑刺说道:“傅姑娘应该自称‘奴婢’。” “你!”傅冉云不服,不管她心思怎样龌龊,但从小她就是当嫡女养大的,何曾想过做人奴婢。 宁嬷嬷瞪眼道:“你什么?傅姑娘现在连我们爷的通房都还不算呢,在这府里无名无分,哼,傅姑娘别忘了,定南侯府把姑娘从族谱上除名了!你现在可不是定南侯府的‘庶女’了!”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傅冉云的心窝子,傅冉云气势低了下来,整个定南侯府唯一对她有怜惜之心的定南侯去了南疆,剩下的傅家人恨不得她死在外面才好,免得给傅家丢脸。 傅冉云气势弱了下来,举着茶杯重新开口道:“奴婢冉云,请奶奶喝茶。” 聂曼君很满意宁嬷嬷的态度,她自个儿端庄严肃不起来,幸好有宁嬷嬷为她助阵。 聂曼君淡淡地“嗯”了一声,有心整治傅冉云,没有立刻接茶,而是对宁嬷嬷说道:“宁嬷嬷,冉云姑娘现在没名没分,又不是我们府里的奴婢,之前她住在傅家家庙里,怕是有些规矩不大懂,你好好给她讲讲。” 宁嬷嬷正求之不得,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淳于家的规矩,她跟在聂姑妈身边,对这些规矩烂熟于心,能换着好几个花样讲同一句话,喷了傅冉云一脸口水。 傅冉云胳膊举酸了,“啪”的一声茶水掉在了地上,又“啪”的一声是宁嬷嬷扇了傅冉云一耳光。’ 傅冉云这两年颇练就了些隐忍的本事,她也不还手,不还嘴,就那么隐寒地瞪着宁嬷嬷。 宁嬷嬷反倒一时心中生怯,高高举起的手怎么也不敢再落下一巴掌。 聂曼君这时候开口了:“罢了,既然冉云姑娘不愿意为我敬茶,想来是看不上我们爷的,不甘做我们爷的人。回头我禀告了我们爷,再为冉云姑娘安排去处。” 聂曼君在搬弄是非上从来不逊色于聂姑妈。 傅冉云绷着冰冷的脸,阴阴地盯着聂曼君:“你敢!” 聂曼君起身扶着宁嬷嬷的手,轻蔑道:“哼,我斗不过傅卿云,难道还怕了你个没有家族依靠的贱人不成?” 言罢,径直和宁嬷嬷走了。 宁嬷嬷这才鼓起胆子朝傅冉云呸了一声,回头谄媚地挑拨道:“奶奶,您就该这么着,让这位冉云姑娘见识见识您的手段,否则她以为您怕了国公夫人,也会怕了她呢!” 聂曼君初次尝到作为正妻的权力,心中格外痛快,思及处处为她打算的母亲,心中不由得感伤,又想,聂姑妈如此费尽心力地为她打算,她不能活得窝囊,便挺直了脊背,见到淳于沛时,便调油加醋地告了傅冉云一状。 淳于沛最恨别人看不起他的身份、他的人,果然对傅冉云生了厌恶之心,男人的想法和女人不同,他知道傅冉云是把他当成了安国公引诱,后又因上错了人而悔恨,他就偏要折辱这个眼高手低的贱人,瞧瞧聂曼君被他睡了之后不是对他服服帖帖的?淳于沛大概就是这种想法,他外在条件不如安国公,就一定要从别的地方找回场子,在炕上征服那些倾心安国公的女人! 淳于沛把傅冉云单独圈养在一处破院子里,也不管白天晚上地来折腾她,而且任由醋意大发的聂曼君和宁嬷嬷想尽法子折磨傅冉云,命其跟狗抢食,劈柴、挑水、喂猪等等,扬言淳于家不养废人。傅冉云也不是吃素的,阳奉阴违,屈从于现实,从拼死抵抗到婉转承欢,哄得淳于沛身心舒爽,自然也就在聂曼君面前维护她了。 加上宁嬷嬷的挑拨,聂曼君和傅冉云妻妾俩斗得整个新宅子水深火热。 傅卿云这段日子比较忙,淳于沛娶亲之后,她忙着为淳于涵和淳于海相看媳妇,好容易为三爷淳于涵选定了亲家,四爷淳于海的媳妇人选也圈定了范围,接着又开始忙淳于嘉的亲事,过年都过得匆匆忙忙的。 二月间,淳于嘉出嫁,傅卿云刚过了十九周岁的生辰,宫里的老太后熬过了冬天之后,甍逝于阳光明媚的春天。 傅卿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老太后还是在这一天死了,跟前世去世的日期甚至时辰都是一样的,她褪下身上的首饰,把艳丽的衣裙都换成素色的绸缎衣服,印花都是暗纹的,拿出早准备好的白麻布匹发给府中众人。 国丧服一年,这一年里禁止一切喜庆的娱乐活动,夫妻禁止行房。 傅卿云按品着装,和安国公进宫哀悼老太后,国师做法事七七四十九天,作为超品的诰命夫人,傅卿云必须每天到灵堂为老太后哭丧,三五天下来她就有些受不了了。虽然每天哭丧只有一个时辰,但皇帝爱面子,要求大家必须流泪嚎哭,彰显对老太后的爱戴。有些老诰命受不得晕倒,她们这些年轻的就惨了些,假晕被太医诊断出来是要受惩罚的。 傅卿云只好在手帕上抹了姜汁,捂着帕子干嚎,哭完回到马车上就被安国公立刻灌了蜂蜜水润喉。 安国公心疼地说道:“唉,今儿个听官员们私下议论,京城药铺里卖的润喉片这些天告罄,还得从外地调,可见难为你们哭得这么卖力。” 傅卿云喉咙嘶哑地说道:“我这还是好的,听说太子妃和皇后都哭得说不出话来了,她们一天接待多少人,我们一波换一波,还有个休息的时间,那两位却真真是一天里差点哭满十二个时辰。” 安国公用食指压住傅卿云的嘴唇,又递来一盏热茶,说道:“你别说话了,歇歇嗓子。甭管她们如何,她们身份比别人尊贵,自当也比别人更辛苦,总归就这一回罢了。” 傅卿云心中安慰,思及太子妃初时对她敌意浓厚,到后来哭得神情恹恹的,别说找她麻烦,便是连自个儿都顾不上了。甚至,她还有点幸灾乐祸。傅卿云就着安国公的手喝了热茶,果然不再说话。 回府后,久不见母亲的淳于蘅缠着傅卿云玩耍,安国公怕傅卿云伤了嗓子,只让傅卿云休养,诸事交给剪秋和韩嬷嬷打理,他则亲自哄孩子,起初还觉得哄孩子有趣,随他怎么闹,后来也不耐烦跟个没有逻辑思维的小孩子玩,更不耐烦回答他的低级“为什么”,干脆教他扎马步,把三四岁的小孩儿当做正经的小兵蛋子教导。 一化身大元帅,还是教导自家的儿子,安国公就变得十分严肃,淳于湛不是淳于沛那种风吹吹就倒的文弱书生,他打起孩子的屁股来丝毫不马虎。 淳于蘅挨了两次揍,发现他越告状,安国公下次打得就越疼,只能默默忍耐,不敢再去傅卿云面前告黑状博同情。 傅卿云偶尔见过父子俩教学的场面,一个绷着脸朝地上甩鞭子恐吓,一个冰着小脸严肃地扎马步,只是那小身板摇摇晃晃,瞧着似乎马上就要摔倒了似的。她只觉得两人是在玩闹,都没拿来当回事,这时突然想到傅云靖,于是把傅云靖叫了过来,跟着安国公学习蹲马步。 自从上次傅云丽的婚宴上回来,傅卿云事后又跟定南侯谈过,傅四叔不太愿意把傅云靖教成个武夫,但不敢违抗大哥,只能把傅云靖交给他管教,定南侯去了南疆后,傅云靖转而跟着老侯爷和傅凌云学武,但是老侯爷忙着见门客,下棋,傅凌云经常在京畿大营里,偶尔才回家指导傅云靖,傅卿云的学习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今年傅凌云也去了南疆,傅云靖就更没人管教了。 有了比较,天天面上苦瓜脸心里唱“小白菜”的淳于蘅找到了学习的动力,傅云靖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底年纪比较大,又受了定南侯、老侯爷的亲自教导,基本功是很扎实的,淳于蘅听见从不夸奖他的安国公夸奖了傅云靖,于是学习更刻苦了,除了正常练习,晚上睡觉前也会自个儿在房间里加练一个时辰。 傅云靖听说后,心想,小外甥三四岁都知道努力,我再不努力,若是他打倒了我这个舅舅,以后传出去我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于是他也鼓足了劲儿学习。 两个小孩子就在攀比谁更努力,谁更优秀中稳扎稳打,武艺进步得很快。 安国公在老太后出殡葬入皇陵后,和傅卿云感叹,说道:“有句民谚说,一头猪不吃食,两头猪抢着吃,小孩子学习也是同样的道理,有了比较,才有进步。” 傅卿云望着院子里有模有样打拳的淳于蘅和傅云靖,嗔道:“国公爷打比喻也不能这样比,哪有把自个儿儿子比作猪的?” 安国公看着吃得圆滚滚的淳于蘅,心道,母不嫌儿丑,淳于蘅吃得跟猪似的肥,一点看不出哪里有他的英俊神武的模样。 两人正说着话,扁豆匆匆而来,说道:“夫人,二奶奶求见。” “二奶奶”指的是聂曼君。 傅卿云有些扫兴,安国公就道:“就说你们夫人在太后丧礼上哭哑了嗓子,没法子说话,让她改日再来。” 扁豆领命而去,傅卿云说道:“这段日子二弟妹时常递帖子来找我,熊嬷嬷剪秋都以我身子不适推拒了,今儿个又亲自上门,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 安国公哼道:“左不过是那些事,不是为跟你二妹妹的妻妾相斗,便是为着二弟的前程来的。” 说到这里,傅卿云心中一动,问道:“二弟这些日在做什么?” 安国公叹道:“能做什么?整日借酒消愁,斗鸡走狗,纨绔子弟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我劝也劝了,实在拿他没有办法。成亲了,也不见他有长进,等再过段日子,风头小些了,把他送回石鼓学院去读书做学问罢。” 傅卿云点头,觉得这也不错,淳于沛不愿意选择道路,那他们就来替他选好了。 第300章 要官,国丧怀孕 又过了一个月,傅卿云接了聂曼君的拜帖,这次聂曼君居然是和傅冉云一起来的,傅卿云有些意外。800 淳于沛搬到新宅子后,就把原来使的所有仆人全部打发了,买了新的奴仆进来伺候。 傅卿云的眼线自然也被卖了,但她没急着朝里塞人,或者买通人,而是偶尔打发婆子去新宅子附近打听他们家的消息,只要淳于沛不干杀人放火连累淳于家族的勾当,管他是眠花宿柳还是妻妾斗狠,她一概不管,都当看笑话就是了,也从来不看在同父异母的面上给傅冉云撑腰。 傅卿云让两人坐下,傅冉云头微垂,恭顺地站在聂曼君身后,不敢坐,直到聂曼君发话道:“瞧你到了大嫂面前还是这般拘谨。你是大嫂的亲妹子,我从来把你当亲姐妹看的,你这样站着闹得你大姐姐也没脸,还是坐下罢。” 傅冉云这才擦着椅子边坐了半个屁股,规规矩矩的。 傅卿云脸色一沉,顿时心生厌恶,意兴阑珊,聂曼君和傅冉云真是脸皮够厚,有事求到她面前,却和傅冉云合伙给她下马威,点明她是一个小妾姨娘的亲姐姐,不是落她的脸面么?她暗中嗤笑一声,抿紧嘴巴懒得说话了,也不吩咐人上茶。 聂曼君等着傅卿云询问,见傅卿云自顾自喝茶,根本不问她,心中也呕了气,终究不如傅卿云沉得住气,先开口套近乎说道:“蘅儿呢?说来,我这个当婶娘的,只在认亲那天早晨给过他一个红包,见过他一面呢,怕是他连我这个婶娘都不认得了。” 这是在责怪傅卿云把他们赶走后,不跟他们亲近,闹得孩子们都不认识她这个亲戚。 傅卿云淡定地说道:“蘅儿启蒙了,得了空就去看望你。” 聂曼君干巴巴地笑了笑,奉承淳于蘅有出息之类的,见傅卿云又没话了,唱了半天独角戏,终于难以启齿地开口说道:“大嫂,你瞧,今儿个我来是想说我们家爷的事……” 顿了下,她掏出帕子,泪珠子从眼眶里说滚就滚下来了,泪水盈盈地哭道:“大嫂,自从二爷在皇上面前得了那句不好的评判,二爷日渐消沉,我和冉云妹妹苦苦相劝,奈何二爷总是想不开,想去找大表哥说罢,我们妇道人家哪敢私下去找爷们,只能到大嫂面前说道。大嫂向来最是胸襟宽广的,在家时便以爱护弟妹的名声名扬京城,出嫁后跟国公爷举案齐眉,夫唱妇随,想来也会厚待我们二爷。” 傅卿云明白了,聂曼君拉来傅冉云是想让她看在姐妹的情分上加重说服力,但是聂曼君错了,她看到她们二人,只觉得恶心而已。前世聂曼君是安国公的妾,傅冉云是淳于沛的妻,这一世倒是倒过来了,聂曼君为妻,傅冉云为妾,还都成了淳于沛的女人。想想她们的手段,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前头斗得死去活来,遇到丈夫的问题却都能放下恩怨来求她。 如此看来,傅冉云已经被淳于沛“征服”了。 傅卿云笑了一下,不耐烦跟她们纠缠,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二弟妹想如何?” 聂曼君脸红了红,她是第一次求人,神情依旧是高傲的,说道:“大嫂爱护弟妹的传言想来不假,国公爷是超品的国公,去年又立了大功,想来为我们爷求个官是不难的……” 傅卿云打断她的话说道:“做官就不要想了,皇上虽然没有下旨,但当着百官的面说的很清楚明白,二弟今生不能入朝为官。你要求别的,我可能还能帮忙,求官,我和国公爷都帮不了他。” 聂曼君脸色涨红,傅冉云也抬起头来,定定地说道:“大姐姐一定有办法。” 傅卿云叹口气道:“皇上口谕如此,金口玉言,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办法?要我说,与其催着二弟做官,不如等国孝过去后,你们生个孩子,好好教导,把二弟的本领都教给他,这才是正道理。我和你们大哥商量了,等过些日子,二弟若是再如此消沉甘做纨绔,我们会送他回黔中道。” 聂曼君不依地皱眉急道:“冉云妹妹说大嫂有办法,那大嫂肯定有办法!”她注定没有儿子了,所以丈夫必须是个中用的。 傅卿云轻笑道:“哦?她又不是我,如何能知道我的想法?再说这是个死局,你倒不如直接问她有什么办法,岂不比直接问我简单。” 聂曼君推了傅冉云一把,催促道:“大嫂说得对,你快说啊!” 傅冉云这才冷着脸开口道:“要说才学,当初论功行赏时,蘅儿一个两岁的小儿大字不识一个,都能当正四品的云麾使,我们爷不过是在作诗上差了些,难道连个两岁的小儿都不如?所以,只要让安国公请命,把云麾使的职位让给我们爷就成了。” 聂曼君眸光一亮,拍手喜道:“这真是个好法子,以一换一,反正蘅儿将来要继承安国公的爵位,有没有这个云麾使也没有关系,还不如让给二爷来做呢!大嫂,你这么贤惠大度,一定会去求大哥的罢?” 聂曼君眨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望着傅卿云。 傅卿云气笑了:“这个事绝对不可以!”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主意是无耻的淳于沛告诉傅冉云的。 聂曼君和傅冉云脸色齐齐一变,异口同声地质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傅卿云淡淡道:“云麾使的职位对我们蘅儿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皇上封他这个职位本就是虚职的意思,换给二弟岂不是违背了皇上的本意。再者,当初皇上下了圣旨,你们在皇上下圣旨前来求我还有可能改变,但已经下了圣旨的事就不能再更改,否则皇上的圣旨岂不是等同于儿戏,任由你们两个妇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当初皇上还有别的赏赐,奈何二弟的事被人爆出来,他又不争气,皇上已经用了国公爷的军功抵消了他的欺君之罪,你们的要求闹到皇上面前就是得寸进尺,皇上若是龙颜大怒,你们几个脑袋担当得起?” 聂曼君时常进宫最怕皇帝,见傅卿云一口一个皇上,便心生胆怯,不敢再提,生怕真的掉了脑袋。 傅冉云却是勾搭过皇帝的,天不怕地不怕,冷冷道:“说来说去,大姐姐就是不想帮二爷罢了,何必牵强地罗列这么多理由,也不怕浪费你的口水!” 傅卿云怒从火起,冷笑道:“别再叫我大姐姐,你已经从傅家除名,不再是我傅卿云的妹妹,我傅卿云可没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妹妹!来人,送客!” 聂曼君挂不住脸,瞪了眼傅冉云,率先起身离座,韩嬷嬷站在傅冉云身边伸出手道:“冉云姨娘,请罢!” 傅冉云重重一拍桌子,起身想要讽刺几句,突然一阵眩晕,韩嬷嬷不去扶她,她只能扶着椅子把手,软倒在了椅子里。 韩嬷嬷嘀咕道:“又在弄鬼!”上前一步,毫不留情地掐了傅冉云的人中,傅冉云却没有醒转的迹象。 傅卿云瞧着情况不对劲,生怕这是淳于沛和傅冉云的诡计,要弄个死人在她的府里,那可是任安国公府有百张嘴也说不清,连忙叫熊嬷嬷却请大夫。 走到门口的聂曼君也惊讶了下,回头有些慌慌张张地说道:“傅姨娘是我们府里的人,还是回府再诊脉罢。” 她在府中常常苛待傅冉云,傅冉云定是因为营养不良而晕倒的,这种话传出去,定会又成为一个傅卿云取笑她的把柄。 傅卿云摆手,摸了傅冉云的脉搏发现她不是死了就放了心,她倒要瞧瞧傅冉云又在使什么幺蛾子:“大夫马上就来。” 傅冉云刚被抬到抱厦的房间里,安国公府常驻的大夫就来了,大夫诊了半天脉,脸色有些奇怪,不敢置信地又诊了一次。 聂曼君紧张地问道:“大夫,傅姨娘到底怎么了?” 大夫前后诊了四次,让傅卿云把丫鬟婆子们叫出去,低声对傅卿云和聂曼君拱手说道:“国公夫人,二奶奶,这位傅姨娘怀孕了,孕期两个月。” “啊?” 傅卿云和聂曼君都发出一声惊呼,傅卿云惊讶的是,淳于沛竟然顶风作案,在国孝期间和傅冉云行房,而聂曼君则是满面失落和震惊,傅冉云凭什么怀孕! 傅卿云反应过来,连忙让熊嬷嬷拿来大笔诊金,说道:“大夫,这件事非同小可,请您务必保密,若无人问起便罢,若是有人问起,便说傅姨娘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大夫是安国公特聘的人,军人出身,不敢收礼,推拒不过这才收了:“一定把今儿个诊断结果烂在肚子里。” 聂曼君听了傅卿云的话,嘴巴抿得死紧,双手捏成拳头,脸色阴郁得可怕。 傅卿云叮嘱聂曼君道:“二弟妹,这件事你们回去后要尽快告诉二弟,让二弟谨慎处理,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咱们整个家族说不得全栽进去了。你可明白?” 聂曼君脸上的阴郁一闪而逝,捏着帕子哭道:“大嫂,我明白轻重。原以为傅姨娘是你妹妹,合该知道规矩的,谁知竟是这种人!在这要命的时候勾搭爷们,我……我实在羞于启齿,回去后我定会好好管教傅姨娘的,大嫂放心就是。” 傅卿云看了下傅冉云尚且平坦的小腹,眼前闪现的却是前世傅冉云反复让她的女儿淳于芷沉入水中,跟玩弄一个宠物似的用竹竿把淳于芷的脑袋戳进水中,眼底久违的红光再次燃烧。她的儿女何其无辜,被这贱人亲手杀死,那她凭什么去保护这贱人的孩子?还是个生来带罪的孽种,这孽种生下来害死的将是千百条人命,难道真的无辜? 傅卿云狠狠心,闭了闭双眼说道:“二弟妹千万注意别走漏风声,等冉云醒来,你就带她回府罢。” 聂曼君惊喜,等傅卿云离开,便阴沉沉地盯着傅冉云,过了半晌,傅冉云醒来迷蒙地问道:“我怎么了?” 聂曼君叹口气说道:“那起子下人捧高踩低,看到二爷让你住在最荒凉的院落里便以为你不受宠,克扣你的饭菜,导致你营养不良晕倒,等回去我定会好好整治她们。” 傅冉云清醒,咬了咬唇,知道辩驳也没用,索性不说话,沉默地洗漱后便跟着聂曼君回了府。 奇怪的是,聂曼君破天荒把她送到院子里,但刚进院门,聂曼君就命人关上大门,宁嬷嬷逮住傅冉云,反剪住她的双臂。傅冉云刚质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嘴里就塞来一条充满汗味的汗巾子。 第301章 把孽种打下来 宁嬷嬷一脚踢中她的膝盖,傅冉云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双眼死死瞪着聂曼君,满是威胁,威胁聂曼君,她敢动她,淳于沛绝对不会饶过她! 聂曼君冷冷地命令道:“给我照着她的肚子打,把这个孽种打下来!” 傅冉云的双眼再次瞪大,瞪到几乎脱眶而出。 两个粗使婆子抡起棍子使劲敲打在傅冉云的腹部,傅冉云疼得叫不出声,渐渐的,身下一片****,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她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眼前一黑,陷入一片混沌的世界…… 聂曼君别过眼,神色冷漠,当初她的孩子也是这么没的。 今儿个淳于沛在街上斗了一场蛐蛐就提前回府了,他心情有点紧张,走进宅邸,莫名觉得鼻尖萦绕着一丝腥气和阴气,他眉梢一皱,正要发怒责问下人,仔细去闻,那味道又没有了。 迎面来个丫鬟,他便问道:“你们奶奶和傅姨娘呢?” 傅冉云用身体征服了淳于沛的身体,淳于沛觉得傅冉云到底是定南侯的女儿,说不准将来哪天就有用了,于是很爽快地给了傅冉云一个姨娘当,还特意去官府做了契书。聂曼君闹过,一吵起来,他就去外面秦楼楚馆里找乐子,聂曼君便不敢闹了。 那丫鬟清脆地回答道:“奶奶和姨娘在姨娘的院子里。” 淳于沛脚步轻快地走向傅冉云的院子,此刻他才觉得这条路有些长,心想着要给傅冉云换个院子,小厮上前拍门,站在门外的淳于沛却闻到一股比刚才的腥气更浓重的腥味,他眉梢皱紧,搞什么鬼? 宁嬷嬷扬声问道:“谁啊?” 淳于沛不耐烦地说道:“是我,连爷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快开门,大白天地关着门干什么?” 宁嬷嬷心中一紧,紧张地望向聂曼君,聂曼君镇定自若,亲自去开了门,淡淡地笑道:“爷来了?” “你们在干什……” 淳于沛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惊骇地望着院子里的景象,只见傅冉云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旁边两个婆子手里提着棍子,棍子上还沾着血,他眉毛一皱,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恶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傅冉云气若游丝地睁开眼,楚楚可怜地望进淳于沛的眼里,吐出嘴里被咬烂的汗巾子,虚弱地喊道:“爷!我们的孩儿被这毒妇命人打死了!” 淳于沛脑袋嗡地一声响,他无意识地伸出巴掌扇了聂曼君一耳光。 聂曼君不敢置信地捂住脸颊,眼泪滚滚而下,哭得梨花带雨,气恨道:“二爷,我是为了我们整个家才打掉那个孽种!你知不知道,这个贱人竟然怀了两个月的孩子,是在国丧期间怀上的,她有胆子干出这种事,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胆子!这孩子留着,迟早被人发现,我们整个府都得为这孩子陪葬!” 傅冉云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地开口道:“爷,我不对,我下贱勾着你行房,可是儿子是我和你的,姐姐却问都不问爷一声就打死了他!这是爷的儿子啊,儿子该不该留在世上只能由爷决定他的命运!姐姐却自作主张,我甚至都不知道自个儿怀了孩子……爷,您还没来得及给儿子打招呼,他就离你而去了!嘤嘤嘤……” 聂曼君抿着唇狠瞪傅冉云,这个贱人竟敢泼她脏水!她是主母,不说打死个孽种,便是打死这个贱人,也是该的! 她气得浑身发抖,抢了婆子手里的棍子就要去抽傅冉云,淳于沛疯了一样抢了棍子,狠狠抽打在聂曼君身上,口中骂道:“你个贱人!你害死我的一个儿子不够,还来害第二个!我打死你个不下蛋的母鸡!” 聂曼君满院子乱转,她从没受过这种委屈,心中又气又恨,连好不容易爱上的淳于沛也恨上了,大骂道:“你是什么好东西?皇上不许你做官,你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废物!废物!连你亲大哥都不愿意帮你,你生了儿子也是个孽种,一辈子跟你一样是窝囊废!我倒了八辈子霉才嫁给你个窝囊废!” 这些话句句戳中淳于沛的软肋,他逮住聂曼君,将她压在地上使劲抽打,用脚踩,宁嬷嬷和婆子们呆了,反应过来后纷纷上前拉架,聂曼君逮住机会,在淳于沛的脸上狠狠踢了一脚,看到淳于沛鼻子里血流如注,发出“嗷”的叫声,她才害怕了,赶忙狼狈地逃走,躲回了聂家。(s. ) 聂曼君踢的那一脚发了狠力,把淳于沛的鼻梁骨踢断了,傅卿云刚吃完午饭就接到了消息,惊讶地折坏了一支牡丹花,连忙让府里的大夫去看诊。 晚上大夫回来禀告道:“二爷的鼻梁骨断了,我给接上了,不过要休养小半年才能养好。” 傅卿云吸了口冷气,询问了详细的病情,又低声问道:“那傅姨娘呢?” 大夫面无表情地说道:“傅姨娘的孩子被人为抽打腹部掉胎,伤到根本,以后怀了孩子恐怕很难留住。” 傅卿云呆怔在椅子里,大夫抬眼瞥了眼傅卿云的脸色,低声告辞。 晚上,傅卿云将今儿个发生的事告知安国公,安国公又气又怒,恨声道:“二弟越来越不像话了,连求官的事都干得出来!还有他府里,都是些什么人,乌烟瘴气!” 傅卿云叹了口气,淳于沛娶聂曼君和纳傅冉云的手段都不光明,这两个女人婚前都不检点,怎能指望她们好好过日子?不过,她到底是没想到聂曼君那么决绝,那么狠辣,原来外表越柔弱的人,内心真的会越毒辣。 “没想到曾经的聂表妹婚后竟是这般模样。” 安国公哼了一声,安慰道:“二弟妹是个带刺的玫瑰花,谁敢动她,她就扎谁。”评价完聂曼君,安国公又为淳于沛日后的香火而忧愁:“二弟妹不能生育,傅姨娘又稳不住胎,二弟这一脉将来也不知道会怎样。” 傅卿云犹豫了下,终于说道:“其实二弟已经有后了。” 安国公惊讶道:“什么?” 傅卿云解释道:“这事不光彩,我怕你动怒才没告诉你。以前聂姑妈在府里,宁嬷嬷处处与我为难,我就调查了下她,发现她的婚姻有些问题,有一段时间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便仔细查了查,后来才查到宁嬷嬷竟然有一个女儿养在老百姓家里!而那女儿后来不知怎么的搭上了二弟,一直住在二弟的春晓别院里,前几年就生了孩子了,这两年我没打听,不知已经养了几个了……” 安国公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最后狠狠拍了拍桌案,脸色铁青道:“这个孽畜!他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事!” 安国公动怒是很可怕的,他马上派人去查,最后查到春晓别院的确有个叫春妮的妇人,是淳于沛的外室,第一个孩子比淳于蘅还大,如今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两儿一女。 傅卿云问道:“国公爷,二弟的孩子我们管不管?” 安国公正在气头上,对淳于沛失望之极,灰心丧气地说道:“他自个儿是个主意大的,既然敢背着我们养外室,还不动声色地养了这么多年,说明是个有真本事的。” 言罢,他自嘲地勾起唇角,他这个兄长当真做的不合格,竟连弟弟生了三个孩子都不知道,前几年他一直想给淳于家留个香火,没想到淳于沛早就替他完成了。 知道淳于沛有了孩子,安国公也懒得再理睬淳于沛的事,只是怕淳于沛再背着他干出别的出格的事,还是利用手段在淳于沛身边安插了几个眼线。 淳于沛的鼻梁骨断了,倒是颇消停了一阵子,他和傅冉云在一起养伤,聂曼君赖在聂府不回来,等着淳于沛来接她,可直到淳于沛和傅冉云都养好伤,也没等来淳于沛,聂世子夫人不干了,干脆直接把聂曼君打包送到淳于府。 淳于沛又把聂曼君打了一顿,摁在炕上折磨了两天两夜才消气。 聂曼君从卧房里出来时,双腿颤抖,她还记得淳于沛那像狠毒的恶狼一样的眼神,一边在她身子上征伐,一边嫌恶地说道:“我就是弄烂了你,你也不会下蛋,你慌成这样做什么?贱人,把腿张大些!” 傅冉云双手环胸靠在门边上,冷笑着阴阳怪气地说道:“奶奶,谁勾着爷们不下炕,你可是知道了罢?哎哟,瞧瞧你这承了雨露的模样,让外人瞧见,你说会不会以为你是窑子里的姐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聂曼君嘭地关上房门,恶狠狠道:“给我滚!” 傅冉云依旧不阴不阳地接着说道:“唉,我说你笨,你偏不服气,我大姐姐恨我入骨,又怕脏了自个儿的手,故意告诉你我怀了孩子,借刀杀人,可惜啊,你这个笨瓜竟然糊里糊涂地入了瓮。” 聂曼君死也不承认被人利用了,嘴硬道:“哼,你别说得好听,你真聪明的话,又岂会众叛亲离,连你亲爹都不要你?我告诉你,我在知道你怀孕的时候就想着怎么弄掉你的孽种,你这样的贱人,不配当个孩子的母亲,你那孩儿在泉下有知,定会感激我没有让她来到世上!” 傅冉云气血翻涌,差点喷出一口血来,她骂了两句,拎着帕子走了。 聂曼君蹲下了身子,抱住双膝唔唔哭泣。 出了国孝之后的第三个月,傅冉云扶着腰到聂曼君面前耀武扬威,娇媚地笑道:“奶奶,真不好意思,我又比你先怀上孩子了,爷说过,只要我为他生下长子,就会升我做平妻,哈哈哈,哈哈哈哈!” 聂曼君又惊又怒,可这次不在国丧期间,她没有理由动手,但心里着实痛恨傅冉云,晚上专门上大鱼大肉,傅冉云一直呕吐,吐得黄胆水都出来了,最后蜷缩在地上,身下一滩红色蔓延。 她疯了一样尖叫:“啊——聂曼君,你这个毒妇!你还我孩儿的命来!” 聂曼君如何辩解都没用,她不知道她让厨房给聂曼君做的菜很多是寒性的,但淳于沛不相信聂曼君不是故意的,把聂曼君毒打了一顿,小腿骨折,养了大半年才痊愈,而这时候整个淳于府的内院都掌控在了傅冉云这个平妻手里。 从此,这妻妾二人的梁子就越结越大,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宿敌。 这一年傅卿云记得很清楚,她双十,大齐燕云十八州中有八州爆发了致命的天花,而她盼望已久的女儿淳于芷竟然在这个时候降临到了她的肚子里,偏偏安国公跟朝中几个赋闲的大元帅一起去剿匪,剿的正是三皇子藏在深山里的军匪。 第302章 天花 傅卿云近日来寝食难安,熊嬷嬷和一众丫鬟围着她打转,每天大夫上门诊三次脉,都说让傅卿云放宽心,以免情绪波动影响胎儿的发育。傅卿云倒是想定下心来,但心中揣着事总是不安定,吃什么吐什么,人也消瘦了些。 扁豆和豌豆换着花样做菜,两人私下讨论菜色时忍不住暗暗抹泪。 淳于蘅依偎在娘亲的身边,稚嫩的小脸上写满担忧:“娘亲,爹爹会平安回来的,你别担心,妹妹昨儿个晚上告诉我,她饿了呢,您吃些饭好不好?” 傅卿云一阵心疼,怕儿子担心,想着开心的事吃了些饭,这次没吐,喜得淳于蘅咯咯笑着去抚摸她的肚皮。 傅卿云失笑道:“你怎么知道娘亲怀的这个是妹妹?” 淳于蘅嘻嘻笑道:“妹妹在梦里告诉我的啊,她还扒开耳朵根给我看,那里有颗红痣。” 傅卿云心头一颤,两行清泪落下,淳于蘅以为自个儿说错了话,手足无措地安慰道:“娘亲,娘亲,你别哭啊,我不说了就是了,娘亲怀的是个弟弟。” 傅卿云搂住淳于蘅的小脑袋,吻了吻他的额头,闷声道:“娘亲哭是因为开心,你和妹妹都是娘亲的宝贝。娘亲怀的这个就是妹妹。蘅儿,你妹妹还说什么了没有?” 前世淳于芷的耳朵根那里就有颗红痣。 淳于蘅不理解娘亲为什么开心时还要哭,困惑地眨眨眼,这才回想梦境,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妹妹给我看了她的红痣,拉着我去玩,没有别的话了。娘亲,娘亲,你让妹妹出来跟我玩好不好?” 苍耳噗嗤笑道:“蘅少爷,还得等七个月,小姐才会出来跟蘅少爷玩呢,来,奴婢抱少爷,别累着夫人了。” 淳于蘅闻言,连忙从傅卿云身上爬下来,又小心翼翼地盯着傅卿云的肚子,想了想说道:“娘亲,我会保护妹妹和你的。” 傅卿云带泪点头,心中也有了计较,可怜天下父母心,天花爆发,该有多少孩子失去双亲,多少父母失去孩子,她就当是为女儿积福了,让苍耳将淳于蘅抱下去,唤来韩嬷嬷和熊嬷嬷道:“上次去万侍郎府上做客,我恍惚听人言道,东北边的几个州爆发了天花,怕是很快要传到河北道,接着便是京城了。熊嬷嬷,你去外院吩咐可靠的人去河北道外面打听打听,若是假的,那么阿弥陀佛,万事大吉,若是真的……我们也能早些做准备。” 韩嬷嬷和熊嬷嬷都是一惊,韩嬷嬷恍然道:“原来夫人这些日子就是为这件事吃不好、睡不好。”又双手合十朝北拜了拜,口中念着让瘟神远离什么的。 熊嬷嬷吃惊过后反而镇定下来,抿唇道:“夫人,这事奴婢知道轻重,必不会让人传出去。那咱们是不是去庄子上避避?想来患上瘟疫的地方老百姓惶恐,怕是要往京城躲。” 每每有了天灾,流离失所的老百姓都会下意识地朝京城来乞讨,仿佛京城就是人们以为的天堂,什么灾难都没有,这也算个寄托。 傅卿云暗赞熊嬷嬷细心,思维也敏捷,叫她来商量是叫对人了,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正是我想的,但是天花不是一般的小病小瘟疫,就怕有些人会趁乱做些什么事出来。还有些地方官吏存了私心,隐瞒不报之类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到时候一旦爆发,传染开来,死伤的人会更多。所以,打听清楚了,若果真有这个事,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只顾自家,暗地里把消息传出去,只是别要让人知道是我们传的就对了。熊嬷嬷,这事交给你和你男人去办,我相信你们夫妻俩能办好。” 熊嬷嬷郑重地点头,说道:“夫人心善,为老百姓着想,奴婢夫妻俩定会为夫人办得漂漂亮亮的。” 一时言毕,主仆三人心里都惶惶的,熊嬷嬷立刻回家一趟,把她男人熊二郎叫回家商量细节。 隔日,熊二郎从家中出发往京城东北方向去,经过三个州,果然听到天花的传闻,他又往北走了些,越往北,天花的消息越属实,直到经过一个小城,那小城城门关闭不许人出入,他才转回去,按照熊嬷嬷说的,沿路在京城商队里传播消息。 几支商队匆匆回京,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天花病毒就近在京城外了,顿时人心惶惶,有些人甚至拖家带口地躲到南方去。 皇帝这段日子反常地没闭关,****上朝,问的最多的是剿匪的消息,天花的奏折一传上来,他立刻让安国公等人带兵转道去处理天花疫区,暂且放下山匪的事。 傅卿云听到消息后,联系前后,霎时浑身瘫软。燕云十八州都有驻兵,根本不需要安国公等人带兵去疫区。三皇子藏在山里的私兵十有九成跟皇帝也有关系,说不定就是皇帝藏的私兵,否则皇帝不会这么上心。 安国公写了封平安信回来,傅卿云管不着朝堂上的事,思及前世因为皇帝闭关炼制长生不老丹,太子和太子妃邱紫苏首次处理疫情没有经验,最后天花甚至一度传染到京城来,老百姓怨声载道,皇帝只当听不见,还因此发生过多次暴乱,傅卿云不敢大意,带全府的人去了山上隐蔽的庄子上,包括淳于族人也都安排在了这里,又使人去林家和定南侯府询问,知道他们都出京了才安心养胎,定期命人下山布施药材和馒头。 半个月后,连皇帝都带上宫里嫔妃和儿女们去行宫躲避天花了。 傅卿云除了叹息一声皇帝太没有担当外,也不能说出别的话来了。 又一个月后,京城终于发现天花病例,傅卿云带着一大家子人,也不敢胡乱叫人出去布施了,怕布施的下人被人跟踪跑到山上,那他们这些人都危险了。 这一天,韩嬷嬷带着淳于蘅在山上认野菜,采了些野菜回来炖老母鸡汤,淳于蘅小嘴上满是油腻,傅卿云笑着为他擦去油渍,忽然铃兰来报:“夫人,二爷带人上山来了,他们正在山下等候夫人吩咐放行。” 傅卿云略略蹙眉,想了想,她虽然恨淳于沛那一家三口,但淳于族人都藏到山上来了,厚此薄彼也不能做到明面上,便淡淡道:“你先按照惯例安排他们在山下的庄子里住五天,若是他们身子骨没问题再安排住到山上来。” 铃兰领命而去,半晌来气呼呼地回来,傅卿云问道:“怎么了?” 铃兰气道:“二爷说他是国公爷的亲兄弟,惯例是针对族人的,不是针对他的,跟山底下的下人厮打起来,幸好二老太爷出面,他才没敢强闯上来。” 傅卿云早有预料,当即使了苍耳和她带上礼物感谢二老太爷。 苍耳低声问道:“二爷可是打骂你了?” 铃兰叹口气道:“打我倒不至于,那么多庄稼汉拦着呢,倒是挨了骂,没想到二爷是读书人,骂起人来比街上的泼妇还要厉害几分,真真是有辱斯文。” 苍耳一笑,说道:“他是什么读书人,皇上都不要他考科举的,可见平时心思都没用在读书上。” 两人嘴上挖苦一番,说说笑笑地去库房挑礼物,铃兰的心情总算是好些了。 五日后,淳于沛带着妻妾丫鬟婆子上山,呼啦啦一大片人到上房来,说是请安,更像是带着人来砸场子的。 傅卿云也不惧,让人把不相干的人拦在外面,淳于沛绷着脸和聂曼君、傅冉云三人行礼。 淳于沛腆着笑脸道:“大嫂收留他们,他们甚是感激,想进来给大嫂磕个头,大嫂就成全了他们罢。” 傅卿云扫视一圈淳于沛三人,不知淳于沛卖得什么关子,只淡淡地说道:“我近日懒懒的,喜静,就让他们在二门口磕个头就完了,心意到了就是,何必在乎虚礼。” 言罢,让扁豆出去传话,扁豆进来回复都磕了头,傅卿云朝三人淡笑,端茶抿了口,意在送客。 淳于沛越来越没眼色,自个儿找了下手第一位的椅子做了,颇有些叙个家长里短的劲头。 傅冉云盯了一眼傅卿云的肚子,有些鼓鼓的,她迟疑着问道:“大姐姐,你又怀上了?” 傅卿云轻轻点头:“是的。你身子养的怎么样了?”也懒得去计较傅冉云故作亲昵的称呼。 傅冉云面露愁容,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说道:“大夫说,怕是再怀上要艰难了。对了,大姐姐,我听人说,让小男孩摸摸肚子可以早日怀上,也不知这话真不真,蘅儿呢?不如让蘅儿摸摸我肚子,许是我就怀上了呢。” 淳于沛赶紧说道:“是啊,是啊,大嫂,你总不想我没后罢?” 傅卿云正要随便找个借口拒绝,淳于蘅兴冲冲地跑进来,手里抓着一朵大大的蘑菇,乐颠颠地冲到傅卿云面前,喊道:“娘亲,娘亲,你瞧,韩嬷嬷带我采到蘑菇了!是我们吃的蘑菇耶,中午给娘亲做蘑菇炖小鸡好不好?” 傅卿云眼角一弯,露出和蔼的笑容,一时顾不上对淳于沛三人板着脸了。 正在此时,往前冲的淳于蘅突然遇到障碍物,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把淳于蘅拉了过去,傅冉云露出自认为最慈祥的笑容,说道:“这就是蘅儿罢?蘅儿,我是你二姨母,你瞧你跑的满头大汗,我给你擦擦。” 说完,傅冉云把手中的帕子往淳于蘅脸上一抹,淳于蘅吃得十分壮实,她抹了两下,淳于蘅就挣扎开去,惊恐地往韩嬷嬷怀里躲。 傅冉云还在说:“蘅儿,二姨母想要个孩子,你摸摸二姨母的肚子,二姨母就能跟你娘亲一样怀上小弟弟了。” 她伸开手,要抱淳于蘅。 韩嬷嬷瞪了眼傅冉云,把受惊的淳于蘅抱开。 傅卿云皱眉道:“行了!你别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吓到孩子。我累了,你们也先回房收拾歇息罢。” 傅冉云讪讪的,淳于沛脸色青黑,起身告辞。 傅卿云朝淳于蘅望去,韩嬷嬷把淳于蘅抱到她面前,傅卿云拿帕子为淳于蘅擦擦额头,说道:“你脸上怎么这般脏?” 突然,她想起刚刚傅冉云明明用帕子给淳于蘅抹过脸的,她抬起淳于蘅的小脸细细打量,心口揪成一团,疼得她不得不抚着心脏的位置,冲门口还未离开的三人背影怒喝出口:“傅冉云,你给我站住!” 第303章 淳于蘅之危 傅冉云听到这声暴喝,走得更快了。( 800) 傅卿云确定心中猜想,心头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阴沉着脸喝令左右道:“给我把傅冉云抓回来!” 扁豆一愣,连忙指使几个粗壮的婆子追出门把傅冉云双手反剪抓了回来。 韩嬷嬷惊疑,细细打量淳于蘅的脸,发现淳于蘅的脸上有几道轻浅的黄色痕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她心惊胆颤,连忙在袖子上吐了口水给淳于蘅擦,口中吩咐苍耳快去打水。 淳于蘅嫌她口水脏,拽着身子往后靠,韩嬷嬷急的眼泪直掉,口中直唤:“我的爷,我的祖宗,你别动了!”吓得淳于蘅大哭。 婆子押回傅冉云,淳于沛暴躁地问道:“大嫂,你干什么?冉云是我的平妻,你不能随便抓她!” 傅卿云走到傅冉云面前,冷笑道:“我不但抓她,还要打她!” “啪啪啪”,傅卿云狠狠甩了傅冉云三个巴掌,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刚打完,傅冉云的脸颊便肿了起来。 傅冉云楚楚可怜地哭道:“大姐姐,你干什么打我?妹妹哪里做错了,你直说就是。” 傅卿云冷哼,不理睬她的聒噪,命两个已经发了天花的婆子把傅冉云怀里的手帕找出来,拿到大夫那里去查验。 淳于沛身子一僵,气哼哼地瞪着傅卿云,却有些气虚:“大嫂这是干什么?” 傅卿云瞬间明了,看来淳于沛也有份儿啊,她不语,心中干着急,片刻后,随行的大夫慌慌张张地过来禀告道:“国公夫人,这张帕子上有天花的痘水!这是谁带进来的,很可能是得了天花的人用的!” 他目光一扫,这才发觉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蓦地闭紧嘴巴。 傅卿云气极反笑,说道:“你们好,你们真好!” 言罢,她从大夫手中夺走那张帕子狠狠抹在傅冉云的脸上,傅冉云吓得放声尖叫,像是死了娘似的。 傅卿云确定傅冉云脸上沾到天花毒水,又走到惊呆的淳于沛面前。 淳于沛哆哆嗦嗦地后退,面露惊恐,眼看那张帕子要挨到他的脸了,他转身就跑,口中大叫道:“大嫂,你冷静些啊!这事跟我没关系,都是傅冉云一个人的主意,我根本不知道哇!” 傅卿云追不上他,已是气疯了,喊道:“来人!把淳于沛捆起来!你们这对贱人,狗男女!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一个个狼心狗肺,我告诉你们,要是蘅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淳于沛见事情败露,吓得魂飞魄散,一路跌跌撞撞地冲破人群,跑下山,把聂曼君和傅冉云丢在了山庄里。 苍耳和铃兰一左一右拉住要跟着下山去追人的傅卿云,哭道:“夫人,您身子骨要紧,他是个作死的,早晚死在哪里自有报应,您肚子里这个可得当心哪!” 傅卿云靠在苍耳肩膀上大哭,铃兰赶紧找人去逮淳于沛回来。 二老太爷听到动静使人来问,傅卿云这才回过神,连忙回到上房,命人关门闭户,尽量把丫鬟婆子们挪出去,聂曼君也被赶到山庄外,连半句话都没跟傅卿云说上,遑论求情了。 韩嬷嬷守在淳于蘅身边,谨防他出天花,扁豆几个丫鬟死活把傅卿云拉走了。 熊嬷嬷狠狠把淳于沛骂了一通,哭求傅卿云顾及肚子里怀的,说道:“……蘅少爷那里有韩嬷嬷盯着,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傅卿云这才罢了,想起自己也接触到淳于蘅的脸,只命几个染过天花的婆子照顾,把年轻的丫鬟们都赶走了。 大家都很感激傅卿云的识大体,但是山庄上的其他族人心思就难捉摸了些,有些族人以各种借口离开山庄,傅卿云听过就罢,随他们去,他们躲在山庄里本就是为了躲避天花,现在山庄里发现了天花,离开是自然的。 至于傅冉云,傅卿云命人把她关在冰冷的柴房里,每天只提供一个馒头一碗水。 过了大约三天,活蹦乱跳的淳于蘅开始出现发热、呕吐等症状,傅卿云哭了一夜,守在房间外,韩嬷嬷和大夫衣不解带地照顾。 第二日晚上,淳于蘅的脸上出现红色的斑疹。傅卿云听了大夫确认淳于蘅染上天花的消息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跑到柴房外,命人把蜷缩在柴火堆上睡觉的傅冉云叫醒。她的儿子在受苦,凭什么这个罪魁祸首能心安理得地睡觉? 傅冉云大笑道:“报应,报应!傅卿云,你设计我和我娘,把我们关在家庙里,现在你遭报应了!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 傅卿云眼底燃烧着毁天灭地的仇恨之火,冷笑道:“我倒要瞧瞧,到底是谁该遭报应!来人,把傅冉云给我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韩嬷嬷恨死了傅冉云,亲自执行,揪着傅冉云的头发把她拖出来摁在板凳上,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暴打傅冉云,傅冉云盯着那掌宽的板子落下,瞳孔紧缩,板子实实落在她身上时,她发出“啊”的惨叫。 韩嬷嬷板板打在傅冉云臀部以下的位置,也就是傅冉云的大腿上,三十板子下来,傅冉云的双腿拖在地上,已无法成行。 苍耳兜头一盆凉水泼在傅冉云脸上,她缓缓抬起头来,两片如花的唇瓣渗着血丝,显然是在挨打的时候咬得稀烂,狠狠瞪着傅卿云道:“你会有报应的,我的腿……我的腿不能动了!你!” 傅卿云站在原地冷漠地瞅着她,想起前世淳于蘅从酒楼上掉落的刹那,哼道:“傅冉云,你知道么,这就是你的报应!你受的那些苦都是你应该遭的报应!” 言罢,她转身离开,随口吩咐道:“蘅儿未痊愈前不许她睡觉,她想睡,你们就用冷水给她醒神!” 熊嬷嬷也觉得傅冉云可恶到没救了,应了声“是”,着人把傅冉云再拖回柴房里。 过了两日,两天没睡的傅冉云才知道她是真的遭报应了,她开始发热、呕吐、失眠,这次是想睡都睡不着,到晚上就浑身出红疹,大夫确认是天花无疑。傅卿云这才饶过她,但只许大夫给她诊脉,不许给她吃药,任由她自生自灭。像傅冉云这种刻意传播天花病毒的人,拿到衙门去说也是个死字,她没有直接杀了傅冉云都是便宜了她。 七八天后,淳于蘅的病情好转,危险期过去,府中其他人也没有出现天花,傅卿云这才松口气,泛着泪花和韩嬷嬷道:“好歹蘅儿是个男孩子,就是长了花斑也不影响。” 话音刚落,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还未来得及禀报,只见男人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傅卿云一怔,随即激动地起身,唤了声:“国公爷!” 安国公一把将傅卿云搂入怀中,韩嬷嬷和一众丫鬟赶忙出去。 傅卿云积蓄了几个月的委屈瞬间爆发,哭得打嗝,口中断断续续道:“你走了才没多久就发了天花,我快要吓死了……傅冉云那贱人和淳于沛合伙害我们蘅儿,竟拿了染了天花水毒的帕子抹蘅儿脸上……我都快不知道怎么办了,好在蘅儿挺过来了,国公爷,蘅儿受了委屈,你可要为他做主!” 安国公胡乱点着头,吻去她脸上的清泪,口中答应道:“嗯,二弟这次确实过分了,我把他赶出京城。” 傅卿云这才止了泪,肩膀却还一颤一颤的,显然情绪还没平复。 安国公皱了皱眉,温声安抚,等傅卿云完全平静下来了,才去探望淳于蘅。 淳于蘅看见安国公,投入父亲怀中瘪着嘴巴嚎啕大哭。安国公一阵好笑,刚安慰完了大的,又要来安慰小的。 一家三口都平静了,傅卿云哽咽着说道:“蘅儿这次凶险,我让人打了傅冉云三十板子,她的一条腿跛了,大夫说怕是一辈子都不得好。” 安国公沉着脸道:“这是她罪有应得。二弟我回来时还碰到了他,他跟一群流民守在京城外面,哼,当时还骗我说你不许他上山来着,幸亏我看了你的信,才没信他的鬼话。” 傅卿云松口气,又问道:“那他现在哪里?” 淳于沛这些日子跟着流民蹲在京城门口却不能入城,想来也是担惊受怕,他向来娇生惯养,怕是这回真吃了苦头,也是便宜了他了。 安国公面有愧色,说道:“我命人直接把他捆上马车,送到黔中道去了。” 傅卿云握住他的手,温柔道:“我明白的,国公爷不必愧疚,他毕竟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安国公郑重承诺道:“这是我最后一次饶他,再有下次我不会再心慈手软,兄弟是手足,儿子是我的命!” 傅卿云靠在安国公肩头,一手拉着安国公,一手拉着淳于蘅,点头道:“嗯,我信国公爷。” 在山上又住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淳于蘅完全痊愈,傅卿云拿雪肌膏给他抹脸,连续抹了一个月,淳于蘅脸上的疤痕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傅冉云够命硬的,在没有吃药加断腿的情况下硬生生挺了过来,只是脸上的疤痕是永远都消不掉了。傅冉云经了天花,已彻底毁容。 扁豆暗暗诅咒傅冉云,背地里扎小人,傅卿云叹口气道:“老天爷都不收她,看来是她命不该绝。” 傅冉云的债还没还完罢,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傅冉云失去家族荫蔽,又失了容貌,她下半辈子有的苦头吃。 傅卿云想了想,把傅冉云和后来在城郊庙里跟乞丐混迹在一起的聂曼君一起打包给淳于沛送去。这妻妾俩互相折磨才有趣呢。 第304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天花之乱过去,众人下山回京,京中小道消息很多,其中大家都在私底下议论的却是天降天花是上天的惩罚,惩罚皇帝想要逆天炼制长生不老丹。(s. )京中的话本子则在传唱太子镇压在天花之乱里趁势起兵的乱党。 而这时候,北狄新帝陈兵边关,以强硬的姿态求娶大齐公主,而且点名要嘉陵公主。 燕京刚经历了天花之乱,人心还未稳定,此刻北狄新帝的求娶简直是雪上加霜。 朝野议论纷纷,是和是战难有定论,以太子为首的大臣们是主和派,妄想用皇贵妃所出的嘉陵公主和亲来打击三皇子派,而以三皇子为首的大臣们则是主战派,三皇子的私心不言而喻,是想再从粮草上下功夫。但是各党派内部的战与和也并非是统一的。 皇帝索性问安国公,道:“淳于爱卿如何看?这北疆的兵是你带的,你最了解北疆。” 安国公持玉笏出列说道:“皇上,北狄历朝历代皇位更迭至少经历十年的内乱,这新任的皇帝却在短短一两年内完成皇位更迭,并且整合军队,威胁我边关稳定,其心机手段不可小觑!微臣的建议是,趁着北狄皇帝尚未成气候,先打他个措手不及,以免将来遗患无穷啊!” 太子一党无比震惊,立马反驳安国公,心中都在骂安国公是叛徒、是白眼狼。 太子深深瞧着安国公,眉峰微皱。 下朝后,太子与安国公并肩而走,沉着声音说道:“安国公,你我素来交情斐然,朝野尽知,自从上次你与北狄大战之后便疏远了孤,孤虽然认为没有必要,却还是尊重你的意见。但是这次,你明知经历天花之乱之后,我大齐需要休养生息,不宜再起战事,为什么却偏偏与孤唱反调?” 面对太子怀疑的目光,安国公心中又恼又气,朗声道:“太子殿下,我永远不会效忠三皇子殿下,这点您放心。微臣提出这个建议完全是为我大齐考虑,与殿下忠君报国的心是相同的。您不妨想想,北狄正经历新旧交替中,北狄新帝翅膀还没硬便想飞了,陈兵我边境,武力胁迫,他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此人有心计有手段,将来必能统一草原,功业必在北狄前任皇帝之上。此时若不消灭他的气焰,等他整合了草原部落,一鼓作气,边关所遭危难将是现在的十倍百倍呀!” 太子固执道:“可现在国库空虚,你是知道的,天花之乱动摇人心,再起战事怕是国基不稳。安国公,你是武将可能不清楚朝廷的为难,大齐现在需要休养生息。” 安国公对太子十分失望,太子此话完全将他当做武夫看待,但是要知道,他不是只会领兵的武夫,而是统筹全局的大元帅,更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看惯朝堂争斗,他怎么会不知道朝廷到底有没有一战之力?他与太子从小形影不离,他是否是好战之徒,没有人比太子更清楚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现在国家有难,太子的眼界却只是盯在那张龙椅上,跟三皇子做一时的意气之争,却陷国家于危难而不顾,实在是狭隘。 安国公意兴阑珊,随便应付太子几句,便回了国公府,傅卿云迎上来问道:“国公爷,朝堂上可有是否开战的结果?” 安国公叹口气道:“还在争呢,开战不是小事,而是举国的大事。怕是只要北狄一天不攻城,这帮子大臣们都认为北狄不敢打过来呢。” 傅卿云可是知道这一任的北狄皇帝能耐有多大,那是真的一路打到京城来过的,把大齐的半壁江山都占领了,肆意毁坏水田旱地,种草放羊。 她有些着急地抱怨道:“太子怎么就盯着嘉陵公主一个女子不放呢?” 安国公轻轻捂住傅卿云的嘴巴,附耳低声将与太子的对话转述一遍,傅卿云安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将来的事难说,既然太子与国公爷生了嫌隙,以后少往来便是。只是,以后那位若是……太子登基,怕是国公爷的日子不好过,我担心国公爷遭他为难。” 提到将来,傅卿云有深深的忧虑,作为安国公的妻子来说,当然是不希望送夫君去打仗的,安国公府并不差这点军功,作为大齐子民来说,她当然也不希望将来北狄攻破燕京,重复前世的悲剧。 安国公说道:“等他登基再说罢,太子耳根子软,太子妃一介女流,不管做什么都有顾忌,施展不开拳脚,不会轻易动我们这样的家族,也就是在弱小老百姓面前耍耍威风。要我说,若是太子登基,太子妃垂帘听政,怕是他们夫妻二人的行事比咱们这位皇上的胆子还小。” 傅卿云简直想拍案叫绝,安国公又说中了,前世南齐可不就是偏安一隅,不敢收复江山,那些义愤填膺叫嚣着收复江山的不过是那些草莽罢了,她不禁问道:“国公爷何以见得呢?” 傅卿云眼中崇拜的目光深深满足了安国公的大男子心态,揽了傅卿云解释道:“女人天生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天生不敢冒险,难以居安思危。你想想,一个女人把持朝政已是极大的荣耀,若是打仗打输了,一顶祸国殃民的帽子下来,太子想不杀她,天下人都不服气,所以她不敢打。再说,一个女人对武将发号施令打仗,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他们做事束手束脚,所以我才说他们胆小。” 傅卿云抿唇微笑,靠在安国公怀里,捶了他一把:“倒是都叫你算计了去。”笑完,又惆怅道:“北狄到底是个大患。” 安国公以往很少跟傅卿云说朝堂上的事,但后来发现傅卿云有些观点跟他很相似,他便也爱跟她说了,好像这样就能找到支持了。 朝堂吵得热火朝天,朝外也一样,连说书先生在说完书后都说顺口发表两句是和是战的言论,只恐怕惹祸上身才不敢公然长篇大论。 小半个月后,黔中道石鼓学院的学子联名上书弹劾安国公,称安国公是个战争犯,前一次的战争让北狄死了十万人,让安远大军损失了也将近十万人,给安国公冠上杀人二十万的名头,稳稳坐实了他“玉面煞神”的称号。而这次安国公主战,又要杀人,要伤天和,这是在坏大齐的运数。 提到运数连皇帝都要重视起来,一个朝代的运数直接影响到这个朝代的寿命,皇帝看了弹劾的折子笑着递给安国公,颇有些开玩笑的意思,调侃道:“关乎我大齐运数,安国公可要慎重对待啊!” 安国公听到石鼓学院就觉得不对劲,虽然折子上没有署淳于沛的名,他还是觉得火冒三丈,黔中道离京城甚远,向来少过问朝堂之事,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关心起北方边关来了?而且折子上所写的内容远远不止皇帝所说的那些,甚至说他开战是为了在民间捞名声,民间只知安国公淳于湛打退北狄,却不知皇帝全力支持战事,等诛心之语,暗示安国公功高震主。 当着皇帝的面安国公按捺下心底火气,跪下朗声正气道:“请皇上明鉴,微臣绝不敢有这等心思!” 皇帝似笑非笑道:“爱卿的忠心朕最明白,爱卿一片赤胆忠心保家卫国,这些人不过是挑拨我们君臣关系罢了,你可别放在心上。” 安国公只得感恩戴德道:“谢皇上信任,微臣定会鞠躬尽瘁保家卫国,为皇上镇守好北方门户!” 皇帝满意地笑了笑。 安国公回去后立马让毛六亲自去一趟黔中道,明察暗访,交代若是跟淳于沛有关系,就把淳于沛绑回来! 毛六领命而去,半个月后行色匆匆回来道:“国公爷,石鼓学院的演大爷淳于演,淳于家族在石鼓学院的学子,安国公拜托他照顾淳于沛说,二爷在学院煽动学子弹劾您,他和他父亲严厉批评,要把他送回京城交给国公爷,谁知他第二天便带着妻妾消失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安国公气笑了,说道:“他还有脸逃!这个白眼狼!” 毛六抿唇不语,主子可以骂主子,奴才却不能跟着骂。 傅卿云听说后也觉得奇了,淳于沛真的能舍得繁华的京城,逃到山旮旯里去? 经这弹劾一事,许是皇帝认为连黔中道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都知道有个淳于湛,本来左右摇摆的心终于下定决心不允战,把嘉陵公主嫁给北狄皇帝为贵妃。其实在北狄,除了正妻,男人其他的女人无论是什么名分都可以与牛马互通,皇贵妃稍微了解北狄文化之后,赌气绝食,皇帝口头答应会周旋,却把皇贵妃拉到丹房炼丹,等皇贵妃出来时,嘉陵公主的马车已经到了草原上了。 安国公一直没打探到淳于沛的消息,在寻找的过程中终于迎来他们的女儿淳于芷,这次是傅卿云亲自为女儿起名。 安国公初时不喜这个女儿,因为她让傅卿云疼了两天两夜才出世,险些难产,安国公两天两夜没合眼守在产房外,听到婴儿哭声刹那突然就晕倒在地。大夫笑眯眯地说,安国公是饿晕的。 安国公醒来后,扒着傅卿云心疼道:“咱们儿女双全,以后不再要孩子了罢!有这两孩子,也算是对得起淳于家的列祖列宗了。” 傅卿云点头,亲了亲淳于芷的小脸,淳于芷的耳朵根后跟前世一样是有个红痣的。这两个孩子都回到她身边了,她对两孩子的亏欠很多,也不想生更多的孩子来分薄对他们的疼爱。 察觉安国公抵触女儿后,傅卿云让安国公试着抱淳于芷,笑道:“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要从小娇养,国公爷可得好好疼芷儿,咱们可就只得这一个小棉袄呢。” 淳于芷吐出个可爱的奶泡泡,冲安国公咧嘴“无耻”地笑。 安国公的心瞬间化了,喜不自禁。 第305章 淳于沛绝后 提到孩子,傅卿云心中一动,和安国公说道:“国公爷还在找二弟么?” 安国公点了点头,愤然说道:“这小子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到处找不见他!” 傅卿云痛恨淳于沛是个搅事精,皇帝把嘉陵公主嫁到北狄,明显就是因为黔中道的弹劾折子对安国公心存芥蒂了,担心安国公功高震主,能不打仗就不打仗,于是试探道:“二弟很少外出,每次出门莫不是有侍卫护卫,他自个儿恐怕不敢乱跑。不知国公爷有没有找过春晓别院,那座别院是二弟与宁嬷嬷的女儿春妮的住所。” 安国公如醍醐灌顶:“我怎么把这个地方给忘了!” 言毕,等不及说别的话,急匆匆带人找到春晓别院。 傅卿云失笑道:“这有什么急的,看来过去这么久,还在生气呢。” 别说,傅卿云随便的灵机一动,竟还给说对了,原来淳于沛本就没想藏着捂着,那淳于演早就发现他在鼓动学院学子,威胁要写信给安国公,他眼看奏折交到了当地知府,事成定局,便悄悄带上聂曼君和傅冉云溜走了,本想往南去,半路上钱财被人骗走一半,担心在南方人生不地不熟,更加受人欺负,傅冉云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他们转回京城,躲在安国公的眼皮子底下。 这一躲就躲出问题来了。 春妮在别院里地位特殊,见来了两个女人,还是没孩子的女人,便存着跟聂、傅二人一较高下的心思,暗中让仆人为难。宁嬷嬷没与春妮相认,处处偏帮春妮。聂曼君身边有宁嬷嬷这个奸细总是占下风,傅冉云因为没了容貌,腿脚又跛了,自然不能入淳于沛的眼,三个女人斗得水深火热、如火如荼。春妮仗着生了三个孩子,一个外室竟也能占尽上风。 傅冉云到底有些小聪明,又有定南侯临走时暗中派人送给她的银票傍身,买通别院丫鬟,很快就找出宁嬷嬷这个奸细,使计让聂曼君撞破宁嬷嬷与春妮母女的对话。 聂曼君发了疯,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把宁嬷嬷打了个半死,又把春妮的孩子要到她房里,说是二爷的孩子就算是庶子庶女也该由嫡母教养,跟着外室将来孩子都抬不起头来。 春妮顾着宁嬷嬷就顾不上孩子,急的两头为难,嚎啕大哭,一直等到晚上伺候淳于沛时才诉苦。淳于沛最看不上聂曼君的愚蠢和柔弱,怕把孩子教坏了,赶忙去要孩子,他扬言,情愿把孩子交给傅冉云养也不给聂曼君养。 聂曼君气疯了,推了一把傅冉云,哪知,这一推,傅冉云的第三个孩子就这么推没了。得意洋洋的傅冉云瞬间化身凄厉的厉鬼,再也张扬不起来。 更糟糕的是,聂曼君明明把孩子藏在她卧房里,结果却全部找不见了!淳于沛这才真急了,里里外外把别院搜查了不下十遍,依然没有孩子的影子,只好派人出去找,刚出门就跟安国公撞个对脸。 安国公横眉怒目地呵斥道:“你还有脸回京!看看你干的好事,咱们淳于一族差点都栽在你这个扯后腿的人手里,不害死我们家,你不甘心是不是?来人,把二爷拉出去打一百军棍!” 毛六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兵丁,怕淳于沛乱喊,堵上淳于沛的嘴,扒了他的裤子,就在别院门口狠揍淳于沛,足足打了一百军棍,来往的仆人看尽笑话,才有人记起来要报给当家奶奶。 傅冉云被送到炕上养病,大夫在诊脉。聂曼君弄丢三个孩子,还把傅冉云没出生的孩子也摔没了,被淳于沛惩罚关到柴房里。 因此,出来主事求情的是春妮。 春妮一介农妇,除了张狂些,别的什么也不懂,看见威风凛凛的兵丁跨刀站在院门口,她双腿吓得直打哆嗦,战战兢兢跪着哭道:“国公爷饶我们爷一条命罢,爷刚丢了三个孩子,冉云姐姐的孩子刚怀上就流掉了,爷出门是要去找孩子的!” 安国公一惊,连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春妮被猛地喝问,舌头顿时打结,结结巴巴的才说全了。 安国公听了大吃一惊,连忙派人去找。 许是世事难料,就是安国公耽误的这会子功夫,拐子已经成功地把三个孩子打晕装麻袋里扛走了,他白白从傅冉云手里得了一笔银子,按照傅冉云要求的,把三个孩子全部卖到深山老林里,从此与亲生爹娘永世不得相见。 如此,也算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前世淳于沛害死安国公的一双儿女,这一世安国公在无形中替儿女报了仇,让淳于沛也尝尝失去儿女的滋味。只不过前后两世,真正让淳于沛尝到与子女分离之苦的都是他枕边最亲近的女人。 于是,安国公本想狠狠惩罚一顿淳于沛,再把淳于沛扔到哪里旮旯里去,改为替淳于沛找孩子。 傅卿云听说后,一阵唏嘘,她本想留着淳于沛的孩子在关键时刻拿来刺激傅冉云和聂曼君,但却没想过让那三个孩子如何,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她可以对淳于沛的孩子视而不见,当做路人甲看待,却不会真的下手去害他们的性命。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淳于沛的孩子终究还是跟前世一样被傅冉云弄不见了。 找了半个月没找到孩子,淳于沛快疯了,天天照着三顿饭殴打聂曼君,傅冉云和春妮都丢了孩子,在一旁冷嘲热讽,添油加醋,傅冉云因为卧病在榻,没有亲自动手,春妮和宁嬷嬷却没有手软。 聂曼君不堪受辱,尤其是宁嬷嬷的背叛,让她想起了聂姑妈的死,直觉以为聂姑妈是宁嬷嬷害死的,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她在宁嬷嬷的饭菜里下了砒霜。宁嬷嬷当场毙命,这个伺候了聂姑妈和聂曼君两代女主子的老仆妇终于遭了报应的反噬。 春妮抱着宁嬷嬷的尸身大哭,吵嚷着要去官府报案。 聂曼君抬起脏乱的脸,冷笑着说道:“你要去告我正好,宁嬷嬷身为奴婢,却私自与外人串通,陷害我跟淳于沛这个贱男人有染,逼得我不得不嫁给这个人渣,后又谋害我母亲的性命,殴打主子,便是告到官府,我也有说法,她是死有余辜!她的卖身契在我手中,还敢如此嚣张!我原想把宁嬷嬷这老货卖到青楼里去,但她实在太恶心人了,让她这么死了也是便宜她了!哼!” 春妮自小单亲,长在农户家中却没享受到半分养父母的温暖,对宁嬷嬷这个生母重若生命,听到聂曼君的“诋毁”,当场爆发,吼了声:“我跟你个贱人拼了!”就冲上去跟聂曼君扭打在一起。 两个女人打架毫无章法,各种撕扯、揪头发、挠脸等等,淳于沛在旁边喊停,她们听不见。傅冉云淡淡勾起唇角,讽刺地笑了,笑容有些诡异。 正在此时,傅卿云出了月子,和安国公来探望受了军棍后一直没养好伤的淳于沛,见状,安国公厉喝道:“如何就动起手来了?” 傅卿云赶忙使了两个婆子上前把人拉开,春妮口中骂骂咧咧,连拉架的安国公和傅卿云都骂上了:“……你们这一家子耍着我们母女玩儿,当我们好欺负,早晚不得好死!” 安国公脸上青黑,熊嬷嬷极有眼色地上前“啪啪啪”就给了春妮几巴掌,打得春妮嘴巴肿的老高,半天说不出话。 傅卿云吩咐下人打水给聂曼君洗脸,颦眉道:“二弟,二弟妹好歹是你亲表妹,何苦闹到这步田地!” 傅冉云脸色一沉,她看的正高兴呢,傅卿云这是来给聂曼君撑腰? 淳于沛因为安国公耽误他寻找孩子,他把绝后的这笔账记在了安国公头上,看见安国公夫妻就没好脸色,哼了一声,冷漠道:“她把孩子不知卖去了哪里,我正要上报宗族,休了她呢!” 聂曼君委委屈屈地哭道:“我说过我没有,明明把他们放在偏僻的小院子里,外面还有婆子看守,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傅卿云因为有前世的记忆,闻言便撩了傅冉云一眼,傅冉云莫名地缩了缩脖子。 傅卿云叹口气道:“这事须得仔细查查,到底是谁卖了孩子,总有下家,找到下家不愁找不到孩子。” 淳于沛瞪眼道:“还能是谁?难道是我自个儿,或者是冉云?这贱妇已经害死了冉云的三个孩子,不是她还能是谁?这是我们家的事,大嫂就不要管了,我自有主张。” 傅卿云和安国公本是来调停的,安国公见淳于沛没上没下,没大没小,气得火冒三丈,拉了傅卿云就走,嘴上说道:“你有主张,有本事以后别来国公府求我!” 淳于沛冷言冷语道:“大哥什么时候帮过我?” 安国公心忽的变冷,且不说淳于沛成亲前的小算计,单是近些日子来,他先是用天花谋害淳于蘅,后是鼓动学子上那道足以令淳于家诛灭九族的奏折,淳于沛就够死一万次了,这句话更是把他多年来的养育之恩给忽视得干干净净,真如傅卿云所言,淳于沛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安国公愤然离去,傅卿云冷笑着瞥了眼淳于沛,自作孽不可活,便也跟着离开了。 淳于沛又发了顿脾气,索性他身无官职,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经差事,家中三个女人闹得鸡犬不宁,便去青楼买醉。 傅冉云意识到危机感,当晚设计春妮在聂曼君的饭菜里下砒霜。 聂曼君心中有鬼,吃饭前都用小猫试吃,看到小猫死了,她心底一凉,又恨又怒,跑到春妮房中,把自个儿的饭菜二话不说塞进春妮嘴巴里。 春妮大骇,挣扎了一阵子,躲不过发狠的聂曼君的力气,吃了一些下去,过了片刻人便不中用了,嘴上喃喃着要见淳于沛最后一面。 管家胆战心惊,赶忙去喊淳于沛回别院见,淳于沛喝得零仃大醉,看见躺着的春妮,以为回到与春妮缱绻情深的日子,死活拉着春妮的手,睡在春妮身边。 春妮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口中吐着白沫,仍努力对眼前酒醉情迷的男人断断续续说道:“……爷,求您一定要找回我们的孩子,我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看见他们在人间受苦……聂曼君,傅冉云,她们都不是好人,她们都是害爷的人……咳咳……” 春妮拽着淳于沛衣摆的手渐渐滑下。 管家老泪纵横,死命拉扯淳于沛,淳于沛闻到春妮身上熟悉的桂花香气,索性死死抱住春妮而睡,好像是在眷念这份曾经给他带去温暖和宽慰的怀抱。 第306章 聂曼君失贞 淳于沛翌日醒来,才发觉自个儿抱了个死人睡了一夜,春妮的身子完全冷掉了,他惊恐的推开春妮,连滚带爬地爬下炕,把守在炕边上的别院奴才们都狠狠踹了一顿。 傅冉云精神不济,昨儿个晚上就知道那两个女人闹得厉害,今儿个早上一听,只是死了春妮,聂曼君毫发无损,她颇有些郁闷,心中再生毒计。 还没等她施展开计谋,淳于沛再难忍受聂曼君的狠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告到宗族,要休了聂曼君。淳于家族有规定,男子休妻,必须得经过宗族同意。 二老太爷带着人来查,这才知道淳于沛家里这段日子鸡飞狗跳,连死了几个人,连后辈都没保住。 二老太爷狠狠道;“给我查,给我好好查!看是哪个作死的在背后捣鬼!” 他人老成精,一眼看出这里面的事必有猫腻,没道理三个女人的戏傅冉云总是能置身事外,到最后渔翁得利的也是傅冉云。而且这件事里关系到淳于家族的三个子嗣,这是整个宗族都特别重视的原因。 傅冉云心生害怕,找了个乞丐给了三百两银子。 那乞丐穿得人模狗样,晚上便混进别院里,捂住聂曼君的嘴巴就把聂曼君摁在炕上。 聂曼君剧烈挣扎,再次尝到心死的滋味,几次要咬舌自尽,但这乞丐是头次尝鲜,精力十足,她竟也在绝望中尝到快感,嘴角唔唔泄露出一丝似仙似死的声音。乞丐索性放了她的手,两人激昂交织的声音传出屋外。 傅冉云找个借口打发淳于沛到聂曼君房中,刚好把两人逮个正着,顿时大发雷霆,叫嚷着要打杀了聂曼君。 当时还有宗族调查的人在别院里没走,制止了淳于沛过激的行为,在房中搜查半晌没搜出一丝助兴的药物。聂曼君的淫罪便定了下来,而之前调查的事也不了了之。 聂曼君心如死灰,瞧着淳于沛在两个族人的阻拦下跳脚臭骂她,心下凄凉一片,眼角滑下泪痕,望着月亮问道,娘亲,你不在了,女儿只有受人欺负的份儿,你还是带女儿走罢! 她是在被乞丐侮辱的时候才幡然醒悟,所有的一切都是傅冉云干的,奈何她再也没了翻盘的机会。 聂曼君存了死志,淳于沛也要求淳于宗族把聂曼君沉塘示人,但这事关系着淳于家族和聂家的脸面,聂府出面给了淳于沛两千两银子,把当时淳于家送的聘礼如数奉还,淳于沛才答应不把聂曼君沉塘,也没有休了聂曼君,而是如族中所说,把聂曼君关到家庙里去。 二老太爷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傅卿云帮着说情:“……到底是跟我们国公爷兄弟一起长大的,聂姑妈对国公爷兄弟四人还有教养之恩,也不能对聂表妹太过了。淳于家的家庙又大多是族中守寡的宗妇去念经养性,聂表妹的情况特殊,不如送到我娘家傅家的家庙怎么样?” 二老太爷想再查查当时的事,怕聂曼君是真的受委屈了,但聂曼君不贞已成事实,他心中甚是为难,傅卿云的话正好解了他的为难,便答应了。 于是,聂曼君便送到了定南侯府的家庙,和小林氏住在一起。小林氏不知女儿在外面发生的事,欣喜有人陪她。聂曼君却知道小林氏是谁,把对傅冉云的恨意转嫁到小林氏身上。 刚开始她假意编造了一个身份,接着使计骗小林氏登高,她在下面轻轻一扯,小林氏从高处摔下,和聂曼君一样摔成了跛子。 小林氏不敢置信地瞪着聂曼君,聂曼君这才喋喋不休地告知她的真实身份,状若疯子:“……老天爷不收我,就是留着我从你身上报复傅冉云那毒妇!” 不提小林氏如何跟聂曼君互相谩骂、使计毒害对方,傅冉云这头却遇到了麻烦。 原来那乞丐本是要被沉塘的,后来溜走了,转而换了身份和装束找上傅冉云。 他和傅冉云一样成了跛子,是被淳于沛气愤之下命人殴打致残的。 乞丐淫邪笑着说道:“太太,当初办事之前你可没说我会失去一条腿,现在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傅冉云不耐烦地说道:“我只答应保你一条命留着花银子,可没保证你会不会失去一条腿,还是失去一条胳膊!你以后别再来找我,我们可不熟悉。” 乞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呸地朝地上吐了口浓痰,随即恨恨道:“我本想拿这银子娶个媳妇,但没了腿,哪有女人肯跟我!既然太太不答应,还说不认识我,那我只有去跟淳于二爷说道说道,淳于二爷还有淳于家的人可是认识我呢,太太说呢?” 傅冉云吃惊,心中破口大骂,天下的乞丐果然都是一般无耻,之前那乞丐出身的张回峰也是这般威胁她和她娘,像个甩不掉的牛皮糖!傅冉云只得满口答应,故作慌张地说道:“那你要多少银子才满意?多了我可没有,你知道我只是个小妾罢了。” 乞丐道:“我这一条腿至少值一千两银子。” 傅冉云皱眉,与乞丐讨价还价,乞丐妥协到八百两银子,傅冉云见无转圜的余地,这才故作担忧地说道:“我知道了,银子我现在身上没有,后天你去福来客栈的后巷子里等我,其他时间别再来找我。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贪心,多的银子我真的没有的,你说漏嘴害了我,你自个儿可是要人财两空的!” 乞丐连忙点头道:“那是,那是。” 傅卿云担心傅冉云又想出什么毒计,于是又派人盯着春晓别院,傅冉云与乞丐见面的事很快传到傅卿云耳中,傅卿云无奈叹息,果然还是傅冉云在后面捣鬼。 于约定的时日,傅卿云寻个由头让人请淳于沛到福来客栈吃饭,故意打开后街的窗子。淳于沛起初看见一个男的长的像聂曼君的骈夫,连饭都没顾得上吃,连忙下楼绕到后巷,刚下去就看见傅冉云带了两个高壮的男子把乞丐拎到墙角殴打,傅冉云冷笑着在一旁嘲讽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贪心不足蛇吞象,我就让你瞧瞧贪心的后果!打,打死了算我的,不过是个乞丐,连名姓户籍都没有,官府都不管的。” 乞丐长期营养不良,哪里是两名男子的对手,捂着肚子口不择言道:“你好狠毒的心肠!你最好永远都别让你那夫婿知道你设计他的妻子给他戴绿帽子!像你这种人,就该天打雷劈!” 淳于沛浑身一震,自从聂曼君的事出来后,他在京城里偶尔会听到人私下议论他是个戴了绿帽的王八乌龟,看见人指指点点也会疑神疑鬼,那时他恨极聂曼君的不贞,恨不得拿把刀杀到定南侯府的家庙里去!却原来,这一切都是傅冉云在背后弄鬼! 淳于沛殷红着双眼,像极了嗜血的狼,上前揪住傅冉云的头发,将她摔在地上,骂道:“原来是你这个贱人在害我戴了绿帽子!说,你到底还做了什么事!” 傅冉云猝不及防,吃了一惊,看清是淳于沛,到了嘴边的脏话便成了楚楚可怜的求饶,跪在地上拽着淳于沛的衣摆说道:“爷,妾身对您从无二心!妾身是看您****为聂曼君的事烦恼,偏偏那些族人迟迟不给聂曼君定罪,包庇聂曼君,所以妾身才想出这个拙计,妾身绝对没有害爷的意思!况且那日聂曼君在炕上的叫声您也听见了,她并非是不甘不愿的。天花的时候她就独身在外,说不定早背叛了您,却把您蒙在鼓里啊!” 淳于沛脸色铁青,聂曼君从天花之后还近身伺候过他,他思及此,便觉得一阵恶心,狠狠扇了一巴掌傅冉云:“那你也不该用这种手段让我蒙羞!” 傅冉云鼻血掩着嘴唇流下,哭道:“爷,爷!妾身是没办法了啊,她害死了我的三个孩子,还把您的孩儿拐卖给别人,害的您绝后,妾身不甘心啊!” 淳于沛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还要严惩傅冉云,直接命人把那乞丐沉塘,随后把傅冉云一路拖回春晓别院,本想像以前一样用身体惩罚傅冉云,但面对傅冉云那张脸和她那只跛了的腿,他实在下不去嘴,于是抽了她几十鞭子才解气。 傅冉云奄奄一息,求饶不管用,急中生智道:“妾身知道爷的心思,想争那国公之位,妾身倒是有良策,求爷饶妾身一命!”从淳于沛怂恿她暗害淳于蘅染上天花起,傅冉云就知道淳于沛的野心了。 淳于沛心动,傅冉云连忙打蛇随棍上:“爷,是真的,妾身知道有两种草药分开没毒,融合在一起就会立刻致人死命!” 淳于沛迟疑地问道:“真的?” 傅冉云连连点头,淳于沛收回鞭子,问是什么草药,傅冉云却道:“这事不急在一时,需要万全策划才行。妾身的身子骨本就流了三个孩子而损伤,还请爷为妾身叫个大夫来瞧瞧。” 淳于沛讥讽道:“若是你骗我,我让你尝尝鞭子浸了盐水抽在身上的滋味!” 傅冉云浑身打个寒噤。 傅冉云养好伤,果然找来那两种草药给淳于沛瞧,试验之后果真如傅冉云说的那般神奇,两人便计划着怎么给安国公下药。 只是没等两人的计划成行,******再次强烈要求铲除山匪,即三皇子藏的私兵。太子妃和皇后揪住了三皇子的小辫子,是万万不会轻易放过的,那些私兵转移到哪里,他们就追查到哪里,直被三皇子暗骂“如跗骨之蛆”。皇后与傅卿云猜测的一样,那些私兵皇帝也知道,可能皇帝还是参与建设私兵的人,她绝对不允许有人动摇她儿子的龙椅之位,更不许皇贵妃与她抢夺太后之尊,这次是下了死力策动很多大臣上折子剿匪。 皇帝又进了丹房闭关,这事又交给太子决断,太子当仁不让,他手下没可用的人,又想把安国公拉拢回来,缓解与安国公的关系,加上太子妃的撺掇,便命安国公一人带兵剿匪。太子妃想的是,安国公去剿灭三皇子的私兵,那么,以后就只能彻底绑在太子这条船上,跟他们一条心了。 第307章 噩耗 傅卿云也没有空闲去收集傅冉云谋害聂曼君、春妮以及春妮的三个孩子的证据了,随便他们怎么作死罢,前世傅冉云和淳于沛这对狗夫妻都没少作。 傅卿云从太子的旨意下来的那天起,眼皮便一直跳,安国公临走前与她缠绵一夜,早上吻着她额头,温声说道:“卿云,等我回来。” 接着把一个荷包塞进傅卿云手心里,叮嘱道:“这里面是整个安国公府的秘密,有急事记得打开看看。” 傅卿云眼中闪烁着泪花,别离的情绪比任何时候都猛烈,强忍着泪意柔声道:“嗯,我和蘅儿、芷儿等你回来,国公爷一定要记得平安归来。” 安国公郑重地点了点头,承诺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回来的。好了,不过是山匪,还不如北狄兵可怕呢。我走了,你照顾好孩子们。” 傅卿云面露不舍,安国公又吻了下她的脸颊,大跨步出门,不知是因为戎装沉重,还是因为想到了三皇子在朝堂时盯着他的阴鸷的眼神,安国公的脚步莫名有些沉重。 安国公走后,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傅卿云担负起教养一双儿女的责任,只是刚会开口说话的淳于芷总是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珠子望着院门,时常问:“娘亲,爹爹呢?爹爹回来,给我买糖糖吃。” 傅卿云又心酸又心疼,过了小半个月,忘性大的小芷儿就把爹爹忘到脑后了,追着小狐狸小火满院子乱转,一人一兽玩得很欢快,小女孩尖利的笑声在院子上方飘荡。淳于蘅则正式拜了先生,和傅云靖一边读书,一边学武艺。 安国公一出征,安国公府就照往常那样关门谢客,傅卿云偶尔会邀请林老夫人和傅老夫人过府小聚,太子妃几次亲自下帖子都被傅卿云以身子不适堵了回去,太子妃只得在东宫里干瞪眼。傅冉云上门做客都被堵在门外,别说邀请傅卿云了,急的她和淳于沛二人抓耳挠腮,在别院里大骂傅卿云是个没胆子的缩头乌龟。 外面人如何着急瞪眼都不关傅卿云的事,傅卿云趁着空闲把苍耳、铃兰和扶郎都嫁了出去,她们三人又换了身妇人装回院子继续在傅卿云身边伺候,扁豆和豌豆的年纪小些,还能再留两年。 安国公时常写信回府保平安,他们一路追着山匪打到河北道与河南道的交界处,绕着京城跑了一个大圈子,三皇子的私兵本有十万,后来不知从哪里又召集了将近八万人,他打下来的人马都不是精锐部队,感觉形势有些严峻,貌似三皇子在酝酿什么。 傅卿云看了信,心中担忧更深,命人严密监视三皇子府,同时宫里也说皇帝快要出关了,而且那道士说这次皇帝和皇贵妃肯定能炼制成功长生不老丹。傅卿云冷冷勾唇,皇帝和皇贵妃真是想成仙想疯了,若果真炼制出长生不老丹,这天下才真的要大乱了。 这日,傅卿云抱着淳于芷教她写自个儿的名字,扁豆匆匆递进来一张纸条,傅卿云随手放在一边,扁豆便附耳说道:“夫人,送纸条来的人交代让您立刻拆开看,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傅卿云面露疑惑,戴上手套和面罩才拆了纸条来瞧,看完后,她忍不住大吃一惊,双手不住发抖,扁豆担忧地唤道:“夫人,夫人!” 傅卿云回神,转身就提笔写了封信,随手把信纸折好塞进信封里,带着颤音急声道:“快,把这封信八百里快马加鞭送给国公爷!国公爷有危险了!” 扁豆惊怔地瞪大眼,傅卿云推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匆匆在信封上涂了火漆,放了一根短短的头发做记号,这才脚步匆忙地出去命人备马送信。 傅卿云着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双手攥得紧紧的。 仍旧坐在太师椅里的小芷儿好奇地眨巴眼睛,脑袋一会往左,一会往右,兴致勃勃跟着傅卿云的徘徊而动,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傅卿云寝食难安地等了三天,没等来安国公的消息,却等来安国公在剿匪途中牺牲的消息!傅卿云顿时感觉天都要塌了,淳于沛和傅冉云闻风上门,直说要来安慰成为寡妇的嫂子,门房一点不看淳于沛是安国公兄弟的面子,直接一把大扫帚把二人打走了。 二老太爷上门的时候,淳于蘅和淳于芷围在傅卿云的炕边抹眼泪,两个小人儿哭得惨兮兮的,一张脸上满是泪痕。 傅卿云呆怔地盯着帐子顶,她在回想她到底哪里做错了,老天爷为什么还是要夺走安国公的性命?难道她的重生就是要重新体会一遍前世的痛苦么?还是她哪一世的轮回里做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要经历这样的命运。 二老太爷老泪纵横,碍着男女大防没入室内,站在屏风外安抚道:“湛儿媳妇啊,不管怎样说,你还有两个孩子,要顾着他们啊!否则,湛儿在底下死也不能安心……” 淳于蘅握着傅卿云的手,瘪着嘴哭道:“娘亲,爹爹会回来的,你起来跟我和妹妹一起等好不好啊?爹爹会回来的,他们是骗人的,爹爹才不会死。” 淳于芷不懂“死”是什么意思,看见娘亲这副样子好吓人,她很担心,跟着哥哥哭道:“娘亲,爹爹才不会死,我们等爹爹回来……” 傅卿云眼睫毛一眨,大颗大颗的泪珠下从眼角滑入两鬓,猛地抱住一双儿女,大哭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国公爷会死,二老太爷,麻烦您老人家让族人帮忙找找他,说不得他就在哪个山沟里等着我们去求他呢,他说好会回来,让我们一定等他,怎么说死就死了?除非他亲口对我说他死了,否则我绝对不会相信!” 二老太爷见傅卿云肯出声了,连忙道:“哎,哎,我已经叫人去找了,跟去剿匪的军队已经大乱了,众说纷纭,湛儿没死当然是好的。” 傅卿云重新振作起来,搂着淳于蘅和淳于芷,像是受伤的母兽拼命护着小兽,她绝对要保护好他们,这是她欠他们的! 又过了两天,派去查探的人带着安国公的亲信回来,毛六跪在景春堂正堂上哭道:“夫人,属下护主不力,属下该死啊!” 傅卿云眼眶又热,强忍眼泪,二老太爷代为问道:“毛六,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快说清楚!” 毛六说道:“那日我们追击山匪到深山上,属下记得清楚,国公爷接了沛二爷的家书,刚看完就从马背上栽了下来,栽到山坡下,属下追着过去,却看到那山坡下的荆棘丛下竟然是一处断崖!属下傻了眼,看到荆棘丛有被压过的痕迹,便和人下山绕到断崖下去找,断崖下有血迹,还有很多恶狼,连国公爷的骨头都没看见……” 二老太爷悲痛而哭,傅卿云喃喃念着:“又是淳于沛,我交代了不要看他的家书,不要看,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然后在大家的惊呼声中晕倒。 再次醒来后,傅卿云眼眶里没有一点泪痕,神情有些呆滞,及至看见淳于蘅和淳于芷四只眼睛都哭得肿成核桃,她才缓了过来,接着便是冷声吩咐去将淳于沛捆到京兆府。 二老太爷闻讯,连忙赶到京兆府打听,一问才知,竟是傅卿云状告淳于沛毒害兄长,欲图谋安国公之位!二老太爷大惊,让京兆少尹林魁玉,也就是傅卿云的舅家大表哥先将案子压下来。 傅卿云明白这事一出,整个淳于宗族的人都讨不了好,若是惹怒淳于家所有人,她和淳于蘅、淳于芷孤儿寡母,以后便要面对整个淳于家族的刁难,而且她所求的不过是淳于沛为安国公偿命而已!所以同意二老太爷把淳于沛交给宗族内部处置。 淳于沛自以为天衣无缝,神情坦荡,尤其是在听闻确认安国公身死的消息后隐隐带着得意之色。 毛六把当时的家书呈上来,大夫查验家书上有一种叫做附灵花的花香。 傅卿云眼珠一动,把方海棠送的医书拿了上来,翻到一页指给二老太爷瞧。 二老太爷眉峰一蹙,白色的眉毛轻抖,扭头问道:“沛儿,我记得那天在城外给湛儿送行时,你送了一道平安符给他,那平安符上有阵异香,是什么香?” 淳于沛暗自握了握拳头,盯着傅卿云手中的书不知两人闹什么名堂,回答道:“是我和内子专门去大灵寺求的,闻着蛮好闻,是什么香却不知道。” 二老太爷猛地一拍桌案,喝问道:“你还在撒谎!别以为我老糊涂了,大灵寺最爱点的是檀香,他们家的平安符通常带有檀香味,怎么会单单你的平安符上却是个不知名的异香!” 傅卿云看也没看淳于沛,径直吩咐道:“来人,去春晓别院搜查,把所有带香味的东西都给我找出来!” 熊嬷嬷神色肃穆地带着几个丫鬟婆子领命而去,傅卿云冷笑着对淳于沛说道:“你别当所有人都是傻子,附灵香与凝魄香混合会致人晕厥,然后七窍流血而亡!附灵花长在坟冢边上,有守护坟冢内的魂灵的作用,也叫做守魂香,你用这种香写信,没人会怀疑你。但是凝魄花却不易得,须得沾染上百年的死气才会开花,所谓凝魄,便是凝聚死人的气魄,长在乱葬岗上,佛寺怎么会拿这种花熏香?寻常人并不知道这两种花,哼,若是在你宅子里搜查出凝魄香,淳于沛,我定叫你碎尸万段!” 淳于沛微缩瞳孔,气虚道:“我不知道什么凝魄花、凝魄香。” 第308章 乱世将起 熊嬷嬷很快返回,脸色阴沉至极,同来的还有聂曼君曾经的大丫鬟翠云,翠云梳着妇人头,已嫁为人妇。 熊嬷嬷目眦欲裂地瞪了眼淳于沛,呈上一堆晒干的花瓣,禀告道:“夫人,这是在冉姨娘的屋子里搜查到的。冉姨娘阻拦奴婢搜查,奴婢命人将冉姨娘打晕了,与奴婢同行搜查的还有宗族里的人,奴婢并未作假。” 淳于沛双眸猛地瞪大,心中暗骂傅冉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夫查看花瓣,拱手说道:“国公夫人,二老太爷,这的确是凝魄花的花瓣和守魂花的花瓣。” 傅卿云胸口剧烈起伏,心脏疼得紧缩成一团,突然,她发疯般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朝淳于沛身上砸,淳于沛被两婆子摁在地上,想躲躲不开,不断求饶,不大一会子,便被砸得头破血流。 二老太爷气得脸色铁青,食指颤抖地指着淳于沛:“你这个……你这个狼心狗肺的!” “淳于沛,我要杀了你!” 傅卿云砸完身边的东西,冲进房间里取下一把剑,直直朝淳于沛刺去,淳于沛惊恐大叫,下面失禁,一股尿骚味弥漫在屋子里。 二老太爷再恨淳于沛,也不能任由傅卿云杀了淳于沛,亲自拉住傅卿云的袖子,一张老脸黑得像暴风雨前的乌云,老泪纵横地说道:“湛儿媳妇,你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你要是杀了他,白白担了个恶名,这一条人命在官府那里可过不去!” 傅卿云泪流满面,捂住脸大哭,哽咽着说道:“老太爷,淳于沛先是在黔中道鼓动石鼓学院的学子弹劾国公爷,弄得皇上猜忌我们家功高震主,有不轨之心,把整个淳于家族的人陷于危境,后是毒杀我夫君,老太爷您说,他该不该死!” 二老太爷浑身一震,双眼呆滞道:“他真的弹劾湛儿?” 傅卿云哭道:“难道我会骗您不成?老太爷不信,只管去问淳于演,他一家子都知道,看在国公爷的面上,又怕气着您老人家,这才没有揭发他!”转脸又狠戾地对淳于沛说道:“淳于沛,你真好,你知道什么是报应了罢?你有如此天诛地灭的不轨之心,活该你妻离子散,我诅咒你,诅咒你的儿子代代为奴,诅咒你的女儿世世为娼!诅咒你和傅冉云下十八层地狱!” 淳于沛惊恐地蜷缩在地上,吓得屎尿流了一地,他也顾不上讲究干净,尽力把自个儿缩成老鼠那般小,一双眼像是耗子洞里的耗子在偷窥耗子洞外的猫儿,口中喃喃地说道:“不是我,是傅冉云,不是我害死大哥的,大嫂,求求您饶了我!” 这时候,与熊嬷嬷同行的翠云突然跪下说道:“国公夫人,二老太爷,奴婢可以作证是二爷和冉姨娘毒杀了安国公。就在安国公出征的那天晚上,二爷和冉姨娘在室内密议,二爷说已经把毒花下在了送给安国公的平安符上,只要再给安国公送去一封染了毒花的信,这两种毒花互相混合,便能叫安国公立马死去。二爷叮嘱冉姨娘把剩余的毒花扔掉,但是冉姨娘却说,安国公死后安国公的位置会由蘅少爷继承,要把毒花留下,留着毒害蘅少爷。” 大概是想增加可信度,翠云顿了下,对惊呆的众人补充道:“奴婢曾经受过国公夫人的救命之恩,多番想要向国公夫人示警,奈何冉姨娘怕消息走漏,不许任何人出入春晓别院,以至于安国公辞世,奴婢心中甚是愧疚,因此冒死前来揭发二爷和冉姨娘的毒计,请国公夫人小心这对居心不轨的夫妻!” 言毕,翠云朝傅卿云磕了个头。 傅卿云哭得直不起腰来,伏在韩嬷嬷怀里肩膀抽搐。 韩嬷嬷抹着眼泪,有规律地轻拍傅卿云的脊背,哭道:“我们姑娘的命可真苦啊!” 二老太爷毅然地说道:“湛儿媳妇,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二老太爷命人唤来执掌宗族事务的人,在景春堂秘密三堂会审,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淳于沛反驳,鉴于宗族利益,若是把真相捅出去,皇帝可能会趁机责难整个淳于家族的人,淳于家族在京城也会闹笑话,所以,大家一致商议决定先把淳于沛关在安国公府的刑堂里,由傅卿云看管,对外就说把淳于沛夫妻接回国公府帮忙打理安国公的丧事,以后寻个合适的时机把两人杀了,这样就没人会知道这件事了。 傅卿云虽然为安国公委屈,死因不能昭告天下,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这是个连坐的时代,一旦淳于沛谋害兄长图谋爵位的事情曝光,毒杀朝廷重臣,整个淳于家族的人都会跟着受牵连,淳于家会冠上兄弟阋墙的臭名声,淳于家做官的子弟都会跟着贬谪,最后她忍着悲痛同意大家的意见。 安国公府有死牢,关押的是一些见不得光的北狄奸细等牢犯,傅卿云就把淳于沛秘密关押在那里,至于傅冉云,直接把她的脸皮剥掉一层,毁容后扔到最低贱的青楼里。傅卿云诅咒淳于沛的儿女,但他儿女已不见了,为泄心头之愤,只好把他心里最在乎、最心爱的女人送到青楼里去,代为他的儿女受苦。 安国公的尸骨还未找到,太子亲自上门拜访慰问,傅卿云不堪痛苦,染了风寒卧病在榻,儿子淳于蘅小小的人儿和舅舅傅云靖代为接待太子。太子叹息一声,眼中泪光闪烁,回宫后便写懿旨追封安国公为靖安国公,命世子淳于蘅承继安国公的爵位。 淳于蘅这一年八岁,接了懿旨后,强忍眼泪,带着韩嬷嬷、熊嬷嬷以及上官管家治丧,安国公府门前挂起白幡,灵堂也布置好了,景春堂里停放的棺材里装的是安国公的衣冠。 淳于芷穿着麻衣跟哥哥跪在灵前烧火纸,天真地睁着大眼睛问道:“哥哥,哥哥,娘亲和爹爹都病了么?他们为什么不睡在一起啊?爹爹睡在木箱子里会不会冷啊?” 淳于蘅心酸落泪,抱住妹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爹爹不会冷,他一直在我们心里。我会找到爹爹的。” 男孩子抿紧唇角,脸上坚毅,一夜之间从懵懂孩童长大为小小的少年,父亲去世了,他是安国公府唯一的男丁,从今儿个起,他要用自个儿弱小的肩膀顶起整个安国公府。 淳于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稚嫩地说道:“我跟哥哥一起找爹爹。哥哥,还是你好,那木箱子里明明没有爹爹,他们偏说爹爹在木箱子里。” 傅卿云勉强起身,一进灵堂就看见一双儿女互相安慰,一时感慨落泪,望着棺材心道:国公爷,我没能守护住你,我们的儿女求你在天保佑我一定要护住他们。 淳于蘅看见娘亲过的身影,激动地说道:“娘亲身子骨可好些了?” 傅卿云揉揉他的脑袋,点头道:“嗯,蘅儿,娘亲没用,娘亲太没责任心,这段日子为难你了。” 淳于蘅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娘亲是病了才管不上事,而且我是大孩子,不是小孩子了,以后我会代替爹爹保护娘亲和妹妹。” 淳于芷笑嘻嘻地说道:“我也会保护娘亲和哥哥的!” 傅卿云扯了扯唇角,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眼角再次酸涩,但这次她坚强地没有落泪。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淳于嘉惊慌失措地叫喊声:“大嫂,大嫂!大事不好了,北狄打过来了!” 傅卿云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回头,离前世北狄叩关的时间还有两年的时间,北狄怎么会叩关了?哦,是了,前世北狄叩关就是因为安国公去世了才敢来,现在安国公提前去世,北狄也提前叩关了。 意识到这一点,傅卿云心痛难忍,抚着心口疼得身子颤抖,难道是她的重生导致了安国公提前去世,比前世还少活了两年时光? 那么,她的孩子呢?她突然惶恐地搂紧一对儿女。 淳于嘉不知傅卿云心中所想,径直气喘吁吁对傻住的母子三人说道:“大嫂,北狄听闻大哥去世,太子和三皇子都在争夺安远大军的兵权,北狄皇帝就叩关了,已经攻破居庸关,势如破竹,马上就要打到京城来了!公冶宸命人快马加鞭带回来的消息,他叫你们赶紧离开京城!现在连皇上、太子都还没得到消息,大嫂,你们快走罢!” 淳于蘅连忙慌张地问道:“姑姑,你说的是真的么?那我们躲哪里去啊?爹爹的兵被北狄打败了?” 淳于嘉缓了口气,摸摸淳于蘅的脑袋,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随口应付道:“你爹爹的兵不是能轻易被打败的,但是三军没有主帅,军心动摇,北狄又来得凶猛,所以才会让敌人攻破关隘。好了,别说这个了,大嫂,你打算怎么办?” 傅卿云苦笑道:“北狄一直忌惮安国公府,所以才多年按兵不动,蘅儿这个安国公才八岁,他们还能有什么顾忌?如今咱们府上也就只剩下三个人了,为国效力还得等十年后蘅儿长大,当然是出京了。” 傅卿云最是知道战争残酷,经历第二次,她反而没有前世那般慌张,冷静地和淳于嘉商量逃亡路线,作为有爵位的国公府,如果不投降,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朝堂和权力的漩涡。她选择了前世南齐的京都金陵城作为落脚地。 淳于嘉说道:“大嫂分析的很好,我回去后会和公冶家商量,让族人也去金陵。”言罢,又伤感地看向安国公的棺材,忧伤道:“唉,大哥过世,咱们府上便没了参军的将领,大嫂可以明儿个先带蘅儿、芷儿离京,公冶家的男人只要过了十五岁的都在军队里,我是走不了了,大嫂,你要好好照顾蘅儿和芷儿。我替我大哥感谢你!” 淳于嘉说着突然就泪流满面,噗通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傅卿云赶忙扶起淳于嘉,“我自会好好蘅儿芷儿,他们是我的命!” 淳于嘉掩面而哭,感激道:“大嫂,淳于家的香火就拜托你了!” 淳于嘉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傅卿云担忧地望着淳于嘉的背影,希望这一世公冶宸有了家世牵绊,打仗时能理智些,保住一条命。 第309章 京城失守 很多驻守北疆的武将的家眷同时得到北狄即将叩关的消息,一夜之间便传遍了京城,京城大乱,路人奔走相告,家家夜不能寐,等待着朝廷或官府给出确切的消息,甚至有老百姓堵在皇宫大门口等待消息,但是朝廷一句话都没有,宫门关得严严的。 傅卿云已经不指望朝廷能有所建树了,前世的惨痛教训告诉她,朝廷是最指望不上的,如果安国公刚去世时,朝廷上下一心选出可统领安远大军的大元帅,而不是让安远大军的兵权变成太子、三皇子争夺皇位的筹码从而动摇军心,北狄也不会一路顺利地打到京城来。 她命人连夜收拾行李,整座国公府都动起来了,韩嬷嬷、熊嬷嬷以及上官管家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傅卿云又将淳于嘉的话命扁豆传到二老太爷家、定南侯府、林府,让大家早作准备。 二老太爷接了消息,即刻通传宗族,又派了个媳妇子过来问道:“老太爷命奴婢请示国公夫人的意见,淳于沛那逆子该如何处置?” 傅卿云这才想起淳于沛来,进而联想到那批奸细还未处置,可不能让他们这时候跑出去与北狄联系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连忙叫来安国公最忠心的谋士商议,这谋士前世已经证明过忠心,还是暗中教导淳于蘅权谋之术的先生,傅卿云对他很放心。谋士建议把奸细们全部处死,免得留下后患,重要资料应交给妥当的人保管。 傅卿云觉得交给谁都不安全,这谋士知道干系重大,担不起这个风险,傅卿云寻思过后,便将东西全部用油纸包好,埋在农庄的粪坑底下,保证没有任何人能找到,随后又命府卫秘密处死那些奸细,要他们把奸细处死完后把地牢封死。 府卫领命,又问:“夫人,那淳于沛如何处置呢?是不是要将他封死在地牢里?” 傅卿云拳头攥得死紧,抿唇冷冷道:“且等着,我要手刃淳于沛!” 前后两世害死她丈夫的人,不手刃淳于沛,她这辈子都会活在悔恨之中! 府卫铿将有力地答应道:“是!” 傅卿云柔声哄睡淳于芷,淳于蘅扬起小脸,稚嫩的脸上划过狠色,说道:“娘亲,我要替爹爹报仇!让儿子去杀淳于沛好么?儿子杀过狼呢!” 傅卿云心尖一颤,温柔地抚摸着淳于蘅,柔声道:“蘅儿,娘亲不怕,不需要你帮娘亲。淳于沛终究是你亲二叔,娘亲杀他,是为报夫仇,你杀他,虽是报父仇,但宗族里的人会寒心的,这就是血脉,你懂么?好孩子,娘亲不想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你。” 说完,扬声喊来韩嬷嬷:“带少爷去睡会,等天一亮,我们就离京,剩下没收拾完的东西都不要了,记得再点下人数,不愿跟我们离开的就任由他们去罢,卖身契也还给他们。” 韩嬷嬷连忙应诺,去拉淳于蘅,淳于蘅却倔强地说道:“不,我要跟娘一起去,娘亲,我不杀二叔,我给你壮胆好不好?” 韩嬷嬷噙着的眼泪忽然落下,说道:“夫人,少爷是个乖孩子,他一片孝心,你就成全了罢!” 傅卿云微微而笑,伸出手道:“也好,咱们蘅儿将来是要做大将军的,如何能怕这个。” 淳于蘅咧嘴而笑,握住傅卿云的手。 此时,天已有些麻麻亮了,平常这个时候是京城最为安静的时候,人们都沉浸在梦乡里,但这天却有些不同寻常,似乎到处都有人在吵闹争执,闹得人心神不宁。 府卫打开地牢大门,里面便传出浓重的血腥味,淳于蘅小脸一皱,随即恢复镇定,傅卿云强忍呕吐的感觉,正要步下台阶,倏然间,有人从地牢里冲上来,大叫道:“不好了,地牢失火了!快救火啊!” 傅卿云闻言大惊,连忙拉开淳于蘅躲开,陆陆续续有三十多个狱卒从地牢里跑出来,傅卿云这才闻到有浓烈的烟味从地牢里冒出来,连忙问牢头说道:“可还有人?” 牢头点点人数,惊慌道:“还有五个人在里面,夫人怎么办?” 傅卿云当机立断:“快救火!” 上官管家想劝,但瞥见傅卿云不容反驳的脸色,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下,赶忙吩咐人救火。收拾行李的府卫们不得不分出一半人手去救火,直接把大量的水泼进地牢里,水顺着台阶流下,火势慢慢控制住,上官管家带狱卒下牢检查,把晕迷烧伤的五个狱卒救了出来,他们的家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感激傅卿云。 傅卿云淡淡说道:“都是爹生娘养的,能救当然要救。上官管家,送些好的烫伤药去他们家里,腾出一辆马车安置伤患。” 说完,她又问狱卒:“淳于沛呢?” 狱卒一惊,毕恭毕敬地说道:“淳于沛在最后一间牢房,怕是已经烧死了。” 傅卿云咬唇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再下去查探。” 狱卒连忙再去查探,上来后抹着额角冷汗说道:“夫人,淳于沛不见了!他的牢房烧毁了,却不见尸骨!” 傅卿云心口又疼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中大恨,难道这是天意,注定让她不能为夫报仇?否则为什么淳于沛那混蛋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随时能捏死,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总是能躲过劫数? 淳于蘅吓得叫道:“娘亲,娘亲,我一定会把二叔抓回来给你处置!你别气,你别气!”边说边给傅卿云揉胸口。 狱卒愧疚道:“对不起,夫人,是属下失职,属下愿将功赎罪……” 一语未完,熊嬷嬷脸色煞白地跑来禀告道:“夫人,不好了,咱们放行李马车的后院起火了!所有的马缰绳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割断,全部从后门跑到大街上去了!” 傅卿云头疼地扶额,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有没有查到是谁?马匹有没有追回来?” 熊嬷嬷哭道:“不知是哪个作死的,只看见浑身脏兮兮的,骑在马上就顺着后门跑了出去,侍卫们已经去追人和追马了!夫人,咱们昨儿个晚上收拾的行李全部被烧了!” 傅卿云胸口起伏不定,一连串的打击让她快没办法正常呼吸了,不行,她不能被打倒,她还有两个孩子呢,连忙稳稳心神,吩咐道:“不过是身外之物,人没事就行,府里和我嫁妆里的地契要随身保管好,银子、金子、银票分给你们几个管事嬷嬷和丫鬟贴身带好,还有首饰,拆分了带上,其他的东西除了食物,都不要了。” 熊嬷嬷连声说是,睁着一夜没合上的双眼下去吩咐。 府卫很快回报:“放火烧行李、放跑马匹的是淳于沛,他选了匹最好的千里马跑出城门,钻进树林子便不见了,属下无能,请求夫人责罚。” 傅卿云失魂落魄地笑了笑,摇摇头,她已经猜到是淳于沛了,除了他不会有别人这么恨不得她去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天大亮时,京城到处是乱糟糟要出城的人,安国公府也才刚收拾好行李,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北狄兵混进京城,大开城门,放进了北狄大兵! 谁都没想到北狄会来得这么神速,北狄兵快速控制住四个城门,包围皇城,一时京城里兵荒马乱,到处都有北狄兵烧杀抢掠。 傅卿云无奈地命府卫关闭大门,四处戒严,所有人都人心惶惶,不知明儿个脑袋是否还在脖子上。 傅卿云神色冷凝,这一世的形势比上一世还要严峻,北狄破城的速度快得不像话,而且北狄围城一个时辰过去了,京畿大营竟然还没有动静。转而,她思及皇宫的异常,太子有三天没上朝了,皇帝更别说了,还和皇贵妃在炼长生不老丹呢,皇宫里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丝毫动静都没有。 上官管家急匆匆进来说道:“夫人,不好了,北狄兵在大街上打听我们府的位置,怕是马上就要来了!” 傅卿云心惊胆颤,是了,北狄兵最是痛恨安国公府一年又一年地压制他们,安国公死了,他们还不把气都撒在安国公的家人身上! 而府内仆妇听闻此话,一个个吓得痛哭流涕,跪求傅卿云放他们一条生路。 傅卿云眼眶里浮上泪光,云淡风轻地说道:“你们走罢,北狄兵要拿的事我们母子三个,你们都走罢,生逢乱世,活命才是最要紧的。” 又唤韩嬷嬷和熊嬷嬷抬出满满两箱子银子,分发给男仆女婢。众人哭泣跪谢,这时候反倒没人乱了,挨个上前一人取走一块二十两的纹银,傅卿云让人开大门,能跑的仆人全部跑了,傅卿云又让人给门客谋士们送去银子,强制他们出府,又拜托淳于蘅的先生带走两个孩子,但淳于蘅和淳于芷死活不肯走,傅卿云正要打晕两人,只听有人在拍门。 她急的眼泪直掉,淳于蘅和淳于芷是走不掉了,不禁失声痛哭,暗恨自个儿耽误了儿女的性命。 淳于蘅听到有人顶撞府门,又见娘亲因父亲去世而生无可恋,着实伤心,哽咽道:“娘亲,我和妹妹陪你,你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傅卿云忍泪,扭头流泪,又看见几十口死忠的家仆都站着垂泪,一时悲从中来,垂头时看见身上带的荷包,心中一动,打开荷包取出安国公在临走时给她的“安国公府的秘密”来看。 第310章 四面楚歌 话分两头,淳于沛在牢中听说北狄来犯,趁狱卒斩杀北狄奸细的空儿,弄翻了牢门旁边的油灯,油灯燃起大火,烧掉牢门,他是淳于家的嫡子,自然知道地牢另外的出口,便从其他出口逃走,经过后院看见马车,生了歹心,放走马儿,又放了几把大火烧掉傅卿云的行李,然后骑马慌不择路,随便选了个北城门离开京城,仗着树林茂密躲过安国公府的侍卫追踪。 淳于沛刚松口气,心中快意,便看见前面有一大批着异族服装的士兵而来,他猛地一愣,继而想起北狄皇子为北狄皇帝求娶嘉圆公主和嘉陵公主时,所带士兵穿的也是这样的戎装。 淳于沛暗暗叫苦,他****在地牢里吃不饱、穿不暖,偶尔还要忍受狱卒的虐打,刚才一路狂奔已是耗尽了所有气力,正想要躲起来,他身旁的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这马是战马,对来自北狄的敌人很是敏感。 淳于沛来不及躲,就被北狄人发现,北狄人将他抓了起来,咿咿呀呀地问路,淳于沛听不懂,挨了好几个耳光,被打得头晕眼花,北狄人砍掉他一只胳膊,他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已是翌日,淳于沛脸色苍白的像个鬼,跟一大群人关在一起,他饥肠辘辘,口渴得不行,迷迷糊糊地叫着水,一个被捕的小乞丐听了,就扒了裤子朝他撒尿,淳于沛张着嘴巴喝了,虽然有股怪味,也总比死了好,睁开眼看见那小乞丐还在朝他笑嘻嘻地撒尿,他恶心欲呕,一巴掌将小乞丐扇到墙上。 小乞丐唧唧哇哇大哭,缩到墙角,用看什么恐怖的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另外一个角落里的男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微眯眸。 这时,北狄人打开破屋子的门,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们这些……人里,有没有安国公府的……人?” 又来一男子,阴鸷的眼神扫过众人,说道:“互相举报可以无罪释放。”这人的汉语说的就比较流利了。 淳于沛耳朵嗡嗡响,偏偏把这几句话听明白了,脸色一白。 正在他紧张的时候,突然有人站起身指着他说道:“这个人是安国公!” 淳于沛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他环目四顾,周围哪里有安国公的影子?又见身边的人纷纷惊惧地远离他,他这才知道这人指认的人就是他!淳于沛眯着臃肿的小眼神朝那人望去,想了一会子才想起这人正是他在翰林院认识的七品编修李善仁! 淳于沛怒道:“李善仁,你不要血口喷人,公报私仇,我不是安国公!你再敢胡说,我打死你!” 他挥了挥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 北狄男子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淳于沛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淳于沛,用北狄话问道:“这人是怎么来的?” 北狄士兵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是昨儿个在城外看见这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密林里,我们问路他又说不清,便砍了他一条胳膊,将他扔来了这里准备一起屠杀。对了,跟着他的还有一匹马,那马是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 北狄男人眼中闪过兴奋,说道:“把安国公的画像拿来,再打盆水来,我要好好看看这人的脸!” 北狄士兵赶忙打了水,泼在淳于沛脸上,露出淳于沛整张脸。 淳于沛想躲开脸,却被北狄男人板着脸对照画像细细查看。 北狄男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中闪烁着绿油油的光,激动得连画像都拿不稳,说道:“安国公,安国公,我找到安国公了!来人,快去禀告主帅,我找到安国公了,你们给我好好看管他。” 又扭头对李善仁说道:“你是个好样的,建了大功。我放你回家。”言毕,从怀中摸出一锭二十两的黄金递给李善仁。 李善仁险些抱不住这么沉的黄金,费劲地理解北狄男人的话后,屁滚尿流地抱着黄金走了,临走时,他以最快的语速对淳于沛说道:“整个京城私底下都在传,你是杀害你大哥的凶手,若不是你,北狄也不会让我们大齐国破家亡,都是你!既然你那么想夺你哥哥的爵位,就让你做一回安国公!” 淳于沛惊恐地喊叫道:“我不是安国公,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我是他弟弟淳于沛!” 但是没有人听淳于沛的,几个壮汉把跟死鱼似的的淳于沛拖走,关在专门的大牢里,每日都有人来严刑拷问淳于沛,淳于沛经历过老虎凳、烙铁、鞭打等酷刑,他每天都在想死,但北狄人很狡猾,慢慢地折磨他,就是不让他痛快地死去。北狄人从他嘴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紧接着,淳于沛另外一只手臂也被连根砍断,整个人变成没有双臂只有双腿的残废。 淳于沛就在日复一日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直到有一天那群北狄人遇到真正的安国公带着大军杀回来,北狄人才把他这个废物扔到蛇窝里,淳于沛在蛇窝里用嘴巴跟蛇搏斗,吃了十条毒蛇才从蛇窝里爬出来。 淳于沛能不死,也算是以毒攻毒了。 这些都是后话,以为安国公真死了的傅卿云此刻正呆在安国公府的地道里。安国公府有地牢,那么有地牢也不算什么稀奇事,这地道的入口非常隐蔽,就在景春堂的水井侧面,里面有通风换气的设备。傅卿云危急之时,带所有人下了地道,暂且避过一劫。北狄人搜查和搜刮完安国公府,一把火烧了整个府邸,现在没了景春堂,安国公府成了断壁残垣,一片废墟。 傅卿云每天叫两个侍卫上去打探消息,京城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到地道里。 原来真如傅卿云的猜测,皇宫里出问题了。 皇贵妃恨皇帝把心肝宝贝女儿嘉陵公主嫁给北狄皇帝,而皇帝却迟迟不下旨废太子,还任由太子的人去剿灭儿子三皇子的私兵,于是就在炼制丹药的时候控制住皇帝,和三皇子挟天子以令诸侯,控制了整座皇宫。 有人帮皇后送消息出宫给东宫的太子,被三皇子察觉,三皇子就把皇后直接杀了。 至于东宫里的太子,太子妃为人强势,良娣高红翡有皇长孙在手,温柔小意,一来二去,太子妃邱紫苏渐渐失宠。太子既然不满太子妃了,当然不会再给她多大的权力,邱紫苏不忿,多次给高红翡难堪,这时候恰好皇长孙食物中毒,高良娣一状告到宗人府。北狄破城的消息传入京的那天,太子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邱紫苏和高红翡的妻妾争斗,他虽然不满太子妃,但心中还是最爱太子妃,想把太子妃从宗人府捞出来,当他查到皇长孙中毒很可能是宫里人的手笔时,才惊觉皇宫不知什么时候被三皇子控制住了。 此时恰恰传来北狄破了京城的消息,太子进不了宫,吓得心惊胆战,邱紫苏强行把太子拉走,夫妻俩也不管高红翡和皇长孙了,慌慌张张地在京畿大营的护送下逃到南方。 邱紫苏临走时又算计了一把,命人秘密送了一颗蜡丸给皇帝,说里面有非常重要的信息。皇帝从炼丹道士的徒弟那里接到蜡丸,只见蜡丸里的纸条上写的是三皇子勾结北狄破京,令皇帝做了做了千古罪人。 “既然父皇已为千古罪人,那你就去死罢!” 皇帝看完最后一句话,突然七窍流血而亡。 皇贵妃进来一看,哭死过去,三皇子检查了丹房,最后发现皇帝手心紧握的蜡丸里掺杂有砒霜,那纸条很薄,皇帝摸了有砒霜的蜡丸,想捻开纸条,会习惯用手指往嘴里蘸下唾液,这一下就把砒霜给吃进嘴里去了,片刻便毒发身亡。 北狄攻打城门,三皇子劝解北狄,但北狄以更猛烈的攻击给了回复,稳坐钓鱼台的三皇子这才慌了,张皇失措的逃出皇宫去跟私兵汇合,准备逃到蜀地去。 三皇子到了与私兵统领集合的地方,不见统领,只见四五个小兵慌慌张张道:“殿下,安国公死而复生,带着安远大军杀去了北狄!咱们的人被公冶宸用计困在山谷里,来了个瓮中捉鳖,全部被公冶宸歼灭了!殿下快逃罢,公冶宸已知您通过嘉陵公主与北狄皇帝私下达成协议,他说要杀掉所有叛国的人!” 言毕,那些小兵太过惧怕公冶宸的威势,一个个抹脖子自刎了。 三皇子惊疑不定,担心这些小兵是安国公派人来诈他的,没想到这犹豫的功夫,飘着“安”字的军旗从山坡下爬上来,他没来得及逃走就被公冶宸围住。 公冶宸威风凛凛地骑在马背上,冷冷道:“殿下,还不束手就擒!” 三皇子见大势已去,举剑自刎,公冶宸将长枪扔出,拦下三皇子的自尽,命人把这个卖国贼捆起来,装在牢车里带走。 傅卿云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听说的也就是老百姓们能知道的,皇帝死了,太子和三皇子都逃跑了,皇长孙和高良娣被北狄人逮住带走,京城里血流成河,每天都有北狄兵烧杀抢掠,尸殍遍野,据说有些人家的井水都是红色的,带着血腥气。 如今的京城是四面楚歌,傅卿云想不到逃出京城的好办法,因为北狄兵还从京城开始到京郊的庄子上、京城附近的城池里四处抢劫。 北狄困城半个月后,地道里的粮食还是在大家的省吃俭用下吃完了,但外面的情况仍旧不容乐观,几个年老的仆人不愿浪费粮食,也是想找个活路,向傅卿云跪恩后出了地道,最后也不知去向。 韩嬷嬷有天半夜想走,被一直坚强没哭的淳于蘅死活拉住,哭了一场,韩嬷嬷搂住淳于蘅哭了一夜。 第311章 另有乾坤 这天,几名出去的侍卫空手而归,淳于芷瘪着嘴,饿得哭道:“娘亲,娘亲,我饿,芷儿肚子饿!” 安静的空间里小孩子的哭声特别响亮,傅卿云小声哄劝,端了碗井水喂给淳于芷,淳于芷喝完,依旧抽着小肩膀哭泣,傅卿云心痛如绞。 上官老管家猛地起身,含泪说道:“夫人,老奴出去瞧瞧,老奴不信,整个皇城的食物能都被北狄贼子抢光了!姑娘,你等着老奴回来。” 傅卿云连忙让人拦下上官管家,虚弱地说道:“上官管家,现在是白天,很容易被人发现,再不济,也得等到晚上再去。” 旁边的人跟着劝,上官管家才扶着腿坐下,惭愧说道:“都是老奴没用,让夫人遭这种罪,活着多吃了夫人的口粮……” 傅卿云摇了摇头,前世上官管家在逃亡途中为引开兵丁被杀了,她平静地说道:“早一天,晚一天,谁都料不到北狄会来的这么快,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要是饿了就多喝水罢。” 傅卿云把啜泣的淳于芷抱进一间小室里诱哄,室内十分昏暗,淳于芷喃喃念叨着“饿”,傅卿云捂住嘴巴无声哭泣,半晌后,哆哆嗦嗦地拿了把剪刀划开手腕,将流出的血滴到淳于芷嘴里。淳于芷这些日子养成了习惯,只要是塞到她嘴边能吃的东西都会反射性地吃下。 淳于芷嘟嘟囔囔喝了几口血,有了饱腹感,这才睁开惺忪的眸子,那双时刻晶亮的眸子没有往日的精气神,却在睁开眼的刹那猛地瞪圆双眸,吃惊道:“娘亲,你流血了……娘亲,我害怕……” 傅卿云藏起手腕,问道:“还饿不饿?” 淳于芷吓怕了,忙忙地说道:“娘亲,我不饿了,你不要流血好不好?我给娘亲呼呼。”她使劲拽出傅卿云的手腕,看到那么大一条伤口,吓得瘪嘴又哭,小嘴巴里呼呼吹出一个大大的泡泡。 傅卿云缓了口气,她不是不要命的,她若是死了,这两孩子在乱世里更没有依靠了,想着便赶紧用冷水洗了洗伤口边缘,从裙子上撕了一根布条,撒上些金疮药包扎伤口——安国公没想到傅卿云会在走投无路时才想到这个地道,因此只在地道里藏了少量的食物和伤药,就这样,那些食物还有受潮坏掉的,这次他们下来的人里有六十多人,食物根本不够消耗。 淳于芷看见傅卿云手上满是黏腻的血,她心疼地为傅卿云洗手,一边洗一边抽噎着问道:“娘亲,疼不疼?好多血,肯定很疼是不是?” 傅卿云淡淡笑了,她正准备摘下手上戴的唯一的一枚戒指清洗,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袭来,好像有什么人在召唤她一样,她摇摇头,定定神,以为自个儿出现了幻觉,把这枚瑶池红莲玛瑙戒指清洗干净,又戴回手上。 傅卿云有些累,身上发凉,喝了几口井水,抱起淳于芷睡到石床上,盖上被子,哄道:“芷儿,睡一会子好不好?睡好了,醒来就有吃的了。” 淳于芷天真地问道:“真的么?”把刚才的害怕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傅卿云点头,吻了吻她的小脸蛋,拍着她的背哼起童谣,不大一会,淳于芷就睡了过去,手指紧紧攥住淳于芷的手。 傅卿云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催眠自个儿也进入睡眠。大概是饿昏了头,傅卿云这次梦见的不再是安国公,而是有一大桌子的食物放在面前,充满了诱惑,傅卿云闻着食物的香气朝前一步,那桌子就往后移动一步,仿佛一个娇俏的少女在玩着调皮的游戏,喊着:“来罢,来罢!” 傅卿云想反正是梦,便是答应一声又如何,就道:“我来了。” 然后她朝前迈了一步,顿时整个人掉落在地上,屁股摔得有些疼,她站起身,看见前面有座小巧的竹屋,但是她没有力气朝竹屋走去。一只苹果从头顶掉落,傅卿云拿袖子擦了擦苹果,就势啃了起来,她奇怪地想,这口感也太真实了,这个梦太奇怪了。 大概她真饿昏了头。 啃完苹果,傅卿云才有力气打量四周,她身后是一片果园,刚才的苹果就是从她头顶上的苹果树枝上掉落的,古有望梅止渴,傅卿云望着一大片成熟的水果,顿觉口齿生津,她摘了个橘子吃完,精神气完全恢复过来,漫步走过果园,视野变得开阔,令她惊喜的是,这一片开阔之地上种着很多水稻、麦子,果实沉甸甸的压弯了秧苗! 傅卿云暗想,若是能把淳于芷和淳于蘅还有大家都带进梦里来吃顿饱饭就好了。思及此,她苦涩地一笑,反正在梦里没有人笑话她,便摘了很多水果堆在树下,自个儿则累得靠树而坐,渐渐眯起眼,懒洋洋地睡着了。 这一梦醒来,傅卿云还意犹未尽地做着那个有吃有喝的梦,心中却惦记着饥饿的淳于芷,揉着眼睛看到四周满是水果,她哂然一笑,低喃道:“看来是真饿糊涂了,我还在做梦呢。” 淳于芷欢快地啃着大红苹果,笑嘻嘻地说道:“娘亲,你真好,你没骗我,睡醒了真的有吃的。” 傅卿云噗嗤一笑,说道:“奇怪了,刚才还想让你来我梦里吃苹果,你就真的进我梦里来了。” 淳于芷眨巴眨眼眼,鼓着腮帮子,咽下一口苹果,奇怪地说道:“娘亲,你在说什么?”又说:“我去叫哥哥进来吃苹果,哥哥前两天都有偷偷把馒头留给我吃,我也要给哥哥吃,还有韩嬷嬷、熊嬷嬷,哎呀,我都数不清了,算了,有好多苹果呢,我叫他们来吃好了。” 傅卿云笑道:“你说梦话呢,奇怪,我怎么听得这么清楚。” 淳于芷跑出去喊大家来吃苹果,大家都不相信,当淳于芷说疯话,而且那房间是傅卿云的专属房间,他们不敢进,都各自愁眉苦脸地坐着不动,等着天黑再出去找食物。 傅卿云在淳于芷打开房门跑出去时便惊呆了,因为光线进来时,她很清楚地看见这里不是她的梦境,而是现实中的石室,那些水果都摆在她身边,她掐了下自个儿的胳膊:“嘶——”好疼,不是做梦! 傅卿云站起身,到门口站了站,端了蜡烛过来,那些水果还在,她拿起一个橘子剥开,放进嘴里,味道也是真实的!傅卿云又惊又喜,心情复杂难辨,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梦境里的水果会跑到现实中来?她吃了一瓣橘子便吃不下来,因为她很饱——她在梦里吃得很饱,所以刚才那场梦其实并不是梦? 傅卿云惊疑不定,又喜极而泣,但是这种怪异的现象实在没办法解释清楚,担心外面那些人把她当妖怪看,便将水果全部放在石室一个隐蔽的暗格里,然后出去叫人进来。 韩嬷嬷等人吃惊地瞪大眼,纷纷朝着放水果的暗格跪拜,傅卿云以为大家会怀疑她从哪里弄来新鲜水果,上官管家就及时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哭道:“这肯定是国公爷显灵,国公爷,老奴对不起您的托付了,没能照顾好夫人和少爷姑娘!老奴没用啊……” 傅卿云暗想,也许真的是安国公显灵呢?口中却说道:“大家快吃罢,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食物。” 虽是如此说,但是大家都还是舍不得吃,每个人吃了半个果子,剩下的一半打算明天再吃。 这天晚上所有年轻力壮的男人鼓足勇气上去寻找食物,傅卿云提醒他们小心,然后等到所有人睡觉的睡觉,离开的离开之后,她将淳于蘅放到韩嬷嬷那里去,哄睡淳于芷之后便强迫自个儿进入睡眠状态,这次她再次顺应那个声音的召唤来到那片秘境。 这次傅卿云摘了很多果实放在树下,但她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在秘境里到处走走逛逛,因为这个秘境从未出现过,还有种召唤她的感觉,所以她怕是什么邪物,走过麦田是一片药田,里面错落有致地种着各种草药,其中有不少是傅卿云认识的,然后来到一片花田,各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甚至连小林氏曾经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滴水观音也有。 花田的后面是一座三层的楼宇,匾额书写“飘渺阁”三字。 傅卿云犹豫了下,推门而入,第一层入目便是一座藏,迎面的书桌上零散地摆放着几本书,有微风吹过,一张纸随风飘落在地上。傅卿云不觉得阴森诡异,反而莫名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她随手捡起纸张,只见纸张上画着一群麻雀啄食一块西瓜皮。 傅卿云浑身一震,这不是小林氏在家庙中指使傅冉云绣给定南侯帕子的花样子么?她似乎联想起什么,连忙去看署名,署名上只有一个“照”字。傅卿云眼中忽然噙泪,她恍然想起当初韩嬷嬷曾说过,大林氏曾为定南侯绣过一张这样绣样的帕子,所以定南侯见了傅冉云的那张帕子会动容,而大林氏的名字里正有个“照”字。 傅卿云在书桌和书架上翻找,终于找到一本日志,她对母亲的笔迹熟记于心,一眼看出是大林氏的笔迹不会有假,这本日志详细记录了大林氏发现这个秘境的经过,起初的惊疑、彷徨,到后来的欣喜、分享,一直到最后的困惑与怀疑,原来大林氏早察觉秘境里的蒲霜草少了,但她丝毫没有怀疑过小林氏,因为小林氏总是与她形影不离,她怀疑的是有别的人跟她和小林氏同时拥有这个秘境。 傅卿云的泪水打湿了日志,她的娘亲多么淳朴,但是她的一颗真心却被小林氏那毒妇践踏得不成样子,还有父亲定南侯,虽然是无心之过,但也确确实实伤了大林氏的心。 合上日志,傅卿云惊觉时间流逝,既然知道秘境跟瑶池红莲玛瑙戒指息息相关,她便安了心,这是母亲也曾经拥有过的秘密,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感激先辈们的恩赐。 第312章 静候佳音 傅卿云意念闪过,就出现在石室中,跟随而来的是果树下的那堆水果,她如法炮制将水果放进暗格里,吻了吻淳于芷的脑门,为女儿掖了掖被子,出去到石室大厅里看了下滴漏,颦着的眉梢展开,果然如大林氏所言,在秘境待一天,只相当于秘境外的时间半个时辰,也就是差不多一比二十四的时间比例。 她心中暗自开心,从今以后只要保存好这枚戒指,她就能得到吃不完的食物和用不完的药材,再也不用担心挨饿受冻了。 韩嬷嬷披衣出来问道:“夫人,怎么不去睡?是担心出去寻找食物的人罢,别担心了,他们常年跟着国公爷练武,不会有事的。” 傅卿云连忙拉了韩嬷嬷,低声说道:“嬷嬷,那个暗格里又有水果出现了,我知道大家很久没吃过饱饭了,不如就先吃些水果,国公爷既然显灵保佑我们,我想,他就不会冷眼旁观我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出去寻找食物还是太危险了,满京城都是北狄的兵。” 说这种话傅卿云也觉得窝囊,她是令北狄人闻风丧胆的玉面煞神安国公的妻子,但却如此惧怕北狄的入侵。实在是被前世逃亡路上的惊险吓怕了。 傅卿云这一拉,两人正好到了灯下,韩嬷嬷叹气垂眸,正要劝诫傅卿云省着些吃用,岂料,这一低头就看见傅卿云手腕上的伤,她抓住傅卿云的手举高惊问道:“夫人,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这伤,这伤,您可别想不开啊!” 韩嬷嬷一看伤口的形状的位置,嚎啕大哭,只当傅卿云想不开要自杀。 韩嬷嬷的哭声引来大家的围观,奴婢们都哭求傅卿云想开点,傅卿云非常尴尬,明白大家的意思后苦笑道:“你们想哪里去了,我没有寻短见,我有蘅儿芷儿,还有你们大家,怎么舍得死呢?这是不小心弄伤的。” 说来还是这个伤口让她无意中开启了空间戒指,发现了秘境,从而找到了食物。 上官管家听了又是跪求又是哀声痛哭,傅卿云十分无奈,她早过了寻死觅活的年纪,扶起大家,无奈保证绝对不会寻短见,才安抚好众人,转眸时,发现年幼的淳于蘅愣怔地站在石室门口,她看见那孩子眼中的悲痛和阴狠猛吃一惊,连忙过去安慰道:“蘅儿,娘真的没有寻短见,是不小心伤到的,你别想多了。” 淳于蘅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娘亲,我知道的,娘亲有我和妹妹,不会寻死的。” 傅卿云听他用了“寻死”这么难听的字眼,便知道这孩子还是生气了,奈何那个伤口划的位置实在让人误会,只怪自个儿当时没能顾虑周全,正想着,淳于蘅拉下她的手腕,嘴巴凑上去呼了呼,不带任何情绪地轻声问道:“娘亲还疼么?” 傅卿云揉了揉他的脑袋:“不疼了。” 为这事,淳于蘅强烈要求他和韩嬷嬷要跟傅卿云睡在一个石室里,傅卿云为安儿子的心只好答应,就是发愁怎么再把空间戒指里的食物运送出来,她可不敢当着淳于蘅和韩嬷嬷的面消失,小林氏这样干的时候就把好端端的傅云梓吓成了胆小鬼,后来小林氏更是被整个府里的人当做妖怪。 她到此时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小林氏非要这枚戒指,原来不是因为戒指的玉质值钱,而是因为戒指藏了个秘境,有那样一个秘境,便是被关在家庙里,小林氏照样能活得潇洒自在。 早上醒来时,那些侍卫们也回来了,其中一个侍卫用一锭银子换回两个硬邦邦的馒头,其他人都没有弄到食物。 有侍卫说道:“整个京城的人快被北狄的人杀光了,大家都藏在各处不敢出来走动。” 一句话让大家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傅卿云再次把暗格的水果拿出来分给众人,这次众人见水果果然变多了,就没拒绝傅卿云的提议。 熊嬷嬷打了盆井水给傅卿云,傅卿云端着回了房间,如今在地下室里整日无所事事,她也学着有些事自个儿能干的就自个儿干,否则整个人呆立不动,就容易胡思乱想。 韩嬷嬷给傅卿云换药的时候,淳于芷担心地皱着小眉头问道:“娘亲还疼么?” 傅卿云微笑道:“不疼了,你们别大惊小怪,娘亲是大人,受伤了不会疼。” 淳于芷疑惑,大人受伤了就不疼么? 而淳于蘅听了淳于芷的话,眉梢一动,等傅卿云出去后,便试探道:“妹妹知道娘亲受伤了?” 淳于芷点点头,瘪着嘴说道:“娘亲肯定疼,却一直骗我不疼。” 淳于蘅又耐心地问道:“那娘亲是怎么受伤的?” 淳于芷虽然小,但也会思考,她指了指石桌上的剪刀说道:“我看见剪刀上也有血,她用剪刀划的。” 淳于蘅鼻翼翕动,紧紧抿着嘴巴,他心中有些恨傅卿云想要寻死,但淳于芷下一句话让他泪流满面:“娘亲给我喝她的血,还问我饿不饿。哥哥,我好怕,我饿,但是我不想娘亲流血。” 淳于芷想起那个恐怖的场景仍旧整个身子微微颤抖,淳于蘅把她抱进怀里安抚地拍背,眼角的泪水却滑入淳于芷柔软的发丝里。 傅卿云此时还不知道小小的淳于芷已经有了推理能力,而且把那个处在昏暗中的场景记在了心里,大人永远不知道有些事会让小孩子记一辈子,还当小孩子忘性大,有了开心的事转眼就能忘了忧伤和害怕。 地下室的石室有很多,傅卿云有些怀疑这些石室是不是本来是要做牢房里,她觉得这一格一格的石室跟牢房十分想象,然而这也便宜了她行事方便,去如厕时偷偷进入空间戒指,摘下大量的果实转到空荡荡的石室中,药材也准备了些,其中还有人参,但是想吃正常的饭食却没有了,因为她没有时间去收割水稻和麦子,再把那些东西做成米饭和馒头,她也不会做。 傅卿云整整装满十个石室的果实和一个石室的药材才停手,然后等着人发现就行了,这样一来,她就不用担心在房间里进入空间会吓着孩子们,而大家有了充足的食物吃,干什么都有劲了,侍卫出去的任务从找食物变成了打探消息。 北狄进入京城大肆屠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激起老百姓的愤怒,老百姓们暗地里组织了武装,开始反击。 而这时候,金陵城传来太子司徒羲登基为帝的消息,这明显是要放弃北方的燕京城,要偏安江南了。这种令人寒心的做法,让老百姓们失望之极,各地诸侯王纷纷趁机拥兵自重,打着驱除北狄、统一大齐的口号招兵买马。大齐多年积累的矛盾一触即发,这种时候最能看出平时谁是贪官,谁存着不轨之心。 傅卿云几乎每天都进空间,但每次进去的时间都不长,三天后,她发现她摘掉果实的地方长出了新的果实!这个发现让傅卿云觉得不可思议极了,按照现实与秘境的时间兑换,水果也不该长得这么快才对,但事实就这么发生了,后来她想到小林氏养活冬天的花,关键是在那些土壤上,她便又释然了,既然有吃不完的水果,傅卿云也不是个自私的人,听说京城老百姓的遭遇后,赶忙命人把吃不完会烂掉的水果送到地面上,半夜里送到有活人的老百姓家里。 这些老百姓曾经在安远大军缺少粮草的时候捐款救急,傅卿云那时候拿了他们的银子心中很过意不去,如今以这种方式还回去,良心稍安。 十天后,傅卿云敏锐地发现飘渺阁二层书桌上的一个琉璃球中的水满了,又过了一天,本来是锁着的三层阁楼突然就打开了!傅卿云忐忑进入三层,发现三层另有乾坤,她还是先看书架上的书,这些书集中了诸子百家的言论和记录,其中既有她不知名的朝代的科举试题,还有中医诊脉与草药的知识,她还讽刺地在一层的书架上发现其中一本诗集中就有傅冉云在宫中赏菊宴上念的那三首惊艳的菊花诗——这就是才学平平的傅冉云和傅焕云会作诗的原因。 三层的书提升了一个等次,其中竟也有炼制长生不老丹方法的书,傅卿云莫名想起前皇帝,没去动那些书,而她另外一本可用意念控制植物收割、加工的书很有兴趣,闲来无事试了试,发现竟然真的有效!这就大大节省了她收割水稻小麦的时间。 傅卿云得到这个神书后,不再贪恋更多,从空间戒指中出来时,她听到韩嬷嬷喜极而泣的声音:“真的是我们国公爷么?真的么?我要赶紧告诉夫人去!这真是太让人吃惊和兴奋了!夫人要高兴坏了!” 傅卿云走出石室,愣愣地问道:“韩嬷嬷,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国公爷?” 她怕她听错了,现在的国公爷可是淳于蘅呢。 韩嬷嬷笑着哭道:“夫人,是我们国公爷,是蘅少爷的爹爹啊!国公爷没死,他去打北狄人去了!北狄要从京城撤兵了!夫人,你听见了么?” 傅卿云一时难以回神,以为韩嬷嬷说疯话呢,便问那侍卫道:“哪个国公爷?” 侍卫笑哭了:“是大元帅淳于湛!夫人,国公爷真的没死,他去北狄人了,把北狄王廷占领了!” 傅卿云捂住嘴巴,韩嬷嬷把傅卿云抱进怀里,又哭又笑地说道:“夫人,你终于苦尽甘来了!” 淳于芷和淳于蘅做完抓石子的游戏,听到大家说的话,淳于芷乐滋滋地问道:“我爹爹回来了?那可好,爹爹回来,我给他吃最大的苹果!爹爹要帮我把坏人打跑,是不是啊哥哥?” 淳于蘅嘴角浮起浅浅的笑容,眸中却闪动着喜悦之情,点头骄傲地说道:“是的,爹爹是世上最厉害的人,那些坏人都怕他!” 第313章 安国公回来了 京城里的传言并没有落空,三日之内,本来很嚣张的北狄兵退得干干净净,他们走之前留了一部分人放火烧城,老百姓们怨声载道,来不及鼓掌欢送北狄狼狈离开,都叫骂着去救火了。 傅卿云一行人终于从地道里爬出来见到阳光,看见一片废墟的安国公府,大家都是一阵唏嘘。 上官管家招呼人手,把原来的景春堂收拾出一个院落来,变成三进的院子,这六十来人也尽够住了。 傅卿云见上官管家安排得井井有条,放心地和韩嬷嬷带上几名侍卫上街,目之所及,全是饿得皮包骨头的老百姓。 她重生之时带着仇恨,恨不得毁天灭地,但这些年生活安稳,性子里柔软的一面就露出来了,尤其是在上天把一双儿女赐还给她后,她深信报应轮回,善恶有果,见着这种人间惨剧一样的情景,心中着实不忍,在一家粮店附近逗留片刻,把从空间中收获的粮食放进仓库中。回去后,稍加提醒,侍卫们果然去所有的粮店寻找食物,然后顺利发现装满粮食的粮仓,虽然奇怪这些粮食为什么没被北狄人打包带走,但毕竟是开心的。 傅卿云看着侍卫开心的脸,心中忽然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浮现。 安国公诈死定然会被新上任的皇帝和皇后视为头号眼中钉,与南齐和好已经不可能,甚至有满门抄斩的风险,那何必如此憋屈自个儿,拎着脑袋为一个昏庸的国君效命呢?又联想起安国公不会无缘无故地诈死等待时机反扑,必定安国公心中也察觉到在齐朝,他们一家都是没有活路的。 既然齐朝不可依靠,那么…… 傅卿云淡淡抿唇,吩咐侍卫们在安国公府门口搭起凉棚为全城的难民施粥,并且埋在地底的银子帮助老百姓们重建家园,后来京城周围被烧杀的老百姓听说京城有善心人家施粥帮建房,纷纷涌到京城来,这些人的到来让京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虽然仍旧是一片萧条与废墟。而且,这些人是京城恢复昔日繁荣的奠基石。 渐渐的,安国公在京城这一带的名声甚嚣尘上,对比安国公赶跑北狄帮他们重建家园,南齐做的就太逊色了。南齐的皇帝听闻北狄撤兵后,还不敢置信,派人偷偷里打探,就怕北狄使诈,后来听说京城被烧光了,更是不愿回京,就待在了金陵不愿挪窝。新朝廷的朝臣也劝皇帝谨慎,安国公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安国公心怀不轨,他们回京就等于自投罗网。 种种原因,南齐是彻底窝在金陵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不愿意动了。 京城里也有别家勋贵逃过一劫的,看清形势,纷纷来傅卿云面前献殷勤,傅卿云虽然不耐烦应酬,但为了安国公还是应付着他们,又使人打探林府和定南侯府的消息。 原来林府接到消息后,连夜出京,躲到了河南道,林家大舅舅暗中囤积粮食,得到安国公死而复活的消息后,立马把粮食都送给安远大军,这才让安远大军有足够的粮草对付北狄。现在一家人都在回京的路上。 而定南侯府则是傅凌云带走了一部分京畿大营的子弟兵杀出了京城,他们没有跟随新帝去金陵城,而是直接带领全家人去了南疆,与定南侯汇合。那时候,大家都还不知道新帝的目的地是金陵城的行宫。 傅凌云本留了人接应傅卿云,甚至在杀出京城的时候还在城门口等了半个时辰,但是派出来的人都没见着安国公府的人,以为傅卿云已经出京,便安心去了南疆。 这个误会让傅凌云后来愧疚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在傅卿云吉人自有天相,没有被北狄兵抓走。 傅卿云听完侍卫打探的消息后,一阵唏嘘,接着又一阵伤感。 这日,傅卿云又进入空间收割粮食,将粮食堆积在一处后,她再次进了飘渺阁。比较三层楼的飘渺阁后,傅卿云发现越高的楼层,飘渺阁内先辈留下的痕迹就越少,小林氏和大林氏的痕迹只停留在第一层。 第二层的书架上有几本日志是第一层日志的后续,但也只有几本而已,也就是说,只有几个人进入过第二层楼阁,而第三层楼阁她只看到了一本日志,这是一位叫做韩琳的先辈,通过她的日志可以看出,这位先辈在世时是一个国家的女皇,因为在感情上受到三个男人的欺骗,她在四十岁后把朝政给了儿子,自个儿躲在空间戒指中修炼,但最后还是没能成仙,活了二百多岁后出去一瞧,世上早已朝代变迁,她所统治的那个王朝已不复存在了,最后这位先辈在世间逍遥了几年,就去世了。 傅卿云眉头微颦,她从小读书,却从未听说过哪个朝代中有个女皇,看来大林氏当年怀疑有人跟她共同拥有这个秘境的想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傅卿云还有另外一个发现,每当她把空间中的粮食拿出去救老百姓,她所开启的最高的一层阁楼的琉璃球中的水就会涨一些,而涨满了,上一层阁楼就会开启。从外观看,飘渺阁只有三层,傅卿云很想知道三层的琉璃球填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问题没有人给她解答,而三层的琉璃球水涨的比一层和二层慢得多,只要她拿空间的东西做好事,而不是害人,琉璃球中的水会慢慢涨的。 出了空间,她把粮食全部堆在自家农庄上的粮仓里,偷偷摸摸出去后,正要唤人搜查农庄,韩嬷嬷兴奋得手舞足蹈跑过来说道:“夫人,夫人!是国公爷,国公爷回来了!国公爷活捉了北狄皇帝,正驻扎在京城外,准备将北狄皇帝游街示众,全京城的老百姓都到城门口迎接,夫人,我们快回去罢!” 傅卿云一呆,真的是安国公回来了么?她拎起裙子就朝外跑,韩嬷嬷在后面追着喊她上马车,但她已经听不见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见到安国公! 刚跑到门口,迎面尘土飞扬,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地响起,傅卿云恍惚抬眼,脚后跟像生了根似的不能动,定定地望着马背上英俊神武的男人,男人猛拉缰绳,马儿扬起马头发出一声长鸣,强壮有力的手臂猛地伸出缠上女人的柳腰,直接将呆怔的女人捞上马背放在身前,与他面对面而坐。 傅卿云昂起头,眼中泪光闪烁,呆呆地望着安国公胡子拉渣的脸。 安国公低头,吻了下她的脸颊,好笑地问道:“怎么,不认识我了么?” 傅卿云低低啜泣,猛地捶打男人健壮的胸膛,哭道:“听说你死了,我恨不得跟你一起死了算了!你怎么可以骗我,怎么可以骗我!” 安国公任由她发泄,马儿疾驰如风,他不断道歉的话逆着风传进女人耳朵里:“对不起,卿云,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 傅卿云捶打的力道渐渐变小,回抱住男人粗壮的腰,放声大哭,只要安国公能平安活着,便是骗她,她也认了。 安国公知道,这是傅卿云原谅他了,他一手控制缰绳,一手抬起女人小巧纤细的下巴,重重地厮磨女人如花的唇瓣,撬开可爱的贝齿,将粗粝的大舌伸进女人嘴里翻搅,不断的吸吮,顶撞上颚,喉结滚动,将甜美的津液都吞入腹中,那凶狠的力道似乎要把的女人的魂儿都吸出来才善罢甘休。 傅卿云被迫承受,由于身高差,不得不双手扶住男人的肩膀,努力挺高胸脯,脆弱与结实相碰,她浑身战栗了下,一声娇吟溢出口中,这娇媚的声音传入她自个儿耳中,男人更加火热,但她却吓了一跳,口齿不清地害怕说道:“国公爷,这是外面,有人……我害怕……唔……” 男人用舌头堵住她的嘴巴,把她的丁香小舌拖入他的口中肆意把玩,女人被吻得神魂颠倒,再也顾不得羞不羞了。 安国公星眸中闪过得意,索性丢了缰绳,让马儿不快不慢地随意奔跑,他一手扶着女人的腰,一手解开意乱情迷的女人的腰带,大掌探入那片温香软玉,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接着在女人轻微的挣扎中将女人的双腿环在他的健腰上,褪下亵裤,把自个儿送入那片日思夜想的秘境…… 傅卿云双颊滚烫,只觉得羞耻极了,光天化日,还是在野外,她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奈何地缝是没有了,她只好把脑袋埋在男人怀里不愿抬起。也正是她这份紧张,让身体里隐藏着恶劣因子的男人得到极致的享受。 马儿奔跑到山坡上,傅卿云脸颊潮红地靠在安国公的肩膀上喘气,安国公把她抱下马背,解下披风,让女人躺上去,天蓝地青,温阳徐风,在这片山峦里可劲地折腾女人。 傅卿云双手捂眼,这辈子头一次这么狼狈。 安国公爆发累积的精力后,吻着傅卿云汗湿的额头以及哭湿的眼角,心满意足地为她穿上衣服,就抱着她坐在山坡尖上。 傅卿云四下打量,这里荒山野岭,又是安国公府的私山,除了半山腰上的几个仆人,别人不会来,而山上树木繁多,半山腰上的人是看不见这里的,她微微放心。 第314章 送你江山可好 享受了片刻的温馨,傅卿云望着远方问道:“国公爷,韩嬷嬷说你今儿个要带那北狄皇帝游街示众,你……你跑到这里来,没关系么?” 安国公揉捏着她柔若无骨的玉手,白皙细腻的肌肤让他心驰神摇,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让军队驻扎在城外,想先回府见见你,游街示众倒没什么要紧,让老百姓们多高兴两天没什么不好。热门熊嬷嬷说你在山庄里,我就急着过来了。怎么,你不愿意看见我?” 傅卿云羞窘地说道:“哪里,就会耍贫嘴!”又问道:“那你见过蘅儿和芷儿了么?” “还没来得及。” 傅卿云嗔怒地说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一回来连孩子都不顾,跑来跟她做这羞人的事。 安国公捉住她的手尴尬地摸摸鼻尖,又咬了下她的手指,说道:“就急着见你了,待会子再去见他们。卿云,你才是陪我一生的人,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福气。” 傅卿云心有所动,收回手,顺便翻看安国公的手掌,以前她没有细看过,现在才发现他掌纹上生命线很长,她比划了下那条生命线,“嗯”了声,手掌翻过来,又看见他手背上有一条结痂的伤疤,不禁问出脑中盘旋的最深的担忧:“你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毛六说你掉下悬崖了,京城里很多人都说你故意诈死,导致北狄犯境,攻占京城。但是我不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安国公不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就置老百姓的生命于不顾的人,抵制北狄侵略是他一生的信仰。 安国公闻言,手掌僵了下,随后激动地抬起傅卿云的下巴狠狠吻上,犹如狂风暴雨,口中喃喃道:“卿云,只有你是毫不犹豫选择相信我的人!” 天下人都误会他,唯独傅卿云最懂他!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傅卿云暗道果然,心里隐隐有些疼,虽然安国公以身犯险,把家人的安危至于国家安危之后,但是他自个儿都不顾生死,差点舍生取义了,跟了这样的男人,傅卿云只有认命的份儿。谁叫她爱了他两世呢? 两人渐渐喘息均匀,傅卿云这才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罢,不管怎样,走到这一步,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 安国公微微一笑,眸底的不安逐渐消散,望着远方说道:“当初你送最后一封信给我示警时,我在北狄布置的探子已经查明三皇子跟北狄皇帝私下有合作,我那时还不敢相信,但后来抓到了一个山匪,那山匪说这私兵是先皇为三皇子偷偷蓄养的,先皇虽然在炼丹,但是却和三皇子布下陷阱要杀了我。他们倒是天真,以为嘉陵公主到北狄和亲能够一劳永逸,至少皇上这一朝是不用担心北狄犯境了。要说还是要感谢方姑娘送你的那本医书,当初二弟送来平安符时,我便察觉有异,后来他果然又送来一封带毒香的家书,我觉得寒心,却不会上当,当时落下悬崖,倒不是因为那封家书,而是有人在山顶朝我射箭,我为躲那箭枝滚下马背,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茂林底下正好是个山崖。” 傅卿云心头一松,把方海棠和方神医感激了上万遍,听到此处连忙问道:“可有受伤?你手上这么长个伤疤,就是那时弄伤的罢?” 安国公轻点头,无所谓地笑道:“说我倒霉罢,倒也有些运气,那山崖底下有数十条恶狼,滚下去不摔死怕也是尸骨无存,哪知我胡乱抓了一把,抓了一个藤条,荡到山崖下的一个山洞里,在山洞里养了几天伤,好容易出来,又怕被三皇子和皇上追杀,又怕我突然出现,三皇子拿捏你和两个孩子,索性联系上公冶宸,去了北疆,打算以后寻机会接你们出来。哎,还没到北疆,北狄就入境了,我只好命公冶宸来捉三皇子,他带的兵不多,就在京城周边跟北狄人纠缠。卿云,你瘦成这般,这些日子想必过得也不好罢?” 傅卿云犹豫了下,如实告知听闻他死后的事,她褪下手指上的戒指说道:“说来还是这枚戒指救了我们,否则我们现在早饿死在地下室了。也不知是否是邪物,我在秘境里看到戒指前任主人们的日志,小林氏和我娘亲都进去过,当年我们说小林氏是妖怪,那些怪异的事大概都是因为这枚戒指罢。” 安国公接过来一瞧,这枚戒指十分古朴,红莲带着禅意,但要说里面藏了另外一个世界,他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傅卿云说道:“这枚戒指认主人的,须得将血滴上去才行,而且必须是戒指前任主人有血缘的血亲才行。戒指是我外祖母家传的,我娘亲是血亲,后来小林氏能进入是因为她跟我娘亲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安国公皱了皱眉,问道:“会不会对你的身子骨有什么损伤?” 傅卿云一愣,随后反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说梦话?会不会以为我跟小林氏一样是妖怪?” 安国公揉了揉她的头发,铁汉柔情道:“哪里会是妖怪,你是我的仙女!这枚戒指正好解释通小林氏的事,没什么稀奇。只是,你可不许生我气就戴在戒指里不出来了。” 傅卿云噗嗤笑道:“原没这样想过,你一说倒是提醒了我。” 安国公发狠,扑倒傅卿云,细细吻她的眉眼,双手去扒她的衣服。 傅卿云心惊,连忙拉扯回衣服,安国公温声哄劝着说道:“卿云,给我,我想你,我的仙女!这里没人,只有我看见,给我看看,我想你的身子想得都发疼了……” 傅卿云一阵面红耳赤,刚才她就没让安国公把她的衣服脱干净,男人忍了这么久,终是忍不住了,她索性勾起安国公的脖子,让他怎么都没办法将她的衣服脱完,又将双腿也架在男人的腰上,安国公难以自制,劲腰猛地前冲…… 云收雨歇,天色将晚,傅卿云赶忙胡乱收拾了下,两人一起骑马回城。 安国公搂着傅卿云的腰轻声在她耳边问道:“卿云,你说这片山水美么?” 傅卿云扭头,夕阳西下,一点点沉入如墨似水的远山里,橘黄的阳光洒满山野流水中,颇有种气吞山河的气势,她嫣然笑道:“当然美了,更美的是有你和我一起看。” 如果没有安国公,她怕是一点都不会觉得这风景有多美。 安国公用下巴上的胡渣蹭了蹭女人娇小玲珑的耳朵,呼出的热气让女人的脸颊变得滚烫,轻声道:“我把这片江山打下来送你可好?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再担心分离,不用再担心有人想害我。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 傅卿云脑袋有些晕,嘴巴的反应却比大脑快,笑道:“好,我们不分开,这一世永远在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安国公心脏砰砰跳,傅卿云答应他了,丝毫都没有犹豫,丝毫不认为他的想法大逆不道!安国公深怕从傅卿云眼中看到鄙夷、厌弃等情绪,但这些情绪傅卿云都没有,有的只是全然的信赖。 马儿欢快撒开蹄子,一路飞驰穿过京城破损的城门,最后来到安国公府的遗址,仅是景春堂门口挂了“安国公府”的匾额,韩嬷嬷早早带着淳于蘅和淳于芷在门口等待,两个小孩子看见爹娘下马,纷纷跑上来。 淳于蘅恭恭敬敬地行礼,说道:“拜见爹爹。” 淳于芷钻进傅卿云怀里,好奇地打量眼前高大英武的男人,跟着哥哥一起甜甜地喊道:“拜见爹爹。” 安国公看见儿子眼中有一丝戒备,顿觉好笑,朝他点点头,说道:“蘅儿长大了。”又把淳于芷抱起来举高,大笑道:“芷儿还认得爹爹么?” 淳于芷咯咯笑道:“认得啊,你不就是爹爹么?哥哥说爹爹是最厉害的人,能帮我们打跑所有的坏人!” 她以为“爹爹”只是个人名。 安国公哈哈大笑,举着淳于芷转了几圈,哄得小姑娘快乐地尖叫。 傅卿云温柔地看着互动的父女俩,摸了摸淳于蘅的脑袋,淳于蘅这才露出真心的欢笑。 一家人甜甜蜜蜜地吃了晚饭,安国公把淳于蘅叫到校场检验他的武艺,看他练了一套拳和一套枪法,点点头说道:“有进步,看来蘅儿这些日子没有我的监督,依旧勤加练习。” 淳于蘅手势,握着枪的手攥了攥,抿唇说道:“爹爹可是要做皇帝?” 安国公凝眉,反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娘亲每天给京城的百姓布施米粥,京城的人都说爹爹打走北狄人,又布施米粥,是最大的善人,又说,要是爹爹是皇帝就好了,他们不用流离失所,不用失去家人,不用吃不饱饭、饿肚子。” 安国公浑身一震,这才明白原来傅卿云早就洞察了他的心思,而且在他还没回京的时候就在帮他造势了。 淳于蘅定定望着安国公,问道:“爹爹是要当皇帝么?” 安国公不愿欺骗孩子,而且看淳于蘅问得这么郑重,莫名不敢拿他当小孩子敷衍,便说道:“嗯,是的。如果我不做当皇帝,齐朝的皇帝司徒羲会杀了我们全家。” 淳于蘅居然没有半丝吃惊的表情,而是很冷静地问道:“那爹爹见过娘亲手腕上的伤么?” 安国公眉心拢起,问道:“什么伤?”他经淳于蘅提醒才察觉刚才与傅卿云欢好时,傅卿云一直没让他将衣服褪完,顿时心绪起伏。 第315章 弑父篡位 淳于蘅说道:“娘亲以为你去世了,很是伤心,一度不思茶饭,梦里也叫你的名字,后来她用剪刀在手腕上划了一道,流了很多血,把芷儿都吓到了。爹爹,娘亲不能没有你,若是你当了皇帝纳妃,娘亲不知道会怎么样。” 淳于蘅心安理得,他说的本就是事实,不算撒谎,只不过把因果关系‘弄’错了,但这没关系,娘亲为了孩子可以连命都不要,他发誓不能让娘亲受一丝委屈,还有北狄,他早晚会跟把娘亲‘逼’到割腕放血的北狄杀个‘精’光! 安国公又惊又气,惊的是傅卿云如此不自爱,气的是淳于蘅一个小孩子居然也敢来教训他,但是对上淳于蘅认真的视线,他知道这孩子不是在开玩笑,而是问他要承诺,安国公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也不能没有你娘亲,你放心就是了,将来不会纳妃。好了,你一个小孩子不要瞎‘操’心,明儿个把你先生叫来,我要问问你功课。” 淳于蘅得到想要的答案,想笑却怕破坏严肃的气氛,让安国公以为他在开玩笑,便抿紧‘唇’,面无表情地应诺,朝安国公行个礼便回房了。 安国公勾起‘唇’角,莫名觉得好笑,回去后把这段话和傅卿云说了,傅卿云失笑道:“他小小年纪,不知怎么就有这般重的心思。还有我手腕上的伤……” 安国公低头‘吻’住她的‘唇’,说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你知道什么啊?傅卿云挣扎无果,暗哼道,真是臭美,以为她真的会为他自尽呢!她才不会,活该你被个八岁的小孩子骗得团团转。 安国公注定是不知道那段往事的真实原因了,因为知道这段事的人将它当成禁忌,是他们没有保护好主子,吃了口粮才导致傅卿云想不开自杀。 晚上睡觉前,傅卿云给安国公展示了下空间戒指,当安国公看到她从原地消失时,惊得掉了下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傅卿云真的会进入一个他不知道的世界!等傅卿云采了两盘子新鲜的草莓出来时,安国公紧张地抱住她,心中发誓,他今生绝对不会纳妃,也绝不沾染任何其他‘女’人,这种妻子随时会消失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翌日,安国公一大早出城,身着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三十万雄师,北狄皇帝的囚车格外醒目,老百姓们砸不起‘鸡’蛋,纷纷拿洗脚水、石子等砸北狄皇帝,有些人哭喊着要拿北狄皇帝的狗头慰藉死去的家人,也有些人跪谢安国公为他们家人报了仇。 安国公整合没能逃走的朝廷大臣和原来的勋贵世家,先是命人把河南道上的淳于家族、林家的人接回京,接着在原皇宫旁边的小行宫里组建临时的小朝廷,参与政事的大多数人是北狄大军的人,也有安远大军外的大元帅跟安国公共同剿匪过,愿意俯首称臣整个京城都被安远大军包围了,不称臣也没办法,造反又没胆子。 其实安国公现在已经不算是安国公了,应该叫老安国公,因为南齐皇帝司徒羲在做太子时,已经把安国公的爵位传给了淳于蘅,大家觉得“老安国公”这个称谓不好,顺理成章地进言让安国公直接封为安王。安国公从小在世家长大,见惯朝堂上的伎俩,推辞三次,这才接受封王的请求。 当然,封王不会跟南齐请示和禀告,而是直接昭告天下。 接着,安王淳于湛发檄文讨伐南齐皇帝司徒羲,谋害先皇,弑父篡位,证人就是三皇子和皇贵妃等人。这道檄文一发,各地自立为王的诸侯王们立刻跟着讨伐司徒羲。 司徒羲被大臣‘逼’得没办法,出告示说是皇后邱紫苏心怀不轨毒害父皇,挥泪斩红颜,把邱紫苏给杀了。 诸侯王皆知,司徒羲最是懦弱,政事全仰仗邱紫苏,但是这会子都不会真的说出来,认为邱紫苏是受司徒羲指使,继续讨伐司徒羲,而且有些相信司徒羲的人也对司徒羲寒了心,知道是那个蛇蝎‘妇’人杀了你父皇,你还能跟她同‘床’共枕这么久? 又有传言说,其实死的那个邱紫苏是她的替身,真正的邱紫苏被司徒羲藏了起来。 南齐大臣们后悔不跌,本来他们可以有机会为司徒羲洗清罪名的,即便洗不清,也能反泼安王一盆脏水,说是安王胁迫三皇子与皇贵妃,可司徒羲斩了邱紫苏,就直接昭告天下,先皇的死就是司徒羲或者司徒羲的发妻干的! 总之,邱紫苏死后,司徒羲的处境反而更加艰难了,金陵小朝廷贪官‘门’阀甚多,那些带兵的节度使等官员在朝堂上横行霸道,气焰嚣张。司徒羲不愿得罪人,常常是委屈求全,明明是皇帝,却搞得自个儿跟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再不复昔日太子妃邱紫苏相帮的荣光。 反王们联合攻打金陵,安王以护驾为由,一路向南收服城池,‘逼’近金陵。南齐哪里不知安王的狼子野心,咒骂不断,但安王完全当做耳旁风,打着救驾的旗号名正言顺地南下,直接把金陵‘弄’成了瓮中之鳖。而城池首领们敬畏安王赶走北狄,常有大开城‘门’迎接,不战而降的。 安王大军南下势如破竹,金陵王朝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 令金陵雪上加霜的是,安王收服整个河北道和河南道之后,镇守南疆的定南侯宣布归顺安王,当然明面只是发告示说“愿意听从抗狄英雄安王的号令”这样修饰过的字眼。 傅卿云松口气,把安国公府还原,变成安王府后,安心住在安王府内相夫教子,淳于湛既然称王,就不需要再亲力亲为,而是把权力下放给淳于家族的子弟,淳于涵和淳于海都长大成年,足以带兵了,还有他昔日的部下们,包括公冶家,公冶宸这一世安然无恙。安王负责运筹帷幄,后方粮草有傅卿云的空间支持,安王大军如虎添翼。 傅卿云发现空间三层阁楼的琉璃球中水涨的越来越高,将满,这天晚上睡觉,她只觉戴戒指的手指一烫,整个人就掉进了飘渺阁,飘渺阁开启了四层!傅卿云欣喜,连忙上楼查看,书架上的书其实有很多她都看不懂,也不太感兴趣,将整个书架的书目快速浏览一遍后,她挑了一本控制空间的书,里面都是些比较实用的技能,当看到可以不再通过出入空间带出物品,可以靠意念搬运物品后,她十分欣喜。 ‘弄’懂‘操’作之后,傅卿云意念一动,从空间出来,立刻被抓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淳于湛有些恼怒地说道:“卿云,我不许你再进入空间!” 傅卿云知道他又闹别扭,笑道:“我不进空间,粮草从哪里来?”大齐留给安王一个空‘荡’‘荡’的国库,现在整座京城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银子,空间里可没有银子树,她只能在粮草上帮助淳于湛。 至于银子,林家两位舅舅把积累百年的财富尽数给了安王,帮助安王起兵。 淳于湛脑袋在傅卿云脖子里蹭了蹭,倔强地说道:“我很怕你进了那里就不出来了……刚才你突然不见了,我怀里突然就空了,我很紧张。” 傅卿云安抚地拍了拍淳于湛覆在她手上的大掌:“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下次不会突然消失了。对了,那个空间的四层阁楼开启了,里面有本‘操’控空间的技能书,以后我不进入空间戒指,也能将东西拿出来。” 她演示了一遍,手中倏然出现卿云拥福簪,是她上次把簪子放进去的,又闭了下眼,那簪子就凭空消失了。 淳于湛惊呆了,这跟有仙术的神仙有什么不同?继而又十分伤感,因为傅卿云竟然把卿云拥福簪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那个空间戒指里,说明她心中是十分看重这枚戒指的。 于是,某个感觉到傅卿云对另外一个世界十分重视的男人开始开足火力宠妻,收受了前来巴结的官商很多东西,把好东西都送给傅卿云,然后那些巴结的人中好的留在朝中为官,贪官污吏还要去抄人家的家,‘弄’出更多的好东西来。 傅卿云对这些并不在乎,战争中金银财宝没有粮草重要,她对空间戒指是很重视的,安国公虽然恨那戒指让他不安心,但也感‘激’那戒指能带来粮草,让这场仗打起来没有原本想象中的艰苦。 金陵遭遇内忧外困之时,北狄人前来京城谈判,要用司徒羲的良娣和儿子‘交’换北狄皇帝的人,另外还加上嘉陵公主。淳于湛直接拒绝谈判。 北狄只好找到金陵新朝,司徒羲在天下人的众目睽睽下不敢轻举妄动,南齐朝廷商议后,下圣旨让安王换人。淳于湛说北狄皇帝是要给无辜枉死的老百姓们偿命的,然后命人建造了纪念碑,直接把北狄皇帝在纪念碑前杀了令他以死谢罪! 此举大快人心,南齐被打了脸,司徒羲却还是忍气吞声,亲手写信望安王顾念幼时情分以及多年的君臣之恩,归依朝廷。 安王无奈,司徒羲妥妥的是个懦夫,扎他十针他都不会动一下,只好使出杀手锏,把三皇子与皇帝合谋害他,以及与北狄‘私’下合作就为了保三皇子‘私’兵的真相公之于众。三皇子与先皇顿时变成臭名昭著的人,有百姓把他们的名字写在牌位上,一天吐三遍口水。 淳于湛就以此为借口,由“护驾”直接暴‘露’出最终的目的“讨伐与敌国勾结的齐朝”。 第316章 大结局 纸醉金‘迷’的南齐不堪一击,安王的大军围城三天之后,傅卿云堂妹傅云丽的丈夫吴秋哲大开城‘门’率先投降,司徒羲自杀在金陵行宫。身在北狄的高红翡高良娣听说后,放了一把火,和皇长子一起烧死在北狄的帐篷里。 历经一百零九年的齐朝宣告灭亡。 燕京城的安王在朝臣的百姓的联名上书中登基为帝,这也算是众望所归了。新朝更名为梁朝,安王的年号单一个安字,史称梁高祖安帝。 新皇开国,并不代表天下就太平了,借着‘乱’世起兵的诸侯王并不是都愿意臣服于新朝,想要以身家‘性’命赌一把荣华富贵,甚至那至尊高位,淳于海和淳于涵两兄弟加上公冶宸三人开始四处征讨诸侯王,梁朝的新政权还需要稳固,登基大典之后就是傅卿云的封后大典,娘家定南侯府以及外家林府跟着水涨船高,多有子弟叔伯长辈获封爵位的。 外界如何看待这份荣耀,傅卿云都不关心,她乘坐小轿来到一处农家,宫‘女’推开‘门’,看见正堂上坐着的人时吃惊地瞪大眼,随即不屑地别过眼,冷声说道:“二弟,别来无恙。” 失去双臂的淳于沛哼着鼻子说道:“我有恙,大嫂才开心罢?大嫂现在是不是很开心?你是不是又要说这是我的报应?” 傅卿云冷笑道:“你得了报应是应该的,没得报应才是老天爷没长眼睛。” 淳于沛却忽然嚎啕大哭道:“他们把我当成大哥,非说我是安国公,我这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长得像安国公,却不是安国公!我做了什么孽……” 傅卿云摇了摇头,说道:“二弟,你别用这种手段博取我的同情了,对你,我永远都不会有同情。即便你想表达你是代你大哥受罪,但我也想说,这是你自作自受。你若是没有害人之心,又怎么会‘阴’差阳错被北狄人看做安国公?你想必非常清楚,你抢走的那匹马是你大哥最好的战马,想不让人怀疑都难啊!” 淳于沛哭声一顿,脸上挂着泪痕,模样可笑地说道:“你是不是认为我死了才算是遭了报应?你现在心里肯定恨不得我去死罢?哼哼,我告诉你我就是命大,我就是不死,你来之前我已经让人通知了淳于宗族,不,现在应该叫做宗人府了。那些老家伙为了‘皇室’名声着想,也不会让你杀我的。” 傅卿云却笑道:“你错了,我没想让你死,让你活着受罪才是对你最好的惩罚,而杀你这种人渣只会脏了我的手!唉,淳于沛,其实,你在牢中的时候别搞那么多事出来,安安静静死在我的剑下,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言罢,傅卿云十分怜悯地瞅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傅卿云的话没有动摇淳于沛的心,但那个眼神却着实让淳于沛疯狂了,他嘶吼出声,声音里满是无法发泄出来的愤恨。 淳于沛被封为平安郡王,自从封王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外人,有人上‘门’拜访,也被郡王府的下人赶走,但有一人却怎么也赶不走,她自称是平安郡王妃,但却‘蒙’面不肯示人。 家奴禀告后,‘女’子走进华丽却死气沉沉的平安郡王府。 淳于沛隔着屏风问道:“你是傅冉云?” ‘女’子的声音娇憨而妩媚,像是吐着信子的蛇,轻笑道:“难为郡王爷还记得我。” 她在家奴惊讶的目光中推倒屏风,然后揭下面纱,面纱下是一张极为恐怖的脸,比垃圾堆叮满苍蝇的臭‘鸡’蛋还要让人恶心。 家奴惊恐大叫:“鬼啊”随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淳于沛也有些心惊胆战,迟疑地问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傅冉云呵呵笑着朝前走一步,媚笑着说道:“王爷以为呢?傅卿云命人剥了我的脸皮,把我扔到青楼里,过着地狱般的生活,北狄人攻破京城,我更是成了他们的玩物,他们厌恶地朝我吐口水,用牛马折磨我的身子……王爷,我心中特别恨。” 淳于沛颤颤巍巍地朝后挪了挪屁股,说道:“我也恨傅卿云和淳于湛。你看,我也很惨,我的两条胳膊都没了,还被人烙铁……” 傅冉云打断他的话,接着说道:“我脸上的斑是因为患了‘花’柳病,王爷,你知道么?我特别恨,特别恨你!恨为什么是你占了我的身子,恨为什么你那么没用,让我遭遇这种痛苦!我恨你们所有人,我找不了傅卿云和淳于湛报仇,只能从你这里讨回些利息!” 淳于沛惊恐,张嘴‘欲’叫,傅冉云用手捂住他的嘴巴,没有双臂的男人像是砧板上的鱼,她扒了男人的衣服,用千疮百孔的身体贴在男人身上,像是燃烧生命那样用尽力气…… 室内令人作呕的味道渐渐弥漫,淳于沛晕倒前的最后一个印象是‘女’人随手抄起案上的茶盏砸他的后脑勺。他醒来时,伺候的家奴比以前更加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要茶,家奴的手指不小心挨到他的皮肤竟然跑出去洗了上百遍的手。 淳于沛明白了什么,原来那不是一场梦。 傅冉云在玷辱完淳于沛就死了,被家奴们一卷破席子扔了出去,怕扔到‘乱’葬岗上传染脏病给别人,就直接把她烧成灰了。而淳于沛不到半个月便发了病,一个月后去世。 傅卿云听说了这段故事后,叹息一声,然后又开开心心为方海棠和淳于海准备婚礼。原来方海棠的爷爷方神医去世后,她一直留在军中当‘女’医,多得淳于海相助,两人都是老实人,情愫暗生却都不敢开口,结果淳于涵的儿子都打酱油了,淳于海才终于急了,开口向方海棠提亲。 傅卿云头疼的一件事终于解决了,她说呢,一向老实的淳于海怎么就是在亲事上犯了倔,怎么都不肯成亲。婚礼上,傅卿云给方海棠送了上百本医书,都是她在空间戒指中抄下来的,方海棠大喜,结果‘洞’房‘花’烛夜急死了淳于海,因为他的小妻子沉‘迷’在医书里不肯跟他行房。 淳于湛‘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收服四海,天下获得真正的太平,梁朝也开始进入繁荣昌盛的第一个阶段,千疮百孔的国家终于迎来新的面貌。 这天傅卿云刚和淳于湛感慨完傅焕云的不知好歹时,惊闻宫人禀告有一形容奇怪的‘妇’人自称是她的母亲来找她。 傅卿云和淳于湛对视一眼,淳于湛皱眉道:“不会是小林氏罢?” 淳于湛回京后,曾命人找过聂曼君和小林氏,家庙被毁,聂曼君死在家庙里,小林氏却不知所踪。 定南侯三年前成亲娶了第三房夫人简氏,是他战死的属下的妻子,为人温柔娴淑,带了个儿子,定南侯当做亲儿子似的养。这是长辈的事,傅卿云不好置喙,只是每每看了空间中大林氏的日志,都觉得‘女’人这辈子真是很不值。 傅卿云说道:“不是简氏,简氏不会到宫‘门’口来找我。” “我陪你出去瞧瞧。” 傅卿云一笑,点头说道:“好。” 傅卿云顿了下步子,手中凭空出现一枚滴血玛瑙戒指,她将戒指戴在手上。 帝后二人乘坐御辇到达宫‘门’口,只见庄严肃穆的宫‘门’口站了一位‘妇’人,傅卿云下了辇子一瞧,还真是小林氏! 小林氏看见华丽不可直视的傅卿云,眼中闪过嫉恨,大步上前,快扑到傅卿云身上时,被御林军横枪拦下。 小林氏喊道:“卿丫头,我是你母亲啊!” 傅卿云淡淡说道:“我的继母是简氏,我的生母是林氏,博阳侯府老夫人的嫡‘女’。你是谁?” 小林氏一顿,泪水涟涟地哭道:“你父亲不念夫妻之恩,停妻再娶,明明我还没死,他怎么可以娶妻?” 傅卿云依旧平静如水地说道:“你已有六年未曾出现,按照律法,父亲不算是停妻再娶。再说,当年你谋害主母,本该是赐死的,饶你一命算是便宜你了。父亲为防止今儿个的事,早已在族人面前将你的罪行昭告天下,休弃了你,让我生母得以在九泉之下瞑目。林挽月,你不再是父亲的妻子,也不是我继母。还有,博阳侯府将你从族谱中除名,你也不再是我的姨母。” 小林氏一愣,看着傅卿云冷绝的脸,面‘露’绝望,为什么天下所有人都对她这么坏?她被关家庙八年,差点没疯了,北狄叩关后,那些看守的仆人们跑了,聂曼君饿死了,她在快饿死的时候北狄人打破墙壁,救了她出来,她以为看见曙光,谁知道那些北狄人把她当做营妓,她‘腿’跛了,跑也跑不掉,脸上长了无法去除的霉斑。好容易年老‘色’衰,从北狄逃回京城,听说她那好继‘女’做了皇后,回到定南侯府一问,她‘女’儿傅冉云死了,她儿子傅焕云前些天跟人争青楼‘花’魁被打断了双‘腿’,就连她的丈夫也娶了别人。 为什么所有的惨剧都发生在她身上?为什么老天爷还是眷顾大林氏的血脉?这不公平! 小林氏哭求道:“卿丫头,以前是我不对,但是我能不能求你把那枚滴血玛瑙戒指给我?那真的是大姐姐留给我的,你要是把戒指给我了,我告诉你一个关于这枚戒指的秘密!” 傅卿云迟疑,小林氏又道:“对你来说,它只不过是一枚值钱些的戒指而已,你现在是皇后,还能缺枚戒指戴?求你了,我求你了!” 小林氏说着跪在地上口口声声喊“皇后娘娘”。 傅卿云把戒指摘下来扔到小林氏身上,小林氏连忙惊慌地拾起,等把戒指戴在了手上,她立刻‘露’出狰狞的笑容,哈哈笑道:“傅卿云啊傅卿云,你还是那么容易心软,我现在就告诉你戒指的秘密!” 她心念一动,得意地睁开眼,但眼前的场景不是戒指空间,而仍然是傅卿云和淳于湛! 傅卿云疑‘惑’地问道:“什么秘密?” 小林氏惊恐了,她低头仔仔细细地看戒指,戒指就是那枚戒指,没有任何不同,但为什么不能进入空间? 淳于湛吊起的心放下,傅卿云朝他得意一笑,随后面‘色’一变,冷冷吩咐道:“把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婆子给本宫送到定南侯府去!” 小林氏被拉走时还在纠结为什么她不能进入空间了,纠结得她拽下了很大一把头发。 定南侯看到这个可恶的‘女’人,再次把疯子小林氏送到家庙里封死,没过两个月小林氏就在发狂中去世。 傅卿云看着‘侍’卫带走小林氏,将另外一枚真正的戒指戴在手指上。 回宫的路上,帝后二人漫步而走,傅卿云见淳于湛愁眉不展,问道:“皇上有什么烦心事?” 淳于湛叹口气说道:“还不是和前两年一样,让朕纳妃,要朕别学先朝末代皇帝,为红颜误国。”他看了眼看笑话的傅卿云,又叹道:“真想丢下这朝政,做个逍遥自在的太上皇,让太子烦恼去。” 傅卿云以为她开玩笑,但第二天,皇帝上朝归来后,满朝大臣跪在午‘门’外痛哭流涕,淳于湛收拾个小包袱,直接把傅卿云带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宫就淹没在人‘潮’里。 大梁朝开国仅五年,梁高祖安帝不忿朝臣劝诫纳妃,一怒为红颜,禅位于十四岁的太子淳于蘅,即后来的复兴之君梁高宗,从此与皇太后傅氏逍遥于山水之间,直到梁高宗山陵崩,依旧无一丝二人音讯。梁朝历史上再无大臣敢劝谏皇帝纳妃。 梁高宗一生励‘精’图治,内修政治,外开疆土,年届五十于泰山封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