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是影后》作者：靡宝【完结】 [正文第一章] 张明薇愣愣地坐在c黄上，看着c黄前那个白大褂高谈阔论。 "煤气中毒者因为缺氧而会引起休克。长时间地缺氧，自然会对大脑造成损伤。重者患者会成为植物人，轻者也会引起反应迟钝、短暂失忆等症状……" 白大褂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用词也浅显易懂，普通话十分标准。 可是张明薇就是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上一刻还在酒会大堂里，和客人寒暄。她身体不好，成均不让她喝酒，于是亲自为她倒了一杯果汁…… "这么说，我女儿只是短暂失忆咯？"一个白皙清秀的中年妇人焦急地询问着，一边不住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张明薇。 白大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从脑部CT来看，你女儿的脑部没有什么明显异常。不过脑部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部位，目前也说不好到底受了多重的损伤。也就是说，我们暂时也无法断定她多久会恢复记忆。乐观估计会是三到五个月。到时候如果她的病情还是没有进展，你们可以再带她来做一下检查。" 听了这番毫无实质意义的话，中年妇人并没有放下心来。她转过头，一脸忧伤地抓住张明薇的手，泪眼汪汪地望着她。 张明薇挤出一个尴尬的笑，下意识退缩。她的手一动，中年妇人眼里的泪水就和开闸的洪水一样一样往下落，吓得明薇浑身僵硬住。 "小薇，是妈妈呀！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这个问题在方才张明薇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被问过了一次。就是因为明薇非常干脆地一声"我不认识你呀"，才引得王英兰女士大惊失色。 在王女士的呼天抢地声中，明薇几次都想说：我的确不认识你，但是我没忘了我自己。我叫张明薇，永盛娱乐公司董事长，今年二十有八，已婚无娃。我老公就是现在天天电视上可以看到的大明星顾成均…… 不过在白大褂抛出那个"脑损伤导致失忆"的诊断结果后，明薇彻底糊涂了。 她张明薇的确身体不好，有先天性心脏病。但是她什么时候伤到了脑部？ 白大褂夹起病例。作为一名脑科大夫，他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名失忆病人，已经见怪不怪。 "大姐，你也不用急，你女儿的问题不严重。你给她看看照片，带她去以前去过的地方走走，也许就可以回忆起来了。" 王英兰女士愁眉苦脸地点头，千恩万谢地送医生出去。 张明薇依旧呆呆地坐在c黄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是哪家医院？ 这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妇人又是谁？ 她母亲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父亲没有再续弦。这下又从哪里冒出一个妈来？ 再看这间病房，除了她之外还住着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老婆婆。大门敞开，外面的嘈杂声阵阵传来。 张明薇因为心脏不好，偶尔需要住院，但住的从来都是高级私人套间，外有小客厅，内有洗手间。她曾几何时和别人同挤过一个小病房？ 到底出了什么事？ 昨日她还出席了电影首映式后的酒会，上台致了辞，和各家董事碰了杯，今日就孤身一人身处陌生的病房。 成均呢？ 张明薇下意识地找手机，却摸了一个空。 她穿着病号服，c黄头只有一杯水，除此之外就无任何东西了。 "小妹妹呀，"隔壁c黄的女孩忽然发话了，让张明薇又是一愣。 小妹妹？ 对方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怎么都该叫自己姐姐才是。 那女孩语重心长地说："听姐姐一句话：人这一辈子还长着呢，多少快乐的事在后面等着你。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就轻易放弃生命。你妈妈多cao心呀，你要孝顺点，就别让她伤心。" 张明薇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放弃生命？" 女孩面露责备之色，"我都听你妈妈说了。不过是高考落榜而已，人生中比这大的挫折多了去了。全国每年不知道多少人落榜，各个都开煤气，火葬场都忙不过来。" 张明薇瞠目结舌。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她这颗才被大夫宣告损伤的大脑有点处理不过来。 高考落榜？ 张明薇的高考那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就像青春痘一样只存在于遥远的回忆之中。 而且这还不是重点！开煤气自杀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阵剧烈的疼痛窜过大脑。 张明薇痛苦地蜷起身子，抱住了头。 好像忘了什么？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晕地旋，耳朵嗡嗡巨响，似乎有人在冲她大声喊叫 "他……从来……" 从来什么？ "……你……" 说什么？ "小薇呀！你怎么啦？小薇你别吓妈妈呀！" 张明薇被这股大力摇醒过来。 头痛就如同幻觉一般，瞬间消失，不留踪影。她茫然地抬头，看到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满脸焦急地注视着她。 "小薇，你要不要紧？妈妈再去叫医生来看看好不好？" 张明薇嘴唇翕动了半晌，脑子还是混乱的，好在嘴巴的自动答复功能尚在，说："我没事的。就是有点不习惯。" 王英兰叹了口气，忽然狠狠拧了张明薇一把。张明薇防备不及，嗷呜一声痛叫。 "你个作孽的死孩子，真要气死你妈呀？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把屎把尿地养大，天冷加衣、天热扇风。你有没有良心，动不动寻死觅活的！作孽哟！" 张明薇揉着痛处，哭笑不得，"我没有……" "你还是这个犟脾气！"王妈妈气得又推了张明薇一把，"非要削尖脑袋考北大，全国就没有其他学校了吗？我说你总不听的。我当着外人的面说一次，这我最后一次管你。你再不听我劝，要死要活由你，我当没生过你！" 张明薇苦着脸，慌乱之中，她的视线扫到c黄头的名牌，上面写着三个："周明薇"。 "周……明薇……" 是谁？ "这是你的名字呀，小薇。"王妈妈口气缓和了下来，耐心地说，"你叫周明薇，你还记得吗？" 可她明明姓张呀！ "这里还有你学生证和身份证。"王妈妈从手袋里取出一叠证件，一股脑塞进张明薇手里。 张明薇一眼看到身份证上那个容貌陌生的少女头像，仿佛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下来。 "不要急，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王妈妈耐心地说，"我是你妈妈，我叫王英兰。你爸爸过世了，他叫周斌。我们家住无线电二厂职工大院，你今年……" 张明薇一声不吭地下了c黄，"我……我要去洗手间……" "哦，好好！"王英兰要伸手扶张明薇，可是张明薇受惊一般躲闪开。 看到王妈妈脸上受伤的神色，张明薇心里也是一阵愧疚。她只得不去看她，匆匆跑进了洗手间。 普通病房的洗手间十分狭小，简单的洗漱台上有一面不大的镜子。此刻，镜子里正有一个面色苍白的陌生少女瞪着眼睛，一脸惊惶。 这个人是谁？ 张明薇摸脸，镜子里的女孩也摸脸。 张明薇张开嘴，镜子里的女孩也张开嘴。 紧紧捂住唇，才没有惊叫出口。 是谁？ 这不是她张明薇。她张明薇是个其貌不扬的二十八岁已结婚少妇，不是镜子里这个十七、八岁、细皮嫩ròu的小姑娘。 明薇绞尽脑汁努力回忆，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成均主演的《夏末》获得了金棕榈国际影展的最佳男主角，终于得封影帝。昨日电影首映，盛况空前。 首映式后的酒会上，成均还上台致辞，感谢太太张明薇多年来的支持。这番话为明薇引来左右无数羡慕的目光。 成均为她端来果汁，轻声细语地对她说："明薇，没有你就没有我。拥有你是我毕生的幸运……" 然后呢？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她醒来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容貌，陌生的姓氏。 一思考，头又剧烈地疼痛了起来，伴随着强烈的晕眩感。 "……大家都知道了，只有你……" "……人要有自知之明……" "顾成均，你现在就给我解释清楚！" 漱口杯打翻在地的声音将张明薇惊醒。 她张开眼，从窒息一般的回忆中抽身出来。 胸口的疼痛还栩栩如生。 "小薇！小薇！" 王妈妈在外面大力敲门。 张明薇迅速抹了一把脸，打开了门。 "我听到了什么声音。"王女士紧张地探头朝里面望。 "没事。"张明薇努力笑了一下，"我不小心把杯子打翻了。那个……我可以出院了吗？" "可以啊。"王女士看女儿神色如常，放下心来，"我这就去办理手续，然后我们回家。" 目送王妈妈离开病房，张明薇坐在c黄上发愣。 张明薇主持着一家久负盛名的娱乐公司，自己身兼影视制作人。去年他们公司还投资拍了一部电视剧，讲述的就是借尸还魂。 女主角遭遇车祸，灵魂出窍，在一个垂死的人身上复活，然后去找寻当年的爱人。男女主角经历了一番磨难，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部电视剧虽然狗血白烂，但是红极一时，引得网络上各种穿越、重生题材小说大热。 记得她当时还和女编剧说，我要是重生，我也会回来寻找顾成均。 女编剧是明薇的闺蜜，一针见血地问："你要重生成了一个肥婆，你觉得顾成均还会继续爱你吗？" 还好。明薇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这细腻柔滑的肌肤，是青春少女独有的，远非她本身那张苍白枯萎的脸可比。还有这细长的手指，匀称健美的躯体，无一不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这个身体她原装的那个好了太多。她相信顾成均和所有的男人一样，不会介意换一个年轻太太的。 可是，她又是怎么换了这么一副躯壳呢？ 昨日的酒会，后半段的事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撒了点果汁在裙子上，于是去了洗手间。她那天有点累，心脏隐隐不舒服，还打算早点离席回家的。 她还记得，自己悄悄在家里准备了一个大惊喜，庆祝成均受封影帝。 他们后来回家了吗？ 记忆只到她去洗手间的时候就中断了，就像一部被制作人烂剪过的带子。镜头跳转回来，她就摇身变成了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小姑娘。 张明薇猛然想到，她作为周明薇醒来了，那本来的张明薇呢？ 王妈妈办完了手续，带着还有点恍惚的张明薇离开了医院。她们没有叫出租车，甚至没搭公车，就这么走着回家。 看路牌，这里还是原来的城市，只是位于她以前不大熟悉的火车南站附近。明薇虽然困惑又茫然，但还算能沉住气，安静地跟在王妈妈身后。 王妈妈一路上都在数落女儿，这也让明薇大致弄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 周明薇是本市三中的学生，今年第二次高考，不幸再度落榜。周家是普通工人之家，周父已于前年癌症去世，王妈妈是无线电厂里一名职工，工资微薄。 这周明薇似乎是个争强好胜的女孩，自尊心特别强。她的成绩如果报其他重点大学，录取不是问题，可是就一心想要考北大。落榜后，她大受刺激，一时想不开，在家里拧开了煤气…… 张明薇听到这里，也不由暂时放下自己的心事，埋怨起这个周明薇不懂事。 明知家庭困难，寡母不容易，还这么任性自私。 张明薇的母亲去世得早，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过来自母亲的那种带着关怀的唠叨。此时此刻，她看着前面王妈妈的背影，心里不由泛起一片温暖。原本打算对她说的那些话也压了下去。 还是别吓着这个好心的阿姨的好。事情总会以一种大家都不受伤的方式解决的吧。 周家所在工厂宿舍是几栋修建于九十年代早期的房子，外墙留着雨水的痕迹，家家户户都装着防盗铁栏，锈迹斑斑。小区里杂糙丛生，水泥路面也早被压坏，无人修理。 住房是小小的两室一厅，几乎没有什么装修，家具也陈旧，只有阳台上的花糙生长得十分好，显得生机勃勃。 把张明薇领去进了卧室，王妈妈便去厨房张罗晚饭。 张明薇环视这间小小的卧室。这里都还没有她家中的衣帽间大，柜子和桌子上都摆满了书本，墙壁上贴着学习计划表、英文单词和笔记小抄，连张明星海报都没有。 这个周明薇真不愧是个学习狂人。 张明薇在这个女孩的书包里翻了翻，如愿地找出了她的手机。 侧耳听到王妈妈在厨房里剁骨头的声音，张明薇小心地掩上门，拨通了顾成均的电话。 （每日更新精彩耽美小说，敬请关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正文第二章] 响了四、五声后，电话接通了。熟悉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沙哑而低沉，带着明显的疲惫。 "喂，是哪位？" 张明薇的心狂跳起来。 她现在有一颗健康的心脏了，她再也不用苦苦压抑自己的情绪，她可以大哭，可以大笑，可以痛快地把感情表露出来。 "成均……"一开口，就哽咽了。 顾成均的声音显得很困惑："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他听不出自己的声音。 这是当然的。她已经换了一副躯体。 张明薇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说："成均，我是明薇呀……" 对方静默了片刻，随即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 就知道他会有这个反应。 张明薇叹了一口气，耐心地说："你听我说，这个事情很复杂。我今天醒过来，发现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顾成均叱喝起来，"谁要你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成均，"张明薇不由急了，"你听我说呀！我今天醒来，发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简直荒唐"电话挂断了。 张明薇傻眼，愣了半晌，又拨了过去。 这次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顾成均愤怒的声音抢先传了过来："不论你是谁，都给我适可而止！" "成均！"张明薇急得额头冒汗，抢道："你大一那年父母去世，在学校穷得没钱吃饭，我送巧克力饼干到你寝室，还被你讥笑……" "这事我每个影迷都知道！"顾成均冷笑。 张明薇跺脚："你……你左腰后侧有一颗痣。后来要拍新版《情人》才去动手术去掉的！" "这种消息，稍微花点钱就能买到。"顾成均的声音越发冰冷彻骨，"这位小姐，我不知道是谁指使你来胡闹的。不过你不应该拿我太太乱开玩笑。我希望你适可而止，否则我就报警处理！" "不是的" 对面传来忙音。 再拨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 明薇赶紧深呼吸。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孤注一掷，先把事情写在短消息里发过去，然后再去亲自找他说个明白。 王妈妈推门进来，"小薇，先出来吃饭吧。" 张明薇低头弄手机，漫不经心地走出卧室。 "……顾成均的经济人于今日早上接受记者采访时，证实了顾成均的夫人于上周故世的传言……" 张明薇慢慢抬起头，盯着电视机。 "……顾成均夫人张明薇女士生前为永盛娱乐董事长。她和顾成均相识于大学时代，而后结为夫妻。在妻子的全力支持下，顾成均开始在演艺圈发展。在上周结束的金棕榈国际影展上，顾成均凭借《夏末》一片成功加冕影帝……据亲友透露，张明薇女士多年来患有严重心脏病。发病当日因为发现得不及时，耽误了抢救时间，不幸逝世……" 画面里，顾成均的经纪人赵友亮表情凝重地说着话，闪光灯此起彼伏。即使听不懂刚才记者的话，视频下面那排黑白色标题也足够清楚。 "影帝夫人疾病去世，顾成均乐极生悲" "……感谢大家对成均的关心。他现在情绪还是很低落，暂时不方便出来面见公众。成均和他太太感情很好，他太太又还很年轻。发生这样的不幸，我们都非常难过。现在亲戚和朋友都已经过去关照，请影迷们放心。相信在大家的关怀和鼓励下，成均会尽快振作起来，回到荧幕上的。谢谢！" 老赵还是这个样子，机敏油滑，冠冕堂皇的话一套一套，最会打官腔。 当初张明薇挑选他来做顾成均的经纪人，也就是看种了他这点灵活。 "那个顾什么的太太死了？"王妈妈端着鸡汤出来，"大明星就是和普通人不同，死了个老婆也闹得满世界都知道……" "妈，"张明薇转过头，"今天几月几号？" "今天？今天礼拜三，八月二十一号。" 张明薇记忆中的昨天，还是八月十六号。转眼竟然已经过了五天了！ 那个真正的张明薇，那具病弱的躯体，在五天前就已经失去了生命。那现在的张明薇，又算个什么？ "吃饭吧。"王妈妈把筷子塞到张明薇手里，"这个世界就这样，有人欢喜有人愁。你看看人家，做了明星太太又如何，说没就没了。还是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生活吧。" 这番话自然也是说给张明薇听的。 电视里正放着顾成均获得最佳男主角的镜头。主持人念出了他的名字，镜头转向嘉宾席。一向稳重内敛的顾成均也忍不住露出欢愉的笑容，伸手和张明薇拥抱，然后再转过身去和导演握手。 那时候的一切是那么完美。璀璨的星光，至尊的荣耀，风光的前景。 成均在领奖台上用英文说："我特别要谢谢我的妻子，谢谢她对我的支持。我爱你。" 观众们都热烈鼓掌欢呼。 张明薇当时坐在下面，幸福得就像醉了一样。 现在对比下来，真不知道现在是梦，还是那个才是梦。 敲门声忽然响起。王妈妈去开门，转头说："小薇，佳妮来看你了。" 佳妮又是谁？ 一个剪着齐刘海的圆脸女孩子一阵风地冲进来，见到张明薇就扑了过来。 "薇薇，你出院啦？你的贫血好点了没？" 王妈妈在背后使了一个眼色。 张明薇迟钝地哦了一声，"佳妮呀……" 宋佳妮就和时下的小女生一样，寒暄两句后，就把张明薇拉进了房，关上了门。 "薇薇，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陈志航知道你落榜了吗？" 这陈某人又是谁？ 作为一个刚听到自己死讯的人，张明薇此刻只能用行尸走ròu来形容。她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正在上演一出荒诞的电影。所有人都提前拿到了剧本，只有她不知道台词。她迷茫而恐慌，被动地跟着他们的节奏，用拙劣的演技来维持着表演。 宋佳妮倒并不在乎好友的反应，倒豆子似的自说自话："我说你死心眼，你不肯听。天下又不是陈志航一个男人。什么你考不上北大就和你分手。要是我，管他去死！薇薇你这么漂亮，还怕找不到男朋友？你这次一定要听我劝了，明年报考别的学校吧，和我一起读师大也没什么不好的。" 张明薇咽了一口唾沫，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佳妮呀，那个……" "什么？"宋佳妮侧耳。 "那个……顾成均的太太去世的消息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啊？"宋佳妮的脑子过了片刻才转过来，"顾成均？就是那个《汉武王朝》里演刘彻的？你喜欢他？" 张明薇干笑了一下，"我就是问问啦。你清楚吗？" "当然知道啦！最近这两天全是他的新闻。他太太好像突然生病死了。我堂姐是他的粉丝，这两天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会哭着说：'顾少好可怜呀，年纪轻轻就做了鳏夫'，一会又大笑：'太好了，他终于恢复单身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那么多失学儿童，那么多孤寡老人不去关注，成天关心人家大明星是外遇了还是死老婆了。真无聊！" 张明薇木呆呆地坐在c黄上，心一寸一寸凉了下来。 二十八岁的大好人生，庞大的家业，幸福的婚姻，全部成为过去。 这是噩梦吧？是吧？ [正文第三章] "明薇，你怎么了？头还疼吗？"宋佳妮担忧地看着抱着头的好友，"要不要我把阿姨叫进来？" 明薇慌乱地摇了摇头。 "真的，死了？" 宋佳妮很不理解，"是顾成均的太太死了，顾成均本人还活蹦乱跳的呢。你不用担心啦！他太太好像是心脏病突发才死的。我听堂姐说，有八卦消息透露，他太太和顾成均吵架，一口气急了，就没缓过来……" 明薇失魂落魄地抬起了头，"和顾成均吵架？" 人人都知道张董事长虽然身体不大好，但是性子率真，为人豁达潇洒，极少和人争执不下。况且明薇在顾成均面前又格外温柔斯文，作小女人状。 她和顾成均结婚这么多年，一直举案齐眉，还真的从来没吵过架。 老父张东生原来不过是个小生意人，后来却能拼下数十亿的大家产，让永盛成为行内数一数二的娱乐经纪公司。 张明薇其实继承了父亲风风火火的性子，被那具虚弱的身子禁锢着的，是一个向往着大马金刀、快意驰骋的灵魂。她憧憬着快活大笑，憧憬着撒泼发怒。 张明薇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发怒就是 熟悉的头疼又浮现，就像一把钢刀cha进了脑子里一样。 零碎的画面再度一闪而过。 "……大家都知道了，只有你还蒙在鼓里……" "都说了要你别理会那些流言。"是成均略微不耐烦的声音，"你一直很明事理的，明薇，今天怎么无理取闹起来？" "她们说……" "她们说她们的。她们是嫉妒你……今天我很忙的，明薇，这种事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好不好？ 说谎！ 都是谎言！ "……他从来没有……"有个女人在慢条斯理地说。 从来没有什么？ "该是我的，始终会是我的！" 那个女声越发清晰了起来。 "张明薇！"对方轻缓又倨傲地说，"别自欺欺人了……你心里也清楚，感激不是爱。他，从来没有爱过你！" 长久抑制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你疯了吗？" 男人低声叱喝，伸手推了她一把，正中胸口…… 是的，记起来了。 张明薇跌坐在地上，一脸泪水。宋佳妮在旁边喊着，可她一个字也听不到。 她终于全想起来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死，为什么会一下从天堂跌落地狱。 她，张明薇，大学时对同级表演系的顾成均一见钟情。顾家车祸，父母双亡，本来不多的积蓄全赔给了对方。张明薇看不下顾成均吃苦，出面接济，进而将顾成均带进家里的影视公司，让他演戏，帮他实现星梦。 顾成均那个时候才十九岁，如花美少年，开学的时候轰动四方，其他学院的姑娘都借口跑过来看他们上课。 他们好不容易，终于走到了一起。虽然人人都说顾成均配明薇委屈了，可顾成均从来没有表现出敷衍或者报恩。他对张明薇温柔耐心，张明薇自然拿出全身心来回报他。 张明薇一度以为这就是爱情，细水长流，白头偕老。普通人的爱情不就是这样的吗？ 没想原来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甄惜，永盛影视的一姐，顾成均当年的同学。她和顾成均在大一的时候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俊男美女、天作之合，让人嫉妒都没力气。 只是这对小鸳鸯没有经受住考验。顾家变故，顾成均休学打工。甄惜受不了原本王子一样的男友变成工地小弟，提出分手。 张明薇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她暗中资助顾成均，用钱帮助他摆平他得罪的工头，又知道他喜欢表演，干脆把他介绍进家里公司，当作重点培养。 甄惜毕业后也进了永盛。她天生丽质，又有实力，还肯吃苦。明薇当她是个老熟人，自然也不遗余力地捧红了她。 甄惜后来也另有男友，和顾成均保持距离。多少年来，他们像普通朋友一样坦然相处，关系融洽。后来顾成均和她一起拍《夏末》，饰演一对情侣。两人当年的往事被狗仔队挖了出来，炒作得有点热闹。 演员逢场作戏，配合电影宣传，明薇也从未就此拈酸吃醋。 所以说，人善被欺。对男人太放心，就意味着纵容他的花心。 首映式后的酒会，张明薇在休息室里听到外面女人们的议论。 顾成均是如何和甄惜旧情复炽，两人现在又如何火热。顾太太又是怎么样愚昧无知，至今仍被埋在鼓里。 充满讥讽嘲弄的笑声就像一把利刃扎进张明薇的心脏。 她哆哆嗦嗦地去找顾成均，倒不是想找他闹事。她在顾成均面前，总是很隐忍，很懂事，从来不会在外面给顾成均难堪。 站在门口，张明薇听到甄惜带着委屈的声音在说："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和你同台演戏。你不知道我盼了多久。" 顾成均也低低沉沉地说："嗯，我也盼了很久。" "明薇这次有没有对你发牢骚？" "她没说什么，她更关心片子。" "我们的事，你和她说了吗？"娇滴滴的，仿佛从鼻子里挤出来的声音。 顾成均低笑，显然很享受，"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 浑然不在意。简直无耻至极！ 张明薇知道自己很莽撞，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推门进去。 甄惜没有躲闪，顾成均还反倒皱起了眉头。 "明薇，"他说，"你怎么不敲门？" 张明薇气得手指都颤抖，"这里又不是中南海，进来前还需要通报？" 顾成均难得听到她咄咄逼人的发言，还吃了一惊。 这时甄惜冷笑一声，说："瞧，我说了，她在你面前那斯文模样就是装的。全天下就只有你看不出来。" "你少说两句。"顾成均轻喝了一声。 明薇一看听顾成均那暧昧的口吻，头皮都要炸开了，"成均，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她说你们的事，你们做了什么丑事？" 甄惜不以为然，瞟了顾成均一眼，"你的太太，你来处理。" 后面自然是一番混乱，比他们拍过的所有家庭伦理剧都要狗血。 顾成均好面子，当天又有那么多记者在外面大厅里，各个都怕没狗血新闻可写。他拉着张明薇好言相劝，想把大事化小。他只说她误会了，却不肯让她靠近甄惜一步。 他越解释不清，明薇越怒，冲着甄惜破口大骂："兔子都不吃窝边糙，你却来和老板抢老公，捧你成名之时，怎么就没想到你这么下贱无耻！" 甄惜受了刺激，终于爆发，跳出来发表她的爱情宣言："他只是感谢你，那不是爱。他从来没有爱过你！" 张明薇记得自己心痛如刀绞，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顾成均，抓起一杯冰水就朝甄惜泼去。 甄惜惊叫一声跌坐在沙发上。这个时候，顾成均推了张明薇一把。 "你疯了吗？" 十年相识，六年夫妻…… 他说她疯了，一把将她推向地狱。 "明薇，你冷静一下，我回来跟你解释。"顾成均扶着甄惜去更衣间，丢下张明薇一个人在休息室里。 他不知道张明薇的病已经发作了。也许他压根儿也不在乎。 装着药的手袋落在了别的休息室，张明薇苦苦挣扎，却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搂着别的女人走开。 死亡的感觉是怎么样？ 痛苦、窒息、绝望。 视线一点点黑下来，过往的片段却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放过。 母亲的笑脸，父亲的笑声，还有，成均曾经深情地注视着她，说我爱你。 也是他所谓的爱，让她万劫不复。 她张明薇的一生很简单，短短二十八年而已。她不敢说自己从来没有犯错，但是她信佛，一生行善，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如果有因果报应，那也不该让她凄苦地死去。 也许冥冥之中有cao纵命运的人同情她，让她再度醒来， 不是张明薇，而是周明薇。 不是那个忍气吞声，孱弱无能的张明薇，而是青春健康，充满力量的周明薇。 不是那个依赖爱情，失去自我的张明薇，而是重新开始，无所畏惧的周明薇。 她，重生了。 [正文第四章] 周明薇的家住在城西五环，已经属于很偏远的地段了。王妈妈把她看管得很严，怕她还会想不开。明薇花了一番口舌，才让王妈妈同意她和宋佳妮一起出门玩。 现在是八月底，这座北方的城市还没开始进入秋季，但酷暑隐约有点消退。 这座张明薇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如今她以周明薇的目光，重新审视。 地铁从高架铁轨上飞速驶过，高楼飞掠着后退，到处一片繁华。 当初她张明薇是坐在舒适的轿车里，有司机开车，车里有饮料，有卫星电视。她从城东到城西，鞋子上沾不到一粒灰尘。 如今的周明薇挤在地铁车厢里，身旁是一身汗臭的小白领，身后是一群呱噪的学生妹，地铁的空调吹得她打喷嚏。 这样想想，也知足了。上辈子虽然只活了二十八岁，可是起码有十八年是穿金戴玉、养尊处优的。要知道许多人一辈子也过不上一天那样的生活。 永盛总部是一栋米灰色的四层高的建筑，在左右的高楼中显得很不起眼，如果不是门口围着一群吵吵嚷嚷的女孩子，没有哪个路人会在经过时留意这里。 老远就听到那群举着牌子和条幅的女孩在叫着："成均！成均！不要伤心！我们一直在这里！我们永远爱你！" 这种阵势，她当初跟在成均身边已经经历得太多，见怪不怪。倒是宋佳妮在旁边吐舌头。 "难怪那么多人争破头都要做明星。这才死了老婆，就有那么多年轻小姑娘前赴后继地填补上来。" 明薇也不由苦笑，"你知道怎么他老婆当年不是过五关斩六将才得到他的呢？" "顾成均那么帅，被女生抢也不奇怪。"宋佳妮笑，"明薇，你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呀？" "我只是来看看。"明薇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温柔。 这是她父亲一手创建的公司，就是为了让喜欢戏剧的女儿能发挥所长。 张父嗜酒，肝硬化转肝癌，英年早逝。二十二岁的张明薇大学还有半个学期才毕业，一下孤助无依，又被其他董事欺负年幼无知。闺蜜许雅云那个时候也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完全帮不上忙。 顾成均那个时候已经小有名气，和明薇关系很好。当时谁都不看好明薇，只有他挺身站出来，帮着明薇一起稳定局面，掌握大局。 明薇那时候感动得要死。本来就喜欢他，这下更是死心塌地。 本来也不奢望顾成均会有进一步表示的。还是顾成均主动对她说："我和你交往这么久，彼此都是最了解对方的人。我认真地问你：我们结婚好不好？" 明薇那时候乐得心脏病都要发作。那感觉好像天上那颗你仰望了多年的星星，终于落进了你的怀里一样。 现在张明薇已死，又没有孩子，她的股份自然被顾成均继承。顾成均自然而然地成了公司董事长，无冕之王。 都说人生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一下被顾成均全碰到了。 这边影迷们呼天抢地地同情他，那边他和甄惜不知道正在何处正在何处偷着乐呢。 人群的骚动忽然愈演愈烈。粉丝们忽然哗啦啦地后退。 一辆黑色保时捷从公司大门里驶了出来。女孩子们就像通了电似的，围着车尖叫。 "成均！成均！顾少！这里这里！" 宋佳妮拉着发呆的明薇推开几步，恰好对方的车一个转弯，险些撞上她们。 明薇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车也猛地煞住，发出暴躁尖锐的刹车声。 "请让一下呀！让一下！" 司机还算有礼貌，只略不耐烦地喊了两声。保安立刻过来把明薇和宋佳妮拉开。 后座的车窗慢慢降下来，引发一片刺耳的尖叫声。 身穿黑色西装，鼻梁上架着墨镜的顾成均只露了一个优美的侧面。 他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理会那些尖叫的影迷，只淡淡地朝明薇问："有没有伤着？" 明薇呆若木鸡，宋佳妮倒反应了过来，立刻赔笑道："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顾成均点了点头，别过脸，不再看她们。 车窗摇了起来，车缓缓驶远。 激动的影迷呼啦啦追随而去，公司门口又恢复了平静。 宋佳妮推了推明薇，激动地叫着："啊呀！真人比电视上看着帅多了！而且好温柔好和气呀！难怪我堂姐那么喜欢他了。我这就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见到顾成均本人了！" 明薇冷眼看着车绝尘而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当然认不出她了。 手握永盛大权，头戴影帝宝冠，名和利都囊括在怀。他连结发妻子都可以一把推开，又怎么会留意一个陌生的小女孩。 周明薇闭上眼睛，再张开时，已是一片平静。 她转头就走，宋佳妮放下手机匆匆追过来，"薇薇，我和你说，我姐告诉我，她找到一个打工的机会，还需要两个女生，问我们去不去。就在永盛……" 明薇猛地站住，"永盛？" "是呀。而且你知道是做什么？"宋佳妮瞪大眼睛，压低声音，兴奋又神秘，"就是去顾成均太太的葬礼上帮忙！" 明薇的身子微微一震，"我……张明薇的葬礼？" "是呀……说起来她居然还和你叫同一个名字呢，真有点不吉利。不过话说回来，开的工资虽然不高，不过可以见到很多明星吧。顾成均的太太死了，肯定会有很多名人过来悼念的。" "什么时候？" "今天先去面试，明天上岗，就招待一下客人。这还是我姐托关系才弄到的名额，人家本来只用公司内部的人呢。你去不……" "我去！"明薇脱口而出，语气坚定。 "哦，好。"宋佳妮被明薇一副要舍身取义的样子吓了一下，"我这就回复我姐去。" 宋佳妮的堂姐宋敏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女孩，做事风风火火的，和宋佳妮如出一辙。她带着两个女孩去见工。 面试地点就在永盛大楼里。自从事发到现在，已经快两个礼拜，明薇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 她一走进去，顿时傻眼了。办公楼里所有花糙全部都已经撤换成了白花，颜色鲜艳的画摘了个干净，来往职员一律黑服，连接待台的小姐脸上的白粉都比往常厚了许多。估计再在大堂正中的电梯门上挂上明薇的遗像，放上哀乐，这里就能直接做灵堂了。 顾成均在搞什么名堂？难道好不容易死了个烦人的老婆，他乐过了头，用这种方式来抒发他内心的喜悦？ 又或者这是甄惜那女人的主意？毕竟她这小三如此轻松就挤走了正房，男人和家产尽收囊中。怕旁人多嘴，于是尽一切之能事来表示她对张明薇之死的哀悼？ 面试过程不值得一提，对方是宋敏的熟人，略问了几个问题就把她们录取了，通知后天一早过来上工。 明薇多问了一句："顾太太要安葬在哪里？" 那职员说："在望佛山公墓。和她父母安葬在一起。" "哟，一家人都死啦？"宋佳妮嘴欠。 那职员不高兴地白了她一眼，"张董命不好，但也轮不到你这小丫头说闲话。" 这个小职员，明薇以前从来没见过，更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看着这个人这样维护自己，她遭变故这几天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过去的温暖。 离开了人力资源部的小会议室，明薇习惯性地往左一拐，走上了一条长廊。这是她回自己办公室最近的一条路。 宋家姐妹俩跟在明薇身后，一边走一边惊叹。 这条长长的走廊两面挂满了画框。电影画册、音乐专辑的纪念光盘、获奖照…… 永盛多年来培育出数十位艺人，却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把自己的海报挂在这条走廊上。这里随便一张海报，都铭刻着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铭刻着一位艺人的成功。 "顾成均！"宋敏对牢一张海报心花怒放，"哇！这是他拍新版《情人》的海报，还是限量级的那款呢！" 明薇随之望过去。 夕阳西下的湄公河波光粼粼，身穿白衬衫的东方男子低着头，英俊的脸上若有所思。明艳动人的法国少女从背后抱着他，头轻轻靠在他的背上。少女卷曲蓬松的头发散落在光裸的背脊上，神情迷醉。整幅画面通过色彩和构图，渲染出一股迷离的暧昧气息。 "顾成均真的好帅呀！"宋敏一脸陶醉，"他在这片子里的演出好大胆，身材好棒！" 陶醉吧，尽情陶醉吧，不知情的小女孩们。 明薇冷眼旁观。 你们仰慕的这个男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似儒雅斯文，其实阴险狡诈，又薄情寡义。 不过你们可以不去在乎这些。毕竟你们受不到什么伤害，不过是为他的电影买一张票而已。这边还有一个付出了生命的人，为你们垫底呢。 明薇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公司。宋敏在中途和她们分道扬镳，宋佳妮则跟着回明薇家蹭饭 进了家属区，老远就见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站在楼下，看到明薇，一脸怒气地大步走过来。 明薇看着这个怒发冲冠的青涩豆芽菜，一脸茫然。 "我打你手机，你怎么不接？"男生劈头就是一句责备，"我听说你病早好了，为什么一直都不联系我？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你也不想来送我？" 明薇还没开口，宋佳妮就像点了炸药一样跳了出来，指着男生的鼻子骂："陈志航，你还是不是男人？薇薇生病在医院的时候你死去哪里了？她出院这几天你来看过她吗？你现在跑来撒什么野？你还真有脸啊。" 原来这个脸上还长痘痘的小男生就是周明薇的那个秘密男友。 张明薇的当年，丈夫和兄弟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公司里年轻貌美艺人和练习生满地抓。她见识不算广，可对美人却不稀罕。这个陈志航，容貌气度都不堪一提。 周明薇到底是小姑娘，审美还很不成熟呀。 好吧，她张明薇看中的顾成均，也比这个小子好不了多少。何必一百笑五十？ 陈志航被宋佳妮顶了回去，一时语塞，老半天才说："我……我和明薇说话，关你什么事？" 宋佳妮转头看明薇，使劲使眼色，用心良苦。 周明薇笑了笑，把视线投向陈志航，"你要回学校了？那好走。我要打工，不能去送你了。" 陈志航显然没料到周明薇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把他打发了，惊愕之中，结结巴巴地说："你……听说你落榜了？我当年说过的，你考不上北大，我们就分手。是你求着我，我才等了你一年。这次……" "那就分手吧。"明薇轻松地说，"我高攀不起北大，你也不必等我。免得你将来生活不顺，一有怨言就发泄在我身上，说'当年都是因为你'。我可承不起你人生之重。陈志航是吧？周明薇和你没缘分，以前是她自己糊涂，现在已经想明白。大家好聚好散，各走各的路。再见，最好不再见。" 说罢，拉着宋佳妮就朝楼梯走去。背影翩翩，潇洒率性，丝毫都不留恋。 陈志航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无法反击半句。 这个女孩好像一下有了全新的生命，目光犀利，透露着一股精明干练，完全不再是当初那个古板老实的人。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驾驭这个女生。 "你决定了？"宋佳妮从窗户眺望陈志航的背影，"你以前可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全校都知道。" 明薇说："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谈恋爱，能有多刻骨铭心？一觉睡醒，就会觉得没什么可留恋的。我是想开了。" "你病了一场，倒像突然长大了几岁似的。"宋佳妮笑道，"不过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正文第五章] 那天晚上，明薇好好地收拾了一下房间。 她把那个周明薇留下来的书本归纳整理，全部收在c黄底。房间里一下变得整洁宽敞了许多，当初那些书本带来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了。 这个周明薇的一生过得压抑又糊涂，如果给她机会重来，她不知道多后悔吧。现在张明薇成了周明薇，会利用这宝贵的机会，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走自己要走的路。周明薇的过去，再也影响不了她。 明薇好好洗了一个澡，从浴室的镜子里审视现在的自己 周明薇是个年轻女孩，而且容貌标致。虽然现在看上去气色不好，又过于削瘦，但是依旧可以看出遗传自王妈妈的白细皮肤和清秀的五官。 周明薇有一张巴掌大鹅蛋小脸，五官清秀，特别是那双丹凤眼，黑白分明，水色潋滟，眸色幽深。稍微带一点情绪，那双眼睛里就好像藏着一个故事似的迷人。 而且周明薇个子高挑，约莫有一米六八，身材修长匀称，青春的肌肤是那么白净且紧致。 张明薇原本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她没有这么高挑的个子，也没有这么漂亮的眼睛。她唯一有的，也只是白皙的皮肤，善良大方的性格，以及雄厚的家产。 没有美貌，也没有健康的身体，可是张明薇偏偏喜欢上了戏剧，热爱表演。因为身体的缘故，她放弃了戏剧表演，而选择戏剧影视文学，纯文科，天天看书看影片然后写论文。 闷热的浴室里，明薇抹净镜子上的水气，冲着镜子里的人开始微笑。 先是淡淡的，疏离而友好的微笑。然后笑容加深，热情而诚挚。眼睛里带上魅惑的色彩。脸微微侧向一边，眼波流转，轻轻一瞥，充满挑逗。 不错。 笑容再慢慢凝固，眼睛瞪大，转为吃惊，嘴唇微微开启。难以置信的感觉，震惊，再带上恐惧。 随后，悲伤浮现，占据了所有的表情。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泪水充盈眼眶，慢慢的，慢慢的，从眼角滑落…… 下一秒，所有表情都消失，好似被大手一把抹去。 明薇用毛巾擦了擦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很好。周明薇表情丰富，好控制，又十分具有渲染力。 特别是，这个姑娘笑起来可以天真烂漫，也可以风情万种。哭起来的时候，面部肌ròu不需有大牵动，就可以给人悲伤的效果，显得十分楚楚动人。 以明薇这么多年选秀挑艺人的眼光来看，这个周明薇还真是一个好苗子。小姑娘又还很年轻，可以好好雕琢，将来大有前途。 也许，这就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吧。 收取了她病弱的身子，换给她一个健康的躯体，还有，一个大好的未来。 次日，明薇起了一个大早，和宋佳妮准时赶到殡仪馆。她们换上了发下来的黑色制服，开始摆设嘉宾席。 走到灵堂门口，明薇抬头就望到里面那一张悬挂在白幕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自己正笑得欢。 脸是自己的脸，可就是皮肤更细，五官更加分明。遗像比活人更加好看，显然是用电脑整容过。 天下估计也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机会看到自己的照片做成遗像高挂在灵堂。特别是，灵台上还摆放着一口黑色的庞然大物。毋庸置疑，张明薇女士的遗体此刻正躺在那棺材里，准备着接受众人的鞠躬和哀思。 明薇仔细打量了那口棺材，确认是上等货后，终于放心。 想他顾成均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抠门。 昨日面试她们的那个女职员跟在一个女子身后走了过来。那人明薇也熟悉得很，是人力资源部的刘经理，和她关系一直不错。 刘经理先走到灵台前，朝张明薇的遗像微微鞠躬，然后才走到员工面前来。 "现在已经九点了，客人会陆陆续续到达。我希望你们能庄重得体地接待他们，要懂礼貌，不准嬉笑。还有……"她的目光犀利地把一个女孩从人群里挑了出来，"哪个准你化的妆？你知不知道这里是灵堂？涂脂抹粉的像什么样？快去洗了！" 那个女孩红着脸，低头匆匆跑走了。 刘经理沉着脸收回目光，"我只说一件事。今天的追悼会，我们并不招待媒体。如果发现有记者溜了进来，立刻通知保安。" 女孩子们齐声应下。 明薇觉得心里一暖。她生前行事低调，更何况人已经死了，更不想受媒体骚扰。 顾成均没有拿她的丧事来做秀，也算还有点良心。 宋佳妮忽然用手肘激动地碰了碰明薇，然后朝门口使了一个眼色。 一个挺拔身影出现在礼堂门口，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 顾成均依旧一身笔挺地黑色西装，戴着黑袖章，只是没戴墨镜，眼底的黑眼圈有点重。 明薇这几日天天专转反侧难以入睡，看样子顾成均睡眠质量也不好。 怎么，莫非太过兴奋，或者通宵数钱，以至于夜不能寐？ 明薇冷笑。 棺木是合着的，旁边摆满了白色菊花和百合，供奉着果盘茶点，烛火长明。哀乐声的音量恰到好处，既不震耳欲聋，又给宾客的窃窃私语留下了足够空间。 顾成均取来了香，放在蜡烛上仔细点然了，然后cha在香炉里。然后，他跪了下来。 不少人都停下手里的事，看了过去。 顶上的灯光照射下来，他俊美的脸上带着清晰的疲倦。 短暂的停顿后，顾成均无声地轻叹了一下，站了起来。 经纪人老赵过来对他低语了几句，他点了点头，看了明薇的遗像一眼，跟着老赵走了。 从头至尾，他什么话都没说。 明薇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内心五味杂陈。 六年夫妻，最后人死灯灭，分道扬镳。 她因为心脏不好，也曾设想过假使自己去世，顾成均会有什么反应。 应该会痛苦而憔悴，会颓废会流泪。那个时候，他应该会卸下一切，不是演员，而是一个失去妻子的丈夫。他会跪在自己灵前哭泣，会在夜晚追忆，会偶尔想到她的时候，苦涩一笑。 现在看来，女人这种感性的思想很是不切实际。 明薇今天看到的，还是一个带着面具的顾成均。低调而克制，沉稳又从容，就如同往常的他一样，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妻子的去世，显然没给他带来多大的伤痛。 前来悼念的客人陆陆续续到达了。张明薇在圈内口碑还算不错，没有结怨也没有欠钱，大家又卖顾成均一个面子，所以不少以前有过交集的巨星大腕纷纷到场，献花鞠躬。 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不论真心还是虚伪，都做出沉痛惋惜的表情。星光云集的追悼会，落在明薇的眼里，虚荣心隐隐发作，也倒生出几分不枉此生的感慨。 顾成均作为未亡人，接受到了众人的安慰和关怀。他脸色凝重，任谁看来，都会认为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悲伤。 顾成均的那个影帝金像，倒是拿得当之无愧。 明薇看不下去，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灵堂。 外面比灵堂里可是热闹了一百倍不止。场地外的铁栏杆边人潮汹涌，扛着炮筒的记者，举着牌子的粉丝，他们每个都像饿了半个月的糙原上的狼似的盯着场内的一举一动。里面稍微有风吹糙动，外面就一副要武装暴动的架势。 很可惜死的是明星的太太，不是明星本人，所以粉丝们在兴奋尖叫，而不是在哭泣。 正感慨着，人群骚乱了起来。粉丝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互相推搡挤压。 显然不知道又是哪个大明星驾到。 明薇在脑海里过虑名单，就见一辆保姆车穿过人群开进了停车场，一个高挑的身影跃入眼帘。 年轻男子穿着修身的黑色衬衫和西装，系着一条银白色领带，墨镜遮住半边脸。夏日的烈阳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打出浓重的阴影。如果这是一部警匪片，那么下一秒，他就该摘下墨镜，对着前来接洽的人员说："货，带来了吗？" [正文第六章] "佑廷！佑廷！"栏杆外的粉丝们已经快失控。 唐佑廷抬头望了过去，抬手摆了摆，食指上的金属戒指闪闪发光。然后，他在震耳欲聋的呼喊身中，被随行人员簇拥着朝灵堂走去。 明薇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幕，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修长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内。 参加追悼会也能弄得像走红地毯的，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唐大少一个人能做到了。 特立独行，张狂不羁，不在乎世俗眼光，也不在乎舆论评价。 "唐佑廷居然来了！"明薇听到工作人员在低语，"看来公司想签他的事是真的了。" "张董去世前不是就在谈这事吗？也不知道签下来没有。" "应该是成了。Legend解散以来，不知道多少公司挖唐佑廷呢。公司这次是下血本了……" "这是你们说闲话的场合吗？"刘经理严厉的声音从天而降，"这么多客人不去招待，却站在这里看热闹。别以为张董不在了，公司纪律就会放松。犯了错照样一律打包走人！" 受了惊吓的两个女职员赶紧溜了。明薇也跟在她们身后，回到了灵堂里。 唐佑廷走进室内，就摘下了墨镜。顾成均在众人的目光下脸色阴沉地迎了过来。 "唐先生。"顾成均低声打了个招呼，"感谢你能来出席内子的追悼会。" 唐佑廷欠身行礼，恰如其分地浅笑了一下，神情还有几分哀婉，"顾先生请节哀顺变。我和张姐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张姐的为人让我十分欣赏。很遗憾她英年早逝，还希望顾先生早日振作起来。" 顾成均脸色稍微好了点，说："如果明薇在天有灵，看到你来了，一定会很高兴。" 唐佑廷也用一种老熟人的口吻说："顾先生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张姐也不愿看到你这样cao劳。" 明薇悄悄蹭到旁边，躲在人群后听了这番话，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知情的听了还以为她和唐佑廷惺惺相惜，义结金兰了呢。 他们的确有过几面之缘，也就是几面之缘而已。明薇想把唐佑廷挖到永盛来。 唐佑廷所在的乐队Legend是时下最红的流行乐队，却因为一名成员自杀，经过半年多的调整，还是走到了解散这一步。身为乐队主唱，唐佑廷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乐队解散后的他自然成了众人竞相争夺的焦点。 明薇早就看中了唐佑廷。唐佑廷容貌俊美，歌喉动人，风格自称一派，人也机敏聪慧。将来不论是唱歌还是演戏，前途都不可估量。 第一次见到唐佑廷的时候，明薇也暗暗吃惊。虽然之前在电视上也看到过唐佑廷的模样，知道是个眉目如画的人物，可是真人在眼前，她还是不禁为对方的好容貌惊艳了一下。 唐佑廷皮肤白净细腻，一张线条分明的脸，唇红齿白桃花眼，总带着三分笑意看人，定力稍微不好的就会被他看得脑袋发晕。 明薇阅人无数，虽然不至于头晕脚软，心脏却猛跳了好几下。 唐佑廷风头正盛，炙手可热，笑容再灿烂，眼里也始终有着一股傲气。他虽然对明薇开出来的条件有点不屑，但是并不表露，只是抿嘴浅笑。 明薇也不是看不出唐佑廷眼里那种高傲和自恋，但她不以为然。只有当红的艺人才有这份傲慢，而当红的艺人才能给公司赚钱。 明薇对唐佑廷志在必得，不断加大筹码。顾成均那个时候对这个事都有点不满，认为唐佑廷并不值得那么高的价。 记得明薇那时候还笑着安慰丈夫："你是演员，他是流行歌手，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唐佑廷在Legend解散前举办的一次试水性质的个人演唱会，两场共一万五千张票，开售后半天就被抢购一空。这个成绩已经足够让业内人士乍舌。 明薇记得她和唐佑廷已经谈到了合同的细节部分，唐佑廷的经纪人拿了合同回去研究，明薇则陪顾成均去参加影展。再之后，明薇出事，自顾不暇，哪里还记得这桩生意。 唐佑廷会出席张明薇的追悼会，这还真在明薇意料之外。唐佑廷是个谨慎的人，他的经纪人又十足精明，他和顾成均就是一类人，他们的每一次公开活动都有意义，从来不会做无用之事给人看。 这是否说明，他同意跳槽，签到永盛来呢？ 明薇在这边盘算了半天，忽然苦笑。唐佑廷签不签过来，现在关她什么事？这个公司都是顾成均的了。 唐佑廷又和顾成均寒暄了几句，顾成均转头看到站在旁边的明薇，招手道："你带唐先生去休息一下。" 明薇一愣。宋佳妮在她身后轻推了一把，她这才反应过来，低头引着唐佑廷而去。 唐佑廷走到张明薇的灵前，注视着黑白照片里那个笑得温婉的女子，沉默片刻，然后幽幽一叹。 这一次，明薇看到了他眼里的惋惜。她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问："唐先生和我们张董感情很好吗？" 唐佑廷这才正眼看了明薇一眼。 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双目湿润，十分感动地望着他。 唐佑廷眉毛抽了一下，慢慢地说："张董为人慡朗直率，真诚大方，讲义气又可靠。她最难得的，就是不计较，心思单纯执着，在这个圈子里，真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只可惜她这样好的女子，却那么薄命……" 那语气是那么惋惜和沉痛，连明薇听了都心里一颤，鼻子发酸。 明薇现在也算看开了。既然她出轨的丈夫都能一脸情深意重地为自己办葬礼，个把路人虚情假意地谈论起和她的交情，她也就是头皮紧一紧，白眼都不用翻了。 但是唐佑廷却不套近乎，反而中立公正地把她夸奖了一番，用的恰好都还是明薇自夸的时候会用的那几个词。这番举动就好像金苹果落到银丝络里似的，再贴心不过。明薇郁结了数天的内心舒坦了不少，顿时对唐佑廷刮目相看。 这人若不是精明到了极点，就是真的很懂她。 唐佑廷又望了一眼张明薇的遗像，目光深邃，道："张姐生前很欣赏我，十分认同我的音乐理念，对此我十分感激她。人生在世，最难求的就是知己，但是我却碰到了张姐。我要是能有机会和张姐早点相识就好了。在她旗下，我必定能作出更大的成就吧。" 明薇听着更加心潮澎湃。 虽然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表示过很认同唐佑廷的音乐理念，但是不得不承认唐佑廷这小子拍马溜须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即便对着一个陌生人都可以文绉绉地长篇大论。别说明薇现在只是个小打杂的，就算真的张明薇听了这番话，也绝对会激动地两眼含泪，感叹相逢恨晚。 唐佑廷抒情完，把视线转向明薇。 明薇集中精神，等着听他继续为张明薇女士唱赞歌，就听唐佑廷问："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短暂的沉默后，明薇伸手朝南面侧门指了一下，"直走右转。" "谢谢。"唐佑廷微笑了一下，绕过她朝侧门走过去。他步履从容地走到门边，见左右无人，身影一闪而逝。 宋佳妮凑了过来，把明薇拉到一边，"唐佑廷要去干吗？" 明薇拉着脸，说："人有三急。" 宋佳妮倒吸一口冷气，显然一时接受不了那谪仙一般的偶像明星也会蹲茅房拉屎。 明薇意兴阑珊地转回头，就见顾成均陪同着一个高瘦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那个女孩一身黑衣，脸色苍白，七分悲痛，还有三分不耐烦。那不耐烦显然是朝着身边的顾成均去的。顾成均侧头和她说话，她爱理不理，只哼了几声当作应答。 这就是张明薇相识十年的闺蜜，新锐作家和编剧许雅云。 许雅云走到遗像前，深深鞠躬，直起身来的时候，满脸泪水。 她望着明薇的遗像，低声说："她一走倒是轻松，便宜都让别人占去了。" 顾成均站在她身边，眨了眨眼，脸色未变，这定力倒越发好了。 许雅云今天估计也是抱着存心膈应顾成均的心思而来，又说："我看这一切都准备得有条不紊的，你之前就做过准备？" 顾成均再好的脾气，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说："我也没有想到明薇会走得那么早。" 许雅云冷笑，"你在我面前用不着装模作样。我不是明薇，不吃你这套。" 顾成均沉着脸，"我不想和你在明薇面前吵。" 许雅云讥讽，"是，你从不吵，你只用做就是了。" "你要信那些闲言碎语，我也不能怎么办。"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许雅云双目通红，"你和甄惜的事闹那么大，你真以为明薇什么都不知道？" 顾成均嘴唇紧抿着，半晌才说："这个事，明薇误会了……" "她现在已死了，说什么都白搭，你也别欺负死人不能说话。" "你真的要……"顾成均说到一半，突然看到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个女服务生，忙把话打住。 明薇垂下头，转身走开了。许雅云嗤笑了一声，不再搭理顾成均，转去和几个朋友说话。 明薇视线模糊。她转身朝洗手间快步走去。 冰凉的水带走脸上的泪水。 镜子里双眼通红的少女，那张陌生的脸。她已经不是周明薇了呀。 好友的泪水，弥补了她因为丈夫的淡漠而产生的悲痛。 谁都知道张明薇是老好人，于是谁也没把她放在心上。生意场上大家呼朋唤友，此刻也并没有谁真心实意为她叹息。所以说情不在多而在精。有许雅云的哀悼，她已经知足。 关上门，坐在马桶上，明薇闭着眼睛慢慢平复心情。 "咳咳……"隔壁间传出低沉的咳嗽声，紧接着，"那个……" "啊"明薇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伸手把门顶住，"是谁？" 女洗手间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呃，那个……"隔壁的男同胞那有点耳熟的声音里有着一种强撑着的傲慢，"小姐，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我是……" 明薇越发觉得这个嗓音有点熟悉，但是就叫不出名字，"不管你是谁，这里是女厕所！" "你……"隔壁的哥们儿噎了一下，有点不耐烦，"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需要你去帮我一个忙……" "你跑女厕所里来求人帮忙？"明薇再度打断这个傲慢的声音。 "我没有专门跑女厕所。"那人咬牙切齿，"你不要胡说……你是刚才那个给我引路的工作人员吧……" 明薇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听着耳熟了。隔壁那个坑里蹲着的，应该就是刚才那位上天下地唯我最帅又虚情假意装模作样的当红天王唐佑廷了。 明薇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下好玩了。 [正文第七章] 天王上厕所不是新闻，但是上女厕所就是明日头条了。 虽然"唐佑廷出席顾成均亡妻追悼会情急之下进错女厕"这种标题对她这个亡者不够尊重，但是本着娱乐圈人的娱乐精神，明薇倒还有几分期待。 憋着笑，明薇问："唐先生？您这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唐佑廷揉了揉眉心，艰难地开口："厕纸，你有厕纸吗？" 明薇把视线转向空空的卫生纸筒，再看看自己手里最后一张纸巾，果断地说："没有了。" "什，什么？"唐佑廷也结巴起来，"你也没有纸了？" 明薇问："唐先生有手机吗？怎么不叫你的助理来帮忙？" "没电了。"唐佑廷咬牙。 狭小的卫生间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唐先生很急吗？"明薇咳了一下，说，"外面洗手台旁边有擦手的纸，虽然粗糙了一点，但是可以救急。" "那就好。"唐佑廷松了一口气，"你去给我拿两张来吧。" 明薇当机立断地拒绝了这个荒诞的要求，"唐先生如果急的话，可以自己去拿纸。" 说完了，她还补充了一句："放心，我是不会看的。" 唐佑廷拽着皮带扣呲牙，"我现在不方便。" "我也不方便呀。"明薇理直气壮道，"这种事为什么要女孩子去做？唐先生是男人吧，这点担当总该有的才是。" 唐佑廷闭上眼，努力平复呼吸，"这位……" "我姓周。" "周小姐，"唐佑廷说，"或许你不是很明白，我的身份比较特殊。" "唐先生是大明星，我当然知道。但是也没道理让我为你做这么大的牺牲吧。如果能选择，我是一点都不希望碰上你被困在女厕所这种事。大家都遇到了情况，为什么我就要牺牲自己去为你服务呢？" 唐佑廷张口结舌，"你……" "虽然是明星，可是做人也不能这么自私吧。"明薇指责道，"你这种被粉丝宠坏了的明星也真是的，这么公然把一切以自己为中心吗？" 真是和顾成均骨子里面是一类人，同样冷漠自私，唯我独尊，虚伪无耻。 明薇暗暗咒骂着，麻利地解决了自己的问题，然后哗地冲了马桶。 她此刻的心情慡得就像马桶里奔流不息的自来水似的，把烦躁和悲伤全部冲进了下水道。只恨此刻被困女厕所的不是前夫顾成均，这样她就可以大呼小叫地奔走出去，叫人相救，把这桩丑事张扬得人尽皆知。 "你要去哪里？"唐佑廷再也装不下去了，声音慌张。 明薇憋着笑，"您不是要纸吗？我这就去叫做卫生的大妈给您拿厕纸来。" "别，等等！" "又怎么了？"明薇不耐烦。 唐佑廷额头的青筋暴跳，强忍着，一字一顿地说："还是劳烦周小姐亲自给我拿好了。" 明薇呵呵阴笑两声，忽然兴起，问："唐先生，你说你和我们张董关系很好，你现在是要签永盛了吗？" 唐佑廷捏着皮带扣子呲牙，"生意上的事，我用不着告诉你吧。" 明薇不以为意，"你说你很欣赏张明薇，你跟我说说，她到底有多好。" 唐佑廷手指关节都泛白了，忍了又忍，说："我年少轻狂，做事有点不知道分寸。张姐是长辈，稳重识大体，对我很包容。" "还有呢？"明薇听着很开心。 还有？ "那个……张姐温柔漂亮，聪明贤惠，谁娶了她是福气。" 明薇呵呵笑。尽管是逢场作戏的敷衍话，她也乐得个开心。 把人作弄够了，这才扯了几张擦手的纸，从门fèng里递了进去。 "周小姐，"唐佑廷叫住她，"你等一下，等我出来，有事和你说。" "不用了。"明薇扶着门，似笑非笑，"你是要我别把这事说出去吧。放心，和唐佑廷共用一个厕所并不是什么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等一下！"唐佑廷叫。 明薇哪里会留下来听唐少爷擦屁股冲马桶，她关上门一溜烟跑走了。 唐佑廷从门里探出头来。洗手间里空无一人。刚才那个女孩好像已经走了。 他迅速地理了一下领带，洗了手，对着镜子整了一下头发。确认自己仪容端正后，才小心翼翼地拉开洗手间的大门。 外面对着的是男洗手间，他的助理小黄正站在门口，朝里面东张西望。每个进出厕所的人都对他侧目，把他当变态。 唐佑廷大步走出去，经过小黄身边的时候，一把将他拉住。 "廷哥？"小黄口无遮拦，"你怎么从对面出……" 唐佑廷只得灭口，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拽走了。 经纪人刘超正在灵堂里焦急等待，见唐佑廷被找到了，埋怨道："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别问了。"唐佑廷不堪回首。 "你回来得正好。"刘超朝一边挤眼，"这场面可是难得一见。" 灵堂入口处，顾成均正和一个黑衣女郎对峙着。 甄惜穿着一件黑色雪纺连衣裙，脚踩七寸黑色高跟鞋，戴一串珍珠项链，妆容清淡，但依旧艳光逼人。她从门口一路走来，姿态婀娜，男宾客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不去。 顾成均拦着她的去路，皱眉道："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甄惜露出惋惜且充满安慰的一笑，"成均，节哀顺变。" "我不是问你这个。"顾成均面色阴沉，"我之前说过，这个场合不适合你。" 甄惜挑了一下嘴角，"为什么？我也是永盛的艺人，董事长过世，我怎么能不过来悼念？" 顾成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你我都知道为什么。" 甄惜冷笑，"只许你逢场作戏，就不许我落井下石。" 她欲往前走，顾成均拦着寸步不让，"死者为大。你为人厚道一点。" 甄惜讥笑，"我对她厚道，她对我厚道了吗？她当年做的事，你过了几年安逸日子后就全忘了？我这口气憋了六年多了，等的就是今天。你放心，我也要面子，上了香就走。你若认为我会就此机会大闹灵堂扮泼妇，那你也太高估我了。" 甄惜说罢，绕过顾成均就朝灵位走去。 还差几步的时候，忽然被一个女孩拦住了。 明薇的身子在发抖，她似乎又像回到了死前的那一刻，胸腔里剧烈疼痛着，天晕地旋，喘不过气。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倒地不起，溘然长逝。她憋着一口气，坚定地站在了甄惜面前。 既然她已无法改变自己已死的事实，那她至少能做一点努力，不让这个女人来打搅她最后的安宁。 这是她张明薇的底线，是她最后的尊严。 甄惜错愕地看着这个女孩。她想绕过她，可是明薇犹如守门员一样把守着通往灵位的路。 灵堂的气氛已经变得十分微妙。宾客的窃窃私语声消失了，只有哀乐萦绕。人们或悄悄打量，或明目张胆地眺望，目标都只有一个，就是对峙中的两人。 甄惜嗤笑道："这是搞什么？顾成均，你未免太小家子气了。我给你太太鞠个躬都不行吗？" 顾成均刚想开口，就听那个女孩声音颤抖着说："甄惜，我是你的影迷，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甄惜错愕，只觉得这个场面有种诡异的荒诞。如果这不是顾成均提前安排的，那么只能说太过巧合，竟然会有这么不长眼的影迷会在灵堂上追星。 可是如果是追星，这个女孩眼里却没有半点仰慕。她的目光反而冷峻而锐利，充满了轻蔑和仇视。 甄惜忽而笑了，"你不是我的影迷，你是顾成均的影迷吧？" 明薇眼神一闪，干笑了一声，"甄小姐，我真的很喜欢你。" 许雅云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厉声道："甄惜，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甄惜高傲一笑，"这里也没你说话的地方。" 许雅云脸色一变，正要发作，就有叫了一声："没事！都没事！" 顾成均的经纪人胡家华带着两个保镖匆匆赶来，张口就朝明薇呵斥着，"你在做什么？这里是什么场合，哪里有你捣乱的份？" 明薇不为所动，突然一把拉住了甄惜的手，"甄小姐，求你和我合影签名吧！我为了见你可很不容易！" 甄惜吓了一跳，想要甩脱。 胡家华大手一挥，两个保镖扑过来把明薇抓住，胡家华本人也顺势拉住了甄惜。 "甄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吓着你了。来，来，我们过这边说话。" 胡家华不容甄惜分辨，将她朝休息室拉去。而明薇则像小鸡似的被两个保镖一路拎出了灵堂。 顾成均抿了抿唇，紧随而去。 保镖把那个女孩拖到了外面偏僻处，往墙角一推，并不惜香怜玉。 女孩子也不吵不闹，自己站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然后抬起头，对上顾成均探究的目光。 顾成均在树阴下站定，望着她，没有出声。 女孩眉清目秀，面孔陌生，年纪很轻，而眼里却有着和年纪不符的老沉与稳重。 她先前突然站出来，纠缠甄惜一番，看似荒诞无礼，却巧妙地化解了现场的尴尬，也算是帮顾成均解决了麻烦。 顾成均问："你是永盛的员工？" 明薇摇了摇头，把视线别开，"我是来打工的。" 顾成均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明薇迟疑了一下，"周……薇。" 顾成均嗯了一声，"你不方便继续做了，我会和刘经理说一声，让她给你结算工资。放心，不会为难你的。" 明薇就等他这句话。这事一闹开，她自然没办法继续打工。想来甄惜不会再那么嚣张，还会折返回来给她上香，她也可以走得放心了。 顾成均看那女孩大步走远的背影，忽然把她喊住："周小姐，刚才谢谢你。" 明薇慢慢回过头，隔着一片稀疏的灌木望着他。近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晒在她头上，滚滚热气之中，女孩的眼神却冰冷得就像深秋的湖水。幽黑的眸子里，清晰地写着淡漠的情绪，以及不加掩饰的鄙夷和不屑。 "不用谢，顾先生。"女孩嘴唇翕动，轻声说，"我并不是在帮你。" 顾成均诧异。明薇已经转身消失在了围墙的那一头。 [正文第八章] "说吧，怎么回事？"宋佳妮抱着手，靠在更衣室的柜子上，对着明薇虎视眈眈。 明薇无精打采地解着领结，"没什么，就是看不惯。" "看不惯什么？甄惜吗？"宋佳妮不明白，"你还真的是顾成均的粉丝呀。不过，他和甄惜的传闻是真的？甄惜胆子也太大了，公然跑到人家太太的葬礼上来耀武扬威。" 明薇拧开水瓶，仰头大灌了几口，长叹一声，"明星的是非，随便哪个旮旯里扫一扫，就是一箩筐。是我多管闲事了。" "不过顾成均倒是很大方。"宋佳妮点着信封里的钞票，"居然还多给了你五百块呢。" 明薇嗤笑。 夸奖她机灵，解救了他于尴尬之中吗？ 这五百块钱和甄惜那没有行成的鞠躬礼有什么区别？ "你不是想换手机吗？五百块给你好了。" "这怎么可以，这是你的钱。"宋佳妮连连摇头。 明薇说："你要是不要，我也要把这钱丢垃圾桶的。你就当帮我个忙，别浪费。" "你这个倔强的性子呀。"宋佳妮只好收了钱，"好好，今晚我们去海鲜楼大吃一顿。辛苦了大半天，这点犒劳总应该享受才是。" "也行。"明薇退让了一步。 "哎呀，说回来，今天居然会看到唐佑廷！"宋佳妮摸着下巴，"Legend解散的事闹得那么大，结果到最后他是受益最多的人。" "Legend解散不是因为他们那个键盘手自杀吗？" "话是这么说，我们这些歌迷都知道，键盘手自杀，也和唐佑廷有关。"宋佳妮冷笑，"说是唐佑廷一直都想单飞，但是原来公司不肯解散乐队。唐佑廷和键盘手一直有点暧昧……虽然说是宣传手段，但他们里至少该是好兄弟吧。结果就因为这个事，弄得那个键盘手抑郁症加重，才自杀的。" "我倒不知道这个事。"明薇有点诧异。她之前也算是业内人士了，都没听说过这条八卦。 "你以前专心读书，怎么会听说这种事。"宋佳妮说，"总之，现在Legend的粉丝内部分化，不少人因为这个而ANTI他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明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收拾好了随身物品，"那我先回去了，你今天忙完了来我家找我。" 她背着包，埋着头从员工通道朝侧门走去。那里粉丝和记者少，小路通往公交车站。 离开大堂的时候，明薇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遗像。画像里的女子依旧无知无觉地微笑着，满堂嘉宾，尽是传奇风云人物，给她死后增添无限哀荣。 唐佑廷抿了一口清茶，视线追随着那个女孩纤细的身影。 换下制服，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的少女完全还是个高中生。但是她脸上始终有种超越年龄的深沉，这让她的眼睛显得更加的黑沉沉，就像藏着什么秘密一样。 张明薇是她什么人？为什么会用那么忧伤且压抑的目光凝视张明薇的遗像？ 女孩转身离去，背影就像一只粉蝶。 明薇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一间网吧。她上网注册了一个新电子信箱，然后给许雅云写了一封信。 "许雅云女士你好，我受张明薇女士所托，在她去世后将她的一份留言转发于你。见附件。" 然后明薇写了一份附件，上传进邮箱里。 "雅云，看到这份留言，请不要惊讶。这并不是一个恶作剧，而是我未雨绸缪的一点准备罢了。我体质特殊不能接受心脏手术，生命时刻危在旦夕，于是曾经立下过一份遗嘱。你要我不可没有防人之心，我终于拿来用在防备我的丈夫上。或许我这个决定没有错……遗嘱里，我已经将个人财产全部分配好，有赠送亲友的，有用于拍卖捐赠的，也有留给顾成均的。股份，我分了两份。顾成均和你都有份。" 明薇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打字。 "你知道的，我原来手里有公司70%的股份，婚后给了顾成均19%。这剩下的51%，如今你得20%，顾成均得31%。" 写到这里，明薇脸上浮现一丝痛快的笑意。顾成均一定胸有成竹地认为自己会继承这全部51%，等到遗嘱公布只时，发现公司里多出一个大股东，脸色必然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等葬礼结束，就会公布遗嘱。顾成均并不知道遗嘱一事。他最讨厌我提到死呀，身后事这类的字眼。所以我立遗嘱的事，并没有告诉他。雅云，你本来有15%的股份，现在有了我给你的20%……" 那就是35%的股份了。 拥有35%的股份，就意味着可以否决公司的重大决定。 "我本来只是想着，顾成均拥有绝对控股权就足以，而我应该尽可能地照顾到你。现在想来，你一直精明强悍，而顾成均也并不可靠。虽然永盛不得不交到他手上，但是身为大股东的你，也可以制约一下他。永盛是父亲的心血，请你代我好好守护她。" "雅云，人生死有命，请不要为我过多伤心。祝你早日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你这么聪明，一定不会重蹈我的覆辙。永远祝福你，友：明薇。" 回到了家，王妈妈正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紫菜蛋花汤，"回来啦？累不？赶紧洗手吃饭吧。" 明薇张在厨房门口，默默注视着她半晌，然后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母亲早逝，她从来没有过看着母亲在厨房cao劳的记忆。现在换了一具身体，却让她拥有了母亲，她觉得这就是上天对她最大的眷顾。 舍弃一个顾成均，换来一个母亲，这天底下估计还找不到这么划算的交易吧。 顾成均夫人张明薇女士下葬的消息，几个门户网站都刊登了一片短文报道。附带的照片里，顾成均抱着亡妻遗像，低头作悲痛状。 明薇在网吧里看着顾成均那张假惺惺的脸，顿时有种拿起骨灰坛子朝他头上砸的冲动。 装给谁看呢？ 顾成均的人生也算大起大落，先是从中产家庭的少年变成穷光蛋，然后又演戏出名，成为了巨星影帝。死了太太？可是不要紧，太太娘家的家业，现在全归他继承了。 落入过人生低谷，他才会更加珍惜成功的顶点。名誉，权力和金钱，他现在已经全都握在了手中。用死去的太太作戏，他也根本不会有任何愧疚感。 一个明星太太的去世，原本不会掀起很大的波澜。如果不是涉及到永盛易主，也许媒体连葬礼都不屑一顾。 而如今，结束了张明薇的葬礼跟踪，媒体又开始了下一轮报道，重点放在了永盛的变动上。 虽然网络上的新闻报道写得十分含蓄，可是大家都能从中看出来永盛公司内部现在斗争激烈。遗嘱公布后，许雅云摇身变作永盛大股东。这对原本看好顾成均全盘接手永盛的人来说，不啻于惊天霹雳。 都没想到吧。那个看似直率没有心机的女人，也会暗暗留了这么一手。她死得憋屈，自然也不会叫罪魁祸首痛快。 每次幻想顾成均听读遗嘱时的表情，明薇就忍不住冷笑。 难以置信？愤怒？置疑？拒不接受？ 他肯定以为妻子的全部财产都归他名下了，哪里知道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不单是永盛20%的股份，还有连锁KTV"歌未央"的部分股份，明薇也在遗嘱里慷慨地赠送给了许雅云。 可见做人对朋友厚道，自然会有好报。 顾成均，我要你即使得了永盛，也要如鲠在喉。 财经新闻上，永盛易主的新闻热热闹闹了一个多礼拜都还没歇。新闻里时不时闪现顾成均的身影。只是以前只上娱乐新闻的他，现在频频出现在了经济类新闻里。 顾成均依旧一身黑衣，西装样式保守，抬手挡闪光灯的时候，无名指上的婚戒闪闪发光。 明薇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新闻稿里提到她的名字，她也毫无知觉。 顾成均，妻子临终还防你一手，你知道后，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感激不是爱。但若真有感激之情，你又怎么会去欺骗她的感情呢？ 她张明薇从来没逼你爱她、娶她。你们当年恋爱自由，结婚自主，成年人做事，要对自己负责。别到如今摆出一副自己被迫屈身的委屈样，给自己的负心找借口。 明薇笑着，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溢了出来。 顾成均，我曾经那么爱你，而如今一切都变了。 到了九月，天气转凉，宋佳妮也回学校上课去了。明薇并没有复读的打算，于是空闲了下来。 她找了个时间，和王妈妈坐下来好好谈了谈。 明薇认真地说："妈，有一家公司，叫永盛娱乐公司。他们即将招收一批练习生。我打算去报名。" "什么练习生？"王妈妈不明白。 "就是预备生。进入公司接受训练，将来做艺人。" 王妈妈茫然，"小薇，你想去做明星？" "是演员，妈。"明薇解释，"就像一份普通的工作一样。" 王妈妈还是很不安，"他们都说里面坏人很多……女孩子进去要被欺负的。" "妈，"明薇拉着王妈妈的手，"这家公司非常正经，对艺人也相当保护，是一家大型而且正规的娱乐公司。而且，我只想做个演员，只想演戏而已。只有那些想出名的女孩子，才容易被占便宜。"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到时候有变故谁又说得准？"王妈妈还是不放心，"我们家这房子要拆迁了，补偿有铺面，我们家不缺这个钱。" "都说了不是赚钱，是工作呀。"明薇柔声劝说道，"我真的很喜欢表演。这个机会很难得，我想拼搏一下。" "你不是一直都想考大学的吗？" "我现在想通了。人生很短，追求自己喜爱的事业，比盲目地考大学要正确。我会好好努力的，妈。" 王妈妈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从小就特别有主见，我是没办法说服你的。如果你坚持，那就放手去拼搏吧。妈妈能为你做的也不多，但是支持你还是能够做到的。" "谢谢妈！"明薇鼻子发酸，张开手拥抱住了母亲。 [正文第九章] 永盛的这次秋季选秀，似乎就是专门为那些中考和高考失利的孩子准备似的。 明薇领了一张表格，顺着指示箭头来到等候室，满眼所见都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人。 年轻标致的面孔似乎都相似，可是仔细看又各有各的不同。他们满怀着星梦来到这里，接受挑战和挑选，就是为了能寻找到一条通往灯火璀璨的舞台的一跳路。 往年永盛选秀，明薇都会亲自主持，是首席评委。如今，她则是一员不起眼面试者。 周明薇不是这群孩子里最漂亮的，但是她有别人没有的优势。 面试室的门打开，上一个进去的女孩满脸红光地走了出来。 "天呀！谭立达老师是面试评委！" 一石激起千层浪，兴奋和期盼写满了每一张脸。 谭立达，永盛的艺术总监，知名音乐制作人，十多年来培养出了十数位红人巨星。他是永盛的坐镇大神，也是业界的一个传奇。谭立达有自己的音乐工作室，但是因为和张家交情好，不但有永盛股份，还在公司兼职，帮助培养新人。所有新人都梦寐以求能拜在谭立达旗下，受他指点一二，都好过自己单打独斗数年。 "他本人看着怎么样？" "一本正经，很严肃。" "真要命。他做考官，我光看他就脚软，还怎么发挥？" "能得他多看一眼就美死了，谭老师可是大神呀！"那个女孩双手合十，向天祈祷。 明薇一直等到将近中午，才轮到自己。这并不是个好时候。面试老师经过一个上午都疲倦了，明薇走进去的时候，他们都有点无精打采。 谭立达抱着手坐在正中间，闭目假寐。他今年五十有三，略有点发体，衣着随意，怎么看都是个平凡和气的邻家长辈。他和张明薇的父亲是拜把子的好兄弟，明薇叫他一声干爹。他自己早年离婚，儿子跟着前妻生活在英国，一年难得见上一面，于是也把明薇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周明薇？"谭立达的助手困惑地念着资料，"你叫周明薇？" 谭立达因为这个名字猛地睁开眼，目光犹如探照灯一样落在明薇身上。 明薇坦然地面对他的审视。 助手察言观色，机灵地把资料表递到了谭立达面前。 谭立达漫不经心地扫了资料表一眼，再度把目光投向那个站在房间中央的女孩身上。 这个女孩并不是那种艳光四射的漂亮，却美得很细腻，十分耐看。 很少有人能在他逼人的目光下保持镇定，公司里的练习生和新艺人全都畏惧他的这种目光。可这个自称是张明薇的女孩，却是那么从容自若。 左右的面试人员见谭立达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也不免互相交换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 "周明薇是吗？"谭立达开了口，"为什么想要来我们公司？" 明薇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平稳地回答："我想改变我的生活。我一直很喜欢表演，以前，因为不具备一些条件，没有机会。永盛娱乐资产雄厚，专业精湛，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女孩虽然年轻，但是说话条理分明，不拖沓嗦，没有虚浮言辞。光这点，就给面试官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谭立达看了看资料，"你上面写着专长表演。这样，给你五分钟，命题是'希望与绝望'，自由发挥。" 旁边的面试官都傻眼。这是什么古怪的命题？让这没受过训练小姑娘自己发挥，能发挥出什么来？ 明薇却并不惊慌。她沉吟了片刻，双手轻柔地搭在胸口，头微微仰起。 "我有一双红舞鞋，上面缀着珍珠。当舞台的灯光照射进来时，它明亮犹如宝石……" 谭立达环抱在胸前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他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然后聚拢，探照灯一般注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 而此刻的明薇，已经化身那个失去了双腿的舞者。在漫长的夜晚里，她怀抱着旧舞鞋，坐在窗前，仰望着漫天繁星，追溯着过去的荣耀，和来不及实现的希望。 她时而悲愤痛苦，时而豁达地安慰自己，"……你曾经有过，我的好姑娘，那美好的时光。无数人终身碌碌无为，蹉跎麻木，而你则曾经站在那灯光聚集的地方，尽情地飞翔。" 少女带着稚气的面容上浮现出对那段辉煌的缅怀。她伸出双手，仿佛想摸一摸那触手可及的荣耀。可是…… 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她已经无法站立，昔日近在手边的一切，如今都遥不可及。她的脸上写满痛苦与纠结，对过去的缅怀，以及对未来的绝望。 她捶打着双腿，满脸泪水。 停顿了片刻。少女脸上的表情慢慢收敛。等到她站回到面试官前，抬起头来的时候，虽然脸上还残留着泪水，可是神情早已恢复过来。 "我演完了。"女孩还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句。 面试官们目瞪口呆，继而如梦初醒、纷纷对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明薇无畏地面对着谭立达深沉的目光，仿佛可以透过他的双眼，直视进他的内心一般。 谭立达面色如水，难以琢磨。 "谭老师，你看……"助理轻声问。 谭立达一推桌子，站了起来。 "周明薇是吗？"谭立达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你跟我来一趟。" 明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跟着谭立达从侧门离开了面试室。 谭立达背着手，带着明薇穿过挂满了海报和奖状的长廊，一直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沿途员工纷纷行礼，一边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少女。明薇安静的低着头，跟着谭立达走过这条她也很熟悉的路。 秘书送上了两杯茶。谭立达招呼着明薇坐下。 "朋友送的铁观音，你尝尝吧。"谭立达这时的语气温和了一些，"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喜欢喝茶的。" "我喜欢。"明薇捧起了茶杯，"以前我爸爸……很喜欢喝。" 谭立达坐在沙发里，打量着对面那个低眉顺目的女孩，"我看你资料写的是三中的学生，那应该成绩很好，怎么不去升大学？" "差了几分落榜了。"明薇说，"而且，我的理想是表演，闯这个圈子，就要乘年轻才好。" 谭立达微微点了一下头，"我有干女儿，就像我亲身女儿一样，也很喜欢演戏。她身体不好，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于是一直没能实现这个梦想。但是她是我见过的，非常有才华的一个女孩子。她考上大学那年，我为了表示庆祝，专门给她写了一个小剧本。那故事讲的是一个舞者，因为双腿残疾而告别舞台，但是她悲痛之后没有放弃希望，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舞美大师。" 是的，明薇当然记得。自己当初读到这个剧本的时候，是多么温暖和开心。 "你今天表演的，就是这个剧本中的一个片段。"谭立达目光犀利如箭，"这个剧本从来没有公开过，你是从哪里读到的？" 明薇紧抿了一下唇，放下茶杯，抬起头来。 "谭老师，我和张明薇女士认识。" 谭立达困惑皱眉，"她认识你？" 明薇继续说："张女士生前，曾经参加过一个'向日葵宝宝'的慈善活动，就是去儿童福利院慰问孤儿。我那个时候是学校的学生会委员，学校也组织我们去福利院做义工。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张女士。" "这样啊……"谭立达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张明薇因为身体不好，不能生育，但是十分喜爱孩子，资助了不少儿童福利院，有空也会去福利院和孩子们玩耍。 "因为我的名字和张姐名字一样，所以我才和张姐认识了。她人很好，知道我很喜欢戏剧后，给我推荐了很多书目。我说学校社团要表演话剧，不知道用什么剧本的好。她就把这个红舞鞋的剧本给了我。" 明薇目光真诚地望着谭立达，"张姐说，她没有表演天赋，这个剧本放在她那里也是浪费，希望我能把它演出来，演好了，将来给她看。我后来就在家里练习了这个剧本。" 明薇倒是没有撒谎。她生前的确喜欢去福利院照顾孩子，也经常在那里碰到一些社会团体和做义工的学生，结识了不少朋友。谭立达也不会真的去把这件事调查得那么相信。张明薇性格豁达热情，乐于助人，这点熟人都知道，谁都不会置疑。 谭立达终于收回了疑惑的目光，幽幽长叹。 "小薇她的确是这样的人……她提到过我吗？" 明薇摇头，"我只和张姐见了一面，主要都在谈戏剧。我那个时候都不知道她是永盛娱乐的董事长，直到后来她去世，我看了电视新闻……" 她没有套近乎，反而让谭立达更加放心。 "你的情况我明白了。"谭立达放下茶杯，明薇也知道他有送客之意，站了起来。 "那么，谭老师，我就不打搅您了。" 谭立达点了点头，"你回去等消息吧。" 明薇恭敬地鞠躬，然后步履轻盈地离去了。 想和谭立达相认吗？当然想。 可是话要怎么说呢？ 干爹，我死而复生，成了一个小女孩。 谭立达没有心脏病也要给吓出心脏病来不可。 更何况，永盛才分家，个中关系复杂，就算谭立达认了她，顾成均也难保不把她当作骗子，直接押送派出所。 来日方长。她和顾成均，迟早有对峙的一天。 秘书推门问："谭老师，面试那边问您还过去不？" "我下午再过去。"谭立达说，"还有，你把刚才那个女孩，叫周明薇是吗？把她的资料给我看看。" [正文第十章] 过了三天，明薇就接到了永盛娱乐的电话通知，说她已被选中，请次日早上九点去公司报道。 明薇挂了电话，还愣了一阵。 其实她也并没有十全的把握认为自己会被选中。而她虽然对自己才华有信心，可是公司选秀很多时候碰的还是一个运气。她面试的时候含蓄地同谭立达套了近乎，也应该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人穷志短，她所有抱负都得以进了公司为基础，走关系这种作法，现下也只有硬着头皮认了。 以前，明薇是永盛的总裁，掌握着那些练习生的命运。而今，她成了芸芸练习生中的一员。这次又是谁来掌握她的命运呢？ 次日到了公司，会议室里坐着这次选中的五十来个练习生。放眼望去，一水的美貌少男少女，即便明薇这个二十八岁的灵魂，也忍不住心神荡漾。 公司发下了合同样本给他们看，又叮嘱未成年的要父母签字。 明薇看了合同，还是原来的那份，公道合理。永盛在行内口碑好，其中之一也是因为他家对艺人很厚道。永盛培养出来的艺人，即使有跳槽走的，也和老东家关系很好，偶尔有家族演唱会，都还会回来支援场子。 永盛有个传统，新练习生进公司，会有董事长来训话。明薇进来这天，便做好了会碰上顾成均的准备。不过很快她就得知，顾成均出差去了美国，代替他来给新人训话的是练习生负责人。 平心而论，明薇隐隐松了一口气。 她并不畏惧顾成均。只是她现在正在养精蓄锐。在她反击之前，并不想和他过多纠葛。 永盛的宿舍和大学宿舍很像，三房一厅，小小的卫生间和厕所，早上起来必然会有一番厮杀。一个房间两张单人c黄，两张桌子和衣柜，空调家电还算齐全。保洁大妈每周过来收拾一次，公司食堂有免费饭菜提供。 明薇这才知道永盛这次从全国一共招了五十来名练习生。加上原有的练习生，永盛练习生的人数高达三百多名。这些孩子们都要经过严格的训练和考核，其中只有少数佼佼者才有希望出道。 浩瀚星海，经过千锤百炼，才能成为耀眼的那一颗。 和明薇住同一个房间的，是一个叫苏可晴的女孩，小明薇一岁。苏可晴性格活泼，有一副好嗓子。公司应该把她当作歌手培养。 练习生的生活在搬进宿舍的第二天就拉开帷幕。 第一天就有仪态和形体课，首先学站立和坐姿。授课的老师年纪已过不惑，可是看着不过而立之年，仪态优美，气质高雅。 女孩子们一排站立，老师一个个就正姿势，然后维持一个姿势，一个小时不能变。 明薇她们站到腰酸背疼，两脚麻木。 一个上午就学习了那么两三个简单姿势，女孩子们就已经叫苦连天。 老师不屑道："台上半分钟，台下十年功。你看哪个天生仪态万方，风情万种的？每个刚进来的都叫受不了，熬下去混出来了的，哪个不回头感激老师的？" 下午声乐课，明薇门外汉的唱腔被老师数落个够呛。老师可不管你进来前嗓子多好，在她这里一概都是杀鸡杀鸭的程度，全部从哆来咪开始练习。 苏可晴私下对明薇抱怨："我还是被当作歌手组的重点生被招进来的呢。她却说我不会唱歌。" 明薇安慰她："就当我们回炉重造吧。" 之后一连一个多月，都是这样密集的训练。声乐、舞蹈、舞台、表演……后来还加上英语。 文化课是明薇的长项。她大学本科学的就是戏剧艺术史，各种知识理论当然难不倒她。文化课的老师特别偏爱她，甚至默许她缺课。 身体的疲惫，却也掩盖不住精神上无比的满足。 明薇现在可以轻松地跳跃和奔跑，这是她上辈子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为此她迷恋上了舞蹈，不知疲惫地练习着，感受着血液奔腾的自由，而再无需为自己的心脏担忧。 周明薇年轻柔软的身体给了她很大的发挥空间，她现在已经彻底掌握了这具身体，和它完全融合为一体。不会再对镜子里那张脸感到陌生，只会为自己的年轻和充沛的精力欣喜。 日子久了，她甚至有点忘了过去的自己。张明薇那张平凡的面孔，都快记不起什么样子了。 张明薇的死犹如一阵轻烟过，并没有在娱乐圈掀起什么话题。关于顾成均和甄惜的各种流言，之前甚嚣尘上，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没了声音。 明薇只当这两人还有点基本的廉耻之心，不至于自己前脚刚死，他们后脚就出双入对。人在做，天在看，是非恩怨分明着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和顾成均纠缠的十年，总是就不能寐。 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顾成均是个心思很深沉的人，很多心里的想法都不会说，只有靠明薇自己去猜。明薇也不是一个多疑的女人，顾成均婚后生活也的确非常检点，她没道理成天胡思乱想。 要说顾成均对她不好，那也不是。顾成均是那种会帮她洗内衣，半夜口渴给她倒水的好丈夫。事事都让着她，体贴她，人前总会夸奖自己妻子贤惠。外出拍戏，每天一个电话问候，记得所有纪念日，送花送礼物。明薇的照片就放在钱夹里，除了上戏，平时永远戴着结婚戒指。 所有人看来，他们伉俪情深，恩爱幸福。明薇那个时候也是那么觉得的。顾成均的影迷最开始对她十分不屑，私下也多有讥讽，后来还是顾成均写了一封给影迷的信，描述妻子的好，这才让影迷们接纳了明薇。 别说他是名流巨星，就算他是个普通人，这个丈夫也已经很完美了。 看来太完美的背后总藏着更大的缺陷。 明薇觉得胸口有点疼，但是她知道这是幻觉。她翻了一个身，闭上眼，让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发鬓里。 周末唯一的一天假里，明薇睡了一个懒觉，在宿舍里无所事事，干脆又跑到教室里去练习。 周末的教室比往常要清静一些，但依旧还是有不少练习生在教室里加班练习。孩子们深知有付出才有所得，于是不肯放弃每一份努力的机会。 明薇找了一间琴房，关上门开始练琴。 上辈子的张明薇天生性情急躁，但是偏偏身体不好，于是得人指点，去学乐器，以图修身养性。所以明薇当初弹得一手好钢琴。而今换了一个身体，懂乐理却没有技艺，演奏方面还得重新一点一点练习回来。 略有点生硬的旋律在小小的琴房里回响着，越发衬托出一片寂寞。 明薇弹完了几首练习曲，音符一转，情不自禁地弹起了她最熟悉的《星空》。 顾成均当年很喜欢听她弹这首曲子，至少装着很喜欢。明薇为投他所好，总是卖力演出。 想来也是，顾成均在外面卖力讨好影迷，回了家有太太卖力讨好他，这样的日子其实不错。甄惜那种高傲的女王，素来只有男人匍匐在她裙下的。明薇就不相信有闲情和功夫洗手作羹汤。 可也许顾成均就好这口，非要对他蹬鼻子上脸，他才会来膜拜你。 明薇当年的爱情功课真是严重挂科。 曲子弹到一半，苏可晴打开门冲了进来。 "哎呀，大周末的躲这里练琴做什么？快快！跟我去看热闹！" 明薇被她拉着走，"看什么热闹呀？" "顾董从美国回来啦，正在前厅举办记者见面会呢。" 顾成均是从美国回来，又不是从月球回来，用得着大张旗鼓招待记者吗？他这次又在弄什么名堂？ 明薇跟在苏可晴的后面到了公司正门大堂，从二楼的栏杆往下望，只见楼下挤满了记者，人声喧哗，闪光灯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顾成均身穿深蓝色西装，从容地站在公司标牌墙前。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高挑的年轻男子，白西装，黑衬衫，长眉凤目，唇红齿白，笑意盎然。这么俊美精致的面容，不正是唐佑廷？ 这两个男人，一个成熟稳健，一个俊美张扬，站在闪光灯前握手微笑，竟然还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唐佑廷签约永盛后，永盛会对他有什么不同的安排吗？" "佑廷的新专辑已经在录制中。"顾成均简短地回答，一口一个佑廷，十分亲切。 "请问佑廷进入永盛的感想。" 唐佑廷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顾先生是我大学师兄，读书的时候就一直听说师兄的传奇事迹，对他十分敬仰。能和顾师兄合作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我相信在永盛，有了师兄的提携，我能够做得更好。还请各位多多支持。" 记者又追问："佑廷今后会拍戏吗？" 顾成均代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佑廷在影视方面有非常多的邀请，我们都相信不久的将来会看到他在这方面的作品问世。" 二楼躲着偷看的员工和练习生们发出低低的欢呼声。 "真好，唐佑廷要演戏啦！" "加把劲，没准能和他演对手戏。" "能上他的MV就能美死我了。" "真人好漂亮，怎么会有男人长得那么好看……" 明薇困惑地望着顾成均脸上的公式化的笑，若有所思。虽然不明白顾成均为什么改变主意签了唐佑廷，不过对于永盛来说，能有唐佑廷加盟，如虎添翼，实力更加雄壮。 "糟糕，我差点忘了。"苏可晴拉了拉明薇的衣摆，"明薇，明天要考的舞步我还没练习好，今天又轮到我做值日。我和你换值日好不好？" 明薇对楼下的记者会也没了兴趣，于是慡快地答应。 记者见面终于会结束，唐佑廷和顾成均亲切友好地同记者们告别，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离开了大厅。 [正文第十一章] 大门在身后合上，那和谐友好的气氛也随之起了微妙的变化。 顾成均脸上和煦的笑容慢慢收敛而去，唐佑廷也松开了一直和他握着的手。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把脸转开，整理了一下仪容。 "顾董，唐先生，辛苦了。记者见面会很成功呢，"总经理笑着走过来，"尚膳楼的包间已经定好，晚上大家好好庆祝一番。" 顾成均笑了笑，对唐佑廷说："佑廷酒量如何？" "不能和师兄相比。"唐佑廷谦逊道。 他的经纪人老刘立刻说："佑廷得保护嗓子，烟酒不沾。" "那是应该的。"顾成均说，"你明天还要录公益歌曲是吧？放心，今天不会玩得太晚。那么，你先去休息，我们晚上见。" 看着顾成均被众人簇拥而去的背影，助理小黄小声地说："这个阵势比巨星还大了，到底是做老板的人。" "可见演得好，还不如娶得好。"老刘酸溜溜道，"顾成均何止少奋斗十年。听说他家落魄后，他太太是从建筑工地把他领到公司里来的呢。" "居然是这样？"小黄惊讶，"顾太太人倒真的好。佑廷哥，她当初想签你的时候，给的策划书不还是她亲自写的吗？我们看了都说那个策划书做得好用心，方方面面都给你考虑到了。" "人是个好女人呀，就是看男人的眼光……"老刘不以为然地啧啧两声。 "别在背后说死人的坏话。"唐佑廷目光冷冷扫了过去，"这里是永盛，张明薇的大本营呢。" 老刘打了一个寒颤，咽了一口唾沫。 唐佑廷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举目四望。 他们正身置前厅背后的宽阔的天井之中，头顶是玻璃顶棚，四周是办公室外的回廊。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投射在中庭。正中央有一个小喷泉，池水波荡，池底闪闪发光，全是硬币。 唐佑廷心血来潮，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闭眼默念了一句，然后手一扬，硬币划着一道优美弧线，噗通一声落入水中，缓缓沉下池底。 "佑廷哥，许了什么愿？"小黄好奇地问。 唐佑廷挑起嘴角，露出他心情好时惯有的带着几分孩子起的笑，伸出食指点了点助理的脑门。 "我去到处转转，熟悉一下地形。" "要我跟着吗？"小黄问。 唐佑廷挥手打发他。 "中午回来一起去吃饭。"老刘朝他喊了一声，"下午还要接受网站采访，要早点回来做头发，别忘了。" "知道了。"唐佑廷头也没回地大步走了。 永盛的办公大楼是一栋四层高的回字型老房子，练习生教室和宿舍都是后来才修建的。房子原来比较朴素，前年的时候，张明薇才大兴土木，把办公楼彻底翻新，装修得十分豪华气派。按照设计师的话，这里充满了艺术流动的气息。 唐佑廷在公司里随意乱逛。工作人员和保洁大妈都认得他这张夺目的面孔，纷纷笑着打招呼，也并不过来打搅他。 走过一道玻璃门，唐佑廷来到一条悬挂满海报和奖章的长廊。 每家公司都会有这么一处地方，但是永盛的这条长廊，几乎记载了近十年来娱乐圈大半的光辉和荣耀。 唐佑廷沿着长廊慢慢走着，一边欣赏着墙壁上的海报。 最显眼的位置，挂着的是顾成均和甄惜主演的《夏末》的海报。顾成均深情地拥着甄惜，禁闭双目。甄惜神情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不愧是永盛一姐。 旁边三、四个小相框里，嵌着顾成均获得影帝时候的照片。第一张，就是他得意志满地笑着，拥抱着一个女子。 张明薇，永盛创始人之女，也是将永盛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娱乐公司发展成为今天规模的领导者。 照片里的她看上去就是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妻子。体面，优雅，温婉，含蓄。站在她身后鼓掌欢笑的甄惜艳光四射，将她衬托得有些黯淡失色。可是她的眼里闪耀着夺目的光芒，满怀着爱意，望着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 唐佑廷还记得他最后一次和张明薇见面的情景。张明薇笑容自信，说话轻声细语，却让人不由自主地仔细倾听。不论他表现得如何傲慢与不屑，她依旧不动声色，目光充满了包容。 平心而论，他十分欣赏这个高他一级的学姐。他其实当时就有了跳槽永盛的打算，并且十分期待能和张明薇长期合作。所以他出席完代言商的酒会回来，从经纪人那里听到张明薇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的消息时，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唐佑廷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张明薇曾经主持过学校戏剧社的一次音乐剧选角，那其实才是唐佑廷和张明薇的第一次见面。张明薇或许自己都不记得了。 唐佑廷最想演的一个角色被学长走关系安排同学得到了，他那时候比现在还要桀骜张狂，当场在礼堂里大吵大闹。 眼看双方就要打起来，一个肤色苍白，斯文柔弱的女孩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她其貌不扬，但是社团成员都对她十分尊敬。后来唐佑廷才知道，学校社团的经费，大部分都是张明薇的父亲捐赠的。 张明薇身体不好，说话语气总是轻柔和煦，不紧不慢。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弄清楚了，然后对唐佑廷说："你说你唱得比他好，那你唱一曲给我听听吧。" 之后的事自然顺理成章。唐佑廷技压全场，惊艳四座。 张明薇点了他做男主角，临走时朝他淡淡一笑，"学弟很有天赋呀。回头把头发剪了，胡子理一下吧。我期待看你的演出。" 可是等到演出的时候，张明薇却没有来。社友告诉他，张明薇的父亲去世了，家里大乱，她要赶回去处理。 不久，张明薇大学毕业，离开了校园。唐佑廷再次碰到她，已是在茶座包厢，双方谈跳槽协议。而张明薇也并没有把唐佑廷认出来。 唐佑廷已经由一个一文不名的地下乐队主唱，成为了流行乐坛的领军人物，由一个邋遢的朋克少年，变成了众人口中俊美脱俗的歌坛天王。而张明薇似乎没什么变化，气色依旧不怎么好，可是双目温润，透露出来一股坚韧的生命力。 "唐佑廷？"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甄惜身穿鹅黄色短裙，披着长发，步履婀娜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友好笑意。 "是唐佑廷吧？刚才远远看着像，却不敢确定。听说你终于签约永盛了。以后我们就是同事，请多关照。" 唐佑廷低头看着甄惜递过来的保养得肌肤雪白的纤纤素手，伸手过去客气地握了一下。 "甄学姐是我的前辈，以后还需要你的指点才是。" 甄惜笑眯眯地打量眼前这张俊美的面孔，"已经比你大几岁，你还左一声学姐，右一声前辈，真把我叫老了。你直接叫我甄惜就可以了。" 唐佑廷笑了笑，"甄小姐为人真和气。" 甄惜抿了抿嘴，目光从墙上的海报上扫过，"永盛的影视一直是发展的重点，听说你签永盛，也是看中了这点。放心，顾董和我提起过你，他也有心在这方面栽培你。说起来，我的下一部电影，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参与主题曲制作。" "是吗？"唐佑廷问，"学姐又接了电影呀。是什么题材？" "现代都市题材。"甄惜说，"真可惜Legend解散了。原本我们都很希望由你们乐队来唱主题曲的。不过现在有你也不错……" 唐佑廷抬手看表，打断了甄惜的话，"抱歉，学姐，我中午还约了人，不能奉陪了。" "啊……"甄惜有点讪讪。 "学姐，有空一起吃饭。"唐佑廷近乎乖巧地一笑，不容甄惜挽留就匆匆离去了。 唐佑廷离开了长廊，路过卫生间，拉开门就走了进去。 手撑在洗漱台上，他望着镜子里阴沉的面孔，扬手把水泼在了镜子上。 现在已经不再有Legend了，也不再有四个伙伴站在他的身旁。他将独自站立在舞台上，把一首歌唱到最后。 唐佑廷慢慢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视线落在空荡荡的手腕上，他忽然浑身僵住了。 链子呢？承卓送给他的链子呢？ 一条细小的银链子，因为太轻了，掉落的时候根本察觉不了。 唐佑廷慌张地回想今天自己的行程。记者会的时候他还摸过链子，那时候它还在自己手腕上。然后，然后他送别了顾成均，再然后…… 水池！ 唐佑廷急匆匆地返回中庭，扑到水池边。 池水依旧静静流淌着，一层硬币安静地躺在池底，每一枚都闪闪发光，哪里找得到？ 正苦恼着，猛一抬头，就看见一条银晃晃的链子悬挂在前方。唐佑廷双目一亮，视线上移，转而傻眼。 这是一个欧式风格的小喷水池，池子中央立着几个大理石人物雕像。张明薇女士当年这个无伤大雅的审美情趣如今却给唐佑廷带来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因为唐佑廷的那条手链先前估计随着抛硬币的动作也飞了出去，此刻正挂在一个撒尿小童的小弟弟上。 唐佑廷傻眼。小朋友光溜溜的，没日没夜地朝池子里撒着尿。而那条链子稳当当地悬挂在他的小兄弟上，虽然雕像上一直有水流淌下来，可它丝毫不受影响。 唐佑廷的内心在咆哮。是哪个三俗的人设计的这种雕像？又不是卢浮宫，搞什么光屁股小孩当众小解？ 明薇提着水桶和扫把，走到半路打了一个喷嚏。 深吸了一口气，唐佑廷左右张望。周末中午的办公共大楼静悄悄的，连只苍蝇都没有。所以他也可以放心大胆地采取行动。 雕像和水池边缘有一段距离，这段坑爹的距离让唐佑廷在想尽一切办法后，手指尖依旧离链子有大概五公分的距离。 唐佑廷又忍不住在心里念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什么？就是我的胳膊伸的都快断了，你却依旧挂在一个小屁孩的小JJ上。 他屏住呼吸，最后一次努力。不料扣住池沿的手一松，他整个人朝前倾去。 等到唐佑廷再度张开眼，发现正以一个非常微妙的姿势架在雕像和池沿之间，三者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形。他的膝盖抵着池沿内侧，而他的手，则正死死抓着……呃，唐佑廷觉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尴尬的情况还在后面。唐天王发现自己没法把重心移回腿上，也就没有办法抽身摆脱困境。进退维谷这个词在唐佑廷的大脑里冒出来，又被他的理智狠狠揪住撕了个粉碎。可是现在明显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身子一歪滚进水池子里，二是张口呼救。 唐佑廷看了看自己手上紧抓着东西，决定选择第一方案。他唐佑廷的形象素来清高孤傲、不食人间烟火的。如今宁可湿身，也不可失了他辛苦维持的名声。 可就在他准备舍身取义之际，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哎呀，你怎么了？" 唐佑廷的头一格一格地转了过去，对上明薇惊讶的双眼。 "唐先生？您这是……要做……" 话音消失在唇齿之间，明薇的视线顺着唐佑廷伸展得犹如电影镜头定格似的姿势，终于落在了他的手上。 明薇轻抽了一口气，随即用看猥琐变态狂的目光盯住唐佑廷。 唐佑廷咬牙，两眼一翻，松开手噗通一声跌进水中。 [正文第十二章] 人体炸弹投放下去，水花哗啦一声飞溅出来。明薇躲让不及，裤子和球鞋都打湿了。 唐佑廷踩着池底的硬币，脚下打滑，在池子里扑腾了好几下都没站起来，倒像一只戏水的鸭子。 明薇幸灾乐祸地在旁边看了半晌，终于觉得让一个天王巨星在永盛的喷水池里胡乱扑腾实在不像话。她丢了扫把走过去，抓住他胡乱挥舞的手，把他从水里拉了起来。 "唐先生没事吧？您的经纪人呢？要不要我帮你叫人来。" "不用！"唐佑廷闷声道。他现在从头到尾都在淌水，打湿的衬衫紧贴着皮肤，结实的肌ròu凸显了出来。明薇的视线正对着他的胸膛，脸一红，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唐佑廷黑着脸爬出池子，抖着身上的水，手往地上一指，"外套。" 明薇捡起丢一边的西装外套，递了过去，"唐先生，你的衣服都湿了。现在天气已经很凉了，不换容易感冒的。" 唐佑廷并不乐意搭理她。他伸手接外套，突然又一惊。 "链子！" "什么链子？"明薇问。 唐佑廷丢下外套扑到池边，慌张地伸手在水里寻找着。 "你丢了什么东西了吗？"明薇好心好意地问。 唐佑廷没回答她。他本来已经湿透，干脆跳进水池里，弯腰在水底摸索。 "唐先生，那个……" "别烦我！" "我是想说……" "这里没你的事！" 明薇叹气摇头。 唐佑廷全神贯注地在钱币间寻找着，忽然见池水咕嘟冒了几个泡泡，然后水位渐渐下降。 明薇抱着手站在池边，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们这样的大明星架子都那么大，那对高贵的耳朵从来都听不到普通人说话吗？你这样翻上一天都没用，把池子里的水放了，你不就方便找东西了？" 唐佑廷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明薇丢了一记白眼给他，脱了鞋，提着水桶，也跨进了池子里。 "公司的许愿池每个月都要打扫换水一次，把硬币取出来。唐先生运气好，今天刚好碰到我们的'捡钱日'。话说你到底掉了什么宝贝东西？戒指吗？" 明薇问得很认真，唐佑廷迟疑了一下，低声回答："是一条手链。" "我帮你找吧。"明薇叹了口气，挽起了袖子。 池水很快排放干净。两个人蹲在水池里，一边把硬币捡起来丢进水桶里，一边从中仔细挑选寻找。 池子每个月都要打扫一次，并不怎么脏。水池里的钱币倒是比唐佑廷想象的要多，而且其中还会夹着明星的相片牌和后援会的徽章什么的，十分怪异。 "这是永盛的传统。"看出唐佑廷的困惑，明薇解释给他听，"公司每个月会有两天开放日，让一部分粉丝进来参观。粉丝们都会到这个池子前许愿，希望能见到自己的偶像啦，或者希望偶像事业红火什么的。有些死忠粉丝要告别自己偶像的时候，也会来这里把偶像的明白或者徽章丢进池子里。" 唐佑廷打量着手里的一枚徽章，"那么你们公司最近收到的最多的徽章是张凌的吧？" 明薇诧异，"你怎么知道？" 唐佑廷不以为然地讥笑了一声，"他上个月不是才宣布结婚吗？" "哦，的确。"明薇明白过来。 唐佑廷挑眼看她，"你呢？你是哪个部门的？人事？" "我不是永盛员工。"明薇说，"我是练习生。" 唐佑廷不禁又仔细端详了她一下。 女孩子穿着休闲衣裤，扎着马尾辫，小脸大眼，没有化妆皮肤也白里透红，倒算是个美人坯子。 "为什么想到进演艺圈呢？"唐佑廷叮叮咚咚地朝水桶里丢硬币，"这个名利场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一万倍，充满了各种诱惑和陷阱。很多人混了一场，才发现付出远超过自己得到的。到时候，哭成一个泪人，也没人理睬你。" "我知道。"明薇低头浅笑，"娱乐圈不相信泪水，我一开始都知道。但是哪个圈子不复杂呢？人在江湖，取舍之间总有一个不得已。最难得就是自己成全自己，活个潇洒痛快。我喜欢表演，喜欢这行。至于将来能走到哪一步，那是将来的事。我还年轻，不是吗？" 女孩子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张口说话却老气横秋。唐佑廷忍不住嗤笑。 "唐先生刚才就是在找链子吗？"明薇问。 "那要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唐佑廷冷冷扫了她一眼。 "没有啊。"明薇睁着无辜的双眼，认真地说，"我以为你在做瑜伽。" 唐佑廷呲了呲牙，伸出食指指点着她，"把刚才的事忘掉，从你的记忆力抹杀出去，把大脑格式化。以后绝对不可以同任何人提起，知道了吗？" 明薇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说话。她啼笑皆非，忍了又忍，才说："是，知道了。" 唐佑廷基本上满意了。他还想再训两句话，忽然鼻子抽了抽，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唐先生还是把衣服穿上吧。"明薇说，"要联系你的经纪人吗？你这么穿着湿衣服也不是办法。" 唐佑廷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进了水，不能用了。" 明薇叹气，取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唐佑廷拨了老刘的电话，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刚挂了电话，就听到明薇欣喜的呼声："啊，是不是这个？" 女孩白皙的手掌心里，放着一条细细的银手链，扣环上坠着一个字符。 唐佑廷接过手链，眼神霎时变得柔软起来。他满身长刺的张狂霎时消失，换上的是浅浅的忧伤和怀念。 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明薇今天也算大开眼界了。 "谢谢。"唐佑廷慎重地把链子收进口袋里，朝明薇点了点头。他的礼貌和严肃让明薇都有点不适应了。 "对了。"唐佑廷走了两步，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明薇。" "明薇？" 明薇浅笑，"是，和过世的张董一个名字。" "哦……"唐佑廷抬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明薇，我记住了。好好努力吧，如果能顺利出道，看在你帮我找回手链的份上，我会罩着你一二的。" 明薇干笑，"谢谢唐先生……" 唐佑廷不满地挂起了脸。 明薇赶紧改口："唐师兄。" 唐佑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明薇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发愣。平心而论，唐佑廷也算担当得起网站评选出来的魅力男士第三名如果能不在打完喷嚏后用袖子擦鼻涕就更完美了。 唐佑廷拍拍屁股走了，却给明薇留下一堆烂摊子。现场到处是水，硬币也散落了一地。明薇长叹一声，蹲下来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她的视线落在唐佑廷刚才把玩的那枚徽章上，微微一怔。徽章的图案如此熟悉，是顾成均后援会的徽章。 大概又是那个影迷变心或是结婚了，于是过来告别偶像。 明薇捧着徽章，无奈浅笑。 能下这个决心，说明是真的做出了取舍，并且有执行的毅力。 影迷尚且能做到，更何况她这个下堂妻呢？ 明薇扬手把徽章丢进了桶里，金属碰撞发出咣当一声，让她痛快地轻笑出来。 顾成均，我也要弃你如废铜烂铁。 从三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可以将中庭全景收入眼中。顾成均站在窗前，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女孩子利索地收拾硬币，拖干积水，然后再给水池放满水。 助理在他身后轻笑，"唐佑廷刚才那幕真搞笑。我看他那么酷的人，在女生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现在肯定后悔死了吧。" 顾成均指了指提着水桶离开的女孩，"她是不是葬礼那天出来阻止了甄惜的女孩子？" "我看着也挺像的呢。原来她进永盛做练习生了呀。"助理啧啧道，"好有心计的女生呀。难道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 "你去查查今天是哪个练习生做值日。然后，"顾成均思考片刻，"叫她来见我。" [正文第十三章] "你碰到唐佑廷了？"苏可晴大叫着跳起来，"真的？" "骗你做什么？"明薇一边叠衣服，一边笑道，"就是做值日的时候碰到了，打了个招呼而已。" "哎呀，早知道我怎么也不会和你换值日了！"苏可晴后悔，"他人近看怎么样？皮肤好不好？他嗓音可好听了，是不是？" "还好吧。"明薇一回想起唐大天王猥、亵男童雕像的情景，以及后来他落汤鸡的模样，就忍俊不禁，"人有点拽，不过还算和气。" "天王巨星能不拽吗？"苏可晴撇嘴，"以前Legend的演唱会，五万张门票开售半天就被抢空，下倾盆大雨歌迷都死守不散。不论他们出席什么节目，现场都要被歌迷挤爆。一到签售或者代言活动，就要交通管制。唐佑廷的歌喉，被歌迷誉为'加百列之声'。我现在手机里的起c黄铃声都是他为歌迷特别录制的呢，你听。" 苏可晴调出音频，明薇就听见唐佑廷用他那极其富有特色的，带着磁性又不失清脆的声音，深情款款地说："亲爱的，时间到了，该起c黄了。不要赖c黄哟。美丽的一天，要有美丽的好心情。我爱你哟！" 明薇抚平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的确，嗯，嗓音很动人。" "是吧？"苏可晴亲了手机一口，忽然神色落寞下来，"可惜Legend说解散就解散了。也是，不解散能怎么办呢？承卓都死了。" "承卓是那个键盘手？" "嗯，赵承卓。"苏可晴把手机递到明薇眼前，"他以前和唐佑廷是一对。" 手机桌面是两个俊美的年轻男子依偎在一起的照片，其中一个是留着长发的唐佑廷，另外一个男孩，明薇也有印象，是Legend的键盘手赵承卓。照片是艺人自拍的，两个男生姿态亲密，头靠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如花。 那是正当青春的好年纪，无忧无虑又充满希望的年轻人才能发出的笑容。真看不出来那个清秀腼腆的男孩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说赵承卓和唐佑廷是……" "我是这么觉得的。"苏可晴呵呵笑了一下，"粉丝都喜欢浮想联翩嘛，再说他们两个的确是队里关系最好的，认识五、六年，一直都形影不离。承卓一死，受打击最大的就是佑廷了。他大病一场，整个人都瘦脱了型。直到现在看他上节目，都还有点郁郁寡欢的。" 苏可晴说着，也捂住胸口，五官皱成一团，"天人永隔呀，奈何桥头三生石。世上最悲伤的事，就是你死了，我还活着。" 明薇怔怔地看着她自我陶醉的模样，心也跟着微微抽痛。 她死了，顾成均连滴眼泪都没有掉…… "可晴在吗？"隔壁的室友过来敲门，"陈老师叫你过去一趟。" 苏可晴和明薇面面相觑。 秘书敲了敲门，带着苏可晴走了进来，"董事长，人带过来了。" 顾成均放下手里的剧本，站了起来。拘束地站在门边的女孩子容貌陌生，让顾成均不禁一愣。 "苏可晴？" "是我，顾老师。"苏可晴忐忑不安地鞠躬，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眼里充满了爱慕。 顾成均困惑，"你今天打扫过中庭的水池？" "啊！"苏可晴恍然大悟，失落地嘟囔，"不是的……我和室友调换了值日。" "你室友姓周？" 一抹异样的神色从苏可晴眼里闪过，"是的，她叫周明薇。" 顾成均脸色霎时严肃，浑身散发出一股凌厉之气，"她叫什么？" 苏可晴被吓住了，结结巴巴地说："她，她说她叫周明薇，和您的太太……她说那只是一个巧合……我也不知道，我和她并不熟。" 顾成均表情柔和下来，轻声说："不用害怕，我只是有点惊讶，问问而已。" 苏可晴努力笑了笑，怯怯地望着顾成均，"顾老师，我一直很喜欢和敬仰您。我是为了您才努力进永盛的。" 这样的告白，顾成均听了不下万次，已经无动于衷。但是他还是回了一个温和微笑。 "你们都是九月进来的练习生？" "是的。" "都还习惯吗？" "都很好。"苏可晴殷情地说，"老师对我们很关照，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你是哪个组的？" "歌手组的。"苏可晴察言观色，补充了一句，"周明薇是表演组的。" 顾成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好好努力。" "我一定会的，顾老师！"苏可晴大声答应，慎重地鞠了一个躬。 送走了苏可晴，顾成均叫来秘书，"今年新进来的练习生里，有一个叫周明薇的，把她的资料调给我看看。" "董事长也留意到周明薇啦。"秘书惊讶。 "你也知道她？" 秘书笑道："最初是因为她的名字和张董一样才留意的。后来则是听说她是谭老师亲自招进来的，表演课的孙老师和理论课的王老师很喜欢她，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总听他们夸奖她。" "是吗？"顾成均的目光投向书桌上的相框。 明薇穿着一条白色棉麻连衣裙，湖绿色针织开衫，头戴软帽，坐在树荫下的糙地上，对着镜头笑得那么欢畅。 那是他们夫妻俩在自家后院野餐时，他给她拍的照片。 顾成均他们原来一直住在郊外别墅里，家中庭院很大，明薇又喜欢花糙。于是家中一年四季都有花盛开，热热闹闹从不寂寞。 明薇去世后，顾成均请了一个花工来打点庭院。现在正是金秋，院子里的银桂和菊花都开的热闹，可惜明薇是再也看不到了。 结婚这么多年，别人怎么看他们夫妻，他也不是不知道。没有人相信他会真心爱明薇，但是觉得他至少对她很好，已经十分难得了。 就因为生得一副好皮相，于是自然而然地高人一等。明明是高攀了张明薇，反倒被人说成鲜花cha在牛粪上。 明薇这些年是怎么想的？她有没有后悔过？ "对了，顾董。"秘书打断了顾成均的沉思，"刚才甄小姐又打电话来找你，她说她星期一回首都，一定要见你一面。" "我知道了。"顾成均遣走了秘书，拨通了电话。 "什么事？"许雅云睡意朦胧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 "雅云，是我。" "我知道是你，有什么事就直说。" "明天甄惜回来，要找我谈电影的事……" "没得商量！"许雅云果断地说，"我是不会同意公司投资她那部戏的！不是我小心眼故意给她使绊子，而是她那部戏注定了要扑街。赔本的买卖没人做！当然，你是董事长，你执意要投资我也拿你没招。只要你不在乎公司利益，你就尽情地捧你的小三吧。" 顾成均忍了忍，说："她一直想演一部艺术片，好摆脱花瓶之名，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还想摆脱小三之名转正呢，你怎么不娶她？"许雅云冷笑，"甄惜的脑子都用在勾搭男人上了呀。她自己选的本子惨目不忍睹，帮她选的，她要不看不上，要不又爱乱改剧本。《夏末》里，她的角色原本设定那么好，偏偏固执地要改剧本。把我和导演气个半死不说，也把一个精彩的角色改得乏善可陈。" 许雅云说得句句在理，顾成均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你明天还是来一趟公司吧。我们两个一起，应该可以说服她。" "我不想见她。"许雅云冷冰冰地拒绝，"我怕见了她，忍不住要在她那张打针过多的脸上抓几道印子。" 顾成均半晌没有出声。 "没事我就挂了。"许雅云说，"对了，还有点公事。《故园春秋》的剧本你看了吗？我看这本子不错，又是首都台开年大戏，导演和制作人都是老熟人了，知根知底。还有，这到底是明薇给你选的本子，你总该相信她的眼光吧。我也知道你现在心思都在大荧幕上……" "我会接的。"顾成均低声说，"明薇很看好这部戏。永盛会投资，我也会接的。" 顾成均低沉的音调让许雅云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哦，好吧，这也算了了明薇一个心愿。" 秘书效率很高，转眼就把周明薇的资料连着咖啡一起送到了顾成均的办公桌上。 顾成均再度打开资料袋，抽出周明薇的资料，一页一页仔细看。 面试评分那张表格上，谭立达龙飞凤舞地写着"优良"两个大字，倒是另外一个面试官洋洋洒洒写了很长一段话，盛赞这个周明薇的戏剧表演非常出众，很有培养潜力。 顾成均一时兴起，让秘书把周明薇面试的录像发过来。 画面同所有面试录像一样，都有点死气沉沉。不过女孩走入镜头之时，又立刻给人带来一股清新的感觉。 谭立达出的考题十分刁难新人。女孩苦恼地皱了皱眉头，伸出食指摸了摸人中。 顾成均心里微微一动。这个一发愁就摸人中的习惯，张明薇也有。 视频里，女孩开始表演。 "我有一双红舞鞋……" 顾成均猛地站了起来，咖啡打翻，褐色的液体流淌在洁白的纸张上。 [正文第十四章] 次日是个阴雨天。 秋天的雨，阴冷寒湿，冲刷去植被的颜色，只留下一片萧索。 明薇裹着大衣，冒着细雨从大楼间的糙地上跑过。桂花树下，洒落了薄薄地一层金黄色，清冷的空气里残留着最后一丝余香。 明薇脚步匆匆，只来得及朝落花投去怜悯的一瞥。 到了教室，还是迟到了几分钟。幸好老师最钟爱的学生里，周明薇算是头一个，偶尔迟到也会得到宽容和理解。 表演课的老师十分喜欢明薇，不仅仅因为她有表演天赋，还因为她聪明博学，富有内涵。 老师和谭立达喝茶的时候，专门提起了这个事，"你照进来的这个周明薇，比电影学院表演专业的学生还专业，是不是以前就受过训练呀？" 谭立达很惊讶，"她只是高中毕业，不是吗？" "许多专业知识，无师自通。而且各种戏剧理论和历史，她能朗朗上口。我教了几年练习生，还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天才。" 谭立达想起那个女孩提起过，张明薇曾经给她开过戏剧理论的书，这下一切都有了解释。 "看样子，是一个有心的人。应该之前就学习过戏剧方面的理论。" "对了。"老师说，"顾董今天也问到了周明薇。" "他怎么知道周明薇的？" "周明薇在这届学院里是很优秀出众的一个，大概有人汇报到了他那里了吧。" 顾成均此刻正在员工的陪同下巡视练习生的教学楼。褪去荧幕光环，一身深灰色西装的他低调而沉稳，被下属们簇拥着，犹如一个王者在巡视领地。众人为他让路，递去崇敬的目光。 顾成均从一间间教室门外走过，有时略作停留，有时只投去一瞥。 走到二楼一间教室门口，顾成均终于停下了脚步。 那天教室里正在排《雷雨》，周明薇演的不是四凤也不是繁漪，而是鲁侍萍。 教室的窗纱合着，屋里光线幽暗，让人的视线也随之迷蒙起来。 扮演周朴园的男生面朝窗户背着手，一只手里夹着支没点的烟。明薇低着头站在他身后两步之遥，温顺安静，垂着肩膀，拢着手。 "这是太太找出来的雨衣吗？" 明薇抬起眼，飞快地瞟了他一下，低声说："大概是的。" 男生空手做了个拿雨衣的动作，"不对，不对，这都是新的。我要我的旧雨衣，你回头跟太太说。" 明薇的头垂得更低，应了一声。 她的背微微有点佝偻。这是一个非常细微的姿态，简单，却又传神地表现出了鲁侍萍的卑微和忐忑。 表演课的老师转头看到了顾成均，面露惊讶之色。顾成均摆了摆手，意识她安静，然后继续看学生演戏。 演周朴园的男生是前年招进来的练习生，已经快要出道。他演技娴熟，和明薇搭配得十分好。 "窗户谁叫打开的？"男生指着窗户，语气威严。 明薇应了一声，走过去动作熟练地把窗户关上了。然后她埋着头，回避着男生的视线，慢慢向中门走去。 男生露出困惑的表情，"你站一站。" 明薇站住。头抬起来了一点，一抹恐慌的神色从眼底闪过。 如果不是正对着她，如果不是留心观察她的表情，是无法捕捉那细微的瞬间的。 顾成均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我派人到无锡打听过。不过也许凑巧你会知道。三十年前在无锡有一家姓梅的。"男生的语气遮遮掩掩，"梅家的一个年轻小姐，很贤慧，也很规矩，有一天夜里，忽然地投水死了，后来，后来，你知道么？" 明薇侧着身子站着，面孔一半明亮，一半幽暗。她低垂着眼帘，表情淡漠，声音轻缓从容，透露出一股渗人的冰冷。 "这是个下等人，不很守本分的。听说她跟那时周公馆的少爷有点不清白，生了两个儿子。生了第二个，才过三天，忽然周少爷不要了她，大孩子就放在周公馆，刚生的孩子抱在怀里，在年三十夜里投河死的……" 说完，她微微侧了一下头，眼帘轻抬。她的视线轻飘飘地投向一个捉摸不定的远方，像是隔着时空，看到了当年惨烈的那一幕。 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可是泛着寒光的眼睛里，浓烈的怨恨和不甘就瞬间迸发出来。 对负心人的痛恨，对自己无知的鄙夷，都让戏和人生重合在了一起。一时间，明薇也弄不清自己是谁。 胸腔里还有一股畅快淋漓的感觉。 明薇其实一直期待着这么一天。她光明正大地站在顾成均的面前，和他对峙。他认不出她来，于是他在明，她在暗。 她可以暗讽，可以旁敲侧击地责备，可以刺激，可以恐吓。可以把他给予她的伤痛全部返还回去。 然后她快意地看着他惊恐痛苦，看他放下矜持和做作，展露他最真实的一面。剥皮抽筋，踩在脚底，任意践踏。她会享受着他的哀求，嘲笑他的泪水，她会在疼痛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意…… 配戏的男生即使不照着剧本，也被她这眼神吓住，情不自禁地朝后跌了一步。 "停！"老师的喊声中断了表演。 明薇愣了愣，一时不能从戏里抽身，还有点恍惚。 "周明薇，过来一下！"老师并不显得高兴。 "前面都控制得很好，但是最后面这里却明显太过了。你这里，"老师指了指明薇的眼睛，"不但有怒气，还有杀气。" 学生们都笑了起来。 老师转头挨个丢白眼，"笑什么笑？你们哪个能做到她一半好？" 众人噤声。 老师回头对明薇语重心长道："你能很顺利入戏，这点很好。但是你情绪控制上有严重问题。我不知道这么说是否合适，不过我觉得你很容易代入个人情绪进去。" 明薇不自在地低下头，因为她自己也察觉了。 老师总是偏心优等生的，也没有过多责备她，只说："你回去好好琢磨一下，调整情绪。记住，演戏的时候，你就只是一个躯体，没有自己的灵魂。你的灵魂，是你要塑造的人物的。" "谢谢老师。"明薇慎重地点了点头。 老师朝教室门望过去，顾成均和陪同人员早已经不在了。 明薇独自回到更衣室，坐在长凳上，大口大口喝着水，直到呛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痛苦的咳嗽声在空荡荡的更衣室里回响。 她放下水瓶，垂着头。悠长的叹息好似把胸腔里郁结的气全部释放出来一样。 明薇抹了抹下巴上的水，苦笑了起来。 原来她竟然这么恨，这么怨。 如果不是借这出戏发泄出来，她自己都还不知道。 老师说的话，句句在理。如果她不能克服自己这个情绪，那么永远都无法在表演上有更大的进步。因为她会被这种情绪掌控住，永远无法彻底融入角色，永远都在重复自己。这就是演员的死穴。 顾成均呀顾成均，你可真是我的业报。都到这个份上了，我的麻烦还是因你而起的。 [正文第十五章] 唐佑廷跟在礼仪小姐的身后从幕后走了出来。下面立刻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几乎能把楼顶都掀翻。 星光天地百货商场从一楼到三楼，都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小姑娘们兴奋激动地一边欢呼，一边挥动着手里的牌子。 放眼望过去，可以看到"佑廷"、"天佑廷廷"、"Legend"等字牌。角落里还有一张"廷卓"字牌，孤零零地被挤在一边，好在是黄底黑字，十分显眼。至少唐佑廷看在眼里，觉得被眼睛刺痛了一下。 笑容满面的主持人开始有条不紊地介绍起了产品。唐佑廷很快回过神来，配合着主持人的话，拿起了那款最新型号的触摸屏手机。 在他们的背后，宽大的背景幕布上面喷印着绚丽的广告图。图片里的唐佑廷手里拿着同一款手机，嘴角轻挑，露着朦胧且充满蛊惑的笑意。 "佑廷平时喜欢用什么型号的手机呢？"主持人是个说话娇滴滴的美女，话尾总喜欢带着点鼻音。 唐佑廷笑着略微欠身，简洁地说："我就和时下的年轻人一样，喜欢用简洁大方，可以听音乐，照相，上网的手机。" "那我们这次推出的这款手机可就完全符合你的需求了。" 唐佑廷举着手机，对着台下的歌迷做出拍照的姿势。歌迷们一阵尖叫，字牌和唐佑廷应援色的玫紫色羽翼形状的小旗疯狂地晃动。 "佑廷的人气可真高呀。你看商场楼上全部都站满了呢。" "楼上的朋友请注意安全哟。"唐佑廷笑着朝楼上招手。 "佑廷，佑廷，天使之音！"歌迷们齐声高喊。 主持人笑问："那么佑廷这次代言我们的手机，会有什么神秘礼物送给歌迷呢？" 唐佑廷露出慧黠的笑容，视线扫过满场一张张充满期待的面孔，"神秘礼物就是：今天抽中奖的十名朋友，除了得到商家赠送的手机外，手机里还有我录制的全新独家手机铃声。" 粉丝狂喜的呼声再度如潮水一般把整个大厅淹没。 一个多小时的宣传活动终于到了尾声。歌迷们排着队等候唐佑廷签名。她们有的拿着Legend的专辑，有的拿着唐佑廷新出的个人写真集，秩序井然。Legend的歌迷和唐佑廷个人的粉丝素质一向较高，也很好管理。 唐佑廷微笑着，耐心地给歌迷签名和握手。有的歌迷会提出拥抱的要求，他也一改以往的清高疏离的作风，慡朗大方地和歌迷拥抱。他的举动引来台下一阵阵的尖叫。 "还是单飞了好呀。"老刘对小黄说，"佑廷以前哪里有这么好说话，更别说这么配合歌迷了。" "永盛宣传总监不是提出了改变路线，要他更加亲民吗？" "你头一天跟着佑廷吗？"老刘说，"他从来都唯我独尊，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意见？以前也就承卓能说他几句唉，提他做什么？总之，我看他还是自己想通了。当然，公司也在这方面起了不少作用。" 轮到一个栗色长发、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子走到唐佑廷面前。她双手递上一张照片，正是唐佑廷和赵承卓在跨年演唱会上的照片。赵承卓弹着钢琴，唐佑廷坐在他身旁，深情款款地唱着他们乐队一首很红的抒情曲《如果爱情再回来》。他们两个相视而笑，灯光打在两张年轻又快乐的面孔上。 唐佑廷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他顿了一下，笔尖才慢慢落在照片上。 女孩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声音通过放置在旁边的麦克风传到了大厅的每个角落："佑廷，你还记得承卓吗？" 整个喧闹的大堂因为这句话而陷入短暂的寂静中，随后嗡地一声，响起窃窃私语声。 唐佑廷的脸色一分一分白了下去。主持人不清楚个中恩怨，有点不知所措。 终于有歌迷看不下去，大叫："你在说什么？赶快下去！" "凭什么不能问？"人群里响起反驳的声音，"承卓才死了半年，尸骨未寒！" "这里是佑廷的场子，王道饭滚出去！" "叛徒！" 老刘带着小黄一个箭步冲上台，拉着唐佑廷往台下走。 "今天……今天的活动就进行到这里，感谢大家的参与。"主持人结结巴巴地说，"请大家有秩序地撤离场地，谢谢大家的配合！" 可是吵起来的歌迷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人群里很快从争吵发展到推搡，响声越来越大，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唐佑廷挣脱了小黄的手，转身走了回去。 "佑廷，别乱来。"老刘伸手抓了个空。 唐佑廷走回了台中央，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他笔直地站着，面色如水，双目深邃，看不出喜怒哀乐。 那个挑起事端的女孩愣愣地看着他。场下的骚动也渐渐平息。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射在他身上，安静地倾听。 唐佑廷的声音低沉醇厚，语调轻柔，像在述说一个梦。 他说："我永远都不会忘。我每天都想他。" 女孩浑身一震，忽然捂着嘴哭了起来。 唐佑廷脱力地垂下手，旋即被人拥下了台。话筒掉在地板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台下，响起一片哭声。 车在绕城高速上疾驰。 唐佑廷坐在敞开的车窗边，望着外面飞速后退的建筑，一言不发。风把他半长的头发吹得十分凌乱，他也浑然不觉。 "佑廷哥，别吹风了。"小黄开着车，看不下去，"现在都十月，很凉了。吹感冒就麻烦了。" 唐佑廷置若罔闻。 老刘和小黄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老刘清了清嗓子，说："小女孩子不懂事，才会提起伤心事。她们并不是责怪你，只是对Legend的解散和承卓的事遗憾罢了。" "我知道。"唐佑廷无精打采地说，终于关小了窗户。 "你有什么心里话，也对我们说出来。这车里的，加上化妆师小李，都跟了你六年了，都不是外人。你这样老憋在心里，大哥我看了也难受。" "知道了，超哥。"唐佑廷淡淡笑了一下，"我们现在去哪里？" 老刘知道他不肯再谈，也拿他没有办法，"我把你下午的采访换到明天了。我们先回公司，和制作部的人谈谈专辑的事，然后就没事了。你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 谭立达带着助理走进了会议室。唐佑廷等人已经等候在里面，见他进来，立刻起立，欠身致礼。 "谭老师。" 谭立达点了点头。作为音乐界的大神级别人物，在他面前从来没有不谦虚恭敬的艺人。 "你写的那些歌我都听了，还不错，我选出了两首歌，可以考虑放进新专辑里。" "谢谢谭老师。" 唐佑廷交上去十七首歌曲，谭立达只看得起两首。不过按照谭立达的苛刻程度来看，能看中两首，已说明唐佑廷作曲实力出众了。 "这次叫你们来，是想说说单曲的事。"谭立达老沉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唐佑廷年轻却沉稳的面孔，"原计划是下个月之前进录音棚，然后是MV的拍摄。单曲在圣诞节推出打榜。可你的词至今还没有交上来。再拖欠下去，计划就要全盘推迟了。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 唐佑廷略微有点窘迫，"对不起，谭老师。歌词我在写着。" "说得就像被老师催交作文似的。"谭立达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一旁的老刘也紧跟着赔笑。 "佑廷，当初是你要自己写歌词的。如果实在写不出满意的，我们可以请林白给你写。" 著名词人林白的大名如雷贯耳，曾经是天后邱咏音的御用词人。无数歌手上天入地只为了求他一词。 老刘不禁朝唐佑廷挤了挤眼睛。 唐佑廷视若无睹，神色冷淡，手微微握了起来，"谢谢谭老师的一片好意。可是为我惊动林白老师，实在太受宠若惊了。我会尽快把歌词填好的，绝对不会耽搁了团队制作的进度。" 谭立达轻轻叹了一口气，朝老刘看了一眼。刘超识趣地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等到会议室里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谭立达才说："佑廷，他们上一辈固然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这次也是他主动找的我。他知道你的这张新专辑很关键，希望能帮你一把。" 唐佑廷低垂着眼帘，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然后摇头站了起来。 "谢谢谭老师关心了。我虽然很辛苦，但是有这么好的团队，还有那么多朋友，我能应付过来的。" "佑廷，"谭立达说，"他还想知道你母亲的墓……" 唐佑廷的手放在门把上，没有回头，"劳谭老师代我转告林老师，他和我母亲并没有结婚，家母的墓地，不方便告知外人。" 年轻人扬长而去，背影透露着落寞与倔强。 [正文第十六章] 明薇一边吃着鸡蛋面，一边听苏可晴她们兴奋地议论纷纷。 "真的？真的有粉丝这么问唐佑廷了？" "真的啦！你看，贴吧里照片都放出来了，大家都在人ròu那个女孩呢！" "哎哟哟，真的好大的胆子呀，居然敢当面问唐佑廷这个问题。'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承卓吗？'，哈哈，'翅膀'们这下要集体暴动了吧？" "何止哟，唐佑廷的吧，赵承卓的吧，以及L团大吧，现在已经吵翻了。小翅膀们扑扇着到处飞呢！" 明薇忍不住cha嘴问："翅膀是什么意思？" "就是唐佑廷的专属歌迷啦。"苏可晴给她补课，"唐佑廷不是被她们封做大天使加百列吗？说他是折翼的天使。她们就把自己封成天使的翅膀，帮助唐佑廷飞回天堂。" 明薇眼前浮现唐佑廷颐指气使的嘴脸，冷笑。还折翼的天使，脸先着地的吧？ 一个室友忽然尖叫起来："快！视频放出来了！" 女孩子们呼啦啦地围到电脑前，连明薇都好奇地凑了过去。 晃动的视频里充斥着嘈杂的声音。最初一切都很正常，唐佑廷在台上依次给歌迷签名，时不时和歌迷握手拥抱。一分多钟的时候，一个长发女孩走了上去，过了片刻，就听到一声"你还记得承卓吗"的问句。 全场安静下来，但很快又掀起了更高的浪潮。歌迷们激动地争吵起来，画面晃动得更厉害了。拍摄的人拉近焦距，给了唐佑廷一个特写。 唐佑廷面色苍白，两眼无神地站着，就像灵魂已经出窍。 "我每天都想他。" 他这么说着，虽然语气平缓无波，看着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心口一窒，明薇轻抽一口气，抚上左胸。 真奇怪，明明已经换了健康的躯壳，为什么还会有这种熟悉的病痛感？ 大悲无声。 唐佑廷，是伤心到了极点了。 看完视频的女孩子们安静了好一阵。 "揭人伤疤的确过分了点。" "承卓自杀是因为抑郁症，和佑廷没关系嘛。" "谁不伤心呢？为什么非要逼他说出来？" "佑廷也不容易。" 明薇长叹，收拾了碗筷，"可晴，我要去教室上自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了。"苏可晴无精打采，"我今天决定重温一下Legend的视频。唉，我薄命的承卓呀……" 明薇无奈地笑了笑，背着书包离开了宿舍。 周末入夜后的公司十分安静。难得一天休假，大部分练习生也会呆在宿舍里休息。明薇在教室里把新学的舞蹈练习了几遍，出了一身汗，走到教学楼的露台上透气。 深秋的夜空，繁星点点。若是以往还在家里，此刻她肯定会拉着顾成均坐在二楼露台上看赏星了。 当年的张明薇，人聪明，家世好，贤惠温柔，有生活情趣。如果嫁一个普通男人，或许也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如果…… 明薇的苦情沉思被一团从天而降的纸团打断了。 她困惑地摸了摸脑袋，把那团纸捡了起来。 纸上用铅笔潦糙地写了几句话："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重逢，我肯定奋不顾身……记得你曾经对我说……无法忘记，你温柔的眼睛……" 情书？ 明薇仰头张望，又有一个纸团掉下来，砸在她的脑门上。 这次写得更加简单："你就这么离去，把我留在原地。" 哎哟，分手日记？ 又是一个纸团划着弧线落到自己脚边。 明薇顺着望过去，斜上方三楼的露台上，一个男人坐在露台边缘，低头垂肩，悬空的双脚轻微晃动着。 如果这场景明薇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她也白活了二十八年了。 有人失恋了要自杀？ 明薇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出声："喂，楼上的朋友！" 那人转过头来，屋内的灯光照在他那张不容错认的俊美面孔上。 "唐……唐佑廷？" 唐佑廷十分不满地皱起眉头，"大呼小叫什么呢？" 明薇结结巴巴道："唐……呃，唐师兄，您这是，要做什么呢？" 唐佑廷咬着笔杆子，正在为歌词发愁，没功夫搭理明薇。 "没你什么事，一边去，别烦我！" 明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疑似遗书的纸张，心里愈加发毛。 她的大脑迅速运转：唐佑廷和赵承卓是一对赵承卓自杀唐佑廷被歌迷刺激唐佑廷也想自杀。 什么"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重逢，我肯定奋不顾身"，奋不顾身追随到地下去吗？ 明薇哆嗦了一下，"师兄，要不你先下来，我们有话好说。" 唐佑廷困惑地低头望她，"有什么话你上来说，我没空。" 明薇赶紧爬上了三楼，心惊胆战地站在唐佑廷身后。 唐佑廷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有什么事就说，我现在很忙。" 明薇紧捏着那两张废纸，探头打量他的脸色。唐佑廷的脸色虽然一如既往地臭，但是并没有自杀者的那种绝望和恐惧。她略微放心下来。 "师兄在做什么呢？" "没看到吗？"唐佑廷不耐烦，"这事你也帮不上忙，别问那么多。" 明薇心想，如果你是在写遗书，那我的确帮不上什么忙。 "师兄，你今天心情不好吧？要不要我陪你说说话？" 唐佑廷停下了笔，狐疑地盯住她。这小姑娘看着一脸纯良，怎么说的话和酒吧里三陪小姐一个套路？ 唐佑廷冷笑起来。 原来如此。大概是终于想明白，在这个圈子里混，怎么能不抱大腿。他唐佑廷人气如日中天，她能沾光一二，就足够炒作资本了。 唐佑廷一下鄙夷，一下冷笑，弄得明薇有点莫名其妙。 "师兄，你坐那里很不安全，能不能过来说话？我们坐椅子里慢慢聊怎么样？" 唐佑廷转头没理她，"我都说了我在忙，没空陪你玩谈心游戏。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明薇哪里敢走？ 她小心翼翼地蹭到唐佑廷身边，又不敢靠得太近，"师兄，这里是三楼呢。" "废话。"唐佑廷唰唰几笔把刚写好的句子涂抹了去。 "三楼说高其实也不高。从这里摔下去，一般来说摔死的机率不大，但是很有可能断胳膊断腿，甚至造成终身瘫痪……" 唐佑廷古怪地瞟了明薇一眼，一边又撕了一页纸，揉成一团丢到楼下。 明薇顾不上教育他环保，"师兄，你好好想清楚，不要乱来。" "你一个小丫头怎么那么嗦？"唐佑廷不耐烦，"乱丢纸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不惯就去帮我捡起来好了。我忙着写歌词你，别烦我！" "我不担心你乱丢纸拉当然那也不对。我是说……呃，你在写歌词？" 唐佑廷斜睨她，招了招手，"过来。" 明薇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坐下。"唐佑廷指着身旁的位置。 明薇小心翼翼地坐了过去。露台上风大，吹得人遍体生凉，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瑟缩成一团。 唐佑廷像蛇盯着青蛙一样盯着她，忽然嫣然一笑，脸上就像绽放了一朵莲花。明薇受他感染，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笑。 唐佑廷脸上的笑意像被一张大手一把抹去。他扬手就把糙稿本丢在了明薇脑门上。 明薇手忙脚乱地接住。 "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嗯？"唐佑廷阴笑着，一边用手点着明薇脑门，"你以为我要想不开？以为我要从这里跳下去？嗯？说呀！" 明薇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指指点点得不耐烦，呼地掀开他的手，"够了没！好心被当驴肝肺。谁叫你大半夜的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在纸上写那些让人误会的话。要不是关心你，谁管你是不是从国贸大厦楼顶往下跳？" 唐佑廷被这么一顶撞，到嘴边的话反而说不出来了，"我说你……" "没事我就走了。"明薇板着脸抽了抽鼻子，"这里风大，师兄也早点回去吧，当心着凉。" 她转身朝里走，就听唐佑廷在后面叫："等等！喂，周明薇，我叫你等等。" 唐佑廷还真记住了她的名字。明薇心里一动，听话地站住了。 "干吗？"明薇干巴巴地问。 唐佑廷大步走到跟前站定，放低视线看了她片刻，忽然一把从她怀里把糙稿本夺了回来。 "拿了我的东西就想走？" 明薇尴尬地咳了一声。 唐佑廷坐在屋檐下的椅子里，继续对着糙稿本发愁。 明薇好奇地问："师兄在写什么歌词？" "单曲的。"唐佑廷说。 "什么风格的？" "抒情。" "什么主题？" 唐佑廷啪地合上本子，一脸厌烦。 小孩子脾气真不好。明薇缩了缩脖子，背着书包朝门走。 "等等！" "又怎么了？" "过来。"唐佑廷朝身旁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帮我一起想。" 明薇问："写出来，能署我的名不？" 唐佑廷冷冷扫她一眼。明薇自己也觉得好笑，低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歌词涂涂改改，至今也只写出来几句："如果有一天，我们再重逢，你的笑容是否依旧……" "不行的呀，师兄。"明薇摇头晃脑，"单飞后首支单曲的歌词，怎么可以写得就像一个毫无天赋的伪文学男青年的青春疼痛诗？什么叫做'我的天空刻画着蔚蓝的悲伤'？我还四十五度悲伤逆流成河呢。" 唐佑廷的脸色随着明薇的话，一分一分地暗了下去。 反正天色黑，明薇也看不到，她继续说："你首先确立的这个主题就不给力。虽然说失恋分手是情歌永恒的主题，但是我觉得这支单曲既然作为你的转型之作，就应该和之前风格有所区别才是。" 唐佑廷沉默了片刻，问："那你的看法是？" "建议写点大爱的主题，这是你的新起点，那怎么不写写对人生新阶段的期盼呢？"明薇望着他。屋里照出来的光芒映在她清澈的眼底，让她面孔有些模糊，可双眼却格外清亮温润。 "大爱？"唐佑廷呢喃。 "你除了爱恋人，也总爱过别的什么吧？"明薇从他手里抽出笔，开始疾书，"让我想象，你单飞后重新出发，就好比人生旅途开始了一个新阶段。这个歌名怎么样？" 本子上写着一个英文单词，"HORIZON"。 "地平线……"唐佑廷轻声念着。 "你的前方就是长长地平线，虽然并不知道将来会出现什么困苦，但你都会勇往直前。你下定了决心，告别过去，带着缅怀而开始了新的人生。你的期待，你的怀念，还有你的感想，都可以通过这首歌体现出来。" 唐佑廷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蓝色的海。" "什么？" "蓝色的海。"唐佑廷陷在回忆里，"我们都喜欢大海，曾约好有空去海边度假的。" 明薇并没有问那个"他"是谁。 "跟着感觉走，师兄。写出你的真实感受就行了。" 劈啪几声，冰凉的雨水落在纸面，浸湿出一个个圆点，就像斑驳的泪痕。很快，雨声就响成了一片。 明薇他们匆忙收拾了东西，返回了屋内。 "你带了伞了吗？"唐佑廷问。 明薇摇了摇头，"不过宿舍离这里不远，我可以冲回去。" "找病呢？"唐佑廷哼了一声，"这雨下不大，等等就过去了。" 明薇抱着书包跟在唐佑廷身后下楼来到一楼门厅。 夜风夹着雨丝从洞开的大门吹进来，满堂凉意。明薇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想，这或许是今年秋天最后一场雨了，再继续降温，就该下雪了吧。 唐佑廷从下楼梯的时候起就很安静，此刻他靠着墙壁站着，闭目养神，神色平静中带着几分落寞。不难看出来他还在为白天的事难过，写歌词必然也牵扯到了伤心往事，一时还不能恢复。 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明薇和唐佑廷两个人。冷风萧萧，明薇冻得有点僵硬，忍不住找点话来活络气氛。 "我上次看师兄的那条链子上有个字符，师兄信佛吗？" 唐佑廷扫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明薇自顾说："我爸爸信佛，我也跟着信一点。佛家的时间观很有意思。一千世界才成一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才成一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才能成一个大千世界。呵呵，我们口头经常提起大千世界，动不动囊括万物。而人类也不过是一个世界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实在有点自不量力。我父亲生前曾教导我，生活中困难重重，他不能永远关照我。遇到困难，就该面对，解决，接受，放下。师兄，你现在是到了哪一步了呢？" 唐佑廷掀起眼皮扫了明薇一眼，直起身朝自动贩售机走去。回来的时候，他端着两杯饮料，塞了一杯到明薇手里。 滚烫的热可可散发着浓郁的芳香，诱人垂涎欲滴。 明薇冰冷的手捂在暖暖的杯子上，感觉那股热度直达心底。 "师兄……" "不要想多了！"唐佑廷一脸嫌弃，"我只是为了让你闭嘴。" "哦……"明薇讪讪低头，呼吸里全都是可可的浓香。她抿嘴笑了笑，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唐佑廷无声冷笑。女孩眼帘低垂，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发现她的睫毛真的又浓又长，不知道让别的女孩有多羡慕。 一杯热可可慢慢喝，见底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人声。 苏可晴小跑着冲到了屋檐下，"明薇？你在不在？我给你送伞来啦！" 明薇意外又惊喜。 苏可晴才是最意外的。她进公司几个月，这还是头一次碰到唐佑廷。她惊讶得结巴起来："唐……唐……唐……" 唐佑廷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吓得苏可晴后面的话全都憋回了肚子里。 "师兄，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的，你这样等也不是办法。"明薇说，"要不你用我的伞吧。我和可晴打一把伞就够了。" 明薇把自己的伞递了过去。唐佑廷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师兄也早点回去吧。新单曲加油哦！" 两个女孩笑眯眯地道了晚安，共打着一把小花伞消失在了雨夜之中。唐佑廷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门口，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总是这样，说走就走，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正在不知是气恼还是自怜的时候，小黄及时出现了。 "咦，佑廷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小黄手里拿着三把伞，一脸纳闷，"不是要我多拿一把伞的吗？" 唐佑廷拉长脸瞪了他一眼，"我一个人用两把不行吗？" "可你不是有伞了吗？"小黄指着唐佑廷手里那把橙黄色的折叠伞。那明显是女生用的伞，上面还印着卡通小猫的图案。 唐佑廷把明薇的伞往胳膊下一夹，夺过小黄手里一把大黑伞，走进雨里。 "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呢？"小黄苦恼地挠头，小跑着追了过去。 [正文第十七章] 随后的日子过得飞快。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到了十一月，终于下雪。 早上起c黄，明薇站在阳台上往下望，初雪薄薄地在糙地上铺了一层，就像撒了一层霜糖似的。 小时候，每到这样的天气，小朋友们跑去糙地上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脚印。 明薇身体不好，大人不允许她大冷天出门。她只有孤单地趴在窗台上，羡慕地看和小朋友们玩耍。 心脏病让她失去了大部分童年，也让她失去了很多交友的机会。同学朋友们会因为她特别娇贵，需要迁就，而往往失去耐心，渐渐疏远。在认识许雅云之前，她并没有深交的朋友。 许雅云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性格直慡，心胸宽广。明薇和她一见如故，很快成为知己。 重生以来，明薇只在葬礼上见过许雅云一面。许雅云虽然现在是永盛大股东，却几乎不来公司。但是关于许雅云的传闻，却经常传到明薇耳朵里。 "金枝欲孽也，简直是金枝欲孽。"苏可晴用说书人的口吻说着，"许雅云不是张董的闺蜜嘛，所以特别讨厌甄惜。虽然张董死后，顾成均和甄惜的绯闻淡了很多，但是许雅云可一直记恨在心。听说甄惜想拍一部电影，要公司投资。但是许雅云极力反对，最后顾成均也不了了之。" "甄惜岂不是气急败坏？"明薇倒是很乐意说甄惜的八卦，并且一向不吝啬挖苦她。 "可不是吗？听说和顾董大吵了一场呢。对了，我还听人说，顾董要重新出山了。" "顾成均终于开始接新戏了？" 另外一个室友cha进来，"顾董因为太太的事，也歇了快半年了，大家其实都盼着他回来呢。" "半年哀悼期也足够了啦。"苏可晴耸了耸肩，"不就死了个太太吗？他还愁找不到老婆？" 室友嘻嘻笑，"是呀，要给你机会，你也会巴巴地送上去。" "别说你不想！"苏可晴剜了对方一眼，"顾成均年轻英俊，是国际有名的大明星，现在又是永盛老板。这天下你能找出几个他这样完美的人？" 室友笑了两声，也认真思考起来，"哎呀，顾少这么完美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 "不好说。"苏可晴压低了嗓音，"舞蹈组有人和我说，就因为顾董命太好，太硬，所以才把太太给……你们懂的。" "真的假的？"女孩子们纷纷议论起来。 明薇听不下去，起身去洗澡了。 她进浴室没多久，一个室友回了宿舍，分发表格。 "张老师给我的，让我发给你们。唐佑廷的单曲MV就要开拍了，公司打算在内部找女主角呢。有兴趣试镜的就填一下，放半身照一张。" 苏可晴也替明薇领了一张表格。 发表的室友朝她挤眼睛，问："你说周明薇和唐佑廷很熟，是真的？" "算是吧。"苏可晴羡慕地说，"他们的确认识。她喊唐佑廷叫师兄呢。" "哟，嘴巴真甜。"那个女孩讥讽道，"舞蹈组有个女生是唐佑廷大学师妹，和他说过几句话。现在那个女生逢人都说会选自己做女主角。周明薇巴结唐佑廷，八成也是存了这个心思。" "不是吧……"苏可晴喃喃道，"我看她人挺老实的，成天上课，不关心是非。" "人家心眼多，深沉呗！"女孩恨铁不成钢地推了苏可晴一把，"你等着瞧好了。她那样不动声色的，上位最快了。" 苏可晴回了房，坐在c黄上发呆。 明薇得到顾成均的关注，明薇和唐佑廷有交情，明薇是谭立达特招进来的…… 周明薇有点特殊，她是知道的。她本来也以为明薇会是一个高傲自恋的女孩，没想到却是一个谦和低调的人。明薇只提起过唐佑廷一次，也从不炫耀她的其他优势。她学习的确比周围人都要努力得多，受到老师的喜欢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娱乐圈并不是你认真努力就会有机会出头的。机遇实在太重要了。而对任何一个人来说，周明薇这样沉稳而优秀的人，都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苏可晴不知道坐着沉思了多久，直到明薇进来把她惊动。 "一个人发什么呆呢？"明薇擦着头发，"趁着浴室暖和，你也快洗了吧。" "哦，好。"苏可晴慢吞吞地站起来。 明薇背过身擦头发。苏可晴咬了咬牙，把一张表格揉做一团，丢到了废纸篓里。 年末将至，公司上下都很忙。已经出道的艺人为圣诞和元旦跨年晚会做着准备，培训老师这个时候优先照顾出道艺人，反倒让练习生们可以略微偷懒。 明薇她们练习空余，都会跑去几个大排练室看前辈们排练。别的女孩子看偶像，明薇却是看那些当年由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孩子们。 比如男子偶像组合"极光少年"，女子偶像组合"LadyAnne"。这两队金童玉女的组合都是明薇当年亲手建立，并且捧成国内最当红的青春偶像团队。他们都会在明年初出新专辑，LadyAnne还会开始亚洲巡回演唱会。 而明薇去世前投资的电视剧和影片，有的进入上映前的宣传阶段，有的也终于在电视上播出。 她的去世并没有改变什么。公司照常运作，太阳每日升起，顾成均也终于结束了他的恩爱秀，要重返影坛了。 明薇没有看多久，就离开了教室。她今天又和苏可晴换了值日，要去打扫卫生。 唐佑廷路过大练习室门口的时候，稍微放慢了脚步。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有二十来个女生，有说有笑，脸上写着期待。 "这都是今天要试镜我的MV女主角的女孩子？" "都是的。"艺人部的一个主任说。 唐佑廷的视线从每张脸上扫过，眉头皱了一下，"全部到齐了吗？" "已经到齐了。佑廷要现在进去？顾董还等着你呢。" "我知道。"唐佑廷说，"面试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叫周……" 他打住，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先去见顾董好了。" 顾成均现在还依旧是一副实业家的打扮，永远一身简单的深色西装。他自从妻子去世到现在，推掉了所有的艺人通告，专心管理公司。直到前阵子他接了新戏的新闻放出来，一直为他牵肠挂肚、生怕他就此息影的影迷们才放下心来。 "你等下要去面试女主角，是不是？"顾成均现在说话也是一副领导者的利落果断，"那我们长话短说。公司最近投资一部青春偶像剧，想放你的一首新歌在OST里。不过因为是古装剧，所以希望是一首古风的歌。" "古风？"唐佑廷有点啼笑皆非，"顾董，制作OST很好，但是古风并不是我的菜。" "你可以考虑一下。"顾成均说，"新专辑里放一首古风的歌也不错。现在潮流就是如此。" "潮流归潮流，但是我会坚持我自己的风格。这是我创作的源泉，也是歌迷们喜欢我的缘故。" "这部戏投资很大，名角云集，是明年下半年的重头戏。" 唐佑廷站了起来，"谢谢顾董给了我这个机会，不过你可能需要找其他人了。极光少年不是也要出新专辑了？" 顾成均对唐佑廷这种孤傲与清高十分不屑，只忍着不发作，"先别把话说这么死，时间足够，你先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 "不用考虑了，其实我……"唐佑廷的话视线投向一处，说到一半就断了。 "怎么了？" "不，没事。"唐佑廷摆了摆手，"我先告辞了。" 顾成均困惑地看着唐佑廷匆匆离去的背影。他走到唐佑廷刚才站的位置，顺着他刚才的角度望过去。 落地窗下的办公楼中庭里，一个女孩正在清理着水池。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女孩，还有那个熟悉的名字。 明薇的手已经冻得冰凉。虽然办公楼里开了中央空调，可是周明薇的身体比较畏寒，手脚易冷。池底的硬币又冷又湿，像冰粒一样。明薇只好捡一把硬币，然后朝手里吹一口暖气。 "你怎么又值日？" 明薇直起腰，望着那个一脸怨气的人，有点莫名其妙。 "唐师兄呀。哦，我和室友换了值日而已。" 唐佑廷皱着眉头，"那你是不想去参加试镜了？" "什么试镜？"明薇问。 唐佑廷一愣，继而抱着手臂讥笑起来，"你到底和你室友们相处得有多糟糕？" 明薇不笨，稍微一动脑经就把事情猜出一个大概。 "有什么试镜我不知道？" "我的新单曲MV的女主角。" 明薇哦了一声，"那你这么还在这里？不去做评委吗？" 唐佑廷没好气，"我是在问你。你不想去试镜了？" 明薇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像一个老妈子似的，迟疑地说："就现在吗？我还完全没准备呢。而且我的值日还没做完……唉，师兄，你做什么？" 唐佑廷扣住明薇的手腕，拽着她大步朝面试教室走去。明薇磕磕绊绊地在后面跟着，挣扎了几下没挣脱，也只好跟着他走了。 顾成均看着那两人拉拉扯扯地消失在大楼转角，按铃叫秘书。 "小陈，今天唐佑廷那个MV试镜在哪个教室？" [正文第十八章] 苏可晴对着镜子最后一次检查了一下头发。这次试镜不许化妆，女孩子们只有在发型上做文章。她额头略宽，所以需要用刘海稍微遮挡一下。 教室的门突然打开，明薇一脸失措地站在门口。身后的手推了她一把，然后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明薇还穿着围裙和雨鞋，头发散乱，十分狼狈。教室里的女孩子们打量着她，窃笑起来。 慌张的神色从苏可晴脸上一闪而过，她慌忙站起来，带着僵硬的笑容迎了过去。 "明薇，你居然来啦！我还以为你不想来试镜呢。" 明薇看着她，也淡淡地笑了，"我是才知道的。" "你居然才知道？"苏可晴的惊讶装的有点过，"我一直没听你提起，以为你没兴趣。原来你是不知道呀！" "可不是吗？"明薇依旧浅笑着，"差点就错过了，好险。" "这下可好了！"苏可晴拉她坐下，"这次好像一口气要选四个人。两个女主角，两个女配角。" "唐佑廷自己不出演？" "他只录唱歌部分。" "那我们机会不是多了很多？" "是呀！"苏可晴呵呵笑，"哎呀，你手真冰。你坐好，我去给你倒杯热水过来。" 苏可晴离去，明薇脸上保持的笑容这才放了下来。 身旁传来一声冷笑，"你朋友？" 明薇转过头。出声的是一个有点面熟的女孩，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别有一股风流媚意。 明薇斟酌着说："是我室友。" 那个女孩听出了画外音，嗤笑道："难怪。" 明薇苦笑一声。她的心理年龄摆在这里，始终无法和这一群小她十岁的女孩子做成知心朋友。女孩子天生小心眼多，在一起勾心斗角也是免不了的。 那个女孩说："我叫钟天瑶，舞蹈组的。" 明薇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号，然后脱下了围裙。 钟天瑶忽然别有意味地一笑，"刚才，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推你进来的人，我看到了。" 明薇脸上刻意做出来的，为了符合她此刻年纪的那种天真稚气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了。 "也许你看错了。" "也许吧。"钟天瑶跷起了腿，"你既然都认识他，却还沦落到被室友使绊子的地步。我要是你，也该好好自我检讨了。" "可不是吗？"明薇自言自语。 苏可晴端着两杯水走过来。明薇立刻扬起友善的笑意，站起来迎接她。 她不是那种发觉被欺骗了就立刻和对方翻脸绝交的单纯少女。虽然上一辈子的张明薇做人光明磊落，不爱计较得失，但那份洒脱也是建立在雄厚的经济基础上的。现在的周明薇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女孩，想要抓住机会，就得自己动心思。背叛这门课，顾成均已经给她上过，此时此刻，明薇已经能够不焦不怒，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当面试的时候，唐佑廷用漫不经心地口吻说："拥抱一下你们身边的人。"后，明薇极其自然地朝苏可晴伸出了手。 她先发制人，让自己的面朝向面试官们，把苏可晴的脸遮了个干净。她的表情充满恰到好处的缱绻深情，动作温柔细致，手还轻轻拍拂着苏可晴的后背，仿佛在安慰自己最心爱的好朋友。 动作结束后，她们分开。 苏可晴还有点发愣。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她完全是被明薇带领着作出反应。 唐佑廷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他久久没说话，双目深邃，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 明薇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笑得坦然。 站在教室门外的顾成均也笑了。 这并不是一朵柔弱的白莲花。她是夏日怒放的蔷薇，美丽多变，生命力旺盛，耐得住酷暑严寒，并且有着保护自己的一身尖刺。 给她一个攀附的支架，她可以给你开出满树繁花。 [正文第十九章] 面试结束，结果是当即宣布的。 工作人员拿着名单当众念着："何苗，钟天瑶，林秀媛……周明薇。" 苏可晴听到最后一个名字，耳朵里嗡地一声响，手脚冰凉。 明薇握住她的手，柔声说："没关系的，可晴。很多时候，这个只是运气，并不能证明实力。" "那我运气真是不好。"苏可晴笑得比哭还难看几分，"你看看你，面试的时候就得到谭老师的认可，进来后有得到顾董和唐佑廷的关注……" 她声音并不小，旁边的女孩都听到了，纷纷惊愕地打量明薇。明薇没有料到苏可晴会当众来这么一手，笑容僵在脸上。 苏可晴抬头看她，幽怨又自怜地说："我没有你这么好的背景，完全不能跟你比。" "你这话什么意思？"钟天瑶不知何时站在明薇身后，气势汹汹道，"你是说，我们被选中，都是有背景的咯？" 她这一声不但解救明薇于尴尬之中，更是成功地把众人的矛头都转到了苏可晴身上。 钟天瑶性格泼辣，全不是苏可晴可以对付的角色。她叉腰冷笑，大声道："自己没本事，却只知道说别人走关系。你可以这样安慰自己，可别朝别人泼脏水！大家都是同门，相煎何太急？" 苏可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哆嗦着不知道如何反驳。明薇面露惊慌之色，但是也在一旁没有吭声。 另外两个被选中的女孩子也都站了过来，同仇敌忾，愠怒地瞪着苏可晴。 明薇见好就收，站起来打圆场："都别生气。她只是对我有误会罢了。我们这样让老师看到了也不好。" 教室的门突然打开，顾成均步履稳健地走了进来。 所有女生都惊骇大于欣喜，她们花容失色，集体噤声，像一群受惊了的鹌鹑。 明薇脸色霎时转白，咬着下唇低下头。 苏可晴到底还是小女孩，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仗势，之前又受了委屈，吓得眼睛湿漉漉的，眼看眼泪就要流出来。 顾成均环视了一圈，忽而轻轻笑了一下，"都怎么了？不认识我？" 女孩子们略微松了一口气，纷纷和他打招呼，"顾老师好。" 顾成均微笑着，就像一个慈祥的前辈。他迅速在人群里找到了骚动的中心，然后朝哪里走了过去。 钟天瑶那么大胆的姑娘，此刻也忍不住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顾成均走到她们面前，视线落在苏可晴挂着泪珠的脸上。 他的笑意加深了，话语里带着明显的疼爱和宠溺，"你叫苏可晴是吧？怎么哭成这样？" 苏可晴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激动得哆嗦，眼泪流得更凶了。 顾成均掏出手绢，递了过去，"擦擦吧，把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顾……顾老师……"苏可晴抓着手帕浑身发抖。 顾成均温柔一笑，温润雅致，"不就是一个MV角色吗？何必搞得生死攸关似的。这样好了。" 他想了想，近乎漫不经心地说："极光少年新专辑的主打歌的MV，就用你做女主角吧。" 教室内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苏可晴惊得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顾成均。 明薇飞速地抬头扫了顾成均一眼，在他看过来之前，又把头低了下去。 顾成均的视线从她低眉顺目的脸上掠过，没有停留。 "那就这么说定了。"顾成均拍了拍苏可晴捏着手帕的手，"好好努力，等着看你的精彩表现。" 苏可晴还深陷震惊之中，完全忘了道谢。她和所有人一样，眼睁睁地看顾成均扬长离去。 明薇这个时候才直起身，目光尾随着那个男人挺拔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口。 这个男人，这次又要玩什么游戏？ 一句话，就把一个资质普通的女孩从底层挖掘出来，往高处捧去。手法是那么张扬，根本就不避讳，也不在乎女孩是否能够胜任。 享受把别人的人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意是吧？ 暂时脱去了艺人的外衣，露出来的是天生掌权者才有的深沉心机，以及对自身以外人的漠视。 教室里响起嗡嗡地议论声，考究、羡慕、嫉妒的目光投向了苏可晴。钟天瑶讥讽一笑，视线在她和明薇之间打了一个转。 明薇是全场最冷静的一个人。她目光平静如山涧深潭，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可晴，这样多好！你也能做MV女主角了。" "是呀。"苏可晴深吸了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痕。她挑眼看了明薇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说得对，这都是运气。现在，我的运气也来了。" 她话中有话，明薇不可能听不出来，只是她神色未变，依旧浅笑。 两个女孩的视线在空中交会，撞击出火花。 苏可晴拿起明薇放在椅子里的围裙，搭在臂弯，"明薇，你的值日还没做完吧。本来我的任务，该我去做。之前谢谢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明薇轻声细语地回答。 "那么，宿舍见。"苏可晴恢复了早先的亲昵。 "回头见。" 苏可晴嘴角挂着浅笑，径直走出了教室，没有再看任何旁人。 钟天瑶不禁轻呵了一声，摇着头望向明薇。 明薇在周围一片议论声中，依旧维持着她惯有的优雅矜持的笑。 面试教室的门打开，唐佑廷和一群面试官走了出来。刚才发生的事，立刻有工作人员前来汇报了。 唐佑廷听了几句，眉毛一挑，朝明薇她们望了过来。 四个女孩都有点尴尬。她们刚刚吃了顾成均的下马威，惊慌又无辜，还觉得委屈得有点可笑。 明薇迎上唐佑廷深思的目光，朝他欠了欠身。 唐佑廷见她这副从容稳重的模样，嘴皮子掀了掀。他本能地想取笑几句，话到了嘴边，才惊觉这里周围都是人，并不是他们两个私下相处的场合。周明薇知道他唐佑廷刻薄无所谓，他并没打算在其他人面前丢失了自己贵公子的形象。 "你们四个，明天早上过来报道。带上舞鞋，先开始舞蹈彩排。"工作人员吩咐。 女孩子们点头答应。 "辛苦了。"唐佑廷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停顿了片刻，"我们一起努力，把《HORIZON》的MV拍摄好。" 听到熟悉的单词，明薇心中一动。 唐佑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四个女孩离开了教室，彼此交换了名字和联系方式。 "今天的开端虽然不愉快，但是希望我们今后能合作愉快。"叫何苗的那个女孩慡利地说。 女孩子们还娇嫩柔软的手交握在一起。 "加油！" 唐佑廷的最新单曲果真命名为《HORIZON》。 这是一首抒情歌曲，前奏是清脆的吉他拨弦，唐佑廷跟着清唱，第一小节过后，伴奏响起，旋律非常悠扬轻快，高潮时激情澎拜，充满了渲染力。 明薇第一次听到这首由她命名的歌曲，是她作为MV女主角之一，去剧组开会的时候。导演为了更好的说明制作方案，播放了这首歌。 四个女孩子都立刻就被这首歌深深吸引。不仅仅是因为动人的旋律，更是因为那优美的歌词。 唐佑廷亲手书写的歌词，语句简单流畅，生动活泼，字里行间充盈着飞扬的快意。 "世界的尽头，在脚下延展 我带着你的心启航，去寻找童话里的彼岸 精灵的森林，美人鱼的港湾 你说是天空的颜色，才把海水染蓝 公主把长发轻挽，夜莺寻找荆棘做伴 女巫在夜色中起舞，咒语解不开我们的羁绊 我翻越万水千山，头顶星光璀璨 追赶着地平线，我独自扬帆 牵挂你的温暖，原来爱，可以这么浪漫 我记得那个夏天，是谁在我耳边说 看，海那么蓝……" 唐佑廷的声音爆发力很强大，唱着这种轻快的抒情歌，嗓音淳厚清亮。他一开口，明薇就立刻有一种浑身浸入温暖泉水的感觉。 [正文第二十章] 一首好歌，一位当红歌手，再加上一点前尘往事的恩怨纠葛，如果营销宣传得当，唐佑廷的这支单曲绝对会取得相当好的成绩。 这支MV，公司也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拍摄。除了明薇她们四个会有近镜头特写的女主角外，公司还动用了二十来个男练习生做活动背景。 MV的故事情节和歌词相互辉映，讲述的是年轻人为了爱人历险的故事。唐佑廷本来只打算出演唱歌部分，但是不知道怎么被说服了，亲自出演男主角。 明薇她们分别饰演歌曲里提到过的四个女人：精灵、美人鱼、公主，以及女巫。她们将在MV里和男主相遇，并且试图挽留他。男主把她们一一摆脱，继续行程。 导演根据每个女孩的特色，很快分配好了角色。娇憨可爱的禾苗饰演公主，美艳的钟天瑶饰演女巫，清雅的林秀媛饰演精灵，而周明薇则分到了美人鱼一角。 "明薇清纯中带着妩媚，演美人鱼一定很合适。"化妆师设计造型的时候说。 每个少女都曾经做过一个美人鱼的梦，假设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王子殒身大海，变成蔷薇色的泡沫。 然而对于明薇来说，她只是羡慕钟天瑶她们只需要换上衣服，戴上假发，就可以妆扮完毕。而她自己还需要费力地把双腿套进一条橡胶做的鱼尾巴里。 听说导演原本只打算取用美人鱼在水里的镜头，晃动的鱼尾可以用电脑动画弥补。但是唐佑廷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忽然说如果美人鱼光是在水里就表现不出来身份特征，建议给一个全身镜头。 道具组十分认真地弄来了一条人鱼尾巴，鱼鳞闪闪发亮，很是漂亮。但是穿上这条尾巴，明薇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唐佑廷走出化妆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一条小美人鱼正伸长了胳膊想拿水。 明薇已经化好了妆，裹着一件羽绒服待机。套上鱼尾后，她双腿只能稍微弯曲，即使坐在椅子里也十分不舒服。周围工作人员忙碌地走来走去，她坐在角落里很无聊，有点口渴。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水杯。明薇伸出手才发现还有一段距离。她穿着鱼尾不能动弹，想下地又怕弄坏了尾巴。于是她只好努力倾斜身子，把手伸长过去。 手指尖碰到水杯的瞬间，重心转移，椅子斜滑，她整个身子朝下沉去。 明薇情急之下两手攀着桌子，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避免了一场惨剧。 只是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此刻的状况也丝毫不容乐观。这个场面还真有点眼熟。以前好像有一个人也曾这么前进不能、后退不得地卡在半空中。那时候明薇可真没想到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忙碌的工作人员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个角落出了状况。明薇苦苦维持着这个姿势，在找人解救还是摔在地上哪个更丢脸中犹豫着。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马靴，鞋掌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靴子上订着的铜钉闪闪发亮。 "周师妹，你这是在做瑜伽吗？" 这声充满了揶揄的恶毒冷漠的笑问，明薇不用猜就知道来自哪张嘴。 她忿恨地抬起头。 唐佑廷穿着黑色长裤和马靴，上身是宽松的白色衬衫，宽大的开领里露着紧实的肌ròu。头发烫得微卷，额头光洁饱满。化妆师加重了他面部阴影，让他显得轮廓更加深邃。 他原本就容貌俊美夺目，这身装扮更给他增添了几分异国情调，狷介张狂之中，多了点神秘优雅。 不过明薇现在没这个闲情逸致欣赏花美男。她攀着桌子的手阵阵酸痛，已经快支持不住。 唐佑廷幸灾乐祸地抄着手，笑道："你练的是瑜伽里哪个动作，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你就这么打算站在这里嘲笑我？"明薇的脸涨得通红。 "哪里？我是在欣赏师妹的这个姿势呀。"唐佑廷依旧袖手旁观，"师妹你虽然不是大明星，也没有一双听不到普通人说话的耳朵，但是你做出来的动作，比我也丝毫不逊色呢。" 明薇从牙fèng间挤出几个字："你除了讥讽嘲笑别人，就什么都不会做了吗？" "师妹的礼仪课不过关呢。"唐佑廷笑得邪风阵阵，"既然需要我帮忙，那就开口求我嘛。很真诚地，用礼貌卑微的口味恳求我拉你一把。如果你这样求我，我是会勉为其难地亲自帮你摆脱困境的。" "什么？"明薇翻白眼，"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我说你心理年龄到底几岁？" 这话触动了唐佑廷敏感的神经，"不知感激。你知不知道你能拿到这个角色，是我在导演面前帮你说了话。" "什么？是你……"明薇恼羞成怒，"试镜也是你拉着我去的，后门也是你主动帮我走的。我没求你帮我！" 唐佑廷脸上笑意一扫而空，"是吗？那就当是我感谢你帮我找到手链吧。现在既然周师妹可以照顾好自己，那我也放心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明薇气得七窍生烟，却实在没有力气和他吵下去。她手掌出了汗，手指一根根从桌子边缘滑脱。她支撑了那么久，力气也快耗尽了。 眼看是支撑不住，于是她干脆两眼一闭，松开了手。 预期中的碰撞和疼痛并没有发生。一双手伸过来，将她及时抱进了怀里。 明薇惊异地张开眼，一眼望见唐佑廷鼻梁挺直的侧面。 唐佑廷把她从椅子里抱了出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他甚至还很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她的姿势，以免弄坏了人鱼尾巴。 明薇愣愣地看着他，半天反应不过来。 唐佑廷不耐烦地叹了一声，俊美的面容上清晰地写着焦躁的情绪。他对明薇困惑的目光视若无睹，紧抿着唇没出声。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把工作人员都惊动了。导演亲自带着助手赶过来。 "佑廷，怎么了？明薇没事吧？" "没事。"唐佑廷简单地说，"她穿着这个尾巴行动不方便罢了。" 明薇尴尬地赔笑。 工作人员走过来，要把明薇接过去。明薇伸出了手。 唐佑廷脸色突然一冷，把她往对方怀里一推，站了起来。 工作人员没接牢，明薇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从他膝上跌到了地上。 围观的人群里响起一阵惊呼。 唐佑廷怔了一下，下意识弯腰去扶。明薇摔得胯骨生痛，心头大怒，扬手挥开。 啪地一声，两个人都愣住了。 明薇讪讪地抬头望过去。唐佑廷还把手举在半空中，用那种被嫌弃了的小狗一样的目光看着她，哀怨中夹着愤怒。明薇感受到大山一样的压力的同时，又有一种自cha双目的冲动。 走出去和别人说唐佑廷会露出这种表情，所有人都会把她当成疯子吧。 "那个，师兄呀……" "哎呀，没摔着吧？"导演嚷嚷着，"我说你们看着也不扶一下，让女演员倒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几个工作人员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明薇扶坐起来。唐佑廷抱着手退了两步站在一旁，脸色像锅底一样。 刚才那个男工作人员蹲下来，再度朝明薇伸出手。 唐佑廷微微张了张嘴，明薇已经慡快地把手递了过去。 男员工把明薇打横抱了起来，放在了水池边一张刷了绿漆的岩石形状的木头台子。 化妆师立刻跟过来给明薇补妆。明薇刚脱了羽绒服，就听见唐佑廷的化妆师叫起来。 "佑廷呀，你的衣服……刚才弄上的吗？" 唐佑廷低头看，发现肩膀的位置粘上了一抹红色。显然是刚才明薇的嘴唇在这里蹭过。 女孩就像蝴蝶一样落如他的怀抱，转而又翩翩离去，只留下淡淡的胭脂痕迹。 "脏了就换一件好了，大惊小怪什么？" 唐佑廷利索地解开纽扣，唰地脱下衬衫，丢到助理手上。摄影棚的灯光照在他肌理匀称的身上，让他紧致的肌肤泛起一层珠光。 这下连给明薇补妆的化妆师都停了下来，低呼道："老天，唐佑廷身材真好。腹肌男呢！" "是呀！"小助理也在旁边兴奋道，"他以前从来没脱过，今天我们大开眼界了。看他穿上衣服那么瘦，没想到肌ròu好结实。" 唐佑廷悠然自若地在惊艳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换上了干净的衬衫。 转过身，恰好看到明薇不自在地别过脸，脸上有的可疑的红晕。 消失的笑容又回到了唐佑廷的脸上。 "开工吧。" [正文第二十一章] 服务员动作熟练地开了一瓶红酒，为在座的宾客逐一斟上。石榴红色的液体在水晶高脚杯里轻缓地晃动着，迷人醇香淡淡飘了出来。 这里是位于城市最高建筑上的一家会员制餐厅。坐在窗边的位置，可以眺望这座城市历史最悠久、最有代表性的繁华街区。江水滔滔，在脚下奔流不息，渡轮鸣着长笛自西向东驶入大海。 "专门请我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喝酒的吧。"顾成均放下酒杯，朝对面的人淡淡一笑。 甄惜晃动着酒杯里的液体，声音轻柔婉转，"我就不能请你出来单纯地吃个饭？我们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聚过了吧？这里又是会员制餐厅，我们不会被闲杂人等看见。你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并不担心。"顾成均说，"既然我们两个见面是光明正大的，我就并不在乎被人看到。但是明薇才去世，我不想因此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甄惜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你真的要在我们每次见面的时候谈起她吗？" "为什么不？"顾成均切着牛排，"她是我太太，我谈起她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甄惜扫兴地放下了餐刀，"可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顾成均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她。 甄惜拽着餐巾的指关节泛白，"我们走到今天容易吗？如果没有她，我们根本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呀。也许我们早就结婚，是众人羡慕与祝福的一对明星夫妇。甚至，我们早就有了孩子了。成均，我知道你很喜欢孩子的。" "我是喜欢。"顾成均再度低下头，"但是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有了明薇，我们有了今天的辉煌；但是如果没有她，我们真的也能有今天的成功吗？" 甄惜脸色发白，"你，就把她看得那么重？" "不是我把她看得重，而是她确实重要。"顾成均认真地说，"在我的生命力，张明薇是我最重要的女人。她改变了我的命运，这点不可否认。" 甄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晌，嗤笑道："你在我面前没有继续作戏的必要。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呀，成均。从一开始，只有我最了解你。那些冠冕堂皇的恩爱话，就不用说给我听了。" 顾成均笑容清淡。他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牛排，才说："今天既然你这么慎重地把我约出来，那我也想借此机会，把有些话同你说清楚。" "什么？"甄惜不安地问。 顾成均抬起头，"甄惜，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甄惜耳朵里嗡地一声，良久才说："你要和我分手。" 顾成均抿了一口葡萄酒，"我们八年前就分手了，小惜。" 甄惜嘴唇翕动，"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叫我小惜了。" 顾成均用叉子搅动着沙拉，"我们今天坐在这里，也不是来怀旧的。" 甄惜冷笑："别和我说什么老掉牙的'我们都回不去了'！当年是你要我等你的。我等你到现在，你却来和我说结束关系？顾成均，你做人真不讲半分良心吗？" 顾成均平静回答："我和明薇结婚那天，我也和你说过，要你不要等我了。" "你说不等我就不等吗？"甄惜的声音猛地拔尖。 旁边的客人纷纷转头望过来。 顾成均摆手组织了要走过来的餐厅领班，给甄惜的酒杯里添了酒。 "甄惜，你对我的一片情意，我是已经无以为报了。我们曾经有过最纯洁美好的过去，但是如今，我们之间已经隔了太多纷争。我们，的确是无法回头。" 甄惜呆呆坐着，低声说："你当初和我说过的，信誓旦旦地说过的。你说你不会爱上她的。" 顾成均回以沉默。 甄惜死死盯住了他，"你真的爱了？真的动情了？你什么时候发觉的？她死前，还是死后？" 顾成均手里的餐刀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一声响。 甄惜嘲讽地笑起来，"死后，是不是，是不是？人死灯灭，才突然察觉她的好了。她以前不论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也全都因为死而烟消云散。从此以后，你只记得她有多好，再也想不起她当年用多么卑鄙可耻的手段把我们两个拆散！" 顾成均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 "活人怎么比得过死人呢？"甄惜继续挖苦着，"人活着就要犯错，而死人却可以在你的回忆中被不断修饰美化，变得完美无缺。张明薇心地纯良，张明薇热诚率真，张明薇对你用情很深……" "甄惜，"顾成均扬眉看向她，嘴角隐隐带笑，说的话却如数九寒冰，"不要用这种语气提起明薇，这对她太不尊重了。" 甄惜背脊一凉，语塞半晌，终于无奈苦笑，"我早该知道会有今天。可我就是那么傻，执迷不悟，毕业了还进永盛，一直追着你的脚步走到现在。" 顾成均只是简短地说："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甄惜哂笑，"你说得轻巧。明薇是怎么死的，我们两个不是最清楚吗？" "不要说得好像我们两个狼狈为奸害死了她一样。"顾成均冷声道，"她的去世是意外，加上我对她照顾的疏忽。" "是吗？"甄惜抱着手靠进沙发里，"她太脆弱，才知道那么一点事就气死了。她要是还活着，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你说她会怎么样？或者，许雅云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顾成均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刀叉。 "那所谓的所有的事，都有你的一份，甄惜。" "那有什么关系？"甄惜扬着下巴，"许雅云是怎么成为永盛大股东的？你爱明薇，一边爱一边算计她，她难道没有防你一手？20%的股权呀，成均。你的心在流血呢，我听得到。你以为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你？她要爱你，又怎么会背着你立遗嘱，还把那么大一块家业拱手送人？" "许雅云是她最好的朋友。当年永盛投资失败的时候，她也到处奔波，动用关系帮了大忙。明薇是个知恩感怀的人，她会这么说，我完全可以理解。再说了，许雅云是个优秀的编剧，但是她对商场上的事一窍不通，不会构成威胁。" "那谭立达呢？他是音乐教父，还有着你我都不敢冒犯的红色背景，没有他保航护驾，永盛也不会壮大成如今规模。要是让他知道你对他心爱的干女儿的所作所为，什么天王巨星，什么影帝，都将不复存在。甚至，这个世界上，将不会再有顾成均这个人。" 顾成均凝视她入魔的表情，"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即使拼上你自己的名誉和前途，也要让天下大白？" "我当然不想了。"甄惜抽出餐巾，抹了抹唇角，"但是，顾成均，你休想就这么和我完了！我甄惜也不是你蹭鞋的地毯，用脏了就被甩。你是我的，就永远是我的。明薇活着的时候都夺不走你，死了就更夺不走！如果你再想要和我撇清关系，我不介意和你抱在一起死。" 她满意地看着顾成均愤怒却又隐忍的表情。 "还有，许雅云搅黄了我的电影，我不打算和她计较了。现在我看中了一部电视剧的女主角，你要给我搞到。" "是哪部？" "你即将出演男主角的哪部，《故园春秋》。"甄惜拎着包站起来，"最好，我能够凭借这个角色拿到牡丹奖。我就缺这个奖了，你也知道的。" 甄惜步履婀娜地离开了餐厅，身后留下一路羡慕与垂涎的目光。 顾成均甩下餐巾，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离开餐厅，坐在车里，顾成均想了一下空荡冷清的家，发动引擎，驱车返回了公司。 年末将至，为了准备永盛的YS家族跨年演唱会，负责的员工下班后还在办公室里忙碌。隔壁的练习教室大楼里也灯火通明，即将出演的艺人也在加班训练。 桌上放着一份资料，是下班前秘书交过来的唐佑廷新专辑的宣传计划。里面夹着一张光碟，顾成均想起来，唐佑廷的那支单曲MV应该已经拍好了。 给自己泡了一杯普洱茶，顾成均把光碟放进DVD机里，打开了墙壁上宽大的液晶电视机。 公司的LOGO和版权声明播放过后，轻快的吉他声响了起来。 顾成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他欣赏地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坐下。 投入重金制作的电脑后期效果的确和以往的那些小成本MV不可相提并论。MV里的童话场景栩栩如生，男主角穿越森林的片段更是制作得犹如《阿凡达》再现。因为歌词的关系，MV的情节也妙趣横生。 顾成均低头抿了一口茶，再抬起头来时，就在荧幕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海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纹。小美人鱼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梳理着长发。比月光还美的鱼尾随着潮水声轻轻摆动。 人来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丢下梳子，惊慌地跳进水里，躲在礁石后面。 年轻人走到礁石上，半跪下来，朝下张望。 水面晃动着，一个女孩从礁石后面游了出来，好奇地对上年轻人的视线。 女孩披着海藻一般的长长卷发，更衬得小脸只有巴掌大。 化妆师给明薇上的是裸妆。也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即使一张素颜也可以犹如出水芙蓉一般皎洁美丽。因为她们肌肤紧致光滑，双眼清澈得像山涧泉水，嘴唇柔嫩得就像玫瑰花瓣。 月光落在女孩光裸的肩膀上，也落在她白皙秀丽的面容上。 美人鱼的手从年轻人的头发滑向耳际，然后拂上了面颊。她的触摸是那么小心翼翼，凝视着他的眼神清澈如冰晶，倒映着他迷离的表情。 年轻人仿佛被催眠一样，抓住了脸旁的手。 镜头拉远，两人姿势固定成了一张画。 四分多钟的MV，明薇的部分就有三十多秒，其中好几个面部特写，把少女青涩秀美的面容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MV放完，顾成均维持着端着茶杯的姿势，良久没动。 公司里那么多艺人，年轻貌美的少女更是满抓一把，可是他为什么每次都会被这个女孩吸引住？ 是因为她当初在葬礼上的表现？ 是因为唐佑廷和她暧昧的关系？ 是因为她的名字？ 还是因为，这个女孩脸上那种让他觉得熟悉的神采？ 温润却不乏坚韧，纯净透彻，简单大方。她用信赖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阴谋算计都和她没有关系。她的真诚是你所能寻找到的最难得的珍宝。 可是当年的张明薇，家世优越，受尽宠爱长大，她当然可以维持纯朴率真的心性。 现在这个周明薇，出身低微，混迹复杂的娱乐圈。她的这份纯真，又能维持多久呢？ 顾成均翻了翻唐佑廷单曲的宣传策划书，提笔在资金那一栏又添上了一笔钱。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这支单曲都应该大力宣传。 [正文第二十二章] 圣诞节还有半个月，可是满城过节的气氛已经十分浓郁了。店铺里纷纷摆放上了圣诞树，彩灯悬挂在了街道林的枝头，商场开始疯狂打折，电视里也开始播放圣诞和元旦节目。 每年新旧交替之际，是明星艺人们最繁忙的时期。各种娱乐节目和商演挤满通告栏，于是这也成了一个新歌打榜的大好时机。 重新出发的唐佑廷终于在SDTV收视冠军的"音乐天堂"节目上，以全新造型亮相。 简洁利落的白衣黑裤，头发微卷，轮廓深邃俊美，犹如雕像一般。比起之前，他又增添了几分稳重和成熟。 歌迷的尖叫声中，《HORIZON》的音乐响起。 优美的旋律和流畅顺口的台词让这首歌十分上口。在大荧幕打出了台词后，唐佑廷第二次唱到副歌部分，台下的歌迷就已经能够和他一起合唱。 歌迷挥舞着的蓝紫色荧光棒连成了一片。唐佑廷站在阔别已久的舞台，放眼望去，这个场景是那么陌生又熟悉。 欢呼和掌声潮水一般涌过来，将他淹没。蓝紫色的荧光海渐渐变成了纯正的紫罗兰色，身后的舞台也不在空空荡荡。 有人走过来，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那人汗湿的额角就贴在他的脸颊上。 他们共用一个话筒，嘶吼一般欢唱。唱着友情、爱情和梦想。 台下，是六万热情澎湃的歌迷，是一片紫罗兰色的海洋。他们几个人置身中心的舞台上，大荧幕上放映着他们巨大的影像。那一刻，他们是这个世界上的无冕之王。 "今天，是我们承卓二十五岁生日，也是我们Legend成立五周年纪念日！感谢所有的歌迷，一路有你们，我们才可以走到今天。感谢承卓妈妈给了他生命，我们才有这么好的兄弟！" 点着烟花蜡烛的生日蛋糕被工作人员推了上来，唐佑廷带领着全场六万歌迷齐声唱起了生日歌。 赵承卓在歌声中哽咽了。 歌曲唱完，歌迷们自发站起来，挥舞着荧光棒做了一个全场的人浪。这个盛大的场面被永久地记载在了演唱会史册里。 "生日快乐，承卓！"满场歌迷在欢呼祝福。 "谢谢大家，谢谢我的队友们。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今天。"赵承卓握着话筒，泪水流满面颊，"能遇到佑廷哥，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好，一辈子！" 唐佑廷欢笑着，张开手臂和赵承卓紧紧拥抱。 一辈子呢。 四个多月后的一天，赵承卓支开了经纪人和助理，在自己的公寓里拧开了煤气。 明薇拎着购物袋，跟在钟天瑶她们身后，走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上。 为了庆祝她们拍摄的首支作品面世，四个女孩子痛快地吃了一顿火锅，然后冲进商场购物。 明薇是几个女孩子中最拮据的。她买不起那些即使打折了还依旧价钱不低的衣服，只给王妈妈买了一副兔绒手套，给自己买了一条羊绒围巾。 "我们四个是不是该买点什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呀？"四个女孩中年纪最小的何苗提议，"以前不是都有吗，一起出道的朋友会买一模一样的戒指做纪念。" "这个主意不错。"林秀媛点头附和，"不论我们四个将来会怎么样，至少我们现在是好姐妹。" "你这话怎么说得那么丧气？就好像我们姐妹四个就要进宫争宠似的。"钟天瑶慡快一笑，然后把三个女孩拉进了旁边一家银饰店。 店员清楚了她们的意图后，从柜台里取出一款银戒指。 "这是一款连环戒指，可以一枚套一枚，象征着情人或朋友心心相印，彼此牵挂。" 四个女孩一人买了一枚戒指，戴在了左手中指上。 就这个时候，明薇透过店铺的玻璃窗，望到了对面的家电店的橱窗里，正在直播今天的"音乐天堂"。 四个女孩和一帮女学生一起挤在橱窗前，着迷地看着唐佑廷在舞台上潇洒的表演。 "天呀，佑廷的新歌超好听！我要去买碟子！" "我喜欢他的新造型！整个人变得MAN多了，好性感！" "啊，他还戴着承卓送给他的链子！"一个女孩尖叫着指着屏幕跳起来。 明薇也注意到了唐佑廷手腕上那条亮晶晶的银链。那正是她之前帮他从水池里找回来的那条。 原来是去世的队友送给他的，难怪他当时那么紧张。 歌唱完毕，台下的歌迷疯狂呼喊。镜头从唐佑廷的脸上扫过，他两眼空洞，思绪游离，好像魂已经不在那个舞台上了。 明薇的心脏为这个忧伤的眼神轻轻一抽，疼痛在胸腔蔓延。 他和那个去世的朋友，感情一定很好吧。 因为此刻唐佑廷脸上的表情，一直是明薇想在顾成均脸上看到的。 那一刻，明薇忽然很羡慕那位早逝的键盘手。 短短几天时间，唐佑廷的《HORIZON》就打响了大江南北。走在街上，时常可以听到商店里飘出这首歌的旋律。唐佑廷频频出现在音乐节目中，表演，上采访节目，宣传着新单曲。 歌迷们很快发现，单飞后的顾成均显得沉稳了很多。他的狷介多了几分优雅，不羁之下也有了收敛。没有了队友的帮衬，他自己全程和主持人对话，语言流畅，从容应对每一个问题。 唐佑廷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但是少了以往的张狂。他随身配戴着赵承卓送他的那条手链，但是没有哪个主持人敢对此提问。当被问到敏感的问题时，他总会习惯性地摸摸链子。 歌迷们热烈地讨论着他的强势回归，一时间，"Legend解散"，"唐佑廷与赵承卓"，"赵承卓自杀"等词条再度成了搜索热门。 《HORIZON》打榜第一周，就获得了中国流行元素音乐榜第一名。 第二周，夺得搜索网站流行金曲榜第一，冲上亚洲流行音乐榜单前五。 第三周，亚洲流行音乐榜第一名。 第四周，《HORIZON》的MV获得网络票选最受欢迎MV奖，唐佑廷获最受欢迎男歌手奖。 第五周，《HORIZON》单曲销量破二十万…… 一连两个月，唐佑廷和他的新单曲铺天盖地地霸占着电视和网络资源。永盛强悍有力的宣传和包装让唐佑廷在经历了队友自杀和乐队解散的负面新闻后，再度以完美的好感形象回归乐坛，给娱乐圈带来新一轮的风暴。 就在唐佑廷为了单曲打榜而忙碌的同时，明薇却过了一个悠闲舒适的春节。 公司放了一个礼拜的假，明薇和王妈妈在给故世的父亲上了坟后，回了外婆家。在那个小县城里，明薇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舅舅和姨妈，认识了表兄弟姐妹，还有那些叫不出辈分的远方亲戚。 亲戚们很快就知道了明薇进了演艺圈。从那天起，只要有亲戚过来串门，王妈妈就会很得意地把女儿拍的MV放给他们看。 "我们家明薇的镜头最多？没有没有，她只是个小配角啦？最漂亮？哪里？这里面的女孩子都漂亮。能和大明星拍戏当然好啦。不过明薇将来能不能混出名，那还难说。" 亲戚无一不羡慕地说："婶子这下可算是熬出头了。以后就可以享女儿的福了。明薇呀，将来成了大明星，可不要不理我们这些穷亲戚哟。" 离开老家回了城后，明薇约了宋佳妮姐妹过来玩。 宋敏一来就问："你要到顾成均的签名了吗？" "我连他人影都见不到，怎么要签名？"明薇抱歉一笑，"唐佑廷的签名行不行？他之前很大方地给我签了十份，都签在单曲的宣传手册上。" "哇！这可是珍藏版了！"宋敏扑了过来。 明薇有《HORIZON》MV的DVD版，远比网络视频清晰很多。宋家姐妹看完，全都兴奋得手舞足蹈。 "以前只知道佑廷擅长作曲。没想到他词也写得那么好。"宋佳妮捧着CD词本赞叹。 宋敏说："以前写词由承卓担当。现在承卓已经死了，他当然只有自己来咯。" "哎，你说这歌词里的'你'，是不是指的承卓？"宋佳妮开始天马行空地联想，"你看整篇歌词里都是在回忆这个'你'，带着这个人的心去旅行。这说的不就是承卓死了后，他肩负着承卓的遗志，继续好好地奋斗吗？" "肯定说的是承卓啦！"宋敏笃定道，"佑廷不是一直戴着承卓送他的链子吗？" "睹物思人什么的真是太虐了！"宋佳妮悲鸣一声，趴在明薇的c黄上。 明薇终于好奇地问："那个赵承卓，真的是自杀的？" "是呀。"宋敏叹了一口气，"开煤气自杀的。助理发觉不对，撬开门进去救，但是人已经没救了。" "这还不是最虐的部分。"宋佳妮补充，"当时佑廷带着林允信他们几个在外地商演，公司怕影响演出，隐瞒着没告诉他们。演出结束后，有多事的记者就问佑廷知道赵承卓自杀身亡的事吗？佑廷还对记者发了火，说你们不要胡说，我昨天晚上才和他通过电话，他好得很。" "那……然后呢？"明薇听得一愣一愣的。赵承卓自杀以及后来Legend解散的那段时间，顾成均正在拍摄《夏末》，明薇在片场陪着他，对这件事也只有个笼统的了解。 "后来，佑廷他们回了后台，公司才告诉了他们真相。他们直接从商演现场去的机场，听说是下了飞机就直接去的医院停尸间，再然后……承卓葬礼过后，过了几个月，Legend宣布解散。" "歌迷都不希望Legend解散，有传闻是唐佑廷坚持的。所以还有不少歌迷为此很恨他。"宋敏说。 "我现在是想明白了。"宋佳妮翻着CD，"没有承卓的Legend，就不是Legend，解散也无可厚非。他们已经成为了传说，辉煌不会再现了，" 明薇轻轻摸着歌词本上的字，脑海里，再度浮现了唐佑廷独自坐在露台上写歌词的身影。 有人和他说过，想去海边度假。他一直没有忘呢。 假期结束，返回公司，明薇她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分配宿舍。 经过去年几个月的训练，有一些人因考核不及格被辞退，还有几个人主动退出，宿舍空了出来。公司为了节约而做了调整，打散几个宿舍，把空出来的位置填满。 明薇她们宿舍就面临着分散的命运。 好在时间短，大家感情并不怎么深，又多多少少发生过一些猜忌和不愉快，所以女孩子们并没有抱怨和不舍，而是听话地收拾行李。 明薇和苏可晴将分配在不同的宿舍。 女孩子间的友情就是那么脆弱。去年的MV面试后，两人虽然维持着表面的友好，但是本质的东西已经改变，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从此以后，两人各走各的路，竞争，较量，也不会再因为友情而手下留情。 这样也好。明薇心想，大家都乐得轻松。 "我下个月初就要去拍极光少年的新MV了。"分别的时候，苏可晴对明薇说，"和唐佑廷的MV不同，那里面只有我一个女主角。" "是吗？加油哦。"明薇笑了笑，"七个帅哥围绕着你，多幸福。" "我当然会努力的。"苏可晴也淡淡一笑，"只是，以后没有你替我做值日，会觉得有点遗憾吧。" 现在的孩子，心智真是早熟呀。说话夹枪带棒，连她这个老大姐都有点应付不来。她当初怎么会觉得苏可晴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呢？ 可见她张明薇活了两辈子还不会带眼识人，活该吃亏。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找我。"明薇大方慡快地笑着，伸手亲昵地拥抱了一下苏可晴，"我们一起努力，争取将来一起拍戏。" 苏可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旁边的室友用佩服的目光送明薇离去。 明薇按照通知到了新宿舍，推门进了房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钟天瑶也不同她打招呼，开门见山道："先来后到。我先来，靠窗的位置归我了！" 她这么霸道，明薇也不生气，只把行李一放，松了一口气，愉快地笑了。 随后的日子又恢复了练习生生涯惯有的枯燥无聊，上课和练习占据了大部分时间。有时候会有接平面广告的机会，也是几十个女孩子争几个名额。明薇因为形象灵秀清纯，倒十分得广告商的喜爱，五个广告，她能上三个。这足以羡煞旁人了。 天气刚暖和了没几天，又碰上了倒春寒。宿舍里流感肆掠，明薇不幸中招。 因为吃了药昏昏欲睡，明薇干脆请了半天假，在宿舍里休息。 睡得昏昏沉沉之际，手机如救火车似的叫了起来。 明薇迷迷糊糊地接通，就听艺人部的刘姐急败坏地嚷嚷："周明薇，你在搞什么名堂，怎么偏偏今天请假？算了，给你十五分钟，赶快收拾一下，有个电视剧试镜！" "哦……"明薇挠了挠头，"啊？" "啊什么啊？赶快收拾。十五分钟后我到宿舍楼下接你。" 明薇合上手机，还一脸难以置信。 刘姐是艺人部专门负责带练习生的负责人，性格泼辣，很多男员工都要让她几分，练习生们没有不怕她的。 明薇今非昔比，不能以东家自居，也只好随大流，在她面前做个听话本分的练习生。 "知道要面试，也不穿身好的。"刘姐一见明薇就开始数落，"感冒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感冒。面试的时候可给我忍住，别吸鼻子，知道了吗？" 明薇遍旁敲侧击地问："刘姐，对方怎么选中我的？" "我们推荐了几个人，导演挑中了你。"刘姐说，"说是看了唐佑廷的MV，觉得你形象适合。" "那，是个什么角色？" "角色倒不大，戏份也不重，不过会和男主角有几场对手戏。你知道男主角是谁吗？"刘姐故作神秘地笑了两声，"是顾成均！" [正文第二十三章] 车开到目的地，刘姐催促着明薇："快点，我们已经迟到了。怎么魂不守舍的？看来我们顾董真是魅力大。我一提他的名字，每个女生都失魂落魄。啧啧！" 明薇挤出一个笑，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大楼里。 "刘姐……"明薇斟酌着，"顾董他……" "他今天不会来的啦！"刘姐斜睨她，"他一不是导演，二不是制片人，干吗来看选一个小配角？你们这些小姑娘哟……" 话还留个尾音，以表示如今这些花痴女生的行径让人无言以对。 休息里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美貌少女，都和明薇年纪相仿。刘姐让明薇坐着等，自己接了个电话就走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得很，女孩子们互相打量，却并不交谈。 明薇激动了半天的心这才慢慢平复下来，低头研究资料。 雪白的纸张上，"故园春秋"四个黑字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明薇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合上本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眼睛重新张开。 居然是《故园春秋》，她去世前不久极力向顾成均推荐的本子。那时候顾成均因为这是一部电视剧而并不大乐意接。现在，他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故园春秋》讲述的是晋商的故事。顾成均饰演的李玉龙是山西老字号票号的少东家。清末，晋商已经逐渐衰落，国家又有外忧内患。受过西式教育的李玉龙和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在这动荡的大局势下，试图力挽狂澜，重振山西票号。 这样救国励志的主旋律大片，确实是顾成均这样演员的上上之选，更别说和他配戏的都是国内著名的老戏骨。知名的导演，强大的制作团体和宣传队伍，再加上首都电视台的投资。这部电视剧显然会成为轰动一时的大剧。 顾成均看来是终于想明白，这样的好本子不容错过。 女主角是李玉龙媒妁之言的妻子。李玉龙不情愿地娶了她，但是两人逐渐在生活中培养出了感情。夫妻同舟共济，谱下爱情佳话。 而明薇要试镜的这个角色，是一个清朝格格，爱慕李玉龙，对他纠缠不休，甚至要慈禧下旨拆散李氏夫妇。 这种不讨喜的第三者小角色找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来演，也是理所当然。况且这个角色虽然会被万众唾弃，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被人憎恶也总比被人遗忘的好。反面角色留给观众的印象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深刻。 明薇如今把故事梗概重新通读了一遍，不由冷笑连连。 顾成均背信弃义，有了外遇，气死了发妻，独揽公司大权。这样的人，要来演一个和发妻鹣鲽情深，忠贞不二的好丈夫，他自己也不嫌膈应得慌？ 亏他还接得下这个本子，亏他还能对着女主角念那样深情的台词。他就不会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半夜睡觉c黄边有人盯着他？ 想到这里，明薇还真希望自己当初没重新附体，而是变做游魂，附在顾成均身上。没事就对着他脖子吹冷气，半夜就在屋子翻箱倒柜制造杂音，顾成均照相她就制造鬼影照片…… "十五号，周明薇？"工作人员喊名字。 明薇顺了一口气，站起来走了进去。 这次的面试十分简单，选角的导演让周明薇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让她念了一段台词，再表演一个小片段。 那个片段，是故事里这个小三格格纠缠男主角的一段对话。 这种小女儿发痴撒泼的寻常桥段，自然难不倒明薇。她略微酝酿了一下，拢着手，微低头斜望过去，抿嘴而笑。一个简单的小动作，就把格格娇憨模样表现得十足。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你就够了。"娇蛮又孤傲的语气，把格格的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除了我荣宁格格，这天下还有谁能配得上你？你那妻子不过是个乡下女人，真亏你还能忍受那么粗鄙的人。她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她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玉龙，我可是真心……" 话戛然而止，这里是男主的台词。他打断了格格的话，维护自己的妻子。 格格被拒绝，脸上表情先是惊愕，再是尴尬，而后愤怒，最后归于平静。她紧咬着牙关，面部肌ròu微微抽、搐，看着像在努力控制表情，可眼睛里浓烈的恨意和不甘却迸发了出来。 导演不免对这个周明薇另眼相看。 之前面试了十几个女孩，没有哪个像她这样，区区几个动作，就把感情表达得那么淋漓尽致的。这女孩明明看着温婉灵秀，可一旦做出阴狠的表情，又十足的狠辣，让观者不寒而栗。 "周明薇……你以前还演出过什么影视作品吗？" 明薇恢复了温顺的模样，摇了摇头，"除了在唐佑廷的MV里出演过美人鱼那个角色外，只在学校演过舞台剧。" 导演点了点头，喃喃道："倒是一块好苗子。" 坐他身边的助理抬头看向明薇背后，面露惊讶之色，随即站了起来，"顾先生，您怎么来了？" 导演和一众工作人员都肃然起立，迎接这位影帝的大驾。 明薇站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人们从她身旁走过，迎向门口，寒暄谄媚。 她听到那个熟悉的低沉淳厚的声音在说："我来找陈导有点事，就顺便过来看看面试。" 亲切随和的语气，说这个话的时候，他脸上应该还带着笑。精致的弧度，微弯的眼角，目如秋水。 明薇站在人群背后，冷眼望过去。 "打搅了你们的面试吗？"顾成均轻松愉快地问。 "没有，没有。这一位刚好结束。"导演助理朝明薇招手，"周小姐，已经没你的事了，回去等消息吧。" 这话听在明薇耳里，不啻于上帝的福音。她鞠了一个躬，埋着头大步朝门口走去。 低垂的头发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她只可以看到人们的脚。 那双半旧的皮鞋…… 还是她年初请人为他定制的。鞋垫上，还有一个小小的"GCJ"符号。当初他看了，还觉得好笑。 "谁会把名字绣鞋垫上？又不是在幼儿园，担心别的小朋友穿错鞋。" 明薇收回视线，与那人擦肩而过。 "等一下！" 即将碰到门把的手停住了。明薇像是被念了咒语似的定在那里。 一个脚步声走到她身后，"小姐？" "周小姐，顾先生叫你呢。"助理也cha了一句。 明薇僵硬的身子一点一点转了过来。她低眉顺目，温顺驯良地站在顾成均面前，像只鹌鹑一样。 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带着公式化的温和笑意。面部肌ròu在笑，但是眼底却是一片淡漠疏离。 一点没变呢，还是这么装模作样，连唇角的弧度都还是控制得那么精准。除了瘦了一点，黑了一些以外，连发型都还和半年前的一样。他甚至还穿着她以前为他买来的西装和鞋子，戴着她送的手表，还有…… 还有婚戒。 那枚铂金戒指，还依旧在他无名指上折射着白光。 "我刚才看了你的表演，觉得很不错。"顾成均的声音轻柔温暖，仿佛怕惊吓到对方似的。 这是在表扬她？ 明薇实在忍不住，终于笑了出来。这是一声饱含着讥讽和辛酸的笑。 过去的十年里，她张明薇一心扑在顾成均身上，用尽一切办法为他创造机会，给他打造展现自己的舞台。可顾成均想必是不知道，自己身边那个女人，也有着一个演员的灵魂。她也是能站在舞台上，绽放自己的光彩的。 明薇慢慢地弯下腰，鞠躬道："谢谢顾老师，我会努力的。" 女孩那声戏谑的笑，让顾成均隐隐有些不快，"你是永盛的吧。他们和我说会有个新人过来面试，应该说的是你。" 导演察言观色，夸奖道："顾先生公司里的孩子都很优秀。这个小姑娘面试表现非常好呢。" 不过顾成均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请继续加油，很期待你日后的表现。" 明薇暗笑，那可请你务必好好期待。 明薇欠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顾成均的目光追随着女孩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后。 导演问："顾先生要留下来看面试吗？" "不能再打搅你们了。"顾成均温和地笑了一下，"我去找陈导，你们先忙。" 离开了面试教室，顾成均朝走廊望去，却没再看到明薇的身影。 "今天是哪个角色的试镜？" "荣宁格格。"助理回答。 顾成均若有所思，下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戒指。 这是他在妻子死后才养成的一个习惯。 [正文第二十四章] 唐佑廷端着盘子走在公司食堂的自助餐桌边，挑挑拣拣。不论是食堂大妈还是旁边的练习生，统统对他行注目礼。女孩子们还忍不住兴奋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小黄跟在唐佑廷身后，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刘哥说了不准你吃油炸食品，也不准吃甜点，蛋黄酱热量高也不能吃。烘烤的食品也不许吃！" "有完没完啊？"唐佑廷依依不舍地把手里的蓝莓蛋糕放了回去，"去，帮我买一杯奶茶来。" "奶茶也不许喝。"小黄忠实地遵守着经纪人的嘱咐，"我给你买营养饮料，你可不许偷偷乱吃。" "当我是狗呀？"唐佑廷不耐烦地翻了一个白眼。这是他以往的招牌动作，张狂孤傲，但是已经很久没有使出来。 不出意料的，旁边那群女孩子呀地齐声尖叫起来。 "好帅呀！" "连翻白眼都那么帅，也只有佑廷师兄能做到了！" 唐佑廷扬起笑脸，朝女孩们点了点头。女生们又是一阵惊呼。 眼见小黄出了食堂的门，唐佑廷立刻朝沙拉盘里加了一大勺蛋黄酱，然后转回身，朝刚才被他放回去的蓝莓蛋糕伸出手。 一只白皙的手先他一步拿起了蛋糕。 唐佑廷一愣，抬头和明薇打了一个照面。 "唐师兄。"明薇早就看到了他，并不怎么惊讶。 唐佑廷看了看明薇盘子里的蛋糕，又看了看餐桌上空荡荡的点心盘。再度把视线转移回明薇脸上时，已经带了几分恶狠狠的气势。 明薇讪讪地笑着。大老爷们儿一个，难道居然会为了一块蛋糕和她一个女孩翻脸不成？ 但是唐佑廷的表情明显告诉明薇，这很有可能。 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把蛋糕放到了唐佑廷的餐盘里。 "孝敬您的，请师兄笑纳。" 唐佑廷满意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拿起蛋糕咬了一口，然后动作麻利地往盘子装着烤鸡翅、炸里脊和卤鸡爪。 "听说你有试镜？" "你怎么知道的？"明薇惊讶，"是电视剧里的一个小配角。" "得到了吗？" "刘姐说八九不离十了。" "哦。"唐佑廷点了点头。 明薇想了想，说："师兄的单曲销量很好呀，听说现在还蝉联榜首呢。恭喜你了。" "还行吧。"唐佑廷挑着嘴角笑了一笑，"专辑出来也能保持这个成绩就好了。" 明薇暗暗吐舌头。一张单曲就霸占榜首两个月，专辑再这么来一回，还给不给别的歌手留一亩三分地？ "对了，你面试的电视剧是不是顾董要出演的那部？" "是的，《故园春秋》。" "听说甄惜要演女主角呢。"唐佑廷随口说。 明薇的手一抖，托盘上的碗碟咣啷响了一声。 唐佑廷不解地看着明薇脸色渐渐发白，张口想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然后忽然回想起来自己曾在葬礼看到过的那幕。 女孩子明明浑身发抖，眼里燃烧着怒火，却还能用花痴的口吻缠着甄惜要签名。还有她离去的时候回头对张明薇遗像的那一瞥，更是让人深刻回味。 "过来吧。"唐佑廷说，"我们坐下来谈谈。" 明薇迟疑了一下，还是在众目睽睽下，跟在了唐佑廷身后。 唐佑廷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两人面对面坐着。 "我有个事一直很好奇。葬礼那天，你怎么会在那里？" 明薇低着头说："那时候就考虑进永盛了，有个机会去打工，便去凑个热闹罢了。" "你是甄惜的影迷？" 明薇想起自己在葬礼上的作秀，勉为其难地哦了一声，"挺喜欢的。" 唐佑廷不以为然，也懒得揭露她，"你演哪个角色？" 明薇无精打采道："一个小三，折腾了半天最后被炮灰了。" "我看看剧本。" 工作人员叮嘱过明薇不可以把剧本随便给人看。不过明薇也没把唐佑廷当外人，很慡快地从书包里拿出剧本递了过去。 荣宁格格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了衬托男女主情比金坚而设定的。她在这部戏里所有的任务就是撒娇发嗲以及拆散男女主。她对女主简直是深痛恶绝，处处挑衅，次次为难。又因为她身份高贵，女主只有隐忍退让。荣宁格格就这么上窜下跳地从头折腾到尾，和女主斗，和女主的爱慕者斗，和女主的闺蜜斗。最后大清朝完蛋了，王府败落，她自己也沦落风尘。 好在编剧还算留了几分情面，写她最后在某男配的感化下觉悟，投身革命，最后牺牲在日本人的枪下。 唐佑廷把人物介绍浏览了一遍，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了，"还好啦。这个角色的命运有头有尾，自成一线。而且这么讨厌，观众肯定会记住你，想忘记都难。有几集戏份？" "十集，占全剧三分之一了。" "而且对手戏全和男女主角。"唐佑廷吃完了炸里脊，开始啃鸡翅，"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哪里有不满？"明薇咬牙说，"能我我心目中的偶像，顾成均以及甄惜一起演戏，我感到由衷的幸运。跟前辈在一起，我肯定能够学习到很多东西，对我的将来有极大的帮助。" 唐佑廷毫不留情地打击，"以你的戏份，估计还上不了记者会，这番话也可以省了。" 明薇苦笑，"无所谓了。" 上辈子甄惜是小三，抢她老公。这辈子她在戏里演小三，也和她抢老公。连抢夺对象都没有变，都是顾成均。 剧本里好像写了荣宁格格扇女主角耳光。也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来真的。那样的话，那可真是天赐良机让她一报当年夺夫之仇， 唐佑廷丢下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笑盈盈地盯着明薇看。明薇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正要开口问，就被唐佑廷油腻腻的食指指住了鼻子。 "你，喜欢顾成均是吧？" 明薇心里一惊，嘴上想反驳，可是脸却背叛了她，腾起一片红晕，又再转白。 连她自己都愕然。 她以为自己对顾成均的情爱早就已经烟消云散。可是被唐佑廷一点，内心却是忠实地悸动着，为了那段旧爱激烈跳动。 没有爱，哪里来的恨？她恨着顾成均，所以，她还爱着。是吗？ 明薇的脸色最终变得一片青白，双眼漆黑，有点茫然无神。 唐佑廷被明薇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住。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那玩笑般的提问了。 "没关系吧？"他情不自禁地放低了声音，用他活了这么大都没怎么用过的温柔语气问，"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 明薇抬起眼睛，幽幽地望了他一眼，目光柔弱无助。 唐佑廷不由得用那只油腻的手挠了挠头，搜肠刮肚地找词，"我只是开个玩笑。顾成均的粉丝不是号称全国上千万吗？喜欢他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也没取笑你的意思。顾成均是个优秀的演员，我也很仰慕他。" 他勉强圆场，明薇骑驴下坡，收了哀怨的眼神。 "不过……"唐佑廷忽然想起一个事，"葬礼那次，你把我困在卫生间，非逼得我说张明薇的好话。那又是为了什么？" 明薇差点把喝了一半的蔬菜汤喷出来。 唐佑廷一派温和慈爱地递过纸巾，"来，擦擦嘴。然后把话说清楚。" 明薇不得已，只好又把她应付谭立达的那一套搬了出来，"我以前就认识张明薇，受过她提点，一直很仰慕她而已。" "原来你仰慕的不是顾成均，而是他太太？" "张明薇是个很好的人。"明薇硬着头皮自夸，"难道你那天在她灵前说的话，都是假话？" 唐佑廷的眼神柔软了下来，语气带上一丝温和及怀念。 "张明薇是我大学师姐。我没乱说话，我的确欣赏她。" 明薇这才想起，唐佑廷的确和她读同一所大学，好像低自己两、三届。 "你们在大学里就认识了？" "见过面。"唐佑廷视线飘向窗外，声音很轻，"她是肯定不记得我了。我倒一直记得她。" 明薇听了，使劲回想。她的确不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见过唐佑廷。不过那个时候她全副身心都扑在顾成均身上，看不到其他男人也不奇怪。 "她……那个时候怎么样？" "和后来没什么变化，模样都没怎么变。她身体不好，你知道的，不过人总是精神奕奕的。人很大方慡朗，待人很好。"唐佑廷这次的赞美之词，全是出自真心实意了，"她来挖我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想能和她多多合作。哪里知道她走得那么突然……" 明薇鼻子又开始发酸，"那，你们交情好吗？" 唐佑廷收回视线，斜睨了明薇一眼，那副倨傲的姿态转瞬又回来。 "交情要是好，她能不记得我吗？" 明薇讪笑，"那你怎么在她葬礼上深情款款地好像死了知心前辈似的。" "她那葬礼，何尝不是一个秀场？"唐佑廷开始啃鸡爪子，"不管有多少人虚情假意，至少我对她的欣赏是真的，就够了。" 明薇还想说话，唐佑廷突然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鸡爪子往她手里一塞，然后把自己盘子里的沙拉和蛋糕一股脑地端到了她的餐盘里。 正困惑着，就听身后传来小黄的声音："佑廷哥，没有你喜欢的那个苏打水了，我买了这个，你看怎么样？" 唐佑廷慢条斯理地放下餐巾，几秒钟之前还油腻的嘴巴也已经擦干净。 他看着那瓶水，一脸嫌弃，又开始挑三拣四。 "这个不是张英智代言的苏打水？我唐佑廷为什么要喝别人代言的饮料呀？这要传出去，又有多事的人说我抱他大腿。之前我用了宋浩代言的手机的事，现在还有人在说呢。" 小黄左右为难，"可是只有这个水了。" "拿走，重新买别的。"唐佑廷慢慢地嚼着一根芹菜。 明薇这个时候都佩服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了。她把自己的奶茶往唐佑廷那里一推，"师兄，这个我还没喝过的，要不也孝敬您了吧？" 唐佑廷咧嘴一笑，"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一般情况下，我是不喝这么高热量的东西的。" "是，是。"明薇也舔着脸说，"您老看得起，是这杯奶茶的福分。" 唐佑廷在小黄无奈的叹息声中站了起来，"不是我说你呀，周师妹。油炸食品和蛋黄酱是高热量的食物，艺人要注意保持体型，这种东西少吃的好。" "师兄教训得是。"明薇觉得自己都快成圣人了。 唐佑廷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走了，你好好加油，把电视拍好。" 小黄赶紧把唐佑廷丢下的餐盘捡起来，趁机问："他吃了多少？" 明薇指了指两根烧烤签子和啃了一半的鸡爪子。 "真是防不胜防……"小黄苦笑而去。 [正文二十五章] 过了几日，剧组终于发来通知，周明薇得到了荣宁格格的角色。 一个小小新人却有幸出演《故园春秋》，虽然角色无足轻重，可是能同顾成均和甄惜有大量对手戏，这就羡煞旁人了。 一时间，凡是认识明薇的人，无一不投来羡慕与嫉妒交织的目光。 明薇本来就从这个名利场而来，以前不知道旁观过多少艺人的起起落落，如今换成她自己亲身经历，兴奋之下，十分镇定从容。 好面旁人的嫉妒了，明薇不禁想起了甄惜。她还记得当年力捧甄惜的时候，还是她把那个让她一举成名的《天使国度》的剧本交到她手上。她当时还提醒甄惜别在人前炫耀。 甄惜却说，名利场上，得利者就永远受人嫉妒，高调和低调其实关系不大。人前不过风光那么几年，若不能尽兴，反而对不起之后的半生寂寞。 甄惜说的这番话，明薇还觉得她真有几分张狂。可等如今她也站在甄惜当年的位置，再来回想，却觉得甄惜看得透彻。 红颜易老，她们搏的不就是这几年吗？ 小新人还没有资格坐专车，所以去剧组报道那天，明薇和李珍两人早早在公车站等公交车。 顾成均开着车驶出公司大门，就看到路对面的公交车站下站着一个女孩子，雪白清秀的面孔十分眼熟。 那正是周明薇。 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围着鲜红的围巾。鲜艳的颜色衬托得她肤色白里透红，双目清亮。 初春的早晨，天寒地冻。明薇原地跺着脚，一边朝手里呵气。 顾成均看着她冻得哆嗦的样子，情不自禁转动方向盘，将车开到公交车站前。 "上来吧，我搭你们一起去。"话说出口，顾成均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可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只有强作镇定地面对着明薇惊愕的目光。 明薇搞不懂顾成均主动学雷锋是为了什么。多年夫妻，她至少知道顾成均这个人一向和公司里的小女生们保持距离的。他口味挑剔，也怕惹麻烦。 她犹豫了片刻，才说："太感谢顾老师了。您也是去剧组开会吗？" 顾成均得体地点了点头，再度对明薇说："上车吧。反正顺路。" 明薇不好扭捏，终于上了车。 车内的暖气让冻僵的手脚逐渐恢复了知觉。明薇拘束地坐在后座，沉默不语。车飞快地行驶在绕城高速上，窗外的都市还是一片萧索的冬景。 顾成均从后视镜里看了明薇一眼，"周明薇，剧本都背熟了吗？" 明薇点了点头，"前半部分都已经背熟了。" "第一次拍戏，台词就不少，你一定要把功课做好。" "是，顾老师。"女孩温顺地说。 顾成均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女孩低眉顺目，对答乖巧，可是却始终给人一种疏离与淡漠。 可要是说她性子冰冷，她的气质又温婉柔和，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这种亦冷亦热的女孩，倒是天生吸引男人。 顾成均想到这里，不禁苦笑着轻轻摇了一下头。他今天是怎么了，忽然研究起一个和自己没有什么交集的小女孩来了？ 甄惜刚把车泊好，就看到顾成均的车开了进来。她笑着下了车，走过去想和他打个招呼，就见车后座里走下一个女孩子。 甄惜眉毛一挑，按着电梯门，等着他们一行走近。 明薇飞快地扫了一眼甄惜，然后低头叫了一声："甄小姐。" "是谁呀？我们公司的？"甄惜问。葬礼过后，明薇的发型、气质变化很大，甄惜没有把她认出来。 顾成均说："扮演荣宁格格的。" "原来是你。"甄惜朝明薇笑了笑，"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戏里，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明薇依旧低着头，小声说："我是第一次拍戏，有太多不足需要甄小姐指点了。" "这小姑娘还真上道。"甄惜起了兴趣，"你叫什么？" 明薇心里冷哼一声，张口刚要回答，顾成均就抢道："叫她小周就可以了。" "这也太敷衍了。"甄惜不满，问明薇，"你全名叫什么？" 明薇张口。电梯铃声叮地一声响，他们到了会议室所在的楼层了。 导演和制片人都已经在会议室里等着。众人一番寒暄，然后才坐下来商讨公事。 明薇和几位重要配角坐在一角。这场会议，他们只是旁观，并无发言的份。 坐在明薇身边的是饰演男主角堂弟的一个三线演员。因为无聊，便悄悄找明薇说话。 "你清楚吗？听说戏里女主角弟弟那个角色，也是给你们永盛的人留着的，目前还无人认领。" "我没听说过这事。"明薇笑了笑，"我还是练习生。" "还在上练习班就能接这么重要的角色，你们顾老师很栽培你呀。" 男子别有深意的话让明薇觉得不舒服，不过她依旧浅笑着说："公司里那么多人，想要出头，除了运气，还得有真才实学的。" 男子嘻嘻笑了两声，"可不是吗？" 他轻浮的眼神和笑容以及明薇的不耐烦和隐忍全都落在坐在远处的顾成均的眼里。 甄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坐在一起的几个年轻漂亮的女配角，也不知道顾成均看的谁。 "今天就到这里吧。"导演满意地站了起来，"在场的大部分朋友明天都要去影视基地，大后天的开机仪式，希望各位以最好的状态出席。" 导演转过头，对顾成均低声说："女主角的弟弟，方子晟这个角色，唐佑廷到底能不能上？" "他现在全副心思在新专辑上，对拍电视剧兴趣不大。" "戏份并不重，却是个难得的正面好角色。"导演说，"换在过去，我们也不会去找他这样的偶像歌手。如今世道变化快，不跟上节拍也不行了。老实说，我并不指望他演技多好，看中的也不过是他的人气罢了。" 顾成均会意而笑，"人气就是资本。就连我，都得看他脸色。" "也别太宽松了。"陈导说，"你太太当初管理艺人的手法，可以借鉴一下。她可是个能人，可惜……唉，瞧我，提这做什么？" 顾成均下意识地又朝会议室的另外一头望过去。明薇已经站了起来，正在穿羽绒服。一个男工作人员殷情地把她的围巾递过去。女孩朝对方羞涩地笑了一下。 明薇跟着人群走出会议室。她故意落后两步，让甄惜跟了上来。 "甄小姐，您会跟我们第一批人去影视基地吧？"明薇问。 "我还不急。"甄惜说，"你们顾老师和你们一起去。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明薇微微一笑，轻松大方地说："我叫周明薇。" 她几乎是愉快地看着甄惜的脸色因为这个名字而变得煞白。 甄惜浑身僵硬，半晌才问："什么？" "甄小姐，你没事吧？"明薇关切地问，伸手想扶她。 甄惜反射性地挡开了她的手。 女孩惊慌又困惑的眼神让甄惜猛然回过神来。她深呼吸着，说："你这个名字，我骤然听着，吓了一跳。" 女孩尴尬地笑着，"大家都这么说。我的名字刚好和顾老师的太太一样。" 甄惜目光犀利地打量她，"你就没有想到过换个名字吗？你这样，你们顾老师也会很为难吧。" 明薇在心底讥笑，嘴里语气柔软地说："面试的时候，就有考官提过这个问题。顾老师说没有必要。" "哦……"甄惜敏锐地捕捉了话里的信息，"顾成均面试的你呀。" 对话里的主角之一这时终于也走了过来，"你们都在呀。陈导请吃午饭，明薇也一起去吧。" 甄惜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 暖气十足的走廊里，她感觉背后一阵阴风。 太熟悉了，顾成均这说话的口吻。过去的六年里，他就是用和这一模一样的语气呼唤着那个女人。同样的两个字，同样的感情。 明薇机灵地欠身道："我下午三点的飞机就要去影视基地，现在要回去赶飞机了。" 顾成均通情达理地没有挽留她。 明薇朝着脸色苍白的甄惜淡淡一笑，转身走进了电梯。 过了半晌，甄惜才反应过来。 "成均，她居然和张明薇一个名字？你还招她进公司。你到底有多变态？" 顾成均的脸色也犹如乌云密布的天空。 "人的名字是父母起的，她并没有错。你也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 "我觉得奇怪，因为我是正常人。"甄惜嫌恶道，"今天因为一个名字而捧一个新人，明天又因为一张脸而捧另外一个。" "别把我想得那么浮浅。" "那就把这个也叫明薇的换了。"甄惜厉声道。 顾成均深深凝视她片刻，断然否决，"不。我不会随意摆弄别人的命运。" 甄惜冷笑，"张明薇的命运，不就是在你股掌间摆弄作废的？你这幅悲天悯人的模样，我是看腻了。" 顾成均终于恼怒，不再和她争辩，转身大步离去。 甄惜气急败坏地瞪着他的背影，等到看不见了，才松了牙关，幽幽一叹，"为什么我们见面总要吵……" 再深的感情，也经受不住时间的考验，也受不了阴谋的消磨。爱情就好像珊瑚，只能在阳光照耀下的洁净海水里生长。 此刻的明薇，正坐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她的耳机里放着唐佑廷的歌，听着他用磁性的嗓音唱着优美的歌，心情愉快的她也轻声跟着哼着。 报复终于要开始。她痛并且快乐着。 因为明薇要进剧组拍戏，刘姐也正式分配给了她一个助理，叫李珍，是个年纪和明薇相仿的女孩子。 明薇丝毫没有艺人的架子，所以很快就和李珍建立了亲密的友谊。 她们到达了影视基地，住进了宾馆。 甄惜和顾成均次日也到达，出席了开机仪式。仪式结束后，甄惜就匆匆离去，而顾成均留下来，正式投入拍摄。 就在顾成均那边拍摄男主角青年时期求学部分的时候，明薇则在摄影基地另外一个角落里拍摄荣宁格格在王府里生活的部分。 饰演老王爷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艺人老前辈，略有点自命清高，不屑明薇他们这些非班科出身的年轻演员，最常说的就是："艺人艺人，艺术之人。演员这碗饭，也分匠师。红了就是好演员？观众也不过把你当作取乐的小丑。" 年轻演员们内心反感，每次老人一开口，大家都找借口逃开。明薇因为饰演荣宁格格，和这位刘老前辈有大量对手戏，避免不开。 不过明薇素来容易得到长辈的喜欢，因为她谦虚恭敬，愿意聆听听老人家训话。不论听没听进去，她会适时地点头称是，这已极大满足了老人的虚荣心。 开机头一天，拍的就是王府家眷同堂看戏的情节。 穿上清朝旗袍，戴上大拉翅，妆容精致的少女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活脱脱一个娇生惯养的王府格格。 荣宁格格坐在福晋身边，无心看戏，而是缠着王爷允许她去学开车。王爷不允许。这时台上的武生失手落了手里的标枪。荣宁便把气撒在武生头上，罚他必须做满一百个空翻，否则就叫人封了戏班子。 明薇穿着桃红旗袍，在镜头前把眼神一瞟，就将那娇蛮恶毒的性子表现得淋漓尽致。转过身来，又对着王爷撒娇发嗲，尽显小女儿娇憨之态。 导演十分满意，拍了两条就通过了。 "你看起来适应得很快呢。"刘老师对明薇说，"很多新演员进剧组，都会抱怨连天，适应不了这种生活。" 明薇当年陪着顾成均拍戏，早已经适应了剧组生活。而且她的确表现好，能很快领悟导演的要求，表演到位。所以她的戏通过率很高，很少有反复拍一个镜头的情况。 戏拍了一个多礼拜，甄惜才正式来剧组报道，投入拍摄。 那几日没有明薇的戏，她便和其他几个新人去旁观，学习一点经验。 顾成均的表演，明薇已经很熟悉。不过这些年来，他饰演的角色多是优雅稳重的成熟男士。《故园春秋》的男主角李玉龙这个角色，少时热血冲动，中年圆滑睿智，却是顾成均从来没有演过的。 平心而论，顾成均的确是个优秀的演员。他的面部表情细微而生动，双眼清灵有神。站在镜头前，可以眼看着他的气质神采产生变化，转眼蜕变成戏中的人。 他塑造的青年李玉龙性格张狂，对人生充满热情，有些跳脱浅薄。年轻人双目明亮，神采飞扬，笑容里充满着自信。 甄惜到底是永盛一姐，国内一线女星，虽然人品不值得称道，但是演技也过硬。明明是一个冷艳高傲的都市女郎，换上戏装，也能将那个腼腆娴淑的大家闺秀演得活灵活现。 这日拍摄是李玉龙成亲的戏。年轻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和新娘子拜了堂。等进了洞房，将盖头一掀，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孔。年轻人起先惊艳，而后羞愧，再是欢喜。而新娘子一见夫婿如此英俊，也不禁娇羞浅笑。 "卡！好！"导演十分满意，一条就过了。 顾成均脸上的所有表情好似被一张大手一把抹去。他把盖头丢给工作人员，转身去监视器上看效果。 甄惜冷冷瞟了一眼他的背影，忽然看到站在外围的明薇。 明薇隔着忙碌的工作人员，朝着甄惜礼貌地欠了欠身，然后在她的注视下，朝顾成均走了过去。 [正文二十六章] "顾老师。"女孩轻柔婉转地叫了一声。 "哦，你来啦。"顾成均转过头，不禁笑了一下，"你那边的拍摄进展如何？" "很顺利，王府的部分都已经拍完了。"明薇露出羞涩的笑意，"我这次是过来看你们拍摄的，想取点经。" "好学是好事。"顾成均赏识地点头。 明薇极其知趣地没有过多纠缠。打完招呼后，她就安静地退到了一边，就如同她以往一样，始终有点淡漠疏离。 剧组里，永远上演着攀附和巴结，野心勃勃的新人总会寻找一切机会和处于金字塔上端的人拉近关系。 顾成均补妆的空档，就有两个新人女孩上前搭讪，一个借口送水，另外一个自称影迷要签名。这样的情况，顾成均见过太多，应对已十分从容。 大概是他表现得太过绅士,两个女孩纠缠着不肯离去，彼此之间还发生了口角，把顾成均夹在了中间。 经纪人和助理都被派走，顾成均按捺着厌烦，正准备发威呵斥一句. 忽然有人叫道："顾老师，陈导请您过去一下。" 顾成均转头望过去，明薇恭恭敬敬地站在不远处，表情一本正经。 顾成均会意一笑，终于将那两个烦人的女孩打发走。 明薇这才走过来，忐忑地说："对不起，顾老师，陈导没有找你有事。我是看你可能觉得很烦，就自作主张了。" 顾成均笑了起来，"我知道的。谢谢你。" 明薇释然一笑，点头离去。 顾成均心里一动，叫住了她，"你小心点，别被那两个女生欺负了。" "这事防不胜防。"明薇耸了耸肩，"注意点别吃亏就行了。" 女孩直率的发言带给顾成均一种熟悉的感觉。记忆里的那个女子，也常常用这样豁达而坦然的口气说话。她总是心无芥蒂，热爱生活，信任着身边的人。 "成均，"甄惜提着大红喜服的裙摆，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我想把后面的戏调整一下。" 顾成均眉头轻皱，"我觉得后面的情节安排已经很好了。" "我不是很满意。"甄惜带着不容婉拒的强势，"我觉得情节跨度大了，应该还多加几句对话。" "陈导怎么说？" "他和张编剧都说看我们两个的意见。"甄惜坐在了顾成均身边，目光从明薇脸上扫过，对她视若无睹。 明薇退开几步，借着给工作人员让路，转身离开了。她穿着一件浅蓝色毛衣外套，窈窕的背影在一群深色羽绒服的工作人员里十分显眼。 甄惜低头翻着剧本，声音阴冷地说："她不是张明薇。" 顾成均把目光移了回来，"到底是你多心还是我多心？" "提醒你罢了。"甄惜扫了他一眼，"怕你一世英明，偶尔糊涂，被个小丫头片子利用了都不知道。" 顾成均淡淡冷笑："你是感受到威胁了吧？" "我？威胁？"甄惜觉得自尊受损，"她不过一个还没出头的小新人，我同她比都已经掉价。" "这行新陈代谢太快，再过几年，你也要演人、母。而天下就是她们这些年轻小姑娘的了。" "那你未免太瞧不起人了。"甄惜不屑道，"要我让路，可没有那么简单。" 顾成均弹了弹剧本，"说吧，你要怎么改？" 甄惜一笑，"你要是平时也肯这么听我的该多好。" 顾成均嗤笑摇头。没有人喜欢被控制，特别是男人。甄惜高傲而强势，有她独特的魅力。但是这种魅力只能带来一时的愉悦。时间久了，男人都会觉得受到束缚，想要离开。 明薇和顾成均的第一场对手戏在四天之后开拍。 男女主角新婚生活没有多久，就来到京城。在这里，男主角受朋友邀请参加酒会，结识了一身洋装的荣宁格格。骄傲的王府格格一眼看中了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不顾对方已经成亲，展开了追求。 身着洋装的明薇犹如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大眼红唇，娇媚动人。别的女演员穿着样式累赘的西洋裙多少会显得有点臃肿，明薇身材窈窕修长，长裙穿在身上，只衬得胸脯丰、满，腰肢纤细。 宴会场景是个大场面，光是群众演员就出动了五十来个，本剧的主要男配角几乎全部到场。导演指挥着演员们排练了数次，反复叮嘱了出场顺序和走位，这才正式开始拍摄。 虽然之前已经和顾成均对过台本，可是此刻穿着戏服面对面站着，明薇手里还是细细地出了一层汗。 "紧张？"顾成均细心地看了出来。 明薇勉强一笑，"因为是和顾老师演对手戏，怕表现不好。" 顾成均笑了，"当初面试的时候，你的表现十分老练呢。" "顾老师怎么知道的？"明薇一愣。 "我看了录像。" "这样啊。"明薇低下头，"当时是初生牛犊不畏虎。" "放轻松点。"顾成均安慰道，"你一直表现得很好，只要正常发挥就行了。" "有顾老师指导，是我三生有幸。您放心，我会好好表现。" 女孩说话乖巧得体，又有一种同龄人少有的沉稳。可惜她总是避免和顾成均视线接触，有些害羞和疏离。 记忆中，明薇不知道多少次陪着顾成均研究剧本，练习台词。家里那间阳光充沛的小沙龙里，她泡上一壶铁观音，然后捧着剧本，配合着顾成均上演一幕幕爱恨情仇。 那时候她总遗憾自己没有出众的容貌和健康的身体，无法真的和丈夫一起拍戏。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了眼前，她却总忍不住想到当年那个病弱自卑的张明薇。 她当初没有想到，要让梦想成真，也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音乐声中，那个天真娇蛮的荣宁格格端着酒杯，笑意嫣然地走到李玉龙的身边，把酒递了过去。 "你是跟着杰文来的那个朋友？"受过西洋教育的少女大胆地直视着男人，"你也是留洋回来的，怎么还穿着那么土？" "我不知道这是个酒会，杰文没有和我说。"李玉龙不卑不亢地说，"这长袍是内人为我做的。" 男人话里透露着因衣服被讥笑而产生的不悦。荣宁敏锐地察觉，讥笑一声，"没关系，我认识京城最好的制衣店，他们会做最新式的西装。" 李玉龙礼貌地婉拒，"谢格格好意。我答应过内人，只穿她做的衣服。" 少女的骄傲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受到打击。一时间，她的脸上闪过惊愕、恼怒、尴尬，以及难过。那些表情细微而又丰富，全从轻轻颤抖的嘴唇和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顾成均看得一时痴了，差点就忘了自己的台词。 导演一喊停。明薇眼里的光彩霎时收敛了回去。她又低垂下头，小退一步，和顾成均保持着一定距离。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和排斥感再度显现出来。 顾成均看着她的发顶，斟酌了片刻，最后只说："表现得不错。" 导演对明薇的表现非常满意。他私下对顾成均说："不愧是你们公司要力捧的新人，演戏好，最难得的是，人很稳重踏实。连马新华都对她印象很好，夸她懂事。" 顾成均笑道："陈导能赏识，那是她的福分。" "过两天要拍她和甄惜的对手戏呢。"陈导说，"她们两个真实的性格，恰好和剧中人物可以互换。甄惜演过那么多角色，这也还是第一次演弱势的一方，还被一个小姑娘踩在头上欺负。哈哈，剧本写得有趣，真期待她们俩明天的表现。" 顾成均回想起明薇那双藏着故事似的深邃眼睛，也忍不住开始期待。 明薇和甄惜的第一场对手戏，便是剧里荣宁格格和女主角文君第一次见面。男主角带着妻子来王府赴宴，荣宁格格心高气傲，就等着给文君吃下马威。 因为扮演的是贤惠朴素的妻子，甄惜的戏装以素雅为主，妆容较淡。明薇则是一身旗人盛妆，唇红齿白，明艳动人。略显得艳俗，可是也遮不住那诱人的青春气息。 两个女演员站在一处，年龄上的区别立刻显现出来。甄惜做了那么多年国民玉女，并不是不美，但是那种青春少女才有的明亮眼睛和丰润面颊，那种稚气的妩媚，她已经不再拥有了。 但是甄惜做人从不输气势。虽然素衣淡妆，但是她神情高傲，依旧目空无人。明薇也如往常一样，谦逊低调，乖乖叫她一声甄小姐，一副晚辈模样。 导演悄悄和摄影师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家都觉得这个场面越来越有趣。 一个是顾成均的旧爱，一个貌似是顾成均的新欢。究竟是旧不如新，还是姜是老的辣，那就要看今天了。 男人在前厅喝酒，王府家眷在后花园摆设了茶宴，招待李夫人。李夫人跟着侍女走来，朝着福晋揖了一个万福。 这时，旁边一个年轻少女高声说："你就是李玉龙的妻子宋氏？" 少女倨傲的语气和她脸上不屑的笑意，都表明了她的敌意。 开拍前还老实如鹌鹑的女孩子，霎时气场全开，张扬不羁。她笑意盈盈地坐着，完全一副被娇宠坏了的千金女的派头。那眼神里，有着十足的蔑视和挑衅，可偏偏又那么青春美丽，让她的任性和自私都让人觉得是可以被原谅的。 甄惜一愣。她是第一次看明薇演戏。见惯了这个女孩本分老实装乖巧的样子，忽见她这么张狂傲慢，连她都忍不住暗自一惊。 这女孩的表现完全不像一个新手。她镇定沉稳，全身心投入，丝毫不受别的演员的气场影响，一直保持着正常发挥。她知道转以哪个角度笑，摄像机会把她的脸拍得小巧精致。她知道该怎么走位，才让自己一直处于人群最显眼处。这些虽然都有培训老师教导，但是没有哪个新人掌握得像她那么熟练。 顾成均安静地站在人后，看着他们拍摄。 甄惜短暂的惊讶过后，迅速恢复了正常，和明薇倒也配合得很好。只是大概是被明薇凌厉的气势刺激了本性，甄惜显得有点隐隐不服气。女主角隐忍温婉的性子，被她演得多了两分怒意，反而显得有些怨怼。 顾成均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明薇。 女孩敏锐地察觉到了甄惜的情绪变化，高傲的表情略有收敛，看着甄惜，竟像猫看着老鼠一般。这一刻，甄惜成了她掌中的猎物。她发觉自己可以cao纵她的情绪，左右她的演技。于是她开始戏耍她。 荣宁格格放软了语气，开始与女主攀谈说笑。前一秒还盛气凌人，下一秒就亲切婉转。 剧本里没有写这个变化，甄惜有点措手不及。不过她也不是新人，知道迅速调整，顺着明薇的表演转变了自己的表演。 明薇流利且声情并茂地念着台词，望着甄惜的目光却冷若寒冰，不带一丝感情。甄惜看明白了，终于怒出恼羞的表情，低下头，按照剧本上写的，不再说话。 [正文第二十七章] "好！"导演满意地站了起来，"甄惜，这幕表现得好！" 甄惜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她这么聪明，知道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一道，自尊心大大受损。可偏偏对方是新人菜鸟，她还不知道如何发火才能挽回面子。 明薇已神色如常，安静地走过去看回放。不过导演很满意，这场一条通过。碍于甄惜在，导演不好明着夸奖她，可是戏外的人谁没看出来刚才明薇的表现呢？ 导演对这个叫周明薇的女孩更加青睐有加。 有演技的漂亮女孩也多得是，可她还有心计。这会让她比别的女孩领先一步到达成功。 "真是有趣。"有人在顾成均耳边低笑，"那个女孩是谁？" 顾成均转过身，看到来人，略有点惊讶。 "孝成，你什么时候来的？" 孙孝成视线依旧没离开正在专心致志看回放的明薇，"来了有一阵了，你在专心看拍戏，就没招呼你。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顾成均隐隐有点反感，轻描淡写道："是公司里的一个新人。" "新人就能领着甄惜拍戏？永盛真是卧虎藏龙。叫什么名字？" 甄惜朝这边望了过来，看到孙孝成，立刻嫣然一笑，姗姗走了过来。 "孙总，什么时候从韩国回来的，取经如何？" 孙孝成握着她柔嫩的手，深情款款道："阅尽天下美人，还是你甄惜举世无双。你什么时候再给我们《星时代》做篇专访。这次我们封你做亚洲女神。" 奉承话再ròu麻，女人都爱听。更何况说这话的又是个英俊的男人。 甄惜笑得色若春晓。 "难得聚在一起，中午吃个饭吧。"孙孝成又朝正在补妆的明薇望过去，"成均，把你们家那个新人小姑娘也带上。" 顾成均脸色稍微一暗，说："她还要拍戏，应该没时间。我们几个老朋友聚会，带个陌生人去做什么？" 甄惜敏锐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说："你糊涂了，我们下午都没戏的。再说，介绍她给孙总认识，也是她的荣幸。" 顾成均瞪着甄惜。甄惜视若无睹，招手喊道："周明薇，你过来一下！" 明薇望过去，只见甄惜冲她笑得分外热情，顾成均面色如水，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相貌端正的男人，目光轻佻地打量着她。 她放下手里的事，温顺地走了过去。 孙孝成笑眯眯地伸出了手，"原来你叫也明薇。看来你和我也是有缘分。我同顾太太也是好朋友。" 明薇克制着才没有笑场。 孙孝成的父亲是传媒大亨，旗下经营着多家报刊杂志。这个纨绔子弟还是甄惜的绯闻男友。明薇并不怎么欣赏这个花花公子，不过人在江湖，各方势力都要照顾周全，所以她在世时，他们夫妇俩和孙孝成的关系还算友好。 当初的张明薇可绝对吸引不了孙公子的青睐。所以此刻明薇被孙孝成用那种玩味轻浮的目光注视着，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恼怒，还有点自尊心满足的得意。 "一起吃个午饭怎么样？"孙孝成流利地使着他那一套伎俩。 明薇望向顾成均，就像个规矩老实的学生。 顾成均无奈地点了点头。 明薇这才说："好的，谢谢您了。" "真听话。"孙孝成呵呵笑，"甄惜，她让我想到了你。" 甄惜嗤之以鼻，"我什么时候这么乖巧过？" "你刚出道的时候，也卖过乖呀。可惜没有坚持多久就丢下面具，恢复你张扬的个性了。" "你见谁光凭乖巧就能上位了？"甄惜冷笑一声，转身朝化妆间走去。 明薇神色如常地站在一边，仿佛没有听懂甄惜话里的讽刺。 这是一场女人的战争，男人只有旁观的份。不过孙孝成和顾成均都心里清楚，甄惜已经输在了气势上。 孙孝成讲究吃穿，从来不肯在这方面亏待自己。他说请客吃饭，自然也不肯在摄影基地附近找馆子，而是在市里的高档酒楼订了包厢。四个人分坐两辆车，开了足足一个钟头才从市郊赶到酒楼。 明薇顺理成章地坐在孙孝成的车里。孙公子考虑到这次是下乡，没有开跑车，只开了一辆低调的奥迪。明薇坐在副驾，孙孝成问一句，她答一句，半个多余的字都不说。又因为表现得十分乖巧腼腆，也教人没法埋怨她冷傲。 孙孝成忍不住说："年纪小就出来闯社会的女孩子，多半都性格泼辣，你倒相反。真担心你会吃亏。" 明薇说："闯荡社会就不可能顺风顺水。吃一堑长一智就好。" 孙孝成听着，越发对她感兴趣，"你怎么想到来演戏的？" "我喜欢戏剧和表演。"明薇说。 "这行规矩多着呢，怕你应付不过来。"孙孝成忍不住说了几句心里话。 明薇浅浅一笑，说："我清楚的。我野心不大，只要能演戏就好了。" "不想红？" "当然想，但是不强求。我只要能快乐地演戏就好了。" 孙孝成听了一笑。他觉得这女孩到底年轻，想法天真，大概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做无法"抵抗的诱惑"，也不知道有个词叫做"身不由己"。他在传媒圈子混了这么多年，见多了抱着单纯心思进来，却渐渐被逼迫着争夺撕打、染了一身血污的女孩。她们当年也都有着明薇这样清澈的双眼。甚至连甄惜，当年也丝毫不比她差。 这个叫明薇的女孩，又能坚持多久呢？ 孙孝成和明薇到达酒楼的时候，顾成均和甄惜也刚到达。四个人低调地穿过人行道朝酒楼走。马路斜对面有一个很大的百货公司，广场有不少年轻女孩穿着统一的T恤，手里拿着玫紫色写有"廷"字的字牌走来走去。 "是唐佑廷吗？"甄惜好奇地问，"这么巧，他也在？" "那可以叫他一起过来吃个饭呀。"孙孝成说，"之前找他出演方子晟那个角色，他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再没个回音，就要重新找演员了。" 顾成均不得不给孙孝成一个面子，打了一个电话去问。五分钟后，唐佑廷的经纪人老刘就亲自跑来了。 给两个老总打过招呼，老刘说："佑廷有一个手机代言，上午在百货公司里做宣传活动，刚刚结束。他卸了妆就过来。" 等老刘走了，孙孝成笑着对顾成均说："都听说唐佑廷傲得很，谁也不放在眼里。Legend解散后那么多家公司抢破了头，却被你们家得到了。老实说，你到底许了他什么好处？" 顾成均淡淡地说："当初都是明薇……我太太去和他谈的。" 甄惜喝着大麦茶，看了看顾成均，又看了看隐形人一样坐在孙孝成身边的周明薇，冷笑了一声。 "成均给唐佑廷新建了一个最高端的音乐工作室，又找谭老师给他做新专辑，还花重金拍MV。我们永盛财大气粗呀，唐佑廷当然选我们了。" 孙孝成笑，"听说是你们的学弟，那自然要多照顾一点了。" 服务员把第一道热菜端上来的时候，包厢的门打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正是唐佑廷。 今天天气暖和，唐佑廷穿着一件灰色高领毛衣，套着一件黑色夹克，脸上的妆已经卸了干净，头发也柔顺地搭下来遮住了额头。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俊美而干练的年轻白领，和他流行歌手的身份十分不搭。 唐佑廷和孙孝成也认识，不用介绍。两人握手寒暄了几句，孙孝成就拉着他坐下来。唐佑廷落座了，才看到那个一直没吭声的女孩是周明薇。 明薇抬眼看了看他，乖巧地叫了一声："唐师兄。" 因为明薇进了剧组的缘故，他们俩有两个月都没碰面了。骤然之下见到，都觉得对方瘦了些。 唐佑廷张口就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问得不客气，明薇也不恼，笑吟吟地说："承蒙孙总青睐，过来作陪罢了。" 这话说得十分讨巧，孙孝成大悦，笑道："今天在片场看了周小姐的表现，十分惊艳，于是结识了一下。你们永盛真是人才济济。" "是吗？"唐佑廷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惊艳"的周小姐一眼。 明薇娴雅一笑，低着头不言不语。 孙孝成以为她尴尬，便殷切地招呼她吃菜。明薇温顺斯文地动了动筷子，像猫儿一样吃了一小口。孙孝成显然十分喜欢她这种娇羞的小模样，眼神越发热烈，一下忘了自己找唐佑廷还有事，反而一味热情地侍候起了明薇。 顾成均坐在对面看了半晌，终于看不下去了，说："佑廷，孙总和我都想知道，你到底接不接那个角色？" 孙孝成被点了名，这才回过神来，转头对唐佑廷说："对了，找你就是说这个事呢。我知道只有四集的戏份，但是角色很重要。你不是要往影视圈发展吗？这就当是个热身好了。" 唐佑廷开始在旁边看了半天的"大官人和小娘子"，笑容越发意味深长。他的视线从明薇沉默的侧脸上转移到孙孝成那张笑得殷切的脸上，克制着把脚踩在他脸上的冲动，说："我也一直很慎重地考虑着，就是日程怕安排不过来。" "这没关系。我们可以调整一下拍摄日程，赶在你有空的时候集中拍了。" 甄惜酸溜溜地cha言道："孙总真是偏爱。行有行规，你这样给佑廷开绿灯，让我们这些前辈怎么办？" 唐佑廷笑嘻嘻地奉承道："甄学姐放心，我可绝对不敢拿乔。我回去就和经纪人商量，怎么也能挤出点时间来的。能和学姐您一起演戏，可是我们学弟们的集体梦想，您就是我们后辈的女神。我怎么会错过？" 甄惜满意了，没再多话。 顾成均说："那个角色，和周明薇的对手戏最多。你如果能早点把时间安排出来，周明薇也可以早点杀青。" 明薇急忙笑道："我没关系。后面补戏也是一样的。还是按照唐师兄的日程来吧。" "就是呀。"甄惜扫了顾成均一眼，"凡事都得有个先来后到。" 孙孝成再迟钝，这个时候也察觉出其中的猫腻。去世的那位顾太太明薇是一位厉害的女士，显然这一位看上去像白莲花似的明薇，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只是他和朋友们都以为顾成均对甄惜有感情，和他太太貌合神离。现在看来，明薇这个名字影响力依旧不小。顾成均倒还是个长情人。 这一顿饭吃了大半个钟头，席上的人各有心思，心照不宣。完了后孙孝成签单记账，然后自然而然地对明薇说："我送你回酒店吧。" 明薇还没来得及回答，唐佑廷就说："孙总中午喝了不少酒，还是不要开车的好。周小姐就让我来送好了。" 孙孝成顿时很没趣，扭头看明薇。明薇机灵地很，依旧低着头装鹌鹑，完全不cha嘴。唐佑廷得意地笑了笑，朝明薇勾了勾手指，然后就大步走出了包厢。明薇就像小媳妇一样跟在他身后。 甄惜懒洋洋地撩了一下头发，看了看从头至尾都沉着脸的顾成均，冷笑一声："顾总也喝了不少酒，我叫助理过来接我，也就不劳驾你了。" 说完，她拿起手袋扬长而去。 包厢里剩下了两个男人。孙孝成这才噗哧一笑，对顾成均说："成均，你在想什么？" "什么想什么？"顾成均反问。 "你知道的。"孙孝成说，"那个周明薇，看着像只小绵羊似的，可是心机了得，没准比甄惜还难对付。你捧这么个麻烦，就是因为她名字和你太太一样？" "你当我在拍电视剧呢？"顾成均不悦地说，"这个孩子是个可造之材。" "那你是自己要她了？" 顾成均英俊的面容轻微地了一下，"你想太多了，孝成。" "那你不要，我可以要咯？"孙孝成笑嘻嘻道，"小姑娘现在还嫩，过个几年，肯定能出落成一个绝世美人呢……" 他的话在看到顾成均冰霜一样的目光后中断了。顾成均冷着脸站了起来，拿起外套搭在臂弯。 "你要玩，找别人去，多的是小演员送上门来。别碰明薇。她是我们要重点捧的艺人，她得干干净净的。" "谁能真的干净上位？"孙孝成嗤笑着，把杯子里剩的最后一口酒喝完。 顾成均和他不欢而散。 [正文第二十八章] 此刻的明薇，正坐在唐佑廷那辆霸气的四驱车的副驾上。吃饭时端着的架子早没了。她懒洋洋地靠在靠背上，长长吁叹一口气，彻底放松了下来。 "怎么了？"唐佑廷斜眼看她，"穷苦人家的孩子吃糠咽菜地长大，今天被传媒大亨的公子伺候着吃一回五花ròu，现在浑身不舒服了。" 明薇轻笑，"师兄，两个多月没有听到你刻薄挖苦的话，还怪想念的呢。" 唐佑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俊美的脸上却露出笑容。 明薇摸了摸胃部，说："什么伺候？我食不下咽，压根儿就没吃饱。我看你也不像吃饱了的样子，要不我们再去补一顿？" 唐佑廷对吃向来是不抗拒的，再加上唠叨的经纪人和助理也没跟在身边。他于是当即采纳了明薇的意见，在十字路口掉了一个头，开着车直奔一个老地方。 车停在了路边，明薇看着窗户外的景色十分熟悉，猛然回想了起来。 "这不是东大的南门外面吗？" "你怎么知道？"唐佑廷惊讶。 "哦，"母校谁不认识？明薇随便找了一个幌子，"这边小吃多，经常和同学过来玩。" "我也很久没有回来了，不知道以前常去的那家小火锅店还开着不。"唐佑廷说着，解了安全带，满车厢找帽子。 明薇看着他把一定贝雷帽扣在脑袋上，又戴上墨镜。她噗哧笑了："你这真打扮出现在这里，别人还当你是来偷地雷的。" "我是不介意光着脸就出去，反正这里的学弟学妹们谁不认识我。我也不介意和你一起出现在娱乐新闻上，反正我是明星。而你，就要成为巴结前辈炒作的狐狸精，要被我的'翅膀'们ANTI到死的。你好好考虑吧。" "嘁！"明薇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脸色一变，老实道，"好吧。你还要不要加一条围巾？" "我又不是要去偷地雷！"唐佑廷凶巴巴。 "问一声嘛。"明薇嘀咕。 母校的变化并不大，年岁有点久的教师公寓还是老样子，一楼各种小店虽然已易主几轮，可看上去还一般无二。情侣们还是坐在奶茶店里面对面共喝一杯饮料，情意绵绵。老字号的火锅店里挤满了学生。当年的书报亭已经改做咖啡厅，对面的水果摊和小吃摊倒还在。 唐佑廷带着明薇在豆花酸菜火锅店靠门边的角落里找了一张小桌子。明薇不等唐佑廷开口，就对跑堂的小伙计说："来一份白锅，一盘豆皮，一盘海带丝，两盘五花ròu。" "你看样子还真的经常来。"唐佑廷说。 "是呀，以前朋友经常来。这里便宜又实惠，而且很干净卫生。" 明薇当初还在校读书的时候，这家豆花火锅店还是一家小小的路边摊。 顾成均家里出事后，手头拮据。明薇于是总找他帮忙做事，做完了，就以感谢的名义，请他吃饭。 顾成均自尊心很强，从来不肯去好一点的馆子，只肯来这小火锅店。 明薇在那之前哪里来过这种脏兮兮的路边摊吃东西？可是为了心上人，什么都忍了。 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明薇还专门准备了消毒纸巾，把筷子和碗都擦过一遍，才放在顾成均面前。顾成均讥笑，但是什么都没说。明薇又担心顾成均平时吃不好，每次都会点上一大堆荤菜。顾成均不剩饭，总是尽量吃完。明薇享受着照顾他的快乐里，也丝毫看不出来他的不情愿。 现在回想起来，顾成均当初也是中产阶级家庭出身，怕是也瞧不起这样的路边摊。他之所以选这里，其实是为了摆脱明薇的纠缠吧。 可惜她张明薇脑子里就一根筋，不知道知难而退，太不识趣。顾成均粘上了她这块狗皮膏药，甩也甩不脱，只好将就着过了。 而甄惜，美丽、优雅，她代表的是顾成均原有的高尚又精致的生活。那完全是明薇所给的暴发户式的生活所不能比的。他当然会眷恋，难以自拔。 "哎呀，快看，唐佑廷！" 女孩子压抑又兴奋的低呼打断了明薇的沉思。 邻桌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认出了唐佑廷，激动地议论纷纷。 "真的是他呀！真人好帅呀！" "他居然会来这里吃饭。" "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着，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女孩提高音量，对唐佑廷说："佑廷，新单曲很好听，期待你的新专辑！" 唐佑廷已经摘下了墨镜，微笑着朝她们挥了挥手，惹得小姑娘们又是一阵尖叫。 唐佑廷虽然傲气，但是对歌迷没有什么架子。旁边有人掏出相机拍照，他也不以为然。倒是明薇连忙把头低下，免得被照到了。就如唐佑廷所说的，他不怕传绯闻，她却不想落得一个巴结倒贴的名声。 明薇局促的举动落在了唐佑廷眼里。他看了看她，转头对那个拍照的男生说："这位是我亲戚家的妹妹，年纪还小。你如果把照片发网上，请把她的脸模糊处理一下。" 明薇今天穿的朴素，看上去也像个高中生。男生讪笑着收了手机，连连点头。 "谢谢。"明薇低声说。 "你也要开始试着习惯被关注了。"唐佑廷大口吃着五花ròu，"你迟早要过上我这样的生活的。举手投足都被人严密关注着，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没有私生活，也失去了很多自由。" "我将来能不能红还两说呢。"明薇说，"说起来，孙孝成今天和我说，可以推荐我去上《明星任务》。我谢绝了。" 唐佑廷听了，顿时不快，沉着声问："为什么？" 《明星任务》是一个国民性质的娱乐节目，能上这个节目的，都是一、二线的知名艺人。明薇这样初出茅庐的新人，正常情况下是绝无资格的。不过如果孙孝成开口，节目组说不定会卖他一个面子，给明薇安排几集。这机会换给别人，怕早就激动地热泪盈眶了吧。 "一蹴而就，不如按部就班。"明薇说，"我现在有什么作品？凭什么上这个节目？" 唐佑廷讥笑，"孙孝成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不肯。"明薇说，"这种事，没意思。我又不是没有本事的菟丝花。" 唐佑廷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原本的不快也渐渐消失了。"这样也好。和孙孝成牵扯在一起得不到什么好名声。公司又不是不捧你，你何必多此一举。" 明薇抬头朝他一笑，"你真的会出演方子晟这个角色？你的新专辑准备得怎么样了？" "把戏拍完了就出吧。"唐佑廷漫不经心，"不就是一个客串的小角色嘛。" 明薇也猜他迟迟不接是因为嫌弃角色太小了，"角色形象不错，而且和我有很多对手戏呢。" "是吗？"唐佑廷意外。 "师兄，你连剧本都还没看，是吧？" 唐佑廷嘿嘿笑了两声。 这时忽然有一把熟悉的女声响起："你是唐佑廷吧？" 明薇回头朝身后看，顿时怔住了。 许雅云没有留意这个面生的女孩，而是径直走到了唐佑廷的面前，"老远就看着你像，还真是你。" 唐佑廷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脸，立刻站起来和她握手，恭敬地说："许师姐。" 许雅云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我一直忙，知道你进公司了，却没时间和你打声招呼。" "哪里，该是我去给师姐请安的。"唐佑廷乖巧地说。 许雅云笑了笑，"谭老师对你评价很高，看来你张师姐当初没看走眼。听说你要出演电视剧了？好好努力，我给你写好本子。" "谢谢师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许雅云点点头，忽然说："明薇要是还活着，见到你进公司了，也肯定会很高兴的。" 唐佑廷脸色黯淡下来，苦笑着说："我也很想念张师姐。" 许雅云叹了一口气，"不多说了，我还有事。回头有空再聚吧。" 她的作风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做事干脆利落。从头到尾，她只看了明薇几眼，并没有和她说话。明薇一直目送她上车离去。 "你认识她不？许雅云，名编剧，公司大股东。"唐佑廷说。 明薇低头喝豆浆，没有说话。 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二次和许雅云见面。上一次，是在张明薇的葬礼上。公司里盛传许雅云和顾成均关系不好，所以从来不来公司。明薇想见许雅云，毕竟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但是见了后又能如何？相认吗？ 相认的勇气她是有的，可是说服对方相信自己的办法呢？平白无故说自己是对方去世的好友。轻者，许雅云会当明薇是疯子。重者，会立刻招警指控她是骗子。 还是一步步慢慢来吧。 "和你说话呢。"唐佑廷拿筷子敲了敲明薇的碗，"在这部戏里，我和你有些什么对手戏？" 明薇说："我演一个王府格格，骄奢傲慢，反衬得女主角就像一朵白莲花。我天天欺负女主角，干了很多坏事。而你是女主角留学英国的弟弟。后来大清朝没了，王府败落。你从英国回来闹革命，碰到了沦落风尘的我。你努力说服我帮着你们干革命送情报，用伟大的革命精神感染了思想落后的我。最后你的革命是干成了，我却死在了袁世凯士兵的枪下。" "那我呢？"唐佑廷问。 "你是所剩不多的活到全剧终的人物之一。"明薇说着很羡慕。 "我和你有感情戏？" "没有。"明薇翻了个白眼，"你另外有喜欢的白玫瑰，才看不上我这个夜总会歌女。" 唐佑廷呵呵笑，"说得我都期待了。" 明薇不以为意。对于她来说，唐佑廷始终有副被宠坏了的孩子的样子。倒不是说他不成熟稳重，但的确因为年纪还轻，又名声显赫，行事难免有点张狂。他眼里的有趣的小角色，可是多少新人争破头都想要的。唐佑廷面前的银盘子里放了太多好东西，他都挑选不过来了，于是也不知道这些机遇的珍贵。 之后一连一个礼拜，明薇的戏都排得很满，全是和两个主角的对手戏。 明薇和顾成均都发挥如常，甄惜却渐渐有点沉不住气。 荣宁格格是一个合格的小三，她不仅对男主死缠烂打，还对女主极尽欺rǔ之能事。她一个人就担当了本片至少30%的矛盾制造，实在有点居功甚伟。而且因为格格身份高贵，女主不得不对她百般容忍迁就，处处憋屈。这点最让甄惜头疼。 甄惜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原本只是演戏还好，她也不是没有演过受欺负的小媳妇。但是明薇却和其他女演员不同。明薇眼神里的讥讽、厌恶、憎恨，全都那么真实，好像实实在在地恨着她，让她总忍不住走神，感到背脊发凉。偏偏拍摄一结束，明薇瞬间变脸，又做回原来那个低调朴实的新人演员。 甄惜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一个小新人。她性格多疑，难免胡思乱想，再结合顾成均对明薇明显的照顾，更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甄惜不喜欢明薇，也不遮掩，明明白白表现在脸上。已经成名的女演员排挤个别新人并不是新闻，更何况甄惜难相处也是业内人尽皆知的，剧组成员见怪不怪。 明薇对自己的处境泰然处之，依旧认真工作，和同事都相处得十分愉快。她如今也算二次为人，自然比以前更懂得如何去做人。 这日拍到剧中一个小高潮，是荣宁格格故意栽赃女主角不守妇德，和暗恋女主的男配有染，当着男主角的面让女主难堪。 甄惜伏低做小忍了那么久，终于轮到了一场激烈戏可以发泄，内心雀跃。导演一喊开拍，她就冲到明薇面前，含着泪水控诉。 "格格为什么要污民妇的名节？民妇明明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诬赖在我头上？" 明薇盛气凌人地冷笑着，"苍蝇不叮无fèng之卵，你若真的清白，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看你一副贞洁烈女之样，结果还不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玉龙，你这下看清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了吧？" 顾成均阴沉着脸站在一旁，袖子里拳头紧握。 甄惜饰演的女主角不擅争辩，气极了只能掩面哭泣，连声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你还狡辩？"明薇厉声喝道，"人证物证俱在，我们这就去找老佛爷评理去！" 甄惜拉住顾成均，苦苦哀求："玉龙，你说话呀！玉龙，你要相信我。" 顾成均还未开口，明薇就抢话道："你不守妇道，还要玉龙怎么相信你？" 甄惜演到这里实在演不下去，当即把脸上的泪一抹，叫道："停！等一下！" 所有人都一愣。导演连忙问："怎么了？哪里不对？" "到处都不对！"甄惜大为光火，"编剧在哪里？" 编剧是个三十出头的文学青年，是甄惜的影迷。一听美人点名，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甄惜把剧本摔在他脸上，骂道："你写的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宋氏可是李玉龙的原配发妻，本剧的女主角，怎么反倒被个小三欺负得一点余地都没有？你这就给我改！" 导演哎哟哎哟地叫，"姑奶奶，有话好好说。你要怎么改？" "没什么好改的。"顾成均走过来，"女主角就是在这段戏里受了刺激，后面性格才改变，变得坚强了。这里改了，后面就要跟着改。" "不改我就演不下去了！"甄惜怒道，"我明明是你太太，为什么要被那小浪蹄子欺压得好像她是大奶，我才是小妾似的？洒狗血也得有个限度吧！" 明薇站在一旁让化妆师补妆，识趣地一言不发，假装没听到甄惜在指桑骂槐。她没反应，甄惜也更加没趣。 编剧急于讨好佳人，便出主意说："要不就让女主角推格格一把好了。" 甄惜眼珠一转，冷笑道："推一把也太没意思了，干脆打耳光好了。" 明薇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再装就假了，于是配合着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顾成均眉头紧锁，说："这行为和女主角的性格也太不符合了。这个角色的形象是温柔贤淑的……" "泥人都有三分血性，兔子逼急了都还咬人呢！"甄惜硬邦邦地顶了回去，一双美目狠狠瞪着顾成均，"怎么，就一个巴掌而已，又不真打。你这就心疼了？"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变得有点尴尬。无数双眼睛立刻朝顾成均和明薇身上看去。明薇老实不客气地板起了脸。顾成均的脸色比她的还难看几分。 "你胡言乱语也要看一下场合！工作归工作，给我适当收敛点！" 甄惜冷笑，"随口说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导演急忙出来调停，"好啦！甄小姐的提议也不错。反正只是做个样子。明薇，你挨了打后，就被老妈子扶下去。然后就是成均和甄惜的对白。这样调整后，都没意见了吧？" 明薇点点头，"听导演的安排吧。" 甄惜嗤笑一声，起身补妆去了。 休息片刻再次开拍。这次明薇还没把台词念完，甄惜就冲上来，挥手狠狠地将一个耳光甩在明薇脸上。 [正文第二十九章] 这个耳光货真价实，完全不是先前说好的做样子。明薇脸被打歪在一边，脸颊火辣辣地疼。 顾成均脸上震惊的表情完全不需表演。他胸口一窒，一股说不清的情绪猛地弥漫开来。他下意识想朝甄惜喝一声，又猛地想起还在拍戏，如果贸然打断，还得重新再来一次。他只好牙关紧咬，忍着什么都没说。 "停！"导演站起来，"甄惜，你动早了。让明薇念到最后一句你再冲过去、" "啊，抱歉。"甄惜活动了一下腕关节，朝明薇毫无歉意地笑。 明薇忍着疼笑了一下，"没关系。" 甄惜这个耳光那么响亮，旁人并不是聋子。成名女星欺负新人的行为屡见不鲜，众人也都不想得罪甄惜。况且顾成均都没说话，明薇的助理李珍一脸怒容，也不敢出来为明薇出头。 第三次开拍，明薇把台词念完了，甄惜扑了过来，又将一巴掌重重地扇在明薇脸上。 明薇踉跄地退了一步，捂住脸。 顾成均实在忍不住，一把扶住了明薇。 "停！"导演又喊了一声，"甄惜，动作太大了，上镜不好看。" 顾成均趁机低声对甄惜说："你在做什么？" "演戏呀，你以为我在做什么？"甄惜扫了顾成均一眼，视线落在明薇脸上。 女孩硬生生挨了两巴掌，半边脸已经通红。不过这姑娘也硬气，强撑着没吭声，依旧低眉顺目。 同辈的新人里，她算是最沉得住气的。就凭这份隐忍，将来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甄惜不由哼了一声："小周辛苦了。我下次一定一条通过。" 明薇低头浅笑了一下，"我没关系的。" 甄惜笑得越发愉快了。 装吧。看你这温顺小兔子的模样能装到什么时候？ 甄惜下定了决心，也不再客气。接下来足足又拍了足足两次，却次次都不尽人意。不是耳光打早了，就是身体挡住了镜头。可耳光却都没偷工减料，每一记都响亮清脆，打得明薇左脸很快红肿起来。 唐佑廷双手cha在裤子口袋里，悠闲而低调地走到拍摄现场。他刚摘下墨镜，就看到甄惜一巴掌扇在明薇脸上，将她打得倒退一步。 他手里的动作一顿。 明薇左脸已经一片红肿，那显然不是一个耳光就能制造出来。 顾成均对甄惜喝道："你在做什么？" 甄惜柳眉倒竖，声嘶力竭道："玉龙，她冤枉我，你还护着她？我才是你的妻子呀！" 明薇一听，实在忍不住，噗哧一声冷笑出来。 她居然还有机会从甄惜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自己都不觉得这台词对她来说太讽刺了吗？ 明薇目光戏谑地朝顾成均一扫，尖刻地说："玉龙，你看她还动手打我。我就说过，她在你面前装得贤良淑德，全天下就只有你看不出来。" 她这话似曾相识，顾成均和甄惜俱是一震，心里发慌。这一出已经脱离了剧本，三个演员的表演也不再受控制。导演等人全部张口结舌，准备上场的龙套也驻足不前。摄像师最机灵，立刻跟上去拍摄脸部特写。 顾成均忍不住对明薇道："你也少说几句。" 甄惜瞬间被他说话的口气刺激了，指着明薇道："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你想方设法要跟我抢男人，你对我丈夫做了什么？" 明薇盛气凌人，不怒反笑："我堂堂王府格格，身份高贵，凭你也配来质问我？" 两行清泪从甄惜眼里涌了出来。她委屈又悲痛，抓着顾成均的袖子说："你说，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和她一起污蔑我？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的感情都到哪里去了？" 明薇的目光犹如一把利剑，在僵持的甄顾两人之间转了一个来回，语气尖锐地，把那句横在她心里大半年的话痛痛快快地甩在了甄惜的脸上。 "他只是感谢你，那不是爱。他从来没有爱过你！" 甄惜和顾成均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两人不约而同地朝明薇望过去，眼神震惊中夹杂着恐惧。 那种秘密被堪破的恐慌落在明薇眼中，带给她报复后淋漓尽致的畅快。抑郁了半年的这口气终于痛快发泄出来。她微笑着，幸灾乐祸地笑着，享受着这两人的失态。 "你……"甄惜就像着了魔一样，死死盯住了明薇，"你……是谁？" "什么？"明薇愣了一下，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到底是谁？"甄惜大吼一声朝明薇扑过去。 明薇急忙躲避，一步退到了墙边。眼看甄惜的手又要扇在自己脸上，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预期中的耳光没有发生。明薇张开眼睛，看到一只男人的手扣住了甄惜的手腕。他握得极紧，手背上青筋暴露，整个身体都在发颤。 她顺着那只手往上望去。唐佑廷俊美的脸色已经是一片铁青，冒着阵阵寒气，盯着甄惜的眼神冷若冰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明薇不由有种错觉，如果甄惜再敢对她动粗，唐佑廷估计会真的也给甄惜一个耳光尝尝。 甄惜吃痛，叫道："你干吗？" 明薇猛地回过神来，"佑廷，快放手！" 唐佑廷冷哼一声，甩开甄惜的手。甄惜一个踉跄，幸好被顾成均扶住了。她恼羞成怒，大叫道："你这是什么毛病？我们拍戏呢，你冲出来做什么？" 不理会她的叫嚷，唐佑廷一把又抓起了明薇的手，扭头对还呆若木鸡的导演说："这场戏拍了那么多，总有一条能用的吧？" 导演被他摄人的眼神镇住，茫然地点了点头。 唐佑廷看了一眼张口结舌的明薇，说："这个人，我先带走了。" 说罢，也不等旁人反应，拉起明薇将她拽离了片场。 [正文第三十章] 明薇的好友许雅云是一名编剧，刚入行的时候也和所有编剧一样，写过不少狗血家庭伦理剧和白痴青春偶像剧。里面最常见的场景，就是男主角一把抓着女主角的手，把她拉走，然后带去楼顶/海边/小公园等地方，要么吵架，要么谈心，要么接吻。 所以当唐佑廷把明薇拉走的时候，明薇情不自禁就想起了雅云的剧本，心里盘算了自己等一下甩开唐佑廷的手的时候，喊一句什么台词会比较有震慑力。 可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唐佑廷把她拽到厕所门口就站着不动了。 影视基地的公厕可不能和五星酒店的洗手间比。他们站得离厕所还有一百多米，就能闻到那浓郁的气味。 明薇黑着脸问："你就找不到地方和我吵架了吗？" "你当我们在演偶像剧呢？"唐佑廷张口就吐槽。 明薇气得笑，"好，你行。有事就说，没事我就走了。我还要赶戏呢。" "回去让甄惜继续打你吗？" 明薇冷冷瞟了唐佑廷一眼。 "你是头一天入行吗？这行什么规矩，你今天第一次见识到？别说甄惜借机打我耳光，她就真揍我，我今天都得忍着。你倒是可以逞英雄，可是我还是要回去继续受罪。所以，下一次出风头的时候，也要替别人考虑一下后果！" 唐佑廷也怒上心头，"我帮了你，你倒反过来指责我多事？" "你那是帮我吗？"明薇没好气，"顾成均都还在那里呢，哪里轮得到你给我出头？难道你这么一闹，甄惜以后就不会为难我了？只怕她今天丢了面子，日后会变本加厉呀！" "你难道会任由她欺负？"唐佑廷冷笑，"你后面那几句台词就像臭鸡蛋一样砸在她头上，我看连顾成均都懵了。你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你会白被欺负？" 刚才那段表演的确扬眉吐气，特别是那对男女惊恐的表情，活似见了鬼似的。 明薇想着心里舒服了些，"既然你也知道我不会白被人欺负，那你何必为我强出头。顾成均都还在那里呢，他都什么没说。" "他能容忍甄惜，我为什么也要？"唐佑廷不屑道，"我不是老板，要哄着巨星。" "是。"明薇嗤笑，"唐少爷就是巨星，还需要别人哄着呢。" 她笑容一大，牵动伤处，眉头皱了起来。 "我看看。"唐佑廷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凑过去看她的左脸。 年轻男子身上带着淡淡古龙水的气息拂在明薇鼻端。两张脸靠得太近，她可以清晰看到唐佑廷浓密的睫毛，还有额角的一颗小痣。 唐佑廷的皮肤细腻光洁，天生就很白皙干净，也不容易晒黑。美容保养是其一，主要还是遗传的好。粉丝们隐约知道，他母亲是一位美人，可惜去世得早。 明薇看着唐佑廷浓密的眉毛和笔挺的鼻梁，心里也情不自禁感叹，这个人长得真的十分俊美精致，仿佛上帝之手精心雕琢出来的。娱乐圈里美人多，很多美得千篇一律，但是唐佑廷的容貌辨识度极高。百来人站一起，旁人都能一眼把他挑出来。 明薇还发现，唐佑廷神情专注的时候，会把嘴巴微微抿起来。这个小动作十分可爱。 她忍不住又笑了，脸颊又是一阵疼。 "傻笑什么呢？"唐佑廷不悦道，"你这脸就这样不行的。明天要想继续拍戏，得去擦点药。" "我知道的。我会让助理去买药的。"明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谢谢。" "为什么？"唐佑廷瞟了她一眼。 "为了刚才挺身维护我。"明薇轻声说。 "不嫌我多事了？"唐佑廷眼里的不悦如同春日冰雪一样消融了。 "你当然的确多事了，不过我还是很感激。" "嘁！"唐佑廷终于笑了，"小丫头还真难讨好呢。" 明薇莞尔，"对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我不是一个人。"唐佑廷压低了鸭舌帽，"刘哥开会去了，小黄在酒店放行李。我今天进剧组。" 明薇一愣，"今天？" "早拍早完事，我新专辑就要出来了，到时候就没空了。"唐佑廷伸手敲了敲明薇的头，"拍完我们俩的对手戏，你也可以杀青了，不是好事吗？难道你演腹黑版小白菜还演上瘾了？" 明薇啼笑皆非，"那师兄您慢慢逛，师妹我得回去负荆请罪，就先告退了。" 唐佑廷朝她摆摆手，赦她早退。 明薇嫣然一笑，转身离去。她穿着华丽旗袍的背影窈窕秀丽，步履轻盈，姿态优美。配合着影视基地的红墙绿瓦，活脱脱一名深宫里端庄淑丽的贵族少女。 唐佑廷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远去，再转向自己刚才捏过她下巴的手。那里，还残留着女孩肌肤温润柔腻的触感，还带着淡淡的脂粉香。 他恍然回过神来，急忙搓了搓手。 "我在干吗呀……" 唐佑廷进剧组是一条大新闻。因为粉丝们在微博上疯狂刷鼓励和祝福的话，他的名字上了当日热门话题前五名。唐佑廷以歌手身份出道那么多年，只拍过MV、广告和一些节目上的小短篇，正经演电视剧是第一次，也不怪粉丝们如此激动。 歌迷"翅膀"们就像送情郎上战场一样，不但来了一大批小姑娘在影视基地外摇着小旗呐喊加油，还送来了大量后援食品慰劳整个剧组。 唐佑廷脸上挂着亲切谦逊的笑，亲自分发那些零食。剧组里上到制片人、导演，下到小小的道具师，全都得了他的好处，对他越发亲切，赞不绝口。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甄惜一脸嫌弃地把那些饼干和糖丢到助理手里，扭头笑看顾成均，"我也是脱节了，都不知道现在的粉丝居然这么热情周到。到底是偶像歌手，人气高。难怪当初你太太怎么都想签他进来了。" 顾成均的目光投向坐在斜对面走廊里，正在和助理聊天的明薇。她的脸冷敷了一下午，又补了厚厚的妆，不大看得出挨打的痕迹。她谈笑自若，秀丽的脸上不见半点阴影。 "她……"甄惜也看着明薇，"你调查过她的背景吗？" "什么意思？" 甄惜冷冷地看着顾成均，"你明白的。" 顾成均说："她说她和……明薇，有过一面之缘。萍水之交罢了。" "她在说谎？" "就算她们要好，那又如何？"顾成均捏紧了手里的饼干袋子，"休息室里发生的事，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甄惜脸色白里透着青，"话是这么说。我总觉得这个周明薇邪气得很。" "你自己心里有鬼罢了。" "难道你就心安理得？" 顾成均深呼吸，说："即使有报应，也都是应该的，不是吗？" 他不再理会甄惜，站起来走开了。 明薇感受到那一股冰冷地，带着恶意的目光，转头望过去。甄惜坐在椅子里，就像一只毒蛇一样注视着她。 明薇收敛了笑意，礼貌地朝甄惜微微欠身，姿态优雅，神情骄傲，犹如一只狡猾而从容的猫。 唐佑廷为了拍戏牺牲不小，首先就把过耳的头发剪成了平头。他以前的形象特色，这一头微卷的头发是一个代表，按照造型师的话来说，这突出了他不羁的个性。要知道许多男艺人就靠一头厚刘海妆扮容貌，没了头发，就如同白骨精打成原型。 不过唐佑廷的"360度无死角美人"封号也不是浪得虚名。他脸型端正，五官轮廓分明，所以当他穿着长袍马褂站出来，英挺之中带着几分儒雅斯文，神清气慡，风度翩翩，令人眼前一亮。 唐佑廷拍的第一场戏，就是他饰演的弟弟回国和姐姐一家人重逢的那一幕。穿着老式西装的英俊青年走下船，眼睛在人群里搜索到了姐姐，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姐姐的手。 "姐，我回来了！" 那一刻，潮流装扮、神情魅惑的偶像歌手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朝气蓬勃、阳光热情，又单纯耿直的革命青年。 唐佑廷双眼清澈而明亮，笑容里充满生机，对人生怀抱美好期望。正如同他要饰演的这个宋子晟，出身富裕，受过良好教育，怀抱着十分理想的目标回国，打算大展拳脚改变旧社会的现状。 这样的一位少爷，在酒吧里和暗线接头的时候遇上了已经沦落风尘的荣宁格格。现在，她的名字叫夜莺了。 昔日王府里的天之骄女，端庄富贵的王府格格，早已经成了洋人夜总会里一名社交名媛。没有了华贵的旗袍和珠宝，夜莺穿着红色丝光长裙，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发，嘴唇鲜红饱满，媚眼如丝，涂抹着朱丹的手端着酒杯，和洋人调笑着，妩媚得就像是一朵带着露水的玫瑰。 宋子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清纯却又妩媚的女子，情不自禁地问："她是谁？" "她呀，交际花呗。" 夜莺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视线，转头望过来。昏暗的酒吧里，醉生梦死的人群里，却有这么一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让她想起她以前爱过的一个男人。尽管那人已经有了妻室，可是她还是苦苦纠缠，无法自拔。 现在她为了偿还父兄欠下的巨款，沦落风尘。而那个当初得到过她巨额资助的男人，又在哪里呢？ 迷茫、忧伤、缅怀，以及怨恨，全部在女子的双眼里闪过。她朝宋子晟露出倾倒众生的一笑，挽着一名肥头大耳的富商离去。 可就是这一笑，却让宋子晟在心里记住了她。 等到夜莺替宋子晟做掩护，帮他摆脱了追捕他的人后，两人关系终于变得亲密起来。阳光的宋子晟就是夜莺灰暗的人生里唯一的亮光。她羡慕他，喜欢他，尊敬他，但是也知道，这个男人和她爱过的李玉龙一样，都不会走进自己的人生里。 交际花和世家的少爷，就这样一点点的试探、接触，若即若离，暧暧昧昧，演出一段戏里的乱世之恋。 两人虽然戏份不多，但是每一场都是精华。两个年轻演员的表现，也让导演们十分满意。唐佑廷演技略有点生涩，可是周明薇却游刃有余。她才演完刁钻高傲的王府格格，转眼又能把妩媚的交际花演得活灵活现。她一颦一笑，一个抬手，一个转身，都充满风情。 明薇和顾成均的最后一场对手戏，和他们第一场对手戏一样，也是一场酒会。只是当初明薇是荣宁格格，而今只是一个卑贱的交际花。 明薇穿着一身缀着亮片的银白色长裙，纤腰不足一握，红唇大眼，发若乌云，美艳不可方物，一出来就镇压全场。 李玉龙呆呆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久久才说："我要怎么帮你？" 夜莺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妖娆一笑，"李先生可是众口称赞的爱妻子的好丈夫，没想到下海玩一起来也一点不含糊。" 李玉龙不由有些窘迫，"我并不知道你现在处境这么不好……" "李先生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好了？"夜莺笑盈盈地反问，"我身上戴的不是珠宝，穿着不是绸缎了？还是我渴着了，饿着了，居无定所了？" 艳丽的女子神色一冷，宛如冰霜，"李先生是冰清玉洁的人物，我这等风尘女子，显然是入不了你的法眼了。可我没你施舍的一口饭吃，也不会饿死。李先生就不用替我cao心了。" 她转身离去，走到露台上，点燃了一支烟。 宋子晟追了过去，问："你还好吗？" 夜莺转过身，大滴的泪水却从眼睛里滑落而下。可是她却笑了，艳丽而凄苦，充满了不甘和落寞。她是彻彻底底被命运玩弄了的人，幸福总是在她眼前，可是她怎么努力，都抓不住。 这般骄傲，又这般脆弱无助。 唐佑廷痴痴看着明薇的笑。他没有按照剧本写的继续念台词，而是走过去，一把将她抱住。 [正文第三十一章] 有那么一刻，音乐都仿佛停止了。时间恰恰冻结了数秒。 千回百转，万语千言，全部都凝结成了一个拥抱。温暖、紧密的拥抱。 明薇恍惚之间想，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拥抱。这人的胸膛十分结实宽厚，靠在上面，一股安心感油然而生。 "停！"执行导演喊，"过了。" 唐佑廷没有松手。 明薇脸上开始发热，低声提醒："那个……师兄？" 唐佑廷还是没动。明薇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助理李珍正在冲自己挤眉弄眼地窃笑。 她不得已抬高了音量，"唐师兄，这条过了！" 唐佑廷抓着她的胳膊，猛地一把将她拉开。 两人大眼瞪小眼，有片刻没说话。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目不斜视，当这两人不存在一样。 明薇被唐佑廷盯得头皮发麻，再度提醒："师兄，已经拍完了，你可以松手了。" 唐佑廷咳了一声，松开她，埋头往场边走。他心里数着数，一，二，三……数到五的时候，终于听到明薇出声："师兄……" 唐佑廷深吸一口气，脸上换声高傲矜持的表情，转过身去，却一眼看到顾成均走过来挡在了他和明薇之间。 顾成均把唐佑廷挡在背后，温柔笑着对明薇说："恭喜杀青。" 明薇还未开口道谢，她的助理李珍呼地冲了过来，手舞足蹈地大叫："恭喜你，明薇姐！恭喜杀青！" 紧接着，剧组人员全部都哗哗鼓起掌来，向明薇祝贺，掌声霎时将她包围住。 明薇立刻笑着朝工作人员们一一鞠躬回礼。她在剧组里呆了两个月，和所有人的关系融洽，特别和化妆师还成了好朋友。所以她在后期的交际花的造型特别漂亮，灯光师还戏称她是小周璇。 顾成均问明薇："第一次杀青感想如何？" 明薇说："都不敢相信这么早就结束了。时间过得真快。" "第一次拍戏，都会有这样的感觉。等戏拍多了，反而觉得度日如年。" "顾老师现在就觉得度日如年？"明薇抬起眼睛望着他。 顾成均赶戏辛苦，几个月来黑瘦了不少，神情略有点疲惫，可是依旧英挺俊朗。 明薇垂下眼帘，说："顾老师还要辛苦一阵子，请多保重身体。" 顾成均应了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放在胃部。 他的胃病又犯了？ 哪个演员没有慢性胃炎？顾成均也是个戏痴，经常钻进角色里就忘了今夕何夕，更顾不上吃饭。明薇心疼他，所以每次拍戏都会频频探班，过来给他做饭。明薇还给顾成均找了一个能干的助理小秦。不过明薇去世后，小秦辞职离去。新来的助理显然不及小秦细心体贴。 "你明天就回公司了吧？"顾成均问。 明薇点了点头，"有新的平面广告在等着我。" "好好表现。"顾成均延伸复杂地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女孩，想问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那天说的话，是她自己临场发挥，还是有人告诉过她…… "那，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搅您了。"明薇打断了顾成均的沉思。 顾成均慢慢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顾老师，"明薇忍不住又唤住他，"你……胃不舒服，还是要吃中药好好调养。" 刻意忽略顾成均脸上的惊愕，明薇略一欠身，匆匆离去。 两人怪异尴尬的气氛，连站得老远的唐佑廷都感受得清清楚楚。顾成均皱着眉注视着明薇远去的样子，就像中了邪似的。唐佑廷认识顾成均的时间不算短，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一贯装模作样、故作深沉的男人露出这种表情。 "师兄。"明薇走到唐佑廷身边，"我杀青了。感谢您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辛苦你了。" 唐佑廷沉默地凝视着她，点了点头。 明薇也不多言，只朝他淡淡一笑，然后就被助理和化妆师拉走了。 明薇这次和唐佑廷一别，有好些日子没再见。明薇次日就回了公司，接了两个平面广告，平时上课练习，忙得不可开交。唐佑廷随后没多久也杀青了，只回公司踩了一脚，又马不停蹄地转战录音棚，录制新专辑。 明薇新接的果味饮料广告，将要和苏可晴搭档。 苏可晴因为出演"极光男孩"的MV女主角，又和组合里的一名成员传了绯闻，最近人气高涨。 不过说到她的绯闻，钟天瑶她们几个甚为不屑。 "李旗云是他们组合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上到制片人、导演，下到化妆师、练习生，甚至粉丝，他睡过的女人都可以组队刷爆一个服务器了。苏可晴不过是其中之一，有什么好得意的？说一句难听的话，'极光男孩'的哪一位MV女主没有和李旗云睡过？" 明薇想起最初认识苏可晴时，那个精明又不失天真的女孩子，不禁摇头叹气。 钟天瑶凑过来，笑着问："你呢？人人都传你抢了甄惜的男友呢。" "孙孝成？"明薇苦笑，"首先，他和甄惜早没关系了。第二，我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还三天两头约你出去。" "我要真和他有关系，他还能持之以恒地坚持这么久？" 钟天瑶转念一想，也是。孙孝成这样的小开哪里会有什么长性。如果明薇给他得手了，不到一个月就会转手甩掉。 "你好好把握自己就是。"钟天瑶说，"这行的好男人少，我们更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清醒得很呢。"明薇说。 电视剧杀青后，明薇和唐佑廷基本没了联系。倒是孙孝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主动找过来，频频约明薇出去。 孙孝成是传媒帝国的小开，明薇也不好得罪他。所以十次邀请，她推脱一番，也会去两、三次。 这么拿乔，换成别的小开估计早就换人了，偏偏孙孝成就好这口。他觉得周明薇聪明娴雅，矜持拿捏得又特别有分寸，这些优点，别的女艺人可少有。明薇推拒时冷淡，可真约出来了，她盛装出行，笑脸迎人，全程谈笑风生，让人赏心又悦目，是少有的可以带去大场合的新人演员。 中秋聚会时，孙孝成把明薇带了去。在座的自然都是名流富豪，而且还有不少外籍人士。明薇穿着银色小礼服，身段窈窕，面容明丽，神态温婉，举止优雅。孙孝成带着她一入场，就收到无数惊艳目光，心里十分得意。 孙孝成的朋友笑着搭讪，问："这位是哪家的小姐，很面生，才回国吗？" 明薇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说："我是永盛娱乐的签约艺人。" 原来是个小明星。对方眼里顿时少了几分尊敬，多了几分玩味。 明薇来之前就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状况。不过她既然下定决心给孙孝成捧场，也就不会端着白莲花的架子让他扫兴。她安静地站在孙孝成身边，对那些议论和眼神泰然处之。 孙孝成觉得明薇十分识趣，又能隐忍，也越发高兴了。 一位盛装的年轻小姐端着酒杯走过来，一脸敌意地打量着明薇，随即笑着对孙孝成说："许久都没有见到你了，原来是有了新欢。你什么时候变了口味，喜欢这种温顺的小百合了？" 当面议论在场的第三人，真是连一点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明薇光凭这个举动，和女孩身上累赘的珠宝，就判断出这个小丫头肯定出身暴发户。 孙孝成尴尬，也不想替两个女孩做介绍。明薇识趣，立刻说："你们聊，我去走走。" "那顺便了。"那个女孩顺手就将喝完了的鸡尾酒杯朝明薇递过去。 明薇可不是第一次出席上流聚会的小菜鸟，公司里女艺人的是非也多，什么侮rǔ人的招数她都见多了。她本来是不想理会这个小丫头的，可转念一想，她要是干脆被被欺负一回，以后也多了一个借口好拒绝孙孝成。 这样想着，明薇伸手去接酒杯。 一只男人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抢先一步接过了酒杯。 明薇惊讶地抬起头。唐佑廷脸上带笑，眼里的怒火却都能把人烤熟。明薇暗叫不妙，下意识后退一步。不料唐佑廷先发制人，伸手就把她的腰搂住了。两人的身体顺势靠在了一起。 男人的体温透过轻薄的衣衫传递过来，明薇的心不禁漏跳了一拍，脸上开始发热。 "孙总忙，我带明薇去转转。" 说罢，也不等孙孝成反应过来，将明薇半搂半拖地带走了。 唐佑廷把酒杯往侍应生的推盘里一丢，拉着明薇从大厅里走了出去。这次他们没再伫立在厕所门口，而是转到了大厅外的花园一角。 角落里还有一对情侣在亲热，唐佑廷风风火火地冲过去，惊飞了一对小鸳鸯，还要反过来说人家："耍流氓！" 明薇又好气又好笑，"你今天又是发哪门子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唐佑廷松开她的手，盯着她冷笑："怎么，妨碍了你勾搭孙孝成了？" 明薇哼了一声，"难道你从出道至今，就从来没有过这些应酬？" "应酬？"唐佑廷嗤笑，"现在外面谁不知道你周明薇傍上了传媒小开孙孝成。" 明薇脸色暗了下来，"我是女艺人，我只要是和一个异性走在一起，都会传出那些恶意的绯闻。" "你要和我说'清者自清'这样的话吗？" "我说了你就信吗？那我何必多费口舌。"明薇道，"我自从决定进这行，就已经做好了遭受恶意流言的准备。既然不论怎么做都无法阻止流言蜚语，那只要我做的事没有违背我自己的心，我何必管别人怎么看我？" 明薇的眼里映着清冷的月光，愤怒以及骄傲在眼里交织着。那一刻，唐佑廷仿佛觉得她被夜莺附身了。 "那，顾成均呢？" 明薇一怔，眼神闪烁，不自觉地避开了唐佑廷的视线。 唐佑廷看在眼里，只觉得刚才喝下去的酒全都变成了醋，说不出的牙酸。 "我和顾成均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再说，你又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 唐佑廷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脱口道："你以为男人都是傻子，看不懂你欲迎还拒的伎俩？你对顾成均若即若离，挤眉弄眼的，你以为别人都看不到？你这样的女人我混这些年也见得多了。自以为是，觉得装出一副白莲花的样子就能与众不同，说到底不过就是个想上位的新人罢了。" "你说够了没有？"明薇身体颤抖着。 "你这算是什么？难道还是喜欢他不成？你以为你也起个名字叫明薇，就能多得顾成均一点青睐了？你就这点手段……"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 唐佑廷脸上一痛，酒醒了一半，懵住了。 明薇慢慢收回了手，咬着牙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别乱评价。" 她走开两步，想想实在气不过，转回来又抬腿狠狠踹了唐佑廷一脚。唐佑廷抱着小腿嗷嗷叫，剩下一半的酒这下也醒了。 明薇没有去找孙孝成，自己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车开没多久，唐佑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挂了又打，持之以恒。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望她，"和男朋友吵架了，小姐？" 明薇干脆把手机的电池卸了下来。 司机呵呵笑，"等气头过了，还是要听他解释一下的好。吵架都是因为沟通不够。两人好好谈一谈，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不要因为赌气，而错过了好男人。" 明薇憋了半天，这时候却再也无法控制满腔的委屈，那汹涌的情绪全部冲了上来，化作泪水从眼里流了下来。 "他……轻视我……"这一句话说出来，所有强撑着的矜持顿时瓦解，悲伤和哀怨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明薇觉得自己还真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一样，冲动又单纯。 司机大叔叹了口气，"小姐你这么漂亮，如果那个男生不懂得珍惜你，那他也就不值得你为他掉眼泪。" "不是的，师傅，只是朋友而已。" "朋友也一样呀。"司机大叔说，"男朋友会变心，有些朋友却是一辈子的。有误会，就要早点说明白，如果合不来，那就干脆不来往的好。人一辈子才几十年，又不能重新活一次。" 明薇怔了怔，"重新……活一次……" 她就奇迹般地重新活在了这个世界上，拥有了健康、青春，以及美貌。这些已经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爱情、友情，信任和背叛，生与死，她都已经经历过，还有什么看不开，为什么还要为一点挫折纠葛沮丧呢？ 车开导到了公司宿舍楼下，明薇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她谢过司机，朝门厅走去。 唐佑廷推开车门，叫了她的名字。 明薇站住，望着他，却没走过去。 "你就这么开车过来了？你喝了不少酒，不怕被交警抓？" 唐佑廷望着她，浅笑了一下，"小黄开的车。我把他打发开了。" "怕他听到我们吵架？" "怕他看到我道歉的场面，把他吓着了。" 明薇不由哂笑，"也是，你活这么大，道歉的次数大概五个指头都能数过来。你要道歉，他会以为你中了邪。" 唐佑廷见她笑了，也嬉笑了一下，"不生气了？" 明薇瞬间板起了脸。唐佑廷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 "对不起。"唐佑廷低声说，"是我冲动了，信口开河说了胡话。我知道那些话很伤人，你怎么生气我都能理解。你要我怎么道歉，我都能接受。" 明薇凝视了他片刻，说："那话不仅仅是伤人，而且还让人心寒。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那样的人。" "明薇……" "我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总免不了在这方面受人指点。但是，我不希望那些评价和恶意的抨击是来自自己身边的人。"明薇深吸了一口气，"的确，我是在讨好孙孝成，我也在讨好顾成均。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讨好都能粗暴地以情色诱惑来概括的。我承认自己是个圆滑有心机的人，并不像我表现的那么清高单纯。但是我也是有底线的。我的底线就是，我要对得起生养我的父母，对得起自己的心。" 唐佑廷慢慢朝明薇走来。他显然后来洗过脸，头发还有点湿，左脸还顶着一个手印。帅哥就是处处得天独厚，脸上的红印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风流潇洒。 门厅里的灯光照在唐佑廷轮廓分明的脸上，投射下浓重的阴影。唐佑廷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轻佻，平静端正地站在明薇面前，目光清澈且专注，一本正经地都像变了一个人。 "我真心向你道歉，明薇。我知道你不会是那样的人，你也永远不会成为那样的人。你坚强，有信仰，有理想。你不会被这个名利场吞噬殆尽的。我说了那样的话，真的是个混蛋。请你原谅我。因为我当时真的是……我吃醋了。" 明薇茫然地望着唐佑廷。 唐佑廷温柔地说："我很在乎你。" 明薇觉得有一根针狠狠刺中了自己的后颈。她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朝门厅走去。 "明薇！"唐佑廷抓住了她的手腕。 明薇近乎惊慌地把手抽了出来，"我们不谈这个，不谈这个……" 她推开门厅的大门跑了进去。电子门砰地一声合上，将唐佑廷孤零零地关在了外面。 [正文第三十二章] 孙孝成事后又来找过明薇，但是明薇找借口躲开，没再见他。。 孙孝成觉得对明薇有亏欠，自然有所表示。借着制作方给《故园春秋》做宣传之便，他让记者给明薇做了一个小专访。明薇的采访篇幅不大，没有抢主角们的风头，但是标题醒目"由格格到交际花"，足够吸引读者关注了。 稿子配图的时候还使了个巧，选用了一张明薇作交际花的剧照。剧照里的明薇柳眉杏目，雪白的瓜子小脸，嘴唇殷红饱满，手里夹着一支烟，目光在缭绕的烟雾后迷离悠远。 这张剧照一放出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少女看着脸上还带着稚气，可又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妩媚妖娆，偏偏神情哀婉，眼里盛着水光，实在楚楚可怜。 世人总是爱红颜多一点的，对这这样的美人，怎能不怜惜呢？ 孙孝成带着这一期的杂志守在永盛宿舍楼下，终于把躲了一个多月的明薇给堵到了。 明薇刚从舞蹈教室回来，额头上都是汗，脸颊粉红，眼神明亮。孙孝成看着，心都苏软了一半，之前的怨气不翼而飞。 "我自从出来混，这还是第一次在女生宿舍楼下堵人，周小姐好大的面子。" 明薇苦笑，"多少美人等着孙总青睐，您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不识趣的小丫头身上？" "弱水三千，我自取一瓢。" "孙总，您措辞太落伍，打动不了女孩的心了。" "那谁能打动你的心？唐佑廷吗？" 明薇一愣。 "我都看到了，那天。"孙孝成做了一个扇耳光的手势，"我还不知道你会打人。" 明薇笑："我其实空手道四段，只是深藏不露。你信不信？" "哎呀呀，看错你了。"孙孝成懒洋洋地笑起来，"原来的瓷娃娃的模样多可爱的。" "抱歉了，孙总。我修行不够，还没办法在生活里长时间演戏。" 她可不是顾成均那样的老戏骨。明薇在心里冷笑。 "那怎么办？"孙孝成好整以暇地瞅着她，"你是不肯再被我约出来了？" 明薇侧着头，露出困扰为难的表情。她咬着下唇，斟酌着，说："我已经得罪了甄惜，不想再在你这里抢她的风头。她是当红巨星，我是刚出道的新人。不论怎么看，和她起矛盾都不划算。" "我可以捧红你。"孙孝成说，"明薇，你条件好，不用花多大力气你就能红。" 明薇摇了摇头，"我有公司，上面有顾董。" "顾成均会把你给我的。" 明薇正觉得孙孝成有点失心疯了，"为了我这么一个一文不名的小演员，花那么多精力，值得吗？" "我也不知道。"孙孝成摊开手，"但是我很喜欢你。你让我有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真奇怪，是不是？" "是呀。"明薇苦笑了一声。 孙孝成或许会真的去找顾成均要人。可是明薇知道，以顾成均的为人和性格，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到时候她再以不想得罪东家为理由，更可以将孙孝成彻底拒绝了。 被富商名流追逐，是艺人永远无法避免的事情。要如何完美拒绝，这则是一门学问。 钟天瑶也和明薇说："孙孝成长得挺帅的，又年轻，就算他不是传媒小开，也会有一堆女人追求。和他走一起，真不算委屈。我并不是劝你要和他做什么交易，而是你也可以留一条退路。" "天瑶，这事等你经历了就知道了。这些男人可不是校园里的单纯小男生。他们找过来，就必然想要在你身上得到什么的。他们不玩暧昧这一套。" 钟天瑶耸了耸肩，"说的也是。不过，杂志上的照片真是漂亮。我看到网上有人拿你这张照片和周璇做比较，说你们很像。" 明薇说："导演也说我这个形象塑造得很好。这种一身傲骨却沦落风尘的女子，好像十分容易获得同情分。" 孙孝成去找顾成均要人的事还没有下文，九月底的时候，唐佑廷的新专辑终于发行上市了。 新专辑的名字是《地平线》，除了收录了之前的单曲外，还收有九首新曲。新专辑依旧由谭立达做监制，谭老师还亲自cao刀写了两首曲子，都是抒情慢歌。 唐佑廷新专辑卖得如何疯狂，明薇都是听身边人说的。她自从那一晚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唐佑廷。那个以往还会时不时给自己发个短信的人彻底消失，毫无音讯。 唐佑廷的话说得委婉，明薇也拒绝得委婉。可是再委婉，那也是拒绝，她自然也不好意思主动去找他。 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是什么关系？唐佑廷的工作和生活，哪里又需要周明薇这么一个小人物来cao心？ 大概是觉得窘迫吧。明薇对自己说。 堂堂巨星亲口表白，却被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明薇当时仓皇逃走的样子就像躲避劫匪。这怎么能不伤他自尊心呢？ 唐佑廷这人有多心高气傲，明薇也是很清楚的。 只是，他们两个之间，先不说感情，光是死后重生这一事就不知如何向唐佑廷交代的好。撒谎能骗多久，实话实说，唐佑廷又信不信？ 更何况，尽管有了新身份，可明薇在内心里给自己的定位，还是薄命的张明薇。她还有个恩怨没有纠葛完的丈夫，旧伤还未痊愈，没法开展新的感情。 明薇觉得自己身上的故事就像一团缠死了的乱麻，想要说起，却找不到个开头。 虽然没有联系，不过要了解唐佑廷的现状，也很容易。这段时间，只要登陆网络，翻开报纸，或是打开电视机，都能看到唐少爷的身影。 "唐佑廷新专辑热卖，销量刷新记录" "唐佑廷全新形象，做成熟性感好男人" "唐佑廷出席品牌冬季发布会，引歌迷疯狂追捧" "唐佑廷广告代言满档，力争做明年代言冠军" 明薇去奶茶店买饮料，看到一群小姑娘们从隔壁的音像店里将唐佑廷的专辑用纸箱子装走。路人侧目，老板娘送客出门，脸上笑开了花。 明薇站在音像店的橱窗前，望着唐佑廷的专辑海报发愣。 因为拍戏剪短了头发，唐佑廷的新专辑造型走的是野战军装风。宣传海报色彩浓烈，站在马路对面都能一眼看到。唐佑廷穿着一件军绿色制服衬衫站在一处貌似热带丛林的地方，腰间别着两把枪，敞开的前襟下露出他巧克力似的的结实腹肌。他眼神锐利，神情倨傲，一身肌肤被渲染成小麦色，光滑紧致。 做父母的要是能同意女儿把这腹肌像贴在墙上，那才有鬼了。 可越是不让的，年轻人们越是要去做，所以这张专辑大火。 明薇像是中了邪一样，走进了音像店，也买了一张唐佑廷的新专辑。 回了宿舍，她把唱片放进笔记本电脑里。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听着音乐。 唐佑廷的嗓音宽厚温暖，充满了力量。听着他的歌，感觉每一个毛孔都浸在温水中一样，耳朵也都要醉了。 歌迷们也不是盲目迷恋他。他身上有着他们所憧憬的美貌、实力、毅力，以及运气，他的确无愧于偶像称号。 明薇的平面广告工作结束后，公司给她接了几个龙套角色，一来锻炼一下，二来混个脸熟。都是三、四集的戏份，每集几句台词。明薇的好几个第一次都这么献出去了。 第一次演死人；第一次拍水下镜头；第一次骑马…… 繁忙的时光总如白驹过隙。秋雨一阵，冬雪一场，眨眼就到年底了。唐佑廷的新专辑大获全胜之际，《故园春秋》也开始为明年的首播做起了宣传。 作为一部题材严肃的轻历史剧，《故园春秋》的宣传片制作得非常精美大气，音乐气势恢宏，戏里场景考究，演员名气大，表演传神，服装又精致。宣传片推出后就立刻引发了网络上的热议。 议论的焦点从电视剧的剧情，很快就转到了演员身上。顾成均和甄惜自然是主要话题对象。这两人暧昧了好些年，现在顾成均死了太太，两人又在电视剧里出演深情夫妻。不论是影迷还是媒体，都当这是老情人再续前缘的征兆。 明薇作为重要的女配角，在一分多钟的宣传片里，也有四个镜头，加起来有七八秒。就这四个镜头，头一个是荣宁格格勾搭李玉龙，第二个是格格被宋氏扇耳光，第三就是格格哭着喊着对李玉龙说我才是最爱你的人，第四个镜头里，她就和宋子晟抱在一起了。 钟天瑶她们看了宣传片，一致捧腹大笑，拍案叫绝，表示剪片的人是高手，短短四个镜头就把荣宁格格的一生精准概括完毕。 后来网络上放了拍摄花絮，有七八分钟长。在这里面，明薇的镜头多了很多。她这角色本来张狂，出场就声势夺人，在花絮里也十分抢眼。特别是后来的交际花妆扮，妆容艳丽，神态妩媚，青春明媚的光芒一下照得淡妆的甄惜憔悴苍老了许多。 因为和唐佑廷有感情戏，扮演荣宁格格的女演员立刻名列"翅膀"们的搜索名单第一位。很快，粉丝们就知道她就是出演MV里美人鱼的那个女生。明薇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也在网上流传开来。 明薇有了自己的贴吧和应援网站，虽然人数不多，但也有了自己的影迷。公司又为明薇申请了一个认证微博，嘱咐了一番发言注意事项，经纪人以及助理一起协同管理。 明薇隔三差五地在留言上发一条留言，说说自己最近看的电影和书，或是一点生活琐事。她上辈子是一名高素质的文科生，谈吐本来就不俗。影评书评的见解独到又简练，生活琐事则写得妙趣横生。光是微博，就为她赢得了不少忠心粉丝。 元旦放假结束回到公司，明薇就接到了出席《故园春秋》发布会的通告。经纪人带着她去沙龙里做了头发，又去赞助商那里选了衣服，还把公司最抢手的造型师借了过来。发布会那天清早，一番兵荒马乱，明薇就被塞进了保姆车，运到召开发布会的酒店。 明薇去了后，才发现自己是到得最早的。别说别的演员还没到，现场连花都没布置完。工作人员忙忙碌碌，明薇站在场边喝着浓咖啡，眼角忽然瞄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从身后的门溜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员工通道，没有人，却可以听到厨房传来的锅碗声。明薇站在通道里发傻。 躲什么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转身打算回去。 手还没碰到门把，门猛地打开了。明薇躲闪不及，手里的纸杯被撞翻，半杯咖啡全部泼在了衣襟上。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狼藉的衣服，怒气冲天地抬起头，瞪着眼前的男人。 "唐佑廷，你" 唐佑廷赶紧把身后的门关上，"我眼睛又没透视功能，怎么知道你在门后？" "那你开门就不能小心点？" "你好端端地躲在门后做什么？还有，叫我师兄！" 明薇和他吵了几句，自己也觉得内容无聊。她忍了口气，说："好，唐师兄。劳烦你去叫我助理过来吧。发布会就要开始了，我总不能这样上台。" 唐佑廷把手放在门把上，转念一想，觉得不对，"等一下，我为什么要为你跑腿？我们两个不是绝交了吗？" "绝交？"明薇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俩上一次说话已经是中秋的时候了。周小姐，大忙人，还记得吗？" 明薇啼笑皆非，"我们俩加起来都快六十岁了，还玩这种幼儿园的把戏？你到底帮不帮我叫助理的？" "我就是不帮，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唐佑廷还真的抄起了手，靠在门上幸灾乐祸地笑着。 明薇气得咬牙，"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我是拒绝了你，那又如何？是个男人就别那么计较。" "你拒绝我什么了呀？"唐佑廷忽然困惑了。 "这事你还要我清楚说出来？"明薇脸皮再厚，说到这个话题也觉得窘。她在心里直骂名人多变态，说，"我现在才进入社会，事业也才起步，打算好好努力工作，取得好成绩，赚钱孝敬我妈。感情的事，我不想那么早谈。再说了，我还小呢。你这样的巨星，我也高攀不上。" "等等，你等等！"唐佑廷越听越不对劲，急忙喊停，"不知道是你语言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我理解能力有问题。你转弯抹角地说的话，我怎么觉得那么怪？" "怪什么？"明薇白他一眼，"我就是说，能和你做朋友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再进一步的话，我就……" "打住！打住打住！"唐佑廷叫起来，"你是说，我想泡你，你不干？" 明薇的俏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牙道："虽然我想说的话没那么俗，不过大致意思八九不离十。" 唐佑廷像看着猪爬树似的看着明薇，"你以为，我喜欢你？" 明薇隐隐察觉到不对，说话也犹豫起来，"你当时，是有那个意思……" 唐佑廷嘻嘻呵呵哈哈嚯嚯地笑了起来，全身颤抖，身体重心靠墙支撑着，乐不可支。 "你以为，我喜欢你？" 明薇的脸终于涨得通红。她恨不能伸手把唐佑廷就这么当场掐死，又恨不能把自己给掐死。 她掐表耐心等了半分钟，看唐佑廷还有没停止的势头，只好吼他："你够了没有？点了笑穴似的停不下来呀？" 唐佑廷真的笑出了泪花，"你以为我要追你，而你还拒绝了，还以为我在和你赌气？" "闭嘴！"明薇恼羞成怒。 唐佑廷好好地顺了几口气，然后伸手指着明薇的鼻子，说："周明薇，你听好了。我，唐佑廷，没有喜欢你。" 明薇把唐佑廷咬死的心都有了。 "我记得那天是这样的。我是想说，不要光做朋友，要做，就做死党。我那是看得起你，有心照顾你和提拔你。你这回听清楚了？千万不要再误会了。没听清我就再说一遍。"唐佑廷故意拉长了声调，一字一顿道，"我是想和你做死党……" "听清楚了！"明薇大叫，脸红得都快滴血。 唐佑廷又哈哈笑了一阵，欢乐得给他cha上翅膀他就可以飞上天似的。 "你怎么会误会得那么远？我唐佑廷是什么人，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去吃窝边一株小小糙。我说那天你怎么撒腿就跑了，还以为你赶着去上厕所，原来……等一下！" "又怎么了？"明薇没好气。 "你幻想我喜欢你这倒没什么，这样幻想过我的女人多了去了。可你居然还拒绝了我？"唐佑廷觉得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rǔ，"为什么还拒绝我？你凭什么拒绝我呀？你怎么可以拒绝我？" 明薇啼笑皆非，"哎哟，你那水晶般脆弱的自尊心被我打碎了？你又凭什么认为只要是女人就必定会接受你的爱意？" 唐佑廷很是认真的回答："别的女人不提，对于你来说，能有我这样的男人喜欢，真是三生有幸！你就应该感激爱神，感激月老，然后投奔我的怀抱才是。你知不知道，你拒绝了我，你这辈子就有可能再也碰不到比我更好的男人了。" "谢谢你的……诅咒。"明薇狠狠丢了一记白眼过去，"不过既然尊贵的唐公子没有喜欢上我，那些假设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现在，你要是乐意，就尽情地在这里笑个够，我可是要去换衣服了。" "等等。"唐佑廷拉住明薇，然后一把脱下了西装外套，搭在了明薇的肩膀上。 外套上还带着唐佑廷的体温，让明薇的心里也跟着一暖。 "我要声明一下，"唐佑廷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明薇，"我这么做，是出于友情在帮你。我没有喜欢你哦。" 明薇气急败坏地狠狠瞪他。唐佑廷调侃成功，得意洋洋地推开门请她出去。 顾成均施施然转过头来，和他们两人撞个了正着。 明薇一惊，有种奸情被撞破的尴尬和慌张。抛开过去的恩怨不管，顾成均接受永盛后，越发有领导者的派头，强势冷峻，严肃深沉。明薇对他恨归恨，下意识里还是畏惧他两分。 唐佑廷倒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只把手往明薇肩膀上一搭，说："明薇把咖啡泼衣服上了，我真数落她呢。" 顾成均的视线落在明薇胸前的污渍上，问："有换的衣服吗？" "我让助理去借一件。不会耽搁发布会的。" 顾成均点点头，"那赶快去。" 明薇如蒙大赦，立刻溜走了。 助理李珍见了明薇的衣服，也是大为头疼。她出去借了几件衣服过来，没有一条适合穿去出席发布会的。两个女人正在休息室里着急得团团转，顾成均的助理敲门，拿了一条裙子进来。 "顾老师担心周小姐借不到衣服，就让我去对面的百货公司买了一条。我估计着尺码，应该适合周小姐穿。" 明薇连声道谢，亲自把助理送走了。 "顾董真大方。"李珍压低声音说，"这是香奈尔新款呢，才刚摆上橱窗。" 明薇朝那条裙子撇了撇嘴。顾成均派头见长，给女人买衣服也越发大方了。以前他会这么慡快地给公司小艺人掏钱买名牌衣裙吗？死了老婆真是各种好。 敲门声又响起。唐佑廷不等人开门就闯了进来，把一条裙子丢在明薇手上。 "我要事先声明哟，我这么做是替公司着想。我没有喜欢上你哟……" 他目光落在李珍手里的香奈尔上，愣了一下，"刚才看到顾董的助理从这里出去，原来也是给你送衣服的呀。" 明薇就像得了失语症似的，张着嘴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唐佑廷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了笑，"行，你赶快把衣服换上吧。" 说完就走了。 明薇和李珍两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条裙子，面面相觑。 "唐少这条是范思哲的新款呢，好像也是在路对面的百货公司买的。"李珍说，"你说，唐少是让你换哪条？" 明薇左看看，右看看，脑仁开始疼。 "这可怎么办的好？" 三十三章 唐佑廷回到会场上时，嘉宾和记者渐渐到齐。导演、制片人、几个主要演员都已经在第一排入座。 隔着忙绿的工作人员，唐佑廷就一眼看见衣着光鲜的甄惜坐在导演和顾成钧之间，对着记者们的镜头巧笑倩兮。 甄惜一改剧中布衣荆钗的朴素打扮，今日风头抢尽。她乌发高挽，盛气凌人。轻薄的白色真丝短裙衬托着她匀称窈窕的身段，裙摆下露出一双修长匀称的美腿。耳环上镶嵌的钻石随着她头的转动而轻轻晃动。 男记者们被盛装的甄惜闪花了眼，架起相机对准她一阵猛拍。顾成钧坐她旁边，一并被收进了相机里。他斯文浅笑，容貌俊朗，姿态和甄惜姿态略有点亲密，又不过分。 唐估廷虽然只在剧中出演一个小配角，但是制片人为了宣传效果，也把他请来了，还特意安排他坐顾成均旁边。唐估廷一看这座住重要，立刻把位置让给了饰演男主角母亲的老前辈。老太太眉开眼笑，迭声夸奖他。 制片人看着很满意，便将唐佑廷招呼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周小姐还没来吗？"导演左右瞧了瞧。 "她的衣服弄脏了。"唐佑廷说，"我刚给她送了衣服过去，她换好就出来。" 这的话钻入顾成均的耳朵里，让他忍不住略微惊讶地扫了唐佑廷一眼。 唐佑廷解释给制片人听："我刚才把咖啡撒在她衣服上了，当然要重新给她找一件衣服赔罪。" 甄惜幸灾乐祸地轻笑了一声，"她运气也真不好，偏偏这重要的场合碰上了这样的事。" 唐佑廷并不是故意的，不过却歪打正着顺了甄惜的心意。甄惜看唐佑廷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热情。厚佑廷不好多分辨，只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这笑容落在顾成均眼里，就像一颗泡腾片丢进了水里，升起一串串的气泡。顾成均转回头，脸上的笑容隐去了一半。 主持人和主办方过来打招呼的时候，明薇终于从大厅侧门后走了出来，出现在了顾成均和唐佑廷的视线里。 顾成均微微抿唇，唐佑廷却是舒心地笑了。 那是胜利者才有的笑客。安心，得意，又有着恰到好处的含蓄谦虚。 浅绿色的窄身裙，样式简单，含蓄地衬托出她纤细的腰身。她披着蓬松微卷的长发，戴着白色发箍，打扮一如女学生。女孩细腻洁白的面容上划着恰到分寸的妆，显得十分干净请慡。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就像一株带着露水的青荷般惹人怜爱。 这个女孩和时下年轻小艺人不同，一看就受过良好的教养。她矜持、稳重，举止优雅，藩薄大方。突然伫立于镜头之下的她显得有些羞赧，却并没有无措。她坦然面对众人的目光，笑容自然而且甜美。 之前纠缠着甄惜的记者纷纷转移镜头，对准了明薇。甄惜受了冷落，但到底阅历深厚，笑容依旧还挂在脸上，只是温度直降了下来。 记者们都是过了一阵子才将明薇认出来。他们都很难将这个学生一般的女孩和电视剧里张扬妩媚的那个女于联系在一起。女孩有一双灵动的大眼晴，幽深迷人，像藏着一个不能诉说的故事。凭借这么一双迷人的眼晴，记者们立刻就将周明薇这三个字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作为女配角，明薇在发布会上除了自我介绍外，只回答了两个问题。其中一个问题就是谈了谈她和前辈们合作的感受，还有一个就是她和唐佑廷再度合作有什么感想。 这两个问题，经纪人都事先准备过，明薇从容流畅地应答，丝毫没有新人常有的胆怯和冒失。 忽然有个女记者问："听说你在戏里，和甄惜的对手戏很多。两个角色是针锋相对的。你们私下关系如何？" 甄惜这两年拍戏都会传出耍大牌欺负新人的流言，这个女记者显然有备而来。 台上众人顿时陷入微妙的沉默之中。主持人干笑，寻思着如何圆场。 明薇略一斟酌，从容不迫地开口说："甄惜前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演员，我原来以为她很严厉，没想到接触过后，发现她人很亲切，很好相处。我还是新人，很多地方不足，甄惜姐会给我耐心指点。这让我受益匪浅。" 这一番话圆滑妥帖，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记者们很快转去纠缠着顾成均和甄惜，又抓着唐佑廷问了半天初次拍戏的感受。导演和制片人退场，演员们留下来拍照。如此这般折腾了许久才结束。 发布会结束后，投资商和制片方请客吃饭。唐佑廷要赶去外地上通告，推辞了饭局提前告辞。 明薇也不耐烦陪饭局，看着唐佑廷的目光不免带着羡慕唐佑廷被她哀怨的眼神逗乐了，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声说："我给你挑的衣服还不错吧？" 明薇不禁轻笑一声："是，师兄眼光真好，最会给女人挑衣服。" 唐佑廷本想反讽几句，恰好看到顾成钧看了过来。他念头一转，手在明薇的肩膀上按了一下，这才离去。 明薇心里怪唐佑廷多手，转过头来，正面迎接上了顾成钧探究的目光。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妙，同伙唐佑廷却早就不见人影了。 顾成均径直走了过来。明薇无处躲，只有眼观鼻鼻观心，老实站着。 "今天表现不错。"顾成钧低声说。 明薇老实地点了点头。与其等顾成均问，倒不如自己先交代。于是明薇主动说："真对不起，顾老师。您送的衣服大了一个码……" 顾成均也并不是过来兴师问罪的，所以明薇这么一说，也反而觉得不好意思，有种自己小心眼欺压了后辈的感觉。他愣了愣才说："没关系。你穿这身也挺好的。" 明薇说："我保证以后不再出这样的状况了，顾老师请放心。" 顾成均唔了一声。两人一时有点冷场。幸好甄惜就像护食的猎犬似的跟着顾成均气味紧随而至，将他拖走了。 明薇安静地站在一旁听他们应酬。她的视线落在甄惜那犹如蔓藤一样缠着顾成均胳膊的手上，心里冷冷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还能缠得几时。 《故园眷秋》被在黄金时段播出。作为一部文艺历史剧，又包涵了大量家长里短的女人戏，收视十分好。再加上唐佑廷的粉丝卖力捧场，到处宣扬，网络上一时人气鼎盛，很是红火。 荣宁格格是个相当有争议性的角色。从出场起，围绕这个角色的话题就不断。最初的时候，网络上全是一片骂声。若是当天有荣宁欺负女主角的戏，收视率高升不说，论坛更会狂刷好几页。 这样来来回回半个月过去，剧播了一半，荣宁格格受到的关注率竟然比女主角还要高。评论也由最初的一边倒，分成了两派。许多年轻有个性的观众都表示，荣宁格格此人，是个真性情的妹子，慡利大气，泼辣强悍，远比唯唯诺诺的女主角要讨人喜欢。另外一派站在道德的一边，抨击荣宁抢人丈夫不知廉耻。两派人争吵不休，几个帖子天天置顶，实在红了一把。 明薇作为演员，也频频被点名。好在观众都理智，不至于连她一起骂，反而很多人称赞她演技好。等到荣宁沦落凤尘，化名夜莺后，那个国民社区论坛里竟然还出现了挂着明薇名字的帖子标题。 "周明薇演技很给力呀，荣宁演得那么贱，夜莺演得好悲凉。" 钟天瑶先在网上看到，大呼小叫地把明薇拉过来，一起浏览。 帖子的楼不算很高，但是也有四页多了。前两页里，网友都在热心讨论，大部分都是赞同楼主的话，称赞明薇把荣宁两个时期的变化演得很好，又夸奖她漂亮。已经有人亲热地称呼明薇为"薇薇"，发了些明薇的图片上来。明薇是新人，还没有沙龙照，只有广告照和剧照。也就是她演夜莺的剧照，频频被人回复，都在惊叹。 "好灵的妹子。没整过吧？" "这张特别像旧上海的歌女。" "这个演员虽然年轻，但是眼神很到位。" "她算是新生代里气质比较好的一个了。" 钟天瑶说："对你评价都还不错呀。" "那也只是刚开头。"明薇说，"日子久了，就说什么话的都有了。" 其实等不到日子久了。帖子后面就已经有人在说："看着清纯罢了。谁知道她为了得到这个角色，睡了多少人。""又一个成功靠潜规则上位的女人。" 有些发言，连钟天瑶也看不下去了。 明薇不让她关电脑，"哪个女演员不被这样说？多看看，早点适应过来也好。" 不过明薇现在也有了些粉丝了，贴吧里，微博里，总有热心的人发言回帖。在论坛里，他们也会积极地帮明薇说话，维护明薇。 明薇的微博算是经营的很不错的，粉丝数量增长迅速。她的发言都是亲自写的，多是生居趣事和一点感悟。她的文字干净简单，不矫揉造作，又能熟练运用流行的网络用语。最重要的是，她写的故事十分风趣诙谐，往往还蕴含着一点历史人文的典故在里面。她有好几条微博，转发量都以千计。 明薇不忙的时候，每天都会抽出空来，认真回复几个粉丝留言，甚至还和几个粉丝讨论了一番清末历史。虽然交谈不长，但是明薇语言流畅自然，各种知识运用灵活。人人都能看出来明薇很有文学和历史素养，远不是时下那些浮浅无知的小艺人所能比的。 许多人最初只是出于一点对明薇的好奇而来，没多久就被她本人吸引住，进而成了她的影迷。 《故园春秋》热播的时候，明薇又接了一部新剧，赶赴影视基地拍摄。这是一部古装青春偶像剧，是时下流行的宫斗题材。宫斗戏女人多，所以除了她之外，钟天瑶和苏可晴也都有出演。 明薇在这部名为《深宫问情》的电视剧里，饰演女主角的妹妹秀玉，戏份不算多。 剧里，一家两姐妹，姐姐性格温婉大气，妹妹性格娇柔懦弱。后母使计让女主进宫，却把自己女儿嫁给了女主青梅竹马的相好。这男配角是位少将，一心痴恋女主角，对妻子漫不经心，夫妻间矛盾不断。 明薇这次依旧要和女主角抢女人，只是改走哀怨愁苦路线。她演得最多的一幕，就是一边抹眼泪，一边诉苦埋怨。台词倒是变化不大，依旧是拉着男人碎碎念着你为什么不爱我。一部剧拍完，她眼睛都哭出结膜炎，上了好些天的药。 钟天瑶这次倒是风光了一把。她高挑健美，容貌艳丽，饰演女主角的最大竞争对手容贵妃，是个冷艳傲慢、心狠手辣的女子，十分有话题性。钟天瑶原来看《故园春秋》的时候还很羡慕明薇可以成天找女主角的茬儿，现在这分福利也落到自己头上了。 苏可晴饰演女主角的贴身侍女，角色乏善可陈，戏份倒是挺多的。 明薇和这两人都没有对手戏，极少同时开工，平时虽然住在一家宾馆里，也很难得碰面。 苏可晴凭借和李旗云的绯闻，的确小有人气，一口气接了不少广告，曝光率很高。她在人前依日一副活泼天真的模样，把剧组上下众人哄得团团转。 钟天瑶私下对苏可晴十分鄙夷，告诫明薇说："我助理小林亲眼看她从王导演房里出来。" "她不是在和李旗云交往？" "交往个什么？不过是各寻所需罢了。李旗云最近和一个瑞丽的嫩模打得火热，被报纸拍到两人出入酒吧，公司花了大价钱才把照片买下来的。听说顾成钧都把他叫去训了一通。" "你哪里听来那么多八卦？" "是你太不关心这些八卦了。"钟天瑶数落她，"行情内幕，总得时刻掌握才好。最起码，不能排错马屁，触犯了霉头。我看你除了关心唐佑廷的消息外，其他的都不上心。" 明薇像是被人从身后窥探到了秘密一样，后颈寒毛倒立。她干笑着说："唐佑廷的消息，我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好啦，我又不是指责你。"钟天瑶笑着拍了她一下，"喜欢唐佑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公司里喜欢他的多了去了。" "我没喜欢他。"明薇哭笑不得，"我们交情还不错，可也没到那个份儿上。" "你这交情，都足够外面那些女人眼红死了。"钟天瑶哼笑，"我看了《故园春秋》里你和他的感情戏了。唐佑廷居然还挺会演戏的，出乎我意料。我只知道他唱歌好。" "他表现确实不错。"明薇一说到工作上的事，神情立刻严肃，"他表情生动又自然，而且台词朗诵方面也显然是按受过训练的。" "我特别喜欢你们拥抱那一幕。"钟天瑶托着腮，脸泛桃花，"他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你的样子真是帅呆了。我看他的粉丝也总在议论你呢。" "都说我什么？" "含蓄地泛酸呗。"钟天瑶嘻嘻笑，"粉丝的心思总是这样的，比起女人，他们更希望偶像和男人纠缠不清似的。话说回来，赵承卓的忌日快到了呀。" 一提起赵承卓这个名字，明薇又不禁想起了唐佑廷珍重地捧着那条银手链时的模样。缅怀、悲伤，以及孤单。 三十四章 唐佑廷戴上鸭舌帽，推门下了车。 春末的郊外潮湿且明媚，浓郁的绿色和蔚蓝的天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鲜活的生命力。没有汽车尾气的空气里飘散着泥土的清香和水汽，还有点花香。唐佑廷四下寻找了一番，才发现是墓园墙角一溜儿的小栀子花星星点点的已经开了几朵。 他从车后座里捧出一大束白菊，又从小卖部的大妈那里买来纸钱和香烛，然后沿着墓园的石板路慢慢慢慢朝山上走。穿过一块墓区，又走了一段下坡路，眼前豁然开朗。 这边是墓园里风水最好的一块墓区，靠山望水，环境清幽。这里是他们几个人精心为承卓选的。 老远就青到赵承卓的墓前堆被着地毯似的一犬片鲜花。走近了，还看到鲜花上放着的卡片和承卓生前的许多照片，旁边点着蜡烛。这些都是歌迷们送来的。去年赵承卓去世一周年忌日，这里也被鲜花覆盖过。 唐佑廷在鲜花中寻了一条路，好不容易走到了墓碑前。歌迷们一直把这里打点得干净整洁，相片也擦拭得一尘不染。可是唐佑廷放下了花，还是用袖子擦了擦墓碑上的相片。 赵承卓露齿微笑着，目光温润。他年轻的面容已永远都不会变了。 "承卓，我来看你了。" 唐佑廷说着，就着烛火点燃了纸钱。 两年前的今天，下午三点十五分，他从经纪人那里证实了赵承卓已经去世的消息。大概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现在已经不大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了。其实，随后那一段日子，他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去太平间看望承卓的遗体，出席新闻发布会，出殡……所有的面孔都被淡化，只有承卓惨白冰冷的脸，永久的映在了他的视线里。 唐佑廷掏出一包烟，也丢进了火中。 "你喜欢的烟我带来了。以前担心你身体，不让你抽，现在我不拦着你了。"唐佑廷在石墩上坐了下来，自己也点燃了一根烟，慢慢抽着。 烟火之中，赵承卓的笑脸就像融化了似的变得扭曲起来，看上去更像在哭。 呼呼的火声中，唐佑廷的脑子里又回响起了承卓的声音。 "佑廷，我很难受。我真的很难受。你帮帮我……" 唐佑廷痛苦地紧闭上眼晴，努力把那声音赶出脑海。 赵承卓去世前一年，时常这样向他求助。可是唐佑廷也是束手无策。他只能一次次撞开卫生间的门，把承卓拉出来，给他一个耳光，然后包扎好他的伤口。承卓崩溃的时候哭得就像个孩子，唐佑廷只有抱着他，安抚他入睡。 医生看过了，药也吃了，都建议赵承卓入院治疗。那时候乐队日入中天，日程满满，唐佑廷还是顶着压力和公司争取，让承卓暂时退下来休息。 唐佑廷本以为承卓会好转，就像他以前每次住院接受过治疗一样,却没想到承卓这次再也没有回来。 烟燃尽了。唐佑廷把烟蒂也丢进了火里。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烟灰，站了起来。 "估廷。" 一个年轻男子捧着花，从墓园台阶上走了下来，站在花堆外。他皮肤晒成金蜜色，身材高大，面容俊朗。 唐佑廷迎着阳光，眯着眼睛打量他，半晌才慢慢点头。 "阿竞。" 那是原Legend乐队的鼓手姚竞。 姚竞也吃力地穿过花海走过来，说："早先打电话问你来不来，你也不给个确切的回答。早知道就和你一起来了。" "千吗非和我一起来？" "我驾照被吊销了，找你坐顺风车呗。"姚竞玩世不恭地一笑，然后动作轻柔地把花放在了赵承卓的墓碑前。 唐佑廷说："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开车不要那么野，赶着到地下去和承卓会合吗？" 姚竞挠了挠头，"你还是那么爱唠叨。" "你不爱听我就不说好了。"唐佑廷又掏出一支烟。还没放进嘴里，就被姚竞抢了去。 "做歌手要自觉爱护嗓子。" "也就今天罢了。"唐佑廷望了望赵承卓的相片，"其他人呢？" "你还真的不和他们联络了？"姚竞苦笑，"旭明前几天已经来过了，现在人应该在韩国。柏舟在纽约，赶不回来了。" 唐佑廷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你呢，最近还好吗？" "啊，刚好。"姚竞被提醒了，摸出名片递了过去，"之前的音乐工作室和别家合并了，多了个合伙人管手管脚很烦，不过生意倒是好多了。当然是不及你的，唐大少爷，唐天王。" "天王个毛。"唐佑廷嘟嚷着，收下了名片，"我先去车上等你。" 姚竞点了点头。唐佑廷踩着满地的鲜花大步走了，就像逃跑似的，高挑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墓园的绿荫后。 "性格还是那么别扭呢。"姚竞失笑，对着好友的相片说，"你呢？你还好不？两年过去了，你也该投胎了吧？哎呀，时间过得真快。以前总觉得，要是乐队解散，那就是世界末日。现在看来，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你要是不死，没准也能熬过去呢。" 盆里的火逐渐熄灭了。山风吹过，烟灰飞散，像幽灵似的被风托着飘向虚无的高空。 "你也很担心佑廷那家伙，是吧？"姚竞就着香点燃了那根从唐佑廷那里抢来的烟，"放心，我会替你看着他，不让他乱来的。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好好地休息，将来我们都带着媳妇儿孩子来看你。" 明薇提着两份打包的海鲜炒饭，过了马路，走进了公司宿舍的小区里。 这是一个炎热的仲夏之夜。天空有着薄云，星光时隐时现。植被茂密的小区里，夏虫欢乐地鸣叫着。保安室后面的水泥台上，一株昙花正悄悄绽放，开着碗口大的洁白花朵。 明薇驻足观赏了片刻，感受着夏夜的潮热。她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汗水争先恐后地流出来，畅快淋漓。 她上个礼拜才杀青，隔天一大早就坐飞机回公司，紧接着就投入到广告拍摄中，一直忙到昨天半夜。这样一个悠闲的夏日，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奢侈的享受了。 《故园春秋》首播收视率平均2.77，最高为3.51，首战可谓完美全胜。明薇凭借荣宁格格一角而小有名气，多多少少也有了不少忠心的粉丝。 明薇拍《深宫问情》的时候，影迷们也在论坛里热烈讨论过。可惜的是，那张帖子发展到后面，明薇的粉丝不知道怎么的和女主角的粉丝吵了起来。小新人的粉丝们势单力薄，很快败下阵来。明薇觉得这事无伤大雅，一笑了之。女主角却从此对明薇冷淡了些。 明薇对此并不在意。苏可晴倒是借此机会和女主角热络起来，认了对方做干姐姐，被带着认识了许多投资商。 那部后宫剧杀青后，公司给明薇接了一个本地的酸奶的代言和一些平面广告，除此之外，就没有再给明薇做安排。苏可晴倒是趁热打铁出了一首单曲，然后用歌手的身份到处上娱乐节目和出席商演，俨然是现在公司里炙手可热的新人。 明薇想到这里，笑着撇了撇嘴。苏可晴的成就，是由她特殊的牺牲换来的。虽然明薇实在很难把现在的苏可晴，和当初刚进公司时的那个单纯女孩联系在一起。 明薇站了片刻，额头后颈已经是一层汗。她抹了抹鼻尖，继续朝小区里走。 身后忽然传来尖锐的刹车声，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门。这边是后门。" "你一下说这边，一下说那边。到底要我怎么开呀？"一个男人很不耐烦地说。 明薇转过身去，看到唐佑廷摇摇晃晃地从副驾上下来，经纪人和助理都没跟在身边。 现在不过晚上七点半，门口那条路上平时都有不少粉丝等着见偶像，还时常有小报记者埋伏着淮备突击抢新闻。唐佑廷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陌生男人的车上下来，简直等着被狗仔队拍。 开车的男人说："不是说走错了吗？快上来！" "不要！"唐佑廷挥手。 路过的行人已经注意到了他，停下来掏出手机拍照。唐佑廷浑然不觉，低着头站在路边，一动不动。车里的男人坐不住了，终于下了车。 他一下车，旁边拍照的几个女孩子就开始尖叫。 "啊！姚竞！天呀——" 这叫声起了连锁反应，路对面的女孩子们也纷纷冲了过来。 姚竞甩上车门，在一片快门声中走过来把唐佑廷扶住。唐佑廷老实安静得出奇，可惜就是一身酒味。 用不了五分钟，他们俩的照片就会传得满网络都是，可是姚竞拖着醉醺醺的唐佑廷，实在束手无策。 好在宿舍门口的保安认出了唐佑廷，赶紧过来把粉丝拦开。姚竞拽着唐佑廷穿过人群进了宿舍大院。小姑娘们在身后尖叫拍照，短短两分钟，大半条街都轰动了。 唐佑廷还嘿嘿笑："老刘要气死了。" 姚竞哭笑不得，"我说，你住哪一栋？" 唐佑廷抬头望了望。酒精并没有完全麻痹他的犬脑，他认出这里是宿舍。唐佑廷有自己的物业，不过公司还是拨给了他一套公寓，却不是在这边。 他正迟钝地想着该如何解释给姚竞听，视线瞅到一个站在保安身后的身影，忽而笑了。 "你，出来！看到你了！" 明薇朝前走了一步，忽然想到院子外的歌迷们还没散去，便不肯继续朝前走了。 "没听到我说话呢？"唐佑廷不高兴地闹了起来，"跟我耍大牌呢？我叫你过来听到没有？过来——过来——" 姚竞也嫌唐佑廷丢人，赶紧把他嘴巴捂住。 明薇看着唐佑廷耍混的样子，有点傻眼。 "那个……唐先生的公寓在另外一边，要穿过这个院子。我来带路吧。" 姚竞送佛上西天，只好架着唐佑廷跟在明薇身后。 这女孩子显然也是艺人，身段窈窕，举手投足特别优雅。她穿着一条小白裙，扎着马尾辫，在朦胧夜色里十分显眼。 明薇带着人穿过了院子，来到公司办公区的后门。这里有一栋六层高的小楼，一楼是车库，楼上就是公司几个大牌的宿舍。 姚竞用唐佑廷的钥匙开了门，明薇帮着他把唐佑廷弄上了c黄，两人又接着伺候唐少爷更衣。 络唐佑廷换衣服的时候，他低笑了两声，说："承卓，不要闹，让我睡一觉。" 姚竞伸出去的手一顿，笑容苦涩，过了半晌才继续。 明薇膘了姚竞一眼。在灯光下，她把他认了出来。 "要给刘哥打个电话。"明薇说，"刚才那么多人拍到了你们，还是要让他知道一下的好。" 姚竞看了看表，对明薇说："我得先走了，你留下来等老刘吧。" 说完，也不由明薇挽留，潇洒离去。明薇无可奈何地看了看睡在c黄上的唐佑廷，又看了看地上的脏衣服和臭鞋子。她翻出唐佑廷的手机，找到经纪人的电话，拨打了过去。 老刘在那边跳脚，嚷嚷着："我就知道他要喝酒！你怎么不拦着？" "我也才碰到他。他朋友送他回来的，走错了门，给人认出来了。"明薇看了看姚竞，"不过他没什么事已经睡下，已经睡下了。" 老刘忽然诡异地冷笑两声，说："你等等就知道了。" 明薇正困惑着，躺在c黄上的唐佑廷就跟诈尸似的，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明薇被他吓了一跳。 唐佑廷并未醒过来。他眼晴半睁着，表情有一种孩子气的认真，俊逸的脸涨的通红。 明薇小心翼翼地问："佑廷，你要喝水吗？" 唐佑廷看着她，十分认真地说："你长得好丑。" 明薇差点把他的手机砸在他脸上。 唐佑廷不顾阻拦下了c黄，脚步摇晃地一路冲到客厅里。明薇根本拉不住他，只有急忙跟过去。 唐佑廷虽然人醉了，口齿倒十分清晰。他光着脚站在客厅中央，左右打量了一番，张口就说："谁家的房子，装修得就像夜总会似的，职业病吗？" 明薇没忍住，噗哧笑起来。这一句话的信息含量实在太高。 "笑什么？"唐少爷不满意，"我怎么在这里？你要把我关起来吗？" "没人把你关起来。"明薇耐着性子说，"这里是你的公寓。" 唐佑廷显然没听到，"服务员，给我来一扎冰啤。你们店里怎么那么热，开空调！" 明薇倒了怀水过来，使坏道："客官请先结账，一共二百五。" 唐佑廷真的掏出三张粉红钞票递过去，大手一挥，"不用找了。" 明薇笑嘻嘻地把钱收进了自己腰包，又问："唐老板，喝完了就赶快上c黄睡觉吧。听语。" 唐佑廷鄙夷地看了看她，"不要，你们这么丑，我才不要和你睡觉。" 明薇握拳，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说："不是和我睡，是你自己睡。我也才不要和你睡！" 唐佑廷不满道："和我睡有什么不好？" "真变态。"明薇气急败坏，"赶紧把水喝了。等老刘来了，我就立刻走！" 唐佑廷突然把水杯一丢，站了起来。他看着明薇，表情极其认真地说："人间大炮，一级准备！" "什么？"明薇莫名其妙。 "人间大炮，二级准备！"唐佑廷抬高了音量。 "你要干嘛？" "人间大炮，三级准备。"唐佑廷说着，开始动手解皮带。 明薇只感觉天上一道雷穿过房顶劈在她的天灵盖上，把她劈得是五骸具焚、魂飞魄散。她惨叫一声，冲过去拽着唐佑廷就朝卫生间奔去。唐佑廷倒是浑然不觉有任何不妥，依旧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旁若无人。 明薇砰地一声甩上卫生间的门，听着里面开闸泄洪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老刘带着小黄赶过来的时候，唐佑廷已经在c黄上睡得像一头猪了。明薇疲惫地和他们做了交接，拎着已经凉了的海鲜炒饭走了。 等电梯的空档，明薇才有空给钟天瑶打了个电话。钟天瑶在宿舍里苦等海鲜炒饭而等不来，正饿得嗷嗷叫，追问明薇的行踪。明薇正犹豫着娑是否要把唐佑廷的罪行供出来，电梯门就开了。穿着居家衣衫的顾成均站在电梯里，手里还牵着一只拉布拉多犬。 三十五章 "你怎么在这儿？"顾成钧也同样惊讶。 明薇已经养成了习惯，碰到顾成钧，就做低眉顺目的老实样。她立刻温和地解释说："碰到了唐佑廷前辈，他喝醉了，于是送他回来。" "就你们两个？"顾成钧走出电梯。拉布拉多在他脚下冲着明薇兴奋地摇着尾巴。 明薇知道他的意思，立刻说："我只是领了个路。他朋友扶他上来的，经纪人和助理也来了，所以我就走了。" 明薇的忐忑不安落在顾成均眼里，反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顾成钧想解释两句，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低声下气，可若什么都不说，又有严厉苛刻的嫌疑。他就那么犹豫地堵着电梯的门，完全忘了该移开。那迟疑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在社会上浸淫多年的一个有地位和权势的人。 明薇察觉了空气里的微妙。可是她选择了沉默。这种尴尬多维持一秒，对顾成均的诱惑与考验就多了一秒。而她什么都不必做。 拉布拉多等得不耐烦了，用鼻子蹭了蹭主人的手，终于让顾成钧回过神来。他让开了电梯门。明薇欠身，埋头走进去。 门要合上那一刻，顾成钧突然伸手将门挡住，又走了进来。 "路太黑了，我送你回去。"顾成钧迳自按下了一楼键。 明薇目光一转，到嘴边的谢绝咽了下去，转而说："那就麻烦顾老师了。" 从公寓楼到宿舍区，走路不到十分钟。茂密的桂树遮挡了路灯大部分地光线，若是单身女子走在这条路上，也的确有些心惊胆颤。 顾成均牵着的那只大狗温顺地跟在他身后，爪子发出叭嗒叭嗒的声音。 明薇奸奇地问："顾老师什么时候养的狗？" 顾成均沉默了片刻，说："我太太去杀死多久……" 明薇的目光飞快地从顾成均的脸上掠过。脚步声和糙丛里的虫鸣声掩盖了她骤然激烈的心跳。 顾成均很喜欢狗，一直想养，但是当初的明薇对动物的毛发有点轻微过敏。如今，他一个死了太太的男人，养着一条大狗，放着郊区豪宅不住，反而住在公司宿舍。原本意气风发的人，形象突然寂寥起来。 明薇心里想着，说："我还不知道您住在公司宿舍里。" "家里太远了，建成大道在修路，进城总是很堵。"顾成钧闲话家常般地说，"我就一个人，住宿舍也很方便。" 明薇淡淡笑，"《故园春秋》的收视很好呢，顾老师接下来打算接什么戏？" "公司事很多，短期内没有时间。"顾成钧说，"你呢？你最近都是些什么通告？" 明薇迟疑了一下，说："广告拍摄已经结束了。我打算好好修整一下，重新充电。" "你很有天分，也勤奋敬业，就是经验不足。"顾成钧很是认真地分析了起来，"做演员这行，就是要先混一个脸熟。你要是能挑好了角色，多磨练一下，会有大成就的。" "顾老师说的是。"明薇说，"我也并不想做偶像演员，吃几年青春饭，然后转身嫁人。我热爱表演艺术，我希望自己能在这行有所作为。" 顾成均借着微弱的灯光望向明薇。女孩子依日腆着脸，隔着半步的距离走在自己身边。和一年多前初次见面相比，她略丰润了一点，脸颊圆润饱满，反而比以前要漂亮了许多。就像一个原本青涩的小女孩，一下出落得水灵；像一朵花开始绽放。 "你今年多大了？" "上个月满的二十。"明薇说。 "才二十呀。"顾成均轻笑，"还真年轻。" 这个明薇的年纪还能增长，他的张明薇，却永远停在了二十八岁。 "好好珍惜你现在的年华吧。"顾成钧的声音低沉地就像夜里轻轻吹过旷野的风，"将来，你会很怀念的。" 顾成均把明薇送到楼下，牵着狗走了。那只拉布拉多还不舍地回头望了明薇两眼，而顾成均的背影却透露着几分决绝。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明薇喃喃自语，"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总是那么郁郁寡欢？难道是高处不胜寒？" 她不以为然地冷笑。 顾成均重新回到公寓里，环视着装修简洁的屋子，视线落在斗柜上的相框上。 相片里，他搂着明薇，坐在糙地上，愉快地微笑着。 明薇也常常和他说："成均，我热爱表演艺术。要是我身体好，我真想在这方面有所作为。" 少女青春的面容被半明半昧的灯光烘托得出奇地秀丽动人，只是眼神始终有点冷。戒备的、疏远的，谨慎甚至是有点抗拒的。表面的温顺老实下，有一个不羁的灵魂。 这样的人，按照常理，是不为上司所喜的。可是顾成钧就是无法把注意力从周明薇身上转移开来。 这不是因为她的名字，不是因为她的容貌和青春，也不是因为她出色的资质和值得称赞的工作态度。而是因为她总带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像是冰冷了许久的手，突然浸入温暖的水里一样，那种突如其来的怀念。 对故人的怀念……顾成均掏出电话，拨打出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是我打搅了。嗯，想和你说个事。你之前不是写过一个古装剧，将汉武帝的……是的，《汉宫烟华》。明薇当初说想拍，都筹备得差不多了，因为演员辞演没有开机……我的确是这个意思。是的，我想重新启动这个项目。" 许雅云胳膊下夹着一份资料，大步走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顾成均坐在首席，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 "开始吧。"许雅云坐了下来，"都是老班底了，不讲什么过场话。成均你先说。" 顾成均说："我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了，我打算重新启动《汉宫烟华》这个项目。这几年古装题材的宫廷剧持续升温。剧本、投资和剧组班子都是现成的，协调档期后随时都能立项开机。" "演员呢？"许雅云问，"当初定的是甄惜来演卫子夫的。你知道，那是明薇的主意，我并未同意。" "放心，甄惜另外接了戏。" 会议室里其他的高管，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打算掺和进股东之间的纠纷里。 许雅云满意地点头微笑，"汉武帝谁来演？你？" "我推荐张凌。"顾成钧说，"我不会重复自己的角色。张凌不论是形象，还是表演经验，都完全担当得起这个角色。他也早就腻了演风流翩翩的公子，这于他是个很好的转型机会。" "那女演员呢？"许雅云看向艺人总监，"新人还是旧人？" 艺人总监看了顾成均一眼，把选出来的演员档案递给了许雅云。 许雅云一页页地翻着，"这都是顾董挑选过的？" "我还没挑过。"顾成钧说，"都是公司最近重点培养的新人。" 许雅云忽然停下了翻页。她盯着手下一张挡案表，微微有点发愣。照片里，明薇青春明媚的容颜上带着清慡的笑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闪耀着精光。 "周……明薇？"许雅云把明薇的资料单独抽了出来，"这半年来总听人提起，原来是她。" "你以前没见过？"顾成钧问，"她和我一起拍了《故园春秋》，演女四号。" "你招她进来的？"许雅云的目光咄咄逼人。 "谭立达老师招的。"顾成钧坦然面对，"公司里的老师对她评价很高。就我看来，她资质很好，也很勤奋努力。" 艺人总监察言观色，补充道："周明薇还不错，挺懂事听话的，和同事也相处得很好。" 许雅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来是个八面玲珑的姑娘。" "机灵点总没坏处。"顾成钧说。 "行，让她来试镜吧。"许雅云并没有挑三拣四，"陈阿娇，卫子夫，李夫人，到勾戈夫人，还有大公主，少年的长公主。看她能争取上哪个了。" 剧本送到明薇的手里，她对着封面上"许雅云"三个字出了好一会儿神。 刘姐推了推她，"别发愣了，好好把剧本吃透。后天就试镜，时间不多了。" 明薇问："除了我，还有谁要去试镜？" "公司里稍微有点资历的都会去。"刘姐笑道，"古装大片，公司砸钱，谁不想上？这剧里女人多，想出头可不容易。我看过了，许雅云写的卫子夫十分有个性。我们争取把这个角色拿到。" 许雅云写的历史人物塑造有一大特色，就是出奇求新，颠覆角色先前固有的形象，却又十分贴切合理。她写的这个卫子夫，一改以往影视剧里千篇一律的普通宠妃形象，是一个身世可怜，又工于心计的女子。她得宠于刘彻，又在后宫步步攀升，最终成为皇后，这一过程全靠她精心策划，步步为营。《汉宫烟华》的女主角虽然是一个虚构的叫韩子雅的女子，可是卫子夫这个角色却极其抢眼。 试镜那日，明薇和钟天瑶一早就来到了教室里等候。公司这次兴师动众，凡是出道的新人，基本都已经到齐了。 钟天瑶环视一遍，对明薇说："竞争也算激烈了。永盛只有四个角色，其他的要留给投资商和导演自己的人。男主角已经定了张凌，女主角怕轮不到我们了。" "我冲着卫子夫，你冲着陈阿娇，用不着惦记女主角了。"明薇不以为然。 钟天瑶忽然拉了拉她，"和苏可晴在说活的，不是许雅云吗？" 明薇立刻望了过去。许雅云正坐在教室窗边，苏可晴正站在她身旁，谄媚地说笑着。旁边有几个女孩也把许雅云认了出来，想去搭话。不过苏可晴的防守可谓密不透风，旁人简直无法靠近。 许雅云脸上挂着客套的浅笑，听着苏可晴说话，自己却一言不发。明薇看得出她眼里的鄙夷和不屑。许雅云在这个圈子里浸淫多年，阅人无数。她现在又是永盛大股东，讨好她的人不计其数。等闲之辈，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就在这时，许雅云似乎是感受到了明薇的视线，把脸朝这边转了过来。她锐利的视线越过大半个教室，投在了明薇脸上。明薇心脏猛地跳动，眼睛发热。 这是她的挚友，是她信任的人。 只是，她们要如何相认？ "许雅云在看你呢。"钟天瑶拉了拉明薇的衣摆，"不过去打个招呼，会不礼貌吧。" "你没看苏可晴站她身边，就跟狗护食似的。" "许雅云又不是死人。"钟天瑶冷哼一声，拉着明薇就朝对面走过去。 苏可晴戒备反感地看着她们两人走过来，皮笑ròu不笑地说："这是周明薇和钟天瑶。许老师还没见过她们吧。" 明薇没看她，只朝许雅云点头笑："许老师，您好。" "我认得你的。"许雅云说，"上次，和唐佑廷吃小火锅的，就是你吧？" 苏可晴的眼神就像尖刀一样嗖嗖飞过来，尽数扎在明薇身上。钟天瑶是知道明薇和唐佑廷关系亲厚的，她对许雅云的话不以为意，反而冲苏可晴讥讽一笑。 明薇心里也苦笑。许雅云对公司里这些争奇斗艳的艺人从来没有什么好感。再加上甄惜和顾成均的事，必然让她更是对娱乐圈里的人更加反感。作为编剧和股东，许雅云轻松袖手旁观这些戏子争名夺利，就像看着棋子在棋盘上厮杀一般。 许雅云似乎很是享受这种煽风点火的权利感，又补充了一句："顾成钧向我大力推荐你，把你夸得就像花儿一样。你要好好表现，别给他丢脸。" 明薇的苦笑终于从心里浮在了脸上，"顾老师对我们要求很严格的，没想过他居然会夸人。" 许雅云微微扬眉，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她站了起来，慡朗道："你们都好好努力吧，希望都能在剧组里看到你们。" 苏可晴眼珠一转，丢下明薇追上许雅云，送她离去。 "可真不是省油的灯。"钟天瑶抹了抹鼻尖的汗，"一句话就给你树敌三千。" "可不是吗？"明薇无奈摇头，"到底是编剧，恩怨情仇，风云际会，斗不过是她弹指间。" 苏可晴就像一只叭儿狗似的殷情地把许雅云送出了教室。许雅云实在有点不耐烦了，打发道："你还是回去准备试镜吧。" "我都淮备好了，许老师。"苏可晴说，"您的剧本，我都看了七八遍了！" 许雅云一计见血道："剧本前天才发给你们。上百万字的剧本，你阅读速度可真快。" 苏可晴尴尬地笑了笑，急忙转移话题，旁敲侧击道："看来顾老师也很赏识周明薇呀。她还没出道的时候，就是老师最喜欢地练习生了。许老师怎么不留下来看她试镜的表现？" "怎么？难道她会名不副实？"许雅云斜睨着问。 苏可晴抿嘴一笑，"这我不好说。我和她并不熟。不过她真的很努力呀。为了能进公司，书也不读了，名字也换了……" 许雅云眉头一皱，"什么？" "周明薇换了名字呀。"苏可晴说，"她原来似乎是叫周晓薇。至于为什么换名字，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好巧，竟然和顾老师去世的太太是一个名字呢。" 电梯门开了。许雅云伸手按着按钮，扫了苏可晴一眼。她清亮锐利的视线犹如银针一样扎得苏可晴反射性一抽，背脊发凉。 "在演艺圈，就算你一个字不说，也多的是人替你搬弄是非。我看你还是把心思多放在工作上，好好做出点成绩来。" 苏可晴悻悻地回到教室。明薇和钟天瑶在排练台词，对她满脸乌云视若无睹。 许雅云可不是初出茅庐的社会新人。她本来就比明薇精明务实，各路妖魔鬼怪也早见多了，火眼金睛一下就能看出对方原型。苏可晴这点道行，在她面前弱得不堪一击。 "你还是多提防她一点。"钟天瑶看着苏可晴恼羞的背影，对明薇说，"小人难防。免不了她在你背后搞点小动作。你名气越来越大，一点绯闻处理不好，就容易毁了你得来不易的成果。" "我会留神的。"明薇感激一笑，"你也一样。" 三十六章 试镜的结果比预计的要早了一日友布。刘姐直接到教室里，找到正在做形体训练的明薇和钟天瑶，说："你们两个都被选上了。" 两个女孩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刘姐说："明薇演陈阿娇，天瑶你演卫子夫。" "怎么掉了个个儿？"钟天瑶叫起来。两个女孩都挺惊讶。 "导演觉得天瑶的长相艳丽，更加适合卫子夫。" 明薇苦笑道："阿娇和我以前演的两个角色有什么区别？" "许雅云改剧本了。"刘姐有点得意洋洋，"具体改成什么样，还不清楚。但是她打算颠覆陈阿娇这个人物形象。你们两个丫头可赚到了。都给我好好演，我去给你们争取重点宣传。" 钟天瑶笑嘻嘻地搂住了明薇，"我一直想和你抢男人，这下真的成了。" 刘姐又说："对了，那个苏可晴，也不知道她哪里入了导演的眼，竟然拿到了女主角。" 明薇和钟天瑶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新修改的剧本迟迟没有看到，工作却已经一步步展开了。 许雅云是制作人之一。她有考据癖，这点明薇最清楚。许雅云监制的影视剧，对道具的考究简直快到了变态的地步。所以这部剧虽然不是正统历史剧，可是从服装、发型，到各种器具，都尽了最大努力还原了历史。造型师和许雅云两人为着人物造型天天吵架，不过两人是好友，当面吵架，转脸又和好，因此剧组的人见怪不怪，从不劝架。 这样吵了一个多月，设计出来的汉服果真精美绝伦，精致大气。 明薇她们进了剧组报道，拍摄定妆照和宣传海报。原本就是青春年华的秀丽女子，再穿上这身华美的汉服，长发高挽，珠宝点缀，一个个都出落得清丽美艳，像是古画中走出来似的。 许雅云在一旁看着演员试戏服，目光最多的时候还是停留在明薇身上。 女孩子温婉大气，容貌美，却不具有侵略性，美得赏心悦目，又十分耐看。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沉稳，让她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性格上，她很内敛文静，真有点喜怒不形于色，过于老沉了些。这是在普通的二十岁女孩身上很难看到的。 许雅云这些天补看了明薇的视频。这女孩的优秀，果真不是顾成钧的偏见，或是别人的吹嘘。她演技虽还有青涩之处，但是收放之际把握得十分好。若再经历一段时间的磨练，应该能顺利地在电视剧里挑大梁。 永盛当家花旦有三位，其中一位闹了点绯闻半息影，一位年初嫁人生子，还有一位是和许雅云十分不对盘的甄惜。许雅云现在手握公司影视制作部大权，当然想培养自己的心腹，借着打压甄惜，也压制顾成钧。 这一个明薇，不知道是否能值得利用。 许雅云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悲从中来。 张明薇一死百了，丢下这么一堆烂摊子。明薇若没有给自己股份，许雅云连cha手的资格也没有，也不会涉及进来。可是若她不能进入董事会，抑制着顾成钧，她许雅云也心有不甘。 自己的好友卑微地死了，那对男女却在人前风光地接受着欢呼和掌声。她心里恨。 如果明薇在天有灵，也会恨的吧。 许雅云忽然想到了那封电子邮件。 发信的时间，明明是明薇去世几日之后。如果信是明薇生前写的，那又是谁帮她把这封信发给自己的呢？明薇又是为什么突然把那么多股份赠与自己？ 许雅云越来越觉得，围绕着明薇的死，充满了无数谜团。 三十七章 在一番轰轰烈烈的宣传造势后，制作方召开了发布会。花旦小生们身穿华美的戏装整齐亮相，新闻照片引起一阵热议。随后全体人员赶赴影视基地，开机拍摄。 明薇饰演的陈阿娇，经过许雅云妙手翻新，一改原来乏味的高傲妒妇形象反而变得极其惹人可怜。许雅云笔下的陈阿娇，虽然出身高贵，但是父亲懦弱，母亲强势，她从小就被母亲寄予厚望，于是自幼就生活在非常严厉的环境中。她的个性一直遭到压制，动辄被母亲苛责。这样的成长环境让阿娇得冷漠、乖僻又高傲。 馆陶长公主一心希望女儿能入主未央宫，成为皇后，于是有意怂恿女儿多和太子刘荣接触。年幼的阿娇感受到刘荣兄长般的关爱。这种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让她对刘荣产生了深深的依恋。然而刘荣的生母栗姬和馆陶长公主宿怨已深，断然回绝了两家结亲的提议。 恼羞成怒的馆陶公主很快就和一心想巴结的王美人熟络起来，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结成儿女亲家。阿娇被领到了刘彻面前。这个小她两岁的顽皮小子根本就无法引起阿娇的兴趣，她还挂念着荣哥哥。而从小就被百般呵护的小刘彻，却十分喜欢这个对他不假辞色的小姐姐。 小刘彻在母亲王美人的教导下说出了"金屋藏娇"的话，这桩亲事在景帝的首肯下定了下来。馆陶公主和王美人多方经营之下，景帝终于废了太子刘荣，改立七岁的刘彻为太子。 刘荣被改封临江王，启程离都。小阿娇偷偷去见她的荣哥哥，洒泪相送。这一分别，就是永别。 数年过去，两个孩子都已长大。刘彻对已经出落得秀丽动人的表姐愈发爱慕，阿娇对他的冷淡和矜持，更是让他着迷不已。窦太后做主，让两人成亲。比起刘彻的兴奋，阿娇显得意兴阑珊。 成为太子妃后，阿娇担当起了身份赋予她的义务，十分尽责地辅佐着刘彻。丈夫满腔的爱意和温柔体贴，再加上母亲馆陶公主无法再过多干涉管制，阿娇这才逐渐敞开心靡，和刘彻渐渐亲爱起来。 随后，景帝驾崩，刘彻登基，阿娇被封为皇后，母仪天下。阿娇从此一心一意辅佐刘彻，支持他的政见，建元新政时期又帮助在刘彻与窦太后之间周旋。作出无数努力，保住刘彻的帝位。夫妻两人认清了对彼此的感情。 这一部分剧情，用压缩快进的方式，放在一集里就讲述完毕。第一集结尾的时候，时间已过去数年，街头酒馆里，路人都在议论皇帝登基多年无子。陈皇后专宠而无出。此时，白龙鱼服的刘彻捏着酒杯，心中大怒。正要发作。酒馆老板的女儿挺身而出，将非议陈皇后的人一顿臭骂。年轻的皇帝成日在宫里。见多了端庄矜持的贵妇，乍一见活泼明朗的韩子雅，顿时怦然心动。 这一心动，一对感情甚笃的帝后就此开始了分道扬镰之路，平静的未央宫也掀起了风云。 《汉宫烟华》并不是一部讲述专一爱情的电视剧，它讲述的，是一群围绕在千古帝王身边的女人们的悲欢离合。 明薇和男主角张凌，以及演卫子夫的钟天瑶的对手戏最多。这部剧里新秀多，李夫人、平阳公主等，也都用的是近两年新上位的二、三线女演员。女人在一起，必然是非多。剧组里，以公司为据点拉帮结派不说，女演员之间也难免有点摩擦冲突。 明薇和钟天瑶感情算是剧里最好的，也是因为两人并无太大的利益冲突。钟天瑶的容貌妩媚娇艳，明薇温婉清丽，两人将来的戏路就不同，极少会出现争夺同一个角色的情况。相反，今后各种合作必定不会少。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彼此扶持帮助，加上对对方的为人性格也都真心喜欢，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闺蜜。 不过形象同样是清纯婉约的苏可睛，却是明薇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苏可晴饰演韩子雅。女主角的派头非同一般。公司里给她派了助理和保姆车，经纪人随时跟在身边帮她打点杂事。苏可睛进剧组没多久，就看中了一个专门负责给钟天瑶化妆的化妆师，找到导演要求将那个化妆师换给自己。 导演为难，派剧务去谈判。剧务一头大汗地去说明了来意，钟天瑶立刻发飘了。 "一样的妆容，一样的涂脂抹粉，有什么好换的？难道她的脸长得和地球人不一样？" 剧务苦笑着说："苏小姐是觉得，小张梳头的手艺好些，发型漂亮。" "后宫妃子的妆扮，当然要比平民女子漂亮。"明薇不急不缓地开口说，"发型和服装，都是由角色身份来定的。就算把小张换给她，还不是照样按照她的人物设定来化妆。" 钟天瑶冷笑："她要想穿金戴玉，还得等几集呢。皇帝没把她抬进宫。她还不是娘娘呢！" 旁边看热闹的李夫人的扮演者笑道："韩子雅进宫后做的是宫女。" "是吗？"钟天瑶抬高嗓音，"连个名分都没有呀，睡了也是白睡。我说。做人真要有自知之明，女主角又怎么了？不过是一觉醒来，就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苏可晴就在隔壁，不止她，一众剧组人员也都把钟天瑶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那"一觉醒来"就像一个耳光狠狠甩在苏可晴的脸上，打得她俏脸一阵红，一阵青。剧组里同公司的人都清楚苏可晴上位的内幕，暗自窃笑。不知情的，也对此不奇怪，全都袖手旁观地看热闹。 明薇忍着笑拉了拉钟天瑶，"好啦，大家同公司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僵了也不好。不过换化妆师关系到戏装和造型。不是小事，我们演员不能做主，还是问制作人吧。" 苏可晴听到了，更是怒火中烧。她还没有大牌到那个份上，为了换化妆师闹得惊动制作人。许雅云能怎么看她？ 换化妆师的事就此不了了之。只是从此之后，苏可晴和明薇、钟天瑶两人私下见面，连招呼也省下了。明薇一贯的作风是八面玲珑到处做老好人，不过她也觉得为了一个苏可晴，得罪钟天瑶不划算，于是果断站在了钟天瑶这边。 没有多久后，戏就拍到了女主角被刘彻想方设法弄进了宫的情节。女主角坚贞不屈，宁可做宫女也不要做嫔妃。原本在宫里斗得水火不容的陈皇后和卫子夫见情况不对，暂时握手言和，联合起来对付女主角。 整个剧组的气氛顿时有点微妙。戏里，陈皇后和卫子夫对女主角想方设法欺凌挑衅，戏外，苏可晴对明薇和钟天瑶视而不见。苏可晴以一敌二，有点力不从心。只好把没处发的脾气全朝助理身上发。明薇她们看那个小助理被折腾得可怜，心里还很是愧疚。 李珍就气愤地说："助理也是人。又不是卖身给她的。凭什么那么糟践人？" 钟天瑶冷笑，"她就那点本事。" 剧组的工作人员拿来了新一批的戏服，正在登记入库，苏可晴从旁边路过，一眼就看中了一套银红色滚黑金边的华丽汉服。 苏可晴爱不释手地摩挲了一番，问："这是分给谁的衣服？" "陈皇后的。"工作人员忙着登记别的衣服。头也没抬，"衣服上有标签，写着名字。" 苏可晴一看，标签上果然写着"陈皇后"三个字。她再看旁边一件素雅的鹅黄色衣服，那才写着"韩子雅"。 苏可晴冷冷一笑，甩开手走了。 在她走后，一个人悄悄地走到了服装车边。 明薇看到送过来的今日拍摄要穿的服装时，有点惊讶，"今天不是拍王太后过寿吗？那么正式的场合，怎么给皇后穿这件衣服？" "我也不知道。"李珍翻着衣服上的标签，"标签没错。" 钟天瑶已经换好了戏服，是一身桃红地金莲绕枝的华服。她看到明薇手里的衣服，也愣了一下。 "怎么给你穿得这么嫩？" "老黄瓜刷绿漆呗！"明薇哈哈笑。 拍摄现场，苏可晴穿着那件银红色华服，和穿着嫩黄色衣服的明薇一照面，神色微微一变。明薇倒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专心和男主角在对台词。苏可晴银牙一咬，转身走开了。 许雅云未到片场的时候，演员已经各就各位，马上就要开拍了。隔着远远的距离，许雅云就看到了坐在皇后席上那个嫩黄色的身影。 执行导演刚刚喊了一声"准备"，许雅云一步上前，喝道："等一下！" 众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诧异地望着她。 许雅云黑着脸走过来，视线环绕一周，落在了苏可晴身上。 "谁给你这件衣服的？" 苏可晴头皮一麻，倒是诚实地说："是剧务送过来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导演问："许小姐，哪里不对？"。 "衣服。"许雅云指着苏可晴，又指了指明薇，"你们两个的衣服搞混了，赶快换过来！" 明薇立刻站起来去换衣服。 许雅云瞪着苏可晴，忍不住说："你们两个，拿到了衣服觉得不对，也不知道问一声吗？" 明薇说："我是觉得不对，不过衣服上的标签是对的。" "怎么可能？"许雅云叫道，"标签是我亲手别上去的。谁换了？" 此话一出，场上一片静默。 三十八章 明薇心思飞转，视线落在钟天瑶身上。钟天瑶朝她轻轻摇头。 "我不知道这事。"明薇说，"助理领过来的时候就这样。" 发衣服的工作人员出列，指天起誓："我发衣服的时候，就是按照标签来发的。" 苏可晴见状不对，也大声道："我也不知道。我拿到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谁知道是谁那么黑心，偷偷换了标签陷害人。" 明薇眉毛一挑。这个苏可晴，人不犯她，她却偏偏喜欢犯人。真不是煽风点火就不甘心。 果真，许雅云柳眉一竖，"你是说我故意弄错标签，然后来寻你麻烦？" 苏可晴无意得罪了老板，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衣服弄错本是小事，可许雅云被得罪，不肯罢休，立刻将管理服装的工作人员也被叫来了。那人拿出记录，翻给许雅云看，"我登记的时候。2544号是写的给陈皇后的。" "那是谁在服装车上换了标签？" 工作人员老实不客气地指着苏可晴说："苏小姐来过，还问过我这套衣服是给谁的。我说是给陈皇后的，然后她又翻了几件衣服才走的。" 苏可晴跳起来，哗地一下掀翻了矮几。"你胡说！我没有换标签！" "没人说你换标签。"男主角张凌和气地笑了笑。 明薇站在张凌身边，冷冷地看着苏可晴。 众目睽睽之下，苏可晴脸色青里透着紫。她提着裙子就冲上台阶，朝明薇扑过去。 "是你！一定是你换的标签，故意陷害我！" 明薇大惊，朝后退去。张凌急忙拦住苏可晴。整个片场一下炸开了锅。 "就是你！你这个不要脸的，用这么卑鄙的手段陷害我！" 明薇啼笑皆非："我陷害你做什么？我又和你没仇。" "谁知道你存着什么心思！"苏可晴红了眼，"假清高的小贱人！勾搭唐佑廷。又勾搭顾成均，水性杨花不要脸！"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钟天瑶面色青黑，冲过来想助阵。明薇将她推开，转身对着苏可晴厉声道："你简直一派胡言！自己没有能力，就编排别的有能力的人取得成就全是因为青涩交易，你这心思真是肮脏可耻。和谁合作过就是勾搭了他，那在场有多少男性和我关系不明？你却无法无天，污蔑我不说，还把脏水泼在别人身上。不要以为我容忍你就是没有脾气，泥人还有几分土性。" 张凌作为男主角，本来就难免和女演员传点绯闻，现在苏可晴这么不管不顾地乱喊，怕会有好事的记者把他也写进去。他是已婚男，太太知道怕不会罢休。这么一想，他也生气了。 "苏小姐，周小姐人品端正得很，我深有感触。做我们这行，虽然有些同行不为人齿。可是也多的是老老实实演戏的。大家都是把表演作为一份工作来认真对待，你这样张口就把所有人污蔑了进去，实在太不厚道。" 苏可晴不解了，她什么时候把所有人都污蔑了？ 钟天瑶瞅准了时机，也高声嚷嚷："我也和唐佑廷合作过，你怎么不说我也和他不清楚？还是你淫者见淫，看着谁都是男盗女娼？你自己又和那么多人合作过，你自已干过的事，才说不清吧！"旁边的演员们纷纷附和。 苏可晴被一片责难包围住，又惊又恐，出了一身冷汗。张凌和剧组两个男员工把她拦住，一副生怕她撒泼伤人的架势，更显得她狼狈又荒唐。 苏可晴恼羞恐惧，泪水一连串地掉落下来。美人落泪，如梨花带雨，只是此刻无人欣赏。 "你们……周明薇，你设的好计！"明薇苦笑："你简直有被害妄想症。以后你走路上踩着了石头，是不是也要怪我故意绊你？我没换衣服标签。至于你换没换，也和找没关系。我不想和你闹，场地租金不便宜，赶紧换了衣服继续拍摄才是正事。"明薇给出了台阶，苏可晴不想下，却不得不下。她的助理跑过来扶她去保姆车。苏可晴边走边哭。她自从得到顾成均钦点出演了极光少年的ＭＶ后，一路顺风顺水，人人追捧。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还是第一回。 苏可晴越想越不服气，一把将扶着自己的助理推开，骂道："都是你，拿衣服的时候也不看好，闹出这么大的事。你不要在我身边干了！"小助理被推了个趔趄，脸色涨红，猛地将挎包丢在了苏可晴脚前。 "苏小姐，照理说你是我上级，我不该向你发火，不过现在我也实在忍不了了。大家都是公司员工，工作赚钱，不应该分个贵贱。你不把我当人尊敬，不用你说，我也不想继续伺候你了。公司那么多艺人，跟谁都比跟你好。"说罢，小助理甩手扬长而去，留下苏可晴呆呆地站在原地。她们俩并没走远，这一冲突全部落在了剧组员工和演员们的眼晴里。一时间，讥笑的，冷笑的，苦笑的，种种议论全部涌到苏可晴耳边。 "够了。"许雅云看了半天戏，终干开口，"苏可晴，你当片场是什么？可以给你随便撒野。你这状态，我无法相信你能好好完成工作。这戏你不要拍了。你先回公司等通知。"明薇极其迅速地和钟天瑶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俩都没出声。 导演出来打圆场，笑道："年轻人难免浮躁，知错能改就行。重新找演员多麻烦呀。制定的进度要赶，拍好的镜头要冲来，租好的场地也不能浪费呀。"苏可晴也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声哀求，"许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乱发脾气了。我会好好听话，也会和同事们好好相处的。" 许雅云原本就是吓她，见她识趣，也没再进一步逼她。 明薇和苏可晴换好了衣服，重新上妆，再度开拍。苏可晴还表现得还有点战战兢兢，但是导演也没计较。倒是明薇，才同人争执过，面对镜头却能一派心平气和、稳重从容，将那个眼睁睁看着爱情死去的女人的无奈与绝望演得入木三分。 经过此事，公司给苏可晴换了助理，原来的小助理分配给了别人。苏可晴和明薇算是彻底决裂，不过就这次交锋，苏可晴也充分领教到了明薇的厉害。她知道自己明斗不过，明薇也不招惹她，于是两人表面相安无事，彼此当对方不存在。 这戏一拍就一个多月，没再出什么大差错。许雅云后来又去探了一次班，正巧那天拍摄陈皇后遭遇巫盅之案。 明薇披着乌黑长发，身穿雅致的杏黄色汉服，端庄跪坐于席上，神色戚哀，眼中一片黯淡。饶是朴素至此，依旧目如点漆，清丽秀美。一如当年那个让他神魂颠倒的少女皇后。 刘彻大步迈进殿来，汹汹气势在眼见了结发妻子的素颜和死灰一般的神色后，顿时烟消云散。 陈皇后幽幽抬眼看了丈夫一眼，柔声说："陛下……终于来了……" 刘彻颓然。她在他面前，始终是当年那个对他不假辞色的表姐，是他一直追逐仰慕的佳人。这么多年来，他为了抑制外戚势力压制她，为了新的美人和自私冷落她，最后为了扶持自己太子的母亲，他要废了她。 刘彻终于鼓足一口气，沉着声问："巫蛊一事，可是真的？" 陈皇后凝视着他，似笑非笑，"陛下说是真的，便是真的。妾身无以为辩。"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废了你！"刘彻咆哮。 "那就废了吧。"陈皇后低下头，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袖子上的皱褶，"陛下已经不需要我了，那我留在陛下身边，又有何意义。皇后这个位置，会有更适合的人来坐，陛下身边人才济济，不愁无人能胜任。" "你……"刘彻指着她的手在颤抖着，"事到临头，你还如此好强。" "我一生都如此，陛下还不了解我吗？"陈皇后再度抬头看着刘彻，轻轻嫣然一笑，百花开迟。 刘彻一阵恍惚，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在海棠树下朝他骄傲一笑的少女。. "你……做了这样的事，我的确是不会再容你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你就是知道得太多了！" 陈皇后又笑了，"我和陛下是结发夫妻，不仅如此，我俩自幼就相识，至今也快二十五年了。我对陛下了解至深，是因为时间太久，而我们俩在一起，共同经历过的事又太多。陛下是千古明君，我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你废了我，我的故事从此结束，而你的故事却还长着。我自幼入宫，整个人生就是这一方天地，纵然是金屋，也有住倦的一天。陛下，如今，你已疲，我也倦了。不如就趁次机会，放过对方。就此天各一方，各自珍重。" 刘彻深吸一口气，踉跄地走到陈皇后面前，跪坐下来，一把将她拉到了面前。两张脸隔得那么近，陈皇后依旧淡然自若。 刘彻苦涩地笑了，"还是你最懂我。还是你……最懂我！可是，阿娇，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说罢，他一把推开发妻，站起来转身离开椒房殿。 在他身后，传来陈皇后如叹如诉的声音。 "爱过……只是，你教会了我，这个爱是错的……" 刘彻身形轻微一晃，内监过来扶他，被他一把推开。他紧握着拳，大步而去，没有再回头。 这一幕分别戏，是整部剧的一个重点。许雅云当初写这段的时候，也花了相当多的心血。现在看来，两名演员尽善尽美地再现了许雅云脑海里的景象。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颦一笑，无一不让许雅云满意。 张凌出道十年，经验丰富。周明薇明明才出道两年，演技却进步如此神速。这次的表演，显然比之前都要成熟流畅许多。 回去的路上，许雅云忍不住问助理："听说周明薇是谭立达老师招进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 助理说："谭老师是招了她，不过没有带过她。谭老师现在一心一意在带唐佑廷呢。"许雅云想了想，说："回城后，我们先去谭老师的工作室拜访一下。"许雅云提着水果点心走进谭立达工作室，正和员工们打招呼，就看到谭立达和一个年轻人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那年轻男子高大俊美，仪态优雅，神情里有几分玩世不恭，不是唐佑廷是谁？ "许师姐，好巧，你不会是追星而未的吧？"唐佑廷笑着打招呼。 "做你的梦吧。"许雅云朝他丢了一个橘子，然后对谭立达说，"谭伯伯，我有点事想问你。"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谭立达哼了哼，"你说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还是明薇懂事，每个礼拜都会来我这里坐坐。" "你总偏心明薇。"许雅云笑道，"我正想问你这个事呢。公司里一个叫周明薇的女孩子，听说是你招进来的？" "她怎么了？"唐佑廷的问话脱口而出。在接受到谭立达和许雅云置疑的目光后，他才请咳了一声，解释说，"我和她关系挺好的。" 许雅云脑海里响起苏可晴那日失控时喊的胡话，不动声色。 谭立达说："是我招进来的。你是不是因为她的名字？我叫助理去查过她的资料，她出生证上就写着这个名字。至于面试的表演，她的解释是，她认识明薇……" "什么？"许雅云失态叫起来。 唐佑廷更是好奇了。他见工作室员工朝这边张望，便将许雅云和谭立达拉回了会议室。他自己也拿了一个橘子在旁边剥着吃，不肯走了。 许雅云顾不上他，追问谭立达："她认识明薇，她怎么认识的？明薇可从来没有跟找说过她！" 谭立达便把周明薇那日解释的话说给了许雅云听。 "等等！"许雅云神色更加怪异，"周明薇居然在面试的时候表演了《红舞鞋》？还是明薇给她的剧本？" "她是这么说的。"谭立达说，"我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而小周表现的确很优秀，于是录取了。怎么，她出了什么事？" 唐佑廷放下了手里的橘子，盯住了许雅云。 许雅云迟疑着说："也没出什么事。其实，我就是看她表现特别好，才来问的。她进步神速，简直不像普通的才出道两年的新秀。" "这我倒不知道。"谭立达惊讶，"我很久没有过问永盛的事了。" 许雅云说："她认识明薇的事，我从来没有听明薇说过呀！" "那她怎么得到《红舞鞋》的剧本的？" 许雅云也说不出个理所然来，"就算是明薇给她的吧……我总觉得她这人有点蹊跷。" "我和这女孩聊过的。"谭立达说，"这个孩子很成熟，有主见，可以说是心思深沉。不过以我看来，她人品应该不坏，也是个踏实勤劳的人。" 许雅云小声说："目前看来，她到的确很优秀出众……" 唐佑廷无声地笑了笑，剥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还未尝出甜味，就听许雅云说："那她和顾成均有什么关系？" "这我更不清楚了。"谭立达对年轻人风花雪月的话题兴趣不大，"冲着她的名字，我想成均肯定会对她另眼相看才是。怎么了？公司里有流言？" 许雅云不答，只说："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两人显然还有话要说，唐佑廷不方便再厚着脸皮旁听，只好起身告辞。他出了会议室，就将只吃了两瓣的橘子丢在了小黄手上，然后一言不发朝大门走。 "怎么不吃了？"小黄问。 "不吃！酸死了！"唐佑廷头也不回。 小黄尝了一瓣。嘟嚷着："明明很甜呀……" 唐佑廷刚走到保姆车边，许雅云从楼上追了下来。 "佑廷，等一下，我正有事要和你说！" "师姐别急，慢慢说。"唐佑廷脸色看着还好。 许雅云说："我有个编剧朋友，现在拉到了赞助做了制作人。是一部民国剧，时间从抗战到解放。男主角，你有兴趣不？" 唐佑廷真的有点惊讶，"红色题材的剧，怎么想到找我这样一个半吊子的演员？" "还不是因为看中你人气。"许雅云也不客气，"要说演技，你能排上老几？" "师姐也太打击人了。"唐佑廷好脾气地笑起来，"我演戏很认真的。" "我唱歌也很认真。可我唱片能卖成白金吗？"许雅云口里的"白金"，指的是唐佑廷上一张专辑。 唐佑廷举手投降。 "这就好。"许雅云满意地说，"我回头把剧本给你发过去，你看看吧。剧本写得不错，人物塑造得很好。导演和投资方都可靠。你好好表现，没准能成为你作为演员的第一部代表作。" 唐佑廷莞尔，"师姐这么说，那我会考虑一下的。" 许雅云同他道别，走了两步，唐佑廷出声喊住她。 "师姐，那个……明薇……" 许雅云打量着他尴尬迟疑的模样，觉得好笑。这么一个天王巨星，大街上被认出来，立刻能惊动半条街的人物，却为一个女孩子仿徨焦虑着。那个周明薇，到底有什么魔力？ "你想问她什么？" "没什么。"唐佑廷摇了摇头，"你小心开车。" 许雅云看着他上车，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周明薇非常优秀，但也是个很有心计的女孩子。她有野心，有毅力，肯吃苦，能隐忍。以她这样的资质，大红大紫是指日可待的。甚至，她能攀上这一行的顶峰，在行业历史上留下足迹。我还不清楚她人品到底如何，也不清楚她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你清楚吗？" 唐佑廷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三十九章 明薇从飞机上下来，天空中正落着小雨。雨水中夹杂着细细的雪花，飘落在她的羽绒外套上，立刻化成了水。她打了一个喷嚏，和李珍一起走进了候机楼，领了行李。 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两个女生终于坐上了一辆出租车。下雨天路况不好，车开进城后就一路遇红灯，走走停停，先把李珍送回了家。等到达公司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明薇冒着雨下了出租车，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朝宿舍走。沿途有两个男学生居然把她认出来了，拦着她签名合影。 明薇呵着冷气满足了粉丝的要求，不忘叮嘱道："天太冷了。早点回家。" 那两个孩子拿着签名十分兴奋地跑走了。 明薇笑着转过身，一个人影闪到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着厚重的犬衣，帽子和围巾把他的脸包裹得严严实实。那双露出来的眼睛精光四射地盯着她。 明薇扑哧笑，"别以为你穿得像穆斯林妇女似的我就认不出你了。" 唐佑廷拉开围巾，露出嘴巴说话："你杀青了？" "杀青了。公司放我假。我元旦可以多玩三天。"明薇很开心，"大冷天别站马路边说话了，我回头给你打电话。" "你这就溜了？"唐佑廷不满地抱怨，"几个月没见。这就把我打发了？" 明薇说："今天真没空。我放了行李后就要回家去。我妈做了火锅等着我吃饭呢。" 唐佑廷嘟囔着："你倒辛福。老刘和小黄放假了。我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明薇拖着行李走着，唐佑廷的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她停下脚步，无可奈何地说："就算要我我吃饭，也得明天。" 唐佑廷怨怼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明薇拿这个人的孩子气实在没办法，只好喊住了他："好，好。我打电话让我妈添一副碗筷，行了吧？" 唐佑廷慢悠悠地转了过未，从明薇手上夺过行李箱，拖着朝宿舍楼走。他还不忘说："我先提醒你，我这么做，是用工钱抵饭钱。可不是因为喜欢你。" "你有完没完？"明薇啼笑皆非地跟在他身后。 宿舍没电梯。唐佑廷收起了拉杆，一把将行李箱扛在肩上，蹬蹬上了楼梯。明薇看着他利索又充满力量的动作，心里不由紧了一下。 她总当他是个晚辈弟弟，可是这个背影，却是男人味十足。 顾成均可从未没有做迂这样的事。 周末的宿舍没有人，这也省去了明薇解释的麻烦。唐佑廷按照明薇的指挥，把她的箱子放在寝室c黄边，然后抄着手左右打量着女孩子们的闺房。 唐佑廷看了看两张c黄，指着靠里面的一张被套颜色老成的c黄说："这张一定是你的。" "你为什么不觉得我睡那张？"明薇朝钟天瑶的c黄努了努嘴。 "你怎么会是用粉红色c黄单的人？"唐佑廷嗤笑，"你这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散发出一股陈腐的大妈气质。喝茶不喝果汁咖啡，穿衣服都是黑白灰，言谈里总是带着说教，一副老成持重的姑婆嘴脸。" 明薇又好气又好笑，把手套丢到唐佑廷脸上，"走开，我不请你吃饭了！" 唐佑廷抓着手套，懒洋洋说："你别得意。雨雪天难打车，你还不是得求找开车送你？" "稀罕！" "那你别求我啊！千万不要求我！" 结果明薇果真在街边站了半个钟头，一辆出租车都没拦到。她气得跳脚之时，一辆四轮驱动慢悠悠地滑到她面前。唐佑廷摇下车窗，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 "我事先说清楚，我只是为了蹭饭，不是因为喜欢你哟……" "闭嘴！"明薇跳上车，立刻把空调上调了两度，"到了找家，老实吃饭，不许乱说话。" "废话，我又没长两张嘴巴。"唐佑廷得意洋洋地踩下油门。 王妈妈听说女儿要带个朋友回未吃饭。于是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干锅香鸡、黄焖腐竹、油爆大虾、糖醋排骨……十足丈母娘招待女婿的架势。 "多吃点，不够就说。我再去加个菜。"王妈妈给唐佑廷添了一大碗饭。 唐佑廷啃着鸡脖子，忙着道谢："不用了，阿姨，够吃了。不好意思麻烦您。" "不麻烦的！"王妈妈越看唐佑廷，越是满心欢喜，"明薇说要带个朋友回来吃饭，我还不知道是你。这菜都太简单了点，怕你吃不惯。" "他哪有什么吃不惯。"明薇看不过去，说，"妈，他就走过来蹭饭的，又不是我男朋友。" 王妈妈伸手拧了明薇一把，明薇嗷嗷叫。唐佑廷幸灾乐祸地笑。 王妈妈带着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唐佑廷。说："我看过你演的戏。《故园春秋》里，你和明薇还是搭档呢，是不是？我和我的那些老姐妹们，都觉得你这个小伙子不错。又帅，演技又好。现在看真人，还这么有礼貌。" 唐佑廷嘴巴甜甜地说："阿姨看着才年轻，晃眼一看，你就像明薇的姐姐一样。很少有人像阿姨这个年纪还把身材保持得那么好的。我终于知道明薇长这么漂亮是遗传自谁了。" 王妈妈心花怒放，立刻给唐佑廷夹了一块鸡腿ròu。 明薇朝唐佑廷抛了一个白眼，唐佑廷不以为然地挑眉笑。 吃完饭，明薇帮着妈妈收拾了桌子，顺便下楼倒垃圾。等她回到屋里，就见到唐佑廷捧着家庭相册在看。 "你快过来看看。你小时候好丑！" 明薇心里有点发虚。周明薇的童年，她可并不熟。那些照片，她基本都说不出背景来。 唐佑廷指着一张周明薇的初中照，笑着说："你那时候看上去起码有一百二十斤。你后面是怎么瘦下来的？" 明薇谐谑道："被高考洗礼了一次，脱胎换骨，比整容还见效。" 唐佑廷一边看相册一边笑，忽然指着一张高中班级合影问："这里面有没有你男朋友？" 明薇机智地回答："我目前还单身。和谁都是好朋友。" "嘴硬！"唐佑廷指着班上一个尖嘴猴腮的男生说，"这个总站你身边照相，没准就是他。" "你喜欢这类的吧？"明薇笑骂，"要我把他介绍给你不？我高中班上三十来个男同学，各个都能介绍给你认识！" 唐佑廷正经道："别听网上所谓腐女胡说八道，我喜欢女人。" 明薇嗤笑："你依偎在姚竞怀里的照片可引起了一阵热议呢。" 唐佑廷被明薇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了那天次日的情景。他一觉酒醒，小黄愁眉苦脸地向他汇报了昨夜的情况，把他的丰功伟绩生动地描绘了一番。唐佑廷是知道自己喝醉后都会有那些德性的，再一想这一切都被周明薇这小丫头看去了，又恼又羌羞，气个半死。 明薇不提还好，一提，唐佑廷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啪地合上了相册。黑着脸粗声粗气地问："你看到了多少？" 明薇才不怕他。她笑嘻嘻地添油加醋："你柔若无骨地依偎在姚竟的怀里呀，粉丝们给你们拍照的时候你都不肯离开。姚竞把你送回宿舍，抱你到c黄上……" "我是说后面的！"唐佑廷不耐烦。 "哦，你发酒疯满屋子乱跑，老刘他们来了才把你搞定的。" "你……就这些？"唐佑廷试探着问。 "这些还不够？"明薇说，"我看你就差没点火烧房子了。" "真的没有了？"唐佑廷不放心。 明薇盯住他，"难道我还漏了什么？" "不不！没有了！" 看来明薇没有领教到他酒后那个标志性壮举。唐佑廷松了一口气。 "那你现在杀青了，下一个任务下来了吗？" "手里有几个剧本。"明薇说，"都找我拍古装宫廷戏，我有点烦了，想尝试一些其他年代的剧。但是我现在选择范围不大，公司也没有给我安排试镜。" 唐佑廷从明薇的桌子上拿了一个小摆件，上下抛着玩，漫不经心地说："有兴趣和我再合作不？" "什么？" "有个剧本找到我，是民国戏。"唐佑廷收起了玩世不恭，"主要讲述的是一对年轻夫妻相互扶持着经历过动荡年代的故事。剧本我看过，很温情细腻，人物形象鲜明，又比较讨巧，容易得到观众喜欢。你觉得呢？" 明薇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会好好考虑一下。" "考虑？"唐佑廷不悦地皱眉。"能和我唐佑廷合作拍戏，是你三生有幸呀。你居然还要推三阻四的摆谱。我给你的可是女主角，这个角色有多少人争破头皮都抢不到的。" 明薇撇了撇嘴，"既然那么多人争，你为什么偏偏想要给我？" 唐佑廷没好气，"我还不是看你是我小师妹。照顾你罢了。" "公司里的师妹可多了，干吗就选我一个？" "你到底接不接？"唐佑廷凶巴巴道，"你要是敢不接。我就……" "你就什么？"明薇戏谑地瞅着他，"你就发射人间大炮？" 那一瞬间，唐佑廷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变青，又由青转红，变色龙似的十分精彩。明薇看着这个一贯傲慢的人被自己一句话就堵得忿恨恼羞不知如何分辨的模样，内心大快，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嘿嘿地奸笑起来。 唐佑廷鼻孔里喷着气，歪着嘴哼了哼，"你果真看到了。" "别胡说，我可什么都没看到。"明薇高傲地仰起头，"我可没有跟着男人进卫生间的嗜好。就算你想给我看，我还怕长针眼呢！" "你——"唐佑廷作势要扑过去。 明薇后退着，哈哈笑："我就说名人总会有点陛癖好，原来这就是你的七寸。人间大炮？哈哈哈哈！" "你这个丫头！"唐佑廷跳了起未。 明薇的卧室不过六、七平方米，地上铺着一张地毯。唐佑廷没留神，被地毯绊住了脚，身子失去重心，向明薇倒去。 明薇却以为他扑过来要抱自己，下意识伸手推了他一把，还大叫一声："变态！" 那一刻，唐佑廷来不及呼救和解释，更恨自己没有练就绝世轻功，只得依从万有引力定律，砰地一声栽倒在了书桌上。 明薇反应过未，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唐佑廷姿势无比怪异地趴在书桌上，然后慢慢滑在地上。明薇想自己书桌上也没有什么利器。唐佑廷佑计死不了，顶多是摔晕了。她急忙过去，拍着唐佑廷的肩。 "唐佑廷？佑廷你没事吧？" 唐佑廷慢慢抬起头，不屑地扫了明薇一眼，"大惊小怪什么，就是没站稳而已。你不许对别人说，否则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明薇两眼一闭，脸色苍白地软软地倒了下去。 脑子里有一根弦似乎一下断了，唐佑廷理智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先行动一步，一把将明薇抱住。 女孩子柔若无骨的身体倒在他的怀里，可是他来不及感受软玉温香，明薇没有血色的面孔和紧闭的双眼就就映入眼里。一根荆条狠狠抽在心上一样，疼得他五脏六腑顿时紧缩了一下。 王妈妈在厨房洗碗，听到呼叫声后，丢下手里的东西匆匆跑进女儿的房间。眼前的景象吓了她一大跳。 唐佑廷脸上流着血，怀里正抱着昏过去的明薇。唐佑廷把明薇打横抱起来，打算带她去医院。 王妈妈急忙拉住唐佑廷，"没事的，小唐，明被没事，这孩干打小就有点晕血罢了！" "晕血？" "你鼻子怎么出血啦？"王妈妈盯着唐佑廷的鼻子，"把明薇放c黄上好了。她躺一下自己就好。你这鼻子是怎么啦？" 唐佑廷脑子里的一团乱火被王妈妈的一番话唰地浇灭了。他愣愣地有点发窘，听着王妈妈的话，将明薇小心翼翼地放在了c黄上。 明薇依旧无知无觉，没有血色的嘴唇就像樱花似的。唐佑廷放开她，又无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怔怔地看着她，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直到王妈妈拿来药棉，唐佑廷才发觉自己鼻子流的血都滴到衣襟上了。 等到明薇幽幽转醒的时候，就看到唐佑廷鼻孔里塞着棉花。脸色铁青地坐在c黄边瞪着她。 "你怎么啦？"明薇莫名其妙，"我刚才又怎么了？" "你妈说你晕血。"唐佑廷嗓音沙哑，好像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的人一样。又因为鼻子堵住了，还带了点嗡嗡的鼻音。 明薇这也是第一次知道周明薇晕血。她很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完全没记忆了，吓着你了？" 唐佑廷板着脸指着自己的鼻子，"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明薇吐舌头，"这下完了，天王巨星唐佑廷在我家跌破了鼻子。老刘非要杀了找不可。" 唐佑廷哼了一声。一坨带血的棉花随着他鼻孔出气而射了出来。明薇噗地一声，倒在c黄上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捶c黄板，上气不接下气。 唐佑廷气得还想和她吵上几句，突然想到她晕血。就算明硬不怕晕倒，他的心脏可经受不起再惊吓一次了。想到这里，他只好忿忿道："你笑吧，笑出皱纹最好。我回去了。" "你的鼻子！"明薇急忙跳下c黄，"你这样回去没关系吗？" 唐佑廷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穿上大衣朝外走。明彼跟着出去，把他送到车边。 唐佑廷发动了车，摇下车窗对明薇说："电视剧的事，你好好考虑，假后给我答复。" "知道了。"明薇在深冬冰冷的月色里朝他浅浅一笑。"路上小心。" 唐佑廷开着车驶出这片陈旧的小区。后视镜里，明被裹着一件长毛衣站在路灯下，目送着自己远去。女孩高挑纤细的身影被惨淡的冬景一烘托，越发显得单薄清瘦，楚楚可怜。 受伤的鼻子还隐隐作痛。大概是车里暖气十足的缘故，唐佑廷觉得自己一身的血液都在汹涌奔腾，全身上下狠狠地冒了一阵热气。 "别想太多了。"他深深呼吸。刚才因为明薇晕倒而差点停跳的心脏，好像现在才回过神来一样，猛烈地跳动着，后知后觉地宣泄着惊慌与不安。 "不会啦。那么一个小丫头。我可是唐佑廷呀，怎么会……" 唐佑廷短促地冷笑了一下，笑容就像电流不稳定的灯光一样飘忽闪烁，怎么都维持不住。他后来干脆放弃，狠狠地板起脸，把车开进大道上的车流里。 第四十章 元旦过后，明薇上一部电视剧《深宫问情》开始在一个地方电视台播出。作为一部新人居多的电视剧，一开始受到的关注并不多。但是播出了六、七集后，因为剧情的发展和年轻新人俏丽的容颜，也逐渐吸引了不少观众，收视率步步上升。 比起闹绯闻而红的苏可晴，已经有过电视剧作品的明薇显然更有观众市场。而女主角再怎么打扮也有点徐娘半老，比起来扮演妹妹的明薇温婉淑静，秀美清丽，当然更讨观众喜欢。 等电视剧播到一半的时候，网络上也经常看到讨论的帖子，明薇的名字反复被提起。 这么一个笑起来分外有感染力的年轻女孩，男女老少都喜欢。又因为明薇的这个角色苦情可怜，更赚得不少女性观众的同情分。 娱乐节目里正播着《深宫问情》的探班节目，节目女主持人滔滔不绝地夸奖着众演员如何勤奋努力。摄影师时不时就把镜头对准明薇，专心拍她一颦一笑。 甄惜关了电视，把遥控器砰地一声丢在茶几上，转头朝顾成均冷笑："你说什么？你不拍？" 顾成均看着手里的文件，头都没抬一下，"我有多忙，你看得见的，我现在也没兴趣拍那种武打商业片。" 甄惜哼了一声："影帝陛下呀，当然要挑三拣四啦。反正你做了大老板，就算现在息影收山，别人也只当你功成身退，对你羡慕嫉妒。我就没那么好命了，说起来就气人，为什么把最佳女演员给了孙淑珍？" 顾成均耐心地说："孙淑珍是前辈，德高望重，去年她主演的《哑母》得到各界人士一致好评。" "难道我要熬到她那个年纪才能拿最佳女演员？" "你不是已经拿了年度最爱欢迎女演员奖了？" "这种安慰性质的奖项我这都第三次拿了。"甄惜不屑道，"拿这个奖，就等于告诉世人，我是偶像演员，评委不肯定我的演技！" 顾成均被她闹到看不下去文件，有点烦，"你已经是国内一线，出场费和广告代言都是最高档次，也拿了那么多奖了。你看看哪个女演员在你这个年纪有这么多成就？" 甄惜被他骂得反而有点开心，语气柔软起来，"对子，听说你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从许雅云那里要来一个不错的电影剧本？" "是她主动提出来的。"顾成均说，"她是永盛股东，又是编剧策划部主管，手里有个好本子，想拍出来。" "听说是民国谍战片，红色主题呢。" 顾成均终于抬起头，甄惜野心勃勃的笑意落在他的眼睛里。 "你不合适。"顾成均干脆地说，"女主角的设定是个20岁左右的少女。" 直截了当的拒绝无异于一个耳光打在甄惜脸上，甄惜恼羞成怒，心中又一片悲凉。 这个男人，竟然连对她温言软语都不不肯了。他们竟然已经疏离到了这个地步？ "那你打算用谁？" "公司里那么多年轻一辈的，总可以挑选出一个合适的。" "别说你心里没有人选。"甄惜笑，"是周明薇吧？" 顾成均再度抬起头。他很反感甄惜那种蛇一样的目光。 "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周明薇？" "那你又为什么那么喜欢她？"甄惜挑眉，"因为她的名字，因为相貌，还是因为她惯会装乖卖巧？" "因为她是个好演员，是公司里优秀的签约艺人。"顾成均干巴巴地回答。 甄惜嗤之以鼻，"别敷衍了。你移情到她身上了，把你对张明薇的情，寄托在这个相似的人身上了。" "这种荒诞的猜想都是你自己想太多了。"顾成均淡然道。 "你不觉得她像张明薇？"甄惜眼里闪着冷光，"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丫头心机深沉得很。我还听说她是改过名字的。她专门为接近你而来，可以模仿张明薇的一举一动，就是为了勾引你……" 顾成均失笑："你怎么不去写剧本？" 甄惜恼怒地把书桌上的一本书扫在地上，"别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要愿意把一世英名栽倒在这个初出茅庐的嫩雏手里，那是你的事，我劝你一句，是我顾及着旧情。" "都说你想多了。"顾成均不以为然，"她进公司两年多了，一直安安分分。倒是那个苏可晴，三天两头闹绯闻。" "咬人的狗不叫。" 顾成均抿着唇，冷漠地看着甄惜，不说话。 甄惜到底和他认识了十多年，知道他是真的的动怒了。她一边偃旗息鼓，一边心痛。 为了个无足轻重的小艺人，他都能和自己生气。自己在这人心里到底排在哪个位置。 他现在已经彻底掌握永盛，甄惜也明白，自己若想这份情能长久，就不该再这么咄咄逼人，像个妒妇。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远。 顾成均浑然不在乎的态度到底得罪了甄惜，她黑着脸离开了董事长办公室，一路上公司员工看着她就避让开，生怕触霉头。 甄惜走到大楼侧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小群人，一个女孩正高声嚷着："周明薇，你别欺人太甚。" 真是说曹cao，曹cao就送上门来了。 苏可晴有助理和两个化妆师撑腰，底气十足，颐指气使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先来的，这车就归我用。" 周明薇身边只跟个小助理，穿得也朴素不起眼。她面对苏可晴的无理取闹，笑眯眯地一点也不恼，"车是我的保姆车，已经先约好这个时候来接我了。可晴你要是想用车，让公司再拔你一辆就是了。" 苏可晴哼道："公司的车，又不是你的专属车，得意个什么劲儿？" 明薇笑道："你有专属的车？那你何必来和我争？" 苏可晴被她绕了进去，脸色憋得发紫。 甄惜盯着周明薇仔细打量，这年轻女孩依旧笑容满面，看不出喜怒。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好气量，实属难得。 "吵什么？"甄惜走了过去。 明薇一看来人是甄惜，笑容一滞，慢慢隐了去。 甄惜扫了明薇一眼，对苏可晴说："不就是一辆车吗，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别人还当我们永盛要倒闭了，艺人出门连车都准备不起！" 苏可晴羞愧又不甘心地低头，"对不起，甄小姐，我错了。" 甄惜嘴角一弯，"你要去哪里？坐我的车吧，闲得无事，送送你也行。" 苏可晴猛地抬起头，两眼迸射光芒。 甄惜轻蔑又得意地笑了起来，"来吧，你不是赶时间吗？" 明薇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甄惜从车窗里看去时，明薇还依旧从容地站在门边，目光清冷中带着洞察一切的戏谑。甄惜别过脸，升起车窗。苏可晴在她耳边说着赞美奉承的话，她都充耳不闻。 明薇冷眼送走了甄惜的车。李珍的气愤道："苏可晴真是祖坟冒青烟，总能搭上大腕。当初提拔她的就是顾董呢。左捧右捧，还不是靠炒绯闻才有点人气。" 正抱怨着，李珍的电话响了。她接通，听了半刻，神色一变，对明薇说："顾董找你，要你去他办公室。" 明薇走进顾成均的办公室时，许雅云也正转过头来。 "啊，就是她。"许雅云朝明薇点了点头，对顾成均说，"我说的就是她。你觉得怎么样？" 明薇不明就里，用目光询问顾成均。 顾成均十指交叉着撑着下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明薇，问："周明薇，公司计划投资拍摄一部电影，你是否有信心挑大梁做女主角？" 第四十一章 车飞驰在机场高速公路上。唐佑廷从车窗望出去。从市郊进城后，已经看见好几个公交车的站台上张贴着明薇最新的优酸rǔ广告。虽然海报里代言艺人有四个，不过明薇清秀俏丽的面孔依旧是最醒目的。 "周明薇是越看越好看的类型呀。"化妆师说："第一眼觉得清秀可爱，看久了发觉很有韵味。" 小黄悄悄瞟了唐佑廷一眼，附和道："是呀，性情也好，演技也好。难怪公司这么大力捧她。" 化妆师说："《深宫问情》我可是一直在追着呢。虽然剧情太狗血了，可是周明薇的部分都还挺合理的。她哭起来哟，真是梨花带雨，我这个女生看着都心疼。" 唐佑廷撇嘴，"都是逢场作戏，假得很。" "难道你看过真的？" 唐佑廷被一句话戳中要害。一句无伤大雅的问话，却因为他心里那点自己都琢磨不透的心思，变得十分诡异起来。 他咳了咳，脑子飞速运转着，寻思着该如何巧妙地回答这个问题，以至于不让几个朋友产生怀疑。他不能否认地过快，又不能拖泥带水解释不清楚；他不能太过义正严词，以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又不能太吊儿郎当，毕竟敷衍往往暗示着有内幕。 百转千回之际，就听到老刘一边看手机一边说："说到周明薇呀，有个有趣的事。今天是她二十二岁生日嘛，公司和'爱星大使'节目组合作，打算给她弄个惊喜派对庆祝生日。" 唐佑廷一双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偏偏老刘说完这句话，就不说了。唐佑廷使劲咬牙，勉强道："说完呀，什么派对？" "就是惊喜派对呀。"老刘扫了唐佑廷一眼，"说是先刁难她，让她各种不顺利，然后带她走进屋子里，一群人跳出来吓唬她，祝她生日快乐。虽然是国外玩旧了的，不过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是吗？"唐佑廷嘀咕着，看了看表。 此时此刻，明薇正无可奈何地在电话里安慰妈妈。 "我知道，我也想早点回家，但是工作还很多呀。工作结束都要半夜了，你别等我吃饭了。我赶回来和你一起吃夜宵，好不好？" 其实这一整天，明薇诸事不顺。 先是一早被临时叫去出席一个商业剪彩，对方老板因为来的不是他指定的女明星，发言的时候叫错了名字，明薇倒是很镇定地保持着笑容，等到和对方私下交谈的时候，才更正了误会。 然后中午回到了公司，又把一个录音的工作提前了，在录音室里，不是设备出了问题，就是台本弄错了。一向对自己态度还算不错的录音师突然性情大变，百般挑剔，重录了许多遍，到最后更是摔下耳机愤怒离去。 明薇上辈子就知道这个录音师脾气大，却没想过自己有幸亲身体会。她顿时觉得当年那些向她诉苦抱怨的艺人并不是娇气，是真有苦衷。 明薇谢绝了李珍代为道歉的主意，自己亲自买了饮料去找录音师，态度恭敬地道歉。录音师将她数落一番，这才勉强把录音工作完成。 结束了录音，明薇以为终于可以回家了，结果李珍又接到命令，要带明薇去录制节目。 "什么节目要临时叫我去录？"明薇筋疲力尽，再好的脾气也快消耗完了。 李珍说："公司就快要举行成立十周年庆典了，说是要收录一些艺人的视频放在公司纪念碟里。" 明薇这才想到，永盛成立就要满十周年了。 记得十年前，父亲成立永盛的时候，握着女儿的手盖章签字，说："公司是为了你才成立的，希望你的所有梦想都能在这里实现。这是爸爸送你的最大的一份礼物。" 永盛就像是张父送给女儿的一个王国。张明薇年纪轻轻就做了女王，用她稚嫩的手掌握着别人的命运，直到自己被命运玩弄。 "唐佑廷。"李珍忽然低叫一声。 明薇从深思中回过神，唐佑迁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年轻的男子穿着不起眼的牛仔裤和夹克，帽子压得很低，遮住半张脸，是标准的躲避粉丝和记者的装束。 "你从海南回来了？"明薇笑着问，"广告拍摄得怎么样？" 唐佑廷最近接了一个跑车广告，刷新男星代言记录，不但如此，广告商投入巨额资金，全体人员飞去海南岛拍摄广告。明薇在网上看到过粉丝跟班发过来的图片。海天共一色，沙滩金黄，比基尼美女环绕在唐佑廷身侧。真是好享受。 唐佑廷摘下帽子，果真晒黑了点。一笑，显得牙齿更白了。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怎么不早点回家？" "还有个通告，是公司十周年的录影。"明薇把手一伸，"不多说了，我的礼物呢？" "什么礼物？"唐佑廷装傻。 "我的生日礼物！" "我空着手回来的，什么都没买。" 小黄匆匆追过来，一边嚷嚷："佑廷呀，你把这个蒂凡尼的袋子落在车上了，还好我检查了一下……" 话音未落，两个人影朝他扑过来。唐佑廷抢先一步，夺过袋子，藏在背后。 明薇抱着手，似笑非笑，"大手笔呀，买了蒂凡尼的什么好珠宝？拿出来也让我这穷人家的孩子开开眼界。" "又不是给你的！"唐佑廷嘴硬。 "看一眼又不会少一颗钻石。" "去！去！"唐佑廷赶着明薇，"你不是还要去录像吗？赶紧呀，让工作人员等着你，什么态度？耍大牌呢？" 明薇也不介意，唐佑廷肯定买了礼物，时间到了也会乖乖交出来，她只用等着就行了。 唐佑廷看着明薇走远了，抓着小黄使劲摇了摇，"你……" "哎哟，是我多嘴！"小黄笑呵呵地拍了自己一巴掌，"我打听到了，活动在二号录音棚。" 唐佑廷放开小黄，两人从另一通道直奔录音棚而去。 明薇和李珍匆匆赶到录音棚门外，推开门，门内黑漆漆一片。 "人都还没来吗？"明薇走进去，纳闷地问。 突然灯光大亮，礼花炸开，一大片气球从天而降，人们从每个角落钻出来，欢呼鼓掌。 明薇就像一脚踏入了仙境似的，整个人懵了。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瞬间明白了今天一整天衰运是从何而来。 唐佑廷扶着王妈妈，从人群里走出来。 "周明薇，生日快乐。" 王妈妈笑眯眯地说："你朋友说要给你一个惊喜，要我帮着瞒着你。" 明薇愣着不动，泪水却从眼里涌了出来。 "哎呀呀，别哭嘛。"王妈妈笑着抱住女儿。 影迷俱乐部的两个女孩子捧出了蛋糕，走到明薇面前，说："薇薇，我们很喜欢看你演戏，请你加油，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生日快乐！" 钟天瑶叫着："快许愿！快吹蜡烛！" 明薇又是兴奋又是感动，晕头转向地被鼓动着吹了蜡烛，然后又抱着钟天瑶哭。 唐佑廷站着等明薇过来拥抱自己，明薇挨个拥抱完，下一个就要轮到他的时候，几个影迷却呼啦啦地冲了过来，又把明薇围住。 唐佑廷差点被撞倒，还碰翻了旁人手里在的可乐。 钟天瑶看到了，哈哈笑，指着明薇对他说："你主动过去嘛。" 唐佑廷摆手，"哭哭啼啼的女人最可怕了。" "咦？顾成均？"钟天瑶忽然低声叫道。 顾成均带着秘书和两个高层主管走进录音室。影迷们看到他，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又冲过去将他团团围住。 顾成均出席旗下一个小艺人的生日庆祝会，真是给足了面子。永盛捧周明薇的意向更是再明确不过。 唐佑廷喝着啤酒，看明薇在和顾成均笑谈。明薇脸上带着她标准的，女艺人惯用的应酬式笑容，和她当初两只那个姓孙的传媒小开暧昧时一模一样。大概有影迷在，顾成均比平时显得活跃和随和许多。 明薇转身给一个影迷签名。顾成均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酒杯，微笑着注视着她。 那个笑容，让唐佑迁眉头轻轻一皱。 顾成均察觉到了唐佑廷的视线。隔着人群，他向唐佑廷点了点头，然后对明薇说了什么。 明薇立刻望过来，朝唐佑廷招手，"师兄，过来吃蛋糕呀。" 她这个时候又叫他师兄了。 唐佑廷哼了哼，对明薇的邀请置之不理，放下酒杯转身走开。没走两步，他也被几个发歌迷团团围住。 唐佑廷正忙着就会歌迷，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他听到顾成均提高了音量，说："今天我代表公司要送给这两年来一直勤奋用功、成绩斐然的周明薇一份大礼物。" 众人兴奋。 "公司预计在年底投资开拍一部由许雅云老师编剧的抗战题材电影，现在已选定由周明薇出演女主角。" 唐佑廷的手一颤，划下一条歪歪扭扭的笔迹。 粉丝并不介意。事实上，所有人都在顾成均话音落下来后，发出低低的惊呼，然后鼓掌。 多少羡慕，多少嫉妒，全部都包涵在了里面。 明薇被掌声和炙热的目光包围着，艰难地维持着笑容。真心或带着妒意的恭喜声震耳欲聋，让她听不到别的声音。 她在人群里寻找着唐佑廷的身影，最后在玻璃窗边找到了他。唐佑廷靠在墙上，在笑，那笑容却没有进入他的眼睛里。他看着明薇的目光一寸寸地冷了下来，带着冷漠、怨忿，已经鄙夷。 明薇的心紧紧揪成一团，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唐佑廷最后淡漠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钟天瑶在招呼明薇过去拍照，但是挣脱她的手，追着唐佑廷而去。 唐佑廷走在空荡荡的走道上，路过一个垃圾箱，随手就将已经捏地变形的蒂凡尼袋子丢了进去。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佑廷……" 唐佑廷站住，回头扫了一眼，不耐烦，"又怎么了？" 明薇嘴唇颤抖了片刻，才镇定地说："是许雅云和顾成均两人商量好了才通知我的。这是公司的安排，我没有……" "我知道了。"唐佑廷打断她的话。 明薇一怔，可等了片刻，唐佑廷和她互瞪着，也不说话。明薇沉不住气，"然后呢？" "没有然后。"唐佑廷漫不经心地说："我去告诉制片人重新找女主角，而你则去拍顾成均的片子，我们互不干涉。" 说完转身又走。 "等一下，佑廷！"明薇叹了一口气，再度追过去，"我知道你生气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更加愿意和你一起拍戏。" "哈，是吗？"唐佑廷微笑着转身，明薇差点撞在他身上。 "比起和影帝顾成均合拍电影，你更愿意和一个歌手一起拍一部电视剧？" 明薇苦笑，"你不明白的……" "那你说呀。"唐佑廷脸色更冷，"你总说我不明白，那你解释给我听呀！" "我……不能。"明薇无奈而痛苦，"至少现在不能。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这件事，我真的没有选择。我……" "我知道你没有选择。"唐佑廷冷冰冰地说，"所以我生气，只是气你早知道，却让我在这样的情况下才知道结果。" 明薇哑口无言。 这的确是她的错，她没有早点说。事实证明，犹豫和拖延只会让事态越来越糟糕，而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辈子，她都犯了同一个毛病：她总在关键事情上没有分清轻重，所以当初爱错了人；所以现在伤害了一个她很在乎的人的心。 "对不起，佑廷，这是我的错。"明薇恳切地低声说，"是我在处理问题上方法欠成熟，做事不周全，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但是我说过的我愿意和你一起拍戏，是真心实意的。我们……我们还会有机会的。一定会有机会的！" 唐佑廷慢慢把视线放在明薇的脸上。 女孩脸上的妆，都被刚才的泪水洗干净了。她的鼻头和眼睛还是红的，显得楚楚可怜，又分外恳切。她说的话，条理分明，句句在理，该解释的解释清楚，该道歉的也绝不推卸，为人处事成熟又果敢，没有半分孩子气，哪里像个才满二十二岁的女孩子。 许雅云说过，周明薇心机深沉，野心勃勃，其实唐佑廷自己也早看在眼里。 如果他们不是身处这一行，不会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名利，那么也许所有问题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有些迷恋，大概真的不合时宜。 "我知道了。"唐佑廷冷静道，"我明白的，你回去吧，派对不能没有女寿星。" "你……" "我累了，回家休息了。" 明薇斟酌片刻，没有挽留。 唐佑廷的背景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明薇失落地慢慢朝回走。 经过垃圾箱，她的目光捕捉到了露出来的包装袋，她把皱成一团的袋子拿了出来，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的黑色丝绒上，躺着一对铂金碎钻耳环。 对于唐佑廷的收入来说，这对耳环不过九牛一毛。但是对于明薇来说，它意义非凡。 明薇捧着盒子，泪水再度滴落。 "掏着垃圾桶，都能捡到宝贝，明薇你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这么尖酸刻薄的话，明薇认识的人里，能公然说出来的不多。 苏可晴皮笑ròu不笑地靠在墙边，视线在明薇的脸和她手里在的珠宝上来回扫个不停。刚才那幕，她也必定看到了不少。 明薇抹去眼泪，浅浅一笑，"是呀，有些人运气就是好。" 苏可晴冷哼，"还以为你是一朵白莲花，结果却早就是破鞋，你本事高超，居然能同时把顾成均和唐佑廷两个人都勾搭上，我不佩服都难。" "你真是下定决心把公司当青楼了。"明薇昂起头，近乎傲慢地扫了她一眼，"我可不像你，我没这业务能力。" 苏可晴气得牙痒，又怕被人听到吵架，不敢大声嚷嚷。明薇也拿准了她胆小怯懦，一击得中后，扬长而去。 "不认帐别人就当你清白的了？"苏可晴嫉妒又怨恨地盯着明薇的背影，"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天下便宜哪里会让你占全了？拍电影？好好风光吧，看你得意到什么时候！" 第四十二章 顾成均担当制片人，筹划拍摄新电影，永盛新锐花旦周明薇担任女主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各处。一时间杂志报纸和网络媒体上纷纷放出新闻来。周明薇的名字前被冠上了"顾女郎"的称号，照片随处可见，一时风光无限。 周明薇在整个夏天都深居简出，除了拍摄代言的化妆品广告外，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了为电影拍摄而准备的各种训练上。记者挖不到她的新闻，反而对电影越发感兴趣了。 顾成均要拍的这部电影，名为《白露》，是许雅云的得意之作。 故事发生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南京和沦陷的上海。顾成均扮演的男主角是汪伪政府里的一名高级军官，深受汪精卫和日本人的重用。而实际上，他却是一名国民党高级间谍，受命潜伏在汪伪政府内部，窃取资料。 周明薇扮演的女主角，是男主角的妻妹。小女孩出身美国华裔富商之家。但是不幸在日本的时候和家人走丢。八年后，男主角在日本看到了少女那张和去世的妻子酷似的容颜，略一调查，确认了对方就是自己的小姨子。 已经说不来中文的女主角被姐夫带回了中国，少女对这个沉默、内敛，但是又温柔地保护着他的男人产生了爱慕之情。 这时祖国已经陷入生死攸关的危难之中。男主角接受了上级指示，暗中行刺汪精卫。女主角为了帮助到心爱之人，也毅然加入了他们的阵营，利用自己流利的日语和日本成长的背景，成为了汪伪政府里一名工作人员，协助国军间谍传递情报。 多次刺杀汪精卫失败后，男主角终于决定自己亲自出手做诱饵，以命做最后一搏。就在这个时候，为了保护男主角，女主角的间谍身份却不幸曝光…… 女主角是一个在日本生活了八年的女孩，说流利日语，举止上也带着浓重的东瀛风格。顾成均原本一度打算找一位日本女演员来出演这个角色，许雅云却点名周明薇。 "形象符合，人又机灵，演技好，容易雕琢。"许雅云对明薇的高评价还真让顾成均有点不适应。这个亡妻的好友一向以尖酸刻薄闻名，不知道周明薇哪点入了她的法眼，得她另眼相看。 甄惜知道了这个事后，也对顾成均好一顿抱怨："公司里那么多拿得出手的女孩子，干嘛偏偏选周明薇，许雅云难道也是对这个名字着了魔？我看苏可晴就挺好的。" "苏可晴太不安分了。"顾成均不以为然。 "年轻气盛时，谁都跳脱。"甄惜冷笑，"对了，我的电影首映式，你是一定要来的。这个面子你必须给。" 顾成均显然不大情愿，"你明知道我和导演赵繁林不合，去首映不是砸他的场？你怎么不叫孙孝成做你男伴？他最近找不到你，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他这人怎么那么烦？"甄惜气呼呼地抱怨着，脸上却挂着一丝甜蜜的笑，"他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对我说想和我认真相处，说得好像我们以前都是在鬼混似的，我才懒得听他的胡话。" "认真不好吗？"顾成均说，"你嫁了他，爱拍戏就拍戏，累了就回家做大少奶奶。" "呸！"甄惜狠狠瞪了顾成均一眼，"谁嫁他？" 顾成均似笑非笑，道："难道你还想着嫁我？" 甄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说："成均，我们到底……" "现实点吧。"顾成均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是个废人，没心了，不会全心全意对你的。你不缺钱，不缺名，更不缺男人。何必只认我一个？冷暴力也是暴力，你不要尝过后才后悔。" "你不用吓唬我。"甄惜咬着银牙，"你对张明薇都能十年如一日地温柔体贴。" 顾成均抬眼望着她，眼里满是无奈："明薇性子柔顺，和她相处比和你要容易一百倍，再说，温情是假装不出来的，我爱她。" 甄惜定定地坐在对面，手里端着茶杯，好一会儿一动不动，脸色暗沉，唇无血色。 有些事，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听当事人亲口说出来，这震撼和冲击还是远比任何预计都要大。希望就像玻璃花房似的哗啦啦倾倒，天翻地覆。尖锐的玻璃将人割得头破血流，体无完肤。 良久，她才缓过来，低着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甄惜什么身价？何必这么贱，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你何必……" "张明薇当年对你家和你做的事，你真的都释怀了？"甄惜面色阴冷地逼问，"你爸爸开车和别人相撞，大家两败俱伤。可如果不是张家在背后怂恿对方向你家索要巨额赔款，你家会破产？还有，你好端端地为什么就申请不到助学款，是谁动手脚改了你的申请资料？你去打工为什么总被欺负，吃尽了苦头？我为什么要面临着不和你分手，就要被牵扯进作弊事件里？她张明薇倒是以一副救世主的模样降临人间，救了你这迷途的羔羊，也对我网开一面。她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她不就是有心脏病吗？随你怎么美化她。在我心中，她就是个做作、虚伪、阴险恶毒的女人。" "不要说了。"顾成均艰难地开口，"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死得好！"甄惜冷笑着站起来，"气死她，夺了她的家产，我还嫌不够出气呢！" "她不过是威胁过你。而之后她也不遗余力地将你捧红，你为什么还要为过去的一点事计较至今？"顾成均说，"你得到的还不够吗？" "你说呢？"甄惜苦涩地哼一声，"失去的能再回来吗？" 说罢，甄惜抓起手袋，转身离开了董事长办公室。 顾成均抿了一口茶，仔细品味着口中的苦涩与回甜。办公桌上的夫妻合影里，张明薇依旧笑得纯真烂漫。那么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当年怎么会做出那些不入流的胁迫之事呢？ "到底是为什么？"顾成均望着亡妻的遗像，轻声呢喃，"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明薇打了一个冷颤，手一抖，差点把杯子里的抹茶倒在榻榻米上。 "怎么了，周小姐？"茶道老师问。 "没事。"明薇勉强笑了一下。 她此刻正穿着日本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跟着茶道老师学习茶道。 为了最大程度地接近原著角色，她已经系统接受了一个多月的日本礼仪训练，同时还在上日语课，力求拍摄的时候能流利地背诵日语台词。 负责教导明薇的老师是一位日本女性，姓藤田，四十来岁，举止优雅斯文。藤田女士的娘家在日本是开和服店的，所以熟悉所有日本传统礼仪。她随做贸易的丈夫在中国已经生活了十多年，说得一口流利中文，性情温和，和明薇相处得十分愉快。 明薇在藤田女士的教导下学习着日本礼仪。她模仿着藤田女士的言行举止，从行走和就坐时的姿态，到谈笑时的肢体语言，从行礼，到茶道。明薇光是就一抹裙幅然后跪坐下来俯身行礼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练习了一个礼拜。 严格认真的训练，成果也是非常显著的。等到年底项目启动，拍定妆照的时候，身穿和服的明薇已经俨然是一位东瀛女子的派头。她姿态拘谨但是又不失优雅，低着头一脸婉约柔顺。传统的发型充分衬托出明薇秀美的瓜子脸，和洁白的肌肤，女孩眉目如画，清丽可人。 不说工作人员反应如何，连见多识广的顾成均一见这样灵秀的美人，也着实愣了一下。 摄影棚里的小年轻们打了鸡血似的围着明薇转，极尽殷切之能事。明薇对谁都客客气气，玲珑圆滑。如果实在就会不来，便作出一副害羞的模样，自有助理李珍冲出来替她挡驾。 明薇拍完，顾成均也已经换好了戏服走了过来。 顾成均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原本就高大挺拔的身材在制服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气宇轩昂。军人的气质让他最近削瘦了一些的面容更加轮廓分明，一股刀锋一般的气质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男人的魅力是由积累的时光来酝酿的，如今顾成均这个锋芒璀璨的成绩，正是当年明薇痴心迷恋时最期待能帮他达到的。也许顾成均可以不爱张明薇，但是他也无法否认，他身上遍布张明薇雕琢过的痕迹。 顾成均按照摄影师的要求侧过身，东瀛少女打扮的明薇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女孩怔怔地望着他，黑嗔嗔的眸子里带着诉说的欲望，欲言又止，意味学长。顾成均被她迷离眼神弄得走神，摄影师连声招呼他看镜头。等到顾成均再向明薇看过去时，她已经恢复如常。 就在电影《白露》的开机准备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时，唐佑廷即将出演电视剧男主角的新闻也铺天盖地地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单飞后，凭借第一张专辑就拿到了金唱片的唐佑廷，现在在制作音乐之余，进军影视界，这也是他的歌迷们一心期待的事。唐佑廷推掉无数电视剧和电影之约，挑中了这一本民国题材的剧本，再加上顾成均的新剧，和另外两部民国谍战片。民国题材的影视剧必然是未来几年的流行趋势。 明薇捧着一本《星电影》杂志。杂志封面人物正是唐佑廷。他还是一头利落的短发，面孔晒成小麦色，神情桀骜不驯，眼神却依旧清澈如水。这个男人有着俊美硬朗的外表，却有着一颗柔软的内心。 杂志本期专访唐佑廷，刊登了数幅写真照片，配上几千赞美文字。女记者显然对唐佑廷顶礼膜拜，用大标题书写"他是传说"几个大字来表白。 文章里重点提到了唐佑廷的新戏。唐大少被记者和编辑润色过的发言是这样的："我一直希望做一名演员，演不同的角色，体验人生百态。之前我也在电视剧里有过尝试，我很喜欢演戏的感觉，它带给我与歌唱不同的满足感。这是我第一次在电视剧里独挑大梁，我的压力当然不小，很怕自己没有达到观众的预期。不过我真的非常喜欢这个剧本，也喜欢整个剧组。我希望通过我和大家的努力，能制作出一部精良的、深受观众欢迎的电视剧。" 文字边，配图一张，是电视剧《梨园惊梦》的定妆照。身穿旧式西装的唐佑廷儒雅斯文地站在古香古色的大宅内，身材笔挺高挑，面容俊美，不沾人间烟火。 唐佑迁在这剧里饰演一名梨园花旦，他原本是满清贵胄后裔，虽然满清灭了，但是家境还算殷实。男主角因喜欢京剧和家庭破裂，投身梨园，成为一个名角。这时日本人持刀枪冲进戏院追捕逃犯，戏子掩护受伤的男学生逃走，然后邂逅了男学生的未婚妻，对这个女子一见钟情…… "不是人间富贵花。"明薇看着图片里唐佑廷俊秀得仿佛精工雕琢过的面孔，浅浅低笑，笑容又变得苦涩。 他们俩的关系已经进入一个死胡同，都找不到接下来的路。她自己不能向唐佑廷倾吐一切，也不怪他不能信任她。只怪命运造化弄人吧。 "你喜欢唐佑廷，是吗？" 明薇吓得把杂志摔在地上。 顾成均抱歉地一笑，走近了一步，"抱歉，我就是好奇。" "顾……顾老师。"明薇惊魂未定，看到顾成均的脸，真有种被丈夫抓奸的狼狈。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呸了自己一声，她尸骨都成灰了，顾成均抓哪门子奸呢！ "我们只是朋友，顾老师。"明薇镇定下来，干巴巴地解释，"他原本想我和他一起演这个电视剧的，我接了电影，他有点不高兴。" "难怪。"顾成均弯腰把杂志从地上捡了起来，"唐佑廷不像个小心眼的男人。" "他心眼还不小？"明薇嗤笑，"他这个人又自恋、又臭美、又霸道。嘴巴毒辣，说话讨厌，还不许别人说他不好。很多时候都像个小孩子，总给人惹麻烦，既要面子又要里子，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围绕着他团团转，而且又会记恨人，芝麻绿豆的事，你早忘了，他还得清清楚楚的……" 明薇数落着，抬头望见顾成均正瞅着她笑的意味深长，明薇猛然明白过来，闭上了嘴。 "女人看男人，和男人看男人，果真是不同的。"顾成均笑着说。 明薇看着他脸上那种熟悉的笑，那种当年让她沉沦不已的笑，心里的酸涩与怨恨膨胀了起来。她抿着嘴，妩媚一笑，乖巧而且温柔地说："怎么会？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在他们眼里，顾老师都是一个完美无缺的魅力人物呀。" 简单的恭维却让顾成均很受用，"你太夸奖我了。" "就算是拍马屁，但是说的也是实话。"明薇看准时机，甩出了杀手锏，"能嫁给顾老师这样的男人，大概是女人最幸福的事吧。真羡慕顾太太呢。" 顾成均的笑意像烛火一样被一只手掐灭了，他牵动了一下嘴角，冷且苦涩地说："你知道什么？她幸福吗？" 明薇一脸天真，"尽管不能和你陪伴终身，可她必然是幸福的呀。你为什么会怀疑呢？" 这个提问更是让顾成均面若冰霜。 "好好看剧本吧。"他简单交代一句，转身大步离去。 明薇保持着讨喜笑容，一直目送他离去。直到顾成均的身影消失，她脸上的笑容也犹如翻牌一样瞬间隐去。 看来你也知道她不幸福。 明薇冷冷嗤笑，犹如一个复仇者一样，欣赏着仇人狼狈的逃窜。 "你……你是谁？" 明薇惊愕地转过身，看到许雅云站在身后不远，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第四十三章 许雅云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目光疑惑中又带着敌视，简直要在明薇脸上钻出两个洞，明薇头皮一阵阵发麻，脑中思绪万千，张开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想说她就是张明薇，死而复生。想说她被顾成均背叛，想说她回永盛目的复杂…… 说出来容易，可是她就是怕许雅云不信，她怕解释不清。 许雅云盯着明薇的目光更加疑惑，她上前一步步逼近这个年轻小姑娘，追问："你和顾成均什么关系？你想要做什么？" 明薇舌头打了结似的，心乱如麻。许雅云平日里十分信那些鬼神妖怪，可明薇觉得她是叶公好龙，如今她要是说出了实情，没准会把许雅云吓个半死，当她神经病。可是不说，明薇感情上又觉得不甘心。友人当前，却不能相认，实在很苦。 "你怎么不说话？"许雅云不耐烦。她本来脾气就比较火爆，加上对眼前这小姑娘充满警惕和敌意，语气愈发不好。 "你老实说，你进永盛有没有其他目的？你和顾成均有什么过节？" 明薇鼓足一口气，试探着说："雅云，你先别慌，你是否，真的相信人有灵魂……" 许雅云的眉毛扬得老高，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明薇，"我问你来历，你和我谈论灵魂学？" 明薇欲再度开口，忽然听到一个工作人员在喊，"明薇，到你选样片了！" 这一声不啻于救世福音。明薇一个抖擞，脚底抹油溜走了。没出息就没出息，她都已经忍了两、三年了，再忍一时又如何。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半个月，许雅云年末忙，也没再顾得上找明薇。等到年过完了，电影《白露》正式开机，演员编剧全部在影视基地集合，两人自然又不得不再度碰头。 为了赶在雪融化前把冬景拍完，开机第一天就拍女主角逃婚被抓回去的一场戏。 明薇穿着鹅蛋青的夹袄和石青色长裙，脚上一双厚底布鞋，梳两个麻花辫。模样是清秀婉约，可是衣服实在是单薄得紧。导演一喊开拍，她就和扮演自己姆妈的女演员在雪地里艰难奔走，身后家丁追赶。女主角爬上铁门，还未翻过去，就被家丁抓住，扯了下来，摔进雪堆里。 虽然明薇穿了保暖内衣，可是在雪地里一滚，遇热融化了的雪水还是浸进了衣服里。演家丁的群众演员走位不准，又和两个女演员配合不好，让这么简单的一场戏反反复复拍了十来道才过。 明薇回到保姆车上的时候，人已经冻得麻木了。李珍要扒她的湿衣服，她急忙拦住了。 "顾成均来了，在和导演看回放。万一不满意还要重拍呢。" 李珍看明薇冻得嘴唇乌紫，眼神都有点散，心里暗骂顾成均多事。她只好把暖气开到最热，然后给明薇灌了一碗热姜汤，明薇喝了姜汤，看锅里还有多的，就让李珍给那位演女主角姆妈的前辈也送一份过去。 李珍去了后，明薇看了一会儿剧本，冻过后的热气涌到头上，她头晕脑胀，躺在椅子里养神。 过了片刻，李珍回来了。明薇问："外面怎么样了？" 李珍没回答，明薇睁开眼，只见许雅云正十分大方地在她对面坐下，还顺手捞了个橘子剥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明薇坐了起来，还有点没回过神。 许雅云吃了一瓣橘子，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们上次没谈完呢，今天大家有空，说个清楚吧。" 明薇这下彻底清醒了。大概是浑身发热的原因，她反而十分镇定。她调高了座椅靠背，又喝了凉茶醒神，然后有条不紊地开了口："许小姐想问我什么，现在左右无人，你都可以问，我全部如实相告，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信了。" "你说，我自己判断。"许雅云盯住了明薇，"你是谁？" 明薇从容地看着她，说："我说我是张明薇，你的女朋友，你信不信？" 许雅云手里的橘子滚落在地板上。她愣了愣，冷笑着起身，"看来这对话开了个头就进展不下去了。" 明薇不急不缓地说："你大二的时候，你爸外遇。我们俩弄了点死耗子偷偷丢到那个女人家里。大三的时候你和刘世洋分手，原因不是因为他家里反对，而是我告诉了你，他为了进永盛而背地里追求过我。" 许雅云抓着门把的手松开了。 明薇继续说着："我死后，你收到过一封电子邮件，信里写着我留给你许多股份。" "那邮件……"许雅云惊呼。那封诡异的邮件一直是她心中的不解之谜。她起初以为是明薇去世前设置的定时发送，可是明薇急病去世，又怎么会想到提前给她写那么一封遗嘱一样的信呢？ 明薇望着许雅云的目光充满了哀伤，"那是我参加完了自己的追悼会后，在网吧里写给你的。" 许雅云跌坐在椅子里，死死盯住了明薇，"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就是张明薇。"明薇苦笑着，"雅云，你肯定难以接受的。我自己都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 许雅云笑了一下，盯着明薇看了半晌，又笑了一下，摇着头，"不，不……这是什么新节目？还是你的来头比我估计的更要大？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张明薇告诉你的？还是你找了私家侦探……" "雅云。"明薇打断了她，"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许雅云脸色变得苍白，眼神犹如利剑，"不要拿张明薇的死开玩笑。" 明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我在休息室里和甄惜起了争执，因为我撞见了她和顾成均的奸情，我泼了她一杯水，顾成均为了维护她，推了我一把。" 许雅云没有血色的嘴唇颤抖着，呼吸急促得就像喘不过气一样。她随手抓起一瓶矿泉水，灌了一大口，然后大口呼吸着。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这事是不是真的？"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找甄惜和顾成均求证。但是在场的只有我们三个，没有第四个人。"明薇苦笑着，"我醒来的时候就成了另外一个人，我看电视才知道了自己的死讯。然后我想办法去了自己的追悼会，我……我什么都看到了，甄惜还在我灵前示威。" 许雅云猛然想起，"你就是那个冲出来拦住她的女生？" 明薇望着好友苦笑，"我也只能那样拦她一下。" 许雅云的目光简直要把明薇剥去一层皮，"那你为什么好端端的给我20%的公司股份。" "遗嘱是三年前立的，就是我……流产那次。" 许雅云身躯微微一颤。明薇和顾成均结婚后，因为医生反复强调过明薇的身体不适合生育，所以他们一直避孕，直到三年前，明薇还是不小心怀孕了。不等她自己发觉，孩子就流掉了，明薇元气大伤，在c黄上躺了三个多月才缓过来。 "我那里也知道，如果等不到心脏移植，我活不了多久，后事自然要未雨绸缪安排好。我本来计划给你11%的股份，那是你在我爸去世后帮助我的报答，再加上我们俩多年的情谊，以及这些年你对公司的贡献。你应该拿这么多，雅云。" 许雅云迷茫地低下头，思索着。 明薇沉默了片刻，说："《白露》是你大四那年写的，你通宵写梗概，写激动了就把我摇醒，讲述给我听，我还帮你查资料。你原来打算写男主殉国，是我和你说：'过度的悲壮反而容易让观众疲劳，还不如残缺的完美更加容易震撼人心。'所以你才手下留情，改写男主角双目失明。" 许雅云茫然地抬头望着明薇："你说你是张明薇？你怎么会是张明薇？" 体内的炽热以及涌上心头的酸楚、委屈、激动和悲伤，让明薇的视线变得模糊。她觉得自己此刻还不该哭，可是汹涌的感情并不受控制。她笑着，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不要你现在就信我，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句话，我在心里憋了有三年了。我谁都不敢说，我生怕我自己在做梦，生怕别人当我是疯子。" 许雅云嘴唇颤抖了好一阵，才说："为什么……为什么……" 明薇低头，自嘲地笑了一声，"为了《红舞鞋》吧。" "你面试的时候表演的红舞鞋？" 明薇点点头，"为了一个做演员的梦。" "可是谭伯伯他……" "我没对谭伯伯说实话。"明薇说，"不是防备他，而是觉得没必要张扬，给他造成困惑。我既然活了过来，就已经接受了现实，不再是张明薇了。公司如何，丈夫是否忠诚，老实说，我都不想去计较了。" 明薇把手放在胸口，"这里，有一颗健康的心脏，这身体年轻又漂亮。我损失了钱财和一个不爱我的丈夫，换来这些，有什么不好？" 许雅云依旧怔怔的，"那么，顾成均知道不？" "他不知道。"明薇说，"我活过来这三年，今天是第一次说出真相。顾成均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和他，已经彻底结束了。我固然是怨恨他的，我也想报复他，不过这一切，都没有我自己的生活重要。死过一次，能将很多是非看透彻。" 许雅云呆呆地盯着明薇看了半晌，然后再度去拉车门。她下了车，逃一般地跑走了。明薇望着她的背景叹气，并没有挽留。 让她自己去想想清楚吧。明薇明白，自己说得再多，都不及雅云自己求证来得可信。她既然已经破釜沉舟把这层纸捅破了，那也会做好各种应对的准备。" 是被当成死而复生的好友，还是被当作一个骗子，这都已经由不得她选择了，许雅云的判断，会决定一切。 明薇被冻了半天，又激动地和许雅云聊了许久，不可抗拒地发起了烧，她还不是大腕，断然没有因为发烧就让整个剧组来将就她的道理。她吃了药，照样投入拍摄中。 许雅云并没有离开剧组，而是一直站在旁边，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明薇。明薇虽然觉得锋芒在背，可不能镇定住，专心演戏。 下午拍摄男主角将被软禁的女主角从她兄嫂家救走的一场戏。 顾成均中午才抵达剧组，已经化好妆就站在了镜头前。长靴和笔挺的军装也就罢了，外面还加了一身长大衣。顾成均刚出道的进修唇红齿白，这两年已经成功转型硬汉，这身军装把他原本就十分突出的硬朗气质衬托得十足。 明薇高烧着，脸颊上浮着病态的红晕，嘴唇没有血色，这倒省去了化妆师不少功夫。她换了一身白色睡衣，头发蓬乱，缠着带血的绷带，憔悴虚弱的模样不需演就已经神似了。 顾成均来到关着明薇的房间，掏枪打烂了门锁，再一脚把门踹开。明薇柔弱无助的就站在门后，满眼欲说不能，脉脉无言地望着顾成均。 这双眼睛仿佛被雪水洗过一般清亮，照得顾成均的心一颤，什么剧本，什么走位，那一刹那全部被抛在了脑后。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明薇打横抱了起来。 隔着单薄的睡衣，是女孩柔软而滚烫的身躯，颤抖着，大概是因为紧张和激动。他演戏那么多年，抱过的，亲吻过的女演员早是两位数，早已经习以为常。可抱着这个女孩，他那一刻已经跟随着妻子死了的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疼惜她，想要保护她，想这样抱她进怀里，永远不放手…… 明薇犹如小猫儿一样依偎在顾成均怀里，由着他抱着自己下楼。她烧得厉害，迷迷糊糊地想到，她也有三年没有这样被这个男人换过了。 他们之间，也是有过闺房笑闹，浓情密意的时刻。顾成均也会抱着她上c黄，温柔缠绵，不论那时候他心里想得是谁，至少她是开心的。 有时候，明薇真宁愿，她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的快乐的过一辈子未尝不好。 唐佑廷的面孔在这个时候鬼使神差地在脑子里冒了出来，横眉冷眼地对她说："可不是吗？有些事，我也宁愿不知道的好！所以，你对我到底什么感情，我们之间又到底什么关系，我也懒得去弄清楚了。" 太诡异了，自己病糊涂了？唐佑廷就算再小肚鸡肠，也有男人的尊严和含蓄，绝对不会说出这种怨妇一般的话来的。 明薇急忙摇头。 "停！很好！这条过了！"导演十分高兴地喊。 顾成均和明薇两人这才恍惚地从各自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顾成均还抱着明薇。女孩纤瘦，抱在怀里仿佛没有重量。明薇不自在地动了一下，他才把她放下地。 明薇脚踩在地上，感觉踩在云朵里似的。她扶着栏杆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听到导演助理在喊她，她强撑着走过去，刚迈了两步，天晕地旋，膝盖一软，朝地上跌去。 好几个人都看到明薇跌倒，却只有一个人反应最快，冲过去一把将她抱起，避免了她滚落楼梯的危险。 顾成均搂着明薇滚烫的身子，注视着她苍白中浮着红晕的面颊，还悬着的心又狠狠抽痛了一下。那个荒唐的念头再度浮了上来。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真的很像他那已经故世的妻子。 明薇并没有失去意识，她不知道谁扶住了她，只低声说着谢谢，又想自己站起来。 顾成均眉头一皱，把她抱了起来。 "你烧得厉害，要去看医生。" 明薇听了声音，终于明白过来。她又惊又尴尬，"不……不用的，顾老师。我只是着凉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拍摄进度……" "你这个状态，能拍出什么好戏？"顾成均禁锢住她小猫般的挣扎，抱着她往外走。 虽然按顾成均对这个周明薇的重用程度，两人有点暧昧也不奇怪。不过一向公私分明的顾成均在满场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情绪流露，还真是第一加。导演和工作人员全都在旁边看热闹，许雅云瞠目结舌，小助理李珍更是手足无措。 明薇焦急又尴尬，脑袋更晕了。就算没人援手，她也知道自己这样被顾成均抱去医院，明天就能上头条。而这事也完全不是顾成均这人的行事风格，他今天到底吃错了哪门子药，发的什么疯。 "顾老板真体恤员工呢。员工生病了，还亲自抱着去看医生。" 明薇从来没有觉得这阴阳怪气的调侃会听着这么悦耳。她感激涕零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唐佑廷一身便装地站在片场角落，笑嘻嘻地露出一排白牙，桀骜洒脱。 且不管这个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明薇只当救世主降临。她赶紧朝李珍使眼色。李珍机灵地跑过来，把明薇从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顾成均手里扶了过去。明薇哪里敢逗留，立刻由助理扶着溜走了。在场的工作人员隐隐看出端倪，也赶紧各忙各的去了。 顾成均即使觉得自己失态，也不过咳了一声。唐佑廷倒是朝明薇逃走的背影暗骂了一声叛徒，然后继续明顾成均笑。 "顾董，真巧了。我的那个剧《梨园惊梦》明天开机，我也要在影视基地常驻了。听说你们在鬼把戏，就过来探个班。" 说话间，助理小黄已经指挥着送外卖的小弟把一箱箱的热奶茶和点心搬了进来。剧组员工大喜，纷纷谢谢唐少，唐佑廷笑得和蔼可亲，像个邻家哥哥。 "何必这么客气。"顾成均也笑得云淡风轻，"期待你在新剧里的精彩表现。" "我就是拍马也赶不上前辈您，也不过是努力做到自己最好罢了。" "演戏的确需要天分，不过佑廷你外表好，总可以加不少分。" "顾董您也刚过而立之年，不用急着说丧气话。" 唯一没有被这两人的低气压吓跑的许雅云听到唐佑廷的这句话，噗地一声把奶茶喷了出来。 第四十四章 明薇被惊吓了一回，回了保姆车上又被灌药和热姜汤，很快就出了一身汗。虽然还有点头重脚轻，可体温总算降下来了。 李珍奉命去打听，回来说："唐少和顾老板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唐少的电视剧明天开机，我听导演助理说，以后要和他们剧组抢地盘呢。" 明薇也想起来，唐佑廷的电视剧也是民国剧。 李珍跟了明薇也有三年了，明薇和唐佑廷的那点纠葛她也最清楚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个顾成均，虽然事态发展还不明，可将来形势只有更加复杂的。 李珍犹豫了片刻，终于问："顾董和你是……" "我也不知道。"明薇挠了挠头，"大概是太入戏了。" 这也是常有的。况且男未婚女未嫁，两人就算有点绯闻也不算什么。顾成均是老板，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来问明薇是否能继续拍摄。明薇立即下了车，去找化妆师补妆。她依旧落落大方、工作认真，对待工作人员也如往常一样亲切随和。剧组人员看她的眼光虽然变了，但对她的态度倒依旧。 顾成均再见到明薇时，还略有点尴尬，低声问，"你好些了吗？" 周围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时不时朝这边抛来一瞥，明薇也不免拘谨，低头笑道："发了汗，好多了。导演说今天把这里的两条拍完就收工，我也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顾成均点了点头，"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自己。" 明薇觉得这暧昧的对话进行得实在难受，于是敷衍地应了一声。顾成远察觉到她的冷淡，眼里竟然有点受伤的情绪。他这个细微的表情落在明薇眼里，让她一时间又是痛，又是快乐，又是惊讶，又是感叹。 顾成均是真的对这个周明薇动了感情了？ 叱咤影坛和商场的成熟男人，对一个看似天真纯洁又无知的小女孩，动了心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男人无论到了哪个年纪，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顾成均也不是圣人，这感情有几分真，又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清了。 明薇已经不像三年前那样疯狂地愤怒和怨恨了，但是她依旧很乐意看到顾成均为感情纠结的样子。她也不是圣人，她不介意把快乐建立在顾成均的痛苦之上。 想到这里，明薇抬头朝顾成均嫣然一笑，"这点苦不算什么。能跟着顾老师一起拍戏，这机会多难得，让我吃再多的苦我都心甘情愿。" 女孩笑意温暖，双目纯净，充满着仰慕和信任。顾成均越发觉得眼前女孩散发出来的熟悉感是那么强烈，当年的张明薇，也总是这样望着他笑，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让我吃再多的苦我都心甘情愿。 "准备好了？"副导演的话打破了两人的对视。 顾成均伸出手，再度将明薇抱了起来。他大步穿过客堂，亦不理会瞠目结舌的主人和客人，走进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冷风吹面犹如刀割，他抱紧了怀里的女孩，明薇缩在他大衣里，虚弱地问："我们要去哪儿？" "回家。"斩钉截铁地两个字。 唐佑廷主演的《梨园惊梦》如期开机。开机仪式上，他和其他演员一直站在红地毯铺设的高台上，接受镜头的洗礼。 另一位男主角陈少锋是近两年走红的小生，和唐佑廷的精致俊美比较起来，他生得浓眉大眼，气宇轩昂。唐佑廷同他站在一起，格外登对，唐佑廷和他在剧中是知交好友，又是情敌，对手戏十分精彩。如今又是男色时代，媒体宣传也自然而然把焦点放在双男主身上，反而让女主角白浅云显得黯然失色。 陈少锋比唐佑廷小一岁，性格大大咧咧的，唐佑廷是歌坛天王，总有几分傲气。陈少锋出道以来仕途顺畅，也难免有些骄纵。就这两人，人人都觉得他们会针锋相对，没想到居然臭气相投，十分合得来。开拍后，两人就经常一起收工后去吃烧烤喝啤酒，在一起对台本。 陈少锋一瓶啤酒下肚，拍着唐佑廷的肩膀说心里话："来之前大家都和我说，你是偶像天王，肯定很难接近，要我留神点。哪里知道唐哥你这人这么亲切慡快。那些说你傲的人肯定是嫉妒。" 唐佑廷笑着和他碰杯，"叫我哥就见外了啊。做我们这行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嘴里的是非，人家还说你是花瓶呢，我看你演戏好的很。" 陈少锋大悦，又说："听说我们今天赶通宵，就是因为《白露》剧组等着用我们这块场地。永盛这几年发展得真不错。都以为顾成均做了老板要退下来，让我们这些年轻晚辈上呢，没想到他又拍新片了。对了，他最近力捧的这个，周明薇，你熟不？" 唐佑廷警惕地问："怎么了？" "好奇呗。"陈少锋笑嘻嘻地道："我看过她演的电视剧，新人女演员里，她很有特色，也很有潜力。那双眼睛，会说话似的。不论她本人纯不纯，可看她那模样，就真觉得是纯到了骨子里。但是她演歌女，又媚到了骨子里。这个女人，可真是尤物！" 唐佑廷咳了咳，一时又是得意，又是嫉妒，又是恼怒。 陈少锋接着说："难怪顾成均这么捧她，你说，她会不会成为永盛的新老板娘？" 唐佑廷胃里一阵泛酸，凶巴巴地嚷，"胡说什么呢？" 陈少锋的助理听着不对，急忙过来圆场，"陈少酒量不行，喝多了就胡言乱语。唐少你别和他当真！" 唐佑廷急忙克制住，笑骂道："这小子太没用了，你带他下去休息吧。" 助理把陈少锋带回宾馆，一边用冷帕子给他敷脸，一边说："永盛的顾老板死了老婆有三年了，多少女明星争破脑袋都想做新顾太太，你看顾成均完全不为所动。他这几年倒是一心捧唐佑廷，把他捧成双栖巨星。" 陈少锋迷迷糊糊地理解着，"你是说，顾成均……和唐佑廷？" "都是传言，你懂的。"小助理狭促一笑。 唐佑廷当然不知道自己被荒唐地拉郎配了。他酒足饭饱，一个人慢悠悠地在酒店后面的水池边散步。亭子里有人在说话，唐佑廷定睛一看，认出是顾成均和许雅云。唐佑廷自然没有听墙角的嗜好，于是掉头就往回去。就这时候，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名字。 "明薇……" 唐佑廷站定，挪着步子站在一株凤尾竹后面。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事？"顾成均在问。 "我昨晚又梦到了她。"许雅云说，"明薇在梦里对着我哭，我这一整天都心烦意乱的。" "是吗……要不我们再抽空去她墓前看看。" 听到这里，唐佑廷再迟钝也知道此明薇非彼明薇，说的是去世的顾太太。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摇头重新迈开步子。 就这时，他听到许雅云漫不经心地说："你大概也没想到，当初推她那一下，会将她的命葬送了吧。" 夜色笼罩的酒店后院，冰雪尚未消融，寒冷且阴森，连一声虫叫都没有，只有从郊外荒野里刮来的寒风，呜呜地吹过，像是幽灵在哭泣。 顾成均再度开口时，声音低沉且沙哑，比满地积雪还要冰冷，"你听了谁的胡言乱语，是谁造谣？" "那么紧张做什么？"许雅云冷笑，"我要说错了什么，你纠正我。明薇当时抓到你和甄惜的奸情，她泼了甄惜那小贱人一杯水，你推了明薇一把，是不是？" 又是沉默，就在唐佑廷以为这对话会在沉默里结束的时候，他听到顾成均低低的，痛苦的声音。 "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雅云急促地呼吸起来，每一声呼吸都饱含着怒气。 "你……你……"她极力压抑着怒火和声调，"所以，这是真的？" "谁告诉你的？"顾成均阴恻恻地追问，"甄惜告诉你的？休息室里没有其他人了。" "你害死了她！" "我没有！"顾成均低吼，"那就是个意外！等我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她已经……我不知道她没带药。" "你没杀她，可她难道不是因你而死？"许雅去狠狠道："是你推了她。你和甄惜出轨，你居然还有胆推她？" "我没有出轨，"顾成均急切地辩解着，"甄惜煽风点火，我想辩解，明薇不听。她们两个争执起来，我只好选择把甄惜带出去，我原想返回来再好好向明薇解释的！" 哪里想到，回来就一眼看到妻子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 那是他毕生的噩梦，永远都不可能醒来。他的妻子，被他亲手推开，就此永别。 "是……你说得对，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分别……" "别装乖卖巧。"许雅云带着哭腔说："这一切才刚开始呢。" "到底是谁告诉的你？"顾成均拉住了许雅云。 许雅云甩开了他的手，冷笑道："想知道？我告诉你：明薇！" 唐佑廷悄悄从原路返回了酒店，等站在明亮处，吹着暖气，他受惊过度的大脑和冻僵了的四肢才慢慢活络过来。可没等他采取下一步，守在酒店大堂里的粉丝瞧见了他，疯狂喊叫着围过来。唐佑廷吓了一大跳，一边笑着招手，一边逃进了电梯里。 等他顺过气，才发现电梯里还有个人，正是明薇的小助理李珍。 "唐少。"李珍笑着打招呼，"原本你们也住这间酒店呀。你要去几楼？" 唐佑廷说五楼，李珍替他按了钮。唐佑廷这才留意到九楼的灯也亮着。他顿时后悔自己嘴快。这李珍也跟着明薇学得十分机灵，嘴巴严实又会察言观色，明明看出唐佑廷欲言又止，她就不主动开口搭话。 五楼眨眼就到了，唐佑廷只好出了电梯。电梯门合上，李珍在里面朝他摆手笑："晚安呀，唐少。明天见。" 唐佑廷跺脚，犹豫半天，终于掏出手机，给明薇发短信。 "顾成均和许雅云闹翻了，你自己当心。" 明薇盯着手机，心想这两个人自打自己死后就从来没真正和平相处过。今天她又对许雅云坦白了一切。许雅去要是找顾成均对质，顾成均若认了，别说闹翻，没当场掐死他都不错的了。 可是，唐佑廷发这短信来又是什么意思？ 明薇挠了挠头，慢吞吞地回了一句："知道了，谢谢。" 唐佑廷把手机往c黄上一摔，"叉，一句知道了谢谢就完了？我好心被当驴肝肺了呀！你才谢谢，你全家都谢谢！" 助理小黄从手机游戏里抬头望了一眼暴走的主子，问经纪人老刘，"大少爷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老刘正忙着审核合同，头也不抬，"能让男人发火的，只有钱和女人。" "又和明薇吵架了？"小黄小心翼翼地说："他们俩不是已经冷战了吗？" "等着瞧吧。"老刘苦笑，"两人还有得折腾呢！" 此刻，明薇正亲自打开房门，将许雅云请了进来，李珍泡上两杯热茶，然后告辞。 明薇看着许雅云通红的眼睛，明白了一切。她递过去一张纸巾，说："那天我不是没带药，我把手袋放在洗手间外间的沙发上了，我在洗手间听到有人议论他们两个，心急之下直接去找顾成均。然后撞见他们两个在悄悄……悄悄说情话。" 许雅云捏着纸巾的手颤抖起来。 "你知道甄惜怎么对我说吗？她笑着说：他从来都不爱我，他只是感激我。感激不是爱。"明薇笑容苦涩，而且无奈，"顾成均根本没有辩解，他只是推了我一把。我跌在沙发上，眼睁睁看他们俩走了出去。我的人生，我的婚姻，爱情，原本都是假像。我信任的丈夫，器重的员工，旧情复炽，背叛了我。我要死了干净倒好。可又偏偏再度醒了过来。冥冥之中，大概真的注定了一切。" 许雅云努力让她手上的颤抖停下来，然后伸手握住了明薇的手。 "我还没有办法全信你。" "我并不逼你。"明薇也握住了她的手，"我原本没打算和任何人相认的。不然，我当年一醒来就找你去了。其实，我醒来后就给顾成均打了电话，我那时候不大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只是本能地找他。结果，他当我是骗子。然后，我就看到了自己的讣告……" 许雅云深呼吸，问："你这样……有找人咨询过吗？" 明薇摇头，"在葬礼上，我差点就和他相认了。当时想，就算他不信，吓他一番也好。可是等到甄惜出现的时候，我忽然想通了。我有了新的人生，健康的身体，漂亮的脸蛋，我要用来实现我上辈子没有实现的梦想。和这对男女纠缠，真是浪费时间，最好的报复，就是过得更好。" 明薇仰头，笑起来，"我爸去世的时候，你陪我守夜，我问你，人要是有灵魂，会去哪里。我将来死了，会去哪里，这个时候，灵堂里的灯忽然特别亮，过了一会儿才暗下来。我们都吓了一跳，我说这是我爸回来看我了，这事，你记得吗？" 许雅支怔怔地点了点头，呢喃着："明薇不写日记的……" "雅云。"明薇叹息一声，"不早了，你回去好好休息，这事不急在一时。" 许雅云站起来，忽然问："你还记得我大三那年艺术考试做小抄的事吗？" 明薇微笑着说："大三下学期，你是艺术概论补考做的小抄，不是艺术史。监考老师还差点发现了你，我打翻了文具盒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泪水再度从许雅云的眼睛里涌出来，她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我们生活在现实世界里！你不可能是……不可能！" "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明薇说，"你不用逼你自己。就让事情顺其自然吧。" "那你现在是……" "拍戏，做演员。"明薇说，"我现在是周明薇，一个新人演员。做自己喜欢的事，实现以前未能实现的梦想。即使不和你相认，我也可以这样走下去。就是，有点孤单……雅云，云妞儿，我很想你。" 许雅云紧紧抓着明薇的手，浑身都颤抖，云妞儿是明薇给她起的呢称，明薇去世后，再没人这么叫过她。 明薇拍着她的肩膀，让她镇定下来，"我送你回房，你需要休息，我也需要。一切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第四十五章 戏一拍就是大半个月，天气转暖，冰雪消融，大地回春。明薇和顾成均磨合了这一个月，抛开那点私下的暧昧不算，演戏上两人是已经完全可以搭配得天衣无fèng了。 导演都对顾成均称赞了明薇好几次。他本来也以为这女孩子和其他那些女孩子一样，不过是带着投资进剧组的花瓶，没想开拍头一个礼拜过去，明薇就彻底改变了他的看法。 这个女孩戏外矜持文静，看着柔弱腼腆，可是一站在镜头前，一股强劲的精神气就迸射了出来。她就好像是天生属于屏幕的，是生来就为过镜头前人生的人。以前演狗血偶像剧时克制住的演技，这一次全部都被明薇使了出来。 顾成均的演技是行内公认的优秀，表演风格也一贯沉稳强势，女演员在他跟前都伏低做小，不自觉被他带着走。可这周明薇被顾成均带着演了半个月，摸清了门道，渐渐开始展现自己的风格。 特别是女主角被日军逮捕，假装和男主角决裂的那一幕，明薇气场全开，将那绝望、悲愤和痛苦展现得淋漓尽致，爆发力十足。导演惊艳不已，其他人也对明薇刮目相看。 "原本以为你是要捧个开心，没想到你目光长远，要培养将来的影后呀。"导演笑道。 顾成均和他碰了碰酒杯，面色隐隐有些得意自豪，"什么是玩物，什么是人才，我分得很清楚。你别看她年纪小，很听话，也许将来我还得听她的。" "她比甄惜的性子好。"导演眯着眼睛，"不过，甄惜虽然张扬，可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看就透。而周明薇，全都记在心里，逢人永远一张笑脸，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知道她不好cao控。"顾成均转动着杯子，酒水里浮现出明薇温婉却带着狡黠的笑容。女孩的眸子漆黑明亮，从来不戴美瞳也依旧能顾盼生辉。她的眼里，会时不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她自己倒也并不刻意掩饰。二十出头的女孩，在这行顺风顺水地做了三年，照理没有吃什么苦，就应该和其他和她类似的女艺人一样娇纵傲慢才是，可周明薇却老练得像个三十岁社会阅历丰富的女人似的。 "好cao控的是提线木偶，牵一下动一下。周明薇是只猫，灵动机敏，所以她才有希望走到顶峰。" 导演看着顾成均着迷的目光，摇了摇头。猫性格孤傲，希望他逗猫，别被猫抓了才好。 明薇此刻正在拍戏，和男配角一起。男配角是个日本青年，叫佐藤贵一。佐藤饰演女主角的青梅竹马，战时随军来到了上海。女主角最后把他策反，帮着自己传递情报。佐藤来到中国留学几年，原本在北京外国语学院读书，因为阳光帅气日语好，被选中来演男二号。这小子是个宅男，有点迷糊，似乎对自己这个机遇的重要，将来前途的光明都没有什么觉悟，只知道有空的时候就拉着明薇一起看动画片。 唐佑廷也在影视基地拍了大半个月的片子，每次无意或者借故路过《白露》剧组，十次都有八次看到那个小日本缠着明薇。他本来心里窝火，偏偏陈少锋这个明薇粉又在旁边煽风点火，说我中华民族的大好花姑娘可不能沦落到东瀛倭寇之手。唐佑廷想过去，可一想自己有什么立场管那个女人的事，顿时又萎靡了。 这日恰好拍摄女主角受刑后被男配角抱去疗伤的戏。唐佑廷一边吃着麻辣串一边溜过来踩点。工作人员认得他，倒也不拦。唐佑廷从人群后探出头，就看到佐藤搂着昏迷状的明薇，深情款款摸着她的脸，然后一把将她抱起来，朝外面冲去。 "停！"执行导演不满意，"她受了伤，你要当她是易碎的瓷娃娃一样。瓷娃娃，明白吗？摸那么重干什么？" 佐藤他们重新拍，这次他摸得小心翼翼了，手一下子从脸摸到了胸。 唐佑廷咔嚓一下把手里的竹签撅断了。 "停！"导演又喊，"摸得时间太短了，回头不够剪。" 佐藤只好再从头摸，摸摸小脸，摸摸肩膀，摸来摸去摸够了，这才抱起明薇朝外面冲。 "停！"导演再度喊。 唐佑廷真有种把手里的竹签cha到导演脑袋里的冲动。 好在导演这次说："抱起来的时候停顿一下再冲出去。"没叫再摸了。 一场戏拍下来，佐藤抱着明薇跑了十来次，大冷天也出了一身汗。明薇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给佐藤送过去，笑盈盈地说了一声辛苦了。佐藤被美人伺候着，泛红的面孔堆着笑，这笑容落在远处唐佑廷的眼里，充满了淫荡的气息。 明薇恰好转过神来，唐佑廷来不及躲，和她打了一个照面。 明薇愣了愣，客气地朝他一笑。唐佑廷别开目光，身子晃了晃，扭头走了。 "你和唐佑廷很熟吗？"佐藤凑过来。用生硬的中文说，"我妹妹玲奈很喜欢他呢。" "我们是一个公司的。"明薇苦笑了一下，"以前很熟，现在……" "我知道。"佐藤一副内行人的口吻，"他是topstar，你是晚辈，总要保持距离的。" 是吧，这个理由真不错。 明薇也知道她和唐佑廷在僵尸里对峙了太久，再不和解，就会真伤了感情。可是她又忍不住想，他们之间真有感情吗？也许唐佑廷也只当她是个乖巧听话的晚辈，一个可以调情暧昧，却不会当真的女孩。而当她不听话的时候，他便义无反顾地抛弃了她。 结发的丈夫尚会出轨，萍水相逢的男人自然更加不可靠了。 他们或许友情以上，但是恋人则未满。 自己喜欢他吗？明薇也这么问过自己。 喜欢唐佑廷，对她来说意味着要作出艰难的抉择。他原来的新人生计划里，是没有包括和一个天王巨星谈恋爱的。而且，她是否会接受，是否要把自己的过去告诉他…… 唐佑廷之于明薇，就是一个甜美的梦想，美好到本来不应该存在于她的生活中。她觉得自己背负着黑暗，不应该去接近他。可是他身上的光明和温暖，却又总是吸引着她过去。 就像飞蛾扑火一样。 这是喜欢他吗？ 这时导演助理把两人叫了过去。导演看了回放，觉得女主被拷打那一段需要加点戏，让两人将就着化妆不用改，立刻补一条。 剧本里，男配角不忍心看到女主角被别人拷打，于是选择亲自动手。明薇又再度被绑在了刑架上，佐藤要拿鞭子做出抽打她的动作。 可也不知道是道具的问题，还是佐藤的手滑。鞭子嗖地一下真甩在了明薇身上，从她的脸到右胸拉出一道红痕。鞭子落在明薇身上那啪地一声清脆响亮，钻入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里。 佐藤当场就吓傻了，呆站着不敢动。一个人从斜里冲出来，砰地把他撞开，然后扑到明薇身前。 "你怎么样？伤着你了？" 明薇脸上火辣辣地疼着，她怔怔地望着唐佑廷焦急担心的面孔，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感动，泪水划着晶莹的线条从眼眶里滑落。 第四十六章 反应过来的剧组人员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明薇从架子上解了下来。明薇脚刚沾地，就被人抱进怀里。 "痛不痛？医生呢？快医生过来！" 唐佑廷这副歌手的嗓音本来就非常有穿透力，现在他就在明薇耳朵边嚷嚷，把她耳膜震得嗡嗡作响，想要躲嘛，又被他抱着。 "我没事。"明薇扯了扯唐佑廷的衣服，"别嚷嚷，怪丢人的。" "你脸都成这样了还担心丢人？"唐佑廷吼她。明薇眼泪落个不停，他又心慌了，"怎么哭成这样，那么疼？" 明薇摇头，怪不好意思的，"不是很疼，大概刺激到泪腺了。唉，你放一下手，拉拉扯扯地成何体统？" 唐佑廷气呼呼地松开明薇，可又不放心，还是搭了一只手在她肩上，把她半搂在臂弯里。 工作人员见明薇之前被顾成均搂着，现在又进了唐佑廷的怀抱，再见多识广的都忍不住投来打量的目光。 明薇觉得难受，身子挪了一下。唐佑廷大力地扣住她的肩膀，低声说："躲什么？你哪里都别想去！" 明薇啼笑皆非，"我真没事。佐藤没用力。" 这话提醒了唐佑廷，他回过头狠狠剜了佐藤一眼。那日本小青年吓得一哆嗦，一个劲儿鞠躬道歉。明薇倒是笑了，说："你别欺负日本友人，他也不是故意的。" 唐佑廷没有说话，医生过来处理完伤口，他就拉着明薇朝保姆车走去。唐佑廷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明薇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把明薇细细的手指全部包住。明薇觉得那暖意一直沿着胳膊延伸到心口，整个人就像浸透在温泉里一样。 上了保姆车，明薇这才把手抽出来，掏出镜子看脸，脸蛋是女演员的命根子，明薇不担心是假的，好在伤的确不重，只是红肿得厉害。 "让我看看。"唐佑廷把镜子从她手里抽走，捧起了她的脸。 唐佑廷今天没戏，于是没化妆，那张不需要修饰就已经精致俊美的脸以最近的距离凑在明薇眼前，近得可以数清他的睫毛，近到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呆滞的脸。淡淡的古龙水萦绕鼻端，掺杂着一点洗发水的香气。明薇是早就知道的，唐佑廷不烟不酒，他的气息很清新干净。 "真不疼？" 明薇回过神来，脸上发烫，"唔，已经不疼了。" "医生说要想不留疤，得一个礼拜不能见水。你看你怎么办？"唐佑廷说这话的时候，还捧着明薇的脸。他的气息尽数拂在她脸上，带来薄荷的清香。 就是这种清慡的气息。明薇觉得脸更烫了。 她虽然是结过婚的女人，可是两辈子加起来三十岁，也只有顾成均和她这么亲密过，唐佑廷是第二个。 顾成均是她丈夫——前夫。唐佑廷是她什么人？ "我看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你这还要拍戏呢，这可怎么办？明薇？怎么不说话？" 明薇的视线落在唐佑廷一张一合的嘴唇上，唐佑廷的嘴唇有棱有角，性感饱满，又是淡淡的粉色。这嘴唇让他多次在年度"最想与之接吻的男艺人"中夺得桂冠，她以前没有留意过，现在看来，这嘴唇比顾成均的薄唇要好看多了…… "是不是疼呀？"唐佑廷捧着明薇的脸，逼着她和自己对视。 明薇心跳如鼓，完全没听清他在问什么，只胡乱地嗯了一声。 唐佑廷眼神一闪，低头轻轻地在她脸颊的伤口上吹了起来。清凉的风果真带走了伤口的疼痛，但是又带来了另外一种灼热。 明薇没反应过来时，就感觉到那温柔的触感落在伤口的边缘。 "不疼，不疼……"吻又落在额头，然后，又落在了鼻尖。 明薇的心脏简直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唐佑廷忽然停住，拉开一段距离，盯着明薇，然后狡黠地笑了。 "你脸真红。"他愉悦地说着。 明薇嘴巴颤抖着，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她的视线又落在那张才亲吻过她的嘴唇上。 那张嘴在说："我想了很久，和你计较，我自己也不开心。人生苦短，何必自己为难自己。能快乐一天，就快乐一天的好。所以，我原谅你，不过，你以后不能再让我伤心了。" 明薇在心里狂叫：到底你是女人还是我是女人？喂，不要抢我台词！你不这么傲娇会死呀！ 唐佑廷大概是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唤，会心一笑，俯身过来，把吻印在了明薇颤抖着的嘴唇上。 第四十七章 明薇脑子里嗡地一声响，思绪瞬间被冲击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还是第一次被第二个男人吻，而两个男人的风格也截然不同。顾成均吻她时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她弄碎了。可唐佑廷这混蛋完全不同。刚开始还和风细雨，没多久就转变成鬼子进村，侵城掠地。明薇这才发现自己已婚妇女的经验竟然还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没多久就缴械投降，乖乖地由他予取予求。 等好不容易顺过气，明薇把散乱的视线聚焦在眼前人的脸上。这男人一副偷腥得逞的得意模样，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她，奸猾一笑，还舔了舔嘴角。 明薇的头上一阵阵地冒着热气。嘴巴有点发麻，脸上的伤更痛了。其实为了拍戏，明薇今天是一副被严刑拷打过后的妆扮，头发蓬乱，一身血污。对着这样的女人，唐佑廷这厮都还能发情，他口味该有多重呀？ 想到这里，明薇忍不住噗哧一声笑。 "你笑什么？"唐佑廷又逼近她，"这么喜欢？要不要再来一次？" 明薇已经被唐佑廷逼到车沙发的角落里，被困在他身体下的这一方狭小空间里。明薇推他又推不开，只感觉他的气息沉沉地压在自己上方。她觉得自己应该逃，可是既无力，又不想。 她望着唐佑廷狼似的眼睛，轻声说："你这是算什么？" "你说算什么，就是什么。"唐佑廷捏了捏明薇没有受伤的那边脸的那，"我说，能被我这样的天王看中，是你的荣幸呀。不要别别扭扭了，来，给爷笑一个。" 明薇心慌地别开脸，说："别逗我玩。我玩不起。" 唐佑廷沉默了片刻，额头轻轻抵着明薇的额角，低声说："我没在玩。我都考虑了两个多月了。我以前就想过，可是就怕一旦开始了，结果不由自己控制。可是我现在想通了。人生苦短，要活在当下。谁说的准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才不能浪费今天的时间。" 明薇笑了笑，眼睛又湿了。这次倒不是因为伤口疼，而是因为心疼。她突然觉得特别对不住这个男人。他一直关爱自己，可是她却没有对他敞开过心扉。她的那些过往，她不打算告诉他。她就是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所以她才一直回避着。 "你，想好了吗？"明薇问。 "我是想好了，你呢？"唐佑廷亮晶晶的眸子盯着明薇。 明薇浅浅笑了一下，凑过去吻上他的唇角。 活在当下吧。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唐佑廷愉悦地轻哼了一声，抱紧了明薇，加深了这个吻。 车门忽然拉开了，外面的光和清冷的空气霎时涌了进来。 唐佑廷放开明薇，恶狠狠地回过头，看是谁打搅了他的好事。顾成均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 唐佑廷倒也纹丝不动，把明薇牢牢遮在自己身下，朝顾成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顾董，有事吗？" 李珍和顾成均的助理看到了一点端倪，对视一眼，立刻退离到安全范围处。 顾成均抿了抿唇，说："我听说明薇受伤了，过来看看。" 唐佑廷这才让开，把明薇露了出来。明薇也已经镇定下来，这方面她和唐佑廷一直颇有默契。 "我没事，顾老师。"明薇说着，从车里钻了出来，"医生已经给我看过了，说只伤了表皮。导演让我今天休息着。我还想找你说这事。" 顾成均看到明薇脸颊上红肿的一条印子，心一抽，下意识伸手去摸。不等明薇躲闪，唐佑廷已经一步迈过来，不留痕迹地把明薇拉了过去。 顾成均讪讪地收回了手，面色凝重，"你也太不当心了。你的脸这样，怎么拍摄？" "这又不是她的错。"唐佑廷淡淡地说，"是那小日本没拿好鞭子。" 顾成均冷冷地扫了唐佑廷一眼，"我会和导演商量，把戏调整一下。这样一来，只有先拍后面的部分了。" "也好。"唐佑廷宠溺地看着明薇，"瞧，我就说了没关系的。" 顾成均啼笑皆非。他想办法转圜，倒给唐佑廷邀了功。话说回来，他计较这个做什么？ 明薇乖巧沉默地站着，黑琉璃似的眼珠不带情绪地望着他，显得那么简单干净。她这个眼神，真的和当年的张明薇很像，非常像。 等顾成均走了，唐佑廷凶神恶煞地对明薇说："约法第一条，你以后离他远点！" 明薇嗤笑："我要和他真有奸情，隔了一万光年都能搅和在一起，哪里还轮得到你出场的份儿。" "别不当真，他对你有意思。" "才怪。"明薇不以为然，"他不是和甄惜是一对吗？" "甄惜和她前男友孙孝成复合了，你不知道？" 明薇还真不知道。 "都已经见了孙家父母了。"唐佑廷说，"看来这次是要准备嫁入豪门做贵妇了。也是，她也都三十好几了，不年轻了。" 甄惜把明薇和顾成均的混一搅和得支离破碎，一死一伤，现在轻松抽身，嫁入豪门，好似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既然她都能把负罪感放下，那明薇为什么又还要背着不放呢？ "去卸妆吧。"唐佑廷拉了拉明薇的手，"等下我送你回酒店。你这样也不能见人……我知道有家粥做得好，我去打给你。" 唐佑廷这温柔贤惠的态度，明薇认识他三年了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她瞠目结舌，还当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小黄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不用惊讶，唐少疼起人来就是这样，只会更腻乎。你以后有福了。" 唐佑廷从车里钻出来，拿了一件外套给明薇穿上，细心地扣扣子。明薇望着他专注的表情，还有微微弯着的嘴角，眼睛又发热了。 她何德何能呢？ 顾成均和导演、化妆师还有编剧许雅云紧急开了一场会，最后确定修改剧本，写女主角被打伤脸毁了容。明薇可以顶着那道伤继续上工，也不会耽误拍摄进度。 散会后，顾成均把道具师抓过来一通训斥。佐藤并不是永盛的艺人，顾成均不好当面斥责他，只用冰冷的目光扫视。这日本小青年段数太浅，被顾成均这么盯了两天，觉得骨髓都要结冰了，于是连滚带爬去明薇那里认错。 明薇看佐藤一副就快要切腹的模样，很是同情。她正安慰着，就看到李珍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使劲对她使眼色。明薇只好撇下可怜的佐藤君，跟着李珍走到一旁无人处。 "怎么了？"明薇以为又是唐佑廷有事。他们并没有公开恋爱关系，唐佑廷出于避嫌，也没再来探过班，只是时常托李珍转送些补品点心过来。 "你出事了。"李珍压低了声音，一脸焦急，"我刚知道的，艺人总监打来的电话。" 明薇后背一凉，问："我怎么了？" 李珍把手里的小笔记本电脑打开。页面上是国内一个流量数一数二的论坛社区，第一页就赫然有三个帖子提到了明薇的名字。 "揭露周明薇这个不要脸的女婊子。潜规则上位还装纯洁。" "周明薇睡了多少个男人呀，被捧得这么高？我看她一脸狐臊样。" "一姐都是睡出来的。８１８周明薇这个心机女上位的全过程。" 李珍随便点开一个帖子，里面放了不少明薇照得不够好看的图片，有文字说："长这样都能红，没被潜才怪！" 图片最多的，就是明薇个顾成均的合影。这不奇怪，明薇现在被力捧，顾成均走哪里都把她带在身边。有一张抓拍，两人一起出席一家名牌服装店开业酒会，明薇端着酒杯，靠过去和顾成均说话。因为是抓拍，顾成均的表情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发图的人叫道："你看她这贱贱的模样。巴上去报顾成均大腿，人家根本就不甩她。顾成均肯定心里在想这个女人怎么那么贱。" 再往下看，竟然还有《白露》的图片。顾成均半搂半抱着明薇，两人肢体亲密，神情考究。 明薇还想看其他留言，李珍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叫道："顾老板。" 顾成均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面色凝重。看到明薇后，他挂断了电话大步走过来。 "知道了？"简短地问话。 明薇点了点头。她脸色苍白，但还很镇定。 顾成均对她的冷静流露出赞赏的目光，"这戏还有几天就可以杀青了。你安心拍戏，这事我会处理的。" "知道了。"明薇低声说。 顾成均抬脚欲走，又停了下来："你和唐佑廷现在是什么关系？" 明薇心想这事不可能瞒住他，于是如实说："我们在交往。" 顾成均盯着她看。女孩眉眼间一片坦荡，并无畏惧。许多到嘴边的话，也因为她这个态度，一句都说不出来。 艺人如果和内部的人谈恋爱，公司因为方便监视掌控，不大去阻止。而且唐佑廷身份显赫，旁人也不好对他置喙。明薇本来就是谨慎低调的人，估计比唐佑廷还会小心。 过了半响，顾成均才冷淡地说："知道了。你们低调点，有什么事要服从公司安排。" 明薇欠身应下。顾成均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四十八章 随后几天，网络上的流言越传越激烈，丝毫没有平息的架势。此时正是期末，明薇的粉丝许多都是要考试的学生，无暇分出精力为自己的偶像辩护。即使辩护，也总是被对方凶猛地火力攻击得毫无反击余地。 鸡蛋里挑骨头不是容易的事，明薇一直谨慎矜持，从来没绯闻，对方的攻击现在逐渐集中在了明薇和顾成均的关系上，也是因为厮杀了半天，也只有这一条线索可供发挥。 但是顾成均未婚，明薇未嫁。就算老板潜规则了女演员，顶多是个八卦，不是丑闻。明薇出现的太晚，顾成均那时候已经死了太太，捏造不出婚外情。于是为了达到抹黑效果，甄惜就被拉了进来。 甄惜和顾成均大学时候的情侣照不知道被什么人翻了出来，挂在网上。照片里的甄惜还是水嫩嫩的一朵鲜花，和现在这个精明市侩、神采黯淡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甄惜的粉丝选择性失明，一边呼喊着美人呀，一边拼命宣扬甄惜和顾成均旧情复炽。明薇如何横cha一脚，勾引顾成均上位。 这样吵了一个礼拜，估计是明薇的粉丝们结束了期中考试，厉兵秣马，全线反攻。明薇平时在博客上伶牙俐齿，吸引的也自然是一群古灵精怪的影迷。 小姑娘们气势汹汹，张口就反驳："旧情？你们那才是奸情！顾太太还活着的时候，甄惜就和顾成均勾勾搭搭，水性杨花做小三。当别人不知道？现在好不容易顾太太死了，顾成均嫌弃她是破鞋不肯要她，她就疯狗似的逮着谁咬谁！我们明薇和顾成均说笑一下都要被挂出来黑。尼玛哪个员工不拍领到马屁？要我们明薇对顾成均横眉冷眼，那才是贞洁列妇？你们甄惜没对顾成均抛媚眼？" 明薇的粉丝毫不客气的搜刮出大量的甄惜和顾成均的图片，而且分别标注上哪张拍摄于顾成均丧偶前，哪张拍摄于丧偶后。顾成均以前和甄惜暧昧，并不是空穴来风。不少照片里面两人的亲密程度远远比明薇的那些照片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薇粉冷笑："这不是勾引有妇之夫是什么？" 甄惜粉辩解："他们本来就是好朋友，也是老情人。关系比旁人亲密也是正常的。" "顾太太还没死呢。她也不是瞎子。顾太太涵养真好，居然没有把甄惜冷藏了。" "顾太太没准就是气死的吧？不过那又如何，也没便宜了这对狗男女。我还希望明薇别掺和进去。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甄惜的粉硬撑着："男人总是忘不了初恋的！" 明薇粉回击："我说这事根本就和你们家甄娘娘没关系吧！明薇和顾成均传绯闻，无非是电影宣传手段。混这行还不知道？甄娘娘可是'资深前辈'，比明薇多吃了十年这口饭的人呢！莫名其妙cha进来想搭顺风车，那就好好说，踩黑我们明薇做什么？顾成均承认他和甄惜的关系了吗？她有什么立场加入这里？甄惜是顾成均什么人？" 甄惜粉被点中死穴，吐血三升。顾成均的粉丝机灵地作壁上观，在这个时候才出来表态，维护偶像形象，"这都是电影的宣传手段，明星怎么可能没有炒作？那些照片看着都很普通，都是有心之人在黑他们。顾少都说和明薇合作愉快，夸奖她勤奋有才华。其实真没有那么多潜规则，他们是同事，也是上下级。希望《白露》顺利杀青，票房大卖。" 一场硝烟就这样落下帷幕。明薇名声略有损伤，甄惜也败的很惨，大获全胜的只有顾成均，既维护了名声，又做了和事老，还大大宣传了一番新电影《白露》。"白露"这个词条冲上了搜索排行榜前五，挂了一个多礼拜。 明薇这段时间的表现也令人刮目相看。她镇定得出奇，拍戏生活一切如常，待人接物没有任何改变。不论对方用什么眼光看她，她依旧温和微笑，礼貌周到，拍戏尽心尽力。她就算面对着顾成均，也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导演都暗暗想，难怪顾成均下大力气捧她。这周明薇真乃女中豪杰。 娱乐圈的流言一阵过，更何况是这种空穴来风的八卦。一周之后，万事消停，《白露》也杀青了。 最后一幕，拍的是女主角和男主角历经艰辛终于重逢。明薇穿着白衣白裙，披着头发，跪在男主角的轮椅前，带泪微笑着摸着他的脸，然后伏在他膝头。顾成均饰演的男主角已经双目失明，此刻一脸沧桑，却又带着平静的满足。他轻轻抚摸着明薇的头发。整一幕都只有动作没有对白。 两人做足了功课，感情酝酿充足，一条就过了。 导演亲手开了香槟庆祝杀青，粉丝们也送来了大量应援食物，整个剧组热闹欢腾。 明薇躲在角落里给唐佑廷打电话："你不过来？有你最喜欢吃的橙子蛋糕哟。" "还有两场要拍呢，今天估计又要通宵。"唐佑廷此刻正坐在椅子里打呵欠。他脸上还带着京剧里花旦的妆，活脱脱一个春困的俏佳人模样。 明薇听着他的呵欠声，笑道："要不我卸了妆就去给你探班。你要吃什么？" "一脸油彩，连水都不能喝。你打扮漂亮点过来，我看你就饱了。" "油嘴滑舌！"明薇笑骂着。 顾成均当初就从来没有和她这样说过话。他们俩一直是老夫老妻的架势，早省去了打情骂俏的环节，所以生活难免有点沉闷，缺乏情趣。 明薇也并不是主动纠缠过去。只是再度恋爱难免让她联想到那段不成功的婚姻。有时候她真想钻到顾成均的脑子里，问问他到底爱过张明薇没有。如果没有，那为什么他在张明薇死后一直洁身自好，和甄惜也没有结果。 顾成均是什么人？多少男女争相涌到他身边，他找个伴儿只需要动个指头。正当盛年的男人，总有点生理需求。可顾成均至少表面上看来，真的是为张明薇守寡，做了和尚。 明薇总忍不住想，难道内疚会让一个男人做到这个地步？ "想什么事走神了？"唐佑廷在电话里问，"我在戏台这边拍摄。天冷，你过来多穿点衣服。" "知道了。"明薇暖暖一笑。 "周明薇。"熟悉的女声饱含着来势汹汹的怒意。 明薇抬起头，还没看清眼前的人，脸上就挨了一耳光。她向后踉跄一步，手机掉在地上。 唐佑廷正要挂断电话，忽然听见麦克风里传来砰地一声巨响，然后众人惊呼。他一下愣住了。 明薇的脸颊麻麻地疼着。她深吸一口气，转头望过去。甄惜正被两个小伙子拦住，不然她肯定还要冲过来踹明薇几脚。明薇震惊过后，有点糊涂了。这又是唱的哪出？ "放开我！"甄惜浑然不顾形象的撒泼，"我今天不撕烂她那张贱人嘴脸我就不姓甄！" 李珍用身体护住明薇，问："甄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傻！"甄惜冷笑，"她做过什么是，她自己最清楚！" 明薇推开李珍走过来，十分镇定的说："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事上冒犯了甄小姐。还请您明说。如果真是我的不对，那我甘愿受这一耳光，向您赔礼道歉。" 甄惜甩开工作人员，把一份报纸摔在明薇脸上，"你自己看看！" 这是一份娱乐小报，一张占据半个版面，甄惜正扇明薇耳光。标题写着"甄惜大牌欺新人，明薇忍rǔ终上位"。 明薇咦了一声。除了拍《故园春秋》时和刚才那一耳光，甄惜的确没有再打过自己。这图哪里来的？ 再仔细一看，明薇终于看出端倪，"这是电脑合成的图片。" "算你眼睛没瞎。"甄惜道。 明薇抖了抖报纸："甄小姐觉得这是我弄的？" "除了你还有谁？" "甄小姐是老前辈，出道这么多年，树敌肯定不少。我不过一个小新人，哪里有能力做这种事？甄小姐你想多了。" 甄惜怒："你是说我老？" 明薇看到围观的工作人员都在翻白眼。她忍笑道："我的重点不是这个，甄小姐。我是说，是有别人针对你，只是利用了我罢了。还请你明鉴。" 甄惜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她甚至还知道那个人是谁。可是对方是她动不了的人，她想来想去，只有欺负到明薇的头上，让她抗下这个罪名，也好挽回自己的面子。可明薇却如此不识趣，三言两语就撇清了关系，弄得她下不来台。 "知道你会狡辩，我也就没想着你能认账。"甄惜恶狠狠道："刚才那一巴掌就是提醒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别做不该做的事。在永盛，还轮不到你说话。" 甄惜转身，险些撞在一个人身上。明薇一看他来了，立刻捂着脸低下头，作鹌鹑样。李珍配合着她，取了冰块敷在她脸上，迭声叫道："怎么肿成这样？你明天还要拍广告的呀！" 甄惜听了，快意地冷笑，狠狠瞪着顾成均："让开！" "道歉。"顾成均低声说。 甄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道歉。"顾成均提高了音量，这下旁边围观的人都听清了，"你是前辈，又做错了事，你就应该道歉。" 甄惜啼笑皆非，"荒唐！你怎么知道周明薇是无辜的？" "你自己也知道她是无辜的。"顾成均毫不留情，"她一个小艺人有什么资源？她就算要做这个事，也只有通过公司来cao作。所以如果是她做的，那我也脱不了干系。你要认定是她，那你就该在我脸上也补一巴掌。" 第四十九章 本来是艺人争风吃醋，顾成均cha进来，顿时变成永盛内斗。这下导演也不好过来劝架。还是顾成均的助理眼看不对，出来做和事老，把老板和甄惜劝去一旁说话。他转头还想嘱咐明薇几句，却早不见了她的踪影。 这丫头还真是机灵。 顾成均拽着不情愿的甄惜进了屋。甄惜甩开他的手，恶狠狠道："别和我拉拉扯扯，我可再担不起勾引你的名声了。你顾成均简直就跟圣人似的，女色都是毒害你的。你怎么不出家做和尚？" 顾成均美丽会她赌气之言，说："你今天发什么疯？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说，非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难周明薇。你怪我偏心？你自己想想这个事怎么收场？" "不怪我，怪她周明薇自己正适合被我利用。"甄惜冷笑。 顾成均面若冰霜地扫了她一眼，"你和徐燕飞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不要往周明薇身上泼脏水！" 甄惜脸色变了变，恨恨地咬着下唇。 徐燕飞也是一名当红女星，也同样和传媒小开孙孝成过从甚密。她和甄惜两人为了孙孝成台上台下过招已不下数十次。这次的报纸新闻，就是徐燕飞之作。甄惜知道孙孝成最不喜欢女人争闹，不好把事怪罪在徐燕飞头上，而明薇是个现成的替罪羊。一来可以发了火，二来又可以炒作一把。所以她才打上门来。 "你什么时候能收敛一点？"顾成均语重心长地说："你原来的灵气现在全部都被这些琐事给消磨光了。你也是个有才华的女演员，不需要炒作也能得到观众喜爱。这些年你钱也赚了，名声也有了，为什么还不满足？" 甄惜冷哼一声："见我人老珠黄，就百般挑剔了？周明薇青春水嫩呀，她放个屁都是香的。" 顾成均为这粗鄙的话皱眉。当年的甄惜八面玲珑，字字珠玑，优雅聪慧，出尘脱俗。那个女孩到哪里去了？ "我把话给你说明了，阿惜。"顾成均说，"周明薇是我要力捧的。我是下定了决心要保她。我对你的忍让也是有限度的。前阵子网络上的绯闻事件，我知道是你做的。" 甄惜猛抬头，刀剑一般的视线射向顾成均，"你知道？" 顾成均似笑非笑，"我知道，我忍了你。但那已经是我的底线。" 甄惜恍然大悟了："我说难怪后面的情形一边倒，我反而做了恶人。原来你cha手了。" "我没cha手。"顾成均说着，隐隐有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愉悦，"我从头到尾都没有cha手。那都是周明薇自己的影响力。我希望通过那次事，能让你明白，你和周明薇的差距。" "再清楚不过。"甄惜苦笑，"十年来的情分，也没有青春那么无敌。" 顾成均叹息。甄惜永远想不通，他也束手无策。 "好好对孙孝成吧。"顾成均说，"你对他来说，总是有点特别的。" 甄惜背过身，脚步顿了一下，推开门走了。 明薇卸了妆，换了休闲的衣服，戴着帽子，悄悄地去给唐佑廷探班。戏台那边灯火通明，咿咿呀呀的京剧乐曲被夜风吹拂过来。 明薇没有惊动旁人，只寻了个视野好的角落站着旁观。台下宾客满座，台上，唐佑廷浓妆重彩，正随着伴奏说唱着。口型一致不说，举手投足，还颇有专业戏曲演员的风范。 谁会想到一位流行歌坛的天王学唱起京剧来，也能如此传神呢？ 唱戏这段拍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群众演员清场，唐佑廷又要将就着装束拍摄在剧院后台的两场戏。 明薇同经纪人老刘打了个招呼，去找唐佑廷。 唐佑廷正闭着眼睛让化妆师化妆，忽然福至心灵，睁开眼睛，就见明薇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他一笑，化妆师哎呀叫了起来。 "唐少，别动，都画歪了。" 唐佑廷满不在乎地做了个鬼脸。明薇噗嗤笑起来，"你听话点，不然要耽搁整个剧组的时间。" 化妆师知道点两人的关系，立刻向明薇抱怨："周小姐来得正好。只有你才能管住唐少。" "她能管什么用？"唐佑廷嘴上不屑，眼里却满是笑意。他还带着浓妆，可这一笑，只觉得满室桃花，春意盎然。 明薇拉了个凳子在旁边坐下，说："这下终于知道什么是'嫣然一笑百花迟'了。" "你还会背诗呢。"唐佑廷不敢乱动，却伸手握住了明薇的说，"怎么那么冰？在旁边看了多久？" "就当欣赏国粹了。"明薇干脆把两只冰凉的手都让他握着。 化妆师察觉到两人私下缱绻柔情，浅笑不语。她补完妆，识趣地离开了。 等到休息室没有旁人了，唐佑廷才松开明薇的手，托起了她的下巴，端详着她的脸。 "疼不？" "现在不疼了。"明薇老实说，"我也没让她占便宜。她的脸是丢尽了。" "我说你是什么体质，怎么老招人打耳光？" "你当我乐意呀？"明薇白了唐佑廷一眼，"我没那么圣母。这每一个耳光都不是白挨的。" 明薇白皙的脸颊上留着清晰的红印。或许明天就会消掉，但是疼痛和屈rǔ却会被永远铭记。 "甄惜如果不是被顾成均纵容着，也不会这样嚣张。"唐佑廷轻轻碰了碰明薇脸上的红肿，"顾成均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放任他的女人打我的女人呢？" 明薇被他逗笑了，推他一把，"谁是你的女人，你别胡说！" "你不认识她？"唐佑廷抓着她的手，享受着掌中的冰凉和柔软，"那个女生叫周明薇，看着温顺老实，其实狡猾得像只小狐狸。她最会装乖卖巧，但是又让你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勾得人对她欲罢不能。平时虚假油滑，关键时刻又真诚得要命。她就是靠这招搞定我的。" 明薇笑嘻嘻地凑近他，"那么唐少，你喜欢她不？" "没办法。"唐佑廷叹气，"都被她抓住了，只有喜欢了。" "那我呢？"明薇抛了个媚眼，"我漂亮还是她漂亮？" 唐佑廷装模作样地盯着她瞧，勾了勾手指，"靠近点，我看看。" 明薇拷过去。唐佑廷捏住了她的下巴，凑过去吻住她。 半响，两人才分开。唐佑廷脸上的妆又不可避免的花了。 明薇哈哈笑，眼里水光盈盈，妩媚动人，"我先撤了，免得化妆师过来追杀我。" "你什么时候回去？"唐佑廷问。 "晚上十一点的飞机，明天一早要拍个服装广告。" 唐佑廷面露失望之色，可怜兮兮地望着明薇，就像一只小狗看着遗弃它的主人。 明薇受不了，扑过去又重重地亲了他一口，"等你杀青回来，我给你做拿手的红烧排骨。" 化妆师敲门进来，大叫："哎呀，妆！" 两个肇事者匆匆分开。明薇偷笑着溜走了，留下唐佑廷被化妆师拎着数落了半天。 唐佑廷听着化妆师唠叨，玩世不恭的笑容下，是冰冷深邃的眼神。 明薇回了公司，然后就投入到忙碌的广告拍摄，节目录制，以及杂志采访中。作为一名炙手可热的新人，又是第一位"顾女郎"，明薇享受到了媒体一窝蜂的关注。 拜和顾成均的绯闻，以及和甄惜不合的传闻所赐，媒体和观众集体忽略了明薇的表演，而一门心思专研她的私生活去了。明薇内心无奈，却还不得不强打精神作出笑脸，耐心的回答那些八卦问题。 明薇谈吐从容，圆滑周密，敏感问题一律回答的模棱两可。记者被她绕了一大圈，回头整理录音，才发现她其实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说。 影迷们看了她的采访视频，在贴吧里感激膜拜，觉得周明薇一定出身于中情局，最适合去做特务工作。粉丝逐渐将她爱称作"小狐狸"，对她的机灵大加赞赏。 这一阵忙过了，公司大发慈悲发了明薇三天假。恰好钟天瑶也杀青回公司，有点空闲，就成日和明薇混在一起打发时间。钟天瑶之前在一部历史正剧里饰演皇帝爱妃，虽然戏份不多，但是扮相极美。她自己看着照片都一脸花痴。 "我这模样是演不了贤妻良母的了。如果这辈子能把乱世妖姬演出色，那也算功德圆满。"钟天瑶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机器。 明薇看着好奇，问："你这是什么？ＭＰ４？" "你也太落伍了吧？"钟天瑶嗤笑，"这叫ＩＰＡＤ，掌上电脑。我一个热心影迷送的。挺好玩的，可以玩游戏，还可以上网。 钟天瑶此刻就在自己的百度贴吧里看帖子。她们俩此刻正坐在百货商场里的一个英式下午茶店的包厢里，享受着得来不易的悠闲又自由的时光。随着两个女生名气越来越大，这样随意逛街喝茶的日子，也将一去不返。 明薇对电子产品兴趣不大。她此刻在犹豫着，是否趁这个时机把她和唐佑廷的事告诉钟天瑶。不论钟天瑶反应如何，从她口里听到，总比她从别人口中听到要好。 "天瑶，我和你说个事。" "嗯。"钟天瑶心思都在手里的新玩意儿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前阵子，我和……" "哎哟，唐佑廷这是……"钟天瑶突然惊呼。 她知道了？明薇急忙喝了一口奶茶掩饰自己的心虚。 "唐佑廷居然和顾成均搞在一起了！" 明薇一口把奶茶全部喷在了钟天瑶的IPAD上。 第五十章 百叶窗拉上的小会议室里，老刘正在电脑里把图片一张一张给某当事人看。 照片都拍摄于影视基地民国城的一处巷子里。第一张照片上，唐佑廷和顾成均面对面站着说话。高清镜头下，两人凝重的表情清晰可见。第二张照片，顾成均侧过身，面有愠色，唐佑廷则一脸讥笑的表情。第三张照片，唐佑廷转身欲走，顾成均抓住了他的胳膊。到了第四张照片，就是顾成均把唐佑廷按在墙上，似乎是在吻他。 "不对，不对！"唐佑廷把翘着搭在桌子上的腿放下来，懒洋洋地指手画脚，"这里漏了嘛。我明明和他推搡了几把的。还有，最后一张是顾成均抓着我的领子对我放狠话。错位了拍他后脑勺，这才看起来好像我们俩勾搭成奸了。"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老刘啪地合上电脑，咆哮起来，"这还不是记者拍的，是路人拍的，发在网上求点击。我都不好叫网站删帖！你知道这事闹多大？现在这帖子都已经刷到一百来页了。你的官网，贴吧，全部都炸锅了。" "删它做什么？"唐佑廷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奸笑着，"怎么看都像是顾成均在非礼我。他顾老板不急，我这被非礼的急什么？我是第一次和男人传绯闻吗？" 唐佑廷和赵承卓一直是粉丝心目中的官配，不仅如此，他们整个Legend的配对关系都极其复杂。唐佑廷这次拍电视剧，和另一男主角在戏里也感情纠葛。到时候电视剧上映，也必然少不了一番炒作。 赵承卓去世以来，唐佑廷还是第一次传绯闻，对象偏偏还是影帝顾成均。一直觉得沉闷的粉丝们纷纷像打了鸡血一样振奋了过来，贴吧里的帖子刷得就像流水一样。全新的配对导致全新的名词和全新的同人小说问世，而围绕唐佑廷配对的派别之争已经引发熊熊战火。 现在已经步入男色时代，这样的绯闻其实无伤大雅，也利于炒作。老刘气的，其实还是唐佑廷和顾成均起冲突这事。如果不是有了照片，他这个经纪人也被蒙在鼓里。 "合约还没到期，顾成均现在还是你的老板。就算将来成立了工作室，也必然要不……"老刘苦口婆心地念叨着。 "放心，刘哥。"唐佑廷剥了一颗薄荷糖丢进嘴里，"我和他是私人恩怨。而且已经解决了。" "是为了明薇吧？"小黄cha嘴进来，啧啧有声，"明薇她现在估计也看到这条新闻了吧。" 薄荷糖一下卡在了喉咙里，唐佑廷就像上岸的鱼一样翻着白眼捶胸抓脖。老刘很淡定地走过来，一招降龙伏虎掌拍在他背上。糖掉在地上，弹跳出老远。 唐佑廷大口喘气。 小黄幸灾乐祸地端了杯水给他，"我看到明薇和李珍去食堂吃饭了。唐少你多多保重。" 这个时段，食堂里人不多。唐佑廷一眼就看到明薇在他们经常一起吃饭的桌子边坐着。 唐佑廷走到餐桌边的时候，明薇正在啃鸡翅。李珍在被阴影笼罩的第一时间就跳起来抱着饭盒转移阵地了。 明薇抬起头。唐佑廷的脸上正挂着非常微妙有趣的表情，而且他的右手在捏着左手的虎口。这是他紧张的时候的小动作。 明薇吐了鸡骨头，嫣然一笑："你回来啦……" 唐佑廷一个心落下来，顿时笑得像个二百五。然后就听明薇把后半句说完："……女五受先生。" 笑容扭曲地定格在脸上，唐佑廷一屁股坐下来，把明薇的餐盘挪开点，深呼吸，然后慎重道："这个事我可以解释。" "没关系呀。"明薇继续啃鸡翅膀。 "什么？" "呜说木关系啦。"明薇看都不看唐佑廷一眼，"男人在外，各种应酬多。女人应该多体谅。" "这话……好像不该这么说。"唐佑廷觉得不妙。 "没事，你也有你的不得已，我能体谅。我就是不明白，顾成均怎么会是那种人？" "等一下。" "他不是结过婚吗？难道是吃腻了青菜，想吃萝卜了？" "我说，明薇……" "不过就算想吃萝卜，也不能强拔吧？"明薇一脸义愤填膺。 "不是这么回事！"唐佑廷焦急辩解。 "你不用说了，我都清楚的，我相信你！"明薇慎重地抚慰唐佑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他强迫你的。尽管他是老板，但是他也不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我刚才说了'禽兽不如'这四个字？" "你说了。"唐佑廷无力道，"而且，我再说一遍。事情不是那样的。" 明薇倒吸一口气，惊慌地看着他，"难道你是情愿的？你……是来和我摊牌的？" 唐佑廷要是到现在都听不出明薇话里的戏谑，那他就真是个聋子了。明薇黑琉璃似的眼珠里盛满了玩味的笑意，她就像一只偷鸡成功的小狐狸，狡猾，骄傲，又得意洋洋。 唐佑廷哼哼一声，笑容满面地坐在她对面，陪着她玩，"明薇，你要相信我，我和顾成均那只是误会。其实我……一直都是攻。" 明薇破功，倒在桌子上捶桌狂笑。食堂里分菜的大妈和工作人员好奇地张望，唐佑廷说："没事，卡着喉咙了。" 他戳了戳明薇的脑袋，"别笑了，饭都蹭脸上了。跟我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可我还没吃饱。" "减肥！"唐佑廷拽着明薇就离开了食堂。 虽然嘴硬，可是唐佑廷还是把车开到了一家私房菜馆子门前。跑堂的小帅哥目不斜视地把他们两位带到包厢，送上茶水记下菜单就走了。 "这家做的阳春面挺不错的，你要尝了喜欢，我们以后常来。"唐佑廷说。 明薇有点心不在焉。 唐佑廷笑，"你别真的误会那事了吧？" "什么事？"明薇这才回过神来，"你说你和顾……哈，怎么可能。顾成均不好那口。" 唐佑廷又泛酸，"你怎么知道？而且，难道你觉得我好那口？" 明薇在桌子下轻踢了他一下，"多大的人了，幼稚不幼稚？你老实交待，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我找他，要他管好甄惜，别三天两头过来找你麻烦。还真当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也让他提醒一下甄惜，被害妄想症似的什么倒霉事都怪你头上。该看医生还是该吃药，一样都别耽搁。回头她月经不调是不是也要过来给你一耳光？" 话虽然粗鲁，但是明薇还是被逗得哈哈笑。顾成均对她说话从来都是文雅礼貌，别说不带脏字，连含义不雅的话都没说过。好似因为明薇的心脏脆弱，连着她的神经也脆弱了似的。 明薇笑过后，又想，难怪那么多事业成功的女性喜欢找年轻小男朋友。年轻男人充满朝气，活泼慡朗，简直就像浑浊烟尘中扑面而来的一股森林空气。明薇此刻用二十岁的身体，三十岁的灵魂，占了这么一个大便宜。 "别发呆了，吃面。"唐佑廷把筷子递到明薇手里。 恋爱后，他的这些细节上的温柔和无微不至，带给明薇不少惊喜和感动。唐佑廷来说，这一切举动却是那么自然而然。他是Legend的队长和大哥，后面四个弟弟，他在舞台上高傲狷介，但生活里已经习惯了照顾身边的人。 阳春面果真如唐佑廷说的那样，慡滑可口，浓淡适宜。明薇头也不抬地吃完了一碗，才问："你常来这里？" "不常来。"唐佑廷说，"不过，我能来永盛，就是因为四年前顾太太在这里请我吃了一顿饭。" 四年前…… 明薇想起来了。是的，四年前Legend解散，她想签唐佑廷，请他来这里吃饭谈合作意向，两人相谈甚欢。不过那时候的唐佑廷礼貌斯文、谦虚谨慎，对明薇非常恭敬。再看看眼前这个傲气逼人的男人，哪里有半点相似之处？ "那时候你倒是乖巧又礼貌？"明薇不禁嗤笑。 "你怎么知道？"唐佑廷狐疑。 明薇咳了咳，"我从你提起顾太太那恭敬的口气，猜出来的。看样子我猜准了。" "顾太太是我学姐，当然和别人不同。" 张明薇说话柔声细语，笑起来温婉柔和。明明是一个手握大权，站在高端的当权者，却总给人一股邻家姐姐般的熟悉和友善感觉。 回忆里的张明薇在笑，笑容渐渐染上了唐佑廷俊美的脸。他沉浸在不多的回忆里，重新感受那得来不易的感动。 "想什么呢？笑成这样？"明薇嗤笑，"顾太太是个很逗的人吗？" "算不上。"唐佑廷说，"她毕业后我就再没见过她。那天她约我来这里里吃饭，我还很激动。结果，她似乎不记得我了。我变化的确大，她却没怎么变。本来以为她会成为一个铁腕娘子军，就像外界说的那样，她掌控着永盛，掌控着顾成均。可是见面后发现，她还是当年那个和气的学姐。" 包厢里暖黄色的灯光给唐佑廷的脸笼罩上一层柔和的光芒，他的眼睛看上去似乎湿漉漉的，微笑的表情却带着几分悲凉。 "我还等着下次见面的时候告诉她我们以前见过。结果没等再见面，她就去世了……" 明薇愣了愣，心猛烈地跳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子里生根发芽。 "你……喜欢她？" 唐佑廷眨了眨眼，看向明薇，"她都去世了，说这些没意思了。" 这和承认有什么区别？明薇的脸唰地红了。 "她……她不知道？" "我没说，她怎么知道？" "那你怎么喜欢上她的？" "谁少年时候没有喜欢过几个成熟学姐？"唐佑廷笑着看明薇，"我说，我承认喜欢过别的女人，你一脸娇羞状做什么？" 明薇一摸脸，果真已经滚烫。 "我感动得还不成吗？"她撇嘴，"我说你怎么和顾成均不对盘，原来新仇还要加上旧恨一起算。" "你不生气？" "我是那么小气鸡肠的女人？"明薇瞪一眼，还是笑了，"今天正好，把你所有的恋爱史统统给我交代了！" 唐佑廷一本正经道："是陛下。这要从我五岁说起。那年，幼儿园大班转来一个新同学。那个女生叫小丽，生得是如花似玉，粉嫩可爱。我对她一见钟情，山崩地裂……" 明薇掐了唐佑廷一把，他嗷嗷大叫着抓住了她的手，"不等我说完说急着谋杀亲夫了？后面精彩着呢，一天一个章节，可以给你说上365夜。再把和我传过绯闻的不论男女都算上，比如最近的顾先生之流，那简直可以说上五十年。" "呸！"明薇笑着挣扎，"谁有这闲功夫听你胡扯？" "谁说是胡扯？"唐佑廷一使劲，把明薇拉进了怀里，将她牢牢圈住，然后对着她耳朵吹气，"你呢？不能光我一个人交代。现在是信息共享时代了。" 明薇被他吹得一个劲缩脖子，"我都和你说过了，就高中时追过一个男生，然后就是你了。这几年我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唐佑廷十分满意，搂紧了明薇，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明薇红着脸推他，"放开，有人进来了多不好……" "谁会进来？"唐佑廷闻着怀中佳人身上的淡淡的香气，十分享受。明薇很少用香水，她身上的气息十分自然。 明薇挣扎不开，又被他弄得痒痒的，手上力气越来越小，最后放弃了。 唐佑廷和她抵着额头，低声说："亲亲我。" 他嗓音低哑中带着难以抗拒的性感。明薇温顺地伸出手搂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唐佑廷温柔地、技巧地回吻着她，两人就像两条离开水塘的鱼一样，抱着彼此呼吸。 心就这么越陷越深，被那名为爱情的藤条紧紧缠住，没了挣脱的余地。 第五十一章 顾成均和唐佑廷的男色轰轰烈烈闹了好一阵子。虽然当事的两个男人都满不在乎，可是粉丝却集体打了鸡血似的进入嘉年华狂欢状态。 唐佑廷的粉丝是觉得偶像自从王道配对赵承卓死后，孤单了四年，也该重新找个枕边人了。顾成均的粉丝的看法也相差无几，认为顾成均为他太太守了四年也早该开展第二春。于是粉丝们一边默默祝福死人早日投胎，一边祝福活着的两个能够相知相伴一生。 明薇经常想，要是赵承卓也没有死透，像她一样也重生了，看到这场闹剧，不知道有何感想。 甄惜也为这个绯闻把顾成均奚落了个够，"你为张明薇守身如玉快四年，但是人民大众就是不放过你。好，你没女朋友，人家给你找个男朋友！你怎么都得有点桃色绯闻，哪怕把你形象扭曲都在所不惜。" 顾成均觉得很无聊，"现在娱乐走向真是越来越猎奇。" "我说怎么突然请我出来吃饭呢。"甄惜切着小羊排，"原来又找我做幌子。" "明明是庆祝你的新片，怎么又想歪了？"顾成均举起杯子，"恭喜你终于签约《夜巡人》，进军国际影坛。" 意气风发的笑意浮上甄惜妩媚的双眼。她好不容易打败数名女星，终于争取到了这部好莱坞名导演执导的玄幻片的女主角。过几日新闻通稿发出来，整个娱乐圈又会有一段时间是她甄惜的天下了。 成就感让甄惜变得十分开明，竟然能用很柔和的语气提起明薇了。 "我听说周明薇在和唐佑廷谈恋爱，是真的吗？" 顾志均沉默了片刻，说："是的。唐佑廷承认了。" 甄惜就像鲨鱼闻到了血腥味，狡黠一笑，"这么说，原来你不是周明薇的目标？害我之前争风吃醋，原来做了一回杨白劳，还白让人看了笑话。" 顾成均假装听不见她的揶揄，"他们很低调谨慎，公司主管们也觉得不用管太多。唐佑廷和永盛的合约年底到期，他有意成立工作室。大家以后还要长期合作，犯不着在这个问题上闹僵。" 甄惜啧啧作声，笑得越发意味深长，"你倒舍得周明薇。" 顾成均没吭声。 "唐佑廷和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顾成均表情依旧沉静，可不满的情绪缓缓散发出来，"还不是因为你总是找周明薇麻烦的事。" 甄惜挑眉，"他保护欲还真强。周明薇显然已经把他抓在手心里了。我的招数已经过时了，还真要找她讨教讨教。" 两人在餐厅里谈笑着进餐，旁边的其他客人，窗外闻风而来的记者，都在偷偷拍照。久经沙场的两人泰然自若地在众人瞩目下进餐，交谈，旁若无人。 甄惜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她次日在公司碰见明薇。明薇正和经纪人开完会出来，迎头就碰上趾高气扬的甄惜带着随行人员浩浩荡荡地走过来，就像皇后娘娘摆驾回宫。明薇看见她就头疼，正打算躲过，就被甄惜点了名。 甄惜居然笑盈盈地张口就说："我一直打算找你道歉的，总找不到你。" 明薇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别说这辈子，就是上辈子，她作为甄惜的老板，也从来没听她道歉过。 甄惜目光扫过所有竖着好奇的耳朵的人，说："那条报道是我弄错了，冤枉了你。我性子急，火气一上头。动手是我不对，冤枉了你也是我不对。我现在慎重道歉，还希望你接受。" 明薇的专属经纪人王小姐眼睛瞪得像铜铃，和李珍两个一副看到女魔头变身圣母的惊悚表情。明薇倒是在最短时间内回过神来。她虽然不知道甄惜碰到了什么好事，或是顾成均给了她什么好处，但她不会借此拿乔耍小姐威风。 "甄小姐太客气了。误会总会有解开的一天的，我本来就没有介意。您这样慎重其事，倒是让我受宠若惊。" 甄惜听了十分受用。虽然她依旧看明薇那装乖卖巧的嘴脸不顺眼，但能去好莱坞拍片的优越感也让她心平气和，不想去计较。周明薇于她不过一只稚嫩的小猫，纵然会卖萌，有爪子，但始终是个畜生，离上道还早着呢。 等甄惜扬长而去，王小姐立刻去打听，一脸羡慕又嫉妒地回来，说："甄惜是要去拍个美国导演的电影了，女一号。真是的，居然对我还保密。" "好事呀。"明薇倒是大悦，"她有得忙，又春风得意，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来找我麻烦了。" 明薇反应平淡，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甄惜即将拍摄好莱坞大片的消息，惹得她们各种羡慕嫉妒恨。 苏可晴自从《汉宫烟华》里被明薇和钟天瑶压制后，至今都没有再能接到女一号的戏份。她最近在拍一个都市剧，演个只有十集戏份的女三号，枯燥无聊。听到甄惜的喜讯，苏可晴立刻带着礼物过来贺喜。 甄惜在高档别墅区有物业，富丽堂皇的沙龙里，早挤满了来道喜和沾光的男男女女。甄惜坐在沙发里，一派呼奴使婢的女王模样。她身边坐着一个俊朗出众的年轻男人，正在对她献殷勤。正是"极光男孩"组合里的李旗云。 苏可晴和李少爷当年有过一段情，也就是靠那一段情，她才早早出道，风光一时。现在时间过去两年多，两人早已分道扬镳。李旗云天性风流，见了老情人也不过点头一笑。倒是苏可晴，霎时回想起昔日甜言蜜语，着实愣了一下。 甄惜本来兴致正好，一看到苏可晴，脸色就挂了下来。 之前针对周明薇的一系列网络攻击中，苏可晴提供的情报和方法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只可惜到了最后，骂名全都落到了甄惜头上。顾成均护着明薇，甄惜没捞到便宜，只好全部都怪在苏可晴身上。她怎么看不出这个女孩资质一般，又爱投机取巧，成不了大气。清醒过来，也后悔自己当初怎么落到和这样的丫头一伍？ 苏可晴看得出甄惜的不耐烦。她把恭喜的话说完，又如计划地抱怨了一番自己现在的待遇不佳。 甄惜没听她说完，就冷冰冰地说："想接好点的活就去找经纪人，找公司，你来朝我吐再多的苦水都没用。我是永盛股东吗？" 李旗云见状，急忙挽着甄惜的手，"惜姐别气，这大喜的日子，我们该说开心的话题才是。走，我新学会调一种酒，我调给你喝。" 甄惜被帅哥拉走了，苏可晴孤零零地被晾在原地。她站着，旁人都不理会她，自顾说笑。一时间，屈rǔ、痛苦、悲伤涌上心头。她回想自己当初也是一心热血投入这口大缸，明明做的比谁都努力，可为什么人家周明薇能浮起来，她却眼见着沉下去了。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别墅。还没走到大门口，被人一把拉住了。 "这就走？"李旗云笑嘻嘻地，"我们俩难得见面，你都不多看我两眼。来，我给你点好东西。" 苏可晴被他那带着孩子气的笑容弄得头脑放空，半推半就地被他拉走了。 别墅的地下室是一间改造过的娱乐室，铺着地毯，抱枕堆在墙边。昏暗的光线里，三三两两的人或躺或坐着，目光呆滞，吞云吐雾。 苏可晴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冷笑着扫了李旗云一眼，"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李旗云接过她手里的卷烟，陶醉地抽了一口，"怎么样？新拿回来的好货，只有惜姐这里才有。" "你就为了这个才抱她的大腿？"苏可晴嗤笑。 "你当甄惜的大腿是随便给人抱的？"李旗云懒洋洋地躺在软垫堆里，"你也是傻，偏偏今天来触她的霉头。" "我还不是被逼急了。"苏可晴忿忿道，"昨天经纪人把下一个剧本给我看了，又是一个跑龙套的角色。她周明薇都演电影了，我去还在给人做壁花。换你，你甘心？" 李旗云说："公平呀。当年我们俩好的时候，你那么风光，那时候周明薇不也是到处做龙套吗？" 苏可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掩藏着的内容，"你是说，周明薇和……顾成均，那是真的？" "你就这点智商，难怪斗不过她。"顾旗云白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不是顾成均，是唐佑廷。" 苏可晴像被人大力捶了一拳，好半天没出声。李旗云又点了一根烟，销魂地抽着，看着苏可晴的目光时充满了讥笑。 苏可晴慢慢靠着他躺下，"她怎么运气就那么好……" 李旗云尽管处于神魂颠倒状态，也听得出她话里森森的恨意。 女人呀。 "你恨周明薇，我恨唐佑廷。不过早出道几年，混成了天王，就目中无人，霸占着公司资源。连谭立达这老头都跟在他屁股后面乐颠颠地为他做专辑。" 苏可晴嗤笑，"你赶唐佑廷可差远了。他的傲慢气度，他的自信，他的才华……" "你赶周晚薇也差远了。"李旗云毫不示弱地打击回去，"那丫头的心机，沉稳，好演技。所以唐佑廷选她不选你。他大概还不知道你对他……" "够了！"苏可晴低喝一声，夺过李旗云手里的烟，狠狠抽了好几口。 "好啦，她没你好。"李旗云摸着苏可晴的腰，"整天一副小龙女似的圣洁模样，哪里有你火辣热情？" 苏可晴顺势依偎了过来。李旗云低笑一声，一把将她拉起来。两人拥抱着，疯了一般啃着，跌跌撞撞地进了杂物间。 李旗云几下扯掉苏可晴的衣物，抱着她抵在杂物柜上。 "我们和好吧……我教你怎么办，可以拆散他们……排挤了周明薇，你又能得到唐佑廷……" "你有什么好处？"苏可晴动作热情，眼神却如冰霜。 李旗云笑着掐着她的腰，"毁灭。我想毁灭一切……" 苏可晴不置可否地一笑，和他纠缠在一起。 第五十二章 就在整个媒体都为甄惜进军好莱坞而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明薇却终于能和唐佑廷一起拍戏了。 这是一部名为《说好的幸福》的都市婚姻爱情剧，讲述的是一对从小城来大城市工作的白领小夫妻的各种酸甜苦乐。明薇年初时就拿到的剧本，阅读之后立刻就爱上了这个本子。投资方和导演当时面试了许多男演员都没找到合适的，明薇就尝试着提名唐佑廷。 制作方倒是十分高兴能有唐佑廷这样的巨星加盟，但是又考虑到他形象太过鲜明帅气，和平凡的都市小白领不大符合。唐佑廷倒是一口就答应完全配合造型师，留了胡渣，穿着裤衩和夹脚拖鞋，神情一变，俨然一副技术民工、深度宅男的模样。虽然依旧比原著人物帅了许多，但是这样也可以吸引来更多年轻观众。 于是，两个主角就这么敲定下来。电视剧项目也进入紧锣密鼓的运转中，然后在这一年的盛夏开机。 明薇扮演的女方角叶珊珊是个特别有生活情趣的女孩子。虽然外来人员虽然外来人员在大城市里工作辛苦，压力沉重，还面临着重重困难，但是她总能够给夫妻生活制造许多惊喜与乐趣。而男方角是个技术宅男，虽然看着老实木讷，但十分闷骚，而且踏实勤劳，特别听老婆话。 两个年轻人在大学里认识，毕业就结婚，然后留在了大城市工作。他们住着出租房，用着公用厕所，在一张折叠小圆桌上吃饭，把c黄当成沙发坐着看电视。周末，他们一起去逛超市，买一瓶果汁都要挑选对比价格。月末发了工资，老公就带着老婆去看一场电影。 贫穷却幸福的生活，却遇到了意外的波折。因为隐婚，聪明活泼的女主角得到了公司老板的爱慕。老板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惹恼了身为丈夫的男主角。而女主角则因为不想这么早怀孕，以及买房子等一些问题，也和丈夫起了矛盾。男主角的自卑，女主角的委屈，让两人大咣一架。 垂头丧气的男主角碰到老同学，这位对他一直有心思的女同学借口帮他追回太太，对他进行了改造。改头换面的男主角英俊帅气，光芒四射。可是女主角看到丈夫身边多了个女人，反而大为恼怒。于是，新的，更加难解决的问题又来了…… 这部二十二集的电视剧选在南部海边一座美丽的城市取景。夏日的南方，酷热非常，剧组成员们都叫苦连天。明薇他们这些演员在大太阳下拍戏，热就不说，汗水还把脂粉冲出道道沟壑，需要化妆师不停地修补。 唐佑廷就开玩笑地说："我现在喝了水后，就感觉每个毛孔都喷出一道水柱。" 电视剧本写得轻松活泼，拍摄过程枯燥中也带着乐趣。拍了两个月，从盛夏到入秋，气温变化不大，就是空气干慡了许多。 难得没有戏的时候，唐佑廷便拉着明薇出去约会。他们俩关系没有公开，只是在剧组里朝夕相处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幸亏唐佑廷和顾成均的那条绯闻，粉丝们反而当明薇是唐佑廷的红颜知己。唐佑廷和她传绯闻，大家都当明薇帮师兄掩护。 "我觉得我们两个真手牵手走在大路上，你的粉丝也只当我们是好兄妹吧？"明薇觉得目前这个状态实在太有趣了，"幸好她们当我是个义务幌子，没当我是来拆散你和顾成均真爱的小三。" 唐佑廷不屑道："别提了。我就算要乱搞男男关系，也不会找顾成均好吧？" "顾成均有什么不好？"明薇问，"他是影帝，又是大老板，高大帅气，富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女人……"唐佑廷摇头，"你们就是这样被假象迷住了眼睛。我告诉你，像顾成均这样道貌岸然的男人，才是最不可靠的。位高权重的人，多半都是自私而冷酷的。爱上他，就只有消耗你的青春和爱情的份儿，别指望回报了。" 明薇倒没想到唐佑廷一针见血说得如此精准，愣了好一会儿。原来这个看似傲慢自大的男人其实灵台清明，洞察一切。 "怎么？"唐佑廷不慡了，"我说了他，你不高兴了？" 刚说他灵台清明呢，这就开始吃醋了！ 明薇哭笑不得，"我高兴着呢。知道你没爱上他，我高兴得要死！" "少废话。"唐佑廷戴上鸭舌帽，"难得今晚不用拍戏，我们出去逛逛。" 两人没胆子往明晃晃的商城走。只有等夜幕降临了，凉慡的海风吹散了城市里的热气，他们两个才手牵着手，在酒店后的沙滩上散步。 海的天边还有一片夕阳的残红，映着粼粼波光，仿佛一个幻影。退热后的沙滩上挤满了乘凉的市民。唐佑廷放心大胆地在这昏暗之中握紧明薇的手，和她一起沿着长长的海岸线走着。 等终于走到人迹稀少的地方，两人这才可以放开步伐。微温的海水冲刷着双脚，细软的沙子将脚背掩埋起来。洁白的贝壳在昏暗的沙地上分外显眼。明薇弯腰去捡，唐佑廷出其不意地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明薇尖叫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愉悦。唐佑廷抱着她转了好几圈才把她放下，然后拔腿就跑。明薇被他转得晕头转向，摇摇晃晃地花了好一阵功夫才辨认出方向，气呼呼地追过去。 唐佑廷一边跑，还一边贱贱地笑："来追我呀，你来追我呀！" 明薇被这台词泼了一脸狗血，笑得都没力气跑步。唐佑廷自己倒回来凑了过去，"怎么了，林妹妹，晚饭花蟹吃得太多了，跑不动了？" 明薇看准时机伸出脚，唐佑廷一不留神被绊倒，跌了个狗啃食。明薇笑哈哈地扑在他身上，使劲挠他："你才吃多了。跑走了居然还倒回来。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唐佑廷一使劲，把明薇翻身压在身下。 明薇吓得使劲推他，"真吃撑了？你不看看这是哪里。光天化日之下，你去这么伤风败俗！" "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师太，你就从了贫道吧！"唐佑廷在她脸上啃了一口，却咬了一嘴的沙。他呸呸吐沙子，明薇哈哈大笑着从他身下钻了出来，然后把他也拉了起来。 两人拉着手，慢慢地朝海里走。太阳终于完全沉在了海水里，海面一片漆黑，只有折射着岸上灯光的浪花泛着白。他们两个一直走，直到海水淹没过膝盖。 唐佑廷忽然问："我要是不停下来，你会一直跟着我走下去吗？" 明薇望了望大海，朝他浅浅一笑，"我会拉住你，把你带回去的。" 黑暗中，她的眼底浮着碎光，映得一双眼睛犹如黑夜中的星辰一般。 唐佑廷搂着她的腰，把她拉过来。两具身体紧密地贴在一起。明薇伸出被海水打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爱人的脸，描绘着他俊秀的五官。 "佑廷，我喜欢你。"明薇的低语在海浪声中有点飘渺，却清晰地传入了唐佑廷的耳朵里，"不是因为你是巨星，是名人，而是因为你是你。" 唐佑廷深深地凝视着她，"你都喜欢我什么？" 明薇的食指点着他的额头，"喜欢你的坏脾气。" 点着鼻子，"喜欢你的张狂自信。" 点着嘴唇，"喜欢你帅气又深情……" 唐佑廷低垂着眼帘，吻了吻明薇的手，然后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两人拥抱着，在海水里深深接吻，海浪拍打着他们的身体，却浇不灭那愈演愈烈的热情。天地之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身体贴得那么紧，明薇立刻就察觉了唐佑廷的变化。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两双眼睛都在黑暗里贼亮贼亮的，欲望汹涌。 作为一个内心是三十来岁已婚妇女的人，明薇自然不会对这种事大惊小怪作娇羞状。唐佑廷是正常男人，她也是正常女人，男女c黄前那点事，并不是什么人类未解之迷。 两人心有灵犀不点就通。唐佑廷一把拉着明薇就朝岸上走，明薇脸上滚烫，咬着下唇似笑非笑地被他拉着走。 两人交往三个多月了，这家伙一直绅士得不得了，手都不乱摸的，原来是装的。拨开外皮，里面还不是和所有男人一样，都是一条色狼。 眼前唐佑廷的身影忽然一晃，消失了！ 明薇看着空落落的手，没回过神来，就见身前的海水里猛地伸出一只手，就像演恐怖片似的。明薇吓得倒退两步，没站稳噗通跌坐在了水里。 等她从水里挣扎着站起来，只见唐佑廷也从水里艰辛地爬起来，还一边破口大骂："是哪个天杀的挖了那么大个沙坑，涨潮时要坑死人呀！" 明薇和他大眼瞪小眼，两人都狼狈如落汤鸡。 明薇头一个笑出来，唐佑廷也跟着笑了。 "不许告诉别人，知道吗？" "又威胁我。"明薇满不在乎，"自己男朋友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我根本就不想记在脑子里。" 两人一身湿答答地回了酒店，好在一路上都没有遇到熟人。明薇洗完澡，想了想，换上了自己最好看的内衣，然后喷了一点香水。 敲门声就像她的心跳。她脚步轻快地跑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把门打开。 "明薇姐？怎么了？"李珍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干吗笑脸相迎呀，有什么好事？" 明薇笑容僵硬，"没事……你找我什么事？" "哦，编剧把改好的剧本让我给你带过来，就是明天要拍的那场。我看改动还挺大的，你今晚要忙了……" 唐佑廷推开门，一脸春风地大步走进来。明薇和李珍齐齐扭头看他，他急忙刹住脚步。 "唐少？"李珍疑惑，"原来你在这里。刘哥在找你。剧本有改动，你今晚也要做功课了。" 唐佑廷暗骂一声坑爹，然后用泫然欲泣的眼神盯着明薇。明薇扬了扬手里的剧本，愁眉苦脸地耸了耸肩。唐佑廷沮丧地垂下双肩。明薇憋着笑，把他推出门去。 唐佑廷咬牙，"下次，哼……" "下次就不会这么容易让你得手了。"明薇抛了一个飞吻，迅速将门关上。 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跳着，血液在深身沸腾奔走。这热恋的激情，竟然是她从来没感受过的。就算当初和顾成均恋爱新婚时，也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激动。也许是那一颗虚弱的心脏本来就无法负担过多的情绪，也许是两人没有摩擦出这样的火花。 唐佑廷带给她全新的爱情。 《说好的幸福》杀青后，明薇和唐佑廷回到公司，这个北方的城市俨然已经入秋。 唐佑廷随即投入到他的手机代言中，活动繁忙。而明薇也要去录制一个美食节目，刚落地休息了一天就又飞了外地。 唐佑廷直到拍广告那天才见到和他合作的女演员，是苏可晴。 苏可晴端着一杯能量饮料走过来，动作娇柔地把水放到唐佑廷的手边，乖巧地笑着，说："唐帅兄，好久不见了。这次拍广告，要请你多多照顾我了。" 唐佑廷出于礼节地点了点头，"都是一个公司的，应该的。" 苏可睛喜上眉梢，顺势挨着他坐了下来。助理小黄皱了一下眉头。 "帅兄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们几个朋友打算等拍摄结束了去吃宵夜。他们知道有一家养生粥做得特别好，美容养颜，补血养气。师兄应该去尝尝的。" "还不知道拍摄到多晚呢。"唐佑廷漫不经心，"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北京，今晚能早睡，还是早点睡的好。你也是。" 苏可晴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听说明薇以前去吃过那家的粥，也说好吃呢。" 唐佑廷翻看台本的手顿了顿，终于正眼看向苏可晴，"是吗？我怎么没听过？" 苏可晴心里酸水沸腾，强笑着说："她最喜欢吃那家的鳝鱼芹菜粥了。" 唐佑廷眼眼神闪动，却没有说什么。 广告拍摄在深夜顺利结束。次日在机场，当苏可晴站在一边等助理办理行李托运的时候，看到唐佑廷的助理小黄把一个包装好的保温壶也放在了托运的传送带上。 她玩着手机，却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明薇一身疲惫地走进公司食堂。她也刚结束了节目拍摄，回来又和经纪人开了一个会。时间有点晚，食堂里剩下的饭菜都凉了。她饥肠辘辘，胡乱盛了点。 正准备埋头大吃的时候，餐盘却被别人一把挪开。一个保湿壶放在了面前。 "这是什么？"明薇狐疑地望着唐佑廷。 "你喜欢的好东西。"唐佑廷也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快吃，不然就凉了。" 明薇温柔笑着，打开了盖子。当看到保温壶里的粥后，她的笑容转为诧异和尴尬。 "鳝鱼芹菜……粥？" "喜欢吧？"唐佑廷满脸愉悦，"我听人说你喜欢吃这个粥，特地买来的。" "谁说的？" "苏可晴呀。" 难怪。明薇了然而笑。 她不算挑食，但唯独不爱吃鳝鱼，又特别不喜欢芹菜的味道。苏可晴知道的，她是故意的。 "怎么了？"唐佑廷看出不对劲。 "没事。"明薇盛了一碗，然后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 "嗯，果真很好吃呢！"她笑眯了眼睛，"你可真有心。" 唐佑廷的脸色却渐渐发黑，"好了，别吃了。" 他伸手扣住了明薇的手腕。 "怎么了？挺好吃的呀！"明薇纳闷，"你别在这粥里下了毒吧？" 唐佑廷夺过她手里的勺子丢在桌子上，"不爱吃就别吃。" "谁说我不爱吃？" "我眼睛没瞎，你演技也很烂。"唐佑廷气恼道，"苏可晴玩我的，是吧？" 明薇尴尬地笑了两声，"就是不爱这个味道，吃了又不死人。咱不浪费粮食，来，我也给你舀一碗。" 唐佑廷还黑着脸。 "怎么啦，大少爷。"明薇瞪他一眼，"还要我喂你不成？" 唐佑廷忽然淫笑起来，"这个倒可以考虑。" 明薇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这时是食堂，你也看清地方发情！" 唐佑廷皱着脸揉腿，"苏可晴那小妖精，我就看着她不安好心。" "跟个小姑娘有什么好计较的？"明薇不在乎，"她就是看着我嫉妒，使点小花样膈应我们，无伤大雅，不会闹出格的。你也别放在心上了，以后注意点就是了。再说了，你这一片赤诚的效忠之心，哀家全领了，回头会重赏你。" 唐佑廷喜笑颜开，和明薇一起把粥分着吃了。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出格的事还在后面等着他们。那远远胜过一碗粥，而更像是一个炸弹，能将所有人的人生炸得支离破碎。 第五十三章 冷空气伴随着秋雨在这个城市悄然降临。一夜醒来，窗外落叶满地。 鞭炮声震耳欲聋，喜庆的音乐响亮，孩子欢闹尖叫着奔跑，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 这天是明薇的母亲王妈妈的新店开张的日子。 明薇家的老房子在去年底就开始拆迁，明薇那时已经有了些积蓄，就在三环买了一套一百平方米的公寓，让母亲搬了过去。她上辈子父母离世早，子欲养而亲不待，于是这一世，她对周明薇的母亲非常孝顺。 王妈妈现在已经办理了提前退休，闲在家中十分无聊。明薇于是又掏钱给她开了一家饭店。这家周记私房菜店面不大，两层楼，位于学区，地段非常好。饭店的特色菜是各种炖品，养生又保健，都由王妈妈亲自研制。 开张这日，明薇陪着妈妈站在店门口，给前来祝贺的人发红包。她特地请来了一些熟识的记者，拍了不少照片，回去必然会大力宣传一番。 明薇的影迷后援会的几个骨干也来捧场，一些和明薇关系好的艺人也送来了花篮。钟天瑶抽空专程过来，还带来了顾成均的花篮。 王妈妈拉着明薇悄悄说："你们顾老板对你还真不错的。" 明薇淡淡笑道："我是优秀下属，老板都会重赏的。" 王妈妈欲言又止，明薇知道她想说什么，就是假装无知。 当妈的想法比较简单，顾成均是大明星，大老板，又难得对女儿青睐有加。女儿就应该机灵一点，把对方牢牢套住，女演员混到30多岁都要走下坡路，早点抓个男人，到时候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好结局。 明薇并没有告诉母亲自己和唐佑廷的关系。王妈妈倒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唐佑廷，不过比起流行歌坛天王，老人家更加喜欢顾成均。王妈妈始终刻顾成均早年在一部讲述解放初期谍战电视剧里演过的一个军人，形象高大，一身正气。这样的顾成均完全符合老人理想中的女婿形象。 明薇早年的高中同学也来道贺，宋佳妮一走进来，就冲明薇挤眉弄眼，明薇笑着拍她，"冲我抛什么媚眼？" 宋佳妮暗暗拽了她一把，眼神朝门口扫。明薇顺着看过去，看到一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女孩和同学们落开两步，慢慢地走进来。明薇起初觉得那人眼熟，过了足足五秒，才想起这个瘦且衣着有点不合身的年轻人是陈志航。 陈志航就是周明薇当初追求过的男生。明薇重生后，三言两语就和他撇清了关系。两人自那一别，就再也没见过。现在算起来，陈同学应该大学毕业了，身旁紧拽着他的手，神色有些警惕的女孩子，想必是他女友。 宋佳妮附耳道："前天同学聚会的时候他也来了，班长提到你家新店开张，请同学过去吃饭，也请他一起来，都以为他会识趣拒绝，结果他女朋友一听是你，居然一中应下来。" "专程来看我的？"明薇觉得有趣。 那个女孩子浑身一副时下最流行的韩式打扮，模样也清秀可爱，是那种校园里十分受欢迎的类型。明薇回忆当年的周明薇，倒是觉得还是周明薇更加漂亮点。 一边想着，明薇一边摆出热情的笑脸，迎接了过去。 "志航，好久不见，欢迎！快请进，这们是你朋友？" 女孩子立刻挽住了男友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周明薇，一言不发。陈志航本来见明薇这么大方，松了口气，可女友的表现又给他增添了尴尬。 "好久不见，这是我女朋友汪诗诗。" "好般配的一对。"明薇盈盈笑着，云淡风轻，视线从女孩身上一扫而过，"两位楼上请，我安排了包厢，啊呀，你没开车来吧？班长肯定要灌酒的。" "没，我们打的来的。"陈志航说。 "才毕业的小白领，哪里买得起车？"汪诗诗突然冒出一句。 陈志航的笑容僵硬住。明薇倒是满不在乎地笑道："那你免不了要被班长灌酒了。" 包厢里，十来个年轻人欢聚一堂，把酒言欢。明薇对他们中大多数人并不熟悉，但是她照旧谈笑风生，和大家融为一体。 酒足饭饱后，班长已经半醉，打着嗝说："我当年就知道明薇会有大出息。" "你又在吹嘘自己'早就知道'了。"宋佳妮笑话他，"当初是谁笑明薇是书呆子的。" "别胡说。"班长挥手，"明薇当初是呆了点，那是读书读傻了，她又漂亮，又聪明，又有才华，出人头地是应该的。我说明薇呀，你当初怎么就没看上我，却看上陈志航那个呆小子了？"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汪诗诗小姐的脸色唰地一下黑了下来。 宋佳妮狠狠地在桌子下踹了班长一脚，明薇不等班长叫痛，就呵呵笑起来，"班长原来当年暗恋我呀，怎么不早说，当年你还有机会，现在却是没有了。" 同学们配合着哈哈大笑起来。班长迷迷糊糊地跟碰上笑，"我几斤几两呀？当年也就只有陈志航能入你法眼，你是才女加美女，我们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 他这句话火上浇油，汪诗诗的脸色黑得就像锅底。她冷笑着剜了陈志航一眼，"你这样的人，大概就只配我吧？" 陈志航已经满头大汗，虚笑道："你又说笑话了，什么配不配的？" 汪诗诗哼了一声，抱着手坐在沙发里不吭声。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莫名其妙。陈志航和周明薇严格说起来没谈恋爱，是周明薇倒追的陈志航，而且那都是三年多前的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在这样的场合里追究这个话题。 宋佳妮出来圆场，"我听说英语课代表上个月结婚了？" "她速度快，是因为大人等得，孩子等不及了。"一个同学取笑，"我们之中，她大概是最早当妈的。" 明薇说："我看你们大概也快了吧。现在都兴早早结婚再拼搏事业。" "明薇你自己呢？" "哎呀呀，别打听大明星的私生活。"宋佳妮一言，又逗得满堂大笑。 "佳妮你真讨厌，"明薇笑呵呵道："我才最没私生活，老同学了，和你们说心里话。外面的流言蜚语可别信。" "明薇你真没男朋友？"一个女同学好奇地追问，"这么说，顾成均还是单身。" "呵呵，我什么都不知道。"明薇挤眼。 陈志航为了在同学面前挽回面子，努力融入话题："诗诗可喜欢顾成均了。是不是，诗诗。" 可是他的小女友不领情，阴阳怪气道："我喜欢顾成均管什么用？他又不喜欢我。" 明薇陪着小心，说："如果汪小姐喜欢我们顾老板，过几天他有一个影迷见面会，我可以帮你要一张票呀。" 好几个女同学纷纷叫起来："明薇你偏心，我们也要。" 偏偏汪诗诗却冷笑着剜了明薇一眼："顾成均这样的大帅哥，还是留给周小姐你吧。你们看上去挺登对的，都是大明星，都是漂亮光鲜的名人，我家陈志航这样的普通小白领，受不起你的青睐。还请你高抬贵手。" 明薇的诧异再也无法掩饰，在座的同学们也各个惊愕莫名。 这是哪门子事？ 陈志航浑身哆嗦，气急败坏地叫道："汪诗诗，你别乱说话。" "我怎么乱说话了？"汪诗诗呼地站起来，指着明薇："准她横刀夺爱抢我男朋友，就因为她是明星，我是普通人，我就不能反抗了。" 明薇强笑着说："汪小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少给我来这套！"汪诗诗顶撞回去，"我今天就是来闹你场子的。别以为演了几部三流电视剧，就当自己是个腕儿了。还不知道睡了多少导演才上位的，就是个卖身的戏子。怎么，找不到富二代要你，就来吃陈志航这根回头糙？" 明薇皱着眉，羞rǔ和冤枉带来的怒气正在胸膛中酝酿，翻滚。 陈志航一头大汗，拉住汪诗诗，"你别胡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是怎么样？"汪诗诗甩开他的手，"我就还非要在你们老同学面前揭这狐狸精的皮。让大家都看清楚你，装着冰清玉洁，还不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简直莫名其妙！"宋佳妮跳出来，"谁忒么地勾引你男人了。也不擦亮眼睛好好看看你男人什么德性，是我们明薇能看得起的吗？给你三分尊重，还真当自己是个宝了。谁知道你男人勾搭了哪个女人，别什么香的臭的都扯到明薇身上。我话说白了，想和明薇扯桃色新闻，你们俩都还不配！" 汪诗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推开欲拦着自己的陈志航就冲到明薇面前，一直默默吃饭没吭声的李珍一步拦在她面前。 "这位小姐，请你自重。" "周明薇，你少跟我装腔作势！"汪诗诗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和他打的电话我都听到了，发的短信我也都看到了。事实证明就摆在面前，真不要脸，三更半夜给男人打电话，把人叫出去，你就这么缺男人吗？" 明薇沉默半晌，忽然笑了："我和陈志航自从高考一别后，就再也没有了联系。别说电话短信，我就他的电话号码都没有，再说，我又是哪天半夜把他叫出去的。" 汪诗诗说了一个日期，明薇还未开口，李珍就先笑了。 "那时候周小姐人在广州呢，怎么和你男朋友鬼混？" 汪诗诗一愣，恍然大悟，狠狠地扭头瞪向陈志航，一众老同学也纷纷投以责备加同情的目光。 明薇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我不知道志航有什么苦衷，要拿我来做幌子，我也不想说这个幌子选得有多么不恰当。总之，这事显然和我无关，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还希望陈志航好好向汪小姐解释清楚。" 宋佳妮哼道："还能有什么，虚荣呗。'你知道那个女明星周明薇不？她当年读书的时候追过我呢，现在还对我念念不忘。'陈志航你就是这么泡妞的吧？真亏你好意思！" 汪诗诗脸色涨红。显然宋佳妮无意道出了真相。同学们有的窃笑，有的不屑地摇头，陈志航脸色灰败，站起来拿起大衣，不打算继续逗留。 汪诗诗一把抓住他，厉声道："那个女人是谁？你今天不在这里给我说清楚，就别想走。" 明薇暗暗摇头，她都已经给了两人台阶，让他们回去处理内务。这女孩却偏偏要把这事摊开来在老同学面前说，一点面子都不留给陈志航，就算他们喜欢在旁人眼皮子底下吵架，别人却未必爱看这出狗血剧呀。 果真，同学们纷纷露出厌烦的表情。 陈志航顾不止那么多，甩开汪诗诗就朝大门走。就这时，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唐佑廷走了进来。 就像一出八点档的地方台情感谈话节目播放到一半，突然cha手新闻联播；又像小人国正在内战的时候，突然闯入一个巨人似的，所有人都被镇住了。连明薇都延迟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唐佑廷穿着简洁利落的秋衣，黑衣黑裤，深灰色的高领毛衣，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前，让他分明的五官显得有些柔和。他把围巾拿在手里，神态轻松，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包厢内诡异的气氛。 "你……唐少，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的。"唐佑廷展颜一笑，光芒四射。 明薇的女同学们发出低低的呼声，"唐佑廷呀！居然是唐佑廷！" 唐佑廷十分友好地朝明薇的同学们点头致意，"抱歉，打搅你们了。明薇和我晚上要出席一个时尚派对，时间紧急。所以，我现在就要把她借走了。" 他谈吐优雅，语气温柔，目光里脉脉含情，现在不论男女都为他这魅力倾倒。 宋佳妮捂着胸，一脸花痴道："没问题的，唐少，路上小心。" 明薇此刻不走也得走。她拿起大衣，向同学们道别，走了出去。唐佑廷为她拉着门，转身之际，手在她的后背搭了一下，然后顺着线条滑下，又在她后腰扶了一把。这个饱含着暧昧和占有欲的动作落入了包厢里所有人的眼睛了。 门合上之际，唐佑廷回头望了一眼。数九寒冰的视线如细针一样扎在陈志航和汪诗诗的身上，两人不寒而栗，随即也仓促告辞。 第五十四章 "陈志航怎么找了那么一个女朋友，长得漂亮，可也太小家子气了。"同学们开始议论。 "陈志航自己偷吃，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女同学说，"不过居然拿明薇做幌子，也太搞笑了。我听说明薇现在一个代言就有几十上百万，怎么会看得起陈志航？他没长脑子，他女朋友也没长脑子？" "他们两口子都拎不清！"宋佳妮气道："明薇好涵养，从头到尾都没翻脸。" "哎呀呀，明薇和唐佑廷，是不是……" 明星绯闻总是最能吸引注意力，几个女孩子兴奋地悄悄议论起来。 明薇坐在副驾上，长嘘了一口气，"你到底怎么来的？连小黄都没带，胆子也太大了。" "我叫他来的。"钟天瑶在后座忙着摆弄她的宝贝IPAD，头也没抬，"他之前打电话问我开张如何，我说你老情人带着新女友来了，似乎不大友善。他就来了。" "你也唯恐天下不乱。"明薇撇嘴，"这事我能应付。" "人指着鼻子骂贱人，你还笑嘻嘻的，这就是应付？"唐佑廷语气淡淡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过车里两个女生都从他的话里听到了愠怒之意。 明薇撒着娇，"你进来前我就已经把误会解释清楚了，我也不可能当着那么多老同学的面甩他们一人一耳光。再说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骂贱人了。我们谁没被骂过，天瑶也被骂过，你也被骂过。这还能计较得完的？" 钟天瑶把自己缩在后座的阴影里，专门cao纵小鸟去打绿猪，不打算cha手这小两口的事。 绿灯亮起，唐佑廷一言不发地启动车，过了半晌，才说："你以前看男人的眼光也真得太烂了点。" 明薇扑哧笑，"哪个男人遇到你，都会被衬托得一无是处吧。" 钟天瑶被这句ròu麻的话电得手抖，小鸟失控弹在地上。 唐佑廷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又过了几日，万圣节到了。明薇和唐佑廷都没有通告，几个朋友相邀，于是去了一家艺人们常去的酒吧狂欢。 酒吧里早就群魔乱舞，带着假发套，穿着蓬蓬袖衣服的西方僵尸占据了吧台。戴着斗笠帽，穿着清朝服装的东方僵尸则横行舞台。还有一些死神、妖怪以及动漫人物（不知他们来干吗的）在大堂里穿梭。 唐佑廷从西方僵尸里杀出一条血路，端来两杯血腥玛丽，明薇喝了一口，就被酒劲冲得五官都皱在一起，唐佑廷低沉地笑着，接过她手上的杯子，顺势在她带着酒香的唇上吻了一下。 "别……"明薇推了推，"当心被看到。" 酒吧老板是个胖子，化妆成一个南瓜，手里拿着一大堆妖怪面具。 看到没有化妆的客人就塞一个，唐佑廷从他手里拿来两个面具，分了一个给明薇。 明薇戴上那个火鸡嘴的面具，一看唐佑廷戴着的一个骷髅面具，大笑道："这下我连你都认不出来了。" "那正好。"唐佑廷搂信明薇的腰，将她压在墙上，他把面具掀起一点，然后重重地吻住了她。 明薇的手攀着他的肩膀，闭着双眼，感受着唇上的压力和灼热的温度，感受紧拥着自己的这具身体的温度。酒吧里的喧闹消失寂静，耳边只有两人的呼吸、心跳，以及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天地都在旋转，她脚软头晕，只有搂着她的坚实手臂，才让她不至于滑倒在地。 "我喜欢你。"唐佑廷结束了长吻，还意犹未尽。细碎的吻不停地落在明薇的脸上、唇上，"我真喜欢你，你说你怎么那么好？你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咒语？" 明薇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低地，娇媚地笑着："是呀，我对你下了咒语。你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你。" 唐佑廷俯身抱紧了她，把脸埋在她的颈项间，长长叹气。 "太幸福了，简直不像真的。" "别想那么多了。"明薇摸着他后颈的发梢，"此时此刻，能在一起，就好了。" "佑廷，明薇，这边。"姚竞朝他们招手。唐佑廷前阵子把明薇介绍给了他这个老队友认识，非常慎重。姚竞知道这个女孩对唐佑廷意义非常，也对明薇拿出了十二分的敬意。 "兄弟们弄了包厢和酒。只有你一个不是单身汉，等着被灌死吧。"姚竞奸笑。 "怕你们呀？"唐佑廷不屑。 他放开明薇，却拉起她的手，和她十指交缠地紧紧握住，然后拉着她走过去。 这一晚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唐佑廷喝了不少酒。眼看时间不早，明薇便起身去酒吧外面透气，顺利打电话让助理过来接他们回去。 绕过一根柱子的时候，明薇和迎面而来的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女孩撞在了一起。定睛一看，对方居然是苏可晴。 "你也来玩呀。"苏可晴也把明薇认出来了，"唉，大家都化了妆，熟人都认不出来了，唐少也来了？" 明薇知道苏可晴已经知道了她和唐佑廷的关系，倒没有刻意掩饰。 "他和朋友在一起，你这是……" "我和李旗云他们来的。你们在哪个包厢？" 明薇不打算和苏可晴这拨人串门，便说："我们正打算走，明天一早有通告。" "红人就是忙，"苏可晴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她妆扮成一个血腥萝莉，妆容吓人，加上这个怪笑，还真让明薇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找你呢！"一个男人走过来扣着苏可晴的肩，"玩一半就跑了，真不够意思。" 苏可晴露出厌恶的表情，"我去了一趟厕所而已。" 男人呵呵笑，显然醉酒了，"啊，这不是永盛当家花旦，周明薇小姐吗？" 明薇这才认出这个苍白削瘦的男人是李旗云。 "极光男孩"在经历了去年两名成员解约事件后，元气大伤，一蹶不振。李旗云今年初出了一张个人专辑，但是销量惨淡。他也有出演电视剧，但是因为缺乏演技，始终徘徊在男二号或者男三号上。眼看年纪大了，再不脱离偶像转向实力派，他前途堪忧。 "李师兄，"明薇客气地点了点头。"我不打搅你们。万圣节快乐。" 李旗云朝明薇婀娜的背影吹了一声口哨，"哟，真是冰山雪莲，惹人怜爱。" "闭上你的狗嘴。"苏可晴嫌恶扫了他一眼，"周明薇最会装假清高，偏偏你们男人就爱吃这套。" "她有这气质，装着也像。你装清高，就像泥塑金装，那才是真的装。" 苏可晴大怒，反手给了李旗云一耳光，转身就走。 李旗云贱笑着跟在她身后，"我刚才看到唐佑廷了，喝得醉醺醺的，我站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 苏可晴的脚步停滞片刻，"他在哪儿？" "05号包厢。" 明薇打完电话回到包厢，却没有找到唐佑廷的身影，她摇醒姚竞，"佑廷去哪里了？" "厕所吧，大概。"姚竞含糊地说。 明薇没好气地把姚竞丢下，出门去找唐佑廷。 隔壁07号包厢的门半开着，里面一片漆黑，却有女人呻吟的声音传出来。明薇翻了个白眼，摇头往前走，耳朵却听到一声："佑廷……" 明薇觉得背后泛起一阵凉意，她慢慢转过身，伸手悄悄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昏暗之中，两个人影在沙发上纠缠着。男人粗重的呼吸，混合着女人带着笑的呻吟，犹如魔音一样钻入明薇的大脑。 苏可晴已经衣衫半褪，坐在唐佑廷的身上，白晃晃的大腿缠着他的腰。她看到明薇进来了，可是无动于衷，依旧抱着唐佑廷亲吻。唐佑廷浑浑噩噩地躺在沙发里，衣服倒还都在身上。 明薇当年能冲进去和甄惜、顾成均理论，此刻也断然不可能学言情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哭着跑走。她愤怒的大脑里还保留着理智，怒向胆边生，踢开脚边的空易拉罐，大步走过去，拽着苏可晴的胳膊，把她从唐佑廷的身上扯了下来。 苏可晴正得趣，冷不丁被明薇拉着摔在地上。她尖叫一声，爬起来朝明薇扑过去。明薇毫不客气地甩了她一耳光。苏可晴不知道是不是被找蒙了，呆坐在地上。 唐佑廷还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明薇看着他凌乱的衣衫，脑子里轰地一声，像是被人一拳捶在鼻子上，眼泪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她顾不上抹眼泪，脱了外衣盖在唐佑廷的身上，然后把他拉起来。 唐佑廷只觉得天晕地旋，头疼欲裂，想也不想就推了对方一把。咣啷一声，明薇朝后跌坐在地上，额头在大理石茶几角上重重磕了一下。 明薇只觉得有点钝痛，并不是很疼。她的眼泪反倒立刻被气回去了，爬起来拎着唐佑廷的领子，狠狠地摇他。 "唐佑廷，你不想死就给我起来！" 唐佑廷听到了明薇的声音，反而一把抓住她的手："别走啊，过来……" 坐在地上的苏可晴忽然吃吃地笑起来。 明薇再迟钝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甩开唐佑廷的手，拉过苏可晴，在她身上一通乱摸，一小包白粉掉在地毯上。 看到手里这东西，明薇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再看地上打翻的茶杯，就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给他下了什么？"明薇抓着苏可晴问。 苏可晴神志不清，一个劲笑，并不回答。 明薇把她丢下，给唐佑廷整理好衣服，然后使出吃奶的劲，架着这个男人朝外走。 刚走到包厢门口，李旗云就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要去哪里呀？"李旗云伸手想接过唐佑廷。 明薇冷冷地避让开，"唐佑廷喝醉了，我送他回去。" 李旗云笑笑，退让开了一步。 明薇叫了个服务生，两人合力把唐佑廷扶到大堂里坐下，过了十来分钟，小黄终于赶来，把已经醉成烂泥的唐佑廷背上了车。 等站在酒吧外的路灯下，小黄才惊呼："明薇，你怎么一脸是血？" 明薇这才发现，自己以为的汗水，原来全是粘乎乎的血迹。她的额角隐隐作痛，显然是刚才跌倒的时候碰伤了。她想掏纸巾擦脸，又发现手袋落在酒吧里了。 明薇嘱咐小黄看好唐佑廷，转身回去取手袋。刚直到包厢区前的走廊，李旗云就拎着她的手袋走过来。 "正想给你送过去，还担心你已经走了。" 明薇接过包，转身才走了两步，突然被人拽着胳膊拉扯回去，按在墙上。 "放开！"明薇低声警告。 李旗云笑容飘渺，"这就走了，都不说一声谢谢，我可真得找你要点谢礼才是。" 说着，李旗云带着酒意的脸凑了过来，明薇惊慌地别过脸，湿冷的嘴唇印在她耳边。明薇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拼命挣扎起来。可是李旗云也是一米八几的高大男人，压制住明薇不费吹灰之力，他一边胡乱亲着，一边把手伸进明薇腰间的衣服里。 明薇大怒，猛地用额头撞向李旗云的鼻梁，趁他捂脸后退之际，她再屈膝狠狠踢向李旗云的胯下。这一招还是唐佑廷闲时教她好玩的，没想在这个时候用上了。 李旗云哇哇惨叫，破口大骂，明薇心里也想，今天晚上真是百鬼出行，太诡异了。 她丢下李旗云，朝外面冲。可还没有跑两步，应有数名公安人员迎面走来。明薇还犹豫着是否呼救，警备人员却用电筒闪着她的眼睛，喝道："都不许动，原地蹲下。" 这是怎么回事？ 明薇愣愣地站着，下一秒就被一个公安抓着按到墙上，她头上的伤处又碰到了墙，传来剧烈的疼痛，温热的液体似乎再度涌了出来。 明薇困惑着，好端端地过万圣节，为什么公安会来检查？ 可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有人举报这里聚众吸毒，嫌疑人员都要接受调查。" 回想起她从苏可晴身上搜出来的白粉，明薇的心一紧。可她随即就知道，真正的麻烦是朝着她来的。 "这是什么？"公安从明薇的手提包里搜出一包白色粉末。 明薇的心脏猛地收缩，浑身血液停止了流动。她刚才检查包的时候，明明没有看到这个东西！ 李旗云？ 蹲在不远处的李旗云朝明薇露出飘渺且阴冷的笑容。 明薇恍然明白过来。 不是唐佑廷，就是她。 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身陷一个巨大的黑网里，无法挣脱。 第五十五章 顾成均利落地走下车，眼眸里有着难掩的焦虑和烦躁。他还穿着出席派对的西装，打着黑色领结，轮廓分明的面容上一片阴郁，整个人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蜂拥而至的记者被保安拦在了铁门外，顾成均对那些充耳不闻，大步走进公司大楼，秘书小跑着过来迎接他，差点被沸腾的人声掀翻。 "周明薇是否确实藏毒被捕？" "周明薇有吸毒史吗？顾董你是否知道？" "你打算如何处置周明薇？" 秘书一身的冷汗自从他得知这个消息时起就没有停止流淌过。作为跟了顾成均几年的人，他清楚顾成均此刻的沉默是狂风暴雨的前奏。他脸上每一要紧绷着的线条都显示出他内心正压抑着多么巨大的狂躁愤怒。 天色尚早，还未到上班时间，公司里寂静无人。只有高层主管和相关经纪人赶到会议室，严阵以待。 顾成均一边扯着领结，一边松开西装的扣子。他是从一个名人的万圣节派对上被叫回来的，通宵达旦的派对本来已经让他十分疲惫，他和衣在客卧休息，然后被秘书叫醒。 "顾董，周明薇出事了。" 顾成均还记得自己当时那种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的感觉。他回想起来，又慌张又恐惧。慌张，是因为周明薇出了这种致命的事。而恐惧，是因为自己居然为这个女人紧张到了如此地步。 "说吧。"顾成均接过热茶，揉着太阳穴，环视坐在会议室桌边的员工。 经纪人说："明薇和唐佑廷明天晚上去'北极星'玩，就是东风路的那家酒吧。" 顾成均点了点头，"北极星"是一位圈内人士开的酒吧，娱乐圈内的人是那里的坐上常客，顾成均自己偶尔都去。 "明薇放了李珍的假，是唐佑廷的助理黄文杰开车接的他们。我问过黄文杰，说唐佑廷喝醉了，明薇把他扶上车，然后回去取手提包，结果搜查人员进去，不知道怎么的就把她抓住了……" 顾成均心里升腾起一股复杂的怒意，"唐佑廷呢？" 老刘暗暗冒冷汗，"他喝多了，还没醒酒。" 手机铃声及时响起，阻止了顾成均的发怒。顾成均一看是甄惜打来的，想也不想就按了拒听，甄惜再度打来，他再度拒打。接连响了好几次，会议室里的员工神色各异，互相交换着眼神。 甄惜终于没再打电话，而是发了一条短信。 "以防万一，先说清楚：不是我干的。" 顾成均狠狠地把手机往旁边一摔，助理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让王律师过去，不管花多少钱，先周明薇弄出来再说。" "那是应该的。"总监叹气，"这事影响太坏了，顾总，我知道公司培养一个周明薇不容易，但是有时候也应该弃卒保帅。谁叫她自己不争气……" "事情到底怎么样，还没个定论呢！"经纪人王小姐不满地叫起来。作为周明薇的经纪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打算早早放弃。"明薇平时那么规矩，洁身自好，没道理突然就吸毒，我天天跟着她，还见过她有什么坏习惯。" "那毒是不是她的，有什么区别吗？"总监冷哼，"不是她的那还更麻烦，存心栽赃陷害，就算回头洗清了，可名声已经臭了。" 秘书这个时候忐忑的小声说："顾董，陈导演的电话。" 那是《白露》的导演。 顾成均十指交叉，双手撑着下巴，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告诉陈导，说我把内部事情处理完了会给他去电的。"顾成均说："你们也先别吵，等事情调查结果出来了再说。我的话先放在这里：谁动了我们永盛的人，我会让他加倍偿还。" 听到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董事长翻脸，说出这么阴森冷酷，饱含恨意的话语，在座在员工全都不寒而栗。王小姐在惧怕之余还有点窍喜。照这样看来，顾成均是要保周明薇了。 唐佑廷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头疼欲裂，他呲牙咧嘴地揉着太阳穴，打了一个呵欠。 有人在c黄边咳了一声，唐佑廷张开眼睛瞧了瞧。 "刘哥，你怎么在我房间？"唐佑廷又看到了助理，"文杰也在？" 老刘叹了一口气，"我有事和你说。" "别说了，我知道了。"唐佑廷说。 "你知道？" 唐佑廷笑了笑，"我保证以后不喝那么多了，其实不是我的错，是姚竞他们灌我……" "佑廷哥，"小黄忍不住打断他，"不是的，是周明薇出事了。" 唐佑廷挠头的手停了下来，他慢慢抬起头，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 "你说什么？" 老刘说："她送你出来后，折返回去拿手袋，不知道怎么的，缉毒的公安来了，说她包里藏毒。" 唐佑廷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一阵响，像是听清楚了，又像没有听清楚。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大脑里仿佛有一把电锯在肆掠，将他的神智切割得支离破碎。 昨夜明薇带着酒香的吻还仿佛留在唇边，她就像一个妖精一样和自己拥抱纠缠，热情如火，而那原来不过是昙花一现，日光下，现实如此残酷。 唐佑廷掀开被子下c黄，他头晕脚软，却一把推开来扶他的小黄，急冲冲朝大门走。 老刘一把拽住他，"你别冲动，王律师已经去保释她了。而且这事已经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你过去只会火上浇油。昨天看到你们在一起的人不少，没准还会叫你进局子问话，你这个时候该低调谨慎才是。" 唐佑廷冷冷地将老刘推开，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一又眸子却愈发黑沉。他深深呼吸着，努力控制着自己，只有握着门把的手细微颤抖着，泄露了情绪。 "这是我袖手旁观的时候吗？" "那你去了又能做什么？"老刘问道："就算你跑去对媒体说，周明薇是你女朋友，你相信她是清白的，这就能帮助到明薇了？" 小黄也帮着劝，"哥，这事太蹊跷了，明摆着这事是有人故意陷害明薇。我们在明，对方在暗，真是防不胜防。这个时候还是按兵不动，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唐佑廷紧紧抿了抿唇，手松开了门把。 "明薇还在拘留所？" "王律师应该会把她保释出来。"老刘说。 唐佑廷点点头："顾成均知道了吗？" "他天没亮就知道了，召集了主管们开会。" "你们居然没叫醒我！" "那也要叫得醒你才是。"老刘不满地哼道。 唐佑廷懊悔地紧闭上眼睛。 "我去见顾成均。"他说，"我需要和他谈谈。" 明薇一夜未眠，她自然不可能睡得着。 暖黄的晨光照在窗户对面的墙壁上，混乱的一夜已经过去。她的人生在这短短数小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有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 看守所把明薇单独关在一间房间里，除了最初的审问外，就再没人来找过她。屋内暖气不足，午夜后阴冷入骨，明薇蜷缩着身子坐在墙角。别的房间里关押着的嫌疑犯在这寒冷的夜里痛苦地辗转呻吟着，水从没关紧的龙头滴滴答答地落下，时间就在这些声音中流逝。 明薇在这一晚上想了很多事，她回忆了自己活过的两辈子，第一世，病弱却风光得意，潇潇洒洒活到最后一刻，结果世界崩塌，匆匆气死。明薇当然并不愿死。顾成均出轨固然不可原谅，但是她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寻死觅活。只是心脏不争气，让她被迫上演了这出狗血家庭伦理剧。 到了这一世，数年奋斗拼搏，吃了苦，受了委屈，好不容易熬到眼看要出头，却被栽脏藏毒而咣当入狱。明薇想到此，只有苦笑，她现在还处于震惊未过之际，尚来不及悲愤恐惧，而还能自嘲。 这样一来，她这辈子不就又白活了？而这一世她还那么年轻，人生还那么长，她将来怎么办？她又没有一颗脆弱的心脏，没办法像前世那样一死了之。而且，她这次怎么肯轻易死？她死了，妈妈怎么办？唐佑廷怎么办…… 眼前又浮现苏可晴扑在唐佑廷身上的画面。明薇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现在实在没力气去处理这份情绪。理智告诉她，那件事，主要错的并不是唐佑廷，但是就好比一块鲜美的蛋糕被耗子舔了一口奶油似的，她怎么也提不起再品尝蛋糕的兴趣。 况且，如果她当时翻脸走人，如果她把唐佑廷送上车后没有折返回去取手袋，如果…… 明薇苦笑。 命运已经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了，给了她一切，又在瞬间夺取，这是对她的恶意的玩弄。 王律师见到周明薇的时候，有点意外。他本来以为会见到一个哭红了双眼，精神快崩溃的柔弱女孩，可是眼前的周明薇除了脸色苍白憔悴，神情疲惫外，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 "你的情况比较复杂。"王律师说："我们暂时还不能把你保释出去。你的助理李小姐也来了，你需要什么就告诉我，她回头会给你送进来。" "谢谢。"明薇镇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直视着律师的眼睛，问："我的情况有多糟糕？" 王律师被她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一闪，心里暗暗赞了一声，正色说："等调查结束，如果我们还不能提出确凿证据证明你是被栽赃的，那么你会被指挥藏毒。" 明薇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更衬得她眸子漆黑幽深。 她缓缓地说："我和朋友去酒吧玩。他喝醉了，我扶他上车，然后发现手提包落在了店里，我折返回去拿，一个熟人把包递给我，我还没走出几步，公安就来了。" 王律师知道明薇指的朋友是唐佑廷，她没有把这个名字说出来，也是为了保护他。 "熟人是谁？" 明薇有一丝犹豫。 "没关系，这次谈话没有监控。" 明薇冷笑了一声，"那人并没被捕，可大家都认识他，是李旗云。" 王律师脸色一变。 他是永盛的法律顾问。李旗云在圈子里玩得有点出格，他是知道的，他以前都想过也许将来有一天自己会被叫去给李旗去收拾烂摊子，可没想到这个烂摊子却落在了不相干的周明薇身上。 "谁能证明他动过你的包？" 明薇摇头，"走廊里只有我和他。" 周明薇被捕后按兵不动，也有她的顾虑。毒品一事，牵扯人事十分复杂，李旗云不过冰山一角，如果是他背后有人指示他来栽赃陷害，那必然早已经给李旗云准备好了退路。明薇大叫大嚷也于事无补，反而把事情复杂化。顾成均不论处于私情，还是处于公司利益，都会想方设法保明薇。明薇只需要把事情丢给顾成均，让他出面处理就行了。毕竟，顾成均是公司董事长，人脉广，影响力大，旁人都要顾及他三分。 王律师也是想到了这点，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事我会汇报给顾董，你先安心在这里委屈几日。" 明薇低着头没有出声。 女警过来把明薇带走。明薇走到门口，忽然转头问："大家都好吗？" 王律师一怔，随即明白她面是在问唐佑廷，事发半日，唐佑廷并没有动静，不知道是不知情，还是避嫌躲了起来。可面对女孩犹如幼鹿一般的双眼，王律师这颗久经社会磨练的心也硬不起来。 他回避了明薇的目光，低声说："都很好，他很关心你。" 明薇淡淡一笑，随着女警走了。 王律师确实错怪了唐佑廷。此时的唐佑廷，正和顾成均面对面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两个男人都满面憔悴，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一片青影。顾成均比宿醉的唐佑廷看着略好一点，但是衬衫上也印满皱褶，头发不复整齐。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茶已经添过了一轮。秘书送来的早餐摆在一旁，面条早已经糊成一团，吐司和鸡蛋也冷了。 "不会是我朋友做的。"唐佑廷声音沙哑，"如果是我朋友，那要害的人是我，不会去动明薇。" "那你记得当时还有谁？" "黑灯瞎火，谁知道？"唐佑廷烦躁地又抽出一根烟。 顾成均一把夺过来，揉碎了丢在地上，冷冷嗤笑道："是你带她去那地方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唐佑廷挑眼看他，眼神如刀，"我的女人，我会照顾好。" "你怎么照顾？"顾成均哼道："现在一切证据都不利于明薇。她要是被指挥藏毒，判刑至少两年。这还只是一方面，她的名声，她的人生，整个就被毁了！为什么事发后媒体立即就得到了消息，为什么好巧不巧就从明薇的包里搜出白粉？为什么你好端端地没事，她却被关在看守所里？" 唐佑廷脸色发青，咬着牙说："我们两个就算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也对明薇无济于事，倒不如暂时把对彼此的怨恨放下，合力先把明薇保出来，你还想明薇在看守所里呆多久？" 顾成均脸颊的肌ròu紧绷，忍了又忍。 秘书推开门，"王律师回来了。"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王律师走进顾成均的办公室，看到唐佑廷，惊讶之色一闪而过。这两个犹如笼中困兽般的男人都用质问的眼神盯住他，让他不禁后颈发汗。 "周明薇状态挺好的，很冷静，她的助理会照顾她。她倒是说了个我们不知道的细节。"王律师说着，犹豫地看了唐佑廷一眼。 "没事，你说。"顾成均说。 王律师被唐佑廷狠狠瞪了一眼，有点委屈地说："周明薇说，她的包是被李旗云拿过来的。" 空气骤然降温，唐佑廷和顾成均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李旗云在玩什么，顾成均作为公司老板，当然有所闻。他本来就非常不满，让经纪人转达过数次警告，但是显然李旗云充耳不闻。而唐佑廷作为歌坛大腕，消息比别人要灵通许多，也是知道李旗云嗑药的事的，对于唐佑廷来说，虽然李旗云两次三番挑衅他，可他从不把对方当成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可历史总是这样，你能和对手光明正大地交战，却往往会栽在暗中使坏的小人手上。 "立刻查这个事！"顾成均的声音里蕴含着森森怒意，"把李旗云给我扣下来。" "怎么查？"唐佑廷一针见血，"明薇知道自己空口无凭，所以都没有对警察说这事。你能怎么查？李旗云完全可以翻脸不认，甚至哭喊冤屈，对媒体说永盛为了保周明薇而故意拉他做替罪羊。他背后或许还有人指使，早就布置周全，我们却全无准备。" "那你想怎么样？"顾成均不耐烦。 唐佑廷冷笑道："我倒有个办法，或许可以找到证据，但是，李旗云也是永盛的签约艺人。公司艺人间陷害藏毒，这对永盛的名誉和股票都是重创。顾老板可要顾全大局？" 王律师看着顾成均，等他做决定。如果能找到元凶，那周明薇显然还有救，也许还能找个翻身仗。是保公司还是保女艺人，就看顾成均的决定了。 唐佑廷也瞅着顾成均，他饱含着讥笑奚落和蔑视的眼神让顾成均胸臆之中怒意翻滚，他是认定了自己会牺牲周明薇来保公司了？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火药味充斥着这一方空间，王律师摸了摸鼻子，心想，看这阵势，周明薇脱险应该指日可待了。 果真，顾成均说："我去做公关，你去找证据。" 唐佑廷满意地哼笑一声，抓起外套，大步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 市东北角一带都是老房子，保留完好的上两个世纪的院落在这个现代文明的都市里自成一片世外桃源。 唐佑廷把车停在巷子口，然后下车步行走到一个院子门口。他按响了门铃，过了片刻，朱红大门打开，一个中年妇女探头出来。 "廷哥儿？" "罗姨。"唐佑廷浅笑了一下，"他在家吧？" "哎？在，在！"罗姨欢喜地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回来怎么也不早说。我再去买几个菜，哎呀或，怎么瘦多了？" "不用麻烦了，罗姨。我还有事，不留下来吃饭。" 罗姨露出失望的表情，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作罢，"他在西厢书房，老习惯，每天都要写几页大字。他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一个年轻人从耳房走出来，看到唐佑廷，两眼一亮，"佑廷哥，你回来了。" 唐佑廷淡淡地点了点头，抬脚朝西厢房走。年轻人跟在他身后，热情地说："你送来的寿礼叔叔很喜欢，还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才不会这么说呢。"唐佑廷哂笑，"好了，阿敏，忙你的去吧。" 阿敏迟疑了片刻，被罗姨拉走，他不放心地小声叮嘱道："哥，别和叔吵了。他其实挺想你的，真的……"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拎不清？"罗姨给了儿子一个爆栗子。 唐佑廷无奈地笑了笑，推开了书房的门。 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透过空棂撒在室内，古香古色的红木家具还和他记忆里的一样。连翘头案上摆放着的花，都还是原来的种类，博古架上的古玩摆设也一点没变，他小时候把玩摔缺了一个角的青玉砚台还放在右边第三格上。这间承载了他很多记忆的房间仿佛在他离去后就冻结在了时光里。 目光落在那个正站在书桌后执笔临贴的人身上时，唐佑廷才感觉到时光的确在流逝，增添的皱纹，花白了头发。 唐敬国抬眼扫了唐佑廷一眼，笔下未停，只低声说："终于知道回来了。" 唐佑廷慢慢回过神来。他的傲慢与张狂不自觉地全部在这个中年男人的面前收敛了起来。 "爸，我有事需要你帮忙一眼" 第五十六章 知名女演员周明薇在酒吧被捉住藏毒事件不啻于一个氢弹爆炸，不但把明薇的影迷们炸得晕头转向，更炸起了池塘底下的腐烂淤泥，顿时臭不可闻。 各种落井下石，嘲讽谩骂，铺天盖地而来。此事距明薇上一次在网络上掀起绯闻风浪时隔才半年，熟悉明薇的大众更多了，于是这次的口水仗规模更加庞大。 事发当天，明薇的贴吧和相关论坛就被黑客袭击，公共论坛上一片痛骂之声。无数网友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发言，先是讲述自己是如何被周明薇清纯外表蒙骗而喜欢上她，再阐述自己知道她涉嫌毒品犯罪后如何震惊和难以置信。现在他们都幡然醒悟，明白自己上当受骗，错把狗尾巴糙当天山雪莲，然后附上各种对明薇的恶毒猜测和痛骂。 周明薇的粉丝大部分都懵了，在事实证据和全民袭击面前，他们没有半点招架的余地。管理员只好匆匆关闭了论坛，贴吧的吧主根本删不完那些帖子，只好放手丢在一边。少数影迷坚信明薇是被冤枉的，极力为她辩解，可是他们的声音转瞬就被汹涌的声讨浪漫吞没。 到了晚上，又有新消息传出，说已经剪辑好，准备在元旦上映的电影《白露》很有可能无限期推迟上映。 顾成均就在晚上通过公司官方博客发表了一篇简短的声明。他在声明里表示永盛全体员工会配合警方彻底调查此事，绝对不会包庇姑息罪犯，但是同时，他们也坚信警方会给出一个公正的调查结果，不会让任何人蒙受冤屈。 这篇明显别有所指的通稿分明暗示所有人，周明薇是被陷害，而他们或许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明薇的粉丝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他们恢复活力，开始和各种反对舆论叫板。而一些持中立态度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从阴谋论的角度来分析这次事件。这是一次针对周明薇本人的陷害，还是针对永盛的陷害呢？要知道短短一天，非但周明薇入狱，永盛的股票也大跌，损失惨重。 叶敏此刻正坐在昏暗的包厢里，翘着腿，抽着烟，斜对面坐着的男人转着手里的酒杯，为难地说：阿敏，照理说你都亲自来找我要东西，又是受了唐老板的吩咐，我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给，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做这生意的，也有自己要顾忌……" "海涛哥，你不用说，我都明白。"叶敏虽然牛高马大，但是笑起来却带着孩子气，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很多人只会把他当作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我知道你为难，但是这份监控录像涉及到一个很重要的人。海涛哥你放心，东西是唐老要的，没人敢寻你的不是，一切后果，唐老都会担当着。" 老板得了承诺，放下心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丢了过去，"原件已经销毁了，我只拷贝了这一份。虽然很短，但也足够把你们要救的那个人救出来了。" 叶敏谢过，带着东西离开酒吧上了车。他立即就把优盘cha在笔记本电脑上。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叶敏点了播放。 视频非常短，只有二十来秒，很快就播完了。叶敏随即拨通了唐佑廷的电话。 "佑廷哥，东西我拿到了……是的，很有趣，你应该看看。" 唐佑廷合上手机盖，看守所的工作人员走出来，对他说："她不愿意出来见你，你请回吧。" 唐佑廷困惑地皱眉，"你有告诉她我是谁吗？" "当然，"女警借机又把唐佑廷上下打量一番，和气地笑着，"谁不认识你呀，唐先生，不过周小姐不肯见你，我也没办法，探视时间也快过了。" 唐佑廷无奈叹气，"那我明天再来。" 女警一脸期待地把他送了出去。 唐佑廷坐在车上，焦虑地望了一眼看守所的灰墙和铁丝电网，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明薇大概是还不能接受事实。"老刘安慰他，"你让她冷静一下，反正我们会把她保出来的。" "天冷了，"唐佑廷低声呢喃，明薇在高墙里多呆一分钟，都是对他忍耐力的巨大考验。 他真的要疯了。 唐佑廷带着叶敏交给他的优盘，走进了顾成均的办公室。天色已经很晚了，顾成均依旧还在办公室里忙碌，两个疲惫的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见到她了？" "没有。"唐佑廷不肯说得再详细。 不过顾成均也能猜出大概，"你说有东西给我看，是什么？" "我也没看。"唐佑廷掏出优盘，"借你电脑一用。" 看完优盘里的视频，办公室里的人全都陷入沉默之中。秘书大气不敢出，经济部总监和几个主管也一言不发。顾成均坐在椅子里，面色铁青。唐佑廷站在窗边，朝外眺望，看不清脸色，只有他紧握的拳，和鼓起来的额角血管，泄露了他的情绪。 顾成均慢慢拨出优盘，问："李旗云现在在哪里？" 总监说，"在他自己的公寓里，他经纪人看着他。" "把他看好了。"顾成均的声音透着阴冷，他将优盘丢到宣传部主管面前，说："发布吧。" 似乎是一夜之间，整个事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而转变的根源，是网上一个来源不明的视频。这个标题为"周明薇被性骚扰，被陷害藏毒的真相"是在午夜被人发布到视频网站上的，等到天亮的时候，点播已经超过数十万，下面留言过千，不到中午，这一条视频就被复制和转发到了整个网络。 二十来秒的视频明显截取自监控录像，没有声音，画面虽然光线黯淡，但足以让观众看清每个细节了。 镜头对着酒吧包厢的走廊，一个男人拿着一个包出现在画面里，他打开包，一边翻着，一手把一包白色的东西丢进了包里。周明薇从前方拐角匆匆走过来。男人把包递过去，明薇接过包转身就走。男人突然抓住周明薇，把他按在墙上，亲吻骚扰。明薇惊慌的表情在画面里十分清楚，同样的，观众也看清楚了男人的脸，是李旗云！ 明薇奋力反抗，使出防身术，踢开了李旗云，然后仓皇逃离。这时搜查人员突然涌了进来，将明薇拦下。 视频至此戛然而止。可是，要交代的事已经全部阐述清楚，也只有瞎子和傻子才会看不懂这视频里发生的事。 如此劲爆的视频自然引起了更加剧烈的网络舆论大爆炸。而沉寂已久的明薇的影迷就像终于回到了水里在的鱼一样，迅速恢复了活力和战斗力。立即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反攻。媒体和民众的谴责舆论调转了方向，炮火集中朝李旗云轰炸过去。 携毒、骚扰女性、栽赃陷害…… 在如山铁证面前，李旗云一方根本就没有任何招架的余地。所有对周明薇的痛斥和指责也随即转换为了同情和怜悯。周明薇以被羞rǔ和被陷害的形象得到了媒体和广大民众的支持。 李旗云也是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困公寓，哪里都不能去，公寓楼下是汹涌的记者和激愤的粉丝们。他的家人也收到骚扰，匆匆前往外地避难。而不等李旗云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他便被带到了公安局。 此刻的周明薇，却还处于一片平静之中，完全不知道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王律师又来看了她一趟，告诉她事情有转机，却没有详细解释就走了。明薇忐忑不安地枯坐着等待，只等来了唐佑廷又来探望她的消息。 明薇坚决地对女警摇了摇头，转身不去看对方诧异的表情。 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唐佑廷，因为她现在一想起那天看到的那幕，还是会觉得十分恶心。 看到唐佑廷再度失望而归。顾成均几乎都有点同情他了。至少如果顾成均去见明薇，她是不会拒绝网见面的。有时候，不做情人，反而有点好处。 王律师也从公安局回来了，带回一个戏剧性的新消息。整个藏毒，以及栽赃陷害事件，在经历了一个巨大转折后，又拐向了一个怪异的方向 "淀粉？" "是的，淀粉。"王律师疲惫地说，"做菜用的，超市里五块钱一大包那种。" "等等。"唐佑廷叫道，"从明薇包里搜出来的不是毒品，是淀粉？" "是的。"王律师点头。 "那么，整个藏毒事件就不成立？" "是这样。" "所以连李旗云也没事。" "他立这是一个恶作剧。你知道的，万圣节整人游戏什么的。他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严重。还觉得很对不起周明薇。"王律师长叹，"公安局也是，怎么不早点做检查，拖两天才出报告。说那包所谓白粉其实是淀粉。这个乌龙摆得简直是……" 王律师不住摇头。 唐佑廷慢慢地坐下，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手撑着额头，又笑起来。这呵呵的笑声让他有点傻，但是又有着无法遮掩的快乐。 顾成均紧绷了两日的表情终于渐渐松动。他几乎觉得自己在这两天里一下老了有十岁。 "那么，周明薇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 "现在就可以去接她了。"王律师愉快地道："她还不知道呢，这也算是一个惊喜吧。" 唐佑廷猛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办公室。 "合适吗？"总监小声地问，"唐佑廷要是去接周明薇的话……" 顾成均觉得嘴里有股酸意，不由喝了一口茶，"由他吧。他知道怎样做对周明薇是最好的。" 第五十七章 司机踩着油门，驾车飞速驶离。看守所的高墙在后视镜里迅速缩小，很快就被淹没在郊区民房以及树丛后。 明薇打了一个冷颤，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还冷吗？是不是发烧了？"李珍不放心地摸她的额头。"我们先回一趟公司，顾董他们都在等你。" "我想回家。"明薇疲惫地闭上眼，"我很累了。" "我们就去公司见一下领导，然后就送你回去。"经纪人哄着她。 明薇躺在车里沙发上没再吭声。她终于洗清冤屈，脱离苦海，可是反而比之前关在看守所里看着更加颓废沮丧，李珍和经纪人都对此十分不解。 明薇只觉得自己在车上只是合了一下眼，车就开到了公司门外，不同寻常的嘈杂声把她吵醒。 车已经被人群包围，黑压压的粉丝手里举着颜色喜庆的字幅和旗帜，记者举着照相机按快门，人人都在欢笑和欢呼。公司保安在人海中杀出一条血路，保姆车才得以缓慢前进。 "明薇，看，都是来为你庆祝的。"经纪人乐滋滋地指着窗外，"我们稍微在网上呼吁了一下，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今天又是周末，学生们都有空。" 明薇冷漠在望着车窗外攒动的人头，无动于衷，外面的欢腾仿佛和她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完全置身于另外一个空间。 还没缓过来吗？ 经纪人体贴地拍着明薇的肩，"我知道你累了，你就下车，接过粉丝代表递过来的花，说几句感谢的话就行了。这也是走个过场，给这次事件划下一个完美的句号。明天新闻一出来，一切烟消云散，你还是那个人见人爱的周明薇。" "不收拾一下吗？"明薇问。 她现在素颜朝天，苍白憔悴。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嘛。"经纪人笑颜。 明薇不置可否，李珍打开车门先下了车。外面的骚动更加剧烈，保安辛苦维持着。 "明薇！" "明薇你还好吗？" 明薇做了一个深呼吸，在保镖的扶持下走下了车。 人群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尖叫。近处的影迷看到明薇虚弱憔悴的模样，哭了起来。 明薇被高大的保镖夹着，朝人群招手，浅浅微笑，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照花了她的眼睛，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喊叫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她什么也听不清。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云端，脚下绵软，而周遭的喧嚣也离她越来越远。 经纪人看出她状态不佳，对保镖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保镖立刻扶着明薇离开。 明薇模糊的视线时在，看到顾成均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就像接待英雄的国家领导，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语气温和地说着话，可明薇一句也听不清。 她觉得太累了，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样，多一秒都坚持不下去了。 顾成均的体恤话才说到一半，就看到明薇头向后一仰，犹如垂死的天鹅一样软软倒下。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先反应过来，一步上前将明薇抱住。怀里的人双目紧闭，额头滚烫，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她都烧成这样了，你们还把她带到公司来？"千钧怒气夹杂在咆哮里向明薇的经纪人袭过去。 经纪人又惊又委屈，明明是你交代了要作这一场秀的嘛。可是老板震怒在前，她哪里敢申辩。 永盛公司大门外的影迷还没有散去，大家都翘首以盼等着明薇再出来打招呼。结果只见保镖们涌出来开道，顾成均抱着昏迷不醒的明薇大步冲了出来。众人还未回过神时，他已经抱着人上了车，司机猛踩油门，驾车绝尘而去。 而此刻，唐佑廷正细心地将烛台摆放好。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又精美的菜肴。 "你不会骗你女朋友，说菜都是你烧的吧？"姚竞在一旁啃着苹果。 "我有几斤几两，她又不是不知道。"唐佑廷笑了笑，姚竞被他这充满恋爱甜蜜的笑容刺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我该撤了，不打搅你们小两口的二人世界了。" 唐佑廷送他出去，然后看了看腕表。 时间差不多了，明薇该回来了吧。 明薇闻着消毒水味醒过来。看到满目白墙，以下一凉，惊坐起来，还以为自己之前昭雪出狱是做梦。 一只温暖的手掌抚在她的背上，低沉温柔的话语响在耳边，"没事了，你在医院。你差点烧成肺炎。" 明薇慢慢转过头去，"顾……" 顾成均扶她重新躺下，"你今天还需要留院观察。医生说你有点贫血，你妈妈守了你一晚上，刚才回家休息去了。" 昨日的记忆渐渐复苏，明薇长长吁了一口气，"我晕倒了？" "你发高烧。"顾成均话语轻柔，有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爱。 明薇却被他的眼神和语气弄得不大自在，"麻烦顾老师了。" "说什么客气话。"顾成均浅笑，"一切都过去了，公关也面面俱到做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你现在就好好养病。年末颁奖典礼很多，你至少有两个新人奖和一个最受欢迎女演员奖要拿。" 到了年末，奖项各类繁多，如果有作品在手，经纪公司又cao作得当，像明薇这样炙手可热的新锐女演员，必须拿奖拿到手软。 明薇带着歉意说："这次是我不够谨慎，闹出这么大事，给公司和大家都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这不是你的错。"顾成均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拨一下那缕搭在明薇额头的碎发，可手伸在半空，他才想起这动作不妥，只好又把手尴尬地收了回来。明薇眼神一闪，假装什么都没察觉。 "李旗云骚扰了你，又弄出一个恶作剧让你被关了两天，名誉大受损失。这件事，他该负全责。公司已经开会作出决定，给他停档一段时间。" 这也就是雪藏了，所谓的一段时间，可长可短，按照这次事件的严重程度，李旗云要想再有出头之日，很难了。 明薇并不觉得很高兴，但还是配合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高烧后的乏力让她虚弱的躺在c黄上，脸色快和c黄单一样白。 顾成均很想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甚至很想拥抱一下她。不是像拍戏时出于情节需要而拥抱，而是像一个男人因为怜爱和疼惜去拥抱一个女人。 可是明薇的笑容没有进到眼里，她黑沉沉的眼中一片死寂。 顾成均沉默了良久，试着说："唐佑廷他……" 聊无生气的眸子里瞬间浮动起了一抹光彩，顾成均的心一沉，有些气闷，继续说："他想守着你，但是记者太多，怕他们看到后乱写，我让他给你打个电话吧。" "不用了。"明薇语调冷漠地说。眼里霎时的流光溢彩又熄灭了。 顾成均困惑了，"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有点累。"明薇勉强笑了一下，"反正我回去就能见到他，不急这一时。" 顾成均无话可说。 李珍带着医生过来查房，医生和护士检查了一番，说："没什么大问题了。周小姐今天就可以出院，回去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就是以后要注意营养，你有点贫血。" 明薇自然不肯再在医院呆下去，顾成均劝不住，只好让秘书去给明薇办理出院手续。 这时，李珍才告诉明薇，公司给她单独拨了一套宿舍，就在那栋独立公寓楼里，位于三楼东侧。王妈妈已经先过去收拾房子了，明薇出院后就直接搬过去。 明薇心想自己用两日的牢狱之灾，换一套好朝向的、新装修的宿舍，也还划算。于是她向顾成均道过谢，接受了这份心意。 他们一行人很低调地从医院侧门离去，返回公司。 新宿舍里，钟天瑶正帮着王妈妈在卧室里铺c黄，唐佑廷则在客厅里拖地。王妈妈朝客厅望了一眼，低声问钟天瑶，"明薇真的和他在谈朋友？" "她是这么说的。"钟天瑶说："阿姨，你别看他好像靠不住的样子，我听说这次把明薇救出来的录像，就是他托关系找到的。" "是吗？"王妈妈本来还真觉得唐佑廷这小伙子长得太好看了，实在有点不靠谱，可听钟天瑶一说，反感立刻又变成了好感。她再去打量唐佑廷，这下又觉得这小伙子高大英俊，成熟稳重，十分可靠了。 明薇终于进了新家的家门。母亲和好友迎接过来，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王妈妈心疼地看着女儿瘦了一圈的脸，急忙拉着她进卧室休息。 明薇的视线穿过人群，和唐佑廷的目光相遇。 温暖的笑意浮现在唐佑廷俊美的脸上。他似乎也瘦了点，眼下有青影，但是满眼喜悦，目光灼热。 明薇似乎被那热度灼伤，冷淡地别开脸，走进了卧室。 唐佑廷的笑容冻结在脸上，有点无所适从。他困惑地望向跟着明薇一起回来的顾成均，后者摇了摇头，漠不关心。 唐佑廷稳住了心中的困惑，跟着走进了卧室里。王妈妈看到他进来，便招呼旁人出去回避。明薇这时开口说："谢谢唐师兄这么关心我，我已经没事了。就是需要休息，你请改天再来吧。" 唐佑廷愣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明薇的恋爱关系，他就不明白明薇此刻冷漠推拒是为了什么。 钟天瑶看唐佑廷尴尬，圆场道："明薇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录像就是唐少找到的。" 明薇点点头，"唐师兄，大恩不言谢，我铭记于心了。" 唐佑廷的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安，他也不顾有旁人在场，握住了明薇的手："你怎么了？在生我的气？" 明薇直直地望了他片刻。唐佑廷双眼清明，坦诚得近乎老实，也是，这个男人如此高傲，是绝对不肯弄虚作假，自欺欺人的。 他大概是不记得了。 王妈妈把人都招呼了出去，体贴地关上了门。 明薇长叹一声，"我真的累了，你先回去吧。" 唐佑廷置若罔闻，厚着脸皮就是不走。他细心地给明薇盖上被子，伸手摸了摸她散在枕上的黑发，又摸了摸她的脸。他满脸愉悦，有着一种掌中珍宝失而复得的狂喜，和生怕碰到了珍宝的小心翼翼。 他的神情落在明薇眼里，让她眼睛一阵阵发热。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唐佑廷俯下身来，额头贴着明薇的额角，"在那里面，没人欺负你吧？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绝对让那家伙吃不了兜着走。" "没人欺负我。"明薇恹恹地说，"我就是觉得没劲。"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唐佑廷笑着凝视她，亲吻她冰凉的面颊，然后把温暖的嘴唇贴在她有着青色针孔的手背上。 "我们明薇受苦了，本来就够瘦了。现在更是没几两ròu了。你的手怎么那么冰？是不是还冷？"他说着，低低笑了一声，声音越发沙哑，"知道消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以为他们骗我。后来我知道你是真的出事了，差点都疯了——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出了那么大的事，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了那么多罪……" 明薇仓促别过脸，眼泪从眼角滑落进发间。 "怎么了？"唐佑廷紧张地问，"你哪里不舒服？明薇，告诉我，你今天有点怪……" 明薇听着他满怀关切的追问，心中反而大怒。她使足力气狠狠地把唐佑廷从c黄边推开，大叫道："你烦不烦呀！都说了让你回去，我现在不想见你！" 唐佑廷愣愣地站在c黄边。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冲了进来，顾成均一把推开挡路的唐佑廷，跨到明薇c黄前，搂住了她。 "没事了。你别激动，这事我们来处理，你先好好休息。" 老刘和小黄两人则合力把还呆站着的唐佑廷拉了出去。 唐佑廷面色青黑，"我不明白，她是不是在看守所里遇到了什么事？" "我们出去谈。"钟天瑶拽着唐佑廷，把他拉出家门："你们男人真是不懂女人的心思，现在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吗？" "有什么不对吗？"唐佑廷莫名其妙。 钟天瑶丢给她一记白眼，"我们女人，外表再坚强，内心也是很脆弱的。特别像明薇这样的，才被一个猥琐男骚扰了，倒了那么大的霉，她潜意识里八成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又觉得伤心难过，所以才会闹脾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愤怒充斥着唐佑廷的胸腔，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靠着墙，低垂着头，柔顺的刘海遮挡着他的双眼。钟天瑶只能从他急促起伏诉胸膛判断出他此刻正陷入巨大的自责中。 "如果我那天没有喝醉……" "这不是你的错。"小黄说，"谁都不知道李旗云会在那天发神经病。" "不是的……"唐佑廷苦涩地说："李旗云心眼狭小，早就对我心怀不满，如果我提醒明薇提防他……" "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老刘拍了拍他的肩，"你这几天也够自责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等明薇冷静下来，你再去负荆请罪，她会原谅你的。" 钟天瑶也劝道："明薇现在需要一个人能坚强地支撑她，毕竟她一个人支撑得太久了，所以，你可千万不能颓废沮丧。" 电梯的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钟天瑶一看清对方，戒备地皱起了眉头，"苏可晴，你来做什么？" 苏可晴把这几个站在走廊上的人的神情扫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了谱，她笑盈盈道："我当然是来看望明薇的。" 钟天瑶不客气道："谢谢，不过明薇已经休息了。再说了，我们和你也没有什么交情，果篮放下，你可以走了。" 苏可晴不以为然地哼笑了一声，把果篮递到了钟天瑶的手里。钟天瑶提着果篮回了房，砰地关上了门。 "不相干的人，走了也好。"苏可晴把脸转向唐佑廷，"唐少，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唐佑廷看了一眼这个一身和他没有什么交集的女艺人。他现在心情十分不好，没有兴致敷衍应酬，"有事明天再说。" 苏可晴妩媚一笑，伸出手，她的掌心里，有一条银色的骷髅头吊坠手链。 老刘立刻就把这条链子认了出来。这是唐佑廷从来不离身的，赵承卓生前送给他的手链。可它怎么会在苏可晴手里？ "这链子怎么会在你这里？"唐佑廷伸出手，苏可晴猛地缩回手，让他抓了个空。 "你不想知道我是在哪里捡到它的吗？" 唐佑廷没理她，干脆擦过她朝电梯走。 苏可晴扯了扯嘴角，带着报复的愉悦说："那天在包厢里和你亲热的人，是我。" 唐佑廷停下脚步，走廊里一片死一般的静默。 他一寸一寸回过头来，迎上苏可晴得意洋洋的笑。唐佑廷周身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她不是没有察觉到，但是她把柄在手，无所畏惧。 第五十八章 "你在胡说什么？"唐佑廷低沉暗哑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苏可晴啧啧两声，"看你这表情……你以为那天的人是谁？周明薇吗？她会那么热情如火地把你推倒在沙发上，会像那样扯开你的衣服……" 她越说越不堪。唐佑廷猛地抓着她的领子，让她闭嘴。老刘和小黄大惊失色，急忙过来劝架，拼了老命才把两人分开。 苏可晴咳着，呵呵笑，"你明明记得的嘛，装失忆给谁看？我为这事挨了周明薇两耳光，又差点被你掐死，这笔帐我可要好好算算，让你怎么赔偿我才划算。" 唐佑廷觉得血液都冻结了。 "明薇……她知道？" 不用苏可晴的回答，唐佑廷就知道这个答案是肯定的，明薇对他的冷淡和拒绝，全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她知道。 老刘作为经纪人，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压低声音问："你想要什么？" 苏可晴的目光在唐佑廷身上流连，但是唐佑廷还处在震惊之中，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露。 "放心，我不是来找唐少负责的。我没有什么灰姑娘情结，不指望他和我春风一度后就能和我结婚。" 唐佑廷如数九寒冰般的目光扫过她的脸，"你也还算有自知之明。" 苏可晴心中一痛，强打起精神，笑道："不过，唐少你占了便宜，也没道理拍拍屁股，两袖清风地走掉。凭什么你们两个就能神仙眷侣似的干净清白，我却要替你擦屁股，我没那么贱，吃了亏，还能看着你和周明薇卿卿我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到底谁吃亏？"唐佑廷嗤笑。 "舆论总是同情女方的。"苏可晴阴笑，"大不了我就出去说你强暴我，我可不介意对着记者哭诉每个细节。" "你这个女人……"小黄所得叫起来，被老刘拉住。 唐佑廷深吸一口气，往日的傲慢重新在脸上浮现，他微微抬着下巴，俯视着苏可晴，就像俯视着一只丑陋的爬虫。 "没凭没据，说出去谁信？你在这圈子里上过多少人的c黄，恐怕你自己都数不过来。你要诬隐我，你自己的丑事也要曝光。" 苏可晴恨恨地说："把我逼急了，我宁肯自伤八百，也要损敌一千，大闹一场后，我倒看看周明薇还要不要你。" "好。"唐佑廷十分干脆，"你要多少？" "什么？" "钱呀。这不就是你来的目的？"唐佑廷朝老刘使了个眼色。老刘接过他的话，对苏可晴说："不论多少钱，一次性付清，封你的口。圈子里的规矩不用我重申了，钱入帐后，这事就一笔勾销。" "这就算了？"苏可晴忿忿。 "我要是你，就拿了钱滚蛋。"唐佑廷身体前驱，逼近了苏可晴，"你不但得罪了我，还得罪了明薇。而你得罪明薇，就等于得罪了顾成均。你和李旗云很熟吧，他的下场，就是你的参考。" 他贴得那么近，苏可晴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脸上发烫，可是她又清楚地看到唐佑廷眼里鄙夷与不屑，还有厌恶和仇视。 他们曾经一度那么亲密，那是她离他最近的时刻，虽然是偷来的，虽然她落得一身不堪，可是她也甘之如饴，因为她从来都不甘心。 周明薇凭什么就能比她干净？凭什么两人都是一文不名的练习生的时候，周明薇就能得到唐佑廷的青睐，而唐佑廷却几乎不记得她的名字？都是在一个大染缸里摸爬滚打，她周明薇凭什么就能左右逢源，平步青云，让一个个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而她，连跟在她身后捡剩货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要你的钱。"苏可晴无畏地直视着唐佑廷的眼睛，媚意横生地笑着："我只要你借我东风，送我直上青云。" 得不到爱情，那么，她就要索取最大的利益。 唐佑廷撇了撇嘴，"我建议你还是要钱的好。" "金子还是点金术，聪明的人当然选择后者。" "我和永盛的合约年后就满了，我也并无捧人的打算。" "你给我一个身份就够了。" "什么身份？" "你的女朋友。" 唐佑廷眯起了眼睛，"你是说，我们假扮情侣，炒作一番，你借机上位？" "不是很好吗？"苏可晴挑眉，"唐佑廷，你这唐少的名头，可不是白白叫的，连你的粉丝都不知道，你是个名符其实的少爷呢。顺利的话，半年都用不着，我们就可以两清了。到时候我们和平分手，各奔前程。至于那一晚，就当是一场露水姻缘罢了。" 唐佑廷伸出食指点着苏可晴的额头，把她推远一点，"你当我傻，这点帐都不会算。我让你做我女朋友，明薇怎么办？" 苏可晴眼里有阴狠之色一闪而过，又强装出笑脸，"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你用我做幌子，照样可以和周明薇谈恋爱，有我替她挨你粉丝的炮轰，你该很乐意才是。" "原来你有如此伟大的情cao。"唐佑廷讥笑，"不过我还是建议你选择要钱。至于明薇，我的女人，我会保护好，无需你cao心了。" "你能保护好她，还有今天这出？"苏可晴按了电梯，"再说了，你也知道顾成均对周明薇有意思。而甄惜一直没有放弃顾成均，我有办法撮合甄惜和顾成均，帮你解决后顾之忧。" 唐佑廷嘲笑，"你不去开婚介所可真是屈才了。" 苏可晴抽了抽嘴角。电梯门开了，她走了进去，手里晃着那根手链，"你好好想想吧。这根链子我暂时替你保管，你别让我等太久。" 热豆浆，皮蛋瘦ròu粥，油条，煮鸡蛋，煎培根，牛奶，水果粥…… 明薇没数下去了。她目光呆滞地看向那个还在灶台前忙碌的男人，他正把银耳莲子羹从锅里盛出来。穿着围裙，卷着袖子，一身居家休闲服的男人和他流行乐坛天王巨星，影视圈新锐男演员的身份格格不入。但是要说他是个标准的家庭煮夫，又还有点距离。 "你知道吗？"明薇干巴巴地说："人家都说，如果你男人突然有一天洗衣做饭送珠宝，还是因为她突然更爱你了，而是因为他肯定睡了别的女人。" 唐佑廷差点把手里的银耳莲子羹打翻。 "明……明薇……" "你做那么多干吗？"明薇问。 唐佑廷放下碗，孩子气地挠了挠头，"豆浆和银耳羹是阿姨煮的，她惦记着店里生意，就先走了。我来的时候买了粥和油条，又想到你需要补一下，所以又煮了鸡蛋。" "我是坐了回监狱，又不是坐月子。"明薇嘴角抽了一下。 "你不喜欢，那我端下去好了。"唐佑廷有点委屈。 "算了，不用浪费。"明薇坐了下来，不等唐佑廷动手，自己舀了一碗瘦ròu粥。 唐佑廷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最后慢慢地缩了回去。 明薇安静地吃着早饭。 唐佑廷没怎么动筷子，只坐在对面无声地凝视着她。明薇吃完了粥，伸手拿鸡蛋，唐佑廷抢先一步剥好了鸡蛋，递到她手边。 明薇没理，自己另外剥了一个。 唐佑廷苦笑了一下，自己把鸡蛋吃了。 明薇突然说："苏可晴来找你了吗？" 唐佑廷觉得吞在喉咙里的蛋黄霎时变成了一块石头。他喝了半杯了牛奶，才把鸡蛋吞了下去。喉咙被哽得生疼，心急速地跳动着。 明薇抬起头，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一道鸿沟似的望过来，"你不用解释，我都清楚，你当时烂醉如泥，苏可晴还对你下了药。" "她还对我下了药？"唐佑廷不知道还有这一出，他顿时觉得十分恶心，又有一种被算计的恼羞和愤怒。 明薇长叹一声，问："她找你说了什么？" 唐佑廷知道这并没有隐瞒的必要，便如实说："她以此要挟我，要我和她假扮情侣炒作，助她上位。" 明薇不屑，"她这一年来被半雪藏，终于忍不住了。" "我没答应。"唐佑廷说，"第一，我是不受威胁的人；第二，我不会再作出伤害你的事。" 明薇低着头没吭声。 唐佑廷俯身，手伸过半张桌子，握住了明薇的手。 "你听着，明薇。那件事虽然我记不清了，但是我不会去狡辩。我的疏忽导致了那个错误，我愿意做任何事去补救。你怎么生气，怎么惩罚我，都是应该的。我只希望你，别不要我。" 唐佑廷双手紧紧握着明薇的手，深深地低下头，以忏悔者的姿态，吻了吻她冰凉的手指。 明薇眼神闪动，却还是坚决地把手抽了回来。 "我记得你这几天在外地有商演的。" "推了。"唐佑廷说，"我想陪着你。" 明薇不置可否，"我今天要回我妈那里住。公司放了我一个礼拜的假。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回去吧。我还要收拾点东西。" "明薇。"唐佑廷几乎是哀求着，握住她的手腕。 一向张狂高傲的男人，此刻低声下气，那份谦卑是那么真诚，要是他的那些歌迷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估计整个世界观都会崩塌吧。所以，明薇不动容是骗人的。 她和这个男人认识四年，她知道这个看似狷介不羁的男人，在内心里其实就是一个需要人关心，需要很多很多爱的大男孩。他讨厌离别，厌恶虚假，对待感情小心谨慎，但是一旦付出，就是一颗真心。灯红酒绿的圈子里，他的感情观其实单纯又保守得出奇。这也是明薇当初愿意尝试再爱一回的原因，毕竟她也害怕再次被背叛。 只是，他们简单的爱情，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重创。 明薇再度把手抽了出来，"我需要时间，佑廷，我并不是责备你，我只是需要点时间来接受这个事。" "那也别赶我走。就算讨厌，也让我陪你一段时间。"唐佑廷认真地说："放任你不管，让你一个人胡思乱想，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我要守着你，明薇。你身边的位置，是属于我的。" 明薇感到深深地无力感，已经悲凉。 为什么？她就想要一份简单干净的爱情，却再度被外界沾染了颜色？ "你陪着我，如果被记者看到，又要闹绯闻。我现在是再也受不了更多的绯闻了。"明薇叹气，"我回家住几天就回来。这几天，你让我清静一下，你知道我这个人并不矫情，更不会钻牛角尖，而这几天，你也可以去处理一下你的事。" 唐佑廷终于退让，"好，你回去养好身体，答应我，每天都和我联络。" 明薇点点头。 唐佑廷帮着她收拾了行李，李珍算好时间上门，接着明薇，把她送回母亲家。唐佑廷站在楼下目送车远去。他大衣单薄，站在风中，是一个沉默又孤独的影子。明薇几乎觉得自己这么一走，就是把他给遗弃了。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第五十九章 明薇回家住的头两天，几乎是在各种补品中挣扎着度过的。王妈妈才不在乎什么艺人的身材管理，只想把女儿瘦下去的ròu统统补回来。明薇被补的冒了好几个痘痘，李珍过来看她，连连惨叫。过几日应有颁奖典礼需要明薇出席颁奖嘉宾，她务必完美亮相。 除去要被大补比较不慡上，闲在家里的日子倒是挺安逸的。明薇每日里看看书，看看电视，一天遛两次狗。王妈妈新养的这只叫乐乐的博美犬现在见了明薇就摇头摆尾，十分谄媚。 这日电视上在重视昨晚的一个电视台的颁奖典礼，随着熟悉的音乐响起，观众欢呼尖叫，唐佑廷俊美的面容出现在巨大的舞台屏幕上。他是作为嘉宾出席的这场颁奖典礼，却是一改狂野的舞台风格，穿着白色西服，剪裁合身的衣服衬托出他的宽肩细腰，翘臀长腿。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愈发俊雅斯文，活脱脱一个翩翩佳公子。 "你是我突如其来的爱情，却早就已经住进我的心里。为什么从来没有发觉，其实幸福靠得离我们那么近？" 他唱的，是他新专辑里一首非常抒情的歌曲《突如其来》。 "小伙子真的挺不错的。"王妈妈一边打围巾一边说："长得可真俊，比那个顾成均都还要好看。他演的电视剧，我和那几个老姐们都爱看，他演得特别好，是个大孝子，哎呀，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妈，我还不够好吗？"明薇搂着妈妈撒娇，这唐佑廷什么时候成了师奶杀手了，她都还不知道。 王妈妈说，"你是不是在和他谈朋友呀？告诉妈妈，我不乱说。" 明薇嘿嘿傻笑，就是不说。 王妈妈点着她的额头，"你学精明点，娱乐圈坏男人太多了，找个好的就赶紧抓住。我看你这性格也不可能嫁那些肥头大耳的大老板的，要你去伺候富二代，你更没耐心，不想一辈子打光棍，就趁着年轻漂亮下手。" 明薇连连称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掏出手机来。 这两天唐佑廷每天都给她发几条短信，早晚各通一次电话，两人在电话里都十分平和，很有默契地对过去的事只言不提。 明薇休息了两天，吃饱喝足，也想开了。 你死我活这种事，只存在于仇人之间。她和唐佑廷在这件事上真没必要非得争论出个谁对谁错，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她身上，恐怕早就天翻地覆了，不能因为唐佑廷是男人，就觉得他没损失，不受伤害。 所以，矫情够了，架子摆足了后，就要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明薇主动给唐佑廷发了一条短信，写着："看到你昨天的演出了，白西装很帅，歌真好听。" 唐佑廷大概在忙，并未回短信，明薇在电脑上植物大战僵尸，玩上瘾了也忘了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响了起来。 "你在家里？"唐佑廷似乎在录音室里打电话，声音有点空旷。 "嗯。"明薇应着，一边忙着种豌豆射手。 "能下来一下不？" 鼠标一滑，豌豆射手种在了僵尸前，立刻被咔嚓咔嚓吃掉最。 "该死！都是你害的！"明薇抱怨。 唐佑廷低低地笑了，"下来，你想要什么我都赔给你。" 明薇挂了电话，关了游戏。她三下五除二脱了身上臃肿的棉睡衣，找了一件粉白色的长毛衣套上，她虽然知道女生赴约，拖个半小时下楼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心里就像有一壶烧开了的水似的，水泡沸腾，蒸汽翻滚，让她急得一刻都不想耽搁。 王妈妈看女儿风风火火地冲出去，忙叫了一声，"多穿点，外面冷！" 明薇胡乱应了一声，钻进了电梯里。 王妈妈笑着换了一个频道，继续看电视。恰好电视上正在放唐佑廷主演的《梨园惊梦》，一身普蓝长衫的唐老板俊美儒雅，把对面的女配角迷得七荤八素。 王妈妈仔细端详着，笑得越发满意了。 明薇从楼里出来，外面冷风呼啸，夹杂着细雪。她这才清楚认识到，自己真的穿少了。偏偏她出门太急忘了带手机，回家拿嘛，肯定要被妈妈笑。 明薇跺脚，在冷风里啼笑皆非。 一个黑影投射在地面上，有人从身后靠近，明薇来不及回头，就被人从身后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了。大衣把她单薄的身躯裹得结结实实的，两只强健的胳膊紧紧搂碰上她，宽厚的胸膛散发出醉人的热度。 明薇在那人怀里转过身，被冻得冰凉的嘴唇吻了过来，仔细地、急切地、反反复复。 明薇好不容易缓过气，轻捶了一拳，"还以为有色狼呢！" "我现在和色狼有什么区别？"唐佑廷把脑袋埋在她颈项间，闻着她身上沐浴过后的清香，"我本来就是过来劫色的，你已经被我抓住了！" 明薇被她弄得很痒，笑着躲闪，外面实在太冷了，两人拉拉扯扯地回到楼道里，躲进了楼梯间里，暖黄色的光线下，唐佑廷扳过明薇仔细打量，数着她脸上的痘痘。 "这不是想我想出来的吧？" 明薇气得掐他。唐佑廷就像被小猫挠了一样呵呵笑，然后把明薇推在墙上，又俯身吻了过去。 等到两人像学生族一样坐在楼梯上好好谈话的时候，都过了好一阵了。明薇还被唐佑廷裹在大衣里，就像一只靠着人取暖的猫儿，懒洋洋的有点犯迷糊，一动不动。唐佑廷摸着她细软的头发，低头吻着她微凉的鬓角。两人就这样，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不生气了？" "已经没事了。"明薇说，"因为不能怨你，于是只好怨恨这个世界，但是又发现，这个世界根本不理睬你，反而觉得自己闹腾得像个小孩子，怪没意思的。" "……对不起。"唐佑廷轻叹。 明薇眨了眨眼，坐直了身子，拎住了唐佑廷的耳朵，"我还是不放心，你得给我发誓。" "好好！"唐佑廷被掐住要害，俯首称臣。 "以后不许再和苏可晴接触。你要和她保持十米的距离。就算她主动来找你，你也要避开。" "拜托，对于强奸犯，我是躲也来不及的好吧？" 明薇点了点头，"不许主动和任何一个女人闹绯闻，别人巴上来的，你也要第一时间澄清清楚。" "一直和我闹绯闻的都是男人吧……"唐佑廷嘀咕，随即被明薇扭住耳朵，"啊！错了！我错了！我发誓，绝对不和别的女人闹绯闻。" 明薇隐隐带笑，"第三，不论什么时候，都要觉得我最好。" 唐佑廷笑着把明薇的手从自己耳朵上抓下来，双手握住，"你这不废话？我要不是觉得你最好，我怎么会把全副心思都花在你身上？想想我唐佑廷是什么人？亚洲歌坛天王，影坛新秀，今年我有最佳新人奖和最佳男主角奖要拿呢……" "别说着说着就又得瑟去了。"明薇瞪他。可坚持不了两秒，她也笑了起来，"你正经点！" "我正经着呢。"唐佑廷亲着她的手，"我正在录音棚做收尾工作，一接到你的短信，丢下一切就过来了。我明天回去肯定要被录音师和老刘骂死。" "活该。"明薇笑骂，声音软软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唐佑廷心想，这个女人心这么软，感情这么单纯，却混娱乐圈，好在她碰上自己这个实在的男人，要是碰上个稍微坏心点的，都不知道要被骗成什么样。 这样想着，他的心就发慌，有点后怕。 好在他出现得早，好在他下手及时。 他叹着气把明薇抱得紧紧的，"好啦，一切都过去了。" 明薇依偎在唐佑廷的怀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唐佑廷是明薇重生后第一道阳光，这个看似孤傲，脾气又臭的男人，却是数年如一日地无微不至地关照呵护着她。那些点点滴滴的细节，明薇不说，却都记在心里。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好，是他们两个难得的缘分。 顾成均曾是明薇的一切，但是他却无情地背弃了她。所以明薇之前一直在犹豫。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彻底接纳唐佑廷，把他实实在在地放在心里。 要知道，这虽然是一颗健全的心脏，但是也同样容易碎裂。 现在，她作出了决定，从此刻起，他们两个就将那段灰暗的记忆放在罐子里，密封好，埋在土里，再也不去探究，他们决定开始全新的生活。 大概是心放宽了，明薇脸上的痘痘过了两日都消下去了。李珍来接她回公司那天，明薇已经恢复到往日面色红润、精神充沛的状态。经纪人见了她大为满意，然后立刻带着她开始在各个慈善义卖晚会和颁奖共同社之间奔波起来。 明薇显然是今年娱乐圈的宠儿，之前轰轰烈烈的藏毒事件的翻身仗更是让所有人叹为观止，暗暗称奇。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此一役，明薇知名度暴涨，跳过众多女星前辈，成为商家的宠儿，媒体追逐的女神。 年末最大的盛典便是电视剧颁奖典礼，全国明星导演们云集一堂，坐分一块大蛋糕。获奖名单其实对内部人士来说并无太大悬念，故弄玄虚搞些网络投票只为了取悦观众增加收视罢了。 明薇有一个最佳女配角提名，之外最佳新人奖和最受欢迎女演员这两个奖中她也会获得一个。她资历尚浅，最佳女主角肯定是要留给一线前辈的。除此之外，她还将作为颁奖嘉宾颁发最佳导演奖。 永盛这次有顾成均带队，当红的几个歌星演员全部到齐。甄惜还在美国拍戏，只录了一个VCR。顾成均这次也有一个年度成就奖要拿，唐佑廷则有最受欢迎男演员提名在身。 明薇今天穿着一身缀着珍珠和水晶的杏白色长裙，露着线条优美的肩膀和胳膊，妆容精致大方，尽显女子的年轻纯美。为了给电影《白露》宣传造势，她是挽着顾成均的胳膊走过红地毯的，媒体追逐，影迷欢呼，明薇第一次如此风光。 唐佑廷独身一人走红地毯，他今天一身修身西装，打着领结，俊雅风流。他出道以来第一次以获奖嘉宾身份出席这个颁奖晚会，歌迷几欲疯狂，一时间满眼都是他的应援标语和旗帜，红地毯简直变成了他的个人专场。 明薇每到这时就想，没准自己还该要求唐佑廷以后不得和男人传绯闻才是。 分量不重的一些奖项总是最先颁发。不出意外的，明薇凭借网络人气获得了年度最受欢迎的女演员奖。 明薇从颁奖嘉宾手里接过奖杯，环视整个会场，影迷欢呼鼓掌，母亲坐在经纪人身边抹眼泪。唐佑廷和顾成均欣慰地笑着鼓掌。特别是顾成均，那种赞许、欣赏和重视的目光，在她还是张明薇的时候，从来没有从他那里看到过的。 如果他知道，这个站在这里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他还会是这样的表情吗？ 明薇含着泪水致辞，紧张加上激动，她发挥得不是很好，但是大屏幕将她带泪微笑的清丽面孔展现在众人面前，赢得人们怜惜的掌声。 明薇领了奖后，就去后台准备颁奖，她在化妆间里碰见了准备去颁发童星奖的苏可晴。 苏可晴这次也走了红地毯，她并没有奖可领，只是颁奖嘉宾。 见了她，明薇只是略一点头当作打招呼，就不再理她。苏可晴却主动走过去，笑道："听说你和他和好了？" "真是羡慕。"苏可晴赖着不走，打量着明薇身上的衣服和珠宝。红地毯都是女星争奇斗艳的战场。明薇现在炙手可热，礼服和珠宝都由知名品牌赞助，绝非苏可晴的装束能比的。 苏可晴心里发酸，皮笑ròu不笑地道："你这钻石成色真好。我就没好运戴这么名贵的珠宝了。" 明薇这才发现，苏可晴搭在腿上的手，手腕上赫然戴着一条十分眼熟的银链子。 粗犷的骷髅头吊坠和苏可晴全身精致的妆扮格格不入，她戴着链子，显然是为了让某些人看到的。 第六十章 "是不是很眼熟？"苏可晴摆弄着链子，"我记得唐少也有一条类似的。" 明薇放下台本，冷冷道："你这样真没意思，可晴。这链子是赵承卓送给他的，对他意义非凡，你最好还给他。" "凭什么？"苏可晴哼道，"你也劝劝你家那位。我的提议是对大家都好的双赢之法，一劳永逸，不能因为你的这点小女人的纯情情怀，浪费了大好机会。" "我们可不觉得那是什么好机会。"明薇道，"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cha进我和他之间。" 苏可晴厌恶地瞥了明薇一眼，懒洋洋地站起来。明薇继续看台本，眼皮都不抬一下。苏可晴的指甲陷入掌心。她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什么人嘛？"李珍呸道："惟恐天下不乱。" 苏可晴走到舞台候场。现在正是歌舞表演，等下会颁发最受欢迎男演员奖然后才轮到她上台颁发童星奖。 苏可晴正玩着手机，忽然听见一个导演在对人说："宋礼老师居然还没到？你们怎么搞的，后备人选都放鸽子！最受欢迎男演员奖谁来颁？" 对方抹汗说："上面说把周明薇换来颁这个奖，我这就去问问。" 苏可晴脱口而出："我刚见了她，她还激动地在哭呢，妆全糊了。" 台上的歌舞已经进入尾声，导演急得冒汗。苏可晴笑盈盈地站起来，说："我厚着脸皮毛遂自荐一回吧，导演。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来颁发这个奖。" 顾成均和唐佑廷听到主持人念出颁奖嘉宾的名字的时候，都愣了一下。苏可晴已经拖着紫红色的长裙君婀娜地走到了舞台上，准备开奖。 "怎么会是她？"顾成均立刻问身后的秘书。 秘书也一头雾水。 大屏幕上，提名的男演员一个接一个出现。当唐佑廷的画面出来的时候，欢呼声几乎将房顶都掀翻。 苏可晴笑盈盈地打开信封，念道："xx年度最受欢迎男演员奖的得主是——唐佑廷！恭喜唐师兄！" 与此同时，李珍也匆匆地将明薇拉到了后台，"你快看，苏可晴在搞什么？" 明薇诧异地望过去。音乐和掌声中，唐佑廷面带微笑地走上了颁奖台。苏可晴笑客满面地迎接过去。唐佑廷迟疑了一下，才从她手里接过奖杯，然后伸出手想和她握手。 苏可晴却是毫不客气地整个人靠了过去，当着满场嘉宾和粉丝，以及电视机前观众的面，搂住了唐佑廷的腰，嘴角在他的脸颊上擦过。 "靠！"李珍骂了出来。 不仅是她，观众席也立刻传来粉丝们不满的嘘声。 唐佑廷立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不自然地朝舞台旁望了一眼。 得逞的苏可晴对那些嘘声满不在乎，甚至笑着说："唐少是我的师兄，我们平时关系就很好。我是最清楚他为了这部电视剧付出了多少努力的，真的非常让人感动和敬佩。所以他今天得到了这个奖励，我们都非常为他高兴。" 主持人看出唐佑廷的尴尬，急忙进来打岔，把苏可晴挤到一边，让唐佑廷发言。 唐佑廷远没上台时那般兴致勃勃，只把准备好的致辞背完，对着粉丝说爱你们，然后挥挥手，转身下台。 他一下台，就把奖杯丢到等待着的老刘手里，然后扯开领结，抽出手帕擦脸。 "唐少，请留步！"苏可晴追了过来．扬手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丢过来。 唐佑廷接住，一看，是那条手链。 "这么说，我们两清了？" 苏可晴像听到了相声似的笑起来．"时间还长着呢，游戏才过第一轮。" 唐佑廷紧紧捏着手心里的链子．沉默良久。外面又爆发出欢呼和掌声，又有人荣获奖项。这个浮华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在表面微笑，然后在心里痛哭。 颁奖典礼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明薇让李珍送妈妈回家，自己被唐佑廷拉上了他的保姆车。顾成均应付完采访的记者和寒暄的友人，回头寻找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剩下。 他苦笑一声，让秘书开车送他回郊区的别墅。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今天特别想在妻子留下来的气息中思考点问题。 唐佑廷的车里，老刘正喋喋不休地骂着苏可晴："那丫头八成是拍照或者录音了，不然她底气怎么会那么足？" "就凭我们那天讨价还价的一段话？"唐佑廷烦躁道，"她想炒就让她炒。我怕了她了？" "别说气话。"明薇安抚道，"这事真闹起来，男方就算在理，也要吃亏。我们又没证据是她下的药。" "她总有把柄可抓的。"唐佑廷说，"她一向和李旗云要好，李旗云吸毒，她就一定没沾？" "这事我去搞定。"老刘说，"佑廷你这段时间还是老老实实地。" 唐佑廷憋屈地哼了一声，低声对明薇说："你今年过年回老家吗？" "不回。怎么了？" 唐佑廷笑了笑，说："我想带你去见个人。" "谁呀？" "我爸。" 明薇愣住了。 原来唐佑廷的父亲还健在呀。还有他带她去见家长？ "说话呢。"唐佑廷戳了戳明薇。"吓傻了？我爸爱摆架子，但是不凶，特别对女孩子很和气。我后妈人也挺和善的。" 明薇脸上发烫，半晌才问："那……什么时候？" 唐佑廷满意地捏了捏明薇的脸。"回头我告诉你。" 过了一个多礼拜，公司在酒店包场，聚集员工和艺人吃一顿团圆饭。顾成均上台致辞，感谢大家这一年来的辛勤努力，然后就是轰轰烈烈的抽奖活动。顾成均继承了妻子张明薇的风格，出手很大方，最未等的安慰奖都是高级手机一部。员工们各个心花怒放。 钟天瑶和明薇端着酒坐在场边看热闹。钟天瑶忽然问："苏可晴和你们家老唐的事还没解决吗？" 明薇诧异，"你听到什么了？" "捕风捉影的一点花边。"钟天瑶说，"领奖典礼后，他们两人的绯闻就炒了两三天。眼看要降温了，昨天又冒了一出。你家老唐昨天发了一条微博，说自己结束了通告和朋友喝咖啡，很开心什么的。没多久苏可晴就在自己微博上更新了一张自拍，同一家咖啡店。" 明薇明白了钟天瑶的意思。"只是一次巧合而已。" "一两次还能说是巧合，多了可就难说了。"钟天瑶鄙夷道，"唐佑廷的粉丝可讨厌她了，都在网上骂她。你说她何必呢？非要上赶着做恶人，把里外都得罪完。就算李旗云倒台了，她没了靠山．也不至于如此穷劳饿瞎的模样。" "你不是说了，巧合多了就成真了。她大概就想到时候唐佑廷即使不承认，她也能博一个受害者的名分。" "唐少也苦闷。他又不能把你给说出来……"钟天瑶摇头，"不说他了。听说《白露》的样片你们已经看到了．如何？" 明薇满意道："还真不错。我能给自己打个八十分。顾成均可以拿到九十五。 "他真是冲着影帝去的。"钟天瑶和明薇碰杯，"咱们什么加冕影后呢。" "会有这么一天的。" 虽然唐佑廷从来不回应，但是苏可晴借他的单方面炒作越来越强劲。她的自拍里，出现了和唐佑廷一模一样的情侣戒指、项链。他们会在差不多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唐佑廷说哪个牌子的红茶好喝，苏可晴不久就会放上自己喝茶的照片。唐佑廷说录音到很晚，苏可晴就在徽博上说"那个人又开工到半夜，打电话来什么都不说，只是和我聊到最近看的书看完了没有。"书，自然也是之前不久唐佑廷在徽博上推荐过的。 这种捕风捉影的暧昧让唐佑廷一个头两个大，干脆只好停止更新徽博。他的粉丝自然也对苏可晴的倒贴深恶痛绝，骂声不断。苏可晴委委屈屈地回了一个用明薇的图片做头像的粉丝留言，说我们是公司同事，也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很好的朋友，但是真的没有暧昧。请不要再rǔ骂我了。 苏可晴的粉丝数量虽然小，但战斗力也不弱，立刻把炮火对向明薇。好在明薇的粉丝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从容应对。网络大战之火并没有烧起来。 这样转眼一个月过去，春节到了。唐佑廷如约来接明薇去他父亲家吃饭。 明薇为了这顿饭特意买了一套香奈儿套装，穿上后特别淑女。唐佑廷已经替她把要送的礼买好了，开了车来她家小区门口接她。看到明薇那身打扮，唐佑廷就先笑趴在方向盘上。 "你这打扮，就像准备嫁给英国王子似的！" 明薇瞪他一眼，"少废话，开车！" 唐佑廷的父亲住的房子是军区属下的，不到一定等级的军官是没有资格住这样的大院。整片小区都有哨兵把守通道，就算是唐佑廷，也得通报过后才被放行。 "不常回来。"唐佑廷讪讪地解释，"哨兵都不认识我。" 虽然唐佑廷没说过，但是明薇知道他和他父亲不是很亲密。那或许和唐佑廷早逝的母亲有关系。唐佑廷在这方面讳莫如深，明薇尊重他，并不多问。 车停在一个少说也有一个世纪历史的院子门，一个眉目慈善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个高壮的年轻人迎接了出来。唐佑廷叫了一声罗姨，明薇便知道这就是唐佑廷的继母。 第六十一章 罗姨和善友好，虽然衣着朴素，却别有一股良好家庭的老太太的风度。她带过来的儿子叶敏高壮魁梧，但是人却很是开朗。两人热情的招呼着，打消了明薇的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去见男朋友的家长。顾成均的父母早亡，他们俩只去了墓前鞠躬献花。明薇那时候还有点庆幸。自卑的心理一直困扰着她，她觉得自己配不上顾成均，怕他父母会不喜欢自己。她倒是没想过，顾成均有一天也会不喜欢自己。 唐敬国去年已经退休，闲赋在家，写字画画，遛鸟打拳，但是看容貌气色，却顶多五十出头，完全不像一个六十岁的老人。 唐佑廷继承了父亲高挑挺拔的身材，和母亲秀丽的面容。唐佑廷直到上中学的时候都还漂亮得像个女孩子，经常被欺负。青春期后他的雄性荷尔蒙爆发，个子拔高，轮廓变得分明。他性格像父亲．少年张狂，无所畏惧，曾经抄着一根钢管打翻七、八个高年级生。他是确立了学校霸主的地位，回家后也被唐敬国绑在院子里的桂树上用皮带饱饱抽了一顿。 "就是这株树。"唐佑廷拍着已经水桶粗的树干，"瞧，上面还有我刻的身高记号。" 唐佑廷把明薇拉过来量，两个年轻人嘻嘻笑。唐敬国慈爱地在一旁看着。退休后，他越发像个慈父了。这点让唐佑廷自己都很惊讶。 大概是真的老了。他这样想。 唐佑廷去厨房帮着罗姨杀鸡的时候，明薇陪着唐父在书房里喝茶。 "周小姐的事，佑廷上次过来都和我说了。"唐敬国话语低沉，"我是老派人，佑廷进娱乐圈的事，我当初是极力反对的。为此．他和我好些年没什幺来往。这孩子争气，别人都会说他是少爷，官二代，但是他事业上取得今天的成就，我确确实实没有帮过他分毫。佑廷说你和他很像，徒手打拼。他很欣赏你，我相信你也是个好女孩。" 明薇不清楚他们父子间的恩仇，不好乱开口，只说："我也觉得，我能在这个圈子里碰到佑廷，真的是我的幸运。" 叶敏进来送了点糕点，又对明薇说："佑廷哥对你可真没得说的。你出事的时候，他跑过来求叔叔帮忙。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从没见他那样低声下气过。" 明薇一愣。 "你还不知道吧？"唐敬国微笑，"佑廷就这样，很多事就藏在心里。" "叔，哥那是害羞，不好意思向女朋友邀功。"叶敏打趣道，"不过哥对人好，那是真的好，掏心挖肺地。记得他初恋的那个许倩倩……" "你不多嘴捅娄子会死呀！"唐佑廷恰好进来，给了叶敏一个爆栗子。叶敏哈哈笑着跑走了。 唐敬国有点感叹。家里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放肆欢快的笑声了。 唐佑廷带着明薇到处转。他小时候放学后必去买零食的一家小卖部现在还在，只是改成了7-11。小区的篮球场铺上了塑胶地，一群孩子们在玩耍。他以前和小伙伴常爬的老树就伫立在球场边，几个小混蛋正在爬上爬下。有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小姑娘跑过来捡球，居然把唐佑廷认出来了，大叫着佑廷哥哥。 "要叫叔叔。"唐佑廷严肃地纠正她。 明薇笑着捶了唐佑廷一下。 天色渐晚，孩子们跟着大人回家了。明薇和唐佑廷一人坐在一个秋千上，看着成蛋黄似的太阳挂在光秃秃的树梢上。 唐佑廷忽然说："你说．我们俩要是有了孩子，将来会不会也在这里玩？" 明薇的心瞬间暖得都要融化了。 "会的。"她轻声说，"我们的孩子．肯定会是所有孩子中最漂亮的那个。" 唐佑廷伸手握住明薇的手，和她一起荡着秋千。 手机铃声响起，唐佑廷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此到心情好，即便是推销保险的打过来，他也乐意应酬几句。 "是我。"苏可晴的声音瞬间就让这美好的景色黯淡下来。 看唐佑廷脸色不对，明薇问："是谁？" 苏可晴笑道："你们俩在一起呀。真抱歉，打搅了。" 唐佑廷冷冷道："你有什幺事？" "我想见你，你过来我这里一趟吧。" 唐佑廷没好气，"我今天没空。" 明薇已经猜出来电的人是谁，她皱眉问："她又有什么事？" "没事。"唐佑廷安抚了明薇，对苏可晴说，"有事就找我经纪人谈。" 苏可晴沉默了片刻，丢过来一句话："我怀孕了。" 唐佑廷觉得有一团雪从树上落到了自己后颈里，冻得他头皮发麻，心脏都差点停跳。 明薇还在焦急地望着他，电话那头，已经传来苏可晴志满意得的笑声。 虔婆。 唐佑廷在心里低骂着。 "你不见我也行，我立刻就给明薇打电话。她不就在你身边吗？现在肯定还等着你告诉我说了什幺吧。我亲自告诉她好了，也省得你犹豫不决。" "不用了！"唐佑廷握着手机的关节发白，"公司第一会议室，一个小时候见。" 然后他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她说了什么？"明薇问，"她又拿什么威胁你了？" 唐佑廷看着她被积雪映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心里的罪恶感让他无法开口。他真的很怕再度，从这双眼睛里看到破碎的冀望和伤痛。他不能这样伤她。 "她好像喝了点酒，嚷嚷着要找媒体。我怕老刘搞不定她。我去去就回来，你安心等我。" 唐佑廷在回避她的目光，他肯定隐瞒了什么事。明薇迟疑了片刻，选择没有追问。 苏可晴现在正在得意中，不见得会愿意和我们撕破脸。你也不用逼她，免得她做出过激的事。" 唐佑廷嗯了一声，拉着明薇的手住回走。古老的巷子静悄悄的，只有两人沉重的脚步声。明薇温顺地跟在唐佑廷身后，呼吸轻微。 唐佑廷忽然停住，转过身来一把将明薇拉过来，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她。短暂的惊慌和抗拒后，明薇放软了身子，配合着他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急躁不安，疯狂热切，仿佛想要席卷一切。唐佑廷的嘴唇冰凉，一直颤抖着。明薇心里起了怜惜，温柔地回应着，想用自己来温暖他。唐佑廷感觉到了她的纵容，更加肆无忌惮地索取着。 温度和氧气都被吸走，明薇觉得天晕地旋，几乎呼吸不过来。 好半晌，唐佑廷才放开她。两个凡气喘吁吁，明薇觉得嘴唇隐隐作痛。 唐佑廷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仲手轻轻抚摸她红肿的嘴唇。明薇有些不好意思，"被你家里人看到了，肯定要被笑的。" "没事。"唐佑廷说，"他们都很喜欢你呢。" 大门口，明薇送唐佑廷上车。唐敬国很不高兴，罗姨长吁短叹地问："真不回来吃饭了？我们给你留着吧，你早点回来接用小姐呀。" 唐佑廷最后望了明薇一眼，发动车离去。 唐佑廷走进会议室，反手就把门锁上。苏可晴坐在椅子里嗤笑，"还担心有人偷听呀？" "有什么事就说。"唐佑廷没多少耐心，"我家里做了一桌子菜，还等着我回去吃呢。" "主要事情都在电话里说了。"苏可晴耸耸肩。她妆容很浓，厚厚的粉和长长的眼线，把她这张面孔妆点得十分美艳。她很美，但是圈子里美的女孩太多了。她得用自己的办法拼出头。 "苏可晴，"唐佑廷手撑着桌子，直视她，"那晚的事我只记得一个大概，我们到底发展到什幺程度，你我两人都说不清。而且按照你的生活作风，谁敢保证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你不认也没关系。"苏可晴挑眉笑着，"大不了等生下来做亲子鉴定好了。" "若不是我的" "就算不是你的又如何？怀孕十月，一朝分娩，我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天天哭诉你负心薄情，你能承受多久？就算你能挺过来，你觉得明薇她还会再要你吗？" 唐佑廷抿着唇，半响忽而一笑，"你不会真想和我结婚？" 苏可晴站起来，扶着还扁平的肚子，俨然已经以孕妇自居了。她把医院开出来的单据递给唐佑廷，然后说："算时间，这孩子绝对是你的。你说我要是大着肚子去找你爸，会怎幺样？" 唐佑廷忽然有点乐了，"就算明薇都只勉强入了我爸的眼，你算个什么？" "我有孩子！"苏可晴咬牙。。 唐佑廷更乐了，"我能搞大你的肚子，自然也就能搞大别的女人的肚子。更何况，你要是没给我下迷，药，这孩子怎么来的？我再生冷不忌，也不会想要去碰你！" "这可是你的孩子！" "还不一定呢。"唐佑廷毫不留情，"李旗云呢，那些老板和导演昵。能让你怀孕的男人太多了。苏可晴，你的吸，毒史有多长？两年，三年？我要是你，还真没胆子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就不怕孩子畸形，有残缺？还是你也压根儿没为孩子想过。你只想到自己，只想到用这个孩子能够威胁我得到什么好处！" 苏可晴忍无可忍，扬手朝唐佑廷脸上扇去。唐佑廷敏捷地把她的手扣住。 "我母亲一生命运波折，去世得早，所以我对所有女性都心存怜惜，总是多忍让三番。但是凡事都有倒外。苏可晴，你就是这个例外。"唐佑廷甩开苏可晴的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我唐佑廷在这圈子里打拼到这地步，不会是个圣人！" 苏可晴急赤白脸，咬牙切齿，"你想和我撕破脸，那我就和你撕破脸！" "好呀！"唐佑廷冷笑，"其实那天．我助理看我状态不对，以为我醉酒过度，于是送我去急症室输液。医生给出的诊断结论是我被下了迷，药。我手里有医生证明和血液样本。苏可晴，就算你闹开了．我也有充足证据为自己辩白。更何况，我的歌迷一心都希望我是同，性恋，她们只会当你迷，奸我——这倒是事实。到时候舆论倒向哪方，谁说得清？" 唐佑廷那夜并没有去匡院，也没有开具医生证明。但是苏可晴并不知道这点。 苏可晴果真听后神色大变，惊慌失措，浑身发抖，"我……我大不了把明薇抖出来。" "那你就是cha足的第三者。"唐佑廷嗤笑，"到时候我和明薇情比金坚，你却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苏可晴哭了起来，"我没骗你。我真的怀孕了。真的。" 唐佑廷冷冷地看着她，"这是你咎由自取，我没道理为你担当着。我不吃威胁的这套，苏可晴。你的孩子，随你怎么处置。不要再来打搅我和明薇。" 他转身朝大门走。苏可晴不甘心地质问："她到底有什么好？" 唐佑廷回头，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她懂得如何好好做人，而你不会。所以你永远都比不过她。" 饭已经吃完，明薇帮着罗姨把饭菜收回厨房。罗姨每个菜都留了一份放在蒸锅里，就等着唐佑廷回来吃。 "我前夫和老唐是战友。佑廷的妈妈很早去世了，老唐到底是个老大粗，不会带孩子，那时候佑廷一个礼拜倒是有四天是在我家吃的饭。我儿子阿敏从小就叫佑廷作哥哥，两人和亲兄弟也没什么区别了。后来我前夫生病去世了，组织上也有意撮合，我就和老唐再婚了。" 罗姨说到这里，还有些不好意思。 明薇微笑道："佑廷说您就和亲人一样，说您对他特别好。" "他这孩子这么可怜，能不对他好吗？"罗姨叹气，"佑廷像他妈妈，从小就喜欢音乐，唱歌特别好。但是老唐不喜欢男孩子学声乐，他希望佑廷能子承父业，长大了进军队。佑廷很倔强，父子俩吵了好几年，佑廷一声不响报考了艺术学院。老唐气得把他揍了一顿，赶出了家门。" "我听说，他读大学的时候，还是您瞒着唐叔叔给他寄钱。" "佑廷那时候真的吃了不少苦。"罗姨回忆起来还心疼。她朝亮灯的书房望了一眼，笑着对明薇说，"其实呀．你别看老唐脾气硬，其实我给佑廷送钱的事，他都知道。佑廷这些年的所有录像．阿敏都搜集全了给他，他有时候会偷偷看。" 明薇噗哧笑出来。一方面她为唐父拳拳父爱感动，一万面又忍不住想，唐父这么传统古板的人，要是看到自己的儿子光着膀子露着胸肌在演唱会上满场撒丫子疯跑，然后和别的男生卿卿我我．他心脏病不会发作？ "我真高兴佑廷交了个这么好的女朋友。"罗姨欢喜地看着明薇，"我看得出，你对佑廷有很好影响。他这次回家，变化很大，成熟多了，和他爸爸能心平气和地相处了。他爸爸嘴上不说．心里可高兴着呢。毕竟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明薇腼腆地低下头，"佑廷这些年来，也对我照顾颇多。" "这就是遇对了人了。"罗姨说，"两个合适的人在一起．就会互相照顾，共同改善，越来越好。你们俩，可要好好地在一起呀。" 叶敏在厨房外叫着："妈，周小姐，佑廷哥回来了！" 明薇放下抹布，出门去接。唐佑廷从车里走下来，看到明薇围着围裙，像个等候老公回家的小媳妇儿似的站在门槛上，不由咧嘴一笑。所有烦躁和苦闷全都随之烟消云散。 "饿了吧。"明薇柔声说，"饭菜罗姨都给你热着呢，来厨房吃吧。" 唐佑廷跟在明薇身后进了院子。左右无人，他突然一把从背后把明薇抱住，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我爱你。" 唐佑廷放开明薇，一头钻进了厨房。明薇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摇曳的树影笼罩着她。 她掏出手机，上面有一条十来分钟前，钟天瑶发来的短信："惊天霹雳，我听说苏可晴怀孕了？=口=" 第六十二章 从唐家出来，已经很晚了。唐佑廷喝了点酒，虽然没醉，可明薇不放心，开车送他回家。 唐佑廷自己买的公寓在东二环一个环境很好的地段。这边高档小区林立，有大型商场和超市，有现代化的体育馆和酒店式公寓。路上行驶的车都低调名贵，来往的行人全都衣冠楚楚，不少外籍人士。 唐佑廷所在的小区保安很严密，明薇得意放心大胆地把唐佑廷送回家。在地下室里停了车，唐佑廷却没动身下车。 "上去坐坐不？"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明薇也不相信他是很单纯地邀请自己上楼喝茶。 手机还在口袋里，像一块铅一样沉，沉得她几乎直不起腰。可是她却还是慢慢把车熄了火，拔出了钥匙。 唐佑廷接过钥匙，顺势抓住了明薇的手，把她拉了过来。明薇柔顺地倾过身去，被他捕获住。 两人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唐佑廷一脚把门踢上，然后把明薇按在墙上，重重地吻她的唇、脖子。明薇早就发觉唐佑廷激动起来很疯狂，可是她很喜欢。她喜欢这个男人，想让他开心。 两人从一堆鞋子里解脱，拉拉扯扯地进了客厅。明薇眼角的余光瞧见了屋子里的凌乱这是一个典型的单身汉的屋子，而且显然保洁阿姨还没来过。她百忙之中仍然忍不住嗤笑。 唐佑廷脑羞地地扳过她的头，"你认真点行不行？" 明薇笑声犹如银铃一般，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妩媚诱人的光彩。她主动蹭过去，手指解着唐佑廷衬衫的扣子，踮起脚尖吻着男人的下巴，然后含住他的耳垂。 火星掉进油锅里，轰地燃起熊熊大火。 唐佑廷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满意地叹息，然后一把将明薇抱了起来。明薇低笑着，双腿夹着他的腰，手搂着他的脖子，细密地吻他。 唐佑廷踢开卧室的门，然后把明薇丢在c黄上。明薇看着他一把扯开自己解了半天都没有搞清楚的衬衫，随手丢在地上。麦色的肌肤光滑紧致，肌ròu结实，线条流畅，一路从宽阔的肩膀廷伸到细瘦的腰部，然后消失在腰带下。 平心而论，唐佑廷的身材比顾成均略瘦，却更具有线条美，更加录韧充满力量。而且顾成均压根儿不会这样热情似火地把人丢在c黄上扒衣服。他不重欲，或者是对老婆没啥欲。反正结婚六年的房事生活从来不温不火，回忆起来就没啥嚼头。 打住！现在不是想你和你前夫那些陈仓烂谷子事的时候！ 这时，唐佑廷开始翻c黄头柜。翻了左边又翻右边，然后一脸沮丧地抬起头。 明薇用眼神询问。唐佑廷神色怪异地问："你没有那个吧？" 明薇好不容易弄明白他说的那个是哪个，嘴角直抽抽。她怎么会随身带着那个 东西？ 唐佑廷沮丧地把手一摊，"我也没有。" 他做了很久的单身汉，也从不带人回家，早没了那东西。 明薇傻眼了。他们两个都光溜溜地抱在一起，亲也亲完了，摸也摸完了，就差临门一脚，却不得不生生打住。这感觉就好像磨枪上战场，却被告知战争结束了一样。 两人互瞪了片刻，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抱在一起。赤裸的肌肤紧贴在一起，起了细细的汗，电流在摩擦中窜过。柔软、温暖、细腻的触感让人迷醉。 可明薇还是把唐佑廷一脚喘下了c黄，"要不去买，要不你今天就睡沙发。" 唐佑廷挠了挠头，当机立断．把明薇塞回被子里，自己穿上衣服朝外面冲。 明薇趴在被子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真去呀?唐佑廷大明星，夜半三更去便利店买安全套？" 唐佑廷折返回来拿钱包，顺便在明薇脸上咬了一口，"你等着，我不要面子也不会放过你。" "还咬人，真不愧是属狗的！"明薇揉着脸，听着那人匆匆的脚步声远去。 小区门口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超市。值夜的女孩子正靠在柜台上昏昏欲睡，听到门铃响，懒洋洋地张开眼。下一刻，她的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 唐佑廷！ 这位巨星目不斜视地走到柜台前，动作迅速地从架子上拿了一盒放在收银员面前。小姑娘红着脸给他结了账，眼神里有着难以置信和失落，弄得唐佑廷差点都以为自己对人家始乱终弃过。 好不容易回了屋。卧室里静静地没有动静。明薇维持着被裹住的姿势，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唐佑廷坐在c黄边，啼笑皆非地凝视着她的睡眼，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她睡得香甜，他却睡不着。他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开始收拾房问。等到把房间大致收拾清楚了，已经是半夜两点，可他依旧没有睡意。 唐佑廷洗了一个澡，然后带着一身水气，挨着明薇躺下。他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扯出来，将两个人一起盖住，然后把明薇搂进怀里抱着。 明薇在他怀里动了动，张开了眼。她长长的睫毛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划过，像羽毛轻刷。唐佑廷低下头，吻着她的额头，问："醒了？" 明薇还没有曰过神，只是本能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天翻地覆，她就被整个儿压在了身下。男子强健、结实又灼热的躯体沉沉地压着她。 明薇的身体也复苏了，心脏狂跳。她把手掌放在唐佑廷的背上，感觉着那层光滑紧致的肌肤下肌ròu的运动，愉悦地闭上了眼。 明薇趴在被子里，慢慢平复呼吸。唐佑廷坐在她身边，掀开被子，用一块湿热的毛巾给她擦着身体。她又累又疼，但是心里很愉快。那铅块一样压在胸口的感觉也暂时消失了。 恍恍惚惚之间，明薇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原来c黄第之事可以这么激烈愉快。难怪顾成均要出轨了，换成她，她都难保不偷吃。毕竟如果以今天的程度来衡量，顾成均和她过的那六年，就从来没有彻底慡利过。正所谓，你满足不了男人的下半身，就管不住他的上半身。顾成均忍了六年才出轨，已经可以为他升国旗了。 "笑什幺？"唐佑廷把明薇翻了过来，继续给她擦身子。他只穿了一条宽松的睡裤，卧室里暖黄的灯光给他光滑的肌肤镀了一层金色光泽。明薇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他线条起伏的胳膊，和肌ròu结实的胸膛。 "睡吧，你。"唐佑廷抓着她的手，塞回被子里，然后丢下毛，巾躺在她身边。 明薇突然想起她和顾成均的初夜。熄了灯的卧室里，沉默的亲吻，无声的缠绵。顾成均动作很温柔，可她还是紧张得不行．又疼得头皮发麻，却强忍着不出声。等到一切结束，顾成均开了灯，被c黄上的血迹吓了一跳。明薇还把唇角咬玻了，嘴巴肿了好多天。 那时候，她还是觉得幸福的，虽然幸福里带着一种惶惶不安，幸福得不心安理得。此刻，她又感觉到了那种心情。手里握着脆弱的幸福，用力，它会破碎，放手，它就被风吹走了。 唐佑廷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明薇并不在身边。他顺着声音找出去，看到明薇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就像所有男人都期望看到的那样，女孩子穿着宽大的男式衬衫，光着双腿。屋里暖气开得十分暖和，所以明薇也有条件穿得这么单薄性感。 唐佑廷在吧台前坐下，冲着明薇傻笑。明薇白了他一眼，把瘦ròu粥和煎好的鸡蛋推了过来。唐佑廷吃了一口粥，忽然叫："粥里怎么有头发？" "怎么会？"明薇说，"你栽赃我吧。" "真的，你看！"唐佑廷举起手。明薇凑过来．就像落入蜘蛛网的小蚊子似的被他抓住了。 粘乎乎的吻，唇齿间还有粥里的咸味。明薇很想在唐佑廷那霸道的舌头上咬一口，可是又舍不得。 半晌，两人才分开。唐佑廷偷腥成功地笑，指着粥说："盐昧够了，就是缺点甜。" 明薇红着脸瞪了唐佑廷一眼。 唐佑廷舀了一勺粥递过去，"不信，你尝尝。" 明薇忍着笑，还是低头吃了粥。 "胡扯，好吃着呢。" "当然好吃。"唐佑廷笑得带着几分孩子气，"我们家明薇亲手熬的爱心粥，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能吃到。能不好吃吗？" "没个正经的。"明薇别过脸笑。 "正经？你正经，那你昨天晚上还能和我那样……" 话说一半，明薇扑过去把他的嘴巴捂住了。她的手上带着葱香，冰凉柔软，掌心湿润。唐佑廷低垂下眼帘，亲吻她的手心。明薇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被他握住，然后她整个人就被他抱在膝上。 唐佑廷解开衬衫的扣子，宽松的衣服从明薇光裸的肩膀上滑落下来。 明薇抓着衣服，低声问："你不吃早饭了？" "先吃你。" 阳光一点点从落地窗的地板上退了出去，时针指着正午一点，秒针的嘀嗒声在静谧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明薇躺在唐佑廷的怀里，和他一起安静地望着窗外。单薄的衬衫只盖住两人的腰部，因为才出过汗，并不觉得冷。 唐佑廷的手指将明薇的头发缠绕着，嘴唇贴着她光洁的额头。 "我真高兴，明薇。"他声音低沉而愉悦，"能这样和你在一起。" 第六十三章 春节假过后，唐佑廷参加了一个公益大使的活动，号召人们关注和帮助兔唇儿童。电影《白露》计划在三月上映，各种宣传活动启动，明薇跟着顾成均一起出席采访，上节目，也忙得不可开交。一连半月，明薇和唐佑廷都没碰上面。 苏可晴大概是真被唐佑廷威胁住了，突然安分了下来。甄惜新接到了一个知名化妆品代言，也给苏可晴安cha了一个出镜机会。广告里，苏可晴抱怨着皮肤不好，然后甄惜华丽出场，更将她衬托得黯淡无光。 拍摄空档，甄惜的助理送上猪蹄汤。甄惜一揭开盖子，旁边的苏可晴脸色大变，捂着嘴冲去洗手间。 等她从洗手问回来，甄惜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这种事，拖不得。" 苏可晴苍白着脸，讪讪地笑，"胃病犯了而已。" 甄惜不置可否。 她已经结束了在美国的拍片．风光回国。那部电影估计年未上映，到那时，不论票房多少，她的身价只有直线飙升的份儿。 成功坐稳国内一线的椅子，让甄惜心态变得平和，气定神闲的她在看到《白露》的宣传时，也没了往日的嫉妒和愤慨。 《白露》的宣传片里，明薇扮演的女主角和顾成均扮演的男主角若即若离，气氛十分微妙。视频最后，厕成均感情猛然爆发，从后将明薇一把抱住。这一镜头让粉丝尖叫连连，一时间不少人的论坛签名都改成了这张动图。 明薇在电影里造型多变，时而女学生打扮，时而穿雅致旗袍，还穿过和服和军装。少女眉清目秀，可楚楚可怜，又能坚毅干练，演技生动。顾成均这次表现并无特别突出，但是感情爆发那一场戏，他的动作表情令观众无一不动容。 之前周明薇被陷害藏毒一案里，顾成均抱着昏迷的明薇冲上车的照片和视频也在网上流传了一阵。当时两个人的粉丝也热议了一阵。毕竟这不是两人第一次闹绯闻。不过顾成均事后施压，媒体不再炒作，公众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开。 这次《白露》宣传，两人的绯闻不可避免地被再度提上台面。不过顾成均积威之下，记者也不敢明着问，只能暖昧地笑着说，顾少对明薇真的很照顾呢。 明薇略有点不安。顾成均却只是笑笑，然后目光温柔地望了明薇一眼。就像一个男人望着情人。 这个采访视频出来后，在网上被疯传。奇怪的是，双方的粉丝居然太都表示赞成，甚至还出现了两人配对的贴吧。 唐佑廷从外地回来，把明薇抓到自己公寓里，一边欺负她，一边问："他好还是我好？说！" 明薇的回答却在他的撞击下支离破碎。她只好在心里回答：当然是你好了，大爷。这是大实话。虽然理由我是打死也不敢告诉你的。 唐佑廷不解恨，在明薇锁骨上种了一个糙莓，宣告所有权。 两人现在好比新婚蜜月，找着点机会就要聚在一起腻歪。因为顾成均表过态不用干涉，经纪人只叮瞩他们谨慎行事。其实顾成均后来也有点后悔自己一时的宽宏大度。因为当他无意中看到明薇在用粉底遮盖锁骨上的吻痕时，胃里一阵翻腾，气短胸闷。 他觉得自己虽然为周明薇着迷，但是并不爱她。可是他的种种反应又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兮兮的暗恋女生的愣头青。长时间来，他一直在犹豫，而且他也不想碰公司里的女艺人。可就在他犹豫间，她就已经被别的男人夺去了。 《白露》如期上映，盛况空前。首映时，随着电影放映，观众反应也十分热烈。特别是男主角压抑了许久的感情终于爆发．一把抱住心碎绝望准备离去的女主角的时候，观众们齐齐发出"啊"地感叹。 明薇在黑暗中笑了。唐佑廷也很喜欢从背后抱住她，撩起她的头发，吻她的脖子。明薇曾开过玩笑，说他是长在自己背上的。唐佑廷就说，我活着是你背上的男人，死了就是你的背后灵。有我在你背上，你也甭想找其他男人。 明薇啼笑皆非地拍打他，太不吉利了！太暗黑了！呸呸呸！ 两人笑闹着又滚做了一堆，热吻缠绵。热恋中的人，总是最珍惜时间。 唐佑廷就常感叹："之前我们四年干什么去了？为什么都浪费掉了？" 明薇也在想，早知道再度恋爱会如此快乐，当年她矜持个什么劲儿？ 影片最后的镜头，女主角伏在男主角膝上。两人面容都安详宁静，平和满足。灾难已经过去，他们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镜头逐渐拉远，画面上打出完结字样。 不等剧场的灯光亮起来，全场响起了轰轰烈烈的掌声。 导演红光满面地带领着主创人员上台，接受掌声和鲜花。顾成均作为主演和投资商之一，也笑得意气风发。平心而论，他接受永盛后，把公司发展得很好，自己的事业反而放在了第二位。明薇每每想到这里，又觉得这人并非万恶不赫。 到底也是自己爱过的男人。 唐佑廷接到明薇写着"电影反响不错，票房有盼头。"的短信时，正出席一个沙龙酒会。某法国服装设计师新开了一家店，请了诸多明星捧场，唐佑廷是其中最光芒璀璨的之一。 灯红酒绿，又被众星捧月，可是唐佑廷却生了倦意。他宁愿和明薇两人挤在沙发里，一边看着鲜血淋淋的僵尸美剧，一边剥瓜子，吃水果。春天咋暖还寒，他就像还没从冬眠里缓过来的熊似的，恋窝得紧。 老刘却是语重心长地劝道："佑廷，来日方长，要爱惜身体。" 唐佑廷乐了，"我看起来那么像肾虚？" 老刘白他一眼，"今晚上都打了七、八个呵欠了。明天新闻里又要写你神情疲惫。歌迷只有骂我给你安排的工作重，他们哪里知道你夜夜笙歌逍遥着呢。" "这酒会本来就无聊得很。"唐佑廷说，"差不多就回去了吧。你也早点回去陪嫂子。" 正说着，苏可晴从旁边走了出来。她看到唐佑廷，脸色一僵，有点意外。她是托了甄惜的福才能参加这样的沙龙的，本打算结识些人，没料到唐佑廷也在。 唐佑廷见她这样，一面惊讶于自已当初的威胁作用如此之大，一面心里畅快。他看着苏可晴手里的酒，说："你现在喝这个方便吗？" 苏可晴眼圈一红，忍着说："就是做个样子。" 她脚上还踩着七寸高跟鞋，唐佑廷怕自己说多了反而重新给她希望，于是只皱了皱眉。 苏可晴当他厌恶自己，讪讪地转身离去。她走得匆匆没注意旁人，一个服务生从旁边走过来，恰好和她撞上。苏可晴的高跟鞋根本无法帮她站稳，她跌在一个大花盆上，撞翻了花盆，自己也趴在地上动不了。 场面一时大乱。唐佑廷看见了，也不由走过去。 苏可晴穿着白色小短裙，长度刚刚遮住臀部，那血涌出来，根本就没有遮掩，直接顺着腿根流到地上。 女宾客尖叫，记者却像闻到血腥的鲨鱼围了过来，疯狂按快门。苏可晴看到身下的血，脸色煞白。她猛地揪住刚走过来的唐佑廷的裤脚，嘶哑着哭喊起来。 "佑廷，孩子！我的孩子！" 首映式后的庆功宴设在一家粤式酒楼。顾成均带着明薇正挨个拜见那些名人大腕，就见秘书接了个电话，神色焦虑。 顾成均抽空把秘书叫过来。秘书在他耳边把事情都说了。 "人呢？" "已经在医院了。孩子已经没了。在联系她的父母。记者太多……" "她那点名气，能吸引多少记者？" "当时唐佑廷也在场。她抓着唐佑廷哭喊。现在记者都在猜孩子是不是唐佑廷的。" 顾成均下意识朝明薇望过去。明薇正和一个编剧老师在聊天，感觉到他的目光，回了一个微笑。 "等苏可晴稳定了，给她换个医院。唐佑廷那边，先看事态发展吧。" 明薇别了编剧老师，走到外面，给唐佑廷打电话。唐佑廷没接，她又打老刘的电话。老刘的电话是忙音。她心里的不安扩大，拨了小黄的电话。 小黄终于接了，张口就是："明薇你不要误会，那个孩子不是佑廷的。刘哥也对记者说了，佑廷当时只是去想扶她一把。" 明薇好半天没说出话，"那……佑廷怎么样？" "老刘带着他避开了。苏可晴还昏迷着。等她醒了，这事一定会澄清的。你别担心，也千万别乱想。佑廷不是乱来的人。他手机已经关机了，你一会儿见了他，让他给你打电话……" 明薇不等他说完，就合上了电话。 她站在在冷风中，望着马路上的灯火和行人，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玻璃罩前望着这个世界，那么地不真实。 她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顾成均送走了制片人，折返回酒席，就看到一个投资老板正缠着明薇说话。明薇对这样的场合向来应付自如，轻松周旋，很少吃亏。他虽然知道那老板好色，倒也不很替明薇担心。 正要走开，就听那男人笑嘻嘻地说："周小姐要婉拒也可以，喝了这杯酒，就替了我的出海之邀了。" 若是往常，明薇多半会东拉西扯混过去．或者叫经纪人来救驾。可是今日，她却反常地豪慡一笑："好，王总。我明薇今日就以这杯酒和你交个朋友。" 顾成均心道怎么搞的，转身就要过去阻止。不料晚了一步，明薇已经仰头把杯里的白酒一干二净。 明薇晚饭并没有吃什么东西．酒量也一般．这杯酒一下肚，后果怎么样可想而知。 顾成均果断地走了过去，把明薇拉到自己身边。 "抱歉，王总，小姑娘不懂应酬，有得罪的地方请多见谅。" 王总看顾成均一脸护犊的表情，心想传言果真是真的，识趣地走了。 酒还没上头，明薇尴尬地笑，怯怯地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做错了？" 顾成均看她脸颊酡红，目如春水的模样，心里烧着一团火。她私下在唐佑廷面前就是这副勾引人的模样？ "今天就到这里。我先送你回家。" 明薇听出他话里的怒意，十分不解。后来又想，公司艺人闹出未婚流产，还把一哥给牵扯进去了，他这个做老板的，不焦头烂额才怪。 明薇坐上车时，已经有了点酒意，于是也没想过顾成均亲自开车送她回家是否不妥。事实上，她现在脑子里如愿地浑浑噩噩，什么都记不起来，什么都不用思考，正落得轻松愉快。 明薇坐在椅子上就闭了跟。顾成均只得帮她扣上安全带。他俯身过去的时候，明薇带着酒气的呼吸拂在他的耳边，让他的心漏跳了一拍。明薇连耳朵都是红的，嘴唇更是鲜艳欲滴。 那一刻，他突然想，不知道明薇身上那个吻痕，是否也是那么鲜艳。 他回过神来时，手已经落在明薇的领口。他触电般把手收了回来。 早干嘛去了？顾成均在心里骂自己。 周末的晚上有点堵车，车开到二环等红灯的时候，明薇动了动，张开了眼。 "好点了吗?"顾成均问，"坚持着，很快就上三环了。" 明薇眨了眨眼，困惑地看着他．"是你呀……" 这不客气的语气顾成均还第一次从明薇嘴里听到。这丫头显然是醉了。顾成均开始觉得有点好玩了。 "是我呀，怎么了？知道你为什么上我的车的不？" 明薇认真想了想，说："苏可晴怀孕了，佑廷瞒着不告诉我。但是我知道。刚才她又流产了，还抓着佑廷……"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 绿灯亮了，顾成均面色阴沉地松开离合，踩油门。 原来她都知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澄清就好了。"顾成均说，"无凭无据的，也炒不了几天。" 明薇声细如蚊地说："也许……是他的呢……" 顾成均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这事连他这个老板都不知道！这帮人成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什么？一个个不好好唱歌演戏，尽乱搞男女关系。他开的是正经娱乐公司，不是青楼！ 唐佑廷和永盛的合约还有最后半个月，临走了还要惹出这么一个乱子，让公司给他擦屁股。 可是顾成均又有点愉快。虽然唐佑廷是永盛一株参天摇钱树，但是出于私人原因，他对唐佑廷倒霉，并没有什么同情心。 明薇沉默了半晌，又说："你也在看他的笑话吧。你也在笑话我吧。" "没有的事。"顾成均说，"感情这事，都是你情我愿。谁没有做过一回傻子？" 明薇斜眼扫他，"你做过傻子？你这么精明的人，只有别人为你做傻子的份吧。不但做了傻子，而且死到临头了才知道自己傻。" 顾成均心里的伤疤被戳痛了，觉得明薇有点放肆，"你醉了，好好睡一下吧。" "心虚了？"明薇阴森森地笑起来，"知道心虚还算是有良心。"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顾成均板着脸，"这些胡话，我都当没听到。你心里对唐佑廷有气，明天见了他，当面发作去。" 明薇冷笑，忽然叫起来："停车！" 第六十四章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顾成均板着脸，"这些胡话，我都当没听到。你心里对唐佑廷有气，明天见了他，当面发作去。" 明薇冷笑，忽然叫起来："停车！" "别闹了！"顾成均不理。 "停车！"明薇捂着嘴，焦急地喘车门。 顾成均知道她要吐，只好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了江边花园的一角。明薇跌跌撞撞下了车，跑到绿地边吐起来。她晚饭吃的水果早消化了，现在只能吐出一点水。其实按照明薇的酒量，她也不至于如此狼狈的。今天大概什么事都不对劲。 顾成均拍着明薇的背，然后脱了外衣搭在她身上。明薇突然发狠，扯下衣服狠狠地掼了回去。 "我不要你的衣服，你给我滚！" 顾成均倒笑了。平时那么乖巧温顺的人，喝醉了酒就变成恶婆娘，实在有趣。 "好好。"他耐心地哄着，"我们回车上去吧。我送你回家。" "家……"明薇怔了怔，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家早没了。回哪里去？" 顾成均以为明薇职业病发作，串戏了，还是笑着，"你怎么没有家？来，我带你回去。" 明薇却甩开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装出这副样子想做什么？那个家，你我都知道，早就名存实亡。你但凡有一点尊重我，有一点在乎那个家，你就不会和甄惜做出那样的事！" 顾成均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他就像是被一只冰凉的手掐着了后颈似的，浑身的肌ròu都绷紧了。 "你说什么？明薇，你在说什么？" 明薇哼哼笑，"天下男人都一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就我太单纯，竟然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有。你和甄惜是什么时候旧情复炽的？拍电影的时候？我去夏纳出差的时候？还是我流产的时候？" 顾成均忽然觉得，自己也许才是喝醉的那一个。眼前发生的一切，部是他醉酒后的臆想。因为这几年来，他也的的确确梦到过这样的场景。他的妻子张明薇泪流满面地痛斥他，质问他和甄惜的关系。她化身厉鬼，扑上来要挖出他的心肝。 可是拂面的寒风，路边的灯火，过往的车辆，都告诉他，他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连眼前这个美貌女孩，也是真实的人。 "明……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谁告诉你的？" 明薇苦笑着，摇摇头，"我怎么会爱上你？我还一直提心吊胆，又自卑，做了一切就为了能配得上你。你说你和甄惜就算背着我偷情，那你为什么在那时都不维护我一下？" 明薇猛地抓起顾成均的手，"你是怎么推开我的？用这双手，就那么果断地把我推开了？我是你结发的妻子呀顾成均！你亲手把我推向了地狱你知不知道！" 顾成均低头看。明薇惨白的手没有温度。可是他竟然不觉得恐惧。相反，他终于觉得安心了。 就像潜逃多年的罪犯终于被抓捕，扣上镣铐。那一刻，他知道所有的良心拷问终于告一段落。他坦然接受惩罚，心安理得。 他潜意识里一直等着这么一天。现在，终于给他等到了。 "明薇，你说的话，是别人教你的么？是有人告诉你的，还是你本来……本来就是……" 明薇松开了他的手，朝江边护栏走去。顾成均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明薇望着江面的灯火，声音空洞："我醒来后，给你打过电话。我说我是明薇呀，你说你再打来就报警。呵呵，后来我看到了电视新闻，知道我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然后我才把一切都想了起来。甄惜说：你是感激我，不是爱。我泼她水，你推了我你推了我……" 顾成均的手颤抖得控制不住。他想抱住明薇，可是又不敢。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明薇的精魂凝聚起来的虚像，他一碰，她就要烟消云散。 "我后来去了自己的葬礼。甄惜居然还来撒野。我实在是气不过，于是进了永盛。《红舞鞋》，呵呵，谭伯伯还记得，你恐怕早就忘了。大四的时候，我考英语六级，试着把这个剧本翻译成了英文。你当时还说，多么适合你呀，明薇。真期待将来有一天能看到你演出来。你总是能把我哄得团团转，我也不是一般地傻。我说，顾成均，你有几句话是真的？你自己清楚不？" 明薇的眼里映着顾成均没有血色的脸。他震惊，难以置信，又激动非常。 明薇一派无畏，大笑起来，"我四年前就想这样指着你鼻子骂了，顾成均！我早就想看到你这种活见鬼的表情了！怎么就不能就此吓死你？哈哈哈哈？我就是以前把你当祖宗供着，才给你机会对我蹬鼻子上脸。什么影帝？就他妈的不要脸的负心汉！去你大爷的，老娘现在重活一轮，年轻漂亮，多的是男人给我挑。你就和你那个抽大烟的婆娘过去吧。我，不稀罕你了！" 明薇一挥手，摇摇晃晃地大步走。顾成均回过神，追过去把她拄住，"你要去哪里？" "你管我去哪里！"明薇挣扎，"我现在已经不是你老婆了，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顾成均不和喝醉的人辩论。他拉着明薇朝车走。明薇捶打着他，嚷嚷着："放开我！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好，不送你回家。"顾成均好声好气的哄着。 明薇安静了两秒，泪水又涌了出来。她蹲在车门边，呜呜大哭起来。 "佑廷，为什么……我好难受，佑廷！你在哪里……" 她哭声渐渐小下去，转为啜泣。顾成均长叹一声，抱起她放在后座上躺好。明薇的手机响了起来。顾成均掏出来一看，是唐佑廷打来的。 他扬眉一笑，接通了。 "明薇，你在哪里？"唐佑廷声音焦急。 顾成均望了一眼沉睡的明薇，说："明薇在我这里。我会照顾好她的。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罢，挂断电话，关了手机。 顾成均坐回驾驶座，听到明薇还在呢喃看不要回家。他发动了车，驶入车流中 "好，我带你去另一个家。" 第六十五章 明薇在c黄上翻了个身，脑子里渐渐清醒了。c黄铺柔软，带着她惯用的柔化剂的芳香。也不知道是谁送她回的家。 昨晚……昨晚她喝醉了。明薇想起来。可是之后的事她却记不清楚了，好像说了点胡话，还哭了。是的，她记得自已哭看叫着唐佑廷的名字。顾成均在旁边安慰她，说送她回家。 明薇又翻了个身，叫了一声："妈。" 没人应。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掀开被子下c黄。头隐隐作痛，这是醉酒的后遗症。 妈妈已经给她换了睡衣。身上这件泰绸睡衣还是她当年和顾成均去泰国度假的时候买的。已经很久没穿了…… 不对！ 明薇抬起头，环视四周。 她在自己的家里，但这里又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家。这里是她和顾成均一起生活过多年的郊区别墅。 是张明薇和顾成均的家。 明薇踉跄着站起来。c黄上熟悉的被褥和c黄单．藕荷色的墙纸，窗台上的绣着海棠花的靠枕，都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柜子上甚至还有几支cha在水晶玻璃瓶里的水红色康乃馨，那是她那日早上才接上的。 她就好像只是出门一趟而已，又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夫妻反目，四年漂泊，新欢旧爱，全都是黄梁一梦。 又或者，她此刻正在梦里。 明薇推开门，轻轻地走了出去。走廊里的摆设也没有丝毫变化。角案上的花瓶里还cha着芳香扑鼻的粉白月季，几片花瓣落在地毯上。明薇弯腰捡起来，放在手心里捂着。 她还未走到楼梯口，就听到门铃声响了起来。楼下有人放下报纸，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开门。一阵气势汹汹的高跟鞋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甄惜特有的火辣辣的语气让还一直处于迷糊状态的明薇彻底清醒过来。她并不是在做梦。她的确是在他们当年的郊区别墅里。至于顾成均为什幺把她带到这里，又给她换上自己亡妻穿过的睡衣，明薇就不知道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躲到这里来有什么用？"甄惜追问着。 顾成均漫不经心地回答："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已经让人发通告，说那孩子和唐佑廷没关系了。唐佑廷那边不也是一口否决了吗？" "那你让苏可晴下不了台了。" "你什么时候那么有爱心，关心一个半红不黑的小艺人？别告诉我是提拔晚辈。" 甄惜哼了一声，"苏可晴我是要保的。" 苏可晴从那个不争气的李旗云那里知道她太多的秘密，她必须要把这丫头保住，免得她多嘴。 "没人害她。"顾成均冷冷道．"她自己不成器，瞎折腾，落得今天这个地步。这种敷不上墙的烂泥，你有兴趣你拿去。你的工作室不是也签艺人吗？苏可晴的合约反正也快到期了。" "这还不都是你作的孽！" "关我什么事？" "你当初莫名其妙地提拔她，把她捧起来了又丢去一边不闻不问。小姑娘刚被名利冲昏了头，就一下落下来。反差这么大，不出事才有鬼。" 顾成均嗤笑起来，"她自已没有把握好自己，怎么又成了我们的错。成年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自责。我是她的监护人吗？" "那你当年为什么要突然提拔她？" 明薇也在心里问：是呀，为什么？ 顾成均淡淡道："只是为了激励一下明薇而已。" 甄惜怔了半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就像第一天认识顾成均似的盯着他。她知道这个男人有心机，但她没想过他居然会为了激励一个女孩，就这样轻易地把另外一个女孩的命运玩弄了。她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因为她突然明白，顾成均纵容她，是因为他多少念着旧情，而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解决她的胡搅蛮缠。 "你……变了。"甄惜呢喃着．脱力地坐在沙发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总不能还拿我和读书的时候比。谁在象牙塔里的时候都单纯天真得很。"顾成均倒了杯水递过去，"这个社会人吃人，不成魔．就不能成活。你我都一样。" "是呀，我们都面目全非了。"甄惜摸了摸鬓角．"只有张明薇一个人永远保持着青春不老，水远纯洁完美地活在你的记忆里。" 顾成均俊雅的脸上忽而浮现一抹奇异的笑容，"也许是的，也许也不是。" 甄惜满腹醋意，说："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你的伤疤怎么总不好？"顾成均反问，"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沧海桑田，真该放下了。而且，我们两个就算当初没有被她拆散，以我们俩的性格，估计也早成了怨偶。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还能心平气和地坐着喝喝茶。" 他在说什么？什么拆散？ 明薇怒上心头。你们俩那点鸡毛蒜皮的破事儿谁不知道？顾成均家道中落后，甄惜就把他甩了。明薇那时候才趁虚而入把顾成均追到手。怎么现在到人嘴里又成了她张明薇棒打鸳鸯？ 真不要脸！ 甄惜满怀着不甘地说："不是我小肚鸡肠，当时吃亏的人可是你。是谁怂恿债主上你家门催债？是谁扣下你的奖学金？是谁破坏你打工的机会……" 明薇耳朵里嗡嗡一阵响，后背冰冷。 他们认为顾成均当年的落魄，还有张明薇在背后火上浇油？她当年狡猾卑鄙，仗势欺人，逼迫两人分手，然后顾成均委屈就范？ 别说那些事根本就不是她做的。她张明薇为人正派，也绝对不屑使出那些无耻伎俩。 "那些事，我后来越想，越觉得冤枉明薇了。"顾成均说着。明薇听了，心中愤慨稍稍平复了些。他继续说："我和她夫妻六年，朝夕相处，她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她是谁？" "也许是她爸爸吧。"顾成均叹了一声，"她爸特别宠她，天上的月亮都肯为她摘下来，帮她追一个男生，根本算不上什么。况且，我们俩那个时候如果感情坚定，能坚持下去，也自然不会有后来的事了。所以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甄惜讥笑道："你现在倒是一副把所有罪过都住我头上推的架势，你自己就没罪了？顾成均，我们分手时说的话，你对我的承诺，你还记得不？" 明薇感到不妙，下意识觉得不该听下去，可是两脚生了根似的无法挪动。 她听见甄惜声音尖锐地说："你对我说：阿惜，给我十年时间，我一定会再度回到你身边。我不爱张明薇．我就是敷衍她。你等我十年。" 手里的月季花瓣被揉成一团茶色，跌落在地上。身体失去了知觉，就像碎裂的玻璃像似的，布满了裂痕，然后一片片瓦解、散落。是魂飘荡在半空中，俯视着一地的狼狈，却感觉不到半点痛。 谎言……从一开始，就全都是谎言。 我很喜欢你，明薇，我们交往吧。谎言。 我已经彻底把甄惜放下了，相信我，好吗？谎言。 我们结婚吧。让我一辈子照顾你。谎言！ 她本来只以为顾成均七年之痒才和老情人出轨，却没想到，真相更加不堪入耳。他压根儿就没爱过自己！ 张明薇，你怎么活得那么糊涂，那么失败？你这头在快乐地过日子的时候，顾成均却在那头扳着指头数日子吧。十年寒窗难熬，可是他运气太好，第六年就死了老婆，还继承大笔家业。厕成均祖坟上真是青烟滚滚。 顾成均慢条斯理地说："话是这么说，可是……" "谁？"甄惜忽然抬头望。二楼楼梯口的墙壁上投射出一个人影，她被吓了一跳。 一个穿着云白色睡袍的女孩慢慢地走了出来。雪白的小脸没有表情，漆黑地长发披散着，恍然一看，真是七分像人，三分像鬼。 甄惜好不客易顺过气，"周明薇，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看到明薇身上的睡衣，脸色大变，随即狠狠地瞪住顾成均。顾成均全然不觉，站起来朝明薇温柔一笑，"你醒了？我煮了粥，下来喝一点吧。" 甄惜惊愕，"你居然……" "你别想多了。"顾成均说。 明薇一言不发地慢慢走下楼。甄惜震惊气恼的表情尽收她眼底。她眨了眨眼，忽然软软一笑，轻声说："顾老师，我找不到我的鞋了。" 这一声娇语，简直可以融化冰雪。顾成均立刻拿来一双拖鞋，走上楼梯放在她脚下。明薇的手不扶栏杆，而是扶着顾成均的肩膀，慢条斯理地把拖鞋穿上。 待顾成均直起身，明薇朝他嫣然一笑，"谢谢顾老师。" 她随着顾成均走下楼，进了厨房。从头至尾都没有把甄惜放在眼里。 甄惜勉强镇定住，问："周小姐怎么在这里？唐佑廷出事了你知道吗？" "知道一点。"明薇捧看牛奶杯子，漫不经心地说，"顾老师说不是什么大事，能处理好的。是吧，顾老师？" 顾成均对她的温言软语相当受用，只温柔微笑着点头，也没理会甄惜。 甄惜使劲眨了眨眼，确定自已不是在做梦。"你昨天晚上在这里过的夜？" 明薇把脸埋在杯子上，朝顾成均抛了一个眼神。顾成均笑着对甄惜说："你吃过早饭没有？我这还有点多的粥。" 甄惜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rǔ，当下取过大衣，冷笑道："我还有事，不打搅你们的二人世界了。"说罢气鼓鼓地离去了。 第六十六章 明薇这才抬起头，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她放下牛奶杯，从吧台椅上滑下来，说："顾老师，我该回家了。我的衣服……" "送去干洗了。"顾成均浅笑着，儒雅斯文，"你先把早饭吃了，然后我给你找几件我太太的衣服。你不介意吧？" 顾成均的笑容和语气实在是有点怪异，让明薇顿时顾不上算过去的老账，转而开始揣测当下的情形。她明薇又不是无家可归，顾成均何必把她带回自己的别墅里？ 顾成均熟练地关了火，"粥好了。麻烦把成菜拿过来。" 明薇下意识地就弯下腰，打开右手边第二个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装着成菜的瓶子递了过去。 顾成均朝她浅浅一笺。 明薇手一松，瓶子滑落，朝地面摔去。顾成均敏捷地伸手接住。 "好险。这个瓶子是我太太从精品店淘来的，却用来装咸菜。你说有趣不？"他把瓶盖扭开，倒了些咸菜在碟子里。 明薇勉强挤出一个笑，手有点颤抖。人的习惯真是可怕。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一个瓶子放在哪里，她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知道顾成均起疑心没有，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顾成均故意考验她。昨天晚上她除了哭外，肯定还做了什么，不然今天顾成均的态度不会这么奇怪。 明薇转头打量屋子的一楼，忽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整个屋子的家具摆设，和记忆完全一致，没有丝毫改变。唯独只有那一株散尾葵长高了不少，被博古架遮去了大半。相框里的照片也没有换，熟悉的面孔在愉悦地笑着，鲜活得就像被凝结在琥珀里的生命。 明薇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一股寒冷的恐惧缠绕住了她的身体。顾成均已经不正常了。他把这里弄成了一座纪念馆，来纪念被他害死的妻子。他已经疯魔了！ 客厅里的座机响了起来，顾成均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接听。明薇趁着这个空档溜回了楼上。她现在的身体比当初的要高挑削瘦，当年的衣她竟然能穿。明薇取了一件羊绒大衣穿上，准备溜走，转身就见顾成均背着光正站在卧室门口，面孔漆黑。明薇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叫出来。 如果顾成均下一步要杀她分尸，她都不会太惊讶。 可是，那张英俊的面孔上，却浮现了怀念的神情，"这衣服你穿着真合身。" 明薇一个劲冒着冷汗，头皮发麻，"对不起，顾老师，我不该乱动你太太的遗物。我这就把衣服脱下来。" "等等！"顾成均一个箭步走过来，按住了她的手。明薇连连倒退，背靠墙站着。 等什么？杀人前还要念咒词不成？ "别害怕，我没责怪你的意思。"顾成均微笑，"本来就要拿几件她的衣服给你穿的。你随便挑，挑完了下来吃早饭吧。" 明薇再也忍不住，"顾老师，这可是你太太的遗物。" "我知道呀。我说没关系。" "你……也许你太太会在意。" "我太太已经去世好些年了。"顾成均望着明薇，"你知道的呀。《红舞鞋》那个剧本，你不是说是她送给你的吗？" 红舞鞋…… 昨夜的片段在明薇的脑子里闪过。她疯疯癫癲，破口大骂，对象正是顾成均。她还大叫：我已经不是你老婆了，我的事你管不着。 血色从明薇的脸上褪下。她断断续续地把昨晚的事回想了起来。想起自己是如何质问顾成均的变心，是如何唾骂他。那种发泄后的畅快淋漓，随着复苏的记忆也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明薇慢慢走下楼。顾成均已经把早饭盛好了，就等她来吃。明薇走到他对面坐下，握着勺子没有动。顾成均会不会把她毒死？ "不喜欢？"顾成均亲切地问，"这个成菜还是你最喜欢的那个牌子。" 勺子落在桌子上，咣当一声响。 明薇僵硬地笑了笑，"顾老师，有点事，你可能不知道。我……我这个人，从小体质有点特殊。按照我妈的话说，有的时候，我容易被脏东西上身。" 顾成均好整以暇地瞅着眼前紧张的女孩，"吃完饭再给我宣传封建迷信吧。再不吃，粥都凉了。" 明薇都快哭出来了，"顾老师，我昨晚真的喝多了。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胡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顾成均用勺子在碗里挑拣着皮蛋，低低笑起来，"你到底是想说，你酒后胡言，还是想说，你八字轻被我太太的鬼附身？" 明薇咬着牙说："就看你信哪个。" 顾成均噗哧笑出来，一笑就停不下来。 "周明薇，你真的很逗。" "是呀，我也这么觉得。"明薇苦笑，再度朝大门望去。冲过去只需要五秒，可她不可能这辈子再也不见顾成均。所以逃跑并不是解决的办法。 "那些事，是谁告诉你的？许雅云？还是谭立达？"顾成均问。 明薇迟疑片刻，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幺事。昨晚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顾成均笑得越发意味深长，"刚才我和甄惜的话你都听到了。我和我太太的婚姻，其实有名无实，我并不爱她。那些年，我都背着她和甄惜在一起。不过我太太不知道。现在反正她都已经死了，说给你知道也没关系。" 明薇双手捂着碗，低着头没出声。 "我本来和甄惜约好结婚十年后就离婚．然后和她复合的。没想我太太急病死了。人家都说她死得凑巧，我也这么觉得。"顾成均的笑就像锋利的刀片切割着空气，"只可惜甄惜染上了这个圈子里很多坏习惯和坏脾气，我和她的缘分也倒头了。倒是你，明薇，我很中意你。" 明薇捂着碗的手关节发白。 "你真的很特别，明薇。虽然和我太太叫着同一个名字，却和她完全不同。你聪明、有才华、充满了魅力。我知道你在和唐佑廷交往，我并不逼你。只是，我想让你知道，我能给你的，远比他要多。我有时候都在想，当初我碰上的不是我太太，而是你该多好……" 碗打翻，粥泼在明薇的手上。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不能把碗扶正。顾成均扯了纸巾给明薇擦手，然后抓看她的手腕往水槽边拉。明薇被点击一般猛地缩回手，瞪着顾成均的目光犹如一直被激怒的豹子。 顾成均那衣冠禽兽的嘴脸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他面色一最点沉了下采，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仿佛要把明薇整个人洞穿。明薇一看就明白了，暗叫糟糕！ 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他妈的是影帝！他说的话压根儿就不能信！ 明薇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声音在叫着：快走！ 她转过身就朝大门跑去。身后一阵碗筷响，脚步声紧紧追来。明薇还未抓着门把手，就被顾成均抓住。男人力气极大，拉着她一把拽回来。明薇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眼里跳出来。她尖叫一声，拼命地挣扎捶打。可是男人仿佛没有痛觉似的紧紧抱住她。纠缠中明薇脚一瘸，跌到地上。顾成均顺势就将她压在了玄关处的地毯上。 粗重的呼吸声响在耳边，男人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好像身体里沉睡的那个魔鬼终于苏醒了过来，开始发泄着它的狂暴情绪。他的脸上有恨意．有惊愕，还有激动，可是到最后，全都随着呼吸平复下来，浓缩成了深深的，不容会错意的悲伤和欣喜。 "是你吧？"顾成均的声音颤抖着，"是你吧？" 明薇眼睛一热，泪水涌了出来，模糊视线。她对顾成均已经没有了爱，但是被辜负的委屈，一直都没有消散。她是重生了，可是她体内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张明薇却还在悲伤地哭泣。相识十四年，经历两世的纠葛，她爱过、付出过、痛苦过、绝望过，也醒悟了，活过来了。她曾经对这个男人有千言万语，可是此刻面孔贴着面孔，她却只想说一句话。 "你对不起我……" 顾成均慢慢笑了，却笑得像哭一样。他冰凉的嘴唇贴在明薇的眼角，吻着她的泪水。 "我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明薇泪如雨下，抽着气哭出声来，"顾成均！你个王八蛋！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对我？你这个杀千刀的自心汉！" 顾成均低垂着的眼里一片湿润，他仓促地吻着明薇脸上的泪水，吻一下，说一声对不起。可是明薇的泪水却越来越多，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顾成均于是覆上了她的唇。他辗转吮吸，攻城掠地，急切地想安抚她。明薇一惊，却怎么也挣不开。 顾成均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吻过她，这种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似的的激烈，原来他也是可以做到的。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那是同c黄共枕六年的夫妻之间才有的默契。虽然换了一具身体，可是灵魂还记得当初的一点一滴。明薇惊恐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发热，她猛地从顾成均的吻里挣脱出来，别过脸死死贴着地毯。 "放开我！" "不！"顾成均接着她，滚烫的手心扣着她的手腕，变得炙热的嘴唇吻上她露出来的修长颈项。他故意重重地吮吸，立刻就在明薇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串红色印记。 明薇忍着颤抖，说："你这样没意思，顾成均。我们早就完了！" 顾成均抬起头，笑道："我不管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是附身在这个女孩身上也好，是转世投胎也好。我终于能在见你了。有些话，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了。" 第六十七章 顾成均抬起头，笑道："我不管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是附身在这个女孩身上也好，是转世投胎也好。我终于能在见你了。有些话，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了。" "我知道的事已经够多了，你那些男盗女娼的破事就用不着对我一一交代了！" "不，不是的！"顾成均俯下身，然后手臂一收，将明薇整个人抱进了怀里。明薇已经脱了力，并没有挣扎。 "甄惜说的没错，我当时和她有过十年之约。但是那时候我十分意气用事，以为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所以和你交往是存心想报复你。" 明薇大怒。顾成均急忙说："听我说完。可是我和你仔细接触后，发觉你不是那样的人。那时候我就猜大概是你爸爸做的事。可是你爸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我没办法和死人计较，也就渐渐想开了。你对我又那么好。明薇，我的心也是ròu长的，我也会有感情的。所以，决定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就和甄惜明说了，我们彻底分手，以后只做朋友。我会全心全意做你的丈夫。" 明薇僵硬的身子有点软化。 "整整六年，我都和你过得很愉快．你是个完美的妻子，我从来没有后悔娶过你。后来我和甄惜一起拍《夏末》，甄惜希望我们复合，我拒绝了。她……她一时伤心没约束住自己，就被人引诱着染上了毒瘾。我发觉后，要她去戒毒。她答应了我，但是希望我能在旁边支持她。她毕竟曾经是我的女人，我没法置之不理。之后我们关系比以往亲密了些。但是我看你并没有不悦，所以也没在意……" 明薇又挣扎了起来。顾成均急忙把她压在身下，"听我说完，明薇！我和她暖昧的确不对，但那天的事真的是你误会了。当时甄惜在休息室里嗑药被我抓到。她吸高了，正胡言乱语，你就进来了，不由分说就和她吵。我承认我的确不该推你一把，那时我只怕闹大了要把记者招来。我先把甄惜带出去，不是偏心她，而是想把她交给经纪人看带走，免得记者看到她吸过毒的模样。我没想过你会发病，我真没想过……" 顾成均的泪水滴落在了明薇的脸上，他伸手摸着她的脸。此刻在他眼里，身下的不是那个秀丽的青春少女，而是他结发的妻子。小小的脸，温润的眼睛，总是好脾气地笑着的嘴唇。他再度吻上这柔软甜美的唇，细致地品尝，寻找着他思念了很久的熟悉气息。 "你死了后，我一个人回到这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特别难过。我哭了一场，才明白过来，我是爱你的。我爱你……" 明薇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像珍珠一样落进发间。她纵容着顾成均的吻，感受着他的细致缱绻，然后在他吻去她的眼泪时，猛地用脑门撞向他的鼻子，然后屈膝踢中了他的胯部。 顾成均蜷缩起身体，疼得一身冷汗，没法出声。 明薇推开他爬了起来。顾成均伸手抓住她的脚踝。 "别走！明薇！别走！" 明薇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踢开他的手，光着脚跑了出去。顾成均勉力站起来，追了出去。 三月早春，冰雪刚消融，还冷得很。明薇的脚踩在院子里的碎石上，咯的生疼。她匆匆跑上糙地，就见一辆熟悉的suv唰地一声停在院子围栏外，一个高大的男人从车里跳了出来。 在唐佑廷的眼里，他看到的景象是这样的：明薇头发蓬乱，满脸泪痕、衣衫不整地跑出来。顾成均脸带血迹的紧追而出。 肾上腺素在血液里奔腾，他的脑子轰地一声爆炸开，视野里一片红色。他当即抓着明薇护在身后，然后狠狠地朝着顾成均的脸上一拳挥去。 顾成均踉跄一步差点跌在地上。唐佑廷忍着再冲上去拳打脚踢的冲动，拉着明薇朝车走。 "明薇！"顾成均又叫，"求你了……" 唐佑廷折回去又想挥舞拳头，明薇急忙把他位住。 顾成均吐了一口血沫，抹着唇角站起来，轻轻一笑。那么狼狈，却还有份单手拨千斤的从客不迫，到底是在这个浑浊染缸里摸爬滚打。 "你要跟他走可以。可你的事，告诉他了吗？" 明薇打了一个冷颤，冰冷毒火般的目光狠很盯住顾成均。 唐佑廷皱眉，"什么事？" 明薇死死咬着嘴唇没回答。顾成均哼笑，"你果真没告诉他。" "这不关你的事。"明薇从牙fèng中挤出几个字。 两人守着同一个秘密，唐佑廷被排挤在旁边。顾成均看着他茫然的表情，得意地笑，"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够了！"唐佑廷低吼打断两人的对峙。他看了一眼明薇光着的脚，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大步走回车上。顾成均站在原地，目送那辆车疾驰而去。他摸了摸青肿的鼻粱和破了的唇角，苦笑起来。 回到屋里，手机适时响了起来。对方语气恭敬地说："老板，你要的东西我们查到了。周明薇在20xx年8月16日晚上，因为煤气中毒被送到医院抢救。她心跳一度停止，接受电击后才重新跳动，非常凶险。在这之前，她是一名很普通的高中生，理科成绩不错，性格内向，老师和同学都说她从不参加学校的文艺表演，不像有这方面天赋。她也从来没有去孤儿院做过志愿音……" 顾成均拿起一个银相框。照片里的的明薇捧着大束薰衣糙，站在花田里欢笑。他的指尖从那张笑脸上划过，留下眷恋的温度。 唐佑廷开着车在公路上疾驰。明薇坐在副驾上，双目紧闭，眼泪一直不停地涌出来，顺着她的下巴滑落进衣领里。唐佑廷一眼瞟到她脖子上的红痕，狂怒在胸腔里爆炸，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慢点。"明薇终于说，"你现在可不能再出事了。" 唐佑廷紧紧咬着牙，猛打方向盘，把车开上环城高速，然后直杀到自己家。他不由分说地就把明薇抱进怀里，上了电梯，直到进了屋，才把她放在沙发上。 等唐佑廷从浴室端来一盆热水给明薇洗脚的时候，她的情绪已经镇定了下来。哗啦的水声在沉默压抑的屋内回响着。唐佑廷蹲在沙发前，大手在水里包裹着明薇纤细的脚掌，感受着她冰冷的脚在自已掌心渐渐温暖过来。 然后，他把明薇身上的大衣脱了，用一张毯子把她裹住，又拧了一张湿帕子给明薇擦脸。他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痕．然后重重地擦着她脖子上的红痕，直到把那一片皮肤都揉红为止。明薇安静柔顺地由他摆布着，被泪水润过的眼睛黑亮幽深，带着点回避的情绪。 唐佑廷放下帕子，握着明薇的肩膀．深深地凝视她。 明薇沙哑地说："没事，就是被吓着了。我也没吃亏，踹了他呢。" 唐佑廷眼睛的颜包愈发幽暗．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脖子上的痕迹，然后拉过她，重重地吻过去，辗转吮吸，在她口中扫荡．要彻底清除别人留下来的气息。明薇闭上眼睛，温顺相就。她抱着他的头．手指cha进他的头发里，然后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唐佑廷揽着她的腰，把她拉到自己身上。两人没有一丝fèng隙地拥抱在一起。明薇的泪水又流了出来。细碎的吻落在她脸上。唐佑廷把她抱得如此紧，明薇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耳里听到他激烈的心跳声。 你的事，告诉他了吗？ 明薇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唐佑廷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吻着她的头发。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昨天打你电话是他接的，那时候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我一躲开记者，就去找你，但是你不在家。直到今天早上，甄惜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你在顾成均的郊区别墅里。你不知道，我当时听她那语气，就气得发疯。我早知道顾成均对你有意思……" "他对我没意思。"明薇嘴唇颤抖着说，"他爱的是他去世的太太。他……其实他，觉得我很像他太太，所以一直特别关照我。今天他大概喝了点酒，有点糊涂，就把我当做了他太太。" "难怪。"唐佑廷微笑，"他一向精明清醒，居然也有这样的时候。好在没对你做什么。" 明薇不知道唐佑廷是不是真的信了，但是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她和顾成均的恩怨，只打算在他们两个之间解决，不想把旁人牵扯进去。 "苏可晴的事……我之前就知道了。" 唐佑廷沉默了片刻，"为什么不和我说？" "你都回避这个事，我还要追问吗？"明薇说，"我没那么不识趣。" 唐佑廷扳着她的肩，直视她的眼睛，"这事我会解决好的，你要相信我，好吗？" 明薇轻轻叹息，点了点头。 李珍正到处都找不到明薇，接了唐佑廷的电话，带着衣服急匆匆赶过来。她本来不纯洁地以为两人春宵一夜，弄坏了衣服没有替换，等见了明薇的样子，又以为唐佑廷强暴未遂…… "赶快把衣服换了吧。"唐佑廷交代了一句，然后离开了卧室。 明薇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外面怎么样了？" "你今天的那个采访只有推掉了。《白露》首日票房八千万，今天之内应该可以过亿了……" 明薇意兴阑珊。李珍急忙压低声音说："苏可晴那里有变化。她和经纪人都还没发话，但是她爸爸对记者说那个孩子是她男朋友的，不是唐佑廷的。" 第六十八章 李珍急忙压低声音说："苏可晴那里有变化。她和经纪人都还没发话，但是她爸爸对记者说那个孩子是她男朋友的，不是唐佑廷的。" 明薇脑子一转，就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甄惜吸毒，苏可晴也吸，两人蛇鼠一窝，苏可晴肯定知道甄惜的很多底细。所以尽管甄惜瞧不起苏可晴，此时为了自保，也要搭救她。苏可晴纠缠着唐佑廷，一半是出于私人感情，一半怕也有利益驱使。唐佑廷大概许了她什么别的好处，再加上孩子也没了，甄惜又会约束她，她如果聪明的话，也应该见好就收，就此作罢。 "你和唐少没事了吧？"李珍忐忑地问，"他没欺负你吧？" 明薇哂笑，"没事。" 欺负她的另有其人，名字说出来，保准吓死你。 明薇的头隐隐作痛。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实在是太心软了，一时没坚持住就跟顾成均摊了牌。当时的情况，其实她要死咬不放，装疯卖傻，顾成均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摸了摸被那人咬过一口的嘴唇。 怎么一个二个都是属狗的？当初那个轻轻柔柔吻他的男人去哪儿了？当初文质彬彬的居家男，和现在浑身冒着邪气的男人，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虽然唐佑廷很不放心明薇，可是她实在不方便在他的公寓里继续呆下去。李珍接了明薇回了公司宿合。明薇休息了一天，第二日就按照原计划拍杂志照去了。她脖子上的吻痕被化妆师看到，对方暖昧地笑。明薇煞有介事地说："真的是自己挠的，真的。怎么你们人人都思想不纯洁？太坏了。" 又过了两日，苏可晴的经纪人终于发了通稿，声称苏可晴现在的身体还不适合接受采访，她和唐佑廷是很好的同门师兄妹关系，仅此而已。她当时突遭变故，惊慌失措，向身旁的唐佑廷求救。有心人乱写，歪曲了事实，损害了两人的名誉，也破坏了她和朋友们的感情。至于孩子，经纪人说，那是苏可晴的男朋友的。男友是谁呢？圈外人士。人在何处？在国外留学，目前已经回来照顾苏可晴了。可否会结婚？这个还不急，大家都还年轻…… 轰轰烈烈的一件事，几句轻描淡写就撇干净了。唐佑廷的粉丝额手相庆，苏可晴被黑的贴吧和网站也就此恢复正常。观众看了一回热闹，最后见以为的奸，夫淫，妇其实是善男信女，虽然觉得扫兴，可也不得不承认这结局圆满。 唐佑廷一直被记者紧叮着，明薇也不敢和他走得过近。唐佑廷担心明薇再被顾成均骚扰，好在明薇很快就去外地电视台录制节目，一去好几天，避开了尴尬。 《白露》的票房如期过亿，然后一路攀升。作为一部革命题材文艺片，这个成绩十分傲人，导演和投资方心花怒放。第一周结束后，投资方做东，招待大家吃饭庆功。 明薇躲了顾成均半个月，这天终于和他再次碰头。宴席之上，两人就像地下党碰头似的心照不宣地互相微笑敬酒。顾成均似乎有话要说，但是明薇敬完酒转身就走，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直到明薇去洗手间，顾成均的秘书才在门口把她守到。 "周小姐，你落了点东西在公司，能跟我来一下吗？我把东西还给你。"秘书指的是明薇那日匆匆逃走后，落在别墅里的衣服和皮包。衣服倒无所谓，可是包里有手机和一些证件很重要。明薇只好跟着秘书去取。 秘书走到走廊一头，拉开一扇包厢的门。顾成均果真坐在里面，手里端着一杯醒酒茶。他脸上还有点青肿．经纪人对外说他在浴室摔伤，敷衍了过去。他今天被灌了不少酒，此刻面色泛红．带着醉意。他领带早已经松开，衬衫扣子解了两颗，姿态慵懒中带着性感。 可明薇见他这样，戒心更重了。她黑着脸走进去，拿起东西就走。 "这样躲下去有意思吗？"顾成均说，"坐下来，把话说清了。到时候你爱走多远就走多远。" 秘书出去了，把门合上。明薇想了想，挨着门边坐了下来，戒备地把包抱在胸前，瞪着顾成均。 顾成均被她逗笑了，"这里是酒楼，我就算欲行不轨，也不会在这里。" 明薇没好气，"顾老板有话就直说吧。我们俩离席太久了都不好。" "好。"顾成均也很干脆，"我先为那天的事道歉。" "我接受。"明薇干巴巴地说，"你喝醉了，错把我当成你太太了，说了点胡话而已。我也不会把这事宣扬出去的，请顾老板放心。" 顾成均转着手里的杯子，低低地笑了，"你知道吗？你每次生闷气的时候，就是这个口气。" 明薇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也不顾成均今天到底醉到什么程度。那天他没喝酒都能抱着她非礼，今天借酒壮胆，没准会就在这里把她给办了。都说了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四年没吃个荤菜的男人的冲动。 她这样想着，把脚又往门边挪了一小步。 "顾老师，我其实和你没那么熟。" 顾成均眼里的笑意犹如暖春的湖水，泛着浅浅的波澜。他每次在荧幕上这样凝视着女主角，电影院里总要响起女观众的低呼。可是明薇此刻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心情却在最初的震荡过后渐渐平静。 她不是不怀念，而是，她已经从顾成均这里毕业。能让她脸红心跳的，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男人。 "那天你走后，我把你的话反复想了很多遍。"顾成均说，"你怨恨我，是应该的。你去世后，我那么懊悔、内疚，却不知道原来这些年你一直在我身边。" "顾老师，我说了，那天的事，是个误会。" 顾成均嘴角一挑，"我宁愿你说你被鬼上身。" 明薇皮笑ròu不笑，"我随便说说，你就信了。你也太好骗了。" "我查过你。"顾成均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明薇全身戒备。顾成均苦笑，摇头道："别紧张，那天我对你……不会再发生了。只是你，真的不用躲着我。" 明薇倔强地强调："顾老板，你真的认错人了！" "你还不肯原谅我？"顾成均忧伤地望着她，"我那天解释的话，全都是真的。我的确有错，但是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已经为我的错，赎了四年的罪了。明薇，我真的很想你。" 明薇心跳得就像打了鸡血。这本来该是夫妻相认的感人时刻，可是她不但没有感怀旧日爱恨，反而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顾成均终于问："明薇，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明薇恍然大悟。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随即理直气壮道："行啊．你把水盛还给我！" 顾成均一愣。明薇在心里邪恶地笑了。口口声声把忏悔挂在嘴边的人，往往求的不过是个心里安慰，要真要他作出补偿行动，比登天还难。 因为这样的人，本质还是自私的，再忏悔也比不过他们对自身利益的爱护。你既然如此后悔痛失深爱的妻子，那好，如今她还魂了，不求你再续前缘，你只要把继承她的家产还给她就好。你敢不敢？ 顾成均的眼里神采瞬息万变，明薇硬着头皮顶着他的目光，气势汹汹地瞪回去。良久，顾成均莞尔，点头道："好！" 什么？ 明薇不住傻眼？以顾成均这腹黑狡诈的性格，肯给自己点封口费就不错了，居然还真的愿意割舍公司？他不会是喝得酒精中毒了吧？ 看到明薇愣愣地打量桌上的杯子，顾成均笑道："我没喝醉，清醒着呢。我愿意把公司还给你。" 明薇突然觉得这游戏有点不好玩了。她惨白着脸去拉门把。 顾成均在她身后说："四年了，公司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我心上，时刻提醒我，这份家产我得来不义。现在物归原主，我也轻松了。" 明薇嘴角抽抽，"顾老板，你合法地继承你配偶的遗产，没有什么不义。你还是继续心安理得地把公司经营下去吧。你太太在天之灵，看公司发展得如此之好，没准也就原谅了你的无心之失。我的玩笑话您老别放在心上。你醉得不轻，我去叫秘书进来。" 黑影笼罩过来，明薇汗毛倒竖。顾成均却抢先一步拉开了门。做了一个绅士的手势。 明薇余悸未消，受惊的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顾成均站在门边含笑望着她，就像一匹对猎物势在必得的狼。 第六十九章 明薇逃回了公司宿舍，想找唐佑廷压惊，又想起他有商演，早上就动身去外地了。找妈妈，说出来会把老人家吓死。找闺蜜的话，钟天瑶也接了新剧，演陆小曼，人正在影视基地拍戏。况且明薇也没有把顾成均的事告诉她。 钟天瑶这次虽然演女二号，但是风头强压演林徽因的那个女演员。明薇偶尔和她通电话，就听她得意地吐槽："那何真真就是块木头，就只会瞪着那双木呆呆的眼睛做呆滞状。导演跳脚骂她，说把你嘴巴遮着，就根本看不出来你是哭是笑，是说话还是闭嘴。" "她是新京华最近力捧的那个吧？"明薇说，"我看她拍的那个润唇膏广告还挺活泼的。" "活泼个什么？机器人似的就会那几个表情，所有反应全靠人输入。偏偏制造商偷懒，没有给她的芯片里多输入几个模式。" 两个女孩哈哈笑。钟天瑶又色迷迷的说："我和你说，演徐志摩的这小子真不愧是模特大赛的亚军，那身肌ròu，你们家老唐都比不过呢！" "怎么找个肌ròu壮汉来演个多情诗人？" "那小子穿上衣服清瘦斯文着呢。" "那你怎么知道他脱了衣服肌ròu好？" 钟天瑶在那头嘿嘿贼笑。 过了几日，明薇就看到新闻，钟天瑶和那个男演员在奶茶店喝茶被拍了。俊男美女闹绯闻，观众喜闻乐见。演员们炒一炒，红几分，何乐而不为。 新闻出来的时候，唐佑廷也回来了。明薇提前去他家里迎接他。唐佑廷一进家门，就闻到饭菜香，然后看到明薇穿着围裙从厨房里笑盈盈地走出来。他转身就把坏笑着的经纪人和助理赶走，扑过去抱着明薇就狠狠地亲了一阵。 明薇被他紧紧抱着，悬了几日的心终于归到了原位，紧绷的情绪也缓解了下来。可等地回过神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躺在c黄上了。唐佑廷还在c黄边麻利地脱着衣服。 "不吃饭啦？" "速战速决！"唐佑廷在把自己扒光的同时，也三下五除二把明薇扒了个精光。 明薇啼笑皆非地掐了他一把，"就给你十分钟！" "十分钟？你太小瞧我了！"唐佑廷淫笑着一把将明薇掀翻，然后压了上去。 等两人回到饭桌前的时候，饭菜早就凉了。明薇把莱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唐佑廷绕到她身后，抱住她，脸埋在她肩头。 "重死了！"明薇耸肩，"闲得慌就把衣服洗了。" 唐佑廷闷声闷气地问："想我不？" 明薇的眼眶突然有点湿润。她侧过脸去，亲了亲他的额角，"还真的有点想。" "就一点？"唐佑廷不满意。 "那你说说你想我不。" "当然想了。" "有多想？" 唐佑廷眼珠一转，凑在明薇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明薇举着汤勺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下，"流氓！" 唐佑廷笑着逃去洗衣服。明薇低头继续热汤，可嘴角的笑意控制不住地溢出来，浓密香甜。 吃完了饭，时间还早，唐佑廷便提议去看电影。 "《白露》我还没看呢。听看过的都说好看，特别是那些男的，一个劲儿夸你。我还非得去瞧瞧，你到底有多好。" "里面还有顾成均呢。"明薇提醒。 "顾成均又怎么了？"唐佑廷耸肩，"我会自动把他的脸替换成我的脸的。" 唐佑廷家所在的小区就包含一个小商业广场，里面就有一家电影院。现在幸好天气还冷，两人戴着帽子围着毛巾，在夜色里出门，等到开始播广告了才买了两张靠边的票，摸黑偷偷溜进了电影院。 电影开场，萤幕上，一身灰不溜秋的女孩子跟在西装整洁的顾成均身后走下轮船，表情瑟缩，可一又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忍不住打量着这座繁华的城市。 出场的女主角是瘦小的、不起眼的。随着剧情发展，她开始蜕变。皮肤白皙，嘴唇娇艳。她瑟缩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慧黠于坚韧，还有英勇与正气。观众的感情随着她一次次的转变而加深，渐渐沉浸在剧情里，无法自拔。 "你穿那身深蓝底子牡丹花的旗袍真好看。"唐佑廷附在明薇耳边低语，"回头我给你找一件，你要穿给我看。" 明薇笑嗔，"不正经。" "咦？你怎么知道我让你穿那旗袍和我做不正经的事？可见你这个人也不正经，才能和我想到一处去。"唐佑廷一副无赖口吻，顺势在明薇柔软的脸上亲了一口。 虽然剧院里黑灯瞎火，可是明薇还是难为情地推了推他。唐佑廷兴致勃勃地继续调戏着，动手动脚，突然，又全部停住了。明薇一看，原来荧幕上放到了她和顾成均的亲密戏。 明薇在电影里和顾成均没有很多亲密接触，除了几个拥抱外，就只有一场吻戏。那是女主角受了刑讯，男主角好不容易才将她从狱中救出，安置在自己的卧室里救治。高烧的女主角陷入昏迷，于是男主角屏退旁人，亲自以唇喂水给她喝。 昏黄的灯光将画面烘托得充满温情，背景里是轻轻的钢琴独奏曲，宛如水滴声响。英俊的男子丢开往日的严肃冷酷，流露出浓浓的温柔眷恋。他凝视着c黄上的少女，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俯身吻上她的唇。 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响起女性观众带着羡慕的笑声。明薇脸颊发热，有点尴尬，因为她身边的唐佑廷一动不动，脸被荧幕上暖黄的光照着，表情显得有点严肃。 吃醋了？ 可那只是工作而已。 他不也亲过别的女艺人？ 唐佑廷忽然转头问："那是你荧幕初吻？" 他的脸背着光，明薇看不清他表情。不过她知道这个时候与其被这个醋坛子拐弯抹角地拷问，倒不如主动出击，分散他的注意力。 于是她招手说："你过来，我和你说。" 唐佑廷凑过去。明薇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拉近，然后吻了过去。唐佑廷只迟疑了一秒，就把她压进沙发里，狠狠纠缠在一起。 银幕里，男主角率领着手下干将正在和敌人做殊死搏斗，影院的角落里，一对小情侣正吻得难舍难分。 这是一个带着春天气息的夜晚，行人还没有脱下大衣，但是路边的树枝上已经冒出了嫩芽。冬季阴翳的云层被月光驱散．照耀着人间情侣。 电影结束后，明薇和唐佑廷手拉着手，沿着广场光线昏暗的路灯慢慢走着。明薇忽然觉得手腕一凉，抬起来一看，手腕上多了一条水晶链子。 "昨天出席一个精品百货公司开张典礼，看到了这条链子。他们说这个颜色最适合皮肤白的女生了。" 明薇欢喜地摸着链子，"我很喜欢。你想要什么，我也要送给你。" "男人不讲究这个。"唐佑廷搂着她的肩，把她紧紧搂着，"我就要你乖乖地做我的女人，听我的话，经常过来给我做点好吃的。然后，啊！我想起一个！" "什么？" 唐佑廷开始坏笑。明薇立刻有不详的预感，"打住，我不想听！" "听听嘛，老婆！"唐佑廷撒娇。 明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再闹，当心被认出来，明天上报纸头条！" "要上一起上。干脆就曝光了算了，怕什么！"唐佑廷把明薇拉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明薇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还有点惊讶，"这样啊……我倒是没问题。什么时候！" "我会提前通知你的。"唐佑廷温暖一笑，和明薇十指相扣，拉着她往小区大门走，"冷死了，回家咯！回去钻被窝抱老婆咯！" "臭流氓！"明薇笑着被他拖走了。 这个时候的明薇，幸福而轻松。顾成均对她的怀疑，她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她认为，顾成均闹归闹，是绝对不会认她的。而她既然以及重新开始，也就没有了和他相认的必要。那天酒后失言是她的错，但是这个错很好弥补。这个事对顾成均来说也不光彩，等他头脑清醒了，一定不想再提。 唐佑廷和永盛的合约到期，工作室终于成立。为了庆祝，唐佑廷以工作室的名义办了一个派对，邀请了不少名流大腕前来捧场。这就包括了前不久刚宣布订婚的甄惜和孙孝成。 说到这对订婚，旁人都不是很惊讶。甄惜当年出道的时候，就和孙孝成谈过一段，人尽皆知。孙孝成在捧甄惜一事上出过大力气。两人在圈子里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都到了想要安定下来的年纪，发现还是只有彼此最适合自己，于是一拍即合，宣布订婚。 甄惜挽着孙孝成去通知顾成均婚讯。顾成均笑容满面地祝贺，随即又送了一份很厚的订婚贺礼。这让本来想从他那里得到点不舍的甄惜大失所望。顾成均在苏可晴上宽容大度，给了甄惜面子，甄惜也顾及着孙孝成，不好再去找顾成均吵闹。她顶多在碰到明薇的时候，笑容暖昧地丢去一个轻蔑的眼神。明薇这样热恋中的女该却是半个瞎子，根本就看不到甄惜的眼角在抽搐。 唐佑廷的工作室派对上，明薇以师妹的身份和几个女艺人一同去祝贺。大家拍照敬酒，举止十分自然。公司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他们两人的关系，此刻也不免有点佩服两人表面功走做得好。 《白露》凯旋下线不久，明薇和唐佑廷主演的《说好的幸福》播出。因为预热充分，这部电视剧一播出就刷新了最高收视率，引起网友热议。唐佑廷凭借这一部电视剧成功转型，从张狂俊美的偶像歌手，成为了成熟踏实的青年演员。 电视剧里，他和明薇这对小夫妻的生活趣味横生，观众随着他们两人品尝着酸甜苦辣，也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这般配的一对佳偶。 唐佑廷的歌迷历来很懂事，对所有和唐佑廷合作的女艺人都非常尊敬，周明薇又是她们非常欣常的一位女演员。电视剧做宣传的时候，粉丝们给唐佑廷做应援，往往连着明薇也一起照顾进去了。为此，两家粉丝的关系也非常好。 明薇看着那些热情地为她欢呼的粉丝们，想到她们知道了自己和唐佑廷的真实关系后，或许会觉得被欺瞒，或许会就此讨厌她，她的心里一时间也五味杂陈。 时间匆匆，一个多月过去。就在明薇以为顾成均应该再也不会和她旧事重提的时候，顾成均却给她来了一个电话。 第七十章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一个忙。"顾成均过分客气的语气让明薇觉得浑身不自在，"我太太有一个舅妈，身体不好。我太太家里祖传一个药方，据说可以治她的那个病。但是这个药方连同其他一些东西，都被我太太锁在一个保险箱里了。" 他说的事，明薇知道。张家有一张治疗风湿的祖传药方，据说很灵验。明薇当初把药方和一些珠宝、房地契一同锁进了保险箱里。 "您是想问我认识开锁匠吗？"明薇明如故问。 顾成均咬牙忍了忍，说："保险箱只能切割打开。但是里面东西易燃，我怕会得不偿失。" "我不明白你想让我做什么？"明薇干巴巴地说。 顾成均说："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太太的鬼魂上过你的身。那么，下次她在上你的身时，劳烦你向她问问保险柜的密码吧。" 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明薇看着手机瞠目结舌。他是脑子傻了，还是把明薇当成了傻子。这样荒唐的借口都找得出来？ "老人病痛难耐，还请你尽快想个办法。"顾成均说完，就挂了电话。 明薇啼笑皆非。她当然知道保险柜密码，可是她能说吗？这就好比底下党知道机密，说了就要被抓住枪毙一样。她死命否认自己是张明薇，却又知道她家密码，这不落人口实了吗？ 可是顾成均又给了她台阶下，用的是鬼上身的理由。明薇真怀疑如果她坚持不招，顾成均也许真的会抓她去哪位太师那里招魂。 明薇可以甩手不理这事，但是太舅妈的病怎么办？明薇小时候，父亲做生意忙，就把孩子丢给舅舅带。舅妈对明薇很好，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她，表弟都只有在一旁羡慕的份儿。 舅妈病了，她能袖手旁观吗？ 明薇辗转了两日，非但没有想出解决办法，罪恶感倒更加深重了。她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三天，终于给顾成均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就报数："Gz881462。" "谢谢。"顾成均很平静地记下。 明薇犹豫了半晌，低声问："你知道怎么她舅妈病了？" "我太太去世了，她的长辈，我当然要照顾一下的。我先代舅妈谢谢你。" 明薇挂了电话，坐着发呆。 顾成均还在照顾着她的亲人。 这是他忏悔的方法吗？如果是的话，明薇也承认，此举的确减轻了一些她对他的怨恨。 过了两日，顾成均的秘书来找明薇，说顾董请她去有事谈。明薇到了顾成均的办公室，就看到茶几上放着一大包塑料袋装好的东西。 "是一点土特产。"顾成均说，"舅妈很感谢我，托人送来的。我受之有愧，想把它给你。我太太以前挺喜欢吃这些柿饼的，就不知道你喜欢不。" 明薇低着头，刘海遮住了湿润的眼睛。她道了谢，拿过那包东西，转身退出去。 "明薇，"顾成均叫住她，"我知道你不想和我相认，我不逼你。但是，这一次，我希望你能够留在我身边。" "我不明白，顾老师。"明薇勉强笑着，"我和永盛的合约……" "不是公司，是我身边。"顾成均更正，"即使你依旧讨厌我，我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这样不大好，顾老师。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就那么好？"顾成均的笑容里隐隐有着不屑，"他真的了解你的一切？他全心全意信任你？他肯为你牺牲？" "那你能吗？"明薇冷冰冰地顶撞回去，"顾老师，我能明白你想对你太太恕罪的心理，但是我并不是你寄托这感情的对象。我无意介入你的生活中，也请你不要打搅我的私生活。我拥有现在这一切，相当不容易。我特别珍惜。要知道，人，不可能次次都重来。" 顾成均忽然不屑地轻笑，"以前也应该有人说过你有心计。" 明薇觉得这话听着极不舒服，"我小小年纪出来闯荡江湖，凡事都要比别人多一份心思。不过我从没动过什么歪心思。" "这么说，你冒充我已经去世的太太，是真的被她的鬼上了身？"顾成均冷冷道，"你认为我会信这种迷信的东西？" 明薇越发脑怒，"随你信不信。反正我不可能是你太太。是你自己神志不清错认了我，现在倒反过头来怪我勾引你！" "你瞧，你这人真是精明。"顾成均含笑起来，"一方面处处模仿我太太，勾引得我失魂落魄，一方面有矢口否认，把责任全推在我身上，让人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 明薇怒道："谁勾引你了？" "没有吗？"顾成均手cha在口袋里，靠着书桌站着，姿态翩翩，笑容阴冷，"一开始就用那一段《红舞鞋》吸引了谭立达老师的注意，顺利进了永盛。又用一模一样的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随后的日子里，时不时在我面前表现出和我太太相似的举止，模仿她的口气对我说着暖昧的话。不但如此，还挑拨了我和甄惜的关系。" 明薇只觉得怒意直冲头顶，可是张口却不知道如何辩解的好。毕竟实话实说，顾成均的话没说错。这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她不是故意，而是出于本能地布了这么一个局，把自己也缠绕进去，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没料到的是，自己一次酒后失言，就让本来就要解开的结缠绕成了一团，她自己也无法抽身了。 "你真的是天生吃演员这口饭的，周明薇。我如你所愿地被你吸引了，像个傻子似的为你牵肠挂肚，在你身上寻找一点我太太的痕迹。我捧你，把你当作水晶似的保护着，让你在这个圈子里出淤泥而不染。你终于红了，把我利用够了，就找上了唐佑廷。" 明薇气得哆嗦起来，"一派胡言乱语！顾董，你这些话完全是在侮rǔ我！我根本就没有勾引你！" "你没勾引我？那么那是在我抱着你叫我太太的名字的时候，你为什么回应我？难道你还真的要跟我说，你是被我太太的鬼上了身？" 明薇的脸色白里透着青。眼前的男人眼神犹如数九寒冰般阴冷，让人不寒而栗。明薇困惑又惊恐。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她玩火自焚了吗？ "你敢说那不是勾引，周明薇？我神志不清，可你是清醒的，我抱着你，吻你的时候，你没有挣扎，反而哭着用我太太的口气在回应我，像模像样的和我亲热。后来听到唐佑廷开车过来，你才猛地把我推开跑出去，作出一副被我骚扰非礼的模样。" "简直荒唐！"明薇怒道，"你这做贼的喊抓贼！唐佑廷来得凑巧而已。甄惜告诉他我在你这里……" "你好好呆在楼上，为什么非要跑出来让甄惜看到？" "这还成我的错了？"明薇怒叫，"我有家，你不送我回去，却把我带回你的家做什么？" 顾成均似乎就等这句话，他冷笑一声，说："因为是你在前一天晚上拉着我说不想回家的。怎么？你又想借口说喝醉了全忘了？" "顾成均！"明薇终于脱口痛骂，"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这是被揭穿的恼羞成怒。"顾成均好整以暇地笑着。他不急，他手握主动权，就想追着明薇自己承认。两个指控，她总得承认一样。如果不是她模仿张明薇诱惑顾成均，就是她自己就是张明薇。她没有更多的选择。 明薇急促呼吸着，就像回到了自己当初死的那一刻。在无人的休息室里，她在地上挣扎着，心跳逐渐停止，血液不再流动，身体逐渐冰凉。她发觉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顾成均。她原以为他世故、自私，后来发现他其实有真情。她以为他正派、磊落，却没想到他其实也为达目的不惜一切。 可是她是不能承认自己就是张明薇的，她也不想承认。她原来的ròu体已死，属于她的一切，也都无法再回到自己的手里。 "我并不是有意让你误会的，顾董。"明薇平静地说，"对于你的误会，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只有靠你自己去慢慢消化了。你的太太已经过世，希望你能早日从她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 "你这样，是因为唐佑廷吗？"顾成均问，"因为他比我更加有价值？" 明薇无法忍受这样的侮rǔ，"我和他是认认真真地在交往。" "那他知道你模仿我太太勾引我的事吗？" "这事和他无关！"明薇气道，"而且，我再重申一次，顾董。那是你自己的误会！" "唐佑廷和苏可晴闹出那么大的事，你眼看他名誉要扫地，于是又回头来勾引我，甚至学着我太太的语气和我说话，和我谈《红舞鞋》……" "简直莫名其妙！"明薇忍无可忍，"我已经和你无话可说了！如果顾董对我有工作上的意见，再召见我。其他私事，我恕不奉陪了！" "明薇，"顾成均唤住她，最后问，"你对唐佑廷是认真的？" 明薇慢慢地点了点头，"不错。" 顾成均望着明薇气呼呼摔门而走的背影，他反而愉悦轻松地笑起来，有种志在必得的豪气。 明薇走后不久，一个面目陌生的男子走了进来。顾成均把书桌上的一个录音笔递了过去。 "好好剪辑，弄得自然一点。" "放心，顾先生，我们是专业的。"男子笑着接过了录音笔。 唐佑廷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后，就举办了一个巡回的粉丝见面会，一共六场，国内国外转了一圈。等他忙完回了国，已经入了夏。车开进小区，就见池塘里的荷花含苞待放，清雅动人。他立刻就联想到了那个人。 也许该找个机会带她去郊游，钓鱼、看荷花、吃烧烤、最好还能露营，晚上肩并肩看星星。 他想着，便吩咐小黄："帮我问问李珍，明薇最近有什么行程？" "还用少爷您吩咐？"小黄得意道，"最近没事，下个月要去日本拍戏" "她什么时候接了新片了？" "是友情客串。邹大导演的新片，她在里面客串一个日本艺妓，但是其实是国民党女特务，要暗杀男主角。他们打斗一场，然后她就被男主角干掉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唐佑廷笑。 回了家，唐佑廷掏手机给明薇打电话，还没拨出去，就有个电话打了进来。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几百年都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顾成均。 唐佑廷困惑地接通了。顾成均声音低沉地问："你现在方便聊聊吗？" "我可以去公司。"唐佑廷说。 "不用麻烦，就在电话里聊好了。"顾成均说，"关于周明薇，有点事，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 唐佑廷皱眉，"关于她，还有什么事，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那可多了。"顾成均带看得意的声音听在唐佑廷耳里十分剌耳。 没有哪个男人在这个时候能很理智地拒绝诱惑，唐佑廷也一样。再说，他也的的确确从明薇那里感觉到她有事瞒着他。明薇和顾成均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有是唐佑廷虽然没有问出来，却一直存在心底的疑惑。 "如果你想挑拨我和明薇之间的关系，那就算了。我和她就是简单地谈个恋爱，甚至不涉及工作。" "不用这么戒备。"顾成均说，"我叫了明薇过来，等会儿要和她谈谈。你作为当事人，可以在电话里听听。我也不会白担一个恶人名声。那些事，并不是我说给你听的，是明薇自己亲口说的。" 唐佑廷知道自己就应该狠狠挂上电话，可就这时，电话里传来了敲门声，然后是顾成均的一声"请进"。明薇柔软的声音响起，"顾老师，你找我有事？" 唐佑廷就像被咒语控制住了一般，慢慢坐在了沙发上，开了功放，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电流杂音也被扩大，混杂在两人对话中。 顾成均先和明薇说了一阵公事，然后停顿了片刻，就听明薇说："那么，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顾成均说："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事。" "我和永盛的舍约……"明薇那口气，如往常一般无辜，惹人可怜。 顾成均叹气说："等再过几年，你如果保持现在的发展势头，我必然会大大奖励你的。你现在就张口想我要股份，还以解约要挟，未免太早了点。" 明薇声音突然变冷："是你自己神志不清错认了我，现在倒反过头来怪我勾引你！" 顾成均也发怒道，"你敢说那不是勾引，周明薇？我神志不清，可你是清醒的，我抱着你，吻你的时候，你没有挣扎，反而哭着用我太太的口气在回应我，像模像样的和我亲热。后来听到唐佑廷开车过来，你才猛地把我推开跑出去，作出一副被我骚扰非礼的模样。" "总之，事情是你干的，我有证据在手就行。" "你……"顾成均恼怒地捶桌。 明薇笑了笑，说："我对你的误会，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个'误会'！"顾成均冷笑，"那唐佑廷呢？唐佑廷和苏可晴闹出那么大的事，你眼看他名誉要扫地，于是又回头来勾引我，甚至学着我太太的语气和我说话，和我谈《红舞鞋》……" 明薇顿了顿，说："不错。" 唐佑廷发狂般抓起手机，狠狠地朝客厅的落地窗砸过去。巨大力量的撞击下，双层真空玻璃也不禁应声而碎，哗啦啦地散落一地。手机四分五裂地被埋在玻璃渣子里，彻底报废。 唐佑廷站起来，冷漠地望了满地狼藉一眼，走回卧室，倒在c黄上。 第七十一章 明薇打唐佑廷的电话，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只好找小黄。 "佑廷哥的手机摔坏了。"小黄语气忐忑地说，"他......那个，他突然有点急事，要去上海。" "又要走？"明薇失望，她和唐佑廷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了，"他在你旁边吗？让他接电话。" "啊......他，他不在。等会儿我让他给你打过来。"小黄说完，匆匆挂上了电话。 "怎么了？"明薇看着手机发愣。 小黄收了电话，愁眉苦脸地对坐在唐佑廷说："你这样躲着她也不是个办法。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个清楚的？你现在这样。也可以让她来照顾一下你嘛。" 唐佑廷躺在c黄上，闭着眼睛，面色青灰，嘴唇发白。见惯了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生龙活虎，神情骄傲地东奔西跑，突然见他苍白憔悴地躺在被子里，常跟在身边的几个人都很不习惯。发烧让唐佑廷浑身乏力，纵使听到了小黄的唠叨，他也懒得回应一声。医生说这种季节性的流感得了死不了人，但是唐佑廷总是不退烧，这让医生也有点困惑。 "大概是心理有点问题。"医生说，"郁结于心，于是只有通过发烧来排解体内的负面情绪。" 老刘把医生请走了，回头抱怨："这什么庸医呀？" 不过没两天他就知道唐佑廷和明薇出了点事，这倒又觉得那个医生真是华佗再世的神医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老刘说，"这样下去不行。七夕晚会唐佑廷有两首歌呢，他这样怎么看都像是会唱到一半就晕倒在舞台上的样子。" "那你要去找周明薇谈谈？" 老刘敲了小黄一下，"笨蛋。我就说难怪你要一直打光棍呢！" 小黄委屈地摸头。唐佑廷现在一提明薇两个字就来气。早上唐佑廷不想吃白粥要吃瘦ròu粥的时候，他就顺口抱怨了一句："当初明薇煮的白粥你不也吃得上，好。"唐佑廷当即就掀了桌子，滚烫的粥洒了一地。 "刘哥，谨慎点吧。"小黄苦恼着说，"客厅的玻璃门才刚换了新的，别没用两天，又被他砸了。他现在完全处于郁躁期，像个觉醒了的破坏神，看哪不顺眼就砸哪儿。在家里砸砸也就好了，出门也砸，就像当年那样....." 他话说到这里，瞅到唐佑廷站在卧室门口，吓得立刻闭上了嘴。唐佑廷病得迷迷糊糊，没理他，迳自走去厨房，拉开冰箱找冰水。 "你现在喝不得冰东西。"老刘拉住他。 唐佑廷却一动不动。他看到冰箱里有两个饭盒，里面一份装着糖醋排骨，一份装着鱼香茄子。标签上的字是明薇的笔记，写着"别叫外卖了，吃这个吧。我今天新鲜做的。" 那应该还是唐佑廷出差回来那天的事。 唐佑廷把两个饭盒拿了出来。在冰箱里放了一个多礼拜，鱼香ròu丝已经散发出古怪的酸味，糖醋排骨的酱汁也全干了。明薇的厨艺不错，这两个菜是唐佑廷最爱吃的。特别是那糖醋排骨的酱汁，是她用独家秘方调制出来的。以前两人吃完排骨，唐佑廷还会ròu麻兮兮地添去她手上的酱汁。明薇总会咯咯笑。 笑着笑着，那笑声就变了味道，成了一句充满嘲讽的话："不错！" 每次回想起这两个字，就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抽得他头昏眼花，疼到麻木。 他其实该找到明薇，把事情都摊开了和她说，问她到底是不是像顾成均说的那样有心机。问她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算计着他。就像当年，母亲遇到了那个人的时候，像赵承卓从疗养院出来的时候，唐佑廷都玩问过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们也都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过：不会走的，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结果呢，他母亲不声不响地和那个人走了。承卓也毫无留恋地突然弃世而去。 唐佑廷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再被骗一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怕自己会就此再也不会去相信谁了。一个人失去了信任，是件很可悲的事。 "这都放了多久了，还能吃吗？"唐佑廷冷漠地说着，将两个饭盒丢进了垃圾桶里，"让做清洁的阿姨以后顺便把冰箱收拾一下，过期的东西都丢掉。" 老刘心惊ròu跳，又不敢阻止。 大门的电子锁忽然滴滴响了几声，打开了。屋内男人都面面相觑，想不出是谁来了。 明薇弯腰脱了鞋，又找不到拖鞋穿，拎着饭盒踮着脚走。她看到唐佑廷，笑道："谁和我说你病得要死不活的？" 老刘和小黄拼命朝唐佑廷摇头，撇清关系。 "是李珍告诉我的。"明薇说，"听说你推迟了通告，她就帮我打听了一下。" 小黄扯了扯老刘的衣角。老刘也明白，两人立刻寻了一个理由就溜走了。唐佑廷没拦着，他无精打采地冲明薇点了点头，又回卧室的c黄上躺着了。 明薇没立刻跟过来。她在厨房里捣鼓了一阵，用托盘端着饭菜走了进来。白米饭和鱼香ròu丝散发出来的食物芳香立刻让唐佑廷喝了几天清粥的肚子开始打鼓。 "起来吃点东西吧。"明薇把盘子放在小桌子上，"你也真是的。不就是个感冒，干嘛躲着我？你这几天都吃得什么？老刘他们恐怕也只有给你去饭店打包饭菜吧。这都是我做好带来的，连味精都没放。你多吃点。" 说着，把筷子塞进唐佑廷手里。 唐佑廷是真的娥了，大口吃着，饭菜很快就见了底。明薇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最近发生的一点琐事，妈妈的饭店生意很好，她好友宋佳妮又换工作了，钟天瑶的戏杀青了，她准备去日本拍戏了，原来学的日语都还没忘...... 唐佑廷在她的轻声细语中，仿佛又回到了两人毫无芥蒂的日子里。那时候他爱着她，她也爱着他，谁也没在两人中cha一杠子，爱情纯洁如雪。 一个大老爷们还要求纯洁的爱情未免有点矫情，唐佑廷这样自嘲着。可是他这个人本来就傲慢矫情，小心眼坏脾气，明薇和他斗嘴的时候，总捏着他的鼻子说你这人脾气怎么和牛一样倔强。他就这样，认准了什么事，谁都没法把他拉回头。 此刻，明薇就坐在c黄前，面庞白皙丰润，脸上只有薄薄地一层粉，浓密的睫毛就像小刷子似的。轻快的话语从她水润的嘴唇里流泻而出，她纤细洁白的手指无意识地玩着被角。她像个孩子似的说着那些闲言碎语，即使唐佑廷不回应，她也依旧十分快乐。 电话里的明薇，和此刻的明薇，到底哪个是真实的，哪个是在演戏？ 唐佑廷握住了明薇的手。他体温偏高，反衬得明薇的手微凉。明薇把手抽出来，端起小餐桌出去了。临走前，冲他温柔一笑。 唐佑廷看着她的背影，心想：不论是不是自己误会了，这样憋着不是办法。还不如借此机会好好问清楚。要是自己误会了，被明薇揍一顿，也好过自己像林黛玉似的生病。 这样想着，他披了件衣服下c黄出去。 明薇站在厨房里，愣愣地看着垃圾桶。唐佑廷背脊一凉。那里有他刚刚赌气丢掉的两个饭盒。 "谁这么缺德呀！浪费！"明薇气呼呼地叫着，把饭盒从垃圾桶里拿了出来，"佑廷，是你丢的吗？剩饭怎么能这样丢垃圾桶里，还连着饭盒一起丢？" 唐佑廷张嘴就说："不是我。是小黄吧。他做事毛毛躁躁的。" "单身汉就是不会过日子！"明薇把饭盒里的菜倒进小垃圾袋里，再把饭盒洗了。 唐佑廷依着料理台看她忙碌。明薇做家务那熟练的架势，是同龄人中少有的。她的影迷夸奖她好时，都会说：我们明薇是新时期的好女人，在外工作优异，回家又能贤惠持家。谁娶了她真是有福气。 父亲和罗姨都对明薇称赞有加。父亲说，这个女孩子看着很正派，家教好。唐佑廷他认识明薇快五年了。她要是能在自己面前装五年，那她得多有心机。 明薇洗完了碗，搽着料理台上的水，冷不丁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唐佑廷沉默了半响，终于说："顾成均都把你和他的事告诉我了。" 明薇的手一抖，慢慢地抬头看他。她眼里有种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他都说了什么？" "你......和他太太的事。"唐佑廷努力组织着语言，无奈他就和普通男人一样，不很擅长表达，"还有，那天我去他别墅找你之前，你们发生的事，他说你模仿他太太......" 明薇紧紧拽着抹布，指关节发白，脸上的血色也在褪去，但是表情却十分镇定。好像这一幕，她已经提前排练了多年，等到上阵时，才如此从容不迫。 明薇说："这些事，和你没关系的。他不应该告诉你。我瞒着你，也是因为对着你，无法从说起。" 那么，这算是变相地承认了？ 唐佑廷觉得纠缠了自己几天的热度因为明薇的这句话统统消退了个干净，把他身体里原有的体温也一并带走了。 明薇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模仿张明薇去勾引他。那些话，那些动作，都是我的习惯。顾成均误会了，然后恼羞成怒。" 可是唐佑廷却并不能从这个解释中得到安慰，"那我呢？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样的？" 明薇坦诚地看着他，"我爱你，佑廷。" 唐佑廷又觉得温度渐渐回来了。 "你是真的爱我？" 明薇用力地点了点头，"真的。" 她在电话里说"没错"的时候，也是和这一样的口气。唐佑廷不知道自己该信哪个。电话里那个狡黠奸猾的明薇，还是眼前这个明朗坦诚的明薇。 "你能相信我吗？"明薇恳切地问，"顾成均在挑拨离间。他说的都是假的……" "那你说的哪些是真的？"唐佑廷问，"明薇，有时候我真的很看不懂你。你巴结他也好，曲意奉承也好，我都能理解。但是，那都是职场上的事。从感情上来讲，你对我是认真的吗？还是因为看中了我的条件？" "你为什么会怀疑我爱你？"明薇觉得难以置信，"你根本就不该怀疑不是吗？你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我为什么不会爱上你。你不是应该这样想才对吗？佑廷，是什么让你没有自信？是什么让你困惑？" 唐佑廷凝视着明薇，默默无语。他发觉自己是真的爱上了眼前这个女人。认真地，深沉地爱她。爱才会让一个人自卑，爱才会让人多疑。他患得患失，不确信，嫉妒，焦躁，想要占有她的一切。甚至，他想要毁灭。只有毁灭，才能证明他有多爱她。 明薇深吸了一口气，说："佑廷，我会和顾成均好好谈一谈，让他不要再来打搅我们。他只是一时糊涂，也许需要去看心理医生。而我们，我们会没事的，是吧？" 唐佑廷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有走过去，把明薇抱住，然后深深地吻她。他们拥吻在一起，答案什么的，也就变得不重要了。 唐佑廷的手在明薇的身躯上游走，然后探入她的衣服里，他的吻也越来越深，带着焦虑和狂躁，还有不确定的信任。他压住明薇，深深地进入她，却没再吻她。明薇半个身子都被压在料理台上，无所适从，只能顺应着。他沉重地律动着，每一下都像深入人心地拷问。 明薇觉得很痛，那疼痛却不仅仅来自ròu体。她知道唐佑廷并不对她的解释买账，所以他只有选择这样的发泄方式。她很痛恨顾成均。她更恨自己。她和顾成均的互相屠杀，不该把无辜的唐佑廷牵扯进来。这个男人救赎了她，她却把他拉进了她的地狱里。 当唐佑廷低头吻她脸的时候，明薇才发觉自己哭了。泪水让唐佑廷的动作温亲了起来。他抱着她在椅子里坐下，这才解开她的衬衫，细致地抚摸她汗湿的肌肤。明薇叹息了一声，主动在他身上起伏。两人渐渐找到了步调一致的乐趣，情事变得越发激烈和狂乱，初衷似乎被抛至脑后。 邻家的孩子断断续续地拉着《小夜曲》。夏日的夜风吹拂着窗纱。明薇搂着唐佑廷的脖子，在他耳边喘息着说："相信我……相信我……" 唐佑廷没有回应。 第七十二章 明薇启程去日本拍戏。唐佑廷要拍广告，飞去了香港，没有来送行。上飞机前，明薇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南方湿热，他的感冒才好，要注意身体。唐佑廷说，你也在日本玩得愉快。 就像两人当年刚认识的时候，说话也比这次的要随意。 误会算是勉强解除了，可是隔阂却依旧存在。破损的信任还伤痕累累，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去修复。 好在工作能转移人的注意力。明薇到了日本后就专心工作，努力让自己的大脑一直处于高度运转状态，没时间去想别的事。 唐佑廷照旧每天一条短信来问候，明薇则会回两、三条。这不是计较的时候，她得表示出自己对这个男人的重视之心。唐佑廷不是没有她要会打光棍的王老五。他就是一快脂肥油厚的极品五花ròu，多少女人如饿狼一般在旁边虎视眈眈。你敢谁她们其中没有十全十美的好女人，你敢说唐佑廷就会曾经沧海坐怀不乱？ 所以明薇总是稍微主动一点，热情一点。 明薇还在日本酒店里碰到了甄惜和苏可晴。甄惜是来看时装秀的，苏可晴搭着顺风车，也跟着一起来了，俨然一副甄惜的左膀右臂。经历了流产一事，苏可晴至今还没有彻底缓过来，但总算大难不死，听说还接了个新戏出演女二号。 三个女人在酒店的走廊里碰头，彼此都很惊讶，更说不上愉快。甄惜懒得搭理明薇，头一点就走了过去，苏可晴却笑盈盈道："明薇你最近气色不是很好，怎么？心情不舒畅？不会和佑廷吵架了吧？" 明薇听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心中窝火，冷笑道："劳你费心了，我就是通告忙。" "那得多用心保养了。"苏可晴说，"我就是因为通告特别多，都没时间陪我男朋友，这才分手的。你也要小心了，不要让我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 明薇哼了哼，"没关系。人都说，越被诅咒的爱情，其实越长大。" 苏可晴嘴角抽了抽。这时一个老太太牵着狗路过，小狗对苏可晴的手包十分感兴趣地闻了又闻。苏可晴立刻紧张地把那个爱马仕的包抱在怀里，狠狠瞪了小狗一眼。明薇眼皮一动。 苏可晴的小助理等到主子走了，才忐忑地对明薇说："周小姐，其实，我是唐少的粉......" 明薇立刻明白了，"那我给你拿张签名。你们住几号房，等下我顺路送过来。" 小助理欢天喜地地报上了房号。明薇回去果真翻出备用的唐佑廷的签名，亲自送了过去。苏可晴不在房里，小助理正忙着给她洗一件沾了果汁的衬衫。明薇打发小助理去忙，自己在房间里坐了片刻就走了。 过了两日，甄惜和苏可晴启程回国。过海关的时候，一只缉毒犬突然寻过来在苏可晴的提包里闻了闻，然后叫起来。海关人员立刻把包扣了下来，从里面搜出小一包大麻。 苏可晴的脸惨绿惨绿的，魂飞魄散，随行人员也全都吓了一大跳。她明明把这东西包装好放在托运箱了的，怎么会出现在她手提箱里？ 他们一行人，包括经纪人和助理，都被带走了，接受搜查和审问。甄惜受不了这气，闹了起来，没想警察根本不惜香怜玉，以妨碍执法为名将她扣押起来。顾成均在国内接到电话，气得差点砸了手机。他托朋友在当地找了个律师，苏可晴是救不出来了，甄惜得保住。 可是没想到甄惜自己不争气，在拘留室里毒瘾发作。律师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送去医院了。和律师一起赶到医院的还有一大群记者，刚刚如狼似虎。这年头新闻都在网络上同步更新，顾成均还没接到律师报告，就在网上看到了甄惜犯毒瘾被曝光的事。 孙孝成给他打来一个电话，只问："这事你知道吗？" 顾成均沉默半响，才说："我不知道她复吸了。我也尽力了。" 孙孝成挂断了电话。 甄惜回国的飞机还没落地。孙家就在报纸上发了声明，取消了婚约。记者在机场出口等甄惜，但是她又买了张票飞走了，暂时躲了起来。永盛的股票狠狠地跌了一阵，顾成均那段时间的脸都是青色的。 与此同时，明薇也结束了日本的拍摄，低调回国。 她先回了家，把给妈妈带的衣服和化妆品拿了出来，然后带着妈妈煲的汤，开车去找唐佑廷。唐佑廷并不在家，她给他打电话，是老刘接的，只说佑廷要晚点才回来。明薇只好把汤放进冰箱，然后协小纸条。 写了两个字，她突然想起了那天被丢在垃圾桶里的饭盒。她再也写不下去了。 她现在知道是谁丢的饭盒了。 后半夜，唐佑廷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公寓。屋里亮着灯，明薇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 "回来了？我妈让我带了点汤过来。我给你热一下。" "别忙了，这么晚了。"唐佑廷拉住她，"我一身汗，就想洗个澡。乖，过来给我捏背。" 明薇笑着捶了他一下，还是去了浴室放水。唐佑廷泡在浴缸里，明薇就坐在小凳子上给他洗头。 "日本好玩不？" "挺好玩的。我的拍摄任务也不重。他们给我弄的艺妓妆真好看，就是和服穿着太辛苦了。对了，我这次好见了日本的冈田导演，他手头有一个不错的剧本，是个都市商业谍战剧，问我有兴趣不。" "女主角？" "嗯。" "那赶紧答应了。等等，谁演男主角？" "我说，要是能请到福山雅治就好了。我可喜欢他了。" "美得你。"唐佑廷在明薇鼻子上抹了一团泡沫。 "你这人手真欠。"明薇拍了他一下，转身去洗脸。唐佑廷从浴缸里探出身，一把捞过她的腰，把她拖进了浴缸里。 明薇尖叫一声。浴缸里水花四溅。唐佑廷乐得呵呵大笑。 明薇穿着浅色的棉绸连衣裙，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肌肤上，半透着肤色。裙摆浮在水里，像一片云雾。唐佑廷帮她把衣服脱了下来，丢到浴室地上。明薇伸出胳膊搂着他，亲吻他的唇角。唐佑廷搂着她光滑如丝的身躯，感觉着她比以前更加明显地讨好和柔顺，心有点沉。明薇在他怀里扭动着，就像一条美人鱼。唐佑廷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叹息，翻身覆了上去。 唐佑廷今晚的的动作很猛烈。他就像不知疲倦一样索取着，反复沙漠里跋涉了数日的人突然寻找到了水源。明薇打起精神应付他，两人从浴室折腾到了c黄上，还没消停。她汗如雨下，到了后面也忍不住开口求饶。等到唐佑廷好不容易放过她，她已经昏昏欲睡。是怎么洗了个澡，怎么回的c黄上，早已经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身后一具温热的身子抱着他，肌ròu结实的胳赙从背后伸过来把她结实地搂住。那人的鼻息拂在她的后颈，弄得有点痒。 明薇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唐佑廷就醒了。两人今天都没工作，于是乐得在c黄上消磨时光。明薇热了点饭菜，和唐佑廷一起在c黄上吃了，然后挤在毯子里看电视。 有个台正在放《说好的幸福》，唐佑廷扮演的男主角刚被前女友大改造一番，从技术宅男变身精英白领，华丽现身，惊得众人眼珠托狂。女主角百感杂陈，男配角趁机过来安慰她。 大概两人不约而同联想到了切身的实际情况，都有点意兴阑珊。唐佑廷换了台，看一群角马在糙原上大迁徒去了。 "跟我说说你妈吧。"明薇忽然说，"你从来不说。是不是有什么忌讳？" "以前是有点，现在都已经想开了。"唐佑廷说，"我妈的名字，你一定听过的，不过没人知道她是我妈。叶碧瑶，你知道吗？" 明薇叫起来："叶碧瑶？那个著名的女歌唱家？唱《春江照丹阳》的那位？是你妈？" 唐佑廷微笑着点了点头。 明薇好一阵子没反应过来。叶碧瑶女士是她父母那辈十分有名的女歌唱家，模样秀美，歌喉动人，就可惜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生病去世了。她居然是唐佑廷的母亲？唐佑廷的音乐天赋和容貌，果真都遗传自母亲。 "我妈的故事很复杂，我没在外面公布这个关系，也是希望她不会因为我而被人一直议论。我希望她能安息。" "你妈去世的时候，你年纪应该很小吧？" "我那时候读小学五年级。"唐佑廷回忆着说，"我妈出身在一个音乐世家。我外公是钢琴家，外婆是一名女高音歌唱家。我姨母是一名小提琴家，小舅舅现在还在音乐学院教声乐。解放后，他们一家留在了大陆，文革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外公外婆下放到农村劳改，外婆就在乡下去世的。我妈从小就喜欢唱歌，她就是唱山歌的时候认识的我爸。文革结束后，是我爸想的办法，把我妈和姨母、舅舅都送进了大学。我妈大学毕业后，几乎是为了报答我爸似的，就嫁给了他。" 明薇从这话里听出了一点端倪。 "我爷爷是地方司令，我爸中学毕业就当兵，是个老大粗。而我妈爱好文学艺术，喜欢优雅有品位的生活。她自然和我爸生活得非常乏味。"唐佑廷笑了笑，"我记事起，他们俩的关系就比较冷淡了。不过好在他们并不吵架，凡事也有商有量的。我爸几乎是崇敬着我妈，把她当仙女一样供着。只要不是很过分的事，他都不会去干涉我妈。但是，这样的婚姻，总是存在危机的。我十岁的时候，我妈认识了一个美国华侨，对方是一名音乐制作人。我可以想象那样的恋爱，就像在茫茫人海中，终于找到了知音似的。我妈当时还和舅舅说，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归属。" "那你妈这样，你爸他……" "我爸最开始的时候还忍着，他觉得我妈就算为了我，也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的。但是他真的低估了爱情的力量。"唐佑廷抬手垫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对方要回美国了，邀请我妈和他一起去美国。那个年代，正是出国热。美国梦，国外的月亮圆，人人都想出去看看。我妈还年轻，当然心动了。" 明薇挪动了一下，紧紧挨着唐佑廷，手和他十指紧扣。 "我那时候还是个浑浑噩噩过日子的孩子，整天只想着逃课和看小人书，但是孩子的直觉很准，我那个时候就觉得我妈是要走了。多事的邻居和亲戚似乎以为我还不懂事，总当着我的面议论我妈，说她水性杨花，说她不知感恩。我妈晚上一个人哭，我爸则关在房里抽烟。我问我妈是不是要走，我妈当时信誓旦旦地说得好好的，说绝对不会丢下我不管，不会不要我。可是，那天我放学回来，看到我爸在烧我妈的东西。她还是跟那个男人走了。" 唐佑廷的手指微凉。明薇觉得此刻的他还像是那个十一岁的小男孩，担惊受怕着，可是还是失去了母亲。他难过痛苦，却那么弱小，无能为力。 "从那以后，我爸就不准我在家里提我妈，他自己也埋头工作，甚至很少回家。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由罗姨和叶叔他们照顾的。叶叔后来在工作岗位殉职了，过了两年，部队上的人撮合，我爸就和罗姨再婚了。家中有了罗姨和叶敏，也终于有了点人气。我说实话，比起我妈，罗姨更适合这个家。我妈真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她会走也是必然的。" "那后来，你还见过你妈吗？"明薇问。 唐佑廷伸手把她接过来，让她躺在自已臂弯里，"见过。她后来病得要死了，又回来了。" "她去了美国后，并没有和那个人结婚。原来那个男人是有老婆的。我妈心高气做，和对方分了手。她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美丽健康的三十多岁的女人，短短四年时间里，就变成一个干枯憔悴的中年妇女。她回国后才检查出得了肺癌，半年不到就去世了。我小舅和姨母给她办理的后事。出殡的时候我爸带我去了。遗照用的是她当年全盛时期的照片。" 明薇抱着唐佑廷，沉默着。唐佑廷吻了吻她的发顶。 "我以前很恨她。她欺骗了我，背叛了对我的承诺，丢下我走了。如果幸福还好，偏偏还过得如此悲惨。可是后来，等到我真的爱了，我才明白过来，有些感情，真的让人身不由己。" "可是爱情不应该让人身不由己，左右为难。爱情应该让人愉快才是。"明薇说。说完，她又觉得，这话真有点空泛。她和唐佑廷的爱，不正陷入身不由己的困境吗？ 唐佑廷或许也想到了同样一处，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第七十三章 这一年的盛夏，永盛又再度用两条负面新闻独占鳌头。一条是小花旦苏可晴在日本藏毒被捕，可能面临两年左右刑罚；一条是当家花旦甄惜毒瘾发作被曝光。虽然甄惜极力否认，但是缺乏说服力的辩解和孙家的悔婚已经解释了一切真相。 造一颗星，需要数年的精心培养。毁一颗星，只需要一个重磅炸弹就够了。苏可晴被打入死牢，甄惜日后就算可以翻身，也顶多只能混个三流。 顾成均为了保永盛，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和甄惜撇清关系。甄惜和永盛的合约已经到期，带着永盛的一点股份，又自已成立了工作室。那么，甄惜日后所做之事，和永盛关系就不大了。 甄惜如何找顾成均大闹，明薇是不知道的。不过那天在行政楼的人都看到顾成均脸上顶着一个五指印走过。没人敢笑。因为顾成均周身散发着阴森冷酷的气息。 酷热的八月，谭立达老爷子过六十大寿。他在自己的郊外别墅举办了一个生日茶会，圈内的名流大腕都去祝寿。 明薇给老爷子贺了喜，送上了礼物后，就退到一边。 她给唐佑廷打了个电话："人都差不多到齐了，都在问你呢。" "就快到了，红灯堵了一下。" "谁开车？小黄吗？你今天要喝酒的。" "我开车。" "那我到时候送你。" "到时候再说吧。" 明薇挂了电话，心有点沉。她和唐佑廷的关系现在看起来还很好。只是当初那种醉心的投入却在不知不觉之中，被揣测和置疑取代。他们不再推心置腹，两个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纱。 越来越激烈的情事也让明薇有点吃不消。她在那个时候总能感觉到唐佑廷的烦躁。他想信任她，想和她回到最初，可是他们两个不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感情变质的事实。等到激情褪去后，剩下来的只有心照不宣的遗憾。 这样的关系，又能持续多久？ 招待送上一种翡翠绿的鸡尾酒，酸甜可口，明薇一口气喝了不少，然后捡了一盘子甜点，躲在后院的葡萄藤下慢慢吃。这株葡萄藤年岁有点久了，是她刚结婚那阵子，谭老爷子种下的。明薇以前上谭家玩，很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坐着，看看书。直到天色见晚，一直在屋里和谭伯伯下棋的顾成均就会来找她，两人手拉手回屋吃饭。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说曹cao，曹cao到。 顾成均踏看月色走了过来。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衬衫，在夜色里十分显眼。茶会上不少女客朝他抛娟眼，甚至大胆地主动过来搭讪。但是他都礼貌圆滑地婉拒了。 明薇有点厌烦地扫了他一眼，"顾老板真不体贴员工。我懒得不用维持形象休息一下，你就过来了。" 顾成均好脾气地笑着，"这地方又不是你家。" 明薇坐到椅子的另一边，和他拉开距离。 顾成均问："怎么没有看到唐佑廷，你们居然不是一起来的？他们说你们分手了，是真的吗？" "关你什么事？"明薇烦躁道。 顾成均笑道："你要和他分手了，我就来追求你。" 明薇斜睨他一眼，"顾老板病得不清，药可不能停。" "如果喜欢你是病，那我宁愿病入膏肓。" 明薇差点呛着。顾成均要过来给她拍背，她急忙挥手推开，站了起来。 "顾老板，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是讨厌我，就直接说，不用这样恶心我。我都承认我模仿你太太勾引你了。" "你勾引，我上钩。合情合理。" 明薇呵呵笑了笑，"喜欢一个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女人？你知道是谁把那包本来放在行李箱夹层里的大麻取出来放在手提包的外层里的吗？" 顾成均沉默地望着明薇。明薇笑着，身后是大屋里的灯光，她的脸颊被勾勒出了一条金边，那里有细细的绒毛。这还是一张青春粉嫩的脸，身体健美甘甜，里面却有一颗苍老郁沉的心。她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是怎么在这个世上存活的？他怎么能够那么多年看着她，却没有把她认出来。 "你在报仇。"顾成均说。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明薇意气风发地笑着，"而且一箭双雕。甄惜自己不自爱，真是活该。" "那为什么不报复我？我不是罪魁祸首？" "对你，怎么能那么简单？"明薇走了过来，带着她常用的迪奥香水的气息，像个夜晚的鬼魅一样，欺身上来，将眼前的猎物紧紧缠住。"我要把你利用殆尽才丢弃。我要你永远都忘不了我，永远都无法摆脱我的阴影。我要你就那样住在我的纪念馆里，孤单一生，直到老死。" 顾成均突然伸手抓住了明薇，脸几乎贴着她的，声音低哑地说："那就来吧。和我纠缠一辈子，我奉陪！" 明薇却不屑地笑了，向后拉开了距离。 "你还记得我爸去世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守灵。你安慰我说：明薇，人死，不但意味着一段人生结束，还意昧着下一段人生开始。爸爸现在要开始他新的人生了，你该为他高兴。你还记得吧？" 顾成均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你……" "我现在就过的是崭新的人生。我想足尖一个新的人际关系网，而包括你在内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都要被我清扫出去。我现在日子过得好，谁耐烦成天算那些旧账？我只求你以后高抬贵手，不要再在我和佑廷之间挑拨离间就好了。" "你和他要真的彼此信任，没有裂痕，我又怎么能cha得进去？" 明薇怨恨地瞪了顾成均一眼，靠在柱子上，然后慢慢蹲坐了下来。 顾成均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下来。两人的面孔都半明半暗，不似真人。明薇宁愿当这是个梦，许多白日里无法启口的话，她能在梦里都说出来。 "你的目的达到了，顾成均。他怀疑我，对我疏离了。一样的笑，一样的亲吻，但是感觉完全变了。你赢了，顾成均。可我依旧恨你。" "如果恨我能让你放弃他，那就恨我吧。"顾成均伸手摸着明薇的脸，摸到了湿意。她沉在黑暗中的那只眼睛在流泪。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薇轻声问，"你已经毁了我一次，还要毁我第二次吗？" 顾成均半跪着，把明薇拉过来抱进怀里。明薇有点抗拒，但是他的力量强大不容置疑。 "你不明白我这五年来是怎么过的。简直如同行尸走ròu一般。我总是一次次梦到我提前冲回休息室，把你救了起来。或者梦到我抱起你，你就变成一堆白骨。我失眠，轻度抑郁，看过心理医生，吃了很长时间的药。是你让我重新活过来了，明薇。就像窒息的人终于呼吸到了空气，就像瞎子终于重见光明。你不明白的。" 明薇闭着眼。顾成均身上的古龙水，还是那一款，她当年给他挑选的。她以前很喜欢靠在他怀里听他说话，这样可以感受到他胸腔的振动。 "我或许不明白。但是你该明白，覆水难收。你只属于我的过去，不属于我的将来。" 顾成均扣着明薇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的将来有没有我，是我说了算！" 说罢，拉过明薇，不容置疑地捕获住她唇。明薇呆呆地由着他吻，眼睛睁着，无神地望着那个伫立在不远处的身影。那人穿着浅蓝色衬衫，系着领带，俊雅斯文，脸上一片冷漠。旁边有女客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笑着把他拉走。美酒和红唇都同时送到他唇边，就看他先品尝哪个。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寂寞？ 明薇死了心地闭上了眼睛，由着顾成均进一步攻城掠地。六年夫妻，就算他们真的睡了，不过是重温旧时光，算是义务支援了一回单身的前夫。谁知道呢？也许他们俩还真的可以重新凑成一对。毕竟你洗过我的臭袜子，我看过你身上的赘ròu，大家都没有什么秘密。 一只大手突然揪住顾成均的领子，将他扯开，坚硬的拳头带着风呼啸而来，捶在他脸上。顾成均防备不及，跌倒在一边。 明薇还麻木地坐在地上，裙子凌乱，露着一边洁白的肩膀。唐佑廷粗暴地拢着她的衣服，然后一把将她拉起来，拽着她在众人侧目中离开了宴会场地。 车在国道上飞驰，路灯急速后退，路上的车也一辆辆被超过。 唐佑廷脸色铁青地紧握方向盘，路灯的光芒一闪而过，在他眼里留下两簇橙色的火苗。明薇安静地坐在副驾上，也不去看唐佑廷。车早开出了城，将要开去哪里，她也不关心。 冷战比争吵更伤心。她宁愿两个人面对面地大吵大闹，朝彼此砸枕头，也好过这样无言地对峙。 可是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就算争吵，又能吵出什么新意？ 眼看唐佑廷把车越开越快，明薇本着保命的想法，才终于开口："开慢点吧。这个路段有测速。" 其实一路开来，唐佑廷都已经不知道吃了几张罚单了。不过明薇的话起了作用，车速慢慢降了下来。然后，唐佑廷一打方向盘，驶离了主干道，拐上一条小路。他也不知道路，只是瞎开，不多久就开到乡下，把车停在了田坎边。 车里一片漆黑，车外的月色透进来，照得两个人的脸都是蓝色的，一个比一个像鬼。 明薇动了动嘴唇，半晌才说："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唐佑廷心里一凉，心想她是要和自己摊牌了，大概是要说分手了。可是她怎么可以和自己分手？明明是她对自己不坦诚，却怎么能弄得好像是自己一直在无理取闹似的？ 他声音僵硬地说："刚才的事，我就当没看到。以后也不许再提了。" "能不提吗？"明薇苦笑，"你对我有了隔阂，那隔阂又不会自己消失掉。不听，不说，不看，我们就能继续走下去了吗？" "那你要怎么样？"唐佑廷恶很狠地反问。 明薇咬着牙，"是你想怎么样才对。你不是觉得我对不起你吗。" "我觉得？难道这不是真的？你和他的关系，不是的确是说不清道不明？就算刚才你那么做是为了气我。那你和我说，你和顾成均到底什么关系。你说他把你当成他太太是他误会。你都知道他误会了，你就不会避远一点吗？" 明薇的胸口堵着一团气，不知道怎么发泄出去的好。她憋了半晌，终于说："我就是报复。" "你为了报复我就和他亲热？" "不是的。我是报复他。" "你报复他什么？" "他对我……"明薇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 唐佑廷抓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告诉我，明薇，我知道你有秘密，你自己也憋得难受。我求你告诉我。" 明薇视线模糊，嘴巴哆嗦了半天，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开口表示自己就是已死的张明薇容易，可是要验证这句话却难。万一弄巧成拙，被当成精神病，一切都玩完。可是不说这个，她又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解释。 她解释不出来，唐佑廷看她的眼神渐渐冷下去，带着怨恨。明薇猛地被这眼神激怒了，一把推开他。 "你不相信！你当初和苏可晴上c黄，我亲眼看到，把你们两个拉开。结果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原谅你，信任你。你和苏可晴铺天盖地地闹绯闻。我痛在心里还要当面对人微笑，打落牙齿和血吞。我那时候找你大吵大闹了吗？我那时候还贱贱地把我自己都给了你，就是为了支持你！你就这么回报我的信任和支持的？你太让人寒心了唐佑廷。顾成均三言两语就让你把我全盘否定了。这天下就没好男人了？一个比一个自私！我告诉你，你爱信不信，随你的便！老娘不和你玩了！" 明薇转身就走。唐佑廷冲过来拉住她，她狠狠甩开他的手，痛骂："你滚！" "荒郊野外的你要去哪？"唐佑廷也失去耐心地朝她吼。 "要你管？"明薇抹着眼泪，"我就是掉池塘里淹死，被蛇咬死，被狼狗吃了，都和你没关系。唐佑廷，我们分了，我和你没关系了！" "分了"这个词像一把利刃一样cha进唐佑廷的胸口。他疼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想也不想，将明薇抓过来一把扛在肩上。 明薇尖叫一声，拼命捶打挣扎。壮年男子的力气本来就大得惊人，她哪里挣得过。明薇气疯了头，不管不顾地就在唐佑廷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她用了全身力气，舌尖品尝到血腥。唐佑廷浑身一紧，大步走到车前，拉开后座的车门，把明薇丢了进去。 明薇坐起来要下车，唐佑廷抓着她乱舞的手把她压回到座位上。明薇抽出手，啪地甩了唐佑廷一个耳光，"唐佑廷，你这是强奸！" 唐佑廷一愣。他本来没有这个意思的，可被明薇这么一打，浑身的知觉都被打醒了。原始的欲望从身体深处蔓延出来，熊熊燃烧。 他舔了舔手臂上的血，眯着眼对明薇说："我就是要强奸你，怎么了？" 第七十四章 他的这个眼神犹如盯着猎物的豺狼。明薇耳背发麻，下意识往深处缩去。唐佑廷抓着她的脚踝将她一把扯了出来。明薇捶打他的手也被轻而易举地抓住，高举着按在头顶上方。滚烫地带着汗水的吻压在唇上，犹如疾风暴雨一般攻城掠地。 明薇喘不过气，头晕目眩之际，忽然感觉身上的人放开了自己。她张开眼，看到唐佑廷不耐烦地扯去领带，然后抬手脱去了衬衫，露出肌ròu线条结实优美的身躯。月光照在他光滑的肌肤上，肌肤上的汗水晶莹闪亮。 明薇心里一痛。这样的男人，难道真的不属于自己？ 她觉得恨意更深，胸腔里难耐的痛苦让她觉得几乎不能呼吸。唐佑廷伸手抱她，她狠狠推着他，指甲在他胸膛上划出一道道红印子。她身上穿着的绉纱薄裙早就已经揉皱，唐佑廷抓着领口用力一扯，把那块轻薄的布料从明薇身上撕了下来。 "你混蛋！"明薇哭喊着。 唐佑廷再度把她压在身下，吻着，抚摸着，然后坚定地进入了她。 明薇哆嗦地叫起来："疼！疼！等等！" 唐佑廷肌ròu紧绷着，还是退了出来。明薇疼得出了一层冷汗。他细致地吻着她，温柔地，反复地安抚着这具身体。明薇啜泣着，身体逐渐柔软下来。唐佑廷再度挺进。明薇叹息了一声，用自己紧紧包裹住他，腿缠着他劲瘦柔韧的腰。两人没有间隙地融合在一起，在狂风巨浪的汪洋里随着波浪颠沛起伏着。 明薇晃动的视线里，是唐佑廷专注地凝视着她的面孔。汗水晶莹，从他鼻尖滴落在她胸口。她搂着他的脖子吻他，纠缠住他的舌，从他口中争取氧气，贪婪得就像学孤狸精似的把这个男人的精魂吸食入腹中一样。 唐佑廷狠狠地撞击着她，一边在她耳边说："我们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明薇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唐佑廷从衣服堆里把它翻出来，给明薇看上面显示着"顾成均"的来电显示。 "别接。"明薇哀求着。 唐佑廷果断按了接听键，然后把手机丢在一旁。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让顾成均听听他和明薇的对话。 顾成均站在热闹的庭院里，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暖昧的声响，脸上乌云密布。 明薇吓得死死咬着嘴，只敢出气，不敢出声，脸憋得通红。她越是这样，唐佑廷的动作就越狠。他知道明薇觉得疼，可是爱情就这么奇怪，疼痛才能加重这爱的份量，让对方铭记住这份爱。明薇实在受不住，低声啜注了起来。唐佑廷听着她的哭泣声，浑身肌ròu紧紧绷着。两人都在这样深入骨髓的疼痛中到达了顶点。 等到一切结束时，两人都大汗淋漓，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野外蚊虫多，两个人都还被叮了不少包。唐佑廷用衬衫把明薇包裹着，抱在怀里。明薇安静地伏在他胸膛上，面颊上一片水光，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明薇说。 唐佑廷的心咕咚一声沉到深不见底水里。 回去的路上，沉默在车内弥漫，只有车箱收音机里热热闹闹地放着歌。张靓颖用她清亮的嗓音动情地唱着："如果这就是爱情，本来就不公平，你不需要讲理，我可以离去。如果我成全了你，如果我能祝福你。那不是我看清，是我证明，我爱你……" 明薇听着歌，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和行道树，默默地流泪。 第七十五章 八月底的时候，唐佑廷启程前住香港，他将在一个由中日韩三方合作拍摄的武侠电影《火魂》里出演男二号，一个风流浪客。这部电影的导演老早就看中了唐佑廷，一年多前就找过他。除了唐佑廷，导演还看中了周明薇，和她谈过出演里面一个身怀绝技的哑女的事。但是等到项目启动时，演哑女的女演员换成了最近新红的小玉女何真真。 明薇倒不在意。她现在和唐佑廷冷战着，也觉得在一起共事会很尴尬。她去了巴黎，衣着时髦、仪态优雅地看时装展，俨然跻身名媛行列。经纪人告诉她，这是女明星的必修课，走了这么一圈，如果表现好，就奠定了在时尚界的地位。果真，明薇还没回国，就接到了某一名牌的代言邀请，经纪人王小姐高兴得在宾馆里手舞足蹈。 至于其他的，比如代言费涨价到了多少，片约又是几位数，明薇并不大关心。她进这行，主要为的是名，不是钱。 过了国庆，经纪人来找明薇商量她出道五周年庆祝派对的事。明薇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出道五年了。五年前她进入永盛的时候，虽然怀着雄心壮志，却也没想到自己能在短短五年时间内作出如此成就。她凭借《白露》跻身一流女星的行列，人气超然。五年前默默无闻的女孩，现在她的海报已经随处可见，她的名字也已耳熟能详。 公司和明薇的影迷后援会一起举办了这次的庆祝派对，亲朋好友、名流大腕，纷纷来贺，明薇面子十足。 唐佑廷在西北拍戏，没来，也托人送来了礼物。他之前送过明薇一对钻石耳环，这次送了一条项链搭配。这个男人出手一贯大方，对前女友也如此。 明薇戴上了项链，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唐佑廷发了过去，附送"谢谢，很喜欢"一个短句。 直到派对结束，唐佑廷都没回。估计是在拍戏，没有看手机。又或是看了，觉得没有必要。 派对上的液晶屏幕里反复播放着影迷制作的庆祝视频．视频从明薇自出道以来每个作品里都截取了片段，开头就是明薇和唐佑廷拍的Mv的几个画面。 脸上还带着稚气的明薇扮作美人鱼，仰头望着唐佑廷，一脸迷醉。唐佑廷捧着她的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可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离去，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美人鱼就此化做晨光中的蔷薇泡沫。 明薇站在大屏幕前，看着那几个画面一遍遍地回放。她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好像胸口压了一块石头似的喘不过气。这种感觉，只有她上辈子心脏病发作的时候才感受过。但是，她的心还在胸腔里稳健地跳动着，脉搏正常。她这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明薇踉跄着躲进化妆间，坐在坐便器上，大口呼吸。液体从她眼里涌出来，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哭泣。因为她明明很冷静，可是泪水也怎么也不停。 就那么突然的，她俯身抱住自已，无声地哭了起来。委屈、悲凉、悔恨、怨怼，全部都进发了出来。 外面宾朋满座，她躲在这里，孤单地悼念着逐渐冰冷的爱情。 放下一切，去把他追回来吧。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可随即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叫喊：没用的。你没有做错什么。他不信任你。 可是你的确对他有隐瞒呀。 你已经把话说圆了，是他纠缠着谎言不放。他心胸狭隘。 你爱他，就该去包容他。 别让自己那么贱！ "闭嘴！"明薇捂住耳朵。 给他打电话，说你想他。 别打。他要想你，他会给你打电话。他不想你，你想他有什么用？ "闭嘴！"明薇身体颤抖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脚尖前的地板上。 隔间的门突然被猛地拉开，顾成均站在门外。 明薇受惊不浅，傻傻地看着这个黑着脸的男人？这里是女卫生间，他在这里干吗？然后明薇就看到了他身后墙上的便池。 该死的，她居然走错了卫生间！ 明薇红着脸站起来，埋着头朝外冲。顾成均一把拽过她，把卫生间的大门踢上，然后把明薇拉进怀里，牢牢地抱住。 明薇拼命挣扎，屈膝踢他。顾成均将她压在墙上，把她禁锢在怀中。明薇终于挣扎累了，喘息着放松下来。她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的古龙水的香气，默默地流泪。 顾成均怜惜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在她耳边低声说："把他忘了吧。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明薇哼笑，"说得轻巧。怎么重新开始？" "你要愿意，我就从头再来。追求你，对你好。把我们错过的全都补回来。" 明薇离开了他的怀抱，意兴阑珊地说："你可真是不死心。" "你说了要惩罚我一辈子的，不是吗？"顾成均抽出手帕，温亲地擦着明薇脸上的泪水，"既然要惩罚我，要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你总要做点什么呀。不理我的话，我可是很快就会忘了你，去找别的女人的。" "我现在自顾不暇，管不了你了。"明薇无精打采道。 "你管不了，我就主动配合你好了。"顾成均擦去明薇脸上被泪水弄花了的妆，然后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轻轻碰了碰，"以前欠你的，我都会一一补回来的。" 明薇冷冷地笑着，不以为然。 顾成均却是说到做到。年底公司开股东大会，明薇莫名其妙地被叫到了会议室，然后被告知：鉴于明薇这些年来对公司的卓越贡献，公司决定奖励她3％的股份。 甄惜倒台，明薇现在显然是永盛一姐的架势，现在就分她股票是有点早，不过也算合情合理。明薇这样一想，当即慡快地接受了公司奖励。股东和高管们神情暖昧地向她道喜，顾成均在一旁充满溺爱地笑着。明薇就在这样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离开了会议室。 从那天起，整个公司里的人看明薇的目光就变了。虽然她以前也和顾成均关系暖昧，但好歹有个正式的男友。现在她算是和唐佑廷分手了，顾成均的上位就显得理所当然。 "早就猜他们会走到这一步。"女职员在化妆间里议论纷纷，"顾董一直对她和别人不同。" "周明薇好大的魅力，让两个极品好男人都对她迷得神魂颠倒。" "她不是被唐佑廷甩了吗？唐佑廷另外找了一个。" "哟，什么时候的事？" "你没看网上在议论？对方好像是个医院院长的女儿，是个儿科医生，和他很早就认识了。" "难道是老情人旧情复炽，所以周明薇出局了？" "人家是大家闺秀，白衣天使。而周明薇说白了，还不就是个……" "嘘……" 连钟天瑶都跑来问明薇："听说唐佑廷劈腿，甩了你和一个富二代妞好了？" 明薇啃着苹果说："是我甩的他。至于他和谁好了，我不知道，也和我没关系了。" "你们不是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怎么说分就分了？" 明薇嗤笑了一声，"结婚都会离婚，谈恋爱也自然会有分离。他没许诺过永远，我也没有承诺过一辈子。相处不来，不就只有分了吗？" 钟天瑶敏锐地察觉出这其中有隐情，不过明薇不说，她也不好过问。 明薇后来又断断续续听到关于唐佑廷另结新欢的传言。她实在好奇，就自己去网上看了一下。 消息的来源是一份娱乐小报偷拍的几张照片。模糊的图片里，唐佑廷穿着休闲衣裤，戴着帽子，正和身边一位年轻女士姿态亲密。那个女孩只有一个背影，可是光看衣着打扮，就知道出身不错，家世良好。女孩挽着唐佑廷的胳膊，唐佑廷侧过脸，朝她笑得十分温柔。 明薇看得出他那笑容是真心的，是真的非常开心。他眼角眉梢里都透露出来他的快乐，以及对眼前那个女孩的怜爱。他这人就是这样，喜欢上一个人，就恨不得倾注一切对对方好。注视着她的时候，就仿佛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 她知道。因为她曾被这个男人这样凝视过。 顾成均对明薇的追求，十分张扬，公司里人尽皆知，外面也隐隐有了些传闻。而且顾成均以一种冷漠禁欲的形象过了这么多年，突然展露热情，这种喷薄而出的性感也着实让一众女人大为心动。闷骚的男人，永远最能吸引女人，这是永恒定律之一。 年末明薇很忙，要出席各种颁奖典礼。因为《白露》获奖颇多，她多半也都是和顾成均一起出席那些活动。两人的外形本来就非常般配，又有影视作品造势，媒体鼓吹。影迷们也非常喜爱他们这对荧幕情侣。于是，两人"热恋"的传闻一时甚嚣尘上。 明薇每次看到这样的新闻，就能想象顾成均得意的模样。真不知道唐佑廷看了新闻作何感想。不过他和"名门闺秀"交往的传言也越炒越热，想来也是不寂寞。不论他是否真的有了新女友，明薇都已经不再是他的一切了。 "你好奇他的女朋友不？"顾成均问，"我知道一些情况。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明薇冷淡地瞟了他一眼，"你这是在落井下石吗？" "差不多。"顾成均浅笑着说，"我是想让你早一日认清现实罢了。你还对他恋恋不舍，他却已经开始了新的恋情。就像歌里唱的，关上了一扇门，又打开另一扇门走进去，对你并不留恋。况且，那个女生和他还是老相识。用流行的话说，他有备胎。" 明薇沉默片到，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当年和我结婚，不也还拿甄惜当备胎。" "就算唐佑廷在走我的老路好了。"顾成均说，"可我已经觉悟了。他呢？你也要等他五年？" "我干吗等他？"明薇冷冷地说，"我当年丢了你，选了他。现在也能丢了他，去找别人。我可是周明薇呀，当红女星周明薇。我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不说远的，手边现成的就很多。孙孝成又打电话约我去吃饭呢。" "你答应了？"顾成均脸色沉了下来。 "为什么不？"明薇挑衅一笑，"他也是我的备胎之一。" 孙孝成约着明薇去大厦楼顶的旋转餐厅吃牛排。这日天公作美，下起了雪。从高处眺望全城，看着雪花飘落在脚底太地上，真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快感。 "没想到你真会答应出来。"孙孝成有点受宠若惊地说，"出了甄惜那件事后，我就担心你会避嫌。而且，顾成均现在对你看得比眼珠子还紧，他居然会放你出来。" "他是我老板，又不是我亲爹。"明薇笑了笑，"他管得再宽，也管不了我私生活。至于甄惜那事，和你又没关系。婚约已经解除，你当然可以出来约会其他异性了。内地不比香港，我和你吃个饭也不会见报。" 孙孝成听了，会意一笑。 明薇今日打扮十分精致。她烫了头发绾在脑后，嘴唇涂着鲜红的口红，穿一身旗袍，披一件驼绒貂领的大衣。这身打扮，就和她当年扮演的风尘歌女十分相似。孙孝成当初也就是为她这扮相惊艳，才来追求她的。她今天这样打扮，算是特意讨好孙孝成。所以他也特别高兴，处处十分殷勤。 明薇喝了点酒，有点点醉意，带笑问孙孝成："我这样比起当年，什么时候更美？" "现在更美。"孙孝成由衷地说，"当年你还有股雅嫩，眼里有迟疑和胆怯，太过拘谨。现在你的风韵，是带着小女人的成熟妩媚，眼里是犀利辛辣，一片豁达。还有，你不开心，优伤难过。忧愁是会给美人加分的。" "孙总真是审美专家。"明薇笑起来。 孙孝成握住了她的手，"你有什么不开心，不能告诉我吗？" 明薇摇了摇头，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孙孝成握得很紧。 "唐先生，对不起，您也都看到了，靠窗的位置已经都满了。"服务员致歉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要不，我们给你们二位安排一个幽静的地方？" 那个对明薇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不用了。那边看样子就要走了。我们稍微等一下好了。" 明薇慢慢地转过头去。唐佑廷正站在餐馆的一道屏风边。他穿着笔挺合身的三件套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挺拔、俊雅、风度翩翩。 周围不少客人都转过头去看他，而唐佑廷却看着明薇。他的视线在她的脸和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在她被孙孝成握着的手上。他随即笑了一下，带着点轻蔑。 明薇用力把手抽了回来。 第七十六章 唐佑廷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的女伴站在屏风后，隐约可见白色的大衣和帽子。就如同照片上一样，非常得体的衣着，一看就知道这人有着良好的出身。唐佑廷微笑着和她说话，眼里带看温柔宠溺。然后两人在领班的带领下坐了下来。 那个女孩一直背对着他们，背影窈窕，姿态优雅。明薇对她越发好奇了。 "唐佑廷的女朋友？"孙孝成说，"看着有点眼熟呀。" "你认识？" 孙孝成终于想了起来，"是她！难怪！我和她大哥很熟。她是仁心妇幼医院家的老二。" 明薇知道这家私人妇幼医院，全国大城市都有连锁，附带月子中心，价格昂贵，是名人富豪们生孩子时的首选医院之一。 明薇发愣的时候，孙孝成已经走过去打招呼了。女孩看到孙孝成，笑着站了起来。明薇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和明薇差不多大，身段窈窕，眉目清丽，有一种由优越的出身和良好的教养而带来的从容矜持的优雅气质。 这样的女子，和唐佑廷在一起，倒真是般配。 明薇听到孙孝成称呼那女孩"含玉"。连名字都这么雅致。 孙孝成转头招呼明薇，说："丁小姐是你的影迷呢。我们请他们过来一起用餐如何？" 唐佑廷隔着两个人，似笑非笑地望着明薇。他的这个表情让明薇恼怒了。她痛快地点头笑起来，"当然欢迎。丁小姐，你好。" "我看过你的全部作品。"丁含玉坐下来后，第一句就是对明薇说的。她的声音特别温柔，带着小女人的娇憨。就连明薇这个女人听了，心里都是苏软的。难怪唐佑廷对她这么着迷了。只是奇怪，他们既然早就认识，那以前做什么去了？ "让你见笑了。"明薇说。 "不，你演得真好。"丁含玉认真地说，"你演的《白露》，我看了五遍，每次看到你和顾成均分别那里，我都要哭一场。佑廷老笑我太小女人了。" 丁含玉羞赧地笑了，从眼角瞟了唐佑廷一眼。唐佑廷温情脉脉地望着她，说："你实在太能哭了。我没见过像你这么爱哭的女生。" 大家都笑起来。明薇也笑着，抿了一口红酒。 "周小姐本人比荧幕里看看还要漂亮。"丁含玉用仰慕的目光注视着明薇，"我觉得你演技特好。你和佑廷演的那个电视剧，《说好的幸福》。你把女主角一面很市井地过日子，一面在公司里做优雅的白领的感觉真演活了。" 唐佑廷和孙孝成都配合着点了点头。 "你太过奖了。"明薇觉得，再让这淑女继续夸奖自己下去，这顿饭就真吃不下了，她得转移话题，"丁小姐在哪里高就？" "含玉是一名儿科医生。"唐佑廷代替丁含玉回答了。 明薇和他的视线在餐桌上方交汇。唐佑廷浅浅一笑，然后就收回目光，转头和丁含玉开始研究菜单。 孙孝成悄声说："她之前在美国念书，回国不久，在自己家的医院做儿科医生。她哥是一名非常有名的妇产科医生。和他们家搞好关系，等你将来生孩子的时候，也许能用得上。" 明薇啼笑皆非，"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她哥也是个单身的年轻俊彦哦。" 明薇扑哧一声，"我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呢。" "有顾成均在，我没法对你下手了。但是我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不是？所以呀……" "感情你约我是专门给他添堵的。你们不是朋友吗？" "损友。"孙孝成更正，"这和朋友有差距的。" 明薇轻笑着，抬起头，迎上唐佑廷深邃的目光。她心里一惊，笑容从脸上褪去。唐佑廷却态度自然地转过身去，吩咐侍应生写菜单。 丁含玉说："周小姐，佑廷说他和你挺熟呢。你告诉我，他这几年交过女朋友没？" 明薇一愣，朝唐佑廷看过去。唐佑廷却是笑嘻嘻地说："明薇，你告诉她，我这几年可规矩了，从来没有乱来。你快和她说！" 明薇觉得一把冰凉的匕首狠狠地cha进了胸口，痛彻心扉。 原来他们恋爱一场，在他看来，不过是"乱来"。 她挤出一个笑，"佑廷很洁身自好，没有和别的女孩乱来。"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 三个多月来她揪心犹豫，反复问自己是不是太苛求对方了，还以为自己这个任性的决定给两个人都带来了痛苦。没想原来都是她一个人在纠结。对于唐佑廷来说，这不过是一场"乱来"的爱情游戏。不论是谁提出结束，他都可以轻松地抽身离去。 孙孝成和丁含玉谈论起了她的父母兄长。明薇cha不上话，于是低头吃着蔬菜沙拉。她听着旁人的交谈，一边把盘子里的橄榄挑了出来。抬起头时，对上唐佑廷了然的一笑。 明薇胸口钝钝地疼着。 她不爱吃橄榄，唐佑廷爱吃。以前两人出来吃西餐，明薇就会把橄榄捡出来放进唐佑廷的盘子里。 唐佑廷那时总说："你也真浪费。要是没有我，以后谁帮你处理橄榄？" 明薇想到这里，用叉子拨着盘子里的橄榄苦笑。没人吃就剩着呗。以前看来天大的问题，处理起来也就这么简单。 "明薇，"唐佑廷忽然出声，"你不是要去日本拍戏吗？" 明薇回过神，说："估计要到明年开春了。你呢？新专辑准备得怎么样了？" "春节后发售。"唐佑廷说，"明年会有几场巡回演唱会。" "祝你新专辑大卖呀。"明薇说，"到时候我一定买一大堆，给我妈饭店里的员工一人送一张。" "谢谢支持。"唐佑廷笑了笑。 "你们两个真无聊呢。"丁含玉转过头来说，"这么好的气氛，却谈工作。" "那谈什么？"唐佑廷说，"我和明薇凑一起不就只有工作可谈？你这女人真爱管闲事。" 丁含玉娇嗔一笑，显然更加开心了，"让周小姐见笑了。我和佑廷认识都快十年了，他对我说话总是很不客气。" "哪里，"明薇低垂下眼帘，"你们这是感情好呀。" 居然已经认识十年。她周明薇也和唐佑廷认识了五年，他却从来没有对她提起过丁含玉这个名字。 "哟，我说呢！"孙孝成突然抚掌道，"我总觉得含玉和明薇你们两个有哪点不对，现在我看出来了，你们两个长得有点像呀！" 明薇头皮一阵发麻，"孝成你在说什么呀？" "你和含玉，有点像。"孙孝成比划着，"眼睛？不对。嘴巴？也不对。总之是有最像。"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唐佑廷笑道："神似吧？五官轮廓像，神态也像。" "对！对！"孙孝成点头。 丁含玉的目光在明薇的脸上打了个转，羞赧地低下头，"哎呀，说我和周小姐长得像，这不是太抬举我了？我哪里有周小姐这么漂亮？" 明薇嘴唇轻轻颤抖着，竟然还能浅笑着说："丁小姐太谦虚了。你长得这么漂亮，做演员都绰绰有余。我要有你一半容貌，一半的头脑才华，就该高兴得找不到北了。你是美女兼才女，而我，不过是个徒有其表戏子罢了。" "明薇也太妄自菲薄了嘛。"孙孝成呵呵笑，"你和含玉都是聪明的美人，真像两姐妹。我说佑廷，你之前都没发觉？" "哦。"唐佑廷漫不经心的说，"以前也觉得明薇像含玉。现在把两人放在一处看，就觉得更像了。" 丁含玉小声问唐佑廷："你以前看到周小姐，有没有想起我？" 唐佑廷恰好吃了一口牛排，没有忙着回答。 明薇抽开餐巾站了起来，"失礼了。我去一下化妆间。" 她步履从容地朝化妆间走去，周围客人的交谈声，餐厅里的音乐声，全部融汇成了模糊的回响，渐渐远去。 她站在化妆间的镜子前，看看那个面色惨白的女子，对方空洞的眼睛也注视着她。 这个可悲的女人是谁？ 镜子里的女人变回了前世的模样。平凡的面孔，中等的身材，一样面色苍白，眼神空洞。 不论她死了复生，变得多么美丽，得到了多少成功，到头来，她在感情上，还是一败涂地。 有女客推门进来。明薇低下头，推门出去。 门外，唐佑廷正靠在走廊的墙上，一脸若有所思。明薇眼神慌乱地别开，绕过他朝前走。唐佑廷追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回去。 明薇穿着高跟鞋，一个趔趄，跌进了唐佑廷的怀里。他的胸膛还如记忆里那般坚硬厚实，明薇靠上就愣住了，过了片刻才想起应该推开他。 唐佑廷很慡快地放开了她。明薇踉跄朝后退了一步，靠在对面的墙上。她的头发松了一缕下来，垂在脸颊边。鲜红的红唇把她脸色衬托得更加苍白。 唐佑廷上下打量着她，从她的脸到她身上的旗袍，从她鲜艳欲滴的唇到她纤细盈握的腰肢。他露出了戏谑的笑意，"你还是那么会曲意奉承。今天穿这身，专门为了孙孝成的吧？顾成均在干吗？他就让你这么出来和孙孝成约会？" 他的话像一记耳光一样甩在明薇脸上。她的脸慢慢红了，气得肩膀颤抖着，"我穿什么衣服，和什么人吃饭，关你什么事？我都没过问你的生活，你也不要来过问我。我就算和全城的男人吃饭，也轮不到你管！" 唐佑廷冷笑起来，"是，关我什么事？周明薇小姐现在是一线红星，问鼎影后的热门人选，全国单身汉都对你趋之若鹜。再说你挂着顾成均，和孙孝成来往，这也是你的风格不是？他们俩都不介意，我瞎cao什么心？反正你这样做也得心应手……" 明薇扬手给了唐佑廷一个耳光，打断了他的话。 唐佑廷别过脸，眼神暗沉沉地，一如室外冰冷的黑夜。明薇深呼吸着，半晌才说："适可而止吧，唐佑廷。我们好好分了手，你别过了这么久才回过头来胡搅蛮缠。别让我们两个之间结束得那么狼狈。" 她紧握了一下拳，转身朝走廊外走去。一股力量从后而来，抓住她，把她转过来按在墙上，然后灼热的唇重重地吻了下来。 唐佑廷辗转吮吸着，攻城掠地般索取着，咬着她的唇，纠缠着她的舌。明薇被迫承受着。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压榨索取走，她头晕目眩，膝盖发软。唐佑廷搂着她的腰，两具身体紧密无隙地贴在一起。这个拥抱这么紧，仿佛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一样。明薇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她这才发觉自己有多想念这双手臂，这具胸膛，有多想念这个拥抱，这样狂热的吻。 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冷空气灌进他们的肺里，让迷乱昏沉的神智为之一清。 明薇咬牙将唐佑廷推开，"你这是做什么？" 唐佑廷抹着唇角，冷笑："你刚才怎么不推开我？" "别来招惹我，佑廷。"明薇摇头，"我不想和你'乱来'。外面那个百合花才真的适合你，漂亮单纯，和你门当户对。" "你有给前男友做红娘的嗜好？" "我不过实话实说。"明薇捡起落在地上的手袋，返身朝化妆间走。 "你真的能忘得了我吗，明薇？" 她的脚步停滞了一下，"不试试，怎么知道？" 明薇补妆了妆，回到了餐桌边。孙孝成刚好说了一个笑话，丁含玉和唐佑廷都笑得前仰后台的。明薇坐下来，也跟着笑，欢快轻松地笑。她是一个演员，作出一个快乐笑容，对她来说再容易不过。今天的晚餐就在这样和乐融融的气氛中结束。 之后不久，就到了年的电影颁奖典礼。《白露》入围多个奖项，明薇和顾成均携手走红地毯。 明薇穿着靛紫色长裙，带着钻石首饰，从林肯车里款款下来的时候，引发了影迷们惊天动地的呼声。顾成均一身笔挺的礼服，挽着明薇，走过红地毯。 供记者拍完照，走下平台的时候，明薇的高跟鞋不小心卡在了活动板的接fèng里。她只得脱了鞋，十分尴尬。就这时，顾成均在她身边半跪了下去，双手捧着她的高跟鞋，将鞋跟拔了出来。然后，他扶着明薇的脚，帮她穿上了鞋子。 四周的快门声响成一片，闪光灯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明薇朝着顾成均微笑，心想他们两人应该已经霸占了明日的娱乐版头条了。 明薇这次凭借《白露》入围了一个最佳女主角和一个最受欢迎女演员奖励。以她的资历，影后是拿不到的，最受欢迎女演员却有很大希望。顾成均同样入围最佳男主角，却是极有可能再度封帝。 果然，颁奖嘉宾上台颁发最佳男主角，大声念出了顾成均的名字。 顾成均愉快地站起来，和旁边祝贺的人握手，然后转过身，拥抱住了明薇。虽然这个拥抱很短暂，但是二楼看台上的影迷还是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 唐佑廷坐在明薇他们斜后方，一边微笑着鼓掌，一边冷眼旁观。他是今天的颁奖嘉宾，将要颁发网络票选的"最受欢迎荧幕情侣"奖。 最佳女主角果真花落别家，但是明薇也如愿获得了最受欢迎女主角。上台前，她生怕顾成均要再来拥抱自己，好在顾成均适可而止，只是用力地和她握了一下手，说了一声恭喜。 唐佑廷上台颁发最受欢迎荧幕情侣奖已是后半场，已经有点疲惫的粉丝们在他上台后复活一般狂热叫喊起来。 "感谢组委会给我这个殊荣，颁发这个奖项。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得到这个奖项，那就更美好了。"唐佑廷风趣的话惹来满场的笑声。情侣奖有五对，唐佑廷展开信封，挨个念着名字，被念到名字的演员成双成对地走上奖台。 念到最后一对的时候，唐佑廷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白露》，顾成均，周明薇。" 明薇走到讲台上时，还有点发愣。这样网络票选的奖，获奖人一般都会事先得知。可是这次她完全不知道，也没有准备获奖发言。 顾成均低头倾过身，在她耳边说："我让他们瞒着你的。" "成均哥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唐佑廷冷不丁开口，全场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顾成均他们这对荧幕情侣身上。 明薇心跳加速，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唐佑廷意昧深长的冷笑让她手足无措，而顾成均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一派自信地迎着唐佑廷的目光。 明薇听到他语气里带着宠溺，当着全场说："明薇不知道我们俩被票选上了这个奖，很吃惊。我说，我是故意让人瞒着她的，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等到明薇坐在车里离开典礼会场的时候，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影迷们发出的天翻地覆的尖叫。她当时应该是在笑，可是除了傻笑，她完全无法做别的事。她就那么僵硬地站在台上，等着获奖嘉宾发表完感言，等着顾成均发言完，然后跟着众人一起走下了台。 典礼结束后，他们一行在门边等司机开车过来。顾成均与人应酬交谈，明薇的手机响了。她走到一旁，接通了电话。 手机的那一头，是一片沉默。明薇也沉默着。两人轻飘飘的呼吸声被电波传到对方的耳朵里，代替了千言万语。 良久，久到明薇几乎以为断线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 "如果……" "明薇，车来了！"顾成均高声招呼着，"快点，刘导有点不舒服，想早点回去。" "我回头给你打过去。"明薇低声说，然后挂了电话。 唐佑廷站在走廊的一头，隔着忙碌的人群，看着明薇匆匆跟上顾成均，扶着他的手上了车。顾成均上车前回头望了一眼。他没有看到唐佑廷的身影，但是他知道他一定正在某处看着他们。 第七十七章 把刘导演送回家后，顾成均提议大家去庆祝一下。因为制作人和投资方老总都还在，明薇虽然归心似箭，也只能硬着头皮奉陪。一行人找了一家情调不错的酒吧，点了酒水零食，明薇陪着喝了几杯后，溜去化妆室打电话，才发现手机居然没电了。 该死的爱疯，到关键时刻反而掉链子。 李珍已经先回去了，在场那么多人，她能借谁的手机打电话？ 她心里藏着事，一个晚上都坐立不安，顾成均在旁边把她的异常全看在眼里，别过脸暗自苦笑。 明薇回到家都已经是后半夜了，她给手机cha上电源，立刻拨了唐佑廷的电话。 唐佑廷坐在c黄上，扭头看在c黄头柜上冷却的手机，他咬牙紧闭了一下双眼，抄起手机接通。 "明薇？" 熟悉的声音让明薇眼睛一热，这一刻，她明白过来，过去的坚强和决绝都是自己假装出来的。她根本就是个软弱的小女人，狠不下心，断不了情。她是忘不了这个人的。 她小心翼翼地说："是我，你今天给我打电话，是想说什么？" "哦……我是说，如果你还想要的话，我就让小黄把你放在我这里的东西送过去。" 冷水浇在火堆上，火焰熄灭，青烟升起，柴火发出垂死挣扎的吱吱声。 明薇干巴巴地说："不用了。你随便处理了吧。" "嗯，那就这样吧。" 什么时候挂的电话，已经不知道了。明薇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打了一个寒颤。 今天冬天，真的好冷呀。 随后几天，明薇闲在家里，困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吃完了就打游戏，她不看电视，不看网络新闻，完全不管外面风风雨雨。公司给她放了假，她乐得躲在屋里不出门。王妈妈倒是试探着问过，说你们顾老板是不是在追你，明薇瞪了她一眼，老人家没办法，也不再追问这个事了。 顾成均倒是每天都给明薇打电话，想把她约出来。明薇找了各种借口推脱不去。 吃烧烤？要保持身材怕长胖。 滑冰？一把年纪了，一摔就骨折，不去。 看电影？演电影还没演够啊？ 听歌剧？太高雅了，欣赏不了。 做陶艺、做手工巧克力、去动物园、去博物馆…… 真不知顾成均哪里来的那么多闲情雅致，找出这么多名目。就算当年明薇和他还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也不过吃吃饭，看看电影，逛一下公园。 顾成均被拒绝了也不恼。总是会在电话里东拉西扯半天。院子里的腊梅今年开得很好呀，你要来看看不？桃树这两年害病虫有点严重，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明年。你舅妈的病好很多了，对了你大表弟要结婚了，还有我叔叔的女儿，我堂妹，上个月刚生了一个儿子…… 家长里短的话，明薇倒是能和他扯上两句。可是顾成均往往说不了多久，就又会说，其实我们当年……他这一说，明薇就会没好气地把电话挂上。 她最烦这人说当年，要没他当年，就没现在。他当年要是和她好好过日子，她就算死了也死的心满意足，早早投胎。她也就不会重生，和唐佑廷谈恋爱，也不会失恋伤心。所以，一切的源头，都在顾成均他当年犯了错。 顾成均偏偏持之以恒地打明薇的电话。明薇烦不胜烦，接过电话大吼："你再这样我就和你解约，别当我不敢！老娘我多的是下家要，我打得起官司！" "周小姐……"对方怯生生、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明薇尴尬地咳了咳，"是我，你是哪位？" "你好，我是丁含玉。" 明薇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她找来有什么事？ "周小姐有空吗？可以出来喝下下午茶不？如果没空也没关系，我可以改天再约你。" 听这口气，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 明薇叹了口气，"有空的，几点，在哪里？" 凯悦饭店的咖啡厅里，钢琴曲如水般流泻，空气中浮动着咖啡香。明薇空着羽绒服、牛仔裤，脚踩一双雪地靴，头戴绒线帽，和其他衣冠楚楚的客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但是她是周明薇，没人会对她露出轻蔑的目光。 "周小姐平时都穿得这么休闲啊。"丁含玉浅笑着搅动着咖啡勺，她穿着精工的针织衫，兔绒皮糙和小圆帽连同LV包一起放在邻桌的椅子里，她一动，迪奥真我的气息就淡淡飘了过来。 "我们这行，平时必须得穿的全幅武装，光鲜照人，其实十分累人。所以大家私下都穿得很随意，只图个舒服。"明薇跷起了腿，浑身放松。 "周小姐性格很潇洒呢。"丁含玉莞尔，"佑廷和我说起你的时候，我还不信。因为在电视上看你，觉得你该是个温婉乖巧的女孩子。" "那都是荧幕形象。"明薇似笑非笑地瞅着她："我们这样的人，人前一个模样，人后一个模样。人前的模样是包装出来的，迎合观众口味的。都不是自己。" 丁含玉抿了一口咖啡，眼珠转动，没说话。 明薇问："你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喝咖啡吧？" "周小姐是明白人。"丁含玉放下咖啡杯。"我没有恶意。只是上次接触太短暂了，我没能多了解你，所以才再把你约出来。我就是想看看，佑廷喜欢过的女人，是怎么样的。" 情敌交锋，火花无形，话已说开，明薇也觉得方便了许多。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特别的。而且我已经和唐佑廷分开了，了解我也没必要了，不是吗？" 丁含玉笑盈盈道："怎么会？能入得了佑廷法眼的人，肯定有与众不同之处。" 明薇有点厌烦，说："那又如何，感情已经结束了，优点缺点都没必要清算了。" "你们真的结束了吗？" 瞧，果真来了。 明薇耐心地说："唐佑廷没告诉你？我们八月就已经分了。之后也没怎么见面，彻底不见面也是办不到的，毕竟大家都在这个圈子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知道。"丁含玉急忙说："我并不是要求你不再见他，我只是想求证一下。" "那你得到我的证实了，没有事也吧？"明薇抓起手袋，打算走。 "请等一下。"丁含玉恳求着，"我能知道你们分手的原因吗？" 明薇啼笑皆非，"丁小姐，你未免管得太宽了点。" 丁含玉涨红了脸，"请不要觉得我多事。主要是佑廷，他和别人不同，他这人有信任危机，但是对感情又特别重视。他幼年的时候，母亲离开他，让他怀疑亲情；后来承卓去世，又让他怀疑友情；现在你……" "你担心，因为我和他分手，会让他怀疑爱情。这一来，让接手的你很难办。" 丁含玉讪讪地点了点头。 明薇哼笑一声，"放心，我看起来也不像会突然横死的样子。就算活不到一百岁，活个八九十，也应该有希望。" 丁含玉眼里含着泪，一逼明薇欺负得楚楚可怜的模样，"真的不要怪我多事。我就是很关心他罢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佑廷、承卓，我们三个，曾经关系非常好。" 明薇还确实不知道。 "佑廷把承卓当作亲弟弟一样对待，当他是最好的兄弟，最交心的朋友。可是承卓偏偏得了抑郁症，我就在旁边，亲眼看着佑廷如何一次次努力救承卓，也看着承卓如何一次次崩溃。承卓最后自我了断的时候，在遗嘱里说，他这么做，不仅是结束自己的痛苦，也是结束佑廷的痛苦，他也不想看着佑廷为了他而那么伤心了。" 丁含玉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承卓死后，佑廷那时候就跟我说，他再也不相信友情了。他都这么努力了，可是承卓还是抛弃了他。他不会再对哪个朋友这么掏心挖肺地好了。我后来去了美国，总是想起他这句话……" "等等。"明薇打断她，"你说你同佑廷和承卓关系最为亲密。" "是的。" "赵承卓去世后，你就丢下佑廷去了美国？这是哪门子的亲密朋友？" 丁含玉的一双美目圆瞪着，焦急地辩解，"我也不想的，是我爸爸送我出国的。他不想承卓的事情影响到我。而且，佑廷毕竟是男人，他会挺过来的，我看他现在就恢复得挺好的，这应该是你的功劳。" "谢谢，我可不敢居功。"明薇轻蔑地笑道："我不是当事人，我也没资格对你指指点点。不过如果是我的亲密朋友碰到这样的事，我无论如何都会留在他身边，好好陪伴着他，和他一起度过难关。不仅仅是他需要我，而且我也需要他，不是吗？" 丁含玉讷讷地不知如何回答，又低头哭了起来。她大概用的是防水的眼线笔，这么个哭法，眼线也一点都没花，真难得。 明薇被她哭得心烦，而且她一哭，明薇反而不好离去了。早知如此，她何必多嘴数落她？这朵百合花在温室里生，温室里长大，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天下最大的事不过是体重增加了一磅，以及她爱的人不爱她。她专程把明薇叫出来套话，无非想证实明薇和唐佑廷已经彻底完结罢了。那明薇就该满足她的好奇心，把话说明白，皆大欢喜。 现在这丁含玉变成了这么一个哭哭啼啼、眼泪鼻涕粘乎乎的怪物，明薇真是悔不当初。唐佑廷也真是，天下那么多女孩不找，怎么偏偏找了这么一个豌豆公主？她就不信以唐佑廷那臭脾气，能有耐心伺候丁含玉。 "怎么了？"唐佑廷的声音突然响起。明薇一时间还以为那是自己脑海里的幻觉。直到看到那个男人冲过来俯身安抚丁含玉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还真是唐佑廷！ 这丁含玉的眼泪功效好厉害，一下就把这么大个人给召唤出来了。 第七十八章 "怎么哭成这样了？她怎么了？"唐佑廷抬头问明薇。 明薇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知道？" "不怪周小姐。"丁含玉抹了一把脸——眼线居然还没糊——勉强忍住眼泪，"是我们说到了承卓，周小姐怪我当初丢下你去了美国。我觉得惭愧，才……" 唐佑廷怒气冲冲地朝明薇吼："你好端端的提承卓做什么？" 明薇差点被他的怒气掀翻，像是被人一拳捶在脸上似的，懵了半晌，说："承卓怎么又提不得了。"况且，明明是丁含玉先提起赵承卓的呀。她哪里知道以前都还能提的赵承卓又突然变成了一块不能触碰不得的地雷区。 "真不是周小姐的错。"丁含玉呜呜哭着，"是我的错，当初不该丢下你走了的。" "不是你的错。我没怪过你。" "可是，周小姐说我不够朋友。" 明薇哈地一声干笑起来。 她轻敌了！她低估了这朵温室百合花了，这分明就是一朵带刺的白玫瑰呀。不动声色就给了前情敌一刀，又狠又利，见血放收。明薇措手不及，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 她当初就不该来赴这个约，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唐佑廷果真如同幼崽被踢了一脚的雄兽似的凶狠地瞪着明薇，一连串质问击中了她。 "你知道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划脚？你根本就不认识承卓，你也不了解整个事情。含玉已经很不容易，你凭什么指责她……" 明薇看着他愤怒的表情，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至于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这就是情人反目成仇的最佳例子。眼前这个男人，曾经用这张嘴唇热切地亲吻过她，在她耳边说过多少动人的情话。现在，她正用它来斥责她。这张她吻过无数次的嘴唇，正吐出冰冷无情的字眼，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砍在她身上，让她遍体鳞伤，血流成河。 "你说够了吗？"明薇轻声开口。 唐佑廷咬着牙，面部肌ròu紧绷着。明薇面上越是云淡风轻，他越是恨，他恨她的淡然，恨她的无所谓，恨她明明主动放手，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闯回他的生活里。他好不容易才稍微平复下来的情绪总会因为她一点小小的触动又掀起滔天的波浪，他恨这样的自己，也恨眼前这个魔女一样的女人。 "你说够了的话，就该我说了。"明薇淡漠地望着唐佑廷，"指责丁小姐一事，是我失言了。我道歉，你们过去的那些事，我不了解，我也不打算了解。至于你们俩的将来，那更不劳我cao心。丁小姐约我来，就是担心我们俩断得不干净，这点，丁小姐请放心。我和这个男人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存在，复合是没有希望的，你不用担心接手后还要替谁擦屁股。" 丁含玉大概这辈子第一次听到如此粗俗的话，惊得忘了哭泣，急赤白脸，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明薇挎着包站起来，绕过站在通道边的唐佑廷，大步走出了咖啡厅。 圣诞将至的大街上到处是节日的气氛，来去匆匆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打扮低调的明薇。明薇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个小伙子推着满满一个拖车的货物从人行道上冲过，明薇躲闪不及，踩着了积雪，跌在地上，小伙子喊了一声抱歉，就从她身边跑过。路人侧目，却没人敢过来扶她。 明薇自己用手撑着地，慢慢站起来，浅灰色的衣物沾了地上污浊的泥水，非常狼狈。明薇苦笑，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找纸巾，一只大手伸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明薇抬头，惊愕地看着脸色发黑的唐佑廷。 唐佑廷打量着她，脸紧紧绷着。他扭头看了看街边的店，然后拽着明薇进了一家卖名牌休闲服的商店。 售货员小姐面带微笑地说完欢迎光临，定睛一看，客人是唐佑廷，眼珠差点掉出来。 唐佑廷把明薇往售货员面前一推，说："给她找套换的衣服。" 售货员再一看，周明薇！她的下巴也差点掉地上。 "用不着这样吧？"明薇嘟囔着，就被机灵的售货员拉去换衣服了。 明薇换了衣服出来，掏出信用卡。售货员急忙说："唐先生已经结账了。这是您原来的衣服，给您装在袋子里了。请拿好。" 明薇拎着袋子，找到了坐在商店沙发里的唐佑廷，她沉默地望了他片刻，挨着他坐下来。 "谢谢。" "你没开车来？"唐佑廷问。 "开了的。刚才气极了，就想走走路。" 唐佑廷没说话。 明薇笑了笑，"你别担心，我不会再见丁小姐的了。她的眼泪攻势让我这种专业人士都甘拜下风，打死我都不敢再去招惹她了。当然，我今天确实有点口直心快，不过放心，我以后也不会送上门被你骂了，反正以后也没机会了，不是吗？" 唐佑廷紧咬着牙，手捏着已经被揉皱了的收据。他就像一张绷到了极致的弓，似乎只要再用一点力，就会折断，明薇很想把手放在他僵硬的肩上，像往常一样安慰地说，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她生生克制住了。 明薇无聊地坐了一会儿，小声说："那，我先告辞了。" 唐佑廷突然抓住她的手，把她拽回沙发上，明薇挣了一下，挣不脱。 "别这样，店员看着呢……" "你到底怎么想的，明薇？"唐佑廷声音暗哑。 明薇隐隐生气，"那你要我怎么道歉。" 唐佑廷复杂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我真恨你，明薇，我真恨你。" 他的恨意是认真的，比冰雪还寒冷，明薇嘴唇颤抖着，挤出一个苍白的笑，"你简直神经病。" 痛苦的字句从唐佑廷的牙fèng间挤了出来，"既然你已经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当我求你了好不好？我真的想把你放下的。你能不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明薇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心跳越来越慢，几乎都要停止。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要过，如果不想看到我，那就闭上眼睛。" 唐佑廷把头埋进手中，一个人在商店的沙发里坐了许久，口袋里的手机不停振动，那是丁含玉给他打来的电话，但是他犹如被咒语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身旁，明薇坐过的地方留有浅浅的凹痕，他把手放上去，仿佛还能感受到一点残留的温暖。 顾成均结束了应酬，开车回公司，年末事情多，他都住公司宿舍了。他把车停在公司楼下，步行朝宿舍楼走去，今晚的时候下了一阵雪，路面凝结着一层霜，他走得小心翼翼。 忽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花园的小水池边。他难以置信地眨了一下眼。这么冷的天，她坐在哪里干吗？ "明薇？"顾成均匆匆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明薇机械地转过头，抬起眼帘，双眼空洞无神地看了他一眼。 顾成均看到明薇肩上的碎雪，心里一抽，她至少在这里坐了有两个小时了。 "你这样会生病的，跟我进屋去吧。" 明薇挥开了顾成均递过来的手，站了起来，她坐得太久，身体已经僵硬，双脚完全失去知觉。跌跌撞撞地瞳了几步，她就被顾成均一把打横抱了起来，顾成均抱着她大步冲进宿舍楼，一直把她抱进他的公寓里。 室内的暖气让明薇略微活泛了一点。她终于开口说："麻烦送我回自己的宿舍。" 顾成均没理她。他把她抱进浴室，明薇筋疲力尽地坐在一旁，看着顾成均忙忙碌碌地往水缸里放热水，调高浴室温度。然后他走过来帮她脱去了外套。 "你好好泡一下，我上楼去给你拿衣服。" 明薇迟钝地点了点头。 顾成均找出她的钥匙，然后上楼去了明薇的宿舍，去她的衣柜里拿换洗的衣服。他也同样熟悉明薇的习惯，内衣放在中间层，下面第二层放秋衣和睡衣，最低层放毛衣，上面第一层放裤子。秋衣也都是她用惯的那两个牌子。 顾成均了拿了全套衣裤袜子，还把她的毛巾也一直装进了包里。回到自己的公寓，明薇还在浴室里没有出来，里面传出哗哗水声，顾成均拉开浴室的门，把衣服放在门边。 他转回厨房，想给明薇煮一碗姜汤，无奈单身汉从来不在家里开火，厨房里除了方便面外什么都没有，他又穿上衣服，匆匆跑去公司对面的便利店，买了点牛奶、鸡蛋和红糖回来。 顾成均用小奶锅煮了一碗红糖鸡蛋汤，然后又打电话让附近的饭店送一份羊ròu汤锅过来。等到一切事情都准备完毕，顾成均也出了一层薄汗。他放下电话，耳里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心里突然一慌。 不对！ 他拉开浴室的门冲了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明薇穿着衣服躺在浴缸里，水淹没过她的口鼻，她紧闭着双目，头发飘在水中，半遮着她苍白的脸。这张面孔，和当年那个躺在棺木中的女子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顾成均扑了过去，把明薇从水里捞起，抱出来放在地上，明薇就在这时张开了眼，呛咳出一口水。 "顾成均，你干吗？" 顾成均跪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呆呆地看着她。 明薇坐在起来，拨着湿发，"你怎么了？" 惊恐褪去后，怒火席卷而来，充满了顾成均的胸膛，他双目赤红，扳着明薇的肩，咬牙切齿地说："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居然还反过来问我？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明薇疼得皱眉，"我就是闭气而已，不是想寻死。" 顾成均气得牙痒，狠狠抓着她，脱去她湿透了的衣服。明薇顺从着没有反抗，这个男人曾和她同c黄共枕六年，她已经习惯了和他宽衣解带，而且她也是真的疲倦了。受冻过后的温暖让她昏昏欲睡，无力思考更多的问题。 顾成均找来毯子，把明薇赤裸的身体紧紧裹了起来，然后将她抱到卧室c黄上，塞进被子里。明薇垂着眼帘，安静地躺着。顾成均用一张柔软干燥的毛巾给她擦着头发。 "那个丁含玉……和唐佑廷到底有什么渊源？" 顾成均的动作停了一下，"你不是没兴趣的？" "都战败了，总该了解一下自己是怎么输的吧？" 顾成均嗤笑了一声，手里的动作却是越发温柔，"她和去世的赵承卓算是青梅竹马，两家是世交。唐佑廷是通过赵承卓认识的她。赵承卓一直喜欢她，这在内部不是什么秘密，唐佑廷似乎也很喜欢她，那首《维也纳百合》就是为她写的。至于丁含玉喜欢谁，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两男一女，纠缠了几年。后来赵承卓去世，丁含玉出国念书，唐佑廷单飞。丁含玉现在学成归国，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明薇闭上了眼，没有说话。顾成均用电吹风给她吹干了头发，然后端来红糖水，劝着她喝了。 "好好睡一觉吧。"顾成均摸着她潮湿的头发，俯身在她微凉的额头印上一个吻，"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还在这里。" "你的年代才更久远呢。"明薇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嗡声嗡气地说。 顾成均愉悦地笑着，"能和我拌嘴了，那说明你缓过来了。和我说说，唐佑廷怎么欺负你了？" 明薇疲惫地闭着眼，半晌才说："你没哭。" "什么？" "我的葬礼上，你没哭。我本来以为你就算装个样子，也会红着眼睛抹眼泪，假装深情的。但是你从始至终，脸都是紧绷着，没有表情。"明薇在被子里翻了个身，目光从顾成均的脸上掠过，望向天花板，"万般恩爱。转头成空，你也一样，他也一样。那些曾给我的温柔，收回来放在别人身上，伯克利娴熟又自然，好像没有丝毫不妥。只有我还傻兮兮地以为他会和我一样留恋不舍。现在看到他对别人那么好，虽然道理明白，可是感情上没法接受。太难受了，成均，我太难受了。" 顾成均坐在c黄上，连着被子一起将她抱进怀里。他卷起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肘。手肘内侧有一块半个指甲大的纹身一样的斑点。明薇以前也注意到过这个斑点，但是她并不知道它的来历。 "你说我没有为你哭，因为我到了后来，根本就哭不出来。我恨极了，那感情发泄不出来，就用钢笔反复戳自己。这就是墨水留在皮肤里的痕迹。明薇，你摸摸，这个痕迹是真的。" 明薇伸出手，轻轻地摸上这个块小小的黑色印记。色素沉淀在皮肤下，是一段被封存了的回忆。她一碰，那段往事就被激活了，迸射了出来。相似的爱恨，相似的泪水，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你是属于我的，明薇。"顾成均在她耳边低语，仿佛催眠一般，"最适合你的人，只有我。我们了解彼此的历史，熟悉彼此的习惯，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所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明薇，让我们重新在一起，我发誓，这一次，我不会再搞砸了。" "我累了。"明薇缩回被子里，"我想睡了。" "睡吧。"顾成均把她放回c黄上，掖好被子，"等你明天醒来，我带你去你喜欢的水族馆看展览。" 顾成均这晚在隔壁客卧休息。他睡得也并不踏实，一晚上都在做梦。梦里，明薇还是前世的模样，穿着浅驼色的针织衫，坐在家中的客厅里cha花，娴静美好，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凝视着她。她转过头来朝他温柔微笑。 顾成均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你到哪里去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很想你，你回来好不好？" 明薇依旧浅笑着，却不说话。 突然，她的面孔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温柔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寂痛苦。她抽出手站起来，对顾成均说："我要走了，我要去找他。你不用来找我。" "别走。"顾成均想拉住她，却发现自己陷在了沙发里，怎么都站不起来。他焦急地朝明薇喊："他不爱你了，你去了也没用。回来，我还爱你，明薇，回来！" 顾成均一挣，醒了过来。 屋内还一片漆黑，手机显示时间是清晨六点五分，他再睡意，起c黄穿衣。 走出了房间，他看到主卧室的门是开着的，明薇并不在c黄上，而她也不在屋里任何一个地方。 第七十九章 明薇停了车，走到小区门口，保安把她认了出来，腼腆地笑着要签名。明薇写了两张签名，保安便很大方地放她进了小区。 明薇走到唐佑廷的公寓楼下，大楼有密码锁，她进不去。她的手在唐佑廷的门牌号按钮上悬空了半晌，还是没按下去。 明薇在心里自嘲：周明薇，你就算把上辈子加起来，也没有现在这么贱。可是那又怎么样？不要脸也要最后努力一下，就是为了让自己将来回想起来不后悔。 她掏出手机，打通了唐佑廷的电话。时间这么早，他估计还在睡觉，不过她很高兴能吵醒他。 意外的是，唐佑廷的声音很清醒。 "怎么了？" 明薇在清晨的白雪和寒风中打了一个寒颤，说："我想见你。" 唐佑廷疼地闭上了眼，狠狠咬牙，"昨天才和你说了，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我是一定要见你的。"明薇轻快地说，"我在你家楼下。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 说完，她干脆地挂了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明薇在楼前来回走着，活动身体取暖。天色渐渐放亮，稀薄的阳光照射在白皑皑的积雪上，折射出亮晶晶的碎光。明薇在积雪上踩了几个脚印，树稍上的积雪落了一块在她头上。 这时，门厅的大门打开，唐佑廷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室内干燥的暖空气扑面而来，明薇打了一个喷嚏。头发上的碎雪融化了，冰冷的水滑进脖子里，她哆嗦了一下。 唐佑廷带着她走到僻静的楼梯间，然后关上了门。 "说吧，有什么事？" 又是楼梯间，他们俩要决议大事的时候，都会来楼梯间碰头，偷偷摸摸地就像地下党传递情报，又像在偷情似的，这感情就这么见不得光，难怪如今死得这么惨。 明薇苟延残喘着，打算最后搏，就算要死，也得死了干脆利落，断了日后所有念想，才好轻轻松松，重新做人。 她靠着扶手站着，目光柔软地望向唐佑廷，他穿着一件厚毛衣，里面露出睡衣的领子，他后脑的头发有点翘，脸侧有压出来的印子。明薇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脸，但是她知道他不会乐意，所以她把这冲动抑制住了。 "打搅你睡觉了？" "也没。刚醒，正在弄早饭。"唐佑廷说，"你不是找我有事？" 他疏离的语气让明薇的后背有点发凉。她强打起精神，笑了一下，说："佑廷，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唐佑廷静静地望着她，良久，才开口说："当初是你要和我分手的。" "我只是说让我们两个冷静一下。" "这不就是分手吗？"唐佑廷反问："抱歉，我这人弄不懂什么文字游戏。我就是这么理解的。感情冷静了，那还怎么继续？" 明薇干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我反悔了。" "你反悔了。"唐佑廷用诡异的语调重复着，"你反悔了呀，原来是你反悔了。可是，明薇，你反悔了，关我什么事？" 明薇又感觉到了那种被千万把刀凌迟的痛楚。她身躯颤抖着，没有了再直视唐佑廷的力量。 "我是来求你回心转意的，佑廷，我爱你，我不想和你分开。" "你这算怎么回事？"唐佑廷哂笑着："你要分手，我乖乖走开了。你要复合，就又想我回来？我是机器人吗？还是你养的狗？" "佑廷，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明薇的声音底气不足，轻悠悠的，就像随时都要断线的风筝一样漂浮在半空，"你气我，我能理解，但是当初的事，我真的有苦衷。" "那你说呀！"唐佑廷一下抬高了嗓门，他眼睛里布满血丝，脸色发青，凶猛的目光犹如猛兽的利爪，要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明薇怔怔地望着他，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惧怕的感觉。这个男人恨她，厌烦又憎恨，他对她纵然有爱，但更多的却是排斥和抵触。她已经不能再打动他的心了。她说什么，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错。 可是明薇还是强撑着，一字一顿地把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就是张明薇。我是重生而来的，我死后醒过来，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唐佑廷转身就走，明薇听到脑中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她来不及思考就扑了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唐佑廷。 要贱，就贱到底吧。 "相信我，佑廷！我可以让顾成均来给我作证。所以我才总是和他纠葛。你真的要相信我。" 唐佑廷把她的手扯开，转过身来，他灼灼的目光里满是惊愕与痛惜。 "明薇，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泪水从明薇眼眶里涌了出来。她咬着唇摇头，"是真的！我没疯，这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我们去找顾成均，我让他来和你说。"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唐佑廷扣住她的肩，摇着她，冲她大吼，"你觉得我能相信这种胡话？还是你觉得这样就可以类型我？你怎么变成这样一个人了，明薇？" "我没有！"明薇嘴里尝到了泪水的咸涩，更多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落，"这是真的，佑廷。求你相信我好吗？我求你，我相信过你，这次该你相信我了。" "你找的借口太荒唐了！"唐佑廷低吼，"我没法相信你，明薇。你清醒一点，你这样是没用的。" 唐佑廷松开了她，明薇双膝发软，蹲坐在地上。她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哭泣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你别这样，明薇。"唐佑廷低头望着她，声音哀伤而悲凉，"我不是你挥之即去，召之即来的宠物。我也是有尊严，有感情的。当初你要分手的时候，我也求过你的。我那时候都在试着不去乎顾成均的事了。" "是你不相信我！" "我们能不纠缠这个事了好么？"唐佑廷无奈道："你要我相信你，我试着相信。可你又对我的态度不满意，要分手。我能拿你怎么办？分手后我不痛苦吗？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毅力才能像现在这样和你说话。明薇，你知道有多少次我把车开到你楼下，捏着手机不敢给你打电话。而你呢，你高高兴兴地和顾成均出双入对。你知道我看着你们那样，多想冲过去把你抓住关屋子里，关你一辈子！你知道吗？" "那你关呀！"明薇像个殉道者一样坦开了灵魂，"我人在这里，你关我吧。关到我死吧。" 唐佑廷疲惫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有别的人了，明薇。含玉你也见到了。" "我不信这个。"明薇说，"你是在气我，才拉她垫背的。" "随你爱信不信。"唐佑廷，"就算没她，我也能有其他女人，我并不是非你不可。" 并不是非你不可。 这句简短的话就像子弹一样射入明薇的胸口，她疼得哆嗦了一下，问："你这样伤我，你就舒心了？看我这么痛苦，你很快乐吗？" "我不快乐。"唐佑廷笑得比哭还难看，"但是这是我求生的本能。我不能死在你手里。" 深深地爱已经让两人骨ròu相连，紧密不分，一旦分离，就像将血ròu生生撕下来一样，痛彻心扉。 "我经历了那么多分分合合，现在真的累了。不想再去和你谈这种伤筋动骨的爱情了。我就想和含玉这样熟悉的人在一起，平静又安稳地过下去。牢靠的，不会再闹着要离开我的人，才是我想要的，你明白吗？" 明薇停止了啜泣，只有眼泪依旧不断掉落，她凝视着地上的水渍，惊奇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的泪水，她的灵魂好像都化成了眼泪，顺着一起流尽了似的的。 她听到唐佑廷说："我爱不起你了。" 蹲在身前的女孩没有反应，唐佑廷深吸了一口气，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转过身去。 裤脚被抓住了。 明薇抬起头，面色苍白地仰望着他，轻声哀求，"最后一次，我求你，最后一次" 唐佑廷的手颤抖着，猛地紧握住，嘴里一股血腥弥漫，他几乎花了一个世纪的时候，才慢慢张开唇，"都结束了，明薇。" 第八十章 顾成均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旁边停着的是明薇的车，没有错。 他跳下车，大步走到小区入口。保安正在乐滋滋地看着周明薇的签名，抬头看到顾成均，吓了一跳。 "周明薇小姐是不是来过？" 小保安愣愣地点了点头，"她说她找朋友，我们放她进去了。" "她去了几栋。" "啊，四栋。" 顾成均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他在楼下找了一圈，不见明薇的踪影，恰好有人出门，他顺便进了楼道，也没有看到明薇的身影。他拨打明薇的电话，电子女声一遍遍提醒他对方已关机。他忍了忍，终于给唐佑廷拨打过去。 "明薇？"唐佑廷放下手里的勺子，"她刚才是来过。" "她没在你这里？"顾成均低声问。 "她应该回去了吧。"对方话里的质问让唐佑廷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周明薇又怎么了？"丁含玉抱怨着。 顾成均听到了这个女声，冷哼了一声，"她的车还停在外面，人却不在。我也找不到她，不过算了，你忙你的，我再去找找。" 唐佑廷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慌，他拨打了明薇的手机，关机的提示音让他脸色霎时暗了下来。 "怎么了，佑廷？"丁含玉问，"你又要出去？" 唐佑廷抓起衣服，朝大门走去，"我出去有事，你吃了早饭就自己回去吧。" 丁含玉抱怨道："是不是又是因为周明薇？她这人怎么这样？既然都分手了，还反过来纠缠不休。佑廷你不该理她的。你越是心软，她就越以为有希望，你们俩就还断不彻底。" "这事我和你说不清楚。"唐佑廷穿好鞋子，"我给你哥打了电话，他过会儿就会来接你。你以后也别一和你爸吵架就往我这里跑，孤男寡女说不表，你哥到时候要拿刀砍我呢。" 丁含玉咬着下唇，"我哥管不了那么多，再说他也很放心你呀。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比其他人要亲多了。况且……" 砰地一声，大门关上。唐佑廷已经走了，丁含玉的话被反弹了回来。 顾成均正拉着保安问话，转头看到唐佑廷从楼里冲了出来。两个男人冷冷地对视了一眼，随即别开了脸。 "她应该还在这附近。"顾成均对保安说，"你们在小区里找找，她还生着病，走不了多远。" 明薇病着？唐佑廷紧咬了一下牙。 顾成均嘲弄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她会来找你。" "那你怎么不管接送？"唐佑廷道："你知道她身体不好，还让她大冷天一个人跑来？"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的门，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你们昨晚在一起？"唐佑廷质问。 "关你什么事？"顾成均轻蔑一笑，"先把人找到再说，她这个丫头就是这样，伤心难过的时候就喜欢躲起来不见人，也不管别人有多着急。" 话里的亲昵刺痛了唐佑廷，他冷声说："她来找我想复合。" 顾成均目光阴森地盯着他，"你拒绝了她，是吧？" "她一直在胡言乱语，我没办法和她好好谈。" "她说什么了？" 唐佑廷摇头苦笑，"她竟然说她是张明薇，是你原来去世的太太，这话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想你也不能理解。"顾成均露出鄙夷讥讽的笑意。 唐佑廷眯着眼睛盯住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成均还未回答，两个保安突然一边通话，一边匆匆朝小区中央跑去。 "有人落水了！" 顾成均拨腿就追着保安而去，唐佑廷站在原地，双脚如同生了根一般，无法挪动。 谁落水了？明薇吗？ 小区的水池并不深，但是里面缠绕着电线，如果明薇触了电…… 唐佑迁被一个无形的拳头狠狠捶中，回过神来。他朝着人群聚焦的地方狂奔过去。保安已经把那个人从水里捞了出来。他冲过去，疯了一般拨开围着的人，拼命朝里面挤。视线里是一片血红，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冰冷的空气被吸进肺里，可是缺氧的窒息感还是如绳索紧紧捆着他的脖子。 眼前闪现母亲的遗容，被病魔折磨到脱了形的女人，却在死后恢复了年轻时的美貌，苍白、安详，却是再也不能回应他。然后那张面孔变成了承卓，一样的没有生气，僵硬冰冷。 如果明薇出事了，如果她死了，他会疯的，他一定会疯了的！ 撞开一个保安，唐佑安终于挤到了最前方。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躺在地上咳着水，她的奶奶在旁边哭着向保安道谢。 "小孩子爬树掉水里了。" "家长也真粗心大意……" 唐佑廷大口喘息着，狂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他慢慢转过身，明薇站在人群后，一脸茫然在望着他。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幽灵。 唐佑廷直勾勾地盯住她，拨开人群朝她走去，明薇目光如水般凝视着他，站在那里，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还有一步之遥时，顾成均横cha进来，将明薇抱进了怀里。 唐佑廷硬生生停住脚步。 "我担心死你了，你知道吗？手机不开机，也不留张纸条。天这么冷，你要出点事，我该怎么办？" 顾成均的焦虑溢于言表。明薇被他紧拥着，一言不发，她的目光越过顾成均的肩膀，和唐佑廷交汇。这目光里包涵了太多深意，唐佑廷似懂非懂，无法回应。明薇眼里的火苗熄灭了，她低垂眼帘，轻声说句对不起。 "我们回去吧。"顾成均握着明薇冰凉的手，"我送你回家。你一晚上没回家，你妈肯定也在担心你。" 明薇被他拥着离开了。她一直沉默地埋着头，并没有回眸再看一眼。 人群也逐渐散去。唐佑廷独自站在水池边，仰头望着灰白的天空，久久未动。 元旦的一系列跨年活动过完，全公司又紧锣密鼓地投入到青春贺岁活动中，明薇参与拍摄一部贺岁短片，演个叛逆跋扈的女孩。她的戏只花了一个礼拜就拍完了。顾成均有意让她忙一点，免得空闲下来胡思乱想，就又打发她去做一个新春美食节目。 明薇跟着剧组在香港、澳门跑了一圈回来，已进年关。王妈妈突然宣布，她今年过年要出门旅游，而且是和别人一起去。 这个"别人"，明薇是认识的，是王妈妈今年谈的一个对象。对方是市技术学校的老师，教机电，是熟人介绍认识的。刘老师的妻子去年生病去世了，有一个儿子，今年刚大学毕业，对方儿子本来不大赞成父亲这么快就再婚，可是一听对方的女儿是周明薇，立刻就同意了。 王妈妈和刘老师性格很合得来，又有共同语言，两人合计着春天就结婚，明薇觉得刘老师人不错，很支持母亲再婚。她还打算给两个老人新买一套房子做婚房。 王妈妈于是打算和刘老师春节的时候出门旅游，也让两家的孩子彼此熟悉一下。明薇倒乐意跟着去玩，可自己大年初四就要开工，把往返的时间算进去，自己只能玩一天，于是她只好请刘老师和刘小弟吃了顿饭，代替了春节旅游。 顾成均对明薇说："那四天你要一个人待着太孤单了，就到我家里来吧。反正也是你的家，不会有什么不自在。" "你春节不去看望你爷爷？"明薇问，顾成均父母双亡，亲戚来往不多，只有一个爷爷稍微亲一点。 "他前年就去世了。" 明薇道歉，她不知道老人家去世的消息。 "考虑一下吧。"顾成均说，"我们可以包饺子，烧烤，打游戏。屋里房间多，你随便选一个，我保证不夜袭你。" "我就这样和你同居四天？这传出去还了得！" "过年，娱记也要休息。再说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的确，顾成均追求周明薇，已经不是一条新闻了。娱乐新闻上都不会把这一条排在前列。电影节颁奖典礼后，两人的绯闻狠狠地炒作了一把。明薇躲着不表态，记者就追着顾成均问。 顾成均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迷人微笑，说："明薇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让影迷们抓狂。有哭闹着反对的，有欢呼着叫好的，也有冷眼说这只是炒作的，百态尽显。不过大家基本都认定是顾成均在追求周明薇，看样子还没追到，所以才如此费尽心机。 后来顾成均还带着秘书和两个主管去王妈妈的饭店里吃了一顿便饭。恰好那日也在，亲自过来端茶上菜。网友拍下照片发在网上，顾成均注视着明薇的笑容里充满温暖爱意，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谣言被传太多次，就会变成真话，有时候，明薇也觉得，自己和顾成均这样暧昧着也没什么不好。明薇传流言也要看对方档次的，对方档次高，和自己般配，也能提升自己的身价。顾成均自然是她最佳的流言对象了。 年三十那天，家里提前吃了年夜饭，然后明薇把两个长辈及刘小弟送上了飞机，再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城。 回城的路很堵，今天很多人回家。也还有很多车出城，那是出门旅行的一家人。 明薇的车堵在一个路口，旁边车的司机向她问路，她摇下车窗，给了对方一个大惊喜，那车里的四个小年轻全部把脑袋伸出车窗，眼巴巴地看着她。明薇突然心情很好地笑了，很耐心地把路指给了他们，还送了四张签名过去。 "周小组，请加油呀！我们都会支持你的！"那几个年轻人心花怒放地离去了。 明薇跟着车河慢慢走。收音机里放完了恭喜发财，又开始放情歌。张靓颖深情动人地唱着熟悉的歌。 "如果这不是结局，如果我还爱你，如果我愿相信，你就是唯一，如果你听到这里，如果你依然放弃，那这就是爱情，我难以抗拒……" 她和唐佑廷的爱情已经有了结局，她或许还无法克制对他的爱，但那于事无补。爱情游戏时，抽身晚的那个，受伤总要多些。 明薇轻轻地跟着音乐哼了起来，嘴角带着笑。然后，她拨通了顾成均的电话。 "是我，我现在就过来，要带点什么不？你买了年货了吗？哦……那好，那等会儿我们一起去超市吧。" 第八十一章 一个多小时后，明薇把车弄到了郊区别墅门前。顾成均在门口迎接她，指挥她把车停要前院糙坪上。他笑容满面，态度殷情，就像迎接领导来视察工作。 顾成均说："我找了半天，没找到那家超市的会员卡。过年会员可以打九点八折的。" "顾大老板还需要这么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明薇嘲笑，拉开鞋柜的第二个抽屉，从一个小篮子里抓住一大堆卡，然后把那张会员卡找了出来。 "这都多少年前的卡了，还能用吗？" "试试呗。"顾成均把一大捆环保购物袋丢在后备箱里，"走吧，再晚点，好东西都被那些大妈抢光了。" 明薇折了一枝开得正好的腊梅，坐进副驾里。车还是当年的那一辆凌志，车内的坐垫，香水都还是老样子。 明薇在恍恍惚惚中，宛如一觉醒来，五年时光已过，她没有和顾成均决裂，也并未和一个唐佑廷的人谈过一场恋爱。现实与幻觉，就这么融合在了一起。 年三十的超市人山人海，全是抢购年货的大妈大叔们，有那些限时打折的商品在眼前，就算是大明星顾成均和周明薇结伴来购物，也无法吸引大妈们回头多看一眼。明薇他们两个自然觉得轻松，便和众人一样，推着购物车杀进人潮中。 "今晚吃火锅吧。"明薇说，"家里的电磁炉还能用不？" 顾成均十分愉悦地笑了一下，"不能用。" "话说回来，打扫卫生的还是李阿姨。" "一直是她，她昨天过来做了大扫除。" "她闺女该大学毕业了吧？" "今年毕业的。我给介绍到孙孝成的报社做了个编辑。" "时间过得真快，"明薇一边说着，一边往购物车里放着东西。 她喜欢吃的耗油，顾成均喜欢吃的海鲜酱，两人都爱吃的腐竹和豆腐皮，竹荪、木耳。她拿着几包火锅底料对比了半天，终于说："买条小鲫鱼，回去自己做锅底汤算了。" "都听你的。"顾成均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 "对了，家里还有鸡蛋吗？"明薇打量着堆着卖的盒装土鸡蛋，买两盒送四个挺划算的。 顾成均轻快地笑，"没了，我们买点吧。" "你傻笑什么？"明薇白了他一眼，捡了两盒鸡蛋放进购物车里。 顾成均又笑了几声，才说："我是高兴。" "买鸡蛋也能把你高兴成这样？" "不是的。"顾成均笑眯眯地凝视着明薇，"你总说'家里'。我听着觉得很温馨。" 明薇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埋头朝前走，顾成均推着车跟着。有两个女孩在旁边低声惊呼，掏出手机拍照。顾成均心情愉悦地朝她们挥手微笑，然后大步追上明薇，手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肩。 "把手收回去！"明薇低声警告。 顾成均收了手，笑容里充满了纵容与溺爱，仿佛明薇只是个和他闹别扭的孩子。 两人买了满满一购物车的东西回到别墅，明薇脱了外套，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当年用的那个浅棕色小熊围裙叠放整齐地摆在老位置上，明薇取出围裙套在脖子上，手伸进围裙的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一张超市发票。一瓶酱油，一包味精，时间还是五年前的八月，她把这张发票随手一揣，就是五年。 顾成均走过来，帮明薇把围裙系好，"要我帮忙不？我这几年刀工长进不少呢。" "就你的刀工？"明薇不以为然，"那行，把莲藕和土豆都洗干净切了。再把豆腐切块放冰箱里冷冻着。" 顾成均打开了电视。新春节目热热闹闹的音乐声驱赶走了屋内的冷清，两个人在厨房里搭配默契。这一切都是以前做熟练了的。明薇一个姿势，顾成均就知道她是要盐还是要酱油。厨房里摆设一点没变，明薇也能轻车熟路地找到她想要的任何东西。 顾成均切好了莲藕，送到明薇面前让她审核。明薇点头表示过关，他又高兴地去切土豆，等到要切的都切完了，他便挑了一个最大的橘子，先自己尝了一瓣，确认很甜，然后再剥了一瓣递到明薇嘴边。 明薇正忙着炒火锅底料，张口把橘子咬进嘴里。 "呜……" "甜吧？"顾成均问。 明薇点了点头。顾成均又剥了几瓣喂过去，他靠着料理台站着，脉脉地望着明薇忙碌的身影，嘴里是柑橘的清甜。 过了四个冷冷清清的除夕后，今年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他觉得，上天真的是厚待他的。就算这一切是他臆想中的梦，他也感激赐予他这个梦的神灵。 天色渐暗，郊区别墅里住的人少，只有零星两三家在放鞭炮，顾成均专门买了一盘八百响的炮仗，挂在门口的桂树上，明薇捂着耳朵站在屋檐下看他点炮仗。鞭炮噼里啪啦在响起来，轰鸣声久久不绝。两人笑着挤在门边，看着庭院里花糙树木都被鞭炮爆炸后的白烟笼罩，像山间的云雾，飘渺着渐渐散去。 顾成均从背后把明薇搂住，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开心不？" 明薇不留痕迹地挣脱，"进屋吧，锅里该开了。" 热气腾腾的火锅配着红酒，两人吃得热火朝天。电视里的联欢晚会也热热闹闹，穿着戴绿的人们欢天喜地地又唱又跳。 "对了，甄惜现在怎么样了？"明薇突然问。 顾成均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说："她在戒毒。在国外的一个戒毒中心里，我昨天才和她通过电话，精神还不错。" "她还会回来吗？" "你想她回来吗？" "无所谓。"明薇用筷子叉着一个鱼ròu丸子，慢慢地啃着，"她元气大伤，很难翻身了。要是不回来，她反正已经把钱赚够了，争夺战生意，弄点投资，或者嫁人，都比重cao旧业要强些。" "她也是这么想的，"顾成均说："她打算去加拿大住一段时间，她爸爸都已经开始处理她城里的几处物业了。" "现在卖房倒是个好时机。"明薇斟酌了一下，低声问："苏可晴呢？" "按照法律，她要在日本服刑。律师估计会有一、两年的缓刑。" "她……有说什么吗？" "她认为是甄惜的失误才害了她，一度还想豁出去爆料，但是她不可能永远不回国。听律师说，她现在很平静，等待开庭中，怎么，你心软了？" "有点。"明薇苦笑，"不过她自己有错，就该承担这个错误。只是，我想起她的时候，就回忆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们同一批进的公司，住一间宿舍。那时候的她也是个单纯天真的女孩子，快乐，充满朝气和野心。短短六年不到，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这就是娱乐圈。人踏进这里，就等于一次回炉重造。" 明薇看着顾成均，"你也玩弄过她的命运。" "我给了她一个出道的好机会，这是恩赐，"顾成均说得理所当然，又十分冷漠，"她本可以就这个机会展开她完美的人生。是她自己没有把握好自己，一开始就走歪门邪道，一个不会好好走路的人，机会于她也只是浪费。" 吃完了饭，顾成均主动去洗碗。明薇坐在客厅里摆弄着手机，给朋友发拜年的短信。 钟天瑶大年三十还在外面拍戏，接到她的短信，打电话来诉苦。顾成均一边洗碗，一边看明薇窝在沙发上和朋友嘻嘻哈哈地说笑，自己也不由跟着笑了。 如果时光真的能停止该多好。 结束了钟天瑶的通话，明薇继续发短信拜年，唐佑廷的名字出现在她指间下的屏幕上。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这个名字点中了。 作为后辈，也该发个拜年短信示意一下，这是礼貌吧。 于是明薇写了一条中规中矩的短信：周明薇祝您新事业一帆风顺，身体健康，全家幸福。写完了反复看，怎么看怎么像那种最没创意的群发短信。明薇满意地点了点头，给唐佑廷发了过去。 唐佑廷收到了短信的时候，正坐在春晚的化妆间里，等候上场，他握着手机，静静注视着屏幕，把这条简短的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八十二章 唐佑廷将会在这个有数亿人收看的晚会上有一个单人节目，演唱一首歌曲。能上春晚，是所有艺人的梦想。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当工作室的人和歌迷们欢欣鼓舞的时候，唐佑廷却安静地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曾经有一个可以分享这一切的人，但是那个人已经不在自己身旁。他们互相伤害，终于彼此推开了对方，苟延残喘，心中的伤或许会有愈合的一天，但是遗憾，将会伴随终身，直到死亡。 他们自从那次分别后，就再没联络，这条语气生疏的拜年短信，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从她那里得到的只言片语，她应该过得很好，顾成均有她想要的成熟稳重和无微不至的关照。她有了更好的，也会很快的放下他。 唐佑廷不知道该回一句什么好。他可以模仿明薇的语气，客气地回一句"谢谢，也祝你新春快乐。"但是他狠不下这个心。他始终忘不了那日在池塘边的一幕，自己疯了一般往人群中冲，魂不附体。他真没自己想像的那么坚强，他只怕自己这次会不顾一切扑回去，抱住她，像个无赖一样纠缠着不放。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那么做，但是他的整个身体却是在这样渴望。 "唐先生，您该过来候场了。"工作人员进来通知。唐佑廷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交给老刘，跟着工作人员走了出去。 已经排练过数日的舞台表演，对于唐佑廷来说，轻车熟路。他轻松自在地站在灯光下，明朗地笑着，随着音乐歌唱，和伴舞的演员互动。在这们一个辞旧迎新、合家团圆的佳节，他一个人唱着快乐的歌，强颜欢笑，身后却是累累伤痕。 唐佑廷突然意识到，这还并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那个可以分享他的欢乐和忧伤的人，并不在台下等待着他。 明薇陆陆续续收到许多短信，却没有一条来自唐佑廷。她捏着手机的手心里满是汗。电视里正在说相声，顾成均跟着电视机里的人一起笑，所有人都很快乐，此时此刻，世界上是不应该有忧伤的，离别的痛楚，也应该被深埋在心底。 "我去一下洗手间。"明薇起身，上了楼。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明薇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她抱着膝盖，低声苦笑起来。这里很安静，听不到那些属于别人的快乐的笑声。她捂着胸口，努力让痛楚平复下来。她现在心脏健康，不再会发病死亡，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她宁愿自己还是当年的张明薇，心碎了，就死得干干净净，不会像她现在这样活着受罪。 楼下的电视里，正放着唐佑廷唱歌的画面。顾成均端起红酒，对着电视里的男人举起了酒杯。 "多谢成全。" 明薇恢复如常下楼来的时候，唐佑廷的节目已经结束，换成了一群大妈在扭秧歌。明薇身心疲惫，不打算等午夜敲钟了，想要提前去休息了。顾成均和她道了晚安，目送她回房。 联欢晚会里，众多艺人齐聚舞台，准备敲响新年的钟声。明薇留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顾成均犹豫片刻，拿起了手机。 来信的人名是一个"^_^"的符号，点开来，只有一句简短的话："你一个人吗？" 顾成均盯着手机屏幕冷冷地笑了。 这时，第二条短信又来了："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难怪分了半天还断不干净。两个人都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前进一步之后，往往又后退三步，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顾成均望了一眼安静的二楼，在手机里输入"你在哪里？"然后发了过去。 对方很快回复："我还在演播大厅，你一个人在家？" 回得这么快，可见正守着手机。顾成均愉悦地哼笑着，回复："不是一个人。"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 就在顾成均以为那人放弃了的时候，电话打进来了。手机无声地震动着，屏幕上的"^_^"符号笑得是那么开心。 顾成均忽然明白过来，唐佑廷名字的缩写是"TYT"，一张哭脸，难怪明薇用笑脸的符号来取代了他的名字。 来电中断了，随后又打了过来。顾成均置之不理，也不打算把手机给明薇。 今晚是特别的，今晚明薇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不会和任何一个人分享。 等到顾成均洗漱完，回客厅关电视的时候，手机里已经有十来个未接来电，统统都是"^_^"打来的，顾成均倒是为唐佑廷的爆发惊讶了。他干脆拿起手机，打算关机，这个时候，又有电话打了进来，这次显示的，是"刘劲导演"。 这是《白露》的导演。 顾成均犹豫了片刻，接通了电话。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却是唐佑廷的声音传了过来。 顾成均一愣，哂笑了起来。 "我借了刘导的手机给你打电话，没办法，谁叫你不肯接我的电话。你在哪里？能出来一下吗？我想见你。" 顾成均没有出声。 唐佑廷的话语有些混乱，"你在生我的气？我知道我是个混蛋。我真的去努力了，可是我做不到，我刚才站在舞台上，满脑子里都是你，我明白过来，就算我取得再大的成就，如果没有你和我分享，那些成就便毫无意义。我错了，我不该任性。我伤了你的心，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这次，我不会再搞砸，我发誓！" 多熟悉的话，好像他也这么哀求过明薇，大概每个想回头的男人，都会这么说吧，顾成均静静地笑容里充满了讥讽和自嘲。 幸好是他接了这电话。 "明薇？你在听吗？"唐佑廷呼唤着，"回我一句吧。就算是拒绝，我也想听到你的声音。我真的，很想你……" 顾成均轻叹一声，"唐佑廷，是我。" 对方沉默了片刻，恼怒的声音从牙fèng里挤出来，"顾成均，怎么是你接的电话。" "因为明薇在我这里。"顾成均愉快地说，"她妈出去旅游了，她不想一个人过春节，就到我这里来了，很抱歉，我还以为是刘导演找她有事，才帮她接了这个电话，并不知道是你。" "让明薇接电话。" 顾成均轻捂着手机，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才对着手机说："她睡得很沉。你还是明天再打过来吧。"顾成均停了片刻，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她今晚很累。" 唐佑廷的声音干涩生硬，"你们……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顾成均反问，"唐佑廷，其实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给明薇打这样的电话了。如果你女朋友的前男友这样骚扰，你会高兴吗？希望你尊重一下明薇的选择。" "这是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现在，我的意思，也就是她的意思。唐佑廷，拿出你男人的尊严，做一个慡利干脆的前任男友吧。不要再来纠缠明薇了。她虽然会一段时间，但是总会熬过去的，我会照顾好她的，你就不用再惦记了。" 唐佑廷咬着牙挂断了电话。老刘急忙把手机还到了刘导演助理的手中。 "回家吧，佑廷。"老刘说："你今晚要回你爸家吧？今天可是除夕呀。" 除夕的夜晚，街上来往车辆已经明显少了很多，往日热门的店铺也全部关门。鞭炮声从城市各个角落传来，万家灯火下，是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笑脸，即使是路上的车，也都在匆匆赶往一个温暖的地方。 唐佑廷开着车，像个幽灵一样在城市里游荡。他想有个地方能停下来，却找不到方向。 明薇在客房的c黄上醒了过来。时间还很早，天刚蒙蒙亮，但是她一旦醒来，就再没了睡意。 房间里很静，静得好像缺少了点什么东西，和往年过年不一样，今年大年初一，没了妈妈做早饭的声音，没了邻居的鞭炮声，也没有了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 手机！ 她的手机不在身边，应该是落在客厅里了，唐佑廷后来有回她短信吗？ 明薇赤着脚跳下来，匆匆跑下楼。手机就放在客厅茶几上。她开了机，没有新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干净得就像窗外雪地的大地。 顾成均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望着客厅，明薇静静地屈着膝坐在宽大的窗台上。窗外院子里的白雪将她的濡湿的脸映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轻轻走过去，从她手里抽出手机，放在一边，然后将她拥入怀里。 "我不想你哭，但是这个时候，我真希望那个让你哭的人是我。" 第八十三章 春节假的这几天，明薇就真的在顾成均这里住了下来。顾成均也如承诺的一样，除了偶尔抱一下她，并没有更多的骚扰。明薇情绪低落，对什么事都很淡然，没有把顾成均的亲昵放在心上。 这几天，两人哪里都没去，就窝在家里。饿了就做一桌丰盛的饭菜，无聊了就看电视，打游戏，或是把以前的事拿出来聊一聊。属于两人共同的记忆很长，除去亲爱纠葛，可以聊的还是很多。 晚上，明薇洗了澡，光着脚坐在沙发里涂指甲油，顾成均看到她脚指甲有点长，于是拿起指甲刀为她剪指甲。明薇有些惊讶，却没有拒绝。 顾成均剪得很认真，这份话儿，是他做惯了的。他以前就常常为明薇剪指甲，剪完了，挠挠她的脚心，惹得她边笑边躲。 大概是两人都回想起这一幕，顾成均抬起头，朝明薇温暖地笑起来。 明薇望着顾成均专心致志的模样，问："成均，你还爱过别的女人吗？时间那么长，肯定还有别的女人在你心里留过痕迹吧。" 顾成均仔细地把剪下来的指甲丢进垃圾桶里，说："以前有，在你之后，就没了。" "那如果我真的死了呢？你能缅怀我一辈子，不再爱，不再结婚？" 顾成均思考着，说："也许会再结婚，因为孤单实在太难受了，我觉得我忍受不了。但是再像爱你一样去爱别人，我是做不到了。" "你爱我什么？"明薇问，"当初的我，乏善可陈的很。不漂亮，也没风情。" "我爱你，不是爱的皮囊。"顾成均把明薇的手捂在双手中，凝视着她的眼睛，"你很温柔细心，心地善良，待人真诚，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而且，你很了解我，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上，都是我的良师益友，也许我不能作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来证明我的爱情，但是我是真的把你当作我想共度一生的伴侣。我想和你一起，过着宁静、安逸的生活，白头到老。" 真是有点奇怪。唐佑廷就是不想和她再轰轰烈烈的恋爱了，才转身选择了能给他宁静、安逸的丁含玉。可见，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原因并不是出在明薇身上。 明薇在沙发里蜷缩着身子，这是她新养成的动作。孤单的孩子都会像这样缩成一团，自己拥抱自己。她也有点畏寒，顾成均把屋里暖气弄到只需要穿夏衣，她还是会多穿一件衣服。 顾成均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因为这样明薇不会怎么拒绝他的怀抱，她就像过冬的小动物一样在他怀里吸取温暖，默默不语，面容忧伤。顾成均抱着她，总忍不住希望这个冬天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大年初四那天，天气很好，两个人都在屋里坐不住了，于是出门玩。顾成均带着明薇出了城，进了山，到了一钓鱼山庄。这里泉水终年恒温，鱼ròu鲜美，是钓客云集的地方。 两人在鱼池边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顾成均钓鱼，明薇就在旁边玩游戏、上网。 好玩的是，网络讯息更新极快，这边还没有钓起一条鱼，论坛里就已经有人在转发两人在池塘边垂钓的偷拍照片了。 "我们这样像不像老夫老妻？"顾成均问，"等我们俩都白发苍苍了，也可以这样坐在水边钓鱼。到时候你就在打毛衣，孙子在旁边上网打游戏。" "你想太多了。顾老板。"明薇不以为然，"我今天就该回家了，明天一早开工。下个礼拜还要去香港见导演。" "他们和我说，日本那个电影，导演很中意你。你要是打算接，就可以签合同了。对方为了争取你，才拖延着没有开机。" "我挺乐意的。长谷川导演虽然很年轻，但是很有想法。而且我能和好几个喜欢的日本演员合作。你呢？没听说你今年有什么安排。" "我现在已经把重心放在公司上了，时间不是那么充裕。而且，"顾成均温柔地朝她笑，"而在是你的时代，我全心扶持你就好。" 明薇默默地望着水面，鱼漂沉浮，有鱼就要上钩了。她开口轻声说："《红舞鞋》的结局还记得吗？女孩大汗淋漓地醒过来，原来一切都是她的一场噩梦。她的双腿完好无损，依旧可以翩翩起舞，只有红舞鞋已经磨损坏了，不能再用。她得到了新的舞鞋，红舞鞋被她丢弃。" 鱼漂被拉进了水里，顾成均开始摇着转轴收线。 "我已经不再恨你，成均，你对我，就像一个亲人。可是我也知道，我很难再爱上你。所以，请不要再花那么多精力在我身上，用点时间去寻找那个真正能和你白头相伴来此垂钓的人吧。" 一尾花鲢被拉出水面，活蹦乱跳，尾巴摔打着水花。顾成均拉起钓竿狠狠一甩，啪地一声，鱼被重重甩在石板上，停止了挣扎。 远远打量他们两个的客人见到这一幕，都惊了一下。 明薇垂下眼帘，沉默地坐着。 "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呢？"顾成均声音飘渺，"既然是总要醒来的美梦，为什么不能让我多沉迷一会儿呢？你花了半年还不能忘记他，却不肯多施舍我半日的幸福。你和他认识六年，相爱也才一年，我们却有六年婚姻，明薇，你真一点都不眷恋我们的过去了吗？" "说不眷恋，那肯定是骗人的。和你在一起的六年，除了结局以外，每天都很快乐。可是，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那扇门，已经关上了。"明薇眼睛湿润地看向他，"成均，你还活在过去，而我已经走出来了。" 顾成均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点了点头，"明薇，你有时候，真的很残忍。" 初五那天，李珍开车上门接明薇开工。明薇神色如常，对放假几日的事只字不提。经纪人给她的表上写满了行程，她非但不抱怨，还有几分高兴。 "忙点好。"明薇说，"我现在最怕闲着，一闲下来就想死。" 她现在举止中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落寞和绝望。李珍知道这是失恋综合症的表现之一，打起十二万分小心伺候。 日子匆匆过去，娱乐圈今日炒作某男星新片，明日又炒作某女星红地毯走光。关于唐佑廷出入夜店和美女调情的绯闻才炒过，又传出他和绯闻女友丁小姐逛珠宝店的新闻。娱乐预测为了管束住男友，丁小姐可能已经在逼婚，两人逛珠宝店是为了挑选结婚戒指。 不久后，唐佑廷送清纯玉女何真真回家，在女方楼下聊天说笑的照片又被狗仔曝光，大肆宣扬两人在热恋。双方的经纪人都立刻回应否认了此事，说他们只是好友。结果没过几天，又有网友抓到唐佑廷和一个嫩模一起喝咖啡然后登车离去。 唐佑廷过去在男女问题上十分保守，除了和苏可是炒过外，其他的绯闻都是无足轻重的捕风捉影。可他如今风格大改，不但让媒体吃惊，更是让歌迷们情绪激动。 转眼就到了情人节，唐佑廷发了他的新专辑，《南风天》。加上他代言的智能手机发布，几乎是一夜间，满城就又成了唐佑廷的天下。 明薇从外地回来，坐着保姆车进城，一路就见公车广告贴着唐佑廷手持手机微笑的俊脸，车载收音机里，两个"城市音乐"的主持人恰恰又谈论起了唐佑廷。李珍急忙伸手去关收音机，明薇却阻止了。 "听听他们说点什么吧？" 女主持人激动地说："唐佑廷的新专辑《南风天》一发行就取得了非常傲人的销售成绩。主打歌《雨季》更是一直占据各大榜首呀！" "是呀！"另外一个主持人更加兴奋，"《雨季》这首歌不单旋律动听，歌词优美动人，而且非常适合制作成手机铃声。小欢我现在的手机铃声就是这首《雨季》哟。" "是吗？说起来，唐佑廷最近的新闻也是非常的多。一向低调的他突然间传出和很多女性交往的话题哦。再加上这首《雨季》里他亲手写的歌词是那么忧伤感人。" "所以大家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失恋了？" "哈哈，的确有这个说法。" "总而言之，在这样一个多雨的春天，如果你也有感情上的困扰，那么或许你也可以来听听唐佑廷的《雨季》——" 吉他、钢琴，然后是大提琴悠扬深沉的旋律，风铃声，海浪声，孩子的欢笑声。唐佑廷用他磁性的嗓音温柔缱绻地响起。 天亮又下起雨，已经好久不曾放晴，褪了色的梦，已经定格在了相片里。 曾经说好的约定，转过身去就丢弃，我深爱过的你，如今在哪里？ 阴雨连绵的雨季，我们赤脚超过的阶梯，双手合成心，相逢瞬间就要分离。 我为骄傲而离去，你倔强地不哭泣，南风带来了雨季，每一滴都是孤寂。 爱你耗尽力气，回忆是不能说的秘密。从那一天起，我就睁着眼睛到天明。 明天总会继续，你说得倒容易。 爱是一场游戏，这样还有什么意义？说不清道理，像与生俱来，难以抗拒。 我挂上风铃，开始期待下一个天晴。 …… "哎呀，真的是很深情的一首歌呢。"女主持人的声音突兀地cha了进来，"现在雨季也是已经来临了，希望那些不幸在春天里失恋了的朋友们呢，一边听着这首歌，好好平复心情，重新振作，去追寻自己新的幸福……" 明薇嗤笑一声，好在主持人很快就开始播放别的歌曲了。 明薇觉得，为了表示大度，自己应该支持一下前男友的专辑，贡献销量，于是她果真按照自己当初在餐桌上的承诺，买了十来张唱片，给朋友店员一人送了一张。宋佳妮想要唐佑廷的签名，明薇便让李珍拿着CD去找唐佑廷要。 唐佑廷打歌结束，正在准备巡回演唱会。姚竞这次将作为嘉宾参与首场的演出，这些日子以来都和唐佑廷在琴房排练。 唐佑廷低头调试着电吉他的时候，小黄进来说："佑廷哥，明薇……" 唐佑廷呼地站起来，差点把吉他丢在地上。 "……的助理来了。"小黄冒着冷汗把话说完。 在场的人都丢了他一记白眼，小黄欲哭无泪。 唐佑廷咳了两声掩饰失态，"她有什么事？" "说是找你要签名的。明薇要拿去送人。她说就签几张，不耽搁你时间。"小黄看唐佑廷脸色还行，便说，"那，我喊她进来了？" "不了，"唐佑廷放下吉他，"我出去见她吧。" 第八十四章 唐佑廷出去后，姚竞问老刘："他们俩现在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 "分了呗。"老刘哼了一声，"这场恋爱谈得就像一出谍战剧似的，悬念百出。我都完全跟不上情节，今天你想分手，明天他想复合，就这么颠来倒去地折腾。也就他们年轻人折腾得起哟。可怜我这老人家陪着遭罪。" "那佑廷现在是和丁含玉好了？" "说不上，丁含玉追得很紧，但是佑廷明显还没把明薇放下。" "周明薇和顾成均又是什么关系？" "鬼知道。这话题还是禁忌，一提这事佑廷就爆炸。" 不多时，唐佑廷又回来了，坐下来继续调吉他。 姚竞坐了过去，问："你和明薇到底为什么分了？你上次和那个姓苏的女演员睡了，你们俩都没事。这次是为什么？" 唐佑廷手里的吉他发出铮地一声响，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老刘拼命对姚兑使眼色，姚竞视若无睹，继续说："你不是十七、八的小年轻了，处理感情问题的时候成熟点吧。如果还喜欢她，就别赌气，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她将来只属于你一个人，这才是重点。女人嘛，基本上是不讲理的，你拿她没办法的时候，抓过来狠狠亲几口就行了。闹什么分手呀？周明薇可是一块香馍馍，你一松手，后面无数男人如狼似虎地扑过来抢。你再别扭下去，等她真的死心了，你哭都来不及。" 唐佑廷埋着头没吭声。 姚竞拨弄着贝斯，说："脸皮厚一点，ròu麻一点，回去多看看韩国偶像剧。那个什么《浪漫满屋》啦，《金三顺》啊，《妻子的诱惑》啦……最后这个不算。" 唐佑廷放下吉他，用"你很烦"的眼神撇了他一眼，"你也是个三十岁的老光棍，还好意思给我上课？先解决你自己的问题吧。" "我和你情况不一样呀。"姚竞很认真地说，"大家那么多年的兄弟了，告诉我，你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唐佑廷认真想了想，也困惑了，"不知道呀。" "肯定是你又摆架子了，"姚竞劝道："听我一句话，不要想着和女人讲道理，女人是没有道理的、也没有逻辑的生物。恋爱就要拿出死皮赖脸的精神，既然你不想结束，那在这里自己折磨自己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把她抢回来，两人互相折磨，也算有个互动不是？" 唐佑廷没回答。他轻轻拨着吉他，若有所思。 演唱会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场地确认后，官方开始售票，体育场两万张票被一扫而空，黄牛票被炒到三倍价格。运作商在宣传方面也非常到位，满城张贴着演唱会的海报。 唐佑廷和整个黑仔都投入到彩排工作中，他非常重视这次巡演首场，请来以前合作过很多次的导演，反复推敲着方案，力求到时候能给全场观众带来一场身心透彻的洗礼。 演唱会当日，歌迷们早早就来到了体育场外等候。到点入场的时候，歌迷们井然有序地听众工作人员的指挥检票进场。空旷的场地被两万多名歌迷填满，兴奋欢乐的喧闹声充斥着整个空间。歌迷们自发齐声地唱着歌，呼唤着唐佑廷的名字。离开场还有半个多小时，场内气氛就已经被煽动了起来。 忙碌的后台，化妆师结束了最后的工作，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作品，"佑廷，你自己看看。" 唐佑廷站了起来，简洁利落的白衣黑裤衬托着他矫健的身躯，长筒皮靴包裹住他笔直修长的小腿，刘海半遮着眉眼，他最近气质大变，慵懒褪去，变得锋芒锐利，因为瘦了不少，轮廓更加分明，身材也愈发显得高挑。 唐佑廷满意地拨了拨刘海，"不错，就是这样，项链呢？" 化妆师把首饰盒子打开，让他自己挑选，唐佑廷翻了翻，"我那条黄铜的翅膀图案的项链呢？" "老早就没看到了，你戴走后就没交还给我，搞丢了？" 唐佑廷想了起来，没弄丢，而应该是落在明薇的宿舍里了。 "换这条吧。"化妆师递过一条豹纹的皮链，"配你皮靴刚好。" 唐佑廷没接，"我就要那条。" 化妆师和老刘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这少爷怎么在这紧要关头又发病了？" "那条不是搞丢了吗？"老刘呵呵笑，"就是一条项链罢了，戴哪条都一样的。" "没丢，在明薇那里。"唐佑廷说。 老刘牙齿一冷，暗叫不妙。 唐佑廷说："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快点！" 老刘急忙给明薇拨了个电话，他一心盼着明薇在忙没空接电话，没想响了两声，电话就接通了。 明薇正在美容店烫头发，看到来电，有点惊讶，"刘哥，找我什么事？" 老刘欲哭无泪地说："那个，佑廷有一条黄铜项链，在不在你那里？" 说没有！快说没有！ "天使翅膀的那个吗？"明薇轻笑了一下，"在呀，他的东西我都收着，正准备丢呢。" 老刘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在唐佑廷凶狠的目光下，艰难地说："那我让小黄去你那里拿。" 唐佑廷在那头阴阳怪气地说："我这就要戴，小黄一来一回哪里还来得及？你让她叫人送过来。" 明薇听到了。她冷笑："不就是一条链子，换条别的戴就行了。" 唐佑廷像是猜到她会这么说似的，叫道："拿了我的东西就还回来，做人要讲道理。" 老刘抓着头发，哀求道："明薇呀，大妹子，哥求你了。这边还有半小时就开场了，他少爷耍起脾气我们招架不起呀，你让李珍跑一趟吧。" 明薇叹了一口气，心莫名其妙地一软，说："算了，李珍有事，我送过去吧。反正顺路。十分钟后见。" 老刘合上手机，回头望向唐佑廷，唐佑廷坐在沙发里，跷腿闭目，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幼稚。幼儿园的招数。"姚竞给出评语，"不过简单粗暴往往最见效。" 唐佑廷张嘴轻吐一声："滚。" 化妆间里的人瞬间闪了个干净。 明薇把车停在停车场，从后门进了体育馆，小黄出来接她。她把小包递过去，转身就走，小黄把她拉住，苦苦哀求。 "姐姐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东西还是你亲自送过去吧。求您了，我给你立长生牌都行！" "你们就惯着他吧。"明薇恨得牙痒痒的，"他的臭脾气就是被你们这样宠出来的！" 骂归骂，她还是被小黄拉到了化妆间门口，众人就当化妆间里关了一个变异生化怪物似的，打开门把明薇推了进去。 明薇板着脸走到沙发前，踢了踢唐佑廷的脚，"东西我送来了。放这里了，我走了。" "等等。"唐佑廷打开小包，"怎么那么多？" 包里还有唐佑廷留在她那里的毛巾、袜子、剃须刀、男士面霜等杂物。 明薇说："我清点了一下，把你的东西一股脑都拿来了。本来也是打算让李珍拿给小黄的，既然你让我跑一趟，我就顺便一起带过来了。" "谢了。"唐佑廷把包丢在一边，"你放在我那里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来拿？" "我不是说不要了吗？"明薇说，"你还没有丢掉。" 唐佑廷嘴角抽了抽，目光如刀般盯着明薇。 明薇笑得越发不以为然，"你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没有得到唐佑廷的回应，明薇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你买了我的新专辑了？" 明薇的手握着门把，微微侧过身去，"听了，很好听，听说卖得很好。恭喜你。" "《雨季》……听了吗？" "还行吧。"明薇深吸了一口气，含糊地回答，"祝你演唱会顺利，我先走了。" 唐佑廷突然站起来，大步跨过去，一手撑在门上，砰地一声把刚拉开的门关上了。明薇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被困在他与门板之间。 "还行？" 唐佑廷俯身靠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耳根处，明薇半边脸又热又麻，心脏狂跳。 "除了还行，就没别的了？" "别的呀……"明薇想了想，"MV拍得不错，投入不少吧？取景地很漂亮……" 唐佑廷猛地将明薇紧紧抱住，未说完的话，全都被埋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低下头，炙热的嘴唇印在他修长的脖子上，烫得明薇浑身一个哆嗦，他的手收紧，紧到几乎要将明薇嵌进自己的怀里，紧到两人不能呼吸。 "我很想你，明薇。" 明薇闭上眼睛，"别来纠缠我，唐佑廷。" "我缠定你了！"唐佑廷咬牙切齿地说："我认清我自己了，我是忘不了你的。所以我决定死死地纠缠你了，就算被你厌恶，被你恨，我也要纠缠下去！我这些天反反复复想我们走过来的这五年，人一辈子又有几个五年？我这辈子只打算这么全心全意地爱一次。我确定了要你，只要你一个。" 火热坚定的字句钻进明薇的耳朵里，像滚烫的岩浆一样灼烫着她的神智。她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里，那双黝黑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面孔，自己内心的所有情绪都被这双明亮的眼睛映了出来。在这双眼睛下，她无处躲藏。 "你想清楚了？" 唐佑廷轻轻抚摸着怀里人柔嫩的脸颊，深深凝视，"我们不要再彼此折磨了。我向你投降，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够完美的地方，性子急躁，疑心很重，大男子主义，不够成熟……我没有办法像顾成均那样，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给你所有的资源，将你捧上顶端。我所有的，是对你真诚的爱，从此以后，对你包容，宠爱，体贴关怀。我说到做到，你相信吗？" 明薇的心因这番话而剧烈地跳动。 门外，传来场上歌迷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离开场的时间已经不多，激情的音乐连同着震撼人心的呼喊隔着门板传递了进来。眼前这个和自己呼吸缠绕的男人正深深地凝视着自己，俊美得令人心碎。 明薇纤细的手指抚上唐佑廷衬衣的纽扣，"想做不？" 唐佑廷浑身一身，惊愕地注视着她。明薇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伸手推她。唐佑廷却扣着她的肩将她重重地按在门板上，滚烫的唇坚定地吻住了她。明薇只迟疑了片刻，随即热情地迎了上去，和他痛快地纠缠在一起。 久违了的嘴唇和肌肤，久违了的肢体和体温，粗重的呼吸唤醒了两人体内沉睡的记忆。抚摸在身躯上点燃火花，火花汇集在一起，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唐佑廷别上门锁，一边吻着明薇，拉着她一步步后退，跌坐在沙发里，明薇跨坐在他身上，抬手脱去了衣服，然后俯身拥吻他。唐佑廷抱住她，手掌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游走，然后他翻身将她压在向下，冲进了她的身体。 明薇无法承受地仰起头，喉咙里溢出一声呻吟。唐佑廷吻着她的脖子、胸，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腰，狠狠地冲撞起来。明薇喘息着，十指掐着他的胳膊上结实的肌ròu。 "别留印子。"唐佑廷气息粗重地在她耳边说，明薇将手cha进他浓密的头发里，在他猛烈的动作里逐渐失神。唐佑廷吻住她的唇，堵住她和自己的声音。 随着开场时间接近，场上歌迷的呼喊声越来越响亮。那声音像潮水一样涌进化妆间里，包围着抵死缠绵的两个人。两人随着浪潮起伏，被卷入深渊，又被抛入高空，他们紧紧相拥，肢体纠缠，仿佛下一刻末日就会来临。 "我们和好吧。"结束后，唐佑廷抚摸着明薇濡湿的后背，轻声说。 明薇从他身下坐起来，慢慢穿着衣服。唐佑廷帮她扣着扣子，手留恋不舍地摸着她纤细的腰肢，情事的余韵让明薇身体敏感，她躲闪开，飞速把毛衣套上。 "我是认真的。"唐佑廷拉她坐在自己膝上，"丁含玉的事，也不是真的。是为了气你……不论怎么样，我爱的是你，我不想失去你。" 明薇拨了拨他被自己弄乱了的头发，捧着他的脸，深深吻了一下。 她的大男孩，她的男人，她的爱人，她的冤家。 "还不够，佑廷，还不够。我们俩，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可是……"唐佑廷看着两人才缠绵过的沙发，"你刚才不是……" "我们两个亲热，和我回不回头，有什么必然联系？"明薇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回头妩媚一笑，就像一个妖女。 唐佑廷抓着她的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你这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明薇从容地抽出了手，反手利落地将唐佑廷推了回去，"人都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我为我的反复犹豫吃过了苦，你也要为你的决定付出代价。是，我也忘不了你，可是你也不能两句甜蜜的话就能把我哄回来。这样，我未免太掉价了吧？" "明薇，我就是不想我们再这样互相折磨了。" "我知道呀，"明薇微笑，"所以，如果你想让我回来，我要看到你的诚意。唱一首歌，甜言蜜语的亲热，我不要这些形而上的东西。我要看到你的真心，你也需要好好正视自己。佑廷，你要好好思考一下，你一直患得患失地，在害怕什么？" 休息室的门终于打开，化妆师黑丰脸进来，看着妆容一塌糊涂的唐佑廷，恶狠狠地道："下次要亲热请提前一个钟头。" 唐佑廷发愣的时候，明薇一眨眼就溜走了。 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演唱会终于开场。灯光暗下来的时候，歌迷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应援的气球疯狂晃动，巨大荧光手幅和字牌几乎占据了整个场地。 开场音乐响起，射灯旋转，大屏幕播放着片头画面，舞台地板出口拉开，一阵强劲的音乐声中，唐佑廷随着升降梯跳出，屹立在舞台之上。 一场狂欢拉开帷幕。 第八十五章 明薇驱车返回了家，收拾行李。 王妈妈因为女儿又要出长差，做了一桌子明薇爱吃的菜。 "你现在品味变化真大。记得你小时候最不喜欢吃菠菜的。逼着你吃，你就悄悄夹给你爸。" 明薇忽然问："妈，你和我爸以前吵过架吗？" "你见哪家夫妻没吵过架？"王妈妈白了她一眼，"你爸这个人，脾气倔强得很。说一不二，即使错了，也死不认错，非得你退让将就他。我有时候真是被他气得半死。结婚头两年，我们经常吵到把我气回娘家。" "那……你们吵得这么厉害，也没想到分开？" 王妈妈笑了，"所以这就是现在你们这些小年轻动不动闹分手，闹离婚的原因。大家都是独生子女，自我意识特别强，被宠坏了，对方稍稍有不合自己心意的，就要分手，你和佑廷是不是就是这样？" 明薇挠头，"我问你们呢，干嘛说我？" "你不说我也知道。"王妈妈哼了哼，"傻丫头，天下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真有，那种人也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那个人的缺点你可以忍受，而他的优点也正是你想要的，那就够了。比如你爸吧，虽然脾气怪，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好，就会加倍在其他事情上弥补，每次我让步后，他都会主动做家务讨好我。而且他对家庭很有责任心，大事上从来不让我cao心，工资全部上次，不打牌不抽烟，对你外公外婆也非常孝顺，要说他是百分百的好男人，当然不是，但是凡事能做到80分的，就足够嫁啦。" 明薇若有所思。 王妈妈点了点她的脑袋，"小唐长得那么帅，又是大明星，家世又好，对你也温柔体贴的，你配他都还勉强呢！"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呀？"明薇抱怨。 "我还不知道你吗？"王妈妈说，"你这性格和你爸一样，倔强，爱钻牛角尖，认死理。女儿呀，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都能有个转圜之地的。你们年轻人追求洒脱，稍微不如意，就甩掉，打算重来。真是说得容易，哪里有那么机会给你们重来的？你又怎么知道前面的会更好？只要这个人是真的喜欢你，重视你，愿意为你改进，那你就不要再别扭了。好男人都是自己调教出来的，天上是不会落一个下来给你的。" "我知道了。"明薇轻叹了一声。 唐佑廷说他比不过顾成均的时候，口气其实很委屈，估计他自己都没察觉。其实，他错了，明薇从未希望他像顾成均那样，因为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爱的就是唐佑廷的洒脱明朗，正直坦率。和他在一起，她不用费心心思揣摩他的心思，自己也不用时刻保持最完美的姿态。他们两人相处得轻松自在，简简单单。她被曲折的爱情折磨过，唐佑廷能给她的，恰好是她最想要的。 次日一大早，明薇带着自己的小团队登上了去日本的飞机。她将要拍摄新电影。 登机前，唐佑廷打了电话过来，十分困苦地问："我怎么都想不能，难道ròu体和心灵不该是一体的吗？为什么你把我睡了，却还是拍屁股走人了？" 这个男人居然这么纯情，明薇强忍着笑，尽量严肃地说："时代不同啊，现在追求的是两性上的平等，我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你不需要对我负责，同理，我也不需要对你负责。" "我不管。"唐佑廷在那头大叫，"你玩弄了我纯情的心灵，你要对我负责。" 明薇撇嘴窃笑，"等我回国后，我们再来好好讨论这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回来。" "愚人节过后。" "你说的要我表示诚意，到底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最好能感天动地，海枯石烂。"明薇嘻嘻笑，"我已经表示了我的诚意，你也要表示你的。这就是一个约定，其实，你说的平淡、安逸的生活，我也很想过，可是我们两个却花了那么多时间在彼此折腾。老实说，如果我们俩的故事是一部电视剧，我早就换台了。" 唐佑廷也笑了："如果我做到了，你真的会回来？甩了顾成均，回到我这里来？" "看你表现吧。"明薇愉悦地伸了一个懒腰，"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明薇在日本的行程非常忙，电影《追光人》的新闻发布会结束后，立刻就是开机仪式，随后，紧锣密鼓的拍摄占据了明薇所有的时间。 明薇在这部电影里饰演一名退役的女特工，做着厨艺老师的工作，抚养着已故同伴的儿子，是个年轻漂亮的单身妈妈。然后过去的组织为了一份密报重新找到了她，威胁到了她的生活，为了守护儿子，女主角与自己有恩怨纠葛的旧同僚联手合作，重新开始了战斗。 因为饰演一名女特工，明薇的打戏不少，虽然有替身演员帮忙，但是明薇很敬业的坚持尽量亲自上场。 三月的日本，天气还十分寒冷，明薇他们拍外景，需要身穿淡薄的秋衣，光着脚在雪地里奔跑，明薇咬牙拍完这场戏，整个人都冻成冰棍，回去混了很久的热水才缓过来。但是她的敬业也赢得了一贯苛刻的日本导演和工作人员的称赞。 没日没夜地拍了两个礼拜，明薇终于得了一天空闲，他们拍戏的这座小城市在日本东海边，保留着大量日式传统建筑，怀旧的气氛很浓郁。明薇来了这么久，一直都在工作，今天才终于可以做一回游客。她和李珍在当地一家很有名的餐厅吃了一顿日式火锅，然后跟着旅游地图上指的线路，在那些古朴的民居街道里闲逛起来。 明薇正在研究着公车时刻表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阵晕眩。她扶住站牌，还是站不稳，她才发觉是脚下的大地在颤抖。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到街边的房屋和树木都剧烈摇晃了起来。 "地震了！"李珍惊呼起来。 她们来日本半个多月，也碰到过两次小地震。可是这一次的地震显然来势凶猛。大地就像一张毯子被人大力抖动着，地底深处传来怪兽嘶鸣一般的轰隆吼声，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在剧烈晃动。她们两人跌在了地上，死死抓住站牌的柱子稳住身子。 路边一栋二层民房在明薇眼前像积木一样摇晃着崩塌，一块巨大的房顶朝明薇她们砸了过来。明薇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抓着李珍扑到车站的广告牌后，屋顶轰然一声撞在站牌上，落在两人刚才叭着的位子上。两个女生紧紧拥抱着，蜷缩在合金材料制成的广告牌下，祈祷灾难快点过去。 墙壁倒塌，树木断裂，来自地底深处的强大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毁灭着这个世界，灰尘和碎屑铺天盖地而来，将两个女生笼罩住。 北京时间下午两点，唐佑廷正在拍摄杂志照，他和摄影师看样片的时候，接到了顾成均的电话。 "有个事你需要知道一下。"顾成均声音冷峻，"日本东海边发生七级地震。明薇拍戏的地方也受灾了，我们现在联系不上她。" 第八十六章 唐佑廷维持着手撑着下巴的姿势，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他接到电话，到赶来永盛和顾成均汇合，只花了十五分钟。在弄清楚了事情进展后，他就一直这么沉默地坐着，眼睛盯着会议室的屏幕上播放的地震实况报道。 秘书向顾成均通报的声音也传入他的耳中："和剧组联系上了，他们在城市的另外一头。今天明薇没有拍摄任务，和李珍两人一起逛街去了……还是联系不上……" "东京办事处的回复呢？" "他们也只能向搜救队通报。灾区一直有余震，而且还有可能……" "呀！"一个女主管瞪着电视屏幕，捂住了嘴。 航拍的画面中，滚滚巨浪在平原上肆掠，像一个丑陋的怪兽，疯狂吞噬着地面上的一切。 "现在是当地时间下午X点X分，正如航拍中所看到的，这次地震引发的海啸已经在日本东海岸多处地方登陆，画面中的浪高约有七到十米……在之前的强震后当地部门已经发布了海啸警告，并且组织当地居民往高处疏散……" "快查！明薇她们那个城市在海啸范围内不？"顾成均严厉地命令着。 秘书看着地图，脸都绿了，"在……在的。不过顾董你放心，之前就有了警报，明薇日语也还不错，一定会提前就往高处躲了。" "这前提是她没被压在废墟下吧。"有人嘀咕了一声。 顾成均砰地一声摔碎了茶杯。屋内众人大气不敢出，面面相觑。 唐佑廷站了起来。他看了震怒中的顾成均一眼，冷静地吩咐经纪人："我要去日本。帮我买机票。" "你疯啦！"老刘大叫，"那地方现在平均十分钟震一次，简直就是个地狱。日本人自己都顾不过来，你去了能做什么？" "可是明薇在那里！"唐佑廷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决绝，"她下落不明，我没有办法坐在这里没有头绪的等着。我必须为她做点什么。" 老刘狠下心，说："就算她被压着等着你救。你现在过去来得及吗？" 唐佑廷异样的镇定，"她是我的女人。就算她死了，我也要过去给她收尸。" 王妈妈刚走到会议室门口，听到"收尸"两个字，心里一凉，跌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唐佑廷不免惊愕。顾成均瞥了他一眼，走过去把王妈妈扶起来，好生哄劝着。 "阿姨别担心，是唐佑廷胡说的。我们刚和剧组联系上了，大家都没事，现在都在避难所里呢。" 王妈妈果真止住了眼泪，担忧地问："是真的？明薇真的没事？" 唐佑廷也走过来，温和地说："没事。就是暂时通不了电话。等到通车了，他们就立刻回国。" 王妈妈终于冷静了下来。顾成均使了一个眼色，两个女职员跑过来，把长辈搀扶到别的房间去了。 顾成均对唐佑廷说："你现在过去，连灾区都去不了，还不如留在这里和我一起想办法。" 老刘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唐佑廷面无表情地走到窗边，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将自己沉在了阴影中。 电视新闻里还接连不断地播报着余震的消息和海啸的画面。浑浊的海水吞没了农田、房屋，冲进了仙台机场，涌进了市区。房屋、汽车，甚至飞机，都被海水冲得七零八落。 唐佑廷闭上眼，不忍心再去看那些画面。 心中的恐惧就像膨胀的带刺的气球，把他五脏六腑扎得鲜血淋漓，疼痛牵动着每一根神经。 明薇说：愚人节后我就回来。 但愿这不要成为一个愚人节的玩笑。 他承受不起。 明薇和李珍互相搀扶着，跟着一群劫后余生的当地人在废墟中跋涉。城市上空响着警报，女播音员在用日语大声呼喊着。 "广播在说什么？"李珍问。 "好像说会有海啸。"明薇其实也听不太懂，但是她有常识。这么大的地震，如果震中在海上，就很有可能引发海啸。 一个年轻的日本男人走过来，对她们俩说了几句。明薇听懂了只言片语。他是告诉她们，大伙将会上山躲避海啸。 明薇解释给李珍听。男人听她说的是中文，用发音古怪的英文问："游客？" 明薇点了点头。 "不用担心。"他说，"大家都会没事的。" 小城已经满目疮痍。幸好日本人都受过应急训练，慌而不乱，有条不紊地自救和避难。海啸预警一遍遍响着，人们都纷纷朝高处逃去。城市西南面有一座小山，明薇她们跟着当地人一同朝小山赶去。 这一路走得却是十分艰辛。路边的建筑时有崩塌，路面变形开裂，当地余震不断，而且震感十分强烈。 走了半个多小时，又有强烈的余震来袭。路边一个摇摇欲坠的广告灯箱掉了下来，恰好砸在了李珍的小腿上。尖锐的玻璃划破了李珍的皮肤，鲜血横流，李珍自己也被吓得一脸惨白。 明薇急忙解下脖子上的丝巾，帮她止血。余震过去，日本青年跑过来看她们。李珍受了伤，行走艰难。年轻人便一鼓作气地将她背了起来。明薇感激得眼眶发红，不断地用日语道谢。年轻人腼腆一笑，背着李珍大步朝前走。 他们一行人又挨过一次强烈的余震，跌跌撞撞地走到山脚下。山上的人们忽然发出惊呼声，伸手指着远处。海啸的浪潮终于冲过来了。 日本人在这紧要关头也依旧讲秩序。山路上已经挤满了人，没处落脚的人就在后面排队。明薇回头望着那道逐渐逼近的水线，急得跳脚。好在日本人自己也等不起了，纷纷钻进树林里朝山上爬去。 背着李珍的年轻人朝明薇做了个手势。也开始爬山。但是他本来体格就不健壮，又背着李珍走了很长一段路，体力明显不支。明薇跟在他身后，使出浑身力气推着他们。 轰隆水声越来越近。小城靠海，建筑又多是低矮的木质房屋，海啸冲过来，根本没有多少阻挡。山上山下响起一片惊呼，还没上山的人慌不择路地朝上爬。 年轻人背着李珍爬到了高处，放下李珍伸手来拉明薇。这时一个男人突然从明薇身后四肢并用地爬上来。明薇被他壮硕的身躯挤到一边，脚踩着松散的碎石，身子一沉，整个人就从山坡上滑落了下去。 李珍眼睁睁看着，凄厉地大叫："明薇——" 明薇慌乱之中拼命抓着手能抓住的一切。可是山坡太陡，她滚落了数米才终于抱住了一棵树，稳住了身子。就这时，身后一阵带着水气的风呼啸而来。明薇本能地抱紧了树干，夹杂着碎屑的海水冲了过来，将她吞没。 海水咸涩，又冰冷刺骨，那些木屑碎片撞击在身上，带来剧烈的疼痛。明薇屏住呼吸，等到这一阵波浪过去，她开始拼命踩着水朝上游去。一只大手抓着她的后领，提了她一把。明薇终于浮出水面，呛咳起来。 "没事吧，小姐？"一个大叔拍着明薇的背。 明薇的一颗心从嗓子眼落回到了胸膛里。她在对方的帮助下，终于爬上了山坡。李珍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抱住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明薇的鼻子也阵阵发酸，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她冻得浑身发抖，不忘安抚李珍，"没事了。我们安全了。" 山上，劫后余生的人们神色惶惶，沉默而焦虑。山下，是肆掠的海水，和被冲得支离破碎的城市。一个小时前还安祥宁静的美丽小城已不复存在。 人在大自然面前如此脆弱，倚重的家园和幸福，是那么容易被毁灭的一干二净。在这一刻，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名誉、虚荣，亦全被涛涛海水冲刷而去。只有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以及爱着人的感情，才是支撑他们的唯一力量。 明薇在心里祷告：神呀，请你保佑我，让我平安回到他身边吧！ 唐佑廷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他翻身坐起来，身上的被子掉在地上。 "做恶梦了？"顾成均声音沙哑地问。 唐佑廷没有回答。 他梦到明薇被一阵海浪吞没。她在海=水里漂浮着，面孔苍白，双目无神。他拼命向她游过去，却怎么都无法靠近她。她向他伸出手，他却没有办法抓住。然后，她就向水底直直地沉了下去。 "梦都是反的。"老刘揉着眼睛从另外一张沙发里坐了起来，"明薇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顾成均又点燃了一支烟。烟灰缸里，已经满是烟头。咖啡对他不起作用，所以他喝的是浓茶。 "几点了？"唐佑廷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 "五点过。你才睡了两个小时。"老刘也一脸疲惫，"日本那边还没新消息。" "剧组呢？" "他们倒是已经撤离到了安全的地方。"顾成均揉了揉眉心，"他们在震后拨通过明薇的手机，但是她没有接……" "她当初，就不该接这个电影的。" "谁能料想得到将来发生的事。"顾成均嗤笑，"看你这样子，你们是又和好了？" 老刘听他提起了这个话题，暗叫糟糕。唐佑廷冷笑一声："这是我和明薇的私事，不劳你过问。" 顾成均轻蔑地望着唐佑廷，"明薇这人就这样，死心眼得很，爱上了谁，就对他死心塌地，不撞南墙不回头。但是她又敢爱敢恨。一旦狠心翻脸，就不会再给对方留活路。所以，你能死而复生，我很好奇。" 唐佑廷的嘴角轻勾了一下，"明薇选择了我。她愿意回到我身边。" 顾成均摇了摇头，"她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你却还当自己占了便宜。" "你什么意思？" 顾成均阴冷一笑，"你听到的电话，是我放的录音。" 老刘感觉到一股炽热的怒意从唐佑廷身上爆发出来。他惊慌地打量着对峙着的两人，赶紧把在沙发上打盹儿的秘书叫醒。到时候这两个男人打起来，他一个人可拉不住，必须有个帮手才行。 唐佑廷震怒的表情，显然极大地取悦了顾成均，"我只是稍微动了动手脚而已，就让你方寸大乱了。你这么幼稚浅薄，怎么去照顾明薇，怎么去对她好？" "你做了什么？"唐佑廷牙关紧咬。 "我原本问她，是不是很信任你，已经选定了你。她回答说，不错。" 唐佑廷似乎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顾成均摁灭了烟，抄手俯视着唐佑廷，"我只不过想看看你们的感情能有多坚定。没想到，你这么经不起考验。唐佑廷，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她知道你做的事吗？" "何必告诉她，让她更难过？"顾成均讥讽笑道，"我不过动了点小手段，就让你们俩反目。你对最亲的人都那么缺乏信任，就算你和明薇复合了，我也不认为你们会有什么将来。只要我愿意，再随便做点什么，就能……" 一个拳头夹着风捶在他脸上。顾成均踉跄后退。唐佑廷抓着他的领子，又抬起了拳头。 老刘和秘书扑过去，拼命将两人分开。 唐佑廷被老刘死死抱住，无法再冲过去。他目眦俱裂，狠狠道："随便做点什么？随便做点什么？顾成均，你是真的爱她吗？你就这样玩弄她，让她痛苦。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手里的木偶！你有心机却不会用来让她快乐，而是想着cao纵她，让她属于你。你这不是什么见鬼的爱。你这只是占有欲！" 唐佑廷的无心痛斥却正中顾成均心中最不可触摸的伤痛。他抹去嘴角的血丝，恼羞成怒地冷笑道："让她痛苦的是你吧？可她不还是死心蹋地爱着你？你真是个走运的家伙，唐佑廷。" "我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了。"唐佑廷从牙fèng间挤出决绝的誓言，"我再也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也更不会让也再有被你玩弄cao控的机会！而且，这次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会让你陪葬！我一定会的！" 第八十七章 医生给李珍打了一针破伤风疫苗，护士则递过来一小包预防灾后疫病的药。明薇接过药，低声道谢。医护人员起身去看望一位伤者。 她们两人已经被接下山，现在和其余难民一起被安置在一所小学的礼堂里，等待着专车把他们接走。两人随身的包和相机都在地震中丢失了，护照和手机都在包里。负责登记难民的工作人员了解了明薇二人的情况后，表示会帮助她们联系中国使馆。明薇的衣服在落水的时候就已经湿透。三月的日本还在下雪，非常寒冷。幸好救援人员给她送来了替换的衣服。 明薇现在完全不敢想国内的情况。这次灾情这么严重，国内的人必然已经知道了消息。联系不上她们，那些人该有多着急。 唐佑廷不知道会不会又开始胡思乱想。他是最害怕身边亲密的人去世的。现在她生死未卜，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保持镇定。 "对不起……"有人用日语打断了明薇的沉思。明薇望过去，对方是几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见明薇抬头，一个男生小声地用中文对另外一个男生说："你看，是真的很像。" "像谁？"明薇头一次觉得中文是那么亲切。 对方大惊，迟疑地说："你是中国人？那个，我们觉得你很像一个演员……" "她就是周明薇。"李珍在旁边笑出来。 对方哗然，很是惊喜。的确，身在异乡，遭遇大地震，躲在学校礼堂避难之际，居然还能碰到本国女明星，这是怎样的际遇？ "见到同胞真好。"明薇长长地感叹一声，热泪盈眶，"你们是留学生还是游客？" "我们都是留学生。周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拍戏的。这是我的助理。我们两人和剧组分散了。能遇见你们太好了。我们两个都不怎么会说日语，正一筹莫展。" 男生们一见落难的美人张口求助，纷纷拍着胸脯保证，表示一定会多多关照。 明薇从他们口中打听到了很多事。比如大使馆已经派出大巴车撤侨，把人送到东京。又比如核电站泄漏，他们都已经受到了核辐射。 "周小姐别担心。"一个胖子说，"核电站离咱们这里还挺远的，只要我们能及时撤离，就没事。" 明薇忐忑了一会，问："这里能有地方打电话吗？我手机丢了。" "唉，你早说！想打电话还不方便？"话音未落，四、五个手机就递到了面前。 明薇再次觉得做女明星真是一个好职业。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唐佑廷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盯住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数字，唐佑廷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他迟疑了一瞬，抓起手机接通。 "喂？佑廷，是你吗？我是明薇。我没事，我和李珍都没事！喂？听得到吗……" 唐佑廷站在窗边，右手握着手机，左手捂着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顾成均从他手里夺过手机，打开了功放。 "明薇？" "成均？"明薇的声音传了出来，办公室里侧耳倾听的公司员工都松了一口气，欢呼起来。 明薇听着对方兴高采烈的呼声，鼻子发酸，"太好了，终于联系上你们了！我和李珍都没什么大事。我们现在被安置在X市的小学礼堂里。他们说大使馆的车会把我们送到东京。" "好！"顾成均简洁有力地说，"我让东京办事处的人去接你们。你不用担心机票……" 唐佑廷深吸了一口气，走过来夺回了手机，"你没事？" 明薇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她从来不知道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会让她如此激动。 "我很好。李珍的脚受伤了，不过没什么大碍。这里有中国留学生，大家彼此照顾。我妈呢？" "宋佳妮在陪着她，我们哄她说你没事。她还算镇定。" "那就好。"明薇哽咽着，笑了起来，"那就好……你……" "什么？" 明薇的眼泪滑落，"你等我。我会——" 大地又剧烈地摇晃起来。明薇扑倒在地上，手机摔了出去。轰鸣声，钢筋扭曲声，人们的惊叫声都通过电波传了过去，从手机扩音器里放了出来，令听者心惊ròu跳。 "明薇！明薇——"唐佑廷大吼着。 嘈杂声戛然而止，通话结束了，嘟嘟的忙音声急促地就像剧烈的心跳，令人透不过气来。 唐佑廷懊恼地低吼了一声，将手机狠狠摔在沙发上。 "我要去日本。这次，我是认真的了。" 顾成均沉默地坐着，盯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公司员工紧张不安地被秘书赶出了办公室。 老刘也知道，这一次，他真是没办法阻止唐佑廷了。一个男人想去他心爱的女人身边，不论山崩地裂、狂风海啸，都不能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然后东京方面很快就给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因为地震的关系，大量华人返华，还有很多日本人也携家带口来中国避难，回国的机票变得非常紧俏。明薇目前还没有撤离到东京，她们所在的城市离福岛核电站也不远。多耽搁一天，就多面临一分核辐射的威胁。 "回程的头等舱的票都已经卖光。最迟要到一个礼拜后才能有票。"秘书愁眉苦脸地说。 "那就定一个礼拜后的票！"顾成均道。 "不能等那么久！"唐佑廷断然道，"东京都已经检测到核辐射了。我不管专家说这辐射对人体有没有伤害，我是不会让明薇受这个伤害的。" "那你要怎么样？"顾成均不耐烦，"难道你还想包机不成？" "怎么不成？"唐佑廷挑衅地一瞥，"你能力有限，不代表我也和你一样。" 离开了永盛公司，唐佑廷拨通了叶敏的电话。他从来不在外面说他和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的事，极少的人才知道唐佑廷有这么一个兄弟，是国家能源企业一名年轻的高管。娱乐圈的人脉做不到的事，叶敏或许能够做到。 叶敏一听明薇被困在日本，立刻答应帮忙，不过临头了也还是劝了唐佑廷一句，"日本那边现在真的乱成一锅粥。哥你还是不要过去的好。这事瞒不了叔的，他肯定也不同意。" "到时候再说吧。"唐佑廷含混地回答。 可没有过多久，唐父亲自给唐佑廷打来了电话。 "听说周小姐被困在了日本？"唐老先生的话语依旧低沉有力，从容不迫。 "是的，她和她的助理两个女生，很倒霉，地震海啸全都遇上了。不过现在安全了，在避难所里。那边核辐射很厉害，我想早日把她接回来。可是机票很难买。" "阿敏也和我说了这个事。我倒是认识几个朋友有私人飞机的。只是这事很复杂。临时申请降落许可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现在日本那边大乱，交通管制更加严格。等许可下来，又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唐佑廷的一颗心瞬间沉了下来。 "但是，"唐老先生话音一转，"我知道有位先生有架私人飞机，正停在羽田机场，随时可以起飞回国。" 唐佑廷立刻问："那么能否问他借借？" 唐老先生停顿了片刻，说："佑廷，那人就是林白……" 林白，美国华侨，著名词人、音乐制作人，同时也是一家跨国商贸集团的董事长。对于唐佑廷来说，这个人只有一个身份，就是那个欺骗玩弄了他母亲的男人。 "他现在就在本市，而且，他也已经知道了你需要飞机的事。我让叶敏把他的私人号码给你。如果你愿意向他借飞机的话，就自己给他打电话吧。" "爸，"唐佑廷不解地叫起来，"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因为我已经老了。"唐老先生似乎微笑了一下，"你母亲也去世了快二十年了。过去的怨恨，都已经被时间冲淡了。现在的林白，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那你希望我去求他？" "佑廷，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我无权干涉。"父亲语重心长道，"其实你也已经做了决定了，不是吗？明薇是个好女孩，我看得出她对你有很多正面的、积极的影响。等她平安回国了，记得再带她回家吃饭。" 服务生推开门，唐佑廷走进了包厢。捧着茶盏的中年男人抬起了头，看到唐佑廷，露出会心的笑容。 "你成熟很多了，佑廷。" "我已过而立之年了，林先生。"唐佑廷疏离地点了点头，"谢谢你肯见我。" "不，是我一直很想见你。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林白急切地想要讨好唐佑廷的态度很明显。他今年五十过半，头发花白，削瘦，面带疲惫之色。但是他依旧儒雅英俊，充满成功男士的自信与从容。当初，就是他这点，打动了已经厌倦了丈夫粗犷木讷的叶碧瑶，就此拉开了她人生悲剧的篇章。 唐佑廷来之前已经努力调整过情绪，可是当他面对这张面孔的时候，心中的恨意还是克制不住翻涌了上来。眼前又再度浮现出母亲弥留阶段的模样，瘦如骷髅，绝望悲伤，但是又很安祥地接受命运，等待死亡。 母亲的不幸，他不完整的童年，全部都因这个男人而起。而他现在，必须要为他爱的另外一个女人，来求这个男人的帮助。 如果母亲在天有灵，会不会怨恨他的懦弱？ "这些年，我一直都想见你一面，和你好好聊聊。"林白感怀地说，"我知道你恨我，不肯见我。对此，我没有反驳的余地。我的确辜负了你妈……" "林先生，"唐佑廷打断了他的话，"我这次来，是有事想求你。" "我知道，你的女朋友被困日本，你想借我的私人飞机接她回来。"林白微微一笑，"我只需要一个电话，我在日本的人就能去灾区把你女朋友接上飞机。所以，先不急，我们聊一聊。我保证这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 唐佑廷咬了咬牙，干脆低头喝茶。 林白很高兴地打量他，说："你的歌很好听，你妈遗传给你一副好嗓子。我想她要能活着看到你现在的成就，肯定非常高兴。" 唐佑廷忍着，没有接话。 "佑廷，我这次还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我想知道你母亲的墓地在哪里。" "我告诉了你，你是打算去看她吗？"唐佑廷说，"但是母亲临终前吩咐过，不让我告诉你她的墓地。她活着和你诀别，死后也不想见你。" 林白苦涩地笑着，突然咳了起来。他咳得很厉害，守在外面的助理推门进来给他递药。他吃了药，过了片刻，才缓过来。 林白挥挥手，助理欠身，又安静地离开了包厢。 "我是打算去看她，而且，我还打算把她带走。" 唐佑廷目光如剑盯住林白，"这简直荒谬！你可以不借飞机，但也用不着出这个难题刁难人。" 他站起来要走，林白急忙拉住他的衣摆，"你听我说完再走也不迟。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你妈妈也不知道。"他又咳了两声，"拜托，佑廷，给我这个老人家一点时间。" 唐佑廷慢慢坐了回去。 林白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喉咙，这才慢慢说："当年，我没有告诉你母亲我已经结婚的事，是我的错。但是我会为了她离婚的事，也是真的。" 唐佑廷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林白继续说："我出生在一个华人大家族，和我前妻家是世交。因为生意合作的关系，两家给我们两人订了婚。我和她从小就认识，虽然没有男女感情，但也觉得和熟悉的人结婚，总比和别人冒险要好。后来，我遇到了你母亲……这是一段不伦的爱情，我不会为此辩解。但是，我对她是认真的。决定带你母亲回美国后，我就开始办理离婚手续。我的前妻很慡快，但是她的家人因为利益分隔等问题，反对我们离婚。我后来才知道，我前妻的哥哥让一个女人假冒我的前妻，去羞rǔ过你母亲……我想，这就是你母亲不听我解释，执意离去的原因。她消失得很彻底，我找了她几年，却只得到她已经去世的消息。那是我一生的遗憾。" 唐佑廷走出茶馆，站在路边，眯着眼睛仰头望天。早春的太阳软绵绵地照在他的躺在，带来微薄的热度。他的耳边，还萦绕着林白的话。 "我生病了，肺癌晚期，我是活不过今年的。我想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找到你母亲，跪下来求她原谅我。然后，我想把她的骨灰带回美国，等我百年后，我们要葬在一起。" "佑廷，我会帮助你去救助你的爱人。你还来得及得到幸福。" 第三日午后，两名身材高壮、面容严肃的日本人来到避难所，找到了明薇和李珍。他们确认了两人身份后，拨通手机，递给明薇。 明薇困惑地接过来，听见唐佑廷的声音传了过来，"明薇，不要害怕。他们是一个朋友的下属，专程过去接你们两个人。他们会把你们送去东京羽田机场。那里有一架私人飞机在等着你们。" 明薇愣愣地把话转述给了李珍，女孩子激动得热泪盈眶，使劲摇着明薇欢呼："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之前帮助照顾过明薇她们的四个留学生羡慕又渴望地望着明薇。明薇定下神，问："飞机有多大？" "是十二个客座的。" "那么，能不能再多添加四个人？"明薇问，"有几个中国学生这两天很照顾我们。" "行！"唐佑廷一口答应。 "那，我们可以回家了。"明薇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唐佑廷温柔低语："明薇，我等你回家。" 第八十八章 明薇一行经过一日多的辗转，终于抵达了东京。 羽田机场拥挤的人潮让明薇不禁联想到《2012》电影里大逃难时的情景。惊慌和迷茫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母亲紧拥着孩子，情侣互相依偎，温暖的能量在彼此之间传递着。人们展现了他们坚韧的一面，耐心地忍受着，期盼着希望。 明薇从他们中间走过，在羡慕的目光中通过海关。她回头望了一眼被隔离在身后的那些等待中的人们，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是如此幸运的人。她即将平安返回家乡，而且，还有她的爱人在等着她。 飞机在跑道上滑翔，离开大地，冲向天空。终于，飞机穿过了厚重的阴支，飞上了云海。灿烂的阳光照射在明薇的脸上。她眯着眼，伸手去触摸那一缕缕的金色的光芒。冰冷的手渐渐温暖起来。 周明薇在日本拍戏，遇地震被困，这消息在国内已经炒了几天了。明薇虽然打算低调回国，但是消息还是走漏了。他们一行还没出海关，就得知外面来了很多记者和影迷。记者倒是好躲，可是影迷因为担心她才来接机的，一片真心，明薇不忍心辜负他们。 当明薇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出口的时候，外面的影迷就爆发出一阵尖叫。明薇走了出去，摘下帽子，露出素颜的面孔。短短一个礼拜的波折，让她瘦了很多，但是笑容依旧充满了温暖的力量。 她对着前来接机的影迷弯下腰，深深鞠躬道谢。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和掌声，久久不偿。明薇抬起头的时候，双眼发红，眼角湿润。 "谢谢！谢谢大家！我回来了。" 公司保安和员工一拥而上，将明薇送上了保姆车。车里，王妈妈正等着她。母亲抱着女儿好一阵哭，明薇哄了她许久，才让她止住眼泪。 经纪人给了明薇一个新手机，已经接通了顾成均的电话。 "一切都顺利吧？"顾成均问。 "都很好，谢谢。" "我不方便来接机。不过公司里给你安排了欢庆会，等你休息好了，大伙儿为你好好庆祝一下。" "别这样，我知道你一定为我做了很多。"明薇轻柔地说，"谢谢你，成均。让你担心了。" "只要你没事，一切都是小事。"顾成均苦涩一笑，"你可不能再出事了。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勇气再看你死一次，真的没那个勇气……" "放心吧。"明薇说，"我会好好的。再次谢谢你。" 明薇回到了家，迎接她的是亲朋好友的拥抱和泪水。王妈妈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但是明薇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回到家后，精神放松下来，疲惫不堪。她洗了一个热水澡，倒在c黄上就埋头大睡。 王妈妈帮女儿掖好被子，坐在旁边看了她许久，才起身离开。 明薇一觉睡到次日中午，闻着饭菜的香醒了过来。她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感觉精力又回到了身体里。 王妈妈并不在屋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高挑的身材，宽肩细腰长腿，衬衫西裤，套着围裙，倒有几分居家煮夫的架势。 明薇微笑着看了片刻，走过去一把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唉，锅里有油！"唐佑廷叫着，急忙关了火。 明薇置之不理，把脸埋在他后背，死死抱着他。唐佑廷感觉到了背后的湿热。那个温度烫贴着他的肌肤，温暖着他的胸膛。 这个拥抱是有力度的，眼泪是温热的，心脏是跳动着的。她能哭，能笑，对他撒娇。他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美好。爱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依偎在自己身边，是多么巨大的幸福。 "不松开了？"唐佑廷低声问。 明薇摇头。 唐佑廷笑起来，"那不吃饭了？" "吃你。" "我倒想呢。不过你妈下楼去买卤菜，过会儿就回来了。时间有点不够。" 明薇狠狠拧了唐佑廷的肚皮ròu一把，"不要脸！" "是谁抱着个男人就不放手的？还好意思说我不要脸。" 唐佑廷把热好的汤端到餐桌上，明薇一直抱着他，亦步亦趋地粘在他背上。唐佑廷笑她："怎么跟个背后灵似的，甩都甩不脱？" "我就做你的背后灵了。"明薇狠狠地说，"我要是死在日本了，也要漂洋过海地回来，做你的背后灵，骑在你的肩膀上。你跟别的女人约会，我就出来搞破坏。" "你那千万要把我抓牢了。"唐佑廷愉悦地笑，扭头望着她的头顶，"你是我的女人，就算你死了，也是我的女鬼。你只许来找我，不许去骚扰别的男人，知道吗？" "呸！"明薇笑骂。 唐佑廷扯开了明薇的手，把她拉到身前。他坐在了沙发上，拉着明薇坐在他怀里。他还带着油烟味的手捧着她的脸，细致地端详着。 "害怕不？" "头一天特别怕。"明薇说，"先是地震，然后是海。地动山摇又被海水冲刷的时候，真的觉得世界末日来临了。那时候特别害怕，怕自己回不来了。后来我们被救援下山，安置了下来，我又突然一点都不害怕了。那时候我想，地震海啸都熬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唐佑廷微笑着，手指颤抖着摸着她的头发。明薇低下头，吻着他微凉的唇，"我没事了，佑廷。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唐佑廷细致地回吻着她，然后紧紧抱住她。他抱得那么紧，明薇觉得痛，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她摸着怀里那人湿润的脸，欣慰地笑着，泪水滴在他的发间。 "对不起……"唐佑廷呢喃着。 "怎么突然说这个？" 唐佑廷的嘴唇贴着她柔软的皮肤，轻声说："因为我曾怀疑过你。顾成均把些事都和我说了。他承认是他挑拨离间。我太冲动，也太不成熟了，轻易就相信了，伤害了你，也害苦了我自己。知道真相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不论需要我花多少精力和时间，只要能让我来弥补。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明薇？" 明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该埋怨和指责，这才符合一个被误解的女朋友的表现。但是才经历过生离死别，让她变得格外的豁达与宽容。只要能有幸福圆满的结局，就不要再去计较过去的是非。能容忍得下缺憾的感情，其实才能长长久久。他们都不再是天真的孩子了。 "说句话好么？"唐佑廷不安地说。 明薇微笑，"我很高兴，看到你重新开始信任。你以后就会知道，虽然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但是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的。你也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想着我有一天会离开，总是为离别而做准备。我不是你母亲，也不是承卓。而我，也会坚强地守住承诺。你明白了？" "是的，我明白了。"唐佑廷吻了吻她，"做好一辈子和我纠缠的准备了吗？我们说好了，以后只要你不放手，我就不放手。" 明薇勾着他的指头，"比起这个，我之前和你商量的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你是说，表达诚意那个？"唐佑廷挑起眉毛，撇了撇嘴，"这个呀，咳咳，你要知道，后来突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地震，海啸，于是我就……" 明薇从他膝上跳了下来。唐佑廷笑着抓她，却没抓到。 "不会吧。这么较真？" "废话！"明薇抄着手斜睨他，冷笑道，"你当我是那么好哄的？你那阵子对我说了那么多恶毒的话，还找了别的女人气我。" "我和丁含玉真的是清白的。"唐佑廷急忙保证，"我以前是对她有意思。不过那都过去了。" 明薇把碗拿起来，再重重掼在桌上，"说！你到底喜欢过几个女人！" "没有了！"唐佑廷指天发誓，"现在就爱你一个，再没别人！以后也不可能有别的人了！我以我妈的名义发誓！再不行就把承卓也算上。" "哟，现在又能提承卓的名字。"明薇皮笑ròu不笑道。 唐佑廷干脆把脸伸过去，"你打吧。别留印子就行。我巡演还没结束，没法对歌迷交代。要不你等等，最后一场演唱会在四月底。结束了后你就是用上满清十大酷刑都没问题，白公馆渣滓洞我都不怕。" 明薇好气又好笑，抓起他的手，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下去。唐佑廷哎哟大叫，"你怎么那么喜欢咬人呀？长牙呢？" 王妈妈推门回家，就看到这幕，"这么是闹什么呢？饿了就吃饭呀，小唐的ròu很好吃吗？" 唐佑廷苦笑道："阿姨，没事，让她咬。她要出气。" 明薇松开口，推了唐佑廷一把，恶狠狠道："少废话，赶快去盛饭！" 唐佑廷笑嘻嘻地转身进了厨房。 王妈妈满意地望着他的背影，问女儿："就是他了吧？" "我去刷牙。"明薇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也溜走了。 日本灾后问题不断，核电站泄漏的问题也一直无法得到解决。明薇的这部电影，被无限搁置了下来。明薇略微觉得可惜，毕竟自己花了那么多精力拍摄了大半，心血被荒废了，十分遗憾。不过她现在片约堆积成山，不愁没有新工作。她一边挑着剧本，一边拍广告，上节目，做公益，出席时尚聚会，就和圈内其他名缓一样，在人前过着优雅光鲜的生活。 唐佑廷因为巡演的关系，却很忙。Legend有望重组的消息不知道从哪个渠道传了出来，掀起轩然大波。Legend成员私下聚会的照片也被他们自己发在了微博上。照片里，几个已经褪去青涩的男子笑容欢快，令歌迷们十分感怀过去。 "你们真的打算复合？"明薇问。 "你这说法有点奇怪。不过，我们是这么打算的。"唐佑廷说，"我们会以乐队的形式出专辑，也会以个人身份发唱片、做活动。Legend是个传奇，不应该让它消失。" "那，空出来的键盘手的位置，怎么办？" "招个新人。"唐佑廷很慡快地说，"承卓不会介意的。团队里加入新鲜血液，再度复活，也一定是他想看到的。如果他在天有灵，他会理解和支持我们的。" 唐佑廷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显示，飞速扫了明薇一眼。 "又是丁含玉？"明薇挑眉，"你还是接吧。你利用了她，又把人家甩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唐佑廷嚷嚷，"是她倒追我，我从头到尾都没接受过她。再说，我已经把话对她说清楚了的。" "你都说了什么？" "我说我当她是朋友，关心照顾她，都是因为承卓的嘱托，希望她不要误解了。唉，其实她没你想得那么单纯。"唐佑廷把响个不停的手机塞进了沙发坐垫里，"她明明知道承卓学恋她，又不接受他，却还整天来招惹他，把他捏在手心里。我有时候都觉得她要对承卓的病负一定的责任。" "那你当初还对我嚷嚷，说她多么无辜。" "我那是心急想气你……"唐佑廷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明薇踹了他的小腿一脚，恶狠狠地威胁："再有下次你试试。" "不敢，绝对不敢了！"唐佑廷苦着脸揉腿。 沙发垫下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明薇干脆把手机掏了出来，用眼神阻止了唐佑廷，接通了。 她用公式化的口吻说："你好，唐佑廷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我会转达。" 丁含玉在那头怯生生地说："周小姐，我知道他就在旁边。请让我和他说话。" "抱歉，佑廷没空。"明薇说着，又狠狠踹了唐佑廷几脚。唐佑廷抱着一摞曲谱逃开了。 丁含玉坚持说："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佑廷说。" "我可以为你转达。" "你把电话给他！"丁含玉气道，"你没资格这样！" "我当然有这个资格。我是他女朋友。"明薇理直气壮，"倒是丁含玉你，也是有身份的好人家的小姐，不要这样自降身份，对别人的男朋友纠缠不放。" 丁含玉气得声音颤抖："你才不要脸，缠着佑廷的人才是你！他一直都喜欢的是我。你不过是我的替代品。我们长那么像……" 若换成前世的明薇，听到这里肯定也已经气炸了。好在如今的明薇已经被甄惜和苏可晴训练过，又多磨练了五年，早已不像当初那样战斗力低下，轻易就被打击得没有反击的余地。 她冷笑道："丁小姐，佑廷喜欢谁，不是你说了算，是他说了算。还有，即使我们长得像又如何？我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人。他选中我，说明他爱的不是一张皮相。你也说你们认识很多年，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又怎么会有我的事？丁小姐，大家心知肚明，你也不用再自欺欺人了。他没你想的那么喜欢你。" 丁含玉气得半晌没出声，然后才气弱地说："佑廷说他喜欢你，谁能作证？" "他说喜欢你，谁又能作证？"明薇反击，"丁小姐，我很不喜欢你总这样骚扰我的男朋友。如果你和佑廷好好地做朋友，我可以容忍。如果你想更进一步，我劝你还是省省。唐佑廷这个男人，我要定了。" 说完，结束了通话。 唐佑廷啪啪鼓掌："好！说得好！" 明薇把手机丢过去，狠狠道："我决定了，你这小子太招桃花了，对你必须实施秦始皇式的管理。你听好了，我没松口前，不许你再见她。她要主动来见你，你就闭上眼睛。不许和她交谈，打电话都不行。你左手碰了她，我就砍你左手；右手碰了她，我就砍你右手。你要亲了她或被她亲了，我就确你的头，挖空了点上蜡烛挂在你工作室门口当灯笼。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唐佑廷抚掌大笑，"妙，真是妙！老婆你该去写剧本。" "写你个头。"明薇剜了他一眼，"还有，谁是你老婆？别占我便宜。人家丁含玉可说了，你喜欢我，谁能作证。咱们俩还没确定呢，少做我便宜老公！" "作证还不容易？"唐佑廷嬉笑。 丁含玉后来又找了唐佑廷几次。唐佑廷果真按照明薇的要求，躲得远远的。丁含玉打电话来，他都让老刘接了。丁含玉最后跑到工作室楼下守着不肯走。唐佑廷实在没办法，终于打电话把她哥哥叫了过来。 "你是真的不肯再和含玉来往了？"丁家老大问。 唐佑廷叹气，"她这样做，我怎么和她来往？我不能接受她的感情呀。" "你以前可是很喜欢含玉的。" "那也是五、六年前的事了。现在我有了一个想共度一生的女人了。我和她也是经历了很多挫折走到今天。我非常珍惜这段感情。对于含玉，我只能抱歉了。不要怪我狠心。我只有这样决绝，含玉才能早日清醒过来。" "我知道了。" 丁先生带着秘书过来，把妹子哄了回去。丁母立刻带着女儿去香港购物。唐佑廷终于清静下来。 时光匆匆，五一将至。唐佑廷的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场也将在上海举行。 "上海？"明薇看着递到眼前的演唱会贵宾席门票，惊讶地挑眉，"大老远去上海看你的演唱会？你以后又不是要告别歌坛了。" "请你去就去呗，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唐佑廷捏了一下她的脸，"李珍都告诉我了，你那两天没有通告。" "这场演唱会有什么特别的吗？" 唐佑廷点头，笑容里也有着期待，"我们Legend会在这场结束的时候宣布重组，还会表演一首新歌。" "那我一定要去了！"明薇拍手，"好期待！" "还有更期待的呢。"唐佑廷亲了亲她甜美的嘴角。 第八十九章 唐佑廷提前两天去上海做准备。演唱会当天，明薇在公司处理完了一点事务，直接从公司去机场。她拉着行李箱走出电梯的时候，恰好碰到顾成均走过来。顾成均顺势接过她手里的箱子，送她去机场。 四月底的都市，春色浓郁，阳光明媚。出了城，上了机场高速，城外青山绿水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也随之清慡。 明薇说："我听说，我被困在日本的时候，你通宵守在电话前等我的消息。" "那不是应该的吗？"顾成均低笑，"你平安回来了，那才是重点。" "如果，"明薇斟酌着，"如果我还是当年那个张明薇，被困在日本，你也会这样做吗？" 顾成均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半晌才说："会的。就算我之前一直迷糊着，在那个时候，也会发觉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很可笑。我一个而立之年的人，在醒悟上却是那么幼稚糊涂。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取笑唐佑廷？" "你能这样想很好。"明薇扑哧笑道，"所以，你以后不会再去刺激他了吧？" "对于我来说，他永远都配不上你。但是，他是你的选择。"顾成均饱含深意地望了明薇一眼，"我们就只能到这里了？" "不要觉得遗憾，成均。"明薇说，"我们都努力过了。至少，我们还有很美好的六年可以回忆。" 抵达机场，明薇谢绝了顾成均送她进去的好意，自己拖着行李去办理登机手续。和顾成均分别前，明薇示意顾成均摇下车窗，对他说："成均，你犯了个错，但是你不是个罪大恶极的人，而且你也吸取了教训。现在就让这事过去吧。你还可以再去爱。" "没有谁能像你一样。"顾成均微笑着，轻叹回答。 到了上海，小黄开车来接了明薇，直接把她送到了体育馆。明薇在后台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Legend成员。 她早就认识了鼓手姚竞，这次才第一次见到吉他手蒋旭明，和贝斯手李柏舟。 "周小姐，我真的很喜欢你呀。"蒋旭明一见面就热情地过来和明薇握手要签名，"你本人比荧幕上看着还要好看。我真的很高兴见到你呀。佑廷这小子怎么这么走运？你真的是他女朋友？" "她真是的我的女朋友！"唐佑廷把明薇拽过，占有性地抱住了，"你小子少吃我女人的豆腐。" 姚竞啧啧道："你们俩以后不会再闹腾了吧？" 明薇掐了唐佑廷一把，"他应该不敢了。" "队长你居然气管炎。"李柏舟摇头，"嫂子居然能把他管住，真是女英雄。" "他很难管？" "你是不知道，以前那些女孩子追他可追得……" "啊就快开场了，少废话啦！"唐佑廷拉着明薇走开，"你快去观众席吧。" "回家审你。"明薇嗔笑，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华丽隆重的交响乐拉开了演唱会的帷幕，而唐佑廷和成员们痛快淋漓的表演，以及震憾人心的音乐、绚丽的舞台效果，都将这一场演唱会的气氛煽动到了极致。他再度和队友们一起，在舞台上追逐奔跑，嬉笑打闹。这群都是而立之年的男人像幼稚的少年一样恣意发疯，挥洒着他们生而属于舞台的生命。狂热的歌迷们尖叫呼喊，雀跃流泪，疯魔般沉浸在这无与伦比的听觉与视觉享受中。 明薇再次全身心地体会了唐佑廷天王级别的魅力的同时，也承认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看着那些歌迷疯狂叫喊，她忍不住在心里说：那个男人，是我的男人呀。他深深地爱着我呢。 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却也是最甜美的秘密。 在几乎掀翻了体育馆顶棚的"安可"呼声中，唐佑廷走出来，唱了最后一首安可曲。一曲完毕，歌迷呼喊着挽留，唐佑廷竟然也没留去。他站在舞台中央，从容地开口。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我本次巡回演唱会的最终场，也是我们Legend分开六年后重聚首，同时，也是我个人的重大的日子。" 场内歌迷发出困惑的议论声。舞台上的大荧幕放着唐佑廷的特写，他清亮的目光忽然朝嘉宾席这边望过来。明薇的心脏猛地一阵狂跳，莫名的兴奋升腾而起，随着血液奔腾。 唐佑廷充满磁性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递到场内每个角落。 "五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歌迷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扯开喉咙尖叫了起来。 唐佑廷声音沉稳有力地继续说着："这些年，我们一起携手走过无数个风风雨雨的日子。她支持着我，信任我，在我失落的时候安慰鼓励我，在我成功的时候为我高兴欢呼。我们走到今天，经历过分别，经历过生死考验，相当不容易。也正因如此，让我确定了我心中的信念。我爱她。" 全场轰动，疯狂的叫声几乎震烈耳膜。 唐佑廷平静地站在舞台上，安祥幸福地微笑着。他的脸上还满是汗水，双眼明亮得就像有火焰在燃烧。 "她曾问我，我说爱她，谁能证明呢？所以，今天我就站在这时在，当着全场四万名朋友的面，公开我的爱情。你们都可以为我的爱作证。" 明薇一动不动地坐着，身体轻微地颤抖着。她听不到满场山崩地裂一般的轰动，也看不到挥舞的荧光棒和手，她的视线里只有唐佑廷通过大屏幕望过来的视线，耳中只听得到他低沉深情的话语。 她终于明白，唐佑廷说的"更期待的事"指的是什么了。 唐佑廷愉悦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抬手示意歌迷安静下来，"我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但是又觉得光是说，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情。所以呢，我找朋友帮了我一个忙，做了一点东西。我想放给你们，以及给她看。" 语毕，他转过身面向大屏幕。 屏幕暗了下来，《雨季》的音乐响起。画面再度亮起，出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唐佑廷和明薇相拥着，站在齐膝深的海水里，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唐佑廷高举着手，明薇靠在他肩头，两人对着拍照的手机露出甜美的笑容。 歌迷们认出了照片中的女子，尖叫声淹没了一切。 明薇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捂住了嘴。 过去的录像经过剪辑，被制作成了一个新的MV。 第一段录像是五年前明薇第一次和唐佑廷拍摄MV时的花絮。拍摄结束，明薇湿漉漉地坐在椅子里。唐佑廷拿了一张毛巾递过去，轻声说了一句："你做得很好。"明薇冷得发抖，哆嗦着挤出一个笑："谢谢师兄。"唐佑廷直起身，手顺势揉了揉明薇的头发，动作充满了宠溺。 接下来出现的是公司私下聚会时的画面，明薇手里的盘子装着点心，她一边吃着，一边还在和旁人说话。唐佑廷从她身旁经过，顺手就把她盘子端走了。明薇哎呀叫起来："那是我的。"唐佑廷无赖地指着餐桌，"你的在那边，这是你孝敬我的。"明薇瞪着眼睛，忽然看到在摄像的工作人员，急忙低头溜走了。 之后是唐佑廷自己用手机拍的视频。对面的明薇正在吃饭，一边吃一边抱怨说："师兄你不觉得你真有点抠门吗？你赚那么多钱，却总来抢我的鸡翅。"唐佑廷恶劣地回答："都说了是孝敬我了。""你难道不才应该照顾后辈，买鸡翅给我吃吗？哎呀，你拍什么？记录你自己欺压后辈的罪证吗？"画面晃动，唐佑廷伸手敲了明薇的脑袋。 歌迷们也随之发出了轻轻的笑声。明薇也跟着笑了。她都忘了他们曾经有过这样的交谈。 之后的片花很零碎。有两人拍摄《故国春秋》时候的片花，唐佑廷看着剧本睡着了，明薇小心翼翼在他头下垫了一个小枕头。他们和公司员工一起吃火锅，明薇夹到最后一块鱼豆腐，唐佑廷狠狠咳嗽，她依依不舍地把鱼豆腐夹到了唐佑廷的碗里。 拍视频的老刘呵呵笑，看视频的歌迷也跟着笑，笑声逐渐欢快起来。 许多公司内幕视频，许多拍摄花絮，许多私下的互拍。两个人从公司的前后辈，逐渐亲密，成为了朋友。明薇开始直呼唐佑廷的名字，唐佑廷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欺负她。 一个晚会典礼，明薇穿着银色小晚礼服，准备上台。她发现唐佑廷在拍她，回头嫣然一笑，"我都把台词忘了。""没事儿，到时候就想起来了。"唐佑廷说，"紧张不？""挺紧张的。""记住我教你的那几点。""知道了。别拍了，我更紧张了。""我是想让你到时候看看，你穿这裙子显得腰多粗。" 明薇扑哧笑了，她是怎么爱上这个毒舌男的？ 厨房里，素颜的明薇在做菜。看到唐佑廷过来，她招呼："把手机放下，过来帮我把那几个土豆洗了。"唐佑廷耍赖："君子远庖厨。"明薇笑着朝他甩水，画面一阵摇晃，唐佑廷大叫："你这个女人！你知不知道这衣服很贵的？这是纯手工的，是那些马来西亚的工人一针一线地……""你《秘密花园》看多了吧？" 歌迷们哄堂大笑起来。 海边的场景再度出现，唐佑廷举着手机拍自己，对着镜头说："这里太美了，明薇，明薇？"镜头对准在踩水的明薇，"哎呀，小心，有水母！"明薇惊叫一声，逃到了岸上。唐佑廷哈哈大笑。明薇气呼呼地抓了一把沙子砸他，"没心没肺的家伙！""怎么没心没肺了？"唐佑廷搂住她，"没心我怎么会喜欢上你？" 随口而出的表白，自然、轻松、慡快。 "啊……"歌迷感慨着。粉色的气氛开始在场内涌动。 恋爱的片段一幕幕闪过。两人依偎在后台，看着别人热闹。留意到拍摄的小黄，唐佑廷很从容地挥手打招呼。在家里，穿着休闲的衣服，没有化妆，做饭，玩闹。明薇拍下唐佑廷穿着睡裤光着膀子在家里唱ladygaga的歌。唐佑廷拍下明薇被一只小奶狗追着咬的画面。狗虽然小却很凶悍，两个人都在哈哈大笑。 两人在阳台上，唐佑廷对着手机说："我们正在等待传说中的狮子座流星雨。现在连一只蚊子都没看到。在这个空档，我们先来采访一下著名影星周明薇小姐。来来，明薇。"明薇配合着朝镜头挥手。"周小姐，等会儿看到流星，你打算许什么愿望？""啊很简单呀，我想嫁给威廉王子。""这什么破愿意，删掉删掉。""啊，不许删！" 随后画面一转，就成日本地震的新闻。歌迷们发出低呼声。明薇被困日本的新闻也随即出现。会议室里，众人神色凝重，唐佑廷背光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留意到有人在拍摄，他怒吼："拍什么呢！"经纪人急忙把拍摄的人赶走了。 紧接着，是明薇返回国内，在机场流着泪向影迷鞠躬致谢的新闻视频。工作室里，好友们欢呼鼓掌，明薇把脸埋在唐佑廷的怀里，泪流满面。唐佑廷替她向朋友们道谢，然后抱紧了她，吻着她的头发。"没事了，都好了。我们以后哪儿不去了。" 画面一转，竟然是刚才开场前明薇在休息室里和Legend成员见面的视频。明薇走后，唐佑廷对着拍摄镜头笑道："她都还不知道。"姚竞说："你小子一下把档次提升到那么高，以后我们几个怎么泡妞呀？""哎呀，成功与否，都在今晚。""一起祝福佑廷吧！"蒋旭明伸出手，众人把手叠上。"祝福佑廷！祝你们幸福！" 唐佑廷转过身来，面向观众。场下声浪一波波涌起，混杂着各种惊呼感叹。他微笑着，抬头朝贵宾席望去，伸出了手。 "明薇，你能下来么？" 一束灯光照射在明薇身上，大屏幕上，是明薇满脸泪水的特写。 明薇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起身，如何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过去的。震耳欲聋的呼声到最后消失为空无，满场四万多观众也都隐藏在了黑暗中。 她光亮的世界里只有那个站在舞台上的男人。他正微笑着凝望着自己，朝她伸出了手。 前面的路还很长，特别是对于明薇来说，她的事业才刚刚开始攀登顶峰。她不知道将来的道路会平坦畅通，还是会崎岖坎坷，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如理想一样，戴上影后的宝冠。但是她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人生就是一场华丽的大戏，她要努力在自己的人生中做影后，傲世群雄，光芒璀璨。 而现在，她只需要和唐佑廷在一起就够了。不论唐佑廷把她带到哪里，她都不会害怕，因为她知道，从此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每日更新精彩耽美小说，敬请关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