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拆穿白莲花》作者:花欲舞【完结】 文案: 上辈子吴蓉贞风光无限,名动京城;暗地谨小慎微,遭人白眼,嘲讽她鸠占鹊巢。 吴府真千金回归后,自小对她万分宠爱的爹娘,说要一辈子护着她的五个哥哥统统都站在另一个女人身后,趾高气扬让她滚出吴国公府。 吴蓉贞到死才明白,那个她掏心掏肺以为的好姐姐,原是一朵白莲花…… 重生后,吴蓉贞只想呵呵。 什么!吴府真千金回来了?那我走,我走行了吧? 咦,白莲花被戏精附体了?恕不奉陪,演戏伤神! 咋地?还闹个没完了?那好那好,那就别怪我辣手摧花! 作者新文求预收哦: 《重生之医女天下》 前世,宁如梦为了大皇子疲心竭虑,出谋划策,却处处被他防着,最后还落到一个中毒身亡的结果。 这一世,重生后的她,只想远离朝政,好好做人。 她从没想到会遇到像温离墨这样的人, 给她温暖,给她呵护与宠爱。 她也从未遇到过比他更无耻之人…… 一日,风高气爽。 温离墨贼笑地看她,附和道:“是该好好造人了。” 还有更多作者已完结文,戳下作者专栏即可翻阅哦~欢迎大家收藏作者专栏,获得蠢萌作者一枚~ 内容标签: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蓉贞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只想手撕白莲花……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一章 毒妇亡了 这不是梦 元羽十五年。 天还未亮,京城上下市井之声便开始喧闹起来。 “你听说了吗?今儿天还未亮,有人在洛神山头发现一具女尸。” “说得怪渗人的,就是那叛徒萧然埋葬的那个洛神山?” “可不是吗?就是那前朝叛徒萧然萧大将军,那龟孙子死得倒是轻巧,一夜之间,带着萧氏满门自尽而亡,老老少少,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啧啧啧……真是无毒不丈夫!” “死得好!死得妙!也就前皇后姓萧,否则那狗东西哪里有那么好一片地可以做安息之所,真真是便宜他了。对了,那女尸怎么会死在洛神山?” “这个嘛……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死的那人正是吴国公府的二姑娘。” “什么?”那人闻言惊讶了一番,“就是那假冒的千金嫡女,那位京城上下众人皆知的恶毒女子吴府二姑娘,吴蓉贞?!” 这会儿轮到众人拍手叫好:“死得好,死得妙!真是上天有眼,这洛神山果真是收那些十恶不赦的恶徒,先有叛国叛敌萧然狗贼,后有京城名声狼藉恶毒只会欺压正经吴府千金的吴蓉贞,哈哈哈,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是啊是啊。” …… 吴蓉贞魂魄离体,她不知在这里飘荡了多久,她能听到周围一群人对她的嬉笑声,他们骂她恶毒,骂她死得好,骂她罪有应得,她想反驳,想出声回应,却发不出声音,那群人也仿佛根本看不到她。 众人都说她鸠占鹊巢,顶替了康婷玉的地位。可那些都不是她要的。 她只是想待在吴国公夫妇面前,想尽孝,她舍不得离开自小陪同她一起长大的哥哥们……熟不知,在他们心目当中,只有康婷玉这位真吴府千金,当年因为意外抱错的妹妹,才是他们的亲人。 五位哥哥的话至今还浮现在她耳旁,犹如即可凌迟。 大哥吴忠怒吼:“你这外人,赶紧滚出府。” 二哥吴文将娇滴滴的康婷玉护在身后,反手给了吴蓉贞一耳光:“贱人,你处处想害婷玉,真是白吃了我吴府这么多年的粮食。” 三哥吴护冷冷淡淡,眼里对她的嫌弃毫不遮掩。 四哥吴敬挣扎了一番,还是背过身子,对她恶言相对:“快滚吧!” 五哥吴战面煞凶狠,一把大刀架在她脖子上:“要么死,要么滚,从此不要再说你是吴家的人。” 吴府夫妇,她敬爱了十几年的父亲母亲,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低着头在那儿一脸焦急,安慰着泪雨梨花的康婷玉…… 这些本该是她难以割舍的亲人,如今不是冷言冷语相待,就是兵戎相见,让她滚出吴府。昔日慈父慈母的模样,对她爱之呵护之兄长的模样还浮现在眼前,可他们守护的对象却成了康婷玉。 康婷玉娇滴滴地哭,声音软糯:“哥哥们,爹爹娘亲,你们别怪妹妹,都是婷玉的错,都是婷玉不好,你们别赶她走,好不好,好不好?” 然后吴家五个哥哥就在那边与康婷玉好好说理,说她吴蓉贞如何恶毒,说她康婷玉如何单纯,如白纸一般,不懂世人险恶。吴府夫妇眼里对康婷玉的疼爱之意更深了,他们拥护着康婷玉,扶她进了府,全然不顾吴蓉贞泪雨阑珊,狼狈不堪。 本以为赶她出府也就罢了,没曾想到,康婷玉死活都不愿意放过她,将她囚禁在洛神山附近的一个地牢里,不让她见天日,不许人同她说话,每日她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对着康婷玉的雕像磕头跪拜,感激康婷玉还让她苟活于世间度日。 不跪拜不许吃饭,不跪拜不许睡觉。 一日复一日,吴蓉贞真的有些疑惑,她的恩人,她的再生父母,是不是真的是康婷玉?如果没有康婷玉,她不会享受十几年的荣华富贵,如果没有当年抱错,她也不会锦衣玉食这么多年…… 她的精神开始崩溃。 康婷玉十分满意,选了一个极好的日子,在她成为羽国皇后那日,送吴蓉贞归天。 一杯毒酒入肚,吴蓉贞这次却是真的感激康婷玉。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还不如给她一个了断。 魂魄渐渐离体,吴蓉贞知晓她被康婷玉派来的人丢下洛神山山头,她的尸身距离那位众人口中叛国之徒,前朝大将军萧然墓地很近…… 她真正在康家的亲人,早被她不肯回康家的举动寒了心,必然是不会有人为她收尸。 只是没想到她今日却要与萧然萧大将军葬在一块地。 若是从前,与叛国之徒葬在一起,她自然觉得屈辱。可如今,她也是那些人口中的“毒妇”,但她生平一件坏事都未做过,原来有些时候,人们口中传的“真相”往往不一定是真相。 吴蓉贞释然了。 也不知她的魂魄飘荡了多久,洛神山头来了一队人,他们夜里前来,行动十分隐秘。 “头儿,到了。”尖锐又凌厉的嗓音引起吴蓉贞的注意。 一身穿暗红色官服,袖口绣满蟒龙之人渐渐走来,夜色有些深,虽看不清此人面目,却见他排场不小,气势恢宏,连吩咐手下办事的语气也一贯霸道。 “收尸。” 他沉默了片刻,下达命令。 那群手下如同被训练般,井然有序,没过多久,她的尸身便被人带走,藏在距离萧然墓地不远之处。 吴蓉贞听那人在她墓前说。 “这一世是我对不起你,若有来世,景怀自会偿还。” “那些害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魂魄有知,且睁大眼,瞧清楚。” “你在此地好生安息,你为萧家而死,我会记得。” 那人走后,吴蓉贞恍恍惚惚地盯着埋葬她尸身之地,没有一块墓碑,只插着一把剑,那剑一看就出自名家,剑气凌厉,却跟主人的脾气一样,不容人靠近。 吴蓉贞窝囊了一辈子,自然也不敢上前。她的尸身葬在这里,魂魄也飘不远,可能是死得太冤,阎王爷不让她投胎,也不知飘荡了多久,一日,她突然听到登鼓楼的声音,皇鼓发出震耳发聩之声,京城上下动荡不安。 然后,吴蓉贞就听到有人尖叫声。 “皇上皇后驾崩了,新皇继位。” 驾……驾崩? 吴蓉贞目光恍惚,康婷玉有吴国公府五个哥哥护着,又有孟家这个最大的皇商做母家,还有当朝太后做靠山,更是当朝皇后,一国之母,怎得就突然驾崩了? 她耳旁突然浮现起那一晚,那自称是萧家人的男子在她墓前说的那番话。 难道是那男子帮她报了仇? 可他又是谁? 萧家全族上下皆灭,无一活口,怎会有人打着萧家旗号?难道是鬼? 吴蓉贞胆小了一辈子,全然忘记她自己都是一只阿飘,却被这不知名的“鬼”吓了个恍神。 这一恍神,她魂魄突然变轻,竟能飞到皇宫里去一探究竟。 于是吴蓉贞惊讶地发现,羽国一代权臣,东厂厂公顾公正站在皇帝宝座身旁,而如今身穿龙服之人,竟是…… 或许是害她的人得到了伏诛,吴蓉贞心中怨气消散,或许是她受到的震惊太过大,她的魂魄越来越轻,越来越淡,慢慢不久,她便魂飞魄散。 吴蓉贞轻轻闭上眼,面带微笑,只觉得人生处处有惊喜,还有她这辈子过得真是窝囊,若是能重活一回,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不再把白莲花当亲姐妹,处处受人胁迫,声名狼藉,落个无人收尸的下场。 还有那帮她收尸的好心人,她一定会好好答谢,做个知恩图报之人。 …… “小姐,小姐您醒醒,可别吓奴婢。”春花熟悉的哭声在她耳旁,吴蓉贞皱了皱眉头。 春花在她被赶出吴国公府就被康婷玉派人打死了,难道是她们主仆二人在底下相聚,春花来接她了? “你别一惊一乍,掐人中,掐人中,我娘说了,那样能醒。”秋月急得直直叫板,顾不得主仆之别,上去就是一手。 感觉一阵刺痛,吴蓉贞突然惊醒,猛然睁开眼,却见秋月笑嘻嘻地冲她笑。 “我就说吧,掐人中能行,小姐这不就醒了。” 春花瞪了秋月一眼,嗔怪她没大没小。 “想来是这天气沉闷,小姐您热着了,这才中暑晕倒了。” “是呢。”秋月一脸求夸奖,神色得意,“过了今日的及笄之礼,小姐就能当家做主了,奴婢两个的前程可就靠您了。” “尽在那里说瞎话,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让你娘打你?”春花给了秋月一记栗子,呵斥,“还不快去将小姐换的衣裳拿过来,误了吉时,可饶不了你。” “好姐姐好姐姐,妹妹我错了,错了,我这就去……”吐了吐舌头,秋月嬉笑着跑开了。 吴蓉贞还在恍惚,什么及笄之礼,春花秋月怎么好生在她眼前?她们两个明明早就被康婷玉折磨死了…… “好了小姐,夫人要催了。得赶紧前往后院。”春花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吴蓉贞任由春花拿起秋月拿来的那件精美华服,给她仔细穿戴。突然,她眼前一片湿润,紧抓着春花的手就不放。 “春花,真的是你!” 春花心中一奇:“是我啊,小姐您怎么了?” 难道是中暑热过了头,脑袋有些迷糊了? 春花摸了摸吴蓉贞的额头,是有些发烫。 吴蓉贞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手却攥紧春花的手腕不放开,犹如抓紧一根救命的稻草,生怕一放手,这一切又都是梦境。 “春花姐姐,夫人派刘嬷嬷来催了,您快些出来。”秋月在门口叫唤。 春花这才回神:“小姐,及笄礼可耽误不得,误了这个,可不吉利。” 闻言,吴蓉贞总算放开春花的手腕。 春花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小姐胡闹任性,自小被老爷夫人宠爱长大,又有五位哥哥争着宠,小姐这时候要耍性子,她可真真是拿她没辙的。 穿戴好华服,梳好发髻,吴蓉贞直到走到孟氏面前,见她心肝心肝地叫唤着自己的乳名。 “贞姐儿,傻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啊。”孟氏一脸慈爱地看她。 这一路走来,吴蓉贞都精神恍惚,但这前世熟悉的一幕,她永难忘怀。 及笄礼,她的及笄之礼! 在这一日,康婷玉会夺走她的一切,而眼前慈爱了她十五年的母亲孟氏,会一朝变色,视她为仇人! 如此说来,这不是梦。 她…… 重生了。 第二章 千宠万宠 及笄 吴国公府千金嫡女的及笄礼,整个京城贵女都前来观礼。 孟氏手心里攥着一只簪子,簪子的材质选用最好的鸡血玉,簪体通透,玉质发红,如同血石榴,格外耀眼。 “太后娘娘无法前来观礼,特意让宫里的人送来贞姐儿及笄用的簪子。” 众贵妇贵女再瞧吴蓉贞时,目光全是羡慕,甚至埋藏得更深处还有嫉妒和恨意。 吴国公府的大小姐,凭什么那么尊贵。 上头有太后娘娘这个亲姑母罩着,府里有恩爱的爹娘护着,吴国公府的五位公子也是身负要职,圣眷正浓,却个个都是宠妹狂人。 这也都罢了。 偏生她还容貌了得,不说这琴棋书画样样都是顶尖的,这外貌更是令京城贵女抓狂。 曾有人在街上无意一睹吴家大小姐芳容,竟立刻跪地参拜,以为是见到了九天玄女,诚惶诚恐。 这件事后,吴府上下便不敢让吴蓉贞随意出门,她容貌姣好,京城上下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标致的姑娘,吴国公对这个女儿给予厚望,十分看重。 感受到发髻上插好了簪子,吴蓉贞轻叹一声,心中的苦涩唯有她自个儿知晓。 这所谓是爬得越高,摔得更惨。 她原以为天上是她该待的地方,却不知,这泥土里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前世这些她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亲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寒她心,糟她身,损她神,催她情,这一世即使是重活了,吴蓉贞依旧想选择另一条路。 出府。 回去她应该待的地方,好生待着。 陪着本该与她血浓于水的康家人,安稳过着小日子。 什么吴府最尊贵的大小姐,什么尊荣权势,荣华富贵,她统统不要。 康婷玉要的,她不再一门心思去夺,去抢,全让给她好了,康婷玉不要的,她也不惦记,总之一条,这一世绕她而行。 及笄礼完成后,更多的贵眷夫人们缠着孟氏说话,有钟侯府的,有同亲王府的,有凌世子府的等等,都竞相想再孟氏面前博得一丝好感,日后可以将她家宝贝女儿娶回家。 “妹妹,瞧哥哥给你买了什么。”大哥吴忠拜见母亲孟氏后,紧张严肃的脸对着吴蓉贞就是一番笑意,“看,上次你心心念念的兔子灯。” 吴蓉贞目光凝在那盏兔子灯上,眼眶突然就湿润了。 去年花灯,她们一家子是去乡下吴家过的节,那边民风淳朴,景色清雅,吴蓉贞很是喜欢,除此之外,民间的很多花灯艺术是京城这边的手艺人都无法堪比的。 吴蓉贞那时就看上了一盏兔子灯。 她使唤丫鬟去同人协商,想买下那盏灯,那人却是个倔强脾气,说这盏灯要留给孙女,不卖外人。 吴家有权,也有钱,可偏偏钱财权势都买不来那盏花灯,吴蓉贞一家也不是胡闹欺凌百姓的恶霸,这件事只好作罢。 为此,吴蓉贞曾失落了好一阵子。 回京城后,吴蓉贞再也没有见到如那一般好看的兔子灯。 没想到大哥竟给她买了回来,肯定是费了好一阵功夫。 四哥吴敬一手就把大哥吴忠的粗膀子拍了下来,一眼嫌弃:“别吓着我妹妹,不就买个花灯,看你嘚瑟的。”说着,他献宝似的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递给吴蓉贞。 吴蓉贞惊住了。 虽这一世的事情上辈子都发生过,但再遭遇过上辈子五个哥哥对她那般冷淡嫌弃后,再一次感受哥哥的温暖,吴蓉贞还是忍不住落泪。 四哥从来都是最疼爱她,知道她迷信,从小对这种女孩子家家的东西感兴趣,从前在同亲王府上做客时,与她手帕之交同天儿玩闹时,同天儿嬉笑地告诉她,说这世上有一种玉佩,名为绝命玉。 绝命玉是谁人打造,从何而来,无人可知。 但其自从出现在世人眼前,就身披五色光环,哪怕在夜里都能发出淳萃的白光,美耀动人,冬暖夏凉。 不仅如此,这绝命玉还有一传说,带上这玉佩的人会一世安康,一生喜乐,百病不侵,白邪不近。 闺阁中的姑娘们还喜欢红着脸打趣,于是就有另外一种说法,这玉佩是真爱之玉,佩戴次此玉者,必能嫁给心仪良人。 同天儿瞪大了眼,有些失声:“这、这就是绝命玉!您从何而得?” 吴敬微红了脸:“蓉贞及笄之礼,作为哥哥自是要送她这世间最珍贵之礼。” 从锦盒中取出那枚绝命玉,吴敬手微微颤抖,戴在吴蓉贞脖间。 吴蓉贞眼泪倏然一落,泪珠正好滴在绝命玉上,玉佩如同发生共鸣般,大放光芒,吴蓉贞这边成了众人的焦点。 “好啦,你哭什么,今儿可是你的及笄之礼,瞧着你这几个哥哥对你这般好,我可是真真羡煞,都怪我母亲,从来不给我生个哥哥弟弟玩玩,害我怪没人宠着!” 同天儿撒泼一般搂着吴蓉贞,真真切切地哭诉。 被这一搅合,吴蓉贞哪里还有哭的心思,被她逗乐,噗嗤笑出声。 同亲王王妃立刻就把同天儿拉到身旁,打骂道:“你这泼猴,明明比蓉贞大,还跟个小孩似的,尽说些瞎话!燥得我一张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孟氏知道她这是在为同天儿打场子,由着她说了,这些在场的夫人小姐才好消了方才同天儿失礼之处。 她也上前,拍拍同天儿的手,却对着同亲王王妃瞪眼:“这么活泼的闺女,我可劲儿喜欢呢,就你事儿多,这嫌弃那嫌弃。你若是嫌弃,不如将天儿群主放我府上养着,同我家贞姐儿做姐妹好了,正正好,我吴国公府的小姐要是有两个才好。” 同天儿吓得一跳,立刻抽回手,抱紧同亲王王妃:“娘,娘你可千万别不要我啊!” 闹得大家又是一笑。 吴蓉贞却听完孟氏这番话,心中一沉。 一语成戗。 孟氏怕是做梦都没想到,她随口说说的吴国公府的小姐要有两个才好,竟然会成真吧。 康婷玉是什么时候来吴府的?好像是在二哥哥给她献礼之后…… 二哥哥吴文在哪儿?对了,上辈子他也是出现得最晚的。 接下来,三哥哥吴护送了她一本棋谱孤本,吴护为人清冷,没有多余的话,眸子里透着丝丝温柔,告诫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是女子认为的,妹妹还是多研习些功课,开卷有益。” “谨遵三哥哥教导。”吴蓉贞对这个哥哥骨子里带着一丝恐惧,实在是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个不受宠爱的庶子,竟在上辈子继承了吴国公之位,成了吴国公唯一的主人…… 然后是五哥哥吴战,送了她一把削铁如泥的宝贝匕首,据说是千年玄铁制造而成。 “女娃娃长大了,要懂得保护自己。”吴战虽长得比较凶悍,但那双宠溺的眼睛却挡不住他对吴蓉贞的爱护。 看着那匕首小巧轻便,刀鞘上还镶嵌着一颗颗价值连城的宝石,很难想到五哥哥吴战这样粗心的人也有这么细心一面。这匕首一看就是为她量身打造。 吴蓉贞轻轻道谢:“谢谢五哥哥。” “老二呢?老二怎么还没来?”吴忠终于注意到吴文没在大厅,他怒上眉梢,“我去把他逮回来!” “站住!”孟氏微微蹙眉。 吴忠立刻站立不动:“娘,我得去把二弟捉回来。” 肯定又流连花丛中,忘记了今儿的大日子。 今儿吴国公府能来参宴的哪个不是人精,世人都知道吴国公府五个公子天资卓越,天之骄子,却也知道唯独这二公子吴文,虽才华横溢,却也花心得很。 京城秦楼楚馆哪个都有他的名。 偏偏人家文采了得,年纪轻轻就已中举,如今正是皇上新宠,惹不得。 孟氏顾着脸面:“你二哥知道分寸。” 吴敬与吴战脸色有些不好,吴护只是微微皱眉。 吴忠方才毅然决然之色尽数消散,他虽蛮不讲理,却也最听母亲孟氏的话,如今母亲发话,虽知她在偏袒二哥,而孟氏也一向如此,但吴忠就是无法忤逆母亲。 他耷拉着脑袋,之前的精神气全无。 同亲王王妃笑道:“孩子家家贪玩,贪玩。” 周围众夫人都笑了。 孟氏这才神色稍虞,朝同亲王王妃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余光却是触碰到吴蓉贞极其不好的脸色,似生病了。 孟氏大愕:“贞姐!” 虽二儿子她千宠万宠,可如今这个女儿才是她的心头肉,孟氏母族的未来全系在吴蓉贞身上。 四位哥哥也因孟氏惊愕之色,纷纷向吴蓉贞看去。 只见她还是依旧站在那里,微微低垂着头,看着同旁人无区别,可靠近她的人却能看到吴蓉贞身子在发抖。 浑身止不住地发着颤,脸色也极其不好,明明已开春,她却如同极其冷一般,冒着冷汗,嘴唇发虚的白,神色恍惚,整个人摇摇欲坠。 吴蓉贞不敢抬头。 虽然就那一眼,但她却看到门口那个身影,与康婷玉身材极其相似。 前世跪地参拜康婷玉的雕像,日日夜夜的折磨,精神的摧残,还有昔日发生的那一切,吴国公府上下也因康婷玉的到来,满门抄斩…… 她不敢去想。 “哈哈哈哈……我妹妹的及笄礼就是热闹非凡,看来是我来迟了,来迟了……” 吴文直率的笑声从远及近,周人抬头,他已走到眼前,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锦盒,也不知盒子里装的是何物,竟要一成年男子双手抱着才能稳妥地拿住。 更吸引贵妇贵女眼球的是,吴文身旁正站着一亭亭玉立少女,少女虽带着蒙面的白纱,却还是能看出她婀娜多姿,我见犹怜,双瞳剪水透着白纱都能柔进人心底里。 众位都是女子已被她给迷得魂魄不知,更别说男子。 “二哥哥真是艳福不浅,今日竟将红颜知己带到妹妹的及笄礼上来了!” 在众人愣神之际,一直垂头的吴蓉贞猛然抬头,凝视那女子,冷言冷语。 第三章 柔弱的白莲花 惊天大瓜…… 吴敬诧异了一番。 平日里温声细语的小妹,竟这般失礼,让众位女眷看了笑话。 肯定是二哥吴文这次做得太过,这才令贞姐儿这般失态。 吴文也没想到平日乖巧听话的小妹,今儿个发了这样的脾气,他先是摸了摸后脑勺,后又憨笑一声,语气讨好:“是二哥该打,扰了小妹的兴致,实在是从来没见到如此妙人,一时没忍住,就想带来给妹妹解个趣儿。” 吴蓉贞神色冷淡。 前世的二哥也是这番说辞,只是那会儿她还趁机在幸福的喜悦中,也没了今世的失态。 实在是她忍不住,明明说好重活一世不报仇,不怨恨,不掺和,却在眼角瞥到康婷玉的一个侧影时,她还是失态了…… 前世那些发生的事,看来她还是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叹了口气,既然阻止不了,那便推波助澜吧! 前世康婷玉是吴国公府正经女儿这件事是在众位女眷回府后,吴国公府私底下认的亲。 因此,虽没光明正大将康婷玉认回来,但每每吴蓉贞去参加各家宴会,总能听到一群贵家小姐们围成一团,将吴国公府真假千金的妙事当做饭后谈资,她明里暗里不知被多少人嗤笑。 他们说她鸠占鹊巢,说她虚荣做作。 而对康婷玉的传言,五一不是善良柔弱,备受姐姐压迫折磨的弱女子。 稳住心神,吴蓉贞看了眼如今的康婷玉,依旧跟从前一样,喜欢穿白色纱衣,衣服配饰,头发配饰全是素色,以白色为佳,外人都道康婷玉纯洁无瑕,我见犹怜。 真真是从外头到里头,一股子白莲花的骚气。 “哦?这位姑娘有何妙处?”吴蓉贞这辈子没什么不可以失去了,她一点都不惧怕康婷玉,笑道,“是会像杂耍班的那群戏子们一样耍猴,还是能嘴里往外喷火?” 不顾康婷玉白纱下铁青的脸色,吴蓉贞继续道:“是不是会胸口碎大石呀?我只当胸口碎大石都是男子的绝活,没想到女子也会?” 她一言一出,众贵女眷也是惊呼,眼里俱是惊愕之色。 她们也没见过女子胸口碎大石的。 吴文一愣,一时之间竟忘了如何作答。 康婷玉被面纱遮住的脸扭曲得不成人样,她一忍再忍,本想以柔弱乖巧的模样回吴国公府,然后被父母疼爱,被兄长关怀,没想这个假凤凰忒过嚣张。 吴蓉贞既然这么想自己找死,那也就别怪她不给她脸了! “姑娘,请慎言!” 康婷玉柔柔酥酥的声音,令吴文回过神。 “是呀,小妹,这位可不是什么杂耍班子的姑娘,她可是件宝儿。” “宝儿?”吴蓉贞又是嘲讽一笑,“什么宝儿?是拿她炼制丹药可以长生不老,或是……拿她炼药可以青春永驻?” 吴文也不知为何一向和善的妹妹,会这般针对康婷玉,他面色不悦。 康婷玉也有些惊愕。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吴蓉贞。 对自己是吴国公府真千金的身份,她也是无意之间发现的,这件事估计吴国公府上下都不知,自然吴蓉贞也不会知道,可她感受到吴蓉贞对她的敌意。 不过这正好。 越是这样,情况越对她有利。 其他在府女眷都默默不语,私底下却附耳细声交谈,显然对今日吴国公府这场好戏,十分好奇。 孟氏已然很不高兴:“文儿,将这女子逐出府。” 好好的日子,这老二是在瞎折腾什么,非要弄得全府上下不高兴,还平白便宜了其他看戏的人。 她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计较,也不想知道这女子有何妙处,摆摆手,就是让吴文也下去。 康婷玉却是快人一步,上前拦住孟氏。 孟氏变色骤变,以为这女子图谋不轨,下一刻她却惊愕地发现康婷玉突然跪在她面前,神色谦卑。 “这是怎么回事?”孟氏气得嘴角都在抽动。 眼神的责怪却是在质问吴文:这是你惹的红尘债,竟带到家里来了。 吴文真是冤枉,他慌张解释:“母亲息怒,这女子不过是我闲来无事想带来给妹妹打个趣儿,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周围都是议论声,孟氏脸色越发不好,怒吼道:“还不快带她下去!” 吴文不敢再耽误,赶紧点头道“是”。 康婷玉却不走,任由人怎么拉扯她,她跪在地上,腰杆挺直,不卑不亢,浑然不动。 周围女眷恨不得拍手叫好,再让下人端上一盘瓜子,这场大戏真是越发精彩。 “吴国公夫人,您也别太生气,这孩子年少谁没犯过错。” “是啊是啊,二哥年少有为,这心性颇有些……不稳住,也是常事,常事……” “可不是嘛,我瞧着这姑娘气质不凡,二人都来到你们跟前了,可谓是勇气可嘉……” 吴文彻底懵了。 他看到母亲孟氏脸上愤怒交加,一时懊恼,不该见着这姑娘长得很有几分像母亲就将她带入府。 母亲从来都计较小妹长得偏向父亲,而不像她,几次都感叹自己老了,吴文见着那些样貌似母亲的姑娘,都会收藏起来。 小到他屋子,大到他的院子,丫鬟婆子都由他细心挑选,样貌都与孟氏相似。 如今遇着一女子,长得与孟氏年轻模样八成相似,他一下激动,也没顾着今儿是不是小妹的及笄礼,就给带了回来。 都怪他肆意妄为久了,这心性也浪荡难收。 周围的惊嘘声令吴文心跳更是慌乱。 他低头一看,康婷玉已然将面纱揭开,她露出真容,与孟氏一站一跪,离得那么近,让人错不开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吴国公府夫人在外有个遗失的姐妹?” “我瞧着不像姐妹,更想是母女才是……” 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窜进吴蓉贞的耳朵里,令她心灰意冷,因为紧张她指甲嵌入肉里,一片血肉模糊,可她依旧感受不到一丝痛楚。 “这、这是怎么回事?”孟氏自己都惊呆了。 吴文没想到自己惹了祸,他也跪在地上:“母亲恕罪,孩儿本意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孩儿本觉得有趣儿,想将她带回来给母亲乐乐……” 众人一阵须臾。 这哪里是乐乐,这简直是带回来惊吓的。 贵妇人都庆幸,还好自己生的那个不成气候的,虽荒唐,比之吴国公府的二公子,却是要规矩得多。 今日过后,吴文在京城的荒唐花边消息,又会多了一条。 而这些贵妇人也准备将这惊天大瓜,挨个去说道,最重要的是,要将此作为反面教材,好好给自家儿子唠呻一阵。 康婷玉突然抬头,一双梨花泪雨深深地看向孟氏,令她心头一噎。 一股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扬起,孟氏觉得自己荒唐极了,她竟对这个姑娘有股亲近感,甚至看她哭,心里还有一丝丝心疼。 接下来康婷玉的话更是令孟氏一头雾水,难以消化。 “娘!娘你不要我了吗?我才是您的女儿呀!娘,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呀!” 康婷玉在那头哭得凄凄惨惨,娇柔的身子更是倒在地上不起,惹人怜爱。 贵妇圈里倏然无声,少顷,轰然的议论声叽叽喳喳响彻整个吴国公府。 惊天大瓜呀! 本以为参加吴国公府大姑娘的及笄之礼是来看孟氏如何秀女儿,秀儿子,秀夫婿,秀国公府的,哪里能料到有这样的惊天丑闻! 孟氏竟还有一流浪在外的女儿! 吴文也懵了:“你在瞎说什么?什么是我母亲的女儿?你莫不是入戏太深?忘了你只是我请来逗母亲一乐的玩意儿!” 康婷玉眼底遮盖住那一丝嘲讽,望向吴文时,眼眸是一片清澈,她如泣如诉:“二哥哥,是我不好,是我骗了你,等我认了亲,我就死而无憾,到时候再向您以死谢罪。” 周围人倒吸一口气,认个亲而已,还要以死谢罪,这吴国公府也太狗仗人势。 再看向小姑娘时,众人越发同情。 有个用孟氏关系不好的夫人,直接开口嘲弄:“我说姐姐,您不是千盼万盼能有个闺女同贞姐儿作伴?现今儿这是真有了,您怎得反倒不悦?” 说得孟氏一噎,气得只瞪眼,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吴蓉贞却是轻笑一声。 这轻笑与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和震惊声不同,颇有些淡然之色,在众人之间格外突出,很快,就有人将目光放在吴蓉贞身上。 吴敬率先挡住众人目光,将吴蓉贞护在身后,吴忠、吴战意会以后也竞相挡在吴蓉贞面前。 吴护冷淡发言:“众位,今日府上有事,不如请各位夫人先行回去?” 孟氏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可周围的人请来容易,送去却有些难,有几个睁大眼巴巴地往他们这边瞅,就是想看热闹,这一下让人走,她们可不依。 那位与孟夫人不对付的夫人,又是一嘲笑:“天可怜见,这姑娘这般娇柔,若是我们走了,你们当众将她活剥了,可真是小鬼遇到阎王爷,有苦说不出。” 看戏的自然不想走,有人出头当了出头鸟,剩下的自然都不说话,但没有一个人动。 倒是那同亲王王妃,有些怜悯地看了眼孟氏,携着还在旁不想走开的女儿离开了吴国公府。 “那么爱管事儿,你们个个还都成了青天大老爷。” 嘲讽了一声,同亲王王妃母女不见踪影。 与孟氏不对付的是大理寺少卿的夫人白氏,当年她的夫君倾慕孟氏,令她记恨了一生,此后,但凡能让孟氏出丑下面子的,她都做,这次,她自然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她想给众人看看,吴国公府夫人孟氏私生活是多么混乱不堪,在外还指不定有多少个女儿儿子。 一想到孟氏名誉扫地,她就乐不思蜀。 连再开口时,底气都足了些。 “姑娘,您就将冤屈全说出来。我们这么多人为你做主,不怕他吴国公府仗势欺人!” 康婷玉内心嗤笑,面上却是柔柔一笑:“多谢夫人,我爹娘不会欺负我,真的谢谢您的好心了。” 她朝白氏甜甜一笑。 白氏脸色有些黑。 第四章 身世 决定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女子的父亲也是吴国公? 白氏百思不得其解,若是吴国公与孟氏生的女儿,怎么她们不知,又如何会沦落在外,现在才回来认亲。 看孟氏的模样,分明这事就有异。 可这女子看起来蠢得很,全然不知她在为她撑腰。 白氏突然有些愁,不知如何敲打这蠢笨的姑娘。 康婷玉全然不知白氏心中所想,在她看来,这里的一切看戏的,唱戏的,都只不过是她夺回身份的绊脚石。 人多正好啊。 人多就能让这件事怎么瞒都瞒不下去,她才不想同这吴蓉贞一起待在吴国公府。 总之,有吴蓉贞,没她!有她,没吴蓉贞!她们之间,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一世不死不休! “差不多行了。”吴蓉贞笑了,看康婷玉,“这位姑娘,有什么话我们回头再说,今儿可是我的及笄之礼。” 康婷玉挂在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回吴蓉贞一个深深的目光:“今天也是我的及笄之日。” 白氏看热闹不嫌多,嗤笑道:“还有这么巧的事。” “自然巧。”康婷玉弱弱柔柔的面容下,藏着一双狠毒的眼,她从地上缓缓站起,看向孟氏时,狠辣的目光瞬间化成世间最柔情湿润的神情。 “我才是吴国公府的正经小姐,而眼前你们见的这个,是个冒牌的!” “你这姑娘,瞎胡闹些什么?”吴敬有些恼火,语气也不善,“二哥你都是从哪儿找的人,这样成何体统!” 吴文也稍楞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只是喃喃道:“难怪长得那么像……” 康婷玉的模样,跟孟氏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惯性思维,让众人即使没有确凿证据,也有几个妇人道:“这真的是吴国公夫人的女儿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吴家几位公子也呆住了。 “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氏目光呆滞。 她也不知道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唯有吴蓉贞,脸色十分镇定,她礼数到位,抚身向给位夫人道:“府上有些私事要处理,烦请各位夫人先行回府上,今日真是让各位见笑了。” 现在就是有人想看戏,可见到吴蓉贞如今的模样,眼珠子里的泪珠都悬着,再想想吴国公府的一堆烂摊子事……她们顿时也失了心思。 反正总归今日这惊天大瓜她们是吃到嘴了,至于人家的家事,吴国公府会如何处置这件事,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各府上的夫人携带女儿们纷纷告辞。 白氏皱眉看了眼康婷玉,原以为她是吴国公跟外头女人生的女儿,没想到这个才是孟氏所生,那模样跟孟氏简直一样讨厌。 也不再假善关心人家的生死存亡,总归跟她没关系,轻嗤一声后,她也扬头离开吴国公府。 孟氏支开丫鬟婆子,将康婷玉带到主屋,她整个人还在神思,精神恍惚。 手下的人赶紧将吴国公从外面请了回来。 今儿个本就是吴蓉贞及笄之礼,吴国公却正好有些公事,本想提前处理完再回来陪爱女过生辰,没想到一时之间又被另外的事给绊住手脚。 这才刚歇会儿,就被人火急火燎召回府,说是大事不好了。 吴国公前脚刚迈进门槛,孟氏就撞进他怀里,娇滴滴地哭泣:“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天都要塌了,妾身、妾身真不知道怎么办……” 儿子女儿都在这儿,孟氏这般失了礼数,吴国公本有些不悦,但见到孟氏哭得梨花带雨,那样柔弱,他哪里还舍得责备孟氏。 这么多年,吴国公没有纳妾,专宠孟氏一人。 孟氏出身也普通,当年她母家也不过是商贾之家,因机缘巧合,这才跟皇室有了一些关系,成了皇商。即便孟氏一族成了羽国最大的皇商,但从古至今,商贾之家都比官僚之家地位要低上很多。 因此,吴国公娶了孟氏为妻,让孟氏成为吴国公府的女主人。 孟氏算是高嫁了。 更何况这么多年吴国公身边只有孟氏一个女人,可以说孟氏不仅有美貌,府宅的一些手段也是很厉害。 吴蓉贞上辈子自然受过这位母亲的某些手段,如今见得孟氏这般,她只想冷笑。 果然,前一刻还母女情深,现在都顾不上她的感受,只想让吴国公将亲生女儿认回来。 孟氏哭得浑身抽泣,一句话说不出。 康婷玉也是哭,到最后,她们两个竟然抱成一团,哭个不停。 吴忠只好代为解释,将康婷玉才是吴国公府的真千金这件事给说了出来。 这件事还要从吴蓉贞与康婷玉出生那会儿说起,孟氏产女比较艰难,正好又外出有事,因此,女儿不是在府里出生的,而是在田庄子里。 那会田庄里正好有另外一个孕妇在产子,孟氏突然早产,又遭逢大雨,仆人根本出不去庄子请稳婆和大夫。万般无奈之下,孟氏的贴身丫鬟莲花这才跟田庄的另一名孕妇商量,共用一稳婆,二人放在一个大间里一起产子。 这实在是不得已的下下之法。 那田庄的孕妇,正好是康家的,也就是把康婷玉抚养长大的康母。二人产子,一个稳婆根本忙不过来,又没料到孟氏与康母不仅同一日产子,还同一时辰,她们发作了整整一晚,累得丫鬟婆子都有些疲倦,待天亮之时,两道洪亮的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天穹…… 孟氏做梦都没想到她抚养了十五年的闺女,竟是别人家的孩子,而她亲生的女儿竟在田庄里粗衣简食,受苦了这么多年。 “老爷!”孟氏紧紧抱住康婷玉,“这才是我亲生女儿,她受苦了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她……要是那日我没有出府,我……” “住口!”吴国公一惊,神情有些紧张,生怕她说漏嘴那日出府的理由。 孟氏一愣。 吴国公从没对她说过重话。 吴国公回神,走到孟氏面前,将她搂在怀里安抚:“你受的苦我如何不知。只是你让贞姐儿如何自处?” 贞姐儿?孟氏又楞了。 是啊,她怎么将贞姐儿给忘了。 再怎么不是她亲生的,也好歹是她抚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她将她所有的宠爱和精力都放在这个女儿身上。 吴家五位哥哥闻言也是皱眉,将目光放在吴蓉贞身上。 从这件事发生,吴蓉贞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淡然。 淡然到不可理喻。 仿佛她老早就知道这件事会发生,或者说,她压根都不在乎他们的想法,不在乎自己是谁…… 康婷玉是吴国公府亲生女儿这件事,早在吴国公回府之前,就派人去查探了,当日为孟氏生产的稳婆也承认那日的确是惊慌失措,弄到最后她也忘了哪家姑娘是哪家的。 这话虽然说得荒唐,但如今康婷玉与孟氏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反之,吴蓉贞虽美,却不是那种秀丽的美,而是艳丽的美。 这谁是谁家女儿,不言而喻。 “天杀的稳婆,不是她,也弄不成今日这乌龙。”孟氏哭诉。 吴国公皱眉,对她这副股子里商户的粗俗有些唾弃,面上不显,只是道:“如今平白得了两个闺女,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 孟氏总是念叨儿子多,女儿少,这下可真真实现她女儿成双的梦想。 吴蓉贞依旧低头不语。 五位哥哥自小看她长大,自是心疼,偏向吴蓉贞。 吴敬率先道:“虽说这位康姑娘才是父亲与母亲的亲生女儿,可贞姐儿毕竟在吴国公府长大……” 吴战接话:“吴国公府有两位千金,皆大欢喜。” 吴忠呵呵傻笑:“两个妹妹。” 吴护冷冷淡淡,没有说话。 吴文一脸深思,看向康婷玉的眼睛里神色复杂。 孟氏犹犹豫豫,似是在思考这一提议。 康婷玉眼见这吴国公府上的风都往吴蓉贞那头偏了,她气恼得不行,本以为那吴蓉贞肯定如她一般哭个不停,然后她再“大方”地劝说爹娘收留她,在府里,她康婷玉才是正经小姐,吴蓉贞还不由她拿捏? 还能博得吴国公府上下的好感,给她落下一个善良的头衔,何乐而不为。 可偏生吴蓉贞不按套路出牌,竟沉得住气,一言不发。 吴蓉贞一脸淡然,还没长开的五官十分稚嫩,今日本该是她及笄之礼,却…… “爹,娘。”她突然跪地,磕了一个头,“女儿叩谢爹娘十五年来养育之恩。” 吴国公有些急,声音都颤抖:“贞姐儿,你你这是何意?” 康婷玉也愣住,她想做什么。 吴蓉贞和软的声音铿锵有力:“爹娘养育之恩女儿无以为报,若有来世必当结草衔环,只是既已知我不是爹娘亲生,原也不该继续在府内享受这荣华富贵,可女儿内心不舍爹娘,望二老日后多加保重身子。” 第五章 唯一的妹妹 谁有错? 吴蓉贞最后被留在了吴国公府。 与前世不同的是,这次是吴国公夫妇哀求她留下,不仅如此,孟氏还在后院扬言要对两位小姐一视同仁,个个都是她亲生的。 这一世重生而来,吴蓉贞不想卷入仇恨,不想报复,哪怕内心有些不服,她也只想远离吴国公府。 可她越想离开,吴国公夫妇越是不让她离开,到最后她的坚持离开,反倒成了她以退为进,想留下的计谋了。 前世的埋怨吴蓉贞不懂事,埋怨她不是吴国公亲生女儿才搞出及笄之礼如此大动静,现今儿脏水全没往她身上泼,康婷玉的名声反而在京城内有些不佳。 那日来参加及笄之礼的贵眷众多,自然不乏口舌伶俐的,对外将那日之事说得有鼻子有眼。 说那康婷玉如魔鬼般上门索命,多么凶恶,就是为了赶走吴蓉贞,霸占吴国公府嫡女千金的位置。 还有人说康婷玉粗俗无比,仗着自己与吴国公夫妇有血缘关系,对吴蓉贞这个养女嚣张跋扈,全然没有教养,果真是田庄养大的…… “怎么会这样?”吴蓉贞听春花说起京城上下的流言,心中诧异,不该是这样啊。 前世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名誉受损的是她而不是康婷玉。 今世怎么反过来了。 “贞姐儿。” 雕花窗外传来四哥吴敬的声音,不久,他人就到了门外,推门朝她走来。 吴敬神清气爽:“怎得?不认得你四哥了。” 吴蓉贞收起诧异之色,她不解吴敬今日前来何以。 “别盯着看了,眼睛都成斗鸡眼了。”吴敬宠溺地用食指戳戳了她的额头,又看了眼她房里的膳食,“厨房那边的婆子没有苛待你吧?” 春花语气凶巴巴:“王婆子哪敢啊!看苛待我家小姐,看我不抽她……” 越是说到后面,她底气越是不足,耷拉着脑袋转头看向吴蓉贞。 是了,如今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不仅她再也不能在府里作威作福,就连小姐的处境也变得很是艰难。 “怎么不说了?”吴敬挑眉看春花一眼,声音徒然就变了,“春花你听着,这府里除了你家小姐自己可以欺负她,其他人谁都不行。若是衣食住行,底下的有半分苛待,立刻前来告知我。” 春花诚惶诚恐赶紧发誓保证一定做到,心里也窃喜不已,看来四哥儿还是看重小姐的。 吴蓉贞无语地看吴敬。 什么叫除了她自己可以欺负她自己…… “四哥哥。” 见吴蓉贞轻轻咬唇,丝丝犹豫的模样,吴敬再也没法淡定。 他钳住吴蓉贞的双臂,认真地看她:“是不是不是吴国公府的女儿,就不要哥哥们了?” 吴蓉贞抿唇不看他。 不是她不要他们,分明是他们不要她啊。 眼泪在眼珠子里打转,她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 前世是他们站在康婷玉身边,与她对立,让她滚出吴国公府,让她不要再唤他们哥哥。 想到昔日对她百般疼爱的哥哥那样对待她,昔日的一切浮现在脑海里,吴蓉贞浑身发颤,内心早已脆弱不堪。 吴敬没曾想吴蓉贞会突然眼眶发红,他心虚地松开她:“我很生气!气贞姐儿不要我们了。不过你放心,哥哥已经帮你出了气!” 吴蓉贞抬眸看他。 吴敬失落的模样撞进她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诧异道:“所以外面那些关于康婷玉的流言……是你……” “嘘!”吴敬嘘声,朝康婷玉住的那个院子瞪了一眼,“就那模样像咱们母亲,其他的哪里像吴府的人,我的妹妹只有你一个,这一生,这一世,就只有吴蓉贞一个妹妹!” 吴敬真的怕极了。 他怕吴蓉贞不要他们,不要吴府,就那样回到康家。 自小他们一块长大,有些话他不好同兄弟们说,就同这个妹妹说。在他印象中,妹妹永远都是安安静静,乖巧可爱,也十分知书达理。对待丫鬟婆子从来不会嚣张跋扈,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可自打康婷玉来了吴府那日,吴蓉贞对她冷言冷语,还扬言要离开吴国公府,这让吴敬如何能答应。 吴蓉贞点点头,却是垂眸不看他。 这都只是暂时的,等后面你们都会喜欢上康婷玉的柔弱善良,然后逐渐忘记有她这么一个妹妹。 吴敬以为吴蓉贞累了,又叮嘱了春花几句,这才离开。 “四哥儿还是很关心您的。”春花犹豫再三道。 吴蓉贞只看窗外,月色高悬在夜空,无云,无风,无雾,如今她的心境就如那一般,空无。 这一世她为什么要重活。 是佛祖让她报复吗?可她不想恨啊。 或是佛祖赐她重生让她报恩? 前世那个给她收尸的人,那个自称是萧家后人的恩人,到底是谁? 突然顿悟,那阻拦在她心口的迷雾仿佛瞬间散了。 是了。 她得找到他。 然后好好报答他! 翌日,她派人出府,打听萧将军的后人,或者但凡跟他有关系的奴仆,或有来往的旧友。 可萧将军是前朝的大将,在外又背负叛国通敌的骂名,这样的一个人,羽国上下谈论起来除了唾弃就是辱骂,但凡跟他沾上边儿的人,也备受牵连,想要打听知道当年之事的旧人,着实有点难。 想到这里,吴蓉贞有些失落。 正巧,春花将昨日及笄之礼收来的礼品单放在桌案上清点,她便暂时没有想那事。 如今,得护住自己,不能再被康婷玉给迫害了,这才是第一步。 吴蓉贞余光瞥了一眼又长又厚的礼品单,面色不屑。 有人可以同富贵,却不能同贫苦。 她从来不知朋友唯有在你落寞之时肯搭把手的才是真朋友,却在前世感受到闺阁姐妹的落井下石。 “将这些礼品找个恰当的时机偷偷拿出去当了,换些银票傍身。” 春花诧异:“小姐……这、这是为何?” 吴蓉贞看了她一眼,叹气:“你自小就跟我长大,从来也没吃过什么苦,若是我一直都是吴府的小姐,自然有我立足之日,不会少你一口饭。可……世事无常,我如今都不能知晓能否护住自己,更没有能力保护你跟秋月……” “等时机成熟,你们就拿些银票出府嫁人,过自己的日子,高门府邸内宅之事,通通不要管了。” 吴蓉贞不是吴国公府真千金,而是被抱错的农家女这件事,不仅在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更在府内被下人们传得有鼻子有眼。 昨日一整天春花都不敢跟她提起这件事,怕她伤心,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终于要正面提到这个事了吗! “小姐!”春花眼中噙泪,性子倔,跪在地上就不肯起,“您也太小看了我和秋月,当年夫人将我们带了回来就是让我们伺候您,可您从没嫌弃我们笨手笨脚,还一路相护。我们哪里是没有吃苦,是小姐您给了我们不吃苦的日子。怎得?如今小姐您可能不是吴府的小姐了,就想撇开我们,不要我们了吗。” 秋月也哭,她嗓门大,恨不得哭得全府上下都知道:“就是就是!小姐你要不要我们,我们就撞死在这门上,一了百了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吴蓉贞被她们吵得脑袋疼,揉了揉太阳穴:“别哭了。” 她只不过想让秋月跟春花日子过得好一点,伺候人一辈子哪有出府嫁人,然后过自己的日子舒坦。 可如今看她们两个这副模样…… “罢了罢了。这话当我没说,你们都起来。”好歹这一世她尽力护着她们两个,不再让她们如前世般被康婷玉折磨致死。 春花秋月这才擦完眼泪止住哭声。 屋内发生的一切,全都映在屋外另一人的眼中,吴文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 本该千宠万宠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妹,却因为他的浪子心性,带回来一个女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吴文内心十分自责。 康婷玉,简直是个祸害人的妖精! 他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杀意,从吴蓉贞的屋子离开,向康婷玉的院子迈去。 康婷玉的院子丝毫不比吴蓉贞差,因着孟氏对这个女儿的愧疚,将府中最好的东西都往康婷玉那里送了一份。 从小到大,康婷玉哪里见到过这些好东西? 康家的人只会教导她苟富贵,觉得人这一生过得平平安安就万事大吉。可她生来就是喊着金汤钥匙出生的啊,凭什么要她过那样清苦的日子,凭什么吴蓉贞就能享福那么多年。 这些金银首饰越是耀眼,康婷玉内心就越是阴暗。 明明她才是吴府正经小姐,偏得吴蓉贞还能赖在这里不走,天知道当吴蓉贞主动提出要离府,她心里有多么高兴。 本想装装善良,主动求爹娘让吴蓉贞留在府里,谁知她还未开口,她一个爹妈生的哥哥们倒是迫不及待,纷纷求情。 不仅不让吴蓉贞走,还把她也当正经小姐供起来。 康婷玉眼尖,听门口有声音,就那一眼扫到那人的衣角,就知来人肯定是吴文了。 打定主意,她决定拉拢吴文,这人时而阴时而傻,如果能成为她这边的人,他日她也能将吴蓉贞赶出府。 “小翠,你将这些首饰都给妹妹送去,我福薄,来府上本就只是为了认回爹娘。如今心愿已了,却不想伤害了妹妹,是我不好,这些东西就给她送去赔罪吧。” 她帕子擦着眼泪,哭起来娇弱的身子一颤一颤,如被风雨摧残的花骨朵儿,惹人怜爱。 吴文本怒气冲冲想找康婷玉算算账,却在快到门口时听到里头这样的动静,他立刻驻足,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原本被怒火充斥的心,见了康婷玉这副模样,竟有些心疼。 小翠是孟氏拨给康婷玉的丫鬟,自然心向着她这边。 “小姐您这是何苦?你对二小姐这么好,可人家不一定领情啊!明明你才是正经的小姐,您才是凤凰,受苦的人是您才是,怎得倒成了您对不起她?” “不是这样的……”康婷玉哭得哽咽,“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家人,真正的家人,那康家……” 她吸了口气道:“那康家老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却还是不肯来吴国公府认回妹妹……我也不懂这是什么缘由……若不是那日无意之间偷听康家母亲与康父说话,我怕是死了都不知道我亲生爹娘是谁。” 小翠也哭:“小姐,您受苦了。” “我哪里苦了。”康婷玉一双清澈的眼睛柔波一笑,“如今我这才算是回到真的家了,虽然爹娘对妹妹比对我好,哥哥们也更喜欢她,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接纳我,毕竟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吴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 只知道回到屋子,他脑子里还在想康婷玉所说的那句话“毕竟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是啊,不管康婷玉做了什么事,不管她是不是利用自己,无非不过为了想回到真正的家人身边使了点手段。 毕竟她才是他的亲妹妹! 至于贞姐儿…… 吴文又想到今日在她屋子口见她愁眉不展倒卖家产的所为,一时之间又对吴蓉贞心疼不已。女孩子家家都喜欢衣服首饰,这得在府上过得多么艰难,多么不安稳,才会让贴身丫鬟做这样的事啊。 发生这样的意外,贞姐儿跟康婷玉她们都没错。 那谁有错? 必须得找个人有错才行,这样才能将他满腔怒火宣泄出来。 吴文眸子里闪过一丝恶毒。 康家! 是了,最该死的就是康家。 明明知道两个女儿可能掉包换了,还不肯来吴国公府将真相说出来。 吴文冷冷一笑,这么多年,他在官场上见到的人太多了,类似康家这样的,必然是全靠女儿得道,一家升天了。 两个妹妹如今这么痛苦,没有理由让康家还幸福地待在田庄过日子,不是吗? 第六章 认祖归宗 祠堂 康婷玉派人送来一堆金银首饰,春花一脸无语。 “您说她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向您示弱?还是讨好?”见惯了家宅内斗的春花,自然不相信康婷玉会如此好心。 吴蓉贞揉揉眼心:“别人既然送来,收着就是了。” 秋月跳起来瞪眼:“真收啊?” 春花瞥了眼她:“当然了,送上门来的金山银山,不收还退回去?就这些上品首饰,可够我们小姐穿戴好一阵了。” 管它呢,反正捡来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将这些东西也拿外头去换银票,不用留下。” 春花惊了:“小姐!这些首饰都是极好的。” “换银票。”吴蓉贞坚持,又想到一件事,从小金库里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秋月,“派人给康家送去。” 毕竟康家那边与她才有血缘之亲,前世虽无康家人给她收尸,但她不恨。毕竟她对康家人从来也避而不见,还引以为耻,自己都做得这么过分,怎么还能奢望别人替她死后收尸。 这一世,她左右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离开吴国公府的,至于何时离开,看目前情况,还得找机会了。 但这平白留在府里的机会,倒是可以助她积攒钱财,日后真的离府,她也能有一桶金在外做些买卖,有了银钱,康家与她这一生也不必过得那般艰难。 做好这些事,吴蓉贞又开始清点小金库,这么多年收到了很多礼,将它们都折现应该也有一笔可观的收入,目光挪到一个红色锦盒上。 这是她唯一没有让春花去变卖的及笄礼单上的物件。 是二哥吴文送的。 吴蓉贞瞳孔缩了缩,前世康婷玉的贴心助力。 她想不通,明明她才是与吴文一起长大的兄妹,即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吴文怎么会对她那般无情…… 一门心思扑在康婷玉身上,视她为仇人。 打开那个锦盒,里面是一尊玉雕刻的像,吴蓉贞拿起那尊像,底座上刻着她的名字“贞姐儿”,可这人像却不像她。 反而颇有几分康婷玉的模样…… 关上锦盒,吴蓉贞突然就想明白了什么,她大口揣着气,脸都有些红,她怎么会有那种荒唐的想法。 …… 康婷玉是吴国公亲生女儿这件事,京城上下谣言满天飞,为此,吴蓉贞闭门不出,不想听那些假情假意姐妹情深。 其实前世,她也可以做到淡然,但她放不下的东西太多太多,心里藏的事儿也太多,令她失去了过平静安静日子的权利。 比如,前世的她在明知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下,还受康婷玉的蛊惑。康婷玉告诉她,越是这般情况,她越该出门散心透气,不能让其他人家笑话。 康婷玉还说,吴国公的脸面不能丢,如果她不出去将脸给别人打,那些人就会在背地里笑话爹娘。 吴蓉贞自然不能让爹娘受到这样的委屈,于是前世听信了康婷玉的话,每天打扮得漂亮明媚,在府外大摇大摆,过市招摇……惹得吴国公夫妇不悦,哥哥们怎么劝她也不听,只肖以为在为爹娘挡灾。 怕哥哥们知道后替她受委屈,怕爹娘知道后心疼她骂她傻。 于是她个个都不告诉,继续在外招摇,回府心里还美滋滋,以为自己替爹娘解了忧。 可能从那开始,爹娘逐渐厌弃她,哥哥们也逐渐对她失望。 想起前世的那些作为,吴蓉贞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得前世她活得那般窝囊,将日子过成了那般模样! “今儿是那位认祖归宗的日子,得打扮得喜庆点。”吴蓉贞将一枚珠花插在发髻上,镜子里的她明艳动人,妆红色的衣裙衬着她更加娇艳。 明明是朵艳丽的海棠,非要去学康婷玉那朵白莲花穿衣打扮,如此不伦不类,前世能过得安生吗。 到了祠堂,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吴国公今日也告了假,盛装打扮,一脸慈笑站在门口。 康婷玉红着眼,站在孟氏身旁,清秀的脸让人一看就知她们才是母女。 吴蓉贞一到场,孟氏就歉意地朝她笑了笑。 今日是康婷玉认祖归宗的日子,她被亲女儿黏着,自然无法来吴蓉贞身旁跟她亲热地挽着手。 吴蓉贞不甚在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今天康婷玉可是唱戏主角,她犯不着上前自找没趣。 给吴家列祖列宗上完高香,康婷玉跪在蒲垫上,听完吴国公的训斥,将吴家家规背了一次,又由着孟氏细声抽泣扶她起身。 在吴家家谱上落了名。 自此后,康婷玉不再姓“康”,而是姓“吴”。 在吴国公府排行老六,吴蓉贞排行老七。 康婷玉,不,现在是吴婷玉才是吴府大小姐,吴蓉贞则成了二小姐。 平白多了一个姐姐,还骑在她头上,吴婷玉得意洋洋,有些挑衅地看吴蓉贞。 吴蓉贞连个眼神都赖得甩给她。 吴婷玉气恼不已,心下就是一计。 “爹娘,女儿自小与你们分离,是妹妹一直陪伴着你们,每每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好不孝……” 吴蓉贞很佩服吴婷玉这一点,说哭就哭,毫不拖泥带水,比方说现在,人家甩甩手帕,眼眶就红,眼泪就直滴。 莫说她是个女子都被吴婷玉这模样哭得动容了,更别吴国公夫妇。 孟氏早就心肝心肝叫唤个不停,将吴婷玉揽在怀里。 吴国公这一生也只有一个女儿,没想到吴蓉贞还不是亲生的,再怎么在朝堂上狠辣,如今看到唯一的女儿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今日才回府,不用想就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苦,他内心动容,眼眶也跟着红了。 吴忠最见不得娘难过,他赶紧开口:“如今我们一家人不是团聚了吗?娘,您就别哭了,小心伤了眼睛。” 吴文也心疼,语气别扭:“大好的日子,应当高高兴兴才是。” 吴敬吴战也在一旁安慰了几句。 唯独吴护,脸上依旧冷冷淡淡,神佛不侵。 吴婷玉埋头在孟氏怀里,嘴角轻扬。 怎么样,现在有感觉了吗?你这个外人还不快离开吴府,这里全部都是我的,我吴婷玉的家人! 吴蓉贞内心的确有所波动,但她只笑前世的自己,竟能被这低下的伎俩打击得没翻身之日。前世的她,是主动想留在府里,然后想讨好康婷玉,让她能把自己当一家人,这样她就还是吴府的小姐。吴府的爹娘,哥哥,依旧还是她的。 当初的她见着这样的场面,直接哭着跳脚离开,然后指责吴婷玉,还当着人家亲爹妈哥哥的面,让人家滚…… 啧啧啧。 真是蠢得可以。 也是任性得可以。 吴蓉贞打了个哈欠,老神在地笑:“姐姐你就别惹娘伤心了,她有头痛的毛病,今晚肯定又自责到睡不着呢。” “还有,姐姐啊,今儿个本就是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能换换你那身衣裳吗?整日穿着一身白,不知情的外人还以为今儿是往吴府祠堂里多送一张牌位呢。” 第七章 怜悯 帮理帮亲 吴婷玉脸色铁青,猛然一声就嚎起来,扑进孟氏怀里就不抬头。 “怪我怪我!我不是好姐姐,竟让妹妹厌弃了我。” 吴蓉贞冷笑不言。 戏精就是戏精,突然飙戏的能力真是令人钦佩。这可不,流泪一滴,轻言细语一拨,就能将刀子往她这头伸了。 她做什么还要在这无趣的吴府继续当观众,让她提前离场好了。 吴蓉贞打定主意,不说话。 孟氏也哭:“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这么不团结,让为娘的怎么办?你们这是要了我的命,知不知道!” 吴国公沉着一张脸。 原本怜惜吴婷玉的心情也被打搅了,可不是就如贞姐儿所说,这一身白衣,从头饰到脚,全用白色的,搞不清白的人还真会以为他今日告假是府内办丧事呢! 外面养大的就是不成体统,只会哭。 吴忠围着孟氏娘两团团转:“娘娘娘,您别哭,您晚上头疼了可怎么办。” 吴文极其不满:“贞姐儿你就不能让让你姐姐?她可是替你在外受了十五年的苦,不懂大宅内的规矩你就不能教教她?非要如此吗?我看玉姐儿对你就挺好,前几日不是还把屋里的好首饰全让给了你!” 吴蓉贞皱眉。 果然来了吗,从二哥吴文开始,吴府的风向逐渐倒向吴婷玉。 还未等她说话,吴敬却是站了出来,气冲冲骂道:“二哥你讲讲理,谁才是你妹妹。” “两个都是,我只是帮理不帮亲。” 吴敬就笑了:“不帮亲?你是偏帮亲吧!贞姐儿说的有错吗?玉姐儿穿成这副模样,哪里有点吴府千金的模样?再说那些首饰,你亲眼见着玉姐儿派人送给贞姐儿了?我昨日还去贞姐儿屋子里,看她房内陈设都还是去年的旧物,今天她头上戴的珠花还是前年生辰我送给她的!” 这意思就是在说吴婷玉在说谎了! 吴文分明亲口在吴婷玉屋子外面听她说的呀,可是他的确没有亲眼看到吴婷玉的人将首饰给贞姐儿送去。 吴敬见他犹豫的模样,心中早就猜出了几分:“玉姐儿你说你把首饰都送给贞姐儿了?” 吴婷玉点头。 吴敬笑:“那是母亲父亲补偿你的,你既不喜欢,也别这样啊,丢给你妹妹做什么?” “你!”吴婷玉气得眼睛都红了,“我没有不喜欢!” 吴蓉贞就笑了:“那就是我横刀夺爱?” 吴婷玉眼神娇柔,向瞪吴蓉贞又佯装来不起气势,最后只是抽泣,一言不发,让众人遐想。 吴敬只站吴蓉贞这头,轻嗤:“又来这招。” 孟氏瞪他。 吴敬这才收敛。 “贞姐儿,你要是缺衣服首饰,只管跟院里的妈妈说,玉姐儿从小不像你锦衣玉食,她在外头吃了苦。你多宽待她一些。”孟氏跑到吴蓉贞身旁,言辞恳求。 如今娘跟二哥吴文都站她这头了,吴婷玉低着头,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 吴蓉贞不着痕迹将她的手扒开,神色疑惑:“娘!我这不是正在教姐姐规矩吗?” 孟氏微愣。 吴蓉贞继续道:“她穿成这模样,若只是在吴国公府,这里里外外反正都是一家子人,也都没什么。可若是在外头呢?若是同亲王府有宴会,喜宴,就她这样?穿着一身白过去?这不是惹人嫌吗?还有宫宴呢?万一惹了太后姑母不悦,吴府上下还能安枕无忧?” 孟氏突然就不哭了。 她竟没想到这一层。 “那你也不能夺了你姐姐的首饰啊,你这让她多委屈啊。” “谁说姐姐的首饰在我那儿?”吴蓉贞继续装糊涂。 孟氏这回彻底懵了:“你姐姐的首饰不在你那儿在谁那儿?” 吴蓉贞低头不言。 吴文也楞了,毕竟这件事是他捅出来的。玉姐儿不是派了她房里的丫鬟将那堆首饰给贞姐儿送去了。 难道真如吴敬所说。 她在骗他? 吴敬冷笑:“贞姐儿房间就那么大,母亲若是不信,派身边妈妈去查探,事情真相如何尽数可知。” 孟氏扯了扯吴婷玉的衣袖,眼神责问。 见吴蓉贞脸上全无惧意,神色淡定,吴婷玉也有些迷茫了。难道是小翠独吞了那些首饰? 不可能啊,那丫鬟没这个胆子啊! “要……要不,娘您派个妈妈去妹妹房内查看?”吴婷玉娇滴滴地建议。 孟氏脸色骤变。 这外头养大的女儿也太不懂事了,姑娘的闺房能随便让人搜的?若这件事传扬了出去,吴国公府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前几日的风波都未平,想到外头对吴婷玉的流言蜚语,孟氏突然对这个女儿有股子厌弃之感。 不成体统,失了体面。 吴国公也没了好心情,怒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夫人下去给玉姐儿找个管教婆子学学规矩,贞姐儿也不小了,有些宫规也该学学了。” 吴蓉贞没有注意到吴国公说的是“宫规”。 祠堂内众人的目光跟心思都放在吴婷玉身上,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一言难尽…… 唯独吴护注意到吴国公的言外之意,他冷漠的眸子凝视吴蓉贞。 吴蓉贞只觉得一道寒冰似的视线往她身上投来,令她浑身血液顷刻间冻结。 好冷。 待她回头看向吴护,那道紧盯着她的视线却消失了。 吴护神色冷峻,却是目光平视前方,一个余光都没给她。 难道是她看错了?吴蓉贞心中疑惑。 待她回自己院子,路上却遇到了吴护。 吴护的院子在吴国公府朝最北边儿上,院落偏僻,很少人往那边去,而吴蓉贞的院子却在最南边,是吴国公府最佳地理位置。按理说,两人殊途,不该在她回院子的必经之路遇到吴护才是。 “三哥哥……” 吴护依旧冷冷地看她。 吴蓉贞内心忐忑:“您这是……出门有事?” 她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否则真的无法解释吴护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他们可不同路啊! 这里倒是离府宅大门挺近的,也许他只是想出门,碰巧遇到了她吧! “吴蓉贞。”吴护冷漠看她,“你可长点心吧。” 吴蓉贞怔然片刻,回过神后,吴护已经离开,只留她一个远去的背影。 …… 吴护离府后,径直往郊外的一个屋子赶去。 夜已深,郊外一间茅草屋静落在田野间,寂静无声除虫鸣声外,整个庄子像睡着一样。 吴护轻轻推开老旧的门,门板发出吱呀的声音。 屋子里漆黑一片。 “我来了。”吴护静坐在一处,轻声道,“最近宫里有什么动静?” 屋内突然灯火照亮,烛光摇曳,细看,屋内从房梁到角落都站着人,黑压压的制服穿在身上,竟比黑夜还深沉。 一道尖细的嗓音响彻屋内:“都出去。” 话音落,几道影子瞬间移动,屋内除了那人与吴护,再无其他人。 “宫里一切正常。”那人顺道挨着吴护坐下,“你家呢?” “家?”吴护只觉好笑,“我早在十五年前就没了家。还是说吴府吧。” 那人沉默片刻,拿起茶壶,给他倒茶。 伴着倒茶的水流声,吴护轻描淡写:“没什么大事,吴文派了一队人前往谷城。” “去做什么?” “杀人。” “杀谁?” “康家。” 那人倒茶的手突然顿了片刻,一个力没收稳,茶杯水满,茶水往外溢出来。 吴护看了他一眼,端起那杯茶径自喝起来:“那丫头不是吴府千金,真的千金流落在外,吴文那厮最是阴狠,心窝子里有这股气不发泄出来,怎么对得起他血风流的名号。” 那人没有说话。 “你在顾虑什么?”吴护皱眉,“这是好事,等康家人死绝了,那丫头就握在我们手上了。” 那人依旧沉默。 吴护接过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举止优雅,整个人似与黑夜同生,就那样静静地等他回复。 良久,那人最终叹了口气,道:“家破人亡,孤独终老,这样的人世间只我一个就够了。” 吴护冷笑:“你别后悔,那丫头可是关键。” “去吧。”那人挥挥手,屋内灯火尽灭。 吴护坐了一会,掏出火折子,又点燃屋内的蜡烛,屋里空荡荡,除他,再无他人。 他的眼神注视着这间茅草屋,冰冷的眸子像被融化般,流露出少有的温柔。 “娘……你且在天上看着,孩儿会帮你报仇。” …… 吴蓉贞回院子后,百思不得其解吴护那番话是何意。 是在提点她?还是警告她? 想了半宿,她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困意全无,翌日,她起床时,眼下一片乌青,精神头也不好。 秋月从院口急匆匆而至,神色焦急:“小姐不好了,那位来找茬了!” 那位,指的自然是另外一个院里住着的吴府小姐吴婷玉。 吴婷玉虽为姐姐,但身材却比她娇小许多,见吴蓉贞轻飘飘的眼神俯看她,有些恼:“妹妹可知道我昨日抄了整整一夜的女则?” 吴蓉贞只觉好笑:“我为什么要知道?” 吴婷玉被一噎,半天说出话来,转了转眼珠子,又开始打感情牌。 “好妹妹,是姐姐哪里没有做好吗?怎么觉得你这么讨厌我。”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搞砸了她的及笄之礼,搞砸了她前世的安稳人生,害她惨死,她即使不想复仇,还不能让人讨厌了? 第八章 撕破脸 蜕变 吴蓉贞也学着吴婷玉的模样,眨眨眼,慥慥嘴唇:“好姐姐,是妹妹哪里没有做好吗?怎么让你这么误会我。” 秋月在一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见下人都笑话她,还是吴蓉贞院里的丫鬟,吴婷玉气红了眼,左右旁边没外人,她冷哼:“你跟我想的很不一样。” 原以为吴蓉贞是吴府娇养的小姐,什么都不懂,痴傻一个,极好骗。 可哪知道她这般难缠,简直油盐不进。 “怎的?不装了?”吴蓉贞懒懒地靠在躺椅上,春风在一旁打着扇,她眯着眼,今儿阳光有些刺眼,但晒得身上暖和和的,她极喜欢。 “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离开吴府?” 吴蓉贞瞥了眼吴婷玉,轻嗤:“你怕了?” “怕?我怕什么?”吴婷玉提高了声量,掩盖心虚,“从康家出来那一刻,我就决定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这是我的爹娘,我的哥哥,不是你的!你只是个外人,你知道吗?” 外人外人外人! 吴蓉贞听腻了这个词儿。 前世他们喋喋不休地说她是吴府的外人,让她滚出府,如今听到这个词,她心里莫名充斥着恨。 突然睁开眼,吴蓉贞从躺椅上站起,凝视吴婷玉。 吴婷玉被她眼神吓到,朝后退了几步:“你想干什么?别忘了这里是吴府!” “那你也记住了,这是我的院子!”吴婷玉凌厉地看她,邪邪道,“你说要是从我院子里抬出去一具尸体,会不会再一次成为京城上下饭后谈资?” “你、你……”吴婷玉惊恐地看她,差点窒息。 吴蓉贞自嘲地笑了。 上辈子,京城上下传吴府二小姐狠辣恶毒,这话不就是从吴府里传出去的。说什么,每一日都有新鲜的丫鬟尸体从她院里抬出去。 还有甚者,谣传说她的美貌都是靠吸食小丫鬟的鲜血维持。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都是她伟大的姐姐杜撰的? 如今竟知怕了?简直好笑! “记住,我是不是吴府的二小姐全由我心情,但我却是你惹不起的人。” 吴蓉贞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回了房,关了门。 “好好好!”吴婷玉咬牙切齿,低头,脸上露出狰狞的笑,“那就看看谁笑到最后!” 算算时间,吴文派出去的人应该动手了,不知等吴蓉贞得知康家满门皆被屠,会是怎样的表情。 吴蓉贞对吴府的一切都不在意,她只想抓紧时间趁着还在吴府,还在京城,找人打听前世那个男子是谁。 她都想好了,现下她的小金库大概有两千两银子,到时候给恩人一千两,全报了上辈子的埋葬之恩。 只不过那人看起来像是达官显贵,不知道会不会觉得一千两银子不够报答?但她也没有更多银子了。 正当她耷拉脑袋,神色沮丧时,秋月向她禀告近些日子派人在外面打听萧将军的一些情况。 果然如她所想,根本探听不到任何消息。 别说萧将军府的旧人了,就是与他相熟的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市井之内皆流传的是他如何叛国,如何罪恶满盈。 秋月不解:“那样的一个大坏蛋,小姐您打听他做什么?” 吴蓉贞瞥了她一眼:“如果有一天,京城上下老少妇孺皆传你家小姐为人恶毒,毒妇一个,你如何做想?” “谁敢?!”秋月立刻炸毛。 吴蓉贞摇摇头,不言语。 她虽不了解前朝的事,直觉上却觉得那个萧将军可能并不是像众人口中传言的那副模样。 可她都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又如何找寻恩人在哪儿。 线索在这一刻就断掉了。 见她叹气,秋月缩缩脑袋:“小姐您忘了萧将军还有一个后人吗?” “不是说萧氏一族都自尽,无一人幸免?” 秋月鄙视她:“小姐啊,自从你成了二小姐,你怎么变得迟钝了?不是还有萧皇后吗!” 被秋月一提,吴蓉贞立刻精神抖擞。 对啊!当今皇后就是萧将军的嫡女!正正经经的萧氏一族后人。 如果这世间真的存在那个人,萧皇后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如果她没记错,前世萧皇后就是在她被赶出吴府的那段时候因病去世了。至于萧皇后的死,后人众说纷纭。 有人说她是因为五年前那次产子血崩大伤了身体,结果皇子还没保住……自那以后,萧皇后的身子每况日下,一日不如一日。 还有人说是萧将军那个恶棍在地府闲的寂寞了,想让他唯一的女儿下来陪他,果真狠心…… 还有人说什么前朝皇室在天有灵,在皇宫里的滚魂野鬼天天凝视萧皇后,让她良心不安,肝气郁结,彻夜难眠,最后扛不住了,就去了。 各种离奇古怪的说法,吴蓉贞却是一个都不信。 在她印象中萧皇后是个好皇后,却在她每次入宫时,从未见过帝后一起出现,相反,却总能在萧皇后身旁看到一个人——顾厂公。 顾公是皇后的宠臣,有人曾谣传,说他们之间有暧昧,也因此,皇后十分不得皇上喜爱,导致帝后离心…… 太后却是很喜欢萧皇后,每每吴蓉贞同孟氏入宫,太后都会人前人后待皇后十分亲热,俨然一对亲母女。却对皇后宠爱宦官这件事,闭口不言。 这关系乱得很,也怪得很。 “不好了!”春花突然推门而入,神色慌张,“小姐,康家那边出事了!” …… 吴蓉贞握着那张带血的银票,神情恍惚。 什么叫康家那边的庄子遭到强盗的洗劫,村子里无一人生还。 什么叫府衙派了人前去调查此事,却无果? 康家一家人住在谷城,那既不是边境,也不是偏远的荒蛮之地,吴蓉贞哪怕没有去过谷城,也知道那边国泰民安,周边连大山都没有,哪里来的藏在深山里的土匪?府衙派人去寻凶,还丝毫线索都没有? 这不可能。 这是有人蓄意为之,蓄意行凶! 难怪前世她死了都没康家人前来给她收尸,难怪她不想回康家却也从未见到康家一人前来吴府找她…… 如果康家人都死绝了的,自然不会有人记得有她的存在! 她前世还曾埋怨康家人狠心,还庆幸自己待在吴府是对的。 她真傻! 眼泪泛了出来,吴蓉贞抱着那张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的银票,颤抖着身子,只觉头脑一片空白,呼吸都变得困难。 春花不知怎么安慰,只跟着她哭。 小姐这一生都过得顺遂,可从及笄之礼后,这份顺遂就变得十分艰难。 这时,门口来了人,是吴婷玉院里的小翠,说是来送礼。 秋月不耐烦:“又来送些金银首饰,然后再去夫人那边告状,来一个栽赃陷害?我们院里不缺这个,请回吧!” 小翠抱着一盒东西,面露犹豫,但想到上次那件事就是她办得不妥当,已经很令大小姐不满了,这次不能再办砸了,否则她真怕吴婷玉随便给她找个小厮嫁了,换个更伶俐的丫鬟在身旁。 壮壮胆,小翠将吴婷玉教她的话重述了一次:“我家小姐说了,二小姐不收下这份礼,怕是会悔恨终生。” 说罢,也不理秋月的反应,将木盒放在地上,离开。 “这小贱蹄子!”秋月气得跺脚,无他法,只能将木盒拿给吴蓉贞。 打开那木盒,里面果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吴蓉贞却在见着里面的东西时脸上瞬间变色。 木盒突然落地,里面的糠米落了一地。 是残糠。 秋月瞪圆了眼:“那院子是什么意思?送来这残糠,是知讨好小姐不成,改为羞辱了?” 春花赶紧拉秋月出去,不让她打扰小姐。她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看来那院子里的那位,不是个省油的灯,才来吴国公府没几日,就掀起腥风血雨了。 看来康家的灭门,大小姐在其中肯定掺和了。 这吴婷玉也是够狠心,康家对她有养育之恩,她却丝毫不念旧情…… 屋内只剩吴蓉贞一人,她安静地坐在木椅上,如同一座雕塑,纹丝不动。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房内油灯都快燃尽,屋内光线变得有些暗沉。 秋月在门外一脸焦急:“晚膳都未传,这身子哪里受得了?春花姐姐,要不要进去添些油灯?” 春花白了她一眼:“你敢你上。” 秋月缩缩脖子,她自然是不敢的。 从小到大,她从未见到小姐这副模样,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却安静地令人害怕。 二人在门外焦灼地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门却突然开了,春花秋月二人诧异地抬头,却见吴蓉贞神色平静地站门前。 “小、小姐,您没事吧?”秋月有些慌。 吴蓉贞就笑笑:“把屋子里收拾一下。” 春花点头,却见吴蓉贞要出门,她愣了愣:“都这么晚了,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说着就要陪她一起出门。 “不用。”吴蓉贞脸上依旧带着笑,看不出一丝悲伤,“我去去就回。” 片刻就不见吴蓉贞身影。 春花朝屋内看了一眼那满地的残糠,微微失神。 小姐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第九章 谣言 两位皇后? 吴婷玉屋里。 今儿个她心情大好,丫鬟拿了凤仙花瓣给她敷指甲染色,那双微微粗糙的手,这几日被昂贵的羊奶、牛奶护理得白白嫩嫩,不出多久时日,便是旁人也分辨不出,就是这样的一双手,从小做农活,做家务。 想到往昔,吴婷玉徒然变色:“外头那些谣传平息了吗?” 这几日,京城里不知怎么回事,到处传言吴府大小姐排挤二小姐,更有甚者,说吴大小姐为人丑陋不堪,最是令人厌恶,赖在吴家不走,吴家没辙,怜惜她才是亲生的女儿,这才勉为其难,收留她在府。 小翠唯唯诺诺:“小姐……” “喊大小姐!”吴婷玉凌厉地看她。 小翠直接给她跪下了,自从上次她帮大小姐将首饰送给二小姐,这事没办妥以后,大小姐怎么看她都不顺眼,甚至怀疑她是二小姐的亲信,还扬言要将她卖给人婆子。 “大小姐……” “行了,下去吧!”吴婷玉皱着眉,一脸嫌弃。 嘴里半天都吐不出什么东西,狗奴才,真没用。 小玉趁机讨好,给吴婷玉递上燕窝,伺候她食用。 吴婷玉这才心情稍稍顺畅。 “大小姐,我早就注意到小翠跟二小姐经常眉来眼去,谁知道她们心里的小九九?那小翠肯定不靠谱。” 吴婷玉轻轻抬眼看她。 小玉继续讨好:“左右小翠是我们屋里的人,还不是大小姐一句话的事。您别为了个贱人伤神。” 这话倒也是,她现在可不是什么平民农家女了,她可是吴国公唯一的女儿。 不,唯一的亲生女儿。 只是若能将吴蓉贞赶出府就更好了。 似猜出了吴婷玉心中所想,小玉转转眼珠,道:“想必二小姐已经知道康家那边的情况了,现在指不定悄悄躲在哪个地方哭呢,俗话说趁她病,要她命,越是这时候,越对我们大小姐有利。” 吴婷玉吹了口瓷勺,让燕窝热气消散些,一口一口吃着,这可是上等的金丝燕,外头人想吃都吃不到。 “是谁说我想要她的命了?”她撩起眼皮,盯着小玉。 小玉一个激灵,忙道:“大小姐最是心善,这等事就交给奴婢做就好了,只需您静候消息。” 吴婷玉低头继续吃着燕窝,并不答话。 小玉额头冷汗直冒,但自从决定从二等丫鬟往上爬到一等丫鬟那一刻开始,她就抛去了一切善良体面,只要能往上爬,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恶人,什么作奸犯科,她都不在乎! “外头谣传大小姐的那些话,如果是从二小姐的嘴里说出来的呢?” 吴婷玉停下手中动作,正眼看她。 小玉又建议:“大小姐之前送给二小姐的那堆首饰是奴婢整理的,里头有件首饰奴婢记得清清儿的,二小姐既然收了,那就只能怪她命薄。” “什么东西?” “一串红手串。”小玉重复,“珊瑚手串。” …… 吴蓉贞大晚上不在屋里,也不知去了哪儿,几个小时还未归。 秋月快哭了:“要不我去禀告夫人?” 春花反对:“不行!现在不一样了!” 毕竟小姐身份尴尬,若是孟氏知道她是为了康家这样伤心,指不定要怎么多想呢。 现在康家都没了,小姐若是离了吴国公府,在外头可真的就无依无靠了。 “那我去找四哥儿!”秋月急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天都要亮了。” “不行!”春花拉住她。 秋月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样才行?春花姐姐,小姐若是出了什么好歹……” “不会的。”春花目光灼灼,坚定无比,“小姐不会的。” 她的小姐,外表虽然柔弱,让人看着像一个可以随便欺负的小白兔,但她自小同她一起长大,她知道小姐的内心十分坚韧。 就如那磐石的芦苇,柔可克刚,坚韧不摧。 她的小姐,绝不会想不开,也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 “小姐!”秋月差点失声尖叫。 吴蓉贞纤细的身段,背着清晨羸弱的晨光,从远处走来。 她脸上挂着笑:“好饿,快给我弄些吃的来。” 春花一愣,赶紧跟上:“小姐想吃什么?我让厨娘给您留了你最爱吃的马蹄糕……” 秋月也在左右,几番犹豫,想询问吴蓉贞一晚上去了哪儿。 吴蓉贞吃着春花刚热了送上来的马蹄糕,梳洗后,就准备躺床上补觉。 “不管今天谁来,只回复一句,我身体不适。” 叮嘱完后,她轻轻闭眼,睡得鼾熟。 康家被灭门,且还死不见人,这件事在京城里都没几个人知道。 毕竟,谷城那小地方,谁知道是哪里? 还有康家?早就被人遗忘的一个家族,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百姓,哪里还记得他们是谁?就更不会有人关心康家的死活。 京城上下最近被另外一则流言萦绕。 传言吴府小姐贤良淑德,出生那日天边扬起一道凤鸣,吉祥之征。 百鸟来贺,百凤回巢。 这都是形容吴府小姐的凤凰命的征兆。 可马上就有人疑惑,这指的是吴府大小姐吴婷玉呢,还是吴府二小姐吴蓉贞? 还有人也跳出来,骂他们傻。 说这天子已经有了一名皇后,还是大名鼎鼎的萧皇后,如何再娶一名皇后?还出现一名凤命的女子?真是荒唐! 皇上的长子,如今也才将将会走路,尚是孩童,别说长皇子尚未被册立为储君,纵然他就是储君,也不可能娶一个跟他母亲一样年龄的女子为后吧! 愚民愚民,愚不可及! 可纵有驳论压制,可这则流言还是如同雨后春笋,疯狂滋长,俨然人为已经控制不住。 “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惊动了宫中,顾厂公在皇后宫里大发雷霆,训斥手下办事不利,竟弄出这样的谣言。 手下哪里还惹顾厂公这尊大佛,人前人后他被人敬称一声“顾公”,掌管着羽国东西两厂,宫内禁军,国之动脉。 他轻轻抬手,就能令朝堂上下动荡不安,他轻轻皱眉,就能让朝堂官僚瑟瑟发抖,他轻轻抬眼,就能让皇上放下身段来讨好他。 这样一个传奇之人,宫里宫外无人不羡慕他的地位,虽身为内监,但那又什么关系? 能爬到如今这样的地位,一二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这样一人,还与皇后之间传言暧昧不止,甚至宫内有人窃窃私语,说皇后五年前小产,就是因为顾厂公不悦,不喜,不想,皇后这才咬咬牙,不要了那肚里孩子。 那也是萧皇后唯一的孩子。 没了。 她这一生都没了孩子。 可皇上依旧保顾厂公,全然不顾宫里的流言,不仅如此,太后对顾厂公也是赞不绝口,十分宠爱。 在男子看来,顾厂公如今的地位跟身份,就是他们的奋斗目标。 没有命根子又如何?学顾厂公一般,收养个姘头的儿子,等老了为他送终。 萧皇后一脸祥和,对顾厂公招了招手:“动那气做什么?过来,让我看看你。” 宫婢内监赶紧避退,轻轻关上门。 顾厂公坐在萧皇后身旁的椅子上,面有薄怒:“那群作死的人,等杂家挨个将他们碎尸万段。” 萧皇后皱眉,拉过他的衣袖:“整日整夜喊打喊杀,累不累人?” 旁人说不得顾厂公,萧皇后却说得。 听她这般说,顾厂公这才收敛杀意,低声喃喃:“那也得拔了舌!” “顾泽。” 顾厂公知道她这是真的动怒,笑了笑,不再说那事,反而将衣袖反过来,里面的绣竹图沾着血迹,还有几根线浮了出来:“娘娘,您瞧,这真是白费了您的心意。奴才整日去那污秽之地,这竹神都镇压不住我这邪神。” “知道还整天往里面钻?”萧皇后脸色稍不好,端起他的衣袖,仔细看了看,心想得让青花去拿些金丝线来,修好这袖口,还得好几日,还有这血渍,也得仔细着清洗。 青花轻轻扣门,端来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顾公您来了?”她脸上笑得如同一朵花,见皇后娘娘跟顾厂公这般亲密,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十分寻常,“娘娘老早就让奴婢备了好茶,您吃些茶再走?” 顾厂公今日前来本就只是为了宫外的流言,然后就是这次帮皇上办案数月未归,怕皇后娘娘担心。 如今事情既然都交代托了,他也不留了,挥挥手:“下次吧。” 言毕,便踏着流星大步离开了凤禧宫。 见他走后,萧皇后脸上的祥和之色也消失,她脸上又恢复平常所见的冷淡,青花见怪不怪,她倒了杯茶水给皇后,然后退到一旁。 眼角余光瞥到萧皇后一个人孤零零地端坐在桌案前,举手投足之间优雅非凡,白皙又纤细的手端着茶盏,一口一口品茶。 这么多年来,萧皇后只有在顾厂公前来凤禧宫时,脸上才会露出活人的神色,待顾公一走,萧皇后的心也如冷寂了般,活着,也是个活死人。 可分明在很久很久之前,她活得犹如一颗炙热的太阳。 青花眼底慢慢湿润,她低着头,余光不敢再触碰那边。 第十章 一计 开战 “去查,将那造谣之人给杂家查清楚!”一出凤禧宫,顾厂公勃然变色,继续大发雷霆。 小凳子跟了顾厂公最久,深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特别是但凡事情与皇后娘娘沾亲带故,顾公一定严惩不贷。 他领命:“师父您放心,徒儿一定将此事弄得一清二楚,将那造谣人祖宗十八代全了解了。” 顾厂公白了他一眼,嗤笑:“甚好。那你便再替杂家做件事。” “师父您说。” “刨了他祖宗十八代的坟。” 小凳子:“……” 这、这有点五行缺德啊。 吴国公府女眷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出府,对各府的拜帖也是能拒则拒,可那各种赏花帖,品茶帖,品书帖跟什么似的,还没完没了了。孟氏拒了又拒,可她们继续往吴府送。 笑话,外头都对吴国公府两位小姐好奇得要命,谁不想有这个殊荣能请到吴府两位小姐前来府中,好将京城里头这些日的谣言一问究竟。 是以,各府夫人小姐继续争先恐后,络绎不绝给吴国公上拜帖。 “这样下去可不行。”孟氏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帖子,当机立断,从座椅上起身,往府中两位小姐的院子走去。 吴婷玉与吴蓉贞这一日都在赏花,亭子里放着糕点茶水,丫鬟在一旁打着扇,惬意得紧。 自康家那事后,这还是吴婷玉第一回 在府里头见到吴蓉贞,她乐得看好戏,要是吴蓉贞再整日躲在房里不出门,她还这拿她没辙。 瞧着吴蓉贞气色不佳,倒真像是被这大病好生折腾了一番。世人都说病弱西子,可没人知道那女子病弱可不是长久之象,她在康家庄子的时候可是见着好多村子里的女人因为大病丢了性命的。 若心烦的事再多一些,想必更能成为吴蓉贞的催命符。 吴婷玉赶紧压下心中的窃喜,她假意关心:“妹妹这是怎么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吴蓉贞知道她的把戏又来了,但她如今却是愿意陪她演下去。 她佯装诧异,伸手摸了摸下巴,憔悴一笑:“是吗?” “可不是吗?”吴婷玉内心冷笑,语气却十分温柔,“再瘦下去妹妹可就没个人形了,是有什么忧心的事藏心里头吗?大家都是姐妹,你大可跟姐姐我说说。” 我一定笑着看你哭。 “那便好。”吴蓉贞虚弱地笑笑。 吴婷玉一怔,好什么? “这羽国从开国那日起,国风以瘦为美,姐姐竟不知吗?当今圣上后宫中全是这样的病娇女子,民风也如此。越是清流显贵人家,越是好这一口。”似是想到了什么,吴蓉贞捂了捂嘴,一脸歉意,“是妹妹的错,忘了姐姐是从乡下来的,姐姐莫怪。” 吴婷玉脸色立刻不好了,她黑着脸,心里恨不得弄死吴蓉贞,面上却还要跟她装作亲热姐妹。 吴蓉贞自顾自地品着糕,喝着茶,她才不管吴婷玉心中想什么呢。你既然敢对康家动手,也别怪我冷血无情! 握着茶杯的那只手,用力过猛,茶杯被捏碎,碎片划伤了手心。 “小姐!”秋月惊呼。 正巧着,孟氏赶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毕竟是她亲手带大十五年的女儿,她顿时就白了脸,焦急地冲到吴蓉贞面前,将她抱在怀里:“贞姐儿!你的手!” 孟氏手下大丫鬟莲花赶紧派人出府,拿了吴国公的帖子去宫里请太医。 吴国公府这几日十分平静的日子被打破,府内下人人心惶惶,满花园的丫鬟婆子在鹅卵石上跪了一地。 “娘,娘……女儿没事……”吴蓉贞苍白的脸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刚说完这句话,她便倒在孟氏怀里,晕了过去。 这下吴国公府上下真的乱套了。 吴敬直接从书院策马赶了回来,吴战也从军营告了假,吴忠也跟着吴国公一起回府,就连寻常都见不着人影的吴护都回了府。 只是唯独不见吴文。 但大家都着急吴蓉贞的病情,也无人注意到吴文没有来。 “沈太医,小女究竟如何了?怎么会突然晕倒?”吴国公挠心挠肺,在屋里踱步。 沈太医把完脉,医女收起银针给他研磨开药方。 “不是大事。”沈太医写完方子,将方子上字迹吹干,递给吴国公,“照这方子抓药,一日一副,连续喝一月,切记不可中断。” 吴国公拿了药方,赶紧派人去抓药。 吴敬却是急得不行:“太医,我妹妹从小到大身体健康着,如今怎么会突然生病了?” 沈太医看了他一眼,心中想这人真是莽汉,嘴里却耐心解释:“人乃凡夫俗子,哪有不生病的?吴小姐从小不生病就能保证长大了不生病?” 吴敬被他绕了进去,怔然许久,没说话。 吴蓉贞正好这时候醒了,只是没睁眼。 她不知沈太医是不是察觉到她也醒了,只见他又意味深长道:“这人呐,还是孩子心性好。不操心,不记恨,不多想,自然就不会生病了。还是孩子好,孩子好啊……” 沈太医走后,吴蓉贞慢慢睁开了眼,她见孟氏还坐在床头用帕子擦着眼泪,几位哥哥也待在她房里,吴国公端过下人送上的药,亲自给她送了过来。 她特意看了眼吴婷玉,见她虽保持着大家闺秀的坐姿,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背影却看起来僵硬无比,一张假装忧虑的脸,配上清澈无比的眸子,倒真的有点像十分关心她的模样。 假意咳了两声,吴蓉贞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心肝儿!你醒了!”孟氏率先抱住吴蓉贞。 吴蓉贞心中微微动容,毕竟孟氏养了她十五年,她当初也是真的把她当做亲生母亲的,可…… “娘,我,我这是怎么了?”她佯装头晕,伸手扶了扶额。 吴敬骂道:“你还能怎么了?你这是病了!可是担心死我们了!” “快些先别说你妹妹了,让她先把药喝了。”吴国公抢声道。 吴战想了想,接过那碗药:“这药碗烫的很,爹,还是我来吧。”说着,轻轻吹了下那烫人的药,估摸着温度差不多了,舀了一勺,一口一口喂给吴蓉贞喝。 若他在这副模样被军中将士看到,肯定都要吓掉大牙,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活见鬼。平日里糙汉粗鲁的吴战,吴副将,对妹妹竟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吴忠就在一旁细心地嘱咐吴蓉贞医嘱,方才是他送走的沈太医。 吴护没有说话,但脸上的冷淡之色稍稍了许多。 他们一众人,围着吴蓉贞,跟她说笑,逗她开心。吴敬还不忘数落她:“太医说了,你就是爱乱想,你瞎想什么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家人永远不会变的!” 吴蓉贞回他一个笑。 永远不会变吗?那可不一定。 再看了眼吴婷玉,她声音虚弱:“姐姐,你怎么一脸不高兴呢?” 众人目光全落吴婷玉身上,她尴尬地笑:“妹妹说什么呢,你没事,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吴敬冷哼一声:“今儿个你跟我妹妹说了些什么?让她又是手受伤,又是被气晕了。” 带着潜意识的想法,吴敬率先给吴婷玉定了罪。 吴婷玉简直要哭:“冤枉啊!四哥哥,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她是你妹妹,我就不是了吗?没有像您这样偏心的……” 说到后面,她娇滴滴地泣泪,梨花带雨,澄澈的眸子没骨头地瞪向吴敬,怎么看怎么柔弱。 吴敬也怕了她这副模样,顿时哑口无言。 孟氏这会儿想起来另一个女儿了,又去抱住吴婷玉,嗔道:“都是妹妹,哪里能厚此薄彼,四哥儿快给玉姐儿道歉。” 吴敬不服。 吴忠却朝他瞪眼:“娘让你道歉,老四你做什么呢。” “我又没错,一直都是她欺负贞姐儿,还不能让我说句公道话啦?”吴敬也急了。 吴婷玉埋头在孟氏怀里,不起来,眼泪打湿孟氏的衣裳。 孟氏有些怒,板着脸训斥:“老四,向玉姐儿道歉。” 吴战打圆场,笑了笑:“哪里有哥哥向妹妹道歉的,娘,不然算了吧。” “算了?”孟氏儿子多,女儿却少,哪里肯算,她目光看向吴国公,“老爷,您说今日这事怎么办吧。” 吴战嘘声。 吴敬也不说话了。 吴忠也看向吴国公,大伙儿都在等吴国公的决定。 这时,吴蓉贞又猛然咳嗽了起来,她这一波,咳得声嘶力竭,恨不得将心肝脾胃肾都咳出来,小脸皱巴巴,惨白得惹人心疼。 吴国公注意力全在这个女儿身上,哪里还记得回什么话。 “贞姐儿,你哪里不舒服?来人,来人!快去传太医!” 吴蓉贞轻轻拦住他:“爹,我没事的。我就是觉得愧疚,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主动离开吴府了,可能姐姐就不会这样不开心。还惹得吴府上下不齐心,让娘跟哥哥发生争执,贞儿真的好自责!不如爹娘还是放我回康家吧,我,我怕待在府里碍着姐姐的眼!” 说罢,她也掉泪。 这段时日,她将康家被灭门的事藏在心里头,一字不提,春花秋月想开解她,她却装作浑然不在意,实则早就肝气郁结,里子里生着病,这才能顺畅地同吴婷玉吃个茶的功夫,在孟氏赶来那会儿,恰好晕倒。 白莲花嘛,有人天生就会,但就只许你会,还不许别人学了? 偷偷抬眼瞥了眼面色惨白的吴婷玉,吴蓉贞低下头,嘴角轻扬。 她知道这第一场战争,她赢定了。 第十一章 风向 煽风 “是不是玉姐儿对你说什么了?”吴国公脸色铁青。 孟氏也愣了,一会儿看吴蓉贞委屈的小脸,一会儿看向吴婷玉惨白的脸,两个都是她的女儿,她的心肝啊! 吴敬这下来劲了,冷哼:“打死我不信她没作妖!贞姐儿这几日都躲在房里不出来,好不容易出来散心,却正好跟玉姐儿赶一起在园子里赏花了?还正好又是手受伤,还闹晕倒,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懵谁呢?” 吴婷玉心中只想骂娘。 还真的就这么巧了!她前脚才出门,到园子里溜圈,正好就碰着了吴蓉贞,见她有些躲她,吴婷玉哪里肯罢休,这一来二去,她便劝服了吴蓉贞陪同她一块儿赏花。 这好好的茶杯,怎么会突然碎掉,还伤着了吴蓉贞。 现在她可是爹娘的心头肉,她才入吴国公府,只能背地里整治她,哪里能放到明面上来。 吴婷玉心思百转,默不作声,不知如何作答。 她越是这样,越令吴国公觉得她心里有鬼。吴国公年纪半百,只得一个闺女,自是极其宠爱,哪怕如今知道吴蓉贞不是亲生,但毕竟抚养了她十五年,在她身上倾尽心血,如今他视作珍宝的女儿被另外一个欺负成了这副模样。 “跪下!”吴国公勃然大怒。 孟氏吓得一哆嗦,赶紧劝他:“老爷,玉姐儿还是个孩子,她还小,刚入府不懂事。” “我说跪下!”吴国公吹胡子瞪眼,推开孟氏的手。 吴婷玉在康家虽做点农活,家务,但康家人都待她极其温和,从小到大,从未向她说过重话,发过脾气。 这是第一次有人冲她发怒,她面色早就吓得惨白,心里怕极了,膝盖一软,跪在吴国公跟前。 吴蓉贞虚弱地咳嗽,就要从床上起身,被吴敬按下。 “你身子虚弱,赶紧躺下休息。” 吴蓉贞摇头:“姐姐还跪着,我如何安心躺着?四哥哥你快帮我劝劝爹。” 吴敬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只是叹气:“你这柔弱性子,以后嫁了人被人欺负可如何是好!” “四哥哥休要打趣我!”吴蓉贞羞得低下头。 吴国公道:“老四,你休得胡说!贞姐儿还小,多留府里几年。” 吴蓉贞身子微颤,抿唇。 吴婷玉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眼泪都要流干了:“你们都护着贞姐儿,那还认我做什么?她才是你们的心肝肉,我待这里总是个外人,原以为你们会爱我、护我,怎想你们心里根本没有我……我还不如去死了,早点投胎,就祈求来生不要再闹这样的乌龙……” 吴蓉贞眼角一动。 不好! 她刚抬头,吴婷玉就直冲冲地朝床角上撞头,这一下去,根本没有半点留情,脑袋上立刻出现一个血窟窿,晕死过去…… 吴敬彻底傻了,良久,他才反应过来,将吴婷玉抱在怀里。 “玉姐儿你醒醒!” 吴国公也吓得差点没站稳,扶住一旁的墙才稳住身形:“快!快去将沈太医喊回来!” 吴战最先反应过来,火急火燎冲出府。 吴忠就扶住孟氏,她也差点晕过去。 这都什么事,两个女儿一个接一个闹出事来,她只觉得她的偏头痛是治不好了。 “头痛,头好痛,我的个老天爷……” 这出府门还没多久的沈太医,很快就又被人喊了回来。 …… 不得不说,吴婷玉真是无毒不丈夫,对自己下得了狠手,与吴婷玉相比,她装装病,派人在茶杯上做个手脚,让自己受伤什么的,真是太弱了。 吴婷玉这一招,成功地让吴府内上下人心不宁,风向很快又转向她那头。 大小厨房,各类珍稀的补品都往她院子里送,府中下人伺候她无不小心,生怕这朵娇弱的花折在自己手上。 吴国公对这个亲女儿也不骂了不气了,每日回府都要去探望她一番。 孟氏也整日都待在吴婷玉屋里,陪她说话解闷,让她千万不要多想,她才是她的心肝肉。 吴婷玉这一寻死,还有一人大有变化——吴敬。 或许是出于愧疚,他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说话太过了,吴婷玉也不至于想不开,自那后,他对这个妹妹的态度也软了很多,不再那般强硬。 时而让人给她屋子里送些望春楼新做的糕点,时而将京城里流行的头饰布料都派人买了些送她屋里。 以前吴蓉贞屋里独有的东西,现今儿都会派人往吴婷玉屋里送上一份。 小玉恭喜道:“大小姐您这招绝了,这下府中上下没人敢瞧不起您了!” 吴婷玉脑袋上缠着几道纱布,即使多缠了几道,还是能从外部看到里头渗出来的血。可见伤得极其深。 闻言,她不悦:“几个意思?以前府内有人瞧不起本小姐?!” 小玉赶紧摇头辩解:“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以后大小姐在府内说风就是雨,再没人敢质疑您!” 吴婷玉懒得跟她计较:“你还算乖巧,从今儿起,你就顶替小翠的差事吧。” “谢小姐!”小玉狂喜。 这可是从二等丫头直接升成一等丫头,月例银子都涨了不少,她离理想又近了一步。 “对了,外头那事办得怎样?”吴婷玉问。 小玉道:“小姐放心,外边的谣言都没了,不仅如此,奴婢还找了几个下人做人证。到时候他们会全部交代二小姐的恶行,都是她给您泼脏水!” 吴婷玉心情大好,笑得欢,一时之间用力过猛扯到头上的伤口,她倒吸一口气,恶狠狠道:“都是那贱人,否则我也不会以命博得爹娘的宠爱!” 小玉心疼不已:“您放心,不出几日,那几个下人就会将这消息无意之间告诉给老爷夫人,那院子的人得意不了多久。” 吴婷玉满意地点头,又想到一事儿。 “话说回来,我这都入吴府这么长时日了,都没参加过什么宴会,至今外头那些人怕是都没见过我。” 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只出现在旁人口中的“吴大小姐”,跟如今府中这位,名动京城,才情一绝的吴府二小姐吴蓉贞相比,她落了不止一乘。 明明她才是吴府的正经小姐,凭什么出风头,众人所知的只有吴蓉贞! 她不甘心! 小玉犹豫地将京城最近另一则谣言告诉给了吴婷玉——关于吴府小姐有凤凰命的那个。 吴婷玉眼睛都亮了:“当真?真是天助我也!” 是了,是了!与其在吴府里当个尴尬的吴大小姐,还不如想想怎么寻个好亲事,虽不知京城里这则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但这简直给她提供了一条黄金大道啊。 她身份这么尊贵,为什么不能成为一国之后呢。 成为羽国的皇后,光是想想,吴婷玉都能在梦里笑醒! “我与吴蓉贞同一日同一时辰出生,而我才是吴府正经小姐,这吉象自然是指的我,怎么可能是那小贱人!”吴婷玉拿出一锭金子给小玉,吩咐道,“去,安排些人在京城里散步谣言,不用太过,只需要让风向往我这里偏,要清晰地指出来,那凤凰命格之人,指的是吴府大小姐!是我,吴婷玉!” 小玉身子有些发抖:“大小姐,这可使不得,那萧皇后还在呢……” 吴婷玉先是愣了片刻,又一脸看傻子的模样看她,“你以为我傻呢?那萧皇后是前朝叛徒萧将军的亲女儿,全京城老百姓都恨得牙痒痒的萧大将军!” “我就是在谷城田庄我都听说过不少农妇骂她,她有什么资格做这羽国的皇后?”吴婷玉轻嗤一笑,“就她那身子,大半年都躺在床上养病,还能活多久?” “可我不一样,我的父亲是吴国公,我的母亲家族是羽国最有钱的皇商孟家,我的姑母是当朝太后娘娘。我怕什么?你把心放肚子里,快去拿银子去办事。” “这些时日,我的傻哥哥们可是往我屋子里塞了不少好东西,若银子不够,你先将这些东西拿外头去当了换些金银傍身,我以前就是眼皮子浅了,跟吴蓉贞在吴府里计较什么?她不过一个假的吴府千金,京城上下谁人不知她的身份?呵呵……就她那山鸡,一辈子也变不成凤凰……” 小玉眼神一动,拿首饰衣料换银子?这一听就是肥差,她还能从中弄些银子…… 面上她立马就答应了,心中却不屑。 亏得还是个高门小姐,山鸡这样粗秽的词,就连她这样的府里长大的丫鬟都说不出口,外头养大的果然是外头的。 也就血脉跟老爷夫人亲,这言行举止,哪里能同二小姐相比? 还想飞上枝头成凤凰,成为羽国的皇后? 小玉轻嗤,却收下那锭金子,出了府门,找人办事。 …… 吴蓉贞屋子里,她百无聊赖躺床上绣花。 秋月啐骂道:“小姐您还有心情绣这个,那对面院的妖精都要镇不住了!” 春花斜了她一眼,板脸:“再怎么说那头也是位小姐。” 秋月就“哎哟”了起来,继续骂:“平日倒看不出春花姐姐一本正经。” 春花添好灯油,不理她。 吴蓉贞瞧了眼外头,见天色不早,她放下还未完成的绣品,从床上起身,穿好绣花鞋,准备出门。 春花着急地给她披了件披风:“您还病着,外头风大,这是又要出门?” 自打小姐知道康家出事那日她独自一人外出开始,这已经不知是她第几次深夜外出了。 还偏不让人跟着。 春花一脸担忧。 吴蓉贞拍拍她的手:“还是老样子,让秋月躺床上,有人来就说我睡了。” 说罢,她轻快地窜出门,不见踪影。 第十二章 暗涌 偷听 小凳子这几日都在外头调查京城流言一事,才有些苗头,他就跑去邀功。 正巧着顾厂公在西厂审问犯人。 西厂地牢阴暗潮湿,里头的刑具都滴着血,连看守的狱卒脸上都阴沉沉的,小凳子每次来这儿,都心里发杵。 沿着漫长的台阶走了下去,地牢在地下,里头常年没有阳光照进来,分不清白天黑夜。 顾厂公冷笑地扬起马皮鞭,问被禁锢在架上的男人:“与兵部侍郎马公子密切往来,私自调兵,以为你不承认,杂家就查不出来了?” 被架着在木桩子上的男人,身上血肉模糊,身上的肌肤很难找到一块是好的,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眼前这人就如地狱的魔鬼,不让他睡,不给他吃喝,就活活熬死他。 “阉人!狗!仗着皇上对你的宠爱,胆敢对朝廷大臣用刑。” 顾厂公嗤笑,阴毒的眸子转了又转,一鞭一鞭又抽打在那人身上。 “杂家对你用刑了又如何?你如果能活着从牢里出去,就向皇上那告杂家啊!” 那人惨叫,嘴里污秽之语不断。 顾厂公毫不放在心上,见小凳子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怂样,顿时没了吓唬他的心思,丢了鞭子,去一旁净手。 一边上台阶,一边问小凳子:“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小凳子跟在他身后,好不容易出了西厂地牢,见着了外头的日头,他这沉闷许久的心这才松了口气。 “唉!那什么,师父,您这想刨了人家祖宗十八代坟可能有点难。” 顾厂公脚下一滞,侧头,阴森森的目光看他。 小凳子顿时就觉得头顶上压着一座大山,但这祖坟真的不能瞎刨! “那散布谣言者正是吴国公家的小姐。” 吴国公的祖上十八代,可不是当今太后的祖宗十八代吗?更不是皇上的祖宗十八代吗? 这当今圣上可是太后的亲儿子,太后又是吴国公的嫡亲妹妹。 这皇家的祖坟,哪儿能说刨就刨! 顾厂公嗤笑:“不能刨坟,杂家还不能为他吴国公府送上一座新坟吗?” 小凳子没有说话。 “是吴国公府上的哪位小姐?”顾厂公问。 小凳子如实回答:“就那位风头正胜,万千宠爱的刚找回来的吴府大姑娘。” “那位在康家长大的?”顾厂公挑眉,有些意外。 还未等小凳子回话,他径自摸了摸下巴,嗤笑:“竟有那种脑子?” 小凳子瞥了眼顾厂公,不解。 您这是在夸那位姑娘聪明,能想出这样的谣言计谋来给皇上太后施加压力呢,还是在损她猪脑子,做出这样愚蠢之事呢。 “有趣有趣。”顾厂公突然就来了兴致。 这都许多年了,已经很少有人能让他这么觉得有趣了。 小凳子听得云里雾里:“师父您在说什么?” 顾厂公笑:“想来吴国公二小姐入宫这么多年,杂家竟没注意到她是这般有趣之人。” 这跟吴国公二小姐有什么关系? 小凳子更疑惑了,不是在说吴国公府大小姐吗? “去,传太后懿旨,甚是想念二位姑娘,派人去将吴国公府两位姑娘请进宫。”顾厂公抿嘴,冷意十足。 …… 吴国公府突然来了传旨意太监,令孟氏既是欣喜又是担忧。 这太后喜欢自己的两个女儿虽是好事,可如今吴府的两个姑娘,不是病着,就是伤着,就这副模样,如何入宫? 不是又平白给那些看笑话的人找乐子吗! 孟氏一时之间又要愁白了头。 吴忠给她捶肩:“娘!你别想那么多,太后娘娘许是想念她两个侄女了,两个妹子柔弱更能让她疼爱呢!” 孟氏斜了他一眼,心里骂道,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蠢儿子! 她多年倾注在女儿身上的心血,不能付诸东流!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吴国公知道吴蓉贞不是他们亲生女儿,还愿意将她留在府里头的理由。 是不是亲生女儿没有关系,只要是吴国公府的小姐就行了! 若是两个女儿如今这模样入了宫,太后只会不喜,她那个小姑子孟氏还不清楚?什么家人亲情,从来都是抛诸脑后,利益永远是她考虑的前列。 如今吴婷玉伤了头,是没法入宫了,可吴蓉贞身体已经调理得无大碍了。 孟氏打定主意,就让丫鬟将自己嫁妆里头挑了几件上好的首饰,又拿了几匹金贵的布料,让裁缝连夜按着吴蓉贞的身材尺寸赶制了几件衣裳。 吴蓉贞要入宫的消息立刻在府中传开了。 吴婷玉得知孟氏只让吴蓉贞一人入宫,而让她待府中养伤,她整个人都被嫉妒压得疯狂。 “我才是她的亲女儿!我才是!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吴婷玉哭哭啼啼,本就伤着,如今更是天可怜见。 小玉也哭:“大小姐您别这样,夫人那是关心您的身体。” “鬼话!”吴婷玉恨恨道,“我原就知道爹娘偏袒吴蓉贞,竟不知这般偏袒。不行!他们不能这样对我!” 小玉拦不住吴婷玉,见她飞奔出去,急得也追了过去。 吴婷玉本想去孟氏那儿找她争辩,却在孟氏屋门口时,见里面有些动静,她心思一转,躲在门外头偷听起来。 孟氏拿着那道圣旨问吴国公:“老爷,贞姐儿已经知道她的身世了,您还打算送她进宫里吗?” 吴国公皱眉:“妇道人家!府上花了十五年就培育这一个女儿,如今不将众望放在贞姐儿身上,你还打算放玉姐儿身上吗?” 也是,吴婷玉如今的言行举止,连大家闺秀都难算上,更别说日后成为一国之后了。 孟氏只好叹气:“玉姐儿才是亲生的,贞姐儿毕竟是别家的女儿。” “这个你放心。”吴国公哼了一声,“康家若是老老实实,将这个秘密一直隐藏,没有玉姐儿寻亲这事发生,他们一家还能安然度过余。如今,只好祈求他们来世投个好胎了。” 孟氏大愕:“老爷!您的意思是……” 康家,康家大概没了。 “这次一定要妥善安排贞姐儿入宫,我会找人想方设法让皇上与她偶遇,未来吴国公府的荣耀就全系于她一身了。”吴国公转移话题,闭口不提康家。 “是。”孟氏点头应道。 外人只知道吴国公宠爱她,独宠她,从无妾侍通房,却无人知晓,吴国公其实并不爱她。 他只爱他的地位和权势。 而她,嫁给吴国公本就是母家的一场交易,为的是让孟氏在皇商这一路上走得更远……毕竟,当初的康家,就是前车之鉴…… 吴婷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回院子的,她一路心事重重,小玉在一旁喊她几次,她都没反应。 回到屋子,吴婷玉眸子里第一次真情实意浸满了泪花,她吸吸鼻子,原本清秀的小脸,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 小玉心里一惊,难道是夫人训斥她了? “出去。”吴婷玉谁都不想见,只想安静地一个人待着。 小玉撇撇嘴,退出了屋。 吴婷玉这下再没了架子,整个人扑在床上,将脑袋捂进被窝,大声哭泣。这次是疯狂的苦,凌乱的哭,没了之前细心研究的梨花细雨,楚楚可人,她尽情发泄自己的情绪。 她以前恨的人是吴蓉贞,恨她霸占了属于她的位置。 后来又恨康家,恨他们明明后来发现她不是康家的女儿,而是吴府的,却还是不肯告诉她,非要她那次偷听才发现了秘密,这才铤而走险去吴府认亲。 可现在她的亲生爹娘又告诉她,原来他们一早就知道了真相。却还是任由着她在康家做个普通的农家女,让她流落在外吃苦受罪…… “凭什么!”吴婷玉咆哮。 凭什么你们都那样护着吴蓉贞,凭什么她的未来前程似锦,连羽国未来的皇后宝座都能任她肖想,凭什么这么不公平,明明她才是吴国公的亲生女儿啊! 吴婷玉狰狞地笑。 她的好爹好娘不是将吴国公府的未来全系于吴蓉贞身上吗,那她就让他们梦想破灭。 她的好哥哥们不是只认吴蓉贞一个妹妹吗,那她就让他们自相残杀。 至于吴蓉贞,与她,生不逢时,相逢恨晚,既是如此,就成为她锦绣前程脚下的垫脚石吧。 第十三章 见人(捉虫) 三诧 夜有点深。 见孟氏派的婆子往屋子里送了一堆东西,吴蓉贞有些惊愕。 前世没有这么一出,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她的身世被说开了以后,孟氏除了在她生病的时候来探望过她几回,平日里全是待在吴婷玉屋子里的。 今儿个倒给她送来这一堆上好的衣裳首饰,吴蓉贞在琢磨着孟氏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二姑娘,您这在府里的宠爱可是顶天的,瞧瞧夫人多疼爱你啊。”王婆子笑眯眯地打量吴蓉贞,心里微微惊讶。 都说女大十八变,一年一个样貌。 可二小姐却是越来越好看,及笄礼过后整个人身量又渐长了,那细腰翘臀更是衬着她身材凹凸有致,更别说那鹅蛋脸和柳叶眉,羽国男子就好这一口。 那形容女子美好的语句,什么肤如凝脂,国色天香,步步生莲,全放在吴蓉贞身上都不为过。 仿佛远远看上她一眼,都能闻到她发丝的香气。 难怪从古至今形容女子都是用“软”和“香”,难怪男人都喜欢软香在怀。 王婆子微微有些失神,吴蓉贞捂嘴轻笑:“姐姐那里没有吗?可别到时候又说爹娘偏心,我可不依。” 王婆子脸色微怔,自动跳过这个话题,只是傻笑:“二小姐说笑了,您看看这衣裳合身吗?哪里不妥老奴好及时让绣娘改改。” 吴蓉贞又道:“这衣裳挺好看,但我瞧着宽大了些,先给姐姐送去吧。” “是底下的人办事不上心,二小姐放心,老奴这就去让人按着您的尺寸改。”王婆子讨好地笑,恭敬地退下。 吴蓉贞脸上挂着的笑逐渐消失。 决口不提吴婷玉,看来这衣裳首饰是为她专门订做的。 “小姐,您猜奴婢打听到了什么?”秋月跑进屋,气喘吁吁道,“太后宣您进宫!难怪夫人会突然找人给您订做衣裳首饰!” 吴蓉贞脸色瞬间惨白。 秋月还在喋喋不休:“看来太后娘娘还是惦记小姐,毕竟是看着您长大的,那院子里的那位怎么能跟您相比?” “是只宣我一人,还是两位?” 秋月奇怪地看她:“您什么时候对那位这么关心了?原本太后是宣两位小姐进宫,但那位不是作死脑袋上有个血窟窿?夫人怎么会让她那副模样入宫,立刻让人回绝了太后,说只让您一人入宫……” 吴蓉贞死死抿唇,额头冷汗直冒。 “小姐您怎么了?”秋月就愣了。 “我出去一趟,稍后回……”吴蓉贞神色匆忙,出了门。 这已经是小姐不知第几次这样慌张外出了,秋月的双眸中出现一丝忧虑。 …… “你确定吗?吴蓉贞连着半个月都悄悄出府?”吴婷玉疑惑地看小翠。 小翠攥起拳头,咬咬牙,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能立下功劳,她在大小姐这里的宠爱全无,说不定真的就由着大小姐心情把她给发卖了。 “奴婢确定。”小翠信誓旦旦地点头,回忆,“奴婢这段时日一直死死盯着二小姐院子,发现她总是一个人出门,还不让秋月春花跟着,大多时候都是大半夜。” “真的!?”吴婷玉眼睛放光。 这真是上天给的机会。 “你让小玉进来。”吴婷玉冷冷淡淡。 小翠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身子微微颤抖,为什么她都这么努力了,大小姐还是看不上她。 退了出去,小玉立刻就被传了进来。 吴婷玉嘴角一扬,压下内心的喜悦:“时候到了,施行计划。” 小玉诧异:“提前?” “我一刻都等不了了!”吴婷玉又在小玉耳旁轻声说了些什么,小玉听后,脸色大变。 “这、这……” “快去!”吴婷玉片刻都等不及,“今儿个事情办不妥,你就去陪小翠吧。” 小玉身子一颤,低头应道:“是,大小姐。” 吴蓉贞的确出了门,却没出府,她在吴国公府后花园的一处假山附近,从背面绕了进去。 假山里头空荡荡,能容纳三四人的样子,放着一张木桌,两个板凳,还有一个人坐在那处,他衣着简朴,抬手执棋,他面前是一局还未下完的棋盘。 走近,那人清冷一笑,朝吴蓉贞道:“你来了?” 吴蓉贞回以笑:“如何?还未想出破解之法?” “今日你不要提点,让我静思片刻。” “哈哈哈……” 下棋人正是吴护。 他蹙眉,与吴蓉贞对坐。 他自小不喜与人亲近,无论亲人或是外人,待他们从来都是淡淡的,即使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侍从小厮,都猜不准他心中真正在想些什么。 但吴护此生唯有一爱好。 ——下棋。 他痴迷于这世间最难解之棋局,他也想做这世间最缜密的布棋人,他外表冷淡,实则内心处处算计,步步为营,这世间之人于他而言,不过沧海一粟,不过小小棋子。 一手执棋,一手算计。 这吴府上下,暗流波涌,他从来都算计于心,唯有一人,他算漏了。 ——吴蓉贞。 那日,吴蓉贞深夜前来,只为找他,这为一诧。 那日,吴蓉贞披星戴月,执手下棋,正破他命脉,塞他前路,令活棋为死棋,这为二诧。 那日,吴蓉贞眸闪异光,软硬兼施,要他助她,令死路通活,令他不得不应,这为三诧。 自那日后,这处成了吴蓉贞与吴护的秘密相会下棋之地。 也成了他们相互置换消息之处。 吴护眉头松动,似是想出这一子放于何处,手腕一动,黑子落。 吴蓉贞坐在他对面,看透了他的招数,她嘴角一扬:“三哥哥不若再多静思片刻?” “落子无悔。”吴护的声音依旧清冷。 吴蓉贞点点头,歪头想了想,没片刻功夫,她将白子落在棋盘的另一角落。 吴护脸上一黑。 竟是被她发现了他金蝉脱壳的招数。 “是我技不如人。”吴护又看了看棋盘,心中诧异,这一子落得正正好。 没想到吴蓉贞小小年纪,竟无师自通,棋艺远远在他之上。 他在羽国棋盘圣手的美名早就流传各国,前来挑战者也无数,但无一惨败而归。吴护嗜棋如命,难逢对手,除了那位早已不知踪影的棋王——白雨。 这样的吴护竟败给了吴蓉贞…… 这个黄毛小丫头片子。 吴护心底有些郁闷,却也愿赌服输:“上次已经依了你的意,在京城内散播了凤凰命的谣言,这次你还想做什么?” 他有些不懂这个妹妹,宅斗而已,至于动静这么大吗? 她都不知,当那人问他为何要散布这样荒谬的谣言时,他连脖子带脸都红得难看。 吴蓉贞安静坐在那处,拿起棋盒,一粒一粒捡起棋子,将它们归置其中。 吴护看她。 吴蓉贞睫毛很长,她垂眼的时候,睫毛如一把小扇,轻轻扫着眼底,每扫一下,就更看清晰她。 吴护微微失神,觉得心底有些痒痒的。 他从来都知道这个妹妹极美,却从未想过她不仅美还很特别,自从她及笄之礼过后,这个妹妹带给吴国公府上下,或者说带给他的惊喜就不断。 让吴护觉得新鲜。 也觉得有趣。 深宅大院里的女子,还有像她这样的,吴护突然对她兴趣盎然。 “三哥哥今日只需陪我在这儿坐上片刻。” “今日没旁的事了?”吴护挑眉。 “没。”吴蓉贞对眼望他,正好瞧见他一脸深意地看她,她微微一愣。 “那我便舍命陪君子。”吴护也不多问,就静坐在一旁,等待今晚的好戏。 暴风雨来临之前都太过于平静,比如现在。 二人静静地坐在那,又下了一局棋。 棋盘很快就被一粒粒黑黑白白的东西,再次四面八方占满…… …… 吴婷玉眼眶微红,她酝酿着情绪,在吴国公夫妇二人面前支支吾吾,颤着身子。 若无要事,如何会深夜前往,吴国公还以为她身体哪里不舒服,嘘寒问暖了好一阵。 吴婷玉只是紧抿双唇,一字不言。 孟氏骂道:“傻孩子,你哪里不舒服,倒是跟爹娘说呀!你这是要急死娘,你知不知道!” 吴婷玉眼眶更红了,眼泪就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至,一发不可收拾。 孟氏愣了。 小玉却是突然站了出来,跪在吴国公夫妇面前,脸上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大小姐,您顾着姐妹情谊不肯告诉老爷夫人,但这事它瞒不住!就算您不说,可这日子久了,老爷夫人能不知道吗?再往深说了,二小姐这肚子,也瞒不住!” “什么意思?”吴国公一脸震惊,“这事跟二小姐有关?” “闭嘴!”吴婷玉突然抬头,瞪向小玉,“退下!” 小玉还想再说,不甘心地低下头。 “你站住。”孟氏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这事怎么跟贞姐儿有牵扯,不管发生了什么,贞姐儿可是老爷的命脉啊,培养了十五年的棋子,他必然不允许贞姐儿有任何闪失。 吴国公额头青筋暴起,他喘着气,眼睛瞪得老大:“贱婢,胆敢非议主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玉拼了命在地上磕头,她惨白的小脸上悬挂着泪珠,嘴里求饶:“老爷饶命,奴婢不敢啊!是二小姐与那小厮偷情被人撞见,如今吴府上下都传开了……奴、奴婢也是担心你们被蒙在鼓里,奴婢真的不敢非议主子啊……” 孟氏双眼一翻,就要晕死过去。 吴婷玉赶紧扶住她,声音娇柔,透着焦急:“娘,娘您怎么了……” 吴国公闻言就扬手一巴掌扇在小玉脸上:“说!二小姐现在在何处?” 小玉捂着肿得老高的脸,哭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二小姐经常去后花园附近假山那处与小厮幽会。” 吴国公就要气晕过去,浑身上下颤抖,那股子气发不出来,他便又一掌拍在桌子上。 桌子发出震耳发聩的动静,很快就裂成两半,瘫在地上。 “混账!混账东西!”吴国公咆哮了一声,“封锁吴府各门,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出去!” 第十四章 捉奸(捉虫) 在意之人 吴国公府这一夜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随着吴国公一声号令,全府上下,下人都被各自关进柴房屋子里,门房小厮守在门口,不让她们出来。 吴国公和孟氏带着几个心腹丫鬟婆子随行,连府上的府兵都动用了,大有不捉到那奸夫便不回来的架势。 吴国公一路黑着脸,孟氏都不敢多言,只是哭。 她怎么那么命苦,好不容易生了个女儿,却跟康家的闺女搞混了,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还没派上用场,这下还弄出丑闻,想必老爷肯定会怨恨她多年以来没有好生教导贞姐儿。 怕是老爷早就怪上了她,毁了吴国公府的脸面不说,还丢了一颗培养了十五年的棋子。 她这是造孽啊! 夜深,静悄悄,路过后花园,只听得到虫鸣鸟叫,吴国府,难得这般静谧。 早在府上的侍卫来二小姐院子里动手抓人时,春花就猜到了什么,是以,她躲在一旁,见秋月怒气冲冲让他们滚出屋子,刚一开口,便被那领头之人打晕,直接拖进柴房关了起来。 领头那人,是吴国公的心腹。 春花遍体生寒。 她在府上这么多年,从未见到府中闹出这么大动静,虽还未猜到具体的事宜,但她也听到那领头之人冷森问:“二小姐在何处?隐瞒者,杀!” 院子里奴仆丫鬟跪了一地,求饶说不知。 春花不敢多待,趁着领头人捉拿这些下人之时,赶紧找了个机会溜出去。 她得找到小姐才行! 万一被老爷夫人发现这么晚了,小姐还未归,会有麻烦。 她一路跑,心里早已火急火燎,想哭却又怕声音太大,只好忍着,吴国公府今夜,不平静得很,她都跑了一路,搁在往常早就见到一群婆子丫鬟了,今儿个,不管她走哪条路,都是静悄悄的。 这怕是要发生大事啊! 春花忍住眼泪,一路光线暗沉,她出门也不敢举灯,却在靠近后花园的亭子附近,她听到了有人的声音。 春花吓得一哆嗦,赶紧躲在一旁,想等人走了再继续跑,却听到一女声,十分熟悉。 “那边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放心吧,大小姐,全安排好了,为了今日计划更稳妥,奴婢还加了一剂猛药。包管今儿个二小姐欲.仙.欲.死。” “今儿个这事,全是你的功劳,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 “能为大小姐效劳,是奴婢的荣幸。” 她们二人还在那旁说着话,春花惊讶得差点喊出声,她捂住嘴,身子却止不住地哆嗦个不停。 这群妖精,这贱蹄子,竟要陷害小姐! 春花又震惊又气愤,就想直接冲出去找这两个贱人评理,就在她快要冲出去的前一刻,理智回笼,她渐渐沉下心。 还不能,现在还不能冲出去,她得想办法救小姐! 看老爷夫人今晚又是将所有奴仆丫鬟捉到柴房关起来,又是封闭府门的做法,这是要隐瞒家丑了。 小姐如今不是吴国公府亲生女儿的事他们已经知晓,那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为了掩盖丑闻,就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处置了小姐? 春花越想越怕,只觉浑身发冷。 就连吴婷玉和小玉何时离开的,她都没注意。 “春花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突然一道声音,令春花心下又是一紧,回头一看,见小翠正站在她不远处。 “你何时在后头的?”春花警惕看她。 小翠摆摆手,慌张解释:“春花姐姐,我是来帮你和二小姐的……” …… 府中的动静自然没有瞒过吴护的眼。 虽他一直都在假山处陪吴蓉贞下棋,全然没有挪动一步,但府里的所有动静,尽掌握在他手中。 一棋落。 吴护笑:“想不到二妹妹倒是个惹祸精。” 吴蓉贞装作不知,也紧跟着落下一子:“三哥哥哪里的话,只不过今日倒是委屈了你。” 美人在侧,棋盘在侧,吴护并不觉得委屈,他淡淡摇头,却在闻见一缕奇异的幽香时,脸色大变。 “贞姐儿,捂住口鼻!”吴护刚说出声,却发现晚了片刻,只见吴蓉贞脸颊绯红,浑身似没骨头般,半截身子趴在棋盘上。 棋盘黑子白子皆数落在一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如赞歌,如赞叹,更如催魂曲,让人意乱情迷,不知置身之处,是梦境,还是花间…… 吴护心下愕然,眉梢处瞬间出现怒色。 简直是荒唐至极,他是做梦都没想到,吴婷玉竟然会使出这样下作之法。 赶不走贞姐儿,就打算今夜毁了她? 这姑娘心思未免太过歹毒! 若是今夜在这儿的不是他,若是吴蓉贞的计划里不曾有他……后面之事,吴护不敢想…… “贞姐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吴护封住口鼻处的穴位,那股子幽香倒是没能在他体内发作。 若是没有出这一茬子事,他倒是很愿意陪吴蓉贞在这里演上一场戏,但如今见她都成了这副模样,吴护脸一沉,就准备上前抱着吴蓉贞离开。 却在靠近她不远处时,他犹豫了…… 吴蓉贞如今是吴国公府的养女,虽跟他有兄妹这一层关系存在,但他们毕竟没有血缘……更何况……即使有血缘的兄妹,贞姐儿如今都大了,这样抱着她也不合适。 一时之间,吴护陷入了两难。 因离得近,他可以看到吴蓉贞醉眼如丝的眸,感受到她被迷香催得火热的体温,还有她奶声奶气的呻.吟。 吴护突然脑子就一懵,脑袋空白。 吴蓉贞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她趴在棋盘上,身子软软,魂魄也变轻了,仿佛回到了她重生之前的那段岁月。 仿佛她又成了洛神山的孤魂野鬼,她好寂寞啊,那会明明是鬼,可她还是能感受到冷到魂魄的凉。 后来的后来,唯一能陪着她的就是她墓前恩人留下的那把剑。 还有恩人的名字。 叫什么来着,当时她记得清楚,重生后却记得模糊的名字…… 仿佛刻在灵魂里的名字,吴蓉贞在这一刻全想起来了。 “景怀……”她软糯地喊出声,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埋怨和委屈…… 吴护被吴蓉贞的动静吸引他凑耳过去,想听她在说什么。 却听到吴蓉贞乱七八糟在一旁胡言乱语。 “你葬了我,我却看不清你是谁,你怎么那么讨厌呀……” “我想挣很多的银子,然后报答你,谢谢你给我收尸哦。” “咦,我是不是又死了呀?那你什么时候来给我收尸呀?突然好期待哦!嘿嘿嘿……” 吴护一脸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真的是迷香吗?催情香的那种?如果不是吴婷玉派人买了个山寨假货,那便是吴蓉贞这体质特殊?闻了这迷香,倒是跟小孩喝醉了酒似的…… 吴护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退开离吴蓉贞远了些。 “景怀……” 吴蓉贞喃喃自语,被一道信号弹声音掩盖。 吴护没有听见,却是抬头看了眼天。要是被那人知晓,他今儿个让他即可前来,是为了照顾这丫头,也不知会不会被他鄙视…… 毕竟他这样凉薄到骨子里的人,如今好像有一个想要在意之人。 至少他并不想吴蓉贞被吴婷玉的诡计毁了。 最后看了眼吴蓉贞还在那里趴着皱眉,媚眼如丝,却很乖丝毫没有乱动的模样,吴护难得开怀一笑。听到外头有一些动静,他皱皱眉,离开了假山。 “老爷,就在前面了,那里有一座假山,适合藏人。” 吴国公沉着脸,一路无言,听见手下的禀报,他心中并未丝毫喜悦,反而心底里涌起一股子杀气。 败坏门风,不知廉耻,这样的女儿要她何用! 杀心已起。 “去,派人包围那假山入口,我今日倒是要去看看,那奸夫究竟是谁!”吴国公也拔起一把大刀,握在手心。 他培养了十五年的棋,也该由他来结果了! 手心攥紧大刀,一齐人站在假山入口,里面黑漆漆,倒是从外面都能听到一些动静。 有女子的轻微呻.吟声,还有男子的喘气低吼声…… 孟氏早已嫁人,自是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她扶额便要晕死过去…… 完了,完了,全完了。 吴国公脸都绿了,吹胡子瞪眼,握紧大刀就冲了进去。 没一会儿他就一手提溜了一人,从假山里出来。 孟氏看都不不敢看,只是侧头哭:“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是个这样的货色,如今还想搭上吴国公府的名声,陪你一起毁了吗?” 那倒在地上的赤.裸身子的男女却根本不搭理孟氏,被分来的两人仿佛连体婴儿,眼看又要黏在一起继续。 吴国公大怒:“给他们泼冷水,弄醒!” 已然快入秋,深夜冷水泼到身上还是凉飕飕的,在地上厮混二人很快就清醒。 下人也站成一排,举着火把,虽灯火昏暗,却还是能见到那女子身上的衣裳不是婆子丫鬟,倒是像小姐们才能穿的名贵料子。 孟氏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她派王婆子给吴蓉贞送去,准备让她入宫见太后穿的衣裳? 没想到她竟拿着她的心意,去会见奸夫,还是这样一个拿不上台面的小厮! 孟氏顿时就火冒三丈,也顾不得娇柔,冲到他们面前,一巴掌就落在女人身上。 “贱人,下贱坯子。” 还嫌不够解气,她抬起脚,一脚踢在女人肚子上,想到吴婷玉说的那番话,孟氏急红了眼。 “肚子里几个月了?你这是要了吴国公府上下的命,你知不知道?不是我肚里的货,就这么下贱不自知?真是像极了你那康家的爹娘,我呸,白喂你吃了吴府这么多年的口粮!” 那女人瑟瑟发抖,虽已清醒,却不敢抬头。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里的不应该是吴蓉贞才是吗? 第十五章 杀 握刀 吴国公扬起大刀,挥刀向前,就要朝人砍去。 突然之间,冲出一人,截住他的刀,失声大喊。 “不可啊!” 吴国公暴怒,就要看这阻挠他之人是谁,却惊愕道:“你们这是作甚?” 只见,吴国公府的几位公子,从前往后,按着长幼顺序,依次跪作一排。 老大吴忠跪在最前,截吴国公大刀的却是老四吴敬,老三吴护在吴敬前头,再后面是老五吴战。 独独不见老二吴文。 “堂堂七尺男儿,竟是说跪就跪!男儿膝下有黄金,赶紧给老子起来!”吴国公愠色更甚。 吴蓉贞从小与这几个哥哥一同长大,情分定是不同。 但今日她既然敢做这等下贱之事,那他也是留不得她了! 吴敬跪在地上,膝盖往前挪了几步,他急哭了:“爹!是有什么大事,不能关上门一家人商量,非要上来就喊打喊杀。” 吴忠跪在最前头,他也朝孟氏求道:“娘,这可是你女儿,亲女儿啊,您不能什么不问就这样对她。” 孟氏平日里慈眉善目,今儿个却暴怒得狰狞:“住口!那不是我女儿!我没有这样的女儿,我亲女儿只有一个,那就是玉姐儿!” 吴忠微怔。 吴战却是顶着粗犷的嗓音,道:“爹娘,不管你们怎么想,她都是我妹妹。绝不能让你们这样处置了。” 再不济他靠着微薄的军饷养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处死。 吴护冷淡的眸子也染上一丝焦虑,他急急想确认那跪在地上的女子是谁?究竟是不是吴蓉贞…… 他明明是发出了信号弹。 那人不可能这么晚还没到啊……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还会出现一个女人…… 所谓关心则乱,一向精明的吴护却是因为太过焦急,没有注意到女子身上的衣裳与他离开假山时看到吴蓉贞身上穿的那件并不相同。 吴国公大手一挥:“老子还没死!这府上还是我做主!今儿贞姐儿被我捉奸个正着,丢尽吴国公府上下的脸面。必须将她给处置了!否则我老脸都没地方搁!” 吴敬骨子里承袭吴国公的暴脾气也上了头,他松开手,直接夺了齐国公手中的大刀,退开几步距离,咬牙道:“那我也把话放这儿!要弄死她,不行!除非爹你先弄死我吧!” 吴国公脑门一股怒气就往上窜,血气上头,差点站不稳,他气冲冲地用食指指向吴敬,大骂:“逆子!” 孟氏心中一跳,赶紧扶住吴国公,也跟着骂起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不仅气老子亲娘,还袒护一个外人!神仙大老爷赶紧收了我吧,省得我在这里受气!头啊,我的头又开始痛了,这都什么事儿啊,造孽啊!” 吴忠见孟氏脸色不好,赶紧从地上站起,上前扶他:“娘!娘!您没事吧,别吓孩儿啊!” 吴敬也怂了,手里握着的刀突然掉在地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 “爹!娘!可那是你们的女儿啊……” 吴敬像被抽干了气力,无力地跪在地上,嘴里重复着这句话。 孟氏恼得就要翻白眼儿晕死过去。 吴忠下了狠心,瞪道:“看你把娘气成什么样儿了!娘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四看我怎么收拾你!” “娘,娘,娘!你眼里只有娘!可这也是你的妹妹!”吴敬反驳。 “那得看怎么选!”吴忠怒,“娘只有一个!” 吴护撇撇嘴,嗤笑。 世人谁知,吴国公府大公子最为在意之人是孟氏。 旁人以为他不娶妻生子是因为眼光太高,可他却知晓,那吴忠只是为了选个让娘高兴,讨娘喜欢的夫人。 他这一生,只为一人而活,那边是他的亲娘孟氏。 吴忠必然是在乎他的妹妹的,但是凡事跟孟氏沾上边,全部都得靠边站。 吴国公下了死命令:“老五,还不快处死这个孽女,你是要等到天亮,然后府中下人都察觉,让吴国公府上下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吗?” 吴战虎躯一震,心中纠结,并不动作。 “老五!”孟氏又催促道,“你这是要忤逆你父亲!” 忤逆……吴战担不起这个词。 他从小就被吴国公送入军营,从一稚嫩小儿,长成如今铁铮铮的汉子。 在他眼中,军令如山。 在他眼中,父为军令。 在他眼中,令不可违。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虽已入秋,夜里微凉,但他依旧被此等局势弄得着急上火,额头汗珠滚滚。 握住大刀,吴战侧过头,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微微闭眼,举刀。 “大人饶命啊……小的只是被人花钱弄来府里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求大人救命啊……” 那小厮在地上跪地双手鞠躬,任他如何磕头,如何鞠躬,如何求饶。 吴战冷峻的眉梢,无丝毫波动。 杀! 落刀。 小厮咽喉一道血痕,汩汩鲜血往外流,他倒在地上又使劲儿挣扎了几下,眼还没来得及合上,便再也开口说不出一句话。 “爹!爹,您就饶了她,饶了她吧……”吴敬拼命在地上磕头,额头上被石子磕破了皮,他毫不在意。 他不敢真的与吴国公对着干,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吴蓉贞被杀死。 今日他本在外与朋友一同吃酒对诗,却有一陌生人前来塞给他一个锦囊,里面字条上写着“速回,吴府有难”。 来不得多想,他就策马狂奔,刚赶到吴国公府门口,就发现府门口被府兵守得严严实实。 发觉府内不对劲,还未等他多想,身子却率先冲进府内,问了一圈下人,想知道爹娘在哪儿,却没发现一个下人。 瞧着后花园假山附近有火把,又恰逢遇到大哥、三哥、五弟都一同前来,他多嘴问了句,发现他们也都收到了同样的锦囊…… 后来,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多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想从爹手上救下贞姐儿。 “娘,贞姐儿也是您养大的女儿,哪怕没有血缘亲情,也有养育之情,您真的忍心杀了她吗?”吴敬今日不像个七尺男儿,有点想撒泼的孩童,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求情了。 吴忠眼里也不忍心,低头又看了眼憔悴不堪的孟氏,闭口不言。 吴护现已冷静,早在吴战杀了那小厮那一刻,血光之间,被血气沾染,他反而清醒过来。 定是受那催情香的影响,他乱了心…… 依着那人的秉性,喊来老大、老四、老五,让他们齐聚吴国公府,才是常有的事。 看戏的人若不聚齐,戏,如何开场呢? 只是,他幽深的眸子看了眼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披头散发的那女子,眼里划过一丝轻蔑。 这人又是谁? 是戏里的配角,亦或是……主角? 吴战手握大刀,因方才屠过人,他的大刀上滴着血。 他看着手中的这把大刀,微微失神。 从前,小时候他就羡慕爹爹有这把刀。 刀可护人,可守家,却也能杀人,也能毁家。 如今,他的爹要他拿着这把他从小就羡慕拥有的刀,去将从小与他一同长大、那个他从小就心里默默发誓要守护的妹子,杀之。 如今,他拿着刀,一步一步朝前走,要将从前幸福团聚欢乐的家,毁之。 他一点都不信那个脸上笑得跟花儿一般的妹妹,会做出这等荒唐之事,这是陷害,这是阴毒之计…… 吴战脚步一顿,疑惑地看着手中的这把刀,他第一次问内心,问自己,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这把刀。 “还不快动手!”孟氏恨急了眼,跺跺脚。 吴战漠然举刀。 刀下女子浑身颤抖,缩成一团,却死死护住她的头,将她埋在胸前,不肯让旁人瞧见她此刻的模样。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一道遮羞布,决不允许旁人触碰。 孟氏冷嗤,不屑地看她。 亏老爷还想将羽国未来皇后之位给吴蓉贞,亏她还曾将孟氏的未来全交托给她,越是捧她,越是犯贱,大好前程全不要,竟要与一小厮偷情。 那就把这些好的东西,全部留给她唯一的宝贝女儿玉姐儿! 虽玉姐儿如今教养不如吴蓉贞,但那萧皇后看着还能再活一两年,那萧皇后活着,就是为了她家玉姐儿争日子,她多活一日,玉姐儿就能多一日学规矩。 吴战闭闭眼,眼看刀子就要再一次落下。 女子却失声尖叫,抱头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你们的妹妹,我是你们的女儿呀!” 吴战皱眉。 这声音不像是同他一起长大贞姐儿的声音。 手一停,刀未落下。 女子的惊喊声也惊动了吴敬、吴忠、吴护,三人勃然变色,相互对视了一眼。 吴忠松了一口气。 吴敬紧绷着的整个人,终于放了心。 吴护脸上却是精彩万分,万万没想到,竟真是她! “又怎么了?”孟氏见天都快亮了,她头也顾不上痛了,推开吴忠,问,“愣着干嘛?还不快处置这孽女!” 吴战道:“娘,这人……” 孟氏打岔,一脸不耐烦:“我说了,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吴国公府的女儿,快动手,别拖泥带水。” 吴国公也道:“她不死,吴国公府的耻辱洗不掉。老五,你也不听为父的话了吗?” 吴战皱眉,又从地上捡起刀。 方才还劝阻的兄弟三人,如今皆沉默无声。 兄弟三心想,只要不是贞姐儿就好。 至于其他人。 哼…… 爱杀多少杀多少。 第十六章 盯上 这是针对 “爹,娘!是我,是我啊!”那瘫坐在地的女子,扒开面前凌乱的头发,露出真容。 众人都楞了。 孟氏也傻了:“玉……玉姐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吴婷玉眼眶都哭红了,鼻头也通红。 这刀都快架在她脖子上了,她哪里再顾得上什么脸面羞耻。 原本她在自个儿屋子里,正欢喜地想着吴蓉贞身败名裂,粉身碎骨的模样,还未等她笑出声,身后便一个力道打在她后颈处,她晕了过去。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就看到这阵仗,府中一群人都集聚在此,而她,身上凌乱微敞开的衣裳,还有身下剧烈的疼痛,以及清晰感受到亵裤早就被人扒光空荡荡之感,无一不在告诫她这一真实残酷的现实。 ——她不是处子。 她被这低贱的小厮,这样的男人祸害了,糟蹋了。 这……这还不如让她死了。 让她顶着吴蓉贞的身份去死,让她的爹娘,她的哥哥们统统都恨这个女人,至死都恨她,那样也不错。 可当五哥吴战真实地杀了一旁的小厮,吴婷玉却是再也不敢将头缩在怀里,她的确是想逃避这肮脏的现实,她也不清楚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若是她再低头,再沉默不语。 她的亲爹亲娘,真的会让她的哥哥砍死她。 “你!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待在闺房吗!”吴国公也震惊不已,他颤抖的手指着吴婷玉,一股子无力之感,油然而生。 吴婷玉娇滴滴地哭:“女儿也不知道,好像有人盯上咱们吴家了,他敲晕了我,将我拖在这里,差点将我,将我……” 说罢,她便哭个不停,不再吐露一个字。 孟氏心都要碎了,她嚷嚷:“苍天大老爷啊,这可是要了我的命啊!” 吴国公也气得大吐一口血。 “爹!”吴忠吓得赶紧扶住他。 吴国公却推开他,吼道:“老夫没有这样的女儿!” 吴敬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惊愕,现在他沉默道:“莫不是真的有人针对吴家?” 否则他们兄弟几个怎么会同时收到同样的锦囊。 孟氏却以为吴敬是在为吴婷玉求情,她眨了眨眼,泪就滚了下来:“四哥儿说的没错,这肯定是阴谋啊,老爷!我们吴府这是被人给盯上了,盯上了呀,你知不知道!” 吴国公黑着脸,刀子般的目光落在吴婷玉身上,令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吴婷玉怕极了,她这一刻才知道她亲生爹娘的可怕,心狠手辣,杀人无情。 再怎么说,吴蓉贞都是他们养大十五年的女儿,却在他们把她当做吴蓉贞时,要吴战举刀杀了她! 这、这是要怎么样的翻脸无情,才能做到这般如此。 她真的是他们的女儿吗? 如果她今日只是看戏,如果瘫坐在此的是吴蓉贞,吴婷玉大概会挺开心,可如今在这里的人是她,是她! 她心中止不住地害怕,怕吴国公还要打定主意杀了她。 她跪在地上,抱住吴国公的腿,哭喊:“爹,女儿可是你的骨血,亲骨血啊!您是怎样英明神武的人,您生的女儿怎么会做这样下贱的事啊,我身上可是有你的骨血,女儿为什么要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去做这样的小贱人。爹!请您明鉴,千万不要中了要算计我们吴府,挑拨我们父女关系的奸人的离间之计啊,爹!” 这话说到吴国公心坎儿上了。 吴婷玉是他的血脉,他吴国公府的血脉,能做这样龌龊之事吗?能吗? 不能…… 吴国公迷之自信,脸色稍霁,瞧着天快亮了,他皱皱眉。 吴护趁机建议道:“再闹下去,肯定会惊动旁人,总归这小厮是处置了,不若先收拾下,去前屋处理这事。” 毕竟吴国公府隔壁都是皇亲贵胄,西边是同亲王府,东边是大理寺少卿的府邸,眼瞧着天快亮了,那二府离吴国公府又近,这后花园假山的动静要是再不解决,难免会惊动这二府的下人。 下人若是零星点点听到了些什么,这一传十,十传百,难免会出祸事,到时候,吴国公府上下,颜面何存! 如此一来,这场动刀动枪的闹剧,暂告一段落。 吴战留下来清理现场,将小厮的尸体派人装进麻布袋里。 “打听一下死的是谁,其他的不用多问。”吴战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子,“安家费。” 手下暗地里拖着小厮的尸体,将他火化后,依着吴战的意思,送还给其家人。 吴战处理好这一些事,看着倒在地上的沾着血的大刀,他迟疑了片刻,掏出帕子,轻轻擦拭刀刃。 刀柄握在手里,手却微微发抖。 还好那人不是贞姐儿。 吴战却也是第一次觉察,他的爹娘竟这般陌生,在涉及吴国公府利益面前,会这般冰冷无情。 他得变得强大才行! 如果他不强大,他就没法保护贞姐儿,他的妹妹。 在这个家,即使全府的人都不待见吴蓉贞,都不将她当做吴府的姑娘,但他不会! “若是方才那人是贞姐儿,你会怎么做?”吴护见他还在发呆,从他身后缓步走来,问道。 天色已亮。 吴战擦完了刀刃,阳光反衬在刀面上,一束刺眼的光映在吴战脸上,他冷峻的侧脸杀气腾腾。 吴护听到他说。 “我手中的刀,只护家人,不杀之。” “若违心而为之,无非此二结局。其一,甭管怎样的宝刀,眼睛不眨,毁之!” “其二,若爹娘觉外人会嬉笑吴国公府的二姑娘,我便用手中的刀,杀光嬉笑之人,若我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拿刀何用,要刀何用?” 吴护多看了眼吴战,他心中微微诧异。 从没注意到的五弟,吴国公府那个默默无闻,从小就在府外军营长大的吴战,竟能保持这一颗赤子之心。 他心中微微将吴战今日所言,记住了。 吴战将刀柄突然转了朝向,递给吴护,潇洒甩手,道:“府内之事,本不是我大好男儿该掺和的,此刀,吴战用过,甚不顺手,不如由三哥帮忙转交还给爹。” 看他远去的背影,吴护急道:“他们在前厅。” 那不是去前厅的方向。 吴战没有回头,继续向前,他举起一只手,摆摆手:“不了。大好男儿,志在四方,吴战去也。” 吴护深邃的眸子一动,望他的背影,良久。 这是要去从塞外了。 羽国边境经常受到荒凉之地蛮夷骚扰,听说近日墨城那边闹得比较凶,还死伤了一些士兵,圣上正为此头疼,让大臣出谋划策,同时也在招兵,招主动前往边塞之地,为国效力的兵。 想来,吴战是今日受了刺激,对吴国公府心灰意冷,这才弃了一切,前往边塞蛮荒之地。 吴护转身,他淡漠的脸一次出现疑惑。 那他呢? 他的志向又在何方? 是继续在这内宅之地,与这些魑魅魍魉斗?还是将满身的心机算计,全用在这些妇人身上? 吴护空无的眸子里,出现了某种不成有过的情绪。 …… “好热好热……”吴蓉贞嘟着嘴,也不知趴在什么东西上面,硬邦邦的,后背咯得疼。 “吵死人,再闹杂家把你丢出去。”顾泽一脸不耐烦。 这吴护是怎么回事?百年难得发一次信号弹,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他正准备来凑凑热闹,看看能不能将这天给捅破咯。 可这都是什么事?再看了眼被他抗在肩膀上的吴蓉贞,他黑了脸。 人前人后被尊称呼吁的顾厂公,如今倒像个搬运工,扛着一个姑娘,在树上到处飞。 不能离开吴国公府太远,免得惹人怀疑,但离得太近又容易被人发现,百般无奈,顾泽只好选择这一条路。 吴蓉贞才不管,反正她现在迷迷糊糊,神志不清,身上还好热,她使出吃奶的劲儿,准备翻个身…… 我翻,我翻,翻不动…… 她拱拱鼻子,十分不爽,眼皮却好沉,小脸皱成了包子,身体却突然动不了了。 顾泽眉皱成一道褶子:“动什么动,很沉的!” 吴蓉贞紧闭双眼,脸上却是写满了不悦,继续挣扎,继续试图翻身。 顾泽总算知道她想干嘛了,冷笑一声,看不远处有个小池,踮起脚尖,便从树上飞了下去。 “热,好热。”吴蓉贞嘟囔嘴。 “烦,好烦!”顾泽冷冷道,说罢,便将扛在肩上的吴蓉贞丢下池子,满脸冷漠。 只听见噗通一声,一个影子入了水池。 解决了这个大.麻烦,顾泽阴森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微笑。 没人压着他了! 可很快,他就发觉不对,看了眼平静如水的池面,他脸皮一抽,只觉大事不好。 这丫头……该不会是,不会泅水吧? 第十七章 舒服 揉揉 顾泽自掌管西厂东厂二厂以来,可谓是呼风喝雨,好不威风。遇事从来顺风顺水,逆他者亡。 可这吴护竟交给他这么一个大.麻烦,他是想杀不行,想弃不能。 从水池里将吴蓉贞捞上岸,他脸黑得可以滴出水。衣裳都被打湿,黏在他的肌肤上,令他厌烦得很。 顾泽嫌弃得拧眉。 再看吴蓉贞,如一只泥鳅,躺在草地,很是认真地翻来翻去,最妙的是,还专往他那方向拱…… 顾泽:…… 十分嫌弃得推开她的头,请离他远一点。 吴蓉贞热得不行,躁得快窒息,她就像一团不熄灭的火团子,遇水后,非但没有感受到丝毫凉爽,还更是燥热不堪。 顾泽就看到吴蓉贞虽在池水里浸泡过,但她身上还冒着热腾腾的气儿,脸颊绯红,手还很不安分地扒拉着衣上的纽扣。 “你想干嘛!”顾泽跳得老高,离她远远的。却发现吴蓉贞并未停止动作,她打湿的发丝紧紧地贴在红彤彤的脸颊上,贴在她精致的锁骨上,顾泽发现她的青丝又黑又长,沾着水珠,往脖子下面滴,再往下就是…… 顾泽闹了个大红脸,他不敢继续看下去。 吴蓉贞还不安分,还在那里翻来覆去,热燥让她的软糯的声音都变了模样,她媚眼如丝,轻轻睁开被长长睫毛遮盖的眼,眼角含泪,一脸懵懂地看顾泽。 顾泽莫名有几分紧张,却依旧冷着眼,质问道:“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吴蓉贞痒到骨子里,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听觉远胜于旁人的顾泽,顿时脸上一僵。 他甚至有些怀疑为什么吴护会给他发信号弹,让他来帮忙处理这姑娘了…… 是觉着他一个厂公就不会有邪念,不会对他宝贝妹妹胡作非为吗? 顾泽冷嗤。 吴蓉贞茫然地看他,满眼雾气,摇头。 一个念头在顾泽脑海里流转,他眯眯眼,朝她笑:“乖乖,是不是难受啊?” 吴蓉贞老实巴拉,点头。 “揉揉就不难受了。”顾泽笑,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吴蓉贞凌乱的头。 吴蓉贞就像一只刚被人从水里捞起来的落水狗,还是那种浑身上下冒着热气儿的,她轻轻哼叫。 顾泽趁机将她头发揉乱。 泄恨。 许是力气过大,吴蓉贞忍痛哼叫了一声:“痛啊~” 顾泽轻蹙眉头,手上的力道还是不自觉放轻了些。 这也太娇气了吧,他都没使劲儿,这姑娘就喊痛?要是他将审问西厂地牢犯人的力气放在她身上,是不是她得全身骨头散架? 想到西厂的犯人,顾泽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气,骨子里血气翻涌,顿时失了逗这丫头的兴致。 可他没了兴致,吴蓉贞却有。 顾泽这一摸头,倒是令她身体舒坦了,吴蓉贞仿佛一个小火团子寻到一寄居点,拱拱鼻子就往顾泽那头靠。 越是离他近,她越是觉着舒服。 猫儿似的满足地轻哼了一声,就十分惬意地闭了眼。 顾泽嘴角一抽,这是拿他当枕头了? 就在他以为吴蓉贞不会再有动作时,她又动了一下,伸手就往男人自尊处摸了过去…… 顾泽哭笑不得:“这是想男人了?” 可他不是男人,他是宦官。 吴蓉贞哼哼唧唧,跟喝醉了酒:“舒服呀~” 顾泽冷笑,她倒是舒服了,但他一点也不舒服。无情地又一次推开吴蓉贞,顾泽不想跟她多做纠缠,又一次将她抗在肩头,踮起脚尖,轻功一跃,再一次飞起。 …… 吴国公坐在正座,孟氏站在他身后,神色慌张。 吴护去而复返,前脚刚踏进门槛,耳旁便传来吴国公暴怒声。 “老五人何在?” “出府了。” “出府?”吴国公一手拍在檀木桌上,“这事还没完,把他给我喊回来。” 吴敬道:“爹,许是五弟军营那边有事。” “有什么急事,竟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吴国公一腔怒火无处发,寻着一个发泄口便扯住不放。 吴护一脸不屑,声音却淡淡:“他投军了。” “投军?”吴国公蹙眉,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暴怒,最后慢慢归于平静,人也缓缓坐下,没有再开口说话。 塞外一直都是圣上的心头大患,若是老五能立下汗血功劳,也是对府上有益。 可塞外凶险万分,他毕竟是他的儿…… 罢了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全靠他造化了。 “玉姐儿呢?” 一提到这个女儿,孟氏就眼皮一跳,抢先道:“让王妈妈陪她下去换了身衣裳,估摸着快要赶过来了。” 吴国公拧眉:“让刘婆子也跟去看看。” 吴婷玉流落在外,近日归来,孟氏心疼这个女儿,恨不得将她视作眼睛珠子,哪里容得了她受委屈。 发生这等事,孟氏心都碎了,如今见老爷还要让刘婆子过去羞辱她的女儿,她哪里肯罢休。 那刘婆子是随便能请来去尚未出阁姑娘的屋子的?这不是明摆着怀疑玉姐儿失贞了。 孟氏心绪不宁,她也急啊,也想去与亲女儿好生交谈片刻,问问一些私密的话,但这不是没有机会。 “老爷,不如等妾身私下跟玉姐儿说两句话。” 吴国公坚持:“来人,去请刘婆子。” 手下人立刻去请了,办事利落。 吴忠、吴敬不知这后宅的弯弯绕绕,面面相觑。 吴护却是深知这些腌臜事,嗤笑一声,低头,闭目养神。 这闹了一整夜,他还真有些乏了。 只是不知那人有没有将贞姐儿安顿好,贞姐儿现今儿如何了。 刘婆子立马就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吴婷玉屋子。 吴婷玉虽已回过神,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但她心里依旧凉得彻底,瑟瑟发抖龟缩在床角落里,谁喊她,她都雷打不动。 王妈妈一脸怜悯,拿帕子抹泪:“天可怜见,大小姐受苦了。” 吴婷玉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还记得昨晚她迷迷糊糊被那小厮凌.辱的模样,那些画面,那些场景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不仅如此,她还羞耻地发觉昨晚她很享受。 她可是吴府最尊贵的大小姐,怎么能有这样卑贱的想法! 吴婷玉不能再想,她双手抱膝,只觉得要疯了。 刘婆子一拐一拐,从外头进了屋,人还未到,声音就到了。 “哎哟喂,这瓷瓶也忒好看了。” 王妈妈皱皱眉头:“刘婆子,你咋跑这儿来了?” “老婆子我咋就不能来了?”刘婆子似乎与王妈妈相熟,但二人关系看上去不太融洽,顿时,刘婆子也不看屋子里的摆件瓷器了,冷着张脸,“国公让我前来,闲杂人等先出去吧。” 王妈妈道:“你想做什么?大小姐身体金贵,哪里容得身旁没人照顾?” 刘婆子就阴测测地笑:“王妈妈,你也是知道老婆子我做的这一行当,闲杂人等在旁,我怎么跟大小姐验明正身?” 吴婷玉浑身颤抖得更厉害,猛然抬头,就对上了刘婆子那双污浊老朽的眼,她尖叫:“我不要!我不要!你走开,走开走开!!” “大小姐,这是国公派老婆子前来,你是不从也得从!” 王妈妈也急了,赔笑道:“刘婆子,大小姐刚受过惊吓,现在情绪不稳,不如我们先去回了国公,往后头您选一个日子,回头再补上也行?” 刘婆子冷笑:“回了国公?你想怎么回国公?就说大小姐还是完璧?” 王妈妈就怒了:“你这是什么话!那是大小姐,容不得你无礼。” 大小姐又怎么了?刘婆子轻嗤。 深闺后宅,这种腌臜事,她没见过一千例,也见过一百例了。 她早就成了人精,对这样的事一个眼神一瞟,就知姑娘还是不是完璧,如今她就眼瞧着吴婷玉又是心虚害怕,止不住地哆嗦,又是将身体捂得严严实实,脖子处都遮掩着。 她当即心里就有了几成猜测,只需验明正身便可验证她的猜测是否准确了。 “王妈妈还是赶紧将人都支出去了,以免国公爷那头待会怪罪下了,那老婆子只能说是你阻拦。” 王妈妈只是个下人,纵然还想护着吴婷玉,也是不敢被刘婆子落下这样一顶违逆主子的帽子。 是以,她虽面色不悦,也只能低头带着屋里的一众小丫鬟们退了下去。 屋里就剩下刘婆子和吴婷玉两个人。 刘婆子打了个哈欠,身子有些乏,她道:“大小姐您还是配合点,这样你我都好跟国公爷交差。” 吴婷玉情绪早就崩溃,她方才祈求地看着王妈妈,希望她不要丢下她,不要让这个婆子检查她的身子,但王妈妈还是走了。 不仅走了,还锁上了房门。 她这是想逃都无处可逃。 昨晚被折腾了一晚,她本就双腿发软,打着颤,哪里能下床走路,更别谈逃跑房门还被锁。 眼睁睁地看着刘婆子慢慢向她靠过来,吴婷玉要疯了,眼泪肆意地流出来。 “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过来。” “大小姐,请不要为难老婆子,很快的,老婆子就看一眼。”刘婆子虽年纪大,但身强力壮,只用一只手就将吴婷玉禁锢住,让她无处可逃。 接下来,吴婷玉使劲儿挣扎,却是反抗不过,之前身上穿戴好的干净衣裳,又一次被人强迫地脱了下来。 她拼尽全力去哭喊,去尖叫,可惜这些都没用。 第一次,她体会到绝望的感觉…… 眼看她最后的那层遮羞布就要被人撕扯下来,吴婷玉轻轻闭上眼,一滴泪划过脸颊…… 第十八章 攀咬 垂死挣扎 “大小姐,您在怕什么?”刘婆子突然停下手,阴恻恻地看她。 她怕什么难道这老婆子还不知?吴婷玉不信,但她这一问,倒令她冷静了不少。 “说吧,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大小姐您这话可是折煞老婆子了。”刘婆子拍拍手,又退后了几步,混浊的眼眸目不转睛盯着吴婷玉屋里的那几个古董瓷器。 她倒不关心后宅的弯弯绕绕,若是能从中捞几个银子,何乐而不为。 吴婷玉立刻会意,身子虽依旧哆嗦,整个人却也理直气壮了起来。 “妈妈喜欢什么,我稍后都派人给您送去,不仅不如,我还会另外给妈妈一百两银子。” “大小姐您这是……”刘婆子眼珠转得贼快,精打细算的模样令吴婷玉觉得恶心。 强忍住那股子嫌弃,吴婷玉打起精神,将凌乱的衣裳重新穿上。 这些屈辱,这些折磨,她总有一日会统统还回来。 眼眸闪过一丝冰冷,“帮我做件事。”她补充道,“你擅长的。” …… 刘婆子很快就退出了吴婷玉的屋子,来到前厅跟吴国公禀报。 孟氏在看到王妈妈焦急归来时,心就沉了一大半,如今见着刘婆子肃穆前来,她简直要哭了。 “老爷,现在孩子都在这儿,不如我们私下问问刘婆子?” 吴国公沉吟片刻,觉得孟氏此言有理。 不管玉姐儿再如何不堪,让他几个儿子知晓这些妇宅之事,总归不好。 更何况现在老大都未娶妻,后面的几个弟弟也跟着尚未相对象。 今儿过后,他得好好同孟氏说说,他这几个儿子的终身大事了。 见吴国公同意了,孟氏松了口气,又再一次提着心,带刘婆子进了里屋。 没一片刻,她如释重负地同刘婆子一起出来。 吴国公见孟氏一脸欢喜,他提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下了一半,又用审问的眼神瞟了眼刘婆子,见刘婆子也朝他点头,这才全信。 还好还好,玉姐儿还是完璧。 日后还能继续许人,能成为吴国公府的助力。 刘婆子被王妈妈带出府,这时候,吴婷玉也重新梳妆打扮后,穿着新衣裳,来到前厅。 得知吴婷玉还是完璧,吴国公的气老实说已经消了一半。 如今虽发生这般蹊跷之事,但好在只是死了几个下人,府中人没事也就还好。 吴国公喝了盏茶,见吴婷玉来了,脸色还苍白着,他声音也放轻了,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昨晚你怎么会在假山后头?” 见吴婷玉默不作声,他又继续道:“还有贞姐儿呢?你不是说她……” “爹!”吴敬打断,“这关贞姐儿什么事?她从来在府上安守本分,是您与娘细心抚养了十五年,她是怎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 “对啊,爹!”吴忠这会儿也说话了,“小妹最是听话,想来肯定是您误会了。昨晚都没见着小妹,她,她去哪儿了?” 这话题一提,直接又将大伙儿的注意力放在吴蓉贞身上了。 吴护心里默默将吴忠记了一记。 不会说话能不能就不要说话? 果然,不能同傻大个儿交情太深,否则,聪明人也会变蠢。 吴婷玉却突然跪在地上,重重朝地上磕了一响头,神色决然。 “玉姐儿,你这是做什么?”孟氏惊愕。 “爹,娘,都是女儿的错,其实女儿就是有些嫉妒贞姐儿,她在府里长大,同各位哥哥们手足情深……可,可我不一样,我也许对你们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突然闯入吴国公府里的外人……” 吴敬突然语塞,想起她昨晚的遭遇,他心一软:“玉姐儿,我们都没把你当外人,真的,你别多想。” 吴婷玉摸了一把眼泪:“三哥,我知道您对我很好。但我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这不,我来向爹娘认错来了。” 吴护挑眉,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姑娘是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了? 果不其然,吴婷玉没有让吴护失望,她哭得梨花带雨后,向吴国公坦诚,说她是因为嫉妒,想让爹娘多关注她一下,才准备跟贞姐儿开个玩笑,这才让爹娘都去了假山。 吴护惊得下巴都歪了。 这也能是玩笑?姑娘,毁一个未出阁女子的清誉,这能算是玩笑? 吴敬却是听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可劲儿点头:“是我们对你关心太少了,竟让你想歪了,差点做了错事。” 吴忠也沉重地点头,认真地想了想,以后除了对娘最好,对贞姐儿关心,还要对玉姐儿好一点,毕竟这个也是他妹妹。 想到昨晚吴婷玉以那种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吴忠看吴婷玉的眼里更怜悯了。 吴国公也道:“只要你迷途知返,一切不晚。” “不!”吴婷玉摇头,“已经晚了,请爹允许女儿在府里开辟一个新的院子,代发修行。自昨晚后,女儿已看破一切,不想再眷念这红尘之事。只不过女儿舍不得爹娘,你们年事已高,而我如此不孝,十五年以来,竟没有一日在你们跟前尽孝,女儿,女儿……” 吴婷玉哭得跟个泪人儿。 孟氏却跟剜了心,痛心不已:“我的儿,我的亲女儿啊,你怎么就要受这么多的苦,你要是出家当了姑子,让为娘可怎么活啊。” “娘,您和爹还有贞姐儿,还有哥哥们,您别伤着了心,我会心疼。”吴婷玉捂脸,哭到快窒息。 很快,她们娘两就又抱成了一团。 吴国公也动容不已,毕竟是他的骨血,他哪怕从来就把他们当做棋子,但同时棋子也是他的孩子。 “玉姐儿,昨晚之事,不会有外人知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介怀。” “不!”吴婷玉猛烈摇头,“都是我,都是因为我突然到了吴国公府,其实我本可以来府里做个丫鬟,默默守护着爹娘和哥哥们……” 她越是说得这么卑微,越是让孟氏跟吴国公觉得他们对不起这个女儿,以及……对吴蓉贞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内心早就不满,甚至憎恨…… 吴护乏味地看吴婷玉,倒是真诚地想知道这姑娘还能怎么编。 没曾想,吴婷玉直接丢了个大的。 她道:“我原以为妹妹只是讨厌我罢了,没想到她竟是想害死我……我不过是想跟她开个玩笑,她倒是直接派人将我打晕,送到假山那头,还、还使出那等下作之事,想彻底毁了我。” “慎言。”吴护看不下去了,冷冷警告她,“无凭无据,你竟又想攀诬旁人不成?” 孟氏一向不喜这个庶子,在她眼里,吴护的存在就是告诫她吴国公对她的不忠。 如果没有那次意外,吴国公只会与一人生育孩子,那就是她! 为了掩盖那次意外,让府外的人都以为他们夫妻恩爱无比,她还得忍着恶心,将吴护认作自己的亲儿子,对外也不说他是庶子。 是以,每每看到吴护,她都会想到他那个狐媚子娘,自然也不会有好脾气,现在吴护又护着一个吴府养女,来质疑她亲女儿? 孟氏微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玉姐儿在说谎不成?她都弄成如今这幅模样了,她都要出家当姑子了,你们还不相信她?” 吴护本就话不多,更不屑与孟氏争辩,他沉默不言。 但心中却不认同孟氏的说法,这世道难道是谁更惨,谁就有理了不成?那怎么不想想贞姐儿?如果昨晚他没及时想到对付之策,是不是这孟氏还要同吴婷玉一起攀咬他与贞姐儿有染? 简直荒唐! 吴护只是这一想,就觉得满腔气愤,但这个想法,也令他心底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窃喜与兴奋。 吴国公却是耳根子软的,他怒:“什么?贞姐儿?你的意思是这事是贞姐儿弄出来的?” 简直岂有此理,把吴国公府搞得这般无宁日,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这样的棋子,以后还能指望乖乖听他的话? “去,把贞姐儿带过来。” 他的手下心腹一脸为难:“老爷……这有点难办……” “怎么?她还敢反抗不来?” 心腹摇头:“是属下从昨晚搜查全府道现在,都未见到二小姐……” 吴婷玉还在哭,却是捉住了这个重点,她哪里肯放过。 “爹,小玉,小玉可以作证,是贞姐儿昨晚打晕的我啊。” 找不到吴蓉贞,吴蓉贞又没证人,这时候她要是不再把脏水都泼她身上,那她就是真傻了。 小玉立刻被人带了上来,她哆哆嗦嗦,像是受到了剧烈的刺激,眼神慌张不已,连抬头看人都觉得吃力。 见吴婷玉一个眼神看了过来,她直接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跪在地上就磕头:“老爷,是二小姐害了大小姐,奴婢亲眼所见,若是有一句虚言,奴婢以死谢罪。” 见证人都有了,吴国公哪里还能冷静:“去,将府中上上下下给我搜一遍,我就不信贞姐儿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吴国公府了!” 吴敬想到了那个锦囊,急忙将这件事告知给了吴国公,并解释:“贞姐儿不会做这样的事后还特意通知我们哥几个,这没理由。” 吴婷玉恨恨地看他,眼里含泪:“哥哥又疑我?我们身上才是流着一样的血,为什么哥哥就只信她,不信我?是要我以命证清白吗?” 说着,她拔下发簪,对准心口就准备一插。 吴护注意她很久了,一脚将发簪踹开。 他冷冷地看她。 如今吴蓉贞还未洗清冤屈,还不能让她再使苦肉计了。 吴敬却是惊讶地大叫一声,赶紧去了她身旁,责问她:“你怎么这么傻?我又不是说不信你,我只是说这件事有点蹊跷。” “不管有什么蹊跷,先去把贞姐儿找来再说。”吴国公脸上突然冷肃。 他养大十五年的女儿,如今他竟有些不认识了,难道她背后有什么人指点? 那人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吴国公心里一凉,他不能允许有任何意外在他府中出现。 心腹才刚一走,外头就来了人,是从宫里来的。 “国公爷,您府里这好生热闹。”小凳子拿着拂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吴国公见到小凳子,就是一惊,什么风竟把他给招来了?要知道小凳子可是顾厂公的人啊。 第十九章 斯文 解毒 “什么风,竟把您给吹了过来?”吴国公见到小凳子一脸谄媚,笑道,“顾厂公近日可还好?” 脸上哪里还有前一刻的愤怒。 小凳子内心嗤笑,想着师父说得果然对,这吴国公就是一只百面猫。 至于为什么称他为猫而不是虎,呵呵……小凳子敛笑,回答:“杂家今儿个就是来接师父回宫。” “接谁?”吴国公一脸惊愕,顾厂公如何会待他吴国公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就听到小凳子在他耳边絮叨:“太后娘娘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吴府小姐,于是派师父出宫来看看,只是师父一向不喜欢这些杂事,便派小的前来咯。” 那和接顾厂公回宫有什么关系?吴国公还是一脸茫然。 小凳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若是太后问起,您得知道怎么答。” 这就是让他帮忙兜谎了? 吴国公恍然,脸上露出老狐狸的精笑:“放心放心,老夫明白。”说着,扶着小凳子,进了屋,让他坐在贵宾之座。 吴婷玉看这人细皮嫩肉,,面目清秀,却微微有些苍白,身穿一套太监服,手握一只浮尘,虽有些怪异,却还是不得不说,这人俊俏得很。 她赶紧移开目光,脸微红。 只是不知这人口中说的那位“师父”是何许人也。 吴婷玉从未见过宦官,这是第一回 见着,再看一眼小凳子却也不像外头人传言中的那般,凶神恶煞,无恶不作。 似是发觉吴婷玉的打量,小凳子冷冷的目光挪在吴婷玉身上。 “怎么?这位就是你从外头找回来的那位亲女儿?” 这一问虽霸道不已,毫无礼数,但吴国公却依旧笑着,仿佛根本不放心上,他道:“还不快将大小姐扶下去休息。” “慢!”小凳子却抬抬手。 吴国公愣愣地看他,却见他笑了笑,伸出手朝吴婷玉的脸摸过去…… 吴婷玉下了一跳,心扑通扑通乱跳不已。 却又见他并未失礼,只是将她凌乱的头发拨正。 吴婷玉不知怎么的,脑袋晕晕,看着他直发呆。 小凳子笑了笑:“去吧。” 孟氏试了试眼色,王妈妈立刻搀扶着吴婷玉同她一起回了房,心中松了口气,她笑:“既然大人是来接顾公的,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小凳子蹙眉,诧异地看她。 吴国公闹了个大红脸,却越发觉得孟氏愚蠢不堪,他挥了挥手:“都下去。” 孟氏不知哪里惹恼了吴国公,却以为他在为玉姐儿和贞姐儿的事耿耿于怀,委屈地红着眼退了下去。 吴忠、吴敬、吴护三人也皆退下。 小凳子并不想喝茶,他抖着脚,问:“杂家也不跟你兜圈子,吴府二姑娘何在?我今儿得带她入宫。” 吴国公急得满头大汗:“公公,可否通融两日,小女,小女身子颇有些不畅……” “是吗?”小凳子贼精的眼转动,掐着尖柔的嗓子,道,“要知道,羽国上下之事,没有一件能瞒得了顾公的眼!” 这是知道吴蓉贞失踪了? 吴国公心里莫名就心慌,他道:“老夫哪里敢……” “不敢最好。”小凳子重重放下茶盏,翘着兰花指对他,“那便请吴府二小姐出来吧,这忤逆圣上之罪,忤逆太后之罪,忤逆皇后之罪,也不知你们吴府吃不吃得消。” 吴国公求情:“公公!” 小凳子却不听,侧头,再一次坐下:“来人,搜府!” “是!” 大内侍卫一瞬间分布在吴府上上下下,寻找吴蓉贞的影子。 吴国公急得要翻白眼,他大喘着气,瘫坐在椅子上。 顾厂公代表的可不是只有太后,他身后还有圣上跟皇后……天家能说得上话的,全是他背后的人,他就区区一个国公,一个太后的亲弟弟,如何能与他抗衡! 小凳子却是惬意得很,掐着兰花指,估摸着时辰。 这下可整到吴国府二小姐了吧?他师父交代他的事,这件总能给他一个完美的答复了! 心里美滋滋。 …… 顾泽才刚将吴蓉贞搬到她的屋子,正准备离开,却在门口遇到了春花跟小翠。 春花大愕:“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再张望着眼,看了眼里屋,见吴蓉贞衣衫褴褛的样子,她脸色瞬间苍白。 小翠胆子本就小,见如今这仗势,只以为是采花贼,她大声尖叫。却被顾泽一手劈晕了。 顾泽面色不悦。 吵死了。 春花哆哆嗦嗦,以为小姐被这歹人糟蹋了,也不管其他的,拔下簪子,就准备朝顾泽扑过去。 顾泽躲开了。 谁知春花却并不罢休,扑了个空后,更是咬咬牙,大有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顾泽又想敲晕春花,正在这时候,外头来了人。 春花看准时机,抢先一步,大声喊道:“来人,救命,救命啊!” 顾泽的脸又黑了几分。 真是够了,这吴国公府真是丧气。 外头的人被惊动,一时之间,屋子里涌进来好几个壮汉。 只是他们身穿官府,袖口上绣着金线织成的猛虎,头带红色官帽,面色阴沉,杀气逼人。 春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道:“快将他抓起来。” 壮汉抽刀。 春花吓得脑袋一缩,见“贼人”被震慑到,趁机去了吴蓉贞那头,抱着她哭:“小姐啊,小姐您没事吧?您醒醒啊,看看我。” 顾泽冷冷道:“还不快动手。” “是!”壮汉冷肃着脸,却动手将春花架空着身子,拖了出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春花小脸惨白。 只见顷刻间,壮汉们单膝跪地,齐声道:“老大!” “大大大大你个头啊!”顾泽怒,“是还嫌动静不够大?” 余光瞥了眼吴蓉贞,见她小手挠了挠脖子,并未惊醒,又睡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 所以,这吴府大姑娘果然是被卖药的给耍了,羽国近日真是假药盛行啊……回头他得查查。 “谁让你们来这儿的?”顾泽冷眉。 壮汉们明显就是小凳子公公方才派出来的那群大内侍卫,此刻,见顾公问话,全都虎躯一震,毫无义气地将小凳子招供出来。 无视顾泽黑沉的脸,壮汉顶着压力问:“老大,这姑娘怎么杀?” 春花就要吓晕过去,身子直哆嗦。 顾泽扶额,杀了的确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只是……他看了眼吴蓉贞,有些迟疑。 壮汉疑惑地看他。 却见顾泽指责道:“成天拿刀杀杀,血腥味那么浓,熏不熏?” 壮汉眼睛突然亮晶晶,老大是在给他们传授一个杀手的教养吗?他们齐齐抬头,认真听。 顾泽却挥挥手:“全都退下。” 手下失落地收起目光,一瞬间,屋内顷刻无人。 春花跪坐在地上,惶恐地看顾泽,这究竟是谁啊,竟能随手招来杀手,还能轻易钻进吴国公府,真是太可怕了! 顾泽昨晚前来此处,的确没有跟小凳子打过招呼,可如今既然小凳子前来了,那吴蓉贞也就不能继续沉睡着。 他道:“你是她的婢女?” 春花不确定地看他良久,点头。 顾泽点头,解释道:“我并无恶意,是吴护的朋友,昨晚无意救了你家小姐。这件事你能替我保密吗?” 春花皱眉,一脸不信任。 顾泽循循善诱:“现在宫里来人了,要马上见你家小姐,你也看到了她如今的模样,你觉得她能入宫?” 春花摇头,的确不能,小姐如今这模样跟个醉酒的泼猴没差别。但知道小姐没事,这歹徒没有非礼小姐,她心突然也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春花就是相信顾泽说的话。 因为,他完全可以杀她灭口,不用跟她讲理,但他却没有…… “我可以为她解毒,你守在门口一盏茶的功夫再进来。但有一个条件,今日谁救的她,你不能说,若是有朝一日你没有保守秘密,我会派人取你性命。” 一盏茶功夫后,春花果然见吴蓉贞醒来,但她似乎都记不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个劲儿地捂着脑袋,说困…… 而顾泽,早已离开。 春花失望地看了眼屋内,还是没有找到顾泽的身影,赶紧给吴蓉贞换了一身衣裳,将宫里来人要接她进宫的消息告诉给她。 吴蓉贞诧异,望了眼窗外,天亮了。 她愣住了,她不是应该跟三哥哥在假山背后下棋,准备等着吴婷玉的发招,然后再狠狠反击她,怎么会在房里,还睡了一晚? 不……不对呀……她怎么觉得浑身酸疼……像跟谁打了架似的…… 春花忍住那个秘密,为吴蓉贞梳妆打扮后,催促她:“这件事稍后我再慢慢跟你说。” 吴蓉贞全然不知,却也知道事态紧急,门口已经有人前来催促她。 带着一丝忐忑与迷茫,她跟着人去了前屋。 小凳子这是第一次见到吴蓉贞,本想悠哉地再刁难她,却见那女子国色天香,一时之间有些微愣。 吴蓉贞赔笑:“公公,我今日身子不适,可否明日再随母亲入宫见太后姑母?虽知姑母特别想念我,但我这副模样,也怕惊着她。” 小凳子回过神,正准备反驳,却见一侍卫冷眉前来,低声在他耳旁说了句话。 春花顿时就吓了一个哆嗦,那侍卫正是方才问话怎么杀她的那人。 侍卫仿佛感受到了春花的目光,朝她看过去。 两人视线交汇了一瞬…… 春花赶紧低头,看脚下的鞋子,心里却提心吊胆,紧张不已。 小凳子却在听了那侍卫的话后,立刻改口,对吴蓉贞笑道:“姑娘身子最重要,今日倒是小的打扰了,您在府上多歇息几日,后日小的派人前来接您。” 口气可谓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吴蓉贞瞪大眼睛,二丈摸不着头脑。 春花却抬头,再没看到那侍卫,一个疑惑在她心底蔓延。 那个出现在小姐屋里,说救了小姐,说是三少爷的朋友的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他的一句话,就能让小凳子公公前后态度转变那么大? 吴国公亲自送小凳子到府门口,等他折回去,吴蓉贞还在原地站着。 他立刻冷下脸,大怒:“你去了哪儿?让人好找!” 吴蓉贞眨眨眼:“爹,女儿一直在闺房里啊。” 闺房?吴国公皱眉,明明手下去搜过,说那里没人啊。 却听吴蓉贞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 “女儿是在库房给太后姑母亲自挑选礼物时,不小心睡着了……就方才前来给爹赔罪,都是换了身衣裳才来呢,爹,您可千万不要同女儿置气。” 第二十章 崛起 醒来 吴国公一脸质疑:“在库房睡着了?那你没有去玉姐儿的屋?” “我去玉姐儿屋里做什么?”吴蓉贞更是一脸怔然。 见她这副表情,吴国公倒是有些不确定,他问:“你确定没有去过玉姐儿的屋?” 还未等吴蓉贞回答,春花就抢先一步,道:“国公爷,二小姐一直都没踏出过院门,奴婢能作证。” 吴国公皱眉看她。 一个小丫鬟,能做什么证?而且还是吴蓉贞的贴身丫鬟,她的供词能有什么用? 他全然忘了,吴婷玉在指责吴蓉贞时,也是她的贴身丫鬟小玉说的证词。 吴蓉贞前世早就看透了这个便宜爹,重生后,她早就不对他做什么指望,却在见到他这般虚伪的脸后,还是恶心了一把。 “女儿身体不适,就先回房了,要是爹还有什么疑问,尽可让大理寺来审我。反正白大人与咱们家为邻,再者,太后姑母后日要见我,所以还是得等女儿从宫里回来,您再将我送去审,这才妥当。”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我的女儿,我如何会让人审问你,还将你送去大理寺。” “如此便好。”吴蓉贞敛笑,“那女儿先告退了。” 知道问她也问不出个劳什子,现在吴蓉贞又拿着太后来压他,吴国公虽心窝恼火,却暂且不敢难为她。 只是吴国公不明白,原本乖巧可爱的女儿,如今怎得变成了这副模样。 绵里藏针,让他说句重话都要顾及一下。 偏巧,孟氏这时还来他耳旁添油加醋:“老爷,咱们家怕是养了只白眼狼。不然,想办法将她打发了?” 吴国公最厌恶孟氏的愚蠢,这会儿也懒得装恩爱了,直接呵斥:“头发长见识短!如今她背后有太后撑腰,没见着今儿的阵仗?小凳子可是顾厂公的人!这要不是被太后看重,能让他前来特意请贞姐儿入宫?” “老爷!您可不能让玉姐儿白受了委屈,她从小长在庄户家里,多么实诚的孩子,又柔弱,您难道觉得玉姐儿会撒谎诬陷了贞姐儿?玉姐儿可是我肚子里掉下的肉!”孟氏眼里泪花又翻滚。 折腾了一夜,吴国公也乏了,疲倦地说:“玉姐儿这不是毫发无损吗?大哭大闹个什么?” “玉姐儿受了这么多委屈……”孟氏擦着帕子,趴在桌上哭。 吴国公被她娇滴滴的哭声哭得心头都软了,他声音不禁放轻了些:“你别这样。我自有我的打算。” “如今玉姐儿虽已回府,认祖归宗,但那日在贞姐儿及笄之礼上,哪个不是皇亲贵胄,这样的传言沸沸扬扬,对玉姐儿的清誉总是有损的。现下,又接二连三闹出这样的事,你让玉姐儿如何在京城贵女交际圈里立足?” 孟氏觉得有理,停了哭声,抬头看他。 吴国公见她终于不哭了,反而眼里悬着泪的模样,更是惹人怜,不知怎么的,他就觉得浑身血液都往下处跑,情不自禁,抱着孟氏更紧了。 “你听话,我自有打算,谁是亲女儿,谁是养女,难道我心里没数?如今先将玉姐儿藏藏,等贞姐儿这头有了着落,再考虑玉姐儿。” 孟氏不依:“玉姐儿才是我们的亲女儿,老爷你怎么尽将好东西给别家的孩子。” 吴国公摸摸她的头:“平日就让你多看点书,你偏不听,都成了国公夫人,还这般刁钻。” 他又跟她分析现下的朝堂情形,道:“让贞姐儿做玉姐儿的垫脚石不好吗?如今萧皇后还在呢,这靶子树哪儿,敌人便盯着那打,难道你想让你的心肝玉姐儿成为众矢之的?” “当然不了!”孟氏急了,倒也听懂了吴国公的话,她腼腆一笑,躲在他怀里不抬头。 吴国公被她这么一闹,心里的火早就蔓延到身上,也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与孟氏在床上翻滚起来…… 吴蓉贞回了院子,吴护正在那等她。 心里有千万疑问,但还未等她发出声,吴护给了她一个嘘声的动作,让她坐下,拍了拍手,一个小厮带着女人进了屋。 吴蓉贞认出那人是小翠,又是一惊:“小翠?你怎么在这儿?这……这是何意?” 小翠跪在地上,嘶声力哭:“求二小姐救命。” “你起来说话。”吴蓉贞就要扶她起来。 小翠却不依:“求二小姐救命,大小姐要害您,我已经背叛她私底下悄悄通知了春花姑娘,这会儿想来大小姐已经反应过来了……若您不救奴婢,奴婢只有死路一条了。” “害我?”吴蓉贞怔住了。 她这一觉睡的莫名其妙,醒来还未等她多想,又被春花上赶着去了吴国公那。 脑袋乱得很,在她沉睡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翠道:“二小姐您全不记得了?大小姐安排了一个小厮准备诬陷与您有染,还点了催情香……” 吴蓉贞愣住了,她身体有些僵硬,难道她已经被…… “放心,你没事。”吴护似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白了她一眼。 吴蓉贞这才松了口气。 倒是春花一脸奇怪地盯着吴护看,眼神在他与吴蓉贞之间来回挪动。 从什么时候起,小姐同三少爷这般亲密熟悉了? 小翠继续说:“幸得二小姐没有受到伤害,奴婢本想带着春花姑娘一同前来救您,却不知怎么的,被一个神秘人引开去了另一处,等我跟春花姐姐再赶去假山那头,却不见一人踪影。” “后来我同春花姑娘赶到您屋子,却见到一个男子……” “行了。”吴护突然打断她,“再交代一下玉姐儿还对贞姐儿做过什么吧。” 春花心中起疑,深深凝视了吴护片刻。 小翠吓得一哆嗦,赶紧继续交代,将吴婷玉那些矫情做作的事,以及故意让吴文听到康家隐瞒吴婷玉身世,导致吴文气愤离开全部交代了。 “奴婢其实一直怀疑,为什么大小姐早不说晚不说,偏要等到二少爷来她屋前时,说起康家这事。自那事后,没过多久就传出康家的噩耗。” “还有大小姐让我送给您的那堆首饰里,有件东西,蹊跷得很……奴婢一次偷听,听到小玉说什么红……红手串……” 吴蓉贞早已脸色惨白,必须仰靠着春花才能支撑下身子。 她一早就怀疑康家灭门这事跟吴婷玉有关,但苦于没有证据,苦于前世她根本不知情,苦于她太蠢,她只能干干恨着,却找不到石锤。 现在,吴婷玉的婢女亲口招认,说她害了她的亲爹娘。 害了她前世今生都未见过一眼的爹娘…… 吴蓉贞浑身颤抖不止,她恨得牙齿打颤,气儿都顺不通畅。 吴护担忧地瞥了眼她,很快眸子再一次恢复冷漠。 “什么红手串?” 他从不在乎那些已逝去之人,之事,也不在乎活着的人、事,但他现在而言,很在乎吴蓉贞,并不希望因为吴婷玉的诡计让贞姐儿受到伤害。 如果非要用一个理由去解释他的行为,可能就是他敬佩吴蓉贞的棋艺,在他还未打败她,战胜她之前,她不能有事。 小翠回忆道:“就那串红玛瑙手串啊,那次奴婢送来的首饰盒子里最下面的那串。” 因为那串手串特别的美,所以她记忆深刻。 春花恍然:“就那串带着香气儿的红手串吗?” 她当然记得,当时小姐让她跟秋月将这些首饰都变卖现银,她还舍不得地抱着那串红手串看了良久。 最后……最后那串红手串去哪儿了?春花记忆有些模糊,不是很清楚是不是被秋月带着那堆首饰一起卖了。 “她还真是好算计!”吴蓉贞倏然抬头,跟变了人似的,冷冷一笑,“为了致我于死地,她还真是好算计!” 春花担心吴蓉贞的身体:“小姐,您没事吧?” “大仇未报,我如何能有事!”吴蓉贞疯癫了般,继续笑,“原本我只是想让吴婷玉在众人面前丢个脸面,让她不再有心思来成天算计我,可她,可她……” “吴婷玉你好得很!你真是好得很!”吴蓉贞一口气没喘上来,瘫坐在椅子上,突然又歇斯底里大哭起来,“我让旁人在京城上下传双皇后的谣言,也只不过想让爹娘放弃她,赶她去庄子里……我只是想让她不要害我。” “可她为什么,可她凭什么?康家之人难道不是她的家人吗?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为什么这么冷血,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家人……” 吴蓉贞突然就哭了,哭到抽泣,也不管吴护在不在这里,更没看到他眼里闪过的诧异跟怜惜。 吴护身子突然僵硬,他双脚跟定在地上,寸步难挪,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心在见到吴蓉贞寸寸眼泪后,倏然有一丝疼感。 他甚至想冲过去,抱住她,告诉她。 康家人其实没死。 她还有家人的。 他还想说,纵然康家人死绝了,她吴蓉贞也不会孤零零的,因为她还有他。 他可以做她的整个世界。 第二十一章 手串 刻字 春花心疼地抱住吴蓉贞,哭道:“小姐您别这样,您还有我呢。” 吴蓉贞木然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说,她后悔自己的天真,更恼怒自己的自以为是。 原来她这一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难道这一世她还会像上一世一样,被吴婷玉踩在脚底,被众人唾弃,死了也没人为她收尸…… 小翠跪在地上哭:“二小姐,奴婢已经将身家性命全给您了,您千万不能不管我……大小姐那我是活不下去了,您要是再不要我,我就真没活路了。” 春花狠狠瞪她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让二小姐收你在屋里?” 小翠哆哆嗦嗦:“奴婢只是想混口饭吃。” 春花就嗤笑了一声,混口饭吃做什么不好,偏得在吴蓉贞的屋里?这哪里是为了二小姐好,这完全就是卖主求荣,自个儿在吴婷玉那里讨不到好,这不,来她们院子里卖好来了。 难怪昨晚她会遇到小翠,那根本不是巧合,指不定就是别人算计好了的。 “先退下吧。”吴蓉贞不想再折腾这样的小事。 小翠犹犹豫豫:“那二小姐您可千万别忘了奴婢的好。” 吴蓉贞没有说话,小翠却没法,咬咬牙,只好退了下去。 吴护漆黑的眸子看了小翠一眼,转瞬就挪开,对上吴蓉贞时,冷眸瞬间融化了几分,他道:“你好好休息,其他事交给我。” 在他快要离开时,却被吴蓉贞轻轻拽住衣袖。 吴护怔了怔。 吴蓉贞仰头,清澈的眸子对上他,问:“三哥哥,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突然吗?吴护有些哑然,他想反驳吴蓉贞,却在记忆里搜寻了这十五年与她的相处片段后,他承认了。 承认这十五年以来对吴蓉贞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全然不像哥哥,承认对她的好真的就是这么突然。 吴护无以反驳。 吴蓉贞继续发问:“三哥哥是因为对我的棋艺感兴趣?您不好奇,我的棋艺师承何处?” 吴护自然是好奇的,他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后,渐渐归于平静,不再望吴蓉贞,背过她,他声音依旧平淡。 “我感兴趣的不是你的棋艺。” 而是你。 后面的话吴护没有说出口,转身再一次准备离开,却又被吴蓉贞叫住。 “三哥哥还没跟我说昨晚的事。” 吴护立住,背对着她,言简意赅:“昨晚你毫发无损,我将你送回了屋子。” 春花皱了皱眉,这不对,并不是三少爷送小姐回的屋子,而是那个男人。 可为什么三少爷要撒谎?是为了隐瞒那个男人的身份,还是为了隐瞒他与那男人的关系? 吴蓉贞一脸疑惑,却也没有多问,见吴护离开,她提着的一颗心也落了地。 无论怎样,现在至少她是与吴护达成了一致,二者算得上是同盟了。 春花犹豫再三,想将那个男人的事情告诉给吴蓉贞,但又想到那男人的厉害之处,还有他阴恻恻地威胁她的那番话。 “小姐,昨晚之事您是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吴蓉贞皱皱眉,顺着春花的话,闭眼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情景,她脑子里最后一个画面是有人将她从池子里捞了起来,那时的她溺水到窒息,叫不出声,挣扎也动不了,直到有人将她从水里救了上来…… 那个人的模样…… 她脑海里闪过一丝破碎的片段,但脑袋疼得厉害,依旧想不起任何线索。 难道那个救她的人,是吴护? 吴蓉贞眉头紧锁。 春花却急得半死,见她一字不言,知道从她这里探得不到什么消息,不禁急得跺脚。 “秋月呢?”吴蓉贞突然发问。 春花这才想起来,秋月,还有这一屋子的小婢女婆子,都被昨晚的动静给关押了起来。 她哎呀了一声,拍了拍额头,赶紧跑去柴房,放人。 秋月昨晚受苦了一夜,还被人给敲晕了,自然是脖子也疼,浑身也难受,她撇撇嘴,语气酸溜溜:“怎么每次受难的都是我,享福的却是春花姐姐……” 春花皮笑肉不笑,她并不觉得遇到一排壮汉,对着那男人问怎么杀她,这样的待遇是一种享福。 吴蓉贞问:“上次让你留着的那串红玛瑙手串,你收哪儿了?” 问道这里,秋月一扫委屈,整个人变得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小姐是现在就要将它送给春花姐姐吗?上次春花姐姐瞧着着手串盯了许久,小姐就让我收起来,说这个暂时不发卖,留给春花姐姐将来嫁人做嫁妆。” 说到这里,秋月眼神变得戏谑:“春花姐姐这是着急嫁人啦?可妹妹我还没凑齐你的嫁妆呢!” 春花闹了个大红脸,心里既是感动又是气恼,最后瞪了眼秋月。 秋月偷笑着将那串红玛瑙手串找了出来。 吴蓉贞接过那手串,放在手心,细细打量。果然,离得已经不算进了,却还是能闻到这股奇异的香气。 秋月道:“这玩意儿妙得很,原本我就放它在小姐床头,当熏香,没想到整屋子都是这股香味。” 吴蓉贞将手串放在阳光下打量,玛瑙的光泽透润,颗颗饱满,是为上品,但她却在第三颗珠子处发现了细微的不同之处。 她瞳孔一缩。 只见那颗珠子上刻着一个很小的字,若不自信打量,当真看不出来。 她将珠子再凑近些,努力睁大眸子去识别那字,几次尝试,总算看出那珠子上刻着的字是什么。 ——泽。 吴蓉贞先是诧异,后是疑惑,这好好的红手串,为何会刻着这样一个字? 这字又是何意? 她百思不得其解。 …… 吴护刚离开吴蓉贞的屋子,就见一丫头在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似是发现他出来,那丫头赶紧躲起来,却还是慢了一步,被吴护逮着了。 是小翠。 吴护眉头皱得更深了。 小翠却第一次离男人这么近,没一会儿便羞红了脸:“三少爷,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还敢问他要做什么?他还想问她想做什么呢。 吴护冷笑:“喜欢偷听?” “不不不!”小翠赶紧摇头,“奴婢什么都没听到,奴婢只是怕二小姐有事又传召奴婢。” 见吴护没有说话,小翠神神秘秘地说道:“方才在二小姐跟前,您是故意打断奴婢的话吗?那男人送二小姐回的屋子这件事,您放心,奴婢打死不会告诉第三个人。” 吴护眼含杀气:“你在威胁我?” “奴婢不敢的。”小翠轻轻摇头,“只是求三少爷给条活路。” “说说看。” “奴婢在大小姐那里已经待不下去了,去了二小姐这里您也瞧见了,非常不受待见……奴婢左思右想,总归都是要嫁人的,若是嫁给府外的人,指不定哪一日就说漏了嘴,让旁人知晓了二小姐与外男有了肌肤之亲……若是能嫁在府内,最好是三少爷身边……那奴婢都成了您的人,自然这个秘密也会守到死。” 心倒是还很大。 吴护冷冷一笑,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 小翠脸上方露出一丝惊喜,却见吴护道:“可我还有另外一种法子。” 小翠皱眉,不解地看他。 只见,吴护阴森森地露出白牙,笑:“比方说,杀人灭口。” 她惊骇地瞪大双眼看他,太过惊恐,令她浑身难以动弹,嗓子像被人掐住了,想大喊,却喊不出声音来。 第二十二章 入宫 怕 吴婷玉很快就知道吴蓉贞屋里的情况,此时,她在自个儿屋子里撒着泼。 小玉跪在满地都是瓷瓶碎片的地上,半点都不敢挪动。 “哭!哭什么哭!”吴婷玉狰狞地嚎,瞪大圆滚滚的眼眸就冲向小玉身旁,倏然一下拎起她的脖子,怒道,“你不是说没问题吗?你不是说什么都办妥当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她毫发无损,而我却在假山里?!” “大小姐,奴婢,奴婢真的不知……” “不知?你还敢说你不知?”吴婷玉很快就恶狠狠地笑了起来,她放开小玉,“我从来都知道你在我这里拿东西,你将荷包喂得那么饱,当真以为我心里不清楚?根据我朝历法,你不是绞刑,便是凌迟。” 偷盗主子的东西,在羽国可是大罪!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奴仆犯这样的罪也是常见,主子一般都会网开一面,不计较,顶多逐出府。 但若是真较真儿,小玉还当真必死无疑。 她跪着跑到吴婷玉跟前,磕着头:“求大小姐饶了我一命,求大小姐饶了奴婢。”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偷拿吴婷玉的银子,搜刮油水,做得很是隐秘,怎么会被她知晓? 吴婷玉见她慌张惨白的小脸,只啧啧一笑。 小玉自然不知晓,她做的那些事,都是被小翠当做功劳邀功,全然告诫给了她。 果真是两蚌相争渔翁得利。 “听着!你的贱命,我自不放在眼里,但也不保证哪日我就心情不好了,想给你收走了。” “大小姐尽管吩咐!” 吴婷玉这才高兴了,她拿起绣花绷子,从上头取下一根银针,透着光,银针闪闪发亮。 “大、大小姐……”小玉惶恐地张大嘴巴。 “得先让我消消气呀……”吴婷玉笑得开颜。 …… 那日吴婷玉闹出了那样的动静,却还是没见到吴国公与孟氏收拾吴蓉贞,反而依旧对她亲密无比。 她瞬间就懂了。 自那日后,她搬出了原本的屋子,脱下锦缎丝绸的衣裳,卸下珠钗首饰,反而换上一身修行的僧服,倒是装模作样,敲着木鱼,翻着佛经,真有点看淡红尘的模样。 孟氏几次去她屋里,都寻不到人,追问下去,才知道吴婷玉搬去了下人住的院子,或者说下人都不愿去的偏僻院子。 她的心都急透了,却听见吴婷玉淡淡回应道:“女儿罪孽深重,愿在佛前忏悔,也会日日夜夜为爹娘祈福。” 还美名曰苦修能参悟大禅,拒绝了孟氏让她搬回屋子的打算。 孟氏哭哭啼啼地离开,又在吴国公面前一通好哭,吴国公没辙,派了府中的管家前来,商议建一个独立的院子给吴婷玉,这一来二去,便启动了整个流程。 吴蓉贞听春花同她说起这个事,一脸淡然。 前世吴婷玉倒是没有整出这么一出,反而是她被逼得走投无路,失了理智。 吴蓉贞轻轻摇头,如果前世她也能像吴婷玉这般,遇事沉着冷静,还能想出对策和解决之法,也不至于沦落到那般地步了。 这两日她都没见着小翠,询问了一下秋月,这才知道小翠留了一封书信,说是回老家了。 这事让她觉得诧异,那小翠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也有些图谋,怎么会那么顺从地就离开,都未曾向她要一锭银子。 但她倒是没有多想,春花给她披了件衣裳,说起待会要进宫的事:“本该是奴婢陪您进宫的……” “没事。”吴蓉贞拍了拍她的手臂就笑,“府里大事小事都离不开你,正好秋月也从没跟我进过宫,带她去长长见识。” 秋月在一旁就乐了:“是呀是呀,从来都是春花姐姐陪小姐入宫,打小我就羡慕,这下可轮到我啦!” 春花就敲了一下她的头,佯装威胁:“之前的事都忘了?这样闹腾不稳重的性子可怎么行?” “哎呀,知道知道了,入宫以后少说多听,时刻跟进小姐嘛!小姐你瞧她,跟婆子似的,一直在我耳旁念叨……” 吴蓉贞噗嗤地笑出声。 春花看到她的笑,如释重负。 这段时日,小姐一直不说话,她很担心呢,现在有秋月逗小姐开心,她也放心了。 吴蓉贞打扮妥当,今日入宫穿得比较正式,但衣裳的选择上却没有用孟氏派人送来的那套……毕竟把套已经被吴婷玉给穿过,还成了那副模样…… 选了一身去年入宫时,给太后贺岁穿得海棠色的裙子,头饰上没有用孟氏送来的金饰,反倒是用上一只珍珠银簪,耳垂上也是带了一对海南珍珠耳钉,被秋月扶着,吴蓉贞缓缓出了门。 许久没有见到外头的日头,她一时有些不适应,细细眯着眼,透过指间看阳光,只是一晃眼,她仿佛在屋顶上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瞪大眼睛,放下手,再往那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见着。 这怎么回事?青天白日,她出现幻象了不成? 吴蓉贞微微发怔,却被秋月摇醒:“小姐小姐,您发什么呆?小凳子公公来了。” 待吴蓉贞回过神,就见到小凳子一脸恭敬,笑嘻嘻的模样,正从她院子门口朝里走来。 前几日明明还苦仇深恨的人,不知遇到什么事儿,竟对她态度转变这么大,吴蓉贞打心里将他归置为“危险人物”。 毕竟小凳子可是顾厂公的亲信,而顾厂公,他未来可是那一步登天之人…… “二姑娘身子可养好了?”小凳子跟她客套。 吴蓉贞礼数周全,道:“已大好了,谢大人关心。” “大人可不敢当。”小凳子忙道,“二姑娘可唤我小凳子。” 吴蓉贞可不敢,她低着头,琢磨着小凳子怎么会来她院子门口,这是亲自来接她入宫? 赶紧否定这个想法,她在想什么呢,她一个吴国公养女的身份,有什么价值能被小凳子这样的宠臣这样对待? 小凳子却是打量她许久,心里早就给吴蓉贞定了位。 国色天香,秀色可餐,倾国倾城,我见犹怜…… 光看这皮相,也能做他师娘了。 屁股上突然一阵刺痛,小凳子脸一垮,想到那日他回宫后,被师父是怎么样虐待的……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吴国公也从外院赶来,见小凳子待吴蓉贞这般在意,心里的小九九也转了起来,这一下对吴蓉贞也是笑容满面,和蔼可亲,记性不好的人,根本不会将这样的他同前两日大喊大叫,要处置吴蓉贞的那个他想成同一人。 “贞姐儿,今儿可好生陪你太后姑母说说话。” 虽太后是他亲妹子,但这男女之别,君臣之别,让他多有不便与太后相处。若是太后看重贞姐儿,日后那计划也行得更快些。 吴蓉贞点头应道:“是,爹。” 小凳子却见不得吴国公这副嘴脸,冷嗤一声:“国公爷,请吧,别挡着道了。” 吴国公脸色微沉,却没有说什么,尴尬一笑,退在一旁。 吴蓉贞眉头轻抬,有些诧异吴国公会这般容忍小凳子,要知道他们一个可是国公,还是当今太后的亲哥哥,另外一个只是宫里的小宦官…… 或者说吴国公忌惮的不是小凳子,而是他背后的人…… 在入宫的路上,她的心思都在想一个人。 顾厂公。 这个人,前世她没见几面,却深藏不露,虽外界传言他心狠手辣,但前世,顾厂公其实是帮过她。 那是一年宫宴,吴婷玉那会儿已经入了吴府,她被她踩在地上死死的,入宫后还被她欺负,衣衫都被吴婷玉故意泼洒的酒水弄脏,在众人面前,她一个劲儿地哭闹,却没有一个人帮她。 大家都觉得她太过无理取闹,大家都怜惜吴婷玉,觉得她只是无意的,却要被吴蓉贞责骂折磨…… 包括她昔日的好友,同亲王府的郡主同天儿,都站在了吴婷玉身后,还劝她不要再怪罪吴婷玉。 她只有一张嘴,但吴婷玉却连嘴都没张,就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劲儿地装可怜,便可得到那么多人的呵护和支持。 吴蓉贞哭着跑开,藏在一处没人之地,抱头痛哭,等天色渐渐晚下来,她却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她怔然地站在原地,彷徨着。 “怕?” 一道清冷又妖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吴蓉贞当真以为自己遇见了鬼,吓得一个劲儿哆嗦,手却死死捂住眼睛,不敢睁开眼。 然后,她便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虽诡异,却是打心眼的在笑。 胆怯的她,还是不敢睁眼,指间却悄悄开了一条缝隙,透过那道缝隙她终于看清了眼前那人。 他不是鬼,却比鬼更可怕。 是羽国叱咤风云,在宫里呼风唤雨的顾厂公。 手就那样木然地从眼睛处拿了下来,她瞪大眼睛望着顾厂公。 “怕?”那道清冷而妖媚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吴蓉贞木然地点头,随即又摇头。 顾厂公却哈哈大笑:“知道怎么样的人不会害怕吗?” 她呆呆地看他,见他又开口:“心。” “没有心的人,就不怕了。” 第二十三章 别忘 她是你妹妹 吴蓉贞当场就傻掉了。 传言中顾厂公人生另一个爱好就是挖人心肝,食人血肉。 这是趁着她落单跑出来,想要弄死她? 见吴蓉贞一脸惊吓的模样,小脸还惨白,顾厂公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吓到了小姑娘,反而一脸得意,只当他说的话,被这丫头听进了心里头。 他再靠近一点,问:“你可明白了?” “明白,明白。”吴蓉贞哪里敢不明白,不明白也得装明白呀! 小鸡啄米,点头点头,再点头。 只是这人什么时候才能放她走啊,此时在她心里,顾厂公可比吴婷玉要可怕千倍。 好在他也没为难她,招招手,唤来一个小太监,被让他带她离开。 吴蓉贞心里还是怕极了,脚步匆匆,却在走远后,驻足,犹豫几分,回头。 她见到顾厂公孤独的身影,侧对着她,月色正浓,却更衬着他,格外冷寂。 吴蓉贞再不敢回头,小跑离开。 …… 记忆回笼,她睁眼,看眼前的宫殿,依旧如前世一般华丽宏伟。 这就是前世吴婷玉盼了一世,念了一世的地方,后来吴婷玉终于成为了这宫殿的女主人,而她也终于成了这世间的一抹幽魂。 不知是解脱,还是怨恨。 轻叹一声,吴蓉贞笑望小凳子,踏起碎步:“入宫。” 这一世,她要做她自己。 这一世,她要找到那个恩人,好生报答他。 这一世,她要将吴婷玉在意的,在乎的,想要的,渴望的,统统拿走。 包括这座华丽的宫殿,皇宫的女主人! 她吴婷玉敢杀她康家人,敢灭她全族,敢独留她一人在这世间,她不能原谅。 她本不想恨,也不想恼,只想安静平稳过一生,却被吴婷玉一步一步紧逼,落到这般下落。 她的家人全亡了,她的信念全部破碎了。 那她吴婷玉也休得好过! 一步一步,她朝皇宫走去,仇恨却更是一分一分涌进心间。 太后的宫殿很快就到了,吴蓉贞面无表情的脸,却瞬间扬起一个笑,眼角弯弯,人未到,声音已到。 “太后姑母,贞姐儿好生想念您。” …… 在吴蓉贞离府后,吴国公府里还来了一个人,不速之客。 顾厂公,顾泽。 他来之时太过大意,差点被小丫头发现,谁也没想到吴蓉贞会突然朝他那方向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顾泽就心里瘆得慌,差点失足从屋顶摔下来,好在他轻功了得,只一个功夫,便又窜得消失无影。 吴护老早就等他等得不耐烦:“怎么才来?” 从前他们为了避人耳目,见面都是在郊外的一个小屋,自从那晚顾泽来照顾一晚吴蓉贞后,才发现原来吴国公府门禁不严,仆从更是懒散懈怠。 这一下子就让顾泽心里膨胀了,成了吴国公府的常客。 “喊杂家来又是照顾哪家臭丫头?” 一听顾泽酸溜溜的语气,吴护便知晓,他还在为上回那件事生气。 吴护赶紧赔笑:“那次也是逼不得已,这才劳驾顾公。” 顾泽冷哼一声,背过身:“说吧,这回让我做什么?” “她。”吴护手一指,顾泽顺着他方向看过去,便见到一丫鬟瑟瑟发抖躲在墙角。 原来是上次他没来得及处理的丫鬟小翠。 “不好杀,府里人多眼线杂。”吴护解释。 顾泽漫不经心地笑:“杂家瞧你们吴府,就跟瞧市井般,何人都能出入,又做什么非要麻烦我?” “顾公说笑了。” “你是怕那丫头发现了是你杀了她,这才让杂家出手吧。”顾泽用一种看破他心思的眼神看他。 吴护却是一怔,不承认:“没有。” “没有?”顾泽瘫坐在椅子上,坐姿风流,望着他贼笑,“想不到江南血滴子,也有留情这一日?” 世人都笑他顾泽残忍,却有哪几个人知晓,他顾泽只负责虐人,在他眼里,施虐比杀人有意思。 而这醉心杀人之人却是另有其人,而那人正是吴国公府翩翩少男,冰山公子,吴三公子吴护。 吴护脸色一白。 “你可得记清楚了!”顾泽徒然变色,声音带着一股杀意,“她是你妹妹!” “我知道!”吴护反驳,“她只是吴府的养女,跟我一样只是一颗棋子。” “可那又如何?养女也是吴府的女儿,是你的杀母仇人,是你必须诛之之人!”顾泽怒,“吴护!你娘怎么死的,你是不是全忘了?” 提到他娘,吴护整个人摇摇欲坠,如失去浑身的力气。 顾泽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步子轻缓,出手利落,抽刀,望着小翠惶恐的脸以及扩大的瞳孔,笑:“姑娘,你听了不该听的呀,要不要求个情,让杂家饶你不死呢?” 小翠嘴里塞着布,说不出话,却摇着头,眼里带着恳求。 顾泽一脸遗憾:“原来不要啊……” 小翠猛地摇头,眼泪涌出来。 “那杂家成全你……” 血溅在墙上老高,屋内却再没第三个人,或者说第三个活人。 解决完这个麻烦,顾泽看了眼吴护道:“等会我派人弄走她,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但你也好好想想,要不要继续犯傻。” 吴护没有说话。 顾泽嗤笑,转身离开,只留一句话,令吴护血液再一次凝固。 吴护听到他冷冰冰说:“别忘了,当初你可是想助吴文一臂之力,灭了康家之人。” 待吴护一人冷静下来,他低头看着双手,嘲讽地笑出声。 他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他的手中早就沾染了无数无辜人的鲜血。 他来到这世间,成为吴国公府的公子,全是意外。 这样的他,拿什么去喜欢吴蓉贞,他们的身份也不允许…… 还是守护吧。 守在她身边总比离她远远的要好。 …… 顾泽离开吴国公府后,带着失望的眼神,回了宫。 “那丫头现在在哪儿?” 小凳子在他跟前禀报:“已经入了太后宫里。” “还没出来?”顾泽皱眉,语气不悦。 小凳子摸摸鼻子:“没呢,怕是许久不见,憋了一肚子的话。” 女人嘛,不都这样,话多,宫里的娘娘但凡与谁交好,能与所谓的姐妹聊一整天。 顾泽冷笑:“再多的话也该说完了,杂家倒是想去听听,有什么话还聊个没完没了了!” 不知是不是小凳子的错觉,总觉得师父回宫后心情很是不好,明着虽看不出来,但他跟了顾泽这么多年,顾泽皱个眉头他便知道他不悦。 顾泽还真去了太后宫里。 因他在宫里受宠,太后宫殿的宫女太监都没有通传,直接让他进去。 等顾泽赶到时,太后正跟吴蓉贞有说有笑,在一旁吃着冰镇荔枝。 看着那一颗颗嫩汁饱满,晶莹剔透的荔枝,顾泽轻哼一声。 倒是享受! 这个季节,别说京城,就是宫里的荔枝都所剩无几,连皇后娘娘前几日同他说想吃荔枝,他也是花了好一阵心思才弄到几串。 想来太后这是对她这个假侄女,吴府养女上了心,竟拿出这仅剩无几的荔枝来款待她。 “你怎么来了?”太后见着顾泽,很是开心,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顾泽顺着太后的心思,支开一旁的宫人,直接给太后剥起荔枝来。 从见到顾泽那一刻起,吴蓉贞便浑身不自在,身子僵硬,既不敢抬头看他,也不敢动。 方才还在她耳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丫头,此刻却跟变了个人,安静无声,太后觉得奇怪,看了眼吴蓉贞,问:“怎么不说话了?” 顾泽顺着太后的目光,也朝吴蓉贞看去。 与太后打量的目光不同,顾泽的目光更为尖锐逼人,凌厉。 吴蓉贞娇软的身子又是轻轻一颤,浑身上下更是紧张。 她哪里还敢说话? 这一世她这可是第一回 与顾泽正面打招呼,这人可是顾泽耶,前世那个杀遍满朝文武,灭了羽国皇族的一代权臣顾泽。 吴蓉贞此时只想静静,她能再努力再努力降低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吗? 千万不要让顾泽记住她的名儿啊。 正在她求神拜佛,心里祈求时,太后又笑着喊了她一声:“贞姐儿,你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开心?开心!? 太后娘娘,您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开心啊!这明明是惧怕! 吴蓉贞心中抗议,却还是抬头朝太后一笑,转而轻蹙眉头:“太后姑母,我这还是第一回 见着顾公,今日一见,果然真人不同凡响,是以,这才愣了片刻。” 顾泽轻嗤,递给太后一颗剥好的荔枝,喂到她嘴里,动作自然。 却是心知肚明,分明自他进来,这丫头都没看他一眼,什么叫“今日一见,果然真人不同凡响”,全是敷衍。 太后却是乐呵呵:“贞姐儿的确入宫太少,日后得常来,陪陪哀家这个孤苦老人。” “太后姑母您这是说哪里话。”吴蓉贞赶紧上前,“您可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皇上孝顺,皇后娘娘仁善,宫妃们也是爱戴您,您可不是什么孤苦老人。若是您想贞姐儿,随叫随到,就怕您嫌弃我。” 说到后面,她落寞地低垂眼帘。 太后拍着她的手就皱眉:“又在瞎想!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丫头,不管别人怎么想,哀家今日把话放这里了,你就是哀家的亲侄女,吴府的亲女儿。” 吴蓉贞感恩涕零:“太后姑母……” 太后突然想到吴婷玉,问顾泽:“对了,那位怎么今儿没来?” 吴蓉贞没有作声。 顾泽看了她一眼,又是嗤笑一声。 表功劳的时候倒不含糊,提刺头儿,就缩着脑袋跟个鹌鹑似的。 “那位说是要吃斋念佛,看破红尘了呢。” 吴蓉贞诧异地看他。 吴婷玉要出家,在府内清修这事,除了吴府上下,外头可是不知道的呀,这顾厂公如何知晓了? 第二十四章 不爽 顾公的心思 她再一想,顾厂公前世之所以能灭掉那么多人,自然是京城上下眼线遍布,吴婷玉这点事,又没专门让人藏着掖着,顾厂公知晓,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知为何,太后从没见过吴婷玉,却是对她十分不喜。听顾泽这般说,更是厌弃之意毫不遮拦。 “既是如此,派人将她送去藏吾大师那里去,倒是遂了她的意。” 藏吾大师,那可是得道高僧。 可是如此一来,这不是彻底碎了吴婷玉的小算盘? 她想雪藏,在吴府避避风头,等时机成熟了再出来众人面前,可太后这头却直接将她送去了寺庙,出……出家? 吴蓉贞这下彻底傻了。 这不等于下了懿旨,绝了吴婷玉的心?日后就算她想不出家,看不破红尘了,有太后这道懿旨,她还得继续在寺庙守着,念着经,敲着木鱼,否则,就是抗旨不遵,就要被抄家灭族…… 顾泽慵懒一笑,继续给太后剥荔枝,倒是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可那德行,那模样,那风度,全然不像一个下人,更不像被人嫌弃遭人白眼的太监。 吴蓉贞揉揉眼,总觉得自己看错了顾泽。 太后又吃了几颗荔枝,顾泽便派人将剩下的端走了。 “荔枝性热,吃多了易上火。” “还是顾公公想得周到。”太后身旁的林嬷嬷笑道。 太后虽嘴馋,却很听顾泽的话,念念不舍地看了眼荔枝,知道今儿再不吃完那一盘,新鲜的荔枝怕是要坏掉。 “瞧着贞姐儿爱吃,等会给她带回府。” 林嬷嬷笑着应好,扶着太后回了屋里歇息。 吴蓉贞本以为顾泽会留在太后身旁伺候,却没想到,等她出来,顾泽也出来了。 这样一来,他们若是顺路,那便就是尴尬了。 吴蓉贞装作没有看到顾泽,踏着匆匆步子,卖力超前走,一步也不回头。 顾泽冷冷的眸子,死死盯着吴蓉贞的背影,十分不爽。 分明帮了她,一句谢都不说,还躲瘟神一样闭他? 小凳子殷勤地来他面前讨好道:“师父可是弄明白了她们都在聊些什么,竟聊那么久?” 顾泽杀气腾腾,瞬间就朝他看过来。 小凳子脖子一缩,却是一句话不敢说。 见顾泽又怒气腾腾离开,还是朝吴蓉贞方才离去的方向赶去。小凳子摸摸脑袋,一脸不解。 都说成了太监整个人都会变得阴晴不定,举止莫名。 这才多久,师父变脸,动怒的次数着实有些多啊…… 难道像师父这年龄的老太监,都这个德行? 他日后不会也成了师父这副模样吧?一想到这里,小凳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不寒而栗。 吴蓉贞不知小跑了多久,这才在拐角处歇息了会儿,感觉身后没人了,转头看了看,松了口气。 陪她一起小跑的秋月却是气喘吁吁,一脸不解:“小姐啊,这入了宫就得像这样跑?” 那入宫有什么好?跟逃命似的。就这样,春花姐姐还盼着入宫? “去打听一下皇后娘娘宫殿在哪个方向。” “小姐打听这个做什么?”秋月更是疑惑。 吴蓉贞看了她一眼:“忘了春花叮嘱你的?少说话,多做事。我这都入了宫,见了太后,自然离宫之前得去拜见一下皇后娘娘。” “哦哦,是这样啊,我这就去问问前头那公公,皇后娘娘的宫殿。” 吴蓉贞心满意足,这才彻底放松。 她这回入宫,一则,是为了讨好太后娘娘,让太后站在她这一边,日后跟吴婷玉开战时,也算有助力。 没想,因顾公有意无意的一句话,直接让她还未在太后娘娘面前开口,就将吴婷玉打入深渊。 这的确令她有些吃惊,难道吴婷玉哪里得罪了顾公,这才引得他的大怒,在太后跟前使刀子? 反正这人,能躲就躲,吴蓉贞不想跟他过多接触。 二则,入宫她想找机会见到萧皇后,毕竟她是萧家的后人,若有机会,她得想办法查清楚前世恩人的身份,找到他,报答他。 见秋月问个路,竟跑去了那么久,迟迟未归,仿佛还与前面那公公聊上了,脸上笑得跟朵儿花似的。 吴蓉贞脑仁儿都疼了,下次入宫还是得带上春花,秋月这孩子实在太皮了! 正准备将秋月逮回来,吴蓉贞却越觉着不对劲。 与秋月交谈的那位公公,怎得看着那般眼熟…… 三步之遥,吴蓉贞总算知道为什么会感觉那般眼熟了,这不就是她方才小跑想要躲避的那人——顾泽! 顾泽还在与秋月说话,见吴蓉贞靠近,抬头对她一笑:“吴二姑娘,怎得还没跑远呢?” 这话说得…… 让她怎么接! 吴蓉贞心里将秋月骂了个狗血淋头,却还强撑着头皮,对上顾泽赔笑:“这、这是哪里的话,顾公您说笑了。” “说笑?杂家还以为吴二姑娘是为了躲我,正反思哪里惹了姑娘不悦呢。”可不是吗,他都救了她三回了,竟是这样报答他? 顾泽心里冷冷想着,早知道如今,当初就该直接掐死她得了。 省得麻烦了。 吴蓉贞道:“想来顾公是大忙人,这才……” “不忙。”顾泽无情地打断她,无视她的怔然,挑眉问,“你想见皇后娘娘?” “入宫理应拜见一下皇后娘娘。” “如果是为了礼节……”顾泽笑,“娘娘喜静,或许姑娘不打扰她便是礼了。” 吴蓉贞轻轻皱眉。 不打扰?那可不成。 见不到萧皇后,她还怎么打听恩人的消息。 “这不好吧,我还是去拜见一下皇后娘娘再回府,这样我也安心些。” 顾泽冷冷看她:“杂家瞧着这样就挺好。宫里,杂家说了算,姑娘请回吧。” 瞧瞧这语气,多么嚣张,多么狂妄,难怪前世将羽国皇族之人全灭了。这样的话,也就他一个宦官敢说。 若是放在朝堂之上,必要诛灭九族。 吴蓉贞不肯放弃这入宫的机会,坚持道:“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见到皇后娘娘。” 顾泽尖锐的目光看她:“你究竟想做什么?” 秋月方才还与顾泽聊得挺好,这下见吴蓉贞似乎有点怕这位公公,当下也急了,赶紧将吴蓉贞护在身后,道:“这位公公,你不过是个下人,主子有话你只管通传就好了,问那么多做什么?当心吃板子!” 秋月第一回 入宫,自不认识顾公是谁,更不知她惹了哪尊大佛。 吴蓉贞却是脸色大变,反过来将秋月护在身后,赶紧向顾泽赔罪:“顾公恕罪,小丫头不懂事。” 秋月更是疑惑,不就一问路的小公公,小姐怎得对他这般客气? 方才吴蓉贞入太后宫殿,秋月只能在宫殿外候着,等级不够不能贴身跟着,这才没有认得顾泽。 顾泽脸色一沉,却在听到吴蓉贞说完后,眸子一定:“再说一次。” “啊?”吴蓉贞一脸怔然。 “再说一次方才的话。”顾泽不耐。 吴蓉贞赶紧道:“顾公恕罪,小丫头不懂事。” 顾泽这才点点头,又看了眼吴蓉贞。 的确是个小丫头,他跟她计较什么。 想见见皇后娘娘,便让她见见吧,反正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想来皇后娘娘可能也会喜欢这丫头。 吴蓉贞很是诧异。 这、这就不生气了? 还亲自带她去皇后宫殿,一路虽然他们二人无话,吴蓉贞还是感觉到了来着她身旁那人身上的压力。 不仅因为他阴晴不定,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心情,更是因为跟顾泽走一路,宫墙内外再无动静。 还能有什么动静?所以的宫女太监,在见着他老远就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就连他们走远了许久,吴蓉贞好奇回头一望,惊愕地发觉他们还跪在地上。 吴蓉贞入宫少,也没有见着圣驾到时的场景,却在顾泽身上,看到了羽国皇宫的王。 第二十五章 为什么 凭什么 萧皇后的宫殿十分古朴,不似太后宫殿那般绚丽奢华,反倒多了一分世外桃源的幽静。 殿宇被珍稀的花草围绕,宫人比其他宫殿要少很多,光从宫人的行为举止,走路谈吐便可看出性子静得很,不聒噪,总而言之,自从吴蓉贞踏入皇后宫殿,莫名心里的急躁感消失了很多。 萧皇后的贴身宫女青花老早就出来迎接。 “吴二姑娘,您来啦?皇后娘娘早早就让奴婢来这接您。” 见青花一脸温和的笑,吴蓉贞不自觉想去亲近。 “有劳姑姑了。” 青花瞥了眼顾泽,他们似乎很是娴熟,在青花脸上,吴蓉贞看不到别人对顾公的敬畏和忌惮,反而在青花的目光望过来时,顾公脸上还闪过一丝不自然。 “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吴蓉贞自是不敢与顾公计较,点头就跟了上去。 青花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转,倏然一笑。 萧皇后依旧娴静地坐在躺椅上,绣着还未绣完的衣裳,见吴蓉贞来了,她放下绣花绷,扬起笑:“你来了。上次见你还是许久之前,怎得今日来宫里了?” 吴蓉贞行完礼,坐在萧皇后身侧,笑道:“太后姑母许久未见我,招我入宫看看。” “难得你姑母念叨你,日后你也要经常入宫才是。”见顾泽也来了,萧皇后一脸惊讶,“你怎么来了” 顾泽还未说话,萧皇后继续笑:“是来催本宫的吧?”说着,她拿起一旁还未做完的外衣,“快了快了,定是赶得上冬日第一场雪。” 冬衣做得精致,绣工更是了得,吴蓉贞诧异地看着顾泽。 顾公与萧皇后的流言蜚语,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在京城上下穿得可谓是满城风雨。 但她前世没有机会一见,如今却是碰巧撞见了,她心里还是震惊得不行。 这二人简直是毫不避讳…… 顾泽没看她,见萧皇后又猛然咳嗽起来,他神色大变,皱着眉就责备青花:“天越来越冷了,你是怎么照看娘娘的?” 青花被训斥,白了白小脸,拿起一旁的披风。 顾泽很是自然地接过披风,给萧皇后披上。 “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该仔细着身子。” 萧皇后拢了拢披风,憔悴又消瘦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她望着顾泽苍白一笑:“我没事,你别怪青花。” 顾泽薄怒的脸黑沉着,却不说话,接过萧皇后还没做完的冬衣,道:“我那里全塞满了你做的衣裳,是怎么也穿不完的,你别再费心做这些了,仔细着眼睛。” “不够的。”萧皇后摇摇头,却是坚持执拗,“这才多少件,你可得活到一百岁,哪里够穿。” “一百岁的糟老头子?”顾泽挑眉,好笑地看她,“岂不是丑得很。” 萧皇后就被逗乐了,瞪了他一眼:“你呀,尽瞎说。”说完,她招招手,问吴蓉贞,“你来说,他一百岁会不会丑得很?” 吴蓉贞惊慌失措,她哪儿敢说顾厂公的坏话,她又不是活腻了。 于是,她装傻充愣,一个劲儿地笑。 怎知,顾泽还就偏生不放过她,正眼看她,认真问:“丑?” 吴蓉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举起手,两只手也跟着摇摆:“不不不。” “不什么?”顾泽眯眼看她,咄咄逼人。 吴蓉贞慌得大声道:“不丑!” 萧皇后觉得有意思,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徘徊,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噗嗤也笑了。 顾泽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 “吴二姑娘有空也多进宫陪陪本宫吧,本宫瞧着与你投缘。” 吴蓉贞正有此意,连忙点头。 这次有顾泽在,她是不好向萧皇后打听萧家人的下落了,只能下次了。 萧皇后气色不太好,还没说一会儿话,脸上就露出疲倦之色。 吴蓉贞很是识趣,退下了。 出了皇后的凤禧宫,吴蓉贞就准备离宫。 令人诧异地是,她发现顾泽还跟在她身后,一开始,她只以为他们或许顺路一段路程,但当她都要走到宫门口时,顾泽还在身后,吴蓉贞便知道这事不是那么简单了。 “顾公可是有话对我说?” 顾泽定了定眸子,看她,并不言语。 “顾公?”吴蓉贞满眼疑惑,以为他是在顾虑秋月在一旁,于是先支开秋月,让她去前面等她。 顾泽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他想到了吴护。 真不知道这丫头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吴护对她倾心。 这么多年以来,他与吴护相互扶持,他在宫里,吴护在宫外,他们一直都配合得很好。 如今他们之间第一次产生分歧,竟是因为她! 顾泽有些头疼,不知该不该除掉吴蓉贞,这一时之间,他想得久了些,差点失神。 吴蓉贞问:“顾公方才就一直跟着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记得她好像没有招惹过他。 顾泽冷哼一声:“若是问心无愧,何以鬼鬼祟祟,心虚闪躲。” “顾公这是何意?” “你可知让你入宫,何意?” “自是太后姑母想见我。” 顾泽就笑了:“你确定?” 吴蓉贞突然就不说话了,很多事,她前世看不透,今日也不一定能看透,她比旁人多一点的也只是探得一些天机,仅此而已。 “是杂家,让你入的宫!”顾泽眼里闪过一丝轻视。 吴蓉贞却是眼皮一跳,诧异地看他。 什么意思?不是太后让她入宫的吗?怎么又成了顾公让她入的宫。 就在吴蓉贞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顾泽突然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手一抬,就死死掐住吴蓉贞的脖子。 突然而来的窒息感,另吴蓉贞难以适从,她挣扎反抗,无奈却被顾泽紧紧压住身体,动弹不得,她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想喊秋月,却发觉自己方才早已将她支开,以现在的局势跟范围,她无论是喊人还是自救,都是很难做到的。 他、他究竟想做什么? 是因为她方才发现了他与萧皇后之间举止亲密,这才痛下杀手吗? 早知道她就不去凤禧宫了! 吴蓉贞觉得,若是今日她性命断送到了这里,肯定是极冤的! 她都已经知晓顾泽将来会血洗羽国皇宫,还会扶持那个人登上皇位……跟知晓顾泽与萧皇后的奸.情相比,前者才是惊天大秘密好吗?如今却要因为这个后者,京城皆知的秘密,而被顾泽杀害? 顾泽的手收紧。 吴蓉贞的脖子上压迫感却更重,她从窒息到痛苦,眼冒金星,濒临昏厥。 在她快彻底昏死过去前一刻,脖子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失殆尽,吴蓉贞摆脱了禁锢,推开顾泽,趴在宫墙上,大口呼吸。 “你……你……”她惊恐地看顾泽,却是怕得浑身颤抖。 他刚刚是真的想杀了她。 顾泽眼里的杀机倒是消失不见,淡漠地回看吴蓉贞,冰冷的声音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顾泽冷笑一声,雌雄难辨的脸,却笑得妖媚无比,“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的,杂家不喜你,想杀你。” 吴蓉贞突然就呆住了,顷刻间,她勃然大怒,一扫之前的恐惧与敬畏,她一字一句,道:“你不喜我,可以告诉我,可以远离我,为什么非得杀了我?我若惹恼了你,你尽管告诉我,能改之处我便倾尽全力去改正,不能改之处,我便这辈子想办法,再不出现在你面前,可为什么?可凭什么?非得去杀了一个人才能倾泻你的愤怒,你的委屈,你的不高兴?” 她歇斯底里的指控,倒是令顾泽愣住了。 吴蓉贞眼泪再就控制不住,到了后面也任由他们肆意流出。 她不知道方才那番话,是只对顾泽一人说,还是对吴婷玉说,或者两者都有。 她只知道她特别委屈。 前世,哪怕她做得再怎么不对,再怎么过火,她也从未想过害过吴婷玉的性命。吴婷玉不喜她,想让她离开,尽可以告诉她,为什么非要在她对吴婷玉好的时候,还在背后插一把刀。 让她的哥哥们,个个厌弃她,让她的爹娘放弃了她。 让她被逐出府后,还不放过她,还要关她,折磨她,毒杀她。 这一世若是没能重活,吴蓉贞也是不知道,原来她白莲花的好姐姐,不仅是个戏精,更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康家人对她多好呀,她不记着也罢,不至于派人弄死康家一家,一个活口都不留,尸体也没找到…… 再看顾泽,她的眼眸里充满了怨恨,愤怒,悔意,凄凉,绝望和无尽的痛苦。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人可以随随便便就剥夺另外一个人的性命,只为了喜好,只为了开心吗? 顾泽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眼里会出现这样的神色,而且是在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小丫头眼里看到的。 他活了二十五年,比这丫头大了快一轮,经历过家破人亡,朝代更换,纵然如此,他也没有那样的绝望。 这丫头究竟遭遇了什么?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顾泽觉得吴蓉贞身上破朔迷离,不经意之间,勾起他的兴趣。 也许不杀她,更好玩。 第二十六章 迷离 暗涌 “知道为什么杂家弄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吗?” 吴蓉贞眼里带着泪,却还倔强地瞪他。 顾泽突然就更不想杀她了,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那个晚上,摸她头的场景。吴蓉贞此时在他眼里,就如那一只急得红眼,恐惧含泪却还要装作凶巴巴的兔子。 “为什么?” “在绝对的强者面前,无公平,无道理,无辩驳,无对错。” 吴蓉贞愣住。 顾泽的话却还在她耳旁响起:“你想不被人给欺负了,那就努力变强啊,等你哪天能眼睛不眨弄死我了,等你有资格站在我面前,再来问为什么。” “吴蓉贞,你还真够天真的。一次亏,还没吃够?偏得要吃上十次,百次,千次,万次,才肯罢休?你到底是善良,还是软弱?你真的想不被人欺负,就不要像猫儿一样挠人,而是该像只老虎,像只狮子,伸出你的利爪,去攻击敌人,不是在那里吓唬他,让他不靠近你。” “你越是怕,你的敌人越是喜欢;你越是犹豫,你的敌人越是笃定;你越是逃避,你的敌人越是追捕。” “你是个弱者,你的敌人才能成为强者。怎么那样看杂家?是想弄死杂家?好啊,杂家等着。” 吴蓉贞气得浑身直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顾泽只想笑:“吴蓉贞,你当真以为全世界你最聪明,把旁人当傻子吗?” “你利用吴护帮你在京城外散步流言,然后特意让吴婷玉知道,再让她去全揽了脏水,从而将你摘干净,这样一来,宫里头若是想调查起来,你倒是置身之外了,你姐姐吴婷玉却是首要被剥皮的。” 听他说出“剥皮”二字,吴蓉贞吓得腿有些软。 “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借杂家的手,除掉你姐姐吴婷玉,你知道杂家与萧皇后的关系,你知道这京城上下发生的一切事瞒不住杂家的眼睛,你知道杂家定然不会放过那背后作妖之人,可是,吴蓉贞……你真蠢啊。” 吴蓉贞抿唇,原来她的心思被他看得那般透彻,倒是她自作聪明了。 顾泽继续道:“既然你知道杂家的眼线遍布京城内外,你为什么不再继续想想,你做的那些事,你想隐瞒的事,其实杂家全都知道。” 吴蓉贞震惊地看他。 顾泽笑了笑:“所以你可知今日你为何入宫?” 哪里还有什么不知道,自然是顾泽找她算账来了,找她为萧皇后出气来了。 “能编出羽国两个皇后,这样的谣言,你当真是厉害啊,吴蓉贞。” 不用想,吴蓉贞都知道此时顾泽十分生气。 “方才在萧皇后那里,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揭穿你?”顾泽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揭穿哪里有杀了你舒服?更何况,这些小事就不用劳烦皇后娘娘费心了,杂家替她处置就行了。” 吴蓉贞警惕地看他:“你、你还想杀我吗?” “不杀。”顾泽笑看她。 不杀比杀了更有意思。 原来只是吓吓她,吴蓉贞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一件事,她皱着眉,一脸不情不愿:“你放心,那件事是我做错了,以后我不会将念头打在萧皇后身上。还有……今日在凤禧宫我所见所闻,都不会传出去半个字。” 顾泽一脸莫名其妙,看她,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轻嗤一声:“说出去?哪个人有胆子敢听?” 他又看了眼吴蓉贞:“杂家要是你,绝不会那么蠢,连个吴婷玉都收拾不干净。” “比如,你要是想闹谣言,让几个市井之徒相互说道有什么意思?” 吴蓉贞洗耳恭听。 “那你会怎么做?” “先弄出点神迹异相,让人生疑,羽国受教程度低下,百姓迷行,比起官员,他们更愿意信任神佛。再者,将两个不相关联的事情关联起来,让人疑上加疑,让谣言,让流言自己生成,不是你去传,也不是你找人传,这样别人想查,也查不到你头上。” 吴蓉贞第一次听到有人给她说这样的事,她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计谋可比她单一找人散步谣言要高明的多。 “还有,打蛇要打七寸,捉人要捉她命脉。你想在众人面前揭穿吴婷玉的真面目,但你没想过吗,可能你在揭露人家的同时,已经成了人家的计中计,深陷旁人的阴谋里。一旦有差池,等待你的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顾泽从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可不知为什么,面对吴蓉贞,特别是见她一副很乖很认真听的模样,他又十分愿意讲给她听。 吴蓉贞想到的是那个晚上,原本她是跑出去找吴护做证人,然后让吴婷玉捉她不成,从而可以让爹娘认清她污蔑她的真面目。 可是现在想想,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呀! 这样做多蠢啊。 前世她的爹娘就从未听过她的辩驳,只是一味护着吴婷玉,不管她对的还是错的,吴婷玉永远是对的。 这种偏心,是来自血缘里的,是来自骨子里的,不是对错正邪可以摆正的。 那即使那晚上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爹娘也是不会处置吴婷玉的。 吴蓉贞有些低落,她真的想报仇,却不知道怎么下手。 顾泽见她发呆,心里突然也有些闷闷:“你得对症下药。” 对症下药?对爹娘她能用什么法子?撒娇?撒泼?撒野? 都不行啊。 顾泽见她笨死了,还挠着头,他皱皱眉头道:“就是你的首先知道别人在意什么,怕什么。” 爹娘怕什么?他们最怕的就是吴国公府的恩宠被圣上剥夺,荣华富贵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吴蓉贞忽然之间就想明白了,所以他们在意的不是他们的女儿,而是他们的女儿能给吴国公府带来的东西。 是富贵,还是地位,是恩宠,还是权力…… 难怪前世吴婷玉拼死拼活都要坐上皇后的位置,原来如此……而且极有可能,这个位置是吴国公夫妇,将她推上去的。 当第一个小女儿,悉心培育十五年的棋子,失去了坐上那个宝座的资格,他们只能选择第二个女儿——吴婷玉。 突然之间,吴蓉贞想明白了很多事,难怪很多人说经历过生死之人,会看破很多事。看来差点被顾公弄死,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听了他一堂课,受益匪浅。 “我懂了!”吴蓉贞突然抬头,差点吓到顾泽。 “你懂便懂,吼什么吼。” 吴蓉贞撇撇嘴,还能吓到您老人家还是咋地,大家搞搞清楚,分明之前是他要掐死她。 顾泽见话已说完,转身准备离开之前,又叮嘱道:“随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唯有一条,不可能念头动在萧皇后头上,记住了?” 吴蓉贞哪里还敢惹他,赶紧应声道:“知道了。” 顾泽不再多言,片刻,便连身影都见不着了。 秋月在那头等了许久,终于见吴蓉贞出来了,她一脸埋怨:“小姐,你真是让我好等。” 吴蓉贞看了她一眼,心中默默想,下次入宫还是得带上春花,秋月这丫头简直太不让人省心了。 …… “这丫头简直太不让人省心了。”小凳子如是道,边说还边动作着,见顾公面无表情,他继续说,“师父,你就那样放过她了?” 如果他没记错,这次吴蓉贞入宫可是师父千方百计设计的。 顾公斜眼看他:“怎的?如今你竟能做杂家的主了?” 小凳子急得满头大汗:“没有没有,师父您说什么呢。” “好大的气势,在吴国公府耀武扬威。”顾泽不看他,调调阴阳怪气。 “师父!你这可是冤枉徒儿了。”他可是全然按着师父教导的,不管去哪里都得把谱儿摆足了,不能丢了他的脸面。 “行了。”顾泽懒得跟他计较,“去,将沈太医喊过来。” 沈太医背着药箱慢悠悠前来,才进门,顾泽就甩给他一个酒葫芦。 “好酒好酒,果然还是你这里藏了佳酿啊,哈哈哈……” 隔得老远,沈太医灵敏的鼻子就嗅到美酒的味道,接过酒葫芦,也顾不上多说,拿开酒塞子,仰头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近来杂家瞧着皇后娘娘动不动就咳嗽,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沈太医手一滞,也没再喝酒,放下酒葫芦,端坐在一处,声音闷闷:“前年我就跟你说过,让你早做心理准备。” 顾泽沉默不言,二人就这样静坐了好一会儿,空荡荡的屋子里才有了动静。 “可还有什么法子可解?” 沈太医摇头:“这世上能调制出解药之人,除了药王樊水,再无他人,可惜樊水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仙逝,药王也无传人……” 顾泽攥紧拳,隐忍道:“她都是为了我才成了如今这模样……” “厂公慎言!”沈太医徒然变色,眼观四方,确定周围没有眼线跟旁人,这才沉下心,叮嘱顾泽,“厂公再不可说这样的话,你如今可是东西二厂的厂公,是羽国皇上最信任之人,万万不要再犯糊涂了!” 顾泽低下头,良久后,他才抬头,眸子恢复平静。 沈太医松了口气。 “吴国公府那二姑娘身上的毒可解了?” “给她开了药,若是遵医嘱,自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我觉得奇怪,那丫头看着柔柔弱弱,如何会中了血珊瑚的毒?” 提到这个,顾泽便眯了眯眼。 血珊瑚…… 这可得多亏吴国公夫人,否则,旁人可中不了如此奇毒。 第二十七章 三章合一 家宅不宁…… 沈太医那日去吴国公府上给吴蓉贞开药, 嘱咐道要连续不断喝上一月有余,其实从那日之后,他就发现了吴蓉贞身中血珊瑚之毒, 不过那时中毒尚浅, 不像萧皇后…… 想到那个红玛瑙手串,顾泽眼睛一眯,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落在吴蓉贞手里了。 “皇后娘娘真的熬不过今年冬天了吗?” 沈太医沉默良久, 轻嗯了一声。 顾泽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太医宽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有些事你还是别太坚持了。” 顾泽冷笑一声:“她若死在他们前头,那我只好让他们为娘娘陪葬了。” 沈太医不想听他再说些过激的话,毕竟十五年前那场意外, 牺牲的人,无辜枉死之人, 冤屈而亡之人, 实在太多了…… 吴蓉贞回到吴国公府时天色已晚,令她意外的是,三哥吴护竟在她屋里一直等她。 一见吴蓉贞安然无恙地出现,吴护就再也坐不住。 “你还好吧?进宫以后有没有人为难你?” 吴蓉贞莫名其妙地看他:“三哥哥莫不是知道我为何入宫?” 她指的自然不是太后让她入宫这件事, 而是这事背后, 是顾公谋划的。 “你没事便好。”吴护避而不答,“以后若无事,就不要进宫了。” “三哥哥, 你与顾公相熟吧?” 吴护一怔。 吴蓉贞更加笃定:“吴国公府的少爷与皇宫里宦官相熟,这件事传扬出去,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三哥哥以后还是得隐藏情绪才是。” 前脚她在皇宫差点被人掐死,后脚吴护就知道了,肯定是顾公敲打过他。 至于为什么要敲打,吴蓉贞就想不明白了。 但没有道理,她让吴护去京城内外散布流言蜚语,她差点被人给弄死,而吴护却毫发无损,跟没事人儿一样。 这样就只能说明一件事,顾公不想动吴护。 可顾公权势滔天,怎么才会想去不动一个人?只能说明吴护早就被顾公收买,成了他的人。 难怪,前世吴护前世会最终成为吴国公府的主人。 他背后竟然是顾公! 看清了这一点,吴蓉贞也不想再与吴护有更多的接触,这两尊大佛,她都惹不起。 “三哥哥若无事,我便要休息了,您请便吧。” 被下逐客令,吴护有心解释,看了吴蓉贞一脸坚决,只好先离开。 “那妹妹你先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 吴护走后,吴蓉贞心里烦得不行,她喊来春花,十分认真地问她。 “那天晚上我是怎么昏迷的?又是谁送我回来的?我要你一字不能隐瞒。” 春花心里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小姐入了一次宫,回来后又翻旧账,问这件事,她心里直打鼓,但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告诉小姐。 比如顾公救了小姐这件事,若是被顾公知晓她没有信守承诺,那小姐跟她的命,可全都要交代掉了。 “自然是三少爷送您回来的。” “当真”吴蓉贞自然不会怀疑春花的忠诚,但她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她又想不明白。 吴蓉贞又问起那串红玛瑙手串,她让春花去调查,这红玛瑙手串的奇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花将调查的结果告诉给她:“我出府,去了好几个医馆,那边的大夫都说这红玛瑙手串是个好东西,其香可以安神,入药可以解毒……” “好东西?”吴蓉贞一点都不信,好东西吴婷玉那种隐藏了蛇蝎心肠的女人,会那么好意,将它送给她? 还特意在她贴身丫鬟耳旁强调这个手串。 这件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去将小翠喊过来,再问问她。” “小姐您忘了?小翠前日就回乡了。” 吴蓉贞这才记起,她想了想,又道:“那就派个人去打听一下她家乡在哪里,她待在吴婷玉身旁最久,知道的事肯定多。再托人给她送点银子,算是报答她的告诫之恩。” 春花点头应道:“小姐我待会就派人去。” 吴蓉贞点点头,瘫坐在床上,却再没力气想别的。 翌日,她又从秋月嘴里得知吴婷玉的近况,原来昨日她一回来,宫里太后娘娘的懿旨也跟着来了,当场就宣读了旨意,让吴婷玉立刻离府,送去了藏吾大师的寺庙。 听说,孟氏因着这件事,还与吴国公闹了好一阵,直接晚上将他闹腾去了书房住,好几个晚上都没回孟氏房里,孟氏又是哭闹了好一阵,听说近日连连犯头疼,传了好几次太医。 吴忠自是孝子,整日就在孟氏房里团团转,悉心照顾着她。 吴敬这段时日闭门不出,在家准备接下来的科举考试,整个吴家,可以说就他一人没有功名在身,今年他这一次一定要一举高中。 在听闻吴婷玉要离府修行时,他也出门去阻止过,劝慰过,可这毕竟是太后的懿旨,吴婷玉又一向是个爱演的,一时之间,可谓是兄妹情深,但最终结局还是以吴婷玉离府修行结束。 自那以后,府中再无人说起过吴婷玉,而吴敬对吴婷玉的态度也全然大变,从以前的漠不关心,到后来的有一点点在意,再到现在,他对她是十分怜惜心疼。 听说,现在吴敬每个月都去看吴婷玉两三次,倒是与吴蓉贞这边疏远了不少。 秋月为吴蓉贞打抱不平:“四少爷也忒有意思了,这是在埋怨我家小姐没有为大小姐说话?又不是我家小姐逼着那位出什么家。” 春花也恼:“就昨个,我在路上还碰着了四少爷,跑过去同他打招呼,小姐您猜怎么着?四少爷直接装作不认识奴婢,愣是一个眼神都没往我身上瞟。” “这什么意思?要跟我们院划清界限不成?”秋月双手环胸,“亏我以前还觉得四少爷是个明白人,没想到也是个糊涂蛋!” 见秋月气鼓鼓的模样,吴蓉贞忍不住直笑,她打趣道:“可不是吗?敢惹我们秋月姑娘,可不是个糊涂蛋。” “小姐你休得打趣我。”秋月跺跺脚,躲在春花身后,“你瞧瞧,自从小姐及笄之礼后,跟变了个人似的,总拿她房里的丫鬟打趣。” 春花捂嘴大笑。 秋月脸红红,更是连春花都不理了。 吴蓉贞摸摸下巴,琢磨着秋月说的那番话。好像真的从及笄之礼后,她重生归来,不管是看事情,还是待人方面,她都变得淡然了很多。 从前,她总喜欢抓着自己的东西不放,甚至连爹娘哥哥们都必须把她宠着,惯着,最好天天围着她转。 可能就是那样一个从前的她,才接受不了吴婷玉突然回吴府后的变动,才会变得那样反常。 前世吴婷玉在她耳旁挑唆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内心不肯接受这样的差距,才会控制不住情绪,失控,发怒,发狂,到彻底不是自己了,反而成就了吴婷玉。 这一日,她打扮好后,去孟氏屋子里请安。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孟氏哎哟哎哟的叫唤声。 “我这头痛的毛病是治不好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孟氏已经卧病在床许久了,吴忠在一旁急得跳脚。 “太医,沈太医,您倒是说句话啊,我娘怎么了?还能治好不” 沈太医号完脉,就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 “夫人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那怎么办?”吴忠恍然大悟,“我去喊爹过来……” “你给我站住。”孟氏发起脾气来,头也不疼了,也不叫嚷了,她冷哼,“你爹指不定舒服着,巴不得我马上死,你莫要叫他过来,否则你也从此别来我院里。” 在孟氏看来,太后之所以这样针对吴婷玉,针对她唯一的女儿,无疑是因为太后不喜自己,嫌弃她是商贾之户出身。 吴蓉贞在沈太医出来时,已经到了孟氏房门口,她矜持一笑,向他问好。 沈太医也笑:“二姑娘身体可好了” 吴蓉贞笑容就变得有些牵强,上次她装晕装病,被沈太医识破,但他很给体面,没有当面戳穿,还给她开了一个月的药。 但她又不是真病,哪里会真的去喝。 “好得差不多了,还是沈太医医术高明。” 沈太医却一脸质疑:“我开的药,二姑娘可有每日按时喝” 自然是没有的。 吴蓉贞笑笑:“有的,近日身子都好得差不多了。”又说起孟氏,“我娘身子可有大碍” “无碍,平日多注意休息就行。”莫了,沈太医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次,“二小姐记得那个药要按时喝。” 吴蓉贞点头,目送沈太医离开,却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进了屋子,孟氏还在那边哭,这成日成夜,她就卧病在床,无病呻吟,人倒是没啥毛病,眼睛倒是肿了几圈。 见是吴蓉贞来看她,孟氏收起眼泪,将身子背对她:“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将你姐姐气跑了,你得意了。” 吴忠道:“娘,您在说些什么呢,这是小妹。” 孟氏冷哼:“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傻儿子,谁是你亲妹你不知道?你亲妹妹被她害得这么惨,你还替她说话?” 吴蓉贞简直要笑了,她是做了什么事,竟让孟氏这么恨她,距离及笄之礼不过数月功夫,就从慈母变成了仇人。 分明在送她入宫见太后时,她们二人还情同亲母女呢。 吴忠被孟氏训斥,瞬间不敢说话,缩着头,看吴蓉贞时,眼眸里充满了愧疚。 吴蓉贞也不在意:“我就过来看看您,天气越来越冷了,您可得当心着身子。” 孟氏语气阴阳怪气:“你少在府中折腾,就是对我最好的孝敬。别以为我不知道,打从玉姐儿回来第一天,你就开始使劲儿地作,一日都不肯消停,就是为了将她赶出府。现在好了?你倒是博得太后娘娘恩宠了,倒是将你姐姐给赶出府了。” “娘,让姐姐出府修行是太后的主意,这怎么能说是我赶她出府的呢?” “你少狡辩了,若不是你在太后娘娘面前乱嚼舌根,她会知道玉姐儿要在府内修行?她会下旨让玉姐儿去府外?你还敢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吴蓉贞见孟氏气得不行,胸腔直颤,她也不敢再说些话刺激到她。 “娘,您先好好休息,改日女儿再来看您。” “你给我站住!”孟氏反倒不愿她走了,拦住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府上只要有我一天,就不会让你作妖。” 吴蓉贞突然定定地看她,语气有些悲伤:“娘,从小到大,你都是最疼我的,是从什么时候起,您就这样不待见女儿,也不愿听女儿解释一番?在你眼里,血缘真的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连你亲手带大的女儿都可以抛弃” “别跟我说这些!”孟氏眼圈瞬间又红了,“玉姐儿在外头吃的苦全是替你吃的,你们康家人从十五年前就该死绝了,是我们孟家让你们白活了这么多年,你们不该好好给我待着感恩戴德,反而想来个狸猫换太子,换了我家亲女儿,让你这个贱种在吴府享福了这么些年。玉姐儿怎么就不该恨你了?” “娘……”吴蓉贞呆住了,亏得春花扶着她才没让她倒下去,她小脸惨白,“您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吗?” 孟氏还想说话,一旁的吴忠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将她拦住,挥手道:“娘正气在头上,小妹你就别在刺激她了,她头疼,受不了刺激的,快走吧,快走吧。” 这哪儿是让她快走,明明就是在赶人。 春花气得不行,身子直抖,却还是搀扶着吴蓉贞回了屋子。 没有外人在,吴蓉贞突然就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小姐,您别这样,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全是假的,原来全是假的……”见吴蓉贞重复着这句话,秋月也急得不行。 “我去找四哥儿过来。”从前,只要小姐难过,四少爷从来都是最先过来哄她开心的。 “站住。”春花喊住她。 秋月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傻傻地看着吴蓉贞,却只能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有意的,我给忘了……” 她怎么那么傻,那么蠢,都忘记了四少爷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小姐屋子里。 现在的吴敬,可是一颗心都吊在吴婷玉身上。 恨不得将这十五年没有给过的兄长之情,在一日之间给足。 哪里还记得他还有一个妹妹。 正在秋月怔然时,却看到吴敬正站在院子门口,正往她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秋月一喜:“是四少爷!” 吴蓉贞也有些意外,吴敬怎么会来?难道他心中其实还记得她这个妹妹吗? 脸上才露出一丝微笑,却在撞见吴敬一脸怒容时,笑容逐渐凝固。 “贞姐儿,你今儿怎么跑去娘那里闹?你不知道她最近身子不好吗近日又正与父亲置气,你能有什么大事,至于将她给气晕吗?” 吴蓉贞没想到,一向疼爱她的哥哥,有朝一日竟这般指责她。 “四少爷,你弄清楚事实真相可好?分明是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训斥小姐,说是她害的大小姐离府。” “这里哪有你说嘴之处?”吴敬冷着一张脸,凶狠地看秋月。 秋月从来没见到吴敬这模样,以前的四少爷对小姐从来都是轻声细语,连带着对待她们都很和善。 和善到她都快忘了,吴敬是吴国公府的四少爷,是吴府的主人,而她只是一个下人。 红着眼,秋月别扭地侧过头,也不管失不失礼节,跑了出去。 吴敬还想呵斥,却见她跑走了,微愣片刻。 吴蓉贞知道她担心已久的前世发生过的场景,如今又一次发生了,但好在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承受过前世锥心之痛,她早就不是那个任由人拿捏的丫头了。 “四哥哥也是在怪我?” 吴敬虽没有说话,但他的神色无疑是在肯定地回复吴蓉贞。 他是在怪她。 吴蓉贞伸手,将脖子上那根红绳扯了下来,红绳下面吊着一枚玉佩,正是在及笄之礼上,吴敬送给吴蓉贞的那枚绝命玉。 玉佩甚好,可惜送玉佩的人却与之前不同了。 “贞姐儿,一谢四哥哥多年陪伴之情,二谢四哥哥多年维护之情,三谢四哥哥一直守护之情。但……” 吴蓉贞不顾吴敬煞白的脸,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道:“自古道不同不相为谋,既是一条殊路,自今日后,你我兄妹之间便散了吧。” “贞姐儿,你这是何意” “无甚意思。”吴蓉贞惨白一笑,“我在府里无甚意思。”她将绝命玉还给吴敬。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我自己,不是什么吴府的大姑娘,或者大姑娘。原本我就不是吴家的人,我想离开,你们不让,我想孝顺爹娘,他们不给这个机会,那我想做回康家的人……四哥哥你还不知情吧,康家没了,早就没了,就在你的好玉姐儿回来不久,家破人亡,连尸身都找不到。” 吴敬脸上无血色,捏紧她的手腕:“谁干的?” 吴蓉贞恨透了他这一副不懂装懂的模样,谁干的还不清楚吗?非要学孟氏,揣着明白装糊涂? 心底对他失望之极,吴蓉贞不想再与他说这事。 “老四,你弄疼她了。”吴护不知从何时出现,扯开吴敬的手,将吴蓉贞护在身后。 “三哥。”吴敬皱眉,他不是一向不管府中之事的吗,什么时候与贞姐儿这般娴熟了。 “欺负女人,老四你越发有长进了。” “你胡说些什么,我只是在问贞姐儿一些事。” 吴护突然就嗤笑:“这件事,你问府里任何人,都比问贞姐儿清楚。比如……爹娘?二哥?或者你的亲妹妹玉姐儿。” 因为全程,吴蓉贞都是最无辜的一个。 “三哥你也知道?”吴敬一脸惊恐,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府中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康家灭门?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他从没听人说起过。 吴护冷冷看他:“黄毛小儿。” 吴敬心中藏着事,还在想康家的事,见吴蓉贞看都不看他,也知道今天他是伤透了她的心,便甩袖离开。 不管如何,他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 春花见吴护有话对吴蓉贞说,先退了下去,屋里就剩下他们二人。 吴蓉贞也不想见到吴护:“三哥哥你怎么来了?天色有些晚了,您还是回去歇息吧。” “你没事吧”吴护突然问出声。 “我能有什么事。”吴蓉贞顺着他的目光,见他在看她被吴敬捏得生疼发红的手腕,赶紧将衣袖往下遮挡住,“不疼了。” 不疼吗吴护一点都不信,他袖口下,攥紧拳头的手微微颤抖。 “你要离开?”吴护问。 吴蓉贞侧过身子,坐在凳子上:“是,从知道我身世那一刻,我就想走。” 但她还不能走,方才对吴敬说的其实全是气话罢了。 吴护急道:“你还不能走。” 吴蓉贞一脸疑惑地看他。 “你不想替你父母报仇了?我是说康家。”琢磨了很久,吴护总算想出一个理由。 “怎么报” “谁害了你在康家的爹娘,你便让他家宅不宁,家破人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吴敬离开后直接去吴文院子里找他,想在他那里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吴文院子里的奴仆告诉他,吴文已经数月未归了,因之前他有过这样的先例,流连烟花之地许久不回府,所以大家见怪不怪,没找到他人,也不会太在意。 但此时吴敬是急需要找到吴文问话。 这件事,让他去问爹娘不合适,去问玉姐儿,他一个大男人怎么问,而且他根本不信那样柔弱的妹妹会做出杀人放火之事。 “去给我把他找回来!”吴敬勃然大怒,派了府里的一些奴仆,去外面寻人。 西长大牢深处。 关押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犯人,他浑身上下全是被刑具施压过的痕迹,脸上黑漆漆,靠近他一点,就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哄臭味儿。 这人正是失踪数月的吴文。 而此时,顾厂公正在审问他。 “还是不说吗?进了杂家的西厂,就是从死人嘴里杂家都能问出话来,吴二公子,你还想嘴硬多久?” 吴文仰起头,脸上脏兮兮,全是血渍,他啐了口血水:“阉狗,你想屈打成招,呵呵……老子就是不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笃定顾泽不敢真的弄死他,顶多就弄伤他,折磨他。 顾泽被人骂惯了阉狗,本该面色冷漠,但不知为何,一想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吴蓉贞的二哥,他突然有些生气。 这样的人还能当吴蓉贞的二哥?还能陪着她长大? 难怪养成那丫头这般古怪的性子。 “很好。小凳子,既然吴二公子如此看得起我们这群阉狗,那你便也将他变成我们吧。”顾泽气儿都不喘,吩咐道。 吴文睁大双眸,瞪他:“你敢,你敢!?” “杂家有什么不敢的?在你们的传闻中,杂家不是连皇后都敢染指的狗东西吗?呵呵……既是如此,不如吴二公子也留在皇宫,陪伴杂家可好要知道,有些东西,男人不敢碰,但阉人可以碰啊……” 见顾泽一脸阴笑,小凳子也有些拿不准师父的心意,犹豫道:“师父,真、真切啊?” 顾泽一个眼神就瞪过来:“难道你是假太监不成” 小凳子平日里在他面前嬉笑惯了,可这个真假太监他可不敢开玩笑,吓得他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解释:“师父您就别那奴才开玩笑了,奴才可是货真价实的太监,您可以当场验验身。” “验身?”顾泽突然来了兴致。 小凳子却急得眉毛都竖起来:“师父,您不是认真的吧?” “杂家何时说过假话?”顾泽反问。 小凳子这会儿真的是想骂娘的心情都来了,他将所有的怨气都放在了吴文身上。 “我说吴家二公子,厂公问您什么,您都招了得了,别真的一个大好男人变成奴才这模样,到时候别说那秦楼楚馆了,就连日后娶妻生子,都是个摆设,还男人,到时候别做不了男人再后悔可就晚了!” 吴文本就心里捣鼓这顾泽是不是真的敢弄他,再听小凳子在一旁吓唬,他的心早就动摇了,却还佯装不怕。 “弄啊,有种你就弄死我,要命一条,拿走!” 顾泽嗤笑:“杂家现在不要你命了,拿你命根子就够了。吴文,你不是仗着杂家不敢真杀了你吗?可杂家如今就如你所愿,不杀你,还要放了你,只不过到时候你回府上跟杂家成了一样的人,看你到时候还敢不敢嘴欠,见人就骂阉狗!小凳子,还愣着做什么,上刑具,直接切!” “得嘞。”被这一打岔,师父倒是没再提给他验身这事,小凳子不敢再多说话,怕顾泽又记起这茬,赶紧去后头将净身刑具拿了上来。 真见到这一整套刑具时,吴文双腿都是打颤的。 他可以挨过西厂那些折磨人的刑具,但他双腿之间长的这宝贝可挨不过这一刀子。 这一刀子下去,他可真的就离那些美妞美妾彻底天涯了,不但如此,这一刀子直接可以让他断子绝孙,再无做男人的可能。 “顾……公,顾公!有话好好商量,你让他将这刀拿开。” 见吴文额头冷汗直冒,顾泽相反更有兴趣了。 “拿开?你没听说过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话?” 吴文哭道:“我说,我说!我全说!你想知道什么,我全招了。是我跟兵部侍郎马公子里应外合,去了谷城那边弄死了康家一家,全是我干的,行了吧。” 小凳子有些诧异,没想到挨完西厂各种刑具数月的吴二公子,在遇这事上立刻秒怂。 小凳子入宫很早,那会他尚小,什么都不懂,一刀子下去,净了身,入了宫就一直跟着师父。只知道那会儿一刀子以后还有点疼,其他的也倒没啥感觉。 成了太监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在宫外吃苦挨饿要强。 如今见着吴文这两腿间的东西,也没觉得有多厉害,却这般宝贵,他心里啧啧两声,便看向顾泽,询问他的主意。 “愣着做什么还不替吴二公子签字画押,将他好生送回吴府去。” “是是是,小的明白。” 得了吴文的签字画押,兵部侍郎马公子算是完了,但顾泽的目标自然不是简单的马公子,而是他身后的那个人。 “去,将这签字画押的纸,派人送去马公子府上,亲手交给他。” 小凳子十分不解:“师父,您这是为何” 折腾了数月,好不容易弄到吴文的认罪,却又要将这证据直接给了马公子,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顾泽一脸嫌弃地看了小凳子一眼:“你要是都能琢磨明白,杂家还能当你师父?” 好像……也对…… 小凳子虽想不明白这事情的原委,但他知道唯师父命令是从,笑着告退,准备去干活。 却被顾泽阻拦:“让强子去就行。” 话音刚落,顾泽眼前就出现一身穿暗蓝色侍卫服的男子,单膝跪地,一脸忠诚:“老大!” 细看便会发现,这人就是当初小凳子去吴府找吴蓉贞茬儿时,派出去的那波人的领头人。 小凳子将证纸交给强子,一瞬,强子又消失在地牢中。 “师父,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是给皇后娘娘摘露水养颜,还是去太后娘娘那里?” 顾泽斜眼看他,眼神诡异。 小凳子一脸不解,却感受到师父的目光正在看他下面,他瞬间浑身僵硬无比…… 果然,没过多久,他二胖传来顾泽魔音般的声音。 “把裤子脱了,给杂家好好验验身。” 原来师父还没忘了这茬! 小凳子欲哭无泪,只想晕死过去。 …… 吴文被放回吴府时,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就被人放在他自己屋子里了。 等有人通报吴敬,说吴文回来时,吴敬带着怒火去他屋里找他,却见到他浑身是伤的模样,吴敬一脸呆滞。 “二……二哥哥……您、您这是发生了什么?” 吴文现在谁都不想见,语气不悦:“眼瞎啊?没看到我被人虐了,没事滚,别打扰我休息。” 吴敬顿时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场大戏,大概就是吴文抢了人家良家妇女后,被人记恨,这才遭到别人的报复。 情不自禁他就想劝解吴文:“二哥哥,您也不小了,等大哥娶妻后,就该轮到你了,你别老是往那些烟花之地跑,酒色误人……” “知道了,知道了。没事别打扰我歇息。”吴文浑身都疼,身上没一块好的,根本不想听吴敬在那里唠叨。 吴敬今天话还没问完,哪里肯罢休,他站在那里不肯走。 吴文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吴敬有话对他说,他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吴文消失了数月,对府中情况自是不知。 吴敬酒将府中最近上上下下发生的事全告诉给了吴文,吴文听闻吴婷玉被太后一道懿旨弄出府时,神色微有变化。 “二哥,你老实告诉我,康家人是不是全死光了?他们是不是你派人杀害的?” 又是这件事! 吴文听闻后跟炸药被点燃,整个人都暴怒起来:“滚!滚远一点!老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得着吗?还想教训我?也不瞧瞧你自个儿,考了那么多年,可考上半点功名在身?” “二哥,您这是何意我好不是关心你!再说了,这件事也关系到贞姐儿,还有,好端端的你说起我干什么?我考不上功名是我原意的吗?我也很勤奋很努力好不好” 两兄弟平日有矛盾但也不会真的吵起来,正巧着碰到了吴文此时的逆鳞,因康家被灭门,他和兵部侍郎马公子勾结调动了兵马这事,害他被顾泽那王八蛋囚禁数月,折磨数月,还差点断送了他的子孙后代。 这事,吴文不能罢休,打从心底都过不去。 这不,一旦吴敬提到与这事相关的康家之事,吴文哪里还敢想,此等屈辱,瞬间就爆发。 两兄弟第一次发生争吵,吴文却是半点不留情面。 “男儿志在四方,你有那闲工夫,不如好好看几本书,别瞎掺和别人家的事,康家跟你有关系吗?他们家死没死人你操什么心?” 吴敬没想到吴文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愣了愣:“可康家毕竟是贞姐儿的家人,她会伤心的……” “她伤什么心?吴府有亏待她吗?在吴府待着不好吗?锦衣玉食哪里不好了?非得去跟她那亲生的穷父母亲人过一辈子你想让贞姐儿受苦,我还不想呢!行了,没事就回去吧,别打搅我休息了。” “可是……”后面的可是还没说出口,吴敬酒被轰出了屋。 可是康家也是普通老百姓,他们并没有犯错,即使犯错,也不能任由他们宰杀…… 如此一来,法还是法,国还是国吗? 无法无国,这羽国离变天也不远了啊。 那他还科举考试,想入仕为官,还有什么意义? 可让他去举报他二哥违法杀人,滥用职权,吴敬摇摇头,那是他亲二哥,他做不到…… 沮丧的他从吴文屋子里回来后,将自己所在书房里,手里拿倒了一本书册,却一直盯着它,发呆良久。 …… 自那次去给孟氏请安失败后,吴蓉贞再也没去过孟氏的屋子,反倒是吴国公经常来她屋子里探望,嘘寒问暖,送了不少好东西。 “爹,您还在跟娘置气呢?”给吴国公倒了杯茶,吴蓉贞主动提起了孟氏。 吴国公原本心情大好,瞬间横眉冷目:“那哪里是我同她置气,分明就是她无理取闹,闹得府上不安宁。” 那日孟氏将吴蓉贞骂走那事,吴国公自是知道,但他不好指责孟氏,也拉不下脸跟女儿道歉,就装着糊涂,干脆不提那事。 吴蓉贞自是知道这个爹的自私自利,却笑笑不揭穿,脑海里盘算着吴护同她提的建议。 要不要闹得府上鸡犬不宁呢。 “这茶不错,贞姐儿打茶的手艺可是越发娴熟了。” 吴国公眯着眼,又喝了口茶。 吴蓉贞知道这是打算在她这里长坐,有话同她说了。 果不其然,吴国公没坐一会儿就开口道:“为父老了,只想让子女承欢膝下就好了。如今你也长大懂事了,你的哥哥们也都有功名在身,有自己的事情,可我就想,要是能多两个女儿就好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女儿太少了……” 这是拐着弯让她想办法让吴婷玉回府上来了。 吴蓉贞看了他一眼,吴国公立刻心虚地低下头,继续猛灌茶。 “爹您已经有两个女儿了,怎得还觉得不够?莫不是您想背着娘纳妾?那女儿可是绝不能点头,这事可不能瞒着娘!” 吴国公哪里晓得吴蓉贞会说出这样的话,差点没被一口茶给呛死,放下茶杯就使劲儿咳嗽。 吴蓉贞吓得不行,赶紧给他拿帕子擦擦。 “贞姐儿,你打小就聪明伶俐,如今怎会听不出为父言中之意我对你很是失望。”说罢,吴国公坚持不用吴蓉贞递过来的手帕,眼底失望之意却是很明显。 分明他是想让吴蓉贞入宫,在太后跟前说几句玉姐儿的好话,然后让太后下道懿旨让玉姐儿回府就行了。 这件事很难吗?很复杂吗非得弄成这幅模样,害得他都进不了夫人房里过夜。 吴蓉贞是当真没想到吴国公这般自私自利,在他身上更是看不清半分承担责任的样子。 当今太后是他的亲妹妹,只要他一句话下来,什么懿旨不会有?非得让她去说,让她去做。 无非就是不想揽下担子,有人消遣干嘛不消遣,更何况遣派之人还不是他亲女儿,身上没有流他半分血。 她果真是,养娘不疼,养父不爱。 吴府的一颗棋子。 第二十八章 背后 溪公主 “爹, 您若是答允女儿一事,女儿便应您这个要求。” “什么事?” 吴蓉贞轻笑:“这事本不该由我来说,但实在是太后娘娘言外之意甚浓, 女儿这才别无他法。” 一听这事跟太后有关, 吴国公身子一抖,有些紧张。 “好好的怎么又跟太后扯上关系了?”他们不是在说吴婷玉的事吗? “爹, 您真是糊涂了。”吴蓉贞低垂眼眸,声音婉转动听, 说着理儿,“爹难道真的以为太后娘娘会无缘无故让姐姐去府外修行?您还当真轻信了女儿在她面前挑拨?这话别人要是信, 女儿自是无法拦着,但您是聪明人,难道看不出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吴国公狐疑地看她。 吴婷玉继续道:“退一万步来讲, 玉姐儿跟太后娘娘可是血亲,这血浓于水, 太后娘娘难道舍得?” 这话吴国公听得心里舒坦, 吴蓉贞这话无疑是在暗示他,他跟太后是亲人,至亲,无论如何, 无论何地, 太后都不会舍得割舍他。 更不会抛弃吴国公府。 “你的意思是?”吴国公心里打鼓,也有些捉摸不了他这个女儿的心思了。 “太后娘娘身侧可有个最受宠爱的溪公主。” 吴国公恍然大悟。 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是了!他总算知道太后为何会对吴婷玉动怒发作了。 太后只有皇上一个孩子,深宫本就寂寞难忍, 人老了,就更容易悲秋伤春,好在洛贵妃有个女儿, 生下来就将公主溪送往太后膝下抚养。 可以说,公主溪是太后手把手带大的,太后对她的宠爱简直是溺爱,捧到手心怕掉,含嘴里怕化。 就这样一个千恩万宠集于一身的公主,偏生不任性,不娇纵,反而懂事知礼,这更是令太后对她宠上加宠,连带着皇上也格外看重这个女儿。 如今,眼看着公主溪就到了议亲的年龄,达官显赫,皇亲贵族,哪个不是争着抢着将儿子往太后跟前送,就想多得太后一眼高看,来日若是能由太后做主尚了驸马,那便是光宗耀祖的荣耀。 可就在这个敏.感时期,人人都赶着到太后跟前,吴国公府这个跟太后最亲的,却愣是没来一个人。 反而,还想着将自家的女儿干巴巴地赶着送宫里。 这怎么不令人多想?怎么不令人寒心。 也难怪太后会下了这个绊子给吴国公府,想好好敲打吴国公。 “哎呀!”吴国公锤了锤手掌,用欣赏的眼光看她,“你不愧是为父的好女儿!” 从吴蓉贞屋里离开后,吴国公就火急火燎地赶去了孟氏屋里。 此时,孟氏与他还闹着别扭,见他来了,半点好脸色都没给,反倒让大丫鬟莲花将吴国公给轰出去。 平日里这样闹闹也就罢了,可现在他是有大事要与孟氏商量,是以,吴国公脸色铁青,黑沉得厉害。 “别胡闹!” 孟氏根本不顾吴国公吹胡子瞪眼,依旧娇气地发脾气:“你走!我女儿没回来之前,你休想进我的屋。” 吴国公本想好好跟她谈谈,见一进屋,孟氏就不给好脸色,脸上也慢慢浮现怒色:“孟水如,你闹够了没!都火烧眉头了,你还闹!” “什么烧过来我都不怕。”孟氏哭喊道,“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你简直不可理喻!”吴国公甩甩衣袖,将朝他扑过来的孟氏一把摔倒在地上,“既然好话你不听,那后头我也不必跟你多言。你备好重礼,入宫一趟。” “入宫?”孟氏一脸愕然,也忘了哭,“入宫做什么?” 似是想到了什么,孟氏一脸欣喜,也不顾吴国公之前将她推开,她笑得欢喜:“老爷,您是想通了吗?这是让我去太后娘娘跟前向玉姐儿求情?” 吴国公疲倦地看了孟氏一眼,他第一次质疑,这个妇人真的能做吴国公府的夫人吗?当初就看中了孟氏家族雄厚的产业,这才娶了她……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样一个只为自己打算,只凭借喜好做事的妇人,怎么能为吴国公府上下着想? 吴国公冷哼一声:“玉姐儿那事先不急,左右在外好好吃些苦,于她而言是好事,让你入宫是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孟氏打断他,尖叫,“老爷!玉姐儿可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您不能不管她,您不管她,她这辈子就毁了啊!” “那你是要让整个吴国公毁了吗?”吴国公冷笑。 孟氏怔然。 这是何意? “牺牲一个女儿,换你吴国公妇人的位置,少一个女儿,保你孟氏一族世代无忧。”吴国公刀子般的目光落在孟氏身上,不耻之意流露出来,“这笔划算的买卖,早在十年前,你不是早已做出了选择” 他不耻的笑,凉到了孟氏心底。 孟氏苍白着一张脸,再没了之前的柔弱和骄纵,整个人摇摇欲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一直以为她是最先发现吴蓉贞不是她亲生女儿之人,再到后面,三年前康家发现了吴蓉贞的真实身份,找上了吴国公府,眼看瞒不住,她才不得已告知了吴国公。 没想到吴国公跟她想法一致,觉得吴蓉贞养了那么多年,弃之可惜,这才一直遮掩这两个姑娘的身世。 在吴婷玉回府之前,她是从未见到过吴婷玉一眼,是以,她不知何为思念,何为骨肉情深,何为骨肉分离……当吴婷玉认亲,找上门来……孟氏发现她再如何坚韧的心墙,她视为命脉的富贵,动摇了…… “你当真以为,这么多年你背着我做的事,我半点不知情?我再怎么糊涂,也是吴国公,这羽国的国公!” 孟氏瘫在地上,呆滞的目光看着吴国公的背影,她听到他的警告,还有特别不耐的声音。 “府里你还有三个好儿子,必须让他们其中一个入得了公主溪的法眼,成为驸马!如此一来,或许玉姐儿还能再回吴国公府,舒舒服服地当大小姐!” 脑海里,孟氏就一直回荡着吴国公的这两句话,她心都乱了。 这是让她的儿子娶亲? 孟氏在儿子们小的时候,曾想过千万种可能,等他们长大后会帮他们向哪家的好姑娘提亲,等儿媳入府,会如何好生对待她。 可真的等儿子们都长大成人,孟氏也渐渐觉得自己老了。 这人啊,越是老了,越是想把握住手里的东西。 更别说是从自己身上掉下的宝贝。 终于有一天,孟氏发现原来她一点都不想让儿子去娶亲,甚至她想让她的大儿子,二儿子,四儿子,五儿子,一辈子都围着她转。 老五还好,从小送去了军营,那会儿她倒是向吴国公闹了一阵子,但没过多久,后头就又有了女儿,因此,对五儿子的执念可能稍微轻一点。 但大儿子跟二儿子,是她最溺爱的,他们打小就孝顺懂事,特别听她的话。 若是真的日后他们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再也不孝敬她,这还不如让孟氏死了算了。 一想到这儿,孟氏就剜心的疼。 第二十九章 倪端 胡闹 吴蓉贞此刻在屋子里, 悠哉地做着冬衣。 前世她也经常闲暇时刻做冬衣打发时间,不过她都是做给孟氏跟吴国公,全然没想过自个儿。 这平白重活了一回, 从前觉着的亲人, 现下都快变成了仇人,哪里还顾得上别人怎么想, 自个儿快活就行了。 许是这吴国公府日子过得太平静了,倒是令孟氏天天作天作地, 既是如此,不如她也陪她一起作死得了, 省得今后是个角色都来找她说说话,聊聊人生。 厌烦至极。 前世,溪公主是嫁给了兵部尚书马公子, 这马公子可是个风流人物,虽身居高位, 却不喜旁人喊他“大人”, 反倒是年龄不小,还喜好旁人唤他“公子”,似是这般,便可青春永驻, 风姿依旧。 兵部尚书掌管的兵马, 是雨国命脉所在,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羽国的皇上将最是宠爱的溪公主, 嫁给了他。 可偏偏这马公子不仅风流成性,更是人品不佳,几次三番沾花惹草, 最后不但染了一身病回来,反而将娇滴滴的溪公主给祸害了一身的毛病。 溪公主脸皮薄,又打小就金贵惯了,哪里能忍受这般屈辱,性子刚烈的她,没有选择自尽,反而要与马公子和离,这说是和离,实则就是休夫。 羽国从第一任皇帝以来,就从未有过休夫的说法,皇室更是严令禁止这一条,哪里会让溪公主胡闹? 是以,溪公主休夫不成,就想让马公子将她休弃,宁可放下万年的尊严与娇贵,也不愿同他过下去! 这则惊天地的大新闻,当年可是直接惊动了羽国上下。 吴蓉贞也是在那时候起,知道了溪公主。 更是敬佩她的勇气与决绝…… 事情最后,她也记不得溪公主究竟有没有如愿,但那会儿的她,急需要这样的勇气,吴蓉贞在吴府过得痛苦,又做不下决定离开……那是她从记事起就一直待的家啊…… 溪公主那时的做法,无疑成了吴蓉贞一时之间的精神鼓励。 重活一世后,吴蓉贞自是也想改变溪公主的命运,那样一个好姑娘,不能被马公子给平白糟蹋了。 若想让溪公主顺利不嫁给马公子,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出现才能阻止。 而吴府,恰好是太后的外戚,这样的一层关系,足够搅和溪公主的姻缘了。 至于这一系列带给孟氏又是头痛又是神经衰弱的影响,吴蓉贞是一点都不想去想。 “小姐在休息,三少爷您不能进去……”门外传来春花焦急的声音。 还未等吴蓉贞反应过来,就见到吴护火急火燎地走了过来,他脸色不大好。 “是你给爹出的主意?” 这句话问的吴蓉贞一脸怔然,吴护为什么这么生气?难道他暗恋溪公主? 吴护自然生气。 吴蓉贞这一搅和,打乱了他的整个计划。 原本溪公主顺利嫁给马公子,马公子私底下又有把柄给握在了他跟顾泽手上,拿捏他易如反掌,若是能利用马公子跟溪公主之间的矛盾,挑起皇室与兵部的矛盾……如此以来,军营那边也会人心惶惶,这样一来,羽国就从如今的看似太平,到被人揭开伤疤,直视里面的腐败……如此,倾覆也是片刻之事。 可如今,被吴蓉贞这样横插一脚,让吴府介入,那性质可就是完全变了。 这若是皇室跟吴国公府联姻,那就是搅和了整局早就布好的棋局,他跟顾泽筹划了这么多年的机会,就这样被丧失了。 “大哥若是迟迟不娶亲,压在几位哥哥上头,你们也不能娶妻。我自是为了几位哥哥好。”不知为什么,吴蓉贞说这话时有些心虚。 吴护盯着她,深深看了眼:“你当真只是这样想?就没有其他什么想法?” 吴蓉贞低头:“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还不是不知道你原来暗恋溪公主,否则打死她也不敢跟爹提这一茬。 难道前世吴护就暗恋溪公主?这才在她前世魂魄都快散了,都没见着他娶妻生子。 似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真相,吴蓉贞更是不敢抬头看吴护了。 这一反常,倒是令吴护多想了几分。 “贞姐儿也不小了,是不是有什么人对你说过什么?” “三哥你在说什么呢!”饶是吴蓉贞重活一世,此刻也被吴护弄得脸红脖子粗了。 这三哥哥在说些什么啊!怎么还能怀疑她在外头有心仪之人了! 难道他是以为她迫不及待想嫁人了,这才想方设法让排她前头的几位哥哥赶紧娶亲? 吴蓉贞记得跺脚,不知如何跟吴护解释她的本意。 吴护却是见了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吴蓉贞又是一愣,就见到吴护将手轻轻放在她脑袋上,跟安抚小动物一样,摸着她的头,道:“贞姐儿听话,以后什么都别听,什么都别做,就这样安静地待着就好……” 等他收拾完吴府,收拾完宫里那些人,他会光明正大的……光明正大地告诉她,他的心意。 吴护手上的温度与眼里的炙热快要灼伤了吴蓉贞,她眼神闪躲不停,身子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离吴护远了些。 “三、三哥哥……” 吴蓉贞不知说些什么,她低下头,心里焦急难耐,纠结不行。 某些看破不说破的事,似乎被她提前猜到了。 吴护没有为难她,手掌下之前热乎乎的脑袋离他远远的,如避之瘟神,他空荡荡的举着手掌,嘴角的微笑有些僵硬。 “以后不管做什么,我希望你能同我商量。” 吴蓉贞低着头,没有答话。 吴护叹了一声:“罢了罢了,总之你闯天大的祸,还有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大不了顾泽那边,他再好好同他道个歉,两个人再去商量一个万全之策,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的。 见吴蓉贞脑袋缩得跟兔子似的,吴护哭笑不得,在门口又叮嘱了春花几声,让她好生照顾吴蓉贞后,便离开了。 吴护走后,吴蓉贞脑袋一直就是懵的,双耳似乎也听不见旁人在说些什么,嗡嗡嗡直响。 春花更是一脸惨白地望着她:“小姐……不如我们还是离开吴府吧,三少爷他、他……” 这可怎么行啊! 之前她就看出来了些苗头,但总归想着他们一块长大,在外头又有这层兄妹的关系,吴护又一直守礼,为人寡淡,总不至于对小姐做出冒犯之事。 但如今看来,这可不对劲啊……这明明是三少爷在隐忍,在忍耐,在克制…… 吴蓉贞小脸也无血色,她不知怎么跟春花解释她还不能走的理由。 若是这回离开了吴国公府,她成了平民一个,就真的没机会入宫了,也更别谈从萧皇后那里打探一丝一毫恩人的消息了。 若是康家还在,她或许还能回康家,将前世的一切都忘了,但如今康家都没了,她活着的意义除了找到恩人报恩,除了为康家报仇,其他的,吴蓉贞想不出一丝一毫。 “住口!”吴蓉贞打断春花,因太过激动,她头有些发晕,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小姐!”春花吓了一跳,赶紧扶稳她,将她安置在床上,苦口婆心,“您这几日定时操劳过度,这头晕的毛病可不是小事,还是让奴婢再找个大夫来府中瞧瞧吧。” “哪有那么娇贵。”吴蓉贞摆摆手,“上次秋月不是请了一位大夫过来看诊?那大夫说了,我没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春花一脸愧疚:“是我没有照顾好您。” “这不关你的事。”吴蓉贞嘱咐她,“以后需慎言,我如今在吴府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若是再平白多添加一些麻烦,真是无人可护你我了。” 春花自是明白,但她不懂为什么吴蓉贞就是不肯离开吴府。 “我和秋月自小陪小姐长大,早就将小姐视为亲人。其实离开吴府,我们可以……” “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吴蓉贞收敛笑意,很是认真地警告春花,“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有些事我必须得做,不然日后死了都不会心安。” 话都说到这份儿了,春花哪里还敢劝阻。她叹了口气,又提到另外一件事。 “前段时间我派人去小翠家乡打探了一下,那边有回复了。” “哦?”吴蓉贞挑眉。 春花道:“奇得很,明明当时小翠留下字条说回家乡了,可派出去打听的人却说小翠根本没有回去……” 吴蓉贞脸色微变。 是小翠知道些什么重要的事,导致有人将她给捉去了?亦或是……已经遇害,被人杀之灭口了? “这件事怪异得很,你再派几个得力的小厮去认识小翠的人那边去好好打听一下,务必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小姐。” 第三十章 绷不住 心绪 羽国溪公主要尚驸马这个消息, 如一夜春风,在京城上上下下被传开了。 吴国公府率先做出表率,先后让大公子吴忠, 二公子吴文, 四公子吴敬,先后入宫, 向太后求娶。 太后诧异不已,不知吴国公府如何在一夜之间转了性子, 只以为自家那位哥哥突然开窍,欣喜不已, 命人赶紧让溪公主前来相看。 可这落花有意,可谓流水无情。 溪公主本就是一代才女,心性又高, 普通的凡夫俗子,哪里入得了她的眼。 她轻轻摇头, 委婉告知太后, 这三个人,她一个都没看上。 太后虽失望,但也知道她这个哥哥,最是糊涂, 特别是在养育子女方面, 更是一错再错,也难怪养出的儿子都不争气。 老五吴战倒是个争气的,却在年龄上比溪公主稍大一岁, 也不太合适…… 太后为溪公主的婚事操碎了心,溪公主也看在眼里,也嬉笑着哄太后:“皇祖母定是嫌我烦, 可孙女还想在宫里多陪您几年,您就不要赶孙女走啦!” 太后瞪她:“就你这个猢狲,还想在宫里闹腾我几年?你做梦呢!” 一时之间,上下哄笑,气氛这才缓和了几分。 溪公主缩在太后怀里:“皇祖母,您最疼溪儿了,可有些事,它就是急不得,缘分尚未到,自是不能赶鸭子上架啊。” 似是想到了什么,太后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还是放不下你姐姐,是不是?” 溪公主突然娇柔的身子就僵硬了,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低垂着的眼眸里,藏着最深的悔意。 不想让太后担心她,溪公主强颜欢笑。 “皇祖母,溪儿看您就是嫌弃我太吵闹,好啦好啦,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省得又想把我嫁出宫……” 说着,溪公主就起身,行了行礼,告辞离开太后宫殿。 太后没有阻拦她,只是眼神一直追随到见不到溪公主的背影,她的容颜也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只是一个身处宫中,孤苦无依,凄凉落寞的老妇人。 林嬷嬷自打太后入宫,就跟着她,在她身旁待的最久,知道的事情也最多。 她往太后腿上盖上一件毛毯,劝她:“太后,您也不必自责,当年那事不是你的错。” 太后收回目光,眼眸干涩:“你不懂,溪儿她是怪我没护住她姐姐。” “当年那事,您也是没办法。” “终是我对不起她们姐妹两。”太后沉重地叹息,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晚的惨案似乎在眼前历历在目,那晚的孤魂野鬼,足够围绕皇宫上方好几圈。 被杀之人的惨叫声,她不是没有听到,她不是不知道那里面还有她另外一个外孙女公主英…… 但她不能管。 因为那下命令之人,不是别人,而是连她这个母后都惧怕的——皇上。 …… 孟氏在吴国公府等得焦头烂额,许久不见消息,她干脆跑到府门口等她三个儿子回府。 夜色将至,还没等到她三个儿子,孟氏心都凉了,她趴在门栏上,问莲花:“你说我是不是就要失去我儿子了?我含辛茹苦,将他们养大,为了他们我是吃了多少苦啊……” 莲花心中有别的想法,但她不敢说。 因为她知道孟氏心中的那股子执念,若是与她反着说,定会惹孟氏不悦,那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夫人您说些什么呢?三位少爷都是从你肚里出来的,不管他们娶了谁,都一直是你儿子。” “你哪里懂。”孟氏眼眶又红了,“他们是我儿子,那是因为我还是这吴国公府的夫人,他们先是吴国公府的贵少爷,后面才是我的儿子。” 莲花不懂,这二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孟氏心力交瘁:“罢了罢了,这女儿不是女儿,儿子不是儿子,日后还要来个比府上任何人身份都高贵的溪公主,我这还不是里外受气,以后哪里还有我的翻身之日。” 没想到儿子还没等到,孟氏却等到了她的冤家对头白夫人。 白夫人让丫鬟大包小包,拎来一堆补品,刚来到吴国公府门口,就遇到了孟氏,她瞧见孟氏如今的模样,心中忍不住狂喜。 不知她那个将孟氏放在心尖上的夫君,见到孟氏如今这模样,是不是还会梦里夜里,想着她。 “哟,吴国公夫人,风这么大,您还病着,怎么就跑出来了?当心着身子啊。” 见白夫人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妖精又来作怪,若是平日,孟氏还能与她斗斗嘴,今儿个,她是身心疲倦,半分都不想搭理她。 “躺久了,就起来活动片刻,这么巧呢,就遇着白夫人了。” “不巧不巧。”白夫人半点不理会孟氏嘴里的酸意,还亲热地上前挽着她的手,道,“你我姐妹情深,得知你过得不畅快,身子还不爽,妹妹我自然是要前来探望姐姐的。这不,被我家老爷拦着,非要说我怀着身孕,不让随意走动,这才拖到今日,忙来给姐姐赔不是。” 说着,让丫鬟赶紧将补品送到吴国公府里头。 莲花接过大包小包的补品,心中深深疑惑,什么时候她家夫人跟白夫人这般要好了? 白夫人的打算,丫鬟看不懂,孟氏难道还看不明白? 她这就是过来看她笑话,看她难堪! 倒是令孟氏意外,这白氏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怀孕? 这简直是过来气死她的啊! 她接连就要失去女儿儿子,白氏还能接着生蛋。 她与吴国公感情不和,接连数日吴国公没有歇息在她屋子里,白氏还能被她家老爷这般宠爱,捧在手心? 一想到这里,孟氏就气得浑身发抖,站都站不稳。 白氏自然知道孟氏生气,但在她吴国公府的地盘,孟氏又是个爱演的,自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冲着她发脾气。 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怒火,忍耐了十几年的委屈和怨恨,白氏若是不在今儿个好好发泄出来,她就真的对不起孟氏这十几年来的蹉跎和刺激折磨了。 “姐姐,你这是在替我高兴吗?”白氏脸一红,一脸娇羞,“说起来,我还是十分羡慕姐姐呢,外头都传开了,说您府上要尚公主呢,您这府上日后可真是尊贵无比了。还有您大女儿,就上次贞姐儿及笄礼上跑来认亲的那个,也是了不得,竟入了太后的眼,准许她跟随藏吾法师一起修行,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等日后,修成正果,您这吴国公府可真是天上神仙眷念,地上皇老爷护着,什么都不愁了!您说您是多好的福气啊!简直让妹妹眼睛珠子都羡慕掉了!” 孟氏气得血气上头,脸瞬间如猪肝色,忍着没说话,只是礼仪上依旧端庄,还是外人见到的吴国公夫人的尊贵。 白氏捂嘴轻笑:“知道姐姐您忙,妹妹就不打扰您休息了,等日后再来探望你。” 白氏身旁的丫鬟精明着,也笑道:“夫人,您该回去喝安胎药了。” 白氏嗔怒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朝孟氏赔礼:“没办法,我家老爷最近看管着我严,这小丫头天天在我耳旁唠叨,倒是令姐姐见笑了。” 孟氏强颜欢笑:“妹妹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了,是得好好注意一下。我府上也有一些补品,等日后让莲花也给你送去,今日多谢你来看我了。” “哪里哪里,只要姐姐不要嫌弃妹妹今日突然打扰就好。” 等白氏回府,孟氏也没了等三个儿子的心思,她现在心头烦得很,又被白氏在府门口狠狠气了一番,一口血就涌了上来,呕出后,她还是心绪不稳,神色不宁。 莲花吓了一大跳,赶紧扶她回房,让孟氏躺床上。 孟氏突然一只手握住莲花的手腕,眼神冷冽。 莲花没见过孟氏这般的神色,眼泪都要被吓哭出来:“夫人呐,您这是怎么了?您哪里不舒服?奴婢给您去宫里请太医。” “我那串红珊瑚手串,你收哪里了?”孟氏不理她,问。 红珊瑚手串?莲花愣了愣。 “算了,去将我的首饰盒拿来,我亲自找。”孟氏面无表情,没等莲花反应,自己站起来,跑到首饰盒前,开始翻腾起来。 莲花记得直跺脚,她不明白,为什么白夫人就来给夫人送了一堆补品,这连吴国公府门都没有进,回来后,夫人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还有那个红珊瑚手串,她感觉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是在哪儿呢…… 莲花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又见孟氏还在那里翻腾首饰,一时之间有些担心她的身子,也跑过去帮孟氏一起找起来。 孟氏嘴里喃喃,只重复着一句话:“红珊瑚手串,红珊瑚手串……” 似乎什么人跟她说话,她都听不进去。 她就那样执着地翻着首饰盒,不顾她往日最心疼的珍贵首饰在地上,在桌上,在满屋子里凌乱地摆放。 她心中的执念跟气愤,随着白氏离开后,却在心中越来越高涨起来。 就白氏那种货色,还敢在她头上叫嚣? 白氏的夫君,是她孟水如挑剩下的,不要的,拒绝掉的。 白是的儿女,个个都没有她的儿女争气,身份尊贵。 就那样被她压了十几年的货色,如今都敢翻身,骑到她头上来笑话她,奚落她? 呵呵…… 她白氏不是想老蚌生珠,那她便让她断子绝孙。 当年她对萧皇后做的一切,还能重新再对白氏来一次。 谁人敢算计她,敢瞧不起她,敢骑她头上,她便让她下地狱,让她永世不得超生,让她生生世世都忏悔曾经那样对过她孟氏。 “哈哈哈哈……” 孟氏紧绷了好一段时日的神经,总算是绷不住了,她诡异的笑在屋子里大声响彻。 莲花打了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眼神恐惧,见孟氏头发凌乱瘫坐在地上,目光空洞,跟个疯子一般,再无贵妇人的气派,在那旁翻箱倒柜。 第三十一章 拜访 别哭 吴忠、吴文、吴敬回吴府后, 就往孟氏屋子里赶。却在门口,被孟氏的贴身丫鬟莲花给拦住,说孟氏已经歇息了。 三个儿子都是大孝子, 自是不敢打扰孟氏休息, 但心中也觉得很是奇怪。明明孟氏在他们入宫之前都叮嘱过他们回府后一定要到她屋里来,而且从来都是孟氏会在门口等他们回府, 怎的今日竟先休息了? 但又想到,这段时间孟氏先是为了玉姐儿的事情操碎了心, 后头又跟吴国公闹矛盾,至今二人都还未和好, 大概是精力疲倦。 吴忠却是不放心,还想跟莲花求个情:“我就去屋里看一眼我娘,看一眼我就走。” 今儿个清晨他就入宫, 从来没有这么久没有见到娘亲。 莲花紧遵孟氏的命令,不放任何一个人进屋。况且如今孟氏这模样, 哪里还能见人, 她心惊胆战,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大少爷,夫人睡眠浅您是知道的,这些日子她一向睡不安稳, 若是您进去惊扰了她休息, 大概又得到后半夜夫人才能入睡了。” 吴忠一听,赶紧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又叮嘱了莲花好几声, 让她好好照顾孟氏,这才念念不舍离开。 吴敬跟吴文先走,他们并排二列, 在路上说起了话。 吴文身上的伤虽重,却更多的在衣裳里面,衣裳一穿,脸上打上粉,不知内情之人倒是不知晓他之前受过那么重的伤。 吴敬有些担心:“二哥近些日子可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吴文自是知道他不该惹的人是谁,但既是惹上了,他也无可奈何,只是一脸不耐:“这事你就别管了。” 吴敬心里头还藏着事,那日在吴蓉贞那里听到康家一家被灭口,竟是他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二哥做的,他就一直想问问吴文,这事的真相。 今日在宫里,他不便问吴文这事,如今回了府里,他哪里还坐得住。 “二哥,你老实告诉我,贞姐儿的亲生父母康家,是不是已经被你灭口了?” 吴文突然停滞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这事你从哪里知道的?” 那日,他回府匆忙,还没喘口气就被吴敬质问康家之事。 这件事,他做得隐蔽,除了顾泽那种眼线布满全京城内外之人会轻易知晓,吴敬这个书呆子如何会知晓? 又是从哪里知晓的? 那日他来不及多问,今儿个吴敬又一次旧事重提,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先别管我从哪里知道的。”吴敬只想听到吴文的反驳,他才好向贞姐儿去解释,“你告诉我,这事与你无关,是不是?” 吴文推开吴敬禁锢他的双手,冷笑:“既然你阴魂不散,那我也不妨告诉你,灭康家口之人,就是我,怎样?你要上府邸衙门去告我吗?” 他猖狂的语气,令吴敬心寒。 做错了事,犯了法,还能如此嚣张。 “二哥……” “是谁,谁告诉你的这件事?”吴文斜眯着眼,阴恻恻道。 吴敬自然不能说起吴蓉贞,他支支吾吾:“这事我也是听说的,没人告诉我……” “没人告诉你?只是听说你会一而再再而三来我这里问我?”吴文一脸不信。 “真的没、没人告诉我……” “好了,这件事我会查出来。”吴文冷冷道,“好好读你的书,赶你的科考吧。” 总归,吴府上下三个哥儿,溪公主都没看上眼,他还是得找别的路子才能平步青云。 只是这一回,他将兵部侍郎马公子给出卖了,也不知道那边会不会找他麻烦。 都是顾泽惹出来的!否则他也不会如现今这般处境。 突然想到吴婷玉和吴蓉贞,这段时间,她们两个互斗之事,他也听府中的丫鬟说了个七七八八,但外人说的,总归没有自家人清楚,想到这里,吴文又问。 “贞姐儿跟玉姐儿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闹成这样?”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吴敬很想对吴文怒号,若不是你派人弄死了康家之人,他两个妹妹哪里会处成如今这般模样,简直是仇人相见。 “好了,既然我回来了,玉姐儿跟贞姐儿就交给我了,玉姐儿怎么说也是我带进府的,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二哥,你还想做什么?”吴敬克制道。 吴文摆摆手:“我要做什么你不用知道,反倒是你,别听了旁人挑唆,就来你哥哥面前跟审问犯人似的审问我。” 吴敬见吴文脸上毫无悔改,还一脸谋划的模样,心底突然就洋溢出一股莫生感。 这真的是他的二哥吗?那曾经他以为最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竟变成了这幅模样。 …… 吴蓉贞这几日特别悠闲,在府中养养花,喂喂鱼,府中没了吴婷玉给她添堵,其他人似乎也都将她给遗忘了。 孟氏忙着别的事,免了她每天的请安。 吴国公还在想方设法,让吴府的儿子能搭上溪公主这条线,成为驸马,稳定吴国公府在皇上面前的地位。 至于大哥吴忠,自然又是整日都围着孟氏转,可是稀奇的是,这回孟氏将他给骂走,让他赶紧去给她找个儿媳妇儿回来。好像以此,就可以阻止吴国公的计划,省得让公主溪进了吴府的门,她更当不了拿乔儿媳妇的婆婆。 吴敬整日闭门不出,自从知道康家是被吴文给弄没了,不知心里是不是对吴蓉贞愧疚,自那次后,再也没单独见过吴蓉贞。一碗水端平,他也再没出府见过吴婷玉。 反倒是吴文,整日往府外跑,也不知道每日在做些什么。 吴蓉贞小日子过得不错,只是若是能再多几次入宫的机会,能单独再见见萧皇后,探听一下恩人的消息,那便更好了。 这一日,吴蓉贞还收到几个赏花帖,其中一个就是她手帕之交同亲王府的郡主,同天儿给她送来的。 自吴蓉贞及笄之礼后,她们二人还未再见过面,吴蓉贞拿着那张帖子,正犹豫要不要去参宴。 春花在一旁道:“小姐,您有好一阵没有出府了,要再这样下去,外头都要不知道您这号人了。” 秋月也在一旁附和:“是啊,虽说如今我们在府上过的日子也算舒坦,可……”她支支吾吾,未言语。 心中却想,这前有狼后有虎,三少爷还虎视眈眈地巴巴望着小姐,若是小姐一直不出府见客,如今孟氏又放任小姐不管,日后小姐的终身大事可怎么样才有着落啊。 吴蓉贞见秋月一脸焦急的模样,只以为这丫头是在府里闲出了毛病,这才怂着她出门散心。 还未等她说话,门口就传来同天儿的声音。 依旧是那个活泼,开朗又洒脱的姑娘,声音泼辣道:“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哟,在门口就看你一直拿着帖子发愁,这来我府上赏个花,有那么令你发愁吗?” “你怎么来了?”见同天儿亲自前来,吴蓉贞心中又惊又喜,赶紧起身,出门将她迎了进来。 同天儿跟她手挽着手,特亲热,见了吴蓉贞就将她里里外外全部打量了一番,见她无事,气色还不错,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嚷嚷着:“秋月,快快快,给我先倒杯水,可渴死本郡主了。” 秋月捂嘴轻笑,上前给她倒了杯茶。 吴蓉贞就打趣同天儿:“有这么热吗?我还觉着快入秋了,有些冷呢。” 同天儿就斜看了她一眼:“祖宗您是一直在屋里坐着不动,若是跟我一样,左右活动一番,您瞧瞧还冷不冷。好了,别多说废话了,你府里那事究竟怎么样了?你及笄之礼上,本郡主都想挺身而出,偏我娘拦着,本郡主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我娘,这才没出面,你,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会怪我吧!” 同天儿吓了一跳,赶紧发誓:“后来我也想来你府上找你呢,但这是你府上的大事,我娘非不让我掺和,不仅不让我出门,还将我锁在屋子里。” 同天儿的贴身婢女云朵赶紧作证:“是啊,那段时日,郡主以绝食威胁王妃,可夫人都没有妥协……就今天,也是刚刚被王妃放出屋的……” 吴蓉贞没有生气,她只是感动,前世,她落到那样的地步,人人唾弃,甚至受到吴婷玉的利用和挑唆,还破坏了同天儿的一次良缘,让她跟自己喜欢之人分离,后面都没在一起。 但即使这样,同天儿都没有真正恨上她,还在她被众人逐出吴府后,派云朵悄悄给她塞了一百两银子,让她傍身…… “我没有怪你。”吴蓉贞握住同天儿的手,“我只是感动,你也知道,我不是吴府的亲生女儿……偏得你没嫌弃,还肯与我做姐妹。” 同天儿最惯不能听这样的话,她抽回手,假装轻呸一声,一脸嫌弃地看吴蓉贞:“怎么的,才几日不见,上哪儿学上这小家子气的做派了?动不动就说谢,还跟我生分上了。” 这是吴蓉贞自打重生以来,面对的最真挚的情谊,不是利用,不是欺骗,也不是别有所求,只是单纯的关心和在意,这种友谊,超出血缘,超出利益,令吴蓉贞感动不已。 她突然就上前,抱住同天儿,眼泪情不自禁也眨了出来。 春花愣了愣,后拉着秋月跟云朵,退出了房间,将屋子留给两位小姐,知道她们要说些体己话。 “你别哭啊……”同天儿本就心大,还天不怕地不怕,但她第一最怕她娘,第二最怕吴蓉贞哭。 吴蓉贞这一哭,让她心都慌了,赶紧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不想参加赏花宴,咱们不去就好了嘛,你别哭嘛。你要是担心吴府不要你,没关系啊,姐们养你啊!” 第三十二章 补救 交易 吴蓉贞被同天儿逗笑了, 她慢慢松开抱住同天儿的手,望她:“那你还嫁不嫁人啦?你养我,谁养你啊?” 同天儿被问得满脸羞红, 她气得直瞪眼:“小丫头片子, 整日就将嫁人挂在嘴边,说说说!是不是有心仪之人了?若是敢期满本郡主, 有你好看!” 心仪之人? 不知为何,吴蓉贞脑袋里出现的第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前世帮她收尸的那名恩人。 佛不是说了, 前世若是有人帮你收尸,第二世,女子必会投胎成为那人的妻子, 以此报答。 若是如此,那她重生的意义, 是不是也正是如此呢…… 不自觉的, 吴蓉贞的小脸也微红起来,反应过来后,她有些恼自己,连恩人的模样都没见着, 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 就在这里犯花痴,她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同天儿最先发觉吴蓉贞的不对,她诧异地叫喊:“真的有!原来你真的有心仪之人了!难怪外头的传言……原来是真的啊!” “什么传言?”吴蓉贞眼疾口快, 发现端倪。 同天儿懊恼地摇头,自责地打了自己几巴掌。 “我这张嘴哟……怎么一到你面前就这么快了。这件事我原本是想瞒着你,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情。” 在吴蓉贞的坚持下, 同天儿只好道出事情原委,原来,早在前段时日,京城上下就流传着谣言,说吴蓉贞平日里端着一副大小姐的模样,实则私底下生活乱得很,经常跟小厮鬼混,前段时日还托人买了堕胎药,让府内丫鬟熬好,每日按时煎服,就为了这事,还请了几次太医入府。 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且虚实掺和,让人有据可依,想不怀疑都难。 吴蓉贞脑海里又浮现顾泽那日对她说的那番话,这才心底下对这造谣者,心生佩服…… 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她之前的那些,简直是小儿科啊。 同天儿见她一直不说话,还以为吴蓉贞在多想,她赶紧解释:“你放心啊,本郡主是一点都不信那些谣传的,但这人言可畏,所以我们还是得赶紧澄清一下。” “所以你举办这场赏花宴,是为了我?”吴蓉贞好笑地看她。 同天儿就拿手指使劲儿戳她脑门,一脸恨铁不成钢:“不然本郡主还是为了谁呢?你这死丫头,真是忒不让人省心了好吗?要不是为了你,本郡主会大张旗鼓,让全京城的贵女都来参加这次赏花宴?还巴巴儿地跑你府上亲自请你?你好大的面子啊,吴家二姑娘!” 二人又闹成一团,被同天儿小手在腰间挠得直痒痒,没过多久,吴蓉贞就投降。 “好郡主,我参宴,我参宴还不行吗?您就放过小的,别挠我了,好吗?” “哼哼!早该如此了!”同天儿趾高气扬,指着吴蓉贞的脸,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家伙,可得记好了本郡主的好,日后本郡主有的是时候让你报恩!” 说罢,她走之前又叮嘱吴蓉贞:“我告诉你啊,小姑娘家家的,就不要每天想东向西,累不累?不管你是不是吴府的亲生女儿,跟我没关系啊,本郡主只认你这个人!若是非要认地位来交朋友,本郡主也不会看上你吴府的小姐,记住了吗?日后有任何事,来我府上找我!还有啊,若是吴府亏待了你,来我府上拿金子,要多少有多少,本郡主就不信,有了金子,这人还能活不下去咋地!好了好了,别送了,等下次见面我再唠叨吧,走了走了……” 同天儿走后,吴蓉贞坐在床上,心里悲喜交加。 她何德何能,上辈子加这辈子一起,能有这么一个好朋友……这一世,她一定好好珍惜,不再重蹈覆辙。 同亲王府给的赏花帖,吴蓉贞这边就这样接下了,让春花拒了其他府里递上来的帖子后,她去了孟氏那里,同她说起这件事。 毕竟孟氏此时还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就算她要出门同姐妹游玩,也得先让孟氏点头才行。 孟氏兴趣恹恹,对吴蓉贞提的这些事丝毫不感兴趣,相反,她一看到吴蓉贞就想到吴婷玉在府外受苦,心里更加不踏实,更是不想见到她。 只是,嗅觉灵敏的她,突然在吴蓉贞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似曾相识…… “贞姐儿,你近日用了什么香料,这般好闻。” 吴蓉贞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孟氏:“没有啊,我近日都没怎么用香料。” 自上次假山事件,吴蓉贞对香料格外上心,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屋子里,她杜绝了所有的香料,以免再次重蹈覆辙。 孟氏心中疑惑,这明明是血珊瑚的香味。 可贞姐儿身上如何会带着血珊瑚的气息?这令孟氏百思不得其解,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疑神疑鬼,是不是近日真的太累了,看什么都捕风捉影。 “没事。”孟氏揭过这个话题,说起了同亲王府的赏花宴这事,“此次你是自上次及笄礼后,第一次在闺女圈里抛头露面。我原本想着,等你带着你姐姐一起认识一下你从小到大的好姐妹,哎……没想到你姐姐福气还是没你好。” 见孟氏又开始悲伤悯秋,话里话外都令人不舒服,吴蓉贞也不想继续待在那里,她先行告辞:“女儿晓得,如此,女儿就先不打扰娘您休息了。” 至少二人还没彻底撕破脸面,吴蓉贞礼数做到位后,便先行离开。 见吴蓉贞的背影,孟氏眼眸突然一沉。 “莲花。”她唤道。 莲花心中一寒,赶紧到孟氏跟前,低头称是。 孟氏问:“上次我派人送给玉姐儿的那堆首饰里面,是不是有一串红色的珊瑚手串?” 莲花简直是要被孟氏吓哭了,她真的不知道,那串手串有什么稀罕的,竟被孟氏惦记了那么久。 不仅如此,她都觉得孟氏有些魔怔疯狂了。 “奴、奴婢……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孟氏叹了口气,继续坐在座位上发呆。 就在莲花以为孟氏不会再说话时,孟氏突然转身,眼眸定定地看想她。 莲花浑身寒毛直竖。 “玉姐儿在外面过的可还好?” “夫人……这个,太后娘娘吩咐了,不让您跟老爷去叨扰大小姐清修。” 孟氏冷哼一声:“那老妖婆,你们还以为她高高在上,日子过得有多尊贵?那是你们不知道,当年,她……” 孟氏后头说了些什么,莲花一个字都没听请。 “你明日去府外,将我娘家哥哥喊来,就说我有话要对他说。” “孟、孟老爷?”莲花一脸惊愕,要知道孟氏从来不屑在吴国公府上下人面前提到她的娘家,更是减少跟娘家人的往来,这简直是破天荒了,竟让孟氏主动请孟老爷来府上。 但疑惑是疑惑,莲花只是个下人,她只能做好下人的本分之事,低着头,她支支吾吾地答应了。 …… 宫外,幽静的小树林,月悬高空,虫鸣声围绕在吴护周围,另他本就沉浮不定的心,更是烦躁不堪。 见顾泽一直不说话,背对他许久,饶是隔着不近,吴护都能感受到顾泽身上的杀气。 “这件事由我负责,你别怪我小妹。” 顾泽听到吴护事到如今,还在袒护吴蓉贞,真是气笑了。 这小丫头莫不是狐狸精转世吗?竟迷得吴护如今失了心神,完全不知进退。 要知道此次计划,他们可是筹谋了很久,竟被那丫头三言两语就给打乱了。 顾泽一点都不怕此次计划的失败,他怕的是吴护的态度。这样的吴护,他从未见到过,事态有种正朝着脱离他掌控的方向发展,这不是顾泽想看到的。 他转过身,漆黑的眸子,阴沉沉地看吴护:“你负责?你确定这事由你负责?” 吴护冷峻的脸,面不改色,他咬咬唇,口中的话却是毅然决然的坚毅:“对,只要厂公你不要怪罪贞姐儿,有什么火,你尽管冲着我来。” 顾泽看了他许久,突然就侧过头,轻轻叹了口气。 吴护有些惊讶。 “你跟着杂家做事这么多年,待在杂家身边这么久,难道还不清楚,杂家是怎样的人?” 吴护心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冒了出来。 顾泽道:“杂家若想毁了一个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杂家是不会杀你,这辈子都不会,但你若是想保吴家二姑娘,这点诚意,可能不太行。” “你想让我怎么做?” “杂家当初选择跟你合作,也是因为你足够聪明,也足够冷血,可如今杂家发现因为一个女人,让你不再聪明,更不似从前那般理智,这让杂家心中很是不安。” 吴护咬牙辩驳:“这事跟她没关系,是、是我一厢情愿。” 顾泽觉得这话稀奇,那丫头竟没对吴护动心?但他并没有往深处多想,因为此刻他脑海里突然有了另外一个计划,且他觉得这个补救之法,非常有趣。 “这样吧,要想让杂家消气,你再帮杂家做一件事,做完那件事以后,杂家再不干涉你跟吴家二姑娘之事。” “什么事?”吴护一脸不敢置信,心中却忍不住欢喜雀跃。 “娶了溪公主。” 第三十三章 斗嘴 红杏美啊 “这不可能!”吴护毫不犹豫反对。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 连他自己都惊了,事后反应过来,他竟然对顾泽说了“不可能”, 吴护心有余悸。 顾泽冷眸突然就沉了沉。 “下个月溪公主的生辰, 记得好好表现。” 不容吴护再吱声,顾泽踏着星步, 走了,周围只剩下虫鸣声。 …… 同亲王府的宴席, 折腾出很大的动静,有种若不让这满京城的贵女皆来, 便誓不罢休的架势。 吴蓉贞今日梳着好看的发髻,化着精致的妆容,在万千贵女的瞩目下和叽叽喳喳闲言碎语的议论中, 踏入了同亲王府。 “瞧,那不是吴家大小姐吗?” “什么大小姐?前段时间京城上下闹得沸沸扬扬的‘真假千金’的传言, 你是全然不知道啊?这个啊, 表面看着高高在上,实则是个冒牌货,平日里端着的仙女,没想到也有今日!” “那那位真千金呢?今儿没被请来?” “嗤!你还真不知道啊?那真千金被这假货欺负得直接去了府外清修, 说是看破红尘, 我瞧着就是被这冒牌的妹妹给折磨出去的。” “竟还有这样的内情?”一官家的小姐惊呼。 “可不是嘛,还有一事你不知道吧?就之前一直帮吴国公府当差的刘婆子,她口中亲自传出来的, 说这吴府二小姐啊,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私底下不晓得养了多少个男宠, 还、还把肚子给捣腾大了!” “别瞎说!这可关乎女人的清白!”方才还惊呼的小姐,此时脸都羞红了,但眼里的神色却暴露出她内心的渴望和八卦。 “这有什么好瞎说的?”一直在碎嘴说八卦的姑娘轻蔑一笑,“那宫里的太医都来回去了吴府好几趟,不然你以为呢?老实说吧,她啊,就这个命!听外头人说,估摸着日后也生不了孩子,果真就是恶人自有恶人收。” 各种难听又碎嘴的话,接二连三传到吴蓉贞耳朵里,春花气得要命,要不是被吴蓉贞拦着,她直接就想不顾身份,冲出去找这些贵家小姐们理论! 什么样的人啊!才会这样蹉跎诽谤她家小姐! 吴蓉贞却是一脸淡然,这样的话,早在前世她就听过了,而且还一直天,天天听,那会儿她成了鬼魂,半夜都能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气晕过去。 或许是前世练得好,现在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可远远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了,算上前世的年龄,她都可以当在座这群小姑娘的娘了…… 一想到这里,她竟噗嗤没忍住,笑出了声…… …… 世上最尴尬的处境就是,旁人都在诽谤你,侮辱你,欺负你,可你却安然处之,甚至……像吴蓉贞这般,不顾他人脸色,不合时宜地在众人眼皮底下笑了出来。 众人:…… 其实她们更是疑惑,这吴蓉贞脑子还正常着吧?莫不是承受不来打击跟压力,崩溃了? 同天儿远远就从屋里走出来,亲自迎接吴蓉贞。 这可是给足了吴蓉贞的脸面跟尊严,给她上上宾的地位对待。 周围贵女们眼里顿时又是嫉妒又是恨,见同天儿出来了,也不刁难吴蓉贞了,目光跟注意力全部放在同天儿身上,巴不得跟她身后讨好巴结。 “怎得来得这般晚了?讨打,讨打!” 吴蓉贞苦笑不得地看她:“这么大人了,怎么总跟个孩子似的。” “你瞧瞧,这姑娘来了我家地盘,还敢跟我叫嚣,简直是无法无天!”同天儿摆起她郡主的架势,对周围贵女笑了起来。 顿时,众人捧场,都或真笑,或假笑,脸上愣是给挤出一丝笑容。 赏花宴就这样开始了,同天儿原本挽着吴蓉贞去池子附近欣赏那新绽放的睡莲,还没走到池边,突然身边一姑娘给她建议。 “郡主,这睡莲是没有杏花好看,我瞧着吴家二姑娘应该去看看那墙边的杏花,开得多好呀。” 同天儿脸色顿时就冷了,她回看那说话的姑娘,正是之前一直在私底下诋毁吴蓉贞的那人。 “哦?这杏花有什么典故?”那惊呼的姑娘,一脸小家碧玉,看着就不聪明,却是个八卦的。 吴蓉贞苦笑:“这才几日不见,孙家大姑娘就巴不得大家记不得我,真是处处想着我。” 这挑拨离间之人,不正是大理寺少卿孙大人与白氏的大女儿,孙小小吗? 孙小小被人揭穿后,憋红了一张脸,却是半点难为之情都没有。 “就你那点破事,还需要大家一条一条说吗?看着是个玉女,其实谁知道你里面是怎样的?” 她就是要暗喻她,红杏出墙! 同天儿怒极:“来人,我瞧着孙大姑娘今儿个精神气儿不太行,还是先送她回府歇息吧。” 眼看下人就要将她带走,孙小小哪里肯罢休,她挣脱开下人的手脚,气红的小脸怒容满面。 “郡主,也就是你被这小妖精迷了理智,这里人谁不知道她是什么德行?” 吴蓉贞更是疑惑了,她顾不上看同天儿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反而看向孙小小。 她自认为见这姑奶奶都没几回,怎得人家这般将她给记恨上了? 她这是得做人得多失败,才能会这样被人给围攻。 孙小小这一喝上,周围其他闺女也纷纷应和起来,都来劝同天儿不要搭理吴蓉贞。 女孩子家家,嘴又碎,个个都在张嘴,倒令同天儿说不过她们,只能干巴巴瞪眼。 “就是,这么久躲在府上不出门,这一出门就闹了个大的,也忒不要脸了。” “对啊,我都听我娘说了,那刘婆子都承认她当初亲自去吴蓉贞房里验她的身,呵呵……肯定啊,被人给糟蹋了。” “谁糟蹋谁还不一定呢!” 贵女都在这,同天儿就是有郡主的谱儿,也不能个个去训,个个去怼。 吴蓉贞自是知道这一点,这事若是放在前世,她早就哭鼻子,躲回家再也不出来。但前世被各种人蹉跎惯了,这一世反倒成就了她,让她变得慢慢坚强起来,普通的小打小闹还当真弄不死她。 “孙小姐,您跟刘婆子这般娴熟,莫不是跟她之间也有什么交易?” 吴蓉贞一句话堵得孙小小脸红脖子粗,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刘婆子是做那种事情的妈妈,孙小小却是闺阁小姐,怎么会跟她娴熟,这话要是传出去,指不定要惹出什么事。 “你少胡说!” “我胡说?”吴蓉贞笑了笑,“既不是你亲耳听到的,那你又做什么如此笃定?既是你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又有什么立场确信这消息无疑?” 孙小小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自问与你没有瓜葛过节,为何孙小姐要处处刁难我?” 装可怜谁不会? 吴蓉贞立马就掉了泪珠子。 打从前世,她就知道,这不管男人女人啊,全部都怜悯弱者。 你若比她优秀,她肯定是嫉妒大过羡慕,但你要是过得比她惨,任何人都可以当上帝,赐予你光,罩着你…… 周围的风向眼看就要朝着吴蓉贞这边倒,同天儿那个沉不住气的却是猛的站了出来,见不惯别人欺负她的好友,一个使劲,失手将孙小小推倒在地。 孙小小猝不及防被人一推,恰好倒在旁边那斯斯文文小姐身上,那斯文小姐身子柔弱,惊不起吓,一下子就载倒进了一旁的池子里。 只听噗通一声,人落进水里。 同天儿都懵了,半天没有回过神。 还是吴蓉贞率先反应过来,她大声喊人:“来人,快来人,有人落水!” 这下周围的贵女小姐们全部都慌了,孙小小更是一脸慌张,摇着头,她道:“这不关我事,是她、是郡主……”在看了眼同样慌乱的同天儿后,她立刻改口,望向吴蓉贞,“是吴府二姑娘将我推到她身上,她才落入水池里的。” 这屎盆子扣得妙啊! 但吴蓉贞真的没有心情跟她计较,眼见小厮就要下水救人,她又赶紧阻止:“拿一旁的竹杆儿!” 小厮立刻会意。 这大庭广众之下,落水的又是贵家小姐,若是贸然上前,损了人家清白,那这落水小姐的一辈子可就全没了。自然,小厮的命也好不到哪里去,别到时候救了人还被人家记恨。 获救以后,那小姑娘苍白着一张脸,一脸惊魂未定。 可孙小小还在咬口吴蓉贞,指责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都是你!吴蓉贞你居心何在,怎么到哪里都是个祸害,你就是想害死你身边的人。” 吴蓉贞冷笑:“若是我能让我厌恶、憎恨、讨厌的人死绝了,我倒是宁愿下这个功夫,好好去祸害一下,人。” 孙小小气得跳脚,还想再说,却突然被身旁一人打断。 “别说了!” 说话之人正是之前那个一心听八卦,不认为祸事会往自己身上转移的斯文小姐。 她起红了眼,脾气却不小,朝着孙小小就大骂:“孙姐姐!你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你将我推下水,现在又来怪旁人? 不顾孙小小惨白的脸,她直接揭了孙小小的老底。 方才她好心扶了孙小小一把,怎料到被孙小小反推一下,倒是将自己给弄到水池里落水了。 饶是脾气再好,胆子再小,她也忍不下这口气! 第三十四章 莫名 奇怪的心情 孙小小被众人注视, 瞬间成为了焦点。 她小脸憋得老红,嘴上还是偏不饶人,盯着那斯文小姐就骂:“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就想平白诬陷我, 别仗着你有个好爹,就可以任性妄为。” 是谁在这里趾高气昂, 瞎嚷嚷,见人就跟遇上炸药包一样, 一点就炸? 还有脸在这里说人家? 同天儿看不过去了,撸起袖口就准备上前出头, 却被身旁大丫鬟拼死拦住,半点都动弹不得。 吴蓉贞见那斯文小姐眼泪都要被挤出来了,原想着这事本与她无关, 却是这孙小小逮着谁就偏与谁有仇一样。 她心中叹了口气,刚往前挪上两步, 却见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气, 顺着她们目光的方向,倒有点像是她身后。 她身后,有什么东西吗? 等吴蓉贞转过身,愣住了。 她身后的确没有什么东西, 却是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人见她转过身, 嘴角扬起一抹笑,即便他正尝试笑容更亲人一些,却还是将吴蓉贞吓去了半条命。 也难怪方才众人看她这边那般如死了爹一样的神色。 只是她身后这人出现得太过突然, 也太过令人诧异。 “顾……顾公,您……您怎么来了?” 身为今日这场宴会的女主人,同天儿便是再如何不情愿, 还是率先站了出来,招待顾公。 顾公只是轻轻点点头,却是没有理会同天儿,更是令人摸不准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方才就是你在那聒噪?” 孙小小一听这冷漠的声音,瞬间遍体生寒,一颗心脏似被地狱厉鬼揪住了,片刻动弹不得。 同天儿心里直打鼓,她眼皮直跳,眼神就在顾公跟孙小小身上徘徊不停。 实在是顾公今儿来得太不凑巧,不得不令人怀疑一下他此行的意图啊。 今儿,她是东道主,顾公却是不请自来,次为何意啊? 同天儿不禁想到外人对顾公的传言,相传他自手握大权起,不仅为人心狠手辣,身旁更是连个对食雌性动物都不会出现。 若是非得要说有什么东西总在他眼皮子底下转悠,那可能就只有小凳子了! 远在天边的小凳子,不禁打了有个喷嚏,无辜受牵连。 同天儿却是发散性思维,越想越惊心…… 难不成…… 这顾公今儿来此,是对她有意思? 这才见了孙小小砸了她的场子,脸色都沉了沉,她不禁怀疑,若是此刻她端着盆子去顾公身旁,他黑沉的脸色都可以滴出墨来。 同天儿在这一旁东想西想,顾公却是不知她心中所想,他依旧低沉着脸,冷若冰霜的目光只盯着孙小小看。 给了她天大的狗胆子! 竟敢欺负他的人! 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孙小小早已瑟瑟发抖,在她身旁那斯文小姑娘也早已吓晕过去,被一旁的人抬了下去。 吴蓉贞见到此情此景,简直无语。 若是这点胆子都没有,她怕是在之前见到顾公好几次,早就吓死过去。 孙小小嫉妒的目光瞪了吴蓉贞一眼,心中委屈不已。 吴蓉贞见她看她时目光恨不得要吃了她,却在立马见到顾公时缩了脖子成了鹌鹑,心中更是恼了。 简直是挑柿子就挑软的,拿人也瞧着谁欺负就可劲儿欺负不成! 反观顾公,原本是想替某人出气,却见吴蓉贞当真气鼓鼓的模样时,又心觉有趣,一时之间,再看着孙小小,也觉得不是如此碍眼了。 同天儿愣了愣,不知顾公在笑什么,就跟一个炸药包突然放了一个空炮,然后又喜滋滋地在一旁傻笑。 此情此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孙小小见顾公心情大好,赶紧求饶:“顾公,今日是何等风才能将你请了来?郡主的颜面可真够大的,只是这里空气污浊,小心有些妖风迷看你的眼。” 死到临头,还在那里作死! 吴蓉贞心中一叹,她简直都不忍对孙小小出手了,就这样的作死,猫妖转世给她九条命,都不够她玩耍的。 瞥了眼顾公,果然见他又一次变脸,从方才的笑意再次变成墨汁脸。 不知为何,吴蓉贞却觉得有趣,差点没有忍住,笑出声儿来。 “还愣着干啥?都作死去了吗?还不赶紧的将这碍眼的东西给杂家弄出去!” 顾公冷眉一拧,一个激动尖声破高,右手兰花指也轻轻翘了起来,跺着脚,简直要气炸。 吴蓉贞楞了。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凝固了,众人大口大口喘气都不敢。 怎么办。 见到了顾公如此真实而又令人窘迫的一面,会不会被人杀了灭口? 众人的顾虑果然是多余的,今儿个顾公来此是有别的事。在处理完孙小小这个碍眼的障碍物以后,顾公心情大好,摆摆手,也让其余人都回了。 吴蓉贞原本也是低着头,准备同她们一群人一起退下,却是被单独,高调而华丽的点了名,叫留了下来。 同天儿脸都要笑僵了,又是遣人端茶送水,又是亲自拿扇给顾公打扇的,伺候得连吴蓉贞都要拍手叫好,暗暗称奇。 今儿个,天儿怕是有些不大对劲。 特别是当她这小眼神往顾公身上瞥的时候。 吴蓉贞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可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堵堵的,就如那七月的闷热的天气,而暴雨马上就来临一般无二。 第三十五章 待你 你今日有点怪 好不容易寻了机会, 趁着即将开宴,同天儿离开的空档,吴蓉贞也低下头, 默不做声跟上前。 “你今日有点怪。”吴蓉贞并没有拐弯抹角, 狐疑的眼神看同天儿。 同天儿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另外一件事。 今儿个见到了传说中的顾公! 天啊,这人简直不要太完美。 上天给了他那么完美的容颜, 还给了他滔天的权势,她却没想到这人发起火来, 也是一件令人赏心悦目之事。 特别当……顾公眼里全无他人,却还是能被她微妙地捕捉到一股别样的情绪…… 同天儿回过神, 眼里的痴痴渐渐恢复清明,看到吴蓉贞一脸担忧的面容时,同天儿的眼里更是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你做什么发呆?”吴蓉贞皱着眉头。 同天儿此时却是笑了, 她抱住吴蓉贞,笑眯眯道:“今儿个是我的生辰, 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就是吴大小姐你也管不着我的!” 吴蓉贞叹气:“你呀!天儿,我同你一起长大,有些话别人说或许不太合适,但我必须得说。” 她正色, 看向同天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连她都未察觉的严肃。 “那个人, 你最好还是不要太靠近他,我担心你会有麻烦。” 那个人? 那个人指的谁? 自然是指顾公了,同天儿有些诧异, 同时又有几分感动。 果然,吴蓉贞果然待她真心。 顾泽,顾公, 那样一个高高在上,在羽国国就连皇帝都要忌惮他几分的人,就这样被吴蓉贞轻言淡语用“那个人”来指代。 这若不是对她真心,一心想劝诫她,又怎么会有人愿意去用这样的不敬对待顾公?任何人,都是惜命的,唯有她觉得在这里面有比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在吴蓉贞看来。 那个比命更重要的东西,就是她们之间的姐妹情了。 同天儿又抱住吴蓉贞,不肯撒手:“贞儿,贞儿,你最好了,最最好了。” 吴蓉贞道:“知道我好,你还能不能让我稍微省心点儿了?” 顾公那种人,岂是同天儿可能驾驭的? 那人杀人如狂。 那人冷血无情。 那人未来可是会挟天子以令诸侯。 在她的记忆里,前世的顾泽,一直孤独终老,却依旧如歃血阎王一般,活在羽国上到帝王官员,下到市井百姓心中。从来都是不可侵犯的典型代表! “好好好!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事实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吴同天儿转着眼珠子,试探性问,“贞儿,你难道就没有感受到顾公他……待你从来都是与旁人不同吗?” 吴蓉贞紧蹙眉头,正要回答。 门前出现一个不速之客,令姐妹二人的谈话就此中断。 “顾公!”同天儿诧异道。 要知道这里可是后院,只有女眷才能来得。 顾泽哪里知道同天儿心中所想,在他看来,这世上,皇帝的后院他都可以随便踏足,其他地方,后院前院?于他而言,全然看他想不想去罢了。 吴蓉贞淡淡地看过来,相比同天儿的惊讶,她反而显得非常淡定,恭敬地朝着顾泽行了个大礼,便准备退下了。 “怎么,吴家二小姐,看到杂家就躲?方才杂家可是帮你出过气!” 顾泽闷闷的声音传来。 同天儿心中更是诧异不已,她看了看吴蓉贞,总算是在她平淡的脸上看出一丝如同她一般惊讶的破绽。 此时,不知为什么,她鼻头心里有点酸。 这样的吴蓉贞,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了。 自从吴国公府出现了真假千金小姐事件后,更多的时候,吴蓉贞回躲避旁人,就待在自己院子里,就连她三番两次去找,吴蓉贞脸上也是淡然神色。 仿佛从前的那个吴蓉贞,真的从人间蒸发了。 这段时日,在吴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自然瞒不过身为郡主的她,但她从来都想做些什么帮吴蓉贞,却总是觉得无能为力,步步被挟制。 是只有遇到顾泽时,那个淡然的吴蓉贞才会出现紧张激动甚至眼神里有诧异和畏惧的神色吗? 这……可真件有趣的事情。 “顾公严重了。主随客便,今日我来这里,我是客,自然没有客陪客之说,还是让郡主陪您四处走走吧。” 吴蓉贞这话说得并没有什么其他心思,完全就是为了躲着顾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前世发生的有些事,这辈子竟然没有按照原来的轨道发生,反而有些脱离了原来的事件。 比如,前世顾泽并没有来到同天儿的生辰宴,也自然不会有帮她解难,并当场奚落孙小小这件事的发生了。 “那杂家今日就要客随客便,吴二小姐,你又待如何?” 吴蓉贞有些恼。 吴二小姐,吴二小姐,这个人从一来到这里,便是不怀着好意,还敢舔着脸说是为她解难? 明明没了他,她也会将事情处理得很好的。 现在又如一个市井泼皮,非要让她以客相陪 吴蓉贞瞪大眼睛,看他。 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她脑中重复相问。 凭什么? 凭什么! 就凭着某些人比自己高高在上了一些,就凭在羽国权势能压倒一切,就凭她什么都不是,而他们这些人上人,就可以愚弄她,嘲讽她,折磨她吗? 想到前世的一切,想到康家一族无辜枉死,想到她死后无人收尸,想到她生前生后背负的骂名。 吴蓉贞眼圈不禁有些红。 顾泽全程看她,一时之间却心中有些慌了。 这是做什么?她吴蓉贞祖上烧高香,难得他心血来潮,想做做好事,怕旁人欺负了她去,特意来为她捧场,就为了这一个主随客便,客不便随客的劳什子歪理,她就哭了? 心里急得骂娘,面上却十分淡定的顾公,冷脸道:“哟?这还较上劲了,从至今,解难反而解成仇的,杂家却是第一人啦?” 同天儿连忙解释:“顾公息怒,贞儿不是有意冒犯的,只是方才与我发生了争执,心中气不过,正跟我赌气来着。”她干笑了几声,嗔道,“这娇气的毛病,真得改改了,能陪顾公逛园子,我这府上的花都要笑开了花。” 见吴蓉贞站着不动,同天儿又推了她几下:“还不快去,别闹小孩脾气。” 顾泽依旧一句不言,就那样沉默地站在门口,保持着一个动作,没有后文。 吴蓉贞吸了吸鼻子,脑袋里实在想不通,对于顾泽她有什么利用价值,再次抬头,扬起明媚的笑容,望向顾泽,甜甜笑道:“顾公,请。” “嗤。”顾泽眉间厉色,毫不留情嘲讽道,“活见阎王,莫不过这般笑了。” 吴蓉贞嘴角的笑一凝。见顾泽已经迈着步子朝前走,也神色莫名地跟了上去。 在她们走后,同天儿久久没有收回视线,最后终究是叹息了一声,将方才没有说完的话,又说了一遍。 “贞儿,顾公待你……果然不同。” 第三十六章 对话 三分之人 这个生辰注定过得不平静, 同天儿心想。 吴蓉贞心中也是这么想。 冷眼看站在她身侧的顾泽,心中只觉得莫名,好像自从她重生以来, 见到顾泽的次数有些频繁。 这令她心中稍稍有些不安,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好事,特别是今日见同天儿见顾泽时, 那副模样,可不就是单纯小姑娘被狐狸妖怪迷惑了眼的样子。 心头莫名就有一簇火苗慢慢烧起来, 吴蓉贞停住,仰头看顾泽。 见她止步, 顾泽也停了下来,与她对目相视。 “何事?”雌雄莫辩的声音,从他嗓子里冒出来, 只让吴蓉贞觉得心头方才烧起的热火被冰冷的井水淋了个彻底。 她有些不太敢再与顾泽对视,有些懊恼地摇摇头, 心中大惊方才的失态。 顾泽招招手, 以为小姑娘是害羞了,让身旁的人都退开了去,再次靠近吴蓉贞,再次问道:“何事?” 连他都未察觉, 这次的声音竟带着一丝柔意。 吴蓉贞的头本垂着, 被耳旁突如其来的微妙呼吸弄得心跳紊乱,脸红涨涨,猛地一抬头, 却是撞到了顾泽的下巴。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吴蓉贞语无伦次,眼神慌乱。 顾泽眉头紧皱。 吴蓉贞恨不得咬死自己,她在说些什么?她分明就是在与顾泽一起逛花园子, 如何顾泽不在这里,她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藏起来。 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哈哈哈……” 耳旁传来顾泽低沉的笑声。 吴蓉贞头垂得更低了,不敢抬眼看他。 好像自她认识顾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顾泽笑?原来男子若是笑声真实的发自内心,竟是比女子的笑声还好听,就是不知,顾泽笑的模样是怎样的? 这般想着,吴蓉贞蓦地抬起头,撞入眼眸的却是顾泽冷冰冰的脸。 仿佛方才的笑声,是她的幻听。 “肯抬头了?胆子倒是不小,杂家的下巴也是你能撞的?”顾泽冰凉的手一把握住吴蓉贞的脸,只半个手,便将她整个脸都能收在掌中。 “是你的下巴自己凑过来的,跟我没关系……”吴蓉贞嘀嘀咕咕,不敢大声。 顾泽却是觉得她这副模样颇有几分可爱,一时之间,起了逗玩之意。 “原以为你是只老鼠,胆小如鼠,如此看来,你却是只鹌鹑,敢做不敢当。撞了杂家,可想好如何让杂家熄火?” “给你当牛做马?”吴蓉贞撇撇嘴。 顾泽认真地打量她,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吴蓉贞都浑身不自在,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失言了。 ”姿色颇有三分,身材三分,气质三分,气性三分,杂家可是顾公,会缺这满是三分之人伺候?”放开吴蓉贞的脸,顾泽拿出手帕擦了擦手。 吴蓉贞道:“顾公自然不缺,只是小女子不解,为何顾公两次三番解救我于危难之中?莫不是顾公真的好这一口?偏偏喜欢小女子这三分调调?” 顾泽擦拭手的手帕突然停住,他嗤笑一声,将帕子甩在吴蓉贞身上。 “洗干净。” 说完这句话,顾泽便转身离开,看着顾泽的背影,吴蓉贞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他身穿深红色的厂公袍子,浑身上下犹如被阴冷的血腥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生人勿进的模样令人胆战心惊。 这样一个连阎王都不敢得罪的人物,竟被她方才给调戏了? 吴蓉贞只觉得自己失心疯了,方才她如何会说出这般的话来? 再说顾泽今日为何前来这里,还偏偏选了一个同天儿生辰的日子来此?莫不是真的看上了同天儿? 吴蓉贞心思乱乱,脑袋只理出一条思路,不可让顾泽打同天儿的主意! 再次见到同天儿,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同天儿送完了今日来此的各府小姐后,便扯住吴蓉贞,问个不停。 “快说,你跟顾公是怎么回事?” 吴蓉贞脑仁儿有些疼,只能佯装有些疲倦,见她这般模样,同天儿也不忍再多问,喊贴身丫鬟送吴蓉贞回她府上。 才到府上,吴蓉贞便见吴护神色紧张前来问候。 “今日可有人为难你?在郡主那里可舒心?” 吴蓉贞颇有些感动,声音柔柔道:“我很好,多谢三哥惦记。” 吴护自信打量她,终是松了口气,“你若没事那便好,但三哥倒是希望你是真的是没事,而不是口头上所说的那般。” 吴蓉贞但笑不语,看吴护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虽说她与吴护已然结盟,后面他对自己也是不错,但她自重生以来,便时刻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轻易动情,更不可轻易信赖他人。 前世的自己便是太过依赖吴国公府,太信任了这几个她原以为掏心掏肺对待就会回之以同等对待的哥哥,才会于曝尸荒野,死后都无人收尸…… 想到这里,吴蓉贞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那人的身形和清冽的声音。 那会儿的她,神魂都已绝望,却在那人出现后,心底慢慢又出现了一丝温情。 只是,今生她该如何去找寻萧将军之子呢。 前世的她,作为吴家大小姐的她,是很多人喜爱的,可作为后面吴府忘恩负义,又狠辣又恶毒的吴家二小姐时,却是被所有人唾弃和憎恨。 冷笑不禁浮现在她本就瘦小的巴掌脸上。 吴护正好一瞥,心口猝然被吴蓉贞的这个笑给震惊到了,他从前与这个妹妹不甚相熟,也从来不懈去了解某个人,但此刻,他还是为她心疼。 肯定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吧,今日这次生辰宴果然还是一波三折吧。 只是想要这丫头对他敞开心扉,恐怕是难上难…… 意识到他心中所想,吴护猛地一皱眉,面色有些不太好。他如今如何会想这些,如何越发会被这个丫头影响情绪了。 “三哥不必担心,我今日很好。倒是三哥你,听说明日你要入宫?” 吴护浑身僵硬,满腹关切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 溪公主并没有看上吴国公府的几位公子,这令吴国公近日以来十分苦恼,因这个事,孟氏跟吴国公闹了好几次无果,整日在吴国公面前不是哭就唉声叹气,这几日吴国公便是连孟氏的屋子都不去了,听说又纳了位小妾安夫人,那安夫人年轻美貌,善解人意,如此,更是令孟氏整日寝食难安,心火更盛,这几日孟氏倒是消停了不少,吴国公还特意来探望过一次,却被孟氏如今憔悴不堪的模样差点吓晕过去。 离开孟氏屋子后,吴国公便说什么也不肯再踏入她屋子。 这件事后,孟氏的娘家哥哥派人来了一趟以后,她便开始收收心,正儿八经养着身子,甚至,唯恐那位安夫人伺候不当,特意还将贴身丫鬟莲花主动给吴国公收了房。 吴国公近日心情不错,却还是惦记着溪公主尚驸马之事,突然想到府上的三公子吴护还未入宫,说不一定能与溪公主有那么一丝的缘分,这几日又开始催促吴护入宫陪伴太后。 美其名说是陪伴太后,实则是给吴护和溪公主创造机会。 吴护自知与吴蓉贞已无缘分,却不想拿婚姻做复仇的筹码。 可顾公那边也给了他警告,却是让他无可选择。 他苦笑一声,低头,声音微沉:“贞儿也觉得溪公主尚驸马,我该争取争取?” 听吴护如此问,吴蓉贞心中微微慌乱,却佯装镇定,道:“溪公主秉性纯良,倾国倾城,且才学惊艳,羽国哪位公子哥不对她心之向往?若三哥真能尚了溪公主,贞儿自是为你欢喜。” “如此……原是如此……” 吴护久久低着头,不知后面喃喃什么,再抬头看吴蓉贞时,他脸上总算是洋溢着本该属于他的清冷的笑容。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对美人,三哥自也是向往求之的,既贞儿也是这般认为,那三哥自当全力以赴。” 他脸上虽带着笑,可吴蓉贞却感受不到他的喜悦,仿佛他明天不是入宫,而是要上战场,或者说……是要上断头台…… 她的心抽地有些心疼吴护,有点想阻拦他,却无此等做法的任何立场。 既已感受到吴护对她心思,她不能做出回应,也不能给他未来,她从来就是无未来之人,又何必去撩拨,或者多说些什么呢。 溪公主很好,前世的溪公主所遇非人,造成了一辈子的悲剧,今生若是她能与吴护在一起,也算是一对良缘。 回到房中,吴蓉贞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着里面美貌娇柔的面庞,她眼神有些痴痴。 重生归来,她只想找到恩人,报完恩就好,为什么会变数重重。 吴婷玉会被太后一道懿旨赶出府修行,她始料未及。 吴护会对她生出别样的情愫,她始料未及。 顾公……这一世,就连他们都有几番交集,这令吴蓉贞十分困扰。 他们本身云泥之别,本该此生就不该有任何牵扯,为何这一世会变呢。 毫无头绪,甚至有些头晕,吴蓉贞看着铜镜中貌美的身影,眼前忽然一黑,身上的力气仿佛尽数消散,她想支撑起身子起来唤春花,嗓子还未发出声响,整个人就栽倒在地,久久不动弹。 白皙的手臂露出一截肌肤,纤细的手腕上正带着那串火红如血的玛瑙手串,映着屋内摇曳不安的烛光,更显几分阴冷…… 第三十七章 病情 聘你为妻 吴蓉贞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 身子越发轻盈,她能清晰地看到一群人在她床前环绕。 有人哭,也有人似哭其实是笑。 真真假假, 她看不清, 也听不清,仿佛被这个世间隔离在外, 她意识越来越模糊。 “太医,她如何了?我妹妹可是有大碍?”吴护一脸急切。 来的还是沈太医, 他摸着胡子,一脸深沉, 却只言不提。 吴护没了耐心,上前一步拎住沈太医就往门外走。 “哎呀,老夫的胡子, 混小子休得放肆!” 沈太医的余音还在吴蓉贞闺房,他人早就被拖到了门外。 留下一屋人面面相觑。 因着府中上下对吴蓉贞的态度敏感, 这次她晕倒, 也就三三两两前来探望,吴国公和国公夫人并没有前来,只派了身边的贴身心腹过来看看。 吴蓉贞听到一大堆声音在她脑海游荡。 “这娇生惯养的,难怪不肯离开国公府, 就这身子, 离了荣华富贵哪还活得下去?” “可不是吗?这真正的金枝玉叶都被逼着在府内修行了,就看这假凤凰还能笑到什么时候……” “哎哟我的亲姐姐你可得少说两句了,虽然夫人不喜这位, 可这位承蒙宫里照顾,太后娘娘可是喜欢得紧,这不, 还特意又派来沈太医前来探病,可别吃力不讨好,触了贵人眉头。” “知道了,我这不是就跟妹妹你说两句吗?你瞅瞅这哪里像个主子的闺房,来的都是我们这种奴才,也就那位不是夫人亲生的,才跟这位这么亲……” 后面还在说什么,吴蓉贞不知,她的视角又来到了外面。 吴护跟沈太医争执得很厉害,他那般凶恶的模样,是吴蓉贞从未见过的。 “我知道你是他派来的,别跟我扯什么太后娘娘,别人不清楚,难道我心里不清楚吗?能使唤得动你的,只有他。”吴护神色激动。 沈太医却老神在,一脸悠然,声音也不紧不慢:“你既知要尚公主,何必将执念放在不属于你的地方?” 吴护身形一晃,沉默了片刻,才恢复他原来的清冷模样:“这不用你管。你只需要告诉我,贞儿究竟因为什么晕倒的?” “姑娘只是忧思过度。” “忧思过度?这种鬼话你拿来糊弄我?”吴护冷笑,“是不是非得要我去问问顾泽,你才肯告诉我实情?” 沈太医神色微动:“你不要冲动。”他叹了口气,摸了把胡子,接着道,“这件事顾公毫不知情。” 吴护用审视的目光看他。 沈太医目光清正,任由他打量。 吴护神色微变:“难道是……” “你既知道是谁让我来此,便该知道,吴蓉贞不是你将执念安放之人。”沈太医正色道,“不是老夫吓唬你,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她会死……” “死……”吴护脸色苍白,整个人像失了魂魄。 吴蓉贞听得迷迷糊糊,只觉得疲倦,浑身上下像被车碾压过,疼得厉害,剧烈的疼痛令她猛地睁开了眼。 屋子里的吵闹声突然安静,众人都静静地看她。 似乎谁都没想到,吴蓉贞会这么快醒过来。 毕竟沈太医啥事都还没做…… “噗……” 空气似乎安静,被吴蓉贞这一口血喷了一身的妈妈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人迷信,知道这病好的一个最快办法,就是将病气过给旁人……她只是帮着吴国公过来看看这假凤凰,怎得还被连累了? 心口堵着一口气,她两眼一翻,竟气得晕了过去。 这下,屋子里更是手忙脚乱。 这心腹妈妈可比吴蓉贞的地位要高得多了,至少不是屋里这些奴仆能得罪的,刹那间,鬼哭狼嚎,尖叫声萦绕不断,整个屋子都似乎震了震。 春花端着药正推门而入,见此场景,差点要吓晕过去。药碗都丢了,扑向吴蓉贞,哭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你别吓奴婢啊!” 吴蓉贞要被春花摇晕了,又因着刚醒来,身子还比较弱,只能用手指指向还躺在地上的那位妈妈,想以此告诉春花,她没事,是那位妈妈晕倒了。 可春花并没有会意,她泪眼茫茫,根本没有发觉她的小姐已经醒来。 吴护在屋外也被这动静惊醒,他转身就准备进屋,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拦住。 “顾、顾公……您怎么来了?”沈太医大惊失色。 “哼。”顾公冷眸看他,“杂家再不来,岂不是让你们翻了天?”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沈太医,他转身入了屋子。 身后的小凳子赶紧接着将顾公未说完之话,完完整整地说给吴护听。 “大人,小的知道你们兄妹情深,可这也需要避避嫌,毕竟您马上要尚溪公主,奴才听说最近公主也有些身子不适,不知是感染了风寒还是怎么的,想必您应该是要去多关心一下的……” 小凳子的话还未说完,吴护呆呆地看着屋子那扇门,里面的闲杂人等在顾公来的那一刻,就地清空,而那扇门。属于他和吴蓉贞之间的门,缓慢而坚决地,关上了…… “你、你怎么来了?”吴蓉贞惊愕地看顾泽。 看她傻了的模样,顾泽轻笑一声,甩了甩衣袍,就近坐在她身旁。 “你这人,怎可以这样擅闯女子闺房?”吴蓉贞脸一阵红一阵白,又气又恼。 随着顾泽一阵清冷又娇柔的笑声,吴蓉贞渐渐缓过神。 “我好像生病了,是吗?”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他。 “别怕。”顾泽清冷的声音如良药,有效又及时地安抚了吴蓉贞焦虑的心神。 顾泽看她:“你会没事的。”似乎是怕她不信,又道,“相信我。” “嗯。”吴蓉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方才那混乱的场景中,她明明还没回过神,却看到顾泽朝她走来,然后那一切的喧闹和不安全部消失了。 这份宁静,好像就是她一直追求的,一直想要的。 静月岁好,也就如此吧。 嘴边有一只没有温度的手,轻轻触摸,将她嘴角嫣红的残血抚净。顾泽就那样看她。 就在吴蓉贞以为他们之间会一直保持沉默的时候。顾泽说话了。 “我这人,从不随意擅闯女子闺房。” “嗯?”意识到顾泽原来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吴蓉贞突然脸红,“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没事了,你不回去吗?不走吗?” 顾泽低笑:“是舍不得杂家吗?” 吴蓉贞美目瞪他:“你……” “我……”顾泽将她思路打乱,正色看她,柔柔的女子他见过不少,或者说各色女子他见的都很多,却唯有眼前这位,令他挠心抓肺,神思不宁。 “我将聘你为妻,小姐意下如何?” …… 顾泽走后,吴蓉贞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晕倒,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太医在顾泽走后,看向她时那复杂神色的含义。更不知道为什么顾泽会突然要娶她? 娶她啊。 可是顾泽他是个公公啊…… 但是,她为什么没有一点点的生气呢?好像那种被人戏弄的感受也没有。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欢喜? 欢喜?吴蓉贞突然从床上坐起,她有些气踹,却顾不得身子虚弱,她现在被脑子里的讯息扎蒙了,她为什么会欢喜?难道其实她也有点喜欢顾泽吗? 手绞着被子,吴蓉贞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不知不觉,又一次咳血出来。 秋月进来就被吴蓉贞这个模样吓了一跳,她将盆子放下,就用洗净的帕子给吴蓉贞擦了擦嘴角。 哭声就慢慢从秋月嗓子眼里漫出来。 “小姐,你的命好苦啊,怎么这样的事就被你给遇上了?那顾公权势滔天,什么样的女子得到不成?偏要来糟践你!你这一辈子可怎么办?这以后可怎么活啊。” 秋月话还未说完,就被春花捂住嘴。 “你是嫌小姐还不够乱的?添什么乱?赶紧去打热水给小姐洗洗。” 春花又劝吴蓉贞:“小姐,您别听那小蹄子的,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她凑近吴蓉贞耳边,低声道,“小姐咱们逃婚吧?” “啊?!” 吴蓉贞另一耳朵就响起秋月惊愕的声音。 “你怎么还在这儿?”春花气急。 秋月委委屈屈:“我这不是担心小姐吗?”说着,她神色震震,“是要逃婚吗?什么时候?我们现在就走吗?” 春花被她气得浑身颤抖:“你休得胡说!” “小姐!”说着她又看向吴蓉贞。 吴蓉贞刚起一点的旖旎心思,全被这两个丫头打乱了,她揉了揉太阳穴,虚弱道:“你家小姐,我刚刚才吐完血……” “啊?!”又是秋月惊起的声音,“我,我忘了跟春花说了,小姐刚刚吐血了,赶紧赶紧躺下。” 春花眼圈也红了。 吴蓉贞真的看不得这两个小丫头这副模样,顿时又是一阵头痛。 “怎么了?顾公不好吗?”她问。 春花支支吾吾:“不是不好,只是,他、他、他……” “他不是男人!”秋月大大咧咧道,“不是男人怎么能娶妻呢?” 春花又是一阵捂住秋月的嘴:“混蹄子,瞎说什么!污了小姐的耳。” “本就不是什么金贵之人,也没必要讲究这些。”吴蓉贞摆摆手,打趣秋月,“小丫头长大了呀?看来是该找个机会将你们都嫁人送出府了。免得跟着我这样的主子,也不知道明日会是如何……” “小姐。”二人异口同声,跪在吴蓉贞面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们不走,小姐,你不要赶走我们。”二人又是一阵哭。 春花道:“不管小姐你去哪儿,春花是一定要跟着走的。” 秋月也哭:“反正我这辈子跟着小姐和春花,哪儿都不去!” 吴蓉贞哭笑不得:“我没有让你们现在走,只是……” “没有只是。”春花打断她,“小姐您不要赶走我们。” 吴蓉贞只好不再提此事,她淡淡道:“既是如此,以后你们就安心跟着我,只要有我一天在,便不会短了你们的吃食。也会好好护着你们。” “只是……”吴蓉贞肃然道,“切不可再说出方才那番话。因为,顾公是个很好的人,不管是谁,都不可以贬低他,我也不予许任何人看不起他!明白了吗?” “小姐,你……”春花呆滞地看她。 吴蓉贞眼神漠漠,回看她。 “奴婢知道了。”春花跪地,正色道。 秋月不太懂发生了什么,听见吴蓉贞这么说,她也没多想,也道:“遵命。” 吴蓉贞见镇住了这两个丫头,微微一笑,却因为情绪过多激动,又咳出几口血。 干净的帕子,沾满了血渍,她神色呆呆,低叹:“竟这么严重了吗?这难道就是再活一次的代价吗?” “什么?小姐?”秋月仰着头,没听清。 “无碍。”递给她沾满血渍的帕子,“拿出去洗净吧。” 秋月点头,在屋外打满了干净的水,正准备清洗帕子,突然身后一颗小石子打在她的身上,她就晕了过去。 顾泽从密林处缓缓走出来,拿走秋月手中那张沾满血渍的帕子,他眸色深沉。 第三十八章 互换 宁愿死,你都不肯…… “她病情竟这般严重了?” 双手背在身后, 顾泽背对着沈太医,不知在想啥,他眸色深沉。 沈太医神色肃穆, 很是恭敬低头答道:“是, 如此看来,咱们的计划第一步已经成功了。后续只要……” “够了。”顾泽猛然转身, 冷眸盯住他。 仿佛被可怕的猎手盯上,沈太医只觉得寸骨生寒, 浑身上下竟无法动弹。 “杂家只说最后一次,计划取消!”顾泽警告的声音响起, 甩手准备离开,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一张沾满血迹的锦帕,不知为甚, 他的心像被小蚂蚁给钻了一下,又痒又疼。 “顾公!顾公三思!”沈太医不顾警告, 冒死拦住他, 眸子里却是不容人质疑的偏执和坚持。 “你忘了娘娘吗?皇后娘娘怎么办?”沈太医又急又气,脸颊微微泛红,“除了这个办法,再没有了……再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救皇后娘娘了……” 说完这句话, 沈太医仿佛失去浑身的力气, 瘫坐在地上。 顾泽浑身一僵,却是止步,没有继续离开。 沈太医低头不看顾泽, 自言自语:“医者父母心,我难道希望她去死吗?若是我可以一命换一命,老夫自是愿意的, 眼睛不眨也会去救娘娘,但是只有她,只有她才可以啊!” 顾泽只觉得脚底生寒,整个人看着比平日更阴冷了几分,他邪邪地苦笑一声,道:“对啊,只有她才可以救皇后娘娘。” “顾公,我也曾经劝过吴小姐,可如今的情形她是没有将我曾经叮嘱她的话放在心上啊,天意如此,谁让她也中了珊瑚毒。这种毒,除了用另一名在时辰相同出生的女子作为药引,以其肉身承载毒素,将珊瑚毒尽数转移到药引女子身上,中毒之人方可彻底解毒啊。皇后娘娘病榻缠绵已经数年了,好不容易等来了吴小姐这个药引,顾公不可心慈手软。” “是啊,不可心慈手软。”顾泽冷笑一声,“娶她,让她成为杂家夫人,也算是在九泉之下对得起她了。” 说完这句话,顾泽不再理会沈太医,轻身一跃,与黑夜融为一体,像一阵风吹过,不留丝毫痕迹。 吴蓉贞的小院子比较偏僻,院里有一棵桃花树,是她小时候种的,记得那时候,几个哥哥都还在她身旁,宠着她,全府上下就这一位千金,尽是千宠万宠。 这棵桃花树如今也茁壮成长起来了,而吴蓉贞却又重生了一遭,还陷入真假千金的漩涡中,如今却是走也不得,留也不得。 披着雪狐披肩,她站在桃花树前,不知想些什么。 “怎得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吴护突然出现在院门口,不知他站了多久,声音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关心。 “三哥,是你啊。”吴蓉贞抬头看了眼来人,眸中的一丝失落却是没有瞒过吴护。 吴护的心口突然就像被扎了一下,理智仿佛片刻也失神了。 “你在期待谁来?”不由自主,他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吴蓉贞收起了笑意,与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疏离道:“不知三哥何意?夜深了,我也该回屋歇息了,三哥请便。” “你在躲我?”吴护皱着眉,拦住吴蓉贞。 风吹过,桃花树枝头摇摇摆摆,凋零了几片花瓣,吹拂在吴蓉贞发梢上,又缓缓落在泥土里。 吴蓉贞不悦:“三哥此言何意?你我本就是合作的关系,难道你忘了?若是你忘了,我也不介意再提醒你一番。” “是啊,你我本就是合作关系。”吴护低低的声音,似在自言自语,声音却是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嘲讽一笑,抬头再看向吴蓉贞时,语气生硬道:“今日前来,只为一事。你若是肯把我当三哥,希望你能牢记我今日之言。” “三哥请说。” “顾公不是良人。”说完这句话,吴护抖了抖衣袍上的花瓣,猛地转身大步离开。 吴蓉贞愣了愣片刻,喃喃自语:“不是良人吗……” 夜色深了,又一阵风带起了片片花瓣,吴蓉贞伸出纤纤手,花瓣落在她手心,她双手捧着花瓣,轻轻嗅之。 “原来都是这么认为的吗?不是良人……”吴蓉贞苦笑一声,转身入屋。 在她走后片刻,桃花树上跳下一个身影,驻足在吴蓉贞之前待的地方,做着跟她一样的动作,他单手接过一捧花瓣,嗅之,却是眉头紧锁。 阴柔的声音响起:“这有什么好闻的。”嫌弃地拍掉手中的花瓣,见吴蓉贞屋里灯光熄灭,他轻手轻脚,破窗而入。 里面呼吸声比较均匀,显而易见,屋里的人睡得很是香甜。 顾泽靠近吴蓉贞床头,俯视她。 吴蓉贞的小脸蛋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不知是方才在外面冻了,还是原本她的肤色就带着这种粉红色。 顾泽不紧不慢靠近她,俯身低头,想看得更近一些…… 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突然从夜色中亮起,与顾泽对视。 在这茫茫夜色,除了外头的桃花树还在被风吹来吹去,就只剩下小虫儿在叽叽喳喳欢叫个不停。 屋内一片沉寂。 良久,吴蓉贞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 她轻咳了几声,嗓子眼里有几股熟悉的甜腥味。 “紧着点自己!”顾泽斥责道,“身子不好还尽往外头跑,见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作死吗?” 话虽这么说,手却没有停着,拿起怀中的手帕给吴蓉贞擦了擦嘴角,又帮她掩了掩被子,怕她着凉。 吴蓉贞瞪大眼睛,是她听错了吗?怎么感觉顾公这话里,有一丝丝的醋意?似乎醋意还不小? “顾公来此多久了?”这人是什么时候就来了?难道方才她在外头,顾泽都看到了?吴蓉贞有些不解。 顾泽阴阳怪气地笑:“杂家想来便来?怎得?是有奸夫要相见?怕被我现场捉奸?” 吴蓉贞皱起眉,很是不悦:“顾公慎言!” “慎言?”顾泽眼神杀机一闪,见到吴蓉贞紧着的眉头,又笑了,“你是在埋怨杂家没给你一个正式的身份?白日里杂家就问过你,可愿嫁我为妻,现今来要答案了,你考虑得如何?” “啥?”吴蓉贞只觉得又一次刷新了对这个人的看法,什么叫她考虑得如何?婚姻大事,因为是集市里面的小本买卖吗?怎么会有人白日来问她,晚上还偷香般潜入她屋里,如此理直气壮,找她问要答案。 对她这样的态度和反应,顾泽十分不满,声音又冷了几分:“怎得?做杂家的夫人竟是委屈你了?” “当然委屈!”吴蓉贞一时口快,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那些词儿就自己冒出来了…… 只觉得周身一冷,嗓子眼被一双惨白冰凉的手禁锢住。 “嫁,或是死。你选一个吧。”顾泽凉凉的声音从她耳畔传来,吴蓉贞只觉得遍体生寒,嗓子眼传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那股子甜腥味愈加浓了,吴蓉贞感觉脑袋晕沉沉,眼前也开始幻象丛生。 “真是找死。” 顾泽清冷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智,嗓子处的压迫也瞬间消失殆尽。 “宁愿死,你都不肯吗?”顾泽背过身子,整个人与黑暗仿佛要融为一体,更加显得他阴沉莫测。 吴蓉贞猛烈地咳嗽,手上的帕子沾染了更多的血迹,她虚弱地呼吸着,眼眸却盯着顾泽所在之处。 “顾公,所言何意。” 顾泽冷笑,“也罢,反正嫁不嫁,终归是……” 后面的话吴蓉贞没有听清楚,她道:“顾公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泽转过身,朝她走来。 吴蓉贞有些防备,顾泽却没有再做什么动作,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玉手镯,趁吴蓉贞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套在她手腕上。 做完这个动作,顾泽似乎有瞬间不自在,但很快就又恢复成之前阴沉冷冽的他。 “这个适合你。你白,适合羊脂玉。”说道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顾泽歪了歪头,“听说你有个劳什子哥哥曾经也送了一块玉给你?那个别要,扔了吧。不是什么好货,也不必觉得遗憾。杂家给你的这个更好。” 吴蓉贞愣了愣,手指触碰了一下手镯,手感很温润,冰凉凉又有点暖和,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她不懂玉,也不是很喜欢玉器,但不知为何,心中就是有些欢喜。 那种感觉就是莫名想嘴角上扬,然后又怕被人发现,小心翼翼又想张扬,简单又矛盾,令人不解。 “走了。” 顾泽说完这句话,轻咳了一声,便又消失不见。 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一阵风,似来过,又似从未出现。 吴蓉贞摸着手上的玉镯子,低着头,嘴角微扬。 …… 顾泽回到宫中后,进入密室,从怀中掏出一枚手串,血红色的珊瑚手串,细看不难发现,这个就是之前吴蓉贞手上戴的那一串。 在给吴蓉贞换上羊脂玉手镯的同一时刻,顾泽还做了一件事,他将那串珊瑚手串也给替换了下来。 而这串手串,就是导致皇后娘娘以及吴蓉贞中毒的最佳祸首。 “来人。”顾泽阴沉的声音响起。 密室中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几个黑衣人,脸部也被遮面,看不清容颜,见到顾泽皆跪在地上。 “主公。” 顾泽将珊瑚手串甩给其中一个领头人,道:“将它放在合适的位置,以保证药引子不出任何问题。若其中有岔子,你们提头来见!” 冷眸一转,地上的黑衣人吓得浑身颤抖,跪在地上磕头叫不敢。 顾泽挥了挥手,黑衣人瞬间又消失不见。 当密室里又只剩下顾泽一人时,他神色有些落寞,望着的方向却是皇后娘娘的宫殿所在处。 “这都是我欠你的……” 第三十九章 来人 顾泽要娶妻众所周知…… 翌日, 顾泽要娶妻众所周知。 小凳子奉顾泽之命来吴国公府提亲,惊得吴国公出门迎接时以为犯了何等滔天之罪,正百思不得其解。 小凳子发话了:“吴国公安好, 杂家今日奉厂公之命来求提亲, 来人,将聘礼提上来。” 还未等吴国公反应过来, 一众腰间别着弯刀身着宝蓝色锦衣绸缎的护卫就抬着一台台红木箱子,放在吴国公面前。 吴国公大惊, 他的府邸在京城不算小,却一眼望不见这红妆箱子的尽头。心中默数了一下, 却见有八十八台红妆箱子,从府内排到了府门口外。 “提亲?”吴国公脑袋还是晕沉沉的,没有反应过来, “敢问厂公是想求娶哪位千金?” “哪位?”小凳子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自然是吴府大小姐吴蓉贞了!” 吴国公面色苍白。 众所知周, 当康婷玉被认回来后, 在族谱上记了名后,她便是吴国公府的大小姐,而吴蓉贞则成了二小姐。而今日厂公派人求娶吴蓉贞,却点名她才是吴府大小姐…… 想到这里面的关键, 吴国公整个脑袋开始晕晕沉沉, 眼前只觉得一片漆黑。 “国公!”管家赶紧将他搀扶起来,避免失态。 吴国公心中满是疑惑,却无人能为他解惑, 谁能告诉他,顾公何时看上了吴蓉贞那丫头?甚至为了那丫头光明正大抬着聘礼来吴国公求娶? 他就不怕人尽皆知,知道他顾泽要娶妻? 一个阉人……要娶吴国公千金为妻……? 见吴国公眉头紧锁却迟迟未表态, 小凳子有些恼了:“怎么?顾公求娶吴小姐,乃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天定姻缘吴国公是不答应不是?” 吴国公赶紧摇头,脑子里还没想清楚很多事,身体却很诚实,一遍又一遍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岂敢岂敢,顾公愿意求娶乃是小女的福气!” 小凳子脸色这才好一些,正待再说些什么,却被门口的动静打断。 “我不同意!” 门口的尖叫声正是孟氏发出的。 小凳子脸色微沉。 孟氏怒气冲冲赶至前院,跟在她身旁的还有吴国公三公子吴护,此时他正微低着头,侧身站在孟氏身旁默默不语。 小凳子有些疑惑,孟氏向来与吴护不合,而吴护与顾泽二人之间的关系,他是微微知道些许,今日这两人怎么会一同前来前院。 还未等小凳子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孟氏上前一把推翻红妆箱子,怒视吴国公:“你要把那小贱人嫁给厂公?拼凭什么?我的儿还在受苦,凭什么她就要过上飞黄腾达的好日子?” 吴国公脸色发白,上前就扇了孟氏一个耳光:“无知妇人!还不滚后院!” 这大好的机会人家送上来跟顾泽牵线,他求之不得,旁人知道都要羡慕不已,岂容这后宅妇人破坏了。 孟氏一手捂着脸,一手怒指吴国公:“你!为了和那个阉人搭上线,你竟如此对我,如此对你的亲生女儿吗!” 小凳子冷眼看这对夫妻不要脸面对峙,后退一步,低头冷笑,扫了眼冷冷站在一旁的吴护,眼里露出一丝疑惑。 “两个都是我的女儿,不分彼此,你不要胡搅蛮缠。”吴国公似乎不想再跟孟氏交流,正一眼瞥到一旁的吴护,“快将你母亲拉开,别在这丢人现眼。” 吴护低眉冷笑,抬头看吴国公,平静道:“父亲请三思!” 小凳子脸色勃然变色,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愤怒,最后化为冷漠的平静,他轻蔑一笑:“怎么?这吴国公的掌家人何时变成了三公子?顾公向国公府提亲,需要三公子点头答应才可吗?” 他将“顾公”二字咬得重重的,想借此提醒吴护,你是谁的人? 也想借此警告吴国公,你可敢得罪顾泽?可敢拒绝这门婚事?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吴国公立刻不再迟疑,给管家使了个眼神色让他将孟氏赶紧带下去,管家上前带走孟氏后,他又冷冷看了一眼吴护。 吴护只觉得浑身透心凉地寒,一股莫大的压力向他袭来,而他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尔等小辈,还不赶紧退下!”吴国公不再看吴护,转头谄媚地笑,“公公切莫动气,竖子无状,胡言乱语做不等真。” 吴护买这沉重的步子退下,余光瞥向一旁,见吴国公还在那旁卑躬屈膝讨好小凳子,苦笑一声直到耳旁彻底听不到前院动静。 小凳子翘起兰花指,也笑了:“吴国公明白人,下个月初一就是黄道吉日,就定那一日吴小姐出嫁,您以为如何呀?” 下个月?竟然这么急。吴国公心中诧异,脸上却不显,恭声道:“正是黄道吉日!” 吴蓉贞在闺房中发呆,听春花秋月在一旁嘀嘀咕咕。 “小姐,你身子不好,注意不要在窗口吹风。” 吴蓉贞默默从窗口移到桌边。 “小姐,你不要老坐着,大夫说你得多走走,要出去晒晒太阳才行。” 吴蓉贞默默走到门口晒太阳。 “哎呀,我的小姐!都说让你不要吹风了,你怎么还走到门口吹风?赶紧的,你不要再受凉了!” 吴蓉贞:…… 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还没等春花秋月二人将她折腾个够,她的院子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吴护脸上焦急,却背着一个大包袱拉着她就要带她走。 吴蓉贞一脸迷茫,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吴护从屋里扯到了院门口。 “你,你干什么!”吴蓉贞有些恼怒地甩开吴护的手。 手上空落落的,感受之前握在手掌中的余温和娇软,吴护脸有些微红。 他刚刚失礼了。 又怕吴蓉贞误会,吴护赶紧又解释了一遍:“你赶紧离开国公府,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再不走以后就走不成了。” 走不成?吴蓉贞皱着眉头一脸不解。 春花秋月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二人追着吴蓉贞也出来了,见兄妹二人对峙在院门口,纷纷不解,上前将吴蓉贞护在身后。 “三公子,您这么做怕是不妥当。”秋月沉着脸道。 小姐的身份众所周知,如今也是以养女的身份挂名在吴国公府而已,这么看来,整个国公府就没人跟小姐站在一起。三公子虽说对小姐好,但他毕竟是庶子,哪怕再有才华,国公也是不会让他继承国公府的。更何况,如今他们二人已经不是亲兄妹了,这般纠缠,岂不是惹人非议? 吴护这会儿冷静下来,也知道方才做法有些冲动,解释道:“你快走,顾公已经向国公提亲求娶你,眼下父亲约莫是答应了,若是再拖延,真的就走不了了。” “什么?!”春花秋月二人目瞪口呆,纷纷看向吴蓉贞。 却见吴蓉贞脸色惨白,眸子里的震惊都快溢出来了,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看向吴护,眼神却仿佛在说:你骗人的吧? 这会儿吴护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他马上跟吴蓉贞分析利弊:“顾公权势滔天,又是圣上的心尖人,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不留情面,你若嫁给他,日后他所有的仇敌必将只针对你,认为你是他的弱点,是软肋。” “可他那样的人,又怎会轻易向一个人付出真心?你要想清楚?更何况……” 他是个阉人。 吴护没有说出来的话,却是令春花秋月二人焦躁不已,急忙保住吴蓉贞哭诉道:“小姐,您不能嫁给顾公啊,这、这日后可如何是啊!走,去求国公爷,我们去求他,跪下来好好求求他……” “没用的,国公已经答应了。”吴护清冷的嗓音,一脸愁容看向吴蓉贞。 吴蓉贞还未说话。 春花又哭道:“这杀千刀的,小姐又不是国公府的亲女儿,难怪国公如此狠心,走,我们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处。” 春花拉着吴蓉贞,就准备离开,却被秋月拦住,她冷静地问:“小姐,您是怎么想的?” 回过神,春花也看想吴蓉贞,问:“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啊!” 吴蓉贞皱了皱眉,娶她?顾泽说的竟是真的。 吴护见吴蓉贞沉默不语,他安慰道:“你不要慌,我会护你到周围的村子先待上一阵子,等我回来收个尾再去找你汇合。” 吴蓉贞正待开口。 耳畔传来一声嘶笑,人听了,只觉得浑身冰凉,寒毛紧竖。 吴护一脸警惕地看向来人。 顾泽冷笑不已,说出的话却是讽刺不已:“就凭你?” 吴护脸色一变。 顾泽就淡然地走过来,轻笑一声,拉过吴蓉贞的手,将她护在身后,挑眉问她:“逃婚?” 一直未说话的吴蓉贞,此时不知怎么了,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十分生气,虽然他看上去还在对她笑,眼神甚至还有一丝温柔……? 吴蓉贞更紧张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否认:“没有,我没有!” “没有?”顾泽眼神更温柔了。 “当然没有!”吴蓉贞声调扬了几个度,求生欲十足,“三哥是担心我太紧张,问我要不要去周边庄子踏青呢!顾公你不要误会了!” 顾泽却不看吴护,似在自问自答,轻喃:“踏青?是吗?” 吴蓉贞小鸡啄米,疯狂点头,余光瞥了眼春花秋月。 春花秋月自知此时不是说事情的时候,赶紧送客,二人将吴护夹中间。 “还是三公子细心想得周到。” 顾泽轻笑,眸子里只有吴蓉贞的倩影。 “何须麻烦,来人,去向圣上告假几日,就说杂家身体抱恙需要陪夫人去周边庄子修养几日。” 手下立刻道是,退下去安排。 吴蓉贞愣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四十章 林间 这荒郊野岭,孤男寡女…… 顾公即将大婚, 且在大婚前夕携新娘赶往周边庄子度假的消息即刻传开。 小凳子操碎了心,一会儿忙着筹备婚礼,一会儿应酬着来往给顾泽送礼的各位达人们, 可谓是忙得晕头转向。 春花秋月也被迫留下, 给小凳子打下手。 复古又奢华的马车,在宁静的乡村小径上缓缓行驶, 周围幽静的环境更是衬着马车里的两个人的呼吸声沉重。 顾泽眯着眼,周边低气压却令吴蓉贞越发不自在, 她的小手互揣着,帕子却是没地方可放, 眼神一会儿看向顾泽一会儿又低头看脚,一会儿又假装看窗外,心思百转。 最是令人尴尬的是, 她的肚子突然咕噜一声叫了,在这沉静的旅途中越发显得声音动人…… 这可真是令人……吴蓉贞恨不得脚底有个洞, 让她赶紧钻进去躲上一躲。 “饿了?”顾泽轻笑。 “没、没有。”似是欲盖弥彰, 吴蓉贞垂死挣扎,“是虫子在叫。” “虫子?”顾泽终于睁眼瞧她,见她眼睛有些红红,眸子里似乎带着泪, 不知是困的还是羞的, “肚里的馋虫?” 吴蓉贞脸红红,自顾泽将她从吴国公府带出,她可真是滴水未沾, 肚里也是空空,也难怪肚子会抗议了。 “是。”她低垂着头,知道在顾泽面前无法说谎, “我饿了。” 顾泽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但马车没过多久,却渐渐停了下来。 吴蓉贞一愣。 “还不下来,不饿?”顾泽先下马车,站在地上,看她。 “哦……”吴蓉贞赶紧下马车,但这下来以后,她就有些莫名后悔了。 马车是在靠路边停下的,这荒郊野岭,孤男寡女…… 她有些紧张,虽说顾泽已向她提亲,但这也与礼法不合,但,顾泽将她从吴国公府带出原本也就与礼法不合。 叹了口气,吴蓉贞不再纠结,跟上顾泽。 顾泽挥挥手,车夫是他的心腹,将马车停靠在安全的地方后,忽然一下只见一个黑影人却不在原地。 吴蓉贞没有好奇车夫去了哪儿,总归好奇也跟她没关系。 顾泽在一旁生火,见吴蓉贞身影微微颤抖,知道夜深了,露重湿气也重对女孩子家家身体不太好,他将身上披风给了吴蓉贞。 没想到顾泽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吴蓉贞有些微愣。见顾泽向她招手,也微微回神,靠近火源烤起火来。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周边的虫鸣声叽叽喳喳,倒是衬着两人沉默也没有尴尬。 车夫没过多久就带着衣裳上的水汽回来了,递给顾泽一些野味,想来他方才是去周边打猎了。 顾泽低垂着头,亲自在那里串起烧烤,他的眸子清冷又认真,真的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却是无比认真,仿佛世界只有那一件事令他瞩目和关心。 都说认真的男人魅力十足,吴蓉贞今日却是见到了,她被顾泽的神色吸引,全然没有注意此时林间就她和顾泽二人,也就是她所谓的孤男寡女。 车夫又静悄悄地消失了。 顾泽弄好了肉串将它放在火上烤起来,时而翻滚着一面,时而将另外一面转一圈令它受热均匀。 周围除了虫鸣声,就是柴火的轻微爆炸声,不知等了多久,吴蓉贞先开口说话了。 “不知顾公为何求娶?” 这是距离顾泽求娶以来,吴蓉贞第一次正面问他这个问题。 顾泽烤肉的手稍顿了一瞬,继续翻滚着肉串:“你认为呢?” “我认为?”吴蓉贞认真想了想,“顾公可是觉得有趣?” “有趣?”顾泽轻笑,低头继续拨弄着晚餐。 吴蓉贞继续道:“顾公可是为了对我负责?” 顾泽这下将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下来,烤肉也被他放置一边,他带着侵略的眸清冷地看吴蓉贞,似狼的眼,盯住猎物一样,吴蓉贞被这莫名的气压震慑住,她有些动弹不得。 “负责?”顾泽朝她靠近一些,他的气息将她彻底淹没,微微嘶哑的声音在吴蓉贞耳旁扬起,“吴小姐,话不能乱说,否则是要令人兑现的。” 吴蓉贞有些心慌,她想逃,却被顾泽一手拉过手腕,将她从一旁带入他的怀中,紧紧将她禁锢住。 女人的力量,在男人面前显得可笑,吴蓉贞轻轻挣扎,却觉得这人似铁墙一般,明明看着身子单薄却又显得十分坚固,推不动她便不再动作,怕真的热恼了顾泽。 顾泽的呼吸近的有些离谱,她的耳旁就要感受到他呼吸的温度了。 “小丫头,杂家敢对你负责,但你敢让杂家对你做让我负责的事情吗?”顾泽发出呵呵的轻笑,语气平静。 吴蓉贞愣住不敢再动,她的肌肤有些微微发麻,这时,顾泽将她放开。二人之间的氛围似乎又恢复到之前,顾泽轻飘飘拿起烤肉,继续架着火上烤。没过多久,他将烤好的肉串递给吴蓉贞。 接过肉串,她轻皱的眉头吃了一口,原以为味道会很怪,却没想到竟然还不错。肚里早就空空如也,吴蓉贞继续认真吃起来。 顾泽却没有动,他闭目在一旁靠着树似在养神。 解决了口腹之欲,吴蓉贞此刻心情也更好一些,她眯着眼看顾泽。 “顾公……”吴蓉贞声音弱弱。 “嗯……?”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吴蓉贞问。 顾泽睁开眼,看了眼天色:“明日。” 吴蓉贞:??? 明日?意思是今晚他们两人要在这林间过夜?是这个意思吗?这还不如去马车上休息一晚呢! 吴蓉贞环视周围,却没有马车和车夫的影子,她这会儿才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荒山野岭,孤男寡女。 “顾公莫不是在说笑?” “杂家从不说笑。” 吴蓉贞抱着自己,坐在火堆旁取暖,认真思考今夜如何入睡的问题。她突然想到前世,前世当她惨死,也是这样被人抛弃在野外,仿佛荒凉的大地,就只剩她一人。 如果不是他替她收尸,上一世她的下场应该会更惨吧…… 顾泽睁眼时,就见到吴蓉贞在一旁眼眸中带了一丝落寞和苦楚,那种眼神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更像是经历沧桑后的无奈和痛楚。 他很不喜欢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神色。 轻轻皱眉,顾泽挥了挥手,就从地上站起来。 “走吧。”他对她说。 吴蓉贞抬头看她,有些呆:“走哪儿?” 顾泽这次比较耐心:“去马车上睡。” 车夫和马车不知何时在他说完话后,便在一旁等候着二人。 吴蓉贞呆呆地上了马车,有些没有在回忆里回过神,马车上自然是比野外舒适暖和,但顾泽不在马车里,他去了马车外,车夫不知所踪,他干起了车夫的活儿。 放下车帘,吴蓉贞不再关注顾泽,她靠在车厢内,闭上眼,听安静小径上鸟兽虫鸣的声音,还有轻轻的马蹄声。 “顾公。”吴蓉贞轻轻喊他。 顾泽在外,听到了却没有说话。 吴蓉贞又道:“顾公可知萧皇后?” 缰绳用力一拉,马蹄声消失,马儿发出悠长的嘶吼声后,马车停了下来。一双修长的手,撩起车帘,手的主人脸色阴霾,杀气腾腾走了进来。 吴蓉贞轻呼一声,还未动作,她的脖间就被这双冰冷苍白的手掐住。 仿佛只要轻轻一收,这纤细的脖子便可被折断。 吴蓉贞喘不过气来,她脸上透着苍白,没会儿又变成窒息的红。 顾泽冷声质问:“谁派你来的?” 吴蓉贞还是说不出话来。 顾泽眼里杀气更甚,手上更是不再留情,继续收紧。 “是谁让你来调查皇后娘娘!” 吴蓉贞渐渐无法呼吸,脑袋里涨涨的渐渐整个人有些昏昏欲睡,眼看就要晕过去,窒息脖子的那双手放开了。 大把大把的空气呼入后,吴蓉贞这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 顾泽的眸子逐渐恢复平静,望向吴蓉贞时,却不再是清冷,而是冷漠,透心凉的冷。 吴蓉贞不明不白,为什么她只是问了一下萧皇后,却差点被眼前这人弄死。 最讽刺的是,眼前这人此前还说要求娶她! “不要试图挑战杂家的底线,不该问的事情不要过问。”顾泽不再看她,转身准备出去马车外。 吴蓉贞喊住他:“为什么?是跟传言有关系吗?因为你跟萧皇后关系亲密?” 明明不是想问这个的,不知为什么,见到顾泽这般无情又冷漠反常的行为,吴蓉贞逆反之心也起来了。 “呵呵……”顾泽低沉的嗓子发出冷笑,“是杂家的错了,让你误以为你可以什么话都敢在杂家面前说了。” 吴蓉贞愣住了。 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顾公。 她却不是吴国公的千金,只是一个卑微的农女而已。她又有什么资格向顾泽去打听萧皇后,甚至还想进一步去打听前世萧将军的下落…… “是我失礼了。”吴蓉贞低头行礼。 顾泽却不再看她,余光瞥过吴蓉贞近乎青紫的脖间,他心绪之间有些烦躁不堪,甩动门帘,驾车而行。 幽静的林间小径,高高举起的皮鞭迅速落下,马蹄声重重落地,扬起一圈圈灰尘,马儿的嘶吼声盖过周边的虫鸣,马车疾速向前行驶,似身后有追魂人,避之不及。 第四十一章 大结局 我似乎对你特别容…… 吴蓉贞来到这个荒凉的庄子已经有好几日了, 除了最开始第一日见到过顾泽,他派人送来一些药膏给她后,她就再没有见过他。 “姑娘, 您该用膳了。” 吴蓉贞望向着几日伺候她起居的丫鬟小楠,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说了不必准备这么丰盛,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 小楠坚持道:“姑娘此前身子虚弱, 应当好好补补。” 知道说不过她,吴蓉贞只好来到桌前用膳。 这几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用膳, 见今日菜品多了一份野鹿肉,心知定是顾泽今日去打猎了。拿起碗筷的手突然又落下, 她没有什么胃口,望向窗外发呆。 “姑娘可是在等厂公?”小楠解释,“今日厂公有事, 想是无法来探望姑娘。” 吴蓉贞点点头,重新拿起筷子, 食不知味。 小楠这番托词, 她已听了无数遍,想来顾泽还不愿见她。 窗外乌云渐渐压境,还有几道闪电极速闪过,今晚看来是有一场大雨。 用膳后, 吴蓉贞躺在床榻上, 等着沈太医前来给她把脉调理身体,这几日沈太医一直都会前来,看看时辰, 他也快到了。 等沈太医到了,窗外的雨也算彻底下下来,一阵雷鸣突现, 雨声噼里啪啦的声音撞击着窗户。沈太医的外衣都被这雨打湿了,小楠赶紧递来的帕子奉上,伺候他擦了擦脸。 沈太医对吴蓉贞脸色一直不冷不热,今日却有些反常,吴蓉贞见他眸子里隐隐闪过几丝愁绪,给她把脉时也一反常态有些心不在焉,眼神老往门外看。 吴蓉贞有些疑惑:“沈太医,可是我身子有什么问题?” 听她出声,沈太医回神,吹了吹胡子:“你能有什么问题?你好得很,今日继续泡温泉,草药我都让人给你配制好了。” “有劳沈太医。”吴蓉贞很是感激,在来庄子前几日,明明她的身子突然变得虚弱,有时会无故晕倒,有时甚至会吐血。她不大清楚缘由,却知道此时身子清爽如燕,这与沈太医这几日的就诊有关系。 虽不知道沈太医为何会前来为她每日就诊,但她知道这肯定跟顾泽有关系。 只是不知顾泽为何在她提起萧皇后后反应那么激烈,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几日他迟迟不肯来见她。 “你不用谢我。”沈太医语气有些不好,拎起医箱就走。 小楠将他送到门口,回来又去准备吴蓉贞泡温泉需要用到的草药。 吴蓉贞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开口:“今日你可见到顾公了?” 小楠拿草药的手顿了顿,没有转身,道:“今晨见到了。” “是吗?”吴蓉贞双眼看向门外,沈太医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沈太医从吴蓉贞那里离开后径直赶去了顾泽那里,他额头上的汗直冒,心中焦急,也顾不上被大雨淋湿的衣裳,踏步向前,见到顾泽浑身是血躺在床上,他心里一个咯噔,就知道大事不好。 顾泽脸上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将他浑身打湿,他一身夜行衣,流的血都快染红了黑色的衣裳。 “你啊你!”沈太医赶紧给他包扎伤口,写下药方后让人去抓药煎熬,“都说先让我来看看你,非要我去小姑娘那里,你什么情况,她什么情况,你是分不清谁轻谁重吗?” 沈太医恨铁不成钢,一脸痛心疾首,在顾泽耳旁唠叨。 顾泽受伤了,声音都很虚弱,却不再反驳沈太医,只是轻笑:“此前误会了小丫头,这几日都没来得及去看她,好不容易让你答应替她解毒,怎可因为我这点小伤误事。” 沈太医吹胡子瞪眼看他,瞧瞧这人说的是什么话,自个儿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是小伤。 “那丫头中毒没多久,解毒并不难,你可是想好了一定要替她解毒?如此一来,皇后娘娘那边可就……”沈太医斟酌语气,想再劝他。 顾泽摆摆手:“此事本就与她无关,不该将她牵扯进来。” 吴蓉贞中毒本就是康婷玉借孟氏之手为之,这件事他已经调查清楚了,当年皇后之毒应该也是皇上借吴国公之手为之,他早已悉知,却为了皇后的安全没有闹大。 解毒之法千万,没必要让吴蓉贞用命去换。 沈太医深深地看了眼顾泽:“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心软,如此看来,你是当真要娶那丫头为妻?可你……” 顾泽轻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见到她第一眼,总觉得上辈子欠她了……” 沈太医瞪眼看他:“你还是好好养伤吧!”不再听顾泽胡言乱语,他收拾好医箱,离开。 “主公!”屋内只剩下顾泽后,从屋顶四面八方下来几道黑影,暗卫跪地禀报,“是圣上派来的人。” 顾泽眸子杀机闪过,冷漠地笑:“杂家自然知道是他。” 又问:“皇后娘娘没事吧?” 暗卫道:“皇后娘娘无恙,只是主公这次伤得这般重,想来回宫日程又要延后了。” “这个不急,你们务必确保皇后娘娘安全,都下去吧,去宫里守着她。” 暗卫自是知道皇后娘娘在顾泽心中的地位,道了声是后,便又如影子般消失不见。 顾泽闭了闭眼,见门外那衣角还在,他冷冷道:“进来。” 吴蓉贞浑身冒冷汗,她不过是听出小楠语气不对,今日吃过的膳食里有野鹿肉,如果顾泽当真去狩猎,早上怎么会与小楠撞见。加之,今日沈太医神色不对,她便疑心是不是顾泽这边出什么事了。 在沈太医走后,她跟了上去,却没想到听到今日这个秘密。 圣上为什么要派人杀顾泽?顾泽又为什么会受伤?还有顾泽为什么这么看中萧皇后? 这些谜在她心底发酵。 顾泽见她吓得脸色发白,笑了笑,对她招手。 吴蓉贞坐在他身旁,语气有些慌张:“你、你受伤这么严重了,你、你还好吗?” 顾泽点头:“我没事。” 吴蓉贞不信。 顾泽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下个月我们大婚,还想再问你一次,可是愿意?” 吴蓉贞愣了愣。 “或许你不信,见你第一次我就觉得上辈子似乎我们就认识。”顾泽轻轻说,“所以我似乎对你特别容易心软。” 所以在听到吴蓉贞提到萧皇后时,他终究没有杀她,此后还去调查了吴蓉贞,发现她好像一直对当年萧家的事情很感兴趣。 “你为什么调查萧家?”顾泽问她。 吴蓉贞低垂眸子,沉默了片刻,坦诚道:“因为想要报恩。” “报恩?”顾泽喃喃道,“这倒是新鲜。” 世人骂萧家人,却没人说要报恩,这小丫头才多大,就想要去报恩。 二人又沉默了一阵子,顾泽让吴蓉贞回去,并告诫她好好泡温泉,听沈太医的话调理身体。 吴蓉贞回去后大半月都在听医嘱,在小楠伺候下,身子也是渐渐好起来,却也再没有见过顾泽。 一个月后,顾泽接她回府大婚,听说此次圣上要亲自为他们二人操办,吴国公府上下热热闹闹,众人都欢声笑语。 这次回来,吴蓉贞发现京城好多事都变了,比如吴护不在吴国公府了,去了公主府,听说二人相处融洽,大婚在即。听小楠说好像是吴护一次醉酒冒犯了公主,二人有了夫妻之实…… 孟氏也被吴国公发配庄子,而作妖的康婷玉也去了庄子上陪孟氏,庄子周围守卫森严不让进出,看来是断送了孟氏和康婷玉回京之路。 吴国公也重病缠身,今日出现在宴席上也是强撑着。 吴蓉贞盛装盖上红盖头,听到圣上威严的声音,可圣上还未多说几句,就一阵兵荒马乱,吴蓉贞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小楠安慰她,并将她先带此处。 顾泽清冷一笑:“等今日等了太久了,当年你如何对待萧氏,今日就如何对待你。” 后面的话吴蓉贞没有听到,等她再知道顾泽消息,已经是三日后了。 这日,春花秋月笑嘻嘻带着几个平民装扮的人进了府,自那日后吴国公再也起不来身,吴文又一次花楼事件被人打残后也只能终身卧床,吴敬因为担心孟氏和康婷玉早就离开吴国公府在她们周边的庄子定居下来,只是偶尔会给吴蓉贞写写信。 吴战一直驻守边关不再回京。 所以吴蓉贞就成了吴国公府目前唯一的主人。 见到来人,吴蓉贞才知晓这几日就是她真正的亲人,康家之人,因为康家之人参与了顾泽这边的事,所以被假死带走隐姓埋名。 顾泽那日弑君后,改朝换代,谁都没想到,他最后没有登基,登基的竟是他的义子…… 有人说,这义子是顾泽和萧皇后的私生子…… 又有人反驳,说顾泽是宦官怎么会有子? 于是有传言,说顾泽其实没有净身,他还是个男人…… 这些传言多多少少进了吴蓉贞耳朵,春花秋月为她着急,虽然当时婚礼没有办完,但是吴蓉贞也算是顾泽的夫人,她们听到这种传言都很紧张,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顾泽。 这一日,顾泽终于来见吴蓉贞,并向她解释了一切。 他的义子的确是萧皇后的孩子,却是萧皇后当年假装流产却私底下悄悄生下来的孩子。 在沈太医的帮助下,萧皇后取亲生骨肉的血,借助草药解了毒。 当然,并没有伤及那孩子的性命,这么多年,萧皇后母子分离,此刻皇帝终于不在了,她们也终于能团聚了。 “那你跟萧皇后……”吴蓉贞还是问了出来。 顾泽看来她一眼:“我是她弟弟。” 吴蓉贞脑袋一根线似乎断掉了,她震惊地看顾泽,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难怪,难怪…… 原来上辈子,替她收尸的人,是眼前之人。 顾泽。 吴蓉贞突然就笑了,眯眼笑得很开心。 “不生气了?”顾泽挑眉,问。 吴蓉贞不说话,只是轻快地转过身,不理顾泽,往前跑。 顾泽愣了愣,回过神后,他追了过去。 …… 他说,他看得到她第一眼,就觉得上辈子欠了她。 其实是她上辈子欠了他,不管上辈子他对她做了什么事,这一切都已过去,上辈子是他为她收尸,这辈子他为她解毒,找回亲人,给了她一个家。 吴蓉贞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幸福。 听说二人大婚,盛况十足。 与前世一样,顾泽成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与前世不同的是,他的身边有了她。 至于顾泽究竟有没有被净身…… 吴蓉贞红红脸,想到大婚后每晚的种种,轻轻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