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皇后今天赢了吗》作者:笔黛生花 文案: 上一世,宣景帝独宠楚贵妃,她贵为皇后,在权谋中沦为一颗弃子。 有人说我朝皇后凶悍善妒,残害子嗣。她的母家也遭人陷害,株连九族。 可宣景帝却唯独饶她一命。 冷宫中,她不甘受辱,三尺白绫,了结此生。 不料,一睁眼,竟回到了初登皇后之时。 这一世,她要做执子之人。 小剧场 宁渊看着眼前眉头紧锁地栾清,那颗白子已经被她捏在手里许久。 “皇后可认输?” “不认!” 宁渊拿过她手里的那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的一隅,慵懒地对着她微微一笑。 “是朕输了。”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宫斗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渊,栾清 ┃ 配角:楚柔,葛战 ┃ 其它:其他 第1章 重生 冷宫。 “陛下有旨,栾氏之女凶悍善妒,祸乱宫闱。以欺压楚贵妃在先,残害其子嗣为后,种种罪状,罄竹难书。朕念夫妻一场,特赐三尺白绫,留其全尸,钦此。” 窗门多年未曾修缮,阵阵阴风通过一个个窟窿吹进这间破败的屋子里,周围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前有一名女子被两名太监压在地上。 已经是寒冬腊月,女子身上仅一件素衣,地面阴暗潮湿,裙摆在挣扎中沾上了污垢。 大太监承庆一挥佛尘,弯下腰苦口婆心地劝说。 “娘娘,咱们这些粗人下手没个轻重,您还是自个儿从了吧。” 三尺白绫扔在地上,栾清抬头望去,从那半掩的门缝里投进一束阳光,照在那白绫上,晃得人刺眼。 栾清贵为一国之后,父亲乃当朝帝师兼左相,可谓声名显赫。只因那子虚乌有的通敌罪名,就被满门抄斩,可宣景帝却留了她一条性命,在冷宫里苟延残喘地活着。 在这波云诡谲的后宫之中,她明白自己只是一颗权衡各个势力的棋子。前一刻的荣华富贵,下一刻就湮灭在执子之人的手上。 伏在地上的她轻轻地笑了,是啊,一枚弃子留着何用? 在这空荡荡的冷宫中显得有些苍凉,原以为眼泪早已干涸,可在这一刻眼角还是流下一滴眼泪,但她仍旧不死心地抬头质问。 “既是陛下旨意,圣旨何在?” 承公公轻蔑一声:“陛下口谕,何来圣旨?娘娘您就安心上路吧。” 栾清虽然身着粗布麻衣,素面朝天,但骨子里的高傲依旧让她挺直了背,犀利的双眼灼灼地看着承公公,问出了藏在她心底许久的疑问。 “到底是陛下下的旨,还是那楚柔要置我于死地?” 承公公瞬间赭面,抄起手里的佛尘甩在她的脸上,厉声指责。 “大胆!怎可直呼贵妃名讳!” 随即给旁边两个小太监使了个脸色,一人抓住她的肩膀,另一人利索地拿起地上的白绫扣住了她的喉咙。 栾清自知在劫难逃,双手抓着脖子上的白绫,艰难地发声:“等一下,我自己来…” 承公公大手一挥,她身上的压力消失了。扯下缠在她脖子上的白绫,细细地看着,白绫柔软丝滑,但却冰冷刺骨。 她这一生自从入了这深宫,做了这一宫之主,便有许多的身不由己,现在临死了,她才不要让别人结束她的生命,她要自己来了结。 闭上眼睛,踢了凳子,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 中宫 漆黑的夜空布满了点点繁星,淡淡的月光如薄纱般轻轻柔柔的洒向这片宫闱。夜已深了,各宫各房都已经揭灯熄火,唯独中宫灯火通明。 中宫里人头攒动,忙忙碌碌,即使是夏夜的凉风也依然吹不走人内心的焦躁,因为,他们的主子出事了。 屋内 刘太医跪坐在纱帐外,一边把着脉,一边低头提起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皇后何时能醒?” 殿内坐在交椅上的宣景帝宁渊接过宫女们递过来的茶杯,捏着茶盖微微吹了一口气,轻描淡写地问。 刘太医额前的冷汗流的更快了,转身对着宁渊低头回禀。 “陛下,娘娘许是中了暑,加上身子薄弱,故而…还需一些时辰。但…未伤根本,容臣开副药贴,调养调养即可。” “噢,既是如此,那朕就先回养心殿了。”宁渊将手里这杯茶原封不动的放回桌上,起身离去。 皇上一走,刘太医便松了一口气,可宫里却乱了,为首的大宫女秀春拉开帷帐。 床上躺着一位玉色佳人,双眸紧闭,挺拔俊秀的鼻子下红唇微张,额头上盖着一抹帕子,她上前晃了晃那人的身子。 躺在床上的栾清指尖微微收紧,在一片混乱声中醒来,刚睁眼便感觉头晕目眩。 她这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 身子又被人推了推。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 幽幽地睁开双眼,栾清的眼神有些混沌,面前人影憧憧,瞧不真切,只能依稀地辨别眼前那人担忧的神色。 “秀春?” 栾清闭上眼睛苦涩地笑了,宁渊竟如此心狠手辣,在赐死了她后,还将她的贴身宫女秀春也赐死了。 秀春身着妃色白底的宫服,瞧着自家主子那愁眉苦脸地模样,想起今日自家主子因在皇帝面前状告楚贵妃,惹得皇帝恼怒,竟为了一个妃妾,责令皇后罚跪养心殿,心下也为主子感到心酸。 “娘娘,你别伤心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陛下方才还来看娘娘呢,可见还是对娘娘上心的。” 栾清还在为秀春感到伤心难过,听她这么一说,有些狐疑地睁开眼睛。 “秀春,这…这是哪儿?” 秀春也被问懵了。 “娘娘,这是您的中宫啊。” 栾清自言自语。 “我这是怎么了?” “娘娘,今日陛下罚您在养心殿外跪一天,天气炎热,您身子弱,晕了过去…” 栾铃越听越糊涂,连忙止住了她。 “跪晕了?”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疼痛感传来。让她明白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 像是突然察觉出什么不对,她摊开双手放在面前。自从被打入冷宫后,她身边没有服侍之人,每天洗衣砍柴生火做饭,手上早就布满了生茧,可这双手却白皙柔嫩。 她挣扎着掀开被子,不管秀春如何阻止,一步一跄地走到铜镜前。身子还未痊愈,跌坐在地上。 定定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头秀发披散在胸前,清秀的脸庞有些憔悴,柳眉杏眼,白嫩的肌肤像玉瓷般,在油灯的映照下闪着光晕。 她摸着自己的脸庞,轻声地问。 “现今是何年?” 秀春跪在地上搀扶着自家娘娘,神情焦灼。 心想娘娘大热天中了暑,把脑袋给热坏了。正想请御医再过来瞧瞧,可栾清抓住她的手腕又问了一遍。 “回娘娘,宣景五年。” 栾清松手,怔怔地看着镜子,又像是望着远方。 那人登基第五年,是了,这一年他执意要进楚柔为贵妃位,太后起初不允,最后以立她为后作为条件而妥协。 家父曾不愿让自己入宫,可先帝遗昭不可违,她是逃不掉的。 做了皇后,她本想与各宫嫔妃交好,毕竟大家身居后宫皆不易。她曾经天真地以为那些喊她姐姐的是真的把她当做亲姐姐,如今看来,甚是可笑。 就好比这一次,她记得,若不是德妃在她面前肆意挑拨,她也不会一时脑热去状告楚贵妃。 以前她自恃是皇后,可她却算错了那人对楚柔宠爱的程度,她被罚跪在外整整一天,回来后就高烧不退。 也正是这一次,她在宫中养病的这些时日,流言纷出,明里暗里都指责她善妒。后来她才知晓,就在她被打入冷宫后,德妃在楚妃的扶持下,进了贵妃位。 栾清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老天,竟给了她重来的机会。 ----- 栾清在宫里疗养了数十日,宫中果然流言飞起,有说楚贵妃待人和善,却遭皇后妒忌,被皇后训责的。 有说皇后因不满楚贵妃独得圣宠,在皇帝面前故意抹黑楚贵妃的。 …… 栾清倚靠在交椅上,从碟子里拿起一块玫瑰糕细细地嚼着,杏眸里未有一丝情绪。 听着底下跟她汇报这些事情的线人,她将手里最后一点玫瑰糕吃掉,拍了拍衣袖,抹了抹嘴上的残渣。 “继续盯着德妃。” 线人退下,一旁的秀春扇着扇子看着坐上之人。 娘娘自从生了一场大病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她从未有这些心思,只要是对她好的,她就真心相待。可现在… 秀春有些心神不宁,手上的动作也略显迟钝,栾清侧眼一看。 “秀春,你怎么了?” 听到栾清喊她,她忙回过神来,她是栾清的陪嫁丫鬟,从小便伺候栾清了,所以有些话她也不会藏着掩着。 “娘娘,奴婢只是觉得您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噢?哪里不一样?”栾清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不愧是跟她时间最久的丫鬟。 “主子从前生性单纯,对后宫之人皆无防备,如今却懂得安插眼线。”秀春又想到什么,紧张地低下头。 “奴婢并非是说主子勾心斗角,只是…奴婢很开心主子能够明白。” 秀春从前经常提醒栾清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栾清因被栾父保护的太好,未曾有这些意识。可宫中到底不比府中,陷阱重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栾清自然懂得秀春想说些什么,但也没有接她的话。 “秀春,服侍我更衣。” “是。” 栾清看着镜子里这张清秀娇嫩的脸蛋,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前一世她看着宫中的妃嫔为了讨那人的欢喜,都按照楚柔的妆容来画。 楚柔的妆是浓妆艳抹的,是妩媚的。 所以,渐渐地她也爱画那种妆容,可饶是如此,那人的目光从未停留在她面前半分。 那时候她便知,她不是楚柔,即使画着与楚柔一样艳丽的妆容,却依旧代替不了楚柔在那人心中的位子。 秀春从梳妆奁里拿出厚厚的脂粉,栾清止住了她。 这一世,她不想再为“悦己者”容了,拿起桌子上的螺子黛描了两道细眉,又抹了一点唇脂在嘴上。 ----- 坐上轿撵,来到了养心殿外。 承公公侧身站在养心殿的门口,听见有脚步声,看了看坐上之人,急忙上前甩了甩衣袖行礼。 “奴才承庆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栾清坐在轿撵上,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伏地的承庆,不由又想起上一世在冷宫中她伏地的情形,她甚至还记得此人将白绫扔在她面前时的嘴脸。 她看了他许久,承公公见皇后没作声也不敢起身,倒是一旁的秀春反应过来上前拉了拉栾清的衣袖。 栾清一抬手臂,在秀春的搀扶下起身。 自从楚柔升了贵妃位,承庆也变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 “平身,皇上可在?” “在,楚贵妃正在御前伺候。” “劳烦公公帮本宫通传一声,本宫来给皇上请安。” “是。” 承公公进去不到半刻钟,便宣栾清觐见。 一进门,热气就被阻隔在外,房里凉凉的,让人燥热的心也平静了下来,越往里走,龙涎香的味道就越浓。 绕过香炉来到殿前,栾清跪在地上盈盈一拜。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楚柔一身苏绣锦裙,腰前束着暗红的裙带,裙摆处有着一朵朵如意云纹。听到栾清的声音,正在磨墨的手略略一停。 宣景帝宁渊坐在椅子上正一笔一划地勾勒着一只百灵鸟,他将那鸟儿画好后递给楚柔。 “爱妃,看我这画如何?” 楚柔接过画卷,轻轻地瞥了眼还在殿前跪着的皇后,语气轻柔地说。 “皇上画的当然是最好的,皇上…”她托了托尾音,示意殿下之人。 宁渊将手中的毛笔挂在笔架上,双手伏在交椅上,慵懒地坐着。 “皇后平身,若无要事,便退下吧。” 栾清并没有起身。 “陛下,臣妾是来谢罪的。” 宁渊一听倒是觉得有趣,看着地上那人。 “噢?何罪之有?” “臣妾贵为皇后,本应胸怀大度,可因听信谗言,在陛下面前挑拨是非,此为一错;楚妹妹因服侍陛下十分辛苦,臣妾却还指责她,此为二错;本宫贵为皇后,无法为陛下分忧,此为三错。还请陛下责罚。” 宁渊听着底下之人一口一个错的,到让他觉得心生疑惑。这还是之前那个刁蛮任性,高声斥责他的不是的人吗? “抬起头来。” 宁渊看着眼前那张未施粉黛,却清秀的脸庞。没有之前那般浓妆艳丽,到让他觉得有些明艳动人。 “既如此,爱妃怎么看?” 他将问题抛给一旁的楚柔,楚柔想着她现在刚凭借恩宠升了贵妃位,不宜锋芒毕露,况且宫中关于她俩的流言四起,她应当是不计前嫌,温婉大方的。 “陛下,臣妾以为此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者,定是臣妾有举止不妥之处,才让皇后姐姐指责,若皇上真要惩罚,那臣妾也是不能逃脱干系的。” 自他登基以来,左相栾致儒处处制约着宁渊,虽然他登基不久,先帝曾下昭让他辅佐自己,可是辅佐不是制约。 宁渊也曾想过将栾致儒收为心腹,可这人既不贪财也不好色,为人又十分死板,永远坚持着他的那套圣贤书。 既然无法为他所用,便有了撤丞相之心,但纵观满朝文武,也没有哪个有能力的人能为他所用。 直到遇见了楚方河,此人虽然奸佞,但更能让他掌握在手。与其撤了左相导致朝中之事无人接管,不如扶持一个右相与他分庭抗礼。 宁渊虽然不常在宫中走动,但也听到些宫里的流言蜚语。他当然猜到这幕后之人,只是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他权当不知。 “爱妃莫要自责,此事与你有何干系,便依你的就是。皇后也平身吧,此事就此揭过。” 宁渊又抬笔在画卷上描了几根树枝,然后递给楚柔。 “爱妃,你瞧朕将这幅画送给你当生辰礼物可好?” 楚柔接过画卷细细斟酌,然后将它小心的卷起来放在衣袖中,娇嗔地锤了一下宁渊的手臂。 “皇上的画自然是及其珍贵的礼物,可就想这样敷衍了事,臣妾可不依。” 堂下的栾清见这场景还是觉得有些刺眼,但心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难受,经历过上一世的种种可能她真的死心了吧。 宁渊沉思了片刻,如今边疆战事频发,国内又连年旱灾,各县上贡的粮食都有所缩减。若让楚柔自行操办,定是要铺张浪费,不如… 宁渊的手肘支在椅子上,撑在下巴,微微挑眉看着站在一旁出神的栾清。 “这后宫之事自然由皇后定夺,如今正值内忧外患,朕忙于前朝之事,楚贵妃的寿辰皇后你看着办吧。” 栾清在一旁低头看着脚尖,本想着今日在宁渊面前博个好感就撤,没想到突然被指派了一件事。 要说此事还真是有些棘手,她记得因为连年的旱灾,国库已经有些空虚。为支持前线,各宫都要缩减开销。 “皇上,臣妾遵命。” 第2章 寿宴一 中宫 伴随着外头的知了声,用过午膳的栾清躺在藤椅上昏昏欲睡。 她身穿一件宝蓝色的缎绣金丝花蝶纹纱衣,手里握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玉珠,每颗珠子的纹路都不同,里头虽然看起来有裂痕,但摸上去却是光滑圆润。 在休憩了一炷香的功夫后,她起身披了一件白色大褂,步履轻盈的来到前厅。 秀春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 “娘娘,这天暑气重,喝杯清茶舒缓舒缓。”说着便将茶杯搁在桌上。 栾清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让晴夏去昭仁宫一趟,顺便把这些样式都带过去给楚贵妃挑选。就说本宫有旨,贵妃的寿宴之物一律由贵妃决定。” 自从栾清接下了办寿宴的事,内务府的人就天天往中宫跑。就如这屋内布置的式样、花色,她自认为选了几个成色不错,开销又不高的款式。 不料昭仁宫那位连看都没看就拒绝了,既然如此,她何必还费这番心血。 秀春得令,退了下去。栾清屏退了身边的其他宫女,留自己一个人在屋内沉思,手里的珠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 自从栾母生了她就撒手人寰后,栾清成为了栾致儒的掌上明珠。 这串珠子是栾父在她出嫁时留给她的,每次看到这串珠子,她都能想到父亲目送她远去时眼泛泪光的场景。 她明白父亲本意是想让她嫁入葛家,他曾跟她说过伴君如伴虎。可是世事难料,先帝突然暴毙而亡,生前最后一道圣旨便是让她入宫。 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未曾立储,但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冯太后当机立断,联合几位大臣立了自己的儿子宁渊为王。 新皇上任,边疆那些部落首领开始蠢蠢欲动。葛战请旨,自愿带兵平定战乱。而这一去,就去了五年。 她入了宫后,也是吃了不少亏的,在她被打入冷宫后,她的家族立马就查出了通敌的大罪,这一切都来的这么理所应当,就像是有人布好了一个局,每一个棋子都在发挥着作用。 她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互相对弈,但她明白,楚柔是一颗关键的棋子。她很想知道,若是没了这颗棋子,那下棋之人该如何出招? 正当她想得出神,外头隐约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晴夏怒气冲冲地带着一帮宫女进了中宫,刚要进院内,便被守在院子外的秀春拦住了,晴夏伸手推了一把秀春。 “秀春,我可是中宫的掌事姑姑,你有什么资格拦着我?” 秀春也不恼怒,向前俯身一拜。 “晴夏姑姑,娘娘在里屋休息呢,不许任何人打扰。” “秀春,娘娘吩咐我去昭仁宫办的事已经办好了,我现在要给娘娘回话。” 说着便推开了秀春的身子,径直走了过去,来到宫门外,大声喊道:“娘娘,奴婢晴夏有事禀报。” “秀春,让他们进来。” 屋内 晴夏一脸愁苦地在栾清面前哭诉。 “娘娘,您可是正宫娘娘,那楚妃只不过一个妃妾罢了,竟然敢无视您。” “噢?怎么无视?”栾清拿过秀春手里的玉柄团扇,轻轻地摇着,右手握着珠串一颗一颗的拨动着。 “奴婢带着宫女们到了贵妃宫门口,里头的贱婢竟然说贵妃在午睡,让我们等着。我们可是奉您的旨意,那昭仁宫就是这样的态度!”晴夏怒目,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栾清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问。 “那她选了哪个样式啊?” 这不问还好,一问似乎戳到了晴夏的痛楚,连忙说。 “娘娘,那楚妃胆大包天,竟说咱们宫中给选的样式一个都不好,她要按照自己画的样式来布置。” 说着后头有一位宫女便上前将那图纸摊开,递到栾清的眼前,栾清看过之后,秀春便上前将图纸收在怀中。 晴夏看着面前的栾清神色坦然,没有丝毫不快,心中甚是不解,但还是忍不住添油加醋。 “娘娘,您定要好好惩治那楚妃,不然这后宫还不得被那妖妃搅得翻天覆地了?” 栾清正在播着珠子的手忽然一顿,反手将珠子重重地拍在拂手上,严厉地看着晴夏。 “放肆!” 晴夏见栾清这架势,愣怔了片刻后慌忙地跪了下来,连着后头随行的宫女也一个个跪倒在地。 “背后议论贵妃,你是嫌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不太舒服,是吗?” 栾清挑着眉,双眸灼灼地看着地上的晴夏,晴夏这时才反应过来,忙磕着头。 “奴婢该死!奴婢知罪!” 可栾清却没有让她起身,以前对这群宫女管的太松,她们说什么也就随她们去了。 殊不知她们是她宫里的人,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无心者认为这些宫女们乱嚼舌根,就怕别有用心者认为是她们主子纵容她们这么干的。 久而久之,她的名声可不就是臭了吗。 “你们既跟了本宫,自当知晓你们所言的每一句皆代表中宫,谨言慎行四个字本宫希望你们牢牢记住。再有下次,本宫也留不得你们了,都听明白了吗!” “是!奴婢遵命!”晴夏和身后一众宫女都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下,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起来吧。” ------ 内务府 栾清在秀春的搀扶下进了屋子,里头众人见皇后驾到都慌了神,她刚进屋子还能见着角落里有几个在打牌九的小太监。 安公公戴着太监帽出来迎接。 “不知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免了,本宫闲来无事,随处走走。” “皇后娘娘请。” “不必,本宫与你说几句话便可。” 安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自然懂得栾清的意思,抬手便引栾清往一处偏僻地走去。 “娘娘请说。” “本宫下了旨,贵妃的寿辰之事让她来定夺,所以你们有什么事找她就行。” “是。” “不过…这最后的决定还是要经本宫同意。你可清楚?” “奴才明白。” 栾清从腰间拿出一张图纸,展开捏住一角放在安公公的面前。 “你看看这样式可做的?” “这样式好做,可底下贵妃写的材料却难,这金丝楠木可是上等木材。” “那便采用寻常木头。” “这…万一贵妃怪罪…” 栾清微微一笑,将图纸下方写的要求全部撕掉,仅留图纸部分。 “安公公莫不是糊涂了,这图纸是本宫画给你的,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栾清故意停顿了一下,“皇上也一定不希望后宫再铺张浪费。” 安公公也是个机灵的人,马上会意,双手接过图纸。 ------ 自那日楚贵妃得了她的旨意后,十分得意,天天去管那些大小事务,连寿宴摆的盘子都要过目,听说把人给累瘦了一圈。 反观栾清天天在中宫不是逗逗鹦鹉,就是浇浇花,看看书,好不自在。 栾清每天只需要看着内务府递上来的清单即可,不过这清单里的内容让她忍不住啧啧惊叹。 一个寿宴不仅要大修宫殿,还要再建一方水池。又要请江南最有名的绣娘给她制作金丝礼服,还要请西域名匠做一支碧玉翠簪。 所以,毫无意外,这些全被栾清给毙了。 安公公也是头疼的很,两头都不能得罪,实在没法了,想了想,还是决定来中宫。 “娘娘,还请娘娘给奴才指条明路。”安公公跪在地上。 “安公公快请起,秀春,赐座。” 安公公扶了扶帽子,颤颤巍巍地坐下。 “此事也并不难,她要修宫殿,便指派个人将外头的墙壁糊糊白。她想建水池无非就是看看莲花赏赏鱼,你给她弄个大水缸,里面布置些莲花再放几条鱼即可。至于其他的,还需本宫再说吗?” 安公公领悟,立马起身告退前去准备。他之前总觉得楚贵妃深受陛下宠爱,便想巴结她,奈何贵妃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他这个小小的内务府总管。 可如今皇后给贵妃办寿辰,陛下丝毫不曾过问,任由皇后决定,看来皇后才是一棵大树啊。 安公公决定办完此事后,定要多来皇后这边走动走动,而栾清自然是不知道安公公心里打的算盘。 栾清自然是依旧悠闲地做着她的皇后,每日只需接受后宫各位妃嫔的请安,其他时间她想干嘛就干嘛。 可楚柔却没有这么悠闲的日子过了,这几日她一直称病未来请安,栾清也不在意,任由她去。 ------ 昭仁宫内。 楚柔愤愤地将手里的茶杯砸到地上,双眼怒目。 “内务府那群阉人,之前上赶着来巴结本宫,如今本宫的寿宴竟办的如此不上心!” 宫女玉碧见着主子发这么大的火,怕隔墙有耳,赶紧将房门关起来。 “娘娘,大热天的,别动怒,当心自己的身子。” “你看看外头的这些大缸,本宫要的是池塘,他们就拿这玩意儿对付我?” “娘娘,小小的内务府断然不敢与娘娘作对。” “本宫心里自然明白,定是那人,说什么都由本宫做主,今儿个不能这样,明儿个不能那样,本宫做什么主了!还不都是依着她的脸色,她爹不就是个帝师吗?有什么好炫耀的!”楚柔揪着手里的帕子。 “娘娘快别这么说,毕竟她是皇后啊。” “哼,皇后?皇后可不是只有她做得……” 突然屋外又是一阵吵闹,一个小宫女推门而入。 “娘娘,内务府的人说来给娘娘整修宫殿,将外头的墙又刷白了一遍。” 楚柔此时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双手握紧拳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然后转身对着面前的宫女说:“你去请皇上过来,就说本宫新得了一罐好茶请皇上来品尝。” 第3章 寿宴二 栾清想着楚贵妃的生辰快到了,她作为一宫之主定然是要出席的。可拉开衣柜看了看里头的衣裳,都是些花红柳绿的颜色,让她心生厌恶。 所以她让晴夏去尚衣局请个绣娘过来给她做几身衣裳,不料绣娘没等到,却等来皇帝的召见。 此时,承公公正在门外等候。她瞧着这一柜子的衣裳,从里头挑了一件不那么显眼的绛紫色金鹤云绣衣,头上插着一支凤凰绕枝钗,既显淡雅又不失高贵。 昭仁宫。 “皇上,并非臣妾有意针对皇后,可是您看这昭仁宫都让他们弄成什么样子了…” “皇后娘娘驾到!”屋外的太监高声同传,打断了楚柔的哭诉,噤了声用手帕悄悄摸了摸眼泪,红着眼看着堂上之人。 宁渊本在御书房与几位大臣商讨旱灾的解决之法,商讨了半个时辰只听得左右丞相互相争吵着自己的观点,群臣们也都各自站队,到最后也没商讨出个办法。 宁渊一怒,拂袖离去。走到御花园突然碰到昭仁宫的宫女,说是楚柔请他去品茶,就想着来楚柔这转转,缓解下心情。 没想到刚一见面,茶没喝到,楚柔就梨花带雨般跟他诉说后宫的这些小事,心中不免有些厌烦,但面上未表露一分。女人间的争吵他向来是不参与的,所以便让承庆去请了皇后过来。 宁渊看着眼前的栾清,清新素雅却又有着皇后该有的端庄自持。 这素净的面容虽然不像楚柔那般精致,但却十分耐看,周身恬淡的气质不知不觉间竟让他心神安定,就像是小河淌水,悠悠地流进他的内心。 “臣妾给皇上请安。” “平身。”宁渊指了指旁边的位子,示意其坐在他的身边。这一举动瞬间让屋内的人都变了色,素闻帝后因楚贵妃不和,如今陛下的举动却让人不解。 不过也怪不得别人,因为连栾清自己也吓了一跳,但依旧坐在了他的身旁。 “皇后娘娘万安。”楚柔微微一俯。 栾清见她这幅模样,猜想应该是已经向陛下告过状了,不过她依旧言笑晏晏,亲切地弯下腰,拉着楚柔的手示意她起身。 “楚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了你?来,说给本宫听听,本宫给你做主。” 楚柔不动声色地甩开栾清的手,依偎在宁渊的身边。然这一幕还是没能逃过宁渊的眼神,面上虽然和颜悦色,但却将她从身上扯了下来。 “如今皇后来了,你刚与朕说的再说一遍,让皇后听听是否属实。” 楚柔一片茫然地看着宁渊,本以为他会站在自己这边直接问责栾清,如今却让她俩对峙?一旁的栾清假装露出不解的表情。 “楚妹妹,你刚说了什么?” 楚柔想着已经到这一步了,她也不能退缩,只得装出一副满脸愁容的模样看着栾清。 “皇后姐姐,臣妾本不想劳烦姐姐为妹妹办寿辰,可…” 还未接着说下去,栾清就淡淡地回了一句。 “已经劳烦了,妹妹还请直说,还有何不满的地方,姐姐一定为你办到。” 栾清语气十分无奈,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她已经尽力了,倒像是楚柔有些蛮不讲理。楚柔袖子内的手略略的握紧,要不是皇上在场,她早就耐不住性子了。 “臣妾只是想选些寿宴要用的样式、布料,不知道是不是不称姐姐的心,一下就被姐姐给否决了。知道的是为我过生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姐姐办呢。” “妹妹这就说笑了。”栾清转头看向一旁宁渊,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心下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宁渊若真想为楚柔好好办寿宴,定不会交给她来管。况且,她在里头动的小动作,此人定是知晓,但却没有责怪于她,看来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只是…楚柔不是他心尖儿上的人吗? 压下心中的疑问,栾清摆出一副诚恳的模样望着他。 “陛下,臣妾怕自己办的不合楚妹妹的心意,早就吩咐了内务府要按照妹妹的要求来。” 宁渊放下了茶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儒雅。 “皇后有心了。” 楚柔听见宁渊帮着栾清说话,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头脑一热说了一句冲动的话。 “皇上,您不知道,前些日子臣妾只不过想要一位绣娘为自己制作一件金丝礼服,皇后娘娘就过来斥责臣妾。” 栾清早就知道她会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没想到还颠倒黑白,不过她现在可不是之前的性子了,轻轻地笑出了声。 “妹妹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本宫何曾斥责过你。”栾清眸眼微垂,似是想到些什么,神情有些无奈。 “说到这金丝华服,倒是提醒臣妾了。皇上,妹妹点名要江南绣娘,臣妾认为一来得专门派人去江南寻,二来如今进贡的金丝是越来越少了。” “连年灾荒,战士们还在边疆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臣妾一介女子不能上阵杀敌,就想着节省后宫开支,能让这钱用到实处。故这礼服臣妾便让尚衣局的姑姑负责,只是…将这金丝换做了铜丝。” 宁渊本来心不在焉地听着她俩争执,在听到栾清的这番说辞后,略带惊讶地抬头瞥了她一眼。 皇后对朝堂之事竟如此了解。 楚柔哀怨地看了一眼宁渊,轻轻地甩了甩宁渊的手臂。 “臣妾可是皇上的贵妃,若是穿着铜丝绣的衣袍,出去岂不丢了皇上的脸面?皇上…” 不等宁渊回话,栾清继续出声。 “陛下,如今各宫都在缩减用度,但臣妾想妹妹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并未给妹妹宫内缩减吃穿,只是这金线…” 栾清没有再说下去,满脸为难的看着地面,似有许多难处卡在喉咙,十分无奈。 宁渊本就为前线粮食短缺之事困扰着,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寿辰,一顿家宴,她还要如此奢侈,心中早已动了怒,脸色微沉。 楚柔却还不知轻重地一味对着宁渊撒娇,伏在他的身上,双手推着他的肩膀,语气柔软。他没好气地一甩袖子将她扯开,差点将她甩在地上,还好一旁的玉碧扶了一下。 “皇上…” 楚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玉碧扯了扯衣裳。 宁渊站起身子睥睨着。 “一切按照皇后的意思来办,贵妃可有疑议?” 楚柔见他动了真格,心里虽气愤但只能暂压心底。 “是,臣妾明白。” 宁渊一甩衣袖,双手背腰,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后来,栾清只听闻昭仁宫里被砸碎了不少花瓶瓷碗,后宫中也渐渐开始传出贵妃骄纵奢侈的流言。 ----- 折腾了一月有余,楚贵妃的寿宴总算要到了。据说,皇帝为了庆贺,不仅请了各宫嫔妃,还特意将楚柔的家眷也请到内宫叙旧。 要知道这后宫的嫔妃一年见到亲人的机会不多,若是地位低的,可能几年都见不着一面。如今皇帝的这道旨意,可谓是天大的恩赐了。 既然后宫都要出席,自然少不了她栾清。这一日,栾清特意起了个大早,让秀春为她梳妆打扮。 “今日主角可是楚贵妃,你无须为我穿红戴绿,只需要淡雅端庄些即可。” 不知是否经历过上一世的原因,她现在早已不存争宠之心,只想着做好明面上的皇后,任凭后宫之人争风吃醋,最好大家都能百花齐放,让皇帝流连其中,不必惦记着她和她的族人才是。 秀春为栾清盘好发髻,从匣子里挑了一根翡翠白玉簪斜插了进去,又选出一枚淡蓝色倒坠耳环。前几日命尚宫局姑姑制作的锦衣也送了过来,一身墨色华服,再配上一根玄色宽腰带勒出细腰,外头再添一件白色纱衣,衬的皮肤白皙娇嫩。 打扮妥帖后,栾清乘着轿撵向昭仁宫行去,路上恰逢德妃的软轿。 “皇后娘娘万安。” 德妃的轿子略慢于栾清半分,栾清往右一瞥,淡淡地说:“德妃妹妹安好。” 上一世德妃的父亲本是吏部尚书,自从栾父在朝堂上被人弹劾后,她父亲就一连升了好几任官职,直接坐到了右长史,这其中若无楚柔的父亲帮忙,她是一万个不信的。 不过此时她父亲还是吏部尚书,未来如何还不曾知晓呢。 德妃今日穿了一件妃色的外衣,手腕上带着一个上好的翡翠镯子,肤白貌美,柔柔弱弱的,跟那楚柔一个样子,也难怪宁渊会偏爱这两位美人了,可见是好这一口的人。 “昨儿个还和贵妃姐姐打趣,想着皇后娘娘您今儿个会晚来,没想到竟让咱们失策了。” 栾清本不想与她过多交谈,听到她这么说,后背往椅子上一靠,侧过身子问:“噢?为何?” 德妃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手帕捂在嘴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慌,支支吾吾的。 “这…臣妾与贵妃姐姐也是随意聊聊,并无其他。” 栾清微微颔首,摆正了身子看向前方。 德妃见栾清不再追问,暗想这人几日不见,怎么转了性子,往常只要关于楚柔的事,她定是要过问的。 她有些不甘心,继续开口。 “其实…皇后娘娘若想知道,臣妾便如实说了吧。昨日里,贵妃娘娘说因着前些日子她想要的东西皇后不允,陛下不忍她受委屈,但又不好佛了皇后的面子,特意下旨让家人进宫陪她过生辰,也算是弥补了她受的委屈。” 栾清两手搭在轿椅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不置一词。 楚柔和她有矛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且不说德妃说的话是否真是出于楚柔之口,德妃与楚柔是一伙的,如今将这话告知于她,也不怕她去找楚柔的麻烦? 不对,看来德妃是存了自己的小算盘,若她与楚柔相斗,无论谁胜谁败,对德妃都是有利的。思及此,栾清不由地笑了笑。 一旁的德妃正暗暗打量栾清的表情,看到她的嘴角微微一笑,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以前她随便一激,这人就会去向陛下告状,怎么这会子气定神闲的,好似事不关己的模样。 栾清看见前面不远处昭仁宫的匾额,理了理衣服。 到了宫门口,下了轿撵。正巧从门口跑出来一条狗,一群小太监在后头追着,这好像是楚柔养的狗。 栾清侧过身子朝着德妃说:“你看,这狗也太不懂事了。既然楚妹妹养着它,它就应该感恩戴德,老想着往外跑怎么行,吃里扒外的家伙,早晚有一天上了炉子被人炖了。” 栾清说完就在秀春的搀扶下先走一步,未曾看到身后的德妃面色发青的模样。 第4章 寿宴三 要说这昭仁宫的妙处就是妙在这宫里的假山石,当初为了讨楚柔的欢心,宁渊特意寻遍天下能人巧匠,在昭仁宫里建造了一片假石林。 此事也被大臣们作为弹劾的对象,劝诫皇帝不应沉迷美色,劳民伤财。不过撇去这些理由,单看这假山石确实美妙绝伦,里头错落有致,一步一景,像个迷宫一样。 栾清想着反正时辰尚早,不如先进园子里逛逛。未免人太多引起骚动,她屏退了众人,就留着秀春跟她一起赏风景。不过她有些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一进去就迷了路。 “秀春,咱们刚才是从这里进去的吗?” 她俩被围在这假石林里,不知该怎么出去了。 “娘娘,奴婢…奴婢也忘了。” “罢了,随处走走吧。” 反正就这么一片石林,她就不信还能出不去了。就在她随意乱转时,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在谈话,她的脚步一顿,侧耳贴石,朝着秀春做了个止声的动作,细细地听着。 “父亲,前些日子林美人托人给您带的礼物可还满意?” “她父亲只是一方郡守,既无政绩又无能力…” “话虽如此,不过林美人之前为我做过事,帮了她这次也算有个把柄在手。京城里那么多位子,随意给他安排个就是了。” “就她送来的这些银两,为父打点下边的人都不够。况且,这事儿若被人查出,为父不好向上头交代。” “父亲放心,这只是见面礼,事情若成,那林美人的父亲还有厚礼相待。” “容我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 谈话结束,栾清觉得自己好像听了些不该听的话,那人的声音除了楚柔还能有谁,另一人定是当朝右相,楚柔的父亲楚方河了。 直到那两人走远了,栾清才从假山石洞里走出来。依照着他们走过的路,不一会儿就出了这片石林。 刚到主殿门口,就撞上了那顶明晃晃的轿撵,上头坐着的那个人剑眉星眼,双眸深邃。 栾清停下脚步微微侧身,行了一个礼。 “参见皇上。” 戴着扳指的左手微微一抬。 “免礼。” 宁渊朝承公公瞥了一眼,那人立马会意,扯着嗓子喊:“落轿!” 宁渊身着一件墨蓝色的锦衣,身材挺拔修长。胸前用金丝勾勒出二龙戏珠,袖子上还有一排排暗色的云纹,正巧,栾清今日也是墨色加身。 宁渊瞧着两人的衣服,眼神忽闪,嘴角边的笑意扩散,戏谑道:“咱俩今日甚是相配。” 栾清只到宁渊的肩膀处,如今又微微低头,自然看不到宁渊眼里的专注。 一行人到了殿内,里头已经有不少的人,见着他们的到来,纷纷行礼。 宁渊双手微抬,落了座。栾清坐在一旁瞅着殿内的布置,张灯结彩,恢弘大气,厅的正中间还摆着那副宁渊亲手画给楚柔的画卷。 开了宴,戏台子也开始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坐在栾清下方的楚柔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一旁的德妃,捏着帕子起身,举起酒杯对着宁渊。 “皇上,如此良辰佳节,臣妾和德妃妹妹敬您一杯。” 承庆捧着酒壶上前倒酒,宁渊拿起酒杯微微一转。 “今日你是主角,该朕敬你。” 德妃巧妙地接过话来:“贵妃姐姐是寿星,皇上是天子,看来妾身得自饮两杯才行了。” 三人说说闹闹,将气氛活跃了起来,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敬酒。 楚柔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对着栾清。 “多谢皇后娘娘替臣妾办这寿辰。” 栾清并不会饮酒,但看着楚柔一饮而尽,众人还都将目光注视着她俩,她若不喝就怕又落了话柄。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这酒的烈性,一杯下肚,瞬间火辣辣的,刺的她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德妃顺势插了一句。 “之前曾闻皇后与楚贵妃关系不和,妾身本就不相信,如今看来,那些谣言还真是空穴来风。” 宁渊微微挑眉,方才还温润如玉的他突然面色冷峻,双眸里透着一丝寒意。 “既是谣言,左不过是出自人之口,谁传出来的,割了他的舌头也就罢了” 宁渊拿着勺子在碗里缓缓地打着圈,语气无任何起伏,却惊得众人瞬间噤了声,各自低头吃着面前的小菜。 栾清无心掺和其中,兴致缺缺地听着戏曲,吃着佳肴。 酒过三巡之后,上来了一道小点心,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趣。 一块正正方方的白色糕点,周围画了一圈栀子花,她拿筷子夹下一半尝了一尝,不仅入口即化,齿间还留有淡淡的栀子香味。 不一会儿就全都下肚了,她不由地嗦了嗦筷子,看了眼众人都在互相畅聊,身体悄悄地朝秀春那靠,压低嗓音。 “秀春,这盘点心真不错,让御膳房再做一份上来。” 秀春领命,不一会儿就端着盘子来到她身边,刚想动手就发现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她扭头望去。 宁渊侧着头,撑着脑袋看着她,面色微醺,眼神熠熠发光。 栾清见着宁渊一直看着她,也没办法在他注视的目光下在进食,可一直对视也不是个办法。 “皇上可想吃这盘点心?” 栾清十分不情愿地将碟子托在手中递到宁渊的身边,宁渊作势想拿,不料有一道虚力轻轻地拽着。 他将盘子反手推了回去,摇了摇头。栾清心中大喜,既然无意与她争食,她也不想继续与他周旋,毕竟这玩意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宁渊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底下的各宫佳丽都没让他产生兴趣,眼前这个贪吃的小人竟让他有些离不开眼神。 他不禁嗤笑一声,许是今晚真的有些醉了。 一曲戏毕,坐在宁渊左下方的贤妃起身,栾清看到那人身着翠绿色锦袍,上头绣着一圈圈缠枝莲。对着宁渊敬了一杯酒。 宁渊清了清嗓子道:“贤妃,昨天得了消息,葛战已平定边疆,再过不久,你们兄妹俩便可相见了。” 贤妃拿着酒的杯子有些不稳,整个人的情绪也有些激动,她颤抖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栾清自然也是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手中的筷子也是微微一顿。 又过了几日,因皇后筹办寿宴辛苦,皇帝特意封了赏赐,不过并不是赏些金银珠宝,而是赏了一名糕点御厨和满院子的栀子花。 ----- 连着几天闷热的天气,昨夜突然下起了大雨,又伴随着几声雷鸣,闪电照亮了漆黑的苍穹,搅得人睡意全无,一直到天明屋外的雨势才有所缓减,栾清微微打着哈欠从侧门进入前厅。 宫女们将湿漉漉的雨伞搁在外头走廊里,坐在后头身着湖蓝色锦服的林美人神情焦灼,弯着腰揉搓这裙摆上的污泞,侍女跪在地上拿帕子细细地清理。 栾清的到来让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主位上,离开位子以楚贵妃为首依次站位,行礼叩拜。 “平身,都坐吧。” 自那日在假山石后听到的消息,栾清一进门就用余光打量着林美人,看见她裙子上的污泞,关心地问:“林美人你没事吧?” 林美人听见皇后唤她,起身一拜。 “回皇后,臣妾路过一处水坑不慎踩了进去,弄得一身狼狈,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栾清扶着一旁的软垫,话是对着林美人说的,可眼神却瞧着楚柔。 “这几日伺候圣上辛苦,怎么也不坐个轿子过来?” 楚柔听见这话后脸色微变,接过宫女们递过来的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宁渊这几日虽然翻过几次林美人的牌子,别人总以为她承蒙恩宠,尽享雨露,只有她自己明白,陛下每晚只是听她弹曲唱歌,到了后半夜就走了。 “妾身惶恐。” 栾清看着底下美人惊恐的神色,也就不再多问,将话题转到皇上要宴请葛战的事上。 “各位妹妹,过几日葛将军就要班师回朝了,皇上的意思是要大摆宴席,犒劳功臣,此事就交给贤妃负责吧。” 楚柔捋了捋鬓前的秀发,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贤妃。 “贤妃真是好福气,有些人家世再显赫也比不得有个战功赫赫的弟弟更得皇上青睐。” 贤妃是陪伴宁渊最久的人了,还年长宁渊几岁。虽然无父无母无家世,但有个做大将军的弟弟,在宫中倒也没受什么排挤。 只不过性子比较寡淡,年纪也有些大了,岁月无情,即使保养得体,眼尾处还是藏不住一丝淡淡的细纹。 久居深宫,她从来不参与任何的党派,也不会与别人争一时高低。听到皇后给她安排的任务,也是点点头接下了,不理会楚柔的含沙射影。 栾清知道楚柔说这话有一部分就在说她家世显赫,却未受到圣上恩宠。不过这是事实,自从那日晚宴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宁渊。 “今日就到这里吧。”栾清起身,众人也跟着起身退下。 “林美人留下。” 林美人听到皇后点了自己的名字,站在原地侧过身子让一旁的各位嫔妃先行。楚贵妃在玉碧的搀扶下走到林美人面前微微一顿,林美人偷偷抬头瞧了一眼楚贵妃又急忙低下了头。 众人退下后,林美人在秀春的指引下来到了内殿,栾清坐在交椅上,一旁的宫女将各色锦缎展开来让她挑选。 听见脚步声,栾清招了招手,随手点了一匹绸缎。 “过来瞧瞧,这匹绸缎你可喜欢。” 林美人之前并没有跟栾清打过交道,也不敢看那些漂亮的绸缎,低着头恭维。 “娘娘选的自然是极好的。” “那便送给你了。” “多谢娘娘。” 身后的随行宫女接过绸缎,栾清赐了座,看着林美人唯唯诺诺的样子,语气柔和地说“别紧张,说来也是本宫大意,你入宫也不短了,本宫还不曾了解过你,以后可多来中宫走动走动。” 林美人听着栾清的意思像是要与她交好,心下便放松了一些警惕。 “妾身地位卑微,多谢娘娘抬爱。” “不知令尊大人在何处高就?” “妾身的父亲只是一名小小的地方郡守。” 栾清神情惋惜,低眉长叹一声。 “这么说来,令尊大人不在京城?那真是难为你了,见不得家人。” 谈起家里的事情,林美人似是感触颇深,渐渐地也揭开了话匣子。 “妾身明白,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只是有时难免有思乡之情…” 栾清与林美人交谈许久,原来她虽然是长房一脉,但因是女子不能子承父业。到了林父半百后才得第一个儿子,她的弟弟自小就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可谓是无法无天。 在交谈中当栾清假意问道若有需要,她可以让人将林美人之父调到京城就职时,林美人有片刻的犹豫,然后婉拒了她的好意。 栾清送走林美人后,坐在椅子上沉思。一般人知道自己亲人有高升的机会,还不千恩万谢,怎么会一口回绝呢? 看来楚柔已经答应帮她了,当权力染上了金钱的铜臭味,深陷在其中的人只会身不由己,林美人以后怕是只能依附于楚柔了。不过栾清也不着急,毕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小修了一下前面的文章和文案,所以发的有些晚了。 以后不出意外都定在晚上九点发文。 第5章 回京 那日林美人回去后,第二日就被楚柔召见。 昭仁宫 楚柔躺在鸳鸯睡榻上,头半靠在玉瓷枕上,身体微侧,轻薄柔软的纱衣勾勒出她略显丰腴的身材。脚边放着一个青铜器皿,上头摆放着一些冰块,宫女跪坐在地上用蒲扇轻轻地扇着风,冰块里的冷气散发出来。 林美人坐在半丈外的圆木凳上,一五一十地将皇后跟她说的话全部告诉楚柔,楚柔听后鼻间轻哼一声。 “看来皇后为了争宠也是慌不择路了,她可发现你我的关系?” “娘娘,妾身的烟云斋没有皇后安插进来的眼线,想来并不知你我的关系。” “小心些好,这皇后也不知怎么了,大病了一场后心思活络了不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头脑简单的人了。” 说到这里,楚柔脑中敏锐地捕捉到刚刚林美人跟她说的一件事,狐疑地问了一句。 “你方才说她问你父亲之事?” 林美人点点头,楚柔本在闭目养神,突然睁开双眸,心存疑虑地提醒了一句。 “你往后多去中宫走动走动,帮本宫留意着,只是莫要再提及你父亲的事了。” 说到家人,林美人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娘娘,不知妾身父亲的官职…” “你放心吧,再过几日便有好消息了。” 听到这消息,林美人心中的石头算是放下了一半,连连道谢后回了烟云斋。 不知道为什么,楚柔总觉得栾清问起林美人的家世并非只是表面上的闲聊,想了想还是起身来到书桌旁,写了一份信,将宣纸密封在信袋里,命玉碧将这封信今天就送到楚府。 ------ 距离京城外数十里的地方有一片树林,中间一条小道上一支排列整齐,井然有序的军队正缓缓前行。 为首的那位男子身披铠甲,银色的头盔戴在他的头上,勾勒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英气逼人。阳光打在盔甲上,反射出一圈圈银色的光晕,让人心生肃穆。 他微微仰头,双腿夹着马腹,动作自然流畅。虽然神情威严,但眼底的疲惫是藏不住的。队伍的中间是一些缠着白纱布的伤员,大伙们殷切地盯着前方。 队伍的最后是一辆辆平板车,上头躺着一具具战死沙场的士兵,头上都盖着一块白布。 副将薛义之抽了抽马背,快步上前问到。 “将军,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京城了,咱们中途还休息吗?” 葛战扭头看着后面兄弟们殷切期盼的目光,在边疆五年,他与战士们同吃同住,十分能够体会他们思亲之苦。 “不了,我们直接进城。” 薛义之领命,调转马头,将他的指令传达给后方的军队。 葛战牵着马绳,目光投向远方隐隐约约的城墙。不知不觉他已经跟随宁渊十年了,他的父亲原是一家镖局头领,可在他十五那年,父母被仇家追杀而亡。 家道中落,他与姐姐在京城不得不乞讨为生,若不是宁渊出手相救,可能他们就要被人贩子给卖了。 入了渊王府,他成了一名侍童。外人都在猜测,渊王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这储君之位定是落入逸王之手。可只有他才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时,渊王寝室里的灯就一直亮着,直至天明。 他其实也很好奇,也曾问过宁渊。 “王爷,您为何救我们?”他当乞丐的时候早已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淡,他不信此人会平白无故地搭救他这么一个一穷二白的家伙。 果然,年仅十五的宁渊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才有的沉着冷静。 “因为你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姐姐。没有身家背景的人,本王用着安心。” 在那一刻,他知道宁渊在下一盘大棋。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知道宁渊有争储之心,便打定主意誓死都要追随宁渊。 之后,他跟随宁渊上书房读书习字,还得到栾致儒的青睐,在栾致儒给他们讲的知识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兵书。 因此,宁渊派了士兵营里最厉害的武将教他习武,传他训练军队、带兵打仗的能力。 有一次,他与士兵们进行比试,打斗了许久都没分出胜负,让他有些着急,一不留神就被刺到了胳膊。下了台子,他也不管手臂上的伤,提起银.枪继续练习。 突然,从一旁的树林里传来一个声音。 “那个…你手臂在流血。” 葛战刚刚输了比赛,本就心情不爽,直接将手里的银.枪朝那声音处刺去,钉在了树干上。 “何人在那?出来!”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从树背后探出脑袋,圆圆的脸蛋配上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她也不怯懦,从怀里掏出一方绣帕,放在葛战手里。 “你伤口在流血啊,这个给你。” 葛战刚想说什么,外头就传来一声声呼喊,小女孩闻声就走了。葛战张开的手指微微收紧,将手里的帕子展开,右下角绣着一个“清”字。 “将军,咱们要进城了。”薛义之打断了葛战的回忆,入了城,百姓们自发站在两旁,欢迎他们凯旋而归。 太和殿 葛战卸了盔甲和佩剑,在满朝文武大臣的注视下上前参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在龙椅上的宁渊身着明黄色龙袍,精神烁烁,微微颔首。 “爱卿平身。” “臣驻守边疆五年,已将乱军尽数歼灭。现收复城池八座,边境部落首领斯塔王主动求和,愿依附我朝。” “葛将军忠心为国,劳苦功高。边境苦寒,这五年你辛苦了,往后的日子你就跟随在朕的身边,担任禁卫军统领一职,如何?” 此言一出,瞬间引起群臣的讨论,有些人认为葛战刚战胜归来,让他担任禁卫军统领一职未免大材小用,况且这官职看似恩赐,实则暗削兵权,颇有点兔死狗烹之意,这群人里第一个站出来鸣不平的就是栾致儒。 而有些人认为陛下体恤功臣,让葛战享受安稳的日子,是对他最好的安排,况且江山代有才人出,我朝武将何其多,也该给年轻一辈一个机会,其中自然以楚方河为首。 两派之间早就相看两生厌,如今这根导.火.索.一点燃,吵得不可开交。 葛战身后的副将薛义之对此愤愤不平,想上前为他说话,却被葛战拦住。葛战对着高堂之上的宁渊,双手合拳,微微一拜。 “微臣遵旨。” ------ 夜晚,贤妃在赏月楼布置宴席,葛战回府换了一身月牙色素袍就入了宫。贤妃还在忙着布置灯笼和器皿,一转头看到了站在树下的葛战。 她有些激动地上前抓着他的衣袖。 “阿战,你…”语气有些哽咽,她将头扭向一遍,微微抬头不让眼泪流出。 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她不能哭哭啼啼的。葛战看着几年未见的阿姊,眼圈也微微泛红。 贤妃双手拉着他的衣袖,左瞧右瞧,又伸手比了比个子。 “快让阿姊好好看看,嗯,长高了不少,身体也更壮实了,只是面容憔悴,在外受了不少苦吧。” 葛战被她翻来翻去,字里行间还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面色有些羞赧,伸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阿姊快去布置晚宴吧,我随处走走。” 贤妃本想多看他几眼,不过今日她确实不得空,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也就允了。 醉竹林 月亮瞧瞧爬上了树枝,竹林里风声飒飒,顺着一条石子路到底可以瞧见一个圆石桌,周围还有三个石凳。石凳旁宁渊身着墨青色衣袍,双手背对抬头看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 “你来了。” “陛下。” “今日在朝堂上你也瞧见了,栾楚两党互相争斗,其余官员各自站队,明哲保身。以前朕只觉得楚方河顶多贪财,既为朕办事,朕自然能保其荣华富贵。最近朕却得知,他还有卖官鬻爵之嫌。” 宁渊越说脸色越沉,语气也渐渐生硬,眼神里透露出杀气。 “陛下有何打算?” “朝堂上没有朕可以信任的人,朕撤了你的军权,楚方河定是想方设法推荐别人顶替你的将军职位,你暗中帮朕查探查探,里头可有猫腻。” “微臣遵旨。” 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疑心,宁渊先走一步。葛战见他走远后,才慢慢地从醉竹林出来。还未走几步,就看见栾清坐着轿撵从他对面过来,昔日天真明媚的少女如今已成为后宫之主,风姿绰约,仪态万千。 栾清自然也是老远就瞧见了葛战,握在拂手上的双手微微收紧。他还是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只不过经过岁月的洗礼,看起来更加沉稳内敛了许多。 轿子在葛战身边停下,栾清淡然开口。 “葛将军安好。” 葛战回过神来急忙后退半步,行了礼,略带苦涩地回了一句。 “皇后娘娘万安。” “平身,贤妃姐姐日夜思念将军,如今可算盼到头了,将军怎么没陪着贤妃?” “微臣已见过阿姊,不过见她有些繁忙,故微臣随意转转,毕竟…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栾清听说了今日朝堂上宁渊任命葛战为禁卫军统领一事,看到他神色落寞,心里也替他感到惋惜。 “将军年纪轻轻,又才能出众,以后定能平步青云。” “承娘娘吉言。” 栾清走后,葛战踱步到湖边,月亮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他从怀中掏出那方绣帕,边边角角有些毛糙,他轻抚右下角的那个字,突然将手帕团成一个球扔在一旁的花丛里,没有一丝留恋,转身就走。 这一幕正巧被从一旁石子路走来的林美人瞧见,她屏退了下人,将草丛里的帕子拿出来瞧了瞧。突然,她察觉又有人走了过来,忙把帕子丢回原处,隐入竹林里。 葛战走到一半心就觉得空落落的,想想还是不舍,转头又回到湖边,从花丛里找到绣帕,拍了拍上面的泥土,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入怀中,然后慢悠悠地朝赏月楼走去。 林美人走出竹林,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渐渐没入黑暗的背影。 第6章 夜袭 “果然如此?” 赏月楼的偏房内,楚柔坐在香炉旁把玩着手上用黄金打造成的护甲套,上头还镶嵌着几颗玉石。 林美人站在旁边,两手交叠放在腹前,微微屈身凑进楚柔的耳旁。 “妾身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楚柔抿嘴一笑,抬了抬下颚,眼神恶浊地盯着前方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青烟。 “你先下去吧。”林美人俯身告退,瞧了瞧窗外无人,从一旁的侧门悄悄地走了。 玉碧从屏风后走出来,楚柔招了招手,玉碧侧过身子低着头,楚柔在她耳边轻声道:“请右长史过来。” 自楚柔进了贵妃位,她就央求宁渊给她哥哥楚鸿剑谋划一个好的职位,再加上楚方河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宁渊便将右长史的职位给了他。 赏月楼 宁渊举起手里的鎏金铜杯,眼光扫射一圈,面带微笑。 “此次能够平定边疆战乱,实乃举国同庆的大喜事。愿今后朝堂上下,能够君臣一心,与朕共建大好江山。” 文臣武将纷纷起身共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开了宴,大家都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上演着君乐臣欢的场面,把酒言欢,眉开眼笑。宫廷里的乐师在一旁吹拉弹唱,好不热闹,可就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却传出一个突兀的声音。 “早闻葛将军骁勇善战,今日有幸得见,倒想讨教一番,将军能否赏脸与我比试比试?” 开口的正是坐在右相旁边的楚鸿剑,宁渊听见后放在唇边的酒杯微微一顿,然后将酒杯放回桌上,神色不明地看着他。 一旁的楚方河睥了宁渊一眼,忙起身作揖。 “犬子无知,还望陛下恕罪。” 楚柔拿起了宁渊刚刚放下的酒杯,递到他面前,柔声地说:“陛下切莫怪罪,哥哥从前就敬佩葛将军,如今见着本人,内心定是激动不已。不如就让他们俩比试比试,点到为止,咱们也正好图个乐。”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楚柔又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宁渊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对策,况且他也不能表现的太过于偏帮葛战。 “陛下,既然是点到为止,臣愿与楚大人比试比试。” 宁渊点头应允,这一点头场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乐师们换了一段高亢的乐曲演奏,葛战那桌的武将们纷纷为其呐喊助威。 他们将军可是在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好男儿,死在他手里的叛军不胜其数,论到比武,岂是这些身居朝堂之上的文臣可以与之比肩的。 来到空地上,葛战选了他最熟悉的银.枪,楚鸿剑则手拿一柄长剑。两人面对面的站着,夜晚的凉风吹起了葛战素白的衣袂。 这边剑一出鞘,葛战就高举银.枪,一个健步刺了过去,楚鸿剑左手一抬,枪.刺到了剑鞘上,反手将剑朝葛战刺去,葛战一个回身躲了一招。 两人打斗了几十个回合依然没有分出胜负,激烈的打斗让堂上众人拍手叫好,栾清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打斗的两人。 不过楚鸿剑到底经验不足,时间一长,葛战就摸清了他的招式,寻到了克制之法。渐渐地,楚鸿剑有些支撑不住,落了下风。他想了想,不能再拖下去了。 楚鸿剑用尽力气砍向葛战,葛战双手举起银.枪,剑砍在了枪杆上。两人拉近,互相较力,突然楚鸿剑开口。 “葛将军,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作他人心中有何感受?” 葛战目光一凛,脸上出现一丝慌乱,被楚鸿剑捕捉到,趁热加铁。 “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而你竟然敢觊觎圣上的女人!” 葛战心下大骇,此事他从未与任何人提起,他怎么知道?一时分了心,握枪的力气松了些。 楚鸿剑瞅准机会,将手探入他的怀中,葛战急忙抽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反手将枪杆拍在楚鸿剑的背上,将他打出场外。 众人见葛战获胜,纷纷拍手叫好,楚鸿剑趴在地上抹了抹嘴角上的鲜血,扭头露出一副得逞后的笑容。 两人来到宁渊面前,抬手作揖,宁渊让他俩各自落座,葛战刚想转身,却被一旁的楚鸿剑拦住。 “将军,请慢。” 然后举起左手,将刚刚从葛战怀里偷拿的绣帕摊在众人面前。 “皇上,这是方才在打斗中将军不慎落下的东西,这可是女子之物,怎么会出现在将军身上呢?” 葛战一听,慌忙抬手摸了摸腰间,果然那绣帕不见了。 坐在角落里身着玉青色绣服的淑妃开了口:“将军年纪也不轻了,想必是某位意中人之物,这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楚鸿剑展开那方帕子,将帕子上的字清清楚楚的展现在宁渊的面前。 “我本来的想法与淑妃娘娘一样,只不过…将绣帕打开后发现里头其实暗藏玄机。” 宁渊看见上面的字后,脸色微沉。在他还未与栾清成婚时,他知晓栾致儒有意将栾清许配给葛战,不过都是些前尘往事,他权当不知道。 只是如今这事摊到明面上来,让他有些不悦,还觉得莫名的刺眼。 楚柔端起一旁的茶杯,捻了捻杯盖,给斜对面坐在末尾处的林美人使了个颜色,林美人从位子上起身,走到宁渊面前一拜。 “陛下,妾身有件事禀报。” “说。” “方才晚间,妾身看见葛大人与皇后娘娘偶遇,娘娘走后,葛大人就站在小湖边盯着这帕子许久。妾身本以为没什么,如今看见这帕子才觉得…” 林美人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的各位看了帕子下方绣着的“清”字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宁渊偏过头瞧了瞧一旁的栾清,却发现她正入神地盯着那抹帕子,心下更加不爽了,伸手捏着她的下颚将她的脸转过来看着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栾清其实也愣怔了许久,她的每条帕子下方都会绣上自己的名字,所以那确实是她的帕子无疑,只是这帕子看起来年份已久。 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十年前,她记起第一次见到葛战时他受了伤,便给了他这块帕子。 她掀起眼帘,细细地看着眼前这张俊朗的面孔,眼底的波涛汹涌快要溢出来了。她不明了,宁渊为何生这么大的气,上一世,他明明对她视而不见,即使独处一室,也是冷言冷语,没有半分温存。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也不知道葛战会将这手帕一直留在身边,她只能沉默不语。 栾致儒和贤妃在一旁不好出声,心下都十分着急。 宁渊见她久久不言一词,手上一松,两手拍在桌上支起身子,满脸愠怒地离开了赏月楼,这场晚宴也就不欢而散。 ------ 隔日,宁渊下了诏令,罚栾清一个月不得出中宫,而葛战,听闻从禁卫军首领调至士兵营校尉。 中宫 栾清跪在地上默默地听着承公公的宣读,语毕,承公公端着架子阴阳怪气地开口:“皇后娘娘,接旨吧。” 栾清抬起双手,接过圣旨。承庆一群人走后,她便将圣旨往角落里一扔,一旁的秀春看到了,眼疾手快地拾起圣旨,拍了拍锦缎上的灰尘,然后将它卷起来放在书架上,担忧地看着栾清。 “娘娘,圣上大怒,咱们该如何是好?” 栾清不慌不乱地走到桌旁,拿起岸上的毛笔沾了点墨汁,一笔一划地练着字。 “急什么,陛下只是禁了本宫的足,不代表别人不能来看本宫。与其心急火燎的,不如放宽心态,静静等待。” 话音刚落,她也停了笔,宣纸上落下一个字体匀称的“等”字,在一等便等了数日。 在一个寻常的夜晚,四周万籁俱寂,叫嚣了一整天的知了也息了声。栀子花的香味弥漫整个中宫,沁人心脾。 栾清沐过浴后,随手披了一件乳白色纱衣,腰间束了一根腰带,松松垮垮地垂在一侧,一头青丝未束,披散在身后,发梢处还有些湿润。 她拿过汗巾随意擦了一下就挂在一旁的衣架上,熄了灯,准备上床歇息了。 秀春将屋子整理了一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锦盒,掀开炉盖,从锦盒中舀了一勺安魂香粉末放入其中,盖上盖子后,从侧门离开。 不一会儿,栾清就伴着一缕清香进入了梦中。正当她睡得酣甜,突然身子就被什么东西制住了一下,动弹不得。 她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有一股力量压迫着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突然感觉唇上冰冰凉凉的,她微微地睁开了双眼,借着从窗户中透过来的月光,宁渊的脸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她眼前。 更令她惊讶的是,他的唇微张,正慢条斯理地吸吮着她的红唇。她想也没想,直接推开了他,爬了起来,扯过一旁的被子缩在一角,睡眼朦胧地看着这个夜闯她寝室的人,虽然那人是她的夫君。 可是她还是第一次跟这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虽然与他拜了堂,成了亲,但他们俩从未有过肌肤之亲。 宁渊也不说话,黑夜里他的脸阴暗不明。但令栾清没想到的是,这人不但没有退缩,还欺身上前,左手托住她的后颈,右手钳制住她的细腰,将她拉到他的怀里,加深了刚才的举动,这一次,有些激烈。 又来?这一次栾清彻底清醒了,双手抵在他的胸膛,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可身上那一阵阵异样的酥麻感还是占据了她的大脑。 由于太过紧张,她竟忘记了呼吸,宁渊似乎也发现了,微抬双眸看着她逐渐发红的双脸,松了手起身背对着她。 他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往常这个时刻他已经把奏折批完就寝了,可今晚不说还有一大半的奏折堆在他的桌案上,脑子里还总是出现栾清的影子。 他越想越烦闷,索性出来散散心,一散就散到了中宫,还散到了她的房里。 这几日一想到她和葛战的事他心中就有些郁结,故意冷落了她几日,禁了她的足。本以为她会派人给他递个话,服个软,没想到一连数日竟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过当他站在床头看着那张睡颜,侧着身子将脸颊枕在手背上,一张粉嫩的唇微张着,梦到什么东西时还吧唧了一下,竟让他觉得有些…可爱。 此刻,他背对着她,身体有些僵硬,语气有些别扭。 “这次就先放过你了。” 然后转身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栾清,混沌的头脑清醒过来后,她有些抓狂。 等等,是谁放过谁啊,他没经过她同意就如此唐突,她还不肯放过他呢! 不过想了想他的身份,坐在床上的栾清忍不住哀嚎一声,气的在床上打了个滚。 能怎么办呢,咱又不能打,咱又不能骂的。 第7章 谋划 翌日 栾清后半夜没怎么睡着,顶着两只乌黑的眼睛坐在梳妆台前,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喊了声:“秀春。” 天微微亮秀春就起身打了盆水在门外等候了,她听见屋里头的声音,推了门进来。 将手里的水盆放在架子上,又去拿了一壶在炉子上烧着的热水。倒了一些进去,用手试了一下水温。 然后拿起一块干净柔软的汗巾,沾湿了水拧干后呈到栾清的面前,看到栾清的脸色,冷不防吓了一跳。 “娘娘,您…您昨晚没休息好吗?” 栾清摇摇晃晃的低着头趴在台前,眼神微闭,脑子有些迷糊,嗓音有些沙哑。 “昨晚有只野猫扰了我休息。” 秀春一脸不解,皇宫里哪来的野猫啊,她怎么从没见过。栾清有些支撑不住,头一歪陷入了浅眠。 秀春瞧着自家主子这幅模样,便想着先帮她洗漱一下,吃了早饭,再继续睡吧。慢慢地靠近她的后颈,低声地开口。 “娘娘,奴婢先帮您擦擦身子,用完膳再接着睡。” 栾清睡得正酣时被人打扰有些不满,耸了耸肩,双眸微蹙。 秀春无奈,只能轻轻地掰过她的脸,刚敷了一下毛巾,栾清就像被电激到一般身子打了个激灵,手捂着嘴,发出“嘶”的一声。 秀春以为是帕子太热了,伤到了哪里,急忙低头查看。被这么一激,栾清的意识也恢复一些了,懒懒地睁开了眼睛。 从镜子里望去,她的右下角处竟然有些破皮,还有些红肿。想到昨晚的情形,心中有些羞愤,脸颊上微微泛起红晕。 “呀,娘娘,你这嘴怎么受伤了?” 栾清握紧拳头轻轻在台上一敲。 “被野猫咬了。” 秀春也顾不得什么家猫野猫,赶紧从一旁的柜子拿出一盒膏药。 “娘娘,快敷上这个,待会我去请刘太医来给您瞧瞧。” 栾清用指尖勾了一小块出来,凑近镜子细细地涂抹在伤口处,透明的膏体冰冰凉凉的,涂完后倒也没方才那么疼了。 “算了秀春,你忘了咱们还在关禁闭吗,你怎么出去呢?放心吧,没事儿。” 洗漱完毕后,晴夏带着几位宫女将早膳拿了进来。栾清起身看了看桌面上的东西,只有一大碗薄粥和几盘小菜,疑惑地问。 “晴夏,今日的早膳怎么如此寡淡?” 晴夏垂手低眉,恭敬地回道:“娘娘,陛下下了禁令,中宫里的人不得出去,咱们后厨里的食物快不够了。” 栾清正想开口,屋外就来了三五个太监,为首的是承庆的弟子小玄子。 “给皇后娘娘请安。” 栾清提了提裙摆坐在圆凳上,一手搭着桌子。 “何事?” 小玄子起身给后边的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两个太监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地将房里头放着冰块的器皿给抬了起来,一旁的秀出急忙拦住了他们。 栾清双眸微凝,神色冷厉的看着他们,小玄子堆着笑容上前。 “娘娘,贵妃娘娘请了几位大臣们的家眷入宫赏花,可御花园里实在炎热,宫里的冰块又不够了,所以下令让我们来您这取点。” 小玄子挥了挥衣袖,让那两个太监将器皿运了出去。这一没了冰块,屋外的热气就急冲冲地往里头钻,不一会儿就闷得人有些难受。 栾清微微挑眉,将冰块用在外头还真是奢侈。没了冰块就去内务府取啊,偏偏挑她中宫下手。 心中不禁好笑,上一世她待了那么久的冷宫,早就尝遍了严寒酷暑,用这一招整她也太无趣了些。 她将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撑起身子,神情冷漠又带着一些阴沉,皮笑肉不笑地走到小玄子身边。 小玄子心下有些惊慌,以前只知中宫的这位主子性子懦弱又无头脑,如今这股无形的压迫感竟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栾清绕着他转了一圈,一边用目光打量着一边伸手一把握住他瘦弱的肩膀,惊得他向后退了半步。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我中宫撒野?” 小玄子此刻已经有些腿软,心下有些后悔为了讨好楚贵妃而接下这档子事。 “皇后娘娘明鉴,小人也是逼不得已,毕竟是贵妃娘娘的命令,小人…” “拿了东西就快滚!” 小玄子一听急忙弯着身子向后退,刚要踏出房门又被栾清喊住。 “等等,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来日方长,本宫有的是时间与她称姐道妹。” 小玄子一边点着头一边带着其他人跑了出去,走到宫门外才松了一口气。 秀春见栾清的额头有些许冒汗,从屏风后拿了一把扇子给她扇着,这只是早晨就这么的闷热,到了下午可怎么得了。 栾清舀了一晚小米粥,一口一口慢慢地嚼着,脸上神情自若,丝毫没有受刚才那件事的影响。 她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既来之,则安之,越是生气,越是容易头脑发昏、自乱阵脚,还伤身体,何必呢。 她只喝了半碗,就有宫人进来禀报。 “娘娘,贤妃娘娘来了。” 栾清手一顿,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请她去前厅,本宫马上就过去。” 栾清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换了一身更清爽凉薄的白色襦裙,握着一把团扇踏入前厅的正门。 贤妃也没坐着,焦急地在厅里走来走去,双鬓间流出来的汗水滑过她的脸庞,她用手帕拭了拭。 “贤妃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 贤妃因前几日的事情,怕引人注目不敢轻易来见栾清。如今过了几天,风头渐渐下去了,赶紧来中宫里,瞧见许久不见栾清,身子一俯。 “皇后娘娘,看在之前咱们两家的情分上,求您想想办法。” 栾清弯腰将她拉起来。 “此话怎讲,陛下只是降了葛战一级,并没有赐他死罪,有什么好想办法的。” “娘娘有所不知,这几日葛战不知道做了什么,得罪了楚党里的几位大人,如今他们说我弟弟结党营私,在做卖官鬻爵之事,联名上折请求陛下要将他打入地牢,严加审问。” 栾清表面上露出惊讶地神色,但内心十分平静。 “无凭无据的,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他们私闯将军府,从里头翻出了来往的信件。” 之前栾清就在猜测,楚方河这人老奸巨猾,真帮了林美人的父亲,肯定会找好退路,最好的退路不就是找个替罪羊吗。 听了贤妃的话后已然明白,楚方河那群人终于安耐不住,见葛战失势,想将罪名安在他的身上。只是他们也不想想,葛战这几年奔波在外,怎么会有机会做这些事呢? 就算是这几日才做的,怎会这么巧被他们捉住了呢?况且她早就知道楚方河做的那些肮脏事,只是如今对方快她们一马,贼喊捉贼,该怎么揭发他们呢? 栾清想了想,决定试试运气,赌一把。她写了一封信交给贤妃,让贤妃务必托可信任的人交到葛战的手上。除此之外,她还让贤妃去永宁宫求见冯太后。 贤妃不明就里。 “为何要求见冯太后?” 栾清凑近贤妃的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第8章 端疑 永宁宫 朱红色漆成的大门微微敞开,冯太后倚靠在楠木长椅上,后头摆着一张屏风,上面绣着八仙送蟠桃。 太后面色暗黄,时不时轻咳一声,仅仅四十出头的她双鬓的黑发里已经掺杂着些许白发,唯独那双眼睛通透明亮。 贤妃跪在冯太后的面前,双手交叠在腿上,垂手低眉。 “太后,臣妾的弟弟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情,里头一定有难言的苦衷,还请太后明鉴。” 说完,双手高抬于顶,俯身向下一叩首。 冯太后虽然久病缠身,一直待在深宫中,但朝堂上的事情她还是略有耳闻的。她伸出右手轻轻一抬,手指上缠着帕子的一角,嗓音有些沙哑。 “你先起来吧,有什么苦衷慢慢道给哀家听听。” 贤妃抬起头,眼圈有些微红,脑子里始终记着栾清跟她说过的话。 “太后,臣妾的弟弟是冤枉的,但他有法子可以自证清白,只请太后劝劝皇上给他一个机会,切莫错杀忠臣。” 冯太后眼珠一转,在思量着什么,不过眨眼间就恢复正常,神情坦然地看着她。 “此事哀家自有定夺,你先回宫吧。” 贤妃不知冯太后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她的请求,想起栾清之前再三叮嘱她切莫心急,不敢再追问,乖乖退下。 冯太后身子微斜,手肘支撑在白玉枕上,闭着眼睛按了按太阳穴,淡淡地吩咐候在一旁的张嬷嬷。 “去把皇上请来。” 御书房 宁渊坐在黑漆木雕圈椅上,神情肃穆地盯着手里的奏折,看到一半就将奏折合上甩在桌面上,底下的几位大臣纷纷垂头。 德妃的父亲吏部尚书段昌鸿手持笏板上前。 “陛下,如今物证已上交刑部,还请陛下下旨将葛战捉拿归案。” 宁渊随手抽了一本奏折,还没看几眼又是弹劾葛战的,默默地将它叠在其他奏折之上,撑起身子瞄了一眼站在右侧默默无言的楚方河。 “噢?那人证呢?” “回陛下,当日搜查时,将军府里的人可都看到了。” 宁渊双眸一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段昌鸿,语气淡淡的但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朕想要的是能证明他俩暗中勾结的人证,段昌鸿,朕竟不知你就是这么断案的?” 段昌鸿听堂上之人语气微变,周身散发的威严压迫着他,急忙跪下不敢再开口,趁着宁渊不注意朝楚方河递了个神色。 楚方河见圣上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也就不敢开口帮段昌鸿说话,只当没瞧见他的眼色,急的段昌鸿汗流浃背。 宁渊离开位子,双手靠背左右来回的走着,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 “左相留下,其余人都先退下吧。” 众人退下后,屋内只剩下栾致儒和宁渊,宁渊随手解了一颗脖颈前的纽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慢慢地吐出。 “左相,你怎么看?” 栾致儒没有不抬头,盯着眼前那件明黄色的龙袍,语气不卑不亢。 “臣以为此事另有隐情,臣是看着葛战这孩子长大的,不认为他会做这等事。” 宁渊又想起昔日栾致儒有意将栾清许配给葛战一事,不禁冷笑一声。 “左相果真对葛战另眼相待啊。” 栾致儒想起那日宴会上所出的事情,心下了然,也就不再开口以免雪上加霜。 正当两人都沉默寡言之时,承庆悄悄地上前打破了这份寂静。 “陛下,太后有请。” 宁渊听闻一甩衣袖,正眼也没瞧他直接径直出了门。 永宁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 冯太后端坐在长椅上,面带微笑,抬手拍了拍一旁的软垫。 “快平身,皇帝来,这边坐。” 宁渊落座后,一脸正色的看着冯太后。 “母后命儿臣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冯太后慈爱地牵起宁渊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皇帝,本来朝堂上的事哀家不应干涉,只是今日贤妃来这说葛战有自证清白的办法。葛战平定边疆有功,哀家也看得出来他对皇帝十分忠心,此次事件应该另有隐情,不如给他一个机会。” 宁渊有些诧异,自从出了事,他私下里与葛战联系密切,明明昨日葛战还回信说暂无任何发现,怎么今日贤妃就说他已有自证清白的办法。 冯太后见宁渊眉头微皱,在想些什么想得出神,以为他还对葛战和栾清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肯再给葛战一次机会。 “皇帝,葛战骁勇善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不应该为了其他事情与他生分了。等你铲除了异党,稳固了皇权,将来要什么样的女子有什么样的女子,你现在该把心放在正事上。” 宁渊自然明白冯太后的意思,不过冯太后的话却提醒了他,但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皇后又怎么能得知楚党的事情。 冯太后见他依旧沉默不语,有些耐不住性子,还想提点几句。 “那逸王别看表面对你俯首称臣,背地里不知在做些什么,哀家劝你还是要多留个心。最要紧的是,先帝的密诏还在栾…” “母后,朕明白。”宁渊出声打断。 冯太后见宁渊明白她的话,心里也安定了许多。只要自己的儿子别在关键时刻乱了心神,后头的一切都好办。 可是,接下来的话却令她震惊万分。 “可是母后,朕发现…朕可能动了心。” “什么!”冯太后惊诧地看着宁渊,感觉脑中的神经一抽一抽的,不安的情绪越发的强烈。 宁渊面色如常,对刚才所说的话没有半句解释,起身行了个礼。 “母后若无其他的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冯太后瞧着宁渊离去的背影,回想刚才他说的话,一挥手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下摔成粉碎。张嬷嬷赶紧上来拍着她的后背,细声安慰。 “太后莫急,如今咱们只能静观其变。” ------ 宁渊虽然降了葛战的官职,但将军府并没有收回。葛战坐在砖红色寿纹矮座上,手里拿着栾清写给他的信。 他撕开一角,将里头的信纸抽出,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信中栾清将那日在假山石后所听到的对话详细的写了下来,并认为林美人的父亲已经入京就职,建议他从林美人的父亲开始查起。 葛战看的正入神,突然屋内的铃铛声响起,他急忙将信纸藏于袖中,然后起身对着一张壁画恭敬地作揖。 不一会儿壁画后头有一扇暗门开启,壁画被人掀起,从里头走出来的是换了一身黑色便服的宁渊。 “皇上万岁。” “免了,朕刚从太后那过来,贤妃说你已经有解决之法了?” “臣刚得到家姐送来的密函,已有应对之策。” “噢?密函在哪?给朕瞧瞧。” 葛战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袖中的信纸抽了出来,双手递到宁渊面前,宁渊拿过宣纸翻开一看。 “这…不是贤妃的字迹。” “是…皇后娘娘交给家姐的。” 宁渊之前就有八分怀疑,如今见了信上所说,才得知事情的真相。看完后他一声不吭地将信纸对折,掀开灯罩,将其销毁。 “朕将你的事暂且压下,这几日好好查探一番,别错失了这次良机。” “是,微臣遵旨。” 宁渊透过窗户瞧了瞧外头昏暗的天空,转身掀开画卷刚要他进去,突然又停了下来,低声问道:“朕问你,你为何留着皇后的帕子?” 葛战双眸微闪,抬头看着那人的背影,无法看清那人的脸色,屏住呼吸轻声地回道:“微臣只当她是妹妹,故人之物,留作纪念罢了。” 宁渊没有再说什么,隐入了黑暗之中,暗门再次启动,直至与墙壁成一个平面,葛战伸手将画挂正,屋里一切如旧。 ------ 这几日葛战白天就待在屋里哪也不出去,到了晚上才出府悄悄打探林美人的父亲林江。 林江此人确如栾清所说,之前只是一方郡守,无功无绩,却在上月通过吏部考核,调任到京城做了大理寺的评事,掌管寺里的一些普通事务。 此人除了长房一脉的三女儿入了宫成了如今的林美人外,还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老来得子,故十分喜爱最小的儿子林虎。 这一日,葛战正在屋里看着兵书,副将薛义之一把推开了房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就这么仰头喝着。 葛战也没受影响,头也不抬的继续看着书。 一壶水下肚,薛义之抹了一把嘴上灌出来的茶水,眼神熠熠发光地瞧着那边悠闲自在的葛战。 “将军,我今天碰见了一件事。” 葛战将书翻过一页,语气淡淡。 “说说看。” 薛义之一手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夸张的在那比划。 “方才我路过前街,正巧碰见兵部尚书的儿子宋正武在大街上硬拉着一名女子。我问了别人才知道,那人是红月楼里新来的花魁。” 葛战翻书的手微微一顿,据他了解,林江的儿子林虎天天游手好闲,日日都要去红月楼喝花酒,最近也看上了红月楼新来的花魁,争着吵着要让拿银两为那姑娘赎身娶她当妾室。 这边薛义之依旧忘情地叙述自己的英勇行为。 “虽说红月楼是烟花之地,但京城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里头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我想着这不行啊,就上去把那姑娘给救下了。” 葛战放下了手里的书,朝薛义之勾了勾手。 “义之,我有一件事要托你去办。” 第9章 设计 夜晚的京城凉风习习,各巷各街的伙计登上梯子点亮了外头高高悬挂的灯笼,石板路上倒影着黄色的光晕。远处的人家升起了袅袅炊烟,摆了一天摊的小贩各自推着小板车往家里赶去,摇曳的灯火将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夜晚有夜晚的生意,有些地方永远不缺客人。红月楼外头张灯结彩,一个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三五成群的姑娘们站在楼上捂着帕子笑呵呵地看着底下的客人们,曼妙的身子再轻轻地挥挥手里的帕子,底下的几位就像失了魂一样。 今儿个是楼里新来的花魁雅儿姑娘表演的日子,门口已经堵满了看客,里头更是乌泱泱的看不到尽头。 这种日子自然少不了兵部侍郎宋正武的出现,只不过现在他正急匆匆地走在一条林间小道上,白日里被他父亲留在兵部整理文书,不知不觉竟然误了时辰。出来一看,天都已经黑了大半。 “宋侍郎,宋侍郎!等等。” 听见后头有人在喊他的名儿,他将步子放缓,向后看了看,一位身穿青色外衣的年轻小伙朝他这走来,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前几日乱他好事的薛义之。 宋正武直接加快了脚步,并不想搭理他,不过还是被薛义之追上了。 “宋侍郎,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要你管。” 宋正武语气十分不耐烦,但也并不想与他多做纠缠。 薛义之伸手拦住他,然后有礼貌地作了个揖。 “前几日薛某做事鲁莽,扫了宋大人的雅兴。今日已在红月楼订了头等位子,不知宋大人可否赏脸?” 宋正武之前好不容易才订到了第三排的位子,如今一听竟然是头等位子,瞬间心花怒放。一扫之前的不愉快,摆着笑脸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看不出来,薛大人也好这一口,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结伴同行来到了红月楼的门口,不出所料,红月楼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可谓是人山人海。他们俩费了老大的劲才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一楼正中央有个十米宽的台柱子,四周都用粉色的纱布遮挡住,在烛光的映照下,里头佳人们纤瘦的背影若影若现。 表演还未开始,宋正武的眼神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幕布后头的人影,像是要把它盯出一个骷髅,好一探佳人们的柔情绰态。 薛义之估摸着表演快开始了,突然捂住肚子,神情难受的拉了拉宋正武的袖子。 “哎哟,宋公子,薛某不知怎么的,突然肚子疼的厉害,我先去方便一下,你随意,你随意。” 宋正武整个心思都扑在了舞台上,瞧都没瞧他一眼,只是随手一挥。 “去吧,去吧,快些回来,雅儿姑娘快出来了。” 薛义之捂着肚子弯着腰离开了位子,拨开堵在周围的人群,待宋正武看不到的一个角落里突然挺直了背,朝二楼走去,与方才的他判若两人。 二楼雅间,葛战正坐在位子上悠闲地喝着茶,周围都用帘布围着,只有在他正前方的帘布是掀开的,从他的角度看下去,正好可以将底下的情形瞧的一清二楚。 薛义之侧身闪进帘内,朝葛战拱了拱手。 “公子,人已经带到了。” 葛战将手里的茶杯轻轻放下,拿了一个新的茶杯放在右侧,将两杯都倒满。 “义之,辛苦你了,喝杯茶吧。” 薛义之坐下尝了一口,也没尝出些什么味儿,只是觉得有些甘冽。瞧了瞧一旁悠哉悠哉品着茶的葛战,忍不住问了一句。 “公子,咱们这样干等万一人不来呢?” 葛战双眸微沉,定定地看着前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会不来。” “为何?”薛义之不解。 葛战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指,薛义之朝那方向望去,果然看见林虎带着三个小厮在和老鸨争吵着,纵使周围人声鼎沸,他的声音还是尖利地刺耳。 林虎抓着老鸨的衣袖,不满地大声吼道。 “老板娘,你怎么开店做生意的?小爷我提前半个月就跟你订好了位子,如今你竟然跟我说给别人了?” 老鸨也是满脸的无奈,只能不断地给他赔礼道歉。 “这位爷,真是对不住。人家出了三倍的价钱买这一个位子…” 一提银子,林虎立马不乐意了,要说银子,他们家可有的是。 “你是嫌我银子给少了?这样,我出四倍。” 林虎朝老鸨伸出四根手指头,以为这样总可以了,但老鸨却压下了他的手,凑近他耳朵低声地说。 “爷,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人…在朝廷里当官儿,咱们得罪不起啊。” 林虎打小就是个不省心的主,之前在县城里就无法无天惯了,街坊领居都知道他这个小霸王,也基本上无人敢去招惹他,见到他都要退避三舍。 慢慢地,他的脾气也就这么惯大了,如今脾气一上来,早就忘了自己身处在京城,一把推开老鸨,撸起袖子就朝他之前定好的位子气势汹汹地走去。 台子上的纱布已经被几位妙人用钩子勾起来了,一个个体态轻盈、婀娜多姿的蒙面美人排成一排上台表演,宋正武正看的入神,突然胸口一把被人攥紧,身子被人直接从椅子上提了起来,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就是你这厮占了我的位子?” 宋正武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把扯开了攥在他胸前的那双手,抖了抖被他扯得皱巴巴的衣服,没好气地开了口。 “这是哪里来的泼皮,老鸨?老鸨!还不来人把他赶出去!” 林虎一看他只有一人,单手一挥,身后三个小厮就上前想把他按倒。不过宋正武从小就练过武,虽然比不得那些个武官,但对付这三个小厮还是游刃有余的,不消片刻就轻轻松松地把他们撂倒在地。 这一动静早就惊动了众人,台上的姑娘们吓得乱作一团,匆忙往后台逃去,看客们也将视线转移到他们身上。 林虎见带来的人这么不中用,周围一双双眼睛又都盯着,面儿有些挂不住。朝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手掌,架势也没摆对就朝他冲去。 宋正武交过手后了解这群人只是虚有其表,难免放松了警惕,他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林虎冲到他面前在出招。 可就在他要出手时,楼上的葛战将手里的茶杯运了力道掷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巧打在他的膝盖上。他只觉腿一麻,人就倒了下去。 林虎见自己还没动手人就先倒了,也没想太多,拳头就落在了那人身上,躺在地上的小厮也上来帮忙,压得宋正武难以起身。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老鸨带着伙计过来将他们分开,葛战对薛义之使了一个眼色,薛义之点点头离开了。 待拉开林虎等人后,宋正武早就被打的皮青脸肿的,嘴角还渗出一丝鲜血,衣服上已经是脏乱不堪,还有几处地方被撕破了口子,甚是狼狈。薛义之拨开人群,快步走到宋正武面前,扶起他。 “哎哟,宋公子,薛某只走了片刻,你怎么就这样了?” 宋正武在薛义之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起身,一手揉着腰,一手指着前方被人钳制住的林虎。 “你!你给我等着!” 说完一步一瘸地离开了红月楼,薛义之喊了一辆马车送他回府。 马车内 薛义之眉头紧锁,缓缓地开口:“宋大人,今日打你之人你可认得?” 宋正武闭着眼,单手揉着嘴角,口齿不清地回答:“谁知道是哪里来的泼皮。” 薛义之语气有些迟疑,凑近他低声道:“薛某前几日去大理寺办事时瞧见过他,他父亲是大理寺的评事。” 宋正武正瞅着没地方去寻这人,听到薛义之的回答后,气不打一处来,紧握拳头砸在垫子上。 “我当是什么大人物,区区一个评事的儿子,也敢惹我。” 薛义之出声为林虎开解。 “之前并没有见过这号人物,想必是才上任不久,他家公子不认得您也属正常。” 宋正武听后更是火上眉梢,恶狠狠地说:“刚上任不久他儿子就如此嚣张,我倒想看看他背后是何人在撑腰。” 薛义之见目的达到,又安慰了宋正武几句后就不再多言,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宋府大门口。 翌日 文武百官整齐划一的站成两排,静静地等待宁渊上朝,唯独兵部尚书宋稽翘首以盼,神情焦灼。 承庆走到一侧,高声喊道:“陛下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谁有本可奏。” 宋稽侧身出队,手持笏板低头上前跪在地上,将手里的折子双手呈上。 “臣有本启奏。” 承庆下了台阶,将奏折递给宁渊。正当他细细地看着奏折时,宋稽神情凄怆,又有些愤恨地开口。 “大理寺有一评事名林江,教子无方,其儿林虎带人聚众闹事,将我儿打伤,如今我儿卧病在床,动弹不得。此人之前乃一方郡守,短短数月竟连升数级,臣认为里头定有蹊跷,请陛下明察。” 宁渊昨日已经收到葛战的密函,心中早有打算。 “此事倒是怪异,薛义之。” “臣在!” “这事就交给你来办,三日之内给朕一个交代。” “臣遵旨。” 第10章 夜谈 养心殿内,疲劳了一天的宁渊在宫女的服侍下褪去了一身的沉重,换上了轻便的夏袍。站在屏风后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 承庆带着小玄子将今日还未批完的奏折送到殿中央的长案上垒成一摞,宁渊从屏风后走出来,挥了挥手让宫女们下去,坐在圆椅上继续埋头批阅。 承庆命小玄子在香炉里再添些龙涎香,又从宫女手中接过一壶刚泡好的碧螺春端上案台,放在宁渊的右上方。 如今边疆安定,宁渊决定开仓赈灾,将各地旱灾按区域划分三个等级,依据轻重缓急制定了不同的政策,也想好了相应的负责人员进行督查,以免有人从中牟取暴利。 将手里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完后,已经是亥时了。长案上的茶已经换了好几盏,宫灯上的蜡烛油都已经堆积了好几层。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惊动了一旁站着打盹的承庆。 承庆弯腰上前恭敬地问:“陛下可要用膳?” 一经提醒,宁渊才发现自己忘了用膳,刚想开口,敬事房的掌事太监就端着里头装有牌子的银盘走了进来。 宁渊淡淡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牌子,正当他的手落在栾清和楚柔两块牌子的中间时,一旁的承庆试探性地开了口。 “皇上,方才楚贵妃派人来说已在昭仁宫备好了美酒佳肴,等候皇上过去。” 宁渊睥睨着承庆,疲惫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狐疑,语气有些冷淡。 “你何时喜欢左右朕的心思了?摆驾中宫。”边说着边伸手将栾清的牌子翻了过去。 承庆瞧了一眼宁渊略带愠怒的神色,心下一惊,忙不迭地跪在地上磕头认罪。宁渊起身刚走几步,又顿足看向身后要起身跟着他的承庆。 “继续跪着。” 中宫 这几日栾清过得有些捉襟见肘,偌大的中宫几十号人口要吃饭,可后厨里的食物是越来越少了。 虽然给她的膳食是一顿比一顿清淡,不过她并没有不习惯。 毕竟上一世她一个人待在冷宫里,别说是清淡的食物了,有时候送过来的是剩饭馊菜。若是碰上送饭的忘了时辰,她还得自己去荒地里摘野菜吃。 倒是秀春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整天跺脚叹息,好几次试图闯出去但毫无意外被门口的侍卫给拦下了。 夜深了,栾清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逛逛。自从那一日屋里的冰块都被搜刮走后,她已经习惯了白天待在屋里避日,晚上待在院子里乘凉的生活。 既然环境不能因你而改变,不如自己去适应环境。 今天晚膳她没吃多少,现下感觉有些饿了。她懒得惊动别人,打算自个儿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厨房里黑漆漆的,由于身边没有带火折子,她只能凭借从窗户里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缓慢前行,一路跌跌撞撞的总算摸到了橱门,打开后有个竹筐,存着几个大红薯。 她有些激动地挑出了三个大的抱在怀里,但想想现在的情形,左右为难的将怀里一个略小的红薯放了回去。 她将红薯靠在门槛外头,回屋拿了火折子。正想寻些木柴,瞧了瞧她这院子里最多的就是那数十盆栀子花。 她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来来回回地在花盆周围转悠。 虽说这些是宁渊赐给自己赏玩的,但是如今肚子都填不保了,哪还有心情看这玩意儿,再说那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里待着呢,谁知道她这多一盆少一盆。 暗自打定主意后,她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盆栀子花给折了,拿着粗壮一些的枝条搭成一个小木堆,升起了火。将红薯放在上头,栾清蹲坐在地上拨弄着枝条,好让火势再旺盛一些。 她盯着那燃燃的篝火陷入了沉思,此情此景竟让她有种又回到了冷宫的感觉。没想到重活一世,她依旧逃不掉被禁足的命运。 自那日贤妃来找过她后,已经数日没有音讯了。如若这一次葛战没有一举扳倒楚方河,那么,她会不会又像上一世一样,被打入冷宫? 她有些害怕地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庞,想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面前的火焰窜的老高,她的面孔在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上头的红薯已经有些焦黄,散发出一阵阵香甜的味道。 她用树枝戳了戳半熟的红薯,底下部分已经软了,将它翻转一面,又添了些枝条。 一直蹲在地上她的腿有些麻,索性直接坐在地上盘着腿,撑着下巴继续盯着眼前的火苗,完全没有感受到后头的人。 宁渊本想到中宫吃点东西就走,不料刚到中宫看见里头一片漆黑,他让太监们都留在外头等候,自己一个人推门而入。 本想着她已经歇息,打算看一眼就走,却发现屋内无人。 他急忙转身,带着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焦灼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小角落里看见了那个坐在地上的小人。 看着她娇小又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荒凉和孤寂。 抑制住内心想上去抱一抱她的冲动,他信步上前,拍了一下栾清的肩膀。 “皇后这是作甚?” 本来安静环境突然被打破,栾清身子一颤,转头望去,看到宁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后,她急忙跪在地上。 “皇…皇上千岁…”她在说什么,暗暗地在心里呸了呸,然后又改口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渊觉得有些好笑,他有那么可怕吗? “平身。” 她的小腿有些胀痛,起身的动作有些迟缓。宁渊好心地拉她一把,不料她连连后退,说话也有些磕磕绊绊。 “我…臣妾在烤红薯。” 宁渊本就比她高半个头,如今她缩在墙角处,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白兔,勾起了他心中的一丝保护欲和…占有欲。 不过,显然宁渊并不想吓到这只小白兔,他后退几步双手环胸,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皇后是吃多了山珍海味觉得腻歪了?怎么吃起了这些粗食,还…”宁渊故意延长了尾音,那双勾人的眼眸上下打量着栾清,“弄成这幅样子。” 栾清穿了件白色的纱衣,身上有些油渍,裙摆上还沾了些泥泞,刚刚又是那副样子坐在地上,确实有些…不成体统。 月光下看着宁渊定定地站在她不远处,那容貌再配上那笑颜,栾清有些失了神,当下清了清嗓音。 “臣妾就是肚子饿了,随便找些吃的。” 宁渊用余光瞟了一眼脚边快烤熟了的红薯,提起衣摆,挨着刚刚栾清坐的地方盘腿而坐。 “真巧,朕也饿了。”说着就伸手想去拿上头的红薯,栾清一个箭步眼疾手快地制止住了他。 这可是她烤了好久的红薯诶。 或许是四下无人唯独他俩,或许是月光衬的宁渊温润无害。这一瞬间她竟然忘却了君臣有别,一双杏眼美中带怒,怒中含嗔,语气也软软糯糯的。 “我都饿的不行了,你还抢我的红薯。” 宁渊见她护食的样子甚是可爱,也不怪罪她的失礼,到是觉得今日他的皇后与之前见得又有不同,让他增添了许多兴趣。 “这么小气,回头给你一箩筐红薯。” “不行,两箩筐。” “成交。” 栾清放开了手,在他对面坐下,掰了另一只红薯放在掌心里吹了吹,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 宁渊本想着随便尝尝,没想到一入口竟如此的香甜,不仅如此,这鼻间香气扑鼻,还隐隐带着一股栀子花香。 这丫头烤红薯的本领倒是不错,不过… “皇后,这红薯怎么闻着还有些栀子花香?” 栾清手里的动作一顿,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嘴里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蹦出个字来。 宁渊随意拿起堆在一旁的枝条,细细一瞧,又翻了翻,果然瞧见里头还有些未处理干净的栀子花瓣。 “皇后,你竟然把朕赏你的东西当柴火烧了?” 栾清见事情已经暴露,索性敞开了话,正好也借机试探一下。 “陛下,内务府的人已经数日未给中宫送食物了。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心思赏花。其实若您要臣妾死,只管下旨赐死了臣妾,犯不着让内务府断了粮食。” 宁渊越听脸色越发阴沉,这几日他事务繁忙,没想到中宫竟出了这样的事。 “朕何时下这样的令了?你也是,为何不派人来禀报朕?” 栾清见宁渊并不真心责怪她,心下安定了许多,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叹了一口气。 “陛下,就是臣妾想,这外头的侍卫也不让咱们出去。” 宁渊微微挑眉,乌黑的眼珠子微微一转,心下已经明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眸子有些暗沉。 栾清见他突然不说话了,便想岔开话题。 “陛下今日怎么来中宫了?” 宁渊若有所思地盯着栾清那张清秀的脸庞,想了想还是把话放了出去。 “葛战贪污受贿之事朕已经交给薛义之去查了,估计过不了几日就会有眉目。” 栾清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自己之前担忧的事情,如今却是由宁渊告诉她,她猜不透此人说这话的目的,她不敢问,也不敢表露任何神色。 宁渊见栾清并没有接话,紧盯着她的双眼,不肯放过一丝间隙。 “你似乎不感兴趣?” 栾清神色坦然,反问道:“臣妾为何要感兴趣?” 这回到是宁渊有些看不透眼前的这个人了。 “那你为何要写信给葛战,告诉他林江买官一事。” “举手之劳,况且皇上不想知道谁参与了此事吗?” 宁渊立马捕捉到了她的信息,眯了眯双眼。 “你想对付楚家?” 栾清没有料到宁渊会这么直白的说出口,微微握紧了出汗的手心,堆起满脸假笑。 “陛下您在说什么?臣妾为何要对付楚家?” 宁渊早已看透她的心思,淡淡地瞥了一眼她那张硬凹出来的笑脸。 “其他人也就罢了,不过楚家暂时还动不得,而且,依你目前掌握的证据也动不了他们。” 栾清一听,心里忍不住吐槽一句,果然这帝王之心难测,暂时动不得,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这不就摆明了告诉她以后会动楚家嘛。 等等,宁渊不是极其宠爱楚柔吗? 栾清双眸毫不避讳地直视宁渊,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陛下,楚贵妃不是您心尖儿上的人吗?你…” 宁渊轻哼一声,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有些心跳加速。 “从前,朕不曾爱过任何一个人,可如今,朕心里确有一人,只不过不是你以为的那个。” 栾清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讯息,脑子有些凌乱,呆呆地问了一句。 “那是谁?” 第11章 徐徐行之 宁渊细细地瞧着栾清那张神清骨秀的脸庞,双眸清澈明亮,他轻轻一笑但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以后你自然知晓,时辰不早了,快些睡吧,朕先回养心殿了。” 栾清默默地看着那人逐渐走远的背影,觉得有些陌生,她发现之前所了解的一切或许都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不过有一个认知是一样的,那就是无论上一世亦或这一世,她都会不自觉地沉醉在宁渊的容颜里。 但是… 栾清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算了,算了,小命要紧。 ------ 入了盛夏,养心殿外头的木槿花开的十分旺盛,花瓣外头粉嫩,里头有些虾子红,包裹着一束黄色的花蕊。 像是一个慵懒的美人伴着枝头摇曳着曼妙的身子,在太阳的照耀下独自绽放着最美的容颜。 外头烈阳高照,可养心殿里头却是冷若冰窖。 内务府安公公带着一众太监从天蒙蒙亮一直跪到现在,可这坐上之人却瞧都没瞧他们一眼,一言不语低头看书批折,周身散发的压迫感却让他们僵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若说有什么错的直接明说,该惩罚惩罚,该弥补弥补,可这一直吊着,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安公公低了许久的头微微抬起,眼神向上一瞟,正巧对上了宁渊那冰冷的双眸,瞬间又将头垂的低低的。 宁渊将手里的书籍重重地拍在岸上,惊得底下人身子一抖,在让底下的人跪了三个时辰后,宁渊终于开了口。 “说说,朕为什么让你跪这么久,嗯?” 宁渊抬了抬下巴,顺势靠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拂手。 安公公也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何事,一时心急只想着先磕头求饶,但话还没说出口,却被宁渊打断。 “想好了再说,不然朕就割了你的舌头。”宁渊眼神暗转,语气轻松,似乎在谈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安公公擦了擦满头的虚汗,认真地回想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突然想起昨晚遇见敬事房的公公向他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皇上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竟翻了中宫的牌子。” 心下恍然大悟,急忙磕了几个响头,神情为难,稍显踌躇。 “皇上,并非是奴才想这么做,如今皇后禁足,后宫的事都是…都是由贵妃娘娘做主啊。” “噢?”宁渊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温度。 一旁的承庆眉头一紧,左右思虑着什么,尔后微微侧目用余光打量宁渊,瞧准时机上前微拱双手。 “皇上,贵妃娘娘一向敬重皇后,奴才觉得内务府定是为了摆脱责任,故意污蔑贵妃娘娘。” 安公公听了之后立马急了眼,忍不住跪在地上向前挪了半米,指着承庆后头的小玄子。 “皇上,奴才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前几日贵妃娘娘为了在御花园宴请宾客,还让小玄子把中宫的冰块全都拿了去。” 宁渊将视线移到小玄子身上,小玄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微微颤抖。 承庆微微张口但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字,瞧着宁渊脸上面无表情的模样,饶是他伺候了宁渊这么多年,如今也有些摸不准他的性子了。 回想起之前因帮着楚贵妃说了一些话后自己就被罚跪,况且,最近发现皇帝对皇后并不想之前那般冷淡,他一时间也不敢再开口,怕再次惹祸上身。 果然,他瞧见宁渊怏怏不悦地垂下眼眸,右手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思索了片刻后,直言正色地开了口。 “既然失了职,那就依着规矩罚俸三个月,至于小玄子…打去役房。” 底下众人一半欢喜一半忧,喜的是庆幸自己没有被打去役房,毕竟那役房,可是最下等的人被奴役的地方,进去了基本上就一辈子都在那了,忧的是那三个月的俸禄就这么打水漂了。 可小玄子傻了眼,不住地跪在地上哀求:“陛下开恩呐!” 宁渊头也不抬,对他的求饶充耳不闻。他又急忙扯着承庆的衣摆,眉毛都快拧成一股麻绳,声音里带着哭腔:“师父,师父救救我。” 承庆一把扯开了小玄子的手,大义凛然地说:“既然犯了事,就得认罚,奴才这就带小玄子下去。”然后和几位太监一起把小玄子拉了出去。 宁渊提笔沾了沾墨汁,见着底下的人还跪着,眉毛下垂,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张。 “还愣着干吗?” 安公公带着众人告退后,立马回内务府准备。 ------ 栾清坐在摇椅上悠闲自在地看着书,一旁的晴夏焦急地跟她禀报。 “娘娘,如今咱们中宫无论是吃的用的都十分短缺,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到您解禁的时候啊。” 栾清耳不旁听,将书翻过一页,看的津津有味。秀春见栾清毫不关心的样子,心下也有些焦急。 “娘娘,奴婢这就去找皇上评理!” 栾清将书本往脸上一扣,双手环胸,脚尖点地轻轻一蹬,身子悠悠地摇了起来,闷着嗓子说:“别着急,再等等,说不准明儿就有人送过来了。况且这外头都是侍卫,你出不去。” 秀春扬起眉毛,瞪大双眼,愤愤地说:“这次再拦我,我就翻墙出去…” 栾清嗤笑:“以前不曾发现,你竟还有飞檐走壁的本领?” 秀春见自家主子打趣她,害羞又有些恼怒。但细想又觉得她说的对,这墙有数丈之高,怕是上的去下不来。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外头来了人,内务府的安公公带着一众太监将吃的穿的用的全都带了过来。晴夏见栾清如此料事如神,心中暗暗吃惊,秀春喜上眉梢,连忙带着晴夏一起出去迎接。 安公公进了屋,让太监们将冰块器皿都给安上,走到栾清面前赔笑。 “娘娘,之前是咱们内务府失职,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奴才这一次的疏忽吧。” 栾清伸手将脸上的书拿下,把书合上卷成一个圈,一下一下地轻拍手掌。 “安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以前本宫性子柔和,不愿与各宫交恶,不成想在他人眼里倒像是本宫性子软弱,可以随便任人欺负。” 栾清的语气轻柔舒缓,娓娓道来,但意思却耐人寻味。 良禽择木而栖,安公公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语气恭敬又坚定。 “娘娘雍容华贵,性子柔和是咱们后宫之福,怎敢对娘娘不敬。经此一事,奴才愿以娘娘马首是瞻。” 栾清停了手里的动作,脚尖点地停了摇椅的晃动。 “如此甚好,希望不会令本宫失望。” ------ 屋内一盏赤铜攒花的宫灯摆在长案上,旁边有一块正正方方的黑色砚台,里头的墨汁已经干了一半,案上疏疏落落的散了几本奏折。 宁渊坐在圆椅上,褪去头冠,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背后,左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假寐,即便如此,眉宇间也隐隐透露出英气。面容清冷俊秀,宛如天人。 距离宁渊提出的三日期限已过两日,这几日薛义之一直奔波各地,不仅在京城里在查探,他还特意去了一趟林家老宅,询问了当地人对林江的看法。 如今证据确凿,他连身上的便服也没换,就这么风尘仆仆的直接进宫求见宁渊。 薛义之站在一旁,顾不得额头上冒出的薄汗,拂了拂衣袖拱手行礼,将这几天查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陛下,据臣了解,京城里某位官员确实收了林江的贿赂,帮此人高升,吏部里对他的考核也全部是虚假的。臣去过那方郡县,当地人称这位林大人仗着郡守的身份,经常搜刮民脂民膏。当时林江准备进京任职时,还有不少人沿街放鞭炮。并不是他做的有多好,而是因为他们终于送走了这人。” 宁渊端着茶杯,茶杯盖掀起一半后停在那里。 “吏部考核虚假,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吏部尚书段昌鸿是默许的。” “是。”薛义之微微停顿了一下,复而开口:“林江是林美人的父亲。” 宁渊见薛义之面露难色,像有话要说却又有些犹豫。他放在手里的茶杯,背靠圆椅上,右手一抬。 “继续。” “臣以为,目前只能指向段昌鸿有问题,对于林美人求助楚贵妃,揭露楚相卖官鬻爵的罪状还是不足。” 宁渊微微挑眉,这结果比他预期的要好许多,他知道楚方河此人老谋深算,这几年一直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心腹,比如这吏部尚书段昌鸿。 如今想一举扳倒楚方河还是有些乏力的,不过先砍掉他的一只胳膊还是必要的。 “无妨,主要盯着段昌鸿。” “是。” 门外承庆弯着腰曲着脖子,将耳朵贴在窗户上细细地听着里头的动静,他的眼睛本来就小,如今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听了半天直到屋里头没了动静,他瞧了瞧四下无人,悄悄地踏进了一旁开了半条缝的拱门内。 第12章 时机未到 夜深人静,各宫都已熄灯入睡,昭仁宫西北口的侧门外闪进一个黑黑的人影。 屋内,楚柔正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打理长发,刚沐浴完的她身上带着一些潮气,她用木梳将发梢处理顺。 前几日她听闻宁渊惩治了内务府的人,还把小玄子打入役房,由于担心会牵连到自己,她好几日都食欲不振。 不过数日过去,宁渊并没有责备过她一句,昭仁宫里所有的吃穿用度照旧供应着,皇后也并没有因此提前解禁,这让她心下安定了不少。 想到这里,她瞧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淡淡地笑了。 想来宁渊还是宠爱她的,即使她做了一些越界的事情,到底舍不得过多惩罚她。 “娘娘,承公公求见。” 楚柔的笑容凝滞在嘴边,眼底里的柔意瞬间褪去,喉咙里带着一丝干涩。 “让他去前厅等候。” 这几日得了消息,林虎被押金了大牢。虽然这事她自认为与父亲做的天衣无缝,但还是被人盯上了,不过她已经依照父亲的嘱咐先稳定住了林美人。 只是身居后宫,对前朝的事情知之甚少,再加上这些时日,宁渊并没有召见过她,所以她让承庆时刻盯着养心殿,一有动静立马来报。 如今,承庆深夜前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了。 楚柔拿起一旁的发带将青丝半挽,随意插了一只簪子固定好后快步走到前厅。 “娘娘,今晚薛大人连夜入宫觐见圣上,怕是已经掌握了那件事的证据了。” 楚柔有些慌乱,在他面前左右徘徊。 “你可听到什么?” “陛下只允许我们在殿外守候,奴才只听到个大概。薛大人先去趟了林江的老家,听他的意思,已经将注意放在段大人身上了。” “可有怀疑到我父亲身上?” “这…奴才不知。” 未知的事情向来都是恐怖的存在,楚柔听见这个回答心里并不好受。但转念一想,当初陛下初登大典,若没了父亲这些年的支持,陛下又怎么能这么快就把持朝政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还是很器重父亲的。 见楚柔一言不吭地站在那儿出神,一旁的承庆有些焦急。 “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奴才还得赶着回养心殿。” “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承庆行了礼后刚要踏出屋子,又折了回来。 “娘娘,还有一事,奴才总觉得陛下如今对中宫那位与以往不同,娘娘还是留意些,早做打算。奴才告退。” 楚柔听了承庆所说的,身子微微向后一晃,退了半步,幸好玉碧上前扶住了她。 将楚柔扶回寝殿后,玉碧推门出去留下楚柔一人在屋。 楚柔坐在圆凳上,手肘撑在梳妆台上,轻轻地按着额头,双眼微闭。 承庆方才说的那番话不是随口一说,里头的含义她听出几分。 楚柔凝眉低首,握着梳子的手有些微微发颤,手上一不小心没个轻重,将几根发丝扯断,痛得她不住的揉着头皮。 玉碧端着朱漆托盘进屋,将托上的碗放在楚柔的手边。 “娘娘,这安神汤您趁热喝了吧。” 楚柔深吸一口气后慢慢吐出,那双细长的眼睛幽幽地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瓷碗,将双鬓旁的秀发别在耳后,端起瓷碗喝了一口,心中不安的情绪越来越高涨。 嘴里的汤也变得毫无滋味,喝了一半就丢在一旁。 ------ 太和殿上,众人沉默,压抑的氛围笼罩整个朝野。薛义之和段昌鸿两人站在最前排,后头有不少人都期待着宁渊会如何处置,毕竟,朝堂上的局势瞬息万变,今天过后或许又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薛义之昂首挺胸,想着总算可以帮葛将军洗脱嫌疑,他此刻有些激动。 瞧见宁渊对他微微点头,他将手里握了许久的奏折双手呈上,高声道:“陛下,经过臣这三日的探查,发现林江的官衔确实是买来的,并且…”薛义之停顿了一下,用余光瞄了一眼旁边的段昌鸿,“还与段大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此话一出,就等于告诉众人林江的官衔是从段昌鸿手里买过来的。后头不少官员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宁渊端坐在龙椅上微微低头,看着手里薛义之呈上来的奏折。略略过目后,将奏折拍在案台上,双眸犀利地看着段昌鸿。 “段昌鸿,原来是你参与这卖官一事!” 林江一事,楚方河也让段昌鸿分了一杯羹,如今事情暴露,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吏部尚书。不过他也是早有准备,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便是到了圣上面前他也不慌。 段昌鸿气定神闲的站在那儿微微拱手,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幕,将之前想好的那套说辞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陛下,微臣压根没见过这人,薛大人在污蔑微臣,还望陛下明鉴。” 薛义之轻哼一身,微微侧身满脸鄙夷地看着段昌鸿。 “官员晋升都得通过吏部的批示,你身为吏部尚书,怎么可能没听过?” 段昌鸿并未搭理他,将身子又弯下去一节,语气恭敬从容,十分流利。 “陛下,微臣虽身为吏部尚书,可一个人也不可能管得了那么多事,况且这大理寺评事一职无足轻重,大概是吏部其他人批准的。” 宁渊听到段昌鸿的这番说辞后,眼神微暗,冷冷地开了口。 “无足轻重?那么你认为什么样的职位在你眼里是有分量的,值得让你来过目的?” “这…” 方才那话段昌鸿只是打算将众人的视线引向别处,不料想宁渊竟会抓着一些字句不放,一时间让他有些无措。 “微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是说这林江一事许是吏部别的人趁着微臣不注意而办了。” 宁渊并没有接他的话,斜眼看着薛义之。薛义之会意复而开口:“噢?那么段大人认为是何人所为?” 段昌鸿见对方掉入了自己的圈套,心中甚是喜悦,急忙开口:“陛下,只要再给微臣三日时间,定能查清是何人所为,也算给微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区区三日,足够让他物色其他的替罪羊了。 不过显然宁渊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他微微地扭动了一下脖子,眼神阴翳,语气中透着不耐烦的意味。 “仅仅这么一件小事,还得要三日?朕今日就要答案。” 段昌鸿眉头微皱,甚是不解。 陛下一向对楚相颇为器重,应该知晓他是楚相的人。如今薛义之如此针对他,在陛下眼里只是一桩小事? 想了想,回答道:“既然陛下今日就想要答案,那么容微臣先行告退,微臣现在就回吏部调查。” 宁渊懒懒地笑了一声,神情有些倦怠和乏味,将案台上的奏折又拿了起来亮在众人面前。 “不必了,薛义之在奏折上说他已经找到了证据。” 段昌鸿心里有些不屑和得意,早在之前弹劾葛战时,他就已经把吏部里对林江的审批公文给烧了。 至于林江手里那一份嘛,在林江入狱之前他就拿到手并且将它焚于家中,如今早就成为段府后花园里的肥料了。 他倒想看看还能有什么证据能指正他。 正当他洋洋得意之时,一旁的薛义之开了口:“陛下,臣寻到了吏部的审批公文,请陛下过目。” 薛义之从胸口处的衣襟里抽出那本公文,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段昌鸿有片刻的失神,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当他将视线慢慢地挪到薛义之的手上时,心下大骇。那明晃晃的公文刺的他眼睛一阵眩晕,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宁渊过目后将那公文一甩,直直地落在段昌鸿的面前。他微微朝前倾,声音低沉。 “你自己看看。” 段昌鸿神色慌张,紧闭眼睛摇了摇头,然后蹲下身子拿起那份公文细细翻看,想从中找出一丝破绽。 可就是把这册子翻烂了,他也找不出一丝的错误,就连那底下落款的名字都是他亲笔所写。 怎么会这样? 段昌鸿想开口说些什么,但那些话如鲠在喉,发不出任何声音,心中也是疑惑不解,只得抓着薛义之的手臂怒目而视。 薛义之将胳膊抽出,好心地跟他解释:“薛某早在数日就拿到了这份公文,而段大人你拿到的,只不过是我找人拓印的一份模板罢了。” 宁渊不想再浪费时间,高声厉和。 “段昌鸿,如今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段昌鸿一看事已至此,身子像是被抽空了一下,软软地跪倒在地上俯首认罪。 “臣知罪。” 宁渊见时机已到,绷紧了身子,将手藏于袖中微微握紧,目光灼灼地盯着段昌鸿一字一句的说道。 “此事可还有别的人参与,若你今日说出来,朕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段昌鸿脑海中立马浮现出楚方河,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陛下真正的目标竟然是楚相。 如若真是这样,他将楚相供出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他也有不少把柄在楚相手中,若楚相将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全都抖出来,到时候未必能从轻发落。 正当段昌鸿左右为难之际,楚方河开了口。 “陛下,段昌鸿虽然一时做了错事,但好歹是德妃的父亲,还望陛下从轻发落。” 楚方河一边说,一边还用余光悄悄地打量跪在地下的段昌鸿,眼眸中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段昌鸿瞥了那人一眼,立马回神,打消了方才的念头。 是啊,他不能连累自己的女儿,更不能连累整个段家。况且就算把楚方河供出来又如何,若宁渊不想办他,自己只会死的更惨。思来想去,他语气坚定,神情肃穆地开了口。 “陛下,并无他人指使,全是我一人所为。” 宁渊听后收回盯在他身上的目光,微微侧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片刻后就恢复如初,面无表情地说道:“既如此,那先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入夜,一位身穿黑色斗篷男子出现在大理寺牢房外,大大的斗篷帽将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在牢头的带领下迈进了一间牢房。 第13章 严惩 牢房里阴暗湿冷,四周散落着一些稻草,窗户下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靠在墙边,段昌鸿坐在木床上身穿一件白色囚衣,脸对着墙壁双目紧闭。 听见牢门有开锁的声音,他的头微微一侧,语气平淡,似乎早已料到。 “你来了?” 那人踩在稻草上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在他不远处站定,伸手将头上的黑帽子摘了下来,两手藏于斗篷中,略略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你我相识一场,如今临别之际,自然该来看看你。” 段昌鸿依旧盘腿坐在那边,两手放在双膝上,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那紧握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的焦灼,隐藏在宽大的囚衣底下的肌肉有些微微颤抖。 “楚大人,你我心里都清楚,这件事到底谁是主谋。如今我替你背了黑锅,你却在大殿上一言不发。别忘了,这几年你做的这些事,我可都一清二楚。” 楚方河并不恼怒,神色如常,双眼闪过一丝狡黠。 “你当然清楚,毕竟这些事情也有你的一份,不是吗?” “你…” 段昌鸿哑口无言,当初他利欲熏心,因为一点蝇头小利确实为楚方河做了不少事情,如今再怎么悔恨也无济于事。 不过,他在官场上打拼数年也不是白混的,张开双眼,眼神狠毒地盯着那面乌黑的墙壁。 “你也别以为就此可以与我划清界线,那些事我已记录在册。我若死了,账本即刻就会送到皇上的手里。” 楚方河听后并不惊诧,他早就猜测此人会留有一手,只是不知道留的是什么。这也就是他来此的目的,之前只是随口一激,没想到,还没说几句他就急不可耐地交代清楚了。 如此甚好,省的他还得浪费时间与他周旋。况且,今日他前来并不是为了与他掰扯这些陈年往事,也并不想激化他俩之间的矛盾。 缓了缓两人之间的气氛后,楚方河拍了拍胸脯,和颜悦色地开口。 “段兄你做出的牺牲楚某都看在眼里,你放心,只要你能守口如瓶,段家我自然会替你照看好。” 段昌鸿转过身来双腿落地,脚上的铁链子在磕绊中发出低沉厚重的声音,悠悠的回荡在僻静的牢房内。 他的官帽已经被撤去,双鬓间散落几缕白发,面容苍老,那抬头纹像是一道道沟壑布满他的额头,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那我女儿…” 段昌鸿与德妃的母亲自幼定亲,青梅竹马,相依相伴已经渡过二十来年,他心里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她们娘俩。 楚方河见他有所妥协,心下自然舒缓了几分。人都是有弱点的,只要恰到好处的利用这些弱点,自然可以让他继续为自己效力,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你放心,我已写信给小女,有她在,德妃自然能平安无事。” 段昌鸿收回目光,盯着身上这件白的有些发灰的囚衣,想到以后流落在外,再难见到亲人,心里有些苦涩。 不过此人深夜来访,自然不会只跟他说这些,他收起满脸的落寞,直言正色地看着他。 “接下来你想让我怎么做?” 楚方河思忖了片刻后,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 “明日我会联络几位朝中大臣向皇上商讨你的去处,届时皇上自会把你流放到莽州。那里虽是苦寒之地,但山高皇帝远,不会时刻监视你。我会派人给你寻个住处,你且放心,兴许有一日你还有回京的可能。” 事到如今,段昌鸿心里也明白一切都已成定局,谁也不能改变什么。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起身走到楚方河面前,行了一礼。 “那就多谢楚大人了。” ------ 过了盛夏,天气渐渐的凉爽了起来,一年一度的科考也要正式来临了。 如今朝廷上还有不少重要的位子都不在宁渊的把控之内,他想趁着这次科考,选拔一些优秀的人才为他所用。所以,每年的科举殿试他都要亲自把关。 经过林江一事后,吏部尚书一职处于空缺状态,幸而去年的科举状元被他安排在吏部做了侍郎,如今正好将他提拔上来。 一个月总算过去,驻守在中宫的侍卫尽数退去。中宫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各宫妃嫔早早地就到了庭院内等候,晴夏将她们引到前厅喝茶。 虽说被禁了一个月的足,但这一个月栾清过得还是很舒适的,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如今天蒙蒙亮就被秀春喊醒,让她实在有些不适应。 秀春为她盘好发后,带上珠冠,耳后又攒上了几朵珠花,栾清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沉重,捏了捏肩膀叹了口气。 “秀春,差不多行了,我这脖子都快受不住了。” 秀春取了些刨发水放在手里,把栾清后脖颈下面的碎发往上翻,让其服服帖帖地靠在脑后。 “娘娘您好不容易解了禁,当然得打扮的端庄华丽些,可不能让别人看了您的笑话。” 待秀春对着镜子里的栾清啧啧称赞后,她起身换了衣裳信步来到前厅,里头众人都已经到了。 请过安后,栾清本想随意聊会天就放他们走,不料才刚开了个头,承庆带着圣旨进了屋。 “皇上有旨,林江买官一事皆因林美人私下贿赂德妃而起,如今证据确凿,自当严惩。此事由皇后决断,钦此。” “臣妾接旨。” 栾清借过圣旨一瞧,果然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那盖得玉玺印还未干,一看就是才写的,另外还有一些林美人与德妃往来的书信。 这人真是,又想让她当恶人。不过那日她听到的明明是林美人和楚柔之间的交易,怎么如今却变成了德妃。 想到段昌鸿的下场,栾清心下了然。看来宁渊是没有抓到楚方河确切的把柄,只得先从周围人下手了。只不过他比栾清想象的还要决绝,竟然想借自己的手打压德妃。 栾清落了座看见底下两人脸色惨白,惊慌失措的模样,心里暗自揣度该怎么定罪好。 瞧着林美人梨花带雨的抽泣着,楚柔心里有些犹豫。虽然此人犯了罪,但林江已经受到了惩罚,她并不想赶尽杀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探探其他人的意见。 “淑妃,你弟弟身体可好些?”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家弟身体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些行动不便。” 栾清微微吃惊,这林虎到底是下了多重的手。看着跪在地下一动不动的林美人,她好心提点一句。 “林美人,你弟弟也太不知轻重了,竟如此莽撞,还不赶紧代你弟弟给淑妃娘娘赔个礼。” 林美人回过神来,朝淑妃叩首。 “淑妃娘娘,对不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请原谅家弟。” 淑妃身子一侧,摆了摆衣袖,并不正眼看她,面容冷若冰霜。 “林虎仗着人多肆意妄为,出手重伤家弟,若只是一声对不起就了事,那还有何章法可言。” 一旁的楚柔轻轻地笑出了声。 “淑妃你这话可有歧义了,谁人不知令弟武艺高强,林虎等人都是些三流的功夫,怎么可能重伤令弟呢?” 淑妃瞥了一眼楚柔,恭敬从容地起身跪在地上直直地盯着坐上的栾清。 “皇后娘娘,倒不是因为家弟的事情令臣妾生气,而是这后宫与前朝勾结,实乃令人震惊,若此次不严惩,今后这风气势必蔓延整个后宫,还望娘娘三思。” 得,淑妃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看来她还不能小惩大诫了。反正已经有一人公然将态度摆了出来,栾清也不介意让其他人说说看法,眼睛看向淑妃旁边的贤妃。 “贤妃,你认为如何?” 贤妃本不想参与此事,可一想起葛战之前被段昌鸿弹劾污蔑,若不是有栾清的献策,怕是已经入了监狱流放在外,永远都要背负骂名了。 如今真相大白,证据确凿,她并不想就这么简单的放过德妃。 “娘娘,臣妾认为,既然事情已经明了,自然应该将犯罪之人绳之於法。况且,皇上也说要严惩,还望娘娘切莫辜负陛下的期望。” 得,贤妃直接把皇上给搬出来了。 楚柔坐在位子上,拂了拂鬓间的秀发,笑着看向贤妃,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 “贤妃真是个七巧玲珑人,就是我伺候皇上这么久都揣摩不出皇上的意思,如今单单凭一道圣旨,贤妃就能猜到皇上的心思,妹妹我真是甘拜下风啊。” 贤妃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心中有些愤然,只得拿起右手边的茶杯抿一口,顺一顺心中的闷气。 楚柔侧过身子面朝栾清,轻轻柔柔,语气平缓舒畅。 “皇后娘娘您也听见了,陛下让您来决断,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都听您的,只是…” 栾清微微挑眉:“只是什么?” 楚柔满脸忧愁,略带关心地瞧着栾清。 “只是臣妾以为,德妃伺候陛下许久,陛下是个软心肠的人,定是不忍下手才让娘娘来定夺。陛下为何这么做呢?一定是因为娘娘您是个和善大方的人,娘娘今日若饶他俩一命,一来可彰显娘娘宽宏大量,二来也好让陛下舒心啊。” 第14章 交流 栾清听后啧啧称奇,若是在上一世,她还真以为楚柔是为了她好呢,毕竟那人的演技向来难辨真假,只不过,如今对栾清来说,这些话她听着可是厌恶至极。 她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楚柔。 “本宫瞧着楚贵妃才有颗七巧玲珑心呢,竟是如此了解本宫和陛下的心思。” 楚柔微微色变,抽出腰间的绣帕擦了擦嘴,不着痕迹地轻咳一声。听出栾清话里的对她的嘲讽后,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 栾清细细地看着每个人的神情,最后停留在德妃的脸上。德妃虽然老老实实地跪在地方,但头还是昂的高高的,脸上的神情摆明了心有不甘。 回想起上一世,德妃在宁渊面前污蔑她害了楚柔的孩子,最后逼得宁渊不得不把她打入冷宫。楚柔虽然狠毒到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利用,可德妃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如今,既然有这么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自然不想轻易放过。 “诚如楚贵妃所言,本宫是个和善大方的人。” 栾清这一开口,德妃本来黯淡无光的双眸瞬间明亮了几分,楚柔也是浑身舒散的微微靠在椅背上,两人默默地相视一笑。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们的笑容凝滞在唇边。 栾清摆出一副甚是苦恼的神情,为难地看着楚柔。 “可是方才淑妃和贤妃的话也甚有道理,本宫自然不能视而不见,闻而不听…” 栾清停顿了一下,突然握拳拍了一下手心,“既如此,即日起,褫夺德妃封号,降为段贵人,林美人降为宫女。” 德妃听到这结果,瞬间扭头看向栾清,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回神后顿觉双目发黑,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倾倒,幸好身后的宫女一把扶住了她。 她倒在宫女身上不住地喘气,手指向栾清。 “你…你…” 然后又抓着楚柔的裙摆,眼里发出求救的信号。 楚柔惊愕地看着栾清,原本她以为顶多只是罚个禁足或是月例,没成想栾清竟做的如此决绝。她的手握紧拂手,语气有些颤抖。 “皇后娘娘,你这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些,德妃毕竟跟随皇上多年,你…” 栾清打断了她的话,语气缓慢却字字珠玑。 “德字意在品行端正,出了这事她还配得上这个封号吗?既然追随皇上多年,不为皇上分忧也就罢了,竟还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些事端,自然是要严惩的。” 楚柔拍了一下拂手,起身站在德妃面前,面露厉色。 “臣妾反对!臣妾身为贵妃有协理后宫之责,皇后如此行事必将寒了后宫众人的心,还请皇后收回成命!” 栾清一转方才慵懒的态度,端坐在交椅上脸色微沉,语气轻柔有力。 “楚贵妃,皇上只是让你协理后宫,并不是让你来教导本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本宫待会自会去养心殿禀明圣上,你们谁若有疑议,便与本宫同去,今天就到这吧。” 一甩衣袖,栾清在秀春的搀扶下出了前厅。入了寝殿,栾清赶紧让秀春把她头上的首饰拿下来些,扭了扭脖子。 秀春看见刚刚栾清在前厅的架势,心里既开心又担忧。 “娘娘,您刚才好威风啊。只是得罪了楚贵妃,咱们以后可得小心些了。” 栾清不以为意。 “今日楚柔那架势,摆明要让我装聋作哑对此事不追究。我若真如此行事,以后这后宫可就全由她做主了。况且,这股歪风邪气确实不能放任,只能杀鸡儆猴了。” 秀春将珠冠取了下来,换了一个点翠钿子,凑近栾清的耳畔往镜子里瞧瞧是否戴正,眼神略略扫射了四周,压低了声音。 “娘娘,瞧今日淑妃和贤妃两位娘娘在殿上的态度,奴婢觉得咱们可以他们联手。” 栾清把玩着刚刚从头发上拿下来的珠冠,回想起方才两人的神情。 “贤妃喜静,不喜争宠,今日若不是因为葛战,她不会开口。不过这淑妃…” 栾清没有在说下去,秀春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将头发打理好。 用过午膳后,栾清准备去御书房一趟。可刚到门外,就被告知宁渊一上午都在里头议事,到现在都没结束。 这秋日里的阳光虽然不如夏日里毒辣,但干站着等也是让人心焦,栾清便回了中宫,打算睡个午觉再去,反正左右不过这一件事。 不料她刚回中宫没多久,就听到有太监通传:“皇上驾到!” 宁渊进了屋,抬了衣摆坐了下来,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栾清行了礼后为他到了一杯水,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 宁渊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干燥的嘴唇恢复了一些红润,瞥了一眼栾清。 这人除了刚才的行礼就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像个透明人一般。若是换了其他人,早就在他面前叽叽喳喳地说着讨巧的话了。 “怎么,哑巴了?” 栾清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宁渊,其实她每次碰到他都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上一世两人的交集并不多,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起他一上午都待在御书房议事,应该还没有用膳。 “陛下可要先用膳?” 宁渊微微点头,栾清立马让秀春吩咐后厨做几道膳食过来,宁渊挥一挥手屏退了其他人,屋子里只剩他和栾清。 “没其他人,别拘着了,坐吧。” 栾清坐在了宁渊的对面,想起今天早晨的事。 “陛下,关于德妃和林美人之事…” “朕知道。” 今天下了朝楚柔就把这事都说给他听了,费了他不少时间才把她支走,以至于与众大臣议事议到现在,宁渊闭着双眼,捏了捏鼻梁。 “既然下了旨,就按你说的办。” 话音刚落,秀春带着宫女进屋布置膳食,栾清见宁渊并没有在意那事,也就转移了话题。 “秀春,吩咐后厨把中午的那份汤也给陛下做一份过来。” 如今天气已经入秋,身体容易干燥,栾清刚刚看见宁渊嘴角有些起皮,想着中午喝的那碗冬瓜丸子汤口感还不错,倒是可以给他尝尝。 不过这汤一上来后,宁渊面带诧异地看了一眼栾清,可是左看右看也不像是故意为之。 栾清低着头给宁渊布菜,瞧他动都没动手边的汤,好意提醒:“陛下,这时节喝这汤正好,您尝尝?” 宁渊放下了碗筷,瞥了一眼手边的汤,又抬眸看了看面前那人真挚的目光,慢慢地舀了一勺抿了一口,眉间微皱,撇了撇嘴,急忙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 “下个月是母后生辰,寿宴的事情你多留心。” 栾清想想自己上一世还真是白活了,身为皇后从来没有办过这些事宜,都是楚柔去操办的。如今这一世突然压在自己身上,难免有些紧张。 “是,臣妾明白。” 宁渊盯着她神情严肃,眼神慌乱,安抚道:“你无须紧张,她老人家近来身体不好,把寿宴办的喜庆热闹些,让她舒舒心就行。” 栾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看了看外头的时辰,宁渊起身打算走了,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出门,而是从另一边绕到栾清的身后,弯下腰右手抓着她的肩膀,声音慵懒低沉。 “皇后不知…朕不爱吃冬瓜吗?” 栾清的身子靠在他的胸前,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有些不自在地回道:“臣妾不知。” “那看来咱们以后得多交流交流。”说完便放开了她。 ------ 宋稽从御书房出来后,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淑妃的玉芙宫。 淑妃屏退了宫女太监,一边引着宋稽上座一边关切地问道:“父亲,正武近来身体可好些?” 宋稽落座后拿起右手边的茶喝了一口,神情坦然。 “放心,只不过是些皮外伤,早就好了。只不过为了林江一事,我让他装的严重些。” 淑妃听见弟弟没事,也就安心了,笑着对宋稽说起今日之事。 “父亲,皇后已经惩治了德妃,如今她被降为段贵人。没了这个挡箭牌,楚贵妃怕是元气大伤,翻腾不了多久了。” 宋稽听后不仅没有面露喜色,反而还有些担忧。 “这件事情确实对你有利,可你也别忘了,对皇后也是有利的。” 淑妃掀起茶盖吹了吹嘴边的茶叶,微微尝了一口,嘴角边勾起一抹窃笑。 “女儿自然知晓,父亲放心,接下来的一切都在你我的掌控之中。” 这里毕竟是后宫,宋稽不好停留过久,起了身走到淑妃面前,再次叮嘱她。 “即便如此,咱们也得万事小心。再过不久,逸王就要回朝了。” 一听到“逸王”两个字,淑妃喝茶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眼里闪过一丝欣喜。 宋稽瞧了瞧外头的窗户,见四下无人,从袖口中抽出一封信交到淑妃的手上。 “这里有封信给你,记得看完后就把它烧了,切勿留下痕迹,为父先走了。” 淑妃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接过。看见那遒劲有力的笔迹,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喃喃地回道:“女儿明白。” 第15章 逸王 “娘娘,下个月太后的寿宴菜单请您过目。”安公公将前几日整理好的单子递到栾清面前。 栾清略略扫了一眼,与以往惯例一样,二十八道佳肴,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太后身子不适不宜进食太多荤食,你再去挑选一些素雅清淡的菜肴给本宫看看。另外,宝华寺那边的祈福典礼也得加紧时间准备了。” “奴才明白,对了皇后娘娘,关于晚上的节目,除了请戏班子过来唱曲外,楚贵妃还将献舞一支,淑妃娘娘那边有意献歌一首。” 栾清吃惊,没想到一个寿宴还得自己亲自上阵表演。不过想想也是,太后毕竟是宁渊的生母,只要称了太后的心,自然也是如了宁渊的意。 “既如此,那就将这些节目都安排上。” “是。”安公公话音停顿,有意地看了一眼栾清的神色,“娘娘,奴才还有一事禀报。” “讲。” “林美人自被除了身份,贬为宫女后,不知怎的,在昨儿个夜里自缢了。” 栾清神色一凛,马上反问:“是真自缢,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安公公递给栾清一个眼色,微微上前两步,压低声音。 “奴才偷偷去查探过尸体,那脖子上隐约有两道痕迹。” 林美人虽说做了一些错事,但罪不至死。栾清当初把她降为宫女一来不想赶尽杀绝,心慈手软留她一命,二来她降为宫女后没了地位,自然无法再与楚柔勾结。 可没成想,楚柔竟会做的这么绝。 安公公见栾清陷入沉思,面色阴郁,忍不住开口提醒。 “娘娘,此事并没有直接证据,况且后宫中死个把太监宫女是常有的事,奴才以为不如先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栾清垂下眼帘,身子侧靠在拂手上,微微叹了一口气。 “秀春,拿六十两银子来。” 秀春得令从屏风后面的柜子上拉开一个小抽屉,拿了一个锦绣布袋子放在安公公手里,栾清指了指钱袋子。 “通知她家人把她尸首领回去吧,顺便把袋子里的五十两银子给他们,另外这十两银子你就拿去喝点酒,买点东西。” 安公公有些受宠若惊,神色慌乱。 “这…娘娘不必如此客气,奴才…” 栾清比了个打住的手势,目光深沉地望着他。 “你既然为本宫效力,自然不能亏待你。况且,以后有劳公公的地方多着是。” 安公公倒也不再扭捏,将钱袋子塞进袖中,朝栾清一拜。 “多谢娘娘,若无其他事,奴才先行告退。” 处理完这些繁琐的事情后,栾清瘫倒在摇椅上闭目养神,虽说死了个对她来说无足轻重的人,但心情还是有些烦闷。 秀春见外头那棵桂花树开的正旺盛,出去摘了一些花枝进了屋,摆在案台上的花瓶里。 桂花的香味清新柔和,不知不觉就充满了整个屋子,栾清闻着神清气爽,躺在摇椅上伸了个懒腰侧过身子看着秀春。 秀春知道栾清因为林美人的死心里不大痛快,便想着法子让她开心。 “娘娘,整日闷在屋里头对身体不好,如今入秋了,外头天气凉爽,不如出去转转?” 栾清正好兴致缺缺,觉得秀春的提议不错,出去转转说不定能缓解一下心情。秀春见她起身,便想出去安排撵轿,不过被栾清制止了。 她只想随处走走,一大群人跟着惹人注目,所以就只带着秀春一人从侧门出去。 外头晴空万里,秋高气爽,凉凉的微风轻抚脸庞,倒是吹散了她心中的烦闷。 栾清一路都是走得小道,来往几乎没什么人,就这么一路穿到了御花园前门,看见门口伫立的两个侍卫,再往前走就要出后宫了,她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她有数月未曾见过父亲了,平日里忙起来还好,最怕的就是闲下来,越是刻意回避就越是会想想念亲人,一阵阵抽动她的情绪。 她回过身,往前面的凉亭里走去,她记得那里摆着一台古筝。 宫中人多口杂,高处不胜寒,她身为皇后,时时刻刻都得注意自己的言行,许多不能说出口的苦衷她习惯放在曲子里无声地述说。 她伸出双手抚摸琴身,十指缓缓地在琴弦上来回拨动,悠扬的曲音从她的指缝中倾泻而出。 时而轻柔舒缓,时而低沉哀愁,凉风吹过,一袭青衣随风摆动,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 突然,一阵笛声从右侧的假山石中传来,清脆空灵的笛音与她的琴音完美的融合,但又不喧宾夺主。 栾清有些诧异,眼波流转,却没有看到吹笛之人,她继而弹了下去,不知不觉在那人的带领下,曲子变得轻快灵动,惹得路过的宫女太监们纷纷驻足聆听。 最后她右手一拨,琴声缓缓停止。一曲毕,她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有些好奇地探向右边问道:“何人在那?” 一位身着素袍的男子从假山石后走了出来,一只长笛挂在他的腰间,举止斯文,风度翩翩,他抬头看向亭子里的栾清行了一个礼。 “方才听到如此好听的曲子,一时技痒,忍不住附和一曲,还望小姐莫见怪。” 小姐?栾清突然想起今日她只穿了一身便服,头上也没戴凤冠,只是随意盘了一个发髻,难怪这人会误会。 “你是何人?” 这里是后宫,按理说不应该出现陌生男子。 “那你又是何人?”男子缓步走上石阶,掀开那层薄如蝉翼的纱帘,“等等,你先让我猜猜,我想你定是哪位娘娘的亲眷,对吧?” 栾清忍俊不禁,掩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不是亲眷,可其他的皇亲贵胄我几乎都见过,可从来不曾看见过你,难不成你是这天上的仙女?” 栾清非常欣慰地看着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就是这天上的仙女,下凡渡劫来了。” 男子倒也不戳穿她,反而还非常配合的拱手一拜。 “失敬失敬,怪我眼拙,竟没瞧出来。” 栾清打趣道:“念你是初犯,就不怪罪你了。” 男子一手靠背,另一手指向前园的门口方向。 “仙女在此处有何意思,不如与我一道去宫外转转?” 栾清有些吃惊,这人是想约她同游?秀春在一旁听着有些着急,在暗中扯了扯栾清的衣袖,想提醒她该走了,栾清会意。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刚走到凉亭外头,不料那人却追了过来。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呢…” “朕当逸王是出了什么事呢,原是被人拌住了脚。” 宁渊从一旁的林间小路里走了出来,神色淡然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瞧着栾清这身装扮,眉头微皱,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怎么在这?” 栾清微微一俯。 “臣妾无聊,四处走走,正巧碰上逸王殿下。” 原来他就是宁渊唯一的弟弟--宁逸,不过也怨不得栾清不识,逸王常年在外,此次回京想必也是因为太后的生辰吧。 当然逸王不认识她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她久居深宫不见外臣。一时之间三人都沉默寡言,宁渊一个健步走到栾清身边,拦着栾清的肩膀介绍。 “这是朕的皇后,你该称她一声皇嫂。” 逸王微楞片刻回过神,恭敬地鞠了一躬。 “原来是皇嫂,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栾清微微点头,示意他平身。宁渊也不给栾清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了令。 “方才从母后那过来,母后还念叨着逸王怎么还没去看她,逸王还不赶紧去见过母后?,可别让她老人家等急了。” “是,臣告退。” 栾清若有所思地看着逸王离去的背影,此人并非冯太后所生,却能让太后如此重视,可见是个不凡的人物。 突然肩膀上一阵疼痛,栾清回过神来瞧着宁渊,双眼里有一丝愠怒。 “瞧什么呢,人都走远了。” 栾清有些莫名其妙,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宁渊,没有回答。 宁渊伸手捂住她的双眼,声音有些不自然。 “看什么看,怎么,还想跟他出宫游玩?” 栾清诧异地问道:“陛下你早就来了?” “不早,也就你弹琴的时候吧。” 这还不算早吗?栾清在心里默默腹诽。 “臣妾…刚刚不知他是逸王,只是随意聊会天。” 想起方才的对话可能全被宁渊听见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句。 她是怕宁渊吃醋吗?然而这个想法当下就被她给否决了。 宁渊的手掌心因为栾清的睫毛不断地轻扫而有些痒,这感觉从手掌心传到手臂再一路传到他的心里,他默默地放下了手。 “此人你离他远些,你若真想出宫,朕过几日带你出去转转。” 栾清眸子瞬间亮亮的,开心地握着宁渊的胳膊。 “真的?那臣妾可以回家一趟吗?” “朕是微服私访…”宁渊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栾清握在他胳膊上的手,感觉那手有些松动,口气一转:“不过回栾府一趟还是可以的,别太久就行。” 栾清展露笑容,眉眼弯弯,心中甚是喜悦。 “多谢皇上。” 宁渊看着那张笑颜,嘴角微微勾起。 第16章 出宫 自从那日宁渊答应带栾清出宫,她天天待在中宫翘首以盼,可盼了好几天,还是没有任何音讯。 这人别是故意糊弄她的。 栾清站在院子外的那个桂花树下,掰着树上的花瓣叶子,正自顾自地心里嘀咕着。拱门外头走进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手里托着木盘,盘内放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棉布衣。 “奴才小允子叩见皇后娘娘,这是陛下吩咐奴才给您的,请娘娘换上后随奴才去个地方。” 栾清捏着两个袖子展开来一看,是一件极为普通的墨色长衣,而且还是一件男装。她去屋里换上后,顺便将头发高高束起,活脱脱一个俊俏的白面书生模样。 她让秀春守在屋子里,若有人寻她就说她有事,出去了。 然后跟着小允子朝后门溜走,七拐八绕之后,在西苑侧门外看见一辆马车。 在小允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宁渊正坐在里头闭目养神,听见动静,张开双眼示意她坐在一侧。 稍稍坐定后,外头的车夫就驾着马朝玄门走去。栾清有些紧张和激动,自从入主中宫,她都很少有机会出去过。 不由得想要掀开帘子看一看,不料却被宁渊拦下。 “此刻还未出宫,你这幅模样若被有心人瞧了去又得大做文章了。” 栾清默默地撒了手,耸了耸肩表示抱歉。 “是臣妾疏忽了。” “出了宫,称谓也得改一改,你喊我元公子即可。” “是,臣妾…我知道了。” 到了玄门门口,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外头传来一阵问话:“车内何人?” 栾清一听觉得有些熟悉,刚想偷偷掀开帘子看一看却被宁渊一把拉了过去藏在身后,宁渊起身掀开一半的帘子。 “是我。” 站在外头身披盔甲的葛战认出了宁渊,微微行了一礼后就放他们出去了。 经过那一事之后,宁渊恢复了葛战的职位,依旧让他担任禁军统领一职。 栾清拿过一旁的坐垫,微微靠在车板上。 总归也是因为她的原因,才让葛战也卷入这后宫的争斗,如今看到他官复原职,栾清心里也是为他高兴的。 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宁渊的脸庞,栾清觉得这人也不像她以为的那般冷酷无情,不辨是非嘛。 一出了玄门,车子明显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就听到周围传来的叫卖声。 栾清见宁渊还是闭着眼不言一语,便偷偷掀开窗帘的一角,看见街头小贩叫卖的喧嚣场景,她有点怀念少时无忧无虑的欢乐时光了。 看见马车所驶的方向,栾清扭头问了一句。 “元公子,咱们现在就去栾府吗?” 宁渊淡淡地睁开双眼,褐色的瞳孔像是一汪深潭,看不见眼底的情绪。 “出来的急忙,倒忘了备些礼物,不如咱们先去前面的店铺里买些东西再去吧。” 反正已经出来了,栾清也不急于一时,朝他抬了抬下巴。 “听你的。” 马车停在一家饰品铺子外,店老板一见到他俩就热情的过来招呼。 “两位公子可想买点什么?” 栾清打量了一下店里的装饰,东瞧瞧西望望,伸手拍了拍宁渊的胸膛。 “母亲喜欢手串,不如我选一条?” 宁渊双手背后,微微侧身望着她。 “随你挑。” 一旁的店老板会意,立马让人取了几条上好的珍珠手串供栾清挑选,不过她左挑右挑,也没挑出称心的。 店老板让下人把盘子都拿下去,微笑着开口。 “这位公子,不如您去那边的雅间看看,咱们这店里可以依照您挑选的样式、花色,给您现做。当然,您若是自己想动手尝试也是可以的,那里工具一应俱全,还有专门的师傅教你。” “噢?”栾清觉得有趣,转头望着宁渊。 “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栾清跟随下人去了雅间,店老板领着宁渊去了里屋,关门前店老板左右望了望,确认没有其他可疑之人在附近后,将门上了栓。 “属下参见陛下。” “平身,之前让你探的事如何了?” “自从逸王回京,属下等人在王府周围探查数日,并未看到逸王与其他人接触。” “没人去府上见他,难道他就没出过府见别人?” “逸王自从回京后,去的最多的就是茶室和…红月楼,与他一道的无非就是京城的那几位纨绔子弟。” “别被表面现象给骗了,将他经常去的几家茶室和红月楼里头安插进我们的人。” “是,属下遵旨。” “元公子?元公子?”栾清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宁渊对着店老板摆了一下头,店老板推门出去,笑脸相迎。 “这位公子可要帮什么忙?” 栾清瞧见店老板,忙拉着他,神情紧张。 “刚刚随我一起来的公子你有看见去哪了吗?” “公子莫急,方才那位公子有些内急,您稍微在雅间坐会,他马上就来。” 栾清刚刚在跟师傅做着手串,做到一半回头一看人没了,心里有些着急。如今听见他没事,也就放下心来,继续回去把另一半手串给串好。 宁渊在里头听见她走远后,开了门出来,走到她身边随意拿起一颗珠子看看,栾清见他突然又出现了,吓了一跳。 “这么快?” “你看看我做的这个好看吗?”栾清将刚刚串好的手串高高举起。 宁渊接过手转了一圈,点点头。 “还不错。” 栾清瞧他一直拿着一颗菩提珠,起身走到他身后,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到她的位子上坐下。 “你母亲马上也要过生辰了,要不做一串给她?你亲手做的她一定欢喜。” 宁渊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各色珠子,细细地挑选起来,随口问了一句。 “母亲生辰你准备表演什么?”他记得楚贵妃这几日天天跟着舞坊师傅练习舞曲,可栾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一下子被问住了。 “这个…我…还没想好。” 宁渊微微一瞥:“瞧你这身段,嗓音也不像能歌善舞的,古筝也就三流水准,罢了罢了,你就在一旁当个看客吧。” 栾清见他如此看低自己,微微有些不服气,忍不住挺了挺胸,俯视着他。可惜她这小身板确实没啥气场,丝毫震撼不了那人。 虽然仔细想想宁渊说的话并没有错,但栾清也不想失了势气,斩钉截铁地对着他说:“你等着,到时候我一定让你刮目相看。” 所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她疾步走到柜台前,望着里头正在拿着算盘算账的店老板,瞧了瞧柜面问道:“老板,你们这可有卖古筝的?” “公子,出了门右转第三个铺子就有。” “多谢。” 看着栾清怒气冲冲地出了门,宁渊给外头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栾清细细地挑选了一把音色、做工、材质都是上乘的古筝,付了钱让下人把东西都搬上了马车后头的箱子里,打算一回宫就找乐师过来练习。 等她回到宁渊身边,发现他手边已经摆好了两串珠子,见她回来了,起身拿起珠子就往门外走去。 “钱我已经付过了,走吧。” 回到马车上,栾清偷瞄他一眼,看见他把一条夹杂着几颗菩提珠的手串放在怀里,把另一条碧蓝色的手串扔到她的怀里。 “不小心多做了一条,给你吧。” 栾清拿在手里把玩,手串冰冰凉凉的,微风吹过掀起窗帘,阳光洒在那手串上,衬的珠圆玉润,小巧精致。 虽然方才宁渊随手一扔的态度令她有些不爽,不过看在这串珠子她很喜欢的份上,也就不计较了。 她嘴角微扬,将手串戴在自己手上,这一幕被宁渊暗暗地看在眼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耳根处微微泛红。 到了栾府,却被告知栾致儒外出了,得到傍晚时分才能回来。 栾清大失所望,郁郁寡欢地坐在车子里垂着脑袋,宁渊见她那模样,清了清嗓子。 “多大点事,明日朕下旨让栾相进宫来看你不就行了。” 栾清垂着脑袋转向他,狐疑地问:“真的?” “一言九鼎。” “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去了吗?” “你还想干吗?” 栾清掀开窗帘,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蓝蓝的天空飘着几只纸鸢,她转头望着宁渊。 “不如咱们去放风筝吧,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玩一趟太可惜了。” 宁渊微微挑眉,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般贪玩。 “你不说话就当是默认啦,车夫,停车停车。” 栾清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宁渊挺起身子伸出两根手指微微掀开窗帘一角,看见她笑脸盈盈地跟小贩攀谈着什么,然后从腰间摸了几个铜板给他,拿着两只纸鸢上了车。 她甩给宁渊一只,照着他方才的态度开了口。 “不小心多买了一只,给你吧。” 宁渊向下瞥了一眼,那只纸鸢紧紧地俯在他的膝盖上,他抖了抖腿,纸鸢就慢悠悠地掉了下去。 “小孩子的玩意儿,我不要。” 第17章 遇险 栾清捡起那只纸鸢放在对面的长凳上,瞥了他一眼,小声地说了一句:“爱要不要。” 马车出了城,来到了郊外。天空湛蓝,飘散着几朵白云。马车走了上坡路,车轨压着石子有些颠簸。 坐在车内的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支撑的,只能紧紧地抓着凳子上固定好的垫子一角,不过可想而知,身子还是被颠的左右摇摆。 倏地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她手心一滑,整个人就这么跌了出去。好在一双有力的手挽住了她的臂膀,将她拽了过去。 宁渊往旁边一移,让了些位子给她,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膀斜眼望着她。 “拉着我。” 栾清有些害羞,只是象征性地抓着他的衣角,可他却不容分说地直接抓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他挺直腰背,双腿自然垂直落在地上,两手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就像是一尊石人,一动不动。 栾清的手有些微微出汗,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那人强壮的肌肉。虽然一布之隔,也能感受到那人的温度。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道路平缓了不少,又估摸着走了一会儿,就听见车夫“吁”了一声,马蹄子“哒哒哒”的停了下来。 栾清抱着纸鸢先行,宁渊跟在她身后,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背后的暖意。弯腰钻出车帘时,他也正巧低头,气息有意无意地洒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他们站在一个山坡上,望下去是一片绿绿葱葱的草地。栾清开心地张开双臂转了一个圈,闭着眼让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舒适又惬意。 深吸一口气,她仿佛能闻到空气中有嫩草散发的香味,还混杂着一些泥土味,她不由得沉浸在这一刻的美好中,嘴角上扬,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宁渊在一旁淡淡地看着她。 他出生在皇家,早已注定一生都会处在权力的漩涡中难以自拔。这一路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内心的那份纯粹早已泯灭。 可每每看到她,都能让他变得随性和坦然。 幼时的他非常羡慕父皇,父皇坐在那把龙椅上,成为一国之君,是多么神明的存在。 他为了能得父皇的夸奖,日日挑灯夜读,可父皇从来不曾夸赞过他一句,他不解为何父皇对他总是如此严苛。 直到他自己坐上了那个位子,才明白身上的这份担子有多重。他想像父皇一样做个明君,在位五年,他俯首在案,兢兢业业,日日操劳。 可每每到夜深人静时,他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直到她的出现,他忽略许久的皇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他的脾性,牵动着他的情绪,让他有了七情六欲。 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的心也跟着跳动起来,不过多年的伪装让他神色如常,情绪也被很好的隐藏在面具背后。 栾清高举着纸鸢,尾摆处的长丝在微风的吹拂下缠着她的脸庞,有些扎脸。她把手里的线拉长,瞧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宁渊,将纸鸢塞在他的怀里。 宁渊万年不变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什么意思?” 清风徐徐吹过,将栾清别在耳后的头发吹散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兴地大喊。 “风来了,赶紧跑起来,快快快。” “你…”宁渊刚想出口训斥,他乃一国之主,怎么能做这种事。 可看见栾清处在风中,额前有几根凌乱的发丝,双眸明亮的望着他,见他久久没有动作,神情焦急,一手指着天空一手推着他的肩膀,嘟着嘴。 “你看别人都飞的老高了。” 宁渊在心底微微叹气,瞥了一眼周围的随从。 “你们都退下。” 他才不想让下人看见接下来的模样。 随从退下后,宁渊让她抓紧线,自己顺着风举起纸鸢向山坡下奔跑,感觉风力差不多了微微松开手,那纸鸢就晃晃悠悠地悬浮在半空中。 他往回一路跑到山坡上,帮她一起牵引着细线,她慢慢地将手中的线越放越长,纸鸢就这么越飞越高。 听到栾清开心地笑声,宁渊扭头本想让她再放长些。突然发现一旁的车夫从马车旁边抽出一把长刀,朝他们俩砍过来,惊得他急忙用力一扯手中的线。 栾清毫无防备,就这手上的这股拉力整个人朝宁渊身上倒去,两人抱着滚下了山坡,一路滚到坡下的草地上,栾清一阵眩晕,挣扎着起身吐了吐嘴里的尘土,不断地咳嗽。 “咳咳,怎么…回事?” 宁渊顾不得解释,急忙拉住栾清的手,朝前方的树林里跑去。 “跑!” 栾清朝山坡上望了一眼,发现带来的几个随从正和一群蒙面黑衣人打的不可开交,当下慌了神,急忙握紧宁渊的手狂奔。 “这…这怎么回事啊?” 话音刚落,树林里的灌木丛中又窜出来四个蒙面黑衣人,团团围住了他们俩。 宁渊将栾清挡在身后,目光阴沉地看着前方。黑衣人举起明晃晃的长刀,朝他们冲了过来。 宁渊拾起地上的一根树枝上前搏斗,在慌乱的打斗中宁渊找到空隙将栾清推了出去。 “你先走。” 栾清焦急地看着宁渊和那四人打的不可开交,脚像长在地上一样。宁渊见她迟迟未动,忍不住喊道:“你在这只会妨碍我,还不走?” 栾清见他虽然与四人交手,但并没有落了下风,想自己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于是打算穿过这片树林,寻回去的路搬救兵。 见有人跑走,其中一个黑衣人脱身去追,宁渊本想拦住他,可被另外三个拌住了脚。 栾清拼了命的往前跑,可终究是个女子,黑衣人不一会就追上了她。更令人崩溃的是,出了树林后是一大片湍急的河流。 栾清停下脚步转过身,神情严肃地看着从树林里追过来的黑衣人,她不断地往后退,双腿有些打颤。 老天啊,这是在跟她开玩笑吗?上一世自缢,这一世竟然要成为他人的刀下亡魂。 虽然她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可她的求生欲最终战胜了恐惧。而且在这么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她的头脑变得十分清晰。 紧张地盯着那人的动作,伸出手掌对着黑衣人。 “大哥,你…有话好好说,凡事都可以商量。”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我想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那人能给你的好处,我能出双倍。” 然而那人并没开口,只是眼神凶狠地盯着她。 栾清已经快退到河边了,那人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握紧手里的长刀,眼神眨也不眨地盯着栾清。 她只能瘫坐在地上,但手里还是暗暗地抓着一把石子,只等着他再离她近一些时朝他眼睛扔去,这是她目前唯一的一丝生机。 宁渊费了不少力气解决了围在他身边的三个黑衣人,拿起他们手里的刀往栾清的方向跑去。心里甚是焦急,就怕她出了事。 刚出了树林就看到黑衣人正要落刀,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栾清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石子连带着沙土撒了过去,同时,宁渊将手里的刀扔了过去,插入了他的右肩。 那人一阵哀嚎,倒在了地上不断地翻滚,宁渊来到栾清的身边将她扶起,一脚踩在黑衣人的胳膊上,微微俯下身子,语气冰冷刺骨。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依旧沉默不语,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宁渊见他视死如归的模样,心里明白问不出什么了,眼神阴冷地拔出他背后的刀,一下将刀刺入那人胸膛。 为了避免再遇上其他刺客,两人决定沿着小河往城门的方向跑,跑了一段距离后,栾清一摸手腕发现宁渊送她的链子不见了。 一定是刚刚她将石子扔向黑衣人时,不慎甩出去的,现在应该还在河边。 她停下了脚步,放开了宁渊的手。 “你送我的手链掉了。” 一转身,宁渊拦住了她。 “我去,你在这等我。” “可是…” “放心,他们都已经死了,我去去就来。” 栾清点点头,躲在一旁的灌木丛中,焦急地盯着那抹离去的背影。 宁渊回到方才打斗的河边,地上还躺着黑衣人的尸体,他绕过那人的尸体,走到河畔处细细地寻找,在石头缝的发现了那串手链。 他刚想弯腰去取,突然从余光中闪过一丝银光,他一个侧身躲了过去,可袖口还是被划开。 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嘴里不断地涌出黑血,原来他刚才还留有一口气在,如今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怀里的暗器掷了过去,然后瞪着双眼咽了气。 宁渊拿起地上的手链踢了踢那人的身体,蹲下身子发现那人的虎口处有一个火焰型的刺青。 他瞧了瞧没有其他的线索后转身去找栾清。 栾清身材娇小,躲在灌木丛里不容易被发现,不过宁渊那显眼的个子栾清老远就能看见,她起身朝他挥了挥手。 宁渊将手链放回栾清的手中,假装作势威胁道:“喏,再弄丢小心我治你罪。” 栾清看见他伸过来的袖口处被划开,渗出了一些血迹,一把握住他的手。 “你受伤了!” 第18章 同床 宁渊低头瞧了瞧手臂,只是一道轻微的血口子。 “无妨。” 栾清从怀中摸出一条白色绣帕,顶角对折三次,覆在伤口上打了个结。 若不是她执意要放风筝,如今他俩应该好好的回到宫中了,压根不会遇到这场莫名的刺杀。 她上一世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当命悬一线时还是慌了神失了魂。如今为了一条手链还让他受了伤,越想心里越是过意不去。 眼眶微微泛红,立马垂下脑袋以免被他看出情绪,闷着声音道:“咱们赶紧回宫吧。” 宁渊环顾四周,除了一波碧水和满片树林外,周围并没有发现人家。 “这里是郊外,要找到回去的路不太容易,咱们先穿过这片树林,看看有没有人家问问路。” 她点了点头,跟在宁渊身后。如今将近傍晚,若找不到回去的路,他们就得在这荒郊野外住上一夜了。 如此想着,不免加快了脚步,希望赶在日落时分能寻到回去的路。 不过他们都小瞧了这片树林,等他们走出树林后,皎洁的月亮已经挂上了枝头。 顺着羊肠小道走下去,周围杂草丛生,栾清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着,就怕从草丛里溜出来一条蛇。 好在前头有宁渊开路,两人走走停停一路奔波,总算在前方看到一些微弱的烛光。 宁渊用沿途捡到的树枝拨开面前的荒草,看见底下有一个深坑,微微一跃跨过去后伸手拉住栾清的手,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过来。 吹了吹脸庞的发丝,指了指前方不远处。 “前面好像有个村庄,咱们过去看看。” 方才两人精神高度紧张,没有感到渴意,如今全身疲软,脚下发虚,数个时辰没有进水的嘴巴十分干燥,舌头像是黏在嘴里。 经过这么久的努力,总算看见了希望,栾清有些欣喜。 “幸好身上的银两没弄丢,天色已晚我们得先找间酒馆住下。” 到了村门口,右手边竖立着一块石碑,上头用朱漆刻着“九溪村”三个字。 进了村,沿着石子路一路走来并未见到一人,周围的村户都熄灯入睡了,更令人失望的是这村里连个小酒馆都没有。 两人好不容易在路尽头的拐角处寻到了一户人家,两人在栅栏外瞧见屋子里还有些微弱灯光,宁渊走到木门前敲了敲。 栾清附耳听见里头有动静。 “老头子,有人敲门,我去看看。” 门慢慢地打开一条小缝,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婆披着一件外衣盯着他俩,手里还端着一盏油灯,声音低沉圆润。 “两位是?” 宁渊后退半步拱手行礼,语气温和。 “婆婆打扰了,我俩在树林中迷了路,来到此地想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婆婆把门开的大些,端着油灯往前照了照。 宁渊此刻虽然灰头土脸,衣服也被划开几条口子,模样有些狼狈,但是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气质以及眉宇间隐约显出的贵气让人难以忽视。 婆婆又瞧了一眼倚靠在栅栏外的栾清,质朴地笑了笑:“两位是从何而来?” 见宁渊面色迟疑,栾清插话道:“婆婆,我俩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这里还有些银子,希望婆婆行个方便。” 婆婆摇了摇头,把那银子推了回去。 她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在看到栾清耳朵上的耳洞时,了然于心地笑道:“姑娘你就别装啦,我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还能分不清男女吗?” 栾清见身份被戳穿,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垂下脑袋微微撞了一下一旁的宁渊,想让他搭话。 婆婆又瞧了一眼宁渊那俊朗的容颜,像是又发现了什么一般,轻轻地拍了拍栾清的胳膊。 “姑娘莫慌,瞧这位公子模样如此俊俏,也难怪你要与他私奔了,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栾清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转而有些害羞,急忙开口解释。 “婆婆,你误会了,我不是…” 婆婆却拍了拍她的手,像是明白她要说什么。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待你们安定下来一定要写信告诉家里人,给他们报个平安,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栾清心生一股无力感,真是百口莫辩,只能背过手拽着宁渊的袖子让他解释。 宁渊轻勾嘴角,索性顺水推舟,伸手拦住她的肩。 “既然被婆婆看破了,咱们也就不再遮掩了。因其父不肯将她嫁给我,我们便私定终身,如今她陪着我来京城参加科举,我希望能考取功名给她一个稳定的生活。” 栾清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只能双手捂住他的嘴。 “什么私定终身,我…” 宁渊拉下挡在他嘴上的手,继续开口。 “如今天色已晚,怕是城门已闭,还望婆婆好心收留我们一晚。” 婆婆见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也就不再怀疑,招呼着他们进来。 “快进来吧,瞧你们这灰头土脸的,一路奔波劳累怕是饭还没吃吧,婆婆我这有间空屋子给你们住,别嫌弃破旧就行。” 为了防止宁渊再胡乱编扯,栾清立马开口。 “不会不会,多谢婆婆。” 进了院子里,跟着婆婆往右边走,看到一间用泥土堆砌起来的屋子。屋内虽然设施简陋,但干净整洁,栾清走到窗沿边伸手一擦,竟连灰尘的影子都没见到,可见这间房间是经常打扫的。 右边墙角处摆着一张小床,褐色帷帐用铜勾勾着,床尾处放着一条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床头放着一个枕头,枕芯被洗的有些发白。 婆婆从外头拿来了一些食物和茶水,放在木桌上,伸手招呼他们。 “饿坏了吧,快点来吃饭。” 两人落座后饥渴难耐,不再拘束,喝了一口水解解渴后,大口大口的吃着面前还有些暖意的饭菜。 虽然只是一些粗茶淡饭,但格外的香甜可口。两人都忍不住再要了一碗,婆婆高兴地为他们俩再填一碗。 看着栾清狼吞虎咽的样子,婆婆将菜盘子往她那里挪了一些,满脸慈祥地盯着她。 “明儿,慢点吃,小心噎着。” 筷子一顿,栾清狐疑地看着婆婆的眼神,那感觉就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她咬着筷子不解地看着婆婆。 “明儿…是谁?” 婆婆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起身搓了搓腰前的围裙。 “没事,你们慢吃,我先去休息了。” 用过饭后,栾清侧躺在床上挺尸。方才一下子吃的太多,她有些撑,手不断地揉着肚子,想帮助身体赶紧消化消化。 宁渊刚刚出了屋子,到现在没回来,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如今他俩落到此地,她心里虽然着急但也无计可施,不如先安稳睡一觉再想办法。 栾清想着想着就打起了瞌睡,就在要和周公开始下棋时,身子被人晃了晃。 “进去点。” 宁渊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半梦半醒间伸了个懒腰,抹了把脸挣扎着爬起来,看他站在旁边怀里抱着一叠被子。 “呃…你睡这,我睡下边。”说着就想下床。 不过宁渊却把她往里边一推,把手里的被子放在床上,脱了靴子长腿一跨躺了下来,双手交叠枕着后脑,闭上眼睛不言一语。 栾清跪坐在他边上有些愣怔,他宽大的身子占了一半的床,大剌剌地躺在那儿。她只能蜷缩在里面偷偷打量,渐渐地发现他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她身子抵在墙上曲着双腿将下颚抵在膝盖上,想跨出去又怕打扰他,但让她就这么与他同床共枕她又有些不自在,所以只能这样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 就在她快要神游到天外时,宁渊突然没有预兆地开了口。 “精神这么足?” 栾清回过神,发现他并未睁开眼,依旧是那个姿势,只不过右腿支了起来。 “我方才眯了片刻,如今还…不困,你先睡吧,我保证不发出声音。” 虽然知道宁渊闭着眼看不见,但她还是默默地伸出三根手指作发誓状。 宁渊睁开双眼侧过身子面朝栾清,一手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既然你睡不着,那我也不睡了。” 栾清咽了咽口水,有意回避那道灼热的目光,清了清嗓音,小声地开口。 “那个…我待会就睡了。” 宁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那深色的瞳孔就像黑曜石般,她只瞄了一眼就像有股魔力要把她吸进去一样,让她微微心悸。 他面色从容,但神情勾人,语气慵懒又惑人。 “漫漫长夜着实难熬,既然你不想睡,咱们就做些有意思的事,如何?” 栾清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虽然她并没有真正经历过,但大婚那日也是有管教嬷嬷教过一些,看过图册的。 如今又看见宁渊的神色暗了几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当下就拿起脚边的另一条被子,将它搁在他俩之间,身子依着墙躺下,然后侧身背对着他,语无伦次地回道:“我睡了,我这就睡。” 宁渊瞧了瞧那人耳根子都有些泛红,也不再逗她,平躺着合了眼,只是嘴角边那抹淡淡地微笑久久没有散去。 真是个不禁逗的人儿。 第19章 伤口 一夜无梦,外头一阵阵清脆的鸟叫声吵醒了栾清,揉了揉眼睛缓了半刻清醒过来,发现身上盖着一条薄被。抬头望了望身旁,空无一人,只有一条叠好的被子压在床尾。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窗前,用桌上的木头架子架起槛框,抵着窗沿探出半个身子。 袅袅炊烟把厨房笼罩在一片薄雾中,婆婆忙碌的身影若隐若现。院子里还有一位老伯,佝偻着身子将半截圆木头竖起,颠了颠手里的斧头,瞄准上头的纹路干净利落地劈下去,动作娴熟流畅。 栾清拿起脸盆往外走去,屋后头有一条小溪,潺潺流水清凉透彻,洗漱过后,她踱步来到老伯身边,眼神明亮地看着他。 “老伯,您休息会,让我来试试?” 老伯将斧头撑在地上,微笑中又带着一丝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 “你这身板能行吗?” 栾清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点了点头自信地回道:“一回生,二回熟,这不还有您在一旁指点指点我吗。” 老伯把手里的斧头递给她,教她摆好动作,指着木柴的纹路说:“那你看好这道木纹,记住下斧子时要快准狠,气息均匀,关节放松些,你自己试试。” 栾清按照老伯教的诀窍有模有样的劈了下去,可惜第一回劈歪了,第二回气力不够,一直到了第三回才把木头一分为二。 她将额前散落的秀发别在耳后,开心地扬了扬手里的柴火,对着老伯笑道:“老伯,我还行吧?” 老伯点了点头坐在门口处的椅子上,拿出塞在腰间的烟杆往里头塞了点吐烟,点上火看着栾清。 得到了肯定,栾清心情大好。 在宫里她总觉得日子过得漫长,百般无聊。到了这儿,她却发现这朴实简单的生活竟有种说不出的惬意和自在。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朴实无华,却胜过人间百态。 就说劈柴这么一件小事,看起来简单,做起来不容易,不过掌握了其中的诀窍,看着脚边的柴火越堆越高时,还是让她产生小小的成就感。 宁渊从外头回来看到这一幕有些诧异,这么个大家闺秀,娇生惯养的人,竟然挽着袖子在劈柴,看上去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 他就这么倚靠在木门上静静的看着她,不过她到底是新手,劈了没多久就觉得手腕酸痛,停下动作扳了扳手腕。 宁渊眼尖的发现她那双柔若无骨的双手已经泛红了,快步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斧头。 “你去休息休息,我来吧。” 栾清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你行吗?” 宁渊瞧都没瞧她一眼,话不多说将木头摆好,直接一斧头劈了下去。拿起两半柴火提到她面前,轻轻向后一扔,微微挑眉。 “你说呢?” 栾清瘪了瘪嘴,还真是男女有别啊,想她又费时又费力,还牢记老伯教的技巧下手,才堪堪劈了几块木头,可这人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么下手,倒也有模有样。 “不就是气力大一些嘛。”栾清压低声音默默地说。 “你说什么?” “我说你真厉害。” 听到栾清对他的夸赞,得意地笑了笑,微微推开她。 “你给我乖乖坐那去,跟老伯聊聊天,快去。” 宁渊摆了摆头,让她离他远一些,免得自己不留心伤到了她。 栾清本来是想为老伯一家做点什么,毕竟没他们的收留,昨晚他们就得以天为盖地为被了。如今宁渊自愿做一个免费劳动力,她也乐得自在。 她坐在老伯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看着他,阳光的照耀下,他有条不紊,俊朗的脸上满是认真,手上动作越发流畅。她以前只见过这双手批阅奏折,如今竟也甘于做这些事。 更要命的是,那人认真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 怕自己的眼神过于刻意,栾清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木门,躺在椅子上与老伯闲聊。 “老伯,这里就你和婆婆两人吗?” 老伯拿着烟杆的手一顿,目光也同她一起望向那道木门,点了点头。 “那你们的孩子呢?” 老伯神情无奈,吸了一口吐烟,从鼻腔里慢慢呼了出来,眼神温和慈爱。 “我和老婆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栾清想起昨晚吃饭时婆婆无意提起一个名字,试探性地开了口。 “是…明儿姑娘吗?” 听见这个名字,老伯像是陷入了回忆,神情十分落寞。 “是啊,自明儿前年与人私奔后,我和老婆子日夜都盼着她回来,家里夜夜都留着一盏灯,老婆子说有了这盏灯,明儿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可是…” 老伯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岔开了话题。 “昨夜里老婆子以为是明儿回来了,没想到遇见了你们,可能她把你错认了,你别介意。” 难怪婆婆昨晚误以为他们俩是私奔逃出来的,栾清侧过身子摇了摇头。 “怎么会,我当然不介意。老伯,我想明儿也一定很想你们,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老伯明白栾清是在安慰他,但他眼神还是闪过一丝希冀。 “但愿吧。” “吃饭了。”婆婆在屋里头招呼着他们进去吃饭,老伯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进去吃饭了。” 走到宁渊身边又用烟杆子敲了敲他的背,“小伙子,干得不错,快进去吃饭吧。” 老伯把手里的烟熄灭放进裤腰带里,进了屋帮婆婆一起摆着碗筷,还亲切地锤了捶她的背,说了些什么话,逗得婆婆眉开眼笑的。 饭桌上婆婆还是十分热情地为栾清添饭夹菜,打小没有体会过母亲疼爱的栾清,这一刻有点受宠若惊。 即便心里明白婆婆待她的这份超出寻常的好可能只是将她当成了明儿,但是她也并不介意,只是感动之余还留有一些心酸。 吃完饭回到屋里,栾清一五一十地将方才与老伯的谈话告诉宁渊。 “你不知道,原来老伯家发生过这样的事…” 宁渊跟在她身后进屋,随手将门虚掩,身子有些踉跄。栾清背对着他,自说自话。 “明儿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我想等我们回去后,可不可以派人去找找他们呢?” 她正谈到关键处,发现身后之人久久没有搭话,栾清有些困惑,转过身一看,却发现他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她心里一惊,走到他旁边蹲下身子,试探性地推了推他。 “你怎么了?” 见他双目紧闭,眉间微蹙,甚是难受的模样。她焦急地半跪在地上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里,继续不停地晃着他的身子。 怎么会这样?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片刻过后,宁渊半睁开双眼,看见她眼底的慌张,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可栾清一把抓住那手,因为她发现之前给他包扎过得袖口处竟然渗出一道黑血。 “你中毒了?” 宁渊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微微喘气。 “无妨。” “你搭着我的肩膀,我先把你扶到床上去。”栾清双手环着他的腰将他扯起来,虽然宁渊还有一些意识,但脚下步子凌乱,大半个身体都压在她身上,差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把他挪到床上,栾清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头枕好,然后去外头端进来一盆清水,还向婆婆要了些伤药和绷带。 她将他袖口上的绣帕解开,本以为只是一道小口子,如今竟然有些溃烂。 污血已经粘住了帕子,栾清怕硬扯会雪上加霜,只能先将洗脸巾浸湿拧干后把周围的污血处理干净,又在屋里寻了一把剪刀、一盏蜡烛和一些火折子。 点上蜡烛,把剪刀在上面微微烫过后,小心翼翼地剪开绣帕,让它与伤口分离。 栾清看着手里被她剪得破破烂烂的帕子,正想随意丢掉,却被宁渊眼疾手快的攥在手里。 “这帕子都坏了,你拿着干吗?” 宁渊将帕子塞进怀里,眼神盯着帷帐,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 “这帕子上有你的名字,你这随手一扔要是被刺客发现了不就暴露了么。” 栾清一听觉得也有些道理,便不去管它,细细地检查他暴露在外的伤口。 “我从婆婆那要了些伤药,先帮你敷上。” 栾清表面虽然镇定,但手上的动作还是露了馅,拿着药瓶的手不住颤抖,还把药倒开了些,她用手指拨了一些回伤口上,然后剪了一条绷带细致地包扎好。 想起之前发生的一些事,她的眼眶有些泛红。 “对不起,都怪我,若不是我执意要去放风筝,我们就不会碰到刺客。若不是我大意丢了手链,你也不会受伤。我…” 宁渊看着她低头为他包扎还给他道歉的样子,目光柔和,刚想开口却忍不住一阵咳嗽,栾清抬起眼急忙帮他顺气。 待平稳后,宁渊语气沉稳地说:“那车夫早就被人掉了包,即使我们直接回宫,也还是会遇上刺客,你不必自责。” “可是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万一你…”栾清噤了声,她不敢说出“死”字,就怕自己一语成谶。 宁渊看了她一眼,猜到她接下来想说的话,与她半开玩笑道:“放心,我死不了,不会让你守寡的。” 第20章 回宫 栾清见他到这时候还在说些有的没的,没好气地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心底也明白他其实不想让她担心。看着他黯淡无光的眼神,额头处起了一层薄汗,伸手用袖子替他拭去。 他微微合上双眼,意识有些模糊,她侧耳俯身听了听他的胸口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 不行,她得想办法救他,再这样下去他一定撑不过去。 伏在他耳边轻声开口。 “我现在就去找人,我现在就去京城,你等我!” 刚想起身却被他拉住身子,伸手环住她的后脖轻轻压到他的面前,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开口。 “这一路我留下了标记,昨晚放了信号灯,估计再过不久葛战就会带兵前来。你陪我讲会话,别让我睡过去就行。” “好。”栾清跪坐在床前,胳膊搭在床沿上枕着下巴望着他,见他又陷入了沉默,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宁渊?”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意识清醒了半分。 “你是第一个敢直呼我名字的。” 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这些时日相处的时光慢慢浮现在她的眼前。 他送她的糕点师傅和栀子花,他半夜与她一起吃的红薯。 他说他不喜欢楚柔时她内心的窃喜,他为了她责令内务府的事,她都心知肚明。 起初,她只认为这是他作为一个帝王宠爱后宫女人的小把戏,对她如此,对另一人亦会如此。她并不多想也不多问,不愿与他有任何情感瓜葛。 她只想做名义上的皇后,虚与委蛇,在这权力的浪潮里她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守住自己的家人和在乎的人。 可当她看见他从树林中跑出来救她时焦急的神情,当她看见他转身去寻那条手链时义无反顾的背影,她的内心在那一刻有些动摇。 她并不认为自己会沦陷,只是她担心未来有一天若两人依旧站在对立面时,她会失了果断,失了理智。 宁渊微微转头用余光扫了一眼栾清紧盯他不放脸庞,轻轻地问了一句。 “你是在担心我吗?” 栾清回过神,将头转向一侧。 “我…我怕你死了,我得跟着陪葬。” 宁渊躺在床上的身体有些微颤,低声喊了句:“冷。” 栾清起身将床上的两条被子都盖在他的身上,密密实实地将边边角角都塞好,可宁渊还是巴巴地望着她。 “我还是冷。” 这又是怎么了? 栾清坐在床边用手背抵着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微微发热。 “你好像发烧了。” 宁渊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喉结,伸出手指勾着她的衣袖。 “我记得小时候发烧,母妃都会把我抱在怀里。” 栾清无言地望着他,这还是那个杀伐果断,性子阴晴不定的人吗?难道烧坏了脑子,把她当成他母妃了?那双眼神突然清澈纯良的望着她是几个意思? 栾清想归想,双手还是利索地撑起他的身子让他躺在自己的身上,用被子捂好。 宁渊感受到她的下巴抵在他的鬓间,她的身子柔软,若有若无的独特清香钻入他的鼻间,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耳畔她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 看见他眸子慢慢又有合上的趋势,赶紧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庞。 “喂,宁渊,你可给我撑下去啊。”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开口。栾清心里一紧,不由得抱紧了他几分。 等待的时刻是难熬的,既然他不开口,那她开口。 “宁渊,我本来以为人活了一世过后,就该去找孟婆喝汤了却前尘了,可你知道吗?我又经历了一世。以前啊我总觉得要与人为善,助人为乐。可是我却不得善终。你知道吗,上一世你真是个坏人,合着楚柔欺负我…” “喂,你再不说话,我可真的撑不下去了…” 她已经快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了,努力忍住眼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后“啪”掉落在他的脸上。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房门被叩响,外头传来葛战的声音。 “微臣葛战,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栾清喜出望外,急忙放下宁渊的身子,两步并作一步跑到门口开了门。 “葛将军,你总算来了。” 看到栾清眼中含泪的模样,葛战急忙问道:“你没事吧?” 栾清摇了摇头,伸手指向宁渊躺的方向。 “我没事,快!快去救他,他快不行了。” 葛战向后挥了挥手,突然从四面八方出现一群人,栾清愣怔地站在一边,看他们将宁渊抬了出去。 外头婆婆他们被侍卫拦在一边,栾清上前。 “婆婆,我要走了。” 婆婆有些不舍地望着她。 “一路小心。” “婆婆,你的女儿叫什么,等我回去派人给你找一找。” 婆婆想起自己的女儿,内心有些悲痛,扭头偷偷拭泪。老伯轻抚着婆婆的背,对栾清请求。 “她叫柯明,姑娘你若找到她了拜托别打扰她,只要告诉我们是否安康就行。” 栾清跟婆婆一家告了别,在葛战的护送下回了宫,为了避免引起骚动,葛战等人偷偷把宁渊送回养心殿,然后秘密派御医连夜进宫为他诊治。 想起一日未归,秀春一定等急了,栾清先行回了中宫,打算换身衣服再去看宁渊。 不料刚从后门踏入院子双手就被人钳制住,一路低着头押到前厅。 一排排宫灯清清冷冷的在风中摇曳,往日热闹的中宫如今竟见不到一个人。厚重的宫门被推开,明亮的屋内气氛沉闷。 宫女本想为冯太后添了一些茶水,听见背后有动静,冯太后微微轻哼了一声。吓得她低着头急忙退到后边隐没在人群中,唯恐接下来的事波及到她。 栾清被押到中间膝盖被人一顶跪了下去,身上的压力消失,她刚起身就听见一旁的楚柔语带笑意地说:“太后,咱们这茶都喝了几轮了,可把皇后娘娘给盼回来了。” 栾清目光一凛,不着声色地瞥了一眼堂上之人,俯身叩拜。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安。” 冯太后一拍桌子,长久以来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了。 “万安?你是想把哀家气死吧,瞧瞧你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栾清屏住呼吸,她回来的匆忙并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如今还是着男装,自知理亏。 “臣妾知罪。” 冯太后今日本在御花园赏花,起初楚柔前来向她禀告皇后不见时她还半信半疑,可等了一下午还不见人,到如今天都黑了才回来,着实让她心生怒气。 又想起前些日子葛战与她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顿时火冒三丈,出口训斥。 “身为皇后,举止如此不检点,打扮成这幅模样是想出宫寻你的老相好?” 栾清身体一震,慢慢抬起头挺直身子,目光直直地盯着冯太后。 “太后此话何意?臣妾身为一国之后,从未作出对不起圣上之事,还望太后明鉴。” 冯太后一时气急说话不留情面了些,但终究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再者这些事情说多了难免让其他人乱嚼舌根,坏了皇家颜面。 可是她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栾清。 “那你倒是说说去哪了?” 想到宁渊此次是微服私访,而且葛战一再提醒她不要把宁渊受伤的消息说出去,她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 “臣妾有些想家,所以出宫去看看家父。” “一派胡言!把人带上来。” 两个太监从侧门抬进来一个人,扔到栾清面前,她抬眼瞧见衣襟上沾满鲜血的秀春后有片刻失神,急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鼻间。 幸好,还有一丝气息。 “太后,秀春所犯何事?为何要动用私行?” 楚柔起身走到冯太后身后为她捶背,轻巧地开口。 “姐姐此话怎讲,秀春身为您的贴身宫女,没好好服侍你,太后斥责几句实数正常。” “你管这个叫斥责?” 栾清目光阴冷的瞧着楚柔,伸手指着面前一动不动早已昏迷过去的秀春。 楚柔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底下的人儿,她虽然命人往死里打,可真看到这鲜血淋漓的模样也是让她有些不适。 “要怪就怪这丫头嘴硬,连太后的问话也敢不回。区区一个宫女,太后还惩治不得了?” 见太后迟迟不肯处罚栾清,楚柔忍不住在她耳畔提醒。 “太后,皇后娘娘身为后宫表率,此次竟做出如此出格之事,还在您面前胡言乱语,您若再不惩罚,恐难服众啊。” 冯太后提起裙摆起身走近她几步,念及她父亲乃当朝右相,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哀家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去哪了?” 栾清也定定地仰头望着她,斩钉截铁地开口。 “臣妾确实出宫回了家。” 话音刚落,承庆迈进门槛一路小跑进了屋,偷偷瞧了一眼后头的楚柔,走到冯太后面前伸手掩着嘴在她耳畔低语。 冯太后瞪大双眼,身子有些后仰,一时间周围的宫女都簇拥上来围着她,待她缓过神后,手指颤抖地指着栾清。 “来人!把皇后关到宗祠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把万恶的小魔爪伸向男主~~~~ 第21章 苏醒 那日,承庆本想进殿侍奉宁渊,可是却被葛战拦了下来,说陛下不见任何人。 他心里存了疑,直到在后院瞧见一宫女端着一盘换下来的衣裳,承庆上前查看发现袖口处竟有一摊污血。 他认得这件衣服,那是放在养心殿衣柜顶格的一件便衣,除了宁渊还有何人能穿? 于是他急忙将宁渊受伤的消息告诉太后,此时的冯太后无心斥责跪在地上的栾清,只是随意下了一道命令,就在张嬷嬷的搀扶下离了宫,坐上了轿撵往养心殿奔去。 而一旁的楚柔本打算借着这一次的把柄将栾清直接送入宗人府严办,不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横加打断。 想起太后慌乱的神情,心想一定出了什么大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栾清,朝玉碧吩咐了几句,紧跟着也出了门追上太后的撵轿。 ------ 距离那一日到现在,栾清已经被关在宗祠里两日了,四周阴气沉沉,烟雾缭乱,除了大门两侧有两扇窗户外,三面皆是墙壁。 宗祠堂前整齐划一的摆着四排牌位,祀台上的铜制香炉内插着三根香烛,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唯独那里闪着微光。 地上摆着三个套着黄布的软垫,栾清虚弱地蜷缩在角落里,目光迷离地盯着冷冰冰的地板。 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许久没有进食,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快要虚脱了。双腿弯曲,两手紧按腹部,那里隐隐有些抽疼。 也不知宁渊的毒解了没有,还有秀春… 现下她被关押在此,恐怕自身都难保,想这些又有何用,越想脑子越混乱。 窗门轻叩,栾清微睁着眼睛望过去,饿了太久见那扇窗都有些重影。 这宗祠守卫森严,一般人等根本进不来,想来是幻觉吧。 栾清实在支撑不住了,侧躺在地上皱着眉头,嘴里念叨着:“我不饿,我不饿…” 可肚子里那非常诚实的一阵咕咕叫还是把她拉回了现实,本想转移一下注意力,麻痹自己的头脑,可这催眠还不如不催眠,现下更饿了。 窗门再一次叩响,门外传来一个女声。 “皇后娘娘?” 栾清挣扎着起身,扶着墙壁挪了过去,耳朵贴在窗户上,檀口轻启。 “你是谁?” “娘娘,您开开窗。” 掀开窗户,那人递进来一个正正方方红黄相间的食盒,栾清摸了摸盒身还是温热的,即使不打开盖子,她都能闻到里头芳香扑鼻的菜肴。 但她还是有些戒备,瞄了一眼那人,甚是陌生,从未在宫里见过。 “你是哪个宫的?” 那人什么都没说,一转身就不见了。栾清怕别人看见,赶紧合上窗。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食盒,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她回到角落里将食盒放在离她半尺的地上,盘着腿歪着头细细打量着,这个食盒周身都用彩釉描出一朵朵花卉,甚是精致,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妃嫔可以拥有的。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她身边没有任何银饰,无法辨别其中有没有毒。 可转念一想,到了现在这地步,就算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吧。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也等不及,伸手将那食盒拉到面前,掀开盖子,一口气塞了满满一嘴,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 这一大口饭咽下去差点没把她噎死,不由得顺了顺胸口。还好主人细心,在最后一层放了一壶清茶,她倒了一杯润润喉。 一顿风卷残云后,栾清将食盒偷偷藏于大堂后头,以免被人发现,然后靠在圆柱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 宁渊在宫外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前朝后宫一片哗然。 太后日夜衣不解带地守在一旁,怕太后想休息,承庆命人放了一张矮榻在侧。 太医院里的御医全都瑟瑟发抖地跪在外头听候差遣,宁渊处在昏迷进不了食,大家都担惊受怕,万一不留神撑不过去了,他们都得陪葬。 幸而经刘太医诊治后,发现毒性未蔓延到心肺,只是这清毒的过程十分难熬,每日都得花上几个时辰泡在药池子里不说,还得服四十九种药材熬制的汤药。 楚柔借机日日来养心殿,陪在宁渊身旁,有时冯太后不小心撑着脑袋睡着后被惊醒时,还能看到她守在床前,心里不免对她另眼相看。 如今已经过去两天了,宁渊还没醒,冯太后心里越发的着急,对着外头的御医又是一顿斥责。 玉碧低着头进了屋,对着太后说:“太后,您该洗漱了。” 听着冯太后斥责了半个时辰,颠来倒去无非就是那么几句,楚柔都快听累了。 “太后,您快去洗漱吧,这里有妾身看着。” 太后也骂累了,顺了顺气,朝她点点头,在张嬷嬷的搀扶下去偏殿洗漱。 楚柔让御医们都去殿外等候,见屋内除了还在昏迷中的宁渊已无他人,刚想起身不料小腿处酸麻不已。 玉碧立马上前搀扶她坐在一旁的矮榻上,替她揉着腿。楚柔扶着腰倚靠在软塌上,双目微嗔,怨声载道:“为了给太后留个好印象,这几天可把本宫累惨了,这儿再揉揉。” 玉碧照着楚柔指的方向微微发力。 “娘娘,您再忍忍。” “外头那些也尽是庸医,陛下一日不醒来,本宫还得侍奉一日。” “奴婢方才已经问过了,陛下已无大碍,毒也解了七八分了。” “嗯,不说这个了,皇后那边怎么样了?” “娘娘,皇后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饿了足足两天了,咱们是不是…” 楚柔轻笑一声:“急什么,她让陛下受伤本就是大罪,本宫替太后处罚她也是理所应当。” 玉碧有些担忧:“可是太后并未下旨要处罚皇后,娘娘您如此行事若是被太后…” “现在太后一门心思都在陛下身上,哪有其他功夫去在意这些。罢了,明天让人去送些吃的吧。” “是。” 主仆二人自顾自地交谈,并没有发现床上之人的手指微微一颤。 ------ 宁渊做了一个又长又奇怪的梦,梦里他发现栾清一身素衣呆坐在冷宫中,脸色泛白嘴唇发紫,隆冬腊月竟是连一件小袄都不裹。 他忍不住上前责备,不料她却恶狠狠地看着他。画面一转,她站在凳子上手里拽着三尺白绫,空中回荡着“陛下有旨,赐栾氏之女白绫三尺”的声音。 他何时下了这道圣旨,看着她逐渐绝望地神情,他慌了,拼命想要将她拉下,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永远够不着她。 身体一颤,他睁开了双眼不断地喘着粗气。 “陛下醒了!陛下醒了!”楚柔扑到他的面前握住他的双手,大声喊叫。 外头进来一排御医,为首的刘太医上前替他号脉。冯太后也急忙进屋,楚柔有些不舍得放开了手,让了位子给太后。 刘太医点了点头,面露喜色:“恭喜太后,恭喜娘娘,陛下体内的余毒已经清除干净了。” 太后抽出帕子拭了拭眼眶里的泪水,声音颤抖:“好…好…赏,都赏!” “谢太后。” 冯太后坐在床边,一手握着宁渊的手,一手摸着他的脸庞。 “皇帝你也太不小心了,差点没把哀家吓死。” 宁渊虚弱地开口:“母后,朕没事了。”然后环视了周围一圈,却没见着想见的人。 “皇后人呢?” 冯太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皇后行为太不检点,哀家罚她跪在宗祠里了。” “为何?” “她穿着男子衣服外出半日,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私自出宫已然是大罪,之后竟然还与哀家扯谎,说是回了娘家。” “母后错怪她了,是朕带她出去的。” “什么?”此言一出,不单是太后,连一旁的楚柔也惊了。 “马上便是母妃的生辰,皇后说宫里头的东西您都看腻了,朕和她就想去宫外寻些好玩的东西给您瞧瞧,没想到竟遇上了刺客,害母后担心了。” 宁渊伸手将怀里的那串菩提珠手链放到太后手里,“这是朕亲手做的,希望母后喜欢。” 太后看了看手链,将它握在手心里,“你这孩子!” “还望母后放了皇后吧,她也是无辜的。” 太后嘴角微微蠕动,神情犹豫,楚柔开口:“太后、陛下,如今真相大白,想来皇后也是无辜的,虽然未尽到规劝之责导致陛下龙体受损,不过好在如今陛下已经无恙,便饶了皇后娘娘吧。” 此言一出,太后不禁皱眉。 楚柔倒是提醒她了,身为皇后,若她一开始规劝着皇帝行事,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还好皇帝命大,要是出了闪失那之前所做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如今皇后不但没有规劝,反而还和皇帝一起胡闹,真是不让人省心。 冯太后冷冷地开口:“皇后未尽到规劝之责,不能就这么放过。” “母后…” 楚柔盈盈一拜,跪在皇帝面前,柔声地说:“陛下,太后既然这么说了,您也别太执着了,免得你们之间伤了感情。” 宁渊眼神凌冽,想起方才他在半昏半醒之间听到她俩主仆的谈话,语气冷淡。 “朕和太后说话,你插什么嘴?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橙橙.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小心思 因这两日楚柔时时刻刻都伴在宁渊身旁,事无巨细皆由她亲力亲为,冯太后都看在眼里。 既然楚柔是真心实意对宁渊好,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对她心生欢喜。 楚柔虽然身为妃子不可妄议皇后,可她方才说的话在冯太后看来甚有道理,自然忽视了她犯的这些小错。 现下宁渊刚刚清醒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她厉声呵斥,惹得冯太后立马开口维护。 “皇帝,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几日你昏迷,都是楚贵妃尽心服侍,况且,在哀家看来,她说的并没有错。” 楚柔方才那番话也是有意为之,但她其实只想旁敲侧击一下,没想到宁渊反应如此大。 放在以前,宁渊虽说为人疏离,但对她还是温柔以待,轻声软语的。为何出了一趟宫,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是之前林江之事让他俩之间心生间隙了? 这突如其来的斥责直接给她当头一棒,让她愣怔许久。好在听太后方才的语气还是维护自己的。不管如何表面功夫要做到位,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丝内疚,放低姿态。 “太后,是妾身多嘴了,还望恕罪。” 楚柔脸色煞白,唯唯诺诺,眼神满含委屈,惹得太后十分怜惜。余光打量自家儿子略带铁青的神色,生怕这楚柔再说错一个字惹得他不开心。 太后和蔼可亲地拉着楚柔的手,关切地开口。 “楚贵妃这几日照顾皇帝辛苦了,快下去歇息吧。” 一旁的张嬷嬷低着头上前将楚柔扶起来,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承庆垂着双手驼着背,后头跟着两排宫女。宫女们进屋后呈一字排开,垂着脑袋将手上的银制微微高举,里头摆着清淡的菜肴。 承庆上前问道:“陛下,奴才按照刘太医的指示让御膳房备了几道清淡的佳肴,您看看想吃哪个?” 宁渊侧头,曲起胳膊肘有些吃力地撑起半个身子,承庆拿了个引枕放在他身后,让他靠的舒服些。 一宫女跪在床前递上漱口茶,宁渊漱完口后随手一指,粗略喝了几口热粥,又吃了些小菜就摆摆手停止进食了。 承庆知道宁渊不喜屋内有很多人伺候,挥了挥拂尘让她们下去。刚刚递漱口水的宫女又递上来一块热毛巾,宁渊拿起毛巾抹了抹嘴,擦了擦手。 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衣已经被人褪去,重新躺回引枕上,默默地把被子拉高了一些掩在胸下,右手伸进被子里隔着衬衣按了按,怀里的绣帕还在。 冯太后见宁渊进了些食后面色好转,便也安了心。 适才她虽然口口声声说要责罚皇后,但毕竟是右相之女。皇帝尚未站稳脚跟,若此事闹大惊动前朝,势必会引起右相不满,还是到此为止吧。 “皇帝既然如此维护皇后,哀家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宁渊顺着她的话接道:“母后说的极是,既然她在宗祠面壁思过,不如就罚她抄写真经,小惩大诫,母后觉得如何?”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承庆,你去传哀家的旨意,罚皇后在宗祠里抄录佛经百遍,抄完了才能放出来。” 宁渊眉头紧皱,握紧手心掩在嘴边不停地咳嗽,太后赶紧命人倒杯清茶。顺了顺胸口缓过气后,他握着太后的手。 “母后,朕经历此次灾难,幸而有皇天保佑,没出什么大碍。但细细想来总有些后怕,不如请宝华寺的大师来宫中作法,驱一驱朕的晦气。” 太后是个极其信佛的人,听他这么一提,自然同意,她闭着双眼,双手合十抵着额头拜了几拜,嘴里念叨着经文,未曾看见宁渊垂下的眼帘里闪过一些狡黠。 ------ 栾清沉睡了许久,突然被开门声惊醒,她揉了揉眼睛,扶着背后的圆柱起身。 一觉过后她精神好了不少,略带惊讶地看着外头的人搬进来一张墨色案台,左边放着一本佛经,右边摆着笔墨纸砚。 为首的承庆微微向她俯身,右手摊开四指并拢,往佛经上一点:“皇后娘娘,太后有旨,这本佛经您得抄完一百遍后方能出去。” 然后也不等栾清回复,转身出了门,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再度关上,扬起了地上的尘埃。 栾清走到牌位前闭上眼睛虔诚一拜,嘴里念了一句“莫怪罪。”,然后把地上的一个软垫挪到案台后。 跪坐在上面随手翻了几页佛经,可惜她不信佛看不懂这些拗口的经文。抬头隔着窗户纸望了一看外头,感觉天色已经渐渐地昏暗了。 既然太后已经下了旨,那她只能照做,只是这一百遍经文不知道要抄写到猴年马月。 她知道想的再多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恼,不如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抓紧时间动笔。 捻起一张宣纸铺在案台上,笔头沾了些墨,照着佛经上的文字,一横一竖地埋头誊写。可这秋天的夜来的比夏日里快了许多,她只堪堪写了几张,天就全黑了。 经文上的字已经有些难辨了,她环顾四周,唯一有亮光的地方就是供台上的两根蜡烛。 双手撑在案台上起身再一次走到牌位前,闭着眼双手合十拜了拜,虽然这间屋子就她一人,但她还是嘟囔着说了句“得罪了,得罪了”,然后走到供台旁将一盏烛台拿了下来。 有了一盏烛台,她周身一片瞬间明亮。 夜深人静最是人感性的时候,她屈起双腿看着烛光,一会想起秀春身上的伤,不知道有没有人照看她。一会儿又念起宁渊身上的毒,不知道有没有清除。 看见烛油滴落,栾清拍了拍脑袋。趁着蜡烛未燃尽,赶紧多写一点吧。 这么一写不知不觉就写到了后半夜,她实在困顿不堪,将笔搁在砚台上,甩了甩手腕,趴在案上睡了过去。 清晨,外头的鸟儿站在树梢上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歌声清脆。内务府的安公公带着一个小太监来到宗祠外,与那侍卫交谈几句便入了院子。 身后的小太监上前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也顺带着将一阵秋风带进祠堂里,案台上的宣纸随风飘扬,散了一地。 还有几张遮住了栾清沉睡的脸庞,把她从睡梦中拽醒。她偏了偏脑袋,将脸上的宣纸拿了下来,鼻尖还萦绕着墨香味。 “皇后娘娘吉祥。”安公公见栾清醒了,低声向前行礼。 栾清睁开双眼抬起头,胳膊肘已经被她枕的发麻,揉了揉肩膀,眼底一片清明。弯下腰伸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宣纸,这些都是她写了大半夜的成果,可不能弄脏了。 “你怎么来了?” “奴才给娘娘送些吃的。”安公公低头将地上的宣纸拾起来交到栾清的手里,然后向后挥了挥手,后头的小太监将食盒放在案台上。 安公公愁容满面地看着栾清:“还望娘娘恕罪,前两日因玉碧奉太后的旨意不让内务府送膳食过来,故而迟迟拖到现在才来叩见娘娘。” “太后旨意向来都是张嬷嬷或承公公传旨的,什么时候轮到玉碧了?” “奴才也觉着奇怪,可是前两日宫里上下都围着皇上转,奴才想去见太后都被承公公拦住,说太后正在气头上,不肯见任何人。” 栾清眉头微皱,困惑地问道:“这么说,这两天你未曾私下派人给本宫送过饭?” “皇后娘娘恕罪。”安公公误以为栾清对他不满,忙跪下磕头。 “平身吧,本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栾清看着案台上的食盒,将它转了一个圈,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木制食盒,确实不比昨日那食盒精致。 那昨日到底是谁雪中送炭呢?她在宫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交好的嫔妃,难道是贤妃? 栾清若有所思地打开食盒,安公公让小太监去门口守着,微微抬头看着栾清的半侧脸。 “娘娘,奴才已经将秀春姑娘安顿好了,她身上的殇也请了太医诊断过了,您尽管放心。” 栾清听到这消息有些激动,这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半分,面带微笑地侧过头:“多谢公公。” “哪里,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不知皇上如今怎样了?” “娘娘请放心,奴才听闻皇上已经醒了,养心殿外头的太医也都退了一大半了,想来已无大碍。” “那就好。”在这个后宫,栾清在乎的人很少,除了从小陪她长大的秀春外,如今不知不觉还多了一个人。 她将碗里的粥喝完,把它放回食盒里。安公公上前收拾食盒,低声地说:“往后每日饭点奴才都会亲自前来,娘娘在这可有什么缺的尽管说。” 栾清想了想开口:“给本宫多备一些蜡烛吧。” “是,奴才告退。” 安公公刚退下,外头就传来一阵阵木鱼声。栾清拿起经书翻到昨晚未誊完的那一页折了一个角,合上书压在一沓宣纸上。 她起身走到门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趴在门缝上偷看外头的情形。 为首的穿着黄白色缁衣的师太向侍卫一拜:“贫尼受太后旨意,来这做一场法事,还请行个方便。” 门口的两位侍卫互相望了一眼,挪开了身子。 师太带着六位尼姑入了院子,朝宗祠走来,栾清忙回到案台前若无其事地坐下抄写经文。 门一开,众人朝栾清行过礼后,六位尼姑分两排面对面跪坐在地上,将怀里的木鱼放在正前方。 师太直直地走到软垫前站定,然后转身坐在垫子上盘着腿,闭上眼睛默念经文,一手拨动佛珠,一手敲着木鱼。 底下的尼姑跟着闭上眼睛念起经文,吚吚呜呜听得栾清犯困。就在栾清撑着额头无精打采地誊写佛经时,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 “娘娘,奴婢是皇上派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宁渊:让媳妇抄一百遍,我得猴年马月才能见着? 第23章 夜色撩人 栾清案台前方跪坐着一个小尼姑,她侧过头,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 确定了师太和其余人都闭着眼念经文后,她蹲着身子悄悄挪到栾清身旁,伏在她耳旁轻声开口。 “陛下吩咐奴婢来帮娘娘抄写经文,还请娘娘将誊写好的一份经文交给奴婢,这场法事会连做三日,明日午时奴婢还会来见娘娘的。” 栾清有些惊诧:“这…你我字迹不同,怕是会露馅。” 那人听后灵动一笑:“娘娘有所不知,奴婢擅长临摹字迹,保证不会出差错。” 栾清半信半疑地抽出一份写好的经文交给她,她细细地清点了张数后,将宣纸卷起来塞进袖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回到原来的位子上。 法事结束后,屋内又只剩栾清一人,她依旧埋头抄写经文。 虽说那假扮尼姑的小姑娘说交给她来写,可栾清觉得这毕竟受罚的是自己,怎好意思全由别人承担,而且这百遍经文不是说写完就能写完的。 到了晌午,安公公还是带着早上的那个小太监进了门,不仅给她带了一盏宫灯、蜡烛和火折子,还放了一条棉被在她身侧。 栾清轻勾嘴角,朝他微微点头:“公公有心了。” “哪里的话,入了秋不必夏夜,娘娘您自己身子要保重。”转身接过后头小太监手里的食盒摆在她面前,将里头的菜一道道摆在案台前。 “娘娘您慢用,奴才就在屋外守着,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即可。” 栾清点点头,看着满桌的菜肴,思绪却飞到其他地方。 咬着筷子侧身瞧了一眼放在大堂后面的食盒,自从内务府给她备膳后,那个小宫女就再也没出现过,她很难说服自己这只是个巧合。 不管如何,她栾清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等她出去了,一定要找到那个宫女,好好谢谢她家主子。 用过膳后她继续埋头誊写,在这一方之地倒也安然自在,心如止水,颇有一种与世隔绝之感。 ------ 宁渊平日里十分重注习武健身,因此身体恢复的比常人快许多,他躺在床上瞧着太后神情倦怠,眼底都有些乌青,拍了拍太后的手臂。 “母后身体不好,为了朕的事情又操劳许久,快些回宫歇息吧,朕这里自有人照看。” 太后见宁渊比之昨日面色红润了些,人也精神了不少,微微颔首,带着一大群宫女太监离了养心殿。 殿里总算安静了不少,宁渊屏退了众人,手指交叉放在锦被上,仰起头合上双眼。 食指不停地打着节拍,像是在盘算着时间。不一会儿,外间的一排书架从正中间一分为二慢慢朝两旁移动,显出一道暗门。 暗门打开,出来一个身着玄色外衣,头戴盔甲的男子,越过屏风来到宁渊床前站定,单膝跪下行礼。 “属下卢哲参加陛下。” 宁渊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套上鞋子,随手从衣架上拿起一件外衣披在肩上。 “起来吧。” 卢哲跟在宁渊身后一路来到书案前,宁渊提起毛笔思忖了片刻,然后把那日在刺客虎口处看到的记号描画了下来。 搁了笔,他将纸上的火焰型标记放到卢哲面前。 “你去查查,江湖上可有哪个帮派之人的手上有这种标记的。” 卢哲双手接过,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将它放在怀中。 宁渊双手叉腰踱着步子走到窗台前,望着漆黑的天空,深邃的眸子里阴沉不定,就像一只隐蔽在草丛的猛虎,正一步步地引诱敌人进入陷阱。 眼神微微一亮,将腰间的一块玉佩往后一扔,卢哲伸手接住。 “另外,你去一趟江陵街,街上左侧有一间做首饰生意的铺子叫麒麟阁,把这块玉佩给掌柜,告诉他情况有变,龙牙勿动,静候命令。” 卢哲将玉佩放在手里,低头拱手:“是,属下遵命。” 宁渊挥了挥手:“下去吧。” 卢哲动作利索的走到书柜前搬动第二层书架上的金蝉,暗门渐渐转动一个闪身就消失不见。 一切恢复如初后,宁渊准备沐浴,虽然体内余毒已经清理干净了,但为了防止复发的可能,刘太医还是建议他每日都要泡药池子。 承庆引着宁渊来到暖阁,他站定后展开双臂,两旁的宫女们替他宽衣解带。前方虽然有薄纱隔着,但还是能闻到浓浓的药草味,令人刺鼻。 宁渊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要说这刘太医医术还是很高明的,不然也不会成为太医院之首。 只是… 此人开的药令人一言难尽,闻起来甚是难闻就罢了,偏偏喝的药还让人难以下咽,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句话真是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宫女们将他的外衣脱尽后默默地退了下去,众人皆知,宁渊不喜别人触碰他的身子,承庆守在门外替他关上门。 他穿着寝衣一路走到池前,脱了寝衣露出精壮的胸膛,伸手将头上的华冠摘下,墨发如绸缎般倾泄而落。 走上台阶,入了水池,他背靠在池壁上,双手搭在两旁,闭目养神。 这药草得泡一个时辰才能见效,刚开始只是脚底有些微热,渐渐地蔓延到全身,额头上也有些轻微出汗。 宁渊不知不觉陷入浅眠,但他的听力十分灵敏,感觉到身边有脚步声,心下一惊以为是刺客,睁开双眼一个侧身站在池子里,左手钳住那人手腕。 定睛一看原来是楚柔跪坐在池边,被抓着的手里还拿着一块帕子悬在空中。 宁渊松了手,微微吐了一口气:“你怎么在这?” 楚柔揉了揉手腕,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陛下大病初愈,臣妾怕底下的人伺候不好。” 宁渊侧过身子往另一侧池壁走去,靠坐下来,语气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爱妃有心了,朕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出去吧。” 楚柔穿着一件抹胸襦裙再配上一层薄纱外衣,玉臂若隐若现,青丝未束垂在胸前,提起裙摆走到宁渊旁边侧身坐下。 她看着那人俊逸的侧脸,周身热气缭绕,白皙的皮肤不知是不是药草浸泡的缘故,有些微微泛红。 她俯身在他耳畔吹了一口气,双手有些不规矩地在他身上游走。脸颊被热气熏得泛红,媚眼如丝地望着他:“陛下,今晚就让臣妾服侍您吧?” 宁渊眉头紧锁,轻轻“啧”了一声,双眸万年不变的沉稳中闪过一丝隐忍。 就在楚柔的手继续往下时,他绷紧了身体,不留情面地挥开了那人的手,高声道:“承庆!” 外头的承庆忙不迭地跑了进来:“奴才在。” “送楚贵妃回宫。”冷冷地留下这一句,起身往屏风后走去。 秋雨突至,一阵微风卷着细雨吹了进来,吹散了楚柔的媚态,也吹走了屋内的一片绮丽。 她为了今晚能与宁渊共度良宵,特意穿的单薄,秋风钻入她的脖子,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心有不甘,后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养心殿,如今她若这么出去了,往后不得被后宫众人嗤笑。 微微收紧拳头,满脸的尴尬和愠怒,她好像都能感受到外头那群太监宫女暗自偷笑的神态。 宁渊站在铜镜前拿过巾架上的帕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庞,帕子遮住他的半张脸,他能清晰地透过镜子看见眼底被勾起的一丝欲望。鼻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喉结微动。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见楚柔还坐在池边,厉色地看着承庆:“怎么回事?” 承庆跪在地上满头大汗,这两个主子他都不好得罪啊。 “这…陛下,外头突降大雨,奴才正打算取些雨具送贵妃娘娘回去。” 宁渊拢了拢外衣,紧了紧腰间的束带,提起衣摆跨过门槛。一旁的宫女为他撑伞,他却直接夺了过来,独自一人消失在黑夜中。 承庆急忙起身准备跟上,想起楚柔还坐在那,又回过身。 “娘娘,奴才得跟着陛下,要不让其他人护送娘娘回宫?” 楚柔握拳往水面上一拍,溅起一层水花,打在她的半边脸上。 “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承庆眼下怕宁渊一个人出了事,到时候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急忙去寻,可这黑灯瞎火的,竟早已见不着人影了。 宁渊挺直身板一手靠后,一手撑着油纸伞在雨中大步向前,即使不小心踏进了小水坑里,水花四溅,打湿了他的衣摆,他也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秋雨绵绵,将远处的楼房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豆子般大的暴雨,秋风吹醒了他的头脑,等他回过神来,竟不知不觉站在了宗祠门外。 屋檐下两个侍卫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有些狼狈的宁渊,双双跪下行礼,雨滴声盖过了他们的声音,并未惊动房内的栾清。 “奴才参见皇上!” 宁渊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挥了挥手让他俩退下。走上台阶将伞合拢轻轻地靠在梁柱边,信步来到大门口。 里头还有些微弱的灯光,宁渊犹豫不决地把手放在门上,久久没有动静。 突然屋内的人影投到门框上,惊得他后退了两步,屋檐上低落的水滴打在他的肩上,他却浑然不知,双眸紧紧地盯着那道人影。 门上的影子由大变小,最后消失。宁渊再一次走到门口,轻敲三声推开了这扇朱红色大门。 栾清正在奋笔书写,烛光照在她美如冠玉的脸庞上熠熠发光,她在灯火中轻抬双眸,看见宁渊半湿的外衣,惊讶地开了口:“陛下怎会来此?” 作者有话要说: 宁渊:见着自家媳妇了~ 第24章 情不自禁 看着面前那人脸颊上滑落的雨水,栾清起身快步走了过来,想起他身上还受着伤,低着头翻开他的衣袖想检查一下,嘴里忍不住责备道:“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还淋上雨了?” 宁渊看着她分花约柳的朝他走来,身后的烛光衬得她娇俏可人。他呼吸沉重,暗暗地抿了抿嘴,目光勾人地看着她。 待她凑近想要翻开他的袖口时,顺手勾住她的脖子,将她拉过来扣在胸口,另一只手环住她的细腰。 栾清一个趔趄扑倒在他的怀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搅得神思慌乱。那人的衣服有些潮湿,她整张脸贴在上面难以呼吸。 使劲掰着他的胳膊,微微侧头露出嘴巴,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呼,差点把她憋死。 宁渊将脸深埋在她的肩窝里,闷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她轻拍肩膀:“怎么了?” 他近乎贪恋地闻着她身上特殊的香味,喃喃开口:“朕…” 尾音低沉暗哑,撩拨人心,说话的语气打在她的脖子上,又暖又痒。 她忍不住想要挣脱开,可是那人手劲十足,她怎么扭动都徒劳无功,倒是手掌心能明显的感受到他身上越来越滚烫的体温,心下着急,以为他又生病了。 “你身子怎么这么烫,不会发烧了吧?不过你一习武之人,身子骨不应该如此羸弱啊。” 宁渊本想平复心境,不料怀里那人一直扭动身子,无意间撩拨他的身体。 听她叽叽喳喳个不停地,还明里暗里说他身子不行,他实在忍不住了,固定住她的脑袋,寻到她的软唇吻了上去。 辗转厮磨,过了许久才放开她,一脸坏笑地望着她:“你说谁身子不行?” 栾清羞红了双脸,看他生龙活虎的模样,双手抵在他胸前,支支吾吾地开口。 “呃,皇上的身子应该是…好了。” 她垂下脑袋,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就是不敢直视宁渊,心里不停地吐槽,这人今天吃错药了? 宁渊看她满脸娇羞的模样,身子柔软的贴在他的身上,毕竟是个成年男子,他怕自己再不放开她,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欲望又得冒头。 松了手,倚着门框把头扭向外头,凉风吹在他脸上,让他清醒不少。 栾清觉得身上的压力消失了,但还是不敢抬眼看他,双手放在后背,手指头纠结地缠绕在一起,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过了片刻,宁渊开了口:“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栾清听见他的问话,不自然地抬了头,动作有些僵硬地指了指案台。 “臣妾在抄录佛经。” 宁渊回过头略带疑惑地问了一句:“不是给你派了人抄写吗?” 想起那个小尼姑,她笑脸盈盈:“还忘了多谢陛下出手相助呢,臣妾在此谢过了。” 宁渊目光闪躲,投向她身后的那叠经文,清了清嗓子说:“朕只是…不想让后宫非议,说朕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栾清抿嘴一笑,脸上明摆着丝毫不信他的说辞但嘴里还是回了一句:“臣妾知道。” “行了,行了,你好好面壁思过吧,朕先走了。” “恭送皇上。” ------ 翌日,宝华寺的师太果然还来宗祠作法,经过交流,栾清得知那名假冒尼姑的小姑娘名叫可儿,是在御书房伺候宁渊的宫女,难怪栾清觉得面生。 经过可儿的帮助再加上栾清自己日夜誊写,经文总算抄录完毕,张嬷嬷抱着沉甸甸的一堆纸送到太后手里。 天气才刚刚入秋,冯太后就已经添衣加袄了,手里还得抱着个汤婆子。她侧卧在楠木长椅上,看着摊在地上的这一堆白纸黑字,神色困惑。 “仅仅四日,皇后就把这些经文抄完了?” 张嬷嬷也觉得奇怪,但她细细检查过,这些笔迹确实出自栾清之手。 “太后,确实抄完了。” 冯太后扶了扶额头:“罢了,放她出来吧。” 太后微微抬起手,张嬷嬷立马上前搀扶,从她手里接过汤婆子,让旁边的宫女再去换一个热的来。 张婆婆将宫女们沏好的热茶端到太后面前,太后轻尝一口:“听闻楚柔前几日夜里私自入了养心殿?” “是的,太后。” “皇上什么反应?” “奴婢听闻皇上一个人出了养心殿,到了老晚才回来。” 冯太后放下茶杯摇了摇头:“这孩子。” 张嬷嬷上前为太后捶背按摩,笑着宽慰道:“太后,陛下不沉迷于女色,一门心思放在国事上,您该感到欣慰啊。” 冯太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哎,陛下励精图治当然好,可是…这没有子嗣传宗接代可怎么得了?” “太后,陛下还年轻。” 冯太后愁苦着一张脸,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先皇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可以在地上跑了,偏到他这,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后宫里那些妃嫔的肚子竟一点消息也没有。” 张嬷嬷毕竟是个奴婢,对主子的事情不宜多加议论,只得尽心做好按摩。 太后虽然忧心,但心知肚明,这事不能急于一时,外加上张嬷嬷精湛的技术,不多会就让她陷入了梦乡。 ------ 栾清拎着那个精致的食盒回到中宫时,大门紧闭,周围连个人影儿都没瞧见。她上前拉着门环敲了敲大门,不一会探出一个脑袋,栾清见着这宫女有些脸生,可这宫女却认识她,面色惊讶又欣喜。 “娘娘,您回来了!” 开了大门,院子里只有三五个人在清扫院落,包括那位小宫女。怪不得栾清不认识,都是一些在外院打扫的宫女。 宫里各殿都静悄悄的,平日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都不知所踪。难道楚柔趁她不在,对她宫里的人下了手? 栾清朝那小宫女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有些受宠若惊,嗫嚅道:“奴婢素雪。” “宫里的人都到哪去了?” 素雪神情紧张,不断地眨着眼睛。 “奴婢…奴婢不知。” 见问不出什么,栾清将手里的食盒递给素雪,吩咐道:“你把这食盒放到寝宫里。” 中宫的宫女们分内外院,根据身份的高低,住的地方皆不相同。秀春是她的贴身宫女,住在西苑。 她几经辗转走到了西苑的屋檐下,推开了秀春的房门。 秀春正趴在床上发呆,听见有动静扭头一看,竟是自家娘娘! 她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不过还是小瞧了背上的伤口,稍稍一动就感觉伤口有些裂开,皱紧了眉头,嘴里忍不住“嘶”了一声。 栾清跑到她床头,按住她的身子:“别动,你伤还没好呢。” 背上缠着的白布隐隐泛出血印子,秀春毫不在意,拉着栾清的手激动地喊道:“娘娘,您回来了。” 栾清点点头,轻轻地摸着她瘦削的脸庞:“秀春,你受苦了。” 秀春微笑着摇了摇头,但眼底还是有些湿润。 “娘娘,奴婢不碍事。” “怎么只有你一人在这,其他人呢?” “安公公派来照顾奴婢的宫女替奴婢去太医院拿药了。” 栾清微微挑眉:“安公公派来的?那中宫里其他人呢?” 秀春不解地望着她:“娘娘,他们没有在外头迎接你吗?” 栾清听闻松开了她的手,照秀春的意思,宫里的太监侍女们并未被人抓去审问,那他们都去那儿了呢? 越想越感到不对劲,栾清将秀春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关切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秀春心里有些不安,想拉住栾清说些什么,可是只碰到了衣角还没有抓紧,栾清就走了。 这偌大的中宫给下人们住的地方就两个,西苑和北苑,因此她想都没想就往北苑走。为了不发出声响惊动他人,她小心谨慎地从侧门进入。 里头人声鼎沸,宫女和太监们三五成群竟然聚在一起赌牌九,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都玩到兴头上,竟然没有人注意到她。 栾清有些惊愕和愤怒,她不过被关在宗祠区区四五日,底下的人就如此懈怠,秀春好歹是她的贴身宫女,床前竟也没有一个肯照顾她的人。 她到现在才看清,这中宫里的人都存着何等心思。不过她并没有被愤怒冲昏了脑袋,他们敢如此放肆,自然背后有人撑腰。 栾清平了平心情,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到一个太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好玩吗?” 台子上正在开骰子,小太监不耐烦地动了动肩膀,扯着尖细的嗓子嚷道:“别烦别烦,快开了!” 前方坐庄的另一位太监抬头看了一眼正对着他的栾清,这一正面暴击惊得他甩脱了手里的骰具,一骨碌摔在台子上,骰子散落了一地,面色惊恐地呆站在原地。 栾清身边的小太监愠怒地开口:“荣子,你干嘛呢?” 周围的太监宫女朝小荣子指的地方看过去,立马都跪在地上,大声喊道:“皇后娘娘吉祥!” 那站在栾清侧前方的小太监机械般转动身体,在看到栾清凝眉厉眼的望着他时,匆忙跪了下去,浑身颤抖,低头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栾清挥舞着小鞭子:这次弄谁好呢? ------ 喜欢此文的小天使点点收藏发发评论给作者一些鼓励吧~爱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蒙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做戏 一瞬间,方才还响彻整个北苑里的喧嚣声就这么消散如烟,留下一片死一般的沉寂。跪在后面几排的宫女太监们互相望着对方,传达着眼底的信息。 怎么回事?晴夏姑姑不是说娘娘得在宗祠里待好些日子吗? 不知道啊,这下我们可惨了! 栾清环视了一周,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晴夏呢?”底下众人纷纷摇头,没有一人敢开口。 栾清自从被押入了宗祠后,已经数日没有洗澡了,虽然如今入了秋,但她还是难以忍受。 “替本宫沐浴更衣。” 听见栾清并没有惩罚他们,底下众人立马松了一口气,肩膀都塌了下来。经常贴身服侍的几位宫女忙起身上前搀扶,还有几个太监去底下烧水和准备木桶。 栾清在宫女的搀扶下刚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身发了话:“没事的人都去寝殿前跪着。” 底下众人刚起身到一半的身子僵在原地,才松懈下来的脸上又慢慢浮现出一丝惊恐。 她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内心嗤笑,不着急,等她洗完澡,慢慢来。 虽然是下午,但秋日里的阳光不算猛烈,跪在外头的宫女太监们神情紧张,摸不准栾清会盘问些什么。 自从主子被罚跪一场过后,性情大变,说不准连问都不问就把他们贬到其他地方去。想想如今这后宫,除了昭仁宫,就数在中宫油水最足。 况且后宫向来不缺曲意逢迎、冷嘲热讽之人,他们中间亦有不少,如若被贬,日子必将难过百倍。 越想心底越害怕,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娘娘开恩!”后,大家都和声叩拜求饶。 栾清在寝殿里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躺在摇椅上一口一个吃着葡萄。静静地等着她要等的人。 晴夏一入中宫就发觉气氛与往常不同,绕过前厅来到寝殿发现众人都跪在殿外时,才后知后觉地知晓栾清已经回宫。 按下心中的惊骇,她立马推门进去。 “给皇后娘娘请安。” 栾清躺在椅子上正往嘴里塞最后一颗葡萄时,动作停顿半秒,也不看她,吐了皮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 晴夏跪在地上不明所以,半仰着头谄笑:“娘娘?” 栾清目光微斜,不明就里地望着她:“晴夏,你这是去哪儿了?” 晴夏神情微顿,扯出一抹讪笑:“奴婢…”嗫嚅了片刻,想好了措辞,开口道:“奴婢听闻皇后娘娘今天解禁,便想前去迎接,不料等奴婢走到宗祠时,娘娘已经走了。想着娘娘应该回了中宫,所以立马就折返了回来。” 栾清平躺在摇椅上,收回了眼神不再看她,这番说辞她全然一个字都不信。 “你可知外头这些人本宫为何让他们罚跪啊?” 晴夏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噢?本宫还以为是你放任他们在宫内聚众赌博呢。” 晴夏慌了神低着头辩解:“奴婢不敢,底下人竟如此不懂事惹得娘娘生气,是奴婢的错,回头奴婢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栾清一个起身坐在椅子边上,双手撑在上面,眯着眼睛打量她。 “你可是中宫的管事姑姑,可别忘了自己的职责。” 晴夏将头卖的更低,颇有一股誓死都不足以表忠心的口吻:“奴婢定当谨守本分,不负娘娘所托,不让娘娘失望。” 栾清眼尾上扬,扯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起身鼓掌:“不错,不错,讲的真是好听。”然后话锋一转,眼神凌厉。 “不过本宫倒是很好奇,你身为中宫的掌事姑姑,为何太后没有对你严刑拷问,单单只动了秀春呢?” 伏在地上的晴夏冷汗涔涔,一动不动。栾清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端详了半天,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晴夏支支吾吾地开口:“奴婢…奴婢也受了罚的,只是…只是那伤口在暗处,不易显露。” 想起秀春那副模样,又添了一句:“不过比不得秀春,想来太后仁慈,怕身边无人照顾娘娘,故而放了奴婢一马。” 栾清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 晴夏见她信以为真的样子,心下默默松了一口气。 房门被推开,方才在庭院内打扫的宫女素雪拿着一个描金小圆盒进了屋。 “娘娘,刚刚门外有个宫女,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栾清接过手一看,将瓶盖打开放在鼻间轻轻一嗅,一股清凉的味道沁入心肺。 “这是什么?” “那位宫女说这是清疏活散膏,让娘娘涂抹在手腕上,能解酸痛。”素雪笑容灿烂,单纯可爱地望着栾清:“娘娘,奴婢听闻这东西还能活血化瘀,是宫里头御用的膏药呢。” 御用膏药?栾清眼底浮现一丝笑意,除了那人,还能是谁。 栾清看了看晴夏,心生一计,但瞧了瞧手里的这个圆盒,有些不舍。 罢了罢了,有舍才有得。栾清握了握手里的圆盒,然后将它抛到晴夏的面前。 “晴夏,这可是上好的膏药,给你吧。” 晴夏一脸欣喜:“多谢娘娘。”说着就想把圆盒纳入怀中。 栾清转身坐回摇椅上,似笑非笑地开了口:“别急着收回去啊,受了伤就得赶紧治,别落下了病根子。” 晴夏一脸茫然的盯着栾清,栾清提起裙摆架腿而坐,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微俯身。 “怎么?还得让别人帮你上药不成,素雪…” 晴夏立马伸手制止:“不用,不用,娘娘,奴婢…奴婢这伤在隐晦之处,还请娘娘屏退他人。” 栾清抬眼一扫,其余人默默退下。待屋内仅剩她二人之后,晴夏知道自己已然瞒不住了,一路跪到栾清身旁双手抓着她的裙摆,声泪俱下:“娘娘,求娘娘开恩。奴婢…奴婢…” “哭什么,本宫又没责罚于你。” “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受了诱惑,背叛了娘娘,是奴婢的错,求娘娘恕罪。” 栾清卷着手里的发丝,淡淡地问道:“怎么说。” “您不在中宫的那日楚贵妃给了奴婢一袋银子,让奴婢与她一道去见太后。奴婢亲耳听见楚贵妃在太后面前诋毁您,贵妃还说奴婢是人证,奴婢当时慌了,什么都没说,他们就默认了楚贵妃的一番说辞。” 晴夏拿出一袋银子摊在手心递到栾清面前,“今日楚贵妃恩威并施,让奴婢做她内应。” 栾清看着那袋银子,微微挑眉:“如此说来,你答应了?” 晴夏立马摇头:“奴婢…不敢,奴婢知道现下说什么也不能让娘娘相信,奴婢只求娘娘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栾清扯开她抓着裙摆的手,起身走到窗前环臂眺望外头的美景,“说来听听。” 晴夏转过身子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阴险狠毒。 “奴婢先假意答应贵妃做她内应,然后帮助娘娘掌握消息,替您铲除她。” 栾清饶有兴趣的回过身,逆着光的她神色如常,只是轻笑一声。 “有趣,你当真心甘情愿为本宫效力?” 晴夏面色沉稳,斩钉截铁地说道:“奴婢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栾清依旧满含微笑,轻轻点头,“说的不错,既如此,咱们戏得做到底,楚贵妃在本宫宫里安插的眼线绝不止你一人,本宫今日若放过你,她必然引起怀疑,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 栾清拍了拍手,高声喊道:“来人。” 等候在屋外的几个宫女太监进了屋,栾清的面色瞬间冷若冰霜,让底下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晴夏身为掌事姑姑,疏于管教底下众人,拉下去杖责三十。” 晴夏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栾清,眼底闪过一丝恐惧,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栾清走到她身畔,扶着她的肩蹲下身子,微微侧头低语:“别让本宫失望。” 言尽如此,晴夏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只得高喊一声:“奴婢认罪。” 庭院里头,晴夏的叫喊声撕心裂肺,棍子打在她身体上的声音尽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听得跪在殿前的众人心惊胆战,好些人都不敢侧目。 虽然晴夏是从底层宫女做起,以前也惹主子不开心过,受过一些责罚,但那都是小惩罚,根本不痛不痒。 再加上她善于揣摩主子的心思,一路顺风顺水,扶摇直上,直接甩了与她同期入宫的宫女好几条街,一直做到了中宫的管事姑姑。 所以,从未受过如此严厉惩罚的她如今苦不堪言,只得拼命叫唤,责罚结束后,不但是晴夏趴在凳子上满头大汗,头昏脑涨,就是在一旁监督行刑的宫女太监们后背都冒了冷汗。 栾清推开房门,端庄肃穆地站在那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众人的耳里。 “今日之事,本宫本想视而不见,一笑了之。可是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太过纵容只怕你们忘乎所以。如今晴夏既然甘愿替你们受罚,那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若日后再被本宫发现,必将严惩不贷。” 众人皆俯首谢恩,既然杀鸡儆猴之事已经落幕,栾清留着他们也没有用,便让众人退下,仅留了素雪在身边。 看着素雪满脸懵懂无知,既开心又紧张的在她身边站着,她轻声道:“不必紧张,本宫有些累了想睡一会,你去门外守着别让人打扰本宫。” “是。”素雪咧嘴一笑,高兴地跑到门外笔直地站着,像一个小门神一样四处盯着,深怕有人来叨扰。 栾清躺在床上不一会儿陷入了梦乡,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不行!娘娘说了不让人打扰,不能进去。” “淑妃娘娘在前厅等候多时了,奴才也扛不住了,让我进去禀告一声。” “不行!” 栾清起身开了门,就看见素雪张开双臂挡在门前,死也不让通传太监进屋。她拨开了素雪的手,拢了拢睡得有些散乱的头发。 “怎么了?” 素雪见她醒了,乖乖地退到一旁,眼神咕溜溜地转悠。通传太监立马上前禀报:“娘娘,淑妃求见。” 栾清到了前厅,看见淑妃正坐在那喝茶,随意瞟了一眼站在她后面的宫女,不由微微愣怔,那人竟是之前给她送饭的宫女。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小可爱点点收藏,爱你们~(?? . ??) 第26章 斩草除根 栾清刚一踏进房门,淑妃就看到了她,将茶杯搁在桌上起身行礼。 “许久不见娘娘,今日特来请安,娘娘吉祥。” 栾清径直走到她身边扶起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落座。 “淑妃有心了。” 想她被太后惩罚过后,后宫众人唯恐牵连到自己,都对中宫避而远之。 没想到这淑妃竟有心来给她请安,栾清当然不认为这是与她姊妹情深了,只不过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还不得而知。 淑妃眼色柔和,脸上的笑容毫无攻击性,眼神还有几分敬畏。 “娘娘所受的委屈妾身都看在眼里,好在娘娘平安度过这一劫。” 栾清虽然耳朵在听她讲话,但是眼神总忍不住往她身后的宫女那看。 听淑妃这么说,接过话:“本宫在宗祠的这段日子,幸亏淑妃你出手相助,你且放心,本宫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 没成想此话一出,却让坐在位子上的淑妃傻了眼,皱着眉头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臣妾愚钝,不知娘娘此话何意,还请娘娘明示。” 栾清侧身吩咐素雪将方才给她的食盒拿了过来,送到淑妃面前。 “本宫被禁足的这段日子,幸亏你身后的那位宫女送了这食盒给本宫,这一份恩情本宫记在心里了。” 淑妃怔怔地看着桌上的食盒,伸手摸了摸盒身,脸色有片刻失神,随即强颜欢笑道:“娘娘哪里的话,这是本宫应该做的。” 栾清见淑妃这幅神态,感觉有些奇怪,探问道:“这位宫女看着陌生,叫什么名字啊,本宫有赏。” 淑妃侧过身给她使了个眼色,那人垂着头走到殿中央跪下磕头。 “奴婢静芝谢娘娘赏赐。” “应该的,素雪,带她下去领赏。” 两人退下后,栾清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不见平日里跟着你的那位宫女?” “娘娘,之前那宫女年纪大了,妾身准她出宫了。这静芝是前几日去内务府特意挑的,妾身看着她聪明伶俐,便让她做贴身宫女了。” 栾清边听边点头,顺便夸赞一句:“本宫瞧着也不错。” 静芝拿着封赏回了殿后,淑妃起身告辞,栾清让素雪送她们到门口,自己坐在交椅上陷入了沉思。 淑妃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这一次竟然没有从她的玉芙宫里挑一个上来,反而平白无故用一个不知根知底的新人做贴身宫女,栾清实在猜不透其中的缘由。 淑妃回到玉芙宫,静芝默默地把食盒放到一旁的柜子里,淑妃盯着她的背影问道:“本宫从未让你送过什么饭给皇后,你这是听了谁的命令?” 静芝转过身低着头俯身回道:“奴婢只有两个主子,一个是娘娘,一个是…” “这么说来,是他咯?” 静芝沉默不语,但也是无声地告诉她,她说对了。淑妃盯着那精致的食盒,她从前未入宫前见过,这食盒上雕刻着的菊花是那人最喜欢的花。 只是他何时与皇后有这般交情? ------ 这几日栾清待在中宫哪也没去,闲暇之余就去看看秀春的伤势,内务府的安公公倒是跑的勤快,这一日,又来中宫请安,手里还拿着一瓶新的清疏活散膏。 “娘娘,您这可还缺些什么?” 栾清看着手里的膏药,上一瓶被晴夏拿走了,想她受了三十大棍肯定也用得着,就不去拿回来了。 这一次她特意嘱咐安公公再拿一瓶过来,准备给秀春用,让她的伤好的快些。 “不缺了,对了公公,有件事想问问你,前日里碰见淑妃,看她身边的宫女换了人了,这个看起来伶俐乖巧,是何人送她入宫的?” 安公公回忆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笑眯眯地开口:“娘娘您说的是静芝吧,她呀是…噢,是逸王府的老总管送她进来的,奴才也是见她聪明机灵,想着能得主子们的青睐所以收了她。” “逸王府?” “是啊,逸王前些日子回京了,准备参加太后的寿宴。”提起寿宴,安公公正了神色,“对了娘娘,这太后的寿宴一切已准备就绪,您可还有何要交代的?” 栾清摇了摇头,让他退下。 过了约莫半柱香,小允子前来求见。 “娘娘,陛下有请。” “去哪?” “娘娘请跟奴才这边走。” 栾清见他神神秘秘的,不过这次并没有带什么衣物让她女扮男装,应该就是在宫里转悠吧。如此一想,倒也不担心什么,跟着他走了许久。 穿过了几座宫殿,绕过御花园来到前门,出了大门左转到了御书房门口。这还是栾清第一次来御书房,四周一片寂静。 推开房门,龙涎香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轻咳一声。低头瞄了一眼炉子里堆起来的香灰,看来宁渊在这里有些时候了。 绕过屏风来到殿内,宁渊正在看折子,听到动静后双眸微抬,将手里的折子放在桌案上。 “给皇上请安。” 宁渊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栾清走上前,目光清澈明亮。 “皇上,喊臣妾来可有什么指示?” 宁渊拍了拍手,左侧的帘布被拉开,两个宫女在桌案前摆好了古筝架和圆凳,栾清疑惑地问了一句:“皇上想听曲?” 宁渊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起身从里阁拿出一把古筝,琴头有一只凤凰在池边飞舞。他将古筝放好后,拉着栾清的手让她坐在圆凳上,自己正对着她靠在桌案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再过不久就是母妃的生辰了,不是说好了要让朕刮目相看吗?” 栾清这才回想起来,那日不过一时气急随口立了誓言,如今再被提及脸上略微有些羞赧。咬了咬嘴唇抬手一拨,音色实属上乘。 “这琴音可真棒。”栾清深知自己几斤几两,只能用夸赞琴音的办法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你可别辜负了这么好的音色了,好好弹一首给朕听听。” 栾清眼见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弹了一曲《长寿颂》,曲毕,她心怀忐忑地问了一句:“如何?” 宁渊欺身上前,指尖微勾,弹了一小段方才的曲子,又着重弹了几个音,懒懒地说道:“方才这几个音没弹准。” 栾清一脸诧异地瞄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人还精于琴艺,心里默默地记下了他纠正的地方,又弹了一遍,果然比之前顺耳许多,也动听许多。 见她进步很快,宁渊转身回到桌案前,拿起奏折批阅,嘴里还不忘叮嘱:“往后几日你都来这练习,朕盯着你练,省得你偷懒。” 栾清听闻手下一慌乱,不小心弹重了一个音,困惑地抬起头没想到那人也正好在打量她,四目相对,她先败下阵来,只得低头嗫嚅道:“臣妾…遵旨。” 宁渊盯着奏折微微有些发神,想起小允子昨日跟他禀报的事,他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案。 “听说,你数日前杖责了晴夏?” 栾清弹琴的动作一顿,微微一笑:“是哪个不懂事的家伙,竟拿这么点小事来打扰您。” 宁渊将手里的折子合上,轻轻地拍着手心,双眸深不可测,语气低醇暗哑:“你又想动什么心思?” 经过这段日子的观察,他不信面前之人只是杖责一个宫女这么简单。 栾清未曾想到他会开门见山直接发问,舒展双眉,给了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臣妾想动什么心思,难道皇上不知吗?” 没想到宁渊只是淡淡一笑,栾清见他并未对此事在意,忍不住试探一句:“若有人时时视臣妾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臣妾而后快,臣妾可否还手?” 宁渊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他自然知晓她所指之人,起身走到她面前屈下身子看着她,眼眸微沉。 “你既已做了选择,那就去做吧。时辰不早了…”起身抬高了声音:“小玄子,送皇后回宫。” ------ 入夜,晴夏跟在玉碧身后来到了殿内,楚柔正将双手放在水盆里泡着,里头加了不少嫩肤的药草,可保皮肤白皙滋润。 瞧了一眼晴夏,不解地问了一句:“不是同你说过,这些日子若无要事别来昭仁宫吗?” 晴夏身上的伤还没好,走路都有些一瘸一拐,忍者疼痛跪在地上。 “贵妃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你这身上怎么了?” 晴夏将那日之事悉数告知,楚柔瞠目:“竟有这种事!” 听晴夏描述的,皇后定是怀疑她的身份了,楚柔语气沉重。 “她可有怀疑你的身份?” “她心里已经认定了奴婢是娘娘的人,所以奴婢扯了个谎决定将计就计,假意悔改,归顺于她,现已取得了她的信任。娘娘,事到如今,咱们得想个法子斩草除根才好。” “斩草除根?”楚柔抬起双手,拿起一旁的巾布细细地擦拭,对着烛火慢慢观察,缓缓开口:“是要想个法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橙橙.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将计就计 自从栾清将素雪提拔为二等宫女,让她在身边侍奉后,心思单纯的她对栾清十分忠心。 栾清觉得素雪还年轻,之前只是个打扫院落的下等宫女,对宫里的那些肮脏之事了解甚少,不容易辨别事情真假,所以她只嘱咐素雪暗中盯着晴夏。 素雪虽然做事干净利索,但是这性格却有些大大咧咧,讲起话来更是停不住口,每每向她汇报时总是把一些不重要的信息一骨碌全倒出来,听的人发晕。 所以,栾清只吩咐她记着晴夏进出宫门的时间即可。 栾清每天处理完中宫的事情,还得花半日的时间去御书房练琴。本想着宁渊要批奏折,必定没空来管她,没成想日日都能接收到宁渊的刁难。 坐在交椅上低着头批阅奏折的宁渊,总能在她弹完一遍后冒出一句。 “弹错了,重来。” “音没校准,重来。” “面无表情,重来。” “身体跟木头一样,重来。” 如此这般,栾清不明白为何他有这么多的理由,许多次她明明觉得自己弹得已经很不错了,但他总能在鸡蛋里头挑骨头让她再练一次。 罢了罢了,谁让他是一国之主呢。 反正她已经看透了,不管她弹得是好是坏,宁渊这厮都要留她到傍晚时分才肯放她回去。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还有三天就是太后寿宴了。宁渊总算大发慈悲放过栾清,准她将琴带回中宫练习。 她前脚刚踏入宫门,素雪就快步上前搀扶,兴高采烈地伏在她耳畔说道:“娘娘,奴婢刚刚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栾清今日回来的早,也没受宁渊的刁难,心情十分舒畅,脑袋一歪微微扬起嘴角。 “什么秘密呀?” 素雪表情严肃,压低了声音。 “奴婢今日去浣衣局拿衣服,路过昭仁宫发现晴夏姑姑从里头出来!” 栾清听闻立马抬头望了一眼四周,暗自拉了拉素雪的胳膊,向她瞥了一眼身后抱着古筝的小允子,然后扭扭头堆起一个假笑:“小允子辛苦你了,把琴给素雪下去领赏吧。” “这是奴才分内之事,皇后娘娘若无别的吩咐,奴才先行告退。”小允子将手里的琴交给素雪,见栾清没有开口,俯身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一进屋,栾清坐在圆椅上倒了杯水,语气有些冷淡。 “素雪,你今天看到的事必须得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知道吗?” 好不容易到这一步了,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语气也变得有些强硬。素雪见主子变了脸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双手捂着嘴巴,瞪大眼睛把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 她知道今天看到的这一幕意味着什么,满脸愁容的望着栾清。 她以前服侍过一位贵人,有一次只是浇花浇晚了片刻,就被惩罚一晚上不准吃饭。 后来她到了中宫,有一次她失手不小心折断了陛下送过来的栀子花,她怕得要死以为肯定要受责罚了,没想到娘娘只是笑笑说:“折了就折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她依旧记得牢牢的。这晴夏姑姑都已经是中宫的管事姑姑了,为什么还要去投靠楚贵妃呢? 皇后娘娘待人温和,对下人也好,她实在想不通晴夏姑姑为什么要背叛皇后。 栾清见素雪蹙着眉头,表情一会儿迷糊,一会儿着急,忍不住笑出声来。怕她脑子转不过弯儿来,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这后宫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你今日看到的事情本宫早已知晓,不必担忧。” 听见栾清这么说,素雪放下了遮在嘴巴上的手,平复了心情。 秀春拿着一个花瓶进了屋,经过这大半个月的休整,总算没落下病根子。 她见素雪这模样,打趣道:“素雪今日怎么这般安静,我这耳根子突然清净了许多还怪不适应的。” 素雪一听,抿紧嘴巴,眼神清澈又无助,垂着脑袋像是犯了什么大错。 栾清笑道:“好了,好了,秀春在打趣你呢。” 果不其然,栾清看到素雪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秀春将瓶子放在高几上,看到一旁长案上放着的那把古筝,诧异又欣喜地说:“娘娘,这…这不是皇上的琴吗?” 栾清转头望着她:“你怎么知道?” “之前养心殿的掌事姑姑告老还乡,奴婢去陛下身边伺候过几日,曾亲眼见陛下弹过此琴。” 秀春一边拿抹布擦手里的花瓶,一边扭头对着栾清:“想必娘娘还不知道,这琴头的凤凰于飞,寓意夫妻间相亲相爱。如今陛下将琴给了娘娘,可见陛下对您的心思。” 栾清本来只是觉得这琴做工精细,音色上乘,没想到还有这层寓意,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夫妻相亲相爱? 他与她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何来相亲相爱一说。 栾清心底微微有些不是滋味,这寓意在她眼里是个莫大的讽刺。 素雪径自走到窗边拿起烛台旁的抹布把周围打扫一下,瞥眼看到了窗外的晴夏,正朝这里走来,急忙回头示意栾清。 边压低声音边伸手指向窗外:“娘娘,晴夏姑姑回来了。” 晴夏一入屋子,堆着笑脸走到栾清面前,轻声道:“娘娘,奴婢有好消息带来。” 随即眼神故意瞄了身后的秀春和素雪,栾清让她俩退下。 “说吧。” “楚贵妃今日召了奴婢过去,她打算在太后晚宴上让您当众出丑。” 栾清微微挑眉:“怎么个出丑法?” “她命奴婢在娘娘您的琴弦上做手脚,届时您抚琴断弦,定然下不来台。” 栾清嗤笑,这招数顶多只是让她面子上过不去,实则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这楚柔的招数何时变得如此不中用了。 晴夏偷看了栾清一眼,继续说:“奴婢是想咱们不如将计就计,到时奴婢站出来指认楚贵妃,娘娘您只当全然不知即可。” 栾清不慌不忙地将茶杯满上,自顾自地喝着茶没有开口,在晴夏满含期待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晴夏按捺住内心的紧张,收敛神情。 “那不知娘娘抚的是哪一把琴?” 栾清不自觉地将目光投放到宁渊送她的琴上,如此好的琴被他们弄坏了也有些心疼,收回目光。 “你去琴坊找掌事姑姑,让她替本宫准备一把好琴。” “是,那奴婢先下去准备了。” 栾清盯着晴夏出门的背影,微眯双眼淡淡地喊了声:“秀春。” 秀春推门而入,瞧着自家主子的神情不一般,顺手将门关上。 “娘娘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内务府找安公公。” ------ 三日的时光从指尖缓缓流过,栾清已经将曲子练得十分熟练了。今日是太后的寿宴,上午栾清和宁渊得陪着太后去宝华寺祈福。 按照礼制,帝后需共乘一轿。从玄门一路走到宫外,四周都有侍卫驻守。栾清虽然坐在轿上,但薄纱环绕,依稀能看见外头的景象。 侍卫将百姓隔在两旁,看见他们的轿撵,纷纷跪拜行礼。栾清顶着头上的千斤重,宁渊又挨着她而坐,不由得绷紧了身子,只盼望着赶紧到宝华寺。 入了寺,喧嚣声被隔绝在外,清幽雅静的院落呈半弧形排开,最里头坐落着一座由皇家打造的庙宇,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落了轿,宁渊先她一步出去,在外伸出一双手等着她,栾清拉了拉衣服,将手放在他手里。 他握紧双手轻轻一拉将她拉至身边,松了手与她并肩进入殿内。 进了门,以太后为首,众人呈金字塔型依次排开,跪在垫子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两旁的僧人手里拿着一条柳枝和一个白瓶,轻点一下每个人的额头,此为洒甘露,保平安。 这祈福仪式一共有十八道,跪了一上午,直把栾清的膝盖都跪麻了。 到了晌午,寺庙里的僧人都下去准备斋饭,栾清总算得到了片刻的休息时间,起身出去透透气。 寺院有一座后山,栾清踏着一条蜿蜒的石路往上走,发现一个亭子。周围草木茂盛,鸟语花香,向下看能瞧见几间禅房。 “如此好的风景,皇嫂竟一人独享。” 栾清回头一看,宁逸一身青衣,头发上还沾了几片花瓣,许是方才一路上来不小心蹭上了花枝。 她莞尔一笑:“逸王说笑了。”想起那日安公公说起静芝的事,她盈盈一拜:“对了,多谢逸王在本宫受罚那几日暗中相助。” 逸王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面不改色地说:“皇嫂说的话倒是让我糊涂了,我何曾帮过你?” 栾清听闻也不着急接话,细细地观察他的神情。 本来还怀疑淑妃与逸王有所联系,但如今看他神情坦荡,到让栾清觉得自己是否多心了。 “是本宫…搞错了,王爷莫怪。” “无妨,想必皇嫂是将我与皇兄搞错了,毕竟连先帝都觉得我俩十分相像。” 栾清默默地在心底吐槽,你俩长得完全不像好吗?不过也许对方是在给她台阶下,她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先帝圣明。” “那是自然,先帝的心思可不是你我能猜透的。”宁逸脸色微变,目光灼灼地盯着栾清:“不知皇嫂可听过先帝密诏一事?” 栾清有些糊涂:“并未。” 听见她的回答后,宁逸目光一顿,随即轻笑一声。 “呵,你看我糊涂了不是,你又非我皇族中人自然不知晓。时辰不早了,咱们得回殿内了,不然一会开饭了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忘看字数,差三十个字满3千,然后小粉花没了…… 暴风哭泣…… 第28章 反转 为避嫌,栾清先下了山。殿内众人已经移驾禅房用膳,栾清到时周围坐满了人,好在宁渊一眼看到了她,向她招了招手。 “去哪儿了?” 栾清坐在他旁边,默默地说了一句:“四处转转。” 宁渊嗤笑:“都来了这么多次了,有什么好转的。承庆,上菜吧。” 栾清微微吃惊,这是…在等她吗? 她拿起筷子拔着碗里的饭,想想毕竟她是晚到的,也不敢问出心里的疑问。 栾清瞧着满桌子的素菜,作为一个无肉不欢的人还真是下不了筷子。只能左盯盯右瞅瞅,夹了一个水晶蒸饺在碗里。 一咬,果不其然,又是素的,不过味道尚可,一个吃完了忍不住又拿了一个。 宁渊夹了一口菜用余光打量着她,伸手将水晶蒸饺的盘子挪到她面前。 用完午膳,队伍一路浩浩荡荡地回了宫,栾清身为皇后不能回中宫休息,得去宴会处盯着各项事宜,这次的宴会栾清定在了怡兰苑。 怡兰苑身处御花园中,四周奇花异草,山石嶙峋,苑内还有一颗古树,浓荫翠绿。北侧有个精致小巧的凉亭供人休息,西边还有一片池塘供人赏乐。 栾清特意命人在地面上用鹅卵石拼成一个大大的“寿”字,在曲折的石板桥柱上悬挂红绣球,殿内金樽银竹琉璃灯应有尽有。 夜幕降临,从柳园里请来的戏班子已经换好了装束,画好了妆容在一旁等候,宴会厅内两旁的乐师跪坐在软垫上开始奏乐。 万事俱备,栾清在秀春的搀扶下到偏殿稍作休息。 “呼,可真累死了。”栾清双手扶着戴了一天的凤冠,扭动脖子,能听到嘎达嘎达的响声。 秀春泡了壶茶放在她面前。 “安公公那回话说,一切就绪,等候娘娘的命令。” 栾清闭着眼时而仰头时而低头,活络活络筋骨,不急不躁地开口:“嗯,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 秀春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神情疲惫,上前捏捏她的肩膀。 “若此次事成,娘娘便可高枕无忧了。” 栾清深呼一口气,慢慢地抬起双眸,卷翘的睫毛在烛光的映照下留下一片阴影,神色变幻莫测。 “但愿吧。”伸手将茶杯里的水喝完,瞧着窗外的天色,正了正衣服准备出门迎接。 刚走到苑门外,就看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朝这走来,栾清略略地扫视了一眼,除了宁逸和贤妃,其余人都到了。 贤妃因身子不适未出席,而这逸王就不知其中缘由了。 她侧身站在苑中目视着他们,宁渊一席明黄色长袍在人群中尤为亮眼,楚柔抬头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他的目光就往她身上投过来,深邃的眸子慵懒又邪魅。 距离越近目光就越强烈,栾清只得别过眼,俯身行礼。 冯太后看了看周围的布置,简单大方又不失尊贵,内心十分满意,和颜悦色地称赞了栾清一句。 “皇后办的不错。” “太后谬赞了,这戏班子已经到了,太后您先点场戏唱起来吧。” 栾清拿过秀春手里的戏本子递到太后面前,太后点了场八仙祝寿。 戏台子亮了灯,开唱了。众人入殿落座后,栾清示意安公公开宴。一曲戏毕,栾清刚想让太后再点一段,殿外传来一阵笛音打断了她的话音,众人皆侧目寻声。 那首曲调悲凉绵长,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有些格格不入。连冯太后都失了笑意,神情肃穆。 逸王吹着曲子,一袭白衣缓缓走到殿内,曲毕将长笛挂在一侧俯身行礼。 “今日太后寿宴,微臣特献此一曲,恭祝太后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太后冷笑道:“逸王有心了,只是这曲调悲凉,哀家没听出一丝喜庆之感。” “回太后,此曲名为《思亲》,因微臣常年在外,无法时常见到太后和皇兄,每当想念便会吹此曲以作慰藉。” 听了这番解释,太后脸上才稍作缓解,宁渊抬手示意:“逸王此话朕心甚慰,本是同根生,往后可多入宫陪陪母后,快入座吧。” 宁逸这一番操作直接打断了戏班子的表演,一时间场子有些冷,楚柔趁机起身朝宁渊和太后一拜。 “皇上、太后,听了逸王的笛音,臣妾斗胆,也想为太后表演个节目助助兴。” 栾清夹菜的动作一顿,双眸微暗,看来她等了一晚上的好戏要上场了。宁渊侧目看着栾清的脸颊,虽然他早已在暗中布置好了一切,但还是为她捏一把汗。 不过瞧这人的神情依旧轻松,内心不禁自嘲一声,看来是他多虑了。 他抬头对着楚柔点点头:“楚贵妃有此心意实属难得,朕得好好欣赏。” 楚柔听见宁渊对自己的称赞,早就心花怒放,俯身下去准备。换了一身舞衣上场后,底下众人都在惊叹,楚柔身材丰腴,玲珑有致,跳起舞来十分妖娆,让众人移不开目光。 就是栾清也在一旁啧啧称叹,这舞看似轻柔,实则每个动作力度都得把握的恰到好处,看来她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一舞毕,众人掌声如潮,久久未曾停歇。楚柔扬起笑容挺直腰背从下台子,余光不屑地瞧了一眼栾清。 栾清拿起酒杯,望着窗外的月色独酌,丝毫不受她的影响。 太后想楚柔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拍着她的手道:“楚贵妃可真是多才多艺,难怪皇帝对你偏爱有佳。” 宁渊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顺着栾清的目光看向窗外,一饮而尽。 楚柔享受着众人的目光,瞥眼望向淑妃开口道:“臣妾听闻淑妃也准备了歌艺,要为太后贺寿呢。” 冯太后眯着眼睛笑问:“噢?淑妃,你也有才艺?” 淑妃拿起一旁的手帕拭了拭嘴角,起身一拜:“臣妾献丑了。” 淑妃的嗓音极好,声音通透敞亮,余音娓娓动听,绕梁三尺,唱罢自然也是得到满堂喝彩。 如今就仅剩栾清一人了。 楚柔觉得时机已到,对着栾清举杯:“臣妾敬皇后娘娘。”声音传入众人的耳里,将大家的视线又聚到他俩身上。 喝完后将酒杯倒扣,以示饮尽。栾清微勾嘴角,回敬一杯。楚柔拍着手开口道:“娘娘好酒量,今日太后生辰,不知娘娘可有什么表演要给太后助兴呢?” 宁渊听闻,借机朝栾清看去,语气略带惊讶地问道:“皇后,你也有表演?” 这每日喊她去御书房练琴的是谁?这人竟然还故意问她有没有表演。 栾清低着头暗暗地翻了一记白眼,抬头堆起一丝假笑。 “是的,皇上,容臣妾下去准备一下。” 宁渊撑着脑袋,对她咧嘴一笑:“行,朕等着。” 栾清换了一身蓝色织锦长裙,乌黑的长发散在腰际,两簇细眉中间描上了一朵梅花,眉眼间华光尽显。 没有伴舞,没有合音,一人一筝一曲,月光柔和的洒在她的身上,如若谪仙。众人在她悠扬的曲调里屏气敛神,如痴如醉,像是身处梦境般。 突然,一阵刺耳的声音划破众人的梦境,弦断声止,琴内的机关触发,琴身断裂成两半从中射出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向宁渊的方向。 刹那间,宁渊一把推开了坐在他身侧的冯太后,侧身一躲,那把利刃就深深地刺入了屏风里。 众人惊慌失措,承庆立马上前高喊:“来人!护驾!” 太后被推倒在地,脸色骤变,双眸惊恐地望着那把反着冷光的利刃,后背一片湿濡。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楚柔立马跪在一旁,扯着嗓子大叫:“来人,太后晕过去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宁渊命人将太后送回永宁宫安顿,宴会就这么草草结束。 禁军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栾清包围住,方才的事情葛战在暗处看的一清二楚,那把刀确实是从栾清的琴里射出。 他拿着配剑对着栾清,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宁渊沉着眸子喝令:“都给朕退下。” 一声令下,栾清一点点的显露在众人面前,神色如常,只是抬手轻轻将指尖放在嘴里吸吮。 这琴弦一断直接将她的指甲折半,刺到她的肉里,真疼。 楚柔起身缩在一旁,双手攥紧帕子放在胸口:“皇后,你疯了吗?竟敢刺杀皇上?” 栾清立马换作一副懵懂的神情,走下台子,故作惊慌地看着宁渊:“皇上,不是臣妾干的。” 宁渊眼神紧紧盯着栾清,待她走进后才发现,她里头穿了一件抹胸襦裙,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 这人竟穿的如此单薄! 楚柔自然不知宁渊在想些什么,只是上前扯住宁渊的袖子。 “皇上,此事关系到您的安危,定要彻查啊。” 栾清自然不甘示弱,走到宁渊身边双膝跪地: “皇上,臣妾有证人证明,此事另有他人。” 宁渊低头俯视,能轻而易举地将她胸前的景色一览无余,他轻咳一声伸手将她拉起来。 “何人?” 夹杂在人群中晴夏走到栾清身后跪下:“陛下,奴婢有话要说。” 栾清扭过头,发现晴夏也在看着她,嘴角边扬起一抹奸笑:“奴婢亲眼看到是皇后娘娘指使秀春在琴身上做了手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620186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再反转 楚柔挺身而出,横插在栾清和宁渊之间,让宁渊不得不松开手。 “皇上你听,皇后真有不臣之心!”目光恶狠狠地盯着栾清:“今日有臣妾在,定不会让你伤陛下一分一毫。” 栾清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方才真出事的时候怎不见她伴宁渊左右,如今这会子又开始自导自演了? 她转身走回宴席上,瞧着满桌的菜几乎没动,为自己斟了一杯清酒,笑的轻狂:“你俩可真给我上演了一场好戏啊。” 人证物证俱在,楚柔打心眼里认定这次她再难翻身,余光向晴夏瞥去。 晴夏一脸凌然,高举双手往下重重一拜:“陛下,奴婢所说句句属实。虽然奴婢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姑姑,但奴婢懂得是非真假,大义灭亲之理,还望陛下明鉴。” 宁渊伸手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楚柔,袖子一甩双手靠在腰后,侧身凝视晴夏。 “噢?那你是何时看到皇后指使他人的。” 晴夏抬起身子,眼神真挚,一脸正气。 “小半个月前奴婢就发现娘娘和秀春总是神神秘秘地在寝殿说些什么,大多时候都是大门紧闭,不让人进去。经过几番探查,奴婢才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一路顺藤摸瓜,最后竟发现这样大的秘密。” “这么说来,你倒是立了功。”宁渊绕着晴夏周围慢慢踱着步。 晴夏听闻,面露喜色,心底暗想,如若这次在陛下面前表现的好,给陛下留下印象,说不定能一朝得宠,成为一宫之主。 她在宫中这些年早就看透了一个道理,身为宫女不管做到多大的位子,终究还是为奴为婢,唯一的方向就是爬上龙床。 宁渊俯下身子,语气轻挑:“抬起头来看着朕。” 晴夏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双眸柔情似水,望了一眼宁渊俊朗的容颜,立刻低下头,柔中带羞。 宁渊伸出一根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下颚。 “那你倒是给朕说说,皇后一般什么时候会召秀春密谈呢?” 晴夏早就被迷得有些神魂颠倒,脑子也没过直接脱口而出:“日升。” “日升众妃嫔都得给皇后请安,何来时间密谈呢?” 晴夏回过神来,慌忙改口:“有时…也会在午休之后。” 宁渊松了手顺带把她的脸庞往右一甩,起身睥睨:“这小半个月,午休之后皇后天天都来御书房抚琴,如何密谈?当着朕的面前吗?” 晴夏回过脸,抓着宁渊的衣摆,刚想张口,宁渊一抬脚抽出她手中的衣摆,转身坐回正中央的长椅上。 “你是不是还想说晚上?”宁渊双眸冷凝,膝盖上的衣摆一甩,冷哼一声:“这就是你几番探查的结果?连个时辰都搞不清楚,朕要如何相信你的说辞?” 一旁的栾清心里有些诧异,这是什么情况?她都已经做好了被泼满身污水的准备。 可如今…似乎都不需要她来解释了? 她一手塞了一颗花生在嘴里嚼着,另一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 晴夏慌了神,不解地看着堂上之人。 陛下明明方才还与她和颜悦色,如今那眼神就像是地狱修罗,冷若冰霜,她浑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我…奴婢…” 栾清将杯中的酒饮尽,轻轻拍掉落在衣服上的花生碎,轻勾双唇。 “陛下,臣妾方才说的证人不是晴夏。秀春,带上来。” 秀春出了人群,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那人正是栾清在宗祠里受罚时,跟在安公公身边的小太监。 “奴婢秀春”“奴才永海” “拜见陛下。” 宁渊侧目:“平身。永海,你不待在内务府,怎么跑这儿来了?” “启禀陛下,今天是太后寿辰,安公公派奴才去琴坊安排乐师们到怡兰苑来。奴才亲眼看到…”永海抬起头伸手朝玉碧那一摆,“这位昭仁宫的玉碧姑姑递了一把匕首给晴夏姑姑。” 宁渊起身将插在屏风上的匕首拔了下来扔到他的面前。 “可是这把。” 永海拿起匕首端详了片刻,眼神一亮:“回陛下,正是。” 晴夏跪在一旁,背上一片冷汗,脸色发青,被点到名字的玉碧也急忙走出人群跪在殿中央喊冤。 楚柔见局势有变,立马开口:“陛下,臣妾以为永海的话不可信,他是秀春带来的,说不定已经被皇后收买,故意颠倒是非。” 栾清冷笑:“贵妃说的什么话,在你眼里难道只要与晴夏说的话不一致就都是本宫的人?那这么说来,本宫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收买了晴夏,让她故意颠倒黑白?毕竟,本宫要是倒了,最得利的可是你呢。” “你…”楚柔气急,转身朝宁渊道:“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有空在这胡乱猜疑,不如好好地去问问你的宫女都做了些什么。”宁渊狠狠地将楚柔推到玉碧面前,两人视线交错,楚柔只得暗暗对玉碧使了个神色,微微摇了摇头。 玉碧会意,往旁边挪了挪对着宁渊道:“陛下,事情是这样的。今日晴夏姑姑问奴婢要一把刀子,奴婢就帮她寻了一把,之后的事奴婢一概不知啊。” 晴夏听闻激动地起身抓着玉碧的衣袖:“你说什么呢,玉碧,不是你…” 楚柔也转过身朝宁渊一拜:“皇上,方才是臣妾担心过度,如今回想起来确实疑点重重,臣妾听闻前几日皇后杖责了晴夏,莫非是晴夏自己心生怨气,故意栽赃。” 晴夏不可置信地扭头望着楚柔,伸手就想往她身上抓,被一旁的玉碧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将她推倒在地。 晴夏怒目而视,大声道:“陛下,是楚贵妃的主意,一切都是她的主意,是她让奴婢这么干的!” 楚柔起身往后退两步,伸手指着晴夏:“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一会状告皇后,一会又污蔑臣妾。” 栾清站在一旁冷眼观看,走到永海面前拿过匕首细细打量,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匕首,看不出什么门路。 看来,这场戏该结尾了。她方才,喝的有些猛,如今后劲有点上头。 “皇上,臣妾有些累了。” 宁渊瞧着她脸色酡红,内心不禁叹息。 这丫头还当真是不急,身边出了这么个叛徒竟像个无事人一般。 对于叛徒,宁渊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晴夏身为中宫掌事,以下犯上,污蔑皇后,来人,拖出去杖毙。至于玉碧,先押入宗人府等候发落。今日就到此为止,都散了。” 栾清行礼告退,晃晃悠悠地想离开,宁渊却开口道:“其余人都出去,皇后留下。” 楚柔的步伐一顿,随即从栾清身边擦身而过,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在栾清的耳畔说了句:“你等着。” 方才还满屋子的人如今仅剩栾清和宁渊两人,空荡荡的殿内连热气也消散几分,栾清不由得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刚想回头,突然一块东西罩在头上,眼前一片漆黑。 只有耳朵能听到宁渊的声音:“穿成这样出去也不嫌失了身份。” 栾清将头上的东西拿了下来,一看是一件黑色斗篷,她随手一披,在胸前打了个结,伸手将斗篷里的墨发抽了出来,披在后头。 她有些微醉但头脑还是有几分意识,歪着头看在宁渊,淡淡地问:“今日为何帮我?” 宁渊看她披着自己的斗篷,下摆都垂到地上了,整个身子埋在里面就露出一个脑袋在外,模样甚是可爱。 走到她身边挑了挑眉:“朕乐意。” ------ 栾清就这么穿着他的斗篷回了中宫,想着改明儿把着斗篷洗干净后再给他送去。 中宫事务繁杂,栾清决定让秀春接管晴夏的职责,成为中宫的掌事姑姑。如此一来,她身边还缺了个服侍的人,便留了素雪入寝殿侍奉,正是成为她的贴身宫女。 本以为宁渊当日将玉碧关入宗人府只是摆摆样子给楚柔看,可谁曾想,仅仅三日就传来玉碧的狱中暴毙而亡的消息,着实让她震惊不已。 更让她震惊的是,傍晚时分敬事房的来宣告,陛下今晚翻了她的牌子。 此消息一出,整个中宫都兴高采烈,唯独栾清。 说来可笑,这还是她初次侍寝,内心不免有些紧张,连带着晚饭都没吃几口。当素雪替她沐浴时,她像个木头一样呆坐在池子里,脑子一片混乱。 乘着轿子到了养心殿后,她被太监驮在背上一路送到了宁渊的寝室。脱下身上的披风后,她钻进被子里好奇地打量屋里的摆设,这还是她第一次来。 殿内的几根红色支柱上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金龙,周围有数十盏赤铜宫灯,照得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见许久都没有人来,栾清悄悄地伸出双手抓着被子,慢慢地起身探了探。下了床揉了揉肚子,由于之前太过紧张没有吃什么东西,如今竟有些饿了。 绕过屏风来到外室,看见那桌案上有一叠桂花酥,她转了一圈还是没人,蹑手蹑脚地走到案前拿了一块轻咬一口。 这盘子里有好几块,她吃一块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你在干嘛?”宁渊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惊得她一口气没上来,噎在了喉咙里。 “咳咳。”她慌张地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双手不住地揉着胸。 宁渊插着双手,好笑地看着她:“你这人,偷吃朕的点心就算了,还敢喝朕的茶杯。” 栾清缓过神后,尴尬地把茶杯放下。 “陛下你走路怎么没声呢?差点吓死臣妾了。” 宁渊回身进了内室将她方才脱下来的披风捡起来。 “穿上披风,朕带你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请点点收藏给我点动力鸭~爱你们~ 第30章 表白 宁渊走到书柜旁转动第二层书架上的金蝉,暗门开启。栾清好奇地探着头,里头一片漆黑,她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敢进去。 宁渊拿了个火折子先进一步,见后头的人没有跟上,回头招了下手:“快跟上。” 两人一路往里走,不知拐了几处弯道,终于能看到前面有一些亮光。出来后是一片假山石,穿过几个山洞来到一片平地。 栾清入宫这么久,竟没发现宫中还有这方天地。走过石板桥,抬眼望见一座高耸入云的楼阁,周围有四个凉亭相连。 “清渊阁?”栾清抬头望着那牌匾轻轻念道。 宁渊握着她的手走了进去,绕着木梯往上走,渐渐地栾清步子迟钝,气喘吁吁,她攥紧了他的手,停在半路。 “皇上,这还有几层才到啊?” 宁渊抬头望了望,往回退了几节楼梯,站到她面前转过身微蹲,拍了拍背:“上来吧。” 栾清急忙摇摇手:“这…不可,不可。”抬起右手向上指了指:“臣妾可以自己上去,皇上您先走吧。” 宁渊也不跟她废话,反手抓住她的双手让她环着他的脖子,腰间微微用力将她背了起来。栾清在他坚实又宽厚的背上一动不动,身体僵硬,生怕自己乱动让他吃力,眼神不住地乱飘。 终于到了最后一层,栾清注意到他的额头已经冒了一些些薄汗,她从怀里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 宁渊扭头朝她咧嘴一笑,打趣道:“看来皇后宫里的伙食不错,以后朕该多来尝尝。” 栾清抿了抿嘴,嫌她重就直说呗,如此拐弯抹角,再说了,又不是她要让他背的。 “臣妾自然没有你的楚贵妃那般瘦弱,惹人怜爱。”栾清故意在“你的”上面着重强调了一下。 “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到了。” 他将她放下,这是一间厅堂,她径直走去推开房门,整个京城的美景一览无余。她有些痴迷,双手搭在白玉栏杆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微风习习吹过她的脸庞,扬起背后的几缕秀发,屋顶上的飞檐都挂着一个铜铃,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伸手指着那一轮皎洁的明月:“今晚月色真美。” 宁渊走到她身边,将手伸进披风中握着她的手,抬头与她共赏弯月,鼻腔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转过头望着她,那人的双眸清澈明亮,眼底似有繁星点点。他突然觉得底下的那一片万家灯火也不如她璀璨耀眼,原来最美好的风景就在他身边。 他情不自禁地说了句:“真美。” 栾清回过头,好奇地问道:“陛下为何带我来此处?” 宁渊目光幽深,回头看着周围的景色,慵懒地说道:“这天下江山,不知有多少奇风异景,朕只是觉得一人独赏甚是无聊。” 栾清也回过头欣赏着美景,嘴角的笑意更深:“那臣妾陪你一起看。” 宁渊低垂眼帘,握着她的手又重了几分。 “朕的意思是…你可愿用一生的时间陪朕同游?” 说出这话的同时他扭头凝视着她,目光真挚又专注。栾清的心猛地一紧,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揪紧披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她转过身望着他,不可否认,重来一世她依旧无法控制自己不对他动心,她此刻早已慌乱无主,不该作何回应。 宁渊耐心地又问了一句:“可否?”声音低沉暗哑,听得她身体一阵酥.麻,不争气地点了点头。 他最终展开了笑颜,手上的动作一缩,将她轻轻拉入环中。拨开她的秀发,在她耳畔轻声道:“朕此生定不负你。” 栾清闭着眼睛,双手环住了他的腰,静静地听着他有力又略带急促的心跳声。这一刻,她像是听到了许多无言的情话。 “陛下,一切已经准备好了。”小允子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栾清有些尴尬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往旁边挪了小半步。 宁渊清了清嗓子,挥了挥手让小允子下去。他从怀里摸出一条绣帕,栾清诧异道:“这…不是那日给你包扎的那条帕子吗?” 她记得这条当初被她剪烂了呀。 宁渊点点头:“之前被你剪坏了,朕让绣娘又重新缝了起来。” 说着把绣帕对折三次,将栾清的身子转了过去,把绣帕放在她的眼上。 “朕给你看个东西。” 栾清双眼被遮住,只能依稀辨别有灯光,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一手往前探,一手抓着他的手臂。 “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心门槛。” 站定后,栾清眼上的帕子被掀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的红色。红烛红帐红被子,连两旁的窗上都贴着红喜字。 “这…”她一脸茫然地扭头,宁渊走到一旁的喜桌上斟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 “以前的种种就让它过往云烟,往后朕与你夫妇同心,共览江山。” 栾清双手接过酒杯,绽放笑颜。两人举杯相交,一饮而尽。 宁渊把酒杯往后一抛,弯腰将栾清横抱在怀,一路朝红帐走去,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 栾清的手指扣着床单,眼神瞥向别处,感觉到他的气息,刚想起身便被他压住,她有些焦急地说:“皇上,臣妾…臣妾有些饿了。” 宁渊撑起身子,伸手轻抚她的眉眼,轻笑一声,眼神微挑,魅惑撩人,让栾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巧了,朕也饿了,先让朕填饱肚子再说。” 话音刚落,宁渊的吻就下来了。方才的烈酒起了后劲,栾清感觉有些昏沉。 伸手扯下帷帐,留下一室绮丽。 ------ 晨光熹微,万物苏醒。屋内的蜡烛已经燃尽,只剩下袅袅青烟,地上一片狼藉。 栾清渐渐清醒,扭头看见那人正撑着脑袋侧着身望着她,咧着嘴朝她挥了挥手。 “早啊。”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昨晚这人就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猛虎,纠缠她许久,直至后半夜才放过她。 她刚想起身,奈何全身酸疼,起到一半又躺了回去。宁渊趁势又靠了过来,栾清立马往旁边一缩,警惕地望着他“又想干吗?” 宁渊垂下眼尾,略带委屈地望着她。可栾清却当没看见似的,一点都不为所动。 天知道,昨天他用这招要了她多少次。 见她不再上当,他又换回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伸了一下懒腰,伸手捏着她的发梢,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 “饿不饿?” 栾清的肚子像是有感知一般叫了一声,她满脸羞涩地扯回自己的头发,把头蒙在被子里,闷闷地说:“饿了。” 他起身掀起帘帐,敲了敲床头的隔板,外头就有人进来。栾清听见开门声,把身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 宫女们退出屋子后,宁渊起身从地上捡起一件衣服随意披在身上,望了一眼桌子上的早膳,朝栾清那喊了一句:“你自己过来吃,还是朕给你拿过来?” “我自己过去吃。” 栾清见宁渊还杵在那,身上就半挂着一件寝衣,她伸出手挥了挥,满脸焦急地说:“你转过去啊,我要穿衣服。” 宁渊好笑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昨晚咱俩不都坦诚相待了嘛。” 待他转身离开,栾清挣扎着起身,趴在床上伸出胳膊将地上的衣服勾了过来。一切都穿戴整齐后,下了床,刚起身腿一软又跌坐在床上。 宁渊漱完口见她这幅模样,想起昨晚可能真的太过了,心下有些愧疚。 到底是第一回,他不该如此不节制。抹了一把脸将巾帕丢入水盆,走到她面前将她横抱到桌前,拿了漱口水给她。 栾清丝毫不客气,漱完口后也不等他,直接就开吃了。 这一顿她吃的十分餍.足,宁渊在一旁看得也是津津有味,随手剥了个鸡蛋放她碗里。 小允子推门而入:“陛下,楚贵妃在养心殿外求见。” 宁渊擦了擦手,从大碗里给自己舀了一碗米粥。 “就说朕有事,让她回去吧。” 栾清想起之前玉碧一事,侧过头疑惑地开口:“玉碧怎么突然暴毙了?” 宁渊瞥了一眼碗里还没动的鸡蛋。 “把蛋吃了。” “噢。” 见她小口吃着鸡蛋,他才淡淡地开口:“朕前日故意放了个假消息,说玉碧受不了宗人府的严刑拷问,已经供出幕后主使。随后,朕又下旨召见楚柔,随口问了些问题。想必她回去后胡乱猜测,起了杀心吧。” “既然陛下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为何不直接惩治她呢?” “一把匕首不能证明是楚柔所为,所以,与其打草惊蛇,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宁渊微眯双眼,语气阴冷:“况且,朕还查过那琴身里射击的装置被人动过。” 栾清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开口:“你的意思是说,要置你于死地的不是楚柔,而是另有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章了,总算是圆房了~ 第31章 小太监 “正是。”宁渊点点头,“朕派人检查过,原先的装置只是将匕首推出琴身,而被人改过后,匕首可射出数十米远。” 栾清听闻倒吸一口冷气,喃喃地说:“你最近真是时运不佳,可有查出是谁做的?” 宁渊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目标,但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让她参与这场权位之争,暗暗岔开话题:“管他是谁做的,放心,朕福大命大。” 用完早膳,宁渊去上朝,栾清坐着轿子回了中宫。 坐在轿子里的栾清轻轻叹了一口气,回想起方才宁渊说的话,这幕后之人既然能借她的手做这些事,必然十分熟悉后宫。 要么此人就是后宫之人,要么此人在后宫安插了他的眼线。 若是前者,后宫中无非就是宫女、太监和妃子,有哪个胆子这么大要刺杀皇上呢?若是后者…那就有些复杂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身为皇后掌管六宫,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事,往后她一定要多加防范。 回了中宫,栾清让秀春暗中探查,还将琴坊里的人挨个审问,但奇怪的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这人撤的如此干净利落,让栾清心里更戒备了几分。 ------ 深秋悄然离去,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地来临了,这一年也快过去了。 临近年终,各地上交的贡品与日俱增,每到这个时候,栾清得去藏宝阁清点各地贡品的数量,核对明细,做好分类,之后还得去向太后报告。 自从出了寿宴一事以来,太后的身子就一直不利索。虽然之后洗清了她的嫌疑,但到底给太后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所以这一次,她不好偷懒懈怠,以免让人抓到把柄让太后更加厌恶。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栾清起床推开窗户,外头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 她回到梳妆台前打理长发,素雪拿了一件素色长棉袍递到她面前,一切装扮完毕后,秀春还细心地拿了一件银色斗篷披在她的肩上,斗篷的帽檐周围还有一圈狐狸毛,十分柔软。 这几日宁渊赏了她许多东西,还天天待她这里用膳。 那皇帝来了能不给他开开小灶吗? 就这般鸡鸭鱼肉的,栾清都感觉自己有些发胖了。如今看这时辰尚早,藏宝阁离中宫并不算很远,她打算走过去,权当减减肥。 她手里抱着一个铜捂子往藏宝阁走去,素雪在前头引路,秀春在一旁为她撑伞。地上的雪已经有人打扫过了,只有两旁还有一些快要融化的残雪。 到了藏宝阁,这里的领头太监是瑞安,约莫三十岁,脸上的颧骨突出,嘴巴扁长。 栾清走上台阶瞥眼看见他脚上的鞋子有些湿了,可见是等了有一阵子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 “瑞公公久等了。”栾清提起裙摆,在瑞安的引路下入了殿内,藏宝阁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最普通,越往上越珍贵稀有。 瑞安将阁中所有宝物的登记名册拿了出来,一共三叠,每叠都足足有半米高。 这检查藏宝阁的贡品是个浩大繁琐的工程,十分耗精力。 第一层的东西比不上上面两层的贵重,但数量确实上头加起来的两倍还不止。栾清打算先简后难,优先从上头开始检查。 不过就算是如此安排,她也花了小半个月才把那两层检查完。 这一日,她终于开始检查第一层的贡品,这层一共有二十个柜子。她已经提前命人将贡品从箱子里拿了出来,全都摆在柜子上,方便秀春她们清点。 她先来到了第一排柜子,决定从左往右依次检查。她翻开册子念名字,秀春和素雪两人一起核查清点。 一直到了傍晚,她们才排查到第三排柜子。 “玉如意五十柄、翡翠手镯三十对、洛州紫檀香七十盒……” “娘娘…” 栾清正想翻页,听见秀春唤她,抬起头走了过去:“怎么了?” 秀春伏在梯子上伸手指了指架子上的东西,皱着眉头道:“娘娘,我这只有三十柄玉如意。” 素雪在另一边从架子间的缝隙中露出脑袋晃着手:“娘娘,我这只有十九对翡翠镯子。” 栾清将手里的册子搁在架子上,心里嘀咕:会不会是天色渐暗殿内光线不清导致他们点漏了。 她挥了挥手让秀春下来,提起裙摆爬上梯子细细地清点了一遍后,果真只剩三十柄。 瑞安推门而入,俯身一拜:“娘娘,晚膳已备好,您是否要移步用膳?” 栾清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不了,皇上今日去本宫那用膳,这会子快到了,本宫先走了。” 瑞安见栾清亲自上去检查,两步上前试探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 栾清面带微笑,神情轻松。 “没有没有,今日盘点的东西有些多,本宫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这两排的东西都先放着,待明日本宫再看。” “是,奴才恭送皇后娘娘。” 晚膳上,宁渊瞧着栾清有些神游,一会儿凝眉一会儿叹气,连她平日里喜欢吃的菜都不怎么动了。 “怎么?菜不合胃口?” 栾清摇了摇头:“非也,臣妾只是在想事情。” 宁渊接过素雪递过来的漱口茶,捏起茶盖瞅了她一眼:“何事?”漱完了口将杯子放回盘里。 栾清虽然心里在想藏宝阁的事情,但到底还没查清,改口说:“这两日臣妾胖了许多。” 宁渊以为什么事呢,轻笑一声:“胖点好,可以给朕多多开枝散叶。” 栾清瞥了瞥嘴:“这哪儿跟哪儿啊。” ------ 翌日,栾清天蒙蒙亮就出门了,依旧没有坐撵轿,与秀春和素雪两人步行过去。为了早一些到达,她们走了一条捷径。 这条路栾清从未来过,还是素雪平日里去浣衣局拿衣服的时候发现的。四周空荡荡的,据素雪说穿过这条小巷再往右拐就可以到藏宝阁的后门。 “站住!别跑!” “你个小泼贼,再跑就打断你的腿!” 栾清听到这声音隐隐约约从左手边的墙壁后传来,立马停下了脚步。突然,前面不远处的朱红色大门打开了一个小缝,从里头窜出一个人儿,拼命地往她们这边跑。 那人穿着一件太监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边跑边往后瞧,好像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一不留神与在前面引路的素雪撞了个满怀。 “哎哟,谁啊这是。”素雪一个跟头摔在地上,仰面朝天,栾清立刻接过秀春手里的伞,让她赶紧把素雪扶起来。 不一会儿,那扇大门被开的更大,从里头跳出来两个肥头大耳的老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地上那个小太监见四下无路,一个打滚从地上爬起来,蹲着身子缩到了栾清的身后。 一个老太监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走到她们面前,被素雪和秀春拦下。他用木棍指着那小太监,骂骂咧咧道:“你这小兔崽子,你以为躲人屁股后面杂家就找不到了?” 另一个老太监慢慢悠悠跑过来,低着头喘了半天的气,终于顺畅了,手里拿着一捆麻绳背在肩上,指着素雪道:“你是什么人,别挡道,去去去。” 那人伸手就想把素雪推开,素雪气愤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冲撞我们娘娘!” 听到“娘娘”二字,两人愣怔,向栾清那望了望,可她带着帽子垂着头,再加上天还没大亮,实在是看不清长什么模样。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地方这么偏僻,哪个宫里的娘娘会到这里来?再者说,既然都是娘娘了,怎么也不见撵轿抬着,还要自己走,越想越觉得不可信,两人胆子大了不少。 拿棍子的老太监奸笑一声:“什么娘娘,当杂家没见过世面?有本事把帽子摘下来。” 另一旁也附和道:“就是,诶诶,你们两个别以为搬出什么娘娘就能吓唬住我们,知道你们身后的那个小太监犯了什么事吗?偷盗!再妨碍我们办事我就告到皇后娘娘那去,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作势想要上前捉拿那个小太监,这小太监听闻她是娘娘,急忙抓紧了她的斗篷,弱弱地说了句:“娘娘救我。” 栾清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之人,目光清澈,模样秀气,看着约莫十四五岁。 她将纸伞收拢交给这小太监,轻声道:“帮本宫拿一下。” 小太监坐在地上抱着纸伞呆呆地仰头看着栾清的脸庞,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戏台子里唱的那些天仙。 原来这世上真有美如天仙的人啊。 栾清转身抬起头,伸出双手鼓了鼓掌,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 素雪回到栾清身旁,将手上的宫灯往上提了提照亮了她的脸庞。在烛火的映衬下,她的脸忽明忽暗,眼神疏离又清冷,檀口轻启:“说得好。” 前面两人看见她的脸后,脸色瞬间煞白,嘴角颤抖,身子无力的跪在雪地上。 “皇…皇后娘娘吉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橙橙.、阿蒙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黑市 天空飘下一片片雪花,伴随着冷风追逐打闹,落在栾清的身上不一会儿就融化成水珠。 地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两个老太监的膝盖处已经打湿了一大块,但显然她并没有让他们平身的意思。 她将手里的铜捂子转了半圈,掀起眼皮:“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左边拿棍子的老太监立马将手里的棍子扔到一旁,双手撑在地上弓着身子:“回娘娘,奴才们在役房当差。” 役房?难怪瞧着他们有些陌生。她回头望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小太监,难不成他是从役房里逃出来的奴隶? “那这孩子是…” “娘娘,这小太监就是个倒夜壶的奴才,因前几日偷了东西,我们正想把他捉回去审问。” 栾清微微颔首,双眉一挑:“噢?偷了什么东西?” “这…”两个人一时凝噎,这上头的人只说他偷盗了,没告诉他们到底是偷了什么啊。 栾清见两人支支吾吾的,心里起了疑。双方对峙时,后面的小太监弱弱地开了口:“娘娘,奴才没有偷东西,偷东西的另有他人,他们想让奴才顶罪。” “娘娘,这人打小就满嘴胡话,你可别轻信他的话。”其中一个老太监慌了神色,急忙辩解。 秀春走到栾清身后,低声道:“娘娘,您不想早点去藏宝阁吗?役房里的奴才大多都是犯了错的,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这些小事咱们犯不着管。” 坐在地上的小太监耳朵一动,隐约听见了些只言片语,见栾清要离开,立马挺起腰背高声道:“奴才没有说谎,那一晚奴才明明在藏宝…唔…唔…” 两个老太监见栾清要走,立马起身让开了道路。 一人听见那小太监说话,大跨步走到他面前捂住了他的嘴,另一人眼疾手快地拿起绳子将他反手捆得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压在了雪地上。 小太监不停地反抗,仍旧动弹不得,手里那把纸伞就倒在他的旁边。 栾清听见“藏宝”两个字眼后,眼眸一紧,停了下来。 “等等。” 一老太监讪笑:“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她转过身,伸出一手挥了挥,那挡在小太监面前的老太监不情不愿的往旁边挪了挪。“秀春,把他带回中宫。” “是,娘娘。” 两个老太监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但碍于栾清的身份,只得站在一旁低着头。 秀春上前解了那人身上的绳子,将他拉起来,他顺手捡起了地上的纸伞交给秀春,两人先回了中宫。 待栾清走后,两个老太监立马偷偷跟了上去。 素雪扶着栾清入了殿内,瑞安泡了一壶茶放在桌上。 “娘娘,天寒露重,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吧。” 栾清将胸前的带子解开脱下了斗篷抖了抖上面的雪花,没想到只是在雪地里站了一小会,雪就下的这么大了,弄得斗篷上的狐狸毛都湿了,黏成一块一块的。 素雪伸手接过她脱下来的斗篷,朝瑞安礼貌地开了口:“公公,娘娘的斗篷有些湿了,请问这里可有炭盆?” “素雪姑姑这边请。”瑞安摆了个手势,两人一路去了偏殿。素雪搭起了衣架,升起了炭火,站在炉边不停地翻着架子上的斗篷。 瑞安余光一瞟,瞄到了窗外不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背影,瞧瞧挪了个身子挡住了素雪的视线,朝素雪拱手:“素雪姑姑,杂家还有些事情要做,您用完了炭盆就放在这,待会会有人来收拾。” 素雪回过头面带微笑:“多谢公公,这里我来看着就行,您先忙。” “好。”说着退出了屋子,顺手将房门掩上。 他回过神看了一眼周围,抬手轻咳一声往左侧的宫门外走去,一路走进了一间院子。 入了前厅还未坐定,房门被敲响,两个老太监推门而入。 “瑞公公,大事不妙…”两个人摘了太监帽放在地上,跪在他的面前。 “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的,大白天就来我这。”瑞安提起衣摆翘了个二郎腿,波澜不惊地望着他俩。 “哎,我俩本来都抓到那个倒夜壶的臭小子了,谁成想被皇后娘娘撞见了。” 瑞安听闻立马放下了腿,起身问道:“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两人见他面色突然凝重,心里暗想这下遭了大事了。 “被…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带回中宫了。” 瑞安面色愠怒,一拂衣袖,愤愤地说道:“不中用的东西!” 重重地叹了一口,来回不停地走,想想此事不能再耽搁,一拍手指着他俩。 “你俩这两日给我盯紧了中宫,一有消息立马来报!滚!” 两人听闻拿起地上的帽子,立马转身退了下去。 ------ 这边栾清和素雪又细细查了一遍,但依旧有所出入。栾清觉得再查也还是这个样子,藏宝阁丢了东西必然是该责问瑞安的,但此刻她还不想打草惊蛇,先回中宫另做打算。 “那人呢?”她刚一踏进大门就问了秀春。 秀春扶着她往前走:“娘娘,在前厅。” “这几日你帮我盯着点他。” 等栾清走到前厅门外后,发现那小太监站在一个角落里,周围有几个宫女在打扫,他就站在那一隅不敢动弹。 他额头上有伤,脸颊两处沾满了黑色的污渍,搞得整个人与这里格格不入,双手局促地交叠在一起。 栾清径直走了进去,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 那人不敢抬头,走到殿前跪了下来。 “奴才给…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了,知道本宫为何把你带回来吗?” 那人眼珠微转,点了点头。 “那本宫也不再拐弯抹角了,你方才在巷子里没有说完的话再说一遍给本宫听听。” 那人陷入了回忆:“那日,奴才例行去各宫倒夜壶,等到藏宝阁外,发现里面有灯光。那时都快到丑时了,奴才就把车子搁在外头,打算进去看看。没想到刚进去就看到有几个人偷偷摸摸的从怀里塞了一些东西,然后从后门溜走了。” “这事你可还有和谁说过?” “没有…”小太监顿了顿又抬起头,“有一人,他跟我住一间屋子,平日里我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倒夜壶,但是他是白天出去干活的,所以我们俩交流的不多。” “只是之后听人说藏宝阁失窃了,我与他见面时嘟囔过一句,我说我好像有一晚听到藏宝阁里头有动静,其余的便没有多说。” 栾清凝眉低首,藏宝阁失窃为何没人来禀报她,看来是有人故意把消息压了下来。再回想起今日见到的两个太监,棍子、绳子…看来他们是想杀人灭口,只不过正巧被她遇见了。 “你且在中宫住下,本宫会让秀春给你安排一间屋子。今日的事情你莫要说出去,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谢皇后娘娘。”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听闻眼神黯淡无光,整个脸塌了下去,嗫嚅道:“奴才…没有名字。” 栾清有些惊讶,都这么大了怎么会没有名字? “那本宫赐你一个名字,以后你就叫全喜吧。” 小太监听闻眼神一亮,欣喜道:“谢娘娘赐名!” “秀春,带他下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再给他安排一间屋子。” 两人退下后,素雪神情紧张地伏在她耳畔道:“娘娘,奴婢刚刚发现,咱们宫外有两个太监在监视着,好像就是早晨我们见着的那两个。” 栾清侧过脸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噢?你怎么知道?” 素雪有些小得意地回道:“虽然他们躲在墙角边,但这两人身材都成那个样子了,奴婢一眼就瞄到了。” 栾清沉吟:“这倒是有趣,你派两个靠谱的人去盯着。” ------ 在宫里头当差的人难免会受一些赏赐,可皇宫里的东西外头正经当铺可不敢收。那如果有人急需银子该怎么办呢? 栾清写信询问了栾父,得知皇宫的西大门外有一个黑市,经常能看到一些皇宫里的东西在里头流通。 栾清打算去看看,她让秀春寻来两套普通百姓的衣服,拿了素雪的宫牌,到了西大门。 门口的两个侍卫拦住了他们。 “你们两个宫牌呢?” 栾清怕他俩认出她来,故意躲在秀春身后,将宮牌递给她。 一人看了一眼秀春然后将宫牌翻了个面,一看“中宫”两个字,立马拱手道:“原来是中宫的两位姑姑。” 秀春伸手拿回宮牌,软着语气道:“我家娘娘让奴婢和素雪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了,麻烦两位了。” “哪里哪里,开门。” 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栾清低着头出了门。 她按照栾父信上的指示,出了门往右转走到第二个巷子口进去,巷子尽头左转就找到了黑市。 现在正值午休之后,里头人不少,摊位上琳琅满目,有真有假,能不能淘到好东西就看自己的道行深不深了。 栾清在宫里这么些年,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自然能辨别真假。只可惜她逛了好几家店都是一些普通的玩意儿,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她又进了一家小店,随手翻了几件。 啧啧啧,怎么都是些水货,不是说这黑市里有宫里的东西吗? 店老板见她只翻看不讲价,又是个姑娘家,估计也成不了交易,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姑娘家来这干嘛,不买别乱动。” 一旁的秀春有些不服气,刚想回嘴,被栾清暗暗拉住。 栾清抬起头满脸不屑地拿起一串红珊瑚:“就这成色、质地,唉,确实勾不起本姑娘的兴趣。” 她将红珊瑚挑在指尖转了一圈,摇了摇头放下正想转身。 店老板听她口出狂言,细细打量了栾清一番,发觉此人虽然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但眉宇之间华光微显。头上虽然未带任何珠宝首饰,但那样貌可是万里挑一的。 他伸手拦住,讨好地笑着:“这么姑娘,请留步!您要诚心想买,我这里可刚到几样新鲜货,就是不知这钱…” “老板放心,只要货好,钱我有的是。”栾清从腰间掏出一袋银子在手里颠了颠。 老板做了个“请”的手势,带栾清入了内间,他拿来一个梯子爬到架子顶层,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桌上,打开后,拿了一只翡翠手镯放到栾清面前。 “您瞧瞧,这成色可还满意?” 栾清拿在手里细细查看,嘴角微勾,点了点头。 这只手镯可不就是藏宝阁里的贡品嘛。 第33章 撒网 “老板,你这还有其他的吗?”栾清放下手镯,兴致缺缺,仿佛眼前之物在她眼里是个寻常物。 店老板小心翼翼地拿起手镯转了一圈,诧异道:“怎么,这样的货色都入不了姑娘的眼?” “这些金银首饰我家里太多早就看腻了,想看看别的…”栾清掀起眼帘,略带试探地回道:“比如玉如意、紫檀香…等等。” “这…”店老板左右为难地开口,瞧瞧手里的镯子又挠了挠头,最后将手镯用红布包好放回盒内。 稍稍凑近,指了指她手里的钱袋子,压低声音道:“姑娘你说的这些东西可不是你手里的这一袋可以买得起的。” 栾清转身摊开手掌,秀春从腰间里又拿出一袋银子放在她手里。 “老板,这样够了吗?如果不够,我还可以让丫鬟去家里拿。” 栾清将两口袋的银子都放在店老板手里,店老板掂了掂分量,反手一扣。 “这边请。” 两人出了店门往右拐,一直走到尽头看到一家店铺,店老板刚迈进去就急不可耐地高声道。 “婆娘,来贵客了,快点出来,有笔买卖要谈。婆娘?” 里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袍,约莫三十余岁的女人盘着头发从门帘里探出脑袋,那张脸涂着百分,与脖子的颜色有些差异。 “吵什么吵,老娘我刚睡下!” 店老板急忙上前,掩着嘴小声道:“婆娘,来了个贵客,快把前几日咱们收来的宝贝拿出来。” 老板娘拿个了簪子咬在嘴里,头发一拢,随意一插,笑眯眯迎了上去:“哎哟哟,怪我睡糊涂了,两位稍等,我去去就来。” 随后揪了店老板胳膊一把,示意他把客人带到内厅。 老板娘取来一个与店老板那店里一模一样的盒子放在桌面上,打开后将盒子一转朝着栾清,伸手示意。 “您瞧瞧。” 栾清瞥了一眼老板娘的手,上头赫然带着三四个戒指,有金有银,只不过做工都一般,都已经微微变形了。 她将盒子拉过来一些,凑近敲了敲,又拿起一把玉如意朝门外有光处照了照,色泽均匀无裂痕。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成色尚可,份量也足。” 老板娘伸出两根手指,谄媚道:“姑娘不仅长的美,连眼光都是顶个的。这玩意儿我这就两把,绝对真货,如假包换。” 老板娘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她将玉如意放入盒内,轻启双唇:“两把我都要了,帮我包起来。” 老板娘听闻并没有露出喜悦的神色,反而还有些犹豫:“这…姑娘你有所不知,另一把已经被一位公子给定了。” “谁?” “那公子付了定金,稍后就会来取。” 付定金算什么,大不了她开双倍的价,这一次她势在必行。 她打定主意后刚想开口却听到门外传来谈话声。 “公子,您这边请,您稍等我去喊掌柜的。” 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小厮走了进来。 “掌柜的,方才那位付了定金的公子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老板娘尴尬地笑了笑:“这位姑娘,您看…这要不您先买一柄,等后头我再收到货了,先留给你如何?” 栾清倒是很想见见这个公子,起身拉开门帘就往前厅走。 “葛战?” 葛战见到他立马起身,作势就想行礼:“皇…” 栾清看见他俩都穿着便衣,立马抬手咳了一声:“咳咳,叫我黄姑娘就行。” 葛战闻言,改成双手作揖:“黄姑娘。” 老板老板娘也从门帘后出来,发现他俩认识,心下大喜。 “哎呀呀,原来两位相识,这就好办了。” 栾清侧身指了指内屋里的东西,失望地耸了耸肩:“既然是葛公子先下了定金,我也不好夺人所好,老板娘,我就要另一个了。” “好嘞。”拿了银子两人兴高采烈地退了下去,老板娘在一旁忙着包装,老板则坐在一旁细细地清点银两。 一人一份拿到手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黑市。葛战稍稍落后,在一个拐角处快步追上。 见四周无人才开口:“娘娘,您怎会在此?” “我想应该是和你一个原因吧,是陛下派你来的?”栾清反问。 葛战点点头:“是。” 栾清暗暗思索,看来他也知道了,没想到他对宫里的事情这般熟悉。 “可有查到是何人转手?” “店老板只说是个商人卖给他的,但没见着那人面,都是书信往来。” 栾清眼神狡黠,唇角一勾:“葛战,现在看你的了。” 葛战有些疑惑,看到眼前那张明媚的笑颜,依旧能让他心跳加速,俯下身子做掩饰。 “微臣愚昧,还请娘娘明示。” 栾清停了步子,正对着他:“既然他们有书信往来,今晚就有劳你再次去夜访一下店老板了。” “微臣明白。” 得到答复后,栾清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西大门。 “那我先回去了,等你的好消息。” 确认她走远后,葛战才挺直身子,凝视着前方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后才离去。 养心殿内,香炉里升起袅袅轻烟。宁渊坐在交椅上一张一张翻看葛战交上来的书信。 “就这些?” “目前只查到这些。” 宁渊看了看内容并没有什么明确性的指向,将书信往桌上一扣,躺在椅子里仰着头假寐。 “把这些都给她吧。” 葛战将书信收拢放入袖口,退了下去。本想绕道去一趟中宫,可现在天色已晚,况且他还是一个男人,即可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回了府里,打算明日一早交给秀春。 ------ 栾清一大早就收到了书信,看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就是一些普通的经商之事。 可她翻了几页后发现,有几张书信的纸质与其他不同,她将那些调出来,用指腹慢慢摩挲,这些纸偏薄,周围还有一些印花,但不仔细摸是摸不出来的。 在栾清的印象里,只有宫里的纸才会专门印出花边,而且看这纸的薄度,应该是宫女太监们才会用的。 素雪发现栾清一直盯着这些纸,好奇地问道:“娘娘,这纸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纸…”栾清沉吟,但想想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方向,“没什么特别的。” 她将纸放下,撑着下巴问道:“昨日让你派人盯着的那两个役房的太监现在什么情况?” “昨日他们在中宫偷看了一会后,去了藏宝阁一趟然后从后门溜回了役房,娘娘,依奴婢看此次失窃事件,瑞安公公肯定有嫌疑。” 栾清嗤笑,微微摇了摇头。瑞安有嫌疑是肯定的,只是他背后应该还有人做主,不然就凭他的本事,还无法一手遮天。 素雪见她摇头,以为是自己说错了,有些迷糊地问道:“娘娘,奴婢说的不对吗?” “没有,你说的很对。走吧,咱们再去一趟藏宝阁。”栾清起身披了件外套,打算再去会一会瑞安。 两人到了藏宝阁门外,被告知瑞安外出办事去了。这几日正值她盘点贡品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有事外出,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栾清也无所谓,既然外出了,总有回来的时候,她可以等。 带着素雪入了屋子,她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册子,随手翻了几页都没有什么异常,她就一口气翻到了最后,手在倒数几页的时候顿住了。 经镇瓷瓶百余件、黎州炊具百余件、桐县酒器百余件…… 手掌“啪”的一下反手将册子合上,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她一跳,这么记录和没记有何差别,里头又不知道有多少猫腻。 如今她也不需要再去问瑞安什么了,这是他管的册子,里头的内容他应该都清楚。 回了中宫,栾清觉得是时候再逼一逼让幕后之人露出马脚了,她让秀春放出消息并让安公公暗中协助。 没过几日,宫里的流言四起。 御花园内,一浇水的宫女问:“诶诶,你们知不知道,藏宝阁失窃的事被皇后娘娘发现了。” 另一修建树枝的宫女说:“你这消息也太闭塞了,听说皇后娘娘那边已经有人证了,好像那晚他看到了是谁偷的。” “噢?是谁?”清扫地面的太监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 夜晚,中宫各院都熄了灯,墙上倒映出一个黑影慢慢地四处摸索,然后闪身进了一间屋子。 “全喜,全喜?醒醒。”那人推着全喜的身子将他弄醒。 全喜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那人的面孔后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偷偷进来的,我看你许久没回役房还以为你死了,四处打听后才得知你原来入了中宫。” 全喜起身掀开被子,让了一块地给他。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这不是前几日整理房间的时候看你落下了一只金耳环在枕头边,想想你应该也很难再回到役房了,这不给你拿过来嘛。” 全喜听闻立刻在身上摸了摸,果然就摸出一只金耳环,这是他入宫前母亲留给他的,本来说是给儿媳妇的,可他现在入了宫儿媳妇是不指望了,就是把它留个念想。 他欣喜地拍着那人的肩膀:“多谢了,我还真给落下了。” 那人摸了摸口袋,拍了下额头:“哎哟,你看我这记性,我出门的时候把它放在桌上忘拿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拿,顺便还有些行礼一起打包了带走。” 全喜有些迟疑:“可是…万一碰到那两个老家伙…” “别怕,这个点他们早就睡得跟头死猪似的,吵不醒的,你就偷偷去偷偷回。” 全喜想了许久,点了点头:“行,等我穿件衣服。” “好,我在侧门等你。” 第34章 收网 全喜在屋内收拾妥当后摸着黑溜到了侧门旁,在外头等候的那人朝他挥了挥手,两人隐入了黑暗中。 他俩穿过御花园拐进一条小路,月光冷冰冰地照在他们的头顶上,那人引着路,手里的那盏宫灯昏昏黄黄。 全喜见他脚步越来越急促,身子往前倾像是要跑起来,他的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袖口,头也不回的朝役房那赶去。 步子越来越快,全喜看着那人的后脖颈,灰青色的宫服在月光下显得极为阴森,就像是地狱里勾人魂魄的鬼怪。 他蓦地停住了脚步,凭借着敏锐的直觉,他嗅到一丝古怪。 那人见他停在半路不动,眼瞅着前方就到役房门口了,粗鲁地拉了拉。 “快走啊,晚了就不好了。” 全喜一把甩开了那人的手,后退了几步,眼神像老鹰一般犀利地盯着那人的眼。 那人见他不单不肯走还有退缩之意,看了看旁边高耸的宫墙,一个箭步走到墙桅边,大力拍打墙壁。 “快来人!快出来!” 全喜见状立马转身就跑,宫墙那头窸窸窣窣地一阵响动,前面侧门里就跑出来几个黑影,往他的方向追过来。 他跑出巷子口,抄了方才来时的林荫小道,却不成想那里已经有人在等待。 “小泼皮,你想跑去哪?”月光下老太监手里拿着棍儿在手心里掂着,咧开嘴,里头的牙齿黑黝黝的还参差不齐,目光凶狠地看着他。 一瞬间,他的四周都出现了几个黑影,把他团团围住,后头那群人也追了上来。 为首的那人走到他几尺外弯下身子,双手抓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这小子,脚底抹了油了,跑的真快。” 那老太监不屑地哼了一声:“再快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捏着兰花指指向全喜,“来人,把他绑咯。” 全喜见周围的人隐隐有向他逼近的趋势,立马高声大喊:“谁敢动我,如今我可是中宫的人,若是敢动我分毫,皇后娘娘必定怪罪,到时候你们人头不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如今他不能泄了气,知得在心底拼命给自己打起,隐藏在衣服内的肌肉紧绷,眼神却也凶狠地扫视四周。 被他这么一吓唬,周围的人都有片刻松动,一瞬间大家互看,盘算着他话里的真假。 老太监将手里的木棍打向一旁的竹子上,洒落不少的树叶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出了事我来担着,都给我上!” 双拳难敌四手,全喜不一会就被人压在地上,双手反扣在背后被人绑的紧紧的。 老太监笑眯眯地俯身上前,那棍子戳了戳他的脸。 “人头不保?今晚我就让你人头落地!带走!” 压着他的太监刚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往役房走去,竹林里传来了一阵声音。 “你们想把他带去哪里啊?” 老太监条件反射的回了句:“自然是……”一听声音有些耳熟,转身眯着眼看向身后的小道。 小道尽头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穿着一身绛紫色织金云朵的栾清。 安公公抬着手搀扶她,一行人缓缓地走了过来。身后的侍从们快步分成两派走过来站定,手里的宫灯将四周照的亮堂堂的。 栾清对着老太监微微一笑,双手拢了拢头上的碎发。 “咱们又见面了,不知公公这次又是要抓哪个小偷啊?” 老太监伏在地上面如死灰,嘴里不停地结巴:“这……这……” “把他们都压走。” 方才还围绕在全喜周围的太监如今一个个都垂着脑袋排着队,跟在永海屁股后面。 突然有人高喝:“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安公公递给永海一个眼色,永海立马让下面的太监都过去帮忙。 在众人的压制下,身着灰青色太监服的那人被人压到栾清面前,栾清挑了挑眉,永海抓着那人的头发将他的脸抬起。 栾清打量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小玄子?” ------ 屋内,承庆侧躺在睡榻上,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太监正在给他捶腿,力度适中,让他感觉十分舒适,连带着嘴角都有些上扬。 “公公,藏宝阁的瑞公公求见。” 承庆转了转脑袋,挥手让他们都下去。瑞安双膝下地,满脸惊恐:“公公,出大事了!昨儿夜里役房的那几个人都被皇后给抓了。” 承庆一个起身:“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抓那个小太监吗?怎么自个儿被抓了?” 他一连几个发问,搅得瑞安惴惴不安,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硬着头皮道:“不知从何处走漏了消息,昨儿个后半夜他们已经得手,却被皇后横插一脚,如今连…连小玄子都抓紧去了。” 承庆听闻一甩手将睡榻旁的茶杯给掀翻在地,溅了瑞安一身的水,他只得默默地用袖子将脸上的水拭干。 承庆眯起他细而长的双眼,随后从衣架上披了一件墨绿色花纹袍,背对着瑞安道:“你去想个办法让人给小玄子带句话,只要他守口如瓶,我保他家人平安。” “是。” ------ 栾清让安公公把抓到的太监们以有偷盗的嫌隙一并都押入了宗人府,她回到中宫休息一会天就亮了。 经过上次玉碧的事情,她早已留了一个心,派人严查看守宗人府。但想想此案后面牵扯众多,她怕又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一大早就来到了宗人府。 在牢头的引路下,不一会儿她就看见小玄子被绑在十字木桩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可有什么想说的?” “皇后娘娘,奴才只是按照吩咐做事,不知犯了何罪。” 栾清双手怀胸,微微侧头:“噢?那本宫怎么听全喜说是你深更半夜寻他出来的?” 小玄子依旧语气诚恳地回道:“奴才真的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令?” “宽公公。” “那个老太监?” 小玄子点点头,栾清瞧着他的双眼没有一丝波澜,整个人的状态也是十分的镇定。她在见他之前先去看了役房里的其他人,那些人无一不是跪地求饶,包括那个老太监在内。 问起话来也是神情慌乱,东答一句,西答一句,没有丝毫规律可循,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恨不得把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清楚了。 可是他方才的对话就像是事先考虑好了一般,没有任何迟疑。栾清正对着他:“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人摇了摇头,栾清叹了口气:“这样,本宫再给你几天时间想想,你若依旧如此执着,那本宫也救不了你。” 栾清说完就侧过身要走,可用余光打量他时依旧是那副怏怏的状态。对于常人来说,若是有个机会可以救他一命,怎么可能不为所动。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除非…他有更在乎的东西值得让他放弃生命。 走出宗人府,栾清让秀春给栾父捎句话,让他帮忙调查一下小玄子的身家背景。 过了几日,栾清再一次来到小玄子的面前,不过这一次他有点不容乐观,身上出现了许多深浅不一的血印。 栾清微微皱眉:“谁让你们用刑的?” 牢头陪笑道:“奴才就是想为娘娘分忧,没想到这人骨头还真硬,死活不吭一声。” 栾清挥手让他下去,小玄子听见声音,闷哼一声掀起眼帘,看见栾清后又低下头。 “今日可有什么想说的?” “你若说出来,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小玄子哑着嗓音道:“奴才什么都没做,娘娘凭什么定我的罪呢?” “凭…那晚与你一起偷窃的那几个小太监都招了。” 小玄子眸光一冷:“既如此,娘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反正我进来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啧啧啧,你就这么想去陪你的双亲吗?” “你说什么?” 栾清从怀中掏出一只银镯,递到他的面前,俯下身子道:“认识吗?” 看见他的眼光渐渐由迷茫转变为震惊,脸上满是狰狞,特别是看到镯子内侧有一片血渍时,身体不停地颤抖。 “你把他们怎么了!?” 栾清收回镯子:“不是我把他们怎么了,而是你背后之人想把他们怎么了,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死了… 小玄子有一瞬间静止,脑袋一片空白,嘴里不停地念叨:“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那人杀了你的家人,你还想替他隐瞒?”栾清压低声音,轻轻的问道:“那人究竟是谁?” “是承…”小玄子紧皱眉头,眼神左右乱转,心里还是打定不了主意,但栾清觉得他已经明显松动,于是继续追问。 “是承庆吗?” 小玄子猛地看向栾清的双眸,深不可测,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栾清收回目光,淡淡地问道:“有什么证据证明?” “每次卖出货物的清单都有他的落款,那些信纸都被我存放在一个地方。” 栾清听完转身离开,在门口处略微一顿。 “承庆确实派了人对你双亲下手,不过本宫的人将他们救下了。” 第35章 处理 小玄子将书信交到栾清手上的同时,瑞安立马见了承庆。 承庆此时正在殿前奉茶,临近年终,宁渊事务繁忙,夜夜都扎在长案上,,烛台上的蜡烛燃尽了一根又一根。 他托着银盘,上头放着刚泡好的清茶,余光瞥见红柱后头有个小太监对他挤眉弄眼,他伸手将茶杯放在宁渊的右边。 “陛下,先喝口茶歇歇吧。” 宁渊停了手中的动作,将毛笔一搁,端起手边的茶杯,掀开盖头抿了一口。 “最近听闻皇后在调查藏宝阁失窃一案?” 承庆转了转眼珠,俯身答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宁渊侧头问道:“噢?可有何进展?” “回皇上,奴才不知。” “可朕怎么听说她抓了个小太监。” “这…后宫之事全由皇后娘娘做主,奴才不敢多问。” 宁渊回头继续拿起折子细看:“罢了。” 承庆微微向前:“陛下今日可要早些安寝?” “批不完奏折,如何能睡。” “那奴才下去给陛下准备些点心备着。” 宁渊点了点头,承庆俯身退下,走到红柱边朝那小太监看了一眼,从侧门退下走在廊道里故意放慢了脚步。 不一会儿,那小太监来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公公,瑞公公想见你。” 承庆抬眼望了下四周,故意抬高声音道:“养心殿里的檀香快没了,杂家去藏宝阁一趟,你去准备些点心备着。” “是。” 承庆并没有让任何人跟着,独自来到藏宝阁,阁内燃着一盏油灯,他敲了敲房门,瑞安探出半个身子将他引了进来,然后探出头望了望四周,确认无人后将房门紧闭。 “承公公,奴才的人将小玄子的双亲追至末路,不料遇到了栾府的家兵,栾相硬生生地从我们手里救下了那俩人。” 承庆右眼一跳,青筋凸起,咬着后牙道:“可有暴露身份。” “这个您放心,那些人都是江湖里的杀手,查不到咱们身上。”瑞安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说:“只是…” “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只是这皇后今日竟然把小玄子从宗人府带了出来,据探子来报小玄子回了趟役房取了点东西,之后皇后娘娘就把他留在中宫,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承庆右眼跳的更厉害,不安的情绪立马涌上心头,想必小玄子手上有他的把柄,当初自己就该快刀斩乱麻,就不会出这些变故。 如今,是有些棘手了。 “皇上那也知道了藏宝阁失窃一事。” 瑞安瞬间慌了神:“那…那可怎么办呢,公公,这事您可得帮帮我啊。” 承庆一甩衣袖:“我让你办的事情有哪件是办好的?如今我能有什么办法!” 瑞安急的直跺脚,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承公公,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这…这得来的赃款您可是拿大头的!” 承庆微眯双眼,凶狠地望着他:“呵,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玄子那东西背叛了我,如今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是说如今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您得想想办法啊,万一陛下怪罪,奴才可是首当其冲啊。” 承庆敛了些怒气,定了定神,如今不能自乱阵脚,认真地嘱咐道:“方才陛下问我此事时并未有太大的兴趣,而且临近年末,前朝事务繁忙,陛下哪还有多余精力来管这些事。你且继续做好你自己的事,别露出马脚,我自有办法。” 听他这么说,瑞安稍稍放心,拱手道:“多谢公公。” “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养心殿了,拿一份檀香给我。” 两人开了门,瑞安拿了包檀香放在承庆的手上,面带微笑:“公公,您要的檀香。” 承庆提了提袖管接过:“多谢瑞公公。” 出了大门,一路赶着回到了养心殿,未曾发现身后跟着一个黑影。 宁渊依旧到了后半夜才入睡,养心殿里的宫人们忙活了一天,总算可以回房睡下。几个小太监沾上了枕头就呼呼大睡,便是打雷也惊不醒。 承庆在殿前伺候,又负责宁渊的生活起居,宁渊独自辟了一间小院给他。他搭着一件外套,抹黑中找到了火折子,燃起一盏油灯。 他用手挡着火苗一路走到外间,取出笔墨写了几个字在上头,封好信封,封面上并未写任何东西。 翌日天蒙蒙亮,他派身边的小太监将这封信送到中宫。 那小太监将信封藏入胸前,从侧门溜了出去。中宫离养心殿并不远,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他就能看到中宫的大门。 时辰尚早,大门紧闭。他上前拉着门环敲了敲,侧耳听了听里头的动静,忍不住又敲了两下。 “来了,来了,大清早的,谁啊?”素雪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嘟囔着,开了门却是张陌生的面孔,好奇地问:“你是谁啊?” “奴才是养心殿的,有东西要给皇后娘娘。” “什么东西,交给我吧。”素雪一抬手,可那位小太监只是陪笑道:“这位姐姐,我这东西十分重要,得亲手交给皇后娘娘。” 素雪想既然是养心殿的人,八成是陛下的东西,只能回道:“那你在此等等,我去看看我家娘娘有没有醒。” “诶,奴才就在这等着。” 素雪转身往寝殿走去,到了屋檐下等了好一会,还未听见里头有动静,想必娘娘还睡着,想想这几日娘娘一直在为盗窃案奔波劳累,还是不忍打扰她。 便打算回了那小太监,让他晚些时候来,可哪成想,刚回到大门口那人就不见了。 她扭头问了问庭院里的几个宫女:“你们方才有瞧见站在这的小太监去哪了吗?” 那几个宫女互相看了看,然后摇摇头。 其中一个回道:“素雪姑姑,我们才起,没有看到外头有人啊。” 没人?素雪挠了挠头发,明明说了在这等着啊,怎么会没人。 她一脚跨出门槛,朝外头看了看,道上确实连人影都没见到,耸了耸肩将宫门合上。 ------ 宁渊在宫女们的侍奉下理好了衣冠,站在铜镜前宽了宽腰带,挥手让众人退下。今日休息,他不用上朝,不过多年的习惯依旧让他准时醒来。 承庆在外间给他布置好了早膳,他一抬衣摆坐下后,承庆就上前给他布菜。 “待会陪朕去个地方。” 承庆以为宁渊想外出,立马转身要去准备撵轿,被宁渊叫住:“不用其他人跟着。” 承庆转身回道:“是,陛下。” “去把门带上。” 承庆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照做。宁渊囫囵吞枣地喝了几口粥,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走到书柜面前停下,向承庆招了招手。 “打开它。” 承庆垂着头:“陛下,这是…何意?” 宁渊冷笑一声,伸手将架子上的金蟾转了半圈,暗门缓缓开启。 “还不去拿盏灯引路。” “是。”承庆取了一盏灯走在宁渊身侧,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块墙壁处,宁渊伸手扣了扣墙壁,三轻一重,又有一道石门开启。 里头有些亮光,但是阴森可怖,承庆有些瞧不真切,但耳力十分灵敏,他能听见铁链子碰撞硬物的敲击声音。 入了门后才发觉,一片空旷的场地中间有一个铁笼,里头管着一个人,手上被绑了铁链。见到他俩后,那人明显更加激动,手不停地往前伸。 葛战从一旁闪了出来,吓得承庆后退几步。 “陛下,除了那封信上的内容他不知道以外,其余该招的都招了。” 宁渊微微颔首,转身抓住承庆的衣领,将他拎到铁笼旁,低声问道:“好好瞧瞧,认识他吗?” 承庆看了一眼那人的脸,正是帮他送信的小太监,想到那封信,他瞳孔一缩。 宁渊从怀中摸出那封信,在他面前晃了晃,葛战一抓到小太监,就将信交到了他的手里,上面的内容他早已看过。 承庆脸色煞白,嘴角颤抖,缓缓地跪了下来。宁渊拍了拍他的脸庞,低声道:“承庆啊,你跟在朕的身边不短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奴才…奴才只是想自保。”承庆不断地磕头:“陛下,奴才只是想转移一下娘娘的注意。” “所以你就想告诉她密旨一事?”宁渊语气加重,脸上镀了一层冰。 承庆抬起身子,慌忙摇手:“不不不,奴才并非要把这事全部告知。” 宁渊冷哼一声:“看来你是全部都知道了。” 承庆惊觉自己说漏了嘴,立马双手捂住了嘴巴。他跟在宁渊的身边并不短,这密道他也是有一次偶然发现。 他其实就只进去过一次,发现里头有一间密室藏着一本书,那上面是宁渊的笔记。他就是好奇翻了几页,却无意中得知了密旨一事,于是他将那本书看完了。 可这件事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一次他也是逼不得已才铤而走险。 宁渊叹了一口气:“你在朕身边多年,背地里做了什么朕会不清楚?藏宝阁一事朕本可以放过你…” 承庆听闻面带悲戚,抓着宁渊的衣袍喊道:“陛下,奴才知错了,看在奴才伺候您这么久的份上,饶了奴才这一次吧。” 宁渊俯视着他,双眸里不带任何感情,冷言道:“可如今…太晚了。” 突然,他伸手掐住承庆的脖子,暗暗发力,望着承庆瞪大的眼珠,他蹲下身子在他耳边道:“你什么都知道了,朕该怎么留你?” 承庆长着嘴,抓着宁渊的衣袖,沙哑的嘶吼着,最后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宁渊松了手,那人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他转身对着葛战道:“去处理一下,快过年了,宫里头见不得血。” “是。” 不久,宫里头传出了承庆溺水而亡的消息。 第36章 新年礼物 宁渊处理了承庆后,又将密室里的那本笔记换了个地方,设了机关,还派手下严加看守。 听到承庆溺水而亡的消息时,栾清正在用午膳,她手里的汤勺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这次,又是何人下的手。 宫中的流言更是此起彼伏,有人说是承庆公公不善游泳,定是失足而亡。 有人认为承庆飞扬跋扈,暗地里不知得罪多少人,定是被人谋害而死。 …… 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结果,成了一个谜,无人能解。 栾清一边喝着汤一边瞥了眼外头冬日的阳光,枝头上挂着的雪已经融化成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呼出一口热气,眼前染上了一层雾。 今日她本想去找宁渊揭秘承庆一事,可如今… 瞧了瞧手边的一沓书信,她眼神微暗,开口道:“秀春,让安公公放出消息,就说承庆因藏宝阁偷窃一案,自知犯了弥天大罪,故畏罪自杀。” 抄起手里的书信交到秀春手上:“顺便把这些交给宗人府,就说小玄子将功赎罪,就饶他一命,还是让他回役房干活吧。至于瑞安,就按照律法定罪。” “是。”秀春走后,栾清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宫里头变幻无常,养心殿里又得换一轮新人了。” 素雪听闻偷瞄了栾清好几眼,栾清虽不看向她,但那目光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想说什么尽管说。” “娘娘,奴婢方才想到一件事。”素雪上前一步:“前日早晨,有个自称养心殿的太监来过,说是有样东西要交给您。我进去看您正睡着,本想让他晚点来,不想那人莫名就不见了。” 栾清撑着下颚问道:“可记得他的模样?” 素雪紧了紧眉心,伸手比划道:“呃…比奴婢高小半个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瘦瘦的白白的,不过奴婢没在宫里见过这人。” 宁渊不喜有太多人服侍,身边就那么寥寥数人,她都见过,印象里不曾有这号人。 栾清思及此,眼神突然一亮。也许并非是宁渊,而是承庆! 他想给她什么?如果真是他指使,那小太监必然是要把东西交到她手上,否则按照承庆的脾性,他是难以交差的。 可现在小太监不知所踪,承庆溺水而亡,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被人拦下了。 宫里敢动承庆的没有几人,楚柔与他沆瀣一气,自然不会动他。 贤妃性子柔软,况且她在宫里最懂的明哲保身,不得罪任何人。 那么只有淑妃和……宁渊了。 栾清起身示意素雪替她更衣,不管如何,此事只能告一段落。 “对了,我看全喜这孩子挺好,就留他在中宫伺候吧,等秀春回来了跟她说一声,安排个位子给全喜…” 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娘娘,允公公求见。” 栾清转头看了一眼门外,身体微微向后仰,对身后的素雪道:“按我的吩咐去吧。” “是,奴婢告退。” 前厅 小允子眼尾处带了一丝笑意:“娘娘,晚上陛下来您这用膳。” 自从清渊阁那一晚,底下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毕竟那地方宁渊只带过栾清一人去过。 栾清点了点头:“本宫知晓了,对了,小允子,这承庆的事…”她顿了顿,复而开口:“如今陛下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了。” 小允子眼神一暗,踌躇道:“可不是,这几日陛下夜夜挑灯批折,以前还有承庆公公在陛下耳边提醒着时辰,如今…” “本宫瞧着你倒是机灵。” 小允子慌忙低下头:“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几斤几两呢,宫里头有的是资历深的公公。只不过…陛下目前对此事只字不提。” “行吧,若陛下有了人选,早些来告知本宫,本宫也好安排。” “奴才明白。” 入了夜,四周一片寂静,仅有中宫的寝殿里还挑着灯火,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栾清撑着下巴盯着面前她已经快记下所有菜名的盘子发呆,这人怎么回事,还不来,肚子都快饿死了。她呼出一口气,起身按了按小腹。 看着这些饭菜却不能动筷子,着实有些难熬,不如眼不见为净。她慢慢地走了出去,侧倚着身子坐在长廊上,望着漫天繁星。 秀春见全喜机灵,又干惯了晚上的活儿,便派他在内院守夜。 他倚在门边探着头,突然转身跑到长廊外,把手放在嘴边高声道:“娘娘,皇上来了!” 栾清回过神,立马起身迎接。 小允子提着灯在前头引路,宁渊连便服都没有换,依旧穿着一身黄袍,看来是处理完事情就过来了。 他扶起栾清,语气温和:“等久了吧。” 栾清摇了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线,挽着他的手腕往寝殿走。 “日日如此,你这身子可得注意。” 宁渊听她的话像是妻子对丈夫的一些叮嘱,心里一暖,破天荒地点了点头应允了。 用完晚膳,宁渊躺在长椅上枕着脑袋看书,栾清从厨房里端了一盘水果进来,放在他身边,瞧了一眼他手里的书。 宁渊注意到她的视线,将手下的书放下,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直身旁,双手环住她,闭上眼睛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栾清抬了抬肩膀:“干嘛呢?” “让朕歇会。”宁渊抬了抬下巴,调整了一下姿势,栾清身上的淡香悠悠地飘在鼻间,抚平了他一天的劳累。 过了一会儿,栾清见他没什么动静,侧过头轻声道:“睡着了?” 宁渊均匀地呼吸声打在她的肩上,就在她以为他真的睡过去时,他懒懒地开口:“没。” 栾清把玩着环在她腰前的手,他的手白皙宽厚,她将自己的手张开放在上面比了比大小,瞥眼瞧见他袖口上有一处墨汁。 “陛下身边的人也太不用心了,袖口上沾了些墨汁也没个人提醒你更衣。”栾清无奈地摇了摇头,拽着他的手将那袖子摊开来。 宁渊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下,嘴角微勾:“无妨。” 栾清搬起靠在她肩上的脑袋,转身替他宽衣。 “赶紧脱下来我让素雪拿下去洗洗,久了就去不掉了。” 宁渊直起身子,掀起眼皮,含笑看着怀里的栾清对自己上下其手。 栾清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陛下身边也该再派个可靠懂事的人侍奉。” 宁渊点点头,低低地笑出了声,凑近她耳边道:“这不是有皇后你吗。” 栾清用胳膊抵开他的胸膛,嘟囔一句:“说正事呢。” 宁渊细细打量她的神情,略带玩会地问了句:“那皇后想让谁来侍奉朕呢?” 栾清装作不在意地回了一句:“我瞧着内务府的安公公不错,不过一切还是要按照陛下的想法来。” 将他的外衣脱下后,她离开了他的怀抱,将手里的衣服交给了候在门外的素雪。 坐在椅子上的宁渊挑了挑眉:“安德成?”栾清回过来望着他点了点头,他双手撑在腰后,身子微微后仰,歪着脑袋盯着她,咧嘴一笑:“全听皇后的。” 房门轻叩,几个宫女入了屋子,服侍栾清和宁渊洗漱。 栾清一边拿巾帕擦脸一边开口道:“那明日我去内务府跟安公公说一声,毕竟他没伺候过你,让他先去养心殿伺候两天试试。” 待那宫女将床铺好后,宁渊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房门刚关,他就走到栾清身后打横抱起,惊的她把手里的帕子都掉进了水盆里,捡起一片水花。 “诶,你…”栾清拍了拍他的肩膀。 “嘘…别管谁伺候朕了,今晚朕好好伺候伺候你。” ------ 翌日,宁渊就下了旨让安德成在身边侍奉,安公公一大早就来中宫道谢,栾清只是嘱咐他几句便让他回去了,毕竟伴君如伴虎,栾清只能帮他到这里,后面的路还需他自己走。 只是楚柔因承庆的死到现在安德成的上位,一件件事情打击地有些招架不住,许久都未有动作,倒是去太后宫里更勤快了,成日里就跟着太后吃斋念佛。 不过栾清将藏宝阁之事收尾后,去永宁宫汇报情况时,楚柔还是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幸而太后并未怪罪,只是随意问责了几句就放她走了。 除夕那夜,宫里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氛围。不仅有戏园子、杂耍表演,而且还有烟花看。 栾清披了一件红色大袄,领口和袖口还有用貂毛制成的一圈圈绒边,她整个脖子都埋在里面,温暖舒适,几杯酒下肚,身子也不冷了。 吃过年夜饭后,众人都得回宫守岁。栾清作为皇后,得去养心殿与宁渊一同守岁。 戴了一天的发饰总算可以摘下,她青丝未束,就这么散在腰间。 她有些恍惚地看着屋里的红蜡烛,不知不觉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她和宁渊走到这一步,是她之前不曾想到的。毕竟上一世的他俩,基本形同陌路。 她不清楚历史的轨迹是否会因此改变,她对未来有些迷茫,不知道这一世会不会还如上一世般家破人亡,但不管如何她还是想尽力一试,毕竟尝试过才知道结局。 宁渊换了一身便服走到她身边,看见她倚在交椅上望着红烛发呆,伸手揉了揉她的墨发。 “还有几个时辰就到新年了…” 栾清动了动眼珠,以为他想安寝:“那咱们也得守着。” “这么坐着大眼瞪小眼有什么意思,走吧,朕给你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追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战事又起 栾清侧头望着摆在她面前的那双手,白皙宽厚、手指修长。她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他轻轻一拉将她从位子上拉起来。 指尖相缠,有些微凉。他并没有放开,反而握的更紧一些。两人一路来到了清渊阁,栾清仰头望了望那高高的台阶,凑到他面前微皱双眉指了指漆黑黑的天空。 “天气太冷腿都冻僵了,走不动了。” 宁渊挑了挑眉,慢悠悠地半蹲下来。 “你总是有理由。” 栾清嫣然一笑,勾住他的肩膀伏在他背上。 “辛苦啦。” 宁渊嗤笑一声并不言语,到了阁楼上,他将她放下,便是寒冬腊月,他背上的那一股汗涔涔的粘腻也挥散不去,但他显然并不在意,只是脱了外套搭在手臂上。 栾清理了理裙摆,一手勾着他的手臂,另一手摊开摆在他面前眼睛骨碌碌地打着圈儿,好奇地问道:“礼物呢?礼物呢?” 眼神不住地在他身上打量,宁渊神秘地嘘了一声,从胸口处掏出一块令牌挥了挥。 栾清刚想接过,不料他的手一抬高扑了个空,她再往上半分,他也挪了半分,像是在逗小猫一样。 “诶,过分了。”栾清扒着他的胳膊喊道,仗着人高马大欺负人呢。 宁渊抬了抬双眉:“够到了就给你咯。” “无趣。”栾清偷偷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声,背着身子道:“我不要了。” “真不要了?”宁渊凑过去问她,见她依旧背对着不做声,惋惜道:“可惜呀可惜,这玩意儿朕就做了这么一个,既然你不要,那索性扔了吧。” 说着便把令牌扔进火炉里,幸好栾清眼疾手快,半空中接了下来。她拿过令牌反复看了好几遍:“只有一个你还扔?” 可当看到这令牌十分普通时,她扁了扁嘴,拿着令牌上的穗子一下下打着手心:“莫不是在捉弄我?一块铜牌也算是宝贝?” 好歹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拿出令牌的那一刻她以为是给她一块免死金牌,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块不起眼的东西。 令牌背面刻着一条青龙,正面就两个字“龙牙”。 宁渊打了一个响指,卢哲便出现在他们面前,把栾清吓了一跳。 这人走路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是龙牙首领卢哲,龙牙是朕秘密训练的影卫组织,往后…你若有危险,可发信号给他们。” 栾清淡淡一笑,趴在他的肩头挑着眼尾,慵懒地问道:“我久居后宫,怎会有危险?” 宁渊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说道:“以防万一罢了。” 从她手里拿过令牌,一手在前一手在后,轻轻一拧,令牌一分为二,里头有一枚信号弹。 宁渊捏在手里,神情肃穆地对她说:“只要放出这枚信号,便会有人来救你。” 栾清轻轻地按下他的手,含笑望着他:“干吗说的像是要生离死别一样…” “不过,这份礼物我很是喜欢。”轻轻一抽,从他手里拿过令牌,动作轻盈,语气娇俏:“多谢陛下。” “陛下,有事禀报。”一位穿着黑衣身披银色铠甲的护卫在门口喊道。 栾清推了推他,轻声道:“你先去忙吧,我在这休息会。” 宁渊点点头:“朕马上回来。” 待他走后,栾清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手里的令牌,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她身旁的卢哲,好奇地问道:“卢哲,你给本宫说说,这龙牙…是做什么的?” “龙牙的职责就是保护陛下……和您。” 卢哲拱手禀报,见方才陛下将令牌交给了栾清,他心中十分诧异,这意味着往后所有龙牙者当护她安全,万死不辞。 “没其他的?” “还有搜集各地的情报。” “噢?什么情报?” “这……” 栾清见他有些为难,也不过多逼问,换了个话题:“那你们能帮本宫找个人吗?” “娘娘不必与属下如此客气,请吩咐。” “城外有个柯家村,住着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他们有一个女儿叫柯明,前年和人私奔不知去向,你可否为本宫找一下这人?” “是,属下遵旨。” ------ 栾清命卢哲找一下柯明,一来是为了还那对夫妻当日的收留之情,二来也是想测试一下这龙牙的情报网有多大。 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人不出三日就让他们寻到了,那俩人竟然一走就走到了塞外,做起了小本生意,如此看来宁渊这张情报网已经布满全国了。 栾清让人带了个口信给柯氏夫妇,回禀的人说两位老人家十分激动,抱在一起痛哭了许久,说若有机会想当面谢谢她。 栾清想着大过年的两位老人家身边无儿无女,便让人给他们带了点年货聊表心意。 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令牌,这玩意儿说不定日后大有用处,她可得好好保存。 过了除夕就是新的一年了,本该是个喜庆的日子,可栾致儒却因受寒害了病。虽说宁渊特意派了御医来医治,但一直反反复复的,也没好个彻底。 虽然身体抱恙,但栾致儒坚持带病上朝。 自从葛战平定边疆班师回朝后就一直留在宁渊身边,宁渊表面上给他安排了禁卫军统领一职,实则命他暗中训练潜伏在长安的龙牙军。 如今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说葛战功高震主,圣上撤了他大将军的职位,如今的将军府只是一个华而不实的空壳子。 这一传竟慢慢地传到了边疆各部落首领的耳朵里,经过这大半年的休整,那些部落的兵力又充沛了不少,此时正蠢蠢欲动,就等着谁先起个头。 戈达部落的首领耶齐齐率先挑起斗争,夜袭万罗城,随后几日连吞数座城池,消息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后,一瞬间震惊朝野。 宁渊坐在龙椅上定定地看着殿下的群臣,沉着嗓子问道:“边疆战事又起,各位爱卿有何对策?” 兵部尚书宋稽的女儿淑妃虽贵为一宫之主,但要得皇帝赏识,家族里还是得有赢得功名,况且他也早就想为自己的儿子谋条出路。 他拱着手出了队伍,提起衣摆跪在地上,高声道:“陛下,犬子愿带领精兵前去平定叛乱,替陛下分忧!” 宁渊点了点头:“爱卿有心了。” “陛下!”许久不出声的楚方河却开了口,这段日子楚柔可不好过,失了德妃又没了承庆,皇帝也已经数个月未曾召见过她。 以前巴结着她的人眼看风向不对,早就跑的远远的,她如今在后宫中寸步难行,幸得太后怜爱,只得日日跟在太后身边吃斋念佛,但她又不是个定心的主儿,忍耐力已经快突破极限了。 楚相在前朝也是不好过,自从段昌鸿落马,他也损失了一个心腹,势力大不如从前。如今要想让楚家恢复昔日光辉,眼下便是一个机会。 “这戈达部落的首领是个骁勇善战的主儿,上阵杀敌那可是真刀真枪的,刀剑无眼,得寻一名武艺佼佼者方可胜任。” 宁渊眉间一蹙:“噢?那楚相可有合适的人选?” “楚某不才,望陛下可以给犬子一个机会。” 宋稽在一旁轻哼道:“陛下,您别忘了,楚相之子曾与葛将军比试过,臣记得没过几招就败在葛将军的手里了吧?” 楚方河也不甘示弱:“陛下,宋稽之子也曾被林虎等人打得几个月都下不了床,要说这些人可都是不入流之辈,这都难以招架,如何能打败戈达部落的首领,还望陛下三思。” “你…”宋稽还想开口,却被宁渊制止:“都别说了。”回想起那晚楚鸿剑虽然没有打赢葛战,但也是坚持了许久,顿了顿继续说道:“就暂定楚相之子,退朝。” “谢陛下。”楚方河拱手鞠躬,不远处的栾致儒提起衣袖掩着嘴咳嗽了几声,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 栾清听闻父亲久病未愈,便禀了宁渊想回去看看。自她入了宫后,回家省亲的机会寥寥无几,宁渊应允了,暗中派了些影卫保护她。 这一日,栾清梳洗打扮后坐上软轿出了宫。到了栾府大门口,已经有一群人在等候了。见她的轿子停了下来,急忙下了台阶上前行礼。 轿夫落了轿,秀春掀开轿帘扶栾清下轿,栾清看见父亲跪在地上还在不住地咳嗽,急忙伸手将他扶起。 “父亲,你身子还未好,不用行此大礼。” 栾致儒有些吃力地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该有的规矩还得有。”看了一眼栾清身上的衣服,免不了又一阵念叨:“大冷天的怎么就穿这么点,快点进去,外边冷。” 许久不见父亲,栾清突然发现他的鬓角竟然已经生了白发,眼角处又添了不少皱纹。许是生病的缘故,嘴唇微微泛白,眼角耷拉像是没睡醒一般。 不知不觉间,父亲也老了。栾清鼻尖微酸,眨了几下眼睛,嘴边含笑:“我已经长大了父亲,您应该多在意自己的身体,别太操劳了。” 栾致儒听闻轻轻地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一群人入了正屋。 栾清见他愁眉不展,宽慰道:“父亲可有何烦心事?不如说与女儿听听。” “都是些前朝的事…” 第38章 纸上谈兵 侍女们摆好了午膳退在一旁,栾致儒难得地扯出一抹笑容,目光慈祥地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儿。 “今日你回来,咱们不谈这些。快吃饭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栾清明白父亲想岔开话题,看来前朝出了事。虽然父亲为官多年,但如今朝堂局势风云变化,她不免还是为他担忧。 不过此刻她也只能顺着父亲的话拿起筷子尝了一个蟹粉狮子头,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冲击着她的味蕾,她点了点头高兴地赞了一句:“真好吃。” 这些菜入口的时候有些凉了,可以想象定是一大早就准备着,就等着她来。 栾清又尝了一个凤尾虾,冷热刚好,把这盘菜往栾父那挪一挪,用筷子指了指。 “父亲,你也吃啊。” 栾父摇了摇头,笑道:“为父不饿,你多吃点。” “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哪吃得完,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栾父拗不过她,拿起筷子想夹个狮子头尝尝,栾清一看立马起身将盘子拿过来,高声道:“啊,我喜欢吃这个。” “行行行,为父吃别的。” “父亲,刚刚说到前朝,是出了什么事吗?父亲在朝为官多年,还有何事能让您如此忧虑?”栾清见他的面色缓和后,小心地问出心中的问题。 栾父舀了一碗汤,放在她手边,神色如常地开口道:“在朝为官一日,又有哪一天不殚精竭虑的。” 沉思了片刻,终还是开了口。 “自那戈达部落的首领耶齐齐夜袭万罗城,连吞数座城池后,各部落的首领开始不安分了,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咱们。皇上今日在朝堂上想派人去讨伐戈达部落,收复失地,淑妃的父亲宋稽举荐了他的儿子。” “淑妃?”栾清狐疑地道了一句,垂下眼帘细细地分析道:“宋大人怕是想为他的儿子谋条后路吧,可他儿子从未上过战场,如何能知晓这边关要塞的重要性,依我看,他儿子怕是担不起这个重任。” 栾清抬头看着栾致儒,有些迟疑地开口道:“父亲何不…推选葛战?” “为父何尝不想?这一次本打算恳求皇上让葛战官复原职,不料却被宋稽捷足先登。” “那皇上同意了?楚相怕是要坐不住了吧。”栾清那双清澈通透的眼神早已将里头的弯弯绕绕看了个明白。 栾致儒略带惊讶地瞥了一眼栾清,以前只觉得将栾清保护的太好,道她单纯无知。 可方才那番话让栾致儒有些刮目相看,但同时内心也有些莫名的苦涩,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楚方河自然不甘示弱,推选了自己的儿子。” 栾清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 “是了,承庆死后,楚柔身边也没什么人了,如今在后宫掀不起什么风浪。楚家的地位也日渐式微,如今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楚方河自然不会放过。不过他的的心思皇上不会不明白。” 栾致儒叹了一口气,缕了一把嘴边的胡须:“可皇上还偏偏就定了楚鸿剑。” 栾清筷子一顿,轻抬双眸:“竟有此事?” 栾致儒神情担忧,内心被压了一块重石,眉头紧锁。 “楚鸿剑若是个有勇有谋的人也就罢了,可依老夫之见,怕是个纸上谈兵的主。” ------ 栾清在府里待了两天宫里头就派人来催了,虽心有不舍,然天命难违。好在这两日想必是栾致儒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女儿,精神倒是好了不少,身上的病也有些好转。 栾清告别了栾致儒,乘坐轿撵回了宫。 她也没想急着回宫,便改道去养心殿一趟。自打安公公被宁渊调到身边伺候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一时间就成了宫里的红人。 但他不是个忘本的人,三天两头都会去中宫瞧瞧看看,打点下人做事留心。宁渊见他心细,破格连升数级,成为了养心殿掌事。 瞧着栾清的轿撵过来后,他老早就在外头等候了。 “奴才给娘娘请安。” “免了,皇上呢。”安公公急忙上前掀开轿帘,扶着栾清下轿。 “娘娘您来的真不凑巧,皇上和薛大人在里头议事……”扶着栾清走到一旁,轻声说:“怕是为了此次出征边疆一事,在里头已经谈了足足两个时辰了,还不准任何人打扰。” 栾清朝那朱红色的大门口望了一眼,果然大门紧闭,在殿内侍奉的宫女太监都站在了外头。 “知道了,那本宫现在这等等吧。” 屋内。 宁渊坐在交椅上拿着墨笔勾勒地形,沉吟道:“此次出行,让楚鸿剑做主帅,你为副帅,可有疑议?” 薛义之俯身拱手:“微臣有一事不解。” “说。” “楚鸿剑虽贵为楚相之子,但从未上过战场,如今边疆战事危机,为何陛下要任用一个毫无经验的人,却…” “却不任用葛战?”宁渊接过他的话来,薛义之听后随即沉默。 薛义之不想否认自己对葛战的钦佩之情,毕竟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混头小子时,是葛战带着他四处征战,教他本领。 在他心中,他只愿听命于葛战一人。 宁渊瞥了一眼他坚毅的脸庞,瞧出他眼底的神色。 “葛战自有他的任务在,你做好你该做的就行。朕知道,你和葛战在边疆五年,情谊深厚。如今外头人说葛战的那些闲言碎语你大可不必当真,你看到的未必是你所想的。” 薛义之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他自回京后,确实听到不少风言风语,也确实亲眼目睹陛下将葛战的职位明升暗降,心中虽然为他抱不平,但终究是圣上的旨意。身为臣子,怎可非议。 可这件事情却始终压在他的心上,让他郁郁不欢。可现在细细品味陛下的一番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颔首:“陛下想让微臣做什么?” “帮朕盯着楚鸿剑,若他此次将事情搞砸,把罪证递上来。” “是。” 栾清在外等了片刻还不见里头有动静,转身对候在一旁的安公公道:“既然陛下政务繁忙,本宫就先回中宫了。” “是,奴才恭送皇后娘娘。” ------ 诏令很快就下来了,楚鸿剑和薛义之整顿好军队后立马就出发了。宁渊站在城墙上双手背后,目光深沉地望着浩浩荡荡的军队离去。 葛战身着禁军服走到他的身旁,语气凝重道:“陛下,他们这一路凶险万分,臣怕义之他们…” 宁渊从袖口处抽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捏着一端往后一递,葛战低头双手接过。 “等他们离开京城后,你带领一只龙牙军暗中跟着他们。战场上若真出了事,拿出这道圣旨,可取而代之。” “是,臣遵旨。” 葛战走得很急,只是回府里拿了些衣物就启程了。临走时他托人给贤妃捎了口信。为了避免她担心,也为了保密,只说要出去一阵子散散心,陛下已经批准了。 这消息同时也传到了栾清的耳朵里,她自然是不信什么出去散心之由,但也不想点破。 这仗一打就打了三月有余,双方都来来往往、僵持不下。栾清这几日在养心殿里陪着宁渊处理政事,发现战报发的越发勤了。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战事越焦灼,局势越紧张,也意味着成败就在此一举。 这一日,栾清照常来到养心殿,看着宁渊伏在长案上,头就这么枕着胳膊睡着了。栾清摇了摇头,定是又批了大半夜的折子。 她从里屋取了一件外套出来,轻轻地盖在他的肩上,他却突然被惊醒了,不自觉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揉了揉眼睛,有一瞬间的茫然。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清明些。 “你来了。”边说边伸了个懒腰,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朕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栾清俯身捡起落在他周围的一些折子。 “可不是,睡着了也不知道。如今虽然刚开了春,可还是冷的很,也不知道拿件衣服披披。” “这不还有你么。”宁渊不在意地笑了笑,起身去洗漱,漱着口嘴里还不忘嘟囔着:“今日带了什么好吃的?” 栾清让秀春将带过来的早膳放在圆桌上。 “过来就知道了。” 宁渊顺了一把头发,脸上还挂着几滴水珠,将鬓前的头发捋到耳后,脸庞更加棱角分明。 饭吃到一半,外头传来军报。 “报!边疆消息,戈达部落屡屡挑衅,楚将军直接宣战,中了他们的计,兵力损失不少。薛副将劝楚将军不可开战,可楚将军却将其扣押在营,仍旧带兵攻打,又是折损大半兵力。” 宁渊筷子一掷,双目微瞠。 “这节骨眼上怎可如此鲁莽!来人,通知葛战。” 那人十分犹豫,弱弱地开口道:“属下与…与葛将军失联了。” “失联?” “葛将军带领龙牙军一直跟着我们,可到了边塞之地时,他们遭人夜袭,如今无法联系到他们。” “那这夜袭之人是谁?” “属下猜测定是被戈达部落发觉了葛将军的踪迹,所以先下手为强。” 宁渊冷哼一声:“只怕是没这么简单。” 第39章 收楚 栾清双手攥紧,脸色凝重,狐疑地望了一眼宁渊。 原来葛战也去了,但为何要隐藏身份? 宁渊即刻下了命令:“传朕口谕,楚鸿剑用兵不善,由薛义之接替将军之位。” “是。” 栾清见人走远后,才开了口:“葛战在边疆数年,最是熟悉那里的地形。这戈达部落的奸细只怕还未靠近就被拿下了。可如今他却不知下落,只怕这夜袭之人是他不熟悉的。” “无论如何,先找人。” 宁渊打了个响指,暗门转动,卢哲来到他俩面前。 “卢哲,通知阆州的龙牙,立刻前往边塞寻找葛战等人的下落。”宁渊顿了顿,眼神暗了半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属下遵命!”卢哲提起手中的佩剑鞠了一躬,又隐入暗门中。 与此同时,楚府同样收到了陌生的密报,告知楚方河他儿在边疆做的事,急的楚方河方寸大乱,只想着进宫面圣。 但任由他跪在御书房一天,宁渊也没有选他觐见。无奈,他只能另做打算。他揉着酸麻的腿一瘸一瘸地往宫门走去。 半路上突然有一个小太监猫着身子往他身上一撞,害得他一个不稳差点摔在地上,幸而小太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哎哟,小的该死,对不住,对不住。”小太监抓着他的手,拍着他身上的衣服,头不停地点着向他赔礼道歉。 楚方河因近日诸事不顺,早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刚想破口大骂,却瞧见这小太监不寻常的眼神。 小太监的动作奇快,他感觉到自己右手的袖子里塞进了一个信封。 “楚大人,方才真是冒犯了。”小太监继而压低声音:“知道您心情不好,我家主子有一妙计献上。” 说完,小太监就钻进一条小道,消失不见。 楚方河愣了愣神,左手不自觉地搭在右手的袖子上,转身朝宫门外走去。一上马车,迫不及待地一把抽出信封。 看了片刻,他抬手轻叩车板,掀起帘子对车夫道:“去怡园。” 滴答滴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怡园坐落在东街口的一个角落里,地方有闲雅志,是许多文人墨客光临的地方。 今日的怡园如往常一样热闹非凡,许多穿着白衫,戴着儒帽的书生在里头评诗论道。 像是有人安排好一般,楚方河的到来并未引起异动,甚至都没人注意到他。一旁的小厮领着他去了二楼。 二楼的雅间里,宁逸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他合起扇子,起身迎接。楚方河看清来人后,立马想行礼,宁逸伸出手里的扇子抬起他的胳膊。 “不必多礼。” “不知逸王在此,臣冒犯了。” 楚方河转身便想离开,逸王转动手里的扇子挡在他面前。 “楚相才刚来,怎么就想走?难道不想知道救你儿子的妙计了?” 楚方河停下脚步,思忖了片刻,拱手道:“还望逸王提点微臣,救救我儿。” “当然可以。”楚方河抬起脸,一脸欣喜,宁逸继续开口:“可是…本王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逸王有何条件,但说无妨。” 宁逸凑近他耳畔,轻启道:“帮本王夺得皇位。” 楚方河瞪大双眼,连退数步,伸出手指颤抖地指着他。 “你…你竟敢有不臣之心!” 宁逸嗤笑,摇开扇子在胸前轻扇。 “父皇在世时,本就有意将皇位传给本王。当时父皇病重,冯氏独揽大权,把本王调离京城,为的不就是把她的儿子推上皇位吗?这里头究竟是父皇默许还是冯氏擅作主张呢?” 对于宁渊继任皇位一事,楚方河当时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 “可是,如今尘埃落定,你怎可……” “尘埃落定?不见得吧。”宁逸不在意地扯了一抹笑意。 楚方河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硬着嗓子说:“如若我不肯呢?” 宁逸拍了拍手,门外带进来一个人,此人身体蜷缩在一起,像是忍者极大的痛苦,不住地哀嚎。 宁逸伸手抓着他的手法,迫使他扬起脸,冷冷地说道:“把刚刚对着本王说的话,再说一遍。” 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让我…传口谕,命…命薛义之…担任将军…军…” 不一会儿,那人就陷入了昏厥。宁逸放开了他,又让人带了下去。 “若不是本王的手下截住了他,楚鸿剑恐怕要成为阶下囚了。” “此话何意?” “宁渊为何让楚鸿剑上战场,难道他心里不清楚你儿子有多少能耐吗?实话告诉你吧,他暗中还派了葛战带领一支暗卫跟着他们,一旦你儿子犯了错,葛战便会取而代之。届时一张圣旨,按几个罪名,连累的就是整个楚家。” 宁逸止了音,细细地打量着楚方河,他的眼神浑浊而黯淡。 “你要救得不单单是你的儿子,而是整个楚家。你,别无选择。” 楚方河听闻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 不出几日,宁逸便派出天阁的几支暗卫悄悄潜入戈达部落,抓住了首领的耶齐齐的一双儿女交给楚鸿剑。 楚鸿剑要求耶齐齐退兵,起初还十分嚣张,再见到自己的儿女在他们手中后,又气又急,看了他尚且年幼的儿子。 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将来的继承人。 思前想后,终是不甘地撤了兵。楚鸿剑大获全胜,立马派人将消息带去京城。 接连数月的征战,楚鸿剑决定先在此休息一日,整顿好兵马后再回不迟。如今既然已经赢了,他也下旨把薛义之放了出来,顺便吩咐他照看军队,自己一个人外出转转。 薛义之自跟在他身边后便一直留心观察,早就对他起了疑心,他前脚刚走,薛义之后脚就跟上了。 楚鸿剑隐入一片竹林后,环顾一下四周,然后用手拍打了三下竹子。不一会儿,出现两个黑衣人。 楚鸿剑拱手微笑示意。 “此次多亏两位出手,不知如何称呼?” 其中一位黑衣人开口道:“我家主子要见你。” “不知你家主子是…” “是本王。”宁逸从另一条小道走了出来,双手背后,语气平淡。 楚鸿剑慌忙抬手道:“拜见逸王殿下,此次对亏殿下出手相助。” “无妨,何日启程回去?” “明日。” “回去前你得先清一清身边的人。” “谁。”楚鸿剑不解地看着他,宁逸刚想开口,身旁的黑衣人便周围有人,向对方使了个眼色就闪身离开。 不一会儿,将昏迷的薛义之带到他俩面前。 宁逸冷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就是他。” ------ 一周后,楚鸿剑带着军队回到了京城,与此同时,还带回了薛义之的尸身。宁渊听到探子来报后,久久没有言语。 葛战被黑衣人追杀后,带着剩余的龙牙军一路南下,宁渊派卢哲带着阆州的龙牙军一路探寻,终于在金州发现了葛战一行人的踪迹。 葛战在卢哲的帮助下回到了边塞,却被告知楚鸿剑等人凯旋而归了。于是顾不得舟车劳顿,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京城。 却不想听到了这个噩耗。 葛战回京的这一天正好是薛义之的头七,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他的碑前,不可置信地看着上面的名字。 往日里并肩作战的一幕幕画面浮现在眼前,葛战红了眼圈,旁人递过来一束香他都拿不稳,勉强插在香炉里后,他重重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宫里走去。 城墙上,宁渊眺望远方,目光深沉。葛战怒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高声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们说城里的奸细未消除干净,薛义之为保楚鸿剑安全,替他挡了一剑。” “他们是谁?”葛战越发的激动。 宁渊内心十分凄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朕…失策了。” 葛战忍着泪水,眺望远方,声音有些颤抖:“他才二十……” 宁渊转过身望着他:“不管你相信与否,朕只想拿到楚家的罪证,不想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陛下想对付楚家。”葛战淡淡地开口道:“那对付完楚家后,下一个是谁呢?是…栾家吗?” 宁渊有片刻的惊愕,立马开口道:“不。”手里不停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朕…不会对付栾家。” ------ 楚方河知道薛义之的死讯后,一直坐立难安,几次求见宁逸都无果。 这一日,他终于见到了。 楚方河也不想兜兜转转,直接开门见山道:“逸王为何要杀了薛义之?” 宁逸挑了挑眉:“他看到了本王和贵公子见面他就活不了,如今死无对证,总比活着给我们添堵好。” “可陛下会怀疑到我身上。”楚方河上前一步,焦急地说。 宁逸略带戏谑地笑着,但眼底却十分阴冷。 “难道他不死,陛下就不会怀疑吗?别忘了,从你与我合作那天起,你就是我阵营里的人。” 楚方河本想着此次宁逸帮了他之后,大不了再帮宁逸干些事就与他一刀两断,然后依旧当他的宰相。 毕竟宁逸那条路一旦走错一步就是杀头的大罪,可如今却让他有些骑虎难下。 宁逸喝了口茶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有空想他是否怀疑,不如想想如何替本王夺得皇位。” 第40章 较量 瑟瑟的风卷起校练场上枯黄的树叶,仅剩零星的几片颤颤巍巍地搭在枝头,颤抖两下便无力的脱落,向下盘旋。 比武台上数十人围成一个圈,握着手里的剑小心地指向中间之人,大家都在等待着并不进攻。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葛战单手握紧长.枪抵在腰间,随后一个转身,扫开周围的士兵。 期间有三五个士兵优先提剑出招,有了领头羊其余士兵也都加入其中。 葛战用余光扫了一眼分析局势,出招迅速,冷风绕着枪头将士兵一一击倒。 终了,一群人躺在地上嗷嗷喊叫,揉胸抱足。 背后想起了一阵清脆的掌声,葛战收回长.枪转身一看,宁渊身着一件玄色锦袍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三五个衣着朴素的小厮。 葛战双眸向下一掩,拱手行礼:“皇上。” “免了,今日微服私访。”宁渊摆手,眼里流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葛战,你许久不战,倒也未荒废。” “陛下大业未成,微臣自然不敢懈怠。”语气淡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可双眸里凝着寒光依然流露出些许悲痛的神色。 宁渊怕他耐不住性子,担忧地望了他一眼。 “朕知你报仇心切,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既敢做到这一地步,定是想好全身而退的对策。 你若贸然进攻,恐怕会落入他们的陷阱中。” 葛战突然挺直了身子,目光如炬地望着他。 “他既敢杀了义之,就已经与您开战。陛下,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朕不同意。” 宁渊擦过他的肩膀,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棵枯树出神,葛战转身来到他身侧,语气有些焦急。 “陛下,难道…难道您就不怕他下一个目标是皇后。” 宁渊终于有了片刻的迟疑,微微低头,眼神有了几丝闪烁。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般,许久发不出一字。 葛战步步紧逼:“难道在陛下的心里,她也是可以放弃的?” “不…”宁渊侧身面向他,单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轻叹了一口气。 “你再忍耐一些时日,或许会有机会。” 葛战幽暗地双眸里像是看到了光明,突然明亮了一下,语气有些激动。 “陛下可是有什么安排,臣一定…一定竭尽全力!” “你传令下去,让各地的龙牙组织做好准备。” 这龙牙是宁渊在暗处打造了数年的影卫,不但情报可靠,作战能力也是一流。 如今要动用全部的力量,不知又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葛战提剑作揖。 “微臣领旨!” ------ 自从楚鸿剑班师回朝后,楚柔对于薛义之的死总觉得心头不安,夜里也睡不安稳。 她心如明镜,知晓自己的弟弟不是块打仗的料,但她也不担心,因为她的父亲定会暗中助力。 只是,这薛副将的死却是让她没有料到。 她派身边的丫鬟请了楚父几次都未曾请到,如今她手底下的人是越发不中用了。 接而连三的打击让她没有时间培养更多的心腹,况且在外头,她还得维持不争不抢,只跟着太后吃斋念佛的形象。 连昭仁宫都一改从前的繁华,撤了玉珠宝器,换上了香炉,供上了菩萨。 床上的那绸用江南进贡的锦缎制成的帷帐都撤了,取而代之的是毫不起眼的褐色纱帐。 如今她的一举一动都受限,饶是心中焦急万分,她如今也只能默默等待。 好在,这一阵子也不知是真受了那菩萨的点化还是其他原因,她的性子也不像从前那般骄横,反而沉下了气。 这一日,她刚从永宁宫陪着太后用完素斋,太后身子有些困乏便让她早些回去休息。她跪安后前脚刚踏入昭仁宫,楚方河就从侧门进来了。 昭仁宫内,檀香四溢。 她回身系开披在身上的厚斗篷,交给宫女掸了掸上头的雪花,看见他并不意外的样子。 伸手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热汤,一口一口的喝着。 那碗是用金丝镶嵌,集结了数位妙手巧匠编结而成,与这朴素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父亲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楚方河站在侧门内屏退了众人,显然他并不想久留。 仅剩他二人后,才开口:“前几日被一些事情耽搁了,如今得了空便过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父亲在处理何事?” 楚方河绕开了这个话题。“你近来身体可好?可有什么想要的,为父下次命人给你带过来。” 楚柔转身倒了一杯茶递给楚方河,让他热热手。继而说到:“我不缺什么,您不必为我费心,倒是你和弟弟究竟在搞什么鬼?” 楚柔略带警觉地压低声音道:“这薛副将之死到底是何原因?” 楚方河许久不动的身子微微一斜,迈开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步伐,左右转了几圈后回道:“女儿,你入宫这么久,现在只有我们父女俩人,为父想知道,皇上…待你好吗?” 楚柔有些愣怔,扯出一抹苦笑:“皇上…待我尚可。” “可在为父看来,皇上似乎待你越发的疏离,而且他还有意在针对我们楚家。” 楚柔微微皱眉:“父亲何以见得?” 楚方河将这几日朝庭上皇上针对他的事情一一说来,皇上打赏他们楚家的同时又在暗自撤权,他的好几个心腹都被调任到各处历练。 虽说是为了让他们体验民情以后可以更好的为朝廷效力,可这一下子调了这么多人,楚方河的权力瞬间就被架空了。 楚柔不解地问道:“陛下从前并未有过如此举动,定是你们做了什么触到了他的逆鳞,难道是薛副将之事?” 楚柔上前抓住楚方河的衣袖,一字一句地问道:“薛副将究竟怎么死的?” 楚方河的眼神并不闪躲,似是做好了准备,点点头道: “正如你所想,他并非是什么敌方奸细所杀,他是被逸王的手下杀死的。” “逸王?!”楚柔有些吃惊,“我们怎么会跟逸王有交集?父亲您难道忘了,当年…” 楚方河打断了她:“我自然知晓,当年在两王相争中,我们在暗中打压了逸王不少势力才助得陛下夺取皇权。” “那您就更不应该与逸王有任何来往,若是被陛下知晓…”楚柔噤了声,回想到方才楚方河说陛下近日来针对楚家之事,心里凉了半截。 忙摇摇头神色慌张地说:“不对!不对!陛下一定是知道了我们与逸王私下交集,才会如此针对我们。” 楚方河抬手摆了摆,稳定住她的情绪。 “我与他交集甚少,一共也就见了两次,陛下不会察觉。” “连我都能有所感知,难道陛下会不知道?” “他最多只是猜测,没有证据的事情他就算再猜又能奈我何?” “父亲!纸是包不住火的!若您一意孤行会害了整个楚家啊。” “有些事情,为父已经踏出了那一步,就没有回头的路了。若那一次父亲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你的亲弟弟早就被皇上给除了。皇上…” 楚方河冷哼一声:“呵,皇上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他心里早就想对我们动手了。” 楚柔跌坐在椅子上,像是抽空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她如今不知道该信谁的。 “父亲你这样做,让我该如何自处?” 楚方河以为楚柔在担心未来的生活,哑着嗓子道:“如今我们毫无退路,只要及时把火给掐灭了,纸便能安然无事,我们依旧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楚柔两手本搭在扶手上,听了楚方河的话后不自觉地抓紧扶手,身子向前倾,低声问道: “父亲意欲何为?” “我们父女联手,再博一次。” “那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事成之后,请父亲让逸王留皇上一命。” ------ 太和殿上,与往常的肃穆有所不同,今日殿上讨论的事情,足以让整个大殿的人面露寒色,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陛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兵部尚书宋稽上前一步,义正言辞地高喊。 宁渊将手里的奏折一字不落地全篇看完,显然这篇文稿是储备已久,用词妥当,滴水不漏。 内容是状告栾致儒通敌。 “通敌”二字足以将一个家族毁灭。 “栾相有何解释?”宁渊将手里的物证交给安德成,那是栾致儒与边塞各部落里的几位重要成员的通信,最致命的是上头的笔迹确实出自他之手。 葛战出声维护:“陛下圣明,边塞与京城相隔十万八千里,栾相只是一介文臣,怎会认识和结交这些权贵?” “何须您亲自来结交?只要您有这个心,那周围的部落还不巴巴地往上赶。不然这信件如何解释?” 显然,宋稽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陛下,无论如何,这字迹可是做不得假的。”楚方河一针见血直逼人心,语气低沉而坚定。 栾致儒见楚方河终于按捺不住,方才上前一步开口:“陛下,臣听闻民间有高人,可描摹人的笔迹,让人难辨真假。” 宋稽侧身与栾致儒对视。 “那请问栾相,昨日午时,您神色匆匆,只身赴会,不知作何解释?” 栾致儒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大人说笑了,三五好友,闲谈几句罢了。” “可据酒坊小厮所描述的,您见得那几位好友可不常见呢,其中有几位可是异族之人。” “大人说笑了,世人长相各有不同,老臣没去过边疆,不知这异族人长的什么模样。” 栾致儒说着话锋一转:“倒是宋大人想必您见多识广,莫不是以前见过异族人,故而误认为微臣见得好友是异族之人。” “你……” “行了,都住口。”宁渊听他们左一句右一句争吵个不休,便出声打断,“此事疑点多多,还需进一步调查,栾相这几日就在府中休养数日,待查清后再说,退朝!” 第41章 回府 朝堂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栾清的耳里,栾清让秀春和全喜去暗中调查一下,并派人盯着楚府和栾府,得到的回复让栾清内心焦躁不安,只想着寻个机会好好问问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未大亮,宁渊就起了身,唤了在门口等候不久的宫女们进来服侍。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栾清,宁渊伸出食指抵在唇边,无声地示意她们动作轻些。 宫女们会意,低着头曲着身子把洗漱的东西放在偏间,宁渊将胸前的发丝撇至身后,挽起衣袖走到偏间洗漱。 回来看到栾清已经起了身坐在梳妆镜前,他走到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俯下身子问道:“怎么醒了?” 前殿发生的事情栾清不是不知道,可碍于自己的身份,她始终不敢探问宁渊对此事的想法。 可越憋着心里越堵得慌,自然也睡不着觉。 栾清抿了抿嘴:“睡不着了。” 宁渊看她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色亵衣,伸手将衣架上的外套盖在她的肩上,伸手将衣服里的头发抽出来。 拿起化妆匣子里的木梳,从头顶一路顺到发尾,栾清的头发乌黑浓密,发丝间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栾清想了想,试探地问了一句。 “陛下,明日下朝后可以让父亲来臣妾宫里聚一聚吃顿便饭再走吗?” 宁渊本想着该如何告诉栾清她父亲的事情,如今她既然主动提起,正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近日栾相被人弹劾,朕想让他先避避风头,故下旨让他在府里休养几日。想来他的心情也不好,你做女儿的也正好去看看。” “受人弹劾?臣妾的父亲可是做错了什么?” “左不过是别人眼红,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栾相身上。” “陛下不疑?” “栾相的为人朕是知道的,好了,你若要去,记得避开他人的眼线。” “臣妾明白。” —————— 翌日,栾清按照宁渊的嘱咐,穿了便衣,仅带了几个丫鬟和太监坐着轿子出了宫门。从小路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栾府。 昔日的栾府门庭若市,门口都得派数十个小厮守着,哪曾想到只因一个圣上都还未定的莫须有罪名,就变得如此冷清。 不过这人情冷暖栾清早已尝过不少,见怪不怪。下了轿,门口的两个小厮急忙上前迎接。 栾父虽不上朝,但早起的习惯却改不掉。如今只得在书房里逗鸟看书,见到栾清来了,命人沏壶茶来。 众人都是栾府里的老人了,默默退下还给他俩一片清净。 “父亲,朝堂之事我听说了。虽然陛下看到的那封信是伪造的,但您半夜与人私会,却是千真万确,您到底在和谁联系?” “呵,女儿长大了,懂得安插人手在为父身边了。”栾致儒淡淡地微笑着,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 栾清怕父亲误会,忙解释道:“女儿并非要窥探什么,也相信父亲的为人,只是担心您的安危,怕您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陷害。” 栾致儒有些欣慰地摇了摇头,心里并不责怪她。 从前他只想让女儿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可是只要入了这红尘,又有谁可以独善其身呢? 有时天真是会害死人的。 当然,栾清有这份心思,沉在栾致儒心底许久的想法浮在脑中。 “你莫多想,为父自先帝在时,就一直效忠朝廷。为保这江山,为父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可是…”栾清还想说什么,栾致儒起身从身后书柜的中间隔层里抽出一个木匣子,匣子的正中央安了一个密码盘。 “这个东西你先收好,必要的时候会有人告诉你打开的方法。” 栾清接过匣子,左右看了看。 “父亲,这里装的是什么?” 栾致儒眼里有不舍有怜惜,但目光十分坚定。 “孩子,相信我,这件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你只需替为父保管一阵子就好,为父最大的希望就是让这个匣子永远留在黑暗中。” 栾清点点头:“好的,父亲…” “娘娘,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秀春在门口唤道。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纵然栾清心有不舍,也不得不起身向栾致儒告别。 看了栾清逐渐远去的背影,栾致儒握着书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两步并作一步走到门口喊住了她。 “清儿,前路凶险,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为父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无忧无虑地活着,可是…终究还是让你走进了皇宫这座牢笼里,是我对不住你。” 栾清湿了眼眶,默默地摇了摇头,她虽不明白父亲所指之事,但她相信他对自己的疼爱,也体会到他的无奈。 如果不是到了不得已,父亲是不会让她参与其中。 栾清回身微笑着向栾致儒挥了挥手让她安心,一切尽在无言中。 出了栾府,栾清侧躺在轿子里的软垫上闭目养神,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嚣。 “站住,臭小子,往哪跑!” 街上突然出现的混乱搅乱了人群,抬轿的轿夫步子有些凌乱,轿子晃晃荡荡的惹得栾清有些不适。 秀春急忙让轿夫停下,栾清掀开轿帘,不明就里地瞧了瞧周围,提高音量喊道:“秀春?” 秀春小跑过来,低着头回道:“小姐,奴婢在。” “前边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奴婢也不清楚。”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就朝他们的轿子这冲过来,几个轿夫拦都拦不住,黑影身手敏捷,不一会就跑到了秀春跟前,发现前方过不去,猛地一抬头。 栾清坐在软垫上,看到一张满是乌黑的脸,嘴唇皲裂,身子瘦削,手肘和膝盖上都破了几个大洞,左膝盖上还流着血。 栾清有些惊讶,这是个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 耳边又传来几个男人的喊叫声,那男孩瞪着乌黑的大眼睛,眼底又是惊恐又是慌乱。 左转右转居然一下窜进栾清的轿子里掀起她座底下的红布,一骨碌钻了进去,动作迅速,身手矫捷。 几个大汉不一会就跑了过来,这回轿夫们做好了防备,并未让他们靠近栾清。 栾清迅速坐定,捋了捋裙摆,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人。 其中一位油头粉脸的男子站出来陪笑道:“咱们兄弟几个冲撞了贵人,真是抱歉。只因我二叔家丢了个孩子,兄弟们一路寻了过来,哪曾想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敢问贵人可曾看到他的踪影?” 栾清淡淡地回道:“未曾,秀春,走了。” 秀春立马应答,指挥着轿夫抬轿起身。另一个皮肤黝黑大汉想上前,却被他的同伙拉住。 那油头粉脸男压低声音道:“咱们还是去别处寻寻,这可是官家的轿子,咱们惹不起。” 待他们离去后,皮肤黝黑的大汉不屑地拿手指了指:“就这轿子,还官家?” 那人白了他一眼:“那轿子看着不起眼,可顶上镶嵌的那颗夜明珠可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走了。” 中间耽搁了些时辰,到了宫门外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守门的将士认得栾清的轿子,也没做多余的检查便放行了。 到了中宫,栾清下轿前用手拍了拍座底下的木板。 “若想活着,就好好待在这里,过会我会派人来接你。你若踏出了这个轿子,我可保证不了你的安全。” 下了轿子,栾清进了主殿,底下的宫女来报,宁渊今日处理政事,在养心殿休息了。 于是,她屏退了众人,让秀春去把那孩子带到偏殿给些吃的,梳洗打扮一下再来见她。 方才在同一个轿子里,那身上的味道让栾清难受了好一阵子,到现在也没缓过来。 栾清用过晚膳后,躺在摇椅上休憩。不一会儿秀春就带着他来了,宫里头没有其他衣物,他身上穿的是全喜的太监服。 小小的身板根本撑不起这衣袍,袖子都翻了几翻才堪堪露出手。 秀春上前一步喊醒栾清:“娘娘,人到了。” 秀春随后瞧了一眼那孩子,发现他仍然站在原地,急忙扯了扯他的衣服。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给娘娘请安。” 男孩一脸无措,手指头不自觉地交织在一起,局促地望着栾清。 栾清起了身拿着暖手炉走到男孩身边,梳洗过后虽然脸色还是惨白,但模样尚可。 “我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 男孩吞了吞口水,紧张但却诚恳地点点头说:“贵人姐姐,谢谢您就我一命。” “你叫什么名字?” “林七” “多大了?” “年十六。” 栾清轻挑了双眉有些诧异,看着瘦弱,没想到竟这个岁数了。 “你的家人呢?” 林七摇了摇头:“我小时候老家发了大水,就跟着父母逃亡。后来…为了活下去,家人把我卖给了一个杂耍的。小时候逃了许多次,都没有成功,每次被抓回去都要挨一顿毒打。后来被打怕了,就乖乖地跟他们学杂耍,上街卖艺帮他们赚钱,一直到最近我才寻到机会逃了出来。” “那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林七抬头眼珠咕噜转了一圈,他虽然年纪轻,但也是走南闯北许多年了。从前跟着杂耍团也去过几个大户人家表演过,可从未见过这么宽敞明亮的屋子。 若他没看错,那柱子上好像是用金子雕刻出来的花纹,他回过眼望着栾清,茫然地摇了摇头。 栾清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皇宫。” 林七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失了神。他突然想起之前听唱戏的说过,皇宫里的男子都是太监,他还这么年轻,可不想成为太监。 本觉得这位贵人面善,没想到也是个人贩子。想他好不容易跳出一个坑,这又进了一个坑,越想越觉得伤心,不知不觉眼里噙满了泪水。 栾清不明所以,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听“皇宫”两个词就开始哭了。 “你哭什么?” 林七一抽一抽地咽着气,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姐姐,我会做很多事情,您…您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卖进宫里做太监,求您了。” 栾清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大概是把她当成坏人了。 “你这小脑瓜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好了好了,秀春带他下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是,娘娘。”秀春拉了一把跪坐在地上的林七,脸上的泪珠还挂在下巴上,听到栾清的话,抓着秀春的手就往外走,生怕栾清反悔又把他给卖了。 第42章 双管齐下 栾清安排好林七的事情后,一个人待在屋里,拿出了栾致儒交给她的木盒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她坐在凳子上双手交叠,下巴抵在手臂上,一歪头眼神直直地盯着盒子,像是要把它盯穿。 “这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栾清自私自语地念叨着,忍不住伸手动了动匣子上的密码盘。 细细地回想了一遍栾致儒对她说过的话,依然没有任何头绪。于是就把木匣子藏起来,与之前宁渊送给她的令牌一起放在暗格里。 一夜无梦,到了第二日清晨。 秀春在替栾清挽发时轻轻地咳了一声,栾清抬起眼眸,从镜子里看见秀春趁着旁人不注意将衣袖里的信露出一角,然后又塞了回去。 栾清拿起胭脂盒,用食指摸了点胭脂。 “秀春留下替本宫更衣,其余人都下去备膳吧。” 众人走后,秀春将信封放在梳妆台上,默默地退到门口看着外面的情形。 栾清看了一眼里头的内容,原来这几日栾致儒虽然表面上是被禁足了,可暗地里还在派人调查楚方河等人的阴谋。 信上说道楚方河的阴谋没找到,不过阴差阳错地发现了宋稽的把柄。 栾清看完掀起一旁的烛灯外罩,将信纸烧毁。 “更衣吧。” ------ 各宫妃嫔请完安后,栾清让她们各自回宫。她一入寝殿就让素雪替她更衣,换了一套颜色清淡的便衣,褪去了头上的凤冠。 与此同时,秀春带着林七在偏殿等候。栾清收拾妥当后,还是让素雪待在中宫替她守着,自己入了偏殿。 虽说栾清一时心软救了林七,还把他带回了皇宫,可这里终究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她想了想,正好待会要回栾府一趟,还是先把他带回栾府安置下来比较稳妥。 林七经过一晚的休整,精神好了不少,不过脸色依旧灰灰的,手里还拿了个鸡蛋,看到栾清来了,胆怯怯地把手里的鸡蛋递了过来。 秀春本想伸手拉住他,不过被栾清制止了,栾清接过了鸡蛋微笑地说了声:“谢谢,昨晚休息的可好?” 林七本来还有些担心栾清会嫌弃自己,可见了她方才的态度,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很好,很好。”他急忙回答,还怕他们不相信,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 林七紧张地问:“去哪?” 栾清想起他之前的身世,心想这孩子也是可怜,从小就颠沛流离,自然是缺乏安全感的。 于是她耐着性子回答道:“这里是皇宫,就像你说的,是太监们才能留下来的地方。我带你出宫,给你找个地方先安置下来。你养伤的这个阶段自己也好好想想,既然你父母不要你了,那你往后的生活就得自己决定,想做什么就去做。” “我救你也不需要你回报什么,只记住一点,做个好人,明白了吗?” 林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一行人还是依照昨日的路,按照昨日的方法,将林七带回了栾府。 “父亲,这是林七。” 栾清向栾致儒讲述了林七的身世和昨日发生的事情。 “既如此,那就让他先住下来,在府里做个小厮。周管家,给他安排个房间住着。” 栾致儒让周管家带他下去后,给栾清递了个颜色。 “时辰还早,要不陪为父下盘棋如何?” 栾清笑道:“许久未曾和父亲下棋,今日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随即转身对丫鬟们说道:“你们去备些茶点。” 秀春得令,领着丫鬟们退出屋子,她将其余人都派去做事了,自己则守在外头。 栾致儒跪坐在桌前,从棋笥里捏起一枚黑子落下。 “如今咱们这府里耳目众多,为父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盯在眼里,有些事还需你帮忙了。” 栾清拾起一颗白子抵在下颚,像是在思考如何落子,可嘴里说的完全与下棋无关。 “父亲,信我看到了,您有什么打算?” 屋外秀春传来了声音提示他们。 “娘娘,茶来了。” 丫鬟们将斟好了的茶端上来,放在两人的身侧。栾清端起茶杯闻了闻:“嗯,这味道真是一点都没变。” 微笑着向一旁候着的丫鬟说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用不着人伺候。” 一切归于平静后,栾致儒端起手边的茶壶,吹了吹但却没有喝,而是继续维持这个姿势开口。 “据线人来报,兵部最近在征收新兵,一年一度的武试马上也要举办了,我想此时是我们安插人潜入他们内部最好的时刻。” 说完才抿了一口。 “父亲可有人选?” “让周权去吧。” 府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周权的存在,栾致儒当初捡到他时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在府里做了几天周管家的义子后就被送出府暗中培养,直到这两年才回到京城,暗中帮栾致儒做事。 栾清点点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 ------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栾清决定立即启程去见周权商量事宜。 栾清特意披上披风,戴上帽子遮住脸庞从后门离开,入了栾致儒早就为她备好的轿子里悄悄地走了。 到了约定的地方,周围是一片竹林,栾清按照栾致儒说的找到一棵画着三个圈的竹子,然后从地上拾起一根棒子往竹子上敲击,连敲八下,周权出现在她的面前。 “娘娘。”周权上前单膝跪地。 “起身,本宫有件事要让你去办。兵部近日征收新兵,你潜伏进去…” 话还未说完,周权突然转身背对栾清,右耳微微一动,高喝一声:“谁!” 栾清立马止了声,朝四周看去。在不远处有一堆半米高的杂草在微微飘动,不注意看还以为是被竹林里的风吹动的。 周权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佩剑刺了过去,从杂草里滚出一个身影,栾清看清那人是林七后,高喊道:“住手!” 提起裙摆跑到他的身边,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林七双手往后撑着,身体也不断地往后仰,看着眼前的利剑只离他脖子半尺的距离,咽了咽口水道:“我…我看见姐姐你一个人先走了,就一路跟了过来。” 也怪不得没人发现他,他练就了一身杂耍本领,手脚灵活的很,再加上这瘦小的身体很容易找到躲避物。 栾清拨开抵在他面前的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在和这个哥哥谈很重要的事情,你快回去吧。” 林七撑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急忙开口。 “姐姐你说的那个征收新兵,之前跟的那个杂技班子里还真有人去报过名,不过说来也奇怪,他们不要会武功的,年龄还得是十四五岁的。姐姐若是让这位大哥哥去,我看是过不了。” 这个问题有些棘手,栾清没想到还有这层变故,迟迟没有开口,一旁的周权上前一步道:“是否禀报主上再做定夺?” 栾清想了想,如今这局势再回头重新计划怕是来不及。林七打破了沉默。 “姐姐,不如让我和这位大哥哥一起去吧,我也想过了,与其碌碌无为一辈子,不如去混个军功,光宗耀祖。” 栾清看着他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意有所指地开口。 “你可知你们要去做的可不止这些。” “姐姐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为报姐姐救命之恩,我也是非去不可的。” 栾清有些迟疑:“此去凶险…” 林七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怕险。” 这个只有相处不到几天的少年,栾清本不应该相信他。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少年可以信任。 最终,栾清应允了。 她让林七去报名新兵,让周权去参加武试。双管齐下,胜率会更高一点。 ------ 幸运地是,上天眷顾,他们二人全部通过。周权作为一名普通的士兵,只是留在兵部干些活。 倒是林七自从进入了训练营,便日夜训练,好几次都累到虚脱,但他还是咬紧牙关挺了过去。 好在他为人机灵,过了一月有余,上至教头管事,下至清扫练兵场的下人他都混熟了。 外加他江湖经验丰富,骨子里有一种江湖义气,很快就在训练营里建立起一个小团体。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但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使命,只是他已经到这里这么久了还没接到栾清给她的任务。 这一日,周权奉命来新兵营送卷轴资料,林七趁着机会将周权约了出来。 “周大哥,你这次过来是不是给我带消息来了?” 周权点了点头,林七欣喜地望着他。 “娘娘让你好好学本领。” “然后呢?” “没了。” 林七提起的嘴角又慢慢地放了下来,扯了扯嘴皮子,有些寞落,一脚踢飞了一颗小石子。 “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省的被人发现。” 林七挥了挥手,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周权办完事后并没有立马回去,而是转头去了一家酒馆,那是他和秀春接头的地方。 经过这一个多月来的探查,他发现宋稽不但在征兵,暗中还囤积粮食。 他把几个粮食的储存点给画了下来,制成一张地图。 秀春拿着地图回了宫,交到了栾清的手里。 栾清粗略地看了一遍,瞧不出悲喜,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去趟养心殿。” 第43章 合作 外头的月亮已经高高挂在了枝头,秀春透过窗抬头瞧了眼一片漆黑的天空,担忧地说:“这么晚了,陛下怕是已经歇下了。” 栾清披上斗篷,将胸前的两根带子打上了蝴蝶结。 “不会的。” 一行人在微弱的灯光中前行,虽已入春,可夜里的温度与白天不同,风吹在身上还是带着冬日里的刺骨。 栾清下了轿,不由地打了个哆嗦。今晚安公公守夜,靠在柱子旁昏昏欲睡。好在一听到动静立马就精神,瞧见栾清的到来他并不吃惊。 “奴才给娘娘请安。” “安公公,陛下就寝了吗?” “娘娘您稍等片刻。” 安德成走到朱门外,伸长脖子朝门缝里瞧了瞧,然后转身回禀。 “娘娘,里头灯还亮着,您请。” 连通报都省了,看来宁渊是猜到她今晚会过来。栾清也不点破,微笑地点点头。 “有劳公公了。” 安德成替她开了门后就站在门口候着,栾清顺着通道走到屏风处停顿了半步,侧眼透过屏风看到宁渊正披着一件青袍坐在交椅上看书,旁边的宫灯已经换了三盏。 周围仅有一位看茶宫女伺候着,并无他人。 栾清解了斗篷挽在手臂上,卸了重物她的动作变得轻盈许多,一直走到宁渊不远处才被他发觉。 “来了。”宁渊合上书本,挥了挥手让宫女退下。 栾清点点头请了安后抬起双眸与宁渊对视。 “皇上既然什么都清楚,臣妾也就开门见山了。朝堂上的局势臣妾不懂,皇上要如何制衡各方势力臣妾也无权插手,只是这莫须有的罪名臣妾的父亲可担不起,还望皇上明察。” 宁渊并不介意她的唐突,反而略带微笑,以一种闲聊的口吻与她交谈。 “口说无凭,得有证据证明栾相无罪,你可有证据?” 栾清微微一笑:“没有,但臣妾有宋稽的证据。” “噢?说说看。” “宋稽身为兵部尚书,最近在征收新兵,皇上可曾听闻?” “这事朕当然知道,这两年与边疆各族频发战事,损失了不少将士,此事是朕批准的。” “据臣妾了解到,有一些想入朝为官的人借此贿赂宋稽,宋大人照单全收,但这钱却不是流进宋府。” “继续。”宁渊听到这里有了兴趣,眼神明亮亮地盯着她。 栾清也不着急,将所查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宋大人可真是神通广大,竟然在距离新兵营不远地后山上秘密囤积了粮食。新兵营这个地方,守卫森严,是为皇上培养精兵的地方,他这招铤而走险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皇后这是在变相地夸自己神通广大么?” 宁渊笑了笑从一叠奏折中抽出一个信封。 栾清显然没有料到在如此严肃的谈话中宁渊会问这么一句,神色明显愣了一下。 宁渊收起玩笑话,也将这几日查到的消息分享给栾清。 “城外有个临摹人名叫陈迹,卢哲已经调查过了,有人专门花大价钱让他临摹栾相的字迹并伪造了这些书信。他因妻子病重不得不违心干了这些事,或许心中有愧他将这些事记录在册。等我们的人过去寻他时,发现有人捷足先登,把他杀害。” 栾清抽出信封一看,是陈迹关于伪造栾相字迹之事的来龙去脉。 “既如此,臣妾这里也有一样东西。”栾清递上地图道:“地图上标出来的乃是宋稽的屯粮点。” 宁渊了然于心,两人默契地看了一眼。宁渊率先开口,语调向上:“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栾清让人秘密将这封信件交给刑部,刑部尚书曾是栾致儒的学徒,那日在朝堂上他本想为栾致儒说情,可被他制止。 正想着该如何替栾致儒洗脱嫌疑,就收到这封佚名信。他派衙门前去查探,发现确如信上所言,急忙连夜写奏折上报皇上。 栾致儒很快就被判定无罪,倒是宋稽那事却没这么简单,安排武官职位,牟取银两,谋来的银两却都用在囤积粮食和训练精兵上,这些事情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干的出来的。 栾清听闻宁渊不但处置了宋稽,还牵扯出他背后的势力,底下人打听到是与逸王有关。 不过此刻的她已经管不了,也不想管逸王与宁渊之间的纷争,她只想回去告诉栾致儒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阳光下的石板路上,鹅卵石被打磨的锃亮。御花园的雅亭内有一方石桌,平日里供妃嫔们赏花休憩。 解决完宋稽的事情后,宁渊一扫前几日烦闷的心情,天还没亮就吵醒了还在熟睡中的栾清。 此刻他正坐在雅亭里写诗作画。 圣上有兴致,可苦了栾清一大早就爬起来陪他吹着冷风打着哈欠。 宁渊虽然没有正眼瞧她,但余光里还是瞄到了她不少的小动作。 就在她打了第八个哈欠的时候,他开口道:“诶诶诶,注意点儿仪态,好歹还是一宫之主呢。” 栾清脖子往后一扭,大清早的,除了几个守夜宫人轮班路过外,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她指了指天无奈道:“陛下,这天还未大亮能有什么人,黑灯瞎火的外人瞧不见。” 说完撑着手臂探着身子猛盯着宁渊许久,瞧的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反问道:“怎么了?朕的脸上有花?” 她缩回身子继续坐在石凳上磨墨。 “花是没有,臣妾就是觉得陛下你精神真好。” 宁渊勾好最后一笔,将毛笔一横抬起手来解释道:“消除了屯粮点等于断了逸王的生路,这次还得多亏你了。” 栾清急忙摇了摇手:“别别别,臣妾可什么都没做,你们斗你们的可别把我搭进去。” 宁渊认真地用笔在空中比划着什么,然后掀开宣纸搁置一旁,继续落笔。 “宋稽下狱后,兵部尚书一职空悬,朕想让葛战接替,你意下如何?” 栾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朝堂的事还是少参与,再说也不知他问起葛战是真想听她意见呢还是另有他意。 “臣妾没什么想法,您是天子您说了算。” 似乎是没触到他设好的陷进,宁渊侧眸微眯了一下,轻哼了一声:“那就这么定了。” “那…臣妾今天可以出宫回府一趟嘛?”栾清半个身子伏在石桌上,语气略带撒娇。 宁渊微皱眉头:“那今晚还回来吗?” “呃…父亲自从染了风寒,身体一直不大好,所以…” “罢了罢了,晚上赶夜路回来朕也不放心,明早回来吧。” “多谢皇上。”栾清开心地语调都有点微微上扬,宁渊无奈地摇了摇头,握笔的手一提。 “墨磨浓稠些。” “好说好说。” 今日的初阳并没有睡懒觉,在突破层层白云后投射来的第一道阳光照耀在栾清的脸庞时,宁渊示意道:“瞧,太阳出来了。” 栾清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去。 宁渊加快了动作,画完了最后一笔。 那副画里有一个女子在看日出。 ------ 晌午时分,春日里的暖阳晒的人身上热乎乎的,晒着晒着就想睡觉。 “寻常出嫁了的女儿一年回门也没几次,你这丫头三天两头回娘家,皇上竟然也肯答应你。” 栾致儒看着在自家小院柳树下躺在摇椅上假寐的栾清,打趣地念叨了一句。 栾清拿起手里的团扇一挥:“父亲莫急,皇上后宫三千佳丽,自有人服侍他。” “那是自然,女儿不愧归为皇后,有如此胸怀自是最好,否则白白给自己添堵。” 栾致儒瞧着天气甚好,便让周管家带人去他书房把一些不常看的书拿出来晒晒。栾清望着栾父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方才栾父说的话敲醒了她,从前她从未得到宁渊的感情,孑然一身,自然来去无牵挂。 可这段日子相处,她明白他的心意,心里更是明白喜欢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把他拱手送人的。 栾清侧着身子将脸颊枕在胳膊上,明明才出来没几个时辰,突然有点想念。 他在做什么呢? 在批奏折吧。 不对,昨天似乎听说有个使臣来访,现在应该在接见吧。 正当她胡思乱想着,周权从外头迈进院子里,栾清一下喊住了他:“周权!” 周权听闻后转了身子走了过来,提剑作揖:“娘娘。” 栾清朝他身后看看,疑惑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人?林七呢?” 周权也有些疑惑:“他没回府?” 栾清摇摇头,周权想了想解释道:“圣上听闻新兵营的事,下令但凡不想回家的,都编入葛将军的军队里,想必他是去追随葛将军了吧。” 栾清点了点头:“那我明日去问问葛战。” “娘娘,娘娘!” 秀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仰起半个身子喊到:“何事?” 秀春一路跑过来,有些喘:“奴婢方才外出采购些东西,遇上了一群浩浩荡荡的外族人,应该是前来觐见圣上的使者团。” 栾清早知此事,自然毫无兴趣。 “我知道。” 秀春急促地说道:“不,娘娘,您不知道。他们的马车上有一群异族美人,听说是献给皇上的。” “什么!”栾清立马从躺椅上坐起来。 “这…这接见使者这么重要的大事,本宫身为皇后自然是要出面的,咱们赶紧回宫看看。” 匆匆忙忙辞了还在忙着晒书的栾致儒,栾清坐上轿子就往回赶。 第44章 被劫 一群人吹拉弹唱把街道上的人硬生生地挤到两边,大家都好奇地探着脑袋想看看那蒙着面纱的异域女郎究竟是什么模样。 栾清的轿子被挡在路口过不去,她掀起窗帘,嘈杂的环境不得不让她提高音量:“怎么回事?” 秀春走到窗口回道:“娘娘,路被那使团队伍挡住了,过不去。” 栾清朝秀春后面看去,这部落倒是下了血本,队伍长的看不见尽头。想起自己也是乔装出来,不宜太过张扬,改口道:“罢了罢了,咱们换条路走。” 轿夫们抬起轿子朝旁边的小路走去,嘈杂声渐渐消失,栾清继续躺回软垫上默默推算着回去的时辰。 应该赶得及晚宴吧。 行了一段距离,栾清发觉周围静悄悄的。偶尔有鸟叫声,却听不见集市里的声音,便隔着轿子喊了声:“秀春。” 无人应答。 以为秀春没听见,她掀起窗帘的一角又喊了一声。 依旧无人应答。 正当疑惑时,她目光一掠,看到外面竟然是一条小河。倏地,她掀开门帘,看到他们正走在一条泥泞的小道上,四周哪有秀春半点影子。 虽然眼皮止不住地跳动,但她故作镇定地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四个轿夫只顾着往前赶路,半句话都不回。栾清有些焦急,声音不免大了一点:“本宫再问你们话呢!” 突然前面两人从腰间拿出一块黑布,一手环着轿杆子固定在肩膀上,顺道用黑布遮起半张脸。 栾清惊觉不对劲,想跳出轿子,可突然从轿子窗缝里飘来一股迷香,她瘫倒在垫子上,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 秀春是被一位砍柴人摇醒的,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只留下一些余晖。 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后背发虚。环视了一下四周,十分陌生。 “老伯,我想回城里,该往哪里走?” 老伯和蔼地说道:“姑娘,跟我走吧,我家就住在城边上。” 秀春跟着砍柴人下了山后才找到回去的路,与老伯道了谢后一路狂奔回到栾府,栾致儒看着本应该在栾清身边的秀春后,心里有些不安。 “秀春。发生什么事了?” “老爷,娘娘被人劫走了!” “什么!” 栾致儒一慌,手里的筷子不慎脱落,横七竖八地散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气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双手撑在桌子上垂着头,冷静地说:“周管家,你赶紧派个可靠的人送秀春回宫。” 抬起头看向秀春:“秀春,你回宫后无论用什么办法,把这个消息递给皇上。” 扭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周权:“周权,我们俩先去寻清儿。” “大家分头行动。” ------ 觥筹交错间,异域的舞娘来到殿前表演。宁渊与使者你一杯我一杯交谈甚欢,使者的脸上已经起了酒色,可宁渊的眼底却一片清明。 “陛下…嗝…陛下真是好酒量啊哈哈哈。” “彼此彼此,请。” 这使者也不是傻子,整晚上都在给宁渊灌酒,为的就是让他喝醉,去他专门为他准备好的温柔乡里躺躺,如此这后头的事儿也就好开口了。 可他未曾料到,这宁渊竟千杯不醉。 底下一群美人扭动腰肢,媚眼如丝的盯着宁渊,他却不为所动。 又一杯酒下肚,他随意地瞧了一眼那群美人。突然他发现人群中央那个领舞者的眼睛很像栾清,他不由地又盯了几秒钟然后挪开视线。 一旁的使臣何等机灵,立马给那舞者使了个眼色,舞者就端起一旁备好的酒水来到宁渊身边替他斟酒。 宁渊瞧着那美人若有若无地碰着他的胳膊,眉头微皱。四处寻找安德成的身影,让他过来把此人处理掉。 眼神转了一圈才在侧门后方看到他,旁边还站着秀春,两人皆一脸焦急。 宁渊心里一沉,起身对使臣道:“今日天色已晚,使臣远道而来一定奔波劳累,早些休息吧。安德成,带使臣下去好好休息。” 话音还未落,他就已经走下台阶往门外走去,秀春会意立马跟他在身后。两人一路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秀春急忙跪在地上道:“皇上,娘娘不见了!” 宁渊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脸色阴沉的问道:“什么叫不见了?” 秀春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宁渊脸色又暗了一圈:“主子都看不好,留着你们有何用?” “来人,传葛战入宫。” 得知栾清的事,葛战也是大为震惊。即刻集结军队准备出发,可就在临行前一刻有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 栾清实在一阵酸麻中苏醒过来的,睁开眼的第一感觉就是昏暗。 右手边有一个没有糊纸的窗户,外面漆黑一片,屋里也没有亮灯,只能透过月光依稀辨别出前方有一堆杂草,底下那层有些潮湿,空气中能隐约看到漂浮的灰尘。 显然,这是一间许久没人居住过的屋子了。 她很想四处看看,可是她被人绑在了椅子上无法动弹。就这么一个姿势一直维持到后半夜,房门才被人打开。此时的栾清浑身已经麻木了。 她头靠在椅背上侧目而视,黑影慢慢朝她走来,她眯起了双眼,屏住呼吸。 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姐姐?” 她不确定地应了声:“林七?” “哎呀,我可算找到你了。”林七把遮在头上的黑帽摘了下来,欣喜又担忧地望着她:“你还好吗?我这就给你松绑。” 身上的束缚去了后,栾清动了动手臂,骨头都在咯吱作响,起身活动了下筋骨,不解的问:“林七,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七将这几天遇到的事情说给她听,原来新兵营里的人资历好的都提前转移了地方继续训练,加入了一支叫天阁的组织。 “那你为何不寻个机会离开呢?” “他们早在我们身上下了毒,每月都得按时服药,另外这里四周守卫森严,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那这个什么天阁的,他们抓我是何用意?” 林七摇了摇头:“今日用过晚膳,我无意中发现了姐姐的轿子才得知你也在这。” “那这个组织是何人控制的?” 林七依旧摇摇头:“那人我就见过一次,周围人对他都很恭敬,长相斯文,但看着挺贵气的。” 林七又仔细想想,拍了下手道:“噢,他腰间还别着一根玉笛。姐姐,别问我这么多了,你先吃点东西吧。”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两个馒头。 “快吃吧,我方才去厨房热过。” 栾清接过:“多谢。” 林七憨憨地挠了挠耳朵:“姐姐救我一命,这是应该的。” 栾清真有点饿了,白馒头也能调动她的食欲,两个馒头不一会就入她腹中。 林七瞧着再过几个时辰天也该亮了,只得对栾清道:“姐姐,我得先走了。你等我,我寻着机会一定救你出去。” “诶,你等会。”栾清喊住了他,自己坐回了位子上还是按照方才绑住的姿势摆着。 “帮我再绑上吧。” 林七想了想,回身拿起地上的绳子:“那我绑松点,你暂且忍忍。” 栾清宽慰地朝他一笑:“没事儿。” ------ 天已然大亮,栾致儒与周权找寻了一夜无果。两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栾府,小厮举着手里的信鸽跑了过来。 “老爷,不知是谁的信鸽跑到这里来了。” 栾致儒提了提袖口将鸽子腿上的绳子解了开来,发现了一张地图,底下落款的是林七。林七虽然识不了几个大字,但画画还是过得去的。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又朝门外走去,正巧遇上葛战。 “栾大人,卑职奉皇上之命前来相助,您这是要出去?” 栾致儒二话不说将手里的地图交到了他的手上,葛战细细地看了看地图上的路,又抬眼看到栾致儒眼底下的乌青。 “栾相请放心,您在家中等候消息即可,卑职一定会解救出娘娘。” 栾致儒深知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忙,只得拱手朝葛战一拜:“那就有劳葛将军了。” 葛战慌忙抬起栾致儒的身子,一旁的周权请求一道跟随,葛战想了想以“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为由拒绝了,让他们都好好待在栾府等候消息。 一行人按照地图的引导,很快就摸到了地方。 ------ 清晨,栾清就被人带出了那件屋子,走到河边有一条建在水上的过道,过道尽头是一间雅致的屋子里。屋内有一个人背对她盘坐在棉垫上,前方开着的门外是一片碧水蓝天。 听到动静,那人依旧端着身子挺直腰板坐在那儿。栾清也不见外,往旁边的一张长条椅上一坐,等着那人开口。 过了半晌,那人突然开口道:“知道为什么抓你过来吗?” 栾清撇了撇嘴,道:“本宫也好奇逸王殿下为何把我绑到此地。” 宁逸转过身子将脸上的面罩摘下,轻声笑了一下,变回了原来的声音。 “皇嫂真是聪慧过人,你是如何发现本王的身份的?” 栾清努了努嘴:“喏,那长笛不是你我初见面时所佩戴的么。” 宁逸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是啊,那次你我配合的可谓默契十足。” “你究竟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希望皇嫂这次也能好好配合。” 第45章 目的相同 栾清假笑道:“逸王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你要问什么直接问,何须搞这些不入流的招数。” 宁逸知道自己的手段不光彩,不过非常时期他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的办法。栾清话里话外的讥讽并没有使他恼怒,反而接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皇嫂真是爽快,本王只要你一句话,回答完本王自会派人送你回宫。” 栾清双手还被反绑在身后,见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怒气攻心,语气有些不善。 “有话快说。” 宁渊将面罩随手一扔,掀起衣摆起身绕道她身后,替她解了绳子。 “先帝临终前曾下过一道密诏交给你们栾家,本王想知道这份密诏被你们放哪了?” 栾清回想起之前他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 “上次你不是问过了,本宫没有见过这份密诏。” 宁逸双手交叉抱着,眉毛一挑:“你好好想想再回答,不着急。”回过神坐在旁边的圆凳上悠哉地喝着茶。 栾清又想到栾致儒给她的那个匣子。 难道里面放的是密诏?不行,父亲把匣子交给她就是让她好好保存,她不能说出这个匣子的存在。 她走到桌子的另一侧:“本宫说了没有看见,问题回答完了,逸王不会言而无信吧?” 宁逸吹了吹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片:“嗯,比刚才回答的稍晚了些,再想想。” ------ 林七眼见栾清被抓去数个时辰还未回来,心里越发着急。 训练结束就一个人到了后山,把连夜画好的地图又绑了一只信鸽送了出去,正巧被一路跟着他的新兵柏江发现。 柏江二话不说,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子把空中的信鸽击落。 这柏江在新兵营里就喜欢与他争锋相对,三番五次想置他于死地,如今被他抓到把柄,自己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柏江嘴里衔了一根狗尾巴草:“哟,这不是林七嘛。荒山野岭的,你跑这里来干吗?” 林七转过身,道:“我当是谁,你跟踪我干吗?” 柏江嗤笑,走到他身边好奇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怎么?心里有鬼?” 然后朝那只倒在地上的信鸽那儿走去,刚想捡起来就被林七捷足先登,不过柏江也不肯退让。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过了几个回合后,柏江趁他不注意抽出了那份地图。 “好啊,你果然是奸细,这次你死定了。”柏江二话不说,出手又快又狠,招招致命。 林七也不落下风,他抓到一个空隙,故意吃了柏江一掌。 林七被打倒在地,柏江走了过来刚想把他抓回去,突然林七从怀里拿出迷香,柏江反应过来刚想捂住口鼻却还是中招。 林七揉了揉胸口,起身踢了踢那人一动不动。 他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于是他将那封地图塞进柏江的怀里,然后把他从山上推了下去。 ------ 栾清已经被宁逸磨得耐心全无,没好气地瞪大眼睛一拍桌子:“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宁逸表情依旧淡淡的,语气透露出一丝威严:“本王敬重你,尊你一声皇嫂。可你也别太不知好歹了,这周围可都是本王的人。” “怎么?你还想杀我不成?” 宁逸轻哼一声,房门被人敲响:“主上。” 宁逸放下杯子高喊道:“进来。” 一名黑衣蒙面人来到他身旁,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主上,卑职发现不远处有士兵埋伏,为首的那人是葛战,但他们迟迟没有行动,像是在等待什么。另外,方才卑职过来时恍惚看到屋顶有个黑衣人的身影,可待卑职走近后,就不见踪影了。” 宁逸沉下了脸,这里地处偏僻,一般人不会那么快找到这,看来他的身边进了些不干净的人了。 他闭着眼沉默了一会,突然抽出身边那人随身佩戴的长剑抵在栾清的脖子旁。呼吸急促,伸手扯了扯衣领。 “真是可惜,时间不够了,快点告诉本王究竟在什么地方!” 栾清表面上一动不动十分镇定,实则双手紧紧地抓住裙摆。 “你…你不会杀我的,你还没得到你想要的。” 宁逸的双眸变得凶狠:“呵,本王最讨厌女人自作聪明,既然你什么也不知道,那本王就送你上路吧。” 他握紧剑柄,冰冷的刀锋刺破她的皮肤,鲜艳的红色衬的她的脸色十分惨白。 她脱口而出:“你若伤我,陛下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不禁嗤笑,停住手里的动作抓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拉。 屋外的狂风呼呼地吹进她的衣领里,让她不寒而栗。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他站在她的身后,胸膛抵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喃:“看见那片草丛了吗,里面埋伏了许多侍卫,宁渊的侍卫!宁渊可真厉害,连我身边都安插了眼线。” 栾清迎着风吹,吹得眼睛有些发酸,但她还是很努力地找寻,果然在那片草丛中隐约可以看见被风吹起的战袍。 他继续说道:“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来救你吗?”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因为…我和他都想知道同一件事。”宁逸温柔地摘了粘在她头上的柳絮,“你看你,逞什么强呢。你只要说出来了,这事就跟你没关系了。” 栾清不可置信地扭头盯着他,她没想到宁渊也对密诏感兴趣。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悲凉中又带了一丝克制:“我是真的不清楚,我命都在你手里,绝没有欺骗你,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冷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在玩一个游戏,看看你在宁渊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 话音刚落,宁逸一击栾清的肩膀把她推了出去,同时将手里的长剑直直地扔向她的心脏位置。 潜伏在草丛里的葛战终是憋不住,掷出手中的□□将那剑打落在地。 刹那间,四周漫起烟雾,葛战带领侍卫冲了过来,发现除了栾清,其他人都已经消失不见。 葛战双手合拳:“微臣救驾来迟,望娘娘恕罪。” 栾清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像是没发现他一般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葛战回身望着她的背影,眼前浮现了临出发前的场景。 “葛将军,我家主人有请。” 坐在主位上的太后不停地咳嗽,好不容易才缓了口气。 “葛战,你可知哀家找你来是为的什么?” “属下不知。” “哀家得到消息说逸王劫持了皇后,你此番前去营救会有一个黑衣人带你们过去。但是你们要听他的指令行动,在逸王没与皇后谈完话之前,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清楚了吗?” 葛战有些为难:“可是…”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姐姐年纪也不轻了,你要多为她想想啊。” 葛战听懂了太后话语中的要挟,声音颤抖地回了句:“微臣…遵命!” 葛战回过神,跟了上去,一路上栾清都没有与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就在这沉默中一行人回到了宫中。 ------ 宁逸在众人的掩护下成功撤离到另一个据点,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所有人开会。 坐在首位的他望着底下乌泱泱的一群人,道:“各个据点的首领都盘点一下自己的人。” 底下有一人回复:“报主上,新兵柏江不见了。” 宁逸挑眉道:“噢?谁能告诉我此人去哪了?” 新兵里有人道:“我今天看见柏江跟着林七走了,之后就没见他回来。” 宁逸微眯着双眼:“哪个是林七。” 林七低着头出列:“回主上,我是林七。” “你倒是说说,这柏江去哪了?” 林七抬起头,目光坚毅地看着宁逸:“我把他杀了。” 一瞬间众人议论纷纷,其中以柏江为首的那群新兵直接跳出来谩骂。 “早知你嫉妒柏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主上,此人连自己的同伙都下手,留不得!” …… 林七抬高音量:“虽然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柏江…他不是我们的同伙,他是奸细!” 听到“奸细”两个词,宁逸抬起右手让众人止声。 “继续说。” “这几日我观察他很久,他总会避开众人去后山。所以今日我先他一步去后山守着,果然他又出现了。我看见他用信鸽在传送书信,不料他发现了我,我俩打了起来,他出手招招致命,我受了他一掌,不过同时他也被我打下山崖。” “你过来。” 林七走到他面前,宁逸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折,痛的林七立马跪在地上直冒冷汗。宁逸把了一下他的脉搏,瞧了一眼他胸前的伤势,松开了手。 “来人,去山崖底下把那人尸首找回来。” 几个时辰后,柏江的尸身运了回来。宁逸蹲下身子在他身上查探了一番,除了从山上滚下来的刮痕,最致命的应该是后脑勺的伤口,明显是被锐物重创后失血过多才导致死亡。 “主上,我们发现他时,他的脑袋正抵在一块锐石角上。” 宁逸从他的怀中掏出一张纸,打开后发现这是一张据点图,霎时脸阴沉了一阵。 “来人,把他的尸身扔出去喂狗。” 一声令下,原先为柏江出头的几个年轻人都缩紧脖子,深怕宁逸因柏江的缘故牵连到他们,唯独林七低着头,揉了揉胸前的伤口,眼神里闪过一点亮光。 第46章 手记 宁渊听闻栾清受伤的消息大为震怒,即刻下令让太医院的人全部去中宫等候。 护送的军队将栾清送回中宫后自行离开,栾清下了马车,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凝固,只是留下的一道道可怖的血痕。 秀春焦急地搀扶着栾清入了寝殿,寝殿里早早候着的太医院院首刘太医立马上前观察伤势。 “准备清水、纱布、金疮药,快!” 秀春将栾清扶到床边,她靠在床头,眼神黯淡。刘太医半跪在床边替她清洗伤口,碰到伤处时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上好了金疮药,裹上纱布。 刘太医垫了一块丝帕在她手腕上,替她诊脉,道:“娘娘,您的身子暂无大碍,只是这几日伤口不宜碰水,饮食需清淡些。” 栾清点点头,一开口扯痛了脖子上的伤口,声音沙哑刺耳。 “有劳。” 刘太医起身后退半尺,鞠躬道:“娘娘哪里话,若无他事,微臣先行告退。” 秀春轻轻推了一把一旁红着眼的素雪,道: “素雪,快送送刘太医。” 太医院的人出了中宫后又被安德成喊去养心殿问话,无非问些有关中宫的事情。 “启禀皇上,娘娘受了些轻微的小伤,休养几日便可痊愈。” 宁渊批完手里最后一本奏折,上头的批注龙飞凤舞,字迹潦草的让人看不出它的形状,一如现在的宁渊心情复杂烦躁。 他将毛笔一掷,起身往外走。 “希望真如你所言,否则,你们也不用在太医院继续为官了。” 众人等宁渊走了许久以后,方才敢出这养心殿的大门。明明刚入春的季节,众人的后背却已经湿透,为首的刘太医撸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 寝殿门口秀春拦住了往里进的宁渊,跪在地上仰着头,道:“陛下,娘娘方才吃过药,现下已经就寝了。” 安德成见秀春如此胆大,急忙给她使眼色:“秀春啊,陛下好不容易抽空来一趟,还不赶紧通报去。” 宁渊停下脚步,理智告诉他现在不宜去打扰她,应该让她好好休息养好身子,但想见她一眼的冲动在心里翻江倒海,差点抑制不住,最终他选择隐忍。 他低声道:“起来回话。” 秀春起身弯着腰跟在宁渊身后,宁渊一直走到院外才放开声音道:“皇后情况如何?” “回陛下,娘娘受了点轻伤,好好休养几日便可恢复。” 明明是与方才太医院的回答一样,宁渊不知为何,就想多此一举再问一遍。听到她确实没事,心里堵着的一口气也渐渐松了。 “既如此,那朕就先回去了。你们都机灵些,娘娘有事立刻来通报。” “是,奴婢恭送皇上。” 秀春见皇上与安德成走远后,紧绷的身子稍稍松懈了一点。推门而入,看见栾清依旧靠在床头看书。现下已是傍晚时分,秀春从高台上拿了一盏宫灯放在栾清的床头处,轻声道:“娘娘,皇上走了。” 栾清像是被惊醒了一般,无意识地“嗯”了一声,秀春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不解地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自从您回来后,就一句话也不说,连皇上您也不见。” 栾清回过神对着她扯出一抹淡笑:“没有,我就是有点累,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秀春看出她眼中的疲惫。 “行,那奴婢帮您去端碗安神汤来,今晚您早些休息。” 栾清点点头,继续盯着手里的书,但她没发觉其实她已经在这一页停留了几个时辰了。 喝完安神汤,栾清拉开胸前的被子躺了下去,秀春上前替栾清捂好被子,道:“娘娘您好好休息,奴婢就在外头守着,有什么需要喊一声。” 栾清半个脸蒙在被子里,闷闷地说道:“去吧。” 栾清虽然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但脑海中回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情,一夜未眠。早晨起来人也是恍恍惚惚的,秀春见她气色比昨日还差,不免有些焦急。 “娘娘身体可有些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喊太医过来瞧瞧?” 栾清摇摇头:“别这么大惊小怪,替本宫梳妆吧。” 由于栾清身体不适,故各宫嫔妃前来探望,栾清应付完后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刚想让秀春扶她回去歇息时,楚柔领着一群宫人带着大大小小的补品走了过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听闻娘娘身体不适,特送来一些滋补品,还望笑纳。” “有心了。” 素雪收下那些补品后,栾清见她还没走,道:“还有何事?” 楚柔掀开披风的一角坐在栾清的侧手边,对着他人道:“你们去门外等候,许久不见姐姐,倒是有几句贴心话想说。” 栾清见她有事想说,便让秀春一行人也在外面等候。 楚柔转着手里的佛珠轻声道:“娘娘,臣妾这段日子跟着太后吃斋念佛,倒也参悟了一些佛道。” 栾清不知其何意并没有接话,递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给她。 “娘娘还记得承庆吗?前几日他竟然托梦于我。” 栾清不以为意,道:“楚贵妃修行佛道是好事,可别修过了头,疑神疑鬼可不好。” 楚柔不顾她所说的,继续道:“承庆托梦臣妾说他知道皇上有一间密室,里头藏了一个关于娘娘的秘密。只因他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故而丢了性命。” “难道娘娘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秘密,竟然能让人丢了性命?” 栾清想了一晚上,隐约觉得宁逸曾说的宁渊想从她身上得到密诏这一消息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而那密室是宁渊一手打造的搜集各类情报的地方,说不定真有她不知道的“关于她的秘密”,但嘴上还是不肯承认。 “贵妃越说越玄乎了。” 楚柔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低着头,道:“娘娘既然不信,何不亲自去看看?还是…你怕看到真相真如臣妾所说,皇上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那个秘密。” 栾清侧眼望着她,道:“本宫身体不适,想回去歇息了。秀春,送客。” ------ 不可否认,楚柔的一席话击中了栾清心中最深的怀疑,她单手撑在桌上只觉头晕眼花,秀春忙扶她去寝殿休息。 傍晚时分,宁渊来到门外,屋内十分昏暗,仅有一盏宫灯亮着,他敲了敲门。 栾清托起那盏宫灯走到门边,低声道:“何人?” “是朕。”宁渊脱口而出,听见她的声音,他竟有一种久违感。 门上的人影晃了一下,栾清头靠在门上,低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近日臣妾身体不适,还请皇上恕罪。”说完轻咳了一声。 宁渊伸手推门,门被反锁着,他软着声道:“哪里不舒服,开开门,让朕看看你。” “臣妾没事,皇上日理万机,臣妾就不打扰您了。”栾清感觉门有些松动,整个后背都靠着门上。 宁渊抵在门上的那双骨骼分明的双手缓缓地落了下来,神情有一瞬间的落寞。 片刻后又换了一种轻快地口吻,道:“清儿,这几日戈达部落的使者来访,带了许多新奇玩意,朕让安德成选几样给你给你解解闷。” 栾清侧过脸,语气依旧带着一丝疏离,道:“多谢皇上,陛下也莫辜负使者的心意,赏月楼里的美人还在等着陛下。” 宁渊气不可竭,顿时黑了脸色,愠怒道:“你…你怎么了?.”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听了听里头毫无动静。 “好,朕何必在你这浪费时间。” 一甩衣袖,宁渊怒气冲冲地出了中宫。 栾清听着渐渐离去的脚步声,抑制许久的泪水在眼眶里徘徊,身体抵着门坐在地上,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过了片刻,她抬起眼眸,提起袖子擦了擦脸庞,挣扎着起身,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办。 走到书柜处打开暗格,拿出了放在那里许久的令牌,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她换了一身墨色纱衣,将令牌藏于袖口中,趁着夜色从后门而出。 经过方才的对话,宁渊果然没有回到养心殿。 大概真去找那群美人了吧,栾清的心里隐隐作痛。 强忍着忽略心里的不适,她端起一抹微笑,对守夜的太监道:“皇上呢?” 小太监回道:“启禀娘娘,皇上傍晚就出去了。” “那本宫去养心殿里等一会。” 栾清轻车熟路地打开密室,拿起书柜旁的宫灯往里走了一段距离。 突然出现两个守卫拦下了她,道:“何人在此擅闯禁地?” 她从袖口亮出那块令牌,两人看到后立马跪下参拜。 “宁渊让我来拿样东西,你们都退下。” 一瞬间,两人消失不见。她凭借着记忆走到了分叉口。她记得之前宁渊带她走的是左边这条小道,于是,她托着灯往右边走去。 一直走到底,是一扇石门。她仔细地从上到下找了一圈,最后在右侧的墙壁上摸到了一个开关,轻轻一拧,石门开了一道小口。推开石门,里头像是一间书房。 栾清看到周围有一些蜡烛,她将宫灯的灯罩掀开放在桌案上,点亮屋内的蜡烛。凭借着烛光,她细细地从第一个书架开始搜寻她想要的东西。 石屋内密不透风,蜡烛不断地燃烧使屋内的氧气渐渐变得稀薄,栾清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她如今顾不得寻找通风口,只能灭掉一半的蜡烛,屋子瞬间又暗了下来。每搜完一格她就灭掉一根蜡烛,直到将书柜上的蜡烛全都熄灭,她依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屋子里就这么点摆设,不在书柜上,那就一定在… 栾清将视线投向那张空无一物的桌案上,她拿起灯沿着桌案边看了一圈,终于在里侧的桌角上看到一个凸起的正方形小格,往下一按,桌案正中间升起一个木盒。 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尘,可见已经许久未曾被人动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手记。 栾清认得上面的字迹,是宁渊的手记。 第47章 密诏 原来先帝在世时曾立过一份关于太子人选的密诏,当时先帝身边仅留下栾致儒一人,大家都猜测先帝将密诏交给了栾致儒。 先帝去世后,冯太后联合大臣将宁渊推上皇位,密诏是否存在也就成为了一个迷。 栾清看完了这本手记,其实她早知她与宁渊是一场政治联姻,可却不知背后竟有这么多的牵扯。 难怪对她宠爱有加! 难怪封她父亲为当朝宰相! 难怪连楚柔都可以放弃! 他可真是…忍得住啊! 栾清泪眼婆娑,嘲讽地笑了,手记上的字迹让她觉得刺眼。将所有的一切恢复原位,栾清出了养心殿。 “娘娘,您不等皇上了?” “本宫先回去了,不必告诉皇上本宫来过。” ------ 一连数日栾清都以养伤为借口待在中宫不见任何人,春天是最有生机的一个季节,皇宫里也迎来了一件大事------淑妃有孕了。 一时间,淑妃的玉芙宫都快被人踏破了门槛。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子嗣,连太后都派人一日三问。 可宁渊兴致缺缺,他留下了使团送来的那群美人,让她们住在赏月楼中,夜夜笙歌。 栾清的身体其实早就痊愈了,安德成将这个消息带给她时她微微一愣,继而扯出一抹苦笑,不置一词,反倒是安德成在一旁替她着急。 “娘娘,您再这么跟陛下僵着,等那淑妃生了皇子,您的地位怕是会受到威胁。” “安公公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可还有其他事情?”栾清披了一件外套坐在摇椅上,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自从娘娘与陛下不合后,陛下白天忙于政事,晚上还去赏月楼听歌赏舞,熬至深夜才回,奴才怕再这么下去陛下的身子会吃不消。” 听到“赏月楼”三个字,栾清眼底结了一层冰霜。 “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陛下既然喜欢那赏月楼的舞女,何必阻了他的兴趣。” 安德成看了一眼她的神情,看来娘娘并非对陛下毫无所动,继续开口。 “娘娘,那你可就想错了。有一回那舞女摘下面纱,陛下勃然大怒,又让她把面纱带了上去。” “为何?” 安德成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开口道:“奴才哪里知道呀,只是有一次陛下喝醉了,摸着那舞女的脸庞嘴里喊得…”他停顿了一下,轻声道:“是娘娘的名字。” 栾清眼神一顿,她明白了安德成的用意。她逃避了这么久,可两人之间的矛盾和纠葛依旧在那边,她再怎么逃也是逃不开的,是时候面对了。 “既如此,烦请安公公替本宫带句话,今晚本宫会备下酒菜,请皇上一聚。” “是,奴才这就去通报。”安德成以为栾清终于是想明白了,忙不迭地回养心殿。 傍晚时分,宁渊如约而至,栾清早早地屏退了众人坐在桌前等候他的到来。 “陛下,请。” 宁渊坐在她对面,道:“今日怎么想见朕了?” 栾清坦白:“我去了密室。” 宁渊毫不意外,因为他发现书柜旁的宫灯短了一截。这段日子与其说是栾清躲着他,不如说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他点点头,道:“朕知道。” 栾清抿了抿嘴,艰难地问道:“所以,我自始至终不过是陛下的一枚棋子?” 他急忙否认:“不,朕从来没把你当成一颗棋子。” 他把这几日翻来覆去,在他脑子里转过千万遍的话说了出来。 “这本手记是朕初登皇位时所写,当时朕与你联姻确为政治利益不假。可这些年来,朕可曾亏待过你,亏待过栾家?” 栾清轻笑:“呵,你对我们栾家的恩赐难道不是因为那道密诏?” 他目光坚定,语气诚恳地回道:“朕不否认那份密诏对朕很重要,可是朕从来没有因为密诏的事情而对你的感情有半分掺假。” 一瞬间,双方都没有接话。宁渊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想抓住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红着眼望向对面的栾清,声音沙哑但坚定:“我宁渊…是真的喜欢你。” 栾清承认,这一刻她的意志有动摇,但理智又将她拉回现实。 “那么淑妃呢?淑妃肚子里的孩子呢?” 宁渊沉默了半刻,眼神有些凶狠:“这件事情朕暂时还无法跟你解释,但朕会查清楚。” “你还要狡辩什么?事实就摆在眼前。” “眼见不一定为真,给我点时间。” 栾清冷笑道:“呵,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不是你的?我栾清这一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不负责任的男人。” “平日里见你挺聪明的,怎么一到重要问题就犯糊涂。”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 ------ 那一晚依旧是不欢而散,在宁渊身边当差的宫人们日子更不好过了,前不久一个新来的宫女失手打翻了一杯茶,就被宁渊派去役房干活。 因此,大家都在惶惶度日,就怕一个不小时触犯了龙颜,丢了脑袋。 一日,下了早朝,宁渊留下了栾致儒。御书房内,奉茶宫女们上了茶就退下了,不敢做片刻的滞留。 栾相见周围人胆战心惊的模样,道:“陛下今日可有烦心事?” “身为朕的左膀右臂,栾相怎么会猜不到朕的心思。” “身为臣子,怎能妄自揣度陛下的心意。” 宁渊站在长案边,负手而立,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先帝的题词,道:“朕有一事不明,栾相可否为朕作答。” “陛下请讲。” “都说栾相忠心耿耿,一心为国。朕想知道,你忠的是先王,还是朕?” 栾致儒心里明白,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道密诏依旧是宁渊心里的一根刺。 他协助先帝打下江山,与先帝共创盛世,他忠于谁自不必言说,但他既不能说真实想法,又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 “臣忠的是国,只要国家富强,百姓安康,就是臣最大的愿望。” 他这一生追求的无非是他与先帝共同的愿景,只可惜先帝去世的早,未来得及看到这繁华盛世。 宁渊回过身,道:“不愧是左相,朕的帝师,答得可真好。那么,为了国家的安危,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朕,密诏在哪?” 栾致儒苦口婆心地劝解道:“陛下,您已是一国之主,何必再去纠结于这道密诏呢?” 他抬起右手对天发誓:“只要陛下是一个好皇帝,臣用性命发誓,这密诏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 宁渊双手抓住他的肩膀,道:“怕只怕不止朕一个人想知道密诏里的内容,逸王谋反之心昭然若揭,难保他不会为了密诏而对你们痛下杀手。若让他得到密诏,必定引起战乱,届时你要的国泰民安将会不复存在。” 栾致儒依旧不肯松口:“这是先帝的旨意,请陛下不要为难老臣。” 宁渊还想开口,被门外葛战的声音打断:“陛下,葛战求见。” “进。” 葛战大跨步走来,将手里的加急快报递到宁渊面前,道:“陛下,逸王起兵谋反了。” “马上集合军队,准备迎战。” 宁渊径直出了门,走到栾致儒身侧时稍稍停顿,在他耳边轻声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栾致儒的身体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第48章 远赴边疆 乌云总是伴着雷雨而来,自宁逸在奉郡起兵造反后,仅仅数月就一连吞下北方数座城池。 此事不仅震惊朝野,也引起了后宫的动荡,人人都处于惶恐之中,生怕逸王的军队兵临城下。 这些时日,潜伏在京城中的天阁暗影不断煽动民心,引起一部分人暴动。宁渊派卢哲在京城秘密排查,一连端掉了几个天阁的藏身之地。 与此同时,栾致儒在大殿上不知犯了何罪,触怒了龙颜,现被革职查办。 栾清听闻此事,让安德成通报了数次想见一见宁渊,但宁渊始终没有宣她,反而派兵把守中宫不让她出门半步。 消息不通,无法得知外面情况的栾清第一次感觉无能为力,她颓坐在交椅上锁紧眉头。秀春跟在她身边多年,知她心中所忧,道:“娘娘,您既然担心,何不出宫去看看?” 栾清叹了一口气望着屋外那些侍卫,道:“说来轻巧,如今我已是笼中鸟。” “娘娘,栾相曾告诉奴婢一个法子,或许可以解眼下之困…” 栾清听完这法子后,连忙摇头否定:“这不行,若被察觉,你定是活不了。” “娘娘,您待奴婢恩重如山,现在有个机会可以报恩,您就成全奴婢吧。”秀春哽咽道:“若这一次奴婢撑不过去了,那望来生奴婢还可以跟在娘娘身边。” “你…”栾清不舍得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转身拿了笔墨纸砚,写下一封信交给了她。 “这封信你好好保存,记住,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把这封信交给陛下,可保你一命。” 她一边收下这封信,一边让素雪在她脸上多上一些白.粉,嘱咐道:“素雪,往后你跟着娘娘,得收收马虎的性子。凡事都得机灵些,别让娘娘受苦,记住了吗?” 素雪红着眼停下了扑粉的动作,抱紧了她,道:“秀春姐姐…” “好了,不许哭,小心露馅。”秀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快擦擦眼泪,把衣服整理整理,别让外人看出了端疑。” 秀春往镜子里看了看,又将唇上的口脂擦净,然后拿起一旁的帷帽戴在头上,遮住了脸庞,拉着素雪的手走了出去。到了门口,果不其然被侍卫拦下。 “这位大哥,奴婢素雪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她是秀春姑姑,我俩要去内务府拿这个月的奉银。” 侍卫提着未出鞘的剑柄指了指秀春,道:“她为何带着帷帽,把帽子摘下来。” 素雪按照之前对好的话术流利地回道:“秀春姑姑夜里着了凉,染上了风寒。这不正好带她顺道去太医院诊个脉开点药。” 门口的侍卫依旧警觉地看着俩人,秀春咳嗽了几声,掀起帷纱,道:“两位大哥烦请通融一下,我们去去就回来,误不了几个时辰。” 侍卫看她唇无血色,脸色惨白的模样,将拦在她们俩中间的佩剑收了回去,让了一条路。她们连连点头道谢,秀春放下帷纱刚想出门,屋内的栾清喊道:“秀春。” 两人停顿了一下,回身朝殿内走去。秀春先推开房门,在门侧的栾清穿了与秀春一样的宫女服。 秀春闪到门内将头上的帷帽和腰间的宮牌交给了栾清,栾清带上后挽住了素雪的胳膊。两人无声地点了点头后,栾清和素雪出了门。 素雪陪笑道:“你瞧我这脑子,要不是我家娘娘想起,我们俩差点忘了带银子,麻烦了。” 侍卫依旧神情肃穆地站在两侧,两人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 第一关虽然过了,但栾清心里明白接下里的那扇正宫大门可不是随便忽悠几下就可以过去的。所以栾清并没有从正门走,而是绕了远路去了西大门。 之前在调查藏宝阁贪污一案时,西大门的两个侍卫曾见过她俩的宮牌。所以这一次当她们把宮牌递给他俩看时,侍卫以为中宫那位娘娘又要寻什么东西。 “秀春姑姑,又帮皇后娘娘办事啊。” 栾清哑着嗓子,道:“嗯。” 一个侍卫耳尖,疑惑地问道:“秀春姑姑,您嗓子怎么了?” 栾清藏在帷帽内的双眸一紧,微微咳嗽了一声,用手指了指嗓子,声音沙哑。 “染了风寒,开不了口。” 侍卫不疑有他,朝身后一挥手:“开门!放行!” 大门缓缓打开,两人出了西大门后,雇了一辆马车到了栾府后门。 当栾致儒看到帷帽里头是栾清时并不感到意外,让素雪在外等候。 “清儿,你来了。” 栾清顾不了太多,慌忙拿出怀里的那个木盒,交到栾致儒手上。 “父亲,这个木盒我给你带出来了。” 栾致儒手掌抵住木盒推了回去,摇了摇头。 栾清不解道:“怎么了?” 他抚了抚栾清的头顶,明白她心中的焦急,安慰道:“清儿你且放心,陛下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栾清冲动地喊到:“他既然想要密诏,我们索性给了他就是了,父亲您到底在坚持什么?” 他满面忧愁,坦白道:“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密诏,而是逸王。逸王起兵造反,区区三月便连攻数城,边境那些部落又虎视眈眈,想趁虚而入,我绝不能让先帝辛苦创下的基业就这么毁于一旦。” 他望着栾清,眼神虽然有不舍,但更多的是毅然决然的无畏。 “这也是我让你来的目的。” “父亲需要我做什么?” “去边塞。” ------ 自栾清出了京城后,已经在马车上待了半月有余。她一身湖蓝素衣,未施粉黛,头上仅插着一根玉簪。 这几日颠簸劳顿,她面带倦容地靠在软垫上。 “雪儿,我们到哪了?” “姑娘,再过几个时辰我们就到北川郡了。” 北川郡地处万宣国与边境交界处,虽属于万宣国,可常有边境部落之人侵扰。如今国内战乱,各部落想必更是肆无忌惮。 她此去路途凶险未知,好在栾致儒已经为她铺好了路,嘱咐她去找一个叫老刘的人。 听到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她有些紧张。因为那个跟了她一路的木匣子终于到了该打开它的时候了。 她从包袱里找出木匣子,按照临走时栾致儒教她的解锁方式,脱下一直带在手腕上的玉珠子。 这串玉珠她从启程之日起,就一直观察每一颗珠子,早把它们的纹路了解的一清二楚。 很快,她就找到了栾致儒所说的那颗有三圈裂痕的珠子,用力将线扯断,取出珠子放在匣子正中央的凹槽里,紧密贴合。 然后转动圆盘,听到“嘎达”一声,木盒开了。里头放着一本书和一份先帝遗留下来的密诏。 原来真的有密诏。 栾清屏住呼吸,听从栾致儒的忠告,将密诏放置一旁,抽出了压在底下的书,翻开来细细地阅览。 书上记载着边疆五个部落的地理位置以及他们的防守弱点,在书的最后几页,还记载着栾致儒这些年安插在各部落里的线人身份。 栾清看到这边猛地合上书,抱在怀中。 难怪父亲一直与人通信! 她将书放回匣子里又重新锁好放回包袱,从包袱里拿出针线,将那颗珠子串在线上做成项链戴在脖子上,谨慎地放在衣服最里层。 “姑娘,咱们到了。” 一落地,漫天的黄沙飞扬,栾清戴着帷帽有些突兀,不过过路行人都神色匆匆,并没有注意到她。 素雪付了钱给车夫后,扶着栾清走到了一家酒店门口,门口坐着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头,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是布满皱纹。 “老伯,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姓刘的人。”栾清上前礼貌地问道。 那人起身,对她说道:“我就是。” 栾清把栾致儒交给她的信放到他面前,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后,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好在还是清晨,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引他们入了酒馆。 “姑娘,您在这的身份是这家酒店的老板娘。往后有什么缺的告诉我,我马上让人安排。” 老刘在前头引路,栾清看着他佝偻着背,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没想到竟是栾致儒安插在北川郡的线人。 “多谢刘老伯。” “别这么客气,喊我老刘就行了。” 老刘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在中间的一扇门前停下,推开门站在门口,道:“姑娘您舟车劳顿,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备些吃的。” 栾清点点头,屋子的环境虽比不得皇宫,但干净整洁。她梳洗完毕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没有休息直接下了楼。 大厅内老刘还在摆菜,看到栾清这么快就下来了,便停下手里的活,走到她面前,道:“乡野之地,也没什么好东西,老板娘您先将就些。” “我如今的身份是这店里的老板娘,老刘无需客气,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老刘点点头,道:“是,老板娘。” 栾清囫囵吞枣式地吃了半碗饭,其实这半个月的旅途行程她天天吃干粮,现在突然吃到了热食,还是挺有食欲的。可是她时间很紧,还有很多的事没做。 “这几日你把各部落的线人召集一下,我要见他们一面。” 第49章 导火线 老刘动作很快,不出三日人就来齐了。现边疆以北地区被瓜分成五个部落,实力较强的是戈达、赤沙和兰泉三大部落,其余两个部落战斗力弱,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栾清坐在椅子上听着他们汇报,其中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问道:“如今三大部落互相对峙,谁也吞不下谁,另外两个小部落在暗中观察局势,我们是否需要提前部署?” 栾清摇摇头:“不用,让他们各自斗去,我们隔岸观火即可。你们只需时刻盯着局势,保护好自己不要暴露就行。” 那人皱眉,用一种质疑的眼光盯着她,道:“可是,主上给我们的消息是尽快平定边疆各部落之间的战争。” 栾清反驳:“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们之间互相争夺,我们何必去掺和。” 站在她右边有一位留着大胡子的长者开口:“老板娘,在我监视赤沙部落的这段日子里,发现赤沙首领夫人经常外出见一个男人。” “噢?你去查一下那个男人是谁。” 那人点点头继续:“另外,我等近日还发现了天阁的踪迹。” “天阁的势力竟然这么快就渗透到这里了。”栾清不免有些心惊,道“可知他们此行的目的?” 大胡子长者摇摇头,道:“暂未得知。” 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厮,在老刘耳边咕哝了几句,老刘神色一顿,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老板娘,外头来了一群生人。” 栾清瞄了一眼老刘的神色,心想:既然天阁已经潜伏在此,还是小心为上。 “那今日先到此为止,你们有何发现还是依照原来的方式联络老刘,天阁的事暂且搁置。” 栾清散了会,众人从暗道离开。她带上帷帽悄悄地走到二楼栏杆处,大半个身子隐在木柱后打量着底下的宾客。 楼下的店小二在招呼一群过路的商人和一些散客。 栾清没发现任何异常,转身想往回走。可刚一转眼就掠过一张熟悉的脸庞。 她立马回头掀开帷纱的一角,为首的那人带着帽子,穿着布衣,领着一群人坐在大厅楼梯下的一张圆桌上,十分隐蔽。 阴暗的角落让栾清看不大清楚,但总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她喊来了老刘。 “老刘,你去我房间找素雪拿些茶叶,斟一壶茶给那桌客人送去。”栾清指了指方向,老刘将沏好的茶交给了小二。 为首坐着的林七眼神绕着这个大厅转了好几圈,确定没什么异常后,才放松警惕。 “几位爷,想吃些什么?”小二抽下搭在肩膀上的抹布擦了擦桌面,将手里的茶放到桌子上。 “来两只烤鸭,一盘红烧肉,呃…再来俩素菜和一壶酒,七爷你看成不?”坐在林七左侧有些虎头虎脑的年轻人嬉笑着询问他的意见。 林七拍了拍他的胳膊:“诶,小虎。我们下午还有事要办,喝酒误事。”转而抬头对着小二道:“酒就免了,我们喝茶。” 小虎一拍脑袋:“七爷,还是你想的周到。”拎起茶壶给林七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林七尝了一口脸色微变,又细细地抿了一口。 这茶…怎么与栾府的味道如此相似。 他放下茶杯,和蔼地对着小二道:“小哥,你们店里这茶真不错,敢问可有哪里可以买到?” 小虎听闻好喝,立马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半口,把嘴里的茶叶渣吐了出来,撇了撇嘴。 苦苦的,也没见有多好喝啊,七爷口味真怪。 小二机灵地回道:“客官,咱店里就有,您要我可以带您去选选。” 林七对周围的兄弟道:“我去去就回,你们先吃。” 小二领着林七上了二楼,停在门外道:“门没关,公子请自便,我先给下面的几位客官上菜去了。” 林七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老刘恭敬地弯着腰请他入座。 “公子,我家老板娘等候多时了。” “你家老板娘?”林七立马警觉起来,右手不动声色地捏住剑柄。 “故人相见,别来无恙?”栾清戴着帷帽从帘后走出,履步轻盈。 林七虽然没有看到她的脸庞,但握在剑柄上的手瞬间放松了下来,他满脸欣喜,声音都不由地往上扬了几分。 “栾姐姐,你怎么在这?” 栾清也不装神弄鬼,摘了帷帽,道:“此事说来话长,倒是你,自从那日一别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了。” “我这也是说来话长…”林七一拍胸脯,骄傲地回道:“反正如今逸王对我信任有加,派我来这边潜伏。” 栾清有些惊讶:“你在为逸王办事?” “非也,姐姐曾说的那件事,周权未做到,可我做到了,我这是在为姐姐办事。”林七咧着嘴笑着看向栾清,像是一个想要得到表扬的小孩。 栾清心中惊诧他的毅力,之前曾想过要在天阁安插人手,可连周权也只能接触到宋稽这一层,宁逸他更是未曾见过一面。 没想到,林七竟然做到了,还混得有模有样。只是到如今这地位,怕是经历了许多磨难。 许久不见,少年的个头竟比她还高了半分,身子也健壮了不少。 她的眼神柔和,语气舒缓中又带了一点自责:“你做的很棒,可你走上这条路并非我所愿,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 林七满不在乎的摇摇头:“若非姐姐,我哪有今日的一切。”他拉着栾清的胳膊坐到圆凳上,神情肃穆地低声道:“逸王派我来这挑起边疆各部落与万宣国之间的矛盾?” 栾清沉吟:“噢?怎么挑起?” “那还不简单,刺杀几个部落首领嫁祸给宣景帝不就行了。” 栾清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计策竟然如此简单粗暴,不过想想也是,各部落现在正缺一个可以进攻的机会。 她一拍桌子,握紧拳头道:“不能让他们的视线转移到这边来。” 林七坐在她身侧,问道:“我该怎么做?” 栾清想了想松开了拳头,嘴角淡淡地抬起一抹微笑。 “据我了解到,边疆各部落现在正在互相争斗,不过局势僵持不下,或许你可以去添一把火。” ------ 伤人性命的事情栾清不想做,也不想让林七沾染。故而他说的刺杀首领一事栾清直接否决了,不过这几日待在赤沙的线人给刘叔捎了信件。 信上说起了那赤沙首领的夫人幽会的男子居然是□□部落的皇子。 栾清看着信上的描述,心想: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这小小的□□部落皇子竟然敢勾搭赤沙首领的夫人,这要是被赤沙首领知晓,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林七走时,告诉了栾清他们驻扎的地方。栾清派人给他送了封信。 这一日,总是漫天黄沙的北川郡迎来了久违的大晴天,栾清正好带着素雪外出采购些东西。 虽说这北川郡动荡不安,但也有一些富贵险中求的商人旅客在这兜售各地稀奇古怪之物,集市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栾清逛了几个摊位,把一些东西采购齐全后,坐在一家小铺子旁要了些点心垫垫肚子,隔壁桌的几个旅客聊天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嘿,听说了吗?赤沙部落首领的儿子被人掳走了!” “谁这么大胆,敢掳走他的儿子。” “就是,谁不知道他可是北疆之狼,凶狠起来怕是人都吃。” “我可不是瞎说的,我刚从那经商过来,他儿子的画像都贴满了整个部落。” “听说…是上头的人…”一个小眼睛男人指了指头顶,被另外一个扁平嘴巴的男子出声制止。 “嘿!这话也能乱说吗!真是不要命了,走了走了。” 栾清余光瞥见他们远去,将盘子里最后一块点心塞入口中,拍了拍碎屑回去了。 ------ 双方军队来来回回交战了数次都未分出胜负,最终以苍龙江为界,以北由宁逸带领的军队驻扎,以南由葛战带领的军队驻扎。 宁渊负手而立,观察着局势图,卢哲从暗道出来。 “陛下,莽州的龙牙传来消息,他们在路过北川郡时发现了天阁的踪迹,他们的首领与一家酒店的老板娘走得很近。” “去调查一下这俩人。” 卢哲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老板娘整日戴着帷帽,行踪难寻,不过她身边有个婢女,他们将婢女的样貌画在纸上,陛下…” 宁渊转过身,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模样,打开了那张画像,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这是…皇后身边的素雪?”宁渊沉下了脸色:“卢哲,去中宫看看。” 不一会儿卢哲带着秀春入了殿内,将秀春摔在地上。 “陛下,中宫寝殿内仅她一人。” 宁渊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皇后去哪了?” 秀春趴在地上,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道:“娘娘,娘娘说您看了这封信就明白了。” 宁渊打开信封,看了一眼。 外出几日,等臣妾寻到密诏必定双手奉上,望陛下莫伤害臣妾身边之人,否则臣妾不保证此物另送他人。栾清留。 宁渊一甩衣袖,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威胁他。找个密诏怎么还跑去了北川郡,真是嫌自己命长。 “卢哲,立马通知莽州龙牙,让他们返回北川郡,暗中保护皇后。” “可是陛下…这…马上就要作战了。如此一来,咱们的战斗力会减弱不少。” “朕已决定亲自出征,这战争一旦打起来,势必会顾不到她,你今晚就动身去北川郡与莽州龙牙汇合。” 卢哲握紧了手中的剑,最终垂下头接受旨意。 第50章 少年心思 竹林内,有一件小木屋,木屋里一群身着天阁影卫服的人被人用绳子吊着。其中一人脑袋破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破口大骂。 “林七你这畜生,你如此折磨我们,残害同伴,逸王定要治你得罪!” “逸王?”林七疑惑地开了口,然后歪着头狡黠地笑了笑:“真可惜,我想你们应该是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另一个影卫眼神里充满恐惧。 “林首领,我们可是一个新兵营里出来的,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方才那人直接踹了他一脚,道:“你求他干吗!还一个新兵营里出来,对兄弟如此狠心,定不得好死!” 林七叼了根稻草玩世不恭地看着他们,活脱脱地像个小魔鬼,凑到他们面前笑嘻嘻地开口。 “养不熟的狗留着有何用?我狠心?当初你们帮着柏江次次想置我于死地时,怎么不想想自己有没有心?” 转过身,表情瞬间阴冷,目露狠光,嘴里毫不留情地说了句:“杀!” 一阵阵哀嚎声响起,身后的草垛上沾满了鲜血。其余人在恐慌中求饶,林七定定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林七?”栾清的声音由远及近,林七的双眸闪烁了一下。信步走出门外将门关上,转眼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微笑着迎了上去。 “栾姐姐,今日怎么有空亲自来我这了?” 栾清好像听到有人哀嚎,好奇地探了探头:“里头怎么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求饶?” “噢,没什么,就是一些人不听命令,小惩大诫罢了。”林七推着栾清的身子往外走,“咱们去别处聊,莫让这些人打扰了我们。” 走到竹林中,栾清转过身,道:“如今一切都在计划中,你可以写信给宁逸了。” 林七倚靠在竹竿上,一脸惬意:“害,我当是什么要紧事。” “这计划只有我们俩知道,当然十分要紧,你可别露了马脚。” 林七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竖起大拇指道:“栾姐姐你放心,轮演技我说第一,可没人敢称第二。” 栾清无奈地笑了笑,挥了挥手道:“又在吹牛,好了好了,快去吧,我也该走了。” 林七一下直起身子,耷拉着眼皮道:“就这样走了?留下来吃个饭呗,我让弟兄们去买点好吃的。” “我可是酒店老板娘,还需要你请我吃吗?等事情办完了我请你大吃一顿。” 林七原本暗淡的双眸瞬间又亮起星光:“好!一言为定!” ------ “报!!!”将士拿着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一路跑到宁逸的军帐里。 “看来林七得手了。”宁逸满意地笑了笑,将密报化为灰烬。 宁逸立刻召集其他人,神采奕奕,语气兴奋又激动。 “今日本王得到消息,赤沙部落正在整顿军力攻打宁渊,我们的机会来了。” 参谋不解地问道:“赤沙部落想来与宁渊交好,怎么会突然派兵攻打?逸王,臣以为还是小心为上。” 天阁首领解释道:“我们的人做了手脚,将赤沙首领的儿子掳走嫁祸给了宁渊。那首领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视如珍宝。” “可是这苍山江水流湍急,还时常伴有漩涡,易守难攻,咱们还得从长计议…”参谋还想说什么,被宁逸打断:“传令下去,明日进攻!” 宁逸望向帐外不远处的那片江水,只要跨过了苍龙江就意味着占据了万宣国的半壁江山,他梦寐以求的愿望很快就要达成了。 一路走来他早已杀红了眼,没有可退之路。 第二日,宁逸的军队跨过了苍龙江,葛战领兵作战,双方打的两败俱伤。葛战不得不退居二线,等待救援。 宁逸的军队由于在渡苍龙江时遇上旋涡,在与葛战对战时又未占上风,看似进攻猛烈,实则自身伤亡十分惨重,只得留在原地驻扎,恢复元气。 逸王渡过苍龙江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城,朝堂上一众大臣在互相争执到底是劝和好还是进攻好。 宁渊一掌拍在桌案上,咬着牙道:“宁逸的军队都已打过了苍龙江,你们还在此争执不休?” 一瞬间,文臣们各个都禁了声低头不语,宁渊额头青筋暴起,忍着怒气道:“此危急存亡之际,朕决定亲自出征。” “不可啊!” “不可,陛下!” 众位大臣立马出声制止:“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 最终,宁渊力排众议,毅然带着军队去与葛战汇合,仅留下一部分御林军驻守在京城。 栾致儒的密信到了后半夜才送到,栾清挣扎着起身,披了一件睡意挑着烛灯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将它化为灰烬。 果然中计了,这下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 过了数日,栾清收到赤沙部落的线人来报,部落首领的儿子找到了,在乌.尔部落中,那部落皇子与赤沙首领夫人私下勾结当场被抓获。 赤沙首领是何人,岂能忍下这等耻辱,当即就对乌.尔部落开了战。如此一来,其余几个部落也纷纷加入战争。 经过小半月的斗争,两个小部落分三个部落瓜分吞并。栾清见时机已到,派出三个使者分别将部落要塞图送到首领手上。 经过之前的那场战争,各部落需整顿休养,况且三大部落都分得了一杯羹,忙着各自发展,自然不愿与万宣国为敌。 更何况他们的要塞命脉都握在栾清的手里,故而都愿意归顺万宣国。 一切结束后,栾清让老刘请了林七过来小坐,亲自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 “请。” “哎哟,栾姐姐,这…真让我受不住啊。”林七憨憨地挠了挠头。 “此次行动能如此顺利,你功劳最大。” 林七捏了一颗花生米往上一抛,张嘴接住,一边嚼着一边说道:“那栾姐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回京吧,你呢?” 林七往上翻了个白眼:“回什么京啊,皇宫就是个牢笼。”随即脸色一喜,双手撑在桌子上,笑眯眯地开口:“不如跟我一起去游山玩水呗,来不来?” 栾清惬意地轻勾嘴角:“听起来不错。” “是吧是吧!”林七明亮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可我是栾相的千金,当朝的皇后。” 栾清收起笑意,林七垂下了眼眸,一丝悲伤闪过,然后又换了一种无所谓地口气,道:“我就随便说说,栾姐姐别当真。我就暂且留在这里,替姐姐盯住北疆那些部落。等局势稳定了,我再去寻姐姐。” “你…”栾清本想着让他局势稳定后去过自己的生活,可是看他充满希冀的双眸,话到了嘴边又滑了下去,“好,我在京城等你。” “那你…一路小心。” 少年将不舍地情化在茶里,两人举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 楚方河搓着手站在军帐外等候,身后抬过了一架又一架的残兵。 “楚相,逸王有请。” 入了帐,楚方河行了礼,宁逸坐在桌前惬意的倒了一杯酒,伸手招呼楚方河过来。 “楚相来的正好,快来尝尝这美酒。” 楚方河往窗外看了一眼外头的青天白日,神色忧愁道:“殿下,您还未大获全胜,可别掉以轻心啊。” “既然我过了苍龙江,直逼京城还不是指日可待之事。”宁逸狂妄地笑了笑。 “殿下,前几日我收到段昌鸿的来信,他在莽州暗中观察到边疆以北地区现已一分为三,并没有任何要进攻的意思,反而各族首领都在休养生息。” 宁逸捏着酒杯的手一顿,脸色骤变:“怎么回事?” “老臣命他去北川郡探探情况,他说…他说在那看到了皇后?”楚方河显然也是半信半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皇后?栾致儒!”宁逸握着酒杯的那只手突然用力,将酒杯捏碎,“哼!老狐狸。我说他怎么肯乖乖在京城待着。” 他扔掉手里的碎渣,起身走到楚方河身边:“现在就看你的了。” “殿下请吩咐。”楚方河曲着身子。 “莽州那块的兵都是你的人,刀不磨还得生锈呢,养了这些时日,该让他们起起作用了。” 宁逸拍了拍他的肩膀,楚方河自然明白,随即回去下令,以段昌鸿为首,即可赶往北川郡。 ------ 栾清临走之际,卢哲已经与莽州龙牙汇合来到了北川郡奉命暗中保护她们。 素雪雇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上了路,离开北川郡不久驶上了一条林间小道。 正巧碰到一群骑着快马的人奔腾而过,掀起一阵尘土。马车不得不靠边停下。 待他们走后再继续赶路,奇怪的是,那些骑马的人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挡在了她们面前。 为首的段昌鸿骑着马靠近,细细地看了一眼坐在车夫旁边的素雪,又从怀中掏出楚方河递给他的画像,阴险地笑了笑。 收起画像,拔出剑鞘里的利剑,高喊一句:“杀!” 一瞬间,周围的官兵都冲了上来,素雪立马钻进马车拉起栾清想走,可刀剑已经朝她们挥了过来。 栾清推开素雪,自己却避之不及,肩上被人砍了一刀。马儿一惊狂奔了起来,栾清直接滚下马车,栽在地上。 躲在暗处的卢哲立马带人出手相救,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卢哲找到了素雪将她带到栾清身边,周围有几个不怕死的官兵想上前偷袭,卢哲抽出利剑反杀了他们,他将栾清和素雪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越来越多围过来的侍卫。 “娘娘,您怎么样?还可以走吗?” 栾清捂住伤口在素雪的搀扶下起身,点了点头道了声:“嗯。” “好,娘娘,跟紧我。” 卢哲带着栾清等人一点点的杀出重围,待把栾清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后,转身又冲了进去,直取段昌鸿的首级,其余人也都被龙牙影卫制服住。 栾清受了伤没办法继续赶路,这里距离林七的木屋不远,她带着卢哲返回到北川郡。 第51章 断粮草 木屋内,林七花钱请了郡里最好的老医师替栾清包扎,一群人站在屋外等候。 林七双手抱胸斜眼瞄了一眼卢哲的腰牌,不屑地说道:“龙牙?看来这宣景帝的人也不怎么样嘛。” 卢哲横眉冷对:“要不是娘娘下令,你们这些天阁影卫早就死于我们的刀下了。” “哟,我也是看在栾姐姐的面子上让你们站在这里,既然如此,要不咱们比试比试?”林七挑衅地抬着头。 正当大家即将兵戎相见,素雪推开了房门,道:“你们别吵了,卢侍卫,娘娘有请。” 卢哲收了剑,正眼也没瞧林七一眼,昂首挺胸地入了门。 林七不甘落后大跨步地跟上:“我也要去。” 栾清虽然受了伤,但精神尚佳,疑惑地问道:“卢哲,你们怎么会在这?” “陛下得知娘娘在此,怕您有危险,故吩咐卑职前来保护。” 栾清陷入沉思,笃定道:“今日刺杀我的那群人里,我若没看错,为首的那位就是之前被查出收受贿赂的段昌鸿。”她看向卢哲,缓缓地吐出一句话:“他是楚方河的人。” 卢哲点点头,道:“楚方河暗中与逸王勾结,里应外合,妄想夺取政权。” “如今两军交战情况如何?”栾清忍不住还是问了关于他的事。 卢哲停顿了一下,低声道:“逸王…已经渡过了苍龙江。” 她听闻这个消息后面无表情,手却不自觉地抓紧床沿。 卢哲见她不为所动,上前单膝跪地,提剑禀报:“娘娘,陛下执意留下莽山一带的龙牙军在此,如今逸王的军队来势汹汹,卑职担忧陛下安危。” “他的安危与我何干。”栾清硬着嗓子回道,一旁的林七也搭了句嘴:“就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人盯着栾姐姐不就是为了她身上的东西。” 他一个跨步走到她身边,软语道:“栾姐姐,跟我走吧,咱们别管这些事了。” 卢哲无言,沉默了一阵后开口道:“那么栾相呢,您也可以舍弃吗?” 栾清眼珠微动,心猛地纠了起来,栾致儒既然已经叛变,定然不会放过父亲的。 “如今你就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怕也来不及赶回京城。”栾清停顿了一下,素雅清淡的脸上,凸显出一股沉稳冷静的气息。 “卢哲,你立刻集结龙牙军,连夜前往奉郡偷袭他们的后备军,只要断了他们的粮草,自然可以解宁渊的燃眉之急。” “是,卑职立刻出发。”卢哲起身走到一半回头望了一眼侧躺在床上的栾清,道:“可娘娘您…” 林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会保护栾姐姐的,再不走你家主子就要挂了。” 卢哲告退,带领龙牙军朝奉郡出发。 ------ 战火纷纷,尸横遍野,两军已经进入白热化时期,倒在地上的旗帜被一遍又一遍的鲜血浸染。 宁渊与宁逸两人面对面站在两端,宁渊的头冠不知何时被打落,碎发迎着狂风散乱的飘扬,眼神冷峻地望着身上已经有多处刀伤的宁逸。 “怎么?你就剩这点兵力了?”宁逸轻笑。 宁渊抬起拇指擦掉嘴边流的血,淡淡地说道:“对付你,足够了。” “哼,狂妄!”邪气涌上他的脸庞,他裂开嘴笑道:“啧啧啧,让我来猜一猜,你手里头还有一只龙牙军没出现,我想应该是去保护栾清了吧?” 宁渊脸色微变,宁逸抬起手里的剑,指着他道:“这么说来,你手里的军队已经所剩无几了,我没猜错吧,宁渊?” 宁渊心下一凛:“废话少说!动手吧!” 两人一番搏斗,谁也没制服谁,倒是身上都增添了几道伤口。双方的剑互抵着,大喘着粗气互相拼着劲。 突然,不知谁在人群中大喊一声:“殿下,奉郡被袭!” 宁逸分了心,宁渊一使劲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手掌握着剑柄微微发颤。一旁的影卫拉着宁逸掩护他走,他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扭头高喊:“撤!” 宁逸回到军帐后大为震怒,对着影卫劈头盖脸的问道:“怎么回事?” 影卫低着头冷汗直流:“启禀主上,据了解,卢哲带领莽山一带的龙牙连夜潜入奉郡,主上大部分军力都在这,奉郡的兵力实在不足以抵挡。” 宁逸一拍桌子:“莽山龙牙不是让宁渊调回北川了吗?那么栾清呢?” “我们赶到时栾相的人马都死于荒野,至于皇后…不知去向。” 宁逸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愤愤地指着面前之人,道:“好一个不知去向!” 参谋上前安抚道:“殿下息怒,事情既已出,咱们还是先解决军粮问题,再定他人之罪。” “现有军粮能撑几日?” “少则三日,多则五日。” “传令下去,以奉郡为首,向方圆几百里的郡县征收军粮。” ------ 栾清在床上躺了没几日就下床了,她的东西不多,就一个包袱。林七听闻她要走,正在与弟兄们一起训练的他立即跑了回来。 “栾姐姐,你要走了?” 栾清点点头:“老刘刚刚带来了消息,京城已经被栾党掌控,我得赶紧回京救我父亲。” 林七制止她的动作,上前夺过了包袱,道:“可是现在兵荒马乱的,你怎么回去?就算到了京城,你一个人如何救得了你父亲?” “老刘会想办法。”栾清上前一步想拿回包袱,不料林七把包袱藏在身后,支支吾吾道:“可是…” “别可是了,快给我。”栾清内心焦急万分,语气有些不善。 林七一番闪躲无果,无奈地将包袱递给她:“好好好,给你。不过我倒是觉得现在京城应该是布满天罗地网等着你往里跳,与其回京城送死,不如先跟卢哲那小子汇合。” “卢哲他们应该是去支援葛战了,那我先去找葛战想办法。” 栾清将包袱套在肩上,猛地一抬伤口又疼了起来,她皱着眉“嘶”了一声,林七瞥了一眼,拉过她肩上的包袱就往外走。 “走吧,我陪你去。” 栾清跟着出了门,嘟囔道:“怎么突然跟我一起走了?” 林七嬉皮笑脸地回道:“这蛮荒之地有何乐趣,不如去战场兜兜风,看看大场面。” 栾清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兴致打趣。 一行人随即上了路,一路上栾清等人遇到了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有门路的都投奔了亲戚,没门路的只能沿街乞讨。 “官爷,咱们娘俩就剩这么点粮食了,你全拿走了,我们可怎么活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抱着一男子的大腿哀求着,旁边一个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坐在地上无助地看着女人痛哭。 栾清不忍,给林七使了个神色。林七二话不说上去将那男子打跑,将一个布袋子还给了那女人。 栾清下了车,扶起那个坐在地上的孩子,从怀中掏出一块绣帕擦了擦孩子脸上的泪水。 女人抱着孩子想跪下给他们磕头,栾清制止了她们,林七则拍拍手回到马车旁。 “多谢。” “你们是从哪来的?” “我们本是奉郡的百姓,自从奉郡被异军占领后就向百姓强征粮草,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栾清喊素雪给了她们一些碎银子,女人千恩万谢地带着孩子走了。 回到马车旁,林七余光看着那个牵着女人手的小男孩,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栾姐姐,这仗还要多久才打完?” 栾清轻叹一声:“快了吧。” 林七将她扶上马车,栾清坐在车里,林七骑着马跟在车旁。 “姐姐,我们这一路都没遇到逸王的军队,想必主力军都被调到苍龙江那了。等我们到了那儿,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定要紧跟着我。” “好。” 经过三日的征收,宁逸调整好军队准备再次与宁渊开战。不过这一次,他却不那么着急。 他负手而立,在竹林里等了一小会,几个影卫来到他背后。 “主上。” “你们几个在宁渊的军营里也有些日子了,眼下有件事情交代给你们…” “遵命!” ------ 卢哲等人烧了宁逸的粮草后,就与宁渊汇合,卢哲向宁渊交代了一切,宁渊虽担心栾清,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到了第二天夜晚,林七才带着栾清赶到了宁渊的帐外。守夜的将士把他们拦在外面,恰巧遇到葛战出来巡岗。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免了,这是林七。”栾清向葛战介绍,葛战一抬头看了他们的衣服,脸色骤变。 “天阁的人!”周围的侍卫一听立马抽出刀围了过来。 “住手!他是我安插在天阁里的线人。”栾清解释道。 葛战向后拜了拜手,示意他们退下,但眼神中还是流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皇上呢?” 葛战指了指宁渊的军帐,栾清离开后,林七也想跟上去,不料却被葛战挡住。林七看着周围一圈瞪着他的人,耸了耸肩:“行,你们的地盘你们做主,我坐着总行吧?” 他挑了一块干净的石头悠哉悠哉地躺在上面看着天空数星星,葛战见他老实,也就随他去。 栾清紧张地走到宁渊的军帐外,正当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宁渊时,突然发现旁边的树叶一动。她探头望了望,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她暗笑自己这一路总是疑神疑鬼,大概出现了幻觉。 掀开帐帘,昏黄的灯光下宁渊还在排着兵阵图。他听到动静,抬眼望去,手里的那面旗帜不自觉地掉在了桌上。 他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语气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 “你…是你吗?” 栾清紧抿嘴唇,硬着声音道:“京城被楚氏父女掌控,父亲现在下落不明,我只是担心父亲才…” 宁渊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没关系,不管是什么原因,回来就好。” “我…”栾清刚想说话,发现窗口闪过一个黑影,大喊道:“什么人!” 宁渊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未见一人。突然,一枚银针从帐缝中射出,宁渊将栾清推开自己却来不及躲避倒在地上。 栾清的瞳孔急剧放大,无措地蹲在他身边推了推,毫无动静。 “宁渊你怎么了?来人…来人啊!” 第52章 终结 林七双手枕着脑袋闭目养神,耳边传来一阵骚动,他半睁着眼看到许多人往军帐里奔去,立马起身。 栾清蹲在宁渊身边摇晃他的身体,军帐里围了一群人,林七好不容易扒开众人来到栾清身边。 “怎么了,栾姐姐?”林七看向躺在一边一动不动地宁渊,焦急地拉着她的衣袖左右看了看:“你没受伤吧?” 栾清摇了摇头,眼神恐慌而无助。 他又一次救了她,但这一次却让她心慌,感觉他就要离她远去,她讨厌这种想抓又抓不住的无力感。 御医很快就来了,三人合力将宁渊移至床榻。葛战将军帐里的人都撤了出去,守在外围,又让卢哲细细排查可疑之人。 栾清坐在凳子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床榻之人,林七给她倒了杯水都没察觉。 御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把了三次脉方才退到栾清身边,道:“启禀娘娘,陛下身中剧毒,怕是有生命危险。” “什么毒?可有解药?”栾清一下子起身,连连发问。 “恕老臣才学浅薄,此毒并未记录在医术上,臣还需要些时间来调制解药。” 御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木盒,给到栾清手里。 “娘娘,这是速灵丸,可以暂时压制住毒性。” 栾清拿起桌上那杯水,单手挽着宁渊的头,和着水将药丸咽了下去。 她伴着他一夜到天明。 清晨,林七端了些早点过来,看到她蜷着身体坐在地上,头靠在床沿上睡着了。 他心疼地弯腰抱起她,少年的臂力已然可以承受她的体重,将她放在另一张长椅上,拿了一条薄被盖在她的身上,撑着下巴看着她的睡颜。 白皙姣好的脸蛋上,即使是睡梦中也蹙着眉。 “咳咳…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吵醒了那张睡颜,睫毛微颤,栾清迷糊地睁开了双眼,然后立马起身去看望床榻那人。 宁渊醒了,不过身子还很虚。栾清让林七把人都喊过来,宁渊挣扎着起身靠在枕头上,看着林七离去的背影,道:“那人是谁?” “一个朋友。” “他可是天阁之人?” “此事说来话长…” 众人到齐后,葛战将连夜查询的结果禀报给宁渊。 “启禀圣上,昨日那偷袭之人乃敌方奸细,一出事,微臣就命人封锁各个关口,如今怕还潜伏在我们之中。” “此人具体是谁可有眉目?” “暂未有进一步发现,只不过…”葛战看了一眼林七,道:“昨日这位林公子到来后,这奸细就出现了,未免太过巧合。” 此话一出,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林七,特别是几个知道他是天阁的人,更是对他存疑了几分。 栾清开口维护:“林七是我带来的,一定不会是他。再者说,若真是奸细之人,怎么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旁有人辩解道:“说不定是故意为之,好让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娘娘,天阁之人生性狡诈,不可轻信啊。” “是啊,娘娘,万不可被歹人蒙了心智!” “陛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栾清百口莫辩,抿着嘴不言一语,反对声一阵高过一阵。 “朕信她。”宁渊斩钉截铁地回道,语气肯定且不容置疑,栾清的双眸闪过一丝讶异。 “报!!!”前线守卫军举着旗帜入了军帐,“启禀圣上,敌方大部队人马正赶往这里。” 宁渊正色道:“葛战,立即率领军队前往支援。”他挣扎着起身,栾清拿了一件衣服盖在他肩上。 在众人的搀扶下,他坐到了布阵图前,沉着冷静地摆弄着上头的小旗帜。 “卢哲,你带领龙牙军绕过西山从背后袭击。” 战争一触即发,从前线抬回来的伤员一批又一批,军医们忙作一团,栾清就让素雪过去帮忙,栾清将御医熬好的药端到宁渊手边。 他已经坐在那边大半天了,连姿势都没动过。 “报!!!启禀圣上,前线士兵已死伤过半。” “再探。” 宁渊挥了挥手让他下去,满头虚汗的他将布阵图上的一半旗帜撤走,手里捏着一面旗帜久久未落,栾清看着他面色发青,实在忍不住开了口:“先把药吃了。” 宁渊听话地端起手边的药一口咽下,眼睛却从未离开过布阵图,嘴里“嗯嗯”了两声,示意他已经喝完了。 宁渊的军力在正面作战上不敌宁逸,如今已经死伤过半,可据他推算,卢哲最快还需半个时辰才能绕到敌方后排,形成两面夹击。 如何拖着最后半个时辰呢? 宁渊陷入了沉思,栾清瞄了一眼布阵图,将空碗端了出去,路过马厩,林七正好在里头喂他的爱驹,林七拿着马草挥了挥,高声喊道:“栾姐姐。” 栾清低着头略过了他,林七放下手里的马草追了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栾姐姐!” 吓得栾清一机灵,手里的托盘差点摔掉,回过神道:“林七啊,你是要吓死我吗?” “是栾姐姐想事太入神了,我都喊了你好几声了。”林七跑到她侧前方,倒着身子走路,“姐姐方才在想什么?” 栾清将那兵阵图上的局势慢慢道出:“如今两军对垒,正面战场已死伤过半,卢哲他们怕是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到达敌方后部,我在想该怎么把这时间拖出来。” 林七眼珠一转,伸手挡住栾清,笑眯眯道:“我有一法子。” 林七陪着栾清将药碗怀给御医,两人一同回到宁渊的军帐中。 “皇上,既然他们能安插奸细在我们,我就带着兄弟们混入他们中间,杀死几个天阁影卫,传出有奸细杀人的谣言,到时必定自乱阵脚。” 栾清立马否定:“不可,你这样贸然闯进去万一被我方军人误伤了怎么办?” “害,凡事总有利弊,再说你们现在还有其他法子可行吗?”林七不在意地耸耸肩,一瞬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咳咳,不过…”林七打破沉默,神色正经,双眼直射宁渊,“事成之后皇上要答应我一件事。” 宁渊沉吟:“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朕皆可答应。” “好,一言为定。” 林七带着小虎等人朝前线赶去,战场上已经乱作一团,几人混入其中先是小范围击杀,然后让一兄弟故意高喊:“有奸细!大家小心,天阁影卫中有奸细!” 这一喊吸引了宁逸的人马的注意,双方正在交战中,一不留神就被葛战的人马所制服。 “又死人了!奸细已经混在我们当中了,大家注意。” 这么一来,大家都慌了,此刻,上一秒还在身边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很有可能一不留神取走自己的性命。 众人都不敢往前顶,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人偷袭而亡。宁逸最先反应过来,指着躲藏在人群中的林七等人,喊道:“把林七等人杀了,他们是叛徒!” 林七见暴露了身份,想马上抽身,怎奈人数众多,寡不敌众,只能苦苦死守。 “七爷,咱们快抵不住了。”小虎将一人踢飞,气喘吁吁地望向林七那边,林七也好不到哪去,整个人力不从心,疲惫不堪,脸上还沾染了几滴他人的鲜血,满脸狰狞。 深吸一口气:“再坚持一下!” 他们不仅要对付天阁的人,还得防着宁渊的军队将他们错认成天阁之人,葛战听闻敌人内部有奸细,自乱了阵脚,立马挥军北上,骑着马一眼就瞥见在人群中苦苦挣扎的林七等人在与宁逸的人马交战,周围还有一些我方的士兵在蠢蠢欲动,他高喝道:“住手!” 与此同时,卢哲带着一群人将宁逸的军队包围,双方夹击,溃不成军。卢哲下马伸手扶起瘫坐在地上的林七,林七大喘着气道:“你们再来晚点,我就没命了。” 葛战擒住了宁逸将他交给士兵,路过林七时,回头道:“可真有你的。” 林七抬着手臂道:“好说好说。” 前线大获全胜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二线,军营里的人都开心地拥抱在一起,栾清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急忙奔回宁渊的军帐里,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刚进去就看见宁渊趴在桌案上一动不动,一瞬间,笑容在脸上凝固,她慌张地上前探了探鼻息。 还好,还有气息。 ------ 众人班师回京,回了宫,栾清立刻下令让葛战去刑部放了栾致儒,并将楚党等人收押问审。 安德成来报说是楚柔在狱中破口大骂数日,要见栾清。栾清身披一件藕色斗篷,来到了狱门外。 “听说你要见我?”栾清看着狱中的女子,衣着褴褛,全无昔日的雍容华贵。 楚柔冷冷地笑了声:“陛下,是不是快死了?” 栾清不言,但双眸泛出寒光,楚柔见她这般却兴奋异常,双手握在围栏上。 “看来是真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凡中了他的毒,没有他亲手所制的解药,必定只有死路一条!” 楚柔神志不清,癫狂地扬天大笑:“陛下,你别怕,柔儿马上就来陪你了!” “你不是很爱宁渊吗?竟然舍得他死?”栾清语气中透露着一股厌恶。 楚柔眼眸瞬间凶狠:“当然!你以为后宫里的女人都爱他吗?不!你不爱他!贤妃只是敬他,怕他,至于淑妃…”她轻笑道:“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龙种,何谈爱他?” 她拍着胸脯瞪着眼睛看着栾清道:“所以,只有我!只有我是这个世上最爱他的人。” 栾清眉头微皱,立马抓中重点:“你说什么?淑妃的孩子不是宁渊的?” 第53章 大结局 栾清上前一步,低声道:“那是谁的?” 楚柔古怪地看了栾清一眼,轻蔑一笑:“你想知道?我偏不说。”神色得意的吹了吹指甲缝里的灰尘,“这谜留给你自己来解吧,就当做离别之前我送你的礼物。” 栾清出了监狱,全喜来报:“娘娘,玉芙宫里的那位早产了。” “摆驾。” 栾清到玉芙宫时,太医们已经开始助产了。她站在屏风外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女人的喊叫声。 宫女们一盆盆清水端进去,又一盆盆血水端出来,产婆大声道:“使劲!使劲啊!” 隔了一盏茶的功夫,叫喊声渐渐低弱。产婆双手是血,一脸惊恐地跑出来跪在栾清面前道:“娘娘,淑妃娘娘难产了!是保大还是保小?” 淑妃身边的婢女红着眼从屏风后出来:“皇后娘娘,我家主子想见您。” 淑妃躺在床上虚弱地看着栾清,道:“我知道我没有理由让你帮我,可是,这毕竟是皇上的孩子,你一定要救救他。” “到现在你还不愿与我讲真话?”栾清神色淡漠,“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淑妃腹部一阵抽搐,疼得她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抓着棉被扛了过去。栾清见势想喊产婆进来,可却被淑妃制止:“等一下!” “你再不救治,就真的死了!”栾清不解地看着她,言语中有些焦虑。 “我…我想讲个故事。” “都到这关头了你还有心情讲故事?” 淑妃不管不顾地讲了起来:“从前有个女孩,她性格懦弱胆小,周围的孩子都不愿和她玩,除了…那个男孩。” 淑妃像是沉浸在往日欢乐的时光中,眼神眷恋。 “无论那个男孩是骑马狩猎还是舞刀弄枪,他始终带着那个女孩,女孩虽然不会那些,但只要在一旁看着也很开心。每每他结束后都会回到女孩身边,女孩静静地听他讲述今日发生的趣事。只可惜…” 淑妃的双眸渐渐暗淡,眼中闪着泪光,栾清接道:“可惜什么?” “只可惜男孩想要天上的太阳,那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男孩说他不甘心,他想博一次,女孩曾发誓不管他要什么,她都会给他,即便是…天上的太阳。” 栾清陷入了沉思,淑妃的父亲宋稽秘密训练新兵营,背后依靠的正是天阁的势力,那么淑妃口中的那个男孩… 栾清心下了然,弯腰俯在她耳边轻声道:“皇位之争,稍有不慎必将万劫不复,为了他,值得吗?” 淑妃一闭眼,泪水从她眼尾流出,微不可闻地说了句:“值得。” 栾清转过身背对着她,道:“这孩子是他的骨肉,留下来必死无疑。” 淑妃艰难地抬起脖子伸着手想拉住栾清,焦急地说道:“陛下如今身中剧毒,这孩子是他的骨肉,以孩子做要挟,他定然会交出解药。” 栾清侧目道:“然后呢?你就不怕事成之后我依旧容不得这孩子?” 淑妃抬起嘴角苦笑道:“那就是他的命数了。” 栾清深吸一口气绕过屏风,最终她命产婆救了那孩子。 ------ 宁渊一直昏迷不醒,冯太后也是病重不起,前朝暂且由栾致儒顶着,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太医院的解药迟迟无法配制成功,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全喜禀报道:“娘娘,宫外有人求见,其中一位叫林七。” “让他们进来。” 林七等人一路跟着全喜到了中宫,一看到栾清就止不住地抱怨:“栾姐姐,你们这宫里的人办事效率也太差了,害我在宫外等的脖子都长了。” 说完还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意思是好像真的变长了一般。 栾清这段时日忙的焦头烂额,后宫中又没个亲人朋友,看到他来她竟然有一种亲切感,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那下次给你个令牌,让你随意出入可好?” “也行啊!”林七立马笑嘻嘻地凑上来要令牌,栾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真是…得寸进尺了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七掏出一本秘籍,栾清不懂这些就转手交给了刘太医,刘太医一看惊喜万分,里头记载的竟然是毒药的配制方法,知道是哪几种毒药后,自然就可配制出解药。 “事不宜迟,你立刻回太医院将解药配制出来。” 刘太医退下后,栾清疑惑地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林七靠在圆桌上,从盘里掰了个葡萄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道:“自然是从天阁里找到的。” “姐姐你不晓得,咱们七爷接管了天阁,是天阁的主人了。如今这江湖谁不知七爷的名号!”小虎一脸自豪地挺着胸脯夸赞林七。 谁知林七不但没领情,还打了一下他的脑袋:“好你个小虎,这是我姐姐,你瞎叫啥?去去去,外头玩去。” 栾清看着林七被夸的耳朵一阵羞红,淡淡地笑了笑。 “你如今这身份地位大不一样了,真是有出息了。” 林七挠了挠头,假装看向别处。他看见她的桌案上搬了一堆的黄本子,烛台上的蜡烛都烧到见底了,只有几缕青烟飘着。 他扭过头,突然一本正经地问道:“姐姐,你在这幸福吗?几天不见,你好像瘦了一圈。” 栾清被问的有点发懵,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有些语无伦次,只能含糊其辞地回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求家人平安,他…能醒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林七察觉出栾清对宁渊还有情谊,为了避免尴尬,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哎,为了收服天阁,可把我累惨了,我要好好在京城休养一阵子,栾姐姐你可得罩着我点啊。” 栾清神色如常,随口答应。 ------ 宁渊醒了,听到了这个消息栾清不知道为什么,本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她却落了泪。 她终于不用在午夜梦回时害怕他撒手人寰了。 她终于不用对着他的身体自言自语而得不到一点回应了。 “醒了?”她轻声道。 宁渊点点头,长时间的昏迷让他发不出声音,栾清递了杯水让他润润喉。 “我昏迷的这段日子里辛苦你了。” 栾清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他,宁渊靠在软枕上,温柔地将她拦进怀里,她就这么趴在他的胸前,享受着属于两个人的岁月静好。 “宁逸和楚党都已被捕入狱,你要如何处置他们?” 宁渊语气沉闷,缓缓地开口:“谋反者…留不得。” 栾清没有再问下去,闭了眼趴在他身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她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 宁渊康复后,开始处理朝政。栾清算着时日,再过三天,宁逸就要被问斩了。她偷偷来到了监狱,宁逸颓废地盘腿坐在草蒲上。 她让牢头打开门,独自走了进去。宁逸的手和脚都被铁链的一端锁着,另一端嵌在墙壁里。 “是宁渊叫你来的?”宁逸的嗓音沙哑,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她站定,开口道:“不,我自己要来的。” “哼,看我笑话?” “我是来给你答案的。”栾清从袖口抽出那道先帝的遗昭,宁逸的身子不禁一颤。他的手不自觉地伸了过来,可到了半路又硬生生地停在了那里。 栾清左右摆了摆遗昭,道:“怎么了?这不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吗?你不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停留在空中的手微颤,宁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遗昭,但就是不敢再往前一步。栾清往前一递,那人的手立马缩了回来。 “你是怕这里面写的不是你的名字是吗?” 宁逸恶狠狠地抬头,道:“父皇生平最喜欢我,他不可能将皇位传给宁渊!” 栾清点点头,道:“他确实没有将皇位传给宁渊。” 宁逸眼神一亮,目光又重回到遗昭上,栾清将那遗昭打开,端端正正地放在他面前,他的眼神由欣喜转向错愕。 那道遗昭上什么都有,连玉玺都盖好了。 可是内容却生生地卡在了“传位给”,后面是一片空白。 宁渊挣扎着爬了过来,想看的更仔细一些。栾清俯下身子,声音从他头顶上飘过。 “先帝并未写任何人的名字,或许他心里早已经有了人选,也预料到了那人会登上皇位。” “不!不可能!”宁逸疯狂地叫着。 栾清不容置疑地高声道:“父亲是先帝身前最信任的人,先帝死后,他辅佐宁渊多年,我想这就是答案。”转而降低声音,“而你所做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宁逸双眼微红,满目狰狞地高昂着头:“我没错,我没对不起任何人,这本来就是我该得的!” “没对不起任何人?”栾清愤愤道:“淑妃死了,难产而死,为了救你的孩子。” 宁逸有一瞬间的惊愕,像是个抽空了灵魂的人,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孩子,我的孩子?” 栾清再一次重复:“是!为了救你们俩的孩子,她要求我…保子弃母。她为了你所追求的东西,她可以放弃一切,甚至于她的生命。而你,心里难道没有一点点愧疚吗?” 宁逸一阵低笑转而笑声越涨越高,眼神悲怆,自言自语道:“女人…就是喜欢自作聪明。” “自作聪明!”宁逸垂着脑袋慢悠悠地坐回了草蒲上,扬天长叹道:“自作聪明啊!” 当天夜里,监狱传来消息,宁逸打碎了瓷碗,割喉自尽。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年尾。冯太后没撑过年去世了。 宁渊处理完她的后事,与栾清商量如何处置淑妃与宁逸的孩子,最终两人决定将淑妃的孩子送出了皇宫,找了一户寻常百姓,做一个普通百姓,期望他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 林七打算带着小虎等人游历江湖,在除夕夜里跟栾清道别,临走时,宁渊在城楼上单独召见了他。 “朕曾经答应过你一个条件,你可想好了?” 林七脑中浮现出栾清的脸庞,脸上却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那就给我赏我点银子吧,行走江湖可是很费钱的。” 宁渊盯着他的双眼许久,然后从腰间抽出一块令牌递给他,道:“往后你缺银子,可凭令牌到各地的皇家钱庄里去取。” 林七收了令牌:“谢了。”一转头下了城楼,朝宫门外走去,头也不回抬着手挥了挥当做告别。 栾清从后面过来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目送林七远去。 栾清眺望远方的万家灯火,感慨道:“战争虽已平息,但伤痛却永留人心。”她转头问道:“你与宁逸这一战,究竟算赢了还是输了?” 宁渊沉吟:“就让它交给时间吧。” “宁逸死之前,我曾去见过他,告诉了他遗昭上的内容。你们争了这么久的东西,你想知道真相吗?” 宁渊摇了摇头:“那已经不重要了,我不知道我和宁逸谁赢谁输。但我知道,在你我之间,你赢了。” 宁渊主动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欣慰道:“还好,你还在我身边,我不至于输的太惨。” 栾清靠在他的肩上,突然天空中闪现出一道道烟火照亮整片天空。她指着那五彩斑斓的烟火道:“看,新的一年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断断续续写了很久,好在有始有终。评论区里的每一条留言我都认真看过,无论好坏。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很感谢大家对我的包容和支持,希望在下一本书里还可以看到你们的身影,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