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盛世宠后》作者:悠然 【简介】 她本是现代一个平凡的小白领,一次车祸后魂魄离体,遇见了素有渊源的司命星君。将一世曲折告知,顺带告诫不可改变命运,司命飘然而去,留下李清秋,正式开始了身为古人的日常。虽已知道这命运的走向,但毕竟细节不明。李清秋本打算当个局外人,不动心,不尽情。却没有料到,早在她卷入这命运的时刻,冥冥之中一切便有了定数。感情先于理智,饶是她一开始便打算了看开所有,却独独算漏了自己的一颗心。 第一章穿越 喧嚣的街头,车喇叭声响成了一片。李清秋轻飘飘地飘在半空,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路口。 就在刚刚,那里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警察已经拉好了隔离带,只等着救护车。 一旁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纷纷朝里面张望。隔离带的正中央,是一辆车头已经冒了烟的汽车,而不远处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女人,身下一滩红色的血。那血流得越来越多,而女人的脸色苍白,胸膛没有半点起伏。 李清秋眼神空洞地飘到了那女人的身旁,她美丽的眼睛紧紧闭着,原本一头飘逸的发丝已经浸在了血里,手机屏幕依然亮着,里面传出了闺蜜惊恐的声音。 “清秋,清秋?你怎么了?” 李清秋记得了,刚才,她就是在这里等红绿灯,正跟闺蜜通着电话,冷不防一辆闯红灯的车子就这么开了过来,一阵猛烈的撞击,随后,世界就飘了起来。 她伸手想去那那个手机,可是手却直直地穿了过去。 她有些愣愣地看自己的手,明明还是有手的形状,可是偏偏如同透明,能清晰地看见手底下的东西。 自己这是……死了么? 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车上冲下来几个医生护士,几人蹲在那躺在地上的自己面前,简单做了一下生命测试,一个医生皱着眉:“没有生命迹象。” 李清秋在空中倒退了一步,愣愣地看着被抬上救护车的身体。 真的死了啊……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救护车慢慢远去,她看着看着,竟是没有勇气追上去。 “唉,别看了,你已经死了。”虚空传来一声叹息,她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去,一个古装扮相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 与她不同,她是飘在空中的,而那男人虽然也在半空中,却是稳稳地站在那里,如履平地。 那男人飘到了她身边,一双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怜悯,看着她迷茫的神情,他摇了摇头,“你阳寿未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罢了,念在你昔日于我有恩,你且随我来吧。” 有恩?“你是?” 男人皱了皱眉,“你不认得我了?”随即他又点了点头,“是了,投胎之前是喝了孟婆汤的,你要等魂归地府才能记起前尘往事。如此,便同你再说一遍。我是天上的司命星君,先前你曾于我有恩,这一世你阳寿未尽,我方才已算过了,你这便随我前去,赴下一场命运。” “下一场命运?” “是。” 多说无益,司命广袖一拂,短暂的黑暗过后,李清秋面前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座高宅大院,房屋古朴,显然就与她原本所处的不是同一个时代。 带着她一路飘到了一间房屋内,司命指着躺在床上的女子道:“此人也唤作李清秋,与你同名,她本不该在此时命绝,却因失足落水,已被地府拘去了性命。从今往后,你便代替她在这时代活下去。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记得。” 随着司命广袖一挥,李清秋身不由己地朝那女子飘过去,随即,一股巨大的吸力迎来,片刻之后,灵魂与那身体融合,她不能动了。 司命的声音断断续续在耳边响起:李清秋其人命运坎坷,先有奴隶命,后又有皇后命,十七岁入宫为妃,深得皇帝宠爱,二十五岁荣登后位,四十岁卒,且是在宫中自尽而亡。 正感慨着,司命忽然道:“你须记得,切不可改变历史,否则将造成不能挽回的后果。可记住了?” 黑暗中,李清秋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见她还是这般不在状态的样子,司命叹了一口气,道:“记得我的话,我会找时机来看你。” 随后,一切回归寂静。 不过半日的光景,李清秋却像是看了一场玄幻电影。 她原先并不相信有灵魂的存在的,只以为人死之后,身体随之腐烂,从此泯然人世。可是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大大超过了她的认知,灵魂、轮回、司命星君、穿越。 每一样拿出来,大概都会被以往的她嗤之以鼻。可如今的她,眼睁睁看见了自己的尸体,随后,进了这一具陌生的身体,从此过上另一个人的人生。 要说不失落,那是假的。可是事已至此,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不知躺了多久,外面有小姑娘急切的声音传来:“大夫,还请您快些。” 随即,腕上像是被放了什么柔软的物事,有力道施加其上,片刻之后,一道稍显苍老的男声响起来,“令小姐并无大碍,只需喝些汤药压压惊即可。” 原来是大夫。 等外面又恢复了平静,李清秋慢慢地睁开了眼。入目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床幔层层叠叠,其上绣着雅致的花纹。屋内桌椅、梳妆台等物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绣架,上面放着一幅尚未完工的绣品。这显然是一个古代小姐的屋子,且极为讲究。 简单地打量了一番,方才那小姑娘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小姐,你醒啦!” 李清秋抬头看过去,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扎着丫鬟髻,方才送走大夫,见她醒了,提着裙子就走了进来。 这具身体的记忆还在,李清秋稍稍回想了一下,准确地叫出了丫鬟的名字。 “怜儿。” “大夫说的果然不错,小姐,你这次可吓死怜儿了,怎么就忽然失足落了下去呢?若不是有家丁及时赶到,可怎么办才好!” 李清秋略略一思索,是了,这具身体是因落水才昏迷的。脑中清晰地呈现了当时的情景,她那时正走在池塘边,想去折一枝芍药,谁知刚刚下过雨的泥地十分湿滑,她一时不慎就滑落了下去。 这样的死法,当真是草率。李清秋不过感叹了一句,随即想到,自己的死亡又何尝不草率?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她朝着怜儿微微笑了笑,随即走到了梳妆台前。 第二章古代 梳妆台上竖着一面铜镜,虽是不能与现代的镜子相比,但也能看得清楚。 镜中映照出一张少女的脸,李清秋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羡慕,这张脸显然还年轻得很,满脸的胶原蛋白,真真肤若凝脂。一双眼明亮澄澈,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就是两弯新月。 鼻梁小巧精致,下面是不点而朱的红唇,年纪分明还小,却已经能看出日后的倾城之姿。 李清秋看着看着,便又是一阵感慨。 这样的一张脸,却在豆蔻年华就殒命了,当真可惜。 不过随即,她就想起了刚才司命星君与她说的这女子的生平。 虽是这样的容貌与出身,可是命运实在是坎坷。都说红颜薄命,真真可惜。 怜儿见她无恙,放心地下去煎药了。李清秋独自坐在屋里,慢慢地梳理着身体的记忆。 此处是黎国南方的一家商户,家底富裕,父母慈爱,另有兄弟姐妹若干,都是很好的人,倒是没有电视剧中那么错综复杂的关系,可谓是幸福美满的一家。而这具身体,今年刚满十四。 记忆归记忆,还是要先在这府中熟悉一番。打定了注意,等怜儿端着药上来,她痛快地将那又黑又浓的药汁一饮而尽,便让怜儿带她去府中转转。 虽然顾念着她才落水不久,可是方才得了大夫的话,又见她此刻确实无恙,加之此时是初夏,并非数九寒天,倒是也不用担忧染了风寒,便放下心来。 府邸的每一处景致与记忆中一一重叠,李清秋逛了一圈,心中有了数,随口问道:“爹娘什么时候回来?” 她还记得,这身体的爹娘这几日是出门行商去了。 怜儿道:“老爷前两日来了信,大约今日晚间便会到了。” 李清秋点点头,“此事就不要告知爹娘了。” 她说的,是自己落水一事。怜儿感激地看着她,她自然知道,老爷一向疼爱小姐,若是知道她不慎落水,虽然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总归是自己照顾不力,一些处罚是少不了的。 她福了福身子,道:“是。” 李清秋出事之前,本来是个小白领,过的是朝九晚五的生活,平时在办公室里,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这么半天转悠下来,此处的情况也摸了个大概。 心里有了底,她行事也变得从容起来。等李家父母都回了府,她与全家人聚了一番,倒是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李家父母此次是出门谈一笔大生意,因顺利办成了事,还给府上众人都带了礼物。 隔天,李夫人就让李清秋陪着一同去城郊的广福寺上香。 时人虔诚,是以广福寺在上京颇有名气,常年香火鼎盛。 这日一大早,李清秋便坐上了马车。她不太能习惯这样的交通方式,一路颠簸着过去,等到了山脚下,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 李夫人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清秋,可是身体不适?” 这具身体是不惧怕马车的,李清秋当下道:“只是昨夜睡得不太好,方才马车一颠簸,便有些头晕。无事的,娘,我们走吧。” 见她确实眼神澄澈,李夫人放下心来,带着她沿着山路慢慢地往上走。 马车到了山脚下便不得再往上,礼佛需虔诚,所有人无论身份地位,都需徒步上山。走了一会,李清秋便觉得自己缓了过来。她性子本就活泼,适应能力又强,到了这会,已经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一双眼时不时地看来看去,对这个异世的一切她都觉得新奇。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庙门。踏入门中,李清秋便感叹道:果真是大寺啊,这规模,这排场,啧啧。 虽心中惊异,但顾忌着这身体原来的性格,她倒是不太张扬的。安安分分跟在李夫人后面拜了菩萨,捐了些香火钱,便有僧人带着去了后院休息。 因寺庙地处城郊,往往赶来便需要花上一些时辰,再加上徒步登山,是以寺庙为众人提供了这样的休憩之所。 在房中吃了些斋菜,听着寺中梵音真真,李清秋的一颗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自从经历了穿越的事,她对神鬼之事便多了一分敬畏。方才拜菩萨时,也是诚心诚意的。但终究是闲不住,坐了片刻,她便忍不住跟李夫人说了一声,出门去闲逛了。 料想着寺中人来人往也无甚危险,李夫人体谅她年纪小,嘱咐了几句就由着她去了。 上香的人实在是多,即便是后院,也多的是来休息的贵人。初时李清秋还觉得新奇,可看着看着,就生出了些乏味来,索性带着怜儿朝着人少的地方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寺庙的后方。 此处真真山清水秀,站在高处远眺,群山一览无余。呼吸之间,仿佛肺腑都被洗涤过一番。 怜儿道:“小姐小心着些,莫要摔跤了。” 李清秋应了一声,从善如流地远离了山石嶙峋处,一路走一路看。 正要靠近一棵大树,忽然就听到了几声痛苦的呻吟声。那声音有些模糊,只是响了一声就没了,李清秋顿了脚步,问道:“怜儿,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怜儿皱着眉疑惑道:“什么声音?没有啊。” 李清秋狐疑地看定了前方的大树。 那处草木甚是繁茂,树下郁郁葱葱,看不分明。在原地驻足片刻,确实是没有什么声音。但她还是不信邪地走了过去,一走到近前,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正躺在树下,目之所及之处,便有好几处刀痕,衣物破碎,从里面渗出殷红的血。少年脸上也沾了血,但依稀能看出其原本俊朗的长相。此刻他正睁着一双墨黑的眼警惕地看着她,见她走近,下意识地就握住了手中的剑。 “啊——” 怜儿的叫声一起,李清秋就捂住了她的嘴,朝她使了个眼色。 好不容易等怜儿平静下来,李清秋上前一步,道:“你是何人?怎会重伤在此?” 第三章阿澈 见她上前,那少年将手中的剑挡在胸前,薄唇紧抿,低声道:“不要过来!” 可是随即,他便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有血丝自嘴角溢出,看得李清秋一阵疼。 “我不是坏人,你不用怕。” 虽然她这身体的年纪不过十四岁,可她实际已有二十五,虽说古人都早熟,可面前这少年在她眼中,还是一个小孩。 那少年显然已经没有力气举剑了,他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正有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李清秋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用帕子按住了他的伤口,问道:“你是何人?因何事受伤?” 或许是她眼里的善意太过明显,男子一愣,倒是也放下了防备。他有些虚弱地道:“我叫阿澈……路遇劫匪,钱财尽失,逃至此处。” 原来是这样……李清秋接着问:“你的亲人在何处?” 阿澈眼神闪了闪,道:“我……没有亲人了。本是带了全部家财来上京谋个出路,谁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白如纸,深深地看了李清秋一眼,晕了过去。 怜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当下吓得脸色发白,她拉了拉李清秋的衣袖,道:“小姐,这人……可如何是好?” 李清秋盯着面前的少年看了一眼,当机立断道:“去请夫人。” 李夫人匆匆忙忙地赶过来,见了面前这浑身是血的少年,也是吓了一跳。她犹疑地问:“清秋,这是?” 李清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有意地添油加醋了一番,将少年的身世说得无比可怜。见李夫人皱了眉,显然是动了恻隐之心,她立刻趁热打铁道:“娘,我看这人实在可怜,不如我们将他带回去养伤吧?他若是留在此地,怕是只能等死了。” 见她有些犹豫,李清秋又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是让我们李家遇到了他,若是见死不救,日后佛祖怕是也会怪罪。” 李夫人是礼佛之人,本就心怀慈悲,李清秋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她自然不会再推诿。当下点了点头,让怜儿去喊几个小厮来,将阿澈一路抬到山下,放进了马车里。 又是一路颠簸回了李府,将阿澈安置在了东边的客房里,李夫人就派人去请了大夫。 那请来的大夫是个白胡子老头,当着众人的面将阿澈身上的衣服掀了,李清秋当下倒吸了一口凉气。 胸口、腰腹,不知有多少条大大小小的伤口,最深的一条,几乎横贯了整个胸口。 李清秋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因身体还不错,医院都没有去过几次,自然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伤。 她在一边看得紧张,冷不丁胳膊被人一扯。她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大哥,李清宇。 “大哥,怎么了?” 李清宇手上用了些力道,将她拖了出来,道:“男女有别,小妹不可在此,若是日后传了出去,于声名不利。” 李清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啊,男女有别,这是古代啊! 李家除了她这个女儿,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府中没有妾室,是以气氛一直格外好。这个大哥,她印象本来不深的,眼下倒是有些感激。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知道啦,大哥。” 不能进去,她索性就在外面等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自己在现代就是出了车祸,是以对这样受伤的人格外同情。 自己那一日被救护车拉走,也不知如何了……但是转念一想,魂魄都离了体,怕是那身子也支撑不住。即便侥幸不死,怕也会成为植物人。 她托着腮望着天边的白云,不自觉地又陷入了茫然中。 父母先后过世,其实她在原来生活的世界,已经没有亲人了。自己死了,悲伤的,怕是只有一个闺蜜。她以往总是将感情看得很淡,但真正经历了生死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希望有人惦记着自己的。 不过惦记着自己的那个人,怕是不会好受。摇摇头,她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太过自私。 既然已经魂魄离体,既然已经成了另一个人,那便好好地替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活下去。 万般皆是缘,既然命运如此安排,她便踏踏实实地走好每一步。 想通了这个,心头豁然一松。她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听见大哥在里面喊自己的名字。 转头看见房门开了,李清秋连忙跑了进去。 方才伤痕累累的阿澈,此刻已经被擦干净了脸和身子。他身上缠着厚厚的布条,大夫一边开方子一边道:“伤口虽多,幸好都没有伤及要害。静养一月,无甚大碍。” 这么说,便是说明阿澈已经没有事了?李清秋心头一松,听着大哥亲自将大夫送到了外面,她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床边,认认真真看起了阿澈。 方才他脸上尽是脏污,掩盖了原本的容貌。此刻脏污悉数被拭去,便露出底下俊朗无双的一张脸。 皮肤白皙却不显娘气,脸庞棱角分明,鼻梁挺拔如山,难得的是,睫毛也很长,这般闭着眼,在眼下投下一片温柔的剪影。 饶是在电视里看惯了小鲜肉,李清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长得极好看。李清秋在脑子暗暗比较了一番,怕是她所见过的小鲜肉,都无法与眼前这个相提并论。 看着看着,她由衷地高兴起来。幸好是将他救回来了,若是方才放任他死在了那山上,世人岂不是少了很多眼福? …… 阿澈这一睡,直到第二日午间方才转醒。 那时李清秋正在房中,听到怜儿进门嘀咕了一句,立刻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怜儿一脸愣怔地看着李清秋消失的方向,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姐你慢着些,若是摔了可如何是好!” 李清秋对此置若罔闻。 她踏进客房门的时候,正见到床沿坐了一个人,上半身未穿衣服,露出满身厚厚的布条。 听到响动,那人抬起脸看向她,沉黑的眼中似有光华流转,然而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那根本就是错觉。 李清秋愣了一愣,不自觉地便低下头去,却又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躲什么?她大大方方地走进门,道:“你醒啦。” 阿澈薄唇稍稍一抿,“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第四章恩情 不得不说,阿澈人如其名,拥有一双澄澈的眸子。 宛如一汪寒潭,轻易便能教人沉溺其中。 听了他这么一句,李清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举手之劳,无足挂齿。不过听你所言,你家人都……没了,此番来了上京,可有何打算?” 阿澈的头低了下去,李清秋正疑惑着自己是不是提起了他的伤心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身为一个男孩子,不该如此伤春悲秋。这么一想,她坦然了一些,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阿澈却摇了摇头,“此番已是变卖了家产来了上京,如今钱财被劫,我一时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李清秋点点头,觉得自己提及了人家的伤心事,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想了想,她忽然眼睛一亮,“你既然受了伤,便安心在这里养伤吧,出路的事,日后再说。” 阿澈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然而稍纵即逝,李清秋并没有看清。 他想了想,道:“多谢小姐好意。” 李清秋唇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不要总是小姐小姐的了,我叫李清秋,以后喊我名字就好。”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阿澈看着她走远的方向,喃喃道:“清秋?好名字。” 李家富庶,这一点李清秋感触颇深。一开始醒在这个异世的时候,对许多东西,她都是不了解的。就如同这房间内的家具摆设,那时她还停留在美观程度上,并不知道,原来这一屋子的物件,竟都价值不菲。 这几日将这身体的主人原先的记忆加以融合,她总算是适应了这个社会的价值观。 因着原先的李清秋是个文静的姑娘,平日便爱做些女工之类,为了不露陷,李清秋也只好装模作样。按说她对新鲜的视物也是有兴趣的,只是在不小心扎到了自己两针之后,李清秋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勉强自己。 这一日用过晚膳,李清秋在绣架边坐了会便觉哈欠连天。好不容易将怜儿打发下去睡了,她便也早早地爬上了床。 睡了没多久,便入了梦。 身体不知何时腾了空,她在一片灰沉沉的天色之中飘飘荡荡,耳边隐隐传来刺耳的喇叭声,以及越来越喧嚣的人群议论声。她顺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正见到正下方的马路上,躺着一个面目及其眼熟的人。 她身下是一大滩的血,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紧紧闭着,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隔了不远的地方,是车头都冒了烟的汽车。 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飘在空中的李清秋愣了一愣,便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出了车祸的她么? 她慢慢弯下身子,想要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叹息。李清秋疑惑地回头四顾,还未来得及看清,却感觉身子被一股大力吸进了另一个时空。 这一回,看到的依旧是一张熟悉的脸,正是这几日在铜镜中经常映出的那张脸。 此刻,那个年轻的小姑娘正扑腾在水里,满脸无助,一张脸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她的脸只露出了片刻,很快又沉了下去,水面上,只能看到她漂浮起来的一缕头发。 李清秋正飘在半空中,见状下意识地就想去拉她,谁知,手刚接触到她的,整个人便被一股大力一吸,水中的人,变成了她。 即便是在梦中,李清秋也感觉到了窒息。她幼时曾学过游泳,但因为被淹过,后来心有余悸,索性一直避着。这般溺水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的噩梦。脚似是触了底,她有心想要借着力道弹跳起来,谁知力气一点也使不上,反倒呛了几口水。一旦呛了水,水就从鼻子和口中不断涌入,氧气越来越少,濒死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李清秋猝然惊醒过来。脑中还存留着刚才的感觉,她直直地透过床帘看向前方的衣橱,心里慢慢地涌上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原来这具身体死去的时候,经历的是这样的恐慌。 胸口闷闷的,她用了些力气捂住了,一颗心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自己是在那车祸现场魂魄离体,却幸运地被司命星君提了来,可是听司命所言,这具身体中原本的魂魄,却是被地府的人提走了。 那也就意味着,她是真的,彻底的死了。 这如同现实一般的梦境,冲淡了她这几日穿越的新鲜与紧张。没来由地,她想起了那日司命星君对她提起的,关于这段人生的始终。 她此刻过的确实是富庶的生活,可是在将来,她即将面临家中的剧变。由富家小姐沦落为奴婢,这样的转折,并非一般人能忍受。想到这里,她倒是有些为原先的李清秋庆幸起来。 她虽是死了,可也不必再经历日后的坎坷。而她本身,本就是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倒是无惧的。 李清秋走到窗边开了窗,看着窗外的夜色,脑中思绪纷乱,一时想起自己在现代还生死未卜,一时又想到这个李家小姐的命运,想着想着,却是又想到了那被她救下的少年阿澈。 原先司命所说的那一段经历中,并没有提及这个少年。想来他在自己的人生中并不会有太大的分量。从鬼门关过了一遭,李清秋看待人事都清楚了一些。想了半天,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既然司命已交代了不能改变命运,那便好好承受。所有的相遇与别离,所有的欢喜与苦痛,命运既然已经对她开启,她便将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一般,认真经历,冷眼相待。 第五章相处 因昨夜做了噩梦,李清秋这一日醒得格外迟。怜儿在外头听了好几次的动静,眼看着时辰不早了,轻轻在门外喊了一声,这才推开了门。 谁知一进门,就被惊到了。 李清秋睡得一头长发凌乱,双眼迷茫,仿佛第一次见到一般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房间,见怜儿站在门口,喃喃道:“几点了?上班要来不及了……” 想起这个,她双眼立刻聚了焦,转头便对上了怜儿吃惊的眼神。 “小姐方才说……说……的什么?” 李清秋愣了愣,随即傻笑道:“无事无事。”眯着眼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她说道:“怎么这么迟了也不叫我?爹娘呢?” 怜儿进来关了门,开始伺候她洗漱,“老爷和夫人去巡视店面了,少爷和大小姐也出了门,小姐早饭想吃什么?” 李清秋由着她梳理自己的一头长发,歪着头想了想,忽然道:“阿澈可有吃过早饭?” 怜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被救回来的少年,点点头道:“早上丫鬟已经给他送过早饭了。” 李清秋点点头,“你帮我拿些清粥小菜就好,一会吃完早饭,我去看看他。” 怜儿虽对她执意要将来路不明的人救回来心存疑惑,但转念一想,小姐向来仁慈,自小便是见到受了伤的猫狗都要不忍心的,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她没说什么,应了一声,径直去了厨房。 李清秋刚刚踏入客房的院子,便听到一阵拳风。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刚刚收拳的阿澈。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脸上汗津津的,加上他刚刚的动作,显然是刚练过拳法。李清秋眼睛都亮了,提着裙摆小步跑过去,道:“你会功夫呀?” 功夫这件事情,她只在武侠剧中看过,现实生活中,还不曾见到过活的。 阿澈本就是习武之人,早在她还未踏入院中时便听到了动静,谁知,收拳这么快,竟还是抵不过她的眼力。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是恭敬的,“小姐见笑了。” 李清秋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怎么还叫我小姐?” 若是可以,她宁愿这府中的下人都直呼她性命,但好歹她也分得清礼法,倒是没有这么做。不过面前这个人,并非她府上仆人,又何必如此称呼? 阿澈微微低了头,从善如流道:“清秋。” 他的声音低哑动听,自己的名字经了他的口,李清秋虽非这个朝代的人,在这一刻也生出了一种与这朝代融合的错觉。 她愣了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会功夫呀?” 阿澈点点头,“略通一二,让清秋见笑了。” 李清秋道:“你重伤未愈,这么练拳,没有影响吗?” 阿澈刚回了句无碍,便见李清秋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你……能不能再打一套拳给我看看?” 阿澈愕然看了她一眼,随即点点头,“好。” 日光充沛,洒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院中的石桌旁,李清秋就这么托着腮看着在院子正中打拳的阿澈,一双眼亮得惊人。 日光下,阿澈的单衣微微晕湿,额上脸上的汗珠滚落下来,在他的动作间落到地面,很快就消失不见。 阿澈年纪看着并不大,可是他挥拳时那紧抿的薄唇,和坚忍的神情,实在是大大的满足了李清秋的审美。 这不仅仅是个小鲜肉,还是个美貌与力量兼备的小鲜肉啊! 饶是李清秋不了解武术,也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拳法并不是花拳绣腿,而是实实在在的招式! 或许是她的眼光太过灼热,阿澈很快便收势走到了她身旁。正要说些什么,李清秋却忽然“啪啪啪”鼓起了掌。 “阿澈真厉害,我还从未亲眼见到过这样的拳法,厉害厉害!” 这般丝毫不加以修饰的赞美,倒是着实让阿澈愣了一愣。随即,他眼中便有暖意弥漫开来,如同投入平静深潭的一颗石子,转眼便荡起阵阵涟漪。 然而这暖意转瞬即逝,他仍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阿澈,他站在她面前,微微低着头,沉黑的眸中似是又光华流转,细细看,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不过是些没用的招式罢了,若是真有清秋说得那般好,也不至于……” 他话说了一半就止了话头,李清秋却是听懂了,他定是在说被贼人打劫之事。想起他这几日一直面色郁郁,李清秋豁然开朗,定然也是因为此事!她自己也是经历过与父母的生离死别的,自然知道那样的无奈与苦痛。 更何况,那时她还不信鬼神之事,以为人死了,就是真真切切地没了,那样真实的痛苦,她至今都难以忘怀。 虽说古人都早熟,可面前这少年,才这般年纪,便已经历了家中变故,赌上了一切来了这里,却又遭到此等横祸,怕是换了任何人,都难以从这般不得意中轻易解脱。 她展唇一笑,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事情既已发展至此,便当尽快接受现实,为将来做打算。逝者已矣,若你将他们时刻放在心中,他们便会一直存于这天地间。而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没了,再挣便是。若是一味沉溺于悲伤之中,非但于事无补,更会白白荒度时日,令亲人蒙羞。阿澈,男子汉大丈夫,当尽快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李清秋本就生得好,此刻她的脸全然暴露在日光下,愈发显得皮肤白净无瑕,一双眼明净澄澈,仿佛看透了世间悲苦,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豁达。 阿澈心中一动,看向她的眼神更添了几分趣味。一个豆蔻年华的深闺少女能有此等觉悟,倒是真的难能可贵。 半晌,他眉眼一弯,道:“清秋说的是。” 见他似是被自己说动了,李清秋心里也是得意,想了想,她忽然道:“阿澈,你教我些防身的功夫吧。” 第六章留府 “你要习武?”听到李清秋的话,阿澈的剑眉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贵家小姐,他识得无数,却都是规规矩矩的学学女红或是在闺房绣绣花,却还没听说过哪家有小姐竟热忠于习武的。 想来,李清秋也不过是好奇罢了,敛下双眼,阿澈道了声:“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李清秋的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意,立马上前,学着阿澈方才的模样蹲起了马步,虽说做的并不十分标准,但一个闺中小姐,竟能放下姿态认真来学,倒也难得,更何况……他的命是她救的,无论如何,他都是欠她的。 “可是这样?”见身后的人久久不语,李清秋回过头来询问。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青春、俏丽,尤其是李清秋的那双眼,竟是阿澈从未见过的清澈,就如同一汪清泉流淌在心中,使人莫名就能陷入其中。 阿澈这才回过神来,上前,认真的察看李清秋扎马步的姿态,毕竟是养尊处优的身子,虽说模样学到了,可到底是没有功底的。 “练功夫并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考验的是人的耐力,扎马步虽简单,却是关乎根底……”阿澈从旁边拾了一条细长竹条,为免接触李清秋的身体,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竹条纠正李清秋的错处。 原本以为,李清秋定然要不耐烦,却不想,半盏茶过去,她倒是坚持下来了。 那张白晰的小脸,已是红扑扑的,额角也渗出细汗来,看得出来,她仍旧在坚持。 这倒是让阿澈有些吃惊,只觉得李清秋与他以往见过的贵家小姐是不同的。 “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便在李清秋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怜儿的惊呼声适时的救了她,瞧见阿澈冲她点了点头,她立马揉着已经酸痛的腿脚,急切的站了起来。 回过头,佯装生气的瞪了怜儿一眼:“阿澈在教我习武,倒是被你打断了,该罚!” 手指重重的在怜儿的额角赏了个爆粟,正要转身继续与阿澈练下去,却见阿澈已是恭敬的上前一步,提了几分声音道:“老爷、夫人!” 不得不说,这是阿澈醒来之后,第一次见李家的主子,他微微低着头,尽量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他与李家无亲无故,李清秋留他在此,不过是一时善举,而今日,李家二老亲自前来,想必是要遣他离开了。 他的身子也逐渐好了起来,虽说仍不太灵便,但自保还是可以的,因此,他早已做好了离去的打算。 “清秋,这位就是你救回来的男子?”李家老爷李承德并没有正面回答阿澈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李清秋的身上。 话中对阿澈的疏言之意十分明显,便是李清秋也瞧得明明白白。 她偷瞧了阿澈一眼,这少年半低着头,脸上没有半丝的起伏,看似十分平静。 可越是这样,李清秋却是越发觉得他可怜,倘若李家现在逐他离去,那他该去何处?身上的伤可有人替他医? 这般想着,李清秋已经笑着上前,挽起了李承德的胳膊:“爹爹,我方才瞧见阿澈竟还懂得习武,女儿倒也想学些花拳绣腿,便央了阿澈教我一些,您瞧着可好?” 李承德看着李清秋殷殷切切的眼睛,严肃的脸色却是毫不松动,语气中更是毋庸置疑的强硬:"女孩子家家的,应当文静贤淑,习武是男子做的粗鲁事情。你还是乖乖听你娘的话,在家里好好绣花写字吧。" "爹爹,女儿并非是想学什么武林绝学整天喊打喊杀的。不过是想学习些防身的功夫保护自己,不会因此就变得粗野鲁莽,不像个女孩样的。",李清秋摇摇李承德的手,继续央求道,"你就应了女儿吧。" "即便如此,家里的护卫众多,随便挑一个武功都是不俗。让他们教你便可,你又何必要麻烦别人?" 李承德用余光瞟了一眼在一旁一言不发低着头的阿澈,心中冷然,此人倒是沉得住气。 "爹爹,这不一样!"李清秋急急反驳道,却又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他……" 见李清秋小脸涨得通红,还是憋不出一句话来,心疼女儿的李夫人低声地对李承德附耳道:"老爷,我看清秋是真的想向阿澈学些东西。况且阿澈重伤未愈,想必清秋也是于心不忍,想让他养好伤再走罢了。" 李承德摇摇头:"夫人呐,学武之事我不反对,只是他……" "阿澈不过是一个孩子,老爷你不必太过多心了。况且我们家中护卫也不少,让他们盯着些便是了,不必让清秋不痛快。" 听着李夫人在给阿澈求情,李清秋不由松了一口气,转眼过去用宽慰的眼光看了阿澈一眼,却在瞬间蹙起了眉头:"阿澈?" 明明擦过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不像是方才打拳时冒出来的,倒像是冷汗,而阿澈紧握拳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阿澈?"李清秋又唤了一声,走向低着头的阿澈。 随着绣花鞋越来越靠近,阿澈眼中闪过一丝光华。下一秒,他只觉得一阵腥甜自胸腔涌上喉咙,屏息强压了好几下,终是无法抑制地身子往前,猛咳出声。 正小声地激烈讨论着的李夫人和李老爷听见自己女儿惊呼一声,沿声望去,却为地上那片触目惊心的鲜红所惊。 "阿澈,你觉得怎么样?"李清秋见着阿澈忽的咳出一大滩血来,心中大骇,担忧地问道。 "清……小姐,阿澈。"阿澈不露痕迹地拭去嘴边残留的血迹,摇摇头淡然道,好似地上那片可怕的鲜红不是出自他的身体。 心中心疼更甚,李清秋用祈求的目光瞧着李承德:"爹……" 虽然还是有所顾虑,但是看见阿澈强忍痛苦的样子,李承德似乎有所动容,无奈道:"罢了罢了,就依你吧。" "不过——"李承德话锋一转,厉色对阿澈说道,"我李家不养闲人,你既然会武,便留下做个护卫,尽心竭力保护清秋,传授她武功。若是我发现清秋有所闪失,便唯你是问!可听清了?!" 轻轻捂住像火烧过一般的胸口,平稳了自己的气息,阿澈微微点头道:"是,老爷。" 李承德沉沉地嗯了一声,又用锐利的眼光警告地扫视了阿澈几下,扭头带着管家一众人离开了。 李夫人看了一眼形容痛苦的阿澈,叹了一声,吩咐手底下的丫鬟再去给他煎一副药,便也跟着李承德的背影去了。 待李夫人加快步伐走近李承德,便听李承德向他的贴身护卫嘱咐道:"派些人手,给我盯住那小子!无论如何,要绝对保证小姐的安全,明白了?" "是,老爷。" 那护卫身影微晃,三两下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第七章蒋巧蝶 客房里,大夫在给面色苍白的阿澈探脉。 皱眉摇摇头,大夫写了张新方子交给怜儿,便提起药箱走到李清秋跟前,疑惑道:“小姐,此人内功极其深厚,即使内伤未愈也不至于气逆溢血。如今他这样状况,实在令人有些费解。” 李清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差怜儿送走大夫,顺便让她拿着新方子去把药给煎好送来。 阿澈年纪不大内功竟然如此深厚,必定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他到底是什么人,不惜自损身体也要留在李府,又会有何种目的? 床上的阿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悠悠转醒,漆黑沉静的眸子看清眼前的人是李清秋,刚想出声,却觉得喉咙异常干涩,竟是发不出半点声响。 见眼前的人有所动作,飘远的思绪忽地被扯回现实。李清秋急忙上前,对阿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话:“大夫说你内伤未愈,不可再强行运气。你且好好养着,不必顾虑其他的。”饶是知道了阿澈心中所想,李清秋却也不当面点破。仍给阿澈细细掖好了被子,微笑着嘱咐道。 “是……小姐。”床上的人艰难地出声,声音低哑地应了一句。他如今已经暂时算是府中的护卫了,断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直呼李清秋的名字了。 他倒是记得清楚,李清秋无奈一笑。正欲最后叮嘱两句便离开,却忽然听得房门哗的一声打开了。 “清秋姐姐,你在里面吗?” 一声娇嫩的呼唤从门外传来,李清秋不禁皱起了眉头,听这声音,应当是…… 声音还未止,一抹藕粉色便飘进屋内,正是这声音的主人。 “清秋姐姐,你怎的不应我,难不成还真在这房里藏了个男人不成?” 一个身着藕粉色轻衫的少女出现在二人眼前,那少女约摸十二三岁,娇俏可爱,笑眯眯的样子,似乎十分平易近人。 蒋巧蝶。 李清秋探了探脑海里的记忆,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不自觉地皱眉了。 此女是她的远房表妹,从小便常与李清秋一起玩耍。平日里人畜无害的样子,却没少在暗地里和李清秋较劲,对她有的东西总有点觊觎的意思。从前的李清秋不喜争夺,只当她是小孩心性,便总让着她。她若说要什么东西,只要不过分,李清秋都不会拒绝。或许是李清秋太好说话,蒋巧蝶愈来愈变本加厉,李清秋虽顾及着两家的关系,却怎样也对这个表妹喜欢不起来了。 “巧蝶妹妹,你今日怎有兴致来找我?”李清秋离开床边,笑着迎了上去。 “今日我娘亲来与姨母说些事情,我便也顺道来了。”蒋巧蝶回道。 “只是我问你在哪里,姨母却说你在客房。我心下正奇怪,途中竟无意间听你家的丫环说你在庙里捡来了个男子回来养。我还当她胡说八道,想让你好好治治这些丫头的乱嚼舌头的毛病。原来还真的有个男人啊……”蒋巧蝶露出一种意想不到的神色来,可李清秋还是捕捉到了她看向阿澈时那一闪即逝的幸灾乐祸。 什么无意间,娘亲断然不会让旁人知道她如今正与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怕是她特意抓了个胆小的丫环强问得自己的去处。如今真的见了阿澈,便觉得抓住李清秋的把柄了。 “妹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又不是猫猫狗狗,怎么能是捡回来养呢?”李清秋嗔了蒋巧蝶一眼,仍是笑着。 蒋巧蝶瞪大眼睛,似是惊讶地瞧着李清秋:“原来这男子真是你带回来的!姐姐,我们自己家里人知道了也就罢了。这要是不小心被传出了外头,姐姐你的清誉可就不保了!” “非也非也”,李清秋摇摇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件积德的好事。我又不曾做过什么越矩的事情,怎会因此清誉受损呢。” “姐姐常在家中绣花不常出门,不知道这言语的厉害。”蒋巧蝶叹了一声,又似不经意地道:“听说白哥哥家里把女子的清誉看得是十分之重,此事千万不可让他们家知道了。” 蒋巧蝶口中的白哥哥乃是与李家交情颇深的白家大少爷——白穆川。若是没有记错,白家与李家早就给李清秋和白穆川定下了婚约,只等李清秋及笄便可择日完婚。 她这么一说,倒像是李清秋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李清秋不由得暗笑,这姑娘年纪小小,嘴上功夫倒是练得很好,只是没走上正道。 “即便是穆川哥哥知道了,他又当如何?”李清秋忽然饶有兴趣地反问道。 将梦蝶支支吾吾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那他便……他便……”他便会不要娶你了。 李清秋本就比蒋巧蝶高上半个头,忽地朗声反问,与她心中期待的慌乱相去甚远。蒋巧蝶竟然感觉到一股压迫感向她袭来,怎么也说不出心中想了千百回的话了。 “若是他知道了,前来问我,我便如实告诉他。我问心无愧,怎的还怕外头的人风言风语了?穆川哥哥最清楚我的为人,断然不会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对我有所误解的。妹妹与我一同长大,自然也不会误解我的对不对?”李清秋灿然一笑,言辞中尽是光明坦荡。 蒋巧蝶捏紧手中的帕子,笑容里带着明显的僵硬:“那是自然,我怎么会误会姐姐呢……” “小姐,药来了!”怜儿端着一碗浓郁漆黑的药汤踏了进来,正纳闷门为何大开着,定睛一看竟见到蒋巧蝶也在房间里。怜儿马上反应过来,压住眼中的诧异,低眉唤了一声表小姐。 “怜儿,什么时候给外人煎药这种粗活也要你来干了?你怎么能让你家小姐跟一个男子共处一室呢?”看了一眼怜儿,蒋巧蝶的眼神里露出责怪。 她这话的意思是认定了自己与阿澈关系不一般,竟然连贴身丫环也要支走,好让自己与阿澈共处一室?李清秋哭笑不得,总说古代的女孩子早熟,没曾想竟然思虑深到如此地步,连她都自叹不如。 第八章一来二往 “不是的表小姐,我……我们家小姐她……”怜儿听出蒋巧蝶的弦外之音,急急地要替李清秋解释。可惜她嘴笨,不知怎样解释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只好用求救的眼光看着李清秋。 微不可见地对怜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李清秋主动接下蒋巧蝶的话茬:“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自要救人开始,自然就要对他性命负责。煎药这样至关重要的事情,当然要交给我最信任的人去做的。” “可姐姐未免也对他太过上心。”蒋巧蝶眼睛上扬,透露出一种拿住别人把柄的得意。 谁知李清秋却突然正了颜色:“这可是一条人命,怎么能随意对待?若是无需重视,我当初还不如见死不救的好。” “是吗?” 摆出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蒋巧蝶竟直直走向李清秋身后的床,“那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人,能让姐姐只见了一面就如此的放不下?” 皱了皱眉,李清秋没有出手阻拦。因为她知道,若是她伸出手这么一挡,蒋巧蝶势必会更不屈不挠。这个表妹,果真是与记忆力一些偏差都无,太不讨人喜欢。 走到床边,蒋巧蝶的目光刚触到阿澈,整个人竟有些发怔。 神色苍白的少年正冷冷地瞧着她,面上虽是丝毫没有被人冲撞到的不悦,却让她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劈着面门而来。 长眉如山,双眸如星,纵使有明显的虚弱之气,仍掩盖不了他散发出的英挺。此人……竟是要比白哥哥还要好看上几分…… 想起白穆川,蒋巧蝶的打量着阿澈的目光竟转成了愤恨,袖子里的手也不受控制地紧捏成拳,指甲深深扎进掌心里。 凭什么?凭什么这世上的好事都得碰上她李清秋,无论是家世地位,还是容貌。甚至连她最喜欢的白哥哥,她也要夺走。如今她明明已经有了白哥哥了,又要搭上另一个美男子?真是不知廉耻,贪得无厌! 不想让阿澈看见她此刻的表情,蒋巧蝶别过脸去,低不可闻地冷哼一声:“姐姐可真有福气,随便在路上也能捡到一个好看的男子,怪不得如此上心。” 阿澈闻言横扫了她一眼,又是捡?真将他当作路边的阿猫阿狗了么? “妹妹说笑了,这救命,可与容貌没什么关系。”饶是已经厌倦了这一来二去的无聊对话,李清秋还是保持着她的标准微笑。 我自救我的人,他自己要生的好看,又干我什么事?李清秋真是无奈至极。 虽然很同意蒋巧蝶与她一致的审美眼光,奈何这小表妹话里不知为何句句带刺,引得李清秋只想快快催促她离开,不想再劳神与她掰扯些没营养的废话。 “怜儿,你端着药这么久可累了?快给阿澈送过去,凉了就不好了。”李清秋眼神示意怜儿上前去给阿澈送药。 怜儿举着沉重的托盘已经有些时间了,双手已然有些微微颤抖。此刻听见李清秋的吩咐,怜儿简直有些如释重负:“是,小姐。” 见怜儿端着药朝她这边走来,蒋巧蝶竟没有不依不饶,只转身回到了李清秋的面前。 她才不要像个丫环一样站在他旁边看他喝药,太失她的身份。 李清秋看蒋巧蝶半晌无言,叹她终于失了兴致,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表妹,真是难缠得紧。仔细搜寻从前的记忆,李清秋实在不是很明白她为何要这样,明里暗里都在含沙她射影李清秋与阿澈的关系有问题。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她真的就这么在乎所谓的清誉? 回想起蒋巧蝶方才说的话,李清秋突然想到了什么。 蒋巧蝶……她该不会是喜欢白穆川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的言语的动机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她期待自己真的是心许他人,如此,她便有可能不嫁白穆川。纵使没有情移他人,只要她不守妇道的传言被散播出去,白家也会因此心怀芥蒂,绝不会对她满意。 若是自己日后要嫁给白穆川为妻,李清秋兴许已经开始盘算日后要如何提防蒋巧蝶了。可惜她的命早已经定好了,她以后是要入宫的,与白穆川的婚约绝对不可能成。所以没准,小表妹还真有机会嫁到得心上人呢。 李清秋思如走马,向着蒋巧蝶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饶有兴趣的微笑。 蒋巧蝶却觉得李清秋脸上的笑容十分扎眼,她这是在得意么?和一个美貌男子共处一室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守妇道也是炫耀的资本么? “姐姐日后还是注意些为好!”愤愤地开口,蒋巧蝶甩下一句带着些警告意味的话,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眼神却在离开房间的一刹那变得凌厉,蒋梦婕摸了摸头上那支不久前从李清秋处强要来的蓝宝石蝴蝶步摇,心中狠狠道:李清秋,你且等着吧,我不会永远低你一头。我蒋巧蝶想要的东西,你一样也别想占着! 见蒋巧蝶走远了,李清秋只觉得房间里的气氛终于恢复了正常,整个人的神经终于不用绷得紧紧的了。正巧阿澈也喝完了药,她也可以完全放心了。 “我表妹年纪尚小,礼数不够周全。竟然在这里胡闹,打搅了你休养,真是让阿澈见笑了。”面露歉意,李清秋对阿澈无奈笑笑。 “小姐,阿澈无碍。”澄澈的眼睛收起方才面对蒋巧蝶时的冷气,阿澈低声回应着。 那个表小姐分明就是针对她,就是要在她的清誉上做文章,她竟然似乎不是很在意,仿佛打扰他休息比自己的清誉还重要些。女子的清誉,在她的眼里或许只是轻飘飘的几个字罢了。 这与其他他曾见过的女子,可太不同了。 嘱咐过阿澈好好休息,李清秋便带着怜儿离开了房间。 听两人离去的脚步声渐远,床上躺着的阿澈却没有闭眼休息,却是扶着床缓缓坐起。只见他下了床,捂着心口往大开的窗户挪去,取下撑子。窗户将合未合的一瞬间,阿澈的眼角却捕捉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墨绿色。 放下捂在心口的手,房间里的少年身姿挺拔,哪里还有方在在床上虚弱的模样。他的眼中冷意泄出,尽是计算之色。 那是府上护卫着装的颜色,不出他所料,果然有人在监视他。 李府,恐不可久留。他须得尽快将事情办好,离开此处…… 第九章嚼舌根 从阿澈那里出来,李清秋径直向大堂而去。听蒋巧蝶说她是与她娘亲来的,自己自然要去拜会一下长辈,才不算失了礼数。 “清秋这孩子啊,不但模样生得好,人也和气,可真让人疼得紧。不像我家巧蝶,还是孩子心性,怎么也比不上清秋稳重。” 还未进门,李清秋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就听见蒋姨母在娘亲面前夸自己。心下感慨道,无论古今,这家长甭管多喜爱自家孩子,却总是喜欢在别人家里说自己孩子的不是,以这种方式给足主人家的面子。 不过,姨母你可别再说了,您的女儿对我可是讨厌得紧,再说下去就更不可收拾了。 这样想着,李清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些,进了大堂给两位长辈行完礼,道:“姨母您可快别这么说了,清秋倒是觉得巧蝶妹妹性子活泼开朗,娇俏直率,我是怎样都羡慕不来的。” 李夫人明显对李清秋所说的十分满意,微笑点头,对蒋夫人道:“清秋说的没错,我看巧蝶的样貌性子都是顶好的,你无需忧心。” 深知自己女儿是何性格的蒋夫人虽然也点点头,心里却明白这只是人家的客气话。 站在蒋夫人身边的蒋巧蝶却是细不可闻地冷哼一声,你们母女二人倒是一唱一和,心中如何想的,怕是与说的相去甚远吧。 “姐姐,那位公子,可好些了?”没等长辈们继续交谈,蒋巧蝶却忽然出声,似是关切地问道。 娘亲不是夸你品性好么,我便让她知道,你的品性有多好。 蒋巧蝶微笑地看着李清秋,李清秋却看清了她的眼底藏着的得意之色。 “巧蝶,你在说什么,哪家的公子?”蒋夫人疑惑地看向自家女儿,眼神里满是询问。 “是前两日我与清秋去庙里上香,救回来的一个可怜孩子。”李夫人对蒋巧蝶的发问十分不满,强压怒火率先发话解释道。 蒋巧蝶见李夫人先行解释,心中也是恼怒,只是李夫人是长辈,她只能紧咬银牙,不能发作。 李夫人简单地解释了来龙去脉,蒋夫人也是信佛之人,听着李夫人说遇见阿澈时他身上如何如何惨烈,面上已经露出不忍之色。又听阿澈家中遭遇,更是心软不已,直道可怜。 见母亲如此表情,蒋巧蝶知道自己想让李清秋在母亲心中的形象崩塌的可能性正在一点一点缩小,便冒着不敬长辈的风险又加了一句:“原来那位公子竟然有这样悲惨的遭遇,怪不得清秋姐姐对他这样上心,要亲自照料他喝药。” 此话一出,李夫人与蒋夫人俱是大惊失色,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蒋夫人暗暗捏了蒋巧蝶的手心,提醒她不要太过放肆。 这小妮子,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李清秋怒极反笑,一根捏造的小尾巴,也能抓得如此乐此不疲,真是好兴致。 “妹妹莫不是记错了,端药的是怜儿,喝药的是阿澈自己。我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站在旁边看的,何来亲自照料之说?” “可我看姐姐的眼神,可是异常关心呢”,蒋巧蝶紧追不舍,“我进去时,房间里只有你和那位公子二人,如若不是在照料他,那又是在干什么?” 好一个前后夹击,这让我说照料也不是,不照料也不是,我倒是小瞧你了。 李清秋唇边勾起一丝笑容,眼睛里却是无边的冷意,直直地看向蒋巧蝶:“医者仁心,在大夫面前,病患是不分男女的,他们只是病患。我虽然不是大夫,可想要救人的心和大夫是一样的。照料一个无法自理的病人,我不过尽些绵薄之力,还顾得上这么许多男女之别么?” 堵住蒋巧蝶想要出声的嘴,李清秋接连说道:“况且我与阿澈之间坦坦荡荡,清清楚楚,不曾有过越矩。我问心无愧,没什么可说的。” “可我来的时候,房门可是关着的,要是旁人乱嚼舌根,可如何是好?”蒋巧蝶哎了一声,为李清秋极尽忧虑的样子。 乱嚼舌根的旁人,不就是你么? 李清秋莞尔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妹妹你自行进来的时候,我难道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 她的语气轻缓,却无比压人,蒋巧蝶只得咬咬牙道:“姐姐怎会做见不得人的事,我自然是没看见。” “那就更好了,若有人乱嚼舌根,妹妹就替我作证不就好了。妹妹可愿意帮姐姐这个小忙?” 李清秋上前牵住蒋巧蝶已经攥紧得快要扭曲的手,眼神殷殷地瞧着她。 在两个长辈看来,简直是姐妹情深的表现。 恨恨地瞧了一眼李清秋,脸上却要浮上与内心相矛盾的笑容,蒋巧蝶道:“当然了,我们是好姐妹么,这样的小事怎么还说什么帮不帮的。” “这才是嘛,”蒋夫人悄悄抬眼看了一下李夫人,见她神色渐缓,便大松了一口气,“巧蝶从小与清秋一同长大,对清秋的事情可是比对我这个娘还关心得多呢!” 关心?真是孤陋寡闻,竟未曾听过有这样关心的。这是哪门子关心,分明是诛心! 李夫人如此想着,却啖了一口茶水,淡笑道:“方才还说巧蝶孩子心性,我看她已经长大得无需你担心了。待我家清秋及笄,也该张罗一下巧蝶的婚事了。” 等她及笄,她就要嫁给白哥哥了。蒋巧蝶眼睛轻轻眯起,心里沉了下去。转身不露痕迹地挣脱李清秋握住她的手,抱住眼前的母亲,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哎呀,巧蝶年纪还小,姨母可快别说这事了!清秋姐姐也不要及笄,一直与我当个小女孩多好。” 乍看之下似乎还有些小女儿家害羞的感觉。李清秋收回悬在空中的手,低眉微笑,心里明白的很,蒋巧蝶说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不想自己及笄,不就是不想自己嫁给她的白哥哥? “巧蝶别胡闹,女孩子总归是要长大成人,嫁做人妇的。我与你姨母说好了,要给你说门好亲事的。”蒋夫人慈爱地看着撒娇的女儿道。 “娘啊!”蒋巧蝶见母亲不懂自己的心思,气得在地上跺了一脚,咬唇又想说话:“我”却被迎面而来的人生生止住了话头,将心中所想全部咽了下去。 “见过姨父。”蒋巧蝶敛起原先的表情,恭顺地向走进来的李承德行了礼。 在这李府,她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姨父,不单单因为他总是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还因为爹爹的生意几乎都是姨父在牵线帮忙,她得罪不得。 李承德也不看她,只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随即看着李夫人说道:“夫人,你们可说完话了?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 第十章全跑了 听李承德所言,蒋夫人心知自己不该再做叨扰,便拉着蒋巧蝶向二人行礼辞别。 那蒋巧蝶出了李府,进了马车,却变了脸色恨恨对自己的母亲道:“娘,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穆川哥哥,为何要说给我寻什么婚事!” “你给我住嘴!方才在人前说的还不够多吗?”蒋夫人一改在李府时的温软,眼神中竟有些狠厉。 “你敢在你姨母面前说那么多诋毁你表姐的话,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偏要来些波折起伏才好?你那表姐不曾亏待过你,平日里你任性妄为要东要西,她都看在我们两家的关系上不与你计较,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而你却要在她母亲面前故意说些有损她清誉的话,逞一时口舌之快?” 看着蒋巧蝶发间的蝴蝶步摇,蒋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侧过脸去。 “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她这样不守妇道的人,也能嫁给白哥哥为妻?”被母亲训斥了一番,蒋巧蝶的气势明显弱了不少。 不急于回应女儿,蒋夫人深叹一口气,半晌才道:“如今家里怕是要会有些变故,娘说句你不爱听的,你要是能学学你表姐那样沉稳,爹娘就无需分心来担忧你了。” “变故?我瞧着家里一切如常,就是爹爹最近常常为了生意的事回家有些晚罢了,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娘你是不是太过忧心了?”蒋巧蝶皱眉看着蒋夫人。 “不,没那么简单。虽然你爹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到此次与往常不同了”蒋夫人摇摇头,眼神中极尽忧虑,“你爹与你大姨父近来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常常商谈事情至半夜三更”顿了一顿,蒋夫人缓缓道:“李家,恐怕要出大事了。” “这与”这与我们家又有何关系?蒋巧蝶险些要吐出心声,却被蒋夫人狠狠一瞪,才反应过来,急急止住了话头。 李家若要出事,依着李家照拂的蒋家,难道可以独善其身吗? 虽然见不得李清秋总在身世上压她一头,可是唇寒齿亡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这样一想,让她倒希望李家还是别出事的好。 “夫人,卖给西乡董员外那批布料又全都给退回来了”,那厢李承德比蒋家母女二人忧虑更甚万分,端起桌上的茶杯却又重重放下,“这已经是本月第三回了!” 茶杯砸在木桌上的发出一声巨大的钝响,把躲在门后而没有听从父亲吩咐离去的李清秋吓了一跳,又听里面说道:“每次他们都毫不含糊地先交一笔不菲的定金,定做一批样式普通的布匹。交货的头一天兴高采烈地收下,待到第二日却又各种挑刺说不满意把东西退回来,即使再补交些违约的钱也在所不惜。这一来二去,虽是没有亏损什么银子,却于我们家的信誉大大有损!如今布匹有问题的风评已经传遍全城,各个店里已经快到门可罗雀的地步了。” 也放下茶杯,李夫人疑惑道:“那些退回来的布匹,老爷可检查过了?可有什么异样么?” 李承德摇摇头:“自然是我亲自里里外外检查过的,完全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 李夫人紧锁眉头道:“如此却更是奇怪了,老爷可有找来那三人,请他们出面解释?我们家的布匹可根本没有问题,全是他们自己的原因才退货的。” “找了”,李承德双目露出恼怒,沉声道,“全跑了。” 门外的李清秋闻言大吃一惊,这些买家也忒奇怪,买卖不成竟然要跑路?东西不好,难不成不应该是卖家惊慌失措吗?要说他们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任是谁都不会相信的。 “跑了?!” 李夫人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承德:“他们可都是有门有脸的大户,不过是退了几批布,我们又不会因此报复,为何要跑?” 李承德的脸色愈加阴沉,言语中透露出一股冷意:“像是约好了似的,一夕之间,举家消失。这绝对不是巧合,怕是有什么人,在后面指使他们” “他们全都是朱门绣户,断不会为了些许钱财这样大费周章。这背后必然有比银两更大得多的利益在诱惑他们去做这样看似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难不成” 里头的声音陡降,李清秋竟是贴着门也听不真切了,只觉得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凝重,便轻叹了口气,带着疑惑转身离开了。 思索了好一会儿,李夫人小心地低声问道:“老爷你说,可是因为那个人的事?只是我们行事如此周密,怎么会被发现呢?” “凡事只要做了,必定会留下痕迹。尽管我们如此隐秘,却还是防不住那些在暗处的众多耳目。”李承德面色十分凝重。 “只是现在还不确定到底如何。由表面看来,似乎是有人眼红我们李家的生意,故意来捣乱,只是做事这样大费周折,实在让人无法想得那么简单。如果跟那个人没有关系,那是最好的。如果真的是因为他,我们家所为之事恐怕已经暴露,如今的处境怕是已经凶险万分了。”李承德深叹一口气,竟是有些疲态。 "纵使凶险又如何,既然老爷一开始就认定了要做此事,那就绝对不能因为害怕危险而放弃。" 李夫人握住李承德的手,轻柔而坚定道:“无论前途如何险恶,妾身都会与老爷你共同进退。老爷无需顾虑我和孩子们,只需做好你想做的事情。” 望着李夫人坚定的眼睛,李承德也情不自禁地回握她的手,眼中的疲惫与冰冷化作极少露出的柔软:“夫人” 他白手起家,闯荡商海多年,夫人一直在他背后默默打理家中大小事务。从前他们过过苦日子,夫人却从不埋怨他没出息。如今他富甲一方,夫人也没有因此变得势利,仍然像从前那样为他分忧。他决不能再让她因为自己受苦了,还有他的子女们 第十一章姐姐 李清秋满头雾水地回到房间,还没来得及静静思考今天爹娘讨论的事情,却瞧见自家大姐正端坐在房间里的茶几前笑盈盈地看着她。 “姐姐,你怎的在我房里?吓我一跳呢!”思考的时候突然看见眼前有个人,李清秋着实被吓了一跳,她连忙拍拍胸口顺了顺气,走到李清月身旁疑惑道。 “平日里也没见你被吓成这样啊,我看你刚刚在想事情呢吧,在想什么呢?” 李清月不怀好意地笑了:“听说大哥你和娘去上香的时候,救回来一个受了重伤的少年?你是不是在忧心他呀?” 李清秋心中哀叹一声,不过是恰巧救了个人而已,为何人人见她都要说起这件事?大家已经没有别的谈资了吗? “不是的姐姐,你莫要乱说。我方才不过走了些神,没在想什么事情”,李清秋摇摇头,话锋一转,“姐姐还没说找我何事?” “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李清月托着腮回答道,“我回家已经好些时日了,你姐夫说想我想得紧,派人送了好几次口信催我回去。这一走,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回来瞧你们一次了。” 李清秋看着自己还满满是少女气息的大姐,怎么也感觉不到她已经嫁进临城莫家已经二年有余,倒像是未出阁的姑娘,想来莫家待她是极好的。 轻轻叹了一声,李清月的眼神中竟然有些委屈的意味:“近来城里许多胡人来做买卖,听说三天后夜市会十分热闹,我便想与你一同去瞧瞧。自我嫁人以来,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逛过夜市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李清秋不禁有些好笑,明明已经嫁做人妇了,大姐竟然还是这么贪玩。 于是她欣然笑道:“好啊,清秋也想和大姐去逛逛。只怕这夜市太好玩,姐姐去了还想去,又得让姐夫好等了!” “你个小丫头!” 李清月睁大眼睛,笑嗔道:“如今竟敢打趣我了,谁给你的胆子?看我不收拾你!”说罢就要伸手去挠李清秋的痒痒。 李清秋最是怕痒,被李清月惹得连连发笑,上气不接下气地把手摆了又摆,直道饶命。 李清月又不依不饶地捧住她的脸:“还敢么?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李清秋的脸上婴儿肥还有些未退,被捧着脸的时候双颊鼓起甚是可爱,口齿不清的回答活像个小娃娃。 被李清秋的可爱模样逗得“扑哧”一笑,又揉了揉她嫩滑的脸蛋,李清月这才依依不舍地撤了双手。心里却暗叹自家妹子年纪还小却已经有如此样貌,待她长大成人,必定更加不可方物。 “只可惜,这次你我不能和修儿一起去夜市,他最喜欢夜市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嬉闹过后,李清月却叹了一口气,心里想起小弟李修来。 修儿。李清秋在心中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才将它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对应起来。李修是家里的老幺,年方十三,从小天资聪慧却不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只知道每天钻研些奇怪的事物。不像大哥李清宇,是城中有名的温润才子。而且人又有些莽撞,稍见不平之事便会不顾后果地出手,幸而他天生力气大,即便从未习过武,打架却是从未输过。为了李修的前途着想,李夫人和李老爷不得不忍痛把他送到书院里寄住,想让他接受多一些文学气息的熏陶,改改他那暴燥的脾气。 思索了片刻,李清秋却是笑道:“这倒简单,过几日我们去了夜市,瞧见什么奇怪的物件就买下来。待修儿过些时日回家了,我便替你转交给他,就算是没能跟我们一同去逛,他也不会因此而不高兴的。” 李清月欣然一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那小子没福气跟我们去逛夜市,再不给他带礼物,他可要气坏了。” “对了”,李清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还有三个多月就及笄了,我也要趁此机会给你买些东西,要是你及笄那日我赶不回来,你也没法恼我啦!”说罢哼哼一笑,很是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 李清秋见状不禁哑然失笑,她这个姐姐,还真是可爱得无可救药。本来是自己想去逛夜市,想着想着却都变成要给别人买东西了。 “好好好,再给姐夫也买点东西好不好?”李清秋看着李清月,言语中尽是暧昧气息。 “他的那份我早就买好了!逛夜市的时候再……” 意识到李清秋又在调侃自己,李清月突然止住话头,娇笑道:“不上你的当,我不说了!” 看着自家妹妹的得意模样,李清月恨恨地嗔了她一眼。这丫头,什么时候嘴巴竟然如此厉害。三番五次地调侃自己。 于是眉毛一扬,眼神带着些许的暗昧,话锋一转道:“等等,逛夜市的时候,你不给你的穆川哥哥买些什么么?” 突然被反将一军的李清秋也不慌,却道:“我有什么可买给他的?穆川哥哥家里什么都有,不缺我这点小礼物。” “怎么不缺?!”没有看到预期中的害羞,李清秋的反应竟然如此云淡风轻。 李清月的反映颇大,李清秋险些又被她吓一跳。 用力点了一下李清秋的额头,李清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重要的不是那个买的物件,是你的心意啊,心意!你可明白?” 明白也无用啊,李清秋哭笑不得,却又不能明言原因:她与白穆川是不会有结果的,再花心思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然而却不能直接驳了李清月的兴致,只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这样,姐姐说的是,清秋明白了。” 目光无意间一扫,却忽然触到李清月手旁的茶杯,李清月又记起方才那一声惊心的钝响来,便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姐姐,你这几日在家,有没有发现我们家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思索了片刻,李清月皱眉摇摇头道:“好玩的事情没有,不过——奇怪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第十二章约定 “爹爹最近总是愁眉不展的,回来得也晚,好像有什么事务缠身。我听家里的下人议论,好像是因为家里的生意出了些问题。” 李清月低叹了一声,又道:“生意上的事情,我们又不懂,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我们只要乖乖听话,以免惹爹娘不高兴,更劳神伤身。” 看来大姐对爹爹遇到的难事也是不太清楚,还不如她偷听的信息量大呢。转念一想,李清秋暗叹自己当真是犯傻了。大姐她一个天真烂漫的闺中女子,且不说她归宁也没几天,就是在没嫁人之前,她也从来不会对这些事有所了解的。 不过此事蹊跷得很,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一种内心十分不安的感觉。 虽然心中疑虑未消,李清秋却还是点点头表示认同道:“姐姐说的是,我一定安安分分的,不惹爹娘心烦。” 看着自家妹妹一贯而来的乖巧模样,李清月欣慰地摸了摸李清秋的头发,眉眼弯弯道:“好啦,我要与你说的便是这一件事,届时你可不要忘了。” “还有,夜市上鱼龙混杂的,须得让大哥给我们寻几个护卫去才可。不然东西买着了,人却出了什么岔子,这可就不好了。对,我这就找大哥去!”似是自言自语地絮叨完,李清月竟是头也不回地去找李清宇去了。 看来她当真是特别重视此事,竟如此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如此也好,自己不但乐得清闲,还可以和姐姐一起去瞧瞧这传说中的夜市是如何好玩的。 想到自己将要看到电视里常常出现的古代夜市,李清秋有些抑制不住地开心,看见繁华的街景,应该会让人暂时忘掉烦恼吧。 她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早已看淡生死,倒是没什么忧,也没什么愁的。虽然这么想着,脑海中却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来。 或许,有个人会真的很需要忘掉烦恼…… 揣着这样的念头,趁了晚上吃完饭的空闲,李清秋打着消食的旗号拉着怜儿又到了阿澈住处。她可不敢再大意自己一个人来寻阿澈,若是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有心人,她又要唇枪舌战半天了。想起难缠的蒋巧蝶,李清秋就隐隐头疼。 “阿澈,你气色似乎好多了”,李清秋走进房间,正看见阿澈坐在桌子旁喝水,笑盈盈地询问道,“身体感觉如何,还疼吗?” 阿澈默默起身,微躬身体,漆黑如墨的眼睛望着李清秋,沉声道:“阿澈无事。小姐无需挂心。” 示意他坐下,李清秋也坐在他对面,自然地拿起一只茶杯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养病的时候,阿澈也要多走动走动,不要总呆在屋子里,这样会好得快一些。” “是,小姐。”阿澈微微点了点头。 瞧着他郁郁不乐,眼神毫无波动的样子,李清秋忽然觉得十分难过。心里的创伤不比身体上的,伤了身,吃些药,将养将养就能好一些。伤了心的,纵使有千百般的宽慰,心病也难除。这样生离死别的苦楚,她又何尝不懂,只不过她是那个被悼念之人。而如今既已经有了新的人生要过,她也只好将心痛深埋心底,覆盖所有前尘往事。 只是这眼前的少年,并不像她已经参透生死有命,自然一时之间是无法忘怀那样的伤痛的。如此一来,她此行或许能帮帮他吧。 “阿澈,三日后便是长林街夜市最盛的时候,姐姐邀我去街上逛逛。到时街上鱼龙混杂,姐姐说要找几个护卫一同去。你可是答应了爹爹要保护我的,可还记得?” “因此,你可得把病养好了。”李清秋呷了一口水,却被凉得皱起了眉头。 府上的人竟一些自觉性都无,阿澈重伤未愈,竟没有人来换些热水。 不满地捏紧茶杯,却听见阿澈回道:“阿澈必定全力保护小姐。” 李清秋不禁有些讶然,阿澈怎的答应得如此干脆,一丝异议也无。难不成是因为他觉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思索了一下自己的言语是否有些过于命令式了,目光从阿澈的脸上转到手中的杯子,看似随意地试探性道:“若是阿澈觉得不方便,也无碍的……” 阿澈心头一动,眼波在李清秋身上轻轻掠过,破天荒地微微弯了唇角,却是全然明白了她的真实意图。 夜市上让他保护她是假,想带他出去散心才是真。如若不然,要他一个身体有恙的护卫去保护她,又是何必?他既然答应了李老爷,自然要履行承诺,况且……能出府走走,与他而言的确是件好事。 表情恢复到原先的模样,阿澈淡淡道:“方便,愿为小姐效力。” 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啊……李清秋抿唇笑了,腹诽阿澈简洁的说话方式。 放下茶杯,轻轻抚额起身,李清秋道:“如此甚好,那阿澈你就好好养病,当天我再派人来通知你。” “不见不散。”好像做了一个愉快的约定,李清秋摆摆手辞别阿澈,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房间。 “好。”明明只是一声淡如清水的回答,阿澈却似乎觉得此时自己在许一个承诺。 不见不散。 走到阿澈门后的小花园旁,看着鱼池里流水潺潺,李清秋却突然想起阿澈房中的凉水来。便让怜儿吩咐厨房下回送饭的时候务必要记得勤快些,不得怠慢云云。 约好在鱼池边等待,怜儿便领着命令走了,李清秋扶着栏杆静静地瞧着水里的鱼。月光下水波粼粼,树影投在水面上影影绰绰。 李清秋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出来。” 一条小鱼跃出水面,又以优美的弧线没入水中,它发出的声音虽然十分微小,此刻竟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同你们说话呢,为何不应?”似是有些不耐烦,李清秋的声音透着冷意。 “簌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几个作墨绿色装束的护卫忽地出现在李清秋的身旁,半跪于地下。 来者一共三人,领头那个神色复杂地低头拱手道:“二小姐。” 扫了扫三人一眼,李清秋问:“爹爹让你们来看着阿澈的,是与不是?” “小姐,我们……”领头护卫正想解释,却被李清秋抬手打断了。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们不必解释了……都给我站起来。” 俯视着地下三人,李清秋心里不太好受,又不是做错了什么,怎么总是跪来跪去的。 “回去吧。”李清秋的命令简洁有力,透着不容置疑。 “我能发现你们,阿澈自然也可以。” 三人自知理亏,却仍想说什么,不敢离去的样子。 “你们明日再来,别再选鱼池边的位置了。”她知道即使他们换了地方还是很快就会被阿澈发现,便猜想这三人应该是害怕父亲责备他们办事不力。况且阿澈来历不明,时时关注着总没坏处,便如此嘱咐道。 三人这才点点头,辞别李清秋,风似的消失在月光下。 第十三章夜市(一) 日子一天天很快过去,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都说今日会是长林街今年来最热闹的一天,街上的行人丝毫没有因为太阳渐渐西斜而减少。这不,太阳才刚刚下山,许多胡商已经在划分自己的摊位,生怕晚了就错过了买卖的黄金地段。 李清月早早地装扮好自己,高高兴兴地晃着步摇,小跑到李清秋的房间里去催促她快些梳妆打扮。 一进李清秋的房间,李清月便不可思议地瞪大杏眼,声音也陡增了些调子:“清秋,你怎么还不打扮?” 坐在梳妆台前,却保持着一贯的素面朝天,李清秋心中哀叹一声,姐姐,你们的化妆品,我实在是很难下手啊…… “怜儿,你怎么也不提醒一下你的主子?今日她可是与我约好了要去逛夜市的,你应当早早便为她准备了。”李清月蹙眉,不满地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怜儿。 “大小姐,小姐她……”开口后却又不敢多言,怜儿皱着一张脸,心里有苦说不出。二小姐早早就坐在这梳妆台前了,可摆弄了几下桌上的东西之后,便说什么天然去雕琢,小姑娘不化妆更好看。随即就把东西都一一收了起来,真的不是她故意怠慢的。 见怜儿一副吃了哑巴亏,想把委屈一股脑往肚子里咽的样子,李清秋连忙起身解释道:“不是的姐姐,怜儿一早就准备好了东西要给我梳洗。只是我觉得太过麻烦,便又收了起来,你别怪罪她。” 皱眉眉头,李清月端详了李清秋的小脸许久。只见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毫无瑕疵,细眉如云,眼睛亮得惊人,朱唇只一点点。她的睫毛又长又翘,轻轻一眨就像蝴蝶煽动翅膀,惹人心痒。李清月只能叹一声,自家妹子的确不需要太多的修饰,强给她化妆,不仅会破坏她天然的美丽,还有可能因为太吸引人而招来祸患。 思考了这么许多,李清月这才松了口:“不敷粉涂胭脂什么的也可,只是起码要涂些口脂,显出些小姐的气派来。还有……” 目光触到李清秋身上还未换过的常服,李清月又皱起了眉头:“还有你这衣裳,也简单过头了。” 李清月这神态,倒是像极了她在现代的闺蜜。李清秋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脸上虽然笑着,心头却是一疼。只得摇摇头提醒自己,不想了不想了。 李清月见她摇头,还以为是李清秋不愿意,却听她笑着说:“姐姐说的是,我立马就换一件和你相配的,你别着急。” 怜儿见状忙道:“大小姐今日一身粉色,小姐不如就穿从前最喜欢那件水蓝色烟纱散花裙吧?” 没等李清秋回忆起是哪一件,李清月就已经兴致勃勃地抢先出声:“是了,我好久都未见你穿过那件裙子了,今日正好又能看得着了。” 当怜儿把那件水蓝色的衣裙展示在自己面前,李清秋才明白大姐为何兴致如此高昂。 轻纱滚边如流云飘逸,几朵芍药由下自上在裙上开放着。纱与裙有如雾与山,飘渺而神秘,水蓝的颜色有如流瀑沿山直下。且不说上头的蜀绣工艺是如何精细,单是这简洁大方的款式,已经是令人移不开眼。 换好衣服,李清月给李清秋细细描了眉,涂了口脂,还贴了小小一片花黄。这才像看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样满意地笑了,拉着李清秋便往大门去。 李府门前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候,刚刚点起的灯下站着一排墨绿色服饰的护卫,随时待命的样子。 “清秋,上车吧。”李清月掀起帘子,却见李清秋目光流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一字排开的护卫里,一个冷然的身影长身玉立,与其他人的自然而然的谦卑相比,一眼望过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的确不应该属于他们…… 他没有食言,李清秋轻轻地对阿澈一笑。 阿澈抬眼向马车边看去,直直撞进一双明如星河的眸子里。那双眼睛的主人也正好看向他,展颜一笑,似乎对他的存在十分高兴,就像……完成了一个约定。 李清秋一袭的水蓝色衣裙,朱唇轻弯,阿澈竟觉得即使她只是这样简单地莞尔一笑,便已足够让灯火黯然,黑夜明朗。没由来地一怔,他见过无数的貌美女子,却不曾见过如此透彻的眼睛。她们看着他的眼睛里,总是混有一些别的什么杂质,因为她们总是掩饰不了自己内心的欲望。而李清秋,他竟什么也看不出,她的开心,只是单纯的开心,再无其他。 抹平心中的波动,阿澈对李清秋轻轻点了点头。 李清秋这才转身向着自己的姐姐,言笑晏晏:“好啊,我们走吧。” 幸好去长林街的路途不长,又比较平稳,否则李清秋又要担心自己要像前几日那样晕车了。 听着外头人声逐渐喧闹起来,李清秋按捺不住好奇,便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瞧着。 “哇。”李清秋细不可闻地赞叹了一声。 马车外灯火通明,有如白昼。街边摊位星罗棋布,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嬉闹声不绝于耳。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穿梭在长林街上,脸上洋溢着或愉悦或好奇或惊喜的色彩。在一众摊位中,胡商们以色彩斑斓的商品显得格外扎眼,新奇玩意也多一些,因而他们摊位的客人自然也比一般人要多一些。 李清秋的神色变得越来越惊喜,惹得李清月心痒痒,也凑过来分些位置往外看。饶是不像李清秋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盛况,李清月眼中也是赞叹连连,今日的长林街夜市真真是这么多年来最热闹的一回了。 “小姐,到了。” 马夫勒停了马,朝帘幕内道。 第十四章夜市(二) 掀开门帘,暖黄的灯光与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满满的市井气息。 李清秋的眼睛亮了起来,忙扶着坐在外头的怜儿下了车,伸出手去引李清月。 二人东看看,西瞅瞅,像要把街上的东西都买个遍的意思。没一会儿,跟在她们身后的护卫丫环的手中就渐渐都挂了些打包好的东西。这样漫无目的地逛下去,怕是夜市散了都买不齐想要的东西。 胡商多的地方在长林街的西面,李清月要给李修挑些稀奇东西,因此要往那里去。只是胡商多的地方人声鼎沸,李清秋有些不喜。李清月知道自家小妹本就文文静静的,自然了解她的心思,便说让她约摸两个时辰后在放河灯的地方与自己会合即可。 点点头应了李清月,西边人太多,恐有突发状况,李清秋于是硬是给姐姐多匀了两个护卫,自己只带着阿澈与两个人往南边去了。 南边买卖的人少,在进行些写对联猜灯谜这样的文艺活动的人却多的很,可以算是街上的文化中心了。李清秋对这些风俗文化向来十分好奇,便拉着阿澈往前方一个挂满画卷的地方去。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李清秋看着眼前一群书生模样的人放下一些银子,便面对画卷苦苦思索的样子,眨着不明就里的眼睛向阿澈询问道。 “每幅画都对应一首诗,只要能说出画的表意,就可以赢得那幅画。”观察了眼前的人群片刻,阿澈给出了答案。 “这都是哪位名家的画?”李清秋又问。 引得人们如此跃跃欲试,必定不是寻常人的画作。 “齐宣公子。” “齐宣公子。” 许是李清秋的容貌太过引人注目,纵使提问的声音不大,还是有眼尖的人抓住了机会,与阿澈同时回答道。 看着朝他们接近的男子,阿澈丝毫没有被抢了话的不悦表情。略略低头,他的眼中竟闪过一丝光华,随即又没入黑暗中。 来人身着玄色暗纹常服,长着一双桃花眼,眉目之间却不见轻佻,样貌甚是清朗。那人一展手中折扇,轻轻摇动:“姑娘可是想要这画儿?” 礼貌性地笑笑,李清秋摇头道:“非也,我眼拙得很,不懂得欣赏这些大作。多好的画到我手里都不过是暴殄天物罢了,来凑个热闹便可。” “好画配妙人,它能到姑娘手中,定然是它的福气。这位公子,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那人笑吟吟的将目光从李清秋身上转到阿澈身上,似是发现他与其他两个护卫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一幅画配我们家小姐,不够。”阿澈淡淡吐出一句回应。 “一幅不够,那便多加一幅。老板,开画!”被阿澈反驳,那人却也不恼,放下银子,一幅势在必得的样子。 李清秋却觉得这人十分莫名其妙,只是也不好拒绝。只期待他别猜出来,她并不想无端承陌生人的情。 老板接了银子,眉开眼笑地开了两幅画。 可第一幅画还未开到一半,那人竟已开口道:“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来。” 待画卷完全展开,众人才看清,那画中由眼接天的莲叶铺满白纸,远处有小小一点船只在向莲池而来。船上有人站在船头,而莲池中却是一人也无,唯有孤舟露出一角,何来的人笑入荷花? 老板却抚掌大笑道:“公子厉害,正是这一句。” 周围的人皆是惊异,缠着老板给个解释。 李清秋却是明白了其中意境,人已经入荷花,自然瞧不见,只是那所谓的“孤舟”之上,有一小簇难以辨识的“荷花”。其实那不是荷花,而是女子的衣角。如此交融于画中,绝对需要非常高超的画工。她点点头,对那位传说中的齐宣公子有了些欣赏之情。 一旁的阿澈却没有任何惊异的神色,似乎猜到了那人能轻易猜出来。 第二幅画一开,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齐宣公子当真是鬼才。” “什么鬼才,我看他就是在乱画,博人眼球罢了!” “这一半一半的,人间与炼狱,竟是毫无违和。” “……” 徐徐铺开的画卷展现的画面实在让人觉得有些诡异:巍然矗立的宫殿一半辉煌一半惨败,立于殿外的大臣服饰各异像是来自不同朝代的。唯有远处的百姓,服装发式都是相同的,脸上的表情,也是相同的悲苦。 李清秋叹了一声,对这位齐宣公子更是钦佩不已,画工暂且不说,此人心系百姓且不畏权贵敢于以画作发声 方才还得意着的华服公子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似有若无地看着默不作声的阿澈。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声清亮的女声闯入众人的耳中,阿澈的眸子忽然微微亮了起来,看着眼前那个发声的少女。 李清秋说出了答案,喧闹现场却出乎意料地安静起来,她紧张地眨了眨眼睛:"不对么……" 这幅画风格倒是有些超前,李清秋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旁观的人们看看她,又看看默然无声的老板。 只见老板摇摇头,众人竟都松了一口气:本该如此,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得出齐宣公子画作真意? 老板却收起画卷,唏嘘道:"我在此处做猜画的生意已有三年,从来没有人有人猜中这幅画背后的含义,没想到说对的竟然是一位姑娘。" 把画递给李清秋,老板道:"姑娘心系天下,不是平凡女子,足以配得上这画。三年了,这幅画总算碰到有缘人,我不收钱,便送给姑娘罢。" 她虽然不懂画,她对此画作者却是十分欣赏的,意外得了画,心中自然是高兴不已。大方地笑着谢过老板,对那个猜画的公子道:"现在我手中此刻也有一幅齐宣公子的画了,公子手中那一幅画,便留予公子你自己收藏吧。" 扬着画卷的少女在熠熠灯光下盼然生辉,笑容大方得体,若是其他人,总会让人觉得这人此刻莫不是在得意炫耀。可是她只是散发着单纯的开心,众人竟觉得这画给了她,真真是个好归宿。 那公子看李清秋露出清丽的笑容来,也微微一笑,眼神却又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站着、眼神似有波动的阿澈。 把扇子"刷"地一收,那公子握着扇子,"诶我说了要送,怎么能言而无信呢?这位公子,不如……"猛的一扬袖,那人竟把方才那幅"采莲女图"向阿澈直直甩去! "你就代这位姑娘收下吧!" 第十五章酒楼 阿澈眼也未抬,出手置于面门前一接,轻松将那股冲力化除,不发出半点声响,那画便已在他手中。 那人不再多看阿澈一眼,对李清秋拱手道: "姑娘,你我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可别忘了我曾给你赠过画儿。" 说罢那公子潇然转身,衣袂翻飞,只给众人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明明方才出手之时分明用劲不弱,此刻说话竟如此云淡风轻。李清秋狐疑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他是何人?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要送她画儿,接着又莫名其妙地离去。 当真是个怪人…… 只是,他表面说要给自己赠画,眼神与言辞却为何似乎是冲着阿澈的? 怀着疑虑看向阿澈,他此刻却将手中的画端在面前,也看向她:"小姐,此画应如何处置。"他的表情与平常无异,李清秋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或许,那人真的只是个单纯的怪人?怪人的举止,的确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我已经有了一幅,这一幅,便送给你吧。"她本不爱画,既然阿澈似乎对画作有所了解的样子。虽没有表露,但保不齐也是个爱画之人,送给他,他或许能高兴一些。 脸上虽是有些许诧异,却在下一个瞬间收敛起来,阿澈持画略略低头:"谢小姐。" 微微潜入阴影中的半张脸,竟浮现出一丝满意,抬头的刹那又恢复如常。 正想再去前面买灯笼的地方看看,李清秋的肚子竟然"咕咕"地响了起来。她才想起,她晚饭还未吃,大姐就迫不及待地把她带出来了。 这街上如此繁华,小吃也众多,却不是能吃饱的。 还没等她思考完应该往哪里去填饱肚子,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一大群面色焦急的作书生打扮的人,嘴里喊着:"齐宣公子!齐宣公子在哪?" 人群来得又急又凶,竟把李清秋与那两个护卫生生隔开了。阿澈与她站得近,两三下就拨开混乱的人们到了她面前,拿着画隔住了他们。 李清秋被紧紧护在阿澈的臂弯里,人潮逼得他们不得不靠近了些,她几乎是被环在阿澈的怀里。 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目光冷冽,眉头轻轻皱起的少年,一种安全感却从李清秋的心底冒出来,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阿澈没有低头,却没由来地感觉到心口有股暖流缓缓经过,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受。 "二小姐!"那两个护卫被人潮阻挡,奋力往外突围,奈何人太多,推开一个,又来一双,二人竟是离李清秋他们越来越远。 李清秋和阿澈好不容易脱离人群到了人数较少的地方,回头一看,人头依旧涌动,那两个护卫却消失于人群不知所踪了。 踮起脚看了许久,绕是李清秋眼力非常,也没办法找到那二人了。罢了,反正等会儿要到放河灯的地方汇合,现在找不到倒也没关系。 "小姐,前面有个酒楼。"阿澈把手中画卷背过身后,望向前方。 她出来时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想必并没有用过晚膳,方才,应当是在找寻吃饭的地方。 他怎么知道自己饿了,难不成还真听到自己肚子叫了? 李清秋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可笑,却不动声色道:“正好有些饿了,我们去吃些东西再与他们会合吧。” 说是酒楼,可真正到了跟前,李清秋才发现眼前这朴素到几乎有些破败的小楼,或许叫饭馆更合适。 可进到里面,她却感觉到,它内在的气氛与它不起眼的外表极其不相称。 眼前的装潢虽然略显陈旧,但是无一处不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周围的客人并不如外面的游人那般吵闹,虽然攀谈得看起来极为热烈,但是明显控制了音量,显得有些…… 克制? 今天她怎么尽碰到奇怪的事情?在酒楼吃饭谈笑,克制来做什么? 难不成,他们其实并不是来吃饭的?李清秋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思索。 “两位客官,来坐!来尝尝本店的特色菜吗?”二人刚一进门,店小二就热情地迎上来招呼。 “那就说说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放好刚得的画,李清秋抬头似笑非笑地问道。 看这店小二的言语中,是否能透露出一些关于这家店玄机来? “咱们家共有四大特色菜”,店小二把把抹布往肩上一搭,给二人各倒了杯茶水,“野鸡崽子汤,清炒枸杞叶,鲜笋金银蹄还有红烧江鲥鱼。” 默念几遍这几个菜式,李清秋实在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奥秘。也是饿的狠了,不愿再多加思索,李清秋道:“那便都来一样,可要快一些。” “好嘞!客官稍等便可!” 店小二笑着对李清秋点点头,不露痕迹地扫过阿澈的眼睛,转身对后厨喊道:“特色菜四样各来一份!” 看来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他找好时机便可以离开李府了。 阿澈侧过脸去,像在看放在他旁边的画卷,目光却没有在上面有半点停留。 只是,他怎么觉得还有些事情没做? “阿澈,你在看什么?”那幅画分明是卷起来的,里面的内容藏得紧紧的,李清秋十分纳闷地问道。 “没有,不过是得了齐宣公子的画,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罢了。”正过眼神,阿澈回答道,却并没有任何欣喜愉悦之情。 目光移到李清秋的脸上,他忍不住想:她是如何猜出来那幅画的意思的?一个大富之家的女子,眼睛却看得见民间疾苦。这三年里都没人能看出来,别说是像她一样出自富贵人家的,纵是那些自知民间疾苦的寒门书生,饱读诗书几多载,仍是毫无头绪。 李清秋,你太不一般了。 “原来如此。” 习惯了阿澈不会有太大波动的表情,李清秋点点头,作恍然大悟状:“阿澈很喜欢这个齐宣公子吧?我也觉得他是极好的画家,不过我只喜欢他这一幅画。” “为何?”虽只是短短一句疑问,阿澈的眉目间竟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让李清秋颇为惊讶。 第十六章逃单 李清秋正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再定睛瞧一瞧眼前的阿澈,他却又是一如往常的淡漠。 “我说过了,我不懂欣赏画作,你手里那幅虽然看起来画工也是极好的,可是总觉得不是我的心头好。” 拿起放于自己身旁的那幅画卷,李清秋的眼里止不住地流露出欣赏之情:“这幅就不同了,除了画工以外,这个齐宣公子表达出一种胸怀天下、大气浩然的气度。只从此画中,我才找到一些共鸣,也不知道是否曲解了他的意思。” “齐宣公子能得到小姐的理解,是他此生的运气。”阿澈呷了一口茶,茶杯下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自己不过随意一说,却被阿澈拐着弯夸了一顿,李清秋觉得有些脸热,正欲解释,却被店小二端上来的菜生生止住了话头。 “客官,您请慢用!” 或许是店里人并不多,店小二上菜的速度非常快。接连上了四个菜后,店小二带着他的招牌笑容,示意李清秋和阿澈可以开始品尝菜肴了。 汤清,叶嫩,肉醇,鱼鲜。店小二说这是店里的招牌,可真真是没有唬人的。 饿得慌了的李清秋下筷子的速度比在家里时快了不知多少,也不能怪她如此表现,实在是眼前这几个瞧着普通的菜式竟然出乎意料地美味。 就像这个酒楼,总是给人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 坐在李清秋右边的阿澈却是不紧不慢地夹着菜,他应当与李清秋都是饿了许久了,却一点也没有也没有急促的感觉。每一次下筷的速度几乎都一样,就连咀嚼的时间,也似乎控制在一个度里。 感觉到自己似乎表现得有些急切了,李清秋看着眼前这个动作不疾不徐的少年,觉得他身上散发出一种从容至极的气质。 就像……一个贵族。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李清秋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阿澈……或许真的是一个落难的贵族?看他举手投足之间异于常人的气质,从前绝对不是普通商贾人家的孩子。她李府也算是大富之家,可是无论哥哥姐姐如何优秀,都无法拥有这样的感觉。 他莫不是故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世? 李清秋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被欺骗后的愤怒的感觉,反而更觉得阿澈可怜。 他从小在怎样令人艳羡的环境下成长,如今却因为某些变故沦落至此。家人尽失不说,自己还险些被人杀死。隐瞒身世,也是用来保护自己迫不得已而为之吧。 感觉有些腹饱,阿澈放下了筷子,却见李清秋盯着他出神,问道:“小姐,不吃了?” “嗯……” 被突然打断思绪的李清秋有些尴尬,也放下筷子,暗骂自己竟然盯着阿澈看了这么久。目光触电似的从阿澈脸上收回,却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放。 吃不吃饱此刻已经没这么重要,还是赶紧离开这个尴尬的气氛好些。 摸了摸腰间,手指却空荡荡地没有触到应该在那里的荷包。李清秋皱了眉头,低头一看,脸上的尴尬瞬间覆盖上一层窘迫来。 该死……她的钱包不会在刚才人潮拥挤的时候弄丢了吧?她堂堂李家二小姐,竟然要吃霸王餐? 这传出去,可是要给李家蒙羞的。 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已经作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李清秋端起茶杯到嘴边,却不喝。 借着茶杯的遮挡,李清秋低声对阿澈道:“阿澈,你跑得应该很快吧?” 她不会是要逃单吧? 阿澈方才眼神一侧,早就把李清秋找不到荷包的窘迫尽收眼底,却没有言明,只道:“尚可。” “尚可可不行!” 李清秋声音几乎高了八调,被自己的声音吓得偷偷看了看周围,生生把音量压了回去,靠近阿澈支支吾吾低声道:“我……我荷包丢了……” 露出一丝诧异,阿澈似乎并没有看见刚才李清秋翻找银两的窘境。 “我知道你身上也没带钱,所以……我们现在只能跑了。待我们回府了,再派人来付账便是。”越说音量越低,越说底气越不足,李清秋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得通,只是要不给李府丢人,她只能出此下策了。 阿澈看着她一脸懊悔又无奈,脸也有些微微发红的样子。心中有种被羽毛拂过的感觉,又酥又痒又麻,几乎要脱口而出告诉她不必跑,他自有办法。但是他没有,因为到了此刻他竟想知道,和她一起吃霸王餐,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好,那阿澈带着小姐跑。”阿澈拿起旁边的画卷,顺便将李清秋的那卷也一并拿好,对李清秋的提议毫无异议的样子。 “那我数三声,我们就跑。” 李清秋伸出三根手指,口中念念有词:“一……二……三!” 二人如同两支同时离弦的箭冲出了酒楼。 阿澈一手抱着画,一手隔着衣料紧紧攥住李清秋的手腕,大步往前奔跑着。 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喧嚣抛在脑后,眼中只有高高挂起的明灯在发光。 风声从李清秋耳边呼啸而过,她的头发向后飘洒飞扬着,水蓝色的裙子在灯光下翻覆不止,上头的芍药花好像活了过来,旋转摇曳好不生动。 街边无意间侧目的行人见到此番景象,竟都不约而同地怔在原地。 俊朗非凡的少年,人间绝色的少女,携手在他们眼前一闪而过。就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想要努力看清时,已经消散不见。 或许……方才真的是幻觉? 摇摇头,行人们纷纷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李清秋扶着墙气喘吁吁道:“不行了……阿澈,就到这儿吧。我实在跑不动了……” 阿澈轻轻缓缓地放开她的手腕,抿了抿唇,眼中竟流露出一丝不舍。 日后,他怕是再没机会这样与她胡闹了。或者说,他从未做过像今日这样出格的事情,他的人生路程,该做什么事情,早已经被安排好。 擦擦额上脸上的汗珠,李清秋渐渐地恢复体力,气息也慢慢平稳下来。 阿澈……额头上竟然只出了一层薄汗?想起前几日他打拳的时候大汗涔涔的样子,李清秋估摸着他应该真的恢复得差不多了。 阿澈的身体恢复是件好事,可李清秋竟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黯然。 他的伤养快好了,那阿澈是不是也就快要离开了? 第十七章遇险 离着喧闹大街已经很远,稍稍昏暗的巷子里静悄悄的,二人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出乎意料的是,在此处许久,竟然没听见外面有找寻的声音。 是他们跑得太快了吗?还是店家实在没料到他们穿着打扮都不像赖账之人,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想来寻人时却已经晚了?又或者…… 李清秋思绪萦绕,想了千百种可能,唯一不变的是此刻没被当场抓住的庆幸。 “阿澈,你身子看起来大好了。”展颜一笑,李清秋率先开口打破了巷子里的安静。 “嗯。”阿澈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又没了下文。 感觉气氛又要下降至冰点,李清秋无奈地笑了笑,刚想说我们回府吧,取钱去了结了此事再说。 一声暧昧的人声却在此刻响起,李清秋循声转头过去,却在下一秒皱起峨眉,脸上也露出厌恶之色。 “小美人儿,在此处私会情郎呢?”一个眉目满是轻佻之色,身着青衣的男子出现在巷子口,他的身后,是三个流里流气跟班模样的人。 阿澈不动声色地向前移了一小步,把李清秋挡在身后,手中的画也传给她,右手已经摸上了佩刀。 李清秋不由得有些纳闷,似乎只是几个无聊至极的小混混,阿澈却为何摆出迎接劲敌的姿态? 青衣男子见阿澈这般阵仗,却冷笑一声,神色中还是以调戏美人为乐的轻佻模样:“怎么不做声啊?是不是不高兴了,来哥哥这儿,哥哥保准让你开心!” 身后的跟班附和地哈哈大笑,颇有为老大壮声势的样子。 这等在电视里用烂了的桥段,没想到她李清秋还真的能碰上,李清秋无奈地感慨古代人娱乐活动实在太少。 “清秋,好好呆在我身后。”阿澈并不回头看李清秋,只出言嘱咐道。 “好。” 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李清秋忽然一愣,阿澈方才……是不是叫她“清秋”? “拿下这小子,兄弟们一起抱得美人归!给我上!” 青衣男子忽然面露狠色,大手一挥,身后那三人便都抽出佩刀,低吼着直直冲着阿澈而来! 一个高挑的跟班欲先发制人,横刀冲在前头,朝阿澈的下盘砍去。 眼神一凛,阿澈抽刀斜挡了那人的攻击,虎口处传来猛烈的震动。 他猜得没错,这些人果真不是一般人! 若单单是为了调戏李清秋,这么快就亮武器做什么?显然他们知道自己是会武功的。 这么快就发现我的行踪了么?阿澈冷笑一声,身形稍旋,躲过了两把直砍面门的刀。 忽的腾跃而起,阿澈一脚踏在墙上,借力一削,一个跟班的手背立马筋脉翻裂,血肉中露出一道森森白骨。佩刀“哐当”落地,伴随着阵阵哀嚎,那人抓着手腕在地上痛苦地扭动起来,往巷口一点点地挪动着。 其余二人见兄弟手上,眼中凶光更甚,提刀将阿澈紧紧围住。 此刻的心情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李清秋紧紧抱住怀中的画卷,指甲快要透过衣服嵌进手臂里却不觉刺痛。 这群人分明不是来调戏什么良家女子的,不过是借着这个龌龊的名头做些更恐怖万分的事情。 他们是冲着阿澈来的,每一刀下去都想要他的命!怪不得阿澈如此如临大敌的样子。 杀阿澈……难道,阿澈之前受的重伤和他们有关?! 意识到阿澈此刻腹背受敌,然而自己却丝毫帮不上忙,只能在他的背后做个缩头乌龟,李清秋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金属相撞的刺耳声音响起,阿澈的佩刀竟然已经被二人一齐使力钳制住,此刻他几乎等同于没有武器。 二人得意地相视一笑,想要运气向下将阿澈的刀彻底绞下来,却不见阿澈眼神中的嘲弄之色。二人猛地感觉到手中的对抗之力忽然消失不见,却来不及收回刚刚下的死力,登时便重心不稳险些栽倒在地。 他竟然自己弃了武器! 未等二人回过神来,阿澈已经飞起一脚由下巴踹倒方才领头那个,俯身便扭断了他的手腕,那人的刀立马脱力到了阿澈的手中。余下那人稳住身形刚抬起手,却被阿澈一刀横劈过来直撞他的刀锋。那人想要死死握住自己保命的武器,却止不住地被震得抖动起来,虎口裂开,不断淌出的鲜血流满了整个手掌,滴到地上。 他的内力竟如此强大,是他们低看他了。那人心里又是钦佩又是恐惧,手中的刀却渐渐有些握不住了。 看出对手已经十分吃力,阿澈乘胜追击,再运气劈下一刀。那人只得双手握刀迎下,却无法再抵抗住这股强大的冲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出血了,双膝一弯,“砰”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少侠好功夫,竟是让我这三个弟兄都无招架之力,惹不起,我惹不起。” 那青衣男子厌恶地看了看在地上倒作一团、痛苦呻吟的跟班,丝毫没有心痛之色。这人嘴里说着惹不起,可面对阿澈的时候,却不加掩饰地露出对猎物志在必得的贪婪表情。 “滚。”右手下垂,刀锋点地,阿澈的眼神里有如一座冰川,让人遍体生寒。 “那可不行,我的美人儿,还没到手呢。”青衣男子笑眯眯地对阿澈摇摇头,心里虽然也被阿澈的眼神惹得有些紧张,可是很快就被爬满心脏的贪婪完全替代。 “你赢不了我!”青衣男子突然疾呼一声,向阿澈甩出一样黑色的物件! 只是这点本事,还敢叫嚣? 抬起刀稍稍转几回,那黑色物件便失去原来的轨迹与速度,直直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音。 原来是一只只有普通的箭一半长的短箭,虽然不曾见过,可明显杀伤力极低。 那三人明显是他的喽啰,他的本事不应该只是会使用这么拙劣的暗器。阿澈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人。 青衣男子脸上笑意更甚:“哎呀,怎么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了?少侠莫怪,我的功夫实在太拙劣,怕是污了您的眼。” 此人废话真多,李清秋看着青衣男子皮笑肉不笑的脸,微微翻了翻白眼。 目光收到阿澈的脚下,李清秋却大惊失色。 等等,那个箭头,是在冒烟吗? 第十八章暗卫 “阿澈!小心!” 阿澈警惕地侧身循声望去,却见李清秋以惊人的速度直冲他而来,他的眼神中是抹不开的疑虑。 方才,那青衣男子并未动手,为何她…… 这样想着,李清秋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一脚将短箭踢向空中,转身抱着他用力伏倒在地面上。 来不及发问,阿澈的耳中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他惊异地抬眼一看,那短箭竟在空中堪堪炸开,虽是没有触碰到墙壁,左右两边的墙壁却各出现一处可怖的窟窿,烟尘肆意弥漫。 “清秋?”意识到抱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活动的迹象,阿澈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慌乱。 她是个毫无内力的弱女子,威力如此大的爆炸,她还以身相救,该不会…… 不要! 坚决否定自己心中不好的预感,阿澈急忙扳过李清秋的肩膀,看到她眼睛紧紧闭着,心里紧得发疼。又伸手去探她的脉搏,却随即握住她的手腕,深深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轻轻拨好李清秋有些凌乱的发丝,阿澈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提起刀向着烟尘渐渐消散的巷口走去。 青衣男子没有料到李清秋竟然看出了他那只短箭的玄机,还胸有成竹地站在原地等着阿澈粉身碎骨的惨状。却猝不及防地被爆炸在空中的暗器波及到,巨大的冲力直撞他而来,他的眼睛被压力挤压得出了血,已经难以视物。 伏在地上苦苦摸索的青衣男子终于触到右手边的墙壁,艰难地扶着墙爬起来,欲沿着墙壁离开巷子去求医。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阿澈正从没有完全消散的巷子里缓缓向他走来,像嗜血的死神,很快就要将他的生路完全切断。 终于摸索到巷子外的转角处,青衣男子面色一喜,流血的眼睛使他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可怕。 正准备继续往前,青衣男子却感觉到后颈的衣服被一股力量扯住,一道寒意从他的后颈“唰”的一下爬满脊椎,紧接着是整个身体、心脏。 还未来得及惊呼,指尖瞬时脱离了有机会生还的转角,青衣男子便被无情地扯进巷子里,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方才,用的是右手。”用刀挑起青衣男子因为恐惧而僵直的右手,无视他的苦苦哀求,沿着肩膀的关节处,阿澈慢慢地将刀尖刺入那经脉最多的地方。 “啊!”青衣男子持续性地遭受到如此钻心的疼痛,疯狂地吼出声来。 阿澈不耐烦地皱眉,他这么大声喊叫,吵到清秋不说,还可能引来其他人。 踩住他的嘴巴,阿澈冷冷道:“你这么吵,想引人来救你?” 用力一剜,那人的胳膊与身体总算是完全分离了,他几乎要痛昏过去。却听阿澈轻描淡写地说出字字戳心的话来:“派你来杀我那个人,决不会来救你。他向来如此。” 青衣男子终于完全失去求生的欲望,心口一滞,昏死过去。 丢掉手中满是血污的刀,阿澈回到李清秋的身边,小心地抱起她。李清秋虽然晕过去了,手中却仍然紧握着那幅在夜市得来的“齐宣公子”的画作。 当真这么喜欢这画么? 看着李清秋如此珍视的样子,阿澈竟是不加掩饰地笑了。巷子昏暗,他的眼睛却灿若星河。若是李清秋此刻见了,肯定欢喜极了,心中大呼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 上方瓦片发出些许声响,阿澈的表情极速收敛,冷冷往上方一看,一个个身着夜行衣的人纷至沓来,不消一会儿,屋顶上竟然已经站满了人。 一个身形最为高大的黑衣人跳下屋顶,稳稳落下,半跪于阿澈的面前,低首道:“主公,我等……” 不想听他讲些什么客套的愧疚之言,阿澈挥手打断黑衣人的话,道:“你们为何此时来了?” “回主公,本来与主公说好今夜子时会合,却临时收到西街暗卫的消息,说有人一直在尾随主公。属下不放心,所以带一部分人提前来见主公,以防主公有麻烦。”黑衣人如此回答,但是内心早已悔恨不已,收到消息之时就应该不假思索赶过来,幸好主公此番无事,否则他即使万死也抵不清他的罪过。 主公怀里那个美貌女子,是何许人也?难不成便是那位救了主公的李家二小姐?黑衣人用余光打量了一番阿澈怀里的李清秋,不由叹道,当真是相由心生。 "你的确来得不早。"阿澈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黑衣人,忍住要将他变成巷子里那几人的现在的模样,冷冷道。 脑中似乎扎进了一根根寒针,黑衣人的身体陡然发凉,僵硬在地:"主公,属下罪该万死!" "万死又如何?" 阿澈很不满意地直视黑衣人,逼得他更加惶恐不安。 "这已经是第二次因为你迟来,让我深陷险境。除了这几句话,你没有别的解释吗?" "属下……自去齐宣公子处领罚!"黑衣人咬牙伏倒在地,发间已经冷汗涔涔,背后也湿了一大片。 虽然此处昏暗,他的衣裳颜色又过于深沉,无人得见他此刻的狼狈。 站在屋顶上半跪着的那些与黑衣人同来的,见领头人如此动作,已经听出他的声音中有些许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们心中俱是狠狠一沉,额角也蒙上一层薄汗。 去齐宣公子处领罚……简直无异于凌迟的可怕,大哥怕是凶多吉少…… "之前交代的事情是否办好了?" "回主公,已经全部办妥,只待主公归来。" "总算还能办成一件事。" 阿澈抬眼看了黑衣人一眼,又道:"临城南面的那处僻静的房子,让齐宣到那里找我。" "是!" 第十九章齐萱 临城的一幢小木屋内,李清秋正紧闭双眼躺在床上。阿澈略略低头,静静地看着她,心中腹诽齐宣赶来的速度。 直到一名男子迈进房间,阿澈才侧过身去,移开目光:"齐宣,你的轻功也是大不如前了。" 那人也不恼,笑着打开手中的折扇,驱赶并不存在的炎热。竟是那位在夜市上甩给阿澈画卷的华服公子,怪不得画卷还未开完,他就能轻易猜出画中的内容表意。 "不是我慢了,是你心急了。"齐宣毫无客气地一语道破阿澈的心情,向前就要给李清秋搭脉。 抬手一挡,阿澈扬开齐宣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拉过李清秋手腕边的衣料覆盖住她裸露的手腕:"诊吧。" 敛起笑容,齐宣满脸的无奈,但并不多说什么,将手指隔着衣物按在李清秋的脉搏处。 "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受了巨大的震荡,血脉有些不畅,待我针灸一下便好了。"齐宣说着便从胸前摸出一小卷裹得严严实实的银针来。 "若是弄醒她,你天下第一的神医名头就别要了。"阿澈斜眼看了看齐宣手里那卷银针,淡漠的语气里却尽是不放心。 他明明知道自己下针功夫天下无双,还要这样激自己,真不怕他故意下手重了? 长长呼出一口气,齐宣努力维持自己的面部表情,让它看出来不那么狰狞。 莫生气,他就总是这副气死人的样子。 齐宣,莫生气。 莫生气,齐宣,总有一天他求你你都别来! 又深呼吸好几下,压住想往阿澈身上飞银针的冲动,齐宣咬着牙微笑挤出两个字:"放心。" 说罢眼色一变,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完全收起,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严肃。 只片刻,齐宣已经下了三针,轻捻再提,速度飞快,手法极为凌厉。 冷眼看着齐宣给李清秋施针,阿澈其实并不担心齐宣的技术,却还是忍不住出言激他,实际上他的医术可比他的画工精湛多了。 绕可是对齐宣的医术知根知底,他从李清秋晕倒开始就悬起的那颗心,还是不知原因地无法完全放下。 "好了",齐宣收起银针,满怀自信地对阿澈眨眨眼,"你的二小姐半个时辰就能醒。" 并不反驳齐宣暧昧的提醒,阿澈"嗯"的一声表示听见了。 随即听齐宣疑惑问道:"你画的画,怎么会印着我的章?" "我不过想借你齐宣公子的名头,也让世人得以看看我的拙作。"阿澈不冷不热地说着理由。 简直一派胡言! 这人的名头明明不知道比自己大几千万倍,还说借他的名气? 齐宣摇摇头,真是受不了这个人,这么多年了,怎么就学不会好好说话? "我看,你是想偷偷试探,谁能明白你画作的真意吧?"齐宣又摇起扇子,眼睛却在阿澈和李清秋之间游离,暧昧笑道:"今日可得偿所愿了。没想到三年了,能参破你画作的竟就是你的李家二小姐。" 没有得到回应,齐宣撇了撇嘴看着窗边的阿澈。 微微抬头看着窗外,阿澈似乎有些出神。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繁星一展无余。 他竟无端想起李清秋笑的时候,眼中的光芒比这繁星更甚。 他实在对她十分惊喜,不仅仅因为她的热情善良,还因为她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 人生难得一知己…… 他算是找到了吗? 回过神来,阿澈转身向着一旁寂寂无言,百无聊赖都玩起床帘流苏的齐宣,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有半个时辰到亥时。" 略一思索,齐宣很快给出了答案。 糟了,阿澈心下暗道不好。 只忙着要解决事情,竟然差些忘了李清月是要与李清秋在放河灯处会合的。 李清秋要半个时辰后才能醒,可她是绝不能以这种面目出现在李清月面前的。 "把你找来的那群人,带到西市去,拖住李家大小姐",阿澈忽的想起什么,沉声吩咐齐宣,又看向李清秋,"我要先把她送回李府。" "我没找什么人啊?!"齐宣瞪大了眼睛,好似听不懂阿澈的话。 "拿好你的画。" 阿澈不听齐宣的解释,身形稍移,抱起床上的李清秋和他的画作,从窗口一跃而出。 "他怎么知道那群人是我找来的?谁不知我齐宣公子的拥护者众多,向来是一呼百应的。要不是为了你,我才无需找人来伪装!" 齐宣恨恨地看着阿澈消失的窗口,低声骂道:"什么都看得这么清楚,活该一辈子劳累命!" 低头一看,自己的大作竟然被随意地丢在桌子上,齐宣不由得气结,上前去把画拿在手中。 全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哭着求着要一幅我的画,他竟然就这么随意丢在这里? 捏开画轴的顶部,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面色一沉,齐宣的表情十分难看。 用完就弃,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他无奈地捏紧自己的画,罢了也离开屋子,往长林街西市方向去了。 月光下,阿澈抱着李清秋,在房顶上起起落落,轻功竟是十分了得的样子。 不消多时,二人已经出现在李府的后院。阿澈躲开巡逻的护卫,身影闪移,停在假山深处。 正欲继续往李清秋的房间去,却听见有脚步声徐徐接近,他便更贴近假山,将自己和李清秋完全隐藏在阴影里。 "听说有两个护卫在夜市上丢了二小姐,现在正在大厅受家法。"一个女声传入阿澈的耳中,是府里的丫鬟。 "什么?!二小姐她……" 另一个女声惊呼出来,却好似被另一个捂住了嘴巴。 "你小点儿声!" 第一个开腔的丫鬟对那个冒冒失失的丫鬟低声训斥道:"我刚才去送茶水,不小心听见的。还不知真假,你这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那个冒冒失失的丫鬟平了情绪,又惊异又纳闷道:"只是去逛个夜市,怎么还能弄丢了人?" "他们说是突然从街上冲出来一大群人,将他们冲散了。他们苦苦寻找了许久,又到了与大小姐约定好的地方,却还是见不着。"偷听了事情经过的丫鬟似乎叹了一口气。 "今晚,二小姐不是让那个被她救回来的阿澈也去了夜市么?那个阿澈呢?" 阿澈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眼睛微眯起来。 "我偷偷与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第一个开了声的丫鬟神秘兮兮地把声音压了又压,"二小姐对那个阿澈可是上心得很,二小姐自从救他回来开始,就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我看,这次的事情可没这么简单。保不齐……是那个阿澈带着二小姐跑了!" "啊?!"冒失丫鬟这回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低声继续道:"照你这么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白家那边,老爷该怎么解释?" 白家?什么白家?阿澈心中有些疑惑,看向怀里的李清秋,怎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 却听那第一个丫鬟唏嘘道:"白家大少爷与我们小姐的婚约,怕是要作废了……" 婚约?! 第二十章回府 心中一沉,抱着李清秋的手臂也不自觉地缩紧,阿澈神色凝重地看着李清秋紧闭双眼的清丽脸庞,觉得她此刻像一只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她原来已经与人有婚约了,早知如此,还将她送回来做什么?真要像那个丫环说的那样带她一走了之便好了。 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惊了一下,阿澈攥了攥拳头,让自己平静下来。人家姑娘的意愿都未知,真要就这样把她从家人身边带走,此举与强抢民女的恶霸有什么分别? 她……应该会愿意吧?阿澈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不自信的感觉席卷了他的全身。 人真的会舍身救另一个于自己而言并不重要的人吗? 不会。 阿澈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至少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李清秋,你在乎我。 心中一股暖意蔓延至全身,阿澈整理了一下李清秋额角的碎发。只要你点头,我一定会带你走的,无论什么后果,我愿意承担。 两个丫鬟已经远去,阿澈又等了片刻。感觉到完全无人在附近后,便翻出了假山,直奔李清秋的房间去。 从窗户进了房间,阿澈把李清秋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离开房间,往大厅去了。 气氛严肃的大厅里惨叫声十分克制,但是贴着门听的话,仍能听得十分清楚。 估算好李清秋还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要醒来,阿澈敲开了门。 李承德正肃然坐在堂前,不怒自威地看着眼前两个被打得鲜血淋漓的护卫。 他本来正在商会为家里生意频频出现的怪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竟见管家匆匆忙忙来报信,说李清秋在夜市上与护卫失散,那个被李清秋救回来的男子也不知所踪。 李承德勃然大怒,极速回到李府,那两个失职的护卫就跪在堂前等他来责罚。一见二人,李承德更是怒不可遏,请出许久不用的家法来,下了死令。 见阿澈进来,他的眼神更是变得无比冰冷。 他还真敢回来。 李承德冷笑一声,手指已经攥成拳头,透着怒气沉声道:“清秋呢?” “小姐已在房里休息了。”朝李承德拱手,并不因为他身上的的怒气而感到有压力,阿澈不卑不亢地回道。 用眼神示意一旁的管家去看看阿澈说的是否属实,李承德脸上的严肃表情并没有丝毫松动。 “方才你把清秋带到哪里去了?”李承德把手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钝响。 侍立一旁的护卫们眼神透出一丝惊慌,表情也变得十分紧张。 “回老爷”,似乎没有感觉到李承德散发的怒气,阿澈不疾不徐道,“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许多人,将二小姐与阿澈推得很远,再回头时他们已经没了踪影。寻找了许久亦无果,正巧二小姐饿了,我们便去一家酒楼吃了饭。” “然后呢?”李承德示意阿澈继续说。 “然后……” 忽然止住话头,阿澈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他看看左右的护卫,抿了抿唇:“阿澈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几乎是怒吼出声,李承德抬手指着阿澈。 下定决心似的,阿澈出言道:“小姐与阿澈吃完饭,才发现荷包在混乱中不小心丢了。怕有损李家的名声,又一时联系不上府上的人。所以小姐只能提议我们先回府里,取了钱再去付账。” 不可置信地看着阿澈,李承德有些怀疑自己刚才听见的话。 他李承德的女儿,吃了霸王餐? 这小子,倒是很会编故事。 阿澈又接着说道:“现在小姐已经在房间里了,我怕老爷因为找不着二小姐焦急,所以先来禀报老爷。” “你倒是很会为我着想。”李承德淡淡一笑,却只流于表面,不达眼底。 “那你不如解释解释,你们为何不先到放河灯处与清月会合?而是要舍近求远先回李府?!”李承德突然厉声问道。 阿澈眼神一凛,却没有被震动:“到了会合的时间,可大小姐并不在那里。” 他已经让齐宣拖住李清月了,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按时到河边。 他不需要撒谎,只需要说出他想说的经过。至于那些惊心动魄的,不是李承德想听见的。 李承德阅人无数,当然看出阿澈绝对有所隐瞒,可他一字一句竟是滴水不漏,让他挑不出错处来。 说他是一般人,李承德当然不信。一般人不会被人追杀迫害到如此境地;一般人面对他的威逼,不会露出这样不卑不亢的神态;一般人不会散发这样的气质。 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的贵气,是从小接受训练熏陶出来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 派出去监视他的护卫都查探不到半点有用的消息,李承德明明知道他有问题,却奈何抓不住任何把柄能够把他请出府去。没有人能从不出错,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可是这个阿澈,竟然能把自己的痕迹全部藏起来,李承德倒是很佩服他这一点。 只是他要利用清秋做什么,他又要利用李府做什么?此人,竟是让李承德有一种难以猜透的感觉,他觉得阿澈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没有办法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你的伤看起来似乎已经全好了。”李承德思绪千回百转,却是突然转了话头,似是关心地对阿澈问道。 他要让自己离开了,阿澈眼神不变,已经完全洞察了李承德的心思。 “回老爷,阿澈大好了。”略略点头,阿澈答道。 李承德却又笑了,眼神中全是疏离而非关怀:“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家?你的家人尽折损在此,想必这里对你来说也是伤心地,何不回到家乡,重振家门?” 还未等阿澈开口,李承德又道:“盘缠你不必担心,我们李家向来帮人帮到底,会为你准备好的。” 阿澈心中冷哼一声,李承德看来是铁了心要他走,连反驳的机会都完全不给他留下。 不过这正合他意,谋划已久的事情已经完全办妥,他今夜子时便可以离开了。 只是他不能自己走,还得带上一个人。 第二十一章情愫渐生 “这是……”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李清秋的眼睛由混沌渐渐转为清明。 待看清眼前熟悉的布置,李清秋几乎要惊呼出声:“——我的房间?” 搜索脑海中的记忆,李清秋意识到,自己现在毫发无伤地躺在自己的闺房里,说明阿澈应当在刚才那场混战中全身而退了。 想起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爆炸,李清秋后怕不已。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预料到那短箭会爆炸,那一瞬间却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她怕不是疯了吧?阿澈的性命于她而言有这么重要吗? 房间里寂静无声,四周十分昏暗,清冷的月亮是唯一的光源,显得更加静谧了。 李清秋竟然就呆呆地坐在床边,像黑夜里的一座无言的雕像。 只是同为失去亲人的可怜人,惺惺相惜之情罢了。 只是自己看不得人总是难过,所以总是想着要逗他开心罢了。 只是不喜欢别人满腹心事,所以想让阿澈多说说话罢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 那你为何要在乎一个不相干的人开不开心? 你为何在靠近他时莫名心动? 那你为何甘愿以身犯险,也要拼命护他性命? 自嘲地摇摇头,李清秋暗笑自己。 喜欢就是喜欢,你为何不敢大方承认? 李清秋,枉你活了两世,自己的心意还要欲盖弥彰不成? 门外传来敲门声,李清秋的思绪被一下子拉回。 “小姐,你在吗?”门外传来怜儿的声音,似乎十分焦急。 应该是为了自己方才与护卫失散之事,不知道现在阿澈在哪里。 “怜儿?” 李清秋应道,起身趁着月光去开门。 门打开,李清秋却见怜儿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管家。 没等李清秋发问,管家松了一口气对她道:“二小姐,方才阿澈对老爷说,你在房里休息。老爷便差我来查看,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老爷都快急死了!” “阿澈现在在何处?”李清秋心里觉得有些不安,急忙问道。 “在大堂。” 门也来不及关,李清秋快步奔向大堂。 爹爹本就不喜欢阿澈,不过是让他留下来养伤就已经费了她很大的功夫。按照爹爹的性子,如今阿澈或许要担上故意带她离开的莫须有罪名了。 李清秋小跑到大堂,却在门外遇到了同时前来的李清月。 “清秋!”李清月快步靠近李清秋,抓住她的手臂,急切询问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情?” 李清秋摇摇头,转了一圈,娇憨笑道:“姐姐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看着妹妹这副样子,明显是不知道府里都在说她发生了什么事。李清月却放下心来,松开抓住李清秋的手臂:“你没事就好,都怪我逛着逛着就忘了时辰。回来要与你会合的时候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大群人,生生阻拦了我们的去路,又耽搁了许久。待我们到了那放河灯的地方,却左等右等都不见你。我想着你应该是见不着我于是先回来了,便也回来找你,谁知一回到府里,他们却说你出事了!” 李清月一脸心悸的样子:“吓得我赶紧过来找爹爹商量,没想到你竟然也来了,真真是虚惊一场。” 大姐也碰到一群奇怪的人了?这与她碰见的不会是同一批吧?难不成这群人专门在夜市里流窜? 这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情,李清秋的神色变得凝重,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二人走进大堂,阿澈正立于堂前,气氛十分沉重。 低头见地下两个被打得鲜血淋淋的护卫,二人都不忍心地侧目,不敢再多看一眼。 “爹爹?”李清秋犹豫着出声。 “清秋,你把来龙去脉老老实实地告诉爹。”李承德面色凝重地看着李清秋,言辞之中提醒她不要撒谎。 “与护卫被冲散后,我们先去了酒楼吃饭,而后便回来了。” 相信阿澈已经说过一遍了,李清秋决定不加赘述了。 “你们在酒楼,发生了何事?”李承德锐利的目光刺向李清秋,惹得她心中一惊。 “我……”李清秋支支吾吾的样子,吃霸王餐这么败坏名声的事情,她真的很难以启齿。 下定决心一般,李清秋眼睛一闭,道:“吃完饭,我才发现我的荷包不知丢在何处了。处境很是窘迫,我不能说我是李家的女儿,趁着店里没有相熟的人,我便拉着阿澈和我一起跑了……” 李清秋必须承认的是,其实逃跑的时候她是觉得十分快乐的,就像当年和闺蜜一起逃课去吃好吃的一样,那种干了坏事的小窃喜在她心里跳来跳去。 不过,当然要除去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些可怕的人。 竟然与阿澈说得一般无二,这小子当真没有撒谎? 李承德见李清秋低着头十分懊悔的样子,看起来她倒是没有说假话。 “那为何不等你姐姐一起回来?与你姐姐会合,让她给你付了银两,不就不用回家了?”李承德抓住李清秋的目光,逼她与他对视。 “因为……” 害怕父亲错怪妹妹,李清月却是抢过李清秋的话头,急急道:“是我在路上耽搁了,错过了与清秋相会的时间。或许是找不见我,她就先回来了。 如若说李清秋还有包庇阿澈的可能性,李清月在这一处却是半点都无。她一不曾与阿澈接触过,其二…… 李承德叹了一声,他这个女儿,从来都学不会撒谎。 即便事实就是如此,李承德心中的不安却始终无法消退。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敏感,他始终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与阿澈脱不了干系。 他身上虽不曾透露出什么有威胁气息,可是保不齐,许多危险都是冲着他来的。他作为一家之主,绝不能冒险。 这个人,绝对不能再留在李府! “原来真的是这样,是我想太多了。” 李承德忽然露出一丝笑容,轻描淡写道:“阿澈,明日你启程回家乡的时候,记得要取管家给你备好的盘缠。” 第二十二章自愿离开 李承德说这话,意思十分明确:你阿澈,该走了。只是他这么一说,不像是在驱赶阿澈离开,倒像是阿澈自己提出要离开的一样。 这下,他走便是走,不想走,也必须得走。 意思直截了当,言辞之间却委婉不已,李承德果真不愧是在商海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 "爹爹?你不是过要说留阿澈在家里当个护卫保护我的吗?"李清秋听李承德话锋一转,言辞之中竟是坚决要阿澈马上离开的意思,心急抢着说道。 "阿澈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只甘心做一个小小的护卫?清秋啊,你也太小瞧阿澈的志向了,他要回家重振家门,又有何不好,你就别拦着他了。"李承德微笑地看着李清秋,并没有履行承诺的意思。 转头去看阿澈,见他面色不动,并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李清秋倒是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要继续坚持了。他到底是怎样的想法?要去还是要留? 出于李清秋的私心,当然是想要阿澈留下来的。可是即使他能留下来,又怎么样呢?阿澈家中只剩他一人,也无产业也无依傍,甚至还要靠李府才能治疗伤痛得以休养。 不管李清秋多希望他留下,甚至想跟他在一起,只不说李清秋已经与白穆川有了婚约,就是没有这口头婚约,李承德也是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门不当户不对,对于劣势一方来说,无疑是最伤人的打击。在如此情景下,无论哪个有自尊心的男儿都会选择离开,何况是阿澈这样骄傲的人。 若是阿澈真的要走,说明他志在四方,心思根本不在她心上,她又何苦坚持要阿澈留下来强人所难。 对啊…… 她都在想些什么?阿澈是否对她有意思还未可知 暗暗骂了自己好几遍自作多情,李清秋惭愧地收回了思绪,目光也触电似的从阿澈身上离开。 听见李承德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些他从未说过的言语,心中虽然冷了又冷,脸上颜色却是不变,阿澈拱手道:"承蒙老爷小姐关照,阿澈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叨扰甚久,给老爷添麻烦了。" "诶区区小事,阿澈无需如此客气!" 很满意阿澈的回答,李承德的笑容终于是发自心底地在脸上浮现。心道:此人总算要些脸面,也听得懂人话,若不是他来历不明,我李承德倒是想栽培他。 李承德心中止不住的高兴,李清秋心里却是止不住的难过:虽然爹爹也是故意在逼他走,但是阿澈非但不反驳,而且还做出一副顺理成章十分愿意的样子,明显是早就想离开了。或许从救他回来的那一天起,他就想要离开了?那为何他还要故意运气让自己受伤,借此机会留下来?这实在是自相矛盾,令人有些费解。h 想到这里,李清秋狐疑问道:"阿澈,你真的是自己要走?" "是",阿澈不可置否地回答李清秋,"是阿澈自己要走的。" 顿了顿,阿澈又紧接着说道:"多谢小姐多日来对阿澈的悉心关照,救命之恩,阿澈来日定会报答。" 若是你愿意和我走,我可以用一生来报答你。只是我还不知道你此刻的心意,李清秋,你是否会和我一同离开? 澄澈的眼睛就这样不加掩饰地瞧着李清秋,似乎想要穿透她的身体,直直看到她的心里,看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救命之恩……只是救命之恩么? 心脏忽然有些紧绷,李清秋感觉有些难受,或许是被之前那场爆炸震到了五脏六腑,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吧。 看出李清秋的表情有些黯然,阿澈心中却是愈加笃定心中想法。他的判断没有错,他不是在自作多情,如果不是因为在乎,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离开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只要她心里有她,就算是这次不愿意和他一起走。待到他那边的事情稳定了,他再来接她,又有何不可? 也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看着阿澈也不像是喜欢安于现状的人。怎么会只安心在我们家当个护卫,是我总想着他的伤还没好,还当他需要照顾呢。" 像是自嘲地笑笑,不再看阿澈,李清秋迎上李承德的目光。言辞之中也没有了反驳的意思,有的只是对阿澈离开这个提议的恍然大悟。 轻轻按了按额头,李清秋面有愧色道:"是女儿糊涂了,既然阿澈要走,我们之中自然是谁也没有拦着他的权利。不过今日天色已晚,阿澈你就明天启程吧,也不急于这短短几个时辰。" "我也是这个意思,那就这样决定吧"李承德挥挥手,好像有些疲倦,"今晚发生的事情真是奇怪,竟然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就都回去休息吧。" 地上被打得不得动弹的两个护卫心中十分委屈,今晚他们根本什么也没做,却平白地遭受家法伺候。如今二小姐也是安安全全地回来了,他们又何错有之? 正欲出声申冤,却瞧见李承德深不见底的冰冷目光正在扫视着他们,便是大气也不敢出了。 两人冷汗连连,庆幸自己没有说话,心下却是渐渐明白了。纵使今日他们什么都没做,也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做,才引得老爷在百忙之中还要腾出时间来为小姐的事情提心吊胆。 若是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没有错,或许根本不是家法伺候这么简单了。 心中哀叹一声,谁让自己反应太慢,竟与小姐失散了呢?若是自己有阿澈一半的反应力,也不至于如此了! 若不是李承德对他的敌意太甚,冲着他的毒辣眼光,阿澈甚至想着事情稳定后,与李承德打打交道。 朝着李承德稍稍躬了躬身,阿澈道:"如此便谢谢老爷了,阿澈明日便来与老爷辞别。" 说罢,却不急着转身离开,又以认真至极的目光看着李清秋,道:"二小姐,来日方长。你的恩情,阿澈会好好报答。" 短短的两句话,明明只是致谢之词,却像是在许给谁什么承诺。 第二十三章夜市迷雾 夜凉如水,月亮已经高高升起,繁星消退,墨黑的天空变得清冷无比。 听了李承德的嘱咐,李清秋与众人一样各自回了房间。 皎洁的月光之下,李清秋坐在窗边,竟是半点睡意也无。 今夜真是发生了太多事情,李清秋疲倦地叹了一口气。只是陪大姐逛了一次夜市,怎的多生了这么多的事端?先是碰到奇怪的人要送她画儿,再是碰到一群奇奇怪怪的人把她和护卫冲散,然后又去一个氛围奇怪的酒楼吃了饭。还有巷子里的那些要杀阿澈的人,到底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她晕过去之后,又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她怎么一点都感受不到爆炸之后的创伤? 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有巧合这一说,但是巧合多了,就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些到底是命中注定的事件,还是人为造成的连锁反应。她需要从头到尾捋一捋这乱七八糟的事情。 用手托住额头,带着一肚子疑问,满脸疑惑的李清秋陷入了沉思。 大姐说过,他们也碰到了一群奇怪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因而才耽误了要与她会合的时间。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正迫切地需要拖延时间,怎么正好就有一群人来为她和阿澈争取了时间? 如果这群人真的是受指使来的,那么,最大受益者会是谁? 难不成…… 李清秋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却又觉得自己的直觉无比尖锐地直指那个人。 阿澈? 如果真的是阿澈,有些事情就能串起来了…… 李清秋神色复杂,不自觉地捏紧了袖子。 她昏迷之后绝对不能马上醒过来,那急迫需要的那段时间,阿澈便可以派人去拖住李清月,让李清月误以为是自己耽误了时间,因而对李清秋比她更早一步出现在府里并不怀疑。 阿澈只要在她昏迷的空当把她送回李府,算好时间出现在李承德的面前,就可以让她毫无破绽地出现。 如果那群人真的是阿澈派去的,那他们吃饭的那个气氛诡异的酒楼,是不是也是他算好的? 他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如果猜测成立,那他根本不会是一个普通的落难少年。一个普通的少年,绝不需要有这样的心计,也不可能在监视他的护卫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召集这么多人,来制造一场恰到好处的混乱。 阿澈,你太不简单。 我从前只以为你是一个落难贵族,需要一个栖身之所静心养伤,所以即使你利用我对你的同情心留在府里,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可为何你养好伤以后,我却觉得,你不止想要一个安稳的避风港这么简单。 李清秋眼睛微眯,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浓厚。 可是……他在酒楼的时候,根本没有和里面的任何一个人交流。如果不是为了传递信息,那为何要故意引导她去某个特定的地点。 酒楼的装潢十分正常,摆设也是普通摆设,就连店小二的话也并无不妥。当时她虽然感觉到酒楼的气氛不对,但是观察了许久,还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会不会真的只是巧合?这家酒楼不过是阿澈误打误撞看见的,正巧自己肚子饿了才想要进去吃饭的。 又是正巧?真的有这么巧吗? 拍拍自己的脑袋,李清秋只觉得太阳穴有些胀痛。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夜已深,茶自然早已凉透。冰凉的茶水从李清秋的喉舌穿过肺腑,让她感受到强烈的冷静由内而外地包围了她。 “到底是什么?我想漏了什么?”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传递信息? 李清秋的手指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死活也抓不住线索的尾巴,陷入了思考的僵局。忽然,她的手指停了下来,指尖停在桌子上,随即竟画起圈圈来。 “我们今晚,吃了四个菜”,想起被遗漏的菜名,李清秋努力地回忆着那些佳肴的名字,“野鸡……崽子汤……清炒枸杞叶!鲜笋金银蹄……红烧……红烧江鲥鱼?” 可是这四个菜式,根本是本城里常见的菜式,哪家饭馆几乎都能做,哪里有什么特别之处? 等等,如果将这些菜的名字拼起来的话。 李清秋忽然灵光一闪,在桌子上沾了茶水借着月光把四个菜的名字写了出来。 野鸡崽子汤。 清炒枸杞叶。 鲜笋金银蹄。 红烧江鲥鱼。 顺着逆着,藏头藏尾,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李清秋愣是没发现里面有字能连成一句完整的话。 泄气地看着桌子上的水渍慢慢干掉,李清秋叹了一声:自己为什么偏要把阿澈想的这么工于心计呢?这本来就是她的妄自猜测,一点实证都没有。她这样百般实验,是在证明自己的聪明才智,机敏过人,还是在期待阿澈真的做了这些事情? 别说这些奇怪的事情了,李清秋都快要搞不懂自己了?就凭着自己虚无缥缈的直觉,就要怀疑自己的心上人,她李清秋是不是魔怔了? 她可是刚刚才发现自己喜欢阿澈的啊,怎么竟要胡思乱想把这些莫须有的名头都一一往阿澈的身上推?况且他已经自己要求要离开李府,若是真的对李家要造成威胁,他为何什么都还没做就要离开?要是阿澈知道她在这里已经对他猜测了一晚上,他应该会很不开心的吧。 想起阿澈刚来的时候,总是冷着一张俊脸,让她时时想起他的遭遇来。于是她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就连这次的夜市也是她故意要求阿澈去的。就算阿澈算无遗策,也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让他陪自己去逛夜市啊! 真是想了一晚上没用的,李清秋撇撇嘴,对自己爱胡思乱想的坏习惯表示十分不满。于是摇头起身,就要往床上去,折腾了一晚上,还加了让人头疼的头脑风暴,身体早已经疲惫不堪。只是被满脑子的思绪乱飞干扰,没什么睡意,如今想开了,疲倦也就席卷而来了。 再说,阿澈明天就要走了。她想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李清秋顿住脚步,黯然伤神地低下眉眼。 目光低垂,却触到桌子上那片将干未干的水渍。 手指轻轻靠近上面用水写的字,李清秋心头一震。 “不对……” 第二十四章斩断情丝 “笃笃笃……” 门外突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被桌上的水渍震惊的李清秋又被吓了一大跳,蓦地站直了身体,推动了身后的椅子,彻底暴露她确实如门外之人所想那样清醒着。 慢慢靠近门,李清秋警惕地问道:“何人在门外?” 门外敲门声刹那停止,随即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声道:“是我,阿澈。” 夜已深了,他来寻她做什么,难不成竟然与她猜的一般无二,他今夜就要离开,而不是明天? 把手放在门闩上,李清秋有些迟疑。虽说此时已经快到子时,不会有什么人在她的住所附近来往,可若是真被有心人无意中撞见她深夜为一个男子开门,届时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虽然不知道阿澈是如何躲过护卫们的眼睛来到这里的,可他既然突破重重监视来到这里而不被发现,可以说明阿澈的武功之高是难以想象的。 而且他深夜不惜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到自己的房前,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正好她也想弄清楚一些关于他的谜题。况且一直让他站在门外,若被发现,更惹人生疑。 想到这里,李清秋下定决心似的,利落地拉开门栓,沉声对门外站着的阿澈道:“进来说话。” 阿澈从容地迈进李清秋的房间,丝毫没有害怕被发现的忧虑。因为他的暗卫此刻已经包围了这附近,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迅速处理干净,更别提那些个监视他的小小几个护卫了。 房间里十分昏暗,可是李清秋还是趁着月光看清了阿澈脸上的淡然与从容。看他脸上的表情,这个人恐怕已经解决一切干扰他们会面的障碍。李清秋忽然觉得心里一凉,那是一种对未知强大力量的恐惧的感觉。 背过身去轻轻关了门,李清秋率先开口问道:“阿澈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说好了明日离开,为何不明日再说?” “有些事情今晚不说,就晚了。” 向着窗前走了几步,月光洒在阿澈的身畔,只照亮了他的半边脸。他的眼睛一如李清秋初见他时那样澄澈深沉,此刻却失去了平日里的淡漠,似有些光芒在里头似有若无地闪烁。 深深地看向李清秋,阿澈缓缓吟道:“我本将心照明月,明月之心何照也?” 什么?李清秋瞬间有些呆滞,瞪大眼睛,神情愕然地看向阿澈。 他这是……在向她表白? 心中又惊又喜,李清秋甚至觉得有些被被头等大奖砸中的眩晕感,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说什么?” “清秋,你可愿意与我一同离开?”月光下的少年没有表白心爱女子的半点羞涩,坦坦荡荡的样子,似乎早已看穿李清秋心中与他拥有着的那份相同的感情。 他今晚必须要问出这个问题,现在虽然情况已经稳定了许多,但是主持大局彻底解决混乱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日。那个时候,恐怕纵是李清秋想要等他,也没办法拗得过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个那个什么白家大少爷了。 想起李清秋的婚约,阿澈的心中又是一紧,深沉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李清秋,期待她能给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他在赌,她与那些他见过的万千女子不同,她有自己心中的思量,也有常人所不具有的勇敢。 他在赌,她会抛下一切和他走。 “为何?” 李清秋虽然心中惊喜,却还是强装糊涂地问道:“我为何要与你一起走?” “我中意你”,没有半点迟疑,阿澈轻声说道:“清秋,我中意你。我知道你也中意我的,对吗?” 他上前一步,接着说道:“我想时刻有你在身边。跟我走,清秋。” 他的声线低低的,带着一些沙哑,很有蛊惑的力量。再加上他眼中不加修饰的爱慕之情,正在源源不断地向着李清秋的眼睛输入感情。 跟他走吧。李清秋听见自己的心里弹射出来千万个这样的声音,莞尔一笑,上前一步想要靠近阿澈,却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顿住了脚步。 笑容被回忆强行抹去,李清秋不进反退,往后迈了一步让自己更加隐没在黑暗中。 “阿澈,今夜子时?是不是?”不带情绪地,李清秋淡淡问道,似乎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是。”错愕了一下,阿澈瞥见桌上那片未干的水渍,心中已经了然。 鲜笋金银蹄,清炒枸杞叶,野鸡崽子汤,红烧江鲥鱼。 四个菜名里藏着打乱顺序的“今夜子时”,放在旁人眼里或许普通得难以引起注意,她竟用了几个时辰便想出来了,他的确低估了李清秋的聪慧。 “那两拨人,是你找来的,是不是?” “是。”心里忽地一沉,阿澈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皱眉欲解释道:“清秋,此事……” “你佯装吐血,想要留在我李家掩人耳目,是不是?”李清秋没有给阿澈说话的机会,又是加了一问。 “是。”心中有种莫名的慌乱,阿澈看向李清秋的眼神中少了一分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不被信任的不安感觉。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绝对不会对李家造成任何伤害。若是你今夜不愿和我走,待到事情稳定后,我会回来,明媒正娶,可好?” 所以……不要嫁给别人,可好? 完全没有被人怀疑的恼怒,阿澈的语气中满是认真。 “我跟你走,阿澈。”淡淡说道,李清秋在黑暗中的脸却满是伤神,没有应该在她脸上出现的雀跃表情,更没有要与心上人私奔的兴奋。 阿澈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想要上前一步去再一次询问,却听见李清秋一声坚决的命令。 “站在那里,别过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阿澈感觉到千军万马从面前踏来,将他深深按在原地,不得动弹。 “呵……”她忽然冷笑一声,阿澈不明白其中意味。 “你凭什么?”她的声音带笑,却不是平日那样温暖的感觉,反而冒着丝丝凉气。 “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会跟你走?” 阿澈清晰地听见李清秋说道。 第二十五章自断姻缘 "除了空口承诺,你能给我什么?阿澈?"李清秋的声音冷然,语气里竟有从不曾听见过的嘲弄。 "是数不尽的绫罗绸缎?是闪耀夺目的金银珠宝?是豪宅大院?还是翻云覆雨的权势?"轻描淡写地说着世人追逐一生的欲望所在,李清秋笑了又笑,却让阿澈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寒冷起来。 声音里带着一些不愿相信与失望,阿澈静静看着黑暗中的李清秋:"你喜欢的……也是这些么?" "当然了",李清秋语气中的嘲弄更甚,嗤笑出声,"这个世上,哪有人不爱权势财富?难道还真的有人觉得一腔深情就能抵抗世间的一切困难?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哪有可以握在手中的富贵权势来得实在。" 嘲弄转为不信任,李清秋的语气中满是怀疑:"我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东西,但是绝对与我家的家业有关。我甚至不知道,我救你,到底是你设计好的,还是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把一开始的相遇放进最险恶的揣测里,李清秋心中极痛,眼角已经酸得厉害,似乎有什么要夺眶而出。 她能如何呢?与他的相遇是命运的安排,可是在她已经被安排好的命运里,她不能够爱上眼前这个人。 在想要说出"好啊,阿澈。我同你一起走"之时,司命星君说的话却就这样冲进她的脑海,强迫她想起她的命运来。 早已经印好的书可以重新印,早已经刻好的字可以重新刻,可早已定好的命运,只能义无反顾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此刻她可以做出一个让两个人都开心的选择:和他一同离开,或者等他回来。 可是之后呢?她最终不能逃过命运的掌控,她会嫁给另一个人。她自己早就知道命运,所以只要接受结果就好了。 可是阿澈呢?他什么都不知道。而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他。若是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要面对的就是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强大力量,对峙的结果如何,李清秋想都不敢想。 既然这样,她又何苦让阿澈承担这份苦楚? 就让她来背负吧。 李清秋紧紧扼住自己的手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关节处传来的尖锐疼痛让她咬了咬牙,终究是没有暴露出任何能给予阿澈希望的情绪。 若是一场设计好的相遇,或许他现在的心还不会这么痛。阿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多年来看人的毒辣眼光,竟然会因为一时的感情用事看错了人。 "既然嫌弃阿澈是个穷小子,那你……今夜为何要舍身救我?"心中仍是存着一丝此时最不应该有的希望,阿澈的声音更加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像是对阿澈不死心的发问无奈至极,李清秋叹了一口气,感觉有些得不偿失地说道:"我还以为只是什么普通暗器,才拉你一把,要是你死在我面前,那那个恶人岂不是冲着我来了?谁知道那东西威力这样大,不仅把我震倒,还将我震昏了过去……" 听着李清秋的回答,阿澈没有说话。心里留下的那一丁点希望也渐渐熄灭,眼神的光芒散尽,冷冷地听着李清秋一句句似乎发自肺腑的话语。 "今晚我总算想清楚了,你不就是觊觎我们家偌大的产业吗?只要带着李家二小姐走了,那李家还不是乖乖地把家业都奉上?你是这样想的吧?阿澈,认识你这么久,竟然不知道你这么会打如意算盘!" 似乎很为自己的完美的推测感到骄傲,李清秋表现得十分自信和笃定。 在她眼中,他竟然是这样不堪的人。阿澈自嘲地笑了。他笑自己错把杭州当汴州,还以为李清秋与那些女子不一样。他笑自己识人的功力竟和一个普通女子一样差劲,只会感情用事,忘记冷静镇定。 "让我嫁给你?你怕是不知道我要嫁给白家大少爷了吧?白家与我家门当户对,我与白哥哥也是情投意合青梅竹马,待我及笄我们就能成亲了。你一个无财无势的穷小子,不过是我随手救了,现在是我们家小小一个护卫而已,你凭什么喜欢我?你凭什么说要带我走?" 李清秋说得有理有据,却字字伤人,字字诛心。若是阿澈还对她抱有一丝希望,此刻需得伤得体无完肤了。 可阿澈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不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像在看一个从未认识的人。 "打扰了。" 清冷的月光下,阿澈像是一潭冰封的湖水,散发着阵阵寒气,透露出一种不愿人接近的冷漠气场。 "是阿澈自作多情了。二小姐保重。"阿澈朝着那黑夜拱了拱手,却没有再往里看。 "咳咳……你的确是自作多情……快走吧,咳咳……"像是笑狠了,李清秋竟然咳嗽起来。 可不能让阿澈听出来自己声音里的干涩哽咽啊。李清秋捂住嘴巴,拼命咳嗽着,由双目流淌下来的眼泪已经流满了整个手掌,可她还要假装笑着说话。 真的很不甘心让一个和自己相互喜欢的人就这样被自己逼走啊。可是没有她,他会有更好的未来,长痛不如短痛,这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就是没办法抑制住心底的痛苦一直蔓延,一直肆无忌惮地吞噬她那短暂的幸福。 轻轻吐出一口积压胸口的浊气,阿澈毫不留恋地转身,不愿意再和李清秋有半点交汇,因此没有向前去走正门,而是从窗口离开了。 矫健的身影在月光下起起落落,不消多时阿澈已经到了约好的地方。 领头的黑衣人见他前来,躬身拱手道:"主上,与蒋家那边的事务已经谈好。选好日子,便可履行。" "让他把东西都准备好,一个月后他会得到他要的结果。"并不看黑衣人,阿澈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槐树上。那槐树的叶子已经枯黄了一半,风一吹,叶子就摇摇欲落。 天,真的要凉了。 第二十六章李修 怜儿今日受李承德吩咐,一大早就到阿澈的住所送早饭去了。 说是送早饭,还不是要看看阿澈是否已经起来了,要将他尽早逼出李府去。既然已经让阿澈自动说出要离开李府,李承德自然要趁热打铁了结此事。 只是,她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又不是专门跑腿的,凭什么让她来? 这样想着,怜儿没好气地敲了敲阿澈的房门:"阿澈,你起了吗?我来给你送早饭。" 敲了好几回,又等待良久,怜儿端着早饭的手已经酸痛不已,房间里面却还是没有回应她的意思。 "阿澈?"难道睡得得太沉了? 怜儿皱起眉头,用一只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拍向了门。 "咿呀"—— 呆在原地,怜儿愕然地看进了房间里。 门没关? 走进房里,怜儿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环视一圈,竟是没有发现有人的踪迹。 房间里干干净净,物品摆放整整齐齐,若非上面还没有积灰,怜儿简直要怀疑自己走错了别的未曾住过人的客房。 她得赶紧去告诉小姐! 怜儿重重地点一点头,就要夺门而出, 却在一刹那之间想到了什么的样子蹙起了眉,脚步却不停,仍是朝着李清秋的住所去了。 无论今早阿澈在不在,老爷想的是,必须要借她之口提醒小姐,无论早晚,阿澈都一定要离开。 "小姐!"怜儿马不停蹄地赶到李清秋的住所,还未到门前,就已经急切地朝里面喊道。 房门"唰"的一声打开了,一夜未眠的李清秋十分憔悴,却仍是展出一个微笑,丝毫没有被打扰到的恼怒:"这一大早的,怜儿你怎么咋咋呼呼的?"于是便把怜儿拉进屋里,让她先顺顺气再继续说话。 抚了抚胸口,怜儿把气息顺平了,语气里还是掩饰不住的急切:"阿澈不见了!" "怎么回事?"李清秋拍拍怜儿的手,示意她继续说。 不知为什么,怜儿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小姐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平日里她对阿澈的情况可是十分关心的。 迟疑地开口,怜儿道:"今儿一大早,老爷就让我去给阿澈送早饭。我到了那儿,敲门敲了许久,却不见有人应。于是我便十分奇怪,便推了推门,谁知道那门竟然没锁,我就进去了。" "后来呢?"李清秋清清淡淡地问道,怜儿没法听出她是什么情绪。 "后来……我进了房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或许是……出去了吧?" 怕小姐因为阿澈消失而伤心,怜儿小心翼翼地补充了自己的推测。 "你给阿澈送早饭,自己吃了吗?" 怜儿怔怔地看着李清秋,不明白她为何此时要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走吧",李清秋好似没有看出怜儿的疑惑,温和而缓慢地说道,脸上还挂着微笑,"我们一起去吃早饭。" 小姐怎么好像并不关心阿澈的样子,难道之前的那样对阿澈只是因为新鲜感而已? 怀着一肚子的疑问,怜儿被李清秋拉到了饭厅。 李清宇和李老爷李夫人早早就吃了早饭去店里忙着了,李清月也在整理她的物什准备回婆家去了。 整个饭厅相当于为李清秋一个人准备的,她便拉着怜儿一起坐下来吃。 反正没人在,要让怜儿干看着自己吃,李清秋觉得有些不自在。 怜儿却连连摆手,死活不肯坐下来,嘴里念叨着什么主仆有别,不能逾越。 正为难着,怜儿却突然站直,低眉顺眼道:"二少爷。" 李修? 松开怜儿的手,李清秋有些不相信地朝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少年逆光而立,年纪看着虽小,个子却是很高。满意于怜儿的惊讶,他对李清秋展现得意爽朗的笑容:"二姐,我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还要游学两个月?"大姐是这么和她说的呀,李清秋疑惑地看着李修。 李修则是大大咧咧地进了门,坐在李清秋的身旁,拿起一个碗兀自装起粥来:"我看娘给我写的信说大姐这次回来时日太长,下回怕是要好久才能回家里来了。" 吹了吹热气腾腾的白粥,李修捧起碗,也不用汤匙,直接就喝了起来。 接着他又含含糊糊地说:"本来大姐嫁人以后就很少有机会回家,下次见她又不知道是何时了。我可没有心思游学了,就和夫子告了假,回来见见大姐再说。" 李清秋却被李修一番话逗笑了,他那点小心思,谁能听不出来?便嗔了他一眼,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学习了,借着见大姐的名头回家偷懒!" 被噎到了似的,李修放下碗轻咳一声,窘迫道:"哪有的事,本来就是为了大姐我才提前回来的。二姐你可别和爹娘胡说。" 说着,李修眼珠子一转,慢慢靠近了李清秋,也给她盛了一碗粥,笑说:"二姐,你最疼修儿啦。一定不会跟爹娘说的,对吧?" 看着李修一副讨好的样子,李清秋端起李修稀里糊涂盛的粥,细细用汤匙翻转,无奈笑道:“权当是为了大姐,我就不去爹娘面前告发你了。可是他们要是问起了,你该如何作答?” 夹了一筷子小菜,李修满不在乎地回答道:“那我就说夫子告假还乡去了,学堂没人教书,我理所应当回来家里学习。” “你这可是撒谎……”不满地撇了一眼李修,李清秋正色道:“怎么可以因为自己想偷懒这点小事就丢掉读书人的信用?修儿,你这样,爹娘会不高兴的。” 李修还想开几句玩笑,却隐隐感觉到李清秋有些生气,神色一转,也摆出了正经的表情:“二姐,你别生气啊。修儿与你开玩笑罢了,你还真以为我会向爹娘撒谎?爹那个脾气,还不给又我吃棍子。” 想起去学堂寄住之前,因为给一个穷秀才出头不小心打伤了附近的地头蛇,被李承德知道后打了他好些棍子。那时他还想着要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替人出头,只是绝对不能再被爹知道,他可不想再挨棍子了。 李修忽然打了一个激灵,身上的伤明明已经好了很久,可一想到爹的棍子,从前被打的地方就条件反射似的隐隐作痛。 李清秋看他神色不似有假,才安下心来,点了点头。 “二姐,大姐呢?” 李修突然出言问道:“怎么不见她来用早膳?” “她正收拾东西了呢,幸好你幸好你回来得及时。不然悔青你的肠子!”李清秋点了点李修的额头,笑说道,冷不丁却听有人道: “你还知道记着你姐姐呢?” 第二十七章暴露 稳住自己想要逃的身体,李修僵硬地看向从外面走进来的魁梧身影,蓦地站起来,心虚低头唤道:“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派人来府门口盯过梢的,大哥和爹娘明明一大早就出去了,怎么又突然折返?爹不会在门外听了许久了吧?那岂不是将他那些胡编乱造的词措也听了去?他可从来没想过真的要骗自家爹爹的,爹要是听见了那些话,非又要剥他一层皮不可。 “爹……您怎么回来了?”李修表情僵硬,眼睛也尽量谦卑地看着李承德。 李承德没有回答,却是看穿李修似的冷哼一声,吓得李修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良久,李承德才幽幽开口道:“你姐姐要回莫家去了,我和你娘自然是要回来送她的。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偷偷回来没人发现?找那两个小厮毛手毛脚的,跟踪你爹也就罢了,还敢露面直勾勾看着我们李府。你爹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看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李修派去的那两个人,刚一露面就被李承德叫人抓住了,还未逼问就大呼是二少爷派来的,来龙去脉也一并解释清楚了。李承德便让他们假装无事,仍去向李修汇报消息,自己则是在布庄交代了李清宇一些重要事项便折回来了。这一回来,正好抓李修一个现形。 “修儿记挂大姐,想着她很快就要回莫家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就……我就回来了……”李修被李承德点破心思,心里虚的很却因而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小声嘟囔着。 见李修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李清秋又无奈又好笑,这孩子,逃学的理由倒是找的挺好。可惜逃学就是逃学,理由再冠冕堂皇李承德也不会吃这套。 “修儿也是见大姐心切,才冒着被爹你训斥的风险也要回来的。逃学夸不得,可这姐弟情深也骂不得,你就当他功过相抵吧。”李清秋不忍看见李修为了大姐还要被爹爹责备的可怜样子,连忙打圆场帮李修辩驳道。 听李清秋帮着李修说话,李承德心中也是一松,他只想要提醒李修不要为了琐事放弃学业,并不是真的想要斥责他的所为。正好李清秋出面当了和事老,李承德也正好不必再继续摆臭脸树威严,顺着台阶便下了。 “今日若不是你二姐帮你说话,就你逃学还妄图欺瞒你爹我这两项,家法有你受的。而且念在你对你大姐的情义上,这次就饶了你,你可记着,下不为例!”一边说着,李承德锐利的眼神直直地看向李修,李修心中的不满瞬间被压制,消失得无影无踪。 “修儿知道。”眼睛委屈地下垂,李修丧气道。 李清秋见状忍不住展颜一笑,抬手摸摸他的头,只觉得李修像一只受了委屈了小狗,眼睛里还有一丝波浪在涌动的样子,可怜又可爱。 “你大姐在收拾东西,快去看看她。”稍稍抬了抬下巴,李承德示意李修可以去找李清月了。 李修闻言心中一喜,匆匆与与李承德拜别,步伐轻快,瞬间就要像风一样飘出去了。 “慢着!” 冲出去的速度太快,李修险些刹不住车,硬是拽着门框挺住了身体,泛白的手指把门上的漆都抹掉了一层,深深按下了他手指的印记。 这小子,力气还真不是一般大。李清秋不禁咂舌,幸好她这个弟弟是个心地善良的,若是个艰险凶恶之徒,怕是徒手就能打出一个黑帮来。 见李修的身形稳住,李承德才缓缓道:“话还没讲完,你跑什么?” 不是你让我去找大姐的吗?李修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承德。后者却毫无反应地不看他,仿佛刚才那个示意他可以离开的并非自己。 爹爹真不愧是大家口中的老狐狸。李修心下无奈至极,外头的人说的没错,自己的爹其实跟狐狸一样坏,就连看儿子的笑话也要把话转个十八转。 “既然你逃学回来了,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干……” 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从心底浮现,李修的表情渐渐凝固。 爹不会又…… “那你这段时间就去布庄待着,跟你哥哥学学生意上的事情。” 果然! 李修在心里狠狠锤了自己一下,他最讨厌的就是生意上的事情了。却不得不妥协地点了点头,垂头丧气道:“好……”没了方才的兴高采烈,李修有些沮丧地离开了。 带着些许计谋达成的狡黠,李承德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让在一旁的李清秋不由得摇头叹息,在老狐狸面前,力量再大的蛮牛,都只能乖乖听话。 只是……布庄?忽的灵光一闪,李清秋抓住了心中那一点不安和疑惑着的回忆。 前些日子不是说家里的生意出了一些奇怪的问题?那些所谓的客户不满意的布匹,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玄机?李清秋当机立断,对李承德道:“爹,我也想去布庄。" “你?你去布庄做什么?” 不解地看着李清秋,李承德不明白李清秋在想些什么。清秋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为何今日竟然主动要求去布庄? “修儿年纪尚小,行事多有不周全,自然不能让他自己去布庄。大哥平日里也忙得很,不知道能不能看住他。他总算也听得我说两句话,有我在,他应该就不会给大哥和爹爹添什么额外的麻烦了。”李清秋滴水不漏地回答道,她心里清楚,李承德最怕李修鲁莽行事,因此绝不会拒绝自己这个合理的要求。 有些欣慰地点点头,不解的目光变得柔和与欣慰,李承德觉得自己的二女儿似乎比从前成熟了不少,想事情也更加周全了。便道:“如此也好,那清秋你就和修儿一同去布庄吧。” 辞别李承德,李清秋便也向着李清月的住所去了,正好也帮她清点些东西什么的。李清月那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不知道会不会也喜欢丢三落四的。 怜儿在一旁听了三人的谈话,乖巧地站在一旁,见李清秋离开,她便想跟着李清秋一起走。 却被李承德叫住,沉声问道:“那个阿澈,还在府里?” 否定地摇摇头,怜儿回答道:“今日奉了您的命令去给他送早饭,那时候他就不在了。好像突然消失了似的。” “倒是有些自知之明,还用不着我出面。那……清秋什么反应?” 语气里充满了奇怪,怜儿皱眉道:“小姐……反应十分奇怪。” 心中一沉,李承德目光渐冷,那小子来便来,走便走,招惹他们家清秋做什么?冷然道:“有什么奇怪的?” “小姐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也半点没有难过之情,好像阿澈消失是一件平常的小事。” 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怜儿微微抬眼,却看见李承德的脸上挂着不加掩饰的自豪笑容。 他李承德的女儿,怎么会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伤心难过。是他多虑了。 李承德心情甚好,朝外面望去,只觉得院子里的落叶此刻都变得别有风味。 第二十八章礼物 能在回莫家之前见李修一面,是李清月万万想不到的。 当时她已经清点好了东西,把留给家人的礼物单独放在一边,看见昨天在夜市上给李修买的小礼物不由觉得有些伤神。 这臭小子,要不是总是喜欢行侠仗义,也不至于被爹爹"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去。害得她空买了这么多礼物,却一件都不能亲手交给他!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却要经过他手转交,即使那个替她送礼的人是她漂亮可爱的亲妹妹,她还是不高兴。 因为毕竟……送礼物倒是次要的,她是真的很想见修儿一面……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李清月把礼物包起来,却被突然窜出来的李修吓了一跳。 "你你你",被吓着的李清月语无伦次地指着冲进来的李修,定睛一看,心中又惊又喜,"修儿?!" 露出爽朗的笑容,李修抱胸,抬起下巴得意道:"没想到吧?我回来了!" 当然没想到!李清月怎么会想到自己刚刚还在为见不着李修而忧愁,现在他竟然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此刻用欣喜若狂来形容她的心情也不为过。 “你怎么回来了?”李清月惊喜问道,拉过李修开心笑逐颜开的样子。 “我给夫子留了封短信,就偷偷回来了。现在还不知道他被气成什么样子呢。”叹了一声,李修想到夫子看到信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心中紧张不已。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李清月明明很高兴,却假装生气的样子,似乎在怪罪李修不该逃学。 “修儿只是想回来见你一面,大姐你也要说我么?” 李修不禁有些伤神,自己为了大姐逃学回家,被父亲责怪也就算了,大姐也这么不理解他。 “大姐与你开玩笑的,怎么?真生气了?” 见李修一副灰怏怏的样子,李清月“噗嗤”一笑,推了他一下。转身去取了方才放回去的礼物,递到李修手中:“喏,你大姐我可没有忘了你!给你买的好东西,你可要好好收着,别等我下次回来,又说不知道放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积灰了!” 见了李清月手中的东西,李修眼前一亮,一边道谢一边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是什么稀奇玩意。拆开后定睛一看,却是一怔,眼中光华隐隐流转。 大姐还记着他喜欢这些旁人看起来稀奇古怪的东西…… 细细用蓝布包好的物件里有一支留青阳文雕刻的笛子,通体青翠有如琥珀,细细抚摸还能感受到其中的暗纹,让李修惊喜不已。还有一把小羊皮匕首,灰色的鞘把它的锋利完全藏起来,看起来寻常,但是从它刀锋的银光不难看出它的锋利程度之高。 除开一些其他的香料和小物件,还有一只精巧的根雕筒子,外头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西域字,李修看了半天都没弄明白写的是什么,便举起来问道:“这上头写着什么?” “哼哼!”李清月得意一笑,早就等着李修来问自己了,果真是不出她所料。 随即解释道:“我问过那个胡商了,他说上面写的是个‘修’字,我才下决心要买的,不然我还舍不得花高价买这个看起来这么寻常的物件。” 拿过李修手里的小筒子,李清月轻轻在顶部一掰,那筒子登时便被拧开了,往里一看竟然不是空的,而是有一些白色的粉末。 “曼陀罗?!”李修惊呼出声,惊喜地看着李清月手里的小东西,轻轻地接过来,怕弄撒了里面珍贵的粉末。 早听闻有些胡人喜欢在物件里藏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不是运气好绝对淘不到宝。而这曼陀罗粉,作为他们行走江湖的圣品,都不会公开售卖,而是藏在一些不起眼的物件里,只期待着有缘人和识货者来买。 没想到他大姐运气这样好,一出手就买到藏得最深的那样珍宝。 李修感激地看着李清月,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被你猜到了,我还以为又要我解释一番,幸好我弟弟是个识货的。”看出李修眼里的情绪,李清月感觉自己昨晚的疲惫奔波和精心挑选都值得极了。 待李修都好好收起李清月送给他的礼物,李清月听见门外的嬷嬷已经在提醒她时辰已到,马车也装好她的东西了,便带着李修一同前往大门。 到了大门,二人却见李清秋在马车旁边细细地帮李清月清点核对东西,李清月便笑道:“清秋就这么不相信你大姐我么?还这么仔细又清点一边做什么?” 李清秋闻言转身,也笑道:“大姐,我哪里是不信你,我不过是没见过这么些好东西,想趁此机会好好饱饱眼福罢了。” 轻啐了一口,李清月哼声道:“就你会说话是不是?咱们家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还使得着你到我这琐碎物件这儿来饱眼福了?” 被戳穿心思,李清秋抿嘴一笑,不再耍嘴皮子,乖乖地向李清月走去,站到她身旁。 “清月!”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三人齐齐转身,原来是李夫人。 李夫人面上挂着一丝不舍,行走的步子也是加快了的。她身后的李承德不疾不徐,一如既往地严肃,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 李夫人倒是也没有过于难过,毕竟莫家对李清月极好,而且嫁出去的女儿自然是不能常住娘家的,不明真相的人恐会说些空穴来风的闲话。但是心中不舍是肯定有的。 说明了李清宇事务缠身无法来送别她,又嘱咐了李清月几句天冷多加衣裳,注意细心服侍公婆的话,李夫人忽然把李清月拉到一边低声说起什么,惹得李修一头雾水。 瞧着李清月渐渐发红的脸,李清秋心里却是像明镜似的。 不就是一些床笫之事么,想当年上大学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公开在大课堂上讲的,男男女女激烈讨论,害羞什么的是几乎没有的。 待两人好不容易说完了话,李承德似有不满地对李夫人道:“清月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说这么多做什么?耽误了时辰,待清月到莫家又不知是何时了。” 此言一出,李承德虽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可奈何听者有心,李清月的脸却是“蹭”一下红了起来。害羞地点点头,与李清秋李修二人简略两句道别便上了马车。 马车在四人眼前绝尘而去,轻轻一拐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李修不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大姐下次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才与大姐见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就此分别了,早知如此,应该早些回家的。 李修黯然的样子被李承德瞥见,后者则是毫不理睬他心情的低落,冷不丁道:“与其想着你大姐,还不如先想想你自己吧。今早答应过我什么,你可还记得?” 布庄…… 李修哀叹一声,无奈地点头道:“知道了,爹爹。” 第二十九章布庄 布庄里种了许多树,此时都已经掉光了叶子,院子呈现出一种萧瑟的气氛。 比院子里气氛更加萧瑟的,是布庄的账房。李修手里握着一只上好的湖州羊毫,却奈何写不出任何与其名贵相匹配的内容。 大哥明知道他对账本一窍不通,还非要给他一大沓来让他整理,这不是在刁难他吗? 提笔又放下,李修终究是没写出一个字来。李修看着账本搔头挠脸的样子,很是窘迫,一旁的账房先生忍不住把李修看了又看。 扫到账房先生的目光,李修皱眉询问道:“我二姐呢?她同我一道来的,怎么我一抬头她便没了踪影?” “二小姐去库房了,说是要看看新进的布料。”账房先生回忆了片刻,回答李修道。 哎,终究是女子啊。李修无奈叹了一声,还说是要看住自己,碰到好看的布料了,哪里还记得答应过爹爹的事情了。 那厢李清秋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心道这天气越来越凉了,得注意保暖才行。 看着眼前一排排一列列摆放有秩的布匹,李清秋只觉得眼花缭乱,便拉过一旁正整理的工人,问道:“你可知道最近退回来的布匹,都放在哪儿了?” 那人微微躬身谦卑回答道:“回二小姐,那些布匹都是定制的,没办法再放到店里供人挑选。只能放到染坊的仓库里,看看能不能重新染过颜色,待染好后才能再取出来。那些染不好的,便只能弃掉了。” 口中这样回答着,那人心中却是疑惑不已,二小姐不看当下最兴的布料和款式,却要去看那些退货的,这又是什么道理?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在这里看了这么许久,都没见着有个贴着“退货”字样架子。李清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谢过那人,问了染坊的方位,便匆匆离去了。 根据那人的指引,李清秋来到染坊,招人来开了仓库的门,便挥挥手示意自己要一个人呆着。 走进仓库,一股子陈旧气味扑鼻而来,李清秋不得不皱起眉头。 闻这味道,仓库应该许久没有开过了,看来这些布匹被退回来之后就一直搁置着。毕竟新布匹订单络绎不绝,二次染制又麻烦,这些退回来的布匹也只能这样放着,能不能重见天日,还得看命。 依着架子上贴着的提示,李清秋很快就找到那天李承德口中说的那些布匹。 “城西董家,无故退货……应当就是这个。”低声读出架子上的字眼,李清秋细细地查看这些布匹。可无论是从视觉,还是触觉,甚至是嗅觉,李清秋都挑不出一丝奇怪的地方来。 相比起架子上其他印错,染错的布匹,这些无故退货的布匹看起来可太正常不过了。 怎会如此?还真有人愿意为了一批没问题的布料支付高昂的违约金? 摇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李清秋的神色变得凝重。一个人这样做或许是一个普通的意外,可是这架子上,起码有五六批这样的货,这绝对不是偶然。 司命星君说过,她有一段时间的奴隶命,难道这就是李家的衰败的转折点?可是不过几次生意上的不顺,怎么可能导致她沦为奴籍? 这其中,必定有比商战更深的阴谋。她虽然阻止不了命运车轮的转动,可是她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这样遭逢大难啊。只是眼下她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只能看着这些布匹苦思冥想,什么也做不了。 不死心地再翻开布匹查看,却饶是她摸了个遍,都没能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泄气地把布匹复原,李清秋神色沉重地离开了仓库。 出了仓库门,一抹鲜红霸道地侵占了李清秋所有的目光。工人们从染缸里扯出一块鲜艳至极的红色来,那布料还未晾干,便已经呈现出柔滑的光泽来。纵使李清秋对布料不甚了解,心中倒也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料子,也绝非寻常人家能购买得起的。 那抹红色实在纯粹得让人惊艳,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李清秋面前展开。她不自觉地“哇”地赞叹了一声,喃喃道:“这是要怎样的人才能配的上这样的红色?” “自然是新娘子。”忽然有人听见李清秋的疑问,回答道。 “大哥?你何时来的?”辨认出是李清宇的声音,李清秋虽然因为心虚被吓了一跳,却死死压住了语气里的慌乱,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有疑惑。 “刚刚。” 来人正是李清宇,他正凝视着工人们染制的红色布料,并没有注意到李清秋的神情有什么不妥。 估摸着李清秋应该是好奇心驱使来到染坊,李清宇也没有多问。 “哪家的新娘子?竟用得起这样好的料子?”刚刚来的,应该是错开了她从仓库里出来的时间。见李清宇并没有看自己,心中大舒一口气,李清秋饶有兴趣地问道。 “当今圣上即将大婚,迎娶蒋国公的女儿蒋亦蕾为后。承蒙蒋国公看的起李家,让李家来染制和绣制准皇后的嫁衣,你眼前所见的就是嫁衣的雏形了。”徐徐道来这布料的归属,李清宇满意的对工人们点点头。染制了这么多遍,这一次的颜色是最好的。 知道了这布料的神圣使命,李清秋心中更是连连赞叹。这小小的布匹,可是不只承载了女子对婚姻的愿想,还寄托了这个国家的政治愿景。 只是……准皇后?这么说来,当今皇帝届时还要休妻才能再娶她李清秋,自己第一次结婚竟然就要嫁给一个二婚?而且自己还要看着情敌的嫁衣在她家染制? 这都是些什么事?李清秋有些哭笑不得。 缘分啊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无奈摇摇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那片红色吸引过去。 她真的好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穿上这红色缝制的衣服。 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即将要嫁给她未来的夫婿。 晾架上那一抹鲜红随风翻飞,像一团火焰,肆无忌惮地向人宣布自己的热烈。 第三十章蒋亦雷 经过李家一众工人一个月的紧赶慢赶,准皇后的嫁衣终于如期到达国公府,送到了蒋亦蕾的面前。 端着嫁衣的嬷嬷进了门,笑意盈盈地看着在镜子前被打扮着的蔣亦蕾:"小姐,您的……" 话音未落,便听见蔣亦蕾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梳妆台上的耳环猛的跳了一下。嬷嬷心里一惊,马上止住了话头。嫌弃地看向那个梳头的丫鬟,心想这丫头怎么毛手毛脚的,无端惹得小姐生气。 "你不想活了吗?"一双丹凤眼飞起,说不出的冷厉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蔣亦蕾狠厉地瞪了镜子里的梳头丫鬟一眼,言辞之中满是怒气,眼中甚至透露出可怕的杀气来。 那个梳头的丫鬟捏紧自己手中那一根不慎梳落的头发,满脸惊惧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道:"对不起,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再也不敢了!对不起!小姐……" 小姐这话一出,是真的想杀她,并不是一时恼怒的气话。因为这之类的小事而被杖责致死的丫鬟不在少数,她可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用力地磕头,那丫鬟好像要把地板砸穿个洞来。可是蒋亦蕾只冷冷看了镜子里的她一眼,双手轻轻拂过自己垂及腰间的万缕青丝,无视掉她的求饶,却道:“我的什么?” 端着嫁衣的嬷嬷反应过来,不再秉着看好戏的心态,谦卑恭敬道:“您的嫁衣和霞冠已经准备好了,小姐可以先换上瞧瞧。” 她的嫁衣到了? 怒气几乎在一瞬间消退,蒋亦蕾甚至露出一丝笑容,抬眼正对上那一抹惊心动魄的红色,满意道:“呈上来。” 那嬷嬷笑着把托盘放到桌上,将上面放着的嫁衣展开给蒋亦蕾看。心中却是一惊,那嫁衣是货真价实的素茜红,像一团肆意火焰,让她有些莫名心悸。 蒋亦蕾却觉得这样纯粹的红色正配得上她,这炙热的红,几乎要烫伤人的红。正如她自己,如果她是火,势必要将她所不喜的东西烧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很快,她就要成为这个世上拥有最高权力的女人,届时,所有让她不快活的东西,都会消失! 轻轻抚摸着绣满缂金丝的双层广袖,边缘的图案是鸳鸯石榴,胸前一颗与嫁衣的红相陪衬的红宝石作为扣子扣住里层。外罩则一件两只凤凰齐齐飞舞飞舞的霞帔,那展翅的凤凰似乎要活过来一般。下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长曳地。边缘坠着的是南海的上品珍珠,每一颗都几乎一样大小,估计穿上它行走,必定一步一摇哗然有声。 相比起鲜红夺目的嫁衣,本来应该更加夺目的凤冠此刻却有些失色,纯金打造且满缀宝石的凤冠甚至显得有些过于沉重。但是端详着凤冠,蒋亦蕾的眼中还是充满了陶醉与欲望,毕竟这才是她权力的象征,无论多好看的嫁衣,都抵不过这凤冠能带给她的喜悦。 嬷嬷瞧出自家小姐对这套衣饰的喜爱,悬起的心才渐渐放下,幸好小姐喜欢,不然又不知道要怎样迁怒于她们这些下人了…… 蒋亦蕾心情甚好,轻轻吐出一个“滚”字,那伏在地上磕头磕得已经没了力气的丫鬟如释重负,千恩万谢连滚带爬地出了蒋亦蕾的闺房。 得了蒋亦蕾的命令,候着的丫鬟们小心翼翼地给她换上嫁衣,梳好头发戴上霞冠,便怯怯地退到一边去,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坐在铜镜前,蒋亦蕾抬手触了触镜子。只觉得那镜中人面似桃花带露,眼神顾盼生姿,万缕青丝梳成华丽繁复的盘髻,显出无可比拟的雍容华贵。 轻轻挑起勾人心魄的一双丹凤招子,温柔地笑道:“总说新娘子是最美的,我原本还不信。今日自己做了新娘子,才知道此言非虚。” 抓住拍马屁的好时机,嬷嬷恭顺地谄媚道:“小姐今日可是要嫁进宫当皇后的,那些寻常女子嫁娶的样子,连小姐平日里不施粉黛的模样都及不上。” 平日里听这些拍马屁的话多了,蒋亦蕾其实并不吃这一套,可是今日不同,她觉得这马屁拍得倒是很合事宜。便微微笑道:“嬷嬷今日很会说话,待今日事情都了了,自下去领十两金子。” “是!”那嬷嬷笑的眼睛都只见得着一条缝,满脸的皱纹挤在一处,沟壑间流淌着惊喜。 站起身来转了两圈,即使头上的凤冠有些重,仍然没法阻断蒋亦蕾此刻的愉悦。听着裙底下珠子碰撞的响声,蒋亦蕾觉得,这声音比她从前听过的京城里最好的乐师演奏出的曲子还要好听上千倍万倍。因为这不只是普通的声响,还是权力的声音。 欣赏了好一会儿镜子里的自己,宫里来迎亲的人来报说吉时已到,便要请蒋亦蕾上轿子。使了眼色让嬷嬷向来报的宫人递了个沉甸甸的锦囊,蒋亦蕾才微笑着看着宫人惊喜而又瞬间收敛的脸。披上盖头,点点头搭着宫人的手上了花轿。 花轿里平稳得像是飘过路面似的,所有人都不敢在任何一处怠慢了这准皇后,因而轿夫们都是提前训练过整整一个月的。 蒋亦蕾端端坐在花轿里,想起昨天晚上在书房里父亲对她的嘱咐。 “蕾儿,从明日起,你便是本朝的皇后了。” 父亲并没有因为她是皇后而表现出多么欣喜若狂,而是沉稳肃然地对她说:“我知道你一直想嫁给当今圣上,此番你爹我也为你办成了事,达成了你的愿望。只希望你也要牢牢记着,切不可对他用情太深,他是帝王,不会把太多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你和他的联姻,于他,于我们蒋家都是极为有利的。” “蕾儿有信心能让他爱上我。”蒋亦蕾眉眼轻挑,语气中尽是自信。 “愚昧!”父亲竟然有些生气,对她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他的性子,我比你清楚的多!在这个世上他或许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但是那个人,绝不会是我蒋荣轩的女儿。你若是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就太让爹失望了!” 父亲说话向来婉转,此番直言,字字诛心,想来是要喝狠狠地鞭挞她,警醒她的。蒋亦蕾明白父亲的苦心,心中虽还抱着一丝爹爹口中的不切实际,仍是乖巧的点头道: “蕾儿明白了。” 第三十一章心上人是眼前人 夜幕降临,皇宫里每一处都亮起红彤彤的灯笼,昭告着所有人今日皇宫里的大喜事。 可是,虽然是迎娶新后的喜事,喜庆热闹的气氛也只止于宫人们的嘴巴里。 皇上和皇后的寝宫里,却是与门外热烈气氛并不契合的冷静。 蔣亦蕾端端坐在床边,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也没有多余的小动作,仪态大方得体,是一个皇后该有的风范。 每一个女子都会对自己的未来夫婿有所期待,更不用说在这洞房花烛夜了。不过,她可不比那些只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匆匆嫁了人的女子,她的姻缘,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 想到自己要嫁给那个心心念念的人,蔣亦蕾露出一丝难得的羞涩。一片红霞悄然爬上她的脸颊,在红盖头下更是映衬无比娇媚。 第一次在皇宫里遇见他的时候,她甚至不敢认为自己会和他有什么接下来的故事。 那时她跟着父亲来皇宫里赴宴。奈何宴会上那些大家贵女都来与她攀扯关系,惹得她厌恶至极,只得同太后说她身子有恙要先去休息片刻。 太后向来与她蒋家修好,也知道她的脾性,便由着她去了。 散了身边的随从,不耐烦地让他们在远些的地方候着,蒋亦蕾独自在湖心亭里看鱼。鱼儿不会说话,只会悠闲地游动,比那些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叽叽喳喳的所谓贵女们可爱多了。 不过是一群地位低下的女子,也胆敢觉得与她说上几句话便能攀上她蒋家?简直是可笑至极! 蒋亦蕾冷笑着撒了一大把鱼食,引得鱼儿攒动,争先恐后地抢食来了。 这副样子,倒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很相像。 无趣地拍拍手,蒋亦蕾漫不经心地向岸边走去,心中是万分不愿意回到那令人嫌恶的宴会上。 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蒋亦蕾却在走到岸边的时候被上头的苔藓滑了一下,她惊慌地向远处投去求救的目光,却只瞥见那几个随从低眉顺眼的垂头看着地面,竟是没有一人在关注着她。 一群只会吃饭不会做事的饭桶! 在即将跌进湖水的时候,蒋亦蕾心中最后的想法便是要等她出来后,须得要狠狠整治这些没用的东西们。可是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她一下子惊醒,这可是初冬…… 她身上穿着的袄子是鹅绒毛充着的,若是吸了水,她恐怕再也爬不上来了…… 惊慌的摆摆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可惜栏杆已尽,再没有能让她抓住的东西了。竟然要命丧于此么?岂非是丢了国公府的脸? 可是在她将要摔进湖里的那一霎那,一股力量抓住她的肩膀,竟是轻轻松松地把她拽到地面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蒋亦蕾还来不及从要身死湖底的绝望中抽出来,自己已经安然无恙地到了地面。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蒋亦蕾发现,这原来只是个比她大一些的少年。 那少年长身而立,衣饰虽然低调却不失华贵,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轻抿。他那一双比湖水还深邃的眼睛,正在含笑看着她,眼中似有关怀询问之意。 “你……你是何人?”怔了许久,蒋亦蕾缓缓开口问道。心脏在身体里不安地跳动着,像是要越出胸口了似的。她很清楚,那不是惊慌,而是莫名的羞怯。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甚至连她引以为傲的容貌,都要在此刻黯然失色。 “小姐可安好?”那少年仍是微笑,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我……我很好。谢谢你……。”虽然对少年的身份十分好奇,但是她却不忍破坏这一份神秘,她突然不想直接开口追问少年的身份,只想着若有缘分,必定会相见的。 若是没有缘分,凭她蒋国公的女儿的身份,就是把这京城翻了天,她也要创造一条属于他俩的缘分来。 瞧他的装束,定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还有那身上隐隐散发出的贵气,品阶绝不在她之下。蒋亦蕾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着非同一般的自信,毕竟她的父亲从小就教会她这些。在一些宴会上,她也是从来不会把人们的身份看岔,因此,她并不担心此人配不上自己。 在遇到此人之前,她从未遇见过让她有心动的男子,无论如何,她要得到他。 见蒋亦蕾似乎没有什么不妥,那少年对她略略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蒋亦蕾第一次想要让别人知道她蒋国公府贵女的省份,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停住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蒋亦蕾眼中流露一种志在必得的情绪。 我的救命恩人,我蒋亦蕾把你放在心上了,你就静静等着要娶我的这一天吧。 一扫刚刚险些掉进湖里的不快和对宴会的不耐烦,蒋亦蕾竟然破天荒兴高采烈地回了宴会上去,引得那些贵女又是一派谄媚模样。 正当蒋亦蕾又要被耗尽耐心的时候,却听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一个看起来地位不低的太监扯着嗓子通报道:“皇上驾到——” 声音一经传开,人群都变得沸腾起来,又在一刹那之后宁静,纷纷噤声静静地等待着皇上的到来。毕竟皇上一般不会出席这种场合,在场的贵女们有很多都是第一次得以有机会见到天子,心中虽然雀跃不已,却还是要尽量摆出一副端庄的姿态来。 蒋亦蕾虽然也好奇,但是她心中此刻却只想着刚刚遇见的那个少年,也不怎么注意何人上了上座。许多女子的倒吸凉气声传来,蒋亦蕾才疑惑地环视周围,只见她们都一副惊为天人的样子,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赞叹。 皇上真的有如此威严么,难不成要比她爹爹还要让人生畏?蒋亦蕾轻轻抬头,想要一睹这天子的风采,却也似那些个她瞧不起的女子们露出惊讶的神色。 上座那人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们,脸上并没有更多的表情,一派冷然的感觉。 他还是笑起来更好看。蒋亦蕾微微笑起来,眼中的志在必得更甚。既然你是皇上,那么,我就要当你的皇后。 “皇上驾到——”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尖细嗓音讲蒋亦蕾从回忆中生生拉回,红盖头下的粉嫩脸庞此刻更加红霞翻飞,更加娇媚可人。 只听见门轻轻发出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 第三十二章暗涌 透过红盖头底下的空隙,蒋亦蕾看见一双鞋子慢慢靠近,最终在她面前停下。一根金杆子出现在眼前,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眼前已经出现一片光亮,盖头就此被掀开了。 蒋亦蕾羞怯地瞧着眼前的人,目光只敢触及到他的胸膛,再也不敢往上半分。见她这羞答答的样子,眼前那人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来,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 冷不丁地被迫抬头,蒋亦蕾看向那人的眸子里,眼波流转,羞怯的唤了一声:“皇上……”方才的得体都已经化作不安,她的手忽然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好。 天子勾唇一笑,散发出摄人心魄的气息来,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俯下身子就这样深深吻了下去。 眼睛瞬间惊慌地瞪大,蒋亦蕾还是个初经人事的女子,很快就招架不住,软绵绵地瘫倒在天子的手臂里,两人缓缓倒在婚床上。 “皇上,我们的合卺酒……”被吻得七荤八素的蒋亦蕾满脸通红,娇喘着看着天子。 继续俯身,锁住蒋亦蕾所有的话语,天子顺手扯了红帐,将二人与屋里的其他东西隔绝开来。 身子渐渐酥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合卺酒,蒋亦蕾此刻快要幸福得晕倒了。 因而她也没有看见,正在亲吻她的天子早已经没了任何表情,眼中的不是笑意,而是对她深深的厌恶。 蒋业正,你的女儿,还真是急不可耐想要成为皇后呢。 急功近利的模样,和你蒋国公相比,真是不相上下。 那厢蒋国公在书房里正皱着眉头等待宫里传来的消息,手中的笔已经渐渐没了墨水,却仍浑然不觉。听见门外传来通报的声音,便“啪”一声放下笔来,唤那人进来说话。 一个身穿紧身夜行衣的精壮男子大步迈进来,关了门拱手汇报道:“老爷,皇上按着时辰到了祥明殿,没有丝毫怠慢小姐。” 听了下属向他汇报天子准时到了蒋亦蕾的所在,没有丝毫怠慢,他此刻已经全然没了担心的情绪。蒋国公露出满意的微笑来,谅他也不会怠慢,既然跟自己做了交易,若是要让蕾儿不痛快,即便是天子,他想要的东西是绝不可能到达手中的。 只是想起与天子的交易,蒋国公始终心有余悸。 那日他派人来找到自己,称已经查到在他微服私访期间,是蒋国公派人去暗中追杀他的。蒋国公只当是一个没有证据的威吓,像那些不会咬人的狗一样,叫的最大声的,往往也是它们。因而蒋国公并不以为然,直到他的人把那些暗器和武器,还有那个该死的叛徒的供词呈到自己的面前,蒋国公才真的有些惊慌了。 这些证据可以说是十分全面,凭他天子的身份,即使他蒋国公如何奋力解释企图篡改证据,都恐怕无力回天。 “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却又不在朝上说出来,恐怕有别的用意吧?” 蒋国公知道这一切并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天子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是他做的,绝不会就这样放过他。 “蒋国公果然厉害”,来人虽然好像在赞叹蒋国公的老谋深算,语气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皇上知道,蒋国公你想要扶持贤王,因此才对皇上动了杀心,想要助贤王上位。只是如今事情败露,贤王,是留不得的了。” 心中一沉,蒋国公的脸色变得铁青。贤王留不住,那他的功夫都白费了不说,这下连他自己也没办法脱了这谋反大罪的干系。 “皇上想对我怎么样?”转过身去,蒋国公明显在忍耐自己的怒气,还有……掩饰自己的不安情绪。 来人稍稍抬了抬下颌,带着引诱意味地微笑道:“皇上自然是不会对蒋国公怎样,蒋国公乃国之肱骨,皇上又怎么会因为这点事情怪罪蒋国公你呢?” 冷哼一声,蒋国公心中已经了然,却不做声,只等着来人道出皇上的指令来。 听出蒋国公语气中的不悦,来人却仍然保持着他的招牌笑容:“皇上恩准蒋国公与他做个交易,用来帮助贤王的力量,全部要归皇上所有,蒋国公所为大逆不道之事,便不予公开。蒋国公以为,这提议如何?” 这提议如何?蒋国公的眼神变得冷然,这根本不是提议,是对他的威胁和命令!冷哼一声,蒋国公稍稍侧身,只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那个说话的黑衣人:“怕是我不得不答应吧!” 那人不可置否地笑着看着蒋相国,志在必得已经写在他的脸上。 “只是——” 话音一转,老谋深算的笑容渐渐浮现,蒋国公气势不倒,压向那人:“——皇上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来人皱起眉头,未被黑布遮住的眼睛闪现出怀疑的神色,怕是觉得蒋国公明明理亏,却还有勇气向皇上提条件。 “我要他,娶我的女儿。”脸上笑容更甚,蒋相国在闪烁烛光的映照下显得面目狰狞,笑容中甚至带上了些许老狐狸的狡黠。 他知道,天子之所以不公开他的罪行,是因为他在朝中的势力过于强大。纵使证据有了,只要他死不承认,再煽动大臣们,整个朝廷恐怕会呈现云雨雷电的混乱之态。作为一个皇帝,他不可能让自己的朝政陷入混乱,这是为君者的大忌。 如今已经不可能再继续为贤王那边做事,正巧皇上又急需自己巩固势力,打压那些有野心的皇亲贵族们,他自然不该放过这次机会。 只要自己的女儿当了皇后,就能成为打入皇宫内部的一颗最有利的棋子。哪怕有一天皇上翻脸不认人,他作为皇上的岳父,要控制朝中的舆论风向,可是更加容易了。出于为君者所谓的仁德,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让自己陷入险境。蒋相国这如意算盘,打的可是响得很。 听了下属对宫里面情况的汇报,蒋相国此刻才算是完全放下心来。 如此一来,天子的事情便算是告一段落了,现在,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通知秦阳王,长孙阳德手下的人,可以动了。” 走到窗边,蒋相国饶有兴趣的看着外面的景色,神情淡然得好像只是下了一个普通的命令。 窗外,月色下的京城清冷得无比动人,然而,那片清冷宁静的下面,是阴谋在蠢蠢涌动。 第三十三章秦阳王 “蒋国公要求的事情,本王自然会紧着办妥,你回去告诉蒋国公,让他不必忧心了。” 秦阳王坐在会客厅里,手中把玩着一个通体碧绿的茶杯,好像对蒋国公府传来的消息不以为意。 那人唯恐秦阳王不把事情放在心上,正欲再次开口提醒补充几句,却看见秦阳王的目光一凛:“还要说些什么?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吗,这点话本王还不至于听不明白!蒋国公府的人,何时这样没有规矩?!” 双腿一软,那人几乎跪倒在地,勉强稳住身形,恭顺道:“怎敢,秦阳王谋略过人,怎使得上小的多说什么?” 说罢那人便满脸冷汗地陪着笑离开了秦阳王的视线,秦阳王见他露出如此惊惧的神态,轻蔑一声冷哼:“本王帮你蒋国公做事,是为了自己的日子过得快活,不是要做你国公府的一条狗。以为自己权倾朝野,便想着在本王这里也作威作福了?白活了这么长时间,蒋国公的眼睛可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候在一旁的暗卫皱眉道:“那……是否还要根据他的要求,继续行事?” “当然要了!” 看着暗卫一副已经将蒋国公划出自己战线的样子,秦阳王对暗卫的脑子嗤之以鼻,这人的脑袋里,怕不是全装着水吧? “我们本就是一条船上人,不管怎么样,只要是对我有益的事情,随便做做又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好处,这样便宜的事情,是不能放过的一块肥肉。”捏紧茶杯,秦阳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容中是不可言说的算计。 “而且,蒋国公的女儿昨日不是刚与我那弟弟大婚么?依我对我那弟弟的了解,想必蒋相国这只老狐狸一定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否则他不会轻易答应那个老狐狸的女儿。” 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秦阳王与当今圣上极为相似的眼睛闪出锐利的光芒。皇上到底和那个老狐狸达成了什么协议,能让他放弃辅佐贤王,还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要知道,娶了蒋国公的女儿,无论是对于谁来说,都绝对大有裨益,因而那老狐狸绝对不会随便将自己的女儿作为筹码。 虽然想得与真相相去甚远,秦阳王心中却是对自己的弟弟佩服不已。 “如此,你传令下去,让暗卫几个里轻功最好、身形最敏捷的,下去办老狐狸要办的事情。” 思索片刻,秦阳王下了命令,随即补充道:“务必要办的干干净净,要是留下一点点痕迹,就让你们每个人用血给我把留下的证据洗干净。可清楚了?” 那暗卫并不表露出任何害怕的神色,他本是这秦阳王府里身手最好的,从未有在出任务时有过丝毫错漏。因而只道:“是,王爷,属下一定办妥此事。” “还有,馨茗坊那边,让她们竭尽全力给我搜寻美女,越多越好。找到之后,给我不遗余力地训练好,让她们个个都必须学会名动京城的舞技。” 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微笑,秦阳王轻轻抿了一口茶,笑意不绝于眼。 “王爷您这是?”那护卫脸上满是不解,秦阳王府里的舞姬本来就不少,更不用说王爷还在外头有一个馨茗坊了。如今又要培养舞姬,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你的脑子怎么就不能像你的武功一样高明呢?” 收起笑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那护卫一眼,他最得力的手下竟然如此蠢笨,他从前怎么都不曾发现? “你家王爷我自然是不需要,但是,宫里需要。” 秦阳王别有意味地抛出一句话,引得那暗卫又想问,宫里什么舞姬没有,况且皇上不是刚刚大婚么?哪有心思看这些什么舞姬的舞蹈?但是有了前两次前车之鉴,让那护卫再不敢贸然出声,只想着王爷或许会给他这个脑袋不太能转过弯来的解释则个。 不出他所料,秦阳王只顿了一顿,便又解释道:“如今那老狐狸已经把自家女儿安插进了宫里,可谓是深谋远虑。既然他会安插,那本王难不成就坐着瞧好戏?本王也须得安插自己的棋子在宫中,并且要不露痕迹,既要掣肘老狐狸,也不能被皇上发现。” “如此,我便不能大张旗鼓地把人送进宫,而是要皇上自己来把她们带进宫里。” 抬眼看着那暗卫似懂非懂的样子,秦阳王长叹一声。若不是此人做事妥帖,又忠心耿耿,冲着他这脑子,是绝对没机会成为他的得力手下的。 “罢了罢了,你无须明白这么许多,快把消息下发下去给馨茗坊便可。” 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暗卫可以退下了。 可那暗卫仍是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样子。未等秦阳王怒气升起,他竟然从怀里取出一张白纸来:“王爷,这是我去勘察时给那家人画的画像,我觉着,他们家的小女儿到算是一个美女。” 秦阳王府中的高等暗卫都经过画技的培训,为的是让他们在执行任务时保证目标准确,不会留下不必要的麻烦 不是很相信自己这个属下的眼光,毕竟他的脑子也没有很好使。秦阳王不抱期望地展开那张宣纸来,却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惊艳之色来。 看王爷这反应,自己应该是没有再惹他生气了吧?那暗卫暗暗擦了擦冷汗,唯恐自家王爷对他彻底失望。 画像上的女子衣饰并不出众,长相却是难得一见的出尘绝艳,一双眼睛是看破世事的淡然,鼻子高而小巧,朱唇只一点点。 “确实是个美人,你做得很好。” 折叠起手中的画像,秦阳王笑着对暗卫点了点头,言辞中尽是满意。没想到他这个蠢手下还是有一双识人的招子,倒是不枉费他栽培他这么多年。 “她的命,必须留下,决不能让老狐狸知道,明白了吗?” 暗卫"是"的一声,极速窜出了房间,执行任务去了。 下了命令,秦阳王的心情甚是愉悦,他又把玩起他那个碧玉茶杯来。 没想到此次,还有意外收获。 蒋老狐狸,这颗棋子可是你送给我的。 第三十四章生辰 李修回家已经二月有余,在布庄里要学的东西却是一点也没进脑子里,惹得李承德每每去检查他的进展时都心情十分不悦,到了后来已经懒得去多瞧他一眼。 李修倒是因此落得个清闲,平日里就把数字算一算,就坐在一边吃起李清秋给他带的小点心,把玩李清月临走前给他送的小玩意儿,一天天过得好不惬意。 对于自家儿子的"自甘堕落",李承德已经没了再教训他的兴趣,只想着过了这个冬天,绝对要把他送到更远的地方去寄读。再不能让他有机会轻易就跑回家里来。 这天李修揣着在西街买的小胭脂盒,神采飞扬地回到了李府。 刚踏进门,李修就感觉到气氛不对,抬头一看,自己的大哥李清宇正站在路中间冷冷地看着他。 "今日让你算的账本,你都算好了?" 明明知道李修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完他要求的任务,李清宇还是决定要给弟弟一个下马威。虽然爹爹已经对他没什么期望了,也知道他在做生意这一方面并没有多大兴趣。可是他堂堂李家,要是被传出去二少爷连小小的账本都不大会看,却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架生事这种话,丢的可是整个李家的脸。他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他弟弟身上,更不希望他们李家从此冠上教子无方的劣名。 "没有……"垂头丧气地回答道,李修摸摸胸口的胭脂盒,很是心虚。 那些账本,爹爹都无所谓他看不看了,怎么大哥还是要对他穷追不舍?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学不会看账本,学不会做生意怎么了?他的志向本就不在此,他日后是要参军的。边疆有个叫毪拓小国,近几年频频侵犯本朝领土,每每听见关于毪拓与本朝的战事,李修都气愤不已。 区区小国,竟依靠地形的优势屡屡侵犯我国,搅得北境缓惶惶不安,天下热血男儿都欲除之而后快。 正了正颜色,李修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大哥,接着朗声道:"大哥,我真的对生意上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李家有你在就好了,何须我又来插手这些?" "况且你是知道的,我念书念得也并不算差,只是账本这事我的确没法子弄明白,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你就别再逼我了。" 鼓起勇气对大哥说出这些话,李修的心中其实还是十分忐忑的,毕竟他大哥一心想要他有继承家业的能力,他这样说恐怕会让他对自己失望吧? 李清宇当然知道弟弟不喜这些生意上的事,今日他与自己明说,李清宇心里又是宽慰又是失落。 宽慰的是李修终于能对他说出心里话,他们二人的关系本就微妙,李修从小就敬他怕他,简直把他当做另一个李承德了。平时有什么心里话都只和李清月李清秋二人稍微讲一些,因此李修与她们的关系也比与自己亲近许多。 失落的是,他李家多年打拼出来偌大的生意脉络,李修却用尽办法也没办法喜欢上做生意,李家的资源他也没办法用上了。枉费自己和爹爹这么多日来对他的循循诱导,如今终究是一场空了。 无奈地叹了一声,李清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便道:"那你且说说吧,你喜欢什么?大哥不再逼你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只需记着,我李家男儿郎,无论干什么都需得干出一番天地来!绝不可让外人小瞧了你!" 心中十分感动大哥能理解他,李修却笑道:"此刻啊,我什么也不想当,什么也不想干,只想把我怀里的东西送到它主人的手里。" "什么东西?"李清秋突然从李清宇身后出现,吓了二人一大跳。李清宇神色不变,但是明显气息有些起伏,显然是方才停止了一瞬间的呼吸:"清秋,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没点大家闺秀的气派?我们李家……" 暗暗吐了吐舌头,李清秋心里只觉得她这个大哥真的是唐僧转世,教育他们这些弟弟妹妹的时候总是要把"我们李家"、"身为李家人"、"李家"……这些字眼挂在嘴边,简直堪比唐僧念经。 笑着打断李清宇的唠叨,李清秋抱歉道:"我不过是想看看修儿说得那个东西是什么,大哥你就别教训我了。" 看着李清秋一脸歉意,李清宇也不好再说她,转移话题道:"修儿,你二姐想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你不如拿出来给她瞧瞧?" 爽朗一笑,李修却是毫不犹豫地取出了怀中的胭脂盒,递给李清秋:"给,二姐,你的礼物,生辰快乐!" 我的生辰?李清秋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发现今日还真的是她的生辰,也就是说从今日起,她就要行及笄礼了? 今日,或许不能给她庆祝生辰了。没有因为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而高兴,李清秋的脸上却是渐渐有忧愁爬上去。 接过李修手中的胭脂盒,李清秋莞尔一笑:"那我就谢谢修儿啦,难得你还记得二姐的生辰。" 并不明白李清秋脸上的情绪转变,李修只觉得李清秋有些奇怪,但是又见她展露笑颜,李修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也跟着她笑起来。 一旁的李清宇虽然也看不明白李清秋微妙的表情,但是根据他对二妹的了解,方才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她不明说,他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只道:"爹娘已经在饭厅等你们了,我正打算派人去通知你们,正巧你们二人都在此,倒省去一些麻烦。" 正是用午膳的时候,李清秋和李修几乎算得上是饥肠辘辘了,又听闻爹娘在饭厅等着了,便随着李清宇直接去了饭厅。 李承德此刻正正坐在桌子旁边,与李夫人说着什么,见三人进来,便猛的止住了话头。 三人向爹娘问过好,便依次落座。 坐下来,李清秋只感叹庆贺生辰的菜式果真是不同的,平日里他们吃得已经十分丰盛。此时面前的长桌却摆满了菜肴,满汉全席,大概也就如此壮观了吧? 待李清秋把一小碗长寿面一口不断地吃完,一家人才开始动筷子来。 他们很久都不曾这样吃过饭了,若不是李清秋的生辰,一家人聚不齐的情况或许会更长久。 爹娘最近越来越忙碌,常常一大早就出去,但是并不去店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大哥倒是去店里去的勤快,要兼顾家里的生意和李修的学习进展,常常很晚才回来。 而她则是百无聊赖地待在家里,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日子过得缓慢又艰难。总之他们一家人的时间都是错乱的,吃饭就更不用说了,让小厨房做好送到房间里即可。这两个多月来,他们竟然见面的时间都不多。 如今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饭,李清秋的心中泛起一丝暖意,竟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动。眼中不禁有些雾气氤氲。 正当她快要忍不住眼中的液体,想着要如何掩饰的时候。 门外却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正向他们的方位而来,那声音慢慢逼近,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李清秋的身体渐渐变凉,心里"咯噔"一下。 终于还是来了…… 第三十五章欲加之罪(一) 随着脚步声逼近,李承德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锐利,手指也渐渐攥紧。 忽的一人气定闲神地踱步进来,脚藏青皮靴,身着绯色云雁袍,面带笑容地看着五人:“哟,李老爷,吃着呢?” 看这着装,应当是个不小的官。 知道来者不善,李清秋蹙起眉,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筷子。 “刘郡守,刘大人今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李承德也不起身行礼,仍是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只是轻轻抬眼。 他知道,郡守今日前来绝不是贸贸然为之,听着外头的脚步声,人倒是带得不少。 李承德冷笑一声,他蒋国公还真是看得起李家,这么大阵仗,是怕他跑了? 因而,他并不起身行礼,既然此番必然是凶多吉少他李承德为何要给一条狗不必要的客气? 李承德不动,李夫人自然也不动。 李清秋知道事情走向,想法正正和李承德一样,只是冷眼看着那个腆着一张假面的刘郡守。 余下的李修根本不在乎行不行礼,看李承德都没反应,李清秋也在一旁视若无睹的样子,便也只是静静坐着。李清宇倒是有些奇怪地看着李清秋,爹娘起身或许可以说是凭着李家在京城的威望,可他的妹妹李清秋是最识礼法的,为何…… 这样想着,李清宇竟然出神了。 因而在刘郡守眼中,这五人见了他竟然一点尊卑之分的礼仪都不曾做出,简直在无视他的存在,无视他的权威! “倒也无事,不过是一些例行检查罢了,李老爷不用太紧张。”见五人对他这个郡守并无尊重之意,刘郡守眼睛眯起,脸上笑着,却只是干挤出来的表情,在众人眼中甚至有些阴测测的狰狞感。 死到临头骨头还这么硬,怪不得上头要把这李家看做心腹大患,吩咐自己必须亲自来料理他们! 带有示威意味前进了一步,刘郡守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只是例行检查,李老爷不会阻拦吧?” “李某人不过一介草民,怎敢阻拦大人?” 漫不经心的夹起一根豆角,李承德的眼中并没有半点刘郡守的影子:“只是大人你看,寒舍虽小,杂物却多,大人‘检查’的时候,可要多担待着些。” 说罢他已经把豆角放进嘴里,气定闲神地继续吃起了饭,好似从未有人进来打断过他,也从未听到什么极具威胁性的消息。 纵使是已经气极,刘郡守也只是让脸上的表情更深了些,牙齿虽然在嘴巴里紧紧咬着,嘴上的弧度却也随着用力的程度加深。表情太过于僵硬和狰狞而出现了皱纹,里头明显藏着杀意,刘郡守切齿道:“既然李老爷都这么说了,你们还不快去?可不要耽误事情,打扰了李老爷阖家团圆的时间!” “是!” 听见刘郡守下了命令,他的身后涌进来一小队官兵,个个配着刀,威武整齐的样子。不像要在饭厅搜查什么,应该是要来控制他们,防止他们离开的。 其余的人都向府里的各个院子、房间去了,杂乱的脚步声充斥了整个李府。 很快,四处传来下人们的惊呼声和官兵们的呵斥声。 与其余地方的的混乱相比,李清秋面前的这张饭桌,却呈现出惊人的祥和之态。 不只是自己气定神闲,李承德甚至还给李夫人夹菜,颇有宽慰之意。以碗接着,李夫人竟然绽放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来,想必是已经决定笑对困境,与李承德同生共死了。 父母对这一屋子的人视若无睹,甚至还表现出恩爱之意,这让李清秋有些忍俊不禁。 强着忍住笑出声,李清秋也拿起刚刚放下的筷子,在众人有些惊异的眼光下加入了李承德夫妇的用膳行列。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已知命运几何,忧心为何?何不接受,何不坦然相待? 李清秋被自家爹娘的豁达坦然所感染,心中的大石也被一击而碎,灰暗的情绪一扫而空。李清秋脸上的表情也从凝重变得欢快,惹得李承德和李夫人看向她,眼中的不是惊异,而是欣慰。 清秋终于还是长大了,这样,即使是他们此番没能活下来,她也能好好地照顾自己吧。 两夫妇相视一笑,眼中均是骄傲与自豪。 他们李家的女儿,又怎么会让他们失望呢? 李清宇和李修却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三人纷纷露出的坦荡笑容,面面相觑,均是不明所以。却也试探着,拿起筷子,虽然没心思再吃东西,却也保持了一家人的队形一致。 倒都是些不怕死的! 狠狠地这样想着,刘郡守背过身后的手已经攥成拳头,捏得几近青紫。若不是要做给外头的人看,他绝不会对这几个刁民这样客气,纵容他们在他的眼皮底子下对他和他手底下的人视若无睹。 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和真正的、带着狰狞的笑意,刘郡守的拳头一松,紧咬的牙关也随之一松。 等待会儿进了牢里,我看你们一家人是不是还能这么开开心心的样子,是不是还能笑得出来?! 一旁候着的官兵清楚地看见刘郡守的表情变化,不自觉地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蔓延全身。眼前这五人对大人如此大不敬,凶多吉少已成定数,只是不知道出了牢狱之灾,大人还会对他们用多少肉眼看不见的私刑。 大人的私刑向来做的隐秘又毒辣,虽然没人能看出来有何不妥,但是受刑之人早已经承受过比普通刑罚更可怕千百倍的痛苦了。他们的水牢,怕又是要热闹起来了。 桌上的饭菜渐渐地凉了,门外来报的声音也一声声传来,只是答案都是没有搜到什么不对的物件。 听着手下的一声声汇报,刘郡守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嗤笑一声,这李承德倒是藏得厉害,府里大概是搜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只是李承德再厉害,也不可能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阳光下,刘郡守志在必得的笑脸显得十分刺眼。 第三十六章欲加之罪(二) “找到了,大人!” 一个官兵忽然冲进来,手中赫然托着一匹布:“大人你看,这布匹里面竟然藏着通敌叛国的文书!” 说着扯开布,抖落出三两张信纸来,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小字。李清秋即使看不清楚,也可以肯定,那上面写的绝对是对李府十分不利的“证据”。 “刘大人,敢问这匹布,你的人是从哪里搜出来的?”蓦地起身,李承德向刘郡守走去。 是他掉以轻心了,这匹布不应该留在布庄里继续研究,他早该想到那些退回来的布匹根本没有问题。也正因为那些布匹根本没有问题,所以他一直觉得里面有什么玄机,进而没有轻易将它们销毁。 心中虽然已经明了,但是李承德依旧不动声色。 “李老爷问你话呢?说吧。”懒懒地接过手下捡起来的纸张,刘郡守悠悠地看向刚刚汇报的那人。 “大人,小的是从李家布庄的仓库找到的。”那人略一拱手,说明了东西的来处。 “李老爷,你可听见了,这东西,是从你们李家的布庄搜出来的。”几乎每个字都刻意加了重音,怕别人不小心听漏了什么似的,刘郡守的眼神透露着得意的精光。 不是骨头硬吗,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这一唱一和的,还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轻轻蔑笑着摇摇头,李清秋只觉得眼前那二人像舞台上的跳梁小丑,演技拙劣得连瞎子都能看穿。 来李府说什么例行检查,结果所谓的证据却是在外面的布庄搜出来的。这边在李府搜查,那厢,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能从李家偌大的布庄里搜出所谓的“证据”来。可想而知,这刘大人可是提前派人去布庄下手了,想必这东放在哪里也早就清楚无疑,才能毫不费劲地取得。 这盘棋,刘大人可谓是精心设计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他针对我李家是为了什么?李清秋眯起眼睛,细细思量起来。 爹爹到底在为什么人做什么事,这刘大人明显是在针对他们家。今日之祸无可避免,他们李家即将面临没落的困境,这是不可改的命。但她不会让他们李家平白地蒙冤一世,终有一日,她会查出真相,为李家平反! 坚定地看向李承德,李清秋的眸子里没有半点遭逢大难的惊慌,只是从容和满满的信任感。 接收到来自李清秋的目光,李承德心下有些惊讶,又是久违的感动。 他从未想过李清秋竟然能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甚至有些不确定李清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的目光那样的从容,那样的淡然,好似眼前的飞来横祸只是像蚊虫叮咬一样的小事情。他李承德再商海摸爬滚那么许多年岁才能做到波澜不惊,为何今日他却羞愧地感觉到她的女儿更甚于他。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得女如此,他还有什么顾虑? 回以李清秋一个豁达的微笑,李承德侧目对刘郡守道:“刘大人,单凭这几张不知从哪里来,不知写了什么的纸张,你就断定我通敌叛国,是否太过不妥?” 他的声音沉着有力,没有刘郡守臆想中的动怒或是惊慌。 稍稍皱眉,刘郡守道:“李老爷怕是听不明白?这布匹可是从你们家布庄搜出来的。至于这上面写的什么,你自己清楚得很!” 说罢一扬手,一旁的官兵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低头接过刘郡守手中的信纸,向李承德递过去。 草草扫了几下眼前那信纸上的字,李承德也不接过去,却笑道:“怕是刘大人不明白我李某人的意思。” 推开那官兵向他递出信纸的手,李承德缓缓道:“刘大人说这是从我们家布庄搜出来的,可有证据?这种布匹极其普通,任何一家布庄都能做出来,你用什么来证明这是我们李家的布?” 刘大人也不慌,明显是已经知道李承德会作此问:“李老爷要证明,那本官可要好好证明了。” “啪啪”连拍两下手掌,刘郡守轻蔑笑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正愁不能演完这出好戏呢,你李承德倒是会接话,刘郡守的笑容更深。 一人身着灰色布衣,也无需门外的官兵推搡,自己就迈步进了屋子。 竟然是他!李清秋手中绣帕捏紧,心道不好。 此人正是那日她去布庄查探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下人,他分管的就是布匹的放置,就连去染坊的路,也是她给自己指的。 连补妆的人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被收买,又或者这个人是他们一早就在李家安插的一枚棋子!看来这刘郡守已经做好了十全的布置,只想着要置他们李家于死地了! 那人进门以后便向着堪堪伏倒,道“刘大人。” 又顿一顿:“老爷……” 李承德面有不屑,连连摆手道:“可别叫我老爷,你应当叫刘大人为老爷才对。身在曹营心在汉啊,这么多年在我们家做事,真是委屈了你!” 那人心性不比在场的两个沉着对峙的两人,听李承德一言已经是有些紧张,背后也渗出丝丝冷汗。 将那人的紧张看在眼里,刘郡守眼中露出不屑,小小一句话就被激成这样,真是没用的东西! 刘郡守道:“你可是这李家布庄管布匹分放的?” 回过神来,那人点点头道:“是,小人确实在再给李家做分放的事务。” “那……这块布,是不是李家布庄的?”挑起布料一角,刘郡守沉声问道。 “是,它应该放在染坊的仓库里。这些被退的货,都是要等着二次染制才能放到店里卖的。平时也只是堆在仓库里,没人会去管它们,没想到老爷会用它们来传递情报……” “一派胡言!” 用力一甩袖子,李承德喝道:“若是我真的用它们来传递情报,那为何不尽早把那些情报取出来,还大摇大摆地放在染坊的仓库里?!” 第三十七章欲加之罪(三) “李老爷声音如此响亮,倒像是有些心虚啊?”悠悠地绕着伏在地上那人走了几步,刘郡守微微笑道:“是不是听着自己手底下的工人也来坦诚指正,心中有些不安呐?” “至于李老爷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大逆不道的信件留在仓库里……想来是觉得自己的谋划绝无遗漏,因此并不放在心上,真是大意……没想到今日,这竟成了指正你的证据。” 忽的声音变大的凌厉起来,刘郡守叱道:“人证物证皆在,李承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慢!” 李承德突然出声阻止道,惹得刘郡守惊疑地看着他。 却见他信步上前,眼睛看着刘郡守,怒道:“不过两张空造的纸,就想定我李家上下的罪,刘大人这官,是否也当得太轻松了些?!” “空造的?李老爷可看清了?这上头可是你的字迹你的印章,容不得你抵赖!” 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刘郡守显得毫不担心李承德的反驳。 “哦?” 饶有兴趣地一笑,李承德眼角飞起:“刘郡守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字迹?难不成你还认真潜心研究过?还有我的印章,刘郡守你不会日夜把玩吧?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我的印章无疑?” 说不是精心准备好今天这一出,纵使是三岁小孩也未必相信。这么着急想要致自己于死地,大意露出马脚,真叫人好笑。 眼睛直直的看向刘郡守,李承德又上前一步,气势更甚。 意识到自己漏出马脚的刘郡守忽的心中一紧,随即又轻松笑道:“李老爷,今日这信件,是你写的,便是你写的。不是你写的,也得是!” 这不就等于变相承认了这些信件是伪造的吗?李清秋不由得笑刘郡守实在太沉不住气,如此急功近利的模样,该不会是要快快解决此事,好回去想自己的上头邀功吧。 这样看来,今日之事并不仅仅是刘郡守个人针对李府而为。他的背后必定还有更大的势力在支使着他,能驱使一个四品官员,让他衷心为之卖命,那人必然是朝中重臣。或者是更加强大的势力,李清秋此时还推算不出,但是等到她进宫之后,必然要将这幕后黑手揪出来! 此时爹爹已经没有生还的机会,她知道这是结局,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在她来的这段日子里,李承德并没有显示出一个父亲的慈爱,而是时时刻刻板着脸的,并不一开始就让李清秋产生亲近之意。为了不被怀疑,面对这个爹的时候,李清秋的神经总是高度紧张的,她害怕他那双锐利得好像能看穿人心的眼睛。 可是日子一天天的推移,她早已习惯李承德的冷冰冰的面孔,因为她渐渐发觉那副冰冷面孔的底下,藏着一颗想要保护他们李家全家人安危的心。对她的一些要求,也几乎是有求必应。她在现代之时父母相继身亡,已经很久不曾尝到亲情的温暖了。 她的爸爸也如李承德一般不苟言笑,对她的关怀却也像李承德一样藏得很深,却又沉甸甸的,一点杂质也不掺。 可是……她又要再失去一次了。 泪水渐渐盈满李清秋的眼眶,她轻轻侧身去,不让人看见她此刻表情。 误以为李清秋是害怕,李夫人赶紧上前拥住她,轻声道:“清秋,不怕,爹娘都在,你不会有事的……” 谁知李清秋转过头来,两行清泪已经垂到腮边,流到地上。她粲然一笑:“娘,我不怕!” 那笑容里又太多内容,李家的其余四人竟一时看不懂。 心酸、决绝、无奈、勇敢……不知道多少种感情杂糅其中,一时之间一起浮现在李清秋的脸上,竟然绽放出一种骄傲的异彩来。 女儿笑着流泪,李承德的心中隐隐心疼,沉声道:“刘大人,此番是认定我李承德通敌叛国了。我李承德再多言,你也会说我说的是狡辩之词。既然如此,我李承德就不用再多说废话了!” 接着眉峰一凛,李承德狠声道:“向来人所谋之事,祸不及妻儿,还请刘大人能给自己积点阴德!” 哼笑一声,刘郡守并不回答李承德,只是凌厉道:“拿下!” 放过他的妻儿?哼,痴心妄想!他方才对他这样无理,还想要他放过他的妻儿? 况且上头下的可是死命令,李家全家决不能留一个活口,要的就是绝了他们的后患! 眼中闪过阴骛之色,刘郡守转身向外走去。 没等那群官兵涌上来抓住他们,李修却大吼一声,挣脱李清宇死死扣住他的手,呲目向刘郡守冲了过去。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待在原地,刘郡守也惊疑转身,却被那个猛然撞过来的身影掀翻在地。 撞倒了刘郡守,李修更是凶狠地将他狠狠安坐在地上,抬手就要一拳打上刘郡守的面门。 刘郡守被人忽然撞倒在地,本就还在恢复神智中,看清李修高高举起的拳头,心道不妙,求救的眼光投向他那些手下们。 可惜那些官兵正受了刘郡守的命令要抓住五人,离着刘郡守的距离实在不够近,远水救不了近火近火,他们只来得及露出惊慌之色,还来不及有所动作。 这下该如何是好,这人来势汹汹,此番必然要把大人打个痛快不可。在他们眼皮底子下出了这种事情,那零星的俸禄怕又是要少上几分了。 李修一拳下去,“砰”的一声在骨与肉,皮与血之间炸开。刘郡守瞬间觉得眼冒金星,人中旁边两股热流缓缓而下,脸已经痛到几近麻木。 看着李修还要再挥一拳,李清秋忽的喝道:“修儿!住手!” 李修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清秋,好像从未认识过她似的,手中的拳头也慢慢松下来:“二姐?” “你今日打了他,又能怎么样,只贪图这一时的痛快,就要让我们全家都陪着你受那些加重的刑罚吗?你可有想过后果?!” 一边说着,李清秋一边上前拉起骑在刘郡守身上的李修,恨铁不成钢道:“修儿,不要做无用之事!” 又看向地上那个鼻青脸肿捂着脸的刘郡守,俯视着他,,轻轻道:“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样子,你也别忘了你今日所为之事。” 一只眼睛已经蒙上一层血雾,难以看清李清秋的脸,但仍听得清她声音里的肃杀。没由来地一惊,刘郡守几近疯狂地吼道:“给我把他们押进大牢!马上!” 如梦初醒的官兵们纷纷抓住了李家五人,余下的搀着刘郡守出了门,均往衙门去。 第三十八章蒙冤入狱 秋意渐浓,京城的叶子几乎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枝桠好像只是插在土地上,死了一样。四处呈现出一片让人遍体生寒的萧瑟来。 比外头更加萧瑟的是阴暗冰冷的牢房,周围灯火虽明,却无半点温度。那跳跃着的烛光,只让牢房里面无表情或是戚戚叫喊的人表现得狰狞可怕。 真真切切地坐在杂乱的干草上,李清秋的内心却毫无波动。都说牢房可怕,实际上也不过是氛围阴暗一些,时不时传来的叫喊声凄厉一些。除此之外,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真的没什么可怕的。 况且…… 李清秋看着身边与她同样淡然的家人们,露出从容的微笑来。 一家人都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不知道爹爹现在如何了…… 李承德被单独押往水牢,被审判为通敌叛国之罪,由刘郡守亲自拷问。 "刘大人不在衙门对我公开审理,反而要把我押到这水牢里来,是不是心虚,怕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李承德的手已经被镣铐牢牢锁住,头发也杂乱地披散着,形容狼狈却仍是不屈。 这狗官的手段真是阴狠,往他身上刺了千百根银针。那针极其尖细,刺进皮肤里麻痒无比,有如千万只蚂蚁同时在身上噬咬。 李承德的手被锁住,只能咬牙忍住,凭着意志力不向刘郡守低头。 "李老爷倒是沉得住气,这还只是小苦头,我也不意外你能闭口不言。" 顿了一顿,语气更加阴厉,刘郡守的面目在昏暗的烛火下变得无比狰狞:"现在说出你为何人所谋何事目的为何,说清楚了,我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饶过你的妻儿!待到我磨光了对你的耐心,你就是想在地上爬起来向我求饶,也晚了!" 全尸,饶过他的妻儿,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不过是诱导他说出秘密的引子。李承德当然明白,因而只是哼笑一声,摇摇头:"大人不是说我通敌叛国吗?为何还来问我所谋何事?既然不知道我所谋何事,那大人这样贸然把我抓来,怕是没什么道理吧。" "道理?" 刘郡守冷冷一笑,向前去拨开李承德脸上的头发,威胁性地拍打道:"在这水牢里,所有的道理都是我说出口的话。你的主子到底在做什么?快说!" 响亮的一个耳光声在水牢里响起,轻轻揉着手的刘郡守语气竟然变得有些柔和:"怎么偏要我动手?乖乖听话不好吗?" 骨头硬?那我就碎了你的骨头。 嘴上不饶人?那我就剪了你的喉舌。 关心家人?那我就让他们不得好死! 看着刘郡守愈发散发着的嗜血气息,李承德心中甚至有些解脱感。磨光耐心吧,杀了他吧,大人所谋之事,绝对不能透露半点!他绝不会让朝廷的机密落到这些奸恶之徒的手中! 视死如归充满了李承德的全身,他笑着大喝道:"我为何要对你这鼠辈乖乖听话,你身上散发的阵阵恶臭比这监牢里的蛆虫还要恶心。我李承德从来不屈服于苟且之人,我所为之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我对我朝更是一片赤诚。" "而你……"嗤笑着继续刺激刘郡守,李承德道:"乃是国之蛀虫,要我向你低头,我就是死,也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李承德字字掷地有声,明摆着是不畏惧生气,不怕刘郡守再百般刁难。这样炽热的感情灼伤了刘郡守,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挑战,怒火由心底"蹭"一声窜上脑门,炸开。 "来人,给他喝烂骨草!不是不说吗?不是硬骨头吗,我看你,能有多硬!" 甩袖下了命令,刘郡守暴怒地坐在李承德对面的椅子上,嗜血的光芒在他眼中闪现。 负责水牢的狱卒心中一惊,看来这次来的是个大人物,一开始就用烂骨草,看来大人这次是下了死手了。小心翼翼地捧来一碗早就备好的乌黑的药汁,生怕不小心溅到自己手上,那狱卒的双手十分平稳,但是心中的起伏已经高低而落。 这烂骨草喝下去,初时只是感觉喉咙麻痒,过些时辰,就会从五脏六腑通往身上的每一寸骨头。很快受刑者就能感觉到骨头里有钻心的疼痛,像是无数只小虫在骨头静脉里咬来咬去,那是烂骨草在发挥作用。只要连服三天,此人的骨头几户就会被腐蚀殆尽,整个人无法再使力,看起来绵软无比只像一滩肉,再也没有人形了。 可怕的是,此时这个人还是不会死,意识虽在,而不能移动半分,只剩眼球可以转动。而且大人绝对不会让他痛快地死去,只会让他苟延残喘着,没有尊严地活在着阴冷的地下监牢里。 招呼两人过来钳制住李承德,让他无法动弹半分,那狱卒用力地掰开李承德的下巴,端着碗就要往李承德嘴巴里送去。 "李承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烂骨草一旦喝下去,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即使你今日不讲,我明日,依旧会有新的法子折磨到你说!何必要多受这锥心蚀骨之痛呢?" 言语中充满诱惑气息,刘郡守实在不想为李承德耗费太大功夫,一般人听到烂骨草的名字就已经害怕得差不多了。 李承德行走江湖多年,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烂骨草的厉害,想必已经有所松动,只要他再引诱一番,李承德势必会说出他想要的东西。 听了刘郡守此话,李承德点点头,刘郡守见他似乎要说什么,心中一喜,挥袖让钳制住他的手下们松下来。 把头高高一昂,李承德却是咧着几乎被掰脱臼的嘴巴,冷冷笑道:"啰嗦。" 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刘郡守咬牙闭眼,怒不可遏地挥手道:"灌!" 敬酒不吃吃罚酒,明知要死,偏偏要选这最痛苦的死法,那就不好意思了! 一碗汤药下去,阴暗潮湿的水牢里久久回荡着令人胆寒的痛苦呻吟,有如一只被困住的兽在陷阱里痛苦挣扎。 水牢外看门的狱卒摇头叹息一声,好久都没有听过这样惨烈声音了,看来外头又要不安生了。 第三十九章斩草除根 "进去!" 一声怒喝传入李清秋的耳中,她疑惑地蹙起眉头。循声望去,却被眼前的人进来惊讶得呆在原地,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 她不可置信地呼唤道:"大姐?!" 其余三人本来对外头传来的声音并不在意,毕竟牢房里总是有人进出,不过是又来了一个人,还当是隔壁牢房的。忽然听见李清秋这么称呼,心中俱是一惊,转头望去。 只见李清月发髻有些散乱,衣服上的褶皱也清晰可见,明显是在极其不愿意的情况下被人强行带过来的。眼中水波盈盈,不知所措而委屈地对李夫人唤道:"娘……" 听着李清月怯怯的声音,李夫人心中剧烈地疼痛起来,连忙上前拥住了李清月,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清月,没想到他们竟然连你也不放过。只是你要相信你爹,他绝对不是那些狗官口中所说的通敌叛国之人。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嘴巴里虽然这么说着,李夫人心里其实十分没底。那些人手段残忍,连嫁出去的李清月都不放过,他们想要全身而退,恐怕……难啊! 只是李清月显然是被吓着了,此时只能说些让人宽心的话来安慰她。李清月从小就是她的掌上明珠,从没受过半点委屈,如今一下子就面临如此大难,要她怎么能受得住?! "我相信爹爹。" 趴在李夫人的怀里,李清月哽咽道:"他们闯到莫家,不分由说就要把我带走。夫君不在,公公婆婆拼了性命出来阻拦,却被那些人掀翻在地,全然不顾他们年事已高,简直毫无人性!" "那些人还说什么我的爹爹通敌叛国,现在已经被关到大牢里了,而我是李家的女儿,必须连坐叫我的公婆不要再阻拦。趁公公婆婆不可置信愕然之际,他们就连拖带拽把我带上了那马车,带到了这里来。" “什么?他们竟然这么过分,你已经嫁到莫家,理应是莫家的人了,他们竟然连你也不放过!” 李清宇一拳狠狠地打在墙上,面上全然是悲愤之色,。 哀叹一声,李清月摇头表示不解:“爹爹到底怎么了?为何那些人说爹爹他犯了谋逆之罪,我不过回去莫家短短时日,为何家中忽然有这样的变故?” “还不是那些官员贪图我们家的家财,想了这么一出来诬陷的爹爹!”一脸愤懑,李修抢先道:“那狗官,竟然敢这样平白无故地诬陷我们家!等我出去了,必定要给他再来顿狠揍!” “修儿!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李清秋眼角飞起,眼光里的恨铁不成钢已经直泄而出。一瞬间,李修竟然感觉到自己看见了生气时的爹爹,心中不由得一沉。 “我知道你恨毒了那个什么刘郡守,可是你可别忘了,咱们爹现在的生杀大权可是全然握在他的手里,你激怒他就相当于亲手把爹爹置于危险之地,你就是这样对爹爹的吗?” 长长叹息一口气,不再看李修,李清秋心中觉得十分挫败。她的弟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收起他的孩子脾气?这样的非常时期,想要他好好待着不要惹事,他若是不听进去,有些场面将难以控制,毕竟没人能拉得住他。 “我不过是一时气愤”,李修小声嘟囔道,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明白自己有些不对,“我只是想教训一下那个刘大人,在我们家阴阳怪气的样子,还说爹爹通敌叛国,叫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你气,我们就不气?”气极反笑,李清秋道:“家里每一个人都不像看到那个刘大人之气羊羔的样子,只是为了爹爹的安危,我们只能忍。修儿,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所有问题都只能用你的拳头解决。” 不再看李修,留他一人自己思考这个问题。 看着李清月,李清秋的心中又是一痛,觉得眼睛瞬间酸透了,连嫁出去的大姐都不放过,那些人,还真的是想要斩草除根!爹爹到底所谋何事,竟然触碰到了这样可怕的后果,李夫人如此淡定,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如果她能告诉她是何原因,或许她查找真相的路会没那么曲折。 待李夫人把李清月的情绪安抚了些,李清秋轻轻拉过李夫人,神色郑重道:"娘……爹到底所谋何事,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诧异地看着李清秋,李夫人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犹豫道:"清秋……你怎么会这么问?你爹他,什么都没有做……" 随即眼神一闪,飘离了李清秋的眼睛,不再与她对视。 见李夫人眼神飘忽的样子,恐怕李夫人在躲避这个问题。李清秋也不再追问,毕竟现在是在监牢里,怕是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只是如果娘亲死硬不说,她也全然没有办法。只能日后自己一点一点查探了,只是这朝堂之大,要找出那个幕后黑手,真的没有那么容易。 轻轻叹了一声,李清秋无奈地坐到地上,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望着牢房里高不可攀的、唯一的天窗,外头是秋季独有的干爽蓝天,他们何时才能出去再见这时间的美好景象呢? 自由,李清秋头一回明白对自由的渴望。 第四十章身死牢狱 刘郡守近几日很忧心,脸上被那小子打的伤还没有彻底好,脸上的青紫一片像是受辱的标志,总惹得人盯着他看。是不是还能听见他的那些个手下在他身后窃窃私语,声音中的不明意味让他心中的怒气一天天地积压。 而让他生气的不是那些如同蚊子扇翅般烦人的细小议论声,而是嘴巴好像被丝线缝起来的李承德。无论怎么威逼利诱,无论给他施以怎样的极刑,都没办法撬开他的嘴巴。 他不想再等了。 面色阴沉地再一次来到水牢,刘郡守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没办法听见李承德亲口说出自己的计划,不但主公那边不好交代,就是他自己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连续灌了两天烂骨草,李承德明明已经全身经脉尽酥,应当已经受尽锥心刺骨的痛苦了,可他竟然还有力气嘲笑自己,挑战他愤怒的上限。 此毒行不通,刘郡守便又命人取来苗疆的蛊虫,只想着可以用这几乎是攻无不克的蛊毒控制李承德的心智,让他乖乖听话。可惜蛊虫这些东西,从来都是只对那些信念零散容易动摇的人有用,对于那些意志坚定之人,用处颇微。李承德心中一直相信自己所为之事是绝对正确的,而且他也相信即使他倒下,依旧会有人继承他的事业,义无反顾如他一般,他从未动摇过。 只是无论李承德心智再怎么坚定,终究也还是抵不过这些毒物的摧残,渐渐地,他便有些神志不清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犯人最是难审,你无法断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胡话,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装疯还是真的失了心智。 水牢里阴湿冰冷,时不时能闻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某种恶臭,不悦地皱眉,刘郡守问看守李承德的狱卒道:“今日,他可说过什么了?” “回大人,说了。”略停一停,那人心中似乎思量了许久,慎重道:“属下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他刚刚含糊地说了一句‘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属下也不知道是何意思。” 冷哼一声,刘郡守却是耻笑道:“他倒是很有闲情逸致,此时此景还能想到王维的画意来。死到临头,不说些有用的东西,倒是在这里混淆视听,真是万死不枉!” 眼前的李承德已经被烂骨草融得差不多了,如同一个人形的肉坨,在枷锁上扭曲地挂着,身上的囚衣已经没有什么完好的地方,想必在他不在的这两天,看守他的狱卒并没有懈怠对于李承德的拷问。 “李承德……” 还未等刘郡守最后一次发问,李承德竟然抬起头来,哑声道:“李某……有话要和大人说。” 此刻李承德的声音是如此清晰有条理,全然不像前几日那样的癫疯和糊涂,刘郡守不由得心中一喜,难道是回光返照?于是急上前去问道:“什么?你说?” 他终于是熬不住了,本来就应该如此,没人能熬得过他的手段,没有人。 只是太过虚弱,李承德的声音细如蚊呐让他难以听清,见他絮絮叨叨地好像一直在说着些什么。生怕错过了什么消息,刘郡守焦急上前去,附耳在李承德的唇边静静地听着。 奈何还是只能听到一些细碎的音节,正欲发怒,却感觉到耳朵一痛,刘郡守不由得“啊”的惨叫出声。 这一声惊动整个水牢的惨叫声把方才那狱卒唬了一跳,惊慌地定睛一看,刘郡守的左脸此刻已经鲜血淋漓,左耳竟然上少了一小半片。而那连着筋骨的另外半片耳朵,正被李承德嫌恶的吐出嘴巴。 此时李承德已经到达极限,嘴角血唾缓缓流出,也不知那血是刘郡守的,还是因为被折磨太久五脏六腑出的血。 强忍住耳朵上的剧痛,低吼着,刘郡守推开来搀扶他的手下,手中却顺势拉出了他的佩刀。怒瞪的眼睛已然充血泛红,刘郡守狠狠把刀插进李承德的腹部,嗜血之色不绝于眼。 方才那绝地一击已经用尽了李承德所有的力气,他的眼睛逐渐变得有些浑浊,却似乎看见了什么美景,咧嘴笑了,血污在他脸上含糊不清十分狼狈的样子:“夫人……珊瑚簪子……你戴着真好看,再也看不到了啊……” 眼睛逐渐变得浑浊,李承德却忽的大喝道:“以身赴国难,不过如归矣!”接着便像断了弦的琴,回声犹在,却已经成了一个再不能发声,再没有灵魂的躯壳。 两眼怒瞪,明明已经没有了光彩,只是李承德眼中的浓烈的愤恨却还是让刘郡守心里有些发憷。想起无数个死在他手中的人,刘郡守又恢复了镇定,不过是他的富贵路上千万尸体的其中一具,他见的多了!何必要怕一个死人? “把他处理了。”狂怒之后,刘郡守终于有些瞬间放松的疲惫,耳朵上的剧痛也随之席卷而来。 “是,大人。”狱卒接了命令,却继续道:“那他的妻儿该如何论罚?” “哼”地愤愤一笑,刘郡守怒极反笑:“传我的命令,李承德通敌叛国,其罪当诛,已经畏罪自尽。李氏一族全部充入奴籍,发配边疆。余下的奴仆全部发卖,所得钱财与李家所有财产一并充公!” 捂住仍然在流血的耳朵,刘郡守吃痛的“咝”了一声:“公文,贴一张就好,不用大张旗鼓地搞个满城风雨。明白没有?” “是,大人。”领了命令,低头瞄着刘郡守的身影慢慢离去,那狱卒竟然松了一口气。 这场折磨终于结束了,他每天在水牢里给李承德灌毒扎针,若是其他人早就是死的死,求饶的求饶,没成想李承德竟然是个这样的因骨头。到了后来,他甚至有些于心不忍了。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一个人小小的狱卒,并不是什么高官,不知道上头要做些什么,只是这李承德的硬气着实让他不禁心生佩服。 如今刘郡守结果了他的姓名,其实也了结了自己心中的挣扎,因而他忽然觉得有些心安。死了,也是好事,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还是不如死了解脱的好。 心中想法纷纷转转的狱卒上前去合上了李承德的眼睛,心中念道:早登极乐,勿念今生。再给他解了锁,想要拖着他出去。却在开锁时扫过李承德的袖口,里头鼓鼓囊囊的似乎有东西。 往里一探,那狱卒不禁大吃一惊。 在他手上出现的,竟然是一封写了许多名字的血书! 第四十一章发配边疆 “李承德通敌叛国,其罪当诛,已经畏罪自尽。李氏一族全部充入奴籍,发配边疆。余下的奴仆全部发卖,所得钱财与李家所有财产一并充公!” 听着官兵不带丝毫感情的宣判,李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猛地从地上直起身子就冲着那人而去,她抓住他的衣领喑哑道:“你说什么?不可能的,老爷不会死的,你撒谎……你撒谎!” 完全失去了理智,李夫人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仪态风范了,她相信李承德一定还好好的,定是这些人把他藏起来了,然后用这样的消息来骗她而已。 那人抬手一推,推开李夫人拉扯的手,语气里均是无奈:“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事实就摆在案前,你这又是何苦?” 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李夫人毫无悬念地被推倒在地,目光涣散地看着低头看着地下,口中胡乱地喃喃道:“不可能……老爷怎么会死呢?他说过他不会有事的……” 离得近的李清月和李清宇轻轻扶起李夫人,面上悲痛之色流淌在脸上。 觉得那官兵神情有异,竟然有些无奈的样子,竟然不是应该摆出来的趾高气扬。李清秋心觉不对,便忍着悲痛大着胆子问道:“这位官爷,我爹可有留下什么话,或是遗物?” 话刚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如果真的有留下来东西,恐怕早已经被搜查完了,如果没有发现爹爹留下东西,那她岂不是正给了那些奸恶之徒一些提醒? 却见那人神色犹豫,却是有些想说不敢说的意思,李清秋心中的后悔有些消散,取而代之的还是原来的疑惑。 那官兵撇了撇四周,确定再无他人,朗声道:“你还想要什么遗物?李承德通敌叛国,罪大恶极!死前不过是说了十分后悔这么多年所为的奸恶之事,再无他言。” 心中气极,李修按捺住悲痛情绪,却没法控制自己的脚步,直直上前怒吼道:“胡说八道,我爹爹一生乐善好施,专心家中生意,从来不曾涉及什么朝政之事。仅凭几张破纸就让我爹平白失了性命,这世道,可还有王法?!” 怕李清秋又因为他的鲁莽生气,李修硬生生扳住了自己的手,不让它们有所动作,以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他们已经没有了爹爹,他不能再让二姐失望。 谁知那个官兵却是率先动了手,攥住李修的衣领狠狠道:“你现在已经入了奴籍,不过是个地位微下的小人,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还当自己是什么李家少爷吗?”随即狠狠一推,把李修撞到栏杆上,转身便拂袖离去。 东西他已经送出去了,再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那官兵走得十分干脆,心里却不住的想着那张用血写就的名单。他干的阴缺事数不胜数,为了自己也好,受上头的胁迫也罢,总归是有损阴德的。 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总盼望着能生个大胖小子,可是两年多过去,都还是没个动静。连平日里见了还未开眼的小婴儿,都会对他满是戒备地放声大哭,他也不愿意去想其中究竟,但是这一切和他所为之事真的没有关联吗? 这次,就让他给他的后代积点阴德吧。 围栏被李修的手紧紧地握住,手指尖已经泛白,他的表情有些怪异,李清秋知道,他在忍耐。心中一松,李清秋走上前去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想要宽慰他。 却猛地被李修拉住手腕,转过身去背对着正被哀戚笼罩的三人,李清秋正奇怪之际,李修却又做出了更匪夷所思的举动。他左右顾盼了好一会儿,确定没人之后,竟然解下外袍的带子来,张开了衣服。李清秋大吃一惊,就要伸手阻止他,却见李修从胸前掏出一张白布来,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原来他解开衣服是也了遮挡这张东西,李清秋不由得对李修的紧身心生赞叹。要知道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他们此刻见不着人,或许别人的眼睛早已经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很久了。 李修神色凝重,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二姐,你看这上头写着许多人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关于什么的名单。” 想起刚刚那个官兵的动作,李清秋此刻已经了然,这东西应当是刚刚那人趁乱塞进李修怀里的。 接过那张白布一看,李清秋惊觉那上头的人名,竟然是用鲜血写就的,头皮不禁有点发麻。这是谁写的血书,那个人想必一定是身在绝境,寻不得笔墨纸砚,只有身上的衣物撕了来写字。这样奋力写下的,必然是很重要的信息。只是,那人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李修? 难不成?! 心中浮起不祥预感,刚刚的震撼和惊愕一扫而空,李清秋此刻觉得牢房陡然生出一种让她窒息的压力。拿着布料的手微微颤抖,李清秋的眼泪随着深呼吸径直而下,滴在一个人的名字上,又滴在另一个人的名字上。 像是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唯一的光亮只是手中那张血书,李清秋悲不自抑,紧紧地抓住李修的手臂,让自己不至于跌倒在地。她呜咽着轻轻摇头道:“修儿,此物绝不可让娘看见。大姐和大哥……也别让他们知道了。” 娘知道爹已经去了,此时已经心疼得要昏过去了。要是告诉她爹在死之前还忍住痛苦,咬破手指写了这篇血书,娘或许会因此疯狂。娘亲本来身体就不好,平白受了这牢狱之灾,已经是大伤元气,如此噩耗再让她听见,这后果,她不敢想象。 至于哥哥和姐姐,他们不必要淌这趟浑水,她也无需再徒增他们的悲痛。 心中略加思索,再看李清秋的表情,李修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这血书,应当是自己爹爹写的。李修想不出,爹爹到底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忍着多大的疼痛写了这么多字。他更不敢想爹爹一个人在哪个阴森恐怖的水牢里遭受到了多少非人的刑罚。 想明白了李清秋的用意,红着眼眶点点头,李修凝噎道:“好。” 随即把血书小心翼翼地收到最里面的衣襟里,李修系好衣带,与李清秋一同站在原地。 两人怔怔地看着栅栏外跳跃着的烛火,温暖的黄光在他们的眼睛里跳跃着,照亮了他们眼中的悲痛欲绝,却也点燃了他们心中复仇的火焰。 第四十二章物是人非李家院 被押送回人去楼空、不过短短十几日便已经破败不堪的李家收拾行囊,李家五人终于再次回到自己的家中。 这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家里的贵重东西已经被前来抄家的官兵搜刮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出现在他们家里一样。 院子里的落叶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家中的奴仆已经被尽数发卖,再加上那些人的搜刮,使得庭院里杂乱不堪。枯叶和随处丢弃的物事堆在一处,还杂糅着一些瓷器和摆件的碎片。 回到房间,李清秋的眼前还是自己的房间,只是所有的摆设都已经有些位移,显然都被动过。床上的被褥也被翻起,怕是她藏了些什么金银首饰在里头吧。 走向衣柜,只见面上镶嵌的几颗小珍珠都被挖了去,打开一看里头不出所料的空荡又凌乱。 李清秋发现自己的所有只剩下几件款式普通的衣服,想来是那些人觉得这些款式普通的衣服没什么价值,因此只是把那些镶嵌了珍宝的捡了去。 并不是太在意地扫了一眼凌乱不堪的房间,李清秋心里却想:这倒是省得我再挑了,这些衣服正好素净的不引人注目。流放路上危险不比牢房里少,甚至还可能更加危险。 眼睛一眯,李清秋却是有些紧张。 那些人连李清月都要抓回来,想必是要在路上将他们一家赶尽杀绝,到时候再说个什么“不堪重负,病死途中”之类的由头,便可以名正言顺地逍遥法外了。只是他们既然给了个流放边疆的刑罚,那就说明他们不会立刻下手,他们需要让这场谋杀看起来无比自然,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们要的,或许就是爹爹在水牢里用血拼死写就的那份名单。流放边疆的路上,若是让他们得手了,那那份名单就会毫无悬念地落入那些人的手中。那是她爹爹用姓名写就的重要信息,虽然她不知道它是关于什么的,但是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这份名单才行。 如此一来,她必须全力阻止那些人伤害她的家人。心中紧张地收拾起衣服来,李清秋的脑海里已经开始规划起对突发事件的应对了。等修儿也收拾好了,须得找机会和他商量一下才可,毕竟她不愿意让其他的家人担心。 那厢李修避开在外面等候的官兵的目光,进到屋内,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掩体,开始找寻他藏起来的额东西。在外面看来,李修不过是拿了些衣服到床上去叠好,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于是门外那官兵放松了警惕,也懒得进去查看,只在外头站着发呆。 站在床前,李修微微侧头去看门外那官兵,见他正望着某处发呆,便安下心来。稍稍俯身按了一下床边的暗格,一个小抽屉便悄无声息地弹出来。 轻轻地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李修微微勾唇一笑。果然没有人能发现他自己设计的暗格,他的东西,完好无损。 那个小抽屉里装着的正是李清月上回要回娘家前在夜市上给他买的东西,李修悄悄把那穿了黑绳的木雕挂上脖子,藏进衣服里,外人看来是绝对察觉不了的。那把精细的小匕首偷偷塞进了靴子里,裤腿恰好挡住它,怎样走动都难以发现。 只是这笛子…… 现在是非常时期,而这笛子是在衣食无忧,性命无虞的情况下的闲情雅致,纵使他再舍不得,也得放下不可。匕首可以在危急时刻拿来防卫,木雕体积小,里头的粉末也是大有用处,这些在路上都是极有可能用得上的。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衣来张口的李家二少爷了,他得为家人的安危着想。 爹爹死了,他也再不是小孩子。 所以…… 大姐,对不起。 李修细细地抚摸笛子上的暗纹,却随即狠心地把它重新放进了小抽屉里,装回暗格去了。若是有缘,他们定会在某个时刻再次相见的。 看着那个暗格,李修却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把这些恶人绳之于法,一定要把他的东子,全部拿回来! 迅速收拾好东西,李修大步迈出门去,惊醒那个正在发呆的官兵:“我收拾好了,走吧。” 那官兵正在数李家屋檐上的神兽,冷不丁被李修一吓,竟然一瞬间的呆滞。却在下一秒恢复正常,撇嘴道:“这么慢,一个入了贱籍的奴仆,还要官爷我等你不成?” “哼”了一声,那人的八字胡胡乱飞扬了几下,嫌恶之色摆在面上,按住佩刀不满道:“快走!不要耽误了我吃饭的时辰!” 并不理会那官兵的言语,像没听见似的,李修把包袱甩在肩上,便往大门去了。见李修并不恼羞成怒,甚至没有什么感情波动,八字胡官兵心中却气着不打一处来,想着到了路上,非得给这小子多吃些苦头不可。 来到李府门口,其余四人和几个负责押送他们到李家的官兵已经在等着了。脸上尽是不耐烦之色,只剩一个要押送他们去边疆的官兵讨好地跟他们说着话,明显身份比他们低上一层。 “哟,这不是李家二少爷么?您可算是来了!让小的们好等啊!”刚刚还在可以讨好上级的那个官兵一见李修,瞬间变了脸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那几个负责押送的官兵轻蔑一笑,虽然没有说什么,眼中的嘲讽意味却是甚浓,恐怕也在幸灾乐祸李修遭遇的大祸。富家少爷变奴仆,比他们还要低上几个级别,叫他们怎么能不高兴一下? 紧紧攥住手中的拳头,李修竟然笑了:“官爷,再不走,可要误了你门吃饭的时辰了。”说着便走到李清秋的身边,回身瞧着他们。 听他这么讲,那些正想看好戏的官兵们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空落落的,甚是不爽快。那挑起话头的官兵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天色的确不早,便撇了撇嘴,只道:“你倒是很会为我们着想,只是现在拍马屁,没用的。走!”说罢便推着他们五人往前走去。 到了拐角处,李修忍不住回头一望,只见天色将晚,墨色星星点点地开始吞噬着世界的光明。李家的灯笼灰暗着,在冷风中飘零摇撞。灯笼下面那两只石狮子,却巍然不动,如山一般。它们冷冷地看着这个世界以及发生的一切,不言不语,却心知肚明。 或许所有人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他们李家渐渐淡忘,什么王侯将相名门贵族,不过是过眼云烟,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但是那两只石狮子,一定记住他们眼前身后发生的事情,它们见证着肮脏与龌龊,或许也和他一样,期待着光明的来临。 第四十三章鸿门宴 律法中说:“不忍刑之,流之远方。”流放,似乎是一种极尽仁慈的刑罚。 可是只有真正被流放的人,才知道这不过是统治者无耻的自诩。 连着被押着走了好几天,李清秋总算是理解了流放的痛苦。 此时已经将近入冬了,秋季的凉风已经不再是柔和的凉爽,甚至乎有一些凛冽了。秋天最可怕的不仅仅是温度的下降,还有这意图带走人身上所有水分的凛冽秋风。 每次经过驿站,那两个官兵也只是准备好他们自己所需的水喝干粮,再额外加一些匀给他们,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这绝对是不够的。 母女三人的食量小,还好说少吃少喝些便可。可是李清宇和李修两个正年轻的男子,每日行走劳累,再怎么减少食量,也没法招架每日都吃不饱的情形。 再不用说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官兵对他们动辄打骂,常常出言嘲讽他们,亦或者是阴阳怪气地对他们施以嘲讽。总是勾起他们从前的往事和那些不愿想起的回忆,让李夫人本就弱的身体更遭受了很多精神上的打击,已经开始有些咳嗽了。 这两个人这是想要慢慢消耗他们的意志和体力,到时候他们形销骨瘦,意志薄弱,根本不需要再用什么其他的法子,他们五人就不击自倒了。 因而李清秋在休息的时候,总是留心附近是否有什么能吃的野果和野草,偷偷藏一些这之类的东西来给大家充饥。 从前在大学里,她曾经因为学分高而报了一门关于野外求生的选修课,当时去到活动场地一看,那里竟然只有她一个女生。她还曾经因为这种情况而差点退了这门课程,幸而在户外学习认些草药野果还比较有趣,她才勉为其难地继续修完这门课。如今她实在是太感谢当初的自己了,若不是当初一时兴起,她现在可能已经在半路饿死了。 然而能吃的东西不是哪里都有的,毕竟每个地方的生长环境不同。但是有时候遇到一些毒草,李清秋也会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能吃的东西也会发挥它的用处。 那日又到了一个驿站,两个官兵却出乎意料地相视一笑,那八字胡官兵好似大发善心地道:“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你门在路上也吃了些苦头,我们也是听上面支使的,不得已才这样对你们发难。现在离京城也越来越远,山高皇帝远的,上头的话也不用听得那么仔细了。今日我们就吃些好吃的,也弥补一下你门这么多日来的辛苦。” 另一个黑瘦的官兵接过话头,道:“吃完了就要赶紧上路了,不能再耽搁了。你们而今晚都多吃一些,好存些力气,不然又该走不动了,耽搁了行程我们可是要陪你们掉脑袋的。” 说罢那黑瘦官兵就去找店家点菜去了,而那个八字胡官兵就留在原处,想必是怕他们趁机逃跑。只是八字胡官兵喝着茶水,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容,李清秋不由得心生疑窦。 他们平日里的凶狠,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看着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恶。为何今日他们的态度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里面必有蹊跷。 方才这两人的字里行间总觉得有一些奇怪的意味来,他们今日绝对不是向弥补他们这几日来对他们打骂,故意让她们挨饿的过失这么简单而已。方才那个黑瘦的官兵却说什么“上路”、“不能再耽搁”,这似乎是在说他们“该上路了”。 心中一沉,手心尽然惊出了一声冷汗,李清秋的鬓角也渐渐有凉凉的汗水轻轻滑过,惹得李夫人关怀问道:“清秋,怎么了?怎么都快入冬了你还出这么多汗,是不是不舒服?”说着自己却咳嗽起来,一声声咳嗽,把李清秋本就不平静的心又用力地揪起来。 轻轻拍拍李夫人地后背,让她平稳了气息,李清秋不露痕迹地擦掉额角的汗珠,笑道:“没有的事,天气这样凉,我怎么会出汗呢?定是娘你看错了。” 喝了口水止住了咳嗽,李夫人又仔细看了看李清秋,见她的确神色没有异常,放心道:“没事就好,许是娘亲看错了。”打量起李清秋已经瘦了一大圈的脸,心里想针扎似的疼了一阵,李夫人摸摸李清秋的脸:“这几日来你受苦了,好在今日两位官也发善心,咱们可要好好的吃上一顿,明天好继续上路。” “上路”两个字从李夫人地嘴巴里冒出来,李清秋的心里不松反紧,却不露声色道:“娘,这几日我们吃的少,这下有机会吃的好一些,可不能一下子多吃,会惹出胃病来的。”有意地停了一停,加重了声音道:“切不可顾此失彼啊,娘。” 那个八字胡在场,李清秋不好与娘明说这两个官兵有可能会在饭菜里下毒,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其他的什么手段。总之这两个官兵今天晚上的行为太过异常,根本不可能是怀着好心的,她必须要谨慎再谨慎。 正想着如何再婉转地提醒家人今晚这顿饭恐怕是一场鸿门宴,李清秋的思绪却被上菜的店小二给打断了。 驿站的人虽然不少,但是因为他们之中有两个官差,自然要先紧着点,怎么说也不能怠慢了官服的人。 见着端上来的菜渐渐多起来,李清秋的心却越是焦急。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试验出菜里有没有毒?等他们先吃自己再吃?可是这样不仅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而且也没办法让其他人也跟自己所想这样做。 李清秋此刻简直是如坐针毡,身子甚至因为高度紧张而有些微微颤抖。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这一劫,难道是度不过去了吗?不可能的,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命运啊,你当真残酷如斯? 头上的仅剩的发钗因为她的颤抖而轻轻地响动起来,在路上这两个官差已经连骗带抢夺走了他们身上仅剩的细软,她头上的这只镶银发钗还是因为样子太过于简单而幸免于难。 银的,等等,她的发钗是银的! 第四十四章防不胜防 装作摸头发,李清秋悄悄的取下自己的发钗,拢在袖子里。她的行动之快,纵使是坐在她身边的李夫人也毫无察觉,更别说那个不知道在想什么开心事情一直在偷笑的八字胡官兵了。 “唔”地发出了一声疑问,李清秋看向那八字胡的身后,好像看见了什么还是听见了什么似的:“官爷,另一个官爷好像在叫你。” 八字胡回过神来,往后一看,却没看见那个黑瘦官兵的身影。本想摇摇头说没有定是你小丫头听错了云云,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同僚的确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喊他。毕竟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们要商量好的事情还是有可能要再说说的。 “你们可别想跑!这里人来人往,祝祝你们可是有赏金的,你们前脚还没踏出门去,后脚就已经被抓住了。今日好不容易吃顿好的,不要再闹出事情来。”软硬兼施,似乎在与五人讲理,又处处藏着威胁,八字胡官兵拿着不信任的目光打量了五人一圈,便转身去找那个黑瘦官兵去了。 待那八字胡官兵进了后厨,李清秋连忙从袖子里亮出银钗,在每一道菜上都试了一遍。古代的许多毒药都是用硫化物制成的,当硫化物碰到银的时候,银会氧化变黑,因此很多人都会选择用银针试毒。虽然还有些毒药不是氧化物制成的,但是她此刻已经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期待这两个官兵官职太小,没钱买些高级的毒物来害人。 来不及给其余四人说明情况,李清秋心中焦急,只能率先把毒先试了,她相信她的举动家人们一定会很快能明白的。 其余四人看李清秋的用银发钗轻轻地点过每一道菜,先是一惊,再继续是了然,用银试毒,实在是足够谨慎了。只是这道理他们都知道,却没能在这关键时刻想起来要这么做。 李修自诩是半个江湖中人,此刻却是对自己的二姐自愧不如。他方才听那两个官兵说今晚终于能吃一顿好的了,警惕心早就被口腹之欲所替代了,哪里还顾得上怀疑这些许多。见二姐娴熟的开始试毒,李修不由得狠狠暗骂自己一时大意,对李清秋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自愧不如的又何止李修,就连李清宇李清月,甚至李夫人几个长辈都心中一羞,自己作为长辈,竟然要依靠刚刚及笄的李清秋来保护他们的安危,实在枉活了这么多年岁。 一心试毒的李清秋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心里都十分的内疚与愧歉,她心中只想着能有足够好的运气,碰上硫化物的毒物,或者是最好没有毒,以保证所有人的性命安在。 全部快速地试验过菜品之后,李清秋算是松了半口气。现在已经安全了一半,她的银钗并没有发黑,说明这些菜里没有硫化物。接下来,就要看看那两个官兵的反应如何了。 刚刚把银钗擦干净收回来,不消一会儿,那两个官兵便带着最后一道菜到了五人面前。八字胡官兵笑吟吟地说道:“吃吧吃吧,吃好了我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继续上路。”那黑瘦官兵也点点头附和道,示意他们可以开始动筷子了。 那八字胡官兵竟是半句没有提刚刚李清秋诓了他的事情,想来他们真的是碰巧有事要说。深深呼出一口气,李清秋心有余悸,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说罢那两个官兵竟然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根本没有半点提防的样子,什么菜都是吃得津津有味。这举动无疑是给五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五人大松一口气,便也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吃归吃,李清秋却还是时刻注意这那两人的顺序和手法,无论是哪个菜,都要他们先吃过了,李清秋才下筷子。毕竟危机还并没有解除,她不能随便掉以轻心,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几乎可以断定,眼前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直到所有的菜都动了筷子,李清秋还是没有察觉到两个官兵有什么异样。再看自己的四个家人,虽然吃得小心翼翼地,但是都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状况,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才对。李清秋的心渐渐地松了下来,或许是她太敏感了,今日只是一场用来吓唬他们的假“鸿门宴”,真的那一场,保不齐还要在更后头。 “清秋,你怎么呆呆的?吃吧,好不容易能吃饱呢。”给李清秋加了一块肉,李清月温声细语道。她这个妹妹虽然才十五岁,但是心智却已经比大人要成熟许多了,想着一个月前,她还是那个会跟她开玩笑打闹的小孩子而已。可是如今,她竟然像在一瞬间长大了似的。稚嫩的脸孔配上她的那不与年龄相匹配的成熟,实在是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心疼不已。 感激地看向李清月,李清秋笑笑道:“好,姐姐你也吃。”说着也给李清月夹了菜。 姊亲妹顺的画面看得李夫人甚是开心,甚至觉得自己这些时日熬坏的身体也有了瞬间的好转,便也多吃了几口菜,心中既甜蜜又苦涩。 那两个官兵见他们两人互相加菜,竟然也露出笑容,连连点头道:“这才对嘛,吃多一些才能养好身体嘛!” 只是随着碗里的饭渐渐变少,李清秋却觉得不对劲的事情来了。这饭菜,她怎么越吃越困呢?筷子……筷子快要拿不稳了…… 突如其来的困意让她打了好几个呵欠,目光也渐渐地蒙上一层雾水,随即就再也难以聚焦了。 “啪嗒”“啪嗒”好几声筷子落地的声音响起,是身旁的家人也抓不住筷子了吗?耳边的人声也渐渐减弱,怎么回事?李清秋用力地晃了晃自己的头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发现周围的人早就吃罢离去,整个店里竟然就剩他们几人了! “你……你们太卑鄙了!竟然……下……蒙汗药……”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已经明确的答案,李修的额头“砰”一声重重地砸到了桌子上,与其余三人一同昏迷过去了。 李清秋吃得少,药效发挥得也最慢,眼见自家人一个个晕倒,那两人却像没事人似的看着他们在笑。心中已经全然明白了,这二人必定是提前吃了蒙汗药的解药,然后率先动筷子,诱使他们放下了防备之心。 意识渐渐模糊,最后一眼李清秋看见那两人向李清月不怀好意地笑着走过来,心中一股巨大的不安升起,却瞬间与意识一同陷入了黑暗里。 第四十五章斯人不可见(一) 人在昏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似乎进入到一个没有边际的房间,四周充满着使人难以看清眼前的迷雾,李清秋就站在这静谧得可怕的空间里,连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是那样清晰无比。 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李清秋隐隐约约看见一袭黄衫在眼前掠过。 大姐?!惊喜地拨开迷雾,李清秋跟着那抹黄色消失的方向追过去,呼唤道:“大姐?” 四周却依旧安安静静,只有她杂乱的脚步声在不停地回响,耳朵里充满了杂乱的声音,让她感觉有些眩晕。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而后,那漫天遍地的迷雾却渐渐散开,露出一双悲伤的眼睛来。目光捕捉到李清月的存在,李清秋心中一喜,看见她的表情时却又是一怔。 她犹豫着上前:“姐姐” 随着迷雾的消散,李清月整张脸都露了出来,悲伤的眼睛下,青紫的嘴角正微微弯起。在李清秋看来,李清月散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像是在和她说再见。 就在已经十分靠近李清月的时候,他们之间的雾气却在此刻全然消散。李清秋看见,她眼前的那抹黄色竟然是支离破碎的。心中似乎有冰雪渐渐由内而外地攀结,李清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李清月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布料了,被强硬禁锢而产生的青紫触目可见,她赤脚站着,嘴角弯起,从杏眼中不断滚落的泪水却诉尽这世间最难言的凄凉。 震惊的李清秋想要上前拥住李清月,却在即将触摸到她的时候看见李清月惨然一笑。随即李清月像是一尊被风化的雕像,只在瞬间,就如同被狂风吹过一样,雕像靡碎成沙尘,消失于李清秋的眼前。 “不要!” 惊呼着地醒过来,李清秋的呼吸急促,额角也肆意地渗出冷汗,甚至淌到了下巴。用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起来,李清秋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被绑住了双手双脚。环视周围,原来这是一个破旧的柴房,杂物甚多,随意的堆放着。除了李清月之外,他们四人都被绑在这个地方。 撇开心中的不安,来不及细想,李清秋艰难地挪动自己的身体,靠近离她最近、同样被绑得紧紧的李修,用肩膀轻轻撞起他的肩膀。不消几下,李修便悠悠转醒,迷茫的眼睛看着李清秋,却又在发现自己被绑住的时候变得惊异。 李清秋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确定了周围没有人在的之后,李清秋悄声对李修道:“修儿,挡住我。” 随即便挪到柴房承重的棱柱旁,轻轻地摩擦起自己手背的绳子,手上的绳子由坚韧的、缠绕着的麻绳拧成,想要通过摩擦弄断绝非易事。只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李清秋只好用柱子上突出的地方一寸一寸地上下摩擦着绳子。 麻绳缠乱,李清秋此刻又何尝不是如同这麻绳一样混乱。李清月到底去了哪里,她在昏迷的时候为何会看到那样的景象?这难道只在预示着李清月已经遭遇了不测吗? 想起昏迷之前所见的景象,李清秋心里似乎瞬间溅上了冰雪,寒气从全身冒出来。 大姐她吉人天相,绝对不会有什么不测,只是被关押到了另一个地方而已。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大姐单独关起来呢?其中的原因,李清秋想也不敢想,手中的动作愈加急促。 不可能的,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不要……不要是她想得那样肮脏。 手中的动作不停,李清秋的眼眶里却蓄满了泪水,顷刻之间就滑落腮边。她慌乱、害怕、无力,许多感情只在一刹那蜂拥而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感觉到手腕上的麻绳已经被磨得卷起了大半,两个手腕之间也感觉到有些松动,李清秋心中一喜,正要更加卖力地解脱,却听见前方响起门栓碰撞门锁的声音。哗啦啦的要是响动声音也随之而来,李清秋心中一凛,马上把手背过身后,用力向着左边一用力,生生地栽倒在离李修一个不远的距离的地方。 倒在地上之后,李清秋顺势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从来不曾醒来过。 “咚”的一声传来,想来是门锁撞到木板的沉闷声音。门随着那声巨大的响声落下而打开,昏暗的柴房突然明亮得让人心惊。 那两个官兵摇晃着身体迈步进来,嘴巴里含糊着一些“真是不虚此行”、“幸好咱俩来了不是什么旁人”、“本来还以为是个烂差事”之类的话,虽然内容不太真切,但是明显能从语气中听出来他们心情不错。 一寸一寸地心寒,李清秋紧闭的眼睛里禁不住渗出眼泪来,划过眼角落到地上,濡湿了她贴着地面的半张脸。几不可见地颤抖起来,李清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出了呼吸之外的声响。 大姐…… 不知什么时候李清宇已经醒了,或许是被那两个官兵毫不收敛的说话声吵醒了。狐疑地轻轻转动自己的手腕,李清宇环视周围,轻易就发现了李清月并不在此处。 “你们把我们弄昏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你们把我妹妹弄到哪里去了!”挣扎着,李清宇愤怒地对那两个官差怒吼道。 相视一笑,两个官差的眼神里均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与揶揄。那个高瘦的官兵挑眉一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迷晕你们,当然是为了好办事啊!”接着二人又是一阵相视大笑。 心乱如麻,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布满了李清宇的身体:“你们把清月怎么样了?!你们两个混蛋!”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手脚都被紧紧绑住,李清宇只能愤怒地看着那两个得意洋洋的官兵。 “没怎么样啊。”八字胡官兵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眨了眨眼睛,被诬陷了似的:“流放路上多辛苦啊,你妹妹这天仙似的可人儿,官爷我怎么舍得让她受这种苦?” 忽略李清宇冷冷的目光,浑然不觉他已经有了想要杀死自己的冲动似的,八字胡官兵继续补充道:“我们不过是与她玩了些游戏,她现在累了,睡着了……” 顿了一顿,神秘兮兮地贴近李清宇的耳朵,八字胡官兵像是在低声诉说一个只能两个人知道的秘密:“而且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第四十六章斯人不可见(二) 惊怒地看向眼前那个得意洋洋的小人,李清宇怒目圆瞪,额上又明显的青筋暴起:“你说什么?!你们对清月做了什么!你们这些混蛋!” 李修和李清秋听了两人的对话心中俱是一惊,紧咬牙关隐忍不发地闭眼待在原地,却已经都有了更加不安定的情绪。 大姐……恐怕眼前这两个畜生已经对大姐下了毒手,至于做了什么,从他们不怀好意却又掩饰不住得意的神情之中几乎可以判断出来。 大姐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他们怎么敢?怎么敢玷污她? 紧紧咬住下唇的李清秋感觉到一股清晰的血腥味从嘴上蔓延开来,而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方才那人的话语虽然故意地放轻,可在这个狭小安静的空间里,李清秋却是听得真真切切。 她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或许这两个畜生只是玷污了大姐,只要人还在,等她他日得了势,势必要让这两个人受到应有的惩治。 可他说大姐永远不会回来了。 只是,姐夫还在莫家等她回家呢。 她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还是以这样屈辱的方式。 姐姐,在我昏迷的时候,你是在和我告别吗? 明明已经遍体鳞伤,却还是笑着,好像在告诉我你没事,让我不用担心。 你总是这样,只想着别人。 就连要离开了,你也想着要我不要担心你是吗? 可是这要让她如何接受这个事实?李清秋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心中酸涩难言。 昨晚还给她夹菜嘱咐她多吃点的大姐,此刻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也永远不可能对她笑了。 她的姐姐,李清月,不过二十出头,花儿一样的年纪。她还没有把长林街的小吃吃够,她还没有见识过这世间很多美景。 然而她再也看不到了。 她还没来得及真正变成一个成熟的大人,生命就骤然停止于这一天。 无比平凡的一天,无比龌龊的一天,无比,黑暗的一天。 泪眼瞧不见任何东西,李清秋费力地微张眼睛,却只恍惚看见李清月穿着那天和她去长林街夜市的嫩粉色衣裙,活力满满地拉着她问:“清秋,你怎的还没梳妆打扮?是不是忘了要和我逛夜市?!” 耳畔却传来一声怒吼,轻易就敲碎了李清秋的幻觉。 李清宇暴怒着猛地撞向那个八字胡官兵,却因为手脚都被绑住,虽然成功地撞到了猝不及防的官兵,却也因此狠狠地栽倒在地。身体撞击到地面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听起来就知道摔下去的力道一定不轻。 那个八字胡官兵被猛地一撞,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小腹一阵闷痛,身子已经吃力地连退几步,一时之间忍不住发出“唔”的一声闷哼。只在下一秒便反应过来,随即那八字胡官兵便露出暴怒的表情,捂着小腹往倒在地上的李清宇狠狠地踹了一脚,嘴里骂骂咧咧道:“小兔崽子,不要命了!敢撞你官爷?” 若不是那个高瘦的官差看穿了自己的同僚已经怒不可遏,眼中冒着的尽是要杀人的怒气,眼疾手快拦住了八字胡官兵,想必此刻他已经对李清宇下了狠手。 死死地拉住八字胡官兵,那高瘦官兵皱眉喝道:“你这是做什么?要把他打死吗!那边我们已经谈好了价钱,定金也领了。到时候他们来了,发现少了一个人又或者是缺胳膊少腿的,你怎么跟人解释?难道要把已经进了咱们荷包里的钱再掏出来还给他们不成?!” 听了高瘦官兵的话,眼睛里快要喷出火的八字胡官兵才用力地“哼”了一声,甩开紧紧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对地上蜷缩着的李清宇恨恨道:“我劝你安生一点,要是再敢惹恼我,我也不必在乎卖你那几两银子!” 说罢便骂骂咧咧地摔门出去了,那高瘦的官兵也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清宇,警告他不要多生是非。环视地上倒着的几人后,也离开去找他的同僚了。想必方才过来,只是为了查看他们的情况,现在应该是在外面等待他们口中的卖家。 身体虚弱的李夫人药效才刚刚过去,被喧闹声吵醒之后又惊又疑迷惑道:“清宇,我们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又环视周围一阵,语气里更是疑惑:“清月……在哪里,怎么不见她?” 本就因为被狠狠踹了一脚而蜷缩着的李清宇蜷缩得更紧,却要强装出让人安心的语气:“娘,没事。清月她……逃出去了。” “清月逃出去了?!” 李夫人又惊又喜,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清宇,明显十分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是,她逃出去了。”确信母亲没有听见刚刚发生得一切,李清宇狠心咬咬牙决定要骗她到底,顿了一顿,道:“那两个人或许是见清月一个女子,因而放松了警惕,绑她的时候没用死劲。方才清月挣脱了绳索,正巧那两个人进来查看。我趁那两人不备,便拖住他们,让清月跑了出去。” 李清宇多么希望此刻他说的就是事实,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妹妹再也回不来了,因此,他不能再让母亲再遭受这样的打击,他要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家人。 心神流转间,李清宇却见李清秋沉默着直起身子,挪动到了墙角上下摩擦着手上的麻绳,似乎也和李夫人一样并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松了一口气,李清宇的眼神中却泛起敬佩,清秋年纪虽小,但是显露出的沉着冷静却是让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要自愧不如。如果清月能看见,应该也是和他一样的心情吧? 清月……想到自己的另一个妹妹,李清宇的心又被狠狠揪起来。坚定的想法在心中燃起,他一定要给清月报仇! 第四十七章死生无端事总非(一) 纷纷悲愤漫然在李清秋的心上,她的眉眼低垂,没人能看见她发红的眼眶,手腕上不断翻卷起来的麻绳却暴露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李清秋手上的麻绳上的缺口已经越来越明显,忽的感觉到手上一松,李清秋便挣脱了束缚。 来不及揉揉已经被磨破的手,李清秋迅速解开了自己脚上的绳子,紧接着连忙给其余三人也解开了绳子。 李夫人心疼地拉起李清秋的手,一瞬间已经泪眼朦胧:“清秋,疼不疼?是娘没用,没能够……” 反握住李夫人地手,李清秋摇摇头道:“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顿了一顿,她抬首看向门外:“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怎么逃出去。门已经被那两个人锁了,我们最后的机会,就是他们待会儿进来的那一刻。” “等这门一打开,我便设计拖住他们,清秋你和修儿趁机带着娘亲离开。”李清宇接上李清秋的话,已经下了决心:“我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一定会护住你们的!” 拉住李清宇的手臂,李修摇头道:“大哥,只凭借你一人之力,根本没办法拖住他们两个人。我力气大,我来拖住他们,一定不成问题。而且我年纪小,他们一定会对我掉以轻心。等拖住了他们二人,我便……” 李修“我便”了好几声,却终究是说不下去了。他便如何呢?是被打得遍体鳞伤还是直接血溅当场?他徒有一身的蛮力,却一点功夫也不识,怎么靠赤手空拳对抗那两个凶神恶煞还带着武器的奸恶之人? “你便如何?”李清秋此刻已经面露愠色:“你年纪小,逞英雄的能耐可真不小!他们两个恶贼是带着刀的,你拖住他们?只怕手未伸出,就已经成了刀下鬼,即便是侥幸不死,也会被打得半死不活。简直是匹夫之勇!” 说着她的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李清宇的脸,明显借训责李修提醒李清宇的意思。大哥终究是大哥,不是她这个妹妹可以当面下面子的。 看尽商海上各种脸色的李清宇又怎么会看不穿李清秋的意思,脸上一热,心神却因此定了一些。清月已经走了,他再怎么冲动也没法挽回,他不该这样头脑发热…… “一会儿,我们要装作还被绑着。如果只有一个人进来,修儿你就上前撞倒他,一定要快,绝对不能让他有机会把刀拔出来。然后,我与大哥就能趁机夺了他的刀。” 顿了一顿,李清秋沉吟道:“如果是两个人……大哥你就藏在门后面,趁修儿撞到他们其中一个,就拿这根棍子敲另外一个人的后颈。” 李清秋从一堆杂物中抽出一根比较粗的烧火棍子来,递给李清宇:“如果能敲晕他最好,即使昏不过去,也一定会因为没有防备而不能及时还击,大哥你再乘胜追击,一定能让他无还手之力。” “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夺了他们的武器。没了武器,他们便不足为惧了。袭击官兵,乃是重罪,这是我们的下下之策。只是他们根本就是要致我们于比流放更险峻的境地,我们不可再坐以待毙了!“眼睛里迸发出视死如归的坚定光彩,照亮了李清秋掩饰不住悲愤的清瘦脸庞。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个计划可不可行,毕竟人是有思想的,不是任她摆布的死物。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听了李清秋的计划,李清宇紧紧握住手中的棍子,神情凝重地抿住了嘴唇,心中要保护家人的信念更加坚定。 早已经从李清秋无意识攥紧的拳头中感受到她的紧张,李清宇明白自己的妹妹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小女孩,纵使是聪慧过人冷静沉稳,可是一直生活在父母家人的宠爱下的她也根本没碰见过这样的事情。 此番若是成功,那便只是要考虑如何逃过官府搜捕。如若失败了,那他和修儿,很可能要命丧当场。不过,若是能救下妹妹和娘亲,他纵是死了,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计划已经订好,李清秋安置好满是忧色的李夫人,安抚着她示意她要相信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便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等待那决定死生的最后时机来临。 李清宇手持木棍躲在门后,凝视着木门,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保持着戒备。李修侧坐在离李清秋和李夫人不远的地方,面朝门口,已然做好了随时起身往前冲的姿态。 外面迟迟没有动静,只有似有若无的风声时有时无地吹过,透过房屋的缝隙挤出来一些尖刺的声音,像细小的针,细细密密地往四人的心上扎。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柴房里,李清秋能清晰地看见灰尘在金色的阳光下跳跃着,舞动着。 渺小如微尘,此刻却是超脱于人,无忧无虑的样子。它们不用去想什么前程,什么去路,它们只要漫无目的地起起落落。它们不知道何时就已经出现了,却永远都不会消失。 如若要面对现在这样的境地,做一个人,还不如做这天地间的一粒微尘来的自在。 沉沉的脚步声从屋子外面传进来,从侧面到正面,随着脚步声席卷而来的,是使每一个毛孔都颤动的紧张感。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方才似有若无地人声也清晰了一些:“就知道偷懒,让我一个人来带他们出去?”门锁撞击门栓发出的声响惊警了屋子里的四个人,四人屏息竖耳,没有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像是哪个高瘦官兵的,想必应该是他孤身一人前来,正在埋怨自己的同僚。 一个人,那就好办了! 李修对李清秋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来。 大门打开,一只脚踏了进来,李修眼睛微微眯起,身体蓄势待发地往前倾。 “我不是怕懈怠了客人吗?况且我这不是也来了吗?你还说这个做什么?”短短的一句话像闪电似的劈进李清秋的脑子。 是两个人! 第四十八章死生无端事总非(二) “修儿,小心!” 李清秋话未发出,李修却已经像一只离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毫无悬念地撞倒了率先进来的高瘦官兵,此刻李修表情冷肃,心里却是十分紧张。 他能暂时钳制住眼前这个还来不及防备的人,但是身后还有一人,就要看大哥的了。 “你放肆!想干什么?!快松开他,袭击官兵可是重罪,你们不要命了!”后进来的八字胡官兵见李修突然窜出来袭击了高瘦官兵,怒不可遏地呵斥道。 可没等他抽出佩刀来示威,只觉得后脑一阵冷风袭来,随即便遭到一下来自硬物的重击。让他猝不及防之下跪倒在地,还未来得及出言威吓,就已经接二连三地受到毫不留情的打击。 手上紧紧握着坚硬的棍子,李清宇的手上已经渗出涔涔冷汗,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从来只是提笔写字的一双手今日竟是用来做这样的事情。 就是现在!李清秋蓦地起身,冲向那个被李修压倒在杂物堆上正欲反抗的高瘦官兵,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抽出了那扭动着的官兵的佩刀,双手握住,对准了它原来的主人。 呼吸因为高度紧张而变得急促起来,李清秋斥道:“不想死的话,就放我们走!” “呵!小姑娘,第一次拿刀吧?你能把我们怎么样?杀了我们?” 反手扭住李修的胳膊,那高瘦官兵却心忖不好,李修的手劲实在太大,他根本没法在本就身处劣势的情况下反制住李修。 即便如此,他嘴上仍是威胁的语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杀了我们,你们能逃到哪里去?不如乖乖听话,把刀给我,我既往不咎,就当事情没发生过,如何?” 一眼便看穿了眼前那个振振有词的人不过是强弩之末,只是在吓唬她而已,李清秋冷冷一笑,把刀横在另一个已经被李清宇从背后打倒在地的官兵的脖颈之上:“我若是说,不好呢?” 呼吸一滞,后颈的冰凉把八字胡官兵的求生欲激发到极点,他的声音甚至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你,你别冲动!我们放你们走,你别动手!” “你疯了!他们走了,我们怎么跟那些人交代?!”高瘦官兵挣扎着要起来,终于还是被李修死死摁住,神色激动道:“他们不能走,我们交不出人,到时候也是死路一条" “不放他们,我现在就是死路一条!刀没横在你脖子上,你当然能说风凉话!”八字胡官兵几乎是怒吼着,额上的青筋也清晰起来,狠狠地瞪着高瘦官兵:“等他们杀了我,下一个就是你!我们连一点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 愤怒地看着李清秋三人,心知自己同僚说的没错,那高瘦官兵终于还是退了步,叹了一口气,咬咬牙道:“行,你们别动他。我们让你们走,回头跟上头汇报说在路上遇到了匪徒,你们不慎被杀害了。今日之事,不再提起!” “识时务者为俊杰。娘,把他们绑我们的绳子取来。”心中的石头还没有落地,李清秋紧握佩刀,回头对李夫人道。 忙不迭地应着,李夫人抓起地上的绳子,上前递给李修。李修伸出一只手接了绳子,那高瘦官兵本想趁机反抗,却瞥见八字胡官兵警告的目光,便只恨恨地别过头去,任凭李修把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害怕李清秋握不住沉重地佩刀,李清宇微微皱眉:“清秋,把刀给我,你带着娘先走。” 点点头,把手中的刀小心翼翼地转移到李清宇的手中,李清秋回身去扶住李夫人:“娘,我们先走。” 话音未落,身后一声响亮的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却瞬间在耳畔炸开。心惊地回头,李清秋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惊呼出声:“哥!” 李清宇嘴巴捭阖多回,却难以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腹部,正闪着惊心的银光,潺潺的鲜血从那里奔流而出。“砰”地倒在地上,李清宇的眼睛眦红着,一滴眼泪从中划出,渗进地里。 清月,不要怕,哥哥来陪你了。 一刹那间,李清月的音容笑貌走马似的一一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甚至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却在下一秒完全凝固,方才眼睛里因为看见幻觉而出现的光彩也瞬间灭了。 直到李清宇倒下,李清秋才看清在门前,竟然站着一个服饰全然一片黑色的男子,神情轻蔑地瞧着他们几人。那人从地上拽起八字胡官兵,咧了他一眼:“竟然能被犯人抓住,你这官差当的还真是不错。” 随即那人凛了凛神色,锐利的目光扫过李清秋和李夫人,看向似乎最有威胁性的李修:“小子,我劝你乖乖放开他,或者你想落得跟他一个下场。”说着撇了地上已经散发死气的李清宇一眼,嗤笑一声,全然没有因为刚才杀了人而感到一丝怜悯。 却见李修呆呆地看着地上躺着的李清宇,惊愕又痛苦的神情,黑衣男子更是不耐烦地踩在了李清宇身上:“小子,没听见我说话?” 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着,李修低吼一声,仿佛要喊出心底最深刻的痛楚来。 “你……” 黑衣男子明显已经消耗完仅剩的耐心,正欲上前给李修一点颜色看看,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强大冲力撞出门外!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扑向自己的是什么东西,整个背脊就已经感受到一阵炙热的疼痛,那是皮肤激烈摩擦后的剧痛。身上的东西像一只饿了许久的小兽,用尽全力去攻击他。出拳之快,让他只能听见耳边风声呼啸;出拳之重,有如千斤巨石从高处狠狠落下,让他疼痛得没办法继续思考。 脑子似乎已经是麻木的,黑衣男子此刻心中是莫大的恐惧。 他甚至有些后悔刚刚杀了一个平日里根本不会在乎半分的人。 血泪朦胧了眼睛,黑衣男子看着眼前那个脸上溅着自己鲜血的少年,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明明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而已,为何? 为何…… 第四十九章局之意外 李修的动作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方才那个被李清宇狠狠打倒在地的八字胡官兵好不容易被黑衣男子救起。猝不及防之下竟然毫无动作,看着李修杀红了眼疯了似的殴打着黑衣男子,一瞬间竟然有些害怕。要知道,疯子是最可怕的事物。他们不知道害怕,也感受不到疼痛,只知道麻木地进行自己要做的事情。 八字胡官兵不知道该去营救黑衣男子,还是…… 就像现在一样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以免自己也被伤到。 他略略低下头,手放在自己佩刀上,一点一点地在刀柄处收紧。 等到疯子打累了,他再上去,也不迟啊,何必要冒这个风险?那人不过是自己的买主罢了,又不是什么什么尊贵的王爷,他要是死了,身上的钱不就是他的了?这几个奴隶,也可以再转手卖出去…… 这么想着,八字胡官兵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甚至往屋里后退了一步,全然没有想起刚才是那个黑衣男子救得他的性命。 见八字胡官兵并没有去救黑衣男子的意思,李清秋感到有些疑惑,难道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之前这两个人说已经和什么人谈好了价钱要把他们卖掉,想必这个黑衣男子不是买主,也肯定与买主脱不了干系。 八字胡官兵此刻正背对着李清秋,因为全神贯注地看着门外两人的情况,而且对屋里的两母女并无什么戒备之心。也不急着去解开自己的同僚,只想着什么时候李修能消停下来,好让他杀了李修。要是他的买主不幸死了,也跟他全然没有关系,还能收得渔翁之利。 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高瘦官兵还躺在杂物堆里没能起身,他气恼地喊了几声八字胡官兵的名字,让他给自己松绑,却只得到对方戏谑的眼神和故意摆摆手不理会。 他就是想看自己笑话! 高瘦官兵气恼更甚,却也无可奈何,顺势直挺挺地躺在杂物堆里,也没有半点戒备屋里李清秋二人的心思。 扶住看着自己的儿子在眼前被人杀死,一时不能接受而显得失魂落魄的李夫人,李清秋把李夫人带到墙边坐下,以免她受不住重击而昏倒在地。李夫人本就因为身体虚弱而满面病容,此刻她脸上更是半点血色也无,显得呆滞木然,让李清秋好不心疼。 轻轻地把李夫人揽进怀中,李清秋含着眼泪抹去李夫人滚滚而下的泪珠,想要安慰她,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换做一声无言的哽咽。 娘亲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她又何尝不是失去了自己的大哥?她此刻也是痛得快要死去,哪里还有安慰娘亲的气力。于是无语凝噎,与眼泪一起簌簌落下的是无边的痛苦与不解。 为什么会是这样? 大哥,大姐,爹爹…… 他们一家人从未做过什么错事,为何会如此? 悲戚之色在李清秋的脸上展露无遗,眉宇之间浓浓如墨的,是对命运的怀疑。 一个人,要成为这世界上的最尊贵的女人,一定要承受这样可怕的痛苦吗? 如果她不要这样的命,是不是她的家人就不会死了? 她真羡慕那个死于豆蔻之年的小女孩李清秋,她停在如花的年纪,生前受尽家人宠爱,何时也不用忧愁,所有的险恶都被挡在李府的大门之外。那个小女孩,直到死前,都怀着去追寻一支花儿的美丽这样美好的情绪。 可是她李清秋啊,却是要顶着她的身份,一步一步走上尸横遍野铺就的黄金阶梯之上,坐上一个被规定好的位置。 是了,她的命是被注定好的! 李清秋眼神一凛,脆弱的神色渐渐消退。既然如此,是不是意味着即使在今日这样的险境,她都不会死去,那么…… 在李清秋醒悟的当口,一套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只消一会儿,脚步声的主人们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队步伐整齐有序,衣饰也全部统一的护卫。他们全部蒙着半张脸,想必是谁家见不得面貌的暗卫,让人认不清容貌使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更容易撇清身份。几乎一般的身材套上相同暗纹的深紫色制服,可以看出他们的所从属的绝对不是普通人家。 暗卫们从院子的两边鱼贯而入,分两边包围了院子和柴房。在他们队伍的尾端,出来两个与他们的身份明显不同的男子。 一人一身深蓝色,对另一个神态悠然的白衣男子十分恭敬的样子,不难看出这个白衣男子,才是刚刚进来的那群人的主人,而那个深蓝色衣饰的男子,约莫是白衣男子的贴身护卫。 来了…… 眼睛微眯,李清秋却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她命中注定要来救她的人,或许就是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只是,他是正是邪,是何身份,就无从得知了…… 那队护卫进了院子之后,便在白衣男子的示意下拉开了焕然不觉周围已经发生变化的李修,被李修压在身下狠力击打的黑衣男子终于得以解救,如释重负地贪婪地呼吸着生的空气。 被血泪模糊了的眼睛甚至闪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光亮来,黑衣男子疲惫地想:虽然这次任务出现了很多状况,但是主人果然没有抛弃我。被这小子打了一顿也好,主人一定会因为我的鞠躬尽瘁而感动,只要能得到主人的一些关怀,我这一顿打,便值得了! 在眼眶周围鲜红的的雾气中,黑衣男子看见白衣男子慢慢向他走过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谦卑地笑容来。却冷不丁地听见一把低沉的声音轻轻说道:“看起来……已经是残废了,随便处理掉吧。” 那把声音若是放在平时,即便是在布置凶险任务的时候,都是无比清明动听的。此刻却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如同一把用世间所有的恶铸成的刀,没入他的胸膛。 正在拖着他的是曾经与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吧?他们的脸蒙得这么严实,可是他还是认出来了。是啊,有谁会因为因为蒙住了半张脸,就不认识自己最亲近的人呢? 绝望地自嘲笑笑,脸上的肌肉被扯得生疼。很快,他连这疼痛也感受不到了。 而在他被拖行的时候,他还是清晰地听见了身后传来方才那个声音,只是它此刻柔和如轻风拂面。 那声音的主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第五十章贵人相助 那白衣男子让自己的手下把杀了李清宇的黑衣男子带走之后,竟然风轻云淡地和李修说起话来,只是李修仍处于疯狂发泄负面情绪之后的精神恍惚中,并不做应答。李修的反应让那白衣男子深感无趣,因此他便带着他的贴身护卫走进了柴房。 那个站在门口目睹了一切变故的八字花官兵此刻已经是不知作何反应,只凭着残存的理智拔出佩刀来,想要示威的样子,声音因为心虚却止不住地颤抖着:“你们是什么人?是想要谋害朝廷命官吗?!” “呵……”轻蔑地笑出声音,那个白衣男子别过头去看了一眼他的贴身护卫,揶揄道:“江远,什么时候,小小的官差衙役也能称之为朝廷命官了?这青天白日的,倒是很会做梦。” 那个名唤江远的护卫嘴角也勾出戏谑的笑来:“白日做梦的人,应该永远活在梦里为好。” 说着从腰间挥出一条银白色来,只在瞬间,那个妄图威吓二人的八字胡官兵已经轰然倒地。在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鲜红的血液缓缓蔓延开来,他竟然来不及说一句求饶的话,就已经奔赴黄泉。 不对,他还没死! 江远的出手速度之快,让李清秋还没能看清动作,眼前的八字胡官兵就已经倒地不起。乍看之下他已经被一剑封喉,只是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得微微颤动。 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李清秋惊恐地捂住了自己差点儿要惊叫出声的嘴巴。 那个叫江远的,是割破了那个官兵的的喉管,因为他的剑十分锋利,剑刃也非常薄。刺破了官兵的喉管之后,大量的鲜血直涌上口腔,让他有口而不能言语。脑内充血而不能控制行动的官兵只能任凭自己倒下,躺在地上等待着体内的血一点点流干,等待死亡一点一点地侵占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绝望,无异于看着自己死去。 惊吓过后,李清秋却在下一秒笑出了声。可虽然是大快人心的大笑,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浓浓悲凉。 姐姐,他死了,他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们要杀死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的绝望? 姐姐? “咦”了一声,白衣男子疑惑地看着大笑着,甚至笑出眼泪的李清秋:“你笑什么?死了个人,有什么好笑的?” 只是李清秋只顾着笑,竟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白衣男子和江远面面相觑,两人只觉得这个容貌清丽脱俗的女子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却双双听见耳边一阵迅猛的风声由身后而来,江远即刻抽出腰间的剑来旋身护在白衣男子的前面,在看清眼前的事物的时候却轻轻皱起眉头,硬是收了已经要刺出去的剑,只用手来抵挡。 来人正是意识清醒之后挣脱了钳制的李修,他本就力大无穷,那两个抓住他肩膀的暗卫又因为他神志不清而稍稍放松了力度,这点力量根本没法禁锢住李修。 李修反手握住江远的手腕,却是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而是怒吼道:“你为什么杀他?你凭什么杀他?" 江远或许觉得李修的提问十分好笑,便笑道:“帮你报仇,你还来质问我为什么?你这人倒是有意思得很!” “谁要你帮?”用力地推了江远一把,李修怒瞪双眼,忽的瞥见在一旁的已经被吓得剧烈颤抖的勾手官兵。向前走去,李修好像闻见了一股难闻的刺鼻气味,嫌恶地误了捂鼻子。想必是那官兵已经被自己的同僚惨死吓得尿了裤子。 “你害怕吗?”李修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额地方骗过来似的。 躺在地上不能起身的高瘦官兵用力地挣扎着,只是他手脚上的绳子丝毫没有因为可怜他的恐惧而变得松动,他只能语无伦次地呜咽着求饶:“少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是他一个人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 “嗤”地笑了,李修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贴近了他的耳朵轻声道:“你是怎么伙同他杀了我姐姐的,你以为我没听见?” 顿了一顿,李修带着哭腔叫喊出声:“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畜生?” 大惊失色的官兵来不及措辞把责任推卸给自己已经死去的同僚,就感觉到右脸被硬物狠狠砸中的剧痛感。李修拿起李清宇曾经用过的棍子,一下一下地砸向杂物堆里的那个人,眼神又麻木又悲伤。他其实也知道,即使自己杀了眼前这个人,他的大姐也还是带着屈辱死去了。 对了,大姐。等等……他们杀了大姐,那大姐的尸体在哪里? 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李修抓住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官兵的衣领,狠声问道:“你把我大姐埋在哪里了,快说,快说!” 估摸着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了,那官兵零落这参差不齐的牙齿,含糊地说道:“谁知道呢?或许是一个小……小树林。又或许,是一个……一个乱葬岗……” 血肉模糊的可怖面容上浮现出丑陋的笑容,想要刺激李修尽快了结自己的性命,那官兵补充道:“你姐姐,早就被野狗啃干净了,我们都看见了……”接着他又“嘿嘿”一笑,像是失去了理智:“不过……她是被我们玩够了之后活活掐死,才丢到山上的。我们怎么舍得让你姐姐那样的可人儿被野狗啃咬致死呢?哈哈哈哈!” “啊!!!”奔涌而出的眼泪模糊了李修的双眼,他凄厉地吼出声,用尽全身气力给了那张形容可怕,说出来的话更加可怕的嘴巴致命一击。一棍子下去,李修感觉自己心里的某样叫希望的东西都已经与那人的下巴一样被击碎了。 最疼爱他的大姐,竟然被丢在乱葬岗,被野狗啃食,尸骨无存。 哈啊。 李修摇摇晃晃地从眼前那个已经没了生命气息的物体身边离开,万念俱灰已经写在了脸上。此刻,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无比,双腿也像灌了铜一样难以挪动。 在听见李清秋的惊呼的时候,李修的头已经触到了地面。天旋地转之后的黑暗,席卷而来。 “修儿!修儿?!”李清秋上前去扶起李修,却发现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想必是筋疲力尽晕过去了。 “喂,你。” 抬头,含泪的倔强眸子对上白衣男子漫不经心的眼睛,把他惊了一瞬。下一秒钟,白衣男子的语气却还是那样风轻云淡:“你,你们,要不要跟我走?” 第五十一章试探 处理好李清宇的遗体后,白衣男子安排了马车把李清秋三人带到他的府邸里。 当李清秋三人被马车送到目的地,下了马车抬起头后,李清秋才通过门前那个金光闪闪的牌匾知悉了白衣男子的身份。 那牌匾上写着四个方正谨肃的大字:秦阳王府。 大概是因为李夫人地精神状态因为接二连三地打击而变得难以维持正常,李修也迟迟不能从打击中走出来。安置好他们二人之后,秦阳王只要求李清秋单独去见他。 被领着去见秦阳王的时候,李清秋心中满怀着忐忑。这个秦阳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是闲散王爷还是什么朝政得力助手,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个偏僻的地方,还正好救了他们。 想起白衣男子的表情神态,李清秋很难相信一个处处流露玩世不恭和漫不经心的人会是怎样有善心的角色。 “姑娘,王爷在里面。你自己一个人进去便可,老奴就不陪姑娘进去了。”处处显示出礼数周全的老管家对李清秋微微掉头,示意她可以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谢过管家之后,李清秋看着门口,咬了咬唇,即使比知道秦阳王要和她说些什么,但是她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无论发生什么状况,尽力随机应变就好,只是秦阳王毕竟是个王爷,说话之道还是要把握分寸。 进了房间里,一股幽幽的檀木香钻进鼻子,香味虽然不是狠浓烈,却极具倾略性。好像要沿着鼻腔钻进李清秋的脑子里,霸占她的思维。 使用这种熏香的人,绝对不会是和善的角色,李清秋更加确定自己原先的判断马新忠的疑惑也就更甚。 既然如此,就证明他的相救必然是极具目的性的。一个平日里不会大发慈悲的人,也不会一时兴起带回来三个累赘,最多也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力不要个把人的命罢了。 “王爷。” 秦阳王已经换了一身朱红色暗纹滚边常服,背对着李清秋站在窗前,不知道是在看窗外的景色还是仅仅是在发呆。 见秦阳王许久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恐怕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来了。等了许久,又思考了几番,李清秋还是决定出言展示自己的存在。毕竟是秦阳王提出来要见她的,想必是有事情要和她说,若是她来了秦阳王却不知道,岂不是耽误了秦阳王做其他事情的时间。 “我知道你来了,只是,你好像不是很能沉得住气。”并不急着回头,秦阳王懒懒地抛出一句话,不带一丝情绪。 奇怪地皱起眉头,李清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在她的印象里,秦阳王的声音可不是这样的…… “你是……”疑惑的发问,李清秋的声音有些迟疑。 转身看向李清秋,窗台前的人没有任何表情:“你今天要和谁见面,不是告诉你了吗?” 可是…… 脸上浮现的疑惑不见,反而更甚,李清秋突然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 这个人,明明是秦阳王的侍卫,江远。 他为什么说自己是秦阳王? 心里“咯噔”一下,李清秋微微低眉思考了一下。难道他才是秦阳王,可是从那天的表现来看,他分明就只是一个贴身侍卫而已啊。堂堂一个王爷,为什么要冒充自己侍卫的侍卫,而让自己的侍卫当王爷?这种恶趣味,难道是皇家独有的? 不可置信地抬头,紧锁眉头地询问道:“你……真的是……” 向着李清秋踏了一步,江远直直地盯着李清秋疑惑的眸子:“怎么,本王不像是个王爷吗?” 听了一停,像是示威的样子,严肃道:“不过是和自己的贴身侍卫换了张皮,你就看不出来我是皇家人了?” 害怕自己的感觉也会出错,李清秋不露痕迹地后退了一小步,做出示弱的样子:“民女见识短浅,不曾见过皇家风范,因而也识别不出来。” 仅仅在瞬间,李清秋就感受到了不妥,再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她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本王此次找你前来,是为了……” “你不是王爷。” 打断江远的话,无视江远展露出的不悦表情,李清秋的眼神狐疑地回视江远:“你怎么会是王爷呢,你应该是王爷的贴身侍卫才对。” 看着江远似笑非笑的表情,李清秋竟然有种心里没底的感觉,却还是大着胆子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假冒王爷,无论是想要和王爷一起以此戏弄我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王爷今天要和我说些什么,或者要我来做些什么。” “你凭什么说我不是王爷,你可知道,这可是大不敬,你不想活了吗?”悠悠地把玩着自己腰间的彰显身份的玉佩,江远微微勾唇,像是她的命已经紧紧捏在了他的手中。 “我记得,你叫江远。”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李清秋准确地叫出江远的名字。 “你竟然直呼秦阳王的名讳?胆子也太大了点!”脸色一变,江远甩开自己手中的玉佩,冷冽的目光扫视着李清秋:“念你是个民间女子,不识礼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叫我一声秦阳王,我既往不咎,要吩咐你的事情,你也给我好好听好了" “江远。”李清秋抬起方才略略低下去的头,像是叹了一口气,沉吟道:“不是穿上了那张皮,你就能成为那个人了。” 恼羞成怒般地甩了甩袖子,江远朝内堂斥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听到这句话,李清秋心中仅剩的那一点点不确定也完全消散了。 如果江远真的饿是王爷,那么她一定会因为冒犯了王爷被乱棍打死。可是她现在还没到死的时候,因此,棍子打不到她身上去。 因此,他不可能是秦阳王。 “啪啪啪!” 内堂突然响起了巴掌声,一片月牙白也随之出现在李清秋眼前。 江远低眉退到一旁,秦阳王站在他的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清秋。 他的神情中,似乎还透露着…… 满意? 第五十二章王府的条件 “你很聪明,跟那些徒有美貌的女子不一样。”秦阳王微微笑着,眼睛十分好看,有些像一个人。 听到这样的赞美,李清秋反而觉得并没有多开心。说她聪明,还说某些女子图有美貌,很明显,秦阳王需要又聪明又貌美的女子做一些事情。 不开心的另一个原因是,秦阳王的眼睛…… 太像那个人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很久没有触摸到心底里深埋着的那个名字,李清秋觉得忽然有一股酸气从身上各处散出来,形成雾气甚至要氤氲了她的双眼。 他走了,真好。那他就不用因为她家里的变故而受苦了,他和原来的李清秋一样,完美地错过了凶险与丑恶,真好。 可是,为什么还是很想见到他?甚至有时候自私地想,即使是在一起吃苦,也是很好很好的事情。有他在,哥哥和大姐可能就不会死了吧?他的武功那样好,怎么会搞不定那区区几个杂碎? 哈啊!她在想些什么?他可是她“亲手”送走的人,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也永远不可能再想见到她。 自嘲地笑笑,摆摆首似乎不同意秦阳王的说法,李清秋在摇头的那一瞬间抽离思绪,只像是思考了久一些。不露痕迹的压住心脏跳跃着疼痛的位置,抬首对秦阳王道:“王爷需要我做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要王爷需要我做的,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竭力完成。” 带笑皱眉,带着一半惊喜一半疑惑,秦阳王微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你做些什么?” “王爷若不是觉得我有用,又何必不怕麻烦地要把我们三人从一个如此偏远的地方带回王府。又何必要来找我说事,又何必……试探于我?”加重了尾音,李清秋淡淡笑着,不徐不疾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说到试探,你又是怎么知道江远不是王爷的?”轻轻拉起江远宽大的袖子,秦阳王似乎很好奇李清秋是如何推测出来真实情况的:“难道……江远学我学得不够像吗?” “不,他学得很像。”李清秋摇摇头,缓缓道:“可是就是太像了,很明显王爷您是提前训练过他的。” “但是,正是因为他学的像,然而一个人的神态动作可以通过学习训练出来,气质却不可以。或许是王爷您自己身在皇家的习惯中浸染多年,您无法察觉它们对您的影响。” 抱歉地看了江远一眼,李清秋抿了抿唇,还是决定说出心中所想:“说来有些冒犯,但是王爷的贵族气质,不是通过外在的动作神态学习就可以习得的。这需要从小就开始接受系统教育,耳濡目染之后才能得到的。画皮画虎难画骨,从骨头里透出的贵气,非一日之功。” “姑娘言重了,江远并不觉得有何冒犯之处。江远本就是王爷的贴身侍卫,不过一介粗人,纵使是照了王爷的命令去学习王爷的体态,也绝对不可能成为向王爷这样的人中龙凤。”听了李清秋婉转的回答,江远却露出了理解的笑容。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物,跟在王爷身边虽然比从前会看人颜色了,脑子缺还是不够灵光。好在他的功夫还是好的,贴身侍卫本就是以保护王爷的为主的,他做好自己的本职任务,王爷便会一只把他当做得力下属。 只是,为什么即使这样安慰自己,心还是隐隐作痛呢? 他不曾妄想过要做一个想王爷一样的有贵族气息的人,只是,他不想像现在这么笨罢了。 他也很想变得更聪明一些,有王爷的十分之一就够了,这样,王爷就不用时常因为他脑子转不过来而气恼了。 而他也不会因为这样,总是害怕被手底下那些早就不服他统领的人们替代了。 没有察觉出江远的失落,秦阳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把手中的袖子随意一放,旋即又问道:“可是这所谓贵气,不过是一种感觉,如果我要找人故意做出来给你看,你也未必能分辨出来。你能这么确定他不是我,绝对还有其他更确凿的证据,让你敢冒着要被乱棍打死的风险也要极力确定他就是一个贴身侍卫而已。所以,是什么?“ 秦阳王微笑着,可李清秋却从他的笑容中读出了饶有兴趣,像是在挑选一件商品一样的神态,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他是要把她当做商品卖出去么?还是,他看人的时候,就喜欢用这样的算计目光去打量? 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李清秋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王爷的熏香是一种木香,我见识短浅,不能分辨是哪一种香。但是一般的木香,都是幽幽的,似有若无的。而我进到房间的一刹那,我就闻见了一种钻心入肺的木香,我猜测这应该是王爷您为了给江远身上快速着上香气,所以加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在香炉里,让香气能迅速发散。” “你猜的没错,本王的确是这么做的。本王叫人把香料磨碎了,再加上西域的白油,就能让香料尽可能地迅速发散香气”,秦阳王轻轻摇摇头,表示这并不重要,“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看了一眼冒着烟雾的香炉,李清秋好似惋惜地摇摇头道:“但是王爷加得太多了,反而让着木香失去了原本的清淡沁人的感觉,甚至导致有些冲鼻。在江远接近我的时候,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味道与香炉里的香不一样。因为木香本就时很难掩盖其他味道的,所以江远本身的味道与木香的味道一交合,我就能明显地感觉出差别来。” 说完了一大串话,李清秋只觉得轻松无比,她说得够清楚了。秦阳王其实是在试探她是否只是靠运气,还是通过自己观察得出结果的。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绝对的,细心观察和运气,她都有。只是分析显得自己有理有据,更加令人信服罢了。秦阳王要的人是怎样的,她不知道,但是她可以尽可能地表现出她就是她要的那个人。 毕竟在这偌大的王府生存,她不相信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 只有成为秦阳王所需要的人,她才能让弟弟和娘亲能留在王府,度过一段安全的日子。 第五十三章一舞京城动 秦阳王久久地凝视着李清秋,企图在她用不卑不亢的语气说出来的分析中有丝毫的错处。却不小心陷进她清澈又冷静的眼睛里,那翕翕合合的一点樱桃小嘴像是在念什么魅惑人心的咒语,让他听着她的声音,却不自觉地向向她靠近。 好不容易从她的脸上抽离思绪,秦阳王的的算计目光终于重新出现了。 美色、智慧她都拥有了,如今便只差那一点东西了…… 李清秋已经说完了自己的分析,而秦阳王却丝毫没有什么点评和表示,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这让李清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秦阳王难道看出自己的意图了? 她只是想给娘亲和弟弟一个安身之所,可是秦阳王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是她想怎样他就会大发慈悲实现她的愿望。反而可能会因为她的野心暴露得太急而戒备于她。 “你会跳舞吗?”秦阳王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率先打破了过于安静的尴尬局面。 猝不及防的被提问,李清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跳舞么?我不是很会……” 实际上李清秋曾经学习过跳舞,虽然只是个半吊子,但是基本功是很扎实的。况且她现在身在古代,秦阳王所问的“舞”肯定不是她所认知的那种舞蹈,稳妥起见,她还是说没学过的好。否则到时候秦阳王让她即兴来一段,她可能真的会被乱棍打死了。 说出来却又有些后悔,万一秦阳王要找的就是会跳舞的姑娘,那她这回可栽了大跟头了。不会跳舞,不就意味着没有利用价值吗?这样一想,李清秋不由得有些心慌。 谁知秦阳王却是无所谓似的一笑:“不会么?不会也好,省得你不知师承何人学的什么水平东西。那可就太浪费了。” “浪费?浪费什么?”李清秋有些不明所以。 又是一笑,只不过这次秦阳王却表现出欣赏来:“自然是浪费你的美貌了。” “试想一下,一个出尘绝艳的女子,跳的舞蹈却是十分的不堪入目,不入流的样式。这样的奖项,,是多么的遗憾?倾国倾城的美貌,必须要和独步天下的舞技相匹配。你猜知道什么叫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如此一说,也的确很有道理,李清秋暗暗点头,只是倾国倾城的美貌…… 她现在似乎还算不上吧? 不过李清秋留给她的皮相是很好看的,但是她现在才十五岁,五官都没张开,根本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倾国倾城,以后的她还真说不准呢。 “那么,从明日起,你就到馨茗坊学习舞蹈。”秦阳王想好了似的点点头,又看向江远道:“你明日陪她一同前去,吩咐桑默慈教她。” 江远疑惑地问:“默慈姑娘么?她可是馨茗坊的招牌,李姑娘原来并不会跳舞,是不是先让她和下面的姑娘先学习学习?” 想到其他所谓的“馨茗坊名舞姬”,秦阳王就一阵止不住的恶寒。就她们挑的那些东西,也能算作是舞?真是丝毫没有自知之明。整个馨茗坊,只有桑默慈有资格称之为一名合格的舞姬,其他人与她相比,在他眼里与跳大神无异。 他好不容易才的得到了一个既聪明又美貌的女子,怎么可能让他们那些人去糟蹋她?给她进行什么所谓的倾囊相授? 绝不可能! 想到自己眼前的李清秋要跳一些与那些舞姬跳的一般无二千篇一律的舞,秦阳王就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在眼前嫌恶地挥了挥手:“你懂什么?只有桑默慈能教好她,能让我满意。你也不想想,其他舞姬在那里跳来跳去的,能算是舞吗?” 馨茗坊明明是京城最好的舞坊,只要能进馨茗坊的都是舞姬里的佼佼者,她们跳的舞绝对是不差的。只是被王爷这么一说,就显得完全是一文不值了。不过托王爷的福,他一个王爷的小小的贴身侍卫竟然有机会一睹桑姑娘的风姿。 自从那天看过桑姑娘的舞,江远的感觉竟然和秦阳王的感觉一样。 除了桑姑娘的舞,馨茗坊其他姑娘跳的那些,真的能算是舞蹈吗? 可是他毕竟只是个侍卫,虽然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那个,但是能看见桑姑娘跳舞的机会几乎可以说是千年难得一遇。因而他只能到楼下看看其他姑娘的舞姿,因此他的审美习惯又渐渐地恢复到了没见过桑姑娘之前的那样。 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看着别的姑娘跳舞的时候,总觉得少了什么。 江远无比赞同地点点头:“王爷说得对,桑姑娘的舞姿的确是其他姑娘穷极一生也比不了的。” 虽然对自己未来的师傅十分好奇,但是李清秋还是决定问一个她更想知道的的问题:“我知道我不该多问,只是我还是想知道,王爷您大费周章地情人教我跳舞,到底是为了什么?” 见李清宇这样问了,秦阳王也不藏着掖着,只道:“值得本王精心准备的,只有礼物。而且本王的礼物,是要绝对完美的。” 忍住被称之为“礼物”的反感,李清秋仍然微笑着:“能让王爷如此精心准备的礼物的,想必若不是与王爷您十分要好的朋友,那就一定是必须拉拢的对象吧?”明人不说暗话,李清秋并不想掩盖自己对秦阳王的揣测。 这个女子不但聪明,而且不怕死,竟然敢这么揣测他。很好,好极了。 像看着一颗无需雕琢就已经散发夺目光彩的宝石,秦阳王眼中的陶醉更甚:“告诉你又何妨?你就是我要准备送给当今圣上的礼物。三个月后,春暖花开,本王将会在王府设宴,届时,当今圣上也会出现。而你的任务,就是获得他的喜爱。”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中升起,李清秋的眼睛微微瞪大。 当今,皇上? 第五十四章放弃 司命说她李清秋的命中是凤命,想其经历诸多波折,竟是环套环,一路推动,她才会站在九五至尊身旁。 “清秋遵命。”话起,她已弯身行礼,既身为属下,那娘和修儿,秦阳王自会善待。 眼睛微眯,斜眼看向李时秋时,秦阳王自身的威压,令空气冻结,似有微怒浮现于眼中。 一时静谧,江远不明所以,不解看看刚刚同为一伙的李清秋,她低敛眉眼,瞧不清神色,再看王爷,眯着眼睛也瞧不真切,看得他满头雾水。 而李清秋知道这沉默下的风云,当即抬眸,砰的一声,膝盖一痛。连同尊严,骄傲……都被她这一跪,毁于一旦,心被压得喘不过气,嘴上却是恭恭敬敬道,“王爷既收留了属下,自会善待属下家人,是属下多虑了,王爷放心,救命之恩,属下丢了性命也会报答。” 她的心思,被刚刚的一次心急而暴露,她只能表忠心,来打消秦阳王的怒意。 “嗯,下去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秦阳王那风雨不变的脸,不曾动过一丝,不显露点点情绪。见二人告退离开,他缓缓抬动脚步。 李清秋很聪明,但同时,她有弱点,而且很致命。她眉间傲气他不曾在一个女子上见到过,那么浓烈,似乎什么大事,都击垮不了,但他刚刚不言说的试探,李清秋明明知道,却还是跪了下去,这是不管何时,她的家人,都是她的软肋。 “来人。”轻飘飘的话轻若无声,一个暗影自阴影处飞出,跪在秦阳王脚边,“命人护好那对母子,若有差池……”不必言说。 那黑衣裹面之人身体一僵,抱拳答应了一声,瞬间退下。 同时,二人走出这厢院子。 李清秋斜眼看过去,江远冷漠着脸颇有几分王爷的波澜不惊,只是这般,怕连他都忘记了自己原是什么模样,而自己亦是逃脱不了,变成秦阳王想要她成为的模样。 感受到李清秋打量的目光,江远微微转过头,擦过一眼,无声。纵他心里有诸多疑惑,他也不会随意发问,李清秋的聪明他看在眼里,对自己有多少斤两他也是知道的,为免被李清秋套出什么话,还是别出声的好。 见迅速转头,一副不愿瞧见自己的模样的江远,李清秋忍不住嗤笑一声,清脆的声音入耳,没有丝毫嘲笑之意,她只是觉得,这江远虽然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嘴脸,但那好奇的眼眸还是出卖了他。 特是他一直忍着,让人没来由的觉得,他竟有些可爱,让李清秋想起李修来。修儿虽不听教导,又喜爱拿拳头说事,但真当他调皮起来,也是可爱的紧,只是如今,自那日之后,他就不曾真真正正的笑过了。 “我可是要住进那舞坊?”李清秋顿了脚步,停于江远身后三步,不卑不亢。 突如其来的发问,江远一愣,随即想起了被打断了任务,点了点头,“宴会是三月后,年关之前,你的时间不多。” 李清秋没有学过,三月来说,时间确实紧了一些,自然不能再日日回王府,且也会暴露了俩处的关系。 “那我去告别母弟,顺收拾一番东西。”话落,见江远迟疑的点了头,便越过他直往一院子而去。 片刻后,她才至门前,就听见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咳嗽,声音沙哑,似是强弩之末,让她的心,不可抑制的抽疼起来。 她右手抓紧了胸前衣襟,指甲掐进了肉里,似乎那样,心里才没有那么痛。抬着如挂千斤坠的脚步挪移,推动屋门的手覆上门把,刚刚要推开,却听里传来一男人的声音。 “夫人的身体,老夫无能为力,这药方,您按时喝着,好生休息,便也能多活些时日。”自称大夫的话中,满是无奈。 “知晓了,多谢……咳咳……多谢大夫了,还请您不要……咳咳,不要告诉别人。”一句话,李夫人似要把整个肝脏都要一并给咳了出来。 更是揪着李清秋的心,咳得愈加心痛了。娘已经……可就是这般,娘也不愿她和修儿知道,是怕他们又担心么!已经失去了爹爹,大哥,大姐,现如今,连娘,都要离开她了么? 里面谈论声还在继续,忽然一静,门被从里拉开,大夫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在李清秋微红的眼睛停留一瞬,转而恍若无事的离开,医者仁心,他也实在是回天乏术了。…… 李夫人看到女儿,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连忙走了过来,短短十步的路一直小咳,走到李清秋面前时,她额间已经冒出了细细汗珠,却是一副慈祥无事的模样,笑道,“秋儿,你与王爷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不打紧,娘只要知道,我李家的仇,我一定会查出真相,让他们为家人陪葬,所以啊,娘可别担心这些了,您现在要好好休息,把病养好,看着我血刃仇人。”哄孩子一般的语气,李清秋撒娇一般挽住李夫人,让其借她力,慢慢踱步躺回床上。 娘强忍难受的模样,她看得真切,说这些是决心,亦是为了让娘好好养伤,切勿再操心了。…… 手搭上了李清秋的手,李夫人流放时长满茧子的手摩擦着,面上扯出了一个笑,只是嘴唇惨白没有血色,蠕动时,更显虚弱,“秋儿,娘不盼你报仇,只想你与修儿好好的。” 说到此,李夫人脑中忽然浮现死去的二人来,他们听话,懂事,曾是李家的骄傲,现在,却……正因这样,她才更加担心秋儿与修儿,只要她们安好,为李家延续,报仇这事,便无所谓了。 早在替那人做事时,她就知道了结局,只是时间久了,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失了判断。 “好好好,都依娘,娘你好生休息,我过几日便来看你。”看着她躺好,李清秋站起,看着床上人儿耐不住眼皮的沉重睡去,笑意之下,是浓浓的茫然。 司命可有说,不能杀了那些恶人? 第五十五章桑默慈 离开李夫人的院子,李清秋径直去了旁的房间,轻轻一推门开,里面却空无一人,找了一人询问,她才知道,李修去了湖中亭。 她按那些个的下人的指路,到了湖边时,只见亭中一抹人影,背着烈日的光,让人有种孤影萧瑟之感。荷叶败去,更显一湖的落寞,寒冬来临,就算身在南方的京城,依旧寒风砭骨,修儿他站了多久? 早听到了脚步声,李修没有回头,仍看着这高亭能所见的京城景色,眼中一片晦暗,似乎眼中,再也容不进别的颜色。…… “修儿,你是在后悔吗?”来时路上的小半月,他都不曾开口说话,李清秋原以为几日之后,他接受了大哥大姐的死就会好,但他越来越冷漠的模样,让她莫名有些害怕,害怕那个调皮的李修,变成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默默转身,看向了她,李修的眼中,竟没有任何事物,如一潭沉静幽深的死水,深不见底,也起不了波澜,“二姐,你说,当初爹爹让我去学武多好。”那样,别说那俩个小官差,就是当日抓拿李府的一众人,他都能杀了! 那结局就大不相同,或许他现在,还是在外游学,不时传来爹爹的告诫信,还有娘的思念,一家人还是安好。 听完这话,李清秋上前一步,椅着栏杆,瞧尽这府外一方的景色,眼中,无一丝喜色,若是有当初,她也宁愿死于那场车祸,不再有重生的机会,不想经历这有了家人又眼看他们死去无能为力的感觉。 但事实已经发生了,再后悔,又有何用呢?“修儿,你可还记得那血书上的名字?”一提起,那名字已经在她的脑海中一一闪过,仿佛刻进了脑子里。 但李修不同,一时间失去了俩个至亲,又经历生平第一次杀了人,虽那个人该死,但他一想起,就害怕得要死。他本就不喜读书,那些个名字他没记住几个,现在,已经忘得干净了。 看着他沉默不答,袖中手握拳又松,眼神起了一丝波澜,李清秋看着,忽然上前,一把捧着他的脸,神情无比认真,“修儿,家仇未报,你怎能颓然?母亲她如今病重,还需要你照料,听二姐的,走出来。”走出那阴暗的过去。 重重点了头,他眼中恢复了点点清明,目光却是透过李清秋,看向了身后的来人。 他记得这个人,那日他就出现过,好像是叫江远,他深刻记着,因为不是他们,或许他们就要死在了那破柴房里,由此,看向江远时,眼中不言说的感激。 江远恍若未见,只身上前,“时辰是差不多了,再晚,可就得明天了,王爷耐心不好。”半含催促半含威胁,江远面色依旧冷漠如冰,淡淡瞥过李修一眼,不停留的又到了李清秋身上。 “二姐你要去哪?”话中之意他约莫猜得出来,二姐这是要出门,一时眼里情绪复杂,握成拳的手毫不犹豫的拉住李清秋衣袖,眼中尽现不舍。 “修儿,你好好听娘的话知道吗?照顾好娘,姐姐隔些日子就回来看你们,你一定要……”话被身后一声假咳打断,李清秋没再继续说下去,期待的眼神扫向李修,尽是鼓励之色。 转身离开,不过片刻,俩抹身影消失在了拐角,李修眼中清明慢慢现,随后跟出,见二人出了府,便转身回了院子。 坐马车在街道左拐右窜,终在半个时辰后到了江远口中的馨茗坊的门口,李清秋下了马车,抬眼看向头顶的三个大字,心里却是不知作何感想了。 进宫之路,层层铺垫,终还是来了。 “江统领。”俩个门口站着的侍卫对江远低头表达尊敬,眼神却不曾落在同站一旁的李清秋的身上。 真是同他们主子一样,就喜欢冷漠着脸,笑一笑都是奢侈,呆在王府几日,李清秋也渐习惯了他们,这下也没多停留,跟着江远进了坊内。 绕过石屏,先见一片平地,木栏四周围上,中铺满了红毯,想来是用来练舞之地,再往里走些,只见一群女子鱼贯而出,光着脚丫,不知寒冷?只见她们在红毯之上快步小跑到舞台上,一身粉红长裙,勾勒出她们的玲珑身段。 腰肢扭动,长袖翩飞,每一次藕臂伸出有力,长袖如灵蛇,活了一般在空中扭动,好似看了一场大戏,李清秋忍不住俩手拍响,眼睛定在中间一鹅黄色衣裙女子身上。 每一次扭动,她的自然而然,她的神色都似与舞溶为一体,一颦一笑,都似是那来自仙境之人,处于尘世,不染一尘。 一舞终了,江远眼神定在鹅黄女子身上,上一次见她跳舞,多久他都快忘记了,如今再见,伊人如梦。他不自觉的随李清秋拍手,好字不停自心中涌出,微微颤抖着手,“好,桑姑娘舞技,真是当今天下,无人可比了。”毫不掩饰的夸赞。 李清秋斜眼看向了江远,他眼中的光,全是因为看到了桑默慈而起,这女子,确实有他说的实力,而这,就是她的师傅了吗?! “噗。”桑默慈掩面失笑,颇有贵女的气质,那媚眼一扫,勾人心,竟是看向了李清秋,“这就是王爷给我寻的徒儿?嗯……倒是长得水灵。” 不含任何杂质的打量,让李清秋对这师傅的好感上升,原以为她既是王爷手下,又是这馨茗坊的头牌,定是不好相处来着,现看来,倒是她揣摩错了。 “对,那李姑娘,就请桑姑娘多照顾了,在下改日再来。”江远话落,桑默慈笑着送别。 姑娘们散去,桑默慈回来时,一脸带着坏笑,眼波流转,不知是想着什么坏点子,阴诡的嘴角勾起,抬眸看向李清秋的时候,眼珠子转了转,“李清秋对吧,晚上来我屋子里,怜儿,带清秋姑娘去我隔壁的院子。” 看着桑默慈笑着离开,李清秋一时摸不着头脑,这桑默慈怎么和她猜想的差别甚大?而现在,这疑惑被一声怜儿压了过去。 那个从小伺候她,陪伴她的怜儿,是她吗? 第五十六章下马威 李家奴仆全被发卖,李清秋自身难保,自是没有再去关注,也不知道现在怜儿怎么样了?怜儿虽是丫环身份,她却待怜儿如妹妹一般,一般的重活也不会落她身上,也不知道这次出去,她是什么样的身份? 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被主子打骂?一切的可能都在脑中过,待听到那名为怜儿的女子脚步声响起,李清秋屏住了呼吸。 再见家中人的期待太过浓烈,以至于她抬头看到所谓怜儿不过是一平常女子时,眼中百转千回的情绪过后,变成了失望。 浓烈的失望看得怜儿一脸茫然,只是片刻,怜儿收拾好了情绪,上前乖巧的唤了一声,“清秋姐姐,你跟我来。” 被这亲切的声音一叫,李清秋挂上了笑,淡淡点头随怜儿一同走。 待走到院子时,那里已经等着一群人,十几人之中,红琼一身红色长裙,张扬之色洋溢于脸上,手中一尾长鞭,轻轻拍于手心,睥睨着李清秋,不屑的挑起眉眼,“你就是李清秋?” 果真是……预料之外,原以为宫中才是女人争夺之地,不想一个舞坊,也有。 在李府时她们姐妹不曾争过什么,一家人和和睦睦,那电视演着的勾心斗角,从未出现,但原因怕是她们都是一母同生,父母也不偏颇,自然没有争夺的道理。 思绪间,一站在红琼身旁的女子立马怒喝,“在红琼姐面前,居然还敢出神,你是……”她急于表现,声音大得震耳。 红琼不耐的揉了下耳朵,睥眼过去,声音截然而止,她这才放下手,又把玩起手中的长鞭来,展颜一笑,“我叫红琼,这馨茗坊的管事,你若有事,来东边院子寻我就好。” 她眼睛带笑,媚自眼中出,却多了一丝刻意,比起桑默慈自然的媚,略显做作了。 态度冷热忽变,知道这人来不过是下马威,李清秋躬身行了一谢礼,“清秋谢过红琼姐。”笑不多不少,尽显贵女之色,在对立十几人,她孤身一人也不显示弱。 桑默慈远处瞧着,打消了心中的担心。亏她还觉得这小徒弟得受红琼的欺负,没想到她一言不发便罢了,一出言礼数不差,又能一眼看穿红琼喜欢被人捧高的心性,给足了红琼面子,聪明聪明,她喜欢! 莞尔一笑,她转身退开这个角落,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红琼满意一笑,带着众人如来时又风风火火的离去。 一下院子空了,怜儿才从后面的假石之后蹿出来,左看右看不见红琼的影子,才后怕的拍着胸口,幸她看见有人就赶紧躲了,长长舒了一口气,“哇,清秋姐,你居然不害怕红琼姐诶。”看得那一眼中,满满的敬佩。 还未等李清秋问个明白,她就叽叽喳喳的和那竹篮子打水一般,全漏了出来,“跟你讲。”说话间,怜儿大大的眼珠子四处张望,小心翼翼的拉着李清秋进了院子,才坐下,直入主题 “红琼姐的爹爹好像是一个富商,不过后来落魄了,求生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进了青楼,第一夜被王爷买下,就送来了这,她脾气不好,经常对人抽鞭子,对了。”说到这,她倒了一杯茶,也不管茶已经冰冷,全送入口中,才又慢慢继续说道。 “红琼姐的鞭子是活的,让它往哪就往哪,而且一鞭子下去,会叫人皮开肉绽的,你可小心些。” 看着怜儿句句是害怕之色,眼中又因为惧怕而止住的羡慕,李清秋深看了一眼怜儿,想来这红琼,地位不光在这舞坊的管事,这舞,也是很厉害的,但一鞭子就能皮开肉绽,是会武功,一个女子才能做到的吧? “嗯,怜儿给我说说这舞坊的事可好,免得我初来乍到,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李清秋笑道,一脸好奇的模样扮了十足,这个怜儿,脾气暴躁,话不封口,是个藏不住秘密的筛子啊。 这话,瞬间勾起了怜儿的怜悯心,想起以前刚刚来的女子,因做错事被罚,俩条跳舞的腿,直被人挑了脚筋,那人后面,日日以泪洗面,在养伤时,就自己跳湖,死了。 她觉得有必要告诉李清秋,便开始抖筛子了,一股脑的,自认为什么也没漏的全说,这一说,就说到了夜,直到屋子里只有月光这抹光亮,她才后知后觉去点蜡烛。 李清秋无奈笑笑,她听着都感觉到了泛困,就不知道这怜儿怎么做到的,说了一下午,竟是把一壶茶都喝了尽。 “好了清秋姐,我便说到这了,我们得去吃饭了。”屋里清明一片,她不好意思的敛了眉眼,都怪她,说得兴起,都忘记了吃饭的时辰,害李清秋同他一起饿肚子。 “我就不去了,桑姑娘让我过去呢。”说是去找她,现在都到了夜,为了让怜儿不失兴趣,她便只能听着了。 在这地方,有一人在,终是有一个助力,也不至于在新的地方被孤立。 怜儿方才想起来桑姐姐的事,一脸歉意,赶紧催李清秋去寻桑默慈,顺帮她表达一下歉意,便急急逃似的走了。 哪有让人替代歉意的道理?这师傅看起来,可是比红琼好太多了,可真当李清秋认清了桑默慈的本性,无比懊恼自己今日的猜测,吃了一个大亏。 没有再犹豫,她便出了屋门,往隔壁去,入了半圆石门,便见一院的暗,那晦暗屋中,一模糊的人影映在窗户纸上,待她慢慢走近,人影显见是一个女子,连倒影,那轮廓不难看出是个美人。 “进来吧。”里面淡淡传来声音,李清秋抬至门边的手才覆上门,推开。 她猜得果然不错,这所谓的舞坊,不光会舞,武功也是会的,不然她故意轻手轻脚的来,为何这桑默慈还是发现了她? 推门而入,她的思绪也到此结束,看着眼前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此时桑默慈一身墨绿男装,三千墨发,玉冠束紧,末发倾泄而下,剑眉横挑,一双媚眼尽是风流之色,纤长手指执扇,微微煽动,不知情的,怕以为这个哪个俏公子呢。 第五十七章病来如山倒 没等李清秋惊讶完,那翩翩风流公子已经闪身出了屋内。 武功确实是个好东西,可惜她没有,足足等上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桑默慈回来,她便回了自个的屋子。 竖日,桑默慈好似没有发生过昨日的事,亦忘记了与李清秋的约定,一直练着舞,终在一月后有了雏形,能完整的将一曲跳完,接下来的俩月,便只要熟悉了。 桑默慈吩咐了今日的任务,欲抬脚要走,就听怜儿人未到笑声先到。 “秋姐姐,秋姐姐,江远统领来了。”怜儿飞奔着,恨不得赶紧到了李清秋的面前,通知她,江远统领来叫她回王府。 擦了额前的汗珠,李清秋抬眸看向来人,耳边模糊听见怜儿的话,堆积一月的思念在心里炸开。 自那日离开王府,李清秋就没再见过娘与修儿,她担心也于事无补,只得好好练舞,让忠心来秦阳王来保家人平安。可不想她们,又怎么可能?离开时大夫的话…… 李清秋转眼看向桑默慈,询问之意流转。 怜儿亦一脸期待的看着,家人团聚多开心呀,虽然她并没有什么家人,唯一亲些的就只有这坊里的姐妹们了。 “李清秋,你是脑子不好使了吗?红琼姐才是这馨茗坊的管事,你问一个舞姬也不问红琼姐,是不将王爷定的规矩放在眼里!”一舞姬义正言辞的怒喝,青色流袖一甩,颇有些掌事的模样。 她话中只说一个舞姬,而舞姬分为三六九等,一句话是将桑默慈的地位定得高不成低不就,一面将红琼捧高,又刻意将王爷搬出来,谁都无法去反驳秦阳王。 这人来时就针对她,现在亦是。李清秋看向了红琼,她眼波荡漾着薄怒,眼神几处流转,就是刻意不落在自己的身上。“红琼姐,这规矩定在那,我也理应先同我的师傅说清,再由师傅与你说才是。” 既然要拿规矩说事,她奉陪。 怜儿看着情况有变,怕红琼姐针对清秋姐,赶紧悄悄的退了出去,江远统领就在大堂,她去找来! 她自认为的悄悄,却同时落入了三个人的眼中。 而听完了这话,那开口的舞姬脸色突变,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斜眼看向了一旁的长鞭,颤抖得更加厉害了。眼神缓缓上移,触视到一个杀意的眼神,吓得她赶紧埋下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若是人人请假都需要来麻烦管事,那红琼和那芝麻事都管的嬷嬷有什么区别?随即她不耐的挥了下手,示意可以走了。又命其他人继续练习,而她,也甩动了长鞭,俩月后的宴会,她一定要大展风采! 得了意,李清秋施了一礼才退出这舞阁,一步一步看似寻常的步伐,却快上了不少。 桑默慈看着人消失于拐角,心里自叹:有家人果真是好。 大堂。 江远板着脸坐于高位,淡定的抿一口茶水,眼神始终也没看向那跪在地上的怜儿。 “江统领,我求求你了,你就帮帮忙好吗?清秋姐她很想他们,常常在我耳边念他们,我知道,她虽然不明说,但她说起娘与弟弟时,那样的眼神,我从没见过。”怜儿说着,眼里都是李清秋说起时的模样。 “咳。”李清秋掩面轻咳一声,将脸上那抹淡淡的红晕遮了下去,没想她掩藏这么好,居然被怜儿看了明白,还与江远说。 她故作调笑的看向江远,“怎么没有外人还扮起王爷来了?” “她不就是?”江远斜眼扫过一眼怜儿,这小姑娘虽然见过很多次,但他对她的印象仅限于一个舞姬,她不是让人一眼记住的长相,亦不是他需要打交道的人,无需认识。 “怜儿告退。”跪着的怜儿埋着头,呜咽了几字,很快退了出去。 看着那抹身影跑着走远,李清秋回头看着江远,只见他已起身,显然不想谈论这一个舞姬,便跟着江远的脚步,一路前行。 马车一路安静,到了王府时,江远径自了去了李夫人的院子,只示意李清秋跟上。 安静之下的猜测,令她有些仿徨,什么东西好像已经不在掌控之中,似乎血液都在颓然,失去了动力,李清秋不敢想,不敢去深究。 明明只是一刻的路程,因为她的刻意迟缓,二人竟是多走了一刻。 待到了院门,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丫环扫着地,擦着窗台,几人脸上都是悲戚之色,连修儿听见李清秋回来都不门口迎着,她已经猜到了结果。 推门而入,一妇人平缓躺在床上,似是睡着了,安静的脸庞,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李清秋慢慢踱步向前,看着人儿胸前不再起伏,豆大的泪珠开始不听话的滑落。 “这一个月来,王爷给夫人喝了不少药,但……”不必明说,想必李清秋也能明白他说的话,说罢江远退后几步,将门合上,将这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李清秋知道江远的意思,那日离开时大夫的话犹在耳边作响,能多活到现在,秦阳王肯定是费了不少好药。 但娘还是死了,她扑向床前,搂住人儿的身体,冰冷的恍若冰雕,已经僵硬,果真是天气太冷,连通人都被冻僵了。 “娘,你说,爹和哥哥姐姐会不会想我们?”他们都走了,虽然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可真的到来,心里还是那么的难受。 没有人回答,只余她一句又一句的提问。 “姑娘莫不是伤心极了,脑子?”门外一丫环扫着落叶,一只小手在脑袋处转悠了一下。 “别乱说,任谁死了至亲不难受啊,再说了,夫人在世的时候对我们多好。”另一丫环话到半中,突然被说话的一个丫环尖叫打断。 只见她捂着头,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谁?谁拿石子砸我?”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她的额头,隐隐见鲜红之色,慢慢的红肿起来,众人一时左看右看寻找这人,一时也闪躲着怕伤了自己。 “江远统领?!”不知是何人惊呼了一声。 第五十八章百花流袖裙 众人目光一致看向石门所进之人,特别是被砸那个,眼波流转,自顾站到了一人身后,头一埋,将伤都掩藏。 若是江远统领,肯定是因为她刚刚说的话,被砸也是该,若要理论,定是死路一条。 江远点头示意,径直推门而入,俩个时辰,王爷的耐心已经差不多了,让他来请李清秋去书房,便不得不打扰了。 才推门进入,就听见了一人平稳的呼吸声,江远只见李清秋靠在李夫人的怀里,眼睛肿红着,却不扰那一份安心。果真是有母亲才能体会的感觉,只可惜王府,多都是没有牵挂之人。 “清秋,王爷唤你。”他不得不打破。 李清秋梦回及笄前,一家人的开心模样,没有人的故意捣乱,家里的生意依旧很好,爹爹娘亲每天笑着脸,大姐时而回来一次,大哥每天忙忙碌碌却过得充实。 被人突然呼唤,梦的场景突变,家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死在血泊之中,她却无能为力。 她睁开了模糊的双眼,复杂情绪闪变终归于平静,“王爷可说是什么事?” 对她的平静感到惊叹,但也仅仅是那一瞬,江远正了声色,“王爷唤你。”话落,见她又顿了脚步看着人儿,才又道,“夫人后事我已办妥,你无需担心。” 他无法体会这样的感觉,只知道他最重要的人,就王爷一个,但王爷不会有事! “谢谢。”李清秋真心实意的道谢,她还有弟弟需要照顾,自然不能忤逆秦阳王的意思,随即跟着江远,去了书房,途中她问起了是因何事。 江远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是检查一下她这个月学了如何。 这话李清秋不可置否,检查这事,只需问问桑默慈几颗,哪需王爷亲自查看?或者,是别有用意。 听的嘴有多严李清秋是体会过的,既问不出来,也没再问,径自去了书房,他没有跟进。 李清秋一推开门,淡淡的檀香入鼻,丝丝缕缕窜进鼻中,在血液四处奔走,一瞬间令人心旷神怡,她忍不住贪婪的多吸几口,似乎悲伤也能慢慢淡去。 铮琴声跃起,一个接连着一个,连成了一串音符,忽高忽低,令人心也跟着上下,李清秋脚步慢慢挪动,竟是跟着这曲子扭动身姿来。 这曲子是低处蜿蜒曲折,使人听了,尽是勾着不开心的回忆来,心情随着音调时而悲凉,时而沧桑。一曲终了,李清秋干了的眼泪又不知在何时染满了面。 啪啪。一人拍掌声响起,伴随着几次脚步声,秦阳王从帘后走出,一张脸上尽是笑意,看着李清秋因练舞愈加柔软的腰肢,拍手多了几次。 “好好好,果真是合了本王心意,柔情似水,滑过每一处心田,定能为本王,带来不少的好东西。”言中略带深意,他似乎能看见了李清秋为他带来的东西,有多么的诱人。 “谢王爷夸赞。”微微福身一礼,李清秋在馨茗坊,学的不光是舞,连宫中的礼仪也得学了,按司命说的,她进宫还有俩年,这次,是进不了吧。 思及此,自是知道了要让秦阳王失望,她只有俩个选择,一是一舞惊人,提前进宫,二是带着李修离开,她选其一,家人惨死,让她苟活,她做不到! 一时安静被叩门声打破,秦阳王淡淡应了一声,抬眸就见江远走了进来,怀中托着衣盘,叠着一件翠绿衣裙,也不待秦阳王示意,就径直递给了李清秋。 “别让本王失望。”秦阳王丢下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手微微一摇,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二人退出屋内,李清秋环抱着手中的裙,有些不明所以,送她裙是何故?难不成因为今日一舞的赏赐?但这赏赐的东西,这摸着丝滑的触感,一眼就能看出不菲的面料…… 江远深深看了一眼李清秋,将她眼中疑惑之色看得明白,却不打算解释,这,该也算是王爷的一个考验?遂他摇了下头,闪身转眼就不在原处。 不经意间,离秦阳王所说的日子只有三天了,李清秋一曲舞完,径自退出了舞阁,往她的房间走去。 怜儿本在纠结一个动作,正繁琐时,见李清秋不练舞反而出去了,心下不由得担忧起来,李清秋过几日便是第一次登台,心中怕也是有些害怕的,正想着去开导一番,不想去时看到了惊人的场面。 一袭青绿长裙及地,将李清秋的身材勾勒出近乎完美,嫣然一笑,莲步迈动,裙下竟是百花缭乱的景象,多而不杂,艳而不华,一身绿色更是托出裙下的巧妙,怜儿瞪着大眼,尽是惊艳之色。 这样的衣服,穿在桑姐姐的身上显得太过妖娆,平白毁了这绿,在红琼姐身上,凌厉的气势硬将这百花齐放的好景,变得有些怪异。还是清秋姐姐适合,低调之下,满是惊艳。 而屋内的李清秋,一时惊艳这裙,忽略了推门开了一个缝偷看的怜儿。 这裙子,确实很美,也与她的喜好很搭,忽然明白秦阳王的意。三日之后,她这一袭百花流袖裙,定能惊艳众人,从而得到进宫的机会。 她眼中的欢喜慢慢淡去,转为冷漠,将这一身衣裙脱下,放好。 终归只是利用罢了,再好的东西,被扣上利用二字,也就没了它原本的价值,而李清秋,也没了欣赏的兴趣。 怜儿看着李清秋的模样,以为她是对自己没信心,欲进去,还没推门,就听见了红琼的声音,吓得她赶紧缩回了脖子,饶到了右边,贴着墙,将自己的身影躲进拐角后。 “这是?”她不禁疑惑自问一声,看着脚边俩个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脚印莫名其妙,清秋姐没事来这草坪做什么? “红琼姐,我是亲眼看到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查出来你就知道了。”一女子在红琼旁边叽叽喳喳狗腿的说着,一脸掐笑似乎在说什么阴谋诡计。 走近的红琼听到这话,手中的鞭子拍打在手心的频率快了许多。 第五十九章故意刁难 门从里被人打开,李清秋已经换上了平常的衣裙,看到屋外的一群人,略意外的踏出屋门,轻轻掩上了门,“红琼姐,你们这是?” 突然一群人来她的房间,不想深想,定又是有人嚼舌根了。李清秋眼波流转,暗含深意的眼神看向了红琼身边的女子。 女子张了张嘴,硬生生被李清秋的眼神将话憋了回去,明明是在笑,她却莫名觉得背脊发凉,乖乖站在红琼身后,等着看戏好了。 “清秋,听闻王爷送了你百花流袖裙,那可是名坊中绣娘绣了一年的精品,说是送给宫中某个妃子的,不过后来落到了王爷手里。那裙可是一动便是百花齐放的场景?”红琼缓慢说着,脸上表现出的,可没有一丝好奇。 怎么还是被发现了?这裙她一回来就收好了,直到刚刚才拿了出来,不过试了一下,红琼就这么快得到了消息?是被人监视了? 李清秋如是想,面上不泄露丝毫情绪,淡定的转身,将那裙子从柜子里拿出,递给了红琼,嘴上不轻不缓道,“王爷说是让我宴会那日穿,刚刚试了一下,没想到红琼姐消息那么快。” 这暗含的意思红琼听进了耳里,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手将裙翻转几下,又递给了李清秋,表现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来,但不过一瞬,她眼神一冷,“谁?” 一声厉喝,鞭子应声从李清秋身旁抽过,啪的一声,随即听到一个女子的尖叫。 众人疑惑间,怜儿捂着右手臂,赶紧站了出来,没等红琼说什么,就跪了下去。 “红琼姐,我错了,我只是来找清秋姐的,我不是故意躲着的……我,我。”怜儿被吓得声音都在颤抖,右手慢慢流出猩红的血液,湿了那衣袖,她解释着,越说越乱,滚烫的泪珠不断滑落,慌乱得不知所措。 红琼眉头一皱,不怒自威的眼神扫向怜儿,一鞭子随着声起落下,“这馨茗坊规矩是摆设?听人墙角我可是这么教过你们了?若要外面的人瞧见,扫的,你们可知道是谁的脸?” 身旁的女子脸色变了变,听到那着重语气的听墙角,看着红琼的眼神,染上了一丝怨恨。 一鞭接着一鞭,李清秋一旁站着,手掐进了肉里,她不能出来说情,本就因为裙子一事拿出王爷的名头来挡住红琼,现在要再多嘴,怜儿会受更多的苦,她也逃不了一顿罚。 快点,再快点,她在心里不禁祈祷,看着怜儿哭得泣不成声,身上痕迹斑斑,一滴清泪冲出了眼眶。 “通通不练舞在这做什么?”一人的声打破了这诡计的气氛。 桑默慈的到来让李清秋松了一口气,算得不错,舞阁里没有人,桑默慈看到一定会寻来。 鞭子停下,一群人立马噤声,埋着头不敢去看桑默慈。 怜儿睁着泪眼朦胧的眼,再看到桑默慈的一瞬,强撑不倒下的身体忽然一歪,倒进了李清秋怀里。 红琼收了鞭子,含笑看了一眼桑默慈,离开了这院子,一群人随后。 “怜儿?”人一走,李清秋抱着怜儿,唤了几声,人儿也没有回应,怪她,连抵抗都不敢,她害怕,出了什么意外,修儿就会受苦,怕会打乱了命格。 “我让人叫大夫,你好好照顾她吧。”桑默慈丢下一句,转身便走了。 她看透一切的眼眸闭合,再睁开已经无多大的情绪,李清秋被王爷重视的程度,超乎了她的预料,红琼亦是感受到了威胁,才会这般针对李清秋,只希望,李清秋能活着进宫罢。 李清秋费力抱着怜儿进了院子,将桑默慈今日的不同扔到了脑后,大夫来过后,把怜儿衣服换掉,擦净身子,就在旁等着怜儿醒来。 这一等,就到了深夜,屋外只剩寒风呼啸的声音,再无其他,床上的人哼哼俩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嘶清秋姐。”明明伤口火辣辣的疼,怜儿还是忍着痛扯出一个笑,好似之前没事一般,唤了一声。 李清秋应了一声,“起来吃些东西。”她轻手慢慢扶起怜儿,尽量不碰到怜儿的痛处。 但怜儿还是痛呼了一声,不好意思的看着李清秋,笑得一脸无恙。 “你呀,没事就喜欢听人墙角,这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李清秋故作责怪,手端起了碗,一口一口的喂怜儿吃东西。 怜儿也不矫情,实是因为手太疼了,一边叫嚼着,一边口齿不清的说着,“清秋姐,你的那套裙子真的好漂亮,后日宴会,你一定会一舞惊人,然后进宫做娘娘,说不定皇上还会特别宠你,封你做皇后呢。” 她笑着,虽只是玩笑话,但她眼睛里亮光忽闪忽闪的,是真心希望李清秋能坐上皇后的宝座,一国之母,也就能替家人报仇了。 被她胡乱猜中了以后的命运,李清秋脸色一下抽搐,脑中现的不是凤服加身,众人膜拜,而是阿澈笑着的脸来。 他一笑让人如沐春风,明明只是一个抬眸,在她的心里却已经深深印刻,近大半年未见,也不知他过得如何,或者他已经娶妻,忘记了她李清秋这个拒绝他的女子。 怜儿看着李清秋的脸一会喜一会悲,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来,“清秋姐是有喜欢的人了吧,可后日进宫就与他无缘了。”若进了宫,与男子还有牵扯,就是灭九族的大罪,想必清秋姐也是知道这点的。 对呀,李清秋知道,她明白进宫之后的后果,当初既然拒绝了,再如何想念,她也不后悔这么做。 她的命早就被定格好,她只能顺着走,只是,真想起进宫之后于阿澈只能陌生,心就抑制不住的疼,还能再见一面就好了,她想与阿澈一起再逛一次街,再听那温润的声音唤她一声清秋。 这样便足够了,但她怎的也没想到,会是以那样的方式见到他。 第六十章再遇故人 俩日的时间过得那样快,眨眼间,宴会的时间就到了眼前,馨茗坊上下忙碌着,收拾东西的摆弄着,第一次上台害怕的再不停练习最爱出错的动作。 李清秋换上了百花流袖裙,一出大门,便引起了一群人惊羡的目光,不少人上前,询问这裙的来历,不免又是一番夸赞。 桑默慈斜眼看去,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招呼着人把东西搬上马车。 “都确认不会出错了?都准备好了?”红琼站得远,声音不急不缓的飘进众人耳中,一下如惊弓之鸟立马散开了去。 红琼走近,绕着李清秋转了一圈,眼里的打量中尽是笑意,“果真是美,只是希望,你有机会把它的美展现。”一句模糊不清的话扔出,红琼也不管李清秋作何想,把玩着鞭子,上了马车。 一路去王府,李清秋也没想明白,到底红琼做了什么?这裙子那天拿回去之后,她检查了很多遍,确定没什么了才放下心来,现在红琼的话,犹在耳边作响,心下也不安起来,莫非是红琼设了什么计? 没待她想清楚,马车已经驶到了王府后门,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进去,她也将这不安,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是日中,她们在后院休息的院子打团谈论,练舞,一番热闹的景象,而外面,江远指挥着一群人正在摆弄桌椅,见到李清秋时,眼底闪过惊艳,片刻才回过神,看着李清秋,脸颊不自觉飞上点点红晕。 “王爷的眼光很独到。”他变相的夸了李清秋。 李清秋上前,点了点头,“谢江远统领的夸赞,我此前来,是想问问家弟在何处?”上次回来就没有见他,三月都没有见过,心里的担忧被强制压下,毕竟是秦阳王府里,该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今日都是些王公大臣,王爷带他去军营带兵去了。”说起这江远也是奇怪,王爷不带他去,反而带着李修去,他什么都不懂,带去,看? 军营?李清秋心下疑惑,忽想起司命星君说过,修儿以后会是将军,难不成,是因为秦阳王才入的军营?那这般,她也就安心了不少,“那清秋就先告退了。”话落,转身走远。 留下江远望着那抹身影,眼中的疑惑半天也挥之不去,才三个月,变化真大,之前在他的面前展露聪明时的她,比现在,更讨人喜欢,比如现在,江远已经失去了对李清秋任何再探索下去的想法。 时间,是个改变人的好东西。 回到院子,四下无人,李清秋才卸下端庄优雅的面孔,抿了一口水润喉,看着屋外的天,幽幽的叹气一声。 这个面具戴得久了,见人似乎就会下意识的端起来,过得很累,可没什么办法。 李清秋,瞧你运气多好,什么也不用经历也不需要改变自己,变成一个自己不喜欢的模样。 “清秋姐,默慈姐让我来告诉你,你最后一个上场,我先去准备了啊。”怜儿在门外喊了一声,说着,话中难掩的喜悦。 李清秋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兀自站起了身,打开了门,今夜的王府,格外的热闹,身在后院,也抵挡不了外面爽朗的笑声入耳。 下人们忙碌着点灯,一下将路径照得亮堂,而不经意见,天已经被暗笼罩,有人来点了屋内的蜡烛。 外院悠悠传来丝竹声,想必是已经开始了,李清秋换上了百花裙,在眉心一点朱砂,妖而不媚,红唇微勾,出了院子。 曲径弯绕,一路行走一边赏着王府夜景,以此来减缓心中的担忧,待到了院子,还未进去,就见怜儿跌跌撞撞的冲出来,抓住了李清秋就往里走。 “清秋姐,快点快点,到你了,跟你说,外面有好多贵公子呢,还有皇上王爷们都来了。”说这话时,怜儿的眼睛扑腾着使劲眨,意思明显。 李清秋苦笑一声,皇上才是关键,但此刻,占据脑中的,都只有那人温柔的笑。 琴弦声起,乐曲齐奏,阴暗烛光下,一抹青绿身影自天而降,中途一个旋身,裙下百花盛开,一瞬的惊艳,让人再想细看,那抹身影已然落地,勾起众人的注视。 明黄色身影坐于高位,低头抿着茶,眼神自那身影落下之后,眼帘不再抬起。秦阳王送他的礼物,自是上等的容貌,看那身姿他便知晓,左右都会是宫中的一颗废棋,索性连看都懒得看。 若不是这名为年关将至,庆国无天灾,百姓安生的名义,他也不需这般算着时间等这一舞完便离开了。 “好!”一阵震天响的掌声响起。 李清秋借着布条,飞身而起,几个旋转,裙摆飞扬,百花艳到极致,又各有风采,不被旁的话压过去,而目光上移,那张平静的脸含着淡淡的笑,好似风起云涌也激不起一丝波澜的情绪。 明明她身着是忖托的绿色,却不觉得人被裙淹没,一袭墨发张扬,绿色一时掩盖住百花,看得人比花娇来。 赵澈闻声,抬起头来,一眼,李清秋的容貌撞进了心里,激起了千层浪,面上却是没有任何破绽。 清秋,没想到竟是你,兜兜转转,是你拒绝了朕,如今,要爬上朕床的,亦是你。 一个旋身,一眼便勾起了李清秋强压的回忆,一模一样的脸,一样温润的笑,较起以前故作谦卑的模样,这般张扬的阿澈,更能牵动心扉。 一时,大脑好像停止了运转,李清秋力量没控制好,被布绳的惯力给甩飞了出去,而好巧不巧的,还没站稳她又踩到了裙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这便罢了,谁来告诉她,这裙竟脆弱得一踩,就好像止不住一般,撕的口子很大。 露出了裙摆里百花玄机,没了新颖之处,又这样狼狈,众人唏嘘不已。 而暗处一人勾起了诡异的唇角,望着趴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李清秋,嘴角咧开更大的弧度,百花流袖裙?如今不过是一块破布罢了,李清秋,这下看你怎么进宫? 第六十一章设计陷害 李清秋一瞥过眼,就撞进了红琼得意的眼涡中,就该想到的,红琼的话怎么可能没有深意!但她没想到的是,这裙动的手脚是一个线头,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线头! 以她后面的动作,一定会撕扯到,现在,只不过提前了而已。 “咳,还不赶紧认罪!”秦阳王轻咳了一声,一下将众人失望的眼神移开不少。 她想忽略,想刻意的去否定眼前人是阿澈,但心里又急切的想要证明他就是阿澈,心里几番挣扎,终是犹豫不决。 赵澈看着脚边的身影,冷漠的眼眸淡淡扫过,转向了秦阳王,“秦阳王府下的舞姬,都这么不懂礼数?还是说,需要朕帮秦阳王好好调教一番?”没等秦阳王回话,他又步步紧逼皮笑肉不笑道,“不如朕明日就派人去馨茗坊如何?” 突然被噎得一愣,秦阳王怎么也没想到赵澈居然会对一个小小的舞坊感兴趣,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了舞坊的……秦阳王突然色变,怒声道,“还不赶紧认罪!”又强调了一遍,语气却已经暗含杀气了。 这时李清秋才不得已动了动发麻的身体,缓了好一会才颤颤巍巍的站起,微微福了身,“民女知罪。”是认罪了但态度,诚,不见一分一毫。 秦阳王怒得恨不得站起,却碍于众臣子在,不得不压下了怒气,坐立难安。 众人一致觉得这么个美人要命陨于此时,听到了皇上的话,皆愣在了原地,那欲喝酒的手,僵在了嘴边。 “跪下。”她还是一如以前,骨子里的倔强不多反增。不磨一磨,宫中的生存之道,怕她是适应不了的,但赵澈还是小看了这份倔强,并不是环境就能改变骨子里的东西的。 众人正惊讶于皇上说的不是拉出去砍了这句话时,又听这女子口出狂言,手中的杯晃悠几下,差点脱离了手。 “阿澈,你不记得我了?”李清秋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话,俩只手紧张到攥紧在了一起,阿澈陌生的眼神,冰冷的语调,令那颗再见面狂热跳动的心,慢慢被冰雪覆盖。 她不相信,当初的阿澈会变成这个模样,对她这么冷淡,况且她现在想的,是司命星君的话,她注定的凤命,而这皇上,亦是她心仪之人,岂不俩全齐美了? 看着李清秋眼中的亮光,对她的直呼其名只是眼色一冷,怒气自在眼中迸发,“秦阳王,你这舞姬,还是再好好调教几年,别在这样的场面,丢了皇家的脸面!” 这话一出,秦阳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得瞪向李清秋的眼神,恨不得变成眼刀子把她凌迟。 众人听到这话,立马低头喝酒的喝酒,假装谈论的谈论,似是都没看见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舞姬?谁啊?他们都不知道。 李清秋颓然垂下了头,心里的那点希翼也慢慢破碎。舞姬,对啊,她现在不过是一个舞姬,他已经从小小侍卫变成了一国之君,九五至尊,她是在肖想了。不说一话,她拖着好似灌了铅的腿,走了半个世纪一般,才走到了阴影处。 皇上不说话,他们那些大臣也不敢开口。静静的看着那抹身影走远,赵澈才转回头来,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淡定的抿茶。只是低敛的眼眸,滑过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啪!鞭子抽响地板,用力之大,竟在地上抽出了一条略深痕迹,可想用力之大。 众人不解的看着那抹火红的身影,舞着灵蛇一般的鞭子,疑惑浓浓。秦阳王可没说还有舞鞭这一表演,如今跳出来一个舞鞭如此厉害了,胆小的大臣已经悄然躲到了自家护卫的旁边。 赵澈抬眸看着,眼里展现一丝兴趣来,这鞭舞得是不错,比起李清秋的温柔似水,这热情似火更加夺人心魄,只可惜,这一双媚眼传来的情,都被他隔在眼帘外。 这样的女子,放在宫中那可就没安宁了。想是这般想,看向红琼的眼神不曾收回,余光却清晰的看清阴影里那抹注视他的身影。 “清秋姐,你别伤心。”安慰的话到了嘴边,怜儿又不知怎么说出口了,最后只憋出这一句,看向场上,舞鞭展现自己的红琼姐,怜儿伸手揽住了李清秋,尽管伤口有些疼,她也给想清秋姐一点点的安慰。 李清秋挨近了怜儿,那温热的体温,能暖那颗冰冷的心。她的一舞出现意外,明明是压轴了,现在却蹦出来一个舞鞭的女子,一身火红的衣裙,张扬肆意,连她都忍不住为红琼拍手叫好。 一场好计谋,她的出糗,红琼的大展拳脚,能进宫的,不用想,也知道会是谁!而且阿澈的眼神,就从一开始看到红琼,就没移开过。 “怜儿,她舞得好吗?”不知怎的,李清秋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怜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舞得好吗?说实话,很好,红琼姐的鞭子一直很厉害,但斜眼看到清秋姐脸上的受伤,她是怎么也说不出那样的话,只能沉默以对。 沉默,便是给李清秋答案了,她茫然的看着,心里刚刚融化的冰山一角,现下又结更厚的冰。 一舞终了,众人拍手叫好,连赵澈也动了手,一脸笑意,他欲张口说些什么,人群中一人连忙起身,似是怕什么东西晚一些被人抢走了一般。 “皇兄,我……”七王爷赵锡抱拳走至堂中,看着赵澈, 那些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我,皆是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模样。 这女子明显看着就强势,而七王爷性子懦弱,难以想象二人要是在一起,那七王爷还不得被欺负成什么样? 赵澈自然也是想到了这方面,一时不作答,眼神似有似无的瞟向了下首一副事不关己,摇着茶杯戏外人的五弟。 五王爷赵绪唉的长长叹气一声,上前几步勾起了一脸难看的红琼,“啧啧啧,长得是不错,不如,进了本王的府中?怎么说,本王也没有王妃,你进了本王的门,可是五王妃。” 第六十二章大起大落皆因一人 赵绪话一出,赵锡脸色一变,他的家中早就有了母妃赐的好几个妃子,这个姑娘肯定不会选择他了,想着,他默默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喝着闷酒。 “民女,多谢五王爷抬爱。”红琼弯腰谢礼,一双媚眼看向赵澈时,从爱慕多了一丝怨恨,他既不想让她入宫,刚刚那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怒意溢满了眼眶,她埋头似娇羞,把所有不甘掩藏。 “倒是成了一桩好婚事了,哈哈。”赵澈将一杯酒倒如口中,辛辣入喉,看着已经无人的阴影处,心里空落落的,莫名的烦躁,唯有喝酒才能淡一些那样的感觉。 这边的热闹,到是衬得后院异常的安静,李清秋站在寒风凛冽的风口,任风刮在脸上,疼得整张脸被刀割一样,也没有挡住心里的那一番失落。 她不敢再看下去,红琼是进宫了吧?阿澈也已不是原来的阿澈了。 怜儿看着李清秋莫名的在冷笑,只觉得背脊发凉,看着四周的黑暗,无声的咽了几口唾沫,硬生生拖着麻木的李清秋回了院子。 进去时桑默慈已经坐在了里面,那样子似乎等了很久,怜儿知道她们有事要谈,便退出了院子。 静坐了一刻,桑默慈没有开口,只是淡然的看着面前木偶一样的李清秋,终是忍受不了面前这人的麻木,先开了口,“王爷让我来告诉你,今晚皇上命你去服侍。” 红琼的做法她也恼怒,只是没想到李清秋的反应这般大,而且皇上今日的行为也是很奇怪,不光没有责罚李清秋,还为红琼指了婚,而且这五王爷,还是最为风流的一个,以后红琼可有得受了。 这些李清秋压根不知,还沉浸在阿澈不是阿澈的伤心中,听到了桑默慈的话,也只是淡漠的嗯了一声,显然没有听进去。 桑默慈也没了耐心,出了院门让李清秋自己冷静,但还是特意告诉了怜儿,让李清秋宴会结束之后是上厢房服侍。 夜色弥漫,烛火摇曳,隐隐有要灭的趋势,宴会也才结束,众人纷纷散去。 赵澈迈动脚步,一路行在曲径,脑中不禁想到李清秋又看到他时,四下无人是怎样的神色?为了爬上龙床,可还会像之前那般直言拒绝他。 想着,他冷笑一声,步子迈得更快了。 怜儿也在李清秋旁边一直说着话,想引起李清秋的注意看偏偏李清秋像三魂七魄都飞离了身体一般,摇无用,喊无用,弄得她满头大汗,也没有听到李清秋的一声回应。 门被从外推开,怜儿先是看到了江远统领,还没有行礼,就看到了随即进来的王爷的立马跪了下去,被秦阳王挥退。 秦阳王看着李清秋的不同,心里的猜疑更甚,今日发生的种种他倒是看得明白是红琼的故意,但赵澈对李清秋的容忍让他高看,如今又要李清秋服侍,他忽然觉得,这个他准备放弃的棋子,似乎作用还是很大。 他抬眸看了一眼江远。 江远得了示意,手指在李清秋的背上一按,李清秋立马被疼得惊呼,回过神来看到秦阳王,脸上一晃而过的慌乱,“王爷。” “皇上那边,你怎么还不去服侍?”这个点,怕赵澈都已经到厢房了,而李清秋还在发呆,秦阳王脸色难看,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了。 见李清秋一脸疑惑,江远将来的缘由解释了一遍。 李清秋才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脸上骤变,“啊?那现在?属下先去了。”李清秋不顾其他,站起身就走。 屋内的秦阳王听着李清秋走远还念叨着不要被砍头的话,猜疑才消了一点,“去查查,他们是不是认识。”如果认识的话,看今日二人的模样,李清秋将会是一颗很好的棋。 就算不是,至少也不至于反咬他一口。 江远得了令便退下,跟着李清秋的身影来到厢房处,隐进了暗处。 “皇上,民女来了。”李清秋略激动的话强压了起伏,但还是不难看出激动,她想得清楚,后宫佳丽三千,多红琼一个又何妨,只不过麻烦一些罢了。 此刻,最重要的是,与阿澈相认,多日的思念,汇聚口中,说出了话,却又将二人的身份定了等级,想起之前她拒绝的话,李清秋忽然惴惴不安起来。 “跪着吧,长着一双腿,似乎没什么用。”赵澈的话轻飘飘的飘出房门,将那个女人隔在了外面。 他到厢房已经半刻有余了,李清秋才姗姗来迟,是觉得,他就算是九五至尊,也曾经是她的侍卫,才如此怠慢?呵,赵澈被自己的想法蠢得可笑,他无需去揣摩一个女子的心绪。 想着,将有关李清秋的话甩出脑外,又提笔作起画来。 听了这话,李清秋有些茫然,跪?没等她多想,已经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暗卫,剑身一歪,身体就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 问话到了嘴边,面前烛光一黑,也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原来阿澈是这么不想理她,叫她过来,不过是要惩罚她那日说的话罢了,天子的话,不能违背,阿澈是要她知道,现如今他的身份有多尊贵,亦反观之,一个舞姬而已。 屋内,赵澈依在窗楞边,借着月色看着李清秋,那不屈的脸色,与跪着的双腿实在不搭,也没看下去的兴趣,眼波一转,看到了地上他扔掉的话,揉做一团依稀可见画的是一个女子。 一夜,屋内之人无眠,屋外之人,似没了灵魂,僵硬着一个姿势,竟是跪了整整一夜,守着的暗卫惊讶于她的坚持,心里也是对这个女子暗暗的佩服。 只不过,她似乎惹怒了皇上。 天一亮,赵澈便走了,何时走的,李清秋不知,看着面前的景色天旋地转,看着怜儿成了俩三个,耳边嘭的一声响,没有感觉到痛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清秋姐,清秋姐?怎么那么烫啊。”怜儿急得眼泪哗哗的掉落,看着江远,不知所措。 “去请大夫,我带她回房间。”江远无奈叹气一声,单手将李清秋提起。 第六十三章有意无意的试探 早晨李清秋便发了高烧,整个人烫得像是火炉,好几个太夫该运针的运针,该配药的配药,一屋子忙得热火朝天。 怜儿在一旁,比那病人还要着急一般,不时问那大夫怎样了,弄得一群人跟着干着急。 江远实在是烦了,直接走过一把提起怜儿的衣襟,出了屋门,“赶紧去睡觉,一夜没睡还叽叽喳喳个不停。”吵得头都要炸了,他真不明白,李清秋是怎么和这个小丫头打到一片的?居然没被烦死。 “什么啊?你怎么知道我一夜没睡?你是不是监视我?”怜儿被惊得尖叫,护着胸前,一双大眼眼泪看着,就又要溢了出来。 江远不屑解释,径自又进了屋内,他昨夜守着李清秋一夜,这怜儿亦是,他当然知道她没有睡。 怜儿怀着满肚子疑问,想了会,没按耐住困意,沉沉睡去。 折腾了一天一夜,李清秋的烧才退,一醒来,睁着无神的双眼,脸色惨白吓人,早早醒来就守着的怜儿赶紧上前,紧紧握着李清秋的手,“清秋姐,你终于醒了,那大夫说你再不醒,就永远醒不来了。” 一声声的抽噎刺激着李清秋的耳膜,她微微皱起了眉头,看清了是怜儿,眼神缓和了不少,反手握住了怜儿的手,安慰着她。 嗓子干裂很痛,李清秋想要说话,一张口就疼,便索性不说了。 而江远,听见了怜儿又开始了叽叽喳喳的说话,赶紧丢下一句好好休息,就逃似的闪身出了院子。 “清秋姐,我有那么烦么?”怜儿松开了李清秋的手,走到桌前把一颗药丸拿起,放如李清秋的口中。 润了喉咙,舒服了不少,李清秋哑着嗓子安慰,“无事,他又不是你的谁,烦不烦无关紧要。” “也是哈。”怜儿露出了微笑,但显然有些假。 李清秋看入了眼中,没有再说话,跪了一夜没有看到阿澈不说,还被寒风吹得发烧了,他不在意了么?就算她冻成了那样,他也没有让她起来。 想着,心又渐渐微凉,忽然觉得,没有见到阿澈也好,至少不必现在这般难受。 “醒了。”桑默慈端着食盘进来,看着李清秋的气色微微红润了一些,也就放心了,“宫中传来口谕,让你明日进宫。” 进宫,莫不是阿澈回心转意了?李清秋如是想,没开口询问,怜儿先咋呼出声了。 “我就说嘛,清秋姐姐这么漂亮,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抵挡的,就连皇上也是一样。”清秋姐姐进了宫,那就是娘娘了,那样多威风啊,至少比舞姬好上很多倍了。 桑默慈听到这话,不可置否,却还是接着说道,“让你进宫做贴身侍女,好了,才醒身体虚弱,怜儿,喂清秋吃些东西,红琼边我还需要处理,先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给李清秋留下这么一句,她就走了,心中的失望上了脸,李清秋眼神低落的看着地上,是宫女吗?比司命星君所说的早了俩年进宫,命格却还是未变,还是要俩年后才能有凤命。 所以说,这俩年,阿澈对她,肯定是不好的吧,不然也不会等到了俩年,才封她作皇后。 片刻间,怜儿不知道李清秋已经想了那么多,只觉她是心里难受,便没有开口打扰,径自走到了桌前,将熬好的粥端来,喂李清秋喝下。 时间很快,一日的时间,李清秋精神头恢复了不少,辞别了秦阳王,走出了王府。离别前,还是未见李修一面,似乎娘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而李清秋,根本没有时间去安慰他,开导他。 拜托了江远照顾下李修,李清秋上了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宫门前,就有一太监等着她,刚一下马车,就听见那白白净净的人尖着嗓子说道,“你可是李清秋?” “回公公,正是民女。”李清秋端着有礼的模样,在馨茗坊时,便学过,这宫里的太监,有的可是惹不得,那张嘴啊,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元义见李清秋颇有礼的模样,想来一个下马威的心收了回去,“行了,那跟咱家来吧。” 李清秋跟在他身后,高墙大门,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绕了好几个弯弯绕绕,走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了元义口中的御书房。 她一路左看右看,直到定在了御书房门口,也还看着这一楼阁,心里赞叹,古人果然聪明,楼台的位置,大小,似乎都是经过层层计算得出的,这一路上的地板,皆是同样的大小数字。 该精确到什么程度啊? “咳,真是没见过世面,呆会进去,可不要失了态,免得皇上要责罚你,咱家也保不住你。”元义一副说教的模样,已经径自先通报了一声,得到了应允之后,才赶紧催还在惊艳的李清秋。 李清秋不舍跟着上前,元义才转身过去,她哪里还有刚刚的惊奇,北京的天安门她早就去过,这皇宫辉煌她早就见识过,只不过要做出一番舞姬该有的眼见罢了。 进了御书房,案台之上,明黄身影正在安静的看着奏折,听到二人进来也真是抬了一下眼,随即一挥手。 元义就退了出来。 赵澈在认真的看着奏折,似是忘记了还有李清秋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面前。 而李清秋百般无聊的站着,时不时活动一下酸疼的脚,这打量一会,那又看看,眼神似有似无的扫过台上之人。 “帮我研磨。”她打量的目光太过频繁,赵澈想装作不见,都无法欺骗自己。看她对物件好奇的模样,眼神暗了颜色,她果真是爱这些东西么?这些死物! “是。”李清秋应了一声,站到案台旁边研着磨。 半响之后,墨汁已经溢满了砚台,李清秋完全没有察觉,反倒是那泛着精光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奏折上,赵澈脸色瞬间变得比墨还黑,大手一掀,奏折没掀翻,反倒把砚台给掀飞了,还好巧不巧的,落在了李清秋的腰上,顺着裙摆滚了下去,洒了一地的墨汁。 第六十四章是千金小姐做惯了么 光洁的地板一下染上了星星点点的黑色,赵澈的脸色,亦突然黑如墨,“这般小事都做不好?你是千金小姐当惯了是么?”研磨都不会,是当初在李家众人伺候着,养得娇贵了。 可现如今,李清秋不过是一个舞姬,甚至只是他的一个贴身侍女,研磨这等小事,就容不得她不会。 “皇上恕罪。”几乎赵澈声起的同时,李清秋就跪了下去,头埋得很低,却不见一丝惧怕之色,她心里就是有那么一个声音叫嚣着,阿澈还是喜欢她的。 事与愿违,赵澈冷眼看着脚边跪着的人儿,也不再说话。 空气一时静默,李清秋不敢妄自起身,只能乖乖跪着。 而殿外,元义看到了这幕,眼波闪过狡黠,亏他还以为这女子有多大本事,一进宫不需训训就直接做了贴身侍女,原来,也没什么特别,在皇上眼里,该罚还是得罚。 那他也不必把这么一个小小宫女放在心里担忧着了。 “去打水来,自己擦干净。”声音平淡如水,赵澈瞥了一眼地上的墨汁,将手中最后一本奏折批完,径自站起了身,负手而去。 走至殿外,他看着元义走前的站的地方,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才提步离开。 赵澈前脚刚走,元义便走了进来,手中提着水桶,一下摔在李清秋的面前,水溅出了不少,元义不耐的擦了衣角,恨恨的念道,“李清秋,研磨这样的小事你做不好便罢了,还把我给牵连下水。” 本来就好好的呆在殿内,皇上突然让他提水来御书房,还说是李清秋不擦干净,他就不能走。 “是。”李清秋拧了帕子,顶着那刺骨的寒冷,蹲在地上,一下接着一下的擦起地来。 水冻得她手通红,这墨汁却像是与她作对,死死的黏在地上,擦了好一会才擦掉一块。 “赶紧的,都擦干净咯。”元义缩手缩脚的,背后吹来的冷风,背脊一片凉。虽然没有碰水,他也是被寒风吹得整个人恍若身临冰天雪地里面,“快点快点” 元义忍不住小半刻就催一次,让李清秋赶紧的擦完,该上哪御寒就上哪去。 李清秋连连应是,擦的动作不快反慢,实在是太冷,纤长的手指僵硬的握着帕子,已经握不紧了,靠着手心来用力擦着。 直至没有暖意的太阳落进半边天,地上才擦得没有了任何痕迹,元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说了声好了,就提着水桶又退出了殿内。 没有皇帝的指示,她一个贴身宫女机会只能呆在原地等着皇上回来,也不知道阿澈去做了什么,直到入了夜,李清秋依在门边轻声吸着鼻子时,他就走了进来。 赵澈大致检查了一遍地上,眉头微微皱在了一起,好似不是很满意,但又挑不出毛病来,大手一挥,“回宫。” 一路上,李清秋跟在步撵的旁边很安静,一句话不说,甚至头也没有抬一次。 莫名的烦躁上了心头,赵澈不时低头看一眼李清秋,都是怒意。她这是在做什么?在故意的引起他的注意?还是说她在生气他罚她? 也是,一个千金小姐,让她来做这些下人的活会生气也不奇怪! 赵澈路中想了很多可能,终究归于了李清秋还没认清现在的身份上,一进了宫,就挥退了众人,让她来伺候更衣。 被突然的一叫,李清秋才回了神,晕乎乎的上前,手在赵澈的身上摸索了半天,也没有准确的找到衣带,“在哪啊?”她不舒服的嘟囔,头晕晕乎乎的,眼前看人都能看成斜的,她实在是找了半天了,都没有看见衣带的一丝踪迹。 “在另外一边。”赵澈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居然在相反的方向摸索的半天,没有衣带的。地方能找出衣带?她这脑子,怕是今日没带出门? 想着,他低头在李清秋的头上打转,秀发黑而顺滑,因为李清秋不时的动作,发丝滑过手边,痒痒的,让他有了奇怪了感觉。 解完了最后一根衣带,李清秋抬头笑道,“好了。”总算,能好好去睡觉了吧?头重得好像汇聚了全身的重量,老是想砸下去。她现在完全是靠着薄弱的意志力,在坚持着不倒下。 “嗯,倒杯水来,朕要睡了。”看着李清秋一副要睡着的模样,不用试探,赵澈就知道她就算清醒的时候,也不一定会做什么铺床之类的活,也不想为了皇家的面子,做一下这多此一举的事。 将茶放到了桌上,李清秋径自绕去了侧殿,困,头晕,想吐,多种不舒服的感觉汇聚全身,想都没有力气再去深想,倒在床上就沉沉的睡着了去。 耳边传来隔壁殿内平稳的呼吸声,显然已经入睡,赵澈却突然睁开眼,起身,不过片刻,他已经到了床边,将床上的人儿,看进了心里。 忍不住上前几步,蹲在了床边,手不禁抚上那张略微酡红的脸颊,这么久了,她褪去了脸上的稚嫩,长得越发得迷人了,如果他不是皇帝,在当日,就该封了李清秋为妃子了,可好巧不巧,她想嫁的人,兜兜转转,还是他赵澈。 “唔,水,水。”脸上有人的触碰,轻轻柔柔的,李清秋没有多想,只认为又是怜儿在探她的体温,这几日都是这样,她已经习惯了一般,难受的开口,声音沙哑。 本来着凉好了不少,又因下午一直跪在地上,整个人又陷入了那种昏昏沉沉的状态,很难受,李清秋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皇宫,而身边的人是不可能是怜儿的。 被突然的声音吓的赵澈紧张的缩回了手,不安的看着面前人儿紧闭的双眼,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站起,倒了一杯水过来,扶起李清秋,缓缓的倒入其的口中,一杯水尽。 她蝶翼般的睫毛扇动几下,便沉沉的睡去,赵澈这样呆坐了一夜,看着那朝思暮想的脸,不敢相信亦是讽刺,心里千滋百味。 第六十五章将后 竖日,看着赵澈顶着一双眼睑下的乌青,站着,立马有人来帮他用铅粉遮掩住,看得李清秋一脸茫然。 昨夜迷迷糊糊给人喂她水喝,睡醒之后看着桌上的茶杯,她便想明白了,是昨儿夜里,阿澈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其实阿澈也还是喜我的对吗?不然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李清秋如是想。 一脸的羞态被元义看进了眼里,帮皇上做好去早朝的准备之后,悄然退出了殿内。 赵澈走前,还不忘给李清秋布置了任务,去御书房整理书架,打扫,原本四五个人的活,全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不过好在,没有规定时间,她便应下了。 整日呆在这高墙下,如觉井底之蛙一般,除了日头上的太阳,固定站位的护卫,战战兢兢的宫女,什么也看不到,而因她的身份,愿意搭理她,亦能说话的,不过就是元义一个人,想着,她手上的动作不减,将书架上不存在的灰尘擦掉。 “你就是那个舞姬?”蒋亦蕾一身金黄凤袍加身,头上步摇发出叮当响的声音,一颦一笑,无不将皇后的风范尽显,连一句疑问,都带着迫人的威压。 李清秋放下了手中的活,转过身来,一眼看到这凤袍赶紧跪了下去,“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颤抖,害怕之意不用明说,她想这样,蒋亦蕾还看不出来的话,就得重新审视这个皇后了。 在馨茗坊时,她看得最多的便是面前的人,蒋亦蕾,蒋相国之女,嚣张跋扈?现在看来,完全不见跋扈,那就不会太难对付。 毕竟,只有不讲道理的人,才是最没办法用一张嘴搞定的。 见这宫女懂礼,谦卑的模样蒋亦蕾眼里闪过疑惑。但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已经证明了这宫女是真的畏惧她,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她很自信,“嗯,我问你,昨儿夜里皇上做了什么?怎么一夜未睡的模样。” 李清秋是皇上的贴身宫女,皇上昨儿夜里到底做了什么,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而就是因为如此,蒋亦蕾才需要担心,二人独处,会不会做出什么事! “回娘娘,皇上这几日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觉得身体难受,到了夜就睡不着……”李清秋完全没想到蒋后会来查,一时随意编了个理由,只希望阿澈不要拆穿才是。 不然以刚刚蒋后气势汹汹的模样,肯定要针对她一阵了。 宫里的妃子本就多了,又还要操劳一堆的宫女,蒋亦蕾扶额,每天似乎除了防着这些小妖精,就没别的事可干了,现在倒好,皇帝的身体不适,她一个皇后现在也才后知后觉,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忽略了谁。 “把太医叫来。”蒋亦蕾话落。 不稍片刻,就见一个胡子花白的太医小跑了进来。 蒋亦蕾不耐烦的挥手,“给她看诊。”玉指点了一下还跪着的李清秋,眼帘都不抬一下。 她总要查过才能放心,免得被李清秋的片面之词给骗过了。 太医把脉了一会儿,眉头是皱了又松,弄得几人面色都难看了起来。 “说。”蒋亦蕾吼了一声,已经用尽了耐心。 “是是是,回皇后,这宫女体虚气弱,该是着了风寒很久了,刚刚见好又着凉,如此反复,才会……”太医还欲继续说病症,被蒋后打断。 “够了,本宫是问你,她可还是清白之身?”这宫里的人,都是猪脑子吗?这么简单明了的事,还需要她来明说!蒋亦蕾气得手指都在颤抖,一副恨不得上前给太医打醒的模样。 被蒋后一喝吓到的太医,赶紧也跪了下去,颤颤巍巍道,“回皇后娘娘,她还是,还是。”怕蒋亦蕾听不清楚,他又强调了一遍,深怕自己的乌纱帽掉了。 “行了,起来吧,等着一会儿给皇上也诊一番。”蒋亦蕾难受的捏着太阳穴,身后的宫女立马上前,帮她揉着。 赶回来的赵澈看到蒋亦蕾斜靠在软榻上,慵懒的玩着蔻丹,而殿下,跪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医,还有摇摇欲坠的李清秋,脸色立马变了,踏着大步走近。 身后的元义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下一急,尖着嗓子大喊,“皇上驾到” 赵澈步子一顿,随即恍若无感的踏步上前,不急不缓,但若细看,那抽搐一下的嘴角,满是怒意迸发前的征兆,眼眸的怒意也慢慢褪去,转为平淡。 前脚刚踏进殿内,就见蒋亦蕾赶紧站了起来,状似愠怒的斥责,“李太医,你怎么也不提醒本宫,本宫这几日头疼得紧,总是丢三落四的,快快快,您可是俩朝元老了,可别被这天寒地冻的,坏了身体。” 一字一句,无不透漏着对李太医的关心,只是在明眼人看来,太过假惺惺罢了。 李太医借势站了起来,不着痕迹的让开蒋后的虚扶,欠身道,“下官太医院里还有事,就先告退了。”话落,人就走出了院子,不曾示意赵澈和蒋后,与来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看得李清秋对这个太医的性格有了浓浓的兴趣,一边也听到了蒋后的话,站了起来。 “皇后怎么来了?”赵澈的语气不算冷漠,公事公办的模样,也不再多看蒋亦蕾一眼,走到了御桌前,看着奏折,似是入了神。 “皇上,你已经多日不曾到臣妾的宫中了。”一句委屈无比的话,加上蒋亦蕾一脸的委屈,就像被丈夫抛弃的妻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李清秋忍耐着,指甲掐进了大腿里,阵阵刺痛,也没让她忍住这心痛的感觉,俩年,她都要看着她们恩爱,这样的感觉只是一想,不敢深想,都会痛到撕心裂肺。 明明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与后宫三千佳丽争宠,共侍一夫,明明是准备好了,可真当这一刻来临,却是痛到无法呼吸的难受。 一滴清泪滑落。 耳尖的赵澈眼神从奏折处移开,一眼便看到了那地板上的晶莹,本来烦躁的心忽然平静,淡然的抬头看向蒋亦蕾,“那今日朕过去。” 第六十六章刻意针对 “是,那臣妾先回宫了。”蒋亦蕾掩不住的喜悦,行礼之后便急急的走远。 李清秋忽然冷笑一声,笑自己的渴望那么卑微,又笑自己刚刚的想法多么天真,许是现代的一夫一妻制熏陶太久,从小到大家里也没有姨娘,让她忽略了。 当真的面对那种事,并不是忍耐就能过去的。 她呆站在原地,眼里的清泪被寒风吹得干涸,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模样。下巴被强行挑起,她低敛了眉眼,看着赵澈。 “皇上。”冷漠平淡,不带一丝感情,而李清秋看到赵澈眼里的冷漠,那样真实,突然觉得自己装出来的模样肯定很假。 “今晚,你要守夜。”她当初推开他,该承受这样的惩罚,赵澈冷冷道完,抬步出了御书房。 这样,会更加心痛吧,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他要做的,就是让李清秋知道,当初她的拒绝,他还牢牢记在心里。 一朝一夕,改变不了。 “是。”天子一言,她自是只能遵从,头不曾抬起,不再泄露一丝情绪。李清秋一切备好,很快便起了龙驾前往凤梧宫,一路跟在龙撵旁,未抬头看过赵澈一眼。 倒是赵澈,不时的余光扫到李清秋,她埋着头,平淡的走着,让赵澈心里莫名的烦躁起来,似乎精心准备的计划,到了李清秋眼里成了儿戏。 他怎么甘心!微微抬头就看到了凤梧宫三字,下了龙撵时,已经有人来迎。 蒋亦蕾一身及地红裙,将身材完美的勾勒,嘴唇妖艳的一点,眉眼如画,眼中自传情,一眼让人看去,竟会不自觉沉浸其美貌。 其人莲步轻移,款款深情的走到赵澈面前,低身行礼,“臣妾恭迎皇上。”一颦一笑,自带媚色。 李清秋看着,差点要咬碎了那一口银牙,只有脑子里一直迷惑着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他们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木纳的跟在赵澈的身后,进了大殿,人都悄然退下,独留她一人站在殿中,眼前清明。 殿内烛光摇曳,俩个身影靠近,隐隐还可看见手挑落了衣裙,李清秋第一次觉得,当初跟着赵澈学武是一个错误,这不远不近的距离,把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臣妾好好伺候您。”蒋亦蕾的声音没了平时故作骄傲,刻薄的凉意一字一句,都透露出媚人之意。 轻缓的字句,听得李清秋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脚紧紧粘在了地上一般,半刻也移不动。 还没消化完蒋亦蕾的变化,又听着赵澈开口,她惊得张开嘴,下巴都似要惊掉了下来,眼泪更快的滑落。 “朕是受不了你这磨人的小妖精了,可别乱动,乖乖的躺好,闭上眼睛。”赵澈异常温柔的嗓音,让人听了不免沉醉,看着蒋亦蕾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忽然闪身。 一个人影站了他原来的位置,没有任何的表情,完成他的任务。 烛火一灭,俩抹人影交缠,不该听到的声音传入耳,李清秋再也看不下去,再也不想听到这蒋亦蕾越来越矫揉造作的声音,转身跑出了大殿。 一路跑出了好远,看着周围只有昏暗的烛火,她才缓缓停下,满面泪痕,蹲在假石的旁边,低声的抽泣起来。 “赵澈,你就是个混蛋!大混蛋,没有良心的混蛋!凭什么要我守夜,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故意做出这一幕来刺激我,你难道不知道这感觉真的很痛吗?”她一直骂着,捂着心口的作痛。 “不知道。”暗处走出了一抹人影,看着蹲在地上的人儿,背着的手紧握,终是敌过了心里的想法,没有伸出,将她揽进怀里。 心痛?他亦曾有过,天之骄子,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唾手可得,当第一次被拒绝的时候,不是愤怒,而是失望。而现在得知她拒绝的理由是因为身份,他有的便只有愤怒。 是她自己进宫来的,不是他逼的,所以这一切,她只能承受。 “不知道什么?我刚刚可什么都没说?”宫中最忌讳胡言乱语,一句话没说对就有可能被砍头,她一时沉浸伤心之中,脸上的湿润又让她不敢抬起头来,对于面前的人她只当是宫里的人罢了。 “是吗?”淡淡的反问,比起这凛冽的寒风来,甚至更要寒冷。烛光之下,他微微挑了眉,看着李清秋,眼里的情绪太过复杂。 就算是喜欢阿澈,也耐不过赵澈的身份地位,那这样的喜欢,又值多少?嘴角勾起讽刺,赵澈嗓音愈加冰冷,“李清秋,你不听从朕的命令去守夜,来这作甚?还是你认为,朕的话,已经不能奈何你了?” 朕?这个自称忽然蹿进脑中,李清秋立马抬头,看清了面前人的阿澈,立马跪了下去,“皇上恕罪,奴婢马上就去。”她出来没多久啊,他怎么那么快? “朕先回宫了,若蒋后醒来,你自行解释。”话落,人影闪下就不在了原地,只是跃至空中时,他心中忽然一紧,产生了什么不好的预料,脚步一顿,差点摔下,跃至宫顶,远远看着蒋后的寝宫,心下竟是有了心疼来。 慢慢行至殿内的李清秋靠在门边,听到了殿内平稳的呼吸声,还是忍不住的心痛,一夜,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过来的,看着黑漆漆的殿内,直到变得明亮,她才回神。 打了一个哈欠,就看到了蒋亦蕾出来,脖子上的痕迹是怎样也忽略不了的,她只能埋着头,不去看这刺眼的痕迹,“皇后娘娘金安,皇上命奴婢等着您醒来,说是昨夜有紧急公事便先回宫了,稍候会给您封赏。” 每一个候完皇上的,多多少少都会有封赏,她这样说也没错,至于有没有公事,恕她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嗯,知道了,来人,赏。”昨夜的事,想必已经让这个宫女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蒋亦蕾如是想,拉拢也不错,身为皇上的贴身侍女,行踪肯定是知道了。 第六十七章五王妃 元义再加上这个小宫女,以后皇帝的事情还不都掌握在她的手里?蒋亦蕾越想嘴角的笑弧度更大。 拂袖一挥,李清秋的手中就多了一袋赏银,还有一个玉镯,通体的翠绿,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料子。 她赶紧跪了下去,“奴婢谢娘娘赏赐。”这些东西,可以留着,以后说不定会有用到的地方。 “嗯。”蒋亦蕾轻飘飘的应了一声,任由宫人帮她梳妆,似是忘记了李清秋跪着,没有唤起身二字。直有了半刻,她斜眼看到了人儿还尊尊敬敬的跪着,摆了下手。 又道,“起来本宫瞧瞧,长得是不赖。”看着李清秋的脸,她心里还是有些嫉妒,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怕有事情不受控制,“你可愿为本宫办事?以后这样的赏赐只多不少,甚至本宫能让你进入后宫,只要你与本宫同仇敌忾” 话是说得完美,但真当李清秋听了蒋亦蕾的话,必定会被人拿来挡箭,李清秋亦不傻,这种诱惑她是答应也不行,不答应也不行,便模棱两可的说道,“您是皇后娘娘,奴婢肯定会听从您的吩咐,至于入后宫,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宫女,只想拿着银子,回家孝顺家人。” “哼,倒是聪明。”蒋亦蕾不知何故吐出这句话。 一殿的丫环听得一头雾水,看着李清秋只觉得她不知好歹,进后宫就一朝变成了凤凰,还有皇后撑腰,在后宫横着走都可以了!居然会有这么傻的人,奇怪的是皇后居然还夸李清秋,聪明?她们完全看不出来,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 “娘娘,五王妃求见。”宫女进来禀告。 蒋亦蕾挥了下手,示意李清秋可以走了,同时站起了身,不知道这个新晋的五王妃怎么有空来她这凤梧宫? 跟着一同出了内殿,李清秋看着那个殿中所谓的五王妃,一瞬间的惊讶闪过心头,自那一舞之后,她就没见过红琼了,原以为她能进宫,但宫中不见她的人影,秦阳王府也好像从没出现过这个人一样,都闭口不谈她的消息。 原来是做了五王妃,而五王爷赵绪,她的映像中记得,那是个风流成性的王爷,却是掌管着一部分兵权。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红琼提步上前,一身的红衣似乎衬得面容更加红润。 想来是在王府,五王爷对她是很好的。 “嗯,起身吧,五王妃怎么突然进宫了,本宫可是一点消息也没听到。”蒋亦蕾说着,暗含危险的目光扫了一眼她的大宫女,这五王妃进宫,早在进宫时她就该收到消息了。 那宫女埋着头,俨然认错的模样。 王府的后院比去后宫不差多少,红琼一眼看出皇后所想,缓缓道,“昨儿夜里,王爷突然说是有大事找皇上相商,便连夜进宫的,还打搅了皇后,望皇后恕罪。”红琼一脸柔情的笑意,说是恕罪脸上完全没有一丝惧意。 李清秋一语成谶,不想昨夜是真的有事,所以赵澈离开只是因为有国事,而不是厌恶蒋后么。 她看着,尽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红琼现在是王妃,而她却只是一个小小宫女,惹不得,便只能躲着了。 “原来这样,那本宫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了,不过,五王妃来此是?”蒋亦蕾勾起冷笑问道,皇后的威仪尽显,她和这五王妃素不相识,叙话这种可能完全不存在。 这大有她一说谎就会被罚的阵势,红琼只是笑看着,眼神转到了李清秋处。 李清秋身体忽然一颤,不安蹿上心头。 “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非要这宫女伺候,这不,还让臣妾来找皇后娘娘要人呢。”这话,无异于又将李清秋推入火坑。红琼一脸为难,委屈在眼睛里打转。 一个王妃,若没有皇上的命令,又怎么可能会来带走一个宫女?不用想,蒋亦蕾便知道这五王妃没有说谎,反看李清秋,眼中的平淡下,是冰冷刺骨的冷意,“嗯,本宫昨儿累了,就不招待五王妃了。”她得去做好防备了。 话落,红琼拜别,李清秋亦跟着红琼一同出了凤梧宫。 才走出不远,红琼忽然冷冷道,“宫女可还好当?”说话间,作势捋了下自己一点点褶皱的衣袖,华服的料子,顺滑的视觉效果。 李清秋的则是宫女的服饰,没有和红琼身上的繁琐栩栩如生的绣图,没有丝滑的触感,身份的差别摆在那,一举一动之间,无不透露着,红琼比她高的地位。 “还好。”淡漠的回答,李清秋没有因为身份的差异而多一丝尊敬。 之前要不是红琼做了手脚,她又怎么会沦落成一个宫女?现如今还来嘲笑她,真不知道红琼到底为什么要针对她,都变成了宫女,还来嘲讽?还是说王妃都这么闲? “李清秋,你说,之后皇后会怎么对付你?”红琼突然冷笑,斜眼看向李清秋,等着她的回答。 “自然是托你的福,吃不少的苦了。”李清秋答得无所谓,心里却是在暗骂红琼阴险,皇上根本就没有命红琼来寻她,都是红琼故意的,就是为了让皇后对她一个小小的宫女产生威胁感。 好一招借刀杀人,之前在馨茗坊时,红琼很少会针对她,或者是说觉得她起不了什么威胁,但似乎因为那百花流袖裙一事之后,红琼对她的态度就开始转变了,原因是何? 李清秋想不明白。 红琼亦不打算遮掩,“在馨茗坊这么久,每次的舞我都只是指挥,甚至这次专门挑人进宫的宴会,王爷也是让你出头,凭什么不是我?那百花裙千金难买,竟也赠你,凭什么好处都落你的身上呢?,” 说起往事,红琼脸变得丑陋,将嫉妒,欲望通通暴露,看着李清秋,毫不掩饰的杀意,她就是要李清秋变成尘埃,而自己成为人上人,让秦阳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你在嫉妒我吗?五王妃?”暗含嘲讽的话语出口,李清秋有些不相信,她现在只是一个宫女,秦阳王也对她没有什么要求了,哪里又招惹到了红琼的嫉妒? 第六十八章不反击当她是病猫 不对,李清秋似乎忽略了什么,再细想,之前在宴会,红琼大展风采,阿澈理应是该将她收进宫的,怎么成了五王妃?还是说,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针对自己? 想明白了因果,李清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宫装,一个宫女也能招人妒恨,是她们太看得起她了。 女人果然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种善妒的生物。 红琼被李清秋的话惹得恼怒,抬手间那鞭子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稳稳握在掌心,“李清秋,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我就算打杀了你,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她不屑的失笑之余,整张脸毫不掩饰的兴奋。 终于可以杀了她。 啪!鞭子打在地上,立马抽出了一跳痕迹,啪啪,接着又连响俩声,地上多了几条,而李清秋则在几个闪身之后,才爆发了潜能来。 和阿澈学的武功,从家人被杀之后,李清秋都没有再好好练,但到了馨茗坊,她明里练着舞,暗里桑默慈可是教会她不少招式,想多过红琼没有招式的鞭子,轻而易举。 红琼却是闪过疑惑,李清秋不会武这点她第一天就看出来了,可刚刚?不,她不可能看走眼的。 为了验证,她的鞭子又应声抽下。 李清秋莞尔一笑,一身宫装也抵不住那刺眼的光,只见她飞身一跃,不以为意的瞥了红琼一眼,后者一惊,眨眼间,李清秋就到了眼前。 完美的避过了鞭子,李清秋手中的匕首轻轻一挑,一缕秀发拂过肩头,空中荡漾几圈,才缓缓落在地上,一眼看到了远处的来人,匕首瞬间藏于衣袖,她也立刻埋着头,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 秀发断,没了美貌不说,于红琼这样入了夫家的人来说,是大不可为的。她盯着地上的秀发,又抬头看到了李清秋装模作样的神色,气不打一处来,手紧紧握住了鞭子,一瞬间抽了出去。 破空之势,恍若雷鸣之声震耳,这一鞭对准了李清秋的脸下去,定会毁了那张让人无法忽视的脸。 “大胆!” “放肆!” 俩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赵澈早跃身上前,在鞭子快碰到佳人身上时,来了一下英雄救美,手稳稳的抓住了鞭子,同时,虎口被抽得发麻,眉头皱起了川字。 赵澈不喜情绪外露,总喜爱冷漠着脸或是假笑,而动怒的表现已经不用猜测,赵绪一巴掌在赵澈接住鞭子时亦抽了下去。 一个旋身,天地仿佛都在旋转,眼前的星星缓了好一会儿才不见,红琼不明所以的看着赵绪,随即意识到了还有一人的存在,立马跪下磕认罪。 “皇上恕罪,我不是故意的,是这个宫女出言污辱我,我才动手罚她的。”她说罚,而不是故意,一方面为自己抽的鞭子而解释,一方面,错也全推到了李清秋的身上。 处于自己臆想的结果之中,红琼没有发现,气氛因为她的话,而变得异常诡异。 刚刚的一幕,二人只看到了红琼拿着鞭子抽了下去,身为五王妃,擅自惩罚宫中之人,于法不合,而仗着身份,颠倒黑白,于理不合。 赵绪听着红琼的解释,一张脸是黑了又黑,将心中的震怒忍下,他抱拳上前,“皇兄息怒,妻不懂礼法,是臣弟管教不佳,还请皇兄看在臣弟的薄面,饶了她这一回,皇兄放心,臣弟自会好好管教的。”曾几何时,他与皇兄站在一队之后,就没再受过这样来自权利的威压! 瞥了一眼看过红琼,全是怒意。 红琼身子忍不住一抖,闭了嘴不再敢说话。 “嗯,她虽然是宫女,但也是朕的宫女,下次。”赵澈话没说完,就被赵绪截了过去。 “皇兄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赵绪低着头,算是吃了个教训,但也不完全是受了气,至少知道了这个宫女,其实没那么简单,说不定,能好好利用一番。 心中百转千回,谁也看不透。 赵澈随意挥了手,赵绪立马带着红琼告罪而去,看着人走远,他才转过身来,低头看着还在装模作样的李清秋,一句不知赞损的话吐出口,“武功倒是有长进,脑子也聪明不少,让你做个宫女,还真是屈才了。” 还以为她会适应不了宫中的尔虞我诈,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反击了,看来让她先当宫女适应宫中的生活,是他多虑了。但这样也好,可每日带在身边,而不会受到大臣的弹劾。 “生存之道,人皆有心学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从要准备进宫的时刻,李清秋就做好了准备,在公司时,同样有对手会使手段,和宫中差不了多少,为了能好好工作,她只有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久而久之,就成了惯性。 这话让赵澈微愣,似陷进了回忆,却又在片刻后恢复平常,是她说的这个道理没错,当事务走向不再握在手中,就会受到事务的牵扯,从而失去本心。 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被这个看起来无害的女子教育,这样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坚强的心吧。 “好一个生存之道,能者适,弱者淘。”不禁感叹,却是欲要转身离开。 “你受伤了。”李清秋忽然叫了一下,眼神看向了赵澈的虎口处,猩红的血液涌出来,顺着食指低落,而这伤的主人,还能淡然无事的和她谈论生存之道, 刚刚开始她就注意到了,就是想看看阿澈是不想让她担心,还是已经麻木带感觉不到了。 “嗯?”赵澈不解的看向她,转而抬起了自己微微作痛的手,虎口上的猩红让他瞬间眼冒出杀气。 上一次害他受伤的人,已经是一年左右的事了,而那群人,早就不复存在。 红琼?他似乎太过轻易饶了她。 “这样的伤口,不疼吗?”较李清秋上一次看到他的伤,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但也不至于连受了伤都毫无察觉,“我帮你上药。”话落,上前拉起了他的手。 第六十九章多学一技 一路行到御书房,李清秋也顾不得什么高低职位,见到元义赶紧命他去太医院找太医去了,自己则拉着赵澈坐下,帮他清洗伤口。 微微垂下眼眸,赵澈就能看到面前人儿认真清洗的模样,低敛的眼帘,如蝶翼一般轻微煽动,拂过的,是他的心,本以为可以冷漠对待,却是醉倒她的柔情中。 他指节分明的手从一旁抬起,很想挑起眼前人的下巴,想看清这张自己刻意忽略的脸,有了多少变化,他想了解她,更深的了解。 “禀皇上,李太医来了。”元义的话,硬生生打断了这突发奇想。 李清秋赶紧让开到一边,没有太多的担心看着李太医诊脉。阿澈的伤口没有洗干净前,看着满手的血就下意识的认为伤口很瘆人,而洗干净之后,就是虎口处破皮,撕开了肉,才会血流不止。 “皇上,这药您按时服用,再加上外敷的药,几日就好。”李太医收了药箱子,嘱咐的时候却是看向了李清秋,身为皇上的贴身侍女,理应会些简单的包扎才对。 想着,李太医微微躬身,“皇上,臣有一事。”得了皇上的示意,他才缓缓开口,“这侍女贴身伺候您,这些小伤小痛也该会一些,不知让她跟着下官学习,皇上意下如何?”这话,一方面也是为了他自己着想,一把老骨头了,总这么火急火燎的赶来看病,怕是有一天有什么失策。 这话听得李清秋一瞬间没有反应,学医?这点她是以前想过,行医救人,可总说要从小培养,她现在才学,又能学多少皮毛?再说有那功夫学医,她不如先把武功学好。 但赵澈想的,却是不尽相同,学医自己有什么小伤痛不必忍着,不必闹得人尽皆知,宫中这地方,一点小事也能被放大,惹来一身的麻烦,没待李清秋表态,赵澈先点了头,“如此甚好,李太医是两朝元老了,你可要好好学习。” 他头一转,看向了一脸犹豫的李清秋,暗自摇头,她想得不够长远。 “是。”天子一言,有九个脑袋也是不够拒绝的,太医说了明日开始,上午下了早朝之后,学习四个时辰,再回宫伺候皇上,赵澈没有出言,李清秋自然也不敢拒绝,只得点头,应了好。 四个时辰,那便是和以前的上班没什么区别了,果真是个上班族,在古代也逃不了这样的命运。唉唉叹息几声,送着太医走远,李清秋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一众人。 赶紧避至一旁,福身行礼,“参见皇后……”礼还未行完,蒋亦蕾一眼不曾落李清秋身上。李清秋看着眼前瞬间一空,身子抬了起来,慢步走回殿中。 这皇后消息可真是灵通,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她从后宫赶到了御书房,中途传消息的速度,可真是快。 李清秋刚刚踏入,就见蒋亦蕾一脸心疼的看着赵澈,不过是个皮外伤,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皇上,臣妾听人来报,说您受了伤,可是伤到了哪?严重否?可疼?”一连甩出好几个疑问,似乎伤在赵澈身,疼在她心一般。 “不知在皇后眼中朕何时这么脆弱了?”赵澈反问,看到蒋亦蕾脸色骤变得尴尬,他才兀自站起了身来,将包扎的手藏于袖中,“皇后的消息倒是挺快。”说这话时,眼神随意的一眼扫过元义。 却让元义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埋低了头,呼吸也弱了下去,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话中言外之意蒋亦蕾听得明白,脸色尴尬一瞬恢复看自然,嗔怪道,“皇上莫不是忘了臣妾是皇后,这些事发生在后宫,臣妾要是不能第一时间知道,那还怎么管治呢?” “行了,这段时间养伤,就不去后宫了。”这话,是对着元义说的,正好借着伤,躲躲后宫的一群佳丽,赵澈如是想得美好。 蒋亦蕾却不赞成,身体一直在暗暗调养,就为了要一个孩子来保住后宫地位,离下一次的秀女挑选就近了,她得先有护身符。 上前几步,她还未开口劝说,就见赵澈瞥来一个愠怒的眼神,乖乖闭了嘴。 虽有蒋国公在靠山,但后宫之事,朝臣自然不能多插手。 李清秋冷眼看着,对于这事,心里隐隐作痛被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梦而已。 几日的学习,李清秋跟在李太医身边,多能熟悉了一些常用的草药,如那番泻叶,一点便会腹泻几日,熬汤煎药,是治病救人的药,但一过量,可危急生命。 常是听人说,哪有真正看过,当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喝了一口乌黑的药汁之后,开始浑身抽搐,眼泪直流,眼睛翻白,一阵一阵的呻吟之后,死不瞑目。 “今日这药,切记不得空腹喝,明白了?”李太医把一草根收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李清秋。 “记住了。师傅,你们为何要用罪人试药?”李清秋今日亲眼看到那一幕,直觉人权泯灭,罪人犯再大的罪,也不该这样折磨别人至死。 看到一个好好的人拿来试药,死相惨烈,一幕在眼前不停回转,硬是甩不出脑中。 “若不然,拿皇上试药?”李太医无奈看了她一眼,这是每一朝宫中留下来的东西,为了皇上的安危,药必须是有人试过之后才能用。他一生,试用了很多人,第一次也和李清秋一样,但时间久了,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他们都是秋后问斩的十恶不赦之徒,死前,算是做些有意义的事吧。”这话,也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 他们再可恶,也是人,这样也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不过,在和一国之君比起来,蝼蚁罢了。 “是。”李清秋应了一声,没在纠结这个问题,帮忙着将药收好,却是提了心中几天的疑问,“师傅,你要出宫了?”师傅教她时的专注,让她想起父亲,最后做的事情,都是在为了离开准备。 第七十章突然暴病 “我已经八十好几了,在这宫中,脑袋总是悬着,连带家人也是担忧,若不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早该辞官回家了。”宫中的尔虞我诈,防不胜防。李太医经历了两朝,也看了太多了诡计。 “不管目的如何,着我也学到了,还该感谢师傅的馈赠。”就算是为了保护阿澈才教的医术,她也学到了不是么?互相得利,算是双赢了。 原以为以李清秋的性子,会质问一番,这一反应虽然在李太医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被惊到,也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愈加自信。 一个人的眼神,可以看透很多,比如李清秋看皇上时,眼底强压的情绪。 “李太医,李太医,皇后娘娘突然肚子难受,您快去看看。”来人是一个小宫女,跑得着急满脸的汗水,看到李太医才如释重负,缓着缭乱的气息。 “好,清秋,快随我去,学以致用才行。”李太医冷声吩咐,提着药箱急急赶去,哪有八十多岁的样子。 大概也是因为晚了一些,蒋亦蕾就能找个理由给他降罪了。 李清秋三俩步追上,拿了李太医身上的药箱自己背着,急急赶去。 一路狂跑了约莫半刻,俩个人出现在凤梧宫,李太医慢了步子,进去的一会儿,就已经缓和了气息,平稳而快速的,到了蒋后寝宫。 蒋亦蕾在床上躺着,一双死白的手抓着被子,脸上的大汗未消退,秀发湿透粘在脸上,惨白的嘴唇干裂,甚至渗出血丝来,一个口子,显然是被咬破的,这个模样,比起之前高高在上的样子,好不狼狈。 手缓缓搭上了脉,李太医的脸由平静变得忐忑,眉头一皱,便没有再松开,看得李清秋也是心提起,莫名的有些不安。 “我来开药,清秋你看看,这个是何症。”李太医平淡无波的话语,压抑着深深的无力。 手搭上了蒋亦蕾的脉搏,李清秋感受着快要探不到的脉搏,突然旁边一跳,竟是双脉!是喜脉?她不确定,另一个脉,更像是一种脉的变异,有双脉的迹象,却不是喜脉。 “脉搏是同一个人,这是假脉?双脉若不是喜脉,就是药物造成的,可这种药物,只会的催胎药,副作用极大。”李清秋自己不解的说着,看着蒋亦蕾眉毛挑了挑,却是看不透。 兀自站了起来,看着蒋亦蕾惨白的脸,看不懂,她才十六岁,就用药物来催胎,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 “没错,这个药方是宫中禁忌,就是因为有一任的君主,其实不过是野生的孩子,皇后这事,记得不要漏口。”狸猫换太子,这样的罪责,灭九族也不足为奇,作为医者的他们,只因为知道这个秘密,被威胁甚至灭口。李太医垂着头,眼中尽是灰暗。 深想,李清秋就明白了其中缘由,赶紧点头应是,同时斜过眼去,扫了一眼那个宫女。 开药,配药,直到宫女拿着药下去,赵澈才迟迟走来,不急不缓的脚步,一脸的漠然,不知怎的,李清秋竟然觉得阿澈就希望到凤梧宫的时候,蒋后已经死了。 四目相对,赵澈看了一眼李清秋,眼神右移到了蒋亦蕾的身上,她一脸惨白没有血色,气若游丝,好似下一刻就会命绝,“她怎么样?”想归想,这个是他的皇后,该有的关心,在外人面前不能少。 “咳咳。”蒋亦蕾猛然的咳嗽,将其余人的话打断,李太医将正欲开口的话收了回去,低了头,开着药。 李清秋亦是知晓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敢胡乱开口,帮忙着师傅打下手。 “怎么样?”蒋亦蕾醒来,想要起身,赵澈一改来时态度,躬身上前,坐在床边,将蒋亦蕾扶进了怀里,修车而指节分明的手,将缭乱的秀发挑到一旁,悉心问候。 迷迷糊糊之中睁眼,蒋亦蕾看清了眼前人,见是赵澈,心里激动了几分,想要说话,却因为太过激烈而引起阵阵咳嗽。 宫女赶紧倒了水上前,被赵澈截下,温柔的将茶杯递到了蒋亦蕾的口中,待她喝尽了水,又在她的背后顺气,深怕她被呛到。 “皇上,臣,臣妾无碍。”蒋亦蕾强撑着,说话有气无力,一脸柔情的看着赵澈,眼波荡漾,满是深情。 身子有多难受她自己知道,疼的那一瞬间她有多害怕自己会死也只有自己知道,一切的情绪都在失控的边缘,可当耳边是赵澈的声音,当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蒋亦蕾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行了,别逞强,难受就别说话,太医开了药要喝,再苦也得喝,等待会朕让元义去买东边铺子的梅子来,朕记得,你最喜欢吃那家的。”赵澈说着,看着身边的人按耐着种种不适,‘深情’说着。 “嗯。”蒋亦蕾狠狠嗯了一声,看着赵澈,眼中的感动要溢满了出来,她曾期待的,原来都在。 而且,皇上居然知道她最喜欢东边街道的铺子,哪里的话梅最甜,点心也是最好吃的,最关键的,是她不曾说过,而皇上记得,这说明,她在皇上的心中,亦是有地位的吧? 他并不是为了爹爹的国公之位,才娶自己的,蒋亦蕾心中被这想法,溢满了喜悦。 “明日的狩猎,你在宫中养着就别去了。”赵澈缓缓说道,看着蒋亦蕾脸色突然僵硬,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这次狩猎,蒋亦蕾不在,确实很难展开,而以他刚刚的柔情,她一定不会放过机会跟去。 事情按赵澈的想法去发展。 蒋亦蕾立马坐直了身体,因体内的抽痛而闷哼一声,却在下一刻,装作了一副无事的模样,“皇上,臣妾没事的,臣妾想陪您去。”巧目倩兮,夺人心神。 “好,那李太医跟随着去,随时查看皇后的身子,决不能有意外!”厉声严喝,赵澈手紧紧护着蒋亦蕾,看着李太医,是命令亦是威胁。 李太医一下就明白,赶紧连连应是。 第七十一章渐起的杀心 狩猎的位置在京城外的东边山头,连绵不断的山,森林茂密,因隔为皇家狩猎场,常时不会有人进去,因此动物很多。 他们饶着猎场边缘小路进去时,路边不时跑过胖嘟嘟的小兔子,亦有在林深处的鹿,听到马蹄声,会警戒的昂起头,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看了过来,见到人,又立马蹦哒着跑进林里,看不见了影子。 “喜欢?”赵澈盯着李清秋一会儿了,眼神从鹿出现到鹿离开,都定格在那。 李清秋被突然的疑问拉回了神,转过头去看着他,点了点头。美丽而自由,虽然自由是短暂的,但至少无忧无虑过。 她尝试过去忽略家人,去忽略报仇,但真当踏出一步的时候,退回去三步。 “呆会朕多杀几只,你尝尝味道,应该会更喜欢。”赵澈看着越来越近的门,认真说道。 “你……”李清秋不敢相信的看着赵澈,目光复杂,她喜欢的东西,他就要屠掉么?李清秋埋下了头,没在说话。 脑中回想的,都是阿澈从未有过的柔情,却是对着蒋亦蕾,不论真假,都那么的刺眼。 马车上的二人一时无言,车再行了半刻,便有人传声到了。 外面的悉悉簌簌声立马安静下来,李清秋掀开门帘,待赵澈下了马车,她才跟下。 今日的狩猎场,方圆十里的空场,站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军队不时巡逻,大臣们攀谈,一时间,比起宫里的压抑,这样的气氛让人心情没来由的就会好上许多。 李清秋扶着一路颠簸略难受的李太医进了屋内,开了的门外,依旧能看见人来人往。 “清秋,狩猎的时间是三日,你切勿在夜里出去,也别惹不该惹的人,懂吗?”李太医才坐下,看着一脸新奇的李清秋,怯声叮嘱道。 皇上的意思,是肯定会做些什么了,他虽只要保障蒋后的平安,但还是需要提醒提醒李清秋,免得这个徒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徒儿知道了,师傅,晚些我去替您给皇后看吧,你先休息着。”李清秋应下,看着师傅他说话不断喘气的模样,很是难受,舟车劳顿,再去给蒋亦蕾看诊,以皇后的性子,怕是又要故意刁难。 昨儿夜里,皇后宫中的传话宫女死了,听是偷了蒋亦蕾的手镯,其实聪明人都知道那是个理由罢了,知道蒋亦蕾用催胎药,不死才是怪事。 而她和师傅都知道,免不了也要被蒋后灭口。 “我和你去吧。”李太医犹豫半响,一目了然,李清秋的担忧他知道,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两朝元老,蒋后还不敢那么肆意妄为,若是李清秋一个小小的宫女去,定是那传话宫女一样的下场。 有的人,就算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他也会对你好,亦如李太医,明明知道蒋后不容易对付,也可以按李清秋所说推她去送死,可他还是选择去了。 而别的人,已经在策划着,如何灭口,如何夺回权势。 来时是午时,一切备好,皇上带领着人去打猎了,剩下的一些家眷,宫女们,在营帐外走动。 一人儿在营帐外摸索,悄悄的避过巡逻的士兵,一个闪身,就进了营帐。 “怜儿,你吓死我了!”李清秋正在切着中药,猝不及防冲进来一个人,吓了她一跳,待看清是怜儿之后,又忍不住的上扬嘴角。 想来进宫中也有一月有余了,没有怜儿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还有些怀念。 “那我能怎么办?”怜儿瘪着嘴,歪头看着李清秋满脸的委屈,可怜兮兮的眼神更是恨不得粘到李清秋的身上,让李清秋看清楚她的难过,“这是李太医的营帐,我一个王爷的侍女,不这样进来,难道大摇大摆的进来啊?” 那样她还没走近,就被守卫给驾走了,李太医的营帐在皇上的旁边,万一来人是刺客什么的,所以还是那些守卫是不敢胡乱放人进来的,更何况她是一身侍女装扮。 这个结果李清秋想想就明白了,无奈的摇头,看着一脸喜悦的怜儿,直入主题,“秦阳王是有什么吩咐吗?”怜儿突然冒着生命危险来找她,不可能只是想她了而已。 她猜得不错,怜儿确实是奉了命令来的,她左右四处看了一下营帐外没有人影,才踮起脚尖慢慢走近,伏在李清秋的耳边说着什么。 “李医女,皇后娘娘有些不舒服,命你们赶紧去看诊。”营帐外突然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 李清秋看了一眼躲在后面的怜儿,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让她等些时间,我想办法避过守卫。”话落,让怜儿晚些自己悄悄的走,她便先提了药箱走了。 不算巧合的巧合,李清秋在门口便遇上了李太医,俩人一同前去蒋后的营帐,皆是一脸愁容,却在进入蒋后营帐的一刻,变成了笑意。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二人一同跪下行礼,没有皇后的允许,依旧跪着。 蒋亦蕾斜躺在软榻上,身上盖了一层薄纱,嘴唇怪异的苍白,斜眼看了下首跪着的二人,没有急着叫她们起身,反倒唤人扶着,走了下来。 一步一步,轻轻的脚步声听进李清秋的耳朵里,让心快速的跳动。 慢慢的蹲下,蒋亦蕾伸手勾起了李清秋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番,啧啧称赞,“果真一副好皮囊,只可惜,这张小嘴要乱说了什么话,这么个迷人的小脸,可就没了。”淡淡的嘲讽,隐含了私藏的嫉妒。 她的容貌,上是上等,没人敢用脸来和她比,可眼前这个人,没有妆容的修饰,单单是一张长得极好的五官,就把她比得自愧不如。 呵,不过是乱想罢了,她是蒋国公唯一的女儿,生下来就有着高人一等的地位,现在更是一国之母,没什么是比得过她的,包括这张脸,也快将不复存在。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什么也不知道。”说到底,蒋后就是怕有人暴露了她喝催胎药。 第七十二章再度柔情 催胎药一事只要暴露,蒋亦蕾别说后位,就是命也不一定能保住,而蒋国公的地位越高,这罪既是越大。 说得小些,就是皇后为了保住后位而喝的,这不过宫中女人都有的心,想借孩子来获取荣华富贵。说得大些,是蒋国公想借孩子,以辅佐幼帝之名,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诛九族是必然的。 有的是人看不惯蒋国公手握重权,所以这事,是万万不能被曝光的。 李清秋在脑中把利弊过了一遍,低下了头,俨然没有一丝惧意,蒋后不敢杀她们,不光因为李太医与皇上的关系,更是因为,蒋后认为她很聪明,怕她会备有证据,到时候,她死了,蒋后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蒋后需要确定。 “噗,你说什么呢?你们又没做错什么,行了,赶紧起来吧,本宫刚刚肚子一直阵痛,你来帮本宫瞧瞧。”蒋后失笑之余,手指向了李清秋。 徐徐走回了软榻,躺了上去,目光不时的扫过李太医,威胁意味明显。蒋亦蕾听父亲说过这个太医,不该说的,他不会说,不然也活不到现在,所以她只需要解决这个李清秋就好了。 之前那五王妃的话她可是还记着,现在又有了这个理由,爹爹那边,肯定会帮她的。 手搭上了脉搏,两脉的迹象有一脉很弱,李清秋疑惑着,又换了一个地方探脉,一个脉搏在一夜之间恢复了正常,而另一脉,如果不是认真去探寻,压根不会去注意。 但仰头就看到蒋亦蕾嘴唇的苍白,愈加让李清秋疑惑了,明明脉搏平稳,症状全无,似乎是好了,可这嘴唇理应红润才对,而且也可以用胭脂…… “皇上驾到。”屋外传来元义的声音。 接着一人黑色战甲出现在门处,脸色微微红润,额头还冒着汗,赵澈走近,疑惑的瞥了李清秋一眼,接着换上了柔情。 上前不顾其他,将蒋亦蕾揽进了怀里,悉心问候,“皇后感觉如何?怎么这脸色还是这么苍白?李清秋?”说着,他眼神又扫向了李清秋。 众人只觉得气温徒然降下,亦深知了皇后在皇上心里的重要性。 “皇后一场病及肺腑,故而体虚,以后好好调养便能大愈。”李清秋冷漠回答,语气更是比赵澈的话还要冷上三分。 不知道是什么坚持着,她才没有逃走,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毁了蒋后,去告诉赵澈真相,这样这个所谓的皇后,就没办法在和赵澈一起来刺激她的心了。 这想法只是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还不赶紧去熬药?”赵澈冷漠的吩咐,眼珠子却是粘在李清秋的身上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她生气了,能很明显的感受到。 “皇上,臣妾饿了。”蒋亦蕾一心扑在赵澈身上,刚刚的不寻常自是被看到了眼里,无论如何,李清秋必须死了。 她得灭掉所有的可能。 赵澈不知短短的一刻,助李清秋反倒成了害她了。他早知道了皇后所谓的病,也知道这脸色苍白,一脸难受是装出来的,却还是唤了一声,待人上了粥,一口一口的喂她喝掉。 逃一般回到营帐的李清秋,看着身后跟进来的师傅,眼泪在眼睛里打滚,硬在憋不回去了。 他是故意的,就故意气她,可明明知道是他故意的,心里还是很痛。 “蒋后的身体,你看出来了什么不同?”行医讲究望闻问切,刚刚李太医虽然没有探脉,却以六十年的行医经验,看出了不同之处。 “身体虽虚,脉搏却有力,一脉弱,一脉强,反倒有种强弩之末之感,可她嘴唇发白是一夜未喝水导致,很乱,她的脉搏和身体,好像不是一个人。”提到病症,李清秋侃侃而谈,一时间忘记了赵澈的柔情模样。 心都被蒋亦蕾的病症而恼。 “不错,催胎药的主要是双生花,导致一体两脉,便有了喜脉假象之症。但双生花一死既死,所以……”话未犹尽,被李清秋恍然大悟的声音盖了过去,李太医欣慰的看着。 “用少量的单生花来代替双生花的存在,可这样的话,将不能再怀有孩子。”这样的代价,值得?李清秋不禁自问,蒋亦蕾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做。 单生花和双生花皆是一个种类,但因为变异,会有单花生出,双花使人生双脉,单花是能使用了双花之人,一根脉搏变得强大,一根脉搏死,代替另一朵双生花与活下的共存。 后果,便是失去做母亲权利的同时,下身会腐烂。 “所以老夫还不能死。”李太医说出这句话,感慨颇深,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一身习得的医术了。 “前朝人有贵妃用过,不过被老夫用药给遮掩了过去。”一直没有引人怀疑,这才是为什么蒋亦蕾没有针对他的原因罢了。 李清秋正要问个明白,却被李太医打断,“出了营帐,往后面走,会看到一条小溪,而那对面最阴暗的一个山洞里,有双生花,你去挖些草根来,备用。” 不明所以的点头,李清秋就出了营帐,她还正愁没有理由出去,现在正好送上门来了,只是师傅所说的草根,医书上有记载,没有用,那挖来作甚? 想着,她人已经饶到了营帐后,看着蒋后营帐里俩个依偎的人影,心一抽疼,她逃似的离开了那里。 走了很久,从有人巡逻的草地,慢慢走进了森林,从虫咛到呼呼的风声,一切慢慢沉睡,到了怜儿说的小溪边,李清秋听着潺潺流水的声音,耳朵一动,目光转向了右边的黑暗。 一人影很快的蹿出,定在她的面前,黑衣裹面,站在黑暗中,看不清人的模样。 “师傅。”李清秋唤了一声,感受着熟悉的气息,一下放松了身体,坐到溪边,等着桑默慈的话。 “武功又精进了不少,看来在皇宫没有偷懒啊。”桑默慈笑道,亦随意的坐在一旁,将手中的玩意丢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假意罢了 李清秋一把接住,是一个瓷瓶?借着暗里淡淡的光线,仍能看清是个白色的,很像是装药的瓶子,但桑默慈无缘无故给她一个药瓶做什么? “师傅,这是做什么?”说着,她已经打开了药瓶,一闻到里面的清香,更加疑惑。 看着她的动作,桑默慈没有急着答话,反而眼神意味深长的看向对面的石头,待平静了良久,她才缓缓道,“给你说个故事吧。” 顿了顿,她转眼看向李清秋,“前朝有一贵妃,在先帝死了之后又下嫁给了新任皇帝,独得恩宠,不久后产下一子。”很简单的故事,“但早在进宫时,贵妃就服用了双生花,理应是不能怀孕了,而且下身腐烂,怎么会独得皇帝的恩宠呢?” “因为这瓶药。”怪不得她能闻到淡淡的花粉味道,可这件事,李太医也提过,虽然只是随口一说,她还是记着了,而且俩个人说的,貌似就是同一个贵妃。 这么说来,“李太医是王爷的人,所以并不是什么为了皇上而教我医术。”很肯定的疑问,却让李清秋莫名的想笑。 教她医术,让她来采药,不过都是秦阳王的命令,让她有个名义来见桑默慈。 一步步,都被秦阳王算计得很好。 “是。”桑默慈并不否认,王爷也说了,有些事不必瞒着李清秋,“如果不是王爷,蒋后早就杀了你很多次,如果不是李太医,你觉得,一个宫女,又能活多久?赵澈是皇帝,有很多事不能自己,你别抱太大的期望。” 她冷声说着事实,对于李清秋的稚嫩选择教导,她也曾是这样,对王爷有着期望,可当濒临死亡,就会发现,能救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一点就通,李清秋明白过来的同时,对桑默慈点头致谢,后宫不光蒋后一人,但针对她的只有蒋后一个,其余的,想必是秦阳王动了手脚。 似乎每一个动作,都被秦阳王看在了眼里,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这药是何用?王爷让我做什么?修儿怎么样了?”很久没看见修儿了,虽然知道他不会有事,可就是耐不住想念这个唯一的亲人。 “王爷要你得到蒋亦蕾的信任,再借机得到蒋国公信任。我知道蒋亦蕾已经容不下你,但有了这瓶药就不一样了,而且,蒋国公曾去过李府,见过你父亲。”桑默慈说着。 借着皎白的月光,她能看清李清秋的侧脸,没有震惊,没有恼怒,没有一丝的情绪,冷漠着脸,像是一个死人。 就算听到了蒋国公去过李府,她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一次又一次的被蒙在鼓里,李清秋确实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桑默慈,怕是让她查李府被陷害一事,秦阳王早就知晓,而且这蒋国公去过李府的事,说不准也是秦阳王的计策。 就是为了让他憎恨蒋府,不要命的去帮他做事。 桑默慈一直在帮王爷做事,稍一想就能明白李清秋的想法,兀自站起了身来,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叹道,“当你接近了蒋国公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所有人对你都是利用,至少我没有,怜儿没有。” 话落,人跃至树梢,看着远处的火光,她往相反的方向跃起。 被桑默慈的话一惊,李清秋顿在原地,她确实没有利用过自己什么,她只是服从王爷的命令而已,甚至明明可以只把药给她不必再说其他的,但她还是说了。还有怜儿,那么傻的一个姑娘,压根不知道利用人。 这样想来,心头舒适了不少,便轻轻一点,跃过了小溪,点燃了烛火,她走进了山洞,里面的花很乱,有的甚至已经被人折断,很显然有人早她一步来采过了。 赶紧挑了一些还好的话连花带根拔起,才放进了框里就听到有脚步声悉悉簌簌的,很平稳,正缓缓朝她的方向走来。 李清秋走了出去,突然四处亮出火光,将在照在强光下,抬手挡住,适应了好久她才看清面前的明黄身影。 “大胆宫女,不好好呆在营帐来这做什么?”御林军统领怒吼,声音惊飞了不少林中的鸟儿。 只是一个小小宫女,却有人来报说是有刺客逃向了这个方向,为了以防万一,他赶紧带人前来,还惊动了皇上,结果到了一看是个宫女打扮的姑娘,让他是气不打一处来。 “奴婢是李太医的徒儿,听了师傅的命令来采药。”李清秋解释着,抬眸看向一脸薄怒的赵澈,莫名其妙。 “等等,等等。”身后隐隐见了火把跑近,李太医小跑到人群处,才躬身喘了好几口粗气,待缓过气来,才解释,“这狩猎场刚刚好有太医院没有的药,下官想着便让这小徒儿来采了,早就叫她来的,可能是迷路了。” 御林军统领这下没有再说话,一脸待命的等着赵澈的命令。 “身为朕的贴身宫女,该是先做好本职再想其他,罚是该罚,今夜守夜。”怒意已经淡去,赵澈毅然转身离去。 李清秋突然跑出来,是他意想不到的。 蒋亦蕾该是沉浸在他突然的柔情里,对李清秋的存在更加在意,今夜他故意去了秦阳王的营帐,给了蒋亦蕾机会,那么今夜,蒋国公的暗卫一定会出动,夺了李清秋的命,到时候他埋在旁边的人就能一举拿下他们! 到时候蒋国公的暗卫队,他就能顺藤摸瓜查出来,可现在什么都是废话。 李清秋不明所以,跟在身后上前,接受了这个不算惩罚的惩罚,她好像做错了什么,赵澈的失望全掉进了她的眼里。 “清秋,你没事吧?”李太医着急的靠近,这么久还微喘着气,语中满满的担忧。 自嘲一笑,李清秋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出李太医是真心对她好的,或许是活了太久,太懂得人心罢,答非所问的应了一声,“见过王爷的人了,以后,还请前辈多指教。” 第七十四章冷宫弃妇的隐藏 回去一路,李太医没有再主动提起一句话。 李清秋收起了那一点的期望,加快了脚步,兴许李太医解释几句,说是秦阳王的命令,说是迫不得已,她就会没那么难受。 进了赵澈的营帐时,他在桌前看着奏折,眉头一皱,烦事扰上心头。 她想要抚平,脚步却止在门前,李清秋静静站着,眼神看着地上,整个脑中一片空白。所有人,人真心,谁假意,她弄不清楚,看不透了。 “过来研磨。”久久的静默,让赵澈静不下心来,看着奏折,从她出现之后,就没再换过。 尊敬的应了一声,李清秋面无表情的上前蹲下,研磨。较起之前,她的动作甚至比专门研磨的宫人手法更要娴熟。现在想来,一个小小的研磨,又何须费心去学,而被利用的医术,短暂的一个时辰,就失去了兴趣。 “你在气朕?”赵澈轻放了奏折,转过头看着李清秋,一脸的淡漠,似乎对所有事失去了多看一眼的好奇,就算是自己先开了口,她也只是微微埋低了头。 墨汁已经够了,李清秋径自躬身退到了门边,“回皇上,奴婢不敢。”九五至尊,她一个区区宫女又怎么敢气? 到现在,她才深刻的体会地位低微的被动,被人诬陷不敢说出真相,知道秘密要被人肆意灭口,就连未来,都要被人掌控。 无力,从父亲死后,对什么事情她都只能顺从,司命星君,你说不能改变命运,那试问,何为改变呢?她一直这样任人摆布,就不会了么? “不敢?”赵澈微微昂头,挑起了眉梢,“怎么?觉得委屈?你觉得我今日做错了?让你守夜罚错了?李清秋,我原本是计划要让蒋亦蕾露出马脚的,我想扶你上后位懂吗?”这事,他没想过要瞒着李清秋。 这段时间,对她原本的恶,慢慢的转化,看她偶尔发呆,他会想上前打扰,只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为了让后宫女人对她的存在打消疑虑,忍着心疼去罚她。 慢慢的靠近,却突然因为今日变得疏远。 “皇上无需向奴婢解释,奴婢也只是一个宫女,受不起。”刻薄的话吐出口,李清秋低敛了眼帘,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退出了营帐。 在内是守夜,在外亦是。 看着外面狡黠的月亮偷偷藏进云里,她突然失笑,也曾为了让她为后?命格早定,今夜之事注定不能成,却是因为她而毁了,错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解释无用,也无需多言。 第一次,对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信心一般,觉得没有任何意义,很累,很累。 一连三日,这次的狩猎明里圆满结束,暗地里,却有不少人大失所望。 回京那日,赵澈突然提李清秋当了大宫女,管治皇帝的一切大小事宜,分了单独的屋子,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房,堆满了医书。 赵澈实现了他说的话,真将一只小鹿带进了宫里来,还特意打造了一个小笼子。 及膝盖这么高的小鹿还不适应,在里面胡乱瞎撞,头破血流也没有放弃。 “李清秋,这个月的月奉该是你去领了,切记要提醒嬷嬷,这次狩猎去的宫人各有十两赏银,咱宫里头的有二十个。”元义话未犹尽,就见李清秋转身走了,悠悠留下一句。 “照顾好小鹿。” 瞧着身影走远,元义蹲下身来,看着小鹿自讨苦吃,想发发善心的想法收了回去,他还有不少事没做,哪有什么精神头去照顾一只畜牲。 他才走不远,那笼子被一人拎了起来,左右没看见人,便赶紧走了。 “这是冷宫的月奉,姐姐替我拿去可以吗?”小宫女颤颤巍巍伸出一个钱袋,深怕李清秋不答应一般,又赶紧解释道,“嬷嬷今日生了病,我替她来发了月奉又要赶紧去煎药,我怕……” “知道了。”李清秋清冷的背影慢慢走远,手上掂着钱袋,她不确定是否有嬷嬷生病,或许只是这小宫女瞧她好骗,想偷懒,是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 反正顺路,她现在想着的,就是别去深究答案。 走过俩条道,寻了人问路,俩刻之后才站在了冷宫门口,比起之前的人不时见到几个,这里没有一丝人烟,大门上铁锁紧紧锁住门,高墙的萧条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高墙内荡漾着女子甜美的歌声,优美之下又是悲惨,诉苦。 “汝做妻子没差错,是汝男人太奸刁,反覆无常没准则,变心缺德耍花招。娘娘这边歌颂皇上,就不怕没了头颅?”李清秋将歌意念出,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里面的人听见。 在这高墙之上暗骂皇上奸刁,她是闲命太长还是被伤得太深。 高墙内的歌声截然而止,突然,脚步声靠近,门被人使劲推攘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哈哈哈,你说得对,他就是那样的人,马上你就要来陪我了,哈哈哈。” 发了疯一样声音,尖锐而刺耳,李清秋退出几步,透过门缝只见里面的人蓬头垢面,想来是疯了吧,而皇上也没有必要和一个疯子计较。 “你是谁?在这做什么?”噌的一声,守卫亮出了大刀,指着李清秋,一脸的严肃。 “月银,我给你带来了。”钱袋随手的一扔进守卫的怀里,深深的看了里面一眼,李清秋走出了冷宫。 耳边是刚刚那人的细语,“救我,救我……”那样的语气,压根不像是疯了的人,装疯卖傻是为了什么?那样害怕又乞求的语气,让她心神一愣。 对这个冷宫弃妃,她有些好奇了。 “清秋姐姐,刚刚萧妃的宫女,把你的小鹿拿走了。”小宫女从假石后面走了出来,看着李清秋一脸的着急,她地位低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把小鹿带走。 “元义呢?”她记得她是嘱咐过元义的。 第七十五章反常的情绪 “月银领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元义从假石后走了出来,一挥拂尘,脸上病态的白看到李清秋手上的钱袋之后,染上红晕。 伸出去接钱袋的手还没碰上,被李清秋缩了回去,手扑了空,元义一脸愠怒的看向了她。 “我的小鹿呢?”不知怎么的,李清秋突然说了这句话,在对赵澈失望之后,她没有将这小鹿看得有多重要,甚至觉得,等她领了月银回来,它就撞死了。 而元义是证人,他看到了小鹿自己撞死,就不关她的任何事了。可小鹿不见了,心里隐隐的着急都在否定她自认为的事实,她没有那么容易对事物失去期望。 元义被这话问得一愣,四处查看,不见笼子的身影,才后知后觉的看向了小宫女,“我不是让你看着小鹿,鹿呢?”似要暴怒,他瞪圆了眼。 “啊?”小宫女突然被点到,立马慌张了起来,不知所措的看着元义,又看看李清秋,在元义投来好几次的威胁眼神之后,她跪了下去。 “是我没看好小鹿,被萧妃的人给带走了。”小宫女一边说一边哭着,埋低了头不敢抬起。 元义这才满意的收回了眼神,从李清秋手中拿回了钱袋,打开一看里面的数量,收进了兜里,不忘冷冷说了一声,“你犯了错事,这个月的月奉克扣。”话落,将属于小宫女的一份收进了自己怀中。 小宫女有苦不敢言,低垂着头,豆大的眼泪不停低落。 “什么被本宫带走了?”萧妃从殿中走出来,脸上的假笑,看着李清秋不怀好意。刚刚的话,她都听进了耳中,想不到这下面拿上来的小鹿竟然是皇上送的,要是知道了这鹿已经…… 噗,思及此,她掩唇轻笑,一双眉眼弯弯,俨然一个俏佳人。 “奴才参见萧妃娘娘,这事呀,得从狩猎说起。”元义将事情缘由都说了一遍,斜眼看向李清秋,投给了她一个等死的眼神。 一听这话,萧妃脸色难看了不少,这次狩猎,皇上竟只带了皇后和一个贴身侍女,她位于四妃之一,也没能跟去,现下还被一个小太监提及,不怒才怪! 反手一挥珑袖,不怒自威,“好了,一只小鹿而已,小小宫女竟要拿本宫开罪,真是胆大包天,来人,给本宫掌嘴。”萧妃怒喝,已经径自上前,显然要自己动手。 元义得意的一旁看着好戏,脚轻轻踢了一下小宫女,那小宫女一抬头,立马懂了,悄悄退后。 掌嘴?果真是这几天尝够了地位低下被凌辱的滋味,让李清秋一肚子的怒火,总算有了发泄之处,见着萧妃上前,低头不语,在人才靠近时,突然欺身上前。 啪啪俩声脆响,李清秋站在原地,而连连退后的萧妃捂着脸,依旧可见快速肿红的脸颊,萧妃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清秋,她不信,她堂堂尚书之女,四妃之一的贵妃,高她多少阶位?竟然被打了! 事实就在眼前,脸上火辣辣的疼提醒着她,一时顾不上什么端庄颜面,上前就扬起了手。 跟萧妃一起来的宫女见势,立马上前帮忙。 元义夹在中间不知是帮还是拉着,只好后退到安全的区域,一脸阴诡的看着李清秋,她的变化很大,甚至说不出来的诡异。 不笑不怒,就连打了萧妃,眼神也不曾多一丝别的情绪,很冷漠,漠然到一切都勾不起她的情绪。 啪啪的掌声连响,李清秋的动作快到让人看不真切,元义揉了下眼睛,面前的十几人都倒在地上,多是捂着脸,哼哼着。 “李清秋,你欺下犯上,可知道是何罪?”元义怒喝,挥着拂尘上前,瘦弱的身子挡在萧妃面前,腿都在颤抖。 她太无法无天了,萧妃兵部尚书之女,皇上都不敢轻易责罚! 李清秋瞥过他一眼,笑道,“还没到你。”笑不入眼,唇角微微勾起,说是笑倒是像嘲讽来。 墙头草,风吹哪边哪边倒,大概就是元义这种,一直帮这蒋后做事,现在又来帮萧妃,说到底,命最重要。 而以现在李清秋所暴露的实力,想杀了元义轻而易举,连萧妃都敢打,又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太监总管。 元义被李清秋冰冷的眼神一吓,无声咽了咽唾沫,不敢再答话,只希望那小宫女能明白他的意思。 “贱人,我要你生不如死!”萧妃忍过了痛,缓过神来看着嚣张的李清秋,怒火烧心,她一定要禀告皇上,杀了这个贱人,不,还要灭她九族,她一定要李清秋知道惹怒她的后果! 噗,李清秋失笑,一步一步上前,吓得刚刚还在叫嚣的萧妃,害怕的连连后退,“生不如死?怎么个生不如死法?”她认真的模样,好似真的想要知道。 被这话一噎,萧妃瞪着眼睛连哭都忘记了,她确实没想过怎样算是生不如死,从小养在闺阁中,因爹爹就娶了一个夫人,她也就没经历过争夺,自然没有什么惩罚人的法子。 连骂人都只会贱人俩个字,想恐吓人也是这么无力的话,种种都不难猜出,萧妃没有经历过黑暗。 李清秋漫步上前,手在袖中凝力,只要这一掌拍下,从此再无萧妃这个人。 此刻没有报仇,没有申冤,她只想把很久的压抑,满腔的怒火发泄出来,魔障了一般。 “你干什么?不可以!大胆!”萧妃看着她杀意波动的眼眸,吓得语无伦次。 “李清秋,你做什么?”一声怒喝,惊醒众人,赵澈快步走近,看着李清秋那眼红的样子,暗道不好。 早应该在那日看到李清秋的不寻常,就发现不同的。 此刻小宫女跟在身后,一直埋着的头抬起,看向了元义,得到元义赞赏的眼神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澈?”李清秋睁着暗沉无光的眼眸,看清了眼前人是赵澈之后,皱紧了眉。 “皇上,皇上,您救救臣妾啊,她要杀了臣妾,呜呜,皇上。”声泪俱下,萧妃梨花带雨,让人我见犹怜。 第七十六章刺眼一幕 大殿之上,俩人并排而跪着。 一人乱糟糟的头发,哭花的妆容,泪痕布满了脸颊,低声抽泣,跪着也离李清秋这个疯子远远的,深怕她突然不顾皇上在场,也要杀了自己。 李清秋跪得笔直,眼神看着那阶梯,不知在想着什么。眼睛的猩红已经褪去,思绪已经回笼,回想着这一切,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没有要认错的态度。 “萧妃,这鹿汤,闻起来倒是不错。”赵澈先打破了沉寂,端起早前萧妃带来的鹿汤,在鼻下一闻,闭了双眼,握着碗的手,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这只小鹿,他为了不伤到它,费力才抓了回来,结果才一日,就被这贵妃给炖了汤,不说李清秋,就连他刚刚进来闻到这气味,就怒不打一处来。 这不过是导火索,引发了李清秋的压抑。 萧妃听了这话,止住了哭泣,硬生生扯出个温婉的笑来,“皇上,这是臣妾亲手熬的,又加了中药,对身体很好的。”说着,萧妃作势就要站起身来。 “跪下!” 一声严喝,萧妃下意识的又狠狠跪了下去,忍着膝盖的疼痛,不懂的看向了皇上。 “朕苦心抓的鹿被你熬了汤,竟还拿来。给朕喝!萧妃,你可知罪!”赵澈暴怒,一拍桌子,将萧妃吼得一愣一愣的,见她这模样,赵澈又道,“今日起佛堂抄经,为天下动物祈福!” 莫须有的理由,话一落,就被人架起走了,说是抄经,却是拐着弯的被禁了足。而在场的宫女,通通莫名其妙的安了一个罪名,打杀了。 元义被勒令封了嘴,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了二人。 李清秋依旧跪着,从赵澈出现,她便没有再开口说话,亦或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去解释?不,她不需要解释什么?去冷漠对待?她也做不到,心会特别疼。 明明表现得够明显,明明喜欢他不是因为皇上之位,为什么总是有隔阂呢?为什么就是,夹杂着利用呢?她弄不清楚,也捋不清。 “这不像你。”良久,赵澈才吐出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印象中的李清秋,会笑,会很随意,而不是现在这样,整日都冷漠着脸,做事都会思前想后,除了这次之外。 宫中就是龙潭虎穴,不被环境改变,除非你能改变环境,而事实是,李清秋不能,小小宫女,处处受制,试问,“皇上觉得奴婢应该不改变,在进宫之时就惹怒您被砍头?”在刚刚开始进宫时,他故意的惩罚,她都当成了成长。 是阿澈让她懂得,地位的区别。 “李清秋,你就是不可理喻。”赵澈气极,衣袖横扫了桌上的物件,怒目圆睁,他对李清秋做的一切,她似乎都看不见,满脑子想的,竟都是被利用! 让人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着李清秋的模样,他愈发难受,终是站起了身来,抬步离开。 冷静一番吧。 噗通一声,一抹身影自湖中跳下,激起一片浪花。 水灌进了耳中,口紧闭着,李清秋任由身体沉浮,张开了手,缓缓的飘动。 情绪被水打乱,耳在水中,隔绝了一切喧嚣,很静,静到耳边只有一湖锦鲤吐泡泡的声音,它们很好奇,会轻啄她的手指,痒痒的,很舒服。 这样放松的感觉,很久不曾有过,这样慢慢的气息渐无,濒临死亡的感觉那样强烈,李清秋,我越来越羡慕你死在了如花的年纪,不至于像我,活在阴谋诡计之中,失去自我。 扑腾,一声响,水花四溅,一抹白色身影跃入水中,看见了那个水中睡着一般的女子,禁不住愣神,终在鼻息渐弱,他晃动了脑袋,动手游更近了些。 手拦腰抱起,跃出湖面,一下没了水的平静,李清秋骤然睁眼,寒光凌厉得射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仰着头,只能看见他光滑的下巴,不停的滴落水珠,秀发沾在脸颊上,不羁的凌乱,迷人的墨色,隐隐见斜瞥的眼眸下,一颗很淡的泪痣。 晃眼间到了亭阁上,瑾年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扬起一抹温润的笑,“姑娘不怪在下打扰了闲情吧?” 是笑,很简单的笑,没有任何多余的利用,简简单单的询问。 一下撞进了心里,李清秋忽然低头,脸上出奇的有了红晕,她只是想清醒一下,能想到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让水的窒息来清醒,她正是这么做了,却貌似被人误认为是自杀,救了上来。 “公子毁了我的闲情,可是要赔?”这暗含调笑的话,果真让李清秋心情好上了不少,或者是突然看到这么一个很干净的人,就觉得,多日的压抑,一下想通了。 “容在下想想,既然要陪,自然要赔好点的,不然就表达不了在下的诚意,嗯……”瑾年作势深思,低头看着怀中幽深深井的眼眸,落了进去,“不如在下陪我自己给你可好?”话落,还眨了眨眼睛。 好不可爱? 这样的男人,可真奇怪,没有考虑,李清秋直言拒绝,“这赔礼太重,收不起。”半开玩笑的话,让俩人相视一笑。 明明只是初次见面,却像是多年的故友,几句话间,就是满满的遇到伯乐之感。 瑾年从未碰到这样的一个人,不顾忌他的身份,不含任何贪婪的眼神看着他,让他觉得,这样的女子,很净。 尽管只是现在。 “那这个给你如何?”瑾年在怀里掏了好一会,掏出了一个玉佩来。 玉体通透碧绿,一眼便能看出是好玉,上面雕刻着山景,秋季树叶飘落,儿童玩闹,满是喜悦。 “这玉。”李清秋话未犹尽,被一人声打断。 “听闻越王从不沉迷美色,看来是空穴来风了。”赵澈跨步上前,嘴上带笑了眼神却是一副要吃了人的模样。听到元义来报,说刚到宫中的越王想四处看看,去了雪湖,又听暗卫来报李清秋跳湖了。 他急急赶来,看到的是什么?二人含情脉脉的相拥? 第七十七章瑾年只是瑾年 李清秋后知后觉自己还躺在这公子怀中,赶紧站起身来又跪下,“奴婢参见越王,越王恕罪,奴婢有眼不识泰山。”认错的话还未说完。 瑾年突然态度转变,嫌恶的摆手,“滚滚滚。”一连三个滚,可想而知她有多厌恶李清秋这样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赵澈皱着眉,似在深思,越王的突然冷漠,李清秋的突然顺从,都是因为他的出现,心里莫名的难受,烦躁,手一挥,将李清秋挥退。 她就是安静不了几日,总会给他惹麻烦。 走远的李清秋回房间换了衣服,将手中的玉佩垂下打量,隐隐可见玉佩的角落有一个年字,年,是他的名字?刚刚他为自己解围,可就欠了俩个人情了,看来得寻个时间还了,虽是这样想,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笑了笑,郁气少了不少,正值午时,便去了几日不曾去的太医院,一进去,就。看到李太医在不停的忙碌着,切草药,称量,期间抬眼,二人对视。 李太医一脸的沟壑较之前好像多了不少,将手上的活计放下,走到了李清秋的面前,欲要解释之前一事,被突然冲进来的宫女打断。 “李太医,皇后,皇后突然肚子阵痛,让您赶紧过去。”这次像是很着急,宫女跑得大汗淋漓,捂着腰肢缓和,待李清秋背上了药箱又开始急急跑回凤梧宫。 蒋亦蕾果然痛得厉害了,在殿外就能听到她一阵阵的怒骂,叫痛。 脚步更快,俩人进去时,蒋亦蕾刚刚从床上翻滚了下来,墨发凌乱,手上多多少少也全是抓伤,她痛到哭喊,一张脸上因泪沾满了凌乱的发丝,没有国母的姿态,像是一个疯子。 双生花并不是那么好服用的,更何况她又服用了单生花,俩花一起服用,医书有记载,每隔三日,痛不欲生,自残身体,意识混乱。 “阿瑾,阿瑾!”迷迷糊糊之中,她不断的叫着这个名字。 “银针!”李太医也是着急,看着蒋亦蕾这个模样暗叹不妙,“你们赶紧压住皇后。” 话落,一群人忙手忙脚的把蒋亦蕾抬回床上,按得紧紧的。 李太医抽出银针,摸索到了蒋亦蕾的通天穴,下针。 银针慢慢没入体内,蒋亦蕾情绪慢慢平缓,圆睁的眼眸慢慢闭上,恍若睡着。 “你们下去,备上热水。”李太医吩咐完,将药箱提了上来,“清秋,书上记载,想要缓解疼痛,又能暂缓药效的穴位,你可还记得?” 李清秋脑中回想片刻,点了点头。 “你来下针,我来配药。”李太医说完,已经开始把上了蒋亦蕾的脉搏,从药箱中翻出记载双生花的一页,细细看来。 针小心翼翼的刺入身体,第十针稳稳落下,李清秋才松了一口气。蒋亦蕾命大,她这样的新手,要是未学过武功,手一个不稳就能要了她的命。 好久,取了针,李清秋将针收好,李太医也忙完了,宫女进来帮蒋亦蕾沐浴,二人退了出去。 前殿,赵澈和瑾年聊着各国的风情,瑾年看着赵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没再出声。端起茶喝了一口,抬眼看到了出来了李清秋,眼光一亮,唇角不自觉勾起,被隐在碧玉茶杯下。 李清秋看到赵澈,脸色平淡如常,反倒看到了越王,淡淡的一笑。 看到了赵澈的眼里,他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温声询问,“皇后如何?” “皇后体虚,需要好好调养,今日开始,下官每日都会来宫中替皇后看诊。”李太医作揖,缓缓说道。 “李太医该好好注意身体才是,既然李清秋是您的徒儿,就由她住在宫中,看完皇后的状况之后,再去太医院与太医商量。”赵澈冷声命令,看着李清秋怀疑的眼神,薄怒回了过去。 就是太闲对吧,有闲情去跳湖,有闲情去和越王谈笑风生,既然这样,那他就找些事给她做好了,以皇后的狭隘,有得李清秋受。 “皇上。”李太医欲要求情,被赵澈一个眼神噎了回去。 李清秋应了一声是,没有任何的异议。 让赵澈觉得投了一块巨石,砸进了泥潭里,引不起一丝的动静,还隐隐有巨石被吞噬的趋势。 她在冷淡他。这个认知在脑海里无限放大,瑾年的出现让他有了危险感。 “禀皇上,皇后醒了。”宫女前来禀告,赵澈还要说些什么,已经被打断,起身进了内殿。 倒是李太医很是疑惑的看向了李清秋,按道理来说,皇后是不可能这么快醒的,“清秋,你做了什么?”刺蒋后人中穴,强行让蒋后醒来,这样对蒋后身体的伤害可谓不轻。 “明知故问。”李清秋淡淡撇下这句,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如果她不这么做,就要面对赵澈更长的时间,她还没想好,要如何去面对他,又如何定义和他的关系,第一次,有了逃避的想法。 走到拐角,四处无人,李清秋兀自拐进了冷宫方向,在没有人经过的地方停了下来,舒了一口气,叹道,“你打算跟我到哪?” 话一落,墨色身影自暗处走出,手中执扇轻扇,墨发斜斜飘着,好不风流的模样,“我来呢,就是想告诉你我叫瑾年。清秋叫我阿瑾或者阿年都可以。” 陌上公子人如玉,真真切切体会了这句话的意思,李清秋出了神,看着他嘴角上扬,眼睛里的纯净,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阿瑾?”有种在哪听过的熟悉感,再深想,却是一片空白,李清秋换了一个,叫了一声,“阿年,你跟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的名字?”何必要这么费心? “不,更多的是想让你知道,我叫瑾年,也只是瑾年。”瑾年笑着,纯净的眼眸多了一丝担忧。 “是,越王可会砍我头?”李清秋昂着头提问,“直呼一国之君的名讳,可是要砍头的。”半开玩笑的话语,眼睛的认真却是很专注。 第七十八章赐毒酒 一夜,李清秋躺在凤梧宫,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点亮了烛火,她行至窗前推开了窗户,夜晚的风吹来凉意,她缩了缩身体。 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在凤梧宫,取得蒋亦蕾的信任,去完成秦阳王的任务,可是她并不是那么想。 种种利用让她忍不住去想,会不会一切都是秦阳王在主导的,李家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父亲死,家人流放,被卖,被救,到后来的一切一切,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而她现在已经身在其中。 “在想什么?”身后传来女子故意嘶哑的声音。 李清秋没有一丝惊讶,平静的看着夜色下静谧的宫殿,心中百感交集,“师傅,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我一直把你看得很重要,你又对我真假?”太多的事,让她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了。 “真只是人想看到的现实罢了,我对你真假,何须用嘴说?”桑默慈走至桌前坐下,倒了茶水润喉,宫中层层保护,她费了好些力气才进来,可不是为了这些琐事。 但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李清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时静默,她关上了窗,兀自走到桑默慈旁坐下,“王爷有何吩咐?” 冒着被抓的危险进来,是有什么大事吧,她已经不期望,有人会毫无理由的靠近她了。 但这样的人,确实存在,而且就在她的身边,给她的生命带来阳光。 “越王突然进宫,王爷怀疑他与皇上达成了什么协议,让你查清楚,还有蒋国公这边,我查出了些线索,李府的表亲蒋家,和蒋国公出于一系。”桑默慈公事公办的态度说完这些话,看着李清秋,敛了眼帘。 这些是她查到的,但还未取证,王爷让她告诉李清秋,其原因她也不明白。 “知道了,我会奉命行事的。”李清秋看着窗户摇晃几下,桑默慈的人影已经不见,闭了眼,将疯狂叫嚣的情绪,强行压下。 蒋巧蝶!这个名字多久不曾被提起?李家覆灭,蒋府众人不知所踪,是她们所为?他们依附李家而活,毁了李家对他们没什么好处,除非,他们能代替李家。 看来需要找时间回家看看,,也回家去看看爹爹。 一夜无眠,待到清晨日光晃眼,李清秋才困意来袭,刚要闭眼,被敲门声给吵了起来。 “清秋姐姐,娘娘又开始疼了,让你过去呢。”宫女在外面声音小心翼翼的,怕吵到李清秋这个李太医的徒儿,又怕惹怒娘娘,只得一直小声的喊道。 絮絮叨叨的声音惹得心烦,李清秋起身,应了外面一声,收拾一番便背着药箱前去内殿。 去时蒋亦蕾斜躺软榻上,宫女给她按着太阳穴,侧脸看过去,眼睑下的乌青铅粉也遮掩不住,眼神迷离。 “皇后可还难受?”行过了礼,李清秋上前询问,看她的模样,无非是因为她昨日刺了人中穴而一夜未眠而已。 昨天行了针,短几日内,蒋亦蕾该都不会疼了才对。 咳,蒋亦蕾咳嗽一声,面色难看,扫过李清秋一眼,皆是厌恶,“本宫不难受,叫你来何用?”声音略大,她立马难受的揉着鼻梁,整个人不停的哼哼几声。 装了个八成像。 “奴婢给皇后看诊。”李清秋觍着脸尊敬道,想要上前被一双手挡住。 “皇后娘娘的手岂是你一个小小宫女能碰的?来人,执线。”宫女瞪着眼珠子,鼻孔看着李清秋趾高气扬,吩咐了下面的宫女。 一宫女很快找了线来,绑上了皇后的手,又牵了过来,递到下首的李清秋手里。 本来蒋亦蕾的脉就怪,又要这样把脉,很困难。李清秋掌了很久的线,眉头跳了好几次,隐忍的怒气在低敛的眼眸蓄势待发,她压低的语气,尽量让怒意听起来不这么明显,“皇后娘娘,您可以不要动吗?” 诊脉半刻,她要么抬手揉一下太阳穴,要么捋一下衣袖,总之就是找着事来让那只手不得闲。 作为一个医德至上的医者,李清秋自认做得很好了,明知是蒋亦蕾的刁难,她也还在把着脉,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蒋亦蕾的后位,她的头,不想离开脖子。 “本宫不是死人,怎么不动?”话惹怒了蒋亦蕾,突然一拍梨木桌,声音嘭的一声,显然她已经怒火攻心,哪还记得自己是在装病。 昨日痛得刻骨,她一肚子的怒火,需要发泄,而送上门来的李清秋,就是最好的出气筒。 李清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端起了笑脸,“皇后娘娘,你这样我没办法给您把脉,线脉本来就把得不稳,您又一直动,奴婢……”解释还未说完,又被怒喝打断。 “呵,你学艺不精,还怪起本宫来了,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来人,赐毒酒一杯!这样的人留着,也没多大的用处了。”蒋亦蕾冷笑,因怒气而说出的话更像蓄谋已久。 而那杯毒酒,更是嚣张的就放在一旁。 银色的酒杯,里面是透明的酒液,杯壁已经暗黑,在喧嚣着,它是剧毒,只要一口喝下,必定封喉。 这样的直接,比起装模作样舒服多了,李清秋松了手中的线,看着那杯毒酒的靠近,冷笑,“娘娘,你可想好了要让我死?要知道昨儿夜里,是我行针救了你,而且,你昨天一夜明明困得不行,却总是睡不着,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那瓶双生花的药瓶就在袖中,这是她的王牌,不到迫不得已,她不会拿出来的,打心里,还是不希望蒋亦蕾生下阿澈的孩子。 蒋亦蕾略一回想,就明白了李清秋话中所意,她明明累到困,闭眼之后却是满满的回忆,竟是一夜未睡,“贱人,给本宫灌,让她死,让她死!” 她吼叫着,狰狞的看着李清秋,全是杀心,她从小到大,从没被人这么捉弄的,她的骄傲,让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存在! 四个宫女得了令,俩个钳制住了李清秋,俩个作势就要掰开她的嘴,她们都是练家子,巧妙的按住她,压根没有还手之力,“双生花的解药我有。”李清秋看着那酒越来越近,喊了一声。 “娘娘手下留人。” 第七十九章死不至于 宫女灌酒的手一顿,看着门外匆匆忙忙跑进来的身影,再回头询问的眼神看向蒋亦蕾,得到了皇后撤下的示意之后,她退至一旁,将那杯酒被掩盖在衣袖下。 一路疾跑,李太医的身子骨哪能受得了,才进了大殿,脚一软摔滚在地,还未站起身,就听他急急的乞求道,“皇后娘娘,饶小徒儿一命啊,她才学医没多久,是下官没有教好,要杀就杀下官罢。” “李太医的消息倒是灵通啊。”蒋亦蕾勾起了眉梢,满满的不屑之味,淡淡瞥过宫中人一眼,打量意味十足,这才开始罚,李太医好巧不巧的赶上,怕是这宫中,也不干净了。 本就确定的杀心,这一刻已经全无,犀利的眼神射向了李清秋,她可没有听错,李清秋说了双生花,就是知道了她的身体…… 李清秋静静的,从阎王手中过了一遭,此刻看着跪地的李太医,面上的泪痕,可不似作假。 心有动容,面色却不显露一分,她看不懂了。李太医哪需这样?作为俩朝元老,又是救死扶伤的医者,一直倍受尊敬,现在却是为了她,哭得像个孩子。 所有人呼吸很轻,大殿静到只1剩下李太医的抽泣声。 李太医无儿无女,一直是个孤寡老人,向来慈眉善目的他,一下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豆大的泪珠不停滑落。 蒋亦蕾这下头又隐隐作痛起来,厌恶的摆摆手,将一抹不忍掩盖,很烦,“都年纪这么大了,还哭成这样,不晓得的还当本宫对你做了什么,赶紧起来。” 话一落,立马有宫女把李太医扶了起来。 随意的撩衣袖一擦,李太医躬身欲要感谢娘娘的不杀之恩,耳后传来公公尖锐的声音,身体一顿,转至一旁低埋着头。 着实是弄不明白,明明皇上自己要来,为何还要让人传消息给自己? 一眼看到了晚好的李清秋,赵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抬眼看向了蒋亦蕾,他知道蒋亦蕾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却没想到这么迫不及待和决绝,直接要命。 要不是暗卫来报,怕现在看到的已经是另一个场面了。 他脚才踏进大殿,前一秒还十分难熬模样的蒋亦蕾立马变了模样,换上了委屈,飞奔下了阶梯,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玉手至胸前,蒋亦蕾才碰上赵澈的身体,一双大手就立马把她拥在怀里,接着头顶传来温柔而担忧的嗓音,“皇后这是怎么了?” 知道来龙去脉,赵澈还是一脸什么也不知道的茫然样子。 “皇上,臣妾早晨醒来,便觉得不舒服,让这宫女给我瞧瞧,结果把了半天脉,把不出什么就罢了,臣妾叫他叫李太医来,她又说李太医来也没办法,说臣妾老是乱动,可不是只有死人才不会动么,她咒臣妾死。”蒋亦蕾声音是抑扬顿挫,一腔的委屈。 她颠倒黑白的同时,眼眶的晶莹不时滑落。 相较之下,一脸的淡然,静静不为自己解释的李清秋,只是抬?着头,默默看着。 若真要耍嘴皮子,她并不一定会输,可身份摆在那,就算她如何解释,也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 态度消极到了这个模样,李清秋想着不禁失笑,连反抗的机会她都不想再用,就只想静静的,看着这个九五至尊如何抉择。 看到她嘴角的冷笑,赵澈的眼神渐冷,低头看着蒋亦蕾,硬生生将那一腔怒火压了回去。 蒋国公在朝廷上的地位,影响着,他不得不这么去做。明知李清秋会恨他,甚至,厌恶,他都没有选择。 “好了,一个医女而已,何须与她计较。”平常的语气,眼神不曾看过一眼,似他真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宫女而已。 蒋亦蕾收敛的委屈,缓缓扯出冷笑,“一个宫女而已,皇上,臣妾委屈。”换而言之,便是这个宫女,杀了而已。 再昂头,只剩下了委屈。 “皇后娘娘饶了小徒儿吧,是下官教学不精,才让她犯了如此大错,下官替她受罚。原以为皇上来清秋就有得救了,可皇后现在不依不饶的,李太医看得清皇上的纠结。 嘭的一声,膝盖与地面亲密接触,收回的眼泪再一次爆发。早在前朝覆灭,他家人尽死,看到李清秋时,他起初是听从了秦阳王的命令,可越相处,这个孩子待人的单纯。 让他不禁想,若他的孩子还活着,说不定他也会有这么一个孙女,一开始的命令,到渐渐的真诚,再到后面的被戳穿,李清秋的冷漠他都知道,可人老了,解释的机会,抓不住。 嘭,一声清脆,李清秋亦跪了下去,“皇后娘娘,奴婢认罚。”她在试探,亦是再赌,心里的纠结快要把她逼疯了。 看不清身边的人,看不透自己的心,这次正好,可以知道阿澈的心,是任由她被砍头还是救,是在乎还是无所谓,都会在这次而结束,而因为双生花她肯定会无事。 听到李清秋主动认罚,蒋亦蕾喜上心头,可笑还没裂开嘴角,就听旁边悠悠传来冷漠的声音。 “朕宫中的人生死什么时候可以任由你自己决定了?想死?朕不准。”赵澈猩红的眼眸瞪向了地上之人,怒火在眼底燃烧,他此刻是恨不得把李清秋提起来,问清楚,她是不是这么想死? “清秋,你在做什么啊!”李太医哑着嗓子,跪走到李清秋身边,颤抖着手,想要阻止被冷漠的眼神逼退。 “好了皇上,别因为她动了龙气,臣妾也没这么小气,死不至于,那打二十大板如何?”蒋亦蕾询问的看向赵澈,温柔浅笑的眸底,是压抑的怒意。 这李清秋倒是会耍心机,知道自己不会死还来这么一招,想要让她在皇上面前非致她于死地,暴露凶狠的一面,自己再装作善良夺得皇上的心。 可她偏偏不如李清秋意,这话一出,身为国母的大度展露,反将了李清秋一军。 蒋亦蕾暗自得意着自己的聪明。 第八十章呢喃 “二十大板?太少,再加五板,朕要亲眼看行刑。”赵澈猝不及防说出这么一句,转身背着手便走。 留下众人看着他的背影走出拐角,蒋亦蕾率先回过神来,瞄了跪着的李清秋一眼,她脸上淡淡的笑,格外刺眼,“李清秋,你有双生花的解药?给我!” 一时激动,连自称也忘了用。她被双生花折磨得痛不欲生,所以听到了李清秋的话,已经没了再非杀李清秋不可的心了。 李清秋抬着头,眼里的疑惑再明显不过,“娘娘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早知道刚刚李太医和阿澈会来,她也无需着急说出这个底牌,她小看了蒋亦蕾手下的人。 但现在,话说出了口,也只能装疯卖傻,把这事遮掩了过去。 啪!蒋亦蕾的巴掌应声而落,完全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声落,一群人的手在李清秋身上摸索着,后都是摇了摇头。 蒋亦蕾冷笑,看着李清秋脸上渐渐升起的红肿,她悠然的蹲了下来,与李清秋平视,“李清秋,拿出来,本宫的耐心很少。”说着,扬起了右手打量。 脸皮真厚,打得她手都通红了,又活动活动了下酥麻的手指,已经准备好了再拍一次。 “皇后娘娘,您这?”李太医自是听明白了双生花的解药这句话,心下疑惑李清秋怎么会有,又疑惑皇后突然的狠辣,话才出口,后面突然被人一个手刀,眼前一片黑暗。 蒋亦蕾按了会太阳穴,对于李太医的唠唠叨叨,是心烦得紧,若不是有人来说皇上来了,早在李太医进殿那会就给他打晕了,头疼。 “把他丢回太医院。”话落,暗处跃出一个黑衣裹面的人,扛起李太医就走。 光天化日,在守卫森严的皇宫来去自如,李清秋看着那人转身就消失在眼前,心里渐渐起了警戒,蒋亦蕾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深藏不露。 而这一下,亦是做给她看的,捂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没有答话。 “李清秋,本宫给你机会了,别以为有皇上在本宫不敢如何你,下次病发你若不拿解药来,本宫不介意帮你。”蒋亦蕾兀自站起了身,长袖一甩,先出了大殿。 殿外,赵澈站在门前,一眼看了过来,眼中的不耐烦甚是明显。 李清秋被人架起,一路架着走到刑罚宫,早有人备好了长椅,俩个侍卫左右站在一旁脸上冷漠不近人情,甚至有点凶神恶煞的意味。 无声咽了唾沫,李清秋眼神触碰到赵澈的眼光,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的眼神,很安心,这俩个侍卫,他应该是提前吩咐好了,打她不至于用蛮力。 然而还是她想得多了。 趴在长椅上,她就觉后面一阵凉意。 啪,长板与臀部一次亲密接触,李清秋闷哼一声,脸色一瞬变得难看,眉头紧皱,他们收了力度,虽然看似很狠,但没有痛到麻木,不知该是不是庆幸,托阿澈的福,还有二十四板。 “你们是没有吃饭?”一句笑意蛊然的疑问,蒋亦蕾看向这俩个侍卫。 话一出,那俩个侍卫身体一顿,下一板的力气明显大了很多。 闷哼在十板之后,忍不住变成了痛吼,李清秋手指掐紧了长椅,指甲掐了进去,因用力而沁出血丝来,眼泪无声的滑落,任她怎么憋,眼泪也没有回去。 赵澈移开眼,看着蒋后一时无言,袖中手攥紧,看着李清秋,只有心疼。 他现在做得越多,于她之后更加不利。 众人冷眼旁观,看着板子接二连三的落下,二十五板打完,李清秋的衣服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被鲜红的血浸透,一片的血渍下,依稀可见被打烂的皮肉,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令一群没怎么见过血的人,一脸煞白,强忍着难受。 “皇上,臣妾不舒服,就先退下了。”蒋亦蕾埋下的头惨白,得到了赵澈的示意,行了礼退下。 李清秋已经被罚,心里的阴郁少了不少,被那血腥味引起的干呕,在走出了刑罚宫后,舒服了不少。没有急着离开,蒋亦蕾提步上了旁殿。 刑罚宫内,李清秋完全没有任何的力气了,眼泪早就干涸,脸上的泪痕很是不舒服,她没有精力再去擦,茫然的看着地上,低敛的眉眼好似随时会永久的闭上。 下身完全没有了知觉,背上是被扯到的疼,让她动都不敢动,眼前的光突然被挡住,她缓缓抬头,撞进了满是柔情的深渊。 “我抱你回宫,忍着一些。”赵澈锁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低头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模样,他心被人紧紧掐在心中一般,喘不上气,暗忍着心疼,手一挥,那俩个掌板子的人被带了下去。 皇后他现在不能奈何,这俩个侍卫他总能替清秋杀了。 痛恨蒋国公的所作所为,在朝堂拥有的实力,都让他处处受制,却无法尽快的解决。 李清秋躺在他的怀里,眼帘随时要闭紧,抬眸看到阿澈的心疼,她忽然低声轻笑,心里有了答案。 二人离开刑罚宫,蒋亦蕾站在远处,看着身影渐远,手中的绣帕被扭成了麻花,早晚,她要拿了李清秋的性命! “去,把那俩个行刑的救下来。”她对着暗处说了一声,一句话决定了俩个人的生死,这就是权利。同时她很期待,等到病发那日,李清秋会不会听话拿解药来,而不论拿不拿,李清秋的命运都是握在她的手中。 赵澈才抱李清秋到了寝宫,立马有人将李太医抬了过来,只因皇上说把李太医带来,不管死活,这些人便真抬着睡着的李太医来了。 同时带了一个年长的太医一起来了。 他看到明显是昏迷的李太医,立马甩袖,让另一个大夫来给李清秋看病。 “阿澈。”迷迷糊糊中,李清秋回到了半年前,她还是李家的二小姐,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救了阿澈,他常常会笑,唤她一声小姐,陪她一起逛街,一起吃霸王餐,一起逃跑…… 记忆还很鲜明,就好似才从眼前滑过的时光,还是那么美好,以至于昏迷的时候,她的嘴角上扬。 第八十一章恰恰好 医女帮她擦了伤口,看着被活生生打烂的伤口,撒着药时,李清秋没喊疼呢,她自己先倒抽了口气,手一抖,药粉撒开来。 突然一片地方的肉火辣辣的疼,李清秋忍不住惊醒,一下子眼睛圆瞪,扭过头看向医女,无声的控诉。 昏迷中倒是没有多少感觉,醒来立马就感觉到后面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你忍忍。”医女见李清秋醒来,眼神闪躲,皇上亲自抱着她回来,就说明她的地位不同,怕再出什么差错,医女赶紧抖动着手,将药全洒好之后,很轻而又稳住的包扎好,便退了出去。 直到医女离开,李清秋才松了一口气,医女紧张的模样弄得她也跟着紧张。 “感觉如何?”赵澈走近,看着她醒来,提着的心缓缓放下。 他上扬的嘴角,二人好似回到了从前,但从前便只是从前,他已经变了,不似那时,眼睛没有那么多的情绪,没有那么多的束缚。 就算知道阿澈是有难言之隐,李清秋也做不到,真的能。放下,不去在意。 静默半刻。 她试着移动身体,才一动就疼到麻木,闷哼一声,她苦笑着仰着头,事实证明,她不好。 “好了,饿了吧?我喂你喝粥。”赵澈话毕,顺着床边坐下,眼神扫过那一层一层的白纱,眼里掩不住的心疼,将一旁的床帘放下,遮住了她的下半身。 在李清秋的面前,他总是下意识的不去用自称。 元义端着食盒进来,放下之后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站在门外的他,思虑了下,吩咐了门外的小太监之后,提步前往了凤梧宫的方向。 一口一口的喝下暖胃的粥,连心也渐渐暖了起来,李清秋趴着,静静的享受着。 赵澈笑了笑,将粥放在嘴下吹了吹,才递到李清秋的口中。 空空如也的房间,二人隔绝了外界,摒弃了身份,静静的享受着这无言的安心。 一连半月,李太医的温和调养下,李清秋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几步了,虽然还是很疼,但能走动的感觉比起来,她更喜欢这双腿属于自己的感觉。 小宫女扶着她走动了好几步,拿软垫垫在椅子上,她才缓缓坐下,一阵疼之后,就是痒。 这样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这说明身体已经开始长出新肉,离愈合也不久了。远远,看见阿澈的身影,李清秋径自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就被快步走进来的赵澈扶住。 “可还疼?”说着,赵澈眼神不自觉下移,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红,立马抬头,不敢正视李清秋。 忽然失笑,李清秋在他的搀扶下,走到椅子上坐下,现在的他们,相处得像是情侣,可李清秋深知,只是目前,只是在这小小房间内可以,“嗯,还是很疼。”说罢,她面色有些难看,她还不想那么快结束。 “李太医,清秋的伤怎么样了?”见她好似很痛苦,赵澈随即转头看向了李太医。 那日李太医醒来说的话,他放进了心里,也开始去查蒋后身边的人,但也只能在暗地里,这么半月过去,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以至于他看着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一时的尴尬。 “再休养几月就好了。”李太医淡淡瞥了装病的李清秋一眼,转瞬埋下了头,眼神在手中的药方流离,终是俩腿一软,跪了下去,犹豫半响才开口,“皇上,下官已经年迈,家中又无妻儿,想辞官回乡,在最后的时间看看家乡了。” 从少年十七岁,他离家到现在,从未回过老乡,那次得昏迷,他意识到了自己老了,很多事他也会害怕了,秦阳王要他做的他已经做了,该教给李清秋的,他也教了,看到皇上待清秋这么好,他也放心了。 辞官?李清秋蓦然回首,震惊之色在眼眸里闪现,看着李太医忽然懂了些什么,明明她是病人,李太医也没松懈,一直教她医术,甚至说了李府的位置,连钥匙也给了她,说是李府将来就是她的了。 起初还不明白,现在她才恍然大悟,“师傅……”语气复杂的唤了他一声,李清秋竟不知道该劝说什么了,他本就八十的高龄,一生都已经葬送在了宫中。 想走自然是不好留,赵澈思虑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手一挥,元义立马小跑着进来。 “拟旨,御史李正,一生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特赐江南府邸一座。”随即话锋一转,看向了李太医,“还望李太医能助朕,守护江南百姓。” “谢皇上隆恩。”李太医行了大礼,起身退下。 久久,赵澈转过头来看着李清秋,伸手为她挽起耳边碎发,“怎么?不舍得?”李太医对她的好,早就超过了对徒儿的好,想必是把她当做了亲人,如今一走,她相当于又失去了亲人。 这样的感觉,无法言喻,眼眶里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被李清秋憋了回去,看着含着笑意的他,摇了摇头,“我希望最后的日子他能活得开心些。”至少,不用因为她去了凤梧宫回来,身上总会添一些伤。 明日就是蒋亦蕾病发的第三次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躲多久,伤好之后,该如何面对蒋亦蕾,都是问题。只是她现在沉浸在阿澈的温柔之下,不想去深思而徒增烦恼罢了。 “吃点东西。”赵澈没有多问,与李清秋一同用了膳之后,便说是有公务走了。 诺大的房间很快只剩下了李清秋一个人,看着外面的天,已经入了秋,凉风习习,吹来便是清爽的风,将心里的不安吹散。 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是悬着,好似有大事就要发生。 “想什么呢?”瑾年突然推门而入,看着失神的李清秋,眉眼弯了弧度。 如秋日的阳光,暖而不过度的热,恰恰好的让人心安,他的出现,总在她心绪最乱的时候,但此刻他不该出现,“你不是回去了?” “回去又不是不能回来了。”瑾年叹道,看着李清秋是一阵无奈。 第八十二章给与不给 被瑾年一噎,李清秋作势便要转身回去坐着。 他的动作更快,在李清秋转身的一瞬,瑾年已经上前将她一把抱起,很轻却很稳的将她抱回了床上,为她捏了被角,瑾年熟悉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做了很多次。 他怎么会告诉这傻乎乎的小女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一直在她的身边,夜晚看着她入睡,在她醒来之后又离开。如此半月反复,捏被角像成了习惯。 “阿年,我怎么觉得你的气息很熟悉?”梦里那种温柔的气味,像闻过很多次,一靠近就格外的明显,李清秋更惊讶的是,自己居然不厌恶他的触碰。 很奇怪,而更奇怪的是这个叫瑾年的人,明明是一国的皇,怎么感觉无所事事?甚至没有一丝属于王者的霸气。 听了这话,瑾年上扬了嘴角,欣慰的扫了一眼李清秋,总算这人没那么没良心,不枉他半夜为了让她能舒服些,给她隔着被子挪动身体。 手拉过她的手,瑾年的手随之压下,感受着她脉搏的稳动,无奈的出声,“你这伤早就该好了,你怎么就不听话非要走动?”说到这,瑾年面色是一阵苦涩,原因他知道,白费了这么多药丸,也没有一丝后悔。 “你会医?”李清秋没有去纠结他为什么说那些话,就像一直知道她的身体如何,而是整个思绪都停留在了他会医。 皇宫之中会医术的只有太医院的太医,每次为哪个妃嫔看诊,都会有记录,而皇后的她看过,除了突然阵痛之后的看诊,之前都未曾有过。 那么双生花这些药,皇后就是从别的人手中拿到的,进出宫的记录她亦看过了,皇后宫中的人出去极少,那么就说明,皇后宫中有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那时皇后迷迷糊糊中叫的名字,是阿瑾。 “瑾年,你是皇后的人对吗?”他久久不答,李清秋再问,面上布满了疏离与冰冷,他是皇后的人,靠近她就是有目的了,她不得不多想。 暗叹李清秋的聪明,瑾年面上仍是温润的笑意,将她的手放进了被子,站了起来,忽想到了什么,瑾年突然躬身,伏到她的耳边,“不管你信不信,在下喜欢你,来只是为了告诉你,李太医需要你相救。” 救字飘荡在耳边,慢慢散去,李清秋眼前已经没有了瑾年的人影。 李太医?他已经辞官,又怎么需要她救? 刚想起身去询问阿澈,一抬头晕眩感突然袭来,李清秋强撑着困意,抽出了瑾年碰过的手,血脉上一个小小的血珠,告诉着她,瑾年做了什么,意识渐渐模糊,直到黑暗一片。 黑暗中,走不到底,没有方向,她茫然的走着,走着,总算有了光时,一睁眼就看到了阿澈,喜悦还未来得及表达,她又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蒋亦蕾。 “皇上,清秋醒了。”亲昵的称呼,谈笑的语气,种种表象像和李清秋如姐妹一般。蒋亦蕾搀着赵澈上前,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她忽然冷笑。 笑中意味深长,让李清秋没来由的心头一凉,瑾年的话在耳边,李太医! “嗯,自今日起你便搬到凤梧宫养伤。”赵澈冷冷撇下这一句,看着李清秋恍若回到了之前,他依然当从未认识过她。 这半月的时间太像梦,以至于突然梦醒,他有些恍然,再吩咐几句,他便逃似的走了。 剩下二人,平静之下的剑拔弩张。 “你将李太医怎么了?”李清秋强忍着怒火,仰头看着蒋亦蕾,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撕烂。 她早该想到了,蒋亦蕾这么久都没有找她,肯定会有阴谋,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抓了李太医。 呵,冷笑一声,蒋亦蕾走至床前坐下,玉手抚摸着被褥,冷悠悠的说道,“不如何,就是请他到凤梧宫小住几日,而住的时间长久,由你来决定。” 话落,她手一挥,宫女立马得了命令,三俩步上前把李清秋架了起来,手也不顾忌的在她身上游离,也不论她痛是不痛,搜完架起便出了宫。 李清秋趴在软榻之上,一路被带回了凤梧宫,算着时辰该是差不多到了,轿子却还是在走,她心下生疑,伸出手掀开窗帘,看到的却是并排的蒋亦蕾,而身边的宫女,显然少了好几个。 “别着急,马上就看到李太医了。”蒋亦蕾突然回头,笑看李清秋,若半个时辰之后,李清秋的房间收不出什么东西,那李太医,她保不准会想发泄发泄,到时,哼。 看着蒋亦蕾的表情变化,李清秋突然安静了下来,再行了约莫一刻,轿子慢慢放了下来,不等她说话,立马进来俩个宫女把她架了出去。 一眼看到的是大门,进去之后,光线昏暗,甚至鼻尖是一阵一阵阴风带来的恶臭,老鼠啧啧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烛火飘忽间,依稀可见光滑的石壁上,长了些许青苔。 这是牢房?可宫中不会有这样的地方,就算是刑罚宫,也不该是这般模样。 李清秋被架着走了许久,拐过一个又一个的拐角,才终于亮了一些。 三四个火把照亮的最尾部的地牢,一个十字刑架上,捆绑着一个褐色长袍的老者,花白的头发披散,低垂的头颅,整个人因为铁链才是站着的。 “蒋亦蕾你要干什么?”李清秋突然大吼,挣脱了宫女,一手撑着墙壁,目眦欲裂。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李太医! “你给我解药,我便放了他。”简单而随意的话,好似那架上的人命毫不重要一般,但确实在她眼里,李太医顶多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老东西罢了。 生命临了还能替她做些事,该感谢她的慷慨才对。 “……”怒气一下消失殆尽,李清秋斜眼看过李太医,指甲狠狠滑过墙壁,发出刺耳的声音。 给与不给,很难抉择,同时,给了蒋亦蕾他们也不可能活命! “李清秋,别怪本宫没有给你机会,我即向皇上要了你,就不能让你无缘无故的死去。”不掩饰的杀心,足以证明她的实力,她蒋亦蕾,可是当今丞相蒋国公唯一的女儿,天下的国母。 第八十三章解药 “我若不给呢?”李清秋尝试性的说了一句,强咬着下嘴皮,感觉到一股猩甜,她才不会冲动的说出一切。 这话听入了耳,蒋亦蕾怒极反笑,她果真还是太善良了,嘴说不清楚的事,她还非要较嘴皮子作甚,“来人,好好招呼李太医。” 话落,俩个人影从暗处走出,一人一手拿着鞭子,冷漠的脸暴露在火光下,恍若来自地狱的厉鬼,一人一眼看过李清秋,目光中是浓郁的快感。 李清秋一惊,这二人不正是打她板子的二人?阿澈不是让人灭了口了么?怎么他们……一转眼,她看向了蒋亦蕾,蒋亦蕾是故意的,这俩个人现在肯定恨极了她,让他们来抽鞭子,肯定不会手软。 正如李清秋所想,第一鞭啪的一声,李太医被活活打醒,啊的一声,他目光恐惧的看向那俩人,求饶的话随即脱口而出。 “皇后娘娘饶命啊,老臣错了,错了,你饶了……啊!饶命啊娘娘……”求饶时,鞭子不停落下,痛吼叫着,口水横飞,眼泪与鼻下的粘稠混合,好不可怜的模样。 抽鞭子的人不过一瞬的心软,随即变得冷漠,他们按命令行事,却还是遭到了砍头,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要莫名其妙的要他们死,他们不甘,被救下之后,知道是这个人的徒儿害他们活在地牢之下。 越想越怒,下手的鞭子更加狠厉。每一鞭下去,都能听到眼前人的嘶喊。 撕心裂肺,像是把李清秋的心,一遍遍的蹂躏。“皇后娘娘,我求您了,别打了,我求您了。”话起,她应声而跪,姿态放到了最低,也没引起蒋亦蕾的同情。 “解药。”她的话很明确,李清秋给她解药她就会放了李太医,但至于李清秋,她是不会轻易饶过的。 “我给你。”李清秋终于在李太医的痛呼一声接着一声之后,选择了妥协,“药在我房间的暗格,我亲自去取。” “嗯。”蒋亦蕾挥动一下手,掌鞭的人立马停下了动作。 一行人又如来时一般,继续转了回去。 路上,李清秋没有说一句话,趴着感受轿子的颠簸,轿夫着急赶路的速度,让她杂乱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她记得,今日蒋亦蕾会病发,而这会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到了李清秋的房间,她被架着进了屋内,蒋亦蕾跟在身后四处打量着房间,寻了一处椅子坐下,等着李清秋的解药。 李清秋深深看了蒋亦蕾一眼,从一旁柜子上拿出一个药箱,东倒西歪的走至蒋亦蕾跟前,打开,再从里拿出了银针,身体突然一倒,手好巧不巧的扶在了蒋亦蕾的肩头。 蒋亦蕾下意识的把她推开,扶着肩膀,一脸的怒气,“来人,给我扶着她!”走路都走不稳,她此刻心中就想拿了解药便杀了她。 可惜了。 被扶着走到房间一角的李清秋,心里暗暗数到了五,看着脚刚刚碰到的地,后面同时响起了一声闷哼,她勾起了嘴角转身。 如她所料,银针刺激穴道,导致蒋亦蕾提前病发。 “娘娘。”几个宫女同时围了上去,将痛呼的蒋亦蕾扶上床,一个宫女转身出了房间,速度快得惊人。 想来,是去找瑾年了,得抓紧时间了。思绪间,李清秋别人一推攘,不明所以的看向了旁边的宫女。 “赶紧找解药,你愣着做什么?”宫女满面担忧,却还是不忘主子心心念念的解药。 “你看她疼成那样,确定不要我先给她行针缓解?解药在疼痛时是不能服用的。”怕宫女又拿解药说事,李清秋先将解药的禁忌说了出来,银针在手中握紧,就等着宫女点头了。 那宫女看着短短半刻时间就疼得满头大汗的蒋亦蕾,先是思虑,后没几秒立马点了头,她听主子说过,解药确实不能在疼时服用,转眼,她已经提着李清秋到了床前。 一转身,很快药箱也到了床前,她还顺手提了椅子过来。 行针讲究慢而稳。当李清秋行完针时,额头已经布满了层层细汗,看着安静下来的蒋亦蕾,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拿着银针,她手开始不断的微微颤抖,看得旁边的宫女几次想夺过银针来。 “不行,手不行了,你来。”李清秋突然站起,看着那个宫女,将银针递了过去,“太久行针,手多会麻木颤抖,这时再行针是不安全的,你武功是这里最好的,也是最稳当的。” 本在犹豫的宫女听完这话,手接过了针来,她来行针总要比李清秋要安全多,“怎么扎?”手挖着银针,抖都不抖动一下,足以证明她的武功,给了她自信。 “这。”李清秋指着蒋亦蕾耳后的穴道,看着宫女慢慢刺入,差不多时她忽然叫停。 宫女的手僵在原处,不敢乱动,疑惑的抬头看向李清秋。 “手不能松,否则娘娘就永远醒不来了,我去拿解药,在御书房里。”李清秋说完,看着宫女疑惑的眼神,转身就走。 脚步飞快,看起来哪像一个重伤的人?但当生命受到威胁,当关乎重要人的性命,哪还顾及得了那么多。 宫女看着身影走远,手还僵硬着不敢乱动,她相信李清秋不敢跑,因为李太医还在他们的手中,但同时她很不安,越王也给主子行过针。 但没有一次是需要掌针的,“来人,快去找越王!”不管真假,她都不敢松手,小心些总是好的,想着的同时,给李清秋打上了一个狡猾的标签,却告诫自己,以后要防着些李清秋了。 而找曹操曹操就到,瑾年漫步走进来,一眼看到了那闪闪发光的银针,暗自扶额,这清秋可真会给他找麻烦。 想着,手拍了拍身上因趴墙上而多来的灰尘,径自走上前,修长的手臂捏住银针,在宫女起身让他的一瞬,快速的刺下然后缓缓拔起。 “蕾儿这次病来得凶狠,行了针,怕要睡上一天一夜,对了,这是谁行的针?可真是及时,若晚一些,后果就不堪设想了。”瑾年缓缓说道,捏着手上的银针是越来越佩服自己说谎的实力了,竟然眼睛眨都不眨。 第八十四章发现 李清秋一路的飞奔,毫无阻拦的出了宫,说是她武功又精进了不少,她更觉得像是有人故意放她出来的,而这人,绝对不会是阿澈。 虽用银针让蒋亦蕾入睡,但她也只有今晚一夜的时间而已,时间紧迫,多余的事没有时间再想,她又一路狂奔到了秦阳王府。 跃过墙头,远远看到一抹身影,李清秋跃至他身前而落,在落下一瞬,即跪了下去。 “王爷,李太医被皇后抓了,严刑拷打之下,属下怕他透露出什么消息,还请王爷给属下派些人,让我等把李太医救出来。”来时,她就想了理由给秦阳王搬救兵,毕竟如果她是秦阳王,她就会放弃李太医。 人已老,作用无多大了。 而这个理由,听起来是有利,但细想之下,满是漏洞,“既然怕透露消息,何不直接灭口?何况对方是蒋国公的人,本王暂时还不想和他作对。”秦阳王将手中的鱼料撒进湖中,看着一群锦鲤抢食,淡然笑道。 好似那只不过是一颗棋子,既然被抓,就该忠诚的闭嘴被折磨死去。 心一下掉进冰窖,李清秋埋着头,竟是找不到好的理由来说服秦阳王了,她明白了秦阳王话中的意思,正是因为话中满是利益分析,她才哑言。 “王爷,他待属下如亲人,又是您的属下,您能不能。”说到这,恍然想起什么,她已经没了信心,一丝的希望已经破灭。 “他辞了官,又有什么用?”秦阳王突然反问,看着一脸失落的李清秋,无奈的摇了摇头,再将剩余的鱼料撒进湖中,突然说道,“看那俩条鱼,在池子中养了很多年了,现在却有了一池鱼,本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不喜你有隐瞒罢了。” 这样的事情如果不坦白,下一次又会是如何?再下一次?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李清秋恍然明白,立马磕头认罪谢恩,“属下知道了。”她虽不算了解秦阳王,但也知其有情有义,本以为他会答应才前来寻找的。 不想拒绝却是因为自己的隐瞒。 得了秦阳王的命令,她去寻了江远,在找到他时,他正在后院。 天色渐暗,他一人独站在院中,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江远。”李清秋唤了他一声,自空中跃下,落地一瞬,周遭突然寒光四射,尽是剑的锋芒。 她忽然警戒,看着四面八方突然亮剑的黑衣人。他们完全与夜融合在了一起,气息很弱,似淡淡的风滑过,让人压根没有想到会是人的呼吸。 “自己人。”江远吐出这么一句,黑衣人立马收回了剑,嗖很轻的一声,人没入了黑暗中。 李清秋盯紧了他们,却在寒光消失时,失去了这些人的踪迹。 “走吧,王爷已经吩咐过了。”江远话落,人闪身就上了屋顶,接着几个身影同时站在他的身旁,皆看向了下方了李清秋。 她闪身亦上了屋顶。 是夜,十几个身影在京城上窜下跳,不时就已经摸索进了皇宫,十几人隐在阴影之下,四处张望却不急着行动。 “位置。”江远问道,借着夜色看不清李清秋的脸,否则她肯定会看到江远脸上的冷漠。 “就在这周围,是个地牢,你们四处找找。”李清秋说罢,人都四散而去,江远跟在她的旁边,一路找寻。 江远的变化太过明显,找的时候,李清秋忍不住扭头看向他,脸就跟冰块一样,笑都不笑,“你经历了什么?” “你大可问问怜儿。”红琼走后,桑默慈也执行任务去了,馨茗坊明里已经消失在世人眼中,所以怜儿去了秦阳王府,整天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着。 江远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说话可以让人这么的烦躁,久而久之,他便不想说话了。 怜儿的性子李清秋最是明白,多日不见不想她竟把江远变成了这个模样,当下不知是如何答话。 恰此时,一个黑影发出暗号,一时间所有人赶往一处而去。 半响,人经过了冷宫屋顶,李清秋下意识的往下看一眼,却恰巧撞进了一个女人在灯火下温柔的眼眸,只是一瞬,她便跃出了冷宫。 那个眼神在心头久久徘徊,直到走到刑罚宫,李清秋才将这暗自压下,跟着那个黑衣人一同跃进。 拐来绕去之后,终于到了,跟她白日看到的一模一样,昏暗的烛火,不时蹿进鼻中的血腥味,让她确定。 “是这,小心一点。”皇后手下的人她见识过,武功都不低,保险起见,还是小心为妙。 慢慢靠近,血腥味渐浓,阴风阵阵,格外的诡异,也让众人莫名的心里发毛。 “小心,有人。”江远简单而直接的话让众人一愣,立马打了了警戒。 这个时候,是暗夜里的决斗,谁先暴露,谁就输了。 越来越近,已经能模糊的看清十字刑架上的人,也能一眼看到,在旁边把玩鞭子的俩个侍卫。 “谁?”侍卫突然惊叫,一脸防备的看向出口的走廊,“刚刚好像听到了声响。”一侍卫一脸茫然的看向旁边人,抓了抓脑袋,一声之后又没声了,没等另一个人说,他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应该是老鼠,没事。”另一个侍卫安慰着,身体却忍不住向暗处靠近了些。 虽说没有鬼这个东西,但谁也说不准,万一这个前朝留下的死牢里,留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越想二人越是害怕,最后只剩下一只脚颤抖着亮在光线下。 已经可以确定了,李清秋看向江远,昏暗的烛火下看到对方了解的眼神后,二人均看向了刚刚侍卫二人靠近的黑暗处,人在害怕时就会寻求保护,而显然,黑暗处有能保护他们的人。 “呵,既然来了就出来照个面,何必躲躲藏藏。”暗处,走出了一个黑衣人,眼神直直的,射向了李清秋等人所站的位置。 “好眼力。”江远不忍赞叹一声,早在他们进来时就已经被发现,对方不过是现下被发现,懒得躲藏罢了。 除却敌人的身份,他是佩服这样的人的。 第八十五章击退 一时间,地牢的火把被点亮,众人暴露在光下。 李清秋站在江远身旁,一眼撞进了那领头黑衣人纯净的眼眸,轻皱起了眉头,这人,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既然亮了光,不如面巾也拿下?让各位死个明白。” 话落,她先拉下了面巾,眼神盯着对方的眼眸,一眼不眨。 “呵。”领头男人冷笑一声,手抬直,直接掐到了李太医的脖子上,耳边传来人难受的呜咽声,一双眼中,更甚深意,“更喜看人死不瞑目。” 手随意一挥,十几个黑影速度飞快的掠上前,寒光乍现。 不是瑾年?李清秋不知道,这样干净的眼眸,多了些许复杂的情绪,反而让她看不透了。 失神之余,周身刀剑碰撞的声音很是刺耳,寒光四射,晃过她的眼前。 江远将剑一提,将来人击了回去,欺身上前,招招紧逼,眼神抽空瞥了李清秋一眼,真是不明白那领头黑衣人有何值得她感兴趣的,来至现在,人眼神都未移开过,“李清秋。” 被人喝了一声,李清秋眉头先是拧在了一起,才抬眼看向了江远和激战,只有她与黑衣领头人在两方相望,而不动手。 思此,手一用力,袖中滑出软剑,掠至领头人身前,剑直指脑门。 “啊!”脖子忽然一阵刺痛,李太医惊呼,耳边乒乒乓乓的声音让他紧张不安,眼神扫过一圈之后,惊恐的看着掐自己脖子的男人,想说话被掐紧了脖子,变成了呜咽。 剑锋突然一转,李清秋翻身站退好几步,稳了身体之后,怒骂,“卑鄙。”居然用李太医的安齐来威胁她! 本想试探此人是否是瑾年,现下看来该不是了,那样干净的人,不会这么无耻。 看着李清秋眼中的怀疑淡去,黑衣人的手紧了些许力度,看着李太医凌乱的花白发丝下,一张脸已经没有干净可言,突然噗呲笑了一声,“在这安度晚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没有人的喧闹,没有阴谋诡计的利用。 “我倒觉得,更适合做墓地。”李清秋冷冷吐出这一句,袖中银针一闪寒光,笑着看着对方,就等他的松懈,一招致命。 黑衣人笑笑,将她的小动作看进眼中,没有拆穿,反而目光透过她,看向了身后激战过后,武功的高低太过明显,对方已经死了不少人,只剩下几个人还在苦苦挣扎之后,再转回了眼神看向李清秋。 “再不走,可所有人都要留在这了。”他好心的提醒。 李清秋转身看去,霎时血腥味蹿进鼻中,江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让她讶异,江远的武功,仅次于秦阳王,而再细细看,这些人虽然看似人多而杂乱无章,但是每一招一式,都是已经排练过了很多遍。 而李太医埋着头,浑身无力,轻哼着揪着她的心。 转瞬,她已经加入了江远的对战,一剑挑下了一人的面巾,一条血痕横穿整张脸,他却脸色不变,出剑依旧有条不紊,“死士!撤。” 二人瞬间跳出包围圈,看着仅剩的几个人被对方刺死,暗骂一声失策,消失在了原地。 而损失不过三人却杀十几人的黑衣死士,一眼未看地上的死人,转身消失在了暗处。 秦阳王府,浑身多多少少伤痕的江远已经退下。 李清秋跪在堂下,头较之前的不多不少的低埋,这次埋低了很多,“是属下办事不力,任由王爷惩罚。”她低估了蒋亦蕾在宫中的实力,不光有死士,还那么厉害,让王府损失的暗卫,让她自责。 鲁莽行事,便会犯下大错,是她没有查清对方实力,才导致了这次的差点全军覆灭。 秦阳王看着眼前的美人图,手在美人脸上流连半响,眼神却早透过了画,看向了别处,“你自行去馨茗坊受罚便是。”话毕,眼神转向了李清秋,“本王吩咐你的事,尽早做了。” 这一次,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探出了蒋国公府不光有暗卫,还有死士,这样的人存在,少了是保护自己安全,多了可就不一样了。 “是。”领了命,李清秋才从正门出。 江远从后门走了进来,将手中一块令牌递给了秦阳王,才悄然退下。 而看着那令牌上的李字,秦阳王慢慢皱起了眉头,仰头看向缓缓升起的太阳,闭了一眼的复杂。 馨茗坊明里为舞坊,暗地里确实训练女子暗卫的地方,多是送到官家子弟里打探消息。 即是训练,亦是折磨。 “皇后娘娘可是醒了?”李清秋走步虚浮,整张脸惨白如死人,碰到了照顾她的小姑娘,上前询问。 “还未醒,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宫女担忧的上前询问,一手扶住了李清秋。早晨起来不见人便罢了,怎么一看见就成这个模样了呢?还为问个明白,肩膀一重,人儿已经闭上了眼睛。 费力将李清秋扶回了房间,宫女才退下。 楼上一身影落下,将手中早备好的药丸放进了李清秋的嘴里,不满的嘟囔一句,“真不知照顾好自己。”随即叹气一声正欲离开,袖口却有了束缚。 他低了眉眼,那个本应昏迷的人,一手正抓着他的衣袖,缓缓抬头,撞进了那冷漠的眸子,他扯动嘴角笑着,“小秋儿,你醒了啊。” “阿年,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李清秋径自坐起了身,走到桌前喝尽了杯中水,将药味冲散,回过头来,嘴唇的苍白被吞了下去。 这会瑾年一下明白,从在秦阳王府的受罚,到进了那个写着馨茗坊的舞坊,一切,都不过是在确定,他是不是在跟踪,而一路跃回宫中,她的身形不稳,差点被侍卫发现,到刚刚的昏迷,不过都是等抓他现行。 亏他还动手解决了那个守卫,亏他以为她伤重还喂她药,是他小看了李清秋了,“你知道多久了?” “进王府的时候,王爷让江远退下,我就知道了被人跟了,不过是想确定是谁而已,不想却是你。”知道是瑾年的时候,李清秋是惊讶的,堂堂一国之君,跟着她一个小宫女,理由? 第八十六章发现 完全没有,瑾年和李清秋,这俩个人的身份本来就互不相干,一次意外的解救而识,她却发现,瑾年并不像看到的那么简单。 “你见过李太医么?”李清秋突然问出这么一句,眼神盯着瑾年,不想错过一丝他的情绪。 既然被发现,也没有过多解释的必要,都是聪明人,自然是知道什么事问了对方会说,而有的,是得不到答案的。 但他看到了李清秋的眼神,想要遮掩的心慢慢淡去,“小秋儿,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别怪我。”第一次,那二十年来平淡无波总是笑意的脸多了名为担忧的情绪。 听了这话,李清秋故意忽略了那张只是微微皱眉就能让人心疼的脸,冷声道,“你可是越王,谁又能命令你?”这样没有依据的理由,她很是佩服他竟然能说得出来。 “以后慢慢给你说。”这话荡在屋内,人影早就没了。 瑾年才走,宫女推了门进来,带来了吃食,“姐姐,我刚刚又去寻了殿里的姐姐问了,皇后娘娘还未醒呢,你也可多休息下,喝了粥就赶紧睡会,娘娘醒了我就来叫你。” 宫女把粥放在桌上,看着站着的李清秋,笑得一脸天真。 她点了点头,暗自嘀咕了一句,“未醒么?”李清秋上前,喝着粥,不禁深想,以她扎针的深度,是不可能睡到卯时的…… 瑾年,是他动的手脚?可他是皇后的人,为何要帮她?乱,瑾年的来历,目的,一切将她的脑袋乱做一团。 甩开了这些,将粥喝尽,躺床不多时就睡着了去。 梦里很乱,很多人都出现在梦中,一一闪过之后,是爹爹慈祥的脸,他平时就喜欢板着脸,俨然严父的模样,今日笑成这般,定是有了什么好事。 李清秋情难自禁的上前,挽住了爹爹的手,轻问是何事这么开心。 爹爹说,大姐生了个大胖小子,夫家可开心了,大哥也迎了娘子,是个温柔善良的佳人。修儿也没再调皮,认真习读,正在帮大哥管理着布庄。 李清秋眼泪湿了枕头,嘴角却裂开得很大。 赵澈一旁看着,眉头皱了久久也不松开,缓缓坐在床边,伸手抚去了泪痕,一双眼忽然睁开。 “阿澈,你怎么来了?”好似回到了一年前,李清秋和平常一样,唤他阿澈。 赵澈亦是笑笑,将李清秋扶起坐好,耳边听到了她的一声闷哼,手轻了力度,斜了一眼看向她的肩处,可见点点猩红,“我带了药来,呆会让宫女给你涂上。”话间,他示意李清秋看向了桌上。 一个白色瓷瓶俨然立在那。 “嗯。”淡淡应了一声,李清秋没有去问他为何知道她受伤还特地送了药来,只想这残存的温柔,可以长久一点。 “皇后还未醒,我知道你动了手脚。”说到这,看到她的眼睛眨了下,赵澈又解释道,“我身为皇上,凤梧宫定也少不了我的人,现下李太医被抓,你打算如何救?” 这样说来,他为何知道李清秋受伤的事也就清楚了。 可一想到李太医那苟延残喘的模样,李清秋就冷静不下来,借着阿澈的力,她站了起来,走至桌前,掀开桌布,一个雕花的位置,她轻轻按了下去。 里面弹出一个小格,躺着一个俩指宽的瓷瓶,她换了瓶子,就是为了以防被皇后发现,现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你是打算真用解药来救李太医?这行不通。”见清秋有些犹豫,赵澈下了结论,他能想到的后果,清秋定也能想到。 蒋亦蕾拿到解药,就更想要守住这个秘密,到时候她没有护身符,蒋亦蕾必定会杀了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蒋国公的暗卫死士皆不是吃素的。 他们赌不起。 他能想到的,李清秋亦想过了,可目前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与皇后达成协议,便会安全了,但我不光需要李太医一个理由。” 一个理由就相当于有了一个软肋,到时蒋后不时拿李太医威胁,她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而若是达成了协议,一方面李太医会安全,她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见李清秋的眼神投向他,赵澈立马懂了那话中意,“要我做什么?” 那多出来的理由,怕是还需要他的参与。 “我需要威胁到我生命的理由,而后宫嫔妃是最好的选择,她们家世大都不低,又在后宫与皇后争宠,我要是为了躲她们的阴谋诡计而寻求和皇后的保护,一方面皇后会分散注意力,我也只是为了保命才拿出解药。” 李清秋缓缓说着,一眼瞥过阿澈,勾唇笑了笑,“那个萧妃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头。”贵妃娘娘和她一个小宫女斗,最后还被罚了禁足,这点就足够引起后宫佳丽的注意了。 这样也何尝不可,何况……赵澈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她倒可以与皇后争个高下,只是清秋,他还是有些担心,之前明面虽秉着惩罚她的心让她来宫中,但现在已经有了死士的蛛丝马迹。 他还是不想让清秋冒险,“我会救出李太医的。”是保证,只要查出了死士,他亲自动手就肯定能带回李太医,虽说危险,但总比清秋危险的好。 “一国之君说出这样的话?”李清秋白了他一眼,甚是无奈,将手中的瓷瓶收好,叹了一声又道,“这事便由你来做了,我得去让蒋后醒来了,睡了一天一夜,怕得饿死了。” 也不知道瑾年有没有给蒋后解了穴道,想着,她已经径自先出了门。 而回到御书房的赵澈,突然破天荒的宣了柳大将军之女柳善,名字虽带了个善字,却不是个善茬。 元义进了喜乐宫时,柳贵妃正在舞剑,一身男装尽显霸气,剑至一处,风横扫而过元义的脸旁,风过,他的一缕墨发飘荡了之下而落在地上。 他无声咽了口唾沫,连行礼都被吓得丢到了脑后,本就白皙的脸变得惨白,颤抖着嘴唇,看着柳贵妃刀收回了鞘中。 “公公何事?”声音偏中性而有些暗哑,一眼瞥向了元义,看着元义毫无意识的跪下,英气逼人的眼中掠过鄙视,“公公何事?”再重说,话已经满是不耐。 “皇上让奴才来宣,今夜来喜乐宫。”久久元义才找回了声音。 第八十七章不稳 连着三日,后宫因俩件大事而热闹了起来。 一是前不久被罚的萧妃有了身孕,是李太医的亲传弟子李清秋亲自诊的脉,众人相信不疑的同时,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 而李清秋自然而然的搬到了萧妃的宫中的去了。 二是皇上留宿于喜乐宫已经三日,对后宫嫔妃来说,这可是个大麻烦,对于蒋亦蕾,足够她气得都要忘记了萧妃身边的李清秋。 桌上几件价值连城的花瓶被罗袖一扫,噼里啪啦一阵响之后,全成了破碎的渣子,蒋亦蕾发泄之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将怒气慢慢压下。 回首一个眼神,瞎得地上的元义哆嗦了好几下身子。 “柳善做了什么?”很平静的话里,满是压抑,她尽量让自己能够平静。 “不曾做过什么,就是皇上突然间宣了柳贵妃,之后似乎迷上了贵妃的身体。”说到这时元义后怕的颤抖道,自己的一缕墨发可还是只有半截。 柳善这个人蒋亦蕾算是熟悉,与爹爹的文官相作对的武将,朝廷上总与父亲分庭抗礼的柳大将军的女儿,生性跋扈,仗着武力无多少人敢惹。 哼,冷哼一声,她诡异的勾起了唇角,别人不敢,她却不怕。 元义见此,急忙告退,近日宫中的四大贵人的相争,可是弄得整个后宫不安起来。 畏惧蒋柳俩位娘家强大的人,不说错一句话,面对萧妃,众人是顾忌着怀中的龙子,不敢大意。 而最后一个,是元义此刻要去查探的,进了太医院,李清秋正在整理草药,感觉到了人的靠近,扭头顶着俩个大大的黑眼圈看到元义,又毫无感觉的转回了头去。 机械的整理着。她要是猜得不错,自己已经可以和熊猫媲美了。萧妃折磨人的程度不是罚,而是随随便便的一个肚子不舒服,就让她忙到深夜,眼睛一天下来,眯眼的时辰都不超过俩个。 若不是会武这身体强些,只怕现在她身体早垮了。 被忽略的元义脸色渐变,上前几步尖着嗓子说道,“李清秋,皇上传你去御书房觐见。” 淡淡应了一声,李清秋将草药放到了呆愣的元义手里,一路东倒西歪的往御书房而去,三日不曾好好睡上一会,她着实太困。 看着她的模样,愠怒的元义将这气给憋了回去。 他被隔在门外,趴紧在门上也听不清里面在说些什么。 屋里的李清秋早就大睡,只余赵澈在一旁心疼的看着,他转眼看向地上跪着的黑衣人,淡淡道,“如何了?” “禀主子,按您的吩咐,萧妃在一月前就已经有了身孕。”冷漠的说完这,男子又恭敬的禀告着,“这几日来刺杀的暗卫很多,没有死士,也没有皇后那边的人。” “继续守着。”赵澈甚是无奈的揉了眉心,手一挥地上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低头再看劳累过度的李清秋,止不住的心疼中,是歉意。 待到了夜里,李清秋才悠悠转醒,看着旁边出神的阿澈,她又一瞬的呆愣,径自站起了身来,却是嗔怪道,“你怎的不叫醒我?”虽是故意叫她前来补回精神,也不至于让她睡到自然醒,这般时间才回萧妃那,唉。 叹气一声,不再去想萧妃那折磨人的法子了,头疼。 “朕传你来瞧病,谁敢多说?”赵澈冷不悠的吐出这么一句,尽显威武。 “是是是,那么奴婢告退了。”果真是天意弄人啊,李清秋不禁想着,原阿澈是她的侍卫,如今她又是阿澈的奴婢,因果轮回就是这般了。 出了御书房,感觉到身后人的视线,她做无事一般继续走着。 元义死盯着她走路的双脚,锐利的眼神硬是没看出一丝经历了人事的模样。转身进了殿中,皇上的一副累极了的模样又让他生疑,多加探索的几次,元义总归发现了不同。 另一边李清秋刚踏进淆苒宫,就立马被宫里的大宫女扯进了宫中,一面走还一面吼道,“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娘娘这厢疼得要死,你却偷懒睡觉去了,待会看娘娘怎么罚你。” 说话间她眼里还是止不住的得意。 “连人都照顾不周还怪起我来了,我日夜给娘娘诊治,你们在哪?一群废物。”李清秋一眼瞪去,口中尽是不满之话,说出来心里是舒服多了。 这些人平时对她可没少冷言冷语,她疲累时懒得搭理,现在养足了精神,正愁一窝子的火气没地发现,这宫女就自个撞上来了。 不过须臾间,跨过了前殿到了内院,听着萧妃痛苦的呻咛,止住了宫女的话,亦让李清秋加快了脚步。 “娘娘,清秋姑娘来了。”话落,宫女立即闪到了一边。 窗帘一下掀开,一双玉手手执旁边的碗摔了过去,显然得随意一丢。 恰好的砸在了李清秋的左肩膀上,闷哼一声,她看着玉碗滚落在地上几圈,完好的躺在地上,一时体内气血上涌,一双幽深的眼眸出现了淡淡血红色。 “李清秋,本宫肚子疼。”萧妃惨白着脸色,有气无力的说道。 一张小脸皱到了一块,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很难受。 身为医者,望闻问切是必修之课,萧妃的装到了她的眼里,只余下淡淡的嘲讽。 天突然一声惊雷,劈亮了整个房间,那个背光而拉长的人影,让萧妃脸色骤变。 “娘娘,你若是真的难受,奴婢大可为你诊治,但奴婢还是要奉劝娘娘一句,孩子本身因为你身子弱而有些胎象不稳,你不好好的养着身体再这么折腾下去,孩子肯定保不住。”这话李清秋并没有恐吓。 萧妃身体虚弱众所周知,本身就不利于怀孕,更何况她在佛堂又呆了些日子,孩子隐隐已经有要落的趋势了。 医者仁心,她好心的劝导到了萧妃的耳中成了诅咒,一时怒气攻心,整张脸愈加惨白,“李清秋!”怒吼一声,她渐渐感觉嘴角有什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转而看到宫女惊恐的捂住嘴,她的心好像突然停止了跳动。 第八十八章危险 手滑过嘴角,带下一丝粘稠,鲜红的血液映入眼帘,萧妃此刻慌了,她身上怀的是皇上唯一的骨肉,地位一下高涨,不能失去孩子,一定不可以。 渐渐的安静下来,她呢喃着,眼神看向了李清秋,早已没了之前的怒色,“清秋,你救救本宫的孩子。”语气弱了很多,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气。 “恰不好,奴婢的手着实疼,把脉容易分心。”李清秋作势捂着自己的肩膀,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被欺负得多了,总要讨些利息,这萧妃现在需要她才低声下气,若哪天胎像稳了,亦或孩子平安了,指不定怎么整她。 “大胆贱婢。”宫女一看此,怒由心生,平时在宫里作威作福惯了,上前就想抡李清秋一巴掌,原以为的脆响没有发生,反而咔嚓,某人手骨断裂。 揉了揉因用力而扯伤的手腕,李清秋淡淡瞥了那宫女一眼,转而眼神看向萧妃,缓缓道,“好生休养,不可动怒,要是再吐血,孩子定是保不住的。”说完,她径自上前几步,饶到萧妃的身后。 手在她的头顶脖子间几处揉按,又在肚子上探了好一会儿,眉头越皱越深,弄得萧妃也是跟着担惊受怕。 一心只顾着孩儿的她,早把宫女忘到了远处,“孩子怎么样?会平安降生吗?”孩生她便地位直上青云,若是孩儿死,她便坠入地狱,俩种极端,都缘于孩子的安好。 又拉过萧妃的手把脉,探到那顽强小生命的脉搏时候,李清秋勾起了一抹轻笑,眼神转而向下,看着萧妃平坦的小肚,喜悦跃上心头。 “脉搏平稳,只要你不出什么意外,孩子就能平安。”她可以想象到孩子在肚子里的模样,那样一个小小生命的形成,让人不禁期待。 但终归是有人不想这个小孩存在的。 比如如今恩宠盛满的柳贵妃,迈着莲步进来恰巧听到了这话,精致妆容也挡不住脸上的妒恨。 一眼愤然的看向萧妃平坦的小肚,薄唇轻起,满是嘲讽之味,“一个未成形的小娃子而已,你这宫女就这么保证这个孩儿能生下来?”说着,柳贵妃打量着李清秋,想起了下面人说的话来。 一个明明在宴会上丢尽了脸面的舞女,招进宫做了贴身宫女,在慢慢的成为一方名医的徒儿,一切若细细研究起来,感觉就是一个阴谋…… “总比某人侍寝那么多日也没动静的好。”萧妃冷不丁的吐出这句,睥了一眼柳善,毫不掩饰的不屑。 同为四贵妃之一,她爹爹虽是兵部尚书,却和蒋国公为一队,本就是对立的俩家,也没必要与柳善和颜悦色。 说到柳善的痛处,一双美目迸射恨意,上前几步扬手就欲要给萧妃一巴掌。 李清秋动作更快,抬手挡住的同时,将萧妃护在身后,“萧妃娘娘体弱,可是挨不了娘娘这带内力的一掌。” 夹杂着内力,一掌能带来的后果太多,那肚子的那个鲜活的小生命,让她忍不住出了手。 “呵。”柳善一挥,甩开了李清秋钳制的手,低头看着软榻上了萧妃,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别觉得你能生下这个孩子,没有本宫的插手,也还有蒋后。” 若可以再重来,柳善一定不会说这句话,还被诸多人听了去,以至于后来的解释,那么无力。 怀胎五月,萧妃怀中的孩子比平常的孕妇肚子要大得多,孩子一切迹象都算安稳,宫中也还算清净,外面又是国泰民安,似乎一切都已经成了平衡,暗地里涌动也越加隐秘起来。 李清秋的心中总是有淡淡的不安,越靠近淆苒宫,那样的不安更加强烈,步子更快了许多,才踏进了淆苒宫,就听见了一声尖叫,压根没多想的她运用轻功,几下就到了声源处。 一处小湖边只及腰深,清澈见底依稀可见湖中的几条金鱼在游荡,几块大石头沉在水底,那俩颗石头之间有一女子躺在其中,像睡着的美人。 她低头看脚边空了一块草地,眉头一皱,刻不容缓的丢下药箱,跳进了湖里。 一蹲下去,就能看清了水中人的模样而关键是那挺大的肚子,在水中格外刺眼。 萧妃! 没多想,李清秋就想把她拉出水面,可萧妃就像被束缚住了一样,怎么也拉不动,疑虑间,她深吸一口气又沉了下去,手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摸索到了一根绳子,将萧妃的手脚束缚住不说,竟还绑在了石头上,让萧妃想要站起都没有能力。 软剑从手中滑出,一下割断了绳子的一处,瞬间整个绳结就散架了一般,自动脱落,人自己浮了起来,疑惑被压下,李清秋赶紧抱人从水中跃起,看到岸边的丫环喝道,“快点把药箱带来。” 片刻,她已经抱着萧妃回到了殿内,衣服尽数褪去,看到萧妃腿间的深红,她愣了下。 宫女赶来,将药箱放在一边,眼泪就开始冒了出来,“清秋姐姐,你,你可要救救小皇子,那是娘娘的命啊。”娘娘这五个月,小心翼翼,满心的期待,可都不能因为这次而毁掉啊。 整个淆苒宫的人,都在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包括李清秋,自己看着萧妃慢慢凸起的肚子,第一次觉得生命那样的奇妙,意外也这般多。 “让信得过的人把门锁了,谁也不要放进来,你帮我的忙。”她冷冷吩咐完,宫女立马下去办了。 热水,热水……宫女忙到麻木,只听李清秋说什么,她做什么,似乎这样就能忽略躺在床上还昏迷不醒的娘娘。 事惊扰了皇上,皇后,就连平时后宫里不出现的太后也来了,一群人坐在外殿,外表焦急的等着。 实则担心这个皇儿安危的,只有这个满心期待一直祈福的太后罢了。 “皇上,你也莫要太担心了,相信清秋。”蒋后惨白着脸色劝慰,说完这话就低喘着气,显然很难受。 本来今日李清秋又该给她解药了。 第八十九章阴谋诡计 半个时辰过去了,外面的人等得焦急,屋内的人也没比外面好多少。 羊水快要流干,孩子再不生不出来就会窒息而死,到时候也无法去救处于昏迷的萧妃,俩个人的命,都握在了李清秋的手里。 她不能有一丝大意,不能松懈一点点的注意力,而高度集中精力太久的她,眼睛已经酸痛得流泪。 “清秋姐,你休息会么?”宫女看着李清秋疲劳的模样,心里愈加担心了,娘娘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很危险,但李清秋这模样她也害怕出什么意外,两难的抉择,她还是选择了让李清秋休息会。 “没办法了,小时,我想俩个人都保住,你帮我拿剪刀来。”李清秋看着床上脸色惨白如死人的萧妃,暗叹人心的难测。 有时候了解更深之后,就会发现一个人的不同,亦或一个做了母亲的人,都会改变吧。一个为了孩子沉寂的女人,肯定会想让孩子活下来,她想尽力。 宫女小时得了命令,赶紧出了门,一下看到殿外的一群人,赶紧跪了下去,行礼被免,她说着屋内的情况。 一时小时回不来,李清秋也有更多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深呼了俩口气,她才冷静下来,这样行针,虽能让经脉扩张达到扩宫的效果,把孩子顺利拿出来,但后果有意外的话,萧妃就会因为经脉过度涨大而破裂,她需要动作很快。 银针缓缓插入肚皮,床上的人儿依旧未动,李清秋赶紧张开萧妃的腿,是擦干之后,伸了进去。 胎位不正,怪不得!慢慢的把头转正,微微用力,看着冒出来的头,李清秋紧张不安的脸总算有了一丝松懈。 另一只手按着银针再往下,最后的羊水流出,人儿也顺利的降生。 小时恰时进来,看着李清秋手上的人儿,喜悦还未浮上脸面,看着那软趴趴躺在手上,不动不哭的人儿,她眼泪先掉了下来。 怀胎五月,怎么可能会是活着的呢,她太异想天开了。 李清秋却不顾她,用热水将孩子擦干净,伏在小时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让她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她继续在萧妃身上行针,做着最后的挣扎。 小时一走出去,怀中被包裹着的小孩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就是一个死婴,再加上小时哭得通红的眼睛,外面的人已经猜到的结局。 太后直接气晕了过去,蒋后搀扶着告退,顺也自己休息去了。 孩子死了,萧妃也没了威胁,自然也没人再去浪费时间了。 一时间人都告退,赵澈看着那个死婴,淡漠的让小时退下,手一挥,暗处的黑影突然跪在地上,语气冰冷得让人如临雪境,“主子有何吩咐。” “去看看孩子。”话人,人影也消失在了眼前,赵澈于门外站着,虽早知道了结局,心里却是隐隐不不悦,不知是因为李清秋,还是因为这个可怜的孩子。 身体已经长得齐全,再有几月,他就会开口叫他父皇了吧,呵,想什么呢,摇了摇头,赵澈离开了淆苒宫。 人有七百二十个穴位,三十二个死穴,死局之间是活口,只能试试从阎王的手中抢人了,一夜,李清秋扎了三十一个死穴,最后一个,若是人咋不醒,就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缓缓刺入,尽管眼下的乌青浓重,她已经强撑着,不敢放过萧妃的一丝起伏。 针已经刺入半响,搭在萧妃脉搏上的手还是没有动作,她也无能为力了。 “你很想救她吗?”人推门而入,看着李清秋一脸的伤感,心竟是一疼,罢了罢了,他早知道自己会这般沦陷。 “嗯,阿年,你可以救她吗?”说这话时,李清秋并没有多大的期望,自己继承了师傅的衣钵,医术经过半年的沉淀,又在宫中治着大大小小的伤痛,经验有所累积,而自己都束手无策的病人,瑾年又能如何呢? 瞧见了李清秋不抱希望的眼神,瑾年没过多解释,径自上前去,将一枚枚银针取下之后,示意李清秋上前。 二人一同在烛光下,瑾年以相反的行针方式再行针,李清秋在一旁心惊胆战亦打着下手。 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李清秋趴在床边睡着,看着人儿睡着也紧锁眉头,瑾年想抚平了她的愁绪,却是手快触碰到她,又缩了回去。 惨白的嘴唇扬起,转身消失在原地。 总是有人可望不可及。 日上三竿,外面的人终究是按耐不住开了门,一眼看到了趴在床边熟睡的李清秋,床上则躺着脸色呈现病态的白,呼吸浅浅,却安稳的入耳。 赵澈抬步上前,蹲下身去,埋着头不知是看着李清秋和萧妃,久久,李清秋那抹眼下的乌青让他心痛,却是慢慢站了起来,“萧妃无故被人捆绑扔下水,定是有人蓄意谋害,李清秋的嫌疑最大,压至大牢审问。” 暗地里妃子的动作很快,不过一夜,除了作案现场的石头,绳子,什么也没有,看到案发时场景的宫女也不知所踪,处于被动下的他,只能先发制人。 “皇上,若是李清秋,那她为何还要救萧妃呢?”蒋亦蕾站了出来,看着熟睡的李清秋,按耐住了想要李清秋死的心,她还需要解药。 “若不是她,难不成是姐姐你?”柳善见蒋亦蕾替这小宫女说话,心里便是深感厌恶,忍不住出来插了一嘴。 “闭嘴。”赵澈冷飕飕的瞥过柳善一眼,威严自不不语中,随即看向了蒋亦蕾,“皇后身为东宫之主,发生这样的事你也有责任。”怒喝完这句,赵澈却没有说罚。 转身去看着萧妃的脸色,颇有好转的迹象之后,他只道去处理公事,这暂时交给皇后处理之后,便离开了。 “呵,姐姐需要查么?直接定这贱婢的罪就好了。”柳善无所谓的说道,看着李清秋眼迸射丝丝恨意,若不是这个贱婢,萧妃是万万不可能还活着的。 好好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大半。 第九十章疯癫 刚刚苏醒的萧妃,在得知孩子夭折的那一刻,就疯了,整日抱着一个枕头叫着孩儿,看到谁靠近她都会攻击对方。 柳善在遭了这个罪之后,一面由宫女在抓出好几条红痕的手臂上敷药,一面唾骂着,受伤全是因为她没料到,好好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 而正因萧妃疯了,李清秋又从大牢里提了出来,照顾着萧妃。 “吃了饭我们睡觉可好?啊……张嘴,嗯,真乖。”李清秋就像哄孩子一样,唤萧妃张口,吞咽,不时的揉一揉萧妃的头发,眼里尽是不忍。 “啊。”萧妃乖乖的张嘴,咬下,吃了一口之后便蹦蹦跳跳的乱窜,对一切似乎都很好奇的模样,等到下一次李清秋再唤她的时候,她才又跑回来。 如此重复几次,李清秋做着不累,一旁看着的蒋亦蕾耐心却用完了,几步上前,寻了位置坐下,对着萧妃突然面色一变,柔软的唤了一声“萧萧乖,自己吃饭。” 萧妃一听,立马委屈着脸小步的走上前,把碗接了过去自己在一旁乖乖吃着。 看到了蒋亦蕾的示意,李清秋跟着出了淆苒宫,脚步没有停下,一直走着,那个方向,显然是御书房。 进去时,御书房里已经站满了熟悉亦生疏的面孔,没待李清秋弄清什么情况,被赵澈一声厉喝一下跪了下去。 “李清秋,本官乃大理寺卿,奉命查萧妃一案,你可要如实招来。”一个头戴乌纱帽,眯着小眼睛盯着李清秋的男人正了声色,看着李清秋开始了审犯人一贯的开场白。 点了点头,“大人请问。”李清秋算是明白了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 “首先,你且说说你遇到萧妃前后的经过。”说这话时,大理寺卿给了旁边一个男人示意。 那人立马执起了笔,就等着李清秋说了。 “奴婢每日都要替萧妃问诊,那日刚踏进了淆苒宫,就听见了一个萧妃的尖叫……” “等等。” 话才说了开头,被人打断的李清秋脸色略微变了变,抬头看向了大理寺卿。 “淆苒宫的湖在后院,而你刚刚进去就是在大门,中间隔了三道墙,试问为何宫里其他人没听到,偏偏就你听到了呢?”大理寺卿说得有理有据,看着她的眼神透露出精光。 仿佛那就是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能看透一切。 不忍嗤笑这个大理寺卿竟然怀疑她,让李清秋想起了小时来,当时就她一个宫女在场,只可惜这么个证人也被她安排了任务,不会出现在宫中了。 而她会武功这事,万万不能说的,进宫之前都有调查,她只是会舞而已,若是说了会武功,就是欺君之罪,“奴婢的耳朵一直很好,况且娘娘的尖叫声很大。” 这算又不算理由的理由无法求证,自然而然的被带过,他示意李清秋继续。 “我跑到了湖边时,娘娘已经沉了下去,我想拉她起来,发现她被绳子绑住了身体,用剑割断了绳子。” “等下。” 再次被打断腿李清秋显然有些不满的抬头看向大理寺卿。 他却恍若未见,撇过头去看下属把该记的都记起来的之后,才淡淡吐出了心里的疑惑,“你既然是去看诊,为何会随身带着剑?本官还未见过有人拿剑治病的。”见李清秋欲要反驳,他又赶紧大声道,“除非你此行就是为了刺杀萧妃,早就提前下了手,又故意做出不在场的证据,在萧妃昏死过去才救萧妃,吃准了小皇子肯定不保。” 一切,似乎是有理可据,李清秋莫名的受到好几人怨恨的目光,其中就有来着萧妃的爹娘,无声咽了口唾沫,看着那大理寺卿只剩下佩服,脑洞大得出奇。 还未反驳,便听旁边一个女人状做深思的模样,上前出了一步,对大理寺卿示意一下之后,娓娓道来她脑中的事情经过,“兴许是李清秋为了迷惑世人眼光,在萧妃身边潜伏半年,终于让所有人相信她之后,再将萧妃设计陷害。” 说到这,柳善微皱了眉,抿着小嘴看着众人似乎不相信,随即又道,“淆苒宫的宫人行踪她最了解,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出现在湖边而其他人没有出现,萧妃昏死之后,她假意救起萧妃,故意弄死了小皇子,再随便用点药让萧妃神志不清,那不就人不知鬼不觉了?” 说得貌似很有道理,连李清秋都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很妙的一个招,就像柳善她亲手做过一样,还已经想好了如何推脱。 “那么试问,我的理由是什么?”李清秋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她本人都想不明白,其他人又怎么知?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迟疑。 柳善一看不妙,低头思绪半刻再抬头,又是满面的自信,“你一介舞女出生,进了宫自会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皇上一个子嗣也没有,若是你怀了第一个龙胎,登上凤位岂不指日可待?” “贵妃说得甚是有理,这宫女怕是嫉妒心作祟,萌发了杀心。”一个男人十分赞同的开口,看着李清秋一脸的鄙视。 “嗯。”大理寺卿也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看着李清秋一副被识破之后的恼怒,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李清秋,你可知罪?” 罪?她李清秋何罪之有?光听片面之词就给她定罪,真是可笑。心中是这般想,她却毫无波澜的继续辩解,“怕你们是忽略了我的出身,压根不配生养皇子,就算顺利生了下来,也是由皇后扶养长大。” 这是宫中历代的规矩。 蒋亦蕾这时才稍稍抬头看向了李清秋,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大理寺卿一时也是着急,眼神不自觉的看向了柳善却遭到了她的反瞪,一下眼神四处瞟着,在扫到门外的一个小厮小小的动作之后,心忽然有了底,“休要狡辩,人证物证俱在,你若是不服,那好,本官要你服气为止。” 话落,得了赵澈了示意,他一挥手,立马有几个小厮押着一个小宫女进来,还搬来了一块光滑的大石头。 第九十一章得饶不且饶 这宫女李清秋识得,淆苒宫的二等宫女,她一抬头看自己又立马惊恐的缩成一团,好似她会吃人一般,她心里暗叹不妙。 那石头是沉着萧妃的那块,她还记得,这些东西难不成是有什么证据?思及此,她静静看着,等着这些人如何的诬陷。 大理寺卿下了位,踱了几步到了‘证据’面前,一张脸冷漠而严肃。 很安静,也让人心里不自觉的害怕,李清秋咽了咽唾沫,让自己冷静下来,生平第一次站在犯人的位置,被人审视,审问。 “你且说,你都看见了什么?”大理寺卿冷冷开口,言语中自带压力,居高临下的看着身旁伏地的小宫女。 感受到头顶威胁的目光,小宫女头都要埋到了地上,躬着的后背,展现一个诡异的弧度而颤抖着,“奴婢那日才……才从御膳房回来,正巧看到了一人飞檐走壁,奴婢一时害怕,误以为是刺客,赶紧躲到假石后面,就看到……就看到……” 说到这,小宫已经泣不成声,不知是害怕还是心虚,颤抖个不停,偶尔抬头看一眼李清秋,皆是心虚。 这一顿,大理寺卿脸变的同时,柳善也愣了一下,美目迸射怒意,直射小宫女,“看到什么你就说,本宫在呢。” 一句似定心丸的话,小宫女一下深呼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就看到李清秋一掌拍晕了娘娘,从药箱中拿出绳子,接着把娘娘绑着扔进了湖里,然后又飞檐走壁的出了宫门,我才站起就被人打晕了过去。” 话落,小宫女捋开脖颈后的头发,一条红痕显然被顿物击打过。 而到底是不是李清秋所打,无人得知。 “妙啊。”李清秋拍了下手,扭头看着躲避她眼神的小宫女,笑中尽是冷意,好一招诬陷,连罪证都有了,“那么试问,既然是从后打的你,你又怎么知道是我?” 小宫女脖颈的伤不轻不重,恰恰能打晕一个人,而晕倒的时间因人而异,而这伤,明显是有内力之人打的。 李清秋的一问,宫女好似知道她会这么说了一般,从怀中掏出了一物,小小的玉坠是宫女象征之物,上方缠的金丝线只有皇上和皇后俩宫身边的大宫女可用,“这是我在身后捡到的,如若不是你,那把你的拿出来。” 话叫一个自信,那之前害怕恍若装出来的一般,此刻小宫女很笃定李清秋拿不出来。 李清秋自是了然于心了,这个玉坠她自从照顾萧妃之后,就没戴过了,如今被人拿做证据,她再多的解释都像是狡辩,但要她这般被人冤枉而伏法,又怎么可能。 “这玉坠……”话未犹尽,再次被大理寺卿打断了话,李清秋皱深了眉,抬头看到他的得意,静了下来,最喜看戏,倒是可以看上一场了。 “飞檐走壁,看来李清秋你并不似你话里说的不会武啊。”玉坠的事已经足够让人怀疑李清秋了,毕竟一个小宫女在这么多高位的官僚面前是不敢说谎的,大理寺卿如是想,继续引着李清秋入下一个套。 不知李清秋在皇上心中是何位,自到封了所有的活路,柳大将军在这,皇上也不敢偏袒,这个扰了后宫平静的人,也就任由他们宰割了。 这场戏无论怎么走,自己都是主角,李清秋静默着,既不反驳,也不承认,让人觉得她是在默认罢了。 而殊不知她手中银针一闪而过,弯身垂头的一瞬间,遮住了银针的动作,刺入丹田,所有气息渐散。如今她是真的不会武了,可突然散尽内力,对身体的损伤太大,一股猩甜强行咽了下去,“你大可找人试试。” 一抬头,众人看到她嘴角的血腥,皆是一愣,独最了解李清秋会武功的赵澈和蒋后脸色惊变。 自废武功,就相当于把自己置入废人一列,再也没有了防身之法,不值。赵澈如是心痛,也是无奈,当前下首之人,有秦阳王一派,有蒋国公一派,他无论做什么,不光是徒劳也更会让清秋陷入险境,他只能沉默。 更讶异的是蒋后,她虽不懂武,身边却都是高手。 都说最了解自己的莫过于敌人,她知道李清秋的武功有多好,也明白她的性格,略有些失望,若人击之,不与还手,只会让敌人更加放肆,亦如现在。 “这石头本官找人量过,此石及膝盖高,一手长,若不是会武之人,把石头从岸边搬进湖里,又把萧妃抱起放进去,时间是肯定要长许多的,由此可见,你确实是会武的。”大理寺卿顿了顿,又道,“本官自然要试,只不过要让你心服口服。” 如没有铁证,都会容易让人找出破绽,而他要做的,是万无一失。 话刚落,柳善的父亲自请缨来试,大步跨上前,每一步都带着威严,战场上的杀戮,把他变得冰冷而又散发着森森阴气,让人自觉害怕。 众人还疑惑要怎么试的时候,只见李清秋缓缓站起,柳大将军的一只手突然握拳打出,对准了李清秋的头。 他的这一拳下去,李清秋的头肯定会直接打爆,那可是战场上的莽夫,不用内力的一拳威力也很大。 避闪不及之时,一个人影快速到了眼前,伸出手挡住了瞄准头的一招,却不料,柳大将军的拳头在那一瞬,突然改变方向,击打了李清秋的左肩。 骨头断裂的声音夹杂李清秋闷哼的声音,肩膀处隐隐透出血色来。她之前肩膀处就受过伤,外加这次,这只胳膊已经接近了废掉。 她斜躺进赵澈的怀里,闻着独属于阿澈的味道,心里的痛才能缓一些。 “大胆,不请示朕就私自行刑,来人,拉下去!”拉下去之后的惩罚,不过是虚晃,赵澈知道的,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无奈,总是被各方压制着。 李清秋却是突然站直了身体,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肩,笑道,“等等。”她都自废了武功又遭人一拳,废了她的左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饶过? 第九十二章计中计 这话一出,那侍卫顿住了脚步,看着眼前高大威猛没有一丝怯色的柳大将军,心里无比庆幸自己动作慢了,真抓了柳将军,怕责罚过后就是他们的死期。 众人这下把疑惑的眼神从赵澈身上移开,看向了李清秋,等着她的后话。 “我们的柳大将军力大无穷,一拳就能把我骨头打断,想必要搬动这石头不是简事。”李清秋兀自说着,眼神盯着柳大将军,这下若还不知道是谁陷害她,就枉费了柳家人这一场大戏了。 这里可是御书房,皇宫之中,阿澈站她这边,那么也算没了后顾之忧,只是,她扫过蒋后一眼,目光撞击,又在顷刻错开。 “你是说是本将军谋害了萧妃?”柳大将军完全不相信这么荒唐的想法,看着李清秋就像被人逼疯的野狗,让他恨不得上前想炖了她,但他脚步只是上前一步,嗤笑一声,“本将军可是住在宫外。” 离谱不过的想法,不光柳大将军这么想。 不急不慢的上前几步,嘴角的猩红,肩膀的血色,她就像来着血狱的魔鬼,狰狞的笑着,看到了柳大将军眼里一瞬闪过的心虚,李清秋不疾不徐道,“我记得那日,将军来了宫中。” 那日她去淆苒宫的半路,晃眼间好似看到了大将军,之后也因为萧妃的事,她查了一下,没等柳大将军反驳,李清秋先继续了自己的推敲,“将军那日是来宫中议事,可议事后的一个时辰你都没有离开皇宫,而是在喜乐宫里。” “怎么?我去看看女儿还不许了?哪条宫规写着了?”柳大将军大喘着粗气,显然是被气昏了头。这话颇有些无赖的意思,毕竟是一个将军,行军打仗是粗活,比不了这些人咬文嚼字。 而这举动在别人的眼中就成了被抓到马脚而害怕,激动,一众人看着这场大戏,俨然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那柳卿家觉得也不需要与朕说?”嫁入了宫中,若是要见是得告诉皇上的,而赵澈并没有听到柳将军说过这事。 眼神似无意扫过李清秋,那样诡异的白色下是满满的自信,他也不自觉的勾起嘴角,相信李清秋能解决,而他也能借机,做些什么。 一时语噎,柳善怒瞪着美目,“李清秋,你别血口喷人,萧妃是你害死的,别逮着谁咬着谁。”一句话,又把事情拉回到了萧妃的死,也将李清秋的罪证说了明白。 这罪犯就该砍了头,给萧妃一个交代,而不是在这听一个犯人的胡言乱语。 “宫女李清秋谋害萧妃,导致皇子夭折,罪责当诛九族,因其是孤儿,则应择日问斩,不知皇上何意?”大理寺卿娓娓道来,说完之后而看着皇上,说是听皇上意见,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罢了。 官场的人,多都站了位,知道皇上势力而明面尊敬的人不在少数。 “这么急着把我砍头无非就是因为想嫁祸于我罢了。”李清秋淡淡说着,踱步到了小宫女面前,勾起了她的下巴,看着那不屈的眼神,突然怒喝,“说,你是谁的人?” 咋一瞬间很有气势,但是受过些训练的人都能会快镇定,可小宫女静不下来,喉间的冰冷让她很明显的感受到了生命被威胁。 “银针再进入一点点,可就必死无疑了。”李清秋调笑的语气,勾起的嘴角若不是猩红看起来真是一个善良的美人,只可惜指尖的寒光,很危险。 细若蚊咛的话入耳,小宫女的身体不再是装出来的颤抖,一双眼睛里,满是害怕,“是柳妃娘娘,是她让诬陷李清秋的,我亲眼看到她打晕了萧妃娘娘,又让……又让柳将军把萧妃娘娘沉入湖底。” 颤抖的声音说完,她已经是恐惧死亡之后的冷心,她说完,就已经不抱活着的希望了,只是希望李清秋能做到刚刚在她耳边的轻语,保护好姐姐。 “满口胡言,本宫怎么可能会害萧妃?”柳善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个自己埋藏的眼线原来和萧妃宫中的那个小时宫女是亲姐妹,利用小时让小宫女来诬陷李清秋。 不想竟是被反咬了一口,美目的恨意渐散,染满了瞳孔的是杀意,这个小宫女,她要把她碎尸万段! “胡言?柳妃,本宫记得你曾在萧妃宫中说过,萧妃的孩子是生不下来的,当时还扯上了本宫。”蒋亦蕾站了出来,窈窕的身姿虽没有柳善高,却是一股的气势凌人。 她蒋家虽没有人在这宫中撑腰,她也不惧怕柳府,左右一个大将军罢了,除了他们秦阳王也不敢做什么!比起这些,她一眼看到李清秋手上的瓷瓶,就立马明白了李清秋的意思。 李清秋死了,解药她也别想拿到,一直壁山观的她也才开口参与进来。 一群人似乎都站到了李清秋那边,大理寺卿不由得恼怒,“没有证据怎么证明是柳妃害了萧妃?俩个小小宫女,怎么这般不识体统。”刻意强调了是俩个宫女,无非是为了让赵澈知道谁更重要。 小宫女的反咬一口,萧妃自己说过的话,一切都不利于柳家。 “证据不够的话,让萧妃亲自来说吧,话说这么多天,也没见柳妃去看望过,是心虚呢?还是害怕?”蒋亦蕾说着,一手玩着蔻丹,显然胜劵在握。 她是打算除了李清秋之后再除了柳善这个得意的女人,现在看来是要跳过中间的步骤了。 话一出,早就有人把萧妃带了进来。 一身素色宫装,一脸的苍白诡异的匹配,薄唇紧抿,在进殿时看到了柳妃,一双狭长的双眼,尽是恨意。 哪里还是疯子的模样?就连李清秋也被蒙在鼓里,看着萧妃,着实不解,她探过脉,萧妃的脉象紊乱,确实疯了的症状。 等等,她忽略了一个人!瑾年!所以这个帮她平反的戏码是有的,只不过提前出来了而已。 没有什么绝对的信任,有的只有互相利用。 第九十三章反击之计 萧妃缓缓踏进殿中,一行人的呼吸已经停滞。 她眼神一一扫过,停在了柳善的脸上,嘴角冷笑,脚步却是缓缓上前,直至柳善的身前,笑道,“萧妃好手段。” “你想说什么?本宫听不懂,你别才诬陷本宫,全是李清秋做的本宫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害过你。”一字一句杂乱的解释,听起来更让人觉得是心虚,可柳善不禁去想,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怎么觉得有着被人设计了的感觉。 是有人来告诉她,可以陷害李清秋,也能让萧妃死,她恨,恨李清秋一个小小宫女却敢教训她,恨萧妃那装柔造作的模样,所以她照做了。 “什么都没做?萧妃你确定?好似刚刚是你在义正言辞的说李清秋杀了萧妃,大理寺卿似乎也一直觉得是李清秋做的,看来这民间流传的慧眼也不过如此。”蒋亦蕾说着,瞥过迷茫的柳善一眼,口中的话足以将她们打入死地。 欺君之罪可不是人人都能犯的,事实显然就在眼前。 萧妃看着本来抓李清秋的侍卫一转身把柳家一众和大理寺卿抓了起来,眼里闪过得意之色,“柳善,你可记得这个?”说着,她从袖中滑出了一个玉佩,那是先帝赐予大将军的血玉,通体血色流动,天下无二。 这般贵重的东西柳大将军早年在柳善及笄时就赠给了柳善做及笄礼,这个东西柳善肯定会好好保管,甚至一直随身佩戴着,现下落到了萧妃手中,说她没有害萧妃,也是说不通了。 “冤枉,皇上,他们冤枉臣妾了,臣妾一直忠心耿耿,不敢有半分异心啊……”话未犹尽,柳善就被侍卫带了下去,耳边一直回荡了皇上的圣旨…… “柳氏一族,欺君罔上,残害皇子,伤及贵妃,不忠不德,特,以九族谢罪。” 一夜之间,柳府上下及旁系五百余人全死,朝堂上的些许将领因为不服也被勒令拿了性命,一切归于平静,平静之下又是波涛汹涌。 是夜,萧妃与李清秋相对而坐,强忍着伤,李清秋端起茶轻抿一口,等着萧妃的坦白。 她从未想过,萧妃还是原本的样子,宫中是个容易改变人的地方,确实是,在尔虞我诈之中活得久了,一个小小的细节也会自认为是个陷阱。 恰恰,那就是个陷阱,没什么事会平白发生,也没有什么事发生之后不带后果。 “萧妃娘娘从之前就想报仇了吧,一直装疯卖傻骗我,又一边暗地里去陷害柳妃。”说到这,李清秋突然一愣,嘴角的冷笑愈加大了,“不,或许说你一开始装疯卖傻就是为了柳妃动手,然后利用我来让萧妃发难,露出马脚。” 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萧妃自是了解李清秋的聪明,这么快被看透却是她意想不到的,但她早想过了后果。 “没错,她句句话想要杀了本宫,甚至本宫的孩子掉了,她也不愿放过,明明疯了她也还要来刺激本宫,让本宫死,不是本宫非要杀她,是她不放过。”每次那故意刺激的话,都会让她癫狂。 “那你可有想过,背后操作的人也不会放过你?”没人会允许一个知道事情缘由的故事角色存在,包括李清秋她自己。 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到底是谁在后面操控,能猜到的是蒋亦蕾,是阿澈,可阿澈不会真害了一个孩子的性命,更何况是自己的孩子?蒋亦蕾?她又有什么理由来对柳善下手? 萧妃也陷入沉寂,思考着李清秋的话,突然感觉背脊一凉,整个人死一般的安静,久久,她才叹了一口气,“是本宫冲动了。”话起,她就仰头看着淆苒宫的一切繁华,两行清泪滑落惨白的脸颊。 似乎落水之后,萧妃的脸色便一直惨白,总是让人有种大病缠身的错觉,可李清秋探脉却是正常的。 “清秋,你去跟皇上请旨,把我罚守冷宫吧。”那样的地方,才适合她,没有了尔虞我诈,清净到没有人烟。萧妃垂下了头,对什么已然都没有了兴趣。 孩子曾是她的一切,现下没了,仇也报了,已经没有什么可坚持的了。 “冷宫那个地方,你可想好了?”李清秋再次确定,冷宫那种地方,可不是说去就去了,从古至今,进了冷宫而出来的,还未听说过。 思及此,她想起上次冷宫碰撞到了那个眼神,温柔之下的掘强,让她想要一探究竟。 “想好了。”闭上了眼睛,从此隔绝凡尘也是挺好的。看着李清秋的身影渐远,萧妃突然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每次短暂的清醒之后,就是沉重的昏迷。 李清秋走出了淆苒宫,被元义截下去了御书房。 才踏入御书房,就看到了阿澈在御桌前看着奏折,脸上止不住的愉悦,看到了李清秋之后更是激动的走了下来,四下无人,一把把她拥入了怀中。“朝中势力一直如散沙,现下好了,终于也有了朕的一方天下。” 语气难掩的愉悦,李清秋站着,听着他的分享,竟是不知该怎么表达了。 一个堂堂皇帝,却被臣子架空,这次的反击,对于他是有利的,李清秋甚至想,只有阿澈开心就好,其余的她都可以不顾,可事实证明,她不喜欢这样耍计谋的阿澈,就好像自己也是一颗棋子。 “阿澈,是你做的吗?”萧妃和柳妃一事,用自己的孩子来换去朝堂的一方势力,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李清秋自认自己看错了人,从此便罢了,她做她小小医女,他当他天下的王。 第一次有了放弃他的想法。 “不是。”赵澈想也不想便回答,松开了李清,看着她的左肩,突然苦笑,“朕想保护你,朕想保护天下百姓,可朕现在做不到,朕需要变强你知道吗?清秋,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朕。” 朕害怕,朕怕朕做的一切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朕害怕失去你,一切,在心里倾诉着,看到李清秋受伤他有多无力只有自己知道,多想变强也只有自己知道。 第九十四章不屑 萧妃因装疯卖傻,欺君之罪被禁足佛堂,蒋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将李清秋又叫至了身边伺候。 朝堂上也是动荡不安,听阿澈说起,赵绪废了好大力,才将一帮寒门弟子提拔了上来,开始慢慢的创建自己的势力了。 一切好像平静了下来。 但后宫却因为一个医女而炸了锅。 李清秋在一天内从看病的第三个妃子宫中回来之后,感觉浑身都没了力气,进了凤梧宫便躺回了自己房间,闭眼沉沉睡去。 萧妃一事众人都觉得李清秋很得皇上的心,医术精湛,便开始不停的传她看诊,真看病的有,但找茬的更多,费心劳神的抵挡,日复一日,才不过半月,她就被折磨得用脑过度,经常脑子愚钝了。 夜里才醒来,便看到了床边的一抹人影,毫无惊讶的起身,淡淡询问,“你怎又来了?” 有时候猜想正确了,心里能感受到的只有逃避。 当瑾年真和蒋亦蕾站在一起,谈话如多年好友那般,李清秋心里只剩下了被欺骗的感觉,对于瑾年,只想疏离。 “带你去个地方?”虽是问句,瑾年却已经拉起了李清秋的手,唉,大概李清秋是他唯一见过的一个,不脱衣服便倒头就睡的女子了。 李清秋的疏离他看在眼里,自然要想法子解决了。 还没清醒呢就被瑾年带到了酒坊,看着各色各样的人喝着小酒,听着说书,一脸沉迷的模样,她好奇的跟在瑾年身后,进了雅间。 听着说书先生的话,明明普通的句子到了他的口中成了活蹦乱跳的字眼,高低起伏,入耳让人觉得身临其境。 “你怎么想要带我出宫?”李清秋看着说书先生,终于抽了先生喝水的缝隙扭头看向了瑾年,询问道。 “你自废武功却留了余地,难道不想恢复?”这事瑾年夜里替她把了脉便知道了,一直寻着法子现下终于找到了线索,自然要试试。 武功么,李清秋挺想恢复的,可试了无数的办法,又吃了不少药,丹田处硬是聚不了内力。 那一针,她刺不不偏不倚,快速散了内力的同时,也让丹田受了大损伤,想要恢复,谈何容易。 她的犹豫瑾年看得明白,却是摇晃着杯子清澈的酒,似是无意提起,“李太医有一本医书,上面记载了诸多奇怪的诊治之法,他被关在地牢,那么李府兴许会有书的线索。” 他没有说清,查到这个消息时他潜入李府好几次,都无功而返,可若是李清秋亲自去,兴许她能猜到李太医的藏书之地。 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要她去偷师傅的医书,怎么可能?李清秋想也没想就拒绝,“不去,既然没有内力,那便没有吧。”就算没有内力,她也能保护好自己。 想着,随即转过头去看着说书先生,却是听不进去了任何言语。 没了内力,她终究只是废人一个了,但尽管那样,她也不会去李府。 “……”意料之中的答案,瑾年笑了笑,倒那样再说些什么。 俩盅好酒,几盘小菜,李清秋兀自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当那个说书先生变成了俩个,三个,直到趴倒在桌上,意识涣散。 瑾年暗自摇了摇头,看着已经醉倒的她,该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既然她不想做,自己做也是一样。 是夜,一抹身影进了李府。 而屋内的李清秋,梦中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既然睡了,五王妃为何不明日再来?”蒋亦蕾按耐着性子,一路带着红琼往李清秋的院子而去。 夜里也不知皇上与五王爷谈些什么事,非要夜里来便罢了,还带来了五王妃,一个低贱的舞女,在她面前摆谱!越想心里越是气愤,给红琼的脸色也不好看。 “宫中谁不知李清秋的医术高明,正巧臣妾这几日有些不舒服。”夜色下,长廊的灯火忽明忽暗,但并不妨碍红琼的手放于肚上,被人看得明白。 她就算不在宫中,有了孩儿也一样的高贵,再说……呵。 刺激她?蒋亦蕾瞥过那平坦的肚子,眼神一恨。李清秋不愿给她全部解药,一直吊着身体不愠不火,皇上那边她也一直推着她的日子,想想就恨,而红琼还来这装模作样。 “不错,看来本宫要有侄子了。”冷笑一声,她说不清是何情绪,只是走的步子更快了。 红琼接下来的话无人搭理,便也闭了口。 一路到了李清秋的屋门,宫女上前敲了好久,才看到一脸的疲倦的李清秋走出来。 头发蓬乱,知道要见何人还是这般模样出来,蒋亦蕾的脸色变了变,咳了一声才道,“夜里风凉,进屋吧。”也不待李清秋答应一声,自己进了屋子。 敏锐的鼻子吸了吸,一屋子的酒味虽然经过遮掩,她还是闻了出来,却是不动声色的坐下,看着红琼。 这淡淡的酒味,作为舞坊的管事,接触的多自然也能闻到,“你这是偷偷喝了酒?”红琼故作关心的问候。 在宫中是不允许喝酒的,宫规在那,李清秋还犯,看来不需要她再做些什么了,也好,免得得罪了蒋亦蕾,宫外蒋国公怕是会误了五王爷的路。 “既然要瞧病,就赶紧的把手伸出来。”李清秋不耐的说出这句,头疼得紧,不想费口舌与红琼打交道。 况且有着蒋亦蕾在,绝不会让她有什么事。 说话的语气就好似不把她当做高高在上的王妃一般,这让才为自己身份而骄傲的红琼感觉到了羞辱,一瞬也不顾蒋亦蕾在场,扬手鞭子就飞了出去,“李清秋!”怒喝一声,眼看着鞭子的凌厉之势迸射。 她可是听说了李清秋没有内力了,习武之人一眼便能探出对方的深浅,而显然李清秋确实没了内力。 鞭子啪的一声,被一人接在了半空,宫女冷冷的一眼瞥过红琼,满是不屑。 “五王妃,你可莫要弄错了,这是凤梧宫,不是五王爷府,想要撒泼,也该找对地方。”蒋亦蕾不屑的站起。 第九十五章显而易见 鞭子转手便收了回来,红琼脸上的怒意渐散,是自己太过容易激怒了,片刻之后缓和了情绪,她才伸出手,坐了下来。 久久,李清秋的手收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果真是无事找事,“五王妃身体无恙。”一切平和,“但动怒太多易伤身。”说完这,李清秋已经有了赶人的模样。 “嗯?这五王妃似乎是怀孕了,清秋确没有诊错?”蒋亦蕾兀自站起了身来,挑眼看向红琼,嘴角微微上扬。 她眼神不停在红琼平坦的肚子上打量,嘲讽之意渐浓。 “确定。”无奈的叹完这句,李清秋径自走到了床边,“皇后娘娘,天色不早了,好好休息,明日可还有大事。”略含深意的话吐出,她也不管人走了没,头疼欲裂,她只想好好休息。 红琼有怒不敢言,瞪过那个接她鞭子的宫女,微微躬身行礼,“时辰不早,臣妾先告退了。” 微微点了头,看着红琼离开,蒋亦蕾眼神扫过李清秋,才出了院子。 明日又是病发之日,深呼了一口气,那样的痛跟随了她几个月,阿瑾还未配制出解药,想想每次痛到晕厥,她只剩下了接受。 竖日午时才醒来的李清秋,后知后觉昨夜里发生了什么,红琼突然寻她麻烦肯定是有什么目的,昨儿晚上没有做,那日后必定会做,看来日后要多加防范了。 还未捋清楚别的事,听到了敲门声,她径自开了门,看到是元义,眼里闪过疑惑。 “皇上叫你呢,一身酒气,就等着被罚吧。”元义尖着嗓子,兰花指拿着拂尘一甩,整个人一身的戾气。 这几日宫里头可都不待见他,四处碰壁,好处都被李清秋抢了去,就连蒋后这边,他前来传消息也被草草打发了,而李清秋这个本该在泥底的人却被捧上了天,为什么? 没有人会回答他。 李清秋随他一路去了御书房,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元义的敌意,却不想去在意。早在进宫时元义对她就有敌意了,只是不明白现在同为皇后一边的人,怎么这敌意不减反增? 无解的问题,踏进御书房那一刻,她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奴婢参加皇上,五王爷。”意料之外,她竟然看了赵绪,这是第二次见他。 依旧的风流之下,是隐藏的阴霾,他比第一次看起来阴沉很多,也说明心事藏得多了。 赵澈挥了挥示意李清秋站起,话还未出口。 元义跪了下去,“禀皇上,李清秋不顾太上皇定下的宫规,擅自饮酒,按规理应杖毙!”他埋着头,一义正言辞的模样。 凭什么李清秋可以得到这样的善待,他在皇上身边伺候三年却不能靠近奏折?心里极度的不平衡。 眉头一皱,赵澈淡淡看了元义一眼,“是吗?朕怎么没闻到?元义,擅自冤枉旁人,该当何罪?”语气平平,没有波澜,却让周围人皆顿住。 赵绪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红琼口中阴险的女人。 而李清秋低敛了眉眼,不作多话的同时,心里亦是一暖,他终归是护着自己的。 元义则不相信,那么浓的酒味皇上没有闻到便罢了,还怪罪他冤枉李清秋,显而易见的偏袒,他元义,认了。 “奴才知罪,自去领十板子。”得了皇上的示意,他便退出了御书房。 走的时候很安静,静到有些诡异,李清秋不由得抬头看过去,总是觉得会掀起一番风浪,稍稍缓了缓,她转过头看着阿澈,尊敬之意流转于眼底,“皇上唤奴婢来是有何吩咐?” “这年关将至,各国使者留宿驿站,朕想让你住在驿站,以防不测。”雪将至,虽然京城四季长春,也免不了各国使臣水土不服,赵澈如是想,还有三月,时间足够了。 这下也能让李清秋安全些。 年关三月才到,这么着急便已经安排好?李清秋仰头略疑惑的看过他,点了点头,“是。” “听闻清秋姑娘是和五王妃一同出自馨茗坊,不如舞一曲,庆贺今年百姓大丰收如何?”赵绪叫停了李清秋,一脸笑意的上前。 笑意之下,淡淡的阴霾之色,许是听红琼枕边风吹得多了,对这个当初一舞惊人的李清秋,是喜不起来便算了,还生了捉弄的心思。 “王爷过奖了,奴婢不幸,前些日子被人打伤了左肩还未好,怕是舞不了了,还望王爷莫怪。”话落,李清秋捂着左肩,一脸的艰难之色。 锁骨断裂,虽瑾年用药养着,好了不少,可还想如从前一般灵活,还需要些许时间。赵绪的意思,她也明白,同是舞女,一个成了高高在上的五王妃,一个却是地位低下的宫女,呵。 妥妥的讽刺意味。 “皇弟就莫强求了,想看回府再看也不迟。”赵澈笑道,像是无心之话,但在场的二人显然明白了意思。 高高在上的五王妃又如何,还不是舞女出身?! 赵绪被一噎,早就明白李清秋的不同,是他莽撞了,“皇兄说笑了,她现下怀了孩子,这些便不能再当玩意玩了,小心些才是。”这句话,颇有些炫耀的意味。 皇上的孩子才掉,膝下无一子,而他现下已经有了孩子,不论男女,都是有了! 赵澈脸色不变,转身走至台前拿起了御用的砚台,还未用过,走到了赵绪的面前,施舍一般的弧度递过去,“真好,若是个侄子,朕定亲自替他赐名,这文房四宝之一的砚台,赠与未出世的孩子,望他能习文为国出力。” “谢过皇兄。”赵绪笑着,接过了砚台,低敛着头,嘴角弯了下去,用过的3东西再赠他,不就是想说他有孩子也注定只是一个王爷的孩子而已嘛。 绕了一个大弯,他这个皇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冷笑一声,他谢了皇恩退出了大殿。 看着身影渐远,李清秋不得不提醒阿澈一声,“红琼压根没有怀孕,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你小心些,还有五王爷的态度,显然没有尊敬了。”言外之意便是这人,已经不再把阿澈当做真正的皇上。 而这些,赵澈早已经看了出来。 第九十六章出事 夜里,蒋亦蕾躺在床上,手抓紧了身旁的宫女,指甲掐入了肉中,鲜血淋漓,那个宫女脸色尽是担忧,按住蒋亦蕾的同时,不忘又问进来的小宫女,“李清秋呢?” “不知道,我寻遍了后宫,就是不见她的身影也没有她的消息。”小宫女慌乱的说着,急出了眼泪。 大宫女皱紧了眉,看着手臂上的血迹,缓缓道,“再去找。”每每这个时间李清秋都会拿药来,而这次为什么不在?手上又添新伤,忍着疼痛她又按住了蒋亦蕾,只希望瑾年和李清秋至少回来一个。 而这时俩个人在屋顶上徘徊,李清秋看着那冷宫处,还是选择了回去,“算了吧瑾年,就算没有内力我也能很好,我们回去,这个时候皇后该发病了。” 仰头看了一眼,月亮高挂空中,算算时辰已经子时,按以往蒋后发病的时辰,现在怕已经痛上半个时辰了。 瑾年一看天色,脸色突变,搂着李清秋转眼就下了屋子,几个跳跃,不多时就到了凤梧宫。 进了殿内时,蒋亦蕾已经疼到满床的打滚,要不是宫女按着,怕早翻下了床。一头的大汗,秀发缭乱,面上因眼泪而搅得有些狰狞,瞪大了双眼全是痛苦,嘴里呜咽着什么话,已经听不清楚。 “李清秋,解药!”宫女也不作多废话,看到李清秋立马腾出了一只手,伸了过去。 她现下不想去考虑二人为什么会在一起出现,也不想去询问他们去了哪,她只想让皇后娘娘赶紧止痛。 “呐。”李清秋也不犹豫,赶紧把这棕黑色瞳孔般大小的药丸倒出一粒,径自喂进了蒋亦蕾的口中。 同时抽出腰间时刻备着的银针,待蒋亦蕾疼痛缓解了不少之后,她将针袋施展开来,抬头看了一眼瑾年,“阿年,帮我行针,最近我摸索出了一套针法,可以平衡俩花的毒性,慢慢排出。” 说罢,看瑾年不动,李清秋又道,“医者仁心,我想试试。” 这话,不光那旁边的小宫女听了一愣,就连迷迷糊糊状态下的蒋亦蕾,也是眼神突然聚光,扫过了认真模样的李清秋。 “好。”瑾年抢先宫女一步道了好,蹲下身来替李清秋把穴下针,一面思考着针的行法可对。 本来担忧的宫女见瑾年模样,吃了定心丸一般,走到一旁静静看着,手却在身旁握紧了武器,万一有什么意外,就能瞬间结果了现在无力还击的李清秋。 时间很慢,空气很静,呼吸声格外的清晰,一夜的时间,九九八十一针行完,将针消毒放好之后,李清秋终于舒了一口气。 “你这般想方设法的救皇后,怎么不想法子救自己?”瑾年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歪过头看着她,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尽管一夜未合眼,他眼下的淡淡乌青也没有挡住那如沐春风的笑,似乎只是看上一眼,困意立马就没了。 李清秋同样抬头笑着,看着外面天已经露出鱼肚白,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当个平凡人也很好。”若是没有出李府的一事,他们一家依旧活得快乐,那样多好。 只可惜,回不去的时光流域,不能逆流。 暗自摇了摇头,在瑾年的疑惑目光下出了殿内。 在殿外碰上了元义,他一脸痛苦的走着,看到了李清秋只是怨恨的瞥过她一眼,没有说话。 二人错过,李清秋走出不远回过头来,看着元义一瘸一拐的身影,难道是自己的直觉错了?还是她觉得元义一个小小的太监能翻出什么风浪?罢了,一夜的精力集中让她极困,便不在意直接进了屋内补觉。 睡醒之后已经到了申时,小宫女端着吃食进来,愁眉苦脸,一面还唠叨着什么。 “怎么了?”睡着的几个时辰里,好像发生了李清秋不知道的大事。 “唉,你说之前元义公公哪次来不拿着赏赐离开了,怎么这次不光没赏赐还被打了板子呢?”小宫女自己一边发问一边摆弄着菜,额头顶着个大大的问号怎么也散不开。 听她那话似乎二人关系还不错,而且这小宫女忧心忡忡的模样显然是在担心元义,“你们认识嘛?”李清秋起了身问道,对于元义为何受罚自己也是疑问。 他在皇上身边给蒋后传递的消息可不少,一直以来也深得蒋后的重用,怎么会被罚? “对啊。”小宫女毫无防备的说出声,看了看李清秋似乎是觉得她值得相信,便将俩个人的事慢慢说来,“我和元义哥在小时候就认识,后来他进了宫,慢慢当上了大太监,我父母把我卖到青楼还是元义哥拿钱赎的我。” 说到这,小宫女哽咽着,感动的泪水越流越多,“元义哥就像我的亲身哥哥一样……”话络绎不绝。 全是夸着元义的好。 怪不得这么单纯也能在宫中活着原样,想必元义费了不少力气,哪有人会无怨无悔的帮助一个人,不过是元义喜欢她罢了,又看这小宫女伤心的模样,是喜欢也看不透自己的心。 可关自己什么事呢?李清秋如是想,淡漠的坐下吃饭,元义对她做的坏事,不少,“放心吧,他没事的。”还是忍不住劝慰。 小宫女果真开心了起来,一面念叨着元义会没事,一面又提起了一件大事,“今儿早晨皇上来了,说是皇后娘娘失德,要抄佛经百遍,也不知道娘娘做了什么,居然要去陪萧妃一起呆在佛堂。” 这话她是殿内的姐姐说着,她深信不疑。 捏菜的筷子一顿,李清秋嗯了一声,倒是觉得此计不错,打压了秦阳王一边,现在就需要打压一下蒋国公这边,否则俩边不平衡早晚出事。 萧妃柳妃一事,皇后身为后宫之主自然是有责任,而且抄佛经百遍是说外人听罢了,谁抄的不是抄? 而萧妃与皇后共呆在佛堂,自然也是要出点事的,萧尚书一家,怕也是霉运当头了。 “清秋姐?”小宫女手在李清秋面前晃了好几下,她才回神。 第九十七章不能生育 风平浪静下的波涛汹涌,李清秋才用了食,就听蒋后身边的小宫女来传,让其前去佛堂。 不知是何事,着急忙慌的模样让李清秋没有时间去多想,拎上了药箱赶紧跟着宫女一起离开。 二人到了佛堂时,蒋后坐于一旁饮茶,悠闲自得的模样哪像有事?反观同在佛堂的萧妃,被绑在一旁,一张不知哪里扯开的布堵住了嘴,委屈的眼泪湿了面容,看到了李清秋,眼里波光暗涌。 李清秋看到了她眼里的求救,却选择了无视,蒋后还在,站队很关键。 “清秋,这人说本宫生不了孩子,中了什么双生花的毒,你且说说本宫可中了毒?”蒋后含着淡淡的笑,玉手把玩着茶杯,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样。 莫名其妙的萧妃知道了这件事,悠闲之下,她在深思,是谁故意将消息给了萧妃,李清秋?她的怀疑最大,毕竟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心腹之外,只有李清秋最有可能暴露。 蒋后的试探李清秋看进了眼里,低头看向萧妃,怕萧妃听不清楚一般,一字一句道,“皇后娘娘身体很好,还请萧妃娘娘不要胡说,不然皇上会以为奴婢欺君,胡乱禀告皇后娘娘的身体情况。” 这话是解释的同时,也一面提醒萧妃不要太过坚持此事,自己被牵连她也没什么好处。心里是这般想,却不由得深深看着萧妃,为何她会知道这个秘密? 萧妃呜咽几句,眼里的清明渐渐涣散,徒自在那挣扎着,想要挣脱绳索。 一看着症状,李清秋不用上前把脉便知晓了,垂身对蒋后行了礼,缓缓道,“萧妃又犯病了。” 时而疯时而正常,孩子对萧妃的影响确实很大,她嘴角掩下苦涩,心里却生了别的情绪,名为嫉妒。这孩子,很像阿澈。 “嗯。”蒋亦蕾淡淡的扫过萧妃一眼,眼神定格在了李清秋的身上,“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平淡的语气,没有一丝逼迫。 但这只是表面,李清秋想得明白,“不是我,昨天一夜我都在你房间里,早晨开始便在睡觉,时间对不上。”她不慌不乱的开口,抬头看着旁边的宫女,“你知道的。” 宫女茱儿点了点,对着蒋后道,“主子,她所说为实。” 那这么说来不是李清秋?萧妃要是早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早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 四妃之一的柳妃已死,身为皇后的自己再因为此事被罚,最有可能成为皇后的就是萧妃,所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件事情闹大,“那会是谁?”眉头紧皱,硬是想不出了这人是谁。 “娘娘好好想想是谁对你不满了。”李清秋说了这句,自己也想了这件事的后果,不光宫中会被搅乱,朝局亦会动荡不安。 到时候的阿澈会被逼得难以抉择,而这事不会影响或动摇蒋亦蕾的地位,只要蒋国公还在。 这事明眼人便能看得清楚,想得透彻。萧妃也不是那些只知道嫉妒的女子,怎么也犯了这样的糊涂事? “放了。”蒋亦蕾反正看了萧妃一眼,继续陷入了沉思,在她身边的人多都是三年之上,为她做了不少事,要想是谁背叛了她,着实是想不出来。 突然她站了身,踏出了佛堂,“本宫与皇上上报了此事,惊吓过度,便回宫歇着了。”这话是说给众人听,免得到时候又有人嚼舌根,引些不必要的麻烦。 谁曾想,她踏出佛堂没有俩步,一个人影突然冲了出来,撞到了她,还未来得及看清楚,耳边就传来了那人的大喊大叫。 “蒋后中了毒,不能生育,跟你们说,蒋后中了毒哦,以后不能生孩子了。”萧妃一没了束缚,整个人飞奔出了佛堂,逮人便说皇后不能生育。 她就是要闹,越大越好。 被逮到的宫女茫然的摇头,惊恐的说不知道,一下子,整个佛堂被闹得鸡犬不宁,而萧妃还隐隐有要冲出佛堂大门的阵势。 茱儿一把扶起撞到头而昏迷的蒋亦蕾,望着那抹身影蹦蹦跳跳的,恨不得撕了她,要不是需要照顾蒋亦蕾,萧妃现在早就没了性命。 “快,抱娘娘进来,可别摔坏了脑子。”李清秋着急忙慌啥道,看着地上的一摊血迹,是真不知道萧妃的目的了。 如果说她是故意的,那么闹大这件事就肯定有目的,可无论什么目的,她这么一闹,萧家肯定会受牵连。 当萧妃跑出了佛堂,一切就已经落到了萧妃的手中,逢人就说,那股激动劲,已经挽回不了。 李清秋抛开这些锁心的恼事,扒开了蒋亦蕾后脑勺的发丝,慢慢的清理掉血迹,止血,一个小小的窟窿恰好砸到了穴道,这么一晕,怕是一夜也醒不来。 萧妃不是故意的?在李清秋看来,这更像是蓄谋已久的事。 可萧妃如何知道的这事? 一一闪过有可能的人,到最后却是空空如也。 另一边,萧妃跑到了御书房,在殿外大喊,“皇后娘娘不能生孩子了,皇后娘娘不能生孩子了。”重复一遍又一遍,引来别人的驻足。 殿内商议年关一事的皇上与众臣子走出,其中萧妃的父亲,萧尚书在看到女儿这疯疯癫癫的模样时,先是一闪而过的心疼,后变成了担忧。 迈着步子快速的上前,将萧妃一下拥入了怀中,嘴里念念有词道,“女儿,你怎么了?怎么了?”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等萧妃回答的时间,他又伏耳怒喝,“你到底要做什么?别自己死还要拖累萧家,” 后果在脑中过了一遍,萧尚书不得不慎重。什么女儿早被抛到了脑后。 萧妃一面喊着,一面将父亲的话听进了耳朵,转而冷笑一声,低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十几年的恨,怨,全都化为了力气,一口咬紧了那肉,恨不得撕下的模样。 一个把权利看得比家人重要的爹爹要来何用?把她奉献给皇上还说为了她好,她怒亦恨死了萧尚书。 人前装模作样的虚伪让她想要咬碎。 第九十八章温柔相待 “啊,松开松开。”被痛激怒的萧尚书哪顾得面前还是自己的女儿,叫喊着放开的时候,手是一掌拍在了萧妃的后背。 只听闷哼一声,萧妃松开了萧尚书的肩膀,一连脚步不稳的退后好几步,脸色变了变,噗一口吐出了不少血,不知道是萧尚书还是她的,总之一张小脸很是惨白。 眼睛却恢复了清明,看着周围的大人,她立马惊恐的跪下,“臣妾参见皇上,见过诸位大人。”俨然一副失忆忘记了发生何事的模样。 至于是否真忘,无从得知。 赵澈看着这一场闹剧,脑中回响着萧妃刚刚喊叫的话,眉心一拧,突然道,“萧妃刚刚所说属实?”是清秋做的?告诉萧妃这事从而拉蒋亦蕾下位?这样的想法未免也太草率。 可一深想,他摇了摇头,清秋不会做这欠考虑周全的事。 听到皇上的提问,萧妃陷入了沉思,俩只手抓着脑袋,不停的揉捏,越想似乎越难受,手指拽着头发,好痛苦的模样。 这下别人想要询问的话也憋了回去,一会一句话把萧妃折磨死了,可没人管是不是你说的,他们只需要一个理由了一只替罪羊。 “罢了罢了,想不通就别想了,来人,送萧妃回佛堂,传李清秋看诊。”赵澈冷声吩咐,看人把萧妃带下去之后才看着萧尚书。 一脸的心疼臣子模样,靠近了看,那华服居然被咬烂了,里面的肉定也不好过,唉,叹气一声,也不知是心疼萧尚书的遭遇,还是心痛自己的妃子居然变成了疯子。 错身走过,他的手稳稳拍在了伤口上,却一副不自知的模样,“萧爱卿赶紧去治治,朕听闻这疯病是会传染的。”话落,人已经提步离开。 统一战线的蒋国公路过他的身边,眯眼看了一眼那伤口,手突然搭上,用力捏紧,看着萧尚书脸色惨白,满是痛苦之色,蒋国公才满意的收回了手。 拿着丝巾擦干净手头的血迹,缓缓道,“让你女儿闭嘴。”是通知亦是吩咐。 萧尚书依附蒋国公而生存,在朝堂上与蒋国公是一边的人,萧妃此举,不光让俩家关系破裂,还惹了蒋国公动怒,而后果不严重还有的说,要是严重,萧府闭不必存在。 他听懂了蒋国公的话,赶紧点头连连应是,待蒋国公一走,他立马屁颠屁颠的跟上,在岔路拐进了后宫。 走在前方一点的赵澈大步走着,身旁跟着萧妃。 那孤独的走在一旁,垂着头给人感觉楚楚可怜的人儿跟在赵澈的身后,想开口解释,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罢了,且说说是谁告诉你的。”想等萧妃先开口怕是不可能了,赵澈看着不远处的佛堂大门,还是现在了自己先提。 “臣妾不知,昨儿夜里有人传了封信给臣妾,臣妾看完了内容起初也是不相信的,但萧妃夜里一直咳,又喝了不少药,臣妾才斗胆,怕皇上被骗。”萧妃战战兢兢的说着。 若不是赵澈在前方,回头来看定能看到她因紧张而冒出的细汗。爹虽一直说赵澈的皇位坐不长久,但在宫中看到了他,不爹他们口中的废物,相反,赵澈更像是一条暗中蛰伏的毒蛇,随时会咬人一口,释放致命的毒液。 可就算在前面走着,萧妃不规律的呼吸在耳边,亦能猜出身后人的惧怕,赵澈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有些答案就算问了出来,也不一定是真的,又何必再深究。 踏进了佛堂,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蒋亦蕾,他眼神没有过多的停留,移到了李清秋身上,她一脸的疲倦,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睡过,眼底下的乌青引起一阵心疼。 上前了好几步,赵澈站于一旁,低敛着头让人误以为他是在看着蒋亦蕾,嘴上说着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你做的?” 李清秋摇了摇头,看着蒋亦蕾昏迷不醒时嘴也在蠕动,解释着,“不是我,是蒋后身边的人,我也不知是谁。” 抬头看着阿澈,李清秋突然觉得很心疼,在宫中活着很累,太多的尔虞我诈,似乎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能被人打入地狱,如柳府一众。 心腹的背叛,亦能让你满盘皆输,人心难测,谁又知谁忠心耿耿?亦如皇后此事,被人捅漏,却只知是心腹,就因为是心腹,才不会轻易的怀疑他们的背叛。 在宫中活着何其担心,不光要防范敌人,而赵澈生活了那么久,才会变成这般,口不对心,也才会有那次的受伤。 顷刻间,李清秋想了诸多。 看着李清秋苦涩的脸,突然蹲了下来,背挡住了后背的目光,手握紧了李清秋的手,“没事,还有我。”不管怎样,他都会护好李清秋。 尽全力去做,这次之后,他的势力与秦阳王和蒋国公势均力敌,没人再会轻易的进犯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当大事袭来,心腹的背叛,满盘皆输,这是后话了。 “我也能保护好自己,你做你的事便好。”说起这话时,李清秋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的左肩,那里还隐隐作痛,手上也聚不起内力,废人一个,谈何保护? 只不过不想让阿澈分心罢了,她能隐隐感觉到阿澈在暗中做着什么,他不说她亦不问。 时间慢慢的磨合,赵澈似乎已经把她当做了同伴,仅仅是同伴?李清秋不知道,他一会儿一个模样,让她也猜不透了。 “清秋。”蒋亦蕾突然清醒,一睁眼看到了李清秋,不自觉的唤了一声,眼神扫到还有旁人,移了过去,立马惊醒,“皇上。” 欲要起身被赵澈安抚了下去,无奈的叹气,“贵为一国之母这般照顾自己的?这样让朕怎么安心?”一副心疼的模样。 李清秋自觉起身,赵澈上前,扶住了皇后,目光温柔,语气也是那般的宠溺,“好好休养,你不常说想要孩儿吗?你这身体,怎么养朕的皇儿?”故作温柔的语气,很是逼真。 第九十九章蓄意刺杀 这另一层的含义让蒋亦蕾脸迅速红透,娇羞的捶了一下赵澈,眼神扫向了旁边站着的众人。 李清秋等人立马会意,退出了殿内,茱儿顺手带上了门。 明明知道阿澈是假意,看到的瞬间,心却还是疼得不能呼吸,强忍着那不适,李清秋正要离开,被萧妃叫停了下来。 “清秋,我觉得头甚是疼,你帮我瞧瞧可好?”萧妃捂着脑袋,似乎真是疼得难受,看着李清秋,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李清秋扶着她甚是费力,看了一眼茱儿,茱儿无奈的瞥过冷眼,提着萧妃一跃,几下到了佛堂后院,把她扔在床上转身便没了身影。 被摔疼的萧妃睁开眼睛,对着茱儿离开的地方恨恨的看上俩眼,转而看到了李清秋进来,立马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上前为李清秋倒了一杯茶水。 久久,李清秋一句话不说,等着萧妃急了才先开了口,“你就不关心是谁告诉我的,我又怎么会大闹?”她原以为只有二人了李清秋就一定会问的,没想到她居然一点都不好奇,这般模样,倒是看不透李清秋了。 这事一箭三雕,她喜悦的同时,想跟李清秋分享,那次差点死掉知道是李清秋所救,她就觉得一个不会斤斤计较的人值得相交,事实证明李清秋值得。 “不想,知道得多了,会被灭口。”而且这事已经有阿澈插手,她也不必再掺合,喝了口茶润喉,拉过了萧妃的手探脉。 “瑾年是给你用了何药?这样半疯癫半清醒的状态早晚会把你折磨得不成人样。”李清秋不禁皱起了眉,看着萧妃是忧心忡忡。 他这药下得确实让太医也摸不着头脑,但同时也让萧妃的身体承受不起,在这样下去,可是不行。 “不用了,孩儿已死,我是死是活又有什么重要的。”萧妃站起了身来,看着屋外夜色笼罩,低头笑了笑,“清秋,对不起,我本不该利用你,可我还没有看到他们死呢。” 萧妃蓦然回首,泪眼婆娑,看着李清秋是深深的歉意。 还未来得及问些什么,一阵冷风拂过,李清秋看着眼前竟是多来了俩个人,黑衣裹面,目露凶光,手上大刀泛着寒光,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这才明白了萧妃的用意,得罪了蒋亦蕾,怎么可能平安无事,刺杀这事萧妃应该早就想到了,而叫自己来,是做保护。 果真是被利用得透彻,人心隔肚皮。 “杀。”来人相互看了一眼,确定萧妃就是他们见的画中人之后,直接举刀砍了过来。 看似无意的一刀,实则若是砍到,头颅定和身体分家。 李清秋虽然没了内力,动作却还是很快,一个闪身避过了一刀,看着萧妃傻傻的躲着,压根没什么作用,突然欺身上前,准备硬生生挨下那一刀时,刀剑碰撞声炸响。 瑾年旋身一剑,挑落了一名暗卫的剑,再接近其身体,刀没入了对方身体,另一人见此,没有恋战,几招避开了瑾年之后,退出了佛堂。 “萧妃,真心待真心,既然你无意,奴婢也不会多此一举,蒋后身体有恙,奴婢告退。”冰冷的话语不带一丝感情,背起了药箱李清秋径直出了院子。 行在小径,步子较平常慢了不少。 夜里似乎赏月也是不错的,沐浴在月色下,闻着属于青草的气息,让人心情也不禁愉悦。 “瑾公子,我做错了吗?”萧妃看着门外走远的身影,昂高了头看着瑾年,一时心里也是疑惑。 她有要做的事,她不得不这样利用李清秋来保证自己安全,这样做,是错了吗?李清秋疏离的话让她迷离,头脑混乱而找不到方向。 瑾年轻笑,回头看着萧妃,眼里荡漾着笑意,“既然做了,又何须在意。”淡淡的疏离是笑意也掩藏不住,本以为是一个爱子如命的女人。 不想李清秋看错了眼,他也失误了。 一个闪身,人影便没在了夜色下。 李清秋站在拐角的假石后,耳边听到了声响,转身才开始离开佛堂,“和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么?”不自觉的问出这句,或许心里还是对萧妃有一丝的期望吧。 “人各有难处,她既有她的大事要坐,你也无需放在心上,我带你去喝酒可好?那说书先生可是又重新说了一段,很是妙哉。”瑾年说着,眼神不离她的脸。 什么说书不过是理由罢了,喝酒消愁亦是愁更愁,只是现下她需要别的事来分散注意力。 听完,李清秋脑中想起了阿澈之前的话来,就因为上次她满身酒气去了御书房,被责了一番之后,已经勒令不能碰酒了。 可那种辛辣之后的甘甜,百般回味,“好。”淡淡应了一声,她腰间一紧。 二人一路跃出皇宫,到了原先的酒肆,小二已经备好了雅阁,李清秋坐进之后,立马看向了台中,“小二,今日说的哪段?” 小二嘿嘿笑着,擦了桌子倒上小酒,笑道,“今日不说书,是才艺,一女子吃了酒菜不给钱,说要挣才艺的钱付,恰巧今日说书先生生了病,便让她来顶俩天了。” 嗯?既然不说书,那阿年还提?扭头看着摸着鼻头尴尬的瑾年,李清秋就明白了,说是来听书,只是想让她心情好些而已。 确实出了宫,她心情便好上不少,“那姑娘芳名你可知?” 小二晃悠着头,一脸的纠结,“小的也不知道,就是听她说她从江南来,家道中落,来京城寻亲的,好像是姓蒋来着。”说完,别处唤他,他便撤了下去。 蒋姓,又从江南来,莫非是蒋姨母她们?蒋巧蝶?种种疑惑从心头生出,李清秋喝酒的兴致没了,看着台中静静的等着时辰。 一刻钟之后,小二的安排下,整个酒肆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丝竹声起,昏暗的烛火下,女子一身的粉色衣裙,将身材完美的勾勒,妖娆的身姿与这一身粉色很是不搭,可当珑袖缓缓而下,一张熟悉的脸慢慢现于烛火下,阴影下的脸,还似以前的娃娃模样。 蒋巧蝶,竟是她! 第一百章成长的代价 舞姿优美,人如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冷漠的眼神不被世俗打扰,修长的手指旋转如花盛开,不拖泥带水,确实是好舞。 李清秋不禁看入了神,一曲终了,她低头轻笑,饮下杯中酒,巧合?哪有这么巧的事,说书先生正好病了,蒋巧蝶恰巧流落京城,还。恰好被自己看见了? 种种安排,“瑾公子费心了。”一句话,已经道出了瑾年的刻意,也将二人的身份又拉远。 最不喜被人欺骗,但似乎所有人都喜欢攻心计。又一杯辛辣的酒入喉,李清秋眨了眨眼,将多余的情绪全掩进眼底。 “我在吴越京都碰到她,沦落青楼很是凄惨,见她模样不错便给了她银钱赎身,让她令择生路,谁曾想她沦落到了李府,几番打探之下,我才知道她是你的表妹。”细节瑾年没有详说,单看她不悦的脸色,瑾年便知是自己多此一举了。 而那蒋巧蝶亦骗了他,说什么二人关系胜似亲姐妹,说李清秋是她唯一的亲人,现在看来,这只是蒋巧蝶一味的欺骗。 以前以为是蒋府在后面弄的诡计,现在蒋巧蝶沦落成这模样,反倒让李清秋迷茫了,到底是谁做的?又是何原因? 想不明白,亦没有思绪,一杯辛辣的酒下肚,似乎不够,她又直接拿起了酒壶,往口中灌着。 “姐姐。”轻柔的声音,经历了太多而赶紧话中有故事。蒋巧蝶推开门便看到李清秋一个劲的灌自己酒,想都没想上前把酒壶夺下。 嘭的一声,她跪在地上,眼泪刷的一下也落了下来,“姐姐,爹娘都死了,我一个人找了你好久,我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你,我被人欺负,被人陷害,对不起,清秋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哭得梨花带雨,语气中尽是害怕。 谁也不知道再遇上瑾年之前她吃了多少苦,再见亲人,早前的幼稚已经被磨灭。 醉意迷人,李清秋看着眼前的蒋巧蝶,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低敛了眉眼,看到了她脖颈之下的一条红痕,心里忍不住抽疼,“我从未怪过你。” 早前她就知道和白穆川不会有任何结果,蒋巧蝶喜欢白穆川这事,她也只是做了壁山观而已,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她活二十几年怎么又会和一个小孩计较。 “真的吗?姐姐。”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蒋巧蝶突然站起扑向了李清秋,头埋在她的左肩,轻声抽泣。 多久了,夜里的哭泣她都只能自己承受。 隐忍着左肩上的刺痛,李清秋闭了眼,这样,也挺好,至少九泉之下的爹娘们知道不是一直交好的蒋家做的,心里也没那么压抑。 “好了,别哭了,你现在在李府就好好呆着,照顾好自己知道吗?”她左手揉着蒋巧蝶的墨发,轻声哄着这个妹妹。 “昂。”蒋巧蝶乖巧的应下,和二人一同吃着饭,说着她遇到了开心事,遇上的好心人,故意将困难都掩盖过去。 她不想提起那些伤心事,也不想被别人知道。 夜深,李清秋同瑾年将她送回了李府,看着身影一路三回头的小心模样,李清秋捂着心口,那里比左肩上的伤还要疼。 “她懂事许多了。”很欣慰巧蝶的懂事,也很心疼,还小自己俩岁,眼睛的沧桑却像活了很久,见惯了人情冷暖,才会成长,虽然代价很大。 点了点头瑾年表示赞同,看着那抹身影渐远,眼神慢慢移开,看向了李清秋,“抱歉,未经你同意擅自带她见你。”从看到李清秋脸色不对的一瞬,他选择了漠然,一直静静的看着。 “嗯。”她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瑾年跟近,手一横扫,俩人不久便到了皇宫。 深夜本该寂静的皇宫今夜格外的热闹,才至佛堂前,瑾年隐没入了夜色,李清秋独自上前,看着前后三圈围紧的侍卫,眼里掠过疑惑。 再走近,侍卫看她太医院的宫装立马让了路,进了包围圈,便能看到那倒在地上的一个妃子,李清秋见过她,后宫的一位嫔妃。 此刻这嫔妃倒在门槛处,头歪向阶梯,美目瞪着显然死不瞑目,血液从头处顺流下了阶梯,血色变紫,已经死了有些时间了。 “不是我,不是我,皇上,不是臣妾啊。”萧妃焦急的解释,声音就连在殿外的李清秋也听得明白。 她踱步进了内殿,蒋亦蕾已经醒了,坐在高位一直揉着太阳穴,眼里都是无奈。 萧妃看到了李清秋,就恍若看到了救命稻草,不管不顾的跪着跑上前,一把抱住了李清秋的大腿,“清秋,你去看看,那个人肯定不是我杀死的,是他,是他。”她焦急着,手颤抖的指向了地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黑衣人。 怪不得蒋后这般不耐,自己的人刺杀一个疯子没杀死就算了,现在还死在了面前。 李清秋长呼了一口气,最近的宫中是非未免也太多了点。 “李清秋,你且看看燕嫔是如何死的。”赵澈下了命令,人从高位走下,带头先去到了门口处,瞧着燕嫔惨死的模样,眼都未眨。 左右不过一个官僚的女儿,掀不起什么风浪,若不是死在萧妃的手里又恰巧被蒋亦蕾看到,佛堂莫名其妙的出现黑衣人,他也不会半夜还在此审案。 思及此,他已经有些不耐,眼神扫过黑衣人,转而移向了暗处。 李清秋听了命令上前,走到了门口。而萧妃一直抱着她不愿撒手,弄得伤口有些疼痛,但扭头看到萧妃眼里真正的害怕,选择的隐忍。 最后一次罢了,这样告诉自己,李清秋蹲下了身来,手在燕嫔的脖子上摸索。 “确实是有一条红痕,但印记不深,很显然不致死。”话落,李清秋又翻过燕嫔的头,示意护卫举着火把上前,看清了那头发上粘黏的发丝,伸手探了一番,“致死的伤是钝器。” “呵,这里谁都知道燕嫔是被钝器打死的。” 第一百零一章燕嫔之死 说话这人李清秋认识,同在太医院的王太医,是院里的老御史,李太医‘回乡’之后,太医院便由他来掌管,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但这句刻薄的话让她闪过疑惑。 她随即移开在燕嫔头上的手,将燕嫔的手抬起,让众人能够看得清楚,“指甲中有肉屑,说明其在死前与对方挣扎过,还有发丝被拽落。”说着,李清秋从燕嫔的另一只手心里抽出了几根长发。 “因用力而略微弯曲,很显然证明了杀燕嫔的人力气不够大,才能被燕嫔伤到。” 李清秋说得确实有理,众人的目光一致看向了萧妃,此时她是最有可能的凶手。 感受到众人打探的目光,萧妃一瞬的惊慌,手也没有目标的指向在场的其他人,从王太医,再到李清秋,一个个,最后落到了蒋后的身上,“是她,她因为秘密被我说了出来,想要灭口,那就是证据!”纤纤玉指指向了地上的黑衣人,看着蒋后,似乎笃定了她才是杀燕嫔的凶手。 目露凶光的她瞪圆了眼珠子,余光瞥到了李清秋,心里的石头往下一直坠落,怎么也控制不住。李清秋不会再帮她了,心里只剩下了这个认知,而因此就足够她慌乱。 众人一下把怀疑的目光落到了蒋亦蕾的身上,她站直了身躯,看着那黑衣人脸色不变,接受了众人的眼光像未感受到一般,整张脸上的泰然自若让人不禁疑惑重重。 一个女子若杀了人,怎么可能这样平静? “萧妃娘娘,若那个黑衣人果真是皇后娘娘派的,试问你又如何逃脱了杀手?还是说娘娘你隐藏了实力?”茱儿句句道出疑点,看着萧妃宛如看着一个蹦哒不了多久的蚱蜢。 因为那双脚很快就会断下。 “茱儿!”蒋亦蕾突然厉声,看着茱儿又道,“自行下去领罚。” 一个宫女在这样的场合,多嘴是该罚,但聪明人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护着?皇后罚是打板子,皇上罚的话,怕小命也就没了。 茱儿这一打岔,反而让人看着她被带走之后,开始深思她的话,一时又将目光移向了萧妃,目光中多了更多的怀疑。 话不无道理,李清秋捂着自己的左肩,之前一试她的实力,就是把武功废了,甚至打断了骨头,她能撑下来自己的医治是一方面,身体的强壮又是另一方面。 萧妃看到了李清秋的小动作,想起了那个场面,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她的身体自然和李清秋比不了,那样的一试就能要了她的命。 “是越王瑾年,是他杀了黑衣人,是他。”怕人没听清楚一般,她重复了几遍,指着那个黑衣人,眼神却不离李清秋,李清秋在的话,瑾年肯定也在周围! 蒋后眼神一滞,微微皱起了秀眉,看向萧妃的眼神中带了深虑,萧妃几斤几两她是知道的,想要逃过杀手根本不可能,况且她才刚刚得知了俩个人都未归,燕嫔就出了事,瑾年也不知所踪…… 其中必有联系,可萧妃忘记一件事,赵澈见越说越复杂的模样,轻咳了一声,严声道,“萧妃,越王在越国,何时到了宫中?而且堂堂越王救朕的妃子?”越想,他越觉得不对劲来。 他收到的消息是越王早到了越国,一面处理着政事,一面张罗着纳妃。 这话中的深意众人明白,一时闭紧了嘴,降低自己的存在。 李清秋恍然抬头,看着赵澈的头上,似乎泛着绿光,只可惜这不过是猜想罢了。怎的也想不到萧妃会暴露她们,李清秋已经可以预感到,下一个要说出来的人是她了。 以动制动,她再作壁山观的话,怕一切难以收拾了,“这发丝与萧妃的长发一致?”是问,亦是为了达到证实,李清秋几步上前,在萧妃呆愣中拿了发丝比较,“嗯,一模一样。”说完这句,才退至一旁。 总觉得被什么蒙了眼,赵澈看向了李清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冒出了一个猜测,“萧妃,为何越王会救你?”话中自带皇家的威压,他看紧了萧妃。 给李清秋投去了一个抱歉的眼神,萧妃自动将刚刚李清秋威胁她的话抛到了脑后,安静诸久的皇宫,也该热闹热闹了。 “越王是李清秋的好友。”而萧妃未说的是她与李清秋也是好友。 即为朋友,那救萧妃的可能也大上许多。众人都看得明白。 这话如惊雷落地,炸得诸位的头脑一阵晕眩。 一个小小宫女,和越国君主是好友?而且未听说二人有何交集,怎么就成了好友? 不对,上次瑾年救了李清秋,虽然被自己封锁了消息,但这件事依旧存在,赵澈打量着李清秋,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点的反抗。可当一汪清泉的眼眸落入眼眶,了无波澜,赵澈心中便有了答案。 这事他也不知做得对与不对了,潜藏的事实要就浮出水面,理应开心的心情却突然犹豫了,“大理寺卿?” 新上位的寒门子弟大理寺卿应了一声,查看了李清秋所言属实之后,再绕到萧妃的旁边,眼神询问了赵澈,得到示意一把硬拽住萧妃的手了,一拉开珑袖,玉臂上满是抓痕。 众人瞧见,这事情是什么个模样也大概能想象了。 早晨听闻是燕嫔要拜佛,想来是碰上了萧妃,而萧妃本就神志不清,怕是把燕嫔当成了杀死皇儿的敌人了。 事实摆在了眼前,大理寺卿对着皇上皇后行以一礼,缓缓道,“人证物证俱在,萧妃娘娘确是杀了燕嫔。” 一句话已经定了罪,萧妃欲要解释,一抬眼看到了赵澈的眼神,怯怯闭了嘴。 当他已经确信,再多的解释似乎都是无力。 “萧妃无德,择今日打入冷宫,待事情缘由查明,再行论罪。”赵澈冷声说道。 话才落,已经有人把突然发疯的萧妃拉了下去。 另俩个侍卫走到了黑衣人旁边,还未抬起。 “住手。”蒋亦蕾出声。 第一百零二章另寻途径 袖中的拳头握紧,蒋亦蕾几步上前,看着这躺在地上略眼熟的人脸,转身对着赵澈说道,“皇上,您忙着外朝已是焦头烂额,这家事由臣妾来处理便好。” 她笑得一脸嫣然,余光看到那抹黑影,心下暗自惊慌,暗卫不是死士,有的人有牵挂,更何况这次的这个人,她摸不准,不敢赌。 “大理寺卿,王太医等朝廷命官都在,何以算家事?来人,带走。”赵澈悠悠留下这句,提步走至李清秋面前,顿了一下,眼角滑过一丝深意。 还未等李清秋看得明白,人已经走远,佛堂的人一下散去,燕嫔留下的血迹也被宫人三俩下擦了干净。 她看着最后离开的蒋后,悠然转身跟在了身后。 蒋亦蕾无心其他,一路步履不停,到了凤梧宫直接进了寝殿,将李清秋挡在了门外。 蒋后中了毒不孕的消息并没有因为萧妃被打入大牢而停止,反而越演越烈,一个月的时间,民间说皇后无德的流言已经满天飞,大臣进谏的奏折也堆成了小山,,蒋国公一面压制流言一面威胁着大臣,形式并没有好转。 而当李清秋再看到蒋亦蕾,是流言势不可挡,已至年关的十二月。 她较之前没了精神抖擞的模样,勾垂着背,一下似经历了很多风霜,被压垮了。,看到李清秋也只是瞥去了一个怨恨的眼神,随即移开了眼神看向了来人。 李清秋亦随她的眼神看向了门外,那是一个身着深灰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眼睛细而长,精光不时闪过,在李清秋打量他的同时,他也看了过来。 刹那,蒋亦蕾已经上前站到了中年男人的对立面,委屈又无力的扑进了男人的怀里,糯糯的唤了一声,“爹爹。” 那一刻,她如一个孩子一般,在蒋国公的怀里低低抽泣。 李清秋第一次看到蒋后变成小女孩的模样,豆大的泪珠滑落,湿了蒋国公的衣襟,也是第一次看到蒋国公,原以为是国公年纪定也不小了,可现下看到那头戴官帽,一身的气势凌人下威严的五官,果真应了句人不可貌相。 他手轻轻抚过秀发,蒋国公眼里尽是心痛,“好了,爹已经想到了主意,咱进去说。”话落,搂着哭成了泪人的蒋亦蕾进了内殿。 被隔在了门外,李清秋打消了去偷听墙角的想法,转身对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不由想起种种。 一直没见瑾年,就连阿澈,似乎也无形中疏离了她不少,原因大概能猜到,只是去了御书房好几次,也没见到他罢了。 “在想什么?” 前方突然传来不温不火的声音,李清秋一下抬头,看到熟悉的面孔,惊喜溢于言表,“阿澈。”所有思念,柔和成了一语枭枭余音。 “我近日一直在查瑾年的踪迹,他现在应该在越国。”赵澈淡淡撇下这句,紧紧看着李清秋,试图从她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可那一瞬的惊讶之后,全是平淡。 没有解释,没有疑惑,就是那样的平淡,是无所谓还是知道了瑾年安全之后,放了心? “知道了。”淡淡应了一声,确实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知道了,李清秋一路上前走着。 赵澈跟在一旁,将不适压下之后,看着前方缓缓道,“那个暗卫死了,但我抓到了另外一个,总算有了些蒋府死士的踪迹。”说起这话时,他显然松了一口气。 蒋国公一直虎视眈眈,这死士更像是悬在脖子上的一把刀,不除之脖颈总是凉飕飕的,说不准哪天就搬了家,这皇位也会换了人坐。 其中厉害李清秋也想得明白,扭头看着那眼中的自信,第一次他眼中的幽深有了深浅,想来是他刚刚查到了消息便来告诉自己了,心里欣慰,突然放慢了脚步。 耳没听见了声响,赵澈停住了脚步一转身,突然人影快速上前,两只玉臂环住了腰,模糊的声音让他感受到背后一阵湿热,他听清了话语,唇角微勾,转身将某人拥入怀中。 不过几日,平静下的皇宫已经惊涛骇浪,在大牢里突然病重的萧妃几乎动用了所有御用太医,关系到全家安康,萧尚书不得不几次乞求皇上救萧妃,甚至赏银求医,也没能好转。 李清秋听了蒋后的传,从大牢赶到凤梧宫时,里面空空如也,“娘娘?”试探的喊了一声,无人应答,就连平时宫里的宫女,也不见人影。 疑惑染上心头,她茫然的打量着,奇怪的气氛,这青天白日,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脑中忽然闪现什么,她转身径直离开,直至冷宫宫门看着眼前冷漠站立的侍卫,李清秋拖了拖身旁的药箱,“皇上命我来替冷宫这位看诊。” 侍卫微微皱眉,显然有些犹豫,虽被分配到最偏冷的冷宫执勤,他也听兄弟们说起过这个总背着药箱在宫里行走的李清秋,虽身份是皇上的贴身侍女,却早就不再服侍,反而流动于太医院,很有可能是下一个御史,自是惹不得。 但宫里的这位更是不能轻易放出,“元义公公并未传话过来,况且玉妃身体也甚好。” 他话才刚落,便听里面咳嗽声不断。 “咳咳……。”一声接着一声,玉妃似乎是把肺都要咳出来。 尽管隔着门,依旧能感受到里面那人的痛楚,“这下可以?”李清秋轻问,脸上的紧张真假难辨。 这玉妃的声响太巧,让李清秋不禁怀疑。加上之前俩次的交道,那样的眼神总让她想起便停不下来,忍不住去探究那眼神的意义,这个玉妃,引起了她的好奇。 听着那声音一直不停,侍卫门皱得更深了,手在钥匙上犹豫,终是不敢,里面的人要是逃了,他也就没命了。 “再这么咳下去,我敢保证,不出今夜,她就会命陨,而原因到时候你要如何解释?”淡淡说道,李清秋平静的站在一旁,等着这侍卫的回答。 握钥匙的手一紧,侍卫无声咽了好几口唾沫,罢了罢了,我守在这外面,一定跑不了的,想到此,侍卫心一横。 第一百零三章深藏不露 门缓缓打开,里面一白色身影倒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咳嗽声不断传出来,露出的一张小脸惨白没有血色,似乎下一刻就会连那无神的双眼也会久久闭上。 侍卫一着急,迈出了好几步,刚刚进了宫门,又退了出去,投给了李清秋一个纠结的眼神,将门缓缓合上,“出来叫我。”留下这一句,门外又没了声响。 里面的咳嗽声亦戛然而止,站直的侍卫不禁疑惑,伏身在门上,空隙里本该在地上的身影不在了?是被李清秋抱进了屋内?她一个小身板?还是说她医术高明,一下就治好了?相比第一个,他更相信第二个的可行性。 李清秋站直了身体贴在门上,本该止咳的银针此刻贴着她的脖子,冰冷的触感,鼻尖已经清晰的闻到了血腥味。 “呵,费劲心思的进来,不知所谓何事?”玉华随意的把拿着银针,用着二人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时不时一抖便刺入更深一点,挑了眉眼,看着眼前还镇定的小宫女,不知怎的,她竟觉此人不一般。 好玩,好玩。她想着,银针又刺入了些许,猩红也冒出了更多,她眼里的兴奋愈浓。 离大动脉不过偏了一针的剧情,李清秋眼睛里冒出一丝危险,手快,足也更快,脖子扭动,手中银针刺入了玉妃的手腕穴道,脚突然用力踢到了小腹,往后仰去。 脖子上没了银针威胁,玉华也因银针上的软骨散而没了力气,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将银针取去,点了点白色粉末在针口,血已经渐渐凝固,“好好呆着,不然……”李清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将银针收好,进了屋内。 玉华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清秋的身影离开,心里愤然,她居然小看了这个宫女,没有内力动作却还那么快! 人影进了屋内,便开始四处翻找,她记得的,那个地牢就在冷宫附近,之前的出口被封了,那冷宫里肯定有下去的通道,不然蒋后他们如何进去? 一定有的,李清秋掀开了床铺,看着结实的木板,心已经凉了一半,今日是唯一的机会,途中听闻了蒋后去了大牢,她才敢放心的来救李太医,可是没有内力,连打破这木板都是费力。 “在找暗道?”玉华揉捏着酸痛的手骨,巧笑嫣然,看着那抹失落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一点轻微软骨散,想要控制她怎么可能?只不过想看看这个宫女要做什么故意的而已。 现在看来,她们不是敌人。 突然响起声音,李清秋抬头看着来人,“你知道在哪?”惊喜溢于言表,她按耐不住上前几步至玉华面前。 玉华既然提起了暗道,就代表她知道,李清秋不做多想,此刻更是将刚刚的恩怨抛到了脑后,一心只想知道暗道的入口。 只可惜玉华不可能轻易的如她愿,“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在此呆了五六年,,你觉得若我知道,还会呆在这?” ‘‘会,玉华,原名于玉,江湖正派于骁之子,当年被仇家灭门,逃至京城在被追杀时被先皇所救,带进了宫中,我说得可对’’李清秋笑着,将自己从瑾年那听的话说了出来。 上次从冷宫经过,那眼神让她一直记着,与瑾年提起,他便去查了这位冷宫妃子的事。 江湖中人人口中的大侠女,武功高强却被追杀,‘‘我猜,你应该不是她,而是追杀她的人,以行侠仗义为名杀掉的富贾之女,华’’ 想不到自己已经被李清秋查了清楚,倒是自己小看了她,‘‘知道就好,我不是什么好人,。’’玉华淡笑,瞥了她一眼,还是未说暗道之事。 ‘‘于玉未死,你不想报仇被设计在这冷宫关了五年多啊,是我的话不宰了于玉,才不会甘心被关在这,而我有办法让你出去。’’李清秋说着,眼里自信的光闪过。 时间不等人,将后不知道何时会回来,到时候想要救李太医就没机会了,而瑾年除给了自己对付死士的迷药便没有了,唯一有胜的可能就是时间上。 “在这。”玉华思虑一会,低头看向了东南被杂物堆满的墙角,踱步走近,“你要知道,若你敢骗我,分分钟夺了你的性命。” 说起这话时,是玉华对自己武功的自信,回头一眼,笑中杀意波动。 “互惠互利自会做到,不过真实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了。”李清秋扫过东南墙角,那里的杂物灰尘覆了一层,若是暗道口,她不相信玉华没有试过逃跑。 只不过地牢里被皇后的人守住,她没有逃开罢了,而且玉华该是那日地牢里的打斗才让她发现了底下的不同。 她猜得不错,玉华也是淡淡扫过杂物堆,眼神移开,一抹赞赏染了眼角,她比玉华想象的聪明,也只有聪明的人才会值得合作。 “呵,希望你不会死在下面。”悠悠吐出这句,玉华绕到了后殿,将那铺床缓缓推开,露出了那个黑乎乎的洞口。 李清秋没有多想,点亮了烛火,看清了底不高,跳了下去。 一条道很黑,弯弯绕绕,她一路走着,银针握紧在手,身后轻微的气息若不仔细去感受压根就感受不到。 玉华想要出去,跟在身后并不奇怪,而且以二人目前的合作关系,她能跟来李清秋也松了一口气,要是碰上死士,或许还能拼搏一番。 缓缓见到了光亮,李清秋正疑惑着便听到了蒋亦蕾的声音。 “你就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李正,你不是说你没有牵挂吗?死也无惧?那李清秋呢?本宫把她活剐了再喂你如何?”蒋亦蕾看到了茱儿的手势,眼神扫了一眼那个前不久被玉华打通的洞口,随即看向了低头不语的李太医。 几个月,那个没有被岁月吞没的老头已经被抽干了力气,浑身无力的挂在刑架上,听了蒋后的话,他才微微抬过头来,张了张,发不出一丝声音。 洞口里看着的李清秋,脚再也忍不住踏出了一步。 第一百零四章交易 终究,脚未落地又伸了回来,李清秋捂着嘴,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但眼泪已经滑落,湿了脸颊。 李太医已经瘦若干柴,眼咕噜大得吓人,一身的血迹斑斑,不知在这昏暗没有天日的地牢里受了多少苦,她现在却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来人,继续。”蒋后话落,地牢里的四五个黑衣人还有茱儿,都没有人动。 正疑惑间,李清秋看到了那个东西,一条手指大小的身影在地上慢慢蠕动,冰冷的鳞片,两颗绿油油的眼睛,不时吐出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 蛇?不,这不是简单的蛇,通体黝黑的而通晓灵性一般,从暗处爬出直接往李太医身上爬去。 不过半刻,那蛇已经顺着李太医的裤腿爬上了脖子,嘶嘶的声音比李清秋的心跳还要快。 李太医亦拧紧了眉头,看着这小蛇,只感觉脖子以下凉飕飕的感觉,起了一堆的鸡皮疙瘩。 惊恐溢出眼眶,李清秋看着李太医的模样,再也忍不住怒喝一声,站了出去,“蒋亦蕾,若那蛇咬师傅一口,我便把解药全都毁掉!没有瑾年,没有我,除了师傅之外,没人能配,你最好想清楚。” 白色瓷瓶已经打开放在手上,里面的药丸随时会洒落。 这个瓶子吃了几个月药的蒋亦蕾自然认得,脸色微变,手同时一挥,暗处突然响起了铃铛声,蛇慢慢退下。 暗处了玉华看到这幕,眼神一变,悄然离去。 她的离开李清秋知道,握着瓷瓶的手紧紧攥着,眼角滑过一丝侥幸,说道,“如今萧妃大病,明面上人们虽然未说娘娘什么,但明白的人都知道娘娘肯定动了手脚,而且流言四起,娘娘可想一次性解决?” 流言再继续传下去,萧妃若死了,可能蒋国公还能压住,但对于蒋国公的野心来说,十分不利,而萧妃不死,整日在牢房里喊着蒋后欺君,让一群罪犯哀声怨道,纷纷骂皇上被蒙了眼,是个昏君。 有的人不过是关些时日便放了回去,到时候赵澈肯定会插手,这件事更加难解决,况且蒋亦蕾是真服了双生花,要不是太医院的太医被暗地里买通,这件事早就露在了世人眼中。 蒋亦蕾早就被这事搅得寝食难安,解药李清秋不愿意给,她强逼不得,就连那些太医说的话也没多大影响力,父亲给她出的主意,现下看来也没有多大的成功性。 眼神扫过那倒死不活的李太医,又要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体完好?且他现下该在江南养老,“嗯?”淡淡一哼,怀疑满满。 “师傅若用药调养半月,我定能让他恢复如初,到时候以师傅的名望,帮你诊脉自然能平了流言,药我也会给你,但有一个条件,你要放师傅回乡,而且要护我周全。”李清秋说着,人上前几步,看清了师傅瘦成窟窿的身体,深吸了一口气。 底牌拿出,也只能这样,师傅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李清秋没得选择。 看似全是蒋亦蕾占了利益,她却没有立即表态,李太医的名望是高,也正是高而到时候李太医胡说些什么,她更是洗不清,得不偿失。 “本宫凭什么信你。”抬头轻笑,蒋亦蕾悠悠吐出这句。 李清秋突然上前,把药瓶放到了蒋亦蕾面前,又立马退开了几步,“你的身体就算用解药疗养也会留下病根,需要好好疗养,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杀了我这个有把柄还知情的人,所以我把解药都给你表示诚意,而我只需要师傅安康便好,到时还望娘娘别毁约。” 打开天窗说亮话,聪明人的面前,想要合作,不需要遮掩。 她的直白让蒋亦蕾一时闪过惊讶,随即信了一大半,她贵为一国之母,父亲是权倾天下的蒋国公,只要李清秋敢做些什么,她敢保证,李清秋活不到事情爆发的第二天。 “好。来人,带着李太医住进偏院。”她冷声吩咐,把药收了起来之后,转过身看向了李清秋来时的洞口,“封了这,茱儿,再传人把冷宫好好修理一番。” 话落,一行人出了地牢,从假石后走出,只见茱儿聚集内力在掌心,一掌拍下去,假石瞬间崩裂,轰隆一声,便是将洞口给堵住了。而一行人转身前往凤梧宫,茱儿行了冷宫的方向。 李清秋远远看过去,竟是在墙上又撞进了玉华的眼眸,她到底是何意?想不明白,明明会武功,能翻过高墙,为何不离开?而不过片刻,一箭破空射在了那眼眸的地方,李清秋已然明白了为何。 “娘娘与那玉妃有纠葛?”不然为何会那么关注一个冷宫弃妃的踪迹,还派了自己的人守着。 “与你有关?你治好李太医就好,免得本宫会为了灭口而杀了你。”声音轻飘飘的掠过毫无威胁,但了解蒋亦蕾的人都知道,话中每一字,她都能轻易做到。 总算明白了蒋国公为何让赵澈处心积虑的去拔除势力,一个皇后在后宫的杀手不知其数,自然得担忧很多。 “嗯。”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话题。 事情已过,李太医被温养了五六日了,总算有了些许精神,花白的头发披散在了身后,临近冬日难得的暖阳洒下,更显那佝偻着背坐在石凳的老人落寞。 李清秋端着一碗温热的粥站于身后,终是不忍这一幕被打破,几天,师傅他老人家都不愿意出门,连话也不会多说几句,脸色总是忧郁,让她心里也是担忧。 师傅身体虚弱,再这么忧心忡忡的下去,怕身体是挨不了多久了,唉,长长叹气一声,她端着食盘走近,“师傅,喝些粥暖胃吧。”缓缓将粥碗稳当的放在石桌上。 “嗯。”应了一声,李太医转过身来,脸色还是苍白,但总算在药的调养下身体长了点肉,看起来不像一个骷髅了。 面对平平淡淡的回答,李清秋已经了然于心了,只是偶尔想起以前给她念叨医术的师傅,心就会抽疼,无比后悔自己的犹豫。 第一百零五章王法不可无视 就算知道之前给了解药,二人都会因此而死,她还是后悔没有试试。 “别总是愁眉苦脸的,老夫既然老了,便不在乎这么多了,只是太多事没有做而撑到现在罢了。”李太医缓缓说完,抬起碗喝下暖和的粥,连心也暖了不少。 这么久了,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不知多久了,每次的折磨让他痛不欲生,恨不得就这么了结了生命,但他不能,李家一直单传,到了他这,已经断了,现如今有了一个徒弟,不能没有学到李家精髓。 他的纠结李清秋看在心里,总觉得师傅心里压了很多事,而她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而师傅只要说话能随心一点,她觉得便是足够了。 “蒋后的人已经到了江南,民间流言已经开始缓和不少了,没那么刺耳。师傅也不必忧心,蒋后日日服药,双生花的毒也解了不少,不算违反医德,造假了。”医德对于一个大夫,越老越重要,师傅行医一生,怕也不想就这么毁了吧。 李清秋旋身坐下,看着眼前的高墙,忽然想到了井底之蛙。 什么事都只能靠别人说来猜测,不知真假,亦不晓得对错。 点了点头,李太医随她的眼神看向了高墙,墙上的太阳晃眼,他抬手挡住了不少,缝隙里的火红,烧红了半边天,“嗯,还有五六日,便能出宫了。”谁又能记得呢?等他埋于泥里,被风沙淹没,谁挂记? 说着,眼里透露出思念来,府里虽然没有什么亲人,但那个老管家,他的好兄弟,他会记得!而且,府里也还有他们李家的根本,转眼看着李清秋,也是时候该交给别人了。 五六日,说快也不快,当所谓的接李太医的人回京,一路遭人赞叹,叩拜时街道上的人跪在俩旁,紧紧挨着,一条街看不到尽头。李清秋与李太医站在城墙上,黑巾掩面看着马车缓缓行进,两行浊泪湿了脸。 一生,得以此又有何求? 是他想错了世人薄情,记着他名字的人,很多,很多。 “走吧师傅。”李清秋说完看着那马车走远却依旧人声鼎沸的人群,眼角竟是扬起了一抹得意,虽是别人的设计她才认了李太医为师傅,但现如今有的,只剩下了感谢,而她要谢的,不光光是这。 竖日,一切早已经备好,皇帝坐于高位,皇后于一侧,史官在旁,依次是秦阳王,蒋国公,还有已经半死状态下了萧妃。 萧妃傻呼呼的笑着,看着皇后那得意洋洋的脸色,嘴上的声音不小,如往常一般又念叨着皇后不能生孩子,中了剧毒。 当李太医走在前面,李清秋背着药箱跟在身后时,看着师傅身上撑不起来的衣物,心里一痛。 “李太医可有什么要准备?”赵澈悉心问道,脸上的尊敬不假,看着李太医已经将皇上的威严压低了不少。 摇了摇头,李太医抱拳,“回皇上,老臣无需什么了。”话落,他突然一反常态,步履蹒跚的走上前,端坐在皇后下首的位置上。 之前无人注意还好,这下大庭广众下李太医腿脚不利索的模样入了眼,便是心里不由叹道一世名医生命的终结。 李清秋跟在一旁,顺着着那丝红线看向了蒋亦蕾的脸,今日的妆容一扫之前的阴霾,金彩凤凰步摇斜插入发髻,眉眼如画,唇上一点殷红,哪里来得病态? 一场已经设计好的方向,完全没有悬念,她眼神慢慢移开,看向了萧妃,本是疯癫的她现下嘴里喃喃着不变的话,眼神却也是盯紧了那根红线。 疯与不疯自是明了。 “娘娘身体康健,但。”李太医一顿,眼神扫过众人,担忧亦有,冷漠亦有,嘲讽亦有,但都与他无关,“身体略有些体寒,好好调养便是。”说完这话,他站了起来。 眼神横扫太医院一众,不怒自威,“平日的教导你们都当成了耳旁风?吹过便罢了,连小小体寒你们也看不出来,枉费御史大人的教导,枉费读了这么多医书。”怒不可遏!这些人,早忘了医者仁心! “大人息怒,是下官没有管教好他们,还望您注意些身体。”王太医赶紧着急道,想上前扶住李太医,却在半途止了脚步,伸长了手。 李太医挥扫袖口,看着这些太医院的一众,突然叹了一口气,失望不需多说,连他都会这样,又怎么要求别人?“罢了,皇上,老臣年迈了,也走不动了,想留京城便罢。” 听此,赵澈笑了笑,“自是随老太医的心意了,那府邸朕还留着呢。”这话一出,气氛一下没那么压抑了。 但总有人隔绝在外,想掀起风雨。 “萧妃诬陷本宫,皇上可要为臣妾做主。”蒋亦蕾一句话又把众人从李太医回来的高兴中拉了回来。 李太医已经证明了蒋后身体根本无碍,导致流言蜚语的罪魁祸首萧妃,一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皇后生不了孩子,哈哈哈。”突然被提到名的萧妃突然哈哈大笑,挣脱了宫人,活蹦乱跳的挥舞着衣裙,还没等宫人擒住她,又突然撒泼打滚,眼泪哭洒在了地上。 众人叹道佳人一朝毁掉,便只是静静看着没有人伸出援手。 萧妃这趟浑水没有人敢淌。 李清秋亦然,扫到了萧妃求救的眼神,她也只当没有看见,装疯卖傻去陷害皇后,流言四起后果严重,蒋国公又在此,怎么救? 瞧见了李清秋眼里的歉意,萧妃彻底的死心了,预想到她的死相,突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萧妃诬赖国母,虽疯癫却也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局势,导致国母威严受损,国受人诟病,按黎国律法,当斩!萧尚书管教不严,当官职降为侍郎,以示众人,王法不可藐视。”大理寺卿缓缓念着,旁边的先生早将当堂一切记录在案。 事已经成了定局,萧妃被人带了下去,只见那身体颤动了一下,怕是真的晕了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受牵连 萧尚书听了这话,差点也晕了过去,大半辈子才到了尚书之位,如今因为一个不孝女而丢了官帽,简直要了他的老命,想也不想他便跪了下去,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大人,救救下官,我不想没了这位置,不想啊。” 他已经没了尚书的样子,而且这求情的人,不是对着皇帝而是对着蒋国公。 众目睽睽,这场面一时只剩下了萧尚书哭哭啼啼的声音。 蒋国公色变,突然怒喝,“尚书大人这是做什么?求我作甚?”躲避瘟疫一般,他一连退后了好几步,眼神看向了旁边的一个大臣。 只见那大臣赶紧站了出来,厉声道,“禀皇上,怕萧尚书一家人都有这疯癫的病症啊。”大臣说着,眼神移到了李太医身上,“李太医,你赶紧来瞧瞧。” 众人一致附和,一下把萧尚书说得更急了,张牙舞爪的,嘴里哭喊着什么,没有人听得清,只见他跪了下去,连连爬了几步到蒋国公身边,老泪纵横,“大人,您救救我啊,我没疯,没病。”一句句解释着。 这疯癫的模样连诊脉都不需要了,赵澈当即冷下了脸,这样当面不把他这个皇上看在眼里,当真该诛! “萧居罔顾皇权,在大殿公然羞辱皇上,应诛九族,念其为国效力,臣斗胆,请皇上大人有大量,饶过萧府旁系。”大臣抱拳上前,声声为了萧尚书好,却是无疑把萧尚书推入了火坑。 想爬?除非三头六臂,否则就只能被活活饿死,要么被救,可闹到了这个场面,无人敢拉。 “不是,皇上,皇上,微臣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为名,从未做过什么害己的事啊皇上。”许是气疯了,萧居已经口不择言,甚至没有弄清楚这事的源头在哪。 话不说还好,一说完赵澈整张脸已经可以说黑成了墨,眉头跳了跳,瞪着萧居连一一扒他罪行的想法也没了,很多余。 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慌,怕这萧尚书是一顶一的了,李清秋这个朝外人都听闻了萧尚书强抢民女,又欺下瞒上,马屁拍得也叫一个好,现如今说这些,简直打脸。 “拖下去。”淡淡几字,赵澈一说出口,立马有人进来将哭闹愈加狠的萧居拖了出去。 大殿静了下来,大臣们纷纷告退,皇后一行人离开,独独剩下了李清秋,李太医和赵澈三人。 没有必要再遮掩,李清秋直问了心里的疑惑,“皇上对萧尚书做了什么?”不然的话一个高居尚书之位的大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俩句话而失了神志? “萧家家中有疯癫的病史,与朕何干?”赵澈笑道,早没了之前的怒色,萧家一倒,加上之前柳府一众,蒋国公失去了不少助力,过几日就会换上自己的人,当然会高兴,而且死士那边又有了进展。 他看着李清秋时,情绪毫不遮掩。眼神扫到了李太医,眼神立马变得尊敬,“太医身体如何?”李太医被救有些时日了,只不过他都未曾抽出时间去看看。 “劳皇上记挂,好了七八十了,既然你们还有话要说,老夫就先告退。”李太医已经不想再参杂政事,也不想听到,得了赵澈的示意后,先出了大殿。 听者许无心,可别人可不会这么想,既然知道,那就一定会受到牵连,他已经老了,这些事,留给后人就好。 看着李太医身影渐渐远去,赵澈转身看向了李清秋,二人相视一笑。 “我去看看萧妃,她若知道孩子还活着,也许就不会这么做了。”想起孩子,李清秋突然颓然垂着头,“我这样很残忍吧,都等她要被处刑了才告诉她。”这孩子,她叫小时带出宫,让瑾年安排了住处,自己却不知道孩子在何处。 甚至因为萧妃的种种,将这事一拖再拖,以至于成了现在的场面。 “孩子未死?”赵澈声音突然提高,看着她满是不信,但细细想来,近期他的动作也很奇怪,明明该贴身保护自己,却常常不见人影。 怪不得,怪不得!心里暗叹俩声,赵澈眼神扫过某个暗处。 眼神随着那一丝声响看了过去,暗卫!皇帝身边有暗卫很正常,因此她并未多想,答了阿澈所问,“对,当时孩子憋得太久,气息微弱,不是你的孩子所以查探时你只是随意的探了一下,肯定没有发现他还活着。” 在看到孩子生出的毛发多少时,加上本因早产儿却五官端正,显然是正常的生产,而她身为皇上的贴身侍女时,哪个妃子该侍寝,那个又侍过寝了,她都知道。 而推断萧妃怀上孩子的时间,就近俩月都未行房,孩子不可能是赵澈的。 “的确不是我的孩子,就算其他的人生了孩儿,也不会是朕的。”说着,赵澈突然眼睛带笑,看着李清秋,赤裸裸的想要占有。 那夜某人抱着他,说着什么想他一类的话,他可都记在心里,勉强和她之前拒绝自己的话勾消。 心里千回百转。 李清秋却未敢去深究,埋低了头,看着慢慢迈近的脚步,她下意识的后退,“如不是你的,你可就带了绿帽子。” 她已经慌不择言,看着眼前人只觉背后凉飕飕的,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 她的直觉不错。 上前直至把她逼到退无可退,双手背于身后,躬着身,赵澈低敛了眉眼看着她,“朕若要生,也该是和心爱的人生才是。”心爱二字从心中喷涌而出,夹杂了他一个帝王的尊严,竟真说出了那样的话。 只可惜他心中忸怩不安,脸色却是不变。 反倒是李清秋面红耳赤,说话都不清晰起来,“皇上,这,这样的玩笑可不能,不能乱开,我还要去告诉萧妃,就先走了。”话落,人虽没了内力,跑得却不比轻功慢多少,转眼就没了身影。 伫立在原地的赵澈勾唇,看着身影走远,那抹笑也没散去,回身到案台前,下意识写下绿帽二字。 “何意?”直觉不是好词,最后一个子字便未落下。 第一百零七章借别人的手 一整天,那潮红也没退下,李清秋不由暗恼自己没用,竟是被一句话搅得心波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李清秋,你还能再没用一点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伸出食指,故作一副指责的模样。 但用处不大,想着还要去萧妃那,她直接打了盆冷水,在这冬季,洗了一把脸之后,潮红变成了惨白,血色已经不现。 以至于到了牢房时,看到萧妃脸色苍白,她才庆幸没有红着脸来惹萧妃的记恨。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好戏?你很开心吧,又毁了一个妃子,离你进宫的日子不远了。”萧妃也不拐弯抹角,看到了李清秋,面上是不遮掩的嘲讽。 她又被打入大牢,而这次却还判了死刑,李清秋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来看自己的好戏,呵,还亏自己之前把她当做了朋友,她却几次三番的袖手旁观! 要是知道萧妃所想,怕李清秋会改变现在来这的想法,她不救?是谁先利用了她? 对于萧妃的冷嘲热讽,她只当是因为了被判了死刑而找人泄火罢了,并未在意,“别装疯了,我知道你一直完好,但为什么故意让萧府遭殃,我不清楚,也知道你不会回答,我来只有一件事。” 话还未说完,萧妃嗤笑,斜眼瞥了一眼李清秋,竟是讥讽,“你当然不清楚,当萧居拉进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把我娘逼死,又进我闺房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死!”她怒吼着,激动得整张脸都在狰狞,甚至手抓紧了铁栏。 指甲抓在铁栏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每每想起那件事,她都觉得自己会疯掉,想要死,可她不能,她要先看着萧居死。 她透露的话虽不多,但李清秋结合了萧尚书的平常作为,暗暗咋舌,因为占着尚书之位,为非作歹,又是蒋国公的人,在京城横着走也无人敢管。 阿澈的地位,已经变成了这样吗?李清秋突然明白了阿澈为何要布这么大一张网了。“你的孩子没死。”她缓缓说道,眼神盯紧了眼前人的变化。 只见萧妃一愣,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她的孩子没死?怎么可能呢,所有人都说她的孩子都死了,所有人都这么说,而且她也并不想这个不伦不类的孩子活着。 “他死了,就算不是被陷害死,我也会亲手掐死他。”恨意滋生,如藤蔓长满了心头,让她不得不去想那扭曲的一夜。 “罢了,若我能救你出去呢?可想活着?”独留那么一个小孩,李清秋,你又心软了,不由得对自己叹气,这颗心怎么就硬不起来呢? 牵扯越多的事只会让自己更加的乱,想要捋清捋不了,想要逃却是千丝万缕,跑不掉。 “哈,你救我逃出去?”萧妃突然大叫,毫不掩饰的讥笑,她不需要出去,千方百计的进来,就是为了看他死,他还没死呢。 大牢里很多人都靠着墙休息着,见到二人一会儿声音大似惊雷,一会儿又声音小若蚊鸣,搅得一群人都是面色不善,特是一个瘦若干柴的男子,几道刀疤横纵整张脸,一眼看去便是不好惹的。 听到了这话,那男人叼着一根稻草,趴在栏杆边,挥了下手,“嘿,救那女人出去的同时可以救我一起吗?爷保证出去让你爽个够如何?” 这露骨的话立马引起了一堆人大笑。 李清秋拧紧了眉,手突然扬起,嗖的一声银针掠出,快速的滑过铁栏,从男子耳朵滑过,带着猩红定在了墙上。 所有声音一瞬间静谧。 “最好都闭上你们的嘴,否则我不介意直接穿过你们的喉咙。”银针入墙三分,代表李清秋说的并不是玩笑。 刀疤男子被惊得呆住,退后几步在墙上略用力的拔出了那银针,把玩在手中果真闭了嘴。 萧妃眼神不自觉的盯紧了刚刚射出银针的那只手,“你什么时候会了武功?”而且这么厉害?心里突然有些后怕。 若真如她所想的李清秋一直记恨自己利用她的事,那么早就能杀了自己,她似乎又小瞧了李清秋。 “不久前,现在相信我能救你出去了?”早在师傅出来的时候,就帮自己行针接脉,今天第一次试手,果然不错。李清秋如是想,看着萧妃笑道。 “不去,那个孩子,我便当他死了罢。”好像是无意问起,萧妃突然很平静,往后一靠,看着乌黑的墙顶,她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若是男孩,至少萧家没有因为她而再也不存在。 只剩下这点期许了。 “男孩。”只不过现在男女都不重要了,“还有三天,你要是想离开,就告诉狱卒你要见我。”留下这句,李清秋便走出了大牢。 外面的天已经和地牢里的暗融为了一体,一路的街道烛火照亮,她踏出了大牢,一路寻着街灯走近,前路迷茫。 走着走着,竟是走到了李府,那飘逸的李字,让她想起了爹爹的字,之前李府的字便是爹爹提的,只可惜李府,被人毁了。 “你怎么出宫了?” 身后突然传来女声,李清秋疑惑着转过身,看着屋檐上的桑默慈,叹了一口气,“怎么一个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又是一身男装,又这般随意的把脚挂在屋檐上,怕不知的,会。误以为这是采花郎呢。 “这有什么,我带你去逛逛?”桑默慈痞痞的勾起嘴角,修长的手指挽着一束墨发,尽显风流之意。 “罢了罢了,改日,话说你来寻我是何事?”渐渐习惯了所有人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李清秋直接开口,旋身一跃上了屋檐,坐在桑默慈的身旁,看着属于京城的夜景。 万家灯火,连成一条长龙,繁华下是二人身下屋内夫妇为了生计的争吵。 “死士一事王爷很在乎,你需要尽快查出些线索,而且李府的事我也打听到了些,是你表亲蒋家做的手脚,但是是别人借的手。”桑默慈说着,眼神看向了李府内。 第一百零八章单脉如何有孕 蒋巧蝶出现在京城的时候,桑默慈就收到了消息,亦知道是越王所做,还有李清秋的仁慈让她惊讶。 明知道事情与蒋家脱不了关系,她却还是选择了帮蒋巧蝶,“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杀了她们,杀尽所有人来陪葬。” 这个她是谁,顺着桑默慈的视线看进了李府,李清秋便知道了,“她心眼不坏。”若不是有白穆川这个人横在中间,兴许二人真的能成为姐妹。 不至于针锋相对。 “大概吧,你再不做些什么,王爷就不会只是派我来和你说了。”留下这句,桑默慈转身没有了身影。 兴许吧,大概是入宫久了,亦或时间久了,总觉得人心难测,也算是了解秦阳王,不知她他话的真假,不想冒险。 更何况还是逃犯的身份,这个事情虽然秦阳王遮掩了,也不该太过惹人注目,特别是蒋国公,要是一切都是他做的,在李清秋有了马脚时,蒋国公就能想到是她,李府的二女儿,李清秋! 事在她心里暂停,推到萧妃的事之后,三日时限很快就到了,一直没有人来传消息,是萧妃真的死了心? 未知的问题以至于李清秋再一次出了宫,站在刑场观刑的人群外围,看着护卫把萧家一众架上了刑台,头垂着,已经没了生气。 行刑的大人抬头看了看天,午时三刻还有一会儿,便做做样子的大手一挥,“断头台前了恩怨,亲人送断头饭。” 话一出口,本以为无一人的大人眯着眼睛看向了上台的男子。 一身玄衣衬得身材高挑,墨发高束,长得那叫一个清秀,莫不是是萧家的那个旁系?瞧着那玄衣公子眉清目秀的,大人心里竟是动了心思。 只见一身男装的李清秋上了台,蹲在了萧妃面前,没有饭菜,有的,是在萧妃面前一闪而过的寒光,“若你想走,我便救你,想想你未见面的孩子,想想你如花的年华,你忍心就这么全都失去?” 三日不见,萧妃较之前颓然了不少,眼下的乌青更是重得让人无法忽略,她咳了咳,费力哑声说道,“求你,照顾好他,娘虽未见过他,但也请你告诉孩儿,娘亲,对不起他。”三日,真的很快,快到犹豫不决的心依旧没有做出答案。 直至行刑前一刻,她想清楚了,她无颜面再活着,那个孩子,就当父母亲都死了,也挺好。 她眼里的放弃太过刺眼,李清秋再一次的看人有误,对于子女,留在心里的只有爹爹为家里的人拼搏一死,娘亲的忧郁成疾。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那么爱自己的孩子,不,也许只是方式不同,孩子的身世就注定了会。经历很多难堪的事,或许随着父母亲的死亡,这件事会成为永久的秘密。 时辰已到,李清秋下了行刑台,直到头断血流,那张小脸没了生气,她都未答应萧妃所拜托之事。 孩子或许寻个娘亲,做一个平凡人的孩子会更好。 “皇上有旨,命李清秋速速回宫觐见。”太监尖着嗓子一吼,瞬间整个广场的人都听得清楚,人群中的李清秋不由皱眉,闪身进了巷口。 掠回皇宫的路上她很快,因为阿澈不会用这么直接的方法唤她回宫,除非有大急事。 换了宫装便火急火燎的冲进御书房时,还未行礼,她便呆在了原地,看着眼前一身火红衣裙的红琼,眼神下移到了那一手抚着凸起的小肚,再看着左边,是紫色玄衣陪伴在旁的五王爷赵绪,她脸色变了变。 弯身对着案台上的赵澈行了礼,“不知皇上传奴婢急急前来,有何事?”刻意压低了急急二字,李清秋看向赵澈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哀怨。 赵澈轻笑,指了指红琼凸起的小肚,“你上次可是看了脉,是五王妃不可能有孕,这如今肚子渐大,你作何解释?” 说起时,赵澈眼神略深意的扫过她的肚子。 这话让李清秋不禁想起了之前赵澈说过要和她生孩子的话,不由得老脸一红,瞪了赵澈一眼,“有人天生脉象弱,许是之前奴婢没仔细瞧清楚,还望王妃莫要怪罪,奴婢再给您诊一回?”话是询问,亦是疑惑。 之前红琼的脉搏确实没有双脉搏,能肯定是没有怀孕,虽然确实有人脉象弱,以她当时的医术,也该是能看出来的,怪,太怪了。 “你上次就没看准,这次你再看,怕是又说我肚子长了肉而已。”时隔几月不见,红琼褪去了一身的傲气,突然小鸟依人的扑进了赵绪怀里,泪珠也跟着滑落。 赵绪哪里顾得上其他人在场,赶紧一手搂着红琼,一手顺着墨发,“好了好了,这怎么可能长肉只长肚子了,王妃莫要大惊小怪,本王相信这是我们的孩子。” 笑得一脸温柔,差点瞎了李清秋的眼睛,曾经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赵绪,竟然有一天会因为孩儿而变成这般模样!不过也是难怪,虽然风流,却是片叶不沾身,至今没一个孩子。 “让奴婢再好好把一下吧?”试探的问了一声,李清秋正准备撤的时候,却听到了红琼故意焦灼的声音。 “本王妃让你看诊可以,但若是再看不准,你就得受罚。”这话听着没什么差错,但只有玉琼知道其中的小动作,嘴角微勾,看着李清秋那淡然的模样,她就恨不得撕破。 不过,很快了,很快就能看到李清秋哭丧的样子了。想想就不自觉的眉眼染上笑意。 王妃都说可以了,李清秋作为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说不?几步上前,看着红琼伸出来的手,芊芊玉指搭上了脉搏,跳动一下,俩下……都是单脉?不对啊,眼神下移到凸起的肚子,亦不像塞了东西。 摇了摇头,她示意赵绪让让,又执起了红琼的另一只手,脉搏平稳,没有病症,但单脉却隆起的小肚是怎么回事? “看了这么久了,本王妃的孩儿可安康?”看着李清秋皱眉的模样,红琼笑道,在馨茗坊,她最关注的莫过于这个王爷亲自派来的女人了。 第一百零九章银针试脉 王爷待李清秋的种种一开始便越过了自己,红琼又怎么心甘?不过很快了,她现在贵为王妃,她却依旧只是一个小宫女,捏死她就如捏死一只蚂蚁,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 感受到不怀好意的眼神,李清秋无意其他。瞧了半天,眉头是越皱越深却还是想不明白,“禀皇上,王爷,王妃这脉很是奇怪,明明有了孩子却为单脉,而医书上记载,又以李太医多年行医经验,确实未见过如此怪异之事。” 她缓缓如实道来,心却早早在心里翻开了看过的医书,字字句句均未提过单脉怀胎的案列。唉,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那凸起的肚子,满是无奈,这不如现代,不可以看到肚子里的孩子。 听她的话,红琼怒不可揭,一拍桌案便是猛的站了起来,纤纤玉指指着李清秋的额头,美目迸射恨意,“你胡说什么?这孩子是我与王爷的,怎么会奇怪!” 她这话无疑是说她的孩子是怪胎,她怎么可能不怒? 这话不光把红琼惹怒,赵绪更是暴怒,一拍那案桌,竟是直接在内力下碎成了渣,“李清秋,你说什么?” 一身的杀意波动,似乎李清秋的下一句再说出难听的话,就立马要了她的性命。 “奴婢并不是肯定,王爷莫动怒,还请王妃随奴婢来。”李清秋恭敬的躬身,示意红琼同她一起进内殿。 她需要好好探探,那衣服下凸起的肚子到底是不是孩子。 红琼脸色缓和一点,随着李清秋进了内殿,她到要看看李清秋能看出什么毛病来。 进了内殿,她按李清秋所说褪了衣服,躺在床上,将凸起的小肚露了出来。 李清秋看着凸起的程度,微微有了三个手指宽,理应是四个月至五个月了,孩子已经长成形,心跳应该更加强了才对,莫不是脉弱?想着,执起了红琼的手腕,闭上了眼睛,屏蔽了一切外界的声音。 “还是一样。”她莫名叹出这一句,手松开了红琼的手腕,看着那凸起的肚子,拿出了银针袋。 看着那寒光闪动的银针,红琼眼里流露一抹惧色,强装镇定道,“你要做什么?” 微不可见的往内移了些位子,看着自己凸起的肚子,红琼面露怒色,“李清秋,你可别乱来,我可是王妃!”声音故意提得很高。 外面的二人皱眉,赵绪提步却被赵澈拦住,“李清秋的医术比李太医差不了多少。”这句话无疑给望子成疾的赵绪吃了定心丸,果真站在一旁,耳尖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而李清秋看着红琼这么大的反应,眼角滑过一丝疑惑,“我用银针试试孩子的心跳,我从未对你做过什么,还有我也不会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做什么。”这话算是解释了她对红琼压根没有什么要害她的心。 只不过是这样的症状从未见过而让她好奇满满,探究的心愈加浓郁罢了。 这话一出,红琼好似松了一口气,身体移出来一些,看着自己凸起的肚子上,那根银针闪闪泛出寒光。 针尖慢慢没入体内,一下的刺痛之后,红琼皱了眉,显然在怀疑李清秋的话,她真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再刺入些许,只见李清秋眼神幽深,看不到底的黑暗亦如心里的疑惑,“王妃可否告诉我,您最近都吃了什么?”这肚子里的东西,确实没有心跳,那么就不是孩子了。 但这么大的东西确实存于子宫里,不对!心跳?李清秋惊讶的眼神盯紧了那肚子,目光炯炯是恨不得能看穿那肚子,刚刚那一下,是心跳,真的心跳! 银针又没入了一点点,那跳动也更加明显,“王妃,你真的有孕了。”李清秋声音都是掩不住的惊喜。 “嗯。”红琼应了一声,脸色也是要为人母的喜悦,只是一瞬之后,那脸突然暗了下去,“为了以防万一,让王太医也来看看吧?”这话是问的李清秋,眼里的希翼那么明显。 李清秋点了点头,出了内殿。 红琼将衣服穿好,手在肚子上抚摸着,眼泪无声滑落。 王太医来得快,几人没等多久便看到了急急奔来的王太医,那阵势,恍若自己家孩子似的,“老臣来迟,还望皇上莫怪罪。”一口气说完,王太医站原地一直喘着粗气。 挥了挥手,赵澈看向了红琼,“王太医,替五王妃把脉。”冷声吩咐,看着王太医连连点头应是的上前,赵澈脸色微变。 又是这样的感觉,他明明高居皇位却有那种被人看低的感觉,危险的眼眸扫过王太医一眼。 只觉背后凉飕飕的,王太医提了提药箱,将那个感觉忽略,把着李清秋早备好的红线,凝神探脉。 脉象沉稳却过于沉稳,像是强弩之末,微弱的跳动证明着那肚子里确实有个孩儿,一时喜上眉梢,王太医抱拳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妃,喜迎小王爷。” 屏风内的红琼抿唇轻笑,外面的赵绪更是大喜,手一挥,笑道,“赏。” 王太医谢过,转身朝李清秋瞥去一眼,什么神医弟子,连一个小小的双脉都探不出来,噗,嗤笑一声,领了赏在一旁开养胎的方子了。 手似无意的搭在红线,李清秋低敛了眉眼,这下那个脉搏又开始跳动起来,时有时无,总是让人偏生出怪异,“王爷,这孩子奴婢觉得还需论断,脉象属实生得奇怪。” 她每探一次,都是不同的感受,若这不是孩子,那么作为母体的红琼就会很危险!她必须保证人命安全。 别人却不人体李清秋的话,比如王太医,自己刚刚下的论断被推翻,一瞬间脸色黑青着,怒瞪着李清秋,“小王爷身体健好,你别胡言,本官是看你好的不学,尽学些招摇撞骗的伎俩。” 这话连李太医也骂了进去,李清秋瞬间怒意溢满了眼眶,“王太医,我敬你是御史,但也请你口下积德,别整天只会污蔑!”冷言反讽,瞪着王太医,她不弱一分。 第一百一十章必死无疑 “在御书房吵闹,你们把这当成了什么?”元义尖着嗓子小声道,一挥拂尘人站到赵澈身边,低头窃窃私语。 赵澈色变,看着众人叹道,“李太医重病加身,李清秋赶紧前去看诊,至于王太医,你便随着五王爷一起回王府,照顾五王妃。” 话落,李清秋赶紧告退离开,将身后一切抛到脑后,出了御书房,那人影立马跃上屋顶,几下跳跃没了身影。 入了李府时,气氛很压抑,寒风拂过脸颊,站在屋顶的李清秋,深深闭了眼,感受着寒风刺骨,将心里那分薄怒压了下去。 “下来陪老夫下下棋。”李正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哪像有病的样子? 也正是因此一句,李清秋额头青筋一跳,眼波隐隐有了怒火。 人闪身进了屋内,里面点了火炉,暖暖的之外,一眼更是看到了旁边端坐的李太医,正手执黑子一脸的纠结。 手悬在半空久久不落下。 “这般咒自己死好玩?”一反常态的李清秋冷声说着,上前几步端坐在对面,将白棋落下,顿时模糊不清的局面一边倒,黑子活路被堵。 执着黑棋的李太医手晃悠着,快落下棋盘又拿了起来,几个回合后,黑子还在手中,不由得哀怨道,“好好一局棋,你怎的就这么快结束了呢?”答非所问,他眼里闪过躲避。 下边来传说是李清秋被王爷王妃找了麻烦,红琼是秦阳王的人他自然也晓得红琼的脾性,怕李清秋吃苦头他才想此下策,现下看李清秋还有精神来生气,便也放心了。 “若有孕可是探不出脉?五王妃的脉太过奇怪。”李清秋亦不再提其他,先说了自己本来想要来李府的目的。 李太医先是凝眉,看着黑棋没有答话,反而站起了身来,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了一本再平常不过的书来,又从棋盘旁拎上来一个俩个手掌大的匣子。 书他直接递给了李清秋,而匣子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张张泛黄的纸来,“那个是我李家传下来的医书,你的内力照上面的方法就能慢慢恢复,切记不能断了我李家的根知道吗?” 点了点来,一番书便自行翻到了一页,上面写着明晃晃的续脉二字,想来这便是瑾年说过的那本书了。眼神扫过书架,那样一眼明了的地方,谁会想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果真应了这句话,只是……李清秋不禁心下纠结,怎么有种师傅在说遗言的感觉? “这个呢是李府的地契,下人们的卖身契,还有老夫这些年开的几个医馆小铺,以后就都由你掌管了。”好似舒了一口气,李正面露欣然,将匣子推到了她的眼前,忽然站了起来。 一甩衣袖,面色突然严肃,声音亦威严正经,“清秋,医者,讲究医者仁心,医德医风为重,莫以银钱衡量,也莫以身份来选择救治,世间皆为人,没有高贵之分,你可懂?”最后几字,重了语气。 看着匣子里师傅留了一辈子的东西,李清秋抬头看向了师傅,身体似乎又瘦了一些,衣服搭在身上,更忖得那身体风大一些就能吹倒,佝偻着背,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师傅老了,就算平时种种都显得身体康健,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清秋定会谨记。”应了这句,李清秋同站了起来,看着屋外不时滑过的奴仆人影,突然道,“那个名叫蒋巧蝶的,师傅可知道她的底细?” 脑中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管家说过,“她是在府里呆过些时间,不过后来她走了,不知去了何处。”李正说着,悠然转身拿起了匣子中的卖身契,翻完了就近的,也没看见那个蒋巧蝶的,“确是走了。” “嗯。”虽然疑惑巧蝶为什么走,但人走,李清秋也不好挽留,她能寻到好去处也是好的。 她想着,转身将东西收入囊中,“如此,清秋一定谨记师傅教诲,便先回宫了,五王妃那边似乎没那么简单。”太医都能探出五王妃怀了身孕,为何到了自己却那么模糊难测? 点了点头,李正看着身影出了门,才缓缓叹了一声气,道是,“计复一计,入了泥潭如何脱身?咳咳。”话才说完,便是一阵阵的咳嗽,眼中冒出了浊泪。 “你又何必这样呢?咱回江南可好,不操心这些了,我们都老了,这些事也就留给后人吧。”管家说着,进了屋门扶着李正,一脸的难看之色。 回江南?李正倒是也想啊,回头看着管家同他一样花白的发丝,苦笑着,“回不了了。” 从他回到李府的那一刻,他便再也回不了江南,那个一年四季如春的家乡。想到这,他缩了缩身体,看向了屋外,已经飘起了细雪,“我们便是回去了,半路也到不了江南。” 一辈子,都在操劳,家人皆因宫变而死,他也没有放弃过救人,甚至是杀了他亲人的凶手,他也没有吝啬自己的善心,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一直活得很累。 管家不由得叹一口气,看着李正心里是真的心疼,多年的兄弟,他一直在李正的羽翼下,“你确定不告诉清秋五王妃的事?这件事很有可能会毁了她。”甚至是生命。 心里的纠结被摆到了明面上,李正突然仰头看着外面暗下的天,能告诉他早便说了,“秦阳王想做什么,是我们阻止不了的,而且以清秋一人之力,根本就抵抗不了,就算是皇上,也没有那样的能力。” 秦阳王是他看着成长的,他的势力越来越迷,让他已经看不透彻了,相比让清秋赌一把,他更希望清秋能顺从秦阳王的意愿,至少不会是必死无疑的一条路。 “罢了罢了,药我已经煎好了,喝了便休息会儿,你自己的身体也多加照顾些,是个医者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管家语气无奈,眼里却是不少的关心。 “知道,这不是有你在嘛。”李正说完这句,身体径直倒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狸猫换太子 正逢子时,宫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回到御书房的李清秋才看完了那本医书,便听到外面叽喳喳的说着什么流了孩子,宫里有孕的妃子一个也没有,莫名的心里有些虚,总觉得什么在意料之外。 还未等她听得清楚,便有人来敲了门,一边敲着一边喊着,“姑娘姑娘,五王妃的肚子疼的难受,下面也是流着血,好不恐怖呢,皇上命你前去查看,姑娘姑娘?”宫女的声音是又着急又害怕,连带着李清秋也被气氛感染,心里着急,手里的动作也愈加快。 红琼有了小产的征兆,被送到了凤梧宫里,一群太医在殿外是急得头冒冷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说不出什么办法可以保住王妃的孩子,只能听着王妃痛苦的呻吟,顶着王爷的怒火,跪作一排也是束手无策。 几人心里在呐喊着,希望那罪魁祸首李清秋赶紧到来,免得王妃的孩子保不了,他们几个人的乌纱帽,甚至人头一会不保。 说曹操曹操就到,赵绪看着这群废物,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大手一挥,直接把几人的人头给拿下,但回头看了看赵澈,他一脸冷静只是眉头微皱,计划早已布好,可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机。 “皇兄,李清秋到现在还不来,是至我王妃置于何地,还是说她一个小小宫女已经把皇威不放在眼里了?”他这厉声严问,没有任何定罪却是将李清秋也至于死地。 “李清秋参见皇上参见王爷。”话起间,李清秋已经进了大殿,耳边是红琼的痛呼,面前是阿澈的一脸冰冷与王爷的怒气浓浓,还未等二人说什么,她先上前一步请了命,“王妃她难产在即,清秋先为王妃诊脉。” 话落,她人已经进了内殿,将一切思绪抛到了脑后,一进内殿便看到了人儿躺在床上,宫女们手忙脚乱,静得呼吸声,脚步声参杂在一起,让她也没来由的心里着急。 “热水毛巾剪刀赶紧给我备上,茱儿,她这样已经多久了?”李清秋看着茱儿着急的模样,这么一问硬是将她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多久?“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了,还是没有要生的迹象,但羊水已破肚子也小了不少,看我怎么觉得没有孩子呢?”茱儿自己疑问的说着,朝李清秋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这话一出更是让李清秋心里疑惑,孩子的存在像是可有可无,可这是不应该的,红琼不可能没有身孕,但这也不是该有身孕的模样,她几步上前蹲在了床边,手搭上了红琼的脉搏,闭着眼感受那微弱的的跳动。 一下两下确实是有生命的跳动,可慢慢的掰开她的腿,看着鲜血淋漓,手慢慢探入,在里面左找右寻,终于摸到了某个东西,她慢慢的顺着他头,从里面慢慢出来,看到那个诗人形容,又不是人的东西,她忽然冷笑。 “来人,把这都收拾了,告诉王爷王妃生了,但是是个死婴儿。”说到这儿她也忍不住胆寒。 红琼,这是要至她于死地? 果真奇怪,明明没有任何矛盾,却非得要她性命。 赵绪听了宫女的话,怒气冲冲的大力推开了门,也不顾皇上在场,上前一掌拍在了林清秋胸口,话中也是止不住的怒火,“李清秋,你到底做了什么?”意有所指,一副暴怒的模样。 可是李清秋的眼中却看出了不同,如果是自己的孩子没了,而躺在床上的还是他心爱的女人,就应该先去看看床上气息微弱的王妃而不是指责自己,这阵势,反倒让李清秋觉得,五王爷只是针对自己,并不在乎那五王妃。 但民坊间都知道,王爷最为宠爱这个王妃,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做给人看的罢了,抬头看向了阿澈,他眉间愁绪已经慢慢散去,看向李清秋是深重的情绪,紧跟着的是浓郁的担忧,眼神错过,李清秋心中已经有了大概,却未解释,跪在地捂着右肩,心里庆幸着这次伤不是旧伤重重的左肩。 “李清秋,怎么?你以为沉默便完了吗?本王的王妃要是有什么好歹,我会让你全家都陪葬!”这话并不是恐吓,伤了皇家人,自然是诛九族也不为过,更何况害了未出世的孩子,赵绪想着,眼里不禁浮现喜悦。 就连床上意识涣散了红琼听了这句话,也不禁勾起嘴角。李清秋,这下,你再也不能与本王妃争抢什么了。 头又低了些许,李清秋将头顶传来的指责忽略,心里翻起了师傅给的那本医书,曾记载过这个症状,有一奇药,喝下可使肚子膨胀如有孕,但心跳可有可无,故而称为假孕,服之药者,怀胎六月有小产症状,面临大出血而自身性命堪忧,但可服保胎草而护住盆腔。 忽然站起,李清秋走到了床边,看着那身下是大出血导致的床褥血迹斑斓,而血已经止住,果真是一个计谋罢了! 用自己的身体来陷害我,红琼你是有多恨我,我又抢了你什么,你需要这般对待?“王爷,王妃不过是服了狸猫,又怎能怪我?”李清秋义正言辞,直视赵绪。 计谋突然被摆到明面,赵绪哑然,李清秋竟然是知道了这东西,果真聪明,只可惜不为所用只得除之,他还未开口,便被人抢先了去。 王太医一脸的惊讶,走出几步与李清秋对视,一脸的正气凛然,“李金秋,你胡说什么?这狸猫早在前几场就被全部毁掉,哪有这个药,你一个小辈,学医才多久,你怎么可能知道这药?莫不要胡说毁了先人!” 王家是几百年的学医世家,在几百年前,这药很是盛行,一时间诸多女人有了身孕,真真假假,在之后便害了无数人,宫中甚至也出现,被砍头被诛九族,吓了不少人,死了不少人,这以狸猫换太子来名的药,被几大国家下令搜查,毁了原药,毁了药铺,才慢慢沉寂。 早在百年前,已经没有听闻过这药的存在了,毕竟喝了这药的人,无论平民还是贵族,皆得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朕的人朕来罚 听了李清秋与王太医的话,众太医无不瞪大了眼睛,转眼看向了床上的红琼,心里虽疑惑眼里却是止不住的好奇,天下奇药,是学医者的追求。 但明明李清秋是一个小辈,却知晓的不知比诸位大人多上几倍,注意到李清秋的几人投去怨恨的眼神,亦有嫉妒,李太医不教他们这些,独独教给了李清秋,她除了学医有天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优点,甚至麻烦不断。 “王太医说的没错,这药确实百年前就被毁掉,但你并不确保这样已经不存在,医者为药痴,留下这样的人,不计其数怎么担保王妃喝的不是此药?而清秋也并没说是先人的错,天下之大,留下此药不足为奇。”李清秋一面解释了王太医的责怪,一面也解释了为何王妃会有这药。 其实为什么会有这药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就连师傅为什么会提前给自己医书,李清秋心里都在这一刻有了数。 “李清秋!污蔑皇家是死罪!你简直是胆大包天,皇兄,此等没有把皇家放在眼里,就该诛九族!”赵绪是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直觉他再不做些什么,就白让王妃受了这么多苦,但当眼神微抬,看到了皇兄不加掩饰的打量,让他心里漏了一拍。 一直未说话的赵澈被提及,眼神一一扫过众人,突然停留在了李清秋身上,“你且说说证据,朕自会公正。” 这话无疑站在了李清秋的那边,一时间众人眼神怪异但大都有了答案,她进宫大半年了,多少件大事她都参与其中,却总能安全逃脱牵连,没有皇上的维护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不代表这凤梧宫的主人皇后娘娘也能见怪不怪,一直吃药毒已经解了,但此刻她嘴唇略显惨白,看着李清秋的眼神毫不掩饰的妒恨,“皇上,臣妾亦也会公正严明的。” 巧笑嫣然,得体却大方,不愧为一国之母。眼见是如此,众人却还是感觉到了背后凉飕飕的。 气氛一时静谧。 久久赵澈才嗯了一声,眼神却未看过蒋亦蕾,蒋国公的势力拔掉了不少,他也不必再为了朝政而委屈自己去讨好她。 朝堂之事蒋亦蕾知晓,见此袖中拳握得生紧,面色却是和悦,这只是现下,早晚,赵澈还会与从前一样,不得不讨好她! 暗中风起云涌,李清秋突然出声,“诸位大人在这辩论,是觉得王妃性命不重要?”诸位自是连赵绪也给说了进去。 赵绪顿时色变,大声怒喝,“还不赶紧去!”怒意挡了他的尴尬。 一群太医立马以王太医为首进了内殿。 宫女早收拾了干净,红琼那满头大汗也已经擦净,露出了苍白的小脸,宫女悬了红线出来,递给了王太医。 一个接着一个诊脉,待太医们诊断完,又聚在一起小声细语的说着,又讨论了半刻,王太医才站了出来,恭敬道,“王妃身体无奈,只是虚弱之后多加调养就好,但……”话至此,王太医抬眸看了李清秋一眼,很是复杂,随即道,“王妃体质看来确实是小产之症状,臣们建议看看胎儿。” 头慢慢冒出了冷汗,王太医也是冒着被罚的危险,但先人的事情他需要一个解释。‘狸猫’此药,就算王家没落,这曾经光宗耀祖的事,也是需要他来证实。 李青秋微微勾起了嘴角,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来,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都会浮出水面。眼看着赵绪脸色变了青色,怒意早已全无。她眼神渐渐移到了阿澈脸上,四目相对,了然于心。 这所谓的死胎,不过六月般大,鼻不是鼻眼不是眼,谁人能认得出?但那颗存在的小心脏可不会换了位置,身为医者,银针一探便知。 待宫女半刻之后将那金黄色棉被包着的小孩抱了出来,看看那皱巴巴的小脸上已然长出一个人形。 不对不对,若是狸猫导致的是不可能是人形的,那这个孩儿是怎么回事?眼鼻嘴,那一样不和六月大的孩子一般?可若是狸猫,是不可能这般像的! 王太医显然松了一口气,看着李清秋眼里不禁划过一丝得意,“什么狸猫?本官就说那要早就毁了。”语气是不掩饰的嘲笑。 虽然那淡淡的笑之下是掩饰的纠结,就算这孩子不是王妃所生那又如何?他只需证明这不是狸猫就够了。 “王太医未免太早下了决断,这刚刚生下的孩子,怎么尸体凉得这般快?”李清秋几步走上前,纤纤玉指探入被褥,摸着那小小身体的体温已经冰凉,完全是不应该的。 狸猫换太子果真来了一次狸猫换小王爷。 众目睽睽李清秋的举动众人都看在眼里,纷纷抬眼看见了宫女手中的小孩,却不敢轻举妄动,上前去试探一番,得罪了王爷头上乌纱帽也便没了。 反观赵绪,听了这话不怒反笑,“李清秋,你可有什么证据?本王子还有胎死腹中,你竟还要说这种话?怎么本王还降不了你吗?”话落,他掌中聚力,正欲一掌拍下。 李清秋她的威胁太大太大,一个小小宫女,竟差点坏了他的计划,不能再说下去,手扬到半空被一人截下。 手紧了紧,赵绪疼得惊呼,瞪着不可置信的眼眸看向眼前的人影。 “皇弟,怎么说这也是朕贴身宫女,若要发也是朕来罚。”赵澈脸色异常平静,但那之下是隐忍的怒火。李清秋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阴谋,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甚至将它揭穿的明面,从而导致自己到这样一个场面。 小王爷夭折,李清秋作为接生者已经有罪,而又说王妃服了狸猫吃了皇宫禁药,那更是找死,就算赵澈身为皇上现在也没有办法去救她。 可李清秋现在压根就不想这些,一心只想证明是王妃吃了狸猫,可那又怎样?在宫中不过是权利大的人说了算。 众人都明白,只不过不想为了一个宫女的得罪其他人罢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领罚 “不知皇上打算如何惩罚奴婢?”李清秋恭敬的话中不禁含了嘲讽,不知是讽刺皇上还是讽刺自己,这个显然对着她来的阴谋,躲不掉,可阿澈的话让心竟是凉了半截。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去想,他为什么不舍得保护我,不舍得帮我?罢了罢了,他是皇上,怎能强求? 她话中的嘲讽之意赵澈怎么可能听不明白?只不过赵绪是他的弟弟亦是他的心腹大将,便只能委屈了李清秋,“来人,李清秋……”话还没说完,却被王太医截了去。 “禀告皇上,刚刚探知王妃六月便夭折了孩儿是因为李清秋的银针试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王太医身为百年世家的传人医术自然精湛,也正因为如此,他更了解王妃的身体状况。 狸猫真的存在,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李清秋一个,他必须灭了口,一绝后患! 那日的银针试脉有不少人宫人看到,比如旁边抱着小王爷的宫女,听了王太医的话,一脸伤心里面变成了怒气冲冲,“禀告皇上,奴婢那天也看到了,是李清秋她扎了王妃一针,而且那天之后王妃身体就总是不舒服,是她肯定是她害了王妃!” 一字一句又将李清秋推进了深渊。 这一下是万般难辨了,种种指责不砍了李清秋的头怕都说不过去,一瞬间,所有的眼神突变,呵,来宫中大半年,这些阴谋诡计看惯了,总自信可以躲得过,原来不过是她李清秋多想罢了! 没有解释,没有抗拒她就静静的埋着头,等着她的结果。 “来人,将李清秋打入天牢,择日问斩。”说完这句话,仿佛抽空了赵澈的所有力气,他竟然亲口罚了李清秋。 无可奈何,但也不是没有转折,清秋,你等着,我一定会救你的,赵澈投过去安慰的眼神,却只收到了一个头顶的的回答,第一次,李清秋怒了,很平静甚至看不出有什么生气的迹象,但往往这样才是真的怒。 李清秋被人带走,剩下的事也被一一解决,有人解了气,也有人日夜忧愁。 大牢内,李青秋换上了囚衣靠在墙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那墙上火光一闪一闪,心里的那束光已然变成了黑暗。 三天不闻不问,外面的世界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她只知道她的命运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也不在司命口里的命运线上。 什么凤命,此刻看来不过是泡影,她未做过什么事改命格,而命格偏偏改变了,死罢了,又不是没死过。 “怎么?很难受啊?我带你逃狱可好?”之前牢狱里的刀疤脸再次凑过头来,一脸的讪笑。 第几次问这个女人要不要一起逃了?刀疤脸也忘了,反正一直提,也没见这个女人答应过,也不会搭理自己说的话,以至于李清秋突然抬头,他突然受宠若惊。 眼神淡淡扫过刀疤脸,李清秋满面的平静,“越狱吗?”出去了找到修儿,带着他继续逃亡?然后一面被人追杀而导致再失去亲人吗?不,不要了,这样的感觉她一次都不想再来。 “多谢好意,死而已,我不怕。”已经死过一次,虽然再活了一遭,但鬼门关是确确实实走了一遍,毫无知觉便也没什么好怕的。 嗖!一声破空,李清秋反应再快也没想到刀疤脸会突然出手,一时反应不及,深深闭了眼。 脖颈一阵刺痛,血腥味慢慢的四散。 刀疤脸看着李清秋果真不怕死,突然大笑了几声,却不会让外面的狱卒听见,“你明明会武,也可以躲过,还这般淡然,佩服佩服,小爷喜欢你这样的女人!”话很粗鄙,人也长得可怕,看着李清秋的眼神渐渐转变成了爱慕之意。 不免眼神诱惑,变成了一副哄小孩的模样,“要不跟着小爷走吧,带你吃香的喝辣的,顺便小爷的活也是很好哦。”这话一出,旁边的犯人都一一缩小了自己的存在,只想离这个变态远一点。 看着众人的表现,李清秋也退后了好几步,靠在另一边墙上,将刚刚刺入墙里三分的银针拔了出来,这样的手法,很显然这个刀疤脸的武功不低…… 以沉默拒绝,刀疤脸不仅没有暴怒,反而一脸笑意的将脸靠近了铁栏,离李清秋更近一些,继续说着那些不入耳的话,“好了美人,爷早晚把你娶回家,乖乖的等着爷哈。” 起初李清秋还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当夜幕降临,一切都在夜的静谧下熟睡时,突然锁链响了一声之后,化为了平静。 竖日清晨,已经习惯了刀疤脸的唠唠叨叨时,李清秋一抬头才发现了不对劲,对面牢房依旧紧锁,可睡着几人的墙角竟是不见刀疤脸,他喜干净,受邢时衣服都会脱下,以至于囚衣总是白得无瑕,可那些黑乎乎中,没有他,“刀疤脸?”试探喊了一声。 无人应,亦无人应这名字而动弹一下身子。 他,果真越狱了?这大牢……她眼神四处扫过,除了墙便是手臂粗的铁栏,连锁链也有手臂那么大,怎么逃?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慌乱不安。 “刀疤脸!”李清秋这一声响彻了牢房。 不少人被吵醒,立马回头看了过去,“吵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大有李清秋再叫喊一句便要给她颜色看看一般,只可惜隔了铁栏,只能投去一个怨恨的眼神。 一时李清秋闭了嘴,上前挪了几步,试图看清对面牢房里的人,可再靠近,那些回头看过来的人都不是,等等!脚下似乎踩到了一个东西,慢慢低头下去,能清晰的看到稻草下的白色。 拳握得生紧,直觉告诉她,不能捡起来,虽是没捡,她却坐了下去,将那白布慢慢拉进手里揉成一团,再悄悄好似没事人一般,退回了墙角的黑暗里。 若她没认错,这该是刀疤脸留下来的东西。 缓缓打开,上面的俩行字与银针同时落入了她的眼帘。 第一百一十四章欲加之罪 “何人在吵闹?”啪啪俩声鞭响夹杂在话中,狱卒大步流星的跨进来,随意的抽在牢门上,瞬间惊醒了不少人。 真是,大早晨的不睡觉,吵吵几声把他给吵醒了,此刻正一肚子的火呢。 他凶狠的眼神随意扫过,一路走进牢内里,犯人皆都闭了眼装睡,亦或害怕的看着,那条鞭子,受个罪的人不在少数,上面的倒钩打在身上,连带着肉一块扯下,谁都不想再尝试那滋味。 待他慢慢走到了李清秋这边时,眼神在对面浪费停留稍许,便发现了不同,“枭皓,枭皓?!”连唤俩声,那里面的四五人尽都瞪着眼睛,无人答应,一眼望去,只有角落睡着的那人没有回头。 想也未想,狱卒就要进去,粗糙的手指头才碰上铁锁,便哗啦啦的声响,锁落到了地上。 狱卒连忙丑鞭,把那群人吓了回去,又唤了其他同僚前来,期间眼神扫过李清秋,微微皱了眉却没有说话。 一群狱卒把锁换好,赶紧进去清点人数,一个个的名字点完,那刀疤脸枭皓,果真没了身影! “查,赶紧查!他可是魔教的头头,丢了咱们都得赔上性命!”狱卒头领的话一落,几人立马提了同牢的几个人出去。 李清秋靠着墙,听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哭求饶,深深闭了闭眼,魔教的人,只听闻却不曾见过。 “你,出来。”狱卒喊了一声,不管李清秋还在假寐,便掏出钥匙开了铁门。 突然声音很近,李清秋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见狱卒叫的是自己,眼里滑过一丝惊讶,却波澜不惊的站起来,跟着狱卒出了牢门。 途中看见了对面牢里的其中一人,被俩个狱卒架着往回走,身上黑漆漆的囚衣又添鲜红,几处破开了口子,能清晰的看到翻开的皮肉,血腥味刺鼻,李清秋回头一看,那人背上血条纵横。 不由得看着前面拉着铁链的狱卒轻声问,“大哥唤我是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拷问,枭皓逃了,我们一群狱卒都要跟着遭殃了。”一连叹了好几口气,狱卒头都垂下了些许,步子也慢了一些。 李清秋亦慢下了脚步,听了狱卒的话,脸上的波澜不惊渐渐散去,可算为什么知道了刀疤脸要叫自己一同走了,他早就知道狱卒会用刑来逼人就范,推出替罪羊。 回去的狱卒少了一个,而自己是对面牢里的却还被提,大概是她被人推了出来,不自觉嘴角冷笑,淡淡的嘲讽着所谓人性。 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出卖! 心中是怨恨也无法改变什么,被直接按到了刑架上,绑紧了双手,李清秋才抬头看向了约三十岁左右狱卒头领,沉声道,“这位大哥,我在枭皓对面牢房,他逃了与我何干?” 狱卒头领正往鞭子上喷着烈酒,听了李清秋的话忽然抬头,看着李清秋眉头不自觉的紧紧皱起,“枭皓一直叫嚣着带你逃狱,既然没救走你,他肯定还会回来,未免你逃走,便是要……”把你打残。 这话没有说尽,李清秋已然明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拆穿了他的话,“怕是想让我在上头来人的时候,不能辩解吧。” 明知是这样,她却没有任何的反抗机会。手拽了下手上的束缚,绳子紧紧绑着,不动半分。 没有解释,亦没有苟同,狱卒头领甩着鞭子,也不管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皇上宫中的人,提鞭便抽了上去。 一时静谧无声。 李清秋强忍着,那种一阵麻木之后,渐渐又麻又刺骨的痛,肉被撕扯离开身体,血流不止,不过一瞬,那囚衣便变了颜色。 暗处有一狱卒渐渐在无声中退出了牢房。 “哦哟,骨子挺硬啊,我还没见过骨头这么硬的女人呢。”说着,狱卒头领眼中不掩饰的狂喜。 受这个鞭子的人,除了刀疤脸,无人会在第一鞭不吭声,真好啊,狱卒头领眼中透露出玩味来。 啪!啪!鞭子落得愈加频繁,囚衣渐渐染红。 很疼,一阵麻木之后的刺痛,从未受过的李清秋在强忍几鞭之后,开始闷哼不止,深深的呼吸着,贪婪汲取着这血腥味刺鼻的空气。 她害怕,爹娘他们的大仇未报,她就这样死了,她无颜下去见爹娘!也不想还没成为阿澈的新娘便没了性命。 第十鞭落下,狱卒头领喘着粗气,看着李清秋咬着嘴唇强忍而导致嘴皮破皮流出血迹,心下震撼,也第一次享受到了无比的愉悦,她的掘强,更让他有征服的欲望,“换鞭子。”吐出这一声,他饮下一口烈酒。 被鲜血映红的眼眸跳跃着兴奋的火花,“求饶吧,按照我给你的话说给上面听,我便饶了你,如何?”话落,紧接着一阵高过一阵的笑声。 “呸。”唾了一口血,李清秋慢慢抬起头,第一次里面盛满了要杀了眼前人的恨意,“若你不杀了我,我便屠你全家。” 声音很轻,轻到不认真去听就会听不明白。一直打量李清秋的狱卒头领已然听了明白,看着李清秋只剩下了嘲讽。 “这样说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可我还站在这,而且,是决定你你性命的人!”为了多玩久一些,也为了看看李清秋能坚持多久,鞭子换了更细的倒钩鞭,会更疼也会更加漫长。狱卒头领想也未想,一鞭抽在了她的身上。 痛,比刚刚那鞭还要痛上一倍,李清秋随即变了脸色,痛意上脸,埋低了头,将软弱忍下。 她不会认输,也不能认输,她要报仇,她要站在高处俯视众人…… “认输吧,嗯?也就不用受苦了。”狱卒头领一边大笑,一遍哄道,脸上是难掩的喜色,每一鞭抽下,那真是舒服极了,特别是听到犯人的求饶,都能让憋屈的心一下膨胀。 只可惜,李清秋注定不会求饶,当又十鞭落下,狱卒头领已经没了耐心,鞭子随意的甩到一边,拿起了一旁的烙铁。 第一百一十五章心软 烙铁已经烧得火红,依稀可见上面的一个黎字,这是罪大恶极的犯人的刑具,一旦烙上黎字,便是黎国最低贱的一类人,一辈子都不能消除,就算割了那块皮也没有用。 它烙下的心脏,根本就碰不得。 慢慢的靠近,灼热的温度靠近身体,迷迷糊糊的李清秋皱了眉头,却已经无力抬起。 “别人顶多十鞭就挨不住了,想不到你和那枭皓一样,竟然生生挨了二十鞭,为了让你们一模一样,不如也给你烙上?”狱卒头领奸笑着,从古至今,这烙铁落下,无人能承受,包括枭皓当日被烙上,也是直接晕了过去。 只不过他并不知,当时晕的枭皓是觉得这些刑罚太小儿科了而装晕罢了。 “你随意。”果真是随意的语气,李清秋连眼睛都未抬。 期望阿澈来的心渐渐失望,对这刑罚也没。了多大的感觉,不过是添点伤罢了。 这话无疑是将这狱卒首领看扁了,一时怒意上头,拿着烙铁就要烙了下去。 “皇上驾到”是元义的声音,又尖又细,还是一样的刺耳。 狱卒头领脸色顿时变的黑了不少,烙铁在手中正欲又按下去,耳边瞬间传来了厉喝。“住手!”随即耳朵一阵灌风,他被拍到了墙上,那烙铁好巧不巧的落在身下,从墙上滚落的他,一屁股恰恰好坐到了上面,立马发出了猪叫。 “闭嘴!”赵澈不耐烦的厉喝一声,里面有人上前不知道哪里捡得破布便灌进了狱卒头领的嘴里。 猪叫变成了闷哼,俩行浊泪不要钱一般的滑落。 赵澈嫌恶的瞥过他一眼,立马快步走到了李清秋身边,解开了绳子,看着她满身的伤痕,眼睛晶莹闪现,有力的大手温柔抱着没有血迹的地方,将她抱出了大牢。 同时嘴里不停喃喃自语着,“秋儿,你忍着,我带你回去,咱们回李府好不好?去找你师傅,他这几天可没少来求朕,都瘦了不少呢,你再不给他补补,怕又要瘦回去了。”赵澈轻笑着,想起李太医几番跪在殿外求他,心中被自责溢满。 李太医只是她的师傅,且能拉下脸面,尊严来求自己,而他呢?身为一国之君,却是无能为力,而如今,“秋儿,朕也任性了一回呢。”多希望她能睁开眼啊。 只是现在的她,早就在那声皇上驾到之后,卸下了一切,晕了过去。 身影在屋顶飞跃,几下便离开了牢房,而大牢内才赶到的一众大臣,以蒋国公为首站在暗暗火把下的牢内,忽然他眼神一滞,看向了刑架下,一个白色惹了他的注意。 慢慢踱步将那白布捡了起来,眼神凝视几秒之后慢慢展出了笑颜。 “好啦,各位大人请回吧,明日咱也该好好审一下这李清秋犯过的罪了。”话落,便又以蒋国公为首的一群大臣离了大牢。 而另一边赵澈刚刚把李清秋带到了李府之后又急急走了,才至宫中又听闻了大牢里发生的事,白布上到底写了什么?为何蒋国公会笑着离开? 一切都是谜团,而当夜一群黑衣人潜入蒋府,一无所获。 蒋国公没有来李府找李清秋的麻烦便证明他已经有了后招,而这次李清秋必将难逃。赵澈必须打听好一切,从来找到法子解决。 但直到竖日午时,一切还是茫然。 李清秋被皇上救走的事所有人皆知,但他终究是皇上,有些事睁只眼闭着眼便过去了,而李清秋这事却不可能。 害死了小王爷,这是理应让大理寺卿来查办,而公堂便设在了大理寺,无论李正怎么阻止也阻止不了李清秋被带走,昏迷的李清秋在中途被泼醒,身上的痛显然淡了很多,却还是刺骨,一路被人摇摇晃晃到了公堂,李清秋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堂里一众大臣坐在一边,而首居高位的是阿澈,他一夜未睡,眼下的乌青那么明显,李清秋投去了疑惑的眼神,却只收到一个复杂且给她信心的眼神。 啪!响木拍在案桌上,大理寺卿不是第一次见李清秋了,便也直接跳过姓名进了主题,“罪犯李清秋,你谋害小王爷你可知罪?” “奴婢不知,大人说奴婢害了小王爷,那银针不过是试脉,王太医,你理应知晓吧?怎么不替清秋说说事实?怎么说你与师傅一同在太医院,我理应还要唤你一声师叔呢?”李清秋答了大理寺卿一句,便扭头看向了王太医。 王太医为什么针对她,她自是知晓,想要他主动为自己说明怕是不可能了,她再不主动一些,怕昨日之事还会上演,为什么会推她来做替罪羊?若没有上面的话狱卒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她虽是一个宫女却还是李太医的徒弟。 被突然提到的王太医轻轻笑道,“李青秋,你学医不会不知道这银针真有长有短,下手轻重也是可救人也可杀人,本大人怎么知道你只是简单的试脉?”李清秋的聪明,王太医已经见识过,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他在官场混迹了大半辈子,这些小伎俩他早就了然于心了。 果真呀,这王太医从一开始便不想李清秋活下来,但谁的求生欲不强大呢。 “对,王太医说的对,但你也知道银针的效用很大,我前日下的针,怎么可能到后日才生效呢?”李清秋不急不徐的说道,望着王太医,那惨白的小脸上满是自信。 在梦中梦见了爹娘与哥哥姐姐的冤死,他便暗暗下个决心,一定要活下来。 忽然嗤笑一声,王太医笑意满满的瞥过李清秋一眼,“的确,这银针我等确实做不到这一步,但李太医也可以,而你身为他的徒弟,自然也可以。”这件事早就在他的意料之内,想要反驳再多吃几年白米饭吧! 被王太医的话一噎,李清秋不得不暗叹,宫中打滚的人心计真是多的她叹为观止。 罢了罢了,想要用嘴与这些说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李清秋忽然跪着向前几步,正对着阿澈,请求道,“皇上,奴婢有一事请求。” 第一百一十六章再次彻查 赵澈暗下了眼眸闪过亮光,左右看着大臣一眼点了点头,“朕允了,你且说你想要请求什么?”李清秋的模样,让他心里有了底,这般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里也没那么自责了。 这下众大臣全看着李金秋,真想听她从口中说出些什么,毕竟这是是铁的罪证,李清秋注定逃不了了。 反观李清秋,看着众人眼里的笃定,冷笑一声,缓缓道,“奴婢请求再进宫一次给我三日的时间,若真是证明王妃的孩子是因为我的银针而死,奴婢万死也不足惜,但如果奴婢冤死,定会冤魂不散,死也要讨一个公道。”话落,她眼神一扫过众人。 黎过信佛,这些人也不例外。而说这话的本人李清秋,也不确定这世界上有没有鬼了,毕竟她就是死了穿越而来。 这话一出,赵澈脸色变了变,毕竟说这种话来恐吓大家,着实不为妥当,但也已无办法,让她试试又何妨,若是不行,他不惜毁了一切也会保住她的。 心里下了决心,他便大手一挥,“准了。” 大臣里有些人手里的性命不少,听了李清秋的话自然不敢二语,这事便这么敲定了下来。 众人散去,李清秋再也支持不住趴倒在了地上,低声的喘息,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赵澈连忙了高台,蹲在她的身旁,轻轻地扶起,看着那惨白的小脸,眼睛里满是心疼,“你可还难受?我送你回李太医那里敷药可好?还有这事如果你没有把握那我来,不管怎样,我不会让你再受伤。” 谁也不知他刚刚到了李府,看到她那满身的伤痕,心里是疼得难以呼吸,他原以为李清秋已入了大牢,在众人眼里看着便是必死无疑,也就不会多此一举去伤害她,只可惜是他大意了。 一次便够了,再有第二次,他怕他再也不会原谅自己。 “无碍的,那个孩子确实是狸猫,我便有办法保护自己,让我进宫吧。”李千秋缓缓说着,看着阿澈,心里是安慰,他来了,他还是来了,不管之前在宫中如何对待自己,而且他还是一如之前喜欢自己的吧。 肯定是这样的,心里在偷笑,就连身上的疼也少了不少,突然他窜进了阿澈的怀里,呜咽了一声,“你就是我的药啊。” “什么?”赵澈突然疑问了一声,看着自己怀里小猫一样的她,只觉得那心疼,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占满。 “没什么啊。”轻笑一声,她安静的感受阿澈的体温与只属于他的气息,这样的感觉真好,一直停留多好啊。 但不过一刻,元义来唤说是到了回宫的时辰,赵澈便抱着李清秋回了宫,坐在马车内多少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不过马车外的元义又开始思考起了自己的去留。 之前在皇后的那一边,因为李清秋而被责罚,后来倒戈向了萧妃,也差点没了性命,难不成他现在要在这李清秋这边吗?算了算了,皇后也没怀疑自己,又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呢,想到这元义便摇了摇头,又准备将这消息传给皇后。 宫中的一夜很是安静,李清秋依旧住在偏殿,在半夜踌躇了半天之后终于睡着。 而正殿里的阿澈听着李清秋平缓的呼吸声,手一挥便有一个黑影跪到了身旁,“查到孩子的去处了吗?”本来他也信了那个孩子是真的,但当找寻无果的时候,他便知道了这个孩子是关键,可他的暗卫队一连找了两日都没有消息,那就说明这个孩子确实是狸猫! “未曾寻到。”说起这话时暗卫埋低了头,一个小孩都找不到,又怎么成为皇族的暗卫? 但他却没有想到另一个人是赵绪也是皇族人,他们的大致方法除了皇族没人比赵绪更了解,想要寻到自然也是不可能了。 而到了此刻,赵澈也才突然反应过来,“你们回到自己的位置,让血卫去寻。” 这话一出暗卫脸上闪过惊讶,看着皇上着实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主子,让血卫寻一个死胎?”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他们暗卫来做这事本就觉得多余,现在竟然要出动血卫,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 “嗯?”赵澈没有多话。 只是一声那暗卫便冒出了冷汗,自己只是一个暗卫头领,有什么资格来左右皇上的决定?他立马低头抱拳,应道,“是,属下领命。”话落,人影便没入暗色中。 若血卫出动再找不到那个胎儿,怕那胎儿早被人毁掉了。 那样就是李清秋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竖日清晨,李清秋早早醒来便出了大殿,走去凤梧店的路上,她突然转了弯去了冷宫,若那胎儿还在凤梧宫可就真是怪了,虽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却更加认为冷宫才是最安全的。 当她走到了侍卫的眼前,那见过几次的侍卫脸色立马变了,上次李清秋进去就再也没出来,后来自己出来在了后宫,而且冷宫里突然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吓都吓死他了,心里暗暗发誓不让李清秋进去,看到了她走过来立马装作了不认识的模样,抬头看天看地眼神硬是不落在她的身上。 唉,叹息一声,李清秋上前走了几步,伸手在那侍卫眼前晃了晃,“嗨,把门开开,我要进去。”算是打了招呼,可看着侍卫一动不动,李清秋干脆从怀中掏出了腰牌。 这是阿澈为了他好查案而给她的金牌,见到此金牌如见皇上本人。 那侍卫立马色变,赶紧跪下参见之后站了起来,把那大门打开。 咣当一声响了之后,门缓缓打开,李清秋走了进去门便应声而关。 屋内的人听了声响,慢慢走了出来,看到是李清秋突然露出了笑容,“我还当是哪个稀客,原来是你呀,怎么?上次答应了救我出去,终于想起来了?”话是刻薄了一些,他等了这么多人,可算是把她盼来了,心里自然是有气。 第一百一十七章狸猫的去向(一) “我说来当然会来。”李清秋应了这么一声,径自先进了屋子,屋内一如以往,只不过暗口的位置上已经重新糊了一层,将那洞口是弄得结结实实,“唉,我还以为你能逃出去了呢,话说,你怎么得罪了皇后呀?居然为了防止你逃跑,给你弄成这么一招。” 说起这个玉华便来气,看着那个洞口是气的眉头青筋直跳,“我何时得罪过她?只不过那真正的余玉在她蒋府罢了。” “哦?”李清秋忽然回头,看着玉华不禁失笑,“这么说来你当时被陷计入了宫,少不了蒋家的帮忙咯?”怪不得玉华这么恨余玉,也怪不得在这冷宫中总是出不去,蒋亦蕾给她弄了那么多暗卫守着,武功再高强怕也是徒劳。 况且如果真的挣脱了暗卫的包围圈,也会被御林军发现,到时候冷宫妃子出逃可就不是被关起来这么简单了,没有万物一失的方法,玉华定不会轻易出这个冷宫。 “知道便罢了,还说出来干嘛?说吧,你打算怎么救我出去?我现在已经恨不得扒了余玉的皮。”说起这话时,玉华一脸的怒气,瞪着李清秋,仿佛她就是余玉。 李清秋该怎么说清楚她此行来并不是要救玉华出去。 若是说了,玉华也肯定不会帮她,但是不说她又怎么可能今日把玉华救走?两难的抉择她选择了片刻的沉默,看着玉华,终是狠下了心来,“玉华,你相信我,等我救完了自己我一定会救你的好吗?” 没等玉华提问,李清秋便抢先说了一步,“我被五王爷陷害,现在正难以脱身,自己都不保,我又只能帮你?玉华,信我可好?”说着,李清秋又将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怕是不说玉华也不会相信。 久久,玉华将这些事消化完,才抬头看向李清秋,“这么说来你来冷宫是为了寻那狸猫?!可我听说过这个狸猫,不过就是一个肉瘤子,长的就像人心罢了,一坨肉被人煮了,或者吃了,你上哪找去?”不是打击李清秋。 不过是一坨肉,想解决不过是小事罢了,而且已经过了好几日,想要再找,哪有那么简单? 等等,“玉华,你刚刚说什么?吃?宫中戒备森严,他肯定不能拿出去,既然要在皇宫里面解决,每个宫大多又不能开小灶,或许……”李青秋不禁想,会不会是心中所想的地方。 那里确实很容易销毁,但确确实实已经过了好几日,如果是肉的话,那岂不是早就被吃了?怎么办?要如何去寻,如果寻不到自己这个头,怕真的要和脖子分家了。 “你是说御膳房吗?我记得那肉瘤子特别容易臭,也就一个时辰便臭的要死,或许还在呢”玉华也是凭记忆说了这些话,她闯荡江湖多年,最狸猫也是听说过的,当时好奇还特意走访了民医,没想到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李清秋一拍脑袋,无比懊恼自己的迟钝,竟然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想着,她便挥了挥手,人走远了才留下一句,“谢了玉华,我早晚会救你出去的,等着我。” 身上的伤被喜悦冲散,李清秋赶紧奔向了御膳房,一路狂奔着,就怕晚了一步。 身后的玉华看着,脸上也不禁染了喜悦,李清秋,你可知你的眼睛很迷人,我怎么就会那么容易相信你呢?你上次说救我可是隔了好久了。 但就是莫名的相信她,而她的等待,是值得的。 才跑到御膳房的李清秋汗液湿了衣衫,流进了伤口疼得她呲牙咧嘴,却强忍着进了御膳房,找到了负责御膳房的总管,一个微微瘦弱的老头。 一看到李清秋这个闲杂人等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便提刀轰了出去,哑着嗓子怒道,“哪宫来的小宫女,赶紧走了,免得一会我的菜刀可就呼你脸上了。”说着,还扬了扬菜刀以表示自己说的是真的。 而李清秋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一群人不说话就静静的埋头切菜炒菜,快到了饭点怕也是不能问这些忙里忙外的人了,最闲的就是那个老头,可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她止步。 还是等这些人歇着了,再慢慢找吧。 想着,她在膳房总管的怒意眼神下,离开了御膳房的大门,百无聊赖的靠在墙上,望着碧蓝的天深思,这狸猫到底在何处! 哗啦啦,忽然眼前小太监的步子一个不稳,水便全洒在李清秋的裤腿上,正疑惑的抬头看向眼前人。 那抬水的小太监便突然抬头,一张熟悉的脸入了她的眼帘,“你是谁?”眉眼很熟悉,好像曾经见过好几次,可深想,总觉得像一个人但很明显不是。 “小爷说了要娶你的,谁晓得你竟然跑到宫中来了,小爷不得已便就来接你了。”枭皓端起了一脸欠抽的笑。 穿着不合身的太监服站得那叫一个东倒西歪,偏偏还自以为是的觉得风度翩翩,看得李清秋直想恶心,能在她面前自称爷的,也只有那个逃出狱害她罪加一等的枭皓了。 越想越来气,脸也没有好脸色,“怎么,牢没坐够是又回来了?”李清秋冷声嘲讽,望着着御膳房的这条道,来来往往的人简直少得可怜,也怪不得他这么猖狂了。 摊上了一个脾气古怪的娘子,他枭皓认了,谁让人是自己选的呢?虽然这女人要身材有,要脸蛋也有,可那天那银针飞出的速度以及准确度都证明她不是一个善茬,看来他以后准有好受的。 不过打是亲骂是爱,以后的生活也不至于太无趣。 他脸色是一会儿愁一会儿笑,看得李清秋是莫名其妙,本来郁闷的心情愈加郁闷,懒得搭理他,转身进了御膳房。 眼不见为净最好。 她才走出第二步,后面便传来了枭皓的话,步伐也立马止住。 “你要找那啥礼狸猫是不是?小爷知道上哪去找,要不要小爷带你去?嗯?”话落,枭皓那眉头就跟抽筋了一般,一直挑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狸猫的去向(二) 李清秋眼皮直跳,手恨不得上去把这眼前的人揍扁,理智却告诉她,不行,先忍住,晚点,晚点找到了狸猫,再把他打死也行。 一眼便看穿了李清秋的想法,枭皓还继续秉承了那不怕死的本性,噌头上前了许多,“不如你亲小爷一下,小爷带你去找?”虽是询问,但眼中满满的得意已经证明了这是条件。 忍无可忍的时候李清秋会做什么?她也不知道,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善隐忍的性格要爆发了,眼前这个笑得眼角直抽抽的人真的是让她恨不得一脚踩瘪他的脸,把那笑给打扭曲掉。 不光李清秋看不惯,就连听到声音的总管也是气得剃掉的胡子直有要冒出来的阵势,手中的菜刀已经急不可耐要喝了那个太监的血。 千钧一发之际,菜刀破空发出刺耳的声响,一个刹那,稳稳的插进了身后的石墙,还发出了铛的一声。 立马色变,枭皓看向了那扔菜刀的老头,咧咧道,“臭老头,小爷我今天有事,懒得和你打,赶紧告诉我那破东西在哪?”说着,他瞬间便到了总管眼前。 御膳房的人恍若未见,依旧低头干着自己的活,看得李清秋一阵奇怪,而转眼看着总管和枭皓在那比谁声音更大的模样,仿佛已经相识好久,而且刚刚总管的那一刀,内力可不浅。 入墙三分,要是是一个人,命已经绝了。 魔教……莫非这一殿的人,都是魔教中人?那未免也太可怕,与正派作对的邪教,居然一直在宫中活动!这事一定要赶紧告诉阿澈。 “怎么?想告状啊?”枭皓突然从她身后冒了出来,看着李清秋那忧愁的模样便晓得自己猜对了一大半,看着那殿里的一群人,突然很正经的勾起李清秋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他们从未害过谁,来宫中着只是为了寻安宁,还有那什么魔教,早就散了,剩下的那些打着魔教的名号,却都是些小喽罗罢了。” 说到这时,他眼里忽然滑过一抹悲伤,家破人亡的痛,他并不指望谁会懂。 其实他话中就带了情绪,那浓浓化不开的忧愁,让李清秋不禁失言,“我不会说的。”如果他们真的要害宫中人,负责膳食的他们早就让宫里的人尽数被毒死了。 而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枭皓这个人,他突然的情绪流露,让她觉得枭皓并不是她之前所看到的那样,而下一刻,她就后悔了自己有这个想法。 “不过你说了也没关系,到时候老头他们一定会杀了你,我再来一个英雄救美,到时候在老头他们的威胁下,你不得不成为小爷的新娘,那不是皆大欢喜了?”话落紧接着便是大笑,那模样,好像他已经把李清秋收入了囊中。 啪的一声,李清秋一掌打歪了他的头。 看着他得意洋洋的笑,就心里一肚子的火,什么破皆大欢喜?喜他个头,“赶紧有多远滚多远,离你近了准没好事。”骂完这句,李清秋又觉得伤又疼了起来,看着他眼神不自觉成了‘委屈’了。 明明是疼到冒出眼泪,到了枭皓的眼里就成了求哄,唉,他走之后李清秋受的苦他都知道,他已经暗暗发了誓要报仇的。 但这件事不能告诉她,免得他又在她的心中留下一个不好的形象,想着,他嘿嘿笑了俩声,抬起手正欲摸摸李清秋的头,同时出声,“好了好了,晚点给你送最好的金疮药过去,乖乖的,我带你找肉瘤子。” 老头说是在御膳房的后院来着。 手还没碰到,突然一双玉手伸了上来,那阵势,怕是要折了他的手骨,幸亏他动作快,逃了一劫,不然! 李清秋揉了揉右手,发出一声冷笑,要是碰到了枭皓的手,她就要他哭都哭不出来!“离我远点,不然下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 “小爷跟你讲,你这是谋杀亲夫你知道吗?可是要坐牢的?坐个三几十年,你就除了我没人要了!”枭皓一本正经的说完,一眼深海一般幽蓝的蓝色在他跃上了屋顶时,阳光照耀下格外明显。 不禁多看了俩眼,却又被某人当成了资本。 “看吧看吧,反正你是小爷的娘子了,等嫁过来,让你看个够,话说,你想什么时候成亲啊,小爷已经算过了黄道吉日,明天,还有……” 叽叽喳喳,似乎他口不干,话真的是多得让人咋舌李清秋不由得拂过额头,擦了下莫须有的细汗,跟着枭皓跃过屋顶。 他一直说着,从黄道吉日到成亲后生多少个孩子,要几个男孩几个女孩,恨不得把李清秋当那一胎生十几个的某动物一样。 “你闭嘴好吗?别被人发现。”李清秋说话都已经是有气无力,这人跟唐僧比起来,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待三刻之后,刻意带李清秋绕了一圈的枭皓才猛的想起来李清秋有伤,立马不顾李清秋的意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落入了一个宫墙旁的院子。 高墙挡住了里面的样貌,但却掩盖不了那阵阵的恶臭,本在空中就想要呕吐,一落下李清秋更是按耐不住,扶着墙柱吐了起来。 一肚子的酸水,她吐出来整个人也是更加的难受,抬脚想要进去,却突然被捂住了口鼻。李清秋下意识的伸手抵住,疑惑的回头看着身后的枭皓。 他同样用了一张丝巾捂住口鼻,口齿不清的说着,“老头说那肉瘤子被扔到了这,咱找找御膳房的大桶就好了。”说着,枭皓捂紧了口鼻,进了那诺大的空地上,挨着一个个打大桶,不时拿开手闻一下味道。 老头说过,那肉瘤子臭气熏天,很容易找的。 闻着丝巾传来的淡淡香气,李清秋也冲了进去,在外面和在里面简直就不是一番天地,这里的大桶整齐排列,装满了各宫各殿的废物,且还长得一样,一眼看去,压根就认不出来。 而且也不确定,都好几天了,可还能找得到?不会已经被倒了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狸猫的去向(三) “你们找什么呢?”后面突然出了声音,一小太监抬着俩桶垃圾进来,看着这俩个在垃圾里面翻找什么不由得眼睛冒出好奇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陌生人来这,毕竟宫中的人大多丢了东西也不会进来寻,脏得很,别说垃圾,就是他出去也是被人嫌弃的。 一看到有人,且看他着装应该是管理这院的太监,想也没想李清秋便拉住了小太监的手,激动着询问,“公公,请问御膳房是哪个桶子?” 他盯紧了手臂上的手,抬头看着李清秋,尽啊愉悦。 二人一时安静,一旁的枭皓却不乐意了,一手夹杂了内力直接拍在了小太监的身上,硬是将他打疼得缩了手,也不顾小太监那震惊和莫名其妙的眼神,就挡在了李清秋的身前,“说,御膳房的桶在哪?不说我剜了你眼睛,割了。你舌头……” 威胁的话还未说完,小太监立马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头指向了最里的一个桶,“御膳房的垃圾最多,平时也是先倒他们的桶,诺,这里还有俩桶呢,今天要收的人也要来了,你们要找什么就要快一点,不然呆会人来就拉走了。” 小太监吃了苦头,说完了这些也不敢再多话,连看李清秋的眼神也变得害怕。 李清秋走到了一半,停了下来,听小太监这话,垃圾早就送走了,颓然的转身往回走,头已经埋下了些许,想要找回狸猫,她早该想到没这么简单的。 “走吧刀疤脸。”下意识的唤了一声,刹那的静谧之后她才缓缓转过头,看着枭皓一脸的讪笑,“叫错了,枭皓,走吧。” 分散了注意力,以至于她走过木桶,竟没有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臭味。 而枭皓却不同,李清秋想到的他亦想到了,转身离开的时候,盯着李清秋的背影,站在那凝足了许久,直到李清秋走了好远,他皱了皱鼻子又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小太监将桶拎起倒入大桶的时候,好像一团肉? 想也未想,他飞身上前,手不顾脏臭从里面提出了这个东西,看着那脸鼻眼确实有些人的模样,不由得低头细看,这个,该就是狸猫了吧? “你拿这个做什么?脏兮兮的,茱儿姐特地吩咐我把它扔出去呢。”小太监看着那个东西,眼里露出嫌恶,这个东西啊宫里很少,但他进宫几年碰上过几次了。 那些不懂事的宫女和侍卫私下偷情,有这些东西再被打掉是很正常的,只不过这个,莫非是刚刚那个姑娘?“那个姑娘我觉得人挺好的,这孩儿没了肯定伤心,你既心许她,就待到出宫的年纪娶她可好?” 脑中百转千回,小太监自己想出了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刚刚那姑娘肯定是没了孩子,正伤心呢,唉,他不由得叹气一声。 枭皓却是恨不得一掌拍死了他,不过他和小秋儿本来就是这个关系,也算小太监说对了,懒得再计较了便一个旋身出了院子,没有先去寻李清秋,而是转了一个方向。 要干干净净的才能让小秋儿不那么厌恶啊。顺便把手中这个脏兮兮的东西也给洗咯。 另一边的李清秋却是被强制的沐浴,将一身都换了下来,直接被扔掉了,换了一套新的衣裙,刚刚穿上,赵澈便走了进来。 一脸冷漠着好似棺材脸,可明显眼神触碰到了李清秋时,满是薄怒。 “你这是怎么了?气什么呢?”李清秋被弄得一头雾水,上前一步他便退后一步,弄得她好像是什么瘟疫一般,需要躲得远远的。 一连几次,终是她受不了了这般的莫名其妙,转身欲要离开。 身后突然一股大力,将她抵在了门上,赵澈低头看着她眼眸里的怒气,心里的怒火更是强盛,“怎么?陪他从转了大半个皇宫,就这么不想和朕呆在一块?” 当属下来传,是李清秋和一个小太监走在在一起,言语亲密,天知道他那会多想把李清秋给揪回来,他为什么没有?不过是想看看李清秋到底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到一字一句的被禀告上来,赵澈再也压不下怒火。 这话李清秋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过来,“他就是刀疤……唔。”突然嘴唇被覆盖,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气息侵略性的占满口腔。 直到喘不过气,赵澈才退了出来,看着她嘴唇异常的红润,得意的勾起了嘴角,忽然俯身上前,头埋进了她的颈窝,“秋儿,可不要浪费时间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法子,但并不妨碍他再提醒一遍,不然某人不知道自己属于谁,还尽惹些烂桃花。 “我没有浪费。”口中他的气息犹在,不习惯的同时也很贪恋,仰头看着他淡笑的模样,心里算是有了底,忽然眼神认真了起来,看着阿澈,轻声问道,“你刚刚可是吃了醋?” 刚刚阿澈那句话还在她耳边作响,一直摇摆不定的心终于踏踏实实的落下,他心依旧,自己又何尝不是? 什么?他刚刚说了什么?赵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生平第一次耍起了无奈,“我不知你在说什么,还有奏折要批,我先走了。”话落,逃一般的离开了。 看着身影渐远,李清秋的手不禁抚上了嘴唇,那种冰冷而又柔软的触感是第一次,原来竟是这般啊! 思绪不知道飞到了何处的她一脸呆滞的站在原地,枭皓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随意打量了一番屋内,他忽然拉下了嘴角。 早知道不沐浴了,看完了小秋儿再去也不迟啊,居然错过了,错过了!心里什么奔腾而过,后悔万分。 被声响扰得回神的李清秋一脸茫然的看着枭皓,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眼神便好奇的看向了他手里提着的东西,还没碰到。 枭皓却突然一下掠出去好远,一脸戒备的看着李清秋,“你想要做什么?”一声质问,从未有过的正经神色,似乎那手中是最重要的东西,而李清秋成了抢夺的人。 第一百二十章就地格杀 不过刹那,回神过来的枭皓立马变了神色,讨好的上前几步,将手中的包裹递到了李清秋的手里,“小秋儿,这是你要的东西哦。”是完,还不忘讨好的眨着眼睛。 试图让刚刚的事没有发生过。 可发生便是发生了,李清秋疑惑的接过包裹,打量他的眼神这才收回。 一个戒备这么深的人,不可能只是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不过也是,魔教的头领,不能一般,这么想来,心里也放松了不少。被利用了太多次,让她不得不防备任何一个人。 缓缓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匣子,还未打开,便闻到了一股臭味,夹杂了一些别的味道,不是很浓郁,但显然被人遮掩过。 还没有来得及捂住口鼻,枭皓便已经拿着丝巾帮李清秋把口鼻给遮住,浓郁的香气下,那股臭味无影无踪。 “戴上会好些。”枭皓比李清秋还有高上俩个头,此刻低头为她系丝巾的模样,像极了那种关系。 想起了阿澈走时的警告,才一系好,李清秋弹似的到了另一边,还装做无事一般,缓缓打开了匣子。 里面装着一个肉瘤子,和人形相似,还有了那黑点好似眼睛的东西,微张而惨白的部分,像极了嘴,若不细看,定以为这就是一个婴儿。 而它散发的浓郁气味,显然证明了这不是婴儿。 李清秋从怀中掏出了银针,看着泛着寒光的银针,突然仰头白了枭皓一眼,她身上的伤有师傅在,又是阿澈拿的药,加上身子骨硬朗倒也没什么大事,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原谅枭皓导致的这一切。 摸了摸鼻头,枭皓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眼神,控诉道,“谁让你不同小爷一起走的,还害小爷千辛万苦的进宫寻你,帮你找证据不说,还弄得一身臭烘烘的,跟你讲,小爷长那么多就没碰过那垃圾,自己想好怎么补偿小爷吧。”, 这边他说得起劲,甚至连需要什么补偿他心里都过了一遍。 只可惜李清秋压根从一开始就没在听,针缓缓的刺入了这肉瘤子的体内,转了几圈之后再缓缓拿出来,一股恶臭瞬间令人作呕,就算隔了丝巾,这俩者掺杂的味道也差点让李清秋把胃里的酸水吐出来。 “应该就是这个了,谢谢。”话落,李清秋关上了匣子便离开了。 看着那个背影很是着急,枭皓哎了一声,只得无奈跃入了暗处,转眼没了身影。 公堂之上,再次聚集了人,李清秋跪在中间,盒子被呈上了公堂,王太医等人看着,银针试了几番,那股恶臭是掩盖不了的事实。 “王太医,如何?你们可看出来了?传言狸猫刺鼻难闻,诸位可都不要说得了风寒,鼻子不通一类的话了。”她轻松冷笑,俩手随意的搭在一起交缠。 俩颗幽深的眼睛望着他们,玩味浓浓,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还想弄出什么名堂来,想要玩她奉陪到底。 话一出愣是将做人想要说出口的理由给噎了回去,王太医脸色越来越黑,看着李清秋袖中的拳头握的生紧。 为什么她就是不放王家?李清秋你这般坚持,老夫也不好拂了你的意,王太医上前三步,忽然跪了下去,正对吾皇,“皇上在狸猫的来路不明不白,也并非是王妃所生,不能仅凭李清秋三言两语便断定。” 王太医说完立马得到了同僚的肯定,纷纷有人站了出来,“皇上王太医说的甚是有理啊,一个小宫女之言,却在一天之内就找到了这狸猫,未免也太假了。” “是啊,皇上,狸猫一要不就失传,谁知道这小丫头片子哪里找来的东西,看的人不人肉不肉的,怕什么,脏东西还是赶紧扔了吧?”一个太医又附和着。 居然说话就像已经排练了好几次,说的顺口也这么有道理,就好像早知道了李清秋会找到这狸猫一般。 此刻,激动过去的李清秋也明白了,只不过是一个连环套,为的就是致她于死地。 赵澈淡淡瞥过了李清秋一眼,眸中的担忧,不减反增,他呀,又忽略了大事,愧疚难当,看着李清秋,随即眼神移向了各位大人,“够了,这狸猫是不是真的你们心里有数,这也管不了你们了是吗?既然如此朕说什么又有何用?你们也不必来问我。” 这严声厉喝,将一众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大臣们吓得是心惊胆战,皇上是没有什么实权,但终归有一个皇上的名头顶在那,他们要是不敬,砍了头也无人会说什么。 一瞬间众人立马跪下,连连磕头表示自己的忠心,“皇上,臣等忠心耿耿啊,为这黎国万里江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气势磅礴,但众人脸上的假意那么明显。 大手一挥,赵澈状似无奈的叹了声气,看着李清秋,眼中盛满了歉意,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让大臣们不那么咄咄逼人,也能让她有个反驳的机会。 可这狸猫的出处她也不知,大殿一时沉默,也是难得的红琼体弱,王爷要照顾王妃,便没有在场。 才让李清秋又有了反驳的机会。 大殿内突然走出了一人,身高八尺,一头墨发高束于脑后,手拿着纸扇摇摇晃晃一看便是没个正经,一步一步恰似无意却很稳当,李清秋不由得投去一个白眼,低声问道,“你来做什么?是牢还没有做够吗?” 谁知枭皓居然不顾在场有诸多大人,甚至皇上,这些低头在李清秋耳边耳语,看起来像极了亲吻她的脸颊,只听他轻轻道,“小爷来救你了,娘子。”话落,深海一般幽蓝的眼睛眨了两下。 “枭皓,你可别乱来。”李清秋担忧的说着,眼神不由得看向了阿澈,他敛了眉眼,看不清神色,但那赫人的温度,让人如临六月大雪,冻的浑身发颤。 他还以为没有什么,看来,他是情敌了呀,狭长的眼眸扫过风流尽显的男人,眼中含着淡淡嘲讽,“哪里来的刺客?给朕就地格杀!” 第一百二十一章毫无用处 “等等。”李清秋惊呼出声,看着阿澈,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且慢。”枭皓伸出手随意的摇晃两下,对于皇上下的命令显然无动于衷,反而听到了和自己一同出声的李清秋,眼里止不住的柔情,“果真还是娘子心疼我。”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眼神显然是对着深爱,但才几天又怎么可能?李清秋不敢相信,亦不会相信,看着那眼眸只当他是做戏罢了。 看到了李清秋眼里的无所谓,幽蓝的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却转眼被笑意替代,“好啦,小爷我来是有事要告诉你们,这狸猫是从皇后那里拿出来的,就是不信,以狸猫的臭味去凤梧宫闻上一闻便知晓。” 说完他就想走了,只可惜还没迈出一步,意料之中的事便来了。 “枭皓!来人,把他抓起来压进大牢,加重看守,莫不要再让他逃了。”大理寺卿一时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立马唤了侍卫。 他本就不想逃,站在原地被人拿刀架了脖子,枭皓才扭过头对着李清秋露出了温柔的笑。 不同于瑾年,她的笑让人看着很舒服很安心,也想一直看下去。 李清秋正看的入神,突然他的靠近,说了一声,“娘子,小爷在牢中等你,这一次呀,小爷要和你在同一个牢房。”话总是没正经,笑得一脸欠揍。 瞧见阿澈的脸色又黑了些许,李清秋心里暗骂了枭皓几句,嘴上也没有留情,“你这浪荡子弟,休要胡言,谁是你娘子?莫要乱叫!” 不说还好,一说反又给了枭皓回答的机会,眉眼笑弯,看着李清秋的眼眸自带柔情,“刚刚娘子可没有反驳,怎的现在又反驳了?唉,娘子莫要调皮,小爷先走一步等着你。” 话落,架刀的侍卫终于拉动了枭皓,虽然是一步三回头,但总算把人给带走了,而到了大牢,非要住李清秋之前所在的牢房,不然死都不愿意进去,众人无奈,只好允了。 而另一边,去皇后宫中的大理寺卿回来了,一脸的快意不知道从何而来,进了大殿便跪了下来,恭敬的抱拳吼声道,“回禀皇上,下官确实在凤梧宫闻到了臭味并找到了这个证据。”说着,手轻轻一挥,将一人唤了上前。 小厮托着盘子,上面的臭味误差放近便浓郁得让人想要作呕。 人证物证俱在,这般话刚刚落,皇后便急急跑着,一时间竟是忘了一国之母的形象,追了进来,一下跪倒在地,一双眼哭得红肿,“皇上,您听臣妾解释啊,这事与臣妾无关,是那五王妃说婴儿是她生的,想要留在凤梧宫几日再来带走,臣妾最想做母亲,不由得心软,谁曾想竟是五王妃陷害臣妾啊。” 哭得梨花带雨,一番话将事情缘由解释了一遍,也将她自己推脱得干干净净。 这就是这些人所谓的合作,得利且双方,若是暴露,都会弃车保帅,而显然,红琼已经被弃,皇后的三言两语,将红琼推到了风口浪尖,一时间替五王妃开脱的人纷纷闭了嘴。 “朕知晓了,传五王爷与王妃觐见。”手背到了身后,赵澈好似一时累了许多,回身疲累的看着这些人,伸手揉了下眉头。 总是这样,女人的善妒引了多少麻烦?明明一堆的朝堂大事,却无关他的事,反倒这后宫是大小事不断,连带宫外的后院现下也扯进来了。 手捏紧了龙椅,怒意化为乌有。 大殿的安静直到五王爷与王妃到来才被打破,发生了什么二人心里都有了数,似是早就预料过,脸色上都不见一丝慌张。 叩见了皇上之后,二人站到了一旁,红琼惨白着脸色也不忘朝李清秋投去一个怨恨的眼神。 “开始。”大理寺卿收到了赵澈的示意,手中响木一拍案桌,立马安静了下来,他身旁放着‘证据’,一张脸因此而被熏成了猪肝色,只盼现下早些解决的案子,便忽略了些许步骤,直直看向了五王妃。 他厉声提问,“五王妃,请问您是否服用了禁药狸猫?这个东西是否又是您生下的?还有嘱咐皇后将此物保留?” 一连三个提问,红琼恨恨的扫过大理寺卿一眼,缓缓答道,“不是,本宫从未吃过什么名为狸猫的药,当时我虽然昏迷着,但也确信自己生的是一个婴儿,这事是李清秋告诉本宫的,而本宫身为人母,生下死婴儿心里有愧,本想好好葬了他罢了没。”话落,她的低声抽咽着,手擦过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扑进了五王爷的怀里。 小鸟依人般的背影一直抖动,似乎哭得十分伤心。 但途中收到一个怨恨眼神的李清秋暗暗汗颜,宫中这些人,可都是影后些,说哭就哭,话也编的精彩。 奈何因着身份高贵,话存在争议大理寺卿也不得不再次传唤证据,‘狸猫’与皇后再一次陪李清秋站到了大殿正中。 暗自扶额,大理寺卿再拍响案,一瞬间又安静了下来,“皇后娘娘,请问这小王爷到了你手里是哪般模样?可是这样?”手直直指向了那狸猫,丑陋的样子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忍直视。 更何况蒋亦蕾,只是快速的瞥了一眼,她便摇了摇头,道,“不是,本宫记得被抱到本宫面前时,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婴儿。”这话无疑又将红琼的话证实。 二人口供一致,那么说谎的便只能是李清秋。 大理寺卿扭头看了一眼皇帝,看着他的手指微动,随即眼神移到了李清秋的身上,“李清秋,你可还有别的证据?若是没有你这翻案便也不成立,而这狸猫怕也不过是你编造的假象罢了。” 他这话虽是疑惑却也提醒了李清秋,要是没有证据,那么他也帮不了李清秋什么,就连皇上也是除了强来便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久久,李清秋才昂起头来,正视着大理寺卿,答道,“没有。”确实没有了。 “等等,本宫有。” 第一百二十二章绝后路 红琼喊了这么一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可还没完,只见五王爷忽然大手一个招进的动作,便看到了大殿之外进来了一个人影。 李清秋随着众人的目光回头,看着殿外进来的人,忽然一声冷笑,师傅,你果真是我的好师傅,在我落入河里时不忘再踩上一脚,早该想到的,这狸猫即为禁药,没有些资历的医者,比如自己要是没有看到师傅给的医书,怕也不晓得有狸猫这个东西。 眼看着师傅进了大殿,跪在了大殿中央仿佛不认识自己,叩见皇上之后便请命,“皇上想,老夫行医多年不知可否让老夫来看看这狸猫真假?” 李太医出手说的话也是只能相信了,赵澈冷哼一声,眼角余光打量过李太医的脸,随即点了点头,“看吧。” 周旋在狸猫的旁边,李正一会儿是试银针,一会儿又用满是褶皱的手揉捏着,终是安静了许久,他才收回了手,净手之后,他叹道,“这不是什么狸猫,不过是肉里浸泡了药材罢了。”话落,寒光四射的匕首轻轻划开了那所谓狸猫的肚子,一时浓郁的绿色流了出来。 恶臭味也比之前浓郁上了十倍不止。 一闻到味道,王太医已经按耐不住,站出了几步,行完礼便道,“这恶臭味中有猪屎草,失心花……等等几百种草药混合在一起就会恶臭无比,这些药不光是太医院里有,但太医院里所有药进出都是有账目的,不过民坊里也是很多。” 曾在不久,也就萧妃行刑那日,李清秋正在宫外,那时候皇上还派人前去那里喊过,李清秋虽没有露面,但确确实实她出现在了宫中,现下就算李清秋能狡辩,皇上一言九鼎,被天下百姓看在眼里也不能反驳。 而也就是在那个时间,李清秋借机去药铺里买的药,这样想来似乎无什么不妥。 李清秋才恰恰想通了这一连串的阴谋,便看到李正上前了几步,将一本册子那了出来。 上面显眼的账目二字,那般的刺眼。 “皇上,这是老夫手下几个药铺的账目,在前不久这些就该给这唯一的徒儿了。”话起时,他一边翻开近日的账目,一边走向了大理寺卿的案桌前,呈了上去。 曾几何时,师傅说过,医者仁心,医德为重! 现如今,一个从那时候,牵连萧妃,牵连师傅的计谋就已经展开了,陷入其中,没有任何拔出来的可能,李清秋一一打量过大堂里的一众人,嘲弄,冷笑,旁观,所有人都是冷漠的神色,最后看过阿澈,他一脸的平静,嘴角微微上扬呈现一抹自嘲。 “李大人,清秋需要纠正一句话,你我不是师徒关系,至于你所谓给我的东西,除了那本书,所有的东西,都还在李府。”李清秋笑得嫣然,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冰冷,那俩个匣子,还好好的呆在李府的房梁上。 身体一怔,李正不明所以的回头,看着她心蓦然一疼,这个徒儿他本来就是极看好的,有天赋,也秉承了医者仁心的品德,但偏偏他这个师傅,为老而不遵循了。 “你还了我给你的东西,师徒关系自然是没有了。”他轻轻笑道,呈了账本便退到了一旁。 众人看着,静静的不言语。 翻过了账目,大理寺卿再递给了皇上。 一一扫过上面大部分标记的药,足足上百种却只要了几钱,证据确凿,赵澈也未想到,一直护着她的李太医,居然会突然反水,去针对李清秋。 他没有说什么,但手轻轻的一挥,便是将事都由大理寺卿来处理。 “李清秋,你可还有什么话可说?”大理寺卿接了个烫手山芋,一面是皇上在意之人,一面是铁证,纠结难择,却还是选择了给李清秋最后一个辩驳的机会。 但既然是铁证,又还有什么可以辩驳? 李清秋悠的抬头,对上了大理寺卿的眼神,那点点的希翼,让她竟然多了一丝希望,“这东西是从皇后宫中拿来的,要说是假的,怕也是皇后的作为,与我何干?” 刚刚皇后可是承认了这个东西,想着,李清秋转过头看向了皇后。 蒋亦蕾不动声色的回了一眼,很平淡,甚至让人觉得刚刚那慌手忙脚的人不是她。回以李清秋一个淡笑,她勾起了唇角,“这个东西一直放在李清秋之前住过的房间,大理寺卿,你去的时候可是东南角的侧殿?” “正是。”大理寺卿回想了一下,稍稍犹豫了一瞬才答道。 “那李清秋,你可还有什么话可说?”蒋亦蕾冷笑几声,话落便看着李清秋如同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眼里得意尽显。 毫无反驳之地。 从茱儿抱着那个死胎到她的寝宫,说明了计划之后,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所谓孩子被送到御膳房,接着剁成肉块扔进垃圾里,早应该被喂进了狗肚子里,李清秋,注定了要输。 “清秋认罪。”四个字,让很多人如释重负,也如临大敌,李清秋说完,便是挺直了腰。 响木拍响,立马有人来将她带了下去,而高坐上首的赵澈,不作一言,径直站起离开。 直到被扔进了大牢,李清秋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径直找到熟悉的位置坐好,闭目假寐。 秦阳王,赵绪,蒋国公,三个同样有着逐鹿天下之心的人竟然都走到了一块,而竟都想除掉自己,越想,越是很乱,桑默慈来找她时,是督促她赶紧得到蒋亦蕾的信任,那么秦阳王这么做是为何?还有其他人,太过杂乱。 “李清秋,原江南的李府千金,年芳十六,现还有一个弟弟,是在逃的犯人,小爷记得,你弟弟叫李修,住在秦阳王府对吧?”枭皓在一旁娓娓道来李清秋的家世,嘴上叼着稻草根,百无聊赖的靠在铁栏上。 这事他出去时就让人在查了,被人掩盖了踪迹,他好不容易才查到,意料之中的发现了点别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敌人的敌人 李清秋仰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看到了那熟悉的刀疤脸,她疑惑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一时间居然忘记了。 他进来是因为帮自己,“谢谢,但也想请你,帮人帮到底,这些我不知道你怎么查出来的,但你既然知道了,我不希望你告诉别人,谢谢。”话落,她又闭了眼。 没有打扰,只不过枭皓脸上难得的没有了笑意,径自走到了李清秋旁边,坐下将她搂进了怀里。 下意识的反抗,却被强制的禁锢在怀里,没等李清秋说什么。 他先开了口,“好了,别强撑着了,娘子受了委屈,小爷一定帮你报仇。”手又紧了紧,感受到怀中人的低声抽泣,他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绪收回眼底,看着牢门外是无神而空洞的眼睛。 他查的时候,还查出了李府被诬陷的一些原因,牵扯不清的关系,他不想再让李清秋承受,但,终究是要说的,过些时日吧。 原因不知道为何,李清秋被关到了大牢里,除了不时的一顿酷刑伺候,便没了其他的,数数时日,竟是半月有余了。 李清秋静待着枭皓被拖进来,立马上前探脉,感受到只是皮外伤时,才松了一口气,将枭皓扶起来靠在墙上,“你有必要吗?皮厚?不疼?” 她都要怀疑枭皓脑子有问题了,每次自己被打之后,他都会故意的惹怒狱卒,也被打上一顿,每次问他,他只会说那狱卒之前总针对他,他就是喜欢看那狱卒想打死他而又不能的时候,跟吃了苍蝇一样的脸色。 但是何原因,只有枭皓知道,脸色突然变得痛苦,他竟是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娘子,我这疼。”说着,他捂住了胸口,每一字一句好似无力,下一秒就会悄然离去的轻声言语。 白了他一眼,李清秋转身坐到了一旁,“你每次都这样骗我,真是无聊。”话虽是如此,但没有他,这半月多的牢狱生活她不知道会不会这般的轻易就滑过了。 一日如一日的暗,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靠着狱卒送饭的次数来推测,今日,是第十七日,没有阿澈的消息,甚至没有任何会救她的痕迹,是朝中大乱?还是赵绪做了什么?牵制了阿澈?一一理由闪过。 耳边没了呼吸声,李清秋突然惊回神,扭头看向枭皓,本该靠在墙上的人儿,倒在了地上,甚至那嘴角,还留出了猩红。 “枭皓?枭皓?”她连叫了几遍,地上的人都没有声响。 一直藏于腰间的银针总算是派上了用处,李清秋一把撕开了那囚服,看到了胸前的黑色血液,脸色骤变!真狠,居然在鞭子上下毒!每一条伤痕上,血都变了颜色。 探脉,再查看他的胸前,银针封了血脉,止住了血液流至心脏的速度,李清秋额头冒出冷汗,四处看着,对狱卒已经失去了希望,是他们下的毒,又怎么可能有解药? “想要解药吗?”一女声响起,莲步轻迈,随着身影慢慢走近,李清秋也看清了来人。 “娘娘怎么来了?还一身男装?”看着眼前一身男装的蒋亦蕾,李清秋勾唇轻笑,手在后面的墙上刮下一块青苔,放入了枭皓的嘴里,最起码能拖延一点的时间。 蒋亦蕾踱步上前,蹲下了身来,平视着李清秋,眼神缓缓下移,看向了枭皓,“想出宫一趟不容易,李清秋,本宫可不希望你让本宫失望。”话毕,手一挥。 茱儿便上前俩步,将手中的白色瓷瓶递给了蒋亦蕾。 “解药便在此,只要你答应了本宫,本宫就给你如何?”把玩这白瓷瓶,蒋亦蕾饶有兴趣的看着地上仅剩一口气的枭皓,不忘提醒李清秋一句,“他中的毒,可不一般哦。” 瑾年特意制的,可没那么容易被解,就算是李清秋也不可能,再说,某人可已经等不了了。 这些早在知道枭皓中了不知名的毒之后,就有了决断,她没办法解,“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解药给我,他已经承受不住了。” 话落,一个瓷瓶便扔了进来,她伸手接住,倒在手里先吃含了一颗,片刻之后,知晓这药丸中的药材,李清秋才放心将药丸放入他的口中。 茱儿又递来了水,蒋亦蕾的声音也同时落下。 “你要做的便是跟在阿瑾就行,他要教你怎么做。”悠的她站了起来,看着那躺在地上的人儿,留下一句,“这个男人丢了性命也保你,你又何必死死钟情皇上,而失了爱自己的人呢?” 话没有缘由,只是道完,带着茱儿走出了牢房,她不禁想起来时,那个男人被绑在刑架上,脸上依旧是大理寺时见到的吊儿郎当,似乎没有重要的东西可以改变,但是人都有软肋。 第一鞭有毒的鞭子落下,他说,你打死我又如何呢?在她的心中,那个皇帝才重要。 第二鞭,他只是冷笑,好似笑她这个皇后的愚蠢,换了三个人,几十鞭,他终于晕倒,送入了牢房,她依旧在外面看着,一直,他也没有提过自己给他最后活命的可能。 枭皓这个人,似乎不那么简单。 “主子,你怎么临时改变了主意?”原本是要枭皓这个人废了武功的,药再晚上半刻就可以了,茱儿不禁疑惑问起。 “有的人活着才有意思,再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笑着说完这句,蒋亦蕾率先迈出了步子。 茱儿愣在原地思虑,久久还是没有答案,谁的敌人?这个枭皓是魔教的头领,而魔教早就不存在了,理应没什么敌人了才是,再说了,又怎么与她们成了朋友? “主子,谁是敌人?”跟上了马车,茱儿立马又问道。 平时的她不是多话的人,只是蒋亦蕾放过了枭皓让她着实疑惑,留下这么强的一个人,万一不是朋友,成了敌人可就是一个大麻烦了啊。 “放心吧,他会和我们一道的,除非,他不够喜欢李清秋。”而他今日宁愿死也不拖累李清秋,足以证明! 第一百二十四章吵的头疼 吃了解药的枭皓,躺到了半夜才悠悠转醒,迷迷糊糊的一睁开眼,便看到了李清秋摇摇晃晃,眼帘要闭不闭,可爱的模样瞬间惹得他想揉一揉她的头发。 可身体还没起,就又因身体虚弱而摔了下去。 声响一下惊醒了李清秋,立马睁开眼来了精神,“你再不醒来,那瓶解药可就没了。”说着,转眼看向了地上的白色瓷瓶,理应俩个时辰就能醒的枭皓,硬是昏迷了半天,让她怎能不着急? 看着她脸上的着急褪去,枭皓动了下软弱的手脚,恢复了些许力气的他,脑中想起之前的事,便是知道了原因,第一次,他的眼中不知真假的情意,终变了些许颜色。 还未开口说什么,李清秋径自站了起来,从一旁拿过俩个馒头,扔给了他就靠着墙角,闭眼假寐。 他眼中的情绪太过强烈,让她看着总觉得太过压抑,唯一能做的,就是躲避,“熬了半宿,真是困了,先睡了。” 耳边久久才传来她平稳的呼吸声,枭皓轻笑,坐起身来,一口一口咽着馒头,竟是甜甜的味道,“娘子,小爷本来说娶你,就是认真的啊。”所以不管做什么,任何时候,他都会保护好她。 以至于第二日李清秋疑惑的醒来,便看到了面前晃悠着一张欠揍的人脸,手活动了下筋骨。 枭皓立马退到了一边,嘿嘿笑着,“娘子醒了啊,诺,这是圣旨。”说着,将手上的明黄色扔了过去。 接住,打开,动作一气呵成,同样,在李清秋看完了那一行一字之后,整个人如同掉入冰窟,冻到血液凝结,忽然她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喃喃道,“他,是下了旨要斩我吗?”答案已经在手上的圣旨里。 眼中的晶莹似乎眼眶已经承受不住,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司命星君,哪有什么命格呢?我从未做过什么,还不是逃不过死亡? “怎么会呢?好好看看。”脑中忽然旋转着一个人的声音,曾久时未闻,却能一听就猜到了来人。 听了司命的话,李清秋一手擦了擦眼泪,看清了周围,除了一脸笑意的枭皓,还有颓然的犯人,什么也没有。 “别哭了,娘子,你为了别人哭小爷我可是会吃醋的,不就是砍头吗?小爷我的娘子,得活到百岁呢。”枭皓自信的扬起头,手中滑过寒光。 慢慢踱步到李清秋的面前,笑道,“上次可是多亏了你的银针,想不到你又带了进来,娘子,为夫看看你藏在哪可好?”他脸上又恢复了那不变的调笑,看着李清秋的囚衣,挑了下眉。 不自觉的拉紧了衣服,李清秋咽了一口唾沫,挨紧了墙没来由的指了指腰上,“这这这,我就带了一枚。”银针长便算了,还很容易刺进肉里,以前虽未看过多少宫廷剧,但进了大牢多数都要吃苦,她才为了以防万一带了进来。 “逗你的,娘子可真是,让为夫佩服啊。”枭皓失笑,身形一歪,到了旁边坐下,此刻静待夜幕来临就好。 时间过得很快,当巡逻的狱卒声音渐渐小去,整个牢房死一般的寂静,二人蓦然睁眼,相视一笑之后,李清秋睁这不敢相信的眼眸,看着枭皓上前几步。 银针没入锁孔,不过半刻,咔擦一声,那锁解了,枭皓随即回头一脸的自傲,看着自家娘子的敬佩,心里的自信油然而生,手一个旋转,将她搂入了怀中。 在大牢里快速的闪过,闪身过一狱卒面前,李清秋动了动身体,奈何枭皓力气更大,硬是带其出了大牢,站到了对面的屋顶才松开了手,还未待李清秋反身回去,他缓缓道,“那个人的底细我早就查清楚了,妻儿老小早被别人给屠尽,不过我倒是知道他在花楼有个相好,要不要小爷带你去?” 那一闪而过的怨恨,枭皓看得明白,那个狱卒头领可也没少给自己鞭子,不过杀了他全家,也不亏,这话,他没有告诉李清秋。 “自然是好。”李清秋应了一声,手中枭皓还给她的银针微微一动,又收回了袖中。 径直先转身跃入夜色,不自觉的到了李府屋顶,前方花灯照亮了半边天便是花楼所在,终是,叹了一声,“枭皓。” “诶,为夫在。”枭皓靠近了些许,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身下的烛火亮堂的屋子,不时听到里面的咳嗽声,很轻,但二人都是习武之人。 没有在意他的话,亦或是习惯了,李清秋低头看着那屋里来回走动的人影,还是没有勇气下去,“我该恨他吗?” 他从一开始出来说要留在京城,到后面的给她医书,给她地契,再到后面的出现,一切都是为了推她入深渊里,恨吗? 能查到李清秋被抹掉的以前,他自然也能查清这些人暗地里的阴谋,只是推了一把,能和她继续有独处的机会,“如果小爷说,小爷的那句在牢里等你也是预谋好的,你会不会恨爷呢?” 一开始,他就知道了李清秋一定会入牢房,故意去大殿露出身份,便是想着来牢里等她罢了。 只要往深了一想,李清秋自能明白其中弯弯绕绕,是啊,若枭皓这般武功与能力的人被抓入牢中,定是他自己愿意的吧,“你着实任性了些。”这大牢是想来便来,这刑罚受了可也就是受了。 他又怎么在乎这些呢,听了李清秋的话,弯唇一笑,头靠近了她的颈窝,“娘子说为夫任性,那为夫便稳重些。”难得的,枭皓正经了神色,收了一脸淡笑,闭紧了眼,降低自己的存在。 正在疑惑的李清秋头还未扭过去,便听到了脚下传来人的惊叫。 “老爷殡天了!”不知是那个下人的声音,大得震耳,一时不少房灯忽亮,众人皆着急的往中间的屋子赶。 李清秋扭过头,手揉着太阳穴,被那声音闹得头疼,“枭皓,他们可真吵,咱走吧。”话落,转身就欲要离开。 第一百二十五章逃避 枭皓突然伸手挡住了去路,看着那些人来人往,嘴上谈论的,无不都是老爷死了,而李清秋,“既然听清了,又何必逃呢?”既然走到了这李府,便是说明了她心里放不下,现在这般不就是自欺欺人么? 不,她没有逃,师傅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呢?李清秋不相信,低埋着头,去忽略耳边不好的消息,去忽略枭皓的话。 不可能的事,她只是想要报复那个狱卒,想要走罢了。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呢?又能躲多久,清秋,他死了,真的死了,你逃多久也没有用。’’枭皓难得的正经事,看着李清秋一脸的怒色。 在他的心里,李清秋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和他一样不会屈服的人,但他错了,李清秋确实如男子一般刚强,甚至比男人更能隐忍,但唯一的软肋,是李清秋对亲人的优柔寡断与信任。 就好像你无论害她多少次,无论导致她受到什么伤害,那颗心都依旧只记得你的好,偏偏是这样,枭皓才会觉得,重新认识了她。 心里的想法被拆穿,李清秋仰头怨恨的看着他,好似师傅的死与他脱不了关系,不过一瞬,眼睛里恢复了清明,却又慢慢盛满了晶莹,‘‘我知道的,师傅他身体一直是强弩之末,明明身体不好,他却还要参杂进这些事里,枭皓,你说他为了什么呢?’’ 以前还可以自己骗自己说,师傅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但现在的种种,她再也对自己撒不了谎。是因为秦阳王的命令 想着,她转身又欲离开,再次被枭皓拦下,‘‘娘子想去找秦阳王问清楚?’’和李清秋相处这么久,多少能看清她的一些想法,但这样的想法却是不成的。 且不说他和秦阳王有些过节,就算秦阳王不计较这些陈年旧事,以秦阳王所做,他只会又将李清秋抓起来,至于送入大牢还是暗自关押起来,全是未知。 半刻的停留,李清秋暗骂自己的冲动,看着枭皓微微低了头,‘‘我知道了,那咱们现在去哪。’’一刻,不,半刻,她都不想呆在这,空气压抑得她呼吸都困难。 甚至害怕眼神瞥到了那些人,会想到师傅此刻的模样,会不自觉得心疼。 只觉空气刮过脸颊,吹入了眼睛,疼得眼泪一直流,‘‘真疼。’’话落,李清秋揉了眼眶,才又跟上了枭皓的脚步。 一路借着月色,寒风刺骨,二人虽习武却也耐不住多久,便到了花楼之后,没入了某个房间,二人完全隐秘的生气,悄悄进入无人知晓。 这名为馨怡院的花楼,很容易让李清秋联想到馨茗坊,虽然因为红琼的离开而解散,所有回忆依旧留在心中,静待了一柱香的时间,枭皓不知道从哪换了一身男装出来,亦同时手中拿了一套男装。 李清秋快速的换上,推开门走了出去,二人位于三楼,一眼便看透了这楼下,恰恰是一眼,二人下楼寻人的脚步突然停下,她看着那抹熟悉不过的人影,拉着枭皓悄然退入了刚刚的房间。 ‘‘枭皓,呆会无论如何发生了什么,我都希望你不要擅自做主’’话落,李清秋身体又往黑影里退进去了一些,凝神收敛了气息。 枭皓亦如此,看着李清秋的模样,同样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脚步声由轻变重,门缓缓打开,进来了俩个身影,一个身影灵活的上前几步点亮了烛火,烛光一下照亮了屋内。 静静的看着熟悉的身影,李清秋紧皱的眉又深了些许,怪不得桑默慈总会穿着男装,原来是常来这花楼,只是眼神下移,看来时久未见的秦阳王,眼底闪过疑惑。 秦阳王后院府里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连一个通房丫头也没有,民间传着他有怪癖,连自己也不禁这样想,现在看来,只是来青楼这种地方隐秘些而已。 还未感叹完秦阳王居然喜欢花楼里的姑娘,便又听到了脚步声,思绪收回,李清秋看向了门外。 没多久,那人终于到来,一女一男,惊得李清秋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以能表达自己的惊讶。 ‘‘皇兄这是怎么了?竟让我们半夜前来,红琼的身子可还没好。’’话颇有一些责怪的成分,赵绪脸色也不太好,特别是看到了红琼惨白的小脸,眼睛里溢满了心疼。 而红琼却是进来之后退出了赵绪的怀里,身体似乎是支撑不住,要歪要倒的站起,外加脸色,看起来好不心疼,偏偏还自己固执的要脱离赵绪的搀扶,“红琼没事,王爷有什么事请吩咐。” 这话说得尊敬,赵绪一时有话也憋了回去,看着自家皇兄,脸色依旧难看。 反观一脸镇静的秦阳王,淡定的端过茶杯轻抿几口,耳边就似没听到二人的话一般,眼神都未抬。 一时尴尬,空气静谧,因为无人说话,房梁上得俩个人也是憋得难受,这样静谧的场面,是连小小的一口气也呼不出来,二人眼神互看一眼,皆看到了难受之下的无奈。 终于,桑默慈打破了沉寂,“坐吧,咱们的合作还要继续,毕竟,李清秋逃狱了。”淡然的说完这些话,她脸上便久久不散的犹豫。 李清秋这事,她只得遵从命令。 “逃狱?怎么可能?”本就有气无力的红琼一听这话,立马瞪大了眼珠子,大牢可不光那一群废物狱卒守着,其他人不在少数,想要逃,怎么可能? 但众人的沉默很显然已经知晓了这件事,赵绪不言语的拉这红琼坐下,才缓缓道,“皇上做了手脚,咱们的人竟然都无缘无故消失了。”说起这赵绪脸上的惊讶不似作假。 皇上有多少势力,作为左膀右臂的他最为清楚,可明明很清楚,自己的人消失了才会让他愈加莫名其妙。 在京城是消失而不是尸体,足以证明这个男人的底牌有多可怕!而且这个人他跟随了很久。 第一百二十六章自私 “你不是说掌握了他所有的势力?”一直未开口的秦阳王说了第一句话,眼眸平淡的扫过赵绪红琼二人一眼。 二人背上徒然冒出了冷汗,虽是合作,赵绪却总觉得面对自己的皇兄莫名的害怕,甚至会感觉到皇兄的平常下,是非常可怕的东西。 而这些他所知的便足够骇人,更不谈那些他不知道的,偏偏皇兄先来找他谈了合作,更让他咋,一时竟是话都说得结巴了,“皇兄,皇上的势力我虽然都了解,但那些暗卫都是他亲自培养,人数虽不多,却个个一挡十的好手。” 这些每逢月练,他都看在眼里,需要合作亦是因为这些暗卫会让他损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时候面对秦阳王与蒋国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既然这般,李清秋逃狱岂不是很正常?况且她的身边,还有一个魔教教主枭皓。”桑默慈提起这个名字,为秦阳王添茶水的动作微不可见的一滞。 枭皓她从始至终未曾见过几面,却是听王爷提起过几次,都是对这个枭皓的存在表示在意,亦想除之,她好奇这个人,如果王爷想除掉,那人早就不复存在了。 现如今枭皓却好好活着,不是王爷故意放了水,就是这个枭皓太过强大。 房梁上的枭皓听了这话,对着李清秋挑眉,无疑是说着:小爷的厉害无人不知! 翻了个白眼过去,李清秋继而看向下面。 “枭这个姓,极少。”红琼自顾自的说了这一句。 赵绪被这句话点醒,看着秦阳王寻求答案,“北城枭家?曾以一族之力助一国统领天下!后又因功高震主,被打压至北城守城,从此辉煌结束的枭家?”这个名字,几百年都未被世人提起。 因为他们的辉煌一世无人能及,被世人传颂的同时也遭到各国的拉拢和忌惮,正因为有看前车之鉴,枭家这届的家主已经放话,不参与任何争斗。 但想要在乱世独善其身,又怎么可能?枭皓露出苦笑,摇了下头,眼里只余嘲讽,曾几何时,这些人的手下求枭家的帮助,转眼却都在背后商量着怎么灭了北城! 手慢慢覆上了他的手背,李清秋投去了一个安慰的眼神,同时,给了自己现下能做的。 转眸一笑,之前的不快已经一扫而光,枭皓看向了下面,倒是要瞧瞧这些人还要说些什么。 听了赵绪的话,秦阳王把玩的茶杯忽然落在桌上,稳稳当当不掉下一滴茶水,眼神轻扫过赵绪,自己这个皇弟,也不算太傻。 忽的他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叹道,“正是他,枭家的小儿子,枭皓,武学奇才,同时,有一颗逐鹿天下的心,势必要为枭家重复荣光,会是我们之间最大的挡路石。”这话他说得不假。 枭家几百年的大族了,虽然一直被打压,可几百年的积蓄,是个未知。 赵绪低头深思,随即点了点表示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那李清秋那边,皇兄打算怎么做?”既然逃了,是选择直接杀了,还是利用? 摸不透皇兄的意思,也并不打算纠结李清秋的死活,于他而言,李清秋只是一个医者,再多些就是皇上喜欢的人,可面临天下,女人不过是附庸品。 但女人,往往也能发挥最好的作用。 红琼忽然站起,因用力过猛而导致头有些晕眩,在赵绪的搀扶下才缓过来,对着秦阳王行了一礼,“王爷,请勿忘记答应奴婢的,同时奴婢也不会忘记王爷吩咐的事,奴婢告退。” 话落,赵绪便扶着她慢慢走出了房间,从后门离开。 呆在房梁上的二人已经趴得四肢有些发麻,却互看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难以忍受,而下面的秦阳王,似乎一点要离开的模样也没有。 “默慈,把她叫来你便先回王府吧。”秦阳王忽然甩下这句,出了这房间,紧接着听到了隔壁声响,烛火也亮了起来。 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的桑默慈突然抬头,眼眶中多了些许东西,一声轻悄悄的是从口中吐出,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屋内。 二人总算舒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一口气呼完,忽然眼前寒气逼人,一把长剑刺过二人脸颊中间。 立马分散开来,二人一个旋身落到了地上,江远看清了二人样貌,对着李清秋是不可思议的一句,“清秋你怎么……”在这还未说完,余光便看到了寒光,下意识的一躲。 只听枭皓喝道一声,“走!”剑逼退了江远的身体,一把拉过李清秋的手跳出了窗口。 江远急急上前,除了吹进来的寒风,不剩其他。 “发生了何事?”从一旁听到了声响的秦阳王走近,看着打开的窗口,径自喃喃自语道,“本王说怎么感受到了李清秋的气息,原来她在附近啊。”说完,便又转身退出了屋子。 弄得江远是一头的雾水,看着打开的窗户,未作多想,他跟着跳了出去。 甩开了江远的二人又回到了花楼,只不过这次选择到了二楼,寻了个安静的房间坐下,才坐下,李清秋立马换上了审问的表情,要多假有多假,终是将笑着的面具褪下,端起了认真的神色,“你果真想要逐鹿天下?” 那样便是与阿澈为敌,同时也是为站在阿澈身边的自己为敌,她不想失去枭皓这个朋友,同时,她也不想阿澈受伤。 这话的目的枭皓能猜个大概,看着李清秋那紧皱的眉头,心中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反而换上了痞痞的笑意,,“小爷才不管什么逐鹿天下,也不知道什么枭家,就想和娘子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 话说得不知道几分真,亦不知道几分假,李清秋还是翻去了一个白眼,径自走到了床边。 多日的相处让她知道枭皓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也让她知道,二人之间没有可能,她必须要跟枭皓强调,“枭皓,我们是朋友,也只能会是朋友,所以你别在闹了,找个正经的小姐娶了罢。”这样是为了二人好,李清秋自私的想着。 第一百二十七章越国国母 “娘子,你可真体恤为夫,虽然爷一直秉承着一夫一妻制,但娘子这么体贴,不如再纳几个妾好了。”说罢,枭皓故意的挑眉,眼神盯着李清秋,不愿放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只可惜,不会有。 似乎这相识的一个多月,他都是这个模样,已经熟悉了,不会有反感。 而李清秋这样任由他不过是当成了玩笑。 一时无言,枭皓又噌近了些许,径自倒了一杯凉茶道是,“他们都在利用娘子,想知道娘子在这皇上的心中的分量,但皇上没有来救娘子,足以证明,而且,那个五王爷似乎要造反,皇上怕是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无瑕顾及我们了。” 好似不关自己的事一般,枭皓兀自说着,喝着茶的动作不疾不徐,竟是没有一丝逃犯的模样。实则不过是逃犯这个牢笼套得久了,存不存在也没那么重要。 而这些李清秋早就在牢中想了所有缘由,阿澈一直不来,肯定是被赵绪要造反的事缠身,待过些时日,他也便会来了。 但这一等,直到了半月后,寒风凛冽,冬雪降临,洒白了眼前,亦衬得眼前人的身影独站在寒风中的孤独。 枭皓在亭内看着,纵使内功护身,也不禁这冬雪的冰冷刺骨,拢了一下身上的披风,他脚尖一点,跃至了那人影身旁,想要将人揽入怀中,却被一躲。 手中空空,脸色一滞又恢复了平常那调笑的模样,“怎么了?这雪不冷?” 冷吗?缩了缩身体,李清秋转过身来,回以一笑,“再有一个时辰瑾年就到京城了,咱在这驿站怕也是住不久了。”话罢,便进了屋子。 “瑾年?越王?蒋府一手推上皇位的废物罢了,怎么你这么上心?”枭皓站在原地,看着一行的脚印延伸至屋门,眉头一皱,跟了上去。 还未问清,便听下人来传,越王驾到,枭皓还没来得及与李清秋说上一句话,李清秋就又冲了出去,难不成除了那皇帝赵澈,还有一个情敌越王?不行,他也要看看这个自己一直忽略的人。 想着,他人也随李清秋身后出了驿站。 门外,马车缓缓而至,一掀开车帘,便见一抹白色身影下了马车,墨发如瀑,狭长的眼眸带笑,扶着马车内带着丝巾的女子,小心翼翼又格外的照拂,将女子扶下马车后又在耳边细语,好不亲密。 “看,他可是有心上人了,你去又和她们争风吃醋,还不如跟着小爷,小爷保证,一辈子就你一妻。”枭皓拍了下胸脯保证,对着李清秋调笑,但眼眸里,是认真。 他并不是玩笑,想娶李清秋是认真的,想要一生只她一妻也是真的。 不过李清秋恍若未见,淡淡瞥过了他一眼,眼神又移到了瑾年身上,还不忘丢给枭皓一句,“他有心上人与我何干?” 瑾年的到来便是说明她能进宫了,便就能告诉阿澈,赵绪想要造反了,想到这,不由得又扭头瞥了枭皓一眼,要不是他说皇宫现下戒备森严,也不愿带她入宫,她也不会如此焦急等待瑾年的到来。 才刚刚理解了那句话又紧接而来的眼神,枭皓眼神闪过疑惑,但不过片刻都被抛到了脑后,既然没有关系,便说明这个瑾年不是什么敌人了。 “越王,好久不见。”人影愈近,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抱了一拳,眼中不见尊敬,手也只不过是随意的搭在一起做个样子罢了。 反倒是瑾年,一瞬的茫然之后,脸上挂上了温润的笑意,“枭小公子,你怎么在这?”眼里的意外不假,他得到的消息确实是枭皓到了京城,但怎么是和清秋在一块? 想着,疑惑的眼眸对上了李清秋的眼神,二人会认识,是他的从未想过的,似乎清秋总能惹上大麻烦。 被眼神弄得也很茫然的李清秋仰头,左右打量二人终是打破了二人的假惺惺,“先进去吧,我们现在可是逃犯。” 贴出的皇榜已经有些时日了,枭皓赏金百两,而她不过是附带的一个小宫女,被皇榜上提了一句,也附上了画像,不过这么久了,在乎她画像的人还未有几个。 话落,枭皓才注意到了这是驿站外,虽然脸上动了手脚,刀疤已经不见,也难免会有人是慧眼,“走吧。”人随着话落,也进了屋内。 人皆散去,屋内只剩下了四人,一时静谧,二人的眼神不禁在女子身上打量,淡淡的香气,薄薄丝巾下犹可见的红唇,往上的眉眼如画,眉间一点朱砂,让人觉得若是看到整张脸,定让人惊鸿。 红唇轻启,“哥哥,你们要谈事,玉儿先下去吧?”虽是询问,瑾玉却是已经站起了身来,微微行了一礼,在瑾年的示意下退出了房间。 枭皓同时亦站了起来,拢了一下身上的披风,脸上竟是不耐,“小爷我对这些阴谋诡计没有兴趣,你们商量,别把小爷扯进去就行。”话落,人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房间,顺带上了门。 看着二人离开,瑾年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枭家小公子风流得很,最是喜欢逗弄姑娘家,看,见到了小妹连眼神都没移开过。”说着,眼神不禁看向了一旁的李清秋。 她眼神早就收回,看着枭皓今日的行为确实有些怪异,却不苟同瑾年所说。枭皓举止随意,言谈也是不顾及规矩,但他人心不坏,也曾为自己差点没了性命,这些,李清秋清楚。 便转移了话题,“蒋亦蕾让我同你一起进宫,可是明日?”她已经等不及,亦是害怕赵绪的动作更快。 可瑾年不傻,李清秋想的什么,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他都能猜出个大概,认真探过她的眼眸,瑾年才缓缓道,“明日清晨,你会以朕的皇后身份出现,当然也会带着丝巾,不会有人认识你,但朕希望,你能为了越国子民想想,与赵澈不要相认。”这话虽存在私心,却是不无道理。 “我知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不知目的 李清秋在赵澈的心里有多重,或许别人未发现,瑾年却是早就知晓,从蒋家开始对付李清秋,亦蕾开始对李清秋必除之,赵澈的明面打击和暗地里的保护,他都看在眼里。 而他身为越国的皇,不光要护着越国的子民,也想要保住李清秋,只要不公布她的身份,便是宫宴结束之后,跟着他一道回越国,做越国真正的国母。 只是,想法是好,天却不如人愿。 竖日,一行人进了皇宫。 年关宴在萤舞殿宴请了诸国的皇帝,还有四方势力庞大的体系,说是宫宴,一是向三国之中的大国黎国进贡,二也是各国之间的试探,三便是一些势力的拉拢。 枭皓也在其中,他虽是魔教教主,却还有另一个身份枭家小公子。且他早早就到了,左拥右抱着几个美人,喝着小酒,对诸位大人亦连刚刚进去的李清秋也不施舍一眼。 枭家没落是不假,可其中势力让人试探过之后,再也没有侵犯之心,以至于这个被人说是无法无天的小公子,在哪里都是一副视若无睹众人的模样。 “公子果真不枉虚名。”李清秋话落,薄纱下显见一抹嘲笑,声音很轻,可有些内力的人已然听清,亦如前方走着的瑾年,与高位旁的秦阳王,江远。 熟悉的声音,还有看着眼熟的模样,江远伏在秦阳王耳旁,耳语几声,退出了大殿。 而秦阳王,脸色不变,淡漠扫过李清秋一眼,状似无意,却饱含打探。 不知为何,枭皓散去了女子,坐在一旁不时喝上一大口酒,眼神不时看过李清秋,她刚刚,可是吃醋了? “皇上驾到”元义尖锐的声音响彻大殿。 众人皆站起,对这个所谓皇帝做足了表面的尊敬。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亦响彻云霄。 “平身。”语气淡淡,赵澈径自走到高位,大手一挥,道了宫宴开始。 歌舞升平,丝竹管弦声萦绕耳畔。大臣们互相敬酒,说着客套话,各国皇帝们亦口中谈着民乐。 坐于瑾年身旁的李清秋抬眼,便撞进了赵澈眼中,眼睛里的冷漠撞进去,就是一片冰冷,而眼下乌青也无法忽略。 赵澈同样注意到了越国皇后,紫色薄纱挡住了半张脸,一双眼睛似装入了千山万水,看不到底,水汪汪的好似盛满了千万情,“皇后,朕敬你一杯如何?” 真像,那双眼睛,就好像清秋又站在了面前,可她不喜欢紫色,眼前一身的紫色衣裙,怕她是穿不惯的。 突然皇上向他国皇后敬酒,旁人传来兴味的眼神,瑾年脸色变了变,将手中的酒杯伸出与皇上一碰,“她不会饮酒,朕替她喝。”话落,一杯酒径直下肚,他头才低下。 赵澈手一个不稳,酒尽数洒落,好巧不巧的落在明黄色的裤腿上,突然站起,“朕去换身衣物,秦阳王,劳烦照顾下客人了。”话落,他兀自饶开了众人,消失在人头涌动的萤舞殿。 李清秋也以身体不适为由,从背后的后门走出了这让人压抑的大殿。 “朕以为你不会出来。”赵澈从暗处走出,裤腿上的湿润已经被内力烘干,看着眼前的身影,忽然不想靠近。 手撰紧了掌中的白布,恨不得撕碎,偏偏到了最后一刻,手又松了力气。 “阿澈,我现在还是逃犯,想要进宫很难。”李清秋转过身来,脸上只余苦笑,他的语气,太过陌生了。 “你说错了,你现在可是越国皇后,风光无限,怕是等宫宴结束,你就该回越国了吧?”虽是猜测,赵澈不曾想竟然会一语成谶。 当看到李清秋坐在瑾年身旁,又联想到之前二人之间发生的一切,让他一直隐忍甚至找理由的心,总算没了理由再搪塞自己。 她只不过是以这个身份进宫而已,李清秋想要解释什么,但听到了阿澈的后一句,忽然脸色冰冷,语气也是十分刻薄,“皇上说得是,清秋不过是一个罪犯,摇身一变成了皇后,多么至高无上啊。” 眼里透露出得意,更多的则是嘲讽,千方百计的来宫中,却是换得阿澈的冷脸与怀疑,心,疼到不能忽略,“我来只是想要告诉你,赵绪和秦阳王合谋,势力定然大上许多,你自己当心些,清秋告退。”话落,人闪身又进了后门内。 久久,那抹明黄色身影才转身离开,李清秋也才终于转身,进了大殿。 她才进去,便立马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毕竟皇上前脚离开,她后脚也走,这皇上刚刚进来她随之也进来了,这巧合未免也太巧。 “去见他了?你答应过我。”她才坐下,瑾年便附耳开了口,语气不善,眉头青筋直跳,他说的话,李清秋压根就没有听进去。 越国一国的百姓,他仅剩的亲人,都会因为李清秋擅自的举动而遭到毁灭。 一国的逃犯,是他越国的后,说得浅些是他瑾年不顾忌身份,娶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可说得深些,他娶一个犯人,就是丢了越国的脸面,蒋国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偏偏,这样的状况早就在蒋国公的预料中,也在计划内。 “越后对着皇宫可真是熟悉,本宫都忘记了萤舞殿还有一个后门在那了。”这话就如一个炸弹,扔进了人群中炸开,一时人们想法纷纷冒出,蒋亦蕾乐见其成,静默看着。 她的解药可不是这么容易就给李清秋的,也不是仅仅要她扮做皇后进宫! “本宫刚刚过来时,碰到了一个宫女从那里进来,便想着可能有后门,试一试罢了,不然从各位大人过,会扫了各位大人的兴啊。”李清秋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一问便答了上来。 她看着蒋亦蕾是疑惑,连目的也变得模糊起来,让她入宫无非是要刺激阿澈,让阿澈知道她李清秋,成了别人的皇后而死心罢了,现在蒋亦蕾却直接挑明的针对,是何意? “哦?这萤舞宫后面可是岙叁宫,一直没有妃子住进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宫女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有意为之 蒋亦蕾的咄咄逼人,随意的饮酒似乎只是无意提起,但瞥向李清秋的眼神中含着深意,令众人也不禁去想,这个事的缘由。 而有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眼神打量着李清秋,忽然薄唇轻启,“下官怎么看这越国皇后有些像一个女子。”并未提是哪个女子,也无失礼之处。 世间相像之人何其多,不过是猜测,并未证实,便是李清秋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得敛了眼帘,将所有情绪收回眼底,再抬头,李清秋眼中只剩下了该有的柔情,看着那位开口的大人,眼波流转,轻声道是,“大人,天下之大,怎么就肯定本宫与她人相像呢?本宫可进了这黎国后,并未摘下面巾,莫不是你……” 话未犹尽,但偏偏就是未说完的话才让人遐想非非,一众人的眼神一致的移向了那位开口的大人。 试探也好,嘲笑也罢,堂堂的黎国大臣,竟然知道了越国皇后的长相,途径是何,无人知,也不禁有人想多了些,看着大臣的眼神成了佩服。 竟然敢偷看越后的容貌,真是胆大包天! “皇后言重了,下官只是觉得这双眼睛,很美。”真诚的赞美,大臣抱了一拳,随即拿起了酒杯,敬了一礼,“下官话说得粗鄙了,还望越国皇上,皇后莫怪,下官先自罚一杯了。”话落,一杯酒便入了肚。 这下不论还有什么要说的话,皆因一杯酒而都化为了玉帛,李清秋看着瑾年喝下那杯酒,微微低了头。 只可惜,有的人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只听人群中又有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那逃犯李清秋逃了好几日了,城门森严,理应还躲在京城里,但这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看见人影,可真是怪了。”就似是酒后闲谈。 但这闲谈也太刻意了一些,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上位的几位皇帝听见,而好巧不巧的提起李清秋,还意有所指人儿突然凭空消失了,果真是奇怪,众人不禁深想。 “这么说来,我倒是觉得李清秋的眼睛,长得也颇为幽美。”一大臣的话好似赞赏,但刚刚经历过这越后眼睛相似一人之事,立马让众人联想到了什么。 紧接着,一双双打量的眼睛,都射向了李清秋。 越闪躲,越让人觉得有鬼,索性她仰起了头,直视众人,“黎国打朝臣可真是无理,本宫第一次来黎国便受到如此对待,果真是见识了。”这一句话,硬生生将一国的礼数搬了出来。 这些大臣不光是来参宴,更重要的是杨威黎国一国的威武,结果还没炫耀几句,便被李清秋扣了这么一个大帽子,顿时色变,收回了眼神。 “人人皆有爱美之心,越后长得俊俏,我国子民仰慕罢了。”蒋亦蕾一句话,将李清秋捧上了天,同时又表达了刚刚的失礼只是仰慕。 这下,李清秋有何话倒是也都收了回去。 二人眼神对视,李清秋眼里闪过疑问,明明是蒋亦蕾一手策划,为何又到了事中拆穿这件事? 故意为之也没有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那还要多谢各位的抬爱了,我先干为敬。”为了以表尊重,李清秋并未自称,谈笑着一口干了烈酒,尽是豪爽之意。 一下跟风的大臣突然改了想法,对着这个越后讨厌不起来。 “唉,本宫忽然想起了李太医,他一生救人无数,却突然暴毙,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才人,从此天下也少了一位救世主。”话起间,蒋亦蕾叹气连连,看着杯中酒,心痛之意已经不必明说。 她要的,是李清秋再无可能回到黎国的可能,亦或直接死在当场,再也和她争不了什么而没有什么比在文武百官,各国各方势力面前,更能让赵澈因为下不来台而杀了李清秋! 袖中的拳头握得很紧,甚至手指甲穿进了肉中,也没有引起李清秋的注意。 她一直在忽略,尽量的去忽略这件事,师傅未死,只不过在李府里呆着不外出罢了。宁愿自己骗自己,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看出李清秋的强忍,蒋亦蕾脸上的悲伤之色更加凝重,手端起了一杯酒,一口先干为敬,“李太医曾为本宫治过身体,承了他了恩,在这年关便敬他一杯,他的灵魂与我们共存。” 不少人举杯,脸上也是悲痛之色,有的人听闻过,亦觉得李太医此人可恭可敬,便也举起了杯。 李清秋同样一口喝尽,脸色惨白。 今日是师傅体寒的第三日,至始至终,她都未去过李府,或许在心中,那个人一直未死。 “本宫虽远在黎国,却也是听闻了李太医的事迹,瘟疫,疑难杂症这些,在他手里都不过是小病症,正巧本宫身体有些不适,只可惜已无人能探了。”李清秋缓缓说道,抬眸看向了蒋亦蕾。 既要捧高,她就助蒋亦蕾一程,想要做什么,直来便好。 许是多日的沉淀,她不曾再攻于心计,以至于面对这些人的暗箭,选择了无视亦或迎难而上。 如此更好!蒋亦蕾轻笑,“这李太医的徒儿李清秋的医术也是甚好,只不过清秋认为,医者自医可能行呢?”话锋一转,她巧笑嫣然。 “李清秋?” “怪不得眼睛这么像!” 一群人的猜测似乎得到了证实,一时说是李清秋的人不在少数。 议论纷纷。 作为主角的李清秋却只是微抬眼眸,扫过了众人一眼,将他们所有的猜疑皆抛到了脑后,站了起来,话已到了口中,却被枭皓截了过去。 “你们可真是好笑,随便逮到一个人便说是李清秋,小爷我可是扬言要娶李清秋的,如果她是,小爷怎么会认不出来?”话落,枭皓摇晃着玉酒杯,斜眼扫过李清秋,眼神的厌恶直接不加掩饰。 众人皆知枭皓为了李清秋又一次进了大牢,虽说大牢似乎成了家常便饭,但能听说或看见枭皓为了一个女子,是不可能的,也从未有过。 第一百三十章试探无果 众人一下也是茫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面是皇后,一面是枭皓,谁的话可信度都高,关键却是在于越后,那面纱巾现下是非摘不可。 李清秋自是想明白了其中关键,兀自站起了身来依旧见薄纱下笑魇如花,‘‘诸位可别胡乱评价。’’ 话起初众人一头雾水,和评价有什么关系?可当李清秋的手附上耳边,轻轻一拉,薄纱滑落,美目如画,那下半张脸却是长得不如人意。 鼻头过大,嘴角也未免太长,呼吸间可见牙齿,竟是黑了一处。这一张脸上上演了西施与凤姐,众人咳嗽声接连不断,纷纷低了头,这与李清秋长相的区别也太大了些。 ‘‘皇上,这是我国的至宝红血玛瑙。’’越国使臣使了一个眼色,立马有人从殿外抬进来了一个红布盖住了东西,正方形状有膝盖一般高。 由二人一同抬进,放到了殿中央,赵澈为表对越国的和平之意,亲自下了高台,手缓缓搭上了红布,一掀开便是入眼的红色,一条龙盘踞在前,身上的鳞片栩栩如生,龙须似是被风拂起,飘逸之感让人不禁恍惚,眨眼间竟是觉得这龙是飞在天上,那双血红的眼睛,直视赵澈。 他眼神闪过惊叹,这样的玛瑙不多见,更何况这玛瑙里的血红如血液在流动,就如这龙的热血沸腾,让人心生敬佩之意,‘‘好好好,越王有心了。’’赵澈眼神移过去,可见的悦色。 这时谁还记得刚刚的意外,一心都扑到了这玛瑙上,一时间赞叹声,,拍马屁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清秋静静看着,投给瑾年一个感谢的眼神,悄然退出了这压抑的宴会。 宫中住了俩日,年关宴会已过,瑾年与赵澈谈好了政事,便定了竖日离开,得到这个消息的李清秋正站在窗前,看着被雪染白的天际,伸出芊芊玉指从窗边上掰断一根手指粗的冰柱,放在手心中把玩,耳边的脚步声愈加近了,她才转过身去,‘‘蒋亦蕾的目的是什么?’’ 看着来人,她直问了心里的疑惑,蒋亦蕾明明有杀了她的机会,却选择了放过,以之前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的相处,该恨不得早杀了她才对。 瑾年慢慢走近,同站在窗边,不知是对着她说还在在感叹,缓缓说道,‘‘恨一个人不会想要他死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折磨一个人的办法。’’ 人死了便是一了百了,活着却不同,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摧残,亦或家人因自己死在自己眼前,那样的痛苦,身与心的折磨,才是报复,。 而蒋亦蕾想要做的,是,‘‘她要阿澈慢慢疏离我,怀疑我,恨我,最后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幸福美满吗?’’虽是猜测,却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蒋亦蕾果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李清秋如是想。,嘴角慢慢显露苦笑。 若不是在萤舞殿里时趁机在脸上动了手脚,怕以后她若真有了凤命,人都会想起,越国皇后与黎国皇后长一个模样,被拆穿的话,俩国皇上面上挂不住,就注定了这种事不会发生。 ‘‘也不全是,宫宴之后你得与我回越国。’’而到了越国之后,李清秋还是逃不了死,思及此,瑾年的眉头一皱,看着李清秋淡然的神色,将思绪收回了心底,又道,‘‘蒋巧蝶去了蒋府,亦蕾说她们是表亲,蒋家落难才来京城投靠,而她似乎与你家被灭门没什么关系。’’ 想起那个女子,她在人前温婉,人后便是一副丑陋的嘴脸,想起越国的偶遇,怕也是蒋国公的诡计!这个狗贼,想起之前被设计的种种,瑾年袖中的拳头握的生紧,若有机会,他一定会让蒋家落到泥潭里,他心中暗暗发了誓。 ‘‘终究是一家人,她选择的路不要后悔便罢。’’这事桑默慈早就说过。话落,李清秋闪身跃进了夜色,眨眼间就没了身影。 似乎下意识的,就往御书房而去,可一刻之后,她立于树后,看着殿内灯火通明,俩个身影在一起交缠,那好似灌了铅的双脚,费了大力才走出御书房,看着这皑皑白雪的地上走的几个脚印,不禁跟了上去。 嗯?没了?看着地上突然消失的脚印,李清秋抬眸四处寻找,却恰恰好撞进了一双幽蓝的眼眸里,‘‘枭皓,你不是回去了?怎么还在宫中’’宴会结束,枭皓就告退说是去找他娘子去了,瑾年也说过,亲眼看到了枭皓出了京城,。 枭皓脸色不好看,若是明说,便是强忍的怒意,那双幽蓝的眼眸盯着李清秋,恨不得熊熊怒火把眼前这个女人烧成灰烬。 上前几步,把她逼到了墙角,一手撑着墙壁,枭皓将脸靠近,恨不得把自己也融入她的血肉,‘‘怎么?希望爷走了,好留给你和瑾年双宿双飞?李清秋,你别傻了,瑾年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人,他靠近你只是想利用’’话未犹尽。 ‘‘那么你又是什么人?枭家小公子?还是刀疤脸枭皓,所有的事你似乎都知道,无所不知也无所不能吗?’’李清秋突然厉声嘶喊,盯紧了枭皓,反过来将他逼退。 看着他脸色变得难堪,眼里的不可置信与受伤太过明显,李清秋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对于枭皓说的那些话,她不想现在听,也不想去纠结瑾年的靠近是为了什么。 嘴角慢慢上扬,恢复了如初的模样,枭皓不正经的靠近,眉头一跳,笑道,‘‘小爷就是无所不知,比如刚刚御书房里,蒋后送来了御寒的貂裘,为皇上披上的时候,顺手解开了衣带,翻云覆雨,那叫一个激烈,可惜你来得晚了,没听到那声音,啧啧啧。’’他似乎在娓娓道来一个小故事,说的津津有味,眼里滑过喔诡异的笑容。 忽然他,眼眸低垂,看着拿头顶对着自己已经半刻的李清秋,眼角滑过一丝疑惑,他说这些话虽是事实,但故意说出来不过是想要刺激她罢了,可似乎没多大用。 第一百三十一章必杀之心 不,只是他没看到罢了,垂下的眼帘也压不回去喷涌而出的眼泪,终是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李清秋转身身影就跃上了屋顶,悠悠留下一句夹杂哭腔的话,就几个跳跃之后没了身影。 "枭皓,我恨你" 很恨,为什么要说出来!害她连骗自己都做不到,虽然对这个事情已经渐渐能接受,可不代表亲眼看到她还能忍受 "所以让你嫁给小爷,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好。"声音被风吹散,能听见的也不过就是风罢了,枭皓摇摇头,转身掠往了相反的方向。 天很快明亮,一行人也踏上了归途,出了京城便是一路的小城镇,李清秋戴了纱巾将容貌遮住,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一旁假寐的瑾年。 一路,他太过安静,不同于平时,反倒让李清秋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眼神转而看向了外面,滑过的行人不交谈,周围空气静的也只剩下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回京的路上必定不安宁。”缓缓吐出这句话,李清秋回头看着瑾年,预料之中的表情没有出现,她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瑾年好似早就知道了一般,抬眸看了李清秋一眼,转而透过她看向了外面,叹道,‘‘习惯了,你一会儿呆在马车中保护好自己就好了。’’ 淡淡的一句习惯,得经历多少次?才能这般的淡然,面对生死关头,他甚至还是一脸温柔的笑意,李清秋点了点头,看着瑾年,想问的话终究没有吐出口。 他与蒋家是什么关系?为何叫蒋亦蕾为亦蕾,似乎很熟悉,而且他身为越国皇帝,为什么总是和蒋家牵扯不清?还让李清秋有种他在替蒋家办事的错觉。这错觉不止有一次,但若蒋家可以操控越国皇帝,想得到黎国岂不是很简单? 这样想来,这个猜测是不成立的,除非蒋国公想要一统天下,但他如今已经四十有余,逐鹿天下谁知道需要多少年到时候怕皇位还没坐稳,就嗖偶的一声,利箭滑过长空,直对准了李清秋暴露在窗户边侧脸。 出神的李清秋才听见阎王的召唤,一转眼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箭头,泛着寒光的同时,因为太近而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这箭上竟是浸染了剧毒! ”小心!“瑾年低沉了吼了一声,手越过李清秋的脸,。稳稳的将剑握紧在了手中。紧接着一声闷哼,掌心缓缓流出了红中带着暗沉的黑色的血液。 手心刺痛,他微微抬眸,杀意浓郁的眼眸直直撞进了那握弓箭的黑衣人,那双眼睛同时看过来,迟缓之后,黑衣人又上了一支箭,这次对准的是李清秋的脑袋,会很准的越过瑾年。 骤然色变,李清秋已经闪身又靠近了瑾年些许,将自己很好的掩藏在瑾年的怀中,那个黑衣人显然是冲着自己而来,而且她刚刚没有看错的话,那个黑衣人的迟缓是因为瑾年,因为箭射中的人是他。那自己躲在瑾年怀中,也未免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是蒋亦蕾的人对吧。’’肯定的疑问,除了蒋亦蕾想要致她于死地,又下了命令不伤害瑾年的人,除了蒋亦蕾,李清秋已经别无人选。 沉默不语来回答这问题,瑾年瞥过怀中的人儿一眼,不值得该开心她知道有危险而会选择躲入自己怀中寻求保护,还是该苦涩,她看得太清,而利用自己当了挡箭牌,结果没有答案,他将手中的箭转手射了出去,恰恰对上了黑衣人再次一发的利箭,"保护好自己。"丢下这句,瑾年越身而出,脚蹬在马车上借力的同时将马车转了一个方向,木板挡住了箭雨。 转身看着背后木板冒出来的箭头,李清秋的眉头不自觉拧起,人人欺你,不过是因为你太好欺负了罢,还未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便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寒意迸发,未来得及多想,她闪身就冲出了马车,随后的下一秒,马车被内林震碎成了碎屑。 一阵杂乱之后,李清秋本来的一躲,从碎屑中冲出来的黑衣人的厉剑恰恰从手臂滑过,片刻的麻木之后,紧接着是划破皮肉的痛意,血液很快染红了衣衫,黑衣人的下一招却已经接踵而至。 "清秋!"远在百米外的瑾年正在和黑衣人单打独斗,分神间那刀立在了脖子上。 黑衣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即看向了自己的手下败将,"阿瑾,本将可曾说过,在敌人比自己强大时,最不该出现的便是什么?"黑衣人看着瑾年,黑色面巾下,依旧可见眼眸里的阴狠。 "分心。"而会分心的人都是有感情的人,而所谓死士,除了手中剑,什么都不该有杂念。这是刚刚入门事,头领说的话,那是噩梦,也是瑾年忘记不了的。 黑衣人点点头,眼角滑过一丝失望,他认为最有能力的手下,除了武功与一颗柔情的心肠,什么也没有,罢了罢了,早就知道他的性格才会喜欢啊。动了下刀锋,瑾年脖颈立马现一条红痕,确定瑾年不会乱动之后,黑衣人也看向了场中交缠的人影。 左边一闪,又添一道新伤,李清秋眉头已经紧皱,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招招致命,狠辣而不失规律,再这么下去自己必死无疑了,想不到蒋亦蕾这次居然是下了必死之心,迟疑间,手再次被划破。 "你必死无疑,无需挣扎。"黑衣人的声音冷漠如冰,让人听之不禁寒颤,那双冷漠的眼神扫过李清秋,恍如看着一个死人。 "那我可能选择死法?毕竟你这样左一刀,右一刀的,死相太过难看。"李清秋回了一句,挑眉说了这句,趁黑衣人一瞬间的疑惑,她闪身退离了黑衣人五步远,脚尖一抬,地上的剑便到了自己手中,这下才不至于太过被动,否则怕已经坚持不到阿澈来了。 眨眼间,黑衣人恼怒冲上前,俩个身影再次交缠。 第一百三十二章百般模样 黑衣人与越国侍卫交缠,实力悬殊太大,那群人撑不过一刻,全都倒底,一眼望去,只剩下了黑衣蒙面之人。 独留李清秋一个,站在空旷的官道上,手执长剑垂落在地,血液一滴,一滴,染红了地面。 站在对立面的黑衣人垂眸看着自己的胸前,猩红不断的涌出,湿了胸前衣襟,‘‘是我小看你了。’’黑衣人眼里流露出玩味,就像饥饿太久的孤狼,碰到了一只羊儿,这羊儿太过顽皮,追捕的过程漫长而很有趣。 剑费力的扬起,直指黑衣人的脑袋,李清秋勾唇一笑,道,‘‘不如单打独斗可好?’’斜眼看到解决了守卫的黑衣人渐渐靠近,很快形成了一个以她为中心的包围圈。 单打独斗她或许还有机会打个平手,以一敌十却必败无疑了,这些黑衣人不是泛泛之辈! 黑衣人会了意,看着自家兄弟靠近,冷笑一声,越身上前,其他人亦同时出剑。 不管是暗卫还是死士,都不存在公平公正。所以,李清秋最后的话,落入众人耳中全成了笑话。 黑色身影交缠,李清秋被夹击其中,费力抵挡。 外围的瑾年身躯一动,一步还未落下,脖颈一凉,血腥味刺鼻,步子又收了回来。 ‘‘本将既然亲自来了,就不可能让任务失败,瑾年,你怎么还是这般,分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该舍弃的是什么呢?’’无论他教导过瑾年多少遍,瑾年都会在这舍弃谁轻谁重时犹豫,而这是致命的。统领摇摇头,眼神看向包围圈中的女子带了杀意。 前进的路途,无需女子这种无用的存在。 可在瑾年的心里,李清秋很单纯,也很腹黑,她知道谁在利用她,谁是真心对她好,很果断,就像自己一直想成为的人,爱憎分明,知道自己想要的什么。 现在,他似乎知道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了,‘‘统领,你之前的协议可还作数?’’话落,他扭过头看着统领,见他点了点头之后,眼眸转而看向了已经伤痕累累在场中生死一线的李清秋,余光带着笑意,‘‘我答应。’’ 呵,败在情上的男人,有什么用但偏偏这个人的用处很大,统领嘲讽一笑,手高高的扬起,,话才到口中,耳边便传来了一个男人张狂的声音。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男子骑着黑色高头大马,一抽马鞭,马蹄溅起一片灰尘。 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灰尘之后杂乱马蹄声下,一个男子率先冲了出来,紧接他之后,一群人也踏马而来,很快,将这一群人半圆围了起来。 来人是一个约莫四十左右的男人,长着络腮大胡子,一双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但完全不遮挡他眼里的精光闪过众人,粗糙的手指摸着胡子,眼神一一打量过众人,最后停留在了李清秋身上,‘‘这小娘子长得倒是不赖,上山给小爷我当压寨夫人如何?’’虽是疑问,那双细长眼眸透露的却是势在必得。 听了这话的李清秋汗颜,将手中剑收好,暗暗运气恢复些许力气,银针同时封住穴道止血。 瑾年则是松了一口气,看着周围深林里面不寻常的气息,好意提醒,‘‘师傅,这四周还有不少高人,若是打起来我们可不一定能逃。’’终究还是有人来了,虽不是赵澈,至少他也不用担心师傅会做些什么。 ‘‘少侠既不是草寇,何必打扮成这样来,不觉得多此一举?”将领笑道,收了瑾年脖颈上的利刃,斜眼看向了络腮胡子,那样高超的易容术,若不是李清秋和瑾年轻微的变化,他也不一定能看出来这是易容。 但皇城周围百里,无草寇敢如此嚣张,这样明摆着和皇上作对,看来这个人易容术不错,只可惜脑子不太灵光,这么浅显的问题竟也看不懂。 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太明显,枭皓细长几乎看不到眼睛的眼神射过去,满满的不屑,“小爷当然知道没有草寇,不过今日就有了,毕竟,宦官当道,有草寇占山为王很正常了。” 既然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也不藏着掖着,捋着胡子,笑看那说话的黑衣人。这些人知道他不是草寇,可不代表别人也知道。 这里是官道,路过的人可不会去深想这个人是不是草寇,只知道他们拿着大刀,骑着烈马,一个个穿着怪异,满是胡渣,面相凶狠,且正在拦截一波看着极富裕的人儿。 “佩服佩服,一个女子罢了,惹得几方人马同来,李清秋,本将果真小看了你,下次再见,本将倒是想和你切磋几招。”话声才落,黑衣人转眼没了身影。 连同瑾年,也只是温柔的看过李清秋一眼,紧接着随着他们而去,身影消失在深林里。 远处的马蹄声破空长鸣,枭皓闪身到了李清秋身前,一脸坏笑的将人搂过,禁锢在怀中,嘴靠近了耳边,满是笑意,“清秋,你说过几日,皇上会不会派人来杀我?我真占了山为王啊。” 转眼看向自己的一众手下,枭皓脸上扬起了得意的笑,若是多年前该多好。三国散乱不堪,草寇四起,他就也能占领一山,当个自由自在的山大王,现在,怕是不能了。 “会,但我觉得你可以先放开我,伤口很疼。”李清秋不耐的瞥过他一眼,强忍着身上的疼吐出这句,却又不禁看着枭皓的打扮,疑惑重重。 他究竟长什么模样?是刀疤纵横满脸的瘆人模样?还是偏偏公子枭家小公子的模样?亦或现在除却胡子,小眼睛小嘴的山大王枭皓? 似乎成了一个迷,认识几月,李清秋一直认为枭家小公子的模样就是他本来面目,但刚刚近距离的观察,他的肌肤,胡子,真到让人误以为这就是一个山大王。 “带你回去疗伤。”松倒是没有松开,只是手上的力度小了许多。转身离开的瞬间,枭皓脸上挂着笑,刚刚李清秋眼睛里的打量好奇可都没有逃脱他的目光。 第一百三十三章恰巧错过 马蹄声起,声音越来越近,二人同骑一马,披上了斗篷在官道上缓缓行走,本应急急赶回去,一面为李清秋包扎,一面也可以早些准备抵抗朝廷的讨伐。 但枭皓不知道怎么想的,觉得马跑得太快会让伤口裂开,况且其余人已经分散回了山头,自己会有人想计策来抵挡,由此为由,硬生生借着保护李清秋,带着她以龟行的数度前进。 夕阳西下,雪还未化,便看见雪景中的黑马上,俩个一黑一白的人同骑一坐骑,黑衣斗篷的人高上白色一个头,手牵着缰绳将人揽进怀中,头恰恰在某个角度靠在了白衣头上,让人好不羡慕这一对鸳鸯。 就连策马而过的赵澈,也在一瞬间的失神,刚刚那样的感觉,太熟悉了,可当他跑了十多步回头时,那里哪还有什么人和马? “主子,这些人有的是一招致命,有的挣扎过,他们对抗的人有死士也有暗卫。”暗卫统领抱拳,禀告着自己刚刚所查探的这些信息,还有,“李清秋并不在其中,连越王也不见了。” 李清秋的武功是皇上所教,他亲眼所睹,这些死士想要夺她命,以多欺少是必然会输的,而很显然,死士从来不在乎公平,只在乎任务完成否。 若她不见了,有俩个可能,要么是死,要么只能被救,刚刚那个马上的身影,确实有些像。 “去追刚刚那俩个人,其余人去搜。”这些人,说不定都有关于蒋家死士更多的消息,但一眼看不到李清秋的身影,心忽上忽下,赵澈也是没了底。 他得到消息赶来,却还是晚了一步,就好像被人设计好了时间,他的到来只会看到结局。 啪嗒! 一人被扔了出来,黑色的身影滚在地上好几圈,眼珠子诡异的瞪着,一张脸极度扭曲,手脚都呈现出相反的弧度,不难想象,这个人被生生拧断了手脚而死,而且死前,连舌根也让人拔了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而那凶残罪魁祸首,慢慢从树后走了出来,一身白衣染了血液,因时间长渐渐变成了紫色,手中拿着利刃,正滴着猩红的血液,那双温柔的眼眸,第一次染了怒意。 “黎皇来得可真是及时。”瑾年淡淡吐出这句,抬手借着利刃反光,优雅的擦了下嘴角淌下的血液,“越后被贼人掳走,本王也身受重伤,所有侍卫已死,而这,却是是皇城百里处,黎皇,本王能平安回越国么?又或者,朕的皇后可能回来?” 一字一句,堵得赵澈哑口无言,身为最强一国之君,在当今皇都的百里居然出现了草寇不说,还袭击了越国的队伍,传出去不光扫了颜面扫地,还要面临俩国开战的风险。 “越王,朕确实有失职责,必定会抓到贼人,并将所有人交由越王处置,来人,带越王前去包扎伤口,命太医好生照料。”这话是赵澈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明明知道不对劲,却还是不得不装成这副模样! 瑾年还完好,清秋却不知所踪,若不是瑾年搞的什么鬼,必然不会是这样的场面,在他看来,瑾年对李清秋有不同的情感! “哼。”冷哼一声,瑾年欲要越过赵澈离开,突然一双手横在眼前,他不明所以的扭过头,看到的却是赵澈冷漠的脸色,本来就怒意燃烧的心,此刻更甚,“黎皇想要做什么?难不成要灭了本王的口,然后破坏俩国的邦交?你可别忘了,毛拓一族可是觊觎天下已久。” 是天下,而不是仅仅一国,这也是提醒赵澈,别做什么过激的事来。 依旧温润如玉的笑脸,依旧是之前所认识,所了解的瑾年,但赵澈总觉得有什么脱离了掌控,并对瑾年有了防备之心,“越王想多了,朕不可能破坏俩国邦交的,只不过想问问,越王可有贼人的什么信息,也好备朕的人查找王后的下落。” 刚刚那俩个大摇大摆的走官道,就一定有后手,那边断了线索,这边也无一个贼人模样的人,想要查起来棘手,比起这些,赵澈更担心李清秋遇上麻烦。 这样的想法,别人不理解,瑾年不可能会忽略,状似无奈的摇头,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在赵澈已然失望时,他才哦的一声,道是,“好像那个人满脸的络腮胡子,长得很像枭家小公子枭皓。” 话落,他便越过赵澈,走得远了。 无人看见他独自走在前,一脸的苦涩。呕!突然喉咙腥咸,血液自口中流露,猩红的颜色夹杂了丝丝墨色,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垂直倒了下去。 既然答应了,便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带下去。”赵澈看着那瑾年带抬走,眼眸不自觉看向了官道尽头,那个络腮胡就是枭皓吧,而那个白衣,就是清秋,他们二人居然又凑到了一块。 袖中拳握得生紧,骨骼咯咯的声音乍响,若是枭皓的头在他手中,怕已经被捏成了渣渣。 “给我查,必须要查到李清秋的下落。”语气平淡,隐忍的怒火却已经在心里熊熊燃烧,要是她们二人敢做什么,他就屠了枭家,不管是否会俩败俱伤,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 “皇上,他们往郊南山去了,那里因前朝动乱,草寇横行死了不少,至今无人敢上去,但显然他们就是算到了这点,以那里安营扎寨。”暗卫统领抱拳说道,但转念一想,又道是,“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当年武将费力三年,损兵折将,才耗得那群人无力再战,若他们真选了那个地方,怕……” 后果难料,前朝的教训摆在那,再加上已经隔了几十年,很多地方已经改变,况且也没人再上去过,想要攻下,定不是易事。 这点赵澈亦想到了,正是因为这个,他才想派暗卫统领去追,但现在显然没有追到,而要是李清秋真被枭皓带到了郊南山,那三年时间一过,怕攻下时便会看到她身旁跟着一个小屁孩了。 “追!” 第一百三十四章莫名害怕 马上的一群人急速奔波,驾!赵澈一声吼,再夹马腹,速度拉远了属下不少,他必须要追到李清秋,趁现在还没有进入郊南山而把她救出来。 枭皓的性子他了解,枭家的下一任家主,任性不说,狂妄且有资本,想要得到的从来不会放弃,也从来没有不得到过。枭皓喜欢李清秋,有目共睹,若二人独处,李清秋又打不过……结果可想而知! 李清秋,你最好别对不起朕,否则朕就是你死,也要把你挖出来,浸猪笼! 慢慢在林中漫步的李清秋突然背脊一凉,缩了下身体,唉,这黎国处南,冬天也不是太冷,怎么就突然打了寒颤? 阿嚏……怎么好像是有人咒自己?李清秋莫名其妙,身后却突然多了一件披风,仰头看着枭皓,眼里露出拒绝来,“我不用,只不过受了伤,弱了些罢了。” 说着,她便扯上了披风欲要拉了下来。 突然一双大手覆上,难得一见正经的枭皓,严肃的盯着李清秋,眼眸似乎想看进李清秋的眼睛里,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想让她知道自己想什么,但当一无所获之后,他突然眼神迷离,做出了一副痴迷模样来。“清秋,你这样惨白的脸色,小爷真想把你揉进骨子里好好疼爱” 嘭! 一拳,妥妥的砸在了眼眶上,还没等枭皓反应过来,李清秋又扬起了拳头,晃了晃,吓得枭皓退后几步之后,她一脸正色,“枭皓,你可以再试试靠近我。” 嘴角带笑,甚至眼睛里也没有一丝恶意,俨然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若不是一身的伤痕,怕枭皓真会误以为这就是一个无知的闺阁女子,只可惜眼睛还痛着呢,白了李清秋一眼,便是离她远远的,继续前进。 他身体隔得远,嘴上却是说个不停。 李清秋一路走着,拳头在手中握进,刺入了肉里也不自知。 “真是吃了火了吗?火气这么大?小爷我好心看你冷给你披风,你还动手,你这样的女子,谁敢娶你?嗯?除了小爷,你就没人要了,所以啊,就乖乖从了小爷,给小爷生俩个大胖小子,再来俩个女儿,那叫一个完美……” 原以为只是嘴上说说,可后来却不是如此。 喋喋不休的一路臆想,李清秋从刚刚的白眼到后面,已经变成了无视,走了足足半个小时,俩人才到了一道山门前。 远远望着,里面灯火通明,不时有人头涌动,似乎里面住了不少人。 “枭皓,这是你的老窝?”怪不得这么猖狂,居然京城附近有这么多人,要是想要造反,怕阿澈便会有麻烦了。李清秋不禁去想,眼神也四处张望着,虽是夜,却依稀可见这里地处山腰,周围满是大石遮挡,光滑且陡,一道石砌的大门堵在这,想要进来,简直难如登天! 而要绕路的话,李清秋又仰头看了看,悬崖峭壁,就算是悬绳往下滑,也不敢保证那石壁上什么也没有。 “其中一个而已,怎么样?不赖吧,那悬崖上全是毒蛇,没人进得来的。”说起这话时,枭皓的脸上洋溢着自信,这里是他占据了多年的据点,也是他最为坚固的地方。 虽然今日为了李清秋暴露在那些人眼下,他也有把握保住这里。 毒蛇?“你有养蛇人?”那样的人以养蛇为生,可驱使蛇做很多事,就比如在暗牢里时,那条爬在师傅身上的青蛇,让它咬它才会咬人。 师傅他,算了,恩恩怨怨,再计较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这点,李清秋现下也不知道还该不该信了,或许师傅去了现代也不一定,也许能成为一代名医也是可能的,呵,想什么呢?师傅他死了就是死了。 听了李清秋的疑问,枭皓立马扬起头,看着那石壁,就像是看着一个宝贝,“余家世代养蛇,我枭家和余家是世交,他们余家没落之后便投靠我,一直在帮我用蛇做很多事。”所以余家人,他一直都很感谢,没有他们,他也不可能从那里走出来,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好了,先去上药,这些以后慢慢跟你说。”回眸一笑,枭皓见李清秋点了点头,便先一步离开。 看着他向一个老者的方向走去,李清秋暗暗皱紧了眉头,行针吃药,虽然将身体的痛缓解不少,但走了这么久,冒出的汗疼得整个身体都像是被蜜蜂蛰过,若不是有枭皓在,不想让他担心,她早就破功了。 趁现在的机会,她赶紧跟着伺候她的一个姑娘,往一个房间走去。 直到一刻之后,她暖暖的泡在了热水之中,嘴唇恢复了点点血色。 而屋外的远处,枭皓站在屋檐下,一脸的不悦神色。 一旁的老者亦是,一脸的怒意,“这里你明知有多重要,为什么要带她来?我说过多少次,你要重振辉煌,重振辉煌,你都忘记了枭家祖训吗?”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无论他怎么的苦口婆心,换来的都是沉默。 曾经的一切都寄托在枭皓的身上了,为什么他还能如此的不在意!失败啊,枭家的子孙,忘了枭家的荣辱。 一看老者的模样,枭皓便知道他又要开始说教自己了,亦会说起枭家的历史,从来没变过,“外公,我本无心这些,你又何必强加于我?我已经听你话,找个良人成亲生子了,你还要我如何?” 被人安排的命运,他已经受够了,为什么不能自己主宰?为什么连父亲的愿望也要强加自己身上? “良人?那个女子?”老者一脸的惊讶,杵着拐杖敲在地上,声音大小不一,激动得山羊胡子都在颤抖,他刚刚没听错吧?这个小祖宗要娶妻了? 他不信的抬头看天,乌云密布,不见月亮,怪不得,原来是变了天,才会出现这么奇异的现象,“那个女子一身伤痕,且无心于你。”这一点,刚刚二人之间的眼神,他看得很明白。 他激动散去,泛着精光的眼神直视枭皓。 “我枭皓,从来不屑于征求别人的意见,您只需备好婚礼就成。” 第一百三十五章失望 一连半月,李清秋住得自在的同时,也发现了不同,她似乎被隔绝了一切与外界有关的消息,每日只能在这山崖底晃悠。 如常一般,她走在二楼上,看着一览无余的山寨,人来人往,皆在忙碌着,这里就好像与世隔绝,最远处的山门,走动着几个高大的男人。 “枭皓,我想离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跟枭皓提起这个了,而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以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拒绝。 这次也一样,枭皓同她的目光,看向了远处,下面来报,她夜里想越出那里很久了,虽然都被拦下,但他相信,李清秋一定会寻到机会逃出去,可这个机会,他从来没想过,是自己亲手给的。 “等明日成亲,你想去哪,小爷都陪你去。”一只胳膊撑着下巴,眉毛挑了一下,幽蓝的眼眸满是笑意,这一日,总算是要来了。 眼眸不可置信,斜眼看向下面,房屋,人,都如往常一般的模样,“枭皓,别玩了,我真要走。”李清秋收回眼神,正视枭皓。 瑾年所说的,她还未去查证,蒋巧蝶一家到底当初做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一件件事砸下来,她只接住,却还没有解决。在这里再浪费时间下去,只会更加被动! “小爷也说了,等成完亲,你想要去哪小爷都陪你,无论是报仇还是进宫,小爷都会帮你。”所有事,枭皓早在心头想好了。 从来未有过的感觉,也从未有过的舒心,似乎只是看着李清秋的脸,他就能安定下来,就能忽略以前所受过的痛,眼神无比认真,却不过是他自以为罢了。 她要出去,她不需要用自己来换取任何帮助,那样的自己,太过懦弱和无能,“枭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无论你以什么理由,或者想从我身上得到其他东西,我都不想你用这种方式来靠近我,你会毁掉很多东西。”李清秋说完,转身便走,刚刚的话,只当成了玩笑。 不管他有心还是无意,她都只会忽略,也不知阿澈怎么样了,是否在寻找她?怕是连她被枭皓抓走也不知道,还有瑾年,他虽然站在蒋家一边,却总觉得他似乎地位不高,唉,想如此多作甚?摇了摇头,李清秋进了屋内。 而站在原地的枭皓,扬起了唇角,自动将李清秋拒绝的话当成了云烟,从何时起他都忘记了,只不过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失手过。 “夫君,夫君,他只是一个孩儿啊,你别把他扔后山……”女人哭哭啼啼着,俩手死死护着怀中的婴儿。 婴儿才几月大的模样,被扯疼了,哇哇的大哭着,一时惹了不少人的目光。 枭皓弯身静静看着,不愠不怒。 房间里的李清秋一口茶还未喝进口中,听到吵闹不由得好奇走了出来,眼神扫过还站在原地的枭皓,又回到了下方。 男子一脸怒色,不夺到孩子不罢休一般,不顾孩子是否会疼,紧紧拽着那双小手,厉声道,“一个捡来的孩子你这么在意做什么?现在是什么时期你不知道吗?你还带着这么一个累赘!” 越说,男子的脸色越难看,眼眶竟是有些湿润。 “你就留下他吧,一个小孩怪可怜的。”一旁的大婶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嘴上劝说着。 “对呀,就一个小孩,实在不行咱一起养着也是可以的。”一个小孩而已,养着并不难,一旁的男子也忍不住开口。 倒是男子听了这话,回头给几人一个厉色,众人便噤声了。 “他还这么小,扔了他不就等于送他去死吗?”女子继续大吼大叫,看着怀中的孩子,就是舍不得放手。 听了这话,男子眼里闪过不忍,却还是转眼间变成了狠绝,“他留在这也不一定能活,你听我的,我把他放到山下,肯定有人会救他的。” “你明明知道山下打得激烈,你是要去送死吗?” “……” 二人吵得激烈,几乎忽略了身旁的众人,围绕着那小孩的去留,喋喋不休的争论着。 枭皓不知何时走到了李清秋身边,同样看向了那对夫妇,笑道,“以后小爷定都随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露出一个极为宠溺的笑容,眉眼弯弯,他的手伸向了李清秋。 啪的一声,手被轻轻打歪了方向,李清秋抬眸,直视他的眼眸,恨不得看进他的眼底,探清他所有的情绪。可却无果,明明是这里的统治者,看到这样的事却还无动于衷,“那还是个孩子。” 什么都不知道,听这夫妇的话似乎才被从后山救到这,现下又要把他送出去,或许他会不知不觉,甚至还未看清世界的一个角落,就成了山上畜牲的饱腹之物。 “我知道,可他就不应该带这孩子进来。”这些日子,赵澈一次都没有停止攻打进来。枭皓忽然仰头看向了山门,李清秋并不知道,这道门之后还有一道山门。 而在远处,他和赵澈的交手,不休不止。 斜眼看向了这个让赵澈如此丧心病狂的女人,枭皓突然失笑,李清秋啊李清秋,你说你是有什么让赵澈着迷呢?不理国事,一心扑在攻下郊南山上,可是会让他这么久的努力毁于一旦啊,对于一个权利掌握者来说,可真可惜。 不过却是他乐于看见的。 下一秒,李清秋听了枭皓无所谓的回答,脸色骤变,染上了冷漠,本来这半月的软禁就让她够厌烦他了,现下更是厌恶,“只是一个小孩而已,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被你们决定死活了,呵,枭皓,你也不过如此。” 丢下这句,李清秋径自下了楼,走向人群中。 争吵不断,这时男子已经抱到了孩子,若不是女子抱着他的手臂狂哭喊着,眼泪糊了一眼,那极为狼狈的样子让男子动了恻隐之心,怕都已然抱着孩子远去。 “够了。”李清秋怒喝一声,人越过人群走了进去,在几人惊讶间,银针闪过寒光,刺入了男子手臂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孩子的身份 男子吃痛,手松开了孩子。孩子垂直落下,李清秋一个揽手,快女子一步把孩子抱紧在了怀中。 本来哭喊得极凶的小孩到了她的手里,哭声渐渐小去,含着手指头望着她,忽然嘿嘿一笑,静默的空气也让众人回过神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男子捂着手臂的同时,脸色尽是讶异,他从小习武,武功虽不算高湛,却也不至于被一个女人碰了一下,就失去了力气。 他不敢再触碰李清秋,护着刚刚的女子在怀里,一脸戒备。 这男子会武功,若早想把孩子送走的话,这柔弱的女人绝对阻止不了。李清秋不由得疑惑,眼神打量着男子,随即又移到了女子身上,“点点的散骨粉而已,一会儿就好。”说完这句,李清秋看向了怀中的孩儿。 他很乖巧,玩着手指,口水顺着嘴角流下,呀呀的声音法子小小的红唇,那模样,竟让人有种他把李清秋当成了母亲的错觉。 “好了,散去吧,这个孩子交给夫人就好。”枭皓慢慢走近,大手一挥,声音一落下,众人应了一声,便缓缓都散了去,只余下了夫妇二人。 枭皓却全然当二人不存在,朝李清秋靠前了一步,低头看着她怀中的小孩,好不可爱的模样,“清秋,咱们的孩儿以后肯定比他可爱,毕竟咱俩长在那了。”他不禁去想,二人的孩儿会像谁一些,不知不觉,李清秋,你走入了我的心中。 一个白眼略带狠辣的眼神扫过,李清秋的周围立马噤声,怀中的孩儿却好似也被吓到了一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漫长的哄娃过程,李清秋那个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新晋妈妈,抱着自家的孩儿不知所措,全然忘记了枭皓刚刚的假想。 “这孩子哪里来的?”枭皓可没有忘记正事,这个孩子不是二人所生,而从外面来的话,就说明他的防备有了漏洞,那样的话他就必须有个防备,不然到时候赵澈寻到了。 可就不是一般麻烦了。 只要过了明天,明天之后,李清秋将会是他枭皓的妻子,生米煮成熟饭,赵澈做再多也是无力回天。想着,他勾唇露出邪魅一笑。 听到提问,男子立马正正了神色,看着那孩子说道,“属下前几日受了命,去后山巡逻,正值夜,听到了有人哭喊,便急急过去,就看到了一个女人抱着小孩,被一群蛇围攻,属下一时心软,救了她们二人,并带来了家中。” 他一五一十的说着,期间不忘偷偷打量枭皓的神色,看他没有要怒的模样,才继续说道,“那个女人被蛇咬到了,已经攻心无法救治,我便将这小孩交由妻子喂养,谁想她瞒着我。”说到这,男子一脸无奈,从胸前掏出来了一块玉佩。 枭皓接过,抚摸着玉滑润的触感,打量着上面秀着的飞龙,突然笑出了声,“好了,那个女子在哪?” “后山桃井东面百米处。”说完这句,得了示意的二人立马退了下去。 “他是皇室中人。”说着,枭皓脑中闪过之前外公所说的消息来。 黎国当朝皇帝,至今无一儿一女,怀上孩儿的也就仅仅一个,已经死去的萧妃,但她的孩儿早就死了。 可也不确定是真的死了,特别是看到李清秋因为男子的话而神色突变时,枭皓就知道,这个孩子一定不简单了。 “你若是想,小爷可以带你去。”挑起了眉毛,他眼含深意得看向了李清秋,没有看到怒意,让他有些失望。 这里的地形,李清秋早就套那个伺候她的姑娘说了一大半,也靠自己夜里的摸索,了解了不少,听了枭皓这句,想也没想抱着孩子闪身跃上了屋顶。 仰头看了一眼太阳的方向,又即刻转身离去。 瑾年到底把小时安排到了哪里并不知,连孩儿的消息也不知道,刚刚那个玉佩,怕就是小时为了证明孩子身份而留下的,那么那个女子就可能是小时。 而不管是不是,她都需要证明。 身影紧接着跟上,枭皓快了李清秋一步到达后山,毕竟是自己的地盘,比一个女子还慢那也太失面了。 才刚刚落地,他没有去寻找所谓的女子,而是回头看向了李清秋,“清秋,我想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对一个陌生小孩的怜悯之心,不屈于权利的掘强,还有那双不管怎样都不会失去光彩的眼眸,让他不可自拔。 可他似乎忘记了,能说出为什么喜欢她,便只是喜欢那些罢了。换作别的人,拥有这些,或许枭皓也会喜欢上。 所以李清秋也只把这些话当做了玩笑,“枭皓,你该看清楚自己的心。”一个人对你的爱意,并不是嘴上说说。她现在也没功夫来教育他。 眼神一一扫过地上,落叶铺满了地上,哪有人影?李清秋摇了摇怀中已然睡着的孩子,踩着枯黄树叶,一路发出沙沙的清脆声,走了很远。 除了一路的枯叶,不时的小积雪堆,不说人影,连鸟儿的身影也没见几个,倒是蛇会久不久看见一只,但有了枭皓给了香囊倒也平安无事。 “再找下去也不一定有结果,先回去吧,天要黑了。”枭皓看着四周已经暗下,若不是靠着视力不错,怕他早就迷在了这深林里。 李清秋像是中了执念,执著的找寻这个所谓的女子,令他疑惑不解。李清秋喜欢赵澈,这他早就知道,怎么面对别人给赵澈生了孩子,还能如此淡然? 他不知,这孩子还是李清秋保住的,她知道赵澈一国之君,有后宫三千佳丽,若每一个人她都需要去计较,怕她会累死。 李清秋脑中是这样想,心里却已经酸得要死,“再找找吧。”如果小时有办法进来,自己也就有办法出去了,就算现在机会很渺茫,也总比没有的好。 枭皓无奈的跟在身上,寻了干柴点了火,陪着李清秋一路找寻着。 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二人在绕了好几圈后,踢开的枯叶下,看见了一缕白纱。 第一百三十七章踪迹 枭皓这时也忍不住激动的快李清秋一步,蹲下了身体将枯叶扫开,夹杂着内力,一扫便飞开了一层,可那里只躺着一层被撕碎的衣裙,血迹斑斑,上面沾染了不少泥土,脏兮兮的,也带了些旧色。 她已经死了,这被撕碎的破裙足以说明一切。 李清秋没有说话,转身便走,这套裙,她识得,小时离开时穿的就是这套宫装,一连几月都没有换下,难以想象她们出了宫过得是什么日子! 但看到怀中白白胖胖的孩子,一看便知小时把好的全给了他,萧妃,你也不算太惨,至少你死了,你的侍女那么忠心。想罢,李清秋旋身跃上空中,揽了下怀中的孩子,跃出很远,几下便没了身影。 枭皓亦看着这套衣裙,虽然脏乱,但不挡他能看出这是一件宫装,看来那孩子确实是萧妃和赵澈的无误了。 这样一来,他也无需在李清秋面前说什么了,每日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与别人生的孩子,心里应该会很痛吧? 就像当年他一样,被一步步推入深渊。 另一面,再一次攻不下来的?赵澈满面的怒色,看着身下的暗卫统领,脸色更是黑成了墨,“正面攻不进就罢了,为何你们偷偷也进不去?” 被拖了太久,朝中的事虽然暂时压下,但也不过是表面而已,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他不能让父皇的努力毁在自己手里,同时,也不想李清秋成为别人的妻! 暗卫统领身体一个寒颤,眼神不自觉看向了桌案上的红色请柬,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他们有训蛇人,后山全是蛇,崖壁上也是,我们的人躲躲闪闪,终还是进不去。” 枭皓也太过分,一面守着山寨便罢了,还非要送出一堆的红色请柬,着重讲了明日大婚,主子不着急才怪。 而主子着急的同时,脾气会暴躁,他们这些现在无力的属下就会是一顿接着一顿的臭骂。他想着,心里不由得咒骂了枭皓几千几万遍。 “可以,那朕亲自去。”手一拍桌案,连通请柬,因赵澈夹杂内力的一掌而成为了碎片。 还未等暗卫统领说些什么,他已经径自站起了身来,他似乎太过信任这群人的实力了。 看着他的身影走远,暗卫统领厉声骂了一声枭皓,拳头紧握成了一团,刚刚主子的那个眼神,失望太过明显,而令人失望的暗卫,就不会好过。 无能的人不配存在这个组织。 是夜,李清秋将孩儿哄睡着,背在背上,闪身上了屋顶,几处东张西望之后,人突然没入了黑影,没了踪迹。 暗处的人看到这一幕,额头青筋直蹦哒,日日如此折腾,他们已经是见怪不怪,此刻并未想着要去看一下,妥当些,反而和周围的兄弟说起她来。 “郊南山除了大门,无一条路可以通下面,这个女人想逃,不过是在笼子里打圈罢了。”男子冷声笑道,第一次见到如此执着之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狡猾的女子。 “不对,她没身影已经三刻了!”悉悉簌簌的说话间,那个人影再没出现在二人眼底过,男子不由得慌张,看了旁边男人一眼。 若她跑了,他们二人也别想活了! “追!”一声令下,男子身后的十几个黑影同时掠起又落下,消失在了李清秋消失的地方。 而他们走了没多久,下面的房屋空隙间,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走出来,站想刚刚那个男子站在的地方,嘴角勾勒一抹诡异的笑。 这么久,总算是没有人了,而当一转头,便看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时,李清秋吓得尖叫一声,立马惊醒了不少人。 声起,面前的人影也突然消失,眨眼间,她还以为是错觉,但如果是错觉的话,她可就亏大了,后面的火光骤然亮起,更显得她弯腰驼背的站在高墙之上,更加引人怀疑。 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脸隐忍的怒火,杵着拐杖砸在地上,怒声道,“李清秋,你想要做什么?”这个女子果真如他想象中的一般。 不是常人,也不会拘泥于这男婚女嫁,皓儿找到的人,虽好但却压制不住,这样的人,要么毁了,也别让她成为敌人,更何况她已经知道了郊南山的秘密。 李清秋转身过来,看到了老者打量而不时闪过杀意的眼神顿了顿,连想杀自己的心都不遮掩,是想说她有多无用还是觉得,她逃不了?淡淡浅笑,她一跃下了地,“族长你看这天,暗沉得让人压抑,似乎明日就会有一场暴雨,我格外喜欢这样的天气。” 说得好似真的一样,笑得欢快连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可很少会有人喜欢阴暗的天气,包括李清秋。 “哼,我看你是想逃!”老者怒喝一声,本在守门的黑衣人一一跃了出来,跪在老者面前长长的一排,足有十七人。 刚刚背影看着高大,目光无情,看着地上只叫了一声族长,便是一副羔羊待宰的模样。 身后的李清秋一一打量,似乎刚刚那个黑衣人就和他们差不多,一身黑衣,连眼睛也因为天色太暗而看不清楚,可她似乎感觉到了熟悉感,只是一瞬,让她不敢确定。 “外公,怎么了?”一直在后面看着情况的枭皓这时才走了出来,直接走到了李清秋身边,看了一眼她身后背着的枕头,轻轻的笑了一声。 将那枕头给抽了出来,放在左手的同时,右手将李清秋揽入怀中,难得的是,李清秋竟然没有反抗,枭皓一时惊讶,瞬间也将情绪隐了下去,缓缓道,“娘子若是喜欢孩儿,咱明儿就生一个罢。” 这话亦是说给对面的众人听。 现下的时期很危险,众人小心翼翼就怕出了什么大漏洞,毕竟享惯了和平,不想再杀戮,而带来杀戮的李清秋,便需要老老实实的呆着。 “明日就成亲,你们就是一夜不睡,也要把礼堂给老夫布置好。”连敲了几下地面,哒哒哒的声音之后,老者转身离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选择的利弊 暗处的身影听了这句,身影一动不动原来的地方温度慢慢散去,已然没有了踪迹。 李清秋没有想到自己的举动居然会促使时间更快,独自回到房间的她看见孩儿不在,只余了一张纸条在眼前,快步上前,一打开,看见了上面的字迹之后。 她神色慢慢晦暗,纸条在手中被揉成了灰烬,闭上了眼睛,隐忍着怒火。 外面是一群人悉悉簌簌的声音,正热衷于他们的少主的成亲礼。 枭皓,若孩子少了分毫,我定不放过你!心理暗暗发了誓。 屋顶的枭皓则是看着这一幕,将孩儿的褥布拉拢了一些,转身跃向了远处。 听到动静的那一刻,他先去看了屋子里的孩子是否还在,结果果真不出他所料,李清秋不敢拿这个孩子冒险,也另一面说明了这孩子对她很重要,既然如此,他便先抱着,以防李清秋真跑了路。 夜里身影跑进了李清秋的屋子,几声闷哼之后,赵澈手随意的擦了一下薄唇,才闪身离开。 而被强行吻过的李清秋瞪大了眼,看着窗前被人开过的痕迹,才相信了那个人是阿澈,只是这般的偷偷摸摸,一个皇帝像极了小贼。 真不知他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还未想清,便有人来敲了门。 “姑娘,今日你成亲,需早些打扮,你醒了吗?”外面的女子敲了几下门,没有听到回应又敲了几下,“姑娘?” “进来吧。”李清秋应了一声,径自从床上起了身来,见到是之前那个伺候自己的女子,眼里滑过一丝不忍。 可怜了那女子兴高采烈的进来,正要扶李清秋坐起,只赶紧手臂一疼,人儿紧接着俩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看着她的身影,李清秋也不再犹豫,站起了身来将门关上,将早备好的喜服给女子穿上,再随意画了一个看不出脸的诡异妆容之后,将盖头盖上,银针没入身体。 女子睁开了眼睛,迷茫之后想张口说话,却只能是呜咽的声音。 歉意的看她一眼,李清秋趁着天还未亮,跃出了山寨。 “孩子呢?”看着山崖下俩手空空的赵澈,李清秋不禁着急的上前询问,左右找寻了一遍,还是没有孩子的身影。 缓缓呼出了一口气,赵澈冷声说道,“枭皓把孩子护得很好,根本近身不得。”以至于他无意进了枭皓房间,没有看到人便罢了,还差点走不了。 他确实该从新审视枭皓这个人了,虽然在外总给人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做着很多任性让人无法理解的事,但刚刚的过招,显然证明了此人城府不简单。 “我去救。”想也没想,李清秋转身欲要回去,才跨出一步,被人拉住了手腕。 那个孩子是她接生,也是萧妃求过自己要好好对待的,虽然未曾口头答应萧妃,心里却早做了决定,自己一走,孩子必然会死。 而赵澈却不是这样想,“你该仔细想想,枭皓的性格和处事证明此人有着骄傲,杀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孩无论如何他也是做不出来的,更何况你逃了,他一定会想用这个孩子逼你出来。”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李清秋所想。 他浅面的了解枭皓,却十分了解李清秋,从李清秋护着那个孩子的那一刻,那个孩子就成了她的软肋,而枭皓一定会用这个方式逼李清秋回去。 简单想想,李清秋就想通了其中缘由,但让她袖手旁观,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既然要拿我换孩子,那我便去换。”这样阿澈带着孩子离开,自己也能没有顾忌的寻找逃跑的方案。 但她想得太过简单了。 “这次你回去了,那个孩子就永远会是你的软肋。”这是当权者的角度,就如他不管怎么疏离李清秋,都会有人接二连三的来试探,而自己要是真真偏向了李清秋,这一刻,她也不会还活着。 这次虽然找了一个好的噱头,其他人也不一定相信他只是为了俩国和睦来救王妃的,毕竟有大将军在,让大将军自己来攻郊南山就好,他一个堂堂皇帝,理应在宫中。 “那个孩子……虽然不是你的,你也无需这么狠心。”李清秋突然冷下了脸,退后了几步,似乎离赵澈太近,就会让她的怒火噌噌上涨。 那孩子生下来就是波折的生存之路,现下自己有救他逃离的机会,她不想放弃,也没想到,阿澈会是这样狠心的人,那不过是一个孩子啊。 他怎么可能会不明白李清秋的举动是何意,那个孩子固然是一条生命,“但你想想,你只要不回去,那个孩子就会一直安全,因为枭皓一定还想借他让你回去。”赵澈这样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神色纠结的李清秋缓缓埋下了头,看着阿澈的脸缓缓变成了愧疚,他的话不无道理,且不说现下回去就等于把孩子继续推往火坑,也会让自己也陷入。 “好,我们走。”来日方长,想要救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澈舒了口气,有时候李清秋的性格真是让人又喜又怒,那样把别人生命看得更重的她,总让人不禁着迷,也让人倍感无奈。 他上前几步,突然蹲下身体从地里拔出来一根树藤,顺手在一旁扯了根细长的木棍扔给李清秋,细声道,“这崖山毒蛇众多,我若是顾不及你,你就自己解决了它们。” 木棍上带点内力,就能让它们被一棍劈死。 李清秋还纳闷,看着阿澈一闪身,借着树藤掠上了崖壁,自己也紧跟着跃上去,才。碰到树藤便发现这是绳子,且看那时间,已经很久了。 不时周围有东西落下,长短都有,还伴随着湿漉漉的液体滴在皮肤上,李清秋忍不住恶寒,没想到阿澈居然是这样下来的,也不禁去想象,这成千上万的毒蛇爬在崖壁上,多么的令人毛骨悚然,想一想李清秋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跟着阿澈上跃的同时,她木棍也夹杂了内力,劈向他没有削到的蛇七寸。 第一百三十九章酒醉人心 一刻之后,内力快要耗尽,二人才跃上了崖顶,蛇冲了过来,到了边际却突然往回缩了回去,李清秋哑然。 “这崖壁上抹了东西,所以它们不会冲出来。”而旁人也不知道这山崖下有蛇,要是乱入,必定会死在毒下。赵澈好心解释,看向了山下的灯火通明。 天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那些人也该发现了李清秋被调了包。 李清秋亦同他的目光看下去,一眼望下,只见一个身影快速掠过,没多久便到了山脚,他仰头,二人低头,目光似乎碰撞。 “是枭皓,还有孩子。”她的身影在看清了山崖下的人儿之后,想都未想就冲了出去。 才冲出一步,被眼疾手快的赵澈扯住了手,看着山下的人儿,脸色微冷。比他预料的时间还快了些许,而这一点点的时间已经足够他试探这个枭家小公子。 枭皓不简单,绝不仅仅是世人眼中,枭家的下一任家主,风流而又张狂的存在。 “你冲下去只会把你自己也送入他的手中,让他更多一个筹码。”李清秋挣扎着,赵澈冷声喝到。 李清秋这才愣了下神,没有再挣扎,眼睛却还是往下看着,恨不得把脖子伸长到身下。 山崖下。 枭皓把玩着怀中小孩的手指,肉嘟嘟的捏着他的食指,很软很舒服,“真乖。”笑着夸赞,却在下一秒,他随手从一旁的树枝上拿下了一条蛇。 青色小蛇在他的食指上爬行,不时伸出蛇信子,眼神冷悠悠的盯着孩子,就好像已经饥渴难耐,只待枭皓一声令下,它便上前咬上一口,待毒液流动到全身,它在慢慢吞下这么大的食物。 原以为的叫声没有出现,枭皓疑惑的抬头看向山顶,原本该站在那的人已然没了身影,扯了扯嘴角,他手稍微用力,那蛇从手中滑落,没了气息。 “我说过,那个女人就不该留着!”老者快速掠到枭皓身边,人未到声先到,却满是隐忍的怒火。 他早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现在好了,摸清了郊南山的地形又逃了出去,山寨现下就是腹背受敌! 不,“她还会回来的。”有这个孩子在,他不相信李清秋不会回来,枭皓笑道,转身看向了老者,又说道,“命所有人撤回去,布下天罗地网等她来就好了。” 相信过不了多久,李清秋就会来了,是吗小竹儿?他垂眸看向怀中乖巧的孩儿,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蛋。 枭竹,嗯,小爷起的名字不错。 无奈掠过心头,老者看着身影走远,冷哼一声才跟了上去。 当天色明亮,与大军汇合的二人立马操兵前进,欲要强攻,城墙却不攻自破,一路前行无阻,让李清秋愈加担心了。 她先骑一马,走在前方,很快便甩开了身后的大军。 赵澈在大军前头走着,不疾不徐,给大军休息时间的同时,心里也已经猜到,此刻郊南山内已经人去楼空了,“大军回营,忏,你跟上去带她回宫。”话起间,他已经转身,先一步回了宫。 走了近百米,都没有人影,不必再靠近,宫中的事拖延了这么久,他也该解决了。而李清秋,她需要空间来发泄。 不出所料,李清秋到了山寨里时,空荡荡的,红色的绸缎还挂在屋檐上,红色的灯笼也挂满了每家每户,无一不彰显着昨日甚至延到今日清晨的喜气洋洋。 都在俩个时辰内,化为了乌有。 此刻冷清得让人只觉这里破败良久,无人居住已久u,而孩子,也不知所踪了。 “娘子,欠为夫的婚礼可是要补回来的。”枭皓的声音荡漾在山间。 李清秋下意识的抬头,一一扫过周围,众山山顶,哪里有枭皓的影子!“枭皓,你把孩子还给我…枭皓…”一声接着一声,喊到嗓子嘶哑,都没有听到回应。 她心里只余下了后悔,若之前没有抛下孩子,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那个孩子是萧妃的?”暗卫统领忏从暗处走了出来,站在李清秋的身旁,唯一在黑衣下露出的眼睛直视李清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一个暗卫何时也这么多事了?李清秋斜眼看过去,转身掠上了屋顶,几个跳跃之后,前往深林处走去。 忏没有跟上,没有人在,她再也按耐不住眼泪,夺出眼眶。 人生在世,得意须尽欢,愁也该摒弃。 只不过借酒消愁愁更愁。 青楼三楼的雅座,李清秋花重金买下,点了好几壶女儿红,直接灌进了口中,辛辣的酒水入口,令她喉咙像是烧起来了一般,随即又流入了肚中,胃里一阵翻滚,她吐出来的,也只有水。 门外的老鸨看着,心里是不知心疼酒还是心疼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了。 那些好奇来青楼的姑娘她见过一俩个,来买醉的却独独这个姑娘一个,都是女儿家过来的,那些情情爱爱伤人最深。 “妈妈,我们在这干嘛?”下面一堆的客人不伺候,跑来这看一个公子酒醉?怜儿疑惑重重,穿着青色长裙的她抬起手,拢了下袖摆。 老鸨瞥了她一眼,眼里满是无奈,没经历过情爱的人,怎么知道酒醉人心的痛楚?“那个姑娘说是李府的人?”诺大京城,大户人家称为李府的只有俩户,一是富贾之商李老爷,年方六十,膝下孙女可没有这么大的,而还有一户。 是太医李正的府邸,虽然李太医已经殡天,可听闻是所有东西是留给了他的徒儿,李清秋。 难不成这个人就是? 怜儿也转动着脑子,和老鸨想到了一块,“妈妈,她是李清秋?之前在馨茗坊练武,后来入宫的李清秋?”声音难掩的惊喜,同时也大得惊人。 老鸨下意识捂住了耳朵,怒瞪了怜儿一眼,这个毛毛躁躁的丫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虽然醉酒,李清秋还并未失去意识,特别是外面的声音这么大,想装作听不见都不可能,“是谁?” 第一百四十章冷嘲热讽 李清秋突然一叫,也不顾外面的人是否还在门前,摇晃着步子走到门前,将门猛的一打开,还未看清人影,身体突然被一扑,连带着耳膜也差点被震破。 “清秋姐姐,真的是你,你知不知道我求了王爷多少次,他也没让我进宫。”声音夹杂着哭腔,怜儿一看清了是李清秋,便情不自禁扑了过去。 进宫半年有余,一直呆在这青楼的怜儿时而端茶倒水,要么就伺候花魁,做些杂事打发时间,偶尔会碰到桑默慈来,便说上几句,这样的日子太久,以至于她更想念李清秋在的时候,总是安静的听,或是打趣。 不至于这么无所事事。 多月不见,这嗓音还是一如从前,半醉半醒,李清秋还是从声音听出了这人,毕竟之前,怜儿可没少在她耳边念叨,“好了好了,别哭哭啼啼了。” 抬手拍了拍怜儿的背,李清秋笑道,只是扬起的眉眼,眼泪无声滑落。 孩子的下落,她一无所知,甚至是她导致的孩子被枭皓被带走。 老鸨见二人是旧识,便识趣的离开了,只不过在一个岔口,拐向了一个冷清的走廊。 迷惘的眼神扫了一眼,李清秋退出了怜儿的怀抱,手却还死死拉着,“进屋说吧,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分开之后,这是第一次见面。 在她心里,早将怜儿当成了妹妹。 “挺好的,姐姐呢?听默慈姐说,宫里的阴谋诡计多得如那步上的针眼,数都数不清。”话说着,怜儿随李清秋进了屋子,顺手带上了门,脸色尽是好奇。 宫中的生活多姿多彩,和这外面不一样,尽管是诡计,也比她这样一直平白无奇的生活要好。 里面确实是诡计多端,防不胜防,就如李清秋,现下还背着一个逃犯的名号,“这宫中有什么好说的,被人限制了自由,还总被权利压制,宫外好多了。”至少不会处处拿权压人,也不会动不动就被砍头。 至少在她看来,若不是需要进宫,她心里也是抗拒那样的地方,在李府生活习惯了,似乎出了府,处处都是噩耗。 “宫外也不好,王爷脾气越来越不好了,这不上个月,才罚了红琼姐一顿鞭子,听说身上的鞭痕,纵横了整个身体。”怜儿说着,想起红琼被一身是血得抬回来,也不由得色变。 这也是她为何这漫长的半年时光,都被桑默慈护在羽翼下,只是一个小小的丫环,但她却不悔,至少命还在。 听了这话,李清秋不由得脸色突变,秦阳王说过,和红琼已经不是主仆关系,怎么还会被罚?而且似乎有什么渐渐明朗起来,“红琼一直在替王爷做事?”这话虽是询问怜儿,她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也一面说明了为什么红琼嫁入了王爷府中,赵绪待她百般好,一个舞女,当了王妃不说,还似乎成了赵绪的军师。 “对啊。”怜儿不明所以,李清秋问了什么,她便答什么。 本以为是无关小事,却牵扯出了大问题。 若红琼在为秦阳王做事,那么说明赵绪的态度翻转,对阿澈,也已经不再忠心耿耿了,“我进宫一趟。”去寻阿澈,找他说清楚。李清秋倾斜身体站起,东倒西歪的漫步到门前,门才打开门便看到了一群人。 其中为首的是一个胡子与发丝已经花白的老者,背着手站在门外,冷漠着脸色看着李清秋,那看透一切的眼神似乎已经将李清秋看了明白,“带走。” 冷冷撇下这句话,管家气愤的转身离去。 自李清秋逃狱之后,就彻底没了消息,李太医从殡天到下葬,这个该出现的人都从未出现,李正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可以恍若未闻?他不信,天下大名鼎鼎的李太医死了,李清秋毫不知晓。 本在疑惑,醉酒间被人带走,点了穴道,一路动弹不得,回去途中吹了些冷风,清醒了不少,看着前面佝偻的身影,她突然发出声响。 管家疑惑的回头,疑惑的看着此刻居然自动解了穴道的李清秋,一旁的家丁见此,疑惑也有,更多的则是惊讶。他们只是小小的家丁,会些鸡毛蒜皮的武功罢了,都知道点了穴道除了武功高强之人可以自解,其余人都是只能乖乖听话。 “管家,你想做什么?难不成师傅死了,还留了事情给你,让你继续利用我?”声音不大不小,讽刺的语气全入了别人耳,李清秋不由得冷笑看着,就等着管家的答案。 师傅确实死了,但他也确实在死之前对自己做过那样无法扭转的事,这点无可厚非,她此刻总算有了发泄口,又怎么会好声好气的说呢。 身躯一震,管家背在身后的双手都在颤抖,若不是李正的再三嘱咐,怕他此刻真会做了李清秋这个不孝徒!“李清秋,你怎么配他做这么多?” 甚至命都搭了进去,却换来冷嘲热讽,若李正知道,怕都会被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管家说完这句,身影快速上前,李清秋还未缓过神来,便又被点了穴道。此刻点的位置不同,也多点了好几处穴道,特别是背后的一击,若她强行冲破,便会经脉尽断。 可真狠,这是恼羞成怒?心里不免继续嘲讽,李清秋深深闭了眼,任由他们将她带走。 晚风徐徐,自是街道的一行人惹了别人的注意,管家在前走着,将所有人暗处的人尽数忽略。 若不是李正临死还交代了自己几件事,怕他早随了去了。也只有李清秋,才会知恩不图报。 半刻之后,一行人入了李府,李清秋被带进了房间之后,那烛火便摇曳着,身影由淡淡变成了无。 外面的几人一脸茫然,起身欲要跟去看看,而暗处了忏淡淡斜过一眼,手中的石头弹了过去。 被一击中头的男子闷哼一声,耳边便传来了更多了悉悉簌簌声。 “大胆刺客,真是不要命!”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影飞跃而出,手握长剑。 第一百四十一章多管闲事 外面武器碰撞的声音咣当响,走在暗道里的李清秋停了脚步,虽然解了穴道,见识了管家厉害的她也不会再轻易逃跑。 只是此刻这足够俩人并排行的暗道,用一颗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照亮,越走越森冷,时不时吹来的凉气从脚灌到心头,凉飕飕的让人不禁想到不干净的东西。 “走吧,做了我该做的,任由你去。”管家忽然很伤感,背又驼了些许,语气难掩的沧桑。 一辈子了,他自从被李正救了之后,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保护他,五六十年了,在他身边呆了太多,产生的家人感情让他,终究是放不下。 什么是该做的?总觉得管家有很多事瞒着自己。李清秋酒醒了大半,快步跟上前,越走越远。 直到冷风凛冽,她忍不住缩了缩身体,真不知道这暗道里是什么东西,冷成这般,就算内力护体,也还是感到冰冷,且越走越感觉像是踏步在雪山。 前方慢慢的清晰,李清秋从拐角走近,不自觉张大了嘴。 一间房间大的地方,堆满了幽蓝的冰块,冒着森森冷气,将这竟衬托得有些飘渺,恍若临仙境,而这仙境中央,那块犹如棺材的冰块惹了李清秋的注意,慢步上前,越过一块一块的冰块。 心里突然有些犹豫,似乎知道了是什么,却又不敢相信,但她终究要面对,看着那张还如生前的脸,眼泪无声滑落。 确实是一道冰棺,棺中躺着一人,皮肤白皙,嘴唇也是惨白,闭紧了双眼,似乎冰块化了,人也能活过来。 师傅,多久不见,你怎么真的弃我而去了呢?你可知,我从未怀疑过你,我知道有令不可违,也知道这是秦阳王的计谋,可为什么你不能先告诉我,这样就算被打得措手不及,我也不至于成当初的惨样! 罢了罢了,再深究又有何用呢?事已经成定局。 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管家上前了几步,看着她那流出的眼泪,与通红的小眼,原本的怒意自行消散,“或许你师傅是对的,不确实值得他放弃所有,包括性命。”他转而苦笑,上前几步推了一下众多冰块的其中一个。 立马听到了轰隆的声音,石门转动开来,李清秋不进好奇走到管家身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她们来时走了有一个时辰,足够地道修到了城外,看着这外面几颗梅树花已经谢了,却还是染了点风霜,孤立而自强,到也是一番蕴意,“来这做什么?”她还有很多话未对师傅说呢。 “出来!”管家冷喝一声。 李清秋疑惑之际,眼前突然多来了十几人,“这些人……” “他们都是我教出来的暗卫,精通各种武器,武功也是高强无比,我给你,只是不想让他用生命换来的你,随随便便被人弄死罢了。”管家有些不自然,这些是他一手训大的暗卫,说无感情他自己也不信。 但他已经年迈,哥哥都先走了,他也不想在苟活在世,只是循了哥哥的命令,他还不能死罢了。 额头青筋跳了一下,被人小看的感觉又来了,但李清秋看到眼前这十三人都站得笔直,眼神也是冰冷无情,一时也是激动难平,她也有了暗卫,且很厉害。 “谢谢管家。”这些人是他毕生精力所换来的,能给自己,怕不是师傅,也不会给自己。 他不需要这样的感谢,随手将一竹笛扔给了李清秋之后,管家便是手一挥,众人又散了去,“以后想找他们,吹响竹笛就行。”话落,管家又转身进了那道开着的石门。 李清秋左右看了一眼,大概认清了这处,转身随管家一同进了石门,将手中的竹笛握紧,想必这是他们二人一辈子的心血。 一路直接出了暗道,外面的乒乓声已经静下,管家给了李清秋一把钥匙,让她前去书房之后,转身去了前院。 站在原地的李清秋,把玩着手里的钥匙,慢慢悠悠的走向书房,才进去,预料之中,一名男子站在面前,直视李清秋。 没有多余的话语,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只是冷冰冰的恍若看一个死人,“李清秋,孩子在哪?”二人虽然交集过几次,他都无法喜欢这个害主子一次次冒险的女人。 “忏,身为暗卫统领,你一心只想着孩子,莫非,这孩子是你的?”李清秋笑道,眼里满是玩味,暗卫的守则第一条,便是绝欲,情欲,贪欲等统统在成为暗卫时就被隔断。 只要一犯,就不再是一个暗卫。 而不想这半开玩笑的话一出,忏就变了脸色,眼神突然变得阴狠,上前便是一招锁喉。 他快李清秋亦快,一个闪身躲过,手里的银针快速闪现,正愁一心的抑郁没地发泄,忏就撞上来了,要知道她虽醉了酒,现下可是很清醒。 一招一式,二人皆要至对方于死地,忏的软剑不留情面,出招狠辣,李清秋的存在成了主子的软肋,而主子一心要左右黎国,李清秋就是最大的绊脚石,他就算杀了李清秋,主子最多只会伤心些许时日,而他,是为主子的天下着想! 想着,想要杀李清秋的心也愈加强烈,若不是她,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也不会活下来! 顷刻间忏想了诸多,李清秋巧妙的躲闪时,也发现了忏的眼神情绪变化,从一开始的激怒到杀意尽显,看来对她不满是很久了,只可惜想杀自己还是欠了些火候。 身为阿澈的徒儿,又在馨茗坊时得江远所传授,几家武功再被融合,又岂会这么轻易的被杀? 竹笛一瞬从袖中落下,一个旋身李清秋接到了手中,还未来得及吹响,暗处便闪出一道寒光,只听嘭的一声,黑衣人站在原地,长剑直指忏。 被击退好几步的忏捂着胸口,抬眸看向这个冒出来的人,怒道,“别多管闲事!” “闲事?你为你主子杀人,我为我主子灭口。” 第一百四十二章利弊 黑衣人声音沙哑,斜眼看向忏满是不屑,一个皇家侍卫,被他一招就击退几步远,可真是废物。 这样的人来保护皇上,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那个皇上的命一直悬着,也怪不得四方势力都想坐这皇位了。 正巧对上了那人的不屑,忏脸色黑成了墨,怒哼一声,人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李府有这样的存在他必须告诉主子,而且他本来的任务就是跟着李清秋,现下他和这个男人强大,顶多就是平手,实在无需耗费时间,想着,他已经在了回宫的路上。 黑衣人懒得去追,剑收回了鞘,慵懒的撇了李清秋一眼,闪身也出了屋内。 临走声音还荡在房间中,“下次喊一下就好。”他人已经走远,这下不知道那帮人又该坑自己多少月银了,唉,叹气一声,被打乱的他心里念叨,脸上却是无以为意。 李清秋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想不到这李府的暗卫这么厉害,对这管家的身份也越加好奇了。 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训练出这不羁,自信而又狂妄的人来。 转身走到桌案前坐下,桌上摆了一封书信,李清秋眼角滑过疑惑,心里顿时也惴惴不安起来。轻轻拿起,看着上面的清秋亲启,眼泪再一次的滑落。 这是师傅的笔迹。 “清秋,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不在人世了,这次秦阳王下了命令,让我为红琼圆谎,我知晓这次会让你遭难,但总比和秦阳王对上的好,你也该好好改改自己的性子,别浑水都趟,皇室争夺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切记,医者仁心。”落款,李正。 整整三页,上面记载了这次事的一切因果,而李清秋将纸揉做一团,内力聚集在掌心,再张开手,成了粉末。 王爷果真是好计谋,从一开始,就当自己只是一个诱饵。 “我要见管家。”她对着暗处说了一声,耳边一声轻响之后,没多久便看到了管家进来。 一路的风尘仆仆,看到了李清秋脸色黑得难看,“何事?”本府暗卫和别府的探子死伤皆有,他一边拷问也要解决这次事,所有消息一定不能透露。 “我需要知道秦阳王和红琼的联络方式。”直视管家,李清秋说着自己想要做的,而管家一定有方法。 红琼就是一条妖艳的毒蛇,美而窒息,一直躲在明处,你明明看得见,却总是捏不到七寸,而她也一直无害的站在某处,你一个大意就会咬你一口。 就如这次,李清秋只想着救人,却反被陷害。 “馨怡院三楼,右面房间。”冷冷说完这些,管家扫了一眼地上的碎末,看着李清秋神色没了颓然,勾了嘴角,哼了声才离去。 青楼来人叫他前去接李清秋,看到她时那颓然的样子让他没来由的怒意油然而生,不忍看着他一心期盼的人颓废,他才将李清秋接了回来,也想做好他留下的遗愿。 而李清秋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是夜,短暂休息之后,李清秋换上了夜行衣,早早到了馨茗坊蹲着,昨天她出现在这,今夜秦阳王就一定会来,而红琼肯定不会放过她的消息。 时间又过一个时辰,行乐的人散去了不少,馨茗坊安静下来之后,整个京城也陷入了沉寂,百无聊赖的看着天空,李清秋俩手在脖颈后托着头,不禁疑惑,“怎么就没来呢?” “你最好期盼他们会来,不然我输掉的银子,你可就得赔我。”黑影在旁边动了动,冷声道。李清秋就像闲的没事干,他好好的玩着骰子,又被叫了出来。 他难得的一天偷闲,却老是闹出这么多幺蛾子,心情难以言喻。 李府的账本李清秋看过,几分药铺是在师傅的名下,其余的什么米铺,客栈,却都落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人名下,全加起来的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养军队都富余,难不成还亏了这几个暗卫? “按理来说你得叫我一声主子,问我拿钱?嗯?”李清秋随意的从袖中拿出竹笛,在手中把玩。管家可是已经将这些人都给了自己派遣。 被话一噎,黑影安静了下来。 久久,在李清秋以为他不会说话了之后,他却突然冒出来了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什么也没做,却想得到暗卫队?”冷笑一声,黑影闪身落了下去,转眼没了身影。 他们只不过是受竹笛的命令而已,若竹笛到了别人手中,他们一样的听从,所以所谓的主子,只是竹笛。 李清秋嫣然一笑,望着天上明月,明日立夏,天气也就开始转暖,很多事情,她也该化被动为主动了。 比如这暗卫队,用好了便会是一大助力。 “王爷。”楼下传来红琼的声音。 黑影不知何时又上了楼顶,趴在李清秋的旁边,而李清秋也正了身体,借着一个小孔,看清了里面的人。 果真,秦阳王从来就没有放弃过红琼这颗棋子,而红琼针对李清秋也并不只是心里的妒忌!还有秦阳王的命令怕才是最重要的。 “嗯,说。”简单不失威严,秦阳王坐下之后,桑默慈立马倒了茶水,把玩着茶杯,秦阳王看不出愠怒。 “李清秋再次出现,枭家却是传出了枭皓回去的消息,二人定是发生了矛盾,而赵绪这边得到消息,当初萧妃孩子还活着,在枭皓的手里,这次的事,王爷,我们。或许可以借这个孩子来做。”红琼恭敬的说完。 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精光从她眼底滑过,满是兴奋。 只要赵澈没有一个子嗣,那么皇位肯定会传给赵绪,到时候也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听完,秦阳王抬起茶杯饮了一口,没有答话。 桑默慈倒是轻笑一声,看向了红琼,“你是打算去枭家抢孩子?别搞错了红琼,枭家是什么人你我都知道,别为王爷找麻烦,如今蒋国公对我们处处针对,再惹一个枭家,你是何意?” 第一百四十三章所谓赢 咄咄逼人的话噎得红琼话堵在口中,利弊被桑默慈这样摆了出来,反倒让人觉得她心里藏着猫腻。 就比如桑默慈见她没有说话之后,又补上的一句,“莫非你是想让王爷腹背受敌,再借赵绪的力量登上后位?” “闭嘴,桑默慈,我只是为王爷出谋划策而已,没说非要用,别血口喷人。”桑默慈的话若是王爷不在意还好,要是在意,自己定会被怀疑,红琼急忙解释。 她瞪着桑默慈,一双美目迸射恨意,总是这样,不分场合亦不顾多年同门情谊,处处与她作对。 桑默慈无感,将红琼的针对忽略,她的想法只不过是希望对王爷有利而已,“你的计划是对赵绪有利吧,怎么?假意恩宠就让你动心了?你可别忘了,服了狸猫再无有孕的可能。” 就算之后当上了后位,一直无子嗣又能坐那高位多久?红琼想得简单,也对一些名利太过执着。桑默慈摇了摇头,退至秦阳王身后。 此刻红琼恼羞成怒,站在一旁手中已经蓄了内力,若不是王爷有令,武器被卸,此刻怕一鞭子已经对桑默慈甩了过来。 还未等红琼再开口,秦阳王打破了这争吵,“好了,那个孩子派人去带回来,若是带不回来,灭了口也好,红琼,赵绪那边动作加快,默慈,去带李清秋回来。”那个孩子的威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还是带回来为妙,而赵绪准备差不多了,也该动手了,至于李清秋,这次怕有点难解决了,想着,秦阳王晃动着茶杯,看着茶水荡漾,竟是出了神。 红琼得了命令不得不退,而桑默慈则看着秦阳王这般失神,眼神一痛,静静在站在一旁等待。 楼上的身影早就不见,只余下了温暖的余温,不过顷刻也被风吹散。 “不过是一个管事,她有什么资格挑本宫的毛病?要不是王爷在,我非扒了她的皮!”红琼怒气冲冲,坐在马车内也不消停,怒骂的声音在外也是听得清楚。 “好了娘娘,别气坏了身体,你现在需要好好休养……”话才说了一半,只听啪的一声,那侍女被一鞭抽出了马车,在地上滚了俩圈之后,没了气息。 红琼才被桑默慈拿身体来说事,这下这侍女再提,不就拿针再扎上了一道,以红琼的脾气,被活活抽死,确也是她能做出来的。 “可真恶毒。”黑影站在屋顶,斜眼看了一眼李清秋,佩服她的镇静同时,也极厌恶她的冷漠,似乎一条人命在她眼里,什么都不值。 恶毒吗?确实挺恶毒的,可无人能帮那个侍女,这条伺候红琼的路是她自己选的,发生什么也该自己承受。 “走吧。”李清秋跃起,几个起落,便挡到了红琼的马车前。 长剑直指马车,吓得一群普通的车夫丢下了马车便跑。 也怪红琼太过自信,身边不用任何的护卫,就连暗卫,黑影已经查过,一个都没有。 “阁下可知道本宫是谁?拦本宫的马车是何意?”红琼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瞬的慌乱之后立马冷静了下来,慢慢掀开了车帘,看到了来人是李清秋之后,一双美目更没了惧意。 “哟,李清秋,本宫还以为你不敢回来了呢。”想不到她居然会自投罗网,落到本宫的手中,李清秋,你也别想再逃。红琼笑意连连,优雅的走出马车,手上把玩着鞭子。 对付李清秋一个,她还是有信心的。 而不过眨眼间,一个黑衣人站在了李清秋的身边,目光斜扫过红琼,尽是不屑,他虽没有不杀女人这一条规矩,但面对女人却也是会手下留情的。 “怎么会不敢,你以为赵绪能当上皇帝?红琼,我很期待看到你梦想破灭的一天,等赵绪成了阶下囚。”那样得红琼,她也想要踩在脚底,死死践踏。 咋只可惜不过是想想罢了。 做梦的吧,莫不是李清秋还没睡醒?若是只有赵绪一人,红琼确实会担心,但是有秦阳王在,这件事就是有可能的。 “怎么?毁了你的皇后梦,生气了啊,李清秋,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哭的样子。”楚楚可怜,摇头乞尾像极了一条狗,只是想象,红琼都已经不忍勾起了嘴角,一脸的悦色。 想象太美好总会有打破的时候,李清秋也不想再与红琼废话,这么久以来的委屈,第一次想要爆发,剑劈出剑花,旋身上前,直指红琼的脑门。 没想到李清秋居然直接动手的红琼一个闪身,恰巧避过,惊讶于李清秋的武功精进怎么如此快的同时,她手中的鞭子也甩了出去。 黑影啧啧俩声,足尖轻点,掠上了屋顶,静静的看着二人身影交缠,这次反倒没那么反感这次的任务了,看俩个女子切磋,可极为少见。 一招逼近,红琼的鞭子如灵蛇一般缠住了剑,嘴角扬起,不禁想要嘲讽,“你还是没变,练武这一方面,还是如此虚晃的一招,没有杀伤力。” 想要赢她,再练个百八十年的就有可能了。 谁知李清秋莞尔一笑,手松了剑突然欺身上前,银针没入了红琼身体,人也随之直直倒下,直到俩眼一黑,都没有弄明白她是如何中的招。 她低身捡起了剑,抬眸一看屋顶上的黑影,他立马跳了下来,看着地上的身影,从她腹部拔出了那枚银针,“阴险。”居然使用阴招,他怎么就没看出来李清秋是这样的人呢? “赢就好,没人在乎这些。”若人人都在乎光明正大,背地里没那么多小动作,她也不会落一个逃犯的名声,现在也不会身在李府,白日都不敢出门。 而她今日不用这招,和红琼再纠缠下去,那些逃跑的轿夫喊了赵绪的人来,会更加麻烦。 “所以你只在乎赢?你又想赢什么?”黑影不是多话的人,看着李清秋,突然很好奇她的回答。 如若为了赢,又是不是什么都可以抛下?包括朋友,亲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柔情 李清秋回眸一笑,答非所问,“将她带走。”留下这一句,接过了银针,收起便闪身跃上了屋顶。 看着人影几下就没了身影,黑影额头几条黑线,看着身旁的红琼,他随手提起,也跃上了屋顶。 半柱香后,一群人到了这,只剩下了轿子扔在那,一根鞭子扔在地上,显然就是红琼形影不离的那根。 赵绪踏步上前,捡起的同时,眼睛微眯,闪过危险的讯息,“去查。”淡淡了一声,四处黑影闪动。 天气渐渐回温,李清秋坐在湖边垂钓,看着那鱼儿因为鱼饵靠近,啄了一口之后,露出了银色鱼钩,立马被吓跑。无奈把竿收起,再一次放上鱼饵。 “这样下去,何时才能钓到鱼?”身后突然传来男声,紧接的一个人影走近,管家看着那鱼群到处游,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换了方向,一时哑然。 所有事都在意料之中,他只不过是来说一声罢了。 看着鱼儿游走,李清秋脸色黑了一些,站起了身来,刚刚好看到了几步外头被悬挂在水面的红琼,不由得恼怒,“黑影,再给她扔一些,把鱼引过来,真是没用。” 呆了三天了,她一条鱼都没钓到,肯定是因为红琼身上的鱼饵不够多,而这原因便是黑影又偷懒了。摆了摆手,李清秋表示无奈,“鱼饵不够好,哪里会有鱼上钩呢?” 而此鱼非彼鱼。 管家会意,随李清秋的身影一同往外走去,直到了亭中,四处空旷,饮一杯茶,叹着春季的芬芳,“枭家那边如铁笼一样,想要伤害小公子是不可能的,但你放了话要九月九嫁给枭皓,到时不能承诺,可不会这么好解决了。”枭家人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耍他们的人。 这次李清秋自然明白,而那个时候,若枭家还是枭家再说吧,“其他的呢?” “民间已经全是王妃被人绑了的消息了,赵绪还在四处打探,秦阳王那边也有人再找寻,不出几日,应该就能找到我们这了。”管家一一说着,眼神看向了湖中的红琼。 那日李清秋回来就说要为李正报仇,他觉得李清秋没那么大的本事却还是想试试,照着李清秋说的做了,他也犯了迷糊起来,这到底是何意? 一步一步的朝着自己的方向去发展,很好!“让黑影去找瑾年,告诉他,计划开始了。”李清秋说完话,茶喝入了口润喉。 瑾年被救之后,大闹此事,黎国必须要给越国交代,而越国大军也毫不犹豫的直压边境,俩国大战一触即发,而毛拓国也不甘落后一般,带着大军也直压边境,不时的骚扰,扰得边境不安。 种种事缠着赵澈,让他分不开神来再管李清秋,如果他静下来,就会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计划罢了。 “把红琼扔进乞丐窝,然后在她出现在宫门口,最后,在找几个百姓送回王府。”李清秋淡淡的说完这句,转身下了台阶,慢慢走远。 这事不怪她心狠,曾几何时,红琼不惜自毁身体也要致她于死地,在大牢里大刑伺候,鞭子抽着身上,至今都还满是疤痕,无不提醒着,李清秋,你的仇还未报。 看着她走远,管家闪过一丝狠绝,若不是红琼在秦阳王那出主意,他也不至于失去唯一的亲人,想着,手一挥,立马有黑影掠过湖面,将那半死不活的人提出了湖面,扔在地上。 被摔痛的红琼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看着刺眼的阳光,此刻才觉得自己的生命还在,“李清秋,我一定会杀了你,千刀万剐……”每每从鬼门关回来,都成了红琼的噩梦。 她恨,恨不得在李清秋的折磨下死去,恨不得再也醒不来,恨李清秋的残忍,想着,她又开始按耐不住身体的痛痒,掀开袖摆,露出的藕臂已经伤痕累累,她已经顾不得这手臂的好看,指甲再一次碰上了皮肉。 几下之后,红痕布满了手臂。 黑影在一旁看着,眼底闪过不忍,他得到的消息是她和李清秋曾经是同门,现在居然下这么狠的心,以后是不是也会这样对他们暗卫?“上面说怎么处理?” 暗卫把之前李清秋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低头看向了地上这个女人,本来如花的美貌,早被她自己抓毁。 李清秋下的毒,比死还更加可怕,曾经以这副容貌为荣,她就毁了这容貌,这身体曾经承载了害她之物,亦被毁,暗卫皆在暗处看得清楚。 此刻也不禁流露出同情来。 “做出一些痕迹,之后照李清秋说的做。”留下这句,黑影转身向李清秋的房间走去。 暗卫应了一声,照统领说的做了。 “咯咯咯。”红琼笑得诡异,一面抓着自己的身体,一面耐不住身体燥热靠近了那暗卫。 另一面,李清秋才刚刚落笔,还未作画便见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影,脸色青黑,看着白纸上的一个黑点,烦躁的扔到了一旁。 “别为她求情,不值得。还有,暗卫的感情就该藏于心底,什么仁慈统统收起来。”否则就会像她之前一样,因为对一个孩子的仁慈,导致之后的一切,现下也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她受的苦不够多?十天,你每次行针救她,又喂她毒药,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任谁都受不了的,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对一个女人,太过残忍?”黑影说了自己的想法。,一脸怒意的看着李清秋。 她是他唯一一次见过的,最心狠手辣的女人,做这些事时,眼睛都不眨。 “愿你的柔情不会害了你自己。”看到黑影这么激动,李清秋不用去深究就知道,他已经下了命令了,自己现在再争又有何用,有的人,需要吃些教训才能长大。 李清秋突然松口,黑影眼中闪过不解,不过一瞬,他埋下了头,“属下以后定会听您的命令。”这一次,他选择用自己的尊严来换取其他暗卫的性命。 握着竹笛,让他们不得好死。 第一百四十五章仁慈 “那西城门口老树那死了一个黑衣人,那死相可真惨。”说这话的妇人捂嘴偷笑,那模样,脸色稍红,看起来哪像一个见过死人的人? 其余人也是,一个个脸上多少有些微红,但那些爷们听了,话中尽是不悦,“一帮女人看这作甚?赶紧的忙活去,这大清早的,别费了时辰。” 这话遭来多人白眼,都依旧自顾自的看着。 一群人围起来的包围圈外,黑影同李清秋站在树梢暗处,树叶遮挡了二人身影,那精光却是透过重重阻碍看向了那被围在中间的人。 不难看出那人不着寸缕,身上尽是抓痕,昨夜经历了什么,就连那些个未经人事的小孩也不禁羞红了脸。 “你说的没错。”那个叫红琼的女人,不简单,而他所谓的柔情,害了自己的兄弟。此刻的黑影心里后悔莫及,拳头紧握出咯咯的声响,若红琼在这,他必然要了这狠毒女子的命。但目前更重要的是从大理寺卿手里拿回自己属下的尸体。 死于他的柔情,这事就该由他来完成。 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想法,李清秋不禁失笑,“管家倒是把你们武功训练不错,脑子却欠了一点气候。”不由得摇摇头,眼中流露出失望,有些东西,不吃些教训,也就不长记性。 看到李清秋眼里的看不起,黑影一时怒起,面巾下的脸在抽搐,说他什么他都不会反驳,毕竟这次全是他的错,可说将军不行,虽然现在他只是一个区区管家,却也是他们心里不可磨灭的存在。 “你们丢了管家的面,死在一个受了重伤的女人手里,噗,小女子也是佩服。”李清秋说得无所谓,一双美目扫过热闹的前方,眼里滑过一丝无奈的苦笑,果真是哪也少不了他们的搀和。 本就生气,她的一句小女子更是让黑影觉得自己被一个女人看不起,火气也越加大了起来,冷哼一声径直转身离开了去,不忘丢下一句,“将军再如何,你没资格评判。”一个半路杀出来的人罢了,有些小聪明却还是不入他们的眼。 “你们如何,自己心里不也有数吗?”轻笑一声,李清秋转身离去,这件事可得讨个说法,怎么也不能让他白死才行。 是夜,黑影与夜融为了一体,悄然潜入了大牢的验尸房。 不远处,李清秋站在屋顶,凉风习习,扬起了墨发,“默慈,你说,我做的可对?”突然想要问问,这事这么做是真的对吗?是否如自己所想,得利而伤不到那些无辜的人。 不会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多少人何其无辜,终究也逃不了掌权者主宰的命运。 这些谁又说得清楚?桑默慈选择了忽略,看着那大牢外的烛火摇曳,几队身影很快形成了包围圈,显然那暗卫中了计,“做自己该做的就好,你护不了他们周全,就如这次,如果你听我的,早些动手,现在又怎么会如此被动呢?”说罢,桑默慈不禁叹气,看着李清秋,一时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 是啊,一切都是因为以前的犹豫,但现在做样的抉择……思绪被乓的一声打乱。李清秋定了神,立马转眼看向了大牢处,一个黑影在忽明忽暗处跳跃,长剑反射出寒光,凌厉而赫人,只可惜那些这次专门派来对付他的人简单。 虽穿着侍卫的服饰,出招收式的动作却很利索,且几个人的招式之间又有契合度,显然是针对而来。 半刻之后,以一敌十几人,黑影身上被划破了不少口子,在夜色的遮掩下看不出来多重,而一直观望的二人却早就发现了,黑影动作迟缓了很多,而这迟缓很可能要了他的命! “你们二人还要看戏到何时?”挡了一剑,受不住压力而退后了几步的黑影,挑眼看向了屋顶,心中此刻万千匹爱马奔腾而过。 原以为她们看一会儿便会出手,结果二人就像不关自己事一般,一直看着,他真有一种想法,若自己一直不主动叫她们,她们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而李清秋却想得比这个稍微好一点,等黑影受够了教训,在死前再救他,不然又会这么莽撞,迟早会害了自己。 听了他的话,桑默慈转眼瞥过李清秋一眼,拉上了面巾,闪身便加入了战斗。 “这么急,是怕王爷难等吗?”了然于心的答案,李清秋悠闲的盘腿坐了下来,精心看着这一场没有悬疑的打斗。 若是可以,她倒还想倒上一杯茶,细细品着茶,看一出好戏。 打斗中的俩个身影一颤,都未预料到李清秋竟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且做了壁山观。 以桑默慈对李清秋的了解,她定会帮忙的,可似乎这次的牢狱之灾,让她长大了不少。 习惯了李清秋的冷清,黑影只是瞪了她一眼,将气都发在了周围护卫的身上。 从进入大牢之后的种种,都让他一直以来的骄傲被扫在地,不打回来,心里的气就难消! 一顿胖揍之后,二个人便消失在了大牢。 暗处的几个身影静静的看完,待他们走后,各方回去禀告了自己的主子。 而此刻到了地牢里的李清秋,感受着周围的寂静,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么些高手在暗处,真是高看了这个暗卫。 一路行进,她很快看到了拐角的验尸房三个字。 似乎是预料之中,看到了里面端坐着一人她也未露出惊讶。 “王爷果然守信,这般早就到了,属下还以为会等上几刻呢。”语气轻佻,毫无在乎之意,而李清秋也在乎不起来,从一开始的红琼服狸猫,到她锒铛入狱,最后师傅的死,一步一步,都是他亲手所布置。 要她同以前一般尊敬,怕她是做不到! 噗,浅笑一声,秦阳王轻抿了一口茶,这地方的尸体横躺,鼻尖尸气刺鼻,都没有打破他的那份优雅,薄唇轻启,“清秋可不守信,答应了本王的,可是一年了都未做,你说,本王可仁慈?” 第一百四十六章渔网 时隔一年,再见秦阳王,他较以前儒雅了许多,浑身散发着书生的气息,可偏生是这般模样,更让李清秋看不明白起来。 而他的话,更是让李清秋想起了进宫前曾答应的话,可进宫之后,似乎王爷的话,她都选择了自动忽略。 现如今,直视才是最好的办法,而且,早在白日,见了默慈之后,这些就已经成了定局。 “清秋虽然不听话,却也未做过什么对不起王爷之事,王爷又何须费尽心机布那么大的计划?”就为了让她入牢,而且明知她不会死,枭皓的存在,这些就不是猜测。 为什么?只不过是证明些许东西罢了,他不惜时间,不惜人才,毕竟有的事,只需要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就足够了。 李清秋却是恰恰好,“本王自有本王的用意,那个人的尸体在那,本王答应的做到了,清秋答应本王的……” “不出三月底,属下一定会让他做的。”微微埋下头,李清秋再抬眸时,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将那尸体拎回了李府,她便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直到了第二日午时,日上三竿,她才打开了门,舒展了下腰身,闪身出了李府。 众人知道她在李府只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就连蒋亦蕾因为阿澈一连拔了不少势力,也安分了不少,蒋国公也没有了动作,但这计划少了一个人都不行。 蒋国公府,蒋国公品着茶,抬眸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脸色平淡之下,压抑着怒火,之前的势力被拔除,和李清秋可脱不了关系,“何事?” 简单明了,和李清秋多说几句他都怕自己会忍不住让这个人永远的留在蒋国公府,可他不是冲动之人,李清秋的身份摆在那,却做着让人疑惑的事,还有皇上那,一切都是未知。 贸然行事只会使自己在迷茫中被人捏住软肋,他选择静观其变。 “国公大人,我就直说了。”李清秋浅浅笑道,径自端起了茶抿了一口润喉,“五王爷要造反,而这个事……所以,国公大人可有兴趣做这个功臣?赚足了名声,离皇位也更近一步才是。” 这个名声,比起每日批奏折,口口声声为民好却看不见的皇上好多了。 听了这话,蒋国公立马色变,赶紧抱拳对天,怒喝道,“胡言乱语,来人,把这刁民赶出府去!”这等闲话,心里想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是一回事。 被有心人听了去,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李清秋自己走,抬眸对上了蒋国公的眼神,笑着离开了蒋府,这件事,蒋国公一定会答应,百利而无一害,一个想要上位的野心家,这是他们所抗拒不了的东西。 成为皇上可不光靠自己的能力,名声才是决定你名留青史还是遗臭万年。 “李清秋,来本宫家里,不多坐坐?”蒋亦蕾突然从曲径处走出来,显然是等了李清秋颇长时辰了,只是现在一脸的笑意,看不清她眼低的情绪。 她锒铛入狱,自己又何尝不是受了罚?因为帮助五王妃,她被罚了禁足,父亲求情了好几次她才回来住俩天,虽然是赵澈的故意打压,可罪魁祸首还是李清秋,现在遇上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她的想法李清秋一眼洞悉,微微弯身行了礼,蒋亦蕾的怒火很好,恰到好处的她很需要,“怕娘娘还不知道,红琼现下在王府享受着,众人伺候,五王爷的呵护,那叫一个幸福,她可是不能生了,王爷还对她那么好,娘娘觉得是因为什么呢?”轻声说完,李清秋绕开了深思的蒋亦蕾,才踏出一步,被茱儿伸手拦了下来。 “娘娘的话还未说完,奴婢劝说姑娘还是听完再走比较好,毕竟奴婢的剑可不饶人。”说着,她动了下腰间的剑,这可不是宫中,她的剑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血腥了。 低头勾唇一笑,李清秋退了回来,捋平了衣摆抬眸直视蒋亦蕾,或许这次,她可以教教蒋亦蕾,这么做掉自己的敌人和得利,“我倒不介意再进去喝杯茶,只是娘娘,国公大人可原谅娘娘了?” 管家给她的消息可是蒋亦蕾做砸了事,国公大人怒气冲冲的把她带回蒋府时,依旧是被禁足,而且蒋亦蕾的一切请求度被蒋国公驳回,她就不相信蒋亦蕾不想回宫,不想继续做她高高在上的皇后! 她的意思蒋亦蕾明白,可展现出来的却是一副迷茫的样子,“嗯?那又与本宫何干?小情小爱不能长久,本宫对皇上的是为天下大爱!”似乎这样说心里才能舒服一点 也不至于在李清秋的面前丢了面子,何况是现在她的处境便让她觉得李清秋在她的面前讽刺,若不是那些话,她也不会一直压抑自己的怒意。 “娘娘博爱,我等自然不能相比,对了,越王给娘娘调的药可把身体养好些了?若是没有,我便再为您调一副,毕竟我们现在可是一个阵营,有着共同的敌人。”李清秋缓缓说着,有的事,明说才会让人更加相信。 比如这次的蒋亦蕾,被红琼坑了一次,而她亦是被红琼摆了一道,至少在他们眼中她李清秋肯定是恨红琼的,而只要这点就足够了。 等等,李清秋知道瑾年?那么他与本家的联系她是不是也知道了?蒋亦蕾脸色惊变,眼角划过不可思议,就连身后的茱儿也握紧了剑,做好了灭口的准备。 还未等蒋亦蕾开口,李清秋先行了礼,又道,“清秋不是多嘴之人,只是关乎娘娘身体罢了,从一开始,我的敌人就不是您。” 说罢,李清秋绕过了二人,径直出了蒋府,又转向了与李府相反的方向。 她说了这么多,以蒋亦蕾的性格,不难联想到自己的遭遇,而导致这一切的红琼在享受着她羡慕的幸福,加上原本的怒意,去蒋国公那吹吹耳边风,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将渔网撒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非杀不可 五王爷府,下人们站立做一排,一个个是心惊胆颤,各自低头看着脚尖,俩只手揉搓在一起,也抵不住这声声厉喝带来的冷意。 还有那一声声的惨叫,夹杂着鞭声响起,令人不敢多看一眼。 现下是入了夜,让人看不清那个惨叫的人成了什么模样,但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就足以让这些平常的下人吓破了胆。 李清秋站在暗处挑眉看了那红色鞭子再次落下,勾起了嘴角,拿下人出气,果真是红琼的做法。 感受到那抹不平常的气息,红琼收了鞭子,这来人丝毫掩藏气息,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知道他来了,可是谁这么大胆,竟然在王府这么嚣张?想着,她不禁来了兴趣,“全退下。”话落,她淡淡的暼过角落一眼,径直进了房间。 正好一肚子的气无法发泄。 一抹身影随后跟了进去,天色昏暗,房间里还未点了蜡烛,鼻与耳更加显了作用。 清晰闻到了血腥味,还有耳边的声响,李清秋一个闪身,快速跃到了桌边,手拂过桌台,眨眼间,桌上的火折子已经点燃了蜡烛,房间顷刻亮堂。 看清了来人,红琼一双美目迸发恨意,手上的鞭子没有片刻的犹豫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桌子裂成了两半,而原本站在那的李清秋拍着胸口,装着一副害怕的样子,让人怒由心生,真是恨不得立马把她碎尸万段“李清秋,你想死,我成全你。”红琼已经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握着鞭子的手用了全身的力气。 “别激动,我来只不过是有事相商而已,毕竟上次你杀了我的暗卫,我都没算账,我可是念着旧情呢。”李清秋快速说道,咬字清楚,一个闪身再次躲了一鞭,脸上扬着欠揍的笑。 怒吧,疯狂吧,闹得更厉害越好,最好不需要她在做些什么才好。 这话逼得红琼美目变得深红,溢血的眼眸瞪着李清秋,已经从一开始的生气变成了现在的非死不可。 那天,无人知道生死一线的她是怎么杀了那强她百倍的暗卫,也无人知道,她的屈辱,她一定要杀了李清秋,让这个迷茫藏在死人口中,“李清秋,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今日不杀了你,我不姓赵!” 话落,几鞭落下,将本就狼藉一片的房间,再次挥的更乱。 虽然不能一眼看清红琼的想法,但好歹二人一起相处了三月,性格也是了解大半,看到了红琼这般接近癫狂,李清秋掩不住的笑意,真好,虽然不用再做些什么,她还是想要刺激刺激红。 似乎她极为的享受红琼这模样,啪的一声,李清秋再次躲过,“红琼,那个暗卫我不想与你计较,毕竟一夜风流呢,对了,那日你还找了别人吧,毕竟我下的媚药光平一个暗卫是解决吧了的。” 红琼的小聪明她见得多了,自然为了以防万一,在痒痒粉里加了点料,还为了不让红琼察觉,把她锁在了水里好几日。似乎想起了什么,李清秋突然一副深思的模样,自言自语道,“那乞丐窝里莫名其妙的死了好几个人,和暗卫一模一样,看来我明日得去大理寺卿那说说,说不定能找出凶手。” 她说的无辜,却把红琼气得半死,一张脸青了又黑,美目中的怒意变成了死灰色,给人一种不把对方撕烂决不罢休的错觉,而她此刻更甚,若不是李清秋武功精进了太多,她早把李清秋抽得皮开肉绽了。 “你非死不可”红琼缓缓道,没了之前的暴怒,冷静下来就算明知是李清秋故意为之,她也不想放过这个杀了李清秋的机会。 耳尖的听到声响,李清秋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对红琼不再是看不在眼里可谁知她忽然一个闪身跃上了房梁,躲着鞭子的同时,依旧口不择言,“虽然你是为了活命才杀了暗卫和乞丐,但你也太可怕了一点,还有,王爷知道吗?嗯,应该不知道,谁自己头上绿油油一片还能忍受呢?不如我替你跟王爷坦白如何?说不定王爷还会和以前一样宠你呢,王爷现在可是京城有名的宠妻狂魔。”话中笑意满满,似乎真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询问的眼神看向下面脸色已经气的五颜六色的红琼,李清秋嘴角的笑容裂开得更大。 “李清秋,我一定要杀了你。”就算拼了这条命,她也要杀了这个害她在王府提心吊胆的女人,红琼心里发了誓,手转动鞭子的一处机关,鞭子竟然从中间生出了利刺,也长了一截。 机关术果真是精湛,李清秋不得不佩服,却很快,手臂上的刺痛让她回神,看着红琼突然转变的招式和再次袭来的鞭子,她脸色惊变,瞬间跃下了房梁,还未站稳,另一鞭又抽了下来,后门有人,前方空旷,红琼一个回抽就能稳稳的打在她身上,压根避无可避,她选择了生生挨下这一鞭。 抽在皮肉上,立马见了血色,猩红的颜色染红了这一只手臂,怕也没人比她倒霉了,左手与右手总是换着受伤。 李清秋必死无疑!红琼收鞭,已经做好了下一鞭缠住李清秋的脖子,可李清秋的动作也很快。 眨眼间就到了窗户处,回眸给了红琼一个得意的笑,掀开窗户翻了过去。 暗处突然一阵强劲的内力,李清秋再想躲避已经晚了。一掌狠狠拍在了她的后背,飞出了几米,砸在墙上摔倒在地上,气血上涌,一口淤血喷洒在地上,绽放一朵绚丽的血花,李清秋还未来得及压下,暗处出手的人慢慢踱步到了眼前。 一张脸黑成了墨,与夜色快要融合到了一起,可这李清秋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想不到王爷也有偷听墙角的习惯,听到有用的消息了么?比如王妃的身体不止伺候了王爷一人!” “闭嘴!”一脚随着话落,踢了下去。赵绪瞪着双眼看着李清秋,满心的怒火是恨不得将李清秋活活打死。 第一百四十八章再三抉择 而他此刻也是这么想的,听了这么多李清秋拐弯抹角的话,他再不明白可就是真的愚蠢至极了,赵绪上前一步,看着李清秋砸在墙上再次滚下来,眼里闪过快意,“本王觉得,你既然喜欢这些东西,不介意让你死前也尝试一遍。”好解他心头之恨。 呸。 李清秋吐了一口血液,抬眸看着他,笑意染红了眼,“若你敢,我便天涯海角,阎殿天上人间,折磨你!”至于怎么折磨,不可言喻。 必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由得嗤笑一声,赵绪低敛了眉眼看向她,冷笑道,“你能活着出去再说吧。”话落,他再次欺身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泛着寒光,对准了李清秋的脸。 每个女人都逃不了,那张脸都比性命还重要,就算是李清秋也不可能是例外,而他要的,就是让李清秋痛苦,失去容貌,四肢,最后死在最肮脏的地方。 想象是美好的,但当那匕首靠近了李清秋的脸,却突然被长剑一挑,飞出很远。 躲避匕首的赵绪回头,眼前已经没了人的身影,再抬眸,李清秋被一个暗卫抱着,站在屋顶突然转身过来。 李清秋强压着心里的翻涌,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王爷可要想清楚,不出几日,这事一定会传遍三国。” 到时候他的颜面将无处可搁,坐上了皇位又如何?定会被天下人耻笑! 赵绪还想追上去,只可惜黑影的动作很快,转眼就消失在了夜幕下。 一路狂奔,到了宫门前,黑影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将李清秋放下之后便欲要离开了。 “谢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救我。”去五王爷府的计划本来要拖延几日的,但今日李清秋去蒋府时,发现了被人跟踪,知道是黑影之后,便再没有后顾之忧。 结果被踢一脚,夹杂着内力让她瞬间觉得肚子里的器官搅在了一起,痛到无法呼吸,幸好了黑影还是出现。 白了李清秋一眼,黑影显然不想多话,“扯清了。”李清秋之前的看戏他还记着,这次也让李清秋尝了下苦头,但她也带回了属下的尸体,这次。救她算是还的。 俩清了。 “好。”随意的答应了一声,李清秋退后一步,忍着身上的剧痛,进了皇宫。 王府。 李清秋才走,赵绪便召集了人马去追,只可惜只能看到黑影的背影,待属下回来禀告的时候,都只是一句,“李清秋逃入皇宫。” 可真聪明,竟然选择了皇宫,有皇上在,自然就能护了她的安全,但她想得未免也太过简单了一些。 “命人暗地里搜索,抓到格杀勿论,若碰上皇上的人,撤为主。”大手一挥,赵绪一心的烦躁,背着手,一路疾走到了红琼的院子。 之前打坏的东西已经被快速的打理过,如若忽略那些鞭痕,看起来就与平常无异。 但心早就变了味。 当赵绪再次踏入,竟然是觉得从头到脚的恶心,心里翻腾的怒火亦是恨不得把眼前的女人烧成灰烬。 美人眼神柔情,晶莹的液体溢满了眼眶,豆蔻扶上了赵绪的手臂,声音似海浪拍在了心上,“王爷,切勿听李清秋胡言乱语啊,臣妾对您忠心耿耿啊,王爷的大计还未成,可切勿失了分寸啊,李清秋可以杀,但绝不是皇宫。” 提起李清秋,红琼现在的温柔更显得作假,美目满是强忍的怒意,她得先稳住王爷,至于李清秋,想杀她的心更强烈。 冷哼一声,赵绪并未因这话而脸色缓解,反而冰冷着脸,抬步踏出了这让他恶心的院子。 他并未被怒意冲昏头脑,只是那口憋着的气让他无处发泄,若不是因为秦阳王,若不是因为他,赵绪现在就想砍了红琼的头!可是他只能忍,而忍下的最好办法就是视而不见。 可红琼不会这样想,他怕赵绪下去之后会去查那暗卫的事,怕一切败露,所以她必须趁现在打消赵绪的疑虑。 她还有未来要走,还有很长的路必须靠着赵绪来行动,现在的赵绪,无异于她的靠山,山倒人亡。 时间不容刻缓,红琼立马跟了上去说道,“王爷,秦阳王命我来王府,是助您成大事,您没了我,也会没了秦阳王的助力。”话中不难发现威胁。 她已经无计可施。 呵,赵绪回眸一笑,扫过红琼一眼,不言其他。真好,竟然拿和皇兄来威胁他,果真是外人面前样子做多了,而让红琼忘了,谁才是王府的主人,谁才是号令者。 “你说得是,本王冲动了,你身体不好便好生休息,本王去抓李清秋。”淡淡的笑意布满了眼眸,嘴唇闭闭合合,话落便转身而去。 在那一瞬间,脸色已经变得冷漠,眼底更是滑个赫人的凉意。 身后的红琼看着身影走远,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垂直倒下。 她必须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远处的黑影将这一幕看入眼中,拳头握得生紧,终还是将熊熊怒火压下,眨眼间消失在了原地。 而同时,李府暗处涌出了不少人,入了一些百姓家中,二日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早起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小声论着家常。 “还记得那个死掉的刺客吗?听说是五王妃弄死的,那死相也太惨烈了,你们说,会不会是咱们王爷的身体……”妇人隐没的话让人遐想非非,自己也不禁脑补了不少合理的信息。 其余人一听这话,脸色突变,连忙说着,“别胡说,这可是要砍头的,好了好了,赶紧干活去,家里孩儿可是都不要说话了?”摆摊卖菜的妇人已经摆手赶人,挥散了这一群众之后,再有人来买菜,便有意无意的聊着家常,这话便又传入了另一人的耳中。 一时之间,这话不知是谁先说的出来,闹得京城是满城风雨,虽然不知真假,众人却已经纷说云云,各种难听的话,难解的理由都列了出来,任凭几个势力的压制,流言也没有要停止的模样,反而愈演愈烈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最后一计 朝堂上的奏折也是不断,这毕竟扫了皇家的颜面,赵澈一面压下,一面给赵绪施加压力,想让其赶紧找出扇风者,阻止流言的散播。 本来还疑心重重的赵绪以为赵澈已经知道了他的野心,会想方设法的除掉自己或势力,可他的模样不似作假,那么说来李清秋并没有进宫,而赵澈不知道这件事,于没准备好的他也是一件好事。 心里压力轻了不少,心情也跟着愉悦,一路回了王府,吩咐人加强力度去压制流言,一方面,把所谓的那个李修悄悄抓来,到时候就不信有了李清秋的软肋,她还能继续躲着! 而此时众人关心的对象,正悠闲自得的手握白棋,看着被阿澈堵死的棋局,秀眉是紧了又紧,生生皱成了一个川字。 “若你再不下,我可批奏折去了?”一颗棋,她硬生生的拖延一刻,下了好几处又收回,典型的无赖模样。赵澈失笑,却是耐心的同她讲道,“你几处活口皆被我堵死,想要活只有一个口。” 说罢,他眼神随即扫向了某一处,再抬眸,却看到的是认认真真观察棋局的李清秋,她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放水,刚刚已经给了活口的信息,她却选择了自己找。 下棋可知品行,虽耍无赖,她却不曾落下子,虽然被提示,她也受教而不觉得被对方讽刺,这样的心态,怕也只有呆在皇宫闲得发慌的她,才会有。 她想下一盘棋,还是在阿澈耳边说了好多次才答应的,现在好不容易下一盘,却足足下了一个时辰了。 “我找找,你把奏折拿过来批,不然一会儿我耍赖了,你可就抓不到了。”李清秋睁大了眼眸抬起,眼中的笑意不似在开玩笑。她可是真打算耍赖的,第一次和阿澈下棋,真不想输他一筹。 噗,不由得失笑,赵澈站起了身来,手一挥,元义立马进来,听了吩咐又将奏折端了过来。 放在一旁时,他抬眸扫了李清秋一眼,随即敛了眼神,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稍后退出了御书房,他望着天,再一次下了一个决定。 “我认输了,对了阿澈,今日流言处理得怎么样?压制住了吗?”将棋放在了她自认为的死路上之后,李清秋站了起来,看着身旁的一堆奏折,眼神颇带深意。 这几日宫中平静了不少,黑影的办事能力也不错,理应是时候了。 略微深思,赵澈将黑棋随意放在之前认为的活口,却突然发现,每一步都不是最佳的落点,赢的机会已经错失,而她落的那点,看似是死路,殊不知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如李清秋的牢狱之灾后,便是一个全新的改变。 “压制住了,这件事,清儿还有后手?”他饶有兴趣的问道,对这个大局确实很是在意。 “怎么又换了称呼?”李清秋不禁疑惑,这称呼总换,周围人的称呼也总是变,让她有些不喜,总觉得太过陌生。 就如以前,她叫惯了阿澈,除非必要场合,否则她都是叫着阿澈,而他亦是,极少在她面前自称朕,就似还在从前。 “我喜欢。”三个字堵得李清秋哑口无言。 一时无奈,李清秋索性也换了话题,“你让大理寺卿传出消息,说是在刺客死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吊坠,上面刻着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还有一个红字,但凡有消息的,都可来报,重赏。” 这下,红琼怕再也坐不住了。 赵澈一下了然于心,宠溺的看着眼前人,温柔的眼眸要溺出水来,这几日的相处,他发现她很聪明,总是看似无意,却步步算计在了心中。 而这些算计,从未瞒过他。这话他早就大致的给大理寺卿说了一遍,许是二人心有灵犀吧。“此刻应该已经贴出告示了。”这样,宫中也需要部署先,一张大网,等着大鱼的自投罗网。 二人相视一笑,李清秋仰头看着阿澈,突然低敛了眉眼,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句,“你多加防备,我这个诱饵可就先走了。” 她前脚才走,暗处了忏忽然跪在了赵澈的身前,躬着身道是,“她身边暗卫不弱于属下,主子怎么还让属下去?”前几次的事让他对李清秋不由得心生怨恨,让他去保护李清秋,他从脚到头都表现着拒绝。 “她可以自己保护,朕也要护她于羽翼下,去吧,弱她伤了丝毫,你便百倍偿。”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忏却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寒意,与刚刚与李清秋谈笑的人压根不是一个模样,立马垂低了头,忏抱拳退去。 这消息一出,才沉寂下来的京城又炸开了锅,那玉佩不少达官贵人见过,名师打造,五王爷花了重金才请到的,而也是那时,五王爷宠爱王妃的流言才开始四起。 王府内,赵绪一掌拍碎了上等桃木桌,睥睨脚边不说一话的红琼,更是怒意不打一处来,这接二连三的事,都是因为红琼! 他五王爷的面子,早就丢了里外干净,现在更甚,让他忍无可忍!“红琼,你说好的解决就是如此?本王费力压制住流言,你倒好,还留了证据给人,怎么?是觉得你做的这等丑事很好看,怕百姓不知道,没人把你浸猪笼吗?” 太过生气,以至于他的话分外难听。 红琼颤抖着身体,不是被吓的,而是气极,那玉佩明明当时她带回来了,还拿出来擦拭过,怎么可能留在了那?但明明不可能,却偏偏出现了。 她仔细找也找不到任何踪迹,费心经营的一切又要毁于一旦了,挽回的东西又将失去。 “王爷息怒,这事定是李清秋搞的鬼,找到她,再灭了口,这一切就结束了。”彻底的结束,只是到李清秋的死相,红琼抑制不住的兴奋,甚至眼前已经浮现了李清秋苦苦哀求的模样。 一阵轻响,一道黑影掠了进来,跪地抱拳,恭恭敬敬道,“禀王爷,李清秋女扮男装在馨怡院喝花酒。” 第一百五十章不曾后悔 “给本王,杀了她。”赵绪语气平淡,却暗含浓重的杀意,这一次,李清秋必须死。 红琼激动涌上心头,哪还顾着身体未恢复,赶紧上前说到自己也要去。 没想直接被赵绪给拒绝,还狠厉的眼神射向她,满是威胁。 “你自是好好呆在府中,再出事,休怪本王也保不了你。”冷声道完,赵绪不再犹豫,赶紧换上了夜行衣,与一众黑影跃上了屋顶,月色之下,竟是别有风味的一道风景。 馨怡院为三楼,在繁华的花街里,属最高的,站在屋顶,可一览无余周边景色。 月色朦胧,掠过的影子速度极快,却也没逃过黑影的眼。 “你怕是活腻了惹来这么多人。”他不由得瞥向李清秋一个白眼,心中只余下了后悔没多带些人来。 “他们是活腻了才在京城这么张狂。”暗卫这样出动,怕几方势力都已经知晓了,一个最没势力的王爷,李清秋倒是很好奇。 秦阳王选择了壁山观,蒋国公也一直掌握朝堂而不轻易乱动,一个个都选择了平衡,偏偏这个五王爷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想先几方势力称王,是谁给了他勇气?莫不是这暗中还有别的势力? 如若这般可就好玩了,京城成了一趟浑水,她已经难以自拔。 “我们俩个,可打不过他们。”这个时间,李清秋还有闲心出神,黑影也是佩服,无奈的瞄过她一眼,又转眼看向了越来越近的暗卫。 要真打起来,他也不知道这个舞女出身的李清秋,该如何面对?被吊打?忍不住脑补一番,忽然笑出了声,而也是那刹那,一道寒冷的目光射向他,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他眼神不敢再移开前方。 摇了摇头,李清秋也看向了前方,“你轻功不错,我轻功也不错,咱一起往俩个方向跑,你带他们去李府,然后……”李清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赵绪知道后的脸色。 拉上了面巾,俩个人除了身高略有差异,在夜里看不出明显的不同,而李清秋弯身穿上了自制的高跟鞋,就与黑影差不多了。 “散!”人影只隔几个屋顶,李清秋喝了一声,二人往了相反的方向。 一路疾驰,风刮得脸生疼,幸是入了初夏,不至于被冻。 “李清秋,你再逃也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赵绪追在身后,看着前方的身影一抖,差点摔下了街道,误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赵绪眼中溢满了得意。 前方的黑影脸色青了白白了青,一张脸是气得面部肌肉都在颤抖,生平第一次被误以为在女人,简直了,一肚子的火气,若不是身后有十余人,他早就转身把赵绪给揍一顿,然后给他穿上女人的裙子。 脑中邪恶的想着那诡异的画面,一失神摔下了街口。 赵绪正得意,还未靠近,又看那身影掠了出来,不由得恼怒,“追!” 一群人掠过街口,独留下在街口揉着刮到手臂的黑影,刚刚他来落下,就看到了李清秋站在那,甩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之后,才离开! 那个眼神还在心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还未咒骂完,探到了不寻常的几道气息,他忽然跃上了屋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道人影,眉眼弯了弯。 带着这些姗姗来迟的人,转向了李府。 另一边,李清秋带着众人也到了宫门前,站在宫墙门口,李清秋的脸要多得意有多得意,那张扬的笑,卸下了黑色面巾,墨发飞扬,举手投足间,满满的对赵绪的不屑。 仿佛就在说着:来呀,杀我啊! 偏偏宫门在前,不想扣上造反罪名的他只得停步,怒目圆睁,看着李清秋浓郁的杀气不禁释放,“李清秋,你有本事过来!” 他非得拿了她的命! “我没本事啊,毕竟你的人这么多,我可打不过。”无所谓的摆摆手,李清秋干脆寻了一处坐下,从衣袖里摸索了半天,正当赵绪疑惑之际,她从里掏出了一块吊坠,那上面的图案,还有月色下朦胧的红字,啧啧,可真是惹眼得紧。 …… 赵绪突然一反常态,看着李清秋慢慢上前,“是你逼我的,李清秋,你的小命,到头了。”话才刚落,他已经飞身上前。 这致命的证据要真落入了大理寺卿手里,以那刚正不阿的性格,准要大白天下,到时候,他的颜面何存? 无论如何,他都要抢回! 鱼儿咬钩了。 他才跃进宫墙,还没来得及与李清秋对招,忽然下面一片骚乱。 “来人,抓刺客,抓刺客。” “东宫墙上,人数十余人,弓箭手准备,御林军包围此地。” 声音此起彼伏,脚步声有力而一致,赵绪脸色惨白,瞪着李清秋,现下再不明白李清秋是在耍他,只能说明自己傻了,虽不想承认,他还是自己着了道。 心里懊悔的同时,欲要转身,却突然听下面的御林军统领一声,“五王爷?”吓得他脚步一软,直直摔下了宫墙,只听嘭的一声,御林军赶紧围了出去,到时,已然没了人影。 “你绕这么大一圈,又何必急于一时?”赵澈站在宫墙下,抬眸看着人儿的身影倾斜而下,足尖轻点,立在她的身旁。 这事早晚会发生,而她选择逼赵绪更快的走这一步,代价却不是一般的大。 往往的宫变,死伤惨重,多少人失去亲人都是必然的,而她这样做,便成了那千古罪人。 尽管百姓不知,她心里背起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又怎么能心安? 这些,李清秋又何尝不知道,有的事,她没法选择,她之前忍让,换来的是什么?别人的必杀之心罢了,既然如此,她为何不在别人动她之前先杀了别人,以绝后患。 “或许我真的做错了,但我不曾后悔,红琼必须死,参与这件事的人,我都不想放过。” “为了替李太医报仇?清秋,这些我本可以替你来做。”至少,他手上的人命不少,也不在乎多这些。 第一百五十一章剑拔弩张 桃花尽开,阵阵淡淡芳香入鼻,一片粉色竟是让这宫墙一角有了世外之意,点点阳光洒下,棋盘上有了零散的黑影打在棋子上。 一盘棋下了半日了,黑白纵横,所剩无几的空位,李清秋执起了白棋,落在角落。 都说棋可观天下,这一场对弈,含义重重。 “偷得浮生半日闲,竟是输给了秋儿。”赵澈大笑,看着棋盘上自己黑棋活路全被堵死,将手中的黑棋放了棋盒中。 他从小习武,这些琴棋书画也没落下,多年不败他人手,如今败在一个小女子的手下,他眼波闪过惊讶,同时也有赞叹,何其幸运才能碰上一个相知相惜的对手,亦是心上人。 “若你赢了,那可就怪了。”悠然的站起,李清秋拂开了眼前碎发,仰头望着这花儿,唇角勾起了上扬的弧度。 黑棋白棋的对弈,常让她深觉自己掌握千军万马,这种站在高处的感觉,她从小便从棋法书籍中寻找,“还有半日,你可做好准备了?” “嗯,全部安排妥当了。”御林军,暗卫,等等势力他均已派到了各自的位置,若赵绪今夜真的叛变,定让他有来无回。只是,赵澈不由得站起,扭头看着李清秋淡然的神色,心里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这次,死伤不可预判,背负千万条人命,从未沾着人命的她,怎么能承受? 李清秋却恍若未闻,拾起地上的粉红花瓣,放在手心中,微风拂过,又将那花瓣吹落在地,这又何尝不似她一样,兜兜转转,无论怎样逃避,终究逃不出这一条路。 习得一身武,怎么能让它只是用来逃命呢? 时间飞逝,不过又是一局棋的时间,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二人立于屋顶,赏着这皇宫的夜景,雕栏玉砌,不时有宫人点了灯笼走过,更远处了后宫,不时有丝竹声传来,将暴动隐在了安逸之下。 深深闭了眼,再睁开眼,李清秋的眼眸中只余下的冷漠,是人先惹我,我又何须留情!心中下了决定,将口中的药丸吞咽,她便飞身掠起,没入了夜色。 身后的赵澈眼中担忧犹在,看着她的离开,手一挥,忏从暗处又跟了上去。 身为暗卫统领,他的任务总算萦绕李清秋,他不明白,这个女子除了那美貌还有何特别之处?心机深沉,呆在后宫必定会不得安宁,而主子要的,是后宫恍若不存在,这样不是给自己添了麻烦? 心中有百般不愿,他也不得不遵从命令,很快跟了上去,看着她走的方向,竟是五王爷府,忏眼眸一深,敛了气息更快跟上。 同时,一直在宫门外等着李清秋的人看到那抹身影,分成了俩路,一路先回府禀告,一路继续跟着。 李清秋早就察觉到了身后异样的气息,勾唇一笑,揽了一袭珑袖,再次没入夜色中。 五王爷府,夜色静谧下,人影涌动,赵绪看着面前黑色的人影,眼底滑过嗜血,这一次,一直以来的心愿终于要达成了,只可惜那笑的弧度还没全扬起。 红琼快步冲了进来,似乎才从外面回来,急急回来,看到这一幕才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也才知道秦阳王所说的话成了真,“王爷,你这是做什么这个时候出兵实为下策,虽说这次有了助力,但皇上外面不得不防,还有李清秋,她的心计不可测” 越是深想,红琼越觉得可能,她从出现就开始收敛,让人除了那张脸不会想到其他,但在宫中逃过了蒋后,又先后死了柳妃和萧妃,不得不怀疑李清秋这次的做法不简单。 “是吗?那又如何?你做了什么本王不想多说,做好本分就好,本王为什么留着你,想必你心里是明白的。”赵绪语气凉薄,看着红琼的眼眸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她的话更是好心情成了泡影,自然也就没有了好脸色,自己做什么,何时需要一个青楼女子来干扰?在他眼中,红琼不是清白之身,便和青楼女子没什么差别。 眼神满是痛色,亦有怨恨,若不是李清秋,她又怎么会遭遇这样的委屈?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再一次的被李清秋将一局,要么不做,要么就一举直接拿下李清秋的人头,必须没有意外的计划,显然现在还不是时候。“王爷有肯定的把握吗?如果没有,你想过失败的后果吗?造反不成反倒没有了性命,也会被世人辱骂,这些后果,王爷可有想过?” 语气不似之前的恳求,红琼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没有必要再为了俩个王爷之间的合作委屈之。 语气冷漠,公事公办的态度令赵绪实在反感,加上她所说的很有道理,被自己一时忽略的他恼怒不已,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低敛了眉眼似在深思,其然不过是有了退怯之色遮掩罢了。 红琼看的明白,正要继续劝说几句,再添上一把火,把赵绪的冲动给烧尽,只是话到了嘴边,耳边突然响起了让她一连好几日噩梦中声音。 如同地狱修罗,声音清脆的传入众人耳中,像极了阎王催命。 “不错不错,分析得很对,但你好像忘记了,我现在可是逃犯,张扬的京城四处游走不说,还亲自上了五王爷的府门,只是,哎,王爷竟是这般无能,连一个小女子也拿不下,你说,明日京城四处流传这个消息,我的赏金会不会高一些?”想着,李清秋似乎觉得可行,一面点头一面说着,可见的得意之色。 要真被红琼几句话给坏了事,这么久的安排可就泡汤了,幸好她来了,将这一幕看入了眼里,也快速想了应对之策。 赵绪脸色黑成了墨,在这夜色中不显露半点,可袖中握紧而嘎吱响的声音,足以显示他的愤怒。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还是抽得很用力的一巴掌,不光说了他这个王爷无能,还拿这事威胁他!他从未受这么大的屈辱?想着,他已经按耐不住身体,箭脱离弦一般飞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底线 虽然料到了他们会出手,但李清秋压根没有想到赵绪会这么经不住刺激,才几句话,便已经成了癫狂墓模样。 此时的赵绪哪顾得这些,眼中只有李清秋,心中也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她,这样所有的威胁便也就不存在了他取代皇帝,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难重重,也不可测! “受死吧李清秋,本王要拿你的人头来祭奠这把王剑!”他抽出腰间的利剑,一招必杀,若中,便绝无生还的可能。李清秋出现在这,也休想再活着走出去。 再赵绪冲出去一刹那,红琼给了将军一个眼色,只见身影四处散开,无形之中,包围圈已经仅仅将二人拦在了一方墙落。 李清秋仅仅靠矫捷的身姿躲过,却还是被划开了衣衫,不过片刻,拿便慢慢浸出了血液,浓重的血腥味令她眉头皱得很紧,这一次,她失算了,黑影没有在身边,就连忏似乎也在帮忙布置了。 这一次,她只能靠自己了。一个旋身翻转,李清秋避过了致命的一剑,嘴角强撑着勾起一抹冷笑,“王爷的武功也不过如此,想要称皇,还真是天真妄想了。” 她印证了一句话,不做死就不会死,本来赵绪只想玩弄李清秋,让她慢慢的被折磨而死,谁知她还吧怕死的嘲笑赵绪武功差,本来这也没有什么,但那句没有资格当皇上让他十分恼怒!没有一个想要上位的人愿意听到这样的话,而不想听到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这个人彻底的闭嘴!“动手,今夜要是不拿了她的命,便拿你们的来抵。” 声音平淡,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的小事,话才落,他便退出了包围圈,既然不想再同李清秋玩,直接杀了最好。 刚刚的几招接触,李清秋明显内力不足,怕是上次的伤还未好,现在是强弩之末罢了。杀她,怕脏了自己的手。 “何必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的呢?我又不会做什么,顶多就是明日在民间说说王妃的风流韵事,碰见王爷带兵在宫墙偷偷摸摸的而已,到时候世人怎么想,我可就不知道了。”李清秋话说的随意,其中的意味可不这么简单。 被百姓知道了这些,一个被绿了的皇帝该被多少人看不起,再有带兵造反,杀兄上位的名声可不好听,毕竟赵澈在位期间,除了边境偶尔侵犯,内城地带都是平平静静,且又和越国有交易买卖,日子也好了不少,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而赵绪杀了他,做得好便罢了,做得不好,也是要背负一世骂名,谁不想得到一个好名声呢? 这话落入赵绪的耳中,平静下去的情绪再一次不受控制,一直被皇兄压制,做一个皇帝的左右手,掌握再多的权利他也还是一个王爷,就连被强迫娶一个舞女做王妃,也都是被人笑话,却不得不娶!他恨,李清秋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瞬间暴怒,赵绪握剑的手直抖,用力一喝,他飞身掠向空中。 同时,口中一阵腥甜,李清秋强压下了口中的血腥,强装一副的模样,正对着赵绪,手中银针已经握紧,似乎要直直接上他的一剑! 暗处的忏暗骂一声蠢货,不得不提上内力飞身掠出,速度之快,恰恰抬剑挡下,击开赵绪的瞬间,他的手揽过李清秋的腰,足尖轻点,便是带李清秋掠起,直奔包围圈最弱的一处。 虽然是最弱,防守却做得很足,想要逃走,不是易事!正是想到了这些,忏现在无比后悔刚刚冲动去救了李清秋,若是她死了,主子便会安心的继续计划,达到他们一直要完成的大事,这样相比较他会因袖手旁观而受罚来说,是非常可行亦是值得的。 万事没有回头路,现下也是一样,他已经暴露,没法再独善其身,但抱怨几句却是不妨碍的,“李清秋你是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吗?这种送死的事情下次自己做就好,别告诉主子还拉我下水。”话中满是不爽,眼神关注的看着冲上来的杀手,剑不停的挥动。 兵器撞击的乒乓声一直响,盖住了李清秋的一声痛哼,血液随着嘴角滑下,身体里似乎所有器官搅合在了一起,痛得她的一张脸已经扭曲! 药的副作用已经开始发挥了,再这么下去她必定会痛死,“忏,赶紧走,回宫!”声音已经有气无力。 耳边的声音细如蚊吟,忏一瞬间直觉是幻觉,但一想又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眼,便只看到了李清秋脸上的惨白,已经没有血色,脑中闪过李清秋服下药丸的场景,还有受了重伤依旧身体狡黠的模样,“蠢货!” 那种强行让身体恢复短时间的药最伤身体,他就不信主子没有说过? “激怒赵绪,引他造反,不然,不然一切就都白费了。”话才说完,李清秋依旧支持不住恍若千斤重的眼皮,深深闭了眼。 到现在还想着杀了赵绪,李清秋,我该认为你是为了主子好,还是为了你的私心呢?忏不禁疑惑,突然被一剑划开了胳膊,忏的神色一深,多日来的憋屈总算有了发泄之处。 一个又一个的护卫死在忏的剑下,赵绪眼神惊恐,望着曾也叫自己一声主子的忏,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装,“忏,你把她留下,本王便放你一条生路,不然本王的将士几千,你带着一个女人只会死在这!”到了此刻,他在乎的还是李清秋,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不可原谅。 气过了头,以至于他都一时间忽略了忏为什么不在皇宫而出现在了李清秋的身边。 “我不像王爷这么无能,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好。”再次放倒了一个护卫,忏抽着时间空隙,回头睥睨了赵绪一眼,满是不屑。 一而再再而三!一连好几次,数不清的次数,都被人拿红琼失身的事情说事,作为一个有尊严的男人,他早就忍无可忍。 第一百五十三章气死人不偿命 可和秦阳王的合作还要靠她牵线,他不得不忍现下,似乎所有的恼怒一触即发,想也不想,赵绪一掌拍了过去! 正恼羞成怒的红琼鞭子已经在手,做好的冲上去解决忏的准备,可千算万算,她也不会算到,赵绪这个人居然会动手,而且这一掌,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只听闷哼一声,红琼气血翻涌,喷出了一口乌血之后,晕了过去。 忍不住唾了一口唾沫,似乎从头到脚的让他恶心这个女人,同时杀心尽显,看向忏的眼神中,不掩饰的杀意。 确实,若真的打起来,忏抱着一个女人他一人不一定是对手,但目前的形式不同,他不是一个人!手下意识的挥动一下,他提剑掠上了屋顶,众人悄然退下,形成了一个更小且更加密集的包围圈。 突然的战斗停下,忏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抬眸看向眼前的赵绪,没有丝毫动作却嘴角挂着冷笑,这让他心扑通扑通跳快了不少,直觉不对劲,可哪不对劲?他看不出来,只得抱着昏迷的李清秋站在原地,做好了防备的模样。 “王爷这是,杀了心心爱爱的女人之后,又要杀了一直保护你的皇兄?”忏还记得李清秋昏迷前说的话,也因这话而想起了当主子在李清秋的提点下,发现了王爷的不同和有谋反之心后,一个人坐在干枯的树干下,看着那再也不会结果的花。 以前的赵绪风流成性,虽然表面不干涉朝堂之事,却一直是主子的左右手,被活生生砍下手的感觉,无法言喻。 片刻间,忏已经想了诸多。 赵绪却是看好戏一般,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俩个人被射成马蜂窝的形状! 僵持着,忏在恢复体力,赵绪则是等待计划的形成。 忽然一个护卫飞身上了屋顶,伏身在赵绪耳边说着,“王爷,街道上出现了一队不知名的队伍,似乎是冲着王府而来,那些人轻功不错,怕是来者不善。”恭敬的说完,护卫眼神暗了暗,看向赵绪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歉意。 赵绪眉头忽然皱起,心里咯噔一下似乎,好像有什么已经超乎了预料,“来人到了哪?”若是还有时间,便速战速决解决了忏和李清秋,再赶紧伪装,装作一切没有发生的模样,这样的话,蒋国公也查不出来什么。 这京城内,他和秦阳王还有那个神秘人合作,而赵澈现下应该是呆在皇宫中,能出现的人自然也只有蒋国公一人了,既然心里已经认定了,他便松了一口气,应对之策也已然在心里成型。 “还有条街道的距离,现在应该还有半刻就能到。”这已经是来人的最慢速度了,要是再快些,现在应该已经快到王府了,护卫越说,心里便更加着急,可想起着急吃下的药丸,只能对王爷心里道了无数次歉。 瞪着不敢相信的眼眸看着护卫,赵绪心里的疑惑与怒气暂时压下,“动手!”一声历喝。 时间已经刻不容缓。 忏的脸色突变,看着赵绪身后涌动的人影与一晃眼看到的黑影,脸色惊变,居然是弓箭手!还没来得及应对,他所看见的前方已经架好了弓箭,蓄势待发,只待赵绪一声令下。 “王爷杀了我,是正式跟皇上宣战吗?王爷要想清楚,和皇上斗,你不会赢。”言语中的不屑掩饰了他的担心,毕竟这箭落下,他能护着自己的同时不一定能护住李清秋,而护着李清秋的话,二人都离不开这里。 两难的抉择还没有等他做出选择,便听赵绪冷哼一声,大手一挥,同一个时间,箭雨对准了忏落下。 心中还是在最后偏向于李清秋更多,忏将她揽往后一些,自己大半的身体用来挡箭,箭雨越来越近,二人已经无路可逃。 赵绪勾起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眼前早就出现过几百种二人死在箭下的场景,只是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握着长剑,夹杂内力的一挥,箭断做两节的同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赵澈一个旋身将李清秋拉人了怀中,看着那张惨白的小脸尽是心疼,“说了我来,为什么非要逞能呢?”似乎昏迷着的李清秋要是醒着,他也能知道她一定会拒绝,也一定会说,她想要自己来完成这个计划。 他一直盯着李清秋的脸,全然忽视了周围人的存在,也一面不将众人的威胁看在眼里,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赵绪脸已经气得扭曲,看到是赵澈却又非要扯出一抹笑,看在人的眼里,要多诡异有多诡异,“皇兄,这大半夜的,怎么来臣弟的府上也不说一声?这样的场景让皇兄看到,真是不该。”话的语气就在一俩年前,他去了青楼被皇上抓了个现行,不认错反而得意的模样。 一如往常,却是有什么再也回不去。 “你又何须如此?朕一向对什么都隐忍,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做些什么,而你倒好。”说到这,赵澈神色悲痛,扫眼看到那些死去的尸体和暗处的人影,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又道,“是想要坐上皇位吧?朕不拦你们,想要做的便做,朕只希望当了皇上,就该为国为民着想,不能再被一个女人摆布,也不要事事依靠别人,真心待你的,要用心去看。” 一字一句像是教导,可谁会希望自己的皇位被抢,话中又挑不出毛病,让赵绪听得是一头雾水,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楚,只见他已经抱着李清秋走远。 悔恨的甩袖,无比懊恼错过了这次杀李清秋的机会!“该死!”好好的一个机会,居然又破灭了,赵绪心里烦躁,待看着众人也是一脸的无奈,正要抬手挥散众人,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突然走了出来。 恭恭敬敬的走到赵绪面前,行了一礼细声道,“王爷,小的心里有一计,成便是功成名就,若败就是万丈深渊,王爷不如听听?” 第一百五十四章轻信 声音拉回了赵绪的思绪,扭头看着说话的这个护卫的模样,一张脸生得略也有些惊人,才第一眼,赵绪便已经极为不适应的扭过了头,缓了片刻再回过头来时,没有立即问他计划是什么,反而问了一个极为无关的话题,“你这伤是怎么受的?” 昏暗的火光下,依稀可见脸上白森森的骨骼,纵横了鼻梁到俩边耳线,上面的俩颗圆溜溜的眼珠子如死鱼眼一般,没有生气,看着赵绪,让他莫名的有些寒意。 给人的直觉便是这人绝不是什么好人,就连下方的几个护卫看到,也直直转过了头,低声讨论着这人的面貌。 他却好像习以为常,或在引以为傲,高昂着头,笑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罢了,如今回到京城成为护卫,只是想要让那高高在上的王体验一下在战场上士兵的悲哀!” 悲愤难以言喻,一双眼,竟是冒出了浓浓恨意,那样的眼神,装是装不出来的,赵绪心头的疑惑少了不少,“你可是从边境回来的?被毛拓族的那一场战役下回来的士兵?” 下面有和他提过,那场战役死伤上万,有的人便秘密逃回了京城,那些人皆怀着恨赵澈不管不顾的心,成为了他的手下。 “是。”他轻声一应,却是像心里压了大石一般,给人喘不过气的错觉,也同时让人明白,这样的恨,没有什么比杀了赵澈更加的让人解气。 “这计非王爷做才名正言顺,王爷可还要听?”他总算是提回了正事抬眸看着赵绪,眼中似乎是已经晓得了答案,再次询问,不过是再挣扎一次罢了。 “自然。”这样的人,为自己所有,就是一大助力,但又被拉回这件事中,赵绪的脸色已经黑如墨,一次,俩次,总拿红琼一事来说,现下更好,连皇兄也知道了。 这次的宫变在所难免,可谁活谁死,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他虽然有助力,且不止一个,但这次皇兄直接前来,将这事摆到了明面上,显然就是不惧怕这一次他的出手。 “趁现在皇上还没有准备,您先杀进皇宫,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自己登上皇位。”这话护卫说得简单,顺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一次,赵绪对皇兄有了迷茫,从小到大,俩个人一起玩,足够了解对方,可这次,他看不透了,所谓的了解,怕也只是片面。 就如这次,宫中久久没有传来有用的消息,是因为皇兄没了自己不行,还是因为皇兄技高一筹?“你怎么知道皇宫没有准备,万一他们来了一个瓮中捉鳖,那本王岂不是就被毁了一切?” “王爷总忧前忧后,便注定成不了大事,不放手一博怎么会晓得悬崖下方,是世外桃源?罢了,只当选错了主子。”话落,护卫已经跳下了屋顶,大摇大摆的模样,一边走,一边脱下了属于王府的制服。 背对着所有人,他慢慢隐入夜色,直至消失在众人的眼光下,他才站到了另外的一个位置,望着远处屋顶依旧犹豫的五王爷。 赵绪的确是犹豫,因为这事的成败关系到他的生死,他不得不重视!但却害怕,真失去了这个好机会。“将军,本王如何选择?” 心里已经偏向于了听从那个护卫的话,他更愿意相信皇兄是那个一心只管国民,被几方势力压制,只能暗地里小心翼翼的皇上! “末将觉得可行。”护卫统领上前一步抱拳,低着头脑中不由得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一切,“李清秋的话不能不担心,若她真将这事传了出去,百姓们怕更相信无风不起浪,而且刚刚不知道你是否看见,末将在她身上看到了王妃的吊坠。” 统领疑惑重重,低敛了眉眼想着,手中拳握得生紧,他们现下已经处于被动,再不做些什么怕真要被百姓一人一口唾沫给淹死。 上次,李清秋就拿出来说过事,赵绪一想到李清秋得意的脸色,就恨不得撕烂那张脸,“本王当然看到了,她就是故意带出来的。”越想越恨,也愈加担心李清秋会真的那么做! “出兵!本王要拿下皇宫,命人去传消息给他,让他助本王一臂之力。” 下方的护卫立马有序的小跑起来,很快聚集,看起来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这些人只有几百人,还有更多的,早化成了各方人马,只待一声令下。 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赵绪最后的话,红琼艰难的睁开眼,看着那抹已经换上了盔甲的身影,脸色一变,惨白更甚,嘴角的红腥也变得异常诡异,“王爷,这是一个圈套,您万万不可进宫啊!” 话才刚说完,一把长剑嗖了一声没入土中,晃了几下,寒光四射,而恰恰好的立在了红琼的眼前,再近一寸,那张脸会顷刻血迹斑斑。 “朕若是登上皇位,第一件事就是休了你这荡妇!”赵绪冷声喝道,还未进行宫变,便先提前当了一次皇上的感觉,说实话,朕这个自称,果真是安逸极了。 此刻,她心已经冰冷,红琼看着众人顷刻间就离开了王府。 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与艰难站起的她,扭头看向了皇宫方向,咬了咬唇,将所有思绪放下,一步一步,踏出了王府。 若不是王爷有令,若不是这一年相处她不想他被人所欺所骗,她早就当了甩手掌柜,现在想想,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罢了,任其自然。 而这自然,是要了赵绪的命。 当他带着军队浩浩荡荡从东宫正门进去时,一切静得出奇,没有御林军巡逻,没有宫人走动,从未这样过的皇宫,让赵绪有了返回的心。 “你,过来!”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宫女,赵绪立马冷声叫停了她。 只是那宫女见到这么多人,本能的感觉不对劲,立马尖叫一声转头就跑。 统领的动作更快,几步冲上前,就将拐角的宫女给揪了回来,一把扔到了地上,大刀也迅速的架上了宫女的脖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直杀西宫 “说,皇宫中的人呢?”这么奇怪的事,统领也害怕了这是一场瓮中捉鳖的圈套。 宫女一直哭着,听到了这将军模样的提问,想说却只顾着哭了,当感觉到脖子上温热,她才颤抖着声音道。 “一女子受了重伤,皇上回来便急急抱着她去西宫了,也命所有的御林军守住西宫,不让任何人进去,所人都聚集到那去了。” “那你为什么在这?”统领再问,宫女还没来得及说出缘由。 赵绪已经一剑挑开了她的脖颈,“所有人都聚集在那,咱们就可以一锅端了,别在这浪费时间。”这样的机会,无异于天下掉了大馅饼。 心中的一个疑惑也才解开,怪不得李清秋受了重伤还能出现,原来是强弩之末,这样更好,赵澈一心扑在李清秋身上,分了心他也能更快的攻破防线! “是。”统领应了一声,没在看那地上的尸体。 军队立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西宫,当只有百米的距离,赵绪挥手停下,“弓箭手分成三个小队,一刻后点燃弓箭直射宫殿!剩下的人随本王一起,箭为信号,一波箭雨之后冲进去,杀他们措手不及。” “是。” 众将士四散开来,片刻后,屋顶,宫墙上已经蹲满了人影,笔直的弓箭,皆对准了灯火通明的宫殿。 而此刻的殿内,李清秋无力的躺在床上,惨白着脸色,瞪圆的双眼,不敢错过。 她相信,赵绪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他已经来了,你好好休息吧,剩下的,我来。”赵澈眼中的担忧因为赵绪的到来更甚,看着突然惊坐起的李清秋,立马怒了,“你做什么?你的身体再劳累,就真的废了!” 这个废他相信李清秋知道,是再也不能用内力,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样的她处于危险之境该如何自保? 李清秋却不顾这些,惊喜过后,眼中有了丝丝晶莹,一手拉着赵澈借力站起,一手从枕头下,拿出了师傅老人家他,留给李清秋最后的一根金针,她要用这个,杀了赵绪! “废了又何妨,我不在乎。”有忏在身边,有竹笛在,她有人护着便好。 一眼便洞悉了她的想法,赵澈只剩下了无奈,“你怎么不说,有朕在,何妨。”她太过独立。 独立到他会觉得想法,做的事,有些多余。 用的朕,是说他会用这个方式来保护自己吗?李清秋抬眸看向他,眼里的迷茫不加掩饰。 或许是前世的孤立习惯了,因为她害怕腹背受敌,“因为我不说,你也在。”笑着答完,李清秋借着他的力,一步一步走出宫殿。 二人站在门外,月色下李清秋惨白的脸色不似有假,那样孱弱的样子,似乎只要风一吹,就能散了。 暗处了赵绪手挥动,所有人静得气息都收了很多,轻轻的,没在黑影之下。 半刻一到,空中只见一道黑影,布满了半边天。 赵绪脸上已经扬起了胜利者的微笑,看着天上的黑影,脸上的笑渐渐凝固,此刻他已经是顾不得暴露否,立马弹跳起来,一跃退进了西宫好几米远,“撤撤撤!快撤!” 军队被喊得一头雾水,几几相望却还是本能的站起,随着赵绪退进了西宫,但那个宫能有多大,多少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听到了声音只是站起,被从天而降的箭雨,射穿了身体。 临死前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自己的战友,将箭瞄准了自己。 一时喊叫声不断,箭雨不断,反应过来的人已经抬剑挡箭,找着地方躲避。 看着自己的军队瞬间溃不成军,赵绪一脸怒色,回头看着门前看戏的二人,一声爆吼,提剑冲了过去! 现下再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他就是真的傻了。 赵澈站在原地未动,只见赵绪的身影靠近,暗处也立马掠出身影,和赵绪交缠在一块。 刚刚主子和李清秋的对话让他心里悲愤难平,现下好了,出气筒来了,忏一个冷笑,身影快如闪电,手中的利刃也一点也不含糊,招招致命。 不过十几招,赵绪败在了忏的手下,而他带来的手,要么俯首投降,要么,死在了剑下。 外围的御林军围上来,路过之处,必有血光。 宫墙之上,黑影同一众暗卫站了起来,旁边躺着的,已经成了尸体。 这边已经解决,黑影此刻心中激动不已,总算,能手刃了赵绪,为老爷报仇,想着,他已经飞身往西宫而去,剩下的人,则是往回走了五王爷府的方向。 剑直指赵绪的胸前,忏停了动作。 赵澈扶着李清秋走近,看着那种曾一同长大的脸,将所有情绪压下。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弟弟的想法,什么小动作,幺蛾子,都是这个弟弟一手弄出来的,他都知道,但一同长大的手足之情,他选择了一次次的无视。有的人,只有机会用尽了,才会后悔。 赵绪却是不会后悔的那种,此刻败了?不,他还没有败,所以他脸上依旧带着笑,看着李清秋还好声的问候,“本王那有奇药,治内力损伤最为好用了,要不要本王派人取来?” 毫无雅象的坐在地上,一身的狼狈似乎是假象,他丝毫不在意,一如往常的王爷模样,笑对世人。 眼神一深,没有看到赵绪那惨死之前的求饶模样,李清秋犹豫了,这次的计划临时决定,很多地方还有欠缺,虽然一次又一次的推动还是逼赵绪造反了,但怎么可能就是这几千的将士呢? “赵绪,你还有后手对吗?”虽然是猜测,李清秋心里却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后手?李清秋,本王……”话未犹尽,赵绪便一眼看到了李清秋身后的黑衣人,一身黑衣,脸上纵横的一道疤,一条可见的森森白骨,这一刻,他笑了。 嘴角上扬,满是自嘲,“李清秋,你故意的惹怒,让本王想要当皇上的事一再败露,不停的带本王往皇宫引,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血流成河 真的好心计,一次又一次,如若不是这么多次的推动,以赵绪一直以来犹豫的性格,是不可能这么草草就起兵造反的。 李清秋没有否认,蹲下了身体直视他,“是你自找的。”这一切,她本都无意为之。 她进宫的目的,一是照着原主的命格去走,二是找到被灭门的真相和杀尽他们,都和赵绪与红琼无关,是她们陷害她在先,杀了师傅在后!别以为她不知道,是红琼在师傅下人身上动了手脚,让这个知道狸猫也会暴露的人彻底死去。 “李清秋,你以为想杀你的是本王吗?也不会是只有红琼,从你进宫那一刻开始,不,应该说你和皇兄相识的那刻开始了就再也不能独善其身。”参与了进来,想要抽身何其难?赵绪不免嗤笑李清秋的天真。 没有接话,反而将一直藏于袖中的金针拿了出来,火把之下,它闪耀着光辉,似如师傅在世时,一生的荣耀,现在,李清秋就让它来见证,赵绪的死亡。 银针突显,寒光闪过,赵绪脸色一变,没了之前的轻松模样。“杀了我?皇兄,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人杀死?至皇家颜面何存?” 做着最后的挣扎,不敢想象银针扎进肉里的感觉,肯定不似针灸那般的痛,李清秋又怎么会让他这么轻易的死。 “禀告皇上,远处来了一帮杀手,见人便杀,现下已经和御林军交手,但,我方损失惨重!”来人身未到声先到。 这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 怪不得赵绪一副轻松的模样,果真是有后手,现下赵澈已经顾不得他,与李清秋对视一眼,便足尖轻点,离开了西宫。 忏同时跟了上去。 西宫只剩下了三个人。 黑影代替了忏的位置,剑指向了赵绪,也不忘再次刺激一下他,将脸上的易容人皮,缓缓撕下,露出了那张黝黑而不失俊美的脸。 “王爷还真是喜欢拖延,明明有人相助,竟还不敢攻进皇宫,要是是我,早就进宫杀他个片甲不留!”黑影淡淡说着,杀那些所谓的以多欺少打配合的御林军,他的功夫逐个击破绰绰有余。 “一个见不得光的人,有什么资格评判本王?”他的一身装扮,黑衣到底,是暗卫的模样,说话这么狂妄,顶多是个统领,杀了宫中所有人,也不能摆在明面。但赵绪不得不承认。 如果他在刚刚离开皇兄时就动手,趁皇兄还未反应过来,那时候,怕才是最好的时机,只可惜错过了,却还不晚,现在依旧一样。 “但我还能见到明日的阳光,你却不能。”黑影说着,手中的剑缓缓刺入,见到那衣襟上的湿润,那双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 生命受到威胁,赵绪脸色大变,想也不想便道,“大胆,杀了本王你们一定会不得好死!本王的人已经进来了,你们要是敢动本王,绝对要陪葬!” 这话一出,黑影停下了动作,不是因为怕了,而是李清秋,太过安静和反常。 察觉到黑影的视线,李清秋抬眸与他相撞,眼中的疑惑没有一丝缓和,京城中已知势力是蒋国公,秦阳王,他们都得了利所以这次的宫变是不会插手的,而且看赵绪的模样,对这些人这么信任则说明这些人很强。 “这些人是什么人?”耳边的兵器碰撞声更近了。 “噗,本王如果告诉你,那你又能怎么样呢?”刹那,耳边是刺耳的呲一声,转眼,赵绪已经站在了几米远处,手上的长剑,滴着猩红的血液。 李清秋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臂,长长的一痕,湿润了半条手臂,看着黑影直接冲了上去和赵绪打坐一团,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将手的伤痕给简单的止血。 “你原来的计划就不是靠这一支军队逼宫对吗?这只是你用来引诱皇宫暗藏的势力的诱饵,好计划,赵绪,我小看你了。”不禁苦笑,深刻体会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句话。 一个混迹风流却是赵澈的左右手,怎么可能这么废物?他做的表面一切,就是为了最后一击,让所有人都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回以李清秋一个冷笑,赵绪手中的剑更加凌厉,一切就如算计中的一样,不稍片刻,他们就会攻进来。 时间很快,二人不过交手十几招,就隐隐看到了十几个在宫墙上跳跃,交缠的身影,李清秋撑着身体站起,银针没入了身体穴道,强行恢复内力。 “投降吧。”赵绪这边来了帮手,几招击退了黑影之后,抬眸看着李清秋,如看着待宰的小羔羊,眼中是必得之心。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后招呢?”李清秋反问笑道,一手扶住了受伤的黑影,将一颗药丸递给了他,转身看向了赵绪。 深宫果真可怕,男人的心机竟也是弯弯绕绕,可商场如战场,她混迹了几年稳坐不倒,怎么可能不留有后手。 远处的厮杀声又开始猛烈起来,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群黑衣人,见人就杀,力气大,招式也是未见过的,赵绪的人见此,一边防御一边退后到了西宫。 场面在黑衣人出现之后,一面倒,赵绪复杂的看着,手握紧了剑紧盯着那个领头人,只希望他们不会败! 若是他们败了,他也就败了。 “杀,一个都不留!”突然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一个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指挥着那群冒出来的黑衣人,路过之处,若有叛军还活着,他便提剑杀了对方。 李清秋都不知这个所谓的文臣,国公大人什么时候这么有魄力了。嘴角上扬,她上前走了几步到蒋国公的面前,弯身行了一礼,“国公大人真是威武。”话落,抬头看向了屋顶上的黑衣人。 那个是统领吧,眼神那样的,熟悉,让她不禁凝眉深思,这个眼眸似曾相识的感觉。 “撤。”声音故作嘶哑,统领扫了一眼战场,再看向赵绪,眼中只余下了失望。 第一百五十七章死而已 一个无能的皇子,他完全不需要毁了自己的所有人。 一声令下,所有的黑衣人悄然退去,蒋国公挥了挥手,自己的死士也没入了夜色中,随后的一队御林军出现,打扫着战场。 赵绪站在原地冷笑,看着李清秋心里的恨已经无法言喻,若再有从来的机会,他那天就一定会听红琼的,先杀了李清秋也不会有现在的这一幕。 千算万算,将这个一直独善其身的老权臣给忽略在外,他和赵澈本就不对付,现如今居然帮了他,是赵绪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五王爷还是别挣扎了,兴许好好认罪,皇上还能给你个全尸。”这一刻,李清秋的脸上扬满了报复之后的快意,天上的师傅,你可看见清秋为你报了仇?这个人可马上就到地狱陪你,到时候你可别饶了他。 “李清秋你莫不是也想要这皇位吧,所有人都被你耍的团团转,为你所用,可真是好心计,只不过本王败在一个女人手里,可真是不服!”赵绪苦笑着,再后悔已经没用,握紧了手中剑,似乎想最后一次挣扎。 他怎么会心甘?这些年他花了多少心血,多少的屈辱?多少的隐忍?总算到了这一天,却发现原来不过是那个人的计划,罢了罢了,是他识人不清,错把老虎看成猫。 拿过黑影手中的剑,李清秋抬剑直指的头,“想要打到服吗?本姑娘陪你,不打扰你心服口服,我便不姓李!”金针没入身体些许,丹田的内力已经涨满,她要,亲手杀了赵绪。 感觉到了一道怒意的视线,她抬眸对上,阿澈站在不远处,一剑,断了那叛军的最后一口气。 李清秋不再犹豫,提剑冲了上去,而站在远处的赵澈,眼角闪过失望,动作更快,一剑封喉。 看着眼前人直直倒下,李清秋不敢相信赵澈居然会先一步动手。 直到死,赵绪都认为可以杀了李清秋,亦或伤了李清秋,死也无憾了。可没算到,他心中永远不会杀了自己的兄长,一剑就打破了一切。 “我说过,不想你手中沾血。”手中的剑随意一扔,赵澈眼中的薄怒不减。 李清秋听完这话,嘴角抑制不住的抽搐,看着地上的人已经完全没了生气,脸色随即变得铁青,看着赵澈到,“我要亲手杀了他!” 这是对死去师傅的承诺,她必须做!想着,人已经上前一步,手中剑抬起,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剑刺入了赵绪胸前。 未沉淀的血液喷涌而出,很快染红了青石板,身体最后的痉挛抽动几下,在死后,又再次受了一剑。 赵澈手伸出一半,眼里的痛意似要溢了出来,清秋,你可知道,当你手染了血,就再也洗不掉,再也! “国公大人,我答应你的,这几日就会做到。”话落,李清秋抱着已经重伤的黑影,跃上了宫墙,入了夜色中。 一个月的时间,夏季到来,酷热得让人难耐,街道上的冰凉食物卖得最为火爆,一群人堆积在一处树荫下,乘凉的同时不忘津津乐道那国公大人。 五王爷造反,宫里乱成了一锅粥,蒋国公得到消息,带人一路杀进宫,救了皇上,过程被人一遍又一遍的修饰,国公大人已经成了他们的英雄,让他们免受宫变的灾难。 答应的,李清秋已经做到了,但,玉华扭头看向床上的李清秋,依旧紧闭着双眼,嘴唇在这炎热的天气下,也没有一丝的红润。 “若你救我出来是看着你死,还不如不救。”玉华嗔怪道,好看的眉皱在了一起。 那日她突然出现在宫墙,不知道从哪拎来了一个宫女,面容被刀划毁压根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直接扔给了她,让她和这宫女互换衣服之后,径直来了这李府。才踏入李府,李清秋就直接倒了下去。 “太医来了。”黑影第一次在白日出现,换上了平常的白色长袍,领着一白发苍苍的老太医进来。 看到这太医,玉华赶紧退到了一边,婉声道,“太医请。”一连一个月,从李清秋前脚刚踏入李府,后面赵澈就派了这太医来。 已经连续了一个月。 二人照常退出了房间,守在屋外,脸上的担忧没有外人在毫不掩饰。 “昏迷一个月,她倒是睡得舒服了,这些店铺全扔给我是几个意思?”玉华不满的抱怨,想着自己一会又要去看账本,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管家也太随意,直接将账本让人送去书房,也不管李清秋能不能醒来看,就是扔在那,人就消失了,玉华禀着报恩的心,一看就没停下来过。 化名子影的黑影更是想抹额头上的虚汗,玉华的抱怨比起他的有苦不能言好上太多了,比如什么竹笛下听令的暗卫已经全部交由他自己来训练不说,还要查出当天出现在宫里的那帮来历不明的暗卫,又有蒋国公的死士。 一个都没有头绪,一个月了,这是他有史以来最大的失败,还有身上的伤,一直都没有痊愈,不知是为何才让他苦恼。 “姑娘,觉得如何?”屋内突然传来老太医的声音。 二人想也不想,砰一声推开了门,看到那个虽然惨白脸色全坐起的女子,睁着双眼不耐烦的扫过来,二人脸上都扬起了笑意。 “你可总算醒了,书房里的账本你呆会给看了,我还要去查于玉呢。”话才刚落,她人已经冲出了屋子,走到远处,她才一抹那眼角处的湿润,出了李府。 眉头不自觉的紧皱,对于玉华的所作所为李清秋满是疑惑,抬眸看向了眼前这个公子,眼神有点犹豫,这个人似乎相识,但她又确信不认识这个人。“公子是?” “我?”子影脸闪过茫然,后知后觉自己换了装扮,苦笑说道,“黑影,现在叫我子影就好,是老爷的义子。”这是他新的身份。 站在世人眼中的身份,虽然他也不知,为何师傅要突然把他放到了明面上,这样做起事来,太不方便。 第一百五十八章痕迹 太医见二人似乎又要再说下去,一张脸上的皱褶又皱起了深度,“你也是学医的,自己身体什么样想必也清楚,但老夫还是要提醒你,现下万万不可再动用内力,一点也不行,不然你就等着经脉爆裂,全身瘫痪或者死吧。” 话说得难听,却是在理,但不知这其中缘由的子影当即一掌拍在了太医肩上,威胁意味十足,“老头,你再诅咒一句,我先让你全身瘫痪!” 他还受着伤,这一掌不轻不重,老太医身体也算硬朗,生生挨了这掌,一个爆栗也敲了过去,“小兔崽子,老夫该是不是爷爷了,不知道尊重?一点教养也没有。”说完摇着头就转身欲要离去。 李清秋移开了看子影奇怪的眼神,转眼看着太医是尊敬之色,“谢谢师叔教诲,清秋谨记。” 老太医身体一顿,不说一话径自走了,心中却是一热,李正一事,他以为他这个跟着李正学了一辈子医,噌了李清秋师叔这个名头,从李正死后就已经没了。 所以他请命前来医治李清秋,弥补了心里的遗憾。 这一别,他也就回乡了。 太医走远,李清秋扭头看着逃避的子影,咳了一声,忍不住想要戏弄,“黑影,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似乎之前要不是竹笛逼你,你都不会替我做任何事。” 每一次的抱怨,他的抵抗李清秋都知道,但她没办法去选择阿澈的势力,那样暴露在别人眼下,对他极为不利,她只能选择一直不在各大势力眼中的李府暗卫。 眼中忽然闪现歉意,不含一丝假,手也脖颈上,拿下了那精雕细琢的竹笛,“还你,还有,对不起。” 看着那竹笛,子影接了过来,曾几何时,他都惦记着这个,甚至在李清秋昏迷的时间里,他都想要拿回来,若不是男女有别,他早就得到了。 “无碍。”是真的无所谓,温润的声音,俊俏的脸颊,此刻屋外阳光正烈,射进屋子的光线太强,以至于他忽然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 一开始的无用模样,后来的一环扣一环的计策,她的聪明是世间女子少有,懂得利益,利用,也知道报恩,她身上的太多东西,好像都混合到了一起,落入心中的一汪深井,悄无声息,却在某处,留下了足迹。 “李府所有的产物交给玉华管理,同时,我想请你帮我查查,秦阳王府的李修,可还好。”李清秋喘着气说完。 子影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空无一人的屋子,李清秋眼中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思念,痛苦,悔恨,她抬起自己的右手,似能看见上面鲜红的血液。 日日赵绪的入梦,都让她看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儿,胸前插着一把剑,不停念着她的名字,“李清秋,李清秋……” 怎么跑也跑不掉,那个人始终在身后。 除了醒着的时候,李清秋都会梦到他! “怎么养了好几日了,脸色不见好就罢了,怎么还越来越差了呢?”玉华因这几日的熬夜而眼下乌青浓重,眼白上布满了血丝,嘴唇惨白还隐隐开了裂,但比起李清秋来,却还是好上了太多。 也正是如此,她才看不惯李清秋这柔弱的样子。 “没事,再有几日就好了。”李清秋轻声安慰,似乎昏迷了一个月,众人待她态度都好上了不少,这是为何? 哒哒,屋外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打断了玉华的欲要开口的话。 二人一同扭过头看过去,没听见脚步声,反而看到了悄无声息冒出来的子影。 没等二人说话,子影便一腔的怒气,坐都未坐下来,拳头握得咯吱响,狠声道,“蒋巧蝶来了。”这个人,他查李修的时候,知道了她以前的事,秦阳王掩盖了不少痕迹,但蒋巧蝶却没有。 正是因此他才愤然! “来便来了,见就是了,你这般是疯了不成?”玉华看他这发了疯的模样,怕他扰了李清秋休息,说话语气也是不善,还没见那蒋巧蝶,心里已然有了怒气。 见二人这样,也正好多日没有下床走动了,一直被二人强制着休息,总算有了机会,“扶我起来,去见见也无妨,正好我也有事问她。” 她话一出,俩个人也没有再阻拦,子影先出了院子去安顿下来蒋巧蝶,玉华帮李清秋收拾好了之后,在嘴唇点了一点红色,看起不那么惨白之后,二人又去了前院。 真是许久不曾见到阳光了,照到眼睛,一瞬间的失明,缓了半刻,玉华已经带她走到了大堂。 远远堂中就有一个人在走动,来来回回似乎静不下心来,这次的突然寻上门,李清秋也是疑惑不解,才走近,便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不算熟络的语气,让蒋巧蝶脸色一变,顿时苦着脸,看着李清秋又成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表姐,我……” “你有什么说便是。”懒得再去饶弯子,李清秋直接冷声打断,径自举步走到上位坐下。 玉华知晓她不想暴露软弱一面,也从子影那知道不少消息,现下给了李清秋一个眼神之后,转身退了出去。 大堂只剩下了二人,蒋巧蝶也不再犹豫,砰的一声跪了下去,青石板一声脆响,随即哭声慢慢响起,且越来越大声。 李清秋最耐不住这什么也不说就哭的小女子心性,且是蒋巧蝶,让她怎么也可怜不起来,“够了,有什么便说,再这般哭下去,你就自己哭吧。”说完,她欲要起身就走。 一着急,蒋巧蝶用力一拽,狠狠将李清秋拽了回去,看得她是目瞪口呆,什么时候李清秋变得这么没有弱了?不过一瞬,她马上又记起了来这的目的,“表姐,我知道当年父亲和伯父是因为什么才遭了灭门惨祸。” 说罢,她又开始低声抽泣起来,这次却不是作假,她曾经是富贾之女,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反差太大,且父母的宠爱,这那之后,已经没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回忆 回忆在脑海里倾泄而下,从前一家人和睦的一幕再次浮现眼前,爹爹威严,总是冷漠着脸色,娘亲慈爱,总是纵容她们几兄妹。 大姐每次回府,都还是俏皮的模样,她提起夫家,也总是幸福。大哥常年帮着打理产业,真真的一个大哥,帮着爹爹,最为懂事了,虽然不勾言语,却也是默默的关心着妹妹弟弟。 修儿最为调皮,总是惹得夫子不高兴,爹爹因此也总是责罚责骂,心里的爱也不减,这样的家,曾几何时,是那样的美好。 画面忽然一转,在一家人吃饭的大堂,冲进来了一群人,举着大刀,见人就砍,鲜血淋漓,洒满了李府角落,在地上生出了沟壑。 惨叫声此起彼伏…… “表姐?表姐?”见李清秋出了神,看着她默默的眼泪就滑落了出来,且止不住的阵势,吓得蒋巧蝶急了。 一下也忘记了要装可怜,猛烈的摇了几下李清秋。 突然胃里气血上涌,李清秋一口吐出了血液,在地上绽放出一大朵血花,眼眸染了猩红一般,瞪着蒋巧蝶,“说,谁下的命令,谁做的?” 她要为家人报仇! 临近俩年的沉淀,家仇被压在心底,渐渐的不被人提起,感觉自然而然的淡去,现如今,那个场面就好像昨日才上演。 “皇上。他悄然出现在李府,就是让伯父帮他办事,是因为伯父办事不力,暴露了之后,为了弃车保帅,就下令杀了李府所有人!”蒋巧蝶说着,目光睚眦欲裂。 因为同为一家,爹爹也帮着做了不少事,才会被人秘密灭了口,连死因都不明,尸体都不知在哪个角落,让她怎么能不恨? 暗处躲着的子影和玉华互看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讶异,蒋巧蝶这总喜欢矫揉造作的女人,他们一眼就不喜。 但现下看到她这模样,心中也是生出了一些恻隐之心,那是自己的父母,没人会无动于衷,且他们查到的消息,蒋家只有蒋巧蝶一个女儿。 就连李清秋亦是心下不忍,克制着身体极度的不适,红着双眼把蒋巧蝶扶了起来,“这事我自有决断,你想去想留随意就好,家仇我必定会报。” 说着,她颤抖身体迈动脚步,还没走出,就被拽住了衣袖,疑惑的回眸,将蒋巧蝶的苦笑看进了眼底。 “表姐,我不如你,不会武功,脑中也只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但家仇这事我愿付出生死,只求爹娘能在九泉之下闭眼,我会留下来,表姐要我做的,蒋巧蝶一定赴汤蹈火!” 如誓言一般,蒋巧蝶说得很认真,同时将袖中的一个香包拿了出来。 上面秀着一个李字,特殊的针线,刺绣方法,李清秋再熟悉不过。将香包收入袖中,她一步一步艰难的离开大堂。 暗处的二人也跟着离开,未看到李清秋走后,蒋巧蝶一下坐到了地上,头埋进了膝盖上,哭声越来越大,却还是能让人听清呜咽中的爹娘俩字。 然而李清秋,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才走到拐角,身体就直直摔了下去,玉华动作更快,一下伸手及时接住了她,却没能阻止她气血上涌。 一连吐了好几口血,晕了过去。 “快,去叫太医。”玉华赶紧吼道,子影瞬间掠起飞到了墙头,转眼就没了身影。 玉华也赶紧抱起了李清秋,足尖轻点,用了轻功更快把李清秋送到房间。 很黑,但浓郁的血腥味怎么也忽略不了,身在河里,李清秋看不到周围,只感觉到浑身湿漉漉的,手碰到也是粘稠的感觉让她从心里感到厌恶。 “死,死……”梦中的她不停呓语,头上冒着大汗,身体不停的扭动。 老太医在一旁,脉不能把,就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越久,玉华也就更着急,喊了子影一声,二人上前将李清秋给控制住。 太医把了脉良久,眉头紧皱,这一辈子,多少的疑难杂症,偏偏到了李清秋,他深感无力,“怒气攻心,怕命不久矣,我暂且只能先为她保住心脉,拖延些时间罢了。” 她一动怒,气血本就不足,压力一大,血液又急速流动,幸好李清秋还知道压制些许,不然,早就当场死亡。 别人却不会这样想。 “庸医!你个庸医!”子影手一挥,一掌将老太医掀飞了三米远,撞在墙壁上,吐了一口血直接晕了过去。 “你打晕他清秋怎么办?”现下上哪里去找人医治?玉华走到一旁,试了摇晃了太医几下,也没见人有醒来的迹象,不由得担忧起来。 李清秋现在的状况很严重,气息若有若无,就怕突然一下人就没了。 “我去找师傅,你先给她度些内力撑着。”子影也知是自己着急过头了,立马想起的人便是师傅,他见多识广,认识不少江湖人士,许会知道谁还能救李清秋。 心里才冒出这个想法,他便刻不容缓的提气,只留下一句人就转眼没了身影。 玉华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听子影的,先将李清秋扶坐起,俩手凝力,丹田处的内力缓缓流到手心,正要对上李清秋的身体,突然被人一掌挥来,玉华不备被击飞,狠狠撞到了墙上。 “皇上?你这是要做什么?”玉华擦了嘴角的猩红,看着眼前的男人满心疑惑。 李清秋的状况,刚刚要是被内力波及,说不定就没了性命!玉华害怕,李清秋此刻就像是一个易碎的娃娃,轻轻一碰,都会消失在这个世上。 “朕自有法子救她。”话落,赵澈已经轻轻地抱起了李清秋,护着怀里,看着她这翻孱弱的模样,眼眸中心疼压过了怒气。 人转眼没了身影,玉华想要跟上却被堵在了宫墙外,赵澈下了命令,在李清秋醒过来之前,宫中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去! 此刻宫中,瑾年早早收到了消息在等候,久久不见人来,忍不住一拳砸进了墙上,手很快见了血色,望穿秋水的模样也总算看到了俩个身影靠近,还没等人到,他先冲上前去,“快给我!” 第一百六十章生死 夜色撩人,万物陷入沉寂,静得只剩下了周围人的呼吸声,而其中的一个呼吸浅浅,心跳却是跳得极快,砰砰的声音,似要砸进了某人的脑海。 李清秋整个人如身在火海,灼烫的温度让她不断的扭动身体,那一声声的心跳砸进火海,将火烧得更加的旺,她再也遭受不了,忍不住呜咽出声。 浑身冒着热汗,她撕扯着衣物。 赵澈看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眯起,露出了危险的气息,手的动作很快,将李清秋躁动的手紧紧按在了床上,不耐的抬眸看向一旁的人儿。 “怎么回事?她这般是中了媚药?”可这压根就不对,她只是被伤了根本,与媚药有何关系?但现下她的表现确实像极了症状。 瑾年亦是一脸的疑惑,看着李清秋突然出的状况,额头青筋直跳,赶紧蹲下身,探了一会儿脉之后,俊颜已然有了怒色,“她确实是伤了丹田,但她今日,中了媚药,原因不知。” 淡淡的香粉味道来自她的身体,他不能轻易查探,自是不知晓这药是怎么中的,看着赵澈,一眼便道出了所有。 “如何解?”眼神一凛,赵澈瞥眼看向了暗处,忏的身体一抖,不自觉冒出了冷汗,他今日一直跟着李清秋,确实不知道李清秋怎么中的毒,接触的人从早到晚,丫环不知道有多少。 这么多人他又怎么会知道谁下的毒?心里虽这样想,他也不敢言,看着床上的身影,心里甚至冒出了一个想法,她就这样死了,一切就又会恢复原本的样子。 “冰水中降温,同时要输入内力来维持她的丹田不受凉,中途内力必须源源不断,不然她将会失去再练武的能力,同时也会有生命之忧,本王可以助你。”一夜的内力灌输,就算赵澈再强大,也做不到,他不想李清秋有危险。 也不想这个干净的人儿染了一身灰尘之后,再添其他,不想再看她故作坚强的模样,亦不想自己在这,成了多余的那个。 缓缓抬眸,赵澈看向了瑾年,再次低头,将李清秋直接抱起,禁锢着她乱动的身体,他踏出一步停了下来,“越王似乎忘记了自己做过什么,朕不介意提醒你,还有,李清秋是朕的人,朕就算死,也不会让她死。” 这是对瑾年的承诺,亦是让某些人知难而退,还有暗处的忏,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出了大殿,赵澈径直去了浴池,“把宫外的女人放进来。”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一夜的维持,除非他的内力够深厚,但以防万一,他必须要保证李清秋能活。 宫外的玉华突然看到打开的宫门,一脸的茫然,但不及想其他,她已经跟着元义进了后宫,知道了李清秋的情况,她现在的第一个想法,是想把那老太医先暴打一顿。 等李清秋安全了,她就把那庸医给好好教导一下,连简单的媚药也看不出来,这头上的乌纱帽也该摘了。 “皇上,来了。”元义轻声唤了一声,推开了门,待玉华进去后便又掩上了门,独自在外守着。 殿内,寒气袅袅,恍然惊觉入了冰雪之境,玉华绕过屏风,一眼便看到了俩个人泡在浴池中,在这五月不算炎热的天里,李清秋一脸潮红的模样,让她心揪的一疼。 “皇上。”细声唤了一声,她深怕饶了这分僵持。 内力不断的涌入李清秋的丹田,赵澈已然不敢抽出多余的内力来去防御寒冷,冻得嘴唇发紫,颤抖的声线被强行压得沙哑,“一会若朕出了什么意外,你便替她度内力,若不够的话,忏度给你,你再度给她,记得不可过急。” 不然李清秋这夹杂了三股内力的身体,怕会自先紊乱。 啪嗒,缓缓开门的声音轻响,玉华脸色惊变,立马闪身到了门口,看着一脸惊讶的元义,眉头不自觉紧皱,“何事?” “这是越王让奴才给李清秋服下的。”将手中的瓷瓶交给了玉华,元义便赶紧退出了宫门。刚刚玉华的模样,他都感觉自己的生命有一瞬间没有握在手里。 玉华却是不顾自己刚刚的行为,只是拿着药赶紧进了内殿,将药丸倒出,喂进了李清秋口中。 她渐渐脸色平缓许多,潮红渐渐褪去,二人皆松了一口气。 直至半夜,赵澈才微抬眼帘,让玉华先坚持一会儿。 二人换着,直到天慢慢露出了鱼肚白,寒冰化成了水,赵澈身体一到入了水中,玉华赶紧将他扶起,唤了元义进来。 李清秋被回了李府,赵澈突然大病,三日不曾上朝。 再次出现在世人眼中的李清秋,已经被消了逃犯身份,成为了李府的继承人,所有药铺价钱下降部分,开了义诊几日,一下,李清秋的的名字在民间传了起来,纷纷说她不愧是李太医的徒弟,将她一时捧上了天。 此时的她,听着下面的禀告,淡漠的饮下一口茶,看着玉华,眼里闪过无奈,“你这般为我噪名声得是一个多大的坑等着我跳?” 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从掌上明珠变成尘埃的感觉,她深有体会,此刻心中只余下了冷漠。 玉华倒未曾想这么多,管家给了她这么多的店铺,她总不能在李清秋昏迷这段时间给弄垮了吧,再加上之前李清秋的身份,如若不是这次的义诊,她的名声依旧会被人诟病。 “怎么,不喜欢啊?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话落,她故意扭过头看向了一边,盯着那来禀告的管事,冷声到,“去停了义诊,该如何就如何吧,本姑娘不管了。” 一副撒手不管的模样,吓得那管事一愣,这段时间看似义诊亏了不少银子,但他负责这药铺,自然是知道这银子挣得比以前多了不少,“小姐,这药铺小的觉得这样经营……” “不光赚了满载而归,还赚足了名声,罢了,我也不能负了师傅的义,随你就好,我去看看赵绪。”说着,她已经站起。 第一百六十一章毫无踪迹 大牢内昏暗的烛火随着阵阵寒风摇曳,照得大牢忽明忽暗,可见的犯人穿着囚衣,亦或被架在刑架上的人,李清秋再次踏入,感受到的似乎那曾经抽在身上的鞭子。 那样刺骨的疼痛在身上隐隐作痛,让她眼眸墨色深了些许,看向了刑架旁把玩鞭子的人,上前了几步,勾唇轻笑,唤了一声,“多久不见,你竟还活着啊。”眼中可见的惊讶。 似乎这牢狱头领还活着就是一个奇迹。 “你是?”他一脸的讶异,看着这个突然熟稔模样的人,脸色黑了些许,那幅打压犯人的模样又被搬了出来,脑中关于这个女人的信息也慢慢被搬上了脑海。 忽然一下全都清楚,印象中属下说今日有人来探监,想来就是她了,他抬眸不屑的瞥过她一眼,冷声道,“进去最后一个牢房。” “我知道,还以为不会再见到你。”嗤笑一声,李清秋兀自进了牢房深处。 倒是没想到枭皓这般善良了,这个人居然还留在,她可是说过,若能活着出这大牢,就让这人,和她之前一般,受受这带刺的鞭子。 这一天不会晚。 一路直走,再转弯,看过一个又一个的犯人,脸上的颓然之色看得她不禁皱眉,越往里走,这些人的颓然愈加明显,拐过好几个拐角之后,她才看清了那人。 同时,赵绪听到了脚步声抬头,四目相对,那人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在说着他浑身失败。 “来看好戏?只可惜,你看不了了。”不知为何,他出此言时满目的势在必得。 有什么事似乎被忽略,李清秋四处查看,眼眸墨色深了些许,一一看过周围,红琼不在!“她呢?” 似乎从醒来,就没有听说过红琼的消息。 “自然是走了,不然你以为她会留下来陪本王?”赵绪自嘲的笑笑,抬起满是伤疤,胡渣长长之后一脸颓废之色的脸颊,直视李清秋,眼眸中情绪忽然闪现点点深情来。 从秦阳王府那时起,他就知道李清秋这个人,不光只是拥有这张倾城的脸,更甚的,是她的聪明与那份善良,这样的女子确实配站在身边,尽管她出身不高,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看着赵绪一会儿苦笑,一会儿又皱眉,李清秋满心疑惑,却不想询问,未抓到红琼,她需要回去好好找找,这个罪魁祸首,她要他们一起死在刀下! “你看错了人,对了,你还有三日问斩,可值?”为了一个位置,失去亲人,失去努力之后得到的势力,现在更是要失去性命,那个位子,当真是值得的吗? 看错了吗?李清秋,你可知道本王先看上的是你,在那日你摔倒之后,本王多想把你扶起,多想跟皇上要你,只可惜,那都是以前了,“有些东西不是你不想要就不要的。”比如红琼,被硬塞进了王府。 赵绪苦笑,看着李清秋突然往后一躺,双手叠在脑后,看着屋顶黑乎乎的颜色,眼眸也成了一片黑色,事实就跟这屋顶一样,黑漆漆的一片,谁能捋得清呢? 万事谁又能说清楚,李清秋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他眼中的光太过炙热,让她竟莫名的不想面对,直到出了大牢,感受着烈阳的滚烫,她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大牢压抑,让她难受得无法承受。 红琼真的消失了,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是秦阳王那边,还是各方势力都不在有她的消息,就连三日后,理应被砍头的赵绪也莫名其妙的消失在牢房,什么也没留下。 这事还没查出头绪,转眼到了六月,天气愈加炎热,已经是连续三个月没有大雨了。 泥土硬得挖不动,庄稼无法种下去,又没有雨水,百姓苦不堪言,只能靠着前年的存粮暂且过着日子,身在宫中的赵澈奏折已经堆成了小山,皆与这事有关。 “九城十六池,外加一些小村子,全国却只有江南那一带的九城十池没有受到影响,近一百万人,你们倒是说说该如何做?”他不耐的揉着紧皱的眉头,瞥眼看着下方的众大人,只感觉头疼。 “国库的存粮只够坚持半年,三个最严重的灾区,饿死人在所难免,但这个时间别国来犯……”一大臣上前,说完也不禁感觉到了头疼,真到那个时候,黎国不攻自破! “特别是毛拓那些小族,到时候没有粮食,将士们如何打仗?”说着,大臣一脸的怒色,这些小国家,仗着兵强马壮,不时的骚扰黎国已经几十年,他们这些老臣现下却只能在这抱怨。 厌烦的一拍桌,赵澈看着这群说废话的大臣,脸色各种情绪皆有,复杂,无奈……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对待了,“够了,这些朕都知道,现在朕要你们给朕想办法!” 这些他就是因为想到了才会这么烦躁,那些毛拓族习惯了寒冷的气候,又生在草原沙漠地区,那些干旱的沙漠都能存活,自然比本国的人要强壮且适应能力强上太多了…… “联姻……” “黎国开国以来都是这样,也未尝不可,悠兰郡主……”话未犹尽,众人却已然明白了意思。 一时之间,众人就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纷纷进言,和北境联姻。 一个女子换取一国的平安,谁又会拒绝?但这也另一方面说明了,这皇上该有多无能,才会到靠一个女人来保护自己的国家?也因为前几任帝王的忍让,才会让他们明目张胆的攻打,一个国家。势力四分五裂。 “瑾王一生就这么一个郡主,生前为黎国打了多少次胜仗,朕不必多说了吧?”赵澈垂眸,看着那些叫嚣最凶的老臣,一字一句又道,“瑾王一生戎马,为黎国保天下,朕无论如何,也不会拿郡主做筹码!” 他的天下,他来保护! “可这同岁未嫁的就郡主一人,皇上,您该先为黎国百姓考虑啊,这个时候毛拓进攻,无疑是雪上加霜,到时候,黎国将不保。”大臣的话不无道理,众人也连连跟着进言。 第一百六十二章无计可施 各种预料被摆到了台面上,赵澈强忍着不适,轻轻挥了下手,殿内忽然安静,他站了起来,看着殿下的五六位大臣,只觉得耳边似有蚊鸣在响,嗡嗡吵得脑子欲要炸裂。 “你们下去说一声,各出些粮食,朕亲自送去灾区。”这话说完,他已经起身离开,才至后殿,一口血毫无预兆的喷出,他撑着墙壁,一双眼睛显见血丝。 “气极攻心,你是要学我吗?身体本就没恢复,你少动怒。”殿内的女子走近,抬手挽着赵澈的胳膊,将他扶进殿中。 初醒来,玉华告诉她这一切的时候,李清秋有些恍惚,昏迷间忽冷忽热,醒来时丹田充满了内力,便就知道他的身体一定大不如前,特意让玉华送了药,想不到今天来还会看到这样的他。 随意的擦掉嘴角血迹,赵澈立直了身体,到软榻处坐下,将人儿揽进了怀里,“我的秋儿,可是心疼了?” 头噌在颈窝处,闻着独属于她的清香,胃里的翻滚被压下,他脸色难看些许,却被隐没在了看不到的角度。 无奈的长叹一声,李清秋撇过头看向门外,那些人影已经散去,“你要去灾区,我陪你去。”不然以他的身体,怕是难以承受。 还有那些大臣,平白的让他们先出粮食,定会心生不满,到时候,就怕出些麻烦,跟着总能安心些。 “好。” 但意料之外,这件事出奇的顺利,不过三日,粮食就筹了一百万石,熬稀饭足够撑近俩个月左右,可这天然灾害无一年加半载的时间等粮食再种出,又还要继续,况且不敢肯定,第二年还会不会这般。 一切都是要考虑进去。 被人领进了蒋国公府,李清秋进了大堂,一眼看到那个笑眯眯的老人,眼神锐利的扫过,“国公大人,我以为我们已经不必再这般防备了。” 轻笑一声,打量收回了眼底,她抬眼,直直对上了蒋国公怀疑的眼神,毫不遮掩。 这般坦荡让他着实佩服,一时收起了所有的戒备,同时手一挥,暗处黑影闪动。 “这般上门讨要粮食,怕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敢了。”这话语气分不出喜怒,他亦是脸上嘴角微勾,让人瞧不明白是在笑,还是本来就那般模样。 “民间四处流传蒋国公大义,心系天下,乃是历年来最得民心的一个丞相,连皇上都未有过的盛状,只不过几石粮食,我相信国公大人不会吝啬的。”李清秋淡淡叙述着民坊里的传言,敛了眼帘看着他,笑意满满。 从第一日,就无人送上一石粮食,再这般下去,出京怕只能拿国库的粮食。明明这些人的兜里粮食不少,却是舍不得拿出来,不过,有了蒋国公带头就不一样了。 不得不说,李清秋很聪明,聪明到让他有了私心,“粮食,可以给你,不过,家中正缺一个携手天下的军师,你可有兴趣?”他眼中精光掠过,没等李清秋答话,他又道是,“让你做一国之母,待我归西之后,这整个天下便是你的。” 他没有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子嗣,现在这年纪也不会再有,娶李清秋让她一跃成丞相夫人,再变成一手握天下的女人,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利诱,李清秋这样聪明的女人会拒绝。 “我来只是拿粮食罢了,毕竟人人盯着蒋国公府,我相信国公大人不会打自己脸,粮食会给我,当然,我对成为武则天那样的女人没有兴趣,一手遮天又如何?尔虞我诈,活得不自由又有何用?” 一段话说完,李清秋端起轻嘬一口润了口,显然没有再谈论下去的意思。 聪明人之间,不需要弯弯绕绕,她的拒绝直接亦没有回旋,她的确很聪明,懂的是眼前利还是以后的害,看得透彻,同样,这样的人,若不能成为盟友……“来人,将粮食拉出来,送给李小姐。” 下面有人应了一声,半刻之后,那人来说准备好了。李清秋便出了门,看着府外数十多个马车上驼满了大米,眼眸闪过一丝疑虑,这样兴师动众? “你们先行去,后面国公大人会再次为黎民百姓奉上粮食,有多少送多少。”管家说完,人便转身进了府内。 外面的百姓议论纷纷,这蒋家家大业大,粮食居然能拿出这么多来,且听管家的意思,还会继续送去灾区,一时间,蒋国公的名声又高了一个度。 听着耳边的议论,马车里的李清秋不由得深思,以蒋国公的头脑,该不难猜出盈满则亏的道理,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他现下居然任由自己将他捧高。 是未发现还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很疑惑他的做法?”一旁在子影问道,看着李清秋不自觉紧皱的眉头,他就知她又有心事缠心了,而目前的事,最有可能的便是蒋国公这件事。 “是。”不可否认,他的做法出乎意料。李清秋想不明白,也想弄明白,不然她将会被反将一军,暴露致命的弱点。 子影虽然能想到是因为这个事,却也不知道为何,红琼等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但已经掀不起任何的风浪。蒋亦蕾却是每日吃经念佛,求一个孩子,一切好像已经平静下来了。 “想这么多也是无用,我们先将粮食送进宫,明日离开,先回府收拾一下,师傅那边我也想再调几个人保护你。”慢慢的相处,没有竹笛也好,他也对这个看似不经心实则步步惊心的人产生了尊敬。 “好,人不用带了,太多容易引起怀疑,我们这次出京,分为俩队,一对押送粮食前去灾区,一对则走访民间。”而他们就是走访民间的那个队伍,他们需要确定,上面是否会克扣粮食,也想顺瞧瞧民间的淳朴,需要知道那颗心对当今皇上是何想法。 一个好皇帝,不可避免的是人心。 民心所向乃是根本。 “那我前去收拾,明日出发。”子影留下这句,人径直回了李府,却是先找了管家,要上几个高手。 第一百六十三章告知 出发前前夜,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只待着一觉醒来,入宫汇合之后离开,夜里却等来了不速之客。 李清秋看着眼前的俩人,脸色微变,眼帘敛起,静默起身,为来人倒了一杯温茶,“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来人脚步一滞,嘴上挂着的笑一瞬僵硬,看着李清秋这般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眼眸中不由得流露出受伤来,“清秋何苦这般疏离我?”这样的感觉,无异于被烈火焚烧,久而痛苦却不至死。 对于她的态度,他寻不到任何的踪迹。 “遇刺一事被压下,你理应回了越国却一直在黎国,那么大的国家你都能撒手不管,只能说明俩个可能,而你,会是第一个,所谓的越国,你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所以会出现在黎国后宫,会和蒋亦蕾关系似好友,会那样去做…… 那日的场景又在眼前循环播放,李清秋不得不去想,那日的血流成河,宫墙上洒满了将士们的热血,本来无一失的计划,本来不会有无辜伤亡。 听了她所言,瑾年轻微苦笑,上前几步坐在桌前,径自倒了一杯凉茶,入了口丝毫不觉苦涩,“清秋的想象可真丰富,为何不能是第二个可能,我有能力远程操控越国局面呢?” 呵,她还没说出来,瑾年就已经猜到,不得不说二人有时确实很像知己。 但只有李清秋知道,所谓的知己,不过是知己全部,刻意的迎合罢了,从一开始瑾年的靠近,单纯的友谊渐渐不知道为何演变成了这般模样。 “可显然不是,瑾年,我想告诉你,无论是什么原因,你选择站在对立面,那么兵戎相见时,从前不复。”这个所谓的好友,怕已经变了味道,李清秋不由得苦笑俩声,暗叹这世道,变化无常。 他又何尝不懂李清秋话中的意思,若有可能他还真不想理解,苦涩更浓了几分,或许他今日来就是一个错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最近做了太多,不少势力盯上你,虽然蒋国公暂时不会动你,但京城出现的新势力,你必须要在意,小心一些。” 他话说完,人已经站起,背对着不言语的李清秋,他知道她心里已经在意了,这般,他还是忍不住又开了口,“我明日也会启程回越国,很多事,并不是你看到的这么简单,包括赵澈,他也并不是完全的信任你。” 人影转眼消失在了眼前,李清秋看着微开了房门,脑中盘旋着他的话,久久不散。 这些,她从未考虑过,心里的自信还是别的,亦或本就定好的命格,她始终相信阿澈是爱她的,可瑾年的这句话,在心里似是扎了根,不停的生根发芽。 一夜无眠。 清晨,要出门的时间也不能阻挡来人,才踏出门一刻,便见一个女子莲步轻行,到了眼前微微一笑,施了一礼之后才道,“姐姐这次去的可是逍城?” 蒋巧蝶脸上带笑,眼中的受伤显而易见。 本疑惑的李清秋这下也反应过来,她蒋家原住在逍城,后因天灾,他们来投奔李家,后才在那定居下来。 点了点头,她看向蒋巧蝶,身后背着的包袱已经说明了一切,心中大概有了数之后,她转身抬步,“一起吧。” 蒋巧蝶喜悦的跟上,蹦蹦跳跳的模样像极了没有长大的孩子,正因这样,打消了李清秋的疑虑同时让随行的子影脸色微变。 上次听玉华说主子中了媚药,那日接触的人中就有蒋巧蝶,他不得不留一个心思。 想着,他快步跟上。 到城门口看到赵澈时,李清秋心中五味杂陈,终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身进了马车内,假寐。 后进去的赵澈看着她眼下的乌青,没忍心打扰,选择了一路的沉默。 城墙上的百姓送行,对着这个出行的皇帝心里盛了不少感动,而更多的是好奇,从开国至现在,那处出了事,皇帝都不会亲自出行,突然很好奇,这出行的时间,京城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一传十十传百,这消息很快传遍了天下,但众人都没有见过皇上的模样,加上那人刻意做了些变化,让人分不清是真假,总之刺杀不断,却都有来无回。 再次将一批黑衣人解决,忏额头青筋直跳动,恨不得这些人一次来杀了痛快,每次几个几个的,一天遇上十几次都有。 而另一条路上,却是难得的宁静,赵澈和李清秋换了平常的衣物,偶尔互动让人误以为那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同行的还有年轻的一男一女,看起来很般配,想来便也是一双佳人了,随行十几个家丁,还有一个老者似管家。 一队很平常的队伍,在林间小道缓缓而行,坐在马车内一直不言语的李清秋,闻着林间淡淡的清香,那含着植物独特的气息,那多日纠结的心情似乎才好上了一些。 临近傍晚,队伍停了下来,李清秋下了马车,第一次抬起眼眸去打量四周,看着余晖洒红了半边天,落在旁人的脸上,侧颜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细密微长的睫毛在脸上拉出影子,那般的让人沉浸。 “秋儿可是看够了?”久久,赵澈不由得失笑,看着李清秋痴迷的模样,这几日的担心全然被冲淡。 惊觉自己失了神,李清秋轻咳一声掩了尴尬,“一时瞧着皇上的俊颜失神,丢了心魄还望皇上莫怪。” 略含疏离的话语,从不喜说这些讨好人的话,现在竟也说得顺口,是世道无常,还是她也懂得了成长?李清秋不明白,但此刻她忽然想要试探。 “现在我不是什么皇上,只是你李清秋的夫君,家道中落带着佳人投奔本家的落魄公子。”温润的语气,眼中的光在余晖的照耀下,更加明亮,狭长的眼眸也愈加的迷人。 身后不远处的男子正在看着一本诗经,眼神似无意瞥过这二人被拉长的身影,在余晖下的那般般配,与那清晰入耳的话他想要忽略,却是那般的,剜心。 “穆川哥哥,我……” 第一百六十四章故人可知? 蒋巧蝶柔声唤了一声,看着正在研读诗经的男子,脸上的红润久久不见褪去,反而因为男子的淡漠,愈加的嫣红起来,“穆川哥哥,看,蝶儿才摘的野花,你闻闻,可香了。” 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满心欢喜的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奉到喜欢的人眼前。 却被白穆川淡然的推开,温声道,“小生对花粉过敏,姑娘拿得远些。” “可以前你不会啊。”蒋巧蝶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眼,此刻脸上的红润渐渐散去,染上了惨白。 回忆到从前,她亦是满怀欢喜的将踏春的野花送给他,那时,什么花粉过敏?她从未听说过。 二人的话引了李清秋注意,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那马车旁坐着的男人,低埋着头,认真而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籍,低敛了眉眼,长而弯的睫毛不时煽动,鼻梁高挺,再往下,那嘴角微抿,显然有些不悦。 那张熟悉的脸,再次勾起了回忆。 “姑娘莫要胡闹了,学生确实对这花粉过敏。”卢尚书看着这女子,心下也是疑惑,刚刚汇合那日开始,这女子就莫名其妙的唤自己学生亲昵,好似是旧识。 但问白穆川,他都只是淡淡的一句,“忘了。” “我怎么是胡闹了?他从前不对花粉过敏的,不然为何李清秋喜欢的花,他都放在屋内?”这话是吼着出来,看似对着卢尚书,话中意却是指向了白穆川。 她似乎想错了,穆川哥哥不是因为有婚约在身而拒绝她,而是因为喜欢上了李清秋? 被突然提到名字,李清秋缓缓抬步上前,看着那俊颜一时四目相对,话在口中尽数止于口。 “姑娘说笑了,小生不识得什么李清秋,更是从小便对花粉过敏,无关何人。”话语依旧淡淡,处变不惊的态度似乎天塌下来他也是这个模样。 话全落入耳中,蒋亦蕾一双眼睛已经瞪圆,不敢相信的看看白穆川,再扭头看着李清秋靠近,忽然发出声声冷笑,“姑娘,姑娘?穆川哥哥,再如何我们也曾一起长大,你就是这般对我?” “姑娘……”白穆川话还未说完,只见眼前花洒落在地,他悠然站起,抬手挥了下鼻前淡淡的花香,又道,“小生与姑娘确实不识,自然也不识得这位姑娘口中的李清秋。” 低着头,他冷声的解释,或者更像是阐述某件事实,话说完也就行了一礼,到了别处坐下,将心神集中在了书中。 卢尚书也告了退。 看着身影走远,赵澈才低头看着李清秋,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甚至眼神从始至终的冷漠,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他轻声道,“去找找你那妹妹,可别出什么意外。” 不想一语成谶。 李清秋应了一声,朝着蒋巧蝶跑的地方走去,路过白穆川身边,他只是微微抬了一眼,很是随意得一撇,让她心中莫名压抑。 好不容易走出了人群,李清秋站在深林深处,看着夜色落幕,笼罩了一切事物,走到现在还是没有蒋巧蝶的影子,心中不由得升起不安,“蝶儿?蒋巧蝶?……”一连唤了好几声。 无人应,空气中静得只剩下虫鸣。 “清秋?” “夫人?” 身后远处传来别人弱弱的叫唤声,李清秋回头,看着面前的黑色,面色一凛,突然退后几步,站在空地之处,借着月色,眼前人也慢慢走近,手中同时还提着昏迷中,狼狈的蒋巧蝶。 “呵,捉一个弱女子来威胁我?”先出声占了主动,但不知对方是哪方势力,也不知对方目的,她只能先主动。 对立的黑衣人没有说话,而是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在月色下泛着深冷的寒光,毫不犹豫的搭在了蒋巧蝶的脖子上,才哑声道,“我们倒是可以试试,交出兵符,我就放了她,否则……” 匕首靠近了些许,蒋巧蝶的脖子上显现一条猩红的颜色。 兵符?呵,这些人的消息倒是快,亦或说,赵绪丢给了她一个烫手山芋,怪不得会将兵符莫名其妙的给自己,原来还有这一招。 “她不值一个兵符,杀吧。”随意的语气,任性的姿态,双手交叉在胸前,李清秋淡然看着,嘴角撰着一丝笑意,倒要看看这些人会不会杀了蒋巧蝶。 此刻比的是心的定力,与手中的筹码重要性,黑衣人不确信的眯起危险的双眼,眼神似无意扫过暗处,突然心一横,手中的力道重了些许。 猩红的血液如绽放魅丽的彼岸之花,开满了脖颈。 月色下的身影不光没有一丝阻扰的意思,反而眼中的兴趣更浓,透露出好奇来,似乎在说,这样割下去,什么时候血管才会断?她已经迫不及待看到这个人死了。 黑衣人眼中疑惑更甚,也突然心一横,手欲要用上大力,林间却突然骚动。 他眼神一变,手及时收了回来,提着蒋巧蝶的脖子,再次没入夜色。 直到人确信离开了,李清秋才深呼一口气,将心中的担忧压下,刚刚,差一点,蒋巧蝶就真的死了。看着来人,无比庆幸他来得及时。 “蒋巧蝶被人抓了,不知道是什么人,但他们似乎是有目的而来。”看着深处的暗色,李清秋缓缓说着,眼神不敢去直视赵澈,就怕被看出一丝不对劲。 赵澈倒未想这么多,在来时他就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想来他们就不可能可以安心赶路,只是抓的是蒋巧蝶让他略为意外,却也在看到李清秋的一瞬间,明白了些什么,“你之前去大牢看过赵绪,他手中还有我手中的军队兵符,现下他消失了,那些人肯定是想到你了。” 临走前,还不忘再扔给他们一个麻烦,是他小瞧了赵绪了。 听着他说完,李清秋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却不作多话,这事会引来多大的麻烦她不知,但隐瞒阿澈这件事,她现下还不想坦白。 二人说话间,后面的人也找到了这,看着二人平安无事,皆松了一口气。 唯独白穆川站在之前黑衣人所站的位置,凝神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非救不可 只见他蹲下了身体,长袍拖地,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夜色下很明显。手指在杂草中翻找,久久,也没见找出些什么。 “公子。”呆在原地的人久久不见人归,天色又已晚,担心之余又派了俩个人出来寻找,亦带来了火把,一瞬把周围照亮,那个蹲在地上的人也突然从树根处拎出了一块青铜色的令牌。 上面显眼的一个秦字,顷刻入了众人眼。 “秦阳王?”李清秋不禁疑惑开口,看着那上面的秦字脑中首先显现的便是秦阳王,这样的令牌她曾在江远身上看见过。 莫不是这些人是秦阳王派的?可为何针对的是蒋巧蝶?二人虽有血缘关系在,蒋巧蝶也没有到她会放弃自己的地步,还有令牌,若是秦阳王会直接问要,她不可能不给。 她话如平地一声雷,但随着她的几下摇头,众人脑中疑惑更甚。 赵澈接过那枚令牌,打量着上面的纹路,最了解自己便是敌人,这句话不错,和秦阳王的多年暗中较劲,这令牌上的一个细小的数字代表了这些人的身份,而着上面的十七,他若没记错的话,这属于秦阳王得护卫,江远所有。 江远从小便跟着秦阳王,背叛这样的事不可能存在,那么,只能说明这些人是借了别人的身份。 静默间,白穆川站了出来,看着那令牌,温声道,“这令牌制作精致,若是一般的暗卫队专门制作,就不会连菱角都打磨得光滑,而且小生若没记错的话,这属于皇家暗卫的令牌。”顿了顿,他又低头看了下那树根处,“如果是皇室暗卫,不会这般随意丢下这么重要的东西,而且这令牌香味很浓,是要故意引我们怀疑到别人身上。” 他的话有理有据,在场的人不由得有几声惊呼,就连子影也稍稍瞪圆了眼。 百无一用是书生,平时看他只知道看书,没想到他的头脑,倒是厉害。 “先回去吧,明日还要赶路。”赵澈抬眸深深看了一眼白穆川,先一步离开。 后面的人接着跟上,李清秋看着前方的赵澈,跟着他直接进了马车内。 马车很宽敞,俩个人睡下足矣,自然成了赵澈的休息之处。 看着她跟进来,赵澈突然坏笑一声,眼神略有深意的看着她,让出了身旁的位置,“怎么?这夜里风凉,秋儿准备给我暖暖?”话中的调笑之意浓浓。 对上了他的眼神,李清秋白了他一眼,在一旁坐下之后,抬眸已然是严肃的模样,“明日你们继续赶往逍城,我和子影留下,救了蒋巧蝶再跟上你们。” 她不能丢下蒋巧蝶,蒋家因为李家才也惨遭灭口,留下她一个人,现下也只有自己这个亲人在了,她不能对不起曾教导自己懂报恩的父亲。 蒋家,虽依附李家而成长,却也帮了李家不少忙,在她们被流放时,蒋伯父也送来了不少银子,以至于她后来,对蒋家被灭门的事,才心生疑惑。 “好,秋儿入睡吧?”赵澈应了一声,眼神又变得深不可测,伸手拍了拍身旁,看向了对面坐着的李清秋,那脸颊上慢慢浮现的红润,让他不禁眉眼染了笑意。 这般要能一直多好,没有宫中的约束,没有众人的眼线,不必刻意去做伤害她的事。 顷刻间,他已然想了诸多,李清秋却是嗔了一声,“冻死你好了。”紧接着逃一般出了马车。 微风拂过滚烫的脸颊,散了那燥热,她才收敛了情绪,一步一步踏入后面的马车,轻敲了几下马车壁,清脆的三声响之后,里面走出了一个白色长袍之人。 看见是李清秋,白穆川眼神微变,几步下了马车之后,抬眼看向了赵澈马车之处,见未有什么异常,他才微微弯身,十分有礼,同时十分疏离,“姑娘有何事?” 温润的语气理应让人舒畅,李清秋却感觉心头被什么一噎,话到了口中顿时被强行压了回去,罢了,如此装做不识也好,将婚约一事忘记,也很好,“没有,只是觉得公甚像一个故人,如今看来便不是。小女子便不扰公子歇息了,告退。” 话落,李清秋转身离开,同一刻,身后的人儿眼神掠过痛色,转身一瞬,背不自觉弯下了些许。 怎么会是像呢? 竖日,同行的三辆马车全都离开,李清秋同子影留下了俩匹马和部分干粮之后,牵着马走在林间小道。 为了兵符而来,那么很快就会再来了。 “为什么非要救她?”子影见李清秋完全没有一丝要说的意思,先问出了口。 直至清晨,他才知道这个决定,心里惊讶的同时,迷茫更甚,现在看李清秋也不想解释的模样,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胭脂盒子。 很精致的雕花纹路,李清秋从来不用,而在李府,会用的人只有蒋巧蝶一个,“那日她来李府就是为了对你下药!她的指甲里全是这些药,甚至在那天夜里,玉华杀了那个闯进屋子里的男人,这么阴狠毒辣的人,你还要救?” “我知道,我医术可是师傅教的,那日我就知道了,只不过那毒性比我想的强了一点。”没等走到药房把毒解了,就旧伤复发,差点命陨。 想起,李清秋不禁汗颜,自己的心什么时候变得善良了,差点死在病榻,却还要救她。 无话可说,子影选择了沉默。 耳边没有在传来声音,李清秋回头看了子影一眼,低埋着头,是想不通吧,没什么事情一定要有答案。 她转了话题,“你传消息给玉华,让她查一下秦阳王最近在做什么,还有修儿的消息。”一年的时间,连修儿都没有见上一面,家仇也依旧是疑惑重重,她真无用…… “好,李修的情况我之前大概有了解到一点,秦阳王在教他武功,他学得不错。”至于为什么要练武,子影不知道是为了训练成暗卫还是什么,没有知道答案前他也不想告诉李清秋让她担心。 第一百六十六章阴险 夜色降临之前,二人一路前行,却始终在山林里环绕,许是小路错综复杂,二人走了半日也没走出去,瞧着天已经黑了大半,二人又饶回了之前的那个山洞。 子影找来了干柴烧火,照亮了洞里一切。 一处稻草铺在一旁,上面还有折弯的痕迹,看起来人似乎才离开没多久,一旁还有一些动物骨肉,看来是打猎的人也在此处歇脚。 轰隆! 天空突然一声惊雷,劈亮了眼前,李清秋看着这忽然就变了的天,嘴上不由得唏嘘几句,“怕是要下大雨了,那些受着干旱的人,怕最想要看的就是这一幕了。” 所谓的旱灾她从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土地干裂,人在天空下行走就像在火上烤一样,酷热难耐,只是那些人这样说,她还从未感受过。 又加了些柴火,子影站起走了过来,站在洞外,与李清秋同立,感受着暗处躁动的气息,他嘴角微微上扬,“这场雨可不平静。” “嗯。”若是平静,她们这番周折的绕了这山几圈,可就白费了。 李清秋静默着,回去便斜靠在石壁上假寐,呼吸浅浅而有规律,似乎已经睡着。 将身上的外袍脱下,子影上前几步将衣服盖在她身上之后,添了些柴火便出了山洞。 一个旋身,人坐到了山洞上方的石块,剑随意的搭在肩处,他伸手打了一个哈欠,看着刚刚还阴气沉沉的天又冒出了月亮,眼中甚是无奈。 可就算天气变了,该来的事却还是要来。 一个时辰之后,洞内的人已然因为子影的守护而安心睡着。洞外的子影亦斜靠在石头上,给人睡着的模样,但他手突然一紧,身下也有一个身影突然冲进了洞中。 他全然不掩藏自己的气息,进去时便大喘着气,也没看清眼前人就喊了一声,“虎儿?”声音浑厚有力,加上那占据了洞口一半的身板。 李清秋才睁开眼,额前便闪过黑线,手中的银针收回,她换上了一脸淡漠,“这没有虎儿。” 这人似乎在找人,但在这半夜来这山里找,不说这山十几里外才有人家,光是半夜还出现在山里就很可疑。 只是这人没有任何的内力波动,以至于从洞外想要了结他性命的子影,再拔刀的一瞬,被李清秋一个眼神制止。 悄然退出了山洞,继续闭眼假寐,可耳朵还是注意着洞内的情况。 洞内的大汉见李清秋的模样不是,才换上了一脸的歉意,闷声道,“小儿和我一起打猎,我前去追野兔,回来就没有小儿的影子了,中午我们在这吃了午饭,我以为他会回来的。”说着,大汉的眼角有晶莹滑过。 这一说,李清秋看向了他的身后,小小的弓弩,还有裤腰带上绑着的兔子,加上他脸上的痛苦,没有一丝作假,“他确实未曾来过,许已经回家了,你可先回家中看看再来寻。” 孩子记忆普遍还不错,理应能找到回家的路,如果没有遇到追杀自己的那些黑衣人,那样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事实总是有些差异。 “没有,我在那边看到了这个,他平时最喜欢这个了,你看,这上面还有血迹。”大汉听了李清秋这安慰的话,情绪没好转反而更加焦躁,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弓就几步跨上前去。 将东西递到了李清秋的面前。 上面的血迹确实很明显,甚至猩红的颜色更像是从身体里刚刚流出来的,而大汉的靠近,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愈加刺鼻,李清秋脸色一变,“子影!”话落,她瞬间退贴着石壁。 借着石壁,那样的刺鼻味道才弱了一些,但眼睛已经开始眼花缭乱,看着眼前逼近的大汉,暗道不妙,“小心,血腥味是迷……”话未犹尽,她眼皮沉重的耷拉下去,身体亦顺着石壁滑落。 听到李清秋的叫唤,子影眨眼间到了洞口,她昏迷前的话入耳,子影立刻蒙住了闭口,一剑直直刺入那大汉的胸前。 大汉直直倒下,子影没有犹豫,几步走过提起,直接一用力给扔了出去。 尸体顺着斜坡滚下不远之后,被树枝挂开了衣物,撞到大树停了下来,裸露出腰上的一条深可见骨的刀口,泛着黑色的血液,从身体内不断涌出。 就算子影不动手,这个人也会死,上方的子影看着尸体滚落的方向,剑斜插在地面,泛着森冷的寒光,同时,支撑着他欲要倒下的身体。 这迷药药性太强,且连李清秋都没能最快的时间发现,便说明这来人不简单,“四处散开,若有人靠近立马禀告。”话落,子影进了山洞。 再出来时,李清秋静静地睡在他的背上,睫毛不时煽动,在眼角处留下一片剪影。 “急什么,她跑不了。”人未到声先道,一个男人话中轻蔑,饱含无奈。 “若是人跑了,你自己受罚。”紧接着传来另一个男人略气愤的声音。 越来越近,二人之间的争执也到了浪尖上。 子影将李清秋放躺好,隐了气息闪身站在大树旁,看着那俩个身影大摇大摆的进了山洞,眼中闪过疑惑,少主?这个称呼似乎除了那所谓的枭家小公子枭皓,无人再这么叫了。 他手一挥,暗处黑影涌动。 还在杂草丛之间寻找,山洞口压抑气息突然扑面而来,洞内的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各自眼中看到了戒备,手抽出了长剑,二人还没踏出一步,就看见一个物体飞了进来,下意识的二人同时一剑挑去,夹杂内力的剑刃,将尸体一瞬间分成了三段。 血液飞溅,血腥味刺鼻,那股味道让二人的脸色随之一变,黑成了墨,“是谁阴了老子?出来,老子不把你碎尸万段就不……”男人的话还没说完,怨恨的双眼紧紧闭了去。 另一人反应比较快,赶紧捂住了口鼻,但整个山洞内,已经溢满了那大汉的血腥味,他也只不过是慢了半刻不到,便身体直直倒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势如破竹 直到昏迷前,他都在怨恨身旁这个男人,非要去吃完东西再来,结果,被人阴了吧! 子影一跃到了山洞口,看着里面躺着的俩个身影,穿着平常的百姓服饰,一张脸没有任何修饰,以本来的面目来抓人,这下怀疑已经变成了肯定,除了枭皓的手下,还有谁会这么张狂? 捂着口鼻进去,子影在二人身上找了一番,才找到了一个瓷瓶,捏碎了一些粉末喂给其中一人,不稍片刻,那个人闷哼了一声,是解药无疑了。 脚尖轻点,子影自行先服下一颗,半刻丹田之处集聚了内力之后,他才放心的喂给李清秋。 悠悠醒来,缓了好一会儿,李清秋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昏迷之前的一幕也在脑海回放,“我昏迷了多久?”感觉头重脚轻的,浑身不舒畅。 “半个时辰左右,你不能运用内力,难受很正常。”看着李清秋不自觉紧皱的眉头,子影出声道,若不是她体内内力已经有了三种,他的不能再输入,他早就渡些给她,也不至于这么久才醒来,而且处于了被动状态。 从子影的眉眼间,李清秋看到了浓浓的担忧,在她醒来之后没有消散,“发生了何事?”借着子影的力她站了起来,同时才看见子影挡住的地方,一直坐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斜坐在树枝上,一身红色,在夜色下极为显眼,在这静谧的空气中,人的精神容易极度紧张,如果不注意,会把她误当成了鬼吧? “醒了啊,兵符是你自己给我还是我亲自来拿呢?”在李清秋看过去时,红琼也看到了她已经醒了,等了一刻,就是为了看到李清秋看到自己而惊讶,怨恨的神色。 只可惜,李清秋只是淡漠的瞥过她一眼,转而看向了周围,扶着子影的手稍稍用力。 子影一下明白,轻声伏近她的耳边道,“周围有数十人,皆是高手,若是打起来,胜率不大。”虽然他还带了人也在暗处,但不过就五六人,同样是强中手,他不敢保证。 更何况,李清秋心中自知,现在不能使用内力的她不过是一个累赘,他们打起来,还要顾着自己就已经失了主动权。 可和解?以红琼的性子,“就算给了你兵符,你也不会放过我。”就像明明红琼消失了,她也没放弃去寻找红琼的下落,且下了命令,见之格杀勿论。 噗,只听红琼嗤笑一声,觉得李清秋仿佛在说废话,要不是赵绪不信任她,她也没有必要再费周折来抢这兵符,而既然是必须拿到,“当然,你的命也必须带走。” 话声才落,暗处的身影毫不掩饰的站到她的身后,手中皆拿着利剑,只待一声令下。 看着他们十二个人,李清秋担忧的扭过头看了子影一眼,谁知道子影不担心反而眼角划过一丝噬血的杀意,嘴角微微一笑,如待猎物进包围圈的狼。 “躲好。”子影不再言语,拔剑便冲了上去。 他微微用了内力,将李清秋推往后几步,靠在了树旁。 李清秋赶紧站稳,依在树旁,看着子影冲进去之后,随之五个身影也冲了进去。 一打二,看起来并不吃力,看来管家的训练还是不错的,这些人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能者,一时,李清秋放心了不少。 也不知道阿澈那边如何了,这边吸引了部分人,他那理应安全不少吧。 可事实却是相反,忏的那边因为暴露,所有杀手转了路线,全追了赵澈,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夜。 红琼本在和子影对招,才甩出一鞭被子影轻易躲过后,美目尽显怒色,正要再抽出一鞭,瞥到不远处树旁的李清秋在失神,握着绳子的手一紧。 她总是这样,似乎自己做什么,她都能不看在眼里,恨极了她这副姿态。想着,红琼一鞭子甩出去之后,退出了战圈,同时俩个人包围上了子影。 足尖轻点,子影看着红琼离开,被牵制无法脱身的他只得喊了一声,“小心。”同时,敌人的一剑因他分神而划开了衣袖,很快,血腥味充斥着空气。 听到子影的声音,李清秋瞬间回神,才看过去便看到了红琼的身影,同时一鞭子甩过来。 身影一转到了树后,啪的一声刺耳,树干上多了一条绿痕,很快浸出了汁液。 真狠,这一鞭要是落到身上,怕是要掉下一块肉,李清秋后怕的想着,借着这棵大树,躲着红琼的鞭子。 很快,树上再多了几痕,红琼也怒目圆睁,失了耐性,“李清秋,你这么怂了吗?出来啊,与我好好打上一场!”就算她的伤才好了八成,她照样有自信能把李清秋打到站不起来。 “这般欺我有何光彩?不如等我伤好再打?”不能用内力不说,红琼用的远距离攻击,她的则是银针近距离攻击,压根就不能打,李清秋现下就是完全的被压制。 出去就是死,这样怂一些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再怂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 听完,红琼像是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不羁的笑声在深林里回荡,几声之后,美目中溢满了必杀之意,“这不是正好吗?”她从不自认自己是一个好人,公平这样的事,从不存在。 招式愈加狠辣,李清秋躲得也更加吃力,连缓一口气的时间都紧迫到没有,红琼有内力加身,抽鞭子于她来说,借力使力,很容易且能保存体力。 李清秋则不同,完全的靠体力,余光瞥到交缠的几人,她实在招架不住,“子影,救我。” 话音刚落,红琼得意的笑还没完全咧开嘴角,只听“嗖!”一声,箭划破长空。 感受到背脊后发凉,红琼立即转身,那箭势如破竹,直射心脏,她反应再快已经是躲避不及…… 身体倾斜一点,她还没倒下,那剑便从中直直射进了心脏下方,没入了半截,疼痛瞬间袭满全身,“撤!”红琼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身体倒下之前,黑衣人很快脱离战圈,接住红琼闪身没入了夜色。 第一百六十八章一而再再而三 李清秋也没了力气,虚脱的扶着树干坐下,喘着粗气,但眼神依旧看着箭射来的方向。 子影掠至她跟前,看她还完好,便松了一口气,手一挥,远处树干微微一动。 很快,一个背着弓箭,一身黑衣裹面的男人站到了眼前,看着李清秋抱拳行了一礼,“属下破空,是暗卫队的弓箭手。” “也是神箭手,从未虚发一箭。”子影话中尽是满满的得意,这人可是他的属下,最服气的人,破空的箭,无人能比,这次他可是跟师傅说了好久,师傅才答应带上的。 “不,刚刚那一箭,偏了。”说着,破空眼中满是颓败,在这之前,他确实无虚发一箭,简直就是一大败笔。 李清秋勾唇轻笑,借着树干微微颤抖着腿站起,想起刚刚,依旧心有余悸,若不是强大的求生欲,若不是他的那一箭,她逃不过死。 “如果百分百的射中,未免也太过完美,可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追求完美的路上,比享受完美更有意思不是吗?”兀自说完这句,李清秋没再看向破空,一点小错就能灰心,那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脑中回响着李清秋的话,破空不敢相信的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回想起以前的训练那般的百无聊赖,甚至出行任务时,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总能一箭射中,他的箭术已然完美。 而现在事实证明,他还是有欠缺,也总算找到了再去认真练习的心,“谢主子教导。” 声音不大,足以让李清秋听到,她挥了下手,表示无碍,便继续上前走着。 身旁的几个暗卫还没隐没入夜色中,她耳边便突然传来一个人的笑声,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戒备,四处寻找那笑声的来源。 声音不断,能听出这人中年却依旧中气十足,李清秋忽然抬头,树尖之上不知道观察了多久的人从天而降,跟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五个暗卫。 不,那是死士,比起暗卫更加的厉害,看到蒋国公的那一刻,李清秋就已经猜到,虽都是黑衣裹面,但蒋国公这个人,是不会只带这几个暗卫来的。 “国公大人倒是悠闲,还特意来堵清秋。”轻笑一声,李清秋退后了几步,腾出眼前的地方给他们。 对立的俩面,一边杀气腾腾,一边则了无生气,眼神没有焦距的看着他们,莫名让人心生寒意。 “毕竟是二十万军队的兵符,说不重要却也重要,不得担心落到敌人手中不是吗?”蒋国公反问,抬眸一眼的笑意看向李清秋,他特意前来,已然是势在必得,自然想再看看她死前的挣扎。 这扔给她的烫手山芋可真烫手,才是一夜,来的杀手就已经三波,还都是亲自前来,不由得苦笑几声,李清秋从怀中拿出了虎符,雕刻的虎栩栩如生,她细细打量了小一会儿。 将虎符在手中摆弄一下,眼中冒出了疑惑,“这是二十万军队的虎符?五王爷可没跟我说过,不过国公大人,斗胆问一句,这消息谁告诉你的?”才多久,这消息居然连枭皓都引来了。 子影说的时候,她还不信,现下看来,这消息怕已经传遍黎国了。 看着虎符,蒋国公的眼神直勾勾的,不加掩饰的掠夺之意,“呵,将死之人告诉又能怎样?但本国公不介意告诉你别的,比如皇上可是也对这虎符虎视眈眈呢。” 说着,他的眼神扫向了黑暗处,这些暗处,还不知道有什么人在觊觎,但,他看向了身边的几人,面露得意之色,没人敢抢,也抢不过。 这话说得李清秋完全不信,毕竟如果阿澈要,她会自直接给,暗处的这些人,哪方势力都有,她也不必去怀疑到阿澈身上。 “国公大人,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李清秋将手中的虎符扣子俩指之间,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心中除了妥协暂时没有应对之策。 才刚打完,众人的体力压根抗拒不了,就算恢复如常,面对死士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赢,没有必要做无所谓的牺牲,她也不想他们为了这横来不知福祸的虎符,丢了性命。 能不打自然蒋国公也不想打,这些死士少而精,不知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少了一个死士都是他极大的损失,“说说看,可以考虑考虑。” 既不答应,也不拒绝,李清秋的聪明他见识过了,比狐狸还要奸滑,他虽多了她一半的人生经验,却也不敢尝试。 殊不知活了俩世的李清秋人生经验不少,再加上前世当白领时要防外敌还有家贼,脑中的弯弯绕绕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 “把蒋巧蝶给我,兵符双手奉上。”这么简单的交易,李清秋已经准备好了将虎符拿出去。 以至于蒋国公突然面露疑色,一句不作假的,“蒋巧蝶在我手上?”的自问。 让李清秋眉头紧皱,看着蒋国公打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她心里认为没办法抵抗了才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信息,“若国公大人抓了她,就该拿她来和我换了,而不是带人来抢。” 刻意加重了抢字的音,李清秋面露难看之色,若是这样的话,为了换蒋巧蝶,这虎符便不能给了。 但,担忧犹在,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子影,得到了子影肯定的眼神之后,她没有松下一点点,反而心中的害怕更甚。 “是拿,你若不给,便只能我自己拿了。”蒋国公看着李清秋将虎符收回了怀里,一双细长的眼眯了起来,透露着危险的神色,在他看来,给李清秋考虑的时间足够久了,不再犹豫,手一挥。 五个死士同一时刻拔刀,那机械的模样,让李清秋心惊,赶紧退后好几步,看向了后面,本该在身后的破空已经没了身影,但远处的树叶沙沙响,也遇到了麻烦! 一连再退后几步,李清秋强忍着面色不变,压着声线才让声音没有太过明显的颤音,“想拿到,做梦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毫无反抗之力 本还想给她留一条活路的蒋国公被彻底激怒,怒色满面,“杀,这个女人,留活口!”他要。留着李清秋,死死折磨,让她生不如死。 脑中已经想到了折磨的方法,嘴角缓缓上扬一个得意的弧度。 李清秋被子影推开,眨眼间到了几米外,才站稳脚步,李清秋一抬头,就对上了蒋国公不怀好意的眼神,心中担忧难平,面上却是一番平静之色,嘴唇微动,隔着中间交缠的身影。 对面的他面色突然难看至极,李清秋知道,他看明白了她的唇语,虎符她就是宁愿毁了,也不会留给任何人。 本来还不信的蒋国公亲眼看着李清秋拿出了虎符,还顺手拿出了银针,欲要在虎符上做些什么手脚,亦或说来一次画蛇添足。 加了这个,虎符变了模样就不再是虎符,“拿虎符!”怒喝一声。 本来纠缠的死士里面转变攻击方式,一招击退之后,朝李清秋掠了过来。 “嗖!”箭破长空,直直射入了第一个死士的心脏,没有任何反抗,心脏停止跳动,他直直倒下。 身后的人见状,瞬间闪到树后,有了遮挡物之后,一人立马绕过一颗颗的树,靠近破空所在的位置。 此刻的破空身上已经有了不少伤痕,脸颊上流着鲜血,看着那个人的靠近,立刻运了轻功后退。 李清秋看着那树叶处移动,稍稍松了口气,这边的死士看到弓箭手离开,顿时又抽出利剑,对着李清秋掠来。 子影几人早就到了李清秋的身旁,提剑挡的同时,李清秋再次后退。 那一箭,看着那个死士倒下,蒋国公的心在滴血,本来想留李清秋一命的心也没了,声音沙哑着道,“杀了,全杀了!”恨意浓浓,站到树旁的他看着那倒下的身影,手骨握得咯咯直响。 五打二,暂时能打一个平手,但他已经等不了了,直接一个闪身,捡起死士的剑,冲了进去。 速度之快,李清秋还没看清,人已经到了眼前,一剑刺过来的速度,对准了她的眉心。 子影时刻注意着李清秋,看到蒋国公动,他也赶紧脱离战圈去挡那一击,死士不是吃素的,在他躲的时候,一剑从他背上砍下。 身影一歪,却强撑着冲过来,挑开了蒋国公的剑,同时手揽住李清秋的腰,足尖一点退开了十余米处。 “欺我一个不能用内力的人,国公大人真是好兴致。”红琼是如此,蒋国公是如此,早知现在,她当初也不必为了赵绪造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伤自己,导致现在被动的局面。 后悔莫及。 蒋国公却是冷笑连连,看着李清秋的眼神已经如同一个死人,“若是在乎这些,我也不会活到现在!”弱肉强食,这是生存之道。 不想再与李清秋废话,他掠身上前,剑花随之展现在前。 李清秋心惊蒋国公武功之余,手中银针聚了力。 子影一边闪躲,一边护着李清秋,衣袖已经被挑烂,露出血肉模糊的手臂。 远处的四个暗卫,也大小受伤不断,勉强拖着那三个死士了。 “兵符给你!”怒喝了一声,李清秋盯着蒋国公不敢移开半分神色。 “你死了,我一样可以得到。”死的那个死士,必须要有人陪葬,他悉心训练了十几年,这些从小到大都忠心耿耿的死士,比起金钱,所谓的兵符,值太多了。 有多后悔低估了李清秋的实力,便有多想杀了她! 现下连兵符也不能阻止,李清秋心凉的同时,握紧了手中的银针,生死之际,内力?罢了,没了就没了。 正欲要奋力一搏,看着蒋国公的花眼的剑花再次刺来,子影的手突然一用力,将李清秋推出了几米远,似乎是用尽了他的力气,他手中的剑垂落在地,他站直了身体,对着李清秋勾起了笑。 一声主子,便是一世为主,一直被训练,总算也有了为主子拼命的时候,便也了了遗憾了。 剑花近在咫尺,关键时刻,暗处却掠出一剑,力量之大,直接打在蒋国公的手上,剑随之滑落。 因不明势力的人出现,战斗停了下来,站在俩边,一面伤口可数的死士,面无表情的看着剑出现的方向,握紧了剑防备着。 一面是伤痕累累仅靠剑支撑才没倒底的暗卫,露出的眼尽是忍不住的痛苦的神色,看得李清秋满满的自责与心疼。 “何人在此?与我作对,可是活腻了?”久久不见那个暗自的卑鄙小人出现,蒋国公揉着发青的手腕满面怒色,刚刚差一点,就能杀了那个人。 现下又冒出了一个实力不知深浅的人,他便不能再轻举妄动,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他不能再损失了。 没有人回应,好像从未有过这个人一般,但地上得俩把剑,证实了这个人的存在。 几人不耐之际,暗处树叶沙沙作响,气息混乱,显然来的人不少。 而且这般的正大光明,让在场的人不由得心中疑惑。 李清秋静默看着,刚刚那一剑,就好像只是打断,而久久不出现是因为人还未到齐,但突然一出现就这样的声势浩大,不仅说明了来人不惧怕蒋国公的身份,更不惧之后的报复。 脸色略显苍白,她能想到的,蒋国公自然也会考虑到,看着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越来越近,他转身看了看李清秋,终是怒目一瞪,选择了退,“撤!” “李清秋,你的命是我的了。” 人已经离开,空气中却还荡着这句威胁的话,李清秋短暂的考虑之后,还是选择了先解决现下。 他们都是重伤,再来一次刺杀,就算是小虾米他们都抵抗不了多久,而来人是敌是友决定了她们的死活。 “既然来了,露面吧。”李清秋上前几步,扶着身体已经站不稳的子影,目光转而直视暗处。 里面的人也不再遮掩。 半夜是夜色最明亮之际,那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一袭如瀑的墨发,轮廓棱角分明的俊美,薄厚适中的嘴角挂着温润的笑意。 李清秋一瞬松了防备。 第一百七十章多言已无用 “阿年。”人影到了身前,李清秋轻轻唤了一声。好似回到了之前,那番没有任何心计对对方的时候,“你怎么在这?” 之前他曾来辞别,说回越国,越国官道与北上的路相反,这次,不是巧然。 瑾年也没打算隐瞒她什么,她之前的疏离皆看在了眼里,“我助赵绪夺位,自然也是为了这兵符,但他很聪明,知道兵符在你手里,有我还有黎皇在,就无人会抢得走。”也很精明的料到,自己不会去抢夺,赵澈更加不会,后话,他留在了心中。 此物既然一直在李清秋手中,他便没了价值,追杀他的人反过来追李清秋,同时,让暗地里的争斗更加杂乱。 于一个想要上位的人,利益最大化。 莞尔一笑,李清秋眼角划过一丝自嘲,当时只觉得这二十万军队本就是阿澈之物,还给他便是,可阿澈不要,自己便保管了起来。 现如今想想,这赵绪何尝不是把他皇兄的心思也猜了透。 兵符就如掉进她本就波澜的生活,次次的暗杀,成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至少如阿澈所愿了吧,引出了蒋国公的死士,一直以来他的心病,“你绕这么远的路作甚?不过,还是谢了,不然……”斜眼看到一旁的子影,虚弱的脸色却还固执的挺直身体,握紧了手中剑。 “区区小事罢了。”既不要你这谢字,也不想只是一个谢字。瑾年上前几步,手中一个锦囊递到她的面前,“我不能护你一路,你自行小心些身边人。”这话说时,他并未针对子影。 从他出现,子影都是一副防备的模样,明明早就撑不住,却依旧挡在李清秋的面前,这样的人在身边,他或许可以放心了。 接过锦囊,手摸到触感让李清秋一时掠过惊讶,再多的感谢汇聚在口中。 谢字此刻显得如此轻浮,她浅浅一笑,所有的情绪荡漾在眼波中,轻声道,“我会的,阿年。” 会心一笑,瑾年退了几步转身欲要离开,手一挥。 六个暗卫跪到了李清秋面前,“主子。” “送你了,别拒绝。”同时瑾年的话响起,身影也渐渐没入夜色之中,直到属于李清秋的气息他再也探不到,他才止了步伐,从始至终,那句跟我一起离开,他也没有说出口。 目送着瑾年离开,李清秋身旁的人也松了防备,隐没入了夜色中,唯子影一人站在一旁。 二人相视一眼,不禁失了笑。 李清秋怕都不知,自己的眼角有俩条泪痕,下意识的子影抬起颤颤巍巍的食指,在李清秋茫然的双眼下,擦了去。 浓郁的血腥味下是淡淡的竹香,触碰到皮肤上茧子硌得有些难受,但暖暖的温度似乎传遍了整张脸,李清秋的脸上不禁飞上两片红润,在夜色下,被掩得无痕。 勾唇一笑,她无痕迹的退后几步,抬手抹开眼角处,“第一次真的在生死边缘。”尴尬的笑笑,她低敛了眉眼。 “无碍……”最后一个音落下,他的身体也终于承受不住,直直倒下。 眼疾手快的接住他,李清秋脸上惊惶显见,笑声收敛,脸色一沉道,“出来一人背着他,你们去前方的必经之路疗伤,俩个轻功较好的人跟着我。”话落,她先运针保住子影的心脉,将血暂时止住,将一白色瓷瓶给了其中一人。 明明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他却还在强撑,李清秋心脏狠狠的一阵抽搐,手紧了紧,若不是自己无法运用内力,也不会成了他们的累赘! 侵晨,人全都散去,唯李清秋一人行在山间曲径,不时闻一下那常见的杂草,不时挖树根,看在身后暗卫的眼中,尽是一片迷茫。 直至午时,翻过山头便看到了坐落着十几户人家的村子,山下炊烟袅袅,妇人三三两两的聚集,累了一日未歇息,李清秋手轻摇,珑袖来回甩动,身后的人没了气息,她才一个人踏入那村子。 人声越来越清晰,她也慢慢换了一副模样,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人儿,不安的唤了一声,“姑娘。” 突如其来的声线让女子身躯一震,微皱着眉缓缓转过身来,看清了眼前人,她不信的又打量良久,忽然惊呼一声,扑进了李清秋的怀里,“清秋姐姐,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她没看错吧?真的是李清秋?怜儿不敢相信的推开李清秋一些,伸手将碎发撩开,那熟悉的眉眼很是熟悉,“唔……”头埋进了李清秋的脖颈。 温热的气息喷洒,李清秋脸上的惊讶还未散去,手抬起不知该不该抱,“怜儿,你怎么在这?”不怪她多疑。 这荒山野岭的小村子,本在京城的怜儿突然出现在这,这不过是去逍城路上的一个村子,如果不是蒋巧蝶被抓,子影等人受了重伤,她便不会经过这,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 听了李清秋问她,怜儿想都未想,赶紧松开了李清秋,一脸的泪痕,眼中晶莹还在不断涌出,口齿不清的解释着,“王爷想要将我嫁给将军的那个傻儿子,我不愿就遭到了王爷的惩罚。” 她稍稍露出了脖颈处,尽是鞭痕! 李清秋深邃的眼神看着那伤痕,触目惊心的红肿,皮肉翻露出来处有些白色粉末,不是作假,这样的伤她身上也曾有过。 呜咽的声音淡了一些,怜儿尽力压着情绪,没有听到李清秋的声音,她紧接着又道,“我不想为了打探消息葬送自己的幸福,就偷跑了出来,这里的人很好,我就多留了几日。” 说得有理有据,二人说话间,周围已经有妇人围了上来,看着这来人蓬头垢面,衣服上还有斑驳血迹,一切现象来看,这人似乎是在逃命。 村子里平静很多年,实在不想再卷入些什么。 聚集的人让出一条道,老者杵着拐杖靠近,一手背在身后,微阖着眼眸中依见一丝精光滑过,“这就是那个外来人?”一声外来人,分清了李清秋身份。 第一百七十一章打不消的疑虑 没等李清秋说话,怜儿先站了出来,环抱了李清秋的一只手,颇有些护主的意味,闷声道,“她是我的姐姐,不想我离开之后拖累了她们,害她们也成了这般。” 话似乎还未犹尽,她已经无力再说下去,声音沙哑渐渐小去,由低头抽泣起来。 静默的看着,李清秋手臂被迫的抽搐让她不低头去看,也知道怜儿是真的哭了,手抬起缓缓摩擦着她的背,温声安慰道,“这事与你无关,爹娘……她们不会怪你的。”目光中自然流露一丝恨意,随即深深闭了下眼,将所有情绪隐没。 这微妙的变化落到其他人眼中,这件事已经相信了大半,本都是淳朴百姓,心里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随即一个妇人走了出来,抬起手又缩了回去,悬在半空连连安慰道,“以前的事就当过去了就好。” “咳。”老者捂嘴假咳一声,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那妇人,见那妇人闭了嘴,又迈了几步上前。 拐杖敲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同时又让人的心里不由得一紧,他抬眸直视李清秋,戒备之色一丝不弱,久久才冷声说道,“不论你是何身份,又是否骗我们,怜儿可以留下,你必须走。” 直接的拒绝,毫无挽回的余地。 这个老者在众人中地位似乎很高,而且他中气十足,相有七十年纪,怕这身体不弱于壮年!李清秋探寻不到他的内力涌动,很显然,这个老者强她太多。 她抬眸对上老者,眼中的痛意流露,“可能给些金疮药?”说着,手揽着怜儿,似乎借着怜儿才能站稳身体,加上一身的剑伤,染红的衣衫。 如强弩之末,此番的不动声色怕也是强撑。 见此老者便思绪一会儿,手挥了下,便见一个男人退出了人群。 不多久回来,手中拿了几个瓷瓶,见到老者打量的神色,抬起手揉了揉耳朵,嘿嘿一笑道,“我忘了是哪个来着,干脆就都拿来了,村长,你看看。” 手将瓷瓶都递到了老者面前,他低头一看,额头闪过黑线,冷声道,“全给她。”说罢回头看向了李清秋,面色依旧如来说的冰冷,“拿了药就赶紧走。” 伸出满是血迹的手接过瓷瓶,上面的瓷白很快染了鲜红,李清秋轻笑一声道了谢,转身欲要离开。 一直未说话的怜儿拉住了李清秋,回头看着老者,沉默了良久之后,她才略含伤感的说道,“村长,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谢谢你们这些日子的照顾,这些东西,送给你们。” 说着,怜儿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袋,看那份量理应是装了不少好东西,递给了村长之后,她便扶着李清秋一瘸一拐的离开了那处。 为了狼狈一些进这村子,伤口被故意扯裂开的疼痛还真是刺骨,李清秋不由得苦笑,将手中的瓷瓶打开,闻了一下独属于金疮药的某种药味,确定了全都确实无误之后,随意的往后一抛。 没有听到破碎的声音,同样怜儿惊呼一声回头看去,只见草丛动了一下,没见人影,连药瓶也没踪迹。 “清秋姐姐,他们是谁的人?”怜儿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将害怕尽量压抑在心底,手却不自觉拉紧了李清秋。 若这些人是秦阳王的人,那么她还不得又受到之前整日逃命的折磨?想想就还在后怕。 低头看了一眼面上尽是惧意的怜儿,李清秋微敛了眉,伸手揉了下她的手,轻声安慰道,“不是,安心吧。” 再回过头,李清秋脸上只余下了冰冷,一路向前继续走着,直到夜幕笼罩着山头,脚下已经不见了路。 终究还是对怜儿出现在这耿耿于怀,虽然说得通,但李清秋还是有些疑虑,听着怜儿一路叽叽喳喳的解释,也未放下。 前方堆了一个火堆,火烧得正旺,李清秋径直走过去,不由得佩服瑾年给她的人,本就没有任何预兆的扔药瓶,他们能接住便说明一直在暗中保护着。 现在更是提前在必经之路燃了火,自我意识比起子影等人,强了太多。 “怎么有人在这燃火?莫非还有人?”怜儿惊讶的说着,越靠近,她脸色越沉重,心中的疑惑更甚了几分。 李清秋还没来得及回答,抬眸间触碰到某个角落,神色一凛,将怜儿推到了身后,眼中含了淡淡笑意,“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不想居然忽略了这火一燃,四处寻找她的人也有了目标,她竟有种自己挖的坑自己跳了进去的感觉。 但该来的总会来。 比如眼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从暗处走出,站在火堆旁,身上摄人的冰冷愈加强烈,就连那旺火也渐渐有了熄灭之象。 十二个人!已经是遇上的第三次了,这些人果真看得起她,暗卫,死士接连不断,见无一人回答,李清秋便又再开了口,“兵符可以给你们,但我要蒋巧蝶,完好的人儿。” 这烫手山芋,丢了也好。 “她不在我们手上。”那领头的男人压着声音,低沉而暗哑,看着李清秋一双眼睛如鹰眼一般犀利。 直直的对上那眼神,李清秋没有一丝怯意,声音依旧镇定自若,“没有这个人,便不该肖想这个东西。”嗤笑几声,眼眸中流出不屑。 尽管现在是四对十二。 眼神落到了领头的眼中,那嘲弄之意令他压抑心中的怒火一瞬爆发,“杀了你,兵符一样会落我手。” 话落,黑影瞬间四散开来,半圆的包围圈很快形成,没有给李清秋再说话的机会,人很快到了眼前。 嗖!箭破长空,直指领头人的心脏。 身体下意识的躲避,呲拉一声,滑破了衣衫,同时闷哼一声,手臂上的衣衫很快有了粘稠感,“小心。”领头喝了一声。 阵型一变,黑影躲到了树后。 李清秋突然勾唇微微一笑,声音回荡在山间,“拿人来换,否则免谈。” 等暗卫再冒出身影,眼前哪里还有李清秋的身影。 第一百七十二章无法抉择 若能让他们看到自己,李清秋也不会特意留下俩个轻功较好的人了。 站在山头树尖,看着那火很快灭去,她看向身下的几人,稍稍收敛了气息,借着破空的力,掠在林间,很快便看到了前方跳动的黑影。 而站在原地的怜儿看着面前的俩个黑衣人,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在馨茗坊时,习武没有天赋,便终日在练习歌舞,虽有些功底,在这些人面前却是不够看的。 因此她不敢乱动,只能静静的等待着李清秋的归来。 凉风习习,吹扬起了墨发,树叶被拂得沙沙作响,扰了视线,眼前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了被跟踪,身影更快了一些。 破空轻功最好,可带着一个不能运用内力的李清秋,速度慢了不少,不过幸好,还是在半刻后,看到了这些人聚集在一处。 二人躲到了树叶丛中,李清秋露出俩颗黑黝黝的眼珠子,直视那空地处的十几个身影,一下便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同时耳边也传来了忏的声音。 “废物!就几个人你们还追不上!”忏声音暴怒,手上更是凝了力,想要一掌挥过去,却还是收了回来。 他该知道,李清秋不会这么容易被抓,也不会轻易拿出兵符! 领头的黑衣人没敢动,见忏不会罚他之后,才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兵符落到别人手中,定对主子不力,统领放心,我会拿回来的!” 就算没了性命。 不可能了,忏深知,一直在李清秋身边保护了她一年之久,她的手段忏看在眼里,就如此时,他心中空落落的,总觉得这件事他做得错了。 “主子那遇上了麻烦,这边先不管,撤。”一声令下,几人没入了夜色之中。 “都走了。”破空话落,扭头看向了李清秋,这些人的口中他知道了些许事情,大概也能联想到事情的经过,看向她的眼眸中夹杂了几丝同情。 李清秋回头对上了破空的眼神,微微一笑,淡漠的道,“暗卫可不能夹杂自己的感觉太多,再说了,这事,我早就知道的。” 或许她都不知,自己的语气中,苦涩得那般明显。 从一开始阿澈的利用,到现在忏的想夺兵符,似乎一开始,就与她这个人没什么关系,阿澈对她的心,她有了怀疑。 破空却未想这么多,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之前训练我的箭法最好,便常日只练箭和轻功,与他们相处得少,自然就没那么冷血了。” 常年的一个人练功,久而久之,他便不是很喜欢说话,但却十分喜欢同李清秋说话,如流水一般,缓缓溢满心房。 “噗,以后若有什么,跟我说便好。”整日枯燥的训练,哪有他说得这般简单?李清秋自己也曾经历过,在馨茗坊的那三个月,都只有训练…… 永无休止。 想着,她已经跃下了树梢,轻轻的运力之后,丹田之处一阵翻滚,气血上涌,她强压下之后,一副无事的模样慢慢走了回去。 而破空看着身影渐渐走远,身影也悄然与夜融为了一体。 走到了山头时,那俩个暗卫很快也闪入了夜色中,怜儿赶紧跑了过来,拉着李清秋的手臂左看右看,眼中的担忧浓烈,“姐姐你没事吧?你刚刚是不是想丢下我?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像是一个走丢的孩子,看到李清秋就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完全不想松开,以至于抓着李清秋的伤口,全然忘了李清秋会疼。 强忍着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她按耐着心中的烦躁轻声安慰道,“无事,怎么可能丢下你,莫要胡思乱想。他们已经走了,好好歇息,明日清晨还要赶路呢。” 话毕,李清秋随处寻了棵大树,几下爬了上去便躺下,闭上了眼。 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怜儿见此便闭了口,几下跃上了另一棵树,却是彻夜难眠。 竖日子影传来了消息,蒋巧蝶被抓到不明势力手中,对方只是想得到了兵符,所以只有兵符还在李清秋的手中,蒋巧蝶便是安全的。 而赵澈那边似乎也遇上了麻烦,李清秋不再犹豫,当下决定了赶路先与队伍汇合。 留下俩个人继续找蒋巧蝶。 一路的狂奔,一月的路程硬生生被李清秋缩短了一半。 阑珊时站在山崖之上,一眼揽尽众山,山上只见枯枝败叶,绿色没了踪迹,在山中凹处,一座城池显而易见,而城池外几十里之处,有不少村子连绵成一线,隐没在山间。 扭头看到众人脸色皆有些惨白,李清秋怔了怔,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忽然道,“那是必经之路,在那休整一日,明日进城。” 因为赶路他们伤口还未痊愈又再次复发,她心中歉意满满,也无可奈何。 “驾。”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山,扮作了落难模样,好似才被抢劫过,加上一脸的惨白,看起来好不惨烈。 可当他们才踏入村口,看到的景象,他们的惨烈,不值一提。 整个村子弥漫着低沉的死亡气息,隐隐有哭声从里传来,而村口荫蔽的地方零零散散躺着几个人,嘴唇干裂,浑身无力的靠在石头上,屋门前……更甚的有人已经翻了白眼,一动不动。 十几个人,都是一副濒临死亡的模样,所谓的天灾,就是这样的无法避免。 几人眼中透露出不忍,却又束手无策,怜儿见此,身体不自觉颤抖了起来,驾着马到李清秋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姐姐,我们直接绕过然后离开吧。” 她害怕他们也会死在这。 “看看再说。”来之前听闻了逍城大旱,民不聊生,李清秋甚至想过他们被饿死的惨状。 但这显然不是这样,他们被渴死,活生生的看着身体水分丢失,然后身体干裂流血,毫无任何挽救的方法。 “你们有水吗?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男人哑声痛苦的喊着。很久了,除了半月之前那个公子路过,就没人再路过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坐着等死 等得水干粮尽,他们总算又遇到了人。 “姑娘救救我们吧,我们已经饿了好久了。”另一人的声音有气无力,眼睛看着马背上的袋子,毫不掩饰的贪婪,连连乞求道。 “姑娘,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求你了,救救她们。”另一人的声音更加凄惨。 “姑娘!” 声音此起彼伏,一句句诉说着他们各自的惨状,更甚者裸露出的肌肤,一条条裂开的纹路布满了整条手臂,血液涌出,让看着的人不忍。 李清秋便是如此,心里虽然疑惑不解,却还是挥了下手,看向了子影。 一下会意,子影拿下了包袱,分给了众人之后,他们立马感谢着,拿着手中的的东西,很快就回家报喜去了。 一行人继续走进,遍地躺着干僵的尸体,因为身体没了水分,呈现一副土地干裂的景象,一个如此,俩个如此……这大旱不光毁了这葱绿的山头,更是将人折磨至此。 身体干裂之痛楚,几人能承受? 呼痛声,乞求声不断,妇女,孩童,壮汉,苍天不曾饶过谁! 东西都分了下去,李清秋眼前的日夜从三三两两到了聚集在一处的几十人,燃眉之急都无法做到。 “主子,看那。”子影突然惊呼一声,同时手抬起,指向了东南方向。 几人的视线被吸引,抬眸看去,李清秋秀眉不禁紧皱,在这一滴水都难求之地,居然会看到有人在架锅煮着什么东西,腾腾冒着的热气,可也是水! 看了良久,将心中的怒意强制压下,她顿了顿,才哑声问道,“他们似乎不缺水?” 话起,怜儿也抬头看向了那边,看着那悠悠上升的白雾,一双清澈眼睛里登时迸发怒意,“这些人居然骗我们!明明有水却还装做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真是可恨!” 她们的下顿还未有着落,看到这一幕不光怜儿气,就连一同的俩个暗卫也是眼神微变。 人心难测。 李清秋踱步上前,越近也越能看清那黑色锅里翻滚的汤水,依稀可见冒出水泡时白森森的骨头,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心头一揪,看向那骨头的眼神也更深邃了些许。 她们靠近的同时,那聚集的三俩个妇人也注意到了这五个外来人,互相望之后,一个稍年长一些的妇人站了出来。 一身褐色的粗麻布衫,随意的布条将头发绑于脑后,只见她一步一步走动,那腰上的肉也晃动得愈加明显,到了李清秋面前,眯着着眼睛扬声道,“外乡人,要吃吗?” 那模样,俨然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可李清秋还是看出了些许不对劲,正值大旱,无水不说,米粮也没有多少,而这样的情形下,再胖的人就算不瘦,也不该是z现在一副油腻之像。 眼神不自觉看向了那翻滚的锅,再下移到一旁的那锋利匕首上,看着匕首上的猩红,李清秋低敛了眉眼,低声道,“那是什么肉?” 妇人啊了一声,顺着李清秋的目光看向了那翻滚的骨肉,随即恍然大悟一般,回过头来笑意连连,笑道,“村头王大娘的孙子,才五六岁,皮肉嫩着呢,阿红,给她们舀一些尝尝。” 一脸的笑意,外加那热情好客的语气,看得几人眼珠子差点惊落。 刚刚若是没听错,李清秋刚刚所说的肉是人肉! 还没等几个人反应过来,那名叫阿红的妇人已经端着一碗肉走了过来。 白森森的骨头,夹杂着肉块,本来就惊的几人这下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不忍直视那一碗肉。 “为何杀了他。”李清秋淡然的看着那碗中之物,眼神瞥到那匕首上还新鲜的鲜血,心中的不可置信只有她能得知。 吃人肉这样的事,突然出现在眼前,她很难想象,这一群为人母一般年纪大的妇人,是怎么下得了口,去吃孩童的肉? “饿了。”妇人的回答很简短,却也说明了现实存在的一个大问题。 没有粮食,她们只能这样来活下去! “饿了你们就吃孩子?”子影话中满是惊讶,就算知道了是为了生活,也掩不住那眼中的厌恶。 看着那碗肉的靠近,毫不犹豫的抬剑,剑尖拍在阿红手上,碗应声而碎。 脆响之后,妇人的眼神可以说是要吃了人一般的看向子影,也不管当下能不能打得过这执剑的子影,瞬间就默契的冲了上来。 其中一个顺手拿着匕首冲了上来,也是眨眼之间,唯一还站着的妇人之一。她脚步轻浮的站在一旁,身躯略有些不稳,她会些武功的皮毛,在这淳朴的乡村十分受用,突然碰上了无法匹敌的子影,她犹豫了半刻之后,又冲了上来。 怒意上头,子影的手也没个轻重,那人一冲上来,一个旋身躲了过去,抬眸间,眼前的妇人被剑一挑,手中的匕首飞出很远,同时剑身敲在脑后,晕了过去。 李清秋静默看着这场突变,见事已经成了定局,才从战圈外走近,看着这些人眼神微眯,良久之后才蹲下身体,手在那其中一个妇人的脸上游离。 瞳孔放大,口齿有松落之像,颚骨松动,整个迹象来看,她们似乎都吃了什么受刺激性比较大的东西,才导致了身体出现先衰老的症状,想着,李清秋又移身到另一个人旁边,探脉之后的所有症状一致。 “她们这样多久了?”她厉声询问。 周围看着热闹的百姓或害怕,或惊疑,情绪各异的站在一旁,听到李清秋所问,无论知还是不知,都选择了沉默的后退,离子影远了一些。 她们连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妇人都打不过,何况是瞬间放倒了这些人的男人。 静默持续了近半刻,李清秋看着这些人面色多闪躲,怒气慢慢溢满眼眶,看着这些人忽然嗤笑一声,不屑的撂下这担子,“她们很显然是中了毒才神志不清,才去吃人肉,不解决的话……你们既然不知道,那就全都等死吧。” “等下!” 第一百七十四章蛛丝马迹 “我知道。”人群中有了声响,众人默默让开一条路,那个人也站在众人面前。 是一个极为瘦弱的小老头,佝偻着背,已经七十有余的模样,坚定的眼眸看着李清秋,慢慢的再次靠近。 李清秋颇有兴致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再次开口。她既然做了不想管的态度,就该坚持到最后一个免得这群人只会继续的,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后,却又不做任何的付出。 众人眼神希翼的看着李清秋,等着李清秋的询问,就连站出来的村长也是一副迷茫的样子。 这个外乡人会医术,就说明可以治好那些突然对人肉格外想吃的人,她们就能少了危险,但这突然撒手的样子,让她们真是不解。 久久的沉默,终于还是村长开了口,“所有地方都干水了,但那口井却还有水,每晚都会溢满,刚刚开始我们也怀疑,但奈何没有水只能喝,后来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尽力不去喝也很难控制身体了。”说着,他看向了之前妇人聚集的地方。 就在那火的旁边,就是一口井。 李清秋看着,走近,鼻尖的那股味道也越加浓郁起来,靠近那口井,味道扑鼻而来,令人作呕,若是平时肯定无人会喝。 但当面临死亡,完全没有选择! 子影率先一步上前,面上嫌恶,手却很快的将桶放下去,舀了水上来。 这水颜色如常,但又有丝丝釉绿色掺杂在其中,若不细看,那一晃而过的绿丝很容易被忽略,李清秋当即拿出了银针,没入了水中再拿出。 众人眼神紧盯着,不敢错过。 当银针在刺眼的光下泛着寒光,众人唏嘘不已,原以为碰上了个高人,不想居然是一个骗人了,这么想来,几个人对李清秋露出了嫌恶之色,退离了这。 就连村长看着李清秋眼中也流露出失望,转身离去。 倒是李清秋,对此不言多一句,神情亦是随意的模样,若是能这般就查出,那村医早就看了出来,何必等她呢? 只是她很疑惑,为什么这些人会在水里动手脚,“子影,我们今夜在这留宿。” 一晃入了夜。 李清秋看着怜儿已经安然睡着,轻轻起身离开了房间,而子影已经静待在门外片刻,二人相视一眼,默契的转身,隐入了夜色之中。 这破庙是整个村子最高的屋子,也是离井口最近的,躲在屋顶,可以看清下面的一切。 月色撩人,将一切照得明亮,但白日的酷晒之后,余热依旧不饶人。 二人才趴了半个时辰不到,额头已经冒出了细汗,子影随意一擦之后,看着身旁全神贯注的李清秋,忍不住开了口询问,“今天夜里如若他们不来,我们可是要呆上一夜?” 若是寒冷还好一些,可用内力抵御寒冷,但奈何是酷热,只能承受,子影就感觉在这乌黑的瓦片上趴着,他早晚要被这余热给烤熟。 扭头看了一眼子影的模样,李清秋低头看了下方的黑暗处咿一眼,“村长说了这水每晚都会溢满,但那口井明显已经不冒水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往里面灌水,肯定会来。”顿了顿,见子影忍得实在难受,又开口道,“你可以先换到那里去,我在这盯着,这视野开阔一些。” 得了李清秋这句话,子影闪身就没入了夜色,他实在无法再坚持下去了,感觉整个人已经被烤熟了一半。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才恰恰贴近了墙壁,旁边就走出了一个人。 幸好他小心的隐蔽气息,才没这个人发现。 当一个黑影走近井口,四处打量了一番之后,又走了回去,不多时又走了回来,在井口处似乎扭动什么,半个时辰之后,见底的井口处,月色下波光粼粼。 水一溢满,那个人就从巷子口走了。 一直往着村外走,那处荆棘丛生,稍不小心就会被划破皮肤,而那个人如走了很熟悉一般,一路向前,完全没有一丝被荆棘刺到了模样。 看来他们在这里待了很久了。 李清秋和子影继续跟上,终于在那个黑衣人走了俩刻之后,看到了他们所谓的大本营。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山洞,燃着一盏忽灭不灭的蜡烛,恰恰能点亮那一方小天地。 “好了?有什么发现没?”一直等在原地的男子询问,语气中带着点淡淡的口音。 另一人寻了一处坐下,十分的悠闲模样,靠在石壁上,闭上了眼假寐,嘴巴蠕动,“没有,哪天不是如此,这些人蠢得让人怀疑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不过,今天来了几个外乡人,看起来很厉害,不过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掀不起什么风浪。” 想起白天看到了那个女人,他忽然睁开了眼,可见的贪婪,说完的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不过那女人倒是长好看,腰细腿长,脸蛋也是一等一的,要是我们能……” 说着,他脸上露出了邪恶的笑,看得旁边的人也是一阵好奇,追问着他到底长的是什么模样,他们二人可有机会。 一字一句的商量,字眼恶心到李清秋不禁紧缩双眉,一双眼眯了起来,透露着危险的气息,“拿下来。” 淡淡的三字才落下,子影的身影已经快如闪电掠了出去。 烛火熄灭,俩声惊恐的大叫同时响起,略感觉刺耳的李清秋揉了揉耳朵,上前了几步站在月色之下,让那好奇的人看得清楚。 可现在,二人哪还有心思想那些,认识李清秋的那个男子立马跪地求饶,一脸的悔恨之色,“姑娘,我们没有要侵犯您的意思,实在是您长得仙姿玉貌,才会这般控制不了自己。” 话说得诚恳,也是一脸的悔恨失心模样,若是别人,怕真会因为这一俩句夸赞的蜜语给扰了决心。 啪的一声,毫不犹豫的挥下,李清秋揉着发麻的手掌道,“本姑娘最不喜欢的言语轻浮的人。”说着,一巴掌又再次落下,“更不喜欢自己被人臆想。” 第一百七十五章真相 李清秋还要开口,那男子已经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乞求道,“知道错了知道错了,饶了我吧,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我发誓!”话起,他举起了手来,看着李清秋一脸的真诚。 嗖的一声,珑袖摆动,一枚银针已经抵在了这男人的脖颈处,李清秋眼波流转,落到了这人的脸上,成了威胁,眼中的笑意更甚,“最好把你们的目的说出来,不然,这银针上的毒,可不见得比井水里的弱。” 说着,那银针靠近了皮肤,冰凉之感如毒蛇一下窜满全身,身体不自觉得紧绷,男人没有再接话,面上却全然成了凝重之色,很深刻的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自己心中的千金小姐,不是那头脑简单的类型。 久久,二人一句话也不说,子影没了耐性,一剑直指喉咙,声音也是冰凉的寒意,“你们不说,就去阎王殿说吧。” 这样拖延下去也是无果,还不如杀鸡儆猴,想着,他手上的力道重了些许,那皮肤上很快多了一丝猩红,渐渐的染红脖颈。 那个男人一句话也不敢吭,动也不动,闭紧了眼睛俨然一副赴死的悲壮。 只可惜了,有些假,一心求死的人,只会撞上剑刃,了解生命,很显然,这个人还做不到,便有了软肋! 噗! 突然男人一声闷哼,被威胁的男人下意识睁开眼,看着同伴不可置信的眼神慢慢失去光彩,身体垂直倒下,血染了一地……“别,别杀我,不要!”男人喃喃的声音成了尖叫,惊恐的贴紧了墙壁,看着李清秋眼中尽是乞求。 有谁会不畏惧死亡呢? 李清秋悠悠的走出山洞,寻了一处坐下,转身看着子影带他出来,缓缓把玩着银针,一脸的无害笑意,“为什么下毒?你们又是哪人?目的是什么?” 一连丢出了几个问题,砸得男人有些晕头转向。 迷茫,怀疑,绝望,一一滑过他的脸颊,他没法去选,也没办法拒绝,“为了让黎国从内爆发暴乱,从内瓦解,作为一个族人,我可真失败,居然会怕死,呵。”说到最后,他低声冷笑,满是自嘲。 李清秋倒是没大在意,瞥眼看过去,继续问道,“这毒怎么解?” 都说了,也不在乎这一点的模样,男人破罐子破摔的抬眸,直视李清秋说道,“不知道,但是这毒一旦喝了,一停下就会有晕眩的症状,看着肉就会毫不犹豫的去吃,会产生幻觉,将人当成可以吃的食物。” 脑中思绪着书上可有这类药物的记载,久久不李清秋才恍然大悟,“是蛊,是蛊!”师傅给的医书上有记载,毛拓族在百年前是善蛊的,但因为三国战乱,这样的人被。暗杀,死的死,活下来的人几乎没有。 所以蛊术也慢慢从人们口中消失了,得知这些,李清秋已经径自先转身回去,森林中还荡着一句,“放了他吧。”她说到做到。 留下的男人还没惊喜,子影的一剑封了喉,暗卫最忌讳的就是斩草不除根,因为这样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还不如死了干净,断了所有的可能! 随意的将俩具提起,子影将他们扔到了深林处,到时候几日过去,就会只剩下骨头了,林中野兽不少。 另一边,天渐渐明亮,李清秋徘徊在村长家门前,等了久久,那门才被人从里打开,看着李清秋是一脸的惊讶。 还没消失,李清秋便先上前了去,“村长,我找到原因了,你先让那些人把水煮沸了再喝,如果晕眩感强烈的话,就绑起来,等我找到解药。” 生为医者,她无法平静,这被人抹掉的蛊术,她竟然也有了探寻的机会。 她脸上的激动不假,看着让村长片刻的疑惑,思绪半刻之后,他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之后,又见李清秋风风火火的离开,脸上的疑惑更大。 怜儿则是睡眼惺忪的看着眼前左闻闻,右看看的李清秋,脸上的睡意更浓不过,现下也不管是在深林里,寻了一处便眯着眼睡着了去。 天才刚亮,她昨夜知道李清秋要做些什么,愣是不敢睡着,直到半夜她们回来,才浅浅入睡,还没多久就被揪到这了。 而李清秋却是最兴奋,一手拿着师傅给的医书,照着上面的记载,一路寻着那画上的一种草药。 长在阴暗的深林里,这些地方应该能找到。 正值午时,便看到三四个人林间走动,埋着头,在枯草里去找一根正茂盛的草药,想想子影的额头青筋就直跳,“还有什么特点?”这已经是他问了第十几遍了,但所谓的特点,他到现在也一点思绪也没有。 “有刺,根很细很长。”下意识的说了这句,李清秋再一次拔出一株干枯的草,根须是一颗粗大的单根,不是,摇摇头,她又转了个方向。 长得茂盛的就很难找,何况是枯了的?心里知道,但她心里的热衷让她现在不想停下来。 直到入了夜,几人也没找到些有用的。 垂着头到了庙里,几人各坐一旁歇息,唯独李清秋坐在门外,继续翻着医术。 忽然,鼻尖一股恶心的恶臭味让她嫌恶的仰头,一眼看到了不远处被人裹着的凉席,心里闪过古人用凉席裹尸的事,她不自觉上前,跟着那些人走到了村外后山上。 夜色无边,人扔了凉席便回去了,她一个人借着明亮的月色走近,发现被这样裹起来尸体有十几具,皆散发着恶臭,尽管用了丝巾挡住口鼻,那恶心的味道还是会突然蹿进鼻腔,令人作呕。 “这些尸体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暗处突然传出来了子影的声音。 李清秋下意识的回头,看着真是子影松了一口气,随即退后一步,将一丝巾递给了他缓缓叹道,“他们身上的尸臭有些奇怪,我觉得可能和蛊有关。”而且查看的时间,也只能是晚上,地点也只能在这。 她需要划开尸体,看他们体内的变化。 第一百七十六章蛛丝马迹 “你可真和老爷一样,遇上了疑难杂症,比救了人还要开心。”可从来不会妨碍他们救人,这是子影最佩服李太医的一点,同时也是服从李清秋的重要原因。 答应了李太医的,她一直都在做,就如现在,明明知道皇上有难,她却依旧选择了留下来。 李清秋却未想这么多,转身对着尸体径自而去,掀开最近的一个凉席,立马露出了那个人的模样,拿着火折子靠近,能看见他脖子处的皮肤都呈放大的状态,有针眼一般大,若细看,还能看见有轻微的动静。 拿出银针,她靠近了尸体,银针刺入毛孔,砰的一声脆响,很轻,好似什么爆裂一般,她拿出银针,立马有白色的脓液流了出来。 看得子影一脸的难看之色,久久那脸上的黑暗也没下去,这哪是什么脓液,是那慢慢被李清秋从毛孔里挑出的如蛆一般的白色虫子,因为体液都流了出来,身躯几处透着白色看着瘆人,更何况李清居然还挑了起来,放在眼前打量,任谁看了,怕都忍不住胃里的翻滚。 “看不下去就先回去。”注意到了子影略嫌恶的脸色,李清秋轻声说道,换了个角度,将他挡在了身后。 这种东西,怕医者都会厌恶,何况是别人。她并未想太多,继续专心的去研究这书中记载的,所谓蛆蛊。 子影不知何时回去,但巧合的是今天怜儿起得很早,看到他回来时,还上前打了招呼。 “你这是怎么回事?”子影看向了怜儿袖口的一块被烧焦的小洞,指甲盖一般大小,不是很明显,却让一直对怜儿怀着戒备的子影有了起疑。 怜儿倒不是很在意,很随意的抬起手,摆出那个褐色的洞,一脸的尴尬之色,“之前并未生过火,第一次差点烧了那呢。” 随着她看的方向,子影随即扭头看向了屋内,那碗中还冒着热气,旁边的房屋中依稀见炊烟很是浓郁。 本是三分信,这个成了八分,子影绕过她,直奔厨房而去。 而留在原地的怜儿看到李清秋回来,走了上前,“清秋姐姐……”话还没说尽,她只见李清秋嘴里碎碎念着什么,俩手在比划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从眼前走过。 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她只能看着李清秋走远。 一眼看到了桌上热腾的粥,李清秋眉头不自觉紧皱,脑中什么突然闪过,她赶紧翻开了医书,上面的一行行字记载着,大意便是,蛊若死,宿主没有了供养,体内蛊会疯狂活动,吃一切能吃的。 不对!李清秋恍然惊醒,拿起那桌上的粥,就冲了出去,温热的粥一路泼洒,到了庙外,她便见怜儿正在给人派粥,那热腾腾的粥,冒着热气。 坐着的大部分人,手中都拿着碗,一脸都洋溢着能喝到食物的幸福。 “停下,不能喝!”不说缘由,不顾他人想法,李清秋冲上前就拍开了眼前的碗。 白色的米花洒了一地,格外的显眼同样也刺激到了众人。 “你做什么?这好好的粮食怎么就这样浪费?”村长先发了怒,走上前几步,瞪着李清秋面色不悦。 这旱季能有口粮就不错了,更何况这些还是他们去年剩下的! 其他人也都上了火,站了起来看着李清秋,颇有一副要杀了她的模样。 “村长可还记得后山那些尸体?就是因为喝了煮沸的水才死的,必须喝生水。”她忽略了这一步,只顾着让人别再继续滋养蛊,却忘了蛊进了身体,也就溶为了一体。 这话一出,众人看着碗里诱人的米花,一时吃不吃成了个大问题。一则是饿肚子,看着粮食被浪费,二是小命要紧。 “哪有什么问题?我们喝了几天了,怎么都没事?”一男子顿时不满了起来。 瞥眼看过去,这人面黄肌瘦,好似被饿了很久,话中气不足,是虚浮之象。李清秋没有多言,若要人信,还得要拿出事实才行。 想着,她已经到了男人面前,二话不说抬起了他的手臂,指着上面的小凸起,冷声道,“这个就是蛊,它已经开始吃你的身体了,你夜里可会痛痒?一抓破便是火辣辣的疼?” “我有。”一个女人站了出来,体态看似丰盈,那衣服在身上却是有些撑不起来。 不由得转眼看向怜儿,她一脸的委屈之色,看着那锅里的粥,也是自责。李清秋收敛了眼帘,将多余的猜疑压下。 怜儿不是医者,又怎么会知晓这些?更何况连她自己也出了差池,差点害了这些百姓。 “我那找到了一些药草,你们先暂时放在水里喝,能压制。”是压制不是解,失传了这么久,她需要找到方法,着实有些困难。 倒是村长读过些诗书,知晓一些道理,看着李清秋不禁疑惑问道,“照你这么说,喝了粥又如何?咱再把水喝了就好。” 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办法。 “确实好可井里的水哪有这么多。”那个人被抓,还不知道能不能来送水呢?到时候井里干了,这上千的百姓还不得饿死。 村长闭了口,看着这些百姓一张皱褶的脸又添了几许愁容。唉,天降旱灾不说,这不知道哪来的贼人还往井里下毒,真是不把百姓的命看在眼里,让他这个老人又想起了百年前的战乱。 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呀,就喜欢拿百姓的命当做玩笑,就连那个所谓的皇上,说是来民间查看,这大半个月过去了,别说人影,连个消息也没有,不由心凉了大半截。 “李大夫,我倒是听说那逍城里来了几位公子,已经找到了治疗的办法,只可惜只是听说,还没来得及问我那堂弟,他就火急火燎的逃荒去了。” “真的?” “太好了。” 本来死气沉沉的人群一下又热闹了,起来,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正往稻草游呢。 这个人怕就是阿澈,正好心里的疑惑也可以问个清楚,想着李清秋转身,径自进了庙里。 第一百七十七章被送回来了 留下了几个人去找水源,李清秋带着子影便奔赴逍城。 逍城离的不远,也就半日的时间,二人也就进了城,城中比外面好不了多少,这是除了地面干,热气灼人之外,看不出一丝干旱的模样。 “二位客官可要进来喝杯茶?这天气炎热进来解解渴呀?”站在门外的小二,热情的招呼着,手中拎着茶盏,随着他的晃动,不是滴落些许,落在地上没一会儿便了无踪迹。 但这也证明了,在这处处大旱时,还能冒出水来,这逍城的城主,很不简单啊。 两人顺势进了这间客栈,寻到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一眼揽尽下方的街道,空荡的街道上走着零零散散的几人,面黄肌瘦风吹便倒的模样。 “小二,你们这水是哪来的啊?”外面的百姓水不见一滴,这城里倒好,茶水依旧,子影满心疑惑,小二才上前倒水,他就忍不住开了口。 李清秋虽然看着下方行人,耳朵却也是竖了起来,听着小二的回话。 “当然是井里打的,对了,二位客官还要吃点什么?小店别的没有吃的倒是不少。”这话说的一脸得意,还不忘再次放话,“放眼整个逍城,除了我们逍遥客栈,别的地方连水都没有。” 也是因此他们赚了满盆,也让无数挣银子的百姓钱都花在了这,没粮没水,一个个才会饿得这般消沉。 “这么说来这逍遥客栈的掌柜还真有本事。”李清秋突然冒出了这一句,抬眸看着小二,一脸的笑意。 小二后知后觉自己多了嘴,连连应着说给他们上几盘小菜,赶紧撤了下去。 楼上只剩下了二人,子影也不再遮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在逍遥客栈的掌柜不简单,还有这个城主,怕和毛拓也有些关系。” 毕竟目前他们所知的,就是毛拓族不知道从哪里引来的水,天降大旱,这水就算是搬运,也不可能源源不断,这才是她疑惑之处。 这也正是李清秋的疑惑,微微晗首,没有多言。饭菜已经煮熟,没什么后顾之忧,二人吃完了饭,付了天价的饭钱之后,才往城中走去。 若不是来时就听说阿澈他们去寻水源去了,他们也不会留在那客栈,被狠狠宰了一顿。 入夜渐微凉,两个人到了那客栈,等了半日,才看见一队人马慢慢走来。 白穆川远远抬眸看上一眼,紧接着又埋下了头,全然一副生人的模样。 人走近,赵澈微微抬眸瞥过一眼,算是打了个照面,就进了屋内,李清秋跟进,将人都隔在了外面。 “将巧蝶呢?你怎么来了?”忏的消息传来说,李清秋还在原地寻找蒋巧蝶,这消息才到几日,李清秋就到了逍城。 赵澈略有些疑惑,看着她平白有些怒意的眼眸,便将这问了出来,缓解一番尴尬。 不提蒋巧蝶还好,一提李清秋心里的火就噌噌往上冒,“不是该我问皇上,蒋巧蝶在哪吗?不过是兵符而已,皇上将人给我,我也就双手奉上兵符。” 话起时,她已经从怀里拿出了那虎状兵符,把玩在手中,同眼前的人,俨然成了交易的模样。 一时微愣,赵澈看着那虎符,从旁绕过,背对着李清秋,脸上染了薄怒,“你是何意?” 这一来就耷拉着脸,现下又是质问的口气,多年的威严毫无收敛,他看着几步跨到眼前的李清秋,直视她。 都不愿退让。 这事本就在李清秋心中板上钉钉,现下看着赵澈的坚定反而让她心中油然升起了疑惑,可之前所见,让她转而又坚信起来,“你明知道兵符会引来诸多势力,还拒绝收回兵符,这可是利用?” 赵澈以默认回答。 她又道是,“蒋巧蝶被抓,我们分开,才会让那些人有机可乘,这可也是你的计划?还有忏,明知晓我们遭到重创,还来抢夺兵符,你又敢说,这不是你的意思?”种种迹象,不都说明了,绕了这么大一圈,都是阿澈为了引出那些躲藏势力。 而她只不过被利用了而已。 “蒋巧蝶与我无关,忏的事他同我禀告过,他们被人发现,担心兵符落到别人手中才去试探,难不成你未发现他们都没再来?”一字一句解释着,赵澈无奈的揉着眉心,只觉事事压了下来,甚是无力。 细细想来,李清秋这才恍然大悟,将兵符收回了怀中,看着阿澈这个样子,不禁心里揪疼,上前几步还未碰到他的额头,便听他幽幽的疑问传来。 “忏同时也是去试探你,怕你也会背叛我罢了,你可会?”皇室中人,身边会忠心耿耿的,除了一同长大,生死之际的忏,其余人,多少牵扯些利益关系,正是如此,朝堂也才会一直表面平和。 忏?是啊,不知道何时起,忏莫名对她有了敌意,几次的袖手旁观,冷眼,她都看在了眼里,“不会。”淡淡的二字,却是无比坚定。 二人相视一笑,赵澈眉间舒展,与李清秋一同出了屋子。 这水源是来自地下河,但是只有城主府一处有,水源不大,只能解决这城中百姓喝水问题,但因此,有人知道了水源的利益,利用这水赚了不少,比如那逍遥客栈。 客栈的掌柜是谁不知,水源从何处来,粮食又是从哪来,都不知。 “派人去查了么?”一同走去城主府的路上,李清秋听着他说的几件事,满心疑惑。 似乎这干旱一事,蛰伏的势力都出来了。 “忏去查过了,没有任何踪迹,这个掌柜的就好像只是虚名,没有实人。”这样也更加说明了那个掌柜的藏的有多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朝廷内又有了动荡,扰得赵澈已是无眠了。 “主子,蒋巧蝶被扔回来了。”子影人未到声先到。 李清秋下意识的回头,看着面前的子影,再次肯定,“她回来了?”一面说着,她的步伐也加快了不少。 知道蒋巧蝶不在阿澈手中之后,她心里便总是放心不下,深怕什么事会出了她的预料。 第一百七十八章明目张胆 此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李清秋对蒋巧蝶的怀疑此刻被打消了些许。 一路火急火燎的赶到城门口,没有一人的官道上,蒋巧蝶孤零零的蹲坐在地上,靠着城墙,把头埋在了双腿上。 人还没走进就见她身体颤抖,一直呜咽说着什么听不清楚,随着几人的靠近,她好像感受到了危险,惊恐的怒吼,“滚,你们滚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手舞足蹈的推着空气中莫须有的坏人。 这般模样,怎么有些痴傻?李清秋转过头看着他,“子影?”蒋巧蝶情绪波动太大,几人才进一步就嘶吼着贴紧墙壁。 她受了很大刺激,而先找到她的是子影。 突然被提了名,子影抱拳冷声道,“下面传来消息,说看到了蒋巧蝶的身影,属下也只是试试的心理出来寻,看到时她就已经是这个模样了。” 这样也好,傻了总比清醒的强。 “公子……” 身后突然出现温润的声音,几人一回头便看到了漠然的白穆川,一身白衣上前,与蒋巧蝶一身的狼狈,形成对比。 算是打过了招呼,白穆川直接上前走到了蒋巧蝶身前,蹲下之后,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紧接着本来一直吼叫的人不仅没有反抗白穆川的靠近,反而牵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站起来,跟着他进了城内。 大夫给蒋巧蝶探了身体,因受了邢而虚弱,要静养,同时不能受到刺激。李清秋趁她睡着时去看过她,身体上的鞭痕略为明显,其他不显见的折磨多不胜数。 那可以一块完好的肌肤,好几日下来依旧惨白的脸,让她不由得又将子影的话抛到了脑后。 “清秋。” 温润如玉的嗓子,仿佛被上天眷顾过,如山间清爽的风一般,入耳是那样的安逸,这声音,比起瑾年,还要让人沉醉。 “穆川哥哥。”初见面到现在,他与自己都保持着距离,李清秋还以为,他会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你在这是在等着我?” 这暮色苍茫,他理应不该还在这。 “是啊,等了很多年,等来的却是眼看着你踏入这浑水。”白穆川轻声叹道,望着明月那眼中多了些波澜,很多事,一旦错过便真是错过了吗? 京城这一潭浑水,想要再抽身,怕已经是不可能。 她也无法去抉择,从踏入京城那时开始,这潜意李清秋明白,可不代表她能做些什么。 且这几字让她脑中自然浮现从前一幕幕,摆了下头,她将情绪压了下去,“你怎么看待巧蝶这事?” 三人自小也是一同长大,蒋巧蝶心性是深沉了些,但对白穆川却是真的好。 这些,不光李清秋看在眼里,白穆川自身也知道。 “她这次突然逃回来,事过蹊跷,而且这旱灾一事,似乎是有人早就知道,不然不可能粮与水源同时能供应。”顿了顿,白穆川看着她若有所思,随即又开口说道,“三年前我前去毛拓游学,曾见过那知晓风水的大师,他的确很会观天象。” 说到这,李清秋露出了了然的模样,白穆川便收了口,留下一句天色过晚,便转身离去。 看着那白色身影没入夜色,李清秋才转身向屋内走去。 之前的水源与毛拓有关,这下穆川一说,又牵扯出了毛拓,百年的平静,他们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可黎国本就内乱,外加越国的势力也是茫然不知到底是不是瑾年操控,看似一盘散沙的天下,好像都是在被人有序的推动。 “子影,派人前去周围查看,是否有毛拓的族人,还有让破空盯着蒋巧蝶,这次万不可再出什么意外。”李清秋轻声说完,听到暗处传来一声答应,才抬步回了屋子。 这一睡便是睡到了竖日天露出鱼肚白,李清秋出门时,子影已然等在了屋外。 “粮来了。” 等了大半个月,被抢夺了好几次,也总算平安到了逍城。 柔声应了一声,李清秋越过子影向前走,一路到了城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百姓,挤挤攘攘着,手中都拿好了米袋。 很难会见到这般有生气的城了,“怎么还愁眉不展?”李清秋看见阿澈站在逍遥客栈二楼处,便走了上去,入眼就是他那愁眉,想舒展它奈何处境有碍,她便问出了这一句。 “看粮。”赵澈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看向了下方。 朝廷派粮有俩百万石,分在北上这些灾区之后,最大的逍城该有七十万石才是,可下方十辆马车,每车上面虽都有七袋,那量却是少了些的。 瘪瘪的粮袋,与他们来时装着的,可大不一样。 “那大人来了。” “什么,快快快。” 下方的人群突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往前涌动,甚至插队去取粮,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二楼内的人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那所谓的大人也很快坐着步撵走近,轻咳一声下面就安静了下来,那些人仿佛看到了洪荒猛兽,赶紧跪了下去。 “参见大人。”众人声音此起彼伏,却无外乎都是这四个字。 眉头不自觉又皱了起来,赵澈看着,怕自己这个皇上亲临,这些人也不会这般的敬重,亦或害怕。 李清秋眼神则看向了那所谓的知府大人,一身的膘随着他跨步,一颤一颤的,那脸上的油腻,一分也没有这旱区该有的难民模样,凶狠却是一览无遗。 再看他一身华丽的官服,随之抬手一指这些百姓,那手指上的扳指成色,令她大跌眼镜。 “哄抢什么?本大人可都还没领!”一声如狮吼,再看那脸上的怒色,吓得百姓头不敢抬,连呼吸声但弱去了许多。 知府林崇乐见他们这个模样,抬眸扫过众人一眼,从他们中走过,有的人避让不及,被一个几百斤的人踩在手上,疼得眼泪一直冒,那嘴却咬得生紧。 很安静,那林崇上去就命人拉走了三个马车的粮,浩浩荡荡的就回了府邸。 这些粮就算是府里人再多,也不该是这么多。 第一百七十九章我够努力了啊 可不光百姓不敢言,就连穿着官服送粮的大人也选择了无视。 这一幕落到楼上的人儿眼中,赵澈当场就一拳砸在窗棂上,那里凹了一处,他的手紧接着就见了鲜红。 “朕来时,刻意提了皇上要来,怪不得这些百姓都是一脸的不愿意,还扬言说朕是昏君!真好,这么大的一个逍城,居然被官员压榨成这样,也没人上传!”怒?不,他此刻心中就想杀了那官员,多日累积的怒火,似乎找到了发泄口。 而李清秋在村子里时也听说过这事,不想亲眼看到居然是这林崇这么张扬跋扈的模样,当真是让人心头冒火,可看到阿澈的手,她一面包扎的同时,一面说出了心中的想法,“这北山的城由秦阳王执掌,这些官员,怕也是狗仗人势了。” 肆意的行为,看着那林崇的身材,怕已经不止几年了,以她知晓的,这林崇年方二七,上位已经有七年之久,因年少提榜,是可塑之才,先帝就将偌大的逍城给了他。 “一直以来逍城都是上交粮税最多的地处,虽然处在北境,朕以为这是管治有方,原来是压榨百姓!”语气淡淡,却难掩赵澈话中的压抑。 何事都讲究证据,刚刚那一幕他虽看在了眼里,可秦阳王那边还要交代,毛拓已经动了手,决不能让他们知道黎国内部不和这般严重,不然,后果不敢去想象。 这些李清秋多少知道,现下却也是被难住了,这个人敢这么张狂,必然与秦阳王脱不了干系,可明明知道皇上要来,还敢这样,是将所谓的皇上,看做了虚无! 她抬眸看向了对立面的白穆川。 他低埋着头,似乎感受到了李清秋的视线,他才微微仰起了头来,勾唇轻微的笑意,竟是含了些自嘲,转瞬即逝,又恢复了以往温润如玉的模样,“这事若查,必然会让毛拓族看出些许皇上和秦阳王不和,可若是不查,皇上这个贬义词,怕要长存了。” 白穆川说了实话,直视赵澈的怒意,处变不惊。 拐弯着说他昏君,让赵澈一度失了冷静,但是望进了那平淡无波的眼眸里,怒意也渐渐消散,他说的确实是现下的难况,“那依你所思,该如何去解决?” 他并未扬明皇上身份,虽少了刺杀,也少了不少方便。 很被动的局面,似乎做什么都是百害无一利。 久久,赵澈又叹道,“凡事以百姓为先。”林崇必须要受到制裁,只是这方式,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小生认为,林崇必死。”换而言之,便是这林崇一定要查,但,“小生只是一个路过逍城的人士,无名无姓,见不惯贪官这般鱼肉百姓,便搜集了证据,交给了来视察的皇上,皇上将此人打入大牢,并未赐死。” 待他话说完,几人陷入了沉思,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皇上没有杀林崇,也就不存在与秦阳王不和的事。 果真还是白穆川转的快,赵澈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随即道,“就这么做,忏,你先去查清放粮的位置。”话音刚落,一旁的忏就下了楼。 剩下的人便开始前后离开了这逍遥客栈。 白穆川同他的老师走在后面,不时抬眼,就能看到那前方并排而行的俩个人,很是般配,同样的刺眼。 “你与她相认,未提婚约一事?”注意到这些的文官文大人转头轻声问,一脸的儒雅看不出别的情绪。 而白穆川也一样,似是学到了这大人的精髓,脸上从不会有过多的情绪,就算此刻提及李清秋,他也只是神色一滞,稍后便恢复了往常,“她与皇上……我该尊重她的选择。” 至少她现在看着,很快乐。 那种和皇上在一起,从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快乐,是无法去忽略,也无法抹杀的。 “可会后悔?”文大人再次询问,这儿女情长一事,他总是教导这个学生,当以大业为重,可他以四十多的年纪,未娶妻又何尝不是因为受了这话影响?现下看着学生成了这模样,他不忍又多叹了一句,“当争不争,必后悔矣。” 话落,他先一步越过白穆川,一人独自先行。 顿在原地的白穆川,再次勾唇轻笑,欲要抬步离开,不知何时一个人已经到了旁边,还拽紧了他的衣袖,不由得眼中生怒,回眸看着这人,令他的怒意一下消散,恢复了平淡,“巧蝶,你怎下床了?” 淡淡的语气,蒋巧蝶竟是一丝关心的气息也没有探寻到,迷茫的眼眸闪过一丝冷色,紧接着冲上前来,抱紧了他的腰,温热的身体,暖人的温度,刚刚好将那颗冰冷的心暖化。 他没有立即挣脱,才是蒋巧蝶高兴之处,装疯卖傻又何妨,能这般靠近他,就足够了。 可白穆川若是这么好骗,也不会成为文大人最得意的门生,也不会几句言语,就破了众人的难处,“巧蝶,哥哥带你回去。”说着,他已经轻轻脱离了蒋巧蝶的禁锢,站在三步外,薄唇抿起轻笑,先跨出了一步。 他只当蒋巧蝶是妹妹罢了,一直都是,知道她亲人已死,实在不忍推开她,短暂的温暖,他想要唤醒那仅剩的亲情,让她忆起从前,那个李清秋,也是她一同长大的长姐。 可一句哥哥,似乎打破了心中所有的幻想,蒋巧蝶站在原地,看着他走了三步后回头,脸上呈现了自嘲之色。 “穆川哥哥,我喜欢了你十几年,可你从来不会回头看我,我是哪不够好吗?明明我琴棋书画都比李清秋精通,明明我比她更适合你不是吗?”她努力的这些,白穆川从来都没有看到! 豆大的眼泪不停滑落,在白穆川面前,她从来都只是那个只会跟着他后面跑的小妹妹,与他比肩而立的,永远是李清秋!她在努力了啊。 “巧蝶,你知道的,我与她有婚约在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能负我爹娘,对不起。”他微低下了头,一时竟有些不敢直视她。 父母之命虽重,他不愿意亦可毁约,可重点是,他愿意。 第一百八十章兵符被偷走了 那日之后,蒋巧蝶回府就整日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之中,忙着找证据与解蛊一事,众人也就未关心为何她突然就清醒了。 一连七日,粮食又断了,几人聚在大堂,谈论着。 “这城主知道水源,又与逍遥客栈交好,说不定能先拿出一些来救济先。”李清秋提议,看着赵澈的眉头又紧皱,一时脑中也愚钝了起来。 这些都只是解了眼前,以后如何?大旱会持续一年没有收成,现在才近五个月,饿死的百姓已经不计其数。 “不行。” …… “不行。” 赵澈已经几次回绝这些意见,要么不是长久之计,要么就得罪了不少人,早晚会将国推入泯灭。 一直揉着太阳穴,他也没觉得会舒缓一点,反而因为带来的一名武官和文大人叫板起来,嗓音又粗,吵得人愈加烦躁。 “够了,你说。”怒喝了一声,赵澈看向了来人,这个人是城主府的下人,他有照过面,还有些些许印象。 “公子,你们救的那个女子不见了,我去送饭……” 下人的话还未说完,李清秋已经冲出了院子,后面的人不由得赶紧跟上。 眼看着她去的方向是隔壁自己的院子,几人心中疑惑却也还是跟了上去。 李清秋进去径直向床边走去,不顾后面的众人,直接掀开了被子,那处凿的一个凹槽,里面的东西已经不翼而飞! “该死!”怒骂一声,李清秋手一掌挥在了床框上,瞬间床架散落,将窗帘挂破,乱七八糟的洒在床上。 她的内力这些日子的针灸已经恢复了七八层,若是蒋巧蝶在,她必然要好好收拾她一番,告诉她,不能什么东西都能碰。 “主,主子,属下看到了蒋巧蝶和一群毛拓人走了,还偷走了兵符。”子影突然冲了进来,话才说完,口中一阵猩甜,噗的一声,地上已经染了一片血色。 这话落到众人耳中,立马变了色,这兵符在李清秋的手中已经成了所有人的默认,既然知道,便好歹还算是知道,这下被蒋巧蝶偷走,不光于黎国有难,一些人也是难向上面交代。 各自有着心事,也就李清秋赶紧上前扶着子影到椅子处,为他探脉,中途二人眼神碰撞,不过一下,就恢复了现状。 “现在要怎么办?这可是二十万大军!”那武官最为了解兵权的影响,先出了声,看着李清秋的眼神,不加掩饰的责怪。 “那人在哪,去追许还来得及。”文大人虽了解不多,但二十万的人数能决定很多事,便也出声询问。 子影喘不过气,看着几人,突然俩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唯一知道的人突然晕了,几人更是着急,还没开口,李清秋已然站了起来,“怜儿,招呼着客人。”话落,手一挥,暗处的破空出现,将子影抱起,几人便在众人的目光下,出了院子。 独留几位大人面面相觑,最后移到了赵澈的身上,“皇上……” 话还未犹尽,赵澈已经抬手,示意他住了口。 “这事朕自会处理妥当。”留下这句,他人也离开了这院子。 倒是白穆川,悄然退出了人群,在后院的另一个院子,静静看着那躺在床上的子影。 脸上的惨白不假,血不假,可,“还要继续躺下去?”他轻飘飘的一句话,飘入这几人耳中,就像被发现秘密的人。 顿时破空眼神疑惑的看向了他,想要开口反驳,却被李清秋制止,也便上前去,抱起子影,又离开了这个院子。 而出了院子之后,子影突然睁眼,眼中清明,哪是一个刚清醒之人的模样。 院内,被拆穿的李清秋脸上没有一丝异色,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抬眸眼中尽是笑意,“果真还是你最了解我。”在兵符被偷,子影冲进来,他脸色都是淡淡的,没有一丝惊讶之色。 显然是知道这事的蹊跷,但李清秋并不打算告诉他更多。 察言观色,时间久了,她一个简单的表情,白穆川都能看到拒绝,想要询问的话,也就没了后续,转而换了自述,“兵符被偷,这事很快就会传到各方势力,同样,本来一团乱的黎国会因为兵符,而会各方去针对毛拓,也算是一致对外了。” 这样的法子,可真不向她能想出来的,至少在白穆川对她的印象中,这个女子该是大家闺秀,只懂琴棋书画,被心计一概不知。 李家的后院很简单,也造就了原主的性格不争不抢,可她是李清秋,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白领,见识过的借刀杀人不知有多少,“最了解我的,莫过于你了,穆川哥哥。”她笑意甜甜浅浅。 他则温润外表淡去,添了些许宠溺,一如往常的想要抬手想要揉揉她的墨发,才到半中又收了回去,恭敬的退到了一旁,轻声道,“皇上。”短暂的几秒,他又恢复了那温润而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态。 李清秋亦变了脸色,回头轻声道,“你来了。” 她料到了二人都会来,只不过顺序反了罢了。 白穆川告退。 赵澈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终又成了疑惑,“你这事太过冒险,万一挑起俩国的战事,受苦的又是这些百姓。” 他迟迟不愿和毛拓正面对上,便是因为编年史上的战争,百姓遍地殍尸,毫无反抗力的他们,都成了牺牲品,他不想自己在位年间发生这样的事。 可有的事无法抗拒,这是后话。 “毛拓要是有实力攻打黎国,便不会用蛊这些小人之计,而秦阳王,蒋国公,他们都不会轻易发兵的,你是皇上,不管他们做了多大的贡献,都会是皇上的名义,到头来得利的是你。”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发展,得利的都是自己。 这些,李清秋早就想过,从蒋巧蝶莫名回来,装疯卖傻和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夜里偷偷进来的黑衣人,她床褥被人触碰过的痕迹,她就知道,蒋巧蝶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恰好可以将计就计。 第一百八十一章证据 兵符一事引起了不少骚乱,北境处的毛拓人开始大肆攻打边境的城池,袭击百姓,而那二十万万大军也在几日之内消失了,查不到大军的去向,也查不到何人带走的,但众所周知,兵符落到了蒋巧蝶身上,兵符自然而然的是为毛拓所有。 有了这二十万万兵马,毛拓与黎国兵力将会不相上下,而毛拓只是骚扰边境,并未大举发起进攻,虽然引人生疑,但这事已经和李清秋摘了干净,还停留在逍城的她们,难得有了清净。 “林崇的证据搜得齐了?”赵澈饮着茶,修长的手指摩擦着茶盖上的雕花,无形之中给了下面的人压力。 朝堂上给他的压力也不小,再待下去,怕朝堂上要大换血了。 而白穆川却好似听者无意,不懂那话中自带威压,与皇上一反常态的威严模样,低声回到,“那专管账本的账房先生愿做人证,他们与逍遥客栈同伙的证据也确凿,够了。” “那便去官府捉拿。”话落,赵澈站起了身来,先跨出了院子。 近一个月的时间,城主不知所踪,逍遥客栈的掌柜也没有任何踪迹,几人唯一做的,便是李清秋找出了解药,解了蛊毒,还有便是林崇这事有了进展。 “主子,那武官武大人去拆穿知府大人了。”子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李清秋在后院石头上捣鼓着什么,见她没有回应,继续说道,“他去县衙被人赶了出来,一时暴起,去知府大人那闹了一番,还搬出了皇上的名号,结果被那知府大人嘲讽一番,扔进大牢了。” 说起,子影言语中多了一丝笑意,武官果真都是些四肢发达的废物,有证据还被人倒打一耙,可真是无能。 “说完了?”李清秋突然回头,直视子影。 被她话问得一愣,无声咽了一口唾沫,子影才无所谓道,“自然是完了,还能有什么。”他虽认了李清秋为主,可往年的随意还是会不经意流露。 李清秋却是无言,林崇要是不知道皇上就在逍城,也不会在赈灾粮食到了之后,就收敛,也不会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查到证据。 这些,子影忽略了,因为在他的心中,除了自己在乎的人,其余无关的,都无关紧要, “看这石块上。”李清秋指着石头的底部。 子影想都未想就答,“青苔啊,怎么了?”等等,什么突然窜过心头,他蹲下了身来,看着石头底部几块绿色的青苔,嘴角慢慢裂开了弧度。 有水的地方才会有青苔,最近一直阴暗的天气让他都快要忽略了这里还是大旱,而这后院的竹林,阴暗一些也没引起他的注意。 拿过他的佩剑,李清秋越过他走向了一旁,用剑扒开了枯叶,露出了那干而不裂的土地,用力一刺,再拔出来,剑尖的水光闪亮。 这城主府处处干裂,就这后院无人打理的竹林,看着死气沉沉,却总有一股清爽之气。 “有水!”子影惊叫一声,上前欲要将那石块移开,却被李清秋伸手拦了下来。 这石头在这的时间不久,至少这石头摆放的位置贴这围墙,作为城主,这院落的格局,不会这么随意。 “应该有机关,找找。”这石块足有俩人宽,一人高,处处都透着玄机。可她已经找了多日了,还是未有什么发现。 暗处一人披着黑色斗篷,脸上带着银色面具,将二人的举动全都看尽了眼里。 “谁!”子影突然喝了一声,回头看着那黑影快速移动,提气追了上去。 李清秋亦赶紧跟上,莫名的只是一眼,那人给她的似曾相识太过强烈。 夜幕,夜色笼罩了整片山林,静得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这人不简单,她和子影的速度都不慢,可到了这半山腰,别说人影,连痕迹都不见一丝。 “静静听,好像有水声。”子影突然蹲下身体,趴在了地上。 耳边轻轻的水流声,很小,但还是有。 呲拉,背后传来的声响,李清秋未犹豫就冲了过去,穿过那片枯树林,便是与这边成了俩面。 一面枯木漫山,一面绿茵葱葱,月色下,那山下远处的白色流动格外明显,这人是故意引她来? “枭皓?”她试探的叫了一声,无人回应。 紧跟上来的子影听到这个名字,眼中掠过疑惑,“水?怎么大旱却偏偏留了这?” “地下河有流出口很正常,滋养了这一方无人居住的山林,真不知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天意如此。”说着,李清秋抬头仰望着天,脑中忽然浮现司命来。 他的话依旧清晰。 “明日命人来取水,回去吧。”一转身,山下的火红刺眼,那燃到半空的火焰方向是城主府?“子影,快。”话落,她身影已经冲出去了好远。 待他们急急赶到城主府,那火已经烧尽了大门,而站在门外的除了狼狈的白穆川和文大人,加上一些家丁,完全不见赵澈的影子,想都未多想,李清秋足尖轻点,人冲入了火海之中,子影没有任何的犹豫,跟着就冲了进去。 原地的白穆川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伸在半空阻拦的手那般无力,手慢慢垂下,嘴角那抹苦涩挂了很久。 “你真要选择和她保持距离?这样,你总会失去她的,无论时间长久。”这是文大人作为一条狗过来人的告诫。 只是,他不曾拥有,又谈何失去?不过是心中作茧自缚罢了。 “阿澈?” 火海中依稀还能听见李清秋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却无人回应。 火海里,能走的地方只有小道上,没有植物,没有房子,李清秋一路往里面寻去,一面喊着,。 而子影和她分开一起寻找。 “这里。”子影喊了一声。 迷茫的李清秋好像突然有了期许,赶紧寻着声音跑去,了可只是一眼,她就看出来了那不是赵澈。 穿着赵澈衣物的忏借着子影的力抬起半边身子,看着李清秋着急道,“就主子,救他”他颤颤巍巍的抬手指向了北面。 第一百八十二章疑惑 赵澈不见了。 没有留下一丝踪迹,城主府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本该出现的城主依旧没有身影。 而那日之后,李清秋同子影上山好几次,远处都能看到水源,甚至能听到水流的声音,可走到那又只是一片土地,枯叶连腐烂这一步骤都被省略,一脚踩下去,只有呲拉的脆响。 那“水源”处周遭遍布脚印,若细看便知那脚印深浅皆出自俩人,李清秋再次绕了一圈,远处看着山头,再三确认之后,长叹一声,满是无奈,“这处有蹊跷,可这枯木,我二人都能看是水源,着实让人迷茫。”一人还能是眼花,二人,该是何由? “这确是枯木无疑。”子影只落下这句,眼帘微眯,还是未有变化,他在暗卫里习得东西最多,阅历也最为丰富,武功自然也是最高的,可这不过俩个山头之间,他眼花竟是次次。 对话一如第一日,对这山间的蹊跷疑惑重重。 鼻尖是淡淡的枯木香气,似乎被晒死的它们,才能散发最好的味,闻得越久,也便就会有瞌睡之意,二人只当是翻了几个山头,乏了,可今日二人明明是从山头上走下,汗也不曾湿了衣襟,又都是练武之人。 今日怎么也还是觉得乏了? 子影本就在怀疑自己的实力,现如今感受到这淡淡的困意熏扰脑海,也不禁生了疑,这几个山头于他而言不过是喘口气,甚至不会累到喘气,“这有迷香?”他也实在想不到其他的药物了。 下意识的看向地上,李清秋后知后觉这味道的不同,树木的清香之中,含了淡淡的刺鼻味,很轻,若不是她需要识得百草的形状,对这些很是了解,也不能闻出差别。 “四处找找。”说完这句,李清秋便捂住了口鼻,捡起一根树枝,扒开树叶寻找着。 这些东西应该很明显才是,可一心终究不能二用,她即是心心念念着赵澈的安危,又想要替城里的百姓解忧,这地下河至今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城里又不断冒出高价水源和粮食,这北上的几座城,怕是都要颓废了。 晕眩感越来越重,李清秋这时不得不重视起来,看着同样在寻找的子影,身影也有些倾斜,扶着树干,似乎随时能倒下,“走,明日再来。” 再这样下去,不光没有任何收获,二人也会因为源源不断的吸入这空气而持续昏迷。 忏昏迷了好几日,待他再醒来,对城主府如何起的火已经没有任何印象,就连赵澈去了哪也不知,对什么都是迷茫的状态。 心怀悔恨的他整日站在城主府门口,看着烧成灰烬的一片狼藉,去回忆。 从山上下来的俩人已经习惯看到他,如往常的唤了一声,“忏。” 他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的瞥过二人一眼,随即踏进了那乌黑的门槛。 李清秋二人跟上,一路踩着地上被烧成炭的木材,绕过前厅,后院处一列列的房屋已崩塌,乌黑的颜色快要和天融为了一体。 里面却有一个白色身影在移动,不时发出声响。 “穆…白穆川,你在做什么?”李清秋上前几步,将脸上的一丝尴尬躲过了后面二人,径自上前,看着地上捣鼓的白穆川,脸上挂着疑惑。 身后的二人也跟上,自大火之后淡漠的忏,多看了李清秋几眼。 “那日的大火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些房梁上,多少都沾了火油,这便说明有人早就预谋好,且是城主府的人,地位定是能在所有屋子走动,便是除了管家……”就只有城主一人。 白穆川缓缓说着,手抹起地上的炭灰,全神贯注。似乎对来者毫不在意,却早在众人踏入视线时,先看见了那抹青色身影。 裙摆摇曳,李清秋跨上前几步,蹲身下来,手一擦这地面的炭灰,全然不顾裙摆碰上的灰尘,一心扑在了乌黑的手指上。 指尖略为湿润,明明干旱无水灭火,那火却自然灭了,少不了高墙的遮挡,同时也是这人的能力,当日就算有一些风也不行,也让她想起了之前毛拓族的那个人。 “看来这旱灾不会持续太久。”话出,便是肯定,不光是山上的蹊跷,还是山下的水与粮,就像是一个计划,一个布了很久的计划。 连未来科技都不能预知干旱,观天象又怎么可能得知?无非是计划早已经布好,只待启动罢了。 “兴许。”白穆川没有断定,留下一句便转身出了院子,这事颇多,没有赵澈又都掉到了他的身上,一面要防备毛拓族人,一面要安抚百姓,加上证据确凿,林崇入狱等事,这几日还真是不闲着。 眼看着人走远,李清秋一众也跟着一同出了城主府。 入住了逍遥客栈。 “阿澈还是没有消息?” 虽然不知为什么李清秋总是对皇上称呼亲昵,子影还是老实回答,“未有。”从消失那日算起,已经十日有余,“朝堂依旧平静,很奇怪。” 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李清秋很清楚,当然也是因为这样,才更加担心赵澈,若是再不出现,朝堂真出了事,她一个小小大夫,什么也做不了。 “再去查。”必须得找到赵澈,这点,毋庸置疑。 只是脸色便能看出那份必然,子影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然而今夜注定了是个无眠夜。 无人的街道脚步声哒哒作响,这人步履不停,急得是一头冒了汗,看着越来越近的客栈二字灯笼,气都不敢缓继续走进,仿佛来过很多次,他直接走到了二楼一个屋子,敲了好几下门,声音急切。 “李小姐,李小姐?你睡了吗?白公子让我来叫你去大牢一趟,很急,李小姐?”说了很久还是没人应,他忍不住再唤了好久。 “谁在吵吵?这大半夜的敲门,闹个啥子?”旁的房客推开门,顶着随意睡着的困意,模糊的盯着眼前的人,不爽的意味明显。 互相看了几眼,来人选择了闭嘴,转身就赶回衙门去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巧合还是意外 赶回到衙门时,他径直去了白穆川的房间,可没有一人,连文大人也没有了踪迹,询问知道他们去了大牢,又赶紧缓了半刻气,继续奔波。 这大半夜的,差点将他活活累死在来回跑的街道上。 “师爷。”站在昏暗阴影下的李清秋听到声响,回头看到了来人唤了一声,顺口解释了自己为何在这的缘由,“你的速度太慢。” 等着师爷一同来怕都晚了,索性听到了衙门二字时,她直接赶了过来,心头不妙之感很是强烈,不想到了衙门,同白穆川赶到大牢之后,看到这一幕。 那本肥胖的身体瘦了一圈,脸上肉凹了下去,显得那双眼怒目圆睁,下方是沉重的乌青,再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整个人就好像熬了很久的夜,死于猝死。 尸体已经被狱卒摆放好在凉席上,呈大字躺着的林崇,与之前嚣张的模样对比,着实让人难以想象,才半月不到的时间,他颓废成了这般模样。 久久,才接受了大人已死的事实,抹着豆大的眼泪跨上前,蹲到了林崇的旁边,眼泪直接决了堤,声声哭喊声回荡在大牢深处。 “大人,你怎么就这样死了啊,你不是说娶妻生子的么……” 话断断续续,接上篇来几人便迷迷糊糊的猜测着,这个林崇似乎也有什么不得已而为的事。 目光交错,待师爷哭得差不多,情绪稳定下来之后,白穆川上前蹲下,一手搭在师爷背上,表达安慰,口中淡淡无所谓询问道,“这林崇不娶妻,还故意吃得这么胖,是受什么刺激了?” 李清秋神色下移,看着师爷同样期待答案。 师爷突然话锋一转,又接着哭了起来,好似刚刚的提。停顿从未出现。 这一哭,也将众人的思绪给扰得没了心,由心底油然而生的烦躁,让李清秋只是瞥过那地上的人儿一眼,便收回了眼神,同时转身往外走去。 白穆川随后。 “这林崇似乎还藏了些什么秘密,这个师爷看着老实,实而圆滑。” 立在灯笼暗淡烛火之下,李清秋仰头望着一片尽黑的天,说完这话,缓了良久也没听旁人开口,才转过了身来,直视白穆川。 人其实没有多大的变化,不过是翩翩少年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公子,嘴角总是淡漠的笑,这时却又复加了一层。 “我已经在查了。”顿了顿,他抬眸看向了李清秋,一双眼睛清明,在烛火倒映在眼中时,明亮而诱人。轻咳一声掩了失态,他才又道,“林崇死在大牢,状似猝死,却面相奇怪,虽然这缺粮,却不至于将他饿成那般模样。” 李清秋注意到了这点,也在靠近林崇的时候,发现了轻微的痕迹,四目相对,她好似刚刚并未察觉白穆川的失态,吸了一口气才道,“林崇下档还留下痕迹,这人平时虽凶恶,却也是爱干净的人,狼狈如他,怕是在死前遭受了恐吓。” 这场死,显然并不是简单的猝死。 “师爷要好好查查。”快速说完这话,她恢复了常态,看着地上晃动的人影,缓缓开口道,“那林崇突然暴毙,理应还是让仵作检查一下,不然也难以服众。” 话虽是对着白穆川说,可背后靠近的人也听了清楚,随即身体不可抑制的打了个冷战,哼哼了长长一声。 众人眼神转了过去,师爷拢了拢衣袖,今夜的风好像格外的凉,竟让他有了寒颤之意,“这夜突然这么凉,怕这大人要回来报仇了,你们刚刚说什么验尸,还是算了,大人最厌烦别人碰他身体。” 师爷一个劲的说着,瞪圆了那双单眼皮小眼,山羊胡随着嘴皮动而也活了起来。 单看这般模样,还真有些害怕的意思,没胆子的狱卒已经学他拢紧了俩只手,环抱着胸,一脸的害怕。 白穆川与李清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嘲弄,眼波流转,他看向了师爷,“平日不干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师爷可要小心了哦。” “你胡说什么呢,我可没做什么亏心事。”师爷急忙解释,看着白穆川的背影走远,心头那份害怕也没压下来,只得早些告辞了李清秋,一路小跑回家,点亮了一屋子的蜡烛,光才亮得害怕少了一些,却也是彻夜难眠。 李清秋没有说着玩,竖日的公堂上,已经请来了仵作,向百姓解释一番缘由之后,她带仵作进了停尸房。 一个四面透亮的屋子,将中间桌上的人照得明亮,仵作拿出了刀,针,钳子很多银质利器,和白穆川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解开了林崇的衣物,扔那裤子时看到一片污渍,仵作面露嫌恶,动作却不慢。 医分为很多类,而李清秋习得是治病救人,虽知道器官中毒是什么症状,却从未亲眼见过,此刻是满心的好奇站在一旁,眼神随着仵作的手而移动。 同在屋内的白穆川,脸色惨白了些许,终究是强压不过呕吐之感,冲出了房间。 二人都是淡淡瞥过一眼,接着又迷于尸体。 仵作久久才分散了注意力,察觉到李清秋的视线,那一眼沉迷让他不禁轻笑,再进行下一步时,他开始了解说,“这是肝。” 将它轻轻划开,便见到了紫红的颜色,血肉分不清楚,仵作的刀却像长了眼睛一般,准确无误的划开那纹路,清晰的看到那肉的纹理,而那枚银针慢慢刺入,拔出来还是银色。 李清秋看着仵作好像早知晓了一般的神情,接着又开始刨下一处。 怕任何人见了都会强忍不住干呕,甚至昏迷,她却看完了全程,功夫不负有心人,也总算让她查出了些许证据来。 林崇确实不是猝死,心血管完美没有被挤压爆裂的症状,也不是被毒死,身上没有任何的中毒迹象,可毒药也有高明之分,有的药,要俩俩结合才能生出作用,而不参杂在一起,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东西罢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骗得了谁 什么东西忽然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李清秋看着眼前好奇的百姓,只得先将那疑惑压下,径直到了白穆川身边,偏头耳语什么。 待她说完,白穆川才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的上前,温声道,“林崇死于猝死,新大人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新大人?这如一个石头投进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湖,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无外乎是这个林崇才死,怎么又来了一个大人,诸多更是说着这个大人,会不会又是什么贪官,又来鱼肉百姓,他们本就困苦,再来一个大人压榨,可就没活路了啊。 “白公子,这来的大人,是好官还是贪官?” 人群中一大汉走了出来,摇着手让白穆川发现了他的存在,吼这一嗓子,众人就安静了下来。 等待着白穆川的答案。 李清秋默然看着,白穆川俨然被人当成了恩人的模样,毕竟要是没有他,这林崇也不会被押入大牢,而那打头阵却被反打的武大人,早被人遗忘。 静默了好一会儿,白穆川低下的头才缓缓抬了起来,嘴角渐渐上扬,勾勒出一个迷人的弧度,本就长得清秀却常冷漠着脸,这一笑更是添了一丝生气,惹得百姓中的女子,连连暗笑。 他却恍若未闻,轻声笑到,“小生老师已经启奏朝廷,这次来的,定是个好官。”这话,他说得不过是安慰众人罢了。 林崇乃是秦阳王的人,死在白穆川的手上,又有武大人冲动而行的一事,怕秦阳王早就收到了消息,逍城虽现有天灾,却也是一个大城,收益是不小的,李清秋心里想着,不过是莞尔一笑,转身离去。 白穆川自也是同时转身,与她同行。 百姓有了准话,连连向文大人叩谢,这一下,他脱不开身,离开的,便只有李清秋二人。 深更半夜,二人难得的静谧时间,选择了极为安静,却又空旷的一条街道,月色撩人,地上的俩个人影,不时的碰撞到一块又很快的分开,二人之间,静得只余脚步声。 “你这俩年,过得如何?”还是白穆川先开了口,尴尬之意犹在。 李清秋倒是顿了下身体,不知是因他突然说话,还是被话勾起了回忆。她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步履慢了一些,走了俩步才道,“不错。” 学了武功,学了医术,同时也惹怒了不少人,树立不少的敌人,也同时做了很多事,也一事无成。 毕竟父母的事,这俩年,她都毫无头绪可言。 语气中的苦涩,一同长大的白穆川怎么会不知晓,但他现也只是一个文官的学生,能助李清秋的有限,不,他连机会都没有,有一个九五至尊在,他能做的,不过是赵澈抬抬手的事。 一时生了妒忌,却也很快消散,“至少你现在,伴在吾皇左右。” 这也算好事吗?她之前不过是一个宫女的身份在伴君身侧,再说她也早就摆脱了宫女身份!现在她是李太医的义女,是李府的主人,仅此而已,“这次我不过是作为随行太医来的,我和皇上,没有任何关系。”若说有,也只是君臣。 李清秋说完,察觉到他的不动作,步履停了下来,随即转身抬眸看他,见他怔在原地,低头不知看着什么,上前俩步,在他面前挥动了下手。 猝不及防被抓紧在手中,李清秋讶异的同时,下意识的用了狠力,抽回了手。 她是习武之人,他一个书生怎么能禁锢,苦涩还未浮上眼眸,白穆川赶紧半弯着身,温声而自责的道是,“小生冒犯了,小生送你回去。”念完,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话憋在口中,看着他的头顶,李清秋心中的疑惑是不知开口,他突然之间的反应,让她措手不及,脑中一下迟钝,僵持了一会儿,她还是先迈动了步子。 一路的安静,甚至可以说是诡异,直到李清秋入了客栈,白穆川也转了身,这感觉也久久不散。 没有回衙门,就站在月色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夏季的风凉爽却在深夜冻得刺骨,其实,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关系呢?清秋,你骗得了自己吗?你可知你看着皇上的眼神,落到我眼中我是何感受? 骗得了谁? 我倒也希望能自欺欺人就好了。 终究,种种只化为了二人之间不会提及之事,苦涩一笑,他握紧了怀中之物。 而李清秋,注定了也要无眠,独自坐在窗前,眼神看着远处黑暗,满是落寞。 赵澈失踪已经有了五日,除了城主府一片狼藉,还有变得寡言的忏,什么也没留下,就好像凭空消失了,连纵火,还有城主府的人,因为城主府一没,也散成沙。 “在想赵澈?”早在李清秋回来,子影就看着她坐在窗前近一个时辰了。同时他也出去溜达了一圈,顺便看了下白穆川回去没,这一来一回,二人都是失神落魄的模样,反倒让他想要明白其中弯绕了。 点了点头,李清秋似乎已经习惯了子影随时出现,并未回头,继续看着远处,闷声说道,“你说他武功这么好,有大智,又是天子,天都会护他的吧?”说着她仰头看天,期盼与虔诚同时现于眼中。 阿澈不会有事的,她只能心中祈祷。 嗯了一声,子影表示自己已然听到,望着她那落寞的背影,心中无缘无故生了疑惑,也不想憋于心中,便是轻声好似随意问道,“那白穆川,似乎对主子你,很上心啊。” “什么?”一心扑到了天上,李清秋压根没听清子影说了什么,迷茫的回头直视子影,眉间不禁有了褶皱。 她好似听到了白穆川的名字,而且似乎是一句不好的话,疑惑虽很浓烈,也抵不过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她个白穆川,默契掩藏过去已经足够好。 她的失态,让子影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本来想好的话,说出来很是随意,“皇上不在,他大可偷懒也好,做别的也罢,可他……” 啪嗒!暗处一声响动。 “谁?!” 第一百八十五章偷听墙角 门外传来响动,这个时辰不光客人,连小二都已经睡了,老鼠?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声响啊,疑惑的同时,俩个身影同时快速移动。 门一打开,外面烛火已经熄了,只见空荡的大堂除了桌椅,什么也没看见,二人相视一眼,转身入屋关门之后,轻轻开了窗户。 足足有了半个时辰,“兴许是老鼠……”也说不定,还未说完,便见下方依着墙角慢慢移动的身影。 月亮已经悬挂到了山头,这人怕也是知道白天更加逃不了,就算知道俩个人还在等着他,也想存在一丝侥幸,可不想才出了客栈,就被看了个明白,耳尖听到那顿住的话,他就立马拔腿就跑。 这跑哪有轻功快?可偏偏这城里弯弯绕绕的巷子多,李清秋二人从房顶上掠过几次差点跟丢了这人,不得已也走了街道。 窄而黑,又不得不徒步跑,虽有内力加身,对这逍城却也是不熟悉,在绕了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回到了原点,看着眼前的十字路口,只留下了无奈。 “这人偷听你做什么?在逍城百姓眼里,你只是普通的大夫而已啊。”这点,最让子影不解,也最让他想要去深究。 这人的身手,加上圆滑的脑子,很显然不是一时起的意,怕是受了什么人的命令,可这逍城的大官林崇一死,还会让这样做的人,李清秋一个也想不到,“不知,回去吧。” 既然无果,那就来一次请君入瓮。 二人才走不远,那黑衣人便松了一口气,放肆的大喘气,呼吸这久违的畅快,转身就跟着李清秋后面,再一次进了逍遥客栈。 “忏,你怎么起这么早?”一进去就看到忏开了门,这平时不见忏,突然看到,李清秋不禁问了一句。 只可惜忏只是淡淡的扫过她一眼,随即迈步下了楼,唤了好几声小二,才见小二慌乱的跑来,听忏要的吃食。 直到看着小二离开,李清秋才眼神意味深长的进了房间,子影是从窗户进去的,在外人眼中,他依旧还在昏迷中,而实际上在暗中保护李清秋罢了。 “忏昨夜,去了哪?”一进屋,李清秋便开了口,刚刚那一瞬,她看见了,“忏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还有身上有股子浓郁的汗味,好像昨夜做了什么?”且重点是,忏虽怪她那日去得不及时,没有找到赵澈,却不至于和今天一样,眼神都是幽怨的瞥过一眼。 这么想来,子影倒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左右衡量之后,还是开了口,“昨夜那偷听的小贼,你觉得身影可像?”细细去回味,似乎身影有那么一丝相似,但毕竟是夜,他也不敢断定。 听了这话,李清秋也不禁想着昨夜里的身影,可都是模糊,毕竟一路只想着抓到,哪还想着去看,但忏身上的味道,确实让人生疑。 而且若是他在偷听,依着他本就怀疑自己的想法,偷听也不是不可能,加上自己和白穆川的关系,莫非他看出了些什么端倪? “子影,你夜里盯着忏,不要打草惊蛇!”她倒想知道,忏究竟想要做什么。 应了一声,子影消失在眼前。 而李清秋则略施粉黛,将一脸的疲惫遮掩下了之后,喝了些粥便出了门。 林崇一事,还是需要尽快解决。 她到了衙门时,堂中摆了具尸体,白布遮掩,一眼扫到了白穆川时,她径自走了过去,没有任何的敬语,大概是一同长大的缘故,就算了换了灵魂,那种自在感依旧存在。 “这是林崇?” “不是,这是师爷。”白穆川顿了顿,敛了眼帘看着下方之人,缓缓又道,“本来今夜该是去找师爷来问话的,衙门很多事他知晓最多,谁知道衙役去的时候,就看见他悬梁自尽了,对了,还留了一封书信。” 他转身从案桌上拿下来一张偏黄色的纸张,墨的笔画行云流水,力透纸背,看来这个先生写得一手好字啊。 李清秋接过纸张,上面的字不过粗略看了一眼,伸出了空闲的手轻声道,“来人,找出师爷以前的字来。” 师爷的名字她听过,身份也查过,以前是个秀才,考了几次没考上,便寻了这书写的差事,一干多年,这字,倒许是日日练才有这般力度。 堪比大师,让她不得不生疑。 这点,倒是被白穆川一时忽略了,勾唇一笑,弧度还没扬开,意识到自己变化的他立马收了回去,看着那纸神色幽深,看到一旁的衙役递过来,伸手接了。 二人各执一张,对比着上面的字迹,确实是很像,行云流水! “我看看。”手中纸给了白穆川,李清秋蹲下了身来,在衙役诧异的眼神下,掀开了白布。 因为吊死,他眼睛翻白,鼻和口中都遗留有大量的唾液,嘴皮被咬破,血液顺着嘴角滑落凝固成了紫红色,再往下,脖子上的一条深深而宽有三指的勒痕,皮肉被刮起,看来是粗布所致。 手拿开了师爷的脖子,李清秋又往旁移了俩步,蹲了下来,抬起师爷的手臂,手中有碎屑,还有一条白线,看来死前也挣扎过。 “他瞳孔缩,死前应该经历过什么害怕之事,还有手中的那些碎屑,要是自杀的话……”后面的话李清秋没有明说,只是看了白穆川一眼。 “我们去他家,你们把他交给仵作查一番,不要动他尸体。”留下这句,白穆川先一步出了衙门,李清秋随后。 而衙役中,一个人面露一丝笑意,瞥到案桌上的纸张一眼,随即帮忙着将这个人抬走。 李清秋果真是聪明的,他未看错眼。 …… 师爷的家里,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四合院模样,他没有妻儿,下人也没有,只是平时叫上几人来打扫就走了,因此他一死,整个院子变得萧条不说,还夹杂了一丝阴森森的诡异。 俩个人踏入开始,就静得出奇,白穆川听着衙役的禀告,大概知道了是哪个院子,直接径自向中间那个走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另有阴谋 屋子里滚到门边的板凳,从房梁垂下的一条白绫,打的结……李清秋试了一下,俩只手抓紧,抬起脚也没松一点,看来这师爷死之前,还研究了一下这步怎么扎才会紧了?真是奇怪。 也不怕乱了这案发现场,李清秋直接抬了滚落的板凳到白绫下,站在上面之后发现,居然刚刚好! 白穆川也看出了不同,突然瞪大了眼上前,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清秋,“师爷已经四十有余,身高似乎还矮你一截?”他不确定的说着,脑中回想着昨儿前夜在牢中,师爷的身高。 已经说出了心中所想,李清秋突然跳下了凳子,看着这屋内简单的摆设,随手拿起一个花瓶,几番打量之后,看着还在深思的白穆川,突然笑道,“他确实比我矮,所以这很可能不是自杀,但也不排除,他为了白绫绑紧一些,或者是有了必死之心,不想给自己留后路。” 脑中已经呈现了师爷绑好之后,看着高一截的白绫,用力一跃,蹬翻了板凳,脖子,刚刚好卡在了白绫上,这也就说明为什么当时这么痛苦,害怕也还是死的了原因。 可这仅仅是猜测,“那不是他笔记的书信又作何解释?”大概是有了李清秋这番头脑,白穆川脑中几乎都不去想一下缘由,就将问题抛了出来,一脸的疑惑看着她。 将他神色收于眼里,李清秋随即说道,“那封书信,若不是有一点点的不同,也没人会看出不是他的字,可以说是有人仿的,但也有更多的可能是他自己写的,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写字会有差异也正常。” 这样说来,好像师爷自杀,是一件铁板钉钉的事,可不知怎么的,白穆川心中就是有疑惑,眼神不自觉继续寻找着蛛丝马迹。 “子影,命人守着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禀告。”李清秋对着暗处说了一声,将白绫用匕首划断,拢在手中,出了院子。 还想留着的白穆川,不得已也跟了出去。 一路上无言,李清秋却自由自在的哼起了听不懂的小曲,扰得他的思绪也断了。 “你可是看出了什么?”从李清秋的表现,白穆川深知不简单,一心砸进了师爷的破绽里,却忘记了李清秋突然一反之前模样的态度。 没有立即回答,反而过了灾民聚集的街道,急得白穆川浑身不自在了她才说道,“林崇的死对外宣布是猝死才一夜,我们本想从师爷处先找突破口却自杀了,畏罪自杀是不可能的,再说也没人说他有罪。” 顿了顿,她又道,“大牢时,师爷对林崇的感情不假,他家中又无妻妾,更说明了林崇于他可能很重要,但是什么原因让他一直隐忍着不救林崇?”说着,李清秋回头看着白穆川。 本来一头雾水,被这一点拨,他就明白了过来,“师爷应该是知道林崇不会死,所以一直没有行动,可林崇突然猝死,他去找你时好像还不以为意,看到了林崇却又大哭一场。”这样反差大得,他也不禁疑惑。 “他们有秘密,同时,这逍城里多了个人物,我们可能认识,也有可能不认识。”留下这句模糊不清的话,李清秋先一步走回了衙门。 师爷的身体和林崇的被安置在一块,比起林崇身上的痕迹,师爷的皮肤显得光滑。 这样的场面白穆川想要遮掩住李清秋的目光,昨日林崇是开膛破肚,李清秋想要学习他也不拦着,但今日师爷的身体完好,虽下身遮挡,她一个女子又怎么能看这些? 手还没伸过去,李清秋忽然投过来一个不懂的眼神,随即看向了仵作,“这师爷的死因是什么?” 见此,白穆川不忍直视林崇的身体,直接出了屋子。 “憋气而死。”仵作冷声回答,眼神不离林崇的身体一丝。 意料之中的答案,李清秋倒也没有深究,看着林崇的身体,又问到,“查到什么了么?” 这又是一天的时间,虽然知道林崇不是猝死,其他的原因又不得而知,本来他理应早在死的时候就下葬,拖了俩天已经够让别人猜想了,更何况这个城里还有不少别人的眼线。 仵作却好似不在意这个,玩弄着血淋淋的食管,将一处划开,把未消化的污秽用一瓷碗装了起来,递给了李清秋,“你最懂药性,先看看?” 变相的说了自己依旧没查到什么。 李清秋接了碗,眼神无意瞥到了一眼那划开的口子,忽然眼神一凛,“等等,划开大一些,将死血擦开。” 她话说完,仵作已经开始了动作,几下便弄了干净之后。 那白花花的肉翻开,李清秋直接拿着筷子,在那擦血的白布上,夹出了一片叶子碎片,只有指甲的月白大小,成了褐色,已经有了腐烂之象。 可这逍城周遭的几座山,除了枯叶,什么也没有。 从旁倒了水在碗里,李清秋又将叶子搁进去,不稍片刻,那水从刚刚开始的淡淡的黑色,变得有些红了。 再拿出另外一个碗,倒了一些水,将另一个碗中的污秽倒进去,用筷子搅了下之后,从里面揪出了一粒白色的米粒,放入了装有树叶的碗中,很快那碗红水呈现浓郁的红色,和血差不多。 “再放入一点胃液。”李清秋不看仵作一眼,直接吩咐。 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她眼神紧紧盯着碗,深怕出了什么差错。 胃液被滴了一滴进去,很快那红色就又淡去了许多,成了紫红色,这样看来,像极了血液流动,到成了死血的过程,“没错了,这血液有问题,怪不得他呈猝死的模样,也怪不得我们在山上,会产生幻觉了。” 她一直以为这是人故意下的药,无色无味而已,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怪不得那片山林没有人居住,甚至连路都没有! 不得不佩服这个布局的人啊。 仵作看着李清秋自言自语之后,面色带喜的出了屋子,满头疑惑,却也惊讶于她的机智,虽然浪费了无比珍贵的水。 第一百八十七章药的蹊跷 山头上,李清秋同子影站在之前来了十几次的地方,踩着一地的枯叶,她脸带笑意,子影却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又被拉到这来,又开始有了晕眩之感。 “吸入的空气会进入身体,从而进入每一个毛孔,而这些枯叶的淡淡香气,与大米融合在一起,进入胃里,就会引发身体不适,从而有晕眩感,也是正因为如此,林崇才会因为吃了树叶而反应强烈,导致的猝死,疼到无法入睡。” 这样说来,便能解释为什么林崇会突然猝死,而他们为什么总看到幻觉了,李清秋蓦然抬眸,看向了那山头一颗树,每每都是站在最高点看这,看来,那个人把她们的每一步都计算在内,果真是狡猾。 “林崇死还可以说是秦阳王为了自己的秘密不透露,可引我们来这,是想要我们推迟查地下河一事?”这样一拖,灾民更多,挣的银子也更多,而得利的人非逍遥客栈莫属,子影一下豁然开朗,回头看着李清秋,“是逍遥客栈有鬼!” 虽然一直怀疑,但都只是怀疑掌柜的不在,赚着灾难钱罢了,现在却是发现,能知道地下河,又知晓这树叶功效的,怕不简单了。 这点,李清秋知晓,既然验证了林崇死非自然,那么师爷的死就另有隐情了,“回去,让人在城主府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水来!” 不然再下去,粮不够,水也不够了,毕竟从上次抓了毛拓的那俩个族人之后,外城的村子里,压根没有水,只能从这边高价买了送过去,可现如今,搜刮林崇的,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都不是长久之计。 回到逍城。 城中百姓不断的涌出逍城,让李清秋与子影疑惑,茫然看着,一路上了城墙上,看着下方排列起来的百姓,密密麻麻的,而在他们的前方,有一身着黑色长袍的公子,一身的冷意拒人千里之外。 百姓不断涌出,全城除了一些老到不能提,少到还喝奶的孩子还在城中,其他人都站在了下方,而远处的村子,也见人同样排着队,一副精神起来了的模样。 “你们还要这样颓废的靠人施舍,等着朝廷的粮食久久不到,然后饿死吗?” 黑袍男子吼道,夹杂内力的声音穿透整个队伍,连城墙上的李清秋也听了明白。 眼中不禁含了泪花,看着那身影,熟悉的声音响起,久久才呜咽出一句,“他回来了,他没事。” 子影看向了下方的男人,又回头看了李清秋一眼,默默点了点头,当是认同。 下方继续传来声音。 百姓一声震吼,嘈杂声音很多,却还是能明显听到更多的一句,“不要” “好!这离最近的大河有七百里,城中百姓三千人,各拿着工具去凿河道,我保证,你们每日都有水喝,都有粮吃!现在,想要去的,就去前方五里处领粥,带上你们的工具,若是有人不去,已经没粮了,你们注定要饿死在城里!” 句句不离饿死,当面临生死时,这些人脑中只剩下了那一碗白花花的粥,纷纷回城扛工具去了。 而下方的黑袍男子,也跟着进了城,他似乎早发现了二人所在,径直而来。 到了那时只见李清秋,勾唇扬起一个弧度,多日未见,李清秋比之前,又黑了些许,“看来这逍城的日光还是大,你看你,快要黑得看不见了。”本只是玩笑,但看着李清秋那突然涌出的晶莹,赵澈一时无措起来,只得赶紧上前去,将她揽进了怀中,好生安慰。 “这是怎么了?不过是说了一句你黑了些,怎么这般小气?” “怎么?你还好好的怎么没有一点消息?不知道我会担心吗?”说着,李清秋挣扎着想要。离开,却耐不住他的力气更大,只得乖乖依偎在他怀里。 恼怒,羞态,更多的是那不自觉流露出的浓浓担心与思念,这几日,她多担心阿澈会有什么不测,只能麻痹自己,让自己忙起来,所以就算知道了答案,她也不介意多跑一次山头去再次验证。 所有所有,赵澈都不知,可看着李清秋这模样,他就知道了缘由,心里自有喜悦,也有心疼,便轻声哄着,“好了好了,我没事,这可不好好的回来了?”甚至,还带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这还要亏了这几日的流离失所。 他才会遇上这么一个机会,想到这个办法。 是好好的回来了,可她就是忍不住的哭,哭声越来越小,却是止不住的抽泣,话说不清楚,便也就听不明白了。 这一幕不光落到了子影眼中,更是落到了知道李清秋在城墙上,特意找来的白穆川眼里,他还以为,弄出这番壮举的人会是谁,原来,这聪明人不过是皇上罢了。 苦涩的摇摇头,他便转了身,消失在人潮。 这事很顺利,开凿水道没多久,水便涌入了第一个灾区,而另一个灾区的人也快将水道挖到那里,接上水,一切,慢慢有了轨迹。 朝廷派的粮,被全分散给了百姓,百姓心甘情愿的干活,一切自然也快。 一隔一个月左右,赵澈一面处理送来的奏折,一面监工,终于完成了一大半,再连上逍城之后也就完了。 众人也就又回逍城,住进了逍遥客栈。 水恢复了原价,米却依旧有些贵,但这也算是有良心了,吃晚饭后,李清秋也终于能忙里偷闲,好好坐在屋顶,赏一番夜色,低头看去,还能看到在忙着批奏折的阿澈,也不知她在赏月,还是赏人。 “林崇和师爷已经下葬,事情却还是没有头绪,你有何看法?”白穆川开了一户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对面的她,自然他也早就知道,他在最左边,最右边的客房住着谁。 声音很轻,习武的李清秋听得清楚,身影一动,眨眼间就到了窗前,也不顾什么,便寻了个凳子坐下,“逍城有高手,凭我们,想要找出他是不可能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小生鲁莽了 “为何?”白穆川下意识提问,心中却已经百转千回,只要他们继续查下去,总该有收获!要不是她和皇上整日呆在一起,也不至于人都埋这么久了,才会想着来查。 眉头紧皱,李清秋不解的抬眸看向白穆川,失声笑道,“你最近很是急躁也喜欢纠结了。” 以前的穆川哥哥,笑得温润,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也不着急的模样,好似泰山压于顶也能面不改色,可最近他好像变了诸多。 “罢了,是小生鲁莽了,姑娘回去吧,夜深露重,你好好歇息。”白穆川这话不禁生疏,还已经有了赶人的意思。 李清秋自然也不会逗留,便告辞一声,出了他的屋子,正巧看到站在赵澈屋外的忏,四目相对,察觉到了一丝恨意。 没有缘由,她也不想现在去问清楚,况且忏也不可能回答,索性转身朝自己屋子去了。 屋子拉长了一个人影,她才走近那人就转过了身来,“主子。” “嗯,可有什么进展。”径直到了凳子前坐下,李清秋兀自倒了一杯茶润口,瞧着外面走动的一个人影,眼神深了深。 “没有,那个院子没有人出入,逍遥客栈的掌柜和城主还是没有踪迹。”子影说着,现下也是疑惑重重起来,这来此地俩月将近,该出现的人皆不出现。 这个城主不简单。 “或许城主和这个掌柜的就是一个人。对了,还有那案件有什么进展?”这事本只是一个猜测,李清秋越想越觉得可能,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不敢出现了。 他一面讹百姓银钱,一面又是城主,这个尴尬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出现。 子影也想到了这个,却觉得不太可能,但听李清秋提起案件,他也想到了一件奇怪之事。 “我们当日离开逍城,下面就传消息来道是一个衙役死了,被人扒了衣服,死在了尸坑里,还被撕了一块皮。” 那个场面,光是想想子影都觉得汗颜,是什么人才会这么心狠,但同时他也不忘记提醒李清秋,自己查到的一些踪迹,“有人说,皮可做皮相,达到以假乱真的易容之术。” 虽也有人,但却是禁术,因为太过残忍,可连狸猫都还存在,李清秋自然相信还会有人用这个,便也说明,这个人就在她们身边,可是谁,完全的没有头绪。 “好了,再去查。” 李清秋去查看了那衙役尸体,带着仵作一起,知道这衙役是被人简单粗暴的一刀抹喉断了气,死于俩月之前,但看着这人脸上肉已经腐烂,已经看不出长相,她脑中恍惚有些印象。 “这衙役在师爷死时都还在,怎么死得这么蹊跷?”刚刚好在师爷他们死怕之后没几天就也没了,还有子影所说,有人借用了他的人皮,那么出现在衙门里的人,就不是这个衙役? 仵作查看了半天,连连皱眉,随即又叹气,嘴上却没说出个所以来。 就在李清秋已然不报希望时,他便突然翻开那脸上的肉泥,轻声道,“这人已经死了三月有余了。”肉的腐烂程度在夏季时,格外的快,但时间的长短也说明了腐烂程度不一样,再加上中间一月只差,很明显,他之所以看这么久,便是因为这个人的死因,似乎也是没这么简单。 “看似一刀抹喉,实则是因为撕扯人皮的疼痛让他活生生被痛死。”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人胆寒。 听完李清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生生刮下?!这该有多残忍! 而她脑中几乎不怀疑的将矛头指向了毛拓族人,他们活生生向百姓们种蛊,那可是几千人,还有蒋巧蝶,虽然知道她的折磨怕也是装出来的,谁也没验证过,但身上的鞭痕不似作假,再加上这次……手段真是让人望而止步。 “回了。”既然是毛拓族人做的,便有了可循之迹象,不必再深究这一个衙役。 可她不想再深查,却不代表这暗中的人会停手,突然出现一群人开凿水道,因为水的原因,几日之后,天空暗了下来,似乎又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李清秋一群人站在逍城外的村口,看着这些百姓又恢复了勃勃生机,漫步进了村内。 那口井的井水依旧未停过,不过有了李清秋压制的药物,那蛊倒是没有再肆虐生长,死的人也少了不少,隔了一月再去看,那水的颜色恢复了透明,李清秋舀了一勺,将药倒了点进去,冒出了几个泡泡后,恢复原样。 看来这药的效果不错,想着,她随即将所有的药倒了进去。 “今夜在这歇了,过几日水到渠成,就回京。”赵澈缓缓吐出这句,已经先行步入了一家客栈。 才入夜时,天就下起了阵雨,狠狠打在屋檐上,啪啪的响,屋内的人有的已经入睡,一如文大人,有的却是深夜还在昏暗的烛火下,查着蛛丝马迹。 叩叩。 敲门声响起,李清秋一个眼色,余光看到子影隐没入了夜色中,才开了门,看着眼前的忏,她眼中滑过一丝浅浅的疑惑,随即展开了笑颜,问道,“这深夜,有什么事?” 忏这么久,也没有改他的一点态度,依旧冷漠着脸,此刻垂眸望着李清秋,亦或厌恶的,眼神直接透过了她,冷声道,“公子要见你。” 不容拒绝的语气,话落就转身的态度,满是对李清秋的厌恶。 跟在身后的李清秋满头雾水,说是忏恨她,可恨从何来?甚至她哪里做错了都不知,还没等她想到更多的缘由,已经到了赵澈的门口,忏已经打开了门,却立直站在门外,一眼都未落到过李清秋身上。 直到门关上,李清秋那怪异的感觉才散去,不明所以的看着赵澈,摇摇头略为无奈叹道,“这忏是怎么了?我何处招惹他了,怎么总是对我冰冷至极呢?” “噗,他不过是……谁!”赵澈话还未说完,耳尖的听到一丝声响,他立马弹站起来,盯着窗外。 第一百八十九章险像环生 “拿你命之人。”来人口出狂言,甚至没有一丝要遮掩的意思,直接一剑劈开了窗户,看着眼前的俩个人,忽然又轻声失笑,“好好好,也不用我再慢慢去找你了。”说这话时,他如鹰眼一般犀利的眼神直视李清秋。 这倒是将李清秋弄得迷茫了,这刺杀未免也太直接且狂妄,而且那人直言要拿他们的命,“是花了多少银子,才请到了你们这些江湖人呢。”她勾唇轻笑,眼神下意识的就看向了他们的夜行衣的裤腿。 江湖上的杀手不少,多数给了银子就办事,但眼前的几十个,显然抱了必杀的决心,但这些人裤腿上绑的布,她没认错的话,是来自京城,京城虽然鱼龙混杂,却也是被管束得井然有序,想要聚集这么多人想要不被人发现,是不可能的。 简而言之,便是这群人装做了京城来的人,故意绑的京城特有的土布,可真是有心,只可惜脑子不太灵光。 被戳破那黑衣人也没有生出一丝别样的情绪,睥睨一眼,手一挥。 没有多言,那身后的黑影眨眼睛跳跃,手中的厉剑闪烁着寒光,纷纷借着窗口跃了进来,眨眼之间,面前已经站了十几个身影,而余下的,皆进了隔壁的屋子。 旁边的喊杀声越来越刺耳,同时,这边的人已经有了动作。 二对十几人,打着打着,战场便移到了屋外,兵器碰撞声不断,而以赵澈的武功,对付这些武功高强的人,也能自保的同时,帮帮李清秋。 也幸好李清秋恢复了内力,可以自己挡着,不至于成了累赘。 “啊!”听到外面的声响,一个妇人打开了门就插着腰,欲要大骂几句的模样,可看到这个场面,成了惊吓,还没缩回去,那就近的黑衣人就一剑劈过去,丰腴的妇人,转眼变得血淋淋的尸体。 好多偷看的人默默收回了眼神,悄悄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被围在圈中僵持的俩个人相视一眼,同时往外冲,一下开了俩个突破口,二人从不同的方向逃跑,在村外一里处聚集到了一起。 一直未出手看戏的领头总算也是看不下去了,怒喝一声,“废物!”语毕,人就冲了上来, 他的加入,让这场争斗,更加的难缠,再这样下去,李清秋定然会先坚持不住,子影他们……早该出现的,可对方应该是先知晓了,有了对付之策,才会现下,连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失神间,一道寒光闪过,那玉臂上,立马多了一条血痕,随着李清秋一声惊呼。 旁的赵澈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扫过李清秋一眼,手中的剑愈加凌厉,击退了缠着他的几人后,很快到了李清秋身边,将人击退,片刻间,他已经揽着李清秋,掠进了夜色之中。 身后身影跟上。 村子里,那些人不时的怒喝,兵器的碰撞声之下,那些百姓静得大气都不敢出。 天空突然绽放火花,黑衣人尽数退去,雨持续下,冲刷了一切痕迹。 “可疼?”赵澈撕下一块衣角,将李清秋手上的伤简单的包扎好。 摇了摇头,李清秋看着他担忧的神色,突然噗呲一声,笑了起来,看得赵澈莫名其妙。 从她们在秦阳王府的见面,之后的他极少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小心翼翼,害怕,那样担忧之余的不掺假,都让李清秋的心,溢满了某些甜甜的东西。 虽然是在这四面石壁长满青苔,二人浑身淋湿,略有些狼狈,可就算这样,她眼里的阿澈,依旧是俊美多于常人,不管他是勾唇一笑,亦或微微敛眉。 “有一点。”这点疼痛,虽算不了什么,可李清秋还是说了出来。 赵澈原本就疑惑她怎么出神了,现下听了这句,将刚刚的猜疑全部抛下,将她受伤的手臂抬起,放在面前,轻轻呼着,嘴上还不忘轻声哄道,“吹一下就不疼了。” “谁告诉你的,吹一下就不疼了?”李清秋想不也想便问出声,话出了口才惊觉这话说得不对,还想着收回,却看见了赵澈犹豫的模样,突然来了兴趣。 说实在的,这吹一下就能不疼,要药有何用?只不过是心里作用罢了,可现在,她确确实实忘记了还有伤这事,一心扑到了赵澈身上。 “母妃。”久久,他才吐出这句,脸上难得的浮上红润。 “嗯,还真不疼了呢。”说着,她又将手递了过去,示意还有呼呼。 二人这样也能腻歪,外面的人却已经看不下去了,在外呆了半刻不到,本想等他们睡着再动手的,现下也忍不住站了出来。 “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们一同下地狱,做一对苦命鸳鸯。”来人又是那个黑衣人,这次他话语才落。 身后的黑衣人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提剑就冲了进来。 李清秋想都不想,抓起一把泥土就扔了出去,趁这机会,从这洞的另一边冲了出去。 幸好来时就查好了这山洞有俩个出口! 赵澈看着自己的手,茫然的跟着跑,那种小小的,又滑滑软软的感觉,令他心神有些荡漾,没多久,身后越来越近的声响惊得回神,回头一眼,再回头来,一把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提气掠起。 这次避开他们废了些功夫,钻进深林,再绕过村子,就怕这些人突然大开杀戒,伤了百姓,这一鼓捣,就到了午时,烈日当空,二人早累的气喘吁吁,却又不得不前进。 后面的人少了多,多了又少,就一直轮流着追,倒是他们二人,已经快到了力竭之刻。 “再这么下去,早晚要被抓。”李清秋幽幽吐出这句,趁着缓口气的时间,靠在树干上,大喘着气。 现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转眼看着阿澈也是一头大汗,眼中起了血丝,心疼之余她心生一计,“我有办法了。” 说着,她已经拔剑砍下了几根树枝,又剔下了长长的树皮,将它们快速的绑紧,赵澈立马明白过来,也开始了动手帮忙。 第一百九十章话中有话 “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们找出来,不然,谁都别想活着回去!”男人怒吼,有了耐心已经耗尽。 “是。” “在那!” 俩个声音同时响起,看向了那人指着的南方向,那里草丛一动,赵澈衣决横扫而过,李清秋还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回头,转瞬就消失在那。 一群人赶紧追了上去,半个时辰之后,只见对面山头衣衫的影子略有些明显,躲在一处山崖下,男子当即下令让人悄悄的,包围那,而当一群人看到那是一个十字型的架子挂着赵澈的衣服,旁边露出她的衣角也只是一角之后,男子怒得一脚踹飞了旁的属下。 “找,散开找!” 逃出生天的李清秋已经站在隔他们几十里地的村子口,牵着一匹马,背上还驮着俩只野兔,旁边走的是赵澈。 她的轻功自认较好的了,除了破空专门练过能和她比之外,暂时还没有旁人,那些人远远只看到衣决,一心想着追杀也不会多想,现在,怕都气疯了吧。 “没想到,你变得狡猾了。”赵澈不禁失笑,同时余光看到她,眼中多了赞许,他曾怕她在后宫会吃亏,但这么久的时间,不光弄垮了萧妃柳妃,连皇后都没有再耍计谋了。 可成长,付出的代价是师傅死了,萧妃孩子被带走,一件件,她不得不去学会怎么样在宫中生存,“阿澈,我家灭门一事,你当是知晓些的吧。” 其实仔细想想,赵澈偏偏受重伤时出现在她的面前,再到入住李府,经过宫中的尔虞我诈,她也不禁去多想,这一切是不是早就布好。 心中的天平偏了许多,赵澈的话,也让她突然露出苦笑。 “查到一些,说来,和我也是有着关系的。”赵澈顿了步子,扭头看了李清秋一眼,眼神复杂,又道,“当年我被追杀,偶然被你们救下,可不知道是谁透露了消息,便查到了我在李府,又顺着李府,查到了李府再为朝上一个官员做事,可李家一出事,那个官员就死了,也就无从查起了。” 线索断了么,可明明,爹爹一直忙着布庄的生意,钱也全落到了钱库里,抄家的时候,那大箱的白银,可不假,李清秋想着,赵澈的话,她不过是信了一半,“那个官员是哪派的。” “无派,一个状元升了侍郎之后,便兢兢业业,我也不知他为何和李府扯上了关系。”这些,他查了许久,也那样任何的踪迹。 “嗯。”淡淡应了一声,这对话也算是结束了,本来信了七分,现下,连五分都不到。 朝中分了三派,一派老臣居多支持当今皇上,认为皇上德才兼备,为国为民实为明君。一派为蒋国公,老臣有些许,更多的是他提拔的一些新才,有了提携和知遇之恩,也便大都忠心于他。剩下的则支持秦阳王,同为皇子,母系一族的关系,还有看着他长大的老臣,皆觉得他比皇上更适合那个位子。 这些,她看得明白,怎么可能有无派之说,若是无派,早被排挤下了位,也不会不理智的去寻靠山。 二人之间无言。 李清秋用俩只野兔,换了在一个农户家住上一夜,也有了些粗食,吃完二人各进了自己的屋子,中间莫名生了隔阂。 其实他也不算骗李清秋,这件事,他只是希望李清秋别再深究,这件事,碰不得,可他又不能明说。 这事,在竖日醒来时就好像没发生过,李清秋照常和他打了招呼,吃过早饭之后,共骑一马离开。 他们绕了路,必然要回去找白穆川等人,才一汇合,就不知道从哪蹦出了一群人来,幸好子影带着人出现,将他们给拦下,待到了安全之地,李清秋才注意到白穆川的不正常。 他脸色惨白,时而浑身冷颤,却又在李清秋看向他时,恢复了往常温润,除了嘴唇白得赫人,倒没什么特别之处,李清秋起先只当他吓着了,可这一路上也就一个时辰,他颤抖了四五次。 “白穆川,你怎么了?”她停下了步履,直视白穆川,将那抹闪躲,尽数收进眼中, “我没事。”话才刚落,李清秋已经把上了脉搏,白穆川痴痴看着,感受那手的温度,那本惨白的脸色,一下红了些许。 这一幕很快被有心人看到,忏突然站出来,语气不善,“一个女人家,就该知道分寸,男人的肌肤怎么……” “住嘴,忏,你可是觉得出现在明面上委屈了?”赵澈这不咸不淡的话才落,眼中自带了威严扫向忏。 身体下意识的被吓抖,忏退了下去,只是微敛的眼眸扫到李清秋,还是情绪复杂。 身为医者,男女之别要是计较,就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死去!李清秋本就不受这样的思想束缚,现下听了这话也只当耳旁风罢了,闭了眼,感受那脉搏的跳动,“你气虚体弱,可是受了伤?身体发烫,也有风寒征兆。” 眼神直视白穆川,看着他的不言语还有闪躲,她眼神深了深,没有看向赵澈,话却是对他说,“我们先歇下,这风寒,似乎不简单。” “好,忏,去寻住处。”赵澈看着暗处黑影挪动,便放了心,看着白穆川这孱弱的模样,不禁心多了一丝异样。 白穆川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有气魄有心计,又忠心耿耿,若是为他所用,必然是多了一个左膀右臂,鉴于此,他看着二人肌肤触碰,想着李清秋为医者,也没有当即表现出什么。 直到夜里住进了一处客栈,李清秋诊脉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桌边坐着一个人影,差点吓得叫了人。 赵澈缓缓回头,看着李清秋脸色冷漠,一改白日的清冷,多了丝拒人之意,“清秋,你是个女子,白日……唉,已经过去了。”这意思已经够明显,赵澈也纠结了好久才说出这样的话。 却被李清秋尽数忽略,只顾着径自走到床前,拿起了医书翻看。 第一百九十一章背后之人 在李清秋的认知里,早就没了男女之别,这也是入这一行的基本。加上白穆川的风寒有异,这样的发烫程度看似风寒,脉象又有些虚浮,时而强,时而弱,着实蹊跷。 她便来屋内找这医书,翻找起来,她记得是看过这么个症状的,但怎么没有? 被李清秋忽略,赵澈也不由得有了恼怒,自己虽也看重白穆川,却不想看到李清秋将白穆川看得比他重! 话到了口中,终究是咽了回去,理智犹在,这样的举动也不像他的风范,也不想让李清秋觉得,他的态度可以不屑一顾。 直到赵澈离开,关上了门,李清秋才抬头面露疑惑,随即又低头看了起来,入了半夜,李清秋才端着一碗药进了白穆川的屋子。 守夜的忏亲眼看着,她进去之后,呆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出来,本来就怀疑的心,这下更加浓烈,也不顾现下是半夜,见主子门还开着,就擅作主张进去,将种种道了出来。 赵澈却不以为意,看着忏,既无奈,也是安心,“忏,朕知道你很忠心,也知道你害怕李清秋捣乱这布了多年的计划,但朕信她自有朕的道理,好了,蒋国公的死士你查得什么样了?” 话锋一转,让忏要说的话憋了回去,改口道,“依旧没有踪迹,只知道他们训练的地方,就在京城周围。”提到京城,忏又想起了一事,“秦阳王的那所青楼变卖了,里面的姑娘全都散了,而在那之前,有一个姑娘名叫怜儿,和李清秋走到了一起,但李清秋让她呆在逍城外的村子里,她却没踪迹了,属下一查,便知道了她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且扮成了一个乞丐。” 这一连串的信息,倒让赵澈下意识的凝眉,这个怜儿,他有些许印象,在秦阳王府时,这个女子就依偎在李清秋身边,看着纯真没有心机,现下看来,怕不是这么简单了。 “好了,命人盯着。” 这一夜,在一阵闹腾之后,便就过去了。 白穆川是中了毒,背上有剑伤,李清秋上药时就发现了伤口乌黑,虽然及时吃了调配的解毒之药,他依旧昏睡了一日一夜,还有文大人,这些人虽口音,装扮都像是黎国人,但用的这黎国医书没有记载的药物,怕又是毛拓这只会耍阴谋诡计的小人。 只是猜测,李清秋便谁都没有告诉,整天往白穆川的屋子跑,在夜里,总算得了空,也才见了子影。 “这一日里来了俩次杀手,都是同一群人,他们往剑上抹毒,看来,是很想让我们死在这。”不过子影还好好的站在这。 李清秋便知道那些人也不是很厉害了,“可有活口?还有,我们的行踪怎么会被人知晓?”这些天她们都是夜里赶路,竟走些捷径,又做了百姓打扮。 一路小心翼翼却还是发现,可真是成了谜了。 “我有查过,忏有发了信号,但是那是他们暗卫队的信号。”而且忏是皇上最忠心耿耿的属下,同身为暗卫,子影并未怀疑他,也干脆转了话题,“我们杀的人之中,有一个人的胸前被烙了个奸字,虽然被墨汁给刻了个虎头,还是能看出来。” 奸?这是十恶不赦之人犯了大罪之后,被流放烙上的标记,是黎国最低等的人,也代表了此人永生无法摆脱这个贱名称号。 李清秋缓了缓,将脑中本就捋好的思绪再一次打乱,重新连了起来。 这几波刺杀,说起来,“都是本国人派来的,只不过他们想要嫁祸毛拓,就利用了毛拓喜欢用毒这点,特意用了毛拓族的毒来抹在剑上,就是为了让我们将矛头指向毛拓?” 要真是这样,这个人该会是一个怎么疯狂的人,从她们初到逍城外,村子里就下了蛊,便说明这个人早就知道了她的行踪,再到之后的山中幻象,林崇师爷的死,还有白穆川的毒,杀手!所有的事都在往毛拓身上引! 李清秋知道的,子影也知道,被李清秋一点拨,也瞬间反应了过来,瞪大了双眼,看着李清秋都是不敢去相信。 他自认极为聪明,卑鄙手段他用起来也不输于其他人,可偏偏这事,他心服口服的同时,也是心惊,“到底是何人的智慧,才能布下这么一个大局?!” 若不是今日李清秋多想了一些,怕也会是被蒙在鼓里,真高明!她心里不禁赞叹。将她们和毛拓玩弄于掌中,更甚还有京中的势力些,都将矛头对准了毛拓,不,或许是他们其中一个为了掩盖。 对着背后的人不光好奇,更多的是敬佩,她俩个世纪的知识融汇,也不及这人的一半!“目光短浅,目光短浅啊。”她自叹俩声,不禁自嘲, “嗯?目光短浅是何意?”本在纠结这人,听了她的话,子影到来了兴趣,怎么又和目光扯上了关系了。 李清秋没有解释,也没有再看着那医书,将一瓶解药给了子影后,留下一句话便出了屋子。 “给白穆川,让他和文大人每日一粒服下,然后备马到村口等我。” 人影已经出了视线,子影便按她的吩咐去做了。 赵澈屋内,看着走进来的李清秋,他淡然的抬起茶杯,小抿了一口才怪声怪气的道,“怎么这半夜突然就来了?白穆川好了?” 这一日他看见她,都只是匆匆一眼,心中自然就有了些抱怨,又还不能明显的表达出来,以免李清秋觉得他在乎她太多了,本来想来的说辞,见到李清秋突然就成了这酸不溜秋的话,后悔已无用。 李清秋却不是来说这些的,看着赵澈,正了脸色,“我回逍城一趟,有些事,我需要证实。” “什么事?”赵澈一下忘了刚刚,张口便询问道。 “没什么大事,你们先回京,我随后跟上。”时间刻不容缓,李清秋也再多说,转身就出了客栈,直奔村头。 见了子影,就赶紧上了马。 夜色下,马蹄声渐远。 第一百九十二章林崇兄长 “主子,您就不拦拦?”男子隐没在夜色下,看不清容貌,听那声音细尖也夹杂了狡黠,又还带了阴狠,多重情绪下,又很融洽。 闻这话那唤做主子的人也敛了眉眼,看向远处奔腾的俩抹身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以前的生活确实太过无趣了,她,留着吧。”道完这句,转身的一瞬,众人皆消失在夜色下。 这个速度,就连蒋国公的死士,都不能及。 一天一夜,天空才露了鱼肚白,恢复了以往生机的逍城,看起来热闹了许多,李清秋同子影一同进城时,最显眼的莫过于城门的逍遥客栈改成了一家青楼,名为逍遥院。 可以这客栈旱灾时挣的银子,够撑太久了,怎么就突然倒了? 李清秋虽然疑惑,却还是选择了无视,同子影一起往前走,便看见被烧毁的城主府重建,变成了竹府,这世上还有姓竹的人? “真是奇怪,我们离开才半月不到,怎么区别变得这么大?”子影看着竹府,嘴巴张得可以撑下鸡蛋。 这速度不光要银子,还有物力,这每一样,要的都是时间…… “林大人。” “林大人,今日又带公子来街上啊。” 声音此起彼伏,却无外乎都是叫了一声林大人。 本在怀疑的二人也被惹了视线,一同回头看向了那个所谓的林大人,顿时呆在了原地,这简直就是瘦下来的林崇!一张脸有七分像,还都喜欢穿着带点绿的华服,身高竟也是差不多,腰间又都喜欢吊着一枚通体白玉玉佩,且还都信林,这事未免太巧? “哦?这位不就是李清秋李小姐?”没等李清秋先去问个明白,这林大人先招了手,从热闹的人群中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到了李清秋面前,尽是笑意。 笑得很真,俩边嘴角都裂开了不少,加上那因为瘦而显得大了一些的眼睛,含着笑意反而令人生不出厌恶之感。 心中百转千回,李清秋收敛了思绪,低声恭敬道,“林大人。” “你该是不认识我,我便是新任大人,林嵩,这上一个县令,是我弟弟,他年少无知,犯下的错,我这个哥哥定会补偿百姓的。”林嵩毫不遮掩,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 这样的直接,倒是令李清秋大开眼界,勾唇笑笑,道,“希望县令大人说到做到,清秋拭目以待,告辞。”话落,她也转过身离开。 可步子还没提起,就被林嵩给叫住,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心惊的同时,也开始怀疑起来。 “李小姐,这仵作死了,现下在停尸房里,没有本官的允许,可无人能近。”话说得轻巧,却包含了浓浓的震慑之意。 他身为县令,又知道李清秋来这的目的,很显然不简单,甚至他就和背后的人也有关系。 李清秋刚刚冒出想要通过他来查背后人的想法,再看到林嵩一脸的笑意时,全成了泡影。 说起来这林崇好的死和她也有一些牵连,林嵩该恨她才是,却又不动她什么,现在更是知道了她们来寻仵作,便直接开了口,颇有些要邀请她去的意思。 还没弄清楚他的目的,李清秋只是抬眸笑笑,不答。 “我可是让你进去,也可以让你在逍城做你想做的事,可前提是,你要把那本医书交出来。”林嵩突然虎目圆睁,看着李清秋全是恐吓之意,有主子在,杀了李清秋就和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所以他就算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人,气势也不能输。 狐假虎威?李清秋从来不吃这一套,瞥过这林大人的眼神,她毫不在意的转身,不忘丢下一句,“我想去的地方,谁都拦不住,更何况是一个区区县令。” 她完全不惧,而且虽然知道他们有备而来,也定在仵作那下了圈子,但到时候小心一些便好了,她还就不信,以他和子影的武功会进不去。 但真当二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去,连人影也看不到时,只余下了满脑子的问号。 “林嵩放了狠话,难道是为了让我们不去查这个案子?”这样也未免太随意了一些,子影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真是想不通,在官衙的停尸房,怎么说也要有个人才对。 李清秋倒未先注意这个,此举就算是请君入瓮,她也必须来,径直去了内院,开了门便闻到了一股恶臭,白布未遮掩到的衣袂,是那老旧的衣服款式,年前的花纹,绣在衣服的一角,那花样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新手就能绣的,可一般有点经验的绣娘,要价可贵。 可也不排除,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就为了让她的思绪转个方向。勾唇轻笑,她上前打量,这个人的可怕程度让她咋舌,自然也不会再次轻易的相信亲眼所见。 当手掀开白布,露出那血淋淋的脸,那肉已经腐烂,可见有白点在蠕动,但肉上又洒了除虫药,这感觉就像,这个人专门留着等她回来的。 “子影,这个仵作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之前那个不善言辞,只会一心检查尸体,明明只是一个仵作,却好像见过大场面一样,还会解刨,这一点,现在想想可真是傻。 “一开始就是?”那不就是从林崇死的那会算起了?子影心惊,如果真是,那么多这个人早就想要弄死林崇,而林崇一死,师爷又掺了一腿,什么都不知道,就也枉送了一条性命。 轻轻应了一声,李清秋看着子影满是苦涩,一开始,她就忽略了身边微不可见的人,如那个衙役,还有现在的仵作。 起到决定性的人物,都被她忽略了,那个衙役,便是取笔记之人,这个仵作,一次次引诱她知道毒药,知道人的心狠,去怀疑他们早就布置好的敌人给她。 “李清秋,或许你很聪明,但本官还是觉得,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有的事啊,看眼前就好。”门突然被打开,林嵩脚步轻盈的走进来,声音很小,也因此二人才未发现他的到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死相惨绝 “谢了林大人的忠告。”李清秋抱拳,声音含笑,随即起身,将仵作的衣服全不扒下。 就算换了华服,也抵不住那恶臭的散发,和身体本该有的模样。 人还在惊叹,李清秋不管不顾的拔出匕首,匕首冰凉,亦锋利无比,没等林嵩拦下,那衣服已经被划开了一层,露出洒满了白色粉末。 难以想象,一个好好的尸体,因为腐烂肚子上有着深黑色的孔,肉已经腐烂,洒的白色粉末似乎时间不久,那蛆还未死,翻滚在皮肤上,临死挣扎,而这样的伤口不止一处肚子上大致一眼,怕是有个十几处。 “临时临坎了才将这尸体整理,看来林大人早就知道了我所行为何事,不过既然人已经死了,清秋也就告辞了。”将尸体特意又找了回来,做成这个模样给她看,就是在啪啪的打脸! 一直以来她在查的凶手,和她竟然同在屋檐下研究尸体,而且不止一次!自诩聪明,实则…… 林嵩没有阻止,只是看着李清秋离开,很静,静到那双眼眸被憋出了红色,血丝布满了眼白,“命人跟着。”他的弟弟从小宠爱惯了,居然就被她的多事而不得灭口……深深闭紧了眼,再睁开时,他已经恢复了常态。 李清秋才走到衙门口,就碰见了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火急火燎的闯进来,中途撞到了李清秋,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她才抱着手中半年左右大的孩子,进了里面。 依这身份,怕是林嵩的娘子,可那个孩子,李清秋不禁又往里看了一眼,“子影,那孩子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像忏?”那模子,有着俩分像。 没有听到人回答,她兀自转过头来,看着眼前晃动的子影,一张脸惨白如纸,眼神也涣散,这是……“你怎么……” 嘭,话还没说完,子影垂直倒了下去,李清秋动作迅速,奈何冲力有些大,子影嗑到了地上,就近找了人,将子影抬去了客栈,她又赶紧找药给他包扎后脑勺的伤口,对于这个毒,她却是无解。 她的手一直停留在脉搏上,一双秀眉皱紧,从身在衙门,子影就有些不对劲,可为什么她没事? “很疑惑吧。”门外传来一声感叹,随即他推开了门进来,一身夜行衣将自己捂了严实,露出的一双眼睛,含着冰冷,来到床前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事只是一个列子而已,别试图来和我们对着干,你完全不是对手。” 话语轻蔑,他看着李清秋也满是不屑。 确实,她这次很深刻的理解到,这个人到底有多强大也同时很清楚,这么长的时间她在乎的人,莫过于子影这个忠心的朋友,“解药呢?” 她束手无策,就连医书上的解毒之法,也需要时间,她不敢拖,子影的脉搏已经越来越弱了。 “给你,要记住我的话,免得死得难看。”黑夜人走时,再次忠心的劝告。 子影服解药,很快就醒来,嘴唇渐渐恢复平常,李清秋也松了一口气,没等子影问清是怎么回事,她已经发了话,“今夜就离开。” 于是这夜里的城墙上,掠下俩抹身影,才刚刚落地,李清秋突然觉得背脊发凉,下意识回头看看见漫天的箭雨,顿时心头一凉,“子影小心!”一个旋身,她借力到了子影身边,二人一同挡下了这波箭雨,抬眸看向城墙时,一个黑影背对着烛光。 似乎四目相对,可那明明是黑色,李清秋却感觉到了冷意。 这个人在告诉她,什么事敢做,什么事不能惹,可偏偏这样,激起了她想要深究的心,不管是为了出这口恶气,还是为了阿澈本就不稳定的江山。 “主子,她可不会善罢甘休的。”那种不服输的模样,在李清秋身上可是活灵活现,就连这个黑衣遮面的男子,有些娘气的话中也多了兴味。 这样的女人才好玩,就和逗猫一样,对狗尾草这样的东西,就是喜欢紧紧抓着不放,被唤做主子的人没有回答,看着那抹身影快速离去,只是默默摇了下头,入了夜色之中。 本来一天一夜的路程,被火急火燎的李清秋二人赶成了一日。 她实在担心赵澈,一时也忽略了,子影身体才刚恢复,才到村口时,子影就直接趴在了马上,手还紧紧拉着马绳,“来人,带他下去。”话落,李清秋也下了马,捣鼓了一下衣服,捋平之后才进了村子。 里面很静,连平时的狗吠声都没有,这还不是最奇怪的,越往里走一些,那鼻尖淡淡的血腥味从忽有忽无,到眼前的震惊! 那是小二,他怎么双眼被人剜了,全是血,浑身是刀伤的躺在地上,还有那个女人,一张脸被划花,可李清秋还记得,这是对面的房客,最喜欢穿粉色衣裙,还有……多到李清秋数不过来。 但这堆着的一个个尸山,一眼能望到这些人熟悉的脸庞,都是告诉她,他们是村子里无辜的老百姓,他们莫名其妙的被人灭了村。 甚至不需要去想,她就知道是那个人的警告,可怎么这么难受呢?如果她不回去逍城,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清秋。”这一声唤得有气无力。 李清秋下意识的回头,便看见白穆川身上尽数是血迹,一张脸都是鲜红,而鲜红下的皮肤,已然惨白,“穆川哥哥,你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眼泪滑落,那眼眸中,都是歉意。 自将错都挂在了自己身上。 “夜里突然冒出来了一群黑衣人,见人就杀,很是凶狠,我们也碰上了,便各自逃跑,分散了,老师他为了救我,死在了剑刃下!”他的手不自觉用力,捏得李清秋生疼也不自知。 眼中只剩下了老师以一人之力,拖住了那个黑衣人,才让他有了机会,逃了出来,在暗处看到李清秋时,他还有些不信。 李清秋无声承受着,抬起手抹开了那猩红的血液,还带着温热。 第一百九十四章转变这么快 肌肤上的粘稠感,那靠近就能感受到的湿热,看着他的眼神中,李清秋不可控制的冒出了心疼,那种来自原主,无法言喻的心痛。 她也喜欢了白穆川十几年,似乎从小就知道会嫁给白穆川,跟在他身后每日都是穆川哥哥,直到他去游学,一别是俩年,一别是永远。 “可疼?” 那丝感情不是作假,白穆川看得明白,那颗心,也死灰复燃,他轻轻摇了下头,手抬起覆上那柔荑,目光炙热,“无碍,有你在。”无论有什么,他都会挡在她身前。 身体就好像被原主突然附身,浑身不自在的李清秋想要抽回手,却无用。 “清秋?” 一声轻唤,夹杂了疑惑。 李清秋身体突然一震,瞬间回神的她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收回,嘴里还不忘吐出一句,“白穆川,你的伤口需要包扎了,再下去会失血过多。”全名的疏离,正经的劝告,好像又恢复了平常。 她眼眸中的冷色,令白穆川突然一惊,更多的则是痛,被刀使劲搅着的痛,眼神移开,看到了来人,他微微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只要赵澈在,她对他就只有距离。 刚刚的那一幕,若是能控制,她也不会如此恼怒,天注定和白穆川不会有任何结局,所以她索性从一开始就保持着漠然,保持着距离来让他死心,可原主这突然一蹦达,怕又让白穆川起了心思。 “你既然无力再爱他,又何必把他拖入思念的深渊?”既然没有结果,又何必多此一举,令爱的人也痛苦不堪! “清秋,你说什么?”赵澈行至眼前,见她嘴上碎碎念,好奇之心一起,问了一声。 亦或许是他为了解刚刚的尴尬,忏所言本就埋下了种子,这下再亲眼看见,他心中多少有了些情绪,不过掩藏得极好。 “啊?”回神的李清秋茫然的抬头,看到他脸上的血痕,下意识心疼的抬手抚摸,眼中流露痛色,“疼么?”肯定疼吧,可都是因为她。 是她擅作主张跑去逍城,才有了这场祸事。是她的错,付出代价的却是这村子里俩百人的性命。 顿时心生歉意,她也慢慢垂下了手,看着那小山上的人影,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泥泞被激起,膝盖处很快有了湿润,她知道,这是血浸湿了泥土,这湿润的感觉,是眼前百人的血液,似乎还温热着,蹿入她的毛孔,身体,叫嚣着要杀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簌簌流下,花了眼前的视线,同样也让她突然俩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赵澈连忙抱起她,寻了大夫。 可人已经死尽,哪还有大夫?不得已一群人又赶往了就近的村子。 这一晃,就是一天一夜。 李清秋悠悠转醒时,头中一阵晕眩,费力睁开仿佛被撕扯盖住的眼帘,看到的便是黑暗,“阿澈?”她轻轻唤了一声,兀自起身来借着点点月色,寻到了门。 一打开,就看到一个白色衣袂闪过墙角处,步子急急想要迈出去,谁知一用力,头又传来了晕眩感,她不得不撑着门框,来让自己站稳。 “好些了么?大夫说你受了刺激,差点就失明,再怎么样,你也不该这样苦自己。”她太聪明,也很快能联想到,她的离开,暴露了他们的行踪,才会发生那一幕,可赵澈不想让她太过自责,便想跳过。 只可惜他一开始就想错了。 李清秋想的,全是自己的错,那种一闭眼是血流成河,尸堆成山,这一幕散不去,是那些死去的人在怨她,恨她,明明就是她的错,又何来苦了自己之说? 苦涩一笑,她选择了沉默。 气氛忽然冷到极点,赵澈先开口打破,“这次,我们损失了俩个暗卫,文武俩个大人,就连白穆川也重伤,其他的将士十几个,我想,我们先回京。”再不回去,怕再有一次,也就回不去了。 这次,损失惨重,李清秋知道的,默默点点头,表示同意,“我的人呢?”自己的六个暗卫加上瑾年给的,共有十一个,再有破空,就是十二个人,自己都没有去问。 “一个也未有,好了,才醒来好好歇着,我命忏去给你熬粥了。”赵澈转了话题,扶着李清秋躺回了床上。 “就不怕忏给我下毒啊?”一扫之前的颓然,李清秋突然笑道,看着阿澈,眼波流转,细密的睫毛煽动,好不俏皮的模样。 这一下,赵澈就打消了心中的担忧,伸手轻轻敲在了她的额头声,嗔怪道,“有我在,他还不敢,好了,我去给你查看着,你好生歇着,知道了?”话中不容拒绝,那眼眸的宠溺也要溢了出来。 这突然的转变,李清秋应接不暇,笑了笑点头之后,眼看着赵澈离开,那脸上的笑意慢慢消散,染上了怒色,这一次,就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那些迷茫,歉意,通通变成了滔天的恨。 “子影。” 随着她的声音起,暗处一个闪动,稳稳落到了地面上,低下了眼眸,看着李清秋这突然柔弱的模样,扭头不看向她,夹杂嘲讽意思的话出了口,“身为医者,还自己生了病,可真是无奈。”说罢,子影还顺势摆了摆手,以表示自己的无奈。 “晓得你是在关心我,但现下我需要反击了,这件事的仇,以后再慢慢算,你去找到破空,他轻功最好,让他去逍城带蒋巧蝶回来,顺便找人去逍城衙门做活。”唯一知道有联系的,就是一开始引她想到毛拓的蒋巧蝶。 而还有一个人就是林嵩,俩边同时查,许动作还会快些。 “是。”子影应了一声,消失无影。 啪嗒,门被从外往里推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李清秋静静的,眯着眼打量。 这人先走到桌前,似乎很是熟悉的直接从柜子里拿出了蜡烛点上,一下屋子亮了不少,那个人影也清晰了起来,盘着发髻,衣裳乃是百姓的粗布也好,也挡不住那亭亭玉立的背影。 突然她转过了身来,柔声唤了一声,“清秋姐姐。” 第一百九十五章动身 含笑的脸,加上那只有她一人唤的称呼,李清秋闭了眼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到了这,又再一次是巧合? “你是谁?”心如明镜,李清秋却突然冒出了这句,睁开了无神的双眼,看着这女子的身旁,好像以为那是女子站的位置。 怜儿眼中先闪过了惊讶,伸手晃了晃,见李清秋没什么反应,随即又上前了几步,脚步声把李清秋惊得面带防备,那双眼睛却还是无神的看着她的身旁,再次伸手试探,怜儿才确定了是真的瞎了。 面色一痛,闷声道,“清秋姐姐,我是怜儿啊,你还记得你当时让我在村子里等你吗?” 她当然记得,在逍城时,让子影去寻她一起,结果这个人在她们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失踪了。 不过,她不介意继续听怜儿说下去,“怜儿?真的是你吗?”李清秋突然激动,伸出手想去摸摸看,是不是怜儿,当摸到看那修长的手指,那手上的一层薄茧子让她生疑,“怜儿你去哪了啊?怎么找到我的?” 低敛了眼,无神的眼神,扫过那手心上的茧子,眸色深了深。 怜儿不知,只当李清秋全然是关心她,再说现在虽然心中还是怀疑李清秋是不是真瞎,现在也不是查的时候。 “那天来了几个暗卫,说是奉秦阳王的命令来带我回去,我无奈只得先逃跑,一路就到了这里,然后就碰上了这家好心人收留我,帮我躲过了暗卫,我就住了下来,等着你们。”怜儿说完,毫无破绽。 毕竟碰上皇上他们时,她正在和暗卫纠缠。 从一开始,她就说了被秦阳王追杀,现在找上了很正常,李清秋也不知道自己信了几分,面色却突然洋溢起了笑意,一下把怜儿抱在怀中,温热的液体,湿了怜儿的脖颈。 怜儿本来信五分,现在却是信了九分,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知道自己身边每一个人的重要性,再说她同李清秋一起生活了三月,后虽见面少了,可一见面感情不减反增,让她就这么的有了自信。 姐妹情深的场面,赵澈端着粥碗看着,选择了不打扰。 李清秋害怕又梦见那个死人的场面,便要求怜儿一同睡。 怜儿自是巴不得的,那天夜里,二人都互换了不少的消息,只不过怜儿认为李清秋是被吓傻了,毕竟一个女人要是演起来,可真的都是影后级别。 启程回京了,路上遇上的刺杀不断,怜儿一直护着李清秋在身后,那个样子,真像把李清秋当成了姐姐一样。 李清秋心如明镜,照常受着。 入了京城,李清秋带着怜儿入了李府,桑默慈来过一次,和她说了怜儿的事之后,怜儿也就留了下来。 毛拓节节败退,兵符不知所踪,俩国又平静了下来,朝堂上少了皇帝坐镇,也没有乱,一切都在平静中进行着。 正逢中秋佳节,皇后摆了宴,说是让人看看月饼的做法,顺带着也可以自己择口味,名义是此,但都知道,宫中死了俩位妃子,其他的人被皇后压着,能被传侍寝的人也没有几个。 但后宫不可空置,作为国母,她有必要向宫中招纳贤妃,一面给自己树立贤良淑德的形象,一面也可以自己挑人。 而这次,李清秋作为李府唯一的小姐,自然也在其中。 李家产业不小,在这京城内也算得上得是中上了,被选中也是正常。 可当管家拿着那请柬在眼前时,李清秋听着管家的禀告,一双空洞的眼睛眨了眨,随即苦笑着脸,“管叔,你说全京城都知道我瞎了眼,皇后还发请柬,是想让京城的人都笑话皇上吗?” 拿一个瞎子给皇上选妃,这是在打脸? “她想断了你和皇上的可能罢了,你是瞎子,若皇上还选了你,岂不是更瞎?他是明君,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这只是皇后的计策罢了。 转念一想,李清秋立马明白了过来,微敛了笑,略有些哭笑不得,“那就劳烦管叔帮我置办进宫的一切了。” 眼前的人应了一声,也就退了下去。 李清秋唤了丫环扶着,到了后院石桌处坐着,闻着那青草传来的清香,难得的舒展了五官,享受这早晨的静谧。 等到八月十五那天,可就没这么清闲了,这装瞎的样子,站在一群小姐之中,也免不了要受一番讽刺,她心中已经有了应对,可就是觉得很累,这种女儿家的心机,让她觉得幼稚的同时,又不得不接招。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莫名有些伤感呢?”怜儿靠近,看着李清秋那眼角的湿润,担忧开了口。 李清秋擦了擦,一副无大事的模样,空洞的眼睛,似乎连睁开都想省了,“怜儿,我想吃城东头那家米糕了。” 不过是桑默慈带她吃过一次,那味道却似乎还回味在口中,甜而不腻,就如她那会的日子,知道娘亲和弟弟无碍,在馨茗坊好好学着舞,可以短暂的忘记很多事。 这件事怜儿知道,李清秋也同她说过这米糕的不同,随即应了一声,起身买去了。 子影从墙边走了过来,也不顾李清秋是主子的身份,到了她的对面坐下,拿起糕点就扔进了口中。 “你是真当我看不见?”李清秋空洞的眼神突然清明,看着子影口中的糕点,目光意味深长,手却也拿起了一块,放进了口中,她自是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看子影吃,莫名起了好奇。 子影见她也动了手,没有一丝收敛的意思,口中也没遮拦,“你是瞎的,看不见我这么放肆。” 在外人面前确实是瞎的,可是子影不是外人,看着他这么得意,李清秋叹气一声,状似十分无奈的模样,喝了一口水将东西咽了下去,才问出了心中的一根刺,“事情查出了什么没有。” 二人时不时传出些笑声,还有怒骂声,暗处的人看着,直到子影离开,他也才没了身影。 第一百九十六章你就是瞎子 八月十五很快就到来,街上热闹非凡,到处叫卖着各种味道的月饼,在马车上,李清秋也能闻到那股子香味,比起现代的月饼,更香也更让人想要动口。 “怜儿,去买一个甜味的来。”吩咐了下去,李清秋使劲的吸了一下那气味,沉迷其中。 那模样落进了怜儿眼中,无奈的笑笑,不禁说道,“姐姐你最近可真爱吃甜食。”说完,人也赶紧下了马车,去买去了。 去宫宴的时间可延误不得。 李清秋眼神渐渐清明,看着在摊子上兴高采烈买东西的怜儿,嘴角渐渐弯下,露出一抹苦涩,若不是心中苦得难受,她也不喜吃甜食。 那些人的死相,总是缠绕心头,一次又一次的梦中惊醒,似乎只有甜的,才能让那感觉淡去一些,这原理无解。 当一口咬下了那一半的月饼,李清秋的神色才好了些许,将这月饼吃完,也差不多到了宫门前。 怜儿帮李清秋净了嘴角,才扶着她进了宫门,一进去,皇后派来的步撵很快将李清秋迎上去。 本来以为是所有人都有,但越靠近御花园,李清秋也发现了,来往的小姐们,皆是步行,唯一有这殊荣的是一个瞎子!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女李清秋。 顿时很多人心生不满,家世好些的,甚至觉得李清秋这是在打她们脸,让她们难堪了,但毕竟是皇后的宴会,这些人也就嘴上耍了些嘴皮子,不敢太过张狂。 这氛围便持续到了蒋后到来。 众人行礼之后,蒋亦蕾身着黄色长裙到了主位坐下,脸色比起之前恢复了不少,看来那毒已经解了。 李清秋低头看向了桌上,依旧是无神的模样,听着皇后念叨着。 “嗯,今日的安排便是这样,你们可有异议?”蒋亦蕾笑道,眼神下意识的扫过那个传言瞎了的人,那眼神动作确实看着像是瞎了,但无论瞎不瞎,蒋亦蕾都想将以往的气,全撒了。 人群很静,以沉默来回答没有异议。 就在蒋亦蕾要宣布开始的时候,李清秋突然站出了一步,怜儿急忙上前扶住她,站稳了身形,李清秋微微福了身才道,“启禀皇后娘娘,民女双目失明,这些,就退出吧。”就算她参加,也只是站着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也知道了蒋亦蕾的答案,但该走的步骤还是不能少。 这话一出,人群中立马炸开了锅,看她不舒服,嫉妒亦或厌恶的人,这时就开了口。 “算是有些自知之明,娘娘不如成全了她?”一个长相端庄的女子站了出来,淡淡瞥过李清秋一眼,眼中是讥讽之色,眼底却很快闪过一丝妒忌。 李清秋的面容在众人中是佼佼者,虽然失明了,可她那丫环看着很聪明,如果这些关帮了忙,又被皇后看上,过了初选,到时候她万一好运,被皇上看上了容貌……骨子里觉得和这样的女人共侍一夫,会掉了她的身价。 “小姐,这个人是大将军之女澜茹,不好惹。”怜儿在旁边提醒。 这个人她听坊间说过,手段阴狠,毫不逊色于后院那些姨娘,而现在这端庄的模样怕也是装出来的。 “姐姐,她……”澜茹一旁的女子才出声,被狠狠瞪了一眼之后,怯怯的又闭了嘴,看向李清秋满是歉意,但想着李清秋看不见,就又收回了眼神。 怜儿附耳在李清秋旁边,“这是大将军四女,澜漪,性子弱。”也不用担忧,她就属于被姐姐们压得多了,性格胆小懦弱的类型。 其实只是一眼,李清秋便知晓了她性格,果真与家中不同,就娘亲一个夫人,姐妹之间从不会这样。 入宫之后的种种,她已经切身体会过了。 久久的静默,蒋亦蕾似乎这犹豫,看着时间耗费了不少,才叹气一声道,“她乃李太医唯一的义女,这样待她不公平,来人,给她找俩个会做的帮手,其他人依旧是一个教导的嬷嬷。” 命令一下,众人有话也憋回了肚子里。 这看似是为了李太医的面子,展露了皇后德的一面,可这样所谓的公平,就是别人的不公平,这下,拉给李清秋的仇恨,又多了。 而好巧不巧的,这澜茹和澜漪分别在她左右,一人是怒气浓浓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一人则是胆小怯弱,目光担忧的不时偷瞄。 夹在中间,是难受也很无奈,她还得装作看不见。 “小姐,这面粉呢,要先揉成一团。”嬷嬷在旁指导,说是指导却已经是亲手动了起来。 而澜茹的嬷嬷也说了同样的话,却是冷眼旁观。 这一对比,澜茹意料之中的怒了,想要告状来着,谁知回头看到了蒋亦蕾,那眼神不温不火,看不出情绪,话到了口只得收了回去,转而对着李清秋,轻声喝道,“你就是个瞎子,还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你就是做梦,趁早和皇后娘娘说明白,回家抱着李太医的银子,过下半辈子吧,瞎子!” 最后一个她又愤恨的怒骂了一声。 旁人听见,都装作了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澜茹可是大将军最宠爱的女儿,行事作风那些人也都见识过了,这下看见,也只能无视,谁让李清秋那张脸惹人妒恨,连眼睛瞎了也因为有李太医而受到厚待呢。 揉面的手一顿,李清秋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左边,澜茹那丑恶的嘴脸就在眼前,有一瞬间她真的很想做些什么,但念及她一个弱女子,想想也就罢了。 可她的退让落到了澜茹的眼中,成了胆小,是啊,她可是大将军的女儿,一个战场上立下赫赫之功的将军,就连朝中大臣,有几个不让自家女儿巴结自己的? 顿时虚荣心出来作祟,让她看着李清秋渐渐成型的面团,突然有了主意,手上也有了动作。 李清秋静静看着,手依旧在揉着面团,空洞的双眼看着澜茹将一把花椒趁着空当,给全扔了进去,很快她就揉进没面团里。 嬷嬷没有吭声,澜漪才张嘴就又被澜茹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瞪闭了嘴。 第一百九十七章月饼 明知自己手中面团里被澜茹掺了花椒,李清秋不动声色的揉着面团,任由澜茹在一旁耀武扬威得意洋洋。 面团好后半晌,管事嬷嬷一年讲解一面示范如何把面团擀撮成条,切成团,添加各种各样的馅料。 这些闺秀们在家中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要不是皇后办宴,都是不屑于做这种炊烟之事,偶有几个步骤都是要贴身奴婢代劳的。 李清秋在一旁听嬷嬷怎么说她怎么做,虽然装作看不见,手里的东西模样确实有些难看,但是认真记下来怎么做,还打算回府了她再自己试试。 一旁的嬷嬷看了贵女们几乎都是差不多,偶尔有几个手巧的做的不错,李清秋虽然是看不见但是手中的伙计全是自己一个人做的,默默不说话,任由人家欺负。心里稍稍叹了口气,但是她是不会偏颇帮李清秋的,毕竟得罪澜茹的后果不是她一个宫里嬷嬷能承受的。 “接下来就是用模具定型了。” 嬷嬷高声说道,然后命人去取了模具给所有人发放到手中。 模具上刻的各种花式,字样大多都是祝愿国泰民安一类的字样,发到李清秋手里的已经是所有人剩下的一个普通的花朵样式。 假意的摸了摸那花,是一朵月季花,听嬷嬷说把包好的月饼放入模具,两瓣对压即可成型。 如此一来不管大家做的再差,模具一出,所有的月饼看着都有些精致起来。 然后所有闺秀的月饼被放在托盘中,写上名字拿去上蒸屉。 李清秋端着自己那盘月饼,往后退了半步,轻轻撞到了澜漪身上。 “对不起,姑娘。”李清秋面带愧色赶紧道歉。 澜漪被人撞了一下,虽然说不重还是吓了一跳,赶紧转头发现是面带焦急双眼无神的李清秋。 “没事的。” 澜漪柔声说道,也没想着责怪李清秋,人家也及时道歉了不是吗? 澜漪有些同情李清秋毕竟身患眼疾,不是她自己能选择的,觉得她也是个命苦的人。 澜茹看着这幕,上来就把澜漪往身后一拉,教训道“好歹是将军府小姐,被一个瞎子欺负,还要忍气吞声?” 澜漪赶紧解释,“不是,姐姐李小姐已经道歉了……” “人家撞了你,你需得还回去!”澜茹说着就已经伸手推了李清秋一把。 明知道这个将军府的小姐会推自己,李清秋还是眼睁睁的任由她推自己这一把,顺势后退了几步,撞在了旁边的桌上。 托盘里的那月饼顺势滚落在地上,弹了一下,沾了灰再也不滚出痕迹。 怜儿看着地上的月饼懊恼的拉住李清秋小声说“姐姐对不起,我没反应过来她就推了你一把。” “既然澜茹小姐已经以礼还礼了,清秋便也不计较什么了,可是清秋这月饼落在地上了怎么办?”李清秋心里本来还在想这掺了花椒的月饼怎么处理,她推了自己一把倒是正好。 澜茹没想到这月饼会滚落在地上,一时间有些慌张,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慌乱的说了一句,“你自己端不住盘子关我什么事?” 身后的澜漪怯懦的看着这会儿的情形,帮澜茹解释也不行,不解释也不行,顿时急红了脸。 李清秋双眼无神,对着澜茹传来的声音的方向说着,语气里有些凌厉,“我撞到四小姐实属无意,道歉在先,大小姐推我有意,导致我的月饼落在地上是无意的,可是这样?” “对!”澜茹立马点头,突然一想她可不能承认,又赶紧否决“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澜茹小姐是何意要弄掉我得月饼?大家都知道这次做月饼都是要献给皇后娘娘过目的,澜茹小姐此番作为岂不是陷我于不义不说,此举是想藐视皇后娘娘?” 李清秋的话不大不小传到在场所有人耳朵里,虽然双眼失明,但是质问的语气里全是一股毋容置疑的气势。 怜儿悄悄的拉住李清秋的袖子小声的夸赞了她一句。 澜茹没想到李清秋会把月饼掉在地上扯到她藐视皇后这事上,急忙辩解,“你胡说,我只是无意间推搡了你,月饼掉在地上完全是意外,我怎么会去藐视尊贵的皇后娘娘?” 其他的闺秀们早已经三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只能同情李清秋瞎了眼还要被澜茹欺负的时候,哪料李清秋这么能说会道,憋的澜茹满脸通红,可是她们中也没有人去帮李清秋或者澜茹说话。看这情况,澜茹这将军大小姐飞扬跋扈惯了,不是个好惹的主,而能说出这话的李清秋也不是善茬,所有人选择冷眼看着。 李清秋捏着自己的手指,无神的望着澜茹,“究竟谁是无意的,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我的月饼掉在地上了,澜茹小姐该给个说法吧。” “我……”原本她只是想推李清秋一把,给她个教训而已,这会儿怎么事情变得棘手起来了,澜茹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和她作对,一时间急的额头上浮起薄汗。 这个将军府大小姐不过是父母宠坏了,比起自己澜茹不知道有多幸福,这种女孩子在现代也是有的,不知天高地厚而已,她被李清秋这么一怼不知道怎么说话,把澜茹的神色尽收眼底,李清秋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对付这种小姑娘易如反掌。 “怎么回事?” 蒋皇后的声音传来,众人急忙跪下行礼,免礼之后,一旁的嬷嬷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话语也不偏颇谁,就看蒋亦蕾怎么想了。 当听到嬷嬷说那句藐视皇后的时候,蒋亦蕾不悦的盯了澜茹一眼。 感受到皇后的视线,澜茹抖了一下身子,毕竟她刚刚那个举动确实有些失了分寸,这会儿皇后要问罪,她也百口莫辩,只能仗着爹爹的面子求皇后网开一面了。 蒋亦蕾听完点了点头,她这会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算了,将军府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原来如此,不过是姑娘家玩闹打翻了月饼,澜茹小姐给李清秋小姐道个歉罢,清秋小姐再做一份月饼还来得及的。” 李清秋就猜到蒋亦蕾不会有什么动作,点头行礼说道“既然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民女也不好再为难澜茹小姐。” 澜茹喜上眉梢果然皇后要顾着大将军府不会对她发难,赶紧谢恩,走到李清秋面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说完还白了李清秋一眼,反正她也看不见。 第一百九十八章多管闲事 皇后发话了,自然所有人都得给面子,留了李清秋在这和嬷嬷一起再做一份月饼,众人拥着皇后去了御花园赏花。 怜儿见众人都走了赶紧关切的问,“小姐,腰疼吗?” 李清秋摸了摸刚刚被撞到的位置,有些疼,也不是太明显,扯了个笑容像是安慰怜儿,“没事的,不疼。” “皇后娘娘真是厉害,轻松一句话就化解了我们几个间的矛盾,让澜茹心生佩服。” 澜茹跟在蒋亦蕾旁边,讨好的夸道,她明白要想进宫,日后享受荣华富贵,第一步就是入了皇后的眼。 “是呀是呀,皇后娘娘举手投足皆是贵气。” “皇后娘娘身居高位自然是咱们这些人比不得的。” “皇后娘娘周身的气势真是让人不自觉的心悦臣服呢。” 跟在蒋亦蕾身边的一干闺秀们看澜茹都巴结皇后了,也知道这要进宫肯定是要和皇后打好关系,几个人心里打着算盘,也都附和着夸她。 蒋亦蕾被这些人众星捧月的夸着,心里也是高兴的很,脸上更不用说了,露出了一副得意的笑容,暗想她可是皇后受人尊敬,是理所应当的。 等李清秋被怜儿扶到御花园的时候,最热闹的地方就是皇后那边,一群人谈笑风生,周围一些便是挤不进去同皇后说话的,暗自跺脚也只能作罢。 坐在石凳上,感觉到周遭视线纷纷看向自己,李清秋也知道这些人想看笑话而已,没理她们,双眼空洞的望着一片莲池。 这时蒋亦蕾还是一眼就发现坐在角落里看着莲池发呆的李清秋,暗啧一声,都瞎了还看什么看?给他人徒增笑料。 澜茹看着蒋亦蕾虽是笑着但是视线却转到一旁,顺着看过去发现是那个瞎子望着莲池发呆,而且刚刚皇后也是顾着将军府的面子维护了她而不是这个瞎子,说明皇后娘娘也不在意这个李清秋,自己赶紧做点表示才是。 “李小姐这般已经瞎了,呵呵,望着这莲池莫不是要赏景?” 澜茹这一声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直愣愣的发问李清秋。 “……” 李清秋根本不想理她,把手放在石桌上撑着头看着一浪浪风吹过莲叶卷起,凉风习习,原本心情甚好,看这阵势怕是那将军府的大小姐又要怼她了。 澜茹没想到李清秋竟然无视她,一时间众人看着她的眼光都有些戏谑了。 “没想到李小姐瞎了不说,耳朵也不好使了。” 她这话一出,周围几个闺秀噗哧笑出了声。 李清秋似是木讷的转过头,看着她们的方向,淡淡开口,“澜茹小姐真是管的宽,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了?” “的确不关本小姐的事,而且本小姐只是关心关心你罢了,哼,不识好歹。” 澜茹狠狠剜了李清秋一眼,次次让她下不来台,这瞎子两次让她吃瘪,这会儿哄得皇后欢心重要,虽是没有从李清秋那里讨什么好处,也表明了自己跟她势不两立。 蒋亦蕾目光短暂的瞟了澜茹和澜漪两姐妹一眼,这个将军府的大小姐虽是蠢了点,也不是太蠢,也总是表明愿意归顺自己,还是可以收为己用,这四小姐怯懦了一点,样貌也生的不错,也是个能捏在手里的。 蒋亦蕾起身看着这些闺秀们,“好了,这会儿玩闹够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去宴上吧。” 众人起身行礼应“是。” 所有人跟着皇后来到那莲池一旁的亭子里,由着宫人们引了入座,得了皇后示意澜茹坐在她下首,旁边是澜漪和其他几个闺秀,而李清秋被安排坐在最末尾。 小太监拍手示意宫人把之前所有人做的月饼拿上来给皇后看看。 依次呈上来,各式各样的月饼晶莹剔透,香气扑鼻,惹人垂涎。 蒋亦蕾捏着一块月饼瞧了又瞧,“嗯,澜漪小姐的月饼做的很是精致了。” 澜漪没想到皇后会拿着她的月饼夸奖,面色欣喜,“谢皇后娘娘夸奖。” “哼,会做吃的而已,姨娘真是把勾人的精髓都传授给你了。” 澜茹没料到皇后会夸澜漪,心生嫉妒,说话的语气尖酸刻薄又难听,但是她不敢说的太大声。 澜漪面色白了白,小声的辩解道,“姐姐,姨娘没有……” “陈茗是哪家小姐?”蒋亦蕾看着托盘里的名字,一眼扫过亭内所有人。 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从席间站起来,福身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父亲是光禄寺卿。” “嗯,月饼做得不错。” 陈茗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回话,“谢娘娘夸奖,民女自幼同母亲学习厨艺,府中每年中秋佳节的月饼都是民女一个人做的。” 李清秋顺着声源望去,心中暗自记下这个姑娘,不是因为她会做东西,而是觉得她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光禄寺卿之女陈茗。 蒋亦蕾看着李清秋的月饼,“李小姐这月饼做的着实一般。” “民女不善厨艺,让娘娘见笑了。”李清秋起身,朝着蒋亦蕾的方向行了个礼。 之后蒋亦蕾不再看她,又点了其他几个人的名字,说了几句闲话。 没人提醒皇后李清秋还站着,她也明白蒋亦蕾的伎俩她怎么看不出来,这些闺秀们不知道,她之前在宫里和皇后的种种,怎么突然把她晾在旁边不管,也怕是只有她和皇后清楚了。 过了两炷香的时辰,蒋亦蕾才突然看到似的,惊讶道“怎么李小姐还站着的?怎么没个人提醒本宫?” 一旁的贴身侍女看懂了蒋亦蕾的示意赶紧说道“是娘娘顾着和其他小姐们说话,忘了让李小姐坐下罢。” “哎哟,本宫这记性,李小姐快坐下。”她还好像还有些懊恼的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李清秋站了这么会儿一点感觉都没有,蒋亦蕾小瞧了她,低头说道“谢娘娘。” 落了坐,怜儿小心翼翼的贴在李清秋的耳边说了一句,“姐姐累不累啊?怜儿都有些累了。” “我不累,你坐着悄悄揉揉腿。”李清秋低声嘱咐她。 “皇上驾到!” 第一百九十九章疏离(一) 元义捏着嗓子提醒凉亭里的人,众人又赶忙跪在地上行礼万福。 "免礼,皇后这里挺热闹啊" 赵澈带着笑意看着皇后,一眼扫过亭子里所有人,最后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清秋。 赵澈的眼神扫过李清秋,蒋亦蕾暗自咒骂了她一句,赶紧迎上前去,脸上带着许些娇羞,话语里带着一些娇啧,眼神却是瞟了一眼远处站着的元义,"皇上怎么来了,怎么也不和臣妾说一声这不是中秋佳节,与这些妹妹们聚聚罢。" 蒋亦蕾这话一句没提要选秀的事,却是只说和这些闺秀们聚聚,所有人心知肚明她这举动,毕竟她也不想把自己丈夫推给别人,但是又不得不做出一副大方的模样。 被蒋亦蕾瞟了一眼的元义浑身一抖,背脊发凉,心中叫冤,皇上是奏折批完了,突然走到御花园来的,他又不知道皇上的心思怎么想的。 赵澈把她揽入怀里,低声亲昵的说,"怎么不通知朕" "臣妾这不是等着晚上再通知皇上一起赏月么" 蒋亦蕾倚在赵澈怀中,好一副琴瑟和鸣的情景 这令在座的闺秀们羡艳不已,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和皇后如此恩爱,不自觉的这些炽热的目光中夹杂着嫉妒和恨意。 李清秋捏紧袖中的拳头,手指骨节泛白,两个人恩爱的很,阿澈以为她真的看不见了是吗这次微服出巡对她温柔百倍,她以为他不会对其他人再度温柔,可是回宫以后,面对蒋亦蕾也是这么柔情似水,他明知自己会吃醋自己还是接受不了他宠爱他人。 怜儿不知道李清秋怎么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冷意,只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声喊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 李清秋掩了神色,垂头不再有其他情绪流出。 “朕来你这凑个热闹,批折子批乏了。”话是这么说,其实还不是怕某些人在这边受了委屈,收到消息就赶紧赶过来,但又…… “臣妾替皇上捏捏肩膀。” 说着蒋亦蕾摘下护甲,给赵澈捏了捏肩膀,两个人不顾凉亭里这么多人的目光,光明正大的柔情蜜意,倒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众人心里不是滋味。 过了半晌,赵澈捏住蒋亦蕾的手,“好了,这里这么多人呢。” 蒋亦蕾倒是像才意识到一样,看了一眼大厅里所有人的面色,脸上飞快的爬上两抹红云。 赵澈捏着一块小月饼,看了看,“你这里月饼倒是挺多,摆的齐全,朕正好有些饿了。” “这是诸位小姐们亲手做的,皇上不妨尝尝看?皇上拿着的这块是大将军的四小姐澜漪做的。”看着盘子里的名字,蒋亦蕾捏着帕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赵澈看着托盘里的名字,“澜漪?” 又被点了名,澜漪紧张的起身,不敢正视那人,“回皇上,正是臣女。” “好名字。”赵澈看了她一眼,咬了小半口,“味道不错。” 澜漪没想到皇上会吃她的月饼,而且夸了自己做的不错,还有自己的名字,止不住的欣喜,“谢皇上夸赞。” 待她坐下,澜茹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赵澈又拿起一块做工似乎都和别的月饼不一样的一块胭脂红色的月饼,“这是谁做的?” 蒋亦蕾在一旁说道,“光禄寺卿的女儿,陈茗做的。” 咬了一口,在嘴中入口即化,“嗯,不错。” 陈茗站起身,“谢皇上夸奖。” 赵澈一眼看到了桌边角落里,一个名字,捏起那块月饼,左右看了看。 “皇上,这是李清秋做的。”蒋亦蕾就知道他会拿李清秋的月饼,又余光瞟了席末的某人,不再说话。 赵澈淡淡的喊她,“李清秋。” 被怜儿扶起,李清秋朝那方向福了福身,“民女在。” 赵澈放下那月饼,对着那抹身影说道,“坐下吧。” 一亭子都觉得莫名高兴,皇上怕是看见是个瞎子,就觉得扫兴了。 “皇上怎么不尝尝?”蒋亦蕾不知道赵澈怎么就放下了月饼,假意没有看见李清秋的脸色,询问道。 不理她的问题,兀自捏起一块月饼,问道,“这是谁做的?” “将军府大小姐澜茹做的。”蒋亦蕾看了眼碟子里的名字。 “是臣女做的。” 澜茹刚刚被皇后忽略,这会儿好不容易皇上愿意提起她,赶忙站了起来。 看了她一眼,咬了一小口,“嗯。”再不有下文。 皇上嗯了一声,不和其他人一样夸她一句,澜茹也只得悻悻然坐下。 赵澈又吃了三两个其他人的月饼,味道不错的夸一句,味道一般的就看看人。 李清秋坐在席间,几欲掀桌抽身走人,她是快待不下去这里了。 吃完月饼,赵澈和蒋亦蕾在上方说话,闺秀们也在下方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皇上长的十分俊美,让人忍不住倾心。 李清秋觉得自己额角青筋暴起,跳的突突的。 蒋亦蕾要收人充盈后宫,这意味着阿澈身边又多了几个莺莺燕燕,心里实在是酸涩难受的很。 赵澈好像是无意间看到了李清秋一样,想起白穆川查到逍城最后受益人是秦阳王的时候,几乎是同一瞬,想起了李清秋在秦阳王手底下做事,又一步步与他重逢,再到如今去了逍城里,遇上的各种秦阳王的刺杀,还有那日看见她和白穆川的异样,心中失望和嫉妒让他不自觉的再不想理她。 小宴结束,赵澈离开时经过李清秋的身边没有丝毫停留,也没有一个眼神给她。 蒋亦蕾凤眸一沉,嘴角勾起冷笑,既然赵澈都表现的这么不在意李清秋,而且李清秋又瞎了,怕是这次微服私访期间真出了什么事了。 众人退下后,蒋亦蕾点了刚刚皇帝吃了月饼的那几个闺秀,下了旨意封了才人,当然除了李清秋以外。 李清秋坐在马车上闭着眼,撑着脑袋,不去回想宴席上阿澈和蒋亦蕾的种种,可是那些画面不停的在脑海里回演,搅得她生烦,皱着眉头,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第二百章疏离(二) 李清秋坐在树荫下,听着蝉鸣,感受着阳光的温暖,末了又想起一人,嘴角苦涩。 前几天中秋纳了新人,虽然说是蒋亦蕾替他进的,到底他也默认了,而最近风平浪静他对自己不闻不问,那天在宫里对自己冰冷的态度,不知道他又是怎么样一个情景,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她感觉自己的心里酸涩又堵得慌。 子影突然落在李清秋面前,抱着剑倚在树上,看着旁边晒太阳的某些人,“魂不守舍这么多天,怎么?都不打算主动去见他?” “没什么理由进宫。”其实是李清秋在逃避自己的内心,她还没有完全接受要与他人共侍一夫的心。 “他和白穆川出宫了。” 子影刚说完,李清秋明显身形一怔,“他们去哪?” “去了城北的一家酒楼。” 坐在马车里,李清秋的心怦怦直跳,感觉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一般,声音大的不行,脸色也有些微红。 怜儿不知道李清秋怎么突然要来城北的酒楼吃饭,李府的厨子明明做的也不错,怎么要跑这么远来吃饭,而且她脸色发红。 到了目的地,由怜儿扶着下了马车,李清秋一身素衣,本就长的倾城,又清绝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路过的人看了一眼都觉惊艳,看清眼上蒙了二指宽的锦纱时,纷纷叹了口气,好好的一姑娘,可惜是个瞎子。 当然这一幕也没有逃出二楼窗边一人的视线,净收眼底,只觉得今日她美的惊心,看了几眼又不舍得一般草草收回视线。 一个时辰之后,赵澈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白穆川,却看见一楼的李清秋正被人调戏。 “小娘子生的貌美,真的不愿意随本大爷回去吃香的喝辣的?” 地痞流氓模样的男人围在李清秋旁边,怜儿护着她,对那人破口大骂。 “放肆!我家小姐是你这种东西能肖想的?!” 李清秋只顾坐在旁边不动声色。 那络腮胡的男人一把推开怜儿,骂道“哪容得你这个野丫头在这大呼小叫!” 只见李清秋摸出一枚银针,插入桌上,淡淡说道“这针你要是拔出来了,今天我就跟你回去。” 络腮胡满脸兴奋的看着李清秋,“哟呵,小娘子声音也是十分动人呀,好嘞,等大爷把针拔出来了,就乖乖的和大爷回去享福吧!” 楼梯上的两人不自觉都散发一股怒意,只是白穆川迅速掩盖了,因为赵澈还在这里,他比自己更怒。 她就这般看轻自己?随意一根针就要决定自己的去留?若是那大汉拔出了针,她是不是真要嫁给他?! 赵澈眼睛里似乎要燃起来一般,盯着那被围观的三人,胸口起伏不定,脑袋快被气炸了。 旁边另一个男人看这情形,跃跃欲试,“姑娘,要是他拔不出来,换我试试行不?” 李清秋默不作声。 周围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纷纷为那大汉捏了一把汗,虽是眼瞎,但是那姑娘轻易的把一根银针插入木桌五分,也不是一个平凡女子,那络腮胡大汉拔了半盏茶也没拔出来头上急的冒汗。 赵澈走下楼,经过李清秋面前时,冷哼一声,“哼。”快步离开。 要不是空气里有熟悉的气息,那声冷哼,还有隔着锦纱看到,李清秋快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白穆川皱着眉,经过李清秋身旁时,叹了一口气。 李清秋赶紧让怜儿扶了她往酒楼外去,差几步追上赵澈,她在后面隔着人群追,喊他,“阿澈,阿澈!” 前面的人不曾停留,身后那人征了一下,也快步跟上,不再停留,李清秋失望的站在人群里看着远处消失的人影。 怜儿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回答,让怜儿扶着走回了李府。 翌日。 蒋亦蕾以身体有恙,传李清秋入宫诊脉。 “娘娘,只是中了暑气,民女开一副药,喝一次就能解身体难受之感。” 李清秋诊完脉,起身回话。 蒋亦蕾看着她眼睛上蒙着二指宽的锦纱,前几天都没蒙。怎么?是觉得双眼无神看着吓人,用锦纱遮掩一下?心里弯弯绕绕,到了嘴里却是,“哦,那你赶紧开药。” 李清秋如实说道“还请娘娘派一个会写字的宫女来,民女眼睛不便,没法开方子。” 说着话,蒋亦蕾示意一旁的宫女去拿笔墨纸砚,“眼睛坏了,如此写字也不能了?” 李清秋不语,暗骂,这不是废话,你见过哪个瞎子能好好写汉字的。 看她不说话,玩着自己的丹蔻指甲,说了句,“赐坐。” 李清秋一个不稳坐在了地上,皱着眉头。 “噗哈哈哈,李清秋凳子在旁边。” 蒋亦蕾笑得前仰后合,等李清秋摸索着坐下来了,都还在笑。 李清秋皱着眉头,满脸不悦,有些愠怒,不耐烦的说道,“娘娘,那会写字的宫女可找来了?”要不是为了装的像,她才不愿意摔自己一下。 蒋亦蕾这才止住笑,咳了两声,恢复仪容说了句,“来了。” 李清秋把药材念给宫女听,宫女遇到不会写得字,她还跟那宫女解释一下。 蒋亦蕾看着那给她开药方子的李清秋,神色莫辨。 末了,李清秋告辞,由着蒋亦蕾的贴身宫女扶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个踉跄,惹得蒋亦蕾和一干宫女笑得前仰后合,怜儿扶着飞快地离开了。 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时,迎面却走来赵澈和白穆川,其他宫女太监见他皆跪。 “参见皇上。”怜儿跪在地上,出声提醒李清秋,见她不为所动,还扯了扯她的衣袖。 经过李清秋时,赵澈目不斜视,十分冷淡。 “阿澈。” “医女见朕为何不跪?” 听她喊自己,赵澈心里揪了一下,还是面色冷淡,声音冰冷的质问。 李清秋没想到他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拿身份压她,贝齿狠狠咬住下唇,直挺挺跪在地上,开口道,“民女眼瞎且愚钝,故而反应慢了,还请皇上赎罪,民女李清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仿佛和他置气一般,给他行了叩头礼。 第二百零一章问清楚 “那就在这跪上两个时辰。”赵澈眼里划过一抹怒意,面带寒霜,甩袖离去。 “皇上……” 李清秋打断白穆川的话,高声喊到,“谢皇上隆恩。” “清秋你……” 白穆川不知道说什么,皱着眉头赶紧跟上前面走了几步远的人。 李清秋跪在地上,心里凄凉,怎么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对自己就仿佛回到了当初刚以舞女身份见他的时候,甚至更为冷漠。 “皇上真是有些奇怪,冷酷无情……” 怜儿小声的抱怨,听到李清秋的耳朵里却是有些难受,心里的希翼一点点沉了下去,换成了一寸寸失望,这比当初跪了一夜都要难受。 路过的宫人太监对两个人指指点点。 蒋亦蕾收到消息,带着人来奚落了几句见李清秋不反驳也觉得没趣,就走了。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这两个时辰的罚跪才算是完了,李清秋和怜儿两个相互扶着走出了宫门,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显得很是落寞。 当忏说李清秋老老实实跪在甬道被蒋亦蕾刻薄的奚落时,赵澈都想丢下手中的奏折跑去看她,可是一想到她和秦阳王的关联,不自觉的就后退了半步,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她和自己这么多天的亲昵难道都是装的不成 李清秋和怜儿互相扶着走出宫门的同时城墙上的一个人影看着她们离去后随之隐于城墙的阴影之中。 直到回李府,李清秋也没有等来那人。 又过了三天,赵澈还是没有来看她,李清秋坐在床边叹气,子影嗖的跳到她面前。 双手抱在胸口,斜着眼睛看着失魂落魄的某人,心里满是关心,话到嘴边却成了,“活该。” 李清秋对着他就是一个白眼,“你懂个。” “我!哼,粗俗的女人!”子影没想到她也会说脏话,瞪大眼睛,感觉李清秋就和大街上的地痞流氓似的,但是他还是骂不出口,想了几秒才憋出粗俗两个字。 “懒得理你。”对着子影又是一个白眼,偏过头不再看他,心里却想着赵澈。 子影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看向缩在床边,靠着床望着房顶,一身幽怨气息的那个女人,“你为了他苦闷不堪,有没想过为什么他这么对你?” 李清秋揉了揉头,闭着眼说道“我就是想过,所以才不明白,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唉。”子影摇了摇头,虽然他自诩无所不能,但是他感情一片空白,没有经历过感情这方面的事,他还真不好说。 李清秋颓废的挠了挠头,“你说你们男人脑子里都想着什么呢?” “喂喂喂,别问我,我咋知道他怎么想的,还有,什么叫我们男人,别把我和赵澈相提并论,我们不一样。”子影炸毛似的反驳。 李清秋对着他又翻了个白眼,别过头不理他。子影也不想理她,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僵持不下。 李清秋飞似的掠过宫墙,潜入夜色,避开御林军,轻松的潜到了御书房中,脑海里还回响着刚刚子影的话,既然你不清楚,去亲口问问他好了。 虽然放不下面子,但是总有人先退让不是吗? 刚要有动作,就被一把锋利的剑比着脖子,咽了一口口水,“忏,是我。” “我知道,大半夜的你想弑君?”忏冷着脸问她。 如果是弑君还有你抓住的份?得了吧。李清秋翻了个白眼,心里赶紧反应过来,怎么她好像很喜欢翻白眼似的。 李清秋忍住不骂人的冲动,深呼吸两次,“要是弑君,你觉得就凭我一个人可能吗?忏你该多吃点饭补补脑子。” 忏暗自用劲,李清秋脖子上有些淡淡的红痕,“哼。”收回长剑,隐到阴影中去。 “真是小气的可怕。”李清秋说完还摇了摇头。 走近内室,小心翼翼的接近龙床,看着呼吸均匀熟睡中的人,心中泛起一抹温柔,葱白的手指轻轻划过他坚毅的脸,就连李清秋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手指依依不舍的离开他的脸,却在一瞬间被抓住,床上的人冷漠的开口,“大半夜跑来摸朕的脸,是何居心?” 李清秋被他这举动吓得差点尖叫出声,缓过神才发现手被捏的很痛,眉头不由得变成川字。 “松开。”这两个字听不出来什么情绪,李清却是秋板着脸对着床上的人说。 赵澈不悦的开口,“命令朕?” “捏疼我了。”李清秋眼底划过一抹情绪,嘴上话语冰冷。 赵澈松手以后,两人对峙着谁都不开口,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火药味。 “阿澈……” 还是李清秋服了软,话语似乎带着一些撒娇,突然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对劲,忽然红了脸。 赵澈听她甜腻的喊自己,心里的气和猜忌少了不少,别扭的开口,“秋儿,对不起。” 李清秋见他道歉,如释重负,赶紧说道“不碍事。” 他早都想道歉,可是放不下面子。而且因为秦阳王的事,总觉得她不是当初那个李家的李清秋了,自己和她隔了一道什么。半夜跑到他这来,她和忏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朵里,自己却手足无措只能装作睡着,哪料她会摸自己,她手离开的时候,心里却有些不舍,抓住她的手,柔荑似绸,摸着心情舒畅。 李清秋不忘进宫的目的,“这段日子,你是怎么了?” 赵澈质盯着李清秋,心中忐忑,“你且告诉我,你是不是在为秦阳王做事?” “我……”李清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秦阳王是他的对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可是她之前却是出自秦阳王府里。 看她脸色犹豫,赵澈心中却是急切的想知道答案,“不要骗我。” 李清秋看他这幅模样,心里越是纠结,鼻翼浮起薄汗,不停的抠手,“阿澈……” “告诉我。”看着李清秋的模样,心中答案越发明确,可是又抱着一丝幻想。 终于,李清秋还是点了头,“嗯。” 赵澈顿时如同炸了毛的狮子,怒吼道“滚!” 第二百零二章计划 这边后宫一众妃嫔为备受皇帝冷落而终日忧心,另一边白穆川却单单只惦记着李清秋一个人。 自上次回宫之后,赵澈对她的冷落众人都看在眼里,无不是暗自窃喜或借机挑唆,只白穆川一人将李清秋所受委屈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不能将她护在身边,也绝不愿看着她在别处被伤害。 这日,白穆川联系了子影,在府上相见。 子影向来是来去无踪如鬼魅,消息发出不过一刻,窗外就响起一声怪异的鸟叫。 心中明了,白穆川推开窗户,一道黑影就此从树上翻了进来。 “我说,大半夜的,又有什么比睡觉还要紧的事?”来人毫不客气,坐下就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可仰头灌进喉咙里,却是顿时浑身一紧。 “你这茶怎么凉透了?白大少爷,怎么能如此虐待自己?” 白穆川关好窗户在子影对面坐下来,苦笑一声:“这是昨日的旧茶,忘记叫人去换了。委屈你将就一下了。” 子影撇嘴,放下茶杯,问起了正事。 白穆川终于面露忧色,道:“你在宫中来去自如,可知清秋近来如何?皇上如今冷落了她,蒋皇后又实在难惹,我怕” 话说到此,子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得一声长叹,摇摇头道:“白穆川啊白穆川,亏得皇上重用你,你却是日日觊觎着他的女人。我该说你痴心错付,还是多管闲事?” “我只想知道她近来如何。” “好吧。我子影堂堂一名皇家暗卫,如今倒是成了你们的信鸽。说实话,我也不甚清楚。那丫头终日一条白绫缠着眼睛,装瞎装得辛苦,倒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不过皇上倒是的确冷落了她不少。至于那个蒋皇后似乎是觉得一个瞎子也对自己没什么威胁,好几日没有找茬了。其他的嘛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说罢,子影又是一口凉茶下肚,倒是清醒了不少。白穆川听罢他的一番汇报,心中想着李清秋独自一人身在深宫之中,如今又连赵澈都不向着她了,当真是茕茕孑立了。思来想去,就不如自己当初早些回家,先将她娶进了门,也便不至于受今日这番苦楚了。 见他不答话,神色却是一番变化,子影凑近了问:“你在打什么主意?” 白穆川看他一眼,心念一动。他的确想打什么主意了。 “我想护清秋离开皇宫,离开赵澈。” “什么??”饶是子影见惯了怪事,此时也不由大惊。“你要带她出宫,怎么个带法?就算皇上现在冷落她,也不过是一时恼怒,清秋在他心里可还是有些分量的” “就算如此,可他毕竟是皇帝,他心中有江山社稷,有黎民百姓,他要为旱灾操劳,要为蛮夷忧心,如此这般,他心中能为清秋腾出来的地方,还有多少?这对清秋太不公平。” “可”子影还想说什么,白穆川却是忽然站起身来,从墙柜之中取出了一卷图册来。将那图册铺开放在桌上,子影只消看了一眼,便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也明白了这次,白穆川是早有计划。 白穆川道:“这是猎场的守卫图。” 子影点头,他当然知道,而且不能再熟悉。每次的皇家狩猎日,他都要在旁人看不见的暗处守着,保护着其中所有皇室子弟的安危。 “当日所有的皇室子嗣以及王公大臣都会聚集在猎场之中,我会叫人打点着清秋一路随从。到时候狩猎一旦开始,我便叫人带她趁乱离开而这个人,我想你最合适了。” 子影凝眉半晌,竟说不出一句话。 今年的围场狩猎,就在半月之后。依着赵澈如今对白穆川的重用,便将打点猎场之事都交给了他处理,甚至十分放心地将护军将士都调与他差遣。对于皇上这一番知遇之恩,白穆川自然是万死不辞,可他也绝不能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受苦。 所以这次行动,无论有什么后果,都由他白穆川一人承担,也都是他应得的。至于李清秋,他只希望她离了这皇宫,逍遥也好快活也罢,再也不念起这伤情往事。 狩猎之日又近,皇宫之中各处都已经投入准备工作。司衣处为各位王爷公子赶制着最后一批狩猎衣装,兵部也一再检查着当日要用箭羽弓剑等兵器是否还有不妥之处。 而最为热闹的,仍属后宫三千佳丽。 这些妃嫔娘娘虽不必上猎场比武,可总也有别的东西要比试。 比什么,自然是比美,比艳,比谁更能一任群芳妒。于是一批批的丝绸衣裳宝石珠玉送往各宫,不曾停歇。 李清秋如今眼盲,赵澈又刻意冷落,倒成了一个无用的闲人,终日在寝房之中歇息着,偶尔由怜儿搀扶着去后花园散散心。 这日一来,便听得花园中好一阵嬉笑声。她自然是看得见的,可为装的更像,还是问了一句:“怜儿,可是各位娘娘在近处?” 怜儿点头,道:“正是各位娘娘,清秋姐姐,我们要过去吗?” 不等李清秋回答,那边一众妃嫔里眼尖的已经是看到了她们。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常伴君侧的清秋姑娘!”‘常伴君侧’四个字说得十分阴阳怪气,众妃嫔本来在湖心亭中穿了新制的衣裳互相明里暗里攀比着,听得有人这么说,立刻都回过了头来。 这下是不上去也得上去了。李清秋探着步子走过去,怜儿忙扶着她。二人走近了,都是福身行礼。 “奴婢见过各位娘娘。” 有人立刻道:“奴婢?怎么能是奴婢呢?清秋姑娘如今瞎了眼,没用处了,皇上都不舍得让你出宫去,这份量有多重,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你还自称奴婢,岂不是折煞了我们几个小小的妃子?” 李清秋被她这一番阴阳怪气说的心中又气又觉好笑,欠身回道:“娘娘说笑了。皇上仁慈,才留我这个闲人在宫中苟且,您说这一番话,才真真是折煞了奴婢。” 第二百零三章何至如此 语气虽是百般退让隐忍,可模样却是没有丝毫低声下气之态。在宫中虽待得有些时日了,很多东西也都变了,可李清秋一贯的清冷和从容却是照旧,而这些妃嫔最讨厌看到的,就是她这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 终于有一个坐不住了,嗤笑一声道:“萧妃也的确不必和她客套,如今谁不知道皇上早就将她当空气晾在一旁了?如今还能在这里见到她,只怕是皇上日理万机,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了!” 一番话惹得几个妃子一番嬉笑,又道:“姐姐说得是,怕是等皇上哪天想起来了,咱们清秋姑娘,也就得被乱棍打出宫去了!” 怜儿听得气愤,欲上前发作,却是被李清秋暗暗拉了一把,只好又退回来。李清秋淡然一笑,只道:“几位娘娘既然知道奴婢如今是何处境,又何必还不依不饶,说些无用的话?想来娘娘们赏花正值兴头上,奴婢便不多打扰,就此退下。还请各位娘娘见谅。” 说罢,便扶上怜儿胳膊,转身欲走。这种场合,她实在是应付地累极了。 也罢,宫里的女人,除了讨皇上欢心,还能有什么乐子呢?只好用这般找茬挖苦来变相地找乐子,真真是可怜。 李清秋心中七分怜悯,已经是在面上展露了三分。她一个小小奴婢,却是对着高高在上的妃嫔做出这种怜悯的神情来,任谁看到了又能受的住这样的蔑视? 澜茹在一众嫔妃之中,本来因为新衣裳深得赞赏,心情还算不错,可看得李清秋这样一番让人不爽的傲然之姿,哪里还肯放她走? “站住!” 登时一声喝,李清秋站在了原地,回身。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澜茹起身,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提起茶壶便来到了李清秋面前。那其中装着的,是刚刚才换过的滚烫的热茶。 “既然知道自己是个下贱的奴婢,那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和本宫说话?” 透过纱布,李清秋将澜茹一张艳丽阴狠的脸看的清楚分明,她实在不愿再纠缠下去,干脆一屈膝跪了下去,连带着怜儿也跪了下来。 “还请娘娘恕罪。” 澜茹居高临下看着二人,俯下身来,脸上是势在必得的阴狠。 “罢了,我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你喝下这杯本宫亲自倒的茶,我就让你走。”说着,她将手中的茶壶提起在李清秋面前。 怜儿心惊,这澜茹究竟在搞什么鬼,她手中拿的分明是茶壶,又为何要说是茶杯?再看那壶嘴冒出的细细热气,自己离了一尺远都能感觉到灼烫之感,莫不是 正此时,只听得李清秋道:“好。”说着伸出了手,似要接过茶杯。 不,不要!怜儿大骇,欲加阻拦,却是被澜茹一记眼刀看过来,吓得马上低了头,浑身发抖。一众妃嫔就在亭中看着好戏,个人脸上神采各异。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瞎子,总该受些惩罚,才能长长记性。 澜茹提起茶壶,将壶身渐渐朝着李清秋伸出的手倾斜了下去。壶嘴立刻泻出一股滚烫的水流来,尽数打在了李清秋手背上。 伴随着汩汩热气,痛意立刻如刀割一般在手上蔓延,疼得差点一时忍不住,喊出声来。 太疼了。李清秋一双眼睛掩在纱布之后,眼看着自己的手背霎时被烫的红肿了起来。 “清秋姐姐!”怜儿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李清秋强忍着眼泪,这才收回手,疼得发抖,一脸惊骇。 “娘娘您?” 澜茹假意惊道:“哎呀,瞧我这笨手,竟然将水给洒了!”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神情,不忘回头得意对着众人一笑。 “怎么样,是不是烫到清秋姑娘了?” 强忍着手上的刺痛,李清秋摇摇头,道:“不碍事。娘娘,茶洒了,权当奴婢已经喝了,还请娘娘许奴婢离开。” 澜茹一愣,本想看到她可怜兮兮求饶的神情,不想竟还是这般淡然模样。心中一阵气恼,挥挥手道:“赶紧滚,别再让本宫见到你!” 怜儿这才面如土色扶着李清秋起身,离开。 这一切,都被暗处的蒋皇后看在眼里。本只是来散个心,不想看到这样一场好戏。 无妨,也算给了那李清秋一个教训,倒是省得她自己出手了。 本来便是瞎子,如今手又被烫伤,只怕是个彻底的废人了。李清秋自嘲地笑笑,看着手上怜儿替自己包扎好的伤口,烫伤疼痛还未散去,心中疼痛却是更甚。 自己什么时候,竟沦落到了此种地步。她只不过是想好好待在赵澈身边而已啊。 夜已深,带着满腔委屈睡去,连做的梦都是噩梦。梦里自己被人追杀,跑进一片密林之中,处处都是荆棘,扎的双手刺痛,却是始终寻不到出路。 正几近绝望之时,忽见前方一片白光,之中现出一长身玉立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阿澈。 “阿澈”喃喃间,心中连日来的委屈顷刻爆发,双手缩在胸前,在梦里哭得一塌糊涂。 梦里的阿澈很是温柔,他小心轻抚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在上面落下轻柔的吻。好像一瞬间,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 只听那人一遍遍道:“我在这儿,不要怕。我在。” 房间里一片黑暗,月色是唯一的光源。床上的人儿缩在被子里小小一个,床边那人跪坐在地上,一双大手拂过李清秋脸庞,满是湿濡。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敢来看她一看。 出于帝王的尊严,他不能容忍心爱的女人背叛自己。秦阳王之事,他也只是猜测,只要李清秋能给他一个解释,那他当即便能立刻原谅她。可这个女人,偏偏什么都不说。着实让他恼火,却是又实在压不下心中想要见她的欲望。 他堂堂皇帝赵澈,竟沦落到半夜才能偷偷见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地步。 输了,是他输了。 可她为什么哭?在梦里哭得这般惨,可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清秋啊清秋,你委屈,我也委屈啊。我们真的何至如此? 第二百零四章随你 赵澈只觉心疼地揪成一团,伸手欲握住李清秋缩在胸口的双手,却是忽听得她吃痛地一声吸气。 心下一惊,再摸上去,却是纱布的触感。 怎么回事? 错身借着月光,才终于看清,那一双手上,竟是缠满了厚厚的纱布! 怜儿怎么也不会想到,竟在半夜被人强行拖了起来,扔在后院之中。 待她回神抬头一看,但见月光之下一道身影散发着逼人的寒气,看不清面目,却是已经知晓了是什么人,登时血气涌上头顶,又一瞬间褪尽,面如土色。 “皇皇上”吓得连声音都变了。 赵澈面色阴沉地吓人,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透着彻骨的寒气。 “清秋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怜儿哪里还敢隐瞒,况且本就替李清秋委屈,自然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只是声音抖得不像话,又断断续续,一番话说的乱七八糟。 可赵澈已经明白了。澜茹这个名字,他算是记下了。 待怜儿再回身,面前的身影已经大步走进房中,横抱了裹得严严实实的李清秋出来,在夜色之下离开了。 仿佛得了大赦一般,怜儿整个人瘫软下来,不断喘着大气,冒着冷汗。 可心中却是终于踏实了。皇上虽平日里冷淡,可心中总归还是向着李清秋的。有了皇上出气,看那些该死的妃嫔日后还敢不敢欺负清秋姐姐。 觉得解恨时忽然一阵冷风袭来,怜儿打个哆嗦,赶忙收紧了衣服,还有些双腿发软地往房中走去。 次日一睁眼,李清秋有些愣怔。昨夜的梦太过真实,让她不愿意醒来。梦里的阿澈那般温柔,可醒过来要面对的,却是一个冷冰冰的赵澈。 这样的落差,让她好生难过。 忍不住抬手想要揉揉眉心,却是忘记了手上的伤口,疼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却是自房中传来一声:“醒了?” 男人的声音?自己房中怎么会有 心中一凛,李清秋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这才看清自己所处的哪里还是原来的寝房,分明是皇帝的寝宫! 再一看,不远处案几旁坐着的,正是赵澈。他正埋首于一沓折子之中,虽是问了自己一句,眼睛却没有看过来,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来不是做梦。 “我怎么会你怎么” 赵澈终于抬头,见她一脸愕然,终于放下了笔,道:“你烫伤的是手,还是脑子?” 李清秋皱眉,随即一愣,他都知道了? 这时,赵澈扬声道:“叫太医进来!” 很快门外有人应了一声,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走了进来,黑着两只眼圈,欲下跪行礼,赵澈摆摆手:“不必了,去给她换纱布。” 李清秋还有些恍惚,便任由太医在床边坐下来,又小心翼翼拆解着自己手上的纱布。一下手劲重了,忍不住吸一口气,赵澈的脸立刻阴了下来。 太医瑟瑟发着抖,不敢继续,更不敢回身看皇上的神情,光是这样都已经感觉到背后阴森的寒意了。 李清秋见状,安慰道:“太医不必担忧,不碍事的。” 那太医这才敢继续。李清秋打量着太医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又看看重新坐回案几旁的赵澈,忽然明白了什么。 难道这可怜的太医从昨夜便被宣进了皇帝寝宫之中,在门外守了一夜,只等着自己醒过来好看诊? 想到这里,李清秋骤然十分同情又过意不去。可想到这又是赵澈安排的,那便可说明,他还是看重自己,担心自己的。 恍惚间,不觉生出几分欣喜来。看着太医替自己包扎伤口,竟扬起了嘴角。 赵澈虽还是一副批阅奏折的模样,可哪里还真的能看进去,只一心关切着这边的情况。又见那女人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竟在吃吃地笑,不由怀疑,她是否真的间接烫伤了脑袋。 可多久没见她这般笑过了?赵澈一时竟忘记了收回目光,心中隐约错觉他们二人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那样。 很快包扎好伤口,太医又开了一副方子,叫随同的医侍去御药房抓了。起身的一刻,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饶是他身强体壮,也扛不住一夜不眠啊。 李清秋见状,又是一阵过意不去,差点伸手去扶。可房中的人,除了赵澈,都以为自己是真瞎,幸好及时想到这一点,才克制住了自己。 赵澈问太医:“怎么样?会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太医恭敬道:“陛下放心,只要按照老臣的方子每日擦拭药膏,十五日左右便可痊愈,不留痕迹。” 赵澈点点头,太医又道:“只是日后须得小心啊,这伤看着可烫的不轻,想必是过量的沸水所致,又是烫在了手上,疼痛远非常人所能承受得住啊。” 李清秋打趣:“那想必我并非常人才是。” 赵澈一记眼刀过去,只觉又气又心疼。被人欺负成这般,竟然还有开玩笑的心思,不知该说是豁达,还是心大。 他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太医礼过之后便匆匆离开,只想着赶紧回去,好好补一觉。赵澈看看坐在床上的李清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问:“你打算装瞎装到什么时候?” 李清秋摸着手上新换的纱布,道:“我一个瞎子都要被人这般欺负,只怕哪天忽然复明了,会被你的三千佳丽生吞活剥吧?” 她虽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可想必也是怜儿道出了原委,才让赵澈知道了这件事,还将自己接来了寝宫之中。说起来昨夜睡得也是沉,被转移了地方竟也不知。 赵澈心中没来由便好一阵气,道一句“随你”,便又坐回了案几前。李清秋听罢,却是嫣然一笑,问:“随我?那我若说,我想离开你这是非之地,也随我吗?” 话问出口,赵澈一愣。 你就真的,这么想离我远远的? 李清秋看着他愣怔的模样,忽然无比期待一个回答。 拒绝。快拒绝我。说你绝不会放我走,那我就真的不走了。 第二百零五章天下的君王 “我若说,我要离开你这是非之地,也随我吗?” 偌大的寝宫之中一时间极静。赵澈提起的笔端在半空里,迟迟不落下。李清秋盯着自己手上的纱布,心却揪成一团。 许久。 听得一声嗤笑,赵澈道:“怎么,是任务完成了,还是你这颗废棋没有用处了,被丢弃了?” 李清秋一愣,看过去。 “你什么意思?” 还在装。这副无辜的样子,当真是任谁看了都要心生疼惜。赵澈狠狠一眼看过去,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上次出巡没能把朕杀了,你很失望吧?” 聪明如李清秋,这话一出,她便明白了赵澈的心思。 从中作梗,贪赃皇粮的是秦阳王,刺杀赵澈的也是秦阳王的手下。而她李清秋,是秦阳王赐给皇帝的舞姬。 所以,在赵澈看来,暴露他行踪的人,当然只能是她李清秋了。 李清秋只觉得血气涌上面门,却又快速褪尽,忽然冷静了下来。她该向他解释,为自己辩解吗? 如何辩解,她本就是秦阳王府上的人。 又作何解释,这皇帝,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句,就给她定罪了。原来竟是丝毫不曾信任过她。 昔日李府之中相伴光阴,终究是回不去了。 “你为何不说话?”赵澈问。一双细长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清秋,像是愤恨,又似乎隐隐藏着些许期待。 李清秋轻笑一声,掀开身上的锦丝被,下床,直直走向赵澈,竟是在案几前跪了下来。 “没什么好说的了。阿皇上既然认定了我是秦阳王府的细作,那如何处置,便随皇上。” “你!”赵澈简直被她气到发抖。她明明是知道的,自己根本不会对她如何。如今这副模样,却是激得他恨不得上前掐死她。 手中的笔啪地一声被从中间折成两段,墨汁将面前的折子晕染地看不清字迹。 赵澈真的觉得十分疲累了。深吸一口气,没去理会跪着的李清秋。昨夜几乎彻夜未眠,朝服也不曾更换,他就这么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拂袖离开。 留下李清秋独自跪在地上,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来,环视一圈空荡荡的偌大寝宫。 没有皇帝的命令,她本不该起身的。可看着被那人糟蹋地乱糟糟不曾打理的案几,还是忍不住挪过去,一本本细心整合摆放着。 看到被墨渍弄脏的那一本,轻声叹一口气。上手正要擦拭,却见已经快要干掉的墨渍之下,隐隐能看见几行小字。 毪拓来犯,边境难安。 请皇帝及早定夺。 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参本,字迹有些潦草。可看着那几行字,李清秋忽然想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 她的阿澈,才不是她的阿澈。他是皇帝赵澈,是天下的君主。这世间所有的天灾人祸,都压在他一个人肩上。他要治国,还要躲明枪防暗箭,他没有靠山,却不能倒下。旁人看不见的那些日日夜夜,有谁知晓这个才十几岁的少年人是如何熬过来的? 别人不知体谅便也罢了,偏偏她李清秋也跟着胡闹! 她只觉得自己委屈,却忘记了阿澈比她更委屈。 当真是太坏了。她太坏了。 …… 早朝,不可避免地提及了几日后的围场狩猎之事。 “回陛下,狩猎之事,微臣都已安排妥当,服装器具已经分门别类送往各王爷大臣府上,护军将士也已就位,三日后定当护陛下万全。”白穆川道。 赵澈点头,心中总算有些宽慰。 “好,穆川,朕果然没有用错你。” 白穆川道:“陛下知遇之恩,臣定当竭力,万死不辞。” 可唯独清秋之事,只怕臣要负了陛下。想到这里,白穆川眸光微闪,却是很快恢复了神色。 一事议毕,蒋国公上奏。 “陛下,微臣昨日上参的折子,未能得到回应,不知” “哦?许是朕遗漏了。国公所参何事?” 蒋国公眼神微变,其中嘲讽难掩,道:“近日那北部毪拓不生安分,频繁侵犯我边境之地,虽无大战事,却是小恶不断,我边境子民频繁受扰,若是一直姑息,只怕会助长其焰” 提到毪拓,赵澈便一阵心烦意乱。这北部小国骚扰边境已经不是一两年之事,以往最常采取的便是和亲之法,可常常是安分不了几年,便又卷土重来。当真是胃口大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赵澈揉揉眉心,道:“国公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蒋国公面现一丝狡黠之色,道:“我国素来便是以和亲之法平定毪拓之乱,可如今宫中女眷皆无合适人选,那便只有一个法子了” “国公请说。”赵澈虽如此说,心中却是已经料到了这老贼耍花招。 蒋国公往前一步,道:“这一法子,便是彻底将毪拓小国斩草除根。陛下也知,秦阳王英勇善战,战功赫赫,深得人心,若是由他带兵讨伐毪拓,胜算可是” 果然,秦阳王,又是秦阳王。上次行刺一事,顾及到他深得人心,就算指了他的罪也难除之,干脆便压了下来,再寻时机。今天这个蒋国公,秦阳王的一丘之貉,倒是先沉不住气了。 见赵澈不说话,蒋国公继续往前一步,眼睛里是藏不住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欲望。 “陛下,若是陛下肯借兵七万,由秦阳王带领前去” “陛下,”不等蒋国公说罢,白穆川站出来打断他,“微臣以为此事还需再议。秦阳王骁勇善战,的确众人皆知,可毪拓虽区区北部小国,战斗力却是不容小觑,若是能够轻易斩除,历代君王又何须以和亲委曲求全?蒋国公今日将此话说出口,可是为秦阳王和陛下的七万精兵性命做了保障?” 蒋国公一双眼睛含着怒火斜睨白穆川,却是哑口无言。他今日之意本就是以战乱要挟这小皇帝,以壮大秦阳王兵力,若是如此将自己搭进去,倒是不划算了。 蒋国公被怼地无语,赵澈却是心情大快,心里将白穆川夸了个上天,明快道:“穆川说的是,这件事,得需从长计议。” 第二百零六章走或不走 “若是无他事,就此退朝。”说罢,皇帝拂袖一挥,心情甚好地离开。 众臣各自议论着也散了,白穆川与几个交好一道退出大殿,蒋国公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不曾移开。 小皇帝年纪尚小,不是个难对付的主,可偏偏独具慧眼,竟找了白穆川此人来做盾牌。看来,往后大计,又多了一个需要对付的人。 那日李清秋在皇帝寝宫中跪了半日,赵澈始终没有露面,倒是元义被差了过来,打发怜儿把李清秋接走了。 往后三日,赵澈再没出现在她面前。他不罚自己,也不表任何态度。就这么把她晾着,权当空气了。 可对李清秋来说,这才是最难捱的。君心难测啊,君心难测。 狩猎日前夜,子影倏忽便落在了李清秋房檐上,两声鸟叫。 李清秋轻车熟路开了窗户,放他进来。 “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的白哥哥叫我来的。” “穆川哥哥?是不是阿澈出了什么事?”想到白穆川现在为赵澈做事,听到这个名字,李清秋第一想到的不是白穆川如何,而是赵澈如何了。 子影无奈看着她,叹道:“你们这些人啊,当真是一团麻线,烦不烦?不关皇上什么事,是你的白哥哥,叫我来带你走的。” 李清秋一愣:“带我走?” “嗯。”子影正了神色。“明日便是皇家狩猎日,你这副瞎样子,料想皇上也不会带你去。明日我便安排你打扮成太监模样,跟着队伍去围场。” “然后呢?”心中猜出了个大概,李清秋竟是意外的冷静。 子影继续道:“围场戒备森严,不过白穆川已经为你留了一条出路。狩猎一开始,你便跟着我走,然后离开围场,离开皇宫,再也不回来。”说到这儿,他忽然柔情满目望着李清秋:“从此往后,天涯海角,逍遥快活,都不要再记起这伤情旧事。” 罢了却是忽然又被自己恶心到了一般打个哆嗦,解释道:“这便是你白哥哥的原话了。唉,痴情如他呀。清秋,你今晚就准备准备。” 李清秋只觉得异常冷静,却是又心乱如麻。 自己在宫中的窘态,众人皆笑,却是只白穆川一人记在心上,还愿冒着欺君之罪为她寻一条出路。这一份深情,她是此生都难以还尽了。 可为什么,他们都是这样,从不问一问自己,便擅自认定或决定了什么? 赵澈是这样,连白穆川也是。这两个人,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任人摆布的布偶娃娃。 子影见她不语,疑惑:“你在犹豫?” 李清秋看他一眼,却是问道:“你说,我该不该离开?”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六神无主,反倒真的像是个布偶娃娃了。子影被她眼中的无措晃得一愣神,说话也有些磕巴了。 “我觉得白穆川对你一片痴心,可皇上虽看着冷淡,心中总归也是有你的你走或不走,其实都行” 说了等于白说。子影有些懊恼,挠挠头,忽然福至心灵,知道了该怎么回答。 “清秋,皇上是一国之君,心里有你,却不止有你。在这宫中,他不能时时守着你,保护你。你若是觉得委屈,便离开吧。” 这一句话,李清秋心中顿时云开雾散。昨日墨染的奏本,又在眼前浮现。 许久,她痴痴一笑,道:“是啊,阿澈已经很累了。” 他为治国平天下累,为自保累,哪里还能抽出心思来,再放在她李清秋身上?就算阿澈愿意,李清秋也不忍。 那么,干脆就让他轻松一些,也让自己轻松一些。 李清秋道:“若要扮作太监,你总得找一套太监衣裳来给我穿吧?” 第二日,号角大响,皇家狩猎队伍浩浩荡荡从宫门出发,去往猎场。皇帝与皇后的轿子走在最前,其后便是后宫妃嫔们,走在两边的是浩浩荡荡的护军队伍。至于各位王公贵族,则是从各家出发,自有护军相随,到了时辰,便在围场相集合。 一路从皇宫北门行至后山,便是硕大的围场了。白穆川一直随在赵澈轿子一旁,却是不时回头看看身后。尽管除了人头,什么也瞧不见。 为了以防赵澈认出来,李清秋被扮作太监,安排在了队尾的一众太监公公之中,负责提着狩猎之中所需茶水点心。 片刻之后,终于在围场聚齐了。 赵澈坐于高台之上,身边便是一袭华服,艳丽而不失威严的蒋皇后。再往旁侧的众妃嫔即使再打扮地花枝招展,却是无一个能比得过蒋皇后姿容的。 高台之下便是各位王爷贝子以及王公大臣和家中女眷了。 纷乱之间,赵澈偶一抬眼,便见秦阳王携一少年随从进场,向着自己走来行礼。 不等他说话,赵澈便摆摆手,虽心中烦扰,仍是顾全大局,笑道:“不必了,今日大家就随意一些。” 秦阳王一笑,道:“那臣在赛场上,也便不与皇上客气了。” 赵澈也笑:“那是自然。”说罢便不再理他,却是不知为何,目光被秦阳王身后那少年随从吸引了去。 这个少年眉眼之间的淡然和犟气,总觉得像极了一个人。 离开始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蒋皇后自知围场之内无人能与她相媲美,也无人能像她这般伴于君侧,心情便甚好,四下瞧了瞧,忽然发觉众嫔妃之中似是少了个人。 那个最会巧言令色,矫揉造作的澜茹。平日里也是她最缠着自己说尽好话,怪不得觉得今日有些冷清了。 于是回过头,多嘴问了一句:“皇上,今日怎的不见澜茹那丫头?” 听到这名字,赵澈便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异光,随即恢复平常。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却是反问:“澜茹是谁?” 这一问便问得蒋皇后心中一惊。后宫之事尽在她掌控之中,各妃嫔的一举一动,都第一时间传进她的耳朵里。澜茹分明是见过皇上,甚至与他交谈甚欢过的。 如今细细一想,倒忽然觉得这个澜茹,没有消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二百零七章狩猎(一) 不知怎的,蒋亦蕾记起了那日在后花园目及到的一幕。 澜茹那日烫伤了李清秋的手,今日便不知所踪。皇上的态度,竟是从未有过这个人一般。聪敏如她,其中缘由,自是不消一会儿便想到了。 一腔的好心情顿时被惊愤冲散,堂堂一国之君,竟为了一个奴婢让自己的妃子消失的无声无息,当真是 再看一眼赵澈,蒋亦蕾眼中已是诸多不甘不畅。可看着那人一脸淡漠独自斟酒的模样,纵然再多话也只能独自吞下了。 她真是恨极了这皇帝,也爱极了他。 自然无人知晓,那让澜茹无声无息便消失的人,此刻正如鬼魅一般游行在围场暗处,扫除一切艰险,遵着皇帝的命令,护着皇帝的周全。 子影的行动常人根本无法目及,李清秋也只能凭着两声怪叫辨出来人是他。 正跟着一众太监公公在临时搭的帐篷之中准备点心,忽听得外面两声鸟叫,便趁着无人注意,出了帐篷往旁侧的隐蔽树林走去。 子影正隐在一颗树间,见李清秋来,也不下树,只在树上道:“半柱香后狩猎便要开始了,到时候趁着乱,你便从这片树林,一直往北走。将这块令牌交予看守的将士看,他们便会带你离开。”说着,子影扔下一块白玉令牌来,李清秋伸手接住。 “那你呢?”一听带自己离开的不是子影,李清秋有些害怕起来。皇宫之中住了许久,让她总觉得身边各处都藏慢了危险,用现代人的话来说,便是患了被害妄想症。 子影道:“我既然是皇上的暗卫,自然要将保护皇上放在第一位。这次帮你,也是出于情分。” 李清秋自然清楚这一点,她点点头不再多言,却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其实她早便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机会问。 “我忽然消失,阿澈一定很快就会发现,到时候,穆川哥哥怎么办?” 她已经决定,如果子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便留下不走,绝不能因为自己害了白穆川。 子影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我自小跟着皇上,对他也算是了解。在他眼中,一个得力忠臣,可是远比一个女子重要得多。啊,我是说”意识到李清秋神色不对后,子影想要改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这本来就是事实。 李清秋倒是没说什么,只轻轻一笑,道:“既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了。” 正这时,那边忽地传来一声炮响,子影从树上往那边瞧了瞧:“哟,开始了。” 李清秋深知这一声炮响过后,自己的命运将要改变了。她没有忘记司命星君所言,按照命运,自己本应成为赵澈的妃子,甚至是皇后的。 可如今一番经历下来,实在太过疲累伤情。如果可以,她只想不计后果离开这里。又能有什么后果呢,最大不过死罢了。 而这个机会现在就在眼前。看着这一片隐蔽的树林,李清秋想,只要这样一直往北走,一直走下去,就解脱了。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白玉令牌。 “走吧。”子影提醒道,“狩猎开始了,不会有人来这边的。” 饶是知道回头也看不到什么,李清秋还是回过了头去。她和阿澈,竟是连一声再见都说不成了。 猎场之上,赵澈身穿黄金猎甲,背弓持剑,骑于高头大马之上,饶是王公子弟个个气宇不凡,也无人能比得上他身长玉立,一骑绝尘。这样一个耀眼的存在,让人唏嘘艳羡,也让人眼红心妒。 如此少年皇帝,看的一众在场女眷都直了眼,心中脑中再容不下别人。 五王爷和七王爷紧随皇帝身后,也是气宇轩昂势在必得之姿,朝着坐于两旁的女眷们挤眉弄眼,撩发耍酷。 这时秦阳王携随从各骑一马经过,笑道:“两位王爷,再耽误下去,好东西可要被本王抢了去了。” 赵绪不屑道:“本王让你半柱香,你也未必能打到好东西。” “哦?那便走着瞧了。”说罢,秦阳王策马往前,却发现随从未跟上来,不禁疑惑回头。 见李修四处张望的模样,他便明白了,又调头回来。 “阿修,今日我带你来,是想叫你领略一番这皇家风采,见识见识,也学习学习。” 李修颔首:“王爷,我知道。” “至于你姐姐你们总有见面的时候,但不是现在。” “好,我都听王爷的。” 终于收回了心,李修跟着秦阳王,也策马奔入了围场之中的一大片密林。 皇宫后的这一带山中,多的是飞禽走兽。一众王公贵族身披箭羽穿行在林中,只听得嗖嗖箭意掠过,那负责收捡的小厮回来时,手中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猎物了。这些猎物之中有野兔,狐狸,飞雀山鹰,大的还有野猪山狗,各色各样。末了照着个头数量一算,论功行赏。 只是参赛的无一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青年,自然不是为了区区赏赐,而是要彻彻底底和这些同龄人比一比,谁都是一身傲骨,谁都不愿意输。 林间忽地一头山猪掠过,赵澈已经是搭箭拉弓,眼神凛冽,忽地松手,只听嗖的一声,那山猪被射中了脑袋,当场倒地。一众小厮急匆匆上前将猎物扛回来,都是谄媚地拍手叫好。 元义指挥一众小厮将山猪摆在赵澈马前,笑道:“皇上您真是身手不凡,百发百中!这么一头好东西,也只有您才能猎到了!” 赵澈勾唇一笑:“既然是好东西,那朕便赐予你。看它还有一口气,你抬回去,养着还是吃了,都依你。” 说话间,眼神已经再次锁定了远处疾驰而过的猎物。 元义有些汗颜地看着面前这头庞然大物,正欲叫人来帮忙,却见那一众小厮早已经跟在赵澈马屁股后面,争着抢着去立功了。 无奈,只好屈身,费劲了力气,却是如何都抬不起来那一头山猪。 另一边,嗖嗖两声,一只梅花鹿应声倒地,背上却是插了两支羽箭。 第二百零八章狩猎(二) 小树林一直绵延至围场北侧,那里有一条下山的小路。李清秋捏着白玉令牌在林中穿行,果然如子影所料,众人都在围场中心,无人来这边角之地。 只是凡事总有意外。盘算着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忽听得前方不远传来了窸窣的踩草的声音。神经立刻紧绷起来,李清秋四下一看,慌忙躲到了一处凸起的大石后,尽力缩着身子。 那踩草声在不远处停下来,接着便是说话声。 “这里总没人了。现在林子里乱成一片,你一箭射过去,逃便是,没人会发现的。就算发现了,一句误伤而已,主子会替你担着。” “属下明白了。” “记住,除了要害,挑最疼的地方射。不能杀了他,也要杀杀他的威风,让他知道这国君之位,不是谁都能坐!” 李清秋躲在大石之后,死死捂着嘴巴,额头却是冷汗不断。 一箭射过去。挑最疼的地方射。国君之位。 是阿澈!他们要对付的人是阿澈! 脑海里乱成一锅粥,李清秋尽量隐忍着自己,只觉得脊背发寒却又十分庆幸。她听到了,幸好她听到了。 这一定是天意,果然她是走不掉的。 那神秘人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林中安静下来。李清秋小心探出头去看了看,无人。接着便再也躲不下去,往来路跑去。只希望自己能长出一双翅膀来,赶在他们行动之前,把阿澈好好护在身后。 此刻脑海里全是阿澈的声音,阿澈的眼睛,笑容,甚至是冷淡。什么都好,怎么都好,她只希望她的阿澈能够安然无恙。 “阿澈,等我,一定要等我!” 那是一头极其漂亮的梅花鹿,可惜身中双箭,命悬一线。众小厮围着这头不断抽搐的鹿,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哒哒马蹄声走近,赵澈坐于马上,冷眼一看,只见自己射中的那头鹿,身上竟还插了另一只羽箭。当下便道:“那是谁家的箭?” 有小厮忙上前去,心一狠将另一支箭拔了出来,那鹿立刻抽搐地更厉害,悲鸣一声。 正要将羽箭呈上辨个究竟,忽然又是马蹄声近。赵澈偏头一看,马上的人几分眼熟,忽然记起,竟是秦阳王带来的那少年随从。 那随从看一眼梅花鹿,又看看小厮手中带血的羽箭,明白了几分。正欲下马,赵澈问道:“这箭,是你射的?” 李修一愣,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赵澈马前,道:“还请皇上恕罪。” 赵澈居高临下看着那少年,明知他是秦阳王的人,却不知为何,竟无半分厌恶。他也翻身下马,没去理会少年,而是径直走向梅花鹿,凑近将自己的羽箭拔出,看了看伤口。 这么对比下去,虽那少年射出的伤口不及自己的深,却是更中要害,偏偏又往旁偏了一寸,可见是算得极准,既能让猎物倒下,又不伤其性命。 功夫是不赖,赵澈嗤笑一声,回过身来。 “依你的箭法,本可让它一箭毙命。” 李修不敢抬头,实话道:“草民觉得它虽为猎物,却无至死之罪” “可笑。猎物本便是任人鱼肉之命,你这一箭不忍要它性命,那它便要平白再受一箭。岂不是又添了痛苦?倒不如一箭赐死的痛快!” “皇上教训的是,草民愚钝。”李修不曾抬头,眼中却是盛满复杂神色。 这便是他的好姐姐倾心之人?怎的如此冷漠无情?果然是应了那一句最是无情帝王家。那姐姐在宫中的日子,可曾好过? 正思绪纷乱间,赵澈忽然走近,拍了拍他肩膀。头顶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是让李修心头一震:“你比朕射得好。这只鹿,归你了。” “草民多谢皇上赏赐。” 赵澈一笑,道:“何来赏赐之说?这本便是你猎中的,自当归你。起来吧,狩猎还未结束,朕可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李修听命起身,这才敢抬眼去看那皇帝。正瞧见他一跃上马,身姿俊逸矫健,通身皆是一派不容亵渎的贵气。面容实在是好看得紧,却也满是生人勿近的警告。 刚刚他说了那一番话,倒是让李修心中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少年皇帝,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了。他好像很是无情,可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赵澈刚刚上马,便见秦阳王十分好整以暇地骑着马哒哒走了过来。他身后是十几个提着猎物的小厮。 一见这番画面,秦阳王便皱眉怒斥李修:“好大的胆子,你竟敢与皇上抢猎物?” 可怜李修刚刚起身,便又跪了下来,低头领罪。 赵澈冷然道:“是朕眼花,认错了猎物。这头鹿,是他的。” 说罢,却是看一眼李修,又问:“你叫什么?” “草民李修。” “李修?” 巧合吗?若非巧合,又从未听那人说起过自己还有余下的亲人。当年那一场变乱,李家的人,该是只剩下了李清秋才是。可这个李修,倒是与她有太多相像的地方。 赵澈心中思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点点头,打马便要离开。秦阳王察言观色,知道计划行的顺利,心中愉悦难掩,仍假意怒斥李修:“皇上大度,不与你争,还不谢过皇上,赶快消失?” 李修只得再次道:“多谢皇上。”罢了才起身,欲上马离开。 忙乱之间,无人注意到暗处有人拉弓搭箭,已是对准了这边一人脊背。羽箭尖端闪着刺眼的白光。 赵澈眼神微闪,跨坐马上,却是走得不疾不徐。秦阳王斥过李修后,也无心走远,慢悠悠晃在一旁,斜眼看了看赵澈马后一众小厮拎着的猎物。 “皇上今日收获颇丰啊!” 赵澈目不斜视,道:“你也不赖。” “不赖是不赖,却不能与皇上相比。若是那头鹿也归了皇上,我可便是一败涂地了。” “秦阳王骁勇善战,区区走兽又何能逃过你手中的箭?只怕若是你先看中那鹿,也便没我什么事了。” 秦阳王挑眉,这个赵澈平日里惜字如金,今日竟是舍得恭维自己一番了。 第二百零九章滚 李修跟在二人身后,不言语,却是时不时抬眼偷瞄赵澈背影。 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得有如何大的本事,才能坐上皇位,统领天下?想必这人一定比看上去更厉害,更无情,更有故事吧。总归不是他这种平民百姓所能想明白的。二姐的眼光,总归也不会差。 李修年纪小,四肢发达,脑袋却想不了太深的问题,实在是单纯,只觉得想得越多,那马上的帝王竟周身自镀了一层圣光一般耀眼了。 正暗自思忖间,忽听得身后异响,留心回头间,已是传来一声大喊。 “阿澈小心!” 接着便是羽箭穿林破叶之声。一个人影扑了上来,那羽箭直直向那人影刺去。 几乎是不加考虑地,李修飞身而上,一把揽过了那人,往旁一闪,坠地滚了几圈。羽箭擦身而过,噌一声插进了树干之中,而箭身上赫然穿着一只已经毙命的灰雀。 一番变故惊得一众小厮大惊失色,纷纷又怕又硬着头皮将赵澈和秦阳王护在了其中。 赵澈冷然:“怎么回事?” 秦阳王亦是一番惊魂未定,看一眼那插入树干中的羽箭,暗自惊叹,谁敢躲在皇帝身后猎雀?难不成是有人欲趁今日行刺赵澈? 李修只觉得左臂一阵刺痛,来不及看一眼如何,怀中的人忽然挣脱了自己,起身便跑。 无人看清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人,那人一扑一滚,衣着已是散乱不堪,此时却是直直跑向赵澈。众小厮只怕又出什么乱子,赶紧把皇上护得更紧了。可那人却像是发了疯一般对小厮们拳打脚踢,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头上纱帽也不知何时落了地,散出一头乌黑的长发。 赵澈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喊道:“清秋?你?” 李修捂着被擦伤的左臂起身,更是惊诧:“阿姐?” 李清秋全然不顾自己一身凌乱,竟硬是将一众小厮都挤开,自己护在了赵澈马前,张开双臂。 众人皆看的清清楚楚,李清秋一张脸上几乎是要与全天下为敌的毅然决然和愤恨。 “滚远点!不许你们靠近阿澈!” 在场的都愣了。 赵澈看着那孱弱背影忽现挡在马前,满脸只剩了不可置信。 周边再无动静,有人已经前去将那插入树干的羽箭取了回来,小心呈在马前。李清秋却仿佛受了什么大刺激一般,将那人生生挡在身前,只恨恨道:“滚。” 赵澈眼神一闪,有什么东西再也难掩。翻身下马,从身后一把将李清秋拥在了怀中。李清秋孱弱却是紧绷的身体让他心中一痛。 像是安慰一般轻声道:“我没事,清秋。放松,我没有受伤,我很好。” 直到此刻真真切切听到赵澈在耳边的低语,李清秋才终于真正有了意识。她没有来晚,阿澈没有受伤。 忽然的放松,李清秋整个人都瘫软在了赵澈怀中,刚刚激烈紧绷的神经情绪让她此刻浑身虚脱一般,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你没事就好,我差点来晚了。”说罢,竟是力气耗尽,晕死了过去。 赵澈打横将她抱起,也不上马,也不说任何话,转身便离开林子。秦阳王目睹一切,竟一时不知自己是何情绪。看着那些还不知所错的小厮,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查清楚,是什么人吃了豹子胆?” 一众人忙应着,纷纷跑开了。 再一回头,却见李修捂着自己左臂站在原地,神情也是莫测。似是惊魂未定,又似透着些委屈。 秦阳王不由嗤笑,这个李清秋,倒是眼里心里只有赵澈一个人了,自己的亲弟弟救了她还为此负伤,她竟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可这似乎对他秦阳王来说,并非什么好事。想到这里,脸上笑意褪去,秦阳王道:“愣着做什么?回去包扎伤口。” 李修回身,点点头,仍是一副失魂的状态上了马,跟着秦阳王往回走。 …… 出了这一番变故,围猎暂停,明日再续。 蒋亦蕾坐于帐中,听着线人汇报当时情况,眉头拧成疙瘩,竟是连那一颗特意点的朱砂都拧地变了形。 “李清秋怎么会出现在围场?” 最要命的是,她原来没有瞎?这么久以来,竟是将宫中所有人都在当猴耍了? 一拳重重砸在面前的梳妆台上,蒋皇后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上是强忍也忍不住的怒气。 好啊,李清秋。 线人又报:“娘娘,那李清秋出现时,身上穿的是太监的衣裳。忽然出现,忽然又晕了,皇上抱着她回了帐中,模样可是疼惜得很。我看,多半是装模作样,勾引皇上!” “够了!”蒋亦蕾揉揉眉心,又问:“那箭究竟是何人所为,查清楚了没有?” 线人摇头:“奴才没听到什么相关的。” “下去吧。” “是,娘娘。” 线人一走,帐中只剩了蒋亦蕾和贴身婢女。 婢女也将线人那一番话听了进去,此时便目光流转,道:“娘娘,这李清秋出现的,也太过凑巧了不是?她怎么知道箭要射向皇上?又如何能及时出现?会不会这根本就是她一手策划的?目的便是以舍身相救,迷惑皇上倾心于她!” 蒋亦蕾面色微沉,倒是与她想到一块儿去了。见皇后仍有怒意,婢女赶忙又讨好道:“不过娘娘也不必担忧,这李清秋在宫中装瞎,那可是欺君之罪。皇上向来最不能容忍被人欺骗,光这一点,她就逃脱不得受罚了!救了皇上又如何?” “哦?”蒋亦蕾看向那婢女,“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啊,连皇上最不容忍什么都这么清楚?” 婢女连忙嗵一声跪了下来:“奴婢多嘴,奴婢该死!奴婢也是往日听娘娘说过,才记在了心里” 蒋亦蕾一脚便踢了上去,那婢女立刻往后倒去,更是瑟瑟发抖,不敢起身。 “你记在心里做什么?想有朝一日和李清秋那贱人一样,惺惺作态勾引皇上?” “奴婢该死,娘娘饶命啊” 第二百一十章为何 “你既该死,又如何要我饶命?” 一声质问,蒋皇后已是攥起桌上的金钗,要往那婢女脖子上扎去。可看那婢女吓得涕泗横流面容失色,忽然却又住了手。 还是不可再闹出事端了。李清秋那贱人害的她好生气恼,可皇帝遇刺的关头,自己怎么还能再给他添乱。 满腔怒火终于化为一声自嘲的嗤笑。她蒋亦蕾,算是栽在赵澈手里了。 天色已晚,围场燃起篝火,奴婢下人们来来回回忙着事务,护军将士们也四处走动巡逻。本来准备好的夜间助兴歌舞节目,也因为白日里皇上遇刺的事端,临时取消了。 白穆川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更未想到,李清秋终究还是没有走成。既然保护围场安全是他的职责,那出了事,自然也便是他该担着,从得知此事之后,他便跪在了赵澈帐外,随时领罚。 只是自始至终皇上都没有出过帐。白穆川亦知道,此时帐中除了赵澈,还有李清秋。他不知赵澈会如何处理此事,又会如何对李清秋。 心中始终难以平复,便在帐外一直跪着,一是领罪,二是挂念清秋,这样跪着,反而离她近些。 帐中又是另一幅光景。 李清秋自在赵澈怀中晕倒后,便一直昏睡至此刻。赵澈一直守在床边案几旁,不曾离开半步。侍卫来报了好几次白穆川在帐外跪着,他竟都没有听进去。心心念念的,只有白日里床上这人挡在自己马前的身影。 是那般义无反顾。让他恍然生出这人愿意为了他,与天下为敌的错觉来。 “李清秋啊”可真是这样吗? 赵澈替她捋一捋额前碎发,目光又至李清秋手上,前几日的烫伤还可见红痕。 “你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是秦阳王吗?朕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算计他的是她,救他的也是她。李清秋让他六神无主,失了一个君王的果断和英勇。 一声鸟啼之后,帐中忽然凭空多出了第三个人。赵澈没有回头,却是心知来人是谁,问道:“怎么样了?” 子影半跪于地,道:“那人已经解决,秦阳王也并未怀疑什么。各人都以为,今日遇刺的是皇上您。”说着,子影抬眼,有些担忧地看一眼床上的李清秋。 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李清秋竟会半路忽然折回。 赵澈起身,面对子影,道:“清秋为何会在此处?她又是如何知道那人会在那时出手?” “恐怕是在北边树林中商议时,被李清秋听了进去。至于李清秋为何会在围场之中属下不知。” “罢了,你退下吧。” “是。”子影领命,正欲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皇上,白穆川还跪在帐外。” 这次赵澈总算听了进去,点点头,子影便倏忽消失了。 面前的帐帘忽然掀起,白穆川抬头,竟是赵澈亲自出来了。他赶忙俯首在地。 “臣有罪,还请皇上重罚。” 赵澈看一眼帐外灯火,只道:“你无罪,随朕来。”说罢便往帐外走去。白穆川心中生疑,还是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一处无人之地,赵澈站定,背对着白穆川,沉声道:“今日那行刺之人,是朕安排的。” “什么?”白穆川大惊。继而心中一想,明白了三分。 当时在场的除了皇上,还有秦阳王。那行刺之人举箭向着二人,谁说就一定是要射向皇上了? 秦阳王向来便不安分,近来更是猖獗,竟与蒋国公勾结,当着朝廷众臣之面向皇上索要七万精兵,分明就是在向皇上示威。难道皇上是想借此机会,给他一个警告? 猜到了白穆川心中所想,赵澈道:“就是你想的那样。”说罢转身,有些无奈,“只是没想到计划被清秋听去,还误以为要被行刺的是朕。” 结果差点把命搭进去。 白穆川眸光一闪,道:“清秋姑娘能为皇上奋不顾身,也是痴情之人。” “痴情?”赵澈凄然一笑。 “穆川,在这宫中,朕真正信任的,只有你一个,有些话,便也只与你说。李清秋这个人,朕是真的不懂她。” “皇上何出此言?” “她是秦阳王府上的舞姬,你真的相信,她痴情于朕?” “为何不信?”白穆川忽然心中恼火,语气也不由重了几分,“清秋姑娘今日舍身之举,难道还不足以表明心迹?” 赵澈却道:“那她为何会出现在围场之中?又偏偏将计划偷听了去?当时她现身挡剑,谁又知道她要救的是朕还是秦阳王?” 话一出口,赵澈自己也愣了。他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他比谁都相信李清秋对自己的心意。可他偏偏逼着自己去怀疑她,怀疑一切,好像证明了所有都是假的之后,他才会安心。 他没有办法。很多人都想让自己去死,他没有办法,他必须怀疑。 白穆川凄然一笑,他替清秋不值。 “皇上,如若现在站在你面前,听你这一番话的是清秋姑娘,你可知她会如何心寒?” 赵澈不知。他不愿去想。 “皇上,微臣知道您的难处,身为天子,身受万般恶意,的确要比常人更为谨慎。可清秋姑娘,您不该怀疑她。” 赵澈盯着白穆川,却是忽然问:“你为何如此替她说话?” 白穆川一笑,坦然道:“因为,是微臣将清秋姑娘混在队伍之中,带来围场的。” “你?”赵澈睁大眼睛,其中感情太过复杂,不可置信中带着啼笑皆非,“连你也开始算计朕了?哈哈,白穆川,那你还有什么资格,要朕去相信别人?” ”臣“ “是我叫他这么做的。” 第三个声音忽然响起,二人皆是一愣,回头看去,李清秋立在不远处,身形清瘦孱弱,却是站的笔直坚挺。 她走近了些,盯着赵澈,继续一字一句道:“是我,叫他这么做的。” 心中凭空一股怒气升起,赵澈问得咬牙切齿:“为何?” 第二百一十一章夜谈 李清秋一派坦然,道:“在你的宫中呆久了,所以想出来散散心。” “散心?”赵澈嗤笑,这算什么理由?可随即心中一凛,忽然记起了那日在他寝宫之中,李清秋说的那句话。 ——若我想离开你这皇宫,你也随我吗? 想到此处,赵澈双眼在暗夜里迸出怒不可遏的光来,他一步步逼近李清秋。 “你想逃?” 看着几乎与自己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李清秋毫不躲闪地直视着赵澈的双眼,道:“本来,是有这个想法的。” 白穆川眼看赵澈已是发怒,只怕他做出什么出格之举来,忙跪地道:“是微臣之罪,请皇上” 李清秋却打断道:“不关白大人的事,是我擅自乔装,白大人是到了围场之后才发现我的。他看我可怜,才没有揭穿。” 赵澈指节握得发白,才强忍住心中怒气没有发作,问道:“可怜?你哪里可怜?处处算计朕就是可怜?”转而又对白穆川道:“当日是谁口口声声向朕保证万无一失的?如今却是连一个乔装之人都看不出?白穆川,明日围猎结束之后,就给朕去领罚!” 白穆川叩首:“臣遵旨。” 李清秋不由松一口气,看赵澈的态度,虽是发怒,却也并未打算重罚白穆川。可随即赵澈便又转回头来,死死盯着她。那目光又是让她心中一紧。 等了许久,心中已经是将赵澈能说出最恶毒的话都想了一遍,可面前这人却是死死握着拳头,随即重重叹一口气。 那语气听起来,竟像是求饶一般:“清秋,告诉朕实话。朕不愿再猜了。” 那一瞬间李清秋只觉得赵澈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眼中却是流露出十分疲累的苍老之态来。仿佛一个身经百战,千疮百孔之人。 心狠狠揪成了一团,先前准备的话也都说不出口了,李清秋向前一步,伸手摸上了赵澈脸庞。只道出一声:“对不起。” 赵澈闭眼,道:“朕要听的不是对不起。” 李清秋却问:“阿澈,你信命吗?” 赵澈睁眼,不解:“为何这么问?” “我本来,真的打算离开的。”李清秋手指覆上赵澈紧蹙的眉头,轻轻摩挲着,似要以此将他所有的烦忧都磨平。 “我只要寻个无人的地方偷偷跑出去,从此再也不见你,很多事便这么结束了。你还是皇帝赵澈,万人之上。而我从此便是闲云野鹤,无情无伤。” “可是偏偏那要害你之人,被我撞见了。我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吗?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可我怕的不是他们发现我,杀了我,我怕的是没能在他们动手之前护在你身前。” 李清秋说的轻而缓慢,赵澈看着她,在那双眼中寻不出一丝弄虚作假来,却是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你知道我跑向你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吗?我想你的样子,想你对我笑,对我生气,甚至冷落我,想我初见你时你的一身伤痕,想我们在夜集上吃霸王餐,你拉着我跑过好几条街。最后我想到,也许这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阿澈,你在这里,我就走不到别处去。” 说到这里,早已是双眼盈泪,可李清秋却是深吸一口气,没让眼泪掉下来。她不是觉得委屈,只是心疼阿澈。 赵澈终于伸手,握紧了李清秋的手。 “朕等你开口,等得好苦。”说着将人拥入怀中,拥得甚紧。 李清秋贴在赵澈胸口,声音有些闷闷地传出来:“你终于肯信我了吗?” 赵澈更是收紧双臂,却没有说话。 夜色更深,白穆川跪地许久不曾抬头。一双伏在地上的手,指尖已是深深嵌进了泥土之中。 一夜过后,很多事情需要当着众人的面做出定夺。 赵澈坐于高台之上,由元义将他的意思宣给众人听。 “昨日皇上遇刺之事真相已明,原是贼子大胆,欲在皇上身后射猎鸟雀,才造成此番事端。皇上仁慈,赐死,其余不究。” “另,秦阳王之仆从李修护驾有功,赏黄金百两,白银猎甲一套。” 说罢,已有公公手中端着赏赐下了高台,等待李修来领。 李修倒是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看看秦阳王,得了秦阳王眼神应允,才站起身来,走到高台之下,跪地谢恩。 却是直到起身接过奖赏,还在兀自纳闷,自己怎么就护驾有功了?明明挡箭的是姐姐,自己救得是阿姐才对。 可纳闷过后看着手中那一套实在威风的银甲,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心里早已喜滋滋了。毕竟是皇帝的赏赐,待和阿姐相见的时候,穿了给她看,一定会被好一顿夸。想到这里,李修立时又想起了昨日晕倒在赵澈怀中的李清秋。 他可是担心了一夜,可皇上封锁消息,至今不知阿姐究竟如何了。 这边完事,元义又道:“今日围猎继续,助兴歌舞待回宫之后于畅音阁再续。”罢了便回到赵澈身边,不再言语。 似是一切都交代完了,可众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尚有奇怪之处。昨日之事虽目击之人不多,却是各方一传,都知道了个大概。这其中极为重要的一人,怎么不见皇上提起? 赵澈不理众人,对元义道:“击鼓鸣炮。”说罢便自己先起身,整理一番身上金甲,已经是欲下台上马。 蒋亦蕾实在坐不住了,终于开口:“皇上,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赵澈看她:“什么事?” 心中嗤笑,蒋亦蕾道:“皇上的贴身婢女李清秋,可是欺君装盲?昨日皇上遇刺,她又如何出现在林中?这些,难道不需要解释吗?” 就算旁人无需清楚,可她蒋亦蕾可是他的结发之妻,也不需要向她解释一番吗? 场中众人皆是无言,目视这边,等待着赵澈的答案。蒋亦蕾问毕才惊觉自己言辞激动,不觉有些自责,怎么能让皇上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 可她实在是不甘不畅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视线之内 半晌,赵澈背起羽箭,道:“是朕叫她来的。李清秋装盲有罪,救驾有功,功过相抵,罚掖庭宫重工一月,其余不议。”便下了高台,纵身上马,奔至鼓前,竟是亲自拿起鼓槌,重重击鼓三下。 皇帝都亲自击鼓了,谁敢继续呆着?场中马上便是一番大动静,战马嘶鸣,都纷纷跟在赵澈马后,上了猎场。 可他这算是什么解释? 蒋亦蕾眼看着赵澈策马绝尘而去,裙裾已是在手中捏成一团。 狩猎毕后,高台之前一番论功行赏,自然是无人敢真的比过皇帝,便都一一领了赏,摆驾回宫。一行浩荡队伍离开围场,往皇宫而去。 李清秋来时穿着太监衣裳随在队尾,如今已是换了女装,跟着一众女婢,走在皇帝和皇后的轿子后面。白穆川坐于马上,回头便能望见她。只是看一眼便心痛一分,倒不如不看。 赵澈自始至终面无表情,无人知他是何情绪。倒是李清秋,想起来昨天万分危急之时抱她闪开的竟是自己的亲弟弟李修,不由万分懊悔,竟然看都没看他一眼。听说还受了伤,自己竟浑然不知。 李修自小便受不得委屈,都要当着她的面诉出来讨回去,这一回实在是可怜他了。只能日后找机会见面,再好好安慰一番了。 …… 天色晚时,畅音阁中已经是打点好了一切,昨夜撤掉的歌舞,今夜便要在宫中演出,但凡参与了围猎的王公大臣,都应邀到场,坐满了整个畅音阁。 李清秋回宫之后便往寝房去,一路上听着从畅音阁传出的乐声,实在有些可惜。听说这番可是请了京中最负盛名的歌姬舞姬,定会是一场视听盛宴了。 走到半路,正暗自可惜着,忽听得身后一个尖细的嗓子大喊:“李清秋,还不站住!” 站定了回头一看,正是元义上气不接下气追上了自己。 “本公公叫你多时,竟然跟个死人似的!装瞎装够了,现在又来装聋了?” 李清秋权当没听到他的恶言相向,倒是奇怪:“公公找我有什么事?” 元义斜睨她一眼,道:“皇上说了,今儿个看歌舞的时间,你得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端茶倒水,一样不能落了!” “什么?”李清秋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昨夜自己终于表明了一番心意,那皇帝很是动情地抱了自己一会儿,可也就一会儿。之后便头也不回离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正眼瞧过自己。本以为是自作多情了,李清秋已经是认命,干脆准备顺其自然了。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元义推她一把。李清秋回过神来,呆呆应了一声,往畅音阁走过去。 “切,死丫头。”元义在身后还不忘再补一句,完了却又四下瞄两眼,猫着身子便去了监栏院的方向。他对那歌舞又没有兴趣,趁着这个空当,倒是可以去找几个小公公赌两把耍耍了。 李清秋走进畅音阁时,歌舞正演到盛处,整个大殿之中流光溢彩,琴音泠泠,台上美人身姿更是妙不可言,直舞的人移不开眼睛。小小惊叹一番,便四下一看,在正中央的高台之上望见了赵澈,以及他身边的蒋皇后。 那二人龙凤袍加身,一个威严俊逸,一个端庄艳丽,远远看过去,竟是极为相配。 只是可惜了蒋亦蕾,终有一日会被自己夺下皇后之位。想到这里,李清秋竟替她惋惜起来。忽觉一道目光看过来,正是来自高台。李清秋回神,竟见赵澈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死死盯着自己了。 偌大一个畅音阁,人头攒动,他竟然能这么快锁定自己眼神实在够毒辣。想起昨夜的动情告白,李清秋被盯得心虚,只觉得赵澈那眼神分明就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只好灰溜溜朝着高台走上去。 自然是没有看到赵澈嘴角勾起那一抹浅淡笑意。 这一个晚上,直到歌舞结束,李清秋都站在赵澈身后,时而端茶时而递水,一面被赵澈好整以暇地支使着,一面又忍受着来自蒋皇后的剜心一般的目光。 无事的时候,她又往高台下环视,心想若是秦阳王在场,也许李修也被带来了,可秦阳王是找到了,却不见李修的身影,只好作罢。 …… 这一场歌舞,竟是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散场已是子时,众人皆各自作别后散了,皇帝皇后也起驾回了寝宫。 畅音阁又静了下来,李清秋站的久了,浑身酸痛,自己捶打着往寝房走,走了没几步,身后又是一阵尖细的喊叫。 “李清秋!给我再站住!” 无奈扶额,李清秋回神,问道:“元义公公,又是何事?” 元义大骂:“你嫌烦了?我还烦呢!皇上说,你是他的贴身婢女,就要随时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待命,还不快滚到皇上视线之内去?” “啊?可我的寝房在” “闭嘴,你的寝房就是皇上视线之内!皇上要休息了,还不快去伺候着?”说着又是一推,“记住了,你现在可是有罪之身,等本公公安排妥当了,便领你去掖庭宫受罚,你可是好好珍惜还能看见皇上的日子吧!” 李清秋撇撇嘴,明明罚期只有一月,这个元义说的好像她进了掖庭宫,就出不来了一样。 无奈之下,只得又调头,往皇帝寝宫去。 夜已是很深,四下皆静,李清秋立在外厅待命,但见屏风之上还有烛火摇曳,赵澈的身影正映在其上,端坐不动。 这个时辰了,他还在看折子。不困不累吗?想着,李清秋自己倒是先打了个哈欠。 屏风这边赵澈听到动静,笔尖微顿,道:“朕乏了,为朕宽衣。”说着已是站了起来。 李清秋忙答是,低着头绕过屏风,替赵澈去宽衣解带。脱去外衣,小心叠好,李清秋目及案几上的册子,想起了毪拓之事。 赵澈已经坐在了床沿,等着她来脱鞋,却是迟迟不见动静,于是轻咳一声。 李清秋这才反应过来,忙又上前,轻跪在地,替他脱去靴子。自始至终不敢抬头正眼瞧阿澈。 第二百一十三章掖庭宫 他如今是怎么想的,她竟是一点也不知。逼得自己表明了心意,他倒好,还是端着一副冷淡的态度,不言不语,权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收拾妥当了,李清秋道:“皇上且歇着,奴婢告退。”说着便要起身,赵澈却是忽然一只手压在她肩上,一使劲,便站不起来了。 “皇上这是做什么?” 赵澈忽而又撤了手,只道:“没什么。你就睡在外厅,不许走远。” “奴婢知道。”李清秋暗暗竟有些失望,起了身,便去吹熄床沿和案几上的烛火。赵澈的目光一直尾随着她,直至李清秋绕过屏风,去了外厅。 只是刚走到外厅,便听得身后道:“掖庭宫也不是非去不可。你若是不愿,朕便收回” “不必了。皇上,错了便是错了,该罚。你若是出尔反尔,叫天下人怎么看?今日忙累一天,皇上还是早些歇息吧。” 屏风两边这便再没了言语。只是各自躺在床上,却都是心中纷乱,毫无睡意。 这般过了两日,元义派人叫李清秋收拾了东西,带去了掖庭宫。掖庭宫属太极宫的一部分,这里居住的都是下级宫女以及宦官,也是犯错的宫人受罚劳动之处。 元义派去唤李清秋的,正是掖庭宫的管事宦官福顺。 带着李清秋在掖庭宫逛了一圈,福顺颇为自傲道:“我是管事儿的福公公,这一片的人,都得听我的。不管你以前是个什么身份,进了这里,也照样得听我的。” 李清秋点头不语。福顺又指了一间偏房道:“那便是你的住处了,同房的还有三个丫头片子,好好相处,可别给我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李清秋仍旧点头,打量间已是看见房中似乎正有一人在忙活着。 “好了,暂时就这些了。把东西收拾好了,赶快跟着大伙一块忙起来,今天要洗的衣服要劈的柴,可是都堆成山了!” 说罢,福顺便不再停留,转身去了别处。李清秋四处瞧瞧,心想自己进宫也一年多了,竟从来不知还有这种地方。只得提着包裹,往那偏房走去。 可还未走近,便听得一阵低低的抽泣声传出。心下生疑,记起刚刚看到房中有一人影,想来这样贸然进去不太好,还是屈指敲了敲门,问道:“有人吗?方便进去吗?” 听得屋里一阵窸窣,虚掩的门被人从里打开,站在李清秋面前的,是个面黄肌瘦,勉强还能看出几分清秀的小宫女。看上去,年纪比自己稍微小些,大概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这宫女虽装的若无其事,可眼圈分明还是红的。 李清秋对她一笑,道:“你好,我是今天新来的,我叫李清秋。”说着伸出了手去,全然忘记了自己现在可不在二十一世纪。 那小宫女有些怯懦地打量她一番,似是终于觉得李清秋脸上的笑容十分善良,才道:“我叫红玉。” 李清秋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探头往屋子里看一眼:“我能进去吗?福公公说,以后我也就住这儿了。” 红玉这才反应过来,忙让身到一旁,又十分热心地接过李清秋的包裹。 “屋里刚好还有一张床,清秋姐姐,你就睡这里吧。”说着将包裹放在了唯一空着的床上。 李清秋点点头,两个人才刚刚相识,这红玉便又是帮她拿包裹,又是一声声姐姐叫上了,看起来也是个自来熟的小姑娘,可刚刚的哭声 “对了,清秋姐姐,这间房里除了你我二人,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叫宝容,一个叫香絮,两个姐姐出去做工了,她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不知为何,李清秋总觉得红玉说这话时,眼神有些细微的闪烁。 收拾好床铺,红玉已经是去打了一壶热水来,很是殷勤地替李清秋倒了一杯。 “清秋姐姐,快来喝口水吧。咱们这里没有茶,只有清水了,你别介意。” “当然不会,清水更好。”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红玉又自告奋勇带着李清秋先去熟悉了一番各处做工的地方。这样一来,一天竟算是过去了。到了傍晚时候,忽然门外一声叫喊,红玉正缝着划破的衣裳,登时一惊,起身道:“嬷嬷来了,清秋姐姐,快随我出去。” 李清秋一头雾水被红玉拉出了房去,问道:“嬷嬷是谁?” 红玉道:“忘了和你说,嬷嬷便是我们这里管事的。掖庭宫各处的任务分配以及监察,便是她和福公公一道管的。” 原来是这样。李清秋被红玉拽出屋去,才发现院里早已经聚集了一众宫女,都齐齐站着,面对一个上了年纪,腰板却是挺得笔直的老妪。 那老妪长了一张不怒自威的脸,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看着便让人胆寒。李清秋才刚刚站定,便见那嬷嬷朝自己看了过来。她还没作何反应,红玉已经是吓得打抖了。 “你就是今天新来的?”嬷嬷走近了,打量着李清秋问。 李清秋点头道:“奴婢问嬷嬷好。” 那嬷嬷嗤笑一声,道:“细皮嫩肉的,进宫之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不过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不管你曾经是什么身份,进了这掖庭宫,就是下等奴婢,就得做最脏最累的活。” 李清秋低头称是,心想这嬷嬷说的话,倒是和那福公公如出一辙了。 那嬷嬷又道:“我是这里的管事,你以后叫我孙嬷嬷便是。今日就算了,明天我会叫人带你去洗衣房,到时候可就没得清闲了。以后日日都会有活儿找上你,若是叫苦叫累,除了领一顿鞭子,可是没人会心疼你。记住了么?” 李清秋道:“记住了。” 孙嬷嬷又转向众人:“你们呢?” 众宫女忙都道:“记住了。” 这才摆摆手,吩咐了几句,散了。李清秋看孙嬷嬷离开,正欲转身回房,忽被两人拦住了去路。 脚下一顿,抬头看时,面前又是两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宫女。 第二百一十四章洗衣局 这二人忽然挡住自己去路,面上神情又看不出是恶是善来,李清秋不由心中疑惑。 “两位姐姐有什么事么?” 这二人近处打量着李清秋,都未开口,红玉却是凑上来道:“清秋姐姐,这便是我和你说的宝容姐姐和香絮姐姐。” 李清秋了然,再看这两个宫女,穿着同样的宫服,身形却是一个袅娜,一个丰满,一个尖脸细长眼睛,是一种偏刻薄的好看,一个圆脸圆眼,倒也有几分可爱。 这么打量一番,细长眼睛那个先道:“我是玉容,以后咱们就住一间房了。”语气听起来不亲近,却也没什么恶意。 李清秋点点头,香絮也道:“她是玉容,那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自然是香絮了。” “聪明!”说着,香絮竟在李清秋肩膀上捶了一捶,倒是把李清秋惊了一跳。这个姑娘想来也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了。 香絮接着便一把拉过了李清秋往房间去:“这孙嬷嬷立的规矩可多了,咱们回房,我好好跟你说说。” 二人推门进了房,宝容便也随着进去,李清秋想起红玉来,不由回头准备招呼一声,却是分明看到红玉瑟缩着站在原地,抬眼偷瞄玉容背影的眼神,竟满是胆怯和小心翼翼。 这一夜因还不太习惯,睡得也不甚安稳。李清秋的床与红玉并排在门边,晚上睡觉能清晰听到她翻来覆去的声音。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睡不着。 这半天相处下来,虽然其他的还不了解,可房中三人的相处模式,她倒是看出了一点门道。 宝容和香絮虽看上去不像一类人,可几乎却是形影不离的,话也说的多一些。倒是红玉,总是一副瑟缩胆怯的模样,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其余二人也几乎不与她多言。 不知她们有什么样的前缘,自己总归是新来的,不好插手。李清秋躺在床上安慰自己,只要日后自己不惹事,好好与她们相处,干完这一个月,便能离开这里了。 次日一大早,便被人大力推醒了。一睁眼,面前是香絮一张放大的脸,嘴里还在嚼着点心,眼看着那点心渣便扑簌簌落到了自己脸上。 李清秋赶忙起身抹了一把脸,心情复杂。 “李清秋,来了这儿,你可是不能睡懒觉,赶快起床,随我们一道去洗衣房,该干活了。” 香絮说着,抹一把嘴,又灌下一杯水,在衣服上擦擦手便要出门。李清秋揉揉太阳穴,一看窗外,不过是卯时光景。 一房四人一道去了洗衣房,看到满院衣缸之中满到溢出来的衣服被褥,李清秋张大了嘴。宝容嗤笑道:“怎么,这就吓着了?现在才卯时,今日的还没送过来。这些都是午时之前必须洗干净的。” “” 李清秋着实是被吓着了。不说她如今这具身体的主人进宫前是个锦衣玉食的小主子,就是在二十一世纪,她一个勤劳务实的打工族也没见识过这么大的工作量。更何况,那时候还有洗衣机呢,现在这完全就是纯人工苦力啊。 愣神间,香絮已经是撸起袖子,和其他女工一起蹲身挑拣起要洗的衣裳来。虽看着神经大条,可干起活来倒是勤恳不苟。 宝容也不再多言,一边撸袖子一边道:“你若是不适应,便先挑些轻便的洗,我帮你多担两件便是。只不过日后等你熟悉了,得还回来。” 李清秋自然是感激不尽,赶忙点头,跟在宝容身后一脚踏进了满地衣服之中去。 挑了十几件还算轻便好洗的,收在一个大木盆中,便学着其他宫女的样子,在井中打了水,找个角落蹲下来,开始一件件敲打搓洗。 洗了一会儿,身边忽然蹲下另一个人,转头一看,正是红玉。红玉面前的盆更大,其中衣物也更多更沉,倒是看得李清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红玉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我刚开始的时候,洗的更少呢。清秋姐姐,大家都是这样,慢慢就习惯了。” 李清秋笑笑,手中继续揉搓着衣物,却是对红玉十分好奇起来。这个姑娘似乎是有些胆小,可看上去十分善解人意,也热心,怎么在宝容和香絮面前,又是那副模样? 两个人埋头半晌无话,李清秋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 “红玉,你来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 红玉倒是答得坦然:“我便是出生在这里的。” 李清秋一惊,竟不知如何答话。 红玉又道:“我是罪人之女。我娘怀着我的时候被带进这掖庭宫做下工,生了我不久,就病逝了,我便一直在这里长大。” “红玉,我不是”李清秋不想自己一问勾起这般伤心往事,不由心中愧疚,正欲道歉,红玉却宽慰道:“没事的清秋姐姐,我无妨。虽然有些辛苦,可这么多年都是这般过下来的,倒是觉得哪天忽然不需要干活了,反而会不习惯呢!” 看着这小宫女强颜欢笑的模样,李清秋不由心中疼惜,干脆从她盆中抢了几件衣物过来,道:“我洗的少了,怕嬷嬷发现了训我偷懒。”说着又怕红玉把衣服抢回去似的,把盆往旁边移了移。 红玉扑哧一笑,由衷道:“清秋姐姐,你人真好。” 李清秋倒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摆摆手道:“快些洗吧。” “嗯。” …… 这番干了半日,衣缸中的衣物却是只多不少,途中不断有人一批一批送来新的脏衣物,那些排排放着的衣缸仿佛无底洞一般填不满洗不完。蹲着忙活半日,李清秋只觉得腰腿都被碾断了一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十指泡了几个时辰的水,又不停与衣料摩擦,伸展了一看,白的发皱,好几处也破了皮。 且不说这副身子本便娇贵,连续这么干半日活,任谁也受不住。再看一眼身边已经换了第四盆衣物的红玉,心想还是有人扛得住的。 烈日正当空,晒得人心中发慌,两眼发黑。 第二百一十五章红玉 李清秋终于是有些受不住了,悄悄问红玉:“我能不能休息一下?就一会儿,嬷嬷会发现吗?” 红玉实话道:“看运气吧。嬷嬷也不是时时都盯着,可突袭是常有的事。” 李清秋回头看看满院的宫女,自己又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总不至于休息一小会儿也能被人盯上。于是便又往里挪了挪,一屁股往地上一坐。 谁知屁股刚刚着地,身后便是一声尖细大喝:“谁敢在本公公眼皮子下偷懒?!” 吓得李清秋登时只觉得头发都倒竖起来,慌忙起身,却是因四面都洒了水渍,脚下一滑。 红玉惊得欲上前搀扶,却是终于晚了一步。李清秋整个人扑进了面前的木盆之中,和其中衣物一道成了湿漉漉。 整个院子都静了下来,待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四处又都响起了嗤笑声。 李清秋狼狈地从木盆中脱身出来,红玉又扶着她站直了,可身上衣裳已是湿透,头发也湿漉漉滴着水。倒像是刚从河里打捞出来的。 福顺本来瞧见有人偷懒,要好好加偶想你一番,如今看到李清秋这副模样,也是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随即便正了神色,走过去看一番,道:“原来是你这个新来的。第一天就敢偷懒,也是好大的胆子!” 李清秋只好跪下来,任由头发上滴下的水将脸也打湿,道:“奴婢知错。” 心中却望天兴叹,这运气也是可以了。没被嬷嬷瞧见,却是被福顺逮到了。这个福顺,看上去比那孙嬷嬷还难缠一些。 福顺四下瞧瞧,又道:“咱们掖庭宫每日用水本就拮据,你还将盆打翻了,偷懒一罪,浪费又一罪,笨也一罪。这三罪相加,打你三十大板都是轻的!” 李清秋只觉浑身衣物湿透,黏在身上难受得紧,却是并未去在意福顺的话。倒是红玉一听,忙跪下来道:“福公公,清秋姐姐是第一天来,难免有些不适应,奴婢恳请您能饶她一次。” 话毕,四下却是忽然响起一阵窸窣议论声。李清秋抬头看去,只见各人都看着这边,神情之中却皆是轻蔑和厌恶。 福顺显然也注意到了四下的异动,皱眉喝道:“都看什么看?还不去干活,板子可是随时伺候着!” 一众宫女散去各自干活了,福顺又看看红玉,再看看李清秋。 “罢了罢了,看在你初来乍到的份上,本公公就放你一马!赶快继续干活!今天不把衣缸清空,就不许回房!” 忙应了是,福顺这才又狠狠瞪二人一眼,离开了。 李清秋本就乏累,经这一番,更是浑身如虚脱一般,跌坐下来。红玉在旁提醒道:“清秋姐姐,还是赶快起来吧。福公公走了,兴许孙嬷嬷便要到了。” 李清秋只好认命,艰难站起来,重新蹲回了角落里。望着面前满满一盆衣物,实在有想哭的冲动。红玉倒是很快又进入了状态。李清秋看着她,心中不是没有疑虑。 那福顺不是好说话的人,可红玉一替自己求情,他竟就这么放过了自己。 以及旁些宫女看着红玉时候的眼神。宝容和香絮对红玉的冷淡态度。 细细一想,不难理出些什么。 可谁知道呢,李清秋只愿自己多心了。 这一日到结束,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迈出脚去都要挣扎许久。双手更是已经惨不忍睹。李清秋只得由红玉扶着才能一路从洗衣房走回寝房去。 残阳将散,李清秋已是换了干净衣裳,将双手伸展,任由红玉替自己抹着小玉瓶中的特制乳膏。 “这个东西很有用的,抹上之后清清凉凉,手很快就不痛了。” 李清秋点头,的确随着红玉将药膏在十指尖轻轻抹开,觉得十分清凉舒适,手指的疼痛僵硬感也淡了不少。 这时她看到了红玉的一双手,明明还是个小姑娘,上面却已经满是老茧,连指头都变了形。李清秋不由心疼,道:“既然有这乳膏,你自己怎么不涂一些?” 红玉笑道:“得来不易的,得省着用。” “有多不易?我瞧瞧等我离开这儿若是能拿到,便给你多送些过来。” 李清秋本是随口一问,红玉却是忽然动作一僵,似乎在掩饰什么般道:“清秋姐姐,该差不多了。忙了一日没有吃饭,你一定饿了吧?” 她这么一说,李清秋倒的确是觉得肚子空的厉害,便道:“的确是饿了。” “那我们快些去吃饭吧,去的晚了,可就吃不够了。” 二人便又动身,去食院了。自然也是些粗茶淡饭。 又是夜里,反倒比昨日更难眠了。身上的酸痛感未消,心中也是疑虑万千。 想到日后天天都要如此,只能叹口气,盼着咬咬牙能坚持下去。来此掖庭宫已经是两天了,两天没有看到阿澈。 想来他仍然在为国事担忧,昼夜也是不得安生。不知道有没有趁着空闲,担心过自己在这里的处境? 兴许又想多了。李清秋翻个身,便看到了与自己床相对的红玉。那人和昨夜一样,也是翻来覆去。屋子里除了她翻身的声音,便是香絮打呼声了。 这个红玉,李清秋总觉她身上似乎有很多故事。明明对人是很坦然的善意,可同时却又在掩饰些什么。 这里的宫女们,缘何总是对她一副冷淡轻蔑的样子?今日晚饭时间也是,两个人寻了一处坐下,可附近的人立刻便端着饭走远了。那神情简直就像看见了瘟疫一般。甚至最后收拾碗筷的时候,有人故意将红玉的瓷碗碰到地上,碎成了数片。李清秋一眼便知,绝对是蓄意而为。 她本想上前理论,却被红玉拽着便走。 明明是个处处为人着想的姑娘,为何落得如此处境?难道就因为她太过善良胆怯? 李清秋只知道皇帝的后宫之中没有安宁,不成想连小小的掖庭宫都是这番光景。果然这皇宫之中,处处都是暗藏锋芒,当真可怕。 第二百一十六章轻松的话 就这么平静又劳碌地过了几日,每天都是卯时起床,直到子时才能上床。李清秋倒是觉得虽然累些,也没什么。无奈如今这副娇贵惯了的身子受不得这般苦,几日下来,连下床都要人扶了。 这一日刚由红玉扶着来到洗衣房,却见福顺早便在院中了。二人行过礼,正准备去收拾了衣物来洗,福顺却是叫住了李清秋。 “你等等,本公公有话要与你说。”说罢又对红玉道:“愣着做什么?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还不快去干活?” 红玉只得应是,又担心地看一眼李清秋,这才离开。 这边只剩下了二人,福顺四下看了看,正色道:“听说你是皇上身边的人?” 李清秋道:“无论是谁身边的,也终归是奴婢。公公问这个做什么?” “是这样的,有人关照你,叫本公公打点轻松的活给你。你这便随本公公来吧。”福顺说着,便往外走去。李清秋虽心中有疑,可听他说是有人打点,兴许是阿澈? 想到这里,心中倒是有些欣喜了。可回头看看还关切看着这边的红玉,总觉得自己就这么走了的话,便对不起她的一番照顾了。 终于还是道:“福公公,奴婢多谢您和那位的一番好意了,只是奴婢不想离开。” 福顺回头,眉间已是有了一丝怒意:“不想离开?你这是不知好歹!叫你轻松一些,你还不愿意了?” “奴婢只是觉得,既然犯了错,还是要受该受的罚,就不牢公公费心了。” “那不行,这是上边儿的命令,我做不了主。给我带走!”一声令下,几个守在一旁的小太监便围了上来,直接将李清秋押着往外走去。 李清秋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福公公你要干什么?你带我去哪儿?” 却是无人听她说话,就这么一路被押往不知何处。洗衣房中的宫女们都看着这边,小声议论着。 红玉见此状况,也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正欲追出去看个究竟,忽然一人影闪到眼前,抬手便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面颊顿时火辣辣的疼,红玉捂着脸惊愤抬头,却见面前站着的正是宝容。 宝容怒道:“又是你搞的鬼?清秋哪里招惹你了?” 红玉摇头遇辩解,一众宫女却是很快围了上来。 “我就说接近她准没好事吧!那个李清秋初来乍到,肯定被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骗了!” “就是!我说红玉啊,你又和你的相好告了什么状,叫他把李清秋给带走了?哎呀,你不会是嫉妒人家天生貌美,又是干净身子,所以想让她变得和你一样脏吧?” “真是不可理喻的贱货一个” “” 怀疑谩骂如潮水,将红玉淹得呼吸困难。面对着一双双质问嘲笑的眼睛,她唯有不断摇头:“我没有,不是我” 宝容又道:“你最好知道些分寸,清秋可是皇上身边的人,不是你这种下贱货动得了的!” 一众人正指点地起劲,身后一声大骂:“都给我安静!” 一听是孙嬷嬷的声音,宫女们立刻噤了声,纷纷散开做事去了。宝容最后警告一般看红玉一眼,也离开了。 孙嬷嬷训斥一番,这才走近了,问红玉道:“怎么回事?” 红玉双眼盈泪,瑟缩道:“福公公把清秋姐姐带走了” 孙嬷嬷一听,回头往门口瞧了一眼,神色微变,却是很快恢复了正常,道:“那干你何事?还不快去干活?” “是”红玉这才低着头匆匆蹲到墙角去,洗着衣物,任由眼泪也落进了盆中。 一路被押着走了不知多久,李清秋被带到了一间房前。这间房在掖庭宫西边,看上去便比别的地方气派了许多。福顺警告她一眼,便上前敲响了房门,同时神情变得十分谄媚。 “人我给您带来了,您看是” 只听得房中有人道:“带进来。” 福顺立刻一声应,朝着身后招了招手,那几个小公公便都放了手。李清秋这才得以活动被勒的生疼的双臂。 福顺道:“上边关照让你轻松些,这可就是掖庭宫中最轻松的活了。只要把里面那位伺候的舒服了,你想要什么都有。给我安分点,进去。” 说着便推了一把,李清秋往前一扑,门也被顺势推开了。待回头一看,福顺和几个小公公就守在身后,眼神死死盯着她。 进退维谷,只好回过神,往那房间探进身子去。 只见其中一片烟雾缭绕,房中格局也与其他几处皆不相同,倒像是什么有身份的人的住所。 还未定神,忽听一尖细而苍老的声音自里间传出:“进来。” 李清秋一愣,坐实了心中的想法:她这是被押过来,伺候老太监了? 这么想时已经有了逃跑的念头,可一回身看到福顺几个,哪里跑得了? 咽一口唾沫,李清秋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去。若是端茶倒水,倒也没什么,干就是了,若是别的 大不了一死。无妨。 绕过屏风来到里间,李清秋便看到卧榻之上侧躺着一个体态龙钟的老宦官,正手执白玉扇,十分好整以暇地扇风。榻上还有一樽梨木小桌,上摆一只檀香炉,那袅袅烟雾便是从这里来的。 老太监缓缓睁开眼睛,上下打量李清秋一番,似乎颇为满意地笑道:“不错。小顺子此番总算长了眼睛。”说罢将扇子一合,朝李清秋递了过去。 “过来给咱家扇扇风,这天气可热的紧呢。” 李清秋目测这老太监龙钟之样,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心中总算安了几分,便应了是,上前取过扇子,站在一旁扇起来。 老太监继续问道:“你叫什么?” 李清秋道:“奴婢清秋。” “清秋?好名字。今年几岁?” “十六。” “不赖。身子还干净不干净?” “当然什么?!”李清秋一惊,手中的扇子扇猛了,竟一下打在了老太监脸上。老太监哎哟一声惊呼,坐直了身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万念俱灰 见扇子打到了老太监,李清秋忙后退几步跪了下来,却是同时防备心大起。 “奴婢一时失手,还请公公息怒。” 老太监骂一句该死,起身将李清秋手中的白玉扇夺了回去,重新躺回卧榻上,又道:“若是换做别人,早就掉了脑袋了!” 李清秋忙道:“多谢公公。” “起来吧,给咱家捶捶腿。”老太监说着,一条腿已经伸到了李清秋面前,“你今天跟了我,那往后在这掖庭宫里的日子,可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那一把苍老尖细的声音极为难听,炉里的檀香也实在奇怪,明明该是镇定安神的东西,可现在却只熏的人头晕脑胀。 李清秋强忍着胃里的不适,上前去给那太监捶着腿。 太监舒服地哼哼两声,似是看出李清秋面有嫌弃,又道:“你若是敢小瞧了我们做内官的,那可就是个蠢物了。别看我们身子缺了一根东西,该做的事,可是一样都落不下。”说着,竟伸手去在李清秋面上拂了一把。 李清秋立刻啪一声打掉太监的手,警觉地站了起来。 “公公,奴婢没有享福的命,还是甘愿回到洗衣房去做下工。还请公公见谅。”说罢便头也不回往门外去,可一开门,仍是福顺一队人的脸。 李清秋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上前推开一众小太监便要跑,却是被福顺一声令下,立刻便被人死死钳制起来。 “你们放开我!” 福顺狠狠道:“想跑?你可当真是不知好歹了!”说着一巴掌扇过去,李清秋登时眼冒金星,脸颊疼得半晌没有缓过神来。本来便被那檀香熏得晕眩乏力,此时更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福顺又凑到门边,谄媚问道:“爸爸,怎么处置这个贱婢?” 只听里面悠悠道:“收拾安分了,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给咱家送回来。” “儿子明白了。”福顺说罢,回头给了李清秋一个莫测的笑,随即吩咐手下:“带走!” 晕眩之间,李清秋只觉得自己被几个小公公架着不知往何处去,渐渐身子越来越沉,眼睛一闭,失去了知觉。 再醒时,是被一杯凉茶泼醒的。李清秋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柴房之中,手脚被捆得死死,面前站着的正是福顺和几个小公公。 意识还有些迷离,可耳边已经能听得真切了。 只听其中一个小公公道:“福公公,这个婢女可是比那红玉漂亮多啦!这脸蛋嫩的出水,跟天仙似的!” 福顺笑道:“那能比?红玉自小便是个贱婢,这个李清秋,可是来头不小,听说入宫前可是个大小姐呢!” “怪不得如此自觉矜贵。唉,那红玉至少主动一些,虽然低贱,倒还能让咱们解解馋。可这个李清秋就难搞了。” 李清秋忽觉有人凑近自己脸面细细端详,随即一声音道:“福公公,这婢女的姿色,当真是能与皇上的后宫三千相媲美了,实在可惜呀” “闭嘴!”福顺一个巴掌便甩了上去,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说这样的话?叫上面那位听着了,不扒了你的皮!” 那说错话的公公立刻跪下来掌自己嘴:“小的知错了,是小的嘴贱” “行了行了,我看她也醒的差不多了,赶紧办事。你们随意,不过爸爸说了,得把人完完整整干干净净送回去,把着点分寸,人要坏了,就要你们的命!知道不?”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一众小太监应着,眼睛里已经是掩饰不住迸出贪婪的光来。福顺转身嘭的把门关上了,李清秋顿时清醒不少。 柴房里光线昏暗,李清秋强忍着头疼抬眼,便见四五个小公公阴笑着朝自己压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她试图后退,却发现身后便是一堵冰冷的墙,手脚更是被捆得死死,难以动弹。 一公公道:“不干什么,姑娘在这深宫之中想必也寂寞得很吧?咱们就趁此机会,好好互相慰藉一番如何?”说着已是上了手,要解李清秋衣带。 “滚!”李清秋使劲往旁边挪去,一双眼睛亮得可怕,布满惊怒。这情景让她没来由想到了自己那苦命的姐姐。 她濒死一刻,究竟忍受着多大的折磨和痛苦?是否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满心恐惧和愤怒,想要反抗却是根本不能,这种满满的无力感和耻辱感,遍布每一根神经。 终于,她决然道:“你们再敢过来,我就死在这里!” “那可不行!”一公公立刻上前塞了一块布在她嘴里,“你要是死了,我们就都得陪葬。好姑娘,你就从了我们,替哥哥们解解馋吧!” 说话间已是一把将李清秋钳制地死死,对其他两个道:“便宜你们了,我压着,你们先来。” 一见那两个如狼似虎模样,又叮嘱道:“可轻点儿,姑娘身子娇贵。” “晓得晓得!”说着便扑上去,一顿手忙脚乱宽衣解带。 李清秋满心满肺只剩下了汹涌的绝望。她拼命挣扎,却是无济于事。眼泪横了满脸,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物被撕扯成一团乱,露出白皙的皮肤来。 几个公公眼睛越来越亮,呼吸沉重的如同山间猛兽抓到了肥硕的猎物,不顾一切便要扑上去撕扯吞噬干净。 李清秋满心怨恨,想到了死。此时此刻,她只希望自己已经在那场车祸中丧生,连魂魄也不复存在。 司命星君啊司命星君,若是早知如此,我又何苦在百年之前施你恩惠?你这究竟是报我,还是毁我? 阿澈,还有她的阿澈,这番之下,究竟是我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我? 万念俱灰之下,李清秋闭上双眼,任由自己死尸一般躺在地上,随这几个着魔一般的公公欺凌。 心里最后一点光也灭了去,李清秋只觉胸口积郁,口中咸湿,猛地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一公公被喷了半脸,惊道:“呀!吐血了!咱们可还什么都没做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少爷 嘭! 正这时,身后柴房的门忽被人一脚踢开。光亮随之倾入整个柴房。 几个公公惊得慌忙转身,还未看清什么,劈头便是一脚踢了过来,一个直接便晕死了过去。另两个嗷嗷乱叫着四处躲藏,却是皆被来人捉在手中。 那人仿佛是个只会揍人的机器,一拳拳不怕疼地往两个公公脸上揍,揍得两张脸血肉模糊,五官都没了形状,还不松手。 另一个身影闪进柴房之中,直奔着李清秋来。李清秋茫然麻木间觉得被人扶起身子,收拾着身上衣物。随后一女声在耳边道:“少爷,您还是快带清秋姑娘去吧,这几个奴婢来收拾!” 那人终于停了手,一脚将两个不成活的公公踢出柴房去,往李清秋走过来。 李清秋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却是涣散不堪,许久没能看清面前那模糊的身影究竟是何人。只听得那人呼吸紊乱,轻拂过自己嘴角的手在微微颤抖。 半晌被人抱在怀中,耳边响起温柔低语:“清秋,别怕,我这便带你走” 她终于听出来了,她识得这声音。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李清秋死死攥上来人衣角,道:“穆川哥哥,带我离开”说话间又是眼泪滑落满脸。 白穆川心疼地眼圈泛红,恨不能将那几个恶贼削成人棍,当下只能强忍着,轻声安慰:“好,不要怕,我们这便离开,再也不来。” 大踏步往柴房外走去,身后那人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叫道:“少爷,这件事该不该告诉皇上?” 一听到皇上二字,地上两个血肉模糊的人立刻抖作了一团,涕泗横流的求着饶命。白穆川听得心烦,两脚过去,踢得二人又滚远了些,疼得再发不出声音。 该不该告诉皇上? 还未开口,衣角便又被攥紧,低头只见怀中的人紧闭着眼睛,满脸泪痕,却是道:“不要让阿澈知道” “好。” 白穆川应着,牙关紧咬。 李清秋,你这样为他,真的不值。 夏余秋始,空气里已经有了丝丝凉意。蒋亦蕾披着大红罩衫,倚在湖心亭中十分闲适,往湖中投着鱼食,碧绿湖水中聚着一圈红尾锦鲤,摇头晃脑地抢食吃。 片刻后,两个身影做了通报,往亭中走来。到了近前,皆是跪下来行礼。 蒋亦蕾拍拍手,目光看过去,登时眉头一皱。 她面前跪着的正是福顺和那老太监。一个老态龙钟,一个遍体鳞伤满脸青紫,狼狈不堪。这般看过去,实在是诡异又有几分好笑。 蒋亦蕾朝着福顺挑挑手指,道:“抬起头来。” 福顺只好难堪又委屈地抬头朝着蒋皇后看过去,两个眼圈皆是青紫的淤血,嘴巴也肿的老高。 蒋亦蕾扑哧一声,却是立刻又眼中闪过怒火。 “竟是把你打成这样?那白穆川当真是心狠。罢了,也怪你窝囊,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福顺道:“我看那孙妈子和白穆川一道来的,准是她跟白穆川告了密!李清秋也被白穆川带走了,娘娘,白穆川是皇上的人,奴才现在只怕这事儿被皇上知道了,奴才的命是小,若是牵连到娘娘” 蒋亦蕾听罢,微微一笑:“难得你有替本宫着想的心,放心吧,皇上那边本宫自有办法,至于你,既然是替本宫办事受了伤,本宫自然会赏你。回去等赏吧。” 福顺一听便乐得咧嘴要笑,却是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气,这才谢过皇后,猫着腰退走了。 亭中只剩了蒋皇后和老太监。 蒋亦蕾又往湖中撒着鱼食,道:“罗公公,该怎么办,就不用本宫教你了吧。” “自然。”罗公公颔首间,已是站了起来,走到皇后身边,往湖中看去。 “娘娘,依老奴看,那李清秋用处大得很。娘娘倒不必急着除她。这一次,也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闭嘴!”蒋亦蕾忽地将手中鱼食尽数抛远,瞪着罗公公:“别以为在我爹手下做事,就能对我指指点点!本宫还用不着你这个奴才来教!” 罗公公忙跪下来,神情却是怡然:“是老奴冒犯了,不过其中利害,还是请娘娘三思。若是娘娘实在见不得这李清秋,老奴倒是有一招,既不必赶尽杀绝惹得自己一身腥气,又能让她从此在您眼前消失。” 眸光一闪,蒋亦蕾道:“说。” 罗公公抬眼,道:“听国公大人提起,毪拓再来犯我国土,皇上又不肯借兵给秦阳王。如此,便只有和亲一招了,如今皇室中无合适人选,可这李清秋” 话未说完,蒋亦蕾摆手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罗公公心知她已明了,点头跪谢之后便退下了。 园中重又清静下来,蒋亦蕾仍倚在亭中,望着因为没了鱼食而四散开的锦鲤,眼中万般变化。 李清秋做了很久的噩梦。梦里她深陷泥潭,一遍遍唤着阿澈,终于在即将沉底之时等来了那人。 阿澈朝她伸出手来,柔声安慰着。李清秋终于放下心来,将手伸过去,可那熟悉身影却在一瞬忽然变成了一个让人厌恶的老太监模样,嘻嘻笑着生生将她推进了泥潭之中,万劫不复。 惊惧之间腾地坐起身来,冷汗还未着落,便听得一人道:“醒了?” 李清秋诧异回头,却见房中坐着的,竟是孙嬷嬷。 “孙嬷嬷?我”骤然想起柴房中的事,胃中又是一阵不适,竟俯身便在床边呕吐出来。孙嬷嬷忙取了浸湿的毛巾过来替她擦了嘴,又拍拍背,拿来了清水。 “漱漱口。”语气竟是无比温柔。这和之前总是不怒自威的孙嬷嬷简直判若两人,李清秋诧异之间,也顺从地喝水漱口,吐了,又擦擦嘴,道:“多谢孙嬷嬷了。” 孙嬷嬷却是摇摇头:“不必谢我,要谢便谢少爷。” “少爷?” “救你的穆川少爷。” 这才忆起昨日是白穆川将自己从柴房中抱出。又想起那些公公的嘴脸,李清秋作势又要呕吐。孙嬷嬷忙又帮她顺气,道:“这次实在委屈你了。放心,少爷去得及时,他们没对你怎么样。若是不适,就在我这里休息几日,不必做活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上面 李清秋就这般在床上发了半日呆,孙嬷嬷便在一旁桌边缝着衣裳,也半日未出门守着她。 李清秋十分感激,到了日暮西沉之时,终于觉得缓过来一些了,便下床道:“嬷嬷,我来帮您吧。” 孙嬷嬷却阻拦道:“不必了,姑娘。少爷吩咐要好生照看你,可不许你再出什么岔子了。” 李清秋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问道:“孙嬷嬷,您总是少爷少爷地喊穆川哥哥,你和他” 孙嬷嬷倒是不隐瞒,道:“姑娘,我当你是自家人,便与你说。我进宫之前,其实是白家的一个下人。” 李清秋惊,孙嬷嬷又道:“老爷夫人都对我不薄,那时少爷还小,却也懂得疼我们这些下人了。入宫至今已是十余年,白家的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尽力去为少爷做些什么。清秋姑娘,你有所不知,当年白李两家为你和少爷定下亲事的时候,我也在场呢。” 她和白穆川的亲事。想到这里,李清秋不禁一阵心虚愧疚,孙嬷嬷却像是看穿了她一般,笑道:“人各有命,你和少爷无论能不能走到一起,老奴都没有插手的份儿,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少爷吩咐了要照看姑娘,老奴便好生照看着。对了,这次若不是红玉那丫头说起,怕是我也来不及通知少爷,姑娘你就” 似是不忍再叫她想起昨日之事,孙嬷嬷没继续说下去。 李清秋却是都了然,心中百般滋味。 自己来这掖庭宫已是半月光景,阿澈竟是从未露面。她知他忙累,也不去怨他恼他。只是没想到出了这种事,第一个出现的竟是白穆川。现在看来,打从自己第一天进掖庭宫,白穆川就派了孙嬷嬷关照自己了。 自己欠他的,当真是越来越多了。 孙嬷嬷见她这般,宽慰道:“你也不必多想,少爷会将一切都打点好的,他做事,从来不需旁人担心。这几日养好了些,我便派些轻便的活给你,等一月时限到了,你便能离开这,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可万别再犯错了。” 李清秋此时又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总是遇到这般贵人。当下与昨日的狼狈无助两相比较,又是感激的想要落泪。 在孙嬷嬷这儿休息了一日,李清秋便不再打扰,回了自己房中。宝容和香絮立刻便围上来问个究竟,清秋只道派自己去劈柴做饭了一日,无奈自己手脚笨,便被赶回来了。 香絮倒是信了,宝容虽是心中有疑,可看她无恙,便也没多问了。毕竟在这宫中,若是事事都要探个究竟,只怕是已经没命了。 屋里不见红玉,清秋心知问这二人也得不到回答,干脆便不去问了。当下便与二人一道去了洗衣房干活,再碰到孙嬷嬷时,又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了,仿佛不认识她似的。李清秋心中明白,嬷嬷是不愿给自己找麻烦。 这天在洗衣房又是忙了一日,一双手已经习惯了每日庞大的工作量,除了泡的发白发皱,已经微微长出了一些细茧。 已是临近寝时,记起白日晾晒的衣物还未来得及收,又怕后半夜落雨,李清秋便独自往院中去取衣物,经过一处假山,却是隐隐听得传来哭声。 这哭声,听上去有些熟悉。 忽然记起自己第一日来掖庭宫时,便在门外听到了这般哭声,正是红玉。心中一惊,李清秋顿了脚步,往假山后看去,果然见夜色之下,那里竟燃着一个小小的火堆。一个瘦弱身影蹲在火堆前,一边小声抽泣,一边往其中投着什么东西。 李清秋走近了,小声道:“红玉?” 哭声骤停,那人似乎被吓到了,忙急着扑灭火堆。看着情形的确是她了,李清秋便凑过去道:“别怕,是我。”这才看清,红玉竟是趁着夜色在此烧纸钱,忙帮着她一道把火灭了,又把人拉起来。 “宫中烧纸可是忌讳,你不怕被抓到?” 红玉却是抽泣道:“清秋姐姐,福公公自缢了。” 李清秋彻底呆了。 二人就这么在假山边谈了许久,红玉将一切往昔来龙去脉都告知了李清秋。 原来她从小因是罪人之女,受尽欺辱,一日忽被福顺叫去,道只要从了他,便处处相助,叫她不再辛苦。忍辱许多年的红玉终是不愿再被欺负,点头答应。这便从此跟了福顺。只是福顺自己舒服了,便又叫着自己手下的一众小太监也参与进来。红玉孤身一人茕茕孑立,哪里能反抗得过,竟就这么日复一日过了下来。 只是那福顺竟没有食言,果然处处帮衬着红玉,那日为李清秋涂的清凉乳膏,便是以这种方式得来的。 说到这里,红玉沉默半晌,又道:“只是后来一次,福公公他们玩得过火了,将附近的宫女们招了过来。从那之后,大家便都讨厌我,躲我防我了。” 这些话竟是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李清秋心揪成一团,终于忍不住将她抱在怀中,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现在他不在了。” 她竟一时也想不明白,福顺的死对红玉来说,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可总归一定是与自己有关的。 她终于道:“对不起。” 红玉却是在她怀中摇摇头,道:“这和你没关系,是福公公自己作的孽。只是清秋姐姐,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别怕,”李清秋摸摸红玉脑袋,“以后有我在,姐姐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夜已是极深,二人在假山边坐了许久,才回了寝房。 福顺的死,李清秋始终放心不下。按照孙嬷嬷所说,难道是白穆川所为?可他那般温润良善的一个人竟是为了自己背负了一条人命? 如若不是白穆川所为,总不会是福顺自己良心发现以死谢罪。 等等。 李清秋忽然记起,当日自己被带走时,抚顺嘴边总是挂着一句话。 ——这可是上面吩咐的。 上面? 第二百二十章赏菊 上面的人,会是谁? 阿澈? 不可能。想到这里,李清秋猛摇头,怎么可能会是阿澈,他为何这样做,毫无理由。除非他还是不信任自己。 “不,不可能。”想起那日孙嬷嬷曾经问起白穆川,此事要不要告知皇帝,那就说明阿澈是不知情的。 如若不是阿澈,那存心与自己为难的,便是他后宫中那些娘娘了。自己都躲到掖庭宫了,竟还是逃不过她们的纠缠。想起自己将来是要排除万难当上皇后的,李清秋一阵感慨,往后的日子,当真是道阻且长了。 日子这般过着,又是几日。虽然只是初秋,可御花园中秋菊平日被人照料得极好,这时便已经开得很是好看了。 皇后娘娘传话,初八邀众位妃嫔于园中赏花。到了初八,院中便是一片欢声笑语。远远看去,众妃嫔站在一处簇拥了皇后,个个盛装打扮,竟是人比花艳。 赏花亭中摆了小宴,各类精致点心瓜果摆在其上,又有宫中乐师于一旁演奏琴箫,当真是一派和乐,叫人心旷神怡。 蒋亦蕾被一众妃嫔簇拥着在秋菊丛中流连许久,这才一道进了赏花亭中,坐下来。 立刻便有一妃子喜道:“娘娘今日这一袭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素极雅极,往这艳丽花丛中一站,倒像是出尘绝世的天外飞仙了!当真是无人能比呀!” 蒋皇后一笑,捏起一块绿豆糕来,悠悠道:“这甜点还未碰过,凌妃的嘴就跟衔了蜜一样甜了。” 那凌妃神色一番变化,心中不知皇后这一句话是褒是贬,只得干笑道:“是皇后娘娘您太好看了,妹妹这才忍不住将心里话都道了出来。” “罢了,”蒋亦蕾轻咬一口绿豆糕,点头道:“这西域进贡的绿豆糕果然不俗,妹妹们快些尝尝。” 众妃嫔一听,便都拾了宴中的点心,一边品尝,一边道些闲言,聊了半晌。无非是互相恭维一番,又将从各小厮处听来的奇闻轶事说与众人听。 蒋亦蕾一直不语,听着这些妃嫔闲聊,提到自己时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说着说着,便聊到了皇上。 先是一妃子捅了捅凌妃,斜睨笑道:“皇上最近可把咱们姐妹冷落够了。这都大半个月了,谁都没见他在这后宫露过面。不过凌妃妹妹,我可听说,前几日皇上还将你召到寝宫去了半日,你倒是和我们说说,皇上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凌妃一听,脸上便是难以掩饰的喜气。皇上十几日里只见了她一人,自然是值得自豪的事,虽然大白天的,什么都没干。 蒋亦蕾往她睨了一眼,不动声色喝着茶。 那凌妃是个嘴巴没门的主,有什么话都藏不住,当下便道:“皇上那日虽召我去了,可也不过是问了几句家中的事。还说,若是我想念家人了,他便将我父亲母亲接来宫中,与我住上几日。”说话间已经是带了娇羞,喜形于色。 有人道:“皇上对你这般贴心,看来凌妃妹妹是深得君心呀!想必假以时日,便能常伴君侧了!” 被这么一说,凌妃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姐姐快别这么说,皇后娘娘还在这里,哪能轮到我呢!” 嘴上虽还惦记着皇后娘娘,可那神情分明已经是忘我了。蒋亦蕾看的心中嗤笑,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正了神色。明眼的一见如此,便都收了话,互相使着眼色,安静下来。 “诸位妹妹,我今日请各位来,并非只是赏花。还有一事想要和你们商量。” 众人皆道:“娘娘请说。” 蒋亦蕾道:“近日毪拓来犯,边境战乱不得安宁。皇上日夜烦忧,自然是没有心思再来这后宫了。我想,大家都是皇上的女人,除了讨他欢心,更要替他解忧。妹妹们说说,关于这毪拓一事,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提到战乱,众人顷刻都面面相觑,安静了下来。她们终日在这后宫之中,虽也有所耳闻,却总归觉得离自己甚远,也并非自己能插手之事,便不去关注了。 看这一番神情,蒋亦蕾心中冷笑,当真一个个都是摆来看的空心花瓶了。都想着在皇上面前争宠,却是无一个真的有用。 她早便料到会是这样,自然也有自己的计策。 “既然妹妹们不说,我便说说我的意思。” “多年来面对毪拓,我们黎国向来是以和亲求全,可如今皇家少女眷,唯一的悠兰郡主虽年纪合适,也貌美,却是还在为她父亲瑾亲王守丧之中,不可远嫁。我想,各位妹妹若是家中有合适人选,倒是可以举出来,一来替皇上解决了心头烦扰,二来和亲有功,举家荣耀,何乐不为呢?” 说罢看向了凌妃,道:“我听闻凌妃倒是家中有一妹妹,长得如花似玉,又是待嫁年纪,是不是考虑一下” 凌妃脸色顿时煞白,忙道:“皇后娘娘说笑了,我那妹妹从小愚笨,口齿不清,如花似玉更是称不上了。只怕将她送去和亲,会气得那毪拓疆王更怨恨皇上!” “哦?既是这样,那便无可奈何了。” 听皇后没有继续的意思,凌妃才终于松了口气。在座的妃子没有哪个不曾听闻过那毪拓疆王,世代残暴粗鲁,送去和亲的皇家女眷几乎是无一有好下场的。既是这样,又怎么能让自己家的女子去趟这浑水? 众人静坐一会儿,蒋亦蕾又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到一个人。” 凌妃忙问:“是谁?” 蒋亦蕾道:“那人可是个实在的美人,而且进宫前家世显赫,身份不俗。只是最近犯了错,被皇上罚去掖庭宫做苦差事了。” 她这么一说,虽未指名道姓,一众妃子却是立刻便知道了是谁。不就是那个装瞎的女人? 凌妃道:“娘娘说的,可是那李清秋?” 蒋亦蕾不置可否,只道:“皇上最痛恨说谎之人,那人又犯的是欺君之罪,本来是难逃一死了,可她偏偏是秦阳王府上的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偷窥者 呷一口茶,继续道:“各位妹妹也知道,秦阳王兵强势壮,皇上惮他三分,自然也不能轻易动他的人。只得忍气先将她发配掖庭宫了。皇上的难处,本宫都看在眼里,如今在他面前提起那人来,皇上的厌恶可都是写在脸上的。唉,现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说了这么多,蒋亦蕾终于看一眼那若有所思的凌妃,点到即止,起了身子。 “若是实在无法子,就先不去想了。今日和诸位妹妹赏花很是开心,本宫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了。” 身边婢女立刻扶着她往亭外走,一众妃子便也都站起来送行。那凌妃身子行着礼,神情却仍是一副若有所思之态。 蒋亦蕾睨她一眼,知道自己看人的眼光可是从来不出差错,便心满意足离开了。 接着,静待消息便可了。 又是早朝。 赵澈这些日子,都睡得不甚安稳。两个发乌的眼圈生生顶着,连神情也有些呆滞了。一官在庭下上奏,低头说了半晌,他竟是一字都未听进去。 还能是为了什么。自从李清秋去了掖庭宫,已经是近二十天没有见她了。白天担心她被人欺负,晚上梦里便梦到她深陷泥潭,惊醒了一身冷汗,一边喘气,一边暗骂自己实在没出息,竟是为了一个女人魂牵梦萦,早朝都不能专心。 半晌得不到回应,庭下那官员:“皇上?” 这才回过神来,赵澈茫然道:“什么?”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对皇上这态度十分不满。那官员无奈,又道:“皇上,马上便是仲秋之节了,宫中向来有秋宴之传统,不知今年可否还延续” 那大臣会这么说,也是考虑到边境不稳,只怕皇上没有心思再歌舞作乐。 不想赵澈大手一挥,道:“自然是要的。全权交由白大人负责。”这话几乎成了他在早朝时的口头禅,全然忘记了上个月的狩猎日,自己还因失误罚了白穆川。 白穆川出列颔首道:“臣遵旨。” 此时赵澈已是回神过来,想起不久之后的秋宴,忽然心念一动。 早朝之后,白穆川便被叫去了御书房。 在他进门之前,房中除了赵澈,还有一个身影。来去无踪,便是子影。 在皇上面前,子影永远是单膝跪地,无比忠诚的模样。 只是这次的任务,实在让他严肃不起来。 赵澈手中笔不停,问道:“去过掖庭宫了?” 子影道:“去过了。” “如何?” “便是每日杂活无数,虽然辛苦,但并无其他事端。那管事嬷嬷,似乎也对李清秋颇为照顾。” “哦?赏。” 子影嘴角一抽:“是。” 这时有人来报白穆川已经侯在门外,赵澈便摆摆手,示意子影退下。正欲走,忽又被叫住。 “皇上还有何吩咐?” 赵澈终于停下笔,道:“你这几日,就住在掖庭宫吧。” “” “属下知道了。” 说罢便倏忽消失不见,子影在远处林中重新现身,摘去面具,当真是一脸生无可恋。 他堂堂皇家暗卫,替皇帝除奸灭害,卧底探查,功勋无数,如今竟是落得天天暗中偷窥一个女子的地步? 他自小便跟在赵澈左右,当真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疯魔。 只是记起前些天之事,神情又严肃起来。 李清秋被几个太监欺负,又被白穆川救下那日,他正好奉命去掖庭宫窥探,自然是清楚了整件事。之后白穆川将人抱进那孙嬷嬷房中,他也便现身了。 白穆川一见他,便明白了。只低声道:“清秋不希望此事被皇上知道。” 子影道:“我是皇上的暗卫,不该瞒他。” 白穆川却道:“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子影登时嘴角抽搐,竟觉得这表面纯良之人,心思也可怕得很。 “皇上本便为国事烦忧,若是知道了此事,定要将掖庭宫闹个底朝天。到时候许多无辜之人会被牵涉进来,清秋名节不保,皇上也会被人诟病,若是有心之人借机发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你的一句话,也许会颠覆整个黎国。” 子影怀疑:“真的会这么严重?” 白穆川严肃点头:“会。” “好吧。”从大局考虑,他也许只能闭嘴了。毕竟李清秋也有惊无险,被救了回来。只是离开的时候心烦意乱:怎么一碰上这个李清秋,自己就变得十分困扰,三番四次违背皇上? 离开掖庭宫时,碰见了那叫福顺的公公,已经是被白穆川收拾了一番,鼻青脸肿。子影倏忽上前,又是一番教训。待福顺嗷嗷叫着反应过来,除了身上伤得更甚,却见四下无人,根本不知教训自己的是什么鬼。 又至今日,皇上干脆不叫他两边跑,直接让他住在掖庭宫了。虽然子影天上地下哪里都能容身,即便一根绳子也能睡上一宿,可 罢了,认命了。 白穆川已是进了书房之中。赵澈仍在案几前,却是凝神沉思着什么。 白穆川道:“皇上叫微臣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赵澈指指对面,道:“来坐。朕的确有事要与你商议。”白穆川谢过,便在赵澈对面跪坐下来。 “还是毪拓之事。”赵澈开门见山,“朕想趁着这次秋宴,请那毪拓疆主来一趟。” “皇上?”白穆川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赵澈又道:“朕听说这毪拓新疆主,是两年前才刚刚继位的。自他继位至今,我国边境就没有一日安生。可他也并未有何大动作,想来也是心中有所忌惮。朕想趁着秋宴,会一会他。” 白穆川皱眉,良久无言,心中思忖着。赵澈也不催他,耐心等他答话。 终于,白穆川道:“皇上的意思,若是他来,便来。趁此机会接触一番,受您恩惠,如若不必两方交战血流成河,能谈妥自然是最好。若是不来,便可借机出兵,一是驱逐,二是讨伐。” 赵澈笑:“你果然是最懂朕的。” 白穆川又道:“皇上这么做并非不可,可风险也是有的。那毪拓疆主其人狂妄,骚扰边境多年,必有更大的野心。” 第二百二十二章出使毪拓 “皇上大开国门请他来,只怕会让其有机可乘。” 赵澈道:“朕知道,可朕想试一试。能做疆主的自然不是普通人,朕料他不会如此沉不住气。鸿门宴在前,他必定会有所防备,朕自然也不会松懈。” “那臣听皇上的。不知去往毪拓的使者,皇上可有人选?” 赵澈勾唇,他接下来要说的,正是这个。于是提笔着墨,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 白穆川看过去,瞳孔骤然放大,然而很快便恢复了平常。那白纸上写着的两个字,是:李修。 赵澈的意思,他心下一片了然。 李修是秦阳王的人,且秦阳王对其十分重视。以此机会将李修派去毪拓,相当于钳制了秦阳王,防他借机生事端。 那日围猎之后,白穆川也看的出来,李修本领不小,稍经雕琢便是一块好料,皇上对他极为赏识。这次派他前去,既是一次试探,也是历练。事成了,必为重用。 是极妙的一石二鸟之计。 可半晌,白穆川却是问道:“李修初出茅庐,皇上不怕那毪拓疆主为难他甚至杀了他?” 他倒是不甚担心,毕竟秦阳王必定不甘折损这一厉将,定会派人护在左右。他在意的是,赵澈既然在围猎之时已经知道了李修是李清秋的亲弟弟,那他派李修出使毪拓,可有担心李修的安危? 赵澈不知其心思,道:“李修是可塑之才,朕需要他,也相信他。” 其中意思含糊,而赵澈不愿多说。白穆川也不多问,只道:“皇上对秋宴还有何吩咐,臣这便去着手准备。” “按往年来便是。只多一点,挑些北国喜欢的歌舞节目之类。既然是远客,总要好好招待。” “是。” 一番谈毕,白穆川便退下了。 赵澈看着自己手书李修二字,神情略微复杂。他其实是在赌。今日所说一切,他都没有把握。 可事情总要解决,他是一国之君,便要临危不乱,当断则断。 第二日,皇上的决策便由元义传进了秦阳王府中。 秦阳王接了旨,心中了然。赵澈派李修出使毪拓,居心可见一般。可按圣旨所说,则是围猎时护驾有功,特此重用。 “真是好一个重用。”秦阳王笑得意味不明,那边李修已经被传唤来,踏进了房门。 “王爷找我何事?” 秦阳王便将圣旨与他,叫他自己看个明白。李修一番看下来,睁大了眼睛。 “皇上赏识我,要重用我?” 秦阳王嗤笑:“傻小子,你看清是如何重用了没有?” 李修听罢,又重看一遍圣旨,才道:“原来是派我出使毪拓,将那毪拓疆主请来我国中参加秋宴?”自己重复了一遍,略一思忖,问道:“王爷,那我岂不是明日便要动身?” 秦阳王点点头,道:“圣旨来得急,看来是非你不可了。李修,我问你,你觉得如何?” 李修不明:“什么如何?” 秦阳王无奈扶额:“皇上派你出使毪拓,你觉得如何?” 李修抿嘴,道:“属下觉得,能得皇上赏识,实属荣耀。如今又被委以重任,必当全力以赴!” 一番话说得自己热血沸腾,秦阳王却是扑哧一笑,随即正了神色。李修被他笑得不明所以,摸头问道:“王爷,怎么了吗?” 秦阳王道:“傻小子,你可知道毪拓疆主向来残暴,你这一去,可是将头提在手里去的,小命随时不保。” 虽心性尚且单纯,可在秦阳王手下两年有余,也见了一些生死。此时听得自己性命有忧,李修沉思片刻,反倒一派坦然。 “毪拓犯我国土,本该诛之,可皇上却愿退一万步以秋宴款待,必定是不愿见战火纷乱,能和则和。如今派我前去,也一定有他的道理。能为国事而死的话,虽心有不甘,但是英勇壮烈,属下心甘情愿。” 秦阳王扶额,这正是他赏识李修的地方,也是他最为担心的地方。他忠肝义胆,聪明坦率,却也过于纯良,心无城府。他心中明了,李修可以成就他,也可以摧毁他。 “罢了,今日我便替你打点一切,晚上你便进宫去,听候皇上安排。” “是。” 当夜,李修便进了宫中,果然正如白穆川所想,随行的还有两个王府高级侍卫。 白穆川受命为李修安排住处,李修乖乖任他打点,跟着在宫中走动,却是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白穆川知道他在想什么,打点完了一切,便道:“清秋现在不便与你见面。” 李修疑惑:“为何?如今她在宫中,我也在宫中,难道阿姐被禁足了不成?皇帝待她不好吗?” 白穆川眸子微闪:“好,也不好。” “这是什么话?” “你今夜休息好了,明天便要出宫。这一趟来回约莫要一月光景,路上要多加小心,切记不要另生事端。” 李修一一应着,末了却还是道:“白大哥,我今晚真的见不到阿姐吗?王爷说,我这一去,也许会有性命之忧,那岂不是从此天人” “说什么胡话!”白穆川不悦地打断,可看李修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终于还是心有不忍。 “你随我来吧。” 一见有戏,李修忙点头,又跟着白穆川不知往何处去。 走了半时,来到一处隐蔽门外,白穆川便叫李修等在这里,自己进去了。 此时夜色已深,李修只觉夜凉如水,想到自己即将奔赴大义,倒是有了几分悲壮的情绪。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身轻唤:“阿修。” 李修一愣,心中悲壮即刻变成委屈,转身便像个小孩子一般扑了上去,紧紧抱着李清秋。 “阿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李清秋也是心疼不已,摸摸李修脸颊,道:“你又长高了不少。对了,胳膊怎么样,还疼吗?” 想起当日弟弟为救自己受伤,李清秋便满心愧疚。 李修摇摇头,道:“早便好了。阿姐,你在宫中住的如何?有没有人欺负你?皇上待你怎么样?” 第二百二十三章偶遇 李清秋摇摇头,又点点头,道:“阿姐一切都好,你无需惦记。倒是你啊,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又是这个时辰,难道出了什么事情?”面上神色立刻便凝重起来。 李修看看不远处站着的白穆川,知道他还未将事情告知李清秋,便道:“没出什么事情,阿姐,是皇上。皇上赏识我,重用我,要派我前去毪拓,将那毪拓疆主请来参加宫中秋宴。” “毪拓?”一听到这两个字,李清秋便瞬间头大,“皇上为何会派你去?如今边境不安,你若是去了,岂不是危险的很?” 李修其实对自己的生死也毫无把握,可看着姐姐这副担忧的模样,心中一动,笑着安慰道:“放心吧阿姐,皇上和王爷都派了很多高手同行保护我,不会有事的。只是去接一个人而已嘛,放心放心。再说了,这可是皇上给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表现才行。” 李修随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可李清秋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慌乱和不安。此刻她才知道,家破人亡直至今日这两年光景,这个弟弟真的长大了不少。 虽对秦阳王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可把李修照顾地这般好这件事,她是万分感谢的。 末了,李清秋又替李修理理衣襟,问:“何日启程?” 李修道:“明早便走。” “这么快?” “嗯。离秋宴只剩了一月有余,去得越早越好。阿姐,你在宫中,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李修说着,也替李清秋理了理衣襟。 李清秋笑着点头,只觉万分不舍,目光竟半点不愿离开李修。片刻后,孙嬷嬷从那门中现身,道:“姑娘,时辰不早了,再待下去,只怕是被巡夜的守卫发现了。” “我知道了,嬷嬷。”李清秋应着,又拍拍李修肩膀:“姐姐得回去了。阿修,你路上要小心,要想着姐姐还在宫中,还需要你来保护。” 李修使劲点头,道:“阿姐放心,等我回来便是。” “好。”李清秋最后看他一眼,终于看向白穆川。白穆川心中明了,便走了过来,道:“时候不早了。” 李清秋点点头:“穆川哥哥,阿修就拜托你了。” 李修却道:“是阿姐要拜托给白大哥好生照顾才是。” 白穆川苦笑,道:“我知道,先回去吧。”说罢伸手想要帮李清秋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却是在半空里停下,生生压了下去。 李清秋一心看着李修,全然没有注意到白穆川的动作,终于还是往门里走去。孙嬷嬷与她一道进了门,李修看着二人消失在门后,这才终于跟着白穆川离开了。 这一夜见面之后,第二日天蒙蒙亮,李修便由赵澈与一众护军一道送至宫门口,几十人的队伍便向北出发了。 李修自然不知,这一行人之中,赵澈安排了两个暗卫进去。他不相信旁人,可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暗卫,绝对能保证李修万无一失地从北国回来。 接下来的几日,心中担忧弟弟,常常是心思十分飘忽。 一是担心弟弟的安危,二是在想,阿澈为何忽然决定将那毪拓疆主请来宫中参加秋宴。知道他有他的道理,可实在有些危险啊。 还未想明白,便见一队人马沿着宫墙走来,竟正是皇上的步辇。李清秋心中一惊,赶忙退到墙边低着头,一颗心却是怦怦跳个不停。 自从进了掖庭宫,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阿澈。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竟僵硬站着没有动作。 元义一见,喝道:“大胆!见了皇上,还不跪下?” 李清秋回神过来,忙往地上一跪,两个膝盖登时便痛的锥心,手中的木盆又一个不稳,直接翻在了地上。 这边一片狼藉滚落在路中间,逼得一队人马不得不停了下来。 赵澈坐于步辇之上,他的身旁,还依偎着娇滴滴的凌妃。李清秋不敢抬头去看,十分狼狈地收拾着散落的衣物。元义在一旁骂骂咧咧,作势便要上前教训。 赵澈抬眼看过去,见那身影一派慌乱,心底便是一片心疼。可又不能如此下去帮她。他越对她好,越会给她招惹麻烦。 “敢挡皇上的路,当真是不要命了!”元义说着便上前一把扯起李清秋胳膊,李清秋被迫抬头,元义这才看清,面前的宫女竟是李清秋。 生生一愣,他心中也知李清秋的特殊,一巴掌硬是没打下去,只好又一把松开她,道:“收拾了,赶快滚开!” 李清秋抬头之间,眼神已经越过元义看向了他身后的步辇,但见赵澈坐于其上,神色冷淡看着自己,而他旁边那十分娇艳的妃子正手中端着一只玉瓷碟子,取了其中的点心喂向赵澈嘴边。 当真是一副恩爱刺眼的画面。李清秋慌忙又低下头,迅速将衣物收拢起来放进盆中,自是没看到赵澈神情厌恶地将凌妃递上来到糕点打落在了地上。 收拾好了退到一边,元义一声起轿,步辇便被众人簇拥着,路过李清秋走远了。 李清秋终于浑身脱力,却是紧紧攥着木盆边缘。 赵澈他竟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给自己。这么一来,半月多来对自己的不闻不问,也是情理之中了。 原来自始至终,还是自己一厢情愿想的太多,围场那一夜告白对他来说,竟是什么都不算。 这般失魂地离开,不见赵澈坐于步辇之上,神情已是阴鸷到了极点。 那凌妃察言观色之间,心中已经自以为了然。皇上如今见到那李清秋便恼怒成这副模样,想来也是厌极了她。那若是自己适时提出将李清秋送去和亲之事来,会不会正合皇上心意?那样一来岂不是又除了李清秋,又显得自己美貌与智慧并存? 想到这里,将那玉碟子往旁一放,凌妃凑上去,笑眯眯娇滴滴道:“皇上,臣妾有一事想与皇上商” “停下!”赵澈却是忽然一喊。 第二百二十四章天人之舞 步辇停在半路,凌妃愕然间,赵澈已经是下了步辇,走出几步,又转头道:“朕有些闷,独自去散散心,爱妃先回去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竟是独自走开了。 元义欲追上去,却是生生被赵澈一个眼神喝退了。 凌妃还在步辇上愣怔,待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将那玉碟子摔到地上,碎成了块。 这个李清秋,害的皇上连与她同游的兴致都没了。 “扫把星!”恨恨咒骂一句,看向元义:“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起轿!” 元义忙应了,一队人这才又离开。 两个月之后便是仲秋之宴了,宫中上下开始为此忙碌。往年助兴歌舞都是请的京中最有名的歌舞伎,而京中最有名的歌舞伎,便属秦阳王名下馨茗坊中的了。 这一件事赵澈全权交给白穆川去处理,这日白穆川便随着秦阳王来到馨茗坊,挑选上等的歌舞伎参加宫中秋宴。 秦阳王倒是十分热情地带白穆川来到馨茗坊,一边踏进门,一边已经滔滔不绝讲开了。 “本王这舞坊之中的舞姬,向来是一舞倾城,想必白大人也必定有所耳闻。往年宫中秋宴,皇上也指名只要馨茗坊中的姑娘。既然今年也是如此,白大人便随本王来。” 说罢二人已是进了前厅之中,白穆川但见亭中偌大一个舞台上,十几个窈窕玉立的舞姬正身穿罗裙,款步翩翩练习着新排的舞。虽没有音乐,可光是看着,便觉心中已有琴音泠泠。 任白穆川并非好色之人,也看的心中惊叹,女子之存在,当真是造化钟神秀。 秦阳王看他一眼,道:“白大人有所不知,其实本王早在一个月前,便命她们编排了秋宴之歌舞,每日练着了。” 白穆川道:“王爷有心了。” “年年如此,今年自然是该早些准备。来,白大人入座,这便请您来检验检验,哪里还有不足的地方。”说着指了台下正中央的位子走过去。 白穆川浅浅自嘲一笑,道:“王爷言重了,穆川在音律舞蹈之上皆是门外汉,何来检验之说,好好欣赏才是。” “那就欣赏!”秦阳王入了座,拍掌两次以下令。 很快,台上的一众舞姬都散了去,空台片刻,忽地有琴箫之声响起。白穆川偏头望去,只见台侧已是坐了五六人的奏乐队伍,那泠泠琴音箫音,便是从他们口中手下吹弹而出。技艺之精湛,实在让人心下惊叹。 丝竹悦耳,紧随其后便是一排身穿青绿莲叶百褶裙的舞姬款款而上,仿似脚下生莲,每一步都踩在人心尖上。 曼妙身姿随着乐声在台上翩翩旋转跳跃,这偌大一个舞厅,被她们映衬的流光溢彩,仿若天上人间。 白穆川看得入神,面上却是习惯了的波澜不惊。秦阳王始终斜眼注意他神情,见此,心中一笑,暗自道看你还能面不改色多久。 正此时,琴音忽然高昂,鼓声亦响起。一众青绿莲叶百褶裙舞姬纷纷散至舞台两侧,水袖挥动,仿佛在迎接何人的到来。 果然,屋顶一条青绫倏忽而下,一曼妙身影便随那青绫一路旋转舞动,粉底镶金卷边莲花裙在半空里仿佛一朵真正盛开的红莲,灼灼生辉,直叫人移不开目光。 待落在台上,挑眉抬眼,人比花娇。一时竟不知是华服衬得人美艳倾城,还是人给了这身衣服勃勃生机。 当下整个舞厅之中都被这女子吸引去了目光,世间万物仿佛尽数被她收进了裙底。 此女独舞一支罢,青绿衣舞姬又纷纷围拢,身体仿若随风摇曳的莲叶,将粉衣舞姬围在中间,如一朵开得正盛的夏日红莲。 秦阳王再看白穆川,果见他眼中惊叹已是难再掩饰。不由心中得意,来过他馨茗坊的男子,还没有一个能逃得过他这些舞姬的石榴裙。 一舞罢,众姬款步退场,台上立时便是掌声一片。 白穆川也跟着鼓掌,当真的心服口服。秦阳王问道:“白大人觉得如何?可有何不妥之处?” 白穆川笑道:“平池碧玉秋波莹,人面芙蓉,薄妆桃脸,当得上一舞倾城,好风姿。” 秦阳王被夸的哈哈一笑,又问:“那白大人可解此舞之蕴意?” 此时一女端了茶水来替二人斟上,动作轻慢,神情含笑。正是桑默慈。 白穆川点头致谢之后,略一思忖,道:“秋宴之上,却是舞一曲红莲盛势,王爷的意思,许是以此舞表意,祝愿我黎国秋亦如夏,盛势不衰?” “哈哈哈”秦阳王笑得极是大声,道:“白大人果然不负盛名,俊极雅极!本王竟是有得遇知音之欣喜了!”说罢又是一番大笑,举起茶杯来,“今日便以茶代酒,敬白大人一杯!” 白穆川也举了茶杯,二人一杯举起,桑默慈仍是含笑之态,斜眼细细打量一番白穆川。 王爷那一句俊极雅极,当真是说到了点上。此人白衣不染纤尘,气质脱俗,面容俊朗,又是出口不俗,礼数周全,如此之人,堪称完美。 打量一番,桑默慈面上竟是现出两团娇羞红晕。一盏茶的时间,心念已是万般流转。 茶毕,秦阳王忽然又道:“白大人想必是知道的,清秋进宫之前,便是在我这馨茗坊待过的。她的一身舞技,正是在这里学的。”说到这儿忽然看向身旁的桑默慈,:“对了,这位桑姑娘,便是清秋在这里的舞技师父。” 忽然被点到名字,桑默慈微微一愣,随即便从容笑着行过一礼,道:“小女子今日得见白大人,当真是三生有幸。” 白穆川听到李清秋的名字,想起她进宫之前所受种种,本来神思恍惚,忽听身边立着的女子与她打招呼,忙起身回礼,道:“姑娘言重了。既是清秋姑娘的师父,想必姑娘也是舞技惊人,实属在下有幸,能结识姑娘才是。”一番话说罢,这才抬头看向桑默慈,又是一惊。 第二百二十五章夜闹 面前这女子,不过微微施了一些粉黛,可眉眼之间却是挡不住的风情万种。天生的媚态,却是并不艳俗,嘴角含笑,落落大方,只是站着不动,便将刚刚台上那一众舞姬纷纷比了下去。 这一看看的有些怔,许久回过神来,秦阳王笑道:“我这馨茗坊,没了谁也无妨,可若是没了桑姑娘,也便等于关门了。” 白穆川笑道:“姑娘既如此优秀,为何不在秋宴之上一展身姿?” 桑默慈放下手中茶壶,眼波流转间尽是哀怨,半开玩笑道:“王爷嫌我年纪大了,去捧那些嫩出水的小姑娘,却是将我放在这馨茗坊中,当了一个说教的老妈子。” 秦阳王哈哈一笑,抬手一杯茶下肚没有答话。白穆川只得接道:“姑娘谦虚了。” 桑默慈心中偷笑,又替白穆川斟了一杯茶。 又闲聊几句,便离开了。秦阳王派了贴身侍卫江远护送白穆川回府,自己在馨茗坊待了下去。 白穆川一走,桑默慈便坐在了他对面,也不在意,拿起白穆川方才用过的茶杯又斟满了茶,抬头一饮而尽。 秦阳王看在眼里,嗤笑道:“你对那白穆川有意思?” 桑默慈不置可否,却是道:“我从小的梦想,便是嫁与一个诗书满腹,温文尔雅的才情公子,跟了他,就是日日相夫教子也心甘情愿。” 秦阳王哼笑一声,摸上桑默慈手背:“本王从小不曾在读书上懈怠,皇家的几个王爷,可是属本王最为” “那不一样。”桑默慈含笑打断他,“王爷,若是一个男人有对江山社稷的野心,那他对女子的好,最深也不过三分。可那白穆川,他若是心仪了哪家姑娘,就必定是二十分地情深意重。这是我从他眼中看到的。白大人他,与你不同。” 也只有桑默慈敢同秦阳王这般讲话了,偏偏秦阳王还不能拿她怎么样。心中虽是不爽,只能放开她,起身拂袖,道:“好好排你的舞,不该动的心思,还是及早止损。” 语毕便离开了。 桑默慈玩转手中茶杯,嘴角仍是一抹浅淡笑意,眼中却是多了几分哀婉无奈。 掖庭宫中的日子,有了孙嬷嬷的关照,过得也还算安稳。只是李清秋与红玉亲近,便免不了要被人牵连着欺负了。尤其如今福顺自缢,在旁人眼中,红玉已经是没有了靠山。 往日的敢恶不敢言,都在这些天里变本加厉还了回来。 比如红玉刚刚洗过的衣物,便被人丢进了泥水之中。亦或是好生走着路,也有不明来历的东西忽然飞来,直接砸在头上。疼痛难忍间,只听得一阵笑声从身后跑远。 要不然就是趁着夜色躲在李清秋四人的房门外,捏着嗓子扮作福顺的亡魂,叫嚣着要将红玉带走,每每吓得红玉瑟缩着不敢有所动静。 李清秋终于是忍不下去了。 只是比她早一步忍不下去的,还有宝容。 听着窗外的鬼叫,宝容终于是睡意全无,干脆起身,一把将在床上瑟缩的红玉拉了起来,便往门外推。 “你自己做的孽,凭什么影响到我们?现在马上给我出去解决掉!若是她们一日不停,你就一日不要回房睡觉了!” 说话间已经打开门,红玉苦苦哀求,抓着门框不敢松手,宝容便推得更凶。李清秋看不下去了,也起身,过去将红玉拉过来护在了怀中。 “宝容,你这样做就有些过分了。这根本不是红玉的错。” 宝容正在气头上,不管来人是谁,一通大骂。 “李清秋,我早就看不惯你日日一副清高模样了!你还以为你是大小姐呢?你和我们一样,都是下等奴婢,装什么圣母白莲花?” 李清秋一愣,却是愣原来圣母白莲花这个词,早在这时候便已经能用来骂人了? 香絮睡梦间被吵醒,嘟囔一句安静点,翻个身又睡了过去。红玉知道自己连累到了李清秋,忙推开她,道:“清秋姐姐,这不关你的事,我这便去和她们说,叫她们不要再这样了。”说罢便往门外走去,李清秋却是又拉她一把。 “我和你一起去。”说罢拉着红玉,不理宝容,往门外走去。宝容看着二人离开,神色复杂,虽是还在生气,却也觉得自己一番说辞太过偏激了。 听得屋中有人出来,窗边立刻一阵窸窣,只听有声音道:“出来了出来了,快走!” 又有人道:“怕什么,心里有鬼的是她,我们躲什么?” 于是李清秋拉着红玉绕过门走到窗边时,便见四五个宫女环臂站在那里,不仅不跑,还十分趾高气扬。 看着便来气,李清秋道:“你们不解释一下吗?” 其中一人道:“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 另一人道:“李清秋,不关你的事,你最好别插手。不过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那日被福公公带走之后,不会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是了,怪不得这两个人总走在一起,原来都是福公公的姘头。当真是姐妹情深啊!” 李清秋再也听不下去,上前便是一记耳光扇了过去。这一耳光扇的在场人都惊愣了许久。红玉更是不可置信:“清秋姐姐?” 自从来到掖庭宫,李清秋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她还是头一次见她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那被打的宫女捂着脸一脸惊怒,待反应过来,立刻便要伸手还回去。 “你竟敢打我?臭贱人!”说着便要往上扑,李清秋也不管不顾了,正面迎着便扭做了一团。其余人一见此状,几个上前帮衬,几个朝着红玉扑了过去。 门外顿时打成了一片,叫嚷声不断。门里的两个人又如何能安生,听着红玉的惨叫声,宝容终于坐不住,一把拉开门,虽然见到那仗势还是愣了一愣,可随即便大骂着,也加了进去。 这么大的闹剧,自然是惊动了孙嬷嬷。 院子里顷刻灯火通明,孙嬷嬷神情阴鸷看着几个披头散发之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夜罚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孙嬷嬷挑了一个伤得最轻的宫女问道。 那宫女自知理亏,嗫嚅一阵,低着头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孙嬷嬷又看一眼李清秋,只见好好一张脸上生生多了一处抓痕,还正在鼻梁上,再歪一寸,可就抓到眼睛里去了。 不由得心中一阵恼火,又觉得没照顾好李清秋,亏欠了白穆川,伸手便从腰间抽了一条短鞭出来,正是她平日里用来教训偷懒婢女的鞭子。 “再不说清楚缘由,就每人领二十鞭子!” 几个宫女吓得瑟缩,面面相觑。宝容呸一口牙床渗出的血,开口道:“这几个贱人天天夜里装鬼吓人,今天被逮到了就打人。嬷嬷,谁对谁错,奴婢相信您心中有数。” 一个不服气了,指着红玉道:“若不是这个贱人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又如何还要针对她?” 话音刚落,孙嬷嬷一记鞭子便打在了那宫女肩膀上,疼得她哎哟一声喊,捂着肩膀瑟缩不已,不敢反抗孙嬷嬷,看向宝容的眼神已经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在宫里都敢如此撒野,是不是没人治得了你们了?” 训斥间已经是一鞭又一鞭落在几个宫女们身上,哀嚎声响成一片,其中一个还不服气,边喊边道:“嬷嬷,是李清秋先动的手!你怎么不打她们!” 孙嬷嬷听得来气,又是一鞭打得更甚,直疼得那宫女再没力气说话。可接下来却是让她好生为难。自己在这宫中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若是今日不打李清秋,便会被人诟病,最重要的是,若是知道自己护着李清秋,这群下贱的人只会在背后让她更不好过。 看着嬷嬷站在自己面前再三为难,李清秋目光望过去,坚定点了点头。她不愿让嬷嬷为难,她欠她的已经够多了。 孙嬷嬷终于还是狠下心来,心中道声对不起,一鞭子扬起来落了下去。李清秋顿觉肩膀传来撕裂般的刺痛,火辣辣的烧到骨头里。 嬷嬷这一鞭子,着实够狠。可这一鞭子下去,也就无需再打了。 红玉宝容又各挨了一鞭,孙嬷嬷才收起短鞭,喘两口气,道:“你们就给我在这儿跪到天亮!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说罢,赶着一众看热闹的离开了。几个本来便披头散发,如今又是满身鞭痕的宫女实在狼狈地伏在地上,低声呜咽。 红玉眼角还噙着泪,看看跪在自己左边的李清秋,又看看跪在右边的宝容,小声道:“都是我连累了两位姐姐,对不起” 宝容白她一眼,冷然道:“现在道歉有什么用?”说罢便将头别在一旁,不再理她了。 李清秋也还是摇摇头以示安慰,三人强撑着身子,忍着疼痛和困乏生生跪了一夜。 第二日天刚亮,香絮打着哈欠一开门,猛然见门口竟排排跪了好几个身影,顿时一愣。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难道自己昨夜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赶忙绕到几人前面一看,个个都是蓬头垢面顶着两个黑眼圈,一看便是跪了一夜。 “宝容,清秋,这是怎么回事?” 宝容斜她一眼,道:“你倒是睡得香甜。姑奶奶我跪了一夜,都因为这丫头。” 红玉不敢吱声,再来因为本便面黄肌瘦,如今已经是有些支撑不住了。李清秋看出端倪,担忧地问了一声:“红玉,你还好吗?” 红玉开口要作答,却是眼前忽然一片黑,竟直直向前倒了下去。众人立刻一阵惊呼,李清秋想要上前扶住,却是自己也忽然一阵晕眩,好在宝容及时伸手揽住了红玉,香絮也忙上前帮衬着,将红玉扶进了房中。一夜的罚跪这才终于结束。 这一天红玉都病怏怏躺在床上,偏偏洗衣房今日任务又十分多,无奈之下,房中其余三人只好轮流照顾红玉,两个去做工,一个在房中看着红玉,每两个时辰便换一次。这样一来,三人倒是都有机会休息一番了。 红玉自知自己拖累了三人,不知道了多少句对不起,宝容不理她,喂她服了药擦擦脸,时辰到了便离开了。香絮回来时,手里抱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点心,看了看红玉没什么大碍,便自己坐在桌前大吃起来。 这一日天气微寒,李清秋在洗衣房中洗了半天的衣物,只觉得嗓子干痒,头也一直昏昏沉沉,只以为是一夜未眠的缘故。 到了下午,便轮到她回去照顾红玉了,和孙嬷嬷说了一声,嬷嬷自然是应允了,便一路走回去,又顺便打了一盆热水,开门便见香絮在桌前吃得正欢。 一见清秋回来,香絮忙指指桌上剩下的点心,嘟囔道:“清秋,快来,这里有好吃的点心,你也尝尝。” 李清秋笑笑摇头道:“不了,我不饿。再说也快到晚饭时间了。”说着将打了热水的盆放在床边,浸湿了毛巾替红玉擦着身子。 红玉满脸歉意,看看李清秋的样子,眼中又多了几分担忧。 “清秋姐姐,你的脸色也很不好,不必管我了,你快休息休息吧。” “放心吧,我没事。倒是你呀,以后可得好好吃饭,这么瘦弱怎么行呢?” “我会的,清秋姐姐。” 眼看着红玉睡去了,李清秋才又坐到桌边,此时香絮已经是吃饱喝足,摸着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嗝。李清秋笑笑,眼神落到桌子上剩余的点心上。 那些点心个个精致,一看便不是掖庭宫中的东西。她不禁好奇问道:“香絮,你怎么有本事弄到这些的?” 香絮被问的一愣,随即哈哈道:“我就是有这个本事嘛!清秋,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可厉害了,嗝”说着又是一个饱嗝,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回来了,我就得赶快去洗衣房了!我先走了,红玉就拜托你先照看啦!” 说着已经是匆匆起身,还不忘打包好剩下的点心,一并带走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让你受苦了 李清秋无奈摇摇头,回头一看床上安静的红玉,百无聊赖,便是心念百转之时。 转眼之间她来掖庭宫,已经是二十七天。还有三日,便可离开这里了。一想到要离开掖庭宫,李清秋却是一瞬间感觉有些迷茫。 出了这掖庭宫,自己何去何从?赵澈还会让自己在他身边做贴身婢女吗?亦或又会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当空气,扔在这皇宫里随便一个角落不闻不问? 每一个关于赵澈的问题,都是她千回百转的心结。 外面忽然一声惊雷,生生把李清秋震得回过神来,又想起宫前晾衣院中还晾着好些衣服,赶忙起身,探了探红玉额头,去收衣服了。 去往晾衣院要经过长长一处宫墙窄道,正是那日自己遇着皇上步辇的路。想起赵澈冷淡的神情,李清秋便觉得心如乱麻,好似有数股绳子在狠狠揪着自己的心一般。 天色已经向晚,才走到半路,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李清秋赶忙抬手遮着雨,加快了步子。 到了晾衣院时,大半的衣物已经被淋得湿透,想起明日又得加重工作量,心头便是一阵叹息。只得冒着雨,一件件收了。不多时便浑身淋了个透彻。 肩上的鞭伤又隐隐作痛,头又昏昏沉沉,眼睛被雨水淋得睁不开,整个身子都似火烧又似坠入冰窟。 李清秋从未觉得何时像现在这般难受。抱着一大坨湿漉漉厚重的衣物,往外走时步子也踉跄起来。 终于连抬脚迈过门槛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软绵绵向前扑去。 可预料中跌坠在地的特南通感并未来临,反而是跌入了一个绵软温暖,有檀香味道的地方。像是跌进了儿时家中晒过的被子。可是那被子却是长了两双大而有力的手,紧紧将自己搂在怀中。 李清秋费力地眨眨眼睛,抬头对上一张看不真切的脸。 似乎有人在耳边焦急轻唤着自己的名字。一遍遍的清秋,清秋。 李清秋忽然很想念家,很想念爹娘,想念哥哥姐姐,还有阿修。 她记起自己赖床时,娘一遍一遍地轻声呼喊。 于是张张嘴,道:“阿娘” 随即便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天知道赵澈冒雨将李清秋抱回寝宫,却被喊了一路的阿娘是何心情。不仅如此,他还要一遍遍回她:阿娘在,阿娘陪着你,不要怕。 如此这般,李清秋才终于安心沉沉睡了过去。几个宫人看着皇帝浑身湿透,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纷纷跪在寝宫外听候差遣,却是迟迟不见动静。 元义终于忍不住了,上前隔着屏风道:“皇上,您快沐浴更衣吧,这么下去,寒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赵澈却道:“叫几个宫女来帮清秋沐浴更衣,把太医也叫来。” 元义一愣,只得应声,去忙了。 待李清秋终于安顿好了,赵澈也从浴池中回来,只穿了一身轻便衣裳,又是往床边一坐,面前放着的一张写满字的纸是太医刚刚开的药方,用于治疗风寒高烧和鞭伤。 赵澈揉揉眉心,果然自己几日不看着,她便要出事。 若不是今早子影来报,说李清秋与一众宫女打群架被罚跪了一夜,他今日也就不会因为担心,偏巧出现在掖庭宫外。又赶上忽降大雨,身边没有带宫人,这才想着寻个地方躲雨,便碰见了湿漉漉病怏怏的李清秋。 若是自己不碰巧出现,她会不会就晕倒在那里,直至明日天亮也不曾有人发现? 想到这里,赵澈心中一阵侥幸,看向床上那人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灼热。李清秋外衣已被褪去,左肩一道鞭痕已经涂了药膏,格外醒目。赵澈有些颤抖地伸手摸上去,又生怕弄疼了她,指腹轻轻一点,便不忍再碰。 “清秋。”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不为什么,只是想这么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将所有心绪和情意都以此传递给她。 许久,又道一声:“在朕的宫中,让你受苦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又一日午时。一睁眼,便觉得眼前种种似曾相识。待意识清明了一些,忽然记起雨中自己似乎是跌进了某个人的怀抱。 是谁来着?低头一看身上盖的锦丝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腾地坐了起来。可高烧才刚刚褪去,这猛地坐起,头又是疼得快要裂开一般。 镇静下来,四处一看,果然又是赵澈的寝宫? 那昨天那人 忽然外面一阵动静,传来元义的声音:“快,都搬进去,小心点,别洒出来!” 还一头雾水间,便见几个宫女各自端着碗碟走了进来,在她一字排开。紧随其后两个小公公搬了一张桃木桌进来,架在床边。宫女们便将手中端着的饭菜一一摆上去,又在一旁一字排开,静默不语。 “这是”李清秋不解其意,难道是给自己吃的? 正疑惑间,听得元义又道:“皇上,宫人说李清秋姑娘已经醒了。” “朕知道了,你就在门外守着。” 一听到赵澈的声音,李清秋便一个激灵,不知心中怎么想的,竟然倒头便又闭上眼睛装睡起来。旁的几个宫女偷瞄她一眼,神色各异。 赵澈很快绕过屏风走进来,一见饭菜都摆好了,李清秋却还在沉睡中,不由皱眉道:“人还没醒,你们竟敢来扰她?” 宫女们不敢作声,一个小公公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道:“皇上,醒了。” 赵澈一听,往床上一瞄,只见那人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却的确在微微闪动,神情也是十分隐忍。心下当即便明白了,嘴角挑起一个微笑。 “既然如此,那朕便先吃了。”说罢便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五花肉放在嘴里。 “嗯,不错,这肉肥瘦相宜,鲜嫩多汁,十分可口。今日主厨是谁?重赏。” 又舀起一勺鲜汤,还未下嘴便点头称赞:“色泽金黄,闻着甚为鲜香,”说罢一口尝尽,“不错,浓厚润滑,是为上汤。” 第二百二十八章借人 皇上今日的一反常态让一众宫女太监大开眼界,皆是面面相觑,不敢言语。可床上的人却是反应大得很,明明躺着不动,喉头却是早已馋的不断吞咽,终于忍不下去了,肚中传来咕噜一声响,寝宫之中人人听得真切。 完了。李清秋心里给了自己一拳,丢脸丢到皇帝寝宫,只她一个了。 赵澈忍着嘴角笑意,放下勺子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出去吧。” 一众宫女太监憋得辛苦,这一道命令简直是大赦,忙纷纷行了礼退出去了。 赵澈这才擦擦嘴,道:“你打算躺多久?” 李清秋心一横,咬咬牙,睁眼坐了起来,看看赵澈,想起昨夜之事,便硬着头皮道:“昨天,多谢皇上了。” 一听她这生疏的口气,赵澈难得的好心情又被破坏几分,干脆起身走到案几旁,道:“不必,饿了就吃饭。” 李清秋看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只觉得每一道菜都在向她招手,叫她过去。 这种情况之下,还要面子做什么?身体要紧。 “那奴婢谢过皇上。” 说罢,已经是飞速穿好鞋,跪坐在了桌旁,不知是刚刚闭着眼睛没看到,还是根本在意,她竟直接拿起赵澈刚刚用过的银筷便夹起菜送进了嘴里。 赵澈看在眼里,微微一愣,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光彩,嘴角又向上扬起。 在掖庭宫的一月,实在是粗茶淡饭,每日将够饱腹,如今忽然吃上了皇帝的御餐,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吃到嘴里甚至不忍心吞咽。 一不小心李清秋便将心思都表露在了面上,吃的又是小心翼翼,又是狼吞虎咽,每一口都视若珍宝,咽下去又是一脸满足。 不得不承认,美食实在是世间最有效的安慰剂。 赵澈坐在案几前,不知不觉便保持着手肘撑头的含笑神态,看李清秋吃完了一顿饭。那模样,当真是和一只饿久了的小松鼠一般。李清秋自然也是光顾着吃,全然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看客。 半晌,赵澈问:“掖庭宫伙食如何?我看你饿的不轻。” 李清秋喝下一口甜汤,十分认同地点点头,道:“是很饿,每日将将饱腹。阿澈,我觉得你应该改善一下掖庭宫的伙食。那里的宫人们每日劳碌,吃的却是比别处都粗淡,这样不太好。” 一边说着一边看过去,筷子上还夹着一片鱼翅。赵澈还是那副眉眼含笑的神情看她,李清秋忽然一愣,记起了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在和什么人说话。尤其记起了二人如今不明不白的尴尬关系。 一顿饱饭竟是让自己忘记了所有的不快,差点以为他们二人还是当初那样轻松明白的相处模式。回过神来的李清秋放下筷子,讪讪一笑,道:“皇上,我吃饱了。” 赵澈微微点头,道:“你说的,朕会考虑去改。” “啊?”李清秋一愣,“不是,奴婢只是随口说说,皇上不必” “行了,吃完了就收拾了,过来伺候朕。” 又是一愣:“伺伺候?” 赵澈挑眉:“朕要批阅奏折,你作为贴身婢女,难道不该在旁边候着?还是说你想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李清秋忙摆手:“当然没有!只是皇上,奴婢现在是带罪之身,说了要在掖庭宫待满一月的,如今还差两日” “朕说够了就是够了。从今天起,你还是待在朕的身边,没有朕的命令,哪里都不许去。” 这人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李清秋也只能腹诽几句,面上还是十分顺从道了是,便开始收拾刚刚自己风卷残云剩下的残局。 赵澈看着她乖乖听话的模样,只觉得无比受用,心情又是大好。只是哪里真舍得让她还未痊愈的身子去收拾这些,让她待在自己身边,也是要她养好身子。 当下便喊道:“元义!” 元义立刻便冲进来,跪在了赵澈面前。 “皇上有什么吩咐?” 赵澈下巴指指那一桌子饭菜:“收拾了。” “啊?” “啊是什么?” “没没什么。奴才这便收拾。”说着便低眉顺眼走过去,李清秋一见,实在不好意思,要帮衬着,元义却是咬牙切齿挤出一丝笑意来,道:“清秋姑娘,你身子未愈,还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吧!这种脏活累活,咱家收拾便是。” 心里已经是把李清秋指着鼻子狠狠唾骂了一顿。 李清秋谢过元义,便乖乖站到了案几旁,候着了。赵澈眉头紧蹙,专心看着奏折,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唇角又不可抑制地勾了起来。 那日之后,李清秋便没再去过掖庭宫,因为赵澈的命令,不是叫她侯在寝宫或书房,便是跟在他身边,在李清秋看来,自己和被禁足了简直没什么区别。 只是说实话,她一点也不觉得委屈或者排斥,甚至有点小欣喜是怎么回事。 …… 日子平淡过了几日,这日秦阳王忽来宫中觐见。 赵澈在御书房接见了他。秦阳王也不过多客套,直接便点明了来意。 “皇上,秋宴将近,白大人已经去馨茗坊视察过了,一切都妥当。只是我那舞坊中原本负责排舞的舞姬近来身体抱恙,为防秋宴当日出什么差错,本王有一事相求。” 赵澈也不多言,只道:“王爷请讲。” 秦阳王便道:“皇上也知,李清秋入宫之前,是我舞坊的舞姬,舞技也是坊中一流,如今空缺的位子若是由她来顶替几日,本王倒是颇为放心。” 李清秋的名字从秦阳王口中说出来,赵澈莫名便听得不爽,又见他是要将人带走,更是心中不快。 “李清秋是朕的贴身婢女,每日要做的事很多,不得闲空,恐怕王爷这个请求,朕满足不了。” 秦阳王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笑道:“皇上,若是换做往年,一曲歌舞而已,无人教督便也罢了,总归是宫中自娱自乐。可今年的秋宴,本王可是听说皇上请了一位贵客来。白大人当日便下令要万无一失,若是因此耽误了什么,不知该怪本王监管不力,还是怪皇上您不近人情?” 第二百二十九章你的意思 这一副明明来者不善的笑面虎模样,看的赵澈心头烦躁不已,当下便道:“王爷若是不能保证你手下的人顺利演出,朕大可派白穆川去寻请其他歌舞伎来。这并非难事。王爷要知道,你的馨茗坊虽声名远扬,可京中一流的歌舞伎歌舞坊,也并不缺。” “那是自然。”秦阳王笑笑,“既然皇上这么说,本王也便不再叨扰了。但是容本王劝说一句,秋宴还有一月有余,若是重新找人排舞,时间可是远远不够。皇上,孰轻孰重,还是要分清啊。” 赵澈眼睛盯着案几上的奏折,却是恨不得将满桌册子都撕成稀巴烂。秦阳王这一副说教的样子,他最看不惯。仿佛还将他看作一个是非不分不成大器的小孩子,神情言语无一不是带着嘲讽。 见皇上不说话,秦阳王撇撇嘴,起身道别后便要离开。偏巧这时李清秋端了一壶茶进来。 一见秦阳王,二人都是愣了一愣。赵澈抬头看见她,立刻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李清秋欠身道:“奴婢为皇上准备了茶水” “朕叫你准备了吗?” 赵澈语气生硬冲人,李清秋一愣,道:“是元义公公说皇上操劳半日,叫奴婢准备的” 看她这副样子,赵澈也终于心软,知道本不该迁怒于她,便摆摆手,道:“放下吧。这里没你的事,去忙别的。” 李清秋点点头,将茶水放在案几旁侧,斜眼看赵澈满脸不耐烦,秦阳王却是一副笑眯眯模样,心中猜测是二人谈得不和,自己偏偏这时候撞上了枪口,才平白挨了赵澈两句重言。 可秦阳王忽然觐见,是为了什么?难道什么事威胁到了阿澈?心中思虑万千,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下来。赵澈看看她,道:“你的手黏在茶壶上了?” 李清秋这才反应过来,撒手起身便准备离开。秦阳王却是忽然发话了:“皇上,再怎么说,清秋曾经也是本王府上的舞姬,如今看她被您这样呼来喝去,本王着实有些心疼啊。” 李清秋一愣,莫名有些紧张地看向赵澈。赵澈嗤笑:“哦?王爷的意思,是朕还得将她一个小小奴婢日日供着不成?” “那倒不必。只是皇上需该记住,对人的好都是相互的。有时候也需得为别人着想着想” “王爷今日的话,有些多了。” “哦?一时最快,皇上莫怪。那本王告退。” 说罢,秦阳王意味深长看一眼李清秋,这才离开了。李清秋想着赵澈刚刚的话,心中总归有些不舒服,也便不再久留,往外走去。 只是才转身,便听得身后道:“等等。” 李清秋回身:“皇上还有何吩咐?” 赵澈看着她,终于无奈叹口气,放下笔道:“过来,坐在朕面前。” “皇上?” “过来。” “是。” 李清秋只得走过去,在案几对面跪坐下来。却又不敢抬眼去看赵澈。 赵澈道:“你可知朕刚刚和秦阳王谈了什么?” 李清秋道:“奴婢不知。” “秦阳王要借你去他的舞坊中调教舞姬,为秋宴做准备。” 听到这里,李清秋终于抬起头看向赵澈:“那皇上怎么说?” 赵澈仍然看着她:“朕拒绝了。” 为何?心中虽如是想,李清秋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赵澈却是沉默半晌,忽道:“朕现在决定,问一问你的意思。” 李清秋一愣,问她的意思? 赵澈不再言语,似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李清秋察觉得出,自从自己这次离开掖庭宫,重新回到赵澈身边之后,他的态度转变,真的不是一星半点。虽平日里还是一副冷淡模样,言语之间却是温和了不少。而且,也开始替她着想了。 这让李清秋总是晃然觉得曾经那个阿澈要回来了。 半晌等不到回答,赵澈微微皱眉:“朕在问你,你怎么想?” 李清秋回神,斟酌道:“奴婢觉得,今年的秋宴的确与往年不同,各方面都要谨慎。王爷要奴婢去舞坊调教舞姬,也是以防出错,为了大局考虑。所以奴婢觉得” 说到这里抬头一看,赵澈神情不对劲,忙又改口道:“奴婢是说,奴婢是皇上的人,应该听皇上的。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说罢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改口:“奴婢是皇上的婢女” 赵澈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本来便好看得紧的眉眼,带了喜色一弯,更是芳华流转。李清秋看得一愣,仿佛见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一般。 赵澈见状,咳嗽一声收了笑,道:“你去吧。朕给你一个月时间,将那些舞姬都调教的万无一失。” 竟然答应了。李清秋微微颔首,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笑道:“奴婢多谢皇上。” 又过两日,李清秋便出现在了馨茗坊中。秦阳王闻言赶来,见李清秋正与诸舞姬久别重逢谈得正欢,不由一笑,道:“赵澈那小子,还算是孺子可教。” 转头看到他来了,李清秋便走了过来,与他行礼。秦阳王摆摆手,道:“不必了。若不是默慈忽然身体抱恙,也不会麻烦你这一趟。” 李清秋却是了然一笑:“王爷怕不是另有想法吧?” “哦?”秦阳王颇有兴趣地看她一眼,“说来听听?” 李清秋直言道:“如今阿修被皇上派去了毪拓,我又人在宫中。王爷难道不是怕手边没了牵制,心中不安,才趁此机会将我带出宫来,取代阿修一段时间?这样一来,皇上既不能拿阿修怎么样,也自然不能拿王爷你怎么样。” 秦阳王哈哈一笑:“你果然还是那么聪明。李清秋,本王当真没有看错你。” 李清秋也是一笑,神情之中却是有些凄然:“可王爷看错了皇上。他不会为了我一个小小奴婢,顾虑太多的。该做的是,还是会做。” “不。本王不会看错。” 秦阳王说的笃定,李清秋却是不再多言,只看了一眼楼上,道:“师父当真生病了?” 第二百三十章天高皇帝远 “这倒是不假。她就在寝房中,你去看吧。你们也许久不见了。” 李清秋点点头,便往桑默慈房中走去。 轻敲两下门,得了房中人的应允,李清秋开门进去,只见桑默慈有气无力倚在床上,正看着她。 心中一惊,看起来病得不轻。忙走过去,路过桌子时顺便斟了一杯热水。 “师父,你怎么样?王爷说你病的突然,究竟是什么病?” 桑默慈可怜兮兮看着她,道:“相思病。” “什什么?” 这才摆摆手:“前几日降温,不小心感了风寒而已。”说罢喝一口水,“我听王爷说,这一个月你就住在舞坊了?” 李清秋点点头。 桑默慈立刻一副惊喜的样子:“那太好了,你不知道,你进宫之后,我每日别提多闷了。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李清秋替她掖好被角:“怎么会没有呢?坊中这么多姐姐妹妹,师父竟然还会闷?” 桑默慈一副别提了的神情:“她们如何能与你相比?如今这些小姑娘们,个个想着要当头牌,当领舞,好有朝一日能被皇家公子,当然最好是皇上看中。小小的馨茗坊,竟也是整日的勾心斗角,不比那皇帝的后宫逊色。我这个老人家,倒是从她们那里学到了不少。” 李清秋还未接话,桑默慈咳嗽两声,又道:“别说我了,清秋你在宫中过得如何?皇上的那些妃子,是不是一个个都很难缠?” 李清秋笑道:“还好。我如今只是个皇上身边的奴婢,和后宫娘娘们接触不多。” “皇上身边的?”桑默慈一激动,又咳嗽了两声,一张美艳的脸咳得染上两团红晕,“那皇上待你如何?怎么还不纳你为妃?” 李清秋讪讪一笑:“皇上为何要纳我为妃?” 桑默慈欲解释,却是被李清秋拍拍胸口:“好啦师父,你病成这样,不宜多说,还是好好休息吧。” 桑默慈叹息一声,钻回被子里,嘟囔道:“你如今在皇上身边,终身大事也算有了着落。可怜我这个老姑娘,至今都未觅得良人啊。” “师父当真是说笑了。”李清秋放了杯子,又坐回床边,“师父美貌无双,一舞动城,这京中的男子哪个不垂涎于你?是你眼光太高了才是。不过那些男子,的确是配不上师父的。不过师父你真的至今都不曾有过一个心仪之人吗?” 桑默慈缩在被子里,因为额头发烫而双颊泛红,眼睛眨了两眨,脑海中已经是闪过一道白衣身影。 “心仪之人,倒是有的。可也只能心仪罢了。” 李清秋本身便不是八卦之人,见桑默慈如此说,只能心中惋惜,也不多问了,只道:“兴许是缘分未到。师父不必多想,总有一天会觅得良人的。你这般好,老天怎舍得让你孤身一人?” 一番话说得桑默慈心中宽慰不少,笑道:“果然还是清秋来了好。” 说完已经是神识有些混沌了,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李清秋便在馨茗坊中暂时替了桑默慈的位子,看着一众舞姬日日练习歌舞,自己便在旁教督纠正。几天下来,自己倒是将排的舞学了个大概。 秦阳王日日都要来坊中坐一会儿,或者看李清秋带一众舞姬排舞,或者便是和桑默慈说一会儿话。 日子这般过下去,已是半月有余。 北国,边境。 越到边境,风沙越大。李修一队人马已是走了半月,到达边境,再有两日便能进入毪拓境内了。 这日他们落脚的正是毗邻毪拓的边境小城,敦城。 敦城往北是沙漠荒原,往南是无边草原,毪拓便在它的西面。这样一座边境之城,日晒时间长,风沙大,虽然人不多,但居民皆是豁达敦厚之人。一行人在一处客栈落了脚,挑了几间上好的房便先住下了。 只是在这边境之城,上好的房也比不上皇城之中的普通住处。客栈老板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说话粗声粗气,笑容却是憨态可掬,见一队人气质不俗,很是殷勤。 “客官们是打皇城来的吧?快些进来,喝口酥茶,解解渴。”话说得生硬,夹杂着浓厚的北国地方音。 说着便帮他们去接行李。一队人长途跋涉,也的确是又累又渴,便在客栈里坐下来,将仅有的几张桌子都占满了。几个客栈小厮又帮忙去将马匹都牵到了马厩拴起来。 很快上了茶和菜,一队人实在疲累,一言不发闷头便吃了个精光。 正休息着,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李修转身看去,只见不知发生了何事,门外行人纷纷慌张不已跑过。听得有人道:“又来了,快回家!” 心中觉得不妙,客栈老板已经是变了脸色,上前便与两个店小二一道将门关上,横了门闩,锁的死死的。 屋里顿时暗下来,李修问道:“怎么回事?” 客栈老板道:“贵客远道而来,自然是不知,那毪拓作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样的情况天天都有,毪拓官兵不是早上来,便是现在来。在街上横行,见了女子便抢,见了食物也抢,若是有人敢反抗,便打得爬不起来。咱们敦城,早就和一座活死城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店小二愤愤接道:“就是,天高皇帝远的,也没人替咱们做主!如今坐拥天下的,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物,竟叫自己的子民被外人欺负,理都不理” 说话间已是有一人站起,握紧了放在桌上的长剑,怒喝:“你可知你胡说的是什么话?!” 正是与李修一道来的皇宫中人,李修见状,忙摇头示意,那人才又瞪了小二一眼,坐了回去。店小二见状,心中有气也不敢撒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外面似乎没什么动静了,老板这才悄悄将门打开,往外探了一眼,才终于放心道:“走啦。” 几个小二便上前去,一道将门重新打开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长街动乱 李修起身走出去,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惊。只见大街上一片狼藉,街边小摊小贩全被推倒踩烂,蔬菜瓜果滚落一地,都是残肢剩骸。几个路人行色匆匆躲瘟疫一般走远,更有孩子蹲在路边小声呜咽,身旁竟无大人作陪。 李修看得揪心,走上前去,蹲在那哭泣的孩童面前。岂知那孩童立刻便捂着头求饶:“不要打我,哥哥不要打我” 李修一怔,伸手去摸摸孩童脑袋,柔声道:“哥哥不会打你的。告诉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那孩童抬起一张哭花的脸来,抽泣道:“阿娘被狼人带走了呜呜” “狼人?” “西边的狼人,他们都穿着狼皮,很凶,把阿娘抢走了” 原来敦城的人,都将毪拓官兵唤作狼人。李修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到,那些狼人平日里是如何嚣张跋扈,为非作恶的。 拳头不由握紧,许久,李修将孩子抱起,带回了客栈。 一道来的秦阳王府上的侍卫一共两名,皆是高手,一个叫江云,一个叫江松。一见李修抱回一个孩子,江云问:“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李修道:“他娘亲被毪拓人抓走了,就暂时先将他安放在客栈吧。” 江松皱眉:“咱们此次前来是什么身份你该知道,不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李修将孩子托付给客栈老板,回过身来时,面上已经是忍不住的阴鸷。 “既然毪拓已经如此作乱,皇上又何必还请他们疆主去宫中做客?如此周旋,难道不是直接出兵镇压更为痛快?再这么下去,还有多少我国子民要受到毪拓的迫害?” 一人嗤笑:“说得轻巧。毪拓虽小国,国力却是不容小觑,若是两军交战,死伤又岂是区区敦城所能抵得上的?” 说话的正是皇上的暗卫之一,流风。只是同行之人,无一知道他的身份。 李修被说得无言,再看一眼那孩童无助恐慌的眼神,心中实在不甘不畅。 “那秋宴之后呢?皇上便会将那毪拓疆主放回北国,任由他们继续欺负我边境子民?” 流风淡漠道:“皇上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不懂就不要多言,好好完成你的任务。” 李修还欲再说什么,江云伸手在他肩上压了一把,只得都吞进了肚子里。 自是一夜无眠。 虽遭遇了家中变故,可李修自小便没受过什么苦,在家中锦衣玉食,是堂堂李家小公子,变故之后进了秦阳王府,王爷也待他不薄,更是自小在皇城之中长大,在他心中,天下永远都是一副国泰民安的样子。 若不是今日得见毪拓恶行,他大概永远都如井底之蛙,不会知道天下还有人受着这般苦难。 第二日一早,又是被一阵动乱吵醒。李修住的房间正在沿街,定了会儿神,他开窗探头一看,正是一队武装的毪拓官兵,正在街上大肆横行。 路上的行人无一不是惊慌大叫着闪躲,小摊小贩都被那些官兵一脚踹翻,蔬菜瓜果又是落了一地。 眼看着一个逃窜的女子被一把抓住了头发,痛得大喊,那官兵却是嘿嘿笑着便将人扛在了肩上,一边说着污言秽语。 “大黎的女子,屁股大,嫩出水,回去叫你好好舒服!” 那女子一阵无谓的拳打脚踢,终于一嘴咬上了那官兵背上的肉。官兵吃痛大喊一声,一把便将人扔在了地上。上前一番拳打脚踢,举起长矛便刺了下去。 李修瞳孔骤然放大,女子胸口溅出的鲜血让他一阵晕眩。 他想起了死去的哥哥,想起了被自己杀死的那个官吏。一切都在脑海中交织碰撞,终于头痛欲裂,目光中迸发可怕的火焰。 转身抽出挂在床边的长剑,李修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 那毪拓官兵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后背便是一凉。不可置信的回头间,李修已经是抽出长剑,又往那人脖子上抹下。 鲜血飞溅,庞大身躯顿时倒地。 他又杀人了。可这一次,一点都不怕。 见此情形,一众官兵立刻便都朝着他拥了上来。李修已经红了眼,双手握紧剑柄,人挡杀人。 客栈里的一队人听到动静,心知不妙,皆是提了剑又蒙上面,这才冲出来,与众官兵杀到了一起。 那女子的尸体,早就被践踏成了碎泥。 毪拓官兵人多,可这边的几十个人,都是皇宫中和王爷府中的顶尖高手。 一场打杀下来,毪拓官兵不敌,残败的几十个人纷纷退走。纷乱的长街这才终于重归寂静。 只是这寂静之下,藏着可怕的未知。 一众人回了客栈,李修肩膀受了一刀,江云替她包扎着,不忘训斥两句。 “说了叫你不要轻易露面,若是被那毪拓疆主知道杀他手下的人正是皇城来的亲使,他还肯放你回去?” 流风白他一眼:“皇上的计划若是因此不成,你有十颗头都不够砍。” 李修愤愤握拳:“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残害无辜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作恶的是毪拓人,现在大家却都反过来责骂他?他替国人出头,难道做错了? 江松道:“不是要放任不管,而是要以大局为重。你这么做,的确冲动了。” 李修一把推开还在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江云,质问:“你们看到那个女子死了吗?她什么都没做,就那么活生生被刺死了!如果她是你的亲人,是你妻子,你阿姐,阿娘,你,你们,还会放任不管吗?” 江云不作声,按着他坐下,手中不动声色加重了力道,疼得李修倒吸一口气。 流风摇摇头,道:“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李修沉声:“我是小孩子,但不是窝囊废。” 不和他多说,流云转向江松:“那些官兵回去,定会告知他们疆主。这小子的模样他们也都记下了,我看我们不能再在此待下去了。” “没错。”江松点头,“若是再住下去,只怕会连累更多的人。我们不如及早上路,早到毪拓,便能早和那疆主说清楚。只是听闻毪拓疆主残暴,我们这番,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入毪拓 李修听得心中逐渐不安起来。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不管,确是没有想到有这么多后续的危机要处理。 事实已经造成,见众人忧虑重重,他终于道:“我惹的祸,自己来担。到时候若是那疆主不放过我们,大不了我以命相抵便是。” 流风嗤笑:“你以为自己的命有多值钱?区区一个王府随从罢了。只怕到时候屠了整个敦城都不能相抵。” 李修愤然:“那我就杀了贺兰渊!和他同归于尽!” “好了,别在这儿大放厥词了。还是赶快收拾了东西上路吧。”江云替他将上衣穿好,便去后院中牵马了。 众人离了客栈,继续往西走。李修心中不安,一路沉默。 大漠日晒十分暴烈,一行人走得难耐,马匹也无精打采。直至太阳将要落山,才终于寻了一处阴凉暂且休息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继续上路,还未走出沙漠,便听得前方一阵异响。流风听觉灵敏,立刻便喝止了一队人马,屏息静听。 那声音虽远,却是来的迅猛,大有排山倒海之势。流风跪地静听,只觉地上的沙粒都在微微颤动。 终于,瞳孔骤然放大,大喊一声:“后退!快撤!” 一队人马立刻拉了缰绳,慌张四下看着,马匹也似乎受了惊吓,嘶鸣两声,原地打着圈,却是任人怎么驱使也不逃。 不消片刻,前方便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影,伴随着震天的呼喊朝他们压过来。 江云沉声道:“是毪拓人。” 江松回身一看,身后也是黑压压一片。 没了退路,一队人各自紧紧靠在一处,面色防备。 李修忍忍不住问:“现在怎么办?” 流风道:“听天由命。” 虽这么说,也不过是吓吓这个冲动莽撞的臭小子罢了。单凭他流风一个人,就能搞定这些毪拓人的一大半。 李修果然慌乱起来,想到一切都是自己闯的祸,如今又连累了跟随自己而来的一众人,更是愧疚又心急。 大片身穿兽皮的毪拓人包围了小队,马匹嘶鸣不断,各人都握紧了腰间佩剑,蓄势待发。李修因为身份特殊,更是被几人护在中间,反而更加愧疚。便握紧腰间长剑,沉声道:“若是打起来,你们不必管我,逃便是。” 江松冷然:“你死了,皇上和王爷会放过我们?” 说话间,那群毪拓人却是在几里外的地方停了下来。长矛纷纷指着小队,却没有了动静。 很快,队伍中走出一个魁梧男子,那男子身着兽皮裘衣,气宇不凡,看起来便与旁人不同。 走到小队面前,打量一番几个人,那男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想必诸位就是黎国皇帝派来的使臣吧?” 众人一愣,难道不是来杀他们的? 消息的确是在一队人出发后不久便传往了毪拓,想必他们也是前几日便知道了有黎国使臣要来。 那男子左手放于胸前,垂身道:“疆主已经等候诸位多日。各位使臣,这便随小人来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番,流风笑道:“你们疆主当真是极为热情啊,竟派了几百人的军队来迎接我们。” 那人道:“疆主向来好客,这只是小场面。各位,随我来吧。” 几个人相视一番,终于松开腰间佩剑,江云沉声道:“小心为妙。” 这才都下了马,跟随着那一片黑压压的毪拓军队,往毪拓国走去。 这一片沙漠,正是黎国和毪拓的交界处。一行人跟着毪拓军队走了没多久,便看见了界碑。越过界碑,一片草原。这便是毪拓国境了。 一路上那毪拓疆主派来的大汉话十分多,说来说去,却是绝口不提昨日在敦城发生的事。 “我是毪拓国三代右将贺兰拔野,跟随疆主南征北战,是疆主最得力的属下。”那拔野说起来自己来十分得意,“诸位叫我贺兰将军便是。” 一队人却是无人应答,只往前走着。贺兰拔野也不在意,又是哈哈一笑,说起了别的。 行了半刻,一望无垠的草原终于变成了稀稀落落的房屋帐篷,再走一段,房屋建筑便多了起来。 终于,一队人马停在了一座宏伟建筑前。 贺兰将军道:“皇宫到了,诸位,随我来吧。疆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说罢,两扇厚重的城门便早有预感一般,缓缓朝里打开了。一众人马就此进入皇宫。李修四下看着,不由感叹,区区北境小国,宫中气派却是丝毫不输黎国。 只是北境民风粗狂,比起黎国皇宫的朱颜碧瓦,这毪拓皇宫之中,众人所过之处,皆是一派恢宏黛色建筑,没有流觞曲水,却是古树参天,各处都是开门见山,让人仿若走进了一片保存完好的上古遗址之中。 毪拓的军队在进宫门后不久便消失了,只剩大将军贺兰拔野带着一众使臣继续深入。绕过几座大殿,拔野在一座最为恢宏富丽的殿前停下了。 “诸位在此殿中稍等片刻,疆主随后就来。” 说罢,朝众人一笑,也离开了。 李修抬眼看看那大殿,问道:“我们进去?” “看样子是这个意思。”流风道。 说话间,守在大殿门前的几个两个守卫已经打开了殿门。众人便也不再候着,都走了进去。 刚踏进门,只见殿上已经是摆了十几案几,上有各类酒水点心瓜果,十分丰盛齐全。 江云道:“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先入座吧。”流风说着,已经找了位子坐下来。随手拿起酒壶,便倒了一杯酒给自己。李修眼疾手快,这次长了个心眼,阻止道:“别喝!小心有毒。” 流风一笑,左手五指倏忽变幻间,指间已经是捏了一根银针出来。往那杯中一探,再仔细瞧了一瞧,没有任何变化。 “无毒。”说罢收起银针,很是放心地一饮而尽。他的银针,能测出天下所有毒性,无论是普通毒物还是偏门剧毒,无一能逃过。 见他喝得这般痛快,众人又实在一路劳顿,饥渴难耐,便都放心吃喝起来。只是主人未来,也不便太过放肆,稍微润喉饱腹一番,便都静坐着等待起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贺兰渊 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落山,天色黑尽。 殿中几人自是知道了这毪拓君主的意思,都是黑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他这分明就是故意要他们知道,他毪拓根本就不把黎国放在眼里。此等轻视侮辱,李修心中恼火,却是无处发泄。 无人前来,难道他们要在这殿中坐到明天不成? 正低气压时,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嬉笑之声,男女皆有。男声言语间尽是轻薄,女声便是嘻嘻笑着,一声又一声唤着“大王”。 不消说,那毪拓疆主贺兰渊,似乎总算记起来这殿中还候着几位客人了。 殿中几人面面相觑一番,都尽量掩去脸上的不快,端坐了身子。可随即听到的一句话,却是又让几人立刻黑了脸。 只听得那贺兰渊道:“怎么回事?深更半夜的,本王的议事殿怎么还亮着灯?谁在里面?” 这话也不知是故意说给里面的人听,还是真的嗨过头忘记了。 听得有人提醒道:“疆主,黎国来的使臣,还在殿中等着您呐!” 贺兰渊似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道:“本王竟然将这等重要之事忘记了!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拔野,你带几位贵客先去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本王乏了,就不奉陪了!” 说罢,竟是又一口一个“美人”的喊着,走远了。 李修双拳握得指节发白,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起身便要冲出去,硬是被一旁的江云摁住了。 接着门便被敲了两下,从外推开了。现身的正是拔野。那人带着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扫视一眼几人,道:“诸位,实在不好意思了。今日我疆主要务缠身,没能接待诸位。就请诸位担待着,先去休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吧。” 说罢,对身边两个宫人道:“带着几位寝殿去休息。” 宫人应了是,拔野便又似笑非笑看几人一眼,离开了。 默不作声跟着两个宫人到了住处,收拾好东西。想起白日里所受一番屈辱,李修一拳砸在桌子上,只觉得怒火烧得眼角都在突突跳动。 与他同房的正是流风,见他这般,劝慰道:“忍忍吧,可别再惹麻烦了。只要能完成皇上派的任务,受这点委屈,实在不算什么。” 李修转头看着他,问:“皇上他,真的怕这个贺兰渊吗?” 流风一愣:“怕?皇上怎么会怕区区毪拓?” “那为何迟迟不发兵攻打毪拓?他们这般作恶,全然不将大黎放在眼里,皇上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吗?被欺负的,可是大黎的子民啊!” 流风沉默半晌,沉声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一个区区毪拓自然不在话下,可北境小国不止毪拓,且哪一个都觊觎着我大黎的疆土。若是贸然出兵,却遭北境小国联合对抗,那后果如何,你能想到吗?皇上不是纵容,不是窝囊,而是在想一个长久果决的办法。他比你更加不愿看到自己的子民被人欺侮,可他需要时间。” 李修脑海中倏忽闪过赵澈的面容,他记得自己曾经无数次思考过,是有怎样的过人之处,才能在这般年纪统领天下。如今细想,那一张淡然的面容之下,谁又能知道隐忍着多少委屈和压力。 皇帝难当,他不能感同身受,却也终于有了几分理解。 片刻的沉默之后,李修握紧双拳,眼神毅然看着流风:“回去之后,我要参军。” 流风嗤笑一声,却是没有奚落他,只摸摸嘴角道:“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李修又道:“若是皇上难平毪拓,我就帮他铲除这狂傲小国!” 流风又笑一声:“不失为一个大志向。” 李修看他一眼,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你是皇上身边的什么人?” 流风显然没料到他会忽然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愣了一下,随即斟酌道:“保护皇上安危的人。” “御前侍卫?” 流风一笑:“御后侍卫。” 直至第二日巳时,贺兰渊才终于又召见了他们。只是这次点名,只要使臣本人,再带一名属下觐见。 几人未作商讨,还是江云随着李修去了。 还是昨天那议事殿,一到门前便想起昨日受的气,李修黑了一张脸,江云劝诫:“沉住气,态度要好。你代表的可是整个黎国。” 李修点头,深吸一口气,二人一道进了殿中。 刚踏入殿中,李修便见大殿之上坐了一个气宇不凡的男子。那人一副好整以暇之姿,坐姿分明十分随意,却是浑身透露着不容置疑的贵气和桀骜。肤色微深,五官立体,是不输给赵澈的俊美,却又分明带了十分的野气,一双细长吊梢眼中的控制欲和霸道毫不掩饰,自上而下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便是毪拓疆主,贺兰渊了。 这番气质看的二人都是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入乡随俗,左手放于胸前,以毪拓之礼拜见这毪拓疆主。 殿上那人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免了,入座便是。” 二人这便入了座,宫人又上前及时斟酒。 “二位远道而来,来,本王敬二位一杯。”贺兰渊说着端起酒杯,李修二人忙也端起酒杯应着。 可仰头喝酒的时候,李修却是分明能感觉到来自那疆主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量着,其中锋芒刺的他喉头发紧。 一杯喝毕,贺兰渊笑道:“你们大黎的皇帝派你这样一个毛头小儿来,不知是何用意啊?是不将我毪拓放在眼里,还是早就了解了本王的兴趣,故而投我所好?” 李修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见他不答,贺兰渊又问:“你叫李修?” 李修颔首:“正是。” 贺兰渊一笑,道:“听闻你此次前来,是要请本王去参加你们黎国的什么秋宴?那你倒是说说,本王凭什么为了一场区区小宴,冒着性命之忧千里迢迢赶去你们黎国?你若是能说服本王,本王不仅随你去黎国,还会在你们黎国皇帝面前,好好为你请功。” 李修思索半晌,只道:“此次秋宴意义非凡。” 第二百三十四章你 贺兰渊挑眉:“有何非凡之处?” 李修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坦然道:“毪拓与我黎国素有过节。多年来我黎国以和亲求稳,毪拓却是并不满足于此,反而频频进犯。我黎国皇帝大度,不与你毪拓计较,反而开张设宴宴请疆主您,其中意思也很是明白了——只要疆主您同意前去,两国之过节,便可借此次秋宴说清楚谈明白。我大黎国盛,您需要的,自然也必能满足。” 这番话已经很是隐忍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虽然言辞有些激烈,可明里暗里都在暗示,这此请贺兰渊去做客,是黎国皇帝放下面子,在向他求和。 听罢他一席话,贺兰渊一愣,随即一阵大笑。 “好,狂妄小儿,你倒是深得我心!不过你还是没能说服我。若说这次宴请是你黎国皇帝服软求和,我只有三分信。你说,我就这么跟你们去了,万一你们的皇帝借机杀了我,灭我毪拓,可如何是好?” “大黎若要灭你区区毪拓,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拐弯抹角?我黎国皇帝从不做这种有失身份的苟且之事。今次也是顾全大局,考虑到北国不能无近主,百姓不愿受战乱,才想要与你毪拓和解,共事天下。疆主若是连这番心意都歪曲,可当真是辜负了我大黎皇帝的一番苦心好意。” 这次不光是贺兰渊没想到,连一旁的江云也是一脸惊诧。这一路上所历之事,都让他以为李修只是一个冲动易怒的毛头小子,并无什么大见识,皇上派他做使臣,也无非是想报围场相救之恩。现下他却是终于明白过来,李修此人,远不止他所看到那般。 皇上的眼光,王爷的眼光,果然并非他区区侍卫所能匹及的。 贺兰渊听到此处,也是片刻无话,仍是那不羁坐姿,单腿搭在面前的案几上,一只手轻握酒杯,缓慢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心中情绪并未外露,眼神却是万般流转。 终于还是定在了李修身上。 这少年人年纪不大,一张俊俏白面,口气倒是狂妄,他喜欢。可狂妄之下又是头头是道,语气虽然冲,却又事无巨细,于情于理都让他无法辩驳。 贺兰渊忽然觉得,自己兴许捡到宝了。 他将手中酒杯一放,终于换了个坐姿,勾起嘴角道:“好,本王应了。” 在场之人又都是纷纷一愣。拔野将军立在一旁,更是不可置信。 怎么前日还说要杀了这帮狂妄使臣,如今却是又答应得这般痛快?可看贺兰渊一双眼睛只在李修身上来回打量,心中又明白了几分。 他毪拓这位疆主,可是向来喜欢生得俊俏之人,而且,是男女通吃的。 难不成这个白面小儿,要被疆主纳入后宫了? 想到此处,拔野不由打个寒颤,掩饰一般看向别处。 李修自然也没想到,自己不过说了几句话,竟然轻而易举就让贺兰渊应允了?兴许这其中有诈? 自然不敢轻信,李修试探道:“疆主若是应允了,便该尽早启程,秋宴之日也不远了。” 贺兰渊点点头,手指摩挲着下巴,笑得意味不明,让李修证实了心中所想。 “本王会去参加那个什么秋宴,不过,有一个要求。” “疆主请说。” “本王此番前去,就算如你所说,你们黎国皇帝不会有别的企图,可本王还是得做些以防万一之策,你说对不对?” 李修尽量保持恭敬之态:“那请问,疆主您的以防万一之策,是什么?” 贺兰渊一笑,修长手指指向李修:“你。” “什么?” “本王去黎国这段时间,你要留在毪拓。” 李修皱眉笑得不解:“疆主这是什么意思?扣留使臣?” “差不多。可本王留你在此,绝对不会亏待。只要本王平安归来,你便可以离开。如何?这一个小小要求换得两国安稳,使臣大人你,竟是不肯答应?” 李修暗暗握拳,他若是相信这贺兰渊不会亏待自己,那就是有鬼了。想起昨日在敦城长街杀了他好几个官兵,想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要将他留下好好报复一番。 可若是以此真的能换来两国安稳 李修看一眼身旁站着的江云,他的神色不明,李修却是已经有了主意。 只听他道:“好。只要疆主您肯答应,我留下来。不过,其他人要毫发无损回到黎国。” “那是自然,”贺兰渊立刻似乎情绪高涨起来,“本王对他们又没有兴趣。” 江云再次不可置信看向李修,却是无话可说。 李修举杯:“那就这么说定了。”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贺兰渊看得又是一阵欣喜,直接举起酒壶一敬,仰头汩汩喝了个精光,任由酒渍顺着嘴角流向脖颈。 …… 一日毕。几人又在房中,相对无言。烛火跳跃间,映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 早上面见过后,贺兰渊硬是十分热情地邀着李修和江云在他的宫中又转了个遍,又一道吃了午宴,这才终于放人。临走时还美其名曰为了李修提前熟悉环境,好在自己去往黎国后他能尽快适应。 静坐半晌,流风看向李修,道:“你倒是还有些本事。” 李修不言,江云接道:“只是不知那贺兰渊留你在此,会怎么对付你。” “随他怎么处置了。”李修道,“完成皇上交予的任务,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那倒未必。”流风忽道,眸中闪着异样的光,似笑非笑。 江松问:“什么意思?” 流风勾起嘴角:“我在皇上身边做事,偶有耳闻,说这个贺兰渊,极其好美色,而且是不论男女。” 李修一听,只觉得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明明分毫不信,却又平白汗毛倒竖起来。 “开开什么玩笑?” 江云也正色道:“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 流风笑:“是不是说笑,很快就知道了。” …… 当夜李修便做了个奇梦。梦里自己正躺在床上,那贺兰渊忽然现身,淫笑着朝自己扑过来。于是起身不知从哪摸出长剑,一剑便刺死了那人。 皇帝大喜,李修从此成为国土无双的大将军。 第二百三十五章前史 往后几天,贺兰渊以稍作准备为由,又拖延了几日。 毪拓国小,京都自然也比不上黎国昌盛。可该有的还是一应俱全。贺兰渊倒是不将李修等人束缚在宫中,反而带着他们在京都中四处闲逛,几日光景将偌大一个京都逛了个遍。 和黎国的京中一样,毪拓大街两旁尽是各种营生的摊贩,有店面大的,也有当街摆放的,不过其中贩卖的东西,却大都是镰刀长矛等武器刀具,或者兽皮裘衣,牛马交易。 贺兰渊毫不在意自己疆主的身份,驾着马车带李修几人在其中缓行,说起自己的国家,面上尽是自豪之色。 “诸位打南国而来,想必很少能见到我毪拓这样的市集吧?使臣大人,你们黎国的街市上卖的,是不是都是女子的金银首饰这些玩意儿?” 李修抽抽嘴角,毫不客气道:“想必疆主有所误会,我黎国京中街市之繁盛,远不是毪拓所能比的。” 贺兰渊倒是也不与他计较,哈哈一笑:“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早些去一探究竟了!” “那疆主还是早日启程的好,您已经耽误几天了。” 话音未落,贺兰渊却是忽然长鞭一甩,马匹嘶鸣一声,立刻向前奔去。李修身子往后一倾,幸而流风及时扶住,差点从轿中跌落出去。不由暗暗咒骂一句,却是难奈他何。 这一路上时急时缓,李修倒是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这毪拓国中的子民们,似乎都极其拥戴他们这位疆主。路过的子民无一不是十分热情地呼喊着他,手边有什么,便要把什么投送给贺兰渊。他甚至亲眼见一个妇人将自己怀中才三岁光景的小女儿往贺兰渊轿子上递过去,嘴里还喊着:“疆主万寿之恩,愿以小女相报!” 着实让李修震惊。 原来这样一个常常在他国边境作乱的首领,在自己的国家竟是如此深受爱戴。是这些毪拓国民不将别国之人的性命当回事?还是说,他们根本就被贺兰渊蒙在鼓里? 每想到此处,再看一眼贺兰渊那张放荡不羁的脸,李修便对此人又多了两分憎恶。 可贺兰渊却是一副混不自知的模样,张扬大笑着收下百姓的礼物,当然除了那个小女孩。 马车一路驶过闹市,越走越是清净。车上几人觉得不太对劲,相视一番。 流风小声猜测:“这贺兰渊莫不是要将我们拉到荒郊野外去,乱刀砍死,毁尸灭迹?” 江云道:“那倒不至于。只是这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边几人还在小声猜测,李修已经忍不住探过头去,直接问道:“疆主,您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贺兰渊又是一鞭子向前抽去,只道:“去了你们便明白了。” “那我们究竟何日启程去黎国?” “明日。”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众人意料。只是一路上猜来想去,真正的目的地,李修却是万万不曾想到的。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一片墓地。 只是这墓地修得极为气派体面,其中葬着的,定不是普通人。 贺兰渊跳下马车,面向墓地负手而立,道了一句:“下来吧。” 车上的几人都心存犹疑跳下来,一直跟在他们马车之后的毪拓护军早已经排列站好,守护着他们疆主的安危。 几人望一圈这片墓地,但见离得近的几座墓碑上依稀可见字迹,所葬之人都是毪拓贵族之姓。 李修望一眼脚边那座写着“贺兰月彦”的墓碑,问道:“疆主,这是” 难道是毪拓皇族墓群?可带他们来此,又是何缘由? 贺兰渊伸手抚上贺兰月彦的墓碑,眼中闪过一丝悲戚,道:“这里头葬着的,是本王的王兄。” 流风听到此,才走近了一看,心中了然,道:“贺兰月彦,是毪拓上一任疆主。” 贺兰渊点点头:“王兄死于一场战乱,正是七年前,与你们黎国的那场交战。” 七年前?李修自然不知,他当年才不过几岁而已。而赵澈也才即位四年,七年前黎国的皇帝,还是赵澈的皇叔赵峪。 “你们黎国当时的皇帝赵峪,意图吞并北境五国,可是没少祸害我们。结果一战不成,反倒被五国群起而攻,落得惨败收场。从那之后,黎国一蹶不振,北境五国却是趁胜追击。无奈之下,赵峪以和亲求稳。皇兄看中了你们黎国当时的公主,竟就此答应下来。其余四国向来以我毪拓为主,自然也便不再作乱。谁曾想本来签订了十年和平之约,赵峪却在那一年忽然违约,大举进犯毪拓。皇兄在毫无防备之下中计身亡。其他四国援救不及,又难测黎国实力,只好以退自保。” 说到这里,贺兰渊忽然回头,眼神阴鸷盯着李修:“皇兄对你们黎国的公主,可当真是百依百顺,捧在手里都怕摔着的爱惜。你们的公主受赵峪所命,年年要皇兄进贡钱财珍宝,马匹兵器给黎国,我那傻哥哥,件件都答应,结果竟是亲手把黎国养肥了,葬送了自己。” 李修听得呆怔,他只知两国向来不和,却不知还有这样的前史。若是按贺兰渊所说,那便是黎国理亏了。可他是毪拓疆主,说的也不过是片面之词罢了。 不愿相信黎国曾经竟这般无理,李修辩道:“可那都是前朝之事,如今毪拓疆主是你,黎国在位的是当今皇帝。当今皇帝没做过任何对不住毪拓之事,毪拓却是频频骚扰我黎国边境,这你又如何解释?” 贺兰渊冷笑一声,道:“我也只不过是拿回该拿的罢了。” 流风看一眼其他墓碑,接着贺兰渊的话道:“贺兰月彦死后两年间,毪拓都是黎国的附属臣国,年年进贡,听命于前朝皇帝。只是两年后,眼前这位疆主继位,便开始大肆整改毪拓。又过一年,黎国前朝皇帝暴毙,当今皇帝继位。” 说到这里流风忽然停了,可李修心中已经明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如您所料 按着流风的话,至此两国关系再次僵化,赵澈当时年幼,并无实权,而贺兰渊又不同于他皇兄的软弱多情,不消两年便将情形变成了如今这般,毪拓成了进犯之国,黎国成了受难之国。 贺兰渊听罢,勾唇道:“没错,该来的总回来。这是黎国欠我毪拓的。” 说罢,他指着这一片墓地,扬声道:“这里埋葬着的,都是在那一场战乱之中死去的毪拓将士们。本王就是要时刻记着当年的教训,记着身为国君该如何,不该如何。也记着这一笔债,黎国永远也还不完!” 李修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忽然底气不足,后背发寒。 从墓地回宫后不久,贺兰渊便派人传来消息,道明日便启程去黎国,并再三提醒,李修要留在毪拓,直到他回来。 只是李修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接了旨也不言语,独自坐在院中回廊,望着某处发呆。 今日所听到的一切,都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国与国之间,君与君之间,为何要如此繁杂纷乱?天下只有一个天下,各国之间和平共处,共事这一片天下,岂不就是万般皆全,天下太平了? 没有杀戮,没有勾心斗角,一派大同盛世,不好吗? 思来想去想不透彻,只是徒增了满心烦恼。 李修不知,自己对权势没有任何欲望,心如明镜,自然不可能将这一切想得透彻。若有招一日他也身处权势之争,那他今日所思所想,根本就不成问题。 第二日一早,李修以被扣押的使者身份送别贺兰渊和黎国的一众使臣属下。 贺兰渊此时又是一副放浪形骸,似笑非笑的神情,昨日那个在墓园中神情阴鸷凌厉的毪拓疆主,似乎只是一瞬幻影。 “本王这便去你们黎国。”贺兰渊道,说着一派身下骏马,“使臣大人尽管放心,毪拓的马可是悍的很,你们黎国的马行三日的路程,本王的悍马一日便能抵得上。” 李修面上点头,心中却是腹诽,谁管你的马如何,只要你能安分守己便是了。 又看一眼同样坐于马上的流风几人,李修点头示意他们放心,几人也只能点头回应,心中祈祷李修不会有什么事。 似乎是看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贺兰渊本来已经坐于马上,忽然又纵身跃了下来,走到李修面前,像是许什么誓言一般,道:“使臣大人尽管放心,本王会叫人好生招待你的。本王不在的几日,你就权当这里是自己家便是。” 李修抽抽眼角,还是垂身道:“多谢疆主美意了。” 贺兰渊哈哈一笑,又道:“等我平安回来,便叫你也平安回去。不过” 听到不过二字,李修便心中不安,抬眼看向贺兰渊。 果然,只听他接着道:“不过本王倒是希望,使臣大人能留在我毪拓,为我所用。” “疆主实在抬举了。”话毕,李修不愿再多说一个字。这人的眼神当真让他心中发毛,怪异不已。 贺兰渊又是哈哈笑着重回马上,道一声“走了!”便策马而去。 身后一众毪拓将士策马随行,将流风等人夹在中间好生看守着。 李修望着众人远去,心中只觉万分感慨,却又不知感慨从何而来。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前途未卜,马上便要生死不明了。 半晌,一直立于身后的侍从道:“使臣大人,该回宫了。” 话虽说得礼貌,却是几个人不由分说便将李修加起来,往宫中押去。 李修望天,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宫中秋宴,设在仲秋节当夜的御花园中。平日里清静禁喧哗的皇宫之中,今日热闹非凡。 天才刚亮,宫人们便来来去去,一队又一队穿梭在皇宫之中各条路上,或是准备晚宴,或是迎接自宫外受邀而来的王公贵族,他国君主使臣。 各处都是急急忙忙热闹非凡,只皇帝寝宫之中一派清静。 赵澈端坐案几前,面前摆着的是今日参宴名单,以及因突发状况而不能参宴之人派送而来的道歉之书。 按理说这样的大宴一年之中除了年宴,便只有这一此秋宴了,且是皇上亲自宴请,不来实在说不过去。可每年的秋宴,总有那么一两个正巧有事耽搁了的,送一封歉书,一堆道歉之礼品来,赵澈也难奈其何。且他本来便不甚在意的。 名单从头看到尾,与往年无异,只是多了一个新的名字。 贺兰渊。 与毪拓不和多年,这是黎国秋宴宴请名单上头一回出现毪拓疆主的名字。 既然已经请来了,无论结果,都要好好会一会这个人。 正这时,安静的寝宫之中忽然一阵轻响,赵澈面前便凭空多了一个人,正是子影。 子影半跪于地,报道:“贺兰渊已经入京,流风与其同行。只是” “只是什么?” “流风来信,李修被扣留在了毪拓。” 果然。 赵澈不动声色叠上面前名单,站起身来。 “皇上,一切都如您所料。” “此事秦阳王可知?” 子影回道:“他派去跟着李修的两个侍卫,想必也已经报了信回去。” “朕知道了,退下吧。” “皇上,臣斗胆问一句,您不怕李修留在毪拓,会有性命之忧?” 赵澈摩挲着墙上字画,答得没有任何情绪:“既然贺兰渊人已经出现在京中,那李修暂时便是安全的。只要暂时安全,朕便能保证他全身而退。” “属下明白了。”说罢,子影便不再停留,倏忽消失。 赵澈细细瞧着墙上一幅山水画,眼神之中暗波流转。 他果然没有看错李修,亦没有算错贺兰渊。此次机会,虽不能将前尘往事一并结算,可总归也该有些功效的。 …… 天大亮时,馨茗坊的舞姬们乘王府马车纷纷进了宫。李清秋也在其中,随她进宫的还有桑默慈。 本来桑默慈不参与歌舞,无需进宫,可她只道自己好不容易有此机会,磨了一阵李清秋,李清秋耐不住,便将她也带上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进宫 一众舞姬面上蒙了白纱,进宫之后便根据指示直接去往后宫之中,宫人早已在后宫之中打点好她们休息排舞换装的地方。 李清秋自围猎之后,便几乎再没进过后宫,如今领着一众舞姬再踏进来,只觉得往事又上心头,无端便叹一口气。 叹完气又想,自己如今与这后宫无半点关系,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去招惹那些嫔妃娘娘们,躲得远些就好了。 总不会麻烦自己找上来。 进了休息的大殿之中,李清秋安排着一众舞姬道:“大家路上也累了,暂且休息一会儿。只是需要记着,今晚的秋宴可万不能掉以轻心,出任何差错。所以休息一会儿之后,大家还是将舞再练几遍吧!” 一众舞姬倒也没有抱怨。她们当中许多人都是初次进宫,只觉得新鲜得很,又想到今夜便能为皇帝以及各位王公贵族鲜舞,更是雀跃不已,李清秋说什么,便也都拼命点头应了。 这边安排好了,桑默慈忽然凑近道:“今晚,是不是但凡朝中大臣,都会出现在秋宴之上?” 李清秋点头道:“该是这样吧。” 桑默慈眼神忽闪两下,又道:“我忽然想起来,上次有一个叫白什么的年轻大人,来咱们馨茗坊中,将歌舞检验了一番。叫白什么川的” “白穆川?” “对,没错!就是白穆川,白大人。” 李清秋疑惑:“师父怎么忽然提起白大人?” “啊,我是想,他上次已经看过了咱们的歌舞,今日再看,是不是就觉得无趣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加一些别的动作啊,什么的?” 桑默慈说得磕巴,眼神又闪烁,李清秋听得生疑,却是想到兴许她是在担心这帮新晋舞姬演出时出什么差错,被皇上怪罪? 想到这里,李清秋一笑,拉起桑默慈手宽慰道:“放心吧师父,这一月以来我都亲眼看着她们一遍遍练下来,大家都很努力,不会出错的。” 知道李清秋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桑默慈反而松一口气,道:“对,没错。我就是有些担心这些小姑娘” 越说心中越是气自己,怎么平日里潇洒不羁,连王爷都敢骂的一个人,提起白穆川,反而变成了磕磕巴巴的傻瓜一般? 如此状态,反而让她更加确定了自己心意。 一众舞姬刚刚休息了片刻,忽听得殿外一阵笑声传来,还正疑惑着,忽听有人道:“是娘娘们来啦!” 各人一听,立刻都来了精神,纷纷站起身来往外眺望着,个个都想一睹后宫娘娘们究竟是何尊荣。 李清秋心中一凛,心想还真是想躲都躲不过。只好转身往外看去,来得是两三个被婢女簇拥着娘娘,其中一个甚是眼熟,细细一想,记忆便回到那日在路上与赵澈偶遇的时候。 那个眼熟的,正是当时依偎在赵澈怀中的凌妃。 那几个妃子似乎正是朝着这边来的,殿门打开着,也不能装作没看到,李清秋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和那三人垂身行了礼。 凌妃一见前来的是李清秋,神色顿时大变,又看一眼殿中的一众舞姬,便笑道:“这不是清秋姑娘吧?怎么,皇上派你来打点舞姬们了?” 李清秋正欲作答,凌妃却是昂着头,看都不看她一眼便进了殿中。桑默慈站在一侧,看在眼里,心中无端对这凌妃厌恶得紧。 可自己小小舞姬,自然也要向她行礼,便领着一众舞姬都行了礼,各人都是低着头,却抬眼偷偷瞄着,都被三个娘娘逼人的艳丽和高贵镇的不敢多言。 凌妃环视一圈,站在了身穿粉色莲花裙的舞姬面前,道:“抬起头来。” 那舞姬听命,只觉得心中一紧,缓缓抬起了头。凌妃一把便扯掉了她面上白纱。 “为何你的衣服与旁人不同?你是主舞?” 那舞姬低声道:“回娘娘,是。” 凌妃一笑:“模样倒还不错。”说罢,又在其他舞姬面前走了一圈,便问身边两个妃子:“两位妹妹觉得,这群卖艺的怎么样?” 两个娘娘嗤嗤笑两声,应和道:“还算有点姿色,不过,终究上不了台面呀!” 李清秋在一旁听得拳头握紧,正欲上前,却是被桑默慈抢先一步跨了出去。 “三位娘娘,咱们姐妹今晚要上的,正是你这皇宫之中的台面。皇上也是看客之一,难道娘娘要说,皇上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吗?” 凌妃没想到区区舞姬竟敢顶撞自己,气得面色通红,抬手便要打下去,桑默慈自然不怕她,更不会坦然受下这一巴掌,早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李清秋却是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凌妃抬起的手。 “娘娘,皇上吩咐过,今晚的歌舞不可有任何差错,您若是这一巴掌打下去,让她们上不了台,皇上怪罪下来,您想奴婢怎么说?” 听得此话,心中斟酌一番,还是知道一些分寸的。强忍着心中怒气,一把抽回胳膊,凌妃狠狠剜了李清秋一眼,道:“你们今晚,最好不要出任何差错!” 说罢,长袖一甩,带着两个妃子走出殿外,扬长而去。 李清秋松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揉揉眉心。桑默慈盯着那凌妃走远了,才回过头来,气急反乐,扑哧一声道:“我当这后宫之中的女人有什么神圣的呢,原来和舞坊之中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货色。” 李清秋阻道:“师父进了宫中,还是不要说这些话比较好。” “我知道。”桑默慈点点头,忍不住摸上李清秋脸颊,“我还好,一年也无非进这一次宫。倒是苦了你了,往后日子还长,可要护好自己。” 李清秋正要点头,桑默慈又道:“不过我看她们这些货色,也不能和你相比。凭你的聪明才智和美貌,简直完胜她们。” “师父,都说了在宫中不要” “好好好,不说了。不早了,要不要再练一遍?” 李清秋一拍脑门:“竟然把正事忘了!”说着便忙去召集一众舞姬,在殿中去练舞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秋宴(一) 临近傍晚,御花园之中的宴席已经是摆了起来。舞台搭在了揽月湖中央,酒席沿着蜿蜒回廊摆了一路,将整个揽月湖环在中央。无论坐于何处,都能将台上光景看的一清二楚。 只是早上便已经进京的贺兰渊,此时才终于出现在了宫中。 流风进宫之后便消失不见,自然是出现在了赵澈寝宫之中,将一路之事都报与他听。 末了又道:“本来午时之前便可进宫,可那贺兰渊非要逛一逛京中市集,如此便耽误到了现在。” “逛集市?”赵澈抬眼,眸中闪着不解。 流风点头道:“是。在毪拓国时,使臣大人曾经说过我黎国市集繁盛无比,也许正是因此” 赵澈勾唇,道:“罢了,来了便是。朕马上去御花园,你来替朕更衣。” “是。” 流风上前帮着赵澈更换秋宴所要穿的衣裳,动作十分利索,赵澈垂眼看他,脑海中却是忽然闪过李清秋的身影。 那人往常替自己更衣,总是笨手笨脚,要出好几个差错才能换好一身衣裳。明明是个笨蛋,可偏偏一想到她,便要忍不住勾起嘴角。 分别一月,今日便能再见,且从此以后便要时刻侍在他左右了。想到此处,赵澈更是不觉勾起唇角,眉眼间也是一片温柔。 流风抬眼便见赵澈这般神情看着自己,手中动作一愣,吓得不知作何表情。 难道自己家这个皇帝,也有龙阳之好?那自己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许从很多年前皇上便已经 越想越离谱,流风在心中狠抽自己一巴掌,回过神来,道:“皇上,好了。” 赵澈一回神,才发现自己嘴角竟然还在扬着,忙恢复了清明,冷下一张脸来,道:“下去吧。” “是。” 流风领了命,不确定地又偷瞄赵澈一眼,这才倏忽消失了。 天色一黑,整个皇宫便更加热闹起来。御花园各色彩灯亮起,映衬着湖中水色波光粼粼,宫人们在迂回长廊之中来回穿梭,身后引着的都是身穿华服,参加秋宴的王公贵族。湖中心舞台之上已经做了暖场的乐师,钟鼓和鸣之声汩汩,和众人的说笑之声融于夜色,呈现一片和乐。 王公大臣们坐于长廊东,后宫妃嫔们则坐于西侧,皇帝皇后坐在湖心舞台的正面。御花园中一切布置都井井有条,华贵而不失大气。 来得早的都已经入了座,听着湖心的乐声,举着酒杯各自寒暄闲谈,虽是少不了暗波流转,表面上却也是一派和乐融融。 白穆川是此次宴会督办,自然是早早便立在园门处,招呼着每一个来宾。那些入场的王公大臣,个个都知他是皇上身边红人,自然也免不了面上一番奉承,白穆川一一应着,虽神色十分从容恭敬,一日下来,心中却是只觉疲累的紧。 官场这一套,他实在吃不消,却又不得不成为其中一个。 忽听长廊之中有人大声道:“快瞧天上!” 一众人立时纷纷抬头看去,只见湖心正上方,赫然是一轮分外皎洁的圆月,其中依稀可见淡淡云痕,自下而上观望过去,只觉得这园中十色五光,在这轮圆月当空之下都失了颜色。 各自惊叹间,又有人道:“再瞧湖中!” 众人又低头往湖心看去,但见波光粼粼之上浮动着的,正是那一轮圆月之倒影,影随风动,竟是比天上那一轮还多了几分韵味,看得人心神荡漾,只觉得风光无限好。 李清秋与一众舞姬正在赶往御花园的路上,不知谁说了一声,也抬头望去,一轮皓月当空,竟是看得痴然,心中万般情思流转。 殊不知隔了一道宫墙,另一边便是赵澈的步辇。赵澈坐于之上,与她一齐抬眼望着天上那不属于凡尘的圆月。 元义无心抬眼看一眼他,竟是不由一怔。帝王面上难得流露七分柔情,竟是好似卸下了平日里所有的伪装和铠甲,步辇之上坐着的,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正对月遥寄情思,片刻放松。 殊不知他自己一如那轮当空圆月,万人之上,流光皎洁。 舞姬们面上蒙纱鱼贯进入御花园中,李清秋和桑默慈行在队尾,安排着一众舞姬从花园偏门往湖心舞台去。 即使是面对着一众舞姬,白穆川仍然不失了恭敬,一一垂身与她们打过招呼,引得一众舞姬纷纷侧目,眼波流转。 起身间,白穆川却是一眼便看到了走在最后的李清秋。李清秋身旁的桑默慈,也一眼便看到了白穆川。 二人视线相交,却是又恰好错过。 李清秋上前,欠身与白穆川道:“白大人,辛苦了。”桑默慈亦然。 白穆川微微一愣,然而心知这番场合之下,李清秋若是还叫他穆川哥哥,就真的不妥了。只好回道:“清秋姑娘,还有这位桑姑娘,二位才是辛苦。” 桑默慈心中一动,笑道:“原来白大人还记得我。” 白穆川道:“桑姑娘与旁人不同,自然不能忘却。” “白大人可是说笑了,都是女子,有何不同的?” 白穆川微微一笑,却是未将这话当作问句,没再作答。桑默慈心中略微失落,可想到整晚能看见面前这人,也便喜过于悲,不多计较了。 李清秋往园中望了一眼,问道:“白大人,听闻今夜那毪拓疆主也来参宴,此时可已经到了?” “还未到。既是贵客,我想该是与皇上一道来的。” 正说话间,便听得身后一阵甚是夸张的爽朗笑声传来,接着便是一人道:“你们大黎的后花园,也未免有些小气了!花花草草有什么好?若是弄百来头悍马牦牛养着驯着,岂不是更有意义?” 一番话说得几人都是回头看去,但见一男子从暗处走来,身姿高挑精壮,走姿更是放荡不羁,近了一看,一张脸谈不上精致,却是异常俊美,贵气与野气在其中融合的甚是和谐精妙。 只一句话,这张脸简直叫人过目不忘。 第二百三十九章秋宴(二) 再看穿着,必定不是黎国人。李清秋断定,此人便是那毪拓疆主,贺兰渊了。 贺兰渊带着四五随侍,走到园门处来。李清秋和桑默慈见状,都是微微欠身行礼之后,便不再多言,先行从侧门进去了。 贺兰渊看二人一眼,忽觉其中一人容貌颇为眼熟,可那女子走得匆忙,没能看真切。 白穆川知道一些毪拓礼数,便左手放于胸前,垂身行礼。贺兰渊一看,哈哈一笑:“你这白面小官,学得倒是有模有样。我说,你们黎国皇宫里的女子,都和刚刚那两个一样貌美么?” 白穆川听的心中不快,只道:“贺兰疆主,还是请您赶快入园吧,秋宴马上便要开始了。” 贺兰渊不知缘何忽然叹一口气,抬眼望望月亮,道:“本是团圆之夜,却是以客身在异乡。唉,你们黎国的月亮,没有毪拓的大,也没有毪拓的圆。” 明明是一番哀伤感慨,话音刚落,却是自己又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不见思乡之情。贺兰渊没再停留,走进园中。 长廊之中众臣早便听得这边有动静,都纷纷眺望着,这下见他进来,更是立时便议论开了。 “竟真的是那毪拓疆主?皇上当真把他请来了?” “人都在眼前了,还能有假?就是不知皇上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请一个敌国疆主来参加宫宴?” “莫不是皇上想要求和?” “笑话!我堂堂大黎,怎能和区区毪拓求和?” “可先皇在位时的和亲之举,不也是求和么?” “这这不一样!” “” 总归是众说纷纭,汇成一个意思,便是都对这毪拓疆主抱有敌意和不满。 贺兰渊却是毫不在乎园中这些窥探目光与窃窃言语,脚下生风由几个宫人引到座位上,衣摆一撩便坐了下去,随即将腿搭在了面前案几上。这一举动又是引得一阵私语。 “这成何体统!” “哪有君王风范!” “毪拓本便是草原游牧之国,自然不懂什么礼数” “常言入乡随俗,我看他这根本就是不将我黎国放在眼里!” “” 一片议论声中,秦阳王坐在贺兰渊一侧,嘴角含笑,颇有兴趣地看着他。贺兰渊本不在意那些言论,可这近在身侧的目光,实在看得他有些坐不住了。 终于转头看过去,见是个气质不凡,衣着也不凡的男子,又想到能与自己同坐在赵澈之位旁侧的,定然不是普通王公大臣,便问道:“敢问这位是” 秦阳王笑道:“大黎秦阳王。” “哦”贺兰渊了然,这位王爷的威名,他也有所耳闻。不仅如此,还听说如今黎国最能牵制皇权的一派,便是以这秦阳王为首的。 贺兰渊左掌贴胸象征性地低了低头:“久仰大名。” “岂敢?小王久仰贺兰疆主之名才是。”秦阳王说着已是举起酒杯,不想那贺兰渊却是连客套都懒得客套,直接便摆摆手,又道:“你们黎国的宫宴,年年都是如此不痛快吗?” 秦阳王一愣,知道他许是等急了,笑道:“疆主不必着急,等皇上以来,便可开始了。您大可放心,今日之宴,定不会负你一番等待。” “哦?那最好如你所言。” 贺兰渊说罢便又百无聊赖看向别处,秦阳王沉默片刻,放下酒杯,试探道:“听说,贺兰疆主将我大黎的使臣扣留在了毪拓?” 一听这话,贺兰渊转回头来:“怎么?王爷是觉得本疆主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吗?” “自然不是,”秦阳王道,“换做是小王,也会这么做。只不过,那使臣是小王府上之人,便多问了一句。” “他是你的人?”贺兰渊忽然眼神一亮。 秦阳王倒是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只道:“正是。” “你们的皇上派了你的人去我毪拓”贺兰渊摸着下巴,似乎在思忖什么,随即明了一笑,“这一招,还称得上一个妙字,算你们皇帝赌赢了。不过你们都如此看重那位使臣,向来他必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本王留他是对的。” 秦阳王道:“虽是对的,却也是多此一举。我黎国皇帝不会借机对疆主您怎么样的,这一点大可放心。” 贺兰渊哈哈一笑:“本王倒是觉得,你和皇帝没有外界传得那般不和。” 这次秦阳王一笑,不置可否。正巧听得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园中众臣立时纷纷起身,垂首在座侧静待。 步辇从园门一路抬到长廊之中,赵澈坐于其上,神情已经恢复了一派清冷矜傲,又是一个万人之上的君王之态。 步辇停下,元义扶着赵澈下轿,将他送至皇位。蒋亦蕾与一众后宫妃嫔早便到了,此时都立身待着皇上。 见他过来,便心情甚好地上前扶过。 皇后还未说话,一妃便道:“皇上,您来得可有些迟了,这园中大臣们,可等不及了呢!” 赵澈正襟坐下,冷然看她一眼,那妃子便吓得闭了嘴,讪讪坐下来。 蒋亦蕾勾唇,一言不发替皇上斟了酒,又开始剥橘子。 元义往贺兰渊的方向看了一眼,附在赵澈耳边道:“皇上,贺兰疆主就在那边。” 赵澈随着看过去,贺兰渊正看着自己,马上便要十分热情与自己行礼。管他是真心还是敷衍,赵澈竟是只看了这一眼过去,便收回目光,不再理他。 贺兰渊微微一愣,撇撇嘴,重新坐好了身子。 赵澈对元义道:“开始吧。”元义点头便去处理了。此时赵澈才又看了一眼贺兰渊。 流风报说,他们进毪拓的第一日便被这疆主放了鸽子,狠狠羞辱一番,当真是很不痛快。 既是如此不将黎国放在眼里,赵澈便也可不将他放在眼里。今日这一宴,赵澈已经打定主意不理他一眼。 贺兰渊将一橘子在手中把玩着,抛起来又接住,半晌,嘴里嘟囔一句:“小肚鸡肠。” 正觥筹交错间,忽听得湖心台上乐声骤变,众人都被吸引去目光,接着便看到一众罗裙舞姬现身于台上,和着乐声,翩然起舞。 第二百四十章盛势莲舞 圆月当头,天气清好,湖心又是此番美人美景,看的园中众人一时都是心驰神往,眯着眼睛十分享受。 李清秋站在台侧,望着一众舞姬翩然起舞,不知为何,心中竟微微有些紧张。 从刚刚开始,桑默慈便不知去了何处,虽有些担心,可毕竟是秋宴当时,众人该也顾及不到她,也不会有人使什么乱。便也没去多想了。 看了半晌,忽觉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才发现那本该是主舞的舞姬,马上便要上台了,却是连衣服都还没穿好,只站在台侧,望着皇帝的方向一脸痴相。 心中顿时一紧,李清秋忙跑过去催道:“玉儿,马上便要上台了,你还在做什么?” 那玉儿似乎才反应过来,登时一拍脑门,急慌慌道:“完了完了,都怪皇上实在太好看了,我竟然忘记了正事!”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找着自己的配饰衣物。 听她这么说,李清秋也忍不住往赵澈的方向看了过去。 的确,即便园中缺貌美公子王爷,可赵澈仍是最为出色夺目的那一个。 又听得身后玉儿急道:“白玉扇呢?白玉扇去哪儿了?还有鞋子,鞋子也找不到了!” 之前可没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李清秋分明嘱咐过把所有东西都放在手边,此刻马上上台,却是出了这种差错。 心中也跟着急起来,忙招呼众人道:“快帮着找找,白玉扇,还有鞋子!” 话音刚落,玉儿便道:“扇子找到了!” 李清秋松一口气,又问:“鞋呢?” “鞋对了,刚刚鞋边线松了,有个宫人说是拿去帮忙缝好,马上便送来,可现在都要上台了” 正说着,一宫人急匆匆赶了过来,手里拿的正是找不到的那双鞋。 “姑娘,鞋缝好了,快穿上吧。” 玉儿上前一把抢过鞋便往脚上套,那工人也便匆匆退下了。 东西都全了,李清秋总算能松一口气,往台上看一眼,还好,来得及。 偏在这时,又听得身后一声惊呼。再回头,便见玉儿一脸痛苦蜷着右腿坐在了地上。再一看,白色的鞋面上已经是渗了红色出来。 “怎么回事?!” “脚脚好疼” 李清秋忙上前,一把将玉儿右脚上的鞋脱下来一看,已经是惨不忍睹。只见玉儿脚趾之间不断渗着血,染得白色三角袜上一片血渍。 心中觉得不对劲,李清秋将手伸进鞋中一探,忽觉指腹刺痛,再一使劲,便拔出了一根绣花针。 针尖闪着让人心颤的寒光,针身已经被鲜血染红。 脑中铮一声响,李清秋起身大喊:“那个宫人去哪儿了?刚刚送鞋的宫人!她去哪儿了?!” 可众人面面相觑,刚刚一片混乱,根本没人注意到那个宫人。 眼见玉儿疼得根本站不起来,再一看台上,马上便要轮到她出场了。 心中一横,李清秋道:“把衣服脱下来,快。” 玉儿疼得冒汗,李清秋便干脆自己上手,将她身上舞衣脱下,又将自己的衣服也脱掉,穿上了舞衣。 看一眼手中那双染了血的鞋子,也顾忌不了太多了,李清秋干脆一脚穿了进去。 “你们,快找太医来替玉儿止血包扎!” 说罢,又到镜子前,拿起红笔来,在眉间点了一粒朱砂。 看着镜中一张脸,李清秋深吸一口气。没有办法了。 台上一曲舞得园中众人分外欢喜,杯中斟酒,眼中赏月观舞,当真是神仙似的了。 忽地,乐声又是骤变,但见舞台之上忽地一条青绫垂下,一道曼妙身影便就此如旋于青绫之上,缓缓落地。 裙摆张扬间,好似天女下凡,竟像是凭空从圆月之中而来。 一众人看的更是如痴如醉,张大着嘴巴,不肯错过一处细节。 待那红裙之人抬首,眼波流转之间,又是看得众人一惊。任凭他们都是见惯了绝色的王公贵族,此情此景之下看得此人,却是个个都愣怔了。 有人张嘴半晌,终于吐出两个字:“嫦娥?” 李清秋督舞一月,从头到尾都已经烂熟于心,此刻眉目流转,万般芳华,她只当自己是真正生于这湖心的夏莲了。 赵澈本无心观舞,独自垂首品酒,可耳边又听得赞叹之声不绝于耳,还是终于抬眼看了过去。 这一眼看过去,便再难收回。 那人的一颦一笑,一动一跃,都仿似一根细长的弦,或松或紧,时而轻拂,时而重弹,将他一颗心弹挠的几乎要克制不住狂跳出来。 可怎么会是李清秋? 秦阳王愣在位子上,全然不知后台究竟出了什么事故。无心回眸,忽见一旁的贺兰渊,竟是呆得连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都不去管了。 台上那人实在眼熟。 对了,正是刚刚入园时在门口匆匆一瞥那女子。 不,不对,该是更早之前便见过她了。 贺兰渊呆呆看着台上翩然旋转的身影,脑中忽然闪过另一个人的面容。 李修? 没错,李修。 怪不得觉得似曾相识,台上那起舞之人,面容竟是和李修有六分的相似! 想到此处,贺兰渊忽又回过了神,记起手中还有半个橘子,笑得意味不明,继续剥着橘皮。 蒋亦蕾终于也看清楚了台上那众人瞩目的身影究竟是谁,浑身一震。 “怎么是李清秋?” 坐于她身侧的凌妃也道:“是呀,竟然是李清秋!”可却是无半分震惊,反而笑得也是意味不明。 双拳紧握看向皇上,果然见他一副失魂模样,双眼死死盯着台上那人,不曾偏移分毫。蒋亦蕾不由咬紧牙关。 快速旋转之间,裙摆张扬成莲花的形状,而面前的一切也都模糊成了一片光影。 纵然是这样,李清秋仍然准确地找到了赵澈的位置,看到了他也在看着自己。 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想着那张让她难舍难弃的脸。 阿澈,这一支盛势莲舞,就当是我对你和大黎的祝福。希望你懂,不仅懂这祝福,也懂我全部的心思。 第二百四十一章猜测 一曲舞毕,全场皆静。过了半晌,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鼓掌,随之整个御花园皆是一片掌声与惊叹之声。 白穆川目睹全程,也是愣得半晌说不出话。当日在馨茗坊中看到别的舞姬跳此舞,已经是足够震撼了,如今主舞忽然变成李清秋,更是叫他恍若看到了天人。李清秋明显比那小舞姬诠释的更好。 乐声停下,台上的一众舞姬纷纷退场,李清秋被簇拥着往后台去。 园中终于又恢复了觥筹交错,谈笑言欢。只是话题还是未能从刚刚那一舞抽离出来。 蒋国公坐在皇位西侧,忽地端酒起身,朗声道:“这一曲盛势莲舞,当真是只应天上有!秦阳王以舞表意,忠心可鉴!老臣在此续此舞之意,祝愿我大黎繁荣昌盛,千秋万世!” 话毕,众臣皆是起身举杯向着皇帝,齐声道:“愿我大黎繁荣昌盛,千秋万世!” 无论真心与否,祝愿自是好的。赵澈便也举杯,道:“朕在此,谢过各位。朕也定当不负民望!” 说罢,一杯饮尽,众臣皆随,待酒杯都空了,赵澈道:“众爱卿请坐。今日不谈国事,诸位都随意便是!” 纷纷谢过皇上,御花园中又是一片把酒言欢,歌舞升平。 台上继续着歌舞助兴,李清秋回到后台,太医已经帮玉儿处理好了伤口。桑默慈也不知何时回来了。看她神情,似乎是已经了解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李清秋来不及换衣服,便赶忙上前问道:“怎么样?太医,玉儿的脚可有大碍?” 太医道:“倒是没什么” 岂知话还未说完,月儿忽然尖厉道:“你别假惺惺了!” 李清秋一愣:“什么意思?” “少在这里兔死狐悲,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你设计好的吗?” 她设计好的?李清秋愣怔间心中明白了怎么回事,桑默慈已经走过来,厉声道:“不许瞎说!清秋不是那样的人。” 玉儿十分怨恨道:“默慈姐姐,你别被她骗了!咱们练舞练的好好的,她忽然就出现在了舞坊,表面上说是督舞,根本就是早就在为今天做准备了!” “够了!闭嘴!” “凭什么我要闭嘴?我苦苦练了那么久,偏偏今天上台之前出了差错,不是她还能是谁?就是你李清秋想要借机魅惑皇上!”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玉儿脸上。被打的人愣了,桑默慈亦是一愣。万万没想到打下这一耳光的,竟是李清秋。 玉儿万般委屈怨恨地瞪着李清秋,李清秋全然不管,一步步逼近她。别人若是无缘无故欺负她,与她过不去,她不在乎,权当不知便是。可她绝不能容忍自己被人平白冤枉,套上莫须有的罪名。更不能容忍的,是魅惑皇上这样的一个可笑的借口。 “我问你,不把演出当回事,临上台才手忙脚乱找道具的是谁?把鞋子擅自交给别人的又是谁?是你们王爷亲自来宫中找我去督舞的,也是你自己不争气丢了这个机会!你知不知道,我若不临时替你,这一舞出了差错,今天所有的舞姬都是死罪!” 月儿被说得心中没底,仍然坚持道:“就算是救场,也该是默慈姐姐更有资格才是!” 李清秋看一眼桑默慈,桑默慈道:“我当时去做别的事了。再说,清秋比我更有资格。这件事不许再论,既然都已经结束了,便收拾了东西,随我从偏门离开吧。” 说罢便吩咐着一众舞姬开始收拾。玉儿心中虽怨,却再不能多说,又行动不便,便冷着一张脸坐在一旁,不再言语。 桑默慈将李清秋拉到了一旁。 “那个宫人是何模样,可有看清楚?” 李清秋摇摇头,道:“当时场面混乱,无人注意到她。” “这就难办了。”桑默慈摸着下巴,愁眉不展。“我们只不过是进宫来跳个舞,何以被人这样设计?你说,究竟是何人所为?又是何缘故?” 李清秋心中思忖着,总觉得答案就在嘴边,却是一时想不透彻。只能微微摇头,道:“究竟何人所为不知,可这么做是为何,我倒是略有猜测。” “说来听听。” “其一,舞姬都是王爷的人,若是演出出了什么差错,皇上一定会怪到王爷身上。那么也许设计之人,是想害王爷。其二,月儿是主舞,偏偏是她的鞋子里藏了针,不排除是有别的舞姬故意为之,想让她在今日宴上出丑,甚至根本不能上台。师父你也说过,这些姑娘之间斗得厉害。” 听她分析的头头是道,桑默慈眼波流转间不断点头,李清秋又道:“不过也并不排除其他原因,只是一时还未想明白。” 不经意低头,桑默慈忽见李清秋左脚一片血红,登时惊道:“怎么回事?你的脚也受伤了?” 李清秋低头看看,摇头道:“没有,这是月儿的血。” 这才放下心来,桑默慈看看李清秋,不禁又叹道:“你这一舞,实在动人,师父我也自叹不如。” “师父说笑了。”李清秋浅笑回应,看得桑默慈又是一愣,却是忽然心念一动。 见她神色有异,李清秋疑惑:“师父,怎么了?” 斟酌片刻,桑默慈终于还是道:“我倒是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什么?” “你说,是不是有人算好了如果月儿不上,你一定会替她上,才作此设计的?” “师父的意思是” “有人故意要你上台。” “可为何?” 为何,又是何人所为? 桑默慈猜测:“会不会是那些后宫嫔妃?” “这倒是没可能。”李清秋说得尤为笃定。“那些娘娘们恨不得我再也不出现在皇上面前,又怎么会给我这个为皇上献舞的机会?” 只是她自然没有想到,凡事皆有例外。 这边酒过数盏,不提国事,各人都是相谈甚欢。 赵澈本便少言,只独自坐着,旁人若敬酒或主动问起,才开口答两句,其余时间便是一副生人勿近模样。 第二百四十二章正面交锋 可他已经尽量在收敛自己的冷淡神色了,毕竟仲秋之宴,一张冰山脸难免倒人胃口。无奈多年来已成习惯,一时实在改不过来。 倒是那初来乍到的贺兰渊,却是不消片刻便与身边人谈成了一片。不说别人愿不愿意理他,就是缠着也要和旁人作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甚至是宫中女眷也不放过。 偏偏这些妃嫔平日里受惯了赵澈的冷落,忽然这样一个热情似火的男子主动攀谈,且身份容貌都不输于赵澈,又怎么能不春心荡漾呢? 虽然顾忌着赵澈在旁,可几杯酒下肚,便都强忍不了,和那人谈得十分欢快。 自然,蒋亦蕾自始至终都是坐在赵澈身旁,只看他一人脸色的。见赵澈不理贺兰渊,她也便不去理她。 只听得贺兰渊十分惹人注意的笑声几乎从未停下来过。 不知谈到了什么,终于有了片刻的安静。趁着这安静,凌妃忽然开口道:“刚刚那一舞,当真是跳得脱俗呀!本宫一个女子,都看得难不动情。贺兰疆主,您觉得如何?” 贺兰渊眼中闪过一丝星火,扬眉道:“世上还有这般天仙女子,的确让本疆主大开眼界。” 赵澈冷冷扫他一眼,不动声色。凌妃却是又道:“那主舞的女子呀,叫李清秋,入宫以前可是富商家的大小姐呢!家世显赫,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如今又是一舞倾城,这样的女子,虽不能跟我们这些妃嫔娘娘比,更是不能跟皇后比,可在我们黎国,也是人中之佼佼者了!” 说罢不忘斜眼偷睨坐在高处的皇上和皇后二人。 蒋亦蕾听到此处,已经是明白了凌妃的用意,心中不由好笑,这个女人当真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准备当着皇上的面,让李清秋和亲毪拓了。只是脑袋实在不好使,当着皇上的面与毪拓疆主说这些暧昧之话,只怕以后皇上不理她,蒋亦蕾作为后宫之主,也得替皇上好好教训警示她一番了。 果然,贺兰渊还未表示什么,赵澈便放下酒杯,冷然道:“凌妃今日,话有些多了。” 凌妃一愣,知道自己说得多了,赶忙闭了嘴。可心中却是觉得自己在为皇上分忧,还暗暗自以为是的窃喜着。 这边凌妃闭了嘴,却是听得贺兰渊在那边指腹轻敲着手中杯盏,喃喃:“李清秋?李清秋” 忽地心念一动,转向秦阳王:“王爷,莫不是这李清秋和您府上那位使臣大人有什么渊源?” 秦阳王一愣,看一眼赵澈,如实答道:“不瞒贺兰疆主,这二人,正是一母同胞的姊弟。” 贺兰渊了然一笑:“怪不得我总觉这二人极为神似,连容貌都七八分相似。” 面上笑得莫测,心中已在盘算,若是这姊弟二人,弟弟为己所用,姐姐纳入后宫,两个都常伴己侧,岂不是快哉? 越想心中越觉得开怀,不由又是一杯酒下肚,往赵澈那里看去。不料正对上赵澈一双眼盯着自己,其中意味不明,却是寒光凛冽。 这个黎国皇帝,难道连一个舞姬都小气地不愿给自己? 这一晚上黎国皇帝都是对他冷眼相待,贺兰渊已经是觉得万般乏味了。倒不如趁此机会,将一切挑明了说开。 于是起身一杯酒敬过去,朗声道:“大黎皇帝,本疆主在此多谢你的盛情邀请,能在你们黎国宫中赏月观舞,实在是本疆主的荣幸,这一杯,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讲酒杯翻个儿以示诚意。 心中虽十分不爽其人,可众目睽睽,赵澈也知不该任性,便也举杯道:“贺兰疆主言重了,您能来,才是赏脸了。”说罢也是饮尽。 贺兰渊笑:“好,皇帝痛快。本疆主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既然话已至此,不如就敞开了说明白,皇帝今次盛情邀请,可是要借机对我毪拓有所交代?” 这话就引得黎国众臣不爽了。 有人压不住怒气,起身喝道:“对你毪拓有所交代?贺兰疆主,你可要搞清楚了,一直以来是毪拓在侵犯我大黎,我大黎又何须给你什么交代?今日该给个交代的,是你才对!” 身旁人忙拉着他坐下,生怕惹祸上身。得罪了赵澈和贺兰渊哪一个,都是人头不保之罪啊。 贺兰渊仍是一副不羁之态,笑道:“诸位,虽然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当今皇帝,可千万别以为,王朝更替了,前尘往事就都了了。本疆主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讨回本来属于毪拓的东西而已。是你们大黎先对毪拓食言的,可别忘了。” 听到此,赵澈终于发话:“朕今日本不打算谈及国事,可既然贺兰疆主问了,那敢问贺兰疆主,你我两国之间的恩怨,是否只能以武力解决了?” 贺兰渊却是答道:“什么力都解决不了。” 赵澈嗤笑:“这是什么话?朕知你毪拓兵强马壮,可我大黎之军也并非虚设,若是非落得两军交战之地步,谁输谁赢,可并无定数。” “那是自然,”贺兰渊竟是十分赞同,“本疆主自然相信大黎国力昌盛,否则也不会多年来只乱你边境之地了。” 狂妄至极! 一众王公大臣就算平日里各怀鬼胎,如今面对外国君主,却是一致的愤懑不平。 区区小国疆主,竟是狂妄到如此地步,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得需好好教训才行! 可哪知皇帝只是静坐,面上不表露任何情绪,众人看过去,竟不知他究竟作何感想。 难不成任由这贺兰渊,在他们的领地之内以这般狂妄的口气侮辱主人?这小皇帝,怎的窝囊到如此境地? 良久,赵澈悠然饮下一杯酒,只道:“那看来朕这次邀你来参宴,实在是多此一举了。贺兰疆主,若是此事再无可议之处,朕也便不再久留了。明日你便可回北境。可要记得,将我大黎使臣平安送还回来。” 贺兰渊挑眉,这是公然赶人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我要她 不等他作答,赵澈又道:“不过这次回去之后,疆主你可要随时做好应战准备了。既然别无他法,我大黎不介意出兵征战,主动为两国恩怨做个了断。若是战火之中两国百姓流亡死伤无数,也不过是天下之争,取舍有道而已,对吧,贺兰疆主?” 这一番话果然让贺兰渊微微凝眉,似在思忖其中利弊。眼神倏忽飘向远处,正见偏门处一众袅娜身影鱼贯而出,走在队尾的,正是刚刚那天人之姿的舞姬。 脑中似是有根琴弦铮然一响,贺兰渊回过神来,看向赵澈。 “皇帝不急,本疆主忽然觉得,有时候坐下来好好谈谈,可比武力奏效多了。” 赵澈勾唇:“疆主要与朕谈什么?” 贺兰渊道:“谈和亲。” 和亲? 众人惊,与谁和亲? 不等赵澈开口问什么,贺兰渊长臂一指,正指向偏门处那抹水红色身影。 不知为何心念一动,李清秋莫名便回过头去,忽见远处长廊之中,一人长臂正指向自己这处。脚下不由一滞。 怎么回事?难道刚刚那一舞,被人发现了什么端倪? 贺兰渊指着李清秋,朗声道:“本疆主要她。” 赵澈顺着他所指看过去,只觉浑身一滞。白穆川坐在长廊另一头,也是一愣。 李清秋,怎么又是你? 众臣议论:“是刚刚那舞姬?” “什么舞姬?那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婢女!” “婢女?婢女怎么跟着一群舞姬上台” “听说那婢女进宫前,可是秦阳王府上最出色的舞姬” 一番议论之中,凌妃望着李清秋所在之处,心中喜道是时候再替皇上分忧了,便叫人道:“还不快去把李清秋带过来,给贺兰疆主好好瞧瞧?” 两个宫人听了命,立刻往那边小跑过去。 赵澈回神狠狠瞪着凌妃,却只觉说不出话来。 贺兰渊又道:“只要皇上肯将那位姑娘赐给本疆主,本疆主便可保黎国边境十年无恙。” 这边李清秋驻足只观望片刻,忽见两人匆匆便朝着自己而来,心中已经是觉得不妙。桑默慈见状,也是疑惑:“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那边都在看着这里?” 话音刚落,那匆匆过来的两个宫人押了李清秋便要走。桑默慈上前一掌挥开,质问:“你们要干什么?” 一人道:“皇上和娘娘召见她,你敢抗旨?” 李清秋听罢,对桑默慈摇摇头,不知为何,听到是皇上召见,心中反而不那么慌乱了。 “我没事的,师父,你先带着她们离开吧。” 桑默慈也无奈,只好点头:“那你小心。” “嗯。” 说罢,两个宫人便押着李清秋往长廊那边走去。桑默慈目送她过去,不能久留,只好带着一众舞姬先行离开。 越离长廊近,李清秋便将其中情况看得越真切。廊中所有在座人都注视着自己,包括白穆川。可别人是看戏的神情,白穆川却是眉头紧皱,一脸担心。 李清秋朝他微微一笑,像在安慰白穆川,又像安慰自己。 片刻之后,站到了赵澈面前。秦阳王,贺兰渊,还有蒋国公,众妃嫔,都在此处。被所有眼睛注视之下,李清秋独独看着赵澈,单那一人在,她就可以无视身边所有潜伏的危机,心中只觉十分安定。 贺兰渊近处打量着李清秋,嘴角笑意难掩,片刻后道:“姑娘和使臣大人,果然是相像极了。” 使臣大人?李清秋一愣,他说的不就是李修? 正欲开口问什么,贺兰渊却是已经猜到她的意思,宽慰道:“姑娘放心,使臣大人好得很,本疆主十分赏识他,自然不会亏待的。”说罢又走近了一些,语气也变得十分暧昧:“等姑娘入了我毪拓,本疆主更是会好好待你。” 李清秋听罢,只垂首道:“奴婢不知贺兰疆主在说什么。” “无妨,”贺兰渊一笑,看向赵澈,“那就由你们的皇帝替本疆主向姑娘你解释解释。” 然而赵澈半晌无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李清秋,却像是蒙了一层雾气,看不出是何情绪。 凌妃等得不耐,提醒道:“皇上,李清秋北上和亲之事,贺兰疆主在等您答应呢!” 北上和亲? 忽觉耳边翁鸣作响,李清秋不可置信看向赵澈,又看看身边贺兰渊。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忽然之间什么都弄不明白了? 凌妃一张笑得莫测的脸在眼前不断晃着,蒋亦蕾亦是坐于一旁,含笑旁观。李清秋脑中却是莫名出现了那双染血的舞鞋。 藏在鞋中的银针,匆匆离去的宫女,自己不得已的登台顶替,身边的贺兰渊。 一切似乎都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 她忽然在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果然,又是这些女人。她们当真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啊。 为了让自己远离赵澈,竟然想出如此办法,让自己北上去毪拓和亲? 她甚至有些佩服这些女人的聪明才智。这后宫原来还有磨练人智商的功能。 可这一切于她来说,都无所谓。尤其是这一刻,当众人都在等着赵澈一句话的这一刻,她也同样在等。 她什么都不在乎,凌妃也好蒋皇后也罢,贺兰渊也不管,她只在乎赵澈的一句话。 可那冷然坐着的人,迟迟不说话。 原本心中十足的底气和信任,就在这一分一秒的时间之中不断消耗着。李清秋忽然有些怀疑,赵澈是不是马上就会点头答应了。 若是他道一声好,那自己,就真的是时候死心了。 “皇上?”贺兰渊出声提醒着,“一位女子换两国十年安稳,缘何要考虑这么久?难道这位姑娘在皇帝你心目中” “十年安稳?”李清秋忽然轻声一笑,看向贺兰渊,“奴婢区区一个低贱宫人,竟能换得两国十年安稳?贺兰疆主,是不是在你们毪拓,女子的地位都是这般高?若是如此,奴婢能随疆主您入毪拓,岂不是修了三世才得来的福气?” 越说下去,心反而越凉。 第二百四十四章不愿你去 李清秋说话时,眼睛是直直望着赵澈的。她说得一字一句,嘴角含笑,好像真的觉得能入毪拓是一件幸事。 可心中又在想什么呢。 她多希望赵澈能打断她的话,说一句“胡闹”,然后拒绝贺兰渊。 可自始至终,赵澈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她。甚至在听到她这么说时,神情也无任何变化。 她真的好生失望。 可贺兰渊听她这么说,却是眼睛一亮,嘴角笑意更甚。 “姑娘的意思,是愿意随本疆主入我毪拓?” 李清秋盯着赵澈,仍然是一字一句道“若是皇上的旨意,奴婢便绝对听从。” 心中暗暗揪紧,这是她最后一次寄希望于赵澈。 她这一句话,也让众人重新都看向了赵澈。 他的一句话,一个决定,将决定两个国家的将来,亦能决定一个女子的一生。 可赵澈仍是盯着李清秋,面上波澜不惊,却是无人知晓他紧闭的双唇之下牙关咬得死紧,案几之下双拳已是握得指节发白。 若是换做别的女子,他自然会选择应允,国事最重,这不容置疑。 可偏偏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不是别人,而是李清秋。 李清秋是个例外。无论何事,只要与她相关,就能让赵澈六神无主,所有的原则和轻重都不再奏效,失了平衡。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众目睽睽啊,他可是一国之君。 “皇上?”贺兰渊又出声提醒。这次提醒之余,面上该多了一丝看戏的好整以暇。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自己似乎歪打正着地,扼住了这皇帝要命的地方? 许久,赵澈终于眼神微闪,声音有些干涩道“此事再议。贺兰疆主暂先请便。” 说罢,竟是起身,不顾众人哑然,独自离开。 无人知他心中苦涩与自恼。他堂堂皇帝,李清秋和国事之间,竟然做不出定夺。 窝囊啊,赵澈。他不敢回头,不顾追上来的元义。就这么撇下远道而来的贵客和一众王臣妃嫔,终于还是选择了逃避。 “这…皇上是认真的?” “这究竟算什么难事?一个女子换十年安稳,还需再议?” “我早就说过,这小皇帝实在不成器呀!唉…” 众人议论之间,贺兰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再议就再议,反正他也不急着回毪拓。这边反而更有意思一些呢,见不到那俊俏使臣,能看着他姐姐也是好的。 心思流转间注意着李清秋的神情,但见那女子似乎是如释负重,却又像心如死灰。总之便是站在原地,给人摇摇欲坠之感,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 好好一次宫宴,因着皇帝的忽然离席,众人都有些六神无主起来。是该继续饮酒赏月听曲,还是就这么散了,随皇帝而去? 蒋亦蕾即是国母,便到了要她决定的时候。然而刚刚的一场变故,让她仍然未回过神来。 她知李清秋是个难拔的眼中钉,却是万万不曾想到,这女人在赵澈心中的地位,已经到了可以与国家安危相提并论的地步。 蒋国公见场面如此,便起身上前提醒女儿“皇后娘娘,您该说句话啦!” 蒋亦蕾回过神来,往长廊四处看了一眼,正了神色。 “各位,时间尚早,助兴表演也还未结束,就且继续吧。本宫替皇上敬各位这一杯,聊表歉意。” 说罢,举杯以广袖相遮,抬头一饮而尽。 众臣皆回礼,又道“皇上不懂事,皇后娘娘还是识大体的呀!” 蒋国公十分满意,含笑回到席间。 之后便又是一番饮酒赏月观舞。李清秋不知何时离了园中,白穆川寻一番无果,与身边各臣道一句抱歉,也离了席。 夜色已浓,御花园之中乐声从别处也还听得真切。李清秋如失了魂一般在宫墙之间穿梭,也不知前路通向何处,反正一直走便是。 无意抬头间,又看到了当空那一轮圆月。只是此时看去,却只觉泛着森森寒气,无丝毫生机。 再低回头,便见不远处浅湖边立了一道身影。那声音站的笔直,一半隐在暗处,一半披着银白月光。这般看去,只觉孤寒,让人揪心。 李清秋启唇,轻声唤道“阿澈…” 那道身影明显一怔,随即回头。这时李清秋才回过神来,赶忙低了头,转身便要匆匆离开。 赵澈却是不加思索便大步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她手腕。 一道低沉嗓音自身后传来“看着朕。” 李清秋心头一震,竟是不自觉便顺从地转身,抬头看向赵澈。 那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近在眼前,却还是一半隐于黑暗,一半暴于月光。 他的神情李清秋看不真切,却是分明感觉得到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在微微颤抖,力道大的她骨节生疼。 赵澈就这么看着她半晌,终于开口“你告诉朕,你是不是真的愿意跟那贺兰渊去毪拓?” 李清秋听罢,轻笑一声“我的想法真的重要吗?”说罢缓慢却不容置疑地挣开赵澈,“这种事情,皇上决定就好。不过若是奴婢真的能换来两国和平,那何乐而不为呢。” “这里没有别人,朕要听你说真话。”赵澈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李清秋,似要将她最深处都看穿。 李清秋被看得没有底气,心中只想到要躲开他。于是转身又要往黑暗中去,离他远远的。 这次赵澈没有再拉她,却是攥紧了拳头。 “好,你不说,那朕来说!” 李清秋身影骤停。 她不敢回头,赵澈亦没有勇气上前。二人就这么隔着不远的距离,一个面对着黑暗,一个面对着另一个的背影。 “朕不愿你去。” 光这一句话,就击溃了李清秋所有的矜持和防备。 “朕不愿你去,”赵澈一字一句重复一遍,忽而又无力地松开了拳头。肩膀垂着,失去了一个帝王的骄傲,只不过是一个无措的少年。 “可朕没有办法。当着所有人的面,朕真的没有办法立刻做出决定。清秋,你能…明白朕的难处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遇刺 “朕若是拒绝贺兰渊,在场的所有百官会怎么想?朕可是皇帝啊,一国之君,竟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与敌国讲和的机会?他们会怎么看朕,更重要的是怎么看你?你知道人言可畏,若是你因此被旁人安上难听的罪名…” 终于没再说下去,赵澈看着那个背影,深信她都懂。 “朕若是答应他…不,朕不会答应。可你弟弟尚在毪拓,若是不随那贺兰渊的意,无人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朕是真的从未如此两难过。你说是不是很可笑,朕也许真的不是一个好皇帝。可若是为你,朕真的甘愿不当那个好皇帝。” 李清秋的背影已经是抖得厉害。幸而面前一片黑暗,无人知她早已泪流满面。 她又何尝不知赵澈的苦楚。 他身为皇帝,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整个国家的安危。很多时候他都身不由己。 “皇上,我知道,我明白。”李清秋声音有些发抖,并没有回身,仍然只给赵澈一个背影。 “我知道你的难处,你是一国之君,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我不是怪你,我只是觉得,为什么天意要如此弄人呢?” 偏偏他是皇帝,偏偏自己喜欢他。就算已经从司命星君那里知晓了结果,她是不会嫁到毪拓去的,可这过程,也还是让人太过揪心难过。 “清秋今日能听到皇上这一番话,已经心满意足了。如若能为皇上分忧,让皇上不为难,让那些大臣们没有办法挑你的不是,让黎国从此国泰民安,那清秋…愿意就此入毪拓和亲。” “朕不许你去!” “可是皇上,我若不去,你怎么办?” 问及此,李清秋终于回过身来。却是眼角忽的闪过一道寒光。那寒光来自赵澈背后,隐于黑暗,却是又被月光照亮一处尖端。 是什么? 李清秋几乎是瞬间便反应过来,瞳孔骤然放大。 “阿澈小心!” 赵澈还未反应过来,忽见李清秋便自己扑来,忙下意识伸手去接她。 李清秋扑了个满怀,却是随即一个转身,与赵澈调换了位置。 紧接着一声利器破开皮肉的声音。 整个人忽然失了平衡,从赵澈怀中滑下去。 “清秋!” 终于明白过来,黑暗中那身影似是一滞,带血的剑锋一转,又是朝赵澈刺过去。来意十分明显。 赵澈一手扶着李清秋,身子侧偏躲过一击,另一只手已经伸至腰间,取了一把小巧匕首出来。手腕翻转间掷向刺客。 刺客攻击过猛,来不及闪身,匕首直直插进了他左肩。 可既然敢来行刺皇帝,便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那刺客丝毫不慌,任由匕首插在肩头,抬剑便又攻了过去。 赵澈生怕再伤及李清秋,动作之间以防守为主,一边后退一边挡下刺客不要命的攻击。 二人所处之处僻静,尤其此时众人又都齐聚御花园,元义也被自己支走,现下只怕是难有援手。 又一剑刺来了,赵澈踏上一块石头借力飞身,双脚夹紧刺客剑刃便是一个翻转,刺客剑不离手,胳膊被扭得吃痛,只好收剑稍作调整。 赵澈落地,趁机大声质问“是谁派你来的?” 那刺客不语,眼看便又要攻上来,此时忽见黑暗中又有寒光闪过,一道黑影落在二人身前。正是子影。流风随之落在了刺客身后。 二人前后包抄,刺客无路可退。 赵澈终于得以空闲,护紧怀中的人,后退几步。 “不要让他死。” 一声令下,那刺客知行刺不成,无路可逃,正欲自刎。子影弹指间暗器已经飞出,噌一声打掉了刺客手中长剑。流风已经上前点过刺客几处穴道,立时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赵澈走近,冷然道“揭掉他脸上的面纱。” 流风听命一把揭开面纱,刺客无力还击,只能任由自己真容暴露在月光之下。 看着那一张愤恨之中带着嘲讽的脸,赵澈勾起唇角。 这一张棱角分明带着野气的脸,分明就不是黎国人。 怀中人闷哼一声,赵澈回过神来,皱眉道“把人带到书房,不要声张。” “是。”两个暗卫应声,将地上那连自尽之力都没了的刺客提去御书房。 赵澈便抱着李清秋,往寝宫走去。黑暗被弃在身后,无边月光倾泻而下。 如果说有些事情刚刚还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那么这一刻,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 那一剑刺的李清秋昏睡了整整三日。当晚太医便被传唤来,替李清秋处理了伤口,包扎好,开了药方,却是被皇上明令必须守在床边,直至人醒来。 在皇帝寝宫之中一守三日,夜不能眠。太医又是顶着两个苦大仇深的黑眼圈,面对皇帝的重赏,不知该哭还是笑。 第三日,李清秋终于睁开了眼。只是刀伤未愈,又还没来得及换新的止疼药,神识一恢复便疼得皱紧了眉头。 守在床边的婢女一见她醒了,惊呼一声“夫人醒了!” 说罢便是一阵手忙脚乱。李清秋只听得耳边尽是杂乱脚步声,接着手腕便被轻轻放在腕枕上,随即盖上一层丝帕。有人提她诊脉。 接着,外屋又是一阵杂乱,听得有人道皇上来了,便是一众行礼声。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急匆匆走来,在床边停下。 床帘是放下来的,李清秋半眯着眼睛,只能看到纱帘外一个坐着的身影是太医,站着的一个,是赵澈。 “太医,怎么样?” 太医收了手,起身垂首道“皇上放心,夫人已经没什么大碍,只要按时服药,止痛膏再上三天,修养一月便可。” “朕知道了,退下吧。” “是。” 背上疼痛感又传来,李清秋忍不住想动动身子,尽量不压着伤口,可这一动,反而扯得更疼了,不禁闷哼一声。 赵澈送走太医,听得床上动静,不管不顾便掀开了床帘,坐下来一脸关切。 “清秋,怎么样?” 李清秋看着赵澈一脸关切,忽然觉得一切都有些失真。 第二百四十六章李夫人 赵澈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就算是担心,在他身上也只会是波澜不惊的担心。 面前这个赵澈难道是假的?还是…自己在做梦? 这么想着,李清秋伸出手来,在赵澈胳膊上扭了一把。 赵澈吃痛皱眉“清秋,是不是疼得厉害?” 李清秋却反问“你疼吗?”说着又拧了一把。 赵澈皱眉“你这么拧,当然疼。” 这人是不是又波及到脑子了? 那就不是梦。 李清秋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赵澈。 赵澈被看得发毛,问“朕问你还疼不疼,你这么看着朕做什么?” 李清秋不答,却是试探着叫了一声“阿澈?” 赵澈一愣,随即应声“嗯。” 这下轮到李清秋愣了。 这时床边婢女忽道“皇上,夫人该服药了。” 李清秋忽然觉得这婢女声音有些熟悉。不等她转头看,赵澈已经伸手接过婢女手中的药碗“朕来喂。” 啊? 李清秋又愣。怎么好像睡了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 赵澈轻吹着碗中褐色汤药,抬眼看李清秋,只见她一脸奇怪神情,便问“怎么了?” 李清秋问“皇上,你能告诉我,我睡了多久吗?” 赵澈答“三日。” 也不是很长,李清秋又问“那这三日里…发生了什么吗?” 赵澈道“先喝药,朕再与你细说。” …若是换做以前,他不是该说与你何干?问这么多做什么?…之类的吗? 真的太奇怪了。一切都不太对劲。 可李清秋还是乖乖试图起身,按着赵澈的意思先喝药。身旁婢女见状,忙上前帮衬。李清秋这才有机会看她一眼,可一眼看过去,立刻便呆了。 “怜儿?” 怜儿狡黠一笑“夫人,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贴身婢女啦。” “你怎么会…” 自从赵澈又将自己调回身边后,她便一直没再见过怜儿了。如今终于相见…等等。夫人? 说起来,好像从自己醒了到现在,这群人一直在叫自己…夫人? 李清秋惊愕哑然的表情全被赵澈看在眼里,他忍着笑意,正经道“朕说了,先喝药,其他的朕都会说与你。” 李清秋就这么带着那一副嘴巴都哑然的几乎合不拢的表情,任由赵澈舀了汤药,一勺勺喂给自己,模样小心而温柔,让她不由看得呆了。 “怎么样,苦不苦?” 李清秋摇头,她现在已经是什么味道都品不出来了。只一心想着,这短短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碗药和毕,怜儿接过空碗,朝李清秋意味不明地眨眨眼便离开了。寝宫之中只剩了赵澈和李清秋二人。 李清秋咂咂嘴,赵澈看她这副模样,忽然抬手,替她抹了一把嘴边汤渍。李清秋身子一怔,连头皮也开始发麻。 不对劲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赵澈全然不管,轻叹一口气,握上了李清秋的手。李清秋本能想要抽离,却被握得更紧。 “朕现在把一切都告诉你。” 入目是一双无比坦诚的眼睛,李清秋不自觉便点了点头。 “第一件,贺兰渊离开黎国了。” “离开了?!那和亲之事…” “他主动放弃。而且保证半月之内将李修平安送回来。” 李清秋松一口气,总算听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可贺兰渊怎么会忽然放弃和亲?那边境之乱呢,就此平息了吗? 赵澈看着她,显然话还没有说完。李清秋只好压下心中疑惑,继续听他讲。 “第二件,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寸步不离跟在朕的身边。” 李清秋心中翻个白眼,这不是跟以前一样嘛,她一个皇帝的贴身婢女,不跟着皇上还能跟着谁。 可接着,赵澈却是一字一句,道“寸步不离守着朕,以朕的李夫人的身份。” “……” 李清秋只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可赵澈的眼神却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在很认真地通知她,她李清秋现在,已经从一个贴身婢女,变成了李夫人。 短短三天,一切都来得太过迅猛,撞她个猝不及防。 “我…我很晕…啊伤口好痛…” 随便编了个理由,李清秋便两眼一闭,往后倒在了床上,顺势被子一拉,把整个人都包了进去。 她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好好整理整理这突如其来的讯息。 说白了就是逃避一会儿。 赵澈见她如此,无奈嗤笑一声,只得道“好,朕给你时间缓缓,但是缓过了,你还是朕的李夫人。” 说罢起身欲走开,忽然又道“朕与白大人还有些事要商量,你先休息,有什么事便叫怜儿来。” 说罢,这才离开了。 李清秋顾自将自己裹得死紧,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呼吸也不顺畅起来。 半晌,总算在脑子里理出一个事实。 她现在,是阿澈的李夫人了。 夫人就是娘子的意思。就是再也不必低声下气,顾及身份,而是可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和他站在一起,向他表明心意,与他同… 同床共枕? 许是被子里空气稀薄,呼吸又变得急促,脸也发起烫来。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床上的人终于冷静下来。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她是阿澈的李夫人了。 这句话在脑子里来回滚动着,李清秋再也没有了别的情绪,只是想笑。 于是顾自裹着被子,笑得嘴角都翘上了天。 至于贺兰渊是如何忽然放弃李清秋,回了毪拓的,赵澈没有和李清秋说起。 那夜遇刺之事,除了两个暗卫和李清秋,没有别人知道了。赵澈封锁了消息,将刺客提回书房,直至第二日将近午时,才召了贺兰渊来。 贺兰渊进门,只以为赵澈是想通了和亲之事,正欲问个明白,便见房门忽然一关,一个人被丢在了他面前。 待那人抬头,贺兰渊便是一愣。 “伽迟?” 那被叫做伽迟的,正是昨晚的刺客。 赵澈端坐案几前,几不可闻地一笑“果然是贺兰疆主你的人。” “怎么回事?”贺兰渊质问一句,看起来似乎对昨夜之事毫不知情。 第二百四十七章报仇 “怎么回事?”面对被丢在地上的伽迟和案几前端正坐着的赵澈,贺兰渊只觉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皇帝在搞什么鬼。 半晌,似乎想到了什么,贺兰渊笑:“皇帝不会以为,绑架一个毪拓的区区侍卫就能威胁到本疆主吧?” 这次入黎国,贺兰渊带了二十名贴身高手来,伽迟便是其中一个。虽然吩咐了他们要时刻保护自己的安全,可昨夜秋宴热闹,他也便没有太看着他们。没想到今日一早,伽迟竟然就出现在了黎国皇帝的书房之中,而且还是一身黑衣,被五花大绑的模样。最惹眼的是他左肩竟然还插着一把匕首。 赵澈冷然丢了一把剑在贺兰渊脚边,道:“怎么回事,你还是亲自问问你的人吧。” 贺兰渊一看,那把剑他很熟悉,是曾经一次伽迟立了功,他亲自赏赐的。不同的是如今那把剑身上染着已经干了的血迹。 心中隐隐猜到一些什么,贺兰渊看向伽迟,道:“说。” 伽迟神色凝重,似有难言之隐般看着贺兰渊,又十分怨恨瞪一眼赵澈,却是不说话。 “哦,对。”赵澈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屏风后道:“解了他的穴。” 很快流风走出来,上前啪啪两指,伽迟顿时如释重负,大口吐着气。贺兰渊惊愕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蒙面黑衣人,心中也了然几分,想必这个黎国皇帝是养着一批暗卫。 看来很多事情,都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容易简单。 终于能开口说话,伽迟抬头看一眼贺兰渊,却是满面愧色,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只低头道一声:“是属下莽撞,请疆主责罚。” 贺兰渊沉声道:“你做了什么?” 伽迟道:“属下想为大疆主报仇。” 果然验证了他所想,贺兰渊顿时心中一沉。 伽迟是他哥哥生前十分赏识的将士,给予他高官厚禄,征战享乐都将他带在身边。最后那一战之前,贺兰月彦似是已经料到了结果,仍然心中想着伽迟,要贺兰渊继续重用他。 这样的知遇之恩,伽迟自然是无以为报,铭记于心。今日做出这样的冲动之举,贺兰渊实在是早该想到的。 他也并非不能理解,可这人时机选的着实大错特错。 许久,贺兰渊终于只得道:“不知皇帝你想如何处置他?” 赵澈微微一笑,似是十分惋惜道:“贺兰疆主,你可要知道,朕本来已经决定将李清秋赐给你了。可偏偏出了这种事。朕此次请疆主来参宴,说保你周全便保你周全,光明磊落,可朕没想到,耍阴招的却是你贺兰渊!”说到这里,已经面露怒色。 贺兰渊心知这皇帝根本就是在借题发挥,可自己理亏,他无话可说。 说起光明磊落,贺兰渊确是不输赵澈,甚至不输任何人的。他最恨的便是擅耍阴谋诡计的奸诈之人,更不屑于背后捅刀子。若是换做别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步,认定了的人,就是逼死也要将尸体带回毪拓去。 可偏偏这种关头,伽迟做出了这种让他不齿之事。 他心中恨黎国前朝皇帝那样的小人,就断不会让自己变成那种人。 他只能妥协,不得不妥协。李清秋此人,要不得了。 终于还是一个李清秋,换了一个伽迟,以及毪拓疆主向来光明磊落的名声。 再待下去也只会让自己心中不爽,当日下午,贺兰渊便黑着脸离开了黎国。伽迟一路跟着他策马向北,心中无比愧疚。几次想到以死谢罪,又想起前疆主生前嘱托自己要好好保护贺兰渊,终于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他要用毕生的忠诚来弥补这一次错误。 而贺兰渊离开黎国第二日,一道圣旨便宣去了后宫。 洋洋洒洒一卷字,大意无非只有一个:为李家平反,封李清秋为李夫人。 这一道圣旨几乎炸裂了整个后宫。 细细一想,似乎是早有征兆,却又如此突然。 李清秋打从进宫起便以狐媚之术勾引皇上,若说皇上向来不为所动,难道是秋宴上那一只舞,终于让他彻底沦陷了? 而于此事最心知肚明的,便是凌妃了。这道圣旨于她而言,恍如晴空一声霹雳作响。任她头脑再怎么愚钝,也该想到皇上突然下旨,兴许和自己秋宴上一番推波助澜是脱不了干系的。 所以她千方百计把李清秋弄上台去,没能让贺兰渊把她带走,却是给自己多了个强劲对手? 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真是又好笑又气极,整个寝房被凌妃砸得一团乱,几个婢女听着她疯了一般的吼叫,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听得圣旨时,蒋亦蕾正在梳妆。她倒是冷静得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用手中的金钗,将那无脑凌妃插出满身的窟窿来。 身边婢女冬苓有了在围场时的教训,至今不敢多嘴,可听得这圣旨,终于还是忍不住偷看一番蒋亦蕾神情,大着胆子道:“娘娘,这个李清秋当真有些手段” 说罢见蒋亦蕾神色一变,立刻又跪地道:“奴婢只是替娘娘担心,怕李清秋进了后宫之后,后宫不得安生,娘娘您便要费心了” 好不容易将话圆了回来,见蒋亦蕾没有发作的意思,冬苓终于吁一口气。 片刻,蒋亦蕾却是嗤笑一声,将手中金钗往发髻上插去。 “不得安生?你觉得本宫没有治理好后宫这个能力吗?” “当然不是” “行了,既然她要来,那本宫便要做出点表率来。你去找几个下人,把那秋水苑仔细打理收拾一番,本宫要亲自将清秋妹妹迎进去。” 花了一日的时间,李清秋终于缓过了神来,也终于能够平心静气接受事实了。 赵澈上朝不在寝宫,便只有怜儿一人来去服侍她。李清秋自然不会让怜儿做什么重活,干脆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陪自己说话解闷了。 “夫人,您还是多休息几天比较好。剑伤难愈,不能太过大意。” 第二百四十八章入秋水苑 “好啦好啦,这里没有别人,你就不要夫人夫人的喊我了,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姐姐便是。” 怜儿却是狡黠一笑,揶揄道:“那夫人你,是不是听到这个称呼,害羞啦?” 李清秋只觉脸色发烫,却还要故作镇定:“说什么呢,哪有。你再乱说,我就叫皇上打你板子了!” 见她和自己说笑,怜儿便也放得开了。听了这句话,更是笑道:“夫人这就要和皇上告状去了?看来对新身份适应地还不错嘛!” 李清秋被如此看穿,只觉无地自容,干脆故作气恼指使怜儿道:“别再贫嘴了!快去帮我打些水来,躺了三日,该擦擦脸了。” 怜儿偷笑一声,装模作样欠身道:“奴婢遵命,这便去。” 说罢笑嘻嘻跑开了。 怜儿刚走片刻,便有宫人进来道:“李夫人,皇上命奴婢们引您去秋水苑住下。” 李清秋疑惑:“秋水苑?” “是的。您如今贵为夫人,便要入住后宫,往后秋水苑便是您的住处了。” 是这样啊。李清秋回过神来,如今才终于有了自己已经是夫人的实感。 于是跟着几个宫人出了皇帝寝宫,只见寝宫门口立着一顶十分华美的轿子,边上还候着七八个宫人,一见她出来,便纷纷行礼,叫着“李夫人”。 从前都是她这般向别人行礼,更是不管去宫中何处都只能徒步走路,哪里受过这番待遇?这突然而至的身份变换又让她一时难以适应,有些别扭地被两个宫人搀着上了轿子,倒是回忆起了曾经在李府做二小姐的日子。 只是那时无忧无虑,坐着轿子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不是夜市便是游玩。如今这一顶轿子要将她带去的,却是赵澈的后宫之中。 她深知那里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可上了轿子,便不能回头。况且,她也不想回头。 纵使前方路有荆棘,可一想到阿澈伴于左右,便觉得别无所求了。 轿子一路晃晃悠悠,李清秋竟是没有勇气掀起窗帘去看一看窗外。直到轿子终于停在一处,宫人掀起轿帘,她才踏出来。 只见这一处所谓的秋水苑,果真是秋水潺潺,景致极好。说是寝宫,倒像是一处小型园林了。 踏进其中便觉清幽静谧,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 又进了寝房之中一看,各处都被细致地整理打扫过了,都是仅仅有条,所用之物都是上好,陈设不繁,却是自有一番大气。案几上一柱檀香正袅袅升烟,满室的香气让人不觉便心旷神怡。 才刚刚四处看了一圈,便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又是几名宫人,各自托着不知何物走进来,在房中列成了两排,接着便是一声:“皇后娘娘到。” 心中一惊,李清秋下意识便下跪行礼,蒋亦蕾已经是走了进来。 她没有阻止李清秋的动作,含笑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跪下来,行过礼,才缓缓道:“妹妹这是做什么?你难道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跪礼是奴才们该做的,你如今贵为夫人,怎么还能如此和本宫行礼呢?” 说着,才上前去扶起李清秋来。 李清秋道一声“多谢皇后娘娘”,蒋亦蕾又道:“你瞧瞧,又出错了。这往后呀,咱们共同服侍皇上,妹妹叫本宫姐姐便是了。” 李清秋点头,可那一句“共同服侍皇上”,让她心中滋味实在有些难言。 “哦,对了,”蒋亦蕾指着那些宫人手托之物,“这些都是姐姐的一点心意,就当作是贺礼了。往后在这后宫之中,咱们姐妹可要好好相处才是。” 好好相处?这四个字从蒋亦蕾口中说出来,李清秋只觉得后背一凉,却也只能欠身道谢。 那些东西很快被宫人们放在桌子上,一件一件打开来,都是些金银珠宝,首饰翡翠之类,还有几件十分华美的衣裳。 女人送给女人的礼物,不外乎都是这些。 “奴清秋多谢皇后娘娘垂帘。” “你瞧,又喊错了。” 李清秋只得改口:“姐姐。”喊是喊出来了,却是不可名状的别扭。 蒋亦蕾十分满意地含笑点点头:“以后,就多来本宫宫中坐坐,这后宫里的寂寞,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妹妹若是无聊了,便来找本宫,咱们相互解解闷,也是好的。” “妹妹知道了。” “好了,本宫就不多留了。今日家父进宫,我们母女久未相见,本宫就不陪你了。便叫这些奴才们陪着你到处逛逛去。” “是。恭送姐姐。” 欠身又是一礼,再起身时,已经只剩了一个背影。 以李清秋察言观色的能力,不难看出这蒋亦蕾此番来,有多么不情愿。 蒋亦蕾此人,行事雷厉风行,心思毒辣,却是不兴于做表面的一套。能让她这般忍着心里的不痛快和自己假笑周旋,实属不易啊。否则也不会走得这般急,只怕是转身的瞬间已经黑下脸了。 蒋亦蕾带走了一众宫人,秋水苑中又静下来,吩咐了几个宫人不必跟着之后,李清秋便独自一人在苑中四下转悠起来。 阿澈让她住进这样的地方,也是足够想着她了。秋水苑在西宫,地处偏静之处,又与主宫相隔得远,平日里自己若是好好待着,那些妃嫔们便也不会自己遭罪,走这么远来找她的茬。 今日蒋亦蕾能来,也实在是顾及身份。 秋宴一过,天气凉了许多,苑中已有树叶开始变黄,脚下又是流水潺潺,这一番景色平添了几分寂寥。 不知往后的日子,是终于得愿安生了,还是所有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昭阳殿中,蒋亦蕾坐于卧榻之上,身上还是在秋水苑时着的一身衣裳,正闭目养神,榻上一缕淡香幽幽,难平心中烦躁。 终于下人来报:“娘娘,国公大人来了。” 蒋亦蕾这才终于睁眼,还是斜倚在榻上。 蒋国公进门之后,便遣走了几个下人,偌大房中只剩父女二人。 第二百四十九章商讨 被那一缕烟雾扰得心烦,蒋亦蕾直接上手便碾灭了香火。蒋国公看在眼里,面上却是毫无波澜。 “那个李清秋,听说入了秋水苑。” 蒋亦蕾点点头,揉着眉心:“本宫去过了。” 蒋国公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那李清秋,对你的态度如何?” 蒋亦蕾嗤笑:“她敢如何?” 蒋国公见惯了女儿狂傲模样,此刻也还是皱起眉头:“你要记得,她是秦阳王的人。” “那又如何?” “皇后更要记得,咱们也是秦阳王的人。” 这一句话,让蒋亦蕾停下揉眉心的动作,懒散斜倚床榻的姿势终于变换成端坐。 “父亲的意思,是要我和她结盟?” 蒋国公微微颔首:“秦阳王送她进宫,自然有她的用处。如今皇上无能,背后也无人,最多不过一个白穆川,那白穆川虽有些本事,可终归也不过是个年轻人。而秦阳王受众臣拥戴,又与凌太尉向来交好,手握兵权。这般算来,秦阳王才是你我最该倚靠之人。蕾儿,孰轻孰重,你该有所衡量。” 听罢一席话,蒋亦蕾饮一口茶,目光在杯盖上流转,其中却尽是不解之色。 “父亲,本宫如今贵为皇后,大权在手,你若是向着皇上,那你底下的那些狗便自然也会跟随你。这样一来,皇上的势力不是大了起来吗?咱们照样可以高枕无忧,不过一人之下而已。为何要大费周章再去倚靠另一个人,非要将他拖下皇位?” 蒋国公听得摇头叹息,只道:“果然女儿家,见识就是短浅。你当真以为赵澈会真心与我蒋家交好?无论是眼下还是长远来看,都是秦阳王更为可靠。我们若是向着皇上,就算追随为父的那些朝臣都向着我们,所有人联合起来,也未必对抗得过秦阳王和凌太尉二人联手啊。” 稍停片刻,又道:“皇上如今也看出了什么苗头,似乎正在与凌太尉示好。” 蒋亦蕾想到了什么,点头道:“这倒是没错。最近那凌妃颇得盛宠,想来便是因此了。” 凌妃便正是凌太尉之长女,仗着自己父亲手握兵权,在后宫之中很是跋扈。赵澈本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近日却是无端多次召她入寝宫,原来也是因为她父亲的缘故。 听得女儿句句都是后宫如何皇上如何,蒋国公心知皇后之位许是让她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幻想和感情。终于换了一种苦口婆心的语气,道:“蕾儿,切记要看清时弊。我们蒋家世代为官,不能葬在一个小儿手中。赵澈与我们蒋家势必不两立,你若是对他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及早止损,儿女私情只会害了你。” 蒋亦蕾无言,只凄然一笑。 她这个一生只在权谋的父亲怎么能明白,一个女人生在这世上,所追求的不过就是儿女私情,守一人终老罢了。 她坐这个皇后之位,不是为了谋权,亦不是为了其他。只是因为那日湖边失足跌落,恰时落进了那人怀中而已。 明明是很简单的初衷,可越走下去,怎么就越变味了?她竟成了父亲扳倒赵澈的致命棋子。这份感情,也终于不复纯真。 许久,蒋亦蕾幽幽问道:“父亲,你说李清秋是秦阳王的人,那皇上封她为妃,是看出了端倪,欲加以利用,还是真的爱她?” 蒋国公嗤鼻:“皇宫之中何来‘爱’字可言?‘爱’又有何用处?休要再去想写无用的东西,好好做你的皇后。至于那李清秋,暂且先看看情势,她若是敢叛秦阳王,也定不会有好下场。” 谈过一番,蒋国公不知何时离开,偌大房中只蒋亦蕾独自一人坐于榻上,又是那斜倚的慵懒姿势。眼中却是全然失了神采,仿若那失明之人,看不见前方的路,亦看不透眼前浓雾。 已是夜晚,秋水苑中更显清寂。各处都点了暖黄灯火,也是驱不散愈深的寒意。 怜儿白日忙完以后也跟着李清秋入了秋水苑,如今正伺候着她沐浴更衣完毕,在镜子前梳着妆。 银梳一下一下掠过李清秋长发,怜儿由衷叹道:“夫人您真好看。在馨茗坊中没有比您好看的,这后宫之中也无人能和您相比。” 李清秋轻笑一声,道:“话可不能乱说,这要是被其他娘娘听到,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怜儿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说罢又是继续梳着头,忽然又骤停,眼中精光一闪,“夫人,今日是您第一天入后宫,您说,皇上今晚会不会来咱们秋水苑?” 李清秋被问得一怔,随即想到了这个问题之下的真正涵义,登时只觉得脸红到了脖子根处。 怜儿见她这副反应,更觉有趣,嘻嘻笑道:“奴婢看得出来,皇上早便喜欢夫人喜欢得紧了!那日您被那位娘娘烫了手,他气得半夜便将奴婢从房中拎出去问了个究竟呢!也不知他是如何忍到现在的” 这才明白那日原来是这般才将自己抱去寝宫的,李清秋心中感慨一番,又往镜中看了一眼,却见怜儿还是一副笑嘻嘻的玩味表情,便故作生气道:“好了好了,你再梳下去我都要成秃头了。下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可是夫人,您真的不再等等皇上吗?” “你快去休息!” “好好好,奴婢告退,夫人夜里要盖好被子,小心着凉了。” 又嬉笑一番,怜儿这才往外走去,谁知还未走到门边,便听得外面尖细的一声喊: “皇上入秋水苑!” 房中二人都是一惊。 反应过来后,怜儿几乎是欣喜若狂便奔至床边。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皇上早便忍不住要来与夫人你嘻嘻” 说着还兀自害羞起来,仿佛要与皇上睡觉的是她一般。 李清秋明白过来时,怜儿已经雀跃着上前去打开了门。 一道身影踏进来,李清秋立时惊得站了起来。竟是忘了上前行礼,呆呆站着。 第二百五十章不一样 相比起李清秋的惊慌来,赵澈倒仍然是一副冷淡泰然的模样,往床边看了看,便道:“你们都下去吧。” 怜儿压着心中狂喜,应声之后便带上门出去了。只是还不甘心,正欲偷偷趴到门上再窃听两句房中的甜言蜜语,忽然被人提着耳朵边拉开了。 “哎哎哎,谁呀谁呀?!” 疼得呲牙咧嘴间一回头,便见扯自己耳朵的正是元义那小公公。 “你个鬼丫头片子,不要命啦?!” 怜儿白他一眼:“你才不要命了!听一下怎么了?” “还敢顶嘴?信不信本公公叫人打你三十大板?快滚开!别打扰到皇上和夫人!” 看他横眉瞪眼的模样,怜儿终于有些怕了,口中不知嘟囔了两句什么,又问:“你为何站着不动?难不成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元义挑眉:“本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自然是皇上在哪儿,本公公便要在哪儿了。” “切,那我是夫人的贴身婢女,我也该随着夫人!”说罢,竟是自己也站在了元义身旁,不走了。 “嘿你个死丫头片子!” 又要骂到一起去,听得房中传来重重一声咳嗽,都是一愣。元义心知皇上意思,只得狠狠瞪一眼怜儿,道:“该死。赶紧走开,走开!” 说罢,自己先骂骂咧咧走了,怜儿这才翻着白眼,也离开了。 门外人散了,清静下来,房中两个人还对立着,却是一样安静。静得李清秋只觉得空气都粘稠起来,不知该站着,还是坐下,连动动手指都怕惊到什么。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赵澈终于轻咳一声,道:“还不为朕宽衣?” “啊?是。” 李清秋终于反应过来,却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十分费力,心如鼓擂。 待她走到面前,赵澈便抬起双臂。李清秋咽一口唾沫,不敢抬眼去看他,只动作有些机械地替赵澈解着腰带。心中却是思虑万千。 脱完了衣服,接下来干什么? 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是该先灭了灯,还是先上床? 心中想得越多,手里越是慌乱,忙活半晌,赵澈胳膊都抬酸了,只听得那人幽幽道:“皇皇上,结成死结了” 扶额叹气,赵澈只得亲自动手。 费了半天劲将那颗硕大的死结解开来,抬眼看到李清秋站在自己面前一副不知所措的窘迫神情,心中顿时一软,又想戏耍她一番。 于是自己衣襟大开了,赵澈又道:“现在轮到朕来为你宽衣。” 李清秋一惊:“什什么?”下意识便抬手护住了胸口。 赵澈蹙眉:“你这是什么反应?从今日起,你和朕便是夫妻了,这些事往后日日都要做。”说着便伸手欲上前,李清秋又是后退两步。 “日日都要做?那皇上身体呸呸呸” 脑子已经混乱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李清秋只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就要窒息而死了,干脆一掉头,直接飞身扑进了被子里,又把自己从头到尾包了起来。 她这副模样,惹得赵澈又是一声哑笑。 既然免了宽衣,那便直接就寝了。 李清秋背对着赵澈,只听得身后脚步声愈近,心也跟着狂跳。随即一声吹气,房中忽然暗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黑暗反而让她镇定了一些,随之便觉得有人在床边坐下来,却不躺下。 半晌,李清秋终于待不住了,裹着被子回过身去,只露出半个头来,看着赵澈。 此时房中灭了灯,只有银白月光倾泻而来,赵澈坐于床边的身影并不真切,轮廓却是无比分明。 看不清模样,李清秋也便有了开口的勇气。 “皇上你” “以后不要叫朕皇上了。” “啊?那叫什么?” 总不会是夫君,郎君什么的吧?想想就心里发毛,李清秋又觉脸上发起烫来。 赵澈却是道:“你愿意怎么喊,便怎么喊。” 呼吸一滞,李清秋思量许久,终于试探着道:“阿澈?” 赵澈应:“嗯。那朕便是你的阿澈。”说话间已是伸手,欲将被子拉下。李清秋下意识攥紧,却又妥协,任由那隔在自己和阿澈之间的薄薄一层锦丝被被拉至床尾。 就着月光,赵澈只觉李清秋分明就在自己眼前,却又有些不真切。直至伸手轻触到她面庞,才终于有了实感。 赵澈手心微凉触感让李清秋无端心疼,犹豫片刻,还是起身拉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自己靠在了赵澈肩头。 自从进宫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与赵澈以这般近的距离相处。赵澈伸手将她揽在怀中,下巴在她发间温存厮磨。 “朕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 “朕现在很紧张。” “啊?”李清秋一愣,赵澈已经拉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 手心接触到温热皮肤,只觉其中有什么东西在剧烈跳动着,一下一下撞击着李清秋的掌心。好像带着一些雀跃,又有些慌乱。 原来这时候阿澈波澜不惊的神情之下,藏着的也是这样一颗突突乱跳的心脏。想到他和自己一样,李清秋只觉无端有了一丝安慰感。 于是靠他更近一些,却道:“你是皇帝,后宫又有这么多妃子,这种事情该早便习惯了才对”说到这儿又觉不妥,可试图收回去自然是来不及了。 赵澈忽然将她身子扳正,月光之下神情看不真切,李清秋却是察觉到了他的认真。 “你和她们不一样。”说罢又十分无奈叹一口气,重新将她搂在怀中。 “朕要在这个皇位之上坐下去,就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这后宫之中的女人,朕真心实意喜欢的只有你一个。清秋,朕想将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我知道。”李清秋摩挲着赵澈掌心,试图给他一些安慰。“只希望从今往后,我不会成为阿澈你的累赘。” “自然不会。”赵澈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往后这宫中有了你,朕便有了归宿才是。” 第二百五十一章忧思几何 这一夜缠绵,自是不在话下。 李清秋从未如此真切觉得与爱人相拥而眠是如此幸福之事。而这也是赵澈睡得最为踏实的一夜。他不必担心身边的人会忽然捅自己一刀,亦无需去怀疑她的真诚。 这种彼此坦诚的时刻,于二人来说都实在难得。 第二日直到元义实在忍不住在门外催早朝了,赵澈才终于不情不愿醒过来。李清秋已经穿好了衣物,倚在身旁含笑看着他。 赵澈此时只像个孩童一般不知嘟囔着什么,伸手揽过李清秋便要埋在她怀里继续睡下去。 李清秋无奈轻笑:“该上早朝啦。” 赵澈却是摇头:“朕不想去,朕想一直跟你待在一起。”语气俨然已经不是一个威严的君王,倒是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那怎么行,你这样又会落了闲话让旁人说去。快起床啦,我帮你穿衣。” 实在没有办法了,赵澈这才不情不愿下了床,李清秋帮着他穿好衣服,这次倒是没出什么差错,很是利落地系好了腰带。 一切就绪,抬头看一眼赵澈,便被占了身高优势的后者低头索了一吻,得逞后还嘿嘿一笑。李清秋一愣,随即又红了脸,以整理衣襟做掩饰。 “那朕这便走了。”明明说着这样的话,赵澈双手却是扯着李清秋衣襟,不肯松开。 “走吧。”李清秋无奈推他一把。赵澈这才一步三回头,待开门出去了,忽然又折回来。 李清秋奇怪:“落下什么了吗?” 赵澈却是俯在她耳边道:“朕今晚再来。” 这次才终于真的离开了。 房中剩李清秋一人,愣愣看着走远的背影,不自觉面颊又爬上潮红,直红到了耳根。 这样稚气如孩童的赵澈,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个冷面君王终于愿意在自己面前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伪装,与她坦诚相待,将她视为归宿。 能拥有这样的宠爱和信任,李清秋只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而给她如此宠爱信任的人是阿澈,更是让她想要跪下来虔诚感谢这一世的重生。 昨夜的云雨之欢,让赵澈在朝堂之上心情甚好,但凡不甚过分的请求,都一一应了下来。众臣倒是觉得颇为奇怪了。 白穆川自是知道如今李清秋入住后宫,赵澈昨夜又去了秋水苑之事。只觉心中苦涩难耐,自始至终不曾开口。 直至散了早朝,才终于有些失魂落魄躲开了所有想要上前打招呼的大臣们,独自往宫外走去。 街市繁华,来往行人不断,白穆川独行其中,却只觉无边寂寥。脑海中时而是李清秋的模样,时而又是赵澈的模样。 忽而又记起儿时之事来。 彼时他不过九岁模样,李清秋更是才四五岁光景,白嫩如同一块水豆腐。两家世代交好,白穆川时常跟着父母去李家做客,又因为早便指腹为婚,两家父母便也撮合着两个孩子从小培养感情。 于是大人们在客堂谈话时,白穆川便总拉着小清秋或在门前玩耍,或走得远一些,在浅河戏水。 当时夕阳西下,两个小身影并肩坐在河畔,李清秋手中举着一串糖葫芦,正是白穆川十分窘迫赊过来的。那小贩识得他,很爽快便答应了。 “穆川哥哥,阿娘说我长大以后要嫁给你,是真的吗?” 小清秋不知其中涵义,问得天真。白穆川却是明了几分,一时有些红了脸,点点头。 李清秋又问:“那嫁给穆川哥哥之后,我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跟着你了?” 白穆川再点头:“嗯。清秋不愿意一辈子跟着我吗?” “当然愿意了!穆川哥哥对我很好,还给我买糖葫芦,就算阿娘不说,我也要嫁给穆川哥哥!” 白穆川听得欢欣,只觉得眼前这小丫头更加惹人喜爱,当下便立誓道:“清秋放心,哥哥这辈子都会对你好,保护你照顾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那我们拉勾,我一定会嫁给穆川哥哥,穆川哥哥也要一辈子疼我,谁都不许反悔!” “好!” 两个小指勾得紧实,最终记得那誓言的,却只有白穆川一个。 街市叫卖声让他回过神来,自嘲一笑。又见不远处首饰摊前一对男女依偎而立好不恩爱,更觉刺眼。 正欲走得远些,忽听身后一人喊道:“白大人?” 待他回头,但见身后站着一人,红衣似火,含笑晏晏,眼中惊喜不自胜。 “桑姑娘?” 于闹市中偶遇白穆川,桑默慈本来心中惊喜,不想待他回头,却是如此一番失魂之态,不由一愣,试探问道:“白大人可是心情不好?” 白穆川苦笑:“一般苦恼罢了。” 心念流转,桑默慈走近了一些,问:“白大人若是不介意,可愿赏脸去坊中吃一杯酒?” 白穆川抱歉一笑,可不等他拒绝,桑默慈又道:“大人知不知道一种叫‘忧思几何’的酒?” “忧思几何?”白穆川重复一遍,还是摇摇头。 “嗯,这种酒不同的人喝,能品出不同的味道来。有的人觉得甘如泉水,有人却喝着催泪辣喉。” “还有这般奇酒?”白穆川有了一丝兴趣,”那不知什么样的人喝着甘如泉水,又是什么人喝着催泪辣喉?“ 桑默慈道:“心中畅快者饮之如泉,心有郁结者食之催泪。可无论是何味道,最终却只有一果,那便是一醉复醒之后,再记不起前尘旧事。坊中正有此酒,大人可愿试试?” 一醉复醒之后,再记不起前尘旧事?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奇酒?就算真有,也只能是弥留之际喝得那一碗孟婆汤罢了。 心中虽知不真,可不知为何,白穆川点了点头。竟随着桑默慈去了馨茗坊中。 来过了一次,这次再来,厅中仍是一派歌舞升平。这样的地方,自然是能叫人忘忧的。 在二楼选了一处僻静之地坐下来,桑默慈便去取那所谓的“忧思几何”了。 白穆川往下看去,正见台上几个舞姬款步轻摇。 第二百五十二章酒味 乐声人影共旖旎,终于让人从烦闷之中挣脱出了几分。正这时,桑默慈手中提一坛酒,走了过来。 白穆川看过去,竟见坛身贴着的红纸上当真写着‘忧思几何’四个草字。 除了一坛酒,桑默慈还带了两个酒碗。 “这种酒,可不能用小盏喝。”说话间,已经开了封,提坛便倒了满满两碗去。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推给白穆川。 “大人不妨试试,饮下去是什么味道。” 光是桑默慈这一番动作,酒香已经是扑鼻而来。白穆川平日再不嗜酒,这次也觉得无端诱人。 于是不再多言,端起碗来便仰头饮尽。 桑默慈问:“大人觉得如何?” 白穆川浅笑思忖:“酒味略甘,但不比泉水,微辣,却不至催泪。不过入喉香醇,回味无穷。” 听罢,桑默慈也是一饮而尽,随即品一番,笑道:“我吃着,却觉甘味更甚。” “哦?想必姑娘便是那心中畅快之人了。” “是啊,能得大人赏脸一道吃酒,自然心中欢畅。” 白穆川只道她是客套之词,一笑了之,又提坛倒了两碗。 “姑娘不必客气,若是不能多喝,便不必勉强。”说罢,自己已是又饮下一碗。 桑默慈也不是扭捏之人,紧随其后又是一碗。喝罢咂咂嘴道:“这次倒觉更是清甜了。” 白穆川亦是咂咂嘴,笑:“姑娘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几分。” “大人再来便是,兴许再喝下去,变成甜汤了。烈酒若是喝成了甜汤,那便说明,心中郁结已经消散,对不对?” 说话间又将满酒的碗推到白穆川面前。 这次白穆川举碗敬她:“姑娘酒量甚好。” 桑默慈回敬:“这馨茗坊中的姑娘们,都是千杯不醉。” 仰头饮尽。 酒过三巡,楼下歌舞未停,楼上桌边已是摆了一个空酒坛,一个半满酒坛。二人皆是面色潮红,眼中都似蒙了一层雾,却又不至露出醉态。只是嘴边笑意都深了三分。 桑默慈问:“大人可愿说说,今日为何烦忧?” 白穆川提坛之手已经不稳,勉强倒了一碗,道:“只是忆起了往日之事,但觉时光不复,旧人难寻,便徒增烦恼。” 桑默慈手肘支着下巴,想了半晌,笑问:“不知大人口中的‘旧人’,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什么样的?”白穆川端到一半的碗顿在胸前,目光盯着碗中酒水波澜,缓缓吟道:“尽道清歌传皓齿,此心安处是吾乡。” 桑默慈口中含酒,却是因为看着白穆川,全然尝不出那一口酒是何味道了。 半晌,咽下那一口酒,她笑得有些微涩:“这酒怎么变辣了不少?” “是吗?”白穆川也饮尽碗中酒水,还未来得及咽下,桑默慈忽便起身凑近,捧着他脸吻了下来。 酒水于唇齿之间相融,白穆川那一口酒,被桑默慈分去了一半,待滑下喉间,方才分开。 隔着一寸距离,桑默慈说话间皆是酒香:“大人,这一口酒辛甜皆俱,好喝得紧。” 白穆川只觉一切极不真实,一时竟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只盯着桑默慈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看了许久。 片刻后,桑默慈重新坐回位子上,道:“大人许是醉了,若是不介意,坊中有几间客房” “在下就不叨扰姑娘了。略微有些醉意而已,不碍行路的。”说罢白穆川便起身,与桑默慈作别下楼。 桑默慈也不留他,只是看着白穆川下楼,忽又叫了一声。 “大人,明日酒醒,不知你忘的是那旧人,还是与我这一回?” 白穆川顿身,没有回头,只道:“多谢姑娘今回之邀,改日换在下做东,也请姑娘一回。” 说罢,便再不回身,径直走过也歌也舞的前台,走出门去。 桑默慈趴在二楼护栏之上,头枕着双臂,望着消失了身影的门前许久不曾有动静。 这一回之后许久,白穆川似乎当真忘记了这件事。赵澈差他去了京外忙公事,一去便是一月有余。 这段日子里,李清秋在秋水苑过得还算安生,偶有几个妃嫔知她刚刚入后宫,都过来或真或假地慰问过一番,倒是没怎么刁难。 除了这些,便是怜儿整日陪着她了。清静是真的清静,无聊也是真的无聊。 不过赵澈已经是几乎夜夜都在秋水苑睡了,连自己的寝宫都很少再回去。若是白日无需上朝,更是整日待在秋水苑,亦或便是携李清秋去御花园逛逛,别处逛逛,总之便是如从前还是婢女时一样,时时将她带在身边,一刻见不到也不行。 这一番独得圣宠,着实让人眼红。 这日不过刚刚下了早朝的时刻,元义那尖细的嗓子便又在门口喊开了。 “皇上驾到!” 李清秋忙起身开门,便见赵澈已经快步走了进来。只是不同于往日,这次似乎是有什么不悦之事,眉头紧蹙。 吩咐了怜儿去准备茶水之后,李清秋便关切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早朝出了什么事?” 赵澈在桌边坐下,闷声道:“那凌太尉,竟然未经朕同意,私自调兵去辛县镇压民反!” “私自调兵?”李清秋在赵澈对面坐下,替他剥着橘子。 “最可恨的是朕要罚他,那群大臣竟齐齐替他喊冤!你说,他私自调兵,究竟有什么冤?朕反倒成了不明是非的昏君?朕难道就不冤吗?” 听得他吐了一番苦水终于停下来,李清秋趁其不备便将一瓣橘子塞进了赵澈嘴里。赵澈一愣,恨恨咬着吃了,李清秋笑问:“甜不甜?” 赵澈点头:“甜。” “那就多吃点。”说着又送过一瓣去。赵澈只得张嘴咬下,眼神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李清秋。 李清秋收拾了果皮,重新坐端正,道:“辛县民反是为何?” “据凌太尉说是前朝重臣遗孤造反,可朕觉得事有蹊跷,辛县偏远,更非京機,何故选了那里造反?真相如何,朕已经派了穆川着手调查。” 第二百五十三章从军之事 李清秋安慰道:“既然白大人已经去调查了,那便先不要急,等知晓了真相再做决定。” 赵澈不悦质问:“你也觉得朕罚凌太尉有错?” “凌太尉私自调兵,阿澈罚他当然没错,只是却急不得。如今朝中势力都偏向于他,皇上更要谨慎行事。” “谨慎?朕还要谨慎到什么时候?!”手下重重一拍桌子,赵澈已经是怒不可遏。“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朕?当初将朕扶上皇位的是他们,如今要将朕拉下来的也是他们!朕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被他们挑出毛病来,这皇位坐得究竟还有什么意思?” 见惯了泰然平静的赵澈,李清秋这些天来算是彻底明白了,那些表象不过是他作为一国之君迫不得已的铠甲而已。就算心中苦闷至极,也不能在人前做出一丝一毫的促狭来,生生逼着自己做了一个冷面君王,底下藏着的却还是一个会生气会委屈,需要一个人来倾听自己的少年人罢了。 李清秋知他苦闷,坐到了赵澈旁边,像是对待受委屈的孩童一般轻抚着他头发。 “阿澈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虽然从前不清楚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可是你看上去一切都做的很好,事无巨细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就是一个君王该有的样子。在我看来,这天下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这个皇帝了,我想黎国百姓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 说着又将他搂进怀里,“无论那些人说什么,做什么,阿澈都不会被打倒,因为还有我在这里啊。你说过,我便是你的归宿。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从今往后所有事情我都和你一起担着,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保护你。就算要和这宫中所有人对抗,只要一想到我们是并肩的,我就什么都不怕。” 赵澈听得半晌无言,只觉心中最柔弱的地方被李清秋的话温柔抚摸着,那些细碎的疼痛和压抑正在缓缓散去。 他反手搂紧李清秋,深吸一口气,终于应声:“好。朕有了你,便什么都不怕了。” “从今往后,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朕这个皇位,谁也抢不走。” 又过小半月,传来了李修归国的消息。李清秋听得此事时,秦阳王已经带着李修进了宫,正在殿中觐见赵澈。 一月有余不见,李修在北国已经被晒黑了不少,却还是那副精瘦挺拔的少年模样,看上去没什么异样,想来那贺兰渊也是真的没有为难他。 主仆二人皆是论功行赏之后,李清秋等不及想见弟弟,早早便等在了殿外。 赵澈知她见李修心切,便也不再多言,放李修去与李清秋团聚了。 姐弟二人多日不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于是一路行至花园,李清秋将去往毪拓之后的事都问了个遍。 李修也事无巨细,一一回应。听得李清秋咋舌。 “你杀了毪拓官兵?贺兰渊竟是没有为难你?” 李修点头:“我也挺奇怪的。不过是他们无理在先,草菅人命!就算我杀了他们的人又能如何?这件事也只能算那贺兰渊有自知之明罢了。” 李清秋顿脚,又将弟弟好生看了一遍,无不感慨道:“我的阿修真的长大了不少。” 李修忽然想到了什么,道:“阿姐,我决定这次回来便去从军,王爷已经应了,现在只要你答应,我便立刻随王爷的军队先去河南道做驻守兵,历练个两三年,便可以去守卫边境了!到时候若是贺兰渊还敢犯我国土,我就打的他满地找牙!” 李修的豪言壮语惹得李清秋发笑,却是一时又想起了司命星君说过的话。李修这一世便是做将军的命,从军是早晚的事。 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却是有些犹疑,是否该送李修去秦阳王的军中。 半晌,她问:“阿修,皇上待你如何?” “皇上?”李修有些奇怪姐姐为何忽然问起了这个,思考一会儿,道:“皇上器重我,不仅派我做使臣,还给了很多奖赏。” “那你觉得皇上待我如何?” 问到这里,李修神秘兮兮笑起来:“那还用说?我都听说了,阿姐如今是李夫人,独得圣宠,皇上连正眼都不瞧别的妃子了呢!不过为什么问起这个来?” 李清秋正色道:“姐姐的意思,是想让你直接去向皇上说明你的心思。皇上器重你,自然会答应,如此一来,你便可直接入了禁军,虽说需要经过严格训练,但往后只要你努力提升自己,就会有更大的机会。” “禁军?”李修睁大了眼睛,这两个字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虽说在王府之中听人谈到过后一直心向往之,可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凭自己的能力,怎么可能入得了禁军之中? 如今姐姐再提起,虽觉希望渺茫,却也还是终于动了心。 他只以为姐姐是为了自己将来有更好的路,全然不知此时的李清秋心中所想的,是如何让自己这个弟弟成为赵澈最为有力的后盾。 她一介女流,能做的有限,可李修不同,这个少年前途无量,他若是成为赵澈这边的人,再加上白穆川,那除掉敌党,保其周全之路,便又顺畅了几分。 最终李修还是道:“阿姐容我回去好好想想。” 李清秋点头,又道:“但是这件事先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就算是王爷也不要。” 虽心中有疑,李修还是点了点头。 之后几日,白穆川回京,赵澈忙于辛县民反之事,便鲜少再有时间赖在秋水苑了。 闲暇之时,李清秋便与怜儿一道在后宫中四处走走,不知不觉又至赏花园中。园中百花被人悉心照料,不应季的也开得极好。 流连花丛之间,怜儿忽然感叹道:“夫人,真是物是人非呀。” 李清秋问:“如何有此感慨?” 怜儿便抬起下巴指了指远处亭中:“您瞧,那几位娘娘又在那里坐着,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游园 “当初她们欺您身份低,还眼盲,如今可是不同了,您贵为夫人,还独得圣宠,谁还敢来欺负您?” 李清秋假意打她一下,道:“早就告诉过你话不能乱说,如今这话被听到了,可又是掉头的罪。” “我才不怕呢!”怜儿撇嘴,“这不是有夫人您护着奴婢嘛!” “我护你,谁知道呢,这些娘娘曾经都受过宠,如今却是只能在这里闲坐。指不定哪天皇上便忘了我,我也变成了她们这样,到时候还叫我护你,可是护不了了。” 嘴上虽这么说,可心中却还是对阿澈十分相信的。怜儿也是听得不信,只道:“皇上那么爱夫人您,任谁看了都是一辈子的架势,怎么会忍心让您也坐冷炕头呢!” 这边怜儿还在嘴上没把儿说着话,那边亭中已经有人看了过来。登时一群红花绿柳都起了身,围将过来。 怜儿小声道:“这景象倒是有些似曾相识呢!”说罢便乖乖站在李清秋身后不作声了。 几个妃子围上来时,个个都是笑靥如花,十分热情。 “这不是清秋妹妹嘛!” “难得皇上不缠着你,能有闲空来这园中走走啊!” “是啊是啊,不如和我们一道喝个茶,赏赏花?便在那亭子里,走吧走吧。” 不由分说便拉着李清秋往亭中走去。怜儿知道她们不敢造次,便也没有阻拦,跟在身后去了亭中。 李清秋无奈被按着坐下,面前茶盏之中已经倒上了热茶。 “来,妹妹尝尝这西域进贡的花茶,好喝得紧呢!” 几个妃子围在李清秋周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李清秋被看的后背发毛,只得道一声谢,举杯小啜了一口。倒的确是十分香甜的花茶。 “的确是醇香无比。” “那是自然了。妹妹快再尝尝。” 李清秋只得又喝几口,才放下茶杯,便又被斟满了。 几个娘娘此时才终于交换眼神,似有什么话要说,李清秋见她们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道:“几位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几个妃子一愣,终于派了一名代表出来,小心翼翼陪着笑问道:“妹妹入秋水苑以来,皇上日日都在你那里,自然什么事都与你说了吧?那妹妹可否跟我们说说,皇上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李清秋听得一愣,实在没想到她们问得竟是这样的问题。 皇上每日都在忙些什么? 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面前这些女人,和自己一样都是皇上的妃子,除了盼着皇上想着皇上,又能做些什么呢。 忽而又觉得她们甚是可怜,李清秋道:“皇上忙于国事,其实并未日日都在秋水苑。” “那皇上去妹妹那儿时,妹妹都设了什么点心给皇上吃?” “皇上” 正一片七嘴八舌间,听得亭外一声冷笑,众人回头一看,来者正是凌妃。 “我当你们围着谁呢,耍猴儿似的,原来是咱们清秋妹妹呀!”说话间已经是扭着蛮腰进了亭中,找个椅子便坐了下来,不等旁人招呼,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众妃嫔都是一阵沉默,李清秋如今惹不得,这个凌妃也惹不得。皇上虽然这些天来有了李清秋,对这凌妃冷落了不少,可她后台硬呀,一个凌太尉便她们吓的了。 于是很快又对凌妃陪着笑脸道:“凌妃姐姐也来啦!姐姐也快尝尝这花茶,可香呢。” 凌妃嗤笑着啜了一口,却是立刻皱眉,偏头便吐到了地上。 “这是哪门子的花茶?不甘不苦的,倒像是涎水了!” 几个妃子神色一变,李清秋已经又替凌妃斟了一杯,笑道:“姐姐再尝尝看。这种西域花茶品时急不得,第一杯淡而无味,再往后,却是越品越香醇,呼吸间都好似带了香气一般。” 凌妃斜睨着她,冷笑:“妹妹的意思,是本宫连茶都不会品?” “自然不是。姐姐出生富贵,喝得该都是上等绿茶。而这西域花茶是产自平民花农家,姐姐喝不惯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这种花茶黎国稀缺,又一路从西域运到宫中,便也是罕见的珍贵之物了。” 一番话说得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众妃嫔暗暗佩服李清秋,凌妃虽寻不出发作的点,仍是嗤笑一声,喃喃:“班门弄斧。” 李清秋不理她,起身道:“时间不早了,妹妹先行回去了,改日再去各位姐姐宫中坐坐,姐姐们若是闲来无事,也可来秋水苑坐坐。” 说罢便欲离开,凌妃却是不依不饶道:“本宫刚来,妹妹便要走,就算不待见本宫,也未免表现的太明显了吧?” 李清秋心中叹息,不得不回身道:“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是出来久了,有些乏了。” “本宫倒是想让妹妹再陪本宫赏赏花呢!妹妹若是就这么走了,本宫可是扫兴得很。妹妹,你不会连这么个面子都不给本宫吧?” 话都说到了如此地步,依着李清秋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走得了了。无奈之下,只得笑道:“怎么会呢,姐姐愿意妹妹陪着,是妹妹的荣幸才是。” “那便不要在这儿耗着了,咱们走吧。姐姐妹妹们,咱们一道去赏赏花呗!”说着便向李清秋伸过手去,李清秋只得托着她,往花间小路上走过去。身后几个地位低的夫人妃嫔也只得跟上去。 怜儿跟在身后,与那凌妃的婢女眼神对视间,已经是激战了几个回合。 一众人沿着蜿蜒小路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处湖边。秋至之时,湖水也冷了几度。 不知为何,看着那波澜不惊,飘着几片荷叶的湖面,李清秋脑海中忽然闪过曾经看过的电视剧中,那些妃嫔勾心斗角间将对方推下水的画面。 这个凌妃该不会 正寻思间,便听得身旁凌妃道:“妹妹看着湖中的莲花,虽是已经到了秋天,却还开得这么盛,倒是让本宫想起了妹妹秋宴之时那一舞啊。” 第二百五十五章落水风波 听她这么一说,李清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只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走着。 眉目流转间,凌妃已经伸手一把拉过了她,嘴里道着:“妹妹急什么?好看的东西便要多看一会儿,咱们不如在此多站站……哎呀!”手里的力道已经是‘不小心’下的重了,李清秋被拉得一个站不稳,整个身子便往湖中歪过去。 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凌妃衣襟,两个人拉扯间眼看都要往湖中摔去。众人疾呼间,怜儿迅速反应过来,上前便一把搂住了李清秋的腰,将人往后一带。这下本来李清秋在下,调转成了凌妃在下。 花容失色间,李清秋被凌妃扯在手中的衣襟刺啦一声破碎开,随着凌妃一道跌入了湖中,溅起一片水花。 李清秋被怜儿的力道拉得终于站稳,湖中已经是传来了凌妃的扑腾声与叫喊声。 “来人呐!本宫不会水……来人……”越扑腾越是呛水更多。 岸上的人都慌了手脚,有人大声疾呼,有人已经是连话都说不出。 满池的荷叶被拍打的凌乱不堪间,附近巡逻的宫人终于听到动静,飞速赶来,两个二话不说便跳将下去,架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凌妃往岸上游来。 待上了岸,凌妃如落汤鸡一般花容失色,已经是昏厥过去。 这一场风波将歇,便已经传到了赵澈和蒋皇后那里。 李清秋心中愧疚,太医为凌妃诊治期间,便一直侯在外屋。怜儿知她也受了惊吓,一路都在安慰。 不消片刻,赵澈便到,蒋亦蕾随后也到。 路过李清秋时看到她不安的神色,赵澈心中已是几分了然,只是屋里的人还情况不明,只得暂且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先往里间去了。 李清秋始终低着头没有看赵澈,只觉他路过自己时甚至没有停顿,心中不由有些失落。 倒是蒋亦蕾一来,便先拉着李清秋上下打量了,语气甚是关切。 “妹妹如何?本宫听人说你也差点跌入湖中,可是受了惊吓?” 李清秋摇摇头,谢道:“妹妹没事,让姐姐担心了。” 见李清秋一直站着,蒋亦蕾便拉她先在外厅坐了下来。 “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好赏着花,竟赏到湖里去了?” 怜儿心中有气,正欲将真相说个明白,李清秋却是暗拉她一把,只道:“是妹妹足下不慎,本来跌入湖中的该是我,凌妃姐姐及时相助,才落得为了我,自己摔了下去。” 蒋亦蕾颔首,模样竟是无半点不信:“原来是这样。唉,凌妃妹妹平日里便有些咋呼,恐怕今日也是因此遭了罪。妹妹你不必太过自责,宫人救得及时,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李清秋点头,心中竟真觉有了一些安慰。 只是刚刚静心不少,便听得里间爆发一阵大哭。 是了,刚刚遭了罪,皇上又在身旁,自然要好好倾诉一番心中委屈了。蒋亦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里间,凌妃正刚醒过来,一见赵澈立于床边,眼泪立刻便汹涌而出。刚道一声“皇上”,便泣不成声了。 赵澈无奈,只得上前安慰。刚坐下身,凌妃便一头扎进了他怀中。 “皇上,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怎么会,宫中湖水都浅,你若不乱扑腾,便不至呛了水,昏厥过去了。” “……” 这算什么安慰?凌妃不依,又道:“可是那湖水当真刺骨,臣妾此番恐怕是要感风寒了。”说着一双泪眼委屈巴巴看着赵澈,“皇上好几日都未来过了。若是这一次生病,能换来皇上几日相陪,那臣妾愿意天天去跳湖,真的!” 一番无脑话说的却是信誓旦旦,叫赵澈听了,无奈之余,当真对她生出几分愧疚来。 若不是凌太尉的缘故,他大概连她长什么模样都无从知道。可这个女人,虽有些傻气,却是一心都扑在自己身上。 他不仅不能在感情上回应她,还要为了巩固皇权利用她。赵澈的愧疚和无奈,难于启齿。 也只能从别处弥补她了。 “别说胡话了,好好养身子,等你好些了,得了空闲,朕准你回家去探探。” “真的?”凌妃眼泪还未擦干,一双眼睛便泛出了亮光。 赵澈点罢头,凌妃却是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皇上,你可别怪清秋妹妹,她也不是有意的。兴许是看那湖中荷花开的好,便不觉凑近了去看,又极不小心,才推了臣妾一把的……” 两三句话轻而易举便将责任都推到了李清秋身上,还显得自己十分大度。凌妃观察着赵澈神情,见他蹙眉,又立刻做出了柔弱状来,倒在他怀中。 赵澈自然比她更清楚李清秋的为人,此刻听了这番话,倒是又开始怀疑自己的愧疚究竟值当不值当了。 里面的话外屋都听得真切,李清秋一言不发,蒋亦蕾却是听得心中好笑。 没脑子的女人耍起心机来,那就像是敞明了在告诉所有人她在说谎,却偏偏只有她一个人自以为滴水不漏。 想罢起身道:“本宫也该进去看看凌妃了,妹妹要不要一起?” 自己已经在这外屋坐了半晌,既然凌妃醒了,自然也是该去看看的,李清秋便点点头,跟在蒋亦蕾身后,也进了屋。 绕过屏风,便见赵澈坐于床边,凌妃正十分柔弱,一副好似马上便要香消玉殒的神情靠在他怀中。一见二人进来,更是靠的紧了。赵澈心知李清秋许会误会,有意想起身,却被凌妃直接环住了胳膊。 这番情形实在刺眼,李清秋尽量将目光看向别处。蒋亦蕾却是司空见惯,面不改色,语气十分担忧地走近慰问:“凌妃妹妹,喝了汤药,身子可好些了?” 凌妃这才不情不愿从赵澈怀中起身,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好多了。”说到此处看了一眼李清秋,“只是还觉得有些头昏,胸口也闷闷的,……咳咳……想来是那湖水太寒,一时也好不彻底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掌嘴 知道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李清秋走上前去,欠身道:“都是妹妹的错,才让姐姐受这番苦。姐姐若是不嫌弃,这些日子便由妹妹来照顾你罢。” 凌妃嘴角微扬,却道:“怎么说妹妹也是金贵之身,虽然之前干惯了奴才的活,可毕竟现在贵为夫人了,这样麻烦妹妹实在不好。” 赵澈听得冷了脸,起身道:“的确不好。朕会加派几个下人在凌妃身边守着,李夫人也受了惊吓,这里没什么事了,便先回秋水苑去吧。” 蒋亦蕾道:“是啊,这件事本宫来安排便是,皇上和妹妹都不必费心了。”说着自己坐在了原先赵澈坐着的位置,拉起凌妃的手无不关切道:“往后妹妹可是莫要再咋咋呼呼了,今日幸好宫人去得及时,若是晚去了一步,这后果可是谁来承担才好?” 凌妃不悦地撇撇嘴:“我也实在没想到,清秋妹妹会忽然往湖边去……” “娘娘莫不是下了趟水,记忆也有些混沌了?” 众人皆没想到,说这话的竟是一直站在李清秋身后的婢女怜儿。都是一愣,怜儿显然是已经忍无可忍了,不顾李清秋拉扯,继续道:“当时明明是娘娘您非要拉着我家夫人往湖边去,还说什么满池的荷花煞是好看,让您想起了秋宴当日那一舞……” “怜儿闭嘴!” 凌妃脸色越发难看,李清秋终于听不下去,怒斥一声。 怜儿终于停下,不甘不畅看着李清秋。 她不是宫女出生,在馨茗坊时跟着桑默慈做事,本来便心直口快,见不得欺负人,如今进了宫,自然也一时改不过来,又怎么能看着这凌妃面不改色的歪曲事实? 可宫中毕竟不是外面,说错一个字都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本来被李清秋喝止便心中不悦,谁知李清秋又道:“冒犯娘娘,自己掌嘴。” “夫人?” “掌嘴!” 怜儿只得瞪一眼凌妃,在李清秋面前跪下来,掌自己嘴巴子,掌得实在用力。李清秋看得心疼,却不制止,只道:“什么时候娘娘原谅了你,便什么时候停。” 事不关已,蒋亦蕾自然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看戏状态。凌妃虽看的心中爽快,却也碍于赵澈在场,又冷着一张脸,只得见好便收道:“行了行了,念在清秋妹妹的份上,本宫不与你这个奴才计较。起来吧起来吧。” 怜儿这才停下,半张脸已经是浮肿起来,生了淤青。 李清秋又道:“这件事妹妹的确有责任,往后会每日来看看姐姐,今日便先回了。” 路过赵澈,又欠身一礼,这才带着怜儿离开。 赵澈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说话。转头看见床上的凌妃,心中顿时更气,便也道:“若是没什么事了,朕也便先走了。朝中事多,凌妃以后还是小心一些,朕不能次次都来。” 那句小心一些,说的实在别有深意。 凌妃不敢多做挽留,只能试图下床相送。赵澈摆手:“不必了。” 便再不多说一字,离开了。 心中自是失落无比,凌妃重新坐回床上,烦躁不安,却又碍于蒋亦蕾还在场,只得继续端着。 既然没了别人,蒋亦蕾便也不必再顾及什么,面上虽还有笑意,却是瞬间没了温度。凌妃看的心慌,不由赔笑:“皇后姐姐,还麻烦您特意来看我,妹妹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蒋亦蕾笑:“若是过意不去,以后便少整些幺蛾子。” “什……什么?”凌妃生生一愣。 蒋亦蕾起身在床边慢悠悠踱步,却是让凌妃看的心跳剧烈。 “没什么,只是劝妹妹你以后安生一点。这后宫越乱,本宫就越要操心。你若是过意不去,便安安分分待在你这芳菲殿,别再给本宫添乱了。” 凌妃似乎还不甘心,又壮着胆子提醒道:“姐姐,你别忘了,国公大人和我父亲,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李清秋是咱们共同的敌人才对……” “所以我才劝你安分一点。”蒋亦蕾终于收了笑容,“你若是处处针对她,叫皇上发现了什么端倪,查到你父亲头上,可别怪我今天没有提醒过你。” 见她不言,蒋亦蕾又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妹妹好好养身子,本宫择日再来看你。” 说罢,便离开了。凌妃独自坐在床上,面上隐忍,手中已经是将被子攥得死紧。 李清秋,若不是碍于父亲的大计,我可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 夜里。 李清秋替怜儿冰敷着白日里打肿的半张脸,眉目里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她问:“疼吗?” 怜儿不言。 又问:“你怪我吧?” 怜儿终于道:“我一个小小奴婢,又怎么敢怪夫人您?”可神情间分明就是在不悦。 李清秋无奈叹一口气,道:“我若是当时不叫你自己掌嘴,只怕凌妃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来。谁都知道她仗着凌太尉的势力为所欲为,你还敢说那样的话得罪她。” 怜儿心中明了李清秋是为自己好,只得道:“夫人的心意我都知道,可我就是看不惯她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夫人身上,竟然还大言不惭说自己宽容大度!实在是太不要脸……” 话还没说完,李清秋手中力道大了点,怜儿便是疼得嘶哑咧嘴。李清秋斜睨她:“现在知道疼了?当时但凡忍一下,也不必受这种罪了。” 怜儿只得乖乖闭嘴。 “怜儿,这里不比馨茗坊,这可是宫中,你得学着改改自己心直口快的毛病。” “……是,夫人。” “我不能时时护着你,当时若是皇上不在场,凌妃势必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我。” 说到皇上,怜儿又不明白了:“皇上他为何当时不替娘娘你出气?他一定看得出来那凌妃在说谎的……” 李清秋停下手中的动作,神情有些黯然:“皇上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国事已经够他承受了,后宫之事又怎么还能再叨扰他?以后若是没什么事,我们便少去那园中走动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坦诚相待 “可是娘娘,为了皇上,这牺牲也太大了……” “你看你又多嘴了,不疼了是吧?”李清秋将手中的冰块交给怜儿,“自己先敷着吧,今天你也早点休息,就不要伺候我了。”说着便将怜儿往外推去,关上了门。 怜儿无奈只得离开,李清秋却是靠在门上,半晌未动。 委屈吗? 当然委屈。 可是能怎么办呢,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既然决定要做阿澈的后盾,那就只能为他解忧,不能再给他带去任何麻烦。 忍一下就好了。被欺负不算什么,反正也死不了。 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这一夜李清秋只觉得很累很乏,赵澈也没有来。 之后的日子还算安分,后宫无事,李清秋也尽量深居简出。 自白穆川回来之后,赵澈便很少再去李清秋那里,自然更不会去别的妃子处。 辛县民反之事,远比他们想的更加棘手。 “微臣调查到,反民之首林培风,的确与前朝丞相林安有些渊源。只是并非父子关系,而是叔侄。” “叔侄?”赵澈皱眉。 林安本是前朝皇帝还在位时的丞相,只因后来不满皇帝暴政,频繁上谏,便落得被贬至辛县,最终病逝的后果。 只是未听得他的子嗣有何不满,这个侄子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白穆川见赵澈不言,又道:“皇上可知这林培风是个什么人?” “你说。” “是个疯傻之人。” 疯傻之人? “听人说,他父母早逝,从小便与林安同住。跟着林安搬去辛县不久,林安病逝,这林培风便开始一直受人欺负,一次被大石砸中头部,便变得疯傻起来,那时他不过十岁光景。” 赵澈紧盯着面前写着所有反民姓名的名单,林培风三个字排在最首。 “一个疯傻之人,何以能聚起七百人次的反民?甚至逼得辛县县令都缴械投降?”赵澈看向白穆川,“林培风背后还有人?” 白穆川点头:“臣也这么想,不过一路查下来,并未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倒是听人说,林安在世时深得辛县民心,所以如今那些反民才会拥护林培风。” 说到此处,赵澈已是了然。 “既然林安在世深得民心,那为何他死后不久,林培风便被人欺负成那般模样?哼,这群人,当真是把朕当傻子哄骗了!”一掌拍的案几上奏本跌落,却是只发泄出三分怒气。 白穆川将那些奏本一一拾起叠放好,又道:“微臣见过林培风一次,问过他几个问题。” “说。” “臣问,为何造反?林培风道,皇帝杀了他叔叔,是恶皇帝,不配坐拥天下。” “臣又问,你可知当今皇帝是谁?林培风道,当今皇帝姓赵名澈,杀了他叔叔,十恶不赦。” 赵澈道:“他知朕并非前朝皇帝,却非说是朕杀了他叔叔。” 白穆川点头:“若说是真的造反,林培风势必只是掩人耳目的棋子,他身后还有更大的势力。可与他接触之后,微臣觉得,事情也许并非这么简单。” 赵澈没有接话,二人皆是沉默许久。 半晌,赵澈问:“林培风现在何处?” 白穆川答:“因其特殊情况,并未将他与其他反民一道关在牢里。林培风现在,在微臣家中。” 也许这便是最好的做法了。 第二日,白穆川便将林培风带入了宫中。只是并未声张,让他换了宫人的服侍,随自己一道去了赵澈寝宫。 直到进了寝宫之中,白穆川才解了林培风哑穴。 赵澈打量着面前这个身穿宫服之人,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比自己稍大一些,个子也十分高大,神情更是十分好奇地四下张望着,眼神微浊,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哈喇子。 这样看上去,完全便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痴傻之人。 赵澈故作威严,喝道:“见了朕,还不跪下?” 那林培风一听,眼神顿时盯在了赵澈身上,看了半晌,开口骂道:“狗皇帝!”说着便要上前扑打。 此时赵澈已经支开了所有人,宫中只他三人。白穆川赶忙上前制止,将林培风双臂自身后锁住,不让他动弹。 林培风还不罢休,腿脚又开始胡乱踢打。 赵澈坐得端正,并不理他。只道:“你叔叔并非朕所害。” 林培风道:“反正你是狗皇帝!” 赵澈却笑:“你还要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 林培风一愣,白穆川心中明了,顺势便放开了他。林培风果然没有再扑上去,却是转头看向一旁桌上的点心,随即眼睛一亮。 “绿豆糕!” 说着便扑上去,不管不顾啃了起来,吃的满嘴残渣。还嘿嘿傻笑,似乎早已经忘记了前一秒还要扑打面前的狗皇帝。 赵澈与白穆川相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很快恢复平静。 他的判断不可能出错。 就这么任由他吃了半天,赵澈才终于又开口:“你在辛县这些年,过的应该不差吧?听说你经常被人欺负,可朕看上去,怎么觉得是你欺负别人才对?” 他自然是指林培风健壮的身子。 林培风还在往嘴里塞着点心,眼睛木木盯着赵澈,仿佛没有听懂他说什么一般,仍然是一副痴傻模样。 白穆川上前去,将他拉到了赵澈面前。 赵澈继续道:“虽然朕不知道你这么多年装疯卖傻是何原因,也不知你忽然造反所为何事,不过不急,朕不会杀你,等哪天你愿意说了,再说也不迟。” 林培风听着,手中的绿豆糕往嘴里送的速度越来越慢,似乎在思忖着什么,面上却还是一副痴傻样子。 “只是朕希望你能及早想通,毕竟有些真相若是来得迟了,很多事情便都无法挽回了。朕坐上这个皇位不过三年,很多前朝之事都不太清楚,也无人与朕细说过。” 面对林培风,赵澈相信自己的直觉,也决定坦诚相待。很多时候再滴水不漏的计划和对策,都不如一颗真心来的奏效。 “朕的话就说到这儿了。你还是随穆川回他府上,想通了,便再来见朕。” 第二百五十八章一日发疯 那日之后,林培风仍然一直住在白家。白穆川在家时便亲自照看他,若是去了朝中,便由几个信得过的手下照看。 白府有吃有喝,虽然被禁了足,林培风却是过的逍遥自在。下人们遵了白穆川的令,不敢对他如何,就算是他将整个府上闹得鸡犬不宁,也无人敢拿他怎么样,只能是趁着白穆川回来之前,把烂摊子都收拾了。 几日下来,怨声载道。 “少爷究竟是从哪里带回这么个疯子的?如今倒叫我们祖宗一样供着!” “这就是命,懂不懂?那小子又疯又傻屁都不知,咱们四肢健全脑瓜子灵光,能怎么样?还不是咱们伺候人家的份?” “哎,说起来,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就在少爷书房附近。” “什么动静?” “好像是开门的声音?少爷昨晚未归,总不会是他。我偷摸着瞧了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倒是有几分像那疯子,你说他…” 话没说完,身后忽然当啷一声,接着便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吓得两个仆人一转身,便见林培风站在他们身后,脸上大片不知何处蹭来的煤灰,痴痴傻傻笑着,脚边碎成一大片的,正是少爷极为心爱的花瓶。 “啊呀!你这个杀千刀的!” 两个仆人大惊失色,一个上前瞪着满地碎片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气的扬手便要打下去。 林培风抱头大叫“打人啦!打人啦!”喊着便往门边窜去。 “少爷吩咐了不许他出门,快去拦着!” 赶过来的几个家仆立刻捉鸡一般四下围拢过去,两个已经把门堵上了。 林培风半路一个拐弯,满院子跑,引得一众家仆也跟着他到处跑。 终于把他逼得进了角落里,众人都已是气喘吁吁。见他没了退路,总算放下了心防。谁知林培风挂着一串晶莹的鼻涕嘿嘿一笑,转身便攀上了身后的高墙。 那墙足足有三米高,林培风却是有如神助,竟被他三步两步便攀了上去,抓住墙头又是一跃,接着便是一声惨叫,从那头摔了下去。 众家仆看得呆立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 “快出去看看,可别摔死了!” “这疯子!哪儿都敢跳!” 又慌里慌张从大门出去绕到那堵墙下一看,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这下只能一个个傻眼了。 皇都之中,街市繁华,来往行人络绎,街边叫卖更是不绝于耳。 这样一番喧嚣之下,有几个乞丐穿插其中也不足为奇。 只是国有国主,家有家主,乞丐的地盘之上,自然也有地主。 街头小巷中,几个破烂乞丐便正将一人围在中间,怒目审视着他。 一个年纪稍小的道“看你面生的很,不是京都人吧?说,哪片儿来的?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被围的嘿嘿一笑,一串涎水便顺着嘴角留了下来,他眼中全然没有恐惧,只道“我知道,嘿嘿,这是赵澈的地盘!” 此话一出,吓得几个乞丐都是脚下一软,忙上前不由分说捂住了那人的嘴,四下张望着。一个个虽面上肮脏,眼睛却是出奇的精亮。 “这他妈是个傻子吧?当今圣上的名号也敢直言?” 为首的那一个凑近了细细打量一番林培风,终于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摆摆手。 “放了他放了他,这不是来抢咱们饭碗的,纯粹就是个傻子。” 几个乞丐这才松了手,又嫌弃地擦擦手上沾了的涎水。 林培风还嘻嘻笑着,忽道“赵澈,狗皇帝,嘿嘿。” 吓得几个乞丐脚下又一软,重新把人给捂上了。 那乞丐头子扶额,问“我说大哥,你跟皇帝什么仇什么怨?开口就骂,这可是京都!你也知道,皇上的地盘!不要命啦?” 林培风呜呜两声,终于显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 乞丐头子摆手“松开。” 这才得了说话的当,林培风咳嗽两声,道“皇上不管百姓死活,骄奢淫逸,不是好皇帝!” “这…”乞丐头子皱眉思忖,“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我们可没这么说!” 林培风一副不解神色“那你们说,他是个好皇帝吗?” 乞丐头子四下看看,这才凑近了,摸摸下巴道“虽然说的确没什么大作为,可也不至于骄奢淫逸吧…嗯,无功无过,听说去年为了旱灾的事还亲自微服私访,差点遇害呢!还算得上有心。”说着拍拍林培风肩膀,道“大兄弟,你这脑子有病是天生的,不能赖给皇上呀!” 林培风吸一把鼻涕,又问“若皇上是好皇上,那京中为何还有你们这样的叫花子?到处讨吃喝,别人都看不起你们,皇上也不管你们!” 一小乞丐听得自怜,道“老大,他说的有道理呀…” 乞丐头子一掌拍在那小乞丐后脑勺上,双眼瞪大了把林培风提起来,道“谁敢看不起老子?老子凭本事讨吃喝,要谁管?这跟皇上有屁关系?” 说着又一把将林培风扔在了一旁。 “跟你个傻子说也说不明白。记住了,爷爷们是丐帮,不是叫花子!敢再这么叫,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 说罢,几个小的胡乱踢了几脚,都离开了。 巷子安静下来,林培风坐起身子,抬袖擦一把嘴边的涎水。 先前还眯眼咧嘴的痴傻模样,忽的全部隐去不见。微微低着头,一张被煤灰抹得看不清真容的脸表情莫测。 皇帝做的称不称职,谁最知道? 自然是他的子民了。 王公贵族会为了谄媚信口开河,这些处于最底层的百姓可不会。所以若要了解一个君王,便去深入他脚下的子民。这里的一切即是真实。 大街上依旧繁华喧嚣,林培风颠着脚一路晃荡,又是一副疯傻模样。有人见了他便躲,有人投以同情目光。 这便是黎国最真实的状态。在那个皇帝的治理之下,这里繁华如旧,人情冷暖。 也许,那人当真并非自己所想那般?叔叔临终之言,自己兴许是时候实现了。 …… 第二百五十九章回家 一日将晚,白穆川终于得空回府,谁知一推门便见家仆齐刷刷跪在面前,个个面如土色。 心中当即便预感到了什么。 “林培风呢?” 一家仆断续道“那人…今日忽然又发疯,打碎了少爷您的花瓶一个,接着…便又满院跑,小的几个追了半天,他…他倒是从墙上翻出去了…” “现在在哪儿?” “小的…小的寻了一日,到现在也没…” 话未说完,白穆川便火速跑去西苑。 他将林培风禁在自己府上,就是怕他被有心之人利用甚至杀害,自然更怕他自己便是那有心之人。这个林培风,绝对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谁知到了西苑一把推开门,便是传来一阵打呼声。 再往床上一看,林培风分明就四仰八叉躺在上面,正睡得香甜,涎水浸湿了大半个枕头。 尾随而来的几个家仆一见,登时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无论如何,人在就好。 白穆川回头,严肃叮嘱“这样的事不可再有下次。” 虽未说什么重话,可几个家仆都心中愧疚,连连点头保证。之后便都离开了。 白穆川再看一眼床上的人,终于还是上前替他盖好了被子。 林培风被惊动,不满地翻个身,吐出一句“狗皇帝!…” 白穆川心中嗤笑,当真是演戏演全套啊。 这个林培风,既然有离开的本事,却还是折了回来,那便说明还有什么事是他未了的。 无论是好是坏,白穆川都已经做好了奉陪到底的打算。他自然知道,赵澈也一样。 凌妃落水之日,赵澈便应下她可回家一趟。待得几日后无恙了,便派了一顶轿子,将凌妃一路从皇宫送回了太尉府上。 凌妃进宫已有两年之久,虽偶尔能见到父亲,可母亲和妹妹却是至今只见过一面,早已经想念的紧。 如今终于得空回家,自然一落轿便迫不及待进门,母女团聚,又是哭又是笑,想说的话憋了一肚子。 “娘,这是我从宫里带回来的东西,给你和妹妹。” 凌妃身后跟着的宫人呈上一个木盒,打开来看,都是些宫中的珍稀首饰。 “蓉儿有心了,这些先收起来,咱们母女久不见面,先说说话,说说话。”凌母眼寒热泪拉着女儿坐下来,目光舍不得离开半寸。 倒是凌蓉那十三岁的妹妹凌思思,一见那一盒首饰便双眼放光,捧着爱不释手,不知从哪儿找了一面铜镜来,一个个在自己身上试着。 罢了不管姐姐和母亲谈得正欢,便插嘴道“皇上待姐姐是不是特别好?送你这么多珠宝首饰!” 凌蓉面现得意之色“那是自然,皇上对本宫可是十分宠爱,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凌思思望着铜镜中自己一张稚气犹存却也显露过人美色的脸,憧憬道“姐姐,你过我若是也进了宫当妃子,皇上会不会宠我更甚?” “你想什么呢!”凌蓉颇为不悦怼了妹妹一指,“咱们凌家有我一个在宫中便够了,你若是也进了宫,谁来陪爹娘?” 凌思思却道“哼,我才没有胡思乱想,爹都说了,姐姐你若是不争气,便送我进宫去!爹还夸我,比你精明多了呢!” “你…”凌蓉气的咬牙,凌母眼看形势不对,连忙制止“好啦好啦,自家姐妹,一见面就闹!谁进宫还不是一样?” 凌思思做个鬼脸,抱了那首饰盒便窜去了自己房间。 凌蓉被她一番话说得不悦,问母亲“爹当真那样说了?” 凌母嗫嚅“这…你爹也是为了…” 话说一半,便听得厅外一声音冷然道“我就是这么说的!” 心中一惊,凌蓉已经是下意识站了起来。 这把威严十足的声音,她自小便怕,以至于后来每每听到,便心中发慌。 对着那走进来的男子,凌蓉小声道“爹。” 凌太尉冷眼看着女儿,道“跟我进屋。”说罢不再停留。 凌蓉只觉得心慌不已,求助一般看母亲一眼,奈何母亲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报以安慰一眼。 跟着父亲进了屋,转身关门的瞬间,凌蓉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回过头,凌太尉已经在桌边坐下来,明明比站着的凌蓉矮了一截,却是显露着一副居高临下的不屑。 凌蓉低着头走近,没有父亲的准许,不敢坐下,只又轻声叫道“爹。” “前些天的事,我都听说了。”凌太尉坐得端正,神态冷然,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女儿,而是一个没有完成任务的手下。 凌蓉不言,凌太尉忽然重重拍一下桌子,巨大的声响让凌蓉直接身子一抖,跪了下来。 “看看你闹得都是些什么事?真是把老夫的脸都丢尽了!” “爹,是女儿的错,女儿过于心急莽撞…” “心急莽撞?我看你是愚钝!”又是一拍桌子,凌蓉再不敢多言,咬唇受着父亲的低压。 凌太尉无言片刻,终于压下一些怒气,语气缓和了一些。 “为父私自调兵之事,皇上那里还未有结果,可我料定他不敢轻举妄动,拿老夫怎么样。你若是还拿自己当凌家的人,就替为父做一件事。” 眼见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凌蓉忙道“父亲请说。” “我要你从皇上口中,探出那林培风的下落。” “林培风?” “没错。为父此次出兵镇压的,便是以这林培风为首的辛县反民。他是林安的侄子。” 听得林安这个名字,凌蓉一惊。脑海中记起似乎是十年前一个夜里,自己在父亲书房外听到的一句话。 ——林安要死,林家人一个都不能留。 斗胆问道“林培风为何要造反?林家人不是已经全部…” 说到这里闭了嘴,凌太尉看她一眼,似乎并未打算隐瞒。 “谁知道当年偏偏就留了这么一个漏网之鱼。那林培风自小疯傻,为父派去的人便未将他放在眼中。” “可一个疯傻之人,如何有能力造反?”凌蓉虽并不聪明,这种问题还是能看出来的。 第二百六十章不许反悔 凌太尉摸一把胡子,目光莫测“为父盘问了所有反民,他们一口认定林培风就是头目。可越是这样,便越有蹊跷。我想,这次反动背后,该是另有其人,林培风不过起了个掩人耳目的作用。” 顿了顿,又道“既然选择了林培风,那就说明这真正的头目对当年之事有一定的了解。兴许他们要造反的不是皇上,而是为父。” “更或者,林培风身后真正的主谋,根本就是皇上。” 凌蓉听得惊心,半晌才道“父亲的意思,是皇上故意制造反动假象,引得父亲调兵镇压,好有理由降罪于您?” 凌太尉嗤笑一声“你还不算太笨。不过调兵降罪是小,恐怕皇上想要的,更多。” 比如,彻底将参与当年之事的人,全部除掉。 年轻人,未免有些太过心急了。 面上冷笑,凌太尉看一眼凌蓉,道“为父将你送进宫,可不是为了让你和那些女人勾心斗角的。不过若是能以此得到皇上独宠,倒也无妨。这次回去,你最好能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赵澈对自己究竟有几分情意,凌蓉心中根本没有底气。可当下这种情况,她根本没有摇头的余地。 这兴许牵扯到整个凌家的安危。 于是低头,道“女儿知道,女儿一定不会辜负父亲。” “那最好。不过你若是做不到,为父也不介意把思思送进宫去。” “能,能做到!” 凌蓉终于敢直视父亲,神情之中再无犹豫。 就算不能,也要做到。 可她却不知,自己在乎的究竟是不愿让妹妹进宫受罪,还是不愿与妹妹共享皇上。 秋越深,凉意越重。后宫之中女子的衣裳不觉便都加厚了几分。 俗言多事之秋,似乎确实是这样。赵澈能来秋水苑的时候越来越少,便是国事越来越繁杂。 李清秋偶尔去书房陪他,赵澈常常是整夜不眠,甚至眉头都不曾平展过。 这一夜也是如此。 李清秋在一旁闲坐都累,更何况赵澈彻夜批奏本。 于是坐了一会儿,便上前替他捶捶肩膀,捏捏脖颈。 赵澈终于放松一会儿,停下来揉揉眉心。 “最近国事太多,朕有些忽略你了。” 李清秋摇头“无妨,阿澈只要记得累了的时候还有我便是了。” 赵澈心中柔软,转身拉上李清秋的手,将她抱在了怀中。 “虽然近来繁忙,但是有一件事,朕一直没忘。” 李清秋好奇“何事?” 赵澈却是笑“你听了,要夸朕。否则朕便不说。” 又开始幼稚了。李清秋无奈一笑,指尖点一下赵澈鼻尖,道“好,夸你,快说。” 赵澈坐端正了,看着李清秋“三日后便是你的生辰,朕一直记得。” 生辰? 李清秋倒是一愣。 这件事赵澈记得,她却是忘得一干二净。 明明被国事烦扰地夜不能寐,竟然还能记得这样一件相比之下的区区小事。李清秋只觉心中一片柔软,心疼又怜爱地捧起赵澈脸庞,在他眉间印下一吻。 “阿澈,谢谢你。” 千言万语,便只汇成了这三个字,其他的就算不说,她也相信他都懂。 赵澈握她手更紧,李清秋仿佛在他眉眼之间看出了相依为命的味道来。 “你有什么心愿,想要什么礼物,都说给朕,朕一一叫人去打点。” 李清秋只摇头道“生辰而已,怎么还能劳烦阿澈费心呢?你这些日子已经够辛苦了。若是要说心愿,我倒是希望阿澈能在那天好好休息一日,不理朝政。” “不要光想着朕。”赵澈将她揉进怀中。“说说你自己的愿望,朕都满足你,都给你,都替你去做。不要为了朕委屈自己。” “清秋,你不是朕的附庸,你是朕的爱人。” 李清秋但觉眼眶一热,掩饰一般埋头进了赵澈怀中。 “好阿澈,我真的何其有幸,才能遇上你,才能被你放在心上。真好。” 赵澈仿佛哄睡婴儿一般轻拍她的背,笑道“朕有时候真的信命,你便是朕信的命。”说罢捧起李清秋的脸,“快说说,你生辰那天,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温存这半天,李清秋心中早已有了想法,便也不藏着,道“我想和阿澈,做一些平常夫妻会做的事。” 赵澈眼神一闪,嘴角翘起一丝坏笑,便要去解李清秋衣带。 “清秋说的可是这样?” 李清秋笑着拍他,正了神色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摇摇头“阿澈有没有想过,若你不是皇帝,我也不是李夫人,我们只是寻常人家的一对寻常夫妻,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日出而作,你砍柴,我织布,日落而息,相偎而眠。那又是什么光景?” 赵澈眼神飘远,仿佛已经看到群山环抱之中一座小小篱笆院落,他与娘子住在其中,清贫却又充实美满的日子。 他又何尝不向往呢。 到时候不必为国事烦忧,不必担心自己和清秋的安危,没有任何负担,不会做噩梦。睁眼便是青天白日,闭眼便至白首相依。 “那般做一对俗世鸳鸯,倒也自在安逸。”手下轻柔摩挲李清秋长发,“到时候再生一双儿女,听他们阿爹阿娘地唤,岂不是人间极乐?” 想到这里,笑意已经在脸上泛滥。 李清秋听得又羞又喜,起身道“那三日后,阿澈与我出宫如何?我们去宫外走一遭,体验一番方才所想,便先不理国事了,如何?” 犹豫也好拒绝也罢,都在李清秋思量之中,只是独独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赵澈便点头道“好,依你。” 微微一愣,李清秋笑“那便这么说定了。”说着伸出小指,“到时候你我都要穿上粗布衣裳,扮作那寻常夫妻。不许反悔。” 赵澈噗嗤一声,点着头伸出小指勾上去。 “好,不反悔。” “若是反悔如何?” “朕若是反悔,便再不能与你同床。” “你…不正经!” “这对朕来说可是天大的惩罚了!” “……” 第二百六十一章忆往昔 三日很快,李清秋的生辰这便到了。 一大早赵澈便安排了车马,以微服出巡的名义,与李清秋二人一道出了宫。 按照先前的计划,轿中的两个人穿的都已经不是宫中华服,而是平民百姓所穿的粗布麻衣。 可即便如此,李清秋看着赵澈,仍觉他与生俱来的帝王贵气实在难以掩盖。 马车一路平稳行驶,出了宫门,走过街市,在一处门前停下。 李清秋还不知为何,已经听得轿外有人道“恭迎皇上,夫人。” 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白穆川。李清秋听得一愣,赵澈已经掀开了轿帘。 果然白穆川正携几个家仆恭敬站在轿外等候。 抬眼碰上李清秋目光,很快便又低下了头。 赵澈扶李清秋下了轿,才道“朕已经和穆川商量好,轿子和人都暂时安放在他府上,我们今日便是一对寻常夫妻,你想去哪儿,朕陪你去,不需要别人陪同。” 李清秋听得点头,对赵澈笑笑,又看白穆川一眼。 “皇上,夫人,既然已经来了,便先屈身府上休息片刻吧。”白穆川说罢,已经是叫人去安顿宫中带出来的侍从和轿子了。 赵澈点点头道“也好,那便进去坐坐,朕也许久没来你这府上了。清秋,走吧。” “啊?嗯。” 李清秋回神,随赵澈一道进了白府。踏进门槛,记忆深处许多儿时情景都纷涌而至。 她曾和白穆川在这门边坐着看过夕阳。 她曾与弟弟吵架之后跑来白府,缠着白穆川为自己报仇,便是在此时经过的这道长廊之中,攥着他衣襟不放。 她曾在父母做生意出远门的一段时间寄居白家,一对老人和白穆川,都将她看做了至亲之人,处处疼爱袒护。 走进大堂,李清秋忆起十岁那年,白穆川替自己受罚,就是在此处被白父用竹条抽得手背红肿。 对了,十二岁那年生辰,是白穆川出门游学前陪自己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也是在白府,坐在院中池旁,他亲手画了一幅她的肖像。 只是李家被抄之后,那幅肖像便再也不知所踪了。 过往种种皆在重回故地之时涌上心头,只是物是人却非,白家父母皆已病故,自己的家,也早在两年前全都没了。 一番回忆弄得人眼睛发酸。白穆川始终跟在二人身后,抬眼见李清秋四处打量,十分伤神,知她许是念起了往事,也心中黯然。 正厅中早已经摆好了席,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赵澈入了座,李清秋便在他旁边坐下。 见白穆川仍站着,赵澈道“穆川也别站着了,过来坐。” 白穆川应声,便在赵澈对面坐了下来。家仆已经上前斟好了茶。 赵澈拿起一块点心递给李清秋,道“今日你生辰,你最大,有什么朕都先给你,来。” 李清秋轻笑一声接过来,咬了一口。 “嗯?这是什么点心?”赵澈声音传来,手中已经是捏起了一块兔子形状的点心。 那点心白而松软,捏成了兔子模样,又用朱砂点了一双眼睛,看上去惟妙惟肖,甚是可爱。整整一盘放在桌上,实在惹人注意。 李清秋其实从刚入座便注意到了。说起这兔子糕点,便又是一桩往事。 神情微变间,白穆川已是看她一眼,道“回皇上,臣有一位故人,每逢生辰便要吃一盘这兔子软糕,取的是长寿吉祥之意。” “原来还有这层意思,”赵澈点头,捏了一只起来,笑道,“穆川着实有心了。来,清秋,你也尝一个,莫要辜负了白大人一片心意。” 李清秋只觉心中微涩,不忍去看白穆川,接过赵澈递来的兔子软糕,瞧了片刻,实在不忍下嘴。 赵澈又问“不知你的那位故人现在何处?” 白穆川道“故人已是嫁作他人妇,恩爱两相宜。” “果然是位女子。原来穆川你还有这般旧忆,朕猜猜,你至今未娶,可是为了这位故人?” 没想到赵澈竟是对此事这般感兴趣,李清秋试图阻止,却又无从阻止。 白穆川不动声色道“微臣能被皇上委以重任,已是十分感激,只想鞠躬尽瘁,为国效力,婚娶之事是小,自然不能与国事相提并论。” 赵澈哈哈一笑,自嘲“朕早该想到你会如此做答。无妨,若是何时你终于能忘记故人,觅得新欢,朕一定为你做主了这门亲事。” 白穆川起身,喉头苦涩翻滚两下,答“多谢皇上。” 那一块兔子软糕,便在李清秋手中捏了半晌,未能下嘴。 天色尚早,在白府坐了片刻,赵澈终于道“朕和清秋约好要出去走走,再坐下去便要耽误时间了。穆川,一切便交给你,叫那些宫人也不必跟着了。” 白穆川口中应是,可自然不会真的不派人暗中护着,毕竟一个是国君一个是夫人,疏忽不得。 于是起了身,一道走出门去,看得二人相依走远了,才终于不动声色叹一口气。 他只怕自己再与他们待下去,会忍不住将满肚子的苦水都当面倾倒出来。 凭什么啊。 护着清秋长大的是他,一心只念着清秋的也是他。 可凭什么如今伴在清秋身边的却是别人?而他一句凭什么都问不出口,更加无力到什么都做不了。 凭什么,凭赵澈是君,他是臣。凭李清秋心里装着的是赵澈,不是他。 看着二人走远,白穆川回身对身边手下道“好好暗中护着皇上和夫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唯你们是问。” “是。” 两个手下领了命,很快便一跃消失在了墙头。 又往院中走去,一个家仆已经迎了上来。 “少爷,那林培风还在西苑绑着呢。这次他还挺安分的,没出什么乱子。” 白穆川点点头。这也是赵澈的意思,本来来一趟白家,该见见那林培风的,可赵澈顾及今日李清秋生辰,决定除了她的事情之外一概不理,又怕那林培风出什么乱子,便叫白穆川先将他绑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长乐包 正是一日当中日出而作的时候,街市上的摊贩都是刚刚出摊不久,行人也不很多。 平民打扮的赵澈和李清秋俨然一对早起的寻常夫妻,依偎着在街市中穿行。 明明已经在白穆川家中吃了一些点心,可如今看到路旁热腾腾刚出笼的包子,李清秋又觉肚中空了起来。 于是便指了一家热气缭绕的包子铺“阿澈,我们去吃些早点吧。” 赵澈刚看过去,那壮实憨厚的老板已经注意到了二人。一边手中忙活着,一边笑着招呼道“小官人,刚出笼的!不带你家小娘子来尝尝?咱们家的包子可是十里飘香,闻名整条长乐街的!” 赵澈听得勾起嘴角,凑近李清秋耳边道“小娘子,去尝尝吗?” 李清秋捂嘴偷笑,也道“走呗,小官人。” 二人这便走进那包子铺里,老板十分热情收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请二人坐下,也不叫小二,亲自招呼起来。 “两位,咱们店里的包子呀,叫长乐包,吃了笑口常开,洪福齐天!保管二位吃得满意,吃了还想吃!” 李清秋道“那便先来两笼你这长乐包。” “好嘞!”老板应声,正要走,又折回来笑,“二位是今日小店第一桌客人,就送你们一盘小菜,聊表心意!” “那就多谢老板了。” “不谢不谢!”老板终于摆摆手走开忙活去了,赵澈松一口气。 李清秋笑“怎么,吓到你了?” 赵澈不置可否,只道“这人怎么这般热情?无事献殷勤…” “阿澈你不会要说…非奸即盗吧?”李清秋无奈中又有些心疼,自桌下拉起赵澈手,宽慰道“放心吧,这里不是宫中,你大可以把所有人的好意都当做是真心。不要忘了,现在咱们都是和这些人一样的平民百姓,谁会无端非奸即盗呢?” 话音刚落,包子已经端了上来,两笼都是热气腾腾,看着白嫩松软,实在叫人胃口大开。 老板随即便又放下一碟小菜,指着道“这是免费送给二位的——同心连理大烩菜!” 李清秋听得嗤笑“老板倒是个有趣人,只是…你确定这是同心连理—‘大’烩菜?” “嘿嘿,小夫人可是就不要为难咱们这些做小生意的了!说实话,今日也是看在两位气度不凡,实在不像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怕你们吃不习惯清汤素包,说咱们生意做的不好,才加这一碟小菜给您二位。你们二位呀,想来也是锦衣玉食贵养出来的,偶尔能想着来照顾咱们的小生意,也算是二位有心,咱们有缘!” 这老板的一张嘴,一看便是街边开店长年累月磨练出来的,李清秋听得连连点头,赵澈却是凑近她小声问道“咱们扮得不像么?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放心放心,老板盛情相赠,咱们便尝尝这同心连理大烩菜,来!” 说着夹了一筷子在赵澈碗中,又十分期待地看着他。 赵澈虽犹豫那一碟烩菜究竟是什么东西,却也只得拿了筷子,夹起来硬放进了嘴里。 嚼了两口,紧绷的神情忽而显出惊讶来。 “怎么样?” 赵澈点头“脆而爽口,倒有一番别样的风味。” “这么神奇?”李清秋立刻也夹了一筷子在嘴里,“果然啊,真好吃。” “来尝尝这长乐包,看老板那么笃定,一定很好吃。” “……” 两个人像发现新宝贝的孩童一般将一桌吃食消灭了个精光。碟子见了底,蒸笼也都空下来。 老板和老板娘透过缭绕热气往屋里看着,都是一脸笑意。 老板手里麻利包着新一笼包子,道“记不记得,当年我就是靠一笼长乐包把你追到手的?” 老板娘笑着白他一眼“得了吧,我那是当年傻,才跟了你这个傻大壮!你说说,当年要是应了那金家公子,如今岂不是和那小娘子一样,锦衣玉食地过着?” 老板问“那你后悔了?” 老板娘不答,麻利擀着皮,嘴角笑意却是愈深。 后悔吗? 怎么会后悔呢。锦衣玉食又如何比得上这一笼长乐包? 殊不知李清秋亦是穿过热气望着门边的一对朴实夫妻。 那一双并肩而立的身影,只让她想到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之类叫人心生羡慕的词。 粗衣弊食又如何呢,能与心爱之人一道开一家小铺,看遍长街行人,历遍人间冷暖,足矣。 赵澈吃罢擦嘴,只见李清秋失神看着门边,便随她目光看去,见那一双人影时,便心中明了了。 他看得出来,这一趟出宫,李清秋与在宫中简直判若两人,整个人都散发着新生一般的感觉,一双眼睛里更全是欣喜。这一路上走得轻盈的李清秋,才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李清秋。 原来在他的宫中,竟是将她压抑成了那般。 “你若是想,朕便弃了这皇位,与你做一对真的寻常夫妻。” 耳边忽听得这样一句话,李清秋一愣,只当赵澈是在说玩笑话,不想一回头,却对上一双无比认真的眼睛。 赵澈握她双手“朕说得是真话。只要清秋你…” 李清秋忽然伸手捂住了他嘴。 这样的话,这样的眼神,让她忽然有些怕。 片刻终于摇头“不要。天下是你的天下,不许随意便说要弃了。”说罢才松手,“什么样的夫妻,什么样的生活,我都可以。只要是和阿澈,便都可以。” 赵澈听得心疼,又将她搂在怀中。 “真的委屈你了。” 李清秋摇头。 “你放心,朕会越来越强,强到能守住天下,也能护你周全。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 “好,我放心。” …… 作别包子铺的夫妻二人时,街上行人已经渐渐多起来,各式各样的小摊也都摆了起来。小杂耍,首饰,糖葫芦小食,甚至锅碗瓢盆武林秘籍,在这一条长乐街上从头排到了尾。 李清秋犹如出笼的鸟雀一般欢欣,拉着赵澈四处奔走。将一条长街每个小摊都逛了一遍。 第二百六十三章老夫妻 赵澈本不喜这些东西,更是不擅应付那些摊贩的拉扯,可见李清秋如此,他便也跟着开心。一路上但凡是李清秋试过看过的,都通通掏钱买了下来。 那些摊贩自然喜欢他这样俊郎又爽快的人,更是变本加厉地拉扯,甚至于几家抢了起来。 “小郎君来我家看看!我家的竹簪可是最配这位小娘子了!” “来我家吧来我家吧!我家的首饰都是镀金的!比她那竹子的美观又耐用!” “女人家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爷您来看看我家这长矛和铁盾!我这长矛能戳穿世上所有的盾,我这盾能抵挡世上所有的矛!不信你试试…” 矛…矛与盾的故事? 李清秋听得嘴角抽搐,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小学语文课本里的课文,如今就活生生现在她面前… 处理惯了国家大事,面对这群百姓的纠缠,赵澈却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向李清秋的目光里都是求救。 心念一动,李清秋穿过几个拉扯的摊贩,忽然抓起了赵澈的手。 “我带你跑。” 话音落时,脚下已经迈开了步子。待赵澈反应过来,那一群摊贩已经叫嚷着,被甩在了身后。 忽然忆起初识之时,二人在夜市中吃了一顿霸王餐,那日也是这般在长街上奔跑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跑出了生生不息的姿态。 赵澈反握紧李清秋的手,大步上前,调换了主次。被拉着的人变成了李清秋。纵使身后并无人追上来,仍然是不断不断往前跑着。 李清秋忽然希望这条长街没有尽头,能让她和阿澈这样牵着彼此,跑到世间一切都消失殆尽的时刻。 然而怎么会没有尽头呢。 待得二人气喘吁吁停下时,已是跑到了城郊。四面房屋都变得稀落,大片的远山和近田,是一番未经雕砌的自然景致。 眼前变得开阔了,连呼吸都顺畅起来。 没有了旁人叨扰,李清秋便拉着赵澈的手,开始一路慢悠悠地走。 说了许多交心的话,走得夕阳拉长身影时,终于整个视野之内都只剩了一片山水,其中孤零零立着一座篱笆小院。 赵澈看的微愣,竟和自己想象中那一座院子别无两样。 李清秋见他发愣,便问“怎么啦,看什么呢?” 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正见那篱笆小院中一老汉推门出来,往门外泼了一盆用过的水,便又要进去。却一转头,看到二人站在一旁。 老汉佝偻着背转向二人,喊着问“打哪儿来的?要进城去?” 问话间又有人从篱笆里探出身子来,是一个同样年迈的老妇。 原来是一对老夫妻。 不知怎的,李清秋便拉起赵澈,往那院子走过去。 老妇很是热心地接待了他们,在小院中摆了一张小木桌,沏了茶水,又端出了水果点心。 那老汉倒是独自坐在一旁,冷着脸吭哧吭哧削着什么,他脚边堆放着几个灯笼的雏架。 李清秋看得有趣,老妇道“别理他,成天就是这副谁都欠他钱的样子,老不死的。不过呀,他可不是个坏人,就是自个儿惯了,不会跟人打交道。” 李清秋点头,凑近赵澈问“阿澈,我觉得他像一个人。” 赵澈问“像谁?” 李清秋道“像老了以后的你。”说着自己噗嗤一声笑了。 赵澈朝老汉看过去,结果正撞上老汉朝他们看来,一双眼睛冷冰冰的,却是分明藏了一丝羞涩。见赵澈看自己,很快又低下了头。 “怎么样,是不是很像?” 赵澈回神,喝一口茶,道“朕不会老成这样。” “怎么不会,人都会老的,是吧阿婆?”李清秋说着转向老妇,老妇听罢忙道“那是当然。我年轻时候,也觉得自己不会老,可一眨眼功夫,便成干瘪的老太婆啦!” 说也拍了拍自己满是皱纹的脸皮,笑得眼窝深陷了进去。 这下轮到赵澈凑近李清秋道“朕倒是觉得,这阿婆更像老了以后得你。” 李清秋却不否认“倒是有那么几分。” 见二人说着悄悄话,老妇也不打扰,扯着嗓子对老汉道“别忙活啦!过来吃口茶,歇一歇!” 老汉抬眼一看,喉咙里哼了一声,继续埋头干着活儿。 一想到阿澈老了之后的样子,李清秋只觉得老汉十分可爱,又问老妇“老伯这是在做什么?” “他呀,做灯笼。别理他。” “坐灯笼?” “是呀,年关近了,家家户户都要挂红灯笼。我们便做了灯笼去集市上卖。” 如此一说,二人才都意识到,果然已经是一年将尽的时候了。 又坐了片刻,李清秋忽然问“阿澈,你想不想学学做灯笼?” 赵澈直言“不想。” 谁知李清秋似乎没听到他的回答,扯着嗓子便对老汉道“老伯,我夫君想跟您学做灯笼,您教教他吧,他很聪明的,一学就会!” 一声“夫君”让赵澈生生一愣,也顾不得反驳了,悄悄红了耳根,嘴角上扬。 老汉听罢,喉咙里又是一声哼,却是从身后拉了一张板凳在身边,拍了拍。便是叫赵澈坐过去的意思。 李清秋拉着赵澈过去,又按着他坐下来,自己便蹲在了一旁,道“你快学学,我看着。” 无奈,赵澈只得看着老伯,十分尴尬道“你教朕…你教怎么做灯笼。” 李清秋在旁提醒“要说请。” 赵澈“请。” 老伯终于将手中半成的灯笼架放到一旁,重新拿了几根细铁丝,几根交给赵澈,几根自己拿着。 “架好,交叉的地方绑绳。”一边自己示范着,一边言简意赅解释着。赵澈竟也真的跟着学了起来。 两个人埋头做的认真,李清秋在一旁看着,不觉已是满眼温柔笑意。 那边传来老妇咳嗽声,李清秋回头一看,已经是在忙着生火煮晚饭了。 于是便跑过去,一道帮着做起来。虽然如今这具身子金贵,从小没干过这种活,可李清秋自己却是还会些煮饭的生计。 第二百六十四章错觉 一见她来帮忙,老妇忙道“姑娘快些一边坐着去,你是客人,怎么好让你帮忙呢!” 李清秋却已经是麻利往锅中倒了水,道“是客才不能麻烦您呀!阿婆放心吧,我不会拖您后腿的!” 老妇插不上手,在一旁看得喜欢,感慨道“我要是有姑娘你这么一个长得漂亮又乖巧聪明的女儿,那多好啊。” 李清秋一边手中忙活着,一边问“阿婆没有儿女吗?” “倒是有一个儿子,如今也和你的小郎君差不多年纪啦,只是在外谋生,多年没有回来了。”说到这里一声叹息,“不孝子,定是早就忘了家中还有两个老不死的。姑娘,不瞒你说,这院子啊,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李清秋听得心疼,当下便道“如果阿婆不介意,我和阿澈可以经常来看你们。” 话说完才想起两个人的身份,李清秋想要改口,却见老妇一脸欣喜,便再难开口了。 怕是要让她白白期待了。 老妇却不知她心思流转,在一旁淘米洗菜,问李清秋“姑娘可有什么喜欢吃的菜?阿婆这便给你们炒!” “喜欢吃的菜?嗯…” 日暮西山,炊烟袅袅。 赵澈跟着老汉学做灯笼架学得倒也认真,只是时间长了,便总想回头看看李清秋。 偶一回头,但见晚霞映红了一片天,李清秋站在灶台边切菜煮饭,和老妇相谈甚欢,笑意吟吟。 这让赵澈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这里当真是他们二人的篱笆小院,这乡野生活也当真是他们二人的乡野生活。待自己再编片刻,李清秋便会将饭菜都端上小桌,唤他一声夫君,叫他歇一歇,先吃饭。 一看便看得愣了神,老汉一抬头发现自己这个临时徒弟不专心,便拿一根细竹竿,在赵澈背上一敲。 赵澈回神转头,对上老汉严厉目光。 “专心学。” 心中冷哼一声,想着若是自己亮明了身份,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另一边李清秋忙完了一道菜,也是偶一抬头,只见赵澈一个侧影,正一身布衣,埋头做活。那十分认真的样子,仿佛马上便要走街串巷去卖刚刚做好的灯笼,趁着年关将近,为他们二人的生计奔波。 和那高高在上的国君赵澈相比,这样的阿澈才让她更有实感,更让她觉得,和他白首到老不是空想。 那边编的差不多了,这边也简单炒了两三个家常小菜,摆上了桌。老妇朝他们喊“该吃饭啦!快歇一歇!小郎君,来来来!” 赵澈终于放下手中的活,这才觉得腰酸背痛,伸个懒腰站了起来,往那边走。 老汉冷哼一声,对着赵澈背影道“编的不错,有天赋。” 赵澈一愣,微微勾唇道“是老伯教的好。” 老汉不理他,收拾着脚边的半成品,耳根却是悄悄红了。 四人就这样围了一个小桌子,在晚霞映照下的篱笆小院中吃了一顿简单朴实的晚饭。 老妇最是欣喜,嘴巴一直不停,手也不断给李清秋和赵澈夹菜。 “以往日日都是我和老头子两个人,饭也尝不出个什么味道来,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了!” 李清秋也替她夹菜“那就多吃点!” 完了又给赵澈夹一筷子“尝尝我亲手做的炒笋尖。” 赵澈尝一口,便道“好吃。” 老妇瞧着他们二人的模样,不由便笑道“你们这一双小夫妻,感情真是好。看着便叫人喜欢!”说把又凑近了神秘道“打算什么时候生个白胖的小子?一家三口凑齐了,那才是人间极乐!” 李清秋听得羞涩,不想赵澈这次却是一本正经接了话“正在努力了。” “哈?…” 老妇哈哈一笑“小郎君可是个明白人,那阿婆就祝你们早生贵子了!” 赵澈莞尔一笑,眼神暧昧不明带着些许玩味斜睨李清秋,只见那人咬着筷子默不作声,头都要埋进眼前的碗里去了。不由便觉更是心中明朗起来。 这时那老汉却道“生了儿子有什么用?大了便不中留,把家里老的忘得干干净净!”说着把笋尖咬得噌噌作响,仿佛嘴里的是那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行了行了!”老妇瞪他一眼,“当年是谁怪儿子老在家闲着,非把人赶出门去,还说没有一番作为不许回来的?” “那他就不能偷偷回来看看?” “偷偷回来你能知道?” “……” 吃着吃着两个人竟拌起了嘴。李清秋和赵澈相视一眼,低头偷笑。 老来能有这样一个人与自己作伴,即使是日日拌嘴,也能算作是打情骂俏的一种方式了。 小院临着一片小树林,这边一片和乐之时,树林中也正有一些动静。 两棵树上各坐了一个人,都是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模样。 子影问“你说皇上和李清秋不会就这么在这儿住下了吧?” 流风正叼着一根树枝望天,答道“那倒不会。皇上安排的重头戏还在后面呢,算算,也是时候该走了。” 赵澈虽说了无需宫人跟着,可毕竟还是顾及李清秋安危,怕有什么万一,便还是安排了两个暗卫暗中护着,只要不叨扰他们便是。 呸地吐掉口中的树枝,流风朝着树下喊话“你们两个,站得不累么?” 原来树下还有二人,正站得笔挺,一丝不苟看着小院的方向。正是白穆川派来的两个人。 比起子影和流风的吊儿郎当,这二人倒是十分地全神贯注。 其中一个道“大人吩咐了,一定护好皇上和夫人的安全,不得有误。” 子影招手邀请“上来歇歇呗,坐的高还看得远呢!” 二人皆不答话。子影撇嘴“随你们随你们。”便也躺着看天了。 天色又晚了一些,晚霞已经消失,天色变为深蓝。一顿饭吃毕,李清秋还欲帮着老妇洗碗收拾,赵澈却是忽然拉住她,神情有些莫测道“我们该走了。” 李清秋这才抬头看一眼天“的确是天色不早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跟我来 老妇一听,便道“是呀,瞧我,光想着有人聊天了,忘了你们还要进城去!不急不急,叫老头子赶驴车拉你们去,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 赵澈皱眉“驴车?” 说话间,已经是听得一声嘶鸣。眼见老汉从屋后拉了一头花色黑白相间的驴子出来,驴身后拉着一辆堆着干草的板车。 李清秋也没坐过这种交通工具,她生活的年代已经很少有这种车出现了。于是一副新奇表情,凑近了去打量那驴子。 花驴两个大鼻孔对着李清秋,吭哧吭哧出气,忽然便张嘴朝她嘶鸣一声,李清秋往后一躲,已经被赵澈拉到了一旁。 “别靠近,驴子会踢人。” “可是很好玩啊!阿澈你看它,好像在鄙视我们,哈哈…” 赵澈皱眉看她,被鄙视了都这么开心? 老汉收拾妥当了,便自己坐在前面,拍拍身后的干草,叫二人坐上去。 李清秋迫不及待,赵澈却是心有犹疑。 “怎么啦?” “它真的能带我们回城去?” “当然了,阿婆都说了,只要半个时辰便到。” “我们便坐在干草上?” “不然呢?难道…你想直接骑在驴身上?也不是不可以啊哈哈…” 李清秋咧嘴笑着,脑海中已经是浮现出赵澈骑驴进城的模样来,更是笑得欢了。 赵澈被她这副模样弄得气恼又无奈,拉着她便往那驴车走去,也豁出去了,一把将李清秋送上去,自己也一跃坐在了她旁边。 只是屁股一坐定,便浑身一僵。 “又怎么啦?” 赵澈只觉眼角突突地跳“扎…扎屁股。” “噗哈哈…” 李清秋不顾赵澈黑脸,笑得前仰后合时,老汉忽然一挥鞭子,那驴子又是一声嘶鸣,撒腿便跑。后面的两个人差点被甩下去,赵澈定了神护住李清秋,这才坐稳了。 那驴子似乎是知道赵澈对自己心有怀疑,一路跑的极为卖力,两面风景迅速后退。 以往坐着马车,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能将四下风景都尽收眼底,走了片刻,赵澈倒也新奇起来。只是又实在怕被甩下去,一路都坐得僵直,死死护着李清秋。 正应了那句坐得高看得远,子影在树叉间忽见一驴车远去,便叫道“你们看那露天马车上坐的,是不是皇上和夫人?” 流风看过去,嗤笑“大哥,那是驴车。不过坐着的确是皇上和夫人。” 树下一人道“跟上去。”说话间两人便倏忽不见了踪影。 子影感叹“还真是尽职尽责啊!我们也该走了,对了,皇上安排的重头戏是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不知道?” 流风一边起身一边道“因为你失宠了。跟着我便是了。” 说罢已是一跃,消失了踪影。子影撇嘴,随后跟了上去。 林中恢复寂静。 果然正如那阿婆所说,不消半个时辰,驴车便进了城门,停在了热闹处。 老汉回头道“下车吧,我便不送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分别在即,他的语气竟是温和了不少。 车上二人跳将下来,李清秋道“多谢老伯了,以后得了空,我还去看你们,你可不许嫌烦。” 老汉哼一声,道“你若是说说而已,我才要怪你。” 李清秋又不能保证了,只好笑笑作别“老伯路上要小心。” “放心吧,这进城的路,老汉我都走了几十年了。”说罢已是扬鞭,打得那驴子又是撒腿便跑,往城外折回去。 看着他离开,李清秋轻叹一声,回头拉住赵澈的手,道“阿澈,我说一件事,你不要怪我。” “嗯。” “我将你送我那个镯子,悄悄放在了阿婆碗底。” “……” “你生气了?” “没有。”赵澈抬手抚过李清秋额前碎发,“朕在驴车的干草下,压了一袋银子。” “哈?…”李清秋瞪大了眼睛,她可是知道赵澈说的一袋银子是多大一袋,“你这样会吓到他们的!” “可老伯已经走了。不如我们再跑过去,取回来?” 李清秋看他半晌,终于还是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赵澈脸颊,无奈道“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赵澈握住她手,挑眉“只是喜欢?” 李清秋道“嗯…又爱又喜欢。” 赵澈凑近“有多爱?有多喜欢?” 李清秋被逼得后退两步,伸手搂住了赵澈脖子,眼珠一转,低声道“喜欢到…想和你继续努力,生一个大胖小子。” 噗嗤一笑,赵澈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终于站安分了,拉起李清秋的手。 “不急,来日方长。现在先跟朕去一个地方。”说着便拉她往人流中去。 李清秋疑惑“去哪儿?已经很晚了,不回宫吗?” 赵澈道“跟朕来便是。” 又是这般被拉着穿过人流,来到了京中最为繁华的一带。这里日日都有灯火如昼的夜市,人声不绝。 夜市之中有一座观景桥,连接着河岸两边最繁华的两处,站在其上,能一览四方夜景。 赵澈便是拉着李清秋站上了这座观景桥。 四下人声鼎沸,李清秋一头雾水四处看着。 难不成白日里街市还没逛够,又要晚上来逛? 可看着赵澈隐隐期待又紧张的神情,她忽然有了什么预感。 赵澈似乎在计划着什么。 想到此处,李清秋也紧张起来。 “阿澈,你带我来这里…是要干嘛?” 赵澈拉着她站上桥头,不觉已经手心微汗,却只道“这里的风景…甚好。” 李清秋干脆低头去看河中的倒影。那些灯火映在水中,又随水波荡漾着,生出了极不真实的美感。 赵澈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虽然表现出一副不动声色的观景模样,可眼神却是越过河去,在来往行人中搜寻着目标。 这时,李清秋忽听身后传来女子私语“快看那位小公子,好生俊郎!” “哇,还真是!光站着便像是画中人了!” 听得好奇,回头一看,竟见她们所看所指正是赵澈。 一女子又道“你可不许动心,是我先看到他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千响烟花 “那又如何?如此好看的公子,指不定早便有主了!” “那可不一定,你看他可是一个人。我若是主动上去…你说,凭我这姿色,有没有机会?” 另一女子摸着下巴思忖一会儿,点头道“你倒是也不差,说不定那位小公子就好你这口呢…” 听她们似乎是有了要上前的意思,李清秋心中忽然一阵慌乱,再也欣赏不下河中景色,快步便走向赵澈,拉起了他的手。 赵澈正寻找着什么,忽然被李清秋这么一拉,有些奇怪地回过头来。 那两个女子也是一惊。 见李清秋似乎有什么不对,赵澈担心道“怎么了?” 李清秋摇头,却是问“你听到她们说什么了吗?” “谁?”赵澈奇怪,四下一看,很快便发现不远处两个女子神色有异,正偷瞄着他们。“那两个女子?” 李清秋点头“她们说你生得俊郎,想与你相识。” 看她这一副别扭模样,赵澈心中了然,这丫头竟是在吃那两个陌生女子的醋了。 不由笑上眉梢,故意凑近道“那朕要不要告诉她们,朕已经名草有主了?” 李清秋推他一把,道“随你。” 赵澈含笑间余光瞥到河畔一盏灯闪了三下,便顺势一把抓住李清秋双手,将她调转了方向,朝着西河,又捂上了她双眼。 “阿澈?” 李清秋早有预感,不敢妄动,紧张地连呼吸都清浅起来。 赵澈小心推着她前行,站在了桥头边上。他始终不言,眼神却是闪烁着光粒。 终于,耳边一声炸裂声响起。 伴随着人们的惊呼,赵澈松开了双手。李清秋睁开眼睛。 那是怎样一幅画面? 漫天炸裂的烟花,就在她头顶,抬眼便是一片瑰丽。噼里啪啦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彩色光网,上升,炸裂,盛放,四散。新的一片又再炸裂。 接连不断地,仿佛从河中来,又与河里的光影融为一片。头顶脚下,皆是一片散不尽的好风光。 所有人都驻足观望,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大张着嘴巴。 李清秋眸中映衬着星火,整个人都呆呆立在桥头,忘记了身处何方,忘记了身在哪世。 而赵澈站在她身旁,放任那漫天烟火不顾,眼中只有李清秋的侧颜。 这便是他早早为她准备好的生辰贺礼。于闹市中放千响烟花,祝愿她一世长乐,高枕无忧。 烟花盛放了许久,仍然没有衰败之势。桥头已经是站满了人。 “天呐…太美了!” “怎么忽然有这么盛大的烟火看?今儿可是什么节庆之日?” “许是哪位浪漫公子为他的爱人所点,若我是那女子,当真要立刻以身相许了!” “……” 这场景,李清秋不是没在电影中见过。可那不一样。电影里的烟火与她无关,再怎么绚烂动人,她终究只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可此刻,这漫天的烟火,漫天不衰的瑰丽,都是阿澈为她一人放的。 终于能够从这片风光之中移开目光,看向身旁的赵澈。 赵澈正抬头看着,李清秋入目也是他的侧脸。 “阿澈,”她轻唤。 赵澈回头看她,眼中映着星火,星火之中是一个李清秋。 “嗯?” “……” 李清秋的话,被新的一片烟火炸裂声掩盖了过去。 赵澈凑近问“什么?” 猝不及防李清秋在他面上亲了一口。赵澈一愣,随即扳正李清秋的脸,准确无误照着嘴角吻了下去。 “快看那里!” “哎呀,大庭广众的!…羞死了…” “这烟火是那小公子放的吧?这是成了一桩好事?” “看来是了!当真是一对璧人啊!” 许是美景感染了情绪,不知怎的,竟是有人鼓起掌来,接着便是一片越来越响的掌声。 整个桥头的人都知道了这一片烟火的含义,竟是纷纷喊着“嫁给他!嫁给他!” 李清秋被围观地实在害羞,整个人埋进赵澈怀里不敢露面。 赵澈却是抱着她一副泰然模样,对众人道“已经嫁了。” 不知何人忽然又喊“生一个!生一个!” 附和声愈多。 子影隐在人群中,提着不知从哪儿顺来的一壶酒,眯眼笑着,十分满意自己的煽动效果。 流风忽然扯着嗓子大喊“生十个!” 人群一阵哄笑,竟真的有人附和。子影一口酒下肚,拍拍流风“你把皇上当什么了?十个?” 流风抢过他的酒壶“说说而已嘛,不过谁知道呢,也不是没有可能。” “……” 这边桥上一片热闹,河畔那一盏灯闪了三下的地方,正是赵澈定好的烟花燃放之地。 灯闪三下便是暗号。 白穆川站在那一处,抬头看看漫天烟花,再望向桥头。 那被簇拥着的一双人,叫人看着便心生向往。 只是热闹是他们的,他什么也没有。 纵然烟花开得再盛,他终于还是身处黑暗之中,不能被照亮。 许久,白穆川望着桥上那道身影,沉声道“生辰快乐,清秋。” 这一日过得如梦似幻。 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在回宫的马车上。待看到那一扇缓缓打开的红色宫门,李清秋忽然心中一沉,有种被打回现实的不甘之感。 看看身旁赵澈,许是东奔西走一天,着实累了,此时他已经是枕着自己肩膀,昏昏欲睡。可手却还握着自己,半分都不松开。 “阿澈,我们回宫了。”李清秋道。 赵澈睁开眼睛,蹭了蹭李清秋颈窝,叹一口气。 “朕不想回来。” 李清秋一愣,原来他也这么想。不由问道“为何?” 赵澈直起身子,道“这座皇宫让朕喘不过气。进了这宫门,朕就不能一心只想着你了。” 李清秋拍他手背“可你是皇上…” “朕知道朕是皇上。难道你愿意回这宫中…罢了。” 赵澈眼神一暗,知道说什么都是无用,便不再多言,抱紧了李清秋。 李清秋不言,她当然不想。当她想起后宫之中那么多女人在等着赵澈,才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吃两个平民女子的醋有多可笑。 第二百六十七章如你所愿 轿子在秋水苑停下了。 听得外面宫人道:“皇上,夫人,秋水苑到了。” 赵澈掀起轿帘,扶了李清秋下轿。抬头一看,眼前的景致都是分外熟悉。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于是几个宫人抬了空轿子离开,怜儿听到动静,已经是跪在了门边恭候。 “皇上,夫人,热水都备好了。” 李清秋点头,转头问赵澈:“今晚在这里睡吗?” 赵澈仍拉着她手,道:“那是自然。你的生辰,朕当然要陪你至最后一刻。” 怜儿见二人腻歪得很,偷笑着自觉道:“奴婢先退下了,若是有什么吩咐,奴婢再来。” 说罢,待得李清秋点了头,便走开了。不忘回头看一眼二人,又是一阵窃笑。 进了房中,果然一切事物都已经打点好,澡盆便放在屋子中央,其中热水腾腾,娇嫩花瓣漂浮其中,一阵清香。 李清秋替赵澈宽衣解带,如今已是十分娴熟。 “阿澈一定很累了吧?今天陪着我东奔西走的,辛苦你啦。” 赵澈却是摇头:“不累,比起宫中之事来,今天完全就是享受了。更何况是与你一起,便更不觉累了。” 说罢不顾身上只剩了亵衣,勾起李清秋下巴,问道:“今日的烟火,夫人可喜欢?” 李清秋握住他手笑着点头:“喜欢,喜欢极了。” 赵澈又欺身压近:“既然喜欢,那可是要有所表示?” “嗯?”李清秋故作不解,“什么表示?” 赵澈一个弯腰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嘴角一翘:“朕记得你今日说过,要努力和朕生一个大胖小子,可还记得?” 李清秋知他想的是这一茬,继续故作无知:“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话间已经被赵澈欺身压在了床上,见他笑得莫测,呼吸也沉重起来,李清秋终于知道自己许是真的惹了火上身,忙伸手抵在赵澈胸口,道:“再不洗,水可要凉了。” “夫人与朕一起洗?” 明明是问句,赵澈却是已经动手解起了李清秋衣带。 李清秋捂脸,鸳鸯戏水?想想便羞得满脸通红了。 ………… 热水澡果然最能消除疲累。待得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躺回床上,只觉得浑身清爽,竟是连睡意都没有了。 熄了灯火,赵澈也上了床,胳臂一展,李清秋便自动挪过去,靠在了他怀中。 这样看不清彼此,却又分明地能感受到对方存在的时刻,让二人都是无比安心。 一日下来压在心底的话,便都在这时决定通通说出来。 李清秋感受着赵澈皮肤的温热,轻声道:“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是一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赵澈轻抚她头顶,道:“朕也是。” “阿澈,我很喜欢今天的烟火,还有早上的长乐包,篱笆院里的阿婆和老伯,今天的一切我都喜欢。” “可我最喜欢的是今天的你,总让我觉得,你好像真的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普通人,是我普普通通,但世间仅此一个的夫君。” 赵澈静静听她说着,下巴在李清秋发间摩挲。 “有那么一刻,我很希望你真的放弃皇位,和我一起做一对像阿婆和老伯那样的乡野夫妻,每日柴米油盐的,眼中只有彼此,再也不理别的事。可后来一想,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清秋……” “阿澈,你是我的夫君,也是天下人的皇帝。今日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但今天以后,你还是皇上,我还是李夫人,先前的一切也还要继续。你看今日我们在京中看到的盛景,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往后,你也还是要做这样好的皇帝,我还是你的归宿。” “……好。” 李清秋只觉自己被抱得更紧,几乎要被揉进赵澈身体里去。 她能如何呢,只能如此了。和赵澈做一对闲云野鹤,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妄想。倒不如好好做他的后盾,从此助他成为世间最好的皇帝。 许久,李清秋只觉睡意渐渐袭来,才听得赵澈在头顶喃喃:“朕会如你所愿,让这盛世长安。” 李清秋在他怀中点头,回身抱紧赵澈。 额上被印下一吻,终于十分安心,渐渐进入了睡眠。 第二日赵澈刚离开不久,怜儿便带着几个宫人进了屋,个人手里都拖着许多珠宝首饰,丝绸衣裳,看的李清秋生生一愣。 “这是什么?” 怜儿道:“夫人,这是各宫娘娘给您的生辰贺礼,本来昨日便送到了,可您和皇上出宫了,晚上奴婢又见你们实在疲累,便没有叨扰了。” 原来是生辰贺礼。李清秋上前去随意翻了翻,不外乎都是些女人用的东西。这些她也不缺,可总归是别人的一番心意,便吩咐道:“都好生放起来吧。” “是,夫人。”怜儿应着,打发了宫人们下去。见屋里只剩了自己和李清秋,这才终于不那么拘谨了,上前便笑着问道:“夫人,您快说说,昨日和皇上过得如何?你们都做了什么?” 李清秋嗔怪道:“又多嘴了。” 怜儿却是知李清秋不会真的怪自己,又央求道:“夫人,您就跟奴婢说说吧,皇上他有没有给您准备什么惊喜呀?” 听到这里,想起昨日那一场烟火,李清秋笑道:“阿澈带我看了一场烟火。” “烟火?”怜儿听得眼神发亮,已经是十分向往,“是不是很美?夫人有没有被感动哭?”说着双手合十,神往道:“皇上可真是个浪漫的男人呢!夫人,能被皇上如此宠爱,您真是太幸福了!” 李清秋梳着头,浅笑道:“是啊,太幸福了。” 怜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夫人,昨日您的弟弟来过一趟,可您和皇上出了宫,他没能见着,便又走了。” “阿修来过?”李清秋手中动作一停。 “嗯。好像正是为了给您过生辰,还拿着贺礼呢!奴婢跟他说,可以先给奴婢,奴婢转交给夫人,可他不愿,又把东西原封不动拿走了。还护得特别仔细,也不知是什么好东西。” 第二百六十八章回礼(一) 听得又让弟弟扑了个空,李清秋心疼又愧疚。想到从军的事,心想等阿澈忙完了手边辛县的事,也便是时候让他进宫一趟了。 “对了,怜儿,都是哪些娘娘送了贺礼来?我昨日没能当面收礼,总要亲自去致谢一番的。” 怜儿抬头思忖一番,扳着指头道:“最先来的是皇后娘娘的贺礼,然后是陈妃,赵夫人,季婕妤……对了,还有那凌妃。”提到凌妃,怜儿便语气不悦起来。 上次那件事过去也不过一月光景,忆起那日情形,李清秋也还是心有余悸。可既然人家送了贺礼,便总得有所表意。 “既然今日无事,便都一一去一趟吧,去准备一些回礼。” “凌妃那儿也要去?” “那是自然,总不能偏偏不去凌妃那里,这敌意也未免太过明显了。”说着,李清秋察觉怜儿神情不对,心中谅解她,便道:“你若是不愿,就不必陪我去了。” 怜儿却道:“那可不行,若是那凌妃又欺负夫人你,我得在一旁护着!” “谁会天天没事闲着以欺负别人为乐?” “凌妃啊!反正她不是个好人,我不能让夫人自己去。” 李清秋无奈扶额,只好道:“你若是不觉得委屈,那便随我去吧。” 于是一早梳洗打扮完了,李清秋便携怜儿带着几样回礼,先去了蒋皇后宫中。 蒋亦蕾正在园中闲坐着,看自己的宫人训犬取乐。忽听人来报李夫人求见,手中一盏茶微微一顿,便知道了她的来意。 “请她进园来。” “是。” 不消片刻,那宫人便领了李清秋和怜儿进来园中。 只是还未见到蒋皇后的面,便忽听得几声犬吠。一个飞盘状物被扔到了李清秋脚下,接着便是一只长毛大型犬扑了过来。 还未反应过来,大犬便纵身一跃,甩着浑身的长毛与口水朝李清秋压了下来。 怜儿惊呼:“夫人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李清秋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直接朝后摔倒在地上,还一脸懵间,那大犬已经叼了飞盘,围着李清秋转几圈,却是摇着尾巴不走开了。 一众宫人目睹一切,大惊之余皆是窃笑。 李清秋终于回身坐起,只觉得后背生疼,这时那大犬却是把飞盘一吐,又朝她扑了过来。 李清秋吓得忙捂脸,可这次大犬却是摇着尾巴,极其亲昵地舔着她手背,仿佛一只讨好主人的宠物。 小心翼翼移开双手,李清秋试探着去为大犬顺毛,那大犬果然似乎甚是享受,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呜呜声。虽然体型庞大,模样却甚是可爱了。 终于放下心来,李清秋起身,有些狼狈地拍了拍身上尘土,大犬仍是寸步不离跟着她。 怜儿担忧道:“娘娘你没事吧?” 李清秋摇头:“放心,我没事。”说着又摸摸大犬头顶,那犬便更是顺从了。 庆幸李清秋从小便讨猫猫狗狗喜欢,没出车祸之前,她在一家宠物店打过工,那里的宠物都是意外地黏她。没想到如今换了一具身体,还是这种招动物喜欢的体质。 抬头一看,蒋皇后就坐在不远处假山旁,正看着这边,好整以暇喝着茶,全然是一副看戏的神情。 那飞盘是不是她刻意扔过来的,谁又知道呢。自己今天总归是来道谢的,只得忍忍了。 于是理好了衣襟,正色往那边走去。 看她走过来,蒋皇后才终于起身,笑道:“妹妹受惊了吧?这狗是父亲送进宫来为本宫解闷的,还是个野的,没有训练好,你可别和它这么个蠢物计较。” 李清秋颔首道:“怎么会呢。这狗反而可爱得紧,许是与我投缘,倒很是听话。” 说着,便又弯腰摸摸大犬头顶,想起在宠物店时训狗的动作,便随意往地上指了指,是坐的意思。 本来没指望它配合,不想这大犬竟是极为聪明,瞬间便懂了她的意思,十分听话地一屁股坐了下来,吐着舌头,仿佛在求奖励。 众宫人都是一惊,面面相觑。蒋亦蕾也神色一变,不着痕迹问:“妹妹会些训狗的技法?” “啊,只是偶尔见人这么做过,没想到它竟真的懂。”说着又是抬手做了个翻身的动作,谁知那犬竟又看懂了,庞大的身子往地上一躺,便翻滚了一圈。 完了又凑近李清秋,爪子碰碰她裙摆,一副讨好的神态。 一众宫人看的吃惊,窃窃道:“这么神奇?” “夫人不会是有什么通灵之力吧?” “兴许这狗跟人一样,见李夫人长得貌美,便心中喜欢……” 蒋亦蕾如何听得这样的窃语,当即便神色一凛,随即不动声色咳嗽一声,坐了回去。宫人们自然都是察言观色的人,立刻便正了神色,闭了嘴。 李清秋这才起身,道:“妹妹今日来,是为谢姐姐昨日送到苑中的贺礼。姐姐垂爱,妹妹实在感激。”说罢,转身示意,怜儿会意,便上前来,将一直托在手中的木盒呈在蒋亦蕾面前的石桌上,小心打开了盖子。 “这是妹妹的一番心意,还望姐姐不嫌弃。” 蒋亦蕾斜眼一看,只见盒中装着的是一盒小小胭脂,盒身纹着团簇花纹,可并无任何出彩之处。 “这虽并非什么贵重之物,却是来自北方最为著名的胭脂之乡红蓝花镇。姐姐肤色白皙,这盒胭脂便是最适合您的玫瑰红色。” 蒋亦蕾本不屑于这小小一盒胭脂,可红蓝花镇是什么地方,她不是不知道。传闻那里以制胭脂粉黛闻名天下,却是偏偏有一条规矩,便是所制胭脂粉黛不为王公贵族所用。 这样一来,平民女子用的欢,反倒让她们这些有身份的女子可望不可求了。 李清秋能得来这样的东西,自然是不容易的。 想到这里,蒋亦蕾已经是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胭脂,反而是她们这些有身份的用不得?想着便伸手取出那一盒小小胭脂,打开盒盖,顿觉芳香扑鼻。 第二百六十九章回礼(二) 这香味馥郁却是并不腻俗,闻着竟和檀香一般能让人舒心,又掺着一股特有的花香。再看色泽,的确是玫瑰的红色,粉质细腻均匀,看着便是上好的花粉。 女子天生便难抗拒这些粉黛胭脂,如今看着又心生欢喜,蒋亦蕾不由便想沾取一些试试。可想到李清秋就在面前,若是自己表现的太过激动,岂不是叫她笑话自己没见过世面? 于是压下心头念想,蒋亦蕾将盒子盖好,重新放回桌上,正色道:“我当红蓝红镇出来的是什么货色,不过也就一般粉质。可既然是妹妹你的一番心意,本宫也便就收下了。” 李清秋微微欠身,蒋亦蕾又道:“既然来了,便坐坐再走吧。本宫也正闷得慌,妹妹来的算是时候。”说着便叫人加了一座。 李清秋坐在石桌另一旁,便有宫人上前替她斟了茶。 那大犬也不闹腾了,乖乖在李清秋脚边趴好,蜷成一团打起了盹。 蒋亦蕾吃一口茶,道:“近来天愈凉了,妹妹穿的可是有些少啊。” 其实少不少与她何干,不过必须得找一个话题罢了。 李清秋道:“姐姐不必担心。妹妹自小便是怕热不畏寒,许也是因生在秋天的缘故。如今天凉了,竟也不觉得多寒。” “原来是这样。”蒋亦蕾点点头,又吃一口茶。一时间二人都没了话,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许久,蒋亦蕾终于问到了真正关心的问题。 “妹妹昨日,是几岁生辰?” 李清秋道:“十七。” 蒋亦蕾笑:“这么一比,本宫可是真的老了。” “姐姐说的是哪里话?都说当今皇后娘娘美貌倾城,无一人能比。姐姐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八年纪而已。” 这一番话说得李清秋自己都后背发毛,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不得不如此阿谀另一个女子。 蒋亦蕾听惯了这种奉承话,只是从李清秋嘴里说出来,却是让她又有另一番感觉,像是征服了对手的得意之感。 于是终于放下茶杯,道:“昨日本宫也没能亲口与你道贺,都怪皇上,竟不提前说一声。若不是他带你出宫去,后宫这些娘娘们,还不知你是昨日生辰呢。” 李清秋颔首微笑,心想果然还是逃不开这个话题。如此旁敲侧击半晌,她甚至已经想到了蒋亦蕾接下来要问什么。 果然,蒋亦蕾眼珠一转,问:“不知妹妹昨日和皇上在宫外,都是如何度过的?没有了宫人们照应,没有碰上什么麻烦吧?” “承姐姐吉言,一切都好。” “哦?那不知皇上都带着妹妹去了何处?可有做些什么?” 李清秋心中叹一口气,十分无奈。想来待会儿去了别的娘娘那里,也少不了这样一番盘问了。 只是虽然心累,却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便坦然道:“只是吃了一次寻常早点,逛了一番街市,又认识了一双老夫妻,回来之前,看了一场烟火。” 这么一顺,又想起昨日情形来,不由便心中又欢喜,眉眼之间也多了一丝喜色。 可她越是说的轻描淡写,蒋亦蕾眼中的怨念便积的越多。 这些她梦寐以求之事,却是从这个女人嘴里家常便饭一般说出来,不是炫耀又是什么?捏着茶杯,手中力道无端大了几分,蒋亦蕾挤出一丝笑意来:“原来还看了烟火啊,是皇上特意为妹妹鸣放的?” 李清秋不觉笑着点头,过后才回神蒋亦蕾似乎语气不太对,忙岔开话题到脚边大犬身上,道:“国公大人想着送一只犬来为姐姐解闷,着实是对姐姐疼爱得紧。” 蒋亦蕾嗤笑一声:“不过是只狗罢了。妹妹若是喜欢,本宫便送你了。” 这倒是让李清秋吃了一惊:“这是国公大人送给娘娘您的,妹妹怎么好意思?” 说话间蒋亦蕾已经是应付得疲累,抬手遮着打了个哈欠。李清秋知识送客之意,心想正好自己也做不下去了,便起身道:“姐姐许是累了,妹妹便不再叨扰,今日还要去别的姐姐那里,就先退下了。” 蒋亦蕾也懒懒起身,道:“本宫确是乏了,想来是秋困。妹妹要走,本宫便不送了。” “自然不必。”说着欠身行过礼,李清秋便带着怜儿要走。谁知蒋亦蕾说了不送,那大犬却是呜咽两声,要跟着李清秋走。 此番情形着实尴尬,李清秋不知如何是好时,蒋亦蕾已经下令道:“把这贱狗拉着。妹妹说了不要它,竟还腆着脸往上凑,畜生果然就是畜生。” 几个宫人忙上前将大犬牵制了,李清秋这才得以脱身,离开了。 前脚刚走,蒋亦蕾便瞪一眼那大犬,道:“这种贱狗本宫不留,你们收了,扒皮抽筋,煮了还是炒了,都随意。” 几个宫人不敢吱声,蒋亦蕾又道:“吃完了把骨头拿来给本宫看。谁若是敢放它生路,本宫便断谁的生路!” 一众宫人立刻吓得跪着领了命,拖着狗离开了园子。 冬苓见她不悦,欲说些好听的话哄哄,谁知才刚上前唤了声“娘娘”,便被蒋亦蕾一记眼刀吓了一身冷汗。 “你又想说什么?” “奴婢……奴婢没有……” “不想和那贱狗一个下场,就别腆着脸凑上来!本宫乏了,扶本宫回去休息。” “……是。” 冬苓无端被迁怒骂一通,只得一肚子委屈暗骂着李清秋,伸手扶着蒋亦蕾往房中走去。 从蒋亦蕾那里出来,李清秋已经是应付得疲累,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别处。可怜儿手中还端着今日要送的回礼,还是送完得好。 于是挑了几个好应付的,一个个都去过了,道了谢,坐坐便离开了。 终于还剩一个凌妃,却是蒋亦蕾之外李清秋最不愿面对的一个。怜儿也一样。 “娘娘,天色也晚了,不如我们……” 见怜儿有退缩之意,李清秋鼓起道:“不行,别的娘娘那里都去过了,却偏偏不去凌妃那里,谁知道她又会如何想,如何做?走吧,最后一趟了。送完赶紧回来,就完事了。” 第二百七十章回礼(三) 二人这便去了凌妃那里。 才刚刚叫芳菲殿的宫人们通报了一声,李清秋便听到了凌妃的声音自里面传来。 “我还正想着呢,清秋妹妹今日哪里都去过了,怎么偏生还不来我这里?这不,后脚就来了!”说罢已经是亲自迎了出来,模样竟是热情得很。上前便拉起了李清秋的手,满脸笑意。 “妹妹快来坐,奔波一日,定是累了吧?来人,快去沏茶,把前阵子本宫从家里带来的点心给妹妹尝尝!” 宫人们点头哈腰吩咐着去照做了,很快便摆满了一案几的吃食。 李清秋已经被拉着坐了下来,如今凌妃又将点心悉数推到她面前,还是那副热情模样,道“妹妹快尝尝,这是本宫从家里带来的,与宫中膳房的味道可是大不一样。” 架不住她一双眼睛热情似火,李清秋只得点头应着,取了一块放进嘴里。品罢,点头道“倒的确是味道独特,好吃得紧。”这倒是真话。 只是这凌妃态度前后差异也是太大了,上次还想着把她往湖里推,如今却是笑得近乎谄媚,难道只是和其他娘娘一般,仅仅为了从她口中套一些关于昨日行程的话? 思忖间,凌妃已是又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点心干,妹妹快再喝些茶水,润一润。” 李清秋只好又谢过,端起茶杯来小啜一口。 怜儿在一旁看得心惊,生怕这凌妃忽然如此热切,是因为在茶水点心中下了毒。可如此堂而皇之的,倒是又谅她不敢了。 终于心惊胆战受完了这一番招待,李清秋松一口气,果然听凌妃问道“妹妹昨日与皇上在宫外,可玩得开心?” 已经应付过了其他几个娘娘,这时说起来也便顺口多了“姐姐关照,昨日一切都好。” 这回答又让凌妃无从问起别的,便只能尴尬一笑“都好便好。来,妹妹再吃点心。” 李清秋无奈道谢“多谢姐姐招待了,只是妹妹今日去了几处,吃了不少点心,再吃下去,恐怕…” “啊,是本宫的错,光想着要让妹妹尝尝这新口味了!不吃便不吃,咱们谈些别的。” 李清秋这才得空记起怜儿怀中还有最后一样回礼,忙道“怜儿。” 怜儿会意,将手中盒子呈上案几,打开来,是一只通体碧绿,款式简洁的玉簪。 若说送蒋亦蕾一盒红蓝花镇的胭脂,是真心觉得与她相配,如今这一支玉簪,便是实在想不到该送什么之下,在几样差不多的饰品中抓阄才选了的回礼。 如果真要选一样东西送凌妃,李清秋倒是更乐意送她一座演技之最的奖杯。 看到那一只玉簪,凌妃便立刻双眼放光,伸手取出来在眼前仔细端详一番,道“这玉簪可是真真好看,本宫喜欢得紧,先多谢妹妹了!” 李清秋笑“姐姐喜欢便好。”说罢又趁机试图脱身,“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妹妹来本便是为了谢姐姐一片心意,如今回礼也送到了,妹妹这便…” 不想话未说完,凌妃忽然正了神色,道“妹妹且慢,本宫还有一事,想与妹妹商量。” 果然这一番热情并不简单。李清秋只好重新坐下,道“姐姐请说。” 凌妃将玉簪放回盒中,吩咐宫人道“给本宫好生放起来,不许有任何差错。” “是,娘娘。” 待得宫人下去了,凌妃才又回身,神情之间多了一层凝重。 “妹妹比本宫更能见得皇上,想来你也知道,皇上最近正在忧心辛县民反之事。” 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件事?李清秋一愣,随即不露声色道“听说是听说了,只是具体如何,妹妹倒也无心问过,不曾清楚。” 凌妃又道“无妨。你若是今日不来本宫这芳菲殿,怕是本宫也要择一日去你那里了。” “便是为了这件事?” 凌妃点头“辛县民反,家父擅自调兵,皇上为此事气急,已经是许久不曾来本宫这里了。” 说到此处,又拉起李清秋的手,神色更为凝重。 “可皇上不知,其实家父私自调兵有他的道理。这件事,可是直接危及到皇上性命的!” 李清秋一愣“此话怎讲?” 凌妃道“其实这次民反早有预谋,家父也一直在注意着辛县,本来决定待他们有所行动,便上报皇上请求调兵,不想那群反民竟是直接趁乱派了人进京,意图偷袭皇上,幸而家父及时发现,才急忙调兵镇压,阻止了他们的行动。妹妹想一下,这种关头,哪里还有时间请示皇上?” 虽不知真假,李清秋还是听得心惊。若是反民偷袭成功了,那阿澈… 她不敢细想。 见她都听进去了,凌妃又道“这次镇压,家父已将七百反民全部收监,可最为重要的那一个反民头目,却是被他逃窜至今不知所踪。只是皇上怪罪家父擅自调兵,不再让他插手此事,那头目便至今未能找到。” “清秋妹妹,你甚为聪明,一定想得到这其中利害。只要那反民头目一日不找到,皇上的安危便一日得不到保证。”言至此处,凌妃神色黯然,“本宫也是实在担心皇上,却又无从得见,只得想到这个法子,通过妹妹你告知皇上了。” 这一番话听得李清秋心中五味杂陈。一是担心阿澈性命之忧,二是想到凌妃虽为人不怎么样,对阿澈的心却是毋庸置疑。 见她不语,凌妃又道“妹妹,你可一定要告知皇上小心啊!对了,那反贼之首,叫做林培风,虽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在小小辛县聚齐七百反民,一定不简单。如今家父无权再插手此事,只能拜托给妹妹你了。” 思忖片刻,李清秋道“姐姐的意思,是要妹妹去寻那林培风?” 凌妃点头“正是此意。皇上如今只认为一切皆是家父之错,那批反民不过是寻常莽夫,无需放在眼里。若是叫皇上去寻,他一定不屑,越是这样,便越是危险。” 第二百七十一章合适人选 “本宫也是无计可施,又实在担心皇上安危,才不得已麻烦妹妹的。只要找到那林培风,严刑逼供,不怕他不将实话都说出来,到时候皇上终于重视起来了,将他一除,便万事妥当了。妹妹你也算是救了皇上一命。” 凌妃的这些话,李清秋并不全信,却也不得不信。所谓宁可信其有,在她心中,阿澈的性命是最重要的。 沉默片刻,她终于道“姐姐今日所说,妹妹会放在心上的。” 凌妃如释负重一般点头,十分感激道“那就有劳妹妹了,若是有了那林培风的消息,务必…也通知本宫一声,本宫实在担心皇上,如此,也好放心。” 李清秋点头道“好。若是无别的事了,妹妹便先去了。” “实在劳烦妹妹了,本宫送你。” 李清秋也不推辞,便由凌妃送至了芳菲殿外,才终于道别,离开了。 这边终于送走了李清秋,凌妃的一脸热情和凝重瞬间便悉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屑和咬牙切齿。 在那女人身上浪费这么多表情,实在是叫她恶心得紧。 可父亲给她的命令,不能不从。 如今赵澈几乎不正眼看她,想从他口中得到林培风的下落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只有出此下策,委屈自己对那李清秋赔着笑脸,让她去寻了。 只希望一切不要落空,她可不想平白低三下四一番,却是换不来任何成果。 想到这里,喉咙发出一声冷哼,凌蓉转身回了芳菲殿中。 “那根簪子放哪儿去了?” 宫人如实道“按娘娘的吩咐,好生收起来了。” “赏给你了。” “娘娘?” 那宫人正对突如其来的宠幸受之若惊,凌妃又道“那样的货色,也就配你们这些低贱的奴才了。别再让本宫看到它。” 宫人敛了神色,低眉顺眼道“是。” 这便下去了。 这般一日过去,夜里赵澈未来,却是有心托了元义捎来口信,说要与白穆川等人彻夜商讨国事,明日若是得空便来。 李清秋听得叹气,这才刚一回宫,便又忙起来了。 白日凌妃的一番话还在耳畔,若是真的危及阿澈安全,那这件事便拖不得。 可又能找谁去寻那林培风的下落? 思来想去,她心中不过那几个名字。 秦阳王,李修,白穆川。 一个是送她进宫的人,一个是亲弟弟,一个是从小护她长大的人。 她孤身一人在这后宫之中,所能想到的援手,只有这三个人了。 可谁又最合适? 秦阳王第一个划掉。他素来便与赵澈不和,甚至居心叵测,叫他去寻林培风,只怕是寻到了也不会声张,反而是亲自加以利用了。 李修?自己这个亲弟弟,跟着秦阳王的这两年的确本事见长,可若是叫他去寻人,他派出的人手也一定王爷府中的人,若是秦阳王问起什么来,这些人也必定不会瞒着他的。 如此一想,竟只剩下了白穆川。又是白穆川。 李清秋这一世,终是与白穆川这个名字绑的死死的,却并非为情,而是债。 她只能不断不断地欠他。 白穆川是赵澈的人,自然会为赵澈着想,且他又人脉广泛,找一个林培风,该是不成问题的。 此番想下来,又是一声叹息。 怜儿在一旁忙活着,只见李清秋自从回了秋水苑便不停叹气,又一言不发,料定她是在担心凌妃所说之事了。 可自己又没什么这方面的谋略,实在帮不上忙,只能上前劝道“夫人放心吧,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区区一个刁民怎么能伤害得了他呢!” 说罢见李清秋仍是不言,忽然福至心灵。 “对了,夫人,若是那什么林培风还在京中,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去找他。” 李清秋终于眼神一亮“谁?” 怜儿道“默慈姐姐。” “师父?” 怜儿点头“没错。馨茗坊开在京中最热闹的地方,每日进出的人各行各业各色各样,默慈姐姐又十分会与人打交道,要打听一个外来的人,于她而言绝对不成问题。” “倒的确是如此。可…” 可桑默慈也是秦阳王的人。 “没什么好可是的。默慈姐姐能说会道,又人美心善,那一片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农夫乞丐,都要么受过她的恩惠,要么便是交情甚好。怜儿看来,她可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桑默慈… 李清秋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数遍。 她的确是秦阳王的人,可她也是真心待自己的。也许只要不告诉她是为了皇上,这件事便不会出什么纰漏。 交给桑默慈的话,总好的过再欠白穆川一笔还不清的债。 这样一来,心中也总算有了底。事不宜迟,李清秋决定这几日便出一趟宫,这件事得要她亲自交给桑默慈才能放心。 …… 几日之后,李清秋便趁着赵澈来秋水苑,说起了这件事。 “阿澈可知道,我进宫之前在馨茗坊学舞,有一个教舞的师父,与我感情甚好?” 赵澈点头“有些印象,听你提起过。上次秋宴,朕似乎也依稀见过她。” “就是那位师父。她待我很好,就像亲姐姐一般。只是最近听说她生了病,颇为严重。我实在有些担心,所以…” “所以你想出宫去,看看她?” 李清秋看着赵澈,点点头。她不想撒谎,可有些事一时说不清楚,越说越乱,不如不说。 本来心中没有底气,眼神也不由闪躲,可赵澈却是将她一把揽进怀中,柔声道“想去便去吧,朕想日日看着你,却是不能叫你只守着朕。朕知道,那样你不会开心。” 语气之中除了宠溺和心疼,竟是无半分怀疑。 李清秋不由回身抱紧他,心道,此番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你受伤。我定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谁知赵澈又问“朕陪你去?” 李清秋道“你已经够辛苦了,这些小事怎么还能让你费心?” “那朕便叫子影一路护你。” 李清秋无奈笑“阿澈…” 第二百七十二章出宫 护便护吧,他不过是担心自己。 得到赵澈应允后又两日,李清秋便穿了便服,由几个宫人抬着轿子往宫外去了。怜儿能跟着出宫去一遭,早已经是欢天喜地。 “夫人,我们这趟出宫,可不可以多待几日?我都好久没见到坊中姐妹们了,真的很想她们…” 李清秋却道“我应了阿澈,天黑之前便要回宫的。” “啊?”登时整个人又蔫了下来,“那…那能不能您先回宫,我再多待两…”说到这儿时已经看到李清秋毋庸置疑的神情,只好乖乖闭了嘴。 出了宫门后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轿子停在了馨茗坊门口。因为先前并未通知,桑默慈不知李清秋要来,正与几个熟客在二楼相谈甚欢。 抬眼一瞥间,忽见一顶华贵轿子停在门口,轿帘一掀,探出头的竟是怜儿那丫头。 心中一惊,顿时想到了什么。 “两位先吃着,默慈先去见一位朋友。”说罢便不顾客人挽留,蹬蹬下了楼。果然见李清秋已经走了进来。 看着坊中格局和之前并无多大变化,台上又是一番歌舞不歇。李清秋四下观望一圈,便看到桑默慈往自己走来。 “清秋?你怎么出宫来了?”桑默慈说着已经拉起了李清秋的手,面上皆是惊喜之色。说罢又转头看怜儿,“连你这丫头也出来了!怎么,在宫里关得苦闷了?” 怜儿立刻抱怨道“岂止苦闷啊!简直就跟牢笼似的,”说罢又怕李清秋误会,接着道,“幸好还有夫人作伴,否则,我就真的是茕茕孑立了!” 桑默慈嗤笑一声,又问李清秋“皇上可知道?” 李清秋点头“我与他说了。” “那你这次出宫,总不会是为了来透透气吧?我可听说前几日你生辰,与皇上在宫外快活了一天呢!” 李清秋噗嗤一笑“师父倒是消息灵通的很。”说罢又正了神色,“我这次来,的确是有件事要麻烦师父,不知师父这个时间忙不忙?” 桑默慈摇头“不忙,客人虽多,也不必我事事管着。咱们进房去说。” 李清秋点过头,桑默慈又问怜儿“丫头你呢?是去找你的小姐妹叙叙旧,还是随我们来?” “我…我还是在坊中四处逛逛吧,反正你们说的,我也都听不懂。”边说边嘿嘿笑着看李清秋,待李清秋点头同意了,这才马上便跑开了。 桑默慈便带着李清秋往二楼房中去,二人都没注意到,台上几个舞姬之中,有一个打从李清秋进门那一刻。便死死盯着她了。 待桑默慈将门关上,李清秋便将要寻林培风一事都告知了她。只是缘由并未实说,只道是一个好友的故人,如今落难来到京中,不知身在何处。 桑默慈听罢思忖“外地口音,落难,年轻男子,便没有其他特征了?” 李清秋摇摇头,问“是不是有些难?” “知道名字便还好,我尽量去找吧。只是不能向你保证。” “没关系。师父愿意帮忙,清秋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有一点,这件事,我希望师父不要与任何人说起,即便是王爷…” “这点你放心。”桑默慈拍她手背,“既然是朋友的故人,自然不会与无关之人说起。” 得了她的承诺,李清秋总算放下心来。 此时桑默慈却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起身,从墙柜之中取了什么东西出来。走到跟前,李清秋才看清,原来是一件叠得方正的红衣裳。 “你生辰已过,我还正在烦恼怎么将这衣裳送进宫去呢,你便自己来了,倒是叫我省心。来,穿上试试,是京中最好的绣坊做的。” 说着将衣服在李清秋面前抖落开来,但见原是一身红底金线云纹的广袖卷边裙,着实美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可李清秋穿惯了素色衣裳,如今这一袭艳丽红裙,倒叫她有些不太敢穿了。 见她犹豫,桑默慈催道“哎呀,快去试试,若是哪里不合身了,我好快些叫人去改。”说着便将李清秋往屏风后面推去。 拗不过她,李清秋只得先脱了原先的衣裳,换上了这一袭红裙。 只是在屏风那边扭捏半晌,总觉哪里怪异,实在不好意思出来。桑默慈等得不耐了,又催“好了没有?快叫我看看!” 说着便将屏风往一边推去。只见一袭红衣入目,竟一时有些呆滞了。 李清秋本便肤色白皙,身段柔美,如今叫一袭红裙衬得更是肤若凝脂,分外婀娜。双颊淡淡胭脂色又与裙色交相辉映,更是叫整个人都惊艳了十分。 如此看上去,只觉得是天人之姿,再也移不开目光。 李清秋被看得十分不自然,问道“是不是很奇怪?” 半晌,桑默慈才答“你竟比我更适合红色。”说罢噗嗤一笑,“清秋呀,你可真是个尤物!” 这形容词着实让李清秋后背发毛,尴尬一笑,便要去换回自己的衣裳。 谁知刚走到屏风后,便听得嘭一声,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传来“默慈姑娘,我来找你了…” 二人皆回头,便见一个跌跌撞撞的年轻公子闯进来,好不容易站稳了,两只眼睛迷离观望一圈,先是定在了桑默慈身上。接着便笑道“你果然在这里…” 说着便要上前,却是又瞥见屏风挡了一半处似乎还有一个人影,便皱眉上前去,一把将屏风又推开了。 这一推,看清了其中之人,登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明明先前还雾蒙蒙的一双眼,此刻却像是被开了光一般,眼珠子转都不转一下。 李清秋被瞪得慌乱,忙又往屏风后去,桑默慈便上前来劝那公子道“刘公子,您喝多了,我这便叫人去煮醒酒茶来…” 那刘公子却是干脆一把将屏风扯了开去,仍然盯着李清秋,半晌终于缓过神来,神情激动摇着桑默慈道“默慈姑娘,你房中竟还藏了一个神仙姑娘!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当你是知交,你藏了神仙,却瞒着我…” 第二百七十三章刘醒言(一) 桑默慈被他晃得无奈,正欲解释,那刘公子便又转头去看着李清秋了。 李清秋被他这副样子吓得不轻,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那公子正了神色,一改耍酒疯的模样,十分端正地弯腰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在下刘醒言,是默慈姑娘的知交好友。敢问神仙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可有…” “打住!打住!”桑默慈顾不了多少了,上前一把捂住刘醒言嘴巴,尴尬笑道“他是个好人,就是不能喝酒,一喝酒就…” 话没说完,刘醒言已经挣脱了她,又是一副酒疯模样,抱着屏风不放,对李清秋大嚷“神仙姑娘,今日有缘得见,在下绝不会放任此难得之缘就此消逝!请姑娘跟在下走,在下定会好生相待!…” 说着便又要上前,竟将屏风一把推倒了去。轰隆一声响,正是台上歌舞停下的时候,房门又是大开,登时所有客人都往这边看来。 桑默慈扶额,上前便要关门,刘醒言却是已经一把拉了李清秋,不顾她反对便冲出了房门。 站在二楼走廊之中,刘醒言当着楼下所有人的面握紧了李清秋的手。 “我刘醒言…今日在此立誓,今生…非神仙姑娘不娶!”说话间已经是站不稳,竟要往楼下栽去。李清秋见状,本想挣脱,忙又借势拉了他一把。 刘醒言被拉回来,踉跄着扑向李清秋,却是生生把自己逼停了,定在离李清秋几寸之处。 “神仙姑娘若是不应我,我便半分不会碰姑娘!”说罢身子又是一软,眼神迷蒙道“不过姑娘一定要应,在下便从今开始缠着姑娘,直到你应了为止…” 说罢便当啷一声,整个身子往地上一趴,不省人事了。 “……” 整个馨茗坊片刻沉寂之后,忽然爆发一阵高喊“答应他!答应他!” “嫁给他!嫁给他!” 起哄之间,台上的一群舞姬不知何时也都聚到了二楼去,嘻嘻哈哈凑热闹。 “叫我们瞧瞧是谁敢娶清秋姐姐?” “啊呀,这不是刘家公子嘛!滴酒不能沾的人,怎的今日喝成这样?怪不得判若两人…” “比起清醒时候来,倒是有趣了不少呢!” “……” 李清秋被她们围着起哄,半刻脱不了身,只好求救看向桑默慈。 桑默慈终于将那刘醒言交给两个手下去打点了,这才匆匆走过来。 “闹什么闹?快散了!你们是忘记了清秋如今什么身份?还敢这样乱来,不要命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几个舞姬才终于面面相觑一番,纷纷吐着舌头下楼了。 一个走了几步,忽然问道“玉儿呢?她叫我们凑热闹,自己怎么不来?” 话音刚落身后便一个声音传来“谁说我不在?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一个身影竟是从房中小跑了出来,很快融进一众舞姬之中,临下楼时,又回头看一眼李清秋。 李清秋知她许是还对上次秋宴之事心有隔阂,便问了一句桑默慈“玉儿脚伤如何了?” 桑默慈护着她进房,一边关门一边道“好啦,本便没什么大碍。你没瞧见如今已经是跳得很欢了?还有闲心来凑热闹!” 说话间已经凭一己之力将屏风扶起来“你也别怪那刘醒言,他平日里不喝酒的,醒着时也是个礼数周全的正人君子。今日不知怎的喝成这副样子。” 想起刘醒言那副醉酒模样,李清秋便又起了鸡皮疙瘩,道“我还是先把衣服换回来吧。” 桑默慈也无奈“换吧换吧,你这幅模样若是出门去,只怕满大街的男子都是刘醒言了!” 李清秋这便走到屏风后,取了自己衣裳要换,谁知脚下忽然踢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个小瓷瓶。 “这是什么东西?”说着捡起来看,没有盖子,里面是空的。又凑到鼻尖闻了闻,倒是有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 “师父,这可是你掉的?”李清秋将那小瓷瓶拿给桑默慈看。桑默慈看一眼,摇头“不是我的。不过这里的舞姬都有随身带一瓶香露的习惯,许是刚刚一阵推搡,谁的不小心掉了。给我吧,等我问问是谁的,再给了。” 李清秋便交给桑默慈,自己在屏风后换上了来时的衣裳。 又在房中聊了半晌,说了许多私话,时候便不早了。 桑默慈道“说了是天黑之前回去,现在不过午时,便在坊中吃了饭吧,下午我再带你到处走走。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总不能就这么草草回去了吧?” 盛情难却,李清秋便点了点头,留了下来。 刚刚吃过午饭,便又有人敲响了房门,这次却是十分小心翼翼。 有了前车之鉴,桑默慈不敢轻易开门,只问“是谁敲门?” 外面一个男子的声音道“默慈姐姐,是我。” 闻言桑默慈看向李清秋,又是刘醒言。不过听声音,已经是正常了不少。 “看来是酒醒了。”说着起身,看李清秋还有所戒备,桑默慈宽慰道“放心吧,既然酒醒了,便不会再惹事了。” 说罢已是起身,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刘醒言,只是比起醉酒时的狼狈之态来,如今倒是衣冠整洁,神色端正,又是一副面容白净的模样,看上去倒也气质不俗,是个十分俊俏的公子了。 他目光越过桑默慈往房中李清秋看去,许是想起了自己早上的失态,登时便羞愧地满脸通红,不敢再看,收回目光道“醒酒汤已经喝了,多谢默慈姐姐。今日实在失态,所以特地来向二位姑娘赔个不是。” 桑默慈自然是无所谓的,便回身看着李清秋,等她的应答。 既然人都来赔礼道歉了,且的确除了大闹一场之外,并未给她造成什么损失,李清秋又哪里还有不接受的道理,只好起身道“无妨。” 刘醒言立刻一颗心安下来,又垂身十分恭敬道“姑娘大度,在下实在感激。” 第二百七十四章刘醒言(二) 李清秋道“刘公子严重了。” 本以为赔礼道歉完他便会离开了,不想刘醒言起身又是一番打量李清秋,清醒之下眼神之中也尽是艳羡,片刻竟道“姑娘穿红衣似神仙,如今这一袭素衣,更是仙气飘飘,不像这俗世中人了。” “……”李清秋被他夸得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尴尬笑着,却是忽觉双臂一阵痒痒,又实在当着刘醒言的面不好去理,更是坐立难安。 桑默慈看在眼里,只道她是不知如何应对刘醒言,便替她道“好了刘公子,你今日来的时间可是够长了。再晚一些,刘员外便又要差人来把您给架回去了。” 刘醒言一听,脸色微变,压低了声音道“默慈姐姐,当着这位姑娘的面,你可给我留些面子吧!” “既要面子,那便别再缠着姑娘了,她可不是普通人,别以为你几句巧话就能怎么着了。” “自然自然,”刘醒言应着,这才又看看房中李清秋,作别道“那在下便不打扰姑娘了。只是走之前,在下还是希望,能够知道姑娘芳名…” 那副满眼期待,又带一丝楚楚可怜的纯良神情,着实叫人不好拒绝。 李清秋只好道“我姓李,名…” “李小花!”桑默慈忽然打断道。 李清秋一愣。刘醒言也是一愣,半晌才呵呵笑道“好…好名字,果然人如其名,人比花娇!小花姑娘,那在下便先行离开了,还望他日有缘,能再相见!” 李清秋颔首还礼,刘醒言这才一步三回头,下楼离开了。 桑默慈松一口气,总算又关上了门,回过头,却发现李清秋有些难耐地摩挲着胳膊。 “怎么了?” 李清秋摇摇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胳膊很痒。” 桑默慈心念一转,恍然道“许是刚刚试了新衣裳,皮肤有些不适。待会儿叫人打了热水来擦一擦便是了。” 心里也是这么想着,李清秋便没再去在意。 “对了师父,你为何要告诉那刘醒言,我叫李小花?” 桑默慈一点她额头“你傻呀!你如今可是皇上的李夫人了,又怎么能随便叫旁人知道你姓甚名谁?” 似乎的确是这样。可小花这个名字也实在…太草率了。李清秋无奈点点头,又问“师父与那刘公子交情很好?” 桑默慈道“的确还不错。这刘公子虽年纪小,却是十分懂得女子心思,会说些好听的话,又不似旁人轻薄。他常来坊中,一来二去也便熟了。” 李清秋回想那刘醒言模样,倒是的确如桑默慈所说,虽今日失态了,对她也着实有些过于火热,可倒是的确没有讨人厌的地方。反而是那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刻在了李清秋脑海中。 “对了,你说什么员外会架他回去,又是什么意思?” “啊,刘员外便是他父亲。”说到这里桑默慈一笑,“说起来有些好笑,这刘小公子爱在花丛中流连,偏生家教十分严苛,他每日离家若是超过了三个时辰,无论身在何处,一准会被刘员外派来的人捉到,然后一边一个,将他架回去。” 原来还有这般缘故,也难怪那刘醒言会觉得丢面子了。李清秋也听得好笑,下意识又挠了挠胳膊。 桑默慈又道“不过这其中倒是还有一层原因,说起来倒是又有些可怜了。” “此话怎讲?” “据说是和刘公子的爷爷相关。他爷爷本是前朝重臣,不知为何忽然辞官归隐,连家都不回了。刘家本来世代为官,从此便弃官从商,做起了买卖。刘员外之所以看儿子看得紧,便是怕前朝旧事找到头上来,出了什么意外。” 又和前朝有关?李清秋忽然忆起赵澈曾经说过,辛县反民头目似乎就和前朝重臣有关。 难道那林培风和这刘醒言,冥冥之中有什么联系? 心念一转,李清秋已经是问出了口“那师父可知,刘公子那归隐的爷爷叫什么?” 桑默慈抬头思忖片刻,不确定道“好像…是叫刘鹤卿?” 刘鹤卿。 李清秋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却是分明听得耳边嗡一声响。 她见过,她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名字。 脑海中依稀显现一幅泛黄的旧卷。 是了。 是那一卷名册。父亲临终之前,托那狱卒交给自己的一卷名册。她不敢相信自己当时竟有那般强的记忆力,将整个名册都背了下来。 那其中便有刘鹤卿这个名字。 不曾想自己出宫这一趟,竟有了如此意外却又重大的收获。 李清秋半晌愣怔无言,桑默慈有些担心地在她面前摆摆手“清秋?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李清秋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宫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师父,我可能不能陪你…” “无妨,”桑默慈表示理解,“你如今贵为夫人,能出宫一趟已经是不易了,别的我就不敢奢求了。早些回去也好,免得天黑了不安全。” 又说几句,桑默慈便送李清秋出了馨茗坊,怜儿也不知何时回来了,已经侯在门边。 临上轿前,李清秋又叮嘱道“清秋劳烦师父之事,还请…” “放心吧,”桑默慈拍拍胸口,“有了消息,便第一时间通知你。” 这才终于放心下来,和怜儿上了轿子,由几个宫人抬着,往皇宫去了。 桑默慈眼看着轿子抬走,这才长舒一口气,口中喃喃“林培风…” …… 轿子一路往皇宫去,怜儿这一趟出宫出的心情十分好,一路都在和李清秋说着自己和旧日姐妹去了何处逛街玩耍,李清秋听着,手却是一直不安分摩挲着身上。 先是胳膊,如今又是脖子,后背,身上竟是好几处都开始发痒起来。 怜儿念叨半晌,终于察觉李清秋神色有异,担心道“夫人,您怎么了?”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身上痒,胳膊很痒,哪里都痒。” “胳膊痒?”怜儿疑惑着,小心替李清秋卷起了半边袖子。 第二百七十五章红疹 谁知这一卷,竟看到露出的半截白嫩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红疹子。 怜儿惊叫“这是怎么回事?” 李清秋更是看的心中一惊。 “夫人今日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兴许是对什么食物过敏?” 李清秋回忆一番中午所食,摇头道“都是些寻常吃食,以前也吃过,没见有什么反应啊。” 怜儿又卷起另外半边袖子,但见是和那一边一样的红疹。 心中顿时有些慌了,自己这好不容易陪夫人出宫一趟,若是因此反而出了什么意外,那皇上问起来…只怕是命要不保了。 越想越怕,怜儿声音也发抖起来“夫人,除了胳膊,还有哪里痒?” “脖子,后背,胸口,哪里都痒…”李清秋说着便忍不住试图去挠,怜儿忙阻止道“夫人别挠,万一破了皮,可就更麻烦了!” 李清秋只好尽量忍着,又见怜儿一副极怕的模样,便宽慰道“没事的,放心,只是起了一些疹子而已,也许真的只是吃错了东西,叫太医开几味药调理调理便是了。” 最好是这样。怜儿点点头,心中却还是惊慌,掀起轿帘便对几个宫人道“怎么这么慢!夫人乏了,走快些!” 几个宫人闻言,脚下忙加快了步子。 待回了宫中,天色已经是向晚。轿子在秋水苑停下,怜儿扶着李清秋匆匆进了房中,便忙着打了热水,倒满满一澡盆,又撒了些香体去浊的花瓣。 “夫人快些泡个澡,兴许能减轻一些。” 李清秋便在其中泡了半晌。怜儿在旁服侍着,看她脱了衣裳,竟是满身的红疹,不由咬紧了牙关才让自己不喊出声来。 原本细嫩白净的肌肤如今却是长了大片细密的红疹,看着着实叫人心颤。 李清秋自然也看到了自己身前的红疹,心中也不禁有些担忧害怕起来。 怜儿一遍又一遍用热水小心翼翼替李清秋擦洗着,眼睛竟是怕的不敢去直视。 热水在身上浇灌,痒意总算抑制了不少。李清秋便也放心了一些,兴许这个澡泡完了,红疹便也都消退了。 谁知洗完便披了轻衣在床上静坐着,坐了片刻,痒意竟又重新爬上了全身,再去看那疹子,竟是毫无消退的迹象。 这般忙活下来,天色已经全黑。想到赵澈或许会来,李清秋也慌乱起来。 自己如今这副样子,怎么好被阿澈看到? 怜儿自然也怕的不知所措,可怕什么便来什么,二人还不知如何是好间,门外已经响起了元义的声音。 怜儿惊得手中脸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干脆直接便跪了下来。 “夫人,现在怎么办?皇上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打死奴婢的!” 她越慌乱,李清秋便越要镇定下来。 “别怕,你去告诉皇上,我今日出宫乏了,已经睡下了,叫他明日再来。” 怜儿只得点头答应着,推了门又关上,便匆匆跑出去。 赵澈正走到院中,便见怜儿小跑着在自己面前跪下了。 “皇…皇上,夫人她…今日出宫回来,身子乏了…便先睡了,夫人说,与皇上赔个罪,皇上可明日再来…” 见她神色慌张,赵澈心中有疑,问“朕刚刚还听得里面有声响,怎么就睡了?而且,哪有人睡了还点着灯的道理?” “刚刚是奴婢不小心打翻了脸盆…奴婢…奴婢…” 她越是结巴,赵澈心中越是一沉。想到今日李清秋出了一趟宫,难道… “说,夫人到底睡了没有?若是没有,你为何撒谎?” 这质问让怜儿更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几乎便要哭出来了,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李清秋的声音传来。 “阿澈,你进来吧。” 赵澈一愣,听到这声音,竟是无端怒气减了三分,又瞪一眼怜儿,便经过她去了房中。 怜儿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伏在了地上。 元义上前将她拉了一把,骂道“当真不要命了!” 可他心中明白,怜儿会这么做,自然是主子的意思,他们做奴才的只有听命的份儿罢了。 于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抬起袖子胡乱替怜儿擦了一把眼泪。 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不是他们这些奴才该去好奇的了。 赵澈进了房中,只见李清秋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也没有睡觉,也没有出什么事。 可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便问“怜儿为何那般模样?你们今日出宫,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李清秋摇摇头,拉着赵澈在床边坐下了,道“阿澈今晚,可不可以去别的娘娘那里睡一晚?” 赵澈皱眉,还有主动让自己的夫君去别的女人那里睡的? “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清秋坦白道“今日…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不过并不是什么大事,你听了,也不许生气。” “朕不生气,你说。”语气间已经带了一些急促。 “我今日去看师父,一时馋嘴,便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结果…许是有些过敏了,如今身上起了一些红疹。” “红疹?朕看看。”赵澈说着便要去掀李清秋衣服,却是被躲过了。 “清秋?” “我…不想让你看到。” “为何?” “不为什么,就是…不好看。” 赵澈无奈,将她重新拉至身旁,道“这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朕看看,若是严重,就立马召太医进宫诊治。”已经是不由分说拉起了李清秋的袖子。 李清秋躲闪不及,只得任由赵澈检查了。 待看到那成片的红疹,赵澈眼神登时一变,又去看另一边,也是如此。接着不管不顾便掀开李清秋肩膀一看,依然是雪白肌肤上大片红疹。 检查一番,眼神中已经有了微微怒意。 “这么严重,为何不一回宫便传太医?” “我…我以为泡个澡便消退了。” “你真是…唉,疼不疼?” 李清秋终于有些委屈起来“痒,很痒。” 赵澈看着她,眼神气恼又心疼。片刻替她理好衣服,又裹了被子,对门外喊道“元义!” 第二百七十六章诊疗 门外元义正欲走开,忽听得皇上喊了一声,忙又折回来,站在门口道“奴才在!” 回应间,赵澈已经是打开门,神情冷峻道“宣何太医进宫,站在,立刻。” 不敢多问,元义连连应声,匆匆跑开了,只是路过怜儿,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本来以为逃过一劫的怜儿如今见状,又是发起抖来,幸而赵澈没再说什么,便关上了门。 半个时辰后,何太医匆匆跟着元义进了秋水苑。 已经是大半夜了,本来已经入睡,忽然一众宫人上门,只得又起了身,收拾一番跟着进宫了。 来时路上何太医心中便有所猜测,眼看元义带着自己奔向秋水苑,便更是笃定了。 他次次半夜被传唤进宫,都是为了这个李夫人。 倒不是嫌她烦扰了自己,只是这位夫人,未免也太多灾多难了吧。 元义已经在前敲门,何太医憋着一个哈欠不敢打,心想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进来。” 里屋传来赵澈声音,元义便推开门,让了身子给何太医进去。 李清秋正裹得严严实实被赵澈命令好生待在床上。何太医行过礼,正要问起病情,赵澈便道“太医快些为夫人诊诊,怎的起了一身的红疹?” “身上起红疹?”何太医一时有些犹疑。既要诊治,这“望闻问切”第一步便是望,可李清秋可是皇上的夫人,如何望得? 片刻只得问道“这红疹…夫人双手或双臂可是也有?” 李清秋道“有。” 这便好说了。 何太医又向赵澈垂身道“皇上恕罪,微臣要先看看夫人手臂上的红疹。” 赵澈一直心急,此时才想起若要诊治自然得看病情。于是心中虽百般不情愿,也只好道“朕恕你无罪。”说罢便亲自上前拉上了床帘,将李清秋整个人遮在其中,又将她手臂拉出一只来,吩咐怜儿帮忙卷起了袖子。 何太医便在床边坐下,不敢靠太近,努力端详着李清秋手臂上的红疹。 望了一番,皱起眉头,终于敢凑近去闻了一闻。 赵澈见状,登时横眉“何太医这是干什么?” 太医忙又垂身道“皇上恕罪,中医诊疗,望为其一,闻为其次。许多人发红疹,也是因为所用香露粉黛不当的缘由。” 有理有据,赵澈一时无法辩驳。心中虽是膈应得紧,却也只能忍着,任由他去了。 只得威胁一句“太医最好赶快确诊,对症下药。” “…是。” 随即又坐回床边,已经是被赵澈折腾地出了一身汗。 看了也闻了,何太医又问道“夫人觉得如何?” 李清秋隔着床帘道“身上很痒。” “发疹处可有灼热之感?” 这倒是没有注意。李清秋静心感受一番,顿觉密密麻麻痒意又传来,竟当真有些灼热,便道“有些。” 何太医了然,起身去自己药箱之中拿了一包什么东西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包晒干的草药。 “微臣需要娘娘闻一闻这草药。” 赵澈听罢,便将李清秋双臂衣袖拉好,这才拉开了床帘。 何太医在一旁看得心中感慨,自己在这宫中做了四十多年御医,还是头一回见皇帝能如此守在患病的妃子面前,事无巨细都亲自上手相顾的。 这个小皇帝看着冷漠,实则颇为重情啊。尤其是对这位李夫人。 心思流转间李清秋已经露了面,何太医便将手中草药送至李清秋鼻下,叫她闻一闻。 李清秋吸气一闻,只觉是一股清冽而似有若无的香气。 “夫人可是最近在别处闻过这味道?” 别处?李清秋回忆一番,又细细一闻,果然觉得那香味颇为熟悉起来。 脑海中灵光一闪,对了,是那个小瓷瓶。 白日里在桑默慈房中时脚下踢到的那空瓷瓶,自己凑近闻了闻,其中就是这个味道。 “清秋?”赵澈见她不言,担忧喊了一声。 李清秋回神,道“的确闻过。”却是不敢再多言,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何太医已经了然,便转身对赵澈道“微臣手中所拿,是冬青树叶,一味药引。若是用得恰当,便能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对呼吸之疾也颇有疗效。” 说罢话锋一转“可叶子虽能入药,这冬青树中的汁液却是含有毒性。若是人的皮肤沾到了,便会长出大片红疹,奇痒难忍。夫人之病状便是如此,适才微臣又隐隐闻到一些冬青之味,便可断定,夫人定是中了这冬青树液的毒。” 赵澈听得眉头紧皱,问“怎么治?” “微臣这便开些外敷内服之药,每日三抹三服,身上之痒不消两日便能止住,只是红疹…需得十几日才能消褪干净。夫人这些日子,怕是要一直待在房中了。” “那便赶快开方,叫人去抓药来,外敷还是内服,都办妥当了!” “是。”何太医应着,已经坐在案几前着手写药方。随侍的药童侯在一旁,随时准备跑腿。 听得痒意两日便能止住,李清秋总算舒了口气。虽然红疹暂难消褪,大不了不出门便是,幸好没有长到脸上来。 可她一抬头,望见赵澈的神情,顿时心中叫了声不妙。 赵澈已经在她身旁坐下,神情阴鸷道“你不是告诉朕,是吃坏了东西才变成这样的?” 李清秋讪讪笑道“我以为是那样…也许是路上不小心蹭到了那树的汁液…所以才…” 不想赵澈直接便面向何太医,问“太医,需要多少那冬青树液,才能到全身发疹的地步?” 何太医略一思索,垂身道“少量的汁液只会令皮肤发痒,即便有泛红迹象,也片刻便能消褪。微臣不知夫人身上状况如何,但就手臂上的红疹密集之状来看,恐怕不止…” 后面的话不说,赵澈也明白了。他又转向李清秋,冷然问“照太医这么说,你是脱光了衣服抱着冬青树去蹭,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这是什么话?怎么听着她像个变态似的? 李清秋抽抽嘴角,竟是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何太医在一旁听得也是冷汗直流。 第二百七十七章亲自去 片刻之后写好了方子,何太医便让药童带着去抓药煎熬了。 赵澈还是一副冷然模样看着李清秋,似乎只等她说出真相来才肯罢休。 李清秋心知一切定和那瓷瓶有关,大约便是在她换衣之后,有人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可若是告诉了赵澈,他决不会善罢甘休,兴许还会牵连到整个馨茗坊,那可不是她所希望的。 于是她干脆和赵澈大眼瞪小眼,比起了耐力。她就不说,他能奈她何? 谁知赵澈正气的要开口时,一旁何太医似乎想到了什么端倪,忽道“夫人,可否让微臣看看您今日所穿外衣?” 不等李清秋有所反应,怜儿已经十分积极地跑走,回来时,已经抱了李清秋白日里穿的那件素衣。 “幸好还没拿去洗了。” “……” 李清秋扶额,这样一来,她是当真瞒不过了。 何太医捏起衣服一角,凑近闻了闻,又拿指腹摩挲一番,心中了然,面上却是不禁蹙眉。 若真是如他所想,那这位夫人岂不是… “究竟如何?” 赵澈声音传来,何太医不敢隐瞒。 “回皇上,冬青之味虽淡得几不可闻,可这件衣服上的确是冬青树液的味道,且遍布各处。微臣方才触了触,微有颗粒之感。想必是有人将冬青树液加工研制成干粉状,然后…” 说到此处,何太医抬眼看看李清秋。 赵澈沉声接道“然后撒在了这件衣服上?” 太医垂身“微臣正是此意。可也只是猜测而已…” 半晌未听到赵澈再说话,何太医斗胆抬眼一看,立刻吓得双腿一阵发软。 这皇帝立在他面前,脸色阴鸷地仿佛成吨炸药堆在他面前,且已经点燃了引线,只等爆炸那一刻,叫所有人都在劫难逃,插翅难飞。 只是流着冷汗等了半晌,却是听得一声无奈又隐忍地叹息。 “朕知道了,太医今晚便住在宫中,随时过来诊疗。” “微臣遵旨。”何太医心中终于大石落地,松一口气。 “元义,送太医去暂且休息。” “是,皇上。” 一直侯在门外的元义这便进门领了何太医,去暂且休息了。 暂且就暂且吧,只要皇上不爆发,不迁怒他,怎样都好。 临出门何太医又回头望一眼床上的李清秋,不觉叹一口气。 皇帝的女人不好当啊。本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便要早早面临这些尔虞我诈了,着实可怜。 不知是不是缘分,次次为这位夫人诊治的都是他何太医,一次被烫伤,一次风寒,一次又是被人下毒。 这三番五次下来,倒是叫他治出感情来了。 …… 待的房中没有别人了,赵澈这才终于看向李清秋。李清秋裹着被子,不敢与他对视。 终于还是无奈摇摇头,赵澈在她身旁坐下,问“你还不打算和朕说实话?还是说,你竟然大意到现在才知道是被人下了毒?” 李清秋看他一眼,嗫嚅“阿澈,我…” “是你那个师父?” 忽然听他这么问,李清秋一惊,慌忙摇头“当然不是!师父真心待我,又怎会做这种事?她处事向来光明磊落…” 桑默慈已经帮了她许多忙,又怎能再让这些麻烦事牵扯到她? 赵澈又问“那你除了馨茗坊,还去了别处不成?” “那倒没有…” 几句话问下来,赵澈已经有了答案“那便是馨茗坊中的人所为。” 没想到自己什么都不说,还是被他问出来了。李清秋只好道“我在宫中,与她们又没有交集,何以要害我?许是当时一片混乱,有人不小心便…” “一片…混乱?”赵澈挑眉,目光又尖锐了几分。 李清秋忙闭嘴,话却是收不回去了。 “你这出宫一趟,到底瞒了朕多少事?”问这话时,赵澈眉间已经是怒气难掩。 李清秋知他最恨被人欺骗,可自己连出宫的理由都是捏造的,如今再去说,迟了是一回事,又怎能三言两语说得清呢。 凌妃,凌太尉,林培风,桑默慈,刘醒言,刘鹤卿,那个瓷瓶,以及那份名单。 这其中牵扯到的,实在太多了。 她真心不愿瞒着赵澈什么,可也许现在真的不是说明白的时候。 见她许久不言,赵澈终于冷然“你当真没什么话要和朕说?” 李清秋拉过他的手“有。” 赵澈微微一愣,便等着她开口。 “我今日去馨茗坊中看师父,本来在房中聊天,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便开门去看了。原来是一人喝多了酒,与人争执,结果争着争着,整个坊中都起哄起来。这便是我说的一片混乱了。” “嗯。”赵澈应一声,仍然是等她继续的样子。 李清秋只得道“之后师父便去劝解,我也帮着,许是那时候便不留神,沾到了冬青…” 话未说完,赵澈忽然起身,神情有些莫测,看不出情绪。 “阿澈?” “待会儿送来了药,叫怜儿都帮着处理妥当了,便早些休息吧。朕也乏了,就不陪你了。” 说罢,便往门外去。 李清秋愣怔片刻,心中一阵失落,只道“好。” 听得她应声,赵澈却是又顿住了脚步。 片刻,他道“冬青树液既然有毒,何人会无故随身带着?若是当时一片混乱,为何又偏偏撒在了你身上?…清秋,朕不管你是有意替人隐瞒,还是的确不知真相,你既说不清,便早些休息了。明日,朕亲自去问个明白。” “阿…” 一声阿澈未喊出口,门已经被关上了。房中忽然一阵死寂,李清秋只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他生气了。 桑默慈也要被自己连累了。 赵澈回了寝宫,却全然无心睡眠。 明明很担心她,亲自看着她服药睡觉才会安心,却还是赌气离开了。 他真的很生气。气她瞒自己,气她被人陷害还替别人说话。 真是愚蠢至极。这副样子,叫他何时才能放心。 一夜无眠,两处心烦意乱。 天亮时,李清秋只觉身上痒意的确退了不少。只是再看红疹,却还是原样。 叹一口气,这些天便只能待在秋水苑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你也这么认为? 正起床间,怜儿已经是敲了两下门,匆匆奔了进来。 “夫人,元义公公说,皇上已经带了白大人出宫去了!而且吩咐了宫人们,要好生看着您,不许再出什么乱子。否则整个秋水苑的宫人都难逃责罚!” 李清秋一愣,却是全然无力阻止。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不是她能想到的了。只求事情不要一发不可收拾,希望馨茗坊和桑默慈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最重要的是林培风之事,若是叫阿澈知道了,他会相信自己,还是怀疑自己另有所图? 思量许久,她竟是一时不敢确定。 馨茗坊这连着两日迎来贵客,着实叫桑默慈震惊又欣喜。 昨天门口进来的是李清秋,今日便看到了白穆川。 想起上次一事,便叫她心跳有些不太安分了。只是正欲正了神色迎过去时,却见白穆川身后又一人走了进来。 桑默慈脚下一顿。 那人一身金丝纹黑衣,腰间配一把长剑,一张俊美至极的脸上却是神情冷冽,眉目之间隐隐透着不耐烦的戾气。叫人望而生畏,心中惊叹却不敢靠近。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哥? 白穆川站在他身旁,一袭白衣更是显得温润如玉,俊极雅极。 这一黑一白门口一站,便夺去了坊中众人的目光。 无论男女,皆是或偷瞄或光明正大地打量着。 能来馨茗坊的客人,大多都不是普通百姓,王公贵族,朝中大臣都不在少数。 不多时,便有人反应了过来。 “那…那不是…” 皇上? 几个人已经是认出了赵澈,惊得慌忙起身,口齿都不利起来,却是被赵澈一记冷眼看过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穆川知道不宜久站,便道“皇上随微臣来。” 说罢往二楼去,赵澈便跟在他身后,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上了二楼。 经过桑默慈时,白穆川低声道“劳烦桑姑娘来一趟了。” 桑默慈微微点头,片刻后才终于反应过来,那不是别人,那是皇帝。 待得三人都上楼进了雅间之中,大厅瞬间便炸开了锅。 “皇上来馨茗坊了?” “那当真是皇上?” “有什么稀奇的?自古皇帝不都爱美人?来瞧瞧歌舞怎么了?” “就是,不过兴许是来和王爷谈国事的呢!” “王爷最近可是很久没在坊中露面了,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你们没瞧见皇上叫了桑姑娘去?没准…” “想什么呢!王爷不在,桑姑娘便是主事儿的,不叫她叫谁?” “这倒是……” 一众客人议论得欢,坊中的舞姬们更是雀跃。 “上次进宫没能看清皇上的容貌,这次可算看清了!” “怎么样怎么样?” “虽然穿了黑衣服,可整个人都在发光呢!”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你亲眼瞧瞧就是了,果然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说着有人拉过一旁的玉儿。 “玉儿,上次进宫,你可真是倒霉!若主舞的是你,想必现在被封为夫人的可就是你了!天天能看着皇上,哪里还需要跟我们挤在这一处叽叽喳喳?” “就是就是,清秋姐姐可算捡了个大便宜了!不过她本来便生的貌美…” “不许瞎说了!这些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们说,皇上突然来咱们舞坊,是为了何事?玉儿,你说呢?” 冷不丁被人一问,玉儿才回过了神“啊,什么?” 众人奇怪“你怎么了?天气又不热,怎么满脸是汗?” “玉儿脸色怎的这般奇怪?不会生病了吧?” 有人打趣“不会是见了皇上喜欢得紧,心脏受不了了吧?” 一众人哈哈笑一番,玉儿也跟着讪笑,额上手心的汗,却是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二楼雅间之中,赵澈端坐案几前,白穆川站在他一旁。桑默慈关上门后,便当即跪身行礼。 赵澈摆手,道“不必。你便是桑默慈?” 桑默慈道“正是民女。” “朕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昨日李夫人来馨茗坊中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微微一愣,桑默慈心念流转,难道清秋怎么了?还是刘醒言醉酒之事被皇上知道了? 不由担忧道“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白穆川也不由惊讶看向赵澈。早上忽然被传唤一道出宫来一趟馨茗坊,他却是并不知道赵澈为何而来,如今看来,是清秋出了事? 赵澈道“李夫人在你这馨茗坊中,被人下了毒。” “下毒?” “下毒?” 桑默慈和白穆川二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说罢又不可思议相视一眼。 赵澈面不改色“现在朕要你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朕,不许有一丝隐瞒。” 语气不容置疑,桑默慈只得在心中和刘醒言道一句抱歉,便将昨日之事悉数告知了赵澈。 果然从头听到尾,说起刘醒言醉酒之事时,赵澈神情才终于骤变。 趁着酒意调戏皇妃,刘醒言这罪过只怕是… 心中又连连替他祈祷一番,桑默慈终于说完,停了下来。当然,有一件事她并未告诉赵澈。那便是李清秋所托林培风之事。 她既然说了不能告诉任何人,便要替她保守秘密。即便面前坐着的是皇帝… “…这便送夫人离开了。” 赵澈听罢,又是一番冷然神色。 “刘醒言醉酒,对朕的夫人说了不该说的话…” 桑默慈替刘醒言捏了一把冷汗。 “在这之前,你送了清秋一件衣服,且叫她在房中换了?” “…正是。” 忽然说到此事,桑默慈有些不解。 白穆川此时忽然道“皇上,微臣斗胆问一句,夫人中的是什么毒?” 赵澈也不隐瞒,看着桑默慈道“有人将冬青树液制成的干粉撒在了她衣服上,害她起了一身红疹。” 赵澈那意味不明的眼神,桑默慈忽然懂了。 “皇上的意思,是民女趁着夫人换衣服的时候,在其中下了毒?” 赵澈不置可否“清秋极力替你说话,可朕并不了解你。” 桑默慈忽然看向白穆川。 “那白大人呢?白大人也觉得我会这么做?” 那眼神看得白穆川微微一愣,竟不敢再去直视。半晌,只垂着眸子道“微臣觉得,蹊跷在那瓷瓶上。” 第二百七十九章信得过 “皇上,微臣觉得,蹊跷就在那瓷瓶上。” 说罢,白穆川终于又看一眼桑默慈“至于桑姑娘,微臣相信她对夫人的一片真心。” 桑默慈微微一楞,原本被冤枉而委屈的心思,因为白穆川这句话而得到了十分的安慰。顿时十分感激地看他一眼。 皇上不了解她不重要,白穆川相信她就够了。 赵澈微微凝眉,再看一眼桑默慈。他怎么看不出来,这女子眉眼之间全是坦荡,神态气质也皆非常人所能比得上。只是事关李清秋安危,他总得察个明白,宁可人人冤枉一番,也不能叫真正的恶人钻了空子。 “朕也知与那瓷瓶有关。只是若不是你所为,便是那刘醒言故意制造混乱,加害清秋。” 桑默慈摇头“刘公子秉性纯良,且与夫人无冤无仇,昨日分明是第一次见,又为何要加害于她?” 赵澈忽然一拍案几“那你倒是说说,那瓶子究竟是什么人扔在房中的?不是你,不是刘醒言,朕是不是要将昨日所有在这馨茗坊中之人都审问一番?若是非要如此,朕倒也不介意。” 桑默慈还欲再说什么,白穆川道“皇上,何不先将那瓷瓶看个究竟?” 赵澈微微一愣,他竟是忘了最重要的一环。也无怪乎他,但凡是与李清秋有关的事,他都做不到冷静处之。倒是叫这个桑默慈看了笑话,心中定觉得他这个皇帝实在武断暴躁了。 桑默慈心中的确有此想法。和一旁冷静从容的白穆川比起来,这皇上分明就还是个心性尚不成熟的孩子,处事武断,意气用事。 顿了一顿,赵澈道“那瓷瓶在哪儿?” 桑默慈垂首“就在民女房中,还请皇上许民女去取来。” 赵澈摆手,桑默慈便起了身离开雅间,去取那瓶子了。 雅间之中一时只剩了他和白穆川,赵澈抬手,揉了揉眉心。 半晌忽问“穆川,你是不是觉得朕有些小题大做了?” “并没有,皇上。没有小题大做。”白穆川如实道,“事关夫人安危,若是纵容了这第一次,那有心之人便不再将皇室威严放在眼中,再有第二次第三次也不是不可能。只有给一个彻底的警告,才能保证夫人…以及所有皇室成员日后的安全。” “朕也是这么想。”赵澈终于看起来没有先前那般紧绷了。“朕是皇帝,无论如何都要将自己的女人保护好。穆川,你觉得这个叫桑默慈的女子,当真可信?” 门外桑默慈脚步骤停,竟一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她手中拿着瓷瓶呆呆立在房门口。 半晌,听得白穆川道“微臣为了秋宴之事,与桑姑娘有过一些来往。微臣觉得…桑姑娘信得过。” 桑默慈听得自己长长松了口气,嘴角也不觉翘起,竟是生出一些感激来。 “好,朕信你,便也信她。” 说话间,桑默慈已经进了雅间之中,将瓷瓶呈给赵澈之后,重新跪下来。 “就是这个瓶子?” “是,皇上。” 赵澈手指捏起那小小的瓷瓶,放在鼻尖处扇了两扇,一股似有若无的气味传来。 昨日太医叫李清秋闻那冬青树叶时,他也闻了。 如今再一闻这瓶子,果然味道并无两样。 “果然。”赵澈蹙眉,抬头问“这瓶子是在你房中发现的?” “是,”桑默慈如实道,“当时刘公子已经被人扶到另外的房间去休息,房中只有民女和夫人了。” “所以便是有人趁乱将干粉撒在了清秋衣服上。桑姑娘,当时在二楼的,除了你和清秋,还有那刘醒言之外,还有什么人?” 桑默慈回忆一番,道“有民女叫来打点刘公子的两个小的,还有几个凑热闹的舞姬。” 等等。 桑默慈忽然觉得脑海中一道光闪过。 与此同时,赵澈也捕捉到了什么。 “你刚刚为何没有提到这些舞姬?” “民女以为,她们不过是一群凑热闹的,不在昨日所发生的事情之列,便没有说…” 赵澈加重了语气“桑姑娘,朕看在白大人的份上才信你,你若是还有所隐瞒…” 桑默慈当即便道“民女不敢有所隐瞒。当时在场的,的确便是民女和夫人,还有刘醒言、两个小的,和几个舞姬。” “那刘醒言今日可在坊中?” “回皇上,因为昨日之事,刘公子已被家中禁足,今日未来。” “好,那朕便从那几个舞姬问起。”说着,赵澈握紧了那瓷瓶。 桑默慈抬头看他“皇上的意思…” 赵澈道“将她们叫来,朕要一一询问。不过不要告诉她们实情,就说…朕要寻一位动药的女子进宫。” “…是。” 桑默慈应声,便起身下楼了。她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只怕这些舞姬之中的谁,当真脱不了干系了。 不消一会儿,桑默慈便领着五六个舞姬往二楼去。一楼的客人们始终密切关注着这边的进展。 “这是干什么?难不成皇上看上了这些舞姬之中的一个?” “这些姑娘可是一个比一个年轻貌美,看来后宫那些,皇上已经吃腻啦!” “可不见得,前几日还听说皇上极为宠爱一个新封的夫人呢!” “谁知道呢!宠一个夫人,又不影响他找新欢…” 那边几个舞姬跟在桑默慈身后,皆是兴奋又惊慌。 “默慈姐姐,皇上怎么忽然要找懂药的女子?莫非他患了什么疾?” “还要召进宫去?那会不会有被封妃的可能?哎呀我为什么生在医药世家?” “不过…为什么指明要我们几个来?…” 桑默慈沉声道“闭嘴。不许再问了,乖乖跟我进去,见了皇上可是注意分寸。” 一众舞姬立刻乖了下来,怀揣一颗突突跳着的心脏跟随在桑默慈身后。 片刻桑默慈敲门道“皇上,白大人,她们来了。” 赵澈点点头,白穆川便道“都带进来。” 不大的雅间站了一排舞姬,顿时更显拥挤起来。 皇帝近在咫尺,几个人都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微低着头,却又忍不住抬眼偷瞄。 赵澈在她们每个人身上都打量了一番,忽然指向站在最右的一个“你,叫什么?” 第二百八十章询问 那舞姬忽然被指名,吓得整个人一哆嗦,忙垂首道“民…民女玲珑…见过皇上…”罢了竟是张着嘴巴,却不知该说什么。 赵澈又问“你可懂些医理?” 玲珑道“民女不懂…” 赵澈微微点头,又看向旁边一个舞姬。玲珑见自己这便被略过了,心中不由失望,却是无可奈何。 赵澈又问“你叫什么?” “民女紫鸢。”这个倒是从容不少。 “你可懂医理?” 紫鸢道“回皇上,略知一二。” “哦?”赵澈挑眉,将手中瓷瓶翻转一番,“你来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那紫鸢听罢,便上前去,恭敬接过赵澈手中瓷瓶,凑到鼻尖,手掌扇风闻了闻。 品了半晌,有些犹疑道“该是某种植物汁液特制成粉后之后的味道。” “具体呢?” “民女不知,不敢妄言。” 赵澈打量她一番,落落大方,倒是不像撒谎。 不过真正下毒的那个人,自然也是不会承认的。 摆摆手叫紫鸢回去后,赵澈又指向另外一人。 “你可识得这瓶子?” 那舞姬道“回皇上,这种小瓷瓶一般用来装香露或者粉黛,随身带着极为方便。但凡是个女子,该都有的吧?” 赵澈微微点头,又问“朕听闻冬青树液有美容功效,你们其中可有人具体知道,是怎么个功效?” “美容功效?” 几个舞姬面面相觑,难不成皇上还嫌自己不够俊美? 片刻之后,那名为紫鸢的又站了出来。 “回皇上,据民女所了解,冬青树液并无美容功效。” “哦?那它有何功效?” 紫鸢一番犹疑,还是道“民女所学浅薄,只知此树汁液有毒,人的皮肤实在沾之不得。” 赵澈捏着那瓶子,道“你知道冬青树液有毒,却没有闻出这瓶子中残留的味道,正是冬青树液之味?” 紫鸢一听,慌忙跪下,道“民女不敢隐瞒皇上。民女家中世代为医,父亲希望民女亦从医救人,只是民女志不在此,父亲所授医理药理,便都未认真去学,只知皮毛。便是这冬青树液,民女在医书上看到过,却是并未实际研究过。所以…虽知其有毒性,却并不知其味道如何。” 这舞姬说得头头是道,神情虽有些紧张,却是并不慌乱。赵澈打量一番,知她该不是下毒那一个。 罢了便摆手叫她起身,又去打量别的舞姬。只见这么询问了一番下来,这几个舞姬有已经放松了的,也有仍然垂首紧张的,甚至于还有对紫鸢投以白眼的。自然也有被问得一头雾水的。 他这些问题,看起来似乎毫无关联,又是问瓶子,又是问什么冬青树,又问谁懂医理,究竟想问的是什么? 这些人之中,许是也只有两个人猜出了赵澈要问得究竟是什么。 一个是紫鸢,还有一个,便是那真正下毒之人了。 他其实知道这一番询问,该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凶手自然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罪行,如果打定了主意伪装到底,那他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所以赵澈干脆轮番询问一些擦边的问题,这般似是而非地一个个问下去,又始终不说明缘由,倒是可以磨磨那真凶的耐心,叫她慌乱,试着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都是些寻常女子,他不信她们能撑多久。 果然,再打量时,其中一个舞姬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被皇上审问,大家都紧张,可那个舞姬明显已经紧张过头了。但见她脸色煞白,额头微汗,始终半低着头,嘴唇紧咬,却是又时不时抬眼偷瞄赵澈。再往下看,一双手紧紧绞着衣摆,指节都在泛白。 他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何以这般紧张? 要么实在胆小,要么,心中有鬼。 赵澈忽然抬手,指向了那舞姬。 “你,叫什么?” 这一句话问过去,竟是吓得那舞姬直接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早就站不住了,就算赵澈不忽然指向她,怕是也要很快摔倒在地了。 桑默慈始终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现在看过去,心中一惊。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串联了起来。 那舞姬伏身在地,却不作答。 “朕问你,叫什么名字?” 片刻,听得那舞姬断续道“民女…民女贺玉儿…” 赵澈又问“你很怕朕?” 玉儿道“回皇上…怕…怕…” 她这番模样,引得几个舞姬倒是奇怪起来。 平日里最是玉儿大大咧咧,又爱闹腾,见谁都一副跋扈样子,更是曾经说过“若是见了皇上定要施展魅术将他俘获”的豪言壮语,怎的如今却是吓得发抖,仿佛见到了什么饕餮猛兽一般? 赵澈刻意放慢了语调,道“朕问你,朕和害人的魔鬼,谁更可怕?” 玉儿浑身更是打颤,声音几乎带了哭腔,却还是极力克制着,道“皇上是一国之君,造福万民,怎能和魔鬼两相比较…” “那你何以见了朕怕成这样?还是说,这里有旁人看不见的东西,那才是你真正害怕的?” 这番话说得几个舞姬脊背发寒,纷纷四下看着,往一起又靠了靠。 玉儿仍然伏在地上,冷汗已经是从鬓角滴落在地。 一个舞姬终于看不下去了,也跪下来道“皇上,玉儿早先便有些不适,许是如今见了皇上一时紧张,便成了这副模样,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朕何时怪罪了?”赵澈坐正了身子,又拿起那瓶子来,“玉儿姑娘,你可知道这满满一瓶的冬青树液,能将人害成什么样子?” 玉儿极力克制着紊乱的呼吸,回道“民女…不懂医理…难以回答皇上所问…” 赵澈忽然看向紫鸢“紫鸢姑娘,你能否答得上来?” 紫鸢上前一步,思忖着道“回皇上,民女依稀记得,若是人的皮肤沾到冬青树液,便会起红疹,发痒,需得十几日才能消褪。若是难耐用手去抓了,还会溃烂留疤,难以痊愈。” 才刚刚说罢,忽然有人道“这…之前的碧荷不就是这样吗?本来好端端的,忽然起了一身红疹,一夕之间便全身溃烂…” “对,我也想起来了!她本来该是咱们馨茗坊的头牌主舞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真相 “谁知道出了那次意外,不能再上台,便被王爷赶出了馨茗坊,如今连生死都不明了…” “碧荷姐姐也是够惨了……” 说起这一桩往事,几个舞姬都是十分惋惜地模样。忽然又有人想到了什么,已经看向地上的玉儿。 “说起来,从那之后,玉儿便是咱们坊中的主舞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和玉儿一道跪着的那个质问,“玉儿是凭实力站上主舞之位的,你乱怀疑什么?” “我可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凑巧罢了。你怎么处处替她说话?哦对了,我记得当时你可是也十分觊觎主舞之位的,莫不是自己不敢作乱,便指使着玉儿去…” 表面的和谐瞬间便被打破,几个舞姬终于露出了真正面目。 眼看着两个人几乎要干起架来,桑默慈怒斥道“皇上面前,成何体统?!” 几个舞姬这才意识到什么,纷纷跪了下来。玉儿至始至终不曾说话,也不曾抬头。 待她们安静下来,赵澈才不慌不忙看着玉儿,道“玉儿姑娘,看来你是惯犯了。” 众人皆惊之中,玉儿终于抬头,忙慌道“民女…民女不知皇上在说什么…” 赵澈忽重重一拍桌子,吓得众人皆是一抖,连白穆川都没料到。 “还敢狡辩!那碧荷究竟是不是你所害?” “民女和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皇上不能听信别人胡乱猜测之言,便冤枉民女啊…” “那昨日之事你作何解释?” “皇上明鉴!昨日之事民女更不知情!李夫人之前在坊中之时待我很好,民女又为何恩将仇报?” 她这一番话说完,四周忽然寂静下来。 “李夫人?为何说到了李夫人?” “昨日之事…又是何事?” 听着这些碎言,玉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连跪都跪不住,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赵澈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宣她们来所为何事。更没有提起过李清秋的名字。 不打自招。 半晌,赵澈压抑着怒气,沉声道“你也知道清秋待你不薄,却终归是恩将仇报了。” 说罢已经是一把将瓷瓶扔了过去。 那瓷瓶竟未摔碎,而是咕噜噜滚到玉儿脚边,停了下来。 此时的贺玉儿,已经是放弃了所有的辩解和抵抗,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瓷瓶。半晌,竟是凄然一笑。 “那日站在台上的主舞…本该是我的。是我!我才是主舞!被皇上看中的应该是我,做夫人享荣华富贵的也该是我!不是她李清秋!” 赵澈看着她,冷然“朕不会看中你。” 玉儿一愣,随即又是一笑,却忽然往赵澈脚边爬去。白穆川立刻上前钳制住了。 挣扎不得,她开始求饶“皇上,皇上求您饶了我吧!夫人的红疹不过十几日就会好了,不是什么大事的!民女…民女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而已!” 又是狠狠一拍桌子,赵澈已经是咬牙切齿“不是什么大事?教训教训?朕的夫人,也是你能教训的?!” 听得贺玉儿这番话,白穆川也心中来气,不觉手中力道重了几分,玉儿登时吃痛地跪在了地上,脸上涕泗横流,一双眼睛已经是崩溃的状态。 “皇上…你看看我,我长得不比李清秋差的…我只是命不好,我没有出生在富贵人家,我只能凭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活出个人样来…皇上,我如果不这样做,没人会把我当人看,那些欺负我的人,我必须还回去,这样才不会再被欺负…皇上你饶了我,我不能停在这里,很不容易的皇上…” 赵澈哪里还愿听她说什么,只道“白大人,你知道怎么做。” 白穆川点头,对着门外道“来人!” 早便守在坊中各处的侍卫立刻现身,白穆川道“将她押回宫中,听候发落。” “是。”一众侍卫领命,白穆川将玉儿交给他们,临走时,终于不忍道“姑娘本不必至此的。只是做了坏事,便休要再求人垂怜。”说罢松手,任由一众侍卫将崩溃至失语的玉儿押走了。 桑默慈失神片刻,欲追出去,却是终于被白穆川一把拉住。 雅间之中终于安静下来,几个舞姬战战兢兢跪着,脸上神情已经不能再用复杂来形容。 她们甚至有人还未搞清楚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为…为何要带走玉儿?…” 紫鸢似乎是唯一一个弄清了全部状况的人,沉声答道“她用冬青树液害李夫人起了红疹。” “什…什么?那碧荷…” “也是她。” 众人惊到无言,神色各异。 谁又敢说,她们曾经没有过这样害人的想法呢,只是玉儿做了罢了。 赵澈分明看得一舞姬惊慌之下,嘴角却是爬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兴许那便是下一个主舞了。 他深知这种事情治一件是一件,却是远远不会有尽头的。有人的地方便有勾心斗角,便有你追我赶,我上你下。 他只能尽全力去让自己所爱之人远离这些,不沾半分。 …… 玉儿被绑了手脚,扔在一辆马车之中,往宫里驶去。 马车颠簸,她不知自己面临的将是什么。看不到未来,过往便在这一刻通通显现在了面前。 她如何出生在一个贫穷到米缸日日都见底的家里。 她的父母如何被恶霸杀死,她如何被撸去做了下人,受尽欺凌。 又是如何逃到京中,被王爷看中,进了馨茗坊。 那个碧荷,是如何趾高气扬地对她呼来喝去。 她在她的洗澡水中,洒了整整三瓶冬青树液。让她不仅皮肤,连耳孔,鼻孔,最隐私的地方都彻底溃烂。 她终于站在了台上最耀眼的位置。 “你本不必至此。” “做了坏事,就休再求人垂怜。” 可真的是她的错吗? 她也许是有些对不住李清秋。 又如何呢,一切又能如何呢。如果时光倒流,她大概还会将那瓶干粉洒在她衣服上。 挡了她往上爬的路,就要付出代价。没得选择,她贺玉儿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会和你道歉的,李清秋。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去了刑司方向。 第二百八十二章来宝 这一日毕后回宫,赵澈去了秋水苑时,李清秋已经睡下了。 怜儿正欲行礼时,赵澈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安静,怜儿便会意点点头,退下了。 进了房中,赵澈坐在床边借着月光小心拉起李清秋衣袖看了看,还是一片红疹。 不知她这一日是如何忍下来的,竟然没有一处抓痕。 “一定很辛苦吧,傻瓜。” 心疼地俯身在李清秋额上印下一个吻,赵澈不再打扰她,转身带上门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赵澈没有提起那日出宫的事,李清秋竟也没有问起。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可心中却又都带着那么一点隔阂。 何太医隔三差五便去秋水苑查看一番李清秋状况。果然如他所言,十几日光景,身上的红疹便悉数褪尽,皮肤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光洁模样。 这些日子里,李清秋日日待在秋水苑,闲来无事便在院中四处走动走动,发发呆,偶尔做些针线活,画画丹青。 这一日,怜儿忽然来报“夫人,您弟弟来了。” 李清秋正在窗前作画,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已经多日不见李修,忙搁了画笔起身道“快请他进来。” 怜儿应声出去,片刻便听得一阵脚步声跑进,随之而来一声“阿姐!” 李清秋刚起身,李修便推门跑了进来,神情很是担心。 “阿姐!你好了没?白大哥说你生病了,我早就想来看你,他不许,说你这些天不方便见人…” 说着已经是抱着李清秋胳膊,仔仔细细上下左右将她打量了个遍。 李清秋笑着摇头“已经没事了,放心吧。” 李修这才放心下来,松一口气,嘟囔道“你还当不当我是你亲弟弟,生病了都不告诉我…对了,白大哥也很担心你,只是碍于身份不便相见,便叫我代为问候了。他要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需要他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李清秋听得黯然,只能点头。 李修自然也明白白穆川的一片痴心和无可奈何,便又道“男女情爱什么的可真是麻烦。” 李清秋苦笑一声“你懂什么。” 李修道“我是不懂,可我看着你们便费劲。反正我是不会被这些情爱之事所牵绊的。” 李清秋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等你将来有了心仪之人,便由不得你了。” “才不会呢。我将来可是要做将军的人!哼,本将军心怀天下,才不屑于男女之事呢!” “好好好,随你怎么说,到时候不要打脸便是。” “打脸?谁打我的脸?我姐姐可是夫人,谁敢打?” 李清秋这才反应过来,李修怎么听得懂她那个时代的玩笑话?便也不多做解释,只摆摆手道“别说这些了,你一大早便来,皇上可知道?王爷呢?” “都知道都知道。”李修在桌旁坐下来,“我一个男子要来后宫,自然要请示皇上了。至于王爷,也叫我代为问候一声。” 说话间一转头,发现了李清秋立在窗边的画,顿时眼睛一亮。 “阿姐你在作画?”说着便要过去看。 李清秋点点头,神情颇为忧郁道“闲来无事,便涂些丹青解解闷。” 说话间李修已经凑了过去。只是待看清画纸上所谓的“丹青”,顿时只觉额头两道黑线拉了下来。 那是什么丹青?洁白的画纸之上,正中央正卧坐着一只涂的乌黑,似鸡又像鸭的东西,两只被点得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瞪着李修。 “…阿姐,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李清秋道“方才窗外树上停了一只灰雀,我便临摹了一番。怎么样,像吗?” “……”李修抽抽嘴角,干脆不去作答。叫他昧着良心去说像,只怕窗外那只灰雀会记恨他一辈子。 见他不言,李清秋便抬头去看,却是忽然发现李修胸口的衣服正在上下鼓动着,仿佛心脏要随时破衣而出一般。 吓得她登时一惊,指着李修道“阿修,你…你的胸口…” 李修被她指的奇怪,低头往自己胸口一看,才恍然大悟。 “哎呀,说的多了,竟把它给忘了!”说话间已经一只手伸进胸口去,随即掏了什么东西了出来。 李清秋大睁着眼睛,直勾勾看着李修仿佛变魔术一般从胸口掏出了一只毛茸茸的…仓鼠? 小心捧着那只仓鼠走近,李修道“这本来是准备在你生辰之日送你的礼物,没想到一直拖到了今日。”说着便要递给李清秋。 李清秋还有些愣怔地伸手接过来,只见那是一只毛色花白的小仓鼠,个头比她一个手掌都小,浑身毛茸茸,两颗黑豆一般的眼睛盯着它,又是好奇又是惊慌。 这副可怜兮兮又可爱至极的模样,叫人看着便心生怜惜。 待反应过来,李清秋才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集市上买的,看它可怜地紧,阿姐你一个人在宫中又闷得慌,想着倒是刚好能与你作伴,便带来了。” 那小家伙乖乖卧在李清秋手中,两只细细的前爪不断摩挲着李清秋手心,仿佛已经认定了这个主人一般。 心中怜爱地紧,李清秋便凑近了,往它头顶摸了一把。 李修见状,笑道“阿姐喜欢便好了。” 李清秋也笑“亲弟弟送的礼物,自然是什么都喜欢了。” “那不如…阿姐你给它取个名字?从今往后,它可就是咱们李家的鼠了!” 李清秋噗嗤一笑,看着那仓鼠,心念一动,道“那不如叫它‘来宝’如何?” “来宝?”李修喃喃,“为何?” “嗯…不为何,就是忽然想到,觉得挺合适的。” 她自然不会告诉李修,是因为她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叫“鼠来宝”,他又怎么会知道电影是什么呢。 就这般逗弄了一番仓鼠,李清秋终于问起了正事。 “阿修,参军的事,你可有好好考虑过?” 李修手指摩挲着仓鼠茸毛,点头道“当然有。” “如何?” “我觉得,还是不要太好高骛远的好。所以我还是想先从王爷手下做起,跟着他的军队在河南沿线历练两年,再做别的打算。” 第二百八十三章经掖庭宫 “王爷对我很好,我看的出来,虽然我还没有告诉他,可王爷也有这个打算。他已经在叫我熟悉军中体制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安排我进军营了。” 李清秋听得皱眉。她无权决定李修的去留,但可以给他打一剂预防针,让他留着神。 “阿修,你真的了解王爷的为人吗?在你心中,他可算是个好人?” 李修微微一楞,思忖片刻,道“我不清楚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有一点很明白,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我倾心相报了。” 李清秋无言,只点点头。半晌终于道“你的决定姐姐不会干涉,但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姐姐可是…” “阿姐放心吧,”李修宽慰地拍拍李清秋肩膀,“我会照你说的做。” 李清秋也点头,问“那…何时去?” 李修道“该年关之前吧,最近局势不太安稳,王爷已经有所准备了。” “这么快。”李清秋不禁有些黯然。她还想着能与弟弟一道过个年,不想他这便要去参军了。 姐弟两个又坐了一番,李修便离开了。只剩下那只叫做来宝的仓鼠,还十分舒服地卧在李清秋裙裾之中,全然不通人类的悲欢。 天气又转凉了许多,眼看冬日将近,李清秋出门去转一圈,已经要披着裘衣了。 怜儿随在她身侧,主仆二人好不容易有此闲心在宫中各处转转。 不经意间路过一处宫墙,李清秋只觉得极为熟悉。再往前走,便一切都明白了,竟是不觉间路过了掖庭宫。 往日一切又浮上心头,李清秋忽然很想进去看看。不知道如今这愈发寒冷的天气,那一众宫人是不是还在徒手洗着总也洗不完的衣物。 “怜儿,前面便是掖庭宫了。” “是啊,夫人,您…” 怜儿心中刚刚有所猜测,李清秋便点了点头。 “夫人,真的要进去吗?” 李清秋道“去看看吧。”说罢,已经是往前走去。怜儿无奈,只得跟上去。 走至门前,李清秋抬眼看看那一块写着“掖庭宫”的牌匾,心中忽然闪过红玉的脸。 那小姑娘,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在这里过得如何? 心思流转间已经抬脚走进去。 路上偶尔路过几个行色匆匆的宫人,见到她都是站定垂身行礼。待得李清秋走远,他们才又继续行路。 这些宫人有的兴许见过她,有得却是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可光看穿着装束,便知道是什么地位的人了。于是即便叫不出名头来,也知道该行什么礼。 继续往里走着,路过许多处曾经熟悉的地方,其中便包括自己晕倒,被赵澈抱回寝宫的那一间晾衣服的院子。 又走一会儿,到了洗衣房。只听得里面传来哗哗水声,以及宫人们低低的谈话声。 透过半掩着的门,李清秋看到院中各处都像从前一样,蹲着站着许多宫人,正在费力清洗着衣物。 不觉一阵时光飞逝的感慨,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清秋姑娘?” 李清秋回头一看,站在面前的正是孙嬷嬷。 孙嬷嬷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忙又垂身道“老奴愚钝,该叫李夫人才是。” 李清秋忙上前扶起她,道“无妨。嬷嬷,你我之间,就不必在意这些礼数了。” 孙嬷嬷感激看她一眼,又上下打量一番,道“看到夫人这般好,老奴便也放心。” 李清秋笑笑,又看一眼身后的洗衣房,问道“嬷嬷,这里一切可都好?” 说话间,二人已是散着步,往别处走去。 孙嬷嬷点头道“都好。夫人离开之后不久,皇上忽然派人来整顿掖庭宫,生计伙食都比之前好了不少。如今天气愈发冷了,大家也都有厚衣服穿。想来也是夫人您替我们说了好话,老奴在此多谢夫人了。” 说着便又要下跪,李清秋只得再扶她一次。 “嬷嬷,我都说了,不必在意这些的。” 孙嬷嬷不断点头,李清秋思忖片刻,终于又问“嬷嬷,曾经和我同住一屋的那几个可都还好?”说罢又怕孙嬷嬷记不起来是谁,细数道“便是红玉,宝容,香絮几个…” 说着说着窥见嬷嬷神色异常,李清秋忽觉心中咯噔一声。 片刻后,孙嬷嬷道“宝容如今还在洗衣房,和从前并无两样,只是越发沉默了。” “香絮那丫头…和小太监私通被发现,乱棍打死了。” “什么?…香絮?”李清秋整个人一愣。 孙嬷嬷点头,叹息“都被逼问出来了,打从进了这掖庭宫便开始了。” 这是李清秋怎么也没想到的。香絮给她的印象便是没心没肺,贪吃又贪睡的一个小姑娘,怎么竟然… 等等,那些点心。 ——香絮,你怎么总有这么多吃不完的点心?看起来可不是掖庭宫中的东西,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你就别管啦,我得去洗衣服,先走喽。 … 原来一切早在那时便显露了端倪。只是香絮那副天真模样,她又怎能想到是和太监私通去? 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是不可避免便又想到了红玉。 她也曾经被逼做过同样的事,只是福顺已经死了,那她如今又是如何? “嬷嬷,那红玉…” 孙嬷嬷又是一声叹息“红玉…也死了。” “为…为何?”虽然心中已有预感,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香絮出事后不久,她便在房中自缢了。” 是害怕吗?还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李清秋难以想象到红玉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前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她只是忽然觉得,天又冷了不少,冻得人直想发抖。 怜儿见她面色不对,担忧道“夫人,您身子还弱,我们该回去了。” 孙嬷嬷也知她不好受,便道“是啊,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里已经不是您该来的地方了。” 李清秋微微点头,得怜儿搀扶着才终于迈出一步去。 往回走,不可避免又路过洗衣房。李清秋控制不住自己扭头往其中看去,仍然是先前那一副忙碌景象。 第二百八十四章答应我 不大的门缝正对一处角落,宝容蹲在那里,沉默着,发狠地揉搓着手中的衣物。仿佛那是一团怎么拼命也洗不干净的污秽。 李清秋捂住嘴巴,借着咳嗽掩饰去了想要哭出来的难过。 …… 夜里赵澈来了秋水苑。 李清秋十分安静地替他宽衣,赵澈也因白日琐事心烦意乱,一言不发。 半晌,李清秋忽然问“玉儿怎么样了?” 赵澈微微一愣,沉默半晌,道“她死了。” 李清秋意外地冷静,抬眼看着赵澈“你杀了她?” “朕没有杀她。那日在回宫的马车上,她便咬舌自尽了。” 鲜血滴答了一路,宫人们隔天正午才终于清理干净。赵澈没有告诉李清秋。 李清秋不言,继续替赵澈宽衣。可这就有些反常了。 赵澈一把抓住她手腕,道“你若是怨朕,便说出来。” “我怎么会怨皇上呢?”李清秋凄然一笑,“皇上这么做是为了我啊,我怎么会怪你?” 赵澈皱眉“可你这是什么表情?” 明明在笑,却又一脸凄然,看的人心慌又不安。 李清秋忽然收起了所有表情,双眼像是蒙了一层雾叫人看不透彻。 “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忽然之间…她们都死了?明明之前还都好好的…” 越说下去,身子越是发抖,几乎站不稳。赵澈顿时慌了神,伸手将李清秋揽进了怀中。 “没事的,朕在这里,清秋,你别这样…”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这个样子的李清秋,让他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李清秋被赵澈死死抱着,脚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头昏脑涨,眼泪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往外倾泻。 “阿澈,她们都死了…是不是全是我的错?…” “不,和你无关,一点关系都没有…”赵澈紧紧抱着她,不断轻拍她的后背,像是对待受惊的孩子一般温柔耐心。 李清秋死死攥着赵澈衣领才得以站稳,眼泪也已经浸透了他胸前亵衣。 赵澈终于将她一把抱起,小心放在床上。李清秋却是始终不愿放手,亦不肯将头从赵澈胸前抬起。赵澈只得任由她这般,自己守着寸步不离。 哭成这个样子的李清秋,她还是头一次见。 许久,李清秋终于冷静了一些,靠在赵澈怀里如同受惊的小猫一般抽泣着。 赵澈轻抚她头顶,终于柔声问道“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清秋愣愣地眼神不知看向哪里,仿佛失了魂一般,将白日在孙嬷嬷那里听来的,都说了一遍。 赵澈听罢,终于知道了李清秋为何忽然如此崩溃。 他只能一遍遍轻抚着她,却不能实话告诉她,其实在这个皇宫里,每天都有人在死去。 如蝼蚁一般。 任他贵为皇帝,也不能阻止。 终于只能安慰一句“人各有命,不是你的错,不要怪自己。” 李清秋似乎终于缓过来了一些,从赵澈怀中起身,道“阿澈,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赵澈不问李清秋什么事,却是直接道“朕答应你。” 他什么都不想问了,只怕她再次崩溃,他受不住,会心疼死。 李清秋嘴巴一扁,差点又流了眼泪出来,生生逼回去,深吸一口气看着赵澈,道“你答应我,若是要死,一定要死在我之后,要么,干脆永远不要死。” “清秋…” “你答应我了。” 看着她倔强又可怜的神情,赵澈终于是无奈,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李清秋这才重新钻进赵澈怀中,闭上眼睛。 她只希望他原谅自己的自私。她真的不能想象面对阿澈的死亡,她会崩溃成什么样。 …… 白府。 林培风在此已是住了两月有余。自上次一闹之后,便安分至今。 让他奇怪的是那白穆川什么都不说,皇帝也一次都没有召他进宫过。 那把他关在这里又是为何?如今府上看管他的人手又加了一波,想再出去,倒是有些难了。 不过也只是有些难而已。他待的乏味了,自然有办法脱身。 这日白穆川又不在府上。 房间的门窗都上了锁,门外守着两个侍卫,看起来似乎挺厉害的样子。 林培风将饭碗往地上一扔,便发作了。 “我要拉屎!拉屎!憋不住了!” 门外两人相视一眼,没有动静。 “我要憋死啦!你们少爷回来一看,房里没有林培风,只有一个满裤子臭屎的憋死鬼!” 侍卫听得皱眉,再次交换眼神。林培风已经开始拍打房门。 “快放我出去!裤子胀包了!…” 说话间已经是一个响屁,一股臭味传出。两个侍卫终于忍不住了,摆摆手,其中一个已经取出钥匙来准备开门。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说罢打开门,却是迎面一个茶碗打来。侍卫眼疾手快侧身躲过,林培风已经嘻嘻哈哈跑出来,提着裤子往院中去了,嘴里还念叨着“拉屎,拉屎…” 二人无奈,只得一个继续守门,一个跟了上去。 那侍卫在茅厕外守了半晌,一开始还听得林培风在里面哼哼,渐渐没了声响,又不见人出来,终于心中生疑,推开门一看,哪里还有人影? 再一抬头,茅厕顶部早已经是一个大洞。 只是快速跑回房门口与另外一名侍卫汇合后,二人却是都没有丝毫慌张。 片刻,白穆川忽然在西苑现身。 两个侍卫上前“少爷。” 白穆川问“跑了?” “是。按您的吩咐,已经有人跟上去了。” “好,不要被他发现。” “是。” 白穆川往茅厕顶上那大洞看了一眼,不由心惊。 竟是没有弄出一点声响,他如何做到的? …… 仍旧是繁华街市。 桑默慈这几日常常逗留其中,为了寻到李清秋拜托她找的那个人。 京中日日都有从别处来的外地人进京,却是打听许久,没有一个叫做林培风的。 难道那人自从进京以来,就没有跟任何人有过交集? 总得吃饭吧?睡觉呢?都是在何处?… 听得前面有小乞丐乞讨,桑默慈忽然心念一动。 若是逃难而来?那最有可能和什么人待在一处? 第二百八十五章访乞丐庙 狼狈逃难而来的人,会跟什么样的人待在一起? 是乞丐。 没错。桑默慈心中一动,说起乞丐,在这一带她还真的认识那么几个。 一路从最繁华的街上行至一道窄巷,再往前走,便是一座废弃的大庙。 这座大庙立在巷头,庙中香火已经断了好些年,其中已经衰败破落,人迹罕至,倒是成了这一带乞丐们聚居的地方。 桑默慈曾经按着秦阳王的吩咐,在这里施粥救济过这些乞丐。这些乞丐倒是也有心,之后若是沿街乞讨时见了桑默慈,便十分恭敬地与她行礼招呼,其他时候也帮了她不少忙。 若是找他们问一个人,也该不是什么难事。为了以表诚心,桑默慈还特地在集上买了些水果带过来。 行至庙前,只见那大庙看上去还和以前别无两样,门庭衰败,灰尘飞扬。只是跨过门槛进了里面,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但见虽仍旧破败,各处却是都有人烟。乞丐们聚集此处,竟是将其中划分了卧房,厨房等处,虽然庙中无门,几乎是只有一个房顶,这些乞丐却是安居其中,倒是让这里有了生机,也有了一丝家的模样。 忽见有人进来,一伙正在生火的乞丐转头看过去,登时都是一愣。 他们庙中,可是极少有这般光鲜的人光顾。 不知谁喊了一声“桑姑娘?” 一时间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看向这边。 桑默慈笑着走进去,问其中一个道“你们宋老大可在?” 那小乞丐一脸受宠若惊,眼睛盯着桑默慈移不开,却又怕自己身上的脏蹭到她,便有些瑟缩道“老大…今天值班,不在家。” 桑默慈注意到,他竟然称呼这里为家。 心中一阵感动,她点点头,将手中的一蓝瓜果递过去“这些大家先分着吃吧,不多,算是默慈的一番心意了。” 小乞丐仍是瑟缩着伸手接过来,触碰到篮子的那一刹那才仿佛终于有了实感,忽而咧嘴笑道“默慈姑娘,你真好!” 桑默慈笑笑,小乞丐便将瓜果与周边的几个乞丐分了,众人都是一番感谢。 瞥见脚边有个十分幼小的孩子,桑默慈蹲下身来,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灰,柔声问道“你几岁啦?” 那幼童吸吸鼻子,竟是有些红了脸,道“七岁。” “七岁呀…”桑默慈摸摸他的头,却是不知该如何往下接了。 她还能说什么?问他为何小小年纪沦落至此?还是问他在这里生活快不快乐? 无论怎么说,对他来说都很残忍。她只能笑了笑,准备起身。那幼童却是忽然道“姐姐,我新学了一套剑法,你要看吗?” 桑默慈一愣,看着他那脸蛋涨得通红的模样,一定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 “剑法啊?听起来很厉害,那…你给姐姐展示展示?” 幼童眼睛顿时一亮,重重点头,跑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去,不知从何处取了一根树枝在手中,便起了势,像模像样比划起来,口中还不忘哼哈着为自己助力。 桑默慈看着他十分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 大概不是所有人都向往着荣华富贵。有些人身在尘土之中,却是远比她所想像的更为快乐。 看了半晌,虽然只是胡乱比划一通,桑默慈由衷为他鼓掌。 “果然是很厉害的剑法呢!” 幼童被夸得不好意思,又红了脸,这时却是忽然有人一把将他从后面提了起来。 “不好好照顾你娘,又跑来偷懒!” 幼童挣扎两下不得,只得很丢面子地垂头丧气跑开了。 桑默慈抬头,只见来人正是她要找的。宋老大正带着几个跟班进了庙,本来一脸怒气,一见桑默慈竟在庙中,顿时便笑了起来。 “默慈姑娘,你怎么来了?” 桑默慈笑“是什么人惹得宋老大这一脸怒气?” 宋老大将手中布袋一把扔远了,讪讪道“别提了,个死疯子,三番两次跑来闹事!差点害得老子被当差的抓去了!”说罢想起了什么,皱眉喝道“一个个的懂不懂礼貌?就让桑姑娘这么站着?” 说罢忙有人取了个脏兮兮的凳子上来,放在了桑默慈脚边,道“桑姑娘,您坐!”说罢又拿袖子胡乱擦了擦。 桑默慈也不介意,道一声谢便坐了下来。 宋老大又问“姑娘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桑默慈开门见山“实不相瞒,默慈的确是有件事想请宋大哥帮忙。” “姑娘说便是,与我宋老大无须客气!”说着豪气一拍胸脯。 桑默慈点头,道“我在找一个人,是从外乡流落至此的,叫…林培风,不知宋大哥可有听过此人?” 宋老大摸着下巴思忖“林培风…”半晌摇头,“没听说过。” 不忍见桑默慈失望,宋老大又道“不如姑娘描述一下此人外貌?兴许我还能有个印象。” 外貌?桑默慈又没见过,如何能知。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道“该是个年轻男子,一口外乡口音,落难而来,也该是灰头土脸的模样。除此之外,其他便不知了。” 宋老大有些为难地挠挠头“这范围就有些广了,京中不时都有些外来人口,操外乡口音的可是多了去了,至于灰头土脸的外乡人…咱们庙中倒是也有几个,不过都是一年前便来了的,且都不叫什么林培风不风的,能是姑娘要找的人?” 听他说罢,桑默慈只觉希望渺茫,今日许是也没有收获了。 其实找人这种事,她若是多派些人手出去,兴许很快便找到了,只是李清秋说过了不想让旁人知道,她便只能自己独身出动了。 既然也没问到什么重要信息,她只得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便不麻烦宋大哥了。只是烦请往后宋大哥若是碰到相似之人,能…” “放心吧桑姑娘,日后我就替你注意着点儿,但凡有了什么消息,便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那就多谢宋大哥了。”说罢,桑默慈便要离开。 只是那一开始替她搬了凳子的乞丐,却是一脸若有所思。 第二百八十六章疯子 待她走到庙门口,那乞丐终于说话了。 “等等,桑姑娘!” 桑默慈顿足,宋老大不悦道“你小子干什么?” 那乞丐有些唯唯诺诺,却还是道“老大,刚刚那个疯子,不就是个灰头土脸的外乡人吗…你说他会不会是…” “那疯子?”宋老大略一思忖,一巴掌拍在了那乞丐后脑勺上,“你傻呀?桑姑娘要找的人能是个疯子?给我帮着阿贵生火去!” 乞丐有些委屈道“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嘛…” 宋老大又一巴掌扇过去“这话是给你这么用的?” 桑默慈却是忽然转身,道“宋大哥,可否跟我说说,是个什么疯子?” 宋老大见状,狠狠瞪一眼那乞丐,道“我是不想提起那死疯子,气的我…不过桑姑娘问了,我便跟你说说好了。” 这样,桑默慈便又折了回来,重新坐下来,听宋老大讲着。 “那死疯子,一个月前便见过一次,又疯又傻,还留着哈喇子。当时我以为他是来跟我宋老大抢地盘的…没想到是个只会骂皇帝的疯子!” “骂皇帝?” “是啊!就是个傻大胆呗,啥话都敢说,我就不复述了,脑袋可是要紧的东西!…那日揍了他一顿,许是揍得轻了,今儿个竟然又来捣乱!我宋老大凭本事讨来的东西,他妈的非说我是偷来的,要带我去见皇上!一个乞丐,就算真的偷了东西,皇上会管?我就叫几个小弟又揍了他一顿!我说要见皇上你自己去见,老子可不奉陪!” “谁承想那疯子竟然真的问我,他又进不了宫,怎么才能见到皇上?…我真是…” 说到这里宋老大似乎有些难为情起来“我…我一时气不过,就跟他说,有本事你去馨茗坊闹去,皇上前不久才去过那儿,说不定今儿个又在呢!…他又问我馨茗坊是什么地方,我说…那是王爷的地盘,有种你就去!…” “…桑姑娘,我当时是真给他气得不轻,可不是存心给你找麻烦的…我也没想到,他真敢去啊…” 桑默慈问“他当真去了?” 宋老大摸摸鼻子“是朝那个方向过去了…” 自己毕竟是馨茗坊的管事,这下不管那人是不是林培风,桑默慈都得去会一会了。 这便辞别了宋老大和他的一众丐帮,往馨茗坊回去了。 一庙的人看着她离开,一乞丐问“老大,桑姑娘要找的人不会真是那疯子吧?” 宋老大道“先前可能不是,不过现在是了。” …… 一路赶回馨茗坊,本以为看见的会是一片混乱,不想却是处处和谐,并无什么异象。四下看了看,熟客也有,生面孔也有,却是不曾看到宋老大所说灰头土脸的疯子。 难道那人没有找对路? 无论如何,没有闹过来便安心了。最近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光是玉儿一事就已经让王爷发了一顿雷霆火,下令将馨茗坊重新整治了一番。如今若是再出什么乱子,她可是不好交代了。 况且…既然是个疯子,那是李清秋要找的那个人的几率也便不大了。 想到这里,桑默慈不由叹一口气。忽然一人朝她喊道“默慈姑娘,你可算现身了!” 桑默慈看过去,原来是一桌熟客。于是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走过去,那桌客人已经是替她斟好了一杯酒。 “杜公子,马大人,今日怎么有闲空来?” 客人笑道“什么今日?这些天我们可是日日来,就想见姑娘你一面,叙叙旧!却是忘了姑娘你可是王爷手边的大忙人呐,竟是几天都不见人影,这不,盼了好些天,可终于瞧见你了。” “就是,叫我们好等,默慈姑娘可是得自罚一杯!” “好好好,”桑默慈笑着举杯一饮而尽,“这下可以了吧?” “那不行,姑娘可是得陪我们再坐坐。” 桑默慈只觉头疼不已,婉拒“这台上有舞,杯中有酒,还不尽兴?两位也知我是忙人,今日便就恕不奉陪了。” 说罢便在那公子脸上摸一把,走开了。两个客人一番挽留不成,只得叹息随她去了。反正也只是闲来无事找找乐子,也不是非她不可。 多日奔波,桑默慈回了房中便只觉一阵疲累,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一杯茶,小口喝着,脑海里闪过这些天来自己去过的地方寻过的人,竟是半点都无那林培风的消息。 也许他已经离京了,只是清秋不知? 抑或躲在什么偏远的犄角疙瘩处? 正晃神间,忽然有人敲门。 下意识问道“谁?” 门外那人道“默慈姑娘,是我。” 是个男子的声音,桑默慈疑惑,这声音既不觉得熟悉,可听他唤自己的名字却是唤得很顺口,仿佛叫惯了一般。 兴许又是常来的哪家公子,只是自己一时没听出来。 疲累间也无防备,桑默慈便上前去开了门,一边道“有什么事…吗?” 门开了,只见眼前站着的,却是个十分陌生的男子。这男子长相颇为俊郎,身上穿着也是不俗,不过那一身绸衣略略有些不太合身,与他阳刚之气也不甚相配。 这样一个男子…桑默慈实在想不到在何处见过。 又见那男子直勾勾盯着自己,桑默慈这才觉得不太对劲,握着门的双手随时准备关门,却还是以防万一问道“敢问公子你是…” 说话间那人忽然一个闪身,已经是进了房中,门随之被他悄无声息踢上。桑默慈正欲出声,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喉头。 “不许出声,否则立刻杀了你!”那人压低声音威胁着。桑默慈却是听得一愣。 “你不是京都人?” 那男子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一笑“还算聪明。”说罢仍然刀尖相抵,逼着桑默慈后退至床边。 “听他们说,你是王爷手下的大忙人?” 看来这人刚刚就已经在楼下了,而且目睹了她和那两个熟客的谈话。 桑默慈让自己淡定下来,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那男子又逼近了一些“这些你不需要知道,现在是我问问题的时间。” 第二百八十七章神秘男子 刀尖触到皮肤,一阵冰凉刺得桑默慈头皮发麻。只是那匕首却并未再深入,停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男子道“我不会伤你,只是需得从你这里了解一些事情。不过你若是不安分,我可就不能保证什么了。” 桑默慈看着他,问“你想问什么?” 男子似乎有些惊讶于她敢直视他,随即便道“他们口中的王爷是谁?” 桑默慈惊诧,他连王爷是谁都不知道? “秦阳王,当今皇上的三叔。” “皇帝的三叔…”男子似乎在思忖什么,“那他和皇上是一丘之貉?” “一…一丘之貉?”桑默慈奇怪于这个词的用意。 男子似乎颇为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么?…不管了,我再问你,秦阳王为人如何?当今皇帝为人如何?” “这…我只是区区一个舞姬,又怎么会知道…” “说你知道的。” 桑默慈盯他片刻,道“你看到的,便是我所知道的。” 男子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京都人,那我问你,京都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男子全然忘记了是自己在问问题,竟十分认真思考起来“京都…繁华,富裕,人很多。” 桑默慈微微点头“这便是当今皇帝治理之下的京都,皇上治国如何,便见分晓了。” 男子听罢,忽然神情有些阴鸷起来“这都是表象!京都是繁华,是富裕,可你知道京都之外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吗?旱灾饥荒,皇帝何时管过?他只管自己的死活,你们都是!” 说到激动,男子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十分警惕地四下听看了一番。 至此,桑默慈心中已经确定了什么。至少面前这个男子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难搞,兴许只是个有志青年,一时有些克制不住心中怒火了而已。 再有就是…他提到了旱灾和饥荒。 灾难,外乡人。 这不得不让她联想到林培风。 只是自己苦苦寻找的人,真的会就这么主动撞上门来?当真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你可别想着叫人来!”脖子上的刀尖又微微抵近了几分。 桑默慈站的有些疲累,道“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便都问了吧。这么站着,脚麻。” 男子一愣,问“你不怕我?” 桑默慈如实道“本来是怕的,可现在我觉得,公子倒不像是个恶人。” “……”男子似乎有些难堪,马上又板起脸来,“不要叫我公子,我才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小白脸。”说话间手中力道已经轻了几分。印证了桑默慈心中所想。 “那…壮士,既然你只是要问问题,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不必搞得这么紧张的。” “你休要耍什么花样!” 桑默慈泰然看着他“你若是信我,便坐下啦谈。” 男子半信半疑瞪着她,似乎是终于被她的坦然打动,手中的匕首还是放了下来。 桑默慈的确也没耍什么花招,只是在桌边坐了下来,倒了两杯茶。 “现在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她在这馨茗坊中与客人打交道这么些年,对付起这种头脑冲动的人来简直游刃有余。 男子虽然疑心,却还是照做了,在桑默慈对面坐下来。 半晌,男子问“你是王爷的什么人?” “什么人?壮士也看到了,小女子不过是王爷舞坊中的一名舞姬。” “不,”男子摇头,“你胆识过人,一定不是普通舞姬。” 桑默慈笑“我是不是该多谢壮士夸奖?不过是真的,我只是一名舞姬而已。壮士还是问些别的吧,不要在这些无关问题上浪费时间。” 男子沉思片刻,又问“秦阳王和皇帝,谁更得民心?客观地说。” 桑默慈思忖片刻,道“皇上在位不过三年,而秦阳王从先帝在世时便开始辅佐朝政至今,在朝中颇有威望。客观来说,自然是王爷。” “辅佐先帝?”男子忽然横眉一怒。 “怎么?” “先帝暴政,不顾民生,便是他们这些臣子辅佐出来的?” “壮士不可一概而论,朝中有忠有奸,听信谗言是先帝之错,与王爷何干?” “既然王爷在朝中颇有威望,那为何先帝不听他的话?” 这根本就是钻牛角尖了。桑默慈被他问的有些气结,干脆道“壮士问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还是要证明什么?” 男子忽然眼神一黯,道“我只是…怕投错了主。” 桑默慈一愣。 许久,她问“所以壮士远道而来,是因为心怀辅君之志,又这番询问,是为了弄清楚皇上究竟值不值得?” 男子微微颔首,默认了。 “可壮士为何会想到来问我一个区区舞姬?” 男子道“我问过很多人了。种地的,摆摊的,达官显贵,乞丐,都问过。可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想只有问得人越多,才能真正得出答案来。” 越说下去,桑默慈反倒越是觉得,此人似乎颇为单纯了。 片刻,她道“你也许该直接去问皇上。” “我今日来,便是因为有人告诉我在此能见到皇上。若是见了,我定当面问他。” 某些线索在此刻连成了一条线,桑默慈心中有什么已经渐渐明了。 他面前这个人,或许本该是一个疯子。可如今看来,似乎又是一个曾经装成疯子的正常人。 一个从别处逃难而来,装成疯子隐于市中,只为了弄清楚皇上值不值得的男子。 半晌,桑默慈问“壮士可知道李清秋这个名字?” 男子摇头“不知。那是谁?” 桑默慈又问“那壮士可听过林培风这个名字?” 这一次,那男子忽然警觉,重新握紧了匕首。 桑默慈一笑,果然,竟是真的自己撞上门了。 男子起身逼问“你究竟知道什么?” 林培风此时心中只剩恼怒,方才不知为何莫名便觉得眼前这女子十分可信,将几乎一切都告知了她。 可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她究竟是什么人? “壮士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受什么人之托?” 第二百八十八章太危险了 “说,你究竟是受何人之托?”林培风将匕首又逼在桑默慈脖颈上。 桑默慈见他忽然又防备起来,尽量平和道“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在找一个叫做林培风的人。” “你那朋友,为何要找林培风?” “她说,林培风是她一位好友的故人。” “好友的故人?”林培风忽地冷笑一声,“怕是你这位朋友,想要我的命才对吧?” 桑默慈不知他的前事,却也隐约猜测此人来历怕是不简单。心中斟酌一番后,她道“我的那位朋友绝无恶意。再者,林少侠若是一心想实现辅君之愿,我这位朋友,倒是兴许可以帮到你。” 听她连称呼都变了,林培风心知这女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比起这个来,他反而更在乎后半句。 “能帮到我?怎么个帮法?” 桑默慈道“若说谁最了解皇上,我想这世上除她之外别无他人了。少侠若是肯见她一面,兴许很多疑虑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世上…最了解皇帝的人?”林培风喃喃,“那会是谁,宫里的人?” “见了自然便知道了。”桑默慈道。“而且我保证,和她见面,你绝对不必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林培风挑眉“那是自然。需要担心的,是你那位朋友才对!” “我倒是相信林少侠不会对她如何的。你是个好人,我看得出来。” 也是因此,桑默慈才决定让他和李清秋见面。 林培风一愣,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重新收回了匕首。 桑默慈放下心来。 “少侠可是答应了?” 林培风看她一眼,重新坐下来,道“我可以和他见面。不过你总得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人,以及在什么地方见面吧?” “这个…”桑默慈略一思忖,李清秋还不知情,总得让她先知道再说。 想到这里,她道“三日后我给你消息,如何?” “你给我消息?怎么给我消息?” “这便要看少侠你了。” 说罢桑默慈等着他回话。林培风低头细细想了一番,竟是一时想不到该如何。 倒是桑默慈片刻后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今天和宋老大起冲突的人,是你吧?” 林培风疑惑“宋老大?” “啊,这一带的乞丐头目,人称宋老大。” 林培风恍然大悟“那个叫花子?怎么?” “虽然不知道少侠为何装疯,不过那宋老大倒是一个还算可靠之人。想来少侠对京中或许还不熟悉,不如三日后少侠便在市上寻他,到时候我自然会将口信托给他,并叫他等在显眼容易找的地方。如何?” 那叫花子… 虽然对宋老大印象不好,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是唯一的办法了。自己被禁足在白府,出来一次也不容易,况且他对京中更是不熟悉,只能暂且先听这女子的了。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女子总给他一种信得过的感觉。他自然明白她绝不是普通舞姬那么简单,更何况她是秦阳王的心腹。可心中竟是无端便防备不起来。 桑默慈见他不言,道“我便当少侠默认了。” 林培风看她一眼,终于点点头。将匕首插回腰侧,站起身来。 “我今日便信姑娘这一回了。希望三日后见到的,果真是你的朋友,而不是取我性命之人。不过那也无妨,最多不过一个都活不成罢了。” 桑默慈笑笑,道“少侠放心便是。” “那我便不再打扰姑娘你了。对了,见过我这件事…” 桑默慈了然一笑“我…见过你吗?” 林培风一愣,知她心中了然,便不由一笑“多谢姑娘了。”说罢便欲开门离开。 桑默慈却是忽然道“不过…” 林培风回身“什么?” “这件绸衣可是一点都不适合你。” …… 林培风离开地悄无声息,坊中满座皆客,进进出出不断,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 桑默慈倚着二楼护栏看着他出门,竟是一时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起来。 的确是不可思议。她寻了多日无果的人,竟是就这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虽然不知他究竟有何过往,又为何装疯,为何躲藏,不过至少看上去并不像个坏人。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先通知李清秋了。自己已经找到了人,如何打算便交给她了。 事不宜迟,桑默慈这便回房书信,秘密交给了先前便安排好的与宫中通信的人手。 如今只等李清秋回信如何说了。若是见,她便安排,若是不见,那也无妨,只是定要惹得那林培风恼怒骗他了。到时候便要再想些计策来应对。 书信来得很快。这日调色将晚,怜儿便行色匆匆回来,敲响了房门。 李清秋应一声,怜儿便推门进来,关门之前还望了望四处有没有人。 李修送来的仓鼠来宝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笼子,这些日子以来这小宠物的确陪李清秋解了不少闷。本来在桌前逗弄它,抬头见怜儿这副诡异神色,李清秋奇怪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怜儿走近她,已经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白纸叠得四方,怜儿递给李清秋。 “夫人,是默慈姐姐的消息。” 心中顿悟,李清秋将仓鼠笼子往一旁推去,正了神色接过那书信,打开来,凝眉看了一遍。 在宫中等了这十几二十日,总算有了消息。 怜儿在一旁等得也心急,问“默慈姐姐怎么说?” 李清秋神思凝重道“林培风找到了。可…师父说的和凌妃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不一样?那自然是信默慈姐姐的了!那凌妃是什么人,夫人你也见识过,她说的话可信度可不高。” “话是这么说…”李清秋仍然有些犹疑。“可毕竟事关皇上安危,我想,还是亲自确认一番最好。” “亲自确认?”怜儿不解。 “嗯,”李清秋点头,“信中也说了,师父可以安排我和那林培风见面。” 这倒是她意料之外的。本来能找到人她便安心了,不想桑默慈竟是打点得这般周全。 “这也太危险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菜里有毒 “夫人,你没听那凌妃说,林培风可是反民头目,他是要杀皇上的人,是穷凶极恶之徒,你怎么能和他见面?” 李清秋反问“你不是刚刚才说,凌妃的话信不得吗?而且师父信中也说了,她觉得林培风并不坏。这其中兴许有什么误会。” “我…”怜儿一时语塞,终于还是道“无论如何,这也太冒险了!万一夫人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皇上是绝对不会饶了怜儿的!” “若是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才不会原谅自己。放心吧,师父这么说了便不会错。我一定要亲自见见这个林培风,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究竟要做什么。” “夫人…” 知道劝不住她了,怜儿便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心领神会取了纸笔来,李清秋当下便写了回信,托怜儿带了出去。 这样一来,便只等三天后与那林培风见面了。 只是这次出宫,怕是要瞒着阿澈了。 书房之中,白穆川端坐看着书卷,神情仔细。 忽然敲门声响起,应声之后,两个侍卫便走了进来。 白穆川放下手中书卷,待他们关上了门,才问道“回来了?怎么样?” 其中一个道“起初只是在集上闲逛,之后不知为何,与一伙乞丐发生了冲突。闹的不小,很多人围观,属下怕引来官兵,给大人带来不便,便出面疏散了一番。只是…那林培风许是发现了属下二人,趁乱跑了,再寻已是不见。” 另一人补充道“属下听得那伙乞丐好像说起了馨茗坊,便去寻了一遍,却是没发现林培风踪迹。” 白穆川皱眉“那现在呢?现在人在哪里?” 若是此事又牵扯到秦阳王,那可就万事不利了。 万幸那侍卫又道“属下不敢怠慢,四处寻着,终于又在一处找到了他,怕再生事端,便直接押回来了。” 无论如何,回来了便好。 白穆川点点头,又不放心问道“那些乞丐为何提起馨茗坊?” 侍从支吾“当时一片混乱,属下只依稀听得几个词,说了馨茗坊,王爷,还有…还有皇上。” 这林培风,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 两个侍卫离开后,白穆川再看不下手中书卷。 皇上叫他将林培风禁在家中又不过问,便是为了磨他的耐心,叫他终于不再装疯卖傻,露出真面目来。 可两个月下来,的确被他逃出去过两次,却是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做,反而是和乞丐去闹事了,最后也不跑,要么自己回来,要么乖乖被押回来。 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他竟看不出一丝端倪来。兴许再这么耗下去,已经不是长久之计了。 尤其今日被他知道了馨茗坊和秦阳王的存在,若是再牵扯进来更多的人,只怕事态会越来越糟。 就算皇上不下令,他也该想想别的法子了。 第二日一早,白穆川便亲自端了饭菜,命看守的侍卫打开了林培风的房门。 林培风还在呼呼大睡。白穆川遣散了几个侍卫,回头看一眼床上的人,忽然大力将房门一关。 正在睡梦中的林培风一个激灵,恼火又震惊地睁开了眼睛。 白穆川一笑“抱歉,把你惊醒了。” 林培风擦擦嘴角口水,嘟嘟囔囔坐起身来,眼神瞬间便锁定了桌上的饭菜。于是一个箭步冲过去,也顾不得洗漱之类,便开吃了。 本来刚被关进这里时他还小心翼翼,生怕这伙人下毒害自己。可两个月下来相安无事,虽然还是不知这些人关起自己来是何用意,却也没有那些戒备了。 不想刚吃了两口,白穆川便笑吟吟道“菜里有毒。” 林培风一愣,随即继续装疯卖傻,笑嘻嘻道“你胡说,嘿嘿!” 白穆川在他面前坐下来“是真的,菜里有毒。” 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这次是真的有点吓到林培风了。 可他是个疯子,能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这该死的白穆川一定又在考验他。 这么想着,便照旧不误往嘴里送着饭菜,一边嘻嘻笑着送了一筷子到白穆川嘴边“没有毒,很好吃!嘻嘻,不信你尝!” 白穆川笑着轻推开他。 “既然下了毒,我怎么会吃?今日既是你的死期,我便将一切都告知你,反正于你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林培风仍然埋头吃饭,耳朵却是将白穆川的话悉数听了进去。 “本来皇上命我将你禁在家中,一是保护你,二是想看看你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若是真傻,便查清民反的幕后主使,若是装傻,便问清楚你装傻,以及制造反动的真正原因和目的是什么。” “可这两个月下来,我在府上观察你,同时皇上也派了人去彻底探查,却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你的那七百反民如今被关在大牢里,很快便要行刑了。胆敢谋划造反,自然是一个都活不了。” 说到这里,白穆川抬眼看林培风,果然见他神色已变,虽极力装出一副痴傻样,额角却已经是忍得青筋暴起。 他继续道“既然在你这里得不出什么来,那你也便和那七百反民一样,没有了任何用处。吃下这顿饭送你上路以后,我便会奉皇上之命,去往辛县继续调查此事。你放心,若是调查不出什么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定个辛县百姓包庇反民之罪,整个辛县,所有的人,流放还是斩刑,论情况而定。” 至此,白穆川凑近林培风,又压低了声音,道“到时候黄泉路上有整个县的人作陪,想必你也不会太孤单。” 话音刚落,林培风便忽然将手中的碗往地上一扔,这一扔算是将全部的怒气都发泄在了其中,那只碗竟是直接砸在墙上,砸破了墙上挂着的山水画,生生将墙面都砸出了一个凹口。 可林培风面上却是仍然一副痴傻,抱怨道“不好吃!吃多了就不好吃了!你出去!老子要睡觉!” 白穆川盯他半晌,心中实在佩服。都逼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坚持伪装下去。 第二百九十章回答 白穆川回头看一眼墙上被砸穿的画卷,似乎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道“事已至此,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若是不出什么差错,你现在该已经有些头晕乏力了吧?” 林培风一听,将所有感官调动起来,竟当真觉得身体有些力不从心起来。难道…那饭菜中当真有毒? 心思流转间,额头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白穆川又道“大概还有一炷香的时候,你便会毒发身亡。在这期间若是还有什么遗言,你倒是可以说与我,虽然没什么意义,对你来说倒也算是一种安慰…” 话还未说完,林培风忽然大吼一声,扑上来便揪着白穆川衣领,逼着他生生撞到了墙上。 后背一阵钝痛,白穆川却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林培风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你究竟…给老子下了什么毒?” 白穆川勾起嘴角,任由他揪着自己衣领“林培风,你可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林培风一愣,继而追问“难道菜里有毒是假的?你在骗老子?” 白穆川撇撇嘴“是真的有毒,你也的确只剩下一炷香的时间了。不过这期间你若是愿意将一切和盘托出,我倒是可以考虑救你一救。” “你!…卑鄙小人!”林培风气得咬牙,终于还是狠狠将他一推,转身极力克制着情绪。 他若是将白穆川暴打一顿,倒是可以出气,可终究于事无补,反而浪费了自己生命里最后一炷香的时间。 而白穆川,他长这么大,当真是头一回听到别人骂自己卑鄙小人。却是听得并不生气,反而想笑。他也是头一回发现自己还有这样做小人的潜质,也是实属不易了。 早知道这个林培风这么容易上钩,又何必浪费两个月的时间与他耗? 二人都是各自心思流转,终于,林培风深吸一口气,首先转过了身。 他正要开口,白穆川忽然提醒“你最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愤怒只会让你体内的毒流窜得更快,那样的话,可就连一炷香都坚持不到了。” 林培风又是一阵气结,却又难奈他何,只得咬牙忍着,在桌边坐了下来,尽量深呼吸平复心情。 他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最后死在自己的怒气之中。 一想到一炷香后自己就要死了,当真是满心满肺的不甘与冤屈。 白穆川看得好笑,控制着神情也走过去,坐了下来。 林培风瞪他一眼,终于决定开口。 “现在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不过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你也知道。” 说这话时林培风神情之中明显带了一丝悲壮,倒是让白穆川有些对他愧疚起来。 整理一番情绪,白穆川轻咳一声,道“为何装疯卖傻这么多年?”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林培风又瞪他一眼,沉默片刻,道“为了躲避追杀。” “追杀?” “没错。当年叔叔被贬至辛县,心有不甘,怕朝政以致整个黎国毁在一众奸臣手中,便拟了一份名单,并一份血书一道交给了京中好友,欲以此引起先帝重视。没想到被朝中奸臣知道了,竟派人秘密暗杀叔叔,甚至…甚至将整个林家灭门…” 说到此处,林培风已是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白穆川没有插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当时叔叔在辛县受众人爱戴,林家一夕被灭门之事激起了民愤,为了不将事情闹大,他们放弃了追杀当时躲在别处的我,将事情压下来后匆匆离开了。我便因此逃过一劫,却不得不装成一个疯子,防止那些恶贼随时再来。” 听到此处,白穆川已是疑问无数“那份名单如今在何处?其中写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可知道当年是谁派人灭林家门的?还有,这些年来,你是如何走到今日,又为何要发动民反?” 他抛出这一连串的问题,林培风却是并未恼火,反而更加平静下来。 他此刻若是不将这些都说清楚,那岂不是这一生就白活了? “那份名单的下落,我并不知情。只依稀知道叔叔当年那位好友已经归西,名单似乎又辗转了人手,却是不知如今在何人手中。至于其中写的,我想大概都与那些奸臣所行恶事有关。”说着,许是想起了不堪往事,眸中闪过一丝带着杀意的怒火。 半晌,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来“凌。” 白穆川一愣“什么?” 林培风道“叔叔凭着最后一口气,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一个字,凌。” 和凌相关的,除了凌太尉父女,白穆川再想不到别人了。 “所以说,当年灭林家门的,是凌太尉?” 林培风点头,不掩恨意“这么多年来,我就等着有一天能亲手杀了这个恶贼!没想到一场动乱,竟正好是他来压制了!” “那你为何不趁机杀了他?”这话刚一问出口,白穆川便后悔了。 以凌家如今的势力和威严,又怎能是区区一个林培风能下得了手的? 想到这里,他又改口问道“该说说你为何造反了。” “这件事,该我问你们这些朝廷中的人才对!” 林培风重重一拍桌子,终于发泄出了自己的不满。 “你看看这京都之中,处处繁华富裕,人人过得锦衣玉食,就连乞丐都逍遥自在不愁吃喝!可天子脚下太平了,别处呢?辛县的百姓,都被你们给克扣地连一顿饭都快吃不起了!你也去过一趟了,那里的惨状,你不是亲眼所见了吗!” 许是又记起自己命不久矣,林培风再次压下怒火。 “叔叔被害之后,我吃百家饭长大,有人知道我是装疯,有人不知道,他们以为我是真的被吓傻了。很多人都对我很好,可也有些人对我不好,他们觉得辛县的灾难,都是林家带来的。” “有人说,若林安没有惹到朝廷中的人,那朝廷也不会弃整个辛县不顾,叫大家过得如此艰难。” “这次民反,是因为大家实在受不了继续被压榨,抛弃下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戴罪立功 “而他们觉得一切既然都是叔叔的错,那造反失败了,便理所应当由林家的后人来承担一切罪责。” 白穆川了然“所以,这一切你都没有参与,只因为是林家的后人,便被人推出来,担了一个反贼之首的罪名?” 林培风不置可否,却道“就算辛县百姓这次没有造反,被逼成这样,总有一天我林培风也是要造反的。担不担这个罪名,又有何干?” 白穆川又问“你不恨这些百姓将所有罪责都推给你一个无辜之人?” 林培风瞪他“我恨百姓做什么?官逼民反,该恨的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才是!再说了,要不是这次民反,我怎么能亲眼见到凌太尉那狗贼?这么多年下来,本以为恨意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没想到,光是看到那张脸我就想把他彻底撕成碎片!让他也尝尝死亡的滋味!” 听到这里,白穆川心中已经是明白了,为何一听说辛县民反,凌太尉连皇上都不请示便调兵镇压,原来是怕当年之事败露了。而且这么多年来辛县民不聊生,却是从未见有人上奏皇上,看来也是凌太尉从中作梗了。 正想得入神,林培风忽然看他一眼,语气也软了不少。 “我觉得,你虽然卑鄙了一些,但是也似乎不是个坏人,而且看起来皇帝对你也很器重。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好好辅佐皇帝,不要再让那些奸臣误国,让百姓受苦。” 白穆川饶有兴趣地问“这就是你最后要说的话?” 顿了顿,林培风点点头,又道“这两个月来,我逃出你这府上两次,和很多人打听过当今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说法很多,可总结下来,无非就是一句有心,却也无功无过。我想,兴许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朝中重臣多是前朝之臣,皇帝登基不过三年,难免被他们牵制,难有所为。现在他需要的,也许就是像你这样年轻却颇有建树之人来辅佐。” 他这一番话,着实让白穆川震惊了一把。 家破人亡,装疯卖傻,生活困苦,如此这般下来,这林培风心中虽有委屈怨愤,却仍然能清楚分清是非,且一心为黎国思虑,个人生死于他而言反而是不足为道,就连临死之前的一番话,都是一番忧国忧民的肺腑之言,却半分没有为自己考虑。 此时白穆川忽然甚是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在他的饭菜中下毒。 谈至此处,该说的都说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二人相对而坐,一时没了话语。 半晌,林培风似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从容问道“离一炷香还有多久?” 他想着兴许还能趁最后一丁点的时间,为自己的后事考虑一下。 然而白穆川道“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什…么?”林培风整个人一僵。 “那我…那毒…”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摔在地上的碗筷,一时不知是喜是气,说不出话来。 白穆川终于面露愧色,坦白道“菜里没毒,我骗你的。林兄,实在对不住了。” “可我刚刚明明觉得头晕脑胀,而且乏力…” 思忖片刻,白穆川道“兴许是气急所致。” “…卑鄙小人。” 除此之外又能说什么呢。虽然被耍了,可得知自己并不会就此身亡,该庆幸才是。而且心中的话全部吐了出来,反而畅快,从今往后,倒是再也不用装疯卖傻了。 想到此处,他竟是对这白穆川生出一丝感激来。可马上便压制住了,仍然一脸怒气道“事到如今,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白穆川道“我会将你今日所说都禀告皇上,然后…向皇上举荐你。” “举荐我?”林培风一愣。 白穆川点头,由衷道“像林兄这样心怀天下之人,又怎能被埋没?今日一番听罢,在下只觉自愧不如。” 这话说得林培风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轻咳一声掩饰道“你不必和我打官腔,我今日所说不过事实罢了。那…什么时候带我去见皇帝?” 今日被白穆川这么一戏弄,倒是让他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性命堪忧,辅君之志更是拖延不得了。 白穆川道“不急,待我先和皇上交代清楚。而且,听林兄方才所言,凌太尉若是怕当年之事暴露,那一定也在寻找你的下落,还是待下我这里比较安全。等三日后,我便给你答复。” 白穆川这么一说,林培风反而又记起了一件事。三日后,他还有一个约要赴。 只是要不要和白穆川说起?白穆川愿意和皇上举荐自己,看起来不像敷衍。 倒是那个馨茗坊中的舞姬,他与她素不相识,虽然看上去很是可信,却也不得不防。 如果按照白穆川所说,那三日后要见自己的人,便极有可能是那凌太尉的人。否则什么人会打听自己的下落? 这么想着时,白穆川已经起身准备离开。思虑片刻,林培风终于还是叫住了他。 …… 当天将晚,白穆川便匆匆进宫,将一切告知了赵澈。 也算是个水落石出,且得知林培风并非恶人,反而一心为国,赵澈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连日来国事操劳,如今终于有一件能顺遂心意,总算让他心情变好了一些。 “传朕旨意,释放所有反民,将辛县列为重点扶助地区,免除杂税三年,往后那里所有事务都由县衙直接交管穆川你,其中闲杂人手一律弃用。朕就不信,这样他们还能从中作梗!” 白穆川领命,却道“皇上,在此之前,可能还有一件事要做。” 赵澈了然“你是说,林培风?” 白穆川点头“林培风虽无恶意,却是担了一个反民之首的罪名,皇上可以释放七百反民,可若是轻易饶他,只怕难以服众。” “那你要朕如何做?” “不是要皇上您如何做,而是要林培风如何做。比如…戴罪立功。” 白穆川伸出食指来,在面前案几上空写了一个字。 凌。 赵澈一眼看过去,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二百九十二章会面(一) 是夜。 李清秋正心不在焉逗弄着来宝时,赵澈推门走了进来。 因为几乎是夜夜都来秋水苑,如今元义已经是连通报都不通报了。 那仓鼠正在笼中啃噬着一小块木头磨牙,赵澈凑近了一看,道“这小东西,既不能说话又面无表情,你就这么看着它啃木头啃木头,当真能解闷?” 李清秋回过神来,才发现赵澈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身旁。 “阿澈?你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来的?”赵澈挑眉,“这仓鼠竟是迷得你连朕来了都不知道了?”说罢将笼子提起来,故作凶狠道“看来是时候把它处理掉了。” 仓鼠仿佛听懂了赵澈的意思,吓得一个调头,便拿一只瑟瑟发抖的屁股对着他了。 李清秋噗嗤一笑,将笼子取回来放好,又替赵澈倒好了茶。 “阿澈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这么明显?”赵澈不去理会那杯茶,反而是从身后抱住了李清秋。 李清秋握住他的手转过身去,笑道“阿澈今日还有心思吃来宝的醋,自然是心情不错了。” 赵澈坦言“这倒是真的。一些棘手的事今日总算有些进展了,朕这才得空能来你这儿。” 李清秋替他脱去外衣,随口问道“什么棘手的事啊?” 赵澈却是眼波一转,道“暂时先不与你说。等切实解决了,再都告诉你。” 李清秋假意不满,却是忽然计上心头,半开玩笑道“既然如此…我本来也有一事想和阿澈说的,那便也暂且压着,等做成了,再与你说。” “哦?”这话倒是成功勾起了赵澈的好奇心。“夫人有什么事,要做成了才能与朕说?”说着便欺身压向李清秋。 李清秋往后倒时,赵澈便伸手揽住了她腰。李清秋借力站稳,狡黠一笑“先不告诉你。你不说,我便也不说。” 赵澈无奈,扶她站稳了,伸展双臂等她替自己宽衣,一边道“朕要做的事暂且为了以防万一,不能和任何人透露,这任何人自然不包括清秋你,只是你太过善良,容易被骗,朕不得不防那些有心之人对你…” “我知道,阿澈不必解释。”李清秋一边替他宽衣,一边点头,“很多事情我不知道,反而对你更好。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赵澈便趁机俯身在她脸上啄了一口“你怎么这么好?” 李清秋伸指戳他一下“你怎么趁机占人便宜?” 赵澈勾唇,抄手将李清秋打横抱了起来,往床边去。 “朕不仅要占你便宜,还要让你为朕生一双儿女。” 说话间已经腾出一只手,借着掌风打熄了烛火。 房中又只剩一片银白月光,映得帘帐之中人影旖旎。 …… 三日后。 街市繁华处,几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倚墙而立,面前破碗中胡乱丢着几个铜板,数量少到甚至不够买一个肉包,可他们看起来却是毫不在意。反而全神贯注,目光在来往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许久,一个终于沉不住气了,道“老大,那疯子不会不来了吧?” 宋老大瞪他一眼道“现在才什么时候?桑姑娘叫我们天黑之后才引他过去,急什么。” 那小乞丐又道“那…现在不如先讨点儿吃的?咱们都在这儿站一天了,既然那疯子天黑才来,咱们也没必要现在就…” 啪一掌打在小屁孩后脑上,宋老大斥道“桑姑娘说的是天黑之后引他过去,没说他天黑之后才来!今天什么都不干,好好完成桑姑娘给的任务!给我仔细盯着!” “是是是…”小乞丐委屈地摸摸后脑勺,只好继续搜寻着人群。 半晌,便又沉不住气了。 “老大,你说和那疯子见面的究竟是谁?” 宋老大又一掌要拍过去时,小乞丐已经长了智,抱头便蹲了下来。宋老大看看他,一脚踢了过去。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还想知道桑姑娘怎么和那疯子打上了交道呢!要不是桑姑娘所托,老子见那疯子一次便打他一次,还用得着放着本行生意不做在这儿盯他?盯到了还要恭恭敬敬请到咱们家庙里去?” 见老大终于发起了牢骚,小乞丐终于也附和道“就是,还把咱们的人都遣散了不让回庙里去,这个桑姑娘真是太为所欲为了!” 防不胜防又是一掌过来“你小子敢说桑姑娘的不是?” 小乞丐无限委屈“老大你不是也说了嘛…” “老子骂的是那死疯子!…哎呀算了算了,认真盯人!从现在开始再说一句话我就抽你嘴巴子!” “是是是…” 这次便只好乖乖闭嘴了。不想宋老大才刚刚看向别处去,小乞丐便又道“老…老大…” 宋老大一气,来不及转头巴掌便扇了过去,小乞丐忙道“老大!人来了…” “哪里?”宋老大回头看去,却是半晌不见人影。 小乞丐指着眼前一人,道“在这儿呀。” 定睛一看,宋老大登时便懵了。 怪不得他没找到那疯子的身影,眼前这人哪里还是个疯子的模样? 衣服穿得端端正正,头发梳的也是整整齐齐,一张脸上没了没了煤灰,竟是还有几分俊郎。 这真是那个疯子? 打量一番还是不敢相信,宋老大试探着问“你…真是那个疯子?” 林培风点点头,忽然嘿嘿一笑,一串哈喇子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又是一副痴傻模样。 宋老大一见,心中便确定了。 “得,就是他!怎么,为了今天的约定,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嗤,穿得再怎么端正,不还是个傻子?” 林培风嘿嘿笑着附和“是是是,大家都是疯子!” “打住!”宋老大瞪他,“谁跟你是大家?这里就你一个疯子!” 林培风道“就你一个,就你一个!” “哎呀我这暴脾气…”宋老大伸手便要打过去,幸而小乞丐及时拉住了他。 “老大,别忘了桑姑娘的叮嘱…” 提及此处,宋老大只好愤愤收手,不耐道“今天就饶了你,跟老子来!别东张西望的…” 说罢便往身后巷子里走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会面(二) 那巷子便是通往庙中的。宋老大领着几个小乞丐,将林培风半推半押地夹在中间,往那庙中送去。仿佛故意的一般,一路上走的或快或慢,林培风不得不跟着变动脚步。 在这之前因着桑默慈的请求,庙中寄居的乞丐已经都被宋老大临时打发去了别处。此时天色将晚,庙中空旷寂静,没有人烟,推一把大门,发出的响声让人平白觉得有些诡异。 宋老大推一把林培风道“进去等着吧,桑姑娘很快就到。可别乱动什么东西,否则要你好看!” 林培风做出害怕的模样来,拉着宋老大道“就我一个人进去,我害怕,你和我一块儿进去…” 宋老大一把扯开他,道“滚开!老子们日日在里面吃喝拉撒,有什么好怕的?进去进去。” 说罢又推一把,林培风踌躇片刻,又问“里面还有人吗?谁在等我?” 宋老大一边关门一边道“该来的还没来,就你一个,等着吧!”说罢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林培风神情顿时恢复了清明,走进去四下看着。这庙中空无一人,却是各处都有人住过的痕迹,再想宋老大的话,看来便是这一带乞丐们集聚的地方了。 天色已经是深蓝,四下没有灯火,皆是一片寂静的阴影。林培风站在其中,想象着即将与他见面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听那宋老大说起了什么桑姑娘,想必便是馨茗坊中那位姑娘了。 正思忖着,身后门忽然一响,林培风欲回头,终于还是忍住了。不知来人是谁,还是得先装出先前的疯傻模样来。 于是做出大惊的神色往暗处一跳,声音颤抖道“谁?是人是鬼?别过来,别过来…” 一边抬眼偷瞄过去,但见正是馨茗坊中见过的那姑娘,她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却是一身黑衣,头上也戴了黑纱斗笠,遮住了面容。 桑默慈道“林少侠,不必惊慌,是我。” 林培风这才大胆看过去,却还是一副瑟缩模样,指着桑默慈身后的人道“那…那是谁?” “她便是今日要与你见面之人。” 细细打量一番,那黑衣人身段不高,且似乎极为纤细瘦弱,看起来…不像是那凌太尉。 难道那老家伙不敢露面,派了手下的人先来打探一番? 不管如何,林培风都打算暂且继续装下去。 “那…那你让他摘掉斗笠!他这副打扮…我害怕!” 桑默慈看他明明一个八尺大汉做出如此天真柔弱的神态来,实在有些无奈。那日还拿刀抵在自己脖子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呢。 只好对那黑衣人道“外面都是我的人,你在这里与他谈,我出去等着。若是有什么事,喊我便是。不过这林培风虽然现在看着疯傻,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黑衣人点点头,桑默慈再看林培风一眼,便带上庙门出去了。 空旷的庙中只剩了林培风和黑衣人。 林培风仍然躲在暗处,露了半张脸在月光下,瑟缩盯着黑衣人。 原来不知何时已经天黑了下来,一弯月亮就在庙院顶上,斜斜照进庙中来。 两人就这样对立半晌,黑衣人终于往前走来,林培风连忙后退,道“不许过来,就在那里说!否则我就要哭了!” 黑衣人似乎很是无奈,只好站在当院,抬手摘下斗笠。 黑纱褪去,借着月光,林培风看清了那人面容,登时惊得呆在了原地。 是个女子? 而且…还是个极为貌美的女子。 还未反应过来,李清秋便先道“师父都告诉我了,林少侠也便无需再装疯卖傻了。” 这一把声音极为清丽,听着生疏有距离,,却又带了三分恭敬,情感把握地恰到好处。 林培风愣愣看着她,半晌终于回过神来,使劲甩甩头。 难道是凌太尉那老家伙给自己安排的美人计? 可千万不能上当。 想着便问道“你师父是谁?” 李清秋道“便是刚刚带我来的那位桑姑娘。” 既然如此,且自己也已经早有准备,林培风便不再装疯卖傻浪费时间,正了神色问道“你是什么人,又为何要见我?最重要的是,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李清秋不慌不忙道“说实话,一开始要找你的人并不是我。我也是受人之托,可后来我发现,真相似乎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所以才决定亲自见你一面,将一切都弄清楚。” “你想弄清楚什么?” 李清秋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要杀皇上。” 林培风反问“若是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若是真的,我便让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皇上。若是假的,我便要再问你,造反,然后逃到京都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李清秋面上丝毫没有波澜,话也说得十分有力,林培风没有听出什么端倪来,反而有些被她的气势吓到了。 半晌,他又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又是什么人,真相如何,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对了,那桑姑娘说,你是最了解皇上的人,且又是个女子,难不成…你是个妃子?难道是皇后?若是我没记错,后宫女子若要出宫,是要请示皇上的,更何况是在夜里与一个陌生男人单独会面,你就不怕皇上误会什么?” 李清秋被他这么一说,手心也咩出一些汗来,可问心无愧,便努力镇定道“这是我的事,等回了宫,我自会向皇上禀明。” “那好。”林培风终于从暗中走出来,“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一问一答如何?说谎的人,断子绝孙。” 李清秋思忖片刻,自己明明是来问话的,如今却是演变成了这副局面,可无妨,只要能弄明白面前这个人究竟对阿澈有没有威胁,那便让他问吧。 于是终于点头道“好。我先来。” “哎,”林培风摆手“你已经问过了。我是不是真的要杀皇上,这算一个。” 无奈,李清秋只好道“那你该回答了。” 林培风挑眉“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那你…” “哎哎,该我问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瓮中之鳖 林培风打断李清秋,不顾她欲言又止,道“我要问的是,你来找我,和凌太尉有没有关系?” 李清秋被问的一愣,半晌没有答话。 林培风笑“一句有或没有的事,当真这么难回答?还是说,你虽为皇上的妃子,却是身在曹营…不用我说了吧?” “你胡说什么!”李清秋终于有些愠怒。 “那你倒是回答,你费劲心思来找到我,安排这一场会面,究竟和凌太尉有没有关系?” 能说没有吗?她得知这件事,本来便是凌太尉托凌妃找她才知道的。 不过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一个林培风而已,只要回了宫,将一切和阿澈说清楚便是了。 半晌,李清秋终于正了神色,道“有。” 林培风一副恍然神情“那看来,你的确是凌太尉派来的人了?” “我不…” 话未说完,只听身后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随即两队人鱼贯而入,各个手中都举着火把,将二人围在了中间。 李清秋惊愕四下看着,林培风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泰然。 紧随那些举着火把的人之后,李清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穆…白大人?” 白穆川一言不发走进来,脸上神情难以用复杂来形容。而在他之后进来的人,才是彻底让李清秋整个人呆住了。 那一身黑衣神情阴鸷的,竟是赵澈。 庙中瞬间灯火如昼,火把映得每个人脸色都是复杂至极。 赵澈站在李清秋对面,冷冷看着她。 李清秋被他看得心惊,喃喃道“阿澈,我…” “这便是你要瞒着朕,等做成了才说的事?” 想起昨夜二人对话,当时李清秋半开玩笑说起这句话,的确想得便是这件事。 可阿澈一定是误会什么了。她急得忙摇头“不是,你听我说…” 赵澈冷然“听你说什么?说瞒着朕和男人私会?还是说你如何替凌太尉办事?” 李清秋面色终于如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告诉朕,如果今日朕不来,你会如何?林培风会被你们杀了,还是成为制服朕的武器?凌太尉和秦阳王究竟在谋划着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参与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李清秋只觉得彻骨地寒冷,身子抑制不住有些发抖。白穆川在一旁终于听不下去了,道“皇上,区区几句话实在难以证明什么。今日我们要抓的本是凌太尉,如今这番情况,不可排除是凌太尉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而为,兴许夫人只是被利用了…” 赵澈当然比谁都更希望事实是如此。他终于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面向李清秋问道“事实是否如白大人所说?” 李清秋没有作答,却是平静反问“所以林培风一直以来都不是下落不明,而是皇上将他藏起来了?” 看这情况,自然是了。 林培风下落不明,只是对凌太尉而言罢了。凌家父女原来一直被赵澈耍在掌心之中,而自己,也是不知情的那一个。 赵澈密谋着今晚的一切,而自己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反倒在此刻成了瓮中之鳖。 被他这般审问着,语气冰冷至极,没有丝毫信任。就好像之前那些缠绵的日夜,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着实可笑,可笑至极。 许久,赵澈道“桑默慈是秦阳王的人,你告诉朕,这些日子以来你几次和她见面,是不是在为秦阳王做事?” 桑默慈和宋老大一伙人已经是被赵澈带来的人手钳制住,此刻听得他这么问,便大声替李清秋辩解道“皇上明鉴,夫人对皇上一片痴心,又怎会做…” “住嘴!朕要听得,是李夫人自己的回答!” 赵澈大声喝止桑默慈,眼睛死死盯着李清秋。 李清秋只觉浑身无力,却是下意识一步一步靠近赵澈。 她想走近了,让他亲眼看清楚看明白,自己究竟是为谁做事的。 一群举着火把的人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止,赵澈也看着她走近,没有任何动作。 白穆川知道李清秋的倔强,只觉自己揪心不已,开口劝道“夫人,你便将一切真相告知皇上便是…” 李清秋仍不言语,却是苦笑一声。半晌,终于在赵澈面前站定。 “我以为,皇上能自己看到真相。” 说罢竟是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 赵澈神色一变,已经伸手将她接在了怀中。白穆川差点上前,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却是再也忍不下去。 “皇上,眼下还是立刻回宫的好。夫人身子要紧。” 不等他说完,赵澈已经是抱起李清秋,往外走去。 “回宫!” …… 赵澈就这么抱着李清秋离开了,白穆川留下处理其他事务。 看着被人钳制的桑默慈,他道“只能委屈姑娘进宫一趟了。姑娘放心,等查明了一切,在下便亲自送姑娘回馨茗坊。” 除了点头,桑默慈也不能说什么了。她本以为只是一件寻找亲友的小事,不想竟是闹到皇帝亲临的地步。 她自然相信李清秋对赵澈的一片心,只是她相信又能有什么用呢,只能期盼他们二人能将此时好好解决了。 回宫直奔秋水苑,何太医很快便应召而来。 这次看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李清秋,何太医已经是见怪不怪。 等着怜儿担忧地将床帘拉好,又在床边放了腕枕,何太医便坐下来,静心替她诊脉。 赵澈站在一旁,脸上寒意未褪,担忧之色却是更甚。 片刻后,何太医忽然脸色一变。赵澈看在眼里,正欲问一声,便见何太医已经起身,又跪在了他脚边。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夫人这是喜脉啊!” 赵澈一愣,在场所有人都一愣。 半晌,赵澈才不确定再问一遍“太医说…是喜…喜脉?” “回皇上,千真万确。依脉相来看,夫人有喜已是一月有余啦!” 赵澈这次是彻底愣住了。 他不知该以什么表情来展示自己此刻的情绪。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情绪。 “有喜了,便是怀孕了…怀孕了,清秋…怀了朕的孩子?” 第二百九十五章朕的孩子 见他中邪一般独自喃喃,何太医喜道“是啊皇上,夫人怀了您的龙子!” “不是,太医,你的意思是,朕要当爹了?朕和夫人…马上便会有孩子了?会有一个孩子…这么大的孩子,会叫朕父皇的孩子?”说着伸手比划着,仿佛已经有个半大的孩子在他脚边站着一般。 何太医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又笑,一瞬间竟是自己也生出了终于修成正果的不易感,感慨着不断点头道“是是是,皇上,正如您所说。只不过十月怀胎,您还要再等几个月,小皇子才能来到这世上,叫您父皇。” 怜儿也早已经激动地两眼泪花,手中端着水盆,脚下却是不知往哪处走,口中不断喃喃道“夫人有喜了,有喜了…” 先前在庙中发生的事早已被冲地彻底不见踪影,赵澈此时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李清秋怀了他的孩子。 终于算是彻底反应了过来,赵澈冲到床边,又怕惊动了李清秋,小心翼翼蹲下身来,轻而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清秋,你听到了吗?你有身孕了,你怀的是朕的孩子,我们就要有小皇子了……” 怜儿在一旁擦着眼泪,听得好笑,不怀他的孩子,还能怀谁的? 李清秋尚且还不省人事,自然听不到赵澈的话。 何太医已经写了补身子安胎的方子来,道“夫人本便身子弱,如今有了身孕,更要好好调理。皇上,接下来的几个月,要好好多注意夫人在情绪方面的问题。” “情绪方面的问题?” “是的。怀有身孕之后,女子都会有身体虚弱,厌食呕吐等症状,这些症状便会影响到情绪,坏情绪进而再影响到身体,对夫人和腹中胎儿都是不利的。” 赵澈听得皱眉,起身对太医道“朕命你现在将所有一切夫人可能出现的症状以及对应的治疗方法通通都写下来,无论是身体还是情绪还是别的,都写下来给朕。” “…臣遵旨。” 领了命,何太医便坐在案几前提笔边想边写起来。偶尔抬眼看一眼皇上,又是已经蹲在床边,紧紧握着夫人的手了。那神情仿佛看着一块世上最珍贵的宝石,不愿撒手,又怕弄坏了。 不由会心一笑,何太医摇摇头,继续写着。 想一想,宫中妃嫔众多,这李夫人却是头一个怀孕的。皇上这是头一遭要当父亲了,想来这李夫人年纪尚小,也定是头胎。 这两个年轻人,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只是想起之前自己一次次替李清秋诊疗的情景,何太医不由又有些替她担忧。 之前都被人针对,如今怀了龙种,又怎么还能安然? 只愿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出世了。 时至深夜,何太医已经走了多时,怜儿也已经被赵澈撵去外屋了。 李清秋昏迷得彻底,直到此刻都没醒。不过何太医说了她是怀有身孕,有些过劳而已,不必担心,赵澈便也终于放心了。 只是夜深人静,欣喜虽还未消减,神智总算是恢复了。 不敢上床,生怕自己碰坏了李清秋的身子,赵澈便一直蹲坐在床边,眼神片刻不离李清秋,就这么看了半夜,竟是毫无睡意。 宫外发生的事重新回到了脑子里。 自己当时兴许的确是问的有些过火了,竟是片刻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回想起来满心的愧疚和心疼,又握紧了李清秋双手。 可当时那个状况,他又实在气急。光是她瞒着自己和林培风这样一个男子见面这件事,就已经叫他气恼了。 “朕可真的…拿你怎么办呢…”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算她真的与凌太尉是一方的,他当真会降罪于她吗? 答案是不会。赵澈看着何太医列的那一张单子,告诉自己。 他不能拿她怎么样,他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案几上烛火摇曳,一张清单竟是被他看到了天明。 李清秋再醒来时,赵澈已经离开了。怜儿正在房中忙着,一见她醒了,立刻便奔了过去,到了床边却又小心翼翼起来。 李清秋正觉得怪异,四处一看,竟见房中多出了好几个婢女宫人。 “这是怎么…”话问到一半,忽然想起了昨天之事,不由便沉默下来。 能是怎么回事?赵澈已经彻底不相信自己了,派这么多人来,自然是看着她,不叫她再有自由了。 可怜儿却是一脸喜气,十分殷勤道“娘娘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要什么,都与奴婢说,奴婢这便去准备,绝对让娘娘顺心遂意!” 李清秋只摇摇头,道“我没什么想要的,你先下去吧。” 说罢已经起身准备下床,神情仍是一副黯然。怜儿忙扶着她。李清秋虽微觉诧异,缺也没去细想。 在桌边坐下来,只觉得哪里似乎空荡荡的。片刻之后,终于想了起来。 “笼子去哪儿了?”她指着空荡荡的桌子,说得自然便是先前放在那里的仓鼠笼子。 怜儿道“皇上派人暂时拿走了,说夫人您最近不能碰来宝。” 李清秋不由又是一阵苦笑,难不成,她还怀疑自己在仓鼠腹中藏了什么情报不成? 心情顿时更加难过,李清秋揉揉眉心,欲倒杯茶喝,怜儿却忽然上前抢过了茶壶。 李清秋不由愠怒“怎么,皇上是怕茶壶中都有什么端倪吗?” “那倒不是,只是这水是一炷香以前的了,有些微凉,奴婢再去换一壶新的来给夫人您喝,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嘛!” 说着便往门外去,李清秋终于察觉不对劲了。 “等等。” 怜儿转身“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清秋问“确保什么万无一失?” 怜儿奇怪地看她一眼,忽然恍然大悟。 “啊呀,我这个脑子,竟然忘了夫人才刚刚醒过来,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李清秋更是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怜儿笑道“夫人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啦!” “???那我是一个什么?” “您现在呀,肚子里可是多了一个小宝宝呢!皇上的小宝宝!” 第二百九十六章过度保护 她……怀孕了? 李清秋愣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按理说,怀孕了不是该有什么很明显的症状吗?她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不过……仔细一想,月事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本来便体质不太好,以往这样也是常有的事,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因为怀孕了。 许久,李清秋怔怔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那里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丝毫不适感,或者说,一点都感觉不到其中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这时怜儿已经倒了新的热茶回来。李清秋还是一副懵样问道“我怀孕多久了?” 怜儿道“何太医说是刚刚一月有余,也是初露端倪。接下来的几个月,夫人可是要好生养着了!” 李清秋不觉又伸手摸上肚子,怜儿见状,好奇道“夫人,有什么感觉吗?是不是小皇子在踢你?” 李清秋无奈一笑“说什么呢,这才一月有余,还没有成形呢。” 怜儿惊诧“夫人懂这些?” 李清秋打着哈哈道“以前听娘说过一些。” 真正的她毕竟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若是还不懂那才奇怪了。 怜儿恍然点点头,又道“夫人是没有看到皇上那个开心样,何太医一说,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说着便不由笑起来。 李清秋微微一愣。 “皇上……很开心吗?” “那当然了!夫人真该亲眼瞧瞧皇上的样子!昨夜里他可是一直守着您,一宿都没睡,天亮才离开的呢!” 这样啊…… 那昨天的事,他不生气了吗? 怎么可能。 这一整天,李清秋都被怜儿和几个宫人时刻看守着,除了坐着和躺着,什么都不许她做。 坐久了,想去院中走走,才刚起身,怜儿便急忙道“夫人且慢!您昨天晕倒便是因为有些操劳,何太医说了,这些日子您最好还是待在房中,若是要呼吸新鲜空气,便在窗边坐坐,奴婢帮你打开窗户。” “…………” 就这么又被安排到窗边坐了下来。 实在无趣了,李清秋便将作画的工具又翻出来,准备打发打发时间。 不想怜儿立刻便又阻止道“夫人且慢!何太医说了,您这些天最好是不要带有异味的东西,这些颜料还是先放起来吧。”说着便收走了所有东西。 李清秋扶额,只好继续像个木头人一般,生无可恋坐在窗前。 这哪里是怀孕休养,分明就是被剥夺了人权! 怜儿带着几个宫人将整个秋水苑上下收拾整理打扫了一番,确保没有任何能对李清秋构成伤害的东西了,这才停手。 这一日便如此过去了。 到了晚饭时间,李清秋还未回过神来,面前长桌上便一字摆开了十几道菜肴。有荤有素,搭配甚为讲究。 怜儿道“夫人之前吃得少,又清淡。现在就的不一样了,现在的夫人是两个人,就要多吃一些。这些都是宫里最好的御厨和营养师搭配的菜肴,十分健康,对夫人和小皇子都大有好处。” 说着已经将筷子递向李清秋“夫人,请。” 李清秋有些微微颤抖着接过筷子,问“这些……必须都吃完吗?” 怜儿摇摇头“自然不必,不过每一道都要吃。奴婢已经将每一道菜该吃几分都记在心里了,夫人吃便是,奴婢会在一旁提醒您的。” “……” 李清秋只觉得手中的筷子从未像现在这般沉重过。 这一餐吃得仿佛是完成一件艰巨任务一般煎熬,终于等一众宫人将长桌撤走之后,李清秋已经是撑得站起来都难了。 低头看看肚子,这时才终于有了怀孕的样子,向外鼓起了一小块。 怜儿才片刻不见,便又悄无声息站在了李清秋旁边。 “夫人,现在是饭后散步时间。为了防止您在外面着凉,现在便由奴婢扶着您,在房中慢走十圈。” “……”李清秋闭上眼睛,放弃了抵抗,“走吧,走吧……” 一日就这么下来,李清秋从未觉得做个废人这般痛苦。 怜儿伺候着她沐浴过后,便一路将她搀回了床上。 “夫人,天色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李清秋点点头,很是顺从地上了床,任由怜儿替自己盖好了被子。 这一天下来,赵澈都没有来过秋水苑。果然他还是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就算她怀孕了又如何。 李清秋忽然有些怕,这个心结会彻底成为两个人之间的一道无形屏障。 也许自己该找他把一切都说清楚,可是阿澈会愿意听,会相信吗? 正闭着眼睛胡思乱想间,忽听怜儿道“皇上,您来了。” 李清秋心中咯噔一响,却是睫毛颤动了两下,没有睁开眼睛。 听得赵澈问“夫人呢?” 怜儿道“夫人刚刚睡下。” 赵澈又问“今日如何?” 怜儿道“都按着皇上和太医的吩咐做了,不敢让夫人受累,夫人休息得很好,吃得也很好。” 不知赵澈是点了点头还是摆了摆手,便听得怜儿去了外屋。 接着便是赵澈走来床边的脚步声。 片刻后,李清秋觉得床边站了人。 赵澈站了片刻,轻叹一声蹲下身来,握住了李清秋的手。 “朕知道你没睡着。” 李清秋听罢,便睁开了眼睛。反正这么装睡也是毫无意义的。 她看向赵澈,却是发现他一脸疲惫,顿时一愣,又无限心疼起来。 赵澈见她睁眼,又是轻叹一口气,主动道“今日朕有些忙,现在才有时间来看你。你若是还不困乏,便和朕说说昨日之事,朕就在这里听着。” 李清秋听罢,不再躺着,起身半靠在了床边。赵澈生怕她身子不适,忙上前帮衬着。 “小心一些,你现在怀有身孕,不可做大动作。” 李清秋摇摇头苦笑“皇上放心,平常的行动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说罢便拉着赵澈,“皇上也坐。” 赵澈却是摇头“你怀有身孕,太医说了,朕暂且不能碰你。” 李清秋无奈“真的没事的,阿澈。你坐下来,我好好和你说。” 第二百九十七章来日方长 赵澈这才终于小心翼翼坐在了床边,反握住李清秋的手,又不敢挨着她半分。 看他半晌,李清秋问“皇上,我说了,你会信我吗?” “……信,你说什么朕都信。” 李清秋轻笑,说这话之前,赵澈明显犹豫了。 可又哪里能怪他,遇到这种事,普通人都要质疑,更何况他是一个帝王。 她也便不计较这些了,只要将真相说清楚了,自己问心无愧了便好。 于是任由赵澈握着自己的手,李清秋将所有一切都慢慢说给了他听。 天色愈晚,四下俱静,只有李清秋轻而缓慢的说话声。赵澈看着她,静静听着,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终于,李清秋道“便是这样了。只是我没想到,林培风原来并未下落不明,而是……”说到这里看一眼赵澈,而是什么,两个人都明白。 “所以,从一开始便是凌妃托你寻找林培风的下落,最后你去见林培风,也是因为开始怀疑凌妃所说的真实性?” 李清秋点点头,没有言语。 赵澈终于眉头一蹙,再也不管别的,一把将李清秋揽进了怀中。 “朕信你,朕什么都信你。”说着已经满心歉疚,“你都是为了朕,朕却那般去怀疑你,实在不该。”说着又松开,眼神诚挚看着李清秋道“你怪朕吧,恨朕也好,有什么委屈和埋怨,通通发泄出来,千万不要憋着,何太医说了,坏情绪会影响身子,你如今……”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清秋终于伸手去捂住他的嘴,摇摇头道“我不怪,也不恨,更加没有坏情绪。本来就是我一开始不该瞒着你的,那便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赵澈也摇头“你是为朕的安危考虑,朕都明白。” 一时间二人又无言片刻。似乎的确是和解了,你不怪我,我也不怪你。 可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是不太对劲。 不想再想太多,李清秋道“皇上,夜深了。” 赵澈这才反应过来“你乏了?那便快睡吧。朕不扰你,朕就在一旁坐着,有什么需要的,喊朕便是。” 说着便要起身,李清秋一把拉住了他。 “皇上又打算一夜不眠?” “朕……反正也有很多事务要忙。” 李清秋摇摇头,拉着他重新坐回床上。 “这样下去,你会吃不消的。”说着便往里挪了挪身子,拍拍空出来的半张床。 赵澈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却是犹豫道“朕睡觉不踏实,若是不小心……” “阿澈若是不来,我才睡不踏实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澈终于不再推脱。他又何尝不想拥着李清秋入睡。 终于躺在一起,李清秋替他盖好了被子,赵澈伸一只胳膊过去,将李清秋揽在了怀中。 “朕在这里,睡吧。” 李清秋忍不住更贴近他一些,终于有了安全感,缓缓闭上眼睛。 片刻,却是忽然又睁开来。 “阿澈,你希望我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一说到孩子,李清秋明显觉得赵澈又有些激动起来。 “你生什么朕都喜欢。男孩便是朕的皇儿,女孩便是朕的公主,朕都喜欢,都爱。” “那会不会生了小皇子或小公主以后,阿澈眼中心中便只有孩子,没有我这个夫人了?” “怎么会?”赵澈摸摸她头发,搂得又紧了一些,“孩子可以有很多,朕的李夫人却只有你一个,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朕心中都是第一位。” 李清秋回身抱住他,没有说话。脑海中却是闪现了司命星君的身影。 “你会成为皇上的女人,可皇上命定的女人却不是你。” “李清秋,你本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一段缘是我强加给你们二人的,不得善终也是必然的。” ………… 管他呢。 只要此时此刻阿澈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那便足够了。 “朕忽然想起来,要不我们现在便将孩子的名字取好?” 赵澈问罢,却无回应。低头一看,李清秋早已不知何时睡着了。蜷在他怀中,十分乖巧安心的模样。 心中不由一软,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柔声道“那便以后再说吧,反正来日方长。” 接下来的日子,李清秋仍然被过分看守保护着,怀一次孕如同断了手脚一般,什么都不许她干了。 那日赵澈来过之后,第二日便将李夫人孕有龙子之消息告诉了宫中众人。 第三日,皇上收到的奏本一半都是贺喜之词,秋水苑中更是贺礼不断。无论真情假意,送来的东西总不能拒绝。 如今李清秋身子不便了,便只派怜儿各宫走动着,回谢各位妃嫔夫人的贺礼。 这日怜儿携回礼来到蒋皇后宫中,正欲通报一声,冬苓已经走了出来。 宫人道“冬苓姐姐,这位是李夫人的丫头,今日来,是为回礼皇后娘娘。” 冬苓远远睨怜儿一眼,对那宫人道“我知道了,娘娘现在不便见客,我来告诉她,你先下去吧。” “是。” 那宫人离开后,冬苓便朝怜儿走来。 怜儿远远瞧见她,虽不喜那副嘴脸,毕竟身份有别,还是恭敬福身道“冬苓姐姐。” 冬苓点点头,假笑道“你是怜儿吧?真是不凑巧了,今日国公大人进宫与皇后娘娘谈家事,旁人实在不便打扰,你这一趟来得不是时候。” 说罢瞥一眼怜儿手中的丝绸手绢,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怜儿忙将手绢展开给她看。 “这是李夫人送与皇后娘娘的回礼。” 其中包护着的,正是一只金镯子,上嵌数颗翡翠玉石,花哨恰到好处,更多的是华贵。 冬苓眼神一亮,随即正了神色道“把它交给我吧。皇后娘娘现在不便见你,待娘娘方便了,我自会转角给她的。” 怜儿也并未多想,将镯子重新包护好交给冬苓,又一福身“那就麻烦冬苓姐姐了。” 冬苓点点头,怜儿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走远,冬苓找了一处无人之地,重新又将手绢打了开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发泄 将手镯向着天空举起来,那金色表面和翡翠玉石在太阳下闪闪发亮,煞是好看,晃得人睁不开眼,却又不愿移开目光。 几乎就是那一瞬间,冬苓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被吓了一跳,赶忙又将镯子收起来。 在原地待了片刻,终于又展开手绢,将镯子取出来,略一思忖,戴在了自己手腕上。 真是再适合不过了。抬起手时富丽华贵,衬的手腕更是白净纤细。垂下手时镯子在衣袖之下若隐若现,更抓挠的人心里痒痒。 越看越喜欢,喜欢到实在不想摘下来了。 终于将手绢团成一团,塞进了衣袖中。又将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镯子,匆匆离开了。 昭阳殿中。 似曾相识的场景。蒋皇后坐于卧榻上,蒋国公坐在她对面。几上香炉飘着一缕烟,香气浓郁。 “李清秋怀孕了。”蒋国公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蒋皇后点点头,亦是一副不咸不淡的神情“好事,本宫昨日刚刚给她送了贺礼去。” 蒋国公看她一眼,道“我倒是没想到,她会是第一个怀了龙嗣的。” “这不是如你所愿?”蒋亦蕾又掐灭了香火。“这下秦阳王高兴坏了吧?他牵制皇上的筹码,可是又多了一个。” 蒋国公忽然重重一拍桌子,面上终于现出怒色,斥道“如我所愿?如果今天怀了龙嗣的是你,于我们而言不是更有好处?到时候便是我们比秦阳王更胜一筹,而不是他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蒋亦蕾嗤笑一声“父亲,你以为怀龙嗣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么?皇上日日睡在李清秋那里,你要我怎么怀孕,和谁怀龙嗣去?” “这就是你没本事了!” “我没本事?当初是谁告诫我不要被男女情事左右的?如今却又反过来怪我?” 蒋国公更怒“这根本是两码事!” 蒋亦蕾不想与他多做争辩,平复一番情绪,只道“那便当是我没本事。” “你真是……”蒋国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罢了罢了,如今李清秋已经怀了龙嗣,再说这些也没用了。” “那父亲想让我如何?护她顺利产子,还是……把她的孩子杀了?” 蒋国公皱眉看她一眼,刚要说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换做了思忖。 他与秦阳王虽是一丘之貉,互利共赢,却也同时忌惮防备着彼此。如今李清秋怀孕,虽对他也有利,可秦阳王其人性格复杂,谁也不知他何时便会忽然变卦,让二人的关系从合作变成对头。 秦阳王有牵制自己的筹码,那他也一定想办法牵制秦阳王,才不至于最后败得太惨。 见他久不说话,蒋亦蕾喊道“父亲?” “啊?”蒋国公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想让我怎么做?” 蒋亦蕾再这么问时,蒋国公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那凌太尉家的凌蓉,最近可还安生?” “凌妃?不知道。倒是许久没怎么注意她了,怎么?” “李清秋怀孕之事,想必她也知道了。” 说到这里,蒋亦蕾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父亲的意思是……” 蒋国公缓缓道“正是你想得那样,一石二鸟。” 他相信自己的女儿足够聪明,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做。 蒋亦蕾的确猜到了他要干什么。对她而言,也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做起来,便还是有风险,她最考虑的一点是,若李清秋的孩子没了,赵澈才是最伤心的那一个。 她见不得他伤心难过。 蒋国公忽然质问“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还在愚蠢地……” “没有。”蒋亦蕾收起了面上的所有表情。“父亲该回去了,本宫乏了。” 蒋国公嗤笑一声,已经起了身。 “罢了,为父也不打扰你了,记住今天说的话,找好时机。对了,保护好自己。” 保护好自己? 蒋亦蕾亦是嗤笑一声。 “父亲何时关心起我的安危来了?” 蒋国公看他一眼,不易察觉地叹一口气,没再接话,转身离开了。 片刻后,冬苓走了进来,手中提着新茶。 “娘娘,今日天气尚好,可要出去走走?”说着将旧茶换了,抬眼去看蒋亦蕾的表情。 蒋亦蕾摆摆手,捏着眉心道“本宫不太舒服,不去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也下去吧。” “娘娘可是夜里睡不太好?最近元义公公送来一批上好的安神香,奴婢这便替娘娘点……” “我说了,出去!”忽然一盏茶杯扔过来,冬苓躲闪不及,砸在了胸前,衣服登时浸湿一片,新茶温度还烫,不一会儿便渗进了皮肤上,灼烫不已。 然而她只能赶忙跪下来低头瑟缩着,胸口的烫感咬牙受着。 “奴婢多嘴了,请娘娘开恩,不与奴婢计较!” 蒋皇后狠狠瞪她一眼“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本宫已经听腻了?” “请娘娘……” “够了!滚出去。”蒋亦蕾不再看她,斜倚卧榻,闭上了眼睛。 冬苓连忙应声,收拾了地上的碎茶杯,低着头出去了。 怜儿和镯子之事,只字未提。 终于没有了旁人,蒋亦蕾再也难忍心中怒火,忽的起身,将整个房间摔得一片狼藉。 “为什么本宫要面对这些烂人烂事?为什么永远没个清静?” “李清秋……你凭什么,凭什么!” 终于摔打的几乎筋疲力尽,浑身忽然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连眼神都失去了光彩,头上摇摇欲坠的凤钗更是无心去管。 “赵澈啊赵澈,你怎么就看不见本宫的一片痴心?是不是要本宫挖出来,摆在你面前,你才看得到?……不,就算是那样,你也根本一眼都不会看……你就是个蠢货……蠢货!” “本宫凭什么……还要在意你这样一个蠢货开不开心,难不难过?” 终于平静下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蒋亦蕾起身扶了扶头上歪斜的凤钗。 “来人!” 很快有宫人匆匆走了进来。刚刚的一番动静他们听的清晰,此时都是大气不敢出。 第二百九十九章说服 几个宫人匆匆走进来,看着满室的狼藉,大气不敢出。 “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蒋亦蕾已经恢复了高贵冷傲的神情,道“你们几个,把宫里收拾收拾。冬苓去哪儿了?把她找回来,本宫闷了,叫她陪本宫去散散步。” “是,奴婢这便去。” 几个宫人应了声,一个转身去唤冬苓,剩下的便都赶忙收拾起了被蒋亦蕾扔砸的满室的狼藉,一刻也不敢耽搁。 林培风一事至今如何,李清秋已经没有心思在过问了。只要确保了他不会伤害到赵澈,其他的她相信赵澈,也相信白穆川能辅佐赵澈顺利搞定。 她如今最为担心的,便是桑默慈了。 因为自己的擅自出宫,桑默慈被赵澈带回了宫中,这些天自己又因为怀孕不能出秋水苑,所以一直也没有她的消息。 思来想去,李清秋还是决定将李修召进了宫。他在王爷身边,桑默慈又是王爷的人,所以一定知道一些什么的。 虽然李清秋出不了秋水苑,可把自己的弟弟召进宫来见一见自然还是可以的。 怜儿帮着安排了一番,这一日李修便进了宫。 李清秋怀孕的事他自然也知道了,于是一进门,便一脸喜气喊道“阿姐!我要当舅舅了是不是?!” 怜儿忙嘘了一声,道“护卫大人,夫人如今怀着龙嗣,不能受惊!烦请您能小声一些!” 李修这才反应过来,忙也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随后蹑手蹑脚走向李清秋。 李清秋坐在桌边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摇摇头,道“好啦,快过来坐。” 李修这才过去坐了,便盯着李清秋看。 李清秋奇怪“你看什么?” 李修道“阿姐,你果然是怀孕了,脸都比以前大了。” 李清秋扶额,有些痛心道“还不是他们天天将我看做一个残废一般照料,除了吃喝拉撒都不许我动,不胖才奇怪呢!” 李修摸摸下巴“听着是挺难受的。” 李清秋看看弟弟,忽然计上心头,凑近道“阿修陪姐姐出去走走吧?” “嗯?不是刚刚才说不许你出去吗?”李修摆摆手,“不行,你现在身子可金贵了,万一出了什么事……” “哎呀!”李清秋瞪他一眼,随即谄媚地笑道“不是还有你嘛!我们家阿修这么厉害,又这么疼姐姐,和你在一起,我怎么会出事呢!难道……难道你忍心看着姐姐被人关在这秋水苑中不见天日,直到变成一个大猪头嘛!” “这……”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李修自然是不忍心了。又被李清秋这么一夸,心中更是飘然。 思忖一番,实在敌不过李清秋眨巴眼睛的模样,举手投降道“好好好,那我便陪你出去走走。不过,只能在附近,不能走远!” “那当然了!”李清秋顿时来了精神,腾的一下便站了起来。 正逢怜儿送来了点心,一见这场面,吓得脸都白了。 “夫人!小心身子!”说着便上前搀扶。“何太医说了,您不能这么剧烈运动……” “我不就起个身,怎么就成剧烈运动了……”李清秋嘟囔着朝李修投入“看到了吧?”的眼神。李修点点头表示理解和同情。 趁此机会,李清秋抓住怜儿的手道“怜儿,我和李护卫有些私事要谈,我们……” 不等她说完,怜儿点头道“我懂我懂,奴婢这便退下。” “不是,”李清秋拉住她,“我的意思是,你不用退下,而是我,和李护卫,我们两个出去走走。” 意料之中的,怜儿神情又是大骇“那怎么行?夫人,如今天气已经很凉了,何太医说了您……” 李清秋只觉“何太医说了”这几个字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摆摆手有些不耐道“好了好了,别再提什么何太医了。怜儿,你听我说,” 见她忽然正了神色,怜儿也认真点点头。 “何太医虽然是宫中最好的御医,可是他说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你想啊,我现在被你们这么好吃好喝地照顾着,受不得一点累,受不得一点寒,再这么下去,我的抵抗力只会越来越差,到时候宝宝出生了,只会和我一样抵抗力差。他难道不要出门吗?他长大了还要辅佐皇上呢!你说,若是他受不得累,受不得寒,那将来还能干什么?岂不是废人一个?这样的皇子,皇上会喜欢吗?不会的,相应的,皇上也一定会怪罪你们,皇子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怎么没把他照顾成一个优秀的,健壮的皇子?” 怜儿听得眼睛都直了,一愣一愣的。 李清秋继续道“你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怜儿道“虽然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可是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李清秋一拍她肩膀“这就对了!为了将来的皇子能够被皇上喜欢,我今天必须得出去走走。你不要拦着,也不要害怕,有李护卫在,我不会出什么事的!” 愣神间,怜儿已经是不自知地点了点头。 李清秋见她一副已经被自己搞定的样子,便终于松一口气,对李修道“走吧,陪姐姐出去走走。” 李修暗暗朝她竖起拇指来,随后便与她一道出门去。 不想才刚刚踏出房门,怜儿便追了出来。 “夫人,等一下!” 李清秋扶额,不会反应过来了,又要阻止她吧? 谁知怜儿却道“奴婢细细想了想,娘娘的话也不无道理。不过既然要出去走走,身边没有下人陪着总是不方便的。夫人不要嫌弃,就让奴婢陪您和护卫大人出去吧。” 看着她诚挚的眼神,李清秋终于是不忍拒绝,且怜儿是她十分信任的人,带着也是无碍的,便终于点了点头。 三个人便去了附近的园中闲逛。绕着流觞曲水,慢悠悠散着步。 怜儿陪在一旁,李清秋也不瞒着她什么。 “从军的日子可是定下来了?” 李修点点头,道“腊月初便走。” “嗯,也快了……去多久?” “不出意外的话,是两年。” 第三百章游园 心中不禁有些不舍,李清秋抬头看看弟弟日渐成熟的脸,青涩犹存,却是终于不复当年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间,那个少年人已经有了男人的模样。 李清秋不舍的神情看得李修也有些伤感起来,强打精神哈哈道“放心吧阿姐,我只要立了军功,王爷就会批我假期回来的。像我这么厉害的人,那岂不是回回都能立功,回回都能来看阿姐?” 那自恋的神色看得李清秋噗嗤一笑,连带一旁的怜儿也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李修被他们笑得反而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岔开话题道“阿姐,你突然叫我进宫,就是想让我陪你解解闷?” 李清秋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摇摇头。 “解闷是其一,还有一件事。” 李修睨她“看我多了解你,要不是有什么事,你才不会想起你还有个弟弟呢!” 三人已经走到了一处亭中,李清秋站住了,无奈笑笑,替李修正了正衣领“好好好,是我的错,委屈你了行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李修撇撇嘴,扶着李清秋坐下来“说吧,还有一件事是什么事?” 李清秋道“上次因为我的错,造成了一些误会,皇上将师父带进了宫中。阿姐想问问你,如今师父怎么样了?” “师父?”李修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默慈姐姐。”李清秋解释道。 “啊,桑姐姐,”李修恍然大悟,“前几日王爷来了一趟宫中,将桑姐姐带回去了。” “王爷来过宫里了?” “嗯,阿姐不知道?也是,你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李清秋却是没将后面的话听进去。 不知道桑默慈有没有将之前的事都告诉了秦阳王,若是告诉了,秦阳王又会怎么样? 赵澈会留着林培风,那这个人一定是大有用处的。若是秦阳王也知道了他的存在…… “阿姐?”李修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李清秋这才回过神来“啊?你说什么?” 李修无奈“我说,你想什么呢想这么出神?” “啊,没什么,那天王爷将默慈姐姐带走的时候,皇上可说了什么没有?” 李修抿嘴,摇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王爷将桑姐姐送到馨茗坊之后,一夜未归,回来也什么都没有和我说。不过看他脸色不怎么好,我都没敢问什么。” “这样啊……”李清秋思忖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忽然起了一阵风,怜儿忙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披风替李清秋披上了。 披完又看了看李修,有些自责道“奴婢考虑不周,只带了一件娘娘的披风来。护卫大人若是觉得凉了,奴婢这便立刻回秋水苑去再取一件来给您。” 李修听得一愣,赶忙摆摆手,豪气道“没事没事!我可是堂堂七尺男儿,怕什么凉?再说了,男人披个披风是什么样子?……倒是怜儿姑娘你,出门的时候该为自己也带一件的。” 怜儿听得红了脸,微微点了点头,不敢去看他。 李修又道“我阿姐啊,你也不必将她照顾地太周全,你没听她说嘛,这样对将来的小皇子不好!” 李清秋瞪他一眼,假意斥道“就你嘴多!敢当着阿姐的面调戏小姑娘了啊?” 李修撇撇嘴“我说得不是实话嘛,怜儿姑娘你说是不是?” 怜儿在一旁更是羞红了脸,只觉得再也待不下去了,垂身道“夫人,护卫大人,你们有什么私话便说吧,奴婢去一旁待着,不会偷听的。” 说罢便逃也似的匆匆跑出了亭子,侯在了几里外的湖边。 李清秋看着她跑远,埋怨李修道“怜儿都害羞了。” 李修有些自责起来“说说而已嘛……那阿姐你回去替我解释解释,就说我不是有意的。” “行了,少贫嘴了,冷不冷?”说着拉起了李修的手,替他搓了搓。 李修摇摇头,有些不满地抽回手“阿姐可别再拿我当小孩子了。我现在是个大人,你一个夫人,和别的男人手拉手,成何体统?” “你这个兔崽子……”李清秋踢他一脚,“你是我亲弟弟,拉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我可是还看过你一丝不挂的样子呢!记不记得?对了,你半夜尿床,还不是姐姐我替你收拾的……” 李修臊红了脸,忙些去捂李清秋的嘴“阿姐别说了!怜儿姑娘都要听到了……” 怜儿站在湖边,耳朵里只依稀听得见只字片语,可看过去,姐弟两个十分和谐的模样,让她不由勾起唇角,十分向往。忽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又红了脸,忙看向了别处。 这一日终于出去走了走,李清秋心情甚好。晚饭时怜儿再端上那些五花八门的菜来,她也不抗拒了,不由便多吃了一些。 待反应过来,肚子又是浑圆。 打了个嗝,正要起身,忽然觉得胃里一阵不适,紧接着那股不适感便直奔喉头。 预感到了什么,李清秋忙起身往盆边去,张嘴便是一阵呕吐。 几个宫人登时吓坏了,怜儿忙上前去,一边帮她顺着背,一边惊慌道“夫人您怎么样了?是不是吃太多了?还是今日出门着凉了?还是……”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顿时一亮“对了!我想起来了!何太医说过,呕吐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还好还好,吓死奴婢了。”说着松了一口气,吩咐宫人取了毛巾和漱口水来。 这一顿饭算是全吐出来了。看着李清秋难受的表情,怜儿也终于还是有些心疼。 收拾好了一切,便搀扶着李清秋上了床。 “夫人,何太医说了,您一旦开始出现妊娠反应,那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得更加谨慎才是。” 李清秋有些无力地点点头,想起一顿饭白吃了就有些可惜。 怜儿又替她擦擦脸,继续道“接下来每天的饭菜都会改变,营养师会尽量根据您的身体条件去搭配的。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也会更加周全地照顾您。” 第三百零一章人定胜天 接下来的日子,的确如怜儿所说,不太好过了。 恶心呕吐是常事,日日倦怠,茶饭不思也是常事。何太医进宫更是常事了。 何太医天天往秋水苑跑,后宫众人都看在眼里。 一次何太医从秋水苑出来,正逢几个妃嫔路过,本来打算行过礼便匆匆离开,不愿与她们多做周旋,不想他无心,那群妃嫔却是不愿放他一马。 “哟,这不是何太医嘛!”一个妃子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何太医心中道一声不好,便脸上堆了笑转过头垂身道“凌妃娘娘,各位娘娘午好。” 凌妃在一群人之中是身份最高的一个,自然便要与众人差别开来。 颇为满意地看他一眼,凌妃问道“何太医这是又去秋水苑了?” “是的,娘娘。” “怎么,清秋妹妹害喜得厉害?” 她其实也不甚懂这些怀孕之事,不过从别处听过,怀孕中不舒服的症状便是害喜,也便这么问了。 何太医点点头,道“李夫人身子弱,如今又是头胎,的确害喜得厉害。微臣也只能稍稍尽些绵薄之力,让李夫人好受一些。” “哦?既然清秋妹妹这么痛苦,那我们几个做姐姐的,是不是该抽个空当,去看看她?” “倒也是啊,我们若是不去关照关照,叫别人落了舌根子,说我们后宫娘娘都是冷漠心肠,可就不好了。” 听得她们话里关照,面上却是笑嘻嘻的模样,何太医心中生厌,只想赶紧离开。却又怕她们真的去了,影响到李清秋,便尽可能恭敬地叮嘱道“各位娘娘,李夫人如今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微臣觉得,娘娘们还是过些时日,等小皇子顺利出生了,再去……” “大胆!”一个妃子忽然大声呵道,“照太医这个说法,意思是我们若是去了,清秋妹妹肚子里的小皇子就不能顺利出生了?” “就是,何太医这话,可是太伤我们姐妹的心了!” 何太医只觉满心疲惫,只得跪下来道“微臣该死,说错了话,还请各位娘娘谅解。微臣也是心系皇室血脉,才一时多嘴,叫各位娘娘会错了意……” 凌妃还欲说什么,忽然听得身后一声音道“这是怎么了?我们何太医怎么被吓成这副模样?” 众人一回头,只见正是蒋皇后站在不远处,身边跟着五六个宫人,似乎也是出来散步的。 几个妃嫔一见,忙福身行礼,何太医既然已经是跪着的了,也便顺带行礼了。 一个妃子回道“皇后娘娘,这何太医对我们姐妹出言不逊,我们便教训了他几句。” “出言不逊?”蒋亦蕾嗤笑一声,“据我所知,何太医可是这宫中最懂规矩的老人了,怎么会出言不逊?不会是妹妹们闲来无事,戏耍他老人家玩的吧?” “怎……怎么会呢!”几个妃嫔互相看看,都自动退到了凌妃身后。 凌妃左右一看,心中立刻咒骂了一句。也只得笑道“姐姐实在是说笑了。”说罢便对何太医道“不必跪着了,太医去忙吧。” 总算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之后,何太医便提包匆匆离开了。 后宫这群女人,他当真是一刻也不想看见了。 何太医一走,蒋亦蕾便扫一眼众嫔妃,道“各位妹妹,我和凌妃妹妹有几句话想说说,就烦请你们先……” 说到这里,几个妃嫔再怎么没眼力见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争先恐后道“当然当然,出来这一天,咱们几个也累了,就不打扰皇后娘娘和凌妃娘娘了。” 说罢便一道也都离开了。 凌妃不知蒋皇后用意,却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又不能推脱,只得面上笑着,心里嘀咕。 蒋亦蕾道“妹妹,我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去花园走走吧。” 凌妃只得称是。 两个人带着一众宫人往花园走去。 虽然二人看起来似乎是并肩而行,凌妃却始终离着蒋皇后有些距离。一是心中对她有所忌惮,二是实在身份有别。 在园中又慢悠悠走了片刻,蒋皇后所说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你看这花儿,前些日子还开的旺盛,如今便已经是一地花黄了。” “天是真的凉了,凌妃妹妹可要多穿一些。” “今年除夕,也不知道会冷成什么样子。” “…………” 凌妃始终附和着,点头或者称是,心中却是越来越没底。 这个蒋皇后究竟在搞什么鬼?叫自己陪她走一遭,就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终于走的脚累心烦了,蒋亦蕾这才停步,问起了真正的重点。 “最近清秋妹妹似乎很辛苦啊,本宫看何太医日日往秋水苑跑。” 凌妃道“的确是。刚刚何太医也说了,清秋妹妹害喜害得厉害,连人都见不了呢。” 蒋亦蕾一笑“不过那又如何?要知道熬过这一段时日,清秋妹妹可就是后宫之中唯一有子嗣的夫人了。到时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甚至有可能封为贵妃,那这几日的痛苦又能算什么呢,多值得呀。” “……皇后姐姐说的是。”凌妃低头应着,面上神情已经不可隐忍地变得阴鸷。 蒋皇后看在眼里,忽然凑近,低声问道“可妹妹有没有想过,凭什么?” 凌妃一愣,抬头看向蒋亦蕾。 蒋亦蕾一副似笑非笑神情,眼神之中却是透着极为阴寒的光,看得凌妃心中发怵。 “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凭什么?李清秋进宫不过两年,最初甚至只是个奴婢,可如今被皇上宠幸,又怀有龙嗣的,凭什么是她,而不是你,不是我,不是其他妃嫔?” 想过吗?她当然想过。 凌妃握紧了双拳,半晌脱口道“是啊,凭什么,凭什么是她李清秋?” 蒋亦蕾勾唇一笑,继续往前走着。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明明你更渴望,却偏偏让别人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而你,只能眼巴巴望着,望着别人享受。自己却是半分都沾不到。” 越说下去,凌妃脸色越是发白。 蒋亦蕾忽然回头,看着凌妃。 “可是妹妹你要知道,有时候,是人定胜天的。” 第三百零二章闲话计策 “人定……胜天?”凌妃怔怔地喃喃着。 蒋亦蕾一笑,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发丝。 “是啊,妹妹,人定胜天。有些时候,是不能由着定数的。你越无所作为,只会越一无所有。” 这一番谈及此处,凌妃已经是依稀明白了一些什么。蒋皇后单独找她谈话,又怎么会只为了说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呢。 顿了片刻,凌妃道“姐姐不如直说,究竟是怎么一个人定胜天?” 蒋亦蕾看她一眼,正色道“好,本宫便不卖关子了,与你直说。前几日国公来过一趟,将他与太尉大人商讨的计策告诉了本宫。” 一听是蒋国公和自己父亲商讨的计策,凌妃立刻正了神色,不敢怠慢,细细听着。 林培风一事直到如今她都没能给父亲一个好的答复,上次至今,她已经是许久不敢与父亲见面了。 兴许也是对自己失望了,父亲和蒋国公的计策,竟是告知了蒋皇后都不告诉自己。 想到这里,凌妃心中已是暗暗升起一股要证明自己的决心。 蒋亦蕾道“国公和太尉大人的意思,是想与你我二人里应外合,让李清秋失宠,扳倒秦阳王。” “什……什么?”凌妃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扳倒秦阳王?这真是家父和国公大人的意思?” 蒋亦蕾一记眼刀过去“你觉得本宫在骗你?” 凌妃反应过来,忙福身道歉“妹妹岂敢?只是……国公大人,秦阳王,还有家父,一直以来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却……着实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蒋亦蕾嗤笑一声,“官场之上,本来便是如此。就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让这条船不平衡了,起了波折,那便要被踢下水去。如今秦阳王便是那个人,不把他踢下水,整条船的人都要遭殃。”说着靠近凌妃,“你说,是让他一个人落水的好,还是连累着你父亲,我父亲,甚至整个蒋家和凌家都坠入深渊得好?” 凌妃被说得脊背发寒,说话也不利索了“自然……自然是……” 蒋亦蕾又安慰似地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手背“妹妹,这可是一石二鸟的计划。一能扳倒秦阳王,二来,李清秋失了宠,岂不是绝了妹妹你一个心腹之患?” 倒的确是如此,凌妃不可否认。可她虽然没什么头脑,关键时刻却是还能想到一些什么。 “可是姐姐,秦阳王并非容易对付之人。万一这件事暴露了什么,被人抓住了马脚,那到时候,是不是落水的,反而是凌家和蒋家?或者说……只有我们凌家?” 蒋国公一派的势力,她不是不清楚。虽然这一计划听上去着实叫人心动,可仔细想想,不妥之处也不是没有。 怕就怕最终成为替罪羔羊的,只有凌家。 她能想到此处,也是一直以来受尽了父亲的白眼和轻视,终于练就了出来的。 蒋亦蕾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一时呆愣片刻,随即有些恼怒,却是更坚定了语气。 “那我们就让这件事做的不留下一丝马脚!” 凌妃看着她,还是有些犹豫。 蒋亦蕾心中咒骂一句,放缓了语气。 “妹妹,你再想想,秦阳王的野心可是大到无边的,他要的不是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他要的是皇位!我父亲和你父亲,终将只是他在这条路上的两颗棋子罢了。假以时日他当真坐上了皇位,坐拥天下了,你想想,以他的性格,当真会将知道他全部过往的凌家和蒋家好生留着?” 不等凌妃回答,蒋皇后自己摇摇头“不可能。恐怕到时候,我们两大家的人,只会被他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和他不堪的过往一齐在这世上灰飞烟灭。” 说到这里,不得不承认,凌妃心动了。 蒋亦蕾说的未必不是实话。秦阳王这样的人,是当真能干出这种事的。 见她神色微动,蒋亦蕾继续道“就是考虑到这一点,家父才打算和太尉大人转变策略。将秦阳王踢下水,无非就是船上少了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少了一个威胁。而我们两家继续着如今的荣华富贵,你我还是皇上的皇后和妃子,凌家和蒋家也仍然是如今的模样,甚至会因为揭发秦阳王而得到重赏和升官。而你我多年潜伏在这宫中,不就是为了能保住家族么?若是成了,太尉大人该是多欢喜啊。” 这最后一句,便终于戳到了凌妃心尖上。 是啊,她在这宫中一直做着自己并不擅长的勾心斗角之事,不就是为了能够得到父亲的肯定? 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眼前了。若是成了,她这一辈子都能在父亲面前抬起头来。 蒋亦蕾试探着问“妹妹还在犹豫?” 凌妃一回神,却是问了一句蒋亦蕾怎么都没有想到的话。 “我们若是如此做,便不必让皇上丢了皇位,不会伤害到他,是吧?” “……是,是啊。”蒋亦蕾答得恍惚。 凌妃似乎终于放心了,道“那便做吧,为什么不做?” 蒋亦蕾万万没想到,她最后担忧的,竟是皇上的安危。 心中不由有些发笑,这后宫致兄弟的女子,究竟有多少和自己一样,明明是为了家族利益才入了后宫,如今却一个个不争气的,都巴巴望着赵澈了。 就连牵涉到家族利益的事,想到的都是赵澈会如何。 他这一辈子,如何能还得起这笔债? 正晃神间,凌妃叫了她一声。 蒋亦蕾回神“什么?” 凌妃道“妹妹是问,我们从何处着手?” 蒋亦蕾重新正了神色,将赵澈暂时抛于脑后。 这么一番劝说下来,连她自己都差点被自己说得信服了。差点就当真以为,是蒋家和凌家真的要合力对付秦阳王了。 有些同情地看看眼前这个被自己说服了的傻瓜,蒋亦蕾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跟随二人而来的宫人们自始至终与她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们究竟有没有将二人的谈话听进去,谁都不得而知。但她们自己知道,无论听到了什么,那都不过是几句闲话罢了。 第三百零三章家书 才分别没几天,李清秋便又收到了李修托人带进宫来的信。 怜儿面带喜色敲了门,将手中信封给了李清秋。 李清秋接过来,却听怜儿道“王府和皇宫离得也不远,护卫大人怎么不亲自来,反而是送了信来呢!” 李清秋随口道“怎么,想那个臭小子了?” 不想怜儿当即便红着脸猛烈摆手道“怎……怎么会!夫人不要瞎说!奴婢只是觉得……哎呀,炉子上还热着水呢,奴婢先去忙了夫人!”说罢竟是匆匆跑来了。 这一顿过激的反应让李清秋着实愣了一愣,难不成这丫头…… 未等她细想,手中的信已经铺展开来,入眼第一行字,便叫李清秋皱起了眉头。 这么端方俊雅的字迹,怎么可能是出于李修之手?那小子明明写的是一手吓人的狂草。 这么一想,李清秋心里骂了一句,却又觉得好笑,往宫里写一封信还要叫人代笔,不知道是该说他没有诚意,还是知道自己字不好看,要面子了。 再往下看去,无非是拉了几句家常,问候了自己,也问候了来宝,没什么要紧事,甚至看得人昏昏欲睡。 正想吐槽几句时,却觉得内容忽然一变。 字迹还是那个字迹,口吻却是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宫中诸事多加小心,腹中胎儿定要保全。” “我一直不与你联系,等得便是这一天。救命之恩不能相忘,时至今日,便是你相报之时。” “龙嗣加以利用,牵制真龙。家书勿断。” “修一切皆好,无需挂念。” 到此,之后又是长篇的家常闲话,洋洋洒洒三页纸。 这几句话嵌在其中,若不是李清秋知道这是弟弟的来信,愿意看下去,实在叫人难以发现。 看到最后落笔是李修二字,李清秋已经明白了一切。 这哪里是什么弟弟寄来的家书,分明就是秦阳王的提醒。 提醒她别以为人在宫中又怀有龙嗣,就可以忘了自己曾经的身份,忘了自己本来应该为谁做事。 她本来还有些纳闷,自从自己被封为夫人以来,秦阳王几乎就没有再和自己有过交集,难不成是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亦或决定放过她和李修了? 果然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等得便是这一天。 这便是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不过是因为还不确定李清秋是否有这个能力牵制赵澈,怕贸然行动会带来不必要的恶果。而如今看来,独得圣宠又怀有龙嗣,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了。于是他终于开始有所行动,写封信只是一个开始。 ——龙嗣加以利用,牵制真龙。 这便是他交给自己的任务了。利用腹中胎儿,去牵制赵澈。 ——家书勿断,修一切皆好。 提醒她李修还在王府之中,不是威胁又是什么? 李清秋只觉后背忽然一阵发寒,立刻卷了那封家书,凑在烛火上,顷刻便起了火。 烧到指尖,又被烫得赶忙扔在了地上。 李清秋就这般眼睁睁看着那封信被烧得蜷曲,变成一堆黑灰,没了全尸。 怜儿恰巧进来,一见此状,忙上前担忧道“夫人有没有伤到?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护卫大人的信烧掉了?” 李清秋心不在焉地应付道“啊……不小心碰到了烛火,来不及熄灭了。” “怎么不小心一些?奴婢真不该离开的的……”怜儿说着又上下检查了一番李清秋,确定她没什么事,才终于放心下来。 此时又见李清秋魂不守舍,不禁胡思乱想一通,担忧起来“夫人怎么这副模样?是不是护卫大人……出了什么事?” 李清秋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摇摇头道“没什么事,只是阿修说马上要去从军了,有些不舍罢了。” “这样啊……”怜儿若有所思,面上竟是也染了几分难过。 李清秋走到床边坐下来,怜儿已经去收拾地上的残灰了。 那封信已经被烧了,她可以当做没看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只是一个开始,接着会有更多的“家书”送进宫来,她不知道何时便又会收到。 李修还在王府,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甚至再过不久,他便会随秦阳王的军队去河南一带。到时候自己更加难以着手他的安危。 秦阳王这是吃定了她。 可是……要她拿腹中的孩儿去牵制赵澈? 李清秋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伸手摸上去。那里如今已经是有了微微的凸起,其中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那是属于她和阿澈的孩子,才不是什么筹码! 可她能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一时间,李清秋只觉从未有过的寒冷,透彻心扉,让她彻底无力。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没有波澜,家书也再没有寄进宫过。日子一天比一天寒冷,年关就在眼前了。 可李清秋却是再难以坦然面对赵澈。那封信虽然烧了,可其中话语却是犹如鬼魅一般在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时刻都要跳出来提醒她一番。 这样的压力让她整个身子忽然就坠入了无底深渊之中,不断下坠,不断下坠,想要开口求救,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终于,下方有什么人接住了她,缓缓落地。 李清秋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直觉那人一定是赵澈。可当她抬头一看,年前却赫然是秦阳王的脸! 登时吓得连连后退,秦阳王不断逼近,沉声问“本王又救了你一命。” “你准备好为本王效力了吗?” “准备好了吗?……” “…………” 那鬼魅一般的声音不断在耳边缭绕,秦阳王的脸始终在自己面前挥之不去。 李清秋只觉背上仿佛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让她站不住脚,终于捂着耳朵跌坐在地上。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什么都听不到……听不到……” 可越是这般,那声音却越是挥之不去,从四面八方朝她压过来。 忽然小腹一痛。李清秋往下看去,裙裤之间已经是一片血红。 “我的孩子……不要……我的孩子!” 第三百零四章机会 “清秋……清秋?!”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李清秋蓦地睁开双眼,身上已经是一片汗湿。 眼前的并非秦阳王,而是赵澈担忧的一张脸。 李清秋这才惊觉一切都是一场梦,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心跳却是如擂鼓一般静不下来。 “又做噩梦了?”赵澈心疼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汗,一下一下安抚着她胸口。 “没事,不要怕,朕就在这里。谁都不能伤害你,更不能伤害我们的孩子。不要怕……” 李清秋无力地闭上眼睛,钻进了赵澈怀中。 这已经是她这几个月来不知道第几次噩梦了。 那封信便是一切的开端。 而阿澈只是不停地安慰自己,他什么都不知道。 “朕明日便叫何太医再送些安神的药来,你这样下去怎么能行?”说着赵澈又拍拍李清秋后背,语气之中无端自责,“朕只想着我们能快些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却没想到过程会这般艰辛。实在苦了你……若是可以,朕……朕真是宁愿自己受这一份罪!” 听到此处,李清秋总算噗嗤笑了一声。心中的不安也消减了不少。她抬起头来看着赵澈,道“阿澈挺着大肚子的样子,我倒是想象不到是什么样子呢。” 虽然着实叫人难为情,可见李清秋总算有心思开玩笑了,赵澈也终于松一口气,食指点一下李清秋鼻尖道“你就想想……朕在衣服里塞了一个枕头的样子。” 李清秋当真想了想,又实在不忍地皱起眉头来,摇头道“不像不像,你若是敢喝一口女儿国的水,那便能真的怀孕了。” 赵澈疑惑“女儿国的水?那是什么?” “啊,”李清秋一回神,胡编乱邹道“是我小时候听阿娘讲过的故事,说这女儿国呀,全是女子,国王也是女子。可没有男人,怎么繁育后代呢?这就说到了女儿国的河水,这水可神奇了,只要喝上一口,便能怀孕,无论男女……” 赵澈听得啧啧称奇,许久问道“那喝了这水的男子,如何将腹中的孩儿生下来?他们可是没有……嗯……那种功能……”说着自己红了脸,再说不下去,轻咳两声止住了。 李清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故事里喝了河水的男子,最后被神仙所救,化解了腹中的胎气,并没有生下来。” “神仙?”赵澈撇嘴,“故事就是故事,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李清秋看他“阿澈不信这些吗?” 赵澈摇头“不信,什么神仙妖魔,六道轮回的,都是哄小孩的把戏。” 李清秋暗叹,这个皇帝思想倒是挺前卫的,她以为古代人没一个不信神怪之说的呢。 可前卫归前卫,这一次,倒是那些信的人对了。 她从前也以为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来着。可她自己不就是个颠覆这一切的活生生的例子吗。 “阿澈……” 若是叫阿澈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他会是什么反应? “嗯?”赵澈看她。 李清秋却是又摇摇头道“没什么。” 赵澈只以为她是又想到了刚刚噩梦,便又抱紧了一些。 “别怕,别再胡思乱想了。朕会日日守着你,孩子出生了以后也守着你。” “……好。” 这般依偎着,竟是快要天亮了才终于再次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赵澈刚刚去上朝,何太医便被传唤来诊疗。 号脉完了,何太医隔着床帘问“夫人最近可是睡眠不好,食欲不振?” 李清秋点点头,又想起太医看不见,便道“是。” 何太医道“不必担心,微臣这便开些对症的方子,叫宫人们伺候着娘娘服了,症状便会有所缓解。” 李清秋道“有劳何太医了。” 何太医点头,顿了一会儿,又道“夫人,您若是心中不畅,倒是也可以去近处走走,散散心,或者叫些乐师来,听听曲子放松放松。有什么事,尽量不要憋在心里独自受着。孕期情绪本便不稳,若是再有压力,只怕情况会更坏。到时候影响夫人您的身子,也影响腹中的胎儿。” “好,有劳何太医了。” 李清秋应一声,双眼盯着房顶,再没了言语。 才刚刚下朝,赵澈回到书房,宫人便传白穆川觐见。 应了声,白穆川很快便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家仆打扮的人。 行过礼后,那人一抬头,赵澈便是一愣。竟是林培风。 不过随即恢复了神色,心中也明白白穆川将他带来是所谓何事了。 不等赵澈开口,林培风便上前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既然已经知道我的心意,为何还将我安置在白府之中,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 白穆川喝道“大胆,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赵澈却是伸手制止他,看着林培风,缓缓道“这天下之中,有远大抱负,想要为国效力的人,可是不止你一个。” 林培风愤愤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哦?”赵澈挑眉,“那你倒是说说,你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之处?” “我……”林培风语塞半晌,终于又道“那你们倒是给我一个说法,若是不愿意用我,又何必还留我在此?” 赵澈看着他,正色道“普天之下,能人贤士者不少。若是要寻人为朕效力,共治天下,那真一定也是要在这些人之中做出选择的。可你,不过是一介莽夫罢了。” 林培风握紧拳头,咬牙道“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任你侮辱的!” “朕知道,”赵澈嗤笑一声,“朕接下来要说的是,你虽为一介莽夫,可也不乏有值得人欣赏的地方。这也是朕不愿放你走的原因。” 说到此处赵澈又正了神色“明年开春,朕会在宫中举行一次文武殿试,招选一批新的能人贤士,为朕所用。你若是有心,便在那个时候来,表明你的决心,也叫朕看看你的真本事。” 林培风听得一愣,有些不自然道“殿试?考试之类的,岂非要舞文弄墨?皇上也说了,我一介莽夫,又怎么会……” 赵澈打断他“朕说了,是文试,和武试。” 第三百零五章初雪 “文试和武试?”林培风喃喃,“也就是说,不会舞文弄墨也可以参加?只要能打,就能参加?” 赵澈挑眉,微微点了点头。 林培风忽觉心中一阵明朗,随即已经忘记了刚刚自己还在生气,当即便跪下来道“皇上放心!草民到时候定当竭尽全力,一定将对手杀个片甲不留!不,不对,是打个落花流水!草民绝不会让皇上,还有白大人失望的!” 看他这副坚定神情,白穆川总算松了口气,赵澈也由衷欣慰,面上却还是端着正色,道“行了,朕知道了。殿试之前的日子里,你就暂且待在穆川府上,先伪身作他家的家仆吧,这样也好掩人耳目,不叫有心之人发现。” 林培风点点头,道“皇上放心,草民不会再添乱了!只是……那凌太尉之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说到此处,又是握紧了拳头。 想起那夜之事,赵澈又揉揉眉心。本想着趁那夜将凌太尉当场抓住,也好名正言顺免了林培风的罪,不想抓住的却是李清秋。 这样一来,那夜的事只好暂且先封锁了消息,没叫外人知道,凌太尉一伙人,也至今没有确凿证据能拉他下来治罪。 赵澈道“这件事不能急,朕还需再想想。” 林培风十分不甘,可诚如赵澈所说,他只是一介莽夫,四肢有蛮力,胸中却是难有计谋,只得道“那草民便等着他落网的那一天!皇上若是有用的上草民的时候,草民定当全力而为,就算鞠躬至死也绝不推辞!” 赵澈皱眉“这是什么话?为何要鞠躬至死?” 白穆川微微笑道“皇上,他要说的,许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林培风道“没错,死而后已!” 赵澈被他逗得噗嗤一笑,看看白穆川,道“朕现在倒是觉得,你在白府这些日子,不如叫穆川教你识些字来得好。” 白穆川垂手“臣遵旨。” 林培风却脸都青了“草民和白大人可不是一路子人,学不来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可抬头一看赵澈神情,终于还是道“草民谢过皇上。” ………… 又过几月,李清秋的肚子已经是隆得不小,有了怀孕的模样。到了如今,她已经是走路也微微有些困难,时常需要一手扶着腰,一手护着肚子才能勉强走两步。怜儿更是时刻不敢怠慢,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许是害喜期过去了,何太医的药也该有些功效,这些日子以来虽然行动有些不便,呕吐失眠之类的却是改善了不少,反而吃得更多,也更嗜睡了。除此之外,情绪也稳定了不少。 那封信被烧之后,至今也没再接到什么消息,这让李清秋放心了不少。 虽然心中知道,该来的迟早还是会来。 时间已经是入了腊月,屋子里已经点起了火炉。 李清秋醒来,便闻到一丝炭火的味道。转头一看,怜儿正在往炉火中添着炭块,火苗噼啪作响着往外冒。 抬头一见李清秋醒了,怜儿忙擦擦手,从床边取了锦披过去,披在了李清秋身上。 “夫人,您今日可醒得有些早。”怜儿说着,又端了热茶过来。 一离开被子便觉一阵寒气袭来,正好一杯茶送来,李清秋便干脆握在手中取着暖。 日渐大起来的肚子着实不便,从床边到炉火边几步的距离,都得怜儿搀着才能走过去。 “啊,真暖和。”一走到炉火边,便觉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坐了一会儿,一张脸便被烤得泛红了。 从半掩的窗户看出去,只觉得外面灰蒙蒙一片。 李清秋喝几口茶,道“天气似乎不太好,是不是快下雪了?” 怜儿忙活间也往外面瞧了瞧,道“应该不会,现在下雪,还为时尚早了一些。往年呀,可都是除夕前后才会落雪呢。” 李清秋听得点点头,忽然有了想出去走走的冲动。 正这时,忽然一宫人来报“夫人,皇后娘娘派了人来说,近日天愈发寒冷,怕夫人您身子不适,便送了这暖手枕来与您,以表慰问。” 说着递上一件东西,正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兽毛暖手枕,比一般枕头小一些,那绵密的兽毛看着便十分暖和,两手刚好能穿过其中,取暖用极为方便。 李清秋接过来,只觉手感很好,伸手进去,果然觉得十分暖和。细细闻时,竟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那宫人见她凑近闻了闻,似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皇后娘娘还说,兽毛本来有腥味,怕夫人闻着不适,便在其上熏了安神的熏香,一来去除腥味,二来也可让夫人您静心安神。” 李清秋道“皇后娘娘当真是有心。怜儿,选一件回礼去,替我好好谢谢皇后娘娘。” “是。”怜儿应声,又挑拨几下炭火,便离开了。 李清秋身旁不能无人,那宫人便留下来,替了怜儿。 不多时,怜儿跑了回来。还未进门便喊道“夫人,您真是神了!”说着开门进来,指着自己头上一丝亮晶晶的东西,喜道“当真下雪了,还不小!” 李清秋一听,忙回头从窗户上往外一看,果然是落雪了。 这一年,终于有了走到年末的实感。李清秋起身,对怜儿道“扶我去门外看看。” 怜儿这次也便不拦着了,替她将锦披又裹得严实了一些,便扶着她往门外走去。 站在台阶上,李清秋抬头望着,但见片片雪花从天而降,洁白晶莹,落得密集,让人忍不住便想伸手去探。 于是一只手留在暖手枕中,另一只已经伸出了屋檐。 片刻只觉手心一凉,已经是落了几片洁白在其中。不等她收回来细看,就已经融化成了小小水珠。 怜儿也是看的愣神,脸上不由便有了神往的笑意。 待李清秋视线从天空里的雪花收回,往前看去,却见一道人影正立在不远处,望着这边。不由也是一愣。 赵澈竟是不知何时来了,也是披了锦披,立在雪中,身后跟着元义。 元义似是要开口报一声,却被赵澈伸手拦下了。他不愿扰了李清秋。 第三百零六章滑雪惯俗惹心动 “阿澈?”李清秋惊讶地叫了一声。身边几个宫人反应过来,忙都跪下来行礼。 李清秋也欲福身,赵澈却是已经走上前来,一把扶住了她。 “朕说了,你这个样子,不必和朕行礼。” 李清秋点点头,又问“你怎么来了?今日不忙?” 赵澈抬头看了看纷扬雪花,道“朕听说下雪了,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便是来你这儿。” 李清秋一愣,随即将他拉到屋檐下,笑着替他拍了拍头上已经化成水的雪花。 赵澈忽问“你呢?” 李清秋道“什么?” 赵澈便有些不满起来“朕说看到这雪,第一个便想和你一道看,你呢?莫不是丝毫都没有想起朕来?” 李清秋被他这模样逗得噗嗤一笑,随即认真道“怎么会呢?不管有没有下雪,还是晴天,刮风下雨,我心里都想着阿澈。” 赵澈微微一愣,点点头,竟是像个孩子一般满足一笑。 两人腻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脚边还跪着一众宫人,赵澈道“留两个在这里照顾夫人,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应了声,几个宫人便自雪中暂时去忙别的了。赵澈扶着李清秋回了屋,怜儿和元义便守在了门外。 元义斜睨怜儿一眼,问“你笑什么呢?” 怜儿这才发觉自己嘴角竟是不知何时翘了起来,忙正了神色,没好气道“要你管。” 元义嗤笑一声,忽然凑近“莫不是想那心上人了?” 这一问,怜儿登时红了脸,打他几下“死太监你胡说什么呢!你才有什么杀千刀的心上人!” 说罢站远了一些,不理他了。 元义撇撇嘴,随即叹一口气“我倒是想有呢。”说罢便也不出声了,看着漫天的雪花,不知在想什么。 怜儿却是脑海中兀自浮现出了一道瘦长的身影来,那人走近了,忽然一笑,朗声道“怜儿姑娘!” 慌忙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终于清明起来。可抬头也看着漫天雪花,却是无端悲伤起来。 雪下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一早,已经是扑了一地的雪白。整个皇宫的红墙黛瓦,都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 这是今年冬天来的第一场雪,虽然天寒,宫里却是热闹了不少。 有些闲不住地妃子们已经是穿了滑雪服,由几个宫人陪着,在宫里空旷的校场滑起雪来。 这一项活动是在多年前便在后宫中兴起的。妃嫔们被关在这宫中,着实无聊的时候太多,便变着法子找乐子,滑雪这一项便是她们几年前终于想出来的乐子。 赵澈自然是知道的,看她们顾自能玩的开心,自己倒是也能清静一些,便由着她们去了,只是多叫了一些侍卫守着,以保证这些妃嫔的人身安全。 往年都是除夕前后才会下雪,她们便干脆将这一项娱乐当做了除夕时候的风俗。不想今年雪来得早,又不想白白浪费了,便也都出来玩了。 这些都是秋水苑中一个资历较老的宫人说给李清秋听的。 “想必这个时候,各位娘娘已经在校场聚起来了。” 听那宫人说着,李清秋已经想到了那边的场景。一定是极为热闹的。 没想到滑雪这一项娱乐,竟是在这时候便已经流行开了。 不经意抬头一看,却见怜儿一脸神往的样子,看得李清秋也不禁心中一动。 自己肚子大起来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走走了。看怜儿这状态,似乎很想去那边看看。 半晌,李清秋先是问那宫人道“各位娘娘都聚在那一处,地面又滑,可是会有什么危险?” 那宫人道“夫人放心。校场有皇上亲派的侍卫守护各位娘娘的安全,二来,娘娘们穿的都是特制的滑雪服,保护地十分周全,就算摔倒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自第一年至如今,还没有发生过什么危及娘娘们安全之事呢。” “是这样啊。”李清秋应着,抬头去看怜儿,知道她把这番话听进去了。这才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想去凑凑热闹了。” 怜儿登时亮了眼睛,那宫人却道“夫人不可,如今您怀有身孕,别说是校场了,就连秋水苑都出不得,这可是皇上亲自吩咐过的。” 一番话说罢,怜儿眼中的光又黯淡下去,似乎是接受了现实,也道“是啊娘娘,您身子不便,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李清秋道“刚刚你们也说了,那里有皇上亲派的护卫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我也知道自己的身子,自然不会参与进去,和各位娘娘一道滑雪,只是在一旁看着,都不行吗?”说到这里,已经是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了。 怜儿听得为难,却的确也动了心,那宫人也思忖一番,道“夫人,不如……我们先请示一下皇上的意思?” 倒也不是不可。可赵澈早上便是被元义急急唤走的,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谈,若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去烦她,李清秋实在不愿。 正这时,门外却忽然一阵喧哗。 怜儿登时跑出去,喝道“什么人敢扰夫人清静?!” 待看过去时,却是几个也穿了滑雪服的宫人,一个脚下正踩着雪板,似乎是不受控制了,倒在了地上,另外几个便嘻嘻哈哈上前扶她。 李清秋也走了出来,那几个宫人一见她,忙跪下来,道“夫人恕罪,奴婢几个是奉潇妃娘娘之命,回来取备用雪板的。只是路上一时贪玩,想试试,不想竟失去了控制,冲进了秋水苑来,还望夫人大度,饶了奴婢们这一回!” 她们口中的潇妃住的凌霄殿与秋水苑相邻,说起来呢解释得通,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李清秋便摆摆手道“没事,你们快些将雪板送过去吧,只是若是技术不熟,切勿再擅自尝试了。” “是,是,多谢李夫人,多谢李夫人。” 几个宫人忙起了身,将那雪板拉在身后,一道窸窸窣窣地,都踩着雪离开了秋水苑。 第三百零七章校场盛景 看着她们离开,李清秋竟是有些遗憾。她出门来的时候,也看到了那几个宫人踩着滑板在雪上疾行的模样,看上去倒是好玩得紧。 要知道在她那个时代,她曾经的愿望之一便是能去釜山滑一次雪,兴许还能像韩剧中演得那样,在滑雪场碰到自己的长腿欧巴。 可惜现在面前就有这个机会,虽然不是釜山,可能在富丽皇宫之中滑雪,也不失为一种极致的体验。 无奈自己如今这身子,是多有不便啊。 自然,怜儿也将刚刚一幕看了进去。竟是不知不觉便喃喃道“看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李清秋看她一眼,忽然问“怜儿想去看看吗?” 怜儿一愣,点头道“奴婢倒是想去,只是夫人这样子……奴婢还是乖乖在秋水苑中伺候着夫人吧。” 李清秋摇摇头,道“我也想去,去看看吧。” “夫人……当真?”怜儿睁大了眼睛。 李清秋点点头“去将锦披取来,扶我去看看吧。终日待在屋里,总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浊气散不出去。” 见李清秋都这么说了,怜儿也便不再为难,反正想来也的确不会出什么事,便兴冲冲回屋里去,取了锦披和蒋皇后送的那暖手枕来,替李清秋仔细装备上了。 那资历深的宫人见了,还是有些不安地劝道“夫人,奴婢觉得您还是……” “好啦,”李清秋安慰着,向她保证,“我只去半个时辰好不好?只在一边看看便回来,不会有什么事的,很快就回来。不是有怜儿陪着我嘛。”说着已经搭上了怜儿的手。 怜儿也是一副兴冲冲的模样,搀扶着李清秋下了台阶,道“夫人稍等,我这便去将步撵叫过来。” 李清秋点点头。片刻之后怜儿便叫了步撵来,几个宫人抬着,待李清秋坐稳了,才抬起来,出了秋水苑。 一路上怜儿都喋喋不休,丝毫掩饰不住心中欢喜。 “夫人在宫外可滑过雪?” 李清秋想了想,摇摇头。她还真没滑过。 “奴婢也没有过。宫外哪里有宫中这一片平整的空地?而且百姓们啊,可都没有宫里的娘娘们会享受,他们也没时间呢。” “去年我就听说有这个惯俗了,只是当时夫人你也还是……那群娘娘又看我们不过,奴婢实在不好独自面对她们,便至今也没去瞧过。” 一路说着,竟是不知不觉已经抬到了校场门口。 因为里面正在滑雪,顾及各位娘娘的安危,这些助行工具都是一律不能入内的。此时校场门口早已经是停了十几辆各色的步撵或轿子,看来来滑雪或者凑热闹的还不少。 怜儿扶着李清秋下了步撵,又帮她将锦披裹严实了一些,才往校场中走去。 还未进门,便听得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里面的盛况已经是可想而知了。 果然一跨进门,面前便正一道紫色的声音飞闪而过,竟是不知哪位娘娘踩着雪板从她们面前滑了过去。看这身手,一定是已经参加了好几次的了。 李清秋和怜儿都是愣愣地看着校场上这些时而疾行,时而缓行的妃嫔们,她们有的自己踩着雪板,有的坐着雪橇,由几个宫人或者两只狗拉着在校场中转圈,还有的便是在一旁围观,好不热闹。 李清秋本以为这后宫之中永远都是死气沉沉,暗里藏霜的地方,不想一场初雪过后,竟是犹如重生一般。她还是第一次见后宫这些女子脸上挂着的,是如此纯粹,不沾世故的笑容。 她们也本该都是这样笑着的年纪啊,如果不是皇帝的女人的话。 “夫人?夫人?” 怜儿的唤声让李清秋回过神来“啊?” “我们进去吧,找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来看。” 李清秋点点头,便随着怜儿绕着校场外围,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来看。这里也的确是供人旁观的,石桌石凳都被擦的干干净净,其上还摆了新鲜的茶点。 坐下来看了一会儿,校场中人影交错,雪花飞扬,也是一片欢声笑语。李清秋支着下巴,只觉果然比待在房中舒心多了。 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得身后道“咦,清秋妹妹也来了?” 声音很是熟悉,李清秋回神望去,正是蒋皇后。 忙起身行礼,蒋亦蕾也如赵澈一般,上前扶她道“你这身子,行礼就不必了。” 李清秋微微颔首,蒋亦蕾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手中的暖手枕上,不由一笑。 “妹妹觉得如何?” 李清秋问“什么?” 蒋亦蕾举起自己的手,其上套着一个和李清秋一模一样的暖手枕。 李清秋反应过来,道“十分暖和,多谢姐姐了。” “小小心意而已。”蒋亦蕾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家母托人捎了一个给本宫,本宫用着暖和,便又叫家母做了一个,送给妹妹你了。” 李清秋又欠身道“那实在有劳国公夫人了。” 蒋亦蕾笑笑,道“妹妹坐下来看吧。” 李清秋这才又入了座。 两个人半晌无言,相比起场中的热闹来,这边未免显得过于冷清了。李清秋着实有些坐不住了,便主动开口道“姐姐怎么不与各位娘娘一道去滑雪?” 蒋亦蕾目不斜视,喝了一口茶道“本宫对这些没兴趣,小孩子玩的把戏罢了。今日来,也不过是在屋子里待得闷了,出来走动走动。” “原来是这样。”李清秋尴尬一笑,又没了话。 片刻,蒋亦蕾问道“妹妹你呢,大着肚子,不会也想上去耍一耍吧?” 李清秋忙摆手道“自然不是。我和姐姐一样,也是闷了,出来走走。听说这边有好玩的,便来了。” 蒋亦蕾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天寒地冻,路又滑,妹妹可要小心身子。” “多谢姐姐费心了。” 安静了片刻,忽然一人踩着雪板飞驰而来,竟是直直向着李清秋冲了过来。 登时大惊失色,怜儿几乎是本能便喊了出来。幸而那人中途忽然一个转身,手中两根雪棍插入雪中,雪板便被她牢牢刹在了原地。 第三百零八章虚惊之后遇真险 李清秋面色惨败,半晌没有缓过神来。可那人刹车刹的及时,最终没有造成车翻人倒的惨状,扑倒李清秋身上的,不过是几片溅起来的飞雪。 怜儿吓得脚下一软,扶着一旁的墙才没有跌倒。见是虚惊一场,终于舒一口气,已经气的脸都绿了。 “真是大胆!没看到皇后娘娘和李夫人在此……”话说到一半看过去,踏在那雪板上的却是凌妃!怜儿一愣,住了口。 再怎么气,以她的身份证也不能去指责一个妃子。只得在心里狠狠咒骂了几句,忙俯身去查看李清秋的情况。 “夫人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大碍?是不是被吓到了?……” 李清秋摇摇头,拍拍身上溅上的飞雪,抬眼看了看凌妃。蒋亦蕾没有说话。 凌妃及时刹了车,面上却是一脸笑意,语气轻快道“让清秋妹妹受惊了!放心,本宫滑雪技术好的很,就算再往前两寸,也能刹得住,不会威胁到你腹中皇子的!” 听了她这话,怜儿又心底狠狠咒骂几句,恨不得上去扇她几个大耳光子。 李清秋干笑道“姐姐当真是厉害。” 蒋亦蕾这才嗔怪几句“妹妹也太不小心了!你是没撞上来,可万一吓到了清秋妹妹,谁担待得起?本宫还在一旁坐着,岂不是要被你连累了?” 凌妃这才面上有了一丝歉意,欠身道“那本宫就在这里和皇后娘娘,还有清秋妹妹陪个不是了!” 说罢,不等李清秋有所表示,远处忽然有一声音道“凌妃姐姐,还不过来吗?” 凌妃转头应了一声,已经是摩拳擦掌,一张俏脸因为激动亦或寒冷而通红。 “皇后姐姐,清秋妹妹,本宫就不陪着啦,两位吃好喝好看好了!”说罢手中雪棍一滑,已经是踩着雪板一个转身,朝着喊她的地方快速滑了过去,身姿又是纤细又是矫健,叫人看了便羡慕得紧。 李清秋却只觉得松了一口气。怜儿又替她理了理锦披,又倒了两杯热茶,一杯给了蒋皇后,一杯端给李清秋。 “娘娘,喝些热茶压压惊吧。” 李清秋接过来,点点头。谁知刚送到嘴边,忽然听得场上一阵尖叫喧哗。 “啊!!!小心!!!” “那两只狗失控了!!!” 只见校场之中忽然乱成了一锅粥。伴随着不断地狗吠声,竟是一辆雪橇在其中横冲直撞! 雪橇上的妃子早已经吓得脸色煞白,手里的鞭子也乱打一通,两只狗却是更加发狂,仿佛魔怔了一般,见人也不闪躲,直直便往前冲去。 守在场边的护卫见状,忙拿着长矛入场拦截,不想那两只大犬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一顿横冲直撞,撞飞了好几个护卫,竟是对自己身上的伤口不管不顾。 场边的人见状,登时也慌了,怜儿眼看着其中乱成一团,心中害怕,对李清秋道“夫人,咱们快些站远一些吧,不然若是闹到这边来……”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那两只狗竟然拉着偌大的雪橇,真的直直朝这边冲撞了过来! 这下两个人都愣住了。以这种速度,她们根本没有时间脱身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两只狗身子已经腾了空,直直朝李清秋扑了过来,那雪橇中的妃子也尖叫着被抛了出去! 就在这时,却是一道身影忽然挡在了李清秋面前。 接着李清秋只觉往后一倒,脖子浸入一片冰凉,耳边几声怜儿的尖叫,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雪地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 迷迷糊糊间,李清秋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肚子,却只摸到一片平坦的小腹。 孩子……没了? “不……不……我的孩子……” 痛苦不堪之间,她悠悠转醒。大脑还是一片混沌,只听得耳边一阵杂乱无章的匆匆脚步声,以及一个人的厉喝声。 “给我好好治!拼了命治!孩子和夫人都要保住!出一点差错,朕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听到这声音,李清秋忍不住开口,沙哑着嗓子喊道“阿澈……阿澈……”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上,夫人醒了!” 赵澈似乎是立刻走了过来,握住了李清秋的手。 “清秋,朕在这里,朕在你身边,你觉得怎么样?” 李清秋只觉眼眶一热,想起自己刚刚摸到的平坦腹部,眼睛没有睁开,眼泪却是顷刻便从眼角流了出来。 “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赵澈不断摇头“不会的,还在,还在,你摸摸!”说着拉起她的手放在了她肚子上。 这次摸到的,却是像以往一样凸起的腹部。 原来刚刚那只是个梦。 终于松了一口气,李清秋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罢,竟是又晕死了过去。 赵澈道“你放心,现在所有的太医都在这里,朕不会叫你有事,你绝对不会有事!” 可李清秋已经听不见了。 秋水苑中忙活了整整一日,李清秋终于在天色将晚时再次醒了过来。这次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熟悉的雕梁房顶,身下也是自己的床。再偏头一看,房中已经安静了不少。没有了杂乱的脚步声,怜儿不知去了何处,却是何太医正靠在床边打盹。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没有什么异常,也不觉哪里疼痛。这时又把手往肚子上一摸,终于彻底放心了。 肚子还是大的,便说明肚子还在。总不至于是有人在其中塞了枕头来安慰她的。 正欲起身,怜儿端了一碗什么东西进来了,一见李清秋醒了,忙喜道“夫人,您终于醒了!” 说着已经将手中那碗东西放在桌上,奔了过来。 李清秋本想叫她嘘声,可已经来不及,何太医一个激灵转醒,眼睛还没睁开便忙起身恭敬道“夫人,您可醒了。” 李清秋道“有劳何太医了。” 何太医这才定了定神,背过身揉揉眼睛,硬是张大鼻孔,将一个哈欠逼了回去。 这才又转回身来,道“夫人不必担心,您的身子无碍,腹中胎儿也平安,只是受了些惊吓。只要修养几日,便能恢复了。” 第三百零九章探望伤者 怜儿也端了那碗过来,道“是啊夫人,真是虚惊一场!这是按照何太医的方子熬的安胎药,您躺了一天,快喝吧。”说着已经舀了一勺,吹了吹,往李清秋嘴边送去。 李清秋乖乖喝下,只觉微苦之中带着一丝酸,咂咂嘴,怜儿已经又送过来了一勺。 就这么将一碗黑色的药都喝光了,怜儿才收了碗,又拿了丝帕来给她擦嘴。 李清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皇上呢?” 怜儿道“皇上去皇后娘娘那儿了。”说到此处,怜儿脸上闪过一丝异样。 李清秋脑海中忽然闪过当时在校场的一幕。那两只大犬朝着自己扑来之时,一道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如果她没看错,没记错的话,那道身影,真是蒋皇后! 也就是说,也许现在,蒋皇后才是伤得更重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李清秋问“皇后娘娘她……” 怜儿道“好像现在还没醒过来。皇上已经将所有太医都派过去了,只留了何太医在咱们这边照看着。” 何太医在一旁点点头,道“微臣听别的太医说,皇后娘娘被那雪橇砸到了后颈,情况有些不太乐观。” 李清秋心中一紧,已经掀开被子要下床了。怜儿忙道“夫人要做什么?皇上吩咐了,叫我们好好守着您,不许您再出去了!” 李清秋道“皇后娘娘为了护我才受伤的,我怎么能不去看她?” 怜儿又道“夫人,现在天色已晚,路面又滑,您的身子也不方便,咱们还是等明天天亮了再去吧!” 何太医也道“是啊夫人,您刚刚喝了安胎药,可不能忽然受凉,否则药效就全都作废了!昭阳殿如今定是一片忙乱,到处都是人,您去了,大家可是都无暇顾及啊!” 李清秋这才冷静了一些,道“那皇后娘娘她……会有……会有性命之忧吗?” 何太医道“请夫人放心,这个微臣是可以保证不会的。” “可……可……我昏迷之前,明明看到雪中好像……好像有一片血迹的……” 本来以为是自己的孩子没了,可如今自己平安无恙,那就只能是蒋皇后的了! 然而怜儿却道“夫人放心,那是狗的血。雪橇扑过来的瞬间,便有护卫拿长矛刺在了狗身上。若不是如此,那两只狗恐怕扑过来了,还要再撕咬一番才罢休。” 原来是这样。李清秋总算放心了下来。怜儿这才又扶着她回了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 休息了片刻,李清秋又问“当时,校场中可还有其他人受伤没有?” 怜儿道“除了夫人您和皇后娘娘,当时坐在雪橇中的那位娘娘也受了不轻的伤。她被直接甩了出去,好像断了一条胳膊。” “这么严重?”李清秋蹙眉。 怜儿点点头,又道“那两只狗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忽然就发狂了。唉,要知道,宫里这么多年都没出什么事,偏偏今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白日里皇上气的紧,已经宣布从今往后宫中再也不许有这项娱乐了。” “这样啊……”李清秋喃喃着,忽然有些内疚,总觉得自己若是不去,也许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故。 可是两只狗突然发狂,跟她去不去有什么关系。 这一夜赵澈也没再来,李清秋心中觉得蒋皇后许是真的受伤很重。不由又是一阵内疚,决定明日一早便立刻过去探望探望。 何太医一夜没有离开秋水苑,直到第二天再次替李清秋诊过脉,确认无碍了,才又叮嘱几句,离开了。 何太医前脚刚走,李清秋便下了床,不等怜儿招呼,自己已经穿戴好了,准备去蒋皇后那里。 待李清秋忙完了手边的事时,李清秋已经踏出了房门。 怜儿忙道“夫人!您这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 李清秋点点头,怜儿已经搀扶住了她。 “你好歹也等奴婢帮您收拾,真是……” 李清秋道“不能迟了,这便走吧。” 怜儿只得点头,又叫了步撵来,载着李清秋去了昭阳殿。 蒋皇后宫中也终于安静了不少。昨日的忙乱过去了,李清秋下了步撵,已经有宫人迎了上来。 “李夫人,您来了。” 李清秋点点头,关切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那宫人道“娘娘今早刚醒,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颈上和背上有些碰伤,正敷着药。” “那……我方便去看看吗?” 那宫人似是有些为难“这……夫人,您还是等过几日再来吧。皇后娘娘此时怕是的确有些不方便待客。” 李清秋沉默片刻,也不勉强,点头道“那我便过几日再来。还请代为传话,说我来过了,请娘娘务必保重身子,清秋择日定当当年道谢。” 那宫人道“是,夫人。奴婢会告知皇后娘娘的。” 李清秋这才点点头,由怜儿搀着转身离开。却是正看到刚刚回来的冬苓。一见二人,冬苓似乎有些惊讶,不知为何,极不自然地将袖子往下拉了拉,才与她行礼。 李清秋也没有在意,与她点了点头,便上了步撵。 怜儿问“娘娘,我们回去吗?” 李清秋却道“既然出来了,不去再去看看那位胳膊受伤的娘娘,不知是哪一位?” 怜儿道“夫人,是潇妃娘娘。” “潇妃娘娘?”李清秋一愣,忽然记起昨日那几个带着雪板撞进自己秋水苑中的宫人,不就是潇妃的人吗? 当时她们说是替潇妃回去取备用的滑板,可怎么潇妃后来坐的却是雪橇? 思来想去,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兴许人家取了雪板是给别的娘娘玩呢,这也不是说不过去。况且潇妃自己都受伤了。 怜儿又问“夫人,咱们去潇妃那里吗?” 李清秋回过神来,道“嗯,去潇妃那里。” 步撵又一路进了潇妃宫中。 可不能步撵安定下来,潇妃宫中便传来了一声呵斥。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声音,竟是赵澈。 李清秋一愣,步撵刚放下来,她便轻轻一跃,吓得怜儿赶忙上前扶稳了,拍拍胸口。 第三百一十章蛛丝马迹 “我的亲娘,夫人怎么敢往雪地里跳?” 李清秋没有理她,一心注意着房中的动静,缓步靠近。怜儿只好更小心搀扶着她。 又一女子的声音道“皇上,臣妾也不知怎么回事啊,那狗忽然发了疯,四处乱撞……” 赵澈冷哼“四处乱撞?朕怎么听人说,是直直朝着李夫人和皇后撞过去的?” “皇上,臣妾真的不知情啊……您……您看,臣妾也受伤了啊……” 李清秋已经走了进去,只见潇妃跪在地上,凉自己一只被包起来的断臂给赵澈看。赵澈却是一拂袖站到了一旁,冷眼都不看一眼,只道“你今日,最好给朕说清楚了!” 这副情景,着实有些叫人看不下去。 李清秋走进去,道“皇上。” 赵澈一愣,看过来,当即便皱起眉头,走了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说着怒目看向一旁的怜儿,“朕不是吩咐过了……” 怜儿吓得不敢抬头,李清秋道“是我一定要出来的,她们哪里做得了主?” 赵澈看着她,叹一口气,神情温柔了几分,问“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不舒服?” 李清秋摇摇头,不想再继续这样。她深知此时跪在地上的潇妃看到这副场景,心里会有多不好受。 于是干脆不再理赵澈,走向潇妃,小心将她扶了起来,也未多说什么。 如今这种情况,只怕自己若是替她说几句,只会被当做是在洋洋得意地炫耀和怜悯。 潇妃被扶起来,也未说什么,只怯怯看了一眼赵澈,便低头不语了。 李清秋岔开话题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我刚刚去了一趟,宫人说是不太方便,便没有见着。” 赵澈道“那雪橇压到了皇后背上,有几处碰上,幸好只是皮外伤,也没什么大碍。” 李清秋点点头,这才转向潇妃,关切道“姐姐如何?” 潇妃低声道“太医来过了,除了这只胳膊,也没什么大碍。多谢妹妹记挂。” 李清秋摇摇头,安慰一般握了握她的手。 赵澈忽然走过来,又冷声道“继续刚才没说完的。” 潇妃又是吓得跪了下来。 赵澈道“现在李夫人就在这里,当着她的面,朕就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潇妃一脸痛苦无奈,道“皇上相信臣妾吧!臣妾真的什么都没做,那两只狗为什么突然发疯,臣妾更是不知道啊……” 赵澈问“那不是你的狗么?自己的狗什么脾性还不知道?竟敢带去校场?” “回皇上,大黄和小花这两只狗,平常可是乖得很的!往年滑雪,臣妾也是由它们拉着雪橇的啊!一次都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偏生这次……” 赵澈喝道“那就更能说明,这次是有人从中作怪了!” “可……可真的不是臣妾啊!”潇妃似乎是被逼问地没了办法,一只尚好的胳膊去拉李清秋衣摆,“清秋妹妹,你快和皇上说说,不是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李清秋看她这副样子,实在心中不好受,也不顾赵澈冷眼相看,便拉她起来道“姐姐站起来,妹妹倒是有一件事要问一问。” 赵澈一听,也皱起了眉头。 潇妃见似乎自己有脱嫌的可能,忙点头道“妹妹问便是,我什么都说。” 李清秋便道“昨日姐姐可是有叫几个宫人回来取备用的雪板?” 潇妃想了片刻便点头道“有,我是叫了几个人回来取雪板,只是妹妹如何知道?” 李清秋道“她们路上偷着玩,不当心滑进了我院中,我便看到了。” 潇妃一愣“偷……偷着玩?” 李清秋道“这不是重点,我想问姐姐的是,为何你已经坐了雪橇,还要差人回来取备用的雪板?” 潇妃道“这……说来有些奇怪,本来本宫带着大黄和小花进了校场,可它们两个不知怎么了,提不起精神来,不愿拉雪橇,怎么赶也不动。无奈,我便只好将它们拴到一边去歇着,又叫人回来取雪板了。” 李清秋问“可后来姐姐还是没用到雪板?” 潇妃点点头“说来也怪,雪板刚刚拿进校场,大黄和小花却是忽然又来了精神,看到我便叫个不停,好像十分兴奋。我便试着将雪橇拴在它们身上,这下它们可是跑得比谁都欢了。所以……后来的事,妹妹也知道了。” 说到这里,潇妃又怯怯看一眼赵澈。赵澈仍是一脸冷然,眉头皱的极紧。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妥,却是又哪里实在不对劲。 思忖片刻,李清秋忽然一愣。 如果那几个宫人取了雪板是要送往校场,那该是往和秋水苑相反的地方去,又如何能不小心滑进了秋水苑去? 只有两个可能了,一个是的确“不小心”,还有一个,就是假的“不小心”,是她们故意滑进秋水苑,想叫李清秋看见的。 这样一想,倒像是有人故意要将她引去校场了。 只是……这个人会是面前的潇妃吗?她这一脸的无辜和惊恐,难道是装出来的?还有这只摔断的左臂,若是如此,代价也未免太惨重了一些。 可再一想,断臂可以复原,失去的孩子却是没有复生的机会了。如此比较之下,又哪里惨重? 心中一惊,李清秋轻轻甩甩头。她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赵澈担心道“怎么了?” 李清秋摇头,又问潇妃“姐姐当时知道坐不成雪橇,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叫人来取备用的雪板吗?” 潇妃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何这么问,想了想,如实道“不是。本来我已经打算只坐在一旁看了,可凌妃妹妹许是看出了我不开心,便安慰我,说没了雪橇可以玩雪板啊,还说她可以把雪板借给我。这时我才想起自己宫中也有备用的雪板,便差人回来取了。怎么了吗?这……能说明什么?” 李清秋愣愣地,脑子里只剩下了凌妃两个字。 凌妃当真只是好意安慰吗? 还是说,更像提醒。提醒潇妃她宫中有雪板,然后差人去取,便可以在途中误入秋水苑,叫李清秋看见,勾起她的兴趣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真相隐约 问到这里,李清秋心中的猜测已经愈发只朝着一个方向去了。刚刚潇妃的话赵澈也听了进去,一时又联想起上一次凌妃拜托李清秋寻找林培风之事,二人猜测的苗头,便都对准了凌妃。 相视一眼,已经是知道了彼此心里都在想什么。 可猜测毕竟只是猜测,李清秋并不希望事实真的如此,再说了,她们没有什么证据。 李清秋没有再问下去,赵澈却忽然道:“潇妃,昨日你差回来取雪板的宫人,有几个?” 话一问出来,李清秋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也看向潇妃。潇妃略一思忖,便肯定道:“臣妾想着雪板也不是什么大的东西,便只派了三个人回来。” “三个人?” 赵澈看向李清秋,李清秋摇摇头:“当日闯进秋水苑的,分明少说也有五个宫人。” “可我的确只差了三人回来啊。”潇妃十分肯定。 那便是说,中间有几个其他的宫人随她们一道取雪板了。 为了什么?为了保证中途能够“误闯”进李清秋的秋水苑,叫她看见。 那么那多出来的几个宫人,又能是谁的人?自然是凌妃。 可这些又只是猜测。 赵澈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神情愈发冷了下来,叫人看着便胆寒。他道:“去把你差回来的几个宫人叫来。” 潇妃一听,当即便对侍女道:“将小桃,莺儿和素素叫来!” “是,娘娘。”侍女应了声,不敢抬头看几人,匆匆忙忙便出了屋子。不消片刻,便带了三个宫人进来。 那侍女想必是早就告诉了三个宫人是谁要召见她们,只见三个人都是面色发白,定是以为出了这种危及未来小皇子的事,三个人都性命不保了。 一进屋便都跪在了赵澈面前,颤声道:“奴婢拜见皇上,皇上万寿安康” “行了行了,”赵澈摆摆手,直入正题,“朕问你们,昨日回来取雪板,与你们三人同行的还有谁?有几个?是哪一宫中的人?” 三人一听这语气,更是不敢抬头,偷偷互相看了几眼,由其中一个小心道:“回皇上,昨日与奴婢们一道回来的,还有两人,是路上碰到的,说闲着无事,便一道来了。只是只是奴婢不知她们是哪一宫中的人” “不知道?”赵澈语气又加重了几分,吓得三人立刻往地上伏去。 另一个道:“回皇上,奴婢们当时从校场出来,四处都是行路的宫人,大家大家心情也都不错,便也没有多想当时以为,不管是哪一宫的,路上能说说话,闲聊闲聊,也是好的” “你们当真是”赵澈指着三人,却是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清秋走过去拍拍他,示意冷静。自己又问那三人道:“当时你们踩着雪板滑进了秋水苑,可还记得?” 那三个宫人抬头瑟缩着看她一眼,一个道:“回夫人,记记得。” 李清秋又问:“那是谁提出来,要偷偷试一试的?” 这次三人异口同声道:“正是那两个宫人!” “本来奴婢三人没有这个念头,可取了滑板之时,那两个人忽然提议,现在现在娘娘们都不在身边,我们去了校场之中便只有守着的份了,不如不如现在玩一玩” 潇妃气道:“所以你们就答应了?” 三人忙面贴着地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李清秋道:“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也是她们二人将雪板‘不小心’推进秋水苑的?” 一人道:“正正是如此” 赵澈握紧了拳头,咬牙道:“那个女人” 李清秋知道他在想什么,拉住他的手,摇头道:“皇上,现在也还不能证明什么。这一番问下来,凌妃姐姐的确有些奇怪,可都是巧合也不一定” “都是巧合?”赵澈皱眉,“到现在了你还说是巧合,是不是非要等皇儿不保了,你才会不这么傻?” 李清秋无奈:“我不傻,只是我们没有证据。” 看着她这副样子,赵澈终于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反手拉住她,道:“朕知道了。先回去吧,天寒地冻,你身子要紧。” 说罢便对一直站在旁边的怜儿道:“扶夫人回秋水苑去,好好照顾着。” 怜儿欠身应了是,便上来扶李清秋。 李清秋看了一眼旁边的潇妃,道:“皇上也暂时先不要操心这件事了,朝中事已经够多了,这些事就” “朕知道你的意思。”赵澈安慰性地点点头,转头对着潇妃时,神情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冷了。 “你也受了伤,好好休息吧。朕会叫太医们常来的。” 潇妃一听,受宠若惊看赵澈一眼,忙连连点头,激动地声音都有些变了:“是,是,皇上,臣妾多谢皇上惦念!” 赵澈又道:“至于你的这三个宫人既然做错了事,便要受罚,明天开始让她们去掖庭宫待着,朕会给你重新派几个人来。” 潇妃连连点头,那三个宫人只伏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心中却是已经后悔地肠子都青了。 刚交代了几句,元义便在门外喊道:“皇上,六王爷求见,说是有要紧事找您。” 赵澈本来打算与李清秋一起走,如此状况,只好看她一眼,李清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上去吧,可不要耽误了。怜儿陪着我就行。” 赵澈点点头,又不放心叮嘱道:“这些日子,可就别再出门了。” “好啦,知道了,去吧。” 赵澈这才随元义离开了。 怜儿道:“夫人,我们也走吧。” 李清秋却是看看潇妃,道:“你去门外守着,我和潇妃姐姐还有几句话要说。” 怜儿不放心:“可是夫人” “好啦,很快就来,你先去守着。” 怜儿只好点点头退到了门边去。李清秋回过头来,眼神扫了一遍几个宫人,潇妃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们也都先下去吧。” 几个宫人便起了身,低着头都离开了。偌大的房中只剩下了李清秋和潇妃二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第二封家书 潇妃看看她,想起自己刚刚被皇上逼问的处境,一时间有些尴尬。 李清秋却是拉起她,到床边坐了下来,温声道:“姐姐不必多想。妹妹留下来,只是要拜托姐姐一件事。” 李清秋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替她说话,潇妃本也不是凌妃那路的人,已经是心中感激,如今见她说话又这般客气,已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便摇摇头,道:“妹妹说便是了。” 李清秋道:“还望姐姐先不要将刚刚妹妹和皇上的猜测告知别人。这件事本来便巧合颇多,只怕叫有心人听去了,再大做文章,闹得更大了。皇上近日朝中事务繁忙,皇后娘娘也因此事受了伤,已经不能再让他们操心了。” 潇妃认同地点点头,道:“是这样的。妹妹放心吧,本宫知道分寸,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李清秋点点头:“有劳姐姐了,那刚刚的三个宫人也” “放心放心,妹妹放心便是。今日在场的,本宫都会安排下去,叫她们闭嘴。” “好。那妹妹就不再叨扰姐姐了。”说到此处,李清秋起了身,和潇妃道过别,便出了门,由怜儿扶着上了步辇,回秋水苑了。 接下来的几日,李清秋乖乖待在秋水苑没有外出。厚厚的积雪在缓慢融化着,途中她又差怜儿去了一次昭阳宫,却是仍然没有见到蒋皇后的面。 怜儿回来禀报,神情有些不太好看。 “这都多少天了,皇后娘娘怎么还没好?难道真的伤得这么重?皇上也是好些天没有在夫人这儿过夜了,我听宫人们说,这几天皇上一直在皇后娘娘那里呢。”说着压低了些声音,道:“夫人,你说,皇后娘娘是不是为了留住皇上,才假装” “胡说!”李清秋斥她一句,“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又来了!皇后娘娘是为了护我才受伤的,怎么能说是假装的?再说了,皇后娘娘才是皇上的结发妻子,皇上在昭阳宫过夜,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嘛” 越往后说,声音却是越低了下来。话是这么说,可要她真的不去在意,那怎么可能。 怜儿自然也看出来了一些什么,不由叹道:“有时候想想,皇上是夫人您唯一的丈夫,可您却不是皇上唯一的妻子,奴婢真是替您觉得” 李清秋一眼瞪过来,怜儿立刻闭了嘴,跪下来道:“奴婢多嘴,求娘娘责罚。”说罢已经自扇了两个耳光。 可又何尝不是如她所说呢。 李清秋叹一口气,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再说了,去添些炭火吧。” 怜儿忙应了是,起身收拾起了炭炉,又时不时瞟一眼李清秋,生怕自己刚刚多嘴的话惹得她难过了。 正这时,门外忽然宫人报道:“夫人,王爷府上送来了护卫大人的信。” 这句话听得李清秋整个人一愣,头皮忽然一阵发麻。 怜儿倒是殷勤地很,放下手中的铁夹便跑去开了门,接过了信。 “夫人,护卫大人又给您写信了,您快看看。” 一方面希望李清秋看了弟弟的信能开心一些,忘掉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一方面,怜儿自己也挺想知道信中说了些什么的。 毕竟李修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宫了。 可李清秋却是一副呆愣的神情,仿佛看见了什么怪物一般看着那封信,眼中满是惊恐。怜儿拿着信在她面前晃了晃,奇怪道:“夫人?夫人?” “啊?”李清秋回过神来,却是始终不接那一封信。 怜儿又将信往她面前送了送,道:“护卫大人的信啊,夫人,您不看看?” 李清秋支吾道:“啊,信。”这才伸手接了过来。 怜儿正奇怪正,便听她道:“那个,怜儿,我忽然想吃些点心了,就是上次吃的那种” 怜儿眼神一转,便了然道:“夫人是说,那些桂花糕?” “啊,对。” “想吃了就说嘛,夫人现在怀着宝宝,嘴馋也是情有可原。夫人等着,奴婢现在便去膳房取来给您!” 说着便匆匆跑出去了。 李清秋这才看着面前的信,许久不敢拆开看。 这次又是什么?警告,还是已经开始给她任务了? 半晌,她终于下定决心拆开来。果不其然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字迹,开篇又是满满的废话。 若这真的是李修写的,那家长里短再多,她也不会觉得是废话。可这并不是弟弟的来信。 李清秋干脆都略过不看,直接去第二页的中间去寻真正有用的几句话。 终于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 “龙嗣何其重要,怎能如此不小心?这次能保住,实属命大。后宫之人切都不可小看,以后万加小心。今次之事绝非意外,不能放任不管,否则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修于腊月二十五随军往河南,护好自己,其余勿念。” 秦阳王对后宫之事,当真了解的透彻。李清秋后背发凉,不知道自己身边,究竟被他安了多少眼线? 正愣神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以为是怜儿回来了,可开门的人,却是赵澈。 李清秋还未回神,赵澈便忽然问道:“那是谁的信?” 一个激灵,李清秋下意识便将手中的信折上,站了起来。半晌才道:“啊,是阿修写来的。” “李修?”赵澈在桌边坐下,“说起来,朕倒是许久没有见你这个弟弟了。” 李清秋也坐下来,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十分自然地将信叠起来,放在一边,便去给赵澈沏茶。 不成想心中慌乱,一不小心便碰翻了杯子,滚烫的茶水悉数洒在了自己身上。 赵澈一皱眉,已经起身扶起了茶杯,将她拉到了一旁。 “怎么这么不小心?” 听他语气中有责备之意,李清秋更是慌乱,道:“没事,擦一擦便好了。”说着便将胳膊从赵澈手中抽出,转到一旁去取毛巾。 可刚一转身,却又被赵澈拉了回来。 对上赵澈探寻的目光,李清秋一阵心虚。 “告诉朕,怎么回事?” 第三百一十三章谢谢你 李清秋不敢去看他眼睛,只摇头道:“皇上在说什么,没什么事啊。” 赵澈再问:“那你为何不敢看朕眼睛?” “我”心念一动,李清秋看到了桌上的信。 “嗯?” 她终于看向赵澈,道:“其实是因为这封信。” “信?”赵澈看向桌上的信,皱起眉头。 李清秋点点头,主动将那封信拿起来,道:“阿修在信中说,他马上便要随秦阳王的军队去往河南一带了,可可我不想让他去。其实我心中早就有了别的打算,只是皇上一直很忙,所以没敢叨扰。” 听她这么说,赵澈反而放心了下来,亲自去取了毛巾来,替李清秋擦着衣服上的茶渍,又扶她重新坐下。殊不知李清秋心中早已因为欺骗他而十分愧疚。 若是阿澈有一日知道了真相,还会原谅她吗。 赵澈一边替她裹好锦披,一边道:“你若是找朕,那什么时候都不算叨扰。”说着看向她,“说罢,你心里的打算是什么?” 李清秋神色不安道:“我本来想,让阿修跟着皇上的军队去吃苦历练。这样一来,到时候他有了本事,便可以保护皇上,为皇上办事。再来在皇上身边,我也更放心一些。” 赵澈微微勾唇,问:“你是这样想的?” 李清秋点点头,可对上赵澈那双含笑的眼睛,却是让她十分心悸。 她在瞒他,在欺他。往日她不满赵澈处处怀疑自己,可如今自己真的骗他了,赵澈却是这般相信自己。这种感觉实在太不是滋味了。 “你若是这么想,那朕把人从秦阳王手中要回来便是了。这有何难?” “可是” 赵澈越是坦诚顺从,李清秋心中越是不安。再看赵澈的眼睛,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为什么要这样,让自己不安惶恐,也欺骗着阿澈呢。倒不如趁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干脆 忽然,李清秋身形一滞。 赵澈皱眉:“怎么了?” 李清秋惊诧地低头看向肚子。 “他他动了?” 赵澈睁大了眼睛:“动了?” 李清秋又是一愣,终于彻底反应过来,面色由惊诧变为惊喜:“阿澈,宝宝,宝宝在踢我!” 赵澈也是一愣,心中瞬间涌上一股不可名状的感觉来。他看着李清秋隆起的肚子,小心翼翼将手放了上去,却又不敢贴得太紧。 咚咚。仿佛是心脏在跳动一般,又像是被什么踢了两下。此时他才终于切实地感觉到,李清秋的身体里,此时正有一个小生命在缓缓苏醒。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了话语,气氛变得很是奇妙。 此时这房间中,并非两个人,而是三个人了。 许久,赵澈起身看着李清秋,将她拥入了怀中。 “清秋,谢谢你。” 李清秋问:“为什么?” 赵澈道:“谢谢你在朕的身边。” 良久,李清秋靠着赵澈胸口,眼睛盯着桌上那封信不曾移开。 雪融得差不多了,难得有个出太阳的好天气,李清秋最近身子状况也算稳定,这一日便由怜儿搀扶着,出来走走了。 李清秋问:“皇后娘娘还是不见人吗?” 怜儿道:“似乎前几日已经有别的娘娘去探望过了,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夫人,咱们要去去吗?” 李清秋道:“那便去看看吧。难得有今日这样的天气,只怕再不去,又没有机会出门了。” 怜儿也考虑到这个,便没有再说什么,搀扶着李清秋往昭阳宫去了。 果然,这一次宫人们没再阻拦,待通报了一声,便把二人带进去了。 多日不见,李清秋只见蒋皇后此时正半躺在床上,披散着头发,似乎是才刚刚睡醒的模样,高贵而慵懒,一张脸即使未施粉黛,也是艳丽过人。 这边有些艰难地福身行礼,蒋亦蕾摆手道:“免了,妹妹过来坐便是。” 李清秋走过去坐在床边,无不感激道:“让皇后娘娘为了我受伤,清秋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拖到今日才来看望娘娘,更是” 蒋皇后微微一笑,道:“妹妹不必自责,当日那般状况,妹妹又怀着龙嗣,若是换做别人,也会先想着护好妹妹的。本宫已经没什么事了,倒是妹妹,身子可好?” 李清秋点头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清秋无碍。” “那便好。”蒋亦蕾又微微点头。半晌无话。 许久,蒋亦蕾又道:“本宫听说,潇妃也伤得不轻?” 李清秋道:“潇妃姐姐伤了手臂,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还缠着绷带,不太方便。” 蒋亦蕾道:“唉,也真是的,好好的滑着雪,怎么忽然就生出了这样的事端?那两只忽然发疯的狗,可有叫人去检查检查究竟怎么回事?” 李清秋一愣,随即摇头道:“倒是没有,想来那两只狗应该是一时玩得脱了形,才忽然” 话没说完,蒋亦蕾忽然拉住了李清秋的手,拉的她又是一愣。 “妹妹当真觉得只是一场意外?” 李清秋问:“姐姐的意思是?” 蒋亦蕾道:“当时在场围看的人那么多,只有妹妹你怀了龙嗣,偏生雪橇就朝着妹妹你冲了过来,难道不蹊跷?” 李清秋道:“兴许只是” “妹妹该是一早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只是觉得没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所以不想计较吧?” 这蒋皇后竟是像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一般,李清秋只得道:“妹妹的确是这么想的” 蒋亦蕾嗤笑一声:“本宫可不这么想。妹妹也知道本宫是什么性子,若是这次意外只吓到了妹妹,那妹妹要如何,本宫也不管。可偏生本宫也被牵涉了进来,还受了重伤,那这口气,本宫可是咽不下去。” 李清秋试探:“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蒋亦蕾看着她,道:“本宫要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清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片刻,蒋亦蕾问:“妹妹心中可有怀疑之人?潇妃?” 李清秋摇头:“潇妃姐姐也受了伤,怎么会是她呢。” 眼下不知蒋皇后究竟是怎么想的,李清秋还是决定先将自己的想法藏起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请柬 见李清秋不言,蒋皇后又道“狗是潇妃的,雪橇也是潇妃的,若不是她,还能是谁?虽说她也受了伤,可一条手臂和一个孩子相比,哪一个损失更大?” 看来蒋皇后和她考虑的方向是一样的。可之前已经询问过潇妃了,李清秋自然知道不是她,便又摇了摇头。 “潇妃姐姐的确是无辜的。” 蒋皇后看着她“妹妹这么肯定潇妃是无辜的,那看来,是已经确定了真凶?” 李清秋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一愣。随即笑道“我的确和潇妃姐姐谈过了,她是无辜的。可除了这个,其他的也都只是怀疑了,毕竟空口无凭,又怎么能确定呢?” 不想再被蒋皇后牵制着问下去,李清秋干脆主动问道“皇后娘娘问了这么多,可是心中也有所猜测?” 蒋亦蕾倒也不避讳,点头道“本宫的确有所猜测,只是正如妹妹所说,空口无凭。所以接下来,本宫打算彻底将这个人揪出来,既然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本宫的伤可不能白受。”说罢看向李清秋,“至于妹妹你,若是心中不甘,便和我一道查个水落石出,若是不计较,想就此算了,本宫也不多说什么,本宫自己去查便是。” 李清秋听罢,沉吟片刻,道“皇后娘娘也是因为妹妹才受伤的,娘娘若是想调查清楚,妹妹又哪里有抽身而退的道理?” 蒋亦蕾轻笑一声,道“好,本宫就当妹妹是乐意相助了。” 李清秋点点头,问“不知姐姐打算从何处着手?” 蒋亦蕾道“若是那人的目的是让妹妹腹中的胎儿不保,那很明显这次她失败了。” 李清秋“姐姐的意思,她还会有所行动?” 蒋亦蕾点头,道“要想找点抓住这个人,我们就要给她制造机会。” “制造机会?” “制造让她再次出手的机会。” 听到这里,李清秋已经明白了蒋亦蕾的意思。 无非就是那人这次失败了,必定还会继续对她腹中胎儿图谋不轨,而要引此人露出马脚,那便可以设一局空城计。 引她出手,再当场抓获。 说起来不是什么十分周全的计策,可却是能最快引出凶手的办法了。 毕竟李清秋的肚子一天天越来越大,那人若是非要夺孩子性命,那便不能拖得太久了。若是皇子一出生,那更是难上加难了。 李清秋道“那不知娘娘可有想好,如何制造机会?” 蒋亦蕾道“这便要妹妹和本宫一道想想了,这个机会,既要保证一定将图谋不轨之人拿下,又要保证妹妹腹中的胎儿万无一失,可不是轻易就能想到的。妹妹待会儿可有什么事?” 李清秋摇摇头“无事。” 蒋亦蕾“本宫也不便出门,那不如就趁今日,咱们姐妹二人就好好商讨一番。” 皇后都这么说了,李清秋又能如何拒绝呢。于是这一日的时间,便都在昭阳宫过了。至于二人究竟商讨的如何,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滑雪的游戏被皇上怒气冲冲禁了,皇宫里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后宫里的人们重新又陷入了一片死气沉沉。 天寒地冻,没人愿意再出门去走走,便都靠着炉火,懒洋洋捱着冬日。 可这一日,忽然一封请柬送去了各个娘娘宫里。 “这是什么?”凌妃在炭炉边裹得严严实实,问送来请柬的宫人,话刚说完便打了个喷嚏。 那宫人道“回娘娘,是秋水苑送来的请柬。” 凌妃一愣“秋水苑?”说罢神色不自然问道“秋水苑给我这儿送的什么请柬?” 宫人道“送信的怜儿姑娘说,李夫人有孕在身,不能出门,近日有些闷了,便叫了馨茗坊中的姑娘们两日后进宫在秋水苑办一场小歌舞,这便送了请柬来各宫,请各位娘娘到时候一道去看。” 凌妃狐疑地盯着那请柬道“也就是说,这请柬每个宫都收到了。” 宫人颔首“正是。娘娘去么?若是去,奴婢便叫人安排着,若是不去,奴婢也好捎个话过去。” 凌妃始终没接那请柬,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道“本宫最近有些受凉了,就不去了。你替本宫和李夫人道一声不是。” 宫人领了命,道“是,娘娘。”说罢便退下了。 谁知刚下去不久,又有宫人来报。 门帘刚刚放下便又被掀起,带进一阵冷风来,凌妃不悦地紧紧衣领,骂道“又是什么事?就不能让本宫好好安静安静?” 来的宫人低头小心翼翼道“回娘娘,皇后娘娘说,她的伤好些了,但是还不便出门,便烦请娘娘您过去一趟。” 一听是蒋皇后,凌妃神色变了变,看那宫人一眼,问“何时?” 宫人回“今日。” 凌妃听罢,揉揉眉心,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却是无可奈何。 她可以拒绝李清秋的邀请,却是不能不去蒋皇后那里。 干脆当下便起了身,对宫人道“去把本宫的锦披取来。” 宫人应了是,周全地替她打点好了身上的衣物。临出门时,已经是裹得雍容华贵,看着便十分暖和。 步撵已经在门口备好,凌妃握一盏暖手的小炉做了上去。一路悠悠晃着去了昭阳宫。 一路都是眉头紧皱的不耐烦模样,可一掀起昭阳宫的门帘,凌妃脸上已经是一副十分谄媚的喜气洋洋。 “原谅妹妹今日才来看姐姐!不知姐姐伤势如何了?可好了一些?” 蒋亦蕾坐在榻上,冷眼看着她进来,嗤笑道“两只畜生那一撞可是好生残忍,差点把本宫的心肝肺都给撞出来了。” 凌妃笑得有些僵硬,也不装模作样了,欠身道“实在委屈姐姐了。只是妹妹不明白,当时姐姐为何要护着李清秋?” “护着?”蒋亦蕾仿佛听到什么大笑话一般不可思议。“妹妹可是没看清楚当时的状况?那李清秋反应快的出奇,当时本宫若是不扑上去将她拉住,只怕她就逃开了!可惜即使这样,也没能将她腹中胎儿给撞出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回信 凌妃半信半疑看着她,蒋亦蕾察觉到了,冷然问“你不相信?那你倒是说说,本宫为什么要在那种危急关头拿自己的命去护李清秋?她哪里值得?” 凌妃不言,心中却是心思流转。她也知道蒋皇后没理由这么做,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蒋亦蕾见她不说话也不表态,干脆直接开门见山,道“总之,第一次没能成功,我们就得尽快想第二次办法。” 凌妃诧异“第二次?姐姐,这次风波才刚刚稍有平息,若是我们很快再行动,那只怕她们这次没有怀疑,到时候也要怀疑起来了。” 蒋亦蕾睨她“你害怕了?” 凌妃神色忽闪,却是嘴硬;“害怕倒不是害怕,只是……我们是不是太心急了?” “心急?”蒋亦蕾嗤笑,“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而且本宫已经找好了替死鬼。若是我们能抓住,那李清秋的孩子就别想保住。可如果你不愿意,那看来你是想用凌家一族的人头,来给李清秋腹中的胎儿庆生了?本宫可是听说,因为辛县那件事,皇上最近一直在严查各个关口和税务账簿,尤其是和凌太尉相关的。你要是还觉得是本宫太心急了,那你大可以……” 凌妃心中波澜,终于还是打断道“若是我们这次做了,就能保住我父亲?” 蒋亦蕾道“那是自然,到时候无论皇上查出了什么,只要我们两家将所有罪责都咬死在秦阳王身上,而那时李清秋又没有了皇子,你说皇上会如何?” 凌妃听得神色波动,仍是无言。蒋亦蕾也不急,静静等着她有所表示。 终于,凌妃抬眼看过去,问“那姐姐打算怎么做?” 意料之中的妥协。蒋亦蕾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子,缓缓道“想必妹妹也收到了秋水苑的请柬。” 凌妃点头,道“姐姐是要在那时候动手?” 蒋亦蕾不置可否“到时候各宫的娘娘都会去,又有从馨茗坊来的舞姬们,人多手杂,宫人再多,也总有顾不周全的时候。” 凌妃已经大致知道了蒋皇后的意思,又问“那姐姐所说的替死鬼……” “这有何难,到时候随便一个妃子,甚至是馨茗坊的舞姬都能当做替死鬼。” 凌妃“那……具体如何做?” 蒋亦蕾起身,走到榻边的柜子前,打开了最上面的两扇小门,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又走回来。 凌妃奇怪地看着那木盒子,好奇道“这是什么?” 蒋亦蕾勾着唇角重新坐下来,将那盒子放在面前桌子上,示意道“打开看看。” 凌妃狐疑地看她一眼,终于上手打开盖子,只见其中放着的,却是两个瓶塞裹着红布,通体碧绿的玉瓶。为了防止摔坏,那两个玉瓶并排镶嵌在层层叠叠的白色丝绸之中,倒是煞为好看。 “这是……”虽然看得出来其中一定装了什么东西,凌妃还是问了一句。 蒋亦蕾道“这是一味药。” “药?” “药。可以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胎的药。” 凌妃一愣,虽然跟自己想得差不多,可如今那药就在自己手中,还是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 蒋亦蕾继续道“这味药很是奇异,无色无味,普通人若是服用了,一点事都没有。可怀有身孕的人若是服下,那不到两个时辰,腹中胎儿便会化作一滩黑血,彻底消失。” 凌妃听得心惊,仿佛已经看到那胎儿变成一滩血从李清秋体内流出的样子,想着便不觉面色煞白,手脚发寒了。 蒋亦蕾心中骂一句没出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又道“到时候人多手杂,只要趁其不备洒在茶水或者糕点中,便可以让李清秋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胎。” 凌妃有些不安道“可……放多少才行?这里为什么有两瓶?” 蒋亦蕾无奈叹口气“还不是为了让你放心?这两瓶药,你拿一瓶,本宫留一瓶,到时候若是你寻不到下手的机会,那便本宫来。若是本宫不行,就你来,这样,也好保证这次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失误了。” 听她这么一说,凌妃果然放心了不少,既然不是自己独自冒险,且又有了保障,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想想到时候秋水苑肯定是一片嘈杂,自己找个宫人去下手,事成了大不了将那宫人一并灭口了,谁又能知道?在场的那么多人,如何能查到她头上来,再说了,蒋皇后不是已经找好了替死鬼? 越想下去,心中的顾虑越少,凌妃这才想起,自己来之前刚刚拒绝了李清秋的邀约。 “不瞒姐姐,妹妹这些天身体不适,才刚刚差人去了秋水苑,拒了李清秋的邀约。” 蒋亦蕾一笑“这有什么?到时候再去,说身子好了不就是了?” 凌妃讪讪一笑“那……那倒也是……” 蒋亦蕾拉起她的手,安慰道“妹妹不必担心什么,咱们也是身不由己,为了保住家族,这件事非成不可。否则,后果只会更难以承受。你该知道怎么取舍的。” 凌妃忍下心中百般纠结,终于点点头“妹妹知道。只希望到时候真如姐姐所说,我们两家能够合力除掉秦阳王,保住现在的地位和荣华。” “那是自然。” 蒋亦蕾拍拍她手背,眼神不易察觉地暗了暗。 回宫路上,凌妃始终紧紧捏着那一只玉瓶,心中百感交集,却是下定了决心此番一定要成功。 很快,一封信送到了秦阳王府上。 这是秦阳王万万没有想到的。待侍从将那封信呈上,并道“王爷,这是宫里来的回信。”时,秦阳王满心只有讶异。 李清秋竟然回信了。 摆摆手让侍从下去后,秦阳王拆开了信。 字数不多,从头到尾不过五行。很快看完,秦阳王先是微微皱眉,随即轻笑一声。 叫他帮忙除掉要害她的人?这竟是李清秋能说出来的话。看来她在宫中,被那群后宫嫔妃同化了不少。 许久不见,秦阳王倒是忽然想看看,如今做了夫人的李清秋,是不是也和其他妃嫔一样,为了自保和争宠,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新任务试探一双人 李清秋的意思,是让他安排一众舞姬在两日后进宫表演歌舞,便是趁着这个机会,她要将害她之人一举揪出来。 这可不是什么难事。秦阳王思忖着,既然李清秋要自己帮忙,那就证明她已经决定了往自己这边靠拢。 “看来李修这个棋子,留在身边还是有点用处的。” 房门开着,秦阳王这边兀自喃喃着,正巧李修从屋前路过,听得王爷似乎叫了自己一声,便顿下脚步来,颔首恭敬道“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秦阳王看到他,不动声色笑道“无事。离军队离京只剩小半个月了,你可都准备好了?” 李修道“王爷,属下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秦阳王走近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军中条件十分艰苦,可不比王府,如今又是寒冬腊月,本王觉得,你还是多带些保暖的衣服备着吧。” 李修点点头,秦阳王又道“河南离京都远,这一去便是两年,且三天两头有战乱,很多事情都得多做打算。” 李修“属下记住了。” 秦阳王“不过你也无需太担心,本王会派人处处帮衬着你,叫你少吃些苦头。对了,你姐姐那里,你也不必担心,如今她怀有龙嗣,独得圣宠,日子定是十分滋润的。你去了军中,也不必时时想着她,反而耽误了正经事。” “是,王爷。属下明白。” 秦阳王这才再拍拍李修肩膀,道“好了,下去吧。这些天得空就好好休息,往后可是没这么舒服的时候了!本王还有些事,就不和你再说了。”说罢便往府外去。 李修道“王爷慢走。” 看着秦阳王离开,李修摸摸鼻子,心情颇有些百感交集。 一提到要去军中,他便有些搞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情绪了。 明明一心想着赶快参军报国,好让自己的存在有些意义,可毕竟前十几年都过得还算风调雨顺,更是几乎没有离开过京中。唯一一次去毪拓,虽然被扣留了几天,却也是日日被锦衣玉食地好生招待着。 如今要去参军,那就说明要过苦日子了,连项上人头都是随时提在手里的了。 这般一想,便每每都又是期待,又是不安了。 秦阳王去的地方自然便是馨茗坊。 主人一露面,在座的宾客无论正在吃喝还是谈天,无一不是或真或假地起身相迎,寒暄的一个比一个热情。 秦阳王心情也还不错,便也不嫌麻烦,挨个与众客人打着招呼。 台上的舞姬们见主子来了,更是一时间跳得极为卖力。 谁知道王爷是不是来为皇上物色新佳人的,万一被看上了呢。 秦阳王抱拳笑道“各位来了馨茗坊,便不要与本王客气,好吃好喝,想看什么舞听什么曲,尽管吩咐她们便是!若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也便尽管与本王说,谁的不是,本王一定查清楚了,一丝不苟地罚下去!” “是是是!” “对对对!” 一众宾客面上应着,可谁都心里清楚,就算真有什么,哪个敢开口和堂堂秦阳王过不去?再说了,这馨茗坊中的服务,还当真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样客套了一通,秦阳王便找个借口上了楼,雅间中一坐,不多时桑默慈便走了进去。 上次她被赵澈抓进宫中,秦阳王将她带出来之后,桑默慈在秦阳王面前便安分了不少。 以往还敢调笑顶撞几句,如今却是安安分分沉默着,等秦阳王先开口。 毕竟的确是自己给他惹了麻烦,也不好还不收敛。 秦阳王看她这副模样,倒是觉得好笑。 “堂堂默慈姑娘,也有在本王面前如此乖巧安分的时候,这倒是让本王有些不习惯了。” 桑默慈只道“王爷说笑了。” 秦阳王颇为嫌弃地撇撇嘴“不习惯,不习惯。本王还是喜欢你以前那副样子。罢了,上次那件事,是李清秋擅作主张,也不是你的错。本王这次来,是为了另一件事。不过,还是和李清秋有关。” 听到李清秋的名字,桑默慈眼神微动。馨茗坊中常有宫里人走动,李清秋差点被雪橇撞得滑胎一事,她也有所耳闻。本来便担心,无奈不好多问,如今秦阳王倒是主动提了起来。 桑默慈问“清秋如何了?” 秦阳王道“放心,有惊无险。而且……”说到这里语气拐了个弯,神情也变得莫测起来。 “什么?” “而且现在的李清秋,似乎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桑默慈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秦阳王将那封信取出来,推到桑默慈面前。 几行字很快扫完,桑默慈道“原来真是有人蓄意所为?” 她本以为是三人成虎的传言,可看李清秋的意思,是真的有人趁机欲害她失掉龙嗣。 秦阳王道“宫里的女人可是个个都不简单。本王倒是觉得,李清秋选择反击,是十分明智的决定。兴许只有这样,才能在那深宫之中真正的有自己的一片立足之地。” 桑默慈盯着那封信,神情也是莫测。半晌,她问“王爷来的意思,便是要我挑几个人两日后进宫?” 秦阳王道“正是如此。” 桑默慈点头“属下会尽快安排的。除此之外,王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秦阳王看她一眼“这次之后,李清秋算是正式站在了本王这边。可以防万一,我要你时刻注意着李清秋的举动。” 桑默慈“可我人在馨茗坊……王爷的意思,是要我在李清秋身边安插人手?” 秦阳王笑道“正是此意。本王就说到此,其他的你去安排便是。本王相信,你能做的万无一失。” 说罢,喝一口茶道“正事就此打住。叫紫鸢几个上来,给本王弹一曲。” 桑默慈应声,看秦阳王一眼,退出了雅间。 片刻之后,便有两个袅娜身影抱着琴走进了雅间,随即传出动人乐声来。 秦阳王微微咪着眼睛,缓缓摇头晃脑,手指节扣着桌面,一副十分沉醉的模样。 第三百一十七章唇枪舌战不停歇 桑默慈哪里不知道秦阳王的真正用意? 在李清秋身边埋个眼线这样简单的事,又何须她来安排?再说了,难道不是秦阳王自己派的人手更加可信吗?偏偏要她来安排? 其实这正是秦阳王的用意了。桑默慈只道,虽然王爷嘴上说对上次之事不计较,可心里又如何能真的不在意?这次给她的任务,一方面是为了盯紧李清秋,另一方面,便是为了试探她桑默慈的忠诚。 可即使明白了她又能如何,比起试探来,这更像是一个警告。 当下桑默慈便安排了几个舞姬,叮嘱了一番,准备两日后带她们进宫。 两日后。 这大概是秋水苑最为热闹的一日了,空前绝后。到处都是女子的身影,柳绿花红,娉娉婷婷。到处也都是女子的笑语,叫冬日里本来颇为寂寥的院子终于显得生气勃勃起来。 李清秋难得做一次东道主,尽管性子并不是好热闹的性子,也还是尽量打点地一切都十分周全。 进门的妃嫔们一看李清秋竟然挺着肚子亲自出来迎接,纷纷受宠若惊“哎呀,怎么好叫妹妹亲自在这儿站着?快去休息着!咱们也不把你当外人,来了自己坐便是了,可不敢让妹妹还操心!” 李清秋笑道“既然请了姐姐们来,便要照顾周全了。” “说的什么话?你现在的身子我们还不知道!快进去坐进去坐,这天寒地冻的,可别叫小皇子受了风寒!” “就是!我们这一路赶过来受些冻也倒罢了,妹妹可是金贵得很,怎么能也在这儿冻着?” “…………” 被这么一群叽叽喳喳的人围着,李清秋着实应付地疲累,尤其她们言语之间似有若无的敌意,她也只能当听不见,转头吩咐怜儿道“带各位娘娘们进去坐。” 怜儿应了声,便带着一众妃嫔去安排了。李清秋又不能独自站着,便换做了一早便入了宫的桑默慈搀扶着。 好事的妃子看见了桑默慈,又见她容貌气质皆是不俗,不由又是不多嘴几句就不痛快了。 “哎呀,这位姑娘是?” 桑默慈大方行过礼,道“民女桑默慈,是馨茗坊中人,给各位娘娘请安了。” 几个妃嫔相视一番,笑道“早就听说王爷舞坊之中藏着好一个大美人,说的就是姑娘你吧?” 桑默慈笑着摇摇头没说话,她们还不饶过。难得有次机会,怎么好就这么错过了? “今日那是皇上不来,若是来了,见到姑娘这通身的气派,再跳一支舞,那不是连眼睛都移不开了?” “就是就是,到时候桑姑娘也封个夫人,你和清秋妹妹感情又这般好,来日共同侍奉皇上左右,岂不是美哉?” 几个人说着便嘻嘻笑作了一团。 李清秋保持着面上微笑,却是哪里听得她们对桑默慈这般言语轻佻,不动声色道“各位姐姐说笑了,桑姑娘今日进宫实在是妹妹……” 不等她说完,桑默慈便道“皇上已经有了各位娘娘侍奉,每日耳边莺歌燕语的,已经好个热闹了,哪里还容再多一个?民女今日本来便是为各位娘娘助兴的,娘娘们可就不要再拿民女说笑了。也得亏皇上今日没来,若是来了,听到这一番话,还以为自己被娘娘们嫌弃了,争着往外人怀里推呢!” 这番话说的几个妃子登时笑得尴尬,互相看看,反而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们只以为李清秋好欺负,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却没想到她身边还有这等嘴上不饶人的厉害角色。 “哎呀,这天儿也是有些冷,清秋妹妹,我们便先进去了。” 一个个讪讪笑着往里走,李清秋自然不会拦着,巴不得她们赶紧安分进去坐着呢。 待门口安静下来了,两个人总算松一口气。 桑默慈拍拍李清秋手背,一副十分同情的表情道“我算是领略到这皇宫里女人的可怕之处了。” 李清秋凑近她,悄声道“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桑默慈忍不住往她肚子上看了一眼“你可千万护好自己和孩子!” 李清秋无奈一笑“这次劳烦师父进宫,不正是为了此事?” 又想起秦阳王说的李清秋也有些变了的话,桑默慈握住她的手,道“对于这些人,你完全可以不留余地地反击。就算别人说你变了,那又如何?要想生存下去,只能如此。你千万不要有什么顾忌和自责。” 李清秋点点头,感激道“我明白师父的意思。放心吧,我会反击,但也不会变成得面目全非。简单来说,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桑默慈了然一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绝不姑息!” 二人嘻嘻一笑。可李清秋心里清楚,有些话不过是说着容易罢了。 往后究竟会如何,又有谁能预料到呢。 桑默慈替李清秋紧了紧衣领,道“冷了吧?先进去吧。” 李清秋点点头,正欲回屋里去,却忽然听得一声喊“清秋妹妹!” 这一声可是她今日一直在等着的。 知道了是谁,转过身时,李清秋已经笑得十分恰到好处。 “凌妃姐姐,你身子好些了?” 凌妃似乎颇有些尴尬,神色不甚自然道“好多了,那日宫人送来请柬时,本宫的确咳得严重,可后来想想,妹妹盛情相邀,做姐姐的又怎好拒绝呢!这不,还是来了。” 李清秋笑道“也是妹妹唐突了,叫姐姐措手不及。既然来了,姐姐快些里面歇息着吧。” “哎,好。”凌妃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便由下人搀扶着进去了。 她前脚刚进去,便听得宫人报“皇后娘娘驾到!” 这一喊,刚刚入了座的妃嫔们忙不迭又起了身,福身行礼。 蒋皇后从步撵上下来,免了众人的礼,径直走向了李清秋。 二人相视一眼,李清秋这才道“皇后娘娘,您来了。” 蒋亦蕾点点头,看一眼李清秋身旁的桑默慈,问道“妹妹身子不便,还亲自来迎接本宫,倒叫本宫不好意思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中途离席为哪般 说罢不等李清秋回答,又目光越过她看了看院中景致,问道“妹妹可是都打点好了?” 这话里的意思,李清秋自然听得明白,答道“打点好了。就等姐姐您入了座,妹妹便叫她们开始。” 蒋皇后点点头,缓缓道“那就一道进去吧。” “好。” 这便都入了座。虽说是寒冬腊月,可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若是坐在阳光下,手里抱个小暖炉,倒也不觉得冷了。众妃嫔就这么悠闲自在聚在秋水苑中,磕着瓜子聊聊天,转眼乐声响起,一众舞姬便在她们面前的空地上旋身舞动起来。 宫人们在座椅之间穿梭,及时补充着各桌的茶水和点心。 看得兴起,一妃子赞道“这馨茗坊中的舞姬,就是不一样!” “对呀!这身姿,这功夫,可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想当初,咱们清秋妹妹可不就是凭着这一舞俘获皇上的?如今倒是想亲眼看看妹妹的舞姿了!” “姐姐莫不是说笑?清秋妹妹如今挺着大肚子,又怎么还能跳舞?” “那就等妹妹把腹中的担子卸了,咱们再来睹一睹呗!” “什么‘担子’?什么‘卸了’?那可是龙嗣!妹妹说话,也不怕叫皇上听见了?” “嘻嘻,难不成姐姐你会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不成?” “那……那倒不会……” “…………” 听得她们连观舞也忘不了唇枪舌战,李清秋直觉得十分心累,面上还要保持微笑,佯装看得沉醉,什么也没听到。 蒋皇后和李清秋在一桌坐着,倒是自始至终没说什么话。李清秋偶尔看她一眼,蒋亦蕾却是坐得端正,目不斜视,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都胸有成竹。 乐声正奏到高昂处,忽然听得哎呀一声,随即便是杯子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众妃嫔忙不迭都看了过去。可台上的舞姬们却是素质过硬,仍然继续着歌舞。 只见那边原来是一个宫人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滚茶正泼在了潇妃身上。 “奴婢该死,请潇妃娘娘饶命……” 蒋亦蕾一听这话便皱起了眉头。又说自己该死,又叫饶了她。这些下人怎么都是这副死样子?就不能换一句话求饶? 那宫人战战兢兢跪着,潇妃还没说什么,其他妃嫔已经开始起哄了。 “这也太不小心了!本宫没记错的话,潇妃妹妹这件衣裳,可是皇上亲自赏的!是妹妹最喜欢的一件衣裳了吧?” 那宫人一听,抖得更厉害了。 潇妃讪讪笑道“我倒是无事,只是扰了各位姐姐妹妹观舞实在该罚,就你陪本宫去换件衣裳吧。” “是,娘娘……”那宫人如获大赦,忙不迭起身搀扶着潇妃走向李清秋和蒋亦蕾。 潇妃面有愧色道“皇后娘娘,清秋妹妹,实在不好意思,我……” 蒋皇后笑道“妹妹快去吧,天冷,可别受凉了。换了衣裳,记得还过来观舞就是。” 李清秋便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潇妃道了别,便暂时离开了。 又有人道“潇妃妹妹真是心地善良,连个奴才都舍不得罚。” 有人还欲说什么,蒋亦蕾终于道“罢了,好好观舞吧。” 众人也便都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只是刚刚所有人的注意都被潇妃那边的动静吸引去了,竟是一时无人发现,除了潇妃,还有一个人也离了席。 不消片刻,那人便回来了,仍然个众人一道说笑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 茶水间里,两三个宫人正守着炉子,一边等着水煮沸,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忽然一个人影走进来,那几个宫人看过去,好奇问“你是哪一宫的?可是娘娘们有什么需要?” 刚进来的那人道“正是。娘娘们说了,茶叶有些问题,叫你们去取些新的来沏。” “茶叶有问题?可这是今天早上才……” 那人又道“娘娘说了,得赶快去,若是耽误了,叫娘娘们生气,后果我不负责啊,可不是哪一宫的娘娘都和我们潇妃娘娘一样善良和气的。” 一听这话,那几个宫人反而放心了“你是潇妃娘娘宫里的人啊?潇妃娘娘倒的确很是和气呢。那这样吧,这里的水还煮着,就麻烦你先看一会儿,我们去取了新茶叶,马上就来。” 那人道“好,你们快去吧。” 说罢,那两三个宫人便一道去取茶叶了。 茶水间只剩了新来的一个宫人。一时间没了旁人,她神色忽然变得紧张,四下观望一番,便上手倒了一壶茶出来,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通体碧绿的玉瓶。 打开盖子,再次四下张望了一番,便将玉瓶一倾,一股白色粉末融入了茶水之中。盖上盖子微微摇动两下,那宫人便端起茶壶来,离开了茶水间。 待那两个宫人取了茶叶回来,却是见茶水间没有了人影,炉子上的水又早已经咕噜噜沸腾了,不由埋怨道“说了在这儿看着,竟然一声不响就走了!真是的……” ………… 院中歌舞还在继续,妃嫔们说说笑笑,宫人们仍然各处穿梭着,替她们斟茶倒水。 蒋亦蕾杯中的茶见了底,很快便有宫人上来,替她斟好了新的,又为李清秋也倒满了。 蒋亦蕾不动声色拿起茶杯,轻抿一口,道“太医可有说妹妹预产期是何时?” 李清秋也端起茶杯,道“何太医说,该是初夏的时候。” 说罢,茶杯举在了嘴边,却是忽然又道“不过又说,我身子不好,只怕是要做好早产的打算。” 蒋亦蕾点点头,又抿一口茶,余光瞥到凌妃坐在身后不远处,似乎正紧紧盯着她们这边。 “那真是要苦了妹妹了。不过放心,宫中的太医都是最好的,准会叫妹妹少受些苦的。” 李清秋点点头,道“但愿吧。”这才终于再次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正这时,潇妃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匆匆赶过来,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这才入了座。 众人继续观舞,看得尽兴了,甚至有几个妃子也上了台去,和舞姬切磋了一把。总之是一派莺歌燕语。 第三百一十九章变故突生龙嗣不保 不知怎么的,演了一会儿歌舞,竟是被几个兴致盎然的妃子起头,演变成了唱戏。 几个人唱得热闹,众人看得也有兴致。那些舞姬也乐意下了台,一道欣赏起来。 蒋亦蕾微微勾唇,看着她们你方唱罢我登台,缓缓道“早便听说咱们后宫之中有几位妹妹身怀绝技,如今可终于有个机会能显显山,露露水了。” 有人应和道“是啊,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本宫倒是觉得,以后若是闲来无事,咱们姐妹们如此聚一聚,热闹热闹,倒也甚好。”说罢便去看皇后脸色。 蒋亦蕾道“妹妹们若是愿意,那自然是极好的。不如下次,就去本宫的昭阳殿,如何?” 几个人立刻拍手赞同道“那可是太好了!” 台下一片热闹,台上也是一片热闹。就在这热闹之间,李清秋忽然身形一滞。 蒋亦蕾坐得离她最近,很快发现了端倪。 “妹妹怎么了?莫不是受了凉?” 李清秋捂着肚子,摇摇头,有些吃力道“不知道……就是忽然有些肚子疼……” 说话间,冷汗已经密密麻麻出了一层。先前还一片热闹的众人登时都看了过来,各人脸上神色各异。 “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肚子疼?” “这……不会是要生了吧?!” “哎呀你说什么呢!这才几个月?莫不是动了胎气?” 怜儿本来在其他娘娘那里斟茶,一见这边出了事,立刻便飞奔了过来。 “夫人!夫人您怎么样?” 李清秋已经是弓着腰,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怜儿急得出了一头汗,手忙脚乱一时忘记了如何是好。 桑默慈本来在那边安顿舞姬,一听这边有了动静,赶忙也拨开围着的人群走了过来。不等她走到李清秋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血!流血了!” 众人一看,果然李清秋裙摆之下之下已经隐隐渗出了血渍,甚至还在不断扩大,氤氲。 这下,先前无论是真担心还是幸灾乐祸的,都彻底吓到了。 “怎么办?怎么办?” “出血了,那胎儿会不会……” “不……不关我的事啊……” 众人都是吓得面色煞白,桑默慈一把将众人推开走近一看,果然李清秋已经是几乎倒在怜儿怀中,裙子上一大片血迹。 蒋皇后当机立断道“快扶妹妹进屋!去请太医来!” 一时间众人乱成一团,怜儿和桑默慈以及其他几个宫人妃子合力将李清秋往房中扶去,几个宫人已经匆匆去请太医了。 一时间人离席散,只剩下几个还惊魂未定的妃子不敢靠近房门,生怕有了什么意外,和自己沾上关系。 “哎呀这可真是糟心了!好好聚一聚搞成现在这样,我看啊,孩子估计是保不住了……” “闭嘴闭嘴!不关咱们的事,还是赶快走得好!” 这边几个妃子已经准备离开了,一个忽见凌妃还在那里踌躇,上前便拉着她道“凌妃妹妹怎么还在这杵着?快走快走,眼不见为净,到时候要是把咱们都牵扯进去可就不好了!” 不等凌妃说什么,拉着她就往外走。 凌妃白着一张脸回头再看了一眼,终于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转头离开了。 一片混乱中,何太医匆匆现身,几个宫人立刻上前,将所有人都隔在了门外。 桑默慈道“各位娘娘,现在这种状况,各位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现下就先各自回宫吧。等李夫人情况稳定了,我们一定告知各位娘娘,好让各位娘娘放心。” 这番话说罢,一众妃嫔也不好再留着,便都朝里张望两眼,各自窃窃私语着离开了。 房中终于安静下来,桑默慈一转身,却见蒋皇后还站在原地,微微一愣,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让她也离开。 蒋亦蕾也无心为难她,道“本宫身为后宫之主,清秋妹妹出了事,本宫脱不了责任,桑姑娘不必说什么,等何太医确诊了妹妹无碍,本宫再走也不迟。” 桑默慈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里屋只有几个宫人和何太医。桑默慈站在屏风外,只见不断不断的满盆血水被送出来,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桑默慈抓住一个端了血水出来的宫人,急急问道“怎么回事?李夫人到底怎么样了?何太医说什么了?” 那宫人看她一眼,竟是什么都没说,端着水盆匆匆离开了。 终于,就在桑默慈再也忍不住要冲进去时,何太医终于出来了。 正欲询问什么,可看他一张一言难尽的脸,桑默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半晌,还是蒋亦蕾开口问道“太医,怎么样了?” 何太医沉沉叹了口气,跪下来道“恕微臣无能,胎儿……没了。” “什……什么?” 桑默慈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一步。再也说不出话来。 片刻,怜儿便从屋里出来,手中端着又一盆血水,脸色煞白,双眼通红,一言不发出去了。 可桑默慈和蒋亦蕾都亲眼看见那盆血水之中,似乎浸泡浮动着什么东西。 桑默慈喃喃“那是……死去的孩子?” 何太医沉痛地点点头,半晌没有起身。桑默慈终于红了眼眶,立刻便要冲进去。 何太医却忽然道“姑娘!听微臣一句劝,别进去了。夫人昏睡过去了,就别再打扰她了。” 桑默慈终于还是顿住了脚步,任由泪水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她明明刚刚还指着李清秋隆起的腹部和她说,在这后宫之中一定要小心,要护好腹中的胎儿。 转瞬之间,孩子就成了一滩血水。 这样的变故,竟然就发生在一瞬间。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还不知道,孩子就没了。 许久无人说话,蒋亦蕾终于道“何太医,你先下去吧。对了,皇上……知道了没有?” 何太医道“差人去了,兴许……皇上已经在来路上了。” 蒋亦蕾点点头,缓缓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何太医这才终于起身,神情沉痛地摇着头离开了。 第三百二十章宗人府指证 又是一番沉默后,蒋亦蕾叹口气,道“清秋妹妹受这般苦,本宫深感痛心。可事情已成定数,本宫再留下去也于事无补了。姑娘,还是安排着你手下的舞姬先出宫吧。现在的场面,对清秋妹妹来说是越清静越好。” 桑默慈始终没有表态,蒋皇后也便不再说什么,转身欲离开。 这时桑默慈忽然道“皇后娘娘,” 蒋亦蕾回身“怎么了?” 桑默慈眼中锋芒难掩,几乎是痛心疾首道“李夫人就这么失去了孩子,难道不是很明显有人借此机会故意陷害吗?皇后您就一点都不怀疑吗?为什么不将今日来秋水苑的娘娘们都盘查一番?难道一句于事无补,就这么算了?” 许是情绪激动,这一番话也说得很是冲,蒋亦蕾听罢一拍桌面,威严道“你的意思,这件事是本宫做的?” 桑默慈回了回神,低头道“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替李夫人不平。” 蒋亦蕾冷然道“无需你鸣不平,这件事本宫心里自有定数。本宫奉劝姑娘一句,不是宫里的人,还是少掺和宫里的事为好。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本宫,若是在场的人都有嫌疑,那你的舞姬岂不是也逃不了干系?本宫收回之前的话,你们,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一个都不许离开宫中。” 说罢,拂袖而去。 桑默慈呆愣了半晌,终于失魂一般走进里间。几个宫人见她进来,都阻拦道“姑娘还是不要进来了,夫人现在需要休息。您……” “走开。”桑默慈一把推开拦路的几个人,不管不顾往床边去。 刚刚的一番功夫,宫人们似乎已经把染血的一切物事都清理干净了。李清秋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整个身子都被厚厚的棉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那一副样子叫桑默慈看得心里又是一揪,坐过去握起了李清秋的手。明明怀孕状态下人应该是会发胖的,李清秋却还是一副瘦削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说千道万,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了一句对不起。 “我来宫里,本来就是帮你揪出那恶人的,谁知道……谁知道反而防不胜防,让她趁机得手,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说话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桑默慈目光移向李清秋肚子上,如今盖了厚厚的棉被,看不出什么来,可她能想象得到,早上还包覆着一个生命的那里,如今一定是平坦得看不出一丝生命来过的迹象了。 不禁又是一阵悲凉,桑默慈欲抬手擦擦眼泪,握着李清秋的双手却是忽然被人反握住。桑默慈顿时睁大了眼睛。 ………… 李夫人滑胎一事在整个宫中闹得沸沸扬扬。唯一的龙嗣没了,皇上大怒,将当日去了秋水苑的所有妃嫔,甚至馨茗坊的舞姬都严加盘查,在场的宫人们更是没有一个能免罚,个个都领了三十大板。 据人说,皇帝这次的怒气,几乎能掀飞整个皇宫所有的屋顶了。 而李夫人自这件事之后,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访,谁都不见。想来也是失去了孩子,精神重创。 几日下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潇妃。这次皇上不在她宫中盘问了,直接将人押到了宗人府。一道被押过去的还有几个当日也在秋水苑的妃子。 “又是你!”赵澈指着潇妃几乎是咬牙切齿,“上次校场是你,这次又是你!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这个女人,怎么心肠如此歹毒?” 潇妃早已是满脸泪水,冤得不行。自己的胳膊才好了没几天,就又出了这档子事。忙不迭磕头道“皇上冤枉啊!不是臣妾,臣妾什么都没有做啊!清秋妹妹待人和善,臣妾绝无害她和小皇子之心呐!” 赵澈冷笑“绝无害人之心?那朕问问你,你为何中途离开?为何偏偏是你离开后没多久,李夫人就出了事?那段时间,你究竟去做什么了?” 潇妃急道“臣妾……臣妾当时衣服湿了,便回宫去换了一件,当时臣妾还和清秋妹妹说过,换了衣裳便赶回去,也的确没做什么别的事了呀!” “你说的不算。”赵澈转向其他几个瑟瑟发抖的妃子,“你们说,当时潇妃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几个妃子一个激灵,面面相觑一番,已经有反应快的道“回皇上,当时一个宫人不小心泼了潇妃一身茶水,潇妃便回去换衣裳了,这倒是真的,不过……其他的臣妾便不得而知了。李夫人用心准备了歌舞,臣妾不敢辜负好意,便看得入迷,其他的,一时都没去注意了。” 另一个也道“臣妾……臣妾也是如此……” “你们……”赵澈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苗头不太对,一个机灵的眼珠一转,忽然道“皇上,臣妾倒是想起了点什么。” “说。” “当时,那宫人撒了潇妃一身茶水,潇妃却是十分大度,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还带着那宫人一起走了,当时臣妾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却是觉得不对劲了……会不会,这根本就是演给大家看的,为的就是让大家以为她真的去换衣服了,实际上,却是……” 潇妃听得睁大了眼睛不断摇头,却是不等她辩解,另一个人也道“没错,仔细想想,的确有这个可能!潇妃回来没多久,清秋妹妹便忽然肚子疼,还流了一大滩血!指不定,她真的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两个人说罢,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管它真相如何,总之全推到潇妃身上,这事了结的越快,她们越晦不沾身。 “不,不是的!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 在这一番话面前,潇妃的辩解尤其无力了。 赵澈不语,忽然看向了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另外一个人。 “凌妃,你觉得呢?” 凌妃一个激灵,抬头看一眼赵澈,终于又低下头来,声音干涩道“臣妾觉得……两位姐姐说得很有道理。” 赵澈道“那你的意思,也觉得是潇妃干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狂风夜闻香无眠 凌妃点了点头。 “好。”赵澈又转向潇妃,“这么多人指证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的潇妃似乎是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忽然不再辩解了,神情也安然了不少。 许久,她轻飘飘道“皇上,臣妾家中无权无势,父亲不过一介小官。臣妾知道,你封我为妃,不过是念在父亲曾经救过你一次罢了。自从进宫以来,皇上几乎从未去过臣妾那里,这些,臣妾也都记得。” “可是皇上,一直以来对我来说,你就像一尊可望不可即的神佛,虽然眼中没有我,却有天下百姓,您是明君,是个好皇帝。” “只是唯有今次这件事,你真的错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没什么要说的,只是不明白,皇上怎么这般轻易相信别人的话?还是说,在你眼中,我就真的是这般恶毒的女人?” 赵澈眸中闪烁两下,终于别过头,没有说话。 潇妃轻笑一声,缓缓道“我不会认的。也希望皇上,能早日将真正害死龙嗣的人抓到。” 说罢,竟是忽然起身,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柱子。 众人立刻惊呼,赵澈飞身上前,却终于还是晚了一步。 一瞬间鲜血染上柱子,潇妃顶着额上一个巨大的血窟窿,瞬间倒地失去了知觉。 刚刚还活生生的人忽然横躺成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几个妃子抱在一起一通大叫,都吓得几乎昏厥过去。 赵澈难言,喉头滚动几下,对侍卫道“送她们回去。其他人,把潇妃的尸首打点了。” “是。” 侍卫们七手八脚将几个吓呆的妃子拉起来带出去。凌妃大睁着眼看着潇妃,潇妃满身是血,脸却正好朝着她的方向。那血窟窿仿佛一张血盆大口要将她吞掉。 不觉脚下加快了步子,跌跌撞撞逃也似的离开了。 刚刚没了唯一的龙嗣,又撞死了一个妃子。这几日皇宫上下都不安分起来,各种流言四起。 有人说“潇妃的确是被冤枉的。听说冤死之人,魂魄得不到安息,一定会变成厉鬼回来报仇的!” 又有人说“听说未成形的胎灵才是世上最可怕的鬼怪!不知道要比女鬼厉害了多少倍呐!” 有人瑟瑟发抖道“那……那若是厉鬼和胎灵一起回来复仇了……宫中岂不是永无宁日了?” 几个宫人说的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忽然身后一声大喝,吓得几人差点腿一软跌下旁边湖里去。 一回头,才发现是一个趾高气扬的婢女。 “你们在这儿胡说什么?什么厉鬼胎灵?我看是活儿都做完了,闲得慌了吧?” 几个宫人往她身后一瞧,只见原来是凌妃。怪不得这婢女嚣张,狗仗人势罢了。 几个宫人也不敢多说,纷纷低着头退下了。 那婢女这才退回去,对凌妃道“娘娘不必担心,是几个奴才嘴贱,瞎说罢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厉鬼胎灵的?人一死啊,就化成灰了,什么也成不了的……” 婢女说着,才发现主子面色很是难看,不由担忧道“娘娘,您还好吧?” 凌妃“啊”一声,道“嗯,没事。本宫乏了,回去吧。” “可是娘娘,咱们才刚出来……”一见凌妃眼色不对,婢女忙收了话,乖乖搀扶着凌妃往回走去。 这一天天都十分阴沉,叫人喘不过气来。临近傍晚,忽然又刮起了大风,枯枝败叶被吹得漫天纷飞,窗柩呜呜作响,仿佛婴儿的哭声,又像女子的呜咽。 婢女收拾了火炉,回头一看才发觉凌妃坐在床上,死死盯着窗户,神色十分古怪。 上前关切问道“娘娘,您还好吧?” 凌妃不理她,仍然盯着窗户。婢女心想该是最近发生的事吓到了主子,于是心念一转,从柜子里取了一把香出来,捡了两三根凑近炉火点着了,插在案几上的香炉中。 “娘娘,这是前几日宫中发的安神香,奴婢给您点上了,您早些休息吧。” 鼻间闻到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凌妃忽然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一般,点了点头。 婢女安排着她睡下了,又替她掖好了被角,道“奴婢就在外间,娘娘有什么事便叫奴婢。” 凌妃点点头,闭上了眼睛。那婢女这便往外间走去,不想刚走几步,忽然一阵狂风刮过,紧闭的窗户忽然瞬间都被吹开,那呜呜声更加疯狂的吼叫起来。 凌妃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屋里的东西被风卷得一团乱,眼睛大睁着,呼吸急促。 “真是的……”那婢女半路又折了回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再次关紧门窗,又安慰凌妃一番。 “娘娘别怕,只是风而已。” 凌妃却是忽然死死抓住她的手,声音干涩问道“这世上没有鬼的,对不对?” 婢女道“当然了,什么神啊鬼的,都没有的。娘娘放心吧。再说了,就算真有,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冤死鬼只会找冤它的人报仇,是不会找上无关之人的。娘娘快睡吧。” 她又哪里知道这一番话听进凌妃耳朵里,哪里还是安慰?只让她抖得更厉害了。 于是病急乱投医一般道“快,把那安神香放床头来,放那么远,一点效果都没有。” 婢女为难道“可是娘娘,这香若是离人太近,反而会有……” “给本宫拿过来!” 婢女不敢怠慢,只得去拿来了床头,就放在枕头边上。 凌妃凑近深吸了一口,这才仿佛放心了一般,重新躺了回去。 婢女有些担忧地看她一眼,出去了。 时至深夜,狂风还不停歇。 明明是寒冬腊月,凌妃却是睡得出了一身汗。她根本没有完全睡着,意识始终处在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翻来覆去,只觉难受得要命。 因为靠得近,鼻子里的香气很是浓郁,熏得她头隐隐作痛,却是始终不敢放远了。 忽然,背上一阵痒痒,仿佛是有一只小手在隔着布料偷偷挠她一般。挠一挠,停一会儿,再挠一挠。 第三百二十二章异象扰心神(一) 这异样的感觉让她莫名烦躁,伸手去后背摸了一把。那痒痒的感觉果然没有了。 可外面狂风还不停歇,窗柩呜呜作响,像极了索命冤魂的哭喊。 凌妃终于再也忍不住,干脆用被子蒙住头,整个人连发丝都不外露。可这样一来,又实在闷得慌。 按理说被子蒙得死死的,该是没有一点风的。可不知为何,总觉得脖子上时不时掠过一阵似有若无的凉意。 难道窗户又被吹开了? 这样想着,凌妃终于还是掀开被子,往窗户那里看了一眼。 谁知这一眼看过去,窗户关是关着的,可白色的窗户纸上却是赫然印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正随风狂舞!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尖叫,凌妃瑟缩着往床最里面躲。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眼睛死死闭着不敢睁开。 她这一声喊惊醒了外间的几个婢女,不一会儿便都提着蜡烛匆匆走了进来。 屋子被照亮了,婢女围在床前急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凌妃抱着头直躲,一手指着窗户口齿不清道“鬼……窗外有鬼……” 婢女皱着眉头看过去,窗户纸上除了外面被风吹得摇摆的树影,哪里有别的东西? 便又安慰道“没有鬼的,娘娘,您许是做噩梦了。” 凌妃抓着她衣角,不断摇头又点头“不,有,我亲眼看到了,就站在窗外!” 婢女被晃得无奈,拍着她的被安慰道“娘娘,娘娘,没有鬼的。是树的影子,您看错啦!您放心,奴婢几个都在这里,您看看,我们都守着您呢!” 凌妃这才终于冷静了一些,仿佛确认一般抬头一一扫过围在自己床边的几个婢女,果然都是最亲近那几个,个个都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然而再往旁一看,那站在自己脚边的一个,却是似乎有些陌生。那婢女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容貌。明明其他几个都被烛火照的十分清晰,偏偏那个婢女却是像刻意隐在黑暗中一般,身形看不真切。 凌妃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忽然一把指向她,问“你!你是谁?” 那婢女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坐在床边的一个解释道“娘娘,您怎么连她都不认识了?她是潇雪呀!” “潇雪……”凌妃喃喃着这个名,觉得的确是有些耳熟。兴许真是自己一时激动,忘记了。 然而就在这时,那叫潇雪的婢女却是忽然凑近,猛一抬头,问“娘娘记起奴婢来了?” 那张惨白的脸近在咫尺,映入凌妃眼帘的,却是潇妃的容貌! 她的额上,还有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啊啊啊!!!”凌妃吓得连连后退,却是咚得撞到了墙,再也没有退路。 那张血淋淋的脸不断靠近,凌妃抖到失了声,猛然记起来,潇雪,不就是潇妃的闺名吗! 几个婢女不知何时竟然变成同一张脸孔,都是顶着一和血窟窿和满脸的血,张牙舞爪朝凌妃扑了过来! “不要啊!!救命啊!!” 胡乱扑腾间腾地坐了起来,惊魂还未定,几个婢女已经纷纷掌烛小跑了进来。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眼见屋里被照的通明,几个婢女都一脸关切看着自己,凌妃这才惊觉,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这次她仔细又看了一遍几个婢女的脸,确定她们都是自己的婢女,没有一丝异样之后,才终于重重松了一口气。 有眼力见的已经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凌妃接过来猛地全灌下喉咙去,总算安定了不少。 再一看窗外,风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树影映在窗户上,叫人心有余悸。 一婢女问“娘娘好些了?” 凌妃点点头,这才发觉头疼得厉害。看了一眼枕边的香炉,道“你别去外屋了,和本宫一块儿睡。” 那婢女诧异道“娘娘?” “叫你怎么样就怎么样,别多嘴。” “是……”那婢女应了声,又觉得奇怪,又有些沾沾自喜,忙去外间搬了被褥来,铺在了凌妃床边。 这样一来,后半夜总算是睡得安心了一些。 第二日天才刚亮,凌妃已经披着衣服,坐在火炉边表情沉重,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再想起昨夜的梦,还叫她后背发寒。 也许是时候去见见蒋皇后了。心里这样想着,已经起身穿好了锦披。 正在打扫的婢女见了,问道“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凌妃道“去皇后那里,你随本宫一道去。” “是。”那婢女立刻将手中的活交给了其他宫人,上前搀上了凌妃。 一路往昭阳殿走去,刮了一夜的风,天空湛蓝如洗,阴云也一扫而光,天气好得不得了,凌妃心中的阴郁也终于淡了很多。也终于敢壮着胆子问起了李清秋的现状。 “李夫人怎么样了?” 那婢女如实道“自从前几日龙嗣没了,秋水苑便没有再让旁人进去过了。李夫人连皇上都不见呢。” 凌妃又问“那皇上呢?” 婢女道“皇上也是情绪一直不好,今日才开始上朝。奴婢听说,秦阳王觐见,皇上直接便拒了,叫秦阳王在殿外站了好几个时辰,最后败兴而归。” 这倒是一件顺遂心意的事。凌妃心情终于好起来,走路也轻快了许多。 到了昭阳殿通报一声,很快便被人引了进去。 蒋皇后正在摆弄窗台上的花,见凌妃进来,打量一番,道“妹妹心情似乎不错啊。” 凌妃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似乎太流于表面了,忙收敛了一些,和蒋皇后福身行礼。 蒋亦蕾摆摆手,坐回榻上,揉了揉眉心。 “近来事情太多了,可是让本宫好一顿操心。” 凌妃会意,走近了道“娘娘不必担心,现在看来,难道不是已经解决了一半吗?” “哦?”蒋亦蕾斜睨她,“妹妹的意思是?” 凌妃心里暗骂蒋皇后装模作样,面上还是笑道“如今李清秋没了孩子,不算是解决了一半吗?接下来,是不是只要国公大人和我父亲将秦阳王的罪证一并揭发,咱们一直以来担心的事,就算彻底解决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异象扰心神(二) 蒋亦蕾笑道“这个……自然是了。” 凌妃心中一松,试探道“那,不知国公大人可有和皇后姐姐说过,如今进展如何了?” 蒋皇后颇为悠然斟了两杯茶,道“在那之前,本宫想让你先见一个人。” 凌妃一愣“见一个人?”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便走出了一个人,确切来说,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一身水蓝色的裙子,缓缓走出来。不知为何,裙子上有十分惹眼的一滩水渍。凌妃看过去,待视线上升到那张面孔,登时脸色煞白。 那走出来的不是潇妃,又是谁? 只见潇妃笑着走近,颇有些为难地提着裙子上溅了水渍的地方,无奈道“看来得回去换一身衣裳了。凌妃姐姐,一起吧?”说着便伸手抓了过来。 “走开!给本宫走开!!” 凌妃惊声尖叫着连连后退,一不小心撞翻了蒋亦蕾刚刚还在摆弄的花盆,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人也倒在地上,双手在面前胡乱挥舞驱赶着。 不多时便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终于,耳边一个声音道“凌妃娘娘!娘娘,镇定点!” 凌妃抬眼从指缝中偷看出去,这才又发现面前的确站着一个蓝衣女子,却不是潇妃的那张脸了。 她微微一愣,再三确定一番,才终于松开了手。那女子要上山扶她,凌妃却是一把推开她,自己站起来踉踉跄跄跑向蒋皇后,慌张道“皇后娘娘你看到没有?潇妃,是潇妃!” 蒋亦蕾一脸疑惑“什么潇妃?你说你想知道事情进展如何,本宫便叫你见一见我父亲派进宫来报信的人,你怎么吓成这样?” “报信的人?”凌妃再回头去看,果见那女子十分面生,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身上穿的水蓝色衣裳不过是宫人们的统一服侍,而且,上面哪里有什么水渍? 一阵恍惚,蒋皇后担忧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发生了太多事,最近有些精神衰弱了?” 深吸一口气,凌妃定了定神,在桌边坐了下来,尽量不显出异样来,笑道“兴许是昨晚没睡好。既然是国公大人的人,那便快说说,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那女子恭敬道“国公大人和太尉大人昨日刚刚见过面,已经收集了足够的证据扳倒秦阳王。眼下,就等一个契机了。” 凌妃道“契机?李清秋没保住皇上的龙嗣,皇上已经迁怒于秦阳王了,这还不算是个契机吗?” 蒋皇后打断“当然不算。偏偏是这种关头把证据披露给皇上,岂不是有些太过凑巧,太过刻意了?皇上又不是傻子,若是叫他看出了端倪,那我们做的这一切,包括潇妃的死,可就都没有意义了。” 不知是想多了还是怎么,凌妃总觉得潇妃两个字,蒋皇后说得极为刻意。总之叫她后背又是一阵发寒。 定定神,又问道“那所谓的契机,究竟是什么时候?” 蒋亦蕾喝一口茶,看看凌妃,道“等着吧,不远了。” ………… 一日都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一到晚上,忽然又是阴云密布。 婢女刚给火炉添过新炭,凌妃便在一旁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火都生不暖!你是要冻死本宫?还不再添些炭,生得旺些?” 炉火明明已经很旺了,婢女心中奇怪,又不敢怠慢,只好继续又添了些炭块。 凌妃坐在火炉边,身上还裹着白天出门时的锦披,却是仍然冻得发抖,不由狠狠咒骂了几句这该死的天气。 婢女见情况似乎不太对劲,便道“娘娘,要不奴婢去煮一碗驱寒的汤来给您?” 凌妃吸吸鼻子,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那婢女便下去了。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再加上炉火摇曳,四处都是暗影浮动,平添了几分阴森。 凌妃坐着坐着,忽觉背上又是一股寒意,顿时身子一僵,壮胆四处看了看,房间里除了她,便没有别人了。炉火生得旺盛,火焰烤得人面颊发烫,倒是也让人安心了不少。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轻笑,那是极轻极轻的一声笑,轻得让人听不出究竟是来自男人,还是女人,还是孩童。 脊背一僵,又是一声笑。 “谁?”凌妃大声质问,然而无人回应。 很快,那笑再次席卷而来,这次不是轻笑,也不止一声,而是几乎扑面而来的咯咯叽叽的笑,仿佛是无数个幼童趴在她耳畔故意逗她一般,时远时近,没有停歇。笑得人头皮发麻,皮肤刺痛。 凌妃腾地站了起来,捂着四处闪躲。 可那笑声却仿佛是从她脑子里发出来的,走到哪里都甩不掉。 终于忍无可忍道“别笑了!别笑了!” 话音刚落,果然一切恢复了寂静。 然而不等她喘一口气,那笑声竟是变成了呜咽声!还是如刚才一般,不断不停,让人生出这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蹲着一个哭泣孩童的错觉。 凌妃跌坐在地上,将自己抱成一团,几乎是求饶的语气道“别哭了,别哭了……” 那哭声终于停了一会儿,却似乎是趁着这一段寂静,忽然从角落里冲到了她耳边。 一道稚嫩的童声在耳畔响起“只许你杀我,为何不许我哭?” 凌妃吓得登时连连后退,伸手驱赶着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没有,我没有杀你!” 那稚嫩的童声不依不饶,再次响起“你好狠的心,给我娘亲下毒,让我还未出世就死在了她肚子里!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是未来的皇子啊……” 胎灵,是胎灵! 凌妃已经是被吓得几乎神志不清,不断抱头求饶“不是我,不是我,你去找潇妃,是她害了你,是她害了你!” 耳边那道童声忽然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我?凌妃姐姐,真的是我害的吗?是我吗?” “不是,不是!不是你……”凌妃躲进了被子里,不顾浑身汗湿,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那两道声音却仍是挥之不去。 “那是谁?究竟是谁害的?是谁害得我们这么惨?” 第三百二十四章异象扰心神(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除了连连后退求饶,凌妃什么也做不了了。可那两道声音却还是不依不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缠着她,在耳边盘旋回荡。 那婢女端了新煮的姜汤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叫声。赶忙快走了两步,开门一看,房间里不见凌妃的身影,床上的被子却是抖作一团。 婢女忙把姜汤放在桌上,走到床边一把掀开了被子。只见凌妃整个人狼狈又凌乱地抱着头,瑟瑟发着抖。一见被子被掀开,立刻一把抓了回去,重新盖在了自己身上。 婢女急道“娘娘,娘娘您怎么又这样了?您这究竟是怎么了?”说着又把被子掀开来。 凌妃忽然一把抓住她,神色惊恐道“是胎灵,胎灵回来了,它回来报仇了……还有潇妃!是潇妃带它来的!……” 婢女听她胡言乱语一通,神色又是骇人至极,不由也有些瘆的慌,回头看了看身后敞开着的门,定定神安慰道“娘娘,哪有什么胎灵呀,您怕是又做噩梦了吧?这……这房间里好好的,只有奴婢和您呀!”说着想起了什么,“对了娘娘,姜汤奴婢煮来了,您快趁热喝吧,再不喝可就凉了。” 婢女的一番话总算让凌妃回过一些神来。她低头看了看身上,似乎才发觉自己此刻竟是浑身汗湿,披头散发,狼狈又窘迫。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婢女掺着她在桌边坐下,又帮她擦了脸上的汗水,替她顺着背。 “娘娘许是被那几个多嘴的宫人吓到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娘娘不要胡思乱想了,喝了姜汤早些睡吧。等明日醒来,奴婢再陪娘娘出去走走,散散心,就没事了。” 这一番安慰下来,凌妃果然镇定了不少,尽量平缓着呼吸,点了点头。 无论这世上有没有鬼神,这时候忽然一句话非常合时宜地从出现在了她脑海中。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难道真的是因为心中有鬼,才怕到出现这些幻觉的? 不该啊,太没出息了。凌妃在心中狠狠骂了自己一句。随即也下定了决心。 为了凌家,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无论是李清秋的孩子,还是潇妃,还是那个替自己去下毒,现在已经死的悄无声息的宫人,都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她若是这样便被吓到了,那将来还能做成什么事?还如何得到父亲的认可? 想到这里,眼神黯了黯,凌妃接过了婢女手中的姜汤。 然而待她低头去喝,才赫然发现碗里那冒着热气的液体,竟是一碗黑红的血!其中还漂浮着一团肉色的东西,像极了一个还未成型的胎儿。 那团东西在血中翻滚着,喃喃道“你杀了我,如今又要吃我!你太狠心了!太恶毒了!” 凌妃吓得手一抖,差点将整个碗摔在地上。可她终于一咬牙,控制住了双手,眼睛死死盯着其中那一团东西。 我不仅要让你不得好死,还要让你永不超生! 眼神一凛,凌妃仰头灌下了那一碗血浆和胚胎。 一股灼热的血腥味立刻窜进了喉咙,那胚胎竟在她嘴里跳动挣扎起来。凌妃不顾满嘴鲜血溢出,不顾胚胎的惨叫声从嘴里溢出,一口一口将那胚胎咬成了稀巴烂。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婢女被她这副样子吓呆了,怎么喝一碗姜汤竟是喝成这副模样,连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婢女忙上前摇晃道“娘娘,娘娘您别吓唬奴婢呀!你这是要咬舌自尽吗?您的嘴唇都出血了娘娘!” 摇晃间汤碗摔在地上,当啷一声四碎,凌妃忽然一个激灵,愣住了。 婢女恐慌地试探着叫道“娘娘?” 凌妃回神,伸手摸了摸嘴唇。手指放到眼前一看,有血。 她忽然疯了一般冲向铜镜,看着其中的自己。 那是一张满是鲜血的脸,额头一个血窟窿大的吓人,还在源源不断地淌血。而她的嘴边,叼着一只婴儿的小手。 “啊啊啊啊!!!” 几乎喊破嗓子的一声惨叫后,凌妃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地,没了动静。这下那婢女彻底吓坏了。 “娘娘!!” 这么一番折腾,天几乎已经大亮了。 那婢女心惊胆战叫来了太医,此时凌妃仿佛得了不治之症一般面色惨白憔悴地昏睡在床上,太医正隔了帘子给她诊脉。 那婢女回想起夜里的一切还惊魂未定,又不敢说,便只对太医,道“我家娘娘最近精神很不好,似乎还出现了什么幻觉,常常吓得半夜睡不着觉,也不知,究竟看到了什么。” 太医一番诊脉,神色凝重道“娘娘脉象紊乱无章,气血虚弱,是神经衰弱之征。我这便开些安神补血之药,你记住喂娘娘一日三服,不可中断。” 婢女应了是,太医又道“只是依老臣看来,娘娘这病许是出在心理上,不知最近娘娘可是被什么吓到过?或者是有些什么压力?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些方子只是治标不治本,若要彻底根治,只怕还需从源头上来。” 婢女正思忖着是否要将鬼神之事说与太医,身后忽然一声音道“哦?那就问清楚,凌妃究竟是被什么吓成这副样子的!” 众人一愣,回头看去,果然是皇上来了。忙都跪地行礼。 赵澈走近床边看了看凌妃,转身道“朕一早便听闻凌妃似乎精神不太好,怎么这般严重?” 问这话时他向着那婢女,婢女自然是不敢隐瞒什么,如实道“回皇上,娘娘前几日听到几个宫人在传什么鬼神之说,大概是听进去了,不免害怕,就……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鬼神之说?你倒是说说,那几个宫人传的,是什么鬼什么神,能把朕的凌妃吓成这副样子?” 事关龙嗣,婢女当然知道那件事皇上有多生气,反而说不清楚起来“她们传的,传的是……” 正嗫嚅间,床上忽然传来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皇上……” 第三百二十五章皇帝的陪伴 赵澈回头,只见凌妃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见到自己,竟是立刻便双眼通红,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赵澈忙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下来,还未开口问一问,凌妃便起身扑进了他怀中。 “皇上,皇上你终于肯来看看臣妾了,臣妾等得你好苦呐……”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 赵澈拍拍她脊背,柔声道“好啦好啦,朕这不是来了么。别哭啦,快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了?几天不见,怎么憔悴成这样?” 凌妃委屈道“什么几日?皇上是失忆了么?你哪里是几天没来?明明自从清秋妹妹怀孕以来……” 眼见赵澈神情突变,凌妃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闭了嘴。 赵澈神色黯了黯,马上又恢复了,仍然问道“不说别的了,快告诉朕,究竟怎么回事?” 这下凌妃反而更加没法说什么了,只嗫嚅道“臣妾……臣妾……” 赵澈听得皱眉,却是很有耐心道“爱妃,你也听太医说了,心病还须心药医,你若是不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朕也就帮不了你,你的病怎么能好?病不好,朕如何能放心?” 这突如其来的关切让凌妃一时有些愣怔,皇上对她不闻不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忽然这般热切,她看着赵澈眼中隐隐的担心,竟丝毫不像是装出来的。 难道皇上果真还是心里有她的?只是李清秋那个贱人从中作梗,叫她和皇上彼此难通心意? 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凌妃心中顿时一阵欢欣,身子也重新软绵绵靠进了赵澈怀中。她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自然没有看到赵澈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甚至是杀意。 凌妃道“皇上,臣妾有你这番话已经够了。若是问起病因,臣妾想,只要皇上能多来看看臣妾,臣妾这病,自然就能不药而愈了。” 赵澈面无表情地轻笑一声,语气却是与神色十分不符的无端宠溺“原来爱妃这心病,是因朕而起的。看来的确是朕忽略了你。那不如……朕今晚就在爱妃这里睡,如何?” 凌妃惊得抬起头来喜道“当真?” 赵澈神情立刻柔软起来“朕可是皇帝,怎么能说假话?” “……那皇上可不许反悔!”凌妃已经是喜形于色难以自掩,刚刚还如一个垂死之人一般形容枯槁,此刻却是忽然容光焕发,好似回光返照。 那婢女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日有赵澈陪着,凌妃果然状态大好,又不敢缠得太过反而把人又逼走了,便只小心翼翼叫赵澈陪着自己在附近园中逛了逛,又一道在乐坊听了听戏,这便回了宫中。 转眼又是夜里,婢女不敢多做打扰,添好了炉火便心情甚好地退下了。毕竟自家娘娘这些日子以来也是头一回如此开心,她自然也便跟着高兴了。 床上,凌妃依偎在赵澈怀中,眼神忽闪之间含羞露怯,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赵澈一只手臂将她揽在怀中,却道“朕知道爱妃这些日子精神状态不好,今日有朕陪着你,就好好睡一觉吧。”说罢在凌妃额间一吻,竟是自己先闭上了眼睛。 没有等来所期待的,凌妃自然不免失落。可皇上能陪在她身边,已经是求之不得了,便也不敢再妄想什么,甜蜜蜜点点头,搂着赵澈脖颈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果然十分踏实,甚至于还做了个十分美好的梦。 梦里是新皇后册封大典,那身披凤袍之人,正是她自己。皇上在一旁满眼爱意看着自己,父亲与众大臣一道跪于殿下,满眼赞赏和自豪。 这便是她想要的一切了。 只是忽然间耳边听到一阵窸窣声,那声音似乎是来自于梦境之外。 意识被逐渐拉回,梦境消失了,凌妃心中一番埋怨,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想去搂身边的人,却发现空空如也。 心里一阵不安,她坐了起来。 屋里漆黑一片,炉火竟不知何时已经熄了。只有月光从窗户泻进来,照亮了案几边的一小块地方。那里有一个背对床半蹲着的身影。 凌妃一惊,再揉揉眼睛看过去,那身影还在,只是这次她看清了,那是皇上。 可大半夜不睡觉,皇上蹲在那里做什么? 她正欲开口,却忽然听得赵澈似乎在喃喃着什么。夜里寂静一片,那声音断断续续,听得不甚清晰,可再听下去,凌妃登时瞳孔瞪大了两圈。 那里,分明还有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皇上,在和别人交谈! 身上毛发登时像被冰冻过一般竖起来,凌妃只觉得自己脖子转动时都在嘎吱作响。 终于鼓起勇气,她轻生喊道“皇……皇上?” 赵澈的脊背忽然一僵。凌妃呼吸都停了。 片刻,赵澈忽然转身,笑道“爱妃,你醒了?” 凌妃点点头,手指不由攥紧了身上的被子,还是强打精神也笑道“皇上,天还没亮,您怎么醒了?……您在哪儿,做什么呢?” 赵澈柔声道“吓到你了?朕只是忽然想起朝中一件还未解决之事,有些心烦。” 听得皇上语气与平时无异,凌妃终于放心了一些,道“有什么事,皇上不如与臣妾说说?臣妾虽然愚笨,可有时候倒也可以替皇上分分忧。” 赵澈这才终于站起身来,道“是吗?好。”说着将手伸进了身旁的黑暗之中,语气极为温柔宠溺地对着那黑暗道“出来吧,凌妃说了,她可以替我们分忧。” 这句话又是让凌妃头皮一麻,眼睛盯着那一片黑暗,几乎忘了呼吸。 只见那一片黑暗之中,忽然踏出了一个小小的脚丫。随即,一只小手拉上了赵澈的手。紧接着,黑暗中走出一个赤身裸体,只戴了红肚兜的孩童来。 那孩子吮吸着手指,任由赵澈牵着走向床边。 凌妃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要眼睛上翻晕死过去。 果然她没有幻听,皇上刚刚当真是在和一个人对话!而那个人,就是这个让人四肢发麻的孩童! 第三百二十六章美梦成空终露本相 她的寝宫里,怎么会凭空多出这么一个孩童??而且只穿了红肚兜,浑身透露着无端的诡异。 眼见赵澈已经将那孩童牵到了床边,凌妃试图后退,却发现自己根本已经吓得动弹不得了。 赵澈忽然对那孩童道“快,向娘娘行礼。” 那孩子便乖乖跪下来,朝着凌妃磕了一头,童声稚嫩道“风儿给凌妃娘娘请安。”说罢抬起头来。 凌妃瞪眼看着那孩子,忽然觉得那一张脸有些莫名熟悉。 半晌,她转向赵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皇上?这是谁家的孩子?风儿?臣妾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赵澈拉起那孩子来,十分怜爱地摸了摸头,道“这名字,是朕前几日才想好的。风儿,赵骐风。爱妃说,这个名字如何?” “赵……赵骐风?” 姓赵?凌妃再次转眼去看那孩童面目,终于知道了为何觉得熟悉。 那面容,根本就是和赵澈有八分的相似! 她终于笑不出来了,挤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几乎是恳求般问道“皇上,这是您的孩子?臣妾怎么没有听说,您有……这么大的孩子?” 赵澈原本怜爱看着风儿的神情忽然一黯,缓缓道“如果风儿不死,再过几年,他就是这么大了。” 这一句话,终于将凌妃钉死在了床上。 如果不死,如果不死……那现在站在她面前的…… 不等凌妃一口气喘过来,赵澈忽然一把拉起她的手,笑道“爱妃不是说,要替朕和风儿分忧么?” 这次的笑,直让凌妃寒到了骨子里。她不敢去挣开赵澈,只恳求道“皇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您不要吓唬臣妾啊……” “吓唬你?朕没有啊?”赵澈一脸无辜,随即转向孩童,“风儿,你不是有话和娘娘说?快说啊。” 那孩童点点头,忽然吮着手指凑近了凌妃,眨着眼睛道“娘娘,风儿想问问你,风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凌妃整个人钉在床上,早已经动不了半分,听那孩童这般问,更加觉得两耳嗡鸣,滨江的汗刷刷直下。 赵澈忽然阴鸷了神色,道“回答啊。” 凌妃一个激灵,对上那孩童无辜眼神,几乎要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忽然心念一动,凌妃喃喃道“这一定是梦,这又是个噩梦,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醒过来就没事了……”说着便死命摇头,似乎要生生把自己摇醒过来。可非但没有效果,那孩童更是忽然拉上了她衣襟,不依不饶道“娘娘,我还未出世,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让我不得好死?我娘亲又做错了什么呢?” 凌妃如被火舌舔到一般连连后退,手脚并用打向孩童,似乎想把这噩梦一般的幻象打散了。赵澈眼疾手快将孩子抱到一边,才没有被凌妃踢打到。 安放好孩子,赵澈回头见凌妃一副快要魂飞魄散的模样,嘴里不断咒骂着,终于上前,一把抓住她胳膊,狠狠道“你给朕说清楚了,为什么要害朕的孩子?” 然而他的一张脸看在凌妃眼里,早已经变成了顶着血窟窿的潇妃。 “啊啊啊!!!走开!给我走开!!潇雪!是皇上冤枉你,是皇上杀了你!不是本宫!你走开!” 赵澈一愣,四下看了看,问“你看到了谁?” 凌妃眼神空洞,满脸泪水地摇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饶了我,饶了我……”说着竟大力挣脱了赵澈,下床便满屋子疯跑。 门就在那里,可她偏偏不往门边去,仿佛那里堵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一跑过去便惊叫着又逃开。 赵澈眉头紧皱,看着她在屋里疯了一般闪躲着什么,一回头,发现孩童似乎有些被她吓到了,便弯腰将孩子抱起来,往屏风后走去。很快一个人影出现,伸手将孩子抱走了。 赵澈再回头,凌妃已经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嘴里不停道“饶了我,我错了,饶了我……” 赵澈握拳,隐隐有些不忍。正当他欲上前去,凌妃忽然猛得看了过来,刚刚还满是惊恐的眼睛里迸发一阵惊人的怒火。赵澈一愣。 凌妃缓缓站起来,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可她的眼神,却分明是越过赵澈,看向他空荡荡的身后。 赵澈试探道“凌蓉?” 凌妃忽然伸手指着他,抑或指着他身后,恶狠狠道“李清秋!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无比笃定。听得赵澈也忍不住往自己身后回望了一眼,然而空无一物,更无人影。 她这是……究竟看到了什么? 凌妃继续骂道“是你用邪术召来胎灵的对不对?潇妃也是你召来的对不对?你以为本宫会怕?哼,我告诉你,本宫不怕,你就算把这世上所有的鬼怪都召来,本宫也不怕!” 赵澈静静站着,看她一个人发疯。 “本宫不怕,本宫什么都女不怕!”凌妃脸上闪现一丝诡异的笑,“你想知道本宫为什么杀你的孩子吗?” 赵澈一僵,脸上先前还有些担心的神情彻底绝迹,眼中染上厚厚一层霜。 凌妃逼近,眼神疯狂道“因为……因为他该死!他根本不该存在!龙嗣?哈哈,你以为你配怀上皇上的孩子?你就是个贱人,你根本不配!该怀上龙嗣的是本宫!我凌蓉,才是皇上最爱的女人!……都是你,要不是你,皇上怎么会……怎么会……看都不看我一眼?” 如今就算她再怎么泪眼婆娑委屈可怜,赵澈面上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仿佛冻了三尺的冰面,唯一还有情绪的,便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满满都是杀意。 半晌,他缓缓道“所以你就杀了朕的孩儿?” 那声音仿佛地狱来的修罗,听得凌妃浑身一颤,终于把目光收回,凝在了赵澈身上。 似乎才反应过来赵澈在场,她忙扑了上去“皇上,是她们逼我的,臣妾……” 话没说完,便被大力推了一把,跌坐在了地上。凌妃瞪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赵澈。 第三百二十七章真相大白入冷宫 赵澈冷然道“有人逼你?你是什么脾性,朕难道还不知道吗?” 凌妃再次跪着挪过去,慌乱无章道“是她们逼我的,皇上,是李清秋!是潇妃!是她们逼我的!是……是皇后娘娘逼我的!” 赵澈眉头一蹙,正欲开口问什么,凌妃忽然又看着他身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别,别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地求着饶,凌妃忽然连连后退,终于干脆转身狂奔,却是直直奔向了柱子。 赵澈来不及阻止,她已经一头撞了上去,瘫倒在地晕死了过去。 她那发疯一般的喊叫求饶忽然终止,房中登时一片死寂。 片刻后,屏风后忽然燃起了一道烛火,三道人影走了出来。 一个是怜儿,怜儿搀扶着李清秋,李清秋手中拉着的正是刚刚那孩童。 赵澈回头,看看李清秋,神色不明。李清秋将孩童交给怜儿,有些艰难地走向赵澈。 走的艰难,是因为她还挺着大肚子。 孩子没有滑掉。 “……皇上……”一声喊出来,声音有些干涩。赵澈回身便将她抱在怀中,一遍遍道“没事了,没事了。” 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李清秋。 ……… 第二日,整个皇宫都传起了一件事。 几个宫人匆匆行在宫墙之下,一个道“你们听说了没?凌妃疯啦!” 另一个点头“宫里早就传遍啦!说李夫人的孩子就是凌妃设计给弄没了的!可最后潇妃却成了替死鬼!” 还有一个一头雾水,问道“等等!你们说……凌妃害得李夫人滑了胎,潇妃成了她的替死鬼?那凌妃又怎么会疯了?” 那第一个神秘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其实……是潇妃的冤魂回来啦!” 一句话吓得另外两个人一阵哆嗦,不由四下看了看。 还欲再说什么,元义匆匆行了过来,喝道“都在干什么?活儿都干完了?还是不想在宫里待下去了?” 几个宫人忙低声下气行了礼,匆匆离开了。 末了一人嘀咕道“我看这元义公公,倒是比什么冤魂都可怕……” 这边的传言被元义喝止了,另一边几个洗衣的宫女还在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没,那个凌妃呀,被打入冷宫啦!” “这是为何?皇上不是一向宠她?” “喝呀,我看你们终日待在这掖庭宫中,与世隔绝了吧?皇上早就看都不看她一眼了!现在皇上最宠的是谁?是李夫人!” 说到这里,旁边一人往这边看了过来,正是宝容。她当然知道李夫人是谁,却是不太了解她如今的状况,不由伸长耳朵听了进去。 那宫女把手里衣服翻了个身,按在盆里拍打了一番,又道“皇上最宠李夫人,那李夫人自然会遭人妒忌,只是大家心里妒忌,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偏偏这个凌妃就对李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下了手!这样一闹,孩子没了,还害得另一个潇妃替她顶了罪,赔了命!” “这……这女人也太……” “是啊!所以说,报应来啦!我听说啊,孩子的胎灵和潇妃的冤魂都回来找她啦!凌妃被吓得彻底疯了,将罪行都如实交代给了皇上,这样一来,不把她打入冷宫,还等什么?” 几个人一番感慨,又一个道“唉,可怜了李夫人腹中的孩儿,还未出世便被人害了。” 宝容听得抓紧了手中的衣服,她本以为李清秋做了夫人,日子一定好过极了。没想到还是会处处被人算计。 算计算计,这宫里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再没有这些东西? 又想起了红玉和香絮的下场,宝容微微一愣,她又在替李清秋担心什么呢?她自己的处境都还是这样的。 终于再也不去多想,安心洗着手里的衣物了。 在这个深宫之中,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得不听,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 ………… 又过两日,这件事便从传言彻底被证实了。 凌妃疯疯闹闹被人押进了冷宫。大门一关,就只剩下了她嘻嘻哈哈的声音。 “皇上!皇上!臣妾藏好了,你快来寻我呀!哈哈……” 凌妃一个人在冷宫中躲躲藏藏,仿佛真的有一个人正在费尽心思寻她一般。终于有脚步声传来,却是那个一直服侍她的婢女。她对凌妃所做的一切并不知情,本可以调到别处去,却还是选择了来冷宫之中与凌妃作伴。 凌妃朝她竖起食指来放在嘴边,小声道“嘘!走开走开!不要让本宫被皇上发现了!” 那婢女看着凌妃疯疯癫癫的模样,终于红了眼眶,上前道“娘娘,别藏了,皇上不会来了。” “你胡说!”凌妃推她一把,眼里满是怒气,“皇上怎么会不来了?皇上心里只有本宫,他怎么会不来?”说着眼神飘向远处,忽然又惊恐起来,连连后退。 “潇妃,潇妃,你不要过来,本宫没有杀你!救命,皇上救命!!” 哭喊着跑远了,那婢女只好追了上去。 其实凌妃并未看错。此时门边站着的,的的确确是潇妃。只不过她头上缠着一圈白布。 和李清秋腹中的孩子一样,潇妃也同样没有死。 潇妃本来以为皇上真的认定了她是凶手,那日忽然撞向柱子,赵澈来不及阻止,但好在伸出脚去绊了她一下。潇妃身子一歪,虽还是磕到了头,却是并不致命了,之后便被太医救了回来。赵澈向她解释清楚了一切。 一切,一切不过是个圈套。 那日在秋水苑观舞,李清秋早已经被蒋皇后提醒过,在各处都安了人手监视着。将茶水泼在潇妃身上的人是凌妃安排的,那往茶水中下毒的自然也是。 潇妃离席时动静闹得大,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同时离席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凌妃。而这一切李清秋都看在眼里。不等毒茶端上去,已经有人通报了李清秋,之后便暗中换过了新茶。 而后来的肚子疼,自然是装的,至于血迹,是李清秋用头上的簪子划破了自己腿上的皮肤。 第三百二十八章顺理成章治太尉 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下去。所有人都以为李清秋没了孩子,而害她之人便是潇妃。李夫人从此不再见人,也不过是为了制造胎儿已经没了的假象。 这一切凌妃都信了。 可也不是没人知道真相。何太医知道,怜儿知道,蒋皇后知道,赵澈也知道。包括后来因为实在担心而进房去看李清秋的桑默慈。 她本以为李清秋是真的没了孩子,不想自己正落泪间,李清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将被子一掀。那隆起的腹部让她顿时惊得眼泪都憋了回去。 之后李清秋说明了苦心,桑默慈便自然替她保守秘密了。 而赵澈和李清秋,也是早便商量好了的。 李清秋收到秦阳王来信的那一夜,她将一切都说开了。 她说了李修要去参军,说了自己害怕胎儿不保,也将那封信给赵澈看了。 不知为何,看着赵澈笃信自己的眼神,她忽然下定了决心,再也不欺瞒他任何事情。就算他怨自己,怪自己,她也要把一切都向他坦诚公布。 而赵澈看罢那封信,听罢李清秋的话,沉默了许久,却是将李清秋抱在了怀中。 他一句重话都没有说,他知道李清秋有多难。 赵澈道“从今往后,朕和你一起面对所有的事。你担心李修,朕便将他调到宫中来,放在你身边。你担心孩子不保,朕和你一起扫除所有的威胁,包括……秦阳王。朕不会再让你独自为难。” 李清秋重重点头,她终于觉得心中再也没有了负担。这样和阿澈坦诚相待,彼此之间没有秘密,也没有谁算计谁,这才是她想要的。 就在那一夜,二人商量好了如何对付所有图谋不轨的人。也是那一夜,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赵骐风。骐骥乘风,君临天下。 只是想好了要以此计逼得凌妃承认罪行,却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疯了。 潇妃静静站在门边,看着凌妃疯疯癫癫的模样,神情之中说不出是可怜还是同情。片刻,李清秋站在了她身后。二人是一道来的。 李清秋道“没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潇妃不语,在一旁搀扶着李清秋的怜儿道“谁让她心中有鬼?要是没有做亏心事,何至于被一个小孩子吓成这样?” 她口中的小孩子,便是那一夜出现在凌妃房中的孩童。那不过是赵澈从宫外随便找来的一个孩子,又经宫中化妆师易容一番,便和赵澈有了八分神似。 潇妃忽然道“是被孩子吓成这样的?可我听说,皇上带着孩子进宫之前,凌妃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李清秋道“不瞒姐姐,其实在那之前,皇后娘娘便派了人,佯装成是姐姐的模样,站在凌妃窗外吓了她一吓。兴许是那一次把她吓得不轻。”说话间李清秋语气中带了几分愧疚。 潇妃笑着摇摇头,道“我以为凌妃妹妹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却不想这便吓成了这副模样。果然,人做不得亏心事。” 说着轻咳了两声。李清秋上前扶她道“姐姐你伤势还未痊愈,我们回去吧。” 潇妃点点头,几人便出了冷宫,离开了。身后守门的将大门又是一关,凌妃的呼喊声便被关在了里面。 不出所料,赵澈在书房时元义来报“皇上,凌太尉求见。” 赵澈眼神微闪,不动声色道“许。” 说罢,元义还未应声去带人,门已经被人大力推开了。 哐当一声,惊得元义慌忙看向赵澈,赵澈却仍是端坐于案几前,不愠不火。 推门的正是凌太尉,他双眼死死瞪着赵澈,不打招呼也不行礼,就这么站着,似乎是等赵澈先开口给个说法。 元义正两相为难着,赵澈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皇上。”说罢忙带上门出去了。 凌太尉这才终于恶狠狠道“皇上难道没有什么要和老夫说的?” 赵澈挑眉,道“朕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太尉大人,不等朕宣你,就自己来了。” 凌太尉怒道“蓉儿为何会变成那副模样,老臣请皇上给个说法!” 赵澈道“凌妃设计害朕的夫人滑胎,还嫁祸他人……” 凌太尉打断道“孩子不是保住了么?” 啪!赵澈怒拍一掌案几,站了起来,脸上怒色不掩,几乎咬牙切齿道“那是朕的孩儿命大!” 说罢镇定片刻,又道“若是孩子真的没了,太尉大人你的女儿,就不仅仅是现在这样的下场了。” “你!”凌太尉怒指赵澈,却是说不出话来。 在来见皇上之前,他已经去过了冷宫。明明是带着满腔怒火去的,打算好好教训一番那个不成器的女儿,然而当看到那个疯疯癫癫不修边幅的身影,却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再怎么不成器,也是他的女儿啊。没有父亲愿意看到自己好端端的女儿忽然变成了这样叫人见之嫌弃的模样。 许久,凌太尉握紧拳头,道“皇上,你别忘了,如今老臣手里,可是还握着三州兵权。底下的将士除了我的话,可是谁的都不听。” 包括皇上。 赵澈理理衣袖坐下来,安然道“正好,朕要找你谈的便是这件事。” 凌太尉脸色一变,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所谓有恃无恐,他不信这个毛头皇帝能把他怎么样。 赵澈道“朕希望太尉大人,能主动交出兵符。” 凌太尉嗤笑一声“交出兵符?凭什么?” 赵澈也笑,手中已经翻出了一本卷宗。 “看来太尉大人还完全不知情啊。”说着已经将那卷宗一把丢到了凌太尉脚下。 “看看吧。” 凌太尉没有弯腰去拾捡,心中却是忽然不安起来。 赵澈见他不动,冷然道“你不看,那朕就说给你听。这本卷宗里,记得都是太尉大人你从十年前至今所有的罪状!朕知道的,朕不知道的,通通都记在里面。从先帝在世一直至今,你欺瞒了整整十年!凌太尉,你好大的本事!” 又是啪的一声,赵澈已经怒不可遏。 第三百二十九章光景不复 凌太尉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终于一把将那卷宗捡起来,大力翻动着。 果然,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在控诉他十年来的罪行。越翻下去,神情越是震惊复杂,以至于手都有些不稳了。 赵澈就这么看着他,等他将一整本卷宗都翻完。 看到最后,凌太尉却是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没有那件事,那一件足以让他受凌迟之罪的事情,不在这卷宗之中。而此时他心中已经明了,是什么人出卖了他。 正因为是那个人,自己那一桩罪行才没有出现在手中的卷宗里。否则,遭殃的可就不只他凌太尉一个了。 见他眼神空洞呆愣着,赵澈道“怎么,太尉大人,你可知罪?” 许久,凌太尉冷笑一声“看来这才是皇上真正的目的。” 赵澈挑眉,不置可否“若是凌蓉不对朕的孩儿下狠手,那太尉恐怕还能再逍遥几年。” 说罢,忽然大声道“来人!” 很快便有一队将士破门而入,将凌太尉围在了中间,长矛相对。 “将凌太尉带去宗人府,择日问审!” 话毕,凌太尉已经被钳制住,往门外押去。 他全无恐惧,也不挣扎,只巍然道“皇上,老臣希望你能明白,今日老臣栽在这里,是有人故意为之。你可别以为,抓了老臣,从此就能安然无恙了!” 赵澈冲他一笑,随即冷然“带下去!” 将士押着凌太尉离开后,赵澈独自站了许久,弯腰将那散落一地的卷宗收拾了起来。 这究竟是何人整理的,他并不知道。前几日一个小小地方官忽然觐见,亲手奉上了这卷宗,且以性命担保其中记载都是千真万确。 那地方官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赵澈明白,他定是在为什么人做事。那真正知道凌太尉所有罪行,且整理了这一卷卷宗之人,至今没有露面。 可又能是谁呢,不外乎就是他心中猜测的那几个名字罢了。 这些人,原本还是一条船上的人,形势稍稍一变,立刻便能为了自保将同党出卖,毫不犹豫。 想到此处,赵澈微微愣神,不知这朝中究竟还有几人是他能真正信得过的? 书房的门没有关,白穆川便直接走了进来。他在外侍候多时,是亲眼看着凌太尉被押走的。 进门看到赵澈握着卷宗发愣,白穆川道“皇上。” 赵澈回神,看他一会儿,将手中的卷宗递了过去。 “穆川,朕派你把这卷宗之中涉及到的案件通通重新彻查一番,其中牵涉到的人,一个都不能漏掉。” 白穆川接过卷宗,道“微臣领命。” 半晌,见赵澈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了,白穆川又道“皇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微臣便……” “穆川,”赵澈忽然打断他,神情些微莫测。 “是,皇上。” 赵澈“朕知道这些事都很麻烦,交给你一个人去做实在为难,可……”他眼神微黯,竟是闪过一丝无助,“在这朝堂之中,朕能信任的,只有你一人了。” 白穆川微微一笑,道“皇上无需多言,微臣还是那句话,万死不辞。” 赵澈心头莫名一松,亦点头道“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道过别,白穆川转身欲离开,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将手中卷宗握得更紧,终于还是回身道“皇上,不知李夫人……李夫人腹中龙嗣可还好?” 谈起这个,赵澈揉揉眉心,有些无奈道“这些后宫之事,让你见笑了。朕的夫人和孩儿都无恙,实属大幸。” 白穆川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随即道“皇上不必担忧,有了这一次教训,后宫想必也该安分一阵了。”知道这些不是自己该提起的,随意安慰两句,白穆川便离开了。 只是出了赵澈的书房,走下石阶,还是不由自主往后宫的方向望去。 除了重重宫墙和青瓦,他什么都看不见。被困在深处的李清秋,他更看不见。 她究竟过得如何?被人这般残害,当真还无恙吗。 手里那写满了凌太尉罪状的卷宗,被白穆川再次握紧,几乎要从中间断成两截。 他定要将一切都彻查清楚。伤害到李清秋的人,绝对不能有好下场。 ………… 果然这一件事之后,后宫之中安分了不少。众人知道李清秋其实并没有滑胎之后,都纷纷派遣了宫人去道一番劫后余生的喜,只是有了凌妃的前尘,便都小心了不少,礼也不敢随便送,甚至不敢亲自出现在秋水苑了。 毕竟是一不小心,就要连累全族的。 只是几个胆大的妃子百无聊赖了,也敢在园中聊一聊这件事。 “唉,这偌大一个太尉府,如今看来是翻不了身了。” “是啊,当初一手遮天,如今却是锒铛入狱,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唉,怪只怪凌妃时不逢运,成了儆猴的鸡!” “哎,我倒是觉得,没这么简单。” “怎么说?” “你看啊,那李夫人,看似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可你想想事到如今,她真正受过什么害没有?皇后娘娘为她挡了伤,潇妃姐姐差点做了替死鬼,凌妃如今又是疯疯癫癫又是进了冷宫,偏生就她一个,不仅毫发无伤,连滑胎都是假的!你细想想,这其中缘由,难道还不明白么?” 另一个皱眉思忖片刻,终于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出来,道“你……你是说,这一切其实……都是李夫人在背后一手操纵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要我说呀,李清秋这个女人看似善良柔弱,可着实没那么简单!我看她野心大的很,往后若是再有人挡了她的路,只怕下场比凌妃都惨!” 几个人说着,都不由打了个寒颤。她们这一番闲说,惹得窗前绣花的李清秋也是无端一个喷嚏。 她哪里知道,自己在别人嘴里已经被传成了心机深重的毒妇。 怜儿端了一碗药汤过来,道“夫人,这是何太医开的安胎药,您趁热喝了吧。”说罢又道“放心,奴婢已经试过了,没有毒。” 第三百三十章凄凉下场 经过凌妃一事,在照顾李清秋方面怜儿已经是多了一百个心眼。李清秋轻笑一声,却是也心下无奈,防人之心实在不可无。 放下手中的绣绢,接过那碗药尽数喝了下去。 喝罢眉头紧皱,怜儿只以为是药苦,忙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早该把糖备好的。” 李清秋却是摇摇头,把碗给了怜儿,道“不是药苦,我只是忽然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 怜儿奇怪“什么不对劲?难道何太医这药开错了?” “不,我是说,凌妃有些不对劲。” “凌妃?”怜儿睁大了眼睛,她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心中膈应,“夫人怎么又提起凌妃了?” 李清秋看着她,问“怜儿,你还记不记得,那夜皇上拿孩子试探凌妃,我们躲在屏风后看着?” 怜儿点头“当然记得了!凌妃那样子,奴婢现在想想都还起鸡皮疙瘩呢!” 李清秋皱眉“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里。按理说,凌妃当时不知道你我也在,那房中便只有她和皇上,还有那孩子。可是你也看见了,凌妃好像见到了别的东西一般,一直在逃跑,求饶。她,她甚至还看到了我,指着那个‘我’大骂。” 怜儿道“这有什么不对?心里有鬼,所以被吓出了幻觉呗!” “不,”李清秋摇摇头,“我倒是觉得,她更像被人下了药。” “下药?”怜儿不可置信,“下药最厉害的不就是她凌妃嘛!谁敢给她下药?” 谁敢给她下药,谁能给她下药?恐怕凌妃自己也不知道,否则就不会中招了。 李清秋忽然想到一个人。也许从她那里,还能问出些什么来。 她倒不是觉得凌妃冤枉,只是若这件事之后还藏着另外一个人,那就说明,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安全。 这是她和阿澈的孩子,她要保证她的风儿万无一失。 安排了一番,李清秋来到了关着凌妃的冷宫。这里的守门都知道李清秋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自然是不敢多加阻拦,可担心还是有的。 “夫人,不是奴才非要拦着您,实在是这冷宫中关着的可是凌妃,不说她如今疯疯癫癫,想必您最清楚她来这儿的缘由了。若是夫人这一进去,又出了什么意外,奴才可是……一万条命都担待不起呀!” 怜儿呵斥道“你这是咒我家夫人了?” 那宫人忙跪下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担心夫人……” 李清秋道“无事,我今日来要见的不是凌妃。你们把她看好了,不叫她接近我便是。” “这……”两个宫人面面相觑一番,终于妥协道“是,夫人,您进来吧,奴才帮您守着凌妃。” “有劳二位了。”李清秋取下手腕上的镯子塞进了二人手中,两个宫人受宠若惊,本欲推辞,李清秋又送了送,便都美滋滋收下了。 李清秋刚进门,便听得一阵闹腾声,接着便见一人影冲出了房门,披头散发朝她奔过来。正是凌妃。而凌妃身后追出来的正是她的婢女。 此时的凌妃可以说毫无意识,自然也是毫无恶意的。只是李清秋腹中怀着胎儿,若是被她这么一撞,后果可是没人敢担保什么。怜儿见状,来不及拉开李清秋,干脆自己挡在了她面前, 然而不等凌妃叫嚷着冲过来,那两个守门的宫人便一左一右将她扑倒在了地上。 两个人不顾凌妃挣扎,毫不怜香惜玉将人一把拖起来,架着便往一旁走。一个向李清秋陪着笑脸,一个骂道“疯婆子,没有让人省心的时候!”说着已经钳着凌妃手臂走远了,把她往另一间房送去。 看着凌妃如今光景,李清秋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怜儿道“娘娘,我们进去吧。” 李清秋这便点点头,与怜儿一道进了房中。那本来担心凌妃的婢女也只好一道跟进来,招呼着二人。 寒冬腊月,外面冷得人哆嗦,没想到屋里竟是温度和外面没有差别。 李清秋讶异地看着那熄灭的火炉,问那婢女“怎么不烧炉子?” 婢女低头道“回李夫人,我们……没有炭块了。” 怜儿奇怪“没有炭块?宫里不是有人专门负责往各宫送取暖的炭块么?” 那婢女道“是有人负责送,可……可他们不往这儿送。” 李清秋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还是问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里是冷宫。”婢女不敢直视李清秋,语气中却是带了一丝怨气。 李清秋愣了片刻,问“你们这样不生炉子,多久了?” 婢女道“炭块用完至今……有七八天了。” 李清秋说不出话来。 她只知道凌妃疯了,被打入了冷宫,却不知她如今过得竟是这样的日子。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没有取暖的火炉,住在冷冰冰的屋子里,只有一个贴身婢女,门口的两个宫人如何对她,李清秋也看到了。 她心中不是滋味,甚至兀自生出几分自责来,怜儿却是在一旁道“自作自受。” 那婢女听了,咬紧嘴唇,头埋得更低。 李清秋提醒怜儿一眼,怜儿便讪讪闭了嘴。可其实她说得也没什么错。 李清秋就近在一张桌子前坐下了,那婢女便上前替她倒了一盏茶,却是抱歉道“不敢欺瞒夫人,这是昨日的旧茶,可奴婢已经热过了!” 怜儿一把接过那茶,看了看成色,的确是泡酒了的深色,不由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旧茶来招待夫人!” 不等婢女解释,李清秋已经猜到了“是不是连茶叶也没人送来?” 那婢女看她一眼,微微点头,眼眶已经发红了。这下怜儿也无话可说了。就算是自作自受,眼下这光景,未免有些太过凄凉了。于是讷讷道“这……这就有些过分了啊。” 李清秋起身往屋里其他地方扫了一眼,只见屋里的陈设简单至极,床上更是只摊着一张薄薄的棉被。谁又能想到住在这里的,是曾经锦衣玉食,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凌妃娘娘? 第三百三十一章蹊跷现 实在有些不忍再看下去,李清秋对身边的怜儿道“你回去取些新茶和炭块,再将我们用不着的厚棉被多抱几床来。” 怜儿似乎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再一想,自家夫人不一直都是这样被人欺负了还以德报怨的性子吗。再想想凌妃如今的处境的确挺惨的,只好讷讷道“是。”罢了便出门去照做了。 倒是那个婢女听得李清秋这么说,不由眼睛又睁大了三分,似乎极为不可置信。 李清秋道“你这般看着我是为何?” 那婢女似乎这才回神自己的不敬,忙又低下了头,道“奴婢不敢。” 李清秋笑道“没什么敢不敢的。毕竟你们如今的处境,也可以说都是因为我。我看得出,你心里对我其实怨得很吧。” 被猜出了心思,那婢女抬头看着李清秋,又有些不安,却也终于将怨气显露了几分,道“我只是一个小小奴婢,又如何敢怨夫人?只是听了几句闲言碎语,替我家娘娘心疼罢了。” 李清秋重新坐下来,拿起那半温的旧茶喝了一口,道“什么样的闲言碎语,说与我听听。” 那婢女此时倒也不瞒着“她们说,我家娘娘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夫人你一手策划的,为的便是铲除所有威胁,登……登上后位。” 李清秋听得有趣,也无心问起谣传来自何处,只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道“奴婢言书。” “嗯……”李清秋点点头,“那看来,我如今在你心中,一定是个野心勃勃的毒妇了。” 言书看她一眼,态度还恭敬,却是并未否认。 李清秋也不再继续讨论此事,转而问道“言书是吧?我今天来不是为了看你和凌妃的笑话,也不是为了施舍。我今天来,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虽然你可能不怎么待见我,不过这些事很重要,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言书道“奴婢怎敢有所隐瞒,夫人问便是。” 李清秋便问“你家娘娘,是何时开始出现异常的?” “说起来……该是潇妃身亡……潇妃假死那一日之后,我与娘娘在宫中闲逛,听得几个宫人在传胎灵冤魂之类的,那时候娘娘就不太对劲了,那天夜里,娘娘便说自己在窗外看到了什么潇妃的冤魂。” 那应该是蒋皇后安排的假扮潇妃之人。果然是从那之后便开始不对劲了。可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李清秋问“还有呢?” “还有……”言书回想着,“从那之后,娘娘就彻底变得很奇怪了,总是说自己看到了什么人,听到了什么声音,要么是哭声,要么是笑声……哦对了,她还说过,她看到自己脸上有血……” 李清秋凝眉,这分明就是出现了幻觉。可被吓到之人,真的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幻觉? 她又问“你家娘娘那几日日日如此?太医怎么说?” 言书点头“日日如此。娘娘几乎没有一个好觉睡,每天夜里都得奴婢将安神香放在她枕边才行,可就算这样似乎也没什么效果,太医说……” 等等。 “安神香?” 言书点头。 李清秋问“什么安神香?” 以她在二十一世纪的阅片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东西。一般的下毒,要么直接溶于茶水饭菜,要么便是掺杂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熏香之中,那些妇人之争中,几乎无一例外。 言书道“是各宫统一发放的安神香,娘娘平日里并没有睡眠不好的症状,便很少会用到,每次发去宫中的都会放起来,几乎用不到。这次也是因为娘娘忽然变成这样,才拿出来用的。”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对了,奴婢怕娘娘进了冷宫,状态更不好了,便偷偷带了一些过来。可娘娘现在虽然白天十分闹腾,夜里反而睡得好了,便也没有再用了。” 李清秋心中道一声好,道“你将那安神香取来,与我看看。” 言书虽不知其意,但也点了点头,去取了。 片刻取了一包蜡纸包着的香来,一面在李清秋面前摊开一面道“这些便是了,都是内务部的公公送来的。” 李清秋拿起几支来端详了一番,又放在鼻尖闻了闻。言书似乎想到了什么,问“夫人,难不成……这些香有问题?” 李清秋闻了一番,自然闻不出什么来。她又不是什么行家。正欲说什么,门外传来杂乱脚步声,是怜儿回来了。 不仅她一个人来,身后竟还带了三四个宫人。只见个个怀里都抱得满满当当,都是日常用具,被褥衣物之类的。 言书看得愣了,怜儿不理她,对李清秋道“夫人,您说的我都带来了,除了这些,奴婢还带了些御寒的衣物过来,虽然都是些不穿的旧衣物,可总比她们现在穿的暖和多了。” 李清秋点点头,怜儿又道“对了,还有这些,我取了新茶,也带了些像样的茶具过来,她们这茶杯都生垢了。还有这暖手炉,啊,咱们秋水苑现在用的上的只有这几个人,便只先提了三桶炭块过来,不知道够不够……” 说了这么多,言书无言看着她们怀中的东西,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又无话可说,只得咬紧了嘴唇。 李清秋只点点头,道“正好你带了人来,那便帮着把这些都收拾打理好吧。” 怜儿有些不满地撇嘴“人家怨咱们,咱们还要这么吃力不讨好……”说到一半对上李清秋眼神,只好乖乖道“是,夫人。” 说罢便安排着几个宫人动手收拾了。 言书在一旁咬了一会儿嘴唇,终于道“多谢李夫人眷顾奴婢和我家娘娘。”说着便要跪下,李清秋忙扶起她,道“不必了,你对这里熟悉,知道你家娘娘喜欢如何布置,去帮着她们吧。我去看看你家娘娘。” 见言书似乎有些犹豫,李清秋挑眉“怎么,你怕我对你家娘娘怎么样?” 言书忙道“奴婢不敢。”便和怜儿她们一道去收拾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狗胆奴才恶行食恶果 怜儿见她来,没好气道“我可是本来不乐意帮你们的,是我家娘娘非要以德报怨。” 言书不语,接过她手中的被褥,仔细叠起来。怜儿也便不再多言。 李清秋从那一包安神香中取了几支出来,放进袖中,便出了门。 这座冷宫很大,也很空旷,尤其是在冬日,几株无人打理的绿植不仅光秃秃的,甚至落满了灰尘,一片没有生机的荒芜和寂寥。 不知道那两个宫人将凌妃带去哪里了。李清秋在这萧瑟冷宫之中四处转着,身子不便,天又寒冷,四下荒芜,不觉心头有些悲戚。 路过一处偏殿,忽然听得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究竟如何又听不太真切,不由走近了一些。 李清秋走到窗边,那声音便大了一些,仔细一听,竟不止一个人。 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道“给老子老实点!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尊贵万分的主子呢?哼,疯女人,以你现在的下场,死了都没人管!” 另一声音道“就是,还敢叫皇上?皇上是你叫的?告诉你,乖乖听话,大爷就对你温柔点儿,好歹也算个金贵身子,让咱们尝尝鲜,就放了你。” 李清秋睁大眼睛,终于明白了自己刚刚听到的是什么声音,那是想要大喊,却被人捂住嘴巴之后发出的呜咽。 殿中是何光景,不看也能猜到了。 她不由怒火中烧,快走几步嘭一声推开了门。 果然,两个奴才惊慌失措从床上滚了下来,而凌妃正衣衫不整被他们绑了手脚封了嘴巴扔在床上,不断挣扎呜咽着,狼狈至极。 一见来人竟是李清秋,两个奴才更是立时面色煞白,伏在地上三魂飞了两魂。 “夫人……夫人饶命……” “你们这帮狗奴才!”李清秋飞起一脚,却是碍于身孕,根本没有威慑力。怒极之下,干脆四下一看,将所有能拿动的东西通通拿起来砸向了两个奴才。两人伏在地上被乱砸一通,自是不敢闪躲也不敢吱声,默默受着,冷汗已经滴在了地上。 刚刚还在床上横行,现在却是一个比一个后悔,什么时候下手不行,偏偏趁着这李夫人来的时候起了意没忍住,这下好了,凭她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小命全是彻底完了。 李清秋一番怒砸不够解气,走近又踹了两脚。想起凌妃还衣衫不整,便暂时放过了两个人,去床边替凌妃解了绑,取出她口中的布条。 凌妃本来吓得发抖,如今见李清秋对两个恶人又打又踢,似乎明白她是来救自己的,一松了绑便往李清秋身后躲,死死攥着她衣角不松手。 她这般模样,倒是叫李清秋心中好生复杂。这一个前不久还要她腹中孩儿性命的女人,如今却是狼狈无助地躲在她身后,乞求她的保护。 而她很不争气地竟油然升起一股保护欲来。 李清秋拍着凌妃手背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帮你教训他们。” 凌妃点点头,又往后躲了躲,当真是猛虎落平阳,倒像只惊慌受怕的兔子了。 可那也轮不到狗来欺负她。 李清秋一记眼刀过去,两个刚刚敢抬起头的奴才立刻又吓得额头贴在了地上打抖。 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怜儿和言书都匆匆跑了过来。 怜儿急忙忙道“夫人!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凌妃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这话惹得言书斜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忙着去查看自己家娘娘了。 很明显凌妃比李清秋更加狼狈,再看看地上跪着的两个宫人,以及扔了一地的乱七八糟,甚至还有绳子之类。怜儿不明所以,总之是二话不说护在了李清秋身前。 言书却是一目了然,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将凌妃抱在怀中,红着眼眶一言不发替她整理衣裳。 李清秋看她反应,心中一惊“言书?” 言书知道她要说什么,点点头道“已经不是头一次了。他们两个,前几日便意图对我和娘娘……” 终于还是说不下去了。李清秋听得又是一股心火窜起,提裙便又要踹过去,怜儿忙按住了她“夫人!小心身子!” 李清秋气道“为什么不告诉皇上?” 言书心中怪她天真,道“夫人以为皇上还会管我家娘娘的死活吗?若是这样,那这两个奴才又怎敢对我家娘娘……”说着低头啜泣起来。 李清秋愣了片刻,说到底,还是因为她。 这时,忽然一队侍卫列队跑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在门外恭敬道“李夫人,卑职巡视之中听得此处有喧哗之声,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清秋回神,正色道“来的正好。把这两个狗奴才带下去,处决了。” 怜儿睁大了眼睛看着李清秋,若不是就在一旁,她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这话竟是从李清秋嘴里说出来的。处决两个字,说得竟是那般不容置疑和淡定。 那两个奴才一听,几乎屁滚尿流,一个死皮赖脸便缠了上来,抱住李清秋大腿道“夫人饶命啊!夫人饶了奴才吧!这凌妃之前还想害您腹中胎儿呢!奴才是替您教训她呀夫人!……” 李清秋站着不动,却是听得好笑。 宫中侍卫向来只做不问,这命令又是李夫人下的,且处决的不过两个无关紧要的宫人。当下便抱拳道“卑职遵命。”罢了一挥手“带下去!” 几个侍卫匆匆进屋,押了两个奴才便往外拖去。很快叫喊声被拖远了,那侍卫首领又恭敬道“李夫人,皇上吩咐过,若是无事,便尽量远离冷宫,您还是……” “知道了,下去吧。” “是。” 那一队巡逻卫走远了,李清秋这才对言书道“放心吧,我会重新安排两个可靠的人来。”罢了又斟酌语气,道“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来秋水苑找我。” 言书点点头,罢了却是微微一笑“我家娘娘若是还清醒着,恐怕真的受了伤害,也绝对不会允许奴婢去求夫人您什么的。” 那还用说。李清秋看看凌妃如今的样子,眼神涣散,衣衫不整。 都过去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珍药相赠表心意 从冷宫回去后,李清秋便始终心中觉得自责,安排了几个宫人处处帮衬着凌妃和言书。想起来还有些好笑,是自己设计让她落得如此下场的,心里过不去不忍的也是自己。 离预产期越近,何太医去秋水苑便去得越频繁。 趁着这日何太医又来,李清秋将从言书那里取来的几根安神香拿了出来,递给何太医,道“烦请太医看一看,这安神香中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何太医听她这么一问,心中一惊,当下便问道“可是又有什么人欲对夫人你……” 几次三番下来,他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但凡有什么不对劲,便觉得是又有人欲加害这位李夫人了。 李清秋无奈笑笑,摇头道“太医多虑了,这香是我从别处拿来的,就是想请太医辨一辨,这是普通的安神香,还是别有蹊跷。” 何太医这才放心点点头,接过了那香,先上下端详了一番,又放在鼻间嗅了嗅。和李清秋那日做的一样,可毕竟何太医是宫里最好的御医,自然不会像李清秋那样什么结论都得不出来。 片刻,他道“回夫人,微臣从这安神香中闻出了檀香,麝香,龙脑,丁香,以及沉香之味。这些药引的确是制安神香不可或缺的配方,有安养身心之效。” 李清秋听罢,一面惊叹何太医鼻子的灵敏,一边问“那就没什么不妥之处吗?” “这……”何太医忽然有些犹疑。李清秋道“还望何太医直言。” 何太医便道“不瞒夫人,老臣在其中还味出了一种香味,是曼陀罗香。” “曼陀罗香?” “正是。这曼陀罗香若是用得妙,倒也算是一味药。可若是按照一定比例配起来,那便……有了致幻之效果。” 致幻,果然是这样。李清秋要听的,就是这个。 若是这香中果真有此猫腻,那凌妃会变成如今这样,定是与之脱不了关系的。 那便是说,有人刻意为之。可会是谁,又是为何这么做? “夫人?”何太医叫了几声不见回答,不由又有些担忧起来。 李清秋终于回过神,摇头安慰道“我没事,何太医。让您担心了。” 何太医语重心长道“夫人,说实话,老臣也不能保证这安神香中的曼陀罗用量是否能致幻,可老臣觉得,夫人还是小心一些,尽量不要让这些东西沾身。若是夜里睡不安稳,老臣再为夫人开药便是。” 李清秋听得无奈又感动,想起自己每次出事都是何太医背一个药包急匆匆赶来,赵澈一个眼神过去,这苍老身影便要在她床边守至天亮。 大概任谁都会有怨言吧。细细想来何太医当真是十分尽忠尽职了。 李清秋只觉无以为报,便对怜儿道“去把前几日皇上拿来的东西取来。” 怜儿知她意思,转身便去取了。不多时拿来一个扁盒子,李清秋打开了,给何太医看。 何太医本来不明所以,然而上前看清里面的东西,登时睁大了眼睛。 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又上手摸了摸,闻了闻。这才终于确定了什么,道“夫人,这是……” 那其中用锦缎好生包护着的,是几味十分珍贵稀奇的药材,只怕是不入深山奇林是极难寻到的。然而现在就在那扁盒子中好生安放着。 不等李清秋说话,怜儿便先道“我们家夫人呀,一直惦记着何太医您的恩德,想找机会报答您呢!寻思着太医嘛,需要的该也就是这些奇花异草,早便求着皇上差人去各处搜罗了!只怕若不是腹中怀着胎儿行动不便,我家夫人就要亲自上阵帮您去寻了!” 听罢怜儿这一席话,何太医张着嘴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终于还是对着李清秋郑重跪了下来。 “老臣惶恐,身为太医,为各位娘娘诊疗去疾,护夫人凤体安康本是老臣职责所在,万万不敢收夫人如此大礼。” 李清秋扶他起来,道“职责归职责,可清秋几次三番劳烦太医,心中实在感激,又过意不去,这些药材便权当是清秋对太医的一番心意了,从今往后,要劳烦何太医您的地方,可是不在少数。” 何太医又欲说什么,李清秋继续道“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治病救人的药材。我留着是暴殄天物,可到了太医您手里,便是物尽其用,可妙手回春。” 她这么一说,何太医无论如何也拒绝不得了。伸手接过那仿佛千斤重的扁盒子,眼神闪烁。 要知道当初他第一次收到御命进宫为李清秋诊疗时,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今日的。这后宫里他诊疗过得娘娘们,李夫人是第一个想到要报答他的。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何太医看向李清秋的神情终于从一个臣子的恭敬多了几分亲近。像是一个长辈面对懂得孝敬的晚辈之神情,有赞赏,亦有欣慰。 见何太医终于收下了盒子,李清秋松一口气,又道“太医,清秋再问一句,这曼陀罗,可是常见之物?御药坊中可有此物?” 何太医道“此物也算珍贵之材,不过药坊之中倒是不缺。药坊之中抓药都有卷宗记载,夫人若是需要,老臣可将近期取了曼陀罗的名单呈给夫人看。” 李清秋一喜,她正是这个意思。想来自己和何太医这一来二往的,似乎还磨出了不少默契呢。 她道“那就劳烦太医了。” 何太医垂首“不敢。” 之后何太医又叮嘱几句用药的事项,便离开了。 那几支香还搁在桌子上,怜儿一边收拾着,一边奇怪道“夫人,这是咱们宫中的香吗?可是有什么不妥?难道又有人在其中下了毒,要害夫人?” 李清秋摇摇头,道“不是害我。”说罢忽然想起了什么,“怜儿,我们宫中也有这种安神香是不是?” 怜儿道“当然啦夫人,不然你以为奴婢每晚给您点的是什么香?” 每晚都点,可她并未出现什么幻觉。那就是说,果然这掺了曼陀罗的安神香,只是针对凌妃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玩笑话间你侬我侬 见她不言,怜儿又问“怎么了吗夫人?” 李清秋摇摇头“没什么,你先把这些收拾了吧。对了,这些香记得要单独放,不要和其他的香弄混了。” 怜儿道“放心吧夫人,奴婢晓得。”说罢便去忙活了。 李清秋守着火炉,脑海中又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重新回想串联了一遍。 一切都从那次滑雪开始。潇妃的雪橇忽然失控,撞向自己,而蒋皇后替自己挡下了这一撞,因此受伤。 之后便是端倪初现,一切都指向凌妃。自己还未做何打算,蒋皇后却是咽不下被撞伤这口气,誓要找出凶手。 再之后便是秋水苑观舞,凌妃在茶水中下毒,自己先前经蒋皇后提醒,并未喝下有毒的茶水,反而演了一出戏让凌妃彻底露陷。 一切都顺理成章,只是凌妃便成如今的疯癫样子,完全不在计划和意料之中。 可不在她李清秋的意料之中,却是未必不在别人的意料之中。 这从头梳理到尾,有一个人似乎一直都参与了其中,却始终处于事不关已的状态。 蒋皇后。 想到此处,忽然一只手送了一勺汤药到她嘴边,李清秋想都没想便张嘴吞咽了下去。 那人收回勺子,忽然道“你倒是心大的很,就不怕里面下了毒?” 竟是赵澈的声音。李清秋一愣看过去,哪里有怜儿的影子?一直在想那些事,竟是连怜儿何时放下药离开了都不知道,更不知赵澈是何时进来的。 不过想来也是他吩咐过了,怜儿才会把药交给他,自己离开。 “阿澈,你怎么……” “朕怎么来了?”赵澈又一勺药送过去,“朕连来都不能来了?” “当然不是……” 李清秋还欲说什么,赵澈又一勺子喂过去“先喝药。” 只好乖乖把又酸又苦的药汤喝完了,赵澈又忽然变戏法似的摊开掌心,其中竟躺着一颗糖。 何太医开的药都苦,李清秋第一次喝得痛苦,何太医便吩咐了怜儿,往后每次喝完药,都可以喂她吃颗糖中和一下嘴里的苦味。 原来赵澈也记得。李清秋笑笑,将那颗糖放进了嘴里,细细尝着。赵澈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她,许久,才问道“还苦吗?” 李清秋摇摇头,道“不苦……”最后一个“了”字还未出口,就被赵澈忽然吻上来,吃进了他嘴里,连带着那颗融了一半的糖也夺了过去。 李清秋愣愣地等赵澈终于放开她了,还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他为什么要抢她糖吃? 赵澈顾自品了品那半颗糖,道“又甜又苦。” 李清秋终于反应过来,忽然指着赵澈道“好啊!你完了!” 赵澈皱眉,半边腮因为塞了半颗糖而微微鼓起“什么?” 李清秋看的一愣,定定神道“我刚刚喝的是安胎药,现在你也算喝到了对不对?要知道,怀孕的人喝了能安胎,普通人喝了,可是会怀孕的!” 赵澈挑眉“男人也会?” 李清秋郑重点头“会!” “那怎么办,”赵澈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有些愁眉苦脸,“朕肚子里的孩儿比骐风来得晚,得做妹妹了。” 李清秋没想到他竟这么配合,生生被逗得噗嗤一笑,赵澈坐下来搂着她,煞有介事道“你说,该给朕肚子里的小公主取个什么好名字?” 李清秋问“为什么是小公主,不是小皇子?” 赵澈道“小皇子在这里了,”说着摸了摸李清秋隆起的腹部,“那朕肚子里的,就是小公主。朕以前说过,朕要和你儿女成双。” 李清秋也摸上了赵澈肚子,也煞有介事道“那皇上以后可一定要保重龙体,能不操劳就不操劳,能不动就不动,实在无聊了就绣绣花,听听戏……噗……” 一想到赵澈坐在窗前绣花的模样,李清秋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大笑起来。 赵澈倒似乎在认真考虑她的话,点点头道“到时候风儿长大了,朕便将朝中所有事务都交给他,然后带着你和咱们的小公主,去游历天下。” 李清秋拍他一下,质问“怎么,我肚子里的就不是亲生的是不是?为何要丢风儿独自在朝中?” 赵澈道“因为风儿是男孩子啊,男孩子就要早些学会独当一面,学会自己去面对一切。可女孩子不一样,女孩子就要放在手心里宠着……” 听罢,李清秋问“所以,阿澈就是这样长大的吗?” 赵澈愣了愣,眼神微微一黯,李清秋反手将他抱在了自己怀中。 “没关系,有我呢,我把你当小公主来宠好不好?” 本来只是一句半开玩笑的话,没想到赵澈竟真的在她怀里蹭了蹭,道“那你可不许反悔。” 李清秋听得一愣,低头看看赵澈毛绒绒的头顶,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假意叹口气道“那从今往后,我就要为三个孩儿操碎心了。” 赵澈却是忽然顺势将她推倒在了床上,压低了声音“朕不介意再多一个。”说着已经伸手去解李清秋衣带。 李清秋有些慌乱地抓住他的手,道“阿澈,我……我现在……” 赵澈停下来看着她“什么?” 李清秋脸有些发烫“我现在……不太方便。” 赵澈勾唇一笑“不方便什么?朕可没说要做什么。” “那你干嘛解我衣带?” “夜深了,夫人不睡觉么?睡觉自然要脱衣服了,朕帮你一把而已。” 李清秋知道他是故意的,干脆推他一把,翻身朝着墙壁不理了。 赵澈这才微微一笑,不再打诨,将被子撑开了盖在李清秋身上,自己也在一旁躺了下来,双手将李清秋环在了怀里。 他埋在李清秋耳边道“没错,朕就是想干点儿什么。可你现在身子不便,朕忍着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李清秋反而有些内疚起来。然而随后赵澈便又道“等风儿出生了,朕便为他找个奶娘,把他送的远远的,到时候,朕可就不会放过你了。” 李清秋“………” 第三百三十五章金镯现身冬苓露马脚 没过几日,何太医便将承诺的卷宗带来了秋水苑。那卷宗厚厚一沓,其中关于曼陀罗的出入记载,却不过几笔。 何太医道“按照夫人所说,这段时间取过曼陀罗的,只有这些了。” 李清秋看着卷宗那一页,手指往下滑着,在一个记录前停了下来。 腊月初十,凌霄殿。 凌霄殿,是潇妃的住处。 何太医见她停下,凑近去看了看,解释道“老臣记得这一笔。那时正是校场之事,夫人您受了惊吓,潇妃娘娘也为此伤了手臂。老臣之前说过,曼陀罗若是用得妙,便是一道好药材,有止痛的功效。潇妃娘娘宫中有关曼陀罗的记录,便是这个用处。” 李清秋点点头,继续往下看着,然而下一个记录便让她又是一顿。 腊月十二,昭阳殿。 “昭阳殿?” “正是。这次……” 不等何太医说完,李清秋道“也是因为校场之事,皇后娘娘为了护我受伤,也用了曼陀罗止痛?” 何太医点头“正如夫人所说,不过当日药坊中当班的并非老臣,具体的,老臣也不敢妄言。” 再往下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记录。至少在李清秋看来是。 这两个记录便足够了。一些端倪已经在她心中有了联系,有什么东西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何太医收了卷宗离开,李清秋独自在房中想了很久。 果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也许她该去造访一下昭阳殿了。 蒋亦蕾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李清秋会来一般,并无多少意外。 “妹妹身子一日比一日不便了,还能有心来看本宫,实在叫本宫感动得紧。”说着已经吩咐了宫人又是收拾坐处又是端茶倒水。 李清秋坐下来,关切道“姐姐最近如何?” 蒋亦蕾道“还是那样,这深宫之中的日子,哪一日和前一日不一样?” 罢了看一眼李清秋,知道她要听得不是这些。便顺着她心意,继续道“本宫一心要找出真凶,出一口气,只是万万没想到还未等本宫去找她说理,凌妃妹妹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这可叫本宫为难了。” 看她答的十分自然,李清秋也不显露心思,举杯押了一口茶,缓缓道“妹妹前几日去看过凌妃姐姐了。” 蒋亦蕾不动声色道“哦?本宫倒是还不曾去过。不知凌妃妹妹现在如何?” 李清秋道“疯疯癫癫,一问三不知。连看门的都敢欺负她。” 说到这里,又想起那日的事情,李清秋心中一阵不忍,看向蒋亦蕾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尖锐和探寻。 蒋亦蕾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眼神,继续品着茶,颇有些可惜道“唉,怪只能怪她自己对龙嗣打了坏主意,落到如今这境地,也是皇上仁慈了。” 说话间一盏茶已经喝毕,婢女冬苓忙上来为二人重新将茶杯斟满。 李清秋注意到了她左手腕上的镯子,不禁微微皱眉,只觉得有些眼熟。 冬苓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忽然手一抖,壶里的茶洒了一些,她却来不及擦,第一个动作竟是将袖子拉下来,遮住那镯子。随后才慌张擦着桌面上的茶渍道“奴婢一时手滑,还请李夫人……” 李清秋一把握住她手腕,笑着摇头道“无碍,不必擦了。” 冬苓脸色煞白,一双眼睛恐慌地盯着李清秋,竟是好不容易才将手腕抽出来,不敢看蒋亦蕾,默默侍候在了一旁。 蒋亦蕾瞪她一眼,道“我这蠢奴才让妹妹见笑了。” 李清秋还看着冬苓,缓缓道“人都会犯错,姐姐不必在意。” 冬苓再也不敢抬头。 一番闲话毕,蒋亦蕾几乎是滴水不漏。李清秋也不多留,与她道了别,便坐着步撵回去了。 前脚刚走,蒋亦蕾便一耳光扇的冬苓摔在了地上。 “蠢货,敢让本宫在李清秋面前丢脸?” 冬苓瑟缩着伏在地上“娘娘……娘娘饶命……” 蒋亦蕾蹲下身来问“好好地倒着茶,你忽然慌什么?” 冬苓支吾“奴婢……奴婢……” 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蒋亦蕾捏起她下巴,狠狠问道“你就那么怕她?若不是怀了龙嗣,她算个什么东西?!你是黎国皇后的贴身婢女,你怕一个区区夫人?” 冬苓艰难摇摇头,蒋亦蕾终于一把松开了她,站起身来。 “你该听过狗仗人势这个道理吧?本宫现在就告诉你,仗着本宫的势,这皇宫里还没有一个你该怕的!以后,别再让本宫看到你刚刚那副丢人的嘴脸!” “是,是,奴婢知道了……” 冬苓瑟缩着终于逃了出去。刚到僻静处便将手腕上那镯子摘了下来,欲扔出去,却是终于不舍得,还是收在了衣服里。总之是不能再戴了。 回去的路上,李清秋坐在步撵上,问怜儿道“还记得我曾经让你送过一个金手镯给皇后娘娘吗?” 怜儿不假思索点头道“当然记得了,夫人。那个镯子好看极了,奴婢劝您自己留着,您非要让奴婢给皇后送去,可皇后娘娘连一句谢意都没有表示呢!” 为什么没有表示,现在看来是知道原因了。 其实一开始看到那镯子戴在冬苓手上,李清秋第一反应是蒋皇后将镯子送给了冬苓。这倒是无可厚非的。毕竟送是她的事,人家怎么用给什么人,就是人家的事了。 可冬苓那一副惊慌遮挡的模样又让她起了疑心。若是光明正大从蒋皇后那里得来的,又何必遮遮掩掩,还吓得手都端不稳茶壶了?而且不仅不敢直视她,连蒋皇后都不敢去看。 那只能说明,那镯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到过蒋皇后手中。 李清秋又问“怜儿,当初你将镯子送来昭阳殿,可是皇后娘娘亲自接手的?” 怜儿想了想,道“没有,娘娘当初不便见客,是冬苓收了的,奴婢根本没有见到皇后娘娘。” 果然。 李清秋点点头,不再言语。她知道宫人太监们私藏东西其实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大家都喜欢金银珠宝,都有私心。 第三百三十六章引苓入室探虚实 可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冬苓私藏手镯被她发现了。本来有些事情不便当面问蒋皇后,且就算问了也定是得不到想要的回答的。这一出意外,倒是让李清秋觉得接下来能省不少事了。 即使是贴身婢女也不会时时守着自己的主子。这日冬苓正与几个宫人闲聚,因为侍奉的是皇后娘娘,在几个宫人之中也数她气焰最盛。 一眼看过去,眉头挑得最高的那一个便是冬苓。 忽然便被人喊了一声,冬苓回头一看,是个有些眼生的宫人。她好奇道“你找我?” 那婢女向她行一礼,点头道“冬苓姐姐,劳烦您随我去一趟了。” 冬苓不耐烦道“去一趟?去哪儿?” 那婢女似乎有些为难,不得已凑近了一些,小声道“奴婢有一笔小生意,小李公公说了,得要冬苓姐姐出面才肯帮我送出宫去。” 她们所谓的生意,便是宫中婢女们闲来无事绣花画扇之类的,再与太监以及守门的侍卫相通,送出宫去挣些小钱之事。这类事一般都有几个固定的婢女公公主管,冬苓便是其中一个。有些宫人要想把自己的东西运出宫去卖,还非得冬苓露个面,那些公公侍卫才肯同意。 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冬苓见怪不怪,而且从中还能捞到一些油水,态度也便软了下来。 她问“你的东西呢?” 那婢女道“被小李公公先扣下了。所以才来叨扰冬苓姐姐的……” 冬苓嗤笑道“摊上小李子,你这一单算是完了。被他扣去的东西,哪里还有回来的道理?就算送出宫去挣了钱,也半个子儿都不归你了。” “那……那怎么办……”婢女一时不知所措,冬苓昂首道“无妨,你既然来找我了,我就帮你一帮。有我冬苓出面,不信他小李子还能再横下去!走吧,扣到哪儿了,带我过去。” 婢女喜道“是!多谢冬苓姐姐,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于是一路曲曲折折到了太监院,婢女指着一间房道“就在里面了。” 冬苓见她停了脚,问“怎么,你不进去?”那婢女支吾道“小李公公方才才骂了我一顿,模样甚是凶狠,我……不敢再见他,只能劳烦冬苓姐姐了。” 冬苓嗤笑“胆小鬼。那你就在门口等着,我去帮你要回来。” “嗯。”婢女点点头,便在一旁乖乖站着了。冬苓推了门,毫不客气叫一声“小李子”,走了进去。 天气阴沉,虽还是白日,屋里却是黑黝黝的。 冬苓怪道“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灯都不点一盏?” 话音刚落,忽然一盏灯从屋子正中间的桌上亮起,冬苓看过去,只见火光忽闪中,桌前坐着一道身影。可那身影分明就不是一个公公的身形,这么看过去,更像是一个女子。 接着,屋里其他灯也亮了起来,登时房内通明,冬苓看清那身影的瞬间,瞳孔骤然放大,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屋里根本没有什么小李公公的影子,坐在桌前的,竟是李清秋。 冬苓也不傻,呆愣片刻便猜到了李清秋的意图,一定与那镯子脱不了干系。 又想起刚刚引自己来的那婢女,竟是被她骗了一路,自己还拍着胸口保证要帮她一把,不由一股火气从胸腔升起。 见她站了半晌没有动作,怜儿道“冬苓姐姐,就算你主子是皇后娘娘,见了我家夫人也不该什么都不做吧?” 冬苓反应过来,心里不情不愿,面上也还是恭敬福身道“奴婢见过李夫人。” 李清秋微微点头,道“冬苓,想必你也知道我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见你一面。” 冬苓皱眉,立刻跪下道“还望夫人恕罪。奴婢们虽身份低贱,可日常也需得有些钱财傍身,所以才出此下策,卖些手工活送出宫去挣几个小钱维持生计……夫人也知道,宫中处处需要钱财打点,若是手头无银,奴婢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她言辞恳切,说的却是另一回事。李清秋能找到这里来,又安排了刚刚那婢女那般演戏,那便说明她对她们做的生意已经十分了解了。冬苓便干脆顺水推舟,就用这一件挡了下来。 其实宫里知道她们这些生意的人不少,包括后宫的娘娘们。可大家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有时候就连这些娘娘也需要婢女太监们为自己在宫里宫外打点一些东西。保不齐连皇上都知道。 所以这件事就算被李清秋揭发了,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至于那个镯子,昨日她已经叫人拿出宫去卖了,李清秋再要纠缠,也没了证据,她抵死不认便是了。 听罢,李清秋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一件。” 有恃无恐,冬苓抬头双眸无辜看着她“奴婢不解。” “不解?那好。”李清秋笑笑,叫道,“小李公公。” 这时屏风后忽然走出一道人影,正是那弯腰弓背的小李公公,他手中举一托盘,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冬苓心头一紧,还是故作无谓,眼看着小李公公将那托盘摆在桌子上,掀开了上面盖着的布。 烛火映衬之下,一枚闪闪发亮的金镯子正端端摆在其中,镶嵌于上的翡翠宝石折射着火光,让冬苓一时瞳孔放大,双腿忽然没有了力气,身子生生往后跌去。 看她反应,李清秋拿起那镯子在眼前晃了晃,道“现在想起来了吗?” 她明明亲眼看着那侍卫将它放在送水的牛车上,拿出宫去了的。可此刻,怎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冬苓半天没有说话,李清秋终于语气加重,道“你别忘了,本宫是皇上的夫人,要做什么事,比你们这些宫人可容易多了!” 一直以来,她几乎从来不曾自称本宫过。总觉得那样有些……过于狂妄。今日也是实在觉得被一个小小婢女戏弄,心中有气,才这么自称了一句。 没想到说完之后竟觉得还不错,很是威严,很解气。 第三百三十七章金镯再牵制 冬苓果然被她这气势唬得一愣,整个人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李清秋将那镯子往桌上一拍,明知故问道“说说,本宫送给皇后娘娘的东西,缘何会在你这儿?” 冬苓支吾道“这……这镯子……” 李清秋打断“是不是皇后娘娘赏给你的,本宫很清楚,你如实说便是。” 心里打的算盘就这么被看穿了,冬苓又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看着李清秋那双似乎深不见底的眼睛,她什么借口理由都想不出来了。 半晌终于伏身泣道“奴婢该死,奴婢一时起了贪念,将这镯子劫了下来,放进了自己口袋里。奴婢真的该死……求夫人饶恕奴婢,奴婢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有此种念头……” 李清秋叹一口气,道“本宫倒是没什么,一个镯子而已,无所谓的。” 冬苓一听,忙面带期望看过去,谁知李清秋又道“可若是叫皇后娘娘知道了,连自己的贴身婢女都在算计自己,那本宫就不能保证,你会有什么下场了。” 心里最害怕的东西又被那人轻易戳穿了。冬苓只觉后背一阵冷汗流下,头皮都在不断发麻。 打从皇后刚进宫时她就跟在她身边,蒋皇后的疑心病和报复心有多重,只怕连皇上都不如她了解。若是叫蒋皇后知道自己偷偷拿了本该属于她的镯子,那就不是罚一顿打一顿的问题了。 她会死,而且是死得很惨。 冬苓几乎是毫无意识地跪着挪向了李清秋,泪水淌了一脸,不断摇头求道“求求你……夫人……求你不要告诉皇后娘娘……求你了……” 李清秋倒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自己也吓了一跳,反而有些心虚了。 可别为了问几句话,把好好一个姑娘吓傻了。 片刻,她不动声色道“好了,你也不必如此害怕。本宫今天找你,不过是为了问几个问题,你只要如实回答,镯子之事,本宫不会追究,也不会让皇后娘娘知道。” 一听事情还有转机,冬苓立刻擦着眼泪连连点头道“夫人尽管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了她的保证,李清秋点点头,问“前些日子,也就是传出本宫滑胎那时候,皇后和凌妃娘娘可曾见过面?” 冬苓微微一愣,似乎在思考李清秋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为何。李清秋敲了敲那镯子,提醒道“如实回答哦。” 冬苓忙回神道“奴婢记得,皇后娘娘和凌妃娘娘,的确是见过一面的。” “哦?在何处?” “是……凌妃娘娘来访昭阳殿的,就在潇妃娘娘假死后不久。” 李清秋点点头,又问“那你可知她们说了些什么?” 其实不用问李清秋心中也有答案了,可若是能借此机会知道的更多,也不是坏事。看冬苓那瑟缩的模样,只怕是真的会知无不言了。 想了想,冬苓有些为难道“那日皇后娘娘派奴婢去取炭块了,具体的,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奴婢回去的时候,发现凌妃娘娘似乎受了什么惊吓,有些衣衫不整,而且皇后娘娘最喜爱的那盆花也打碎了,奴婢便收拾了一番。除此之外,奴婢便不知道了。” 看来,果然凌妃的突然发疯和蒋皇后是有绝对关系的。李清秋低头想了想,又问“本宫再问你,皇后娘娘从药坊取了曼陀罗,当真是用来止痛的?” 冬苓似乎有些不解“奴婢不知……夫人为何这么问。” 李清秋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蒋皇后疑心不是一般重,即使是贴身宫女只怕也不会叫她去做这些事。冬苓不知情,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她想问的也就这么多了。她在怜儿搀扶下站起身来,拿着那金镯子向冬苓走去。冬苓看她的眼神有些惶恐。 李清秋道“这镯子既然已经送出去了,本宫也便不再收回来了。可她终归不是属于你的,该怎么做,本宫就不教你了。”说罢,递给了冬苓。 冬苓看着那镯子半晌,才终于打着抖伸手接了过来。 李清秋不再停留,走出房门。一直在旁没说话的小李公公忙跪地道“恭送夫人!” 待终于安静下来,冬苓才一下瘫坐在了地上。小李公公一脸无奈走过去点了她一指,道“我的姑奶奶,你连主子的东西都敢拿!不要命了!不过……”他凑近去端详冬苓手中的镯子,“这倒的确是个好东西……” 冬苓这时已经缓过来一些了,一把推开小李公公,将镯子收起来,重新恢复了昂首挺胸的神态,轻蔑道“滚远点儿,别打它的主子。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挨两句骂而已,嘁。” “啧啧啧,”小李公公挑眉撇嘴,揶揄道,“你刚刚那满脸鼻涕眼泪求饶的嘴脸,我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你!”冬苓一把揪住他胸口衣襟,恶狠狠道,“你要是敢说出去,姑奶奶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李公公嘻嘻笑道“好说好说,往后再有生意,多分我一些就成。” 冬苓唾道“还敢和我谈条件?你今天出卖姑奶奶,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哎哟,那可是李夫人呐!我一个小太监,敢和她作对?我可不是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和胆子……” “你还说!”冬苓上去又要动武,小李公公忙讨饶道“行了行了,打住,你可是还要回去交差呢啊,别浪费时间在我这儿了。”说着指了指冬苓收着镯子的袖子。 想起李清秋临走时的告诫,冬苓这才愤愤收手,又不解气地踢了一脚过去,这才离开了。 昭阳殿。 蒋皇后闲来无事翻着壁橱,忽然不知从何处掉出一个东西来。 低头一看,金光灿灿的,竟是个镯子。她弯腰捡起来,端详一番,确定没什么印象,便叫道“冬苓?” 冬苓忙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 蒋皇后问“这是哪里来的?” 冬苓道“娘娘忘了?这是之前李夫人送来的谢礼。” “本宫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第三百三十八章里应外合之计 冬苓又道“娘娘还记得之前您送了李夫人一个狐毛暖手枕吗?这镯子便是李夫人的谢礼。那时娘娘正和凌妃娘娘在殿中谈事,是奴婢去接的。后来奴婢说起这件事,娘娘也只是应了一声,没去在意。奴婢便将镯子放起来了,之后娘娘便再也没问起过了。” “是么?”蒋亦蕾狐疑地又端详一番那镯子,倒是当真没有去细想。 前段日子她忙于别的事,忽略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了,李清秋送的东西,她本来便不放在眼中的。之前那个什么红蓝花镇的胭脂,虽然的确是极好的货色,可用了没几次,她也便扔给了不知名的小婢女。 她可不想日日看着自己脸上的两片红晕,想起的却是李清秋。 这镯子也一样。虽然精致好看,可她偏不喜欢。于是随手递给了冬苓,道“赏给你了。” 冬苓“……娘娘?” 蒋亦蕾皱眉“怎么,不想要?” “不,奴婢只是觉得过于贵重了……” 蒋亦蕾松了手不再理她“你若是不要,那便给本宫扔的远远的。” 冬苓握着那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镯子,当真是百感交集,片刻只得道“奴婢多谢娘娘赏赐。” 早知如此轻易就能到手,又何必当初啊。 这下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戴着了,也不必再怕李清秋审讯的目光了。然而不等她套上手腕去,蒋亦蕾忽然转身道“本宫把它赏给了你,但是本宫不想再看到它。” 这意思很明显了。冬苓只好又将戴了一半进去的镯子摘下来,乖乖藏进了衣袖之中。 ………… 这日赵澈下朝,一回书房,便看到李清秋正跪坐在案几前研墨。这可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朕不是说过了,你现在身子不便,在秋水苑待着便是了,怎么又出来了?”说着便上前去夺下李清秋手中的东西,扶着她往塌上去。 李清秋拗不过,只得任由赵澈将自己按在塌上,有些委屈道“总是自己待着太闷了,总得出来散散心,透透气嘛。” 赵澈却是并不满足她这个理由,有些孩子气地嘟囔道“原来只是散心透气啊,朕以为,你是对朕思念过甚,才跑过来的。” 李清秋无奈摸摸他脑袋,道“没错没错,就是因为想阿澈想得紧了,才来的。” 然而赵澈已经不买账了“太假。” “是吗?”李清秋撇撇嘴,“我觉得还好。” 赵澈上手捏一把她的脸,坐下来道“怎么样,风儿是不是又闹你了?” 李清秋摸摸肚子“最近还好,乖得很。”说着想到了什么,问道,“皇上,你弄清楚参凌太尉的究竟是谁了么?” “暂时还没有。”赵澈摇摇头,“不过朕已经派了穆川着手调查,朕就不信真相还能石沉大海。” 见赵澈脸色似乎不太好,李清秋伸手按上他太阳穴,小心揉按起来。 “不要太操劳了。无论如何,凌太尉如今人在狱中,不能作乱,也算是少了一个威胁。” 赵澈受用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李清秋继续道“我最近倒是发现了一些事,想说给你听听。” “你说。” “我在凌妃的寝宫中,发现了能够致幻的安神香。” 赵澈睁开眼睛“致幻?” “嗯,阿澈你想一下,那天夜里你带着孩子去凌妃宫中试探她,凌妃的表现,是不是有些过于奇怪了?” 的确是这样。赵澈那日便在疑惑,为何凌妃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存在的东西那般疯癫可怖,可后来她坦诚了罪行,赵澈便没再去细想,只当她是做贼心虚了。 可若是和致幻之香一联系,那似乎都说的通了。 赵澈道“也就是说,有人刻意让凌妃变成现在的样子?” 李清秋点点头“我想是的。” “可是为何?” “我有两个猜测。第一,那人是为了让凌妃在幻觉中承受不住,尽早说出真相承认罪行,只是没想到最后凌妃却是生生被吓疯了。” “那第二是?” “第二,便是那人刻意为之,为的便是让凌妃变得疯疯癫癫,说出的话没人再信,以此来掩盖某些不为人知的事实。” 赵澈听得神色复杂,许久问道“你觉得是谁?谁想让凌妃承认罪行,谁又想掩盖什么事实?” 李清秋道“皇上还记不记得,也是那一夜,凌妃曾说,是有人逼她的。虽然当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可她说了三个名字。” 赵澈努力回想着,片刻终于道“她说,是你,和潇妃,还有……皇后?” 脑海中忽然白光一闪,似有什么东西马上便要水落石出。 李清秋道“没错,皇后娘娘。” “你是说,致幻香是皇后设计的,凌妃变疯也是皇后做的?” “确切地说,是蒋家。” 赵澈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凌妃忽然出事,而凌太尉的种种罪行也适时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是有人刻意要扳倒凌家啊。那记录着凌太尉罪状的卷宗出自何人之手,也一目了然了。 “你的意思,凌妃是被皇后陷害的?要害我们孩儿的不是凌妃,而是皇后?” “也不是,”李清秋摇摇头,从头道,“应该说,是皇后和凌妃。我想,蒋家一定在很久之前就在计划扳倒凌家了,而我刚好怀了孩子,他们便从这件事着手了。凌妃娘娘向来不喜欢我,只要皇后撺掇几句,她一定照做。而之后凌妃下了手,皇后便一方面协助我们找出真凶,一方面,又用致幻香堵住了凌妃的嘴,让她自己不被牵扯进来。而与此同时,蒋国公怕是已经与皇后里应外合,收集齐了凌太尉的罪状,适机参一本。一个试图害死皇上的龙嗣,一个贪污受贿又包庇放纵,这样一来,凌家就彻底站不起来了。” 听罢,赵澈眉头紧拧,半晌不说话。李清秋有些担心地拉了拉他的手。 赵澈回神,神情莫测“朕一直知道皇后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竟还是低估了她。” 被结发妻子处处算计,心情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雪再临 李清秋多嘴安慰道“皇上,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测,也许,也许不是这样呢。” “是不是朕心里有数。”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 赵澈道“既然他们自己翻了船,那朕就顺水推舟。凌太尉已经倒了,朕就不会再让他站起来。至于其他的两个,也逍遥不了多久了。” 李清秋自然知道他口中那其他的两个是谁。当今朝政三足鼎立,势力一方强过一方,人人都知道。 “那份卷宗朕从头至尾看过了,条条都是不可饶恕的罪状,可又没有一条牵涉到那两个人。朕觉得,这罪状要么出自一人之手,要么就是两人联手。看来这凌太尉,不是得罪到那两个人,就是威胁到他们了。” 赵澈说罢,又问李清秋“你今日来,就是要告诉朕这些的?” 李清秋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我听说,秦阳王的军队去河南的日子推迟到了年后?” 赵澈道“嗯,是朕的意思。” “皇上为何……” “你不是说,想让你弟弟跟着朕么?” 李清秋恍然“皇上已经想到办法了?” “想办法?”赵澈不屑地挑挑眉,“朕要的人,直接要过来便是,还需要想什么办法?把去河南的时间延后,是因为考虑到年关在即,士兵们也一定想和家里人一起好好过个年。而且这些日子那边也比较安定,便让他们年后启程了。” 话音刚落,李清秋忽然上手摸了摸赵澈脸颊,笑道“阿澈真是个好皇帝。” 赵澈被她摸得一愣,随即竟是有些不自然起来,拳头抵在嘴边轻咳一声“不说这些了。离除夕也只有半月光景了。本来早便该做准备,被凌家的事耽误至今。朕已经下令宫中各处准备年事了,你这些天便在秋水苑好好养身体,别到处乱跑了。” “好好好,”李清秋点头应着,“都听你的。不过,阿澈也不要太累了,既然要过年了,就先把那些事都放一放,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嗯。”赵澈应着,凑近在李清秋额头印下一吻,一时有些不想让她离开。于是许久才分开,低声道“再陪朕一会儿吧。” 李清秋点点头,钻进了赵澈怀中。两个人就这么腻在一起,半晌不说话。 门外,怜儿和元义各自站在一侧,不知里面是何光景,两个人也都冻得懒得说话。 半晌,怜儿忍不住搓了搓手,元义斜眼看见了,不屑道“你们女人啊,就是太弱了。” 怜儿白他一眼“你以为你还是男人?” 元义一愣,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一般直想吐血,片刻恨恨道“冻死你算了!” 怜儿不理他,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一日陪着李清秋和李修在花园闲逛的情景。 当时也冷,但还没有现在这么冷。李修嘻嘻笑着关切道“天气这么冷,怜儿姑娘该给自己也拿一件外衣。若是不嫌弃,不如先穿我的这一……” 他还未说完,怜儿便红着脸拒绝跑开了。 啊,护卫大人真是好看又温柔啊,真是贴心,可比这个只会骂人的元义强多了。不对,根本没得比。 元义眼看着怜儿一会儿吃吃地笑一会儿又恨恨撇嘴,只觉得后背瘆的慌,终于忍不下去,出声打断道“你脑子里想什么奇怪的事呢?冻傻了?” 怜儿被惊得回过神来,愤愤瞪着元义,又拿他在心里和李修比了比,终于摇摇头叹口气,还是没得比。 元义自然不知她在想什么,嗤了一声,不再理她。 正这时,忽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怜儿眉梢,她抬手一抹,指尖湿湿的。抬头一看,那边元义已经道“哎呀,落雪了!” 果然,阴沉沉的天空里,飘飘扬扬落起了雪花。起先还零零星星,转眼便越来越密集,仿佛打翻了一个巨大的盛满雪花的篮子,铺天盖地。 两个人忍不住往屋檐下退了退。怜儿有些担心,她和李清秋来得时候没有坐步撵,也没有带遮挡的东西,这下雪越下越大,待会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然而随即她就想抽自己一下,真是脑袋短路了,这里可是皇上的书房,皇上如今就在里面,他怎么会让夫人受寒受累?这哪里还需要自己来操心。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在这时候开了。二人回头,正看到赵澈走出来,忙都退开一些,恭敬低下了头。 赵澈抬头看看天,扶着李清秋出了门,站在屋檐下。 李清秋道“又下雪了。” 赵澈点头,伸手去接了几片回来,在李清秋鼻尖一点。冰凉的感觉让李清秋忍不住向后躲了躲,却是忽然身形一滞。赵澈敏锐发觉她的奇怪,忙上手扶住,担忧道“怎么了?” 李清秋低头看了看肚子,站稳了道“……风儿刚刚踢我。” “…………”赵澈愣了愣,忽然笑道,“许是他怕冷。这可不行,朕要叫他好好适应适应。”说罢又将还留着雪水的指尖往李清秋鼻尖抹去。 李清秋任由他孩子气地闹着,笑得无奈又甜蜜。 怜儿和元义在一旁也看得偷笑,结果不小心对视了,立刻又收了笑容,白对方一眼,别开了脸。 那一日大雪纷飞里,赵澈亲自将李清秋送回了秋水苑,自然,他也留在那里过夜了。 两个人将火炉搬到了门边,一道坐在门口依偎着看雪,李清秋的意思,是看到雪停了再回房。 然而雪还未停,李清秋已经靠在赵澈怀中睡着了。 怜儿送来了锦被,欲给李清秋披上,赵澈食指抵唇做了个嘘声的姿势,竟是将怜儿手中的锦被接了过来,亲自给李清秋盖上。 怜儿站在二人身后,有些愣愣地看着赵澈轻柔的动作。 那个人前总是威严冷面的少年君王,温柔起来也当真是迷人的不像话。可也只有面对李清秋,他才会露出这般温柔的一面吧。 怜儿想着心底不自觉一片柔软,又是羡慕,又是由衷地开心。 第三百四十章皇帝显露痴父相 大雪又是第二日晨时才停,地面的积雪甚至于比上一次更厚。 起早的宫人开门一看,满世界都是银装素裹,那高到脚踝的积雪让人不忍心踩上去。 然而年关就在眼前,皇上才下了令各处都要着手准备了,即使心里爱惜,也终于还是踏出一脚去,踩着雪四处奔波起来。 裁缝各宫轮流进出着,为各位娘娘量了身形做新衣裳,膳房每日都有从宫外运进来的蔬菜肉食海鲜各类,春宴也在紧锣密鼓张罗着了。 黎国皇宫之中素来还有一习俗,那便是除夕之夜,皇帝要携各宫娘娘一道点亮千盏长明灯,寓意盛世长明,天下安康。这长明灯,本来以前只是千盏烛火,不知何时开始,变成了三千盏升空的长明灯笼。每至除夕夜,无论是在京中何处,只要一抬头便能望见漫天从皇宫之中升起的长命灯,照得夜空亮如白昼,十分好看。 这在宫中是一项流传下来的习俗,于宫外的百姓,也成了除夕夜必看的节目。 如今长明灯也已经是完成了一半以上,都架在存放的地方,只等着除夕夜发挥作用,承载着祝福大放光彩。 赵澈果然听了李清秋的话,最近几日似乎都甚是清闲,白日也能来秋水苑中。虽然不能出门,可关于春宴的进度,李清秋也都从他那里知道了不少。 这日,轮到裁缝来为李清秋量身形,赵澈就坐在一旁,撑头看着。 因为怀孕的缘故,裁缝念出来的数字让李清秋有些难为情。她气鼓鼓看一眼赵澈,道“都怪你!” 赵澈好笑又宠溺地挑眉“怪朕?” 李清秋道“别的娘娘都是杨柳小蛮腰,尺子能绕三圈有余,到了我这儿就……”说着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 一旁的裁缝收拾着东西,忍不住嘴角上翘,硬是憋着没有笑出声来。 怜儿道“夫人这可不是腰粗,是肚子大!别的娘娘想大还大不起来呢!” 李清秋瞪她一眼,怜儿忙闭了嘴,送裁缝出去了。 赵澈起身搀扶着李清秋坐回床上,轻拍了拍她肚子,道“她说得有什么错?她们量的是一人的身形,到了你这里,那量的就是两个人的身形,朕的皇儿现在要和娘亲穿一件衣裳,等明年他出生了,那便能穿自己的衣裳了。” 李清秋听罢,忽然想起了什么,做一个等等的手势,起身走到橱柜前,打开,从里面抱了什么东西过来,摊在床上。 赵澈一看,竟是几件小儿的衣裳。他是男子,看不出这衣裳究竟做的精致不精致,可任何事物似乎只要小上几号,就会多几分可爱,叫人喜欢得紧。于是当下便两眼放光,取了一件在面前打量着,半晌道“这……这是你为风儿做的衣裳?” 李清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闲着无事便自己缝了两件,我不太擅长针线活,缝得不好,还叫怜儿笑了。” 赵澈却道“哪里不好,朕觉得好得很。这衣裳,一看就只有朕的皇儿才配得上!” 李清秋噗嗤笑了一声,也只有他才会这么捧自己的场了。 不过两件李清秋眼里粗制滥造的衣裳,赵澈却是翻来覆去端详了很久,几乎要看的那衣服里长出一个小孩来了,还爱不释手。 半晌他又道“这衣服会不会有些小了?袖子这么短,领口也小,万一到时候……哎呀,怎么会呢,娘亲最了解自己的孩儿,你做的衣裳,一定最合风儿的身。” 看他自言自语,李清秋甚是无奈,又觉得他可爱,又有些担忧,孩子还在肚子里,他便已经是这般痴相,若是将来出生了,会不会连落地学走路的机会都没有,反而被这个父皇一直爱不释手地抱到大了? ……… 去河南的日子延了期,李清秋将李修传进宫来,在秋水苑一道吃了一顿晚饭。 李修只道是姐姐向以往想念自己了,进了秋水苑也没个正形,远远便喊着“阿姐”,听得李清秋一阵皱眉。 然而当他推开门看到赵澈那一瞬间,登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只知要和李清秋一道吃顿饭,却不知皇上也在。 赵澈坐在桌边挑眉看着他,神情间似乎隐隐有些不满。 想起自己刚刚的喧嚣,李修一阵心虚害怕,忙单膝跪地道“李修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赵澈道“好了,起来吧。” 声音听不出情绪,李修还是心虚不已,起了身,却不敢看过去。 李清秋心中好笑,对赵澈道“好啦,你别吓他。” 赵澈却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朕可是皇帝,在小舅子面前,总要有些威严的。” 李修偷偷看过去,只见二人似乎在耳语,却是听不清在说什么,忍不住往过偏了偏头,试图听清。赵澈却忽然坐直了身子,道“别站着了,过来坐吧。” “……是。”说罢,李修有些促狭地坐在了二人对面,轻咳两声以掩饰尴尬。走到桌边这一小段距离,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皇上和阿姐的手在桌子下面握得紧紧得呢。 这两个人,难不成忽然叫他进宫,就是为了当着他的面秀一顿恩爱? 真是好不尴尬。 还未开口说什么,怜儿端着一碟菜走进来,一看李修已经入了座,脸上不自知便染了两片红晕,连神情都柔软了许多。 “皇上,夫人,护卫大人,菜上齐了,请慢用。”说罢便要离开。然而李修忽然道“怜儿姑娘不如坐下来一起吃?” 他这句话倒是让几个人都是一愣。 其实他也是病急乱投医,让他自己面对一对恩爱夫妻,实在心里不好受得很,感觉像在经历什么酷刑一般。这时怜儿刚好进来,倒成了他眼中的救星。无论是谁,能和自己坐在一边,不叫自己独自尴尬便行。 他是这么想的。 怜儿似乎有些惊慌地看了赵澈和李清秋一眼。 李清秋倒是也无所谓,她也时常叫怜儿和自己一道吃饭,只是怜儿每次都不从罢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小舅子入宫赴’鸿门宴‘ 李清秋接着李修的话道“那便坐下来吧,你忙了一天也该歇一歇了。” 怜儿忙道“不行的夫人,怜儿只是个小小奴婢,怎么能和主子们一桌吃饭呢?…啊,奴婢想起来还有一道汤没有端上来,奴婢这便去端。”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李修只得独自再面对两个人。李清秋却是敏锐察觉,怜儿出门时分明眼眶都有些红了。 厨房里哪里还有什么汤,怜儿蹲在灶台边,半边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神情落寞,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是啊,她只是一个区区奴婢,有什么资格和主子一起吃饭? 若说之前李清秋一直待她如姐妹,让她敢和李清秋说笑,偶尔还能忽视主仆之别,今天李修这句话,算是彻底提醒到她了,尽管知道他是好意。 奴婢就是奴婢,永远不能和主子平起平坐,更加不能…对不可能的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有些念头,就该掐灭在刚刚萌芽的时候。 怜儿狠狠擦了一把泪水,起身又往灶火中添了几根柴火。 那边房中,赵澈还端着架子,一丝不苟吃菜喝汤,李修也不敢说话,低头只吃着面前的菜。 李清秋看看赵澈,再看看弟弟,无奈叹口气,打破僵局道“去河南的日子延期到了年后,这些天若是王爷那里没什么事,就多来宫里走走吧。” 李修点点头“好。”说罢又偷看赵澈一眼,低头喝汤。 李清秋手肘碰了碰赵澈,挤眉弄眼示意了一番。赵澈放下汤匙,清咳一声看向李修,道“李护卫在王爷府中,都做些什么?” 李修忙放下筷子,却是口中一口汤来不及下咽便换气,一时间呛到了,猛咳两声,捂着嘴脸涨得通红,更不敢去看赵澈。 李清秋无奈道“小心点,急什么。” 半晌才坐直了身子,清清嗓子道“回皇上,…也没什么,就是闲人一个,偶尔王爷需要了便打打下手,做些份内之事。” 赵澈点点头,竟是抬起筷子,夹了一片肉往李修面前递过去。李修一愣,呆呆看着那片肉,再看看赵澈,忘了该做什么。 赵澈挑眉示意一番,李修才反应过来,忙举碗接过来,连道谢都忘记了。半晌才夹起来张嘴吃下去。 赵澈又问“你想不想来朕的军中做事?” 筷子又是一顿,李修抬头“什…什么?” 赵澈重复“来朕的军中做事。” 李清秋附和着点点头,有些期待地看向李修。李修却是有些惊愕,不知所措看向李清秋。片刻道“可是…我年后便要随王爷的军队去河南…” “你别忘了,秦阳王的军队,也是朕的军队。朕若是要收回兵权,秦阳王可不能不从。” 李修沉默。赵澈说的是实话,他也并非不想直接去赵澈军中。只是总觉得以现在自己的本事和身手,根本没有资格直接在皇上身边做事。在他看来,赵澈忽然会这么说,无非便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了。 然而赵澈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道“当然,朕不会要一个没本事的人为朕做事,朕要的人,一定要是最厉害的。你若是愿意来,朕便送你去定西将军帐中受训,开春之后你若是能通过朕的考核,朕便将你留在军中。自然,你若是执意要跟着秦阳王,朕也不会反对。” 李修思忖半晌,反应过了什么,惊道“定西将军?就是…就是那个定西将军?” 那个逢战必胜,威名远扬,是所有男子,包括李修在内所崇拜的对象的定西将军赵觉? 赵澈道“这世上,自然只有那一个定西将军。” 李修一激动,手里的筷子打个交叉,双双滑到了地上,当啷当啷两声。他忙又钻下去捡起来,好死不死又看到对面两个人握着的手,眉头一阵抽抽。 再起身时已经恢复了神色,可定西将军这个名号,着实对他十分诱惑了。人都说定西将军常年驻扎西部边境之地,但凡是有他带领出征的战事,不出十日便能收到敌方的降书。还传闻定西将军对待下属是严如父,慈如母,在他军中的将士们,无一不是嘴上喊着受不了,却又死心塌地跟着他。 李修自小便常听这定西将军的故事,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便是希望终有一日能亲眼见见有这般魅力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如今便有这样一个摆在眼前的机会,能让他见到赵觉其人。 想到此处,却又有些犹豫起来“可是…王爷那里…” 话未说完,李清秋忽然掏出一张纸来,推给李修“你看看这个。” 李修心中奇怪,接过来看。看着看着,眉头皱得更深。 “阿姐,这是什么?一封信?谁写的?为什么这人在信中也唤你阿姐?难道你不是只有我一个弟弟吗?…” 李清秋打断“看下去。” 李修狐疑扫她一眼,继续看信,片刻,终于看到了那隐藏在一片闲言絮语中间的最重要的两句话。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任谁看了都觉怪异。 “这…这怎么忽然像换了一个人?等等,好像提到了我的名字?…”李修凑近了喃喃念出来,“修在府中一切都好,勿念…?” 他抬头,万分疑惑看向李清秋。李清秋还示意他继续看,李修只好继续,直到结尾落款处,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我写的?” 他可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么一封信,再说了,这字迹也差得太多了吧。虽然他不愿承认自己字丑,可和这一封信的字迹,实在是天壤之别。 李清秋道“你仔细想想,谁会写这样一封信给我?看似拉家常,却是在中间隐藏了几句那样的话?” 李修重新翻到中间那几句话,细细琢磨着。 “这是…要阿姐你好生保护孩子,还要你对凶手不能心慈手软,最后又说…我很好,叫你不用牵挂…” 修在府中一切都好…在府中…一切都好? 知道他好不好的人,不就是… 第三百四十二章姐弟对峙 李修睁大眼睛“这…这难道是王爷写的信?” 李清秋点点头,赵澈略感欣慰,果然这个小舅子自己没有看错,还算不笨。 “可…王爷为何要以我的口吻给阿姐写这么一封信?通篇都是闲言碎语,只有中间那两句…等等,那就是说这些长篇大论,其实都是为了掩饰那两句话?中间那两句话才是王爷真正想告诉阿姐的话?” 李清秋点头“没错。” 李修又看看那几句话,皱眉道“可看起来…也没什么啊,不过是几句叮嘱的话而已。为什么要藏在中间?好像怕别人发现似的。就算发现了又如何,关切而已嘛…”说到这里,李修看一眼赵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一瞪“难道说…王爷这么做,是因为…因为怕皇上看到这封信,会…会吃醋?” 赵澈刚喝了一口汤,顿时喉头一顿,猛咳两声,和李修刚刚一样咳得脸色涨红。李清秋忙去顺他的背,有些埋怨地瞪一眼李修。 赵澈平息下来,恢复了神色冷然道“朕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 “啊,当然不是。”李修假装自己没有说过刚刚的话,“可王爷这么做又是为什么?难道他要掩盖什么?” 李清秋无奈,再提醒道“你当真觉得,那两句话只是叮嘱和慰问而已么?” 李修疑惑“那不然是什么?王爷叫你照顾好自己,还告诉你我一切都好,无需挂念,这不就是叮嘱和慰问嘛。说起来,王爷想得甚是周到,我虽然也担心阿姐,却是没想到写封信给你…” 赵澈扶额,有些想收回自己刚刚还觉得他不笨的想法。 李清秋也不再故弄玄虚了,直接道“这是警告,你漏了最重要的两句。” “警告?”李修一脸不可置信,听到自己漏了什么,忙又低头去看。 刚刚看得心急,第二页上的几行字都没有细看便跳到了落款处,如今再看一遍,果然又找到几句格格不入的话。 这次看罢,他再没问什么了。 这几句话的意思,比起前面的“慰问”来,可是够直白了。便是叫李清秋用肚子里的孩子,去牵制赵澈。 所以说前面为什么是警告,正是告诉李清秋,如果不照做,李修可是还在王爷府中的。 前后一联想,便再不需要李清秋和赵澈提醒什么了。李修自然都想明白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日日在王府中过得安生,却不知何时已经成了别人威胁李清秋的筹码。 而那个别人,正是王爷。 也就是说,他身在虎穴却不自知,最要命的是让阿姐为他担心受怕被牵制,他也不知。 想至此处,心中还是存了一丝这一切都不真实的念想。 “王爷…阿姐,你还记得吗,当初可是王爷把我们两个救回王府的,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李修想证明自己的那一丝念想是对的。 可李清秋道“你以为他救我们回去是为了什么?送我进宫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李修的目光落在了赵澈身上。那一句以腹中胎儿牵制赵澈又在脑海中闪过。 为了什么,他明白了。 半晌,李修道“阿姐,就算王爷一开始就将我们姐弟作为了他的棋子,可他于你我有救命之恩是真的。他将你送进宫,试图以你牵制皇上,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是要我们报他的救命之恩?这样说的话,是说的过去的。我们本来便是两个无家可归之人,效忠于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的人,其实无可厚非的,对吧?” 李清秋一愣,她没料到李修会说出这样的话,最要命的是她竟然无从反驳。 李修看一眼赵澈,继续道“若是按这样说下来,阿姐算是还在执行王爷给的任务途中,而你将这一切都告知了皇上,并且转而向着皇上。也就是说,你背叛了王爷。从头到尾,王爷没有做错,反而是阿姐你对他不忠。” “阿修!” 李清秋真的想上去把自己这个弟弟使劲摇醒,可她竟然还是不知该从何处反驳他。甚至于开始怀疑,李修的话也许是对的? 打从一开始,她们姐弟本来是没有任何立场的。无论赵澈和秦阳王谁对谁错,秦阳王救了她们,也相当于成为了她们的立场,那她们便该向着秦阳王,听他的命令,为他做事。 如今李修还是近乎偏执地要报他的救命之恩,李清秋却是已经调了头,向着赵澈了。 如今他们姐弟两个,一个向着恩人,一个向着的是爱人,说起来,果然还是李修更有原则一些。 李清秋神情一时有些恍惚,觉得弟弟果然其实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近乎偏执地不会被别人动摇。她一时不知这于她们两个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赵澈忽然紧了紧握着李清秋的手,李清秋回神看他一眼,只见赵澈眉头紧锁,虽无其他神色,李清秋却是分明看出了一丝不安。 她微微一愣。 他在不安什么?手也被握得越来越紧,好像她马上便要消失了一般。 像是带着一丝期许的挽留。 李清秋明白了,明白了赵澈的不安,也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她回握赵澈的手,给了他一个眼神。李修不知何意,赵澈却是不易察觉地松一口气,一颗心终于躺回了胸腔里。 刚刚那一瞬间,他真的怕极了李清秋会被李修说服,弃他而去,回到秦阳王那一方。 他怕她离开自己,更怕和她成为对立的两方。 李清秋对李修道“我会向着阿澈,不是因为我爱他。…好吧也有这个原因,但最重要的是,阿澈是对的那一个。” 李修不甘示弱“那阿姐你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不忠已经是错,向着的人又如何是对?” “你这是愚忠!”这句话李清秋语气重了一些,李修有些倔强地看着她不语。 终于还是压制下来,冷静道“阿澈是个好皇帝,而秦阳王试图以不义之道夺取他的皇位,光这一点还不够么?” 第三百四十三章名单再现 李修张了张嘴,却是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李清秋也不急着继续说,沉默着给他思考的时间。 谁知半晌,李修嘟囔道“从古至今,有几个皇帝是光明正大坐上皇位的?” “李修你…”李清秋气的差点要当场骂他冥顽不灵了。 李修撇撇嘴,道“好啦好啦,我也不是非要和你作对,只是王爷当真对我们有恩,若是我们不报恩反而还算计他,那岂不是…” 话未说完,李清秋打断道“你以为王爷会平白无故救我们姐弟?你以为我们李家突然家破人亡,是谁干的?” 李修一愣。 李清秋继续道“这件事很容易想清楚,就看你愿不愿意去想了。” 李修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我不明白。” 李清秋沉声提醒道“你也许忘记了那份名单。” 名单?听到这两个字,李修又是一愣。他怎么会忘记呢? 父亲临终之时亲手血书的名单,那斑斑血迹此刻还在他眼前忽闪。李修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赵澈却是第一次从李清秋口中听到名单之事,不由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李清秋注意到他的目光,转头道“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也许现在就是那个机会。” 说罢她起身,去到墙柜前,在里面翻找了许久,终于取出了一件东西来。 那是一件男子的外衣,看上去破旧又满是污秽。 赵澈惊讶“这是?” 李修觉得这衣服眼熟,起身走过去仔细端详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 “这是我们在流亡期间,我穿的那件衣服!” “没错。”李清秋点点头,“我一直留着。”随后她将整件衣服都翻了过来,摸索到一根线头,用力一扯。里衬被撕拉一声撕裂开来,什么东西从里面露出了一角。细细一看,竟是一块染了红色的白布。 到了这个时候,赵澈和李修心中都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然李清秋拉住那一角一扯,一整块血迹斑斑的白布便攥在了她手中。 李修睁大了眼睛。 “这…这名单…阿姐,你不是说已经烧毁了么?” “骗你的。”李清秋将衣服放在一旁,将名单摊开在了桌子上。 李修质问“为何骗我?” 李清秋道“你那么单纯,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若是叫你知道这名单还存在于世间,套你的话岂不是很容易?那它就危险了。” 李修欲替自己辩解,想了想又觉得李清秋说的似乎是实话,只好讪讪闭了嘴。又去注意那名单了。 李清秋又道“不过其实真的烧了也无所谓,这其中所有的名字,我都记下了。只不过那样的话,将来要做什么,就少了一份证据。” 赵澈凑上去看那名单,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竟全都是以血书上去的,不由有些头皮发麻。 兴许是写的时候情况危机,这些字都写的凌乱而急促,乍眼一看更像是乱涂乱摸,但若仔细辨认,还是都辨得出来的。 李清秋耐心等赵澈从头到尾看完,看他眉头紧皱,终于道“这是我父亲自缢之前亲手血书。” 赵澈一愣,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李清秋。 若是这样,她将这血书日日藏在房中,岂不是见一回便要伤心难过一回? 不由有些心疼,李清秋却是无暇顾及这些,指着那些名字道“虽然写的有些凌乱,但是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名字,是分为上下两部分的。” 赵澈依言再看,果然如此。 李修也凑近了,皱眉看了片刻,道“分成两部分?为什么要分开?爹的意思是这些人名要分为两类吗?” “我想大概是这样。”李清秋点点头,看向赵澈,“想必阿澈比我们更明白。” 的确,那些名单之中所书,应该都是朝中大臣或王公贵族的名字,其中还有几个是李清秋都认识的。 比如刚刚被同船之人算计落马的凌太尉。以及上次在馨茗坊误打误撞认识的那位刘醒言的爷爷刘鹤卿。 赵澈作为皇帝,自然是比她们更明白这其中之人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果然赵澈上下看了一番,微微点头。 “虽然没有写明这些都是何人,可朕大概明白。上面这一部分,是前朝忠臣。比如这刘鹤卿,朕记得听人说过,他向来直言进谏,不惧强势,虽然一心为国,可性子过于刚烈,惹了不少人。之后不知为何,忽然辞官归隐,至今没有音讯。还有…这林安。” 林安,前朝丞相,林培风的叔叔。 想到这里,赵澈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对了!朕记得,林培风也提过什么名单。” “林培风?”李清秋惊讶。因为自己擅自和他会面一事引起的误会,她至今听到这个名字都还有些不舒服。 赵澈点点头“据说是他叔叔,便是这林安,”他指着名单上林安的名字,“临终之际留下来的。其中记载的是什么无人知晓,林安死后,这名单似乎被秘密传到了他的好友手中,至今不知下落。” 李修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说,这两份名单其实是同一份,而那林安的老友,其实就是…阿爹?” 李清秋和赵澈,其实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赵澈又指着下半部分名字道“至于这些,恐怕就是前朝奸佞了。” 凌太尉和蒋国公的名字,都在其中。而写到这里,字迹更加狂乱,仿佛那血书之人写下这些名字时,正带着无边的恨意。 还有其他几个大臣的名字,有的还在朝中为官,有的已经告老辞官,逍遥快活去了。当然也有一部分已经逝世。 半晌,李清秋道“当初那一队人马忽然闯进我家中,要父亲交出什么东西,父亲抵死不从,他们便以莫须有之罪将父亲逼至自缢。” 说起往事,李修同样神色黯然,眼中窜起一丝怒火。 “当初我没有问过父亲,他们要的究竟是什么。因为父亲拼了性命都要去护着的东西,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必须这样 “直到后来父亲在牢中自缢,我看到这份他拼死写下的血书,我就明白了。这便是父亲以命相护的东西。” “而那些闯进我家中,逼死父亲,害李家家破人亡的人,也一定是和这份名单有关的人。也许,就是这些奸佞之一。只有他们才会想毁掉这份名单不是吗?所以收到消息之后,就立刻带人去我李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这名单…” 说到这里,往日残酷又在李清秋脑海中浮现,父亲自缢,母亲随之而去,姐姐更是被那群禽兽糟蹋而死。大哥为了救他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挡下利刃。 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李修担忧欲上前,赵澈已经拉着她坐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脊背。 “好了好了,没事了。不要怕,朕在这里。” 李修握了握拳头,继续看着那名单,从头寻到尾,没有看到他要找的那个名字。 他道“可是阿姐,这其中并没有秦阳王三个字,这名单,又和王爷有什么关系?” 李清秋还未开口,赵澈忽然道“有。” 李修一惊“有?在哪里?” “最末一行。” 李修忙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还是没有秦阳王三个字。 “没有。我看了好几遍,绝对没有秦阳王三个字!” 赵澈似乎有些无奈“秦阳王?李护卫,你的身份是王府护卫,但别人在写你名字的时候,会怎么写?是李护卫,还是李修?” 李修一愣。 赵澈提醒“赵衍。不要忘了,秦阳王叫赵衍。” 他竟然把这个给忘了。李修几乎要伸手拍自己一下,他忙又去看最后一行,果然看到了一个偌大的“衍”字。可也只有一个“衍”字。 李修再疑惑“这里只有一个衍字,如何证明是王爷?普天之下名中带衍字的人可多了去。” 赵澈质问“那你说说,为何别人都是连名带姓的写,偏偏到了这里,却只有一个名,没有姓?” “这…”李修挠挠头,想不明白了。 “朕来告诉你。”赵澈看着他,“因为秦阳王叫赵衍,而赵是皇姓,以血书皇姓,是大不敬。” 李修愣愣揣摩着,半晌才道“所以…所以才只有一个衍字?这个衍字,就是秦阳王?” 李清秋缓过神来,点了点头,道“你以为谁有那么大的权势能调那么多兵遣那么多将屠李家满门?这名单之中,不就赵衍一个了?” 李修微微后退几步,不肯相信,还欲挣扎“可…可为何最后王爷还是救了我们?” 李清秋凄然一笑“自然是觉得,你我还有利用价值了。” 李修朝后一跌,跌坐回了凳子上。只觉心中有什么一直以来的坚持在不断土崩瓦解。 “为什么会是这样?…” 原来他一直视为救命恩人的,是他的杀父仇人。原来他一直敬重顺从的,是屠他满门之人。 半晌,他缓缓道“阿姐,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李清秋道“其实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想告诉你。阿修,知道了这些之后,你会怎么样?” 李修看向李清秋“我要为爹娘还有大哥大姐报仇,我要…我要…” 欲哭无泪片刻,李修无助捂脸道“我不知道。” 李清秋起身走过去,将李修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 “阿姐告诉你,你要变强。我们要报仇,也要帮阿澈铲除这些朝廷蛀虫。你不是一直以来都想为国效力吗?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这就是机会。” 李修红着眼眶仍然有些无助“可是阿姐,我要怎么变强?怎么报仇,怎么帮皇上?” 李清秋直视着李修,难掩心疼,却还是坚定道“也许对你来说有些残忍,可你要继续留在王府,而且,要保持原样,不能让秦阳王看出任何端倪。” “我…我不行。”李修不断摇头。若说从前他不知真相,留在王府是心甘情愿,可现在他一切都明白了,又怎么能忍受还日日看着那张仇人的脸,还不许他露出半点端倪来? 李清秋扳正李修脑袋,强迫他与自己直视。 “你行的。阿修,而且你不需要在王府待多久了。阿姐会写信给秦阳王,叫他派你去阿澈的军中当细作。这样一来,他便会放你走,而你也可以随军西去,跟着定西将军历练去。” 李修镇定了一些,小心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李清秋道“没什么不好,我们必须这样。再拖下去,这些人不知道要把黎国搞成什么样子。阿修,和阿姐一起好不好?” 李修看看李清秋,又越过李清秋看了看她身后的赵澈。 赵澈也正看着他们,神色复杂,眼神中似乎也有隐隐的期待。 抛开其他的不说,至少这个皇帝,他并不讨厌。而且的确如阿姐若说,他值得辅佐。 他也许可以试一试。 “那…那我现在就回王府去。”李修说罢便起身欲离开,李清秋又拉住了他。 “阿姐人在宫中,你要…自己小心。” 看着李修的神情,她简直要心疼死了。李清秋觉得自己当真心狠,这分明就是在赌自己亲弟弟的性命。 李修忽然安慰地拍拍李清秋肩膀,挤出一个笑意道“阿姐,放心吧。” 可他越是佯装镇定,李清秋越是心疼地快要滴血。 终于李修离开了宫中,李清秋却是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赵澈将她扶回屋里,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朕会叫子影和流风护着他的。” 子影和流风?听到这两个名字,李清秋终于回过神来,心中有了一丝安慰,微微颔首。 赵澈将她搂进怀中,柔声道“朕知道你不忍心。你放心,接下来你就好好养胎,其他的都交给朕来做。朕绝不会让你和李修有半分危险。” 说罢眼神又落在了那封名单上。 “至于这份名单,朕还要好好调查一番。其中所写之人,一个都不能漏过。” 李清秋也看着那份名单,半晌忽然道“阿澈,怜儿做了这一桌的饭,我们都没怎么吃。” 第三百四十五章夜半王府会仇敌 赵澈听罢,知道她是想缓缓气氛,便摸摸李清秋肚子“是不是我们风儿饿了?” 李清秋摇摇头“他是觉得我们太浪费了。” 赵澈轻笑“那朕就努力把这一桌子的菜都吃完。”说罢已经拿起筷子来,夹了一嘴,装作很是享受的样子,吃得连连点头。 “看来这秋水苑的厨子还不错,朕很满意。” 李清秋噗嗤一笑阻拦道“算了,都凉了。阿澈,我有些困了。” 赵澈这才放下筷子,扶着李清秋起身道“那就休息吧。” 李清秋点点头,先将那份名单叠起来,塞给了赵澈。赵澈没有多言,默默接过来点点头,扶着李清秋往内室去。 他知道李清秋心中一定还没有真正缓过来,毕竟让自己的亲弟弟卧底在仇人身边,是一件极为危险之事。 他现在能做的,便是不负李清秋这一番真情,好好将她护在身边,以及许她一个安然无恙的将来。 已是夜深,李修回到秦阳王府,却在门口站了许久。 从李清秋那里得知真相后再回到这里,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就在今天以前,他还曾将这里当做归宿一般的地方。 这是唯一能让他容身的地方。 然而就在刚刚,这一切都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他再也不能用以前的心态再踏进这道门槛,也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恭敬神往地面对那个人。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必须装作一切都没有变的样子,必须还像往常一样面对这座王府里的一切人事。 夜已经深了,守门的侍卫正打着哈欠,见他回来了,忙又振作了精神,上前打着照顾。 “护卫大人,您回来啦!” 李修回过神来,点点头,走过去。这个侍卫平日里常常和他闲聊,是个性格很随和的人。平常李修也挺愿意和他聊一聊,可现在再过去,却觉得说什么都有些刻意,有些膈应。 那侍卫又道“听王爷说,您进宫去了一趟?李夫人身子怎么样?还好吧?” 按理说他们这些人本不该问起宫中娘娘之事,可李清秋是李修的姐姐,王府中人人都知道,而且李修从前也从不避讳和人谈起李清秋,这侍卫也便提起的很顺嘴了。 李修愣了一愣,轻咳一声道“阿姐一切都好,多谢张兄挂记了。啊,对了,你也该换班了吧?” “是啊,早该换了,”侍卫有些烦躁地四处看了看,“老马说撒泡尿就来,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那家伙,估计又偷懒去了!” 李修无奈笑笑,道“很晚了,我就先进去了。” 侍卫忙摆手道“去吧去吧,我看护卫大人您也累了,够憔悴的,快去歇着吧。” “好。”李修应着,走了进去,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果然还是能被人看出不对劲来么?他使劲翘了翘嘴角,却是油然而生一股无力感。 本来已经想着立刻回房去躺着了,就算睡不着,自己的房间总归也算是一个可以暂时逃避一切的地方。 然而去到东苑要路过王爷的房间,李修没想到,里面竟然还亮着灯。 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李修看向烛火映衬下的窗户,依稀可以看出一道人影正端坐在案几前。 那是秦阳王,是赵衍,是他李家的仇敌。 越是看下去,李修拳头握得越紧。忽听房中传来窸窣的起身声音,李修忙回过神来,准备转身离开。然而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从里打开了。 李修脚下一顿,房里的人也是一愣。 赵衍奇怪道“李修?” 李修只得回身,恭敬作揖道“王爷,您还没睡。” 赵衍点点头踏出门来,走向李修“你这是…刚从宫中回来?” “是。”李修应着,又道,“阿姐最近似乎情绪不太稳定,我便多留了一会儿。” 赵衍点点头,看着李修不知在思索什么,李修安静立着,目光泰然而又不失恭敬地看着赵衍。 在这之前,他可是从未想过真正面对秦阳王了,自己反而心中十分平静了。 演戏而已,似乎没那么难。 看了片刻,赵衍轻声一笑,道“你们姐弟俩,当真是长得像,神情也像极了。” 李修微微颔首“王爷说笑了,我和阿姐虽是亲姐弟,可她是女子,我是男子,再像也像不到哪里去的。” “罢了,”赵衍道,“你也奔走了一天,快去休息吧。” “是。”李修应罢,转身往东苑走去。谁知没走几步,身后忽然又传来秦阳王的声音。 “李修,” 李修脚下顿住,随即再次转身“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赵衍道“既然去河南的时间延迟到了年后,那除夕春宴,你便随本王进宫去吧。和你阿姐好好过个年,年后可就要分开了。” 李修静默片刻,才终于道“是,王爷,多谢王爷。” 赵衍点点头,重新回了房中。 李修看着房门重新关上,只觉心情复杂至极。若不是李清秋将一切都告诉了他,那面前这个对他处处关怀备至的王爷,又如何让他能相信正是害他家破人亡之人? 是赵衍伪装的太好了,还是自己太过愚笨了? 无论再怎么去怀疑,一切也都回不到从前了。 李修终于不再兀自杵着,也转身回了东苑。 阿姐说过,不久之后便会写信给赵衍,让他派自己以细作的身份进宫去。那时候,他便可以离开这里的。 只是赵衍当真这么好骗么?凭李清秋一封信就会将他这个用来牵制李清秋的人质送到赵澈身边去? 李修一点底气都没有。他如今能做的只是好好扮演自己王府护卫的角色,不让赵衍发现任何端倪。不让阿姐再被自己的安危所牵绊。 宫里的春宴已经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一日,怜儿拿回了一套新衣裳,正是不久前裁缝量过身后做来的。 看着那宽大的衣袍,李清秋实在有些抗拒。然而无论是布料还是色泽,又都是一等一的好。 怜儿求道“夫人,你就试试吧!万一有哪里不合身的,也好尽快拿去改了,这春宴可就在眼前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天下第一喜欢你 李清秋无奈,只得应道“好好好,试一下,试一下。” 怜儿这下开心了,扶着李清秋到屏风后,帮着她将衣服换上。 因为是要穿了参加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的春宴,这套衣裳免不了有些繁琐,李清秋怀有身孕,行动不便,只觉得麻烦不已,怜儿却是忙得不亦乐乎。替她系好腰带,扣好所有的扣子。末了站远了一看。 奇怪的是虽然过程繁杂,待穿到了身上,李清秋却是一点都不觉得累赘,无论是腰腹还是袖领,似乎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 怜儿惊喜道“这也太合身了吧?夫人,这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呀!” 李清秋无奈道“这本来就是量身定做的啊…” 怜儿反应过来,吐吐舌头,又忍不住夸到“夫人,是真的好看!这藕粉色呀,丝毫不俗气,您肤色本来便白,这样一来,更是衬得跟天仙一样了!” 李清秋被她夸得无奈,摆手道“好了好了,就你嘴甜,扶我出去吧。” 怜儿忙上前将李清秋小心扶着往屏风外走去,不想刚刚还只有两人的屋子里,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来。 赵澈似乎是早便听到了她们在屏风后的话,正抱着双臂站在那里,好整以暇看着李清秋走出来。 忽然看到赵澈在屋里,李清秋一愣,怜儿忙屈膝道“奴婢参见皇上。” 赵澈随意对她摆了摆手,眼睛却是没有离开李清秋。 怜儿会意,偷笑一声从一侧溜了出去。李清秋没来得及喊她,只好作罢。又见赵澈一直盯着自己,李清秋不觉有些不自然起来,道“天天看着,还不嫌烦?” 赵澈走过去,替李清秋理了理因为刚刚换衣服弄乱的鬓角,摇摇头道“看不烦,怎么都看不烦。朕要重赏这个裁缝。” 李清秋更觉脸有些发烫,干脆便埋在了赵澈胸口。赵澈微微一愣,喉头滚动两下,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半晌,他只轻抚李清秋脊背,靠近她耳畔低声道“朕真想让这个碍事的小家伙赶快出生。” 李清秋故作惊讶道“那可不行,太医说过,早产儿会身体不好,我可不愿风儿从小身子弱。” 赵澈无奈看她,又凑近了一些,声音更低“你当真不知道朕在说什么?” 李清秋身子微微后仰躲开赵澈湿热的鼻息,眼神闪躲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然而话音未落,就已经红了耳根子。 赵澈又向前一步,李清秋便又后仰一分,眼看便站不住了,只好伸手扯住了赵澈衣襟。 赵澈见状,轻笑一声,扶着李清秋后腰将她又拉回来站直了,忽然像摸小孩子一般摸了摸李清秋头发,道“朕的夫人真是天下第一好看。” 李清秋愣怔,心想阿澈今日这情话攻势未免有些猛烈了,关键是自己竟然很是受用,像吃到了糖果的孩童一般喜滋滋,甜蜜蜜的。 这么想着,嘴角不由便勾了起来。赵澈见状也轻笑起来,李清秋看得微愣,竟是不由自主也道“我的阿澈才是天下第一好看。” 赵澈笑意更浓“那我们究竟谁才是第一?” 李清秋上手捏他脸颊“并列好不好?” 赵澈皱眉想了想,摇头“不成。” “为何?” 赵澈“这第一嘛,朕本来是实至名归,当仁不让的,可夫人在朕眼中才是天下第一,那朕便只能是第二了。” 李清秋噗嗤笑一声,转转眼珠道“那你岂不是很有福气?” “嗯?”赵澈皱眉,“怎么说?” 李清秋道“能娶到天下第一好看的人,难道还不是有福气?我就没你那么幸运了,只嫁给了天下第二好看的人。” 说着还做出了可惜的神情。 赵澈看她一会儿,凑过去便在李清秋额上一吻,许久才分开,又将她抱在了怀中,低声喃喃道“天下第二好看朕认了,可朕是天下第一喜欢你,谁都比不过。” 李清秋脸颊贴在赵澈胸口,道“我知道,还有,我也是。” 赵澈将她抱得更紧,几乎要将她融进自己身体里。 李清秋耳边尽是赵澈胸腔里那一颗心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就在耳畔,可却让她莫名心慌。 其实也不是莫名,李清秋真切地知道这心慌来自何处。 不是来自对将来的不确定,恰恰是因为太过确定。确定现在和阿澈有多如胶似漆,将来就会有多心酸。 司命星君的一句“你非他命定之人”,让现在的一切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化为泡影,而她要硬生生受着这期间所有的甜蜜,以及将来所有的痛苦。 这种知道结局然后一天天捱下去的过程,比突如其来的痛苦更闹人心。 接下来的几日,宫里依旧四处忙乱,时常有一队宫人提着做好的长明灯经过秋水苑。 李清秋闲暇时倚在门外看着这些宫人提灯匆匆路过,然后与她行礼,不知为何,竟想到了自己生辰那日,和阿澈在城外遇到的那一对老夫妻。 她还记得那位少言寡语的老汉,也是做灯笼的。当时自己还逼着阿澈去学来着。 正回想间,又是几个宫人路过,见李清秋在门前,都福身向她行礼。 李清秋点点头免了他们的礼,问道“这些灯笼都要送去何处?” 一宫人道“回夫人,这是春宴时要放的长明灯。做灯笼本来是外务府该干的事,可不知为何,这些天皇上忽然亲自扎起了长明灯,说这样才有诚意。这些长明灯,便是奴才们从皇上那里取来,要送去外务府的。” 李清秋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指着那些灯笼确定道“你们说,这是皇上亲自扎的?” “回夫人,正是。” 李清秋不由睁大眼睛,伸手要了一个过来,细细端详着。 果然,做的不是很好,甚至有些粗糙,不像是手熟的做出来的。 可赵澈怎么忽然自己动手扎起了灯笼? 李清秋想起这些天来不断路过的宫人,他们带走的长明灯可不在少数,而一盏灯少说也要两个时辰才能扎完。也就是说,赵澈这些天一直在不停地扎灯笼? 第三百四十七章君王的心意 李清秋思忖了半晌,全然忘记了几个宫人还在自己面前站着不敢离开。怜儿提醒道“夫人?” “啊?”李清秋回神,看到几个恭敬垂身的宫人,忙道“你们下去吧。”说着将那盏灯笼还给了他们。 几个宫人作别离开,往外务府的地方去了,李清秋又看着他们的背影,愣神了一会儿。 怜儿道“夫人,您在想什么呢?” 李清秋往赵澈寝宫的方向看了看,道“扶我去一趟皇上那儿吧。” 怜儿立刻道“奴婢这便准备步撵。” 李清秋却摇摇头“天还早,走过去吧,权当散散步,这几天吃得也有些多了。” 怜儿心里有些担忧,可见李清秋已经迈开了腿,知道阻拦也无用,只好伸手搀上她,一道往皇帝寝宫的方向走过去。 这一路上,又见了几个提着灯笼的宫人。 怜儿也好奇道“皇上怎么忽然亲自做长明灯了?这可是头一回呢。而且看这数量,可是不少啊!” 李清秋越发想立刻赶过去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到寝宫外,守门的一见是李夫人,行过礼便要进去通报皇上,被李清秋拦了下来。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便可以了。” 守卫见状,只好点头,让到了一旁。若是别人来,他兴许还会犹豫一番,可皇上早便下过命令了,如果来的是李夫人,就算她提着大刀也不许阻拦。尽管这样的可能性着实太小。 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倒是让这些小小守卫也都明白了李清秋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侍卫不再阻拦,李清秋便向他点点头以表谢意,走了进去。 绕是对皇上的女人不得有丝毫触犯,这守卫还是没忍住红了耳根子。怪就怪这李夫人实在长得貌美,又气质脱俗,和别的娘娘就是不一样。 还未进入内殿,李清秋便听到里面传来了赵澈的骂声。 “废物,是这样的么?” 李清秋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待她转过屏风进了内殿,却是被眼前景象看得一愣。 只见赵澈和元义正相对席地而坐,地上摆满了还未成型的灯笼骨架。元义像个牙牙学语的孩童一般往骨架上糊着红纸,模样笨手笨脚又畏畏缩缩,赵澈则坐于他对面,也在坐着同样的事,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时不时言辞无奈地指点元义一番。 眼下元义便正将红纸不小心戳破了一片,赵澈皱眉气道“废物,是这样的么?看朕看朕,跟着朕学,说过多少次了?” 元义忙道“是是是。”又凑近了一些,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十分努力看着赵澈的动作。 李清秋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想到了那日在那篱笆小院中,老汉手把手地教赵澈扎灯笼,俨然如现在赵澈手把手教元义一般。当日她说那老汉倒像是赵澈变老的模样,如今一看,简直就是像极了。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那边的两个人听到笑声,都抬头看了过来。 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两个人,元义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一骨碌便爬了起来,借着和李清秋行礼的当儿离得赵澈远远的,再也不想过去。 赵澈却是像个秘密被人发现的孩童一般,有些窘迫地轻咳两声,也站了起来。 “夫人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 李清秋走过去无奈道“不许我出门是不是?呐,这次可不是我要出来的。”说着将赵澈的手拉起,放在了自己隆起的腹部。 “你看啊,现在风儿是不是乖乖的?刚刚可不是。我不出门,他便闹我,我出了门,他便安静了。所以说,是风儿想来看看爹爹,可不是我要出来的。” 赵澈故作不满道“所以,孩子想父皇了,夫人却没想自己的夫君?” 李清秋看着他噗嗤一笑,重新拉起他的手,正欲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却是摸到赵澈手心有些怪异。于是低头一看,只见分明一只修长好看养尊处优的手,现在竟是起了薄薄的茧,还有许多处被扎伤划伤的地方,遍布手心。再拿起另一只一看,也是如此。 李清秋看得心疼不已,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澈“这是做长明灯弄伤的?” 赵澈倒也不藏掖,点头道“嗯。” 这下李清秋心疼到甚至有些生气了,看一眼满屋子的灯笼架,不满道“长明灯自有专人来做,他们都有取巧的办法,做起来快,也不至于把自己伤成这样。阿澈你这又是干什么?” 赵澈看着她,也不生气,眼神竟是有些无辜起来,看得李清秋心一软,倒觉得自己有些语气过冲了。 身后的元义虽然这几日一直被赵澈奴役着,这时候也还是站出来替他说话了。 “夫人有所不知,皇上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咱们黎国的百姓呀!” 李清秋听罢,看着赵澈,等他的亲口回答。 赵澈反握住李清秋的手,拉着她走到那一地的半成品之中,缓缓道“朕也是忽然觉得,三年来,好像并没有真正为黎国子民做过什么好事。”他转身望着李清秋,“前几日夜里,朕做了一个梦,梦见风儿出生了,你却要带着他离开朕。朕当时很害怕,问你为什么,你说,这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你怕风儿陷入皇权斗争中,怕朕保护不了你们母子,要出宫去,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再也不让朕找到你们。后来,你就真的走了。” 言至此处,赵澈握着李清秋的手又紧了一些,神色黯然,似乎怕她再如梦中那样弃自己而去。 “朕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便出宫去寻你们母子,却被百姓们挡住了去路。他们指责朕是一事无成的昏君,连自己夫人和儿子的安危都保证不了,也不能让百姓安乐,为何还霸占着皇位不放?” 李清秋听得心疼,摇头否定“不是,他们说的不对。” 赵澈略微苦涩一笑“朕知道对不对。”说罢他指着地上的长明灯,“醒了之后,朕想了很久,朕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有很多事朕需要去做,可第一件,便是要让上天明白朕的心意。” 第三百四十八章祈愿长明 李清秋又觉好笑又觉心疼“所以你就亲自动手扎长明灯?” 赵澈点点头“每年的除夕之夜,宫中都要燃放千盏长明灯,为的便是向上苍祈愿,保佑我黎国盛世太平,平安喜乐。可朕却从未真正参与过这件事,每次都只是在一旁旁观。这一回,朕决定亲手扎灯,为苍生祈福。就算是一次赎罪,一次表心明意,一次…开始。” 说罢,看着李清秋的眼神竟是有了些许期待。 似乎在期待自己的决心能够得到李清秋的赞许和肯定。 李清秋自然不会让他失望,当下便道“好,我陪你一起。” 赵澈却是摇摇头“你在一旁监督朕便是。”说着便要将李清秋往床边扶去。 李清秋却是顿着脚不走,反而拉起赵澈的手,又往一地长明灯中坐了进去。 赵澈“清秋?” 李清秋拿起一个半成品来看了看,道“看来老伯教的不错,你也学的不错。” 赵澈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轻咳两声道“朕本来便学东西很快的。” “是吗?”李清秋笑着看他,“那阿澈教教我吧。我也想学学,和阿澈一起为百姓祈愿。” 赵澈这次看着李清秋,没有再摇头。 “那朕来扎,你来贴纸怎么样?” 李清秋知道赵澈一定将最轻的活给自己,可能帮他分担一些就可以了,便点了点头。 赵澈便提起一盏半成品来,比划道“只要按着这骨架的脉络将红纸贴上去就可以。”说罢喊道,“元义,” 元义本来好不容易得了闲,正在一旁揉肩捶背,忽然又被一喊,吓得一个激灵忙滚了过去“奴才在。” 赵澈道“帮夫人抹浆糊。” “…是。”元义欲哭无泪,只得又端起了地上盛满浆糊的碗。 一旁无所事事的怜儿站不下去了,上前来小心翼翼道“皇上,夫人,奴婢进宫以前,也学过扎灯笼,而且扎得…还算不错,不如…奴婢也来帮一把手?” 赵澈和李清秋还没有说话,元义便将手中的浆糊碗一把塞进了怜儿怀中,压低声音骂道“个死丫头,你不早说!” 然而回过头来看到赵澈阴恻恻的眼神,立刻又是一个寒颤,把碗重新拿了回来,笑眯眯道“怜儿姑娘也会的话,不如就帮着夫人一道贴红纸吧?” 李清秋也道“那便一起吧。” 怜儿忙应着声往李清秋身边去,不忘暗戳戳拧了元义胳膊一把。元义吃痛地瞪她一眼,却是无可奈何。 四个人就这样或坐或蹲在满地的长明灯中,一道扎着灯笼。 李清秋虽然从前未做过,可女子的手毕竟还是灵巧一些,又和有经验的怜儿配合起来,扎的实在比赵澈元义二人先前做的好看太多了。 而现在有了二人帮忙,赵澈和元义自然也轻松不少,一个扎骨架,一个抹浆糊,倒是做得甚为认真。 李清秋见过赵澈认真练剑的模样,也见过赵澈认真看奏本的模样,如今坐在他身侧,转头便是赵澈认真扎灯的侧脸,眉目间有些疏离地冷淡,却又有十分的虔诚和坚毅。当真是分外的好看,好看得有些过分。 好看到李清秋忘记了手里的活,只呆愣愣去看赵澈了。赵澈感觉到她的眼神,转过头去。 “怎么了,累了?” “啊,没有。”李清秋摆摆手掩饰尴尬。 赵澈轻笑一声凑近她“那夫人看着朕做什么?是不是觉得,这些红纸没有朕好看?” 李清秋本来尴尬地要脸都红了,可转念一想,被自己的夫君迷到了,有什么好遮掩的,干脆道“没错,本宫觉得,你比这些红纸好看。” 赵澈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干脆,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灯笼骨架,笑意竟有些羞涩起来“夫人若是想看便继续看,趁机还能休息休息。”说罢手里又麻利扎了起来。 李清秋倒也不客气,手肘撑着头就这么看起来。怜儿一旁偷笑着,忽然对上元义累到愁眉不展的一张脸,立刻又换上了鄙夷的神色。 就这么半晌,赵澈手中的骨架已经换了第二个,李清秋忽然问道“阿澈,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赵澈手下一顿,也没有抬头,继续扎道“第一希望风儿能好好长大,第二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朕,第三希望天下百姓能够平安喜乐。每扎一个灯笼,朕就这么祈愿一遍。” 李清秋听得愣住,全然忘了自己还是手肘撑头的模样。只觉虔诚说着这番话的赵澈,越发迷人了。 一个年轻的君主做到如此地步,还能再苛求他什么呢。况且这个君主还是李清秋心中天下第一喜欢的人,哪里还忍心他再做什么? 李清秋没有打断赵澈手中的活,自己也不再干坐着,从元义手中取过抹了浆糊的红纸,一丝不苟贴在赵澈扎好的骨架上。 每做好一个,她便也在心里祈愿一番。 第一希望风儿能好好长大。 第二希望阿澈能百年无恙。 第三希望天下百姓能够平安喜乐。 日子这般过着,眨眼便到了除夕之日。 宫中上下已经将一切今日事物都打理完毕,成千的长明灯堆放在外务府,几乎一半以上都是赵澈亲手扎成的。到了今天夜里,它们便要被一一点燃,升上夜空里去。 年年如此,只是今年和往年唯一不同之处,大概就在于每一盏灯都承载了皇帝最虔诚的祈福。 宫里的春宴,为期为三天。第一日便是除夕当日,皇帝要早早进行祭拜仪式,之后与后宫众妃嫔共进午宴,而晚宴便是一日中最为盛大的时候,所有王公大臣都会进宫来赴宴,而晚宴之后,便是万众期待的放灯时刻。 接下来的两日,则又是整整两日的群臣赴宴。 天还未亮时,赵澈便已经起了身,穿戴好白日里的盛装,在镜子前注视着自己。 他隐隐有些期盼,也有一些预感。好像这次祭天之后,来年再开春,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祭天 大殿之上,钟鼓齐鸣。 文武百官跪于两侧,赵澈身着盛装,与蒋亦蕾齐肩一道走向神坛。 除夕当晨的祭天,分为三步。皇帝和文武百官后宫妃嫔都就位之后,便会有一队身穿黑衣扮作神卫之人跳上神坛,跳一出“请神”之舞。 这一出请神舞之意,便是将皇天大帝请来神坛之上,接受人君的祭拜。 烟雾缭绕,钟鼓齐鸣,黑衣神卫手持长剑跳着动作怪异的请神舞,无端添了几分诡谲和神秘。 李清秋与一众妃嫔坐在一处,虽然离神坛不太近,其中各种却是也看的十分清楚。以前她也在电视剧中看过祭天的场景,只觉得不过一出瞎跳瞎拜的戏罢了。可如今身处其中地看着,心中却莫名有了一股虔诚和敬畏。 不多久,便有一扮作天帝的白衣之人从天而降,那人脸上戴着金黄的面具,嘴角微微翘起,当真如神仙降临一般缓缓落在神坛之上,而那一众神卫便立刻围在他四周,仿佛怕神君遇害一般持剑四下警惕着。 请来了天帝,第二步便是祭神。 年迈有资历的公公站于神坛边上,高声宣道“——人君祭神!” 元义便扶着赵澈起身,缓缓走到神坛上,恭敬面对坐于其中的天帝。 年前的案几上摆着所有祭天的东西全牲、大羹、一碗牺牲的鲜血、五杯全然不同而称作“五齐”的酒。这些东西都要经由人君之手,一一献给天帝。 赵澈站于案几前,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之中俯身对着天帝敬拜三次,元义将第一杯酒递给了他。 赵澈端着那杯酒,以最为虔诚之姿道“敬献五齐之一,愿天帝佑黎国国泰民安。” 那声音从神坛传来,震得李清秋心中一惊,竟是无端想要流泪。 那白衣人虽扮演天帝之身,却终归不是天帝,这一杯酒只能洒在他面前的地上。 赵澈又端起第二杯“敬献五齐之二,愿天帝佑黎国繁荣昌盛。” “五齐之三,愿天帝佑黎国后土无疆。” “五齐之四,愿天帝佑人间无灾无祸。” “五齐之五,愿天帝监人君治国安邦。” 五杯酒敬毕,钟鼓又是大作。神卫之一手执一燃的旺盛的火把,递给赵澈。 赵澈举着火把走向神坛一侧,那里早已架好柴火,其中堆积的是所有祭祀贡品。 他将以最虔诚敬畏之心点燃这些贡品,待烟火高高升腾于天,便能叫天帝嗅到人君的祈愿。 毕了,大太监又高声宣道“——天帝赐福!” 赵澈重回天帝面前,屈身跪在面前的蒲团上,那白衣天帝便将手掌覆于他头顶,赐福给这人间年轻的君主。 祭天大典,过程很是繁杂。然而这是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的盛典,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懈怠,皆是垂首静默,借此机会将心中祈愿一道说给天帝听。 李清秋手掌轻护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亦是为自己的孩儿祈着福。 终于在太阳升至当空时,祭天大典在震天的钟鼓声中结束了。 接着便是午宴。除夕当日的午宴,只有皇帝和妃子们一道共进,王公大臣则是各寻去处,为今天真正的重头戏晚宴做准备。 说起午宴,赵澈着实是有些头疼的。因为他要独自面对一桌叽叽喳喳的女人。以往的除夕午宴,赵澈往往是与蒋皇后坐于长桌一头,而长桌两侧便是从贵妃至夫人答应一众后宫娘娘。这群女人说起话来似乎没有尽头,还时不时要让赵澈替他们评评理。 说实话,赵澈每次都想一走了之。 然而今年好歹还有李清秋一道,虽然按照身份排位子的话李清秋该和赵澈离得远远的。可李清秋如今却是所有妃嫔中唯一一个怀有身孕的,就算赵澈将她安在了自己身旁,也实在没有人敢说什么。 李清秋和蒋亦蕾就这么坐在了赵澈一左一右。 宫人们很快将饭菜上齐了,满桌子的女人都看着赵澈,等待他先举起筷子。 赵澈自然也不负众望,首先夹了一筷子,道“吃吧。” 众妃嫔忙都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都说食不言,可自古以来真正能做到的人其实并没有几个。才吃了一会儿,就有人闲不住嘴了。一妃子瞧了瞧李清秋身上的衣裳,勉强咽下嘴里的菜,拿手绢擦了擦嘴,便道“清秋妹妹,你这身衣裳可真好看,是哪个裁缝做的?改天我把他请来,给我也做一身!” 李清秋放下筷子不得不也擦了擦嘴,道“就是前几日宫里统一派的那位裁缝做的,姐姐身上这一套也很漂亮。” 那妃子不知真心还是假意道“哪有妹妹这一身好看?说起来,该是妹妹长得美才对!这长得好看了呀,穿一身破烂褂子都能仙气飘飘的!” 说罢身边的几个极为配合地掩嘴而笑。李清秋只得跟着笑笑。正准备拿起筷子来继续吃,另一妃子又十分“关切”道“清秋妹妹肚子可越发大了,不知道预产期是何时呀?” 李清秋只得又将筷子放下,笑眯眯道“太医说了,是四月底。” “哦~那可是快了,妹妹可要注意身体啊,这怀胎十月,做娘的可少不了受罪!” “姐姐说的是,劳姐姐费心关切了。”李清秋陪着笑,肚子已经咕噜喊了起来。 本来早上便没吃什么,祭天仪式又进行了很长时间,这下终于有饭吃了,这群妃嫔却是一个两个约好了似的搞得她几乎没机会拿起筷子来。毕竟这样一个套近乎的机会,谁会放弃呢。如今李清秋可是独得圣宠,她们没能力留住皇上的心,那和李清秋搞好姐妹关系倒也是一个办法,至少将来的日子能有她罩着的话也不会不好过。 旁人听不到李清秋肚子里的响声,赵澈就坐在她一旁,听得可是十分真切。 他本来没打算让自己参与进女人的话题中来,这下忍不住斜眼看一眼李清秋,只见她笑得辛苦,一只手在筷子边缘跃跃欲试,却总是被这群女人适时挑起的话题弄得不得已缩回去。 第三百五十章午宴过招 看得赵澈又是好笑又觉可怜。 这样下去挨饿的可是两个人。赵澈这么想着,面上不动声色地咳嗽了一声。刚刚还聊得正欢的一群女人当下十分有眼力见地纷纷住了嘴朝赵澈看过去。 赵澈不理任何人,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李清秋碗里,道“吃饭。” 李清秋有些抱歉地看看众妃嫔,心里却是把赵澈给感谢了一万遍,拿起筷子来一阵细嚼慢咽,却是恨不得端起碗来猛吃。 众妃嫔自然也不敢再多嘴了,纷纷低头吃起饭来。 可总有多嘴的安生不下来,李清秋打扰不得了,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一直沉默不言的蒋皇后身上。 这李夫人和蒋皇后一左一右坐在皇上两侧,可谁都看得出来,一个倍受关怀一个倍受冷落,差别简直不要太大。 和蒋亦蕾不远的一个妃子,不知是单纯还是傻,眼神在李清秋和蒋亦蕾二人身上来回打转一番后,竟是一脸天真地也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了蒋亦蕾碗中,还道“皇后姐姐,清秋妹妹有皇上夹菜,那我来给您夹!您尝尝这个,我在家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蒋亦蕾的脸瞬间便黑了下来。那妃子还不自知,沾沾自喜着似乎还等着皇后娘娘夸自己。 蒋亦蕾盯着碗里那一筷子菜半晌,扯出一个几乎让人胆寒的笑意来,道“那本宫可是要多些妹妹了。妹妹若不给本宫夹这一筷子菜,本宫倒像是个被人忘了的多余之人了。” 蒋亦蕾其实无所谓被当做多余之人,可谁若是要多嘴提醒她一句她是个多余的人,那这个人已经算是死了。 众人瞧着那妃子的眼神都已经是幸灾乐祸中带了隐隐的可惜,然而那妃子却将蒋亦蕾这话当做了是感谢,摆摆手道“妹妹不敢。姐姐可是皇后娘娘,皇后便是皇上的结发妻子,怎么会是多余之人呢?” 所以这又是在提醒她,身为皇上的结发之妻,如今却是比不过一个小小的夫人,而被晾在了一旁? 蒋亦蕾面上维持着笑意,碗里那妃子夹的菜却是已然被她一筷子穿肠破肚。 这样的戏码每年都要上演一次。一个装疯卖傻,一个装模作样,这群女人似乎都是天生的戏胚子,永远都不会厌烦。 眼看李清秋顾不得别人,一个人吃得正欢,赵澈也不愿看好好一顿午宴又变成这群女人的战场,便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蒋皇后碗里。 蒋皇后一愣。 赵澈道“再不好好吃,菜就都凉了。今日是除夕,诸位爱妃不要忘了,晚上还有灯火看,可要填饱肚子了。”说罢转向蒋皇后,“朕的皇后随朕祭天也一定很累了,多吃点。” 这句话竟是意外的温柔,蒋亦蕾看着他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她已经被赵澈冷落了够久了,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打消了那没用的感情念头,不曾想他不过温声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心里那自以为已经无坚不摧的防线便像流沙一般倾塌了。 面对赵澈的时候,她还是这么没出息,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几乎要控制不住的场面就这样被赵澈一句话轻而易举化解了。妃子们乖乖吃完午宴,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赵澈盛装了半日,早就已经很是疲累了,差人送李清秋和蒋亦蕾回去后,自己也便回了寝宫。 李夫人和蒋皇后的两台步撵在路上并行。 一路无话总归有些尴尬,见蒋亦蕾始终手肘撑着头,神情莫测没有说话的意思,李清秋只好主动开口道“皇后娘娘今日一定很累了吧?” 蒋亦蕾微微动一下手臂,却是没有变换姿势,只微微点头,懒散道“的确累了。” 这样一来,李清秋又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没过多久,蒋亦蕾倒是主动道“听说你的弟弟在王爷府做护卫,很快就要随军去河南了?” 李清秋微微一愣,不太明白她为何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了李修。不等李清秋回答,蒋亦蕾又道“我听说军中条件艰苦,很多人未战身亡,都是被恶劣环境所逼。本宫就是想提醒妹妹一句,临走之前,可是要好生嘱咐嘱咐李护卫,叫他护好自己,还要吃得苦中苦。” “多谢姐姐提醒。”李清秋道一句谢,神情莫测看一眼蒋亦蕾。 若是她没有想多的话,这分明就是一番警告了。 也许蒋亦蕾已经知道自己在怀疑她了,所以干脆先发制人,以李修相要挟,叫她不能说出真相。 蒋国公和秦阳王本来便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蒋国公要对李修不利,秦阳王会向着李修吗? 自然不会。李修在王府之中不过是个小小护卫罢了,更甚还是赵衍放在身边的一颗棋子。他又怎么会向着一颗棋子呢。 这样一想,李修的安危,岂不是更加无从保证了?那自己就更不能再让他待在秦阳王身边了。 终于到了要分道扬镳的时候,李清秋心不在焉,蒋皇后也不愿多言,两个人草草道了一句别,便谁也不理谁分开了。 怜儿始终跟在步撵旁,两个人刚刚的谈话,她可是分毫不差听进去了。 蒋皇后话里有话,她虽然不甚明白,可听的出来,是对李修不利的话。眼看着蒋皇后步撵走远,怜儿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了。 她道“夫人,皇后娘娘那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护卫大人会有危险?” 李清秋看看怜儿,连她都听出来了。 可怜儿面对李清秋的目光却是忽然有了一瞬间的退缩。她又想起那一夜晚宴李修的盛情邀请,又记起了他们之间的主仆之别。兴许她一个小小奴婢,根本没资格去替护卫大人担心。 李清秋并未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而后又摇摇头“也许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我们不必想太多。” 怜儿却道“想得多总比想得少好呀奴婢觉得夫人还是叫护卫大人小心一些好,皇后娘娘若是盯上了他” 第三百五十一章情思难掩向少年 说到一半,李清秋终于有些奇怪地看着怜儿,话虽然没有问出来,怜儿却是被那探寻的目光看得立刻闭了嘴,脸色十分不自然地喃喃道“有备无患嘛,护卫大人是夫人您的弟弟,奴婢也是因为担心你才” 反而越说越慌张了。李清秋看着她这幅样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片段。 李修一次来后宫看她时,怜儿陪着二人一道去散步。那时天已经凉了,李修似乎是叮嘱了一句怜儿多穿衣服,怜儿竟是红着脸跑开了。当时李清秋只以为她是被李修调侃地害羞了。 之后收到了秦阳王伪装的李修家书,是怜儿拿给自己的,那时候怜儿拿着信十分雀跃,似乎还很期待信中写了什么,然而李清秋也没有在意。 再来便是那一夜李修进宫吃晚饭,怜儿忙前忙后准备了十几道菜,李修一来,便像打了鸡血一般,可等李修邀她上桌之后,却忽然又借口走开,没再回来了。 还有这一次。往常无论李清秋和其他妃嫔谈到了什么,她都不会干涉插嘴,这次却是意外的紧张。 李修李修,似乎每次和李修有关时,怜儿的情绪波动就会很大。难道 终于李清秋吃惊地看着怜儿,语气听不出情绪道“怜儿,难道你” “没有!”还不知道李清秋欲说什么,怜儿便摇头又摆手,“绝对没有!” 李清秋问“没有什么?” 这下更是理不清了,怜儿涨红了脸,干脆道“什么都没有,不管夫人要问什么,都没有!” 李清秋反而镇定了下来“那就是有了。” 怜儿“……” 此时步撵已经在秋水苑门口停下来,怜儿被拆穿了心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搀扶着李清秋回房。 此时李清秋的确是有些惊讶的。她没想到怜儿竟是一早便对李修动了心思,而自己竟然直到现在才发觉。 再来,又觉得怜儿这不敢承认的扭捏样子,着实有些可爱了。 至于身份不身份的,她倒是并没有考虑到。 直到怜儿将自己扶着在床上坐下了,李清秋还在盯着怜儿看。怜儿本来便已经是硬着头皮了,被李清秋这么一盯,更加无地自容,几乎是求饶道“夫人,您可别再看我了我不会妄想什么的,真的。” 李清秋奇怪“妄想?” 怜儿涨红着脸道“夫人想的没错,奴婢觉得护卫大人很好。既细心,又温柔体贴。”说起李修时她脸上的红晕更甚,然而转念便又黯然下来,“奴婢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也知道护卫大人是什么身份,所以,护卫大人很好,可奴婢绝对不会去痴心妄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的。” 李清秋总算知道怜儿在顾忌什么了,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果然这个时代的人想得就是多。半晌拉起怜儿的手道“没有什么痴心妄想,更没有什么身份尊卑,你若是喜欢阿修,便去告诉他。” 怜儿大惊抽回自己的手,连连摇头道“那怎么行?怎么没有身份尊卑?我不过是个小小宫女,对护卫大人的心思,也根本不值一提护卫大人他,应该有门当户对的好女子去相配。” “什么门当户对?”李清秋佯装愠怒,“他未娶,你未嫁,这就是门当户对。怜儿,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最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个好女孩,配阿修那个臭小子绰绰有余。” 怜儿受宠若惊,十分不确定看着李清秋“夫人你当真这么想吗?” 李清秋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是阿修的姐姐,我说的话你还不信?” 见怜儿还是一副犹疑不决的模样,李清秋心生一计,道“今日晚宴,阿修一定会随秦阳王进宫参宴,到时候,我为你争取和他独处的机会如何?” “什什么?”一听独处二字,怜儿更是连连摆手,“行不通啊夫人,我不行的…” “没什么不行的。”李清秋鼓励地看着怜儿,“到时候你便和他说明心意。” 怜儿终于沉默片刻,小心翼翼问道“可若是护卫大人拒绝了…” 李清秋一愣,这半天来她八卦之魂燃烧,一心想着撮合两人,成就一段姻缘,却是过于主观了,只把怜儿往去推,竟是没有想过若是李修拒绝了,怜儿该怎么办。 见李清秋犹豫了,怜儿苦笑道“夫人不必为奴婢费心了,护卫大人一定会拒绝的。奴婢还是为夫人去熬安胎药来吧。”说罢便苦涩一笑,转身欲离开。李清秋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怜儿回身,只听李清秋道“那这样吧,我先帮你探探虚实,如何?” …… 这一夜,晚宴如期举行。 大殿之中人声鼎沸,王公大臣妃嫔娘娘们都入了座,趁着还未开席相谈甚欢。 李清秋早早便随赵澈坐在了主席旁,一心在进殿的人中寻找着李修的身影。赵澈见她东想西想,忍不住问道“夫人在找什么?” 李清秋心不在焉道“找弟弟。” “李修?” “嗯。” 赵澈只以为她是担心李修安危,便拉住李清秋的手道“放心吧,朕说了会护他周全,就一定会护他周全。” 李清秋这才回过神来,笑着点点头。 赵澈要是知道她如今正一颗红娘之心热切跳动着,只怕会满脸黑线。 每进来几个大臣,都要到赵澈面前先与他行礼再入座。今日到场之人,无一不是盛装出席,那些平日里不修边幅之人,今天看着竟也是人模狗样了。 终于几个人走进大殿,李清秋看过去,为首的正是秦阳王赵衍。 赵衍比赵澈大了不过八九岁,又有血缘关系,长相自然有相似之处,如今一袭绣花牡丹白袍加身,看上去竟也是十分好看了。 可李清秋也只是目光微微停留,便看向了赵衍身后的李修。 什么是少年初长成,什么是长身玉立风姿绰约,她都在自己这亲弟弟身上看到了。此时的李修虽是一身黑衣,却着实难掩少年风华,头发高高束在脑后,更是一派利落的帅气。 第三百五十二章悠兰 李修这一身打扮,绕是李清秋作为亲姐姐,竟也忍不住看得心神荡漾。想起怜儿在自己身后侍着,李清秋悄悄回头,果然见怜儿双目几乎发直,面颊微红,眼里早就已经被李修填满,没有了她这个夫人。 李修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纵然在一众皇室公子之中只是个陪衬,也衬得极为亮眼。李清秋以往作为姐姐,竟是直接把身边这个弟弟的颜给忽略掉了。现在不由有些拍着胸口想,幸好自己觉悟了。 秦阳王上前与赵澈行礼,李修也随之而来。李清秋见他安然无恙,也终于放心了一些。 赵衍客套话说得很漂亮,眼神有意无意向李清秋瞥了几眼,待和赵澈客套完,终于转向李清秋问道“李夫人进来身子可好?” 李清秋道“很好,承蒙王爷关心。” 赵衍又道“那就好。李护卫在本王府上也十分好,夫人不必时常记挂,以免太过操劳,对身子不好。” 赵澈在一旁冷了神色,打断道“李护卫,年后你便要随军去河南,可是已经准备好了?” 李修一愣,忙答道“回皇上,都准备好了。” 赵澈点点头,道“那便随秦阳王入座吧。” 意思很明白了,不想跟赵衍再敷衍下去了。 秦阳王也不是纠缠之人,本来便是一番客套,听赵澈这么说,也便不再停留,微微颔首,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入了座。 赵澈面上厌恶一闪而过,随即又是一派冷然,与下一波进来的人打着照面,象征性地慰问几句。 李清秋的注意力早已经随着李修去了席间。李修因只是侍卫身份,便坐在秦阳王身后的副席上,位置有些偏,从李清秋的方向一眼扫下去,看到李修有些难。 正心中琢磨着怎么找机会问问李修的心意,忽然听人道“啊呀,悠兰郡主来了!” 悠兰郡主?听着这有些耳熟的名字头衔,李清秋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正见殿门处踏进一位女子来。 那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和李修相仿,身形玲珑有致,生得肤色雪白,眉目如雕似画,远远看去竟是仿若一个瓷娃娃一般精致好看。 不光李清秋,殿上许多未曾婚娶的皇室小辈几乎都看直了眼。 而李清秋注意到的是,她身上穿着和自己几乎一样的藕粉色衣裙。 许也是这个原因,那女子走到赵澈面前还未说话,便先看向了李清秋。那打量的神色毫不遮掩,甚至带着一些敌视的锋芒。 李清秋朝她一笑,那女子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视线下移,落在了李清秋肚子上。 一瞬间像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女子脸上的敌视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扑向李清秋,眉目间喜色也毫不遮掩,问道“你怀的是表哥的孩子吗?我的小表侄?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李清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正愣怔间,赵澈无奈道“悠兰,不得无礼。”难得的是他语气虽然带着警告的意味,却是丝毫没有生气,甚至于隐隐还透着一些无奈的宠溺。 那悠兰郡主听罢,撇撇嘴站远了,似乎有些恋恋不舍还盯着李清秋的肚子。 这便是悠兰郡主?她叫赵澈为表哥?李清秋仔细回想着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终于脑中叮得一声,想起来了。 她曾经听宫人们议论过,这悠兰郡主,是已故瑾亲王的独女,之所以从没有露面,是一直在王府中为瑾亲王守孝,三年已满,今年的除夕夜宴,她自然便能来参加了。算起来,她今年也不过十四五岁,那便是十一二岁便失去了父亲。想到这里,李清秋对这个小姑娘多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怜惜。 可毕竟三年已过,亲人离世的悲伤多少也被时间稀释了一些,此时悠兰看起来和同龄姑娘一样,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在赵澈面前只带三分恭敬地撒着娇。 “皇帝表哥,你可是好久没去看过我了,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小表侄都要出生了我才知道,太不仗义了吧?” 这样一个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嘴巴一撅那模样连李清秋都要忍不住捏捏她脸颊了。赵澈哪里顾得上再怪她不懂礼数,无奈笑道“你这不是知道了么?” 悠兰还不依不饶“那不一样,我不原谅你,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赵澈道“什么事?” 悠兰看一眼李清秋,神秘笑道“你答应我让我以后可以天天去这位嫂子宫中看小表侄,一直看到他出生!怎么样?” 赵澈和李清秋相视一眼,皆是神色复杂。李清秋还是第一次看到赵澈这么犹犹豫豫不果断。 赵澈道“这李夫人有孕在身,需要清静,外人还是尽量不要打扰的好。” “外人?”悠兰似乎十分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委屈地嘴角一撇,“我什么时候变成外人了?” 赵澈正欲说什么,李清秋干脆道“我倒是觉得秋水苑日日沉闷得很,若是郡主愿意来,也未尝不可,倒是能添些生气。” 悠兰眼睛一亮“当真?” 李清秋点点头。悠兰立刻又扑过去挽着李清秋手臂,喜道“还是这位李夫人嫂子好,长得好看又善解人意,比皇帝表哥好多了!” 赵澈无奈扶额,不过难得她能和李清秋看对眼,也便不说什么了,到时候叫宫人看着她一些,不叫她闯祸便是了。 正这时,元义凑近道“皇上,时辰已到,该开宴了。” 赵澈点点头,正了神色对悠兰道“快入座。” 悠兰这次没再纠缠,乖乖点头入了座,正在秦阳王位置的对面。 李清秋看着她晃神半刻,忽然又想起李修来,忙往那边看去。只见李修低着头,被人挡了一半身子,不知道在独自思索什么。 一片闲谈中,元义得了赵澈之令,大声宣道“皇上有令——开宴!” 话音刚落,乐声便起,一队舞姬款款步入大殿,在席间伴着乐声翩翩起舞。在座众人便看着这赏心悦目之舞,开宴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舞剑 李清秋看着那群舞姬,不由想起自己曾经在馨铭坊中的时日,以及赵澈将自己安在身边当婢女的日子。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间自己已经是怀了赵澈的孩子。从席间的舞者,变成了席中的看客。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当初她最希望的便是能和赵澈并肩,能光明正大看他,而如今通通都实现了。 察觉到李清秋的目光,赵澈回头,二人目光相汇,赵澈本来想问什么,这下也没问的必要了。他握紧李清秋的手,仿佛在表明什么决心一般。李清秋回以一笑,举起一杯酒来挑挑眉。赵澈会意,举杯碰过去,二人都是一笑。 酒过三巡,席间笑语不断。舞姬已经换过了几批,跳了风格不同的几段舞。终于有已经喝红了脸的人看不下去了。 六皇子赵戈向来跋扈,喜好打打杀杀,让他就这么看一群女子软绵绵地飞来舞去,自然一会儿就看腻了。于是借着酒劲儿,他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那群舞姬道“停停停!” 舞姬们自然不敢与皇子过不去,一时间犹犹豫豫停下来,看看赵戈,又看看赵澈。 话总有聊完的时候,众人本来也有些乏味了,赵戈这么一闹,立刻又都来了兴致,恨不得他闹得更大一些才好。 赵澈放下酒杯看过去,等着下文。只见赵戈红着一张脸,道“这软绵绵地舞,有什么好看的?看来看去,不就是扭扭腰,摆摆手嘛?”说着还学了几下,却因为喝高了站不稳,差点摔倒,众人一阵隐忍地哄笑。 赵戈却不在意,又道“你们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赵澈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那六弟觉得,看什么才有趣?” 赵戈四下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么,终于在身后副座上一个护卫腰间抽了一把长剑出来,啪地拍在桌上。 众人大惊,元义立刻张开双臂挡在了赵澈面前,李修也迅速握紧了腰间的剑柄。要知道往年在这种大型宴会上行刺帝王之事并不少见,所以众人才会如此防备。 然而赵戈却嗤笑一声“紧张什么?本王的意思是,软绵绵的舞不好看,不如来看看硬邦邦的武!” 一人道“莫不是六皇子要表演舞剑?” 有人极力符合,表示十分期待,然而也有人道“除夕夜是为苍生祈福之夜,动刀动枪着实不太好” 赵戈摆摆手,不耐烦道“本皇子喝多了,舞不得,本皇子就派手下护卫为大家舞一曲助个兴,如何?” 如何,众人说了不算数,得看皇上。于是都纷纷看向了赵澈。 赵澈慢条斯理品了一口酒,抬眼看向赵戈,道“随意。” 这可让众人一时间兴趣高涨。虽然舞剑的只是区区一个护卫,可看腻了女子的舞,看一下舞剑倒也无妨。 那护卫临场受命,取了剑便走到了席间。乐师也是十分懂行之人,一声铮然弦响之后,方才的旖旎之音已经是变得壮怀激烈。 那护卫肃然而立,疏忽出剑,身法快而敏捷,动作又十分利落好看,几招下来剑气铮然,已经是博得满堂喝彩。连赵澈也看得颇有兴趣,几乎有了跃跃欲试的心思。 男子本便对剑更为敏感喜爱,反应自然是比观舞时更真性情。 那护卫收放自如,手中的剑几乎是化作了虚影,看似刺出地毫无挽回之势,半途却是忽然一个旋身,那剑身竟是如缎带一般震颤着收了回来。 一剑舞罢,护卫负手而立,众人看得酣畅淋漓,纷纷拍手叫好。 赵戈得意洋洋道“献丑了。” 赵澈也看得兴起,点点头几乎有些迫不及待道“还有谁愿意一舞?”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正欲站出来,赵戈忽然又道“等等!” 赵澈看过去“怎么?” 赵戈道“皇兄,刚刚已经看过了一人舞剑,再来一个只怕又会看得无聊。不如咱们换一种方法。” 有人问道“换什么办法?” 赵戈眼神扫过殿中众人,眼神锐利勾起嘴角道“换成——两人切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都未说话,神情却都是一个意思那不就是在殿中对打?岂不是更刺激?何乐而不为? 可毕竟比起一人舞剑来,这就更多了几分危险性,众人便也不敢将真实想法表现出来,反正一切还是得听皇上的。于是又纷纷看向了赵澈。 刚刚那一曲舞剑几乎是已经激发出了赵澈天生好斗的少年心性,可虽有些跃跃欲试,还是要强行压下,考虑大局。 怀有身孕的李清秋李清秋就在他身边坐着,赵澈自然不会轻易同意。 谁知还未说话,一直埋头苦吃的悠兰郡主忽然兴奋道“好啊,就按六表哥说的那样吧!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反正是表演嘛,只要大家见好就收,点到即止,就没什么关系呀!” 得到表妹的赞同,赵戈更有了底气“表妹说得对,助兴表演嘛,点到即止,大家看着高兴就成了不是?皇兄,我看大家也都挺期待的,今年就出点心意嘛!” 赵澈犹豫间看看李清秋,李清秋知道他其实心中想看,又觉得一场表演着实没什么,便安危地点了点头,赵澈这下算是没有了什么顾虑。他自己就坐在李清秋身边,若是待会儿真有什么危险,他难道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于是终于摆摆手,道“那朕准了。” 众人放下心来,也不掩饰期待之色了,纷纷四下搜寻着,何人会出来应战。可虽然心里都期待,却又谁都不愿当这第一个。 赵戈四下看一遍,不屑道“怎么,都被本皇子的护卫吓到了?” 话刚说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众人看过去,竟是秦阳王。 赵戈挑眉“三叔?你要来试试?” 赵衍笑道“既然是表演,何妨一试?不过——本王不以大欺小,也派出府上的护卫相对,如何?” 坐在秦阳王身后的李修一愣,李清秋也是一愣。 第三百五十四章意外丛生阴差阳错 要李修和刚刚那人去对打? 李清秋忙看向李修,却见他已经起身。当然,无论李修心中是怎么想的,主子的命令不能拒绝。 临出席,秦阳王拍拍他叮嘱道“切磋而已,点到即止。” 李修点点头,站了出去。赵戈那护卫就站在他对面,和主子一样气焰嚣张,长剑紧握,剑拔弩张。 李清秋不由握紧了双手。 全场都注视着二人,不自觉便屏息凝神。场上的两个年轻人外形都十分出众,即便还没有开打,站在那里已经是十分养眼了。看得一众女眷已经开始心神荡漾,兀自心疼起来。 悠兰郡主目光在二人之间看来看去,终于停留在李修身上,似乎在思忖着什么,打量了半晌。 李修分明在等待开始,却是被这道来自席间的热辣目光看得微微有些心神不定。 忽然,悠兰起身指着李修道“哇,我看出来了,你和李夫人嫂子长得很像啊!是亲姐弟对不对?” 席间不认识李修的居多,听她这么一说,纷纷打量起了李修,也开始窃窃私语。 李修看一眼悠兰,没有作答,可耳根子却是无端有些发起烫来。 悠兰看他神情已经明白了,忙又转向李清秋去,笑道“李夫人嫂子,你们姐弟俩真是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呢!” 李清秋听得无奈,只得笑着点点头,赵澈一记警告的眼神过去,悠兰便吐吐舌头,不再嚷嚷了。 可自己的夫人被人夸好看,他心里还是挺受用的。于是偷瞄一眼李清秋,嘴角不自知便翘了起来。 被悠兰这么一折腾,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减淡了不少。两个少年人重新目视对方,调整了姿态。 李修道“得罪了。” 那护卫也道一声,二人同时拔剑。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出剑之前李修又忍不住瞄了一眼那正瞪圆了眼睛聚精会神的郡主。 剑光一闪,赵戈的护卫已经攻了过来,李修提剑一挡,身体轻盈后退化解了这一击,两个人瞬间便又纠缠在了一起。 席间众人举杯的忘记了喝酒,提筷的忘记了夹菜,倒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毕竟都是皇家人,什么没见过。他们稀奇的是能在宫中大宴上看到这一幕,其中的刺激自然便又多了几分。 场上二人打得难分难舍不分上下,只剩下了一片刀光剑影,悠兰郡主竟是比谁都看得投入,忍不住便身子微微前倾,恨不得自己也加入进去。 可此时比试总归会有胜负,李修自小便身体素质极好,从前又为了逃避家里的丝绸生意,几乎一心都扑在了练武上。如今十几招过下来,已经有了微弱却明显的优势。只要卯足了劲发力一次,便必胜无疑了。 那赵戈的护卫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起来,攻势变弱,变换成以格挡为主。李修借此机会,连连进攻,逼得那护卫退到了席边。 既然胜负已定,秉着点到即止的原则,李修正欲收剑结束这场切磋,那护卫却是不甘心,又一剑刺了过来。 “阿修小心!”李清秋吓出一身冷汗,什么也不顾了大声提醒。李修似乎早已料到,微一侧身便躲了过去,又是一掌击在那护卫背上。 那护卫一个趔趄,收剑不及,竟是直直跌向了席间。而那把长剑正对着的,是还未缓过神来的悠兰。 一片惊呼间,悠兰忽觉拦腰一紧,脚下已经腾了空,随即便又稳稳落回了地面。 原来是千钧一发,李修飞身上前将她抱离了席间。那护卫的长剑擦身而过,在李修左臂削出一道血痕。 想起自己曾经在狩猎时为了救李清秋,也是左臂被射伤了,李修有些怀疑自己的左臂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血蛊。却是忘记了怀里还护着一个人。 悠兰长得小巧,被李修护在怀里时小小一个,有些惊魂未定地抬头去看他,能看到少年下巴上青涩的胡须。 心里咯噔一声,似乎有什么奇妙的感觉。 众人看见了血,纷纷不敢再造次,那护卫更是忙收了剑退回赵戈身边。 李清秋已经是不顾孕肚冲了下来,怜儿一路搀扶着她来到李修面前。 “阿修,你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 李清秋紧张,怜儿也在一旁紧张,目光看到李修怀里的悠兰,终于只能隐忍地咬了咬嘴唇。 李修这才回过神来,忙松开手退了一步,有些不敢去看悠兰,对李清秋摇头道“不碍事,小伤而已。” 李清秋抓着他胳膊看了看,虽然的确只是削破了一块皮肉,也还是神情不悦道“怜儿,带他回去包扎一下。” 怜儿微微一愣,不敢怠慢,忙应了声,欲上前扶李修,却又不敢,只得怯生生道“护卫大人,奴婢帮您…” 谁知话未说完,悠兰忽然走过来,斩钉截铁“我帮你包扎。” 李修惊愕看过去,悠兰再次道“你是为了救我受伤的,理应我帮你包扎。” 赵澈见事情已经够乱,不想再任由她掺和下去,便道“悠兰,不许胡闹了,快让李护卫下去好好处理一下伤口。” 谁知悠兰干脆一把拉起了李修“我带他下去处理伤口,这怎么是胡闹呢?皇帝表哥,你不用担心这个,应该好好罚一罚那个不懂点到即止的人。” 说罢她回头剜了一眼躲在赵戈身旁那护卫,竟是就这么拉着李修离开了大殿。李修也是懵了,几乎毫无意识便被悠兰牵着离开了。 李清秋愣在原地,半晌都没想明白,这是半路杀出了个什么神仙? 忽然想到怜儿,回头一看,果然已经不动声色红了眼眶。不禁又有些心疼起来。如果刚刚怜儿态度坚定一些,那现在拉走李修的就是她了。可李清秋知道,她心里还是在意尊卑之别,又怎么能和那郡主的飞扬跋扈相提并论呢。 …… 殿上晚宴不知进行的如何,总之李修是被悠兰一路拉到了药坊门口。 停下来后,悠兰转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取些止血膏和绷带来。” 李修愣愣点了点头,便当真乖乖站着,看悠兰推门进去,片刻后走了出来。 第三百五十五章共灯千盏情丝转 悠兰怀中抱着一圈绷带一些药膏,在药坊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等了片刻,李修却还愣愣站在那里,悠兰拍了拍旁边的台阶,道“你坐下呀。” “…哦。”李修讷讷应着,在一旁也坐了下来。 不知为何,本来挺机灵的一个人,被刺了一剑之后却忽然变得有些迟钝了。 悠兰道“脱衣服。” 李修“啊?” 悠兰重复道“我说脱衣服啊!” 李修有些委屈地抱住了自己“郡主,我” 悠兰啪地一掌拍过去“你想什么呢!”不想这一掌直接拍在了李修伤口处,李修倒吸一口凉气,悠兰忙收手道歉“不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伤口在这儿。哎呀,你脱衣服嘛,脱了衣服我才能给你上药缠绷带呀!不想脱的话,把袖子割下来也成。” 李修的意识直到这时候才渐渐恢复了一些清明。他终于想明白了这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护了郡主一把,胳膊被刺伤了。然后郡主二话不说就把他拉了出来,要给他包扎伤口。现在又让他脱衣服。 最要命的是,他竟竟竟竟竟然就这么跟了出来?!还像个傻子似的唯命是从?! 李修终于反应了过来,腾地站起身,涨红着脸来低头道“郡主,万万不可。您金玉之身,还是回去参宴的好,我自己来就行。” 悠兰才不听他废话,起身便一把拔出了李修腰间的长剑,手起刀落,李修左臂的袖子就这么脱落到了地上,露出雪白精健的一只胳膊来。看刀口,竟然砍得十分齐整,似乎还有点基本功。 李修“……” 悠兰满意地将剑重新插回李修腰间的剑鞘之中,重新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台阶,道“现在坐过来吧,本郡主帮你上药。” 事已至此,李修默默看了一眼地上那一截袖子,只觉凉风嗖嗖地吹过,裸露的左臂十分寒冷。他只好坐了下来,但还是刻意和悠兰保持了一些距离。 悠兰手里拿着药膏,无奈看他一眼,也不再勉强,伸出小指沾了一些药膏,往李修左臂伤口抹去。 药膏碰到伤口的一瞬,李修左臂微微一颤。倒不是受不了药膏的刺激,他可是个男子,这算什么。只是那药膏裹在温热的指腹上,摩擦过伤口时,竟是如过电一般,有种奇怪的,让人试图逃离的感觉。 “别动,”悠兰警告一声,“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刺激就受不了了?” “……”李修抿紧嘴唇一言不发,果然不动了。 就这么任由悠兰替自己抹好药膏,又缠好绷带,李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 本来只是小小一道伤口,竟是被她缠了足足十几层的白布,看上去像裹了一个球在里面,实在难看。可他也实在不能吐槽什么,反而还要恭敬道“有劳郡主。” 悠兰拍拍手,道“什么劳不劳的,刚刚倒是谢谢你了。” 李修道“本来便是李修疏忽,才害郡主差点受伤。” 悠兰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凑近了问“原来你叫李修啊?” 李修微愣,点了点头, 悠兰又道“那你的确是李夫人嫂子的弟弟喽?” 李修还是点了点头。 “那挺好的。”悠兰有些羡慕道,“我吧,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所以特别羡慕那些有弟弟妹妹哥哥姐姐的人,好吃的好玩的都可以一起分享,要是生气了不开心了,还能打一架。” 李修听得认真,想着也许该安慰一声什么?偏生脑子在这个时候又变得迟钝了,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悠兰倒不在意他的沉默,又问“你爹娘是不是比较偏心你呀?我听说有好几个孩子的家庭,爹娘一般都会偏心最小的那一个,或者是唯一的男孩子。” 被问到了往事,李修神情有些黯然道“家父家母在世的时候,从未偏心过谁,对我们姐弟四个,都是一样的喜欢。” 悠兰听罢一愣,半晌道“原来你的父母也不在了啊?” 李修看过去“也?” 悠兰点点头“我现在是个孤儿啦,你比我好一点,你还有姐姐呢!你姐姐又怀孕了,你马上就又会有小外甥啦。” 悠兰说起这些时面上带笑,好像三年时光真的把所有悲痛都稀释得差不多了。可不知为何,李修总觉得那笑容有些刻意,刻意得让人心里微微地疼。 悠兰说完,终于有些不满起来,她转头瞪着李修“你怎么总不说话?我很可怕吗?” 李修忙低下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低着头不看我?” “我”李修半晌找不到托词,只好硬着头皮抬头看过去,两相对视,两个人竟然都是一愣。 随即悠兰先转开视线,李修才反应过来,重新低下头。 就这么百无聊赖地沉默了半晌。 悠兰把剩余的白布裹在手指上缠着玩,随口问道“你姐姐是皇上的夫人,你怎么会是三叔的护卫呢?” 三叔,说得自然是秦阳王。李修稍稍一理便理清了,答道“因为王爷是我和姐姐的救命恩人。” 这倒是个挺意外的答案,悠兰看过去“所以你是为了报答三叔?” 李修不置可否,也许从前是,可现在不是了。 “没看出你还是个忠义之士。”悠兰伸手又要拍李修肩膀,看到那一团被自己包裹的十分滑稽的绷带,只好生生住了手。 正这时,二人眼角都是瞥到一点光亮。待转头看去,只见无尽夜空之中,冉冉升起了一只长明灯。 悠兰立刻站了起来,喜道“哇,放灯了!” 话音刚落,更多的长明灯从宫墙那边升上了夜空。 黄色的光亮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李修也起身看过去。 悠兰望着那些灯,缓缓道“过去的三年,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在家门口等着长明灯升起的时候,然后借机把我所有的愿望都许出来。” 李修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已经不知何时从看灯,变成了看眼前之人。 他问“郡主都许了什么愿望?” 悠兰道“我许的是…哇,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皇子诞 既然她不想说,李修自然也不好勉强,也抬头看着漫天的灯。 片刻,听得悠兰缓缓道:“真好看啊。” 李修转头看着她的侧脸,不觉也点头道:“嗯,十分好看。” 说的是人还是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宫墙那边,大殿上的人都已经站在了殿外的高台上。大家纷纷抬头望着升上苍穹的长明灯,指点说着着。 而皇宫外面,京都之中,百姓们也刚刚吃过了年夜饭,推开挂着红灯笼的院门,站到街上去,三三两两都抬头看着。 几个孩童噼噼啪啪放着鞭炮,在一阵烟雾缭绕中由长街那头追赶至这头,忽然一人指着天空嚷嚷道:“放灯了!皇宫里放灯了!” 京都上下,所有人都在望着那千盏长明灯。长明灯载着万千黎国人心中的祈愿,缓缓上升,照亮了整个夜空。 李清秋正看得出神,忽然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拉上了她的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便笑着反握住了。 赵澈看灯看得久了,转头看着李清秋,问道:“夫人祈愿了吗?” 李清秋点点头,眼睛里印着漫天长明灯火。赵澈不由便看呆了。许久,他才回神问道:“祈的什么愿?” 李清秋也终于转头看向他,道:“和阿澈一样的愿。” 二人相视一笑,手也两相握紧。 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日,也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是结束,也是开始。 李清秋想起自己重生至今的种种,从李府的二小姐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赵澈的夫人,一切都和司命星君说的一样,她的人生,就是在按照着已经定好的命数在走。 虽然一切都是意料之中,可这一步步走下来的过程,却是也刻骨铭心。原来就算知道了结果,过程也还是会始料不及,千回百转,尽管最终都会通向唯一的那个结局。 望着眼前苍穹之上无数的孔明灯,李清秋忽然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会在这个时空死去。她心中忽然生出无限的恐慌和不舍来,竟是比当初眼睁睁看着自己真正的身体死去还要恐慌。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清秋已经彻底地将自己当作了这个时代的李清秋,这里的一切,也真正成为了她自己的生活。 年后便是春,冰雪消融,连日暗沉沉的天色也终于明朗开来。黎国上下皆是一场万物复苏,春暖花开之象。 宫里的人似乎自发忘记了去年的很多不好的事,莺歌燕语间,各人都是一身轻松的模样。 三月底,何太医再次匆匆赶去了秋水苑。这次不是诊疗,不是治疾,而是带了一个产婆,去接生。 元义在前头急匆匆领着,不忘间隙里喊一句:“皇上说了,耽误半刻就要咱们的脑袋!何太医,你快点呀!” 他在前面跑得急,身后何太医和产婆两个老年人跟得气喘吁吁,却是一刻也不敢停下来,互相搀扶着砥砺前行。 终于至秋水苑门口,里面已经是传来了李清秋痛苦的呼声。 元义推门领二人进去,便见赵澈在外间正心急如焚,来回踱步。 “皇上,来来了” 元义刚开口,赵澈已经几乎是拖着产婆往里间走:“快,朕的夫人很痛你们听不到吗?” 产婆不敢怠慢,踩着一双小脚小跑了进去。赵澈已经是急昏了头,跟着便要进去,元义赶忙拦住道:“皇上!您可进不得呀!” 赵澈这才想起自己身为一个男子又是帝王,这种时候怎么能在场?只好气急一甩袖子,重新在外间踱来踱去。 何太医心中也急,可这种时候他也不方便进去,只能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去替李清秋料理一番。见赵澈这般模样,他竟是有了几分感同身受。 里间,李清秋按着产婆的吩咐,姿势怪异地躺在床上,已经是浑身汗湿。腹部以及下身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呼吸不畅,整个人痉挛一般发抖不止。 怜儿侍在一旁,竟是也满头大汗,手中端着水盆,不断安慰道:“夫人,放松,加油,小皇子很快就能出来了!” 放松,加油。李清秋大口呼吸着提醒自己,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腹部都疼的几乎撕裂一般,即使咬紧嘴唇也还是惊呼了出来。 产婆擦擦她额上的汗,道:“夫人,来跟着我做,吸气——” 李清秋按照她所说深吸一口气。 “用力——” 李清秋依然照做,可这用力的动作却是让她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腹部要爆炸了一般。终于又忍不住大叫了出来。怜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将手中的水盆放在一旁,坐在了李清秋一侧,颇有些大义凌然道:“夫人,您若是坚持不住,就咬着奴婢的胳膊吧!” 话音刚落,小臂便是一痛。睁眼一看,李清秋早就已经咬了上前去。 这个时候的李清秋已经完全痛的失去了神志,能有一根救命稻草主动伸到跟前来,她自然是什么都不考虑就胡乱抓住了。怜儿只得咬牙生生忍着。 产婆又在一旁道:“夫人,用力呀!马上就出来了!用力——” “啊!!!” 里间一声大叫,终于有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门外的三个人都是一愣。何太医松了一口气,赵澈却是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看他呆呆愣在原地,元义提醒道:“皇上,小皇子生出来啦!” 何太医立刻跪地祝贺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赵澈终于缓了过来,有些不确定地指指里间,又指指自己,问道:“夫人生了?朕要做父亲了?” 元义此时也喜得双眼带泪,点头如捣蒜:“是啊,皇上,小皇子出生了,您当父亲啦!” 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泫然欲泣的感觉,赵澈转身便往里间走,正逢产婆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 产婆福身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母子平安!是个小皇子,健康得很!”说着将怀中襁褓向赵澈送了过去。 赵澈仍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神情,缓缓伸手接过了襁褓。 第三百五十七章风儿 本来还大哭不止的婴孩,被赵澈这么一抱,竟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停止了哭喊。他小心探头看向襁褓中,只见其中一个雪白婴孩正微微眯着眼睛,不知世事地吮吸着自己的拇指。这一个小小的,全新的生命让赵澈油然而生一股神圣感。 这是他和李清秋的孩子。这孩子和他们一样,有鼻子和眼睛,嘴巴和耳朵,只是他的一切都很小,很小,小的让人看着便揪心,又是心疼又是怜爱。 那婴孩似乎感受到了赵澈的目光,微眯的眼睛渐渐睁开了,一双没有任何污浊的眼睛似乎是在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 这是他的谁? 无论是谁,婴孩看着赵澈,忽然嘤咛一声,伸手在赵澈嘴巴上碰了碰。那温软的触感让赵澈微微一愣,终于切实生出了这是他的孩子的实感。这一瞬间,他便有些红了眼眶。 似乎是怕吓到婴孩一般,他轻声唤道:“风儿,朕的风儿。” 孩子似乎知道他是在叫自己,小小的手臂轻晃着,又嘤咛了两声,仿佛是在回应来自父亲的呼唤。 赵澈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欢喜,对着婴孩笑出声来。 这么抱着孩子抱了半晌,想起李清秋还躺在床上,赵澈忙看看她,抱着孩子走过去。 经过刚刚这一番艰难地折腾,李清秋此时面色苍白,躺在床上虚弱不堪,累到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坐下了,她才微微侧头,睁眼看过去。 赵澈抱着孩子坐在床边,眼神温柔而疼惜地看着她。李清秋看到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不太现实。 这是她的夫君,抱着和自己的孩子在看着她。 仿佛是安慰一般,李清秋朝赵澈笑笑,表示自己没事。赵澈将孩子缓缓放在李清秋身边,道:“夫人辛苦了。”说罢又将婴儿的襁褓拨开一些:“快看我们的风儿,眼睛多像你。” 李清秋转头看过去,只见自己脸旁一张小小的脸在十分好奇地四下转动着,正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一双眼睛刚刚睁开不久,正滴溜溜转着,充满灵气。 这一幕看得她心里一软。 说实话,刚刚经历着那般折磨人的苦难,她真的很想放弃这个孩子。她第一世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罪,没想到重生之后却要经历这般非人的折磨。她当时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放弃一切来结束自己身上撕裂般的痛苦。 可现在被赵澈轻轻握着手,再看着身旁这小小的婴孩,忽然又觉得,一切都值得,太值了。让她再来一次也心甘情愿。 看着那婴孩咂巴嘴,李清秋笑着对赵澈道:“眉毛像你,鼻子也像你。简直就是个缩小了的阿澈。” 赵澈勾唇一笑,伸手理了理李清秋额前汗湿的头发,道:“那我们再生一个小公主,就是小清秋。” 李清秋无奈一笑,没有说话。因为刚刚的疲累,她现在还十分虚弱。赵澈见状,心疼道:“让你受苦了。你放心,从今往后,朕会千倍万倍的对你和风儿好。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们母子二人。” 李清秋看着他许久,轻轻点头道:“好。” 有了赵澈这番话,她忽然又觉得即使再为他生一个女儿也无所谓。 何太医在赵澈身后道:“皇上,现在由微臣来为夫人检查一下吧。” 赵澈点点头,又拍拍李清秋手背,站起身让在了一旁。怜儿上前将婴儿也小心抱离了李清秋。何太医在床边坐下,垫着丝巾替李清秋诊了一会儿脉,又凑近一些观察了一番李清秋神色,终于道:“夫人并无大碍,只是产后虚弱。只要服几味补药,平日里注意一些,一月之后便能恢复了。” 说罢,在场人都放心了一些。 小皇子健康,夫人也平安,这是两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时间,李夫人顺利产下皇子之喜事传遍宫内外,贺礼无数,朝堂之上众臣也十分识时务地暂时将其他事务都往后推了推不提,皆是一派道喜之声。 秋水苑中多了一个孩子的摇篮,李清秋贵为夫人,虽然不需要时时亲自照料孩子,可每天也还是忍不住趴在摇篮边看着孩子或熟睡或独自玩耍的模样。 奶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虽然年纪不大,照顾起皇子来却是无微不至,让李清秋省了不少心。 除了这些,便是每日午时饭后准时响起的那一声清脆的“李夫人嫂子”了。 正如除夕晚宴上说的那样,如今孩子出生了,悠兰郡主果然日日都要来一趟秋水苑,不是逗逗孩子便是缠着李清秋说一说宫外之事,倒是让李清秋解了不少闷。 这一日她又上门来,哒哒跑进苑中,还未开口喊叫,李清秋便知道是她了。 “嫂子,我又来啦!”悠兰一脚踏进门,手中还提着一个七彩的小灯笼。 李清秋正在床上躺着,听到她喊边无奈一笑,已经习惯了。然而床边服侍的怜儿却是脸色一变,端起水盆面无表情道:“奴婢去给娘娘换新的热水来。”说罢便往外走去。 二人擦身而过,悠兰看她一眼,怜儿只象征性地弯了弯腰便匆匆离开了,连看都不看悠兰一眼。悠兰倒是不在意,一见李清秋醒着,便晃晃手中的灯笼跑了过去。 李清秋自然知道她们两个这奇怪的氛围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她那个弟弟。上次除夕之后,怜儿每次一见悠兰,便是这副脸色了。 不容她多想,悠兰已经在床边坐了下来,看了看空空的摇篮,奇怪道:“风儿今天怎么不在?” 李清秋道:“今天送去奶娘那儿了。对了,”她看看悠兰手中的五彩灯笼,“这又是什么?” 之所以是“又”,是因为悠兰几乎每次来秋水苑,都要带上一两件新奇的玩意,全是她从宫外搜集来,要给孩子做玩具的。 悠兰提起那灯笼道:“这个啊,这个可好玩了,嫂子你看着啊!”说罢她牵起上面一根红绳一拉。 第三百五十八章心向李修实难掩 那五彩灯笼竟是霎时像孔雀开屏一般,几瓣彩色的纸向四边飞起,一只灯笼就这么变成了一只张开五彩翅膀的蝴蝶。 李清秋看得惊讶,道:“真好看,这是哪里得来的?” 悠兰松开红绳,灯笼又恢复了原貌,她道:“是在前几天的夜市上淘来的。嫂子我跟你说,外面的夜市可好玩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你要是能出宫去,我一定要带你去好好逛逛!” 李清秋听得神思有些恍惚。宫外的夜市,她又何尝没有去逛过呢?那时她和姐姐同乘一轿,赵澈身为侍卫守在轿旁。当时的一切都只是刚刚显山露水,李家还是十分圆满美好的模样。 见李清秋有些出神,悠兰拿着那彩灯在她面前晃了晃:“嫂子?你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李清秋笑笑,“只是在想象,你说的夜市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到。” “那是当然想不到了!”悠兰一面将那彩灯挂在摇篮上方,一面道,“夜市这种地方啊,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看逛一逛,才能知道有趣在何处。你若是光凭想象,肯定是什么都想不出来的。真的,宫外和宫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这话说的好像李清秋从出生就在宫里待着,从未去过宫外一样了。不过这郡主和李清秋本来便没有交集,不知道她的过去也是情理之中。若不是这次除夕夜宴,她们也许还是会像两条平行线一样,两个人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交集点。 又闲聊一番,悠兰吃着李清秋备的水果,看似无心地问道:“李修在河南军队里,可有写信给嫂子过?” 李修的确还是随秦阳王的军队去了河南驻地,距今已是两月有余,不过这也在李清秋的计划之内。 李清秋看她一眼还未说话,悠兰便做贼心虚地解释道:“我是说,他身为你的弟弟,姐姐都生小皇子了,他总得慰问一句吧?” 她的心思自然是瞒不过李清秋的。说起来也有些无奈,本来李清秋打算趁着夜宴替李修和怜儿牵一把线,不曾想半路一个悠兰郡主杀出来,生生把她的计划给掐灭在了萌芽时期。 从那之后李清秋再见李修,后者便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了。若说不是有了心上人,那李清秋是绝对不信的。 而这个悠兰郡主,这些天日日往秋水苑跑,说不了几句话,总要有意无意提一句李修,其心可昭啊。 这两个人,让李清秋每每想到此便只剩一声叹息。甚至让她再面对怜儿时都有了一丝心虚。尽管怜儿从未说起过什么,照样还是把她照顾的尽职尽责。 见李清秋半晌不答,悠兰更是心虚,故作无谓咬着水果道:“不提就不提了,反正也不关我什么事。” 李清秋无奈笑叹一声,还是道:“阿修没有写信回来过,不过皇上倒是传旨到河南去了。本来阿修要两年后再回京,可是如今定西将军正打算训练一支精兵队来抵御外敌,我想到阿修素来对定西将军十分崇拜,便向皇上举荐了他。” 悠兰立刻凑过来双眼放着光:“那皇帝表哥怎么说?” 李清秋道:“皇上想着阿修似乎还有些功底,便答应了,传旨去河南,便是要他六月回京。现在,就等秦阳王的回应了。” “哎呀三叔肯定会答应的啦!”悠兰一副掌握之中的神情挥挥手,“嫂子你不知道,三叔特别的爱才惜才,自己的人如果能有趣深造的机会,那他恨不得立刻亲自送过去呢!所以别担心,这件事算是已经成了,本郡主保证!” 李清秋笑道:“如此便甚好了。” 悠兰也暗自心喜着。本来两年之后才能见到的人,两个月之后便能相见,当然开心了。虽然李修回京不久便要再去西境,可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她才不考虑那么久远的事。 两人说话间,怜儿已经回来侍在一旁了。这些话她也都听了进去,心中的欢喜自然不比悠兰少。只是一想到这郡主可以光明正大问起李修的事情,而自己却只能找机会旁听,将所有的心思都藏在肚子里,她便觉得十分不好受,甚至于生出一些不甘心来。 又聊片刻,奶娘将孩子送了回来。悠兰本来已经该走了,如今见孩子回来,又是一番不舍,非要再待一会儿。 她趴在摇篮边上,看着其中白嫩如糯米团子的小皇子,心中只觉喜欢得紧,不由伸手去逗弄,不想孩子竟然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食指。悠兰惊得轻呼一声,更贴近了一些,心里喜欢更甚,小鸡啄米一般在孩子脸上亲着,恨不能将孩子一口吃进肚子里去。 罢了又仔细端详着孩子的长相,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李清秋道:“嫂子,我听说,外甥长大之后会和舅舅长得很像,那你说,等小风儿长大一些,是不是会变得和李修很像啊?” “这”李清秋有意看了看旁边的怜儿,但见怜儿低眉顺眼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只得道,“也许吧。” 悠兰再看孩子时,道:“我觉得,他现在就有些像李修了”说罢嘻嘻笑着,在孩子鼻尖摸了一把。 “不过李修长得比较丑,还是嫂子和皇帝表哥比较好看,那小风儿,最好还是不要像李修比较好,嗯” 看着她趴在摇篮边喃喃自语,李清秋实在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谁除夕的时候指着李修说“姐弟俩一样好看”的,如今和她说话又是半句不离李修,这一个“丑”字说得有多违心,可想而知了。 可孩子倒是似乎极为同意她的话,嗯嗯啊啊的应着,小手乱抓,悠兰喜道:“你和我想得一样对不对?我就说嘛” 孩子的视线被摇篮上方挂着的彩灯吸引去,悠兰随之往上一看,才记起自己还带了这么一个小礼物过来,忙起身一拉红绳,那彩灯立刻展开七彩翅膀,孩子看的眼睛大睁,咯咯笑出了声。 第三百五十九章满月宴上再添一喜 四月,小皇子的满月宴。场面自是不必说的,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不盛大不行。 赵澈宴请群臣,在殿上大摆宴席,李清秋身子也恢复如常了,便在今日抱着孩子也到了大殿之上。 一个月的光景,小皇子已经是比刚出生时长开了不少,虽然还是小小一个糯米团子,此时穿着大红的衣裳,戴一顶小礼帽,眨巴眨巴一双眼睛,简直要将在场的女眷萌的心都化了。 眼下除了大肆祝贺,也无须说别的话了。赵澈反正是听得十分开心。 后宫妃子们个个膝下无子,虽然将独得圣宠的李清秋视作眼中钉,却是无法抗拒这又白又软的小皇子,几个聚作一团,看着孩子讨喜的模样,不自觉便母性泛滥了。 “哎呀这小宝宝真是可爱!小鼻子小眼的,真好看!” “是啊,粉粉嫩嫩的,真可爱!瞧这小胳膊小腿,又白又软,你们说,这是怎么才能一点一点长大的?” “人不都是这么长大的?不过看看这小皇子的眉眼,长大之后一定相貌出众得很!” “巴拉巴拉” 一群人围着孩子讨论不休,孩子本来在李清秋怀中,后来一个娘娘非要自己抱一抱,接过一轮下来,李清秋连孩子都看不着了。幸而奶娘一直跟着孩子,李清秋也便没有太担心。 终于孩子被抱到了蒋亦蕾面前。 那妃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孩子抱到蒋亦蕾面前,给她看着,道:“皇后娘娘,您快看看这小皇子,细皮嫩肉的,和皇上可是像极了!” 蒋亦蕾本来独自饮酒,对这些女人的议论嗤之以鼻。如今孩子都被抱到她眼前了,当真是不堪也不行了。只好放下酒杯,瞟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那孩子竟是正好也在看着她。一双大眼睛毫无杂质地打量着她,没有居心叵测,也没有心怀不轨,看向她的仅仅只是两道单纯而好奇的目光。 蒋亦蕾心中一动,竟是不觉向着孩子笑了笑。小皇子看她朝自己笑,仿佛受到了嘉奖一般,忽然招摇着小手,也咯咯笑了起来。 蒋亦蕾一愣,那妃子道:“皇后娘娘,看来小皇子很是喜欢您呢!” 蒋亦蕾有些不自然地收回目光,淡淡道:“小孩子懂什么喜不喜欢。” 那妃子又道:“娘娘这就说错了。有时候小孩子的直觉很准的,他们的喜欢,才是真正干干净净的喜欢呢!” 听罢,蒋亦蕾终于又忍不住看了孩子一眼。那妃子又将孩子抱近了一些,道:“既然娘娘和小皇子如此投缘,不如抱一抱?” 蒋亦蕾立刻正了神色,冷然道:“不必了。” 孩子再可爱,想起他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蒋亦蕾还是膈应得很。抱李清秋的儿子?不可能。 然而那妃子却是铁了心要她抱一抱孩子一般,又将孩子往她怀里塞了过去。 蒋亦蕾并未伸手,那妃子却是塞过去便撤回了手。这样一来,孩子落了空,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竟是直直朝着地上跌落了下去! 注意着这里的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李清秋远远看见孩子往地上摔去,只觉得血气上涌,登时又都褪尽,来不及思考便煞白着一张脸拔腿冲了过去。 蒋亦蕾也着实惊到了。然而她反而很快。 孩子落至半空里,她忽然弯腰伸手,将孩子稳稳抄进了怀中。 一场有惊无险。 众人吁一口气,场面终于稳定了下来。李清秋见孩子被蒋皇后接住,终于停下来,心里一松,脚下也软了,差点瘫软在地,被身后跟上来的赵澈扶进了怀中。 蒋亦蕾惊魂未定,看着怀里安然无恙的孩子,还有些神色恍惚。那孩子却是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面临了怎样的危险,仍然眨巴着大眼睛,伸手在蒋亦蕾脸上摸了一把,又咯咯笑起来。 赵澈问李清秋:“你怎么样?” 李清秋摇摇头,看向蒋亦蕾。这一刻她竟是有些犹豫,该不该上前将孩子抱回来。 赵澈也看过去,将李清秋交给怜儿后,自己走了过去。 一见皇上过来,围在一起的几个妃子登时都低眉顺眼让开了,那刚刚抱孩子的妃子更是直接便吓得跪下了。 赵澈皱眉冷然道:“怎么回事?” 那妃子瑟缩道:“皇上臣妾想让皇后娘娘抱抱小皇子,谁承想,皇后娘娘忽然松了手” 蒋亦蕾有些好笑地看着那妃子,任由孩子小手碰着自己的脸不去理会。赵澈以审讯的目光看向她,蒋亦蕾也完全没有试图解释的意思。 孩子还在她怀里咯咯笑着,赵澈反而什么都没有多问,伸手将孩子抱了过来,交给奶娘。奶娘本来已经十分担心孩子了,接过来便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蒋亦蕾正色迎上赵澈目光,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赵澈看看她,又看了看那跪地的妃子,只觉得那妃子是自寻死路。他很清楚蒋亦蕾的为人,这妃子只怕是会死得很明白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转身重新走回了龙椅之上。在场的文武百官也都从看戏状态回过神来,坐下了。 赵澈忽然道:“今日除了是朕的皇子之满月宴,朕还要宣布另一件事。” 哦?所有人都看向他,欲听后事。 赵澈转头看看李清秋,拉起了她的手。 “朕宣布,从今天开始,李夫人不再是李夫人,而是朕的贵妃。” 什么?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不过毕竟母凭子贵,虽然也在一些人的预料之中,却是都没想到会宣布得这么突然。 蒋亦蕾更是不可置信看向了李清秋。 刚刚还对孩子表现出百般喜爱的妃子们,此时更是脸色各样,一个比一个复杂。 不说别人了,就是李清秋本人,也愣住了。在这之前,赵澈可是从未和她提起过这件事,甚至是一星半点的提示都没有过。 这也太突然了吧?李清秋以询问的目光看着赵澈,赵澈却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朕说过,从今往后,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母子。” 第三百六十章真情假意皆有意 李清秋本能地和在场的其他人想到了一起去:母凭子贵。所以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自己才会被晋为贵妃吗?那若是没有孩子,是不是就只能一直是李夫人? 想到这里,她强迫自己摇了摇头甩掉这些念想。自己这究竟是在想什么啊,难道不是自己和阿澈之间只要彼此相爱就够了,不必去在意这些表面的头衔才对吗? 赵澈见她神色奇怪,再次握紧她的手,问道:“怎么了,爱妃不开心?” 听到爱妃这个称呼,李清秋总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她抬头去看赵澈,只看到他眼中满是坚定和温柔。 她微微一愣,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实在是多余又可笑。为什么要去怀疑阿澈对自己的真诚呢?其实无论有没有这个孩子,无论是夫人还是贵妃,他对自己的爱意都是不会变的吧。之所以忽然如此当庭宣布晋自己为贵妃,无非就是刚刚孩子差点受伤,刺激到了他,所以他才想立刻让所有人知道她们母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好让所有人再也不敢对她们母子有不轨之心。 自己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爱人之腹了。李清秋有些愧疚地握紧赵澈的手对他一笑,摇头道:“没有不开心,只是开心地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赵澈轻笑一声松了口气,道:“那便好。朕如此突然的宣布,还以为你不喜欢。” 李清秋笑道:“喜欢。阿澈说什么都喜欢。” 两个人将旁人视若不见地相视而笑,一众妃子面面相觑,神色之间皆是不满和憋屈。有识时务的大臣四下看看,主动举起酒杯来道:“微臣在此恭贺皇上,恭贺贵妃娘娘!” 经他这么一起头,在场的众人都反应过来,忙都起身举杯,道:“恭贺皇上,恭贺贵妃娘娘!” “恭贺皇上!恭贺贵妃娘娘!” 贺喜声此起彼伏,在整个大殿之上经久不息。赵澈携李清秋起身,皆是回了一杯酒给众人。 李清秋以袖相掩饮下一杯酒,忽然觉得,无论这些人的祝福是真心还是假意,自己只要当作是真的,那便都是真心的。这些道喜声,便权当是她和阿澈感情的证明了。 满月宴之后,便是一段相安无事的时日。京都之中,皇帝要举行文武殿试的昭示已经贴得到处都是。 这个消息早在去年年底便传出了京都去,如今贴告示,已经是离殿试只剩下了两个月的时间。赵澈相信,从去年直至如今,真正下定决心的人,一定都准备好了。 元义敲响了书房的门,道:“皇上,白大人求见。” 赵澈嗯了一声,元义便推开门,白穆川朝他微微颔首后,走了进去。 与赵澈行过礼,白穆川在案几对面坐下来,道:“皇上,凌太尉之罪状微臣已经悉数查清,无一造假,全部都证实了。只是有一处疑点。” 赵澈道:“说。” 白穆川:“微臣微臣传唤的所有证人,都一口咬定所有事都是凌太尉一人干的。可他们越是坚定,微臣倒觉得越有蹊跷。其间微臣也试图套话,看看有没有其他共谋之类,可每个人都十分肯定地摇头,倒像是有人提前警告过了一样。所以微臣觉得” 赵澈打断:“你觉得,凌太尉虽然罪状是真,可遭人陷害,也是真。” 白穆川点点头:“微臣正是这个意思。” 赵澈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白穆川道:“皇上觉得,此事该如何解决?” 赵澈道:“眼下凌太尉在狱中,翻身是再不可能了。我们要做的便是能够揪出他的其余同党。说实话,朕知道是谁,只是暂时没有证据,不能贸然抓捕。” 白穆川自然也知道是谁,或者说,这朝中还有哪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只是那些人如今权倾朝野,无人敢站出来说罢了,更多的反而是腆着脸去求庇佑了。 “微臣觉得,凌太尉一定也知道自己是被人落井下石的,若是直接问他,他难道不会供出来?” 赵澈摇摇头,道:“问过了,他不说。” “不说?”白穆川奇怪,怎么有人被害了都不说出凶手是谁的? 也许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猜测道:“难道凌太尉还有把柄在那些人手中?” 赵澈点点头:“一定是这样。” 那要彻底揪出这些人来,就有些难了。 白穆川这么想着,赵澈却是想到了另外一样东西。 是夜,赵澈来到秋水苑,李清秋正在哄睡孩子。小皇子已经是昏昏欲睡的状态,躺在摇篮中仿若一只胖乎乎的白薯。 赵澈凑近去看,不自觉便心中柔软成一片,忍不住伸手要去碰一碰孩子,却被李清秋半路拦了下来。 李清秋压低声音道:“小心!我才刚刚将风儿哄睡,若是再醒了,只怕要闹到凌晨去。你就放过我吧。” 赵澈轻笑一声,妥协地收回了手,反而搂在了李清秋腰上,凑近了调笑道:“爱妃莫不是怕孩子醒了,打扰到我们做什么?” 李清秋轻轻一巴掌拍过去,嗔怪道:“没正经。忙了一天,你都不累?快些洗漱了休息吧。” 赵澈下巴在她肩上摩挲一会儿,道:“朕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李清秋问:“什么?”说罢又拉着赵澈往外间走,“去外面说。” 二人来到外间,赵澈这才终于正了神色,道:“那份名单,你拿来再与我看看。” 关乎名单,就一定不是小事。李清秋也正色起来,不敢怠慢,转身便去柜中取了那名单来,铺展在桌子上。 赵澈从上至下仔细看了一遍,目光定在了名单中间那三个字上。他指着那名字道:“看这个。” 李清秋凑过去一看,那个名字,竟然是刘鹤卿。 “刘鹤卿?这个人怎么了吗?” 赵澈道:“你看这份名单,上部分和下部分,分的很明确。忠义之臣和奸佞之臣,都分得很清楚,可这个名字,看似属于上部分,却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和其他名字写在一起的。” 第三百六十一章妙不可言寻隐迹 李清秋猜测道:“这也许有什么别的含义?” 赵澈点点头:”朕也觉得。朕今日过来,本来是想看看上部分名单之中,还有些谁人在朝堂之中,这个名字,也算是临时的发现。现在看来,去找别人,不如直接找这个人。” “皇上是说,你要找到这刘鹤卿?” 赵澈点点头,有些忧心道:“可刘鹤卿归隐山林,也不知道归隐的是哪片山林。朕得广撒人手到处搜寻,还不能太过招摇,让有心之人听到消息。否则,恐有意外发生,更甚者,这刘鹤卿兴许会因此丢掉性命。” 其实不是没有办法。李清秋看着赵澈半晌,终于道:“皇上,我有一个捷径。” 赵澈有些惊讶看向她:“什么捷径?” 李清秋道:“皇上还记不记得去年,我有一次去馨茗坊,结果被人下毒,起了一身红疹。” 赵澈想起那件事便有些不悦,道:“朕当然记得。” 李清秋强行忽略他的情绪变化,直击重点道:“那次在馨茗坊中,我遇到一个人。我本来以为只是个醉酒的登徒浪子,没想到今日竟然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登徒浪子?”赵澈皱眉,努力回想一番,似乎的确有些印象,桑默慈好像说过李清秋那日被一醉酒之人缠上了,可他却是如何都想不起来那人是谁了。 李清秋也不卖关子,直接道:“那位小公子,叫刘醒言。” “刘醒言?”赵澈喃喃着,目光落在名单上刘鹤卿三个字上。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想明白了,立刻问道:“你是谁,那刘醒言和这刘鹤卿,有什么联系?” “就是这样。”李清秋点点头,“刘鹤卿,正是刘醒言的爷爷。” “什么?”赵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李清秋表示自己也完全没想到,也许京都看着大,实际上也不大。缘分嘛,就是这么妙不可言的。 知道了这一层关系,那李清秋所谓的捷径,自然也便明白了。要知道刘鹤卿归隐何处,去问问他孙子就知道了。 这一日天气正好,一顶轿子从宫门直奔城中。其中坐着的自然正是赵澈和李清秋。先前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刘家的住处,这次轿子便直奔刘家而去。 之前李清秋已经从桑默慈那里了解到,如今的刘家自从刘鹤卿之后便无人再为官,反而做起了布匹生意,由官场转至了商场。 “听说本来刘家的生意做的已经很大了,完全可以垄断全京都的布匹生意,可这刘老爷偏生为人低调,做到了一定程度,便不再扩张,只保持着原来的状态,也不和任何一家布匹商抢生意,因此,这刘家在商界的名声还不错,也从未树敌过,反而一有了难,八方支援呢。”这是赵澈派去调查的人回来之后报告给他的情况。 行了半天路,轿子终于在一家布庄门口停了下来。布庄门口立着五六个守门的护卫,一见有人来,立刻十分严谨地上前盘查。 扮作轿夫的元义掀起轿帘将赵澈搀扶出来,对那几个护卫道:“我们家公子想见一见你们刘老爷,麻烦进去通知一声。” 一个护卫警惕道:“还请这位公子自报家门,我等好向老爷禀明。” 赵澈将李清秋扶下轿子,元义正色对那几个护卫道:“和你们老爷说,我们是城西张家的人,想和你们老爷谈一笔生意。” “城西张家?”几个护卫喃喃着,“这城西有好几家姓张的,你们是哪一家?” 一个细细打量着赵澈和李清秋,半晌道:“看你们这身派头,莫不是张蹇张员外家的公子和小姐?” 元义看了看赵澈,还未回话,另一个侍卫便道:“张员外?这么说起来,似乎也只有张员外家的人才能有这身派头了。” 就这样,几个人还未说话,身份便被这几个护卫给认定了。倒是省了不少事。 元义咳嗽两声,道:“没错,我们正是你们说的张家人,就烦请几位去通报一声你们家老爷了。” 两个护卫作揖道:“几位稍等片刻,小的这便去禀报老爷。”说罢便往布庄里走去。剩下的两个笑嘻嘻看着三人,一个十分恭敬道:“几位一路劳顿,一定甚是辛苦吧?我这里有壶水,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说着已经把自己腰间的半壶水取了下来,递给赵澈。 赵澈看看元义,道:“阁下有心了。只是虽然一路劳顿,我和夫人却是一直坐在轿中,并不觉疲累。倒是我这马夫一路赶马,着实累了。这水,便给他吧。” “哎,行!”那护卫说着又将手中的水往元义手里递过去。元义本来一个事外人,在一旁站着挺轻松,没想到赵澈非是给他揽了半壶水过来,他可是有些洁癖的,别人喝过的水叫他再喝,那 元义有些为难地看一眼赵澈,却是被后者笑眯眯而暗藏冷意的眼神瞪得一个哆嗦,赶忙接过了水壶,道:“兄弟,多谢。” 说罢大义凌然仰头灌了一口下去。 李清秋一开始便觉得这几个侍卫似乎对张员外家极为尊敬,又是点头哈腰又是递水的,难道两家有过什么前史? 想着也许对赵澈有帮助,李清秋问道:“护卫大哥,你们家老爷和我们张家,可是有过什么渊源?” 这一问倒是让那护卫生疑起来,问道:“这事人人皆知,你是张家人,你不知道?” 李清秋不慌不忙拉起赵澈的手,道:“不瞒大哥,这是我夫君,我是前不久才嫁进张家的。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了解。我倒是听家里人提起过贵府,只是究竟如何,便不太清楚了。” 那护卫点点头哦一声,表示理解,随即便道:“张员外算是我们家老爷的恩人吧。前几年老爷生意上遇到了危机,入不敷出,是张员外慷慨解囊相助,老爷才度过那段危机,有了今日的地位的。所以老爷一直嘱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一定要对张家的人敬重。” 第三百六十二章布庄门外怒拒客 “原来如此。”李清秋吁一口气,心里暗暗为自己的鲁莽自责。幸好这护卫没多想,也没问什么,若是他说一句“你不知道可以问你夫君啊”,那不久把阿澈也拖了下去,让大家都露馅了?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看赵澈,赵澈却只是朝她一笑。不知为何,这一笑让李清秋安心了许多。 很快,那两个进去传话的护卫出来了,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行色匆匆的人。 三个人都没有想到,刘家对于张家人的敬重,竟然已经到了老爷亲自出来迎人的地步。这般殷勤,倒是让三个冒充的人都有些心虚起来。 那刘老爷提着衣摆走得匆忙,近了还未看清来人,便朗声道:“不知贵客将至,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说着已经作着揖走了过来。然而待他抬头看清面前站着的三个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换做了疑惑。他可是亲眼见过这张家的独子少爷的,和眼前这人怎么能是一个? 刘老爷登时警惕心大作,质问道:“你们当真是张员外家的人?” 赵澈和李清秋相视一眼,两人都决定还是别在骗下去的好,赵澈摆出一副十分真诚的模样,作揖道歉:“十分抱歉了,刘老爷,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您别怕,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有一件事想要弄清楚。” 然而这两句话却像是触到了刘老爷的底线一般,他忽然横眉怒对,大手一挥道:“我们刘家没有你们要弄清楚的事!若不是张员外家的人,还请几位离开吧!” 说罢便愤愤然转身欲进门,元义追上去,却是被几个护卫拦了下来,其中一个怒道:“亏我还给你水喝,你还真喝,呸,不要脸!” “我!你!”元义指着那人鼻子半晌,气得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看着刘老爷背影,赵澈大声道:“刘老爷,请问刘鹤卿是你的什么人?” 此话一出,刘老爷立刻顿住了脚,脊背都僵直起来。半晌,他回过头,死死盯着赵澈看了半晌,道:“那是谁,老夫不认识,从未听说过!”说罢,竟是又转身匆匆进去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番,几个护卫喝道:“还不快走?别在门口赖着了!赶紧走赶紧走!” 元义也怒道:“你们敢这么和我们说话?你们可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什么人?这可是当今” 话说一半被赵澈一把拉了回来,元义还不解气地朝几个护卫挥挥拳头。 赵澈道:“看来刘家一定在隐瞒什么。” 李清秋点点头,回想一番刚刚刘老爷几乎怒发冲冠的模样,忽然一个主意上心头。 “不如我们去一趟馨茗坊?” 元义疑惑:“去馨茗坊做什么?” 赵澈却是已经明白了李清秋的意思,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 于是马车调头,又往馨茗坊的方向驶去。 这次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几个人侍从偏门进去的。 李清秋对这里熟悉,带着二人很快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伙计上来正要招呼,一见是李清秋,忙惊喜道:“清秋姐贵妃娘娘,您怎么来了?”说罢又看向旁边的二人,元义他不认识,可赵澈的身份却是被他几下便猜了出来,忙惊得拍两下袖子便要跪下,李清秋一把拉住他,叮嘱道:“低调低调,皇上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这里。” 小伙计机灵地点点头道:“明白明白,皇上,贵妃娘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小的便是!” 李清秋压低了声音问道:“默慈姐姐可在坊中?” 小伙计探头探脑四下张望一番,有些为难道:“不太凑巧,默慈姐姐一早便出去了,好像还没有回来。” 李清秋看看赵澈,又问道:“那你可知道一位叫做刘醒言的客人?” 这次小伙计一副十分明白的模样道:“娘娘说刘公子啊?知道,小的当然知道了!他是咱们馨茗坊的常客,上一次醉酒,不是还和娘娘您闹了一回嘛!”说到这里小伙计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斜眼偷偷瞄了瞄赵澈。 赵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却是看得人脊背发寒,只听他道:“看来上次那件事,闹得还不小啊。” 小伙计不敢说话了,挠挠头站在一边。李清秋轻咳一声,又问:“那刘公子今天来了没有?” 小伙计又是一番四下张望,道:“这个时间,估计还没有,不过我猜若是没什么意外,到了将近午时的时候他就会来了,几乎日日如此。皇上,娘娘,您们找刘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李清秋还未说话,赵澈已经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从现在开始,你就在堂中候着那刘醒言,他一来,就立刻把人带过来。” 赵澈说的语气冷然,仿佛将人带过来是要斩首示众一般。小伙计不敢多言,连连点头道:“是,是。”正要走,又犹豫着转回身来,“那个皇上,是否要告诉刘公子,找他的人是谁?” 赵澈看他一眼,道:“你就告诉他,是城西张员外家的少爷。” “城西张员外?是。”伙计独自喃喃着很快离开了。 李清秋看着赵澈的模样,总也有些不大放心,终于忍不住问道:“阿澈,你等一下不会对他怎么样吧?” 赵捏着一只小小玉盏,眼神十分犀利道:“当然不会。” 李清秋默默打个寒颤,总觉得这话不太可信。 三个人在偏僻位子上坐了一会儿,将近午时,馨茗坊中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了起来。元义被派去大堂看了看状况,片刻回来道:“那伙计一直在堂门口站着呢,东张西望的,倒像个贼。” 赵澈问:“那其他人呢?” 元义疑惑:“什么其他人?” 赵澈:“堂中的其他人,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元义有些心虚道:“皇上您不是只叫我看看那伙计嘛” 赵澈抬眼看过去,几乎有把手中杯盏扔出去的冲动。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走近,那伙计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刘公子请,张少爷就在这个雅间里头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馨茗坊再见刘醒言 三人立刻相视一眼,正了神色。 须臾门帘被掀起来,先进来的是那伙计,他站在门边掀着门帘,等刘醒言进来了,才道:“几位慢聊,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说罢便去门外候着了。 刘醒言温文尔雅和伙计道了谢,这才转过身来。 李清秋背对他坐着,因为刘醒言也并不知这女子是何人。只是对上赵澈并不友善的眼神,让他后背无端升起了一股凉意。 二人无言相视半晌,刘醒言先恭敬一揖,道:“阁下可是张少爷?” 赵澈道:“正是。” 刘醒言又道:“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 赵澈假笑道:“刘公子亦然。” 刘醒言谦虚道:“和张少爷相比,差远了。对了,不知张少爷今日忽然与在下相见,可是有什么要事?” 赵澈指了指一旁的空座,道:“阁下不妨先坐下,我们再谈不迟。” 刘醒言又是作揖:“那就多谢张少爷了。”说罢往那座位走去,路过李清秋时,出于礼貌侧身微微颔首,不承想抬眼无意一眼看过去,整个人便呆住了。 半晌,他抖着手中折扇道:“这这这这这不是小花姑娘么?!” 李清秋只得对他嘿嘿一笑:“刘公子,别来无恙啊。” 刘醒言明显整张脸都焕发了生机,在原地踌躇两步,又欲靠近,又不太敢靠近,终于一拍折扇,道:“我就说我们二人有缘还能相见,这可终于应验了!小花姑娘,你有所不知,自从上次一别,在下始终难以忘记姑娘,直至今日” 李清秋尴尬地点点头,斜眼一瞅赵澈,果然一张臭烘烘的脸映入眼帘。 只见赵澈死死盯着刘醒言,几乎咬牙切齿开口道:“小花姑娘?” 刘醒言似乎这才想起还坐了两个旁人,这才转向赵澈道:“张少爷有所不知,我与小花姑娘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当日在下实在是出了丑哎?”他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看看赵澈,又看看李清秋,“张少爷和小花姑娘你们认识?” “这个”李清秋正扶额斟酌着说辞,赵澈便毫不客气地笑道:“岂止认识。朕本少爷和这位小花姑娘,可是夫妻关系。” 刘醒言一愣:“夫夫妻?”他往后退了一步,探寻的目光看向李清秋,“小花姑娘,这可是真的?” 李清秋有些艰难地抿着嘴点了点头。 这下场面着实尴尬了。 当着别人夫君的面说自己对小花姑娘难以忘怀,这怪不得这张少爷身上总是有股隐隐的杀气 刘醒言抹一抹额上豆大的汗珠,笑道:“是在下失礼了,醒言在此和二位赔个不是,实在抱歉,醒言不知小花姑娘已嫁为人妇,才口出轻薄之言,实在该死,该死” 李清秋摆手道:“无妨无妨,今日本来也不是要说这件事的。刘公子快请坐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 李清秋大度地挥挥手,赵澈却是不依不饶,仍然道:“刘公子,还有一事望你能知道,本少爷的夫人并非你所唤的什么小花姑娘,她有名有姓,本少爷不希望别人给她取什么拙劣的名字。” “是是是,”刘醒言连连点头,看了看李清秋,有些不甘又有些委屈,终于还是改口道:“张少夫人。” 这称呼,李清秋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也只得点点头应了下来。可赵澈却又不满了。 李清秋明明是他赵澈的夫人,怎么就成了张少夫人?他才不管自己正扮演着长少爷的角色,总之听刘醒言这么叫,他就是不爽。 于是赵澈吩咐元义道:“去门口守着,别让旁人靠近。” 元义应声道:“是,皇上。” 刘醒言又是一愣,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元义也反应过来,悄悄打自己一巴掌掀开帘子出去了。 这时赵澈终于道:“刘公子请坐。” 刘醒言有些精神恍惚地应声坐了下来。赵澈道:“朕就不和你卖关子了。刚刚你没有听错,朕并不是什么张少爷。” 刘醒言有些艰难地看过去,缓缓开口道:“那那您是” 赵澈昂首挑眉道:“这天下,还有谁敢自称朕的?” 刘醒言看他半晌,捏着擅自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劝道:“张少爷,您就别说笑了,假装皇帝可是要杀头的。” 赵澈无语地看着他。终于李清秋道:“刘公子,他没有说笑,这位真的是皇上。不过你别怕,我们” 话没说完,刘醒言已经腾地站了起来,啪嗒啪嗒后退几步,贴在了墙上。 他有些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来,颤巍巍道:“二位,你们今日叫刘某来,难道就是为了戏耍刘某一番?这这可就不厚道了啊” 李清秋忙解释道:“刘公子,不是这样的,你先坐下再说”说着要上前拉他一把。刘醒言却是连连后退,目光闪烁看着李清秋问:“小花姑娘,你究竟是我认识的那个小花姑娘,还是张少夫人,还是皇上的妃子?你能不能不要哄骗在下?” 李清秋无奈站定,道:“刘公子,不骗你,真的,他是皇上,我是皇上的妃子。” 花了好一会儿,刘醒言才终于重新坐在了位子上,只是手里的折扇被他捏的几乎变了形,李清秋坐在他对面,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醉酒调戏皇上的妃子?呵呵,他终于更加深刻地明白了赵澈身上那股杀气,为何甚为浓烈了 半晌,他颤巍巍开口道:“不知皇上和娘娘,今日召见小人,是为何事?” 赵澈看他一眼,还是满脸的杀气。李清秋无奈,只得自己道:“不瞒刘公子,我们今日来,是为了你爷爷的事。” “我爷爷?”刘醒言微微一愣,脸色似乎变了一变。 “嗯。”李清秋点点头,观察到刘醒言神色变化,心中猜测果然刘家的人一定对刘鹤卿之事都有所忌惮,不敢多言。只是见刘醒言为难,她反而又不知如何继续问下去了。 赵澈可不考虑这些,手中的杯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吓得刘醒言一个哆嗦。 第三百六十四章应皇上寻旧臣 赵澈道:“朕听闻,你爷爷早年便辞官归隐,至今不见任何与前尘相关之人,可是这样?” 刘醒言嗫嚅了半晌,终于憋出几个字来:“草民草民对爷爷的事不甚了解” “哦?”赵澈把玩着手里的杯盏,嘴角带一丝戏谑的笑意,“你父亲听到刘鹤卿三个字就避而不见,你又说不甚了解,你们刘家的人,是不是都在忌惮些什么?” 刘醒言一愣,问道:“皇上已经去过我家了?” 赵澈道:“去了你们刘家的布庄,不过还没进门就被赶了出来,只好到这里寻你了。刘公子,你最好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朕,这件事关系到朝政安危,朕希望你们刘家能够好好配合。” 刘醒言看看李清秋,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证实。李清秋便也对他点了点头,道:“没错。有些事,也许只有你爷爷才能够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刘公子放心,皇上不会拿你爷爷怎么样的,我们只是需要知道一些事实。” 在刘醒言心中,似乎李清秋的话比赵澈更有分量。听她这么一说,刘醒言低头思忖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本来家父严厉警告过我,关于爷爷的事,不许说与旁人只字片言的。可”他抬头看看赵澈和李清秋,“可事到如今,也许真的只有爷爷出面,有些真相才能彻底浮出水面。” 听他这话似乎话中有话,赵澈微微蹙眉道:“看来,刘公子也知道一些什么?” 刘醒言不再隐瞒什么,犹豫着点了点头。赵澈道:“那正好,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朕。”说着已经放下杯盏,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刘醒言看看他,又看看李清秋,模样甚是为难,半晌道:“小人就算知道些什么,也只是一知半解。爷爷当年与父亲谈起一些旧事时,小人年纪还小,记得不甚清楚,理解也并不齐全。如今这些年过去,爷爷从未归过家,父亲也不许家里人再提起那些事,小人早已经记得模糊了。” 听他废话半晌,赵澈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直言道:“你若是说不得,那就告诉朕,你爷爷如今究竟身在何处,朕亲自去问他。” 刘醒言道:“家父曾经说过,爷爷离家独自归隐,一是为了彻底跳脱前尘旧事,二是欲洗心革面,自我赎罪。他至今,已经是十年未归。” 洗心革面?那便是说,刘鹤卿曾经做过什么不为人道之事?李清秋这么想着,问道:“你爷爷十年不归,那你们刘家的人,可有去看望过他?” 刘醒言道:“这父亲亲自去过,也差人去过,可爷爷都避而不见,只有一次娘带着我去了,爷爷才愿意让我们进去,坐了一坐。”说到这里,他有些感伤起来,“只是坐一坐就真的是坐一坐,爷爷什么都不说,只是叹气,看着我看了半晌,便让我们离开了。” 李清秋安慰他:“看来你爷爷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自己的孙子又终归还是疼的。也许,他是怕连累你们什么。” 刘醒言颇有些感激地看她一眼,继续道:“小娘娘说的没错,爷爷的确是怕连累我们,我记得曾经有一次,他还要与我们刘家所有人断绝关系,为的就死活怕一些事牵连到刘家。他宁可自己被革出家谱,也不愿我们被连累。” 听他说了这么多,赵澈终于道:“若是怕牵连你们,当初就不该做一些不为人道之事,不是么?” 刘醒言微微低头,赵澈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爷爷究竟隐在何处,或者他究竟做了什么怕连累全族的事了吧?” 刘醒言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起身作揖道:“皇上答应小人一件事,小人便带你们去见爷爷。” 赵澈颇有兴趣地挑挑眉,这个人竟敢和他谈条件?看来是吃定了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再找到刘鹤卿这个人了。 他倒是不介意,道:“你说。” 刘醒言诚心道:“无论我爷爷曾经做错过什么,请皇上看在他年老体弱,且辞官归隐诚心悔过的份上,饶他一回。” 赵澈看看他,片刻道:“朕答应你。” 君子一言,刘醒言当然深信不疑,终于放心下来,道:“小人多谢皇上。” 赵澈摆摆手,道:“说吧,刘鹤卿在哪里?” 刘醒言道:“今日时候不早了,要赶去爷爷那里,就得走一段夜路。夜路又不稳,只怕会忙累了皇上。不如这样,今晚皇上和娘娘先在小人家里屈身一宿,明日一早,小人便亲自带二位去找爷爷,皇上觉得如何?” 赵澈听罢摸摸下巴,道:“朕觉得不如何。你父亲会让我们进你刘家的大门?他若是知道你要带我们去寻你爷爷,那你岂不是免不了要挨一顿打骂了?朕可是听人说过,你刘家家教甚严” 听人说,自然是上次从桑默慈口里听来的。 刘醒言听得出了一层汗,道:“若是皇上表明身份,家父定是不敢有所不敬的。至于小人”他讪讪一笑,“打骂也是常有的事,多这一回,也无妨。” 赵澈微微一笑,道:“刘公子倒是诚心可鉴,不过不必了,朕和爱妃自然有住处,就无需你操心了。” 暂且不说住哪里,总之赵澈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和李清秋住去刘家的。这刘醒言看着低眉顺眼,谁知道他会不会打什么鬼主意?就冲他那一声“小花姑娘”,自己也一定要带着李清秋离他远远的。 既然如此,刘醒言也便不再多说,颔首道:“小人遵皇上命。” 赵澈又提醒一句:“明日一早就在这馨茗坊门口聚合,你可不要忘了。” “自然,自然。”刘醒言垂身连连作揖。 送走了刘醒言,离开馨茗坊时,赵澈将那小伙计叫了过来。 伙计点头哈腰,恭敬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赵澈道:“今日朕来馨茗坊之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第三百六十五章夜宿白府 伙计连连点头,末了又犹豫着看李清秋一眼:“那默慈姐姐也?” 李清秋没说话,赵澈重复道:“不许告诉——任何人。” 伙计懂了,垂身点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说话间赵澈已经起身往外走,李清秋回身掏出一块银子来塞给小伙计,朝他点点头,也跟了出去。 小伙计看看那银子,喜上眉梢又极力掩饰着,道:“几位慢走!欢迎再来!” 时近天黑。 赵澈所说的住处,正是白穆川府上。 马车在门口停下来,几个守卫上前一看,立刻认出了赵澈,赶忙跪拜之后,进门去通知白穆川了。 片刻之后白穆川匆匆出门来,一见赵澈和李清秋站在门外,忙垂身作揖,自责道:“微臣不知皇上突临,实属罪过,还请皇上” 话未说完赵澈扶起他来道:“不必了,是朕来的突然,与你无干。穆川,今晚,朕和清秋就先在你府上住一晚吧。” 白穆川看看赵澈,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李清秋,复杂神色一闪而过,立刻颔首道:“微臣这便去差人准备,今晚就先委屈皇上和贵妃娘娘了。” 赵澈没听出什么异样来,点点头便拉着李清秋往门内走。 路过白穆川,李清秋亦是神色微微复杂,朝着白穆川颔首以致谢意。白穆川目送二人进府,微微咬了咬唇角。 主卧和东厢房很快都收拾齐全了,白穆川却是将自己的睡具搬去了东厢房,留出了主卧给赵澈和李清秋。 赵澈道:“穆川不必如此,一夜而已,朕睡哪里都行。” 白穆川却道:“东厢背光,房里阴潮,皇上和娘娘乃金玉之身,又怎能如此屈就?皇上不必多言了,便如此睡下吧。” 赵澈只得点点头,李清秋也道:“多谢白大人了。” 白穆川看看她,只微微作揖后,便道:“微臣这便去准备晚饭,皇上和娘娘先行休息一番,等饭好了,微臣再来。” 赵澈:“好,去吧。” 白穆川这便离开了,房中只剩二人。李清秋四处走动着看了看,房中物品摆设皆和多年前一样,除了多出几幅字画来,其余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触景生情,她不由在墙边多站了一会儿。那幅墙上挂着两幅字画,皆是白父所作,其中一幅还是李清秋幼师亲眼看着白父画的《寻鹿无归图》。这些都是回忆,可她注意的并非这两幅画,而是 李清秋伸手,轻轻挑起了那幅《寻鹿无归图》的下摆,露出了画后面的墙壁来。 那墙壁上,刻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字:穆川哥哥傻。 那是儿时自己刚刚学会写字时,偷偷刻上去的。 李清秋不由扬唇一笑。正恍惚间,一个身形站在了身边。李清秋转头看去,正是赵澈。心下一乱,赵澈已经凑过去端详画底那一行小字了。 “穆—川—哥—哥傻?”一字一句念出来,赵澈转头看看李清秋,忽然扑哧一笑。 不知为何,李清秋竟觉得面颊有些发烫,她松了手,字画落回原位,又把那一行字给挡住了。 赵澈摸了摸下巴,道:“这字迹看上去像是孩童所刻,难不成正是穆川上次所说的那位故人?” 李清秋眼神微微闪烁,掩饰一般笑道:“也许吧。” 赵澈笑道:“刻得这么隐蔽都能被你发现,若是不知情者,还以为你是这里的主人呢。” 赵澈本来是一句玩笑话,李清秋听罢却是神色一变,伸手轻拍了赵澈一下:“阿澈休要胡说。我只是觉得这画画得妙,上手碰了碰,没想到意外发现了这一行小字。” 赵澈拉过她的手,认真道:“不必解释这么清楚的,朕还不信你?开玩笑罢了。” 他越这么说,李清秋反而心中越不是滋味。虽说自己和白穆川的确什么都没有,可他们先前有婚约是事实,相识也是事实,这些赵澈都不知情。李清秋也始终不知道该寻一个什么样的机会来告诉他。 越拖下来,反而越没有办法说出口了,更不如一开始就说明白的好。 正这时,忽然响起敲门声,赵澈看过去,问道:“什么事?” 门外的人答道:“皇上,白大人叫小的送一样东西给您。” 身在白府,赵澈十分相信白穆川,自然并无防备。虽然有些奇怪白穆川忽然送什么东西给自己,还是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家仆打扮的人低着头进来,手中似乎是拿着一份图纸。 赵澈正色坐在桌前,问道:“是什么东西?” 那人走近了,没有呈上图纸,却是忽然抬起了头。赵澈看过去,微微一愣。 来人竟是林培风。 林培风当即跪下道:“草民林培风参见皇上。” 李清秋本来没认出他来,毕竟之见过一面,还是夜里。如今听他这么自我介绍,心里一惊,忙看过去,果然见面目有几分熟悉。 赵澈免了他的礼,道:“你要见朕,直接见便是,何以还要乔装打扮,找什么送东西的借口?” 林培风有些无奈道:“不瞒皇上,我刚刚便听府上的人说您来了,可白大人又怕我生事,不叫我见您,我这才寻了一个借口偷溜过来的。至于乔装打扮那到没有。皇上您忘了,上次是您叫我充作白府家丁先住在这里的,我现在,也算是白家的家丁了,这就是我平日里所穿的衣服。” “原来是这样。”赵澈点点头,目光扫过他手中的图纸,“那你来见朕,可是有什么事?” 林培风看了一眼赵澈身边的李清秋,起身将那图纸摊开摆在了赵澈面前。赵澈看过去,原来并非什么他想象中的机密图纸,而是如今京中到处都贴着的关于文武殿试的昭示。 林培风挠挠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提醒皇上,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通过这殿试,你就让我入朝为官,为国效力。” 赵澈有些无奈地扶额一笑,道:“朕当然记得,不过你为了这件事如此大费周章来见朕,也是诚心可鉴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林培风的中和作用 林培风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草民千里迢迢来到京中,为的便是这个。只是”说到此处,他忽然有些为难起来。 赵澈挑眉:“怎么?” 林培风道:“上次皇上要白大人回来之后教我识字,这些日子以来,白大人的确有认真教,草民也的确认真学了,可还请皇上理解,草民好像天生在这方面愚鲁,至今没有学成什么,反而弄得白大人很是焦灼,一见我欲问他问题,就想躲” 赵澈听得惊奇,与李清秋对视一眼,都是扑哧一笑。 “永远不疾不徐的白大人还有如此焦灼的一天?朕倒是头一次听说啊,哈哈” 二人笑得林培风一阵窘迫,忙岔开话题道:“所以草民希望皇上能收回成命,草民不想再学什么鬼画符的写字了,真的学不来不过草民敢保证,若是论武,那我还是十分有信心的!而且在白府这些日子,草民一直没有懈怠练武,等到了殿试之日,也一定能够力压” 听他说了这么多,赵澈实在无奈地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不想识字?朕应你便是了。” 林培风立刻神色一喜,作揖道:“草民多谢皇上!到了殿试之日,也定不负皇上所望!” 赵澈点点头:“如此甚好。” 林培风这才注意力又转向李清秋,憨憨一笑,道:“贵妃娘娘,士别多日啊?” 李清秋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士别多日?”说完忽然反应过来,这家伙说的,是别来无恙吧? 赵澈也意识到了,轻咳一声。李清秋道:“我很好,多谢记挂了。只是我猜你要说的,是不是别来无恙?” 林培风一愣,摆手道:“总之就是许久不见,慰问一句的意思了。” 赵澈扶额,有些后悔道:“朕忽然觉得免你识字的决定有些草率” 林培风忙道:“不草率!皇上,天子一言可是驴啊马啊都追不上的,您可不能反悔!” 赵澈更是无奈,摆摆手道:“不反悔,不反悔,若是没什么事,你便先下去吧,朕有些累了。” 林培风应一声,忽然又道:“皇上,你现在赶我走的样子,和白大人倒是挺像的。” 赵澈终于懂了白穆川。 林培风离开不久,白穆川便敲响了房门,请二人去大堂吃晚饭。 一张偌大的圆桌只有三个人,赵澈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白穆川和李清秋却是都心里尴尬。 赵澈闲问了几句,白穆川一一答过之后,便一时无话了。气氛越是怪异,眼看赵澈也有些奇怪了,白穆川看一眼李清秋,干脆对下人道:“去西苑将林培风叫来。” 话毕又对赵澈道:“不知皇上是否介意” 这都等同于先斩后奏了,不过赵澈倒是不介意,摆摆手道:“无妨。朕也许久没见他了。”一句话倒是替林培风隐瞒住了。 片刻后林培风来了大堂,白穆川道:“皇上不计较,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林培风立刻抱拳谢过,为了装得像一些,又对李清秋道:“贵妃娘娘,别来无恙啊!上次庙中一见至今,真是不打不相识” 白穆川知道他的“文学造诣”,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让人误会的词句来,忙打住道:“好了,快坐下吧。” “哎!”林培风应声坐下来,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吃。他这一来,气氛果然活跃了不少,几个人也都不再拘谨尴尬。说得越发多了起来。 说起此番忽然出宫的缘由,赵澈也不将林培风当外人,如实说了一遍,并将明日行程也一道说了。 白穆川思忖过后道:“望皇上准许微臣派人一路护皇上与娘娘周全。” 他刚说罢林培风便指着自己道:“我去!我在白府日日练功,身子好得很,这番定能发挥作用,派上用场!” 赵澈看他一眼,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用他,然而白穆川无情道:“不可。如今你身份特殊,只怕贸然出现会被人盯上,况且明日皇上要见的是前朝之臣,若是牵扯到前朝之事,你在场更是容易坏事。” 林培风听罢,一脸失落,也只能作罢。李清秋却是若有所思。 赵澈看向她,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清秋道:“我倒是觉得,带林培风去未尝不可。” 林培风眼睛一亮,白穆川也看了过去。 李清秋道:“刘鹤卿是前朝之臣,而林培风的叔叔林安亦是前朝丞相。这二人一个被害,一个归隐,时间也都是十年前,也许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这番话说的其余三人都陷入沉思。 李清秋继续道:“我们带林培风去,也许还能刺激到刘鹤卿什么,让他记起来的更多,说的也更多。” 白穆川道:“可若是见了林培风,那刘鹤卿反而更加什么都不说了呢?” 李清秋道:“那我们便先不揭露林培风的身份便是了。他当年还是个孩子,饶是刘鹤卿见过他,这许多年也一定认不出了。” 她说的不无道理,白穆川没再继续说下去。 赵澈摸着下巴打量林培风半晌,道:“谁能想到这个四肢发达,目不识丁的人是前朝丞相的侄子呢。”说罢顿了顿,挥手道:“带上吧。” 林培风登时一喜,也不管赵澈刚刚说的话是褒义贬义,当即便起身作揖道:“草民多谢皇上!”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四个人继续吃饭,白穆川一时心情复杂看一眼李清秋,不想李清秋也正看来,二人对视,皆是一愣。 李清秋先对他笑了一下,白穆川微微颔首,这才又都移开目光。 时过经年,尽管心中对白穆川并无男女之情,可又深知他对自己的心意,李清秋实在难以让自己不去在意,言行之间便无奈多了几分不自然和留意。 饭后赵澈和白穆川在书房议事,李清秋便独自在院中闲闲散步,每至一处都有回忆,实在叫她心中不太好受。 天气已经有些微热了,书房议的事并非机密,门也敞开着。白穆川无意往门外一看,正见李清秋身影路过,不觉便出了神。 第三百六十七章贵妃的新发型 书房中二人谈论的正是六月的殿试,赵澈正说到要白穆川作为文试的主考官,抬头却见白穆川兀自出神望着门外,奇怪叫了两声,竟都不应。 于是赵澈也怀疑地往门外看去,却见不过空落落一座院落,夜里匆匆行过两个家丁罢了。此时的李清秋,早已经转到了另一处的假山后去。 赵澈道:“穆川?你有没有听朕说?” 白穆川这才回过神来,面上微微闪过一丝愁绪,随即恢复神色道:“嗯,皇上说,要微臣做文试的主考官。” “那你的意思” 白穆川道:“一切听皇上的安排,能为皇上分忧,微臣万死不辞。” 听他又是这番说辞,赵澈无奈苦笑一声,道:“无论朕说什么,你永远都是万死不辞,万死不辞。朕当然相信你的万死不辞,只是朕又怎么会让你死呢?”说到此处,赵澈神情微微黯淡,“这朝中一心向朕,一心为民的本就不多,朕爱惜还来不及,如何还能叫你们去死?若是连你们都不在了,那往后朕岂不是茕茕孑立,千夫所指了。每每想到此处,朕都要在心里庆幸一番,还好有你穆川在,能够替朕分忧,为朕万死不辞。” 白穆川其实很怕听到赵澈如此这般诚心的告白。他越明白赵澈对自己的信任,心中就越发的不安和自责。 眼前这个皇帝说着对自己如何爱惜如何信任之时,又如何能想到他白穆川其实在觊觎着皇帝枕边的女人? 可说起来,那本该是自己的女人才对。 直至今日,白穆川对赵澈的忠诚之中,还藏有隐隐的不甘。甚至有时候这不甘心会忽然上蹿下跳,逼得他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把,想要豁出去一切地试一试,李清秋是不是还有回到自己身边的可能。 然而赵澈一说当下这种话,他心中的气焰就仿佛被临头一盆温水浇灭了。他为君臣,还是君最信任之臣,怎么能有如此二心? 聊至此处,门外传来一声提醒的轻咳,元义道:“皇上,热水备好了,您可以沐浴了。” 赵澈点点头,对白穆川道:“那今日就到此吧。时间也不早了,穆川你也早些休息,明日行路,还要劳烦你了。” 白穆川起身作揖:“是,皇上,微臣万微臣知道了。” 赵澈笑笑,起身离开书房,随着元义去沐浴了。白穆川看他离开,目光又在院中流连了两圈,始终不见那个身影,才不易察觉地轻叹一声,转身灭灯关门,独自去了东厢。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待赵澈和李清秋醒来时,白穆川已经聚了一队出色的护卫扮作寻常模样,侯在院中,出行所需一切也已经都打理妥当。 李清秋照顾着赵澈擦脸漱口完毕了,因为此行没有带怜儿出来,只得自己对镜梳洗妆发。赵澈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忽然上前,从李清秋手中轻柔夺过了梳子。李清秋回头奇怪看他,赵澈道:“今日朕来为你梳头。” 李清秋无奈:“你会吗?” 赵澈在半空里比划了两下,道:“不就是顺着梳下来,通顺了之后挽个发髻,插上玉簪便成?” 李清秋笑,说得轻巧。可看他兴致颇高,倒也不拒绝,坐正了身子由着他。 赵澈便一手拿着梳子,一手轻轻按在李清秋发上,一下一下梳着。 李清秋头发很长,黑密而又十分柔顺,赵澈站在她身后,能闻到淡淡的皂角香味。梳着梳着,竟是有些不舍松手了。 李清秋从铜镜中看着身后赵澈,无奈道:“你再梳下去,头发可是要掉光啦。” 赵澈这才终于停手,一边放下梳子一边道:“掉光了也好看。” 李清秋脑中虚想了一番自己掉光头发的模样,默默吞了吞口水。赵澈已经有些笨拙地在为她挽髻了。只是头发过于柔顺,始终把握不好一个合适的度,总是刚刚挽起,还没来得及插上发簪,便都滑落了下去。来回几次,李清秋从镜中看到了赵澈蹙起的眉。她握住赵澈的手,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赵澈却是像和头发犟了起来,摇头道:“不行,朕再试试。”说罢头发便又落了下来。 李清照只得任他摆弄着,半晌不见动静,往镜子里一看,赵澈却是摸着下巴,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似乎在思考什么对策。 李清秋有些替自己的头发担心,不禁问道:“阿澈,你在想什么?” 赵澈道:“朕在想,头发为何一定要挽起来?”话音刚落,他便眼睛一亮。随即趴到前面来,在桌上的首饰盒中翻找着什么。 片刻,几个玉花小卡子被一字拍在了桌上。 李清秋问:“这是要做什么?” 赵澈神秘一笑:“你等着看便是。” 说罢,便又在李清秋背后鼓捣起来。 半晌,桌上的卡子全部都被赵澈用光了,终于万事大吉,赵澈邀功一般急不可耐道:“怎么样?” 李清秋看向镜中的自己,只见一头长发并未挽起来,而是只在脑后松松的扎了一圈头绳,而刚刚那些玉花卡子,则是被赵澈一个一个别在了她头上,一是用来固定碎发,二来,这么从镜中一看,倒像是戴了一簇花环。 有种返璞归真的农家女子感觉。虽然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可整体来看,似乎还不错。李清秋晃了晃头,也不觉得累赘。 一看镜中赵澈还隐隐期待的目光,李清秋笑道:“还不错吧。” 赵澈嗤笑一声,道:“朕的手艺,当然不错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朕的爱妃貌美,任何发型都适合。” 李清秋起身回头,笑道:“今天皇上嘴巴怎么这么甜?” 赵澈假意眯眼想了想,道:“也许是昨夜穆川准备的晚饭甜食多了些。” 李清秋扑哧一笑,正有人敲响了门。 元义的声音传来:“皇上,娘娘,白大人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等用过早饭,就能启程。” 赵澈点点头,道:“知道了,这便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同骑闹剧 吃过早饭,一行人便上路了。为了不引人注意,白家的几个护卫并未随队而行,而是暗中护着。白穆川和林培风二人一人一马护在赵澈和李清秋轿子前后,元义仍然充当着马夫的角色。 就这样行至馨茗坊附近时,因为时间还尚早,往来的客人并不太多。几个人停下等了不过片刻,便见一人匆匆而来,正是刘醒言。 元义报给赵澈,赵澈从窗户看出去时,只见刘醒言孤身一人,竟是连个代步工具都没有,一个人跑得匆匆忙忙,在馨茗坊门口站住了,一边擦汗一边大口喘气。 赵澈道:“去将他带过来。” 元义下马,一时便将刘醒言带了过来。刘醒言有些畏缩地看了看高头大马旁的白穆川和林培风,向二人草草行礼后,便站到了轿旁。 赵澈掀起帘子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就这么跑过来的?也打算就这么跑去见你爷爷?” 刘醒言有些窘迫垂身道:“不瞒皇上,小人是偷偷跑出来的。” “偷跑出来?” “正是。”刘醒言又擦了擦汗,“与皇上见面的事,小人并未告诉家父,今日要去见爷爷,也未与他说。所以小人偷偷跑出来,自然也带不上什么东西了。不过皇上放心,小人绝不会拖后腿,小人与馨茗坊中的默慈姑娘相熟,这便立刻去与她借一匹快马来。皇上再放心,小人也绝不会说出借马的真正原因,周旋之辞已经想好,还请皇上放心。” 说了这么一顿,赵澈听罢,觉得这刘醒言虽然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可心思倒是十分缜密,想得也算周到。 赵澈半晌不言,刘醒言只得垂身等着。 片刻,赵澈看了看白穆川和林培风,摆摆手道:“罢了,你也不必再去借马了。就与他先同骑吧。” 赵澈手指向的,是正和马耳鬓厮磨的林培风。刘醒言转头看过去,林培风也是一愣。 “同同骑?” 二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赵澈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刘醒言虽然看起来总是单薄瑟缩,可好歹也是富商之子,又是独子,从小锦衣玉食的,什么东西都是独享,如今叫他与一个看起来邋里邋遢,还和马撅嘴亲亲的糙汉子同乘一马,怎能不膈应? 再说林培风,他膈应的又是另一回事。他好好一个壮汉,一人坐马已经是没了空余,如今又来一个小子,而这小子白面长身,还娘兮兮地拿个扇子,一看便弱不禁风,正是他最看不起的一类男子。与这人同骑,他真是宁可把马让出去,自己一路飞奔。 两个人神色各异,却又都是相同的隐隐透着嫌弃。林培风先不满道:“皇上,草民人高马大的,只怕这小马坐不下这位公子了,何不让他与白大人同乘?” 刘醒言也看向一旁的白穆川,一见这位温润如意气质翩翩,自己也乐意屈身一会儿,便道:“小人也觉得,不如和这位” 赵澈只好转向白穆川:“穆川你觉得如何?” 白穆川道:“微臣自然是无所谓,只是这匹红马是微臣从小到大的坐骑,它脾气有些古怪,除了微臣,它一般不让旁人乘骑。” “还有这种事?”赵澈来了兴趣,对刘醒言道:“不如你去试试?” 比起和林培风同骑,刘醒言可是十分乐意试一试,于是点点头,摩拳擦掌朝着那红马走过去。 红马鼻子里喘着粗气,对他的靠近倒是没什么表示。刘醒言小心上手摸了摸马背,讨好道:“马兄,今日就劳烦你载我一程了。等事情办完,定当重谢。”说罢,拉起马绳纵身一跃。 然而屁股刚刚坐在马鞍上,那红马忽然一声嘶鸣,立刻前蹬后踢,两下便把刘醒言从自己背上翻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穆川一副“说了你还不信”的表情站在一旁,赵澈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好戏一般,没忍住哈哈一笑,指着那马道:“穆川,你这倒是一个好宝物啊!” 白穆川微微颔首,刘醒言狼狈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无奈看向了林培风。 林培风往马后躲了躲,还是被赵澈点名揪了出来:“林培风,大丈夫不拘小节,两个男子同骑罢了,有什么好膈应的?” 林培风却是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他这副样子,和女子有什么区别?若说男子同骑没什么,那我倒是十分乐意和皇上你同骑,叫这公子和贵妃娘娘坐轿子得了!反正她们两个坐在一起,倒像是姐妹” 他还兀自在那儿嘀咕着,却不见赵澈刚刚的笑意忽然隐去,眼中已经射出两道寒光去。 林培风在说什么?让李清秋和这个一口一个“小花姑娘”的刘醒言同乘一轿? 轿帘一落,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让普通百姓和娘娘同坐本来就不妥,再加上这一层关系,赵澈脸黑得十分彻底。无奈林培风并不懂这些缛节,白穆川向他使了无数眼色,他也看不见。 李清秋在轿中光看着赵澈背影都能感觉到一股黑气在蔓延了,她忙出面道:“林少侠,刘公子,劳烦二位今次就将就一下吧,我们并非去游山玩水,条件限制之下,只能如此了。二位也一定不愿耽误了正事吧。” 他这么一说,两个人虽然面色还很难看,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林培风别过脸去没动,刘醒言倒是走两步退三步地挪了过去。 这才终于一切妥当了,按着刘醒言所指的方向前行了。 一路往前,李清秋偷看一眼赵澈,发现他竟然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模样。她轻轻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赵澈,问道:“阿澈,你怎么了呀?” 赵澈面不改色,也不开口,直视着前方的轿帘。李清秋又凑近一些,碰了碰他。 赵澈这才转头看她一眼,小孩子赌气一般道:“朕就是气不过,他们为什么不听朕的话,偏生听你的话?” 第三百六十九章一文一武斗嘴 李清秋还以为他在在意的是林培风的话,没想到气的却是这一件。半天不知如何安慰,干脆自己也撅起嘴来不满道:“难道我刚刚的话没有道理吗?他们不是听我的话,是因为他们都不傻,觉得我说的对才听呀!” 赵澈看李清秋一眼,道:“朕不是气这个,朕就是不乐意看到他们对你那副” 说到一半不知为何,忽然摆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没意思。” 李清秋眼珠一转,忽然明白了赵澈的意思,偷笑着凑近了,明知故问道:“阿澈你是不是在吃醋?” 赵澈微微一愣,竟是难得地红了耳根子,半晌忽然泄气一般喃喃道:“是吧,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堂堂天子要吃几个愚民的醋。” 李清秋一把搂过赵澈胳膊,道:“一点都不可笑。这样我才能确定,我在阿澈心中究竟有多重要啊。” 赵澈反手将她搂进怀中,道:“不需要确定什么,自始至终你在朕心里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你是朕的女人,任何人都不能对你示好。” 李清秋无奈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所有人都讨厌我才行吗?” “当然不是,朕是要他们所有人都将作为皇帝的女人来尊重爱戴。但是别的感情,一丝一毫都不能有。” 他说得肯定,李清秋心中无奈叹息,这帝王的占有欲,果真是让人胆寒啊。 轿中是这般你侬我侬,轿外又是另一番光景。 马车已经出了城,两边房屋渐少。白穆川一袭白衣,独自乘着红马,颇为一番清风明月之态,倒真像是出来游玩一般逍遥自在。 然而再看另一边,一匹本来便不壮的马上生生挤了两个人,前面是黑着脸的林培风,后面是黑着脸的刘醒言。林培风双腿夹着马腹坐姿僵硬,整个上身都前倾着,似乎生怕碰到刘醒言。而刘醒言坐得摇摇晃晃,本来马便颠簸,他又不愿去拉着林培风衣襟,只好将手伸到身后去,死死攥着马鞍上凸出来的一块。 忽然马蹄一绊,两个人都是一阵晃荡,刘醒言惊呼一声,下意识便抱住了林培风的腰。 此举换来的自然是林培风仿佛剔骨一般的大吼。 “你干什么?!把手拿开!别碰老子!” 刘醒言又欲松手,马又还是走的不稳,只得拽着林培风两侧的衣服道:“我一松手,就掉下去了!” 林培风死命往前趴着欲远离刘醒言,头顶都冒烟了:“我可管你会不会掉下去!别碰老子!” 刘醒言刚刚可是尝过摔下马去痛楚了,此时只好忍气吞声,好生商量着道:“林兄,要不,换我在前面如何?前面稳一些,在下一定不碰你!” 林培风来不及多想,觉得似乎可行,于是不由分说一个翻身,又伸手将刘醒言一拽,两个人这便变换了位子,成了刘醒言在前,林培风在后。 然而此时,二人才终于明白过来,这样好像更加奇怪了。 林培风虽然坐在后面,两只手又还要御马,于是朝前伸着,而刘醒言本来便瘦弱,这么旁侧一看,更像是林培风将刘醒言箍在了怀中。 元义坐在后面马车一看两个人背影,顿觉头皮一阵发麻。这两个人好好骑着马,怎么还卿卿我我起来了?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简直就像林培风抱了一个女子在怀中,二人策马扬鞭,要去浪迹江湖了。 过了城郊,房屋越发没有了,道路变窄,两边尽是野山野林。 刘醒言费力地趴在马前,转头艰难道:“我爷爷归隐的地方叫‘长平山’,离京都较远,几乎没什么人烟。他老人家也是因此,才选择那里的。” 林培风黑着脸死命缩着肚子,没好气道:“废话少说,安静点儿待着,把你屁股往前挪挪。” 寄人马上,刘醒言只得乖乖听话,又往前爬了爬。再这么下去,他都要坐到马头上去了。 那边白穆川问道:“那我们进了山,今天可还能赶回来?” 刘醒言道:“怕是不能,需要在山中留宿一夜。” 林培风道:“你不是说山中只有你爷爷一个人?他要是不收留我们,难不成我们还在深山老林露宿一夜?” 刘醒言:“我说的是几乎没什么人烟,偌大一个长平山,总有几乎人家的。放心吧,之前我和娘去看爷爷的时候,在山中认识了一户人家,是一对年轻夫妻,人很好,会让我们住一夜的。” 林培风白他一眼:“那最好。我倒是无所谓,只要不委屈了皇上和娘娘便成。”说罢他又转头一看,补充:“还有白大人。” 接下来便是一路无话,走了半个时辰,周边景致并无什么变化。 许是觉得乏味了,赵澈忽然掀起帘子,道:“刘醒言,不如你先说说,你爷爷是个什么脾气什么性格,这样,待会儿说起来,朕心里也好有些打算。” 林培风识时务地勒马走得慢了些,让轿子与马几乎齐平,好让赵澈方便说话,也让刘醒言不必回头,不然他还得看到那张白兮兮的脸。 刘醒言道:“回皇上,小人与爷爷也多年不见了,不知他现在是何脾性,不过,小人记得爷爷很少笑,总是十分板正严肃,不苟言笑。他虽然对我和蔼,可对家中其他人,包括父亲都十分严厉,我经常能听到他骂人的声音。大概是个脾气不好,性子又直又烈之人。总之,不是很好说话。” 罢了赵澈还未表态,林培风忽然道:“又直又烈,老子欣赏。这样的前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孙子?” 刘醒言不服气:“我这样是哪样?” 林培风毫不客气:“娘兮兮,没点儿男子气概。” 刘醒言折扇一展,翩然道:“男儿不拘小节,心怀天下,胸有抱负,为民图利,是为男子气概。并非一定要像林兄你这般粗鲁,才叫男子气概。” 他这文绉绉的四字成语让林培风眉头拧成了疙瘩,不爽道:“光嘴上说说算个屁!” 第三百七十章密林遇险 刘醒言似乎是被逼急了,竟然道:“光会动手脚,脑子里空空如也,也算个屁!”罢了还满心歉意自己说了一句脏话,在心里悔了个过。 林培风一拉缰绳,马在原地蹦了两下,吓得刘醒言立刻抱紧了马脖子。林培风得意道:“我能用武力牵制马匹走还是停,有本事你吟两句屁诗,让它跑起来?” 还是那句话,寄人马上,刘醒言只得忍气吞声,抱着马脖子不撒手。 赵澈无奈扶额,眼神颇有意味地盯着二人半晌,忽然道:“刘醒言,你家里无人做官,可也是你爷爷的原因?” 刘醒言似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道:“正是。” 赵澈问:“你可有这打算?” 刘醒言更是惊诧,回头道:“什么打算?” 赵澈:“做官的打算。” “我”刘醒言支吾半晌,竟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赵澈道:“朕听你方才说,男子汉便要心怀天下,胸有大志,为民图利,不知可否理解为,你有意想走仕途?” 这种时候,刘醒言反而更是支吾起来,一张脸蹭着马脖子,不敢去看赵澈。 林培风看不下去,干脆从身后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粗声粗气道:“娘兮兮的墨迹啥呢!皇上问你想不想当官儿,说不就成了?” 刘醒言被掰着上身直面赵澈,有些心虚地看了两眼别处,半晌才终于道:“小人,的确有这个心思。” 不过很快又道:“不过家中有家训,刘家世代不能再为官,所以也只是想想而已。皇上不必放在心上,呵呵。” 林培风在他身后“切”了一声,不再言语。 赵澈倒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片刻轻笑一声,道:“朕自然不会勉强什么,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 刘醒言整个人一怔。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他不做官,便是可惜?难道说,皇上从他身上看出了什么?比如,才华,潜力什么的? 无论是什么,总归一定就是赏识自己的意思了!刘醒言这般想着,心中忽然激动起来,又是感激又是慌乱地回头看着赵澈,然而赵澈将帘子一拉,隐在了轿中。 不久李清秋又掀起了轿帘,这次直接问道:“刘公子,还有多久的路程?” 刘醒言四下看了看,道:“回娘娘,半个时辰便能到了,咱们现在已经快到长平山脚下了。” 轿中传来赵澈的声音:“那就再快些吧,早到总比迟去好。” 元义一声“好嘞”,一鞭子下去,马便啪哒啪哒快跑了起来。两边的两匹马也飞快跟了上去。路旁的树影之间,几道人影飞速划过,也跟得及时。 正是午时,太阳高悬,即便一行人正身处密林之中,头顶的叶子也挡不住传射而过的热意。 林培风打马啪哒走着,却只是在原地转了几圈,不耐烦一掌击向前面那人的后脑勺,问道:“我说,到底是不是这条路?咱们可是绕了很久了。” 刘醒言挠着头四处看了看,为难道:“当年这些树还没这么高,很容易就穿过去了,现在” 林培风不愿听他多嘴,道:“你完了。皇上要是被你耗死在了这儿,就等着诛九族吧!” 元义无奈白他一眼,到底是谁在咒皇上啊? 白穆川骑着马在附近绕了一圈回来,也有些无奈道:“我看过了,附近都是密林,很难寻到明显的出路。” 轿帘已经在之前就掀起来固定在了两旁,四面的景致赵澈都看得清楚,此时他拉着李清秋的手道:“别怕,朕在想办法。” 李清秋摇摇头,道:“不怕。” 林培风打马走过来,原地踏着步道:“是没什么好怕的,光天化日,难道还有人拦路抢劫不成?”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上空一阵窸窣划破空气的声音。 各人都警觉抬头,刘醒言有些瑟缩道:“该不会被你说中了吧?” 林培风也有些心虚起来:“也许只是飞过的鸟雀呢!” 话音刚落,头顶一声利刃破空之声传来,白穆川警觉一个闪身,一柄长箭铮然刺入了他身后的树木之中。 “大家小心!”他提醒一声,已经是拔出了腰间长剑。与此同时,几道黑影飞速落下,护在了轿子周围,正是白家的几个护卫。然而很快又有长箭嗖嗖不知从何处射了过来。 一片刀光剑影,弓箭被纷纷打落,一支擦着元义而过,插在了轿身上,元义吓得一个哆嗦从轿子上滚了下来,然而立刻又瑟缩着站起来,护在了轿子前道:“是何人胆敢行刺皇上?!” 话音未落,又是一支羽箭飞来,白穆川飞身上前一剑击落了那羽箭,元义未来得及道谢,又是几道黑影从天而降。 这次可不是护卫了。 黑衣人一出现,不由分说便直攻轿子而来,来意可谓十分明确了。 元义躲也不是守也不是,白穆川携众护卫打得起劲,他这里便成了攻破点,一黑衣人看准了这一点,直直朝着元义攻了过来。 生死关头,元义干脆心一横,敞开双臂挡在了轿子前。反正这辈子就是这辈子了,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吧。 然而没等来长剑刺穿胸膛,却是被身后一股力量踢得直直往一旁摔去。 赵澈飞身而出,一脚踢中刺客胸腔,随即手中匕首闪现,直直钉过去,那此刻来不及反应,就被钉死在了树干上,没了声息。 赵澈上前夺下他长剑,折回轿中,李清秋正慌乱地坐在轿中。 赵澈坚定道:“放心,没事。朕在这里,就绝对不会让你有事。”说罢察觉有人靠近,闪身躲过一剑,回身两下便将那此刻打了出去,林培风策马伺机而上,直接刺穿了那此刻胸膛。 刘醒言可是几乎从未见过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伏在马上大气不敢出,权当自己是死人了。林培风一边御敌一边骂道:“还什么一心为国,胸有大志,我看你就是个窝囊废!” 刘醒言道:“我若是从小学武,还容你在这里胡乱逼小心!” 第三百七十一章密林遇袭1 说时迟那时快,林培风只顾着大骂刘醒言,却是一时忽略了从身侧突袭而来的一把长剑,眼看着便要刺进他脖子。 刘醒言却是在此时忽然身子往后一顶,竟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屁股将林培风从马上顶的往后翻将了下去,摔在地上滚了两圈。那此刻收刀未及,直接从刘醒言后背擦了过去,擦出好长一条血口子来。他本来穿的是一身翠绿衣裳,如今多了一道血口在其上,尤其显眼,竟有些触目惊心。 林培风站定了看的一愣,刘醒言却是不知自己受了什么伤,两只手往背后摸着道:“怎么凉凉的?” 说罢摸到一手湿濡,再伸至眼前一看,登时两眼一翻,也从马上摔了下来。就这么满手鲜血又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倒真像是一具尸体了,一时也没有刺客再去攻击他,林培风骂一句娘,不去理会,转去轿子旁和赵澈几人一道御敌了。 赵澈站在轿子上将李清秋护在其中,白穆川和林培风又率几个护卫围在周围,死死护着二人。 刺客的数量不少,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如今已经躺了八九个,剩下的都不要命了一般往上冲。 白穆川得空道:“这些刺客并非庸辈,一定受过专业的训练。皇上,不如你和娘娘先骑马走,臣等在此断后!” 赵澈一剑刺穿一个刺客,道:“走去哪里?朕可不知道刘鹤卿藏在何处,这般走散成两拨,到时候只怕凶险更高,朕还是留在这里和你们一道吧!” 说罢脚下轿子忽然一阵颠簸,原来是绑着轿子的马受了惊吓,嘶鸣一声,竟是拔腿就要横冲直撞。人能挡得,马却挡不得,赵澈只得将李清秋一把拉出抱在怀中,飞身而起,同时那马已经拉着轿子一阵嘶鸣,接连撞飞了两个刺客,窜进深林中不知所踪了。 李清秋死死抓着赵澈衣襟,一面自己也怕着,一面又怕赵澈受伤,慌得呼吸都不稳了。赵澈得了空,停在一处,关切问道:“清秋,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李清秋摇摇头,反而慌里慌张上下打量着赵澈:“我没事,倒是你啊,有没有事啊?受伤了没有?” 赵澈也摇摇头,一把握住她手道:“放心,朕没事。朕要保护你,就一定要把自己也保护好。放心。” “好”得了他如此承诺,李清秋总算微微定了定心。又转头去看那群刺客,不由疑惑道:“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么多刺客?山中人烟稀少,难不成是山上的山贼?” 赵澈摇摇头:“不,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团队。” 李清秋心中一惊:“难道说,他们从一开始便跟着我们了?从京中一直跟至此处?” “只有这个可能了。”赵澈眉头紧蹙,“看来有人知道朕要做什么了,而且不惜一切想要阻止。这些刺客,个个都是不要命的。” 李清秋惊慌再看向哪边打得正不可开交的两方。很快便有人朝着这边刺了过来,赵澈将李清秋护至身后,格剑便与那刺客缠斗起来。 李清秋只得一边担心着,一边又怕自己拖后腿,往树后面躲着。无奈赵澈早上给她别的一头花卡子着实惹眼,被太阳光一照,便反射出刺眼白光,一刺客眼神微闪,便看向了她。 李清秋虽没有参战,却也看得分明,此时看着自己的那刺客,应该就是这一众刺客的头目。只是比起其他刺客来,这个却是身形偏矮瘦,动作也更加灵活。即使浑身包覆在黑衣之中,也让李清秋隐隐有了什么直觉。 还未回过神,那此刻便提剑朝李清秋而来。只是比他更快的是刘醒言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时见刺客奔向李清秋不由分说便跑来挡在了李清秋面前。 即使瑟缩着也还是强作硬气道:“不得伤害贵妃娘娘!” 话音刚落,刺客便一脚将他踢飞了出去。李清秋看得都替刘醒言背疼,那刺客又向她走来。 这次一剑挡在刺客身前的是白穆川。 那刺客看清来人,明显愣了一下。仅仅露着的一双眼睛闪过一丝复杂。 白穆川道:“娘娘请退后一些。”说罢便先发制人,直接攻向了那刺客。 刺客不得不提剑格挡,李清秋也趁机跑向刘醒言,把几乎奄奄一息的后者扶将了起来。 刘醒言捂着胸口哎哟两声,又试图去捂后背,片刻愁眉苦脸对李清秋道:“娘娘,您看看我后背,是不是伤得很重?”说罢要转过身,却见李清秋盯着他胸口看。于是自己也低头,只瞧见一个清晰的脚印。 “娘娘?”他试探叫道。李清秋却是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那个脚印。 果然和她想得一样。 刘醒言意识到了什么,也低头比划了比划那脚印。他虽身体弱了些,智商却是不差,很快便明白了李清秋为何意。二人几乎同时朝那正与白穆川纠缠的刺客看去。 说来也怪,白穆川连连逼近,那刺客却是并不回击,只是一味格挡闪躲,仿佛在忌惮着什么一般。 赵澈和林培风在另一旁已经是杀得尸横遍地了。二三十个刺客,此时还站着的只有十个左右了。 那刺客脚下被同党的尸体一绊,分了心,白穆川借机一剑刺去,却是被灵巧躲过,只擦伤了一边手臂。此刻还欲躲,白穆川却是借着这一剑虚刺,空着的左手早已经也一掌打了过来。 此刻总不能两边闪躲了,那边避过了剑,这边胸口便实实在在挨了一掌。 这一掌,刺客震得连连后退,白穆川亦是忽然神色突变。 这一掌打过去,手感不对。 他还在兀自琢磨着什么,那刺客已经连扔两个烟雾弹。本来便四下无路的密林更是烟雾四起,几个人忙聚在一处以防偷袭。 然而等烟雾散尽,身边除了一片狼藉和满地尸体,已经没有别的活人了。 刺客都逃了。无奈的是马也只剩下了两匹。 几个人互相检查着有没有受伤,赵澈自然是直奔李清秋。李清秋一见他脖子上的血迹,腿都软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密林遇袭2 “阿澈,你受伤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赵澈摇摇头安慰道:“放心,是别人的血。” 李清秋这才松一口气,又去看别人。 林培风和元义倒是没怎么样,刘醒言是最狼狈的一个,后背长长一道血痕,嘴角也挂着一丝被刚刚一脚踢出来的心头血,脸色惨白,可怜兮兮地弯着腰弓着背半个身子挂在林培风身上。林培风这次倒是没再嫌弃他,毕竟刚刚也算是这厮救了自己一命。 而白穆川整顿了一番自己的几个护卫,也过来了。 见各人都没什么事,大家都放了心。李清秋忽然想起了什么来。 “对了,我发现这些刺客里,有一个是女子。” “女子?”赵澈和林培风同时惊道。 李清秋点点头,刘醒言已经把自己胸口凑了过去,有些气短道:“刚刚有个刺客踢了我一脚,你们看他的脚印,未免也有些太小了,哪有男子脚这么小的?” 几个人都上去看了一番,李清秋又道;“没错。我是女子,自然了解女子是什么身形。刚刚那刺客,明显比别的都更娇小瘦弱一些。” “女刺客?”林培风摸着下巴,“这倒是很少见啊。” 片刻,忽听白穆川道:“果然是这样。” 众人转头问他:“什么?” 林培风道:“白大人可是也发现了什么?” 白穆川眼神一一扫过几个人的脸,颇有些不自然道:“我刚刚击了那人一掌,发现她的胸口,是软的。” “” 众人默然,白穆川又道:“而且我攻击她,她却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反击,只是一味闪躲防御。好像在害怕什么。可一番试探下来,她的功力并不弱,对付我甚至绰绰有余。” “这就奇怪了,别的刺客都是恨不得和咱们同归于尽,这女刺客怎么就对你手下留情了?”林培风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思忖着,忽然眼睛一亮:“莫不是今日一见,对白大人你一见钟情了?” 说话间动作激动了一些,手肘嘭的打在了刘醒言胸口,痛的后者立刻呻吟一声弯下了腰。林培风忙又扶他一把,有些抱歉地干笑了两声。 白穆川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脑海中又回闪过那女刺客的一双眼睛,竟隐隐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他道:“看来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了,而且试图阻止。” 赵澈摇摇头:“不仅阻止,看他们来势汹汹,应该是要我们死。” 李清秋道:“可我们这次出宫,没有告诉任何人的。” 林培风这次总算用对了一个成语,叹气道:“防不胜防啊!” 白穆川道:“他们能跟到这里,想必是早就知道了皇上此行的目的,且从京中就一路跟着。也许,皇上还对什么人说过今日的行程?” 赵澈蹙眉思索片刻,眼神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道:“只有你们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刺客也许是我们之中的人带来的?” 白穆川话音刚落,林培风忽然一把将刘醒言从自己身上推开,随即长剑对准了他。刘醒言吓得僵在原地,问道:“林兄这是什么意思?” 林培风呸了一声怒道:“还给老子装蒜!说,这些刺客是不是你带来的?” “我?”刘醒言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怎么是我带来的?说话做事可要讲求证据!” “好!”林培风收剑,义正言辞,“我就给你讲讲证据!” 他指着赵澈和李清秋道:“皇上和娘娘,不可能,这小太监也不可能。” 说罢不管元义鄙夷神色,又指指白穆川和自己:“白大人和我,也不可能。所以,只剩下你了!” 刘醒言汗颜,这是哪门子证据?他看看众人神色,似乎都在不确定和怀疑,略一细想,也便知道他们为何如此了。的确在场的所有人,自己嫌疑最大了。 他忍着后背还在流血的伤口,道:“我知道了,大家是觉得,我并非真心想带诸位去见爷爷,是吧?” 白穆川不置可否:“毕竟说带路的是刘公子,让我们困在密林中的也是刘公子。而好巧不巧,刺客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刘醒言点点头,道:“这位白大人说的没错,按理说,的确是我的嫌疑最大。可是皇上,我若非真心相引,何苦还要废此周折赶半日路,在此处安插杀手?我若非真心,昨日就会将一切告知家父,家父必定阻拦,就算这般,皇上也并不能,也不会拿我刘家怎么样的吧?小人深知皇上身边高手无数,又怎会以身犯险?况且,我刘家如今从商,虽然也有几个护身的保镖,却并没有能力训练出如此高素质的杀手。最重要的一点,若杀手是我带来的,那任务失败,何以还会将我这个主子扔在这里,都自己逃了?” 林培风鼻子里哼一声,道:“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 刘醒言忍着身负重伤心律不齐的虚弱感,再道:“那敢问白大人,方才那杀手对谁都不留情,偏生对你下不了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也有嫌疑?” 这下大家都沉默了。 白穆川正觉得这刘醒言说得有几分道理,赵澈已经开口道:“不可能是穆川。是谁也不可能是他。” 这时元义忽然道:“也许是他呢?”他指着的是林培风。 林培风眼睛一瞪也指着自己:“我?你这小太监胡说什么呢?!” 元义不屑道:“这人本来就是反民之首,也许寄居白府这么长时日,根本就是在等待时机对皇上下手!昨天不也是他极力要求跟来的嘛?是不是?” “你!我!”林培风气得说不出话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如今竟是谁都有几分嫌疑了。 赵澈扶额一番,转向李清秋:“清秋,你觉得呢?” 李清秋本来便在思考这件事,可思考来思考去,她终于也还是觉得,相比之下刘醒言更有嫌疑。于是有些抱歉的,但还是看向了刘醒言。 “我觉得” 虽然没有说出来,可大家也都明白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出路现 谁都可以不信他,偏偏小花不行。这对刘醒言来说可是个莫大的打击。 他真的太委屈了。冲动之下四处一看,刘醒言干脆一把拔出了林培风的剑。 众人大惊,林培风立刻跳远了大叫:“看吧看吧,露出狐狸尾巴了!” 谁知刘醒言竟是将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十分委屈道:“看来今日是无人信我刘醒言了。皇上,小人明知道带你去见爷爷也许对爷爷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可还是本着一颗诚心带您来了,为的便是能让朝政清明一些,尽一份绵薄之力。现在好了,反而被误会是心怀不轨!看来,小人只能以死明志了!” 说罢,竟然是红了眼眶,眼睛一闭,剑便要划下去。说时迟那时快,白穆川一脚提起脚边一颗石子打过去,剑身铮然一响,震的刘醒言本来便无缚鸡之力的双臂一麻,就松了手。 死没死成,脖子上又多了一道血口,真可谓是伤痕累累了。 刘醒言看一眼白穆川,道:“大人这是为何?” 白穆川道:“你已经明志了,就别死了。” 谁知林培风不嫌事大,又道:“他这是畏罪自杀!” 激得刘醒言眼圈又红了,重新要拿起地上的剑,白穆川干脆一脚将拿剑踢到了林培风脚下,道:“林少侠为何不也以死明志?你可也是大家怀疑的对象。” 林培风被噎了一口,半晌才道:“我是清白的,何须以死明志?” “好了好了!”赵澈有些烦躁的摆手打断,抬头看了看天日,“我们已经在这儿耗了够长时间了。朕暂且就相信你们都是清白的。刘醒言,接下来路怎么走,你可是想起来了?” 刘醒言惨白着一张脸靠树勉强站着,道:“还没有。容小人四处走动查看一番。” 林培风立刻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要畏罪潜逃?我跟着你!”说罢便跟了上去。 刘醒言回头恨恨瞪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经过刚刚的一番打斗,四下已经都是一片狼藉,新生的矮树经不住摧残,也倒了好几棵。刘醒言和林培风不知走了多远,骂骂咧咧的声音还能传来。 李清秋思忖片刻,道:“若杀手并非刘醒言派来的,那便是说,不仅我们受到了攻击,连他爷爷刘鹤卿可能也要有危险了。” 赵澈点点头:“朕想到这一点了。还有,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知道我们今日行程的,并非只有今日同路的这几个。” 他这么一说,李清秋立刻也眼睛一亮:“皇上是说,馨茗坊中的那小伙计?” “嗯。”赵澈点点头,“虽然他只知道我们找了刘醒言,并不知道我们找他做什么,可他不知道,定有别人知道。刘醒言的身份并不是个秘密,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他是刘鹤卿的孙子。” 李清秋接道:“会阻止我们寻到刘鹤卿的人,定是有什么秘密怕被昭然,也便一定是和那名单有关系之人,。而和那名单有关系,又与馨茗坊有关系的” 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了。 次次都是他,明目张胆的行刺,却又总会留条后路,就像一次又一次明目张胆的警告。 赵澈沉声道:“赵衍” 想到这一茬,李清秋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脚下几乎一软,忙晃晃脑袋,试图告诉自己是想多了。 而白穆川站在一旁,是与李清秋同样的神情。似乎发现了什么,又极力说服自己是错的,矛盾又震惊。 片刻后,传来了刘醒言的声音。 “找到了!找到上山的路了!” 两个人从林中钻了出来,刘醒言已经是整个人挂在了林培风身上。本来便受了伤,刚刚又经历一番情绪激变,再加上四处搜寻耗费体力,刚刚在路上他便忽然眼前一黑,往前栽去。幸而林培风手脚利索,上前一把扯住了才没晕倒过去,又将腰侧悬着的壶中的水喂了一些,刘醒言这才坚持过来。 赵澈问:“怎么?” 刘醒言虚弱道:“小人找到一处凸起的怪石,和几年前一模一样,只要沿着那边的路走,很快就能上山了。还有”说到一半,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嘴唇白得吓人。 林培风接道:“还有,马和马车找到了,只是马车裂成了两半,没法再乘了。马倒是生龙活虎的。” 元义怪道:“那你们怎么不把马一起牵过来?” 林培风指指刘醒言:“这人都快死过去了,哪里还有空去牵马?反正要过去的。” 赵澈不再多言,拉起李清秋道:“那我们快些走吧。没了马车,骑马便是。” 李清秋点点头,二人便随着林培风和刘醒言去那条路了。白穆川牵着马紧随其后,元义却是在原地想了半晌。 “马车没了,皇上和娘娘可以骑马,那我” 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成了多余的那一个,元义追上去慌忙道:“皇上,奴才怎么办啊?!” 最终三匹马,每匹马上都驼了两个人。赵澈和李清秋同乘一匹,林培风然将只剩下半条命的刘醒言箍在身前。而元义,自然是上了白穆川的红马,虽然坐在后面有些抓不稳,却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 刘醒言已经是意识模糊不清,还有心思计较道:“白大人,你不是说,你这红马只认你这个主人旁人谁都坐不得吗?怎么这位小公公就就能” 白穆川拉着缰绳不动声色道:“刘公子有所不知,我这红马还有一点,便是通人性,知道我们马匹不够了,又要走山路,自然便也不计较这些了。” 于是刘醒言模模糊糊道:“当真是一个好宝贝啊”说罢便晕厥了过去。 殊不知其实在行路之前,白穆川不过是在刘醒言上马的时候动了些手脚,使马忽然撂蹄子了而已。至于原因,自然便是一个人骑,总比两个人骑舒服一些。 而现在情况不同了,也便无暇再享受独自乘骑的好处了。赶路要紧嘛。 第三百七十四章孤山之中老臣现身 在方才那密林之中好一番折腾,待一行人三匹马上了山,已经是天色向晚。越晚山路越不好走,庆幸又走一会儿,刘醒言醒了四处一瞧,道:“就是这儿了。” “这儿?”赵澈奇怪四下看着。这里方圆几里可是没有什么房屋人烟的踪迹,难不成刘鹤卿是日日露宿在山间的? 刘醒言又道:“前面有条羊肠小道,不太容易被发现,沿着那条路走几步就到了。只是那路极窄,两边又生荆棘,马要过去可有些难,不如暂且先将马拴在这里吧。” 于是一行人又纷纷下了马,找了两棵树将马拴好,这才由刘醒言领着,扒开齐肩的杂草,终于看见了一条羊肠小道。 赵澈由衷啧啧道:“这归隐果真是归隐,刘醒言,当年你与你母亲又是如何发现这条路的?” 刘醒言回头道:“当年这周围的杂草还没有这么高,虽然也不容易,不过按着家父临行前的指示,稍微找找也便找到了。”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是前前后后都走上了小路。果然两边荆棘丛生,路又极窄,稍有不慎便会被刺破衣襟,甚至刺伤皮肤。 路只能容一人通行,赵澈跟在刘醒言和林培风之后,侧着身子,一首拉着李清秋,一手护她不被荆棘刺到。 白穆川行在李清秋之后,亦是时刻注意着路旁荆棘不伤到前面的人。偶有长枝挂到李清秋裙摆,他便不动声色挑开。 如此走了半刻,除了李清秋,几个人身上都挂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尤其赵澈为了护李清秋,手掌和手臂都挂伤了不少。眼前终于豁然开朗。待看清眼前景象,几个人都是原地一愣。 这群山环抱之中,竟是被刘鹤卿亲手建起了一座篱笆院落,四面都是山石和密林,这院落不大不小坐落其中,又是凹地,实在难被发现。 只见这院落四面都围了篱笆,正北两间木屋,屋前种着一片菜地,一片花园,西边一间驴棚,正有一只黑白相间的驴子眯着眼睛打盹。它旁边放着的是一辆板车,上面堆着些许杂物,想来就是出行的代步工具,驴车了。 这一派田园风光,着实叫人忍不住心中啧啧。还是那句话,这归隐果真是归隐啊。 林培风由衷道:“看来这位前辈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啊!老来能在这种地方颐养天年,也是个好归宿。” 刘鹤卿拍了拍身上被荆棘挂出的泥土,道:“前几年可不是这样的。爷爷也是在这里住久了,一点一点盖起来,才变成如今这样子的。我们进去吧。”说罢便要迈脚进去,林培风忽然一胳膊挡在了他面前。 刘醒言奇怪:“怎么?” 林培风皱眉道:“有些不对劲。” 众人立刻都警惕起来,四下看着。难不成刚刚那群刺客又回来了? 赵澈问:“哪里不对劲?” 林培风指着那驴棚道:“刚刚那羊肠小道,一人通过都难,驴车又是怎么通过的?” “” 白穆川四下看看,道:“也许有别的出路。” 林培风摸着下巴:“我也这么觉得。早知道的话,咱们就不用被划一身伤口了,又疼又痒的。”说着斜睨刘醒言一眼,“就知道你这人不靠谱。” 刘醒言十分委屈瞪他一眼,正这时,只听篱笆院中屋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众人忙往隐蔽处又躲了躲。此时他们正身处被齐肩野草包围的一块巨石之后,再加上天色掩护,从院中是难以发现他们踪迹的。 赵澈微微有些无语,自己堂堂天子,明明是光明正大来找人的,如今倒是像个做贼的了。 众人注意着院中动静,只见出来的是个花甲老者,虽上了年纪,又拄着拐杖,走路却是自有一副威严在其中。一身粗布衣裳,端着木盆往驴棚走去。 那驴似是意识到晚饭时间到了,本来昏昏欲睡的神态忽然变作精神大振,张着大嘴嘶吼一声便急不可耐往前凑去。 老者嗤笑一声,将盆中剩饭尽数倒在驴盆中,看着驴吃得吭哧作响,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后辈一般道:“慢点儿吃,又不是没下顿了。你还年轻,离死可早着呢!” 说罢又转去了菜园中,仔仔细细将半熟的菜都检查了一番。 赵澈站得腿酸,推了推刘醒言道:“咱们要躲到什么时候?该出去了。又不是来偷驴的。” 刘醒言踌躇片刻,点点头,带着满身的伤口挪了出去。因为实在不知这刘鹤卿是和脾性,众人便只由刘醒言独自出去,还都躲在巨石后,打算再观察一阵。 刘醒言拖拖拉拉走到院门前,精神不振又有些不安地喊了一声:“爷爷,” 那菜园里的老者登时一愣,随即抬头看去。 夜色之下,只屋里亮了一盏黄灯,月色也不太明亮,刘鹤卿只依稀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清瘦又歪斜的身影,衣服也不知是翠色还是白色,总之上面布满了深色的痕渍,看上去有些狼狈。 他试探着叫道:“言儿?” 刘醒言应了一声,又道:“爷爷,是我。” 刘鹤卿手隐隐握紧了拐杖,不动声色问道:“你受伤了?” 刘醒言又应一声:“不过不重。” 刘鹤卿:“你一个人来的?” 这话虽是问句,可听着却像是问话的人早就预感到了什么一般。也是,刘醒言这副样子,太像是被人严刑逼供之后又被强行带路来的了。 刘醒言正欲回话,刘鹤卿却是兀自笑了一声,道:“我早就知道,除非我死了,否则,总有人有办法找到我的。言儿,快进来吧,爷爷瞧瞧你的伤。” 这一路上强忍着疼痛,如今刘鹤卿的一句话让刘醒言立刻委屈不已,巴巴点点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刘鹤卿道:“还有谁,都进来吧。” 于是巨石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番,都现身了。 一时之间,小小一间木屋挤满了人。 赵澈坐在桌边,刘鹤卿打量了他许久,终于颤巍巍跪地道:“罪民刘鹤卿,参见皇上!” 第三百七十五章前尘旧事(一) 此时刘醒言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实在支撑不住独自在床上昏睡了过去。赵澈将刘鹤卿扶起,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朕的来意,朕便也不周旋别的了。刘大人,” 刘鹤卿忽然面色愧怍地摆摆手,道:“皇上千万不要这么叫,草民现在不过是个山野匹夫罢了。” 赵澈点点头,这刘鹤卿倒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和善一些,本来他已经做好了与之周旋到底的准备,现在看来,只要自己开口问,兴许他就会将一切都告知了。 只是当年之事终归还是关乎深重,刘鹤卿便看了看如今屋子里站着坐着的其他人。 赵澈会意,一一介绍道:“大人不必担心,这些都是朕的亲信,至于这位,更是朕的贵妃。” 说罢拉起李清秋的手。 刘鹤卿将众人都打量了一番,先是在林培风身上停留片刻,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随即又转向了李清秋,略微行礼之后,道:“这位娘娘,长得倒是有几分像草民的一位故友。” 李清秋和赵澈相视一眼,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也许他的这位故友,并不是别人。 桌上茶水冒着热气,刘鹤卿道:“山中条件艰苦,只有这野茶,让皇上和娘娘,以及诸位大人委屈了。” 李清秋摇摇头,轻呷一口茶,道:“这茶虽野,却是别有一番天然的香醇之味,反而是那些加工过的东西比不得了呢!” 刘鹤卿眼中闪过赞赏之色,转向了赵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这些年来独居深山之中,说白了其实一直都是在逃避罢了。老夫也深知终有一日会被人寻到,只是想过是故人,想过是仇家,却是万万没想到会是新皇。既然已经如此,那皇上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只要是老夫所知,必当言无不尽。”说到此处,看一眼尽黑的天,叹了口气,“有些事,埋得再深,终归还是要见天日的。” 听罢,众人都相视一番,赵澈终于道:“那不如,刘大人就先请从你为何辞官说起。” “为何辞官?”刘鹤卿自嘲一笑,“自然是因为,不配再戴那一顶官帽了。” 夜已深,四面虫鸣,几个人就这么在小木屋中,静静听着刘鹤卿提起当年之事来。 当年,刘鹤卿还是是朝中一品官员,位高权重,也是当朝皇帝的老师。皇帝在年幼之时便随刘鹤卿学治国之道,只是当时刘鹤卿性子烈,脾气爆,崇尚的是法家之道,于是皇帝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之下,竟慢慢也变得暴躁易怒,武断又专横,任何事情都喜欢用暴力解决,更看不惯常常批他不对的臣子。这些被皇帝看不惯的人之中,便有右丞林安。 听到叔叔的名字,林培风暗暗握了握拳头。 刘鹤卿继续讲述着。 他虽然脾气不好,可也是一心为国的,看着皇上离自己所期许的样子越来越远,朝中更是奸佞肆虐,刘鹤卿终于开始审视自身,试着改变方式去教导皇上,然而皇上已不再是幼子,性子既定,便再也听不进刘鹤卿的教导,只遵循着自己的心思去做事。 如此一来,刘鹤卿反而也变成了被皇帝厌恶的人之一。 “当年老夫也是过于急躁易怒,见皇上如此不听话,干脆便冲动之下不再去理他,只去做自己本分之内的事。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便被那几个奸臣贼子钻了空子。” 白穆川问道:“钻了什么空子?” 刘鹤卿道:“当时皇帝正是青壮年,自然不容易抗拒美色。那几个贼子便借机向皇上进献美色,又万般讨好谄媚,迷得皇上鬼迷心窍,什么人的好话都再听不进去,荒废了朝政,又听信谗言,失了信,手撕和平之书,起兵攻打北境毪拓,终于自食恶果。” 林培风插嘴问道:“所谓恶果,可是指无端暴毙?” 他不是皇家人,又自言粗鄙,自然不用再措辞上注意什么。 刘鹤卿看他一眼,却是摇头嗤笑道:“无端暴毙?如此简单倒也罢了。” 原来当年皇帝如此昏庸暴政之下,逼得朝廷之中但凡有良知的臣子都要么辞官,要么被贬。林安便是因直言进谏,而被连累的举家贬去了辛县。 李清秋问道:“那大人您也是在那时候便辞官的?” 刘鹤卿却是摇了摇头。 “当时我虽心痛,却觉得一切兴许还有救,于是我重新回去规劝皇上,皇上那时候许是也预料到了什么,喝多了一些,痛哭流涕与老夫悔过了一夜。可第二日酒醒,却又照常昏庸,耽于美色不理朝政。好好的朝廷,被那几个贼子搞得乌烟瘴气,全朝上下都成了他们的狗腿。无奈之下,老臣只能以死相逼。” 一旁的元义也忍不住插话道:“那当时的皇上是何反应?” 刘鹤卿道:“皇上虽昏庸,却也敬我这个老师。他向我承诺会慢慢让一切都变好。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皇帝的确安分了许多。然而那几个贼子见状,终于又坐不住了,不知道跟皇上又说了什么谗言,竟使得皇上怀疑老夫有篡位之嫌!”言之于此,刘鹤卿气得发抖。 也无人打断,沉默半晌,他继续道:“因为此时,皇上虽并未革除老夫官职,却是从此再不见老夫,老夫的奏本也从来都是原样退回。朝政终于还是不可改变的覆灭下去。终于有一日,一封密函送至老夫手中,诸位可能猜到,其中写的是什么?” 自然无人能猜到,赵澈问:“是什么?” 刘鹤卿神色激动,浑身发着抖,道:“是皇上驾崩!” 众人大惊:“皇上驾崩?” 林培风道:“原因是何?皇帝便是在那时候暴毙的?” 白穆川却皱眉摇头:“不对,先皇驾崩是在四年前,而刘大人如今所说的,是十年前的事。那是大人还未辞官,而如今已在这深山之中居住了十年。” 李清秋道:“所以说,那封密函是假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前尘旧事(二) 谁都没想到,刘鹤卿却是摇了摇头。 他道:“那封密函,是真的。” 这下众人都惊了,瞪着眼睛相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皇帝明明是四年前才驾崩的,何故又变成了十年前暴毙?难道时空错乱了不成?或者还有别的隐情? 待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来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句:“皇上驾崩,本该昭示天下与民同悲,可爷爷收到的却是一封密函。” 原来刘醒言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正兀自思忖着其中的不对劲。 “也就是说,皇帝的死,另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刘鹤卿点点头,林培风已经快被好奇心折磨的站不下去了,忙催道:“刘大人,您就别叹气什么的了,一口气说完行不行?” 刘醒言瞪他一眼,替自家爷爷的身体担忧。刘鹤卿倒是没说什么,继续道:“密函之中除了说明这一事之外,还叫老夫立刻前往宫中。虽然担心有诈,可事关皇上生死,老夫还是立刻连夜赶往宫中,谁知看到的,当真是皇上的一具尸体,而死状极其极其当真是不忍言之呐!” 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刘鹤卿神色难看至极。 林培风急道:“又卖关子了!” 赵澈也道:“刘大人明说便是。” 刘鹤卿只好痛心疾首道:“谁能想到一代天子,竟是死于床笫之事!唉!”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明白过来。林培风最是直接道:“难不成是精尽人亡?” 这次白穆川瞪了他一眼,众人都没有说话。 怪不得对外称是无端暴毙,这叫人怎么好宣出口去? 李清秋道:“可是,时间不对啊?这还是十年前的事。” 元义凑近道:“难不成后来寻到神医,将皇上救回来了?” “应该不可能。”刘醒言小心下了床,搬了一张竹板凳也坐了过来。 刘鹤卿点点头,继续道:“老夫真的是心痛至极,也悲哀至极。可当时在皇上寝殿中的,并无旁人,只有太医一人,和那几个奸臣贼子!尽管太医一再声明皇上的确死于床笫之欢,老夫相信这一定是他们的诡计,于是将他们痛骂一顿,誓要将这一阴谋公之于众,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后来呢?” 后来,那一群贼子没有一个怕的。他们勉为其难哭了皇帝几滴眼泪之后,便开始威胁刘鹤卿。 是谁把皇上教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又是谁在皇上最需要正确指导的时候撒手不管的?你这个老师当得可是一点都不称职,皇上和朝廷,甚至黎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可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些话字字诛心,若是莫须有的罪名也就罢了,偏偏每一条都是实打实的罪状,他一条都逃脱不得。 是啊,皇帝在尚且年幼的时候,都是因为他的教导,才会变得如此冥顽不灵的。 群声讨伐之下,刘鹤卿也认定了自己的罪名。他自责不已,打算以死谢罪。可几天之后,那群贼子忽然又派人将他接进了宫中。 而这次,他又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皇帝。 “什么?” “皇上果然又活过来了?” 众人又惊呆了。 这一趟惊心动魄的下来,怎么像是奇闻怪志一般丈人咋舌了?众人都是一头雾水。 然而赵澈却是出奇的平静,半晌,他道:“这个皇帝,是假扮的吧?” 李清秋转头不解:“假扮的?” 赵澈点点头:“我当时也感觉到了奇怪,虽然一直以来都和皇叔走得不是很近,可是那段时间的他,也有些太过奇怪了。” “皇上说的没错。”刘鹤卿点头道,“现在的先皇,的确是个假的。这不过是那群贼子不知从何处招来的傀儡替身罢了!他们随便找了个与先皇长相略微相似之人,又请了江湖术士为其易容,如此一来,竟是让这样一个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之人坐上了皇帝的位子!可笑,可笑啊!” 林培风也听得气急,质问道:“那你当时为何不与天下人拆穿他们?” 刘鹤卿转而自嘲,已经是满脸愧疚:“偏生当初的老夫最要面子,最惧身败名裂。他们抓住了老夫的把柄,老夫便不敢声张,就这么和他们成了一丘之貉,拥着那假皇上继续坐上皇位,而真皇帝之死,从此无人知晓。” 听至此处,李清秋只觉得后背一凉,难以置信道:“也就是说,后来的几年,直至阿澈坐上皇位之前,坐在龙椅之中的,一直是这假皇帝?”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觉得后背发凉了。 刘鹤卿道:“没错。后来的日子,我忍气吞声,与他们一道装模作样辅佐着这假皇帝。可是越到后来,我心中越是不安,眼看着朝中乌烟瘴气,我却是什么都不了。我还是怕啊,怕这群万恶的贼子将魔爪伸向我的家人。终于,我想若是斗不过他们,干脆便眼不见为净。于是这边辞了官,从此归隐深山了。” 原来如此。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刘鹤卿又道:“一开始我也担心他们会追着我不放,便始终放心不下,每天都做好了死的准备。只是实在愧对家人呐。可后来渐渐发现,他们似乎是吃定了我有把柄在他们手中,以我的性子,定不会将这件事外露,所以一直以来,竟也没有为难我。” 再后来,眼看着朝政衰败,他自然不会再允许家里人踏进朝廷那个泥潭中去,于是就算以断绝关心相逼,也再不许刘家的人为官。 就这样,十年光景转瞬逝去。 听罢此番旧史,个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也惊也叹。半晌,刘醒言问道:“那四年前,假皇帝暴毙又是何缘由?” 刘鹤卿道:“自从归隐以来,我便再不问朝政了,可这件事想来并不复杂,一定是假东西露了什么马脚,再也伪装不下去了,干脆便捏个暴毙身亡的谎骗过去,而后将真正的皇室后裔,也便是当时尚且年幼的皇上您扶上了皇位。” 赵澈冷笑一声:“只怕当时他们以为,朕不过是又一个傀儡罢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听爷爷的话 偏生他不是。 既然他们一手将他拉上了这皇位,无论有没有准备,都该是得到报应的时候了。 如今知道这一切让人骇然的前尘旧事,赵澈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来。 他看向刘鹤卿,诚心道“若是朕请刘大人再回朝为官,刘大人可愿意?” 刘鹤卿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其他几个人亦是都惊讶地老向赵澈。 赵澈还在等着刘鹤卿回答,刘醒言也将期待的目光投降爷爷。 片刻,刘鹤卿却是摇了摇头。 “皇上抬爱了。可老夫数罪加身,岂还有脸再返朝为官?最重要的是,”他无奈叹息一声,“很多事情在前朝便已经成了定数,皇上愿努力改变局势是好事,可终归也是于事无补了。您年纪尚小,是斗不过那一众老狐狸的。皇上,莫要怪老夫乌鸦嘴,黎国,盛不起来了。” 赵澈却是不假思索便道“盛得起来,刘大人。” 刘鹤卿无奈一笑“年轻人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赵澈咬咬牙,欲再说什么,李清秋却是已经站了起来。 她毫不客气道“我本以为刘大人归隐深山多年,总该能想明白一些什么了。没想到除了消息闭塞了之外,竟是毫无长进。”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刘鹤卿一时无语,刘醒言皱着眉头替自家爷爷问道“娘娘何出此言?” 李清秋冷笑一声“大人十年前为何归隐?因为朝政衰颓无法再起,所以你归隐这深山之中,你自己也说了,是绝望,也是逃避。可如今呢?你根本连京中如今是何状况都不清楚,便立刻摇头拒绝,岂不是逃避惯了,毫无长进?” 此言一出,刘醒言看看爷爷,竟也不知如何反驳。李清秋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又道“如今阿澈已经在位四年,每一天都在为国家和百姓努力着,那群奸佞之臣的明枪暗箭,他都一一照接,只因他是皇帝,不能害怕,不能退缩,不能弃国与民于不顾。” “刘大人,晚辈并非刻意顶撞,我和皇上想得一样,您是国之栋梁,若一直居于这深山之中,难道不是屈才吗?如今朝中需要您这样的忠臣,您当真不愿意下山,助皇上,也助黎国一臂之力?” 一番话说毕,木屋之中一阵沉默。 许是看李清秋有些略微激动了,赵澈也知她是为了自己,心中感动之余,拉起李清秋的手,眼神示意她放松下来。 李清秋与赵澈相视一眼,终于觉得自己刚刚似乎的确有些冲动,言辞激烈了。她十分抱歉道“刘大人,是晚辈冲动了。其实晚辈根本没有资格数落您的不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归隐此处是您的选择,晚辈本无权干涉的,还请刘大人……” 话未说完,刘鹤卿摆了摆手,脸上是无奈却又释然的笑。 “罢了罢了。娘娘说得没错,老夫辞官归隐,图得不是清静,也不是为了颐养天年,单单只是因为力不从心,故而逃避罢了。娘娘这么说,实在说得对,老夫无可反驳,无地自容啊!” 说罢便对着李清秋严正作揖,反而惹得李清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刘鹤卿又道“老夫归隐多年,的确对事间事鲜少了解。如今是什么状况虽不知道,可听娘娘这番说辞,似乎已是与之前大不相同。若是如此,老夫又是前朝之人,只怕就算有心再挽回些什么,也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倒不如……”说到这里,他卖了个关子,看向了自己的孙子刘醒言。 继而又道“言儿自幼时便聪慧无比,若是没有前朝之事,老夫定是已经携他入了朝廷做官,一来叫他的才情可有发挥,二来也能为国效力。只是世事无常,偏生走到了这般如今,刘家的人已经再不为官,言儿本该继承家业才对。” “可如今娘娘一番话,倒是让老夫真真醍醐灌顶。老夫虽已是老骥伏枥,江郎才尽,可我这子孙后代,却是并不逊色于旁人,这一点,老夫可以保证,只要皇上不嫌弃,言儿定不会辜负皇上。就让他代替老夫,去尽一份绵薄之力。” 说着,已是携了刘醒言往地上跪去。刘醒言至此还是一副讷讷的模样,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是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惊喜还是惶恐。 其实赵澈本已经生出将祖孙二人都带回朝中的想法,如今看来刘鹤卿是实在不愿再入世了,可能让他松口叫自己的孙子替自己去做官,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 能有这副局面,还是得归功于李清秋。 赵澈这般想着,也不掩饰心中所想,上前将祖孙二人扶起,道“不瞒刘大人,朕对您这位孙儿,倒是也正好颇为欣赏。” 此话说得祖孙二人都是一愣,心中皆是一喜。刘醒言正踌躇间,赵澈便转头问他“刘醒言,你可愿意听你爷爷的话,随朕入朝为官?” 刘醒言受宠若惊,刚站起身便又跪了下去,大声道“小人愿意,当然愿意,能得皇上赏识,必当万死不辞!” 赵澈却是也卖了个关子,装模作样道“你虽然愿意,可朕却觉得……” 这样一来,刘醒言又紧张出了满额头的汗。 半晌赵澈噗嗤一笑“朕的意思是,朕虽欣赏你,刘大人也极力推荐你,可入朝为官,需要的是真才实干。两月后宫中的文武殿试,想必你也知道。” 当然知道,刘醒言本就有心仕途,这种消息自然更是有所关注了。 赵澈道“那么朕希望到时候能在殿试上看到你。”说着他指向白穆川,“白大人是到时候的主考官,他可是铁面无私,到时候便要看你的真本事了,可别说朕没给你机会。” “当然!当然!”刘醒言捣蒜般点头。 如此一来,也算成了一件好事。 只等两个月后的殿试结束,便是朝中更新换代的时候了。 夜已深,一行人自然是留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八章下定决心 天气已经不凉了,两间小木屋,床上地上捯饬了一番,竟然还真的容纳下了所有人。 只李清秋一个女子,众人便也心照不宣,由她独自占用了唯一的里间和最大的一张床。赵澈今日心情甚好,也不计较屈身和几个男人挤在一处休息了。 本来便赶了一日的山路,众人都是已经十分疲累,于是叫林培风穿过小路去喂了一顿马饲料之后,便都无话,先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李清秋最先醒来,出里间一看,地上躺了四个人,齐齐整整的两个正是赵澈和白穆川,而另外两个睡姿张狂腿和胳膊仿佛分了家的,自然是元义和林培风了。 她小心绕过地上的人,刚一打开门,便闻见一阵诱人的饭香。 昨天行路急,上山后也只谈话一番,什么都来不及做,如今终于觉得神清气爽了,便觉肚子里空的喊叫了起来。 原来刘鹤卿在山中住久了,早已经习惯天不亮便早起,采了露水泡好茶,便开始做饭了。 李清秋起床时,锅里的菜已经半熟,刘鹤卿在院中灶台边炒着菜,刘醒言便蹲身添柴火,打着下手。如此看去,祖孙两个当真是分外和谐了。 这样闲云野鹤的生活,看着倒也是十分叫人赏心悦目。 刘醒言捶背间看到李清秋出了门,忙起身热情道“娘娘,您醒了?快坐下来先喝杯茶,饭马上就好!”说着已经拉了凳子在四方桌前,又拿袖子擦了擦凳面。 他本来也是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如今这番动作之熟练,倒是像极了在山中归隐已久的人,李清秋暗暗佩服,这刘公子的适应能力当真是强,这样的人,看着瘦弱,却是吃不了什么亏的。 李清秋点点头坐过去,刘醒言很快为她倒好了茶,刘鹤卿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回头不迭道“烦请娘娘再等一会儿,菜马上就好!” “哎,辛苦刘大人了,不如我来帮你吧。”李清秋说着便要起身,刘醒言却是忙先她一步跑了过去,道“不必不必,马上就好,娘娘歇着便是!” 李清秋便只好坐着喝了会儿茶,祖孙两个很快便端上了五道菜,七碗粥。 刘鹤卿还抱歉道“山中条件不比皇宫,野粥野菜的,实在委屈娘娘了。” 李清秋忙摇头道“谈何委屈?倒是实在劳烦刘大人和刘公子了。” 刘鹤卿笑笑,托了刘醒言去将其他三人叫醒,自己在李清秋对面坐了下来。 “老夫有一个问题,昨日便想问问娘娘了,可始终觉得唐突……” 李清秋早已猜到他要问什么,便道“刘大人但说无妨。” 刘鹤卿斟酌一番,道“不知令父是…” 果然正是李清秋想的那个问题。 她并未打算隐瞒,便直言道“家父李莫渊。” 眼看着刘鹤卿的神色意料之中的变得震惊,李清秋道“看来,刘大人和家父,的确是相识的?” 刘鹤卿半晌回过神来,看李清秋的眼神变得仿佛在打量许久不见的亲人一般,无不感慨道“娘娘果然便是莫渊的孩子,果然。你都这么大了,那不知你父亲…” 李清秋黯然道“家父已经过世了。李家,也已经覆灭。” “什么?!”刘鹤卿震惊,“这是为何?” 李清秋似乎笃定了他知道一般,道“为了一份名单,而被奸人所害。” “名单?”刘鹤卿震惊之余,若有所思。 李清秋继而问道“刘大人可知道关于那份名单的事?是前朝右丞林安临终所书,说起来,也是十年前的事。” 说到此处时,刘醒言正叫醒了其他三个人往院子中来。林培风本来揉着睡眼还发着起床气,忽然听到叔叔的名字,登时清醒了过来,忙跑到桌边坐下来,瞪着眼睛问“我叔叔怎么了?” 刘鹤卿奇怪“你叔叔?”说罢瞅着林培风,忽然想到了什么,“难不成,你是” 他昨天便觉得除了李清秋,这个年轻人也有些眼熟了,如今看来,果然又是?? 林培风急不可耐点点头“没错,林安是我叔叔,我是我叔叔的侄子。刘大人,你快说说,关于那份名单和我叔叔,你知道些什么?” 刘鹤卿叹一口气,看看这个空当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的几个人。 万万没想到,在场的几个,竟个个都和故人相关。就好像是冥冥中注定了一般,很多事都要水落石出,而他以为覆灭了的东西和人,正以新的,年轻的面貌延续着。 朝廷,似乎也终于要更新换代了。 半晌,在几个人期待的目光里,刘鹤卿道“我和林丞相,本来是无甚交集的。真皇暴毙,假皇执政时,林丞相已经被贬至辛县,做了县令。那日正是他进京申报饷银的时候,那群贼子拉我商量起假皇帝之事,竟是无意被林丞相听了去。” 元义急不可耐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他在宫中当差这么多年,日日干的都是琐碎杂事,如今听到这样刺激的往事,自然忍不住激动。 刘鹤卿继续道“那群贼子欲杀了林丞相灭口,我万般阻拦才将林丞相救下,只是从此不让他进京。可那群贼子不守信用,竟偷偷派了人去辛县杀了林丞相一家!” “一群狗贼!”想起了往事,林培风咬牙切齿。 刘鹤卿道“只是名单一事,我不甚了解,许是林丞相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将此事及所关人员都录在了其中?” 想来就是这样了。至于为何将刘鹤卿这个名字不清不楚地写在好人和坏人之间,想必正是因为他参与了假皇帝一事,却又救了林安一命的缘故。 原来那名单之中所隐藏的,竟是这样一件让人匪夷所思之事。 区区朝臣,竟敢左右皇帝的死亡,甚至操控傀儡治国,这是如何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恶行! 如今这件事已然被众人所知,那其中牵扯到的人,便一个也休想逍遥天外! 赵澈已然暗自下定了决心。 第三百七十九章什么都不怕 这般在山上待了半日,该知道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时间不等人,想在天黑之前回到京都,就得早些动身下山。 果然,刘鹤卿指了另外一条下山的路给他们。那条路分明就更加宽阔,而且比起来时的路,还近了不少。 准备好了下山的事宜,其实赵澈还有另外一件事担心。因为刘醒言身上的伤,刘鹤卿已经知道了他们上山途中遇刺一事。 他有些抱歉地对刘鹤卿道“昨日我们上山暴露了行踪,只怕是刘大人也在此地待不得了。若是实在不想回京,不如朕立刻派人为刘大人再寻一处隐蔽的地方,快些转移才好不被有心之人盯上。” “是啊,爷爷。”这也正是刘醒言担心的事。“那群刺客阻拦我们找到你,一定和十年前之事脱不了干系,您再在此住下去,会有危险的。还是听皇上的” 话未说完,刘鹤卿便笑着摆手打断了。 “事到如今,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老夫还怕他们做什么?纵然他们要一把火烧了老夫和这院子,也便任他们烧去,真相已然昭世,烧了这副老骨头,又有什么用?” 他这话说的刘醒言更是不安,忍不住上前拉起自家爷爷的手,道“爷爷放心,你不会有事的。若是今日你不下山,那我回了京中便叫父亲来接您!没人能把您怎么样的!” 刘鹤卿也不与他多说,只拍拍他肩膀道“好孩子,不要辜负了皇上,跟着皇上,好好辅佐他。爷爷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刘醒言只觉眼眶一热,重重点头。 众人见实在说不动老人,便也不再勉为其难,与他作了别,骑着马下山了。 下山之路极为顺畅,也无人多说什么,听来了如此前史,各人都是心情沉重。 临日落前,回到了京都。 刘醒言自然是要回家的,便与赵澈一行作别。 赵澈问他“你偷偷出来,又一夜未归,你父亲会如何责罚你?” 林培风接道“还受了一身伤,我看要不让皇上露个面,震慑震慑你爹,叫他不敢打你。” 刘醒言笑笑,道“不碍事的,爷爷托我带了东西与家里,家父看了,自然便明白。” 赵澈道“那朕便不留你了。” 刘醒言点点头,不知为何竟有些不舍,偷偷瞧了一眼李清秋。 这眼神可是被赵澈抓了个正着,皇帝立刻便一把将李清秋拉到了自己身后,冷然对刘醒言道“记住你爷爷说的话,你入朝为官,是为了辅佐朕治理朝政,若是敢走什么别的心思,那六月的殿试,就休想让朕给你通过。” 刘醒言被唬得咳嗽两声,忙朝着众人再一作揖,匆匆离开了。 其余几人这便都回到白府,白穆川重新安排了轿子,送赵澈和李清秋回了宫。 目送轿子朝皇宫的方向而去,林培风已经打着哈欠往门里去,这时一个属下忽然上前来,对白穆川作揖。 白穆川知他来意,眼神示意明说。 那属下便道“回大人,昨日听您吩咐,属下半路从山中折回,在馨铭坊守至刚刚,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听里面的人说,管事的那位姑娘生了病,一直在房中没有露面。” “生了病?”白穆川喃喃。 说起桑默慈,脑海中忽然想起醉酒那日,迷蒙之间胡乱的一吻。 随即很快清明过来,朝那属下点点头道“知道了,下去吧。” 属下点点头,又问“那明日是否还需” “不必了。”白穆川道,“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回宫已是深夜,赵澈便留在了秋水苑。怜儿忙着为二人备了热水沐浴。问起小皇子在何处,怜儿道了在奶娘那里,已经睡了,李清秋这才放下心来。 两日未见,她竟然已经是对孩子十分想念。不由有些感慨,果然做了母亲,便多了一份牵念。 夜深躺在床上,二人竟是皆无睡意。 李清秋转头看赵澈出神望着屋顶,轻声问道“阿澈在想什么呢?” 赵澈呼出一口气,自被子下拉起了李清秋的手,道“朕觉得,好像看到了希望。” “希望?”李清秋有些不解,又觉得有些好笑,“难道以前阿澈一直生活在绝望中吗?” 赵澈转过身来对着李清秋,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绝望,是迷茫。” 迷茫,李清秋好像有些懂。 赵澈道“以前朕总觉得,身边除了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朕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也不知道朕坐着这个皇位,有什么意义,能坐多久。” 他握紧了李清秋的手“可是后来,朕遇到了你。从那时候开始,朕有了一个决心,也有了目标,那便是以着朕皇帝的身份来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的伤害。可这个时候,朕还是有些怀疑,朕究竟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直到现在,从山上回来之后,朕忽然觉得清明了很多。朕觉得,朕有这样的能力,不仅能护你和风儿周全,还能保黎国百姓太平。那些奸臣贼子又能有什么样的本事,大家都是肉身凡胎,为何要怕他们,自古以来,不都是邪不压正?朕如今下定了决心,就总有一日要让这朝堂彻底清明起来!” 滔滔说了这么多,他看着李清秋再不言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李清秋自然知道他在等什么。 她回握赵澈双手,无比坚定道“我相信你,比谁都相信你。” 赵澈终于将她搂在怀中,道“那便好,有你这句话朕什么都不怕了。” 李清秋靠在赵澈肩上,只觉得无比心安。 无论今后再发生什么,只要能和阿澈紧握着彼此的手,无论如何相信着对方,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 一夜无话,第二日,白穆川独自站在了馨铭坊门口。 说起来,他也有些时日没有来此了。今天来,也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刚迈步走进去,便有伙计迎了上来,十分热情。 这里的一切都一如往常,乐声泠泠,舞姬款步,十分和谐。 第三百八十章急不可耐 虽是晨时,宾客也不少了。伙计引着白穆川在一处坐下,便热情问道“白大人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白穆川虽来馨铭坊的次数不多,可一次是王爷的座上宾,一次是桑默慈请进来的,一次又是随当朝皇帝而来,这三次来的分量,已经足以叫坊中有眼力见的伙计认下他了。 白穆川只道“一壶清酒便可。” 伙计应了声,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再送他一碟小菜,毕竟这般人物,讨好着才行。 正欲离开,身后贵客忽然又喊了一声,伙计忙又折身回来“白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白穆川四下看了看,问道“桑姑娘今日可在坊中?” 伙计一副了然的神情嘿嘿一笑,道“在,当然在!是不是要小的去将姑娘…” 白穆川却道“不必了。不必打扰姑娘,也不必声张我在这里。” “好,好。”伙计应着,这才去准备酒菜了。 白穆川的位子正对舞台,又离得近,台上舞姬跳舞旋转的间隙也难免注意到这个独自饮茶的男子,仪表堂堂又气质不凡,实在吸引人。 白穆川正一抬头间,忽见一跳至台前的舞姬朝自己挤眉弄眼,他淡定呷一口茶,微微一笑以示礼貌。 不想这一笑他自己觉得平常,落在那舞姬眼里却是有噬魂勾命的功效,脑子里轰的一声,脚下舞步便错了。如此一来,后面的撞上来,顿时一台的舞姬都乱了阵脚,本来翩翩跹跹的舞蹈一时乱成一锅粥,领头的那个一怒之下喊了停。 众宾客都往台上看去,不过也是当消遣看罢了。 众目睽睽,本来在台上也不好发作,偏偏出错的这个正是领头平日里便看不惯的,登时也不顾什么了,指着她便怒道“又是你,怎么次次出错的都是你?!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出错的女子被当中数落,最要紧的是当着台下那位公子的面,更是叫她无地自容,恼羞成怒,也指着那领头的道“你以为自己是谁?领舞了不起啊?” 两个人就这般对骂了起来,若不是其他舞姬拉着,只怕还要打起来。 台下的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若非碍于身份,只怕要拍手叫好了。 出了这种丢人的事,就是再生着病,管事的也该来调停了。 果然,有人已经报了桑默慈,二楼房间很快打开,桑默慈披着一件素色外衣,未施粉黛,眉头紧皱走了出来。 白穆川抬头看上去,但见她的确是一副生了大病的样子。 台上的舞姬一见她下楼来,都收剑了一些,桑默慈也并未说什么,只淡淡道“都下去,换紫鸢她们来。” 于是几个舞姬讪讪下了台,又换了新的一批人上来。 乐声一响,就当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了。 桑默慈这才走到席间去与宾客们游刃有余的说解一番,众人自然都不在意刚刚的闹剧,说笑两句也就罢了。 倒是有人见桑默慈如此神色,便十分怜惜道“桑姑娘病还未愈呢?就别操心我们了,大家都是熟客,回去休息着吧快!” 桑默慈谢过那人,转起上楼时,路过了白穆川身旁。 她自是从一下楼便看见他了,却一直未上前打招呼。此时路过,便也不好直接略过去,干脆便站住了。 她有些疲累地笑道“白大人,许久未见,今日怎么有空来坊中?” 白穆川微微一笑,道“许久未见?” 桑默慈不解“难道不是?” 白穆川兀自又斟了一杯茶,推向桑默慈。若是换做平常,见她这番病态,他自然是不会多做叨扰的。可他今日来,本便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的。 桑默慈见状,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白穆川自饮一杯,慰问道“桑姑娘近来身体不太好?” 桑默慈不置可否,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正如大人所见。” 一时无话,白穆川本也不是一个擅长客套之人。他看一眼桑默慈,干脆开门见山了。 “其实在下今天来,是有件事要问问姑娘。” 桑默慈似乎早便料到他会这么说,坦然一笑道“有什么话大人问便是了。能有这样与大人同饮相谈的机会,默慈很开心。” “……”白穆川心中略微一顿,闪过一丝不忍,终于还是被护君之切心压下,他道,“昨日那些刺客之中,可有姑娘你?” 桑默慈一愣,不慌不忙问道“白大人竟是遇刺了?” 白穆川正色看着她,没有说话。 桑默慈低头摸了一圈杯口,继而抬头一笑“我不明白白大人在说什么。若是遇刺了,该找官府才对吧?” 白穆川答非所问“若是我没猜错,姑娘左臂上现在该有一道剑伤。而你也并非生病,而是受了伤,是被我一掌打伤的。” 他说得平静,桑默慈也听得平静。半晌,桑默慈起身道“我还是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若是没有别的事,还是请回吧,默慈身体抱恙,不能与大人再坐,还请谅解。” 说罢便要离开。 白穆川一时心急本来便抱着今日定要弄清楚真相的决心而来,他干脆也忽然起身,一把拉住了桑默慈。 然而这一拉过去,却是抓了个虚,只抓到了衣袖。他一拉,桑默慈一走,直接将袖子拉得滑落了下来。 一时间,众宾客注意到这边,都屏息凝神了。 白穆川这么一拉,桑默慈一条左臂兼半个胸口都露了出来,雪白的肌肤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下。 造成这一切的人更是一愣,甚至忘记了放手。只见那雪白纤细一条手臂上,果然包了薄薄几层纱布。 桑默慈回头蹙眉看白穆川一眼,忽然一笑,眼波流转道“白大人这般急不可耐,可是早就心仪默慈了?”说话间手臂已经缓缓挣开,将袖子重新拉好。 众宾客回过神来,都是一阵起哄。 “这位大人可真是心急呀,哈哈” “年轻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大庭广众的,替姑娘害害臊快” 第三百八十一章两相对峙各怀心思 白穆川不理旁人起哄,直直盯着桑默慈的胳膊。准确来说,是那里的伤。 果然如他所料,昨日他刺伤了那女刺客左臂,今日桑默慈便同一位置受了伤。这绝不会是巧合了。 “桑姑娘,”他道,“果然是你。” 桑默慈一脸不解和好笑“当然是我了,难不成白大人是把我衣裳都脱了,才发觉认错人了?这么说来,白大人看上的是我馨铭坊中哪个姑娘?不如默慈帮你游说游说?” 听她这番故意的轻浮说辞,白穆川微微动了气,语气有些生硬道“桑姑娘,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若昨日那刺客的确是你,就不要怪在下” 桑默慈忽然凑近,似笑非笑打断道“怪你什么?我倒是忽然想知道,如果我真的是那刺客,白大人会如何处置我?” 她那质问的眼神让白穆川一时语塞。 昨日一片混乱,明明有机可乘,桑默慈却是一丝一毫没有伤他。而自己连连进攻之时,她更是半分不反击,若非如此,也不会受伤,叫他今日抓到把柄。 可如今他来馨铭坊,为的却是替皇上揪出凶手,讨伐她。白穆川未免有些心虚。 桑默慈越是逼近,白穆川越不知如何作答。 半晌,桑默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似乎是嘲讽,又带有些庆幸。随即正了神色道“白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就恕默慈不奉陪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若要抓她走,她不反抗。可若是白穆川说不出口,那也就不怪她不承认了。 罢了,桑默慈不作停留,转身便上楼。白穆川看着她背影,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此这般,算是白来了。 有客人起哄道“这位大人,别看姑娘面上绝情,可是在等着你挽留呐!” “就是就是,女子大都如此,口是心非的。大人可不能被唬住了,机不可失呐!” 白穆川听得恼火,随手夹起筷子头也不回掷了过去,竟是直直插穿了桌板,把那一桌客人吓得面色苍白,不敢再言语。 谁知就在这时,已经上了楼梯的身影忽然晃荡两下,竟是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倒了下去。 离得近的伙计一声惊呼,忙上前去看,白穆川一愣,也来不及细想,上前将众人扒开,抱起桑默慈便往二楼房中去。 堂中又传来不堪入耳的调侃之语,也不去管了。 进了房中,将人放在床上时,桑默慈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刚刚忽然眼睛一黑,整个人便站不住了。如今还是头晕心悸的,便任由白穆川将自己放在了床上。 白穆川见她如此光景,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知道是自己的过,心中不免愧怍,也不好再扰,便道“桑姑娘好生休息,在下不打扰了。” 说罢便要离开,却是被桑默慈拉住了衣角。 回头,但见桑默慈虚弱间带着些许无奈和责备,微微喘道“你也知道我这伤是你打的?” 听得白穆川一愣,她竟是这般爽快便承认了? 桑默慈又道“你也真是下的好狠的手。”她捂着胸口便又要起来,白穆川帮了一把,她便靠着床沿半坐了起来。 白穆川道“在下当时岂能知道那刺客竟是姑娘你” 桑默慈问“若大人知道是我,就不打了么?就算我要行刺皇上?” 这一问又是让白穆川顿时一愣。 若是要行刺皇上,那他为人臣子,自然是要做到护君王周全的。于是他也只是愣了一愣,便道“会。” 果然。桑默慈一笑,这回答是她意料之中的。不过不免还是有些失落,沉默片刻,小声骂了一句“呆子。” 白穆川略一皱眉,又见她已经无碍了,便道“若是没别的事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桑默慈忙道“你知道我便是那刺客了,难道不把我抓起来?” 白穆川道“你是秦阳王的人,要抓,也是抓秦阳王。” “那你以为王爷会承认这件事?或者说,还会叫我活下去?” 白穆川一愣,没有说话,桑默慈忽然自嘲地一笑“也是。你又如何会在意我一个区区舞姬的死活呢?算啦,你走吧。” 说罢,竟是兀自又躺了回去,转身面对着墙,闭上了眼睛。 白穆川回头看到一个单薄背影对着自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终于什么都没有再说,离开了。 听到身后门关上的声音,桑默慈重新睁开眼来。心中有些苦涩。 一面对白穆川,她就像赤身裸体一般什么都藏不住了。竟是连扯一个谎骗他都舍不得。 再到宫中,白穆川便将此事告知了赵澈。 至于如何处理秦阳王,并不是眼前需要考虑的事。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和所掌握的线索,还不足以撼动秦阳王在朝中的地位。 还要再等等,还要继续韬光养晦,还要寻找一个时机。 总之,这件事就列为秦阳王的罪证之一,暂时压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至少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的。 两月之后,迎来了所有有志之士等待已久的殿试。 宫中早在两月前便为此事做足了准备,毕竟关系到将来的朝政。而那些递了参试书的有志之士,更是早已从去年便开始摩拳擦掌,准备至今。 能够参加殿试的人,自然都是各地严格选拔出来的佼佼者。若是地方之人,进京之前则要连续参加三场乡试,通过者才能有资格递上参试书,若是京都中人,则需要参加一次京试,亦是通过才能有资格参加皇宫中的殿试。 虽规则如此,可其中自然也有几个特殊的,比如有人举荐的,更甚为皇帝钦点的,诸如林培风和刘醒言,便无需再参加乡试或京试。只是殿试的难度并非儿戏,这些人就算能够直接参加殿试,却也无人能够保证,他们能顺利通过。 无论如何,总归到了殿试这日。 天还未亮,各处聚集而来的考生便都等在了宫门口。这些考生中有穿着富丽堂皇的皇家贵族子弟,自然也有寒门书生,有一身武装威风霸气的,也有苍白瘦削弱不禁风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殿试(一) 总之这些考生聚在一处,一时有啃着干粮补充体力的,也有临场背书的,还有天南海北闲聊的。不过更多讨论的,自然是和这次殿试相关的。 一考生道“我可听说了,这次武试,竟是将本来驻守西境的定西将军请回来做主考官了!” 另一瘦弱的考生吓道“完了完了,他可是出了名的冷面无私,手下不留情啊!碰上他,算是完了!” 先前那考生奇怪打量他一眼,问道“你不是来参加文试的?” 那瘦弱考生一愣,看了看手中的书卷,反应了过来“是啊,哈哈,我担心什么?幸好我不会舞刀弄枪的,听说监考文试的白大人可是温文尔雅之人,我就没什么要怕的了。”说罢便去一旁,背他的之乎者也了。 林培风也早便来了宫门口,倚着宫墙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看到一个瘦弱的书生,就轻蔑地嗤笑一声。 直到一道翠色身影朝他走来,一看那人清瘦身形,林培风正要嗤一声,却见那人手中扇子眼熟,顺着往上一看,竟是刘醒言。 刘醒言倒是精神抖擞地,行礼道“林兄,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林培风看看他身后跟着的家丁和软轿,啧啧两声,摆手道“承不起承不起。我说,刘大公子,看你这架势,你爹是完全同意你当官儿啦?” 刘醒言笑道“我传了爷爷的话,父亲自然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说着由衷祝愿道,“今日的武试,林兄定能一举胜出的。” 林培风道“彼此彼此啦。” 宫门口一众人正聊的兴起,忽听得宫门重重一声响,随即高而雄伟的两扇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来。 众人立刻禁声,一时间都紧张的大气不敢出。 站在门中的,是元义并一众公公。 元义打量一番这群考生,随即宣布道“各位考生,本公公会按照文武试的参试名册,一一念道你们的名字,被念到名字的考生,便跟随公公们的指示,去往相应的地方稍作准备,殿试将在巳时正式开始!” 众考生一听,立刻伸长了耳朵严正以待,等候着公公叫到自己的名字。 元义十分神气将手中的名册打开,开始点名。 “首先是武试的考生。宋松,马原起,王小” 一个个身强体壮的考生被点出来,跟随相应的公公往宫门里去了。 “梁山虎,荀戈林培风。” 点到这个名字,元义终于抬眼看了过去。只见林培风呸呸往掌心吐了两口唾沫,又好一阵摩拳擦掌,大喊道“来啦!” 元义不屑地白他一眼,小声道“可别给咱们白大人丢脸了。” 说罢不理人了,又去点名。林培风嘿嘿一笑“你个小太监儿,可放心吧。”便跟随着众人进去了。 接着又是文试的名册,点了半晌,点到刘醒言,这次考虑到他的家世,元义还算客气。 “祝刘公子夺个好名头。” 刘醒言以礼相谢过,便也进去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宫门口的考生都进去了。元义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了,正准备下令关门,忽然听得身后又一声喊。 …… 此时天已渐渐亮了起来,考生们在备试殿中摩拳擦掌,这边赵澈也由李清秋服侍着沐浴更衣。 李清秋看得出,赵澈有一丝紧张。 她替赵澈正了正朝冠,轻声安慰道“不要紧张啦,今天的殿试一定会很顺利的。” 赵澈握紧她的手,道“朕不是担心,朕只是觉得,这次殿试,是朕坐上皇位以来,第一次真正自主的决定。而今次能够留下来的人,也终于能够真正为朕所用了。所以有点激动。” 李清秋噗嗤一笑,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赵澈脸颊,道“没错没错,从今往后,我们阿澈会越来越强大的!” 说话间已经都穿戴整理好了,李清秋扶着赵澈往外走,道“是不是要先去与监考大臣们会面?” 赵澈点点头,见李清秋若有所思,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安慰道“放心吧,就算李修赶不上这次殿试,朕也会安排他跟着定西将军的。定西将军慧眼识人,也一定能看出你弟弟的才干。” 被她如此安慰一番,李清秋才终于放心一些,正欲再说几句,房中忽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无奈,赵澈道“你快去哄着风儿吧,不必送朕了。” 李清秋只好点点头,赵澈正欲走,她忽然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道“一切都会好的,我永远是你的后盾,阿澈加油!” 说罢竟是生出一丝羞耻感来,忙不迭借着转身掩了过去,钻进了房中。 赵澈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噗嗤一笑,随即摸了摸嘴唇,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李清秋回屋抱起哭嚎的孩子,小心轻哄着,又想起刚刚那一幕,不觉羞红了脸,想到自己和赵澈孩子都有了,也算是老夫老妻了,自己竟然还一时冲动做出那样的举动,又是羞赧又是甜蜜,忍不住自己偷笑起来。 怀里的孩儿本来还哇哇大哭着,这时候似乎是被娘亲奇怪的情绪感染到了,渐渐睁大着眼睛看着李清秋红着脸偷笑的模样,片刻,自己也咯咯笑了起来。 李清秋点他一指,假意责备道“连你也嘲笑阿娘是不是?” 孩子笑得更欢了。 …… 另一边殿中,赵澈正与几个监考大臣相对而作。除了十几个辅考,主考的也便两个人了。 白穆川已经上报了文试的情况,赵澈点罢头,便老向他身旁的另一人。 只见那人身形精装,面容冷峻而五官如雕,站得笔直一丝不苟,恭敬之中不失威严,叫人看上去便心生敬畏。 正是定西将军赵觉了。说起来,他也是皇室子弟,比赵澈大了不过十岁左右,却是已经驻守西境长达六年。一心为国,至今未曾婚娶。 这样一个人,除了过于刻板,实在找不出其他缺点了。如果话少也算的话。 赵澈等了半晌,却只等来这将军一句“回皇上,皆妥。” 便再无后话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殿试(二) 赵澈轻咳一声,道“好,那今日就有劳诸位了。等殿试结束,朕亲自做东,请各位在宫中一聚。” 众臣谢过皇上,便去了各自岗位上。此时距离开试,也不过剩了一炷香的时间。 文试在清欢殿,武试在校场。 管事的公公已经将文试的考生都引到了清欢殿门口,只等主考官就位,一炷香燃尽。 此时还有考生在埋头苦读,忽然一阵骚乱,只听有人道“来了来了,主考官来了!” 众人忙看过去,主动让出了一条道来。 一见是个温文尔雅的白衣年轻男子,考生们忍不住放心了一些。白穆川走上殿前,转身环视一遍众考生,目光对上刘醒言,朝他微微颔首。 罢了便问身旁的副监“一共多少人?” 副监道“回大人,共七十三人,分五批次考,一批次时间为一个半时辰。名册请您过目。”说着递上了名册去。 白穆川一看,果然七十三个人已经分为了五组列在名单上。便点点头道“就按照名册所列,先叫第一批次的考生入座。” 副监点头收回名册,恭敬站在一旁并不着急,他知道白穆川定是还有一番话要说的。 白穆川又看一眼众考生,无一不是年纪轻轻,意气风发。虽都是一派儒雅清弱,可谁又能知道他们每个人究竟藏着多大的本事呢。 他道“诸位今日能聚在此处,便都是有本事之人,接下来的考核,但请诚心认真相待,也无需紧张,只要发挥出真实水平便可。此处是清欢殿,在下不希望看到有辱圣恩的行为出现。” 短短几句说罢,他便颔首暗示副监,可以开始点名了。 副监便上前一步,举着名册道“接下来点到名的考生,为第一批次进行考核之人,请进殿之后按位入座,开始准备。” 罢了便点了十五个人,都依次进去了。 刘醒言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无端松了口气,心却是悬了起来。 他本来还对自己挺有信心的,可刚刚白穆川一番话,却又让他意识到了这次殿试的重要性。 以往父亲没少在家中考他读书,可这次不一样,若是成了,便能入朝为官,若是没成,便辜负了三方的期望,一是父亲,一是爷爷,还有一,自是皇上。 所以,绝对要成。他暗暗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另一边校场之中,一众身强体壮的考生也都按列排好了队。这边的考核比起文试来就直白干脆多了,先是五个一起打,然后变成三个一起打,挑战之人是定西将军亲自指定的麾下战士。这是近身搏斗,接下来便是定射,骑射,对剑等数项考核。 可赵觉要看的却并非成败,而是这群考生在对战过程中的一招一式,基本功,气息,心态,以及可塑性等。 临开始前,副监也一样等着赵觉能说几句警醒的话给众考生。 赵觉冷着一张脸环视众人一圈,道“好好考。作弊者,打残拖出去。” 言简意赅,打残两个字就足够让考生们后背发凉了。 林培风不由啧啧称赞两声,这种硬汉,正是他最欣赏钦佩的。 看来今天一定要拼尽全力了。 一时间,一炷香燃尽,副监齐道“考核开始!” 说罢,殿中的人提笔琢磨,开始思考如何回答卷上题目,校场中被分了组的考生立刻一拥而上,冲向各自的对手。 一边打得激烈,一边安静无声。可两处都是人心紧抓。 白穆川坐于殿中,眼神扫过每一个或沉思或疾书的考生,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赵觉站于高处,也把每一个考生的动作尽收眼底。 一个半时辰很快过去,考完的人匆匆从殿中出来,早就侯得不耐烦的立刻迎了上去,问起考试的情况。 有人唉声叹气道“这次算是完了,这题目出的也太古怪了,不按常理来,唉,背了的竟是都没有用上。” 也有神采飞扬的道“这考题考的便是人的应变能力与思维拓展,并无标准答案,随心而论便是。我倒是觉得题出的很妙。” 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让还没考的人更是心神不宁。 第二场马上开始,这次刘醒言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折扇一合,有些忐忑走入殿中,却被副监在门口便拦了下来,朝他伸出了手。 刘醒言茫然“什么?” 副监道“考前便说了,身外之物皆不可带进殿中,请这位考生将折扇暂存在我这里,待考毕再取回。” 刘醒言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忙恭敬将折扇交了过去。可手里一时没了个把玩的东西,空落落的倒叫人更不安宁起来。直到入了座,还是紧张兮兮的。 “第二批次,考核开始!” 眼看着已经开始发考题了,刘醒言更是额头出了一层密汗。他可是还从未如此紧张过。 深呼吸几下,考题铺在了他面前。只见两张白纸上,一共三道题。 第一题,何为明君? 第二题,当以何道辅君? 第三题,君与百姓之间,臣该如何取舍? 三道开放题,果然是死背了的知识都没什么作用。刘醒言忽然记起刚刚那考生说的,随心而论。 随心,随心。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忽然想起了爷爷。 继而再睁眼,定定神,已经是提笔着墨,无心再顾其他。 此时已近晌午,日头升至当空,校场之中一片火热,有人干脆脱去外衣,赤身而战。 林培风已经是满头大汗,面色赤红,喘气如牛,一个泰山压顶,干翻了第三个对手。 他的打法,并没有太多的技巧,反而用的都是蛮力。一番纠缠下来,任对手武艺再高,也被他缠斗的没了力气,此时便是林培风翻身的时机了。 这个人体力简直惊人,这些赵觉都看在眼里。 这是当然了,林培风本来便人高马大的,再加上在白府顿顿吃得好又多,自己每日练武也勤奋,此时便体现出好处来了。 在场的考生中,加上林培风,赵觉已经锁定了七个还算出色的。 第三百八十四章辅君之道 至于其他人,他已经做好了叫他们打包回家的准备。 很快,鸣锣叫停,众人都停了下来,近身搏斗结束。副监拿着名册走到赵觉身旁,二人耳语一阵,副监便在那名册上写写画画。 考生们喘着粗气稍作休息,都不知那两个考官在嘀咕什么,心里也都打着鼓。 终于两个人商量完了什么,副监合上名册正欲说话,队伍中忽然一个人仰面便倒在了地上。 人群顿时一阵慌乱,只见那人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满头冷汗,竟是片刻便失去了意识。 考生们大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又大都出生富贵安稳,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此时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战战兢兢后退道“难不成死了?”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赵觉常年在军营之中,这种对他来说自然是小事一桩。他麾下的将士,不在日头底下晕过去两三回,都不敢说自己是黄觉手下的人。 当即赵觉便翻身跳下高台,往那人那里走去。 谁知还未走近,便听到一个声音道“散开了散开了!什么死不死的,这人就是体质不好,被晒晕过去了!别围着他,给通通风快!” 原来正是林培风。他将众考生驱散了一些,十分娴熟地蹲下来拍拍那人脸颊,又四处观察了观察,拇指按着那人人中道“没什么大事,喝口水休息一会儿就成。” 话音刚落,地上那人便悠悠转醒了。 “看,我没说错吧?”林培风扶着那人站起来,“你们这群人,连最基本的自救都不懂,还来考试,切。” 说话间赵觉已经走了过来,林培风也有些怕这冷面将军,一时不敢再胡言乱语,只恭敬道“将军,此人中了暑,还请您能给他一口水喝。” 赵觉命人将那中暑的带下去了,才问林培风道“你如何知道他是中暑了?” 林培风抬手指了指太阳“太阳这么大,大家伙又打了这么久,但凡体力差点儿的,肯定中暑了。再说,小的以前在辛县的时候,大夏天的在地里忙活,碰见这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赵觉面无表情的听罢,四下看了看别的考生,道“你说别人不懂自救,没资格参试,可本将军看来,这里的所有人中,你最没资格。” 旁的考生立刻一副幸灾乐祸模样,林培风可是不服气了,质问道“这是为何?哦,不会因为我是贫困县来的,就瞧不起我吧?” 赵觉指了另一个不甚体面的人道“他也非京中人,可他比你有资格。” 林培风“那将军为何说我最没资格,还请明示!” 赵觉负手而立,冷然道“光是辛县反民之首这一条罪,还不够?” 当即林培风便哑然了。这赵觉竟是连此时都调查的清清楚楚,要命的事自己压根不能反驳,他怎么能将罪都推给辛县百姓呢。既然一开始担了这个罪名,那就得一担到底。 赵觉见他不言,又道“二来,别人都是通过京试和乡试闯到现在,偏生你哪个都没有参加。三来,别人不懂自救,可使得都是上乘正派的功夫,只有你纯粹靠着体力肉搏,毫无技巧可言。你说,你有何资格?” 莫说旁人了,连副监都听得愣了,他与这将军几日相处下来,还是头一回见这将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在别人眼里,林培风这个人算是已经在这场殿试之中凉了。少了一个对手,自然人人开心。 可自己千等万等,终于等来了这个能为国效力的机会,岂能就这么任由之溜走了?他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道“将军说的没错,我没参加什么乡试京试,可你别忘了,我是皇上保进殿试的,将军说我没资格,岂不是在质疑皇上的眼光?” 众人一愣,林培风继续道“再者,将军说我不懂功法,只靠蛮力,那我问问将军,这几场比试下来,可有哪一个体力胜过我的?在草民看来,靠蛮力也是功夫,只要堂堂正正将敌人打倒了,那就是真本事。再说了,我不懂什么上乘功法,是因为从小没这个条件去学,若是有,这些人早就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了。县里的人可是没少夸我在练武方面天赋异禀呢!” 说着说着便又自夸起来。赵觉没再理他,兀自往高台走去,只留下一句话“是不是真本事,很快就知晓了。副监大人,准备射技比赛。” 副监忙应声,仍以刚刚的分组将人都安排好了,弓箭靶子也很快准备齐全了。 林培风从小在辛县没少射过野鸡野鸟,虽然没有上好的弓箭用,可他对自己的射技还是势在必得。 果然,几场比试下来,虽然不是第一,却也是前几名中的佼佼者。听副监报着自己的战绩,林培风颇有些得意地看看赵觉,却见后者一脸冰冷,全然没有注意他。 紧接着又是骑射,整个校场中马蹄飞踏,战况激烈。 而另一边清欢殿,则是寂静默然,所有考生都在埋头苦写。 以至于连皇上进了殿中,都无几人察觉。 白穆川正要起身行礼,赵澈朝他摆摆手制止了。 刘醒言本正奋笔疾书,心无旁骛,赵澈在他身后探身看了许久,他竟未曾发觉。 白色纸张上,刘醒言的字很是隽秀,满满一页也不叫人觉得乱,反而笔锋工整圆润,看上去十分舒服。仿佛整整齐齐排了一页的黑色棋子一般。 赵澈不敢离得太近,生怕打扰到他。于是站的地方虽不能完全看到刘醒言所答内容,却是也能看清几行字。 “听君而不任君,诲君而不教君,与君相交而不越矩,好君之好而取精华” 这是当以何道辅君的回答。 虽未看清答卷的全貌,可赵澈已经觉得,自己的决定一点都没有错了。 刘醒言似乎是写的正兴起,笔下愈发快了起来,洋洋洒洒。直到现在,他都不知赵澈在自己身后站着。 又去其他考生跟前看了看,也有让他欣赏的答卷,却是都没有刘醒言那一份惊艳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校场相斗 一趟巡视下来,赵澈眼神示意一番白穆川,便离开了。 离了清欢殿,便直奔校场。两场比试,赵澈是一场都不愿错过。毕竟这一批人,将来便是他的亲信臣子了。 校场之中,正轮到了比剑的回合。几个考生打得正欢,元义又怕他们误伤到皇上,忙亲自挡在了赵澈身前。赵澈却是一把将他推开,心中还嫌弃他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元义不由十分委屈。 赵觉感官敏锐,一边注意着考生们,一边已经察觉赵澈来了,忙站在高台上朝着这边行礼。赵澈摆摆手,他便也不再多礼,继续注视着那边。 片刻后,赵澈也站上了高台。不得不说,这个视野实在太好了,场中一切一览无余,又能看清所有的小细节。 赵澈直到赵觉话少,便也不刻意与他说话,只自己欣赏着场中的对战。 然而这一眼看下去,那些考生之中的一个人却是让他生生一愣。 那人挥剑极快极轻盈,却又招招不落空,打得对手连连后退,却又点到即止,在一众年轻人之中,实在是佼佼者了。 而他不是别人,竟是…… “李修?”赵澈惊道。惹得赵觉终于看向了他。 赵觉道“那黑衣少年,的确不错。末将听说,那是李贵妃的亲弟弟。” 赵澈回神,点点头道“没错。朕本来以为他人在河南,赶不及今日的殿试了,没想到竟然赶上了。” 李修正打败了一个对手,似乎是感觉到了高台上的目光,不由朝那边看了过去。正与赵澈相视,赵澈与他点点头,李修也恭敬点头。 原来早上元义将所有考生安排进宫后,正要关门时,李修恰好赶了过去。他五日前便从河南往京中赶,终于还是在最后一刻赶上了。 这次的殿试,他一定要参加,只有这样才能向皇上和定西将军证明自己。本来在军中的时候他还在忐忑,结果李清秋一封信寄到秦阳王手中之后,秦阳王竟是很快便同意了让自己回京。 如此一来,他便站在了这里,不仅如此,之前的近身搏斗,以及射技,无一不是所有人里最出色的那一个。 比赛至此,赵澈相信赵觉心中已经有了分寸。 他问道“将军心里可有了结果?” 赵觉负手冷然道“李修自然是无所争议的,除他之外还有三人,末将也觉得甚为不错。只是,还有一人,需得再看看。” “哦?”看样子赵觉似乎还挺看重这个人的,赵澈好奇道“不知将军的说得,是哪一个?” 赵觉伸手,直指高台下正打得激烈的林培风“那个半猛子。” 猛子,是军营中人的口头话,一般便用来指空有一身蛮力,没脑子的人。而赵觉称林培风为半猛子,自然也是觉得,他并非完全没脑子。 赵澈看过去便觉得好笑,一来二去,又是这几个人。他饶有兴趣地问道“不知将军打算怎么个看法?” 赵觉眼神微变,将副监叫了过来。 副监恭敬道“皇上,将军有何吩咐?” 赵澈等着赵觉说话,赵觉道“让那两个人打一场。” 他说这话时,指了两个人。一个林培风,一个李修。 副监立即应了,下去便叫停了所有人。众考生不明所以,副监道“将军说了,现在换做二人比试。现在我叫到名字的,请站出来。林培风,李修。” 两个人被点到名字,都站了出来,彼此一看。既然是二人比试,那便是要他们两个对打了。 刚刚的比试中,李修自然注意到了林培风,这个人的确体力惊人,并不是好对付的。而李修次次比试都拔得头筹,林培风自然更是将他视作眼中钉。 二人这一眼看过去,可谓是火花四溅。 众考生里知道李修身份的,立刻对着林培风起哄道“林兄弟,你可要掂量着打啊,这位可是当今圣上宠妃的亲弟弟,你若是伤了这位,那可就别想出人头地了!” 林培风还未变态,李修已经甩手将手中长剑掷了出去,正不偏不倚钉在那多嘴之人身旁的木桩上。他皱眉道“殿试比得是真本事,阁下若是因为旁人几句胡言就不全力以赴,那在下宁可不比。” “好!”林培风大力拍掌几下,笑道,“果然值得钦佩!那我可就不管什么圣上什么宠妃了,这位小兄弟,得罪了!” 话音刚落,林培风手中剑锋一转,却是将剑柄对着李修掷了过去,李修伸手便接住了。刚刚他将自己的剑扔了出去,林培风便再给他一把。 李修接稳了剑,林培风这才从旁人手中二话不说抢了一把来,便朝李修冲了过去。李修亦是握紧剑柄,正面迎上。 剑身相抵间,火花四溅。 二人的身影立刻交缠在一处,不可开交。台下众考生几乎看得忘了自己的身份,台上赵澈也是伸长了脖子,隐隐有种自己也拔剑跳下去和他们打一场的冲动。 赵觉眼神锐利地盯着对战的二人,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李修收放自如,且十分敏捷,胜在轻盈,快准狠。” 赵澈道“那林培风如何?” 赵觉微微有些无奈“还是蛮力出击,虽然敏捷度稍差,可胜在攻击力强,若是换做别人,未必能受得住他这么猛击。可李修以柔克刚,反而刚好化解了他的蛮力。” “那这么说来,还是李修更胜一筹。”赵澈咂咂嘴,一时竟不知自己究竟更希望哪个获胜。 赵觉不置可否。 然而又看一阵,定西将军忽然眉头一皱。几乎同时,赵澈也眼睛一亮,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只见刚刚还蛮力相击的林培风,此刻似乎是换了一种打法,虽然看起来有些怪异,可出剑速度却是明显提升了。 赵澈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在学李修的剑法!” “没错。”赵觉紧紧盯着林培风,眼中有一丝兴奋闪过。 这个人,果然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弱智。 虽然这么做有些冒险,可林培风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蛮力对李修来说根本没用。 第三百八十六章有没有能耐 一番对战下来,林培风虽然初级猛烈,却是没讨到半分好处。于是他干脆转换了战略,试着去临场学习李修的剑法,虽然一时照猫画虎有些难看,也一定会出差错,可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在武学方面的天赋。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场面,李修每使一招,林培风便学着这一招打过去。依样画葫芦,一时间也画不出精髓来,李修还是占着上风,心里却是隐隐已经对这个蛮将有些佩服了。 赵澈和赵觉在高台上看的别无二心可操,围观的其余考生更是不自觉便伸长着脖子,开始呐喊助威起来。 终于又打了半刻,还是没有分出个胜负来,李修却是明显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个林培风,蛮劲儿太大了。接他一招,李修手臂都震得发麻。 赵澈不由问道:“将军觉得,再打下去谁会赢?” 赵觉目不转睛盯着场中的两个人,未回赵澈,却是忽然大声道:“停手!” 场中的两个人正打得难分难舍,忽然听到这么一道命令,林培风没有收手的意思,李修却是向来顺从,上级的命令从不违抗,当下便收剑后退,林培风紧逼上前,剑尖直抵李修喉头。 他本来也只是想分出个胜负,无奈一直学着李修的剑法,这下一剑刺过去,想收手的时候,竟是一时力不从心,几乎变成了人被剑拖着前行了。 千钧一发之际,赵觉一把拔出身边护卫腰间的剑,朝着台下二人掷了过去。只听铛的一声,赵觉掷过来的剑江林培风手中的长剑重重打了出去,速度快得竟是在场谁也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林培风就随着剑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茫然坐了起来。 李修站定,有些惊魂未定地看了看高台,才走向林培风,伸手欲将他拉起来。 林培风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四岁的少年人朝自己伸出手,不由觉得自己有些丢脸。可见李修如此谦逊有礼,又实在不好拒绝,便讪讪伸手借力了一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小兄弟,对不住,还有,谢啦。” 李修朝他一笑道:“林兄承让了,李修甘拜下风。” 二人这边几句话说罢,赵澈和赵觉已经走了过来。 一见皇上和将军,自然都是低眉顺眼。赵觉冷眼看看林培风,道:“考核结束。” “什么?” “这就结束了?” 众考生顿时一片唏嘘,怎么他们还没有上场就结束了?本来心中不服,可皇上在此,又谁都不敢放肆,只好暗自嘀咕着。 “什么嘛,看来是早就内定了人选。我看啊,就是这位贵妃的弟弟无疑了。” “就是。不过走个程序罢了。嗨,咱们呐,一群陪练而已!” 李修听得握紧了拳头,可他还未说什么,林培风就先一步发作了。他指着那些人大声道:“你们瞎嚷嚷什么呢?有什么不服气的?我都打不过这小兄弟,你们能?你们连我都打不过!定西将军的决定你们也敢质疑?” 这下没考生说话了,赵觉却是冷然道:“我的决定为何不能质疑?” 这下轮到林培风无语凝噎了。自己这么说明明是表示对他的信任,这人怎么好像看不惯自己,故意和自己过不去似的? 难不成大名鼎鼎的定西将军是个小心眼子? 赵澈知道赵觉的怪脾气,亦知道林培风的蛮性子,这两个人若是不对付,那打起来的几率可是相当大的。于是当下便做了个和事佬,道:“林培风,将军的意思是,作为下属,既要听命于上级,也要懂得分辨是非,不能盲目顺从。朕这么说,你懂了没有?” 林培风烦躁地点点头,道:“草民懂了,懂了。”说罢便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看赵觉。 “那好。”赵澈道,“既然如此,今日的考核便就此结束。结果如何,择日朕会通知。”说罢看了看元义,元义会意点头,上前接道:“承蒙皇上厚爱,今日后花园设宴款待各考生,请各考生至后花园用午宴。” 一听皇上竟是如此贴心,还摆了宴席款待各人,各人心中虽对比赛不满,却是也不能抗旨,便都垂身道:“皇恩浩荡,谢主隆恩!” 罢了,一群考生便随着公公们往后花园去了。林培风也随众人而去,李修正要移步,却被赵澈叫住了。 “你在河南,可是一切都好?” 李修道:“回皇上,一切都好。” 赵澈点点头,看了一眼赵觉,道:“朕记得你说过,心中十分仰慕定西将军,今日他就在你面前,你倒是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李修一听,立刻涨红了脸,忙抬眼偷瞄了赵觉一眼,却见赵觉神色冷然,并未有何表示。 他又哪里能一点反应也没有?早在比试刚刚开始,赵觉现身的时候,李修就已经激动的想原地打滚了。 能让他如此近距离看着自己仰慕了许多年的大将军,还能听他讲话,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机会。李修暗暗觉得,如果不是心里紧张,那他今天会表现的更好。 刚刚差点被林培风刺到时,他心中第一个想的,竟是在将军面前丢了脸。 “并不是没有反应,只是只是” 李修支吾了半晌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赵澈干脆不为难他,直接替他问道:“定西将军,你觉得这位小兄弟如何?可有能耐跟随你到西境去?” 赵觉这才十分吝惜地给了李修一个眼神。李修被他一看,更是觉得整个脑颅内都爆炸了一般,思维也混沌了,红着脸和脖子不敢抬头,却是隐隐期待着一个答案。 然而赵觉看了李修半晌,目光始终冷冷的,也不说话。李修等得几乎心灰意冷,看来自己并不得将军欢心。心里的幻影顷刻便要幻灭了。 这样的感觉,当真是让人十分无地自容。 谁知他正想着如何逃离,却听得赵觉口中十分明确地吐出了一个字。 “有。” 第三百八十七章一物降一物 赵觉的一个“有”字,让李修雀跃了一路。赵澈叫他午饭去秋水苑陪李清秋吃,李修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一路都咧着嘴,脚下不自觉便蹦了起来。 原来定西将军并非看不上他,而是不习惯心思外露罢了。能得到将军的肯定,他真的下半辈子去要饭都值了。 一路进了秋水苑,李修已经是忍不住要和李清秋分享自己的欢欣,于是一推院门便喊道:“阿姐,你亲弟弟回来啦!还不出来迎接迎接!” 谁知迎面一个宫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做出了嘘声的动作,轻声道:“请护卫大人小声一些,小皇子刚刚睡着,若是惊醒了,又得娘娘好一番折腾。” 李修愣愣道:“小皇子?”问完才想起来,孩子已经出生了。于是更加兴奋,却又极度忍耐着,猫腰小心翼翼往里走去,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走到一半,却听身后一个声音不确定道:“护卫大人?”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李修转头看去,原来是正领着几个宫人端了午饭过来的怜儿。 李修笑道:“怜儿姑娘,好久不见啊。” 怜儿却是手一抖,差点将饭菜洒了。李修忙上前去道:“是要给阿姐送午饭吧?我来就行。”说着伸手接过了怜儿手中的饭菜,怜儿仿佛魔怔了一般,连拒绝都忘记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支吾道:“啊,护卫大人,您回来了,娘娘娘还不知道吧?” 李修点点头:“嗯,我也是今早才赶回京中的。方才想起阿姐生了小皇子,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了,怜儿姑娘,我先进去了。” 怜儿点点头,李修便端着饭菜进了门,几个宫人鱼贯跟在他身后。 在原地呆了半晌,怜儿才反应过来,使劲晃了晃脑袋,脸上迅速飞红。然而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神情便黯淡了下来。 屋里李清秋刚刚哄睡了孩子,正累得自己捶着腰,见有人将饭菜端进来了,便摆摆手道:“放在那儿吧,我待会儿再吃。” 李修扑哧一笑,道:“可是我饿了,怎么办?” 李清秋一愣,抬头看去,只见站在面前的俨然是自家亲弟弟,惊得登时便站了起来。 “阿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修笑嘻嘻道:“今早刚回来。阿姐,我见到定西将军了。” 李清秋喜道:“你赶上殿试了?” “嗯,”李修点点头,抑制不住嘴角咧开,“我跟你说,皇上问定西将军,我有没有资格随他去西境,你猜定西将军怎么说?” 看他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样,李清秋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心下自然开心,也不和他卖关子,戳了李修一指头提醒道:“你可不要太得意忘形了,若是真有机会去西境,一定要好好听将军的话。” 李修拍拍胸口道:“那是自然,我向来最听话,阿姐还不了解吗?” 李清秋无奈道:“了解了解,你谁的话都听,在谁面前都是乖乖的,偏生就是不听我的话,是不是?” “哎呀不是”李修嘟囔着又要闹李清秋一回,却忽然从里间出来一道身影,不满道:“嫂子,你这裙子太难穿了,快帮我系一下”说到一半抬头看去,愣住了。 这忽然出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悠兰。 李修看过去时,自然更是脸色一变。本来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李清秋身上的少年,几乎是缓慢而又僵硬地挪着身子,慢慢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僵直地站着。 原来悠兰几乎日日来秋水苑,今日来了,李清秋正好有一件衣裳送给她,悠兰便去里间穿上试了试,谁知罗裙繁杂,她又没有耐心,便这么半穿半拖的出来求李清秋帮忙了。 谁知道,屋子里竟然站了个大男人,还是李修。 悠兰愣了半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叫一声抱着身上乱七八糟的罗裙又转身跑回了里间去。 接着便传来了她的声音:“嫂子,你快进来!” 李清秋无奈摇摇头,示意李修稍等片刻,这便进了里屋去。 李修站在原地也是呆愣愣的,许久才反应过来,摸摸鼻子轻咳一声,飞红了耳垂。 终于三个人坐在饭桌上,端端正正。悠兰死死盯着李修,李修只得将头别到一边,以眼神求助李清秋。 李清秋轻咳一声,打破僵局,夹了一筷子菜给悠兰,道:“先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悠兰这才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李修松一口气,也拿起了筷子。 谁知一筷子菜还没送进嘴里,悠兰忽然道:“护卫大人,军营里怎么样?” 李修一愣:“啊?” 悠兰道:“我是问你,在军营里过得如何?” “啊,”李修连忙点头,“很好,大家都很照顾我。” 悠兰听罢,却是嗤了一声,呛道:“这么大个男人了,还要别人照顾。” “” 李修只好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家姐姐。 李清秋也无奈极了,心里暗骂李修没出息,怎么跟自己就又喊又闹的,反而现在大气都不敢出了? 不知为何,李清秋忽然想到了一句话:一物降一物。 此时怜儿正送了新菜过来,耳朵里听到了悠兰这句话,当然气不过,一边将菜摆上桌,一边不动声色道:“奴婢听人说护卫大人短短半年,在军营中立了不少功。因此王爷才叫人处处顾着大人的。” 李修笑笑,李清秋顺着接道:“王爷赏识你才如此,你可不许因此自以为是了,负了王爷。” 李修道:“当然不会。” 李清秋便又夹了一筷子给李修,道:“快吃吧。” 本以为一顿饭终于能好好吃完了,接过悠兰听了怜儿的一番话,反而质问道:“你从哪里打听的这么清楚?莫不是是对你的护卫大人心中有意,所以处处留心?” 怜儿只是替李修说句话,没想到悠兰竟是顺水推舟,推理出了这么一件事,当即脸色一变,忙退后几步低头道:“郡主说笑了,只是无意听到的而已。” 第三百八十八章放榜 李修也忙道:“郡主当真是说笑了。怜儿姑娘只是随便说说,又怎么会真的如郡主所说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急着解释,是为了替怜儿说话,还是真的怕悠兰误会什么。 悠兰撇撇嘴,道:“我就随口一问,瞧把你们急的。吃法啦吃饭啦,真是。”说着自己低头扒拉起来。 怜儿偷瞄一眼李修,便匆匆退下了。 李清秋被这三个人搞得无奈至极,干脆把气都发到了亲弟弟身上,狠狠瞪了他一眼。李修被瞪得莫名其妙,十分无辜撇了撇嘴。 一顿饭总算是吃毕了。 想起还没有见到小外甥,李修便缠着李清秋道:“阿姐,你快叫我瞧瞧小外甥!” 李清秋无奈:“就在里面,才睡着没一会儿,你可小心点,别把他吵醒了。” “好好好。”李修点头如捣蒜,蹑手蹑脚跟着李清秋来到了摇篮旁。 待看清摇篮里那个闭眼酣睡的小婴儿时,李修整个人都呆愣住了,片刻憋出一句话来:“他怎么这么小?” 说着缓缓蹲下来,趴近了细看着,连带着神情都变温柔了下来。 李清秋坐在床边叠着孩子的衣物,笑道:“你出生的时候,比风儿更小呢,那个时候算命的还说,你得要当作女儿家来养活,才能活过十五岁。” 悠兰听得新奇,凑近了问:“那他小时候真的是当女儿家养的吗?难道是穿裙子长大的?” 李修没空理她,完全沉浸在端详小外甥中。李清秋答道:“三岁之前一直是的,可是后来爹觉得实在不成体统,且他也不像娘那般迷信,便改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悠兰饶有兴致地看看李修,“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那个算命的肯定是个江湖骗子!” 这时李修正小心翼翼捏起孩子的小手来,仿佛捏了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不敢用力,又舍不得放手,凑近了仔细端详着,几乎要把孩子盯出了花来。 他这副温柔又小心的样子,倒是叫悠兰看的移不开眼睛了。半晌,她也凑了过去,轻声问道:“你喜欢孩子吗?” 李修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道:“你看他现在这么小,头也小,胳膊手也小,可将来又会慢慢长大,变成正常人的模样,多神奇啊。” “嗯”悠兰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风儿的舅舅,你觉不觉得,风儿长得和你有点像?” “和我?”李修皱眉看看悠兰,又凑近看了看孩子,摇摇头,“我还是觉得,和皇上更像。” 说话间来那个个人不自觉便挨得近了,李清秋抬头看时,只见两个人一边一个趴在摇篮边,头顶几乎要碰在一起了,竟还不自知。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她忽然一瞬间觉得,这两个人至少看上去,还是挺般配的。 殿试结束,放榜之日是十天后。 十日未到,林培风便待不下去了,干脆自己在西厢房里闷头收拾起了行李。不过收拾来收拾去,也就几件旧衣裳,一把破剑。他在白家这些日子,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带来,也没得带走。 收拾好东西出了西厢,正逢白穆川从宫里回来。一见他这副打扮,不由有些好笑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林培风道:“反正我也没戏了。那定西将军看来是讨厌死我了,绝对不会让我通过的。与其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回家种地去。就就不打扰你了。”说罢便要往门外走。 白穆川扑哧笑了一声,问道:“你就真么走了,真的甘心?” 林培风脚下一顿,他怎么会甘心呢,可能有什么办法。 “不甘心又如何?我无权无势,没有做贵妃的姐姐,本事也不如人家,只能回家种地了。我不甘心,但是服气,那个小兄弟比我厉害。”说着已经开了门,一只脚踏了出去。 背后传来白穆川的话:“你在我这儿白吃白喝这么久,若说干活,我也没有真的让你干过什么。就这么走了,我岂不是很亏?” 林培风只好又把脚收了回来:“那大人要我怎么样?要钱可是没有。” 白穆川道:“我不缺钱。这样吧,你在我府上,再待几天,做苦力来弥补我如何?” 林培风皱眉考虑了考虑。干活儿对他来说的确没什么难的,便点了点头,又道:“具体做几天,你说明白。在京都待得时间长了,我闹心。” 白穆川好笑地佯装思考了一会儿,道:“十天如何?” 十天?那不就已经放榜了?林培风有些气馁。他本来便是不愿意面对那张榜,才打算提前走的。现在好了,这个白穆川,就跟故意要看他好戏一般。然而自己又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好道:“行,十天后你可是放我走啊。” “当然。”白穆川笃定答应着,心里却道,到时候只怕我放你走,你也不愿意不走了。 另一边,刘醒言同样是紧张兮兮,日日派人去皇宫门口看一遍,红榜有没有提前放出来。每次人回来说没有,他都是一阵庆幸,又一阵失望。以至于几天间竟是寝食难安。 刘员外自然是看在眼里。一开始他本来是极力反对的,谁能想到这个臭小子竟然亲自带着皇帝去见了刘鹤卿,害他不得不加派了人手去山中保护刘鹤卿,同时也不得不遂了刘醒言的愿,叫他去参加了宫中的殿试,现在搞得他也有些紧张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儿子中榜,还是不中。 十日光景说快不快,说慢却也不过是弹指之间。这日,刘醒言没再叫下人去看榜,而是自己去了。甚至为了表示诚心,一路从家中徒步至宫门口,祈祷了一路。 谁知近了宫门,远远便瞧见乌泱泱一群人,一时间又发怵起来。 见刘醒言忽然停下来,随行的仆童道:“少爷,咱们不过去了?” “我”刘醒言支吾一会儿,支使那仆童道:“还是你去看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仆童点点头,也不多问,挤进去看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红榜事件 刘醒言原地紧张地踱步片刻,那仆童急匆匆跑了回来。 刘醒言忙道:“怎么样怎么样?” 那仆童有些不安道:“少少爷,我在红榜上看到了林培风三个字,但是但是从头至尾,都没有找到少爷您的名字” “什么?”刘醒言一愣,心都凉了半截。后退几步,手里的扇子都差点没有抓稳。 那边还是人声熙攘,刘醒言却仿佛失了魂一般,只觉得六月中却像是寒冬腊月一般刺骨了。那仆童眼看着自家少爷连眼圈都红了,一时更加慌乱,忙安慰道:“少爷,您别这样,是宫里的人有眼无珠,您您还年轻,还有机会” 谁知这一番安慰对刘醒言全然无用,反而更变成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我辜负了爷爷,辜负了父亲,更更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我连殿试都过不了,还做什么官?我连家里的布庄都没资格继承!我” 说着竟是委屈地要哭出来。 小仆童正不知如何是好,几个年轻人忽然走了过来,一见刘醒言在这边,便连连作揖道:“这不是刘家的公子吗?哎呀,恭喜恭喜呀!” 刘醒言正委屈十足憋着眼泪,忽然几个人过来恭喜他落榜,怎么能不气?当下便气得发抖,扇子指着那几个人质问道:“你们这是何意?!” 那几个人笑道:“能有何意?我们是衷心恭喜刘公子您高中榜首啊!” 刘醒言一愣,吸吸鼻子:“榜榜首?” “对呀,您瞧您这都高兴哭了!不过没关系,能理解,能理解!” 说罢又道几句闲言,刘醒言还一脸懵的没有反应过来,那小仆童奇怪道:“可是,我在榜上没看到我家少爷的名字啊?” 一人奇怪:“怎么可能?就在红榜第一个,怎么没有?” 仆童道:“第一个明明是个姓李的呀,叫叫李修还是什么来着?第二名便是那林培风啊,没有少爷的名字” 那几个一听,立刻了然了,其中一个一拍手掌道:“你这傻子,看的是武试榜吧?你家少爷考的是文试,又如何能在武试榜上出现?真是,糊涂!” 这下真相大白了。仆童挠挠后脑勺了然:“原来是这样”说着正要去跟刘醒言认错,却见自家少爷一个拔腿便冲进了人群里。 不顾一切拨开人群一看,果然,文试榜的第一名,赫然正是“刘醒言”三个大字。 “我我中榜了,我中榜了!”他指着那三个字,几乎激动的语无伦次。 围观的知道他便是刘醒言了,纷纷抱拳祝贺道:“恭喜刘兄,恭喜恭喜!” 刘醒言喜得擦一把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跑去武试榜一看,果然林培风的名字就在第二名的位子上。 虽然和这个莽夫有些不对付,可此时此刻,他却是由衷替他高兴着。 而另一边白府门前,林培风还在十分苦逼地扫地。烈日已经当头,心中又知道今日是放榜之日,难免焦躁,把个扫把胡乱挥舞着,竟是一时没看到出门的白穆川,直接一扫把扫到了他身上去。这才反应过来,道:“对不住,大人。” 白穆川见他语气不对,道:“无妨。我要去一趟宫里,你要不要同去?” 林培风不屑道:“我一个扫地的,还能近的了宫?” 白穆川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道:“今日可是放榜之日,你不想去看看?” 林培风依旧一脸不爽:“放榜和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白穆川身后忽然一个家仆抱着一沓册子走了出来,道:“少爷,这些都是您吩咐要送进宫里的。” 白穆川点点头,又看看林培风,道:“把这些都交给他吧。” 那家仆便不由分说将怀里的册子都递给了林培风,林培风只好伸手接着,却不解其意。 “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白穆川笑道:“放榜和你无关,那就无关吧。可十天期限未到,你还得为我做事。现在就随我将这些册子送进宫去吧。” 说罢竟是不再理,打定了注意林培风会跟上来,自己先一步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哎,哎,大人?!” 林培风叫了两声,白穆川都不应,他只得气鼓鼓将扫把往那家仆手里一扔,抱着一沓册子十分不爽地跟了上去。 很快来到宫门口,红榜那里围观的人群还未散,林培风虽嘴里说着和自己无关,眼神却是不由自主便飘了过去。以至于白穆川忽然站定,他都没发现,直接便一头撞在了他后背上。 林培风人高马大的,纵然白穆川内力深厚,也被他这一下撞得不轻,微微皱了皱眉。 “啊,白大人你怎么忽然停了?” 林培风整理了一下怀里撞乱的册子,欲继续往前走,白穆川却是朝他伸出了手:“把册子给我吧。” “?”林培风奇怪地看着他,“不用我了?” “不用了。”白穆川说着,自己取过了册子。 林培风顿时有种被耍的恼怒,气道:“白大人这是何意?就为了让我白跑一趟耍我?还是故意要让我看到这红榜,以此羞辱我?” 白穆川无奈一笑,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去看看?自始至终,可是从未有谁说过你失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穆川道:“你去看看,自然就明白了。”说罢已经转身,朝宫门走了过去。 眼看着白穆川进了宫门,林培风还有些未反应过来,他转头看看人声鼎沸的红榜那边,心中的欲望越发强烈。 他当然想去看看了。尽管早就知道那定西将军看不上自己,可万一最后写榜的时候手抖了,误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去了呢?也不是没有可能 胡思乱想间,脚下已经不听使唤走了过去。 定了定神拨开人群,眼前一张偌大的红榜,第一个名字就让林培风睁大了眼睛。 “刘醒言?这厮是榜首?!” 不可置信,不可置信。正欲再看下去,忽然有人拉了他一把,道:“林兄,武试榜在那边!” 第三百九十章五年 林培风看过去时,原来是个和自己一同参加殿试的人,面熟的很。就这么有些懵的被那人拉至了另一张红榜前,只听那人道:“这才是武试榜,刘兄,恭喜啊!” 林培风看着那人所指看过去,果然见红榜第二名写着的,正是自己的名字。再往上一看,榜首赫然是李修。 对于李修他是心服口服,可定西将军那般看不上自己,自己怎么还能是第二? “难不成他真的手抖,写错了?” 那人一推林培风道:“林兄嘀咕什么呢?高兴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没,没有。”林培风挠挠头嘿嘿一笑,又有人上前与他道贺。 他忽然想到,白穆川作为主考官,一定是早就知道了自己入榜之事,这才以什么做苦力的借口把自己留在了府上,包括今日的送什么册子进宫,全是借口了。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感谢白穆川的用心良苦,还是气他耍自己这么久了。 总之,毋庸置疑,看到红榜上自己的名字,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修、林培风、刘醒言等于殿试之中表现突出,深得朕心,为扬我大国国威,宣朕之仁义,兹任命李修为昭德副将,林培风为昭武副将,刘醒言为礼部侍郎,其余十人皆入适位。望卿勉励,不负朕托。” 圣旨当庭而宣,新官上任。刘醒言坐上了白穆川原先的位子,而白穆川,则升为了右丞。 赵澈知道,这一轮官员的改朝换代,定会引来旧臣的不满,甚至针对。可他已经全然不怕了。无论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样的责难,有李清秋,有这些一心为国的忠心之臣,他相信无论什么样的困难都能对付过去。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五年已过。 五年间,李修和林培风随定西将军在西境随军历练,屡立战功,二人各方面皆是突飞猛进,传回宫的捷报中皆是对二人的夸奖之词。 而刘醒言拜了白穆川为师,随他学习辅君之道,亦是帮了赵澈不少忙。 五年之间,人人都在成长。赵澈自然也是。那群在朝中兴风作浪的贼子,终于也识时务的安分了五年。 凌太尉于五年前被斩首,凌家已败,而凌妃也已病逝于冷宫之中。 一切都在变化着。宫里宫外,都在变着。 李清秋倚在凉亭中,正望着湖水暗自发呆,忽然一声脆生生的“娘亲”传来,她回身看过去,两个小小的身影正朝她跑来。 心中莫名的哀伤顿时烟消云散,李清秋起身迎过去,笑道:“慢点,小心摔了!” 跑在前面的小男孩一头撞进李清秋怀中,不满道:“娘亲,悠兰小姑姑又偷偷给霓裳买糖葫芦吃,还躲着我!” 李清秋还未说话,后面一个看上去更小的女童也气喘吁吁追了上来,脆生生道:“娘亲,哥哥说谎,他已经吃过了!小姑姑昨日给他了,没有给裳儿,今日才补上的!” 两个孩子都是委屈巴巴的,李清秋无奈将二人都环进怀里,道:“好啦好啦,糖葫芦而已嘛。风儿,作为兄长,是要让着妹妹的。”说着点了点男孩子的鼻尖。 原来这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小皇子,赵澈和李清秋的儿子,赵骐风。今年正满五岁。 而另一个小女孩,则是三年前出生的小公主,赵霓裳,李清秋和赵澈的小女儿,今年也不过三岁而已。 如今李清秋儿女双全,在后宫之中的地位,更是无人能够撼动。 正教育儿子间,怜儿拿了两件小披风匆匆跑来,急道:“我的两个小祖宗,一眼不瞧就溜了!幸好找到娘娘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是掉不起脑袋的!”说着已经将披风替两个孩子披上了。 小公主乖乖在娘亲怀中缩着玩手指,赵骐风又忍不住了,问道:“娘亲,师父和小师父最近怎么没有来找风儿了?风儿功课都背会了,也不来检查风儿。” 李清秋笑着摸摸他脑袋,道:“最近你父皇忙,他们都在陪着想办法呢。风儿不急,等过了这段日子,师父自然会来检查你的功课,你可是不要忘记才好。” “风儿不会忘记的!”小皇子信誓旦旦拍着胸口。逗得李清秋和怜儿又是一笑。 怜儿替赵霓裳梳好了头,凑近问太子道:“小皇子,你更喜欢大师父还是小师父?” 赵骐风歪头想了想,道:“都喜欢,不过” “不过什么?”看他这副样子,李清秋也好奇起来。 赵骐风道:“不过,大师父对风儿太严厉了,小师父倒是还好,还会偷偷给风儿带好吃的呢!所以,风儿还是更喜欢跟小师父待在一起。” 赵骐风口中的大师父和小师父,便是白穆川和刘醒言了。二人奉赵澈之命,为皇子辅学,已是半年有余。 白穆川素来正经,教起学来虽温和,却也一丝不苟,而刘醒言最会说些好听的话,人又随和,自然更受小孩子喜欢。 无论如何,有他们二人为儿子辅学,李清秋是极为放心的。 这边正与两个孩子说笑,那边几道身影缓缓走了过来。李清秋抬头一看,正是蒋亦蕾领着几个妃嫔往这边散步走来。 蒋亦蕾自然远远就听到了两个孩子的笑声,也只好上前来打一声招呼。 李清秋起身作揖道:“皇后娘娘。” 蒋亦蕾点点头,看向两个孩子。李清秋将躲在身后的霓裳拉至前面来,道:“见了皇后娘娘要如何?” 小公主咬着手指默不作声,赵骐风已经像模像样的垂身道:“皇后娘娘金安,各位娘娘好。” 蒋亦蕾笑笑,在一旁坐下了道:“不必了。” 李清秋便也拉着两个孩子坐下了。蒋亦蕾上下打量一番赵骐风,道:“这孩子真是越发好看了,可叫人喜欢得紧。” 李清秋笑道:“承蒙娘娘厚爱。风儿愚钝,很多地方还需要娘娘多加教导。” 蒋亦蕾未接话,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身边冬苓道:“对了,今早国公捎了些点心进宫,你去昭阳殿取来,给小皇子和小公主吃了吧。” 第三百九十一章为什么学武 “是。”冬苓应声,便往回走了去。 小公主一听有点心吃,忙拉拉李清秋衣襟,道:“娘亲,点心是给我吃的吗?” 李清秋看蒋皇后一眼,对赵霓裳道:“皇后娘娘赏赐你点心,你该说什么呀?” 赵霓裳这次总算别别扭扭走上前去,在蒋亦蕾面前福身道:“霓裳多谢皇后娘娘。” 蒋亦蕾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身旁一妃子道:“这孩子可真是可爱!李贵妃,我可真是羡慕死你了,又是后宫里唯一有子嗣的娘娘,又儿女双全的,真不知道我们几世才能修来这样的福分!” 这话李清秋可没法接,说什么都像是在炫耀。她干脆一笑了之,对赵骐风道:“去找小姑姑玩吧。” 赵骐风便点点头,又别过蒋皇后等人,才随着怜儿去找悠兰郡主玩耍了。 蒋亦蕾看着他走远,回头道:“小皇子如此懂礼貌,看来右丞和礼部侍郎的确是尽职尽责呀。” 李清秋道:“两位大人的确教得甚好。” 一妃子接道:“照这么下去,兴许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把小皇子立为太子了呢!” 这话可是着实让李清秋吓了一跳,忙瞄一眼蒋皇后的神色,果然见她眼角眉梢的笑意一凛,立时便多出了几分瘆人的寒意。 李清秋心里道一句“多嘴”,面上不动声色道:“姐姐这种话可说不得,风儿还小,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的。” 另一个附和道:“就是。皇上还年轻,立太子之事急什么?别看如今后宫里只有李贵妃一人有子嗣,说不准过不久,咱们皇后娘娘也怀了龙嗣呢!” 听到这儿,李清秋算是彻底明白了,这群人分明就是在故意借机挑拨她和蒋皇后。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巴不得两个人闹起来,她们才舒坦。 她知道此时蒋皇后心中早就不痛快了,自己也不想再面对这些人的嘴脸,干脆掩嘴咳嗽了两声,抱歉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才想起来该吃药了。皇后娘娘,诸位姐姐,容妹妹先告辞了。” 说罢起身要离开,蒋亦蕾不说话,别的娘娘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 回到秋水苑,李清秋只觉得顿时一阵清爽舒适。果然还是待在自己房里,不和那些人见面得好。 谁知还没进门,便听得一阵打闹声朝着自己迎面冲了过来。心里顿时又是一沉。 果不其然,悠兰正扛着霓裳在前面跑,赵骐风举着一柄小木剑大喊着从身后追了出来。 “不要跑!妖怪,放下本皇子的妹妹!” 悠兰一边跑一边回头道:“哼,你个没本事的皇子,这个小公主我吃定啦!”说着便作势要将霓裳吞下去,霓裳可是一点都不怕,反而在她怀中咯咯的笑。怜儿一脸操心地追在小皇子身后,嘴里叮嘱着:“小皇子慢点跑,别摔着啦!郡主,您别和孩子一起胡闹了!”然而没人听她的。 看来这边的情况比那边更复杂啊。李清秋无奈扶额,赵骐风看见她了,立刻得意道:“妖怪,你跑不了了!本皇子的娘亲来了,你打不过她的!”说着朝李清秋喊道,“娘亲,快拦住这个小姑姑妖怪!她要把妹妹吃了!” 李清秋讪讪笑着上前,只好配合着张开双臂道:“妖怪,你快把小公主放下,否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 悠兰被她逗得哈哈一笑,道:“哈哈,嫂子,你还挺有模有样的呢!” “少废话!”李清秋干脆入了戏,“快把公主还给我!”说着便要上前去抢,谁知一时没注意脚下的门槛,竟是被绊的大叫一声,朝前跌了去。 悠兰一惊,自己还抱着公主,可是没手再去拉李清秋一把了,干脆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了。 谁知拦腰忽然一只胳膊揽上来,竟是把李清秋又捞了回去,在门口站稳了。李清秋松一口气,回头一看,正是赵澈。 赵澈一脸玩味看看她,随即对悠兰道:“你这只妖怪,掳了朕的公主不说,如今还差点让朕的爱妃受伤,看来,朕是不能放过你了。” 那边悠兰刚睁开眼,赵骐风和霓裳便同时惊喜道:“父皇!” 赵澈一笑,道:“等着,父皇就来救你们!”说着竟是作势要扑过去,李清秋拉他一把,有些无奈道:“你也和他们瞎闹。” 赵澈反呛:“刚刚是谁说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 “我那是不得已嘛。” 赵澈扑哧一笑,知道李清秋担心孩子们受伤,便也不再胡闹了,对悠兰道:“好了好了,快把公主还给朕,不跟你闹了。” 悠兰这才撇撇嘴,将公主放下来,道:“你们夫妻两个对我一个,不公平!” 赵澈抱起扑过来的霓裳,挑眉道:“有本事你也找一个夫君来,这不久公平了?” 说到夫君,悠兰几乎是下意识便瞥了李清秋一眼,这才道:“表哥你瞎说什么呢!夫君怎么能是说找就找到的” 李清秋分明看到了悠兰那看自己的一眼,可如今李修人在西境,且李修的心意她也不知,便不多说什么,只低头替赵骐风打理衣襟掩饰过去了。 赵澈却道:“这有什么难办的,你若是想,朕立刻便叫人去给你安排。咱们黎国有才有貌又有身份的男子,可是不在少数的,还不是任你挑?” “谁要挑他们?”这下悠兰似乎是真气急了,“有才有貌又如何?我才不要你来安排!”说罢竟也不知是羞还是恼,一跺脚跑出去了。 赵澈可揣摩不透女儿家的心思,撇撇嘴没再多说,逗起了怀里的公主。李清秋看着悠兰的背影有些无奈,这时赵骐风忽然拉了拉赵澈衣襟。 “风儿,怎么了?”赵澈蹲下身来。 赵骐风举着自己的小木剑道:“父皇,小姑姑说,男儿都要学武的,我都五岁了,您什么时候教我学武呀?” 赵澈摸摸那木剑,笑着问道:“风儿,父皇问你,你是为什么想学武呢?” 赵骐风将木剑一举,道:“为了打败妖怪,保护妹妹!” 第三百九十二章回京诏令 “说得好。”赵澈轻笑一声,摸摸赵骐风头顶,他将赵霓裳交给李清秋,正了神色对赵骐风道:“风儿,父皇现在就告诉你,等你长大了,要保护的不仅仅是妹妹一个。” 赵骐风点头道:“孩儿知道,我还要保护娘亲和父皇,还有小姑姑。” 赵澈笑着摇头:“不,你要保护的,是天下的百姓。” 李清秋随即一愣,看向赵澈。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赵骐风也挠挠头,不解道:“保护天下的百姓?” “没错。风儿将来,是要接替父皇,成为国君的。”这话也是说给李清秋听得,赵澈说时,便看向了李清秋,像是在和她做一个承诺。 李清秋任由怀里的女儿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看着赵澈的眼神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赵骐风问道:“父皇的意思是,将来我也要成为皇上吗?” 赵澈点头:“嗯。风儿将来要成为皇上,就要保护天下的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无灾无难。只有这样,才能算得上是个好皇帝。” “那风儿岂不是要变得很厉害才行?不然,天下那么多的百姓,风儿一个人,怎么能保护好?”赵骐风说话时神色有些不安,似乎是已经开始担心自己将来难以胜任这么艰巨的任务了。 赵澈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身在皇家,就该担起这份责任。放心,既然风儿想学武了,父皇就给你找最好的师父来。不如”赵澈卖了个关子,看向了李清秋,神秘一笑,“不如父皇将你小舅舅从西境召回来,教你习武,风儿觉得如何啊?” 李清秋终于忍不住了:“阿澈,你是说笑吧?” 赵澈道:“朕没有说笑。李修已经在西境五年了,如今西境安定,有定西将军和林培风在,朕已经很放心了。若是叫林培风来教风儿,朕反而怕他把风儿也教成了一个蛮将。所以现在想来,只有李修最合适了。况且,都五年了,你一定很想念他。” 李清秋黯然,自然是想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伸出边境战乱之地,当然是时刻担心着他的安危。好在五年间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好的。 如今赵澈忽然要将李修从西境召回,教风儿学武,虽然有些突然,其实仔细想想,也并无甚不妥。 见李清秋不说话,赵澈道:“就这么定了吧。朕马上下诏,命李修即刻赶回京来。” 李清秋自然也无言辩驳了,便点了点头。既然西境无恙,那回来也好。 赵骐风又拉了拉李清秋衣襟,问道:“娘亲,小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风儿还未见过他呢。” 李清秋蹲下来将儿子也抱进怀中,道:“他啊,等他回来风儿就知道啦。” 召回李修的皇令很快传到了西境军营中,赵觉看罢,知道了赵澈的用意,自然不会继续留着李修了。当下他便命人将李修叫来了帐中。 毕竟是边境之地,军营条件并不是很好。五年间李修在这里,算是得到了足够的历练。无论是随军作战,还是跟着将军战略部署,以及与众将士一起起早贪黑训练,每一次受伤,无一不是收获满满。这五年的历练,已经让李修从一个单纯的少年人,出落成了一个挺拔坚毅的年轻战士。 路过帐外一些正休息的将士时,众人都十分敬重朝他抱拳,喊一声:“李副将。” 此时他掀起帐帘,赫然已经是一张成熟了许多的脸。五年的风吹日晒,让他从前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五官也更加深邃坚毅,少年气息犹存,更多的却是稳重和成熟。 他朝赵觉作揖,声色清亮道:“将军。” 赵觉点点头,也不多言,将那诏令递给了李修。李修上前接过,看罢,脸上闪过一丝犹疑。 赵觉捕捉到他神情的变化,道:“怎么,没看懂皇上的意思?” 李修忙道:“并不是。属下只是觉得,实在有些突然。” 赵觉道:“皇子如今年方五岁,也是该开始习武的年纪了。皇上有此决定,定是认真思虑过的。你明日便收拾了,随传令人回京吧。” “可”李修始终还是有些犹豫。 在西境待了五年,忽然说回京,实在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可皇上的诏令,他又如何能抗。 罢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道:“属下遵旨。” 当夜,因为战事已经消停了很久,为了给李修送行,众将士便围着篝火,一道喝酒吃肉,唱歌舞剑。 林培风是与李修一起随赵觉来军营的,如今李修要回去了,他自然也是百感交集。 酒过三巡,众将士疯的疯躺的躺,李修独自在一旁把着酒壶看篝火,林培风找了许久才找到他。 他在李修一旁坐了下来,将手中的烤羊腿递了过去。李修回身,笑着摇了摇头。 “嘁。”林培风不屑一声,干脆自己咬了一大口下来,一边嚼一边道,“明日便要回京了,这可是将士们梦寐以求之事,你怎么反而苦着一张脸?” 李修仰头灌一口酒,反问道:“若明日要回的是你,你当真高兴?” 林培风皱眉思忖片刻,苦笑道:“我若是被皇上诏令入京,那不叫回,叫去。我本来就不是京都人,咱俩不一样。我在京都无亲无故,回去了又能作甚?还不如在这西境和兄弟们喝酒吃肉打蛮夷呢!我当然是不乐意。可你不一样,你姐姐是皇上的妃子,你回去了,教你外甥习武,又有事儿干,又有家回,还平平安安没有性命之忧,多好啊!嘁,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听他说罢,李修笑道:“可以呀,林兄,最近书看得如何了?听你说话,似乎进步了不少。” “嗨,别提了。”林培风讪讪摆手,“三日后将军又要考我。妈的,你说说,在京中时皇上叫我习字,如今来了军营,我一个副将,能打胜仗不就行了,连将军也逼着我看书,真是不给人活路。” 第三百九十三章多嘴生事端(一) “你就别抱怨了,你看如今不是尝到了好处?林兄,我这次回京,若是西境还需要我,我一定向皇上请命,万死不辞!” “知道知道。”林培风胡乱摆摆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道:“你这小子不会以为我们大家会误会你什么吧?” 说实话,李修的确有这个担心。军营中谁都知道他是贵妃的弟弟,若是贵妃担心这个弟弟的安危了,或者是李修自己怕死了,当然随便一个借口就能让皇上把他召回京去好生待着,安然无恙。 他怕的就是将士们误会他是贪生怕死之辈,不愿再在边境卖命了,才要回京的。 一看他这神情,林培风就明白了。他大巴掌在李修肩上一拍,毫不客气的嘲笑道:“小子,你这心思怎么和女人一样千回百转的?将士们又不是瞎子,每次上阵杀敌,你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大家又怎会把你和贪生怕死之辈想到一块去?放心,没人会误会你,回京之后,好好教你外甥习武做人,我看啊,他是太子没跑了。” 李修忙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嗨,什么乱说,再过几年你瞧着,我准没说错!”说着又是喝一口酒,啃一口肉。 李修看着篝火映在林培风面上,也没再说什么了。 第二日一早,李修便跟随京中来的传令人一道骑马启程了。 李修还未归京,赵骐风就已经忍不住心底想要习武的迫切了。 这日他独自在后宫花园中拿着小木剑挥舞,虽然只是胡乱挥舞,却也还有模有样。身旁候着几个小太监,是李清秋嘱咐了照看着皇子的。 正舞的起劲,几个人影走近了,原来是几个妃嫔,正散步而来。 赵骐风认真舞剑,全然没有注意到几个人已经在自己身边站定,饶有兴趣看着他了。 那几个太监忙行了礼,其中一个妃子笑道:“这不是李贵妃的小皇子嘛!” 赵骐风这才停下来,尚有些笨拙地将木剑插回腰间的刀鞘中,十分礼貌地握拳和几个妃嫔行礼。 “跟我们客气什么呢!”一个妃子走上前去,伸手便在赵骐风脸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赵骐风微微蹙眉,向后躲了躲。身旁的几个太监交换眼色,似乎是都有些不安,却又没人敢上前说什么。 那妃子嗔怪道:“躲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说起来,本宫也算是你的姨娘了。来让姨娘瞧瞧你的剑。”说着伸手往他腰间探去。谁知赵骐风一个侧身,往后退了退,道:“娘亲说了,剑士男孩子的东西,女孩子碰不得,会受伤的。” 那几个妃子相视一眼,都扑哧一笑,道:“瞧这小嘴儿甜的,还女孩子,哈哈。骐风啊,要不要跟姨娘去我那里坐坐,姨娘给你糖吃。” 赵骐风摇摇头,不说话。 那妃子见了,又凑近一些,道:“难不成你还怕姨娘下毒害你?哎呀,怎么会呢,这后宫里头,大家可是都心知肚明的很,你母妃啊,马上就要凭着你这个小皇子,坐上后位了!到时候她执掌后宫,谁敢与她作对?我们讨好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你呢?” 另一个附和道:“就是就是,骐风啊,你在你母妃面前,可是要多说些姨娘们的好话呢!姨娘们这么疼你,可要让你母妃知道的。” 听他们这么胡乱说了一通,赵骐风只觉得一头雾水,奇怪道:“娘亲怎么是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和娘亲长得一点都不像。” 几个妃嫔见他一个小孩子不懂这些,干脆互使眼色之后,放任了瞎说起来。 “哎呀,你不知道,其实在这后宫里啊,是哪位娘娘有子嗣,哪位就有资格做皇后的,现在偌大一个后宫,你说说,除了你母妃,还有谁有子嗣?” 赵骐风真的认真想了想,道:“好像没有了。” “那就是啦。你母妃虽然现在不是,可以后就会是啦,而你呢,就会成为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赵骐风这下点了点头,毫无防备道,“父皇的确这么说过。” 他这不小心一透露,几个妃嫔都是面色一惊,一副“果然是这样我猜对了”的神情。 然而几个人沉浸逗弄小皇子,竟是谁都没注意到早就有人又走了过来,而他们刚刚所说,也一字不漏被来人听了进去。 “是吧?我没说错吧?你母妃总有一天会是皇后的。” 赵骐风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如果我娘亲成了皇后,那现在的皇后娘娘怎么办呢?” “现在的皇后”几个妃子相视一眼,脸上现出幸灾乐祸的神色,“自然是被废了,要么打入冷宫,要么变成和我们一样的普通妃子。哎呀,你担心这些做什么呢,将来你可是这皇宫之中除了皇上以外最高贵的人了,开不开心啊?” 身后的人终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几个妃子吓得原地一抖,仿佛瞬间得了关节炎一般,许久才扭着脖子回过头去。只见站在她们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们口中那即将被废的皇后,蒋亦蕾。 刚刚那一声喝,正来自早已经横眉怒束的冬苓。此时看她们一个个做贼心虚的模样,冬苓更是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咒骂皇后娘娘!” 几个妃嫔脚下一软,立刻跪在了蒋亦蕾面前,连声道:“娘娘误会了,我们怎么敢咒骂皇后娘娘您呢?” 蒋亦蕾面无表情上前,道:“那你说说,刚刚本宫听到的都是什么?” 谁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那几个太监竟然也默不作声,不提醒一句。现在几个人心里只能希望她并未将全部听进去,好还能蒙混过去。 一个试图狡辩道:“娘娘,是是小皇子忽然说,他母妃马上就能当皇后了,我们觉得这话实在不妥,所以才教导了他几句,让您误会了。” “哦?”蒋亦蕾仍是面无表情,却向赵骐风看了过去。 第三百九十四章多嘴生事端(二) 她问道:“骐风,是这样吗?” 赵骐风虽然年纪小,却是聪明得很。虽然还有些未理清这几个妃嫔刚刚说的话,可自己说了什么她们说了什么,他可是清楚得很。当即便摇头道:“不是,风儿没有说。” 那妃子忙道:“皇后娘娘,小孩子说话颠三倒四,您不会信他,不信我们吧?我们可是” 话没说完,脸上已经是实实在在挨了重重一巴掌。那啪的一声吓得赵骐风整个人都抖了一抖。 天知道这是多大的怒气,又忍了有多久。这一巴掌刚下去,那妃子便鼻血狂飙,半张脸立刻便肿了起来。 几个多嘴的妃嫔都是一愣,随即瑟瑟发抖。那被打的一个只觉天昏地暗,跪都跪不稳了,开始趴在地上呜咽。 “皇后娘娘,您误会了,您真的误会了”每说一个字嘴巴都扯的生疼,竟然还在狡辩。 其他几个也忙道:“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啊” 蒋亦蕾道:“给我继续掌嘴,不准停!” 冬苓立刻听令,上前便毫不客气将那瘫倒的嫔妃又拉起来,一下一下重重掌嘴。 赵骐风躲进一个太监怀里,不敢再看蒋亦蕾。那太监护着小皇子,也是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该带着孩子离开,还是继续站着受煎熬。毕竟李贵妃和蒋皇后,随便一个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收拾了那多嘴的嫔妃,蒋亦蕾拿手绢擦了擦手,向赵骐风走过来。赵骐风又躲了躲,蒋亦蕾面上闪过一丝厌恶,随即挤出一个笑容来,蹲下来问道:“骐风,本宫听你刚刚说,皇上打算立你为太子,是不是?” 赵骐风惮她,不敢说话,也不敢抬眼,直往太监怀里躲。蒋亦蕾终于伪装不下去,一把将他大力向自己扯了过来。 赵骐风吓得大叫一声,拉着太监衣襟不肯松手,仿佛被火舌舔到了一般躲着蒋亦蕾。蒋亦蕾更是发怒,不顾那太监在中间,两只手死死将赵骐风箍在了自己眼前。 那太监哪里敢阻挠,只得跪下了求道:“皇后娘娘息怒,求您看在贵妃的面子上,不与小皇子计较” 殊不知他这一句话,根本就是火上浇油。蒋亦蕾一愣,狠狠看过去,松开赵骐风,一脚便将那太监踢翻在了地上,也再也不顾什么形象了。 “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本宫堂堂后宫之主,何时要看她李清秋的面子了?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狗奴才!是不是以为本宫不敢弄死你们?” “娘娘饶命,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这太监还算机灵,不等蒋亦蕾再动手,就跪坐起来开始自己掌嘴,不带犹豫的,几下便打出了血。 赵骐风站在一旁,早已经吓得哭了起来。 蒋亦蕾丝毫不留情又补了几脚,这才终于平息一番,重新回头看向大哭的赵骐风。 她又换上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在赵骐风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替他擦了擦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母妃没有告诉过你这个道理么?” 赵骐风见她此时温柔了不少,心中带了一丝期许,小心地点点头,道:“娘亲说过。” 蒋亦蕾道:“那还哭什么哭,将来要做皇上的人,可是要见惯生死的,怎么能被区区这般小场面就吓哭?没出息。”她的语气间竟然还带了一些宠溺。 赵骐风抽泣着点点头,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尽量抑制着自己的恐惧。 蒋亦蕾拉着他来到那几个太监面前,道:“骐风,本宫对你好不好?” 面对这样的问题,虽然今日的场面实在吓人,可赵骐风能想明白,这是因为那几个妃嫔说了不好的话,惹蒋皇后生气了。又想起往日里她常常给自己和妹妹送点心瓜果吃,玩具也送了不少,于是心中觉得,皇后是个好人,只不过脾气不好。 当下他便道:“皇后对风儿好。” 蒋皇后轻笑一声,道:“你还算有心。今日这些狗奴才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如你替本宫教训教训他们?” 赵骐风眼看着太监们可怜兮兮的模样,嗫嚅道:“可是可是我不会教训” “很简单。”蒋亦蕾笑道,“你是将来的太子,你不需要动手,只要一句话,就能给他们足够的教训。” 赵骐风不解其意,几个太监却是心知肚明,心都凉了半截。赵骐风抬头问:“什么话?” 蒋亦蕾一字一句道:“你就和他们说,本皇子命你们立刻去死。哈哈,你看看他们敢不敢不从?” 赵骐风又被吓了一跳,却是心中怀疑,这些人真的会这么听自己的话吗? 站了片刻,他竟真的走向一个太监,问道:“如果我叫你去死,你真的会去死吗?” 那太监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涕泗横流连连磕头道:“小皇子绕了奴才吧,饶了奴才吧” 赵骐风似乎是确定了什么,撇撇嘴,转身对蒋亦蕾道:“皇后娘娘,风儿不想他们死。娘亲说过,我要好好” 蒋亦蕾忽然疯魔一般抱头大吼起来:“李清秋李清秋,什么都是李清秋!为什么是这个贱人?为什么是这个贱人?!” 她忽然的疯癫模样吓得赵骐风后退几步,可在确定了她是在骂李清秋之后,小小的男孩子眉头一皱,抑制住心底的恐惧,一把将腰间的木剑拔了出来,指向蒋亦蕾道:“不许你说我娘亲的不好!” 蒋亦蕾颤抖道:“你敢拿剑指着我?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个贱种!”说着竟是向赵骐风扑了过去。 几个太监这下不能不上了,忙都扑了去,将小皇子保护起来。冬苓也不能任由自家娘娘这般发疯了,忙和几个宫人上前拦住蒋亦蕾,劝道:“娘娘,您消消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啊娘娘” 这边正一团乱间,悠兰带着几个宫人来园中寻赵骐风了。当头撞见这一副乱糟糟的情形,也管三七二十一,眉头一皱,立刻上前将赵骐风夺了过来护在怀中,退出了好几步。这才松口气,奇怪又警惕地看着蒋皇后。 第三百九十五章寻仙散 此时蒋亦蕾似乎终于找回了一些神志,渐渐安静下来,深吸几口气。看了悠兰半晌,她竟是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理了理衣襟,微微一笑。 “悠兰郡主?可真是贵人。你常来宫中走动,怎么也不说来和本宫闲聊闲聊?” 悠兰护着赵骐风,警惕地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几个妃嫔和太监,又想想刚刚那一副乱象,心中自然也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她可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也不喜欢说客套话,只想着赶紧带赵骐风离开,便道:“小皇子受了惊吓,我就先带他回去了。皇后娘娘要干什么,您继续,继续。” 几句话说完,完全不顾蒋亦蕾什么神色,转头就走,走得飞快。 蒋国公府尚未有如今地位之时,悠兰已故的父亲瑾亲王曾经提携过他们不少。蒋亦蕾因此也忌惮悠兰几分,不敢与之作对的太过明目张胆。如今悠兰这般不给她面子,她却是不能像对那几个妃嫔一样教训她,只得握紧了拳头隐忍着,看着悠兰带赵骐风离开。 可一肚子的怨气总得有地方发泄,蒋亦蕾又转向了那几个嫔妃。几个人一见形势不妙,忙低下头,不敢正视。那个被掌嘴的已经是整张脸血肉模糊,倒在婢女怀里几乎昏厥过去。 蒋亦蕾冷冷看她一眼,道:“既然已经半死不活了,那本宫就赏你个痛快!冬苓,赐寻仙散。” “是。” 一听这三个字,那只剩了半条命的妃子几乎一口气没上来,当场一命呜呼了。 寻仙散,顾名思义,是一种剧毒的药。一杯下肚,五脏俱烂,药石无医。说的好听一些,就是去天上寻神仙了。 那妃子吓晕了过去,其他几个更是吓得满脸泪水,却是捂着嘴不敢出声。她们可不愿和这妃子一样的下场。 蒋亦蕾再几人面前十分优雅地走了两遭,缓缓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本宫今日,讲清楚了没有?” 无人敢回话。蒋亦蕾再问一遍:“回答我,讲清楚了没有?” 几个立即瑟缩道:“讲清楚了,讲清楚了” 蒋亦蕾冷然道:“那最好了。你们给我听清楚了,这后宫里,本宫最有生杀大权,皇后之位,也永远只能是本宫的!” 无人再敢说话,蒋亦蕾没有任何感情再看一眼那只剩了半条命的妃子,头也不回离开了。 按着蒋亦蕾的吩咐,冬苓寻至那妃子寝宫,亲眼看着那她饮下寻仙散,当场吐了满地的血毙命。 再回到昭阳宫时,便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她忙在门口站住了,等着蒋亦蕾发泄完再去复命。 这样的情况,她早就习以为常了。蒋皇后几乎每隔几日便要如此在寝宫里大肆发泄一回,砸得满屋狼藉,再没有下脚处。而等一切安静下来,她进去看时,蒋亦蕾坐在一片废墟之中,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静静梳着头,独自整理仪容。 前几次她胆战心惊的,生怕出了什么事,可次数多了,也便习以为常了。这后宫之中烦心事太多,兴许这就是娘娘用来发泄的方式吧。 听着里面没有动静了,冬苓这才敢又稍等片刻,走了进去。果然又是一片狼藉,花瓶瓷器碎片满地都是,首饰衣物也不例外。 轻车熟路吩咐了几个宫人打扫,冬苓去蒋皇后跟前复命。 蒋皇后果然正端坐在镜前梳妆,冬苓道:“皇后娘娘,您吩咐的事,奴婢已经办妥了。” 蒋亦蕾缓缓梳着长发,漫不经心问道:“尸体呢?” 冬苓道:“和暴毙的宫人尸体一起运出皇宫去了。” 宫里的宫人们若是死了,大多都会运到无名山中,乱坟岗中去。拿妃子的尸体去了何处,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蒋亦蕾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的玉梳递给冬苓,道:“帮本宫梳头。” “是。”冬苓接过梳子,小心替她梳着头,一边从镜子里察言观色。现在蒋亦蕾脸上是丝毫看不出刚刚大发了一顿雷霆之怒,平静的出奇。可越是这样,反而越叫人心惊胆战,揣摩不到这样一张平静的脸面之下,究竟藏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又会在何时发作出来。 梳了一会儿,蒋亦蕾忽然问道:“冬苓,你今日可是听到了,皇上会立那小子为太子。” “回娘娘,奴婢听到了。” 蒋亦蕾又道:“那你觉得,李清秋有没有资格坐上本宫的位子?” 这次冬苓立刻摇头道:“当然没有!娘娘是什么身份,她李清秋又是什么身份?生了小皇子又如何?麻雀是无论如何都变不成凤凰的。” 蒋亦蕾心情刚刚平复,想听的无非就是这些好听话,冬苓这么一说,她果然微微一笑,似乎很是受用。可随即忽然又道:“你这么想,皇上可不这么想。在他眼里,麻雀就是比凤凰好看,这可又如何是好?” “这”冬苓一时答不上来,心虚地从镜子里看一眼蒋亦蕾。蒋亦蕾嗤笑一声,夺过了梳子,道:“本宫就知道你只会说两句表面话。罢了,也不需要你去想怎么办,本宫倒是有了一个主意。” 冬苓见她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一时间也胆大了一些,试探着问道:“不知道娘娘想的是什么办法?” 蒋亦蕾微微笑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恨意:“杀了赵骐风。” 此话一出,吓得冬苓当即倒退两步,心里明白过来,果然皇后娘娘根本没有真的平静下来。 她忙道:“娘娘三思啊,小皇子如今是皇上唯一的子嗣,您若是这么做为了对付一个李清秋,若是叫皇上仇视起娘娘来,岂不是太不值了?” 蒋亦蕾全然不知手中的梳子已经被自己握得死紧,梳齿都扎进了手心里,仍恨恨道:“那本宫就杀了李清秋!” 李清秋如今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蒋皇后若是这么做,那无非就是自毁前程,连带着把她冬苓的前程也毁了。冬苓心中着急,可自然不能这么和蒋皇后实说。 第三百九十六章母子闹矛盾 被逼得急中生智,冬苓道:“娘娘冷静,奴婢看来,也不是非要闹出人命来才行。所谓母凭子贵,李清秋能有现在的地位,不过借的是小皇子的光,我们何不干脆将小皇子利用起来,比如过继给娘娘您,您来做她的母妃” 越说冬苓越觉得自己这提议有些不太现实,干脆闭了嘴,谁知蒋亦蕾却听了进去,忽然转身抓住她的胳膊,道:“继续说,把孩子过继给我,然后怎么样?” “然然后”见无可挽回,只好继续说下去,“小皇子若是被立为太子,那皇后便还是娘娘您,与李清秋便没有分毫关系了。” “与李清秋没有分毫关系”蒋亦蕾喃喃着,眼底闪过一簇疯狂的火焰。 冬苓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劝道:“可是娘娘,若要这么做,先得让小皇子心甘情愿跟了您,您就得对她好,这可就委屈娘娘您了。” “放屁!”蒋亦蕾咒骂一声,“本宫是皇后,要将孩子过继过来,谁敢阻拦?他小小一个皇子,本宫要他做自己的儿子,难道不是白白便宜了他?还容他说一个不字?” “可是娘娘” 冬苓还欲再劝,却只见蒋亦蕾眼中疯狂之焰不减反增,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 翌日午后,李清秋正和两个孩子在秋水苑中戏耍,忽听的一声笑,随即便是蒋亦蕾的声音:“两个孩子,可是够妹妹受的了。” 李清秋一愣,停下来看过去,蒋亦蕾已经走了过来,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宫人手中都是端着各色的糕点和糖果。 自然是不敢怠慢,李清秋上前行过礼,道:“皇后娘娘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蒋亦蕾吩咐了宫人将吃的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便笑着蹲下来对两个孩子道:“玩得这么开心,想不想吃点东西呀?” 赵骐风对昨日之事还耿耿于怀,站在李清秋身后满怀敌意看着她,赵霓裳却是人小无心,一见各色糖果便双眼放光,屁颠着跑了过去。 蒋亦蕾这才站起来对李清秋道:“昨日本宫惩治几个以下犯上的奴才,许是把骐风给吓到了,所以心里有些过不去,今天就来赔个罪。” 李清秋笑笑:“无妨。他是男孩子,若是被吓到那倒是他的不是了。娘娘不必过意不去。” 蒋亦蕾四处看了看,漫不经心道:“本宫听说悠兰那孩子日日在你这里,今日倒是不见她。” 李清秋道:“早上还在的,吃过午饭忽然有事,便走得急了些。” “原来是这样。看来妹妹你和悠兰的关系,的确好得紧。” 李清秋:“郡主天真善良,又十分热情,想来和谁都关系不差。” 蒋亦蕾可没心思听她夸悠兰,早已经捏起桌上的一颗糖,对赵骐风道:“骐风,你再不来,可都要被妹妹吃光了。” 见赵骐风还不为所动,蒋亦蕾蹲下摸摸一直在桌旁吃糖的赵霓裳,柔声问道:“裳儿,本宫的糖好不好吃呀?” 霓裳本来说话就还不甚利索,如今嘴里又含着糖,便点点头含糊道:“好吃,甜滋滋。” 蒋亦蕾又道:“可是就这么几块,你若是都吃了,哥哥怎么办?” 赵霓裳一听,立刻将所有的糖都护在了怀里,道:“不给哥哥,裳儿的。哥哥吃过了。” 赵骐风本来不为所动,可听妹妹这么说,心里就不痛快了,钻出来替自己辩解道:“胡说,我才没有吃过呢!” 李清秋轻声斥道:“皇后娘娘还在这里,怎么能如此不知礼数?” 赵骐风撇撇嘴委屈道:“可是妹妹说谎,娘亲为什么不怪她,反而怪风儿?” 李清秋道:“妹妹还小,你是哥哥,要让着妹妹的。” “我不管!”赵骐风忽然眼圈一红,松开李清秋衣襟,后退了几步。 “娘亲总是护着妹妹,父皇也总是抱妹妹不抱风儿,你们都偏心,你们让风儿一个人去保护天下人,你们却都护着妹妹,难道风儿不是你们亲生的吗?” 李清秋万万没想到赵骐风竟是有这么大的怨气,一时之间心疼不已,又碍于蒋皇后在场,不知该上去安慰,还是训斥几句不知礼数,一时慌不择言道:“当庭发赖,你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赵骐风已经是又气又恼,忍着眼泪大喊道:“我不要知礼数!我不要你这个娘亲了!”说罢竟是呜呜哭着往外跑去。 自己的儿子还从未如此和她置气过,李清秋一时慌乱,又不好追出去,怜儿忙道:“奴婢这便去看着小皇子。”说罢匆匆追了出去。 李清秋这才放心了一些,回神见蒋亦蕾站在一旁,便道:“让皇后娘娘看笑话了。” 蒋亦蕾微微一笑:“倒是我的错了,早知道多拿些糖来。” 李清秋摇摇头:“是风儿太任性了。” 蒋亦蕾摸着赵霓裳的头发,似笑非笑道:“还是女孩子叫人省心啊。” 蒋皇后离开后,李清秋本欲去找找赵骐风,可女儿又闹着不许她走,便只好安慰自己,有怜儿陪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临近傍晚,赵霓裳终于被哄睡了过去。李清秋吩咐了几个宫人照看着,自己正欲出门去寻儿子,忽见怜儿急匆匆进门来了。 一看她身后没有赵骐风的身影,李清秋就紧张起来:“怎么只你一个人回来?风儿呢?” 怜儿有些急道:“娘娘,小皇子跟着皇后娘娘身边的冬苓走了。” “冬苓?”李清秋又急又奇怪,“他为什么会跟着冬苓走?” 怜儿道:“奴婢本来要带小皇子回来,可是小皇子非说不想见您,见了又要挨骂,正巧冬苓提着一袋点心路过,开玩笑说了一句,若是不想回秋水苑,要不跟她去昭阳殿玩玩,点心都给他吃。没想到,小皇子竟然答应了,就就跟着冬苓去了昭阳殿。” 李清秋急了:“你怎么不拦着他?” “奴婢觉得奴婢人微言轻,去了皇后娘娘那里也说不上什么话,所以就赶快回来通知娘娘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皇子置气与母分庭 李清秋倒不觉得蒋亦蕾会伤害赵骐风,可她毕竟不是善类,就这么让儿子单独在昭阳殿,她是绝对放心不下的。于是当下便不再多言,随手拿了一件孩子的披风便往昭阳殿赶过去。 已是掌灯时分,路上的宫人与李清秋行礼,李清秋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到了昭阳殿外,正逢冬苓在传饭,李清秋忙上前喊了一声:“冬苓!” 冬苓回头,见是李清秋,心下立刻便知道了她的来意,将手中的饭菜给了另一个宫人,冬苓便迎了上来。 “贵妃娘娘,”她行过礼,“您是来找小皇子的吧?” 李清秋点点头,冬苓笑道:“您随我来。小皇子正和皇后娘娘一道吃晚饭呢。” 李清秋随她进了昭阳殿,一边道:“怎么好如此叨扰皇后娘娘,我带他回秋水苑便是了。” 谁知冬苓道:“娘娘,小皇子还和您置气呢!刚刚皇后娘娘问起来,要不要差人将他送回秋水苑去,小皇子竟是不肯。” 李清秋听得皱眉,转眼间二人已经来到里间,果然桌上已经摆了饭菜,赵骐风正和蒋亦蕾一道坐着,吃得津津有味。 蒋亦蕾在一旁看着他吃,模样十分温和,竟是不知李清秋来了。 直到冬苓提醒了一句,她才忽然惊觉,忙起身笑道:“本宫知道妹妹定会来的,不过不要着急,等孩子吃完再回去也不迟。” 总算看到了孩子安然无恙,李清秋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忙欠身道:“劳烦姐姐照看他了,妹妹这便带他回去,日后定好好教导,不再生如此事端。” 说罢便上前拉起赵骐风道:“风儿,快谢过皇后娘娘,随娘亲回去。” 没想到赵骐风竟是一把甩开了她,重新坐回了桌子旁,道:“我不回去了,娘亲有妹妹就够了,我要和皇后娘娘住。” “你这是什么话?”李清秋一时气急,上前夺了他手中的筷子。“乖,和娘亲回去,别再打扰皇后娘娘了。” “我不回去!”赵骐风竟是再次挣开了李清秋,撅着嘴道:“皇后娘娘对我很好,这里还有好多好吃的,没有妹妹跟我抢,我要住在这里!” 李清秋无可奈何,怒道:“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听话?今天必须跟我回去!”说着干脆上前将赵骐风抱了起来。 谁知道五岁的小男孩挣扎起来实在已经让她吃不消了。 蒋亦蕾见状,上前帮衬了一把,安慰道:“本宫看风儿气还未消,不如就让他在本宫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本宫再派人送他回秋水苑去,妹妹觉得如何?” 李清秋自然是不愿的,这种时候也无暇去掩饰了,便被蒋亦蕾看出了几分。她轻笑一声,道:“难不成妹妹还担心本宫对风儿这么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图谋?” 李清秋忙道:“当然不是,姐姐误会了。只是这孩子实在淘气,怕是要给姐姐添许多麻烦。” “那倒无妨。”蒋亦蕾笑着摸摸赵骐风脑袋,“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这样。这孩子生的好看,性子也十分讨人欢心,本宫和他,倒是挺投缘的。只是妹妹若是执意不肯,那本宫也不好强留,只能日后再去看看风儿了。风儿,跟你母妃回去吧,本宫过几日再给你带些糖去,好不好呀?” 赵骐风竟是直接道:“不好,我不回去。我就要在这里住!我好饿,还没有吃饱呢!”说着又是一顿挣扎。 李清秋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孩子又是头一回这么不听话,免不了心里又气又委屈,干脆将孩子一把放了下来,置气道:“好,你要在这里就在这里,明天也不要叫皇后娘娘送你回去,听到没有?” 赵骐风干脆捂起了耳朵嚷嚷:“不回去不回去就不就不!” 李清秋只觉得头痛欲裂,力不从心。 “既然这样,”蒋亦蕾也是一副颇为无奈的模样,“那妹妹还是先回去吧,孩子嘛,胡闹也是一时的。等他过了这阵儿气,本宫就送他回去。” 眼下也别无他法了,虽然不放心,可李清秋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不高兴。便只好道:“那就,实在麻烦姐姐了。明天一早,我便立刻差人来接他回去。” 如此这般,李清秋竟是空手而归。 到了夜里身边只有女儿一个,李清秋始终睡不踏实。竟是做了一夜的噩梦。 第二日一早,李清秋便派了怜儿去接赵骐风。谁知怜儿又是独自回来了,道:“小皇子和皇后娘娘去后花园放风筝了。奴婢去看了看,小皇子还玩得挺开心的,便没有打扰他。” 虽然心中不是滋味,可李清秋也只好作罢了。赵霓裳听见哥哥在放风筝,立刻便缠上来撒娇道:“娘亲,我也要放风筝,我要和哥哥一起放!” 李清秋倒是巴不得她这么说,立刻便叫怜儿准备了一只风筝,也带着女儿去了御花园中。 这日天朗气清,有微风,的确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来了后花园才发现,不止皇后一个,还有几个妃嫔也在此或是闲坐着,或是也放风筝。 李清秋远远看见赵骐风正在两个小太监的陪同下拉着风筝线飞奔,小身影看着便十分欢快,不由放心了许多,却又升起了一股醋意。这小家伙,把他亲娘看作仇人似的,和别人却玩得这么开心。 蒋亦蕾喝茶见间李清秋来了,便朝她一笑,让了身边一个座。李清秋谢过,叫怜儿陪着赵霓裳去放风筝,自己坐了下来。 赵霓裳一见哥哥,便飞奔着扑了过去。 “哥哥,哥哥,裳儿也放风筝!” 赵骐风听见妹妹的呼喊,下意识便转身要跑过去,谁知忽然想到自己还在和他们置气,便收敛了笑容,也不去管妹妹眼巴巴望着自己了,昂起头对身边的太监道:“咱们去那边玩。” 说着竟是跑远了。 赵霓裳又要追上去,怜儿忙拉了她哄道:“公主,咱们也放一个风筝好不好呀?” 赵霓裳委屈道:“可是我想和哥哥玩。” 怜儿甩甩手中的风筝:“那我们把风筝放起来,再去追哥哥的风筝好不好?” 第三百九十八章不复当年 赵霓裳转而破涕为笑:“好呀,我们去追哥哥的风筝!” 怜儿和几个宫人一道陪着她将风筝放起来,看着蝴蝶纸鸢在天上摇曳,赵霓裳也便暂时忘记了被哥哥嫌弃的不快,欢欢喜喜奔跑起来。 李清秋在那边看着,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蒋亦蕾吩咐着冬苓为李清秋倒了茶,道:“本来早上吃过饭,本宫打算让冬苓把风儿送过去,结果正巧贤夫人来约本宫一道放风筝,风儿便闹着要跟来。这不,正准备差人去知会妹妹一声,怜儿就来了。” 李清秋道:“风儿给姐姐添了不少麻烦吧?” 蒋亦蕾摇头:“这孩子呀,乖得很。又听话,又讨人喜欢。” 听到别人如此夸奖自己的孩子,本来该高兴才是,可李清秋偏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有股说不出来的古怪感。 又喝了几口茶,闲话几句。孩子们那边忽然一阵骚乱,有人来报,原来是小皇子的风筝缠到了树顶上,太监们弄了半晌摘不下来,小皇子便开始哭闹了。 李清秋急得起身欲过去看看,蒋亦蕾云淡风轻道:“不中用的东西,重新取一个来不就是了?这偌大的皇宫,难道还缺一个风筝不成?” 那回话的太监道:“可是小皇子说了,他只要这一个,别的都不行。” 不知为何,这话听得蒋亦蕾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来:“那就去找一个一模一样的来!一个破烂风筝,还愁没有更好的能代替它?” 李清秋隐约觉得这话像是对自己说一般,可也容不得她多想了,孩子在那边哭闹,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当下便道:“还是我过去瞧瞧吧。” 便匆匆往那边去了。 赵骐风正在一个太监怀里撒泼打滚,一见娘亲来了,立刻朝她扑了过去。李清秋心疼地搂紧了儿子,安慰道:“小男子汉怎么能轻易掉眼泪呢,不哭了不哭了啊。” 赵骐风渐渐镇静下来抽泣道:“娘亲,我喜欢那个风筝,我不想要别的风筝。” 李清秋抬头看了看挂的老高的风筝,双翼已经被树枝刺破,的确不能再用了。只好道:“风儿你看啊,这只风筝已经被刺破了,就算拿下来,也不能再用了。这样,你若是还想要,那娘亲爬上去给你取,可是这样的话,娘亲有可能也会被树枝刺破,甚至摔伤,你觉得怎么样?要娘亲去取吗?” 赵骐风也抬头看了看那残破的风筝,又看了看李清秋,擦擦眼泪摇了摇头,抱住了李清秋,可怜兮兮道:“我不要娘亲受伤。风儿不要风筝了,风儿要娘亲。” 李清秋终于松一口气,心里一阵柔软,拍拍儿子后背,替他擦了擦眼泪。 这时赵霓裳啪嗒啪嗒跑了过来,将手中的风筝递给赵骐风道:“哥哥玩裳儿的风筝,裳儿不和哥哥抢。” 赵骐风接过手中的风筝,递给李清秋道:“娘亲,我们一起放吧。” 李清秋点点头,接过孩子手里的风筝。 蒋亦蕾仍旧坐在亭中,看着这边一派欢欣和谐,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捏得骨节发白。 这一番玩耍之后,赵骐风总算消气了。 到了该听师父讲学的时间,李清秋亲自带着孩子去了静园。静园位置偏僻,四下安静无人打扰,白穆川和刘醒言为赵骐风辅学便是在这处。 以往都是宫人们将孩子送过来,白穆川看清拉着赵骐风的竟是李清秋时,微微愣了一愣。 李清秋似乎也没想到今日来的是白穆川,以往他总是忙于朝中之事,大多数时候都是刘醒言来辅学的。便也是微微一愣。白穆川很快反应过来,与她行礼,李清秋笑笑回礼。 赵骐风也同样奇怪道:“大师父,今日二师父怎么没来呀?” 白穆川道:“皇上正与侍郎商议一些事务,便是我来了。” 面对白穆川,赵骐风倒是十分听话乖巧,已经坐在位子上摊开了书本,问道:“大师父,我们今天学什么啊?” 白穆川笑着弯腰将书翻到要学的一页,道:“今日教得难,小皇子可要认真听讲” 李清秋便在一旁,看着这一大一小,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片刻,有宫人端来了茶水点心,李清秋便坐在一旁边吃些茶点,边看着。 学了半日,白穆川终于将书本一合,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小皇子回去了,可不要忘记默书。” 赵骐风飞快点点头,便跑向李清秋道:“娘亲,我想去那边看看鱼儿,我们待会儿再回去好吗?” 李清秋摸摸他脑袋,道:“好,不过要小心哦,不许靠太近。”说着又吩咐了两个宫人跟着,这才放赵骐风去看鱼了。 如此一来,李清秋才意识到只剩下了她和白穆川两个。 若是换做以前,此时她定会有些慌乱,然后急着寻找话题或者找借口溜走。可此刻李清秋竟是意外得平静。 也许有些东西已经随着时间和生活的推进,的的确确的改变了,也冲淡了。 她不知道白穆川心中怎么想,至少她已经平静了不少,尽管还觉得亏欠她许多。 “风儿天性调皮,真是劳烦白大人了。” 白穆川道:“娘娘言重了。微臣并不需要费什么心,小皇子十分聪慧,将来必定大有所为。” 李清秋轻叹一声,却道:“我反而不愿他有什么所为。这皇宫之中风云诡谲,我只盼他能够平安无恙的长大。” 白穆川看着李清秋,忽然意识到,她真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她有了牵挂,有了负荷,也有了归宿和期盼。而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不知为何,白穆川忽然下意识喊了一声:“秋儿。” 这是他们儿时才有的称谓。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是一愣。白穆川忙垂首,似乎想道歉,李清秋抢先道:“白大人,时候不早了,我先带风儿回去了。” 说罢竟是有些逃也似的往那边寻过去了。白穆川愣愣站了片刻,扯出一个十分难言的苦笑。 第三百九十九章意图难掩 是夜里,哄睡了女儿,儿子却是睁着两只大眼睛,毫无睡意。 李清秋哼了一会儿摇篮曲,赵骐风仍然手中把玩着李清秋的头发,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李清秋无奈,轻声道:“风儿怎么还不困呀?” 赵骐风将李清秋的长发缠绕在自己小手上,道:“娘亲,你会不要风儿吗?” 李清秋一愣,问:“这是什么话?娘亲怎么会不要你呢!” 赵骐风道:“可是你有两个孩子,会很累,如果只有一个的话,就会轻松很多了。妹妹是女孩子,你和父皇都更喜欢妹妹。如果哪天娘亲觉得累了,是不是就会把妹妹留下,把风儿送给别人?” 李清秋本以为赵骐风已经不再生气不再在意前两天吵架那件事了。没想到这孩子远比她想象的更敏感。她不由将儿子搂得更紧了,道:“不会的,风儿放心。娘亲没有偏爱妹妹,你们两个再娘亲心中一样珍贵。无论发生什么事,娘都不会丢下你们任何一个。” 赵骐风没有说话,在李清秋胸口蹭了蹭。 李清秋替他掖好被子,道:“好了,风儿乖,睡觉吧。” 赵骐风乖乖闭上了眼睛,李清秋轻拍着他,自己却是毫无睡意。 她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好像怀里的孩子轻飘飘的,随时都可能飞走一般。不由又搂得更紧了一些。 翌日一早,悠兰便来了,本来李清秋要亲自带赵骐风去静园,无奈拗不过悠兰,只好叫她带着去了,想着有她在也总比别人放心一些,自己便在秋水苑陪着女儿了。 不想午时未到,蒋皇后竟然又来了。 这些日子里,她来秋水苑的次数未免太频繁了一些。且这次来,又是命人带了许多小孩子喜欢的吃食。 赵霓裳迫不及待便上去抓了一把来吃,蒋亦蕾神色之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即掩饰了,四下一看,道:“怎么不见风儿啊?” 李清秋命人取了座来,又斟茶倒水,道:“风儿去静园听学了。”说罢看蒋亦蕾一眼,试探道,“难不成姐姐今日来,只是为了瞧瞧风儿不成?” 蒋亦蕾眼神微闪,随即笑道:“还不是近来无事,四处逛逛而已。想着妹妹这儿有两个孩子,又热闹些,便来了。” “那就有些不巧了。”李清秋也笑,“风儿正到了听学的年纪,等过些日子阿修回来了,还要习武,只怕不在苑里的时间就更多了。” “习武?”蒋亦蕾扑哧一笑,“我看他举着小木剑,倒是像模像样的,算算年纪,也是该习武了。”说着竟是起了身,“本宫就不打扰妹妹了,再去别处逛逛去。” 她这么一说,李清秋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猜测,甚至没来由觉得一定是自己想的那样。 待蒋亦蕾走了没多久,她便穿衣对怜儿道:“你先照看着裳儿,我去看看风儿那边习得如何了。”怜儿应声。 果然,李清秋刚到静园,便听见里面传出了极为熟悉的笑声。不是蒋亦蕾又是谁?果然她又是奔着赵骐风来的。 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李清秋已经无暇去想。不管她想做什么,李清秋都一心只剩下了儿子的安危。 匆匆走进去,只见刘醒言恭恭敬敬站在一旁陪着笑,蒋亦蕾则坐在桌旁,替赵骐风剥着橘子,一边问道:“风儿今日学会了什么,念给本宫听听?” 赵骐风眼睛盯着她手中的橘子,吞了吞口水,乖巧道:“今日小师父教了风儿‘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蒋亦蕾听了,颇为嗔怪地看了刘醒言一眼:“怎么净教些姑娘学的东西?风儿是要做天子的,该教一教如何治国。” 刘醒言擦擦额前的汗,忙道:“娘娘说的是,是微臣考虑不周。” 李清秋再忍不下去,竟是直接上前便将赵骐风一把拉了过来。蒋亦蕾橘子剥了一半,抬头看着李清秋:“妹妹这是做什么?” 李清秋道:“原来姐姐说的别处就是静园,妹妹竟是没想到。” 蒋亦蕾将橘子放回盘中,擦擦手道:“别处实在没什么好逛的,便来此了。” 李清秋转身对刘醒言道:“今日的功课先学到这里吧,辛苦你了。” 刘醒言忙回“不辛苦”,又觉得气氛古怪,心中担心李清秋和孩子,便立在一边也不离开。 李清秋四下看了看,问道:“怎么不见悠兰郡主?” 刘醒言道:“方才小皇子说觉得有些饿了,郡主便去膳房取吃食了。正巧皇后娘娘带了些来,便” 就是李清秋如今看到的这样了。 赵骐风的确是饿了,眼睛还盯着那剥完放在盘中的橘子。蒋亦蕾瞥见了,便朝他招手道:“风儿想吃橘子吧?快过来吃。” 可李清秋仍然紧紧拉着孩子,赵骐风不由抬头看了看她,小心翼翼道:“娘亲,我可以吗?” 李清秋本来心中警惕,可看到孩子如此可怜兮兮的神情又实在于心不忍,正不知如何间,悠兰捧着一怀的吃食,身后还跟着两个宫人端着瓜果点心进来了。 一见这诡异的情形,便忍不住道:“嫂子,你怎么来了?皇后娘娘?” 李清秋如获大赦,忙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风儿都要饿坏了。还连累的皇后娘娘操心一番。” 悠兰忙把怀中的吃食一股脑堆在了桌上,道:“我就离开了一会儿嘛!”说着看向蒋亦蕾,似乎是觉得不打招呼不太好,便随意福了福身,道:“皇后娘娘,近来可是常常见到您呢。” 蒋亦蕾皮笑肉不笑道:“是啊,本宫近日出来走动的勤了些。” 赵骐风已经忍不住在一旁由两个宫人照料着狼吞虎咽起来。 这一番情形已经着实够尴尬了,若是再来个什么意想不到的人,李清秋指向立刻抱着赵骐风逃开了。 谁知偏偏还就在这个时候,元义的声音响了起来。 “皇上,您小心脚下的石子儿。” 众人一惊,回头看去,竟真的是赵澈来了。 第四百章嫉妒发疯下手皇子 本以为看到的会是小皇子用心读书,刘醒言谆谆教导的美好画面,不想赵澈进园一看,竟是主子奴婢大大小小将近十几号人,而且这组合也着实是让他想象不到。 众人一见他来,忙都起了身,跪拜的跪拜,福身的福身。 “微臣参见皇上。” “臣妾见过皇上。” 赵澈一一点头免礼,眉头微皱,问道:“这是什么情况?原来每日都是这么多人一道监视着朕的皇子读书的?” 李清秋还未说话,悠兰抢先道:“刘侍郎是风儿的老师,我是风儿的小姑姑,这几个宫人是我带来的。至于嫂子,更是风儿的母妃,我们在这儿有什么好奇怪的,情理之中嘛。”说着有意无意看了看蒋亦蕾,“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今日怎么有空散步到静园来。” 蒋亦蕾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赵澈也不多言,问李清秋:“裳儿呢?你在这里,可吩咐了人照看她?” 李清秋点头道:“吩咐了怜儿,皇上放心。” 赵澈这才点点头,越过众人,看到了独自在后面正狼吞虎咽,连和父皇打招呼都没空的赵骐风。 不由嗤笑一声,赵澈故作严肃走过去,道:“看来风儿今日的功课都记住了?” 赵骐风一个激灵,回头见竟是父皇站在身旁,来不及咽下嘴里的鸡腿肉,便胡乱擦了擦嘴巴,使劲点了点头,进而又心虚地摇了摇头。 “嘁,臭小子。”赵澈摸摸他头顶,李清秋已经拿了手绢来帮他擦着嘴上的油渍,一边道:“早上叫你吃饭不吃,反而现在跟个小猪头似的,你瞧瞧,吃得满嘴油,像什么样子。”虽然是责备的话,语气却满是疼爱。赵澈道:“无妨,所谓能吃是福嘛。” 赵骐风立刻附和着点头,李清秋无奈道:“当初可是阿澈你说的,风儿是男孩子,不能过于宠溺了,现在反而又是你由着他胡来。” 赵澈道:“哎,这可不是宠溺。风儿如今是个小男子汉了,过几日更是要习武,得需有个好体力才行。” “就是就是,”赵骐风点头如捣蒜,十分感激父皇的理解,“风儿吃饱了,才能拿得动剑!” “就你嘴巴会说。”李清秋不轻不重点了他一指。 这三个人俨然就是一家三口的和爱模样,任旁人是什么身份也只觉得插身不进去。 悠兰正觉得十分美好,斜眼见蒋皇后黑着一张脸沉默不言,心里顿时觉得痛快,不由添油加醋捅了捅一旁的刘醒言,道:“侍郎大人,你说皇上和贵妃娘娘是不是这世上最般配的一对?” 刘醒言忙看过去,虽然心中有些苦涩,还是由衷道:“的确如此啊,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羡鸳鸯不羡仙呐。” “切,文绉绉的。”悠兰白他一眼,再看蒋皇后,果然见后者更是一脸难以言喻的神情。 说来她与这蒋皇后并无过节,甚至于父亲和蒋国公还有些交集。可不知为何,就是打心里不喜欢这个人。若是能叫她不痛快,悠兰便觉自己无端痛快了。 昭阳殿内又是一片狼藉。这次蒋皇后发脾气发的比任何一次都久。冬苓端了熬好的例汤在门口等到滚烫的汤都凉透了,里面才终于安静下来。 将手中的汤重新交给宫人去温热,冬苓掀起帘子走了进去。本以为会像往日那样看到蒋皇后在镜前整理仪容,没想到还未站稳脚,便一个香炉飞来,直直砸在了冬苓额角,瞬间便是钻心的疼痛,脚下一软跪了下来。再用手去摸时,已经是一片血渍。 冬苓疼得眼泪打转,却是跪在门口不敢抬头。 蒋亦蕾几步上前,一把便将冬苓扯了起来,恶狠狠道:“本宫听了你的话,讨好了那小杂种,可是现在是什么结果?啊?” 冬苓眼睛被血糊得睁不开,只得瑟缩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知道她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蒋亦蕾干脆一把将人甩开,越过一片狼藉,狠狠吸了一口气。 “真的是够了。” 说罢,便对门口的两个宫人道:“给本宫备步辇。” 两个人应了,没多时便将步辇抬了来。冬苓已经默默处理好了额头的伤口,这便一眼不敢发,将皇后扶上了步辇。 蒋亦蕾道:“去秋水苑。” 步辇便一路抬去了秋水苑。冬苓始终跟在旁侧,不敢去看蒋亦蕾,却是分明的知道她要干什么。 正是晚饭时候,赵骐风和赵霓裳两个蹲在秋水苑门口玩闹追逐着,正嘻嘻哈哈,忽见一顶步辇停在了一旁。二人抬头看去,原来是蒋皇后。 有了前几次的讨好,赵骐风见了蒋皇后便笑,拉着妹妹上前行礼道:“皇后娘娘,您来寻娘亲吗?” 蒋亦蕾微笑朝他招手道:“不,本宫是来寻你的。” “寻我?”赵骐风疑惑着上前,蒋亦蕾便让出了一块地方来拍了拍,道:“快上来,本宫带你去一个地方。” 赵骐风犹疑片刻,转头看了看妹妹,问:“去哪里呀?妹妹呢,妹妹也去吗?” 蒋亦蕾压低了声音道:“嘘,风儿忘记了,过几日便是妹妹的生辰,本宫给妹妹准备了一个惊喜,怎么能让她知道呢?你跟本宫来,本宫把惊喜给你,你便悄悄藏起来,待妹妹生辰之日再给她,如何?” 这神神秘秘的感觉让赵骐风瞬间便上来了兴趣,也悄悄望一眼赵霓裳,点头道:“好,风儿跟皇后娘娘去,我们先不要告诉妹妹。”说着比了个嘘的手势。 蒋皇后朝他伸出手,赵骐风便上了步辇。 赵霓裳等了半晌,见哥哥竟是上了皇后的步辇,忙喊道:“哥哥,你要去哪里呀?” 赵骐风道:“哥哥马上就回来,你就在这里等着,先不要告诉娘亲哦。一定要等哥哥回来。” 说话间步辇已经被抬起来,往回走着。 赵霓裳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看着步辇走远,脑海中回响着哥哥的话,她要在原地等着,还不能告诉娘亲。 第四百零一章生掳皇子入后殿 步辇一路回到昭阳殿,蒋皇后牵着赵骐风回到房中,使了个眼色,冬苓便带了几个人去门口守着了。 赵骐风四下张望片刻,问道:“皇后娘娘,您说的惊喜是什么呀?” 蒋亦蕾不紧不慢拉着他在床边坐下,道:“别急,既然来了,先吃点东西。本宫慢慢给你说。” 说着已经叫宫人收拾了一些点心瓜果来,摆在赵骐风面前,又亲自替他剥起了橘子。 小皇子吃了一会儿,还是惦记着所谓的惊喜:“皇后娘娘,您现在可以说了吧?风儿不会告诉妹妹的。” 蒋亦蕾扑哧一笑,道:“好,告诉你,当然会告诉你。”说着神秘兮兮凑近赵骐风,“不过在那之前,你先说说,你喜不喜欢本宫?” 赵骐风嘴里含着橘子,点头道:“喜欢。” 蒋亦蕾:“喜欢本宫什么?” 赵骐风:“娘娘给风儿好多吃的,陪风儿放风筝,还为妹妹准备惊喜。虽然虽然有些脾气不好,可风儿还是喜欢娘娘。” 蒋亦蕾哼笑一声,道:“那好,既然如此,你喊我一声母后如何?” 赵骐风奇怪地看着她。 “为什么啊?” 蒋亦蕾拉起他的手:“因为从今天起,本宫就是你的母后了。” 赵骐风虽不解其意,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古怪,他不喜欢蒋亦蕾如今的神情和语气,便挣开她,后退了两步,思考一下,把手里的橘子也放下了。 “皇后娘娘,风儿有娘亲,不能喊您母后的。” “本宫说可以就可以。”蒋亦蕾重新箍住他,眼中闪过一丝凶狠。“从今往后,本宫会把你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你就住在这昭阳宫,不必再想着秋水苑了。” 赵骐风使劲儿挣开,气得横眉怒竖,噘着嘴巴道:“我不!我要回秋水苑!皇后娘娘骗我,根本没有惊喜!风儿不喜欢皇后娘娘了!” “哦?”蒋亦蕾起身走近赵骐风,“这可由不得你。你喜欢不喜欢,本宫都要留下你。你那不要脸的母妃啊,早就嫌你麻烦了呢!”说着一把拉起赵骐风,往里间拖。 “本宫给你洗洗身子换身衣裳,吃过饭,咱们就该睡觉了。” “你胡说!我不去!放开我!”赵骐风使劲挣扎,奈何身板太小,根本挣不脱,干脆一口咬在了蒋亦蕾手腕上。 手腕一刺痛,蒋亦蕾一把将孩子推开,捂着手腕怒道:“来人!给我把这小子绑到床上去!” 几个宫人立刻上前欲抓住赵骐风。然而赵骐风忽道:“谁都不许动!我可是皇子!你们敢抓我,我就叫父皇砍掉你们的脑袋!” 几个宫人一时犹豫,蒋亦蕾一愣,这不是上次自己教他的么,他是皇子,可是一句话就要了这些下人的命。 这小子,当真聪明的很。 蒋亦蕾嗤一声:“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本宫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忽然神情一变,厉声道:“给我继续抓!还怕他一个小孩子不成!” 几个宫人立刻一拥而上,不顾赵骐风反抗,将他箍起来往里间抱去。 外面忽然一道惊雷乍起。 李清秋往窗外看了看,对怜儿道:“要下雨了,叫孩子们回来吧。” 怜儿正刚刚摆好了满桌的饭菜,点点头便出去了。 谁知到了一看,却是只有赵霓裳一人的身影。怜儿四下看了看,不见赵骐风踪迹,可见公主独自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异样情绪,便只以为小皇子在附近别的地方。 她走上前去,蹲下来问道:“公主,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呀?你和哥哥是在玩捉迷藏吗?” 赵霓裳却是摇了摇头,道:“哥哥跟皇后娘娘走了。” 怜儿一惊,忙问:“皇后娘娘来过了?小皇子为什么要跟皇后娘娘走啊?走去哪里啦?” 赵霓裳年纪小,又说不清楚,只含糊道:“跟皇后娘娘走了,很快就回来。裳儿在这里等。” 心中觉得不妙,当头又是一道惊雷,眼看着黑云压天,马上便要落雨了,怜儿忙先拉起赵霓裳往回走。 才刚进门,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李清秋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吩咐几个宫人去关窗户了,抬头才看见怜儿只拉了赵霓裳一个回来。 再看怜儿神情,心底便是有所预感。 “怎么了?风儿呢?”她一边系着衣襟一边上前。 怜儿道:“公主说,小皇子被皇后娘娘带走了” “皇后娘娘?”李清秋一愣。 明明来了秋水苑,却是一声不吭,带了她的孩子便离开了,通知都没有通知一声。这是何居心? 怜儿道:“娘娘,奴婢觉得皇后娘娘这些日子真的很奇怪,来咱们秋水苑来得很频繁,而且好像次次都是冲着小皇子来的,你说是不是” 话没说完,李清秋就一头冲进了雨里。 “娘娘!” 昭阳宫和秋水苑离得有些距离,李清秋一路狂奔。 她不管蒋亦蕾打得是什么主意,若是想对她的孩子不善,她就绝对不会轻饶。 地面的水被她踩的啪啪响,路过的宫人纷纷疑惑回头,这李贵妃是怎么了? 冬苓几个正在门口守着,远远便见李清秋一路跑来,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使了个眼色,几个宫人便上前纷纷拦住了李清秋。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李清秋试图挣开,却于事无补。冬苓打着伞上前来,替她也遮上了头顶的雨,道:“贵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急匆匆的?” 李清秋怒道:“我要见皇后娘娘,让开!” 冬苓道:“这个时候,娘娘已经在沐浴,准备休息了。有什么事,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李清秋终于怒不可遏,一把抓起冬苓衣领:“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风儿在昭阳殿吧?我来带他回去,让开!” 冬苓故作惊讶:“什么?小皇子不见了?贵妃娘娘,您不说赶快差人去寻,反而跑来昭阳殿冤枉皇后娘娘,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 “裳儿亲眼看见皇后娘娘带走了风儿,还能有错不成?”说着李清秋又挣脱几下,反而被箍得更紧。 第四百零二章两处风波难平 她终于大怒:“给本宫放开!你们知不知道本宫是谁?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皇上?” 那几个宫人一犹豫,李清秋借机挣脱,冬苓又是一个眼色,那几个宫人便重新将她拦在了中间。 李清秋已经是浑身湿透,脸上淌着雨水,质问:“为何拦着我?皇后娘娘究竟带走我儿子做什么?” 冬苓斜睨她道:“奴婢说了,小皇子不在昭阳殿,我看娘娘不必在此浪费时间了,还是去别处找找的好。否则拖得久了,奴婢可是不知道小皇子会出什么事。” 说罢,竟是带着一众人进了昭阳殿,直接将门从里面关上了。 李清秋拍门大喊,都全然无人再管。 终于闹得浑身乏力,双腿一软瘫坐在了瓢泼大雨中。 怜儿打着伞一路寻过来,瞧见李清秋跌坐在雨中,赶忙跑过去替她遮了雨,心疼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没有进去?” 李清秋愣愣地仿佛失了神一般,忽然想起冬苓刚刚的话,她一把拉住怜儿:“会不会是裳儿没说清楚?风儿会不会根本不在昭阳殿?” “这”怜儿也一时不确定起来,公主毕竟还小,说错了话,也是情理之中。 李清秋见她这副模样,忽然推开头顶的伞起身,朝着瓢泼大雨便跑了进去。怜儿忙追上去问:“娘娘您要去哪儿?” “这么大的雨,风儿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不会的,什么都不会发生的。等着,娘亲这便来找你!风儿等着” 怜儿一路追,还是把人给追丢了。天色已晚,又下着瓢泼大雨,偌大的皇宫要寻到母子两个,实在太难了。 李清秋不敢放过宫里任何一处地方,几乎就差跳下湖中去打捞了。一番东奔西跑找寻,摔了不知道多少跤,浑身上下满是雨水污泥,却全然不顾。 对于此时的她来说,什么东西都比不过自己孩子的安危了。 然而她心心念念的赵骐风,此时正被蒋亦蕾死死盯着,坐在饭桌前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我不吃,我要回去找娘亲!” 蒋亦蕾全然不管,往他碗中夹着菜:“断了你这傻念头吧。从今往后,咱们母子二人好好相处,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赵骐风将手中筷子啪的一扔,大吼:“才不是母子!我要去找娘亲!”说罢竟是跳下凳子,飞快往门外跑去。 蒋亦蕾叫:“冬苓!” 冬苓忙在门口把人拦了下来,赵骐风毫不犹豫便上前踹了两脚,人虽小,一气之下却是踹的劲儿也不小,冬苓急忙忙赶来,还没站稳就被踹翻了过去。赵骐风撒腿便冲进了雨中。 小身影在瓢泼大雨中冲到门前,迎面两扇紧闭的大门,任他再怎么使劲也够不到门闩,只好拍门大喊:“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娘亲!放我出去!” 然而宫人们忙着上前给他撑了伞,却是无人开门。赵骐风一把推开那撑伞的宫人,继续拍打着门,哭喊起来。 蒋亦蕾由冬苓撑着伞从屋里出来,慢条斯理道:“让他喊,喊累了倒是睡得快。” 一个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去求道:“皇后娘娘,小皇子年纪小,再这么淋下去,当心风寒感冒啊!” 蒋亦蕾睨她一眼:“那要你们何用?还不快给他把伞撑上?” 几个宫人手忙脚乱又去给赵骐风撑伞,又是将他抱起来往屋里送。赵骐风挣扎一番无果,终于只得在那工人怀中呜咽起来。 已是将近子时,赵澈还在书房中与白穆川、刘醒言二人商议朝堂之事。 长长的卷宗从案几上一直拖到地上,赵澈蹙眉沉思,其余二人皆是不敢打断。上面记录的究竟是什么,也只有他们三人知道了。 一片哗啦啦的雨声中忽然传来女人的呼喊声,接着便是元义的声音。 “大胆奴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乱嚷嚷什么?” 元义呵斥着便要将怜儿拉走,怜儿满身的雨水,坚决跪倒在书房门口朝里面喊:“皇上,求您救救贵妃娘娘和小皇子吧!” 雨声人声混杂,赵澈一时也听不真切,不耐烦问:“怎么回事?” 刘醒言忙起身:“微臣去看看。” 这便开了门来,只见李清秋身边的宫女跪在雨中,心中登时便惊觉不妙。 刘醒言:“怜儿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怜儿抓着他衣摆恳求:“刘大人,您快告诉皇上,皇后娘娘带走了小皇子,还不许贵妃娘娘和小皇子见面,现在贵妃娘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小皇子也不知道如何了” 门开着,赵澈把话都听了进去,当下便盛怒起身出门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皇后不许贵妃和小皇子见面?” 怜儿哭道:“是啊皇上,皇后带走了小皇子,可贵妃娘娘去寻时,又说小皇子不在昭阳殿,如今又是下雨又是黑灯瞎火的,娘娘也不知道去哪里寻小皇子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她!” 这已经不是问句了。说完这句话赵澈便一步迈入了雨中,吓得元义忙取了伞跟了上去,慌里慌张问道:“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昭阳殿!” 赵澈一插手,怜儿总算放心了一些,可刘醒言和白穆川可是不放心。 白穆川将怜儿从雨中扶起,急切问道:“贵妃娘娘何时去寻小皇子的?” 怜儿道:“已经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奴婢本来跟着的,可是娘娘心切,走得飞快,奴婢便在御花园那里跟丢了” 听罢,白穆川立刻取了伞,往御花园那边走去。 “哎,师父!” 刘醒言叫了半晌没叫住,这下人都走了,他干脆转身进了书房中,忙着将刚刚三人商议过的卷宗收拾起来,藏好了,这才也取了把伞。 一边将伞撑开,一边看着这瓢泼大雨。 “皇上去了昭阳殿,师父去了御花园,不如我去秋水苑看看,也许娘娘已经回去了。”说罢便关好了门,命人看着,自己随怜儿一道去秋水苑了。 第四百零三章意外的发现 这一夜注定难平。 赵澈一路赶往昭阳殿,门口的几个宫人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他一脚踢开了。 “都给朕滚开!” 嘭地将门推开,冬苓吓得一个激灵,赶忙高声道:“皇上,您来了!奴婢这就告诉娘娘一声!”一边说一边匆匆就要转身,却被赵澈一把拉了回来,继而推到在一旁。 赵澈怒道:“想去通风报信?有什么事是朕见不得的?!” 说罢甩手往屋里走去。元义匆匆收了伞,跟了进去。 待赵澈怒气冲冲闯进去,看到的却是蒋亦蕾正坐在梳妆台前悠闲梳妆的模样,再环视一圈,竟是没有任何异样。 似乎很是诧异赵澈这个时候来了,蒋亦蕾转身喜道:“皇上怎么来了?” 赵澈哼一声,道:“别给朕装模作样,小皇子在哪里?” “哦,皇上说风儿啊,”蒋亦蕾了然一笑,“风儿今日与清秋妹妹闹了口角,非要跑到臣妾这里来睡一宿,刚刚已经沐浴完睡下了。怎么,皇上是想他了?” 赵澈只觉眼前这女人简直是不可理喻,忍着心中的怒气质问:“若是这样,为何又要告诉贵妃孩子不在这里?” 蒋亦蕾疑惑:“这是什么意思?”说着看向一旁浑身湿漉漉的冬苓,“冬苓,清秋妹妹来过了?本宫怎么不知道?” 冬苓正想着如何答话,赵澈怒斥:“你还不知悔改!把风儿叫出来,朕要带他离开!” “皇上,你这可是着实冤枉臣妾了。是风儿自己要来的,现在怎么说的好像是本宫胁迫的一般?况且现在孩子睡了,外面又是大雨倾盆的” 不等她说完,赵澈便一把将人推开,往里屋走去。 转过屏风,果然见赵骐风在床上正睡着,旁边侍立着两个宫人,一见赵澈进来,慌里慌张都跪了下来。其中一个手中还端着一个空了的碗,试图藏在身后。 赵澈眼疾手快,上前一把夺了过来。那宫人吓得整个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是什么?”赵澈拉起她问。 那宫人不敢直视赵澈,支吾道:“回皇上,小皇子刚刚淋了雨,这是皇后娘娘吩咐热的姜汤,有驱寒的功效” 赵澈继续逼问:“既然是姜汤,你又为何要藏起来?” 宫人支吾:“皇上忽然进来,奴才奴才一时吓得不知所措” “若是没做亏心事,又为何害怕?”赵澈一脚将人踢倒,上前查看赵骐风。只见赵骐风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虽然在睡梦中,却是眉头紧皱,双颊泛着不自然的绯红。他终于还是心下生疑,伸手摸了摸孩子额头,这一摸,竟是滚烫。 登时升起三丈怒火,回身便将另一个宫人踢倒:“你们就是这么照顾朕的皇儿的?!一群废物!” 两个宫人连连求饶,元义忙上前道:“皇上,奴才立刻去请太医来?” 赵澈怒道:“去!” “是。”元义匆匆出门,路过蒋亦蕾,怀疑地看了一眼。 赵澈死死盯着蒋亦蕾,咬牙切齿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蒋亦蕾欲上前看看赵骐风,赵澈伸手毫不客气将她拦了下来。 蒋亦蕾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强行压下道:“这孩子也不知和清秋妹妹闹了什么矛盾,刚刚竟然冒着雨便跑到了昭阳殿来,可把臣妾给吓坏了,赶紧给他换了衣裳,熬了姜汤,没想到,还是着凉了。” 赵澈一声不吭,神情之中没有一分信任,只冷眼看着她继续往下编。 另一边,刘醒言和怜儿匆匆赶到秋水苑,问起宫人,李清秋却是至今没有回来过。 怜儿急道:“这这可怎么办啊,皇宫那么大,娘娘若是出了什么呸呸呸,不会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再去找找看!”说着便又要冲进雨中去,刘醒言忙将她拉了回来。 “怜儿姑娘,你照看着小公主,我去找娘娘。”说罢将伞一撑,跑进了雨中。 怜儿没能拦住,也只好这样了。正有宫人抱着赵霓裳出来,赵霓裳对一切都还不知情,平日里又黏怜儿,此时便伸手欲让怜儿抱自己了。 怜儿只好将她接过来抱在怀中,站在屋檐下,看着滂沱大雨。 刘醒言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跑过去,一路寻遍了各个角落,却是始终找不到李清秋的身影,如今是连白穆川都找不到了。 正准备换个地方去寻,却忽然听到了一把熟悉的声音。虽然在雨中听得不甚真切,可刘醒言即刻断定,那一定是李清秋。 赶忙朝声源出跑过去,声音越来越近,几乎能听得出李清秋是在哭喊。可下一秒,他忽然顿住脚,将自己整个身子藏在了假山后面。 此时已经能看的分明,湖边站着的是两个身影,李清秋和白穆川。而那两道身影,此时分明是抱在一起的。 若不是白穆川及时赶来,李清秋已经跳下湖中去寻孩子的身影了。脚下刚一腾空,就被人拦腰抱了回去。此时的李清秋已经什么都来不及想了,只不断挣扎着,嘴里哭喊:“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地方,风儿也许就在这里,不能再拖了,你放开我” 白穆川只将人死死抱在怀里,一遍一遍顺着她后背,安慰道:“别着急,别着急,我帮你找,清秋,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李清秋似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拉着白穆川道:“穆川哥哥,穆川哥哥,你快帮我找找风儿,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皇后娘娘说他不在昭阳殿,那他会去哪里?你说他会去哪里?” 白穆川替她擦掉脸上淌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心疼不已。 “你别着急,现在马上回秋水苑去等着,我来找风儿。相信我。” 李清秋却是拼命摇头:“不,我不能回去,我怎么还能安心等着呢?穆川哥哥,你帮我就好,我们快去别处找找,也许风儿现在正在哪里哭着找娘亲呢。” 越想下去越是心疼,李清秋再也等不了,脚下刚迈出一步去,后颈忽然一阵钝痛,继而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第四百零四章携皇子以令天子 白穆川将李清秋打晕了过去。如今她这种状态,他不得不这样做。眼下必须先将她送回去,再找小皇子。 谁知刚一转身,便见刘醒言撑伞急匆匆跑了过来。 “师父,娘娘这是怎么了?” 白穆川看他一眼,道:“是我打晕的,娘娘再这么下去会生病的,我先将她送回秋水苑,再去找小皇子。” 刘醒言匆匆替二人撑着伞,脚下不敢怠慢,道:“刚刚宫人来报,小皇子已经找到了,就在昭阳殿内。只是发着高烧,皇上大怒,已经去请太医了。” 白穆川松一口气:“那便好。我先将娘娘送回去。其他的事等回了秋水苑再说。” “是。”刘醒言应声,再没多言。可看着白穆川万分担心的脸,又想起刚刚那一幕,只觉心里百感交集。 何太医很快赶到昭阳殿,替赵骐风诊脉查看。 赵澈始终站在一旁冷着脸,蒋亦蕾倒是十分热切问道:“何太医,怎么样?” 何太医收了手,替赵骐风掖好被子,这才起身道:“皇上,皇后娘娘,小皇子的确是因为淋雨受了风寒,才引起高烧。微臣立刻开方子熬药喂小皇子服下。” 赵澈却道:“太医立刻随朕去秋水苑,汤药也一并端去秋水苑。”说罢,竟是连带被子裹着赵骐风一并抱了起来,要将孩子带走。 蒋亦蕾忽然拦住,道:“皇上,风儿发着高烧,不宜再两处奔波,就在臣妾这里歇着吧。” 冬苓也道:“是啊皇上,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就这么将小皇子抱走的话” 话没说完,便被赵澈一记眼刀吓得忙低下了头。他看看蒋皇后,冷然道:“若是让风儿继续留在这里,只怕就不是发烧这么简单了。哼。” 说罢又往外走。众人都以为此事就此完结了,任谁也没有想到,蒋皇后竟是忽然扑了上来。 赵澈一个措手不及,孩子便被她夺了过去。 赵澈大怒:“皇后!你干什么?!” 蒋亦蕾一反刚刚平和的模样,忽然像是中邪了一般抱着孩子死死不松手,道:“皇上,臣妾说了,是小皇子自己来昭阳殿的,你又怎么能说抱走就抱走呢?” 她如今的模样实在让人琢磨不透,赵澈欲上去将孩子抢过来,蒋亦蕾竟是拔下了头上的金簪,抵在了孩子脖子前道:“皇上,你若是过来,臣妾可是就把小皇子扔出去了!” “你敢!!”赵澈只觉头皮都要炸开了,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上前。 蒋亦蕾的为人他清楚,说出来的话,没有不敢做的。 在场的几乎都被蒋亦蕾忽然的反常吓到了。元义慌里慌张挡在赵澈面前,伸手已经做好了接住小皇子的准备。 何太医劝道:“皇后娘娘,小皇子还发着高烧,您再这么折腾,只怕他会更难受痛苦啊!” 蒋亦蕾狠狠道:“我可不想折腾他,皇上,臣妾有一个请求,您若是答应了,臣妾就把小皇子放下来,好好照顾。” 赵澈尽量压抑着怒气,问:“什么请求?” 蒋亦蕾道:“把小皇子过继给臣妾。从今往后,让臣妾做他的母后。” “什么?”赵澈听得头皮发麻,咬牙切齿,“你简直不可理喻!” 蒋亦蕾又将金簪抵近了一些:“臣妾不过是想要一个孩子而已,谈何不可理喻?要不然,皇上以后天天来我的昭阳殿,再也不去看李清秋那个贱人,如何?你能做到么?若是能做到,这孩子我便不要!” “你简直痴心妄想!” 若说以前赵澈还念在和她有着夫妻情分,不愿太撕破脸皮,也处处忍让着,可今日之后,便必定再也不会有所顾虑了。 这个女人将他唯一的孩子作为要挟那一刻,赵澈已经不将她当作皇后了。 他下令:“来人!”立刻便有一队侯在殿外的侍卫小跑进来,围住了蒋亦蕾。 人人都看得出,蒋皇后此时已经是几乎失去理智了,说出的话已经毫无道理可言,可越是这样,众人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蒋亦蕾嗤笑:“皇上,今日这件事,最坏也不过是臣妾和这孩子同归于尽罢了。你若是不怕,就尽管叫他们动手。” 元义已经不知何时绕到了蒋亦蕾身后,趁其不备,嘴里念叨一句“阿弥陀佛”,忽然往前一扑,蒋亦蕾被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孩子没抱稳,朝前飞了出去。 赵澈几乎是同时扑上前去,稳稳当当将孩子接在了怀中。元义抱着蒋亦蕾滚在地上,很快便被一众侍卫制服了。 蒋亦蕾挣扎怒道:“一群狗奴才!放开本宫!本宫是你们能碰的么?都给我滚!” 然而没人松手。元义慌里慌张跑回赵澈身边,急道:“皇上,奴才斗胆,请皇上恕罪!” 赵澈可没功夫搭理他,冷冷看一眼蒋亦蕾,道:“从今天起,皇后禁足于昭阳殿,任何人不得探视来往!” 说罢,便抱着孩子,头也不回离开了。何太医忙跟上去,元义吩咐下人道:“快准备轿子!” 蒋亦蕾被一群侍卫制服着,叫得撕心裂肺。 片刻的功夫,一众人到了秋水苑,又手忙脚乱将孩子安顿好,喂了汤药。这才终于都放心了一些。 刘醒言和白穆川已经侯在门外了。听闻李清秋也还昏迷着,赵澈忍着心力交瘁的无力感,又去看了看李清秋。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天已经快要亮了。 整夜没有合眼,赵澈坐在房中,除了疲累感和余怒,还有几分恍惚。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以至于直到现在他都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蒋皇后不是没有做过恶事,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连今日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也许不知何时就就已经觊觎上他的小皇子了。 正愣神间,忽然听外面有人来报:“皇上,贵妃娘娘醒了。” 赵澈忙起身赶到里屋去,果然见李清秋已经起了身。一见赵澈进来便眼睛一亮。 怜儿已经替李清秋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可她头发还有些湿,看上去实在有些楚楚可怜。 第四百零五章风波平 赵澈忙过去将李清秋扶起来,担忧道:“怎么样?何太医看过了没有?” 怜儿道:“看过了,何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需要喝些姜汤暖暖身子便是。” 赵澈放下心来,李清秋却是一把拉住他便问:“阿澈,风儿呢?风儿怎么样了?” 想起夜里在昭阳殿发生的事赵澈便觉得心里不悦,可此时也只能安慰李清秋道:“放心吧,风儿也无大碍,何太医已经看过了,开了些退烧的方子,服上两三日便无事了。” 听得孩子没事,李清秋昏迷中也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也随之疲软地瘫进了赵澈怀中,连眼睛都再没有力气睁开。 赵澈又何尝不是,可李清秋这副样子,他便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安慰她。 “好啦,现在什么都不要担心了,好好闭上眼睛睡一觉,朕就在这里陪着你。” 出了这样的事,李清秋心中知道赵澈也一定没有休息好,虽然心疼,却是实在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便只点了点头,顺从地躺下了。 直到李清秋睡过去,赵澈才终于露出一点疲态,揉揉眉心,接过怜儿递来的姜汤,一口喝完便起身道:“照顾好贵妃,朕待会儿再来。” 怜儿福身应是。 出了门,便见白穆川和刘醒言都侯在门外。赵澈实在无心再谈别的事,摆摆手道:“朕累了,今日就先不提别的事了。” “是。” 二人应声,白穆川有些担忧地看一眼房中,欲言又止。他的神情被刘醒言看在眼中,干脆便替他开口道:“皇上,不知娘娘和小皇子如何了?” 赵澈道:“无恙。何太医已经看过了,不必担心。” 刘醒言垂首:“那便好,皇上也忙了一夜,快些休息吧。” 赵澈点点头,便不再理他们,找了一间僻静的房间独自休息去了。 这边二人也不继续留在秋水苑,一道离开了。 此番风波过后,昭阳殿大门紧闭了好几日。后宫妃嫔有喜有悲,素来不喜蒋皇后的喜,攀附着蒋皇后的自然开始担心自己的将来。 那一夜之后,蒋亦蕾便一蹶不振。那一场忽然的疯魔似乎是耗尽了她的精力,每日除了倚在榻上发呆喝酒,便什么也不干了。 冬苓端了大补的汤进屋来,担忧道:“娘娘,您吃些东西吧,再这么下去,身子可要吃不消了呀!” 蒋亦蕾却是根本不理她,仿佛灵魂出窍一般自己出神,手中的酒壶斜斜握着,泄了酒出来都不自知。 冬苓颇为辛酸地叹一口气,上前将酒壶从她手中取走,又将酒渍都擦干净了,蒋亦蕾也没有看她一眼。 冬苓便壮了胆子,拿起梳子来道:“娘娘,奴才给您梳梳头吧。” 见蒋亦蕾没有表示,便上前去,将她几日没有梳过的头发散开了,小心梳着。 半晌,蒋亦蕾忽然一把抓着了冬苓手腕,吓得冬苓整个人一怔,下意识瑟缩一下,没有挣脱。 蒋亦蕾缓缓抬头看着她,开口:“本宫现在,是不是和丧家犬一样?” 冬苓忙道:“怎么会呢?娘娘您是后宫之主,怎么会和” “后宫之主?”蒋亦蕾似乎不明白这四个字是何意义,兀自喃喃了半晌,眼神忽然一凛,便将冬苓推了出去。 踉跄几下摔在了地上,冬苓就势跪了下来,不敢抬头。 蒋亦蕾将还插在发间的梳子拔下狠狠扔出去,起身逼近冬苓。 “后宫之主?你是在嘲笑本宫么!?” 冬苓忙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蒋亦蕾逼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冬苓慌乱片刻,鼓起勇气道:“奴婢只是觉得,娘娘最近有些太过消沉了皇上虽然禁了您的足,可您还是这后宫的主人啊,所有嫔妃还是要听您的,其实一切都没有变,娘娘您应该振作起来,早点让皇上解您的禁,然后把一切都从李贵妃那里夺回来!” 蒋亦蕾喃喃:“夺回来?” “没错,夺回来。”冬苓愈发大胆,“娘娘,您是皇后,是皇上唯一的结发妻子,那些妃嫔凭什么和您斗?凭什么受皇上的宠?只要您振作起来,一切都可以重新夺回来的!皇上只属于您一个人!” 蒋亦蕾被她说的恍惚片刻,连日来的消沉忽然在这一刻没有了理由。 “是啊,本宫为什么要自暴自弃?”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几日没有换的衣裳,忽然觉得一切有些可笑起来。 冬苓见有了转机,试探道:“娘娘,要不要奴婢给您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蒋亦蕾看看她,道:“那就去准备吧。” 李清秋日日亲自照料之下,赵骐风终于彻底退了烧。 怜儿端来了最后一顿汤药,赵骐风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撒娇道:“娘亲,太苦了,风儿已经好了,不想再喝了。” 李清秋道:“不行,所谓药到病才能除,这最后一顿药喝下去,风儿才能彻底好起来。乖,等喝完了,娘亲还给你糖吃。” 尽管不情愿,赵骐风也只好点点头,屏息皱眉由着李清秋喂完了一碗药汤,便吐着舌头道:“糖,糖。” 怜儿忙将一颗糖塞进他嘴里,一边笑道:“小皇子怕苦可是随了娘娘您呀,娘娘每次喝药便要吃颗糖才行的。” 李清秋笑笑,替赵骐风擦了嘴角的汤渍,赵骐风含着糖含糊道:“娘亲,皇后娘娘说您早就不想要我了,是真的吗?” 李清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觉得呢?” 赵骐风想了想,摇摇头:“风儿觉得皇后娘娘撒谎。娘亲疼我,才会喂我吃药,才会天天照顾我。” 李清秋摸摸他脑袋,正色道:“所以,以后无论是谁说同样的话,风儿都要像现在这样,明白他们的话都不是真的。娘亲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亲就算是拼了性命,也一定会把你护得好好的。知道吗?” 赵骐风乖巧点点头:“知道了,等风儿长大了,也一定会好好保护娘亲的。” 第四百零六章茶会 怜儿听得动容,不由忧心道:“娘娘,现在皇后被皇上禁足了,暂时不能做什么,可是谁能保证她日后不会再对小皇子出手呢?更何况皇上已经答应了要将小皇子立为太子,若是这般,那更会遭人妒忌,奴婢实在担心” 担心什么,也便无需说下去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宫之中人心诡谲,光是这一件就已经闹得整个秋水苑不得安生了。谁又能想到今后会遭受什么样的事? 李清秋摸着孩子的脸,仿佛护着一块至宝一般小心。这是她的心头肉,经此番一闹,她绝对不能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不过是瞬间的事,李清秋目光中已经多了几分坚定和决绝。 “怜儿,本宫要你去做一件事。” 怜儿忙靠近道:“娘娘请说。” 李清秋凑近她耳语一番,怜儿神色变了几变,最终斟酌一番,点点头,出去了。 赵骐风不解道:“娘亲和怜儿姐姐说了什么?” 李清秋笑道:“天马上要凉了,娘亲想趁着这几天,邀各位妃嫔一处喝喝茶,聊聊天。风儿觉得怎么样?” 赵骐风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皱眉道:“皇后娘娘也会来吗?” 李清秋道:“不会。” 择了一个艳阳天,茶会在秋水苑的后花园中办起。各宫妃嫔如今都知道李贵妃正如日中天,她的请帖送到了谁的宫里,自然是无人敢推辞的。这日算是座无虚席,可众人看来看去,不见皇后踪影。 “来路上我就在猜,发生了那样的事,李贵妃还会不会将皇后也邀来,如今看看,两个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是呀,我看李贵妃这忽然的茶会,说不定就是为了给我们一个警告呢。” “警告?什么警告?” “哎呀,你怎么这么傻呀,当然是警告我们,若是敢和她过不去,那便是皇后那样的下场了。不对,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做了那样的事落得一个禁足的下场,若是我们与李贵妃作对,只怕下场会更惨才是。” 唏嘘一番,众人都不敢再多言,都留了十分的心去附和李清秋。 李清秋坐在主位上,身边便是两个孩子。宫人们正将各色的茶点摆上各宫妃嫔面前的案几。 李清秋道:“素闻各位姐姐喜好品茶,今日本宫特意派人从各处搜罗了一些奇花异茶来,供姐姐们品一品。” 有人忙附和道:“贵妃真是有心了。” 李清秋笑笑,命宫人们侯在了一旁,端起面前茶杯道:“听闻端妃娘娘素来最懂茶,不如这第一杯,就请端妃来品一品?” 那被叫做端妃的自然没想到自己会被第一个点名,有些诧异地看一眼李清秋,倒也不慌不忙,点点头,便举起茶杯来呷了一口,若有所思地咂咂嘴。 众人期待之下,她眼睛一亮,道:“若是我没猜错,这茶应当是福建武夷山的大红袍。” 再看李清秋,她果然点了点头。 端妃又道:“这大红袍树树龄已达千年,如今世上仅存四株,可是极为昂贵的稀释珍品呀。”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顿觉稀奇,纷纷品尝起来。可有人能品出其中珍贵,有人喝着却是与寻常茶水无什么异处。 李清秋笑道:“端妃果然懂茶。正好这些日子,本宫也对茶颇有兴趣,以后要和娘娘多请教请教了。本宫这一杯,就以茶代酒敬你了。” 端妃忙起身相礼。她素来聪明,目光流转间,已经对李清秋的心思有了几分明白。 这端妃是朝中司马马琛之女,素来温文素雅,独自在深宫之中守着一片净地,不参与任何党派之间的争斗。也是因为她从不招惹是非,众人也便找不出是非去为难她,干脆敬而远之了。 而她的父亲马琛,作为当朝司马,对皇上忠心耿耿,却并非直言不讳的那一类人,他反而是颇为滑头。若是皇上有一件事做错了,需要人指正,而指正的那一人很可能因为不被理解而受到皇帝的迁怒,那马琛便将这件事故意透露给旁人,叫旁人去提醒皇上。这样一来,那旁人做了被迁怒的冤大头,而他则事后去劝说皇上几句,受不受赏倒是其次,只要皇上想明白了,还不迁怒他,那便合了他的心意。 这样一个‘老奸巨猾八面玲珑’的臣子,在朝中自然没有多少敌人,反而是左右逢源。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毫不掩饰的公开与一人为敌,那人正是蒋国公。而蒋国公虽看他不顺眼,却也碍于朝中马琛的名声还不错,未能找到理由除之。 如今李清秋和皇后刚刚出了这样一件事,李清秋忽然便以品茶的名义要和自己多多请教,端妃自然能想得到,这其中一定有父亲这一层缘由。 李清秋也并未想要掩饰自己的意图,若是端妃自己能想明白,那最好了。 茶会一毕,妃嫔们各自回宫,端妃也无需李清秋明说,便主动上前去了。 李清秋吩咐怜儿道:“带着孩子们去外面玩会儿吧。” 怜儿忙将两个孩子带出去了,李清秋便道:“娘娘坐下说。” 端妃谢过,坐在一旁,也直接开口道:“若是臣妾没猜错,贵妃娘娘今日的茶会怕是别有深意。” 李清秋笑道:“端妃果然是聪明人。既然你猜到了,本宫也便直说了。端妃一定也对前几日发生的事有所耳闻,本宫的孩子差点被皇后害死。” 端妃道:“听说了。如今见小皇子无恙,臣妾也便放心了。贵妃娘娘,臣妾虽然没有做过母亲,可那种为孩子提心吊胆的感受,臣妾还是能感同身受的。记得小时候臣妾失足掉下潭水,臣妾的母亲也是几天几夜不曾合眼地守在床边,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心疼不已。” 李清秋握住她的手,动容道:“你能理解那最好了。小皇子如今才五岁,便受到皇后如此迫害,本宫真的不知道,以后她还会用什么法子对付风儿。” 第四百零七章三十年河东 端妃直言道:“那贵妃娘娘的意思,是希望臣妾做些什么?” 李清秋也不再拐弯抹角,道:“不瞒端妃,本宫在想,若要护风儿周全,就要将皇后彻底扳倒。” 端妃笑道:“贵妃娘娘如此和臣妾直言,就不怕臣妾反而都告知了皇后娘娘?” 李清秋也笑:“不怕。本宫敢这么做,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那请娘娘说说,您打算如何扳倒皇后?” 李清秋缓缓道:“本宫素闻司马大人为人刚正又随和,在朝中人缘十分好,却偏偏素来与蒋国公不和。” 端妃不语,听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皇上一直在暗中派人调查蒋国公,发现了不少他左右朝政,贪赃枉法的实证,只是时机未到,便没有揭穿。你我都知道,如今朝中的势力,除了秦阳王,便是蒋国公最大。若他是个好人臣,我们后宫之人,便也不多说什么。可本宫亲眼看着皇上夜不能寐,日日为这些恶势力所担忧,怕他们败坏朝政,祸害百姓。如今正有这样一个机会能解决此事,若是端妃和司马大人愿意鼎力相助,那本宫和皇上都定当不胜感激。” 听到此处,端妃浅浅一笑,问:“不知贵妃娘娘是想借打压蒋国公除掉皇后,还是想借打压皇后,除掉蒋国公?” 其实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结果都只有一个,那便是除掉整个蒋家。可端妃这么问了,那便一定有她的意思。 李清秋也很快明白了。端妃其人,从不参与后宫争斗,却不代表,她不愿意帮皇上除恶。 若是自己的回答是借打压蒋国公除掉皇后,那便是后宫之争,她自然拒绝。可若是借打压皇后除掉蒋国公,那便是为皇上谋福祉,她就算不断然答应,过后也必定不会拒绝。 李清秋不得不佩服此女心思之细,笑道:“这二者的区别本宫明白,端妃的意思本宫也明白。既然这样,那端妃希望是如何,便是如何。本宫相信,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端妃温婉一笑,垂首道:“臣妾虽然平日里与贵妃娘娘不常来往,可常听人说您知书达礼,聪慧过人,今日看来果真如此。今后倒不是娘娘要与臣妾讨教茶道,反而是臣妾要与娘娘讨教做人的道理了。” 李清秋扶她一把,话中有话:“那往后便多来我这秋水苑中走动走动。” 端妃道:“那是自然。” 这便等于是应下来了。 茶会结束没几日,宫里便出了流言。 “你们听说了没,皇上好像已经拟了废后的旨,择日便要当庭宣布了!” “什么?废后?这可是大事啊!你们听谁说的?” “谁第一个说的不知道,可大家都在传啊,前几日秋水苑的茶会上,众位娘娘可是都知道了,皇上早就决定将那位贵妃的小皇子立为太子了,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那位贵妃将成为新的皇后?” “哎,谁说不是呢!如今皇后娘娘被禁足这么久,皇上是一点不留情,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几个宫人正谈得兴起,身后忽然一声大喝:“你们胡说什么?!” 一回头,正是冬苓。她怒气冲冲上去,抬手就要一巴掌打下去。 若是换做往日,这些个宫人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可这一次,竟是直接便将冬苓扬起的手拦在了半空里。 冬苓瞪大了眼睛:“你?!” 那宫人毫不客气道:“我怎么了?” 冬苓怒道:“你敢还手?!” 那宫人一把将她甩开,扬眉道:“你敢打,我自然敢还手!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只可惜呀,你现在仗着的那位,可要不景气啦。” 闻言,几个宫人都是捂嘴偷笑。冬苓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大骂道:“你们这群狗奴才,谁谁传出来的谣言?叫皇后娘娘听到了,你们就等着被扒皮抽筋吧!” “我真的好怕啊!只是皇后娘娘如今连昭阳殿都出不得,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来扒我的皮抽我的筋?” 又是一番哄笑,冬苓再留不得,又见她们人多势众,只能恨恨一跺脚,离开了。 想她往日有多风光,又如何受得了今日这样的羞辱?若不是皇后娘娘有吩咐,她决计要好好教训教训这群狗奴才了。 冬苓此去,去的正是赵澈的寝宫。这个时间不上朝,赵澈正在寝宫之中批阅奏本。还未走到殿门前,冬苓便嗵得一声跪了下来,把正守在门口打着瞌睡的元义生生给吓得一个激灵。 一见是冬苓,元义也猜到了几分她的来意,上前劝道:“冬苓姑娘,皇上正忙着,有什么事,过了这会儿再说吧。” 冬苓狠狠剜他一眼,根本不理,反而直接朝着殿内喊道:“皇上,求您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元义吓得忙制止道:“你这是做什么?说了皇上正忙,你没听到吗?” 冬苓不理,继续喊道:“皇上,皇后娘娘都病了好几日了!您说不许任何人来往昭阳殿,如今连太医都不愿去给娘娘诊治了,皇上!求您帮帮娘娘吧!再这么下去,她可是受不住的呀!” 听她这么说,似乎的确还挺可怜的。元义斟酌片刻,无奈道:“行行行,你别喊了,我去通报皇上一声。” 说完刚一转身,寝宫门便被从里打开了。元义忙跪下道:“皇上,这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 “朕都听到了。” 赵澈面无表情走出来,对冬苓道:“朕会叫太医去的。” 元义见冬苓欲言又止,生怕她再有什么出格的要求,忙赶上来:“还不快谢谢皇上?” 冬苓看他一眼,还是说了:“皇上,奴婢觉得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娘娘吧,娘娘真的病得很严重。她需要的不是太医,是皇上您的关心啊!” “大胆!”元义大声呵斥,“有这时间废话,还不快去找太医?” 冬苓干脆上前一把抱住了赵澈小腿,哭诉道:“皇上,看在您和皇后结发一场的份上,求您去看看娘娘吧,娘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皇上的心啊!” 第四百零八章忏悔 赵澈不为所动,元义却吓得忙招呼道:“来人,快把她带走!” 几个侍卫忙上前来将冬苓拖开了。冬苓还不死心:“皇上,皇上,前几日娘娘就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是奴婢发现的早才及时制止了,您若是不去看看她,也许娘娘又会做出同样的傻事来啊皇上!” 几个侍卫正欲将她拖走,赵澈忽然伸手制止。 他怎么都不会相信,蒋亦蕾这样一个人会有轻生的念头,可她派了冬苓千方百计游说自己去一趟昭阳殿,他倒是忽然想看看,她究竟还有什么花招要耍。 元义诧异道:“皇上?” 赵澈道:“既然如此,朕就随你去一趟昭阳殿,看看皇后。” 冬苓忙挣脱了侍卫,连连磕头道:“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这便一路来到昭阳殿。 冬苓打头赶忙开了门,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哭天喊地。蹙眉:“怎么回事?” 只见寝宫门关的死死的,几个宫人正着急忙慌地大力拍门。回头见皇上来了,忙又跪下来道:“皇上,娘娘把自己关在里面两个时辰了,水也不喝饭也不吃,奴婢们怎么敲门都不开,您快看看吧!” 赵澈心下觉得好笑,挥手道:“把门撞开。” 身后几个侍卫立刻上前,两下便将门撞开了。只见房内蒋亦蕾正吊在一根白绫上,刚刚踢到了凳子,挣扎不已。 冬苓吓得立刻跌坐在了地上,元义忙领着人上前去,二话不说先将人从房顶救了下来。 本来翻着白眼的蒋亦蕾终于回过气来,不断咳嗽着,冬苓给她顺了好一会儿气,才终于缓过来。 冬苓哭道:“我说什么来着?皇上今日若是不来,娘娘岂非已经没命了?” 蒋亦蕾虚弱地抬眼看看赵澈,缓缓吐出几个字道:“皇上臣妾有错,你不该救下臣妾” 赵澈面不改色道:“好,既然皇后这么说,那元义,将皇后重新吊回去。” “皇皇上?”元义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蒋亦蕾恨得牙痒痒,挤出几个字来:“皇上,你当真如此狠心?” 赵澈不置可否,撇撇嘴道:“既然皇后不想死,来人,将皇后扶回床上去,召太医来诊治。” 几个宫人手忙脚乱扶着蒋亦蕾回了床上,赵澈又道:“朕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 蒋亦蕾推开身边宫人,哽咽两声道:“臣妾有几句话,想和皇上说。” 赵澈停住脚,转身看着她。蒋亦蕾对身边宫人道:“你们先出去,本宫要和皇上单独待一会儿。” 谁知众人正要退下,赵澈却忽然道:“不必了,就这么说吧。” 一时间宫人们又是尴尬又是为难,互相使着眼色,却又谁也不知道谁是什么意思。 蒋亦蕾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妥协道:“好。” 赵澈便负手站在原地,以听好戏一般的神情等着她说下去。这对蒋亦蕾来说简直就是极大的侮辱。任她准备了再久,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终于还是元义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不管赵澈怎么罚自己了,赶着一众宫人道:“还杵着干什么?都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几个人立刻解脱了一般,也不敢去看赵澈,逃也似的离开了。元义最后带上门之前,默默吐槽了一句,造孽。 这下清静了,赵澈反倒有些烦躁起来。光是被蒋亦蕾这么深情款款地盯着,他就有些吃不消了。 太假了。 片刻,他轻咳一声,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蒋亦蕾深吸一口气,上前去忽然拉起赵澈的手,拉着他往床边去。赵澈本欲拒绝,又觉得刚刚也够不给她面子了,便顺从了。 这么在床边坐下来,蒋亦蕾拉着赵澈的手,凄然一笑:“皇上,有多久没有和臣妾这么好好坐坐了?” 这句话倒是真心的。如今没有了旁人干扰,那些准备好用来以苦情戏打动赵澈的话,反而都说不出来了。 此情此景,的确是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赵澈没有说话,蒋亦蕾又道:“皇上还记不记得,臣妾第一次随父亲进宫,差点失足掉进潭水之中,是皇上忽然出现,救了臣妾。” 赵澈当然记得。当初自己的一切都被安排的妥妥当当,就连该何时出现何时救人,都是早早安排好了的。 他为什么会及时救她?还不是因为她是蒋国公的女儿。当初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个,他才被秦阳王安排,及时救下了失足的蒋亦蕾。 不过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偶遇罢了。可蒋亦蕾至今都以为是天定的缘分,每每回想至此,心中便不觉温柔。 赵澈见她沉浸其中,一时竟有了些愧疚。 可又想起若是没有此前缘,也不会让秦阳王和蒋国公两股势力联合起来,成为他如今最大的对手,便又烦躁不已。 赵澈不言语,蒋亦蕾也不在意,继续道:“从那时起,臣妾就已经在心中暗自决定,今生若是不能成为你的皇后,便终生不嫁。”说着手中握得更紧,“幸而臣妾得偿所愿,成了皇上唯一的正室妻子。” “本以为可以和皇上恩爱相守一生,谁知道变故丛生,竟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皇上生气,臣妾也觉得奇怪,怎么会变成这样?臣妾的初衷,本来不是这样的。” 越说下去,蒋亦蕾眼眶里便蓄满了泪水。她敢担保句句真心,赵澈却是不一定信她。 说着,她干脆忽然起身,跪在了赵澈面前,赵澈就任由她跪下去。 “皇上,这次的确是臣妾做错了。臣妾向你认错,从今往后,一定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一定做好一个皇后的本分,帮着皇上好好治理后宫,好不好?” 一双桃花眼满是期盼和悔过,赵澈看着,差点就真的信了。 可他太明白蒋亦蕾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只要自己这次原谅了她,那就绝对还有下一次。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后宫里平白死了的几个妃子,他都知道是谁从中作梗。 第四百零九章废后传言引朝中生变 赵澈不表态,蒋亦蕾再次恳求道:“皇上,臣妾亲自去和清秋妹妹道歉,好不好?” 赵澈冷然道:“那是你本来就应该做的。” “臣妾一定好好道歉,和清秋妹妹和风儿,都好好道歉,直到她们原谅臣妾为止!”蒋亦蕾坚定道,几乎就差举手发毒誓了。 赵澈瞥她一眼,目光触及蒋亦蕾脖子上不浅的勒痕,心底嗤笑一声。这个女人,其实进步了不少,至少为了将来的大计,能屈能伸了。 如今这番苦肉计,他真的差点就信了。可连自己都能这般凶狠对待的人,又如何能放过李清秋母子? 他真的一点都不相信。 想及此处,赵澈不愿与她再耗下去,干脆起身道:“道歉是你应该的,其他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朕特赦你明日可以离开昭阳殿,去秋水苑请求贵妃的原谅。” 说罢,不顾蒋亦蕾一声声挽留,坚决离开了。 门外的宫人见赵澈这么快便出来,忙都散开伏地不敢言语。待他走了,冬苓忙跑进去一看,蒋亦蕾仍旧跪在地上,面上的神情正在一点一点凝结,最终染上一片绝然的冰霜。 冬苓担忧道:“娘娘,您还好吧?” 蒋亦蕾将手伸给她,冬苓忙扶着她站起来。 望着早已经没有了赵澈背影的门外,蒋亦蕾问:“本宫狼狈么?” 冬苓忙道:“只要能东山再起,这一点委屈不算什么,娘娘,您一定要坚持下去!” 为了昭阳殿日后的荣华,也为了她冬苓能再风光起来,蒋皇后,可一定要坚持住。 第二日,蒋亦蕾果然出现在了秋水苑中。 怜儿来报时,李清秋没有丝毫惊讶,甚至其他多余的情绪也没有。怜儿担忧道:“娘娘,要不奴婢先带小皇子回避一下?” 李清秋却是拉紧了赵骐风的手,道:“不必了。本宫带着风儿去见皇后。” 既然是要道歉,她就要好好听听,蒋亦蕾是如何和她还有孩子道歉的。 拉着赵骐风来到前厅,果然见蒋亦蕾已经坐了多时。一见李清秋出来,她便立刻起身,往日锋芒在此刻竟是看不出半分来。 李清秋不说话,蒋亦蕾便赔笑道:“清秋妹妹,你终于肯见本宫了。” 李清秋这才道:“皇后娘娘说笑了,先请坐下吧。怜儿,上茶。” 怜儿应声,不情不愿替蒋亦蕾斟上了热茶。李清秋抱着孩子坐下来,明知故问道:“不知皇后娘娘今日来我这秋水苑,是为何事?” 蒋亦蕾脖子微梗,仍然笑道:“本宫今日来,是为了和妹妹你道一声不是。本宫那日实在是一时冲动,才做出那样的事,还望妹妹” 李清秋忽然问:“什么样的事?”蒋亦蕾一愣。 李清秋怜爱地摸了摸孩子头顶:“说实话,妹妹至今不知姐姐那日忽然带走风儿,究竟是要做什么。姐姐既不害他,又不喜他,难道只是为了让妹妹白白担心一场?皇上若是不去,姐姐第二日是不是就将风儿送回来了,然后说一句都是误会?” “” 蒋亦蕾坐了半晌,竟不知如何回答,桌下指甲早已几乎嵌进了手心皮肤之中。 她知道李清秋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可明知是羞辱,以她现在的立场,却是根本无法反驳。但凡再露一点锋芒,只怕就再也赢不回皇上的心,和往日的风光了。 桌上热茶汩汩冒着热气,蒋亦蕾盯了半晌,咬牙道:“无论如何,本宫今日是来和妹妹你诚心道歉的,别的不求,只求妹妹的一个原谅。” 李清秋点点头,道:“好。妹妹自然不会为难姐姐,今日无论姐姐说什么,只要风儿原谅了你,妹妹就什么都不计较。” 这就是要她和那五岁的孩子低头认错。 尽管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可如今看着赵骐风一脸稚嫩防备看着自己,蒋亦蕾只觉十分羞恼。只能深吸一口气压下去,又挤出一个笑来,朝赵骐风招招手:“风儿,来本宫这里。” 赵骐风反而往李清秋怀里又缩了缩,摇摇头。 李清秋安慰般拍拍孩子,道:“皇后娘娘,要说什么,就这么说吧。经历了那一夜,风儿最近有些怕人。” 蒋亦蕾咬紧了牙关。 至于皇后娘娘究竟是如何和李贵妃母子道歉的,旁人不得而知,只知道李贵妃母子大度,都没有再计较。不过宫中又有了新的传言。 “听说了没?皇后娘娘如今在李贵妃面前,都得低三下四啦。我看啊,这废后之传算是坐实了。” “可不是,看来昭阳殿真的要易主了。” “” 这一传,就传到了宫外去。皇上要废后的消息,蒋家上下皆知。国公夫人闻言愁容满面,几欲垂泪,独自在佛堂祷告了一夜。无非便是祈求佛祖保佑女儿,保佑蒋家之言。 临天亮之际,侍女小心翼翼将早已经双腿僵硬的夫人扶出了佛堂,未料一出门便看到了正欲去宫中上朝的蒋国公。 国公夫人在佛堂跪了一夜,焚香祷告,本来心中已经没有那么多波澜了,如今一见自家老爷板着脸的样子,不禁又是一番酸楚,红了眼眶。 蒋国公一见她这副样子,立刻怒道:“哭哭哭,哭什么哭?晦气!没事也要被你哭出事来!” 夫人忙吸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求道:“老爷,你在朝堂上,替蕾儿和皇上求求情” “求什么情?!”蒋国公怒喝一声,“老夫就不信了,他敢动我蒋家的人!传言而已,好好在家里待着,什么都不要想,蒋家不会出任何事。” 说罢,便甩袖出门了。夫人也便只好静静等着消息了。 一路至朝堂,还未到上朝时辰,早来的大臣便都在殿外等候着。若是往日,只要蒋国公一出现,必定有无数攀附着蒋家之人凑上来攀谈,然而今日却是一反常态,除了几个蒋国公亲自提拔上来的人,其他人都是有意无意往远了站,不时瞥一眼这边,神色古怪。 第四百一十章司马盛势引危机 蒋国公心知,必定是和废后传言相关的。他在朝中势大权大,自然不在乎这些人的攀附,便只轻哼一声,不去理会。 片刻后,另一人也来到了殿前。正是马琛。 马琛此人左右逢源,与谁都交好,他一来,殿前顿时一片招呼欢笑声。如此一比,蒋国公这边未免有些凄凉了。 蒋国公身边一亲信道:“国公大人,这马琛素来与咱们不和,今日这般高兴,一定是幸灾乐祸!” 另一人也道:“我看也是。国公大人,你看那些墙头草,前日还供着您,今天便跑到马琛那儿去献殷勤了。” 蒋国公嗤笑一声:“就算老臣真的倒了,也轮不到他马琛风光!他们又与他献什么殷勤?” 第一个亲信道:“不瞒国公,微臣的妹妹在后宫做事,听她说,这马琛之女端妃娘娘,本来默默无闻,近来忽然颇受盛宠,敢情是一直蛰伏,伺机而动,等的就是这一天。哼,这母女二人,一样阴险狡诈!” 听到此处,蒋国公终于皱起眉头,往那边一看,竟是正好碰上马琛回头望他。于是哼一声别过了头,马琛却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继续谈笑风生。 片刻之后,殿门开启,元义喊道:“上朝!” 于是众臣纷纷进入大殿。 赵澈刚刚入座,便有人出列,道:“启禀皇上,不久前金陵突发大水,司马大人身体力行,治水有功,保住了堤坝,微臣恳请皇上论功行赏。” 话音刚落,便有人又道:“启禀皇上,司马大人前几日于闹市救下一名被恶霸强夺之女子,后又得知此女家中贫寒,司马大人亲自为其送去银两衣物,此乃大善之举,望皇上论功行赏。” 又人道:“启禀皇上” 一来二去,竟都是为马琛谋赏之进谏。 赵澈坐于朝上,听得都是好事,亦是心中欢喜,大手一挥道:“果真如此,那便赏!” 马琛忙跪地道:“谢主隆恩!” 这一来二去,无数封赏进了马家和后宫端妃那里。一时间墙起众人攀,端妃宫中日日有人拜访,马府更是门庭若市,势头无两。 相比之下,蒋府实在冷清了不少。 这日蒋国公召了几人来府上商议事情,茶点巨细都已备好,最终等来的却是下人的回话。 “老爷,何大人说,今日身体抱恙,恐怕来不了了。” 蒋国公放下茶杯,问:“那其他两位大人呢?” 下人偷瞄他一眼,虽然心知肚明,还是回道:“周大人家里有近亲办丧,他作为家主,没法脱身,只得托人捎了一句信儿给老爷。至于年大人,他家女儿今日” “够了!”蒋国公一掌拍的茶水四溅,怒气难掩。那下人忙住了嘴。 半晌,蒋国公大手一挥:“下去下去!” 那下人忙点头哈腰要出去,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小心翼翼道:“老爷,小的听说,今日司马大人在府上设宴款待朝中群臣,这” 不用说也知道那三个所谓“家中有事”的人为何不来了。蒋国公面色顿时染了一层冰霜,喝道:“下去!” “是是是。”那下人忙退下了。 蒋国公盯着桌上那杯剩茶,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马琛虽然向来与自己不和,却是从未如此正大光明和他作对过。最近不仅一反常态,而且还越来越变本加厉,实在奇怪。 可这时候蒋国公没心思去考虑太多了,如今朝中的势态,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危机感。 马府正是一片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这日端妃获特赦,皇上特许她回家一趟,且又送了许多金银礼品进府。也是因此,马琛才宴请群臣,与众人同乐。 宴席之间推杯换盏,果然那三个推说家中有事,没有应蒋国公之约的人,都在席间坐着,尽管看上去局促不安。虽然如今马琛风头无两,可蒋国公的势力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被比过去的,他们三人爽了约,心中还是忌惮的。 三人互相敬了酒,姓周的一个担忧道:“咱们这样,若是得罪了国公大人,那今后在朝中” 姓何的一个道:“哎呀,周大人,何必杞人忧天呢!如今司马大人和端妃娘娘都深得圣宠,往后那自然是风光无限,可国公大人呢?虽然如今势力大,可废后之传并非谣言,只怕过了这几年,也就是明日黄花啦。安心,安心!” 姓年的也道:“就是就是,别想那么多啦,咱们如今投靠了司马大人,往后也是一样的风光。唉,管他墙头草不草的,咱们这些家中无势的人,若是不找个好靠山,如何能在朝中自保?” 三人一番感慨,又互相敬了几杯酒。 前厅如此热闹,马琛轮番敬酒罢了,便与女儿在房中座谈。 父女二人许久不见,免不了说几句家常私话,到最后,见无旁人,便都不再遮掩了。 在宫中小心惯了,端妃四下看了看,关好了门窗,才道:“爹爹,女儿听说,今日本该去赴蒋国公之约的三位大臣,都在席间了?” 马琛笑道:“在了在了。那三个墙头草,最是立场不坚定了。今日蒋国公怕是气坏了。” 端妃捂嘴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爹爹,贵妃娘娘吩咐的事情,可是办好了?” 马琛眉头微挑:“你派人散步废后传言的时候,爹就已经在准备了,如今蒋国公怕是已经坐不住了。这些事都不必担心,女儿,爹问你一句话,你可要如实回答。” 端妃道:“爹爹问便是了。” 马琛道:“皇上去你寝宫之中,究竟是不是真的与你” 他是什么意思,端妃自然立刻就明白了。原本一派淡然的脸上挂了一丝无奈的笑。她未说话,马琛却也是立刻明白了。 “唉,你这个傻孩子。”父亲心中自然是对女儿一片心疼,“你如此为皇上付出,却是不讨半分好处,你可是叫爹怎么说才好?” 端妃温婉一笑:“哪里没有好处了?皇上不是日日往家中送赏吗?” 第四百一十一章隔墙有耳 马琛无奈道:“那怎么能一样?” 端妃自然知道他指的不是这些。她入宫已经不是一两年了,皇上却是几乎没有去过她的绣云苑。也是因为她生性温婉,赵澈对她还算以礼相待,却是别无情意。 说句实话,许多夜深人静之时,她也期盼过皇上能忽然出现。只是日子长了,也便习惯了清冷,反而不去多想了,只日日独自清静着,绣花画鸟,倒也自得其乐。 若不是此次李清秋忽然拉拢她,只怕这样的日子要一直继续到她离开人世的时刻。 虽然知道皇上不过是利用她和父亲除掉蒋国公一派,可如今几乎日日能见到皇上的人,她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想及此处,端妃道:“爹爹,你最了解女儿是什么性子才是。如今皇上能常来绣云苑,女儿已经很满足了,能为他出一份力,是女儿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爹爹就不要再说其他的了。” 马琛还想说些什么,端妃干脆撵他道:“好啦,宾客满堂,爹爹却躲在这里和女儿说话,岂不是怠慢了大家?爹爹快出去吧!” 说话间马琛已经被推至门外,端妃毫不留情便将门一关,把自家父亲隔在了房外。 一时安静下来,门外传来一声叹息,端妃自己也不知为何,轻叹一声。 前厅宾客还在推杯换盏,那何周年三人之中,姓何的一个忽然来了尿意,和其余二人道声暂别,便独自往后院茅房去了。 绕过宴席,来到后院,都是一些打杂的下人和收拾物事的仆从,人没有前厅多,却也是匆忙忙乱哄哄一片。茅房偏僻,何生已经是醉酒微醺,走起路来不免有些飘。 刚脱下裤子一阵释放,心满意足间,忽然听见隔间传来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 本着好奇心,他将耳朵贴上了墙壁。 只听隐隐约约一人道:“国公大人这次是彻底完啦!” 一听这句,酒就醒了一半。 另一人道:“谁说不是?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没想到国公大人竟然做了这等忤逆不道之事,这,他眼里是根本没有皇上和朝廷啊!” “是啊,我看皇上这次可是气坏了!先是废后传言,如今又搜集到了蒋国公的各种罪证,只怕这蒋家啊,要彻底完蛋喽!” “可不是,我看不止蒋家,那些依附着蒋家的王公大臣,也都脱不了干系!都得定罪!” “幸亏我一直以来跟着司马大人,可算是从头就站对了位置啊!这今后没了蒋家,岂不是更加平步青云了?哎,皇上打算何时问审国公大人来着?” 那边的人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这皇上可是并未对外公宣,怕的就是蒋家一派得知消息后,产生反动之心呐!如今皇上正处在巩固政权的要时机,若是蒋家反动,皇上可是不一定承受得来!” “不过依我看,肯定就在这几天了,要不然怎么朝中频生事变?那些本来依附着蒋家的人,一定是早就听说了什么,所以才忽然都倒戈,来抱马家的大腿了!” 一路听下来,何生连提裤子都忘记了,只听得后背发凉,心如擂鼓。 半晌那边窸窣一阵响,又道:“行了行了,别说太多,小心隔墙有耳啊!” 之后便都是离开的脚步声。 愣了半晌,何生才想起来提好裤子,心不在焉回了席间。 是夜。 已经是休息的时间,蒋国公正合了书卷欲躺下,忽然下人敲门报道:“老爷,何大人求见。” 想起白日里这人还爽了自己的约,蒋国公便一阵不爽,哼道:“就说老夫已经睡了。” 下人为难道:“可是老爷,何大人说,他有要紧事要和老爷商议。还说,这件事关系到蒋家的生死” 一掌拍的烛火摇曳,蒋国公怒道:“我蒋家的生死什么时候轮到他来管了?给我撵走!” 下人只好应声,正欲去遵行,蒋国公忽然又道:“等等,把人带到书房去。” “是。” 半晌,何生已经等在书房,蒋国公一出现,他便忙起身迎了上去。 “国公大人,日间微臣” “罢了,”蒋国公面无表情摆摆手,制止了他,“何大人有什么事就说吧,夜深了,老夫实在乏累。” 何生一脸尴尬赔着笑,既然无需他解释,反而还松了口气。可一想到自己此番来的目的,便又凝重起来。 “国公大人,微臣今日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实在不能耽搁,这才斗胆半夜来扰大人您呐!” 蒋国公皱眉,道:“老夫说了,有什么话,何大人直说便是。” 何生忙凑近了一些,将白日在马家茅房里听到的一五一十说给了蒋国公听。 语毕,去瞧蒋国公神色,只见他眉头紧锁,说不出是恼怒还是担忧。何生又道:“国公大人,眼看最近朝中生变,势力倒戈,可不是闹着玩的,微臣看那二人说的多半是真!咱们还是早做打算吧!” 蒋国公冷哼一声:“打算?什么打算?何大人,若不是听到那二人说会连累你们这些攀附我蒋家之人,只怕今夜你也不会出现在我府上吧?” “这”何生只得死皮赖脸继续赔着笑,“国公大人,如今皇上可是手握着十足的证据,足以置您于死地啊!微臣一直以来仰仗国公大人提携,才能有这般地位,现在看来,也是时候报答您了。” 蒋国公冷然:“哦?怎么报答?” 何生道:“国公大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如今皇上正是巩固政权的紧要关头,容不得一点失误。他一定是有了足够的把握,才敢这般正大光明的提携马琛,与国公大人您公然作对。我们若是就这么等下去,那你我可都少不了牢狱之灾!到时候就算能出来,东山再起也难了!” 蒋国公沉吟片刻,道:“何大人的意思,是要造反?” 何生道:“如今皇上的势力不过才刚刚有所扩展,他身边也不过是诸如白穆川,刘醒言这样的毛头小子,并无甚威胁。” 第四百一十二章谋出路反送命国公府 “若是我们联手秦阳王,像几年前一样,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那胜算可是有九成啊。” 见蒋国公低头不言,何生继续苦口婆心道:“国公大人,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皇上随时都有可能下令传召你我问审,到时候证据确凿,你我可是谁都逃不掉啊!” 言至此,蒋国公终于摸着胡须点了点头。 “何大人说的没错,可若要造反,得需选好时机,且各项部署,丝毫不能有差错。否则,咱们可就是提前送人头了。” 何生连连点头:“大人所言极是,这些微臣早已想到。如今国公大人您手中握着京中兵权,而微臣手下也有一州精兵,今日便将这兵符交予大人您,一来以表忠心,二来,也算是还大人提携之情,表与您同生共死之意。”说着已经将兵符献上。 蒋国公接过那兵符,道:“何大人如此,老夫便不客气了。可若动手,我们得需有一个精心部署战略的时间,而皇上何时问审你我,又没个定数,这就有些为难了,若是行动得早了,怕有想不到的纰漏,若是晚了,只怕人头先落地。” 何生了然一笑,又凑近道:“大人,眼下就有一个机会,正好不早,也不晚。” “哦?说来听听。” “眼下已至夏末,仲秋时节皇家狩猎是黎国一直以来的习俗。为了狩猎之时能满载而归,狩猎前宫中是不能见血见灾的。这样一来,皇上若要问审,定是在狩猎之后了。而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准备了。国公大人,您看” 蒋国公听罢,哈哈一笑,赞赏道:“何大人向来智慧最是无人能及,如今看来,果然考虑的十分周到!” 被这么一夸,何生嘿嘿一笑,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来,国公大人是答应了?” 蒋国公道:“既然是为自己谋出路,那便没什么答应不答应的。何大人,这次若是成了,无论拥谁做新皇,你都是功不可没的大功臣啊!” 何生忙跪地坚定道:“微臣定当为国公大人殚精竭虑!” 蒋国公忙扶他起来,道:“好,何大人辛苦。今日不早了,何大人便先回吧。改日老夫找个时间,将信得过之人聚在一处,好好商讨商讨。” 何生作揖道:“那微臣就不打扰国公大人了。” 罢了便作别,开门欲离开。 身后一声几不可闻的异响,蒋国公忽然道:“何大人,你忘了这个东西。” 何生疑惑转身,一句“什么”还未问出口,小腹便一阵冰凉刺痛。低头一看,匕首已经整根刺入。眼前是蒋国公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红刀子抽出来的瞬间,何生便应声瘫倒在地,一根手指指着蒋国公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终于头一歪,断气了。 取了一块白布细细擦拭过刀刃,随后便将那染血的白布盖在了死人脸上。 夜已极深,蒋国公推开书房的门,对侯在门边的下人道:“收拾收拾,明日有客要来,可别脏了贵客的眼。” 几个下人立刻应声,进了门,几个收拾,几个面不改色将尸体抬了出去。 暑气渐消,皇宫之中也开始为仲秋狩猎做准备了。 李清秋如今风头无两,在后花园中不过小坐片刻,立刻便有打听到她行踪的妃嫔凑了上来,谄媚不已。 换做以前,她定是应付得十分疲累了。可如今的李清秋,已经是与从前大不一样。被一群心机叵测的妃子围在中间,她竟是游刃有余。自有一番威严,却又一个也不得罪。 说起来,都要归功于蒋皇后突然的发难,她才终于真正意识到,若要在这深宫之中保护好自己的孩儿,那她李清秋,就一定要硬气起来。 不远处赵骐风正拿着他那柄小木剑像模像样挥舞着,有妃子道:“贵妃娘娘,小皇子如今才五岁,可这武起剑来,倒是自有一番皇家风范了!” 李清秋笑笑,道:“妹妹说笑了,不过是胡乱舞一气罢了。如今风儿还未正式习过舞,他若是习了,妹妹这张巧嘴,岂不是还要夸出花来了?” 一番话说的人都是一笑。李清秋又转向端妃,关切道:“端妃,本宫听说你最近身体抱恙,可有好了些?” 端妃道:“多谢娘娘关切,不过是因为换季,患了咳嗽,如今已经大好了。” “本宫想着过几日邀你去菊园赏花看戏,怕你去不成,如今好了,本宫便放心了。” 端妃起身谢过,有人道:“妹妹真是羡慕两位姐姐的交情啊。在这后宫之中能有这样一位挚友,真真好。” 李清秋笑笑,视线看向不远处玩耍的两个孩子。赵骐风仗剑挥舞,赵霓裳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叫着哥哥。 如此一看,实在和谐欢乐。可谁又知道,周围有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正盯着两个幼小无辜的孩子? 赵霓裳追的累了,便蹲在一旁看着哥哥舞剑。见赵骐风舞得卖力,她脆生生问道:“哥哥,你练的是什么剑?” 赵骐风收势,得意地将自己的木剑举给妹妹看,道:“小师父给我这剑赐了名,叫炎阳剑,就是太阳的意思。太阳只有一个,我这剑也只有一把,天下无双!所以我练的,是炎阳无双剑法!” 赵霓裳听得眼中闪星星,啪啪拍手道:“哥哥好厉害!” 赵骐风更是得意,道:“哥哥再舞更厉害的给你看!” 说罢脚下一跳,原地转了一圈,木剑已经嗖嗖舞了起来。 正舞得兴起,忽然一片阴影遮下,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的木剑便被人不轻不重拉脱了手去。 赵骐风一愣,面前已经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拿着他的木剑仿佛拿着一件小玩具,笑道:“小皇子这炎阳剑,果然是把好剑!” 赵骐风抬头看着他半晌,只觉得似曾相识,却又实在说不出来,又见他夺了自己的剑,便伸手道:“既然知道是本皇子的剑,还不还回来?” 第四百一十三章别久重逢 那人一笑,恭恭敬敬屈膝将木剑奉上,道“好,小皇子,您的剑还给您。” 赵骐风一把将剑夺回来,正欲转身,目光却是定在了那人腰间,那里悬着一把真正的宝剑。 他指着那把剑问“这是你的剑吗?” 那人道“回小皇子,正是在下的剑。” 赵骐风立刻两眼一亮“你会武功?厉害吗?你的师父是谁?你是什么人?” 那人笑道“在下的确会武功,不过厉不厉害,不敢妄言。在下的师父是一位很厉害的将军,至于我是谁不过是个宫里的侍卫罢了。” 说罢见赵骐风还十分在意他腰间的剑,那人又问道“方才在下见小皇子也会舞剑,不知小皇子师从何人哪?” 赵骐风摇摇头“我还没有师父。不过娘亲说了,等小舅舅从西境回来,就叫他教我习武。我告诉你,小舅舅可厉害了!他在战场上一次败仗都没有打过!我若是和他习武,一定也会变得很厉害!到时候还会有自己的宝剑呢!” 那人看他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又注意到了一旁的赵霓裳。 见小公主怯生生望着自己,那人上前欲摸摸头,谁知赵骐风立刻挡在了妹妹面前,道“你不许碰妹妹!叫父皇和小舅舅知道了,一定不会饶了你!” 那人还未说话,李清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道“风儿,不得无礼。” 赵骐风回头道“娘亲,是你告诉风儿,要警惕陌生人的!” 李清秋无奈笑道“你再瞧瞧,他是陌生人吗?” 赵骐风奇怪地回头去看那人,虽然的确面善,却是半晌想不到这人究竟是谁。 也难怪,李修随赵觉去西境的时候,他不过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之所以觉得面善,也不过是因为他和自家娘亲是亲姐弟,长相有几分相似罢了。 见孩子一脸疑惑,李修终于不忍再去逗他,伸手摸摸赵骐风脑袋,道“小皇子方才一口一个小舅舅,可小舅舅都站在你面前了,你却识不出来?” 这下赵骐风愣了,一时无措地回头看着李清秋,似乎要确认什么。李清秋上前来,道“还不快叫舅舅?” 这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赵骐风反而一反刚刚的神气,躲到了李清秋身后,探出头来怯怯叫了一声“舅舅。” 李修笑应“哎,乖。”说着转向了一旁的赵霓裳,双眼放光期待着什么。 片刻,赵霓裳也奶声奶气喊道“小舅舅。” 李修顿觉心中一片柔软,大有人生圆满之念。他伸手将赵霓裳揽进怀中,好不容易忍住了亲亲她的冲动。 李清秋对怜儿道“先带孩子们去旁边玩,本宫和阿修说几句话。” 怜儿应了声,又小心翼翼偷瞄了李修两眼,这才行过礼,带着孩子们暂时去一边了。 李修站起身来,道“阿姐,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李清秋笑笑,打量一番李修,道“你以为五年很短吗?你也变了很多。” “是啊,”李修不置可否,看看不远处的两个孩子,笑,“风儿像你,裳儿反而像皇上。” 李清秋也笑“是吗?可是有人日日在本宫面前指着风儿,说他像极了舅舅呢。还说,见不到舅舅,看看外甥,也能聊解相思之苦。”说着斜眼去看李修,果然后者不自然地轻咳两声,定是已经想到了什么。 李清秋不再逗他,问道“跟着定西将军,感觉如何?这五年里,可有什么变故?” 李修道“将军待我很好,跟着他,的确学到不少东西。如今西境安稳,每日倒也清闲,但绝不敢掉以轻心。阿姐,我这次回来了,可不定什么时候,西境又会需要我。到时候我一定” 李清秋打断道“我知道,你的理想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实现。我自然不会将你缚在身边。只是这些日子,宫中恐有变故,阿姐需要你的帮助。” 李修虽刚刚回京,可宫中之事,也听说了一些。也是担忧她们母子安危,这才立刻与皇上请命,第一件事便来后宫看三人了。 他点头道“我听说了一些。如今皇后娘娘不得圣宠,连带蒋家也有没落之势,偏偏司马大人在这个时候得势,我觉得甚为奇怪。” 李清秋一笑“这有什么奇怪的,花无百日红,后宫如此,朝堂之上亦是如此。” 看着她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李修皱眉道“阿姐,你是不是知道其中缘由?” 李清秋转头看去,正巧端妃朝这边走来。李修也看过去,他自然是不认识。 端妃走近了,欠身与李修打招呼,李清秋道“这是端妃娘娘。” 李修忙俯首道“末将参见端妃娘娘。” 端妃道“不必多礼。听闻李副将一表人才,又是文武双全,如今一见,果真不是虚传。” 李修道“娘娘过誉。” 李清秋道“今日叫你见过端妃娘娘,是有缘由的。” 李修老向她。 李清秋道“你猜的没错,本宫的确知道其中缘由。端妃娘娘正是司马大人的独女。” 如此一说,李修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无论是马家的忽然崛起,还是蒋家的大不如前,果然都和李清秋有关。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的亲阿姐,忽然觉得一瞬间有些陌生,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传言会将一个人彻底改变的深宫诅咒,果然在李清秋身上也应验了吗? 注意到李修的眼神,李清秋笑道“你这样看我,倒让本宫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般了。” 端妃也道“副将得需明白,若要在这深宫之中生存下去,还要护两个孩子周全,那贵妃娘娘,有时候就不能把自己当做女子看待。” 想及此处,李修又对眼前的姐姐一片心疼。自己怎么能想到五年之中她经历过些什么呢?既然不知,就没资格对此刻的她评头论足。 孩子们在一旁嘻嘻哈哈,李清秋带着李修一路回秋水苑,也一路将一切都告知了他。 第四百一十四章相思难掩 有端妃在一旁衬说,李修很快清楚了一切。几个人也已经回到了秋水苑。 “也就是说,现在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 李清秋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并非有十足的把握。这便需要你来帮忙了。” 李修又问“既然皇上已经掌握了蒋国公所有罪行证据,直接问审缉拿便可,他还会狡辩不认不成?为何还要大费周章,设下这样的圈套引他上钩?” 李清秋只看着他不言,片刻李修便想到了什么“难道说其实皇上并没有什么证据?” 端妃道“也并非没有。只是蒋国公奸诈,做事几乎滴水不漏,皇上派了右丞白大人和侍郎刘大人一路追查,查到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罪证,根本不能拿蒋国公怎么样。所以,贵妃娘娘才想出如此计策,干脆将蒋家一举激怒,好抓个现行。” 听罢,李修沉吟片刻,问“那,阿姐需要我做什么?” 李清秋道“你去西境之前,可是秦阳王府中的侍卫。” 一句话,李修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要造反,蒋国公定会去找秦阳王帮忙的。 正商讨间,门口忽然探进一个小脑袋来,李修看过去,竟是赵骐风。小皇子盯着李修看了一会儿,问“小舅舅,你何时教风儿习武啊?” 怜儿急急忙忙跑过来,道“娘娘,奴婢一时疏忽,叫小皇子跑来了” 李清秋摇摇头,道“无妨。”说着向赵骐风招手,“风儿,来。” 赵骐风便跑进了李清秋怀中,仍然期待地看着李修。 李清秋道“别急,舅舅才刚刚回京,很多事情要打理,等他安定下来了,就日日来宫中教风儿习武,怎么样?” 赵骐风眼睛一亮,盯着李修问“真的吗?” 李修笑道“当然是真的。” 赵骐风又看向了李修腰间的长剑。 李修会意,蹲在他面前道“这样吧,等小皇子再长大一些,而且习武习得认真的话,我送一把剑给你,如何?” “真的吗?!”赵骐风瞬间挣脱了李清秋怀抱,兴冲冲拉着李修胳膊,“送我一把真正的剑吗?和你腰间的这把一样的?” “当然,而且要比这把更新,更好!” 赵骐风难耐心中的欢欣,又怕李修反悔,伸出小指道“舅舅不许骗我,我们拉勾,拉了勾,就不能反悔了!” 李修将小指勾上去,道“不骗你,不反悔。舅舅今日说的,都是真话。” 李清秋无奈,和端妃相视而笑。 李修回京的消息,第二日便传到了悠兰耳中。本来这几日因为换季,她身子也有些不太妥当,好几日未进宫,这天便再也听不进下人劝说,一顶轿子抬进了秋水苑。 李清秋才刚刚给两个孩子洗漱完,便听见了悠兰的呼喊声。 “嫂子,我来啦!几日不见,咳咳想我没有?” 听她声音还有些不对劲,李清秋嗔怪道“身子还没好就跑进宫来做什么?不怕更坏了?” 可虽然口上这么说,她心里却是清楚地很,悠兰为何忽然急匆匆进宫来。 还不是为了见李修。 这五年来,她也算是日日念叨着自己这个弟弟了。如今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又怎么还能忍着不来见呢。 只是不凑巧,李清秋道“阿修昨日回了王府,今天大概是不会进宫了。郡主大人,你扑空了。” 悠兰一听,顿时一阵失望,可面上却还是装作无谓又惊讶道“什么?李修回京了啊?哈哈,嫂子你要是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咳咳,我来又不是为了见他,我是想念风儿想念得紧,来看风儿的!风儿呢?” 李清秋也不打算让她尴尬,便道“刚刚洗漱完,在前厅吃饭呢。” “哦,”悠兰点点头,又咳了两声,这才往前厅去了。 一见她来,赵骐风和赵霓裳便争先恐后扑了上去。平日里这个小姑姑和他们最是亲近,又是好几日不见,自然想念的紧。 谁知两个孩子是真心实意要与她叙旧,悠兰心中却只年着那一个人。 刚刚不好意思问李清秋,如今和两个孩子可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她开口便问“你们见到舅舅了没?” 一谈到舅舅,赵骐风也两眼放光“见到了见到了,舅舅有一把好长的剑,还说将来要送我一把更厉害的呢!” 悠兰又凑近了问“那你觉得舅舅人怎么样,长相如何?和五年前可有什么不一样?” 赵骐风想了想道“舅舅人很好,可是小姑姑,风儿不知道五年前的舅舅是什么样子的,那时候风儿还没有记忆呢!” “哦对对对。”悠兰一拍脑门,默默自嘲。 这时赵霓裳忽然拉了拉她袖子,道“小姑姑,我知道舅舅长什么样子。” “嗯?什么样子?” 赵霓裳伸出小短胳膊比划道“好高,很好看,还有一把剑。穿黑黑的衣服,摸裳儿的头,很轻。” 她学着去摸悠兰的头,悠兰闭着眼睛,想象自己头顶的手掌来自李修,不由便羞得嘻嘻偷笑,红了耳根。 李清秋进来便看到这样的场景,无奈地摇摇头,道“你若真想见他,我把他召进宫来便是。” 悠兰吓得忙一个激灵站起来,若无其事道“嫂子说什么呢。” 李清秋拉起她的手,颇有些歉意,道“一直以来,阿修都是在我面前嘻嘻哈哈,可在旁人面前又是少言寡语。他性格如此,倒也无奈。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有他,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你一个女孩子,有些话的确是不便明说,放心吧,我会找机会和阿修谈谈,让他主动和你聊一聊。” 她这么一说,悠兰心中反而有些没底气起来。不是不期望能和李修开诚布公地说明白,可同时她也害怕,听到的会是自己不愿面对的结果。 若是那样,她倒宁愿一个人沉浸在臆想式的单相思之中,尽管是自欺欺人,反而也还能自得其乐。 第四百一十五章提醒 悠兰道:“啊,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嫂子,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 说罢便急匆匆离开了。赵骐风奇怪道:“娘亲,小姑姑怎么才来,就走了?” 李清秋轻叹一声,摸摸孩子脑袋,没有说话。当然,这么小的孩子,又怎么会明白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呢。 朝堂之上。 围猎之季又到,免不了在上朝时提及。 赵澈道:“还与往年一样,秋猎之事由右丞全权管辖,至于那几日宫中事务,便暂由侍郎大人代为处理,两处都务必不要出什么差错。” 白穆川和刘醒言上前领命,相视一眼,刘醒言上前有些犹豫道:“皇上,往年宫中事务也是丞相大人代理,微臣怕,自己能力有限,恐不能胜任” 赵澈未说话,马琛上前笑道:“侍郎大人这是在怀疑皇上的用人眼光了?” 刘醒言忙道:“微臣不敢。” “那为何要推辞?皇上指定了大人你,大人便该全力以赴,好好效劳,而不是自我怀疑。” 马琛毕竟是朝中老臣,资历也高,他都这么说了,刘醒言只好道:“微臣遵旨,定当弹精竭虑!” 赵澈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环视一遍群臣,问道:“众卿还有什么要说的?” 无人作答,赵澈干脆点名道:“蒋国公,你可有什么想法?” 蒋国公正不知思虑什么,忽然被点名,忙上前道:“回皇上,老臣一切听皇上安排。” 赵澈点点头,起身道:“既然这样,朕也乏了,那就退朝吧。” 一时间众臣皆散,蒋国公与几个人一路同行,前面正是马琛等人。 一人似乎对刚刚皇上的决策极为不满,义愤填膺道:“皇上这次怎么会让那侍郎刘醒言暂管宫中事务?他人又年轻,做官也没几年,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没什么功绩,也不敢得罪人,不过仗着有右丞提携,如今叫他去管理宫中事务,这不是将皇宫安危当成了儿戏?”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啊,司马大人,您为何还极力劝说他领命呢?微臣看来,您更有资格才是。” 马琛摆摆手,笑道:“皇上这是一片苦心啊。如今正是皇上巩固政权之机,自然要精心培养一批信得过的亲臣在身边了。这侍郎大人虽然年轻,资历尚浅,可前途无限呐。皇上这是为他提供历练的机会呢。谁都是一点一点坐上去的,侍郎大人自然也需要这样的机会。” 一人担忧道:“可他如今能力有限,叫他掌管整个皇宫,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马琛道:“这个放心。狩猎之时,皇亲贵胄王公大臣,都会随皇上前往围场,宫中不过是一些不能前去的女眷和宫人奴才罢了,他们能惹什么事?再说,如今天下太平,总不会有别的国家偏偏趁这时候进犯吧?我想皇上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放心把一切交给侍郎大人的。” 那人听罢,点点头,开玩笑道:“原来如此,可谁知道呢,万一凑巧就有人别国趁机进犯,那也说不准啊!” “哈哈,大人真是说笑了” 一行人走远,蒋国公不知为何忽然停下脚步,低头深思着什么。 同行之人催道:“国公大人?您怎么了?” 蒋国公脑内盘旋着马琛刚刚所说,许久才回过神来,道:“啊,没什么。走吧。” 是夜,秦阳王府。 书房之中,秦阳王与蒋国公相对而坐。面前的茶已经吃了半盏。不知刚刚说了什么,秦阳王正低头思虑着,手指不自觉敲打着杯沿。 蒋国公等得久了,提醒道:“王爷,离秋猎,可是只有十五日不到了。” 秦阳王一笑:“本王知道。国公大人莫急,容本王好好想想。毕竟这件事,可是有一定风险的。” 蒋国公不屑道:“那王爷说说,可有什么事是没有风险的?你就这么安生坐在你的书房里,可是也得提防着有人图谋不轨。” 秦阳王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喝一口茶,道:“国公大人此时与本王来商议,可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是失败了,那可就不是区区蹲大牢的后果了。” 蒋国公道:“王爷何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瞻前顾后了?这可不像是王爷的作风啊!你可是还记得当初,你我是如何将当今皇上扶上皇位的?那件事难道就没有风险么?可我们还不是做成了?” 秦阳王叹一口气:“今时不同往日啊,当时的皇上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小毛孩,可你瞧瞧,如今他可是丝毫不感恩你我的提携之情,自己坐在那皇位上,一边巩固势力,一边把我们当外敌一般提防着,着实叫人寒心呐。” “所以,”蒋国公凑近了一些,“既然皇上已经不能为我们所用,那你我不是更要趁早解决了他?拖得更久,只会让他更加强大,更难对付。王爷,你可要想清楚了,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若是要对付我,你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是是是,”秦阳王咂咂嘴,连连点头,“看来本王也没有选择的余地,现在看来,赵澈的确是在一天天变强。若要出手,就得尽早。” “王爷能这么想,那最好了。”蒋国公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正是那何生的兵符。 “虽然这一州的兵力不算什么,可你我再联手起来,那胜算可是并非一星半点。王爷,抽个时间,和您底下的那些人,也好好商量商量吧。” 秦阳王看了一眼那兵符,笑道:“自然。前几日便听闻何大人忽然在家暴毙,看来国公大人已经做了不少准备,本王也定当不会拖后腿。只是今日实在夜深了,本王也需要好好想想。不如改日我们再详谈?” 蒋国公起身道:“老夫也正有此意。今日来,不过是给王爷提个醒。还是那句话,你我,可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爷还请考虑清楚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重逢生闲气 说罢,也不等人送客,自己便往门外去了。刚掀起门帘,正有一下人端着新的茶水走近,见蒋国公欲离开,便忙恭恭敬敬退到一边。 秦阳王目送蒋国公离开,看了一眼那下人手中端着的茶水,道:“不必了。” “是。”那下人便又端下去了。 秦阳王看着他离开,若有所思,随即又笑着摇摇头,否定了什么,独自回房了。 李修回京已经有几日了,为了方便教赵骐风习武,赵澈干脆在宫中为其安排了住处,一切安置妥当了。这样一来,每日去秋水苑,也便方便了不少。 这日一大早,李修便入了内宫,往秋水苑去。 昨日玩得晚了些,赵骐风还在赖床,李清秋好说歹说,就是裹着被子不愿起床。 怜儿来报道:“娘娘,副将大人来了,皇上说,从今日起,小皇子便要跟着副将大人开始习武了。” 谁知道李清秋劝了一早上没用,怜儿这一句话便让赵骐风从床上迅速爬了起来,甚至摇着李清秋胳膊道:“娘亲快帮风儿穿好衣服,风儿要去见小舅舅!小舅舅今天要交风儿习武啦!” 李清秋无奈地摇摇头,赵骐风已经主动自己穿起了衣裳。 终于急忙忙洗漱完了,饭还没吃几口,赵骐风便吵着要去前厅见李修。李清秋道:“不行,必须吃完了,还得慢慢吃。习武那可是体力活,不吃饱怎么行呢?” 赵骐风委屈道:“可是,风儿怕舅舅等急了” 李清秋将汤匙重新递给赵骐风,道:“风儿你看啊,若是你没吃饱,和舅舅习武的时候忽然肚子饿了,浑身没劲,那肯定习不好了,舅舅会怎么看你呢?会不会觉得我们风儿好像没有习武的资质?如果他告诉了父皇去,那父皇会不会” 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赵骐风已经想到了,小脸一皱,便赶忙从李清秋手里抢过了汤匙,道:“娘亲别说了,风儿好好吃饭,吃饱了再去习武。” “乖,这才是好孩子嘛。慢点吃,不要急。”李清秋摸摸他脑袋,终于松了口气。 李修在前堂等了半晌,怜儿来续了三次茶。此次都欲言又止。 次数多了,李修也注意到了,怜儿再来续茶,他便问道:“怜儿姑娘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怜儿一个措手不及,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壶,忙站远了一些道:“没,没什么。” 顿了半晌终于还是又道:“奴婢只是觉得,副将大人和以前比起来,真的变了很多。” “啊,”李修笑笑,挠了挠头,“是吗,阿姐也这么说。西境毕竟不比京都,每日风吹日晒,战场上打滚,的确黑了不少,肯定不能和从前比了。” 怜儿忙道:“奴婢说的不是这个。副将大人是比从前,更沉稳了一些,感觉的确是经历过很多的人了”说的自己都懊恼起来,这都是些什么形容词。 接下来便无话了,任怜儿想再留下来看看他,也只剩下了尴尬,只好道:“奴婢再去看看小皇子好了没有。”便离开了。 李修撇撇嘴,重新坐下来。 谁知还没等来小皇子,却是等来了另一个人。 人还没进来,便先是一阵呼喊,似乎是撞到了怜儿,接着便是茶壶打碎的声音。李修一愣,忙出去看,只见怜儿一边蹲下来收拾着,一边气道:“郡主何时才能改改这咋呼的毛病?茶壶碎了不要紧,若是伤到了您,奴婢可是担待不起!” 悠兰也蹲下来赔着笑道:“好啦好啦,是我不对,你少说两句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怜儿干脆一把将她推开道:“郡主金玉之身,还是不要插手了,奴婢自己来就好。” 悠兰只好撇撇嘴,站了起来。这一站,便看到了走出来的李修。 二人都是一愣。 怜儿也意识到了什么,回头一看,神色立刻变得更难看了。 李修不自觉轻咳两声,作揖道:“郡主。” 悠兰不自然地看看别处,嗯了一声,道:“你回来了啊?” 李修道:“是,已经有些日子了。”说话间看向地上捡碎片的怜儿,忙上前道:“怜儿姑娘,我来吧。你是姑娘家,小心扎伤了手。” 怜儿一愣,抬头见只见李修的脸近在咫尺,一瞬间便飞红了脸颊。这简直就是因祸得福。一时间也没拒绝。 悠兰站在一旁,见李修对他恭敬疏远,对怜儿却是如此热心,不由心中不爽,道:“副将大人可真是怜香惜玉,怜儿做惯了这些活,熟能生巧,她才没那么娇弱呢!” 怜儿听得从短暂的幻梦之中回过神来,重新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奴婢,忙道:“对啊副将大人,您还是不要插手了,奴婢本来便是做这些活的,不怕伤不伤的。” 李修抬头看了看悠兰,只道一句:“话不能这么说。”仍然自己将茶壶碎片都收拾了。 悠兰脸色更是难看,虽然心中也觉得自己那般说怜儿的确不好,可李修那一眼看的她更加不爽,道歉就绝不可能了。干脆一甩袖子,大踏步离开了。 怜儿找了簸箕接过李修手中的碎片,道:“多谢副将大人。” 李修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已经追随着悠兰的背影而去。 吃过早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赵骐风拿着自己的小木剑便急匆匆冲出了房门。李清秋无奈命怜儿跟了上去。 这边宫人收拾着饭桌,悠兰在床边坐着,还是一副十分不爽的模样。 李清秋也换了一身衣裳,准备跟着赵骐风去看看李修如何教他习武。见悠兰这副模样,问道:“又是什么人惹我们郡主大人啦?” 悠兰看看她,道:“我自己,我自己不开心行了吧?” 李清秋一阵无奈,自己如今每日简直就像是养着三个小孩子一般,个个都得哄。只好转移她注意力道:“本宫要去看看风儿习剑,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悠兰本想立刻答应,一想到李修刚刚的态度,立刻又板起了脸,道:“不去。” 第四百一十七章:园中剑舞 李清秋这下看出了一些端倪,凑近了问道:“莫非是阿修惹你不开心了?” 这下悠兰看她一眼,没法反驳,干脆别过了脸。算是默认了。 “怎么回事?才刚刚见面就惹你生气?这小子长本事了啊?敢惹我们悠兰郡主生气,看本宫不去教训他一顿!”说着便撸袖子作势要去打人。 悠兰忙道:“你当真舍得吗?不过做样子给我看罢了,哼。” 李清秋撇撇嘴,又将袖子顺了下来,在悠兰身边坐下,道:“好啦,快说说,他怎么惹你了?” 这下悠兰反而说不出来了。难不成告诉李清秋,就因为李修帮了帮怜儿,自己就不开心了? 未免显得自己太小肚鸡肠了。 半晌没憋出一个字来,悠兰干脆摆摆手道:“好啦好啦,其实也没什么。不是要去看风儿习武吗,走吧!本郡主倒要看看,这位副将大人能教出什么花来!” 李清秋嗤笑一声,便与悠兰一道去后院中了。 后院之中,怜儿正照看着赵霓裳在一边,赵骐风则握着自己的木剑,端端正正站在李修面前,全身都绷得紧紧的,看得出来,很是紧张。 李修蹲下来摸摸他的头,笑道:“风儿不必紧张,这习武的第一步呢,是要打好基础。现在,我先来教你扎马步。” 一听是扎马步,赵骐风立刻道:“我会扎马步!舅舅你看,是不是这样?”说着像模像样岔开腿半蹲下来,两只手握成拳抵在了腰间。 李修一看,立刻称赞道:“没错,做的很好!只是还不够标准,来,舅舅给你纠正一下” 一大一小在那边研究着如何蹲马步,这边李清秋和悠兰也走了过来,在亭中坐下来。身后紧随的宫人立刻在桌上备下了茶点。 悠兰随手便磕起了瓜子,看了一会儿不屑道:“不就是扎马步嘛,谁不会教呀。” 怜儿在一旁听到了,不爽道:“习武之人,必要先打好基础,才能日益进步。小皇子要习武,自然是要从最基础的学起了。郡主可曾见过那还不会爬的人便会跑的?” 悠兰瞪她一眼,又觉得自己刚刚说错了话,这会儿实在硬气不起来,只道:“就你懂,行了吧?”便顾自嗑瓜子了。 赵骐风毕竟还是小孩子,扎马步又实在乏味疲累,不过才一炷香时间,他便坚持不下去了。可怜兮兮道:“舅舅,我还要这样多久啊?” 李修如实道:“扎马步是最基础的,日日都要练,只有练稳了下盘,日后才能进步得更快。否则耍的招式再多,也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对敌人来说,毫无威慑力。这样是绝对不行的。” 听他说了这么一堆,赵骐风更是觉得,这习武和自己想象的实在大不相同,反而更加决心动摇了。也不管李修还未下令收势,他便自己松懈下来,哈巴狗一般吐着舌头,可怜兮兮道:“这和我想得一点也不一样。” 李修无奈,只好问道:“那你想象的习武,是什么样子的?” 赵骐风把刚刚一直放在地上的木剑捡起来,对着李修道:“当然是拿着剑,特别厉害的样子!像这样!”说着哼哼哈嘿耍起剑来,罢了自己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反而兴致勃勃了。 “风儿想学这样的练剑,等学成了,就能保护娘亲和妹妹,把坏人打跑了!” “原来是这样啊,”李修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将赵骐风抱起来,又放在了一边椅子上,柔声道:“既然风儿累了,那便歇一歇,舅舅舞剑给你看,怎么样?” 一听如此,赵骐风立刻眼睛一亮,拍手道:“好啊好啊!风儿不要扎马步,风儿要看舅舅舞剑!” “行,那看好了。” 说罢,李修独自站回空地上,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那边悠兰看到了,不解道:“他这是要干什么?” 李清秋却是隐隐能猜到李修的用意,笑道:“许是风儿又犯懒了,看下去便知道了。” 话音刚落,那边李修忽然飞身而起,剑光一闪,已经化作一道虚影,在那边肆意舞作起来。 不得不说,身材高挑精壮的男子舞起剑来,实在是赏心悦目。不光赵骐风,连亭中的几个人也看呆了去。 五年前除夕夜宴之上,悠兰第一次见李修舞剑,也是那时,便对这男子暗戳戳动起了春心。 今日再见,只觉恍若隔世经年,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那时。 只是比起那个时候来,李修实在进步了不止一星半点。一招一式都更加稳当,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让赵骐风惊艳,又不带半分杀气。 如此一番舞下来,院里众人都看得几乎痴了,谁都无言,直到李修落地收势,还无人有反应。赵骐风更甚,坐在石凳上僵着身子,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怜儿最先反应过来,什么都来不及想,抬手便啪啪拍起了巴掌。脸颊红晕难掩,眼中亦是几乎满溢出来的恋慕。 她这么一拍手,几个宫人并孩子也都啪啪鼓掌起来。 李修收了剑,不知为何往亭中看了一眼。 李清秋由衷道:“在西境五年,阿修果然进步了不少。我虽然不懂武功,竟然也看出来了。” 悠兰心中震撼,嘴上却还是不松,只道:“嗯,还算有点本事。” 那边李修重新蹲在赵骐风面前,问道:“风儿觉得怎么样?” 赵骐风眼睛瞪得老大,点头如捣蒜,道:“舅舅太厉害了!真的好厉害!风儿都看得呆住了!” 李修扑哧一笑,又问:“那风儿想不想和舅舅一样厉害,甚至比舅舅更厉害?” “想!风儿想和舅舅一样厉害!” “那”李修狡黠一笑,“舅舅跟你说,要想变厉害呢,扎马步是一定要练的。舅舅当年啊,可是日日都要练上三四个时辰,才能变成现在这样厉害呢!” 一听又要扎马步,赵骐风顿时又有些泄气,可回想起李修刚刚的英姿飒爽,终于还是握握小拳头,重重点了点头。 第四百一十八章怎么回事 “好,那风儿听舅舅的!舅舅要风儿做什么,风儿就做什么!” 赵骐风这般听话乖巧,李修不由心中更加喜欢,摸摸他的头起身道:“好,风儿乖乖听话,现在我们继续来练习扎马步,这次,可一定要坚持下去啊!” 赵骐风跳下石凳,道:“嗯!” 接着便又按照李修所教,认认真真扎起了马步。 练了半日,考虑到孩子实在还小,也不好过于劳累,李修便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不过平日里可不能懈怠,基本功得需日日练习,才能真正有效果,风儿明白了没?” 赵骐风只觉浑身酸痛乏力,还是努力站得笔直,重重点头。 见他们结束了,李清秋便从凉亭里起身,去拉起赵骐风,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柔声问道:“风儿学得怎么样?” 赵骐风立刻道:“舅舅教了风儿扎马步!风儿表演给娘看!”说着便屈腿弯臂,谁知此时浑身酸痛,刚一下蹲便疼得呲牙咧嘴。李清秋忙心疼制止道:“好啦好啦,娘亲刚刚都看到了,舅舅教的好,风儿学得也好,既然今日习完了,就快好好休息休息,让怜儿姐姐带你回去。” 赵骐风只好点点头,又不忘转身对李修道:“舅舅,风儿回去了也会好好练习,舅舅明天也要来教风儿扎马步哦!” 李修点头道:“当然。只要风儿不怕吃苦,咱们自然要天天练习!” 被怜儿拉着走出了一段距离,赵骐风还不忘回头道:“风儿不怕吃苦的!” “”惹得几人都是一笑。 李修看向李清秋,道:“阿姐,我有话要对你说。” 李清秋点点头,道:“去亭中吧。” 李修看了看还在那边嗑瓜子的悠兰,有些为难。李清秋知道他要说什么,便宽慰道:“放心,悠兰是我们的人。” 李修这才勉为其难点点头,随着李清秋去往亭中。其实他为难的并非悠兰是不是他们的人,而是不知为何,只要叫他与悠兰面对面,便会极不自然。 悠兰见他们走过来,先是送了一个白眼给李修,接着便将身子扭到了一边去。李清秋见状,无奈摇摇头,坐下道:“说吧。” 李修尽量不去看悠兰,道:“蒋国公果然去找王爷了。” 李清秋道:“意料之中。” 听到这两个名字,悠兰不禁转回身来,凑近问道:“什么意思?蒋国公和哪个王爷?三叔吗?” 李修奇怪地看着李清秋,李清秋会意,解释道:“这些事本宫还没来得及和悠兰说。” 不等他们再说什么,悠兰已经忍不住道:“什么呀什么呀,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还没来得及告诉我?意思是我可以知道是吗?” 看她眨巴着眼睛的期待模样,姐弟两个相视一眼,李清秋无奈道:“这些找时间再告诉你,现在先听阿修把话说完。” 悠兰也不死缠烂打,点点头道:“好,你们慢慢说。” 李修这才又道:“我买通了王爷府上的一个下人,那天夜里他听到了两个人所有的谈话。蒋国公意图谋反,试图拉拢王爷与他一起。听王爷的意思,是答应了。对了,还提到了无端暴毙的何大人,何大人手握一个州的兵力,可是如今,他的兵符好像在蒋国公手中。” 悠兰听出了端倪,惊道:“也就是说,那个什么何大人并非暴毙,而是被蒋国公杀死的?!” 李修点了点头。悠兰登时又惊又怕:“早就听说蒋国公心狠手辣,原来这么可怕!杀了人不说,竟然还要造反?他这么可恶,三叔怎么会答应和他一起造反?” 李清秋示意李修继续说下去,李修道:“王爷还说,会择日再与人商议具体事宜,我已经叫那个下人留心一些了。若是还有什么消息,他会及时通知我。” 李清秋点点头,悠兰又问:“那个下人是秦阳王的人,他凭什么帮你啊?万一他告诉你的是假情报怎么办?万一是故意要引你上钩呢?” 李修道:“我想不会。去西境之前,我救过他一命。而且平日在王府,我和他交情也还不错。他应该不会骗我。” “我说,”悠兰不管不顾在李修额上点了一指,大有恨铁不成钢之势,“你一个大男人,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吧?好歹也在战场上磨练了五年,怎么能还是这么没有防备心呢!” 这一指和一顿说教让李修愣怔了半天回不过神来,甚至莫名生出一些委屈来。李清秋也是听得一愣,总觉得面前一幕莫名像极了在家等待久了的小娘子在教训晚归的丈夫。 想到此处,李清秋忍不住扑哧一笑,悠兰想都没想便道:“笑什么笑啊?”说罢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对谁说话,忙捂了嘴巴,又看一眼李修,想起自己刚刚的行为,终于面颊飞红,臊得不知所措,干脆捂着脸转到了另一边去。 李修回过神来,下意识摸了摸额头,竟呆呆道:“郡主教训的是,我会留心的。” 悠兰动作一滞,干脆抓了把瓜子背对着他们嗑起来。 李清秋摇摇头,道:“好了,你那边留意着一些,本宫和端妃也会继续商议着。皇上派了侍郎大人在秋猎之时代理宫中事务,蒋国公也知道了,若是不出差错,他们一定就会选在秋猎当日造反。” 李修点点头,道:“嗯。” 悠兰似乎想到了什么,本想回头插句话,看一眼李修,还是没说话。李清秋见了,问道:“郡主想说什么?” 悠兰只好道:“造反这么大的事,皇上表哥知道吗?我听你们这么说,怎么好像一切都在你们的预料之中?嫂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李清秋和李修相视一眼,也不再隐瞒,将一切都告诉了悠兰。 越听下去,悠兰眼睛睁得越大。 终于二人解释完,悠兰愣了半晌,缓缓道:“意思就是这一切其实是皇帝表哥也参与其中的阴谋不不不,计划?为的就是引蒋国公上钩,让他造反,然后当场抓住他定罪?” 第四百一十九章考虑清楚 李清秋撇撇嘴:“就是这样。” 悠兰不解:“可好好的,为什么要引诱蒋国公造反呢?万一没有防住他,那再说了,三叔可不是好对付的人,如果他也牵扯进来,那事情可就更难办了!你们有十足的把握吗?” 李修也看向李清秋,李清秋低头沉吟半晌,道:“有。” 她这一个字,竟是莫名便让人觉得安心。悠兰放心了一些,随即便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她凑近李清秋,睁大着眼睛问道:“嫂子,那我能帮上什么忙?有没有什么任务能安排给我的?” “这”李清秋有些为难地看看她,又看看李修,福至心灵,道:“此事并非儿戏。这样吧,本宫要和皇上还有端妃时不时商议此事,不能时时照看着风儿习武,不如以后,就由你代本宫带风儿来习武吧。若是阿修敢对风儿动粗,你就制止他,若阿修纵容风儿偷懒,你就两个一起收拾。” 这番话听得两个人都皱起了眉,相视一眼,都看向李清秋。 李修:“阿姐,这” 悠兰:“嫂子,这算什么任务啊?李修是成年人了,自然知道怎么去教风儿,怎么还要我在一旁”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在李清秋的挤眉弄眼中,明白了她的用意。 这嫂子也是替她操碎了心啊。 既然是刻意为她制造机会,悠兰自然也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偷瞄一眼李修,道:“行吧” 昭阳殿。 往日风光不再,蒋亦蕾独自倚在榻上,神色打扮都未精心料理,看上去十分颓败。她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十几道菜,却是一道都未动过。 冬苓看不下去了,劝道:“娘娘,您还是吃一些吧,这么下去,小心身子吃不消啊。” 蒋亦蕾懒懒地动了动身子,道:“不是你告诉本宫,苦肉计要使到底才行么?本宫得要真的消瘦得不成样子,皇上才会回心转意,心疼本宫。都撤了吧,本宫不吃。” 冬苓只好命人将饭菜都撤了,又道:“可是娘娘,您这么颓废下去,会让别的宫的主子觉得您真的大势已去,不把您放在眼里的。奴婢奴婢现在走在这宫里头,连掖庭宫的低等宫人,都敢对奴婢颐指气使了!” 蒋亦蕾抬头看了看她,冬苓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你若是受不住,就不要在本宫身边待着了。这点苦都吃不了,看来本宫从前是太惯着你了。” 冬苓一听,忙跪了下来道:“娘娘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会一直待在娘娘身边的。奴婢只是替娘娘不甘心而已。昭阳宫本是后宫之主的寝宫,如今却活生生变成了一座冷宫,这些日子以来,有几个妃嫔来给娘娘您请过安?如今是谁都不把您放在眼里,还说什么皇上要废后,简直是一派胡言!” “够了!”蒋亦蕾忽然起身,一掌将冬苓推倒在地,眼中是不断跳跃的怒火,再颓败的表象也掩盖不住。 半晌,她平复一下情绪,道:“滚出去。” 冬苓头都不敢抬,起身赶忙往门外去。谁知出去没一会儿,又低着头进来了。蒋亦蕾还没问什么,冬苓便道:“娘娘,国公大人来了。” 蒋亦蕾眉心一蹙,竟道:“就说本宫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他。” 谁知话音未落,蒋国公已经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冬苓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斟好了茶水,自己退下了。 蒋亦蕾看一眼父亲,没说什么,仍然是一副散漫颓败的模样。蒋国公冷哼一声,也坐了下来:“再这么下去,我看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蒋亦蕾不以为然,甚至闭上了眼睛。半晌才幽幽道:“父亲应该避避嫌的。这种时候来找本宫,若是叫皇上误会什么,本宫可就要前功尽弃了。” 蒋国公嗤笑一声:“前功尽弃?你有什么前功?” 蒋亦蕾没再说话。 喝了半晌茶,蒋国公道:“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秋猎那日,我会派人把你带出宫去。” 蒋亦蕾一愣:“什么意思?本宫为什么要出宫?” 蒋国公冷然道:“以你现在的样子,出现在猎场上实在不妥。到时候你就和皇上告了病,不随队去围场。等皇上离开了宫中,我就派人来接你。” 说到这里,蒋亦蕾预感到了什么,神色一变:“父亲,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变成了这样,而皇上秘密派人将我蒋家调查了个通透,如今所有的罪证都在他手中,若我们不做些什么先发制人,只怕蒋家,就要彻底完了。” 愣了半晌,蒋亦蕾才不可置信地说出了那四个字:“你要造反?” 蒋国公笑笑:“不必说得这么难听。当初是为父把皇上扶上皇位,如今也不过是把他拉下来罢了。” 话音刚落,蒋亦蕾便腾地站起来道:“本宫不许你这么做!” 然而蒋国公根本不以为然:“别再糊涂啦。” “父亲,糊涂的是你!”蒋亦蕾恼极,“若是消息泄露出去,你以为皇上会放过我们?” 蒋国公摆摆手:“行了,别把皇上想得有多厉害,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这件事只要你不捣乱,就不会有差错。到时候为父拥新皇上位,将所有罪证一并销毁,我们蒋家,就能再风光百年!” 蒋亦蕾几乎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平静了一些,颤声问道:“那皇上怎么办?” 蒋国公无奈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考虑这个?到时候有了新皇,现在的皇上,自然是或杀或逐,留他不得了。” “什么”蒋亦蕾后退几步,扶着床沿才终于站稳,不可置信地看着蒋国公。 蒋国公不再多说,一杯茶饮罢,起身道:“好了,为父不再多说,你最好乖乖等着为父派人来接你。若是整个蒋家因为你不得翻身,你就是全族的罪人,孰轻孰重,最好考虑清楚。” 说罢,不留片刻,掀起帘子离开了。 第四百二十章找乐子 接下来的日子,李修每日来秋水苑教赵骐风习武,而悠兰则变成了每日的监督者身份,日日进宫亲自将赵骐风送到后院,再坐在一旁,要么看的津津有味,要么百无聊赖。 时间一长,悠兰每次来,都带着一包闲碎吃食,供李修和赵骐风练至中途来补充体力。而两个人之间最初那种微妙的尴尬气氛,也终于渐渐消失殆尽。 这日赵骐风终于不用再练乏味的扎马步,李修改为教他射箭。 看着那威风凛凛的弓箭,赵骐风十分欣喜。 “舅舅,今日风儿学射箭吗?不用扎马步了吗?” 李修点头道:“不用了,今日学射箭。” 赵骐风立刻眼睛发亮扑向了那把微风的弓箭,却是被李修半路一只胳膊拦了下来。赵骐风不解:“舅舅,不是学射箭吗?” 李修道:“是学射箭,不过,这把弓箭不是你的。” “那我的在哪儿?” 李修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只见其中正握着另一把弓箭。只是比起那把大的来,这把实在有些袖珍,箭头是用橡胶制成的,并没有杀伤力。是专门用来练习的一种弓箭。 见这把没有那把大的威风,赵骐风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小弓箭也有它的好处,轻巧可爱,小孩子举起来更方便,没一会儿他便接受了自己的弓箭。 不远处已经有太监立起了几个靶子,三大三小,个头正与李修和赵骐风相匹配。 准备间隙,悠兰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执行自己“监督者”的责任,嘴里不忘嗑着瓜子。 半晌觉得无聊了,她喊道:“副将大人,你教之前,能不能先展展示你的射艺呀?” 李修愣了愣,几个太监也在一旁起哄道:“是啊副将大人,您就展示展示吧,好叫我们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奴才也开开眼!” “是啊,副将大人,您就叫我们瞧瞧吧” 李修无奈,举起弓箭道:“好。” 几个人立刻睁大了眼睛,李修同时装了三支箭在弦上,拉至满弓,对准了远处是三个靶子。眼神一凛,众人还未看清,三箭齐发,竟是齐齐铮然中了红心。中的还是三个靶子的红心。 “天哪” 悠兰连嘴里的瓜子壳都忘了吐,看的精神一震,跟着几个太监一齐拍手叫好。李修收了弓,反而被她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得故作严肃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别再打岔了。” 太监们退到一边,悠兰却是不依不饶,干脆起身跑了过去,眨着星星眼,狡黠道:“等等,我有一个主意。” 李修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问道:“什么?” “” 片刻后,桌上摆着吃的苹果都被放在了几个瑟瑟发抖的太监头顶。悠兰摆好最后一个苹果,拍拍手道:“好啦,李修,你射这些苹果试试?” 李修无奈扶额,道:“郡主,别闹了。” 几个被当作活人靶子的太监也求饶道:“是啊郡主,咱们虽然是奴才,小命不值一提,可谁不想多活几日啊,您这样,奴才们实在是惶恐啊” “住口!”悠兰呵斥一声,走近李修,忽然将胳膊搭在了他肩膀上。李修身子一僵。 “你们这些人呐,刚刚又不是没看到副将大人出神入化的射艺,他射得那么准,怎么会要了你们的命?刚刚还拍手叫好,现在就怕了?” 几个太监见说不过她,心里实在发怵,干脆把求饶的目光投向了李修。 “副将大人,小的知道您射艺精湛,天下第一,无人能及,可可这凡事都有个万一,小的今年才十九,进宫才两年,这往后的日子还长” 李修被他念叨得头痛,本来也便没有要这么做的意思,便收了弓箭,道:“好了,你们下去吧。” 几个太监忙长了翅膀一般要溜走,悠兰一声令下:“都给我站住!” 只好又都折了回来。 李修无奈道:“郡主,没必要” 悠兰凑近他,撇嘴道:“我说有必要就有必要。习武那么乏味,找点乐子,让大家开心开心嘛!”说着竟然弯腰去问一旁的赵骐风,“风儿你说是不是呀?” 赵骐风看着那些太监头顶苹果,实在觉得新奇,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点了点头,道:“风儿想看,可是怕伤到他们舅舅,不如你用风儿的箭射苹果怎么样?这样就不会让他们受伤了。”说着已经将自己的弓箭递了过去。 太监们顿时如释重负,对小皇子都是满心感激。李修见状,深觉赵骐风小小年纪,既有悲天悯人之心,头脑又十分聪明,不禁对孩子喜欢之余,生出一些期许来。 他嗯一声,接过赵骐风递来的橡胶头短箭,架在了自己弓上,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悠兰。 悠兰被他这一眼看的不好意思起来,毫无底气替自己辩解道:“我不过就是看你们辛苦了,想找点乐子嘛!好啦好啦,是我考虑不周全好了吧,那就用这个箭嘛!”说罢转身气冲冲对几个太监道:“你们都给我站好了!” 没有了性命之忧,几个太监自然也不再推脱,都站得笔直,将苹果顶在了头上。 谁知这时候,悠兰眼睛一转,又一个鬼法子生出来,又怕李修把箭射出去了,干脆自己挡在了前面。 李修一愣,皱眉道:“郡主这是干什么?” 悠兰一笑:“你等一下。” 说着又跑去桌子那边,拿了一颗芒果,一颗葡萄过来,竟是将两个太监头上的苹果各自换成了芒果和葡萄。罢了笑道:“既然伤害不到他们,那本郡主就给你提高点难度,怎么样?副将大人,还有信心吗?” 李修实在无奈,不怒反笑,道:“真拿你没办法。”说着重新举起了弓箭。悠兰忙闪到了一边。 那被换成葡萄的太监心又悬了起来。 第一箭,李修对准了苹果。嗖得离弦,那太监还未来得及闭眼,头上的苹果便被射成了两半,往后飞出老远摔在地上。 第四百二十一章围场引诱 那太监摸了摸自己的头,完好无损,忙跪地连连谢恩。赵骐风小跑过去看地上的苹果,惊叹道:“摔成泥了!舅舅好厉害,用风儿的箭都能将苹果射成两半!” 说话间,李修已经对准了另一个太监头上的芒果。那太监看到了前一个人没事,不禁放心下来,可一看苹果的惨状,心里又打起了鼓。 容不得他多想,箭已经离了弦。噗的一声,芒果被穿透,也飞了出去。 悠兰和赵骐风在一旁看得连连拍手叫好,李修心中不由得意,嘴角差点翘起来,忙又咳嗽两声掩饰下去。 这便轮到了那顶葡萄的。李修还没架起弓来,那太监已经闭着眼睛替自己祈福了,两条腿还抖个不停。 悠兰见状,不屑道:“切,一颗葡萄就吓成这样,你还算什么男人?” 那太监干脆腿软地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郡主,您就饶了我吧!奴才本来就只能算半个男人啊” 悠兰喉头一噎,干脆上前将那葡萄捡起来,踢了一脚那太监道:“行了行了,滚一边儿去!你怕,那就我来!”说着已经站好了,把葡萄顶在了自己头上。 李修一愣:“郡主?” 任她对自己射艺再有信心,也不敢贸然往皇上的表妹头上射箭啊。 悠兰却一脸潇洒道:“没事,副将大人,你尽管射,本郡主还会怕一只橡胶箭不成?” 她这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李修看着看着,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好,郡主,得罪了。” 悠兰道:“不得罪,我相信你。” 李修又是一怔。 手中的箭头对准葡萄,李修看了一眼悠兰。随即一箭发出,自然毫无意外,射中葡萄,向后飞出。几缕发丝被箭风带的飘起,挡在额前,悠兰噘嘴吹了吹,都被李修收进眼底。 “好啊!”赵骐风拍手跑近,拉着悠兰道:“舅舅射中葡萄了!小姑姑没事!” 悠兰弯腰道:“当然没事啦!你舅舅这么厉害,我怎么会有事呢!”随即看向李修,嘻嘻笑着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李修抿嘴一笑,忽然觉得脸颊发烫,掩饰一般低头去鼓弄箭羽。 赵骐风又跑过去,拉着李修衣角道:“舅舅舅舅,乐子找完了,你快教风儿射箭吧!” “好。” 转眼夏去秋来,狩猎的日子已到。 宫中队伍一早便收整好,皇后果然告了病,赵澈派了太医去昭阳殿,便不再理会。 李清秋与赵澈同乘一轿,行在队伍最前,随后便是各宫妃嫔的轿子,悠兰也在其中。李修与白穆川随行两侧,带领两队护军。一路浩浩荡荡,去往围场。 目送队伍离开,刘醒言站在墙头幽幽叹了口气,回头望了望偌大的皇宫,道:“狩猎那么有趣,我却只能守着这偌大的皇宫,唉,无聊,又能出什么事呢。”说罢摇摇头走下城墙,不见身后随从眼中精光闪过。 队伍行了一个时辰到达围场,这边一切也已经都准备妥当,和往年一样,轿子都停在了场外,有专人看守,时辰还未到,所有人便先行在帐中休息。 白穆川和李修四处走动着安排检查侍卫护军,赵澈便在帐中看着这次的狩猎地图。顾及赵骐风将来要继承大统,赵澈这次特意将他也带了出来,见识见识所谓的皇家狩猎。 那边李清秋和端妃以及几个妃嫔正在喝茶闲聊,赵骐风被一群女人围着,实在觉得无聊,便拉拉李清秋衣襟,道:“娘亲,风儿想去找父皇。” 李清秋看他实在无聊,女儿又留在宫中由奶娘带着,不能与他作伴,便只好吩咐怜儿道:“怜儿,你把他带到皇上帐中去吧。” “是,娘娘。”怜儿应了声,便拉着赵骐风出去了。 一路去往皇上帐中,赵骐风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场中各式各样的狩猎器具以及马匹都让他新奇不已,本来短短的路,倒叫他绕了好几圈,就为了四处看这些东西。怜儿又不好阻止,便只好一路随从看护着,任由赵骐风在围场中窜来窜去了。 听得那边有马鸣声,赵骐风绕过还未烧起的篝火堆便要跑步去,不想与一个迎面而来的身影直直撞到了一起。正欲朝后摔倒,被那人一把拉了起来。 怜儿一看来人,忙伏身道:“王爷。” 来人正是秦阳王。扶起赵骐风,秦阳王端详他片刻,笑道:“这不是小皇子么?不在帐中待着,怎么在外面乱跑?” 赵骐风年纪虽小,记性却是极好。这个王爷他见过几次,知道是谁,便恭恭敬敬俯身道:“风儿见过王爷。” 秦阳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一番,蹲下身道:“小皇子不必多礼。告诉本王,你在做什么?” 赵骐风如实道:“我想去那边看看马。”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秦阳王看到的正是自己的手下和自己那匹宝马,再转回头,笑意更深。 “小皇子想看马,那,想不想骑马?” “骑马?”赵骐风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来,“娘亲说了,风儿还小,等再长大几岁,才能学骑马。” “无妨,”秦阳王拍拍他,“本王叫武功高强的人护着你,怎么样?”说着指向那边的马,“那匹红鬃马,正是本王的。它性情极为温和,跑起来却又十分飞快,小皇子想不想去试试?” 赵骐风早就暗戳戳动了心,半晌不言,也是忌惮李清秋。怜儿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急了,忙道:“王爷,贵妃娘娘说了,小皇子尚且年幼,不许他做这种危险的事” 秦阳王板了脸看过去:“危险?有本王在,你还不放心什么?就在这帐外遛两圈而已,能有什么危险?”说着便又去看赵骐风。 那边马儿恰好十分给力地又嘶鸣了两声,高大的身姿忽然一跃,在原地转了两转。看在赵骐风眼里,诱惑力巨大。 终于,他转身对怜儿道:“怜儿姐姐,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就去坐一坐,不会很久的。” 第四百二十二章帐房失火,皇子失踪 怜儿一听更急了,忙劝道:“小皇子,你忘了贵妃娘娘是怎么说的吗?若是叫娘娘知道了” 赵骐风一听又有些犹豫了,可回头看看秦阳王十分值得信任的笑脸,再看一眼远处的马匹,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凑近怜儿小声道:“怜儿姐姐,你不要告诉娘亲好不好,我马上就回来!”说罢不管不顾了,秦阳王朝他伸出手,赵骐风便拉上去,跟着走远了。怜儿一时心里又急又慌,走也不是,待着也不是。只好站在原地,死死盯着秦阳王和赵骐风。 秦阳王拉着赵骐风来到马前,赵骐风这才发现这几匹马比刚刚在远处看到的更加高大挺拔,他费力抬头看着,眼中是一个孩子对新奇事物极大的好奇和欢欣。 秦阳王对几个手下摆摆手,道:“小皇子要骑马,你们护着小皇子,在这里遛几圈。一定要保证皇子的安全,听到没有?” “是,王爷。” 手下说着,已经有一个将赵骐风抱起来,放在了马上。赵骐风忙下意识死死抓住缰绳,那手下随即也一跃上马,将赵骐风护在了怀中。 怜儿跟上来时,那驮着赵骐风的马正慢悠悠转着圈,看到上面有人护着,赵骐风又骑得开心,她总算放心了一些,心想自己一直盯着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马遛到怜儿面前,赵骐风看到了她,立刻挥臂喊道:“怜儿姐姐,你快看,风儿骑上马啦!一点事都没有!你看!”说着还张开手晃了晃,怜儿吓得忙欲上前接他,可王府的下人将孩子护得好好的,根本没什么事。 转眼间马又遛远,怜儿只得在原地一直守着。 不知看了多久,怜儿喊道:“小皇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谁知赵骐风玩得正开心,根本没空理她。怜儿急了,欲上前再喊一遍,谁知忽然有人喊道:“贵妃娘娘帐中失火啦!” 怜儿一愣,忙回头看去,果然见不远处帐中冒起了一股黑烟,这下两处忧心,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周围立刻变得乱哄哄,宫人们推推搡搡着打水救火,不知谁推了一把,怜儿被推搡着往失火的地方去。 有人认出了她,道:“你不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婢女吗?娘娘帐中失火了,还不快去救火?”说着已经将一只盛满水的木桶递给了她。 怜儿这下急了,水桶又在怀中,两相权衡之下,只好暂先提着水桶往失火那边去了。 这边赵骐风骑马骑得起劲,根本无暇注意那边的变故。反而是护在他身后的下人,有意无意往那边看了一眼,忽然牵动缰绳,驱着马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贵妃帐前一片混乱,几个娘娘都已经被搀扶着站在了安全区域。 李清秋被人扶着,还有些惊魂未定。 端妃奇怪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失火了?” 婢女道:“奴婢也不清楚,这火,好像是从帐后烧起来的。” 一片混乱间,李清秋忽然看见那些救火的宫人中,竟有怜儿的身影。心下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忙过去将怜儿拉到了一旁。 怜儿一见是李清秋,忙丢下水桶上下打量一番,急道:“娘娘,您没事吧?没有受伤吧?” 李清秋摇摇头,更急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风儿呢?” “小皇子”怜儿喃喃,忽然想起了什么,“小皇子在那边骑马,” “骑马?” “嗯,奴婢带着小皇子去皇上帐中,谁知路上碰见了秦阳王,小皇子想骑王爷的马,奴婢说不过,又不敢阻拦” “秦阳王” 听到这个名字,李清秋便心中一沉。再也顾不得什么,拔腿便往那边寻去了。千算万算,并非没有想过蒋国公和秦阳王会打孩子的主意,可防来防去,终于还是防不过万一。 见李清秋忽然跑开,忙追了上去。 这边的火本来便是势小烟大,宫人们几桶水下去,已经灭了。虚惊一场,娘娘们暂且都安置到了另一个帐房中去了。 端妃眼见李清秋跑开,又听到怜儿提到了小皇子和秦阳王,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知道李清秋慌乱之下一定是直接去找孩子,她忙对身边婢女道:“快随本宫去见皇上。” 这便急匆匆往皇上帐中去了。 怜儿领着李清秋来到方才赵骐风骑马的地方,然而哪里还有孩子的身影?就连秦阳王以及那几匹马都不见了踪影。 怜儿立刻跪下自责道:“娘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走开的请娘娘责罚!” 李清秋哪里还有心思治她的罪,已经四处奔走着寻找孩子了。怜儿见状,只好也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端妃已经匆匆赶到了赵澈帐中,元义忙进帐通报了。 赵澈正与白穆川一同议事,听闻端妃匆匆来求见,心想定与蒋国公一事有关,忙召见了。 端妃一进帐中,见白穆川也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不管不顾了,直接跪下道:“皇上,刚刚贵妃娘娘帐后莫名失火,一片混乱之中,小皇子不见了。” “什么?!”赵澈和白穆川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赵澈忙上前扶起她来,急道:“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 端妃定了定神,道:“听娘娘的贴身婢女说,小皇子是被秦阳王带走了。” “秦阳王秦阳王” 赵澈喃喃着,心中一沉。蒋国公和秦阳王联合造反,他早已在李修那里得知了。如今秦阳王趁乱带走赵骐风,用意可想而知。 容不得多想,赵澈立刻往帐外走去,并下令道:“给朕好好看住秦阳王带来的所有人!” 白穆川领命,心中也急,却只能盼着孩子和李清秋都相安无事。 另一边,李清秋已经跑到了秦阳王帐前,不由分说便要进去。门口的守卫阻拦道:“贵妃娘娘,王爷正在休息,有什么事,请您稍后再来吧。” 怜儿忙上前护着李清秋,怒斥道:“大胆奴才,贵妃娘娘也是你们能碰得?” 第四百二十三章警告 两个侍卫忙收了手,李清秋又要冲进去,却又被他们挡住了。二人双双跪下道:“请贵妃娘娘不要为难小的。” 无奈之下,李清秋干脆开始朝着帐中大喊:“王爷,风儿贪玩,打扰了您,本宫来带他回去!” 半晌没有动静,却是引得路过之人纷纷观望。 李清秋又喊:“本宫来带风儿回去,请王爷不要为难本宫!” 这下,才终于传来了动静。秦阳王掀起帐帘,呈现的是一张睡眼惺忪,疲态十分的脸。 他打了个哈欠,才道:“贵妃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清秋已经不和他作表面功夫,直接便道:“把风儿还给本宫!” 秦阳王却是一脸糊涂:“风儿?哦,贵妃是说小皇子?小皇子不和自己的母妃在一起,怎么会跑到本王这里来?” 李清秋来不及回答,身后元义一声:“皇上驾到!” 在场之人立刻都跪首相迎。赵澈走近,端妃正跟在他身后。 赵澈上前扶起李清秋,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清秋一时心急说不清楚,怜儿替她道:“皇上,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见小皇子想骑马,王爷正好在附近喂马,便让小皇子随着王爷去了。之后娘娘帐中突然失火,奴婢一时心急,便跑回去救火,谁知道等再回来看时,小皇子便找不到了”说着已经跪下来,万分自责,“都是奴婢的错,请皇上责罚!” 端妃上前有意无意瞟了一眼秦阳王,道:“偏偏这个时候起火,且又不过是虚惊一场。未免有些过于凑巧了吧?” 赵澈深吸一口气压制情绪,对秦阳王道:“王爷,你说说,怎么回事?若是朕的皇儿果真在你这里,哪有不放人的道理?” 秦阳王一脸无辜笑意,干脆掀起了帐帘,道:“为了证明本王的清白,那就请皇上和娘娘去帐中寻找一遍吧。” 赵澈立刻一挥手,一队护卫便进了帐中去寻。可账房就那么大一点地方,空荡荡的也无隔间,其中一切都一目了然,并没有孩子的身影。 护卫们搜寻一遍,出来都是摇头。赵澈盯着秦阳王许久。 端妃道:“怜儿亲眼所见你带走了小皇子,还能有假不成?兴许你把孩子藏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秦阳王仍是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半晌忽然恍然大悟一般,道:“啊,本王知道怎么回事了。怜儿说的没错,本王的确带着小皇子骑了一会儿马,可后来皇子没兴趣了,本王便叫人把他送回去了。莫不是如今娘娘和皇上都追查到了本王这里,没有再回去看看,和小皇子走岔了?” 李清秋眉头一紧,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秦阳王为人奸诈,她自然不会轻信。眼下欲叫怜儿回去看看,又想起刚刚的事,她一个小小宫女,若是被人要挟,那自然不敢反抗。她自己又不便离开,生怕孩子还被秦阳王藏在身边,一时有些两难。 端妃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动道:“姐姐放心,妹妹这便去看看,小皇子在不在原先的帐房那里。” 李清秋忙点点头,一句谢谢都来不及说,端妃便转身离开了。 秦阳王摸摸胡子,嗤笑道:“看来不过是一场乌龙,皇上对本王的信任几乎为零,这可着实让本王寒心呐!” 赵澈瞪他一眼没说话,李清秋道:“孩子还没找到,王爷话不要说得太早。” 秦阳王道:“那不如请皇上和娘娘来帐中等?” “不必了。”赵澈冷然道,随即转身背对着帐房,等待消息。 秦阳王也便不再勉强,似笑非笑与他们一同等着。期间有意无意看李清秋几眼,李清秋均不去理会。 不出半刻,便有人被端妃遣来报道:“皇上,贵妃娘娘,小皇子找到了!” 话音刚落,便响起赵骐风的喊声:“父皇,娘亲!”紧随而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李清秋忙迎上去,蹲下来将孩子搂在怀中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确定了孩子没有任何损伤,才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那次孩子被蒋皇后带走,她就吓掉了半条命,从此日日告诫自己看护好孩子,没想到今日又犯了同样的错误。虽然孩子没事,可李清秋心中仍是自责万分。 端妃也走了过来,道:“皇上,娘娘,小皇子的确是在原先的帐房附近找到的。” 赵骐风似是看出情况不太对,有些心虚道:“娘亲,风儿回去找您,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娘亲,风儿没有听您的话,去骑马了,您会怪风儿吗?” 李清秋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怪孩子?忙一把抱紧了,摇头道:“不怪,娘亲不怪风儿。只要风儿好好的,做什么都可以。” 赵骐风这下高兴了,又跑向赵澈,拉着他衣角道:“父皇,您也准许孩儿骑马吗?那孩儿以后可不可以常常找王爷去骑马呀?” 此言一出,李清秋和赵澈心中都是一个咯噔。 李清秋忽然想明白了,秦阳王这次这番举动,并非真的要以孩子相要挟。反而更是给他们的一个警告。 如今赵骐风对秦阳王毫无防备之心,甚至愿意主动亲近,那就是说,无论他们怎么防备,接下来秦阳王都有的是机会拐走孩子,然后再以孩子相要挟。 这一出,他们终于还是没有防住。 偏偏当事人还一副被冤枉了的无辜样子,道:“本王说什么了?小皇子好好的就在皇上和娘娘面前,那皇上和娘娘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说法?” 赵澈和李清秋相视一眼,谁知赵骐风先开口道:“什么说法?” 秦阳王笑道:“没什么。风儿,以后还来找本王骑马,怎么样?本王给你骑这世上最威风的汗血宝马!” “好啊好啊!” 小孩子毫无防备,竟是挣脱了赵澈的手便跑向了秦阳王。 幸而这种情况之下秦阳王并不会做什么。李清秋将孩子抱回来,冷热道:“这次误会了王爷,还请王爷海涵。日后本宫定将孩子看好了,叫他不再叨扰。”说罢便带着孩子看看赵澈,离开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比一场 这一场始料未及的风波,着实有些打乱了李清秋的阵脚。 回到帐中,又是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孩子,还是没能彻底放心下来。端妃随后进入帐中,见她神情不安,劝慰道:“娘娘,有了秦阳王这番警告,接下来我们务必更加警惕。好在虽有意外,可其余事务皆早有准备,损失已经减到了最小。只要我们将小皇子保护好了,就不怕他们。” 李清秋点点头,忧心道:“现在本宫更担心裳儿的安危。秦阳王会来这一招,蒋国公势必也会想到。早知如此,本宫就该将裳儿也带在身边的。”说着已经悔得红了眼眶。 赵骐风见母亲如此,凑近了摸着李清秋的手道:“娘亲,风儿听您的意思,王爷对风儿不是好意吗?” 知道孩子虽然天性贪玩,可赵骐风也算是懂事的,李清秋干脆趁机警醒道:“没错。风儿挺好了,我们在围场的这些天,也许会发生很多事。无论如何,你只要记住,一定不要离开娘亲,不要离开你父皇,再不济,也一定要保证大师父或者舅舅在你身边。至于秦阳王,风儿千万不要被他骗了,若是他再叫风儿去骑马,一定要拒绝,明白了没有?” 赵骐风听得似懂非懂,可看李清秋一脸担忧,便乖巧点头道:“好,风儿明白,风儿一切都听娘亲的。风儿再也不去骑马了。” 李清秋复又心疼地将孩子抱回怀中,道:“娘亲不是不让你骑马。只是人心叵测,你身为皇子,身边不知道潜藏着多少危机,很多人都想要风儿的命。娘亲本不想让你这么早明白这些的,可事不由人,身在皇家,不得不如此” 赵骐风似乎也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隐隐有了一些身不由己的难过和不安,在李清秋怀中喃喃道:“娘亲” 李清秋轻抚着她脸庞,道:“若是风儿想骑马,待一切安定下来,回了宫中,娘亲陪你骑,好不好?” 这次赵骐风却是摇了摇头:“风儿不骑马了,风儿不会让娘亲为了风儿担心的。娘亲,等再长大几岁,风儿再骑马,好不好?” 端妃在一旁听得不由也心中怜爱,叹道:“小皇子当真十分懂事了。” 李清秋摸着孩子的脸,心中无限心疼。 因为这番风波,今日的一些事宜都暂推迟了一些。白穆川与李修四处巡视完毕,都听说了白天的事情,不敢怠慢,在各宫娘娘以及皇上帐外都加派了重兵把守。李修更是亲自守在了姐姐帐外。 赵澈放心不下,草草与人商议了一番明日的狩猎事宜,便又赶去了李清秋帐中。 此时夜已深,赵骐风已经睡下,李清秋一旁轻摇蒲扇替他驱赶着蚊虫。一见赵澈来,忙起身相迎。 赵澈扶她起来,看一眼赵骐风正沉沉睡着,总算松了口气。 又见李清秋手中拿着蒲扇,不免心疼道:“虽然入了秋,可这围场蚊虫还多,你也小心一些。朕不是命人给每个帐中都备了驱蚊虫的香么?怎么不点上?” 李清秋道:“那香对孩子身体不好,臣妾不敢久燃,风儿睡下便熄了。” 自做母亲以来,李清秋的确处处都仔细小心了不少,少不了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赵澈看在眼里,心中疼惜,伸手替她理理不及打理的鬓角,叹道:“养育两个孩儿,实在辛苦你了。” 李清秋笑笑,拉着赵澈在床沿坐下,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无限温柔,替赵澈揉捏着肩膀,道:“阿澈日夜为天下百姓操劳,才是真辛苦。臣妾不过是照拂两个孩子罢了,况且又是自己的,谈何辛苦?” 赵澈本便的确疲累,被李清秋这么一番按摩,的确舒服,干脆闭上眼睛,暂且抛弃了心中的烦忧,安心享受着。 李清秋知他疲累,本不便提起再让他忧心之事,可防敌是当务之急,虽然做好了准备,却还是不知道蒋国公和秦阳王究竟会如何造反,她还是道:“皇上,发生了今日之事,臣妾现在很担心宫中。尤其裳儿还独自在秋水苑,若是蒋国公专挑了裳儿下手,那” 赵澈睁眼,覆上肩头李清秋的双手,安慰道:“放心吧,宫中朕自有安排,刘醒言并非看上去那么不济。至于秋水苑,朕已经安排了暗卫暗中保护着。难道你还信不过子影和流风他们?” 说起子影和流风,李清秋才忽然惊觉,好像很久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了。便问:“怎么许久不见子影和流风了?他们二人,以及其他暗卫,好像很久不曾露面了。” 赵澈微微一笑:“既然是暗卫,当然无论何时都行在暗处了。这些年,宫中还算稳定,朕身边也有穆川和醒言护着,朕便派了子影他们出去执行一项特别任务,现在算算,正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了。” 李清秋不解:“特别任务?” 赵澈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各处已经打点完毕,赵澈一声令下,狩猎开始。 为了以防万一,比赛期间赵骐风一直由白李清秋好生带着,若是无事便在李清秋身边,实在忍不住了,便由李清秋拉着去场边观战。总之身边时刻守着一众护卫。 白穆川不见踪影,李修自然负责了皇上的安危,随时跟在赵澈马旁,倒叫他想起了自己初见皇上,也是在这围场之中。 赵澈果然也记起了当日之事,笑对李修道:“副将大人,几年前那场秋猎,你与朕射中了同一只鹿,可还记得?” 李修颔首道:“回皇上,末将记得。” 赵澈忽然一拉马头,挑眉道:“当日你赢了,今日敢不敢再与朕比试一场?” 李修一愣,自然诚惶诚恐:“皇上” 未等他说什么,赵澈已经双腿一夹马腹,向前窜了出去:“朕命令你和朕比一场!跟上来!” 李修无奈,只得正了正背上的箭筒,道:“末将遵旨。”说罢一夹马腹,也窜了上去。一旁候着的护卫宫人忙撒腿跟了上去。 第四百二十五章小公主失踪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因为秋猎的原因,宫中走了大半的人,一时间各处都比往常清静了不少。 李清秋虽然临行前叮嘱过奶娘,务必将孩子看紧,不叫出一点差错。奶娘也应声了,可如今主子不在,好容易有个偷懒的空闲,又觉得未必会出什么岔子,便自己在厨房煮了些平日里吃不到的好吃食,坐在屋里享受起来。赵霓裳无聊了,便独自蹲在门外耍着泥土,捏小人玩起来。 玩了不知多久,忽然一双穿着黑靴子的脚站在了眼前。赵霓裳抬头一看,是个一身黑衣,连脸上也蒙着黑布的人。 小孩不知好恶,只满心好奇,问道:“你是什么人呀?” 那人在赵霓裳面前蹲下来,越过她看了看房中,奶娘吃饱喝足了,正撑着头打瞌睡。 来人眯着眼睛,轻声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呀?” 赵霓裳在他身上察觉不到任何危险的气息,便如实道:“娘亲和哥哥随父皇去打山鸡打野兔了,裳儿还小,不能跟他们一起去。” 来人点点头,又道:“那裳儿一个人闷不闷?无聊吗?” 赵霓裳噘嘴想了想,回头看看屋里,道:“闷。奶娘也不和裳儿玩。” 来人忽然朝她伸出了手:“那要不要跟哥哥走?哥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这下赵霓裳似乎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后退了两步,终于警惕起来,问:“你是谁?娘亲说了,如果有人要带裳儿走,一定不要跟着去。”说罢竟是转身要跑回去。 来人一急,干脆一把将孩子又抱了回来。赵霓裳这下又急又怕了,开口便要大喊,那人干脆捂住了她的口鼻。 他俯在她耳边小声道:“嘘,不要叫。哥哥不是坏人,裳儿乖,是你父皇派哥哥来接你的。” 一听父皇,赵霓裳渐渐安静下来,可看着那人的眼神还满是怀疑。那人无奈,伸手从腰间取出了一块令牌给赵霓裳看:“认不认得这个东西?” 赵霓裳一看,立刻便认了出来。那人见她眼神闪烁,便松开了手。赵霓裳道:“这是父皇的小牌子,舅舅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那就对了。”来人松一口气,苦口婆心,“这下小公主该相信我了吧?这小牌子的意思啊,就是见令如圣面,持有者可以在宫中随处行走,无人敢阻拦。你看,皇上这般信任我,我还会是坏人吗?” 赵霓裳歪头想了想,并不能想得多深,当下便点点头,相信了那人的话。 那人道:“这下小公主可以跟我走了吗?你哥哥在围场中可是玩得很高兴哦,又可以骑马,又可以看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 他这么一说,赵霓裳果然动心了,一双颇好看的大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喃喃道:“骑马,小动物”忽然拉起来人的手问,“那有小蝴蝶吗?小鹿呢?娘亲说小鹿可好看了,还有长长的角呢!” 来人微微汗颜,连连点头道:“有,都有。小公主快跟我走吧,再晚一些,小鹿可就都被射光啦!”说着已经抱起来孩子,又心虚地往房中一看,那奶娘竟是已经伏在桌上彻底睡去了。 赵霓裳还在问:“射光了是什么意思?” 来人一面脚尖点地借力跃起,一面直言道:“就是杀死了。” 赵霓裳不干了:“我不要看小鹿被杀死!它们那么可爱,怎么能被杀死呢!呜呜你果然是坏人”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人抱着孩子越过宫墙,眨眼便消失了。只留下赵霓裳一串哭声,不久也便消散了。 待几个宫人急匆匆找遍了整个秋水苑不见小公主身影,这下才慌忙推醒了奶娘。然而又有什么用,不过多了一个人慌罢了。 昭阳殿。 冬苓急匆匆走进房中,却看到蒋亦蕾正坐在床头发呆。她忙道:“娘娘,您怎么还坐着啊?国公大人派来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了,我们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蒋亦蕾有些呆呆地看着她,问:“来不及什么?” “当然是”说到一半,冬苓又想起她分明是知道的,便不再多言,干脆上前自己帮她收拾了起来。 “娘娘,您就听国公大人的话吧,现在这种情况,继续留在宫里对您没有好处的。奴才帮您把几件重要的收拾衣物都收起来,其他的,就都搁下吧,以后也都用不着了。” 蒋亦蕾坐着看冬苓忙活,也不帮忙,也不阻止。 冬苓收拾了半晌,包起两个包裹放在蒋亦蕾面前,见她还不为所动,干脆跪在她面前劝道:“娘娘,奴婢求您快走吧。您还坐在这里,是在期待什么吗?” 期待什么? 蒋亦蕾看向她,目光终于有了一些细微的动静。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国公大人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您啊。到时候整个皇宫都会改朝换代,皇上更是就算不死,也再也回不来了。您还守着这昭阳殿做什么呢?” 蒋亦蕾喃喃:“是啊,守着做什么呢?” 一段日子的颓废,如今她整个身形都消瘦了不少,本来想着皇上看到了,能可怜她,能回心转意。那样的话,她就能重新在这后宫之中站起来了。 可如今看来,是连这后宫也要没了。她一直以来的自我摧残,忽然就没有了意义。 越想下去,越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笑话。黑黝黝的眼底终于升起了一股恨意。她死死抓住了冬苓的肩头,恶狠狠道:“为什么父亲要造反?为什么他要破坏本宫的计划?为什么皇上眼里只有李清秋?为什么本宫堂堂皇后,要靠折磨自己来换取皇上的同情和可怜?” 冬苓被抓得肩膀生疼,忙伸手安慰道:“娘娘,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只要咱们现在出了宫,以后有的是风光的时候,再也不会受苦了!娘娘,皇上不值得您为她这么难过!” 蒋亦蕾哪里听得进去,一把松开冬苓,两行泪水便滚了下来。 第四百二十六章昭阳殿失火 冬苓也忍不住眼泪汪汪求道:“娘娘,求您赶快和奴婢一起离开吧!” 半晌,蒋亦蕾终于站了起来。冬苓忙起身搀扶住她。 环视一遍这自己住了将近十年的昭阳殿,蒋亦蕾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心中的究竟是什么情绪。是愤恨,是难过,还是不甘心。 也许都有。 总之一直以来的一切,在今日之后便都要成为泡影了。她当初的风光,她的跋扈,她的艳压群芳,以及她的狼狈和楚楚可怜,都要结束了。 轻叹一声,她道:“是啊,本宫若是不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赵澈如何值得本宫为了他,连家族都弃了?” 冬苓一听,立刻转哀为喜,道:“是啊,娘娘,您能想明白就好。轿子已经在殿后等着了,咱们快离开吧。” 这些日子以来,蒋亦蕾头一次重新把头扬得高高的,往日的飞扬跋扈,重又在她脸上显现。 “本宫怎么能就这么狼狈的离开?冬苓,替本宫梳头,本宫要换身体面的衣裳。” 既然决定了要走,便不差这一时三刻了,冬苓忙点头道:“是,娘娘,” 不知过了多久,东边天忽然升起一股浓浓的黑烟。片刻便有宫人奔走大喊道:“走水啦!昭阳殿走水啦!” 本来安静的皇宫之中,登时一片混乱。 昭阳殿前一片乱哄哄,有忙着救火的,也有远远看热闹的。无人发现殿后一顶轿子趁乱离开了。 顷刻间,往日富丽堂皇的昭阳殿便烧得黑焦残破。 围场之中,几十匹骏马在林间或草场上奔驰着,半日光景,打回来的野物已经堆了好几座小山。 赵澈在空地上勒马,不多时,李修也追了上来。二人皆是满头汗,却又都神采奕奕。 赵澈道:“元义,报一下数目。” 元义忙当场清点了几遍二人打回的猎物,跪地道:“回皇上,您总数三十六,副将大人总数三十三。您赢啊。” 赵澈生怕他徇私,又问一遍:“当真?” 元义忙道:“当真,奴才数了好几遍,绝对没错!” 李修抱拳作揖道:“末将输的心服口服。” 赵澈眼中虽有得意神色,还是谦虚道:“朕多在两只鸟雀而已,明显是副将大人质量更胜。元义,赏。” 元义忙道:“是,皇上。”一边心中腹诽,这皇上果然是偏爱李贵妃,连着她的弟弟也一起宠了。 这边话音刚落,忽然又有马匹走近,马上人朗声笑道:“这场景,颇有些似曾相识啊。” 赵澈看过去,秦阳王正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走近。果然,这翻情形,和多年前那次狩猎,实在相似。也是他们三人,只不过,这次李修跟着的,是赵澈。 秦阳王又道:“不知会不会又有人和上次一样鲁莽,对着皇上也敢射箭。” 赵澈冷笑一声,道:“不知王爷捕获了多少猎物啊?” 秦阳王摇摇头:“本王老啦,不及你们年轻人身强体壮精力好,这次来,权当游山玩水了。这山上的野物,就都让给你们了。” 赵澈没心思听他胡言,心中还惦念李清秋和孩子,便打马往回走,道:“打了半日,朕累了,就先回帐了。王爷自便。”说罢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头道:“李修,你帮着他们将猎物都抬回储物帐中,再去巡视一番。” 李修拱手:“是,皇上。” 赵澈这便走了。李修指挥一众宫人分理猎物,秦阳马蹄哒哒走近了。 李修注意到了,便与他行礼。 秦阳王笑道:“李修啊,最近在宫中如何?本王听说,小皇子很是信任,喜欢你这个舅舅。” 一提起赵骐风,李修便警觉地想起昨晚的事,笃定了秦阳王许是又要在小皇子身上打主意,便客气道:“皇上命在下教小皇子习武,在下日日去秋水苑,反而让小皇子如今甚是烦恨在下了。” “哈哈哈”秦阳王大笑几声,“小孩子嘛,自然不喜被人逼着的。” 说话间宫人们已经七零八落将猎物分理得差不多了。见李修有要走的势头,秦阳王打马又走近了一些,声音也可以压低了。 “李修,你可还记得本王当初是如何待你姐弟两个的?” 李修微微一怔,颔首道:“王爷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秦阳王勾唇一笑,又道:“皇上似乎叫你巡视围场。不如请副将大人给本王行个方便,东边那道门,就为本王留一留。” 李修直接问道:“不知王爷此举何意?” 秦阳王道:“你放心,无论本王做什么,你和你姐姐都不会受到任何牵连。本王保证你们现在安全,将来也绝对安全。” 李修一副犹豫的神情,秦阳王又道:“副将大人,这是本王唯一要你报答的一次。” 半晌,李修终于沉重点点头,道:“但是王爷,在下只在卯时负责巡守,其余时间都是归白大人管的,所以就算开放东门,也只能是卯时。” “无妨,”秦阳王摆手,“足够了。李修,本王在此谢过你了。” 李修也作揖道:“王爷言重。” 又半日过去,时辰已近卯时。出去狩猎的有的已经归营,有的还在兴头上,不知所踪。赵澈早早回了帐,经不住赵骐风的百般撒娇恳求,命人活捉了一只野兔来,供他在自己帐中玩耍。 看了半日,赵澈也玩心大起,干脆也蹲下来,与儿子一道玩了起来。 两个人正抢兔子抢得起劲,白穆川忽来觐见。 赵澈起身,理了理衣襟道:“怎么了?” 白穆川道:“卯时已到,微臣与副将大人换过班,这才过来与皇上商议。”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赵骐风,凑近赵澈耳边,耳语了几句。 赵澈面不改色听罢,微微点头,问道:“各处都有把握么?” 白穆川如实道:“回皇上,微臣也并不能保证十足的把握,只能说,八成有余。” 赵澈深吸一口气,道:“足够了。” 天色渐暗,刘醒言独自一人在议事房中坐着,门也不关,正撑头打瞌睡。 不知多久,头顶忽然一个声音道:“侍郎大人?” 第四百二十七章入侵皇宫 刘醒言悠悠转醒,睁眼便对上了蒋国公的一张脸,吓得一个激灵坐正了身子,擦掉了嘴角的口水,支吾道:“国国公大人,您怎么进宫了?您没有和皇上一道去猎场?” 蒋国公冷笑一声“废物”,端正道:“我说侍郎大人,皇上把偌大的皇宫都交给你看管,你怎么反而在这里偷懒了?” 刘醒言挠挠头,嘿嘿笑道:“我这不是看四下无事嘛,况且这天色已经晚了,我四处巡视了一整天,实在是疲累啊!” “哼,草包。”蒋国公又是一声嗤笑,“皇上毕竟还是年纪小,眼光差远了,竟然信任你这等废物点心。” 刘醒言听得皱眉,正欲替自己辩解两句,蒋国公反而又笑起来:“不过,你这个草包,倒是给老夫省了不少事。” 刘醒言疑惑道:“国公大人此言是何意?” 蒋国公缓缓起身,道:“侍郎大人可知白日里昭阳殿起火一事?” 刘醒言一听便一脸恼羞无措:“当然知道了。如今好好一座昭阳殿成了破破烂烂,最要命的是皇后娘娘还下落不明,听救火的宫人说,在殿内发现了一具不明骸骨哎呀微臣真是,一万颗脑袋都不够砍的了啊,国公大人!”说着便腿一软跪了下来,“难道您正是进宫来问微臣之罪的?完了完了这皇上还没回来,我不会就死在大人您手中了吧大人您可饶了小人吧,小人也没想到,昭阳殿会无端失火啊” 瞧着他一副没出息的窝囊样,蒋国公一脚便踢了过去,踢得刘醒言往后一个跟头便缩在了桌角。 “没有了白穆川,你简直连废物都不如!刘醒言,今日老夫来,不止要问你的罪,还要整个皇宫为老夫的女儿陪葬!” 话音刚落,忽然门外一片火光。 刘醒言跌跌撞撞站起来跑到门边一看,只见议事房外早就里三层外三层被举着火把拿着刀的士兵包围了。 他吓得后退两步,道:“国公大人,这这是何意?” 蒋国公笑道:“老夫说了,要整个皇宫为皇后陪葬!拿下!” 两个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刘醒言架了起来。刘醒言挣扎道:“国公大人,您这可是公然造反呐!被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杀头诛九族的!” “哼,皇上?他让你这样的草包独守皇宫之时,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再说了,他能不能保住自身,还不一定呢!” 刘醒言吓得忙喊道:“来人呐!快来人呐!蒋国公造反啦!” 然而四下无一救兵前来,别说议事房了,甚至整个神武殿,都已经被人包围占领了。 围场。 李修与白穆川已经换过班,正带人四下巡视。 到了围场东门,只见七八个护卫正在这边轮守。想起秦阳王的话,李修上前道:“这里不用你们守着了,去休息吧。” 几个护卫不安道:“可是副将大人,皇上说了,我们必须看紧每一道门,不可” 李修道:“我亲自守着,你们难道还不放心?” 几个人忙道:“放心,放心。护卫大人辛苦。”说罢,一道离开了。 李修又对身后的四个人道:“你们,在这附近转转,若是有什么可疑之人,随时向我汇报。” “是。”四人领命,两两散开了。 这样一来,真正值守东门的,只剩了李修一个人。 草丛中一道人影闪过,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李修往那边瞥了一眼,便没去在意了。 而与此同时,西门忽然一阵骚动。黑黢黢的草丛之中沙沙作响,响声越来越大。巡逻的护卫立刻提高了警惕,亮出兵器缓缓上前查探。 谁知忽然窜出无数个黑影,纷纷扑向了各个守卫,那东西竟是十几条毒蛇! 毫无防备被咬中的守卫倒地呻吟不止,紧接着,草丛中窜出了无数个猫着腰的人影,悄无声息,仿佛一群暗夜索命鬼一般,向各处窜去。 那些四处巡逻的守卫,轻而易举便被人从身后抹断了脖子。 李修独自守了半晌,终于身后有了一丝动静,回头一看,正是秦阳王。秦阳王四下看了看,似乎在确定还有没有别的守卫。 李修道:“放心吧,王爷,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秦阳王笑道:“那便好。”随即对身后招手,“都抬过来吧。” 话音刚落,身后七八个手下抬着一堆动物的尸体走了上来。 李修疑惑道:“王爷,这是” 秦阳王道:“啊,不瞒副将大人,其实本王叫你开东门,为的便是能偷运些猎物尸体出去,这秋季过去便是入冬,到时候动物皮毛可是值钱的很,能卖个好价钱!” 李修一脸不可置信:“王爷当真,只是为了这件事?” 秦阳王一脸无辜:“不然呢?李修啊,你也算还了本王一个人情了。若是以后” 正这时,忽然听闻场中有人喊道:“有刺客!抓刺客!” 李修一愣,怀疑地看秦阳王一眼,立刻朝场中奔了过去。 眼看着李修跑远,秦阳王扑哧一笑,摆手道:“把这些臭烘烘的尸体扔远点。” 几个手下立刻动作,扔了尸体,又凑上来。一人笑道:“王爷,这李修可当真好骗,咱们一出声东击西,就把他给骗的团团转了。” “是啊王爷,现在西门那边一定进行得很顺利。只是不知国公大人在宫中如何了,那刘醒言,看着也不像是个难对付的人。” 秦阳王驱散一番身上的血腥味,道:“暂且先不管他,你们在此处守着,来一个杀一个。本王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说罢,便转身欲离开东门。 然而草丛忽然一阵异动,火把的光亮立刻照亮了整个东门四周。秦阳王诧异看过去,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白穆川。 白穆川恭敬道:“王爷。” 秦阳王环视一番这把自己包围起来的重兵,挑眉道:“你们早就在这儿了?” 皇帝帐中。 赵澈坐在案几前,前后左右围满了身穿黑衣,长刀对着自己的刺客。帐外同样已经被刺客包围。 第四百二十八章早有埋伏 而刺客之外,又包围着一圈皇家护卫。只是皇上性命垂危,无人敢轻举妄动。 有人喊道:“大胆刺客,敢在皇家猎场公然行刺,还不快束手就擒?!” 赵澈端坐着,丝毫不慌,问道:“是什么人指使你们的?” 为首的一个眼神一凛,恶狠狠道:“快死的人了,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哦?”赵澈冷笑,“既然如此,你们大可现在就杀了朕。难不成,是你们主子有令,要活捉朕?” 那人一愣,道:“不必浪费口舌了,皇上就乖乖在此等候着,若是敢耍什么技俩,可要小心您后宫那些娘娘们和小皇子了。” 赵澈仍然不慌不忙,甚至端起茶来,呷了一口。 与此同时,其余几个营帐也已经纷纷被包围。然而待有人上前掀起帐帘,欲将人都押出时,却发现,每一个帐内都空无一人。 这下所有此刺客都懵了。两两相看之下,忽然火光冲天。无数的火把将围场上空照的透亮如白日,不知从何处忽然涌来一批又一批的护卫将士,将所有的刺客悉数包围在其中。 “怎怎么回事?” “这些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容他们多想,越来越多的将士将人包围起来,李修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脸冷然:“公然造反,谁给你们的胆子?!” 反贼数目不小,却是没想到埋伏的将士更多,一时间,整个围场黑压压一片,都是人影。 皇宫之中。 神武殿失守,蒋国公押着刘醒言来到神武殿前,面对着高举火把的反贼大军。 “都给老夫听好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后宫里的妃嫔,一个不能放过,全部杀光!” “是!” 眼看着一群反贼要入侵后宫,想到那里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刘醒言忙道:“等等!” 蒋国公看他:“你要耍什么花招?” 刘醒言赔着笑,道:“国公大人,小人怎么敢呢?现在整个皇宫都是您的人了,我不要命了么?还敢耍什么花招?” 蒋国公冷笑一声:“谅你也不敢!”又见底下的人也停下了,呵道:“还不快去!” 那一队反贼立刻往后宫去了。 蒋国公这才又问刘醒言:“你究竟要干什么?” 刘醒言道:“事到如今,已成定局,小人若是还和大人对着干,岂不是不识时务了?大人,小人腰间有一块令牌,是皇上亲赐的通行令,有了它,您可以在宫中各处都畅通无阻,可是能省下不少事呢!大人,小人现在就把它献给您。” 蒋国公道:“现在整个皇宫都是老夫的人了,还要一块通行令牌干什么?哼!不过兴许能派上什么用场。拿来!” 那两个押着刘醒言的见状,也便暂时放开他,叫他取令牌。刘醒言磨磨蹭蹭掀起衣摆,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块令牌来,朝蒋国公递过去。 然而无人看到,他手心还有另一个东西。 几乎就是电光火石之间,令牌之外的那东西被刘醒言忽然使劲往地上一摔。登时,一股浓厚的烟雾冒起,弥漫了整个殿前。 登时一片混乱。 “保护国公!” “快散开!” “” 屋顶上,台阶下,甚至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嗖嗖冒出无数道黑影,悄无声息便开始一场屠戮。 刘醒言早已趁乱跑下殿前,往宫墙方向而去。路上,又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来,对着天空一拉,登时一声响,天空乍起一朵信号花。 神武殿前一片混乱,那一队赶往后宫的反贼,半路忽见天空亮起一朵烟花,正不明所以间,路两旁的树荫中已经嗖嗖跳下了无数黑影。 又是一片混乱厮杀。不断有惨叫声传来。 神武门前,早有乌泱泱大军集结,朝着宫中奔涌而来。为首的,正是马琛。 刘醒言站上宫墙,弓箭手早已站满整个宫墙,做好了射杀反贼的准备,只等他一声令下。 前后左右明里暗里的包抄,不出一个时辰,便将死伤无数的反贼都围困在了神武殿前。 马琛下马负手而立,对被反贼护在中间的蒋国公道:“国公大人,事到如今,还不束手就擒?” 蒋国公嗤笑一声,道:“别高兴得太早,你以为老夫只带这么一些人,就敢造反?” 马琛一笑,道:“那是。我可不敢小看国公,你能调动漳州的兵力,着实厉害。不过,年大人和周大人的援军,早在城外,便被人截下了。只怕国公大人,是什么都等不来了。” “你说什么?!”蒋国公终于神色有了变化,怒目圆睁,不可置信。 马琛继续道:“你再看看这四周围,都是皇上的兵,城墙上的弓箭手早已经蓄势待发,你们不过是瓮中之鳖,逃不掉了。识相的,还不束手就擒?” 一群反贼立时四下一看,果然乌泱泱被围的没有一丝生路。地上又都是同伴的尸体,再这么下去,只怕真的死路一条了。 当下便有意志不坚定的丢盔弃甲,直接跪了下来,任由处置。蒋国公一见,怒道:“废物!老夫还站在这里,你们怕什么?” 不想话音刚落,便不知何处飞来一箭,直直扎进了蒋国公左小腿,整个人登时便疼地跪了下来。众反贼立刻警惕起来,有的抱头蹲下,却是并未等来想象中的箭雨,只有刚刚那一箭。 刘醒言在城墙上道:“好箭法!” 一旁的子影得意道:“我可是皇上的暗卫,自然是例无虚发!否则,皇上怎么可能看中我?” 刘醒言又凑近瞧了瞧子影,道:“可我瞧少侠你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平日里都在哪里吃睡?每日又都做些什么?可有什么和寻常人” “行行行了,”子影不耐烦地摆摆手,“这可不能告诉你,否则暴露了行踪,还怎么暗中保护皇上?你只要知道,我们暗卫,神出鬼没,神秘高贵,就行了。” “说的也是。”刘醒言点点头,不再追问。 轮到子影喃喃:“不知道流风他们怎么样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押入大牢 围场。 赵澈仍被一众反贼围着,却是无人敢轻举妄动。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帐中反贼立刻警惕地举刀相对。 为首的警告道:“不要耍什么花招!乖乖坐下!” 赵澈一笑:“朕腿麻了,活动活动。” 说话间,忽然四面破空之声,数枚暗器悉数刺破帐篷射进来,最靠近赵澈的一圈反贼立刻便呜咽一声倒下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赵澈已经迅速窜到那为首的一个身后,一个扣手便拧断了那人脖子。 其余的人干脆破罐破摔,大喊着冲了上来,谁知还未靠近,便又身中数枚暗器,纷纷倒地。 外面也早已厮杀成了一片。不多时,一人从天而降,护在了赵澈身前,正是流风。 流风未回头,手中暗器又射出了几枚,道:“皇上,您没受伤吧?” 赵澈摇摇头,道:“贵妃和小皇子呢?” 流风道:“皇上放心,属下已经派人将娘娘们和小皇子一并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无人发现。” “好,流风,辛苦了。” 说话间,白穆川已经押着秦阳王来到了帐外。 众反贼一看头目被抓,手下一犹豫,更是没有了反抗之力,纷纷被擒住,刀剑架在了脖子上。 赵澈走出帐外,冷眼看着秦阳王。此时,李修也已经擒拿了所有反贼,一并返回帐前。 火光映衬地每个人脸上都神色各异,再加上满地的尸体,气氛更是诡异凝重。 赵澈道:“三叔,朕真是没想到。” 秦阳王轻笑一声:“没想到?”他环视一遍四周,“好一个空城计,好一个计中计,好一个瓮中捉鳖。人这么齐全,没想到?”说着看向了李修。 “本王以为,你还像当年那般单纯,原来早就设下了埋伏。” 李修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澈道:“如今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再加上你以往的种种罪行,三叔,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阳王道:“本王想说的当然不少,只是要看皇上,还给不给本王这个机会了。” 赵澈当即道:“不给。”秦阳王撇撇嘴。 “将秦阳王押回大牢,听候发落!明早回宫!” “是!” “” 一夜风波,一场变故,差点搅得天翻地覆。可天亮再一回想,想要改朝换代,又怎会是如此轻而易举之事。 第二日皇帝便带着所有人回宫。 而李清秋也终于知道了一直以来不见踪影的几个暗卫究竟去做什么了。 原来昨夜卯时之前,便忽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李清秋帐中,那人正是流风。看清了来人,李清秋便也不声张,说了几句,便知道了他的来意。 “这些年,我和子影奉皇上之命,一直在临阳行宫之中秘密训练一批新的暗卫。临阳离京都近,那里的行宫又正在建造之中,刚好可以利用动工的声音和工匠们来掩助我们训练。本想着让皇上以及各位娘娘的安危更能有保障,没想到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得知了他们这些年来的行踪,李清秋暗暗叹息,原来赵澈暗中仍在培养精英,巩固国力。 见时间不早了,流风又道:“娘娘,只怕事情快要生变,现在便随属下离开这里吧。” 李清秋问:“去哪里?”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李清秋也怕自己的存在反而给赵澈惹来麻烦,便当即点了头,抱起已经熟睡的赵骐风,在流风等人的掩护之下离开了围场。而其他帐中的娘娘们,也分批在不同的时间段被掩护着离开了。 原来在不远的地方,流风早已派人立起了一座更大的帐篷,只是这帐篷通体绿色,隐在树林之中,又是夜里,实在难以发现。 直到后半夜,李清秋等人才得知了围场中的情况,听闻秦阳王的确造反,而又已经被押去大牢,李清秋彻底松了一口气。 想起宫中还有蒋国公作恶,李清秋又忙问报信之人:“那宫里呢?宫里怎么样?” 报信人道:“回娘娘,宫中传出消息,司马大人与侍郎大人合力镇压了蒋国公及一众反贼,后宫未被侵入,只是皇后娘娘不知下落。听人说,是昭阳殿忽然失火,皇后也被” “什么?”李清秋不可置信,随即冷静一想,却又平静下来。 见她神色变化,端妃问道:“贵妃娘娘,你想到什么了?” 李清秋道:“蒋国公入侵皇宫,又怎么会不提前考虑到自己女儿的安危呢?想必昭阳殿失火,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我看皇后娘娘,早就逃出宫去了。” 端妃道:“臣妾想来也是如此。这下两处反贼都已捉拿归案,就看回了宫中,皇上如何处置了。” 李清秋点点头,余光瞥到悠兰独自坐在一边,便走近关切道:“是不是被吓到了?” 悠兰摇摇头,有些难过道:“我只是没想到,三叔真的会造反。当年我爹爹性命垂危之时,他可是日日来看望呢。怎么现在变得这么” 这么什么,悠兰也说不上来了。只觉得心里难过的要命,好像一直以来信奉的东西崩塌了一般。 李清秋拍拍他肩头,叹息道:“你父亲与秦阳王是生身兄弟,他自然并非是连亲情都不顾的魔头。” “可他和表哥也是亲叔侄啊!为什么如今就什么都不顾了呢?” 想了许久,李清秋喃喃道:“也许其中多了皇权这件东西,很多事便不能按常理去算了。” 入了宫,所有叛贼打入大牢。 蒋国公瘸着一条腿,与秦阳王对牢而坐。二人隔着一条过道,两扇木门,蒋国公一脸不甘心的戾气,秦阳王却是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看的蒋国公更加怒气横生。 “你笑什么?!落得这般田地,你还笑得出来?” 秦阳王道:“我在笑自己,从头到尾,真是何必。”说话间忽然觉得股间有异,伸手一抓,至眼前一看,竟是一只肥硕的老鼠。 “国公大人,你瞧。”他把那老鼠给蒋国公看,蒋国公一脸嫌弃,别过脸去。 第四百三十章封你为后 秦阳王将那肥硕的老鼠随手一扔,笑道:“本王的秦阳王府,上上下下干净舒适,日日锦衣玉食。老蒋啊,你说说,本王何苦听了你的话,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竟要与老鼠同食共寝?” 蒋国公哼道:“还怪起我来了?你现在后悔,可是晚了!” 秦阳王摇摇头,干脆躺了下来,望着挂满蛛丝的天花,叹息道:“本王就不该抱侥幸之心呐。皇上啊,一点都不弱。” 几日后,李清秋经过昭阳殿,那一副岌岌可危的残骸正在修葺之中。工匠们上上下下忙碌着,新的构架已经建起。 怜儿替她披了一件衣裳,感慨道:“娘娘,真是多事之秋啊。奴婢听元义说,秦阳王数罪并罚,被贬为庶民,从此不得入京。蒋国公更是干脆抄了家,仲秋之后,便要行刑了。” 都在李清秋预料之中,她又问道:“那皇后娘娘” 怜儿道:“元义说,在国公的老家找到了。念在她服侍皇上多年的份上,也给了一个终生不得入京的下场。至于其他反贼,情节严重者绞刑,其余人皆斩首示众,以示皇威。” 一夕之间万般变故,李清秋点点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怜儿却是松了口气,道:“娘娘,现在咱们可以放心了,这皇宫之中,所有对您和小皇子小公主有威胁的人,都受到了应得的惩罚。往后啊,咱们可是终于能舒坦了。” 真的能安心,能舒坦了吗? 在这深宫之中,怎么会有真正安心的一天? 是夜,哄睡了两个孩子,李清秋正欲沐浴休息,赵澈来了。 这段日子事务繁多,她本没想到赵澈会来,忙吩咐怜儿去收拾洗漱用品,自己将赵澈扶进了房中。 赵澈面容肉眼可见的憔悴,几日不见,好似隔了好几年。李清秋一阵心疼,替他脱了外服,又细心擦着手和脸,道:“这几日,阿澈都没有好好休息吧,你瞧你,黑眼圈都挂到嘴边了。” 赵澈苦笑一声,拉着李清秋坐下来。 “朕怎么能睡得好觉?虽说反贼已经定罪,可朕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和朝臣汇报清楚,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抓到把柄,要么借机大做文章,要么趁机掩盖别的罪行。这些朕都要防住,都要调查清楚。这些天来,的确很累。太累了。” 说着像个孩子一般,将头埋进了李清秋怀中,喃喃道:“只有来你这里,朕才能好好放松一会儿。” 李清秋去轻轻替他顺着背,心疼又怜爱:“等过了这阵子,一切就都好起来了。阿澈放心,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身后,陪着你。不要忘了,我们还有风儿和裳儿。” 赵澈在李清秋怀中点了点头,又贪恋半晌,才终于坐起来。 “朕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见他神色端正,李清秋猜到不是小事,道:“你说。” 赵澈握起她的手,正色道:“如今昭阳殿正在修葺之中,可后宫不能无主。朕决定,立你做皇后。” “皇上?”李清秋有些不敢置信。 她不是么想到会有这一天,只是不知道,竟会来的如此之快。让她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见她有退缩之意,赵澈又握紧了一些,将李清秋往自己面前拉了一把,神色无比郑重。 “朕知道,忽然这么说,会让你有些措手不及。可你要知道,自始至终,朕心里就只有你一人。就算没有这一番变故,你也终有一天会坐上皇后之位,如今不过是提早了一些而已。清秋,如今能替朕分忧,让朕安心的,只有你一人了。” 他这么一说,李清秋反而拒绝不得了。 看着赵澈如此憔悴,实非她所愿。既然早晚都会是自己坐上皇后之位,那或早或晚,其实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此一想,她也便不再多心了。在赵澈期盼的目光之下,李清秋终于点了点头,道:“好,臣妾听皇上的。” 赵澈终于彻底松一口气,将李清秋拉进了怀里。 温存片刻,李清秋忽然又想起一事。 “皇上,在这之前,臣妾想出一趟宫。” “嗯?”赵澈疑惑地看着她。 李清秋道:“听说王爷被贬为庶民,那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馨茗坊?” 提起馨茗坊,赵澈道:“朕都查清楚了,那里的人也都交代了。什么歌姬舞姬,不过是秦阳王培养的一批心腹精英罢了。那些女子个个身怀绝技,又效忠于秦阳王,朕留她们不得。” 说到此处见李清秋一脸担忧,赵澈心中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道:“朕知道,你担心那位桑默慈是不是?” 李清秋诚实点了点头:“是,皇上。默慈姐姐虽然是秦阳王的人,可往日她帮了臣妾不少忙,她对臣妾是真心的好” 赵澈打断:“那你可知,你这位好友,正是当初在长平山上树林中行刺朕的刺客之一?” 李清秋的反应很平静,赵澈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你早就知道了?” 李清秋摇摇头:“不,在皇上说之前,臣妾只是猜测。” 赵澈一时有些哑然,他又不能怪李清秋之前不与他说,只能看她半晌,微微叹了口气。 李清秋又道:“既然皇上知道了她便是刺客之一,那想必默慈姐姐,如今人已经不在馨茗坊了吧?” 赵澈不置可否,却是又将李清秋拉进了怀中。 “朕知道她在你心中的地位,所以就算是她要朕的性命,朕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李清秋一听,心中顿时一片柔软,甚至为自己刚刚的怀疑而心中生愧。她不敢再问赵澈,如今桑默慈的下落,只要知道她还安好,就已经够了。剩下的,都是自己欠阿澈的。 宫外,长安街上一片繁华。白穆川与刘醒言并行。 刘醒言道:“师父,如今尘埃落定,这宫里宫外,总能消停一阵子了。” 白穆川点点头,却又道:“话虽如此,却是照旧不能掉以轻心。我们为人臣子,就要为皇上鞠躬尽瘁。” 第四百三十一章留下来吧 “师父说的是。”刘醒言连连点头。 这时,忽然有个人匆匆朝他们跑来,正是奔着刘醒言来的。那人走近了便作揖道:“少爷,布庄的账簿出了些问题,老爷正大发雷霆呢,您快回去看看吧!” 原来此人正是刘家的下人。刘醒言听罢,知道自己父亲发起脾气来是什么样子,一时有些急道:“师父,我” 白穆川表示理解:“你快回去吧。如今你们刘家,可是不能没有你这个少爷了。” 刘醒言忙辞过白穆川,这才回去了。 白穆川独自一人回到府上,还未进门,便忽见院中闪过一道陌生却又似乎有些眼熟的背影。 正奇怪着,管家迎了上来。 “大人,您回来了。” 白穆川指着那背影消失的地方问:“那是什么人?为何穿着府上的衣服?” 管家往那边看了看,奥一声,解释道:“回大人,前几日咱们府上的打扫老妈子得了病,你赏她写银子,打发她回老家了,您忘了?” 白穆川想象,点点头:“记得。” 管家道:“这家里总得有个能干的女人,您又人在宫中,小的便斗胆自作了主张,重新招了一个进来。您别说,这新来姑娘,人长得漂亮,性子又温和,还心灵手巧,什么细活粗活都干的来!这两日正是试用,就等您回来瞧瞧,若是不满意,咱们再寻人便是。不过,小的可是敢跟您担保,这姑娘呀,就没有个让人能挑出毛病的地方!” 管家说得信誓旦旦,可既然是个新来的女仆人,白穆川便也不甚在意,只道:“你觉得好,那边用着吧,只是若是年轻姑娘的话,还是多多避讳一些,不要待她如从前的妈妈一般粗俗便可。” 管家笑道:“大人放心,那是自然,小的有分寸。” 如此一番,白穆川便进了书房,直至天黑。 忽然有人瞧了瞧房门。白穆川头也不抬,下意识道:“什么事?” 门外人道:“大人,奴婢泡了些热茶给您。” 夜深人静,这声音听上去,竟是有几分耳熟。白穆川微微一愣,写字的手也顿了顿。片刻后,他道:“进来吧。” 门很快被推开,正是今日白天那道身影,正端着一壶茶进来。白穆川抬眼看过去,那人虽恭敬低着头,可身姿看上去的确还是个年轻姑娘。 越是走近,白穆川越发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终于,那女仆走近桌边,放下茶壶后,抬起了头。 白穆川眼神彻底一僵。 为何觉得莫名熟悉,为何又觉得怪异。面前这个新来的女仆人,分明就是桑默慈。 半晌,他张嘴道:“你” 桑默慈微微一笑,道:“看大人的样子,果然还是记得我的。” 联想到秦阳王刚刚被贬,她又是长平山上的刺客之一,白穆川立刻站起身来,警惕质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秦阳王都已经被贬为庶民了,难道还想着翻身不成?” 桑默慈微微一愣,随即坦然笑道:“我知道大人定会怀疑我图谋不轨,不过我这次来,和王爷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也并无任何图谋。” 说着,竟是端端正正跪了下来。白穆川又是一愣,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实在搞不懂这个女人要做什么了。 桑默慈道:“皇上大度,不计较我曾经的过错,放了我一条生路,默慈感激不尽。进宫为奴报答皇上,默慈不敢妄想。所以,任何一件能够赎罪之事,默慈都愿意做。前几日正好听闻大人家中缺一打扫的女仆人,默慈便斗胆前来了。” 听她说得诚恳,白穆川将信将疑,终于还是怕生出事端,道:“不管你抱着怎样的意图,默慈姑娘,你都不能留在我这里。” 桑默慈问:“大人还不信我是么?” 白穆川坦然:“不敢信。” 桑默慈苦笑,班上深吸一口气,道:“若我说,我是无处可去了,才来大人这里求一容身之处呢?大人还是不肯收留我么?” 这下白穆川沉默了。他不是不知道,馨茗坊被皇上查封,不知还有没有重新整顿再开业的可能。 半晌,他终于还是忍着心中的不忍,道:“那就回老家。从哪里还,就回哪里去。” 桑默慈听罢,嘴边苦笑更甚,眼中也似泛起了一层雾气。 “回家?我哪里还有家?早在十几年前山东大旱时,我便没有了家。” 白穆川实在没想到竟有如此前史,看桑默慈满脸一脸难掩的悲哀,心中顿时后悔起自己的绝情来。 “我随父母逃亡至京中,不久便与他们失散,变成了孤身一人。后来,得以遇到王爷,将我带至府上,教我用剑和舞技,培养多年,成了馨茗坊的掌事。可到头来,也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用完便可弃之不顾。如今王爷被贬,我又变成了十几年前的样子,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说到此处她抬头看着白穆川,“我以为,白大人会愿意收留我。现在想来,真是自作多情了。” 说罢,已经缓缓站着起来。 “这壶茶,还请大人不要嫌弃。默慈不会再叨扰大人,这便收拾东西,去该去的地方。”数总和已经往门外去。 白穆川握紧了拳头,终于还是问道:“你所谓该去的地方,是哪里?” 桑默慈缓缓道:“默慈一贯便是舞姬身份,如今馨茗坊关了门,自然是再寻别的舞坊青楼,兴许,还能多苟活一些日子。” 舞坊青楼。 白穆川自然知道,馨茗坊是因为有秦阳王坐镇,才无人敢在其中造次,做一些苟且之事。可换成别的舞坊青楼,女子若是进了其中谋生,那就绝对的清白不保了。 他又如何忍心让桑默慈这样一个烈性女子,流落至此呢。 终于,趁着桑默慈还未出门,他轻叹一声,松口道:“罢了。你就在我这儿留下吧,” 桑默慈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一丝俏皮笑意,随即立刻掩了过去,转身看着白穆川,已经是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 第四百三十二章从心而活 白穆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道:“我可以暂时留下你,不过若是能找到好去处,便离开吧。” 桑默慈笑道:“但愿会有那一天吧。大人放心,在府上的日子,默慈绝不会给您添乱,该做什么,就一定把什么都做好了,绝不偷懒!” “不必了。”白穆川摇摇头,“你从前并未做过这些杂活累活,如今我也不会勉强你。你在府上先住着便是,我会叫人重新去找一个妈妈来。” 桑默慈忙道:“不,没必要啊大人,大人既然肯收留默慈,那默慈又怎么日日白吃白喝大人的?这些活就由我来做就是了。我保证,一定比那些妈妈们做的更好!” 说着竟是还举手起了个誓,接着便别过白穆川,匆匆出门了。 白穆川独自站了半晌,一时竟是难以说服自己相信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谁能想到自己和这桑默慈还有这一出缘分。 许久,摇摇头重新坐了下来,面前的茶杯中已经斟好了茶水,正氤氲着热气。白穆川心中无端一阵放松。 罢了罢了,既然已经到这地步,那便暂且如此吧。 第二日一早,白穆川早早起身,刚一出门便见院中已经挂满了刚刚洗好的衣物,桑默慈正在其间忙碌着。 他微微皱眉,桑默慈已经看到了他,忙放下手中的木盆,笑道:“少爷,早。” 这一笑让白穆川微微一怔。他想起自己以往每次见到桑默慈时,对方也次次都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过于职业化,就像是刻意训练过的一般,带着恰到好处的勾人,却是几乎没有丝毫真感情。 而如今他面前这个笑容,他还是头一次在桑默慈脸上看到。那是一种没有任何负担的,甚至带了一丝纯真甜美的笑。这让白穆川恍然之间觉得,也许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面前这个女子,而今天这一个,兴许才是最真实的,没有任何伪装的她。 见桑默慈脸上渐渐出现疑惑,白穆川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忙轻咳掩饰,道:“我说了你不必做这些的。” 桑默慈道:“我醒得早,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就想着找点事情来做。对了少爷,您今天要进宫的吧,朝服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看有些皱了,就用热水熨了熨,现在应该能穿了,我这就去给您拿。”说着转身就要走。 白穆川忙道:“不必了,我自己去。你歇着吧。” 桑默慈见状,也不多言,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挂衣服。白穆川就怕她为了答谢自己不断献殷勤,如今这样倒叫他松了口气,往后院去了。 直到白穆川身影转过弯,桑默慈才偷偷往那边瞧了一眼,嘴角一翘,心情好的甚至哼起了歌。 没一会儿,管家过来瞧见满院的干净衣物,其中甚至还有自己的外衣,惊得转了半天,见桑默慈在一旁,不可置信道:“丫头,这些都是你洗了?” 桑默慈点点头,道:“是啊,我醒得早,闲着也是闲着,便都洗啦。” 管家喜得整张脸都焕发了生机,直夸道:“哎呀呀,你可是真让人省心,不像以前那个老婆子,什么事都推着干,三天两头告病假,少爷还得供着她不是!现在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桑默慈笑道:“那是当然,既然我进了白府,就要一心一意伺候少爷,把该干的活都干好了。” “好好好,好丫头!干完了这边,就歇歇去!你刚来,也别太累!” “哎,好!” 闲说了几句,管家便心满意足离开了。 这边衣物也都挂完了,桑默慈闻着满院的皂角香,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忽然听到那边管家道:“少爷,您这就走?” 白穆川嗯了一声。桑默慈忙从衣物缝隙里往那边一瞧,正是白穆川离开的身影。他身上穿着的便是自己亲手洗过熨烫过的朝服,平平整整没有一处褶皱,穿在他身上,真是分外好看。 又是忍不住偷偷一笑。桑默慈抬头看看天,从未觉得如此好看。也许是因为,以往脸上总是戴着面具,别人看不真切自己,自己也看不真切这世上的一切。 而此时的她便是最真实的她,没有了背负,不需要再为人卖命,从今往后,只需要从心而活。 按着李清秋的意思,封后大典选在了仲秋之宴。既然两者都要大操大办,不如就合在一起办了。 朝中各人都知道皇上最宠李贵妃,如今皇后之位空缺,人人心中都明白着,是非李贵妃不可了。果然如此。于是这个消息宣布下去的时候,反而没几个人惊讶的。 大典之前,衣司将为李清秋缝制的凤袍送进了秋水苑。 怜儿与几个宫人将凤袍在李清秋面前铺展开来,只见其上金丝流转,凤舞九天,实在是美得叫所有人都想不出言语来形容之。 半晌,怜儿叹道:“真是太美了,娘娘穿上一定很好看!” 宫人也附和道:“是啊,如此端庄华丽的凤袍,也只有贵妃娘不,皇后娘娘您能配得上了!” 李清秋无奈笑道:“封后大典还未开始,不必现在就改口。” 怜儿道:“反正早晚您都是皇后娘娘,早改口晚改口有什么区别?娘娘,先别说这些了,您来试试凤袍吧!” 李清秋这便随着怜儿进了屏风后,由两个宫人服侍着将凤袍换上。 凤袍里外一共九件,穿起来十分繁杂,可宫中衣司人人都是一等一的巧手,就算过程繁杂,穿在身上却是十分轻盈,并不厚重。 几个人忙了一阵,便也穿的差不多了。谁知一宫人正帮忙系着腰带,李清秋忽然闷哼一声。那工人忙跪地道:“奴婢该死,奴婢下手重了,请娘娘恕罪!” 李清秋有些吃痛地皱眉道:“起来吧,帮本宫看看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怜儿忙按着她的指示去将衣服掀起一角看,这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她腰侧那里,衣服的车线之中竟然吊着一根银针! 第四百三十三章封后 而李清秋本来白净的皮肤上,已然被扎了一个血点出来。 双腿一软,怜儿便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李清秋见状,问道:“怎么回事?” 怜儿有气又怕,颤抖着双手将那根针取了下来,冒着冷汗道:“娘娘娘,衣服上,有根针。” “什什么?”这下别的两个宫人立刻被吓得面色煞白,纷纷跪了下来。 李清秋将银针从怜儿手中接过,仔细查看着。怜儿已经恼火至极,起身道:“这群该死的奴才,连凤袍都敢怠慢,奴婢这就去禀告皇上,治了她们的罪!”说罢便要往外冲,李清秋道:“等等。” 怜儿转身,见李清秋面色平静,气到:“娘娘,她们可是在拿您的性命不当回事啊!难道您还要宽恕她们不成?” 李清秋捏着银针,眼中暗潮流动,半晌,道:“替本宫把这凤袍脱了吧。” 怜儿不甘道:“娘娘!” 李清秋不理她,伸开双臂,其他两个宫人也便不敢怠慢,忙起身帮李清秋将衣服脱了下来。 主子都不在乎了,自己又怎么好皇帝不急太监急,怜儿只好咬牙忍了,帮着李清秋将原本的衣服重新穿回去。 又过几日,便是秋宴,也是封后大典。 神武殿前百官跪拜,赵澈拉着李清秋,一同迈出大殿。 “贵妃李氏,礼教夙闲,秀外慧中,今,允足母仪天下,既臻即吉之期,宜正中宫之位。奉天承运皇帝,今,册立贵妃李氏为皇后。” 百官皆跪,喜钟长鸣。 李清秋被赵澈紧紧握着手,虽一言未说,却已经是一种承诺。 如今她身穿宫中只此一件的凤袍,身居一人之下,享受着所有朝臣的跪拜。 一路以来走到今天,心中怎能没有感慨。当她以游魂的姿态飘在空中,看着自己尸体的那一刻,又怎么会想到今日的场面? 她当然开心。可耳边又想起司命星君的话。 “你是后命,是注定要当皇后的人,却不是赵澈的命定之人。命数不可更改,当你坐上皇后之位,一切也就不可阻挡了。” 想及此处,李清秋忽然于浑厚钟声之中伸出一丝恐慌,不由回握住赵澈的手,抓得死死的。赵澈察觉到她的异样,只以为是今日场面,她有些紧张了。便凑近一些,柔声安慰道:“别怕,朕一直陪着你。” 一直? 李清秋反而更加难过起来。赵澈的眼神让她不得不去信任,可人又如何抗争得过命运呢?她也只能点头回应赵澈,假装自己真的不怕了。 白穆川位于群臣之首,微微抬头便是赵澈和李清秋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李清秋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他是由衷的高兴。 可站在她身边,保护她,和她一起开心的不是自己,他也由衷的难过。 无论如何,事到如今,只剩下了默默的祝福。 大典之后便是晚宴,群臣诸妃嫔都入了座,如同往年一般,在后花园中设宴观舞赏月。 李清秋与赵澈同坐一处,接受群臣的祝贺与献礼。 湖心台上乐声欢扬,园中气氛也十分好。悠兰本该与女眷坐在一处,却是非要拉着赵骐风坐在了李修一侧,也不顾周围都是男子,便举起酒杯来敬道:“李修,来,本郡主敬你一杯!祝贺嫂子成为皇后!”说罢便举杯一饮而尽,却是辣的眉头直皱。 李修无奈抢过她手里的酒杯,道:“好了,一杯足矣,快坐回去。” 悠兰却是将赵骐风往怀里一抱,道:“不行,我喝了,你还没喝呢!风儿,你说,这样是不是不公平?” 赵骐风点头道:“不公平,小姑姑喝了酒,舅舅也要敬小姑姑才是!” 旁边几个与李修一般年纪的年轻将士嬉笑道:“就是啊,李副将,郡主敬酒,你怎么能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呢?” “就是,人家郡主可是只敬你一个,你怎么反倒姑娘一样磨蹭了?” 早有人已经替他斟好了一杯送过去:“来来来,拿出十分的诚意来,回敬郡主这一杯!” 李修推辞不过,只好将那杯酒接过来,道:“我喝了这一杯,郡主就快回去。”说罢便仰头一饮而尽,周围顿时一阵起哄声。 悠兰挑眉,竟是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李修没来得及阻拦,便被她一口干了。 周围的将士顿时惊叹:“郡主真是女中豪杰!爽快!”接着便都去推搡李修:“李副将,又一杯哦,还不快喝?” 李修皱眉看着悠兰已经泛红的面颊,将她面前已经喝光的酒杯抢了过来,道:“郡主今日高兴,喝两杯也就够了。” 悠兰见状,干脆自己也抢过了李修的酒杯,在其中斟满了,递给他道:“我喝了两杯,你也要喝两杯!” 李修心觉悠兰今日无理取闹得奇怪,有些愠恼,没接那杯酒,只盯着悠兰。谁知身边的将士却替他接了过来,就往李修嘴边送:“哎呀别磨蹭嘛,来来来,干了这杯情投意合酒!” 此话一出,悠兰有些不自然地转眼看向别处,李修也不愿让场面太难看,干脆接过来一饮而尽,道:“这下可以了吧?郡主请回吧。” 悠兰嘴巴一撇,不悦道:“你干嘛总是赶我走啊?我就想坐在这里不行吗?我不光要坐这里,我还要挨着你!”说着又挪了挪身子,整个人贴在了李修手臂上。 这些起哄声更高,李修不觉也面颊发烫,尽量侧着身子不去冒犯悠兰,心下又实在无奈,干脆不理她了。 悠兰偷偷瞧他一眼,悄悄红了耳根子。李修又怎么会知道,她今日忽然这般无理取闹,不过就是想借着酒劲儿,和他亲近一些,最好是能叫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可偏偏李修此刻木头了起来,实在不解风情。 李清秋眼见这边热闹非凡,知道是小孩子们在玩闹,不去理他们。自己也斟了两杯酒,推给赵澈一杯,道:“皇上,臣妾也敬你。” 赵澈笑着举起杯来,道:“该是朕敬你才对。” 第四百三十四章银针之惩 “该是朕敬你才对。从今往后,后宫之事便要请皇后多费心了。” 李清秋听得有一瞬间微怔,只觉得皇后二字从赵澈口中喊出来,竟是无端叫人酥心得紧。她微微抿嘴,又凑近了一些,低声道:“阿澈。” 赵澈奇怪:“嗯?” 李清秋道:“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皇后?” 赵澈一愣,随即被她逗得扑哧一笑,道:“为何不能?”接着便凑近了李清秋耳边,一遍遍道:“皇后,皇后娘娘,朕的皇后。” 李清秋不觉听得面颊泛红,伸手止道:“好啦。” 赵澈反而叫上了瘾,在李清秋耳边厮磨一阵,笑道:“你若喜欢,朕以后天天这么叫你。如何啊,皇后?” 李清秋也扑哧一笑,正欲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小声惊呼了一声。 赵澈忙道:“怎么了?” 李清秋伸手摸了摸脖子,道:“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赵澈忙凑过去看,李清秋道:“好像是衣领那里有什么。”赵澈这便小心将衣领一番,顿时一道细小的银光闪过,刚刚还带笑的一张脸,顿时仿佛被冰冻了一般,骤然冷了神色。 他小心翼翼地,两指从其间夹出了一根银针来。 那银针极细,正是缝制衣服所用。赵澈冷冷看着手中那再偏一寸便要扎进李清秋动脉的凶器,刚刚的好心情立刻荡然无存,满心只剩下了惊怕和恼怒。 李清秋见他神色有变,忙安慰道:“这应该是衣司的人不小心遗留在衣领上的,皇上,没关系的,现在取出来就好了。” 赵澈几乎咬牙切齿:“没关系?是不是等他们要了你的命才有关系?”说话间,手里那杯还未来得及喝下的酒便被他狠狠摔向了地面。 只听当啷一声,酒杯摔得粉碎。 天子动怒,四下立刻俱静,湖心的乐声也立刻停了。 李清秋还欲再劝,赵澈却道:“元义,将何太医叫来!” 元义忙去席间,叫了何太医来。何太医匆匆跑来,正欲下跪行礼,赵澈干脆一把将他拖了上来,道:“给朕好好看看,这根银针究竟有没有毒!” 何太医忙接过赵澈的银针,虽不知这针从何而来,还是仔细辨别了一番,又将针放进嘴里,尝了一尝。 席中众人也都不知忽然发生了何事,各有猜测。李修已经手握腰间的剑柄,随时准备上去护驾。 片刻,何太医道:“回皇上,这只是一根普通的缝衣针,无毒。” 赵澈重新将银针捏回指尖,走下高台,将那根针高高举起来。 众人皆是不解,疑惑看着他。赵澈道:“这根缝衣针,是从皇后衣领中找到的。” 此话一出,登时园中一片哗然。悠兰半醉的酒也彻底醒了,不由分说要上前去看李清秋如何,被李修一把拉了回来。 悠兰瞪他,李修道:“先看看皇上怎么说。” 仿佛是在酝酿什么一般,赵澈沉默了半晌,终于道:“为皇后缝制凤袍,这是何等大事!竟能出这种纰漏!可知你们平日里更是如何的应付了事!”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在场之人顿时纷纷跪地,不敢言语。 怜儿扶着李清秋,还在暗自奇怪,这根针明明在试穿那日便被她摘了下来,如今怎么又出现在了凤袍之中?正想着,赵澈又道:“朕不管这根针的出现,是无心还是有意,传朕旨意,但凡接触过这件凤袍的衣司奴才,不对,是整个衣司,玩忽职守,以下犯上,处以绞刑!” “什么??” “整个衣司??” 园中顿时炸了锅一般。有人上前劝道:“皇上,玩忽职守固然该罚,可也只需罚缝制凤袍之人便可,处死整个衣司,恐怕是有些不妥呀!” 李清秋也下了高台,劝道:“皇上,不过是一时疏忽而已,臣妾也并未受伤,处以绞刑,的确是有些太过严重了。” 赵澈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地看着她,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为他们开脱!就是因为你的善良和大度,这帮人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你!这次朕说什么也不会轻饶这帮奴才!元义!” 元义忙上前:“皇上,奴才在!” 赵澈道:“把朕刚刚的指令传下去,明日便执行!” 元义只得道:“是,皇上。”说着便要匆匆跑开。 无奈之下,李清秋看向了始终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白穆川。巧的是白穆川正也看着她。光是一个眼神,白穆川便明白了李清秋的意思,站了出去。 赵澈见他站出来,沉声道:“怎么,连你也要替那帮奴才求情?” 白穆川道:“不是求情。皇上,今日既是仲秋,又是封后大典,若是在此时闹出人命,实在不妥。一来仲秋本是团圆之节,若是见了血,只怕会惹怒上天,降罪于世。二来,在皇后娘娘封后大典当日绞杀多人,只怕传出去,会让旁人误会娘娘。还望皇上三思。” 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赵澈强忍怒气,半晌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做?总之朕绝不会轻饶这帮奴才!” 白穆川道:“微臣以为,衣司在宫中本是不可或缺的一门,将衣司之人全部绞杀实为不妥。皇上可下令每人杖责三十,以示惩戒。至于缝制凤袍,造成今日险况之人,自然不可饶恕,可缓期至十日后行刑。” 赵澈思忖一番,未觉不妥,转头问李清秋:“皇后觉得如何?” 李清秋道:“便按右丞大人所说吧。” 赵澈点头,重新叫元义去传了旨意,秋宴终于得以继续。 赵澈转身回高台,李清秋走向白穆川,朝他微微屈身。 白穆川自然会意,颔首回礼:“娘娘没有被银针伤到吧?” 李清秋摇头道:“并无大碍,今日多谢右丞大人了。” 白穆川道句“无妨’,李清秋便由怜儿扶着回了座位。白穆川却是始终难以收回目光。 今日之事,实在百感交集。他一面在担心着李清秋,一面又隐隐觉得,李清秋好像已经强大到连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光阴似箭 这目光一路追随,便落进了另一个人眼里。 刘醒言看在眼里,又想起前皇后蒋亦蕾抱走小皇子那一夜,自己在大雨中看到的一幕,越发确定了什么。可李清秋是皇后,他终于还是在心里默默替二人叹了口气。 无论具体究竟是什么情况,只能说是有缘无分了。 秋宴继续着方才的和乐。只是经过这么一件意外,众人心中不免都有了些想法。 至少他们都明白了,对于这个新皇后,还是少惹为妙。皇上会扒了自己的皮也说不定。 而所有的敬重和怯意,正是李清秋想要的。 她重新将那缝衣针放回衣领之中,演这一出,不然又是为了什么。 有了赵澈这么一发怒,至少从今往后,她作为皇后的人身安全,算是有了保证。 这一出杀鸡儆猴,是一次开始,也是结束。 眨眼之间,十年光阴已逝。 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秋水苑从李清秋封后那日起便空下来,成了专门供赵骐风练武的地方。新的昭阳殿早便落成,如今已是李清秋的寝宫。 正是初春,桃花纷飞,秋水苑后院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刀剑铮然之声,俨然正是两个人在打斗。 一个是而立的将军,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小皇子,都将剑使得快而准,互不谦让,打得不相上下。 终于还是初出茅庐的小皇子不敌久经沙场的将军,被一剑抵在喉头,不敢再有动作。 赵骐风求饶道:“我输了我输了,舅舅,你快把剑拿开!”俨然已经是一把少年的清亮嗓音。 李修这才一把将剑收回,道:“进步了不少,不过,还是不够稳。” 赵骐风叹口气,道:“怎么才算稳啊?我从五岁开始,日日都要练习扎马步,如今还是被你说不稳!” 李修笑道:“我说的是手不稳。从今天开始,天天倒立两个时辰。” “啊?”赵骐风一阵叫苦。 他刚准备坐下来偷会儿懒,忽然头上就挨了一记爆栗。还没来得及回头,罪魁祸首便出现在面前,道:“还敢偷懒?!” 赵骐风叫苦不迭:“你们小两口就合起伙来折磨我吧!我要告诉母后去!” 悠兰看一眼李修,又一个爆栗打了过去:“什么小两口?再瞎说,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说了不说了!”赵骐风忙着逃跑,站远了一些,又回过头来不怕死道:“还不让别人说了怎么着?父皇迟早给你们赐婚!略略略!”说着便跑远了。 悠兰气急败坏又追不上她,只得原地跺脚,回头指着赵骐风的背影对李修道:“你瞧瞧你这个外甥!真是仗着自己有父皇母后,欺负我一个孤儿是不是?” 李修被她逗得扑哧一笑,悠兰道:“你也笑我?” 李修忙正了神色,摇头道:“没有。” “哪里没有,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你们一家子,合起伙来欺负我!”说着就逼近李修,死死瞪着他。 李修只得后退两步。 悠兰不依不饶,又前进两步,终于道:“你敢欺负我,那敢不敢娶我?” “” 十年来,李修没少被悠兰这样逼问。 两个人年纪都已经不小,一个不娶,一个也不嫁,悠兰又成日追着李修。五年前赵澈欲为二人指婚,偏偏那时候西境出了事,李修断然离京,带兵前去镇压,直至两年前才又回来。他本以为这次回来,悠兰该是已经嫁人了,不想不仅没有,甚至变本加厉开始追着他跑。 一晃两年,悠兰不止一次或认真或开玩笑地如此问过李修,是否愿意娶她。 可李修次次都给不了她答案。 这次也一样。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忽然指着悠兰身后道:“风儿,怎么又回来了?” 悠兰忙回头看去,欲再教训这小子一顿,没想到身后根本连个鬼影都没有。再回过头来,便看见李修跳墙而去的一个背影。 这个男人,竟然宁愿跳墙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 悠兰只能气得再次跳脚,完了却又十分委屈,无可奈何。 昭阳殿。 十年已过,李清秋望着镜中自己的脸,经过岁月的洗涤,终于不复少女模样。 见她似乎有些感慨,怜儿帮忙梳着头发,道:“娘娘,你瞧,虽然日子久了,可奴婢觉得,您和刚进宫时简直没有区别,还是一样的好看!” 李清秋笑道:“又胡说了,怎么会没有区别呢,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能和小姑娘比。” 正说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便跑了进来。这姑娘生的十分好看,肤若凝脂,顾盼神飞,眉眼之间和李清秋竟有七分的相似。正是当年的小公主,赵霓裳。 公主一跑进来便往李清秋背上爬,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撒娇道:“母后,元义那个臭太监,又去父皇那里告状了!裳儿不过偷偷藏了一只小狗,他都要告诉父皇!害的父皇把我的小狗都叫人带走了!” 李清秋轻笑道:“你看看你,明知道自己对动物毛过敏,还要偷藏小狗,父皇不叫人带走,难道眼睁睁看着你生病不成?” 赵霓裳还是一脸委屈:“可是裳儿服用过何太医开的药之后,已经好很多了呀!” “那也不行。”李清秋干脆起身,在赵霓裳额上点了一指,“可别再顽皮了,都是大姑娘了!让你父皇啊,为你们兄妹两个省点心。” 赵霓裳有些不耐烦道:“好啦好啦,裳儿知道啦。母后就只会为父皇着想,哼,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小姑姑玩!” 说罢便又蹦跳着跑了出去。李清秋看着孩子离开,眼中除了无奈,竟生出一些羡慕来。怜儿看出了端倪,问道:“娘娘,您在想什么呢?” 李清秋缓缓道:“本宫是在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当初裳儿可是离不了娘亲啊,如今一言不合,就要去找她的小姑姑。” 怜儿扑哧一笑,道:“是啊娘娘,孩子长大了,就留不住了。我看小公主呀,性子倒是和郡主有些相像呢!” 第四百三十六章苦衷 李清秋轻笑一声。不过说起悠兰来,她不免又有些替那别扭的两个人担心。尤其是李修。 她这个弟弟,悠兰三番五次表明心意,他不表态。以为他对悠兰没那个意思,那就为他和其他门当户对的女子赐婚,他又坚决不同意。总之就是搞不清楚,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有一件事李清秋很清楚,李修心中,其实并非没有悠兰的。 想到这里,她觉得,还是要找这两个人谈谈。 “怜儿,去请李将军来一趟昭阳殿吧。” 怜儿一愣,应了声,出去了。 没错,十年间李修屡立战功,已经由副将,升为了一品大将军,手下带领精兵十万,是赵澈身边最为得力的护将了。 不多时,便听得门口怜儿道:“将军,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清秋正摆弄着桌上的炉灰,闻言看过去,李修已经进了门,跪地行礼。 李清秋道:“好啦,过来坐。阿姐有话要跟你说。” 李修点点头,和李清秋隔了一张小几坐下来,看李清秋神色微微严肃,心中不禁多了几分猜测。 “阿姐要跟我说什么?” 李清秋看他半晌,才幽幽叹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呀,本宫还能和你说什么?” 李修仍是不解:“那究竟是说什么?” 李清秋无奈,探身子点了他一指,道:“身为男子,阅历的确比年龄更重要,你不在乎自己已近而立,不愿娶亲,这本宫暂且也算能理解。可是你有没有为悠兰想过?她是个女孩子,最在意的便是年纪了。可她却为了等你,至今都未嫁人。阿修,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能不能和阿姐说说?” 往年李清秋不是没和李修谈起过这件事,次次谈起,李修都是避重就轻,甚至直接一句话就打发过去了。如今李清秋是铁了心一定要问出个究竟来,李修自然又是一脸无语的神情。 李清秋了解弟弟,她看得出来,李修在挣扎,在犹豫。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他心口,让他不得不逃避这件事。 李清秋又问:“你告诉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李清秋已经想到了无数的可能。最可笑的是她连自己的弟弟不能人事这一可能性都想到了,而且还觉得,也许真的是因为这样,李修才不断不断地逃避这份感情。 一时间李修无言,李清秋心中又瞎揣测了半晌,不禁担忧道:“阿修,你不会” 实在是不能外人道之事,李清秋便又打发一旁的怜儿下去沏茶,屋里没有人了,这才神秘兮兮道:“阿修,莫非你在战场上受了什么伤,从此不能人事了?” 李修一听,登时整张脸红到了脖子根上,腾地站起来,又是难堪又是恼怒道:“阿姐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哎呀不跟你说了。”随即又红着脸坐了下来,犹豫半晌,艰难开口,“总之,不是你说的那样。” 李清秋反而放心了,摸着心口道:“不是就好,若是的话,也无妨,男儿志在四方,不是非要拘于床笫之欢嘛” 李修恼道:“阿姐再胡说,臣弟就先行告退了!” “好了好了,”李清秋忙正了神色,“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一直逃避?偌大的皇宫谁都看得出来悠兰对你有意,难道独独你蒙了眼睛不成?” 李修神色一沉,半晌终于道:“我当然知道。可郡主她是前瑾亲王之女,皇上的表妹,如此金枝玉叶,又岂是李修能般配得上的?” 李清秋哑然,所以一直以来李修担心的就是这个? 她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一记爆栗扣在李修脑袋上,怒道:“你以为悠兰是在意这些的人?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她?好,就算她真的在意,你李修如今好歹也是一品大将军,还是当朝皇后的亲弟弟,又哪里与郡主不相配了?悠兰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难道你是泥粪里打滚出来的?” 被李清秋这一顿训,李修低头沉默了半晌,还是执拗道:“再怎么说,做皇后的是姐姐你,我终究还是为人臣子罢了,配不上郡主的。而且我常年在战场上,又怎能让郡主日日独守空房,若有朝一日,我更是战死沙场,那岂不是害了郡主一生?” 李清秋心里气不过,可听李修说完这番话,竟是无法反驳。他说的,句句在理啊。 李清秋终于知道,也许悠兰在李修心里的份量,不必李修在悠兰心中的差。得是要多在意一个人,才能连这些都考虑周全了,忍痛不与之相结合。 正恍惚间,李修忽然起身跪在了地上,恳切道:“阿姐,臣弟求你,为郡主找个好人家吧。让她不要再在我身上花心思,也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李清秋叹口气,幽幽道:“说的容易,可你不了解悠兰的脾性吗?她和你一个样子的,自己认定的事,谁干涉都没有用。若是执意为之,只怕是要逼得她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来,也不一定。” “那到底怎么办才好?”此时此刻,李修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迷茫,心痛过。 半晌,李清秋道:“本宫也实在没辙了。阿修,你不能总是逃避。也许你当面和悠兰说清楚,比什么话都有用。” “” 这件事暂且搁置下来。李清秋也不再去多想,只道他们年轻人的事,还是自己解决的为好。 又见今日春花开得十分好,便约了几个妃嫔,去园中赏花。 这许多年来,马家为朝廷立了不少功劳,端妃又一心向着李清秋。赵澈虽仍是未曾实际宠幸过她,却是处处都尊重,也都想着端妃。李清秋封后不久,端妃便晋升为端贵妃了。在这后宫之中,有李清秋撑腰,也无人敢与她作对。 今日园中赏花,端贵妃与皇后同行,自然也无人敢说什么。 一路无非都是赞扬李清秋和端贵妃人比花娇之言。不知谁起了个头,忽然说起了今年的选秀。 第四百三十七章不见真容 一妃子道:“等入了夏,便有新的一批秀女要进宫了。也不知道今年这批秀女中,有没有几个拔尖儿的。” 另一人道:“姐姐这不是说笑了?哪一年的秀女中没有拔尖儿的?可是你瞧瞧,皇上正眼看过哪一个秀女?在皇上心中呀,最最拔尖儿的,也就只有皇后娘娘了!” 一群人忙纷纷附和:“就是就是,如今每年的选秀呀,就跟摆设似的!谁能胜过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你们还记不记得,前年的选秀,那些被送进宫的秀女,可是一个入了后宫的都没有啊!” 一个年轻的道:“可不是,唉,当初我选秀入宫,皇上至今都没有来过我宫中呢!若年年如此的话,倒不如今年也不用选秀了!” 话一说罢,几个资历老的忙捅捅她,叫她闭嘴。 李清秋笑道:“听妹妹这意思,是在埋怨本宫阻了皇上,让你们都不能得圣宠了?” 那新妃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吓得跪地道:“不,臣妾怎么会这么想呢?是臣妾嘴笨,不会表达,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说着已经自己掌了两下嘴。 李清秋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摇摇头道:“起来吧。” 那新妃立刻谢了恩,这才起了身,不敢再多嘴。李清秋反而又问道:“你叫?” 端贵妃看她一眼,替她答道:“回娘娘,这位是燕妃,闺名燕尔,是大将军孙雄家的,也是前两年才进宫,去年封妃的。” 见她了解得这么透彻,又听是大将军孙雄家里的,李清秋点头道:“素闻孙雄与司马大人交好,想来,也是司马大人举荐入宫的吧?” 端贵妃不敢隐瞒,点头道:“正是。” 李清秋笑道:“将军之后,果然率真直言,比起那些拐弯抹角之人,本宫更喜欢燕妃这样的。” 那燕妃一听,立刻喜笑颜开,屈身道:“能得皇后娘娘赏识,臣妾真是荣幸之至。” 李清秋又道:“既然和贵妃交情不俗,那日后便多跟着贵妃娘娘,来昭阳殿走动走动。咱们姐妹也好一处解个闷。” 端贵妃道:“还不快谢谢皇后娘娘?” 燕妃忙道:“多谢皇后娘娘,臣妾都听娘娘的!” 李清秋点点头,一行人已经将偌大的花园逛了半边。 在一处迎春亭歇下来,四面各色的迎春花开得正盛,十分赏心悦目。 李清秋凑近一朵闻了闻,有意无意道:“这宫中呀,还是需要一些新鲜好看的东西来打破沉闷。一年四季,每一季都有不同的花盛开,供人观赏,这样才有意思。” 端贵妃点点头,会意道:“今年的选秀,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李清秋道:“今年,本宫打算亲自选。” 此话一出,端贵妃愣了一愣。本来这选秀之事,也的确是需要皇后亲临选人的。不过这么多年来,赵澈对此事并不上心,李清秋也便没有当回事,只吩咐给了端贵妃去,挑选几个品性好,容貌也好的秀女住进后宫,便算完事了。 如今她忽然要亲自选人,端贵妃不免心中生疑,一来以为自己做的不够好了,二来,又觉得难道皇后已经不再信任自己了? 她当然是猜不到李清秋的心思的。 李清秋并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算了算时间,忽然发现,司命星君所说的那个女人,就要出现了。 是夜。李清秋睡得极不安稳。 浑浑噩噩间睁开眼睛,自己竟是轻飘飘地浮在半空里! 再往地面一看,人流,车流,高楼大厦,俨然是自己那个年代的情景!最触目的,是地面上那个躺在血泊中的尸体,不是自己又是谁? 李清秋一时有些慌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又回来了?还是说,这一切不过是个梦?” 胡思乱想间,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是我召你来的。” 李清秋猛然回头,面前的半空里,同样有一个人轻飘飘地站着。 “司命星君?” 面前这个男人,和当年自己死去那一日所见,竟是没有丝毫变化。也难怪,他本就不是凡人,想来再过去数千年,也是如今这副模样。 司命点点头,道:“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为什么,李清秋隐隐有猜测。她道:“为了素盈?” 司命点点头,一个响指打下来,周遭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还是在城市上空,这么一来,周围忽然变成了破落的城郊。李清秋抬头看去,竟然还能看到皇宫的高顶。 她问:“这是什么地方?” 司命指着不远处一座院落,道:“那便是素盈的家。” 素盈是谁,司命早就和李清秋说过了。可看着面前这座并不富丽,甚至有些败落的院子,李清秋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是说,阿澈命中注定的女人,就住在这种地方?” 司命不言,往前走去。李清秋心中虽有疑,也跟着走进了那座院落。 还未进门,便听见一阵咳嗽声由里面传来。李清秋探头看过去,只见院子中正坐着一位清瘦的白衣女子,拿着一把旧蒲扇煽火,炉子上咕咚咕咚熬着的东西,发出汤药的味道。 司命指着那女子道:“那就是素盈,再过三个月,她便要入宫了。” 李清秋拼命睁大了眼睛看过去,可无论她怎么使劲,都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仿佛上面刻意蒙了一层白雾一般。可除了那女子的面容,这院中的一切又都显得极其真实。 李清秋道:“我看不清她的模样。” 司命解释:“很正常。你们的人生如今还没有任何交集,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当然看不到她的模样。我带你来,不是为了这个。” 话音刚落,李清秋又觉四周一变,他们已经站在了一间屋子里。这屋子简陋至极,却又处处一尘不染。小小的炕上卧着一个年迈的病妇。李清秋从窗户看出去,院中正是素盈忙碌的身影。想来这炕上的,便是素盈的母亲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天命不可违 司命忽然道:“没错,这便是素盈的母亲。母亲病重,家中无银两治病,所以素盈决定入宫选秀,以此得到为母亲治疗的机会。” 李清秋问:“可我知道这些做什么?” 司命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命定的。你和赵澈的缘分,至此便要结束了。” “结束?”李清秋有些木然。 司命点点头,道:“我来便是要告诉你,许多事情都是时候整理好情绪,脱身出来了。毕竟你虽经历了这一遭,却终究是不属于这里的人。” 他的话让李清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却又生出了满心的恐惧来。许久,她颤着声音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是时候了是什么意思?” 司命如实道:“不瞒你说,你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不长了。如果我没算错,不到十年。” “十年?” 她忽然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十年究竟是个怎样的期限了。是长,还是短。 屋子里只有病妇不断的咳嗽声。李清秋出神间,门帘被掀开,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素盈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她扶起炕上的病妇,柔声道:“娘,药熬好了,快趁热喝了,病才好得快些。” 那病妇却是看着女儿,颤声问道:“这买药的钱,是哪里来的?” 素盈一时不答,病妇忽然一把将药掀翻在地,怒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说过,我就是死,也绝不会用你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拿回来的钱!” 素盈跪地委屈道:“不是啊娘,女儿怎么会去去做见不得人的事?这药这药是女儿当了父亲留下的玉佩买来的呀!” 那病妇忽然颤抖起来,指着素盈又是大骂:“你你这个不孝子!竟然把你爹唯一的遗物拿去当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便是一顿嚎啕。 明明是为了给她治病,如今却是把女儿数落的里外不是人。素盈的境况,任谁看了都觉得无奈心酸。 可李清秋以想到以后这个女人将会是取代自己,陪在赵澈身边的人,便只觉得满心的不甘。 难道叫她去可怜一个即将取代自己的情敌吗? 若是换做以前,她也许还会。可现在李清秋发现,经过了宫里的十几年生活,她是真的变了。 司命没有看到李清秋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 “十年是吗?”她喃喃着。 司命点点头:“十年,是你最长的期限。抓紧时间吧,时间一到,你就要去到该去的地方。” 李清秋的冷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好,我知道了。” 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司命道:“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一句,天命不可违。不要试图做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否则的话,后果不是你所能承担的。” 李清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再睁眼,天已经大亮,鼻间一丝似有若无的香气。 怜儿见她醒了,过来帮忙穿衣洗漱,一边道:“娘娘,一大早那燕妃便送了一些西域香过来,说是有除湿的作用,奴婢刚刚点上了,虽然效果不知,可这味道倒是挺好闻的。” 李清秋知道,这应该是端贵妃的主意。便只点了点头,没去在意。忽然想到昨夜的梦,想起那城郊的破烂院子。 她道:“怜儿,找人出宫一趟,本宫要确认一件事。” 一日过去,夜里赵澈来了,李清秋便帮着他梳洗了,说些私话。经历了昨夜之事,李清秋如今再看着赵澈,只觉得这人渐渐不真切起来,往日的宠爱和情真意切,都变成了压在她心口,让她难以呼吸的巨石一般。 赵澈见她神色有异,担忧道:“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后宫事务太忙了?” 李清秋摇摇头,靠进赵澈怀中,道:“臣妾只是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什么样的噩梦?说来朕听听。”赵澈一边安慰性地拍拍她后背,一边道。 李清秋便杜撰了一个妖精将赵澈从自己身边夺走的噩梦。 末了,她道:“阿澈,你说,是不是因为这些年来,你给我的宠爱太多了,连上天都替别的妃嫔不公,所以才降了这样一个噩梦,以示警戒?” 赵澈听她说罢,扑哧一笑,指尖在李清秋额头不轻不重点了一下,道:“这么说来,岂不是朕的错了?难道你要看着朕去别的妃嫔那里,而置你于不顾?” “当然不是!”李清秋忙握紧了赵澈的手,“臣妾当然希望日日都能见到皇上。可偌大的后宫,臣妾独占圣宠,难免惹得别人不快,对其他妹妹来说,也的确不公平啊。如今马上又到选秀的时候,难道今年皇上也要置一众秀女于不顾吗?” 赵澈沉默半晌,忽然问道:“清秋,这些年来,朕是不是给了你很大的压力?” 李清秋一愣,忙道:“不,皇上,臣妾只是既希望你像以往那般宠爱臣妾,又希望能安慰到别的妹妹。臣妾是不是太为难皇上了?” 赵澈似乎是抬头想了想,忽然一笑道:“不为难,这很容易。只要朕常常赏她们一些珠宝首饰衣物之类,又常准许她们出宫探亲,便算是弥补了。这样,皇后觉得如何?” 李清秋道:“臣妾都听皇上的,只是,臣妾想问皇上一个问题。” “你问。” 李清秋深吸一口气,道:“这么多年了,皇上对臣妾还是一如既往,难道,真的不会有厌烦的时候吗?” 赵澈拉起李清秋的手,缓缓道:“这个问题,朕也曾经想过。可答案是,不会。也许,你就是朕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如果你愿意,朕当真会为了你,放弃这整个偌大的皇宫” 李清秋再也听不下去,干脆一头撞进赵澈怀中,既挡了自己的耳朵,也挡了赵澈的嘴。 什么命定之人,什么为了你。 听着让人感动到不行,可都不是真的啊。 李清秋强忍着流眼泪的冲动,努力克制着自己。 如今的赵澈还什么都不知道,还没有遇到素盈,当然可以理直气壮说出这些话。 第四百三十九章皇子的抱负 若一切都继续这样下去,那就好了。 正无言间,怜儿忽然进来,还未露面便听到她的声音道:“娘娘,城郊的确有您所说的那座” 说到一半忽见赵澈也在,忙一愣,跪地行礼,要说的话也中止了。 李清秋擦擦眼泪起身,赵澈问道:“什么城郊?皇后派人出宫了?” 这件事李清秋早便叮嘱了不许叫别人知道,怜儿此刻便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抬头,也不知如何回话。 李清秋道:“没什么。是锦欢殿的燕妃妹妹,说自己在城郊有个亲戚,与她关系很好,只是自己不便出宫,便托了臣妾派人去照看照看。” “原来是这样,”赵澈点点头,并无任何怀疑,却是皱起眉头,“燕妃?朕怎么对此人没什么印象?” 李清秋嗔怪道:“你看,连自己的妃子是谁都不记得,无怪乎别人要说臣妾霸占着皇上了。这燕妃啊,是大将军孙雄的女儿,入宫不久,去年才封妃的。” 赵澈对燕妃是谁根本没有兴趣,草草点了头,便道:“好,无论这燕妃是谁,朕既然知道了她,明日便派人送些珠宝首饰过去,以示慰问,叫她们不再怨你,皇后可满意?” 李清秋扑哧一笑,道:“那皇上可是也要如此对别的妹妹,新进宫的秀女也是,大家都得了一样的好处,才算公平。” “好好好,朕都听皇后的。”赵澈说着将李清秋拥进怀中。多年过去,脸上宠溺不减。 怜儿见状,也便不再打扰,自己退出去了。 寒气终于消尽,李修奉了皇命,在城郊军营中训练新兵。 得知了这一消息,赵骐风二话不说便闯进御书房,要见父皇一面。 元义不敢阻拦,只得提醒道:“小皇子,今日早朝有人惹怒了皇上,他老人家现在可是心情不太好,您小心着点!” 赵骐风心里急,胡乱摆摆手便道:“父皇,儿臣有要事要与您商议!” 赵澈在房中听了,本来板着一张脸,又觉得好笑起来,心道他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子,能有什么要事可商议的? 当下便道:“进来。” 赵骐风便推门进去,行过礼,坐在了赵澈对面。 赵澈搁下笔,道:“你说说,要与朕商议什么事?” 赵骐风正色道:“父皇,听说您让舅舅去训练新兵了。” 这是事实,赵澈点点头。 赵骐风又道:“儿臣本来该日日与舅舅习武的,如今舅舅去了军营,不能日日监督儿臣,儿臣也不能日日请教了,这样一来,难免有所懈怠。所以儿臣想随舅舅去军营历练。” 赵澈微微皱眉,却没有打断,等着赵骐风继续说下去。 赵骐风捉摸不定赵澈心中所想,干脆又跪下来,言辞恳切道:“父皇,儿臣听母后说过,您和舅舅都是在儿臣这般大的时候,便能带兵作战了。儿臣也想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请父皇应允儿臣去军营历练!来日等儿臣变强了,一定也能带领千军万马,杀敌卫国,为父皇争光!” 这一番豪言壮语,正是一个心怀抱负的十几岁少年人能说出来的。赵澈看着赵骐风稚气未脱,却无比坚定的一张脸,恍然间似乎看到了多年前还是少年的自己,也是这般意气风发,心比天高。 想起自己带兵征战,铁血沙场的年月,赵澈伸手摸上赵骐风头顶。他没有理由拒绝一个少年人这样的请求,作为他的父皇,更应该为此而高兴。 半晌,赵澈道:“军营可是不比皇宫,条件十分艰苦,你从小没有吃过苦头,这次父皇若是叫你去了,你可能保证,不会哭着回来,还把今日的豪言壮语忘到九霄云外去?” 赵骐风立刻头腰得像拨浪鼓:“当然不会!儿臣已经不是小孩子,更加不是女孩子,又怎么还会哭呢?父皇放心,只要您应允了孩儿,孩儿再回来的时候,一定与现在大不相同!” 看他如此坚定的模样,赵澈忍俊不禁,哈哈笑了一番,点头道:“好,父皇答应你。” 赵骐风立刻喜得再要说什么,赵澈又警醒道:“不过去了军营之中,可不许给你舅舅添乱,更加不能仗着自己是皇子,就处处比人优待。” “父皇放心,进了军营,儿臣就和其他新兵一样!一定学到真本事!”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赵澈知道,自己信或不信,都还是要看他真正去了军营之后的表现了。 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当下拟了口谕,叫赵骐风亲自去说给李修。 如此一来,赵骐风喜得脚下生风,一路狂奔回昭阳殿,将这一消息告知了李清秋。 李清秋毕竟是女子,又是母亲,还是不忍自己的孩子受苦,当下便拉着赵骐风不安道:“军营可是比不上宫中,到了那里,可是要吃很多苦的。风儿,不如再过两年,等你” 赵骐风不耐道:“哎呀母后,儿臣已经长大了,再过两年,若是还这副样子,就要叫别的皇家子弟笑话了!儿臣知道,母后心疼我,可是母后你想啊,当初舅舅也是这个年纪上战场的,您也一定心疼他,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当初您阻止了舅舅,那他还会有现在的功绩和地位吗?” 这话说得李清秋一愣,竟是无从反驳。此时再端详赵骐风,李清秋才终于觉得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说起话来,竟然也一套一套的了。 赵骐风又道:“母后,你不是常叫儿臣为父皇分忧吗?在儿臣看来,能够带兵打仗,保国境安稳,不受内忧外患,就是替父皇分最大的忧了!所以不能再推迟了,儿臣要立刻去军中历练,才能最快替父皇分忧,您说是不是?” 李清秋哑口无言,只得无奈一笑,不住点头:“是是是,风儿说得对,是母后想的少了。那你记住了,去了军中,可切记要照顾好自己,不许生事,也不许叫别人无端欺负你。” “母后放心,儿臣会处处留心的,再说了,不是还有舅舅嘛!” 第四百四十章乔装进军营 赵骐风口中这个舅舅,得知自己要带着外甥去军营之后,可是着实有些苦恼。 给他和别的将士一样的待遇,又舍不得,特殊对待他,又会引得将士们心中不快。他还暗自纠结着,赵骐风已经收拾好了行装,信誓旦旦道:“舅舅不必想太多,把我当作一名普通的士兵便可。虽然我身在皇家,可是一点都不怕吃苦的!” 李修想想,自己和皇上都是如此过来的,既然要成大业,就必定要经受一番磨练的。于是咬咬牙,道:“那好,到了军营之中,我可就没你这个外甥了。” 赵骐风答得爽快:“是,将军大人!” 新兵集训第一日,赵骐风就倒下了。 天气已经越来越热,李修又受定西将军赵觉调教,也是个极为严苛的将军,对手下新兵毫不手软,这第一日便叫他们举着几十斤重的大石块,在太阳下站四五个时辰。 说起来也并非赵骐风太弱,新兵都是些十几岁的少年人,其中一开始便倒下的不在少数,赵骐风也算坚持得够久了。 三个时辰之后,几乎全军覆没。 这一日下来,新兵个个腰酸背痛,叫苦不迭,才近卯时,便都要么在营帐之中,要么在篝火旁,倒得满地横七竖八,或呻吟或打鼾。 李修见惯了这场面,随他们去了,心中又担心赵骐风的状况,便去营帐中看他。 果然赵骐风也好不到哪里去,趴在床上直哼哼,身边一个小厮正给他揉肩捶腿。 一见李修进来,便叫苦道:“舅舅,你好狠的心!” 李修叹口气,道:“说了不许叫舅舅。还有,这是什么?”他指着那正忙活着的小厮,“不是你说的,要和别的将士同等待遇吗?” 那小厮一时不敢停手,又不敢继续,本来力道正好的捶打,变得跟挠痒痒一样瑟缩起来。 赵骐风苦道:“我现在浑身疼痛,要是不叫人揉捏一下,明天可就起不来了!” 李修对那小厮摆手道:“下去。” 那小厮看赵骐风一眼,不敢违逆,猫着腰钻出去了。赵骐风不满,嘟囔道:“谁知道会这么辛苦,我又没有偷懒,不过是叫人按摩按摩嘛” 果然还是少年心性,李修也知道,现在教训他反而不好,便也不多言,只道:“沙场非儿戏,你若受不了别人能受的苦,还是早些回宫吧,占着一个名额,反倒叫愿意从军的人不能如愿。” 赵骐风见他似乎有些生气了,挣扎着爬起来,态度软和了不少,道:“我没想回去” 李修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坚持下去。你是皇子,比别人娇贵,但也比别人承担着更大的责任。孰轻孰重,舅舅知道你能想明白。” 说罢,便起身往帐外去:“好了,休息吧。明日军号一响,就在营前集合。” 待李修除了营帐,赵骐风才嘟囔道:“不是不许叫舅舅嘛,嘁”说罢赌气一般躺下,把自己整个人闷进了被子里。 李修相信,那一夜赵骐风一定是想明白了。 接下来的几日,每一日都十分辛苦,可李修没再听赵骐风有什么抱怨,也没再见他又给自己找什么特殊待遇。 几日下来,和别的将士一样,赵骐风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本来娇生惯养的身体伤痕累累了,倒是终于有了几分小男子汉的气魄。 同期的新兵几乎人人知道他是皇子,可这几日下来,赵骐风着实让他们刮目相看。虽然还是不太敢和皇子太过亲近,说些越矩的话,可也有胆大的敢和他并肩而坐,勾肩搭背了。 看着赵骐风手上胳膊上的伤口,一十分强壮的新兵道:“小皇子,我爹说过,伤疤是男人强壮的象征,是勋章。没有受过伤的男人,就不能算男人。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 听完这番话,赵骐风顿觉整个人都升华了,身上的那些伤口和青紫,他真是恨不得时时都露在外面。 这日,正值当午,新兵们辛苦了一早上,都在营前狼吞虎咽补充体力。 李修无事,四处巡逻至帐后,忽见一鬼鬼祟祟的身影,背着自己蹲在地上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他轻咳一声,那身影立刻一僵,缓缓站了起来。李修这才看清,那人身形矮而瘦,军服穿在身上根本一点都不合身。按照军中的规矩,这样的身材,根本过不了初审,不能参军。 猜测是什么混入军营心怀不轨之人,李修暗自防备,面上不敢打草惊蛇,只道:“辛苦了一上午,你不在营前吃饭,跑这里来干什么?” 那人顿了一会儿,也不回头,仍然背着李修道:“小人小人尿急,找地方方便” 声音奇怪得很,仿佛是刻意伪装一般。李修心中更疑,一步步走近,那人听到脚步声,拔腿便要跑,李修眼疾手快,一把便提着那人衣领,几乎将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这体重也太轻了。又是一阵疑惑,那人双手捂着脸不松,李修一只手过去,费劲儿掰开一看。 只见一张脸上糊满了泥土。可即便是这样,李修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提着那人衣领的手忙松了开,整个人退后两步。 半晌,才道:“郡主,你” 这么容易就被认出来了,悠兰顿觉无趣,抹着脸道:“好啦!将军大人,你也太暴力了吧?再提一会儿本郡主就要被你勒死了!” 李修心中一阵后怕,半晌问道:“郡主怎么会再这里?” 悠兰扬起脸,明显底气不足道:“本郡主来看看自己的侄子,还用的着跟你汇报吗?” “可您若要来,光明正大便可,不必打扮成这副样子的。对了,你这身军装” 悠兰心虚地四下看看,道:“问一个小弟弟借的。” 天知道那小新兵正被扒了个精光,在帐后瑟瑟发抖。 鼓捣了半天,悠兰终于洗尽了脸上的泥土,换回自己的衣裳,进了赵骐风帐中。 一见来了个可以诉苦的主,赵骐风顿时一阵委屈,放下手里的碗便上前求抱抱。 第四百四十一章用不着你 悠兰见那碗里的饭菜简直是粗淡至极,不由心疼地摸摸赵骐风脑袋,瘪着嘴道:“风儿你受苦了,瘦了这么多,小姑姑要心疼死了!”说着还不忘剜一眼一旁的李修,“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绝情的舅舅!咱们不待这儿了,风儿,跟姑姑回去,咱们吃香的喝辣的,把掉了的肉补回来!” 说着就要拉赵骐风走,赵骐风不动,笑道:“姑姑,你别说笑了,我给你看个东西。”说着便卷起了袖子,若不是李修阻拦,连裤子都要脱掉,非要给悠兰他身上的青紫。 悠兰一看,心疼地几乎要掉眼泪,赵骐风却是炫耀一般道:“姑姑你看,这些都是我的勋章,从今以后,我就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再过不久,就能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了!” 悠兰摸摸那些青紫,怵地又不敢手重了,半晌才道:“我们风儿果然是长大了,都不怕受苦受伤了。姑姑为你骄傲,姑姑以后每天都来看你!” 李修忙道:“郡主,不可如此,营中都是男子,且都粗鲁,你日日来,实在不妥。” 悠兰撅着嘴还未反驳,赵骐风便一边吸溜面条一边道:“舅舅,你还不懂姑姑的心?看我是其次,看你才是首要!你又何苦拒绝!” 李修不言,悠兰已经上前揪起了赵骐风耳朵。 “好你个赵骐风啊,嘴巴比剑都利!你给我好好在这儿受苦,你姑姑我一点都不心疼!” 赵骐风连连求饶,半晌才被饶过。 在营中待了半日,见天色不早了,李修亲自送悠兰离开。 轿子侯在不远处,明明只一小段路程,走起来却是格外长。李修无言,悠兰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走近了,悠兰心中不免失望,还是强打精神,装作不屑道:“我走啦,这破军营,一点都不好玩。” 说罢便转身要走,李修咬咬牙,终于还是叫出了口。 “郡主。” 悠兰一喜,回过头去。 知道废话说多了反而无益,李修干脆直言道:“我已经和皇后娘娘说过了,叫她帮你找一门好亲事,郡主当嫁与这世上最好的男嘶,郡主?” 话没说完,腿上就被重重踢了一脚。 悠兰假笑着,提腿又是一脚踢过去。随后不等李修反应过来,便转身十分潇洒地上了轿子。 李修颇有些委屈看着轿子远去,低头看了看腿上的鞋印子,无奈摇了摇头,不觉便扑哧一笑。 接下来的日子,悠兰的身影几乎日日都要出现在军营中。那日李修的话对她来说就像压根没听到一般。 自她开始往来营中,连将士们的日常生活都得到了改善。悠兰每次来都要从宫中带些好吃好喝的来,一带便是几大包,分着给将士们吃喝了,大家都高兴。 李修打心里觉得这样不太妥当,悠兰偏偏故意视他不见,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赵骐风看在眼里,深谙其中意味。趁着一次悠兰又分发吃喝,赵骐风揶揄李修道:“将军,小姑姑这分明是在做给你看啊,天下男人这般多,只要她愿意,那可是不愁嫁不好的。可她偏偏就中意你一个!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李修一把钳住了赵骐风双臂,制止道:“什么情为何物,谁教你的?” 赵骐风吃痛大叫半天,道:“小师父教的啊,不仅教了这个,还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行了行了,”李修松开手,心里暗骂刘醒言简直是被情字蒙蔽了双眼,误导后生。 正这时悠兰从二人面前经过,挥着手和赵骐风作别道:“姑姑先回宫了哟,明天再来看你。” 赵骐风挥挥手,戳一把李修。李修忙道:“郡主,” 悠兰瞥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又要操心本郡主的婚事啊?” “还是请郡主多为自己打算,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李修身上。” “你!” 这次悠兰是真的生气了。李修准备好了挨踢,悠兰却是狠狠瞪着他半晌,没有动作。 赵骐风在一旁暗自叹息,实在看不下去,偷偷溜了。 许久,李修听到悠兰道:“这可是你说的,本郡主嫁了别人,你可不要后悔!” 李修垂首道:“郡主若是能嫁与良人,李修一定替郡主开心。” “用不着你!” 终于一脚踢过去,悠兰转身头也不回走了。 接下来的几日,军营之中都没有她的身影。 每日除了训练将士们,李修便独自坐在帐外发呆。好像这些日子看惯了那个日日都要抱着一堆零嘴四处跑身影,听惯了那个老和将士们高谈阔论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实在不习惯。 赵骐风吃过了饭,走到李修身边坐下来,揶揄道:“怎么,小姑姑不来,你就落寞成这副样子了?” 李修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骐风又道:“舅舅,你为什么不和小姑姑表明心意呢?你明明不讨厌她,而且还非常喜欢的吧?你们要是成亲了,那我就要开心死了,为什么总是拒绝她,躲着她呢?!” 沉默半晌,李修道:“你还小,不懂这些。” 赵骐风嗤笑:“我哪里不懂,小师父可是教过我好多呢!他说,男女之间啊,讲究的就是一个两情相悦,门当户对!你看你和姑姑,既两情相悦,又门当户对,这不就是天作之合嘛!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非要互相耽误的都变成白头发了,你才肯承认吗?” “我” 李修还是头一次被一个毛头小孩子说得不知如何回答。 赵骐风说得句句在理,他就是顾虑太多,不敢承认。不敢承认,就是在耽误自己,也耽误悠兰。 说了这么多,李修甚至忘记了自己身边坐着的是赵骐风,喃喃道:“可我是沙场常客,根本给不了她稳定和陪伴。若我他日战死沙场,郡主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赵骐风恍然:“原来舅舅一直担心的是这个啊!” 听他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李修回头奇怪地看过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娶郡主为妻 李修问:“难道这还不够严重吗?”说罢又了然了,“你果然还是太小了,不懂生死的重量。” 赵骐风无奈摇摇头,胳膊搭上李修肩膀,道:“舅舅啊,你还不如我了解姑姑是什么人吗?你若一直拒绝她,她才会为你终生不嫁,孤独终老呢!小师父说过,人一旦有了牵挂,活在这世上便会处处小心,且会督促着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心爱之人。他还说幕后就是这样。所以我觉得,你若是和姑姑成亲了,那你在战场之上,一定也会想着她,想着不让她担心,不让她苦苦等待,所以,你反而会更加爱惜自己的性命。只等着有朝一日,能够完好无损地回到家中,与她团聚。” 李修听着便不由入了神,脑中随着赵骐风的话,缓缓构想出了其中景象。 自己大胜而归,悠兰倚窗相盼,终于得以团聚。那种感觉,光是想着便让人满足又期待到浑身发抖了。 赵骐风继续道:“舅舅,我说得对吧?与其让小姑姑一辈子等不到你而孤独终老,为何不让她只短暂等待,而后便能与你相守白头呢?我的确不懂什么生死的重量,不过我觉得,相爱的人只要能在一起,那生死又有何意义呢?” “” 李修半晌没有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着赵骐风,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于往日看着外甥那般。 赵骐风被盯得发怵,挠挠头起身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去练会儿胸口碎大石。”便离开了。 李修愣了片刻,心中默默想,自己在十五六岁年纪的时候,哪里懂这些情呀爱呀的,分明就还是石头一块。可赵骐风在那刘醒言日日熏陶之下,竟是大有发展为一颗情种的趋势。 这李修一时竟不知是好是坏了。 不过无论如何,赵骐风的将来他暂且不去管,现在他需要考虑的,是外甥刚刚那一番让他醍醐灌顶的话,还有自己的和悠兰的将来。 是继续拒绝她,躲着她吗? 还是立刻给自己,也给她一个交代。 李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再也做不下去,他快步换装上马,很快离开了军营。 众将士看着他一骑绝尘离开的背影,本来已经整队准备训练了,一时都懵了起来。 “将军这是干什么去了?不训练我们了?” “这是不是可以休息了的意思?” 赵骐风自然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只了然一笑,深藏功与名,弯腰便举起了几十斤的石头。 众人一见他身为皇子如此表率,自然也不敢再有偷懒之心,纷纷效仿,自觉练习起来。 昭阳殿中,悠兰已经不知多少次来找李清秋诉苦告状了。 “皇后娘娘啊,李修到底是不是你亲弟弟啊?他不会是石头变成的吧?” 这句话李清秋也不知道从她口中听到多少遍了,次次都只能无奈一笑,道:“这个臭小子,偏偏就在这件事上顽固不化了。本宫不是没有开导过他,可他”说到这里李清秋也笑了,“就像你说的,当真是块儿石头了。” 悠兰满面愁容,支着脑袋简直要肝肠寸断了。几乎有点病急乱投医的忽然抓住了一旁怜儿的袖子,道:“怜儿,你快想想办法,我怎么才能降服李修这块硬石头呀!” 李清秋顿时心中一声叹息。她问谁不好,偏偏要问怜儿,只怕怜儿就算不明说,心里也还盼着李修拒绝悠兰呢。 可怜儿的反应却是出乎李清秋意料。她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道:“郡主有一段日子没去军营了,不如你就先等等李将军的反应,若是他心里有你,这段日子不见,定是已经坐不住了。” 悠兰一喜,随即想到李修一直以来的态度,又蔫了下来:“他心里肯定是有我的,但也肯定不会主动来找我,都说了他就是块石头!” 谁知话音刚落,便有宫人来报道:“皇后娘娘,李将军求见。” 几个人都是一愣。 悠兰喜得立刻站了起来,对怜儿道:“不会被你说中了吧?他真的坐不住了?”然而转念一想,又泄气坐了回去,“才不是呢,既然是来昭阳宫,人家只不过是见自己的姐姐罢了。哼。” 李清秋无奈笑笑,道:“请他进来。”说着看了怜儿一眼。 李修很快进来,似乎是来得匆忙,还微微有些喘气。见悠兰趾高气扬扭着头坐在李清秋身边,竟也没有觉得意外。 先行过礼,李清秋问道:“今日怎么有空进宫?军营里的事搁置了无妨吗?” 李修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神色古怪得很。旁人看不出,李清秋却是看得明白,他分明就是在紧张,拳头握得紧紧的,耳根子都憋红了。站了半天,还有些微喘,平静不下来。 李清秋忙心里一紧,问道:“怎么,是不是风儿出了什么事?” 一句话问得悠兰和怜儿都紧张兮兮看了过去,李修反而更加神色古怪了,摇摇头道:“不是,风儿无恙,是我自己的事。” “你自己的事?”李清秋奇怪,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家弟弟,“你怎么了?” 李修这才终于鼓起勇气,抬眼看了悠兰一眼,随即垂眸。悠兰瞥他一眼,心里虽然也好奇,还是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 “我” 我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悠兰一时气急,干脆起身道:“只怕是我这种外人在场,将军大人不方便说话吧?好,我这就走!”说罢便甩手要出门。 谁知李修忽然跨一步,拦在了她面前。 悠兰气道:“你这是干什么?” 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李修忽然一把拉起悠兰的手,重新回到李清秋面前。悠兰还欲挣扎,李修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吓得悠兰一愣,定定看着李修。 李清秋心中明白了三分,还是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李修道:“阿姐,臣弟想娶郡主为妻。” “” 第四百四十三章昭阳殿表心意 “你再说一遍?”李清秋强忍着笑意,重新问了一遍。 终于说出了口,李修反而没有了顾忌,不再犹疑,不再支吾,抬头坚定道:“臣弟想娶郡主为妻。” 这下李清秋一副恍然的神情,看向悠兰,慢悠悠问道:“既然如此,那就该先问问郡主的意思了?” 悠兰哪里还听得进她说话,整个人呆在原地,嘴巴张得几乎可以把一旁偷着乐的怜儿整个吞下了。 她如今满心只有一个疑问,面前这个李修,到底是什么人假扮的? 李修不敢回头看她。直到怜儿看不下去了戳了一把,悠兰才终于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看怜儿,又看看李清秋。 李清秋提醒道:“这块石头终于开窍了,如今可是在等你的回应呢!” 悠兰终于满腹狐疑看向李修,把他上下打量了个遍,忽然跑到李清秋面前,道:“嫂子,你是李修的亲姐姐,你快看看,这个人一定是假扮的!他怎么会是李修呢?!” 李清秋一愣,扑哧一笑,看一眼一脸无辜的李修,道:“你这是说什么呢?他不是李修又能是谁?” 悠兰还是满腹狐疑,喃喃道:“李修李修怎么会说那样的话,他他才不愿意娶我呢” 她一副喃喃自语,又颇为可怜的模样,惹得李修一阵心疼。若不是平日里对自己失望透顶了,此刻又怎么会如此不信他? 不等悠兰再怀疑得更离谱,李修道:“我愿意。” 悠兰一愣,看向他。 李修回以坚定的目光再次道:“李修愿意娶郡主为妻,且今生今世,只愿娶郡主一人。” 悠兰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明明不敢相信,可是却又在内心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真的,李修是真的,他说的话也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许久,她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向李修,在他面前蹲下来,用几乎是祈求的语气轻而缓慢道:“李修,你你再说一遍?” 李修看着她,也轻而缓慢道:“我想娶郡主为妻,和郡主相守一生。” “还有呢?”悠兰又问。 李修本不是会说甜言蜜语的人,可如今看着悠兰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世界上最好听也最真实的情话都从心底最深处汹涌冒了出来。 他一字一句道:“我要娶郡主为妻,和郡主拜堂,成亲,相守一生。战场上我会想着郡主,也会因此而爱惜自己的性命。即使面对着面,也会想着郡主。若我打了胜仗,第一个要告诉郡主,若我明日便要凯旋回家,那今晚便因为要与郡主见面而睡不着觉。” “李修区区将臣,本欲一生报国,终生不娶。可如果对方是郡主的话,李修愿意明日便成婚,且余生日日感谢上苍。” “” 他这一番话,着实句句肺腑。听进悠兰耳朵里,简直就是这世上最好听最要人命的情话。 她什么也来不及多想,也不顾男女之别身份之别,也不顾身旁还有旁人看着,恨不得将李修死死抱得喘不过气来。 她道:“不要明天,也不要将来的任何一天,你现在就娶我好不好?” 李修不言,悠兰变本加厉:“本郡主命令你,现在马上,立刻娶我!” “” 李清秋实在看不下去,擦擦不知何时已经润湿的眼角,上前道:“好啦好啦,你再抱下去,本宫可就要失去这个弟弟了!” 悠兰这才不情不愿松开,看了李修一眼,忽然知道害羞了,抬起袖子便挡在了脸前,撒娇一般嘟囔道:“都怪你,忽然开窍,还说这么多好听的话,害我都脸红了!” 李修低头一笑,一时破功,刚刚积攒起来的勇气瞬间漏光,竟也红了耳垂。 李清秋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干脆将两个人的手拉起来,叠在一起,道:“若是早像今天这样,如今这年纪,你们两个啊,岂不是已经孩子都有了?” 一句话说的悠兰更羞,急的捶打李清秋,道:“嫂子说什么呢!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别看你弟弟嘴上说得好听,万一他明天就反悔了呢!” 李修只觉得自己无辜,干脆握紧了悠兰的手,道:“怎么会?既然阿姐同意了,那我现在便去请求皇上赐婚,郡主还不信我么?” 一听要去请赵澈赐婚,悠兰忽然反握紧了李修的手,比他都积极道:“信,当然信!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去找表哥啊!” 说罢便头也不回,也不与李清秋作别,便拉着李修往外急走。李修无奈回头看李清秋一眼,就算是道过别了。 昭阳殿总算是清静下来,李清秋长嘘一口气,想起刚刚的情形来,忍不住又有些眼眶湿润。不由叹道:“我这个傻弟弟,总算开窍了。若是今日还不表明心意,只怕悠兰要等她一辈子了。” 一旁怜儿也是一脸由衷的笑意,道:“是啊,这么多年,郡主和将军大人,总算是修成正果了。刚刚李将军那一番话,着实感人至深。” “是啊,这么多年了,本宫可是从未听他说过这么多好听的话。看来,阿修对郡主的情意,竟是丝毫不输给郡主的。” 李清秋说着,看向怜儿,她从方才便在观察怜儿的神情,可从头至尾,竟是都没有看出一丝不悦。如今又是由衷的庆幸,看来这么多年过去,她是真的释怀了。 李清秋一时觉得有些对不住怜儿,便道:“这边解决了一桩,本宫也该给你物色物色,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怜儿一时急道:“什么合适的人选,奴婢才不需要。” 李清秋道:“怎么不需要,但凡是女人,都渴望有一个好归宿。你放心,你服侍本宫这么多年,本宫早就将你当作家人一样看待了。往后若是有合适的人选,或者你有了心仪之人,本宫定为你做主。” 怜儿听得动容,上前挽起李清秋的胳膊,由衷道:“娘娘,正因为跟了您这么多年,奴婢才不需要什么合适的人选。” 第四百四十四章准婚 说着又道:“对奴婢来说,留在娘娘身边继续服侍您,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李清秋笑着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傻丫头,每个人都有一个命定之人,你总会遇到他的。” 说到此处,想起素盈,李清秋便一阵黯然。 两个人急匆匆兴冲冲冲进大殿求赵澈赐婚,赵澈自然是立刻应允了。这可是他求之不得的一件事。 自己这固执的要命的表妹终于嫁出去了,准夫婿还是当朝一品大将军,皇后的亲弟弟,这是何等一件美事。 本来赵澈近日心中不畅,这两个人一番闯殿,反而叫他终于有了开心的理由。 于是当下一高兴,挥手便道:“不如,就将婚事定在半个月后,如何?” “半个月后?”悠兰一脸不太满意的样子。 赵澈饶有兴趣地挑眉问道:“怎么,嫌太迟了?那不如朕许你们现在就成亲?” 悠兰立刻欢喜点头道:“好啊,反正也就是表哥你一句话的事!” 赵澈嗤笑一声:”胡闹!“ 悠兰不服气,李修道:“就听皇上的吧,十日后成亲。” 悠兰还欲说什么,李修安慰道:“既然我要娶你,就要给你最好最风光的婚礼。郡主,我需要时间准备。” 听到婚礼二字,悠兰脑内已经想到自己一身嫁衣,等着李修掀盖头的情形,不由羞红了脸,话都胡乱说了起来:“你瞎说什么呢,谁要嫁给你了!” 李修一愣,心里顿时一慌,问道:“郡主反悔了?” 悠兰压根没听到李修在说什么,自己一个人在一旁意淫偷笑,也不回答。 赵澈可是了解自己这个表妹,嗤笑一声安慰李修道:“放心吧,她只是乐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 再回军营,人人都奇怪大将军怎么好像离开一趟,重生了一般,整个人容光焕发,意气风发,逢人便笑,亲切的不得了,就连训练时都温和了不少。 又过一日,许久不见的郡主也来了,状态竟是和大将军如出一辙。不过有一样变化,本来以往这郡主和大家说话,潇洒豪气跟小爷们似的,这次来,却是忽然轻声细语,娇滴滴的了。 赵骐风举着大石块,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早就听母后派来照顾自己的人说了,皇上应允了这两个人的婚事,据说悠兰郡主开心地差点神志不清了。 他十分老成地叹一口气,幽幽道:“这两个不叫人省心的人呐” 知道十日后便要举行婚礼,赵骐风还特意命人准备了十分昂贵的贺礼。 两三日之后,整个皇宫,整个军营也都知道了,他们的大将军李修,要和郡主成亲了。 一时间,军营之中人人见到李修便抱拳道喜,李修虽十分开心,可面对下属,还是刻意皱着眉头,做出一副十分严肃的模样来,训斥道:“不好好训练,天天操些闲心,将来如何还能上战场杀敌卫国?快去举石块!” 于是一众人只好偷笑着去举石块了。 因为要准备婚礼之事,李修不能日日兼顾军营,赵澈一纸圣谕传到西境,把林培风召了回来,又派了新的将领带兵代替他驻守西域。 从西境至京中,正好需要十日出头的时间。林培风在帐前啃着烤羊腿,一手拿着圣谕仔仔细细从头看到了尾。 这么多年,他已经在赵觉的谆谆教导之下,识了不少字,甚至有时还能蹦出两句名言古训来,还借此在新来的将士之中,树立了十足的威严。 虽然这封圣谕还是看的有些吃力,可通篇读下来也算懂了,他喃喃道:“现在回去,还能赶上那小子的成亲礼,吃顿好的!” 于是在赵觉那里请命,当即便动身回京了。 李清秋在昭阳殿中待得无聊,又想到李修和悠兰婚事在即,心想这自己去一趟,也能出些主意,便命怜儿找了一辆马车来,去了一趟郡主府。 谁知刚一进门,便听到了悠兰的惨叫声。忙吓得推门一看,只见悠兰只穿了中衣,正扶着床沿,由两个仆人在一旁替她束腰。 布条已经勒的死紧,悠兰还是艰难道:“再用力!” 李清秋看不下去,上前阻拦道:“这是干什么?都下去!” 那两个仆人忙松了手,垂身离开了。悠兰终于得以大口喘气,虚弱道:“嫂子,你怎么来了?” 李清秋替她将布条取了,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悠兰揉揉腰,有些苦恼道:“嫂子,我最近好像长胖了!我怕到时候穿着嫁衣不好看,所以想赶快减下来!” 李清秋白她一眼,无奈道:“哪里胖了?你都瘦的要被风吹跑了!再说了,光用这破布条勒两下腰,就想掉肉不成?” “那那怎么办嘛?” 李清秋拉着她坐下来,安慰道:“放心,你不胖。而且,阿修喜欢你喜欢了这么多年,喜欢的是你的人还是样貌,你还能不清楚吗?就算你真的是个大胖子,他也非你不娶。” 听到这话,像是得了什么保证一般,悠兰羞涩一笑:“那倒是。嫂子,那你说,我这个样子,穿红嫁衣会好看吗?李修会喜欢吗?” “好看好看,你最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穿什么阿修都喜欢。” 悠兰听着便又笑得不能自持了。 转眼离婚礼只剩了三日时间,将军府上一切事物都已齐全,红绸红灯笼挂了满院。李修四处看看,万事都细心检查。想到婚礼当日的情形,便不自觉紧张地手心出汗。 这边来回检查了好几遍,才终于上马去了军营。 谁知刚到,便有人来笑着报道:“将军,郡主在帐中等您呢!” 李修一听,忙将马交给了那人,便奔了过去。果然一掀帐帘,便见悠兰在当中坐着。 说起来往日悠兰大大咧咧,见了李修也没什么礼节,如今婚事都定了,反而扭捏起来。见人进来,还红了脸颊。 李修轻咳一声,走进去,也故作清冷道:“郡主怎么来了?” 悠兰不乐意了:“成亲前三日男女不能相见,你不会想我吗?” 第四百四十五章叫我什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 李修了然一笑,道:“三日而已,过后你我便可厮守终生,有什么等不了的。” 听到厮守终生四个字,悠兰便羞涩一笑,然而很快又不满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三日不见,你会不会想我啊?” 李修轻咳一声,似有所顾虑回头看了看帐帘处,这才转回头来,半晌轻声道:“会。” 悠兰听得扑哧一笑,故意作弄:“会什么?你说清楚嘛。” 李修无奈,只得道:“会会想你。” 悠兰这才满意又得意洋洋起来,揶揄道:“那日在昭阳殿中,你那么会说好听的话,今天怎么说句想我,还这么磕磕绊绊不情不愿的?该不会几天的时间,你对我就已经没那么喜欢了吧?” 李修不懂女儿家的小心思,只以为悠兰当真是在怀疑自己,忙解释道:“怎么会?我喜欢郡主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区区几天便改变心思?” 悠兰还是不依不饶:“那你说说,这三日看不见我,你会有多想我?”说着又凑近了一些,手指有意无意挠了挠李修手背。 李修顿觉喉头一阵发紧,连带着呼吸也有些变急了,下意识后退一步,悠兰又贴了上来,还踮起脚来,二人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了。 就这么对视了半晌,李修缓缓道:“会很想。日思夜想,想立刻看到你为我穿嫁衣的样子。” 这下又轮到悠兰发愣了,愣了半晌,忽然一阵懊恼,红着脸退开好几步,心里埋怨自己,明明知道对方说起好听话来,自己根本无力招架,还这么去作死,真是 正这时,帐外有人报道:“将军,一个新来的支撑不住,昏过去了,还口吐白沫,烦请您去看看吧!” 悠兰本便觉得心慌意乱再难站下去,趁机皱眉掩饰道:“好了好了,你去忙吧,我不打扰你了。等三日后,你可要八抬大轿来接本郡主!” 李修一笑,礼道:“好。那郡主慢走。” 悠兰刚迈出去的腿又折了回来,不满道:“都要成亲了,你还叫我郡主?” 李修一愣,随即耳根子一红,嘴张了半晌,才终于吐出两个字:“悠兰。” 话音刚落,脸上便被快速亲了一下。 还在发愣中,悠兰已经离开了。 许久抬手摸着脸上方才的触感,李修扑哧一笑,干脆伸手遮住了整张脸。 回去的路上,轿子经过一片闹市。 悠兰在轿中听到外面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忽生念头,道:“停下停下!” 轿子在一处停下来,随行侍女掀帘问道:“郡主,怎么了吗?” 悠兰探头四下瞧了瞧,问道:“你说,男女成亲的时候,会不会互相送对方礼物啊?” 那小侍女歪头想了想,为难道:“郡主,奴婢自小跟着您,自己也未曾和人成亲过不太清楚。” “好啦好啦,扶我下去。” 得了命令,小侍女忙扶着悠兰下了轿子,问道:“郡主是要在此处逛逛吗?” “嗯,”悠兰点点头,“我要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如此,便可在成亲的时候,送给李修了。悠兰想着,毕竟李修为她准备一场婚礼,她总要回馈一些什么给他的。 这便在四处转了转,进了好几家卖新奇玩意儿的店铺,竟是没有看下一件称心如意的。 侍女不满道:“这些经商的简直就是宰人嘛!哪有那么小小一件摆饰,需要那么多银两的!我看他们就是看郡主您年纪小,坑您呢!” 悠兰倒是满不在乎:“银两倒是其次,怎么就看不到一件让人眼前一亮的好东西呢!” 正说话间,一副招牌便吸引去了她的注意力。只见不远处一个巷口上挂了一副蓝底的招牌,上面写着五个大字:奇珍异宝阁。 悠兰拉着侍女便往那处去,走近了才发现,招牌上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巷内。 “这家奇珍异宝阁,还藏得挺深的呀!” 侍女看了看窄长又昏暗的巷子,有些不安道:“郡主,咱们要不去别的地方看看?这家什么奇珍异宝阁的,这么偏僻,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悠兰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嘛,一般真正有好东西的铺子啊,反而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呢!走,进去瞧瞧!说不定真的能找到什么好宝贝!” 说着便往巷子里走去。 一路按着招牌的指示走到巷子深处,果然见到了一家藏得极深的店铺,门面装修很是精致神秘,看着便与其他店子不同。只是不凑巧的是,门上挂了一把硕大的铜锁,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今日不营业。 悠兰不由一阵失望,叹道:“看来今天是注定一无所获了。” 侍女点点头,又见天色已晚,道:“郡主,我们快回去吧。” “好,走吧。” 二人这便转身欲离开,谁知就在她们不远处的阴影之中,早已悄无声息站了四五个大汉。 听得一声粗笑,几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拦在二人面前。 悠兰一愣,小侍女虽害怕,却已经下意识挡在了她面前。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那几个大汉相视一笑,一个粗声粗气道:“小孩子一边去,别挡着哥哥和你主子说话。” 另外两个已经上前欲拉扯侍女。悠兰将侍女往自己身后护去,怒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干什么?”那大汉嗤笑一声,往地上唾了一口,凑近道:“小美人儿,哥哥可是看你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圈儿了,跟哥哥说说,你在找什么东西?” “不关你的事!” 悠兰呛他一声,拉着侍女便要离开。然而几个大汉一拥而上,又将去路挡了,她们两个弱女子,又如何冲得出去。 “别走呀!既然来了,陪哥哥们玩玩呗!看小美人儿这皮滑柔嫩的,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吧?咱们哥几个,可是还没消瘦过这千金之躯呢!啊?哈哈哈” 几个大汉一齐笑得猥琐,悠兰气得咬牙切齿,又推他们不过,干脆朝着巷口大喊道:“来人呐!救命啊!” 第四百四十六章破庙受凌辱 她的轿子就在巷口不远处,只要听到了,轿夫们就一定会过来救她。 然而没喊两句,便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口鼻。紧接着双手也被束缚,整个人都被死死禁锢住。 不断挣扎间,后颈忽然一阵钝痛,意识便开始渐渐模糊了。 临失去神识前,有了那隐隐听到耳边是是女的哭喊声。 再醒来时,只觉得浑身无力。身子下面不知垫着什么,只觉得硌得慌。头也疼的厉害,悠兰缓缓睁开眼睛,依稀看得出来,四周似乎是一间破庙。 耳朵里面渐渐听到了声响,还是侍女的哭喊求饶声。 “求求你们了,我家郡主马上就要成亲了,求你们放过她吧” “成亲?那不是正正好,叫哥哥们先一步教教她,床笫之间怎么得极乐!哈哈哈哈哈” 一张猥琐至今的脸出现在了悠兰面前。那人道:“老大,这小美人儿醒了!” “醒了?那还等什么?这小丫头片子可是嫩得紧,看着都受不住了,让开让开,老子先来!” 那大汉一把推开其他人,自己已经跪在悠兰面前,开始脱衣。 悠兰不断摇头,却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侍女被人押着,朝这边哭喊道:“不要啊,求求你们放过郡主吧!冲我来,都冲我来好了!” 大汉哈哈一笑:“你还怕哥哥冷落了你?放心,咱们兄弟几个,可不愁没人疼爱你!” 得了他的允许,小侍女也立刻便被人按倒在了地上。 绝望之间,悠兰只觉下巴一痛。那大汉两只指头死死捏着她下巴,凑近打量了半晌,淫笑道:“果然,这千金小姐就是不一样!”说话间,一只手已经大力撕开了悠兰胸前的大片衣襟。 “不不行” 悠兰脑海中忽然闪现过李修的脸。身上的力气一瞬间回来了不少。她费力地伸手,在大喊脸上狠狠抓了一把。 那大汉吃痛叫了一声,立刻有人上来,将悠兰彻底摁住了。 “滚开!” 她试图逃开,身体却是被死死钳制,一动不能动。 那大汉再凑近,悠兰一口唾沫吐在了他脸上。 “大哥,这美人儿还烈得很呐!” 大汉狠狠抹一把脸:“这样,才有意思嘛!她烈,哥哥就好好治治她!” 说着俯身,一口咬在了悠兰耳朵上。 一阵痛意夹带着怒火和羞耻感袭来,悠兰只觉整个人轰地炸裂了一般。可无论她怎么挣扎,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被撕得不成样子,终于彻底溃败。 感觉到痛的那一瞬间,是铺天盖地的绝望。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后来究竟晕过去了没有。 绝望。 是再也感知不到任何时间,任何空间,感知不到所有一切了的绝望。 那群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等耳中终于有了声音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还是侍女的哭声和祈求声。 “郡主,郡主你不要吓唬奴婢啊” “郡主你看看奴婢好不好?” “” 过了许久,悠兰才觉得身体的感知又回来了。侍女正抱着她痛哭,两个人都是衣不蔽体,披头散发。 她动了动胳膊,侍女忙道:“郡主,郡主你没事吧?” 没事吗? 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悠兰怔怔地看了侍女半晌,忽然耳边响起一片粗鄙淫荡的笑声。 像是忽然被狠狠刺了一下,她整个身体一抖,不由自主大叫了一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不知何时哑了。 侍女忙又将她抱在怀中,一遍遍颤抖着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郡主,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再也不要出来了,好不好” 悠兰一遍遍点头,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侍女说得究竟是什么。 两个人终于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身上的衣物看起来还能像衣物一些,往庙外走去。 此时终于所有的感知都恢复了,每走一步,悠兰都觉得整个身子疼得快要死过去了。 刚刚踏出庙门,便见到月色之下,一伙人抬着一顶轿子,匆匆跑了过来。 一人急道:“郡主,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小的们把这附近都找遍了,才找到这么一间破庙!郡主,您没事吧?” 看着这一群曾经护着自己的男男女女,悠兰从未如此害怕,也自责后悔过。 她为什么非要找什么奇珍异宝呢? 那顶轿子仿佛能遮住所有的耻辱一般,她不顾一切朝着轿子跑过去,钻进去后,便死死抱着自己,再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小侍女见状,只能强忍着眼泪,一瘸一拐回到轿旁,道:“回郡主府。” 在场的人,谁又能看不出来异样呢? 无人敢再多言,默默抬起轿子,心照不宣地都加快了步子,往府上赶回去。 这一夜,过得真是无比艰难。 拒绝了任何人的服侍,悠兰在水中泡了足足两个时辰,把身上每一处皮肤都搓得发红出血,还不罢休。 也不知是身上疼还是心里疼,也许是都疼,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门外的侍女们都急的红了眼眶,无人敢进去打扰。出了这种事,还能如何补救? 没一会儿,便惊动了老夫人。 自瑾亲王去世之后,夫人便一心吃斋念佛,任何事都不再过问。悠兰虽生性顽皮,在府中却是并不惹事,夫人也便不去管她。 可今日这哭声,实在太过异常。每一个匆匆经过佛堂的下人,也都一样的神色异样。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又谁都不敢声张。 夫人终于坐不下去,叫人搀扶着来到悠兰房门前。刚一走近便见门口两个侍女在默默垂泪。 见老夫人走近,都忙垂身行礼。 夫人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侍女相视一眼,更是抽泣起来,却都不言语。 夫人心一沉,更急了,手中佛珠握得更紧,问:“出了什么事,你们倒是说呀!” 到了这地步,其中一个才终于擦擦眼泪,道:“夫人,郡主她出事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最后一面 待看清楚了那侍女怀中沾着血迹,破烂不堪的衣物,夫人只觉当头一道霹雳,脚下一个不稳,便向后倒去。幸而被侍女扶住。 “你说你说什么” 说了什么,她自然是已经知道了。 可又如何让她接受,自己的女儿就这么忽然之间,就被人 “不,不可能!” 像是要求证什么一般,老夫人扑过去不断敲打着房门,哭喊道:“兰儿,兰儿你把门打开!是娘啊,娘跟你说说话!兰儿!” 回应她的只有越来越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哭声已经足以证明什么了。 老夫人终于再也站不下去,脚下一软,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悠兰就在她床边候着。 老夫人一个激灵坐起来,握紧了自己女儿的手,只觉得冰凉刺骨。 此时仍是深夜,房中一个侍从都没有。 不敢去揣测悠兰的想法,夫人只能小心翼翼道:“兰儿,我的兰儿”话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抱着孩子不知所措。 反而是悠兰,意外的冷静。 她拍拍母亲后背,柔声道:“没事的,娘。我没事。” 夫人半信半疑再打量她一遍,心疼地无以复加:“我苦命的孩子,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把罪降在你身上” 悠兰摇摇头:“娘,您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也没有。这件事,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夫人捧着女儿的脸看了半晌,终于一狠心说出了心中的思虑:“可三日后,你便要和李小将军” 悠兰轻轻靠近夫人怀中,噙着一丝笑意,道:“娘,您不用担心。李修他不会在意的。” 夫人叹一口气:“娘知道,李小将军是个好人,他是真的爱你。可这天下,又有哪一个男人不在意这种事?” 说着又留下泪来,心痛得连呼吸都颤抖。 悠兰还是一副淡淡笑着的模样。 “不,李修他啊,和这世上的男人都不一样的。” “若是这样,那最好不过了。兰儿啊,我的兰儿,是娘对不起你,娘没有照顾好你。若是李将军还愿意娶你,愿意好好对你,昨天的事,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若是若是这场婚事,成不了了,那从今往后,娘养着你,好不好?娘陪着你,咱们娘俩,相依为命,娘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不让任何人再伤害你,好不好” 许久,悠兰点了点头,轻声道:“娘,昨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好,好。” 母女二人抱得更紧。 又是一日。 晴空万里,就像没有任何伤心事发生过。 赵骐风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蹲在李修面前道:“将军大人,还有两天你才能见到姑姑,想她不想啊?” 李修看他一眼,专心攻读面前的兵法。 赵骐风不屑:“切,还装。你的书都拿反了!” “” 李修干脆合上书,取了剑往帐外去。 赵骐风跟上了问:“你又要去干什么?” 李修道:“练剑。” 不是看书,就是练剑。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消除心中的紧张和想念。 一想到婚礼就在两日后,他甚至连睡觉都要紧张醒。 一想到自己逃避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娶到悠兰,就忍不住要笑。只好找些事做,让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并不那么明显。 可赵骐风偏偏把他看的透透的。 李修在帐前练起了剑,赵骐风就环臂在一旁看着,不住逗他。 “舅舅,你想姑姑了,就回去见她嘛!什么成亲前三日不能见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李修不理他,专心练剑。 “舅舅,你们两个成亲之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就不疼我和裳儿了?哎,你打算给自己的宝宝取什么名字?” 李修剑锋一篇,差点削到自己。 “舅舅,小姑姑可厉害了,你们成亲之后,你不会从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变成个可怜兮兮的妻管严吧?” 李修终于忍无可忍,扬剑便朝着赵骐风刺了过去。 赵骐风见状,忙看向李修身后,大喊一声:“是姑姑!” 李修不理他,一剑刺过去,赵骐风只得边闪躲边防御,一边还认真道:“真的,舅舅,你往后看,姑姑来看你了!” “还胡说!”李修更打过去。赵骐风无可奈何,只得反击,引着李修往他身后看。 “舅舅!真的是姑姑!我要是骗你,就不配做大黎的皇子!” 瞧他一脸认真样,李修终于半信半疑,收了剑回头看去。 只见巨石之后,一片衣襟擦过。 好像刚刚,的确是站过一个人的。 “我真没骗你,姑姑刚才就站在那里看着咱们,还笑呢!” 赵骐风还在解释,李修已经跑了过去。 可巨石之后一片空旷,除了一阵飞沙走石,并无人影。赵骐风跟上来,不由奇怪道:“我刚刚明明看到姑姑在这儿的,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李修站了半晌,没有言语,往回走去。赵骐风又追上去,恍然道:“我知道了,姑姑一定是想你了,可又碍于那什么成亲前三日不能见面的规矩,只能来偷偷看看你了,舅舅,你说是不是?” 也许是吧。李修不言,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回头又看了看空荡荡的身后。 轿子从军营一路往回抬。悠兰坐在其中,微微扬着嘴角。跟在轿旁的侍女已经换了人。先前那个,与她一同受了辱的小侍女,已经在今日凌晨,便被人发现自缢在了自己房中。 新的侍女心中还是担心郡主,走了一会儿,便道:“郡主,咱们真的就这么走了,不和李将军打声招呼吗?” 悠兰道:“不了。若叫他知道我来过,岂不是还显得我不矜持了?好像多愿意嫁给他似的。” 听郡主语气还和以往一样调皮,侍女总算放心了一些,笑道:“郡主说的是。那我们这便回府去。” 悠兰笑着点点头。 半晌,她从衣襟之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一把小而锋利的剪刀。 接着她挽起了左手的衣袖,露出轻巧纤细的手腕。 第四百四十八章悠兰之死 她马上就能和李修成亲了。 她要为他穿上嫁衣,等他亲自掀起红盖头。 他们会一生相守,会有自己的孩子。 那给孩子取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锋利的刀刃朝着柔嫩的皮肤刺了下去。悠兰抬着头,认真思考着,究竟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 她的丈夫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是她在这世上最爱的男人。 虽然他像块石头,木讷又沉默,可说起情话来,听的人酥酥麻麻的,满心雀跃。一想到要嫁给他呀,就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了。 鲜红的血珠从伤口渗出来,滑过光滑的手腕,低落在脚边。但是感觉不到疼。 悠兰仍然抬着头,为了孩子的名字,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忽然噗嗤一笑,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连孩子的性别都还不能确定,那又如何能先取名字呢。 今日她穿的是一件素白的长裙。此时却是在裙摆上开了大片大片的红花。看上去像极了晕染到一半的嫁衣。 对了,两日后自己在婚礼上要穿的嫁衣,可是皇上钦点了侍郎大人刘醒言家中的布庄为她量身裁做的。不知道那件嫁衣是如何裁剪,又是如何染红的? 大概需要许多的染料。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副身体里的血,够不够染红一件嫁衣? 轿子远离了军营,经过了闹市。一旁随从的侍女一路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奇怪味道。 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一时又说不上来。 行人过客匆匆,路上人来人往,轿子穿行其中,无人注意轿下正有鲜红的液体,一点两点的,滴了一路。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悠兰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轿子还在微微颠簸。低头一看,她的素白长裙,终于红的再也看不出原样了。 像一件真正的嫁衣。 那就当作,自己正坐在大红的花轿中吧。 要嫁给李修了。 悠兰翘起嘴角。她的李修不会在意她经历过什么,不会在意她已经脏了。他还是会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步入洞房,相守白头。 许久,轿子停下来,外面侍女道:“郡主,咱们到了。” 悠兰耳中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喜乐声,还有鼎沸的人声。她知道,新郎正站在轿外等着牵她的手。牵上就不会再松开。 她穿着鲜红的嫁衣,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人说了,拜堂之前,新娘子是不能偷看新郎官的。 “郡主,咱们到了。”侍女又提醒了一遍。 没有动静。许是走了这一路,郡主累了乏了,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她上前去,欲掀起轿帘再喊一遍,余光忽然撇到轿下有一小滩红色的东西。那东西似乎是从轿中滴落出来的,像是屋檐上洇进了水,正在一滴两滴往下啪嗒。 侍女下意识往刚刚轿子走过的来路上看了过去,只见一路的痕迹。 她欲去掀轿帘的手,忽然不可抑制颤抖起来。 将军府上的一切事务都准备好了。张灯结彩的挂了满满一座府邸,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 宴请名单也写了满满好几页的红纸,都是大黎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再过一日,他们便要提着厚礼,上门祝福这一对新人。 到时候高朋满座,推杯换盏,欢天喜地。新郎牵着新娘,将要在这贴着大红喜字的前堂拜堂成亲。 一切都不过是一日后的事。只要再有一日,这一切便都能实现了。 可此时红色的喜堂之上,只孤零零站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刺目白衣的准新郎。 李修向来习惯穿黑衣的。这白衣穿的他好不舒服,像一只拼命捂着他口鼻,扼紧他喉咙的大手。叫人不能呼吸,不能动弹,浑身疼痛,又好像已经失去了任何知觉。 从得知消息到现在,他已经这么一动不动站了整整一天一夜。 身后的管家走上前来,难过地说起话来像喉头灌满了风沙。 “将军,东西都该撤了。” 李修一动不动。他不知道有人来了,也不知道有人说话了。 管家摇摇头,下去了。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来了。 皇上有令,以公主之仪风光厚葬悠兰郡主。皇上再下令,找到那日欺辱郡主之人,通通凌迟处死。 木棺就摆在瑾亲王府祠堂,全府上下皆穿丧服,日夜守在棺旁哭泣。 夫人手中捏一串佛珠,已经跪了整整一夜,哭干了泪,鬓角乌发全白。侍女不忍心看下去,上前哑着嗓子劝道:“夫人,您进屋去休息一会儿吧,再这么下去,当心身子啊。” 夫人缓缓摇头:“不。兰儿怕黑,怕孤身一人。我就在这里陪着她。” 一句话说的侍女又是一阵眼泪汹涌。 门外有人报道:“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院中所有人忙垂首相迎,老夫人也欲起身,却是跪久了,根本站不起来。 赵澈忙上前扶了一把,哑声道:“夫人,不必了。” 老夫人抬头看他一眼,但见皇帝和自己一般,两只眼睛皆是通红。一时又是满心的痛苦难当,抱着赵澈哭得声嘶力竭。 李清秋上前与赵澈一同扶着老人,本欲安慰几句,可看到那口笨重的木棺,登时便像被人扼了一把喉咙,说不出话,生生逼出了满眶的眼泪。 满堂上下见状,又是一片呜咽。 如此这般陪了半日,李清秋终于鼓足了勇气,由怜儿扶着上前去,看了一眼躺在棺中的人。 悠兰阂着双眼,面容苍白却沉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看上去不过是睡着了一般,仿佛再过半日,就要醒过来,照常去宫中寻她,寻赵骐风和李修玩耍了。 可不会了,一切都不会了。 李清秋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悠兰身上。她本以为从今往后她和李修就要彻底过上人人艳羡的幸福生活了。 怜儿擦擦眼角的泪,哑声道:“明明马上便要成亲了,老天爷何苦要如此捉弄人呢难道这一对苦命鸳鸯,就注定不能在一起吗”越说下去,越是泣不成声。 第四百四十九章为什么会这样 李清秋泪眼婆娑,喃喃道:“是啊,成亲若是没有发生这种事,明日便是他们成亲之日了” 她简直恨死了那些毁了悠兰清白的杂种。他们毁了的又岂止是一个女子的清白,那是两个人的一生,两个人本该幸福和美的一生。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出宫一日,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亲王夫人亲自送赵澈和李清秋出了门,便又回去,失魂落魄在木棺前跪着了。 远远看一眼那萧瑟的背影,李清秋无声叹一口气。回头再看赵澈,眼睛还发着红。 她有些心疼地替赵澈理了理衣襟,道:“回去吧。” 赵澈仍望着那一口木棺。在王府中待了半日,他竟是始终没有勇气看悠兰一眼。直到现在才望着那木棺,沉沉叹了一口气。 “瑾亲王死的时候,朕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悠兰,绝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的。可如今” 想到那几个杂种,他就咬牙切齿,恨不能亲手将他们凌迟。 李清秋生怕这种关头他也气坏了身子,忙替他顺气安慰道:“不要自责,谁又能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坏人哪里都有,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盼望着赶快将那群恶棍绳之以法,绝不轻饶。” 事到如今,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赵澈只觉浑身一股无力感,不敢再去看那木棺,整个人伏在李清秋肩头,寻求最后的一丝安慰。 李清秋任由他靠了半晌,像哄孩子那般轻拍他脊背。旁人都不敢来打扰。 许久,李清秋才轻声道:“该回去啦。” 赵澈点点头,拉起了李清秋的手。 李清秋却道:“阿澈,不如你先回去。我想” 赵澈道:“朕知道,你想去看看李修。” 李清秋点点头。 发生了这种事,他自然知道李修不好受,李清秋又是他唯一的亲人,此时去安慰一番,自然也是十分必要的。便也点了点头。 可悠兰的事在前,赵澈是绝对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宫中还有些事要处理,朕些回去,这些人都留给你,朕也会叫子影和流风暗中保护你。” 这种关头,李清秋知道他的担心和无奈,便也不拒绝,点了点头,道:“好。你也路上小心。” 这便分开了,一个回宫,一个去往将军府。 夜色已浓,几个侍卫守在将军府门前,李清秋由怜儿搀扶着,在门前抬头一看,便是几个大红的灯笼。 管家迎上来言,将军在喜堂站了一天一夜,至今未曾动过分毫。 李清秋心中一疼,往里走去。 一路都是满目红色,院中已经掌了灯,如今再看这满院的红纸红绸红灯笼,竟是有种不切实际的朦胧之感。 这一片红色之中,李清秋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在其中,站的笔直,一动不动。 李修穿白衣的样子,她很少见。只是怎么都想不到,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见到。 挥手叫怜儿等人都退下了,李清秋也是一身素衣走过去。 迎面偌大的一个喜字,着实刺眼。 李修好似根本不知道李清秋来了,又好像知晓一切。他的目光仍看着那个喜字,声音却是从嘴里轻飘飘进了李清秋耳朵里。 “阿姐,” 他一日未进食喝水,也一日未说话,这一声阿姐,听上去简直就像是从一个老态龙钟之人口中发出的,让人听得心颤,几乎要忍不住落泪。 李清秋平静了好一会,才走上去,应声道:“嗯,阿姐来看看你。” 就这么站了一天一夜,李修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一动也没有动过的。 可就李清秋这么一句话,他忽然就再也撑不住了,彻底崩溃了。 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郎大将军,忽然往地上一跪,失声痛哭。 “为什么会这样啊?阿姐为什么会这样” 李清秋再也忍不住,跪在李修旁边,将他抱进了怀中。却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的话。只能无声地给予他怀抱,任由他好好发泄。 “我明明等天一亮,就可以娶她了啊” 泣不成声。 李清秋心疼地无以复加。 一旁的管家和怜儿,更是再也止不住眼泪,陪着李修一起泣不成声。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 李修倚着前堂的柱子,静静坐着。好像终于发泄够了,平静下来了。 怜儿烧了壶热茶过来,小心翼翼递了一只茶杯过去,道:“将军,喝杯茶吧。您一天没进食了。” 李修抬眼看了看她,摇摇头。光是这两个动作,便似乎做的疲累至极,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一般。 怜儿不忍再打扰他,将茶杯放在一旁,便走开了。 李清秋看着这布置的喜气洋洋,却是再也用不上了的喜堂,缓缓道:“明日一早,便都撤了吧。” 李修闻言,抬头四下环视了一遍,眼周一片通红,眼中痛意难掩。半晌,他盯着房梁上的红灯笼,道:“她前日去军营,还问我,若是三日不见,我会有多想她。”说着便又有了哭意,反而苦笑了一声,一笑便又笑红了眼睛。 “可是如今,又岂止是三日不能相见了?阿姐,你说,她怎么这么傻啊?” 李清秋走到李修身边,也坐了下来,尽量斟酌着词句。 “女子最重要的便是清白,如今悠兰遭遇了这种事,又如何还能” “可我不会介意啊,她该是知道的,我不会介意啊” 李清秋扳正李修,正视着他:“可悠兰介意。她觉得自己脏了,配不上你了,他不想你为难,所以才” 看到李修痛苦绝望的神情,她终是说不下去了。 李修缓缓闭上眼睛。 “都是我的错,若非我一直以来拒绝她,逃避她如果我早一些和她成亲,那我就能保护好她,她就不会遇到这种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 越说下去,李修越是憎恶自己,恨不能一拳一拳把自己就地捶死,了了心中的痛苦和后悔。 李清秋只得使劲拉住他。 “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阿修,你清醒一点!” 第四百五十章选秀(一) 可李修已然犹如发了狂,想尽办法地折磨捶打自己。那么一瞬间,他想一切就结束在这里,干脆拔剑自刎了,去陪悠兰。 不,就算死了,他也根本没有资格去见悠兰。 李清秋阻拦不得,干脆一巴掌扇了过去。 李修总算是停了下来。 李清秋生怕他再做什么,死死握着他的手,道:“事已至此,你再怎么折磨自己,难道悠兰就能回来了吗?阿修,你一直都很理智的,这次也不要犯傻。让悠兰好好的去,不要叫她担心你,好不好?” 她不知道李修究竟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可见他没有了动静,她也便松开了手,替他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 “好了,回房间去,好好休息。以后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说罢,她站起身来,欲离开,又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 她这一眼,倒是让李修清醒了一些。 再怎么痛苦,又怎么能让姐姐替自己担心呢。他挤出一丝笑意来,朝李清秋摆摆手。 “我没事的,阿姐,你回去吧。” 李清秋终于放心了一些,怜儿上前搀扶着她,往门外走去。 谁知还未上轿,李修便追了出来。 李清秋奇怪:“怎么了?” 李修看了看周围护送李清秋的侍卫,这才放心了一些,道:“路上千万小心,叫他们保护好你。” 李清秋一阵心酸。这件事究竟给了他多大的伤害啊。 她上前又抱了抱李修,道:“放心吧,阿姐会保护好自己的。你快回去,吃些东西,好好休息。” 李修点点头,目送着李清秋上了轿子,被人护送着离开。 将军府又安静了下来。他转回身,又见门前两个硕大的红灯笼。 从未觉得红色竟是这样凄凉过。只觉得连进门的力气都没有了,李修干脆就这么在门槛上坐了下来,整个人倚着门框,眼神空洞。 半晌,低头将整张脸都埋在了膝间。 短短几天,闹市之中所有意欲对女子不轨的流氓混混通通被抓,要么是被人举报,要么就是被当场抓获,没一个留了全尸的。无论罪行轻重,全部当着百姓的面,绞刑处死。 悠兰死了,那小侍女也自缢了,没有人证指认,干脆把所有的恶棍都处死,也不算错杀。 一时之间,京中虽有少数怨言,却是安稳了不少,女子再上街,也终于安心了不少。 悠兰的死,掀起一股小小的风浪,又慢慢平静下去。 日子一长,大家也便好歹从悲痛之中走出来不少。 赵澈将军营中的事务交给了林培风,准许李修独自在家中休养。 没有人知道李修休养的究竟如何,两个月以来,他不见任何人,连亲姐姐登门都不见。 李清秋只能期盼着,他能在时间流逝之间,慢慢走出来。就算不忘记悠兰,也别再为她痛苦不振。 转眼间天气越来越热,初夏已至。一纸名单送到了李清秋面前。 “娘娘,这是今年要入宫的秀女名单,您瞧瞧,若是没什么差错,十日后便要安排她们进宫了。” 李清秋将那名单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最终落在了素盈两个字上。再往上看,这两个字之上所冠之姓,竟是纳兰。 她喃喃念道:“纳兰素盈?” 那送名单的宫人道:“正是,这位姑娘是兵部纳兰大人的养女。按理说,本没有资格入宫的,可负责选秀的公公说,这位姑娘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比今年任何一位入选的秀女都美,所以便以纳兰大人亲女儿的身份,将她也写在了名单上。” “原来是这样。”李清秋点点头,想起自己那夜做的梦里,并未瞧见素盈的真面容,不由有些好奇起来,她究竟长成了何般模样,让旁人这般夸赞。 宫人又道:“娘娘,您觉得如何?” 李清秋回过神来,道:“本宫觉得可以。就这样吧,十日后叫管事姑姑将她们都带到偏殿去,本宫亲自替皇上选人。” “是。” 十日后。 一群年轻姑娘由管事姑姑带领着,鱼贯在偏殿门口站好了。 姑姑一个个检查下来,没有不妥之处,接着便教训道:“各位都听好了,现在你们人在宫中,就要懂宫中的规矩。待会儿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了,可别不懂分寸,都好好按着吩咐办事。被皇上看上了,那就是你们的福分,看不上的,能得个名分,也比在宫外好活多了。” 一群秀女乖乖听着,乖乖点头,不敢有半分逾矩。 这管事姑姑在宫里年头长了,独具了一双慧眼。每年都能准确猜出那一个秀女是将来能高升的,然后借机提点,攀附迎合,得了不少好处。 她又将这批秀女个个打量了一番,在一个面前站定了。 道:“抬起头来。” 那秀女依言抬头,含羞露怯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过去,姑姑便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秀女柔声道:“民女纳兰素盈。” 答得又轻又柔,却是分明不卑不亢。 姑姑不由赞赏地点点头。又听她来自纳兰家,便笑道:“你这样的身份和姿色,可是不愁皇上瞧不上的。待会儿啊,好好表现。” 素盈点点头,屈身道:“多谢姑姑指点。” 话音刚落,便有人报道:“皇后娘娘驾到!” 一行人忙福身行礼,等了半晌,姑姑小声道:“看来今年皇上也不会来了。你们呀,就尽量讨皇后娘娘欢心。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不会为难你们的。” 一众秀女顿时不知该失望,还是庆幸。 李清秋很快入了座,道:“开始吧。” 小公公在一旁点了头,按着名单道:“孙流云小主。” 被点到名的秀女一个激灵,忙理了理自己衣物头饰,往殿中去。 至殿上,这孙流云先跪地行过礼,才敢抬头偷偷打量皇后。这一眼过去,登时只觉一股无形的威严自上而下压迫而来,可又并不觉得十分害怕,反而痴痴地看着李清秋容貌气质,偷偷在心里便开始自惭形秽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选秀(二) 李清秋上下打量了一番孙流云,只见其容貌秀丽,身段姣好,虽此时低眉顺眼,却是难掩一股年少的锋芒,看着便机灵刻薄。 这样的女子,可是绝不甘心被冷落为炮灰的。 半晌,李清秋问:“你今年多大了?” 孙流云忙道:“回娘娘,民女年十七。” 李清秋笑道:“年轻真好。流云对吧?跟本宫说说,平日里在家,都喜欢做些什么?” 孙流云道:“回娘娘,家父对民女严苛,平日里便叫民女随教书先生读书习字。闲暇时候,民女也喜欢绣绣花,画画丹青什么的。” “好。”李清秋点点头,吩咐道:“赐牌子,待皇上下了朝,再追封名号。” 身边的公公应了声,拿了牌子递给孙流云。孙流云立刻喜道:“谢皇后娘娘!” 说罢揣着牌子,欢天喜地出去了。其余秀女一见她如此神情,知道是听了好消息,一时间自己也都期待又害怕。 殿内又道:“冯月人小主。” 忙又有一个进去了。 李清秋上下打量一番,微微笑道:“赐花吧。”便再无后话了。 这冯月人自然是哭丧着脸出去了。 众秀女一见,立刻又提心吊胆起来。 眼看一个一个进去,几个喜滋滋出来,几个灰溜溜跑走,众人也实在不知道,这皇后到底是如何去评判的,剩下的只得继续提心吊胆着。 终于,殿内又道:“纳兰素盈小主!” 素盈立刻欲进去,管事姑姑上前提醒道:“嘴巴甜一点儿,但是别太谄媚了,皇后娘娘不喜欢阿谀奉承的人。” 素盈点点头,这便进去了。 眼看着那弱柳扶风的美人走进殿中,缓缓跪下与自己行礼,李清秋目光始终盯着素盈,许久,道:“抬起头来。” 素盈缓缓抬头,一张年轻而貌美无双的脸微微仰起,看向李清秋的目光如同蒙了一层湿雾,虔诚之中带一丝怯意,我见犹怜。 李清秋微微一愣。 也是当晚的梦中实在没有看清素盈的真面目,若是那一晚便见识到了此人的容貌,只怕往后的日子,她都要夜夜难眠了。 果然赵澈的命定之人,又怎么会与常人无异呢? 这样一个女子,只怕京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就连她见了都心生怜儿,赵澈又如何能不动心呢?只怕当这素盈彻底进入赵澈的生活,她和赵澈这一段缘分,就真的难以再续了。 想至此处,李清秋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自己和赵澈这十多年的感情,竟是抵不过“命定”两个字。 许久,她问道:“你叫纳兰素盈?” 素盈微微点头,道:“回皇后娘娘,是。”声音又轻又柔,仿佛一团棉絮轻拂耳畔,叫人听得心痒痒,整个人都不敢再与她高声讲话。 李清秋又问:“今年多大了?” 素盈道:“回娘娘,民女年十七。” “好。那家中还有什么人?” 李清秋注意着素盈神情,果然见她微微一愣,才道:“回娘娘,民女家中还有一位老父和一位兄长。” 她没有说起那卧床的病母。 李清秋大概也能想明白,司命说过她是为了母亲才进宫的,想来一定是什么机缘巧合之下,与纳兰家结了缘,这才得到贵人相助,有了进宫的机会。不过既然是以纳兰大人的亲女儿身份入宫,便一定也已经被提醒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李清秋没再追问,道:“赐牌子,赐封,素夫人。” 素盈忙叩首道:“谢皇后娘娘。” 随即接过牌子,起身又是一拜,才缓缓退出殿去。 李清秋看着她离开,忽然有些疲累。 怜儿看出她神情微变,递了茶过去,道:“娘娘,若是累了,咱们就歇歇吧。” 李清秋微微点头,身旁的公公便对殿外道:“皇后娘娘乏了,休息一会儿,半刻后继续。” 之后一切照常,几个领了牌子,几个领了花,该去哪儿的去哪儿。 待所有秀女都面完了,已经是午时之后。李清秋离开偏殿去用餐,领了牌子,有了封号的秀女们便由管事姑姑带着,入了各自要住的寝宫去。 傍晚时分,李清秋便去了赵澈书房,将今日选秀之事一并向赵澈交代一遍。 谁知赵澈见了她,什么都不愿听,只拉着李清秋坐下来,道:“陪朕坐坐,其他事暂且先不要说。” 见他一脸疲态,李清秋不忍再叨扰,便只坐在一旁,替他揉捏肩膀。 赵澈闭眼坐着,似要沉沉睡去。李清秋见状,心生一计,拿起笔来,在自己手上涂画起来。赵澈察觉她没了动作,不由睁开眼睛,却看到李清秋背着自己,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不由凑过去,问道:“皇后在干什么?” 李清秋偷笑一声,搁下笔,忽然朝着赵澈伸出了自己的两个拇指。赵澈定睛一看,只见两只拇指指腹上,竟是被李清秋拿笔画了两个丑兮兮的人脸,一个笑出了八颗牙齿,一个吐着舌头一脸苦相。 赵澈还不解其意,李清秋已经自导自演着,为拇指上的笑脸配起音来。 “咦,你怎么长得跟苦瓜一样啊?你不开心吗?” “我不知道。” “有人欺负你了吗?” “我不知道。” “那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 “我我只是一个大拇指,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澈终于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李清秋也笑着又举起拇指:“你看,皇上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轮到另一只拇指时,又换上了不耐烦的苦相:“都说了我只是个大拇指,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话音刚落,便被赵澈揽进了怀里。 李清秋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安心地靠了进去。 赵澈道:“你总有办法逗朕开心。” 李清秋道:“皇上开心了,臣妾也就开心。”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澈叹一口气,又将李清秋揽紧了一些。 “朕真的想象不到,若是你不在了,一切会变得多糟。” 第四百五十二章来历不明 李清秋听得心中一酸,反手抱紧赵澈:“皇上放心,臣妾会一直陪着皇上的。就算逆了本来的命数,臣妾也不会离开。” 赵澈听得奇怪,笑道:“什么逆了本来的命数?朕是皇上,你是皇后,你就是朕的命数,又何来逆不逆之说?” 赵澈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也不会明白,李清秋有多么贪恋此时的温存。 这即将不属于她的怀抱,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的啊。 让她眼睁睁看着赵澈和另外一个女人相爱相知,而自己将变成一个彻底的局外人。 不,不可以。 就算她独享了赵澈十几年的温柔,就算一切都是命数,也不可以。 凭什么命数,就不可以逆? 也许也许自己真的有这个本事与之抗争一番。一个本该在自己那个时代就死去的人,都能穿越回这个年代,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李清秋许久不说话。经过刚刚这一番,赵澈心情也好了不少,便问道:“你今日来,是要和朕说秀女们的事?” “嗯。”李清秋点点头,恢复了神色,道:“皇上不来,臣妾便做了主,留下几个,遣走了几个。今年的秀女的确比去年更出色一些,皇上今晚,不去看看?” 赵澈无奈:“你每年都这么说,就这么急着把朕往别的女人那里推?” 李清秋立刻拉紧了赵澈的手:“臣妾当然更希望皇上能陪着臣妾。可你是皇帝,哪有坐拥六宫,却日日歇在昭阳殿的道理?就算是看,也该看一眼的。皇上,这些秀女今日才入宫,你若是对她们不闻不问,那将来的日子没有了盼头,可叫她们如何等得下去?” 赵澈问:“那你的意思是,叫朕今日去走一趟?” 李清秋点了点头:“说起来从今往后她们都是你的人了,有哪个女子希望自己嫁了人,却是日日不见丈夫的?” 赵澈听罢,叹道:“你呀,只会为别人着想。” 李清秋笑道:“那是因为臣妾拥有的已经够多了。若是有了皇上,还渴求别的,岂不是人心无尽了?” 赵澈无奈一笑:“好,朕听你的,今日就去储秀宫看看。不过看完了,还是要回昭阳殿去。皇后若是拒朕于门外,朕可就要委屈死了。” 李清秋扑哧一笑,起身替赵澈穿好外衣,道:“好好好,臣妾不敢。” 至夜里,储秀宫的秀女们都是刚刚入宫,虽然知道宫里的规矩,可毕竟还未适应,便互相串门,叽叽喳喳。 正一处闲话间,忽见一人走了进来,道:“各位小主晚好。” 几个秀女转头一看,只见是个宫女打扮的人,可看上去便不像是普通宫女。 有一个立刻认了出来,道:“这不是今日皇后娘娘身边那位大宫女吗?” 一听是皇后娘娘的人,一众宫女立刻站好了收敛起来,与她行礼。 怜儿点点头,在屋里巡视一番,看到了独自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素盈。她走过去,道:“素盈小主,皇后娘娘有请。” 素盈一愣,其余秀女亦是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这么多人,皇后娘娘怎么偏偏要见她?” “能是什么意思?人家长得最好看,人又温柔,会说话,自然是入了皇后娘娘的眼,从此以后啊,只怕是有了大靠山,咱们都没资格和人家说话啦!” 房间里顿时一股子醋味,怜儿不理,只道:“素盈小主,请跟奴婢走一趟吧。” 皇后娘娘的命令,她又哪里敢抗,当下便点了点头,有些不安地看看别的秀女,随怜儿离开了。 一人不屑道:“要我说,咱们流云姐姐哪点比不上她啊?这皇后娘娘看人的眼光,也太差了吧?” 孙流云眼睁睁看着素盈离开,早就恨得牙痒痒了,又岂能再听到别人如此挑拨,更是心中不甘不畅,咬牙切齿。 又有人道:“就是,这个女人来历不明,狐媚功夫倒是一流!在这么下去,皇上迟早要被她迷住!” 孙流云一愣,转身问那人:“来历不明?她不是纳兰大人的小女儿吗?” 那秀女神秘兮兮凑近了,道:“什么小女儿啊,据说不过是纳兰家的乡下亲戚罢了。我父亲和纳兰大人一向交情好,我怎么会不知道纳兰那人还有这么个小女儿?他明明只有一个叫纳兰素轩的独子!不过这事儿啊,父亲不许我声张,流云姐姐,你可不要和别人说啊。” 孙流云听得眼中暗潮迭起,半晌微微笑道:“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素盈走了没多久,几个秀女心情不佳,又觉无趣,便都准备洗洗睡了。谁知刚要散了,忽听外面报道:“皇上驾到!” 登时众人一愣,都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可随即门外一阵窸窣脚步声。这才都知道了是真的,一个个顿时欢喜慌张,忙下意识理了理自己仪容,纷纷小跑出去,在门前站了两行,跪地行礼。 院中灯火点得如同白日,赵澈下了步辇,百无聊赖扫了一遍跪地的秀女,问道:“这届的秀女,都在这儿了吗?” 管事姑姑方才不在,也不知道素盈被叫走了,皇上又来得急,她便没头没脑道:“回皇上,都在这里了。” 几个秀女一听,相视几眼,心中顿时暗喜。 这素盈偏偏在此时被皇后娘娘叫了去,没了见皇上的福分,就相当于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她们怎能不喜。 半晌,赵澈道:“都抬起头来。” 几个秀女便都缓缓抬头,含羞露怯,不敢直视皇帝,却又都想一睹皇帝容颜。 自在宫外之时便常听人说,当朝皇帝是大黎一等一的美男子,民间几乎无人能与之相比。如今终于有了目睹的机会,怎么能因为羞怯就不看了? 于是一时间十几道目光纷纷落在赵澈身上,或惊诧或羞怯,搞得赵澈十分不适,挠挠头,来回踱步随意看了看秀女们。 本想就此离开,又想起李清秋的话来,这样未免有些太应付了事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召见素盈 于是只好做个样子,随便指了一个秀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秀女正是孙流云。被皇上这么一指,她心中登时又惊又喜,忙道:“回皇上,奴婢孙流云,是太尉孙远正之女。” 听到太尉的名字,赵澈勉强看了她一眼,便点了点头,再没后话。走了两步,又指着另一个秀女:“你叫什么?” 那秀女如实答了,赵澈又点点头,没了话。 如此问了三四个人,心里寻思着也够了,赵澈转身上了步辇,道:“去昭阳殿。” 元义应声,这边起轿,走了。 一众秀女跪在地上,一个比一个茫然。 半晌,才喃喃道:“皇上这就走了?” “我我以为他好歹会选一个侍寝” “结果还是去了昭阳殿” 管事姑姑嗤笑一声,道:“别痴心妄想了,皇上今日能来看一眼,已经算是破格了,换做往年,他可是理都不理进宫的秀女们。皇上对皇后娘娘,那是一心一意的专宠,你们啊,也别怪我没提醒过,要么听天由命,要么,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说罢,便遣散了众人,回去了。 而另一边,昭阳殿中,素盈被怜儿引进屋去,李清秋已经卸了妆,梳洗完毕。 即便是未施粉黛,素盈仍是在见到李清秋那一刻,打心底为她的容貌气质所折服。怪不得人人都说皇上专宠皇后,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见素盈进来行了礼,李清秋道:“坐下吧。” “多谢皇后娘娘。”素盈谢过,便在怜儿递来的椅子上坐下来。 李清秋又将她打量一番,问道:“你可知道本宫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素盈摇头道:“奴婢愚钝,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李清秋笑笑:“其实无事,只是觉得,你像一位故人,看着亲切地很,便想叫你来,闲聊几句。” 素盈忙起身道:“能得皇后娘娘赏识,是奴婢的荣幸。” 李清秋招手:“不必多礼,坐下吧。” 素盈便又坐下了。怜儿奉了茶上来,素盈照样起身与她致谢,礼数一样不落,且做的十分自然诚挚,毫无做作之态。 李清秋看在眼里,这样的女子正是她十分喜欢的类型,若非有前缘,也许她们在这后宫之中,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可注定不能。她今日把她叫来,又怎么会仅仅是为了说几句闲话。 是她让赵澈去储秀宫的,也是她把素盈提前叫出来的。 不过就是为了二人能够错身而过罢了。让赵澈以为秀女之中没有这号人物,从今往后,自然也便不会念着储秀宫了。 半晌,李清秋有意无意试探道:“今年的秀女中,本宫觉得你是最出色的一个。你与她们都不同,端庄淑雅,也识大体。本宫甚是喜欢。以后若是无事,便多来昭阳殿走动走动。皇上,也是经常来的。”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听在素盈耳朵里,便是有意要为她和皇上牵线。 素盈是个聪明人,皇后这话究竟有几层意思,她不敢妄自揣测。当即便道:“能得皇后娘娘赏识,奴婢自是感激不尽。奴婢在宫外时,便常听人说,皇上待皇后娘娘情深意重,皇后娘娘更是贤良淑德。坊间更是有词言,只羡帝后不羡仙。如此真情,奴婢着实感动羡慕。能做一个旁观之人,已经极致感激。” 一番话说得毫无破绽,李清秋只能报以一笑。 这时,一个宫人匆匆进来,在李清秋耳边耳语道:“娘娘,皇上再来路上了。” 李清秋点点头,看素盈一眼,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对了,怜儿,把本宫那只绿玉簪子拿来,送与素夫人。” 怜儿早就备在了手头,这便取了过来,亲自递给素盈。皇后给的东西,自然不能拒绝。素盈谢过恩,收起簪子,便往外去了。 赵澈的步辇已经行至了昭阳殿大门前,素盈出门正好碰见,忙低了头,让至一边去。赵澈扫了她一眼,步辇便抬进了昭阳殿中。 李清秋出门迎上赵澈,道:“说要来昭阳殿,你就当真来了。” 赵澈笑道:“朕可是听了你的话,从储秀宫来的。这一届的秀女们,朕也都看了。”说着又回头望了一眼,奇怪道:“刚刚从你这里出去的是谁?朕怎么看她也穿着秀女的衣服?” 李清秋扶着赵澈回了屋,道:“的确是今年的一位秀女,叫素盈的,是纳兰大人的女儿。” “既然是秀女,不好好待在储秀宫,跑到昭阳殿来做什么?” 李清秋一边替赵澈脱着外衣,一边道:“得亏臣妾今日叫皇上去过储秀宫了,若是你今日不去,只怕这些秀女们啊,日日都要往臣妾这里跑了。” 她这话中有话,赵澈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 “哼,这些女人,才刚进宫就想着巴结皇后了?怎么,是想把朕的皇后当作她们上位的踏板,还是知道朕常来昭阳殿,所以来碰碰运气?” 听他语气不善,李清秋眼中暗光闪过,随即劝道:“进了这皇宫之中,谁又不想得到皇上的青睐呢?想办法为自己算计算计,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这些秀女们都还小,自然是想着越快得到圣宠越好了。” 赵澈嗤笑一声,握住李清秋的手:“你当年也是这般年纪,可没她们这么心思重,反而是处处躲着朕。她们若是都像你这般,朕这后宫也就清静了。” 李清秋笑道:“臣妾当年,也不过是仗着皇上宠爱,才敢放肆罢了。皇上,这纳兰素盈,臣妾看着倒是的确挺讨喜的,话也说得好听,您今日又与她错过了,不如改日” “行了行了,”赵澈不耐地摆摆手,“什么纳兰素盈,不过是个心术不正的女子。敢利用朕的皇后,以后别再让朕听到这个名字。” “皇上” 李清秋还欲说什么,赵澈干脆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朕乏了,要和皇后睡觉,不许再说别的。” 李清秋只好乖乖闭嘴。 第四百五十四章针对 这一夜李清秋躺在君侧,看着赵澈熟睡的面容,又想起素盈来。想起她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模样,不觉心中有些懊悔。 她今天的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素盈是赵澈的命定之人,而自己偷偷使了卑鄙的技俩,阻止他们两个人见面,甚至让赵澈素未谋面便已经对素盈生出厌恶。只是因为自己的不甘心。 赵澈和素盈二人,都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 司命明明说过,命数不可逆的。可自己现在做的事,不正是在忤逆命数吗? 胡思乱想间,赵澈忽然一个翻身,迷迷糊糊将李清秋抱在了怀中,呢喃不清道:“怎么还醒着?” 李清秋轻声道:“刚刚做了个噩梦。” 赵澈闻言,手臂又紧了紧,仍然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柔声安慰道:“别怕,朕抱着你睡。梦里的鬼怪都不敢靠近,朕亲自斩杀他们。睡吧。” 他的脸近在咫尺,李清秋能感觉到赵澈的呼吸,像羽毛一般擦过自己面颊,叫她眷恋不已。 赵澈越是对她如此疼爱,她就越不愿意把他交给别人。 “好,臣妾不怕了。” 她呢喃着,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有什么东西愈发坚定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修女们每日习着宫中礼仪,也在心中盼着皇上能再来,然而赵澈从未再露面。 有人不禁埋怨道:“我们进宫都这么久了,皇上一次都不来看看,若是就这么下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个头去?” 彼时几个秀女正在学习仪态,人人头上顶了一杯茶,绕着储秀宫的大院子来回走着。这秀女如此一抱怨,重心不稳,头上的茶杯顿时摔下来,淋湿了面容不说,整个杯子也瞬间当啷碎成了瓷片。队伍一时都停了下来。 走在前头的管事姑姑立刻拿着戒尺走过来便是一顿骂。 “就你有嘴是不是?老奴我叫你一声小主,那是给你面子!就你这样的,还想着皇上能来看你一眼?” 那秀女被骂得羞恼,忽然转身指着自己身后的素盈道:“姑姑,是她推我的!我走的好好的,是素盈故意推我的!” 素盈本心思不在此,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忙道:“姑姑,我没有。” 那秀女便拉了另一人对证:“羽然,你都看到了吧,是不是这个纳兰素盈推我的?” 那被叫做羽然的,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道:“就是她,我亲眼看见的。” 一时间附和声此起彼伏,竟然纷纷做起了亲眼所见的证人。 素盈心知她们有意孤立针对自己,奈何人多势众,她辩解又有何用,只得咬着嘴唇默默受了,道:“既然如此,还请姑姑责罚。” 那管事姑姑不是个眼瞎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真相?若是一群秀女胡乱指责,她训斥几句也就过去了,偏偏连孙流云也非要掺和进来。 “姑姑,我知道你喜欢素盈,可今日是她不对,你若是偏心了,我们可是太委屈了!” 这当今太尉的女儿,她如何惹得起? 于是只得沉声道:“其他人休息,纳兰素盈,继续走一个时辰。” 众秀女立刻幸灾乐祸取下茶杯,一道进了屋。孙流云道:“这天气啊,真是越来越闷热了,幸好咱们不用再练,哎,我叫小李公公送了些瓜果来,各位姐姐妹妹一道去我那里吃吃呗!” 于是一众秀女又纷拥一道去了孙流云那里。 管事姑姑摇摇头,又看素盈一眼,也离开了,留了两个副管事继续照看。素盈就这么顶着茶杯,在正午的太阳之下继续练习着。 反而那群早已回了屋的秀女,幸灾乐祸一边吃着瓜果,一边大开着门,欣赏门外还在受罪的人。 孙流云算是这群人里最有身份的一个,别人自然是恨不得见缝插针地讨好她。 方才那做了假证的羽然便趁机道:“叫她攀附皇后娘娘,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教训一下呀,当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说着便转向孙流云,笑嘻嘻起来,“流云姐姐,我记得选秀当日,你可是第一个拿到牌子的,这说明呀,皇后娘娘很赏识你呢!不如找个时机,你也去拜访拜访皇后娘娘?兴许还能遇着皇上呢!” 孙流云嗤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也跟这纳兰素盈一样,去攀附皇后娘娘?” 那羽然立刻神色一变,赶忙圆道:“当然不是了!那素盈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去昭阳殿,就是和皇后娘娘礼尚往来呀!皇后娘娘亲自赐了姐姐你牌子,姐姐拿些太尉大人的回礼去拜谢,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孙流云听罢,稍加思忖,微微翘起嘴角,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你说的,倒是没错。” 羽然又道:“姐姐这番若是能见到皇上,那岂不是更好?这皇上呀,又不来我们储秀宫,咱们见他一回,可是比登天还难。” 正说着,另一人插嘴道:“我倒是听说,皇上最近是连昭阳殿也很少去了。” “这是为何?难不成皇上和皇后娘娘吵架了?这不太可能吧?大家都说皇上十分宠爱皇后娘娘,十几年的感情,更是难以撼动啊。” 那人道:“哎呀,不是因为吵架,而是因为最近朝政繁忙,好像哪里开始打仗了,皇上忙着处理这些事,自然无暇顾及后宫了。”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还是安分一点,别给皇上添麻烦了吧。” 这些新进宫的秀女自然只知道一些皮毛,这些日子以来,议事殿中前来议事的大臣几乎没有断过。所有送到赵澈手中的奏折,也都直指一件事情。 北境又生变故。 只是这一次,倒不是毪拓。 议事殿中,赵澈将面前奏本狠狠推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白穆川和刘醒言皆站在旁侧,不敢多言。 “他们一个个都奏请朕立刻出兵北境,可当朕问起谁愿意带兵出征,竟是无一人敢应!” 第四百五十五章不许去 “区区几个北境小国,何以令他们如此闻风丧胆?!难道要逼朕亲自上战场不成?” 白穆川上前跪下道:“臣愿亲自带兵北上!” 刘醒言忙上前道:“万万不可,朝中诸事都离不开丞相大人,此时还需再议啊。” 赵澈自然也知道白穆川去并不妥当,可一时又无合适人选,自己召进宫之人,更是一个个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去,早已经让他又气又头疼了。 半晌,见赵澈无话,刘醒言思忖片刻,试探道:“皇上,其实微臣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他若能去,一来胜算大,二来,也能稳定军心。” 赵澈立刻道:“说。” 刘醒言道:“正是李修将军。” 赵澈一愣,白穆川也随之一愣。 其实赵澈心中又何尝没有想到过李修呢,可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他皱眉摇头:“不行,悠兰逝去不过将将两个月,朕至今未见李修出过将军府,以他如今的状态,又如何能领兵作战?” 刘醒言道:”皇上,此次虽只是几个边境小国作乱,可难就难在他们合力进攻我大黎,且还有一个意向不明的毪拓在背后趁机捣鬼。毪拓虽遵守与大黎的合约,并未参战,可据微臣所知,他们一直在暗中为敌军提供后援,如此下去,若我们还不当机立断,只怕会连连败退,连如今北境仅存的两支军队也要惨败而退啊!” 他说的,实在句句在理。李修是目前唯一合适的人选了。 可一想起悠兰,赵澈便心中犹豫,实在不忍。 正骑虎难下之间,门外忽然报道:“禀皇上,李修将军求见。” “” 三人愣了片刻,赵澈忙道:“快请。” 门开始,三人皆看过去,只见李修早已一身戎装,踏进殿内。 他的意思,谁还能看不出来。 “末将叩见皇上。” 赵澈上前相扶,也不说多余的话了,只道:“李修,你” 李修道:“皇上,臣愿带兵北伐,护我大黎北境安定。” 整整两个月没有见面,如今的李修,实在是清瘦了不少。可在他身上,又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消沉。反而有一种历过了大劫,尘埃落定之后,更加的稳重和成熟。 赵澈无言,白穆川上前担忧道:“李将军,你可想好了?如今北境战况不佳,我大黎屡屡战败,军心涣散,你此时接手,可正是败军之际,危难之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 “这些末将都想过了。”李修打断道,仍是一副十分坚定的神情,看向赵澈,再次下跪道:“皇上,末将还是那句话,臣愿带兵北伐,背水一战!” 既然如此,赵澈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国难当前,再于心不忍,也不容他再犹豫了。 当即,他重重点头:“好,李将军听令,朕任命你为镇北大将军,予你三万精兵,北上抗敌,即日启程!” 李修当即领命:“末将,遵旨。” 李清秋尚在昭阳殿接见孙流云。 孙流云托人从太尉府中挑了好些贵重礼物进宫来,第二日便通通带着,来拜见皇后娘娘了。 李清秋对她那双吊梢眼印象极深,当即便喊出了她的名字。 孙流云一喜,忙道:“没想到皇后娘娘还记得奴婢,真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气呀!” 李清秋一笑,赐了座,指着那些礼物道:“这都是什么?” 孙流云道:“哦,回娘娘,这些呀,都是奴婢的父亲听说皇后娘娘亲自赐了奴婢牌子之后,命人送进宫来,非要献给皇后娘娘的。奴婢都和他说了,这刚进宫,便提着礼物来昭阳殿,落到别人嘴里,岂不就成了奴婢巴结皇后娘娘?可我这父亲呀,就是一根筋要谢皇后娘娘您,非要奴婢快些送来!奴婢本来打算过些日子再来的,这不,只好在这关头来了。还请娘娘多担待一些,不要听别人闲言碎语才是。” 李清秋微微一笑,命怜儿将东西都收下了。正欲说什么,外面忽然一声喊,赵骐风已经闯了进来。 看到儿子那一瞬间,李清秋实在说不清他脸上是激动还是兴奋。 “母后,母后!” 赵骐风喊叫着扑向李清秋,李清秋忙按了他,责备道:“这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母后这里还有客人” 孙流云一见小皇子来了,忙起身行礼。赵骐风只草草回了一礼,仍然向李清秋道:“母后,你听说了吗,舅舅今日便要启程,带兵北伐了!” 李清秋一愣:“阿修?他进宫了?” 赵骐风拼命点头:“没错,是舅舅自己跟父皇请命的!父皇许了他三万精兵,马上便要启程离京了。” 这一消息让李清秋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然而另一个更加惊诧的消息已经送进了她耳中。她也终于知道了赵骐风如此激动的原因。 赵骐风道:“母后,父皇说,北境军情告急,城郊军营中的新兵也要随大军一道北上!母后,您听到了吗,孩儿终于有机会上战场了!” 李清秋只觉耳鸣不止,连话都听不真切起来。 赵骐风叫了她半晌,李清秋才终于回身过来,当即便板着脸道:“不许去。” 赵骐风一愣:“为什么?父皇有令,所有的将士都要去,孩儿已经在军营中历练了整整半年,为何不能去?” “本宫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战场那种地方,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赵骐风也急了:“我当然知道,别的将士也知道!可大家都去,我凭什么不去?母后,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不正是男儿该做的事吗?您不该阻止孩儿的。” 李清秋干脆不去理赵骐风,转过身去,仍然板着脸:“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唯一的皇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在战场那种地方,谁能保证你的安全?” 眼见场面不可控制,这皇后和皇子之间的矛盾,孙流云可不想自己掺和进去,只好灰溜溜的做了别,赶快逃开了。 要怪只能怪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北伐启程 这边赵骐风一脸不可置信看着李清秋,问道:“母后,您何时变得这么狭隘了?” 李清秋一愣,回过头去:“狭隘?” 她明明是担心孩子的安全,却被自己的儿子说成了是狭隘? 怜儿也忙劝道:“小皇子,怎么能这么说娘娘呢?她也是担心你出事啊!” 赵骐风道:“儿臣何尝不知,只是母后您忘了吗,孩儿还小的时候,是谁跟儿臣说的,男儿就该心怀天下,更何况是皇室的男儿?皇家子嗣,更应该时时以大局为重,时时看清自己肩上的责任。母后,这些都是您告诉儿臣的,儿臣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到了今天,您反而忘记了呢?” 李清秋一时无言反驳。细细回想,这些话,的确是赵骐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自己亲口教导过的啊。 可那是他离长大还远,李清秋又如何能想得到,十几年的光阴,逝去的这样快,转眼间赵骐风就到了该承担起责任的年纪。 男儿一心向往沙场,其实本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好事的。李清秋当然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抚上赵骐风面颊,终于服软道:“母后怎么会忘记呢?你有这番意志,母后本该高兴才对。只是只是沙场上腥风血雨,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母后可如何是好?” 赵骐风噗通一声跪在了李清秋面前,保证道:“母后,你放心,我从小和舅舅习武,又在军营中历练了这么长时间,等去了北境,我一定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母后,儿臣没有时间征求您的同意了。您放心,等平定了北境,儿臣立刻随舅舅回京,第一个来看您!” 说了这么长一通话,不等李清秋有所回应,赵骐风便起身,跑了出去。李清秋还欲喊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怜儿扶着她追出门去,院中早已空空如也。 怜儿虽心中担忧,可她知道皇后娘娘此时才是最担心难过的那一个,便柔声安慰道:“娘娘,您不必担心,小皇子聪明伶俐,一身的本事又都是大将军亲传,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清秋强忍着心中恼火和不安担忧,知道事已至此,自己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只能喃喃道:“但愿如此了。” 以往她不明白阿娘为何手中时时握着一串佛珠,如今她却是只想立刻奔去佛堂,替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潜心祈祷,就算每日辟谷,也心甘情愿。 情势已定,大军当即动身,赵骐风跟随着李修,与赵澈作别。 既然自己的儿子愿意去,赵澈就算担忧,也只能答应,且还要鼓励。他拍拍赵骐风肩膀,道:“好,朕现在立刻任命你为赵前锋,配合镇北将军带兵作战,不得退缩,不得有误!” 赵骐风心中一思忖,这前锋,可是个不小的职位,当即抱拳领命道:“儿臣遵命!” 号角吹响,大军启程,赵澈目送他们乌泱泱出了京,心绪万千。 动荡的北境,就交给李修,赵骐风,和这三万大军了。虽然心中大石终于落下,可他作为皇帝,也绝不能就此掉以轻心。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大军行出京城,赵骐风与李修并肩而行。两个月没有见到舅舅,赵骐风看得出来,他变瘦了,也沉默了。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也许不该问起一些事,可毕竟他们的征程是为了平定北境,他总要确定一下,这个至关重要的大将军究竟在不在状态。 于是,心里斟酌了半晌,李修问道:“舅舅,我们这次北伐,你有信心吗?” 李修平静而面无表情,只说了一个字:“有。” 这让赵骐风更加捉摸不透他的状态,想问的话反而也问不出口了。只好岔些有的没的:“我出来之前,母后很担心。她说,沙场上腥风血雨,我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性命” 李修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向赵骐风,笃定道:“我会保护好皇子殿下的。” 赵骐风微微一愣,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多虑了。无论之前经历了什么,他都该知道,自己这个舅舅一定是能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转眼之间,大军北上已经一月有余。 李清秋手中一串佛珠,正喃喃着什么,忽听元义的声音传来,急切而兴奋。 “娘娘,皇后娘娘,北境传来捷报,李将军和小皇子率领的大军一到,就把敌军逼退了十里!如今双方虽还处于胶着之态,可我军已经占了极大的优势,若是照如此发展下去,大黎可是胜券在握啊!” 这当真是个十足的好消息。李清秋一颗悬了几十天的心终于能暂时放下来,长长的松了口气。 元义又道:“皇上得知了消息,第一时间便叫奴才来通知娘娘,好叫您放心。对了,娘娘,捷报还说,前锋赵骐风骁勇善战,三次与敌人交锋都冲在最前,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在北境,可是深得军民之心呢!” 听到这里,李清秋忍不住便红了眼眶。这个时候,纵使有再多的担心,她也是真的为自己的孩儿骄傲了。 自赵骐风离京北上之后,赵霓裳便几乎日日陪在母亲身边,如今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自然是夜十分开心,道:“这太好了,哥哥没事太好了!对了,那舅舅呢?舅舅怎么样了?” 李清秋这才也忙看向元义,她当然担心自己的弟弟,只是一时松了口气,竟然忘记了问一句。 元义道:“皇后娘娘,公主,请放心,将军大人也一切安好。在军营之中十分有威严,他一出现,军心可是稳定了不少。” 两个人都无事,且大战也捷报连连,宫中上下自然都舒坦了不少。这一个月来的紧张气氛,自然也消减了许多。 捷报传遍皇宫,自然也传到了储秀宫。 这些新进宫的秀女们,听闻如此,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皇上终于有空出现在储秀宫了。于是纷纷开始寻思,如何才能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这日一大早,一众秀女便纷纷聚在了孙流云房中。 第四百五十七章炫耀 秀女齐齐聚在孙流云房中,为的不过是那一套架在房中央的紫色流云印花广袖对襟纱罗裙。 孙流云以物主的身份趾高气扬坐在一旁,众秀女则围着这件纱罗裙,亮着眼睛,惊叹不已。 “这也太好看了吧!” “是啊,瞧这布料,这做工,一看就贵的要死!决计不是普通布庄能做出来的。” 孙流云听了半晌,终于摇着扇子慢悠悠走过去,道:“这纱罗裙呀,可是侍郎大人家的布庄里,最顶级的裁缝做的,全京城只此一件。” 众人听得又是一番艳羡,有人问道:“可只此一件,怎么会在流云姐姐你这里呢?” 这话一出便有人轻咳,忙圆道:“哎呀,难道不正是因为流云姐姐与这纱罗裙最般配吗?” 孙流云这才十分受用的笑道:“不瞒你们说,家父先前于刘家有恩,这不,一听说我进宫了,刘家马上便命人制了这套纱罗裙。只是工序繁杂了一些,昨日才终于送进宫来。” 众人马上又一阵附和讨好:“原来姐姐和侍郎大人家还有这样的渊源。这身衣服,真是太美了,姐姐,你不打算穿上它,叫我们开开眼吗?” 孙流云无不得意道:“我倒是想让你们瞧瞧,不过啊,听闻过几日,皇上和皇后娘娘要在昭阳殿举行一场宴会,我打算到那时候再穿它。在这之前,我可要好好保管这套纱罗裙,你们可是别打它的主意啊!” 一众人皮笑肉不笑,心里嗤之以鼻,面上还是道:“怎么会呢?姐姐真是说笑了,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说话间,孙流云往门外瞥了一眼,正瞧见素盈路过,一心要向她炫耀自己,便喊道:“纳兰素盈,你也进来看看呗!我爹派人送来的广袖纱罗裙,全京城可只此一件呢!” 素盈听闻,又见众人都围在一处,本不愿靠近,可既然孙流云都开口邀请了,也便不好拒绝,还是抱了十分的诚心特意进去看了看。 那套纱罗裙是当真好看,素盈未进纳兰家前,更是一向穿惯了粗布衣裳,如今一见,不由睁大了眼睛,十分艳羡,由衷道:“真好看。” 孙流云更是得意,旁人却更加嗤之以鼻,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也是一派艳羡,只顾着讨好孙流云,凑近了悄声道:“姐姐,你看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笑死人了。” 孙流云炫耀的目的达到了,也便不去想太多,只叫随从的婢女将衣服收了,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待会儿姑姑来了,又要训人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看到管事姑姑匆匆朝这边走过来的身影,忙都各自分开了。 孙流云所说的几日后的宴会,正是因为北境捷报连连,这之前赵澈又愁眉不展了太久,李清秋欲让他放松放松,便决定在昭阳殿举办一场宴会,叫各宫的妃嫔夫人都一起参加,且请了京中名伶来唱戏助兴。 戏台已经搭好,李清秋监工半日,回到房中小憩。怜儿替她揉肩捶腿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您请了储秀宫的小主们也一道来,那那位素盈小主” 她的意思李清秋明白,打从一开始,李清秋的所有计划和心思也都没有瞒过怜儿。 李清秋揉了揉肩膀,道:“既然是请整个后宫,自然不能将储秀宫排除在外。怜儿,你说本宫这么做,是不是太坏了?” 怜儿忙摇头道:“怎么会呢?娘娘,您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又有什么错呢?不过奴婢觉得,皇上自始至终都只爱娘娘您一个,您如今防着这个纳兰素盈,好像并没有必要。” 李清秋笑笑:“你不懂。” 怜儿当然不懂了。她又怎么会知道素盈是赵澈的命定之人,更不会明白李清秋心中究竟有多恐慌这件事。 至于几日后的宴会,素盈必定会出现在赵澈面前。李清秋这次却并不想从中作梗阻拦。 她第一日阻止了赵澈和素盈相见至今,心中始终带着一股负罪感和不安。至于这一次,她一开始也打算将素盈排除在外的。可想了一夜,终于还是决定顺其自然。 她想试试看,赵澈对自己十几年的感情,是不是真的比不过自带命数的素盈匆匆的一次露面。 几日很快过去,昭阳殿中戏台上一早便有伶人在其中练戏。毕竟是要唱给皇上和皇后的,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到了半上午,戏台下摆好了酒席,人也都陆陆续续来了。 皇后娘娘摆宴席,自然是无人敢怠慢,而越是地位低下的,越是不敢怠慢,于是新进宫的秀女们,反而是来的最早的。 这些秀女们,毕竟是将将入宫,年纪又小,只需微施粉黛,便花容月貌,光彩照人。如今为了得以见皇上一面,更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样一行走进昭阳殿,更是比得满院的鲜花都失了色彩。 李清秋还在殿中,她们自然要一个个前去觐见。在前厅按位份坐了,先拜见了其他来得早的妃嫔,便都静静等着。 孙流云果然穿了那一身紫色广袖纱罗裙。只见其上金丝勾勒祥云,实在好看至极,再加上她本便长得不俗,引得在场妃嫔频频侧目。孙流云见状,更是得意忘形,高昂着头,几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片刻,终于有妃子道:“你们几个新进宫的妹妹,可当真是要把我们这些人都比下去了。怎么一个个的,都生的这般水灵动人?尤其是” 孙流云只以为她要夸的是自己,早就半起身子准备回应了,谁知那妃子却忽然看向了一直坐在角落一隅的素盈。 “尤其是这位妹妹,虽衣裳穿得素净,却是与你的气质极为相配,娴静出尘,我见犹怜,当真是好看极了。” 素盈被夸得一愣,忙起身作福道:“娘娘谬赞,素盈不过中人之姿而已,并不能与在场的任何一位相提并论。” 第四百五十八章设计陷害 这话听到孙流云耳朵里,可就是变相的自夸了。她早被气得咬牙切齿,又碍于在场人多,只得暂且不发作,忍下了。 殿帘掀起,李清秋由怜儿扶着,走了出来。众妃嫔秀女连忙起身作福觐见。 李清秋免了礼,坐了上位,道:“不必了。今日大家能来,本宫很高兴。想必各位妹妹也都知道,如今北境正战乱,这几个月来,好不容易传回了捷报,皇上高兴,本宫也高兴。今日就将各位妹妹都请来,咱们一同看看戏,吃吃茶,休闲一日。” 众人齐道:“多谢皇后娘娘。” 李清秋点点头,目光扫过在场之人,落在孙流云身上,打量了半晌,道:“云夫人这一身衣裳,可真是好看。以金线绣紫云,可是紫气东来之意?” 孙流云先是一愣,随即便管他什么意思,一并点头认了,开心道:“多谢皇后娘娘夸奖。皇后娘娘果然就是皇后娘娘,奴婢这一身紫纱罗裙,正是紫气东来之意。”说着颇为得意斜眼睨了素盈以及刚刚那妃子一眼。 李清秋也不过是随口一夸罢了,又命怜儿去殿外问了问戏准备的怎么样了。怜儿回来道:“回禀娘娘,说随时都可以开始了。” 李清秋道:“好,那就请诸位妹妹,园中入座吧。” 一屋子的人这便都起了身,拥着李清秋去了园中,在戏台前择位子坐了。 端妃与李清秋并排坐了,对台上行过礼的伶人道:“先随意唱一出折子戏,热热场吧。等皇上来了,再唱正戏。” 伶人应声,台上立刻锣鼓大作,三步两步唱将起来。 台下众妃嫔夫人秀女有认真听戏的,也有三两个谈天的,独自吃茶嗑瓜子的,也有东张西望的。 孙流云四下望了半天,戏又实在听不进去,不禁有些烦躁起来,生怕自己这一身漂亮衣裳无人欣赏了,和身边的秀女羽然嘟囔道:“皇上怎么还不来?这天这么热,再做下去,我这精致的妆容可就要花了。” 羽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随即笑道:“姐姐不必着急,既然是皇后娘娘办的宴,皇上一定会来的,咱们不妨再等等。” 孙流云这才不情不愿坐正了,磕起了瓜子。 又坐一会儿,实在无趣烦闷了,她干脆道:“烦死了,这唱的什么鬼戏,不听了,我去后院走走,羽然,皇上若是来了,你可叫人来喊我一声。” 说着已经起身,往李清秋那边望了一眼,招呼也不打便往后院去了。羽然连声应着,待人不见了,立刻便换了一副厌恶至极的神情。 端妃往这边看了一眼,正瞧见孙流云离开的背影,李清秋也注意到了,没说什么。 端妃无奈笑道:“这一届的秀女,毕竟是刚刚进宫,还有些不懂规矩。” 李清秋道:“无妨,随她们去吧。” 没过一会儿,羽然便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坐着静静听戏的素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她悄悄坐了过去,喊道:“素盈,” 素盈微微一愣,回头看去。 羽然道:“你听戏听的这么入神呢?”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素盈只得笑道:“我不懂戏,只是瞎听罢了。” 羽然才不管她懂不懂戏,忽然凑近了,拉起她的手道:“我刚刚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理我。” 素盈奇怪:“你叫我?我怎么没听到?” 羽然道:“啊,一定是你听戏听得太入神了。我是叫你了的。那什么,流云她啊,去后院如厕了,结果她那一身纱罗裙串起来太繁琐,需要人帮忙才行。你看这前院这么多妃嫔,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多丢人啊,我又搞不定,只好回来叫你了。” 素盈听得直皱眉,羽然又道:“素盈,你不会连这么小的忙都不愿意帮吧?” 她都这么说了,素盈便只好道:“那她在哪里,我去帮一把便是。” 羽然立刻拉起她道:“随我来。” 素盈还问:“不必向皇后娘娘请示一下吗?”就已经被拉着离席了。 在后院转了半圈,才看到正在湖边烦闷地扇风的孙流云。素盈远远看着她一身的衣服似乎没什么不对劲之处,可羽然已经不由分说拉着她跑了过去。 孙流云还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忽然就听得一声叫。正欲回头,腰间忽然被人狠狠撞了一把,整个人立刻失去重心,惨叫着摔向了一旁的莲湖。 噗通一声水花飞溅,待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已经在水中扑腾了。 岸边的素盈还是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茫然,羽然已经焦急地一脚踏进了湖中,将还在扑腾的孙流云拉了起来。 这湖是专门宫人欣赏的莲湖,水深不过齐腰,孙流云扑腾了这么几下,虽然样子狼狈之极,却并无什么危险。 羽然拉着她好不容易爬上岸,赶忙帮她顺着气,焦急问道:“流云,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啊?” 孙流云大咳几声,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的裙子,赶忙低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群型,早已经是满身湿漉漉沾满了湿泥,狼狈不堪。 也顾不得如何了,心中腾的便是一片怒火,大声质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撞我?!” 素盈站在一旁茫然地看着孙流云,随即看向羽然,似乎想问什么,谁知羽然抢先一步,忽然指向了素盈,道:“是她!这个素盈,是她故意把你推下水的!” 一听是素盈,孙流云几乎是没有半分怀疑,走过去抬手便一个巴掌扇了下去。清脆的一声响,素盈被打得脚下不稳,朝后退了几步,下意识捂上了火辣辣疼的左脸,不可置信看向孙流云。 孙流云还不解气,怒骂道:“好你个纳兰素盈,你早就想这么干了对不对?平日装的无辜可怜,没想到心思这么歹毒!” 羽然在一旁添油加醋道:“我看她就是嫉妒你!方才皇后娘娘夸你这身裙子好看之事,素盈脸色就已经不对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打起来了 “你才来后院,她便偷偷跟了过来。我就怕她使什么坏心眼子,一路跟过来,没想到,正瞧见她把你给退了下去!幸好这水不深,若是深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谁敢说?” 孙流云越听越气,一巴掌又要下去,素盈忙辩解道:“我没有!是她带我来的,也是她忽然推了我一把,我才才不小心撞到你的” 孙流云瞪眼回头去看羽然,羽然高昂着头,只道:“清者自清,流云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方才孙流云在水中挣扎之时,便见羽然冲下来救自己,如今又见她裙摆上也是一片污泥,究竟相信谁,自然也不必说了。 于是回过头去恶狠狠道:“你推了人,竟然还要嫁祸别人!怎么会有你这样歹毒的女人?好啊,反正我的裙子已经毁了,我孙流云今天什么也不管了,就来好治治你这个贱人!”说着便张牙舞爪扑了上去。 纵然素盈再想辩解再不愿与她纠缠,也来不及了。头发被人一抓,登时疼的又恼又怒,不顾一切也要抓到对方的一样东西,来那个个人就这么厮打在了一处。 这边打了起来,前院正好赵澈进了大门。 满座的妃嫔正站起来行礼,忽然一宫人来报道:“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两位小主在后院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 “怎么会打起来?” 赵澈看向李清秋,李清秋摇摇头,问那宫人:“怎么回事?” 那宫人模糊道:“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刚刚偶然去后院,发现两位小主浑身湿透,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立刻有人揶揄道:“这刚进宫的呀,就是不懂规矩,昭阳殿是什么地方,敢再这里动手!” 赵澈一眼看过去,多嘴的忙闭上了。 李清秋心里有所猜测,道:“皇上,要不过去看看?” 台上的戏也暂停了,赵澈点点头,道:“朕倒是的确想看看,是什么人敢在宫里如此放肆。” 于是一众人簇拥着皇上皇后,一道来了后院。 那边的两个人,果然还是浑身的污泥,正扭打的不可开交。全然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 李清秋纵然已经猜到了什么,可却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番情景,忙道:“来人,去把她们拉开。” 几个宫人忙上前去,想要来开,又不知道从何处着手,只得在一旁围着干着急。 围观的一众妃嫔倒是看得饶有兴致,还有手中握着一把瓜子来的,干脆嗑起了瓜子。 还是元义看的灵光一闪,大声喊道:“皇上驾到!” 果然那两个身影一顿,不由分说便分开了,齐齐跪了下来,头都不敢抬。 众人看过去,只见一个浑身的湿泥,一个衣衫不整,两个人都是头发散乱,妆容也花了,跪在那里,又是狼狈又是好笑。 旁边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劝架的还是助威的,也是一脸慌乱跪在一旁。 这样的情景,在宫里可谓是难得一见。赵澈板着脸走过去,冷声道:“朕今天算是开眼了。抬起头来,让朕看看,这两位大神都是什么人。” 虽然又羞又恼,两个人也只得硬着头皮抬起了头。 一旁早有多事又想在皇帝面前说话的秀女上前道:“启禀皇上,这两位呀,一位是孙流云,云夫人,一位是纳兰素盈,素夫人。是和奴婢一同进宫的。” 赵澈重复道:“孙流云,纳兰素盈这两个名字,朕都有些印象。”说着,已经回想起了什么。 他转身对李清秋道:“皇后,这纳兰素盈,可就是那晚来昭阳殿的那个?” 李清秋道:“皇上,正是。” 赵澈冷哼一声,道:“先是巴结皇后,如今又打架斗殴,好你个纳兰素盈。朕这皇宫,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李清秋只怕他说的更狠了,忙上前斥二人道:“要在这儿跪到什么时候?还不快下去收拾收拾?” 孙流云早就想找个地洞钻了,如今皇后娘娘给她们台阶,哪有不下的道理,忙叩首谢恩,便要退下。谁知一旁素盈忽然伸手死死拉住了她。 孙流云一愣,低声骂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素盈不理她,直视赵澈道:“皇上,奴婢是冤枉的。请您将今日之事调查清楚,还奴婢一个清白。” 孙流云简直气得舌头都打结了,怒道:“你还恶人先告状了?”说着便可怜兮兮跪着往赵澈脚边挪,也不顾赵澈满脸嫌弃,道:“皇上,都是这个贱人忽然把奴婢推下水,要害奴婢,奴婢才气不过,和她打起来的!哪有什么冤枉,这一切都是她挑起来的!” 赵澈才不想去听什么缘由,只怕她身上的污泥沾到了自己身上,一脸嫌弃后退两步,不忘将李清秋也拉到一旁。 孙流云只怕他不信,指着羽然道:“皇上,奴婢有证人,就是她!她亲眼看见素盈推奴婢下水的!这可是谋害啊皇上,您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 赵澈看了看羽然,问道:“确有其事?” 羽然一脸慌张,看一眼素盈,道:“回皇上,奴婢奴婢的确看到素盈推了流云下水” 赵澈瞪素盈一眼,道:“心术不正的女人,岂能继续留在后宫?来人,将纳兰素盈打三十大板,逐出宫去!” 说着已经有侍卫上前欲将人拉走,素盈慌道:“皇上,不是这样的,我什么都没有做,不是我做的!” 赵澈已经不愿再多听多说,转身要往前院去。 李清秋看着素盈被人架起,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知道,素盈绝对是被陷害的。可如果她就此被逐出宫去,那对自己来说,该是一件好事才对。 正这么想着,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赵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往后倒去李清秋,一脸惊慌。 “皇后,你怎么样?” 李清秋只觉得一瞬间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借着赵澈的胳膊站起了身子,心中忽然一股难以言说的闷痛之感。 第四百六十章旁观者 那一瞬间李清秋直觉地看向了素盈。她脑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她,自己这忽然的晕眩和不适,通通和素盈有关。 也许正是因为,若是素盈出宫,便是忤逆了命数。而忤逆命数,所有的报应便要应验在造成和一切的人身上。 那就是李清秋。 素盈仍然被侍卫拖着往外拉,李清秋这边症状便更加剧烈,几欲呕吐。 赵澈一时急慌,忙道:“快传太医!” 元义忙匆匆跑开了,李清秋痛苦之余,带着侥幸心理喊道:“都住手!” 几个侍卫一听,都顿住了脚,素盈不明所以往这边看来。 赵澈也是不知她何意,问道:“怎么了?” 李清秋缓缓道:“皇上,就饶过她这一次吧。素盈是纳兰大人的女儿,如今北境战乱,更是该稳定臣心的时候,若是为此事得罪了纳兰大人,实在不值。” 赵澈见她十分不适,还要替素盈求情,为自己着想,哪里还有不应许的道理。心里只想着赶快送李清秋就医了,应承道:“好,朕饶过她,不和她计较,你别说话了,朕马上扶你回房。” 李清秋这才觉得似乎当真痛苦减轻了一些,由赵澈扶着往殿中去了。 几个侍卫松开素盈,众妃嫔见状,也便嗤笑几声,不再停留,往前院去了。 看着狼狈不堪的三个人,端妃道:“好了,你们三个快些回储秀宫去,好好收拾收拾。可不许再生事端,惹得皇后娘娘为你们操心。” 虽然心中不甘,三人还是皆点头称是。这下一众看戏的人都散了,孙流云回头又狠狠瞪了素盈一眼,这才纷纷起身,带着一身的泥泞往储秀宫走,羽然也随她起身,不明不白看了素盈一眼,也匆匆离开了。 事端平息,素盈跌坐在地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狼狈,不禁又抬头看向方才皇上皇后离开的地方。 在她看来,皇后刚刚的突然发病,更像是装出来的,为的便是替自己求情,护自己脱身。 也就是说,皇后娘娘其实是相信她,也向着她的? 又联想到进宫第一晚皇后便召她入昭阳殿,意图为她和皇上制造机会,素盈更是心中既有疑惑之处,也有感恩之处。 “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帮我?” 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可善意本来便是无需去揣测的。素盈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这次的恩情,一定要记在心中,找机会去报答皇后娘娘。 这台上的戏没看成,反而看了一出闹戏。见李清秋忽然不适,众妃嫔慰问了一番,也就散了。只剩下端妃和赵澈在殿内守着李清秋。何太医诊治一番,只觉李清秋脉象平和,并无异样。可再看她面上,脸色苍白嘴唇无血色,实在不像是个没事的人。只微微皱眉,竟是查不出病因来。 赵澈见他神色古怪,忙问:“究竟怎么回事?皇后可有大碍?” 何太医起身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并无大碍,依微臣来看,许是进来天气炎热,娘娘一时燥火难消,冲了头,才造成头晕目眩之症。微臣这便开些清火安神的方子,喂娘娘服下。” 赵澈摆摆手叫他去了,便坐在床边握起李清秋的手,道:“太医去开药了,你好好静养,朕看这天还要热两三个月,若是无事,便不要出门了,也不要为了让朕高兴,再办什么宴会。那群秀女,朕看着就头疼。” 端妃也道:“是啊娘娘,您就别再为她们劳心费神了,这些事情就交给臣妾来,您好好歇着吧。” 正说着,门外传来赵霓裳急切的声音。 “我母后怎么了?怎么会忽然生病?是不是你们又气她了?”说话间人已经跑了进来,一见赵澈和端妃也在,忙收敛了神色行过礼,这才到床前来,担忧道:“母后,你怎么样了?” 李清秋笑着摇摇头,道:“无碍,太医说了,天气太热而已。” 赵霓裳刚放心下来,赵澈便板起脸道:“又去哪里疯了?早就告诉过你,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这么风风火火的,成何体统?” 脸上虽有责备之意,话说出口来,却是无端都是宠溺。赵霓裳自然也不会真的怕,当即便发挥优势抱了赵澈一只胳膊,撒娇道:“哎呀,宫里闷得慌嘛!哥哥去了北境,我有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天天独自待着,真的要烦闷死了!父皇,要不你和母后考虑考虑,再给我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此话一出,李清秋忙道:“不许胡说!” 赵澈却是被她这番话逗得没忍住,扑哧一笑,看一眼李清秋,故意道:“你这么一说,朕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 赵霓裳眼睛一亮,凑得更近,问道:“当真?” 赵澈笑道:“天子之言何时有假过?不过裳儿是更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赵霓裳早便将他的话当了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道:“嗯我已经有了哥哥,那不如就再要个妹妹吧。可是,弟弟也不错” 父女两个在那里谈得煞有介事,李清秋实在无奈,回头见端妃微微笑着不语,便道:“让妹妹见笑了。我这个女儿,不知何日才能长大。” 端妃摇摇头,笑道:“哪里见笑?皇上疼爱长公主,便是疼爱皇后娘娘,如此才有一家人的感觉,叫人看着便心中温暖。” 李清秋闻言,再看过去,见父女二人黏在一起,有说有笑,一个毫无君王威严,一个犹如邻家稚女,果然如端妃所言,看着便叫人心中温暖。 这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女儿,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当今长公主。 李清秋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幸福到不自觉便嘴角带笑,眉目温柔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像是看着世间的一切。 幸福到全然没有注意端妃坐在一旁,完全像一个被冷落的外人,连脸上艳羡的笑意,都变得分外酸涩,逐渐僵硬,实在无力再伪装下去。 第四百六十一章心里有数 储秀宫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喊声。 孙流云抱着那一件只穿过一次便被毁掉的纱罗裙,简直是痛心疾首,浑身都在颤抖。 羽然坐在她一旁,跟着抱怨道:“这群奴才简直是废物,好好一件衣服,怎么洗成这副鬼样子?肯定是看我们刚进宫,好欺负,所以才这么不上心。” 一番话说的孙流云眼中几乎要喷火,她又趁势浇油道:“不过说到底,还是要怪那个不安好心的纳兰素盈,若是她不对你下狠手,这裙子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孙流云眼中,手中的裙子早就化为了素盈,被她狠狠又撕又扯,恨不能撕扯成碎片方能出气。 顿了半晌,羽然又道:“可是啊,咱们也就只能背地里发泄发泄了。你瞧昨日皇后娘娘那般护着她,各妃嫔娘娘甚至皇上都看在眼里,这往后,还有谁敢明着跟她作对?咱们呐,只怕以后都要处处忍让人家了。” 孙流云被成功激得咬牙切齿:“有皇后护着又如何?她要再敢得罪我,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两个人气闷间,忽听门外管事姑姑道:“奴婢请贵妃娘娘安。贵妃娘娘,您怎么有空来储秀宫?” 一听是贵妃来了,孙流云忙趴窗户上看了一眼,果然正见端贵妃站在院中,四下看了看,问道:“姑姑,本宫今日来,是要找一个人。” 管事姑姑问道:“不知道娘娘要找的是什么人?” 端妃四下又看了看,道:“昨天在昭阳殿闹事的那位流云小主,如今可方便见见本宫?” 一听这话,孙流云心中便是咯噔一声,忍不住回头和羽然一个对视。羽然更是心虚,看她一眼,不敢多言。 宫中谁不知道这端贵妃素来最和皇后要好,出了昨天那种事,皇后娘娘又明着向着素盈,那今日端贵妃来寻自己,定然不会是好事。 想到这里,孙流云不禁有些瑟缩。可管事姑姑早已经指了她的房间,道:“贵妃娘娘,流云小主就在里面,您稍后,老奴替您去通知一声。”说罢便来敲响了孙流云的房门。 “流云小主,贵妃娘娘召您。” 孙流云心里再没底,也只好先将那毁了的衣裳揉成一团藏起来,又理了理自己身上,调整好了表情,开门去拜见。 “奴婢请贵妃娘娘安。” 端贵妃点点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不必多礼,你随我来。”说罢便先行往一处僻静地方走去。 孙流云不安地看一眼姑姑,姑姑使眼色叫她赶快跟上去,她便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了。 没有了旁人,孙流云等了半晌,小心翼翼问道:“不知贵妃娘娘今日找奴婢,是为何事?” 端贵妃面上神情难测,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半晌不说话,搞得孙流云心中更是没底。 许久,端贵妃才终于道:“我父亲与孙太尉向来交好,昨日见你受了委屈,本宫便想着抽空来看看你。怎么,可有什么事?” 孙流云这下反而受宠若惊了,反应了半天,才忙一福身谢道:“多谢贵妃娘娘记挂,奴婢无事。只是毁了一件心爱的衣裳,心中实在不甘。” 说着去观察端贵妃的神情,见她也有认同之意,便大胆起来,继续道:“还有啊,奴婢觉得皇后娘娘实在有些太过偏袒纳兰素盈了,不分青红皂白地为她说话求情,奴婢明明是受害者,反而倒成了不说理的那一个!奴婢奴婢真的很委屈。” 端贵妃笑着点点头,道:“本宫明白你的感受。皇后娘娘向来仁慈宽厚,那纳兰素盈又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少不得娘娘替她说话。倒是你,若能收收锋芒,示弱一番,也许还能为自己讨个公道。” 这一番话说下来,孙流云就算脑子再不好使,也总能听出些什么来了。这端贵妃此行来找自己,似乎并非为了兴师问罪,反而是句句都向着自己,替自己着想的。 莫非是来拉拢自己的? 这个念头一出,孙流云先在心里惊了一把,可一想到自己太尉长女的身份,这贵妃来拉拢自己,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么一想,不觉有底气了几分,半试探道:“若是贵妃娘娘能为奴婢做主,那可就太好了。” 端贵妃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说暗话,直言道:“本宫今日来,自然不是为了别的。你若有心,就在三日后卯时,到后花园中去。本宫会让你见到皇上的。“ 孙流云立刻双眼锃亮,这可是她求之不得的事。便连忙跪下来谢道:“贵妃娘娘肯为奴婢如此费心,奴婢感激不尽。日后娘娘若是有需要奴婢的地方,奴婢定尽心竭力。” 端贵妃笑着将她扶起,缓缓道:“本宫帮你到这里,到时候该如何做,本宫相信你心里有数。” 孙流云重重点头。 只要能见到皇上,她在宫外,可是没少学勾引人的本事。 三日后,卯时将至。 孙流云早已经是盛装打扮了,在后花园中等候多时。 一想到立刻便能见到皇上,心中便忍不住小鹿乱撞,一次次去检查自己衣着是否得体,妆容是否已经足够美丽。 端贵妃提醒过她,到时候如何做,自己心里该要有数。 孙流云选择了跳舞。 她自小便在府中有专人教授舞技,到如今十几年光景,功力深厚,每舞一曲,便能有勾人魂魄之效果。如今她带了一会琴的小倌端坐一旁,仔细等待着,只等皇上来了,便立刻起舞。 不多时,果然有派出去的宫人回来报道:“小主,皇上果然来了,已至廊亭了。只是” 这宫人话还未说完,孙流云便腾地站起来,也不继续听下去,命那小倌道:“奏乐,快奏乐,不许出错,否则饶不了你!” 那小倌忙点了头,十指轻拨,便有泠泠琴音传出。孙流云立时随着琴音,款款起舞。 那边赵澈刚刚绕过廊亭,便听到了这边的琴声。 “这个时辰了,是谁在奏琴?” 第四百六十二章园中一舞 赵澈疑惑间,一旁的李清秋道:“难得宫中有如此雅兴之人,不如过去看看?” 赵澈见她有兴致,便拉起李清秋的手,笑道:“本来也是出来乘凉,胡乱走走,既然皇后想看看,那便去看看。” 李清秋任由赵澈拉着自己,由几个宫人拥着往那边凉亭去。 待走近了,方看清楚,原来是亭中正一人抚琴,一人起舞。琴音泠泠,人影蹁跹,四面灯火摇曳,如此光景,看着竟是分外动人。 看了好一会儿,李清秋才终于看清楚了,原来起舞的那人,正是孙流云。这个时间在此地跳舞,想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了。她转头一看,只见赵澈也微微皱起了眉,想来他也认出来了。 赵澈道:“这起舞的,是孙流云?” 李清秋点头道:“正是。没想到这位云夫人如此有雅兴。” 元义看出赵澈神色不悦,忙走近了,重重咳嗽了两声。琴声戛然而止,孙流云回头,看见赵澈一喜,可随即看到同行的李清秋,又是一愣。 这端贵妃说了会将皇上引来,可是没说,连皇后娘娘也会来啊。 孙流云一时只觉尴尬至极,只得福身行礼道:“奴婢请皇上安,请皇后娘娘安。” 李清秋笑道:“免礼了。云夫人,你今日跳的,这是什么舞?” 孙流云挤出一个笑容来,道:“回娘娘,奴婢不过是无心睡眠,又觉天气闷热,才来这凉快的地方,随意跳跳,打发时间罢了。并不是什么叫得出名字的舞。让皇上和娘娘见笑了。” 李清秋道:“云夫人谦虚了。本宫方才看了一会儿,这支舞又岂是谁都能跳得来的?若没有多年的功力,又如何能跳得这般动人?”说着便转头去问赵澈,“皇上觉得呢?” 孙流云忙满脸期待看向赵澈。 赵澈显然并没有多少兴趣,只道:“朕不懂这些,看不出什么区别来。”说话间忽然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也多了一丝温柔,看向李清秋道:“不过皇后的舞,朕倒是觉得天下无一人能比。皇后,既然今日缘巧到此,又有现成的琴师在,不如,你来为朕舞一曲?” 李清秋一愣,孙流云更是一愣。这是什么发展? 李清秋道:“皇上,这怎么好呢?有云夫人妙舞在前,臣妾怎么还敢献丑?” 赵澈却是不由分说,拉着她便站到了亭中,命那小倌道:“奏琴。” 小倌岂敢不从,忙坐端正了,恭敬道:“娘娘,请。” 李清秋无奈,只得看看赵澈,点了点头。 随即琴音奏起,李清秋本只穿了一件单薄纱衣,如此舞起来,倒也轻快。 赵澈在一旁坐了,静静看着,脸上神色温柔至极,嘴角眉梢都含着笑意。李清秋偶尔一个旋身回眸,便与他相视,也微微一笑,赵澈脸上笑意更深。 元义在一旁看得直捧心口,这是什么神仙场景? 而本来以为今日能以一舞俘获皇帝芳心的孙流云,却是生生被晾在了一旁。不得不说,心中虽怨气满满,可此情此景,看着李清秋起舞,她还是得承认,连自己都心动了。 好好一个勾引皇上的夜晚,结果成了为他人做嫁衣。一看到赵澈望着李清秋时脸上满满的爱意,孙流云几乎要气得原地爆炸了。 终于一曲舞毕,赵澈带头鼓掌,其余的宫人奴才包括孙流云也只好跟着鼓掌。李清秋被他们搞得微红了脸,道:“好多年不跳,生疏了不少,还是没有云夫人跳得好。” 孙流云正欲说几句回谢的客气话,赵澈便道:“哪里不如她?在朕心里,没有人比你跳得更好。” “”孙流云只好乖乖闭了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了去。 李清秋知道她难堪,正欲说些什么化解,赵澈已经拉起她的手,欲离开。 临走之前看一眼孙流云,赵澈冷然道:“朕最厌心术不正之人,若是日后还叫朕看到你在此处跳舞,那朕便将整个后花园赏给你,叫你日日在此跳舞,不准任何人靠近。” 孙流云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嗦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赵澈这才冷哼一声,拉着李清秋去了别处。 孙流云登时浑身瘫软下来,跪坐在地上半晌才缓过神来。 本来是一次大好的上位机会,谁知道这个皇上,心里竟是跟明镜似的,什么都能看透。这也便算了,竟还让皇后在一旁夺了风头,看了笑话。 此时再想起李清秋的脸,孙流云只剩下了生气和厌恶。 “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要让我出丑!哼,伪善!” 愤恨咒骂着,一旁的宫人已经将她搀扶了起来。孙流云看一眼那正低眉顺眼的小倌,道:“你过来。” 那小倌心知不妙,也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才刚走近,便被孙流云一脚踢趴下了,还不解气,又补了几脚。 没办法,没那个掉脑袋的勇气去打皇上和皇后,只能在这些奴才身上出出气了。 这么碰了一次壁,还被赵澈当中羞辱,孙流云岂能咽下这一口气? 也不管什么以下犯上了,仗着自己是太尉之女,风风火火便闯到了端贵妃的秀水殿去。 听得宫人来报是孙流云求见,端贵妃丝毫不意外,很快叫人领了她进来。 孙流云进了殿中,虽然有满腹牢骚和质问,还是规规矩矩行过了礼,等赐了座,才开口。 “贵妃娘娘,奴婢想知道,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端贵妃悠然喝着茶,端庄温和,问道:“什么?” 孙流云不由便收敛了几分戾气,又道:“奴婢的意思是,您那晚叫我去后花园,说可以见到皇上,可为什么皇后娘娘也在?奴婢那一晚,简直就是被人当笑话看了!” 端贵妃微微皱眉,面露歉意,道:“本宫知道皇上会去后花园散步,却没想到那一晚偏偏皇后娘娘也去了,是本宫思虑不周,反倒害你了。” 孙流云一听,不禁又觉得自己态度有些过硬,轻咳一声,又收敛几分。 第四百六十三章拉拢 半晌,孙流云道:“贵妃娘娘,奴婢也不是怨您的意思,只是那一夜,奴婢实在是恨不能恨不能” 说了半晌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端妃噗嗤一笑,道:“好啦好啦,本宫知道了。那一夜实在委屈你了。流云,你的性子直,心思又单纯,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最容易受人利用,被人当枪使。以后,可要万分小心。本宫的父亲与本宫说过,你是太尉大人的女儿,要本宫好生照顾着,所以才与你说这些,想照拂你。你可理解本宫的心意?” 孙流云一听,原来是父辈的交情才让自己如今受到贵人照顾,忙起身又跪下来,千恩万谢道:“多谢娘娘,既然司马大人有意如此照拂奴婢,往后在这宫里,奴婢便尽心尽力跟着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的心意奴婢明白,只求贵妃娘娘能将奴婢看作自己人相待。” 端贵妃上前扶起孙流云,握着她的手道:“那是自然。既然是父亲的意思,且这偌大的皇宫,总要有人互相照应,陪伴解闷的。从今往后,你我便以姐妹相称吧。” 孙流云喜不自胜,立刻便道:“姐姐。” 端贵妃也道:“妹妹。” 至此,孙流云心里高兴自己刚进宫便攀上了端贵妃这么一个贵人,想到自己往后的宫中生活省去了不少麻烦,便更是欣喜。 可随即她便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端贵妃和皇后向来交好,如今她跟了端贵妃,那岂不是也要与皇后马首是瞻? 可进宫至今的种种,又实在让她对李清秋除了讨厌和害怕便再没有别的情绪。 见她神色变化,端贵妃问道:“妹妹,怎么了?” 孙流云讪讪一笑,心中想着既然端贵妃愿意为自己和皇上制造机会,如今又和她姐妹相称,也许在她心里自己这个“受父亲所托”的秀女的地位,能和皇后一较高下? 又听端贵妃这么问,她便打定了主意,如实道:“端姐姐,妹妹以后跟了你,那皇后娘娘那里,是不是也要常去?我我看的出来,皇后娘娘应该很不喜欢我,我也并不是那么喜欢皇后娘娘。” 端贵妃微微一笑,忽然轻叹道:“别人都说,十分羡慕本宫和皇后娘娘的感情,可事实上,旁观者哪里能体会其中滋味呢。” 孙流云料定其中有蹊跷,心中竟燃起了八卦之魂,凑近问道:“姐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端贵妃继续道:“皇上与皇后娘娘恩爱十几年,旁若无人。至今仍是如此。这些年来,本宫常伴皇后娘娘左右,几乎日日能见到皇上,可皇上呢,他眼中从来没有过本宫。”说到这里,她神色黯然几分。 “一开始,本宫其实也不在意,皇上宠爱谁,便去宠爱,本宫照样过自己的日子。可不行了,越到后来,越不行了。本宫日日看着皇上和皇后娘娘如胶似漆,恩爱和睦。本宫也是个女子,再不计较,也觉得委屈,觉得落寞。” 孙流云听得惊诧,她是万万没想到,原来表面上风光无限的端贵妃,竟也有如此落寞的一面。 端贵妃看她一眼,忽然轻笑道:“让妹妹见笑了。本宫就是觉得,若继续常常待在皇后娘娘身边,也许本宫也会和其他妃嫔一样,要开始嫉妒娘娘了。所以,本宫决定从今往后还是回到从前一个人的生活。可偏巧你进了宫,父亲又稍了口信来,如此,本宫虽然要与皇后娘娘疏远,却又有了你这个妹妹,倒也不至于再孤单落寞了。” 孙流云道:“那姐姐为我制造和皇上见面的机会” 端贵妃解释道:“本宫也是感念你初初进宫,不想你和宫一样,独自守着一座凄冷宫殿这么多年,还要眼看着别人恩爱,所以才想着为你制造机会,若能得到皇上青睐,那不是极好?” 孙流云听得几乎感动垂泪,可一边也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片刻,她握起端贵妃的手,道:“姐姐,你如此为妹妹着想,妹妹日后定不辜负姐姐。往后在这宫中,咱们互相扶持,若有谁敢欺负咱们,咱们便叫她们知道咱们的厉害!就算她地位高又如何,只要让我们不痛快了,她也就休想好过!” 既然端贵妃已经和皇后并不像从前那般亲密了,那她说话便也没有了什么顾忌。她也相信,这么多年下来,端贵妃心中一定对皇后多少也是有些怨恨的,那么她们两个,现在也就相当于有了共同的敌人。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更容易。 端贵妃一旁看着孙流云暗自窃喜的小表情,眼中莫测的笑意一闪而过。 又过几个月,转眼秋之将近,北境接连不断传回捷报。 这让李清秋一直以来心情舒畅,一是为赵骐风和李修都平安无恙,二是为赵澈少去了许多烦恼。 于是日日在宫中,她除了处理后宫事务,便是偶尔与宫人们下下棋,时而教赵霓裳绣绣花鸟,再无事了便邀几个后宫妃嫔园中闲逛,赏花或是闲聊。 一切都十分闲适,除了一件事。 李清秋总也放心不下素盈。 闲暇之余,她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虽然在心中鄙视了自己一番,却还是将怜儿叫了过来。 怜儿道:“娘娘,怎么了?” 李清秋摆摆手:“帮本宫把百合叫来。” “” 怜儿只觉得莫名其妙,只好去叫人了。片刻,一名婢女来到了李清秋面前。 昭阳殿中,除了怜儿之外,便是婢女百合最受李清秋信任了。 百合道:“娘娘找奴婢可有什么事?” 李清秋正手中把玩着前几日赵霓裳亲手绣的手绢。百合问罢,她又犹豫了半晌,才道:“你暂时离开昭阳殿吧。” 百合一听,连忙吓得跪了下来。 “娘娘,奴婢不知哪里做错了,娘娘为何要赶奴婢走?还请娘娘明示!” 李清秋无奈扶起她来,道:“放心,本宫要赶你走。只是如今有一件事想要你去做。” 第四百六十四章眼线 百合忙又道:“娘娘请说,奴婢一定尽心竭力。” 李清秋顿一顿,道:“从今天开始,本宫打算让你去储秀宫,照拂素盈小主。” “储储秀宫?” 百合一时有些犹疑。在储秀宫做奴才和在昭阳殿做奴才,那可是天差地别的待遇。跟着皇后娘娘,宫中谁都高看你一眼,可跟着刚进宫的小主,自然便是谁都敢欺负你一下。 先不说这个,皇后娘娘忽然要将她派去储秀宫,百合难免胡思乱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好,惹怒皇后娘娘了? 待她还心神不定间,李清秋又安慰道:“不要多想,本宫叫你去,并不是要你从今一直待在那里。只是这个素盈,本宫不太放心她,所以想派你去,一边照拂,一边替本宫看着她。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好随时来跟本宫汇报。” 有了这个解释,百合总算摒弃了那些胡思乱想,反而开心起来。 主子这就是让她去做卧底的意思了。 于是跪地道:“娘娘信任奴婢,才叫奴婢去。奴婢感激不尽,定当尽心尽力,若是发现了什么,一定第一时间回来禀告娘娘。只希望娘娘,有朝一日还能将奴婢召回昭阳殿来,继续服侍娘娘。” 李清秋笑着将她扶起,笃定道:“那是自然,本宫身边少不了怜儿,也少不了你。” 百合这便终于放心领了命,去了储秀宫。 到了素盈跟前,说辞也自然是李清秋一早告诉给她的。 “素盈小主,皇后娘娘说了,她对您一见如故,心中怜爱。这宫里人心诡谲,实在怕您独自一人难以应付,所以便派了奴婢来照拂您。” 素盈听罢,忙跪地谢恩,道:“皇后娘娘垂帘,奴婢实在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娘娘这一份恩情,奴婢如何才能报答。” 百合将她扶起,道:“小主,皇后娘娘向来如此,宫中受她恩惠的人不在少数,可娘娘从不求回报。只要您保护好自己,不被人陷害,也不与他人结党,就足够了。” 无论李清秋是否有拉拢自己的意思,那一句一见如故都让素盈心中感动,既然皇后将自己的贴身宫女都送来照拂自己,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不与他人结党,是最基本的罢了。 百合这便留在了素盈身边,日日照料她起居。除此之外,自然也履行着自己的暗职,抽了空,便去昭阳殿和李清秋汇报储秀宫的种种。 而李清秋听到最多的,无非就是储秀宫的其他小主,几乎是日日处处针对素盈。而素盈天性软弱善良,几乎从不与人计较。 “奴婢好几次夜里看到素盈小主偷偷抹眼泪,可天一亮,她又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了。娘娘,奴婢斗胆说一句,素盈小主,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清秋笑笑,道:“若是如此,本宫便可放心了。可她这般柔弱,怎能任由旁人欺负?百合,你继续留在她身边,若是旁人还不知收敛,你便以本宫的名义去警告她们。若是还不可,本宫便亲自去一趟储秀宫。” 百合跪地领命道:“是,娘娘。” 储秀宫。 这一日众秀女正在一处学习绣工。来得早的早已经绣了大半个布面,孙流云才和羽然几个人慢悠悠走了进来。 素盈就背对着她们坐在门边,安心绣着自己手中的布面。孙流云瞥她一眼,几个人眼神交换间,羽然已经走过去,忽然便撞了素盈一把。 手中锐利的银针一个不稳,便扎进了指尖皮肉里。 素盈吃痛地低低嘶了一声。身后羽然理理衣襟,大惊小怪道:“哎呀,今日是谁拖的地?怎么这么滑?害我差点摔倒了!” 孙流云低笑一声,瞅一眼素盈,假意关切着上前,道:“哎呀,羽然,你看你这么莽撞,可是伤到素盈了。” “啊?真的吗?”羽然说着便要来查看素盈伤口,谁知一双手竟是直接伸向素盈面前绣了一半的布面,不由分说便用力一扯。 好好一张布面,就这么被她扯烂成了一团。 “哎呀,我又莽撞了。” 一行人嗤笑着,总算心满意足,走向了自己的位子。 素盈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早上的心血就这么被人当作垃圾扔在了地上,手指被刺破的地方又不断渗着血珠,她怎能不委屈。只觉得眼眶酸得不行,几欲掉泪。 百合先前帮着素盈去取银线,如今回来,却见她身处如此一片狼狈之中,再看一旁几个人得意洋洋的神情,瞬间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本来便已经忍不下去,前几日李清秋又亲口告诉过她,无需纵容这些蛮横之人,她当即便将手中的银线重重拍在桌上,走到羽然面前。 羽然抬眼不屑瞥了瞥她,继续着手里的活。 百合语气不容置疑道:“羽然小主,请你和素盈小主道歉。” 羽然听罢,嗤笑一声抬起头来看着百合,仿佛听错了一般:“你嚷嚷什么?” 百合重复道:“奴婢说,请羽然小主,和素盈小主道歉。” 啪。羽然将手中的布面往桌上一拍,起身指着百合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命令我?” 百合丝毫不怕她,依然怒道:“奴婢自然不算什么东西,可羽然小主,奴婢奉劝您一句,欺负人也不带你这么欺负的。素盈小主善良,不和你们计较,可你们也不要太过火了。” 见一个奴婢也敢如此和自己说话,羽然早就忍不下去,扬手便要一巴掌打下去。百合继续道:“小主不要忘了,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那一巴掌终于还是因为忌惮,没能打下去。 羽然咬牙切齿收了手,怒极反笑:“你可当真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百合毫不示弱道:“能仗皇后娘娘的势,是奴婢的福气。”说到此,她转身扶起素盈,又对几个人道:“今日之事,奴婢不会告诉皇后娘娘,但是请各位主子见好就收。若是往后还这样欺负素盈小主,皇后娘娘会如何处置,就不是奴婢所能干涉的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贺礼 说罢,便扶着素盈出去了。 羽然站在原地,简直要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这个该死的奴婢竟然搬出皇后娘娘来说事,否则她真想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狠狠收拾一顿。 屋里其他人面面相觑半晌,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低下了头认真干自己的活。孙流云捏着手中的布面,几乎咬牙切齿。 羽然回头看她一眼,坐过去气道:“气死我了,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敢对我们颐气指使了!那个纳兰素盈,究竟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让皇后娘娘这般护着她!” 孙流云哼一声,道:“臭味相投罢了。” 顿时其他人都朝她看过来,羽然亦是吓得忙捂她嘴,道:“我的好姐姐,这种话你都敢说?那可是皇后娘娘啊!” 孙流云虽然嘴上还硬气,可声音明显还是怂了几分:“皇后娘娘又如何?跟我作对,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门外素盈和百合还未走远,听到这话,百合一阵气急,转身又要进去跟她们理论,素盈忙拉住她,好言相劝道:“算了百合。不必为了我去得罪她们。如今我已经牵连地皇后娘娘都受了骂,你若是再进去,只怕她们不会轻易罢休了。” 百合怒骂道:“这群人真是太猖狂了!”说着看到素盈手指上还有伤口,终于还是道,“好了好了,我不理她们。小主,奴婢先带您去处理伤口吧。” 素盈点点头。 本以为有了这次警告,那几个人至少会收敛一些了。不想没过几日,便又生了事端。 夏日已尽,到了李清秋生日。 从前她生日,赵澈年年都要送一个与众不同的礼物,今年自然也一样。赵霓裳和怜儿一早便开始猜测,今年赵澈又会送什么东西给李清秋。 屋子里还有些热,赵霓裳摇着一把蒲扇,一边往嘴里塞水果,一边囫囵不清道:“谁能猜到父皇的心思啊,他把母后的生日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今年要送什么,我是猜不到了。” 怜儿应和道:“是啊,往年皇上送过小动物,送过西洋物件,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不知道今年又会送什么,奴婢倒是觉得,送一个大活人也不是没可能。” 李清秋被她逗得掩嘴轻笑,道:“说什么胡话,人岂是也能送的?” “那可不一定,”赵霓裳擦了擦嘴凑近了,眼睛发亮,“兴许今年,父皇就送一个小宝宝给母后呢!” 怜儿听得在一旁偷笑,李清秋上手轻轻拍了赵霓裳一下,道:“就你多嘴!” 三个人正说笑间,门外宫人道:“皇后娘娘,各宫的娘娘都携着贺礼,在外堂候着了。” 怜儿正替李清秋梳妆,到此时也差不多了,一听如此,忙取了外衣来,为李清秋穿戴好。 李清秋点点头,道:“好生招待着,本宫即刻便来。” 宫人领了命,回至前堂,又为各宫妃嫔将茶水续上了。 孙流云四下看了看,每个妃嫔身边的侍女手中都端着蒙了红布的贺礼,有大有小,也不知究竟是何物。 待看至与自己相隔不远的素盈,她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来。 终于门帘掀起,李清秋走出来,妃嫔夫人们忙都起身行礼。 “恭祝皇后娘娘生辰大喜,万事如意。” 李清秋笑着坐下来,道:“诸位妹妹的祝福,本宫领了,免礼吧。” 众人刚落了座,便有人站起来,道:“皇后娘娘,您今日生辰,臣妾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份薄礼,还请娘娘笑纳,莫要嫌弃。” 说着一挥手,身边的宫人便呈上一件红布盖着的物什来。怜儿上前去将红布掀了,只见其下是一颗金莹剔透的夜明珠。 那妃子道:“娘娘,这夜明珠价值连城,臣妾托人寻遍了整座京城才寻得此一颗,请娘娘笑纳。” 李清秋笑着点点头,道:“妹妹有心了,本宫很喜欢。” 听得旁人惊羡之声,那妃子心满意足入了座,很快,又有人站起来,陆续将贺礼送与了李清秋。 李清秋一一接下,无论喜或不喜,也无论送礼之人是否真心,她都一一谢过。 端贵妃也站了起来,她身旁婢女立刻也将贺礼呈上。怜儿摘了红布一看,原来是一尊金佛像。 “自小皇子和李将军北伐至今,臣妾见娘娘常常去佛堂烧香,为他们祈福。所以臣妾今日将这樽已经开过光的金佛像送与娘娘,以佑娘娘与皇上,以及皇子公主,李将军一生平安。” 这半日接过的所有贺礼之中,这一件最让李清秋动容。 望着那尊眉目含笑的佛像,李清秋无不感慨道:“果然贵妃最懂本宫的心,这尊金佛,本宫收下了。本宫也相信,贵妃如此有心,风儿和阿修定会平安归来。” 端贵妃微微欠身,随即落座,眼神有意无意掠过孙流云。 孙流云会意,忙也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奴婢也有一件薄礼送与娘娘。” 说着命婢女上前,呈上贺礼。怜儿打开看时,只见其中所陈,是一只十分精致的玉石雕花镜奁。 孙流云道:“女子都爱美,皇后娘娘日常也要梳妆打扮,奴婢决定送这一只镜奁给娘娘,祝娘娘永远青春貌美。” 李清秋看那镜奁也着实精美,笑道:“云夫人有心,本宫收下了。” 孙流云欢喜坐回去,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素盈道:“素夫人,大家都献过礼了,你的呢?” 素盈本已经打算起身,听她这么说,也便顺势站了起来,道:“皇后娘娘,奴婢一直以来承蒙您的照顾,今日深知送什么贺礼都不足以报答娘娘,只好先备了一份薄礼,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李清秋笑道:“怎么会呢。”便命怜儿前去,也摘了红布。 谁知红布一掀,只见一其中一件烂兮兮的凤袍,上面竟是趴着一只硕大的癞蛤蟆! 登时怜儿吓得大叫一声,百合亦是吓脱了手,手中的凤袍掉在地上,那蛤蟆大叫一声蹦了出去。 第四百六十六章贺礼风波 一只蛤蟆登时闹得整个前堂鸡飞狗跳。 婢女们都护着自己的主子四处逃躲,那只肥大的蛤蟆四下跳窜,引得尖叫不止。 怜儿护在李清秋面前,大声道:“来人呐!快把这东西抓起来!” 闻言进来几个公公,满屋子追着那蛤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抓住,忙以布遮上,带走了。 一屋子的人惊魂未定,这才终于安心了一些,都拍着胸口,心中后怕。 李清秋还未说什么,孙流云忽然指着素盈大骂道:“好你个纳兰素盈!这就是你送给皇后娘娘的千秋贺礼吗?一只癞蛤蟆?这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是何居心?” 素盈本来也是惊魂未定,忽然被一番质问,回神过来才跪下来辩解道:“不,不是这样的,奴婢也不知这蛤蟆从何而来,皇后娘娘,奴婢要送您的贺礼,是亲手缝制的凤袍啊!” “凤袍?”孙流云上前将那件凤袍提起来,只见被剪得七零八落,虽然看上去绣工的确精美,可如今到处都是窟窿,破烂得根本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件衣服了。 孙流云将凤袍扔在素盈面前,嗤笑道:“这就是你亲手缝制的凤袍?破烂成这样,你让皇后娘娘怎么穿?还是说,在你心里,皇后娘娘只配得上这样的‘凤袍’?” 素盈一时情急,只能不断摇头,目光落在李清秋身上,企图让她看出自己的诚心。 “娘娘,不是的,奴婢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缝制完这件凤袍,今早奴婢将它带来时,明明还是完好无损的,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奴婢真的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啊!” 其余妃嫔早就指指点点,各自窃窃私语。孙流云干脆也跪下来道:“皇后娘娘,这纳兰素盈分明就是不安好心!娘娘的千秋日出现这种事故,于情于理,都是她的错。对这样的人,娘娘可仁慈不得啊!” 李清秋缓了半天,也算缓过来了。她看看孙流云,又看看素盈,问道:“素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素盈道:“娘娘,奴婢送来的凤袍明明是完好无损的,更加没有那只蛤蟆的存在!娘娘对奴婢处处照拂,奴婢并非狼心狗肺之人,报答还来不及,何以要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只为吓娘娘一吓?奴婢人为也许也许是有人蓄意陷害,还请娘娘明察。”说着便是一个叩首,久久不抬头。 众人皆等李清秋的定夺,百合在一旁早已踌躇许久。她想帮素盈说话,可这份贺礼本来便是自己负责照看的,如今出了差错,责任便有她的一份,她又如何还敢多说话? 可看到孙流云又借机挑唆,她实在看不下去。正欲下跪替素盈说话,怜儿忽然道:“百合,刚刚一番闹,娘娘们的茶水都打翻了,你去重新烧新茶来。” “我”百合还欲说什么,又见怜儿神色不容置疑,现场又实在一片狼藉,只好点头应声,担忧地看素盈一眼,带了两个宫人匆匆下去了。 事已至此,孙流云仍是不依不饶。 “皇后娘娘,今日纳兰素盈制造这么一场恐慌,受惊的可不止娘娘您,就算是为了别的娘娘主持公道,您也该罚她一罚!” 她这么一说,一旁的羽然立刻道:“是啊皇后娘娘,今日这么多娘娘在场,实在是幸好没有吓出什么毛病来,这纳兰素盈,实在该罚!” 如此一来,众目睽睽,李清秋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承认,她是对素盈心存芥蒂。可她也不傻,今日之事,分明就是陷害。偏偏这素盈竟是软弱到替自己辩解都不会,李清秋更是不忍心再冤枉她。 抬眼看到素盈那双楚楚可怜的泪眼,李清秋只觉更加心烦气躁。 许久,她道:“你们闹了本宫的千秋,本宫自然要罚。破凤袍和蛤蟆究竟是不是素盈所为,本宫暂且不知,但日后必定查明真相。可今日这场恐慌,的确是因为素盈而起。”说到此,她看向素盈,“纳兰素盈,本宫罚你在昭阳殿外长跪三个时辰。至于其他的,本宫也绝不会冤枉你,一旦查明真相,便立刻还你清白。可若的确是你所为,就不要怪本宫了。” 如此决定,已经足够公正了。旁人也无话可说,素盈心中自然也明白李清秋的难处,当即便道:“多谢皇后娘娘,奴婢愿意领罚。” 好好一场千秋礼,便如此草草结束了。妃嫔们也不愿再多待,李清秋也无心挽留,说了几句好听的祝福话,便都散了。 只素盈独自走到昭阳宫门口,直直跪了下来。 孙流云和羽然路过她身边,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素盈盯着地面,不去看她们。 孙流云见状,俯身在她耳边,笑道:“你不是最会讨好皇后娘娘吗?我看你这次还怎么谄媚!哼,纳兰素盈,别以为有了皇后这个靠山,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孙流云,可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说着羽然碰了碰她以示提醒。孙流云抬头,却见走来的是端贵妃,一时间又放心下来,满脸笑意上去打招呼。 “贵妃娘娘,您今日送的金佛,可真是好看又有心。” 端贵妃笑笑,看看一旁跪着的素盈,没说什么,只微微摇了摇头,便离开了。孙流云忙白素盈一眼,也跟了上去。 没有了旁人,羽然也凑近了素盈,居高临下看着她。 “纳兰素盈,你怎么这么软弱?被人欺负了,连反抗都不会的?” 素盈抬头看了她一眼,道:“皇后娘娘会查明真相的。” 羽然嗤笑一声:“你以为皇后娘娘很闲是不是?纳兰素盈,你也太单纯了。听我一句劝,在这后宫之中,除了自保,没有任何人能帮你。” 说罢,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离开了。 素盈看着她离开,咬了咬嘴唇,继续跪着。 如此一跪,便是一个时辰。 李清秋在房中翻了一会儿字画,问一旁的怜儿道:“纳兰素盈还在外面跪着?” 第四百六十七章怎么又是你 怜儿道:“当然了。娘娘,您叫她跪三个时辰,她又岂敢中途离开?” 想到素盈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李清秋轻叹一声,道:“百合呢?” 正说着,百合便低头匆匆进来了。在李清秋面前跪下,道:“娘娘,奴婢有话要说。” 李清秋放下手中的活,坐正了道:“正好,本宫也有话要问你。今日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个大概。” 百合点点头,几乎迫不及待道:“娘娘,素盈小主为娘娘准备的,的确是一套十分精美的凤袍。奴婢在储秀宫这些日子,可是亲眼看着她一针一线缝制的。有时候别人都休息了,她还在缝。奴婢劝她,等天亮了再说吧,可小主说,娘娘对她百般照顾,她一定要尽心尽力完成这件凤袍,不能出丝毫差错。她希望,娘娘能从其中看出她的诚意来。” 说到此,百合叩首道:“今日凤袍本来是奴婢负责保管的,是奴婢一时疏忽,才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剪坏了凤袍,还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只蛤蟆娘娘,奴婢有错,若是要罚,便罚奴婢吧!” 听罢,李清秋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让素盈在今日出丑?” 百合拼命点头:“没错,娘娘,那孙流云和羽然,平日里在储秀宫便是百般刁难素盈小主,今日发生这样的事,一定和她们脱不了干系。还望娘娘明察!” 李清秋还在沉思之间,怜儿忽然一脸不快,上前道:“好你个百合,把你调去储秀宫几日,你就忘了自己的主子究竟是谁了?皇后娘娘派你去储秀宫,是当真让你做纳兰素盈的贴身婢女的吗?要你处处为她着想求情,这么忠心耿耿?” 忽然被一顿训斥,百合低着头不替自己申辩,半晌只道:“娘娘,素盈小主她真的是个好人请娘娘为她做主” 怜儿气急,斥道:“你还为她说” “怜儿。”李清秋打断了她。怜儿只好愤愤看百合一眼,回到李清秋身边。 百合去了储秀宫,也不过个把月的时间,可如今她却是已经处处为素盈说话。李清秋知道,纳兰素盈这个人,是天生的招人喜欢,也招人嫉妒。 半晌,李清秋又是轻叹一声,道:“这件事本宫会查明白的。” 怜儿也无话可说,百合不断叩首道:“多谢皇后娘娘。” 如此又过去一个时辰。素盈已经在昭阳宫门前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双腿的疼痛和麻木此时已经习惯了一些。虽然以前也常做粗活,可就这么直直跪两个时辰,还是有些吃不消。 怜儿来回了两次,都见素盈跪得笔直。 说实话,她是打心里不喜欢这个女人的。至于原因,她竟是一时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她能从李清秋的神情中看出来,李清秋也并不是很喜欢她。 尽管心中不喜欢,可看她这么在太阳下跪着,也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正欲走上前去,慰问两句,一抬头却看到皇上的步辇朝这边走了过来。忙退后了几步,在墙边跪了下来。 步辇一路在昭阳宫门口停下来,赵澈远远便看到了跪在门口的身影。走近了不由皱眉。 元义也好奇,凑近了一看,忙去向赵澈禀报道:“回皇上,是储秀宫的素盈小主。” 赵澈眉头皱得更紧,脸上厌恶不掩,走近了,道:“怎么又是你?又犯了什么事?” 素盈低着头,正欲回话,怜儿已经上前,跪下道:“回皇上,今日皇后娘娘的千秋礼时,素盈小主送的贺礼出了问题,皇后娘娘仁慈,只罚她在这里跪三个时辰。” 赵澈忙问:“那皇后可有什么大碍?” 怜儿道:“皇上放心,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吓到了其他几位娘娘。” “吓到?”赵澈奇怪,又看向素盈,“什么样的贺礼,能把人吓到?” 怜儿道:“回皇上,是一身破烂凤袍,和一只癞蛤蟆。” 赵澈登时怒不可遏。 “什么意思?你是说破凤袍和癞蛤蟆,就是她送给皇后的贺礼?”他拿手中扇子指着素盈,气得发抖。 怜儿低着头,不敢,也不愿再多做解释。 元义也在一旁听得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样的神仙,敢送皇后娘娘这样的千秋礼,这不是摆明了是不想要脑袋? “你究竟什么妖魔鬼怪?”赵澈气得直指素盈,“如此公然对皇后不敬,是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是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素盈终于抬头,小心翼翼泪眼涟涟,“皇上,奴婢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奴婢对皇后娘娘的赤诚之心也天地可鉴!今日之事,是有人蓄意陷害!奴婢送皇后娘娘的本是一件完好无损的凤袍” 赵澈挥手打断道:“朕不想听你的解释,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什么刚进宫的秀女。元义,给朕把她发配到掖庭宫去,做最下等的苦力,终生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元义只得接旨道:“是。”便上前欲扶起素盈来,“小主,别跪着了,走吧。” 素盈甩开他,继续道:“皇上,自奴婢进宫至今,常被人作弄陷害,皇后娘娘处处照拂着奴婢,奴婢满心只有感激,生怕无以为报。如今值娘娘千秋,奴婢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您是明君,难道连这点事都不愿彻查,便要一棍子将人打死吗?” 元义听得眼睛一闭,替她捏了把汗。赵澈反而比方才冷静了不少。可他不发火,可不代表就没生气。 半晌,他冷冷道:“你是在质疑朕?” 素盈擦一把眼角的泪,道:“奴婢不敢。奴婢恳请皇上还奴婢一个清白。”说着便以首伏地,再不起来。 赵澈又想起那日在昭阳宫后院,她也是这般请求自己还她清白。 脑子里愈发烦躁,赵澈伸手拧拧眉心,不愿再多说,朝元义摆了摆手,还是掖庭宫发落。 元义只得再上前,道:“小主,您就别拗着了,走吧。” 若皇上再不信她,素盈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第四百六十八章给你的承诺 大不了便是以死证清白。 可就在这时,百合扶着李清秋走了出来。 眼见元义要将素盈拖走,李清秋上前道:“住手。” 元义忙收了手,跪下行礼。 赵澈见状,上前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李清秋一番。见她果真无碍,才道:“皇后,你还护着这个女人。” 李清秋朝他无奈一笑,道:“不是臣妾护着她,是这件事的确蹊跷。皇上,后宫之事,臣妾来处理就是,你政务繁忙,就不必费心这些了。” 赵澈本来也心中烦躁,听李清秋这么说,干脆也不愿再管,只又看了素盈一眼,道:“朕知道了。不过有些人不得不防,皇后还是不要对她们太仁慈了。” 李清秋点点头,赵澈忽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对了,今日皇后千秋,朕带了礼物送给皇后。” 每年的“赵澈究竟送什么”谜底揭晓时刻,都是怜儿和赵霓裳最期待的时候。 这边赵澈才刚命元义将东西神神秘秘呈上来,赵霓裳就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父皇,快打开快打开,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赵澈无奈看她一眼,将东西接过来,只见薄薄一张纸,叠的四四方方,递给了李清秋。 李清秋一面接过,一面疑惑。赵霓裳只粗粗看了一眼,只见是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些字,不由有些失望道:“什么嘛,原来是情书啊!没有新意,害我白期待一场。” 赵澈不语,再看李清秋,却是盯着那一页纸看得仔细,不知何时,已经眼角带了泪水,双手也微微发抖。 怜儿看出端倪,悄悄将百合拉至一旁,道:“你先带素盈小主回储秀宫去。娘娘这时候没空处理她的事。等皇上走了,我会提醒娘娘的。” 此情此景,百合也只好点点头,上前对素盈道:“小主,我们先回去吧。” 素盈自然也知自己再跪下去也只能是做个多余的,便点了点头,起身又看看赵澈和李清秋,和百合先行离开了。 那边,李清秋将纸从头到尾看罢,已是再也难忍,泪水啪嗒打下。 “这这是风儿写给本宫的信” 赵霓裳一听,忙凑了上去。果然,洋洋洒洒都是赵骐风在报平安与倾诉思念。 一路看下来,不觉也眼眶湿润。 赵澈上前去,无不怜爱地替李清秋擦着泪水。李清秋喜极而泣:“阿澈,你看,风儿说,他和舅舅一切都好,他还立了头等战功,被大家当作榜样。” 赵澈点头:“朕知道,朕看到了。” “风儿还说了,平定北境指日可待,等回来了,便要我们为他安排亲事,他要娶天下最好的姑娘。”说着说着李清秋扑哧一笑,“你说,是不是军中有人教坏他了?小小年纪便想些谈婚论嫁之事。” 赵澈也笑道:“等风儿回来之时,也的确该谈婚论嫁了。到时候朕立他为太子,那他要娶的姑娘,可就是我大黎将来的皇后了。” 忽然说到了如此遥远之事,李清秋一时又有些患得患失。 赵霓裳忽然凑过来道:“父皇,母后,你们为哥哥的婚事操心,那裳儿呢?裳儿何时才能嫁人啊?” 赵澈点她一指,不满道:“你才几岁就想着嫁人了?这么不想陪着父皇和你母后么?” 赵霓裳嘿嘿一笑:“也不是啦!这不是羡慕你们嘛!若是有朝一日,能有一个男子像父皇疼母后这般疼我,那我一定非他不嫁!不过” 话锋忽转,赵澈奇怪:“不过什么?” 赵霓裳指着那封信道:“不过母后千秋,难道父皇今年的礼物,只有这一封信不成?” 赵澈神秘摇摇头,道:“这封信,是你哥哥的礼物,可不是朕的。” 赵霓裳忙凑近了好奇道:“那父皇你今年送母后什么呀?” 赵澈已然是一副神秘的表情,只道:“朕可听刘醒言说了,公主殿下,没有皇子殿下当年读书的时候用功。” 赵霓裳一愣,立刻心虚地缩起了脖子,在心里把刘醒言骂了个透顶。 “好啦,快去把今日的功课习了,否则,朕就叫刘醒言加大你的功课量,叫穆川日日盯着你读书。” 赵霓裳最怕的便是白穆川在一旁盯着自己读书了,这于她而言可是个大威胁,忙收起了所有的好奇心,尽管不情愿,也还是灰溜溜走了。 李清秋无奈道:“好啦,搞得这么神秘,莫不是真叫裳儿猜中了,皇上要送个活生生的人给臣妾不成?” 赵澈微微一笑,对怜儿道:“去将皇后的披风取来。”随即又转向李清秋,“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个时辰后,李清秋才知道,赵澈所说的地方是哪里。 已经离了京城很远,马车在一处旷野停下来。赵澈拉着李清秋下了马车。 待看清眼前景象,李清秋彻底愣住了。 这是怎样一处地方? 青山绿水间,建着一座清新别致的篱笆院落。四下绿柳环绕,又有繁花盛开。耳畔尽是莺歌燕语。 半晌,李清秋才从中回神过来,看向赵澈,道:“这,这是” 赵澈拉着她往院中走:“这是朕送你的贺礼。” 推开那矮矮的一道门,迎面便是一排房屋,然而绕过房屋,竟是别有一番九曲回肠,曲径通幽。长廊和凉亭被红花绿树簇拥在中央,花海之中,竟是还置了一架秋千。 这样的地方,光是看着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了。 赵澈道:“朕记得你曾经说过,老来想要与朕择一处宁静舒适的地方,不问世事,安稳平静地度过余生。这个地方,就是朕给你的承诺。” 李清秋沉寂其中,心中难平。 她逛遍了整个院子,而后站在台阶上四下一望,满眼的绿色。忽然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阿澈,这里我们是不是来过?” 赵澈点点头:“当然来过,很多年前,也是你的生辰。” 李清秋终于想到了那一对扎灯笼的老夫妻。这里,不就是他们曾经住过的小院么? 第四百六十九章吐苦水 她赶忙问道:“阿澈,这里是” 赵澈知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道:“五年前那一对老夫妇双双作古,朕便叫人将这里买下了,修缮成如今这样子。想着将来也许有一日,你我果真能住进这里的话,也算是圆了你的一个梦。再者,闲暇之时或烦心时,也可以来这里住几日,权当修身养性。” 听着这一番话,眼中又看着此番景色,李清秋没心思再去想别的,转身便紧紧抱住了赵澈。 她还能说什么呢,还需要说什么呢。 赵澈微微一愣,随即抱紧李清秋,轻轻拍她背脊,笑道:“什么时候你若不愿在宫中待了,朕便陪你来这里住。每日耕田织布,做一对寻常夫妻。” 李清秋听得满心甜蜜,却是掩不住苦涩。 她真是几世的福分,才能得到赵澈如此宠爱。即使经年变迁,年岁渐长,仍然一如最初。 这样的深情,叫她如何不去贪恋,又如何愿意放手让给他人? 这半日,李清秋便与赵澈相守在这一方小院之中。或亭中相依,说些你侬我侬之言,或一个坐在秋千上,一个全然放下君王身份,只做了她身后推秋千的那一个平凡男子。 短短半日,全然没有旁人他事相扰,于李清秋而言,实在是梦寐以求的生活。 可时间消逝,转眼已近天黑。元义硬着头皮打断二人的缠绵,提醒道:“皇上,娘娘,时辰不早了,该回宫去了。明日一早还要与司马大人议事,不能耽搁。” 赵澈这才想起,明日的确有要事要谈,不由有些亏欠之意看向李清秋。 李清秋心中一阵失落,也只得强笑应道:“是啊,不早了,那便回去吧。日后有了空闲,再来便是。反正这里已经是我们的家啦。” 赵澈点点头,在李清秋额上轻柔印下一吻,拉起她的手道:“走吧。” “嗯。” 马车一路回了皇宫之中,赵澈将李清秋送回昭阳殿,这才往自己寝宫去。 初秋微凉,本来元义已经准备来了好了步辇,赵澈四下看了看,摆手道:“不用了,朕走回去。” 元义只好又挥退了步辇,一路跟在赵澈身后。 路过花园,忽听一阵似有若无的抽泣声传来。赵澈微微凝眉,顿脚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元义立刻支起耳朵听了半晌,道:“回皇上,好像是哭声,从那边传来的。” 顺着元义所指,赵澈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那抽泣声便越发真切起来。行至一处假山,元义还欲往前走,却被赵澈一把拉了回来。 惶恐之间,他顺着赵澈的目光,只见假山后一块不起眼处,正有人蹲在那里。抽泣声正来自那人。看身形,是个单薄的女子。 元义目光询问地看向赵澈,赵澈只朝他嘘了一声。 那女子,似乎在低声哭诉着什么。二人就这么站在假山后,静静听起来。 素盈也不过连日来心中的委屈无处发泄,又无人肯相信自己,只觉得再憋下去实在受不了了,便寻上一处隐蔽的地方,独自哭上一哭,谁知道假山后竟站了两个男人,正不动声色听着。 女子被人欺负了,第一想到的,自然是母亲。 反正四下也无人,素盈干脆将心中所有不快通通发泄一番。 “娘,你告诉过女儿,要与人为善,不忘本心,可是这一套做人的道理,在这皇宫之中怎么好像行不通呢?” “我明明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为什么她们总要针对我?从进宫到现在,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冤枉我,陷害我,若是没有皇后娘娘照拂,素盈能不能活到今天,都不一定呢”说着更加委屈,四下无人,干脆大哭起来。 元义在假山后听得一脸莫测,不敢去看赵澈。赵澈面无表情,静静站着。 素盈又道:“娘,你说进了宫,做了秀女,就是嫁给了皇上,从今往后,就要把他看作自己的天,尽心尽力地服侍他。可是你不知道,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皇上就算见到了,他也只会和别人一样,对女儿冷眼相待,不肯听我半句解释。娘,这就是丈夫吗?我又如何能心甘情愿去服侍他?” 听到此处,元义更是惶恐到几乎不敢站直身子,余光去瞥了赵澈两眼,一见那一脸黑气,更是心里一个咯噔,生怕素盈说出什么更不敬的话来,忙闪身上前去,站在了她面前。 “大胆,皇上岂是你能私下评说的?” “” 谁能想到一片黑暗平静之中忽然冒出一个人来。素盈吓得大叫一声,往起一站,后脑勺却忽然磕到了什么东西,顿时一阵痛感袭来,却是听到了另一个人的痛呼声。 在元义惊骇的眼神中回头一看,赵澈正站在她身后,捂着下巴痛得呲牙咧嘴。 原来方才这一磕,竟是磕到了赵澈的下巴 素盈登时也顾不得被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吓到了,忙跪下道:“皇上恕罪!是奴婢一时莽撞,伤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赵澈心中一阵烦躁,拍开元义上前来要帮他揉下巴的手,嫌恶地看一眼素盈。 这一眼看过去,却是将素盈眼角未及擦掉的泪水看的十分明白。又想起方才她一番悄咪咪的哭诉,不由心中有了几分歉意,态度也缓和了一些。 待下巴疼痛消减了一些,他开口问道:“你方才说,有人处处针对你,陷害你,而朕一直不肯听你解释。那你现在来解释解释,朕就站在这里,好好听着。” 这不就是自己方才所说都被听了去的意思?素盈心中一阵懊恼羞愧,更加不敢抬头。 赵澈逼问:“怎么?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有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可诉么?究竟是谁针对你,又是如何陷害你,朕现在可是很有兴趣听听。兴许听完之后,也会尽一个丈夫的职责,帮你讨个公道,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素盈始终低垂着头,紧咬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第四百七十章朕送你 可赵澈偏偏不走,就这么站着,等她开口。 一个不说,一个非要听,元义实在看不下去了,凑过去对素盈道:“素盈小主,你倒是说呀!既然心里委屈,皇上又给了你这个机会,你何苦又不肯说了?” 素盈抬头看看他,又看看赵澈,实在被逼无奈,才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有坠落之势。赵澈一见,怕她当着自己的面大哭起来,那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想想就心里膈应,正准备摆手干脆离开,素盈却忽然吸吸鼻子,抬手擦了擦眼睛。 “皇上,奴婢今日在此哭诉,并非是要您替奴婢做主,讨个公道。奴婢是觉得委屈,发泄一下,也就好受一些了。仅仅此而已。” 赵澈听罢,问道:“既然如此,那往后若是你又受了什么委屈,又被人陷害,可是又要到这里来,怪朕不为你出头,不听你解释?” “我”素盈一时无言以对,半晌鼓足勇气道,“奴婢也并非埋怨皇上,只是奴婢既然进了宫,无论皇上宠幸不宠幸,都算是您的人了。若是旁人误会我,也便由他去了,可皇上也如此的话,奴婢又如何能不伤心难过?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奴婢无亲无故,旁人如何,奴婢都可以视若无睹,只是唯独不能不去在意皇上您啊。您若是也置奴婢于不顾,那在这皇宫之中,奴婢就真的是毫无盼头了。所以,奴婢不求讨个公道,只求皇上不要误会奴婢,是个时常惹事的坏女人。” 说都说了出来,方才的惶恐反而都消散了,此刻素盈只抬眼看着赵澈,本来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容貌,如今却是眼中透着一股倔强和天真。 赵澈看的微微一愣,随即移开视线。 又是一阵难耐的无言。元义实在忍受不了这尴尬,还是主动开口,问赵澈道:“皇上,这您看怎么着才好?” 赵澈皱眉瞪他一眼:“什么怎么办?天色都这么晚了,回宫!” 元义:“那素盈小主” “”赵澈看她半晌,终于妥协摆手,“叫步辇。” “是。” 片刻,步辇侯在了假山旁。 素盈还跪着,赵澈不耐道:“不必跪着了,朕送你回储秀宫。” 素盈一愣,有些不确定地抬眼看赵澈。元义什么也不顾了,上前便搀扶起她来,道:“小主,快上步辇吧,天色不早啦!” 素盈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小心翼翼谢了恩,由宫人扶上了步辇,又不敢靠赵澈太近,拘谨地贴边坐了下来。 步辇一路抬往储秀宫。虽说天色已不早,却也不至休息的时分,此时储秀宫中各人都已经卸妆洗漱完毕,要么聚在一处闲谈,要么独自待着。 门外忽然道:“皇上驾到!” 吓得一众秀女纷忙起身出门相迎,可又想起自己脸上已经没有了妆容,个个都垂首掩面,不敢抬头。 步辇在院中停下,赵澈下了轿,把手伸向了素盈。 素盈受宠若惊,呆愣半晌,才终于将手搭上去,下了步辇。 羽然偶然抬头间,望见这副情形,登时一愣。 “这这算什么?” 她话一出,众秀女纷纷抬头看去。 只见与皇上站在一起的,赫然正是素盈。这下人人都张大着嘴巴,不顾自己面上无妆了,神色一个比一个奇异。 孙流云早就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素盈福身谢道:“多谢皇上送奴婢回来。” 赵澈看看她,背过手,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一众秀女。 半晌,开口道:“你们进宫也有一段时日了,想必宫里的规矩,也都学得差不多了。” 众人只得应声道:“是。” 赵澈继续:“既然如此,朕也不多说,只要你们记住一件,朕最不喜无事生非之人。皇后操劳六宫之事,已经够费心劳神,你们若是再生是非,叫她难做,那朕这后宫,可就容不下你们了。” 众人继续应声:“是。” 说罢,赵澈转身,又看素盈一眼,道:“你也一样。” 素盈忙欠身:“奴婢明白。” 这便上了步辇,一路去了寝宫。 安静下来了,众秀女面面相觑。 羽然瞪向素盈,愤然道:“皇上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纳兰素盈,你半日不露面,原来是跑到皇上那里告状去了!现在好了,你委屈巴巴,我们反倒都成了不识体统无事生非之人了?” 孙流云第一个站了起来,冲向素盈便是破口大骂。 “好你个纳兰素盈,还敢去皇上那里告状是不是?以为本小姐是好欺负的吗?”说话间手已经抬了起来。很快有人上前劝阻道:“姐姐,千万别!皇上才刚刚说了那番话,你若是现在收拾她,岂不是正中她下怀?到时候皇上怪罪,若是将你我赶出宫去,这纳兰素盈不就是一枝独秀了?” 众人纷纷附和,孙流云心中虽愤,却不得不承认,这样可就得不偿失了。只得强忍着怒意,收了手,仍然警告道:“你给我听好了,往后日子还长,咱们走着瞧!” 说罢转身回了房,将门关的巨响。 众人窸窸窣窣,也骂了几句,各自回房了。唯有羽然走近素盈,笑道:“原来是我小看你了。素盈,你还挺有本事的,能说动皇上为你出头。其实,你做的没错,就该这样硬气,才没人敢欺负你。” 说罢,留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也回了房。 院子里终于空落安静下来,。素盈只觉得像经历了一场大灾难一般,整个人有股脱力的虚弱感。 可想起方才的一切,不由又看向步辇离开的方向。 到头来,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解释,可皇上这算是相信自己了,是吧? 不然为何要亲自送她回来,又给了这帮人警告? 自进宫至今,她头一次感觉到了有人与自己站在一边,被人护着的安心。和皇后娘娘给的照拂,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让她一时有些希望那步辇忽然回头,重新向她走过来。她想再看看步辇上坐着的那人,即便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第四百七十一章不安 百合说罢近日来储秀宫的动向,李清秋微微出神。 半晌,她缓缓道:“你是说,那一晚皇上亲自送素盈回了储秀宫?” 百合点头道:“是,娘娘。奴婢本来还担心素盈小主,没想到皇上竟是亲自送她回了储秀宫,还把那群天天针对素盈小主,惹是生非的人都警告教训了一番。这次啊,小主可算是出了一口气了。” 说罢看向李清秋,却见她似乎并未在听自己的话,目光不知在何处游离。 怜儿在一旁接着问道:“那之后,皇上可有再去过储秀宫,或是与素盈小主见面?” 百合摇摇头,道:“没有了。不过储秀宫现在也安生了不少,美人敢再惹是生非了。” 怜儿看了看李清秋。她还是那副微微出神的模样。 心中隐隐不安,怜儿叫百合退下了,自己替李清秋斟了一杯热茶来。 “娘娘,您怎么了?” 李清秋接过茶,没有说话。眼神闪烁之间,怜儿竟是在其中看到了一丝害怕。 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干脆跪在李清秋面前,握起她的手,担忧道:“娘娘,奴婢看得出来,您很在意这个纳兰素盈。她究竟是什么人,能让您如此防备不安?” 李清秋知道,就算自己说了,她又怎么会懂呢? 她没有说话,抬手将茶水猛地一灌,却忘记了是热茶,烫得一声惊呼,手中一个不稳,茶杯连茶水滚在地上。 怜儿忙收拾一番,看着李清秋心不在焉的模样,更是不安,隐隐还有了些许怒意。 替李清秋重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怜儿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您是后宫之主,又何须将一个小小秀女放在眼中?” 李清秋摆摆手,道:“不必再说了。裳儿呢?本宫闷了,将她唤来,陪本宫去散散心。” 怜儿只好应声,去唤赵霓裳。 半刻之后怜儿回来回话:“娘娘,右丞大人正在教公主习字,一时不能出来,不如奴婢陪您去” “那就扶本宫去书斋吧。” “是。” 不知为何,这种时候,李清秋十分想要见到自己的女儿。似乎只有看到了赵霓裳,她才能彻底安心一些。 书斋便是赵霓裳习书的地方。一路至书斋,还未进门便听到白穆川在讲学。 “‘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孔子所言,舜好发问,并善于审查哪怕是浅近之言,他不揭露别人之短,而扬人之长处,能掌握正反的两个极端” 未及他讲完,便听得赵霓裳懒洋洋抱怨道:“大师父,你讲的这些,也太晦涩难懂了吧!” 白穆川放下手中的《中庸》,问道:“那公主觉得,什么才不晦涩?” 赵霓裳歪头一想,道:“我觉得小师父讲得就很有意思啊,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呀,亦或‘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呀” 白穆川未及表态,李清秋走了进来,道:“大师父教什么,你便学什么。有时间在这里抱怨,怎么不多去钻研钻研,钻研通了,岂不就不晦涩了?” 见是她来了,赵霓裳撇撇嘴不敢再有怨言,白穆川也忙上前行礼。 “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李清秋道:“本宫闲来无事,便来看看,裳儿学得如何了。白大人,她是不是冥顽不灵,叫你费心了?” 白穆川微微一笑,道:“娘娘无需挂心。公主聪明机灵,活学好用,也很听话。” 赵霓裳也凑过来道:“就是就是,我可听话了。母后,听怜儿说,你心情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这么一问,白穆川也看向了李清秋,眼中担忧难掩。 李清秋轻笑一声,道:“不过是天气渐凉,徒然生出一些不好的情绪罢了。四处走一走,也便无妨了。”说着刻意轻拍赵霓裳一掌,“倒是你,你安生了,母后我也就宽心了。” 赵霓裳立刻便黏上去撒娇道:“我怎么忍心让母后替我操心嘛!今日这堂课,我虽然嘴上说晦涩难懂,其实听得可认真了!真的,大师父,你说是不是?” 白穆川还望着李清秋,听她这么问,回神点了点头,敷衍道:“是。” 李清秋虽已经是满脸笑意,还与旁人开着玩笑,可他太了解她了。她明明就不开心,甚至是很不开心。现在这副模样,不过是强打精神罢了。 白穆川一时想不到,李清秋究竟是缘何不开心。 这么多年来,赵澈对李清秋的宠爱,他都看在眼里。两个人十几年恩爱如初,也正是如此,他才决定,从此以后再不干涉她的生活。 可如今,白穆川十几年来头一次在李清秋脸上看到了不同往常的情绪。 好像是在恐慌什么,不安什么,害怕什么。却又逞强地以笑意试图掩饰。 这让他也开始不安起来。 他忽然发现,原本自以为已经彻底放下了一切的自己,如今居然还在被李清秋的情绪所牵动,所左右。 那便是说,原来这么多年,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放下么? 李清秋来这一趟,自己无心再教书,赵霓裳也早已经神飞天外,这堂课自然是不能继续了。 白穆川收了书本,道:“既然如此,不如今日就到此,公主陪娘娘去散散心吧。” 赵霓裳求之不得,立刻道:“好!”说着已经挽起李清秋手臂。 李清秋也只好与白穆川作了别,与赵霓裳一道去了。 怜儿正欲跟上去,却被白穆川叫住了。 “怜儿姑娘,公主的书本还未收拾,你帮忙带回去吧。” 怜儿并未多想,应了声便随白穆川去收拾了。 眼看着她将书本都整理齐了,沉默半晌,白穆川终于开口道:“怜儿姑娘,我看皇后娘娘好像的确心情不佳,可是近来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提起这个,怜儿叹了口气。 “丞相大人,说实话,奴婢并不知道多少。不过娘娘最近的确古怪得很,夜里也会忽然惊醒,白日里精神又恍惚,有时候好像很开心,可过一阵便又一言不发起来。” 第四百七十二章兔子软糕 顿了一顿,怜儿又道:“说起来,娘娘的喜怒无常,好像都是从这一届秀女进宫才开始的。” “从秀女进宫开始的?”白穆川愕然。 怜儿点点头,叹口气道:“是啊,尤其是那个叫做纳兰素盈的秀女,娘娘好像格外注意她,奴婢看得出来,这个秀女身上,好像有什么让娘娘害怕的东西” “纳兰素盈”白穆川喃喃着,怜儿忽然无奈笑一声,道:“瞧我,怎么和大人您说起这些来了。丞相大人,奴婢收拾好了,这便去寻娘娘了。” 说着福身告了辞,白穆川点点头,怜儿便离开了。 白穆川独自整理着自己的书本,脑中李清秋那神情却是挥之不去。 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害怕?那个纳兰素盈,又是什么人? 一路有些恍惚地出了宫,回了府上。 刚进门便有热茶奉上,来人熟稔替他脱了外衫,换上常服,道:“大人今日回来的可早。” 白穆川习以为常,点头道:“今日为公主讲学完便无他事了。对了,前几日我叫厨房准备的软糕” 桑默慈道:“大人放心,都备好了。” “好。”白穆川点点头,“明日一早我出门时便备在手边吧。” 说话间回头,望见桑默慈正微微笑着看他。还是有些微愣。 十年如一日,桑默慈对他的照顾,白穆川早已经熟悉了。一切都如她第一日进府一般,府上所有一切都被她打理得仅仅有条。 只是一开始,白穆川实在没想到,桑默慈在白府这一待,竟是不觉间已是十年光景。 时间长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在家里照料一切,自己一回家便有人迎上来,府上万事都无需自己再操心。 料理了一切,白穆川坐下来正喝茶,桑默慈在一旁站了片刻,忽然道:“大人,那兔子软糕,可是要带进宫去?” 白穆川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便一愣。 桑默慈轻笑:“现在才送,岂不是晚了几天?” 白穆川终于看向她:“你” 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桑默慈在一旁擦着桌子,嘴角带笑,一副全都了然的神情。 “大人,我进白府,可已经十年了。你这间书房,每个角落我都擦拭过。有些你不舍得扔的东西,不小心就看到了。” 比如那堆在书柜最底层的一沓孩童胡乱的作画。 一男一女两个幼童,连名字都歪歪扭扭,却清清楚楚地写在上面。 白穆川,李清秋。 知道这个秘密,是五年前的事了。 桑默慈至今记得自己发现这一沓画稿,以及墙上的印记之时的神态和心情。 她独自在屋里坐了整整一日。那是唯一一日,什么都没有做,被管家训斥了的一日。至于究竟是什么心情呢。 就是忽然发现自己在这世上最喜欢,也自以为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原来自幼便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不太敢,也不太愿意去相信,可偏偏事实就在手边,逼着她去相信。有些无力,有些想笑。甚至有些觉得自己本事真大。 像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那一段时日,她一直都在恍惚。看到白穆川,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可终归一切都过去了。当她终于想明白,李清秋已是当今皇后,而自己不过是以侍女的身份待在白穆川身边之后,便不再计较什么了。 只要如今陪着穆川的是自己,就可以了。 至于那兔子软糕,白穆川每年都会吩咐人做,却不知送与了何人。 也是在那一沓画稿之中得知,画上的女童生辰,男童曾亲手做了兔子软膏送给她。 桑默慈继续道:“大人您吩咐做软糕时,正是皇后娘娘千秋的前一日。” 白穆川没有说话。 “谁料第二日您便被皇上派去处理事务,这软糕便没能来得及送出去。” 白穆川终于放下茶杯,站了起来,道:“你知道了。那便把东西准备好了,下去吧。”说罢便转身去案几前,翻开了一本书看。 桑默慈道:“大人,您这么多年来,年年都送这软糕给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若是臣子对国母之贺,岂非实在有些逾矩了?” “你今日说的有些多了。”白穆川眉间现微微不悦,没有抬头去看桑默慈。 “是。”桑默慈坦然承认,“奴婢只是个小小侍女,不该去管大人的事。可这么多年来,大人你年年如此,先不说毫无回应,徒劳无功,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抓住了什么把柄大肆宣扬,闹出事来,你又如何处置?” “我自有分寸。你今日也逾矩了,下去吧。” 桑默慈无奈,站了片刻,只得道:“是,大人。东西明日一早奴婢便准备到您手边。” 说罢,再看白穆川,只见他一心盯着手中书本,可断然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桑默慈也不再留,转身出去了。 果然那书,白穆川都不知道究竟是何书。 说什么毫无回应,徒劳无功。他不需要回应,也无所谓徒劳的。不过是知道她喜欢这软糕,便每年送些去罢了。宫里的厨子,可是都不屑做这种软糕的,就算做了,也不是当年的味道。 一日将尽,桑默慈再路过书房,其中已是燃起烛火。案几前一道身影,竟是这一日都未曾动过,坐的笔直。 她不觉站了许久,轻叹一声。 何苦呢。不知道宫中那人是何感想,可她桑默慈看在眼里,唯有心疼。 翌日。 白穆川起身,果然见桌上已经如往年一般,放了一个纸盒。其中所装,正是软糕。 提了软糕,便入宫去。 今日无早朝,白穆川进宫便去了掖庭宫。一个宫人进去通报完才片刻,孙嬷嬷便匆匆走了出来,与白穆川行礼。 十几年过去,孙嬷嬷已经显出老态,神色却与往年并无大变。 二人相见之处甚为偏僻,看到白穆川手中提着的纸盒,孙嬷嬷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 她道:“老奴前几日还在想,莫不是今年少爷你终于想开了,没想到今日便又送来了。”说着轻叹一声。 第四百七十三章好戏 白穆川将手中纸盒交给孙嬷嬷,道:“孙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麻烦你了。” 孙嬷嬷点点头接过纸盒,眼中心疼难掩。 “少爷,老奴知道,劝不住你。老奴人在宫里,也愿意为你做事。只是这于少爷你而言,实在不公。老奴还是那句话,若是少爷能想通,不再做这无用之事,多替自己打算,便是最好了。” 白穆川微微点头,却并无开窍之意。孙嬷嬷只得摇头叹息。 “对了,孙妈妈,我听怜儿姑娘说,清秋她近日心情不好,这宫中无人可以倾诉,皇上又政务繁忙。您也算是故人,若是可以,便替我去陪她谈谈心,疏解疏解。” 孙嬷嬷也只能点头:“好,少爷,老奴都记下了。” “那便劳烦妈妈了。我还有别事,先出宫去。对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这软糕” “知道,少爷,老奴都知道。”孙嬷嬷再三保证着,白穆川方才终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孙嬷嬷提着那一盒子软糕,也回了掖庭宫。 转角处忽而现出两个人影来。 孙流云实在可以以人格保证,不过是早起吃多了四处走动走动,竟是就看到了这样有趣的一幕。 她若有所思,问身边婢女道:“小梨,你可知道,右丞口中所说‘清秋’是谁?” 婢女歪头想了想,道:“奴婢好像在哪儿听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耳熟得很呀!” 孙流云一笑:“当然耳熟了。小梨,咱们回储秀宫去。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一路赶回储秀宫,孙流云便敲响了素盈房门,谁知半晌无人应,一旁正扫地的宫人提醒道:“流云小主,素盈小主一早便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孙流云问:“去皇后那里干什么?” 宫人道:“奴婢见小主出去时好像拿着一件什么衣裳,具体如何,就不知了。” 兴冲冲回来却没见到人,不免有些扫兴。不过孙流云很快又勾起嘴角,道:“既然这样,小梨,咱们就先去贵妃娘娘那里。” 素盈一早拿了一件衣裳去昭阳宫,自然不是为了别的事。 百合进去叫了门,怜儿便出来问话了。看到素盈手中捧着什么东西,怜儿没好气问道:“这是什么?” 素盈道:“怜儿姑娘,皇后娘娘千秋之日,我搞砸了千秋礼,也没送成贺礼,心中愧疚,便趁着这几日,重新裁做了一件凤袍,前来赔罪。” “既是如此,等我先去禀报了皇后娘娘。”说罢便转头进去了。 怜儿这样毫不遮掩的敌意,素盈当然是感觉的到的。 半晌,门帘掀起,怜儿道:“进来吧。” 李清秋也是刚梳妆完,正与赵霓裳闲聊。 素盈行过礼,百合便将那件凤袍呈了上去。怜儿和她一起将凤袍在李清秋面前展开,只见其上金线所绣凤凰穿梭祥云之间,栩栩如生,实在煞是好看。 连本来不甚感兴趣的赵霓裳都眼睛一亮,凑了上来。 “哇,好好看啊!母后,你快穿上试试!” 怜儿也道:“是啊娘娘,的确很好看。” 李清秋上下打量一番,不得不承认,素盈绣工是当真了得。 她摆摆手,叫怜儿收了衣裳,道:“劳你费心了。” 素盈摇摇头,道:“奴婢当日闹出那般动静,实在心中愧疚,又不知如何补救,便重新裁做了这件凤袍,娘娘能喜欢,奴婢感激不尽。” “本宫很喜欢。”李清秋笑笑,“而且当日之事,也错不在你。本宫本来想着查清楚究竟是何人所为,还你一个公道。不过今日本宫听说,”说到这里她看看素盈,“听说皇上已经亲自去过储秀宫,将生事之人教训过了。既然如此,本宫便不再说什么了。” 素盈听得这话似乎别有深意,却还是愿意相信皇后娘娘是真心为她着想,便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偏怜儿知道李清秋之意,也替李清秋想着,便没好气道:“后宫之中人人都知道皇上最宠皇后娘娘,多少人用尽了手段争宠,皇上都一概不理。素盈小主才刚刚进宫,便叫皇上为你出了头,本事倒是不小啊。” 李清秋道:“怜儿,不得无礼。” 怜儿撇撇嘴,没再说话。 素盈却是已经跪下来道:“请娘娘不要误会,这一切不过是个意外。说来好笑,奴婢奴婢那日觉得心中委屈,便寻了一处独自发泄,不想皇上经过,竟是都听了去。这才” 怜儿嗤笑:“你莫不是寻了皇上必经之处去哭诉了?” “怜儿!”李清秋终于忍不住怒斥一声。怜儿见她神色已经生变,终于不敢再多言。 赵霓裳察觉气氛不对,也凑过来,挽着李清秋,有意无意道:“母后,你看这后宫之中,只您一人有子嗣,父皇又只宠您,皇兄去了北境,裳儿可孤单了,您快和父皇再生一个弟弟给我嘛!” 李清秋无奈道:“胡说什么,你若是孤单,不如也去北境陪你皇兄?” 赵霓裳撇撇嘴,自己去玩了。 此时的李清秋又如何能想到,自己竟还有一语成谶的本事。 气氛正十分尴尬间,一宫人进来道:“娘娘,掖庭宫的孙嬷嬷来了。” 一听是孙嬷嬷,李清秋不觉松了口气,道:“快请进来。” 片刻孙嬷嬷进来了,行过礼,赐了座,便奉上了那一包软糕。 怜儿打开来,只见其中整整齐齐摆着十几个兔子软糕,模样十分可爱。怜儿笑道:“嬷嬷今年可是晚来了几天啊。” 李清秋心情也好了不少,笑道:“嬷嬷,又劳烦您做这些送来。” 孙嬷嬷摇摇头,道:“谈何劳烦?娘娘这些年可是没少照顾老奴,不过区区几只软糕,又如何能表老奴感激之心。娘娘喜欢,老奴便安心了。” 李清秋捏了一只出来,浅尝一口,不觉无数回忆涌上心头。叹道:“这么多年了,只有这软糕的味道还一如往常。吃起来,总叫人想起从前的事。” 第四百七十四章不好的消息 孙嬷嬷听得一时感触颇多,想起白穆川这些年来默默的付出,终于还是觉得心疼不值,便道:“娘娘,其实这些软糕并非” 李清秋问:“并非什么?” 孙嬷嬷反而不敢说下去了。一是在场的还有外人,二来,自己岂能违背了少爷的意思。这件事,其实皇后娘娘不知道的才好。 半晌,她摇摇头,道:“老奴的意思是,老奴手艺不好,并做不出当年老夫人做的味道来。” 李清秋笑笑:“是吗?可本宫吃起来,倒是不觉有什么差别。”说着便又吃了一个,命怜儿将盒子端给了素盈。 “素夫人,你也尝尝。这是本宫小时候最喜欢的甜点。” 素盈忙谢恩,取了一块来尝。片刻道:“果然十分美味。这软糕看着可爱,吃着可口,倒是叫奴婢也忆起了儿时一些旧事。” 李清秋眸光微闪,道:“哦?儿时旧事?素夫人若是不愿意说,本宫也想听听,夫人的儿时旧事。” 素盈微微一愣,随即推脱笑道:“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奴婢的娘亲也时常给奴婢做这些小点心吃。” 李清秋顺水推舟:“据本宫所知,纳兰夫人很早便去世了。那想必素夫人也很多年没再吃到这些小点心了。” “是。”素盈微微颔首,神色不明。 一时无话。孙嬷嬷心中有事,便起身道:“娘娘,掖庭宫离不得半刻,老奴就先告退了。” 李清秋点点头,示意怜儿一眼,怜儿便去壁橱中取了一些银子首饰来,赠与孙嬷嬷。 多年来孙嬷嬷也已经习惯了,便不再推辞,双手接了谢过恩,便离开了。 李清秋再看一眼素盈,微微揉了揉眉心,道:“本宫有些乏了。素夫人,多谢你的凤袍,今日,就到这里吧。” 素盈本来也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便起身道:“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娘娘好生歇着。” 李清秋点点头:“怜儿,送送素夫人。” 怜儿应声,送素盈和百合至了门外。 二人正欲离开,怜儿忽然叫道:“等等。” 素盈回头,便见仍是一张不悦的脸。 “怜儿姑娘,怎么了?” 怜儿道:“我知道你这个女人不简单,表面一套背里一套。皇后娘娘单纯善良,你能骗过她,可骗不过我。我可跟你说,休想踩着皇后娘娘去接近皇上,要是被我发现了,我可是会当着皇上的面,撕破你这层假面皮!” 她这一副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反倒叫素盈扑哧一笑。 怜儿顿时恼道:“你还敢笑?” 素盈道:“怜儿姑娘放心吧,娘娘对我好,我心里都记着,绝不会做出对她不敬之事。” 说罢微微福身,转身离开。 百合看看怜儿,欲言又止,见素盈离开,只好乖乖跟了上去。 怜儿这才哼一声,转身进屋了。 桌上的软糕才吃了两三块,剩下很多。李清秋道:“先放起来,留着给裳儿吃。” 怜儿点点头,便先收起来了。 储秀宫。 已是掌灯时分。难得今日没有人来寻麻烦,素盈独自在房中绣花,百合便在一旁侍候着。 不知怎的又想起白日里怜儿说过的话,百合心中替素盈不平,道:“小主,今日怜儿说那些无中生有的话,您当真不生气吗?” 素盈轻笑道:“怜儿姑娘对皇后娘娘情真意切,也是替娘娘着想,才会这么说。既然是无中生有的话,我又生什么气呢。” 百合道:“可是小主,您真的会因为皇后娘娘对您有恩,就不去接近皇上了吗?要知道女人在这深宫之中,若是得不到皇上的宠幸,可是会孤独终老的呀。” 想到这里,素盈神情微微一黯,缓缓道:“我以为只要进了宫,一切事情就都有希望了。谁知道竟是如此艰难。”说着想到了什么,“对了,百合,前几日我叫你送到纳兰府上的东西,你都送去了么?” 百合点头道:“放心吧小主,奴婢可是亲自送到素轩少爷手中的。对了,素轩少爷问起小主的近况,奴婢怕他担心,只说一切都好” 素盈握起百合的手,道:“你做的对。我在宫中,本来便是一切都好,你若是和哥哥胡说了什么,我才要教训你。” “可是小主,”百合面露不解,“纳兰家根本不缺金银钱财之类,你把每月的月钱都送出宫去,自己省吃俭用,又是为了什么啊?” 素盈没有说话。 有些东西,实在很难和别人提起。她并非不相信百合,可宫中不似宫外,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 若是叫别人知道了,自己并非纳兰家的女儿,甚至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贫穷母亲,谁知道哪一日,就该丢了性命了。 想起进宫之前,母亲病重到实在没了办法,素盈只得带着母亲来京中谋求生计。谁知一日苦寻差事无果,晕倒在街头,差点被一群地痞欺负之际,纳兰家的大少爷纳兰素轩及时出现相救。 从此素盈便成了纳兰家的小姐,纳兰素轩的妹妹,纳兰大人在朝中稳固实力的棋子。而她的生母便被安置在了纳兰府上。 说起来,纳兰家的人对她都好,尤其是纳兰素轩。素盈本便心思敏感,她自然看得出来,其实这个哥哥对自己,绝不止兄妹之情。 可她又能如何回应他呢? 换得母亲平安的方式,便是她进宫为妃。 如此一想,素盈心中顿时对纳兰家生出一些愧疚来。她进宫这么多时日,竟是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更别提得圣宠了。 如今皇后娘娘又有恩于她,她便更加不能辜负于娘娘。 最初不过是想保证母亲的安稳,谁知道现如今却是扯出了这么些剪不断的纷扰来。 也许自己一开始决定进宫,本身便是一件错事。 “娘娘,娘娘!” 怜儿急匆匆跑进了昭阳殿。李清秋见她神色慌张,问道:“怎么了?慢慢说。” 怜儿喘了口气,道:“娘娘,元义说,北境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 第四百七十五章北境生变 怜儿一时急慌,又说不清楚,李清秋听了半晌,只零星听到了似乎是赵骐风率兵追击敌方残军,反而中了埋伏。 “然后呢?”李清秋急的忙问。 “然后,然后好像是毪拓” 怜儿实在说不明白。李清秋情急之下,干脆转身往赵澈议事殿去了。 待到得殿前,只见各路大臣皆在门外等候,而殿中传来赵澈怒斥之声。李清秋这才意识到,情况也许远比怜儿零星所说严重得多。 刘醒言也在门外等候,眼见李清秋急匆匆赶来便要闯进殿中去,知道她一定是听闻了什么。忙上前道:“娘娘,皇上正与丞相大人商议,您现在还是先不要进去。” 李清秋抓住他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风儿怎么了,阿修呢?阿修怎么样?” 刘醒言柔声道:“娘娘先别急。小皇子和李将军都无碍。这次是毪拓违反合约,借兵给敌军,才致使我们中了埋伏。皇上气得也正是这个,他正与丞相等人商议对策。” “中埋伏的不是风儿吗?风儿又怎么会无碍?刘醒言,你别是在欺瞒本宫!” 刘醒言忙道:“微臣岂敢?娘娘放心,小皇子虽一时冲动,中了敌计,可他也十分机灵,很快便率军冲出了包围圈。李将军听闻消息,立刻第一时间前去支援。如此一来,两位都安然无恙,只是折损了不少兵力,小皇子很是自责。” 说到此处,李清秋才终于信了他。才放心片刻,又听殿中传来赵澈怒斥之声。响起战情告急,又提起了一颗心。 她又问刘醒言道:“兵力折损了多少?对大黎很是不利么?此次事发,是不是就表示毪拓不再中立,而是也成了大黎的敌人?” 刘醒言忧心道:“这次损兵折将,我们失了半个雁关。至于毪拓,早就暗中为敌军支援物资粮食了,如今又借兵给敌军,就是挑明了要与我大黎对着干。想来,若是毪拓忽然也发难,加入敌军,那以大黎如今派去北境的军队,就万万不能抵挡了。” 李清秋沉思半晌,再问:“增兵如何?” 刘醒言道:“就是这个问题让皇上大发脾气啊。皇上欲在北境增兵,可如此一来,驻京守卫便要消减,丞相大人怕敌军反而趁机攻入京城来,情形反而更加不利,便力加阻止,提议以求和为上,先稳定毪拓,再一并铲除小国。可毪拓毁约在先,皇上又如何肯与之求和?” 正说着,一声‘滚’传来,门朝外打开,白穆川等臣纷纷退出。 回身间,白穆川见到李清秋,微微俯身,并未说话。 门开着,赵澈怒斥之声传来的十分清晰:“朕怎么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 在李清秋的记忆之中,赵澈从未发过如此脾气。更是从未和白穆川这般意见相两过。这次的事,的确是彻底激怒了他,甚至于有些失去理智了。 终于等到众臣散尽,天色已不早,怜儿送来了披风给李清秋。李清秋已经在殿外站了两个时辰,却未曾叫人去知会赵澈。 直到这时,她才会意元义,开门走了进去。 赵澈还面对着面前如山的奏折黑着一张脸,听人进来,抬眼正要赶,却见是李清秋,生生把话憋了下去,没有开口。 李清秋走过去,在赵澈一旁坐下来,替他斟了一杯茶,推过去。 赵澈看一眼那茶,终于沉沉叹了口气。 “皇后都知道了。” “嗯。”李清秋点点头。 想起白日之事,赵澈便又怒从中来:“你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叫朕与毪拓求和?朕若是真这么做了,那我大黎的颜面何在?落在别人眼里,岂不是成了任何人都可以欺负的对象?” 李清秋取过一本奏折,翻开一看,果然是赞同求和的。再看一本,又是。 不说这些奏本,就是李清秋心中,也是觉得求和更好的。 她道:“皇上为何不这样想,求和只是权宜之计,我们真正的目的反而是利用毪拓,击退敌军。无论毪拓有何要求,我们暂时先答应了他,然后借他的兵,收服那些不自量力的小国。到时候大获全胜了,若是咽不下今日这口气,再把我们给了毪拓的,一点一点要回来便是。”说着她挽上赵澈胳膊,“可臣妾觉得,我大黎乃泱泱大国,不缺这些蝇头小利,也犯不着与它区区一个被我们利用了还沾沾自喜的毪拓计较的,是不是?” 李清秋这一番话说得委婉又讨巧,可是与白穆川等人的跪地恳求大不一样,虽然核心是一样的意思,可听到赵澈耳朵里,却是好听了不少,也并非那么难以接受了。 似乎是细细思索了半晌,赵澈终于有些妥协了,却还是有些生硬道:“可朕就是拉不下这个面子。我大黎也并非缺这点兵力,若是再调两万精兵北上,就算毪拓加入敌军,也照样要败在我军脚下。” 李清秋笑道:“可皇上明明知道如此的话,京中便会失去必要的守卫。到时候因小失大,可就算不来了。” 赵澈仍然在嘴硬:“那不过是穆川他们杞人忧天罢了。” 李清秋看的出来,他早就妥协了,只不过还故作嘴硬,不肯低头罢了。 她也不戳穿他,只轻轻靠在了赵澈肩上,缓缓道:“臣妾昨晚梦到了风儿,他大胜归来,缠着臣妾,要臣妾给他寻一门好亲事呢。还说,一定要是天下最好的姑娘,才配得上他这个战功赫赫的少年皇子。” 说着笑起来,赵澈也听得心底一片柔软,终于不再端着架子,轻轻摩挲着李清秋头发,道:“好,等风儿归来之时,朕亲自为他挑选出这天下最好的姑娘,给他做大黎未来的皇后。” 李清秋抬头问道:“那皇上觉得,这天下最好的姑娘,该是什么样的?” 赵澈低头看她一眼,想都不想便道:“天下最好的姑娘是什么样,朕不知道。不过她要是想做大黎的皇后,至少要有朕的皇后四分好,那才配得上风儿。” 第四百七十六章问话 大黎终究还是派出了和亲使臣前往毪拓。这次派去的,是刘醒言。 众臣终于松了一口气,待得知竟是皇后亲自出马劝动了皇上,众人心中对这位皇后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使臣一上路,朝中众人心中也算是安定了一些。前些日子的动荡不安渐渐消减了下来。 掖庭宫又有几个丫头坏了事,洗破了几件主子的衣裳,孙嬷嬷拿着短鞭一个个教训过了,几个人手心手背都是鞭痕,也还不消气。 “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了,主子的衣裳,比你们的命都值钱,但凡一个不小心,就要拿命去抵。现在好好的衣服被你们洗成这副样子,我怎么和主子们交代?把你们杀了拖过去?还是你们把我杀了算了?” 几个人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孙嬷嬷正欲再教训两句,忽然一人自身后道:“孙嬷嬷是哪位?” 这声音陌生的很,孙嬷嬷回头,却是一个并未见过的宫女。看行头,似乎地位不俗。 她正了神色走过去,道:“正是老奴。” 那宫女不动声色行过礼,道:“孙嬷嬷,贵妃娘娘请您走一趟。” “贵妃娘娘?” 孙嬷嬷可不记得自己和这位主子有什么交情。她只知道这贵妃与皇后娘娘似乎走得很近,既然如此,她也便没有推脱什么。 事实上就算和皇后无关,她一个奴才,又如何能推脱主子的召唤。 这便只好随着那宫女去了端贵妃宫中。 通报之后进了殿中,才发现面前坐着的除了端贵妃,还有另外一个人。 掖庭宫本来平日里也很少和这些妃嫔娘娘打交道,孙嬷嬷想了许久,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小小年纪的主子,是叫做孙流云的小主。 不知为何,看着那小主脸上一丝莫测的笑意,孙嬷嬷心中闪过些许不安。 果然,才刚行过礼,端贵妃还未说话,孙流云便道:“你就是孙嬷嬷?” 孙嬷嬷道:“是,小主。” 孙流云一笑:“你知道贵妃娘娘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孙嬷嬷道:“还请主子明示。” 端贵妃缓缓道:“本宫向来和皇后娘娘交好,今日有人传出关于皇后娘娘的流言,本宫不能不管。” 关于皇后的流言?孙嬷嬷一时有些懵了,问道:“敢问贵妃娘娘,是何流言?又为何要召老奴前来?” 端贵妃看一眼孙流云,孙流云起身,在孙嬷嬷面前示威一般走了两圈。 “我听说,孙嬷嬷进宫前,是右丞府上的管家。” 孙嬷嬷只觉喉咙一紧。 “那想必孙嬷嬷对右丞大人很是了解了。现在宫里传出谣言,说右丞大人和皇后娘娘有私情。不知道孙嬷嬷可知情?” 孙嬷嬷只觉头脑霎时一片空白,随即很快回神,微微笑道:“回小主,老奴进宫前的确是白府的人,可实在不知,这无中生有的谣言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孙流云噗嗤一笑:“无中生有?孙嬷嬷可是说笑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这传言从何而起我不知道,可一定有它传出来的道理。孙嬷嬷,你若是知情,最好如实招来。若是假的,也好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若是真的那自然也绝不能姑息!” 最后一句说的极重,几乎咬牙切齿。孙嬷嬷被吓得生生一抖。 端贵妃温言道:“嬷嬷,本宫绝不相信皇后娘娘会做出对皇上不忠之事。可流言若是继续发酵,迟早会传进皇上耳朵里。你只需将实情道来,本宫定会还皇后和右丞一个公道。” 实情?她当真能把实情讲出来? 半晌,孙嬷嬷道:“贵妃娘娘,这件事只是空穴来风。老奴自小照顾右丞大人,从未见他和皇后娘娘有半点往来,又何谈私情?还请贵妃娘娘能够还右丞一个公道。” 孙流云还欲反驳什么,端贵妃道:“好了,本宫知道了。来人,送孙嬷嬷回去吧。” 又是方才那宫女送孙嬷嬷出去了。 孙流云看着二人离开,愤愤道:“娘娘,您当真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端贵妃道:“孙嬷嬷都说了,是空穴来风,还要如何?” “可奴婢亲眼看到那白穆川让孙嬷嬷交了一包东西给皇后娘娘,也亲耳听到他喊的是皇后娘娘的闺名呀!这还不够吗?” 端贵妃缓缓摸着茶杯口,没有说话。 孙流云还不死心,上前继续苦口婆心劝道:“娘娘,您想,十几年了,您始终都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以真心相待。她和皇上恩恩爱爱,可娘娘您呢?您得到了什么好处?皇上至今都不正眼看您一眼啊!” “住口!” 一向温婉的端贵妃忽然怒斥一声,孙流云意识到自己话多了,忙跪下来。 “娘娘奴婢也是为您着想啊,如今这宫中,除了皇后娘娘,您便是最得势的了,如今皇后娘娘也算是自作孽,跟白穆川私通,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您真的甘心吗?” 真的甘心吗? 这一句话直直问到了端贵妃心底。 这么多年了。如果说一开始是真的心甘情愿为她人做嫁衣,可这都十几年了,怎么还能甘心? 如果她当年没有接受李清秋的示好,那如今也许也不会在意是否能得到皇上的垂帘。 可一切都没有如果,事已至此。 房中沉默了半晌,端贵妃缓缓道:“你怎么想的,就去怎么做吧。” 孙流云试探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端贵妃道:“本宫权当什么都看不见。” 孙流云立刻一喜,跪道:“多谢娘娘!” 是夜。 白天的事让孙嬷嬷辗转难眠。这么多年来,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没想到终究还是真的发生了。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虽然白穆川和李清秋实际上并无任何交集,可如果这些流言传到皇上耳中,她真的不知道两个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也许自己该找时机好好警告一番白穆川了。 如此混沌之间,也不知有没有真的睡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脊背。 第四百七十七章如实招来 迷糊间,孙嬷嬷翻身一看,原来是同屋的宫女在拍自己。 那宫女道:“嬷嬷,您起来一下。” 孙嬷嬷不解其意,又睡得浑浑噩噩,努力清醒了一番,问道:“大半夜的,作什么妖?” 那宫女小声道:“嬷嬷,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您去看一下吧。” 孙嬷嬷往窗外瞧了瞧,黑漆漆一片。本来便睡得不踏实,忽然又被人叫醒,难免心中窝火,便狠狠瞪了那宫女两眼,起身穿鞋下了炕,提了鞭子往外走去。 那宫女眼看这孙嬷嬷走出房门,脸上闪现一瞬莫测。 掀帘出门,孙嬷嬷手中已经掌了一盏灯。只是四下俱静,并无什么异样。她心中不免怪那宫女大惊小怪,正欲回去,忽听身后急急一阵杂乱脚步声。 还不及回身,口鼻便被人从后捂上,手中的油灯瞬间跌落,被人一脚踩灭。随即眼前也被蒙上一块黑布。 极尽挣扎无果,喊叫也只剩呜咽,孙嬷嬷已经被人整个抬起,不知往何处架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子被人重重扔到地面,孙嬷嬷只觉一阵钝痛,随即眼前黑布忽然被人摘了,光明顿时涌入。 遮掩着适应了一会儿,孙嬷嬷终于看清了,自己正身出一间不知何处的柴房之中。四下点了几盏灯,面前一把椅子,坐着一个衣着华丽格格不入之人。 孙嬷嬷抬头看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孙流云。 再看四下站着的侍卫和宫人,她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忍着身上疼痛跪起来,孙嬷嬷道:“流云小主,老奴不知您这是何意?” 孙流云鼻间嗤笑一声,道:“那孙嬷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白天的事,这么快就忘记了?” 孙嬷嬷道:“小主,老奴已经说过了,此事不过旁人恶意造谣,老奴只是个身外之人,您又何必” 话未说完,孙流云忽然一个箭步冲过来,抬手便一巴掌打了下来。 孙嬷嬷本来便已经上了年纪,如此挨了重重一巴掌,只觉得登时整个脑子都嗡鸣作响,连目光都虚散起来。 听得孙流云道:“你个老东西,还在这里唬弄谁呢!我那日可是亲眼瞧见白穆川将一包什么东西给了你,让你交给皇后娘娘的!对了,他是怎么称呼皇后娘娘的?清—秋—?” 说着嘻嘻笑两声,忽然又怒目横竖:“若是真没有私情,会叫得如此亲密?说,白穆川和李清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私通的?” 她凑近孙嬷嬷,扳起孙嬷嬷下巴,似笑非笑道:“我可是调查得很清楚,你每年皇后千秋都往昭阳宫送东西,算下来已经是十余年。你最好如实招了,把一切都说清楚,兴许,还能留你这条老命在!” 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却是长了一双让人看着便毛骨悚然的吊梢眼,仿佛上一秒还笑意吟吟,下一秒就能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的尖锐毒辣。 孙嬷嬷被她这么扳着下巴,半晌,缓缓道:“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你!”孙流云咬牙切齿。半晌,勾起嘴角道:“好,很好。就算你不说,这件事,也照样会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大黎皇后和堂堂右丞私通的消息传出去了,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皇上又会如何处置这一对狗男女?哦对了,我听贵妃娘娘说,皇上最厌恶的,就是被别人欺骗。更何况,还是他最信任的两个人。我看,白穆川和李清秋,是休想善终了。” 孙嬷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如何能看着自家少爷和皇后娘娘当真被人误会私通,不得善终? 不能。也许她什么都不说,反而会害了她们。她抬头看看面前这个年轻的主子。 她年纪尚小,也许并不是很坏,也许自己说些什么的话,能从她这里得到希望。 孙流云挑着眉毛坐回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喝了一盅茶,不紧不慢。 终于,孙嬷嬷睫毛微颤,道:“小主,你真的误会皇后娘娘和右丞大人了。他们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 孙流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凑过去:“那真相是” 也许真相,是唯一可以还他们清白的了, 孙嬷嬷开口:“皇后娘娘和右丞大人,自小便相识” 孙流云像是听到了天下最了不得的故事,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光亮。 孙嬷嬷斟酌着讲述着,略去了二人自小有娃娃亲之类会引起不必要麻烦之事,其余一一讲给孙流云听,以最诚恳的语气。 “虽是如此,可皇后娘娘一心爱着皇上,右丞大人也忠肝义胆,为皇上尽心尽力,他们都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又何来私通之说?二人不过是故交好友,那托老奴送去昭阳宫的软糕,也不过是念在旧日友谊的份上,送一份千秋之礼罢了。” 说罢,孙嬷嬷抬头看着孙流云,试图从她神情之中看出一丝宽容。 谁知孙流云只是支着头若有所思,并无言语。 孙嬷嬷继续诚恳道:“小主,老奴所说句句属实,还望您能转述与贵妃娘娘,还皇后娘娘和右丞大人一个公道,莫要叫谣言继续再传下去!” 孙流云回过神来,笑着起身上前,缓缓搀扶起了孙嬷嬷,道:“嬷嬷,你要早点说出实情,我又何必费这么一番周章呢!这不就好了,真相大白,大家心里都痛快。” 孙嬷嬷还欲说什么:“那小主,贵妃娘娘那里” 孙流云耐着性子道:“好啦好啦,你放心,我会和贵妃娘娘说清楚,叫她好好惩治惩治那散播谣言之人的。嬷嬷,快回去吧,啊。今晚啊,咱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说罢,一伸手,便有婢女上来扶着她,缓缓走出了柴房。 孙嬷嬷此刻才觉身上力气仿佛被全部抽空了一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只能寄希望于端贵妃,希望她真的会惩治那些散播谣言之人,还李清秋和白穆川清白,平息这一切。 走出柴房,孙嬷嬷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第四百七十八章和谈 刘醒言率大黎和谈使臣队伍入了毪拓。同行的还有李修和赵骐风。 李修多年前已经被贺兰渊羞辱过一次,如今再来,不免多了个心眼,先派了人进去通报,一众人反而找了家客栈先歇下来。 可这一次贺兰渊却是显出一副极为热情的东道主模样来,一听一队人马到了,立刻便派人将他们接进宫中,酒菜俱已备齐,人更是已经在大殿之中等着了。 路上李修还不忘提醒众人:“此人奸诈,小心为上。” 入了席,贺兰渊举杯便是豪饮一番,说了一些场面话,便将矛头对准了李修。 “李将军,别来无恙啊!分别至今,本疆主可是念了你多年。”说着十分可惜地啧啧两声,“你若是当初跟了本疆主,本疆主又怎么会舍得让你如此出生入死?早就美酒佳人在怀,好个享受了!” 李修不动声色道:“承蒙贺兰疆主厚爱了。李修生为大黎人,自然要守卫大黎疆土。阻挡外敌,义不容辞。” “好一个义不容辞!”贺兰渊哈哈一笑,继而看向了李修一旁的赵骐风。上下打量一番过后,啧啧称赞道:“果然少年皇子,气度就是不凡。和你那父皇倒是有八分的相似。听说你在战场上十分英勇,战功赫赫,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了本疆主,入我毪拓?本疆主定将你视为己出,给你最好的待遇!” “”李修一脸黑线,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个人怎么逢人便要拉拢一番? 赵骐风可是一脸不屑,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势,道:“谁稀罕你区区毪拓?我大黎疆土繁厚,国运昌盛,迟早都要一统天下的!依我看,该是你趁早考虑投入我大黎麾下,比较靠谱一些。” 刘醒言只生怕这次和谈搞砸了,在一旁小心翼翼提醒道:“小皇子,咱们是来和谈的,注意言辞,言辞。” 赵骐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贺兰渊一脸玩味地摇摇头:“天真,天真。” 李修正色道:“贺兰疆主,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贺兰渊放下酒杯道:“好,既然如此,我们便来谈谈正事。”他目光落在刘醒言身上,“这位文文弱弱的侍郎大人,你来说,本疆主听着。” 刘醒言汗颜一番,起身先是自己干了一杯,才道:“贺兰疆主,我就直说了。多年前,毪拓和我大黎曾有过约定,和平相处,互不侵犯。如今其他四国合力攻打大黎,毪拓本不该插手,可您却暗中为四国联军提供粮草和物资,甚至借兵给他们,请问,这是何意?” 贺兰渊听罢,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把玩着手中酒杯,道:“何意?不过是他们苦苦哀求本疆主,本疆主觉得他们甚是可怜,便应了他们一两个请求罢了。怎么,我毪拓又没有带兵攻打大黎,难道这也算毁约不成?若是你们大黎的皇帝也来求本疆主,本疆主也照样大度借兵和物资粮草给你们啊。” “怎么不算毁约?”赵骐风怒道,“你们借兵给大黎的敌方,不就是公然与大黎为敌吗?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再说了,那四国没骨气,我大黎国土物资繁盛,何须向你毪拓低头?” 刘醒言生怕他更加惹怒了贺兰渊,反而叫和谈失败,忙道:“贺兰疆主,只要您愿意撤掉给敌军的所有支援,从头到尾保持中立,我大黎和毪拓就继续从前的友好关系,甚至更进一步,互助扶持。” 贺兰渊摸着下巴,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众人皆不敢再多言,等待他的回应。 许久,贺兰渊轻声一笑:“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大黎今日能来与我毪拓和谈,指不定明天就能出兵攻打我毪拓。若要长久的保持友好关系,这其中,必定还需要一些东西来维持。” 刘醒言了然,道:“那敢问疆主,您认为,该由什么来维持?” 贺兰渊一笑,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最终定格在赵骐风身上。半晌,缓缓伸手指向他,道:“我要他。” “?” 众人皆惊。 刘醒言:“这” 一随行臣子凑近赵骐风,悄声道:“小皇子,来之前微臣便说过,此人好男色,很难缠。你看,这下不好办了” 赵骐风只觉得受了天大的侮辱,涨红着脸起身怒指贺兰渊,道:“你个蛮子!我大黎好好和你谈判,你却如此侮辱本皇子!小师父,无需再和他谈了,大不了咱们出兵,连毪拓一块打了!难道还怕他不成?” 李修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外甥受此侮辱,心中也有此想法,当即便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起身道:“若是如此,便不必再谈。” 说着要出门,贺兰渊悠然坐着,却是忽然扑哧一笑。 赵骐风怒道:“你笑什么?” 贺兰渊挑眉,一脸玩味道:“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如此冲动,如此沉不住气?本疆主的话才说了一半,你们就要走人,不谈了?” 刘醒言最是沉得住气,忍着心中要骂娘的冲动,仍然恭敬道:“还请疆主明示。” 贺兰渊这才终于道:“本疆主要的,并非这位小皇子,而是——这位皇子的妹妹,你们黎国的长公主殿下。” 众人又是一愣。 刘醒言道:“疆主的意思是和亲?” “没错。”贺兰渊这次倒是答得痛快,“十几年前本疆主没能得到你们大黎如今的皇后,那十几年后的今天,要一个你们的公主,这不算过分吧?况且,毪拓和大黎向来有和亲传统,到本王这里断了些年,如今,也是该恢复了。” “不行!”赵骐风斩钉截铁,“本皇子的妹妹怎么能嫁给你这个蛮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话可不能这么说,本王向来怜香惜玉,对待大黎的公主,自然更是会精心呵护了。”贺兰渊摸着手中玉盏,仿佛捧着一件宝贝一般小心轻柔。 “这” 刘醒言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看向李修。 第四百七十九章天生的领袖 李修冷眼看着贺兰渊,道:“除这一条外,其他的条件,大黎都可以考虑。” 贺兰渊挑眉:“是吗?那本疆主干脆要你们的皇后如何?” “臭蛮子!” 不等李修发怒,赵骐风已经一把拔出腰间防身匕首,朝着贺兰渊便要刺过去。满殿侍卫立刻拔刀上前,将几人团团围住。 李修只得上前阻下赵骐风。 赵骐风仍咽不下这口气,怒道:“舅舅,此人如此侮辱我们,你还要忍着他不成?” 李修心中何尝不怒,可情势不利,也只得恨恨瞪着贺兰渊,道:“不忍着如何?你以为如今我们在谁的地盘上?” 贺兰渊哈哈一笑,挥退了侍卫,道:“小皇子,你还是要和你舅舅多学学啊。嗯不如这样,本王也不急,就给你们几日时间去考虑,等想清楚了,咱们再谈,如何?” 刘醒言看看冷脸的李修,再看看炸毛的赵骐风,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如此,甚好。” 这一次和谈极不愉快。刘醒言随李修二人回了军营之中暂住。 上次中了敌军埋伏之后,军中将士伤亡惨重。时至今日,仍有许多人身负重伤,不能上战场,只能在军中养伤。 刘醒言此次来军营,所路过之处皆是身上大小伤痕无数的将士,要么裹了一身带血纱布,要么四肢不全,血肉溃烂。 看的人心惊肉跳,太阳穴直突突。仿佛那些伤口血肉都烂在了自己身上一般。 李修见他神情凝重,解释道:“军中条件艰苦,物资运送又需要些时日,如今这样,已经算是好的了。” 刘醒言点点头,不由看向不远处正帮着炊军烧柴熬粥,十分熟练的赵骐风。 “小皇子他金枝玉叶,从小未曾见过人间疾苦如何受的住这些?” “” 李修想起北上以来第一次战事。 念在赵骐风年纪小,他本无心让他随军前行的。无奈自己再三阻拦,赵骐风还是乔装打扮混了进来。 谁承想这第一战便来的极为凶猛。与敌军交战整整三日,待李修在一片血泊之中看到赵骐风时,那孩子刚刚一刀砍下了敌军的一颗头颅,溅了一身血污。 李修不顾一切将赵骐风拖下战场,安置在营帐之中。赵骐风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了意识,抱着李修哭了整整一夜,大病一场,一病便是一月。 “那一战,他真的吓到了。”李修缓缓道,“他和我说,这一切都不对,和他想得一点儿都不一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敌军再次偷袭。” 这一次,李修又看到了大病初愈,一身戎装的赵骐风。这次他没再阻拦,赵骐风也有多说什么。 等上了战场,李修远远看着赵骐风手刃敌军,毫不犹豫,身上溅满了血污,仍挥旗呐喊,振奋军心。似乎早已在沙场之上拼战了多年一般。 那一战大捷,捷报迅速传回京中。 “风儿是天生的领袖,这天下迟早是要属于他的。” 李修说得缓慢低沉,却无比坚定。不远处赵骐风已经盛了一碗又一碗白粥,分发给养伤的将士们。 刘醒言听得正沉默,一碗白粥已经送到了他眼前。抬头见赵骐风一脸被柴火熏出来的黑印子,笑道:“小师父,军中艰苦,你可别嫌难吃。” 这一个笑差点没让刘醒言哭出声来。 这哪里还是半年前那个细皮嫩肉嬉皮笑脸,嫌读书乏味不如掏鸟的小皇子?眼看他被晒得黝黑,眉目之间伤青无数,笑起来还是稚气,却明明又多了许多他说不清的东西。 接过这碗白粥,刘醒言咕咚咕咚喝光了,擦一把嘴,道:“哪里难吃了?简直美味。” 赵骐风嘿嘿一笑,坐下来,沉默了半晌,才略微苦涩地开口道:“我父皇母后怎么样了?裳儿呢?他们都好吗?” 十几岁的小孩子怎么会不想家呢? 刘醒言忍着鼻间酸意,故作轻松道:“皇上和娘娘都很好,收到小皇子的平安信后,娘娘已经在张罗着给你寻找这天下最好的姑娘了,许是心中觉得小皇子天下第一好,反而哪家的姑娘都入不了皇后娘娘的眼了。” 赵骐风扑哧一笑,得意之间竟带了一丝羞涩,道:“本来便是如此,若是那些女子不像母后那般好,本皇子也看不上眼呢!对了,那裳儿呢?她怎么样?” 刘醒言道:“公主殿下不爱读书,年纪还小,偏已经想着要嫁人了。” 说着忽然想起贺兰渊开的条件,又沉默下来,小心看了赵骐风一眼,果然也是一样的神情。 赵骐风恨恨喃道:“死蛮子。” 说话间那边有人喊道:“止血膏还有没有了?快,止血膏!” 几人一回头,只见一将士胸口纱布已经被鲜血浸湿,神色痛苦至极。 赵骐风迅速起身往帐中跑去,一边喊道:“有!还有!我这就去拿,你们扶他进帐去躺着!” “” 一阵忙乱。 刘醒言不忍再看下去,转向李修道:”将军,我想,还是快书将贺兰渊之意禀报皇上为好。这些年毪拓养精畜锐,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也许和亲是损失最小的办法了。 “” 李修沉默半晌。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公主,就这么送给贺兰渊,作为维系两国友好关系的工具吗? 刘醒言已经不等他回答了。当即便回了帐中,提笔着墨,写下了一封快书,派人连夜往京中送去。 他就舍得赵霓裳吗?可权衡之下,唯有如此,才能周全整个大黎。他若是区区一个裁缝的儿子,断然是要替这位公主惋惜的。可他偏偏是大黎的和亲使,整个大黎的安危就在他的肩上扛着了。 李修虽沉默,亦没有阻止刘醒言。他也同样知道怎么才对大黎最好。 夜色已深,路过赵骐风帐中,李修掀帘看进去,只见外甥正伏案而眠,身上脏衣服没来得及换,脸上脏污血迹也未去理,就这么和衣而睡。 他太累了。 第四百八十章六神无主 看着面前的一纸快书,赵澈一夜无眠。 他以为刘醒言带去的金银珠宝已经足够让贺兰渊答应撤出支援不再插手了,万万没想到他要的竟不是这些。 和亲,竟然是和亲。 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恨不得把面前这堆积如山的案几掀翻。 下一秒也真的这么做了。 门口的元义被房中轰隆一声响吓得一个激灵,忙回身垂首道:“皇上?” 门里只道:“滚!” “”元义只得灰溜溜滚出了几步,又觉得不对劲,返回门边,继续夹着尾巴站着了。 门内半晌再没动静。元义心中不安,正欲试探地再叫一声,忽听其中传来沉沉一句话。 “朕究竟该怎么办?” 太监元义自皇帝年幼便伴其左右,这是第一次听他一句话说得如此无助。 已是子时。昭阳殿中一片寂静。李清秋已卧床而眠。 睡梦中忽觉身边有异样,模模糊糊似乎有轻微的呼吸声响起。她缓缓睁开眼睛,便见赵澈不知何时坐在了床边。 “皇上?”有些讶异地起身,赵澈伸手替她将被子也拉起。 “皇上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臣妾?” 赵澈摇摇头,道:“朕只是无心睡眠,便来你这里坐坐。” 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李清秋已伴君侧十余载,又怎么能看不出赵澈的情绪来。 她有些担忧地握起赵澈的手,道:“皇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澈看看她,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无事。朕批阅奏折时间长了,觉得乏累,便想出来走走,走着走着便到你这里来了。” 也许他只是太累了而已。李清秋心中这般想着,不免心疼,便自己往床里挪了挪,掀开被子腾出一块地来,拍了拍。 赵澈会意,和衣上床,与李清秋并肩坐在一起。 李清秋坐直了身子,轻轻让赵澈靠在自己肩上,道:“皇上若是累了,尽管来臣妾这里。臣妾可以逗皇上开心,也可以哄皇上睡觉。” 赵澈轻声一笑,十分眷恋地又往李清秋怀中靠了靠。 “朕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这么和你坐在一起,什么都不做。” “好,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李清秋轻轻握起赵澈的手,果真不再说话。 二人就这般依偎着,不知过了多久,赵澈微微抬头一看,李清秋已经睡了过去。 想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 不敢说。不知道如何才能开口。 他想象不到李清秋若是得知了那个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应,也不敢去想。 小心扶着李清秋重新睡下,赵澈下了床,在李清秋额间留恋一吻,才转身离开。 元义没有跟来,此时宫中除了巡夜的侍卫,便没有别人醒着了。 赵澈几乎是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着。偌大一个皇宫,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让心里不再如此烦躁沉闷。 胡乱逛了一通,停在了一处门前,抬头一看,储秀宫。 忽然便想起了那天夜里独自哭诉的女人。 叫什么来着? 哦,好像叫纳兰素盈。 脚下已经往前走过去,正有一队巡夜侍卫走来,其中一人远远喝道:“什么人?!” 赵澈往那边看去,那一队人跑近了,才看清竟是皇上,忙惊慌不已跪下来。 “奴才该死,竟未看出是皇上您。还请皇上恕” 赵澈无心与他们周旋,摆摆手,推开了储秀宫的大门。 院内寂静,四面七八间房,俱已是熄了灯。唯有东角一间,还亮着幽幽烛火。 也不管是谁了,赵澈如今只想找个有人的地方去,即便是坐一坐也好。 于是朝着那房间走过去,轻轻推了一把。门就这么开了。 素盈一抬头,便见那人站在门口,半个身子隐在门外的黑暗之中,看不清神情。 可来人是谁,她立刻便看出来了。忙放下手中活计,上前跪道:“奴婢请皇上安。” 赵澈走进门去,伸手勾起素盈下巴,看了半晌,缓缓道:“纳兰素盈?” 素盈不敢抬眼,只道:“是。” 半晌,赵澈嗤笑一声:“怎么又是你?” 说着松了手,在桌边坐了下来。又见桌上摆着一双半成的鞋,上手翻看了翻看,问道:“这是什么?” 素盈仍跪着,如实道:“回皇上,奴婢夜来无眠,便起身为父亲和哥哥做两双鞋子。奴婢手工拙劣,叫皇上见笑了。” 赵澈哪里懂什么女红好坏,将鞋子扔回桌上,赞同道:“的确拙劣。” 素盈不敢多言,仍然跪着。赵澈摆手道:“起来吧。到这儿来坐。” 素盈谢过,有些不安地坐在赵澈对面。半晌无言,又忙替赵澈斟了一杯热茶。 赵澈这才道:“你怎么不问问朕,这个时辰来你这里做什么?” 素盈便乖乖问道:“那皇上这个时辰来奴婢这里,是做什么?” 赵澈一时有些无语,半晌道:“朕睡不着,四处走走,不觉便走到此处了。” 素盈这次主动问道:“那皇上又是为何睡不着?可是为国事烦忧?” “国事?也算吧。”赵澈喃喃。 素盈面现愧色:“奴婢乃一介女流之辈,才疏学浅,不通国事,不能为皇上分忧,还请皇上恕罪。” “罢了,朕也没指望你能为朕分忧。朕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你听着便是。” 素盈道:“皇上肯信任奴婢,奴婢荣幸之至。” 赵澈盯着面前那一双半成的鞋底,缓缓道:“北境战乱,毪拓毁约在先,支援敌军攻打我大黎。朕作为大黎的皇帝,不能把他给收拾地服服帖帖,反而还要派人去低三下四地求和。” 素盈静静听着,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可那个该死的贺兰渊,你猜他要怎么样?他要朕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他才肯撤兵!这个混蛋!” 盛怒之下,赵澈一把抄起鞋底便远远扔了出去。素盈一阵心疼那鞋底,却不敢阻拦,只得任由他扔了出去。 “朕怎么可能把唯一的女儿往户口里送?!” 唯一的女儿,素盈知道,那便是皇后娘娘所生的长公主赵霓裳。 第四百八十一章夜宿储秀宫 她问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皇上,那皇后娘娘可知道此事?” “皇后?”赵澈喃喃,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朕若是敢与皇后说起,又如何还要来你这里?” 素盈眼看着赵澈神情变得越发苦。 “裳儿是朕和清秋唯一的女儿,朕怎么敢叫她知道这件事?” 素盈捕捉到了什么,问道:“皇上的意思是,您已经决定了要将公主送去毪拓和亲,所以才不敢让皇后娘娘知道吗?” 赵澈微微一愣,看向她。素盈继续道:“若是皇上不同意此事,不打算送公主去毪拓,自然也便不会怕皇后娘娘知道的吧?反正公主也不会去,娘娘知道了也便无妨。” 赵澈无言以对。 他独自思考了一夜,若是不答应贺兰渊的条件,那毪拓不仅会继续支援敌军,甚至还会和敌军结盟,一道攻打大黎。到时候他若是将京城驻军也派去北境,又怕如白穆川所说,被他们趁机攻入京中。到时候百姓流离失所,战火纷飞,一切就都彻底来不及了。 可若是赵霓裳一人便能平定这一切,那这便是对大黎来说最好的办法。 赵澈不能否认,自己心中,是偏向答应贺兰渊这一条件的。 让赵霓裳成为维系两国外交的工具,他怎么敢让李清秋知道? 素盈轻叹一声,缓缓道:“奴婢能理解皇上的为难之处,国难当前,自然是不能因小失大。可奴婢也同样能想象到,娘娘若是得知了这一消息,会有多伤心难过。身为人母,与自己的孩子分别,简直就是酷刑。更别提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远嫁他乡,为了国家牺牲自己的幸福了。” “所以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知道若是李清秋伤心难过了,他会比她更加痛苦万分。 素盈看着赵澈满面愁容,不断揉着自己眉心,仿佛能看到他脑海中此刻有多么纷乱繁杂,不知所措。 她起身走过去,站在赵澈身后,伸手摁在了赵澈太阳穴处。她的手指微凉,赵澈微微一怔。 素盈道:“皇上,奴婢母亲病重时,常常头痛,奴婢便学了几招缓解头痛,精心安神的手法。虽然不精,却倒是有些用处的。” 说话间指腹已经微微用力,在赵澈太阳穴处缓缓按压揉捏起来。 被烦心事压迫着的神经被如此一番按摩,剧烈难忍的头痛竟果真稍稍缓解了一些。那一双手仿佛有魔力一般,让赵澈心中渐渐清明安定了不少,竟觉得些许困意袭来。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素盈只觉赵澈头轻轻向前一点。她忙伸手扶了一把,赵澈惊醒,浑浑噩噩道:“怎么了?” 素盈轻笑:“无事。”便接着按摩。 赵澈闭上眼睛,渐渐便又睡了过去。 素盈小心将几件衣裳叠好了枕在赵澈脑袋下,任他这么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自己这才在一旁坐下了,枕着手臂,看着那张睡颜,不由便入了神。 即使在睡梦中皱着眉头,也还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 如此看着,也终于抵不过睡意,合上了眼睛。 待再醒来,赵澈只觉腰酸背痛,脑袋下却是枕着一片柔软。睁眼一看,素盈的脸就在一旁,正睡得沉,神色恬静。 离得近了,即便无心也还是不由打量起来,这可的确是一张精致可怜,毫无瑕疵的脸。 忽听外面当啷一声响,接着便是一声骂。 “不长眼的东西!连杯茶都端不稳!” “流云小主,奴婢知错了” “知错了就自己掌嘴!” “” 闹哄哄的。赵澈微微皱眉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枕得的原来是几件女儿家的衣裳,怪不得一夜鼻间都是似有若无的脂粉香气。 见素盈还睡得沉,他起身活动了活动身子,不再停留,开门走了出去。 孙流云正趾高气扬,站在院里看着那摔碎了茶杯的婢女自己掌嘴巴。 眼见素盈房门打开,也并未在意,反而有意要耀武扬威给她看,便大声道:“挠痒痒呢?给我下手重点!” 说罢得意洋洋往这边瞟了一眼,却忽然觉得那站在门边的身形有些不对劲。 婢女小梨忽然一抖,拉着孙流云便支吾道:“小主,小主那那是” 孙流云也不瞎。因为赵澈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当即便两腿一软,跪了下来。 “皇皇上,您怎么从那里出来了?” 赵澈看了看她,又看看那脸都肿起来的婢女,没有说话,已经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得够呛了。 半晌孙流云才想起替自己辩解,忙道:“皇上,不是你看到的这样,这个奴才她” 赵澈打断道:“朕都听到了。你叫什么名字?” “皇上?”孙流云顿时一阵委屈,自己可是曾经亲口告诉过他自己姓甚名谁,如今却又张口问起,那不就摆明了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吗? 只好委屈巴巴道:“奴婢孙流云,是太尉” “朕知道了。”赵澈摆摆手,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孙流云愣了半晌,才惊恐地问一旁小梨,“小梨,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他要干什么?皇上要把我怎么样?” 小梨也是一脸不知所措:“小主,奴婢也不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 总之接下来的日子,孙流云没一天不提心吊胆。 皇上在储秀宫纳兰素盈房中过了一夜的消息,终于还是传进了李清秋耳朵里。 李清秋看上去并无什么异样,怜儿却是心中怒火难掩。 “娘娘,我早就说过,这个纳兰素盈很不简单!根本就是伪善!她利用您的善良仁慈,一步步接近皇上,现在终于得逞了!娘娘,这个女人简直太坏了!” 半晌看李清秋没有动静,怜儿只能叹息一声。可心中始终替李清秋不平,干脆道:“娘娘,您不愿和她计较,那奴婢去替您出这一口气!”说罢便转身要走。 李清秋轻声道:“你要如何替本宫出气?” 第四百八十二章发现快书 怜儿愤愤道:“去警告她,若是还敢接近皇上,往后就休想好过!看她还敢不敢再作妖!” 李清秋无声一笑,一边替自己斟茶,一边道:“这是何意?后宫妃嫔,本来便都是皇上的人。皇上要宠幸谁,睡在谁那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这么做,岂不是在告诉别人,这偌大的后宫,本宫独占圣宠,只手遮天,见不得别人半分好?” “可是这个素盈也太过分了!这么多年皇上都没有正眼看过别的娘娘,唯独她一进宫,皇上便被勾了过去,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从哪里学来的狐媚功夫!” 怜儿简直要气死了。可碍于李清秋刚刚的话,只能乖乖回来。 半晌再无话。那一杯自己斟的茶,李清秋也一口没动。 其实后宫佳丽三千,赵澈无论宠幸谁,都不是她所能干涉的。而且无论宠幸谁,李清秋就算心中有些膈应,也不会去过多在意。本来这便是和其她女人共侍一夫该经受的。 再者,就算赵澈宠幸了别的女人,李清秋也相信在他心中,自己永远都是不可取代的那一个。 若是别的妃嫔娘娘,李清秋不会去管去问去在意。她甚至曾经真心为端贵妃和皇上制造过机会。 可今天这个女人,偏偏是素盈。 一听到这个名字,李清秋就心中没底,如临大敌。 这个女人,是她的宿敌。 她记得那一夜,前半夜赵澈明明还靠在她怀中的。可第二日一早,却从素盈的房中走了出来。 怜儿道:“娘娘,这几日,皇上可是都没有来过昭阳宫了。奴婢担心这都是素盈那个妖精从中作梗,要不您主动去皇上那里看看?” 赵澈的确有几日没来昭阳宫了。若是往常,至少还会让元义捎个口信过来,要么是忙着批阅奏折,要么与大臣商议要事。 可这些日子,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李清秋如何察觉不到异样呢。 也许她再这么等下去,赵澈就彻底从她生命中消失了。想到此处,心中没来由一阵慌乱。 怜儿劝道:“娘娘,去看看吧。” 李清秋点了点头。 披了锦衾一路行至书房,却被告知赵澈正在议事殿与众臣议事。 李清秋问:“议了多久了?” 太监道:“一早便去了。” “那本宫便在这里等着。” 说罢,李清秋便进了书房中,怜儿在门外守着。 案几上奏本堆得凌乱,地上也散落了不少。李清秋四下看看,仿佛眼见赵澈被这些或芝麻或西瓜大的事情弄得头大不已独自发脾气的情形。 不由心疼地叹口气,帮着整理规划起来。 一本一本按着时间和其中内容都划分好了重新摆放在案几上,满地凌乱的纸张也都一一拾起,叠好。 只是一封纸吸引去了她的注意。从一堆乱纸中拾起这一张,李清秋清楚看到落款处写的是刘醒言。 看看日期,是不久前才从北境寄回来的。 难道和谈有了什么进展?李清秋忙看起来。 只是越往下看,越觉头皮发凉,指尖发麻。终于仿佛手中所执不是一封快书,而是一把染血的刀一般烫手。 指尖再无力气,一松,纸张飘然落回地面。李清秋也跌坐在了地上,不顾那些乱纸被自己压得更皱。 ——以公主一人换北境平定,天下安稳。 以公主一人,换北境平定,天下安稳。 赵澈自议事殿回到书房,见怜儿守在门外,便知李清秋在房中了。 心中没来由一沉。 不顾怜儿上来行礼,便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书房中整整齐齐,案几上齐齐整整,李清秋正坐在案前,缓缓研磨。见他进来,便抬眼一笑。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许她并未看到那一纸快书。 赵澈喉结微动,走过去坐下来,道:“皇后几时来的?” 李清秋道:“有一阵子了。皇上,事议的如何了?” 赵澈道:“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就是太闲了,这种事情也来麻烦朕。” 李清秋微微笑着,将那一纸快书摆在了赵澈面前:“那皇上觉得这可是小事?” 赵澈垂眼一看,便失了言语。 自己怎么还能侥幸以为她看不到呢。 “皇后” 他欲说什么,李清秋先开口问道:“臣妾想知道,这件事皇上是如何决策的?” “朕” 他说不出话。 他说不出话,李清秋便已经知道了结果。 她缓缓站起了身。赵澈也亦随之起身:“清秋,这件事” 李清秋眼中泪水已经再抑制不住。她质问赵澈:“皇上,裳儿是不是你的女儿?” 赵澈只能道是。 “既然如此,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她才十四岁,她知道什么?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能把她送到毪拓去,当作讨好贺兰渊的工具?” “讨好?” 与毪拓和谈,已经是赵澈再三让步的底线。李清秋却用了讨好一词,他怎么能不气。 “你说朕讨好毪拓?朕何尝不愿直接出兵灭了他?可如此一做,满朝文武又要说朕意气用事,置生民之命于不顾!如今朕低三下四派人去和谈,又何尝不想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权衡之下,这是唯一可行之法了。皇后,不要忘了,当初极力劝朕和谈的,可是你啊!” “我?”李清秋怒极反笑,“没错,是臣妾让皇上低三下四丢了颜面,是臣妾让皇上送自己的亲生女儿去送死。都是臣妾的错,臣妾错就错在根本不该生这个女儿!” 再也待不下了。李清秋第一次不愿意看到赵澈的脸。她夺门而出,不顾怜儿在身后追喊。 赵澈没有追出来。 李清秋并未回昭阳殿,而是直接推开了储秀宫的门。 这个时间,秀女们大都在自己房中休息谈天,一见皇后娘娘来,忙都出门行礼。李清秋越过众人,直接来到素盈面前。 不及素盈说话,抬手便一巴掌打了下去。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素盈被打得捂脸愣怔了半晌,李清秋难掩怒火,逼近了大声质问:“你究竟对皇上说了什么?你和他说了什么,让他舍得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毪拓去和亲?!告诉本宫!” 第四百八十三章好自为之 这么听下来,素盈也知道是为何了。 可她又说过什么呢?只得跪下来摇头道:“请娘娘明鉴,奴婢什么都没有说过!更何况,皇上又岂会听奴婢区区一个秀女的话?娘娘,您一定误会什么了” 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人意料,满院的人都从惊诧中回神过来,变成了看好戏的神情。 李清秋强忍着想要彻底爆发的冲动,死死握紧拳头克制自己。 怜儿对众人怒道:“不许在这站着!都回房去!” 一众秀女虽想看戏,却也不敢多留,只得一步三回头,都回了房,隔着门窗继续观望窃听。 没有了旁观者,怜儿上来便质问道:“纳兰素盈,你这个妖女!究竟用了什么狐媚之术勾引皇上?娘娘真心待你,你却反咬一口!狗都比你懂得忠诚二字怎么写!” 她这一番骂,可是叫房内窃听的孙流云和羽然好一阵爽快。两个人偷偷笑不拢嘴,尽显得意神色。 “这个纳兰素盈,总算有报应了!” “就是,我进宫至今,可是从未见皇后娘娘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个素盈,叫她狼子野心,想踩着皇后娘娘上位,哼,总算栽了!” 半晌,孙流云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皇后娘娘说的是什么意思?皇上要把亲生女儿送到毪拓去和亲?那不就是指长公主吗?”说着忽然惊恐起来,“天哪,难道是纳兰素盈撺掇皇上这么做的?皇子殿下人在战场上,将来的生死都不知,如今又要把公主送去毪拓和亲,如此一来,皇后娘娘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了,便和其他无子嗣的妃嫔没什么区别了。难道纳兰素盈打得便是这个算盘?这个女人也太恐怖了!” 羽然听罢眼神一黯,凑近孙流云道:“姐姐,你看,素盈既然能撺掇的皇上把自己和皇后娘娘唯一的女儿送去毪拓,那是不是也能说明,其实在皇上心中,皇后娘娘,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重要?否则皇上怎么忍心送公主去毪拓?” 孙流云略一思忖,道:“你说的倒是在理。” 羽然又道:“若是如此姐姐,咱你的机会,可是又大了一些呢!” 孙流云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了然一笑,早有了必胜的信心。 毕竟自己手中,可是握着十分了不得的把柄呢。 院中,怜儿骂了一番,还不解气,扬手欲再一巴掌打下去。李清秋却是伸手拦住了她。 怜儿不解回头,气道:“娘娘,你还要护着她不成?” 李清秋已经冷静了不少,面无表情道:“纳兰素盈,本宫不管你和皇上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从今天起,你不许再出现在昭阳宫,也不许再见皇上。若是敢有违抗,你那重病的母亲,就休想再好起来。” 说出这些话时,李清秋清楚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却又是那么不容置疑。 她明明白白看到素盈愣住了。那一张花容月貌的脸霎时便失了眼色,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失了一般,半晌才憋出几个字:“皇后娘娘,你怎么” “本宫怎么知道你有个重病的母亲?本宫自然有自己的办法。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本宫也心知肚明。本宫话就至此,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决绝离开。 怜儿听得心中爽快,最后瞪一眼素盈以示警告,亦离开了。 房内看热闹的人终于一股脑全涌了出来,围着面色煞白的素盈。 “看吧,我就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替她说话?现在连皇后娘娘都忍不住发脾气了,这个人,可真有本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她这般伪善?不过今天可算看清楚了,谁都不能对她好,否则,就等着被倒打一耙吧!” “” 再多的诋毁和取笑,素盈都听不进去了。 她脑中不断徘徊不去的,只有李清秋那一番话。 ——你那病重的母亲,休想再好起来。 ——你是什么身份,本宫心知肚明。 但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皇后娘娘也许只是得知了此事一时气急,并不会真的做什么的。 她只能如此祈祷了。 这一夜,无论赵霓裳如何表示她想在自己的公主苑睡,李清秋都不顾一切将她带到了昭阳殿。 母女盖着一张被子,躺在一起。 赵霓裳已经好几年不曾如此和李清秋睡觉了。她环着李清秋胳膊,道:“母后,您今日是怎么回事?干嘛非要裳儿陪着您睡啊?” 李清秋听着这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便觉眼眶发酸发热,难以想象若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女儿被送到了毪拓去,她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想着便回身将赵霓裳使劲抱在了怀中,道:“不怎么样,母后只是忽然觉得,咱们母女两个很久没有一起睡了,等将来你嫁了人,就更没机会了。” 一番话说得赵霓裳也心中感慨不舍,忙也抱紧了李清秋,道:“母后,你知道的,裳儿虽然天天喊着要嫁人,可在心里,还是母后排在第一位的!况且裳儿还小,离嫁人还早着呢!您放心,就算有朝一日裳儿嫁人了,也还是会再宫里住着,会常常回昭阳殿来陪您的。” 李清秋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傻孩子。” 你又怎么会想到,你父皇早就想把你送去遥远的毪拓了。 感觉到头上有异样,赵霓裳上手摸了一把,却是摸到一片湿。忙抬头一看,便见李清秋满眼泪水。 当即便无奈又心疼,小姑娘安慰小孩子一般轻抚着李清秋头发,安慰道:“母后啊,您怎么哭了呢!放心放心,裳儿不嫁了好不好?裳儿一直在宫里陪着母亲,谁娶都不嫁,好不好?裳儿永远做母后的小棉袄,天天陪母后睡,好不好?” “好,当然好。”李清秋应声,一不留神便被赵霓裳挠了一把痒痒。 母女二人就这么在床上闹哄开了。赵霓裳是真的嘻嘻哈哈,李清秋却笑得满心苦涩。 第四百八十四章万死不辞 御书房。那一纸快书摊在白穆川面前。 沉默许久,赵澈道:“穆川你说,朕如今该如何定夺?” 白穆川也沉默着。他当然没有忘记当初是自己竭力请求赵澈和谈的,谁知道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和谈条件。 把赵霓裳嫁给贺兰渊,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李清秋该有多心痛。 赵澈扶额道:“若贺兰渊要的只是和亲,那京中的适龄女子并不在少数。可他偏偏指名道姓,要的是朕和皇后唯一的女儿。朕不舍得,皇后更不舍得。为了此事,皇后已经好几日不见朕了。” 白穆川轻叹一声,道:“皇上,公主也是微臣看着长大的,微臣也十分不舍,更不忍看娘娘和皇上为此事劳心费神。如此,”他起身复又跪地,神色坚定,“和谈一事就无需再议。请皇上允微臣带兵北上,纵然万劫不复,微臣也定拼尽全力一举铲除毪拓和其余小国,保大黎疆土完整,百姓安稳。微臣,不灭毪拓不复还,万死不辞。” “” 赵澈从未怀疑过白穆川的衷心。 他知道他的右丞是下定了决心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护公主和大黎。 赵澈亲自上前,扶起了白穆川。他心中本来还在权衡,待白穆川起身的瞬间,却是看清了他眼中的坚定和决绝。 “皇上,请派微臣北伐毪拓。微臣临去之前,定会与林培风一道先将京中护卫部署一番,若是敌军偷袭,必定将损失降到最小。” 话已至此,赵澈再没有不允的理由。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元义匆匆行至昭阳宫,奉赵澈之命,前来将此消息传给李清秋。谁知道门口便被怜儿拦了下来。 元义急道:“你这是干什么?” 怜儿没好气道:“娘娘说了,不见。你和皇上都不见!” “哎呀你起开!本公公今日是来传好消息的!”说着便要闯进去,怜儿立刻拉住了他,一边往外拖,一边气道:“你嘴里能说出什么好消息?滚出去!娘娘不会见你的!” 无奈之下,元义喊道:“哎呀,公主不用去毪拓了!” 怜儿一愣,手下松了,不确信道:“你说什么?快说清楚,是什么意思?” 元义一字一句道:“本公公说,公主不必去毪拓和亲啦!右丞大人要亲自领兵攻打毪拓。大黎和毪拓,要彻底决裂了!” “你的意思是说右丞大人要代替公主去毪拓了?” “也可以这么说。哎呀你别拉着我,皇上说了,要及时告知娘娘,让娘娘高兴。”说着便挣脱了怜儿往殿中去,怜儿回过神来,忙也跟了上去。 二人正欲掀帘进殿,却见门帘被从里面掀开,李清秋就站在门口。 她早已将一切听了进去。 元义一见,忙行过礼,道:“娘娘,皇上本欲亲自来告诉您,就怕您还在生气,不肯见他” 李清秋反问:“他当真不会让裳儿去了?” 元义笃定道:“当然了,娘娘。公主也是皇上的心头肉,他又如何忍心呢?这几日来,皇上夜夜难寐呐!幸而有右丞大人替皇上分忧,愿意亲自带兵北伐,这下皇上放心了,娘娘也该放心了。” 李清秋的的确确松了一口气,心里连日来的抑郁终于像是迎面被一阵风刮散了,一时竟有些站不稳了。 怜儿忙上前扶了她一把,也开心道:“娘娘,这下您不必担心了。” 李清秋缓缓点头,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忙问元义:“右丞大人肯为皇上分忧,那不知他此次北伐,是否凶险?” 元义有些支吾道:“这奴才不能断言。不过右丞大人说,不灭毪拓便不复还京。娘娘,大人这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啊。” “” 才刚刚放下的一颗心,重又提了起来。 时隔十年再回白府,林培风只觉恍惚唏嘘不已。想起自己曾经被“囚禁”于白府,还装疯卖傻的时光,不觉有些好笑。 正四下闲逛间,只见一女子抱着木盆从偏门走进来,二人撞了个正面。 原来这白穆川已经娶妻了?还这样想着,待看清那女子面容,林培风立刻一愣。 桑默慈也是一愣,随即大方笑道:“林少侠?别来无恙。” “你是桑姑娘?” 林培风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进的是不是白府了。桑默慈和白穆川,在他的印象之中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啊。 “难为你还记得我。”桑默慈将木盆放下,一件件将其中洗干净了的衣裳搭在院中。“大人说了今日会有客人来,没想到是少侠你。啊,不对,该叫将军才是。” 上下打量了一番桑默慈,林培风不可置信道:“桑姑娘如今难道在下该叫姑娘白夫人了?” 桑默慈扑哧一笑,道:“将军误会了,默慈如今不过是白府的一个婢女罢了。每日照料大人起居,府上琐事。仅此而已。” “是从什么时候” 问到一半,忽然想起十年前秦阳王落马之事。馨茗坊又是秦阳王名下舞坊,其中之人定是也脱不了关系的。 虽不知细节,大概为何,他也能想到了。便没再问下去,只感慨道:“当真是世事难料啊。不过姑娘能尽心尽力照料白穆川这么多年,还不求名分,想来一定是用情至深了。” 这林培风看上去粗愚,竟能想到这一层来,桑默慈听得微微一愣,随即便停下了手中的活,笑道:“将军,茶点都在书房备着了,大人稍后便来,默慈带你过去。”便在前引路了。 林培风不知想到了什么,无不感叹地摇了摇头,便跟着去了书房。 果然书房中待客之物一应俱全。林培风坐了,桑默慈便要出去,回身间正见白穆川走了进来。 二人习惯性点了点头,桑默慈出去了。 合上门,白穆川笑道:“林将军对府上一切可还熟悉?” 林培风亦笑道:“除了这位美娇娘,其他一切可是都熟悉的很。” 白穆川斟了茶,不再说笑,直入正题道:“今日叫将军来的目的,想必将军也都知道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临别前相见 林培风刚端起茶,便微微一愣,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将茶杯重新放下了,问道:“大人可是真的想好了?” 白穆川道:“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我带兵北伐,护卫京城之重任便要拜托林将军了。” 林培风重重点头,道:“那是自然。身为臣子,守护大黎义不容辞。京中一切都无需担心,只是大人,那毪拓向来野蛮凶残,他支援敌军,不过是暗戳戳的小手段,不足为惧。可若是要正面针锋相对,我们不见得能全胜。到时候就算险胜,也定是伤亡惨重,大人你很可能” 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两个人都懂。 沉默了半晌,白穆川道:“就像将军所说,身为臣子,君与国便是一切,就算身死,也义不容辞。” 林培风听罢,毅然举起手中茶杯:“从前我只觉大人不过一介柔弱书生,大人却是如此忠肝义胆,不惧生死!是我愚笨了,今日无酒,便以茶代酒,末将敬大人这一杯!” 白穆川亦举杯,二人遥遥相敬,一杯茶作酒下肚。 林培风又问:“大人何日启程?” 白穆川道:“越快越好。若无意外,便是十月初一,半月后。” 林培风点点头,也不知再说什么,只道:“到了沙场之上,大人万万多保重。” 白穆川点头谢过,从书架上取了一卷纸下来,在桌上平摊开了,道:“将军来看,我昨夜拟了京城守卫图,如此部署的话,若是敌军偷袭,便可将损失降到最低。” 林培风听了,立刻上前,二人围着那一张图纸,细细商量部署起来。 门外一道人影,静静站了许久不曾离开。 从议事殿出来,不知怎么的便走到了昭阳殿门前。 眼见赵澈望着大门踌躇不前,元义小心道:“皇上,奴才觉得,皇后娘娘已经消气了。您不如进去看看?” 赵澈叹口气,道:“朕可不想再被拒之门外了。” 自从那封快书被李清秋发现至今,赵澈登门三次,都被怜儿劝回。之后一气之下,他干脆不再来昭阳殿。 如今和亲之事已经解决,不觉有至殿外,赵澈其实也带了些侥幸之心。也许李清秋真的已经不怪自己了。 可想起前几次来,便又迈不出脚去了。 犹豫片刻,干脆转身要走。谁知大门忽然打开,正是怜儿扶着李清秋走了出来。 赵澈一愣,一时不知该走该留。 李清秋没有说话,怜儿却是偷偷一笑,上前对元义道:“娘娘准备翻新偏殿,你跟我来,去叫几个手脚麻利的来收拾收拾。” 不等元义反应过来,怜儿便拉着他跑远了。 赵澈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面对李清秋,尽量让自己拿起来只是随口一问:“皇后这是要去哪儿?” 李清秋看着他,道:“怜儿方才都说了,要去找几个手脚麻利的人来,收拾收拾偏殿。” 赵澈又问:“收拾偏殿做什么?” 李清秋道:“想翻新成佛堂,为风儿和阿修,还有众将士祈福。” 闻言,赵澈轻叹一声,不再端着,认了怂,上前拉起了李清秋的手。李清秋顿觉又是委屈,又是心疼。 “是朕错了,皇后大度,原谅朕好不好?” 赵澈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轻声乞求着,把李清秋的手紧紧握着,生怕她再拒他一次。 李清秋还能如何呢。反握住赵澈的手,她道:“臣妾都明白,身为人君,总有不得已的时候。裳儿是我们的女儿,皇上前些日子,一定很艰难才对。臣妾生气,是因为皇上瞒着我” 赵澈将她揽进怀中,动容道:“是朕错了,就是朕错了。以后无论何事,朕都不会再瞒着皇后。皇后千万不要再躲着朕,不见朕。这偌大的皇宫之中,朕若是累了,可只有你这里一个来处了。” 李清秋在赵澈怀中点点头,竟是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怜儿躲在隐蔽处看得自己也差点飙泪,被元义狠狠拍了一掌。 “你个臭丫头片子,不是说要去叫人吗?还偷看?!” 怜儿摸摸后脑勺,怒踢了元义一脚,道:“走走走!赶紧滚!” 几日下来,赵澈几乎是日日黏着李清秋了。除了与白穆川商议战事,其余时候,人一定在昭阳殿。 一夜转醒,李清秋替赵澈穿好朝服,送他出门,去上早朝。谁知赵澈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竟是抱着李清秋不愿出门。 “不行,朕昨夜没睡好,头痛得厉害,今日这早朝就免了。皇后不要赶人,朕要再睡一会儿。”说着便要拉着李清秋回床上。 李清秋奇怪:“昨夜怎么会没睡好?难道被噩梦扰了不成?” 赵澈便忽然凑近,抵着李清秋额头似笑非笑:“皇后当真不知朕为何没睡好?” 李清秋反应过来,登时脸一红,知道他并非头痛,便推了一把,道:“都这个时候了,皇上还开玩笑!快去上朝,叫满朝文武等急了,又要在奏本中发牢骚了。” “想起他们朕就真的头疼。”嘴上这么抱怨着,赵澈也不再任性了,任李清秋替他正了正衣襟,道:“朕今晚还来,皇后可要为朕留门。” 李清秋无奈笑着点点头,这才终于送走了赵澈。 独自在房中绣花半日,忽见百合磨磨蹭蹭走了进来。自上次在储秀宫与素盈大发脾气之后,百合便被调回了昭阳殿。 据说新配给素盈的婢女十分刁钻,跟着旁人一起欺负素盈。不过这些李清秋都不愿去关心了,听不到那个女人的任何消息,对她来说才是最安心的。 “怎么了?”李清秋问道。 百合上前,道:“娘娘,掖庭宫的孙嬷嬷捎了口信过来,说” “说什么?”李清秋收起手中的活,耐心问道。 百合道:“说,右丞大人想要和娘娘您见一面。” 白穆川? 李清秋猛然想起,再过五日,白穆川便要带兵北上了。他这一去,生死难测。 也许正是因此,他才想在离开之前,与自己再见一面。 第四百八十六章掖庭宫失事 可百合如此支支吾吾,李清秋难免有疑。 正欲问话,忽然想起,自己和白穆川往年相识之事,百合是一概不知的。如此说来,那对她来说,一向没什么交集的右丞忽然要与娘娘见面,一定很奇怪。 也许正是因此,她才神色古怪。 李清秋也不再问了,只道:“这是孙嬷嬷亲口告诉你的?” 百合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来递与李清秋,道:”嬷嬷亲手将这封信交与奴婢,还嘱托奴婢一定要亲手交给娘娘。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李清秋接过书信,道:“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百合转身离开,却在出门的时候,不安地回头又看了一眼。 李清秋无暇顾及,打开信件一看,果真是白穆川的字迹。 只短短一行:亥时,掖庭宫相见。 李清秋觉得,自己没理由不去。 白穆川本来无需冒着生命危险去北境的。可为了保住赵霓裳,他选择了自己去讨伐毪拓。无论如何,自己欠他的。 而且欠的,又如何只是这一件事。 她欠白穆川的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情。也许这一见,便是此生最后一面。有些话,总是得说的。 已至掌灯时分,李清秋思忖半晌,终于还是决定唤了怜儿过来。 “你去告诉元义,本宫今日身体不适,叫皇上明日再来吧。” 怜儿不解道:“娘娘,这是为何?” 李清秋看她一眼,终于还是决定不再隐瞒,道:“本宫今晚要去见一个人。他于本宫有恩,如今马上要离京了,本宫有些话要和他说。” 既然如此,怜儿也便不再多问,道:“那奴婢现在便去和元义说一声。”说罢便出门了。 至亥时,李清秋披了锦衾,一路至掖庭宫。 她知道白穆川若是要自己在掖庭宫相见,那孙嬷嬷一定是知情的。自己只要去找孙嬷嬷便可。 于是进了掖庭宫,便往孙嬷嬷处去了。 此时虽已夜深,掖庭宫中还是有几个值夜的宫人走动,见到李清秋来,先是一惊,忙都跪地行礼。李清秋只微微点头。 几个宫人甚是奇怪:“这么晚了,皇后娘娘来掖庭宫做什么?” 一人看李清秋去的地方,道:“我看是来找孙嬷嬷的。早年皇后娘娘在掖庭宫受罚时,孙嬷嬷帮了不少忙,娘娘可是记到今日呢!这么多年来,有什么好处都想着孙嬷嬷。” “果然啊,皇后娘娘和传言一般又是善良,又是知恩图报。” “好了好了,快走吧,还得去西苑巡夜呢!” 两个人匆忙提灯去别处了。 李清秋行至孙嬷嬷房前,只见其中并未掌灯,一片黑暗,她四处看看,试探着喊道:“孙嬷嬷?” 并无回应。 又敲了敲房门,还是无人回应。 于是伸手推了一把,门竟是直接开了。吱呀一声,李清秋心中不知为何,微微发紧。 屋子里并无动静,像是没有人。 既然白穆川说了要在掖庭宫见面,就一定会通知孙嬷嬷才对。难道孙嬷嬷去掖庭宫外候自己了? 正想着,视觉渐渐习惯了屋里的一片黑暗。隐约之间,李清秋觉得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缓缓抬头。 那是一个吊在半空里的人影。 这是什么? 李清秋还未回身,身后便是一声惊叫。 天还未亮,整个掖庭宫却是被火光照的亮如白昼。 其实死一个宫人,没什么的,几乎天天都在发生的事。更何况是掖庭宫的下等宫人,一块白布遮着埋了就行。 可这次不一样。有人亲眼看到,人是皇后娘娘杀的。 那便不是小事。 李清秋站在院中,眼看着几个宫人将孙嬷嬷的尸首从房梁上那根白绫中卸下来,摆在院中地上。 上个月还给自己送软糕的人,如今冷冰冰躺在地上,脖子上一道勒痕极为刺眼。 李清秋一动也动不了。 不多时,一声“皇上驾到”响起,李清秋终于睫毛微颤,朝着门口看过去。果然见赵澈匆匆赶来。 身后跟着的还有一众闻讯而来的妃嫔秀女。 向来死气沉沉的掖庭宫,头一回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却是为了一个死人。 赵澈连看都没看地上那一具尸体,直接走到李清秋面前,拉起手便上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不知因为天气渐凉还是害怕,李清秋的手冰得出奇。赵澈二话不说将自己身上锦衾摘下,披在了李清秋身上。 李清秋终于抬眼看向他,赵澈轻声问道:“怎么回事?说是生病了,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阿澈,孙嬷嬷死了。”李清秋只说了一句话,便觉喉头紧涩,再说不出话来。 赵澈这才转身去看地上那一具尸体。这个老宫女的面容,他还是有几分熟悉的。他也曾经听李清秋说起过,在掖庭宫那一段时间,这老宫人帮过她不少忙。 可如今人就这么死了,最可笑的是竟然有人跑到他寝宫中去说,是李清秋杀的。 如此匆匆赶来,赵澈又怎么会信? 当即便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问得在场人皆跪地不敢答。元义急道:“都哑巴了?皇上问话呢!” 这下才有人上前来跪下,道:“回皇上,奴才两个正在宫中巡夜,忽见皇后娘娘往孙嬷嬷房中去了,也并未在意。可后来忽然听到一声尖叫,便赶忙回来看,就发现皇后娘娘站在孙嬷嬷房中,孙嬷嬷已经” 说完,抬眼瑟缩着看了赵澈一眼,忙又低下了头。 一路跟着赵澈赶来的端贵妃见状,上前道:“既然你们来得时候,孙嬷嬷已经死了,为何要说是皇后娘娘杀的?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二人伏地不敢说话,终于一人指向一旁惊魂未定的宫女,道:“贵妃娘娘,是她亲眼看到的!” 那宫女被这么一指,抖得更厉害,硬着头皮上前来,道:“皇上贵妃娘娘,奴婢今日从洗衣房回来时,嬷嬷还好好的,后来奴婢亲眼看到皇后娘娘进了孙嬷嬷房中,然后,然后孙嬷嬷就上吊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东窗事发 “那你还是没有亲眼看到。”端贵妃道,说罢面向赵澈,“皇上,娘娘向来的为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些奴才敢如此污蔑皇后,当斩首以还娘娘清白!” 赵澈又如何能让他们污蔑自己的皇后,当即便道:“来人,把这三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拖下去,斩首!” 立刻有侍卫围上来,三个宫人忙道冤枉。 一片混乱之下,李清秋一言不发。 她甚至还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白穆川呢,约了自己前来的白穆川又去哪里了? 正这时,孙流云忽然道:“贵妃娘娘,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替皇后娘娘说话?” 她这一句话无疑像是一道响雷,众人立刻都看了过去。 赵澈怒目而视,道:“你说什么?” 端贵妃也道:“不得胡说!” 孙流云却是直接跪下来,道:“皇上,奴婢看来,今日之事,皇后娘娘绝对逃不了干系。” 李清秋看了过去。孙流云亦往这边看来。李清秋分明看出那眼神之中,藏着耀武扬威一般的得意。 这一瞬间,李清秋忽然明白了什么。 百合的支吾,那一封舒心,孙嬷嬷的尸体,尖叫的宫女。 赵澈看看李清秋,眉头拧成一个结,问孙流云:“你究竟在说什么?难道也想被斩首吗?!” “皇上,奴婢怎么敢胡说?”孙流云道,“这些天宫里到处都在传关于皇后娘娘的传言,都是贵妃娘娘怕污了皇后娘娘的名誉,尽力在压着,才没传到皇上您耳朵里。可您想想,无风能起浪吗?” 说了这么多,却不知她究竟在说什么传言。 端贵妃怒斥道:“不许再说了!” 李清秋却是静静道:“让她说。” 赵澈看过去。 李清秋继续道:“究竟是什么传言,你说。” 孙流云看她一眼,似是有所顾虑了。半晌还是挺了挺胸膛,道:“传言,皇后娘娘和右丞大人有私情。” “什么?!” 整个掖庭宫在场之人皆惊诧咋舌。 赵澈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元义亦是吓得立刻上前制止道:“休得胡说!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事已至此,孙流云反而义无反顾了。 “我没有胡说!这死掉的孙嬷嬷,就是证人之一!她进宫之前,是白府的佣人。右丞大人和皇后娘娘自小便相识,两个人更是有婚约在身!虽然皇后娘娘嫁给了皇上,可两个人多年来从未断过联系。十几年来,每逢皇后娘娘生辰,这孙嬷嬷都会往昭阳宫送一种兔子形状的软糕。说是自己做的,可那日奴婢亲眼所见,分明就是右丞大人亲手交给孙嬷嬷,叫她送去昭阳宫的!而且而且当时,奴婢亲耳听见,右丞大人叫皇后娘娘为清秋。” “” 无人言语。 那一年李清秋生辰,赵澈与她出宫,在白穆川府上见过那兔子形状的软糕。 白穆川说,那是一位故人最喜欢的糕点。 白穆川还说,那位故人如今已嫁作他人。 赵澈本来早就忘了这些,可这一刻一切都涌入脑海,他根本来不及阻拦。 李清秋还是没有言语。事到如今,她早已心如明镜。 还能是怎么样呢?那一封约她在此见面的信,哪里是白穆川写的。 她一点都不想辩解。 赵澈若是信她,她就不必辩解。 若是不信,辩解又有何用。 端贵妃忽然跪下来,道:“皇上,人言可畏,三人成虎,这些传言并不可信啊!” 孙流云抢道:“怎么不可信?皇后娘娘难道不正是因为听闻了谣言,又怕传进皇上耳朵里,所以急着赶来杀人灭口的吗?孙嬷嬷一死,不就是死无对证了?” “住口!”端贵妃再斥一声,孙流云才终于闭了嘴。 赵澈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看向了李清秋。 他只说了一句话。 “朕要听你亲自解释。” 烛火映得李清秋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神情。半晌,她道:“臣妾一直以为,那软糕是孙嬷嬷做的。” “朕要听的不是这个!”赵澈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告诉朕,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和白穆川,是不是早就相识?” 李清秋抬眼直视赵澈,道:“是。” 赵澈闭上眼睛。 半晌,再问:“他说的故人,是不是你?” 李清秋睫毛微颤,仍道:“是。” 赵澈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那时候见白穆川对那位故人一往情深,他竟是当着李清秋的面,说要亲自为白穆川定一门亲事,助他忘记旧人。 原来那旧人就坐在自己身边,三人之中,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真是好一个笑话。 “好,好。”赵澈点头,不断点头。随即转身。 “来人,将皇后带回昭阳宫,从今往后禁足其中,不得踏出半步!” 李清秋立刻被人押起。 她平静看着赵澈,道:“皇上,这便信了那些传言?” 赵澈没有回头,反问一句:“在你眼里,朕是不是就是个笑话?” 李清秋说不出话。 她没有杀人,没有和白穆川私通,可也没有把自己和白穆川相识之事告知过赵澈。 当初为什么不说呢。光明正大的,为什么不说? 事到如今,好像什么都来不及了。 “带走。” 留下两个字,赵澈甩手离开,走到一半,一脚踹翻了地上跪着的一个太监。 他恨不得撕碎这里的每一个人。 李清秋被人押着,路过孙流云。孙流云正一脸得意洋洋的窃喜。李清秋在她面前站住脚,静静看着。 孙流云被看的发虚,还是硬挺着胸口,故作无所谓。 李清秋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端贵妃眼看着人走了一半,起身道:“把尸体好好葬了,房间收拾收拾,此事不许任何人伸张,你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 在场的宫人太监侍卫们纷纷开始收拾起来。端贵妃也不再站着,往外走去。孙流云忙跟了上去。 “娘娘,您刚才的样子,可把奴婢吓了一跳。” 第四百八十八章背叛 端贵妃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着。 孙流云又凑近了一些,道:“姐姐,妹妹还以为您真的要替皇后说话呢!幸好皇上相信了,还将皇后禁足昭阳殿,哼,我看今后那素盈还能有谁给她撑腰!” 端贵妃看了她一眼。 孙流云忙改口道:“我是说,今后这后宫之中啊,可事事都得要姐姐您做主了!皇上和皇后现在生了嫌隙,以后一定会更加宠爱姐姐你的。” 端贵妃没有说话。她回想起方才李清秋看着赵澈之时,那失望至极的神情。 如此做了,就当真能得到皇上的宠幸吗? 她其实一点都没有底气。 看着李清秋被人误会,被禁足,她也其实一点都不痛快。 她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昭阳殿所有的宫人都被调走了,只剩下怜儿和百合两个人贴身服侍李清秋。 怜儿懊悔不已,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陪李清秋一起去掖庭宫。可说什么都晚了。看着李清秋静静站在床边一言不发的模样,她真的心如刀割。 她的皇后娘娘怎么会和别人私通,又怎么会杀孙嬷嬷? 她忽然恨极了赵澈,夫妻相持这么多年,他竟是宁愿相信别人的一句指控和流言蜚语,都不相信自己的妻子。 百合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眼看李清秋独自在窗前立着,忽然不敢再往前。她小心将手中的盆递给怜儿,支吾道:“怜儿姐姐,你去帮皇后娘娘洗漱吧。我先出去了”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怜儿正奇怪着,却是自窗边传来一声轻唤:“百合。” 百合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李清秋转过身来问道:“那封信,究竟是谁给你的?” 她的语气听不出丝毫的情绪,百合却是只觉得芒刺在背,心跳如雷,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娘娘,奴婢奴婢” 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怜儿站在一旁,越发奇怪:“百合,你这是怎么了?” 李清秋看在眼里,忽然逼近了,道:“是谁?孙流云?还是端贵妃?” 百合吓得伏地闭眼,几近哽咽道:“皇后娘娘,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是流云小主说,若我不照做,她们便要杀了素盈小主的!素盈小主日日受人欺负,又没有人可依靠,她们真的会下手的娘娘!可是,可是娘娘您不一样啊!皇上宠您爱您,就算您犯了错,也不会计较的!娘娘,是奴婢错了,是奴婢错了” 李清秋闭上眼睛,一个字也不愿再听了。 皇上宠她爱她吗? 宠啊,也爱,可就是不信她。 怜儿惊得手中木盆都端不稳了,重重砸在地上。也不等李清秋如何反应了,一手拉起百合便怒火中烧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皇后娘娘平日怎么对你的,你就如此恩将仇报?!纳兰素盈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药,你要如此出卖皇后娘娘?” 百合只任她打骂自己不敢还手,低头呜咽着。 半晌,李清秋缓缓道:“都出去。” 怜儿还不解气,道:“娘娘,把她带到皇上面前去,叫她把一切都说清楚!娘娘清清白白,为什么要任她们冤枉?” 百合立刻便吓得重新跪下来,哭道:“娘娘不要,奴婢知错了,求娘娘饶了奴婢吧!这都是流云小主的主意!是她给了奴婢那封信,想要陷害娘娘的!” “出去,都出去出去!”李清秋几近抓狂,忽然一把将桌上之物通通扫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一阵响,两个人都吓得不敢再出声,怜儿只好拖着百合匆匆走了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李清秋绕过地上的一片狼藉,重新走回窗前,静静站着。 窗外是一片入秋的萧瑟,李清秋看到了孙嬷嬷惨白无生气的脸,看到了端贵妃面上替自己求情,眼中却藏了暗潮,看到孙流云嚣张跋扈得意洋洋。 看到了赵澈没有半分信任的眼神。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知道,或者知道,但不愿承认。 一切都是从纳兰素盈开始的。她一己之力,根本挡不住命运的齿轮。 出征在即,白穆川在房中收拾行装。三日后便启程。 忽听敲门声,他上前开门,站着的是桑默慈。白穆川一看,只见桑默慈身上的穿的竟是行装,背上还有一个满当当的包裹。 他皱眉:“这是何意?” 桑默慈道:“奴婢服侍大人这么多年,大人要去北境,奴婢自然也要跟着去,继续服侍大人。” 白穆川摇头道:“我去北境并非游历,而是打仗。你不能去。” “我要去。”桑默慈直言,眼睛直勾勾盯着白穆川,不容置疑。 “大人早就明白奴婢的心意了吧?你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生是大人的婢女,死也要是。大人不必多言,若是大人不愿带奴婢去,那奴婢想尽办法也要跟过去。” “你” 白穆川无言,只得沉沉叹息一声。 却在这时,门外管家急匆匆进来道:“少爷,宫里的元义公公来啦!好像是有急事!” 白穆川没有一皱,看桑默慈一眼,便迎了出去。 元义焦灼十分地走上去,实在有些开不了口,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大人,您还是线别收拾行装了。” 白穆川不解:“为何?难道计划有变?” 元义支吾道:“皇上皇上他,他说两国交战实非必要,为了不劳民伤财,还是决定送公主去和亲。” 不对。 白穆川警觉出了什么事。 他问:“到底怎么回事?” 元义偷摸看他两眼,叹一口气,干脆道:“大人,传言都传到宫外了,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白穆川真想一把刀逼他一次性把话都说完。 只得耐着性子道:“真不知道,你说。全说完。” 元义只好道:“为了这事儿,皇后娘娘已经被禁足啦!甚至宫里还传出了废后谣言” 白穆川就这么听元义把来龙去脉都说明白了。他身后的桑默慈也都听了进去。 第四百八十九章只有你 元义说罢,又叹一声,道:”白大人,你好自为之吧。娘娘如今人在昭阳殿不得外出,不知道皇上会如何“ 话没说完,白穆川已经匆匆往门外去。 桑默慈喊道:“大人,你去哪里?” 白穆川并未停留,向着的是皇宫的方向。 元义见状,与管家和桑默慈匆匆作别,摇摇头,也跟了出去。 桑默慈紧握着手中包裹,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中。 赵澈书房的门被拍的啪啪响,传来的是赵霓裳的声音。 “父皇,父皇你开门!把门打开!你告诉我毪拓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要嫁到那里去?你开门啊!” 两个侍卫拦着她不许前行,无奈道:“公主殿下,皇上说了不见任何人,您还是请回吧。” 赵霓裳怒道:“滚开!我一定要进去!”说着便在一侍卫胳膊上咬了一口。那侍卫拼命忍着才没喊出来。 见不生效,赵霓裳又是一阵大喊。 匆忙赶回宫的元义一见此情形,忙上前道:“小祖宗,您这是干什么呀?皇上正批阅奏折,你这么闹,他可就静不下心了” 赵霓裳一把拉住元义胳膊,可怜兮兮道:“元义,你说实话,父皇真的要把我嫁到毪拓去吗?我听宫女们说,那里很远,而且我要嫁的那个什么疆主,又丑又凶,杀人如麻,你说,这是不是真的?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说着就急出了眼泪。 元义一时心疼又无奈,看看紧闭的房门,正不知如何安慰,白穆川走了上来。 “公主。”他轻唤一声。赵霓裳立刻仿佛找到了救兵,转而拉着白穆川道:“师父,你快告诉父皇,我不想离开大黎,更不想嫁给坏人!父皇最听你的话了,你快和他说说” 白穆川只能默默点头以示安慰。 皇上最听他的话?也许以前是,可现在 眼看着赵霓裳已经是哭得梨花带雨,书房的门忽然被一把拉开,赵澈站在门口,看着外面乱糟糟的一切。 赵霓裳生怕赵澈立刻就将她送去毪拓,好不容易等到房门开了,她反而是下意识往白穆川身后躲了躲。 看在赵澈眼里,简直就是一种极大的刺激。 本来听着赵霓裳的哭声,已经有些心软了,偏偏一开门便见到如此情形。 白穆川上前欲行礼,赵澈冷然道:“你是来为自己辩解的,还是替皇后求情?” 白穆川抬头看赵澈一眼,正欲说话,赵澈道:“不管是什么,朕都不会听。” “” 赵澈转身回房,白穆川道:“皇上,请您收回和亲成命。” 赵澈顿足,许久道:“白穆川,你以为你是谁?” 白穆川跪地道:“微臣不敢。只是此事,公主实属无辜,不该被牵扯进来。” 说罢,自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赵澈转身看着白穆川:“公主无辜,那朕呢?你和皇后,朕最信任的两个人,合起来骗了朕这么多年!” 赵霓裳呆呆看着赵澈,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皇发这么大的火。 白穆川道:“微臣和皇后娘娘,并非他人所传那样” “那是什么样?青梅竹马?婚约在身?这些,你们哪一个曾和朕说过?” “这些前尘旧事对皇后娘娘而言,无一比得过皇上在她心中的地位,所以才不提。皇上不该怀疑娘娘对您的一片深情。” “那你呢?白穆川,你又如何?你可是也觉得这些前尘旧事不值一提?” “” 白穆川无言以对。他说不出话,说不出违心的话。 若是不值一提,他为何至今不娶。 若是不值一提,他何苦年年送软糕进宫。 若是不值一提,他如今如何还要为了能留住赵霓裳,为了还李清秋清白,跪在这里。 他说了和不说,其实都一样。 赵澈不断点头。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白穆川,你身为当朝右丞,公然觊觎朕的皇后,做出对朕不忠不敬之事!传令下去,废除白穆川右丞之职,禁足听候发落!” 元义为难:“皇上,这” “押下去!” “是。” 白穆川一言不发被人带走。他知道赵澈怒火攻心,自己再说什么都已无用。 唯赵霓裳呆呆看着这一切,不知道究竟为何变成了这样。 她只能再去求最爱她的母后。 然而一路跑到昭阳殿,却被告知任何人不得与皇后相见。 还有谁,还有谁可以为她做主,劝说父皇? 赵霓裳想到了最与李清秋交好,也向来疼爱自己的端贵妃。没错,她一定可以说上话的。于是一边擦着眼泪,又一边跑过去。 到时,正见贵妃之父马琛从殿中走出来。马琛看到赵霓裳,微微一愣,上前行过礼后并未多言,便离开了。 下人通报之后,端贵妃亲自迎了赵霓裳进屋去。 一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端贵妃便心疼道:“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快备些热水,给公主擦擦脸。” 赵霓裳只拽着她袖子道:“贵妃娘娘,你救救裳儿和母后吧!现在母后被禁足了,裳儿也要被送到毪拓去了!裳儿不想去毪拓,不想嫁给坏人,你劝劝父皇好不好?” 端贵妃一边安抚着她,一边轻叹一声,柔声道:“这些事,本宫也听说了。本宫相信皇后娘娘是清白的,可皇上不信。你也知道你父皇的脾气,他最恨被人欺骗,这一件事,本宫也实在无能为力。” 赵霓裳嘴巴一撇,又要哭。 端贵妃忙道:“裳儿,如今能救你母后,甚至能救整个大黎的,也许只有你。” 赵霓裳一愣,挂着泪珠道:“我?” 端贵妃摸摸她的头,无不疼惜道:“如今北部战乱,我大黎腹背受敌,前有小国战乱,后有毪拓暗中相对,如此情形之下,你父皇难免情绪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你母后又出了这样的事,皇上想不开,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如今毪拓提出了和亲的条件,只要公主愿意嫁给他们的疆主,毪拓便会撤兵,甚至与大黎并肩作战,击败敌军。” 第四百九十章送别 “而如此一来,国难解决了,你又立了功,皇上心情好了,又怎么还会禁足你母后呢?” 赵霓裳年纪尚小,听完这一席话,独自品味了半晌,觉得甚有道理,却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委屈道:“可是娘娘,她们都说那毪拓疆主是个恶魔坏人,裳儿不想嫁给她,裳儿害怕。” 端贵妃抿嘴一笑:“这是谁说的胡话?你没有见过贺兰渊,又怎么能听别人瞎说?其实多年前,本宫见过那贺兰渊一面。他是毪拓的疆主,气度自然与常人不同,身形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与你父皇并不相上下。所谓美人配英雄嘛,其实能嫁给他,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真的吗?他真的这么好?” 不得不承认,赵霓裳听刘醒言讲些情情爱爱听得多了,此时不过听端贵妃形容了几句,竟是自不安之中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端贵妃继续道:“恐怕本宫的言语并不能形容出他的一半好来。总之,裳儿,嫁给贺兰渊,并非是要葬送你的幸福。还有,想想你皇兄,你舅舅,他们如今都在沙场之上与敌军抵死相战,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可若是你去毪拓和亲,这一切就都能解决了。你的父皇母后,哥哥和舅舅,甚至整个大黎,都是你救下的。所有的百姓都会感激你。” “是这样吗?只要裳儿嫁给贺兰渊,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端贵妃真诚道:“一定会。大家会好,你也会好。贺兰渊不会亏待我大黎的公主的。” 赵霓裳不觉胸中升起一股悲壮之感,半晌咬唇道:“既是如此那裳儿就嫁给贺兰渊。这样一来,父皇不会为难,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端贵妃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李清秋已经三日不曾出过昭阳殿。 算起来,今日本该是白穆川带兵北征的日子。可怜儿昨日便传回消息,连白穆川都被革职听候发落了。 那事情究竟会怎么解决? 怜儿很快急急跑进来,把答案告诉了她。 “娘娘,娘娘,今日要北上的不是白大人,是是公主啊!” 手中那握了一天却一针未动的布面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李清秋只觉耳边翁鸣不止。 半晌,才颤抖道:“他竟如此绝情,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怜儿红了眼眶,又气又心疼,道:“奴婢听元义说,公主是自愿的。公主还说,只要自己嫁去毪拓,大家都不必受战乱之苦了”再也说不下去,怜儿抽泣几声,“公主和娘娘您一样,总是替别人着想。” 李清秋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早已泪水涟涟。半晌,她忽然起身往外冲去,怜儿见状,忙上前拉住,道:“娘娘,娘娘您出不去的!皇上已经下了命令,公主离京之前,昭阳殿谁都不许进,也谁都不许出啊娘娘!” 挣扎半晌,李清秋几乎瘫软在了怜儿怀中。 “他怎么能如此狠心?本宫连自己女儿的最后一面也不能见了吗?”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怜儿将她抱在怀中,除了默默掉眼泪,别无他法。 宫门口,送亲轿子马队已经排起了长长一串。 赵霓裳还未上轿,被两个婢女扶着缓缓前行,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赵澈。赵澈负手而立,面无表情,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是死死扣在一起,极力克制着什么。 终于赵霓裳撇开两个婢女,跑回赵澈面前,噙着眼泪问道:“父皇,你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和裳儿说吗?” 自己的亲生女儿就要远嫁他国,如今在自己面前泪水涟涟。天下哪有铁石心肠的父母? 他只是怕自己一开口,下的便是不再和亲的命令。事已至此,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只好咬牙一而再地忍着,干脆一句话都不说。 如今赵霓裳竟是跑回来问他,赵澈终于还是再也忍不住了。他喉头干涩,伸手摸了摸赵霓裳头发,哑然道:“父皇对不住你。” 赵霓裳听罢,却是擦擦眼泪,强忍着难过摇了摇头:“没有,父皇没有对不住我,是裳儿自愿的。若是这样能救哥哥,救大黎,那裳儿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呢。父皇,裳儿就要走了,有一件事,您能不能答应裳儿。” 赵澈道:“你说。” “裳儿裳儿相信母后,也相信大师父。这一切一定只是个误会。父皇,哥哥在战场上,裳儿走了以后,母后就是孤单一个人了,您能不能不要禁足她,不要和她吵架生气?以后,裳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看你们,你们和和睦睦的,像以前一样恩恩爱爱,羡煞旁人不好吗?” 赵澈无言。赵霓裳干脆跪了下来。 “裳儿就这一个请求啊父皇。等裳儿走了,您去看看母后,把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好不好?你们和好,裳儿也就没有牵挂了。” “” 离别在即,赵澈如何还能不答应?他对赵霓裳只有满心的愧疚。终于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赵霓裳一张哭花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色,随即起身,上前轻轻在赵澈脸颊啄了一口,语气调皮道:“我就知道父皇最好了。” 这样的情形,以往发生过很多次。可如今再上演,两个人如何还能有往日的轻松愉悦? 她这一句话,差点让赵澈再也绷不住。 转身上轿,启程。 赵澈远远望着马队走远,终于缓缓闭上眼睛。修长睫毛悉数被泪水浸湿。 是夜,李清秋已经一日卧床未起。耳边总恍惚听到赵霓裳嘻嘻哈哈的笑声,一遍又一遍喊着她“母后”。 不觉便眼泪浸湿了半个枕头。 从今往后,南北相隔,再见何其难。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此去毪拓,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越想下去心越绞痛,恨不能这么一觉睡过去,再也不醒过来了。 门外忽然一阵动静响起,听得怜儿叫了一声皇上,李清秋一动不动,面对着墙壁,双眼紧闭。 直到赵澈在床边站了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第四百九十一章欲加之罪 “裳儿走了。”赵澈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李清秋心中钝痛,半晌沙哑道:“皇上不如放我也走。” “”想起赵霓裳临走时的模样,赵澈终于妥协。 “皇后,朕丝毫不怀疑你对朕的爱。可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能一直瞒着朕?这让朕觉得,你我之间并不坦诚,让朕对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没有信心。” 李清秋终于起身,缓缓道:“可是皇上,现在臣妾怀疑你的爱了。” “朕朕没有别的办法。” “白穆川都要带兵北伐了!可皇上就因为别人的几句闲言,宁愿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也不再用他!皇上,你真的把裳儿当作亲生女儿吗?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 “” 赵澈无言以对。 可他是真的气,气昏了头,气得没有了思考能力。 如今万事已成定局,再不能有余地回转。 赵澈不说话,李清秋也不再多言,极力控制好情绪,转身重新躺回床上。 “皇上请回吧。” 赵澈终于怒极:“你就一句服软的话都不肯说吗?朕信你,也信白穆川,朕只要你亲口的一句解释” 李清秋打断:“皇上那夜,可是没有给臣妾解释的机会。” “”那背影十分决绝。赵澈忽然觉得自己许是真的等不来一个解释了。半晌,点了点头。“好。” 李清秋听到赵澈离开的脚步声,随即整个屋子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最亲的女儿不在了,最爱的人也陷于一种奇怪的隔阂之外,再也不复亲密。 昏昏沉沉间,李清秋意识渐渐远去。 再清醒过来,还是熟悉的房间,忽觉身后站着一个人。只以为是赵澈还未走,李清秋也不言语,就这么背对着那人。 许久,那人忽然开口道:“这就是下场。” 那是一把与赵澈截然不同的声音。李清秋猛然坐起,回身望去,却见那站在房中央的,是司命。 “司命?”她讶然间,想起这也许是在自己的梦中。随即不解:“什么下场?那是什么意思?” 司命缓缓道:“若是按照命运,此时素盈早已被赵澈宠爱封妃,可你在其中一阻再阻,一切未能步入正轨,你这个作俑者,就要付出该有的代价,来使一切得到平衡。” 李清秋终于明白了。 “所以我和阿澈夫妻离心,所以我的女儿被送去毪拓和亲?变成这个样子,难道都是我的错吗?” 司命轻叹一声,道:“我早就说过,命运不能违背。你若是执意如此,便只能付出代价。” “可可我” 她完全慌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今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可命定的一切,也不是她想要的。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司命见状,上前道:“不如你就此收手。从此以后无论赵澈和素盈如何,你都只当那一个旁观者,如此一来,兴许还未来的报应,能被化解。” “还还未来的报应?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听上去的意思,”司命道,“夫妻离心,女儿远嫁,远远不够用以平衡命运。你若还要掺和其中,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李清秋紧紧抱着脑袋,只觉怕得要死:“为什么会这样?” “及时止损。”司命留下这么一句话。 待李清秋再醒来,还是这间屋子,空荡荡的,只有一点烛火在摇晃。 及时止损。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是她愿意来到这个世界的吗?当初死了也就死了,哪里还有这么多让人痛不欲生的事? 司命啊司命,这究竟是报恩,还是报仇? 早朝。往日白穆川站着的位置空着。 赵澈心烦意乱,根本无心听大臣们都在上奏一些什么琐事。只按着眉心,心不在焉。 忽一人上前,道:“皇上,微臣斗胆,弹劾右丞白穆川。” 听到这个名字,赵澈终于微微回神。抬头才见,是孙太尉。孙流云之父。 他道:“说。” 孙太尉道:“回皇上,微臣最近查到,右丞白穆川居心叵测,欲利用北伐之借口,哄骗皇上调两万精兵与他,以此政权兵权双双在握,以利他谋权篡位。” 荒唐。假的要死。赵澈怎么会相信这样的话? 可那孙太尉随即便道:“微臣人证物证具有,还望皇上明察,严惩不贷。”说着呈上物证,是一卷书信。 其中皆是白穆川与所谓的“同党”来往书信。字字句句明里暗里都是谋反之意,那字迹也确实是白穆川的字迹。 可赵澈还是不信,太荒唐了。就算满朝文武都谋反,白穆川也不会。 这个时候他竟是无比相信白穆川了。可那件事又为何不信呢?赵澈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让他没有想到的事,接下来,忽然满朝文武皆跪拜在地,齐道:“请皇上明察,严惩不贷!” 墙倒众人推。 换做以往,若还是堂堂右丞,风光无限,人人攀附,白穆川不会知道自己年纪轻轻坐到如今之位,究竟招来了多大的妒忌和仇视。可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那一沓所谓的“谋反之罪证”都被赵澈扔在脚边,白穆川看着“自己写的”这些书信,竟一时哭笑不得。 赵澈冷冷问道:“你有什么好说的?” 他希望白穆川解释。只要解释,他就信。什么都信。然后免他的罪,复他的职,查办那些弄虚作假的人,让一切都回到原样。 他还是皇帝,而白穆川还是他最忠心的右丞。 可此时此刻,赵澈忽然在白穆川身上看到了李清秋的影子。 他只说了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怎么想,便怎么做吧。” 他和她一样固执,一样倔的像头驴,一样一句服软的话都不会说。 他们怎么能一样呢? 赵澈彻底怒了。 他怎么想?他希望白穆川和自己服软求饶,可白穆川偏偏不。 好,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白穆川勾结外党,意欲谋反,大逆不道!来人,押入大牢,择日问审!” 第四百九十二章求救信 一夕之间,堂堂右丞被群臣联名弹劾,锒铛入狱。朝堂众人,一片喜形于色。 皇后李清秋被禁足昭阳殿,后宫事务由端贵妃暂为代理。 一切都来得太快,变得太快。 窗外树叶全落,满地枯败。这些日子以来,李清秋瘦了整整一圈。 怜儿匆匆赶回昭阳殿,关紧了门,走向窗边立着的李清秋,从衣袖间掏出了一封书信。 她小心道:“娘娘,这封信,是白大人府上送进宫来的。奴婢好不容易带回来,您看看吧。”说着递过来。 “白府?”李清秋诧异。 白穆川入狱,她知道,也心痛。可白府的人为何要冒着如此危险送信进宫给她?有了上次的教训,李清秋实在不太敢再接这样来历不确定的信。 怜儿道:“娘娘放心,奴婢见到了那送信的人,是白府的管家没错了。以前奴婢随娘娘出宫时,见过他几面,绝不会错的。只是,管家说,这封信是一位姑娘托他交给娘娘您的,还说,这位姑娘是您的故交。” “故交?” 李清秋再看着那封信,终于带着满心疑惑,接了过来。拆开,第一件事便是去看落款。 只有一个字:桑。 李清秋一愣:“桑默慈姐姐?” “什么?桑姐姐?这封信是她写来的?”怜儿也大惊,“可是桑姐姐怎么会是白府的人?馨茗坊解散之后,她就不知下落了,难道” 李清秋微微出神,这么多年来,她没有少派人去寻找过桑默慈的下落,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竟一直都在白府中? 连忙将整封信看下去,她越看,心中越沉。 这的确是桑默慈写的,字里行间李清秋都能感觉得出。可信的内容,从头到尾都是在请求自己,救救白穆川。 看在他多年深情的份上,救救他。 看在他多年忠于赵澈的份上,救救他。 看在她桑默慈曾经与李清秋姐妹一场的份上,和皇上求求情,救救白穆川。 这么多年,桑默慈白穆川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如今又是什么关系,李清秋不得而知。可她在这一封可以称之为“求救信”中,看到的全是桑默慈的恐慌无助和一片真心。 她过去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如今满纸的字句都是乞求。她明明知道白穆川和李清秋的往事已经被皇上知道了,却还来信求李清秋出面。 也许在桑默慈眼中,世上唯一还能救白穆川的就只有李清秋了。她已经急的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了。 半晌,李清秋无力地叹息一声。 可是桑默慈不知道啊,李清秋如今的处境,又如何还有替白穆川求情的余力? 怜儿见她一言不发,心中担忧又急道:“娘娘,桑姐姐怎么说?有没有提起她为何会在白府?这么多年,她又去了哪里?” 李清秋只缓缓道:“默慈姐姐,让本宫去为白大人求情。” “为白大人求情?这” 怜儿自然知道李清秋的为难之处。换做以前,李清秋定是能说动皇上的,可如今她根本连昭阳宫都出不去,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又如何帮忙? 怜儿只能六神无主道:“娘娘,这怎么办?奴婢听说,那些大臣们根本不满白大人只是被收监,还日日联名上奏,逼皇上立即处决大人。虽然虽然奴婢知道白大人是无辜的,可是娘娘,这件事我们管不得,就就顺其自然吧,您可千万不要再趟这趟浑水了。若是叫皇上再误会您什么,那可怎么办呀!” 一阵冷风吹进来,李清秋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怜儿忙转身去取了锦衾来为她披上,无不心疼道:“娘娘,天凉,回床上躺着吧。” 李清秋点点头,坐回床上,出了会儿神,对正端来了热茶的怜儿道:“怜儿,今晚,你托元义去把皇上叫来,就说,本宫生病了。” 说出这话,李清秋忽觉心中有些忐忑,她竟是已经不确定,赵澈还会不会因为自己生病而来昭阳宫一趟。 何其悲凉。 目光黯淡间,怜儿听出了什么,不确定道:“娘娘,您真的要为白大人求情吗?若是为此又惹怒了皇上” 李清秋不让她再说下去,只摆摆手道:“下去吧。” “娘娘!” 怜儿还急,李清秋已经闭上眼睛不再理她。 无奈,怜儿只得放下茶,又神色复杂看李清秋一眼,转身离开。 是夜,赵澈未回寝宫,仍在书房独坐。连日来逼他处决白穆川的奏本,已经多得数不过来。每日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也再无别事可奏,张嘴闭嘴,都是处决白穆川。 这一切都让他心烦意乱,白日无神,夜里无眠。 正惹着怒意间,忽听元义在门外道:“皇上,奴才有一事相告。” 赵澈闭眼,道:“进来。” 元义推门进来,先是观察了赵澈神色,才斗胆开口道:“皇上,昭阳宫的怜儿姑娘说,皇后娘娘生了病,要您去看一眼。” 赵澈忙睁眼便要起身,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极力克制着坐回去,冷然道:“生病了就请太医去,朕去了有什么用?” 元义只得道:“奴才听闻皇后娘娘病得很重,连睡梦中都在喊皇上您。皇上,您当真不去?” 赵澈眉头紧皱半晌:“不去。” “是。奴才这便去请太医去为皇后娘娘医治。”说罢便要转身带上门出去。 谁知门关到一半,赵澈忽然道:“等等。” 元义:“皇上?” “摆驾昭阳宫。” 元义忙道:“是。” 及至昭阳宫门口,赵澈却忽然又生出了退却之意。 见他迟迟不下步辇,元义提醒道:“皇上,昭阳宫到了。” 赵澈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下来,抬头望了望巨大的匾额上“昭阳宫”四个字,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开门,进殿。 怜儿行过礼后便悄悄退下。点了灯的室内无半点声响,赵澈走进去,只见李清秋和衣躺在床上,不由愣怔。 十几日不见,她竟是已经瘦成了如此模样。 第四百九十三章无法复原 只觉心中涌起漫无边际的心疼和愧疚,赵澈走上前去。看着李清秋闭眼不语的模样,心酸难耐。俯身坐下,握起了李清秋的手。这一刻,他什么也愿再顾了。 李清秋缓缓睁眼,看向赵澈。半晌,才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轻声道:“皇上,你来了。” “”赵澈点点头,喉头哽咽半晌,才道:“朕该理解你的。没有哪一个母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远嫁,也没有哪一个妻子愿意被自己的丈夫误会。”他脸面贴在李清秋胸口,艰涩道:“清秋,是朕错了。这些日子,朕没有一天不想来看你。朕不该把你禁足昭阳宫,朕不该一时气急,拿我们的女儿做了” “皇上,”李清秋忍着眼泪,轻轻拍着赵澈背脊。“臣妾,臣妾也错了。臣妾早该和你坦白一切的,那样,便没有如今这么多事。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才对。” 离心多日,终于一切都放下,一切都坦言,那道隔在二人之间的坚壁,似乎正在慢慢瓦解。 许久,赵澈才想起李清秋还在生病中,忙起身道:“朕立刻便叫人去请太医来。” 李清秋却是拉住了赵澈。她知道,这个时候再说起那件事,也许两个人之间这短暂的温存又要重归冷寂,可她不得不说。她要试一把,赌一把赵澈对自己的爱。 只好摇了摇头,道:“皇上,臣妾没有生病。” 赵澈愕然:“什么?没有生病?”可他看着李清秋这副越发瘦削的模样,又岂是一个健康之人的样子。 李清秋点点头,有些虚弱地起身,直接跪在了床上,道:“其实臣妾今日叫皇上来,是有一件事相求。” 赵澈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猜测,只觉刚刚才燃起的热情像是当头又被一盆冷水浇熄,他不动声色问道:“是为了白穆川?” 李清秋点了点头。 出乎意料的,赵澈竟是没有她想象中那般生气。他只是沉沉叹了口气。李清秋甚至在他脸上看到了分外委屈的神情。 只听他道:“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他呢。” 李清秋无言。她当然知道,这是他们二人好不容易才有的冰释前嫌的独处时间。 李清秋只得伏身在床上,以最为虔诚的语气道:“皇上,这些臣妾都知道,也请皇上不要怀疑臣妾的真心。可是若现在不说,就真的没有时间了。” 赵澈眼看着她终于不再执拗,能在自己面前服软了,又如何还能发火起来,只沉默了半晌,道:“你要求朕什么?” 李清秋道:“臣妾要替天下生民请求皇上,查明白大人谋反一案。切不可因他人谗言,冤枉了忠臣。致使朝纲大乱,奸臣横行。” 赵澈问道:“你如何证明白穆川是被冤枉的?” 李清秋微微一愣,深吸一口气,直视赵澈道:“臣妾和白大人自幼相识,清楚他的为人,亦明白他对皇上和大黎的忠诚。” “你” 赵澈正欲发怒,李清秋又道:“可臣妾与皇上夫妻十几年,同寝而眠,深受宠爱,更加明白皇上绝不是一个听信谗言冤枉好人的君主。皇上比任何人都心如明镜,也比任何人都爱惜贤才。臣妾知道,就算臣妾今日不为白大人求情,皇上也能好好解决这件事。所以,臣妾此番求情,其实意在向皇上表明心意。” 说着又伏身在床,语气坚定而恳切:“臣妾和白大人,是旧识,是曾有婚约在身。可从臣妾那一年在金云寺救下皇上至今,臣妾的眼里心里,就只剩下了皇上一人。进宫至今,臣妾从未做过一丝一毫有愧于皇上之事,对于皇上的宠爱,臣妾也只有满心的感激和庆幸,只希望能报以皇上同样的真心。” “臣妾也希望皇上知道,臣妾今日为白大人求情,念的不过是他多年来辅佐皇上左右,尽心尽力,且深受百姓爱戴。这样忠心之人,不该被奸人所害。” 说了这么多,李清秋总算抬头看向赵澈。心中虽有忐忑,眼中却是不容置疑的真心实意。 半晌,赵澈走近床边,坐下来,扶起李清秋。 他道:“朕从未怀疑过你对朕的心意,朕气得不过是你一直瞒着朕。如今你能把一切都说清楚,也是朕一直以来在等的。” 李清秋在赵澈身边坐下来,问道:“那皇上,白大人” “放心,朕会彻底调查清楚的。朕将他收监,实则是以防有心之人陷害。” 李清秋心中大石终于落地,靠进赵澈怀中,道:“臣妾就知道,皇上一定是什么都明白的。” 赵澈有些艰涩道:“那和亲之事,皇后可也明白体谅朕的难处?” 说到赵霓裳,李清秋便喉头苦涩。可她又能如何呢,只能点点头,轻声道:“臣妾知道,臣妾都知道,就算白大人带兵北伐,我们的胜算也并不大,和亲是最好的办法了。臣妾不会怪皇上的。” “皇后能这样想,朕就放心了。”赵澈轻轻拥住她。 可真的不怪吗? 不,她怪赵澈。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李清秋知道,就算如今她和赵澈看似化解了一切必要的不必要的误会,可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和赵澈之间,始终还是无法破除那一面透明的阻隔壁。 这一夜赵澈寝于昭阳殿,第二日皇后便被解除了禁足,二人看上去恩爱如初。那些欣喜了多日的人,忽然重新感受到了危机感。 一大早,李清秋便召见了端贵妃和孙流云。 赐了座,李清秋慢悠悠喝着茶,端贵妃神色看不出什么来,孙流云却是坐立难安,始终陪着笑脸,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生怕李清秋一开始便质问先前的事,孙流云干脆先讨好道:“皇后娘娘今日这身衣裳,真是衬得娘娘人比花娇,气色好极了。” “是吗?”李清秋笑笑,“怎么说本宫都上了年纪,还是你更年轻漂亮,精气神也足。办起事来干净利落。” 这话里有话,孙流云再蠢也听得出来。 第四百九十四章绿头牌 尬笑一声,她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端贵妃,盼着她能替自己说两句。 端贵妃轻抿了一口茶,随即放下茶杯,果然道:“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以来,后宫事务皆由臣妾替您打理着。可臣妾毕竟无甚经验,只怕会有不少疏漏。臣妾今日将账簿等物一并带来了,还劳烦娘娘能细查修正一番。” 李清秋点了点头,怜儿便上前将那一沓账簿收起,摊在李清秋面前。李清秋随手翻了起来。 见状,孙流云总算松了一口气。 谁知李清秋忽然又道:“这些账簿都没有问题。不过本宫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问贵妃,和云夫人。” 这么一说,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僵直了身子。孙流云一言不敢发,端贵妃看似不动声色,眼神还是微微跳动,半晌道:“娘娘请说。” 李清秋道:“本宫和白大人的传闻,究竟是从何处传出的?这些天,本宫派人去查了查,偌大的皇宫,在孙嬷嬷死之前根本无人听过这个传闻。难道说那些谣传之人,的确是贵妃替本宫处理了?那么,又是如何处理的?” 孙流云心如擂鼓地看向端贵妃,端贵妃不易察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手绢,半晌轻笑道:“不瞒娘娘,这传闻,是从储秀宫起的。” “储秀宫?”李清秋转眼看向孙流云,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对了,那夜本宫听云夫人说,你曾亲眼看到白大人托孙嬷嬷给本宫送东西,那如此想来,云夫人你,就是谣传的源头不成?” 孙流云一听,慌忙跪地道:“皇后娘娘,怎么会是奴婢呢?奴婢就算亲眼看见了,也没有那个胆子,去到处谣传啊不不不,奴婢的意思是” 她已经吓得话都说不清楚,李清秋不去管她,干脆转而问端贵妃道:“贵妃娘娘,你觉得呢?” 端贵妃看一眼孙流云,终于还是选择无视了她求助的眼神,一言不发,默认了。 孙流云更急慌了:“不是的!皇后娘娘,奴婢没有,奴婢什么都没有做!” 怜儿看不下去了,气得怒道:“还敢说你没有?那天在掖庭宫,你可是嚣张得很啊!” 孙流云也怒道:“你区区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插嘴?!” 啪,李清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孙流云吓得忙闭嘴低下了头。 “你究竟做过什么,没有做过什么,本宫都清楚得很。本来杀人就该偿命的。可你是太尉的千金,为了皇上,本宫不能把你怎么样。经历了这么多,本宫也不想把你怎么样了。”李清秋深吸一口气,“不过,你记住了,只要有本宫在一天,你在这后宫之中,就再不能胡作非为。” 孙流云只得磕头不断道:“是,奴婢记住了,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李清秋有意无意扫了端贵妃一眼,颇含警告意味,端贵妃都看在眼里,不敢多言。 半晌李清秋起身道:“本宫乏了,你们回去吧。” 端贵妃起身,与孙流云一道作了福,转身离开了。 怜儿不解气道:“娘娘,她们如此陷害您于不义,您就这么放过她们了吗?” 李清秋缓缓道:“本宫和皇上之间的误会也都解释清楚了,这一次便不与她们计较。再说了,发生这么多事,本宫若是还纠缠下去,这后宫之中什么时候才有安宁之日?罢了,就这样吧。本宫的确乏了,扶本宫进去歇息吧。” 怜儿只得道“是”,扶着李清秋回了房。 不知为何,这次闹了这么些日子,又送走了赵霓裳,李清秋总觉得自己越来越时常疲累困乏,好似所有的元气都耗光了一般,整个人都再打不起精神来。 难道说,这也是自己违抗命运所得来的报应? 往床上一趟,怜儿替她掖好被角,李清秋就再不愿睁开眼睛。 天色已近夜,元义举着托板匆匆往赵澈寝宫去。怜儿正从衣司取了新的厚披风往昭阳殿去,碰见元义走得匆忙,便喊了一声。 元义回头,见是怜儿,先是翻了个白眼,才道:“有屁快放,本公公可有大事要做。” 怜儿不屑:“切,你能有什么大事?” 元义举起手中的托板给怜儿看,只见其中整整齐齐排列着十几个绿头牌。 他道:“瞧见没?绿头牌!” 怜儿自然知道绿头牌是干什么的,疑惑道:“皇上可是十几年都没有翻过绿头牌了,今儿这是” 元义道:“还不是因为皇后娘娘身体抱恙。皇上本来意欲宿在昭阳殿的,可皇后娘娘派人来说,今日身子又不适,方才皇上去看过了,也请了何太医去。我听得清清楚楚,可是皇后娘娘亲口对皇上说恢复绿头牌的。娘娘还说,皇家子嗣不能少,如今只有大皇子一个怎么行?还是翻牌子,去别的娘娘那里吧。” “娘娘当真这么说?”怜儿越发奇怪,“自从闹出那件事之后,娘娘的确变了不少。”说着看向那托板中的绿头牌,忍不住便上手翻看起来。 元义闪躲:“你干嘛呢?起开!” 怜儿干脆一把都拿了过来,翻看起来,道:“我替我们家娘娘瞧瞧,今日会被翻牌的,都是些什么人。” 谁知随手一番,便愣住了。只见那绿头牌上写着的,赫然是纳兰素盈四个字。 怜儿心中一紧,忽然冒出一个让自己都有些发虚的念头。 未等她想好,双手就已经执行了这一念头。十指轻轻一松,托板便当啷一声摔到了地上,十几个绿头牌四散着撒落在旁。 元义惊叫一声,弯腰便忙往起捡拾,一边咒骂道:“你个杀千刀的死丫头,就知道坏事!赶紧给我滚滚滚!不用你帮忙,去去去,滚!” 怜儿吐吐舌头,只好起身道:“既然这样,那我可就不帮了啊,我还急着回去给我家娘娘送新披风呢!” 说罢,便跑开了。元义只得蹲在原地,都捡起来了,才又咒骂了一句。 再看托板中的牌子,原先分明整整齐齐的两排,如今却是空出了一个位子来。 第四百九十五章侍寝被退 元义一皱眉,忙低头去看脚边,寻了半晌不见哪里有遗落的一块,寻思着难道方才不是这么摆的? 夜色渐深,想到皇上还在寝殿中等着,元义也不管别的了。反正抽到谁是谁的运气,抽不到也不能怪他。干脆又从托板中取了一块出来,将剩下的摆齐整了,往寝宫送去。 待元义匆匆离开了,怜儿才终于站定,偷偷取出了自己藏在披风下的那一块绿头牌。 纳兰素盈。 这一切甚至可以说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发生的。不知为何,她就是打心眼里讨厌纳兰素盈。 既然今天被她给碰上了,那干脆就为自家娘娘报仇了。 正路过一处污水池,心一狠,便将那写着纳兰素盈的牌子扔了进去。 明日一早便会有人将这些污水运到宫外去处理掉,她纳兰素盈,这辈子也别想被皇上宠幸了。 是夜,赵澈翻的绿头牌,写着羽然的名字。 羽然被人一路从储秀宫抬去赵澈寝宫,直至躺在床上,都心跳如擂鼓。 谁能想到,她竟是储秀宫第一个被宠幸的秀女。 欣喜中夹杂着不安,羽然听到了赵澈进屋的脚步声,忙吓得闭上了眼睛。 半晌,听得人到了床边,她悄悄睁开眼睛,却见赵澈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忙起身跪倒:“皇皇上” 赵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羽然,是今年才进宫的秀女。” 赵澈点点头,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李清秋服侍自己就寝,习惯了与她同床共枕,如今面对一个秀女,竟是觉得分外尴尬。 羽然就这么跪着,更是不安。 半晌,赵澈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你睡吧。朕还要批些奏折。”说着竟是起了身,披了一件外衣便往外走去。 羽然一愣,知道机不可失,慌忙道:“皇上,您就把奴婢当作是皇后娘娘,不行吗?” 谁知这句话瞬间便激怒了赵澈,转身怒道:“住口!朕的皇后,是什么人都能相比的吗?” 羽然不死心,又道:“可是皇上,皇家向来最重开枝散叶,您专宠皇后娘娘,导致皇室子嗣稀少,这” “混账!” 赵澈愈发怒了,干脆道:“来人!” 立刻有两个宫人侍卫匆匆跑进来,赵澈道:“从今往后,羽然的绿头牌不许再出现在朕面前!把她带回储秀宫去!” 床上的羽然彻底呆了。直到那两个宫人应声动手,她才终于想起来替自己说话,忙哭道:“皇上,皇上,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说那些话的,皇上,求您不要销毁奴婢的绿头牌,不行,不行啊皇上!” 赵澈不理她,直直走出了殿外。两个宫人将羽然和被抱起,不顾她挣扎,往储秀宫送了回去。 后半夜,怜儿整理完了昭阳殿中事务,正欲休息,竟见赵澈走了进来。忙跪地行礼,赵澈问道:“皇后睡了么?” 怜儿如实道:“回皇上,已经睡下了。奴婢这便去给您准备寝” “不必了。朕和皇后睡。” 说罢,赵澈便放轻了脚步走进房中。 怜儿喜不自禁,方才丢掉素盈绿头牌的一丝愧疚感也被冲刷的烟消云散。 “果然皇上还是只愿意和娘娘同寝啊,哼,我们娘娘依然如此受宠,看那些浪蹄子还敢不敢再作妖了!” 说罢,美滋滋去睡了。 第二日李清秋醒来,面前赫然是赵澈熟睡的一张脸。那一瞬间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不过动了一下手臂,赵澈便迷迷糊糊抱了上来,嘟囔道:“朕今日不上早朝皇后陪朕再睡会儿” 他睡眼如同孩童,毫无帝王之刻薄威严。李清秋看得心软,也不去想什么了,道一声“好”,微微翘起了嘴角。 而此时储秀宫中,昨夜羽然被“退”回来一事,可是笑煞了众人。 “什么呀,还以为真能飞上枝头边凤凰了,没想到只是虚惊一场,哈哈” “就是,我要是赤身裸体被退回来,可要丢脸死了!恨不能自尽了才好!不过啊,人家羽然妹妹想得开,才不当回事儿呢!” 羽然头顶茶壶,终于忍不下去了,伸手一把将茶壶拿下来当啷一声摔碎了,怒道:“你们说够了没有?至少我去过皇上寝宫了,你们呢?连皇上的面都见不上吧?还好意思笑话我?” 一群人面面相觑一番,顿时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 可谁能忍受这般侮辱,立刻便有人道:“你一个被退回来的货色,有什么资格说我们?羽然,我早就想骂你了,挑拨离间两面三刀的东西,整个储秀宫,数你最居心不良了!” 话音刚落,羽然就冲了上去,两个人立刻扭打在了一起,整个储秀宫鸡飞狗跳。 孙流云独自坐在房间里,敞开着房门,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这出闹戏。 一来她被李清秋警告过了,暂时还不敢再生事端。二来,每天见不到皇上,日子无聊得很,看看戏,权当是消解烦闷了。 偏偏这个时候,看到素盈从外面回来了。孙流云立刻忍不住骚动的心,撒下瓜子便跑出去,截住素盈,没好气问道:“大清早的,你去干什么了?” 素盈知道她有意刁难,只如实道:“我的裙子破了洞,便去衣司借了一些针线来。” 说着便要绕过孙流云回去,谁知孙流云又挡上来,嗤笑道:“补裙子?纳兰素盈,你怎么这么寒碜啊?这可是皇宫,一件烂掉的裙子,扔掉便是,你还要去补?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大黎已经穷到这么省吃俭用的地步了呢!” 素盈不愿与她多言,仍然往屋里去。孙流云也不敢多造次,只得看着素盈背影道:“现在可没人给你撑腰了,我就看你还能神气到什么时候!哼!” 回到房中关上门,素盈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借针线之外,她还坐了一件事。纳兰府从宫外寄来了信。心中所写,无非便是叫她争宠,找机会,给哥哥纳兰素轩在宫中谋个职位。 第四百九十六章以死明志 可如今的状况是,她根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皇后娘娘的警告犹在耳畔,她又如何能为哥哥谋到职位? 然而纳兰大人将自己送进宫来,为的不就是能够让纳兰家彻底站稳脚吗?她若是一点作用都起不到,不仅辜负了纳兰家的信任和照顾,连母亲都会受到牵连。 也许,她真的该做些什么了。 大牢之中,白穆川和一众囚犯关在一起。可即便如此,任谁也能看出,他的气质仪容,绝非为非作歹之辈。 狱卒们往昔也受过白穆川不少照顾,如今他落了狱,几个小狱卒念着旧恩,对他都十分照顾。 这一日临近天黑,狱卒甲忽然匆匆走进来,对白穆川悄声道:“大人,司马大人来了。” 白穆川端坐着正写什么,只点了点头,便放下了手中的笔。那狱卒不安道:“大人,您若不愿见,卑职不准他进来便是。” 白穆川轻笑道:“无妨。该来的总会来。” 狱卒只好点点头,很快将一人带了进来。 马琛站在木门之外,与白穆川相对。 半晌,他作揖道:“白大人,此番,可是叫你受苦了。” 白穆川仍然端坐着,道:“司马大人亲自探视,也劳烦了。只是不知大人今日来,要说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马琛微微挑眉,问道:“白大人觉得,什么是好消息,什么又是坏消息?” 白穆川:“若皇上答应了杀我,那对大人来说,自然便是好消息。” 他知道,那些弹劾自己的奏本,为首的,且最为频繁的,便是马琛。 这么多年,狐狸总算迫不及待露出了尾巴。往日里与朝中大臣的同仇敌忾,亲密交往,为的无非便是十几年后的今天,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事到如今,马琛也不再伪装,笑道:“大人说得极是。不过今日,我给大人带来的东西,更为实际。”说罢一声“呈上来”,一个小厮手中提着饭桶,走了过来。 马琛打开盖子,只见其中并无他物,只单单放了一杯酒。他将那杯酒取出,伸手递进门中,放在了地上。 “这一杯酒中,下了剧毒。大人喝下去,顷刻便会毙命。虽然毒性烈,却也死得痛快。” 白穆川只瞥了一眼,不去理会。 都在马琛意料之中。他嗤笑一声,又道:“大人家中,有一位叫姓桑的姑娘。” “”白穆川终于抬眼看过去。 马琛不紧不慢:“据我了解,那位桑姑娘多年前,是秦阳王的手下。秦阳王意图谋反被抓,而他的党羽也一并被抓,如今这位桑姑娘又怎么会在白大人府中?难道说白大人十几年前,就已经有了谋反之心?” “桑姑娘改过自新,愿屈身于鄙府做名普通丫头,我便收留了她,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马琛反问,“好,那我再说一件。这桑默慈在馨茗坊做舞姬时,曾与皇后娘娘十分交好。而就在前几日,有人发现她秘密给皇后娘娘送过一封信,而皇后娘娘收到信后,并未告知皇上。这是不是说皇后娘娘也与秦阳王的党羽有所勾结?白穆川,你和皇后娘娘,不仅私通,根本就是一伙的吧?” 白穆川沉默着,拳头在桌下死死握着,半晌,一字一句道:“绝无此事。与皇后娘娘,没有任何关系。” 马琛又是一声嗤笑,道:“空口无凭,你无法证明。只要派人去昭阳殿搜出那封信,无论内容是什么,皇后娘娘都和谋反脱不了干系。如今皇上和皇后关系本就僵硬,再加上这一出,只怕皇后娘娘,是永无出头之日。” “” 白穆川死死盯着地上那杯毒酒。 他怎么能到死,还连累李清秋一次? 马琛还欲说什么,白穆川忽然起身,无言端起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马琛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好,白大人对皇后娘娘,果然是用情至深。既然如此,我自然是不会再为难皇后娘娘。白大人畏罪自杀,这一路,可走好啊。”说罢,扬长而去。 一杯毒酒下肚,白穆川并未尝出任何味道来。他回到桌前,继续提笔,将未写完的补全。 终于笔尖抖得越来越厉害,一滴鲜红的血落在纸上,晕染开来。 李清秋正为赵骐风纳冬靴的鞋底,忽然一个出神,手指一阵刺痛,眨眼便有血珠渗了出来。 怜儿在一旁看到了,忙上前来担忧道:“娘娘,您快别做了。身子本来便不好,快回床上躺着吧!奴婢来就是了。”说着一边替李清秋包扎好了,一边把她扶回了床上。 李清秋神色凝重,由着怜儿盖好了被子,道:“本宫今日,总觉得心神不定,胸口闷得慌。” 怜儿四下看了看,道:“许是连日关着窗户,有些闷了。奴婢也是怕娘娘受寒,不过娘娘若是不舒服了,奴婢这便将窗户打开散一散。” 李清秋点了头,怜儿便又给她盖严实了一些,这才去将窗户支开了。 窗外一片萧瑟,李清秋看见了,反而更觉心中难安。好像这样一个冬天的来临,预示了一切的不好。 入夜,赵澈来了。 李清秋来不及起身相迎,赵澈便坐下来,抱着她,久久一言不发。 那白日里的心慌和不安,忽然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许久,李清秋才缓缓问道:“皇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澈靠在李清秋肩上,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才起身,从袖中取出几页纸来。 那些纸上的斑斑血迹,直晃得李清秋头晕目眩。 “穆川他,不等朕查明真相,就” 就什么,看着那些血迹,李清秋什么都明白了。 那几页纸,是白穆川在牢中写的。 他写若是能得皇上信任,有幸平反出狱,就辞官还乡,再不问朝政,去种地听戏。 若是终于不能,也希望朝中能有忠心之人辅佐君王。 可写了那么多,最后却只有一句,以死明志。 李清秋不敢去触碰那些纸张。她微微颤抖着,看不清赵澈,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莫大的惩罚 耳边好似又想起幼年白穆川那一声声“清秋妹妹”,他朝自己走来,总是十分温和的模样。 他带自己去买糖葫芦吃。他亲手做兔子软糕,在她生辰之日送给她。 他和李李清秋的爹娘保证,自己会一辈子照顾好保护好这个妹妹。 他什么都做到了。 可自己从头到尾,没有为他做过一件事。就连保他出狱,都做不到。 李清秋失神,赵澈亦是痛苦不堪。他再气白穆川,心中却又是何等地怜惜这一个忠心耿耿的知己? “穆川他,聪明了一世,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犯糊涂朕明明很快就能查明真相,赦他出来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监牢之中只剩一具白衣被鲜血染红的尸体,大黎朝堂之上,也再没有右丞白穆川了。 泪眼朦胧间,李清秋透过赵澈,隐隐看到他身后的半空里好似飘了一个人。 那是司命? 他无言地看着她。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报应,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我也无力回天。 三日后,白穆川的尸首以右丞之礼厚葬。 木棺停在白府祠堂,桑默慈守了三天三夜。管家每至祠堂,都看见她对着棺木念念有词,脸上时而带笑,时而又满是泪痕。 三日后盖棺下葬,众人赫然发现,棺中竟是躺了两具尸体。那女子穿着一身嫁衣,肤若凝脂,嘴角含笑,竟仿佛睡着一般。 地上孤零零躺着一只装过水银的瓶子。 既是如此,赵澈听了李清秋所言,将二人合葬。 究竟,还会有什么样的灾难等着自己? 李清秋不敢再想。她终日宿于昭阳宫中偏殿改造的佛堂,日夜念经祈福,祈求所有人所有一切都能平安无事。 北境终于再次传来捷报,大黎公主和亲,毪拓疆主贺兰渊大喜,派出五千精兵支援大黎,一战告捷,击退敌兵,夺回雁关。 李清秋终于狠狠松了一口气,对着那尊金佛像拜了又拜。 数日以来,这是唯一一件振奋人心的消息。 然而不过几日之后,五百里加急传回噩耗。 军中出现敌方奸细,镇北将军李修中计受伤,前锋赵骐风,身死。 赵骐风,身死。 李清秋喃喃念叨着这一句,始终不解其意。 忽然喉头一阵腥甜,猛吐一口鲜血。那鲜血溅在了她手中的佛珠上,亦溅在了那尊金佛像上。 耳边好似有怜儿的疾呼声,可李清秋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如此,昏迷整整七天不醒。 她能感知得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床边每日都有人来人往,赵澈的手,夜夜都握着自己的手。 她甚至能听到旁人说话。 那一把苍老的声音是何太医:“娘娘气血两亏,急火攻心,更是悲伤过度。按理说,微臣的方子吃了该有效果的。如今看来,只怕是娘娘自己,不愿醒来了” 李清秋想点头。 是啊,她不想再醒过来了。 醒过来做什么呢,看看她要面对的,都是一些什么事。 她不如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备受折磨,心痛到无以复加。 四下无人,寂静之下,是一个疲累不堪的声音。李清秋听了十几年,那是赵澈。 赵澈道:“皇后,你起来瞧瞧,朕都有白头发了。朕怕疼,不敢自己去拔,你来替朕拔掉吧。” “皇后?清秋,你若不醒,朕就什么都没有了。朕朕想风儿。朕立他为太子的诏书,还没有昭告天下。” 李清秋听得心痛至极。可她还是死死闭着眼睛,她不敢看到赵澈有了白头发的样子。 这一日,素盈求见。 怜儿自然是将她拦在了门外,道:“你还敢来?莫不是来耀武扬威的?皇后娘娘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不是称了你的心意?”说着便红了眼睛。 素盈跪地由衷道:“绝非如此!我早就想来看望娘娘,只是始终记得娘娘当日的告诫,不敢逾矩。一直以来,我都心里不安,如今娘娘昏迷不醒,昭阳殿上下都忙,所以,我想来照顾娘娘几日。还请怜儿姑娘成全。”说着竟是当即叩首。 怜儿一个小小奴婢,被一个夫人如此跪拜,自然心中惊吓,忙后退两步,又见素盈神情恳切,细细一想,她其实也没做过什么事,反而是自己做了难以启齿之事。又见昭阳宫上下的确日日都忙,便只好道:“只许你进去一个时辰,且我会叫人随时看着你,防你使坏。” 素盈感激道:“多谢怜儿姑娘。” 这一次,李清秋没能猜出来坐在床边,握着自己手轻柔擦拭的人是谁。直到那人说话。 “娘娘,奴婢来看您了。” 是素盈。 李清秋想抽回手,赶走她,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奴婢也只敢在这个时候来看您。若是您醒着,一定不愿看见奴婢。” 李清秋又想点头。 素盈继续道:“奴婢知道,您对奴婢有极深的误会。可是奴婢不怪您。对奴婢来说,刚进宫时所受到的照顾,是一辈子都还不了的。娘娘对奴婢来说,永远都是恩人。所以,奴婢今日来看看娘娘,替娘娘擦擦身子。娘娘,您快醒过来吧。皇上他,这些日子以来真的很难。” 李清秋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果然素盈没有再多言,一心一意替李清秋擦拭着手臂。 可另一个声音却是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这便是我所说,对你来说最大的恶果。” 是司命,又是司命。李清秋简直烦透了这个人。他一出现,永远不会有好事发生。 她怒道:“走开!本宫不想看到你!”这一声竟然喊了出来。可李清秋的身体没有丝毫起色。 只有司命能听到她的声音,也只有她能听到司命的声音。 司命道:“你该醒悟了。” “我醒悟什么?”李清秋简直委屈至极,“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没有再干涉纳兰素盈,没有再强行改变命运,为什么还要风儿赔上性命?” 司命摇摇头,一字一句道:“你的婢女怜儿,扔掉了素盈的绿头牌。本来那一夜,该是素盈侍寝,而后顺利怀上龙嗣的。” 第四百九十八章承担和改变 “可她改变了这一切。命运一旦发生改变,就要由你来承担后果。” “怜儿,怜儿”李清秋喃喃着,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怜儿能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她。她没有资格去怪怜儿,要怪,始终还是只能怪自己。 她终于无力再让自己的情绪起伏,只能问道:“难道这一切,都无力回天了吗?” 司命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有。只有你亲自去促成一切。” 亲自去促成一切,促成赵澈,和纳兰素盈的命运。 素盈临走时,正逢赵澈来。 这段日子赵澈变得极为敏感,一见素盈便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素盈如实道:“皇后娘娘于奴婢有恩,奴婢今日特来看看娘娘。” 赵澈见李清秋无恙,摆摆手疲惫道:“下去吧。” 素盈谢恩,走到门口,却是站住了,回身。赵澈见状,又问:“怎么,你还有事?” 素盈咬咬牙,干脆跪在赵澈面前,道:“皇上,奴婢听闻上次传回噩耗之后,北境现在只靠残军和毪拓援兵在抵死与敌军相抗,奴婢恳请皇上,派遣奴婢的哥哥去北境支援军队!哥哥一心报国,赤胆忠心,此去无论生死,定会为了大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澈揉揉眉心,半晌问道:“你哥哥是何人?” 素盈答道:“纳兰素轩。”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赵澈摆摆手,根本无心无力听她说话。 素盈还欲说什么,赵澈已经转头不再理她。无奈,素盈只好咬咬嘴唇,起身欲离开。 床上昏迷了数日的李清秋,忽然缓缓伸出手,抓住了赵澈的衣襟。 那一瞬间,赵澈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他又清楚地听到李清秋再说:“皇上,答应她,答应她吧。” 素盈亦是愣在了原地。 “清秋,清秋你醒了?”赵澈一时间手足无措,既要上前去看李清秋,又怕自己做错了,害她再昏睡过去,干脆大声喊道:“太医!何太医!皇后醒了,皇后” 李清秋强撑着身子往起坐,却是无半点力气,赵澈立刻上前扶她,素盈也顾不得多想了,上前帮手,二人合力让李清秋坐了起来,靠在赵澈怀中。 怜儿带着何太医很快匆匆跑了进来。 “娘娘,娘娘您终于醒了?您觉得怎么样?对了,何太医,您快看看!”怜儿也是激动地手足无措,半晌才想起来让身给何太医。 何太医上前,也顾不得礼数了,就这么为李清秋把了一番脉,起身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如今虽身体虚弱,可其余症状已经都有所好转。相信数日以内,便能恢复。” 在场之人皆大喜,唯有李清秋一脸虚弱和平静,只看着赵澈道:“皇上,答应素盈,派遣纳兰素盈去北境支援吧。现在的境况,大黎需要他。” 现在的境况,她无论说什么,赵澈都会答应了。他只点头,道:“好,朕都依你,都依你。你不许再不理朕了,你也要答应朕。” 李清秋无力一笑,点点头。此时她才看清,赵澈两鬓果然已经是点点斑白。昔日风华正茂的皇帝,如今竟是苍老了十几岁。 心疼不已时,素盈已经含泪跪下,诚恳道:“奴婢多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对奴婢的恩情,奴婢没齿难忘。” 李清秋笑笑,没有说话,伸手去理了理赵澈两鬓,道:“皇上,果然有白头发了。” 赵澈苦笑道:“朕老了。” 李清秋摇摇头:“皇上和当初在臣妾家里做护卫时,长得一样。” 那是一段永不复回的时光。两个人思绪都被带回那时,相顾之间,默契一笑。 那时她还是单纯率真的李家千金,而他是个来路不明的英俊少年郎。 想起当时的美好,李清秋就笑出了眼泪。 本以为她这一醒,一切都将好转。 然而赵澈从了李清秋的意思,立刻派纳兰素轩带兵北上支援后,再来昭阳宫,却被怜儿告知,皇后娘娘不见任何人。 “为何不见?” “娘娘身体未愈,近日总觉疲乏,便叫奴婢与皇上道声不是,说这些日子,只想好好休养,还请皇上不要担心。” 如此,赵澈又哪里舍得勉强。 只以为不过三四日的事情,谁承想三十几日过去,李清秋竟是一面都不见他。 也只有北境频频传回的捷报,能让赵澈宽心一些了。 捷报中道,李修伤势大愈,与纳兰素轩并肩作战,再加上毪拓相助,形势已经大好,敌方小国连连战败。 只是遵照赵骐风所愿,他的骨灰撒在了战场之上,庇佑着大黎的军队和边疆每一寸土地。 赵骐风遗物被送回京中之日,李清秋抱着孩子的战袍,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以太子之礼,葬了这件战袍。 冬日已深,这一日,落了没过脚踝的大雪。素盈被召进了昭阳宫。 因为纳兰素轩屡立战功,此时的素盈已经被晋为素嫔。 她进门时,李清秋正裹着锦衾,抱着暖手炉静静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纷纷大雪。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听到声音,李清秋缓缓回头,指了指一旁的空椅子,叫素盈坐过去。 素盈依言,在李清秋一旁坐下,道:“看娘娘的气色,身体该是好一些了。” 李清秋只是微微一笑,道:“本宫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些事情,想要嘱托于你。” 素盈当即道:“娘娘请说。”可说罢才觉得,这话听着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不待她多想,李清秋便道:“皇上如今,是一个子嗣都没有了。可皇家岂能无后?本宫希望,你能担起这个责任。” “娘娘?”素盈一时受宠若惊,李清秋已经拉起了她的手。 素盈这才发觉,皇后的手竟是几乎冰冷彻骨。 “本宫如今的身子骨,只怕是不行了。素盈,你答应本宫,往后的日子,好好待在皇上身边,替他分忧解难,照顾好他,也承担起开枝散叶的责任。这些,只有你能做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来不及 “只有嫔妾能做?”素盈并不理解这话的含义。 李清秋也不奢望她能理解,只点点头,道:“答应本宫。皇上时常逞强,累也不说,你要细心一些,多为他做些补品,也时常陪他去散散心。还有,将来若是咳咳”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咳嗽,素盈忙上前替她顺气,却是亲眼看见,李清秋捂嘴的手心里,溅了一丝血痰。 “皇皇后娘娘,您” 眼前的一切让素盈心慌不已,她忽然明白李清秋叫她这一趟来的用意。心中顿时涌起难以言喻的悲伤。 李清秋回头见素盈红了眼眶,无力一笑,道:“扶本宫上床去吧。” 素盈只得点点头,扶着李清秋回了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李清秋躺在床上,仍不忘嘱托道:“记住本宫的话,好好扶持,照顾皇上。其他的,都不要想。” 素盈只能不断点头。 是夜,大雪不知何时停了。在李清秋安排下,素盈被送入赵澈寝宫,躺在床上,静静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然而赵澈并未回寝宫,而是去了昭阳殿。 自然,李清秋又不见人。 一而再再而三被拒,赵澈终于来了气。 怜儿挡在门前跪着,扔道:“皇上,娘娘说了,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身子不适,日日不适,知道朕担心,为何不叫朕进去看一眼?为何不叫太医?” 见他动怒,怜儿也只能低着头一声不吭。 赵澈再欲进去,怜儿便又挡道:“皇上!还请您体谅娘娘” “” 赵澈终于一甩袖子,转身愤愤走人。 怜儿这才站起来,进屋去,见李清秋又独自在窗边坐着,走过去替她披了外衣,不禁红了眼眶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李清秋笑笑,没有说话。 待赵澈回到寝宫,一肚子无名火无处发泄,却见床上躺了一个人。 登时更怒,道:“谁叫你来的?” 素盈慌忙起身,以被子遮住自己,道:“回皇上,是是皇后娘娘叫嫔妾来的。” “皇后?”赵澈一愣,随即冷笑,“她这是何意?自己不见朕,却送人来朕床上。” 素盈心中苦涩,知道缘由,却难以开口。 被李清秋冷落多日,赵澈心中烦闷,不由走近了,伸手抬起素盈脸颊。 如此倾城之色,任谁看了都心动。何况赵澈心中憋了一肚子对李清秋的气恼和不满。 干脆赌气一般,就这么欺身而上,一把揽灭了床边的烛火。 纱幔之中,一派春色。 数月之后,素嫔有喜,晋为素妃。 正是寒潮褪去,初春之际。李清秋终于走出昭阳殿,由怜儿搀扶着,往后花园中散步。 数月不见阳光,她清瘦之余,皮肤已是十分苍白,看上去弱不禁风,似乎随时都要随风飘散了去。 从昭阳殿到后花园,本来不远的路,李清秋却是走得十分不易,气喘连连。怜儿只得就近寻了一处亭子,扶她坐了下来。 阳光十分好,李清秋抬头尽情享受着,时间长了,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怜儿见她精神渐渐好了许多,不由道:“娘娘,我们以后多出来走走,兴许,病就好了呢!” 她这么说,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李清秋。可心里却是明白得很,李清秋这场病,只怕是再也没有好起来的机会了。 李清秋笑着点点头,再抬头,便看见了赵澈与素盈正被人簇拥着游园而来。 赵澈远远亦是看见了李清秋。不由一愣,却是做出了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 渐渐走近了,李清秋起身作福,素盈亦与她作福。 赵澈看了看李清秋如今模样,本想故作冷淡,却始终还是心疼了,道:“皇后今日可不躲着朕了?” 李清秋笑笑,道:“要躲,也来不及了。” “你”赵澈无可奈何,终于还是按捺下心中气恼,上前细细打量过李清秋,道:“身子可好些了?” 李清秋点点头:“好多了,打算以后常来走走,更好得快些。” 素盈站在赵澈身后,分明看出李清秋根本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靠一旁的怜儿扶持着。而怜儿红肿得几欲落泪的眼睛,也告诉了她真相。 心中又是一阵苦涩,素盈携了宫人们悄悄离开了。 李清秋心中感激她,向赵澈道:“皇上,陪臣妾走走吧。” 赵澈点点头,与李清秋一道在园中逛了半日。 这一夜,赵澈宿在了昭阳殿。 李清秋和他说起了曾经在宫外的时光,也说起了自己流离失所的日子。说的最多的,还是他们夫妻二人,一起度过的那些最琐碎的时光。 赵澈一一听着,附和着,抱着李清秋不愿松手。他好像感知到了什么,那些东西让他本能地抗拒。 可说着说着,李清秋一口鲜血吐在了盖在二人身上的锦被上。 触目惊心的一朵,看的赵澈心脏不断紧缩抽痛。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李清秋。 李清秋只好道:“皇上,你抱得这么紧,臣妾都喘不过气来了。” 赵澈只不断摇头:“不会的,怎么会喘不过气呢?清秋,你继续说,朕都听着。” 李清秋笑道:“皇上还记不记得那座院子?你为臣妾改造过的。” 赵澈不断点头。 “等臣妾病好了,咱们就搬去那里住,好不好?臣妾不做皇后了,皇上也不要做皇上了。我们去那里,做一对寻常夫妻” “好,朕依你,都依你。到时候我们再生一对儿女,院子里就热闹起来了” 忽然没有了李清秋的动静,赵澈不敢低头,话也不敢停。 “到时候我们的儿女又生了儿女,朕和皇后,便要做爷爷奶奶了,我们满头白发,朕推你荡秋千,也许到时候根本没力气了。” “” 李清秋的手忽然柔若无骨地垂了下去。 “不行,不行” 赵澈再也不能故作冷静,红着眼睛扯开喉咙大声喊道:“太医!传太医!给朕传太医!” 一炷香的时间,何太医匆匆赶来,李清秋早已陷入时醒时睡的状态。她的眼睛好像无论如何也再难睁开了。 第五百章从头开始 赵澈寸步不离。 诊脉片刻,何太医终于阴郁着神情,直接跪了下来,半晌无言。 赵澈心中尽管早已明白,却还是揪着何太医,希望能从他哪里听到一个相反的答案。 “告诉朕,皇后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何太医伏身在地,许久才道:“皇上,娘娘恐怕是老臣罪该万死。” 赵澈一把揪起何太医,红着眼眶,几乎咬牙切齿道:“朕不要你的罪该万死!皇后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为何会忽然这样?朕命令你,想尽一切办法治好朕的皇后!” 何太医只得道:“皇上,依微臣看,上次一病后,娘娘的身子就没有好过了。平日里娘娘又不许老臣来诊疗,老臣便以为娘娘的确好转了,没想到现在病根已深入肺腑,老臣实在无力回天啊。” “不行,不行,你必须给朕治好皇后,否则朕就将你满门” 床上忽然传来微弱声音:“皇上” 赵澈一愣,忙上前握住李清秋的手,替她拨开额上碎发,无不疼惜:“皇后放心,朕会治好你的,你不会有事的。” 李清秋费力地摇摇头,拉起赵澈的手,只道:“皇上,你让他们都走,臣妾臣妾想和你说说话。” “可是” “不要可是了” 见她连开口都要费尽力气,赵澈终于咬牙忍着心痛,点头道:“好,朕让他们都走。”说罢,便将众宫人与何太医一并遣散了。 偌大的昭阳殿中只剩二人,李清秋借着赵澈的帮忙起身,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位子。 就像曾经的很多次一样,赵澈坐了上去,将李清秋轻轻揽在怀中。 李清秋咳嗽两声,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 “皇上,臣妾要和你说一个秘密。” “好,皇后说,朕好好听着。” 李清秋强忍着想要睡过去的困乏,缓缓道:“其实臣妾本来不属于这里的。臣妾臣妾早在二十年前,便该死了。能来到大黎,和皇上度过这么多年,以前的臣妾,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她稍稍休息了一会儿,赵澈一言不发,也不问,只静静等着。 “臣妾还知道一个秘密。其实皇上命中注定的女人,就是素盈。” 赵澈喃喃:“素盈?” 李清秋点点头,又咳嗽两声。 “若是臣妾不出现,那个一直陪着皇上,和皇上相敬如宾的人,该是素盈才对。是臣妾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所以,臣妾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一点也不怪任何人。是臣妾,是臣妾不该出现,不该阻扰你和素盈” 赵澈终于摇头:“不,朕不信什么命中注定,朕只相信自己的心。皇后才是朕最心爱的女人,该陪在朕身边的,一直都是皇后。” “不,不是的”一时情急,李清秋顿时一阵剧烈咳嗽。赵澈忙抱她更紧,替她顺着气,心疼地无以复加。 缓了半晌,李清秋才得以继续道:“素盈是个好姑娘。臣妾希望,等臣妾走了以后,皇上能好好待她,就像曾经待臣妾那样” 赵澈咬牙承受着悲伤,只能不断点头。 “臣妾和素盈说过了,说过了皇上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素盈心细,都记下了,臣妾也放心。皇上,臣妾知道,臣妾来此,本来便是个错误。可是臣妾很感激,感激这里的一切,尤其感激皇上,能够疼爱臣妾这么多年,臣妾真的无以为报” 她努力抬头,在赵澈唇上印下一吻,最后一次如此近地看着赵澈,看了许久,不愿移开目光。 终于,她勾起唇角,道:“阿澈,我真的很爱你。” 赵澈缓缓闭上眼睛。 他感受到李清秋靠在他的肩上,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许久,许久。 他抱着李清秋,缓缓道:“清秋,等朕。” 这一年,大黎皇后殡天。 也是这一年,素妃生一子,名赵临风。赵临风年五岁时,立为大黎太子。 五年间,朝政大变,皇帝赵澈铲除异党,重用忠臣,平定叛乱,收服北境小国,与毪拓结为万年友邦。 大黎的天下,终于太平。 又过五年,皇帝驾崩。 太子赵临风登基之日,母纳兰素盈被封为皇太后。刘醒言任右丞,纳兰素轩封护国将军,一道辅政安国。 年仅十岁的新皇坐上皇位,群臣跪拜,大呼万岁。号角吹得震响山河。 是夜,素盈牵着自己龙袍加身的孩儿,走上护城墙头,观望这盛世之中繁华如昼的大黎京城。 眼前的景象让素盈热泪盈眶。 赵临风不解母亲眼角的泪水,问道:“母后,您为何流泪?” 素盈擦擦眼角,道:“母后这是喜极而泣。” 她指着这一派繁荣给赵临风看。 “风儿,还记得你父皇在位时,叮嘱过你什么吗?” 赵临风乖巧点点头,道:“孩儿记得。父皇说过,身为人君,当心系天下万民,要谨记君舟民水,只有大黎的百姓幸福了,孩儿才能算是一个好君王。” “没错。”素盈点点头。“如今京城之中,人人安乐,一派繁华。这便是你父皇留给你的最好的东西,亦是一个好的开始。母后希望,你继承了你父皇的皇位,亦能继承他的贤能,他的大统,他的励精图治,和他的温柔深情。” 赵临风略有不解地皱起眉头:“温柔神情?” 素盈点头,在孩子面前蹲下来。 “你要记住,什么最是无情帝王家,君王薄情的说法,都是不对的。身为人君,若是心肠如冷铁,又如何去爱自己的子民?你这一生,除了爱大黎的百姓,还要认真地去爱一个女子。” 说道此处,素盈望向一片灯火之外的黑暗。 “身为帝王,在一个女子身上学到的东西,远比朝堂之上索恩那个学到的,更多。” 这一番话,赵临风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不过,只要他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就准没错了。 少年天子亦随着母亲的目光,看向城墙之外的万家灯火。 这一年,一切都归于无,一切也都从头开始。 第五百零一章共度余生 扑簌簌一群鸟雀自林中飞起,忽然一只羽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直直穿过其中一只的身体,将其钉在了树上。很快一男子自丛林中现身,嗖嗖又是两箭出去,眨眼间又是几只鸟雀落地。 男子拍拍手,收了羽箭,拾起几只鸟雀的尸体,扔进背上的箩筐中便调头往回走。 谁知走了没几步,忽然一颗石子不知从何处打来。男子听到破空之声,眼珠微转,竟是不躲,那石子便正中男子后脑勺。 只听哎哟一声,草丛中立刻便是一阵嘻嘻哈哈的小儿嬉笑声。 男子佯装怒道:“又是你们几个小鬼!上次收拾得你们太轻了是不是?” 几个衣着破烂的孩子一拥而上,围着男子便是一阵扒拉,直扒拉得悲伤箩筐中的几只鸟雀纷纷掉了出来。 孩子们眼疾手快,抢了两只便大叫着一哄而散。男子哎哎叫喊了两声,作势要追,却是根本没迈出脚去。 眼见着孩子们跑远了,男子这才嗤笑一声,捡起其余的几只,往家走去。 那是一座再寻常不过的篱笆小院。 院中种了鲜果时蔬,半亩花田。花田之中,立着一架秋千。 一位妇人在其中除草,身后忽然一人道:“阿姐,我回来了。” 妇人回身,门口那猎人打扮的男子,正是自己的弟弟。 男人举着战利品道:“今日只猎了几只鸟雀,还被那群熊孩子抢去了两只。” 妇人笑笑,起身道:“你这打猎的本事,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提起来,谁会信你当年可是堂堂镇北大将军李修?” 李修不服气,轻笑一声,一边将李清秋扶到一旁坐下来,一边道:“你还别小看我,虽然猎物没打到,不过,我今日可是带回了别的。” 李清秋见他一脸神秘,道:“什么别的?难不成,你这颗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给阿姐我带回来一个弟媳不成?” 李修撇撇嘴,抬头想了想,道:“嗯虽然不是弟媳,不过,也猜对了一半。” “啊?”李清秋更是疑惑,干脆急了,“你再这么故弄玄虚,我可要生气了!” “好好好,”李修道,“不玄虚不玄虚,今日我带回来的,不是弟媳,而是姐夫。” “姐夫?” 李清秋微微晃神。 下一刻,门边已经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是一个男子的身影。初显老态,却是依旧挺拔,还当得起长身玉立四个字。他缓缓推开篱笆门,走进来。 李清秋总怀疑自己是年纪大了,眼睛出了问题。她看了又看,最后站起来走过去,还是看了又看。 这个人,怎么长了一张这么熟悉的脸? 看着也熟悉,就连闻着也熟悉。 身后李修道:“回来的路上,正见皇姐夫在门外张望,可把我吓了一跳。” 李清秋恍若未闻,伸出手去,在那人胸膛戳了戳。还未及收手,便被那人一把抓住了。 这一抓,力道极大。李清秋差点吓得后退两步。耳边却响起了那人的声音。 “我来的晚了些。” 李清秋静静听着,终于缓缓道:“是晚了些。” 赵澈又道:“不过,我来了,便没有食言。” 李清秋又缓缓点头:“是没有食言。” 三人在院里亭中坐下,说了许多这些年的琐事。话题终于还是回到十年前那一夜。 李清秋无不感慨:“我本以为,自己就那么睡过去,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赵澈紧握着她的手:“上苍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求,才又将你送回来给我。” 那一夜,李清秋的的确确没有了呼吸。赵澈痛苦之余,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料理后事的准备。谁承想近天亮之时,李清秋忽然睁开了眼睛。赵澈几乎以为自己是太过悲伤,出现了幻觉。 可终于不是。 也是那一夜,死而复生的李清秋决定,就这么将计就计,诈死了。然后来这座小院里,静静休养,静静等待赵澈来找她。 经历了从前的一切,经历了失而复得,对于李清秋的决定,赵澈只有点头,他恨不得立刻随李清秋一道来这院中生活,可朝中还有些事需要他去解决。 他说:“清秋,等朕。” 李清秋说,好。 这一等,便是十年。 属于赵澈李清秋的,再一次的失而复得。赵澈亦选择了诈死。将大黎河山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赵临风。 而自己从大黎的皇帝,变成一个普通男子赵澈,来寻他的妻子。 李修忆起自己凯旋回京,听闻姐姐死而复生之时的惊诧和不可置信。他选择了弃甲归田,和姐姐一起守着这方院子。 “不过,阿姐,你究竟是如何死而复生的?这事我想了整整十年,始终想不明白。” 李清秋笑笑,道:“也许,大黎的皇后李清秋是真的殡天了,可我这个不属于这里的李清秋,却活了下来。” 李清秋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哪一个李清秋。 可无论是哪一个李清秋,都是要和赵澈共度余生的李清秋。 远处的秋千被风一摇,便吱呀作响。赵澈看过去,道:“趁我现在还有力气,不如推你一推?” 李清秋还未说话,李修便在身后道:“放心吧,我每年都给那秋千架上油,还灵活得很。” 赵澈便拉起李清秋的手,走了过去。 李清秋定定看着二人拉在一起的手,仿佛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了实感。 拉着她的这个人,曾经是大黎的帝王,可如今,只是她李清秋一个人的赵澈。 他们都老了,可终于也等来了这一天。 李清秋坐上秋千,赵澈嘱咐一声:“坐好了。” 便轻轻推了一把。 秋千一飞起来,那坐在上面的妇人,忽然变成了青春亮丽,活泼爽朗的少女模样。 她嘻嘻笑着,回头一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那长身玉立,一派风流英俊的少年郎。 不远处的半空里,隐隐有一道人影闪现。 他神色不解,独自喃喃。 “奇怪,奇了怪了。按理说,命数是不该被改变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