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重生之豪门巨富 作者:米布袋 文案: 蒋云重生了,一朝回到十七岁。 上一世,他刚得知自己出身豪门,就被叔伯陷害,名誉扫地,驱逐出门。 如今重活一世,他就想做一个普通的有钱人,却不小心……登上了豪门顶端?! 甚至还被叔伯当作大粗腿跪舔!?某一天,时装周上引起强烈轰动,人人都好奇那名精灵般神奇模特的真面目。 “这是哪里来的精灵?他简直是今春时装周上最大的惊喜!” “这个新晋设计师简直就是引领潮流的天才!” 然而,却有人告诉他们—— 其实设计师和模特都是同一个人。观众震惊了,大师震惊。 整个时尚界都震惊了。 蒋云:其实,我最大的优点是会赚钱。 明明可以靠颜值偏要拼实力受×沉默寡言超级巨富攻,夫夫携手,天下无敌! 内容标签: 强强 重生 爽文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云,言末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时尚之王 第1章 A市郊区的一个私人庄园里,一场宴会即将举行。 各种豪车从四面八方开过来,衣着盛装的绅士淑女络绎不绝的出出入入,好不热闹。 宴会外场是一块开阔的露天绿茵地,草地上搭起了巨大的粉白相间蕾丝绸缎阳篷,阳篷下头布置着七八张长条形西点桌,上头摆满了经过精心料理的各种美味食物和点心瓜果,两端各有一座码放有序的香槟塔,酒液金黄,清香四溢。 宴会的主办方是A市巨商蒋家,蒋家老太爷起家前只是个小裁缝,后来事业慢慢做大,开了大型制衣工厂,还拥有国内知名的成衣品牌,同时在金融地产零售等多个行业也表现不俗,在A市的政商界都有很高的声望。 这场宴会是专门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宾举办的,这一行重要的宾客来自欧洲,背后是全球时尚业的顶级巨头,来华国的主要目的是考察市场,据说也很可能选择一个在国内的合作伙伴。 对蒋家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打开全球市场的绝佳机会,自然将最隆重的姿态都摆了出来。 与此同时,安静的庄园大宅中,一个少年正坐在自己的衣帽间里,对着镜子发呆。 他大约十七八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鸟窝头,头发被染成了惨不忍睹的黄色,发根还退出了斑驳的棕黑色,脸上倒是滑嫩白皙,只可惜全被压得很低的大片前刘海像乌云一样给遮住了。 少年的衣装品味同样惨不忍睹,很不合身的绿色西装外套肩膀太宽,袖子过长,最可怕的是几乎垂到了膝盖的下摆,称得他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头的小矮人,再配了一条裆宽腿细的亮黄色哈伦裤,和同样过大的红色宽头马丁靴,直接就可以去马戏团演滑稽戏了。 蒋云直愣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久,突然就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少年人的清亮。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又是一愣,忍不住抬头摸了摸脖子,青涩又鲜嫩的少年人,就连脖颈上都好像带着柔光,皮肤光滑细嫩,别说疤痕,就连一道细纹都没有。 他神色莫测的打量着少年时候的自己,又看看周围,他现在身处一间装修奢华的衣帽间里,在明亮的隐藏灯带的照映下,三面整墙的原木大衣柜里放满了崭新的服装,各种分区井然有序,衬衫,西服,裤装,鞋帽一应俱全,随便一看全是知名的品牌。 房间当中一根到顶的四面穿衣镜立柱,三面落地,一面是一个大梳妆台,巨大明亮的玻璃镜子反射着屋子里白亮的灯光,越发通明透亮仿佛水晶宫一样。 他竟然重生了,在巴黎街头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之后! 而且,怎么又偏偏回到了这个时候? 蒋云开始努力回忆那段早就被他抛在脑后的过去。 在十七岁以前,蒋云就是一个街头的小混混,他早早没了父母,靠着邻里街坊的周济,野草一样的长大,离成年只有一年的时候,却突然得知自己那早死的老爹原来还有一屋子非常有钱的父母兄弟。 他刚被接进豪门的时候,还兴冲冲的以为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 蒋家老太爷,他的亲生爷爷,身体已如风中残烛,不怎么管事了。他的早死老爹上头还有三个哥哥,每个都成家立业有了子孙,蒋云刚进来的时候,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除了老太爷对他还有几分善意,其他人眼睛里头全是嫌弃。 也是,对着这么一个突然蹦出来要分遗产的小崽子,有几个人能真心喜欢? 蒋云是街上打滚长大的孩子,性子野脸皮厚,倒也不在乎这些,只要有一口吃的,这小崽子才不在乎别人的白眼。 他原想着等老太爷死了,自己就拿着一大笔钱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却一点不知道,周围这群豺狼虎豹全盯着这只闯进来争食的野兔子,满肚子的盘算呢。 蒋老太爷因为身体原因,早些年就退了下来,只不过还掌握着绝大多数股权,他的三个儿子现在各自在家族企业里做事,为了工作方便,早就在外头买了房子,并不太来这边住,不过依然保留了房间。 如今常住在大宅里的,除了蒋老太爷和他的第三任妻子,还有几个蒋家第三代,算上蒋云应该有五个人,重生后的蒋云抓破了脑袋,也对不上那些人的长相名字——其实他压根就没记住过。 他正努力回忆,突然房门被敲响,也没等他回应,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中年人直接开门进来:“四少爷,贵宾就要到了,您……确定要这么出场?” 中年人微微皱起眉头,带着点不着痕迹的蔑视,轻微而快速的上下打量了蒋云一圈。 “三小姐的造型师现在正有空,需要我为您请过来吗?”他说,语气中带着点傲慢的施舍意味。 蒋云突然就想起来了! 宴会,国外来的客人,还有那场叫蒋家丢尽了脸面的毁约风波! 蒋云刚回蒋家没几天,就听说庄园里要举办宴会,招待从国外来的客人。 本来这事儿和他丁点关系没有,他也没兴趣去关注,是他二伯母在宴会前一天突然提起,蒋云是刚回来的小辈,是不是也让他参与进来,好更快的融入大家族里。 当时,蒋云记得特别清楚,老太爷没做声,只盯着二伯母看,还是二伯帮腔,定下他做迎宾。 蒋云就混不吝的答应了,压根没当回事。 这次家里四五个小辈都是迎宾,本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定好这事儿以后,老太爷和几个长辈就各自离开去休息了,客厅里就留下蒋云,正大口大口吃着美味极了的小甜点。 然后,他就突然被两个叫不出名字的蒋家人给刻薄的嘲笑了一通,从他的吃相到衣品,还有那无父无母的成长经历,最后,那两人十分屈尊降贵的表示,鉴于他糟糕至极的品味,决定把自己的造型师借给他用用,免得丢了蒋家的脸面。 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哪里受得了这个,他一下子跳起来,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至于什么狗屁造型师,老子才不稀罕! “不就是打扮自己吗,有什么难的!”少年蒋云叉腰放出话来。 他刚进蒋家的时候,就顶着当时小街上最流行的乌云盖顶头,还染成了最时髦的亮金色,自觉走在潮流的前端,蒋家有人提过一嘴,问蒋云要不要换个发型,看他一脸坚决的模样,也没有太管他。 那些乱七八糟的廉价衣服倒是都丢了,但是架不住即便是大牌,也总有设计师抽风的时候,偏偏那些抽风款还全能被当时的蒋云精准找到,然后喜滋滋的穿起来。 那时候的蒋云,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审美有问题,反而觉得蒋家人总穿得乌泱泱的,灰不拉几特别难看。 然后,宴会当天一大早,他就自信十足的开始打扮自己,并且严词拒绝了所有过来的造型师。 忙忙碌碌两小时以后,成果出炉,特别惨不忍睹。 重生以后的蒋云看着自己少年时的成果,也忍不住想要捂眼——实在是太丑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挥挥手把管家打发走了,还努力模仿少年时候那个趾高气扬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我这样挺好看的,一定能叫宴会上的所有人都惊艳!” 等到管家走了,蒋云才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凉凉的笑:“惊吓还差不多。” 后头发生的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毫无疑问成了当天最耀眼的笑话,可看笑话的人,自己也成了一个笑话。 上辈子,他的出场毫无疑问的引起了一片惊诧和含而不露的嗤笑,现在想起来,大约他二伯母本来就是想要达到这个效果:用他的丑态向A市名流宣告,虽然蒋家认回来一个小辈,但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也没有任何扶持的价值。 可惜,她的算计虽然成功,却也遭遇了大危机。 她算好了那些相熟名流的反应,却忽略了客人的态度。 甚至连负责接洽的二伯都不知道,这次从意大利过来的客人中,设计大师阿历桑德罗才是此行的主导者,他是一个特别洁癖龟毛的家伙,不但对自己的下属和学生要求严格,对未来的合作者,更是不会有丁点的放松,而且,这位还是个出了名的毒舌和暴脾气。 他看到了蒋云糟糕透顶的模样,确认过他的蒋家第三代身份以后,直接拂袖而去。 “我可不愿意和一个品味糟糕透顶的家族合作,那简直是对我设计的侮辱!”他只用意大利语留下这句评价,不一会儿,这句话的各种版本就传遍了宴会现场,一天以后,蒋家彻底成了名流圈子里的笑柄,合作自然也只能告吹。 蒋云眯着眼睛,回味了一下那时候二伯母被二伯甩的那个重重的耳光,有一点点顶着这幅鬼样子直接出去的冲动。 “冷静冷静,你犯不着拉自己下水!”蒋云对着镜子里那个不良少年说,“这一回,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上一次,合作告吹,蒋家颜面大失,老太爷差点气到心梗,二伯一房固然伤筋动骨,他这个毫无根基的野小子却才是最受冲击那个,不但留下了一个糟糕透顶的第一印象,还被老太爷彻底厌弃,之后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他豪门小少爷的日子还没享受几天,就被正式逐出了蒋家,还差点丢掉了小命。 “重来一回,总不能再叫你们如愿了。”蒋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坏坏的笑起来。 第2章 蒋云微微拉开自己与穿衣镜的距离,眯着眼睛审视镜子中的自己:十七岁的少年人,骨骼纤弱,发质柔软蓬松,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猫儿眼眼角微微上勾,唇鼻的线条都很精致,就是有些太过于秀气了。 “还是只没长开的奶猫儿呢。”蒋云仿佛在笑话一个外人一样看自己,转念又突然想起什么,微微拉开自己的衣服领口。 “这个竟然还在……”他惊讶的看着镜子里头,自己左胸上刻着的一个硬币大小的黑色刺青,那是一朵长在乱蓬蓬荆棘丛里的玫瑰花,荆棘丛是墨一样的黑色,玫瑰花瓣是浅浅的灰色,只上头一点晨露,是淡淡的蓝灰色。 这应该是他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才刺上去的,怎么会出现在十七岁的自己身上? 他轻轻抚摸着这团刺青,忍不住想起那些已经过去,又还没发生的事情。 “刺上这个,你以后就是我的了。”蒋云的耳畔,回响着男人低沉的话语,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人充满了侵略和征服意味的气息,将他完全包裹住。 他闭上眼睛,仰起头,仿佛还能感觉自己正被紧紧拥抱着…… 这种软弱而依恋的情绪,不过几秒钟就被他克服了,蒋云重新直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自己:“够了,你已经重生了,不再是那家伙的小玩意儿了!” 他的周身空空荡荡,有些凉,却叫他更加精神十足。 蒋云决定不再去管那个刺青,他深吸一口气,一下子跳起来,先去翻化妆台,很欣慰的发现这里东西齐全,他想要的差不多都有。 他先观察了一下自己糟糕的发型,飞快的将厚重奇怪的长刘海剪短打薄,因为上辈子的经历,他有一双极为灵巧技艺娴熟的手,几个起落,一个干净利落的短发就打理好了。 然后,他找到一瓶免洗染发膏,迅速把这头可怕的斑驳金毛重新染回了黑棕色,虽然还有些不自然,至少看起来比之前顺眼多了。 这身衣服自然也要全部换掉! 蒋云去翻衣柜,从一排排的衣服中间挑出来一件纯白的中式立领衬衫,亚麻灰色西裤,再搭配一件同色系小马甲,整个人马上显得清爽又活力十足,少年人的俊秀也肆无忌惮的展现出来。 这还不足够,他又拉开抽屉,仔细的挑选起各种精致的小配饰。 蒋云刚进蒋家的时候,虽然白眼受了不少,但是服装配饰这一块是真没委屈他,毕竟蒋家是做这一行的,就算是不被重视的边缘人物,蒋云也得到了一间五十多平米的衣帽间,各种当季新款的衣服鞋帽被塞得满满当当,还给了他几大抽屉的昂贵配饰,据说很多还是他短命老爹以前用过的。 蒋云当初不懂,只在抽屉里随便翻弄了一下,还嘀咕着这些东西看上去实在是娘们兮兮的,他一个大男人要用什么配饰?还不如手指粗的大金链子看起来神气。 手环,袖扣,胸针,领夹,指环,还有一大排各式领带领结,各种花样百出的精致小玩意并不仅仅是女性的心头好,同样可以将一位名流士绅衬托得风度十足,流光溢彩,成为宴会上的焦点人物。 蒋云看了一圈,选择了一套中式风的配饰。 他穿着一件中式立领,就选了一个仿明制的飞龙祥云纯银子母扣代替领结,还用一根盘云造型的银色胸针挂在马甲上,他在名表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套典雅的同色连套指环,指环一套有三个,分别是写意的松竹梅造型,彼此之间用细细的银链连接,看上去有一种神秘而独具东方韵味的风采。 最后,他穿上一双造型简单的深灰色复古风磨砂皮皮鞋,在镜子前头转了一圈。 这身衣服,应该足够应战了。 蒋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出征! 宅子里头十分安静,大多数人都在前厅和花园里忙碌着,后宅几乎没剩几个人,蒋云走在这栋有些年头的老房子里,觉得这乱七八糟的楼梯和走道实在是太烦人了! 时隔多年,他早就忘了要怎么走了! 蒋云只能信步乱走,指望着能碰到一个两个人,给他指指路。 蒋家老宅占地很广,前头一个打理精致的西式宫廷花园,视野开阔,边上一幢三层小楼,是专供仆佣住的地方,也修建得有条有理,只后头的三幢大宅,偏偏盖得错综复杂,层套层,楼叠楼,誓要把人绕晕不可。 蒋云很快就晕了头。 上辈子他是怎么搞清楚这鬼地方的结构的?他努力回忆,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那时候他好像也不太出门,进进出出还总能遇到佣人指路,不像今天,这里安静得就像一幢鬼宅一样。 上回的今天呢?蒋云努力回想,然后记起来,他上回是等着管家把他给领出去的! 真是犯傻了!蒋云懊恼的一拍自己的脑袋。 绕着绕着,他绕进了一个带旋转阁楼的厅里,他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眼睛随意晃悠了一圈,刚准备转身出去,突然身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喊道:“小四?!” 蒋云回过头,发现他的便宜爷爷,蒋家老太爷正拄着拐杖,站在楼上,怔怔的望着他。 蒋云不好意思的挠挠脸,小声叫:“爷爷。” 蒋老太爷神色莫测的看了他一会,才闭了闭眼,又睁开,面色前所未有的和蔼:“是云儿啊……你今天这幅打扮,不错,很不错……” 蒋云羞赧的笑笑,不确定要不要开口问路。 蒋老太爷却仿佛明白他的心思,指了指旁边一个门:“你是迷路了?往那边去。” 蒋云飞快的笑了一下:“谢谢爷爷,那我先过去了,客人应该快到了。” 然后,他像兔子一样跑掉了。 身后,是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声,在老宅子里悠悠回转。 怎么重来一回,见到老爷子还是觉得心里发虚?蒋云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子,有点好笑。 不过这老爷子眼神是真利,竟然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难道他改头换面得还不够彻底?蒋云纳闷。 他很快穿过门,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穿过一个侧门,终于见到了热闹的大厅。 “谢天谢地!”蒋云终于成功抵达目的地,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大厅里人很多,主人,宾客,还有仆佣都混成一团,蒋云眼睛梭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他认识的。 离宴会开始还有些时间,但是前厅已经有不少人了。衣着光鲜靓丽的男人女人三三俩俩的围在冷餐桌边,或是靠在休息长椅上,随意的聊着天,一边还要分神注意,周围有没有值得过去寒暄的新客,穿着黑色西装的服务生往来穿梭,悄无声息的将各种酒水不断送到客人手上,然后安静的消失。 大厅的前门完全打开,可以清晰的看见外头绿茵茵的草地,花圃,中间铺着一条长长的红毯,两边是摆在遮阳蓬下的长条冷餐桌和香槟塔。 花园里也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更年轻些,装扮也更活泼大胆,同样在进行着他们自己的社交活动。 蒋家如今当权的主人们大多站在大厅门口附近,招待相熟的客人,小一辈的则聚在外面的花园里,三三两两的谈笑聊天。 蒋向雅是蒋家二房的孩子,在蒋家第三代中排行第三,她今年刚满十八岁,模样还算清丽,就是鼻翼嘴唇有些寡薄,带出几分精明尖刻。 她这时候正和自己的两个闺蜜在花园里聊天。 “我听说你们家突然多了个小四?后头那几个排行全得往后挪挪了?”其中一个扬着眉,十分热情的打听着八卦消息。 “嗯。”蒋向雅不是太乐意聊这个话题,只点点头就想带过去。 “他究竟是你们哪一房弄出来的?怎么一下子就冒出来了?”那人还不放弃,继续好奇地问。 蒋向雅忍不住瞪她一眼:“都不是,是很早就过世的四房留的后人。” “四房?”另一个也忍不住惊叹起来,“那他能得不少遗产吧?” “说什么呢!”蒋向雅啐她,“我爷爷现在还好好的,说什么遗产!” “再说了,”她飞快的看一眼周围,才低声说,“那不过就是个字都不认识几个的野小子,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平起平坐?” 与此同时,大厅的一个角落里,两个贵太太也凑在一起闲聊。 “听说蒋家老四还留了一个血脉?是怎么找回来的?”一个低声问。 “不知道,忽然就冒出来了,我那小姑子也吓了一跳,只说是蒋老太爷亲自找回来的。”另一位丈夫的妹妹就嫁到了蒋家,正是蒋家三房太太。 “那挺麻烦的吧?” “有什么麻烦的,那就是个不着调的小混混,据说连书都没正经读过,打扮也奇形怪状的,估计给点钱就打发掉了。”另一个猜测。 “他今天会出来不?”这位对新冒出来的蒋家四少爷很好奇。 “说不准,谁知道他们家什么想法。”另一个只摇头。 另一边,笑意盈盈的蒋家二夫人刚送走了一拨客人,管家就凑到她边上,低声说:“二太太,我刚去看了,四少爷那身打扮太不成体统,怕叫人看到了笑话。” 二太太睨了他一眼,轻哼着垂眼欣赏自己新做的蔻丹色长指甲:“有什么好笑话的,老爷子都不怕,我怕什么?” 第3章 蒋云缓步从小门走进大厅。 他的步子不疾不徐,模样镇定自若,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现在看谁都是一副生面孔,心里正虚着呢。 “这是哪家的小少爷?模样真是周正!”边上一个老太太眯着眼睛打量蒋云,“就是觉得有些眼熟。” 正陪着老太太的一个少女也转眼过来,又飞快的红着脸转过头去,不一会儿,又偷眼去瞧蒋云,还忍不住小声同她奶奶打听:“真是没见过这人,奶奶,你以前见过他?是哪家的?” 老太太想了想,然后直摇头:“老咯老咯,想不起来了!” 另一边不远处,也有个中年妇人正痴痴望着蒋云发呆。 “怎么了?”她丈夫问。 妇人还是只盯着蒋云看:“那孩子……应该就是蒋家新回来那个了。” 她丈夫一愣,也顺着视线看过去:“是临均的孩子?不错,确实长得像他……” 蒋云并不知道这些窃窃私语,他看起来浑然无事的四处乱走,逗引了几个小姑娘的红脸注视,还喝了一杯不含酒精的冰饮,然后就继续四处乱望,琢磨着客人到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可是他还是找不到地方。 实在没法子,他干脆随便抓了个浓眉大眼,看上去有些面熟的人。 那是个穿着服务生服装的年轻姑娘,这时候正端着盘子,努力护住盘子里的两小碟蜜瓜樱桃之类的水果拼盘,准备往外头走。 蒋云走到她面前,轻轻咳嗽了一声。 姑娘茫然的抬起头,看到蒋云的脸,一下子显得特别紧张,她坑坑巴巴的问:“有,有什么需要我为您做的吗?” 她两只手紧紧抠着盘子,眼睛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偷看这位客人,显得十分拘谨。 “这是哪家的小公子?还是哪个明星?应该不是明星,要是有哪个明星长这样子,自己肯定能认识!”小服务生偷偷打量面前的人,脑子里疯狂转着自己的小念头,“这身衣服看上去可不便宜,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打扮呢,他穿着可真好看,他叫住我想做什么?这人虽然年纪看起来有点小,但是……我都是愿意的!” 蒋云微微笑了笑,女孩儿的脸就飞快胀红起来。 蒋云问:“我应该去哪里迎接国外来的客人?” 她呆呆的眨了眨眼睛,过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蒋先生他们已经过去了……” 蒋云点头:“是了,大伯二伯在哪?我正在找他们。” 大伯二伯?小姑娘努力回忆一番,还是想不起蒋家还有个这么帅气的亲戚,不过看他的风度人品,相必也是金尊玉贵的豪门公子哥儿。 “我带您去吧!”她很热情的说。 “多谢。”蒋云礼貌的点点头。 姑娘缀在蒋云左前方,走了几步以后,才迟疑的问:“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蒋,蒋云。”蒋云说。 “这名字很耳熟呢!”她先是笑,继而不由停住了步子,想了想,又是一怔,再看向蒋云,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一些,“四少爷?” 蒋云点头致意。 她也木呆呆的跟着点头,过一会儿,又不确定的再问了一遍:“您真是四少爷?” “真是我。”蒋云都忍不住笑了。 “往这边走,这边……”姑娘傻傻的说,一边在前头走,一边还时不时回头望一眼,两只脚就像打结了一样,即便这样,她也不忘抓紧手里的盘子,只是那盘子边看起来都快被她给拗断了。 他们走出大门时,顺便还经过了二太太跟前,蒋云理都没理他的便宜二伯母,只顾往前走,带路的姑娘犹豫的张张嘴,偷偷看了看蒋云,再看了看二太太,还是没敢说话,只闷不吭声的在前头带路。 “那男孩是哪家的?长得真是漂亮!”二太太反倒对蒋云多看了一眼,转头问管家。 管家摇头,说是没见过这人。 二太太一晒,也没当回事。 两人继续往外走,经过冷餐桌边上,大房家那对七八岁的双胞胎男孩儿突然对着给蒋云领路的姑娘叫到:“柳柳柳柳,你快过来,快过来呀!我们都要渴死了!” 蒋云这才想起来,这姑娘叫柳柳,是那对双胞胎的陪护之一。 柳柳忙应了两个小少爷一声,又转过头,小声对蒋云说:“先生他们在那边,几个少爷小姐也都在,您去边上等着就行了。” 说完话,她就急匆匆的赶去双胞胎那边了。 蒋云道了谢,也往蒋家人那边走去。 双胞胎里的老大蒋向清好奇的看了看蒋云:“柳柳,那是谁啊?” 柳柳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是你们四哥。” 双胞胎里的另一个蒋向晨笑起来:“柳柳你真傻,那怎么会是我四哥?四哥明明在那边站着!”他抬手指了指三房的蒋向宇。 蒋向清倒是反应过来了:“是新来的那个四哥?” “那个丑八怪?怎么可能?”小孩子大呼小叫喊起来。 柳柳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弯下腰,默默把盘子里的水果分给两个孩子吃。 蒋云这时候已经走到了蒋家人边上,他的步履轻盈,仪态出色,只是总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又十分惹人注目。 蒋家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个英俊少年,但是他们现在各怀心事,对这个陌生人只多看了一眼,也没太在意。 蒋云左右看看,挑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懒洋洋的靠在桌边上,顺手又捻了一块软绵绵的糕点吃,一边眯着眼打量这群人。 他首先看到的是蒋向雅,这张脸他的记忆最清晰。 她乍一看乖乖巧巧,很安静的站在她父母身后,可蒋云一看到她就想起来她对着自己说风凉话的样子,那股尖酸刻薄劲儿,实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蒋云记得,那天晚上奚落嘲笑他的有两个人,可另一个人是谁?蒋云摸着下巴看了半天,觉得哪个都不太像。 又过了一会,蒋家其他几个主事人也都出来了,三对夫妻和睦的站在一起,不时笑语两声,看上去倒是分外和谐。 蒋云在边上冷眼看着,暗自嗤笑了一声。 再等了一阵,管家急匆匆的过来,径直走到二房跟前,悄声说:“四少爷不见了。” “不见了?”二夫人夸张的高声道,“难道是见不得大场面,直接跑了?” 三夫人在边上捂着嘴笑:“不会吧。” “那好生生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二夫人嘴上带着怒气,眼里头却含着笑,“也无所谓,来来来,孩子们都往前头站些,咱们……” “二伯母,谁说我不见了?我不早就到了嘛。”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来。 众人一惊,齐齐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仿佛带着高光的美丽少年,他的短发漆黑柔软,眼神明亮璀璨,鼻梁秀挺,嘴唇殷红,穿着精致的小马甲,白色立领衬衫,身上的饰品稍微有些多,可是在他身上又觉得华丽得刚刚好。 蒋云慢慢端起身,微微笑,很乖巧的说:“大家好,抱歉我来晚了。” 少年顾盼之间,贵气十足,谁能相信他只是个在街头长大的小混混? 二夫人一下子绷紧了肩膀,慌慌张张的看一眼自己的丈夫,又恶狠狠的去看蒋云,她嘴唇挪动了几下,最后只能转头斥责管家:“你究竟是怎么做事的?!” 管家只直愣愣的盯着蒋云看,听到责骂,才沉默的低下头,不敢说什么。 “好了好了,客人就要来了,有什么话等下再说。”蒋家大伯蒋临渊深深的看了蒋云一眼,才嘱咐众人。 蒋二伯蒋临涯没做声,只沉默的看一眼妻子,摇摇头。 蒋家的几个小辈也耐不住惊讶窃窃议论起来。 蒋家第三代,加上蒋云一共有七个孩子,大房的嫡长子蒋向初目前在法国留学,二房的长子蒋向海在美国,现场只有五个年轻人,最大的是二房的蒋向雅,今年十九岁,下半年也准备去英国留学。蒋云插在中间,排在了蒋向雅的后头,原来的老四,十六岁的三房独子蒋向宇挪到了第五,最小的是老大家的一对双胞胎男孩,今年只有七岁。 蒋向雅拧着手帕,斜着眼睛不屑的看了一眼蒋云,又对蒋向宇说:“四弟,你看看野小子那副暴发户的模样!” 她是第三代里唯一的女孩儿,从小就被大人宠着爱着,说话向来肆无忌惮,年纪越大,越显得刻薄。 蒋向宇是个有些沈默寡言的少年,他抬了抬眼皮,声音有些低沉寡淡,只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三姐,你该改口叫我五弟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做声了,垂着眼睛,木头一样站在那里。 两个小的就热情多了,他们先是挤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阵,然后突然窜到蒋云跟前,好奇的抬头看他,还伸手去碰蒋云手上的小饰品:“你真是我们四哥?” 两个小孩子一齐发声,节奏音律全都一模一样,十分可爱。 蒋云对两个孩子也摆不出冷脸,温和的点点头。 “你骗人!昨天我还见过那个新四哥,丑得吓人!”双胞胎中的一个叫起来。 “就是就是,我都被吓得做噩梦了!”另一个也跟着帮腔。 蒋云闻言,只能无奈的摸一摸鼻梁,也说不出什么来。 蒋向雅闻言先是一声笑,然后飞快盯一眼蒋云,又被少年的美色冲得一晃,只能努力板起脸,再不往这边看。 第4章 正说话间,三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开进庄园,一众高鼻深目的外国人依次从车子上下来。 领头的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微秃,略胖,一脸精英相。 蒋家二房的那对夫妻十分热情的迎了上去,满脸笑容,嘴里说着地方腔浓郁的外语,手上的姿势也格外夸张。 蒋云侧耳听了听,只觉得这对夫妻说得好像鸟语一样,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不再注意这边,只去找上辈子狠狠奚落过自己的设计大师阿历桑德罗。 就见一个白发老头从最后一辆车上跳下来,临下来前,还很愤怒的挥挥手,拒绝了同行者的搀扶,他下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整理头发,理顺胡须,平整衣服上的褶皱,然后才背着手,开始左右乱看。 那是个看上去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头发胡须都是一片雪白,一点杂色都没有,小胡子打理得尤其精致,胡子末端甚至还夹着一个小小的水晶胡夹,随着老头的走动一直他的胡子上晃悠。 可是蒋云这时候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跟在老头后面下来的那个人给吸引住了。 那是个黑发黑眼的英俊男人,个子极高,穿一身合体的浅灰色休闲西装,没有系领带,白衬衫最上头两颗扣子随意的松开,露出性感的脖颈和一小片锁骨。他大约三十岁年纪,身材修长,五官极端正,轮廓有些像东方人,可仔细看去,又觉得比一般的西方人还要深邃俊美,行走间,气势尊贵而优容,仿佛神祇降临世间。 言末?!难道上辈子,他也来过这个宴会?! 明明天朗气清,蒋云却只觉得乌云压顶。 他再没心思去想其他事情,急匆匆掉头就跑了。 “就算打扮得人摸狗样,还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蒋家二夫人瞥见蒋云就这么走了,心中暗笑。 蒋三夫人瞄了一眼蒋云的背影,也教训儿子:“现在你上头突然又多了个男丁,也该有点危机意识了,蒋家这么大的产业,你不争一争,难不成全便宜了那两房?” 蒋向宇叹口气:“妈,我才十六岁。” “十六岁又怎样,要是以前,都是能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远的不说,看看你大哥,十五岁就有作品参加巴黎时装周了,你也给我争点气吧!”她恨铁不成钢的说。 “你爸不争气,你也是这个模样,蒋家虽然也有其他产业,但是服装这边还是根本,如今你大伯家抓着制衣厂,二伯他们又搭上了国外的大牌,就你爸,每天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空闲事情!”蒋三夫人还在唠唠叨叨。 蒋向宇只低着头,沉默不语。 著名设计大师,在公司里向来以暴君形象著称的阿历桑德罗,十分挑剔的看着这处庄园。 媚俗,肤浅,毫无格调与情趣! 和这样的家族合作?他首先就要在评估表上倒扣20分! 不过这次,话语权可不在他手上。 老头偷偷去看跟在他后头的大老板,这位向来神情寡淡,从来没人能猜出他的心思,就算身在异国他乡,他也好像正游走在自己的小庄园里。 大老板最近突然对遥远东方的市场起了兴趣,不但叫下属起草了开拓方案,甚至身体力行,自己也跟着考察队伍过来了,只不过,除了领队的一个副总和阿历桑德罗,其他人只以为这个英俊的东方人是阿历桑德罗的专职翻译,并不知道他才是公司真正的大老板。 因为在时尚圈举足轻重的地位,阿历桑德罗向来以暴躁易怒的形象在公司横行无阻,偏偏面对这个年纪只够当他孙子的年轻老板,他的气势怎么都抬不起来。没办法,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天生就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言末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这两人才是队伍里话语权最高的,不过公司的一个副总却是明面上的领头人,老头是不耐烦应付谄媚的商人,他总觉得那些滔滔不绝的漂亮话后头,不过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做作,言末则是天生低调,明明掌握着一个纵跨几个大陆的商业帝国,他却很少出现在镜头里,就算神通广大的媒体,也基本不知道这位的长相。 欢迎仪式上,挡在前头的副总,理所当然的接受了最热烈的迎接,这个家族的成员集体出现,言末气定神闲的站在老头边上,眼睛却定在一处,也不知道是在看谁。 老头也好奇的看过去,无聊,无聊,无聊。老头的眼睛飞快的扫过这个家族的成员,然后在脑子里给他们一个个贴上刻薄的标签:愚蠢,肤浅,呆板,木讷,虚荣……嗯? 哟,这里头竟然有一个格外漂亮的小伙子! 老头自诩是个艺术家,天生对美丽的事物格外关注,那个男孩年纪不大,但是面庞已经出落得格外美丽,身材比例也近乎完美,宽肩细腰长腿,每一部分的比例都分外协调,不过看他的年纪还会长些个子,也不知道这种比例能不能一直保持住。 若论起俊美,在场这么多人里,老板自然是顶顶拔尖的,不过那男孩子却完全是另一种类型,他润白的肌肤,精致的五官,清澈而动人的姿态,似乎天生就应该生活在聚光灯下,接受世人的赞美。 “真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衣品也很不错……”老头摸着胡子,在脑海里比划着这样的模特更适合什么样的服装和灯光效果的时候,那孩子竟然转身就走了?! 老头一愣,又忍不住去看老板,发现他的眼神也收了回来,还顺便看了自己一眼。 “那真是个美丽的孩子!”老头不由感叹了一句,又去问边上他真正的助理,“那孩子叫什么?” 可怜的小助理弱弱的摇头,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优秀助理虽然在事前做了功课,也只记住了蒋家几个主要负责人的相貌资历,还不至于能随随便便叫出一个小孩的名字。 “蠢货!笨蛋!还不赶快去问!”老头毫不留情的骂他,一边骂,一边还偷看老板的反应。 言末依然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情,只又轻轻看了一眼男孩离开的方向。 蒋家二房听见动静,见是个不起眼的小老头用外语在嚷嚷,并没放在心上,还在用他们坑坑巴巴的英语努力献着殷勤,那个公司副总只能勉强挤出点笑容,头疼的猜测这两位究竟在说些什么。 一行人终于顺利的进了大厅,蒋老太爷正站在大厅里迎接他们。 蒋老太爷的年纪其实和阿历桑德罗差不多,但是看上去却显得苍老多了,他衣着朴素,拄着拐杖,整个人都有些颤巍巍的,看上去精神也不太好,他的第三任妻子一直在边上搀扶着蒋老太爷,那是一个同样朴素的中年妇人,低顺着眉眼,不太做声,只偶尔在老太爷边上耳语几句。 蒋老太爷身体不好,只对客人简单欢迎了几句,就离开休息去了,他的妻子也沉默的跟着一起离开了。 之后的宴会完全成了蒋家二房的主场,他们大多时候围在外国客人身边,不时也到处敬敬酒,和其他客人谈笑风生,看起来一派主人的架势。 蒋家大房夫妻并没有离开,只是很低调的招呼一下往来的朋友,丝毫没有争风头的意识。 “你们家老二最近闹得挺厉害啊?”有人过来和蒋家老大碰碰杯,笑着说。 蒋临渊闻言也只是笑,很轻巧的和来人碰了一下杯。 等人走了,蒋家大太太才忧心忡忡的问丈夫:“咱们就真这么眼睁睁看着老二家和外国的大公司勾搭上?” 蒋临渊含笑再对着妻子举杯:“我们只管看热闹就好。” 然后,他心情很好的一口饮尽杯子中的酒液,又随意的在眼前晃动了一下玻璃杯,透过杯子,整个宴会现场扭曲成了光怪陆离的倒影:“真是好大一场热闹。” 他的笑容一直维持到了蒋云进入他的视线,他注视着那个模样和老四有七八成相似的少年,看了很久,原本上扬的嘴角不由自主落下来,眼神也渐渐变得不可捉摸。 蒋云正嚼着一块果汁糖,酸酸甜甜的味道叫他心情好多了。 言末的出现是个意外,可是和他也没有半点关系!他大口咀嚼着嘴里的糖果,甚至嚼出了咯吱乱响的动静。 自己可是重生回来的,就算上辈子那家伙再怎么厉害,这回也绝对比不过他!蒋云努力给自己打气。 二十五岁的时候,蒋云在巴黎车祸身亡,然后回到了十七岁的年纪,这也就意味着,在这八年间,他要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有远见卓识,他知道这八年来发生的大事,也清楚未来世界的走势,哪些行业正在没落,那些行业又即将快速崛起,而言末…… 他又往口里丢进一块糖果,心里发虚。 他知道言末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可上辈子他和这家伙整整纠缠了五年,却依然摸不清他的底细。 一想到上辈子那些事情,蒋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一回,我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绝对不会!”他咬着牙对自己说。 第5章 蒋云正独自在角落里给自己做心里建设,老头阿历桑德罗却主动靠了过来。 蒋云斜睨了他一眼,不太想理,看到跟在老头身后的言末,更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美丽的少年啊!你简直就像是古希腊的拿斯索斯再世,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得过你的容光?”老头用意大利语夸张的赞美道。 跟在老头身边的言末低沉着声音说:“阿历桑德罗先生在夸你很好看。” 他的声音仿佛低音大提琴琴弦上的震颤,沉稳,柔和,略有些低哑,很有吸引力。 蒋云僵硬着头,努力不看言末,只用意大利语直接回答老头:“我可不是自恋的水仙花。” 上辈子,阿历桑德罗第二次见他的时候,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一点不记得自己曾经无比尖刻的当面嘲讽过这个少年,重来一回,老头没有机会再嘲讽他了,那一嘴夸张的赞美倒是依然如故。 “哦老天,你的意大利语简直动听极了!”老头看上去开心得快晕厥过去,他高兴的再往蒋云身前走了一步,“这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缘分,竟然能让我在遥远的东方见到了你,只看到你,我觉得我的灵感就像是春泉一样涌出来!我相信,你想必也很乐意去米兰时装周展现你美妙的姿容吧?” 不得不说,就算这老头讲话向来尖酸刻薄,可只要他想,也总能把意大利人与生俱来那张永远抹了蜜的嘴发挥得淋漓尽致,就是听起来特别像是个拙劣的骗子。 蒋云当然不吃他这套。 少年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 “我可不是骗子,”老头急忙说,“你刚才还和你的亲人一起去迎接了我们,你还记得吗?” 蒋云再向后退一步,脸上依然带着怀疑和防备,他眨着猫儿眼,用一种少年人独有的天真和矜持说:“当然,我记得。” 他的眼睛又大又圆,真像一只全神戒备的猫儿,时刻担心被坏人捉了去。 老头最受不了这种表情,他长长的叹口气:“哦你实在太美了!请放心,看我这一把老骨头,我也打不了什么歪主意,我只是觉得你很适合我的新装发布会,你绝对能够成为发布会上最闪亮的一颗宝石!” 旁边的小助理终于得了插话的机会:“阿历桑德罗先生是公司著名的设计大师,他的发布会是全球所有名模都向往的舞台!” “你的衣服和配饰也美极了,这种扣式的领结是来源于你们古老的风俗吧?还有你的指环,华丽古典又神秘,这些都太美了,我一定要专门做一期东方题材的大秀,哦你简直是我灵感的源泉!到时候请你一定要来!你绝对会成为无数人的焦点!”老头还在那里滔滔不绝。 他确实对这些小玩意着了迷,还是和上辈子一样。 蒋云只微微笑着,伸手接了他递出的名片,却并没有额外答应什么。 言末就像个隐形人一样站在边上,一言不发。 “他们在说什么?”二太太看到两个外国人正和蒋云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马上警惕起来。 她的丈夫蒋临涯看都懒得看那边:“就是个不重要的老东西,说什么都无所谓。” “可那张脸总叫我心神不宁……”二太太忍不住用力拧起衣摆,“怎么会这么像……” “够了!”蒋临涯突然提高了声音,然后又马上转头,谄媚的对着那个外国副总笑,“我们公司的新品发布会就要开始了,您有兴趣去看看嘛?” 外国副总很爽快的答应了。 会场早就布置好了,他请客人一一落座,那个外国老头也在其中,还有个模样格外出挑的亚洲人,大约是个翻译?蒋临涯都忍不住多看了言末几眼,不过也没放在心上。至于蒋云?自然是滚得越远越好。 大厅灯光暗下,只留下中间一排射灯,照出华丽的T形台。 “欢迎前来欣赏我们公司新一季的时装发布会,我相信,之后的精彩展示绝对不会叫各位失望!”蒋临涯很有自信的说道。 极具节奏感的音乐声响起,英俊美丽的男女模特依次出场,尽情的展示他们身上的新款服装。 飘逸的裙装,利落的裤装,还有精致的男士正装和休闲款套装,确实也足够吸引眼球。 “我们的制版和裁剪,在国内绝对都是一流水准。”蒋家老二状似矜持的对外国副总说。 “不错,很不错!”外国副总连连点头。 蒋临涯得意的努力收了一下肚腩,看起来精神更足了。 “陈腐,老套,毫无新意!”老头阿历桑德罗抱臂坐在椅子上,无聊得都快要打哈欠了,他还没欣赏够男孩身上那些精致古朴的小玩意就被叫了过来,心里很不爽快,又看了一场无聊至极的时装发布会,更是积攒了满满的火气。 “boss,我们在这里完全是浪费时间!”他忍不住向言末抱怨道。 言末看了他一眼,眼神清冷。 这个趾高气扬的小老头只能乖乖的低头,闭嘴,不敢再多话。 “接下来,小女向雅将向诸位展示这一季的压轴款,那件衣服也绝对能完美的展现我们的设计实力。”蒋临涯继续信心满满。 灯光再次一明一暗,一个盛装的女孩款款出场,她穿着一身薄纱长裙,多层的半透明裙摆在淡蓝色灯光的照映下竟然显出波光粼粼的效果,如梦似幻。 场下不由自主的发出阵阵惊叹,蒋家二伯侧耳听着大家的反应,面上更显得意。 蒋云站在远远的角落里,原本正漫不经心的看着这场大秀,等到蒋向雅出场,他先是忍不住直起身子,眯着眼睛细看了半天,然后噗嗤一声笑起来:“本来还琢磨着怎么挖坑,没想到他们自己主动就跳了进来。” 阿历桑德罗也一下子从位子上跳起来,他的眼睛瞪得溜圆,胡须都要翘起来了,他愤怒的大声吼道:“剽窃!你们这是剽窃!” 他说的是意大利语,开始众人没听懂,还在奇怪这老头怎么突然发神经了,等听到翻译译过来,人群才一下子炸锅了。 “怎么回事?这老头是谁?” “剽窃?真的吗?蒋家疯了?” 人们议论纷纷。 “绝对是误会!”蒋家老二抹着头上的汗,慌忙向副总解释,“这都是我们专业设计师团队一笔一划设计出来的作品,可以查底稿和打样流程,绝对不存在剽窃!” 副总只挑眉,又看着老头,重点看看老头边上的大老板,没有表态。 “简直可耻!这身衣服原样抄袭了我前年的款式,竟然连针脚都没有改!你们这群懒惰无耻的家伙!”阿历桑德罗愤怒的大喊道,然后抓起身边的助理:“把PL-1930的款式给我调出来,让这帮无耻的剽窃贼好好看看!我要告你们,准备接受法院的传票吧!” 蒋云看着小老头暴跳如雷的样子,忍不住低头笑,这老头针对自己的时候怎么看怎么讨厌,对着别人炮轰,倒是叫他说不出的爽快。 言末又是什么反应呢?蒋云躲在黑暗的角落了,偷偷观察他的表情,言末却一下子朝着他这边对望过来。 蒋云慌张的移开眼睛,心跳如擂鼓,好半天才平息下来。 他再看一眼原本趾高气扬的二伯一家,都像无头的苍蝇一样,还在那里团团乱转。 这回捅的篓子,可比他上辈子那身衣服的问题严重多了啊!蒋云越想越觉得奇怪,上辈子可没听说有这么一桩事情! 或许,并不是单纯的剽窃?蒋云看着场中神色各异的人物,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起来。 看到老头拿出来的证据,蒋家老二早就说不出话来,他太太还在那里嚷嚷:“不会的,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蒋向雅手足无措的站在台上,张望了几下,就扯着裙摆,步伐凌乱的冲回了后台。 他们一家已经完全慌了神。 这时候,蒋家大伯蒋临渊突然站出来,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先是向阿历桑德罗道歉,然后对副总保证道:“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彻查这次的事件,不论结果是什么,一定处理到底!” 蒋云眯着眼睛,看他大伯果断出来处理危局,背后的人是他?也不对,这次的事情对蒋家打击太大,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蒋老太爷又被扶了出来,他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的甩了二儿子一个大嘴巴,然后也向阿历桑德罗一方致歉。 这个老人看起来憔悴极了,就连多说两个字都显得气喘吁吁,不时一阵长时间的咳嗽,半天才说完两句话。 就算是大喷子阿历桑德罗,也不好意思再为难这个病人,他刚才跳脚了半天,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想起来边上还坐着大老板,这老头儿心虚的看一眼言末,努力挺起胸,要求蒋家在三天内把事情查清楚。 然后,阿历桑德罗和公司一行人就全离开了。 等到了车上,老头才低顺着眉眼,对言末说:“我刚才确实太冲动了,只不过看到自己的作品被冠上了别人的名字,怒火冲昏了我的头脑。” 言末仍旧清清淡淡的点头:“正常,可以理解。” 老头这才舒了一口气。 到了这个时候,宴会只能提前结束,客人被分批送走,只留下一地狼藉。 第6章 蒋老太爷坐在红木高椅上,看着还捂着脸的儿子,深深叹口气:“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 二太太还在那里硬撑:“就算是抄的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群外国人,还管不到咱们身上来!” “你也是个蠢货!”老太爷抓着手边一个烟灰缸就朝她当头砸过去。 烟灰缸擦着二太太的头发飞过去,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瞬间四分五裂。 她盯着地上的碎玻璃片,呜呜的哭起来。 蒋家老大这时候走到老太爷身边:“父亲放心,咱们家还倒不了,这个牌子就算真救不回来,再创一个就是!” 老太爷长长一叹:“这么多年的心血啊!” 十来年前,国内经济刚起来,蒋老太爷就想着要成立自己的高档成衣品牌。 “做那些便宜货,终归不是正道!”当时,几乎随便一件服装的利润都高得惊人,但蒋老太爷还是坚持大笔投入,力图打造出自己的品牌。 这几年,虽然因为老太爷身体不行,继任者蒋临涯能力稍弱,公司发展逐渐慢下来,但是他当年开创的成衣品牌御幻阁,目前已经是国内比较有名的高端线。 可经过这么一闹,牌子的名声都臭了,不说国外,就算在本国,也是元气大伤。 抄袭,山寨,仿款,这种章一盖,对于力图走高端线的时装品牌而言,也就意味着被直接拉下了神坛。 “我这就去把那些记者的嘴堵住,至少这事不能再传播出去了。”蒋老二突然抬起头说。 “怎么堵?”老太爷瞪他,“那么多名流显贵,只怕这时候到处都传遍了!” 蒋老二低下头。 “先想着怎么降低损失吧……”老太爷叹口气,“老大,你说说应该怎么办?” 蒋临渊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马上撤下新款,查明责任,和被侵权方达成谅解。” “嗯,”蒋老太爷也不做评价,在人群里看了一圈:“老三呢?他怎么没来?” 三太太这时候只能笑着说:“临洲去考察公司去了。” 蒋老太爷不阴不阳的哼了一声,眼睛再巡视一圈,看着下头这些小辈,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下头人全都鹌鹑一样,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过了一阵,蒋老太爷才开口:“老大,你主持生产线撤单这块,新一季的图册也要尽快收回,发出去的新款图样,每一张都要拿回来!” 老大答应了一声。 蒋老太爷看了看在场的两个儿子,又说:“老三媳妇,你去把老三叫回来,叫他查清楚这次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尽快汇报给我。” 三太太犹疑的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蒋老太爷沉吟了一会,“老二,既然你一直和那边联系,那就想办法拿到这个款式的正式授权,最好能让对方答应做联名款,实在不行,也要拿下这个款式的国内代理权,价格无所谓,就算把利润全让出去再倒贴都行!” 蒋临涯迟疑的说:“这……我不确定对方会答应……” “不行也得行!”蒋老太爷重重的拍着桌子说,然后又是一阵长咳。 一番安排以后,蒋老太爷便让他妻子扶着去后头休息了,其他人也纷纷作鸟兽散。 大太太出来以后问她先生:“联名款是什么意思?老二这回还能翻身?” 蒋临渊先是一声嗤笑:“联名款大多是新晋潮牌和大牌联名,要么就是大型平价品牌邀请奢侈品设计师合作,老二哪有这个面子?” “那拿下代理权呢?” “这倒是有点希望,不过老二那个人,脑子永远糊里糊涂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偏偏老爷子还愿意给他机会,”蒋临渊叹,“这回把内部自查的事情给老三而不是我,就是摆明放老二一马,只要他再能拿到代理权,这事情怕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刚才明明闹得那么厉害,就这么简单?”他妻子惊讶的问。 “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老爷子可向来偏心得很!”蒋临渊说。 另一边,二房也在唉声叹气。 “哪有那么简单,联名款呐,又不是大街上给钱就能买到的!”蒋临涯急得在屋子里团团乱转。 二太太还在抽泣:“老爷子是真狠心,你看看他摔过来那个杯子,他这是恨不得我去死啊!冤枉我在你们家勤勤恳恳二十多年了……” “好了别哭了,又没砸到你!”蒋临涯不耐烦的挥挥手,“现在我这里才是真的麻烦!”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砸钱吗?”二太太不以为然的擦擦眼泪。 “咱们家有国外大公司有钱?”蒋临涯呸她,“联名款,哼,出了这么个事情,只怕连代理权我都拿不着!要不然我会这么捧着那个老外?” 他闷不吭声的又转了几圈:“老爷子这么安排,怕是要把我给逼死了。” “那是你没出息!”二太太嚷道。 “你!”蒋临涯转身就扬起手。 “爸,联名款和代理权有什么区别?”蒋向雅忙转移话题。 “想出联名款,要么有名气,要么有格调,要么有市场,你说咱家占了哪一头?”蒋临涯一瞬间又唉声叹气起来,“代理权倒是容易些,但是竞争对手也多,这次我们捅了篓子,其他家可不一下子就领先了。” “爷爷的意思,不是只要拿下那一款衣服的代理权就行吗?”蒋向雅问。 “哪有那么简单!要我只拿下那一款,其他的再被别家拿走,我非变成个大笑话不可!”蒋临涯又气起来,“这回老爷子竟然让老三去查这事,我跟老三向来不对付,这不是难为我吗!” 他左思右想:“不行,我得跟老三去通通气,唉,那可是个填不满的讨债鬼!” 蒋家老三蒋临洲这时候刚刚回家,就听见他媳妇很兴奋的同他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老二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也该轮到咱们家出头了吧?”她很高兴的说。 蒋临洲一晒:“出什么头,全是麻烦。” “怎么会,老爷子要你去查,不就是把品牌那边交给你的意思?”三太太猜。 “老二是个蠢货,可架不住老爷子宠他。”蒋临洲只说了一句,就脱下西装松开领带,自顾进书房去了。 “什么意思?”三太太满头雾水,转眼又看到自己儿子正在一旁吃瓜,开口就道:“你们父子真是一模一样,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蒋向宇再大口啃了两下才把瓜皮给扔了:“妈,爸刚才不是放了两个屁了吗?” 话音刚落,他就一个箭步窜了出去,也不管他妈在后头破口大骂。 蒋云现在轻松得很。 他倒在自己的卧室里,仔细思量这回发生的事情。 上辈子他在蒋家呆的时间不长,本身又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所以对蒋家内部的弯弯绕绕并不太清楚,但是今天看起来,这一大家子水深得很,难怪他上辈子不明不白就被坑害了。 上辈子,距离现在还有一个月时间,蒋家会再出一件大事,甚至还有人因此残疾,那时候,所有的证据都直接指向他——小混混蒋云——是罪魁祸首,然后他就被逐出了蒋家,还差点吃了牢饭。 蒋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但是现在再看,一切依然云拢雾罩,摸不清楚。 蒋云躺在床上,五指伸开,对准窗户外头:“这一回,谁是猎物,谁又是猎人?” 然后,他一下子收紧手指,做了一个狠厉的抓取动作。 窗外大树上闲驻的鸟儿,突然扑腾一下飞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蒋家老二蒋临涯一进屋就开始摔东西。 “老三说话阴阳怪气,外国佬那边也联系不上人,真是TMD流年不利!” 他老婆被吓了出来,脸上还顶着一张面膜纸,慌慌张张问:“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蒋临涯看着那张大白脸就有气,“你男人就要完蛋了,还有心思做面膜!给鬼看啊?” “又有谁惹你了?”二太太不太高兴的撕下脸上湿哒哒的东西,“就会朝着家里人撒气!” “还不是那群该死的外国佬,吃吃喝喝的时候跟你谈笑风生,一真有事,全躲起来不见了!”蒋临涯愤怒的把外套往沙发上一甩,整个人也重重的砸在沙发上。 “他们不肯跟你联系?为什么啊?”二太太不解。 “电话倒是接,但是说的全是官方腔调,半点面子都不给,听着就来气!”蒋临涯说,“一个个平时跟你称兄道弟,现在倒好,全躲瘟疫一样躲老子。” “我刚刚才知道,那老头还不简单,啐,一个要进棺材的老家伙,怎么那么麻烦!”他继续抱怨。 “那个老头……就是在宴会上,和野小子讲过话的老头吧?”二太太突然想起来。 蒋临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 他有些犹豫的两只手对敲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算了,便宜那小子了,我先过去这一关再说。” “怎么,你有主意了?”二太太感兴趣的凑过去。 “我跟你说……”他神秘兮兮的开始说自己的打算。 第7章 老太爷听完二儿子的话,简直要气笑了。 “你说,联系设计师的事情,应该要蒋云去做?”他难以置信的问道。 “对啊爸爸,宴会当天,蒋云和那个设计师聊了好久呢,关系看着就挺熟的,他们以前说不定还认识。”蒋临涯腆着脸说。 “他们两个认识?”老爷子的脸色变幻起来。 “可不是,说不定那老头闹起来,后头还有蒋云那小子在后头唆使着,要不然他怎么一下子跳得那么高?”蒋临渊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自己都快信了。 “亏你有脸说得出口!”老爷子一下子怒了,拍着桌子骂,“你当我是个傻子?!” 蒋临渊吓了一跳,还是强撑着:“真的,这事儿我觉得只有蒋云能办成,他想回蒋家,也得拿出点成绩吧。” 老爷子指着他开始笑:“他可是老四的血脉,怎么着,够不够资格回蒋家还需要你来评判?” 蒋临渊低头看着地上,一只脚吊儿郎当的搓着地板上的花纹:“我这是给他机会证明自己。” “你是决心把这摊子丢给一个小孩子了?” 蒋老太爷闭上眼,实在不想理这个二儿子,安静了一会,长叹一口气,才对边上人说:“去把四少爷叫过来。” 蒋云听到他二伯话的时候,差点去掏耳朵,确认没有产生幻听。 这人脑子是怎么想的?他四十来岁的年纪,怎么蠢得连个三岁孩子都不如? 脑子里吐着槽,蒋云还不得不摆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要……要我做什么?我一点都不懂的……” “四侄儿,这可是伯伯把天大的好机会让给你,你想想,让你去接触那么大的公司,那么有名的设计师,这可都是人脉!对你以后,可有天大的好处。”蒋临涯胡乱画着大饼。 蒋云张着眼睛无辜又茫然的看他,心里却想,这家伙不但自己是个傻子,怕是以为其他人也全是傻子吧。 他又去看蒋老太爷,老爷子神色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着蒋临涯乱扯了一通,蒋老太爷突然打断他的话,然后和颜悦色的看着蒋云:“你那天宴会的时候,和设计大师说了些什么?” 蒋云无辜的摇摇头:“没说什么啊,他就是夸我挺好看的。”这绝对是真话! 蒋临涯被噎了一下,又突然想起什么,绿豆眼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蒋云。 还别说,这野小子的皮囊是真好看,和那个狐狸精简直一脉相承。 这么漂亮的脸蛋,说不定还真有些用处……他开始打着歪主意。 “侄儿啊,那个人伯伯给你打听过了,真是个特别厉害的设计大师,捧红过不少人,你跟他多多交流,绝对没有坏处!”蒋临涯挤眉弄眼的说。 “够了,滚下去!”老爷子一声大喝,蒋临涯灰溜溜就走了。 屋子里正剩下老爷子和蒋云两个,老爷子深深的看着面前的少年,记忆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候,他的小四也这么大,一样的俊秀,只是更多了些倔强骄矜。 一想到这可怜孩子流落在外头十多年,老爷子心就软了:“别理你二伯,那就是个不着调的,不过,你未来想做什么,你想过没有?” 蒋云有些惊讶的看一眼老爷子,想了想:“我以后……想从商。” 上辈子,他离开蒋家以后,又做过很多事情,他给人打过杂,在快餐店和美发店打过工,后来阴错阳差当了模特,学了造型,服装设计,甚至自己还出过设计图,可是最后他发现,什么都比不上有钱来得好。 “我想从商,赚很多钱。”他站直身子,慎重的又说了一遍。 老爷子笑:“想做什么生意?” “能赚钱的就行。”蒋云回答。 “这可是世界上最难得生意,”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少年人的狂妄,还是有趣,“很难很难。” “我行的。”蒋云说。 做为一个重生者,他拥有未来八年的记忆,本来就站在了绝大多数人前头。 “那你二伯这个烂摊子,你敢不敢试一试?”老爷子突然问。 蒋云一怔。 “你要是成功了,我就把这个公司交给你打理。”老爷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说这种话,大约一半是玩笑,另一半也是一种考验。 “好!”蒋云却点点头,胸有成竹的模样。 老爷子一下子笑起来,如今的年轻人啊……他不由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一样的莽撞,一样的信心满满。 老爷子只给了他一周时间,也并不认为蒋云能够成功。 蒋家已经打听清楚设计大师的身份地位,那老头出了名的不好说话,想从他身上突破是肯定没有指望的。 对方公司那边也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估摸着准备宰蒋家一大笔钱,自然更不好说话。 一个没有人脉没有手腕的小孩子,能做些什么?蒋老太爷答应下来,不过是想借机磨砺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当然,他另外也有自己的盘算。 这个决定一传出去,蒋家内部就炸了锅。 “老二是怎么搞的,自己闯的祸,叫个小孩子顶上去,你说说,这是个什么东西!”蒋家老大蒋临渊很生气的骂,“老爷子又是怎么想的?那小子都未成年!连学也没正经上过!他能做什么!” 蒋大太太忧心忡忡:“老爷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看是失心疯了!”蒋临渊先是怒火高涨,不一会儿又萎下来,“他怕还是舍不得老二,想保呢。” “怎么说的?”他妻子不懂,“老二都这么荒唐了!” “等那小子砸了锅,至少能帮老二分担一半的压力去,你说是不是想保?” 他妻子带点犹豫:“万一那孩子做成了……” “怎么可能!”蒋临渊一笑。 那边蒋二太太也很担心:“老爷子不会把就这么把你手上的东西收走,全给那野小子吧?” “怎么可能!”蒋临涯翘着二郎腿,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哼着小曲,“我都做不成的事情,那小子怎么可能?你就看着,不过几天,他们还得来求我,到时候,可就不一样咯~” 蒋二太太将信将疑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凭什么来求你啊?” “哼,我可给那公司的老总塞过不少好东西,怎么着都比其他人有面子吧,等到风头过去,那老总肯定不会不给我面子!”蒋临涯说得气定神闲。 这里头最平静的是三房,仿佛根本无事发生一样,蒋三太太虽有些想法,无奈丈夫儿子全都巍然不动,自己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一点不理外头的风雨。 蒋云接过这事情,既没有其他人想的莽撞无知,更不准备做背锅侠,对他来说,搞定阿历桑德罗并不是什么难事情,这件事里唯一叫他纠结的地方,在于言末。 他怎么这么早就来国内了?蒋云不由叹口气。 上辈子,蒋云是做模特的时候认识的言末,那时候他只知道言末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富有,神秘,手腕极狠。他跟了言末三年,但是对这个人的了解,却不过只有冰山一角。 珀尔希——也就是目前由设计大师阿历桑德罗执掌的著名奢侈品品牌,就是言末的产业,这一点,蒋云还是认识他好几年以后才知道的。 “就当不知道好了!”蒋云看着手中阿历桑德罗的名片,努力鼓起勇气。 阿历桑德罗给他的是自己的私人名片,上头留的只有一个邮箱地址。 这个老头作风古旧,厌恶电话手机等等一切他觉得会侵犯到自己私人空间的装置,“如果有人真的急着找我,不用那些小玩意,他也总能找到我。”这是老头的原话。 私人邮箱,已经是他向外释放出的最大善意了。 蒋云打了几次腹稿,才把那封简短的邮件发了出去。 不过十分钟,蒋云的邮箱就收到了回复,回复只有一行简短粗暴的文字:今天下午四点,酒店茶餐厅,见面! 蒋云不由笑起来,可看看现在的时间,他又笑不出来了。 现在距离下午四点只有不到一个小时,而他所处的蒋家老宅,距离老头留的酒店地址可并不太近! 蒋云一下子跳起来,冲出了门。 经过宴会上的亮相,其他人对待蒋云的态度都一下子好了很多,管家很快就给他安排了司机和小车,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只不过,他转头就把蒋云外出的事情告诉了二太太。 “他消息还挺灵,”蒋临涯听到妻子的转述一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那帮外国佬住的地方的。” “那你还笑得出来!”二太太一瞪眼,“万一真被那小子办成,你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不可能的,那帮人现在都不肯跟我私下接触,那小子又怎么可能,那家酒店又严得很,他潜都潜不进去。”蒋临涯不以为然的挥挥手。 “不肯私下联系?”他太太不明白,“不是还要我们给个说法吗?” “说是只接受官方沟通,嗨,那帮子外国佬最喜欢装模作样,不就是借机抬价嘛,再冷一冷也没关系的。”蒋临涯挺着肚子,轻松的说。 这时候,蒋云已经踩在时间线上,进了酒店的茶餐厅。 老头已经到了,正在座椅上烦躁的摸着胡子,可是言末……怎么又跟了来? 蒋云不由自主的顿了顿,然后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阿历桑德罗先生,让您久等了。”他用意大利语说。 老头却一下子跳起来:“你怎么知道德贝尔的事情的?!” 蒋云笑笑,自顾先坐了下来。 第8章 老头急不可耐的又跟着坐下:“快说,德贝尔在哪里?” 刚才为了赶时间,蒋云跑得气喘吁吁,这时候倒一点都不急了,他在门口就已经调整好了呼吸,这时候只慢腾腾的坐下来,还请服务生上了一杯淡柠檬水,加冰。 他低头抿了一口水,沁凉微涩的液体滑入喉中,叫他精神一振。蒋云重新仰起头,状似平淡的看了一眼老头和言末。 老头依然穿着他最喜欢的三件式西装,胡子头发整理得一丝不乱,胡子上的胡夹已经换了,新胡夹看上去和他墨绿色的领结大约是一套,是一颗精致的墨绿色水滴状水晶。他的鞋子永远都是意大利老作坊手工定制的小羊皮鞋,看上去旧旧的,却十分舒适合脚。 言末坐在边上,看上去就真的像一个普通的翻译,他穿着简单宽松的深蓝色亚麻休闲上衣,上衣袖子随意的卷起,露出一截结实性感的小臂,手腕上是空的,什么也没带,他的手比一般人稍大些,手指长而有力,线条完美得依然像是被诸神亲吻过一样。 蒋云的眼睛飞快扫过去,连言末的脸都不敢看,只装作完全没注意这个人,光盯着阿历桑德罗说:“我对德贝尔其实不太了解。” 看老头那样子,简直就想直接掀桌了。 “但我知道她可能在哪。”蒋云又说。 老头被他弄得没有脾气,只能无奈的皱眉看着他。 “不过对我来说,德贝尔在哪里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对吗?”蒋云笑吟吟的又把话题一转,像只小狐狸一样的笑起来。 他的五官还有些幼嫩,但眉眼间已是风流天成,一颦一笑,明艳不可方物。 纵使老头见过无数美人,这时候也被这孩子狠狠惊艳了一把,他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勾魂摄魄。 老头狠狠咳嗽了一声,他现在可没心情赞美这个漂亮孩子,他把背后仰,重重的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你想要什么?” “我要PL-1930在国内的代理权,还要请您为御幻阁专门设计一套联名系列!当然,价格不是问题,由您开价。”蒋云很爽快的摊出他的要求。 老头哼了一声:“我只是个普通设计师,可左右不了公司的决策。” “首席设计师先生,我知道,珀尔希是在您手上才重新变得伟大的,如果您都没有话语权,那谁还配得上呢?”蒋云笑。 对这个固执的老头来说,这世上只有两种恭维话能叫他眉开眼笑,第一件是赞美他的胡子,第二件是褒奖他对珀尔希的贡献。 老头不由舒展了神色,又努力收起嘴角,还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大老板,才开口:“那可不一定,公司里有的是人比我更有话语权。” “那您同意我的条件嘛?”蒋云微微歪一下头,原本的美艳一下子收敛,眼睛变得圆润无辜,显得十分青春可爱。 老头还在坚持:“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你们必须为自己的过错负责,而不是反而被奖励。” “这是当然的,”蒋云赞同的点头,“我们公司内部还在彻查责任人,不过原来的负责人已经停职反省,现在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御幻阁新上任的负责人,我叫蒋云。” 别说老头,旁边始终沉默的言末脸上都划过一丝惊奇。 “抱歉,我对你们东方人的年纪不太敏感,但是……你成年了吗?”老头挑高了眉,“经营公司可不是过家家。” “如果我没记错,您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在设计圈崭露头角,对吗?”蒋云不急不躁。 “管理公司和艺术设计可不一样,”老头犹豫的看一眼边上的言末,又盯着蒋云看:“你真的知道德贝尔在哪里?” “我不可能用一个马上就能揭穿的谎言,去得罪您这样的大师。”蒋云笑着说。 “再让我考虑考虑。”老头迟疑道。 “当然,不过您也知道,德贝尔女士像吉普赛人一样天性自由,我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开始下一站的旅程。”蒋云说完,轻巧的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老头不由自主提高声音,“再给我五分钟,请你先在外头等一会。” 蒋云努力控制住上扬的嘴角,乖巧的找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老板……”阿历桑德罗看向一直一言不发坐在边上的言末,“德贝尔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言末表情不变,只说:“你的设计,你决定。” “你对那男孩有兴趣?”老头却突然说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不,”言末摇摇头,“我是觉得他有些奇怪。” “奇怪?他长得确实很漂亮,但是也不至于让您觉得奇怪吧……不过,他怎么会知道德贝尔,还清楚她的位置呢?我都找了她快两年了,却连边也摸不上……”老头很想再多八卦几句,可惜大老板已经起身离开,谈话就此终结。 五分钟以后,阿历桑德罗和蒋云达成了初步的合作协议,然后,蒋云就给了老头一张小纸条,那上头写着一个地址。 阿历桑德罗挑挑眉毛:“你现在就交给我,不担心我毁约?” “您的人品,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蒋云说。 “真是个嘴甜的小孩子。”阿历桑德罗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走出酒店大门,蒋云才长舒一口气,他的脊背已经完全汗湿,全身的肌肉也总是不由自主的紧绷着。 言末即便只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对他也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谢天谢地,今天的目标顺利达成,今后他虽然还免不了和老头继续打交道,但大多都是通过网络,在短时间内,他应该不需要再面对那个叫他腿脖子都打哆嗦的家伙了。 蒋云上了车,躺倒在柔软而舒服的真皮座椅里,长吁了一口气。 他的运气不错,记性也挺好,刚好知道老头现在最在意的事情是什么,还恰恰知道答案。 德贝尔是老头的独生女,一个来去如风天性自由的女人,她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却又喜欢享受爱情的甜蜜味道,只不过偶尔也有踩坑的时候,不久前,德贝尔女士遭遇情伤,选择去瑞士某个小山村闭关了将近两年,而她那个爱操心的老爹在这两年里用尽各种方式打听女儿的下落,生怕姑娘一时冲动,做下错事。 若干年后,德贝尔笑着对蒋云说起过那段经历,说者无心,听者无意,谁知道蒋云还会重来一回? 其实掐指算算,德贝尔这时候应该已经在打包回家的行李,不过可惜,老头还不知道呢。 “回蒋宅。”蒋云吩咐了司机,就开始闭目养神。 开车的是个年轻司机,一直在好奇打量后座的蒋家新晋四少。 蒋云的出现,对于蒋家人是个大地震,对于老宅里的工作人员而言,也是个有趣的八卦。 他刚回来那几天,每个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毕竟在这样的人家里,突然混进来一个品味独特的洗剪吹,就像是在油锅里滴下的一滴凉水,噼啪炸响。 那几天,蒋云成为所有人私下里谈论的话题。 可是不过一天以后,情势突然发生逆转。 他依然是所有人谈论的焦点,但是一天之前那个被鄙视暗笑的俗气小混混,却突然变成了众人口中美貌无比的小少爷——不得不说,人类真的是无可救药的颜狗。 从本心说,蒋老太爷和他的三个儿子长得都不算特别出色,虽然后来也尽力改善了基因,但是毕竟只有一代人,蒋家第三代总体只能说是中人之姿,不过借助衣着打扮,才勉强能得8分。 然而刚回来的蒋云,只要把那遮头盖脸的鸟窝头打理清爽,哪怕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牛仔裤,也能轻而易举叫人移不开眼睛。 因为蒋云的出现,原本就像是禁忌一样被封印了十几年的第二任蒋老太太的旧事,又重新浮了出来。 这年轻司机开车出来以前,正好听了一耳朵陈年往事。 蒋老太爷一共娶过三位夫人,原配在他刚发家的时候就逝去了,并没有享到多少富贵,老爷子忙于事业,便请了一个年轻女教师看管三个孩子,然后,就是一场自然而然发生的罗曼史,女教师嫁入蒋家,成为三个孩子的继母,不多久就又生下了一个孩子。 之后,蒋家过了二十年的平静日子,却因为一场失踪案再起波澜。 当时的蒋家四少爷,十九岁的蒋临均突然神秘失踪,他的母亲忧思成疾,第二年便过世了,谁能想到十几年后,又会有一个四少重新回到老宅? 上了年纪的老人怀念的回忆起当年太太和四少爷的容貌风韵,和现在的蒋云简直是如出一辙。 年轻司机被那老人说的心驰神往,一路上不由自主总是在后视镜里偷看蒋云。 “怎么了?”蒋云睁开眼睛看向司机,他的眼睛大而亮,睁大的时候圆润可爱,微微眯起又是漂亮的桃花眼,怎么都好看。 年轻司机尴尬的咳嗽一声:“没,没什么。” “专心开车。”蒋云又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的车祸后遗症,他现在对汽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这种感觉并不严重,但是也足够叫他头晕目眩。 上辈子,他可绝对没有这个毛病。 第9章 蒋云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脸色发白,嘴唇的颜色也十分惨淡,整个人看上去都恹恹的。 蒋家老二蒋临涯这时候正在老宅门口晃悠,一见蒋云,就笑嘻嘻的凑过来。 “二伯。”蒋云回给他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 蒋临涯一见这情景,忍不住喜笑颜开,嘴里还装模作样:“小云啊,你怎么看上去这么没精打采的?是去哪里了呀?” “我刚去了一趟酒店,想要见阿历桑德罗先生。”蒋云很老实的回答。 “啊呀呀,年轻人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嘛,你连公司都没去过,那边怎么可能理你?被赶出来也是情理之中,不要气馁啊!”蒋临涯乐呵呵的说。 蒋云只是笑笑,面色依旧惨白。 “对了,别说二伯不照顾你,明天我带你去公司,好好见见世面!”蒋临涯拍着自己肥嘟嘟的肚腩说。 “谢谢二伯。”蒋云感激地说,他的神情真挚又动人,一派天真模样。 蒋临涯很得意的走了。 这人到底是怎么成功活到四十岁的?蒋云越来越疑惑。 第二天下午,蒋临涯没有食言,果真开着自己的爱车,载着蒋云去了公司。 一路上,这人滔滔不绝的夸耀着自己这几年对公司做出的贡献,他宏伟的计划,了不起的措施,在他的嘴里,御幻阁好像马上就准备去巴黎纽约米兰开时尚大秀,走出本国冲向世界了。 蒋云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只礼貌的听着,但是他现在晕车的症状很厉害,一张小脸眼看着就越来越白。 蒋临涯很得意:“你不用有这么大的压力,你这小年轻的,也没人会指望你像你二伯这么优秀,老爷子不是只给你一周的时间吗?也就是让你见见世面而已。” 蒋云努力惨淡的微笑着。 “说起来,你是不是小学都没上完?这可不行啊,你现在多大年纪?不过也没关系,等忙完了这一阵子,二伯亲自帮你找个好的私立小学去念,你也不要觉得没有面子,也不过落后了七八年,努努力就赶上了,毕竟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学习什么时候都不晚的。”他越说越得意。 蒋云只觉得头疼。 好不容易挨到公司,蒋云马上冲出了汽车,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重新踩在水泥实地上,才终于觉得好些了。 蒋临涯的车技,简直就和他的脑子一样,波澜起伏十分不靠谱。 蒋云决心,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跟着他一起走了。 偏偏蒋临涯还一脸同情的样子:“二伯知道你以前从来没有坐过好车,不过反应也不用这么大吧?” 除了微笑,蒋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前些年,蒋家经过整合,成立了子元集团,集团绝大多数控股权目前都在蒋老太爷手中,他的几个儿子分管旗下的各个公司,蒋临涯主管的是蒋氏服装有限公司,御幻阁是其主打的中高端品牌,另外还有几个中低端的普通品牌,这些品牌的设计营销策划都整合在同一幢大楼里,但是服装的批量化生产销售等环节,则主要由老大管理的蒋氏服装厂负责。 “这里,可是蒋家的心脏所在。”蒋临涯十分骄傲的宣称。 这是一幢十层高的大楼,楼的外观有些旧,看上去有点年头了,里头员工不少,但是看上去都懒洋洋的,就连前台也是空的,也不知道人跑哪里去了。 蒋临涯挺着肚子,却一点也没注意空荡荡的前台,他只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急匆匆的下了楼,蒋临涯对着蒋云随意的指了指,就说:“这个,是蒋家四少,过来参观公司的,你好好接待!” 然后,他就挥挥手:“侄儿,好好玩,你二伯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再转眼,他就已经开着车,扬长而去。 蒋云有些懵,依然惨白着脸,对陌生的中年人勉强笑着,看上去有些可怜。 这中年人叫施景同,是服装公司的现任经理,他已经听说蒋家又多了一个四少爷,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好皮相的美少年,就是有些柔软,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四少,欢迎欢迎,您想去哪里参观?”施景同努力放柔声音。 蒋云眨巴眨巴眼看他:“我对公司不太了解,今天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的,我现在空闲得很,我先跟您介绍一下公司?”他一边带着蒋云往里走一边问。 蒋云乖巧的点头。 “一二楼是面料仓库,三楼是配件仓库,四楼是制版打样间,有目前国内最全的仪器设备,五六层是成品服装仓库,那里存放着公司历年所有的作品,还有下个季度的新品,再往上是设计师的办公室,公司里有五十多个设计师和助理,还有打版师,裁剪师,再往上还有营销部,后勤财务人事,最上层是管理层的办公室,蒋先生的办公室就在这。”施景同很快的介绍了一遍。 正说话间,一个壮硕的中年妇人气冲冲的走过去,看也没看经理一眼。 施景同不由自主躲了躲身子,尴尬的擦擦汗:“现在公司遇到些困难,正人心惶惶的,见笑,见笑。” “是……仿款的事情?”蒋云选了一个稍微温和一点的说法。 施景同愁眉苦脸的叹口气,也没有多说。 蒋云也不为难他,想了想:“就从第一层往上看吧。” 面料仓库整整占据了大楼两层楼的面积,仓库全都做了防潮处理,一排排的高大木架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各种材质各种颜色的成捆布料,每捆布料下头都有个小标签,详细标明了布料的材质经纬支纱,和各种物理化学特性。 蒋云随意浏览了几处标签,忍不住赞道:“这工作做得很细啊。” 施景同微微笑着说:“这都是老爷子在任的时候就规定的,仓库里放着市面上所有能够买到的布料,只要用完了就要及时补充,每种布料的特性也都要标记清楚,方便设计师选用。” “了不起了不起。”蒋云一边说一边往里走,仓库里很安静,木架子上的布料却渐渐少了,每捆的分量也不如外头。 “这边都是价格比较昂贵的布料,”施景同解释,又抬头看看几处只贴着标签却什么也没有的空挡,叹口气,“这几年效益不行,这一块的经费少了,补充也没有以前及时。” 蒋云也只点点头,没说什么。 再往上是配件仓库,里头都是些纽扣拉链之类的小玩意,有市面上就能批量买到的,也有专门为了哪一类服装特地设计的,同样是井井有条的摆放着,看上去晶亮亮的十分漂亮。 少年人一看就很喜欢这些漂亮的小玩意,蒋云左摸右看,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下头三层都很安静,蒋云走过来并没有碰到几个人,到了第四层,人气才终于旺了起来。 第四层正当门是一个很开阔的大厅,最显眼的地方放着一排排各种姿势的假人,身上挂着各种半成品面料,再往里头是几个用木板隔开的隔间,地面上铺着厚厚的防震层,各种仪器设备确实难得的齐全,旁边是一张长条木桌,桌上设计图样和吃剩的餐盒凌乱的放在一起,裁剪台旁边面料堆得小山一样,地上到处都是碎布头和纸屑,巨大的数控印花机边上,有人正在忙忙碌碌,还不时能听到中气十足的喝骂声。 “碰到点问题就想停工?你们这些小年轻,真当公司会白养着你们?全给我动起来!”蒋云听到有人大声呵斥着。 “这是公司的老打版师,脾气有点大,但是手上活很厉害。”施景同小声说。 “小施你又要干什么?”施景同本来想带着蒋云悄悄溜过去,却不小心就被老师傅逮住了。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里有公司的核心机密,不能随便带人过来看,出入的密码锁也坏了,还有摄像头,你也得给我尽快装起来!”老师傅叫嚷着对施景同说。 蒋云好奇的看了这老人一眼,他大约六十来岁,头发胡子全乱糟糟的,脸色槽红,眼睛瞪得很大,仿佛时刻都在发怒。 “小不点儿,你看我做什么!”老师傅对着蒋云吹胡子瞪眼,毫不客气。 “这是蒋家四少,过来参观公司的。”施景同忙解释。 “我管他是四少还是八少,制版打样间不允许外人参观,这是公司里的铁律!”老师傅中气十足的喝着。 “没关系,我们马上就离开。”蒋云好脾气的拉着还想解释的施景同,转身就往楼上去了,即便如此,他还能听到身后几声骂骂咧咧并没停止。 “抱歉四少,郭师傅向来暴躁,他是老太爷发家的时候就跟着的老人,资格老,说话也不太中听。”施景同还在解释。 “没关系,他说的是对的。”蒋云只是好脾气的笑。 “我带您去看看公司以前做过的服装款式吧,里头很多都是绝版。”施景同热情的领着蒋云上了五楼。 “这边不少衣服的年纪比我都大,不过每年都有整理清洁,所以保存情况都很好。”施景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仓库大门。 仓库里有些暗,一阵阴凉的风随着开门的动静卷了出来,蒋云眨眨眼,过了一会才适应了这里的黑暗。 第10章 施景同在墙上摸索了一会儿,才打开一排光线黯淡的投影灯。 蒋云转了转脑袋,仓库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衣架,挂满了各式男女装,衣服上还套着透明的保护袋,旁边还有几排搁架,放的是不适宜挂起来的服装,一样放在透明袋里头。 “这里都是按年代摆放的,”施景同说,“那边是最早一批,质感和颜色都保护得很好。” 蒋云好奇的去看标签,发现最老那批都已经是四十五年前的老古董了。 再往回,四十四年前,四十三年前……有些年份种类格外多些,有些年份少些,这家公司每一年每种款式每种颜色都留了一套,全都被精心保存在这间仓库里,已经安静的度过了十分漫长的岁月。 “我刚进公司的时候,老爷子就最喜欢带着新人过来参观,他说亲眼看着蒋氏是怎么一步步发展起来的,可以提升公司的凝聚力,”施景同看着这些年代感十足的款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这些安静的衣服上带着一种奇特的力量,“可惜现在……” 他苦笑一声,迅速转移了话题。 “四少,这边都是些老掉牙的款式,您要不要去楼上看看?蒋氏有几套镇馆之宝,在当年也是得过不少大奖的。”施景同提振精神,建议道。 “等一会,我觉得这些衣服都很有意思,再看看。”蒋云还恋恋不舍的在过去的时光中流连不去。 现在看起来有些俗气的大红大紫配色,夸张奇怪的领口袖口,繁复的叠层,蒋云以前也在图片上见过不少,但是亲眼见到,这还是头一回。 “这些衣服都很有意思。”他的手隔着保护袋,试图触摸曾经的流行,这其中某些流行元素就像海潮一样,时起时落,仿佛一个永不休止的循环。 施景同笑起来:“你的反应和你父亲真像!” 蒋云一怔,转过头看他:“你见过我爸?” 对蒋云来说,他的亲生父亲,就像一团从来没有露出过真容的迷雾。 蒋云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却连他的一张相片都没有见过。他是遗腹子,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三岁的时候母亲也匆匆离世,甚至没有留下一张父母的照片。 后来回到蒋家,有些人说他的父亲是离家出走,有些人说是神秘失踪,那个给了他姓氏的人依然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据说十几年前蒋家仓库失火,所有老照片全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就见过一回,”施景同回忆道,“我那时候刚进公司不久,老太爷子带当时的四少爷——就是您父亲——来公司参观,当时仓库还只有一层,就是我接待的他。” “他看到这些老款也很喜欢,转了小半天都舍不得走,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张他当时忘在这里的图样,本来还想着下回来的时候还给他,没想到……”施景同转身就去仓库一角的档案柜翻了翻,然后在最底层找到一张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纸。 “听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设计绘画,我还以为……”施景同摇摇头,把这张图纸递给蒋云。 蒋云接过这张薄薄的纸,纸面已经有些泛黄,上头是一个婀娜修长的模特草图,模特穿着一条长裙,即便只是简单几笔,也能看出长裙的华美雍容,图纸的最下角,还签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蒋临均。 蒋云低声道了谢,珍重的把这张纸收了起来。 这应该是他今天最大的收获。 后头的参观就有些匆忙和漫不经心了,下季新款全都被锁在库房深处,藏得严严实实,再往上的办公室也没有什么看头,反而因为他漂亮的脸蛋,差点被一个实习生拉去做了临时模特。 那冒失的小姑娘才被施景同狠狠训斥了一通,又探头探脑的凑过来,特别厚脸皮的顶住经理的压力,跟蒋云讨要联系方式。 蒋云好笑的跟她互相扫了微信,才转身就听见小姑娘一边尖叫,一边跳着脚跑了。 施景同觉得有些丢脸,说以后要狠抓公司纪律才行。 蒋云反而安慰他:“搞艺术的,不需要太严肃。” “是是是,老爷子也是这么说的……”施景同连连点头,可话说到一半,就脸色一变,闭嘴不语了。 蒋云也没在意,转而问道:“我二伯……不太过来?” 施景同尴尬的笑:“总经理忙得很,主要是抓公司的大方向。” 蒋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正说话间,施景同又接到一个电话,然后为难的对蒋云说:“蒋临洲先生过来了。” “我三伯?”蒋云奇怪。 “上回时装秀,撞款式的事情,是蒋临洲先生负责调查。”施景同解释。 蒋云才想起这事,点点头,却说:“我方便一起去看看吗?” 施景同其实不太乐意,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无论这辈子还是上辈子,蒋云都没怎么见过这个三伯几面,他是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中年人,身材不高,不胖不瘦,眼皮总是微微耷拉着,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看到蒋云,他的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三伯好。”蒋云倒显得很乖巧。 “你过来啦啊,”他很含糊的回答,“挺好挺好。” 蒋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静的站在一旁。 几人对面,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年轻女人正坐在椅子上哭。 “你自己说,那设计图究竟是谁给你的?”蒋临洲就算是问人话,也显得有气无力,没精打采。 女人依然只是哭,不说话。 她五官精致,眉目都精心描绘过,就连哭起来也显得楚楚动人,她的身材婀娜有致,穿着一身十分凸显她身材优势的套装裙,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小腿和脚踝,脚上穿着丝袜,踩着细高跟鞋,走动起来想必越发风韵十足。 “这是我们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姓章。”施景同低声说。 第11章 “她看上去可真年轻。”蒋云小声吐槽。 蒋临洲依然没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不太耐烦的转头就直接问施景同:“老施,这女人和我二哥什么关系?” 施景同尴尬的笑起来:“总经理很欣赏章设计师的理念。” “嘁,我看是欣赏她的腿吧。”蒋临洲漫不经心的扫了扫,女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嗝,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你哭也没用,你知不知道这次给公司造成了多大的损失?”蒋临洲甩着手上的文件夹,说话却依然有气无力,“我翻了你以前的设计,水平差太远了,你这个设计图是从哪里弄来的?” 章清丽哭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是一个网友给她的。 “网友?哪个网友会给你这东西?”蒋临洲皱起眉。 章清丽年纪不大,业务水平也不强,却凭着不可说的手段混到了总设计师的位置,偏偏她野心还不小,总想着叫公司里的人心服口服才行。 半年前,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自称国外知名设计学校的学生,然后就展开了一场情意绵绵的网恋。 不久前,她的网上男友突然说要送给她一张自己的作品,做为两人爱情的见证,她收到那张设计图大为喜欢,然后就直接当做自己的作品,放在了新一届的发布会上。 蒋临洲听到他二哥被戴了绿帽,差点笑出来,忍了忍,才问:“你那小男朋友,现在还能找到吗?” 章清丽绝望的摇头,说是自从出了事,她就被直接拉黑了,她还辗转找到那个学校去问,却根本就查无此人。 众人一听,就知道背后有鬼。 但是就算有鬼又怎么样?设计图是章清丽擅自用的,她的位置是蒋临涯出于私心提拔的,审核对这个款式提出过异议,最后还是蒋临涯签字强制通过了,到此为止,那次事故的责任表面上看已经很清楚了。 蒋临洲也不多话,只是把章清丽的档案,网上的聊天记录,审核的异议文件,原总经理的签字书,全都复印了一份,一股脑儿打包带走了。 蒋临洲揣着那叠东西,对蒋云招招手:“四侄儿,要不要一起回去?” 蒋云小心的看看他,觉得这位三伯看起来懒洋洋的,想必开车也很稳吧?便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一上车,他就后悔了。 这位开的不是轿车,他开的是赛车啊! 只见蒋临洲油门一踩到底,车子便嗖的一声窜了出去,仿佛出闸的野马,拼着命嘶叫,从车灯到车尾都在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蒋云的小脸,刷的一下全白了。 这群蒋家人都是怎么回事?开车的习惯也太差了,他们一个个都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等到回到老宅的时候,蒋云身子都直不起来,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座椅上。 “哟四侄儿,你晕车呀!”下了车,蒋临洲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着蒋云耸耸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蒋云已经彻底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勉强从车上爬出来,苟在地上,半天不想动。 蒋临洲为难的挠挠脑袋,然后叫来个年轻男佣,总算把蒋云给搬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蒋云一躺回自己的床,就彻底不想动了。 柔软而结实的木质大床虽然看上去十分俗气,但是足够舒服,叫他在上头躺一天都行。 他慢慢挪动着,把自己整个打横,然后蜷缩起来,脊背紧紧的靠着床头,木质的床头有些硌人,但总比空荡荡的感觉叫人觉得舒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这种古怪的姿势,像个小婴儿一样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半夜。 他是被饿醒的。 蒋云睁开眼,看着这间陌生的卧室,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重生了。 他迟钝的挠了挠头发,又打了个哈欠,想起自己房间里一点吃的都没有。 厨房里应该还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问题是……厨房在哪? 蒋云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有些发愁。 他摸摸肚子,听着肚子里头咕咕乱叫,难受极了。 蒋云从小饿怕了,真是一点都不愿意委屈自己的肚子,只犹豫了一小会,就干脆利落的起床,扒拉了几下头发,出门觅食。 这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钟了,老宅里十分安静,只过道留着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撒在阴暗的走廊里,说不出的幽深。 蒋云现在只熟悉餐厅在哪个方向,还真没去过厨房。 他犹豫了一会,估摸着厨房应该离餐厅不远,还是选择了自己熟悉的方向。 他的房间在二楼折角处,往前走一段,再转两个弯,就有一段向下的楼梯,下了楼梯以后,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餐厅。餐厅的左边是几间客房,蒋云估摸着,厨房应该在右边不远的地方——万恶的有钱人,就连建房子都搞得这么麻烦! 楼道里安静极了,绝大多数人都早已沉睡,蒋云只能听见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呼吸声,不由得更加摒声静气。他一边走一边努力记着路,生怕等下回来的时候找不着路了。 他正慢腾腾的摸索着,突然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从餐厅方向传过来。 餐厅的大灯早就已经关了,只留下角落里一盏影影绰绰的小台灯,一对年轻男女站在餐厅一角低低私语,又不时爆发一阵激烈的争执。 “好了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嫁给他去!”女孩大声吼起来,蒋云一怔,他认出这女孩子是二房的蒋向雅。 然后,那个男孩一把抓住蒋向雅,两人靠在墙上就亲了起来。 蒋云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这是在演什么乱七八糟的偶像剧? 他觉得那男孩有点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等到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蒋云才看清楚,这应该就是他重生前一天晚上,和蒋向雅一起挤兑他那个男的。 这两人是一对?可这男的究竟是谁?老宅子里人太多,蒋云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 两个年轻人又是一阵偶像剧里头的爱恨情仇黏黏糊糊,然后才依依不舍的分开,男孩从另一个门出去了,蒋向雅则向蒋云这边走过来。 蒋云忙躲进了更阴暗的角落里。 蒋向雅急匆匆的从他身边过去,感谢阴暗的灯光和复杂的陈设,她压根都没发现边上还有个偷听者。 等到餐厅彻底安静下来,蒋云才走出来,摸着下巴笑,如今这些小年轻也太大胆了,幽会都不知道去自己房里的? 第12章 蒋云很快就把刚才看见的事情抛在脑后,继续寻找厨房,想尽快抚慰自己马上就要造反的肚子。 还好他的猜测没错,又走了一阵,果真看见一间洁净的大厨房,一排长灶台被擦得干净透亮,一边并排两个巨大的冰箱,一看就叫人肚子更饿了。 冰箱里应该有吃的吧……蒋云很高兴的走过去,准备拉开冰箱觅食。 “……四少爷?”没想到厨房里突然又冒出一个人来。 蒋云吓了一跳,顺着声音找过去,才发现角落的洗涤池边上站着一个瘦高的青年,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清清秀秀的模样。 青年的眼眶有些红,年纪看上去也不大,蒋云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刚在在餐厅和蒋向雅演偶像剧那个吗? 蒋云咳嗽一声,装作不认识他:“你是……” “我是帮厨小张。”青年答,一边小心的看蒋云,似乎生怕他认出自己来。 帮厨?要是二伯二婶知道自己女儿和这一位谈恋爱,怕是要疯吧!蒋云暗地里吐槽了一句,面上依然不显。 “我饿了,还有吃的吗?”他只问。 青年忙把手在裤子上擦擦,答应到:“有的,我去帮您热热?” “谢谢。”蒋云点点头,就呆在边上一张小桌上等吃了。 他好奇的打量这个帮厨在灶台边上忙前忙后,这人的模样确实俊朗,也难怪能叫小姑娘芳心暗许了。 不一会儿,一道简单的烩面就被青年端过来,面上搁着大块的牛腩和青菜,还有一个形状完美的太阳蛋,看上去勾得人食指大开。 “谢谢,”蒋云很高兴的感谢道,一边吃一边和这青年聊了起来:“你怎么这时候还在这里?” 小张憨笑:“我在看着锅子,大厨正做一道老卤,离不得人。” “锅子?”蒋云奇怪的看一眼空荡荡的灶台。 “在隔壁呢,用的是柴火烧的老灶和砂锅,这样更香。”年轻人解释。 蒋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你是白天休息?” 小张又紧张得抖了一下,勉强笑:“诶,是的,我值夜班值得多。” 蒋云点点头,没再问什么了。 蒋向雅可真不地道,当初竟然拉着这么一个人挤兑自己,偏偏还被她成功了。 蒋云在心里苦笑,却也并不急着把这青年赶出老宅。 开玩笑,这么好的把柄,傻子才会撒手。 不过这人的手艺是真不错,一大碗烩面他不一会就吃干净了,拍了拍肚子,蒋云又跟青年要了一大堆耐储藏的零嘴干粮,免得下回还要半夜出来探险。 青年也很爽快,麻利的提了一大袋子的吃食给他。 “谢了,”蒋云说,然后捧着肚子,提着袋子,晃晃悠悠的回了自己房间。 他肚子胀,也睡不着,干脆拿出他亲生父亲留下的那张草稿,端详半天,再小心收起来,又拿出一个素描本开始写写画画,直到天露了鱼肚白,他才打了个哈欠,又倒头在床上,脊背依然紧紧挨着床靠,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直接就可以吃午饭了。 蒋云简单的洗漱一把,又踩着拖鞋,踢踢踏踏的去了餐厅。 餐桌上,蒋家人并没有全在。 老太爷坐在主位上,他妻子正沉默的服侍他吃饭,蒋家二代只有蒋临涯一个,连他的妻子都不在,三代里人倒是多些,有二房的蒋向雅,三房的蒋向宇,还有那对活泼好动的双胞胎。 蒋云一进餐厅,就听见蒋向雅尖刻的笑声:“有些人啊,就算爷爷把重任交给他,也只会睡懒觉。” 蒋云挠挠头,没答话,拉开一张椅子坐在了餐桌上。 “我说你呢,耳聋啦!”蒋向雅这回直接对着蒋云开炮了,“就算你是个废物,也至少该做出点姿态吧?爷爷,你还不如把事情交给我呢!” 她转头又对老太爷发嗔。 蒋老太爷抬了抬眼皮,看看蒋云:“小云啊,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不要害怕。” 蒋云笑:“没什么问题的,爷爷您放心。” 蒋老太爷还没说话,蒋向雅就是重重一哼,翻了个白眼:“嘴倒是硬得很。” 蒋云才不耐烦和小姑娘一般见识,再说,真把他惹恼了,他把蒋向雅和小张的事情直接捅出去,那才是真热闹。 他不搭理别人,可不意味着别人不搭理他。 女儿没把他给招惹起来,父亲又出场了。 蒋临涯挺着肥嘟嘟的肚子,特别大义凛然的说:“侄儿啊,你有什么需要二伯帮忙的,尽管开口,二伯昨天不是还带你去公司了吗?可不要消极怠工哦,耽误了时间,这责任你可承担不起。” 蒋云特别天真的问:“二伯,会有什么责任啊?” “那责任可大了去了!”蒋临涯一拍桌子,“不说公司随随便便就可能损失上千万,名誉损失才是最难挽回的。” 这么大的责任,你也好丢给我这个未成年!蒋云心里吐槽,面上却笑得很是纯真,他转向蒋老太爷:“爷爷,这么大的事情,您当初答应给我的奖励,我觉得可不够。” 蒋老太爷一愣:“把蒋氏服装给你都不够?” 蒋临涯一下子跳起来:“爸!什么意思!凭什么把公司给他?” 蒋老太爷后悔自己说漏了嘴,又碍于面子,重重的拍着桌子:“怎么了,你有脸把事情丢给蒋云,还敢有意见?” 蒋临涯从小就不怕他爸,这时候更急了:“爸,这小孩子能做什么,公司给他,我看三天就会被他给弄垮了!” “爷爷可没说就给我,他是答应我,只要我搞定这次的篓子,才让我管公司。”蒋云看起来依然天真烂漫,一副无知者无畏的模样。 之前,蒋老太爷只说让他历练,给他一周的时间解决问题,却并没有对外说过有什么直接奖励,蒋云今天的目的,就是把老爷子的玩笑话给当众坐实了。 “嘁,怎么可能,你要能在一周内把事情搞定,我跟你姓!”蒋临涯一下子放松了,很不屑的笑:“年轻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蒋向雅也跟着嚷:“爷爷,您这可不公平,我也要这样的机会,我要和蒋云公平竞争!向宇,你也别光顾着吃,这种事也不能把你给漏了啊!” 蒋向宇只在埋头苦吃,头也不抬。 “我们也要玩,我们也要玩!”两个小家伙也忙不迭的叫起来。 他们叽叽喳喳——主要是蒋向雅在说——很快就商定了,谁能够在一周内获得珀尔希的代理权,就成为蒋氏服装的新任总经理。 就连蒋临涯自己也十分赞同,就算把闺女扶上去,真正的老板不还是他自己吗! “不过胡闹也有限度,只能给你们一周的时间!”他还特别大度的说。 “蒋云只有五天了,要不然不公平!”蒋向雅特别得意的说。 “嗯,没错,蒋云还有五天。”蒋临涯这时候简直成了权威的裁判。 蒋云有点懵,又想笑,只点点头,不做声。 他再看看斜对桌的蒋向宇,这位依然在埋头苦吃,好像压根都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一样。 老爷子在边上哭笑不得,也不做声,只觉得二儿子这一家真是太不聪明了。 他看着还在洋洋得意的父女两个,叹一口气,老了老了,他偏心得已经够多了,剩下来,还是全看他们自己吧! 果不其然,父女两个回去以后,刚把中午发生的事情说给二太太听,二太太整个人就懵了。 “你们……这不是把大房三房全拉进来了?”她愣愣的看着这对还在得意的父女。 两人闻言一愣。 “本来只是老爷子的一句戏言,现在可好,老大老三都能来和你争一争公司了!”二太太觉得自己都快要崩溃了,她自认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妇人,没想到家里两个更蠢。 蒋临涯终于反应过来,反手就给女儿一个大嘴巴子。 “你个闯祸精!要不是你胡咧咧,怎么会有这个事?”蒋临涯大骂道。 蒋向雅捂着脸颊愣,不一会儿就泪如雨下。 “哭哭哭,就知道哭!没脑子的东西!”他还在喝骂。 蒋临涯可没觉得,自己才是最没脑子的那个。 “好了好了,别骂了,”二太太忙拉架,“你自己说你在那群外国佬面前有面子,还不赶快把这事儿给办了!” 蒋临涯一顿脚,忙不迭的出了门。 双胞胎一回去,就叽叽喳喳的把这事儿告诉了父亲。 老大蒋临渊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周时间,这可是个好机会,你们放心,爸爸就算舍了这张老脸,也要帮你们赢了这次比赛!” 两个孩子一点不懂,对他们来说,这就好像一场有趣的游戏,而且爸爸都说了会赢,他们自然只有期待。 蒋向宇却没有那么积极,还是他母亲听别人说了,才急匆匆来问儿子。 “嗯,是有这事儿。”蒋向宇闷闷的点头。 “你怎么不及时说呢,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也该咱们家露露脸了!”三太太跃跃欲试。 蒋临洲也一反常态的点头:“没想到老爷子都不发话了,这回还真能争一争了。” 看到丈夫终于争气了一回,三太太简直想要尖叫起来,她嫁进蒋家这么多年,心里头一直憋着一口气,这回可终于有希望发泄出来了。 一时间,蒋家暗潮涌动,各种关系手段尽出,谁都想在一周内拔得头筹,吃下这口肥肉。 至于蒋云……他懒洋洋的挠挠头,回房间继续补觉去了。 第13章 蒋家大太太娘家姓陈,是做进出口贸易的,最近几天,大太太时时出入娘家,央着她两个哥哥在其中牵线,甚至凑到了阿历桑德罗面前,提出的条件极好,所求却很少,要是搁在平时,老头说不定还真同意了。 蒋家老大蒋临渊也没有闲着,他原本就控制着制衣厂,跟上下游都有联系,国外的关系也不少,甚至直接联系上了意大利总部那边的人,总部那边一头雾水,要不是老头在国内坐阵,合作协议估计也早就达成了。 老三蒋临洲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暗地里也在偷偷使力,他管着蒋氏几间附属公司,盈利不多,三教九流却认识不少,他太太娘家是经营酒店的,人脉也很广,这次帕尔希来国内的考察团上上下下都被他打点了一遍,老头虽然看着脾气硬,但被攻克下来,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他们的儿子蒋向宇也没闲着,被拉着跟他母亲出去应酬了几回,虽然依然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这里头进展最慢的反而是老二蒋临涯,不过他对此却毫无自觉,每天和酒肉朋友们吃吃喝喝,还自信满满,嘴里牛皮都快吹上了天,只觉得达成协议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 他女儿都觉出不对劲,可蒋向雅自知闯了大祸,也不敢再招惹她爸,日常出门都绕着她爸走,更不敢多说什么。 至于蒋云,这几天总要睡到日上三竿,也不出门,只是在宅子里四处晃荡,和人闲聊,所有人都当他已经自动放弃了,也是,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子,虽然装得信心满满,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这几天,蒋云依然用电子邮件保持着和阿历桑德罗的联系,谈谈人生,聊聊理想——当然没这么无聊! 老头性格暴躁,嘴巴毒辣,却十分爱才,对于有天赋的年轻人,从来都很乐于提拔指教。 蒋云投其所好,给老头发了几张这些天随手画的设计作品,一时间老头惊为天人,恨不得直接把他挖过去了事。 蒋云倒也不意外,毕竟他现在虽然只是个17岁的少年人,上辈子却跟着老头学了两年多,发表没发表过的作品都积攒了不少,只可惜上回刚在时尚圈出头,就早夭了。 他这回并不想再重走一遍上辈子的老路,却也舍不得自己的心血永远尘封,便选了几个符合现在潮流的设计放了出去,顺便再在老头面前刷一波好感。 “克劳德,”这是蒋云的英文名字,“和我一起回意大利吧,继续呆在这片时尚的荒漠里,简直就是对你天赋的摧残!” “感谢您的欣赏,但我在自己的国家待的很开心,短时间内并不想离开这里。”蒋云回答。 “我承认你的国家很好,”阿历桑德罗说,“这里有悠久的历史,庞大的市场,但是在时尚圈里,这里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你应该离开温暖的母巢,去更广阔的天地开拓眼界。” 对蒋云来说,蒋家和温暖可从来都画不上等号,但是他知道,只有留在这里,才能得到最多的机会。 大时代的序曲刚刚奏响,万亿级的市场即将成型,但是在巨龙腾飞以前,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想象得到,这个国家将会诞生多少新贵巨富,又有多少人因为错过触手可及的机会而扼腕叹息。 作为先知者,蒋云的野心倒也并不太大,他只是想乘着时代的东风,获得足够的财富,成为一个幸福而自由的有钱人。 只不过,在这个小小的目标面前,还有不少阻碍需要克服。 “这两天,你们家族有不少人利用各种关系频繁接触我们公司的人,如果不是我压着,他们说不定就成功了。你为什么不着急签署最后的合同?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成为家族的明星。”老头很不理解。 “阿历桑德罗先生,请再给我一天时间,感激不尽。”蒋云回答。 这一遭,蒋家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只有他们动起来,蒋云才能更加看清他们的本来面貌。 这些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能从他们的行动中慢慢看出端倪。 浓重的迷雾终于被慢慢吹开一角,这一回,他不再是在棋盘上被随意牺牲的棋子,而要成为真正的棋手。 一天以后,才是初见分晓的时候。 第14章 这天清晨,蒋云难得起了一个大早。 他的房间里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树影婆娑,阳光从树叶间透进来,打在床上地下,外头清风吹过,光影悠悠颤动,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蒋云对着光影发了一阵呆,才打点精神,从床上一跃而起。 这一回,依然是盛装出行。 他再一次穿了一身偏中式的小礼服,精致而古香古色的小装饰,头发早就染了回去,发质柔软蓬松,略带棕色,举手投足间,就像是童话书里的小王子。 然后他打开门,信步走了出去。 老年人大多觉少,蒋老太爷也不例外,他每天清晨六点起床,先慢跑半小时,再做一套五禽戏,又静坐冥想一阵,再看看当天报纸新闻的头条,才去餐厅吃早餐,一般都是七点左右。 他的早餐也吃得简单,老爷子不喜欢西方那套,最习惯的还是豆浆油条,或者半个煎饼一小杯粗豆茶。 今天早上,老爷子正慢慢咀嚼着豆茶,发现他小孙女儿也来了。 “爷爷早!”蒋向雅甜甜的对老爷子说道,然后转头吩咐边上的佣人:“给我一份鸡蛋三明治一杯水,不要酱料。” “你这小姑娘,吃得也太少了。”蒋老太爷慢悠悠的说,又咬了一口煎饼。 “爷爷,我最近都胖了,有些衣服都穿不上了。”她撒娇的抱怨了一句。 “你看中什么和爷爷说,爷爷给你买就是了。”蒋老太爷宠溺的说。 “谢谢爷爷,”蒋向雅高兴的笑,“对了爷爷,今天为止,蒋云甚至都没见到珀尔希的人,算是输了吧?” 蒋老太爷只笑:“今天可还没过完呢。” “反正他就是在说大话,”蒋向雅笑吟吟的娇声说,“您看他除了头两天出过门,后面全都闷在家里,就这样还敢大言不惭,就是在耽误咱们家的事呢!” 蒋老太爷没接话,只是含糊的点点头。 “爷爷,我听说他小学都没毕业,也难怪什么都不懂也敢说大话,”她转着眼珠子,振振有词,“我听我一个闺蜜说过,祁南有一家挺有名的寄宿学校,专门对付这种上不进学的孩子,我觉得可以把他送过去,免得他再丢咱们家的脸面。” “这话是怎么说的?”老爷子转眼有些不高兴。 “哎呀爷爷,您要觉得不合适,咱们再寻摸,您以前也说过啊,咱们家的祖训可是学而不止,我也是为了四弟弟好呀。”蒋向雅忙转了口风。 “嗯,你是个懂事的。”老太爷也马上眉开眼笑,满意的点点头。 祖孙两个正和乐融融,一个盛装的少年突然走了进来。 他的眉目间仿佛带着光,容貌精致清丽,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就连蒋向雅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望着这美丽如同精灵的少年半天,才回过神,自己刚正在背后讲这人的坏话呢! 她不太舒服的在椅子上左右挪挪,勉强扯出笑容,干巴巴的喊了一声:“四弟,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蒋云微微一笑:“今天可是最后一天,我还要把成绩单给爷爷看呢。” 蒋向雅对着他的笑容又呆了呆,才努力哼笑一声:“临时抱佛脚可没什么用,只能交一张白卷出来。” “这可不一定,”蒋云只笑,对佣人说,“请给我一份豆浆油条。” 蒋向雅马上转头告状:“爷爷你看,四弟就是喜欢说大话,都这时候了,还不敢承认错误。” 然后,她又显得十分大度的说:“珀尔希的人今天会出席一个商业宴会,怎么样,别说姐姐不对你好,我今天就带你一起去?免得浪费一周时间,你连对方的人影都没见到。” 蒋云笑着婉拒了蒋向雅的邀请,只惹得她不屑的一嗤。 蒋老太爷看着他出神,一句话都没说。 蒋向雅优雅的吃完了自己的早餐,对老爷子扬扬手:“爷爷我先出去了,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然后,她便穿着一袭漂亮的红色小洋裙子,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她对自己今天的装扮还不太满意,已经约好了一个很出名的造型师,准备再精心捯饬一番才去宴会。 蒋老太爷才终于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又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蒋云笑:“我会好好打理蒋氏服装的,绝不会叫爷爷失望。” 老太爷一愣,语气却很温和:“说什么傻话,爷爷知道是你二伯的问题,不怪你。” 蒋云对他笑得天真浪漫:“爷爷不用担心,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 然后,他慢条斯理的吃完豆浆油条,擦了擦嘴巴,才说:“爷爷,其实头一天,我就见到了阿历桑德罗先生,事情进展很顺利,您不用担心。” 蒋老爷子一惊。 “爷爷,您可要说话算话。”蒋云狡黠一笑,转身也出去了。 蒋老太爷呆呆的看着蒋云出去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 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蒋老夫人替丈夫擦了擦嘴角:“老爷子,您怎么了?” 蒋老太爷勉强收回目光,又去嚼他的粗豆,这些豆子全都烘烤熟透,酥香四溢。 他慢慢嚼了几下:“你觉得……小四真能成?” 也不等他妻子回话,他又摇摇头:“不,不可能,这孩子怎么争得过他大伯二伯?老三也不是个轻省的,不过……” 然后,他低头,又慢慢把半个饼子吃完了。 蒋老夫人始终沉默不语,餐厅里一片寂静。 第15章 相对于之前蒋家的家宴,这场宴会才算得上A市真正的盛事。 一是宴会主人鼎鼎有名,是A市出了名的巨商,背后还隐约有上面的背景,二是这虽然名义上是私人的宴会,却几乎每年都在固定的时间举办,A市甚至周边城市的各界名流时常在宴会上碰面交流,达成各种协议,交换,这里甚至还是青年人相亲联姻的重要舞台。 宴会的举办地是某五星酒店的顶层花园,这是一整层用玻璃温室搭建的温控花园,其间亭台楼阁,草木深深,并不逊于古代的私家园林,却只是温家的私人花园,平时并不对外开放,只在每年四五月间,温家举行宴会的时候,才会允许外人进入。 这外人的档次也不能低了,不是底蕴深厚的各大家族嫡系,就是各种商业新贵,学术大佬,总之要么特别会投胎,要么手腕或脑子特别厉害。 类似蒋家这样的人家,也不过能够拿到两个名额,每个名额可以额外携带一到两人。 这一回,蒋家三房齐出,大房二房直接用的是蒋家的名额,三房借了三太太娘家的关系,三对夫妇碰到一处,虽不至于横眉冷对,笑的也分外敷衍。 大太太柔媚的对二夫人笑:“老二不是向来说他和珀尔希的关系好,怎么,那边还没点头?” 二夫人干笑一声,却转去怼老三家的:“你们做什么来凑这个热闹?老三不总是说他是个吃斋念佛的,怎么突然就变成吃肉的啦?” 老三家的只是笑:“有道是能者居之,你们家的不管事,我们家自然就顶上了。” 一时间笑声盈盈,却刀光剑影。 她们几个的丈夫这时候却全不见踪影,老大正和一个中年男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老二拉着女儿,花蝴蝶一样在人群中穿梭不休,老三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宴会都开始半个小时了,依然没见到他人影。 老大蒋临渊眼看着谈得很高兴,那中年人也颇有谈兴,没想到不一会儿,一个助理模样的人靠过去,在中年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中年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就变了,只敷衍了几句,和蒋临渊握了握手便离开了。 大太太忙靠过去,低声问:“怎么啦?这人是谁?” “他是珀尔希在国内的联络官,在总部那边还有些话语权。”蒋临渊简单说。 “那他怎么突然就走了?”大太太有些紧张。 蒋临渊摇摇头,他自问条件已经给得足够好了,老二老三绝给不出这样的条件,本来对方表现得还很有兴趣,那小助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才让这人态度大变。 “没关系,就算这次拿不到协议,我们也损失不了什么,大不了依然被老二那蠢货管着,迟早还会出另外的问题。”蒋临渊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妻子,还是对自己说。 老二蒋临涯可不知道他大哥正在鄙视他,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他正带着自己的漂亮闺女,就像是展示某种珍贵的资产。 蒋向雅勉强笑了一阵,终于觉出不对劲了,低声问自己父亲:“爸爸,你这是……” 蒋临涯很得意:“怎么样,爸爸刚才带你见的都是青年才俊,你最中意哪一个?” 蒋向雅愣了:“刚刚见的那人老得都秃头了,算什么青年才俊?” “人家有钱啊,怎么不算,”蒋临涯拍了拍大肚腩,“他婚都没结过,你嫁过去也轻松。” “还有结过婚的?”蒋向雅更崩溃了。 “这边这个,还有那个,”蒋临涯努了努嘴,“头一个有个11岁的儿子,不过爸爸替你打听清楚了,那孩子已经送到国外的寄宿学校,影响不了什么,后头那个更好,他上一任老婆留了一大笔遗产,还没留孩子。” 蒋向雅彻底惊呆了。 好半天,她才犹犹豫豫的问:“爸,你以前不是想要我嫁给贺家老二吗?” 蒋临涯特别慈爱的摇摇头:“是爸爸以前想岔了,贺老二年纪太小,等他真能帮助咱们家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倒不如你刚才见的那些人,长相是差点,但你嫁过去,可直接就是阔太太,对你哥哥也更有帮助。” 蒋向雅脸色雪白,一言不发,只低着头发呆。 又过了一阵,蒋家老三蒋临洲悄无声息的回到他太太和儿子身边,摇摇头。 “怎么,事情成不了?”他妻子很紧张的问。 “他们已经和别家达成了意向,等下就会宣布。”蒋临洲低声说。 “老二命可真好!”三太太叹气。 蒋临洲依然耷拉下眼皮,不动声色,他儿子神色如常,对周围依然显得没什么兴趣。 三太太看着对愁人的父子,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家人说话间,阿历桑德罗正和宴会的主人谈笑甚欢。 “国内的条件现在暂时是差一点,但是市场够大,劳动力丰富,上面给的政策也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你们公司现在进入国内,绝对是最明智的选择!”温老先生是个五六十来岁,慈眉善目的老先生,他这话却并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上头的态度。 这一次,珀尔希准备在国内投资建设两个代工厂,还将与国内的一个品牌达成战略合作协议,以扶持本国产业的态度,向上头换取更大幅度的优惠政策。 “不过……”温老先生有些犹豫,“有的是比蒋家更好的合作对象,他们家底子虽然好,这些年却有些式微了。” 他也不好直说,蒋家的蒋老太爷虽然能力眼光不错,他的几个儿子却实在差些意思。 阿历桑德罗很豪爽的笑:“感谢您的建议,但是他们家有一个我很看好的年轻人,我觉得他日后必然成为贵国时尚圈的领头人之一。” “您说的是……”温老先生很好奇。 “他应该就快到了……”阿历桑德罗转头看门口,然后发现门口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一个如珠似玉的青年正盛装从门口走进来,他面白如玉,眼若辰星,身姿矫美而昂扬,就算人群再熙熙攘攘,也能叫人一眼瞧见。 “就是他了,”阿历桑德罗指着青年高兴的说,“蒋家小四,蒋云。” 第16章 温老爷子眯着眼睛看过去,奇怪自己之前怎么没注意过蒋家有个这么漂亮的孩子。 “这个小朋友的设计非常有灵性,想法也很大胆,”阿历桑德罗大步迎过去,热情的拉着蒋云介绍给温老爷子,“我认为,贵国时尚界的前途,还是在年轻人身上!” 身为老年人,温老爷子只能礼貌的微笑。 他再仔细去看蒋云,这孩子年纪不大,仪态却十分落落大方,确实不像大多数初入社交场,在自己面前束手束脚的小辈。 就是这模样……也太秀气了。 温老爷子还是老一辈的审美,更喜欢浓眉大眼方方正正的男孩,蒋云精致的眉眼,雌雄莫辩的气质,叫他本能的就有点排斥。 以前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孩子,温老爷子想当然觉得,大约又是个母亲身份不太清白的私生子。 他本来就是个老观念的人,这么一想,对蒋云的态度也就淡下来,阿历桑德罗没察觉,兀自还在大肆褒赞着蒋云的才华。 蒋云敏锐的感觉到了温老爷子微妙的情绪变化,却不动声色,上辈子,他冷眼经历多了,早就不以为意。 随便聊了几句,温老爷子也没想到,自己那点子偏见很快就被蒋云的谈吐给冲散了。 蒋云的话不多,观点却很敏锐,随口提到的几个观点,全都正正挠中了温老爷子的心思,最重要的是,这小子对国家未来的展望,竟然比他们这些努力奋斗了一辈子的老人还要乐观,这点在年轻人中可不多见。要知道,就算在温家这样的家族,从小就想着留洋的孩子也是一抓一大把,还有不少大言不惭,说是出去了就不想再回来,直把老爷子气得顿足。 不过短短十来分钟,温老爷子同蒋云越聊越高兴,差点把阿历桑德罗这位外国友人都遗忘在了一边。 他们本来就是用英语聊天,阿历桑德罗虽然被暂时遗忘,倒也都听懂了,他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并不是不看好你们国家,但是想要追上发达国家的水平,至少还需要一百年,或许会更久!” 温老爷子没做声,因为他心里也是类似想法,只不过要稍微乐观一点,六十年……或者五十年?反正他有生之年是肯定见不到了。 “我们要不要打个赌?”蒋云却看上去自信满满,“只要十年,这个国家会天翻地覆,它将创造出一个震惊世界的奇迹!” 阿历桑德罗只摇头:“在我们家乡有句名言,老人绝不和年轻人打赌,因为你们有的是时间。” 几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头一个注意到蒋云的蒋家人,是一直盯着阿历桑德罗动向的老大蒋临渊。 他知道这老头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一直琢磨着要怎么过去搭讪,却突然发现老头身边出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人。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不太确定的拉了拉妻子:“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有点眼熟?” 大太太顺着丈夫指的方向看过去,马上说:“那不是蒋云吗,谁带他进来的?” “蒋云?”蒋临渊愣了。 “他怎么还粘到温老先生边上了?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挺不要脸的,自己凑上去的吧,另一个老头又是谁?”他的妻子还在旁边絮叨。 “闭嘴。”蒋临渊压低了声音,斥道。 “这怎么了?”大太太一脸茫然。 “是我小看这小子了,”蒋临渊一时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只说,“真是没想到,老二到底还是栽跟头了。” 他再抬头去找老二蒋临涯,见到蠢弟弟还在那边专心卖女儿,不由嗤笑一声:“真是个蠢货。” “现在这是……?”他的妻子还是没明白。 “老爷子这回该后悔了,咱们只管看好戏吧。”蒋临渊也不多解释,只是冷笑。 随后,老三的妻子也发现了蒋云。 她用手戳了戳丈夫:“蒋云是跟谁来的?” “蒋云?”蒋临洲一愣,“他怎么进得来……” 话说到一半,他就看到正和两个老人谈笑风生的蒋云。 他呆了呆,脸色更加阴沉,皱着眉头看了那个方向许久:“没想到第三代里,是他最先出了风头。” “那外国老头,是那次闹的那个设计师吧?”三太太认出来了,“他们之间难不成真有什么猫腻?” 蒋临洲摇头,一声不吭,沉沉的眼袋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阴森。 蒋家老二这时候又同他的狐朋狗友凑在了一起,他硕大的酒糟鼻子颜色通红,微微打着酒嗝,对着朋友说:“还是……你的主意好,就算这回我过关了,谁知道老爷子会不会又来一出?” 他脸上满是气愤:“你看我十几年辛辛苦苦,老爷子一句话就能拿去,果然东西还是抓在自己手上最牢靠!” 他那朋友也笑:“你以前就是胆子太小,做事情束手束脚,要不然你早几年就独立出去了,还用看那些人的脸色?” 蒋临涯也是后悔不迭:“就是就是,再说了,那公司本来就该是我的,我早些拿走自己该得的,也没有错处!” 他正说得高兴,突然转头一瞥,看见个有些熟悉的人影,然后酒意上头,一时冲动,摇摇晃晃的就走了出去。 “就是这小子,给老子惹了一大堆的麻烦,还有脸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他庞大的身躯走起来虎虎生威,若不是脸上的酒意太重,还真有几分世家子的风范。 温老爷子正和蒋云聊得高兴,突然见到一个莽货闯过来,一手扣住蒋云瘦弱的肩膀,大声说:“温老爷子实在抱歉,我也不知道这小杂种是怎么混进来的,给您添麻烦了!” 温老爷子顿时眉头一皱:“你又是什么人?” 蒋临涯微微打了个嗝:“我是,嗝儿,我是蒋家老二,现在是蒋氏服装的总经理。” 阿历桑德罗听到边上人的翻译,也很不屑:“你现在已经被停职了,现在不是什么总经理了,这小朋友才是。” “他?”蒋临渊咯咯笑起来,“不过是老爷子的一句戏言,他也有脸当真了,嗝儿,我非要把他带下去,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温老爷子闻着对方冲天的酒气,更加不高兴了:“这小朋友是我邀请来的客人,你又想把他带到哪里去?” 蒋临涯呵呵的笑起来:“温老爷子,你怕是哪里搞错了,这小杂种有什么好请的,除了一张皮相看得过眼,其他……” 温老太爷终于听不下去,他也不多说什么,只道蒋家老二酒后失仪,叫保安把他直接请了下去。 蒋临涯就这么被两个1米9的彪形大汉给礼送出去,他这时候仍旧酒意上头,还没清醒过来,指着蒋云叫:“你们捉我做什么,这小子才是偷偷混进来的!还不快快把他给捉走!” 醉醺醺的蒋老二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提溜出去,一路上又闹了不少笑话。 “叫各位见笑了。”蒋云害羞的微笑,他本来就显小,一张嫩脸叫几个长辈顿时爱心大发,觉得这么聪明又有礼的孩子,在家里头肯定叫人欺负了! 温老爷子顿时就拍板道:“你不用害怕,话既然是蒋老头自己说出口的,我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乖乖兑现,总不能委屈了你这样的孩子!” 他已经知道了蒋云的身世,越发怜惜,觉得这样的好孩子,若是多好好教育几年,只怕会更加不得了。 一直偷偷关注这边的蒋家老大和老三,听到温老先生这句话全都脸色再变,说不出话来。 第17章 温老爷子聊得兴起,把自己的私人名片都给了蒋云,叮嘱这孩子以后要常来温家大宅做客,若是那蒋老头不守信用,他也一定会去主持公道。 蒋云自然连连点头,大为感激。 上辈子他就听说过温老爷子这位奇人,温老爷子年轻时候大约是武侠看多了,梦想着做一个骋义任侠的侠客,却莫名其妙当了兵,然后一路高升,后来退伍转业,不知怎么的又从体制里出来,转而做了生意人,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还当上了本省商会的会长,各方各面都很吃得开,只不过他最喜欢说起的,仍旧是少年时那段武勇时光。 蒋云早知道这位温老爷子颇有侠义之情,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能借到他的余荫。 他得到蒋氏服装的机率,一下子从五六成上升到了九成。 边上支着耳朵偷听的蒋家其他人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更加说不出话来。 蒋家老大夫妻无奈对视一眼,苦笑一声,就往旁边去了,蒋家老三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转头拍了拍他妻子的手,也拉着妻子和大舅哥寒暄去了,只有二房一家,心情十分复杂。 眼看着自己父亲被撵了出去,蒋向雅一半羞愧,一半又有些难以说出口的欢喜,对自己以后的命运,却不免更加担心。 她缩在二太太怀里,悄声说:“妈,爸想把我给卖了。” 二太太拧着眉,搂着女儿,心里也有些慌,她真不知道自己丈夫竟然是这个想法。 “别怕,你爸上头还有老爷子,他不会看着自己孙女儿就这么嫁人的。”二太太心里没底,却也只能这么安慰着女儿。 她转而又看向正意气风发的蒋云,更说不清她丈夫的失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你以后远着蒋云些,别再惹他了,”二太太低声对蒋向雅说,“你哥过两年就回来了,一切到时候再说。” 蒋向雅点点头,又期盼的问:“那我的留学……” 二太太迟疑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放心,妈绝对把你送出去!你自己在外头多看看多找找,你爸……靠不住的。” 这时候,被丢在马路牙子上的蒋临涯依然是迷迷糊糊的,仿佛刚做了一场噩梦。 他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自己受到了绝大的侮辱,这时候跳着脚开始在门口骂:“你们怎么也被那小崽子的皮相给迷惑了?不就是那张脸长得好看,也不知道是从哪条阴沟里蹦出来的东西,看老子等会不把他给撕碎了!” 他如此骂骂咧咧了半响,没有一个人理他,蒋临涯终于骂得口干舌燥,喘了两口粗气,拖着刚才被保安踩得不成样子的黑皮鞋,踢踢踏踏的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依然在骂:“怎么做了这么个破梦,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哎呦,这脚可真疼!” 蒋临涯意识到一切都不是梦,是傍晚时,在蒋家老宅的餐桌边上。 他捏着筷子,抬着头,嘴巴张得老大:“爸爸,你在说什么?” 蒋老爷子平静而漠然的看了二儿子一眼:“你明天就去公司做移交,从现在起,蒋云就是新的总经理了。” 蒋临涯一下子跳起来,身前的碗也被他带得一晃,洒了半碗饭出来:“什……什么意思,这小子,这小子……” 他指着蒋云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这小子才17岁!” “那也比你半辈子活在狗身上来的强!”蒋老爷子毫不留情的训斥到,“我们家的脸真是被你给丢尽了!” 蒋临涯无助的站在那里,左右看看,他的兄弟全都面无表情,低头吃饭喝汤,甚至连他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也仿佛无事发生,全都微微低着头,只盯着餐桌上桌布的花纹看。 一时间,蒋临涯觉得孤立无援,连最宠他的爸爸都不管他了。 这个混蛋了几十年的人,这时候脑子却突然就开窍了,他明白再反抗也无用,颓然的坐在了地上,然后……呜呜大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惊住了,蒋云也不例外。 蒋临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是个三岁孩子一样,完全不顾形象体面,他用十几万一套的西装袖子抹着眼泪,用手工编织的真丝领带大力耸着鼻子,好像他这半辈子,还真活在狗身上一样。 他呜咽了半天,用力擦着眼泪鼻涕,半跪着一步步蹭到了蒋老太爷身边,拽住他父亲的衣襟:“爸爸,爸爸,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蒋老爷子本来被气得厉害,看到二儿子这样,心一下子又软了,这孩子小时候受过大罪,一直以来就被各种宠着,只可惜宠得过了,人也被他给养废了。 “也是我的错,把你给宠坏了……”蒋老太爷长叹一声,“我既然已经答应过小云,总不能食言,这样……” 他沉吟一阵,突然就改了主意:“小云本来年纪不大,以后要学习的地方也很多,他先在蒋氏服装当一年总经理,你在旁边好好教导他,一年以后……再看你的表现吧。” “谢谢爸爸,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小云的,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蒋临涯依然抱着老爷子的腿,鼻涕眼泪全蹭在了老爷子的裤腿上。 蒋云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和冲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其他人也没好多少,就连蒋临涯自己的女儿,都忍无可忍的扭过头去,重重叹了一口心中的浊气。 虽说这结局众人并不太意外,但是蒋临涯这套做派,实实在在把所有人都恶心到了。 蒋老爷子看向蒋云,觉得有些内疚,又解释说:“小云,不是爷爷偏心,你这次确实表现的很好,不过毕竟经验不足,你放心,只要你成长起来,蒋家有的是你发挥的机会。” 蒋云温和的笑:“我明白的,谢谢爷爷给我机会。” 他对老爷子的决定并不感到失望,甚至这回的收获,其实比他预想的还要多得多,一年时间,已经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 蒋临涯还像孩子一样依偎在老爷子身边,只对着他的时候,偷偷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蒋云依然天真烂漫的笑了回去,很好奇这人究竟还能蹦达多久,老爷子又能再原谅他几回? 被宠坏的小孩子,总以为每一次犯错都能得到原谅,却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 第18章 第二天一大早,蒋临涯就主动去敲蒋云的门:“四侄子,啊不对,总经理,伯伯这就带你去公司。” 蒋云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呆愣愣的看一眼天色,又看着被咣咣咣砸响的门,觉得这货实在是欠扁极了! 他也不说多话,飞快的起床洗漱完毕,穿上笔挺的三件套西装,神采奕奕的出了房门。 蒋临涯啧啧的直摇头:“四侄儿,你这样可不行,既然想要做一个大公司的领导者,早上4:30起床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蒋云冷冷的看他一眼,信他个鬼。 蒋临涯一路上风凉话说个不停,一到餐厅,态度又立马变了,他极殷勤的努力弯下被肥肉层层叠叠环绕的腰,略微弓起背,推开门,一边走一边还说:“总经理,您放心,我绝对会尽心尽力的辅佐您。” 蒋老太爷正坐在餐桌边上,细嚼慢咽的吃着豆浆油条,听到老二这句话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小云是去学习的,要端正态度,别被你伯伯给捧坏了。” “好的,爸爸,我一定端正态度!”蒋临涯一下子就挺起了肚子,大声说道。 蒋云……有点想笑。 准备出门的时候,蒋云叫了司机,无论如何也不肯坐蒋临涯的车子。 “德性!”蒋临涯在他背后嗤了一声,转着钥匙圈,自己开车去了。 蒋云的司机还是上回那个,跟他两个伯伯相比,这人开车可舒服多了,他一路闭着眼,安静平稳的到达了公司。 这一回再看这幢有些老旧的大楼,心情又完全不一样了。 蒋云站在楼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里将是他重生以后的起点,他将从这里开始,改变自己的整个人生——当然,要先把边上那个搞不清状况的蠢货料理干净才行。 蒋云也懒得再惺惺作态,没有搭理边上挺着肚子努力寻找存在感的蒋临涯,自顾进了楼。 “急什么,有什么好急的,反正有一年时间,”蒋临涯在他身后低声嘀咕,“后头还有你好受的呢!” 大约是早就通知过,一群中高级管理人员正等在一楼大厅里。 这群人见到两人,却并没有理睬蒋云,只对着蒋临涯说:“总经理好!” 蒋临涯面上得意的笑起来,还惺惺作态的说:“叫错了叫错了,这位,我四侄儿,会当一年的总经理,没办法,总是要给年轻人一些机会的,不过你们放心,一切照旧,什么影响都没有。” 蒋云只在他身后安静的微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的举止神态。 唯一和蒋云对看了一眼的只有施景同,他也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然后迅速的移开了眼神。 在场十来个人里头,有对蒋临涯格外殷勤的,也有缀在外围,努力保持微笑的,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全都不敢亲近蒋云,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蒋云也不在意,只默默将所有人的长相表现记了下来。 蒋临涯只觉得意气风发,他示威一样的看了一眼蒋云,对昨晚上在公司内部群里提前警告的效果十分满意。 这时候,楼上的普通员工正在议论纷纷。 “听说今天会来个新总经理?”在一间打版室里,一个年轻徒弟小声问他师傅。 师傅充耳不闻,又认真的调整了一番他手上的版型尺寸,直到徒弟又问了一次,他才冷笑一声:“不过是个镀金的少爷,有什么好在乎的。” “我听说他可要在公司呆一年呢!”那小徒弟很期待的说。 “一年!”师傅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一个月呢。” 上头的设计师大办公室里,几个年轻小姑娘也在悄悄议论:“听说就是上回那个美少年,咱们今后可有眼福了!” “我听说他特厉害,还认识阿历桑德罗大师,还拿到了珀尔希的代理权!”有人十分崇拜。 “但他能斗赢那色老头吗?他那么年轻,又没有一点经验……”也有人低沉悲观。 “说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章清丽可一点事儿都没有呢,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恶心模样。”有人抬眼,飞快瞟了一下紧紧关起来的办公室门。 “可不是……” 几人突然噤声,小办公室的门打开,章清丽婀娜的从门里走出来,看了她们一眼:“你们凑在一起干什么呢,还不快去工作!” 几人瞬间作鸟兽散。 她冷哼一声,就下楼迎接总经理去了。 昨天在宴会上,阿历桑德罗代表珀尔希,当众宣布将与蒋氏服装进行深入合作,会场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全都一片哗然,更叫他们震惊的,是这个新冒出来的蒋云。 他过分漂亮的长相,横空出世的经历,还有与著名大师的私交,全都是能叫人津津乐道很久的谈资。 章清丽弯弯绕绕的打听清楚了那天的情况,对那个所谓的深入合作很感兴趣。 她理了理自己散而不乱的长发,妩媚的笑起来,她从来就不否认自己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也自认自己有资格不断向上攀爬。 蒋临涯不过是她人生中许多踏板之一,不是第一个,当然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蒋临涯那见多了风月场的老头子都被她哄得服服帖帖,再哄好一个小崽子,更是不在话下。 她怀着十足的信心,摆好了绝佳的姿态,风情万种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满意的再次收割一波惊艳而垂涎的目光。 “总经理您来啦。”她温柔而端庄的对着蒋临涯笑,侧身过去的时候,仿佛无意识碰触了一下蒋云,柔软的手心轻轻的在他脊背上划过去,带起一阵香风。 然后,她乖乖巧巧的站在蒋临涯边上,只偶尔几个不经意的转眸,波光流转的挑了一下蒋云。 蒋云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觉得这女人也太大胆了点。 上辈子的经历叫他对女人早就没了感觉,可依然不动声色,只略微垂了一下头,缩了一下肩膀,仿佛一个青涩少年。 章清丽更加得意了。 蒋临涯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还十分怜惜的看着章清丽:“这些天你受委屈了。” 边上一群人全都忍不住静默了三秒,有些人忍不住又略略后退了一点,另外一些人却迅速的克服了内心障碍,开始吹捧蒋临涯是多么英明神武,将带领公司走向另一个高峰。 蒋云就默默看着他们表演,差点笑出声来。 第19章 即便有蒋临涯明里暗里的警告,蒋云毕竟是蒋家的少爷,后勤部门也不敢得罪太过,早就给他布置出了一间舒服的办公室。 办公室在九层,原本属于一个营销总监,自从他半年前离职,这间采光不错,空间也宽敞的办公室就闲置下来,后勤用了一晚上就让这间办公室焕然一新,还新添置了不少东西。 精美的红木书桌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头铺着雪白的绒毛垫子,背后是一个高大的书架,已经填上了满满当当一架的新书,只不过蒋云仔细一看,发现大多是各种流行小说,最正经的也不过是些历史文艺类的书籍,大约真的是按照青年的喜好来布置的。 书桌上摆着一台崭新电脑,应该是这个时候最新的款式,边上的抽屉里还放着各种游戏和电影碟,打开电脑,桌面上还有一个专门的游戏文件夹,也已经装好了现在流行的各种网络游戏端口。 隔壁甚至还有一间娱乐室,放着一台大屏幕电视,连接着环绕立体声音响,还有一台虽然年代久远但是保养极好的唱片机,下头柜子里放着一叠昂贵的黑胶唱片,另一个架子上放着几个游戏手柄,甚至还有一台体感游戏机,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少年来到这地方,大约就和进了天堂差不多。 蒋云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十分佩服布置者的细心周到,只可惜,他却并不是一个普通少年。 即便是上辈子,他对这些东西也没多大兴趣。 他小时候也羡慕过同龄孩子手上的玩具,然而随着年岁渐大,肚子越来越难填饱,顺利长大已经耗费了他所有力气,再没有多余精力去关注这些要耗费时间和金钱的东西。 后来,他突然成了小少爷,然后再被迅速打入低谷,又艰难的重新一步步爬了上去,赚钱,赚更多的钱,赚很多很多的钱,这对他来说是比游戏有趣得多的事情。 上辈子,他觉得自己就是钱赚的不够多,才没好好护住自己,重来一回,他对金钱的渴望自然更加迫切。 所以,蒋云只感慨的看了一眼这间充斥着满满少年人快乐的房间,就再没多望那些东西第二眼。 他坐在书桌上的第一件事情,是打开电脑,又给阿历桑德罗发了一封邮件,还附上了新完成的两张设计图。 昨天的宴会上,阿历桑德罗只简单宣布珀尔希将和蒋云的蒋氏服装展开合作,并且放出了一部分国内代理权,却并没有说出准备做一套联名款的事情。 这是蒋云的意思,老头儿倒是无所谓。 上辈子,因为发布会被中途打断,蒋氏服装并没有爆出抄袭危机,然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大约一周后,公司将爆发一次更大的危机,在那次危机中,老二蒋临涯黯然隐退,老三蒋临洲成功上位。 和蒋老太爷做约定的时候,蒋云就已经瞄准了这次机会,而发布联名款这样的重大合作,比起拿到单纯的代理权影响要大得多,所以他先压下不提。 他现在只犹豫,是安静的等待,然后顺顺利利接手公司,成为最大的赢家,还是成为那个麻烦的引爆者? 蒋云刚点了邮件的发送按钮,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敲响。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公司还有人这么大胆的早早找过来,也不怕触了蒋临涯的逆鳞。 “请进。”他亮声说。 门被推开,进来的竟然是章清丽。 她一进来就笑:“总经理,我是来和您汇报工作的。” 她转身就想把门关上,蒋云忙说:“等等,不用关门。” 章清丽一声娇笑,敞着大门,径直走了进来。 “总经理您好,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姓章。”她很大方的伸出手,白嫩的指尖上,半透明的粉色甲油若有若无,又晶莹剔透。 蒋云笑一笑,却并没有去握她的手,直接说:“我就是个来混日子的,你没什么好汇报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章清丽挑起精心描绘过的柳叶眉,“设计部是公司的核心部门,总经理您多了解一下,对以后的工作很有帮助。” 蒋云可有可无:“那你就说吧。” 章清丽就真的一板一眼汇报起工作来。 蒋云有些惊讶。 这女人的设计能力一塌糊涂,脑子却并不差,思维缜密条理清晰,而且野心十足。 也难怪她会成为压垮蒋临涯的最后一根稻草。 汇报大约进行了20来分钟,章清丽停了停,娇嗔的说:“总经理,你可真不怜香惜玉,连口水都不给我喝。” 蒋云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这地方我刚来,连水和茶叶在哪也不知道。” “哎呀您早说呀,我那里有上好的云雾茶,对了总经理,你喝不喝咖啡,我那里还有一套闲置的虹吸咖啡壶,还有朋友从古巴寄过来的咖啡豆,也给你一起拿过来。”她很热情的说。 蒋云倒也坦然,只点头道谢。 等到章清丽离开,他才摇摇头,低笑一声,打开网页,敲下一串网址。 他对这个网址记得不太清楚,试了两次,才终于试对了。 这是一个国外的网站,页面上分门别类,就是看上去有些乱,他找了一阵,才点进自己想要找的页面,页面上挂着几十页简短的信息,有价格,一串串的地址,密密麻麻。他飞快的翻了几页,熟悉了网站的操作方式,又盯着电脑上的日期开始发呆。 蒋云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好像有点赶不上啊…… 他进蒋家的时候就得了一笔零花钱,在一般人眼里算不少,可和他现在需要的数字比起来,就只是杯水车薪了。 蒋云开始琢磨,怎么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到一大笔钱,而且越多越好。 第20章 蒋氏服装顶楼,蒋临涯的办公室里,办公室的主人正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的翻着一堆刚送上来的文件。 “又是这些东西,你们帮我签字不就行了,”他一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的文件就想打哈欠,随手签了几个字就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公章在这里,你们看着办,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他把那叠文件往桌子上一撂,就甩手掌柜一样潇洒走了。 财务经理点头哈腰的等他走了,才迅速的拿起文件,飞快翻了翻,松了口气。 “怎么样,他签字了没有?”后勤经理紧张的问道。 “到手了,”财务经理抽出一份合同丢给他,“你尽快把账做平,别露出马脚。” “诶诶没问题,要不是公司里突然多了个小少爷,再拖一拖也没关系的。”后勤经理说道。 “你一定要把那小少爷伺候好了,不管做什么都要盯紧着,别被他看出什么问题来。”财务经理还不放心。 “不会不会的,那小孩子能懂什么!”后勤经理乐呵呵的说,“现在估计光沉迷打游戏去了。” 蒋云现在,正往外打电话。 上辈子,蒋氏服装的事情闹得很大,他并不是当事人,只是听了一耳朵八卦,印象最深的是他二伯和首席设计师的桃色新闻,对于最初引爆这个事情的相关工厂,只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这起麻烦的起因很简单:公司几个高管利用二伯大事不管小事不问的态度,疯狂挪用公司资金炒股投资,刚开始很是尝了些甜头,但随着股市不景气,亏损的窟窿越来越大,最终因为资金链断裂,长期拖欠厂商货款,才被一下子捅了出来。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线来算,距离那工厂老板拖家带口,带着工厂里100来号工人来赌蒋氏服装大门,大约也只剩下几天时间了。 几天时间而已……蒋云的手指轻敲桌面,思考起来。 到公司的头一天,他显得安分守己,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除了主动过来敲门的首席设计师,谁都没有见,到了下午五点半,又乖乖让司机接回了蒋家老宅。 一回到宅子,蒋云就首先去同蒋老太爷汇报今天的经历。 “爷爷,二伯还是只把我当小孩子看,”他一进老太爷的屋子,就气呼呼的告起状来,“办公室里光给我放了一屋子的游戏,我对这些可没兴趣。” 老爷子听到他的话就哈哈笑起来:“你别急,你才刚去第一天,还要适应适应环境。” “爷爷,我看电视里学习公司运作都是从看报表开始,你也让我看看报表吧!”他微微弯下腰,就像一个普通的17岁少年,对家里的长辈撒娇一样,“不过不能叫二伯知道!等我自己全学会了,再让他看看!” 他的眼睛瞪着很圆,明灿灿的,带着点少年的倔强不服输,仿佛真是一个赌气的孩子,正憋着一口气要让别人刮目相看。 蒋老爷子也没当一回事,不过他也挺喜欢少年人这股子意气风发的劲头,就把自己在公司系统的账号密码给了他,这个账号拥有最高权限,可以查看所有上线的报表。 “好,爷爷等着你叫你二伯吓一跳!”他十分宠溺的对蒋云说。 蒋云目的达到,高高兴兴就离开了。 “这孩子,”老爷子好笑的摇摇头,“对了,他看得懂那些东西吗?算了,等他回头来求救再说吧……” 蒋云不但看得懂,他还能找到致命的问题。 上辈子,言末……蒋云跟在这男人身边许多年,被他手把手教了不少东西,怎么分析财务报表,寻找合同漏洞,这些看上去高深复杂的知识不过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小游戏,没想到……蒋云用力甩着头,再一次把那个男人从他的脑海里彻底甩了出去。 第二天一来到公司,蒋云就利用蒋老太爷的账号,一头扎进了报表堆里。 公司数据库里的报表更新并不太及时,大约有三个月左右的延迟,蒋云却不在乎,因为他清楚,公司的问题从好几年前起已经很严重了。 如此大规模疯狂挪用公司资金的行为,却过了这么多年才被发现,只能说,公司内部早就已经千疮百孔腐朽不堪了。 果然,不过一个上午,蒋云就已经找到了不少问题,不过这些东西还不够致命,至少,还不至于严重到叫蒋老太爷勃然大怒,把他二伯彻底撸下去的程度。 “肯定能找到的……”蒋云飞快的翻找着这些陈年的对账单,内部流水账,与其他公司的出入账,还有……找到了! 他终于在财务一条不起眼的记录下面寻找到了端倪,然后顺藤摸瓜,将战果迅速扩大。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终于将这条大鱼的轮廓描绘出来,然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问题的严重程度,比他想的还要夸张很多。 蒋临涯这么多年来究竟在做什么?他第N次疑惑起那人到底有没有正常成年人的智商。 蒋云将整理打印出来的报表装订成册,有厚厚一大本,他又迟疑了一下,最后只拿了两张有明显漏洞的数据文件,轻飘飘的带回了老宅。 “你发现了什么问题?”蒋老太爷听到蒋云的话十分惊讶,这孩子小学都没毕业,虽然运气好,不知怎么的就打动了设计大师阿历桑德罗,但……他会用电脑吗?蒋老太爷很怀疑,更不用说看懂那些更复杂的会计报表了。 他戴起老花眼镜,好奇的接过两张薄薄的纸页,眼睛一扫,就是一愣。 还真有问题! 蒋老爷子扶了扶眼镜框,深深的看了一眼蒋云,继续低头去研究报表。 他虽然已经退休多年,但眼光还在,蒋云拿的又是两张漏洞最大的报表,还细细的把问题着重标记出来,蒋老太爷自然也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 他盯着两张表看了半天,过了很久才抬起头:“你是怎么发现的?” 蒋云羞涩的歪歪头:“我以前隔壁住过一个老会计,他教了我些东西。” 蒋云幼年时候住过的那条街是本市的贫民街区,人口流动频繁,谁也说不清究竟有些什么人住过那里,蒋老太爷自然也无法求证。 “你……不错,很不错,”蒋老太爷点着那两张纸,长叹一声,“如果愿意的话,你继续查下去,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找到多少问题。” “好的爷爷!”蒋云高高兴兴的答应着,仿佛只是一个无知无畏的天真少年,捡到了一件有趣的玩具。 第21章 第二天,蒋云带回了一叠厚厚的报表清单,里头的问题已经严重到触目惊心的程度。 蒋老太爷沉默,这天,他什么话都没说。 事情已经开始,蒋云当然不会就此罢休,第三天,他终于联系上了被拖欠的货款祸害得快要坚持不下去的工厂老板。 那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脸色黝黑,满脸皱纹。 他苦巴巴的搓着手:“真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我正准备这几天就自己去你们公司门口下跪了,唉,我以前也找过那个总经理,可是他根本不管事,直接就把我给赶了出去。” 蒋老太爷听得面色铁青,胸口快速起伏,飞快的往嘴里扔了几颗药才好一些。 “实在是……实在是……”他气喘连连,又是一阵咳嗽。 工厂老板说着说着已经流起眼泪,直接双腿着地,对着蒋老太爷跪了下去:“老爷子,我们工厂上上下下一两百口人,就指望着这个钱活命啊,车间的老王,伤了一条腿都不敢去医院,还有一对夫妻,现在连孩子的学费都交不起了。” 他越说越委屈,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怎么不走法律途径解决?”蒋云有些奇怪。 “可不敢可不敢,那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老板抹着眼睛,连连摆手,“以前还行,结款虽然有点晚,但是熬一熬就行,就是这半年,货还是在走,就是款子怎么都结不下来,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蒋老太爷走过去,把工厂老板给扶起来:“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把货款和你结清!” 老板继续擦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瞅着蒋老太爷:“是是,您说的肯定对,就是……就是……还要多久呢?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蒋老太爷闭了闭眼睛又慢慢睁开,满脸苍老,却依然残留着他年轻时候的气魄:“三天内,我肯定给你解决问题!” 工厂老板千恩万谢的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蒋老太爷和蒋云两人,老人这时候才露出了十分的疲态,他重重叹口气,又看向蒋云:“你也觉得我宠你二伯太厉害了?” 蒋云直摇头:“爷爷您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蒋老太爷却伤心的一笑:“确实是宠过头了,养出来这么一个废物!” 蒋云低头,不敢作声。 又是良久的静默。 “这公司,你有没有信心维持下去?”蒋老太爷问。 蒋云却突然提起其他事情:“前几天我在公司里遇见一个人,他见过我的父亲,还留着一张父亲的设计图。” 蒋老太爷一愣:“你父亲的设计图?” 蒋云点点头,拿出一张已经装裱过的泛黄纸张,递给老爷子。 蒋老爷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是了,是了,是他的签名,小四从小就喜欢写写画画的,他那时候还说……”话说到一半,就停了。 蒋老爷子看着蒋云,相似的面容,相似的姿态,仿佛那个优秀又骄傲的孩子还活着。 “我就再任性一回……”蒋老爷子面无表情,嘴唇微微蠕动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个公司,我就完全交给你运营,不过依然只有一年时间,一年以后,看你的表现。” “没有问题,爷爷!”蒋云长身玉立,神采飞扬,原来伪装的那些天真幼稚一下子被撕开,露出满脸的野心勃勃。 蒋老太爷忽然摇摇头,笑起来:“不,你还是不太像你父亲,你更像年轻时候的我,那时候,我还年轻……” 蒋老爷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拄着拐杖,扬扬手示意蒋云离开,然后哼起一首含含糊糊的老歌,那歌声曾经也十分铿锵有力,可现在,就像老人的背影一样,也逐渐模糊…… 蒋云看得有些愣神,又狠狠摇了摇头,他正年轻,还有着大把的好时光,不能虚度。 第二天,子元集团组织的检查组突然进驻蒋氏服装,开始全面审查公司账务,同时,子元集团果断报警,以财务后勤为首的一批中层管理人员和相关的工作人员或是被直接拘押,或是取保候审,集团内部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动,就此开始。 原来的总经理蒋临涯,却是在妈妈桑的肚皮上知道这件事情的。 蒋老太爷亲自带人,把这大白天还在胡混的儿子抓了起来,然后逮到公司,直面各种审查。 蒋临涯衣服都没穿好,衬衫的扣子只扣上一小半,露出肥腻腻的肚腩,一截衣摆扎在裤子里,另一边却搭在外头,两只脚都光着没有穿袜子,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嘴里还喃喃说:“老爷子不是原谅我了吗?发生什么了?你们抓我做什么?” 他还想挣脱,可惜虽然满身肥肉,却只是虚胖,半点力气都没有。 再看到蒋云,他才一下子精神起来,跳骂道:“你这小崽子,又做了什么?!” 蒋云只摇头叹气,懒得同这糊涂二伯一般见识。 他们原本只查了挪用公款的案子,没想到首席设计师章清丽却自己跳了出来,又把蒋临涯利用她套取公司补贴,虚假报账的事情捅了出来,还告发了原总经理蒋临涯利用职务便利,胁迫她委身相许的恶行。 后一件事情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前一件,蒋老太爷看着那些偷鸡摸狗一样的钱款数字,再看看财务经理那边巨额的亏空,简直要气笑了:“这个废物,也只有这点眼界了。” 真正叫蒋老太爷爆发的,是这回清查出来的一份贷款合同,财务经理以公司大楼为抵押,从银行又贷了一大笔借款,而这份合同下头,竟然有蒋临涯的亲笔签名。 “你是决心要把家业败光啊!”他气急了,舞着手上的拐杖,毫不留情的砸向老二,被边上人连忙抓住,才没有酿成血案。 蒋临涯看着那张有点眼熟的纸,也嚎啕大哭起来,虚弱无力的瘫在地上,然后努力爬向蒋老太爷,还想去抱老人家的脚。 这一回,蒋老太爷只用拐杖,狠狠的抽了一下老二的手背,就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 蒋云看着瘫软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却再没有人理睬的二伯,蹲了下来,轻声说:“二伯,在咱们这样的家族,还是要多多读书学习,工作尤其要用心,要不然,麻烦总会找上门的。” 蒋临涯抹着满脸的鼻涕眼泪,呆呆看着这个满脸微笑,声音柔和的四侄儿,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第22章 蒋云再一次来到公司的时候,心情又不同了。 公司里依然是一团混乱,中层管理差不多少了一半不止,下头的人有些受到牵连,暂时停职,没有受到牵连的也正人心惶惶,无心工作。 当前的状况如同一盘散沙,虽然看上去一塌糊涂,但是一切旧有秩序都被打乱,新的秩序还没建立,这对任何一个野心勃勃的新公司继任者而言,都不算是坏事。 叫蒋云有些意外的是,施景同竟然没有被牵连在内。 他看上去精神更好了,背挺直了,脸上的褶皱都舒展开来,一下子好像年轻了十岁。 他见到蒋云十分殷勤,也很高兴,直说公司终于有救了。 “你……没有被卷进去?”蒋云很直接的问道。 施景同咧着嘴,不好意思的笑:“我胆儿小……虽然他们是想过拉我一起,但是我不敢。” 他大约是憋久了,蒋云一提,就滔滔不绝的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我是公司的老员工了,这些年,蒋临涯的胡闹全看在眼里,开始还劝一劝,可是有什么用?会怕马屁的全到我上头去了,想要劝的,不是被丢到闲职,就是干脆开除了事,后来我就学乖了,什么多话也不说,反倒一路升起来,可就是心里难受着呢……” 蒋云只含笑不语。 “总经理,现在财务,人事,还有后勤的职位空了不少出来,中高层的经理现在就剩我这个设计部的,还有营销部门的一个老人,接下来您准备怎么安排?”施景同期待的问。 这么一看,公司上层被撸得真是干净,也亏得蒋老爷子还敢把整个公司交给他。 “这样,”蒋云看了看腕上的表:“十点钟,公司中层以上先开个碰头会,商量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施景同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儿,会议室里来了二三十个人,可蒋云见过的不多,大半都是新面孔。 蒋云轻咳一声:“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大家聊一聊各自对公司今后的想法。” 其他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才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开口说:“总经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流动资金不足,虽说集团那边支援了一部分,但是也就够把欠款还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员工工资都不够发了。” 蒋云点点头:“这个不用担心,接下来几个月集团还会有几笔款项打过来,维持正常运转不成问题。” 这就是背后靠着大山的好处,只可惜,那些钱也只是帮助公司运作的,再想做什么,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那老人紧接着又开始滔滔不绝,说起现在公司遇到的困难,以前留下的问题,很快又有人加入讨论,谈起和珀尔西的合作,要尽快提拔合适的管理人员,还有下一季的新品发布…… 刚开始还好,说着说着,就仿佛变成了一场分猪肉大会,每个人都像是面对着一头刚被宰杀的肥猪,迫不及待的想把最新鲜那块搬回自己家。 会场中,只有三个人没有说话,一个是蒋云,他一直安静的听着,还不时在面前的笔记本上画几笔。 另一个是施景同,他还是那副规规矩矩的模样,垂着手,有点紧张的看看蒋云,再看看其他人。 至于第三个人却是章清丽,这女人手腕够狠,脸皮够厚,竟然硬是顶住压力,呆了下来。 这群人又议论了一阵,都快把空缺的职位都分光了,施景同才重重的咳嗽一声:“总经理还没说话呢。” 其他人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过来镀金的小年轻呢。 他们是真没把这小孩放在眼里,蒋云本来年纪不大,脸又嫰,就算挂着总经理的招牌,也像是小孩儿偷穿父母的衣服,少了那份叫人臣服的气势。 再说了,上一个来的蒋临涯,上任时好歹都过三十了,不也差点把公司折腾散架,这小孩儿懂个屁啊! 有脾气冲的,当场就说:“虽说公司是属于蒋家的,但是毕竟关系着这么多员工的生计,也不能随随便便就不管了啊。” 在不少人心里,蒋老太爷把这公司交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孩,跟放弃公司也差不多了。 蒋云也不生气,还好脾气的解释:“蒋氏服装一直都是集团发展的重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的。” 那人只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 “诸位的意见我也听得差不多了,会慎重考虑的,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蒋云合上手里的笔记本,说。 “总经理,空缺的职位总得尽快填上吧,要不然怎么做事啊?”有人喊道。 蒋云只点点头:“知道了。” 有人一出去就开始唉声叹气:“刚走了个不靠谱的,又来了个不懂事的,蒋老爷子英明一世,怎么子孙个个这么没出息?” 另一个小声说:“只是我们特别倒霉罢了,你看制衣厂那边,蒋大先生就经营得挺好,这回要不是那边的资金支持,我们一个月都挺不过去!” “可不是,”那人唉声叹气,“老爷子想一碗水端平,可苦了我们这些真正做事的人了。” “话说回来,我听说最近有机会转去制衣厂那边,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窃窃私语中,人心浮动。 蒋云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司,就被章清丽追了上来。 “总经理,你准备什么时候换办公室啊?”她转着眼睛,还盯了一会儿书架上的青春小说。 “这里挺好的,你有什么事情?”蒋云不太耐烦同她寒暄。 章清丽咳嗽了一声:“总经理,珀尔希的代理权都拿下了,我想着,要不要再进一步,深入合作一下?” 蒋云有趣的看她:“你想怎么合作?” “我觉得我们公司需要派人去外边学习他们的设计理念,总经理,我想主动请缨。”她似乎自信满满。 “道理倒是这个道理,”蒋云点头,“但为什么要派你去?” 章清丽很有把握的笑:“这样你才可以顺理成章的把我这个首席设计师拿下来,换上你自己的人呀,总经理,我可是在给你腾位置哦!” 蒋云爽朗地笑起来:“我想把你拿下来,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他的模样太好看,以致于章清丽楞了一下,才听懂蒋云的话。 “总经理,我可是这次帮你上位的功臣,你不能随随便便就把我的位置给拿走了,会叫其他人寒心的。”她马上说。 “功臣……”蒋云嘴角抽了抽,“我已经想好你的新岗位了,你如果不愿意,随时可以辞职离开,但是如果想要留下来,就要服从安排。” 章清丽当然不依,习惯性就想要依偎过去撒娇。 蒋云一个冷眼,她下意识的哆嗦起来,再回过神,自己已经站在办公室外头了。 “那小毛孩,眼神怎么这么厉害?”章清丽很不甘心的看了看紧闭的门扉,犹豫了几秒,还是重重的踩着九寸的高跟鞋走了。 不远处,几个小姑娘偷笑起来:“这女人终于碰到壁了,我就说,总经理长得比她可好看多了,怎么会看上她。” “就是,他们的年纪差了十来岁了,这老妖精真是不知羞耻!”另一个忍不住抚弄着自己的头发,“你说,总经理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人?”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一阵嘻嘻哈哈,热闹得很。 第23章 蒋老太爷大约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也或许是单纯的不信任,虽然公司人事之类的都随蒋云折腾,但在财务上做了限制,也算是套上了一条强力的紧箍咒。 蒋家大伯蒋临渊还特意把蒋云叫过去:“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来问我,切记不可以鲁莽行事!” 他妻子很不理解:“你帮他做什么?” 蒋临渊摇头:“一年以后,老爷子肯定不会让他继续做下去,他把公司彻底搞乱了,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那要是他经营得很好呢?”他妻子问。 蒋临渊只摇摇头:“不可能的。” 就算是天纵英才,也不可能一开始就把一间规模不小的公司运营好,老二从小跟着父亲长大,精明手腕没学会,甩手掌柜的做派倒是学了十成十,更何况还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识过大公司运作的孩子呢。 “我那时候都磕磕绊绊了两三年才上路,他一个小孩子,能维持住现状就不错了。”蒋临渊很有把握的说。 蒋氏服装公司这一年不设财务,所有拨款报账都由子元集团统一管理,蒋云手上没钱,再怎么样也翻不了天。 蒋云自己也清楚,没有财权,就像是生生被砍断了一条腿,于是他借此同蒋老太爷软磨硬泡,要来了三百万现金,不走公账,算是老爷子私下给他的零花钱。 蒋老太爷宠孩子宠习惯了,做父母的时候还能想着严厉管束——虽然也失败了,隔代却只剩下宠溺,蒋老太爷一想到蒋云这孩子这么多年来,在外头受了很多苦,手就更松了。 “你去给自己买辆跑车,再好好拾掇拾掇,”蒋老太爷乐呵呵的建议,“毕竟也是做总经理的人了,门面还是需要的。” 买跑车?吃喝玩乐?都是不可能的! 蒋云这人本质上特别抠,只对赚钱有兴趣,对花钱可没什么心得。 这钱对他们家来说不算多,却帮了蒋云大忙了。 “可算是赶上了!”蒋云松口气,马上把钱转进了一个海外的私人账户,再试探性的下了一单:100美元,然后贴上了一行复杂的地址,不多一会,他再刷新自己的界面,又获得了一大串的密钥,他忙将这些密钥小心保存起来。 “发财了发财了!”这小财迷简直乐开了花,捧着手里的宝贝一阵翻滚,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虽然手上再度没钱了,他却已经开始愉快的勾画起未来更多赚钱的蓝图。 重生一遍,几乎到处都是赚钱的机会,随便写写画画,就能列出满满一张纸的点子。 投资买房?虽然获利不菲但是资金的周转速度太慢,不过这是一条很稳的路,等钱到手,倒是可以慢慢囤起来。 投资未来的大公司?蒋云刷刷刷列出了十几个有印象的公司,决定要好好研究一下创投行业,这可是个花钱如流水,盈利也很惊人的行当。 股票期货?可惜他上辈子没关注过这些,就算偶尔想起一两个,也不敢轻易涉足,这个先搁置。 蒋云想了一圈,决定好了未来捞钱的两个大方向:囤房和投资,虽然还有不少赚钱的机会,但是精力有限,他首先还是要踏踏实实的做好自己的主业。 蒋云是个特别小心眼的家伙,上辈子他那么狼狈的离开蒋家,这辈子,总想着把失去的东西成倍的抢回来才觉得舒服。 不过首先,他还需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下午,蒋云草拟的人事调整通知就公布出去了,所有看到的中层干部都呆了呆,骂了一声胡闹。 设计部被一分为二,大部分保持不变,只额外提出一个独立小组,成员不多,不过都是公司里技术很好的老员工,直接归蒋云管辖——这大约是小少爷的瞎胡闹,倒也无所谓。 新成立了一个公关部,下属成员没有到位,只确定了一个公关经理——原来的首席设计师章清丽,这么一个只有光杆司令的部门,倒也可以暂时忽略。 最大的变动在营销部门,原来的营销部在公司里属于养老院一样的存在,事少人多,悠闲度日,蒋云却突然将大半年轻人拉了出来,新成立了两个部门,一个是网络渠道部,另一个是品牌营销部。 这个变动,可叫原来的营销经理炸了毛。 他是公司的老人,原本就最喜欢摆老资格,新来这小屁孩不乖乖受教就算了,还敢直接挖他的墙角?反了天了简直! 他一状就告到了蒋老太爷面前。 “您给评评理,以前小二管事的时候,都规规矩矩叫我一声叔,这小子倒好,弄这么一出,还不如直接把我捋下去完事!”营销经理诉苦,他的头发花白,面容苍老,看起来真是可怜。 老爷子半眯着眼,微微点着头,听了一会:“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这不懂事的孩子,你的功劳我都是记在心上的,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这么多年来,什么风风雨雨都走过了……” 说着说着,两人开始忆苦思甜,将那苦水都倒完了,再端来半盆子蜜,等到这位被哄得高高兴兴的回了家,才反应过来,老爷子什么承诺都没答应。 “真是只老狐狸!”年过半百的老经理除了叹气,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晚上的时候,蒋老太爷把蒋云叫过来,兴致勃勃的问起他的想法。 在如今人的观念里,商场门店才是发展的重点,网店虽然已经出现,但卖的都是些小市场批发的廉价货,上不得台面。 “我在网上买过几回衣服,质量不行,尺码也难把握,你是怎么想的?”老爷子很好奇。 蒋云真没想到,老爷子还挺潮。 现在的人当然想不到,不过几年时间,网店几乎都要把实体店挤得经营不下去了。 他当然不能直接说自己是重生的,只能天花乱坠的吹了一通,大体意思就是很看好今后的网络发展,认为这是一个潜力很大的市场。 没想到老爷子十分开明,还说要出钱赞助他办一个蒋氏自己的网站。 蒋云一怔,忙说:“我觉得淘贝网这个平台很不错,自己的网站当然要建,但是重点还是依托这个平台发展。” “淘贝网?档次太低了吧?”老爷子不满意。 若干年后国内的巨无霸之一,支付端的巨头,电子商务领域当之无愧的王者,这时候还只是个刚刚出现不久的新事物,售卖的商品质量良莠不齐,而且绝大多数人还并不信任这种购物方式。 蒋云却知道,未来将有多少新兴品牌借着这个平台起飞的东风,扶摇直上。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所有事件全部架空,很多东西出现的时间线都被打乱了,一切都只是为剧情服务^ω^ 第24章 “这个事先不提,和珀尔希那边的合作你准备得怎么样了?”蒋老爷子问。 “代理权这块,我想直接让给大伯。”蒋云却说出了叫蒋老爷子完全出乎意料的话。 “这么好的机会,你就这么给出去了?”蒋老爷子很惊讶。 “我现在人手不够,再说,大伯的服装厂也更适合做这个。”蒋云轻描淡写的说。 国内做外国大牌的代理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代工贴牌,经过大牌派驻的检验员检查以后,走货给商店卖场,另一种是开直营的品牌店,前者利润不高又繁琐,但是对工厂的品控是很好的锻炼,有利于自有品牌的开发,后者利润高成本也高,管理还麻烦。 工厂这一块他以后肯定要拿下,但是现在精力不够,只能暂时放弃。 蒋云终于拿出了草签的联名款合同。 蒋老太爷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这是……”他努力辨认那一长串花体的外文字母,“阿历桑德罗大师答应了?”邀请知名的设计大师一起打造联名款,这在国内还是头一份。 “这是他的亲笔签名。”蒋云点头。 蒋老太爷忍不住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这可,这可……你和他的交情可真不错。” “所以爷爷,我想专心做品牌设计这块,至少等这边做起来,再考虑工厂的事情。”蒋云说。 “嗯……”老爷子先是点头,突然一停,眯着眼睛看这孩子:“你野心可不小啊!” 蒋云依然含蓄的微笑:“原本都是一家人,分开对两边都没有好处。” “第三代里你现在是拔了头筹,但是你大伯也不简单,还有你三伯,都在集团里经营了几十年,你怕是很难追上的。”老爷子笑。 “爷爷您尽管看着就是。”他自信满满。 蒋老太爷依然摇头:“我也撑不了多少年了,你的时间可不多。” 蒋云当然清楚,却还是决定要争一争。 和老爷子相处久了,蒋云已经看出来,蒋家这位大家长做事有些偏心,护短,却最欣赏有野心的人,尤其喜欢同他自己有些相似的人。 蒋云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显露出自己的勃勃野心,蒋老太爷给机会却给得更加大方,大方到叫其他人惊异的地步了。 这里头既有蒋云能力的原因,未尝也没有老太爷私心喜好在作祟。 蒋云知道,老爷子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现在正在暗自物色蒋氏的继承人,而且,如果按照原来的发展,蒋氏最后落在了一个叫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论起能力眼光,他蒋云当然也可以来争一争! 第二天一大早,刚来到公司,蒋云就分别召集几个新成立的部门过来开会。 首先是他单独成立的设计小组,这个小组人员不多,但全都是各方面的精英:最好的打版师,最好的裁剪师,最好的绣花师,最好的面料师,他们的年纪都在四十岁以上,还各自带着几个徒弟,但是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人。 手上活计厉害的人,性格也比一般人更傲气,这里头脾气最大的是个老制版师,就是蒋云头一回来公司的时候,把他骂了一通的那个。 蒋云清楚,对付这种人,官威屁用没有,有挑战的工作反而更有用。 蒋云二话不说,拿出了这次准备做为联名款推出的几张设计稿。 “这是我们这个阶段的工作,设计图还有一部分没出来,先给这几款定稿,制作样品。”蒋云简单直接粗暴的交代。 老制版师本来也没当一回事,单手拿过来,随意翻开,还想开口嘲笑几句,却突然停住了。 他埋头看了半晌:“这工艺要求,可不简单啊!” “怎么了老郭,还有什么设计能让你喊难的?”有人好奇的笑问了一句。 “我可没觉得难!”老郭梗着脖子怼了回去,“就是工艺复杂,成本一下子上去了。” 其他几个人都凑过来,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 过了一会,另一个老资格的面料师也抬头说:“这设计看上去是不错,但是想要达到效果,成本太高,对工人的要求也高。” 蒋云点头:“制衣厂那边,工人做不做得出来?” 裁剪师想了想:“有点勉强,但是努努力可能能行。” 一款成衣的设计,不但要考虑造型是否时尚漂亮,也要考虑到成本和流水线制造的问题,要不然再漂亮的衣服,无法批量制造,那也只能成为T台上的摆设,拍卖师手上的孤品,而不是一件成熟的商品。 蒋云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他从来不怀疑国内工人的水平,但是也确实不了解蒋氏制衣厂那边的具体情况。 “能做就行,大伯会帮我的。”他很有信心的说。 就算是不通世故的制版师老郭,都很怀疑他这句话。 谁不知道豪门里头勾心斗角,不给你下绊子就很不错了! “不过设计是真不错,”老郭连连赞扬,突然又想起什么:“这设计图不会又是偷来的吧?” 蒋云想到章清丽做的那些蠢事,也是一阵好笑,忙保证:“绝对不是,这是下个季度准备推出的联名款,你尽管放心。” “联名款?和哪家?”边上一个小徒弟很好奇。 联名款是一个这几年刚流行起来的概念,在国内知道的人还不多,但是蒋氏服装毕竟是一家做服装设计的公司,当然听说过这个。 联名款的具体出现时间很难确定,但是早在几十年前,就有当时的传奇设计师Halston用他的同名品牌,和一个低端零售商推出了合作系列,不过在当时,这次合作并不成功,商场认为这种做法拉低了Halston的身价,最后还对商品下架处理。* 后来随着街头文化崛起,中产阶级极速扩大,原本高高在上的奢饰品才渐渐放下身段,开始与各种潮牌,新锐设计师,艺术家甚至是明星网红合作,这其中既有炒出了天价的神款,也不乏单纯为了圈钱的logo叠加,联名款也飞快的延伸到各种领域,服装,包袋,饰品,珠宝,香水,甚至是建筑和红酒,都不乏联名款的存在。 但是目前,在国内,联名款依然还是高高在上的神秘存在,尤其合作方还是一个顶级的国际大牌。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自:1+1>2?这些联名款表示你没算错 时尚先生 第25章 “珀尔希?”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甚至还有人以为蒋云在说梦话。 “那可是珀尔希!他们怎么可能看得上咱们!”一个对时尚品牌和经典款如数家珍的女孩子叫起来,“到目前为止,他们只和画家库尔赛做过联名款,那位的作品在索斯比可是拍出过上亿美金的!我们公司……这差别也太大了!” 蒋云还真不清楚这个,闻言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毕竟他也算是半威胁半哄骗来的这个机会,说出去不太好听。不过,他原来只想邀请阿历桑德罗为公司做一个联名款,后来是怎么又把珀尔希扯了进来……老实说他也还糊里糊涂的。 不过,有大好机会不赶快抓住,可不是蒋云的做派。 一时间,会议室里嗡嗡的议论声不绝,好久都没停下来。 等了一会,蒋云才清清喉咙:“总而言之,我们成功的得到了这次机会,也请各位加油,别被外头人看轻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忍不住挺起了胸膛,就算是最刺头的老郭,都砰砰拍着胸脯立下军令状:“总经理你尽管放心,别的不敢说,在打版这一块我保证不会让你丢脸!” 这个会议不可避免的又拖延了一阵,蒋云好不容易脱身,接下来又是新建的品牌营销和网络渠道部的碰头会。 对了,还有个光杆司令的公关部经理,也凑数一样过来了。 这两个新部门的成员都是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虽然经验不足,但是也更容易接受新的观点和思想。 蒋云也不走寻常路,开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们有谁在淘贝网买过东西?买过的举手。” 没想到所有的女孩子和绝大多数男生都举起手了,就连浑身名牌的章清丽都不例外。 这倒有点出乎蒋云的预料了。 这时候,淘贝网才刚成立不久,卖家和买家都不算多,还在战战兢兢的努力开拓市场,没想到在蒋氏公司里普及率会这么高! “说说你们对那个网站的购物体验?”蒋云又说。 小姑娘们开会发言的时候或许还会畏缩,可一提起购物,就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我买过口红和乳液,国外代购的,还挺便宜。” “我喜欢买居家的小摆设,又漂亮又便宜,就是有时候质量不太好。” “我买过几次衣服,质量都不行,最惨的一回,刚拿到手就当烂抹布丢了。” “那是你没找对地方,我等下给你个柜姐的店,牌子都是真的,比店里买便宜多了,你先去实体店试好了再买。” 小姐妹们迅速的开始交流起心得体验来。 男士们又是另一种风格,有买过动漫手办的,经常买键盘鼠标和硬盘显卡的,还有个买过一整套木工工具。 “你买那个做什么?”有人好奇。 买过木工工具的这位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犯错了,老婆要我自己做一个搓衣板出来。” “那做出来了没?”边上人好奇。 “没有啊,”这位还挺遗憾,“老婆嫌我锯木头的声音太吵了,又自己去店子里买了一个,不过那一套用着是不太顺手,我后来又在网上买了个电锯。” 他边上人听到这话,不由往外挪了一点。 即便是新生事物,淘贝网也已经展现出来了极强的包容性,不过这时候,大家统一的观点还是:衣服不太愿意在网站上买,一是不能试,不知道上身效果,二是大多质量也不好。 “那如果承诺质量问题免费退换,尺码不合适,退换的时候商家承担一半运费,你们愿不愿意在网上买?”蒋云又问。 姑娘们个个表示心动,不过…… “承担一半运费?那会亏本的吧?” 这时候,淘贝网还没有七天无理由退换的承诺,蒋云也没底气这么做,但是承担一半运费,既能够让消费者看到诚意,也能够有效的减少恶意退换。 “那咱们是准备开网店了?”也有小姑娘很兴奋,跃跃欲试。 蒋云刚看了淘贝网的页面,比起若干年后,它这时候的界面还显得有些土气,而且商家大都是单打独斗,进驻的品牌也还不多。 蒋云看了看众人,突然点名章清丽:“章经理,你负责前期和网站客服对接,争取品牌入驻的最大优惠,还要研究清楚流量入口和广告位的价格,方便品牌入驻。” 章清丽急急忙忙的立起身子,答应道:“哦……好,好的!” 蒋云没再管她,继续交代:“网络渠道部负责后续的跟进,选款,配货,仓储物流你们都要事先衔接好,首批进驻的是御幻阁和另两个中低端品牌,你们要核算好库存和成本,网上的款式和实体店必须有所区别,但是质量必须保证,价格也一定要更低,三个品牌独立运作,要拉开价格区间,争取轻奢,中端和低端全覆盖。” 他停了一会,又加了一句:“目前还是开拓期,所以还要辛苦各位,等做大以后三个品牌肯定会分开运营,也会再扩招新员工,你们现在也提前可以考虑好以后的发展方向。” 在座的姑娘小伙一个个满脸懵懂,努力点头附和,只有一个年级稍大点的中层勉强跟上,笔记也记了满满一页。 不过做大?他可不抱指望,别公司倒闭,丢了工作就很不错了。 蒋云又转而面对另一个部门,但是说的话却很不客气:“我对公司之前的营销策略很不满意!” 他看有人脸上显出不服气的神色,继续说:“电视广告,平面杂志,还有海报和宣传册,这些我都翻了一遍,唯一的感觉是,你们做的事情毫无新意,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 他这话出口,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可是所有公司都是这么做的啊!” “所有人都做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蒋云笑起来,“即便如此,你们也不合格!” 他没有等下头人辩驳,继续说:“比如御幻阁的品牌定位究竟是什么?我看完了历年来所有的广告,却根本没有对品牌的清晰定义,作为一个消费者,我并不觉得这个品牌是有价值的。” “可这些年也卖的挺好啊……”有人低声咕噜。 “那你回答我,”蒋云就点了他起来,“当你进入一间琳琅满目的卖场,你能够第一眼就认出我们公司的服装吗?” 不情不愿站起来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一进公司就一路顺风,分部门以后,依然是最被看好的年轻人之一。 他想了想,回答说:“可如果特点太突出,不反而限制了我们的潜在顾客吗?” 蒋云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种说法,惊讶的挑起了眉头。 其实这年轻人的说法也是现在的主流想法之一。 国内穷了几十年,这些年情况才终于有所好转,人们的荷包鼓了,市场上的商品种类和数量却都还没有及时跟上,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有产品,就能卖出去,而且获利不菲。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蒋氏服装被蒋临涯折腾了这么多年,还能有盈利。 然而这几年,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市面上的商品种类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激烈,顾客的审美也越来越挑剔,然而很多老牌公司依然没有及时转变思路,还在用老一套的方法看待一个变化越来越快的世界。 品牌定位?口碑营销?那些是什么?可以吃吗? 许多人依然认为,只要产品质量够好,就总能在市场上站住脚,产品类别上也是尽量求多求全,巴不得上至八旬老妪,下到三岁顽童,无论是白领,主妇,还是学生,都能买到自己需要的商品才好。 求大求全的结果,往往也是死路一条。 除了蒋云,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他们将在极短的时间内迎来一波信息狂潮,原本的报刊杂志迅速退出时代舞台,却涌现了更多争夺注意力的媒介,几万几十万种,甚至更多的品牌将用各种手段各种花样,对他们的目标用户进行信息的狂轰乱炸,然而人类的注意力有限,最终大浪淘沙,赢家寥寥。 “我问你,关于碳酸饮料,你第一个想起的是哪些品牌?”蒋云问道。 “可口,百事。”年轻人马上说,过了一会儿,才又说出几个其他品牌。 “那运动品牌呢?印象最深的有哪些?”蒋云又问。 “阿迪耐克……”年轻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么多做碳酸饮料的商家,可是你第一时间能够想到的只有两个,运动商品也一样,其他的品牌,给些时间你当然能想起来,然而,即便只需要几秒钟,他们也已经输了。”蒋云说。 “营销竞争的终极战场,不是产品也不是服务,而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只有让客户记住你,提到一种品类,头一个反应就是你的产品,这才是胜利。” “你现在明白要怎么调整营销方向了吗?”蒋云问他。 年轻人似懂非懂,又似乎醍醐灌顶,模模糊糊看见了一个新天地。 蒋云终于把人忽悠成功,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这套话全是上辈子听言末说过的,他现在还能想起那天午后,他缩在被窝里头睡得迷迷糊糊,言末正在隔壁房间教训下属,门没有关紧,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缝,言末低沉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晃晃悠悠的钻进蒋云的耳朵里,就像是跃动的音符,一个一个刻在他的脑子里…… 蒋云一怔,又把突然泛起的柔软情绪给按了下去。 再开口的时候,他已经不如先前那么慷慨激昂了,只简单交代品牌营销部尽快做一个专门的网络红牌营销方案,就很快散会了。 刚被狠狠打击过的营销部一帮年轻人,却突然成了蒋云的迷弟迷妹。 “总经理真的好帅!说起话来气势十足,完蛋,明明比我还小几岁,我突然好想抱着他的腿喊爸爸!” “爸爸是什么鬼,姐姐我只想睡……”这人迅速的看看周围,飞快压低了声音,“睡一次!我的人生就圆满了!” “切,怂货!”然后,她被疯狂鄙视了。 “我觉得总经理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刚才被点名的青年推了推眼镜,偷偷瞟了瞟那个放出豪言的妹子,“其实这套理论我在国外的书上看过,不过确实没有及时转化到现实工作上来。” 妹子一甩头就走了,压根没听他说什么。 颜值的差距,就是这么令人悲伤。 眼镜青年忿忿不平,决心要在出方案的时候叫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蒋云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收拢了一下东西,就准备离开了。 他当然不是偷闲,而是准备赶在阿历桑德罗回国前再见一回面,有很多细节还是当面沟通更方便也更容易理解。 老头依然住在上回那个酒店里,这一回,他直接邀请蒋云去房间谈。 这样总不会再碰上言末了吧?蒋云松口气。 老头住在顶层的总统套间,有一间宽敞的会客室,蒋云一进门,就看见会客室中间的长桌上堆着一大堆线条凌乱的草稿。 “云你来了!”老头热情洋溢的迎接他进来,然后转头又把蒋云丢在一旁,拿着一根炭笔继续写写画画。 蒋云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老头边上。 就算上辈子他最讨厌老头的时候,都不得不承认,老头绝对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设计大师。 阿历桑德罗的设计,大胆,华丽,就像是一场最靡丽的视觉盛宴,总能让人充满惊喜。 蒋云就站在一边,安静地看。 老头这回的作品,应该是参考了一部分华国传统的风格,可是又经过了大胆的夸张变形,原本的古典优雅已经变得充满了想象力,就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类似国度,既有些若有若无的熟悉,又充满了惊喜感。 老头终于飞快的扫出了最后几笔,然后得意的展示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蒋云怀着虔诚的心仔细看了很久:“很美。” 这是一套游龙戏凤的大礼服,用的是传统的金红二色,但是纹路经过了大幅度简化,变成了一副充满了抽象美感的现代作品。 “你们的文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宝库!当然,你也是!”老头说起漂亮话,依然是这么讨人喜欢。 蒋云含蓄的微笑。 “你的作品也带给我很多新的灵感,这就是智慧的碰撞!相信我,如果你跟我回意大利,绝对会成长为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设计师之一!”老头还没放弃把蒋云拐回去的打算。 蒋云依然微笑的谢绝了老头的好意。 “对了,德贝尔女士已经回来了吗?”蒋云迅速转移话题。 “啊,她妈妈已经过去了,据说那是个风景如画的小山村,过几天我也会在那里住一阵。”知道女儿还好好的活着,老头已经放松下来,“对了,说到这个,我大概有一个月不会看邮件,你知道,度假,就必须把这些东西彻底丢到一边!” 蒋云理解的点点头。 “不过你这边的设计工作可不能停下,”老头继续说,“公司安排了一个人专门和你对接,他有四分之三的华国血统,我觉得你们会很有共同话题。” 蒋云突然觉得有点不妙。 “那人你也见过,原来是我的翻译,叫做言末。”老头继续乐呵呵的说。 蒋云沉默了很久…… “阿历桑德罗,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太明白。”蒋云说。 “什么?” “我原来并不指望蒋氏能和珀尔希合作,您知道,两者的差距实在是太遥远了,可是为什么……”他心跳如擂鼓,会不会…… “啊,因为我觉得你有这个资格!相信我孩子,你拥有足够让整个世界都惊诧的才华,”老头总是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所以我向公司建议,在合适的时候投资一个合适的品牌,绝对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所以,不是因为言末……蒋云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 可是,他一个日理万机的大财团Boss,怎么这么有空,还专门来和他对接? 其实阿历桑德罗也挺好奇。 “那孩子有一种力量,”大Boss终于愿意稍微满足一下下属的好奇心,“那是一种……叫我也忍不住在意的力量。” “因为他是个美丽的孩子吧。”老头就是这么直白,哪怕面对着自己的顶头上司。 言末摇摇头。 他是一个极其沉默寡言的人,几乎没有人能猜出他的心思,他也是个充满了争议的富豪,神秘,低调,而且任性。 “我来正式介绍一下,这是言末,他不太喜欢说话,但是其实人很不错。”老头把蒋云领去了言末的套间,依然是一个豪华的总统套间。 蒋云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圈这个更加豪华的总统套间,暗自吐槽:“做翻译的福利待遇可真不错,住得比老板都要好。” 他的眼睛一直微微垂着,或者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向言末,等到老头咳嗽了一声,他才吞咽了一下口水,把眼神定在言末的领口,再不敢抬头:“您好,我是蒋云,今后请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言末伸出手,轻轻握了蒋云一下。他的声音低沉,吐字很慢,说起华语带着一种淡淡的异域腔调,却又充满了几乎难以察觉的尊贵感,他的手很大,充满了力量,握过来的力量却又十分温和,两人掌心轻轻一触,又很快分开,蒋云却觉得自己的手掌心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蒋云努力控制着自己。 熟悉的音调,熟悉的肌肤温度,熟悉的气息,蒋云几乎用了全部力气,才没有失态。 第26章 老头看看眼神不定的羞涩少年,沉默的青年,莫名觉得自己有点碍事。 老头尴尬的咳嗽一声:“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我又有一个新的灵感需要记录。” 然后,他一拍屁股就离开了。 …… 蒋云就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两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微微垂着头,显得特别乖巧。 言末盯着少年柔软的黑发看了一阵:“你想喝什么?” 蒋云专心描绘着地板上的花纹,只觉得晕头转向,他听到声音发了一会儿怔,才干涩的说:“给我一杯……红酒?” 他觉得自己需要用酒精来麻痹一下神经。 “你还没成年,”言末却对他的情况很熟悉,“牛奶怎么样?” 蒋云一下子抬起头,试图像一只幼虎一样瞪他,可是一看见言末的脸,又飞快转过去:“……请给我一杯苏打水,谢谢。” 两人隔得很近,蒋云只觉得一股子热气突然冲上脑袋,把他整张脸一下子冲得通红。 即便只看了一眼,那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面孔,却依然无比清晰。 言末的眉眼比上辈子见的时候更年轻些,轮廓也更加锋利,他的眉极浓,眼眶很深,鼻梁挺如刀锋,唇很薄,颜色偏淡,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冷淡。 蒋云的心神又是一阵恍惚。 言末递给他一杯柠檬苏打水,突然说:“我喜欢你的设计,很有力量。” 蒋云一愣。 上辈子,他也听过同样的话。 蒋云两手抚摸着带点凉意的玻璃杯,沉默了一会,才轻声说:“谢谢。” “嗯,希望合作愉快。”言末也并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可是不知道怎么,他很喜欢听男孩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就像是小猫踩在棉花糖上。 “阿历桑德罗很欣赏你,你如果来珀尔希,可以拥有自己的独立品牌。”言末说。 蒋云却马上反问:“你不是翻译吗?有这个权力?”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依然低着头,就算试图带入点攻击性,声音还是很低很细,像是奶乎乎的幼猫试图亮出毛爪爪上的雪白小点点吓唬人。 言末微微弯起唇,含笑逗他:“嗯,有的。” 蒋云沉默了,小奶猫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了耳朵和爪爪。 他不敢再细问下去,既是害怕露馅,也是因为心里难过。 “阿历桑德罗说,以你的年纪和经历,你的天赋简直叫他惊叹。”言末又说,还指望着男孩能多说几句话。 蒋云沉默了,他难不成能够老实交代,他是重生的,上辈子还跟着老头和其他几个设计大师学过几年? 闷了很久,蒋云才闷出两个字:“谢谢。” “你是自己学过,还是有老师教?”言末继续问。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奇怪的,往常他可不是这么多话的人。 蒋云却依然像石头一样沉默,他又细又白的手指头上上下下的摸着玻璃杯,看上去十分紧张。 自己很让人害怕吗?言末不明白,可也不太忍心难为这小孩。 良久,蒋云壮着胆子,飞快抬头看了眼天色:“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 言末站起来,点点头:“我送你?” “不用不用!”蒋云慌忙摇头,“司机还在下头等我。” 然后,他慌慌张张的跑了。 言末看着蒋云狂奔而去的步伐,觉得越发奇怪了,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心跳快得就像是濒死前的挣扎。 蒋云没头没脑的跑了几步,差点走错路,又多转了一圈才终于成功离开酒店大门,他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子,却并没有往停车场那边走,而是一转脚,躲进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他靠墙滑了下来,双手抱着腿,紧紧的蜷缩在一起。 他的心脏很疼,头疼,全身都疼。 蒋云试图压抑自己的情绪,可那些蜂拥而上的酸楚委屈却仿佛决堤的洪水,轻而易举就把他冲垮了。 眼泪水大颗大颗的涌出来,怎么都擦不干。 他觉得自己特别特别没用! 上辈子那点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死过一回了,怎么还走不出来呢? 上辈子,他被这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然后发现自己只是男人眼里的小玩意,他决绝离开,发誓要做出点成绩叫言末看看,然后……他就死在了巴黎街头。 可是再见言末,他依然还是那个愚蠢的孩子,轻易就迷失在男人的气息和声音里。 他抽抽噎噎的擦着眼睛,鼻涕眼泪一股脑流了出来,他不断用衣袖胡乱蹭着,更加乱七八糟。 突然,一张雪白的手帕递了过来。 “谢谢,”蒋云哭得晕了头,也没多想,闷头接过手帕,还用手帕重重耸了一下鼻子。 然后,他抬起头,又同言末正正打了一个照面。 彻底石化…… 言末也不知道是什么跟过来的,这时候很随意的坐在他边上的台阶上,垂眸看蒋云:“你为什么哭?” 他的腔调还是那么缓慢优雅,十足温柔。 蒋云紧紧捏着手帕,手帕上带着言末的气息,还有他自己的鼻涕和眼泪。 蒋云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崩溃了。 “我觉得活着真累。”他的声音从牙齿缝里勉强挤出来。 言末微微沉下眉宇:“可是活着才有资格说这些话。” “嗯,没错!”蒋云用力抽了一下鼻子,努力控制住鼻水不要留下来,然后挺直腰板迅速站起身,努力保持肩颈的优雅线条,特别潇洒的快步走了。 走了几步,他又勉强停住,生硬的半转过身,还是不看言末的脸:“谢谢你的手帕。” 丢下这句话,他一边努力稳住身体,一边拼命加快步伐,试图尽快离开言末的视线范围。 “老子一定要成为一个比你还有钱的超级富豪,然后大大方方把给你睡了!再把你一脚蹬到天边去!”蒋云暗下决心,给自己立下了一个极高的目标。 他的手心里还紧紧拽着那张湿乎乎的手帕,用力把它搓揉成一团,又小心的放进口袋里。 言末看着男孩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一丝酸涩升起来,那是一种十分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的情绪,就像是他突然做出来华国的决定一样,很突然,但是冥冥中似乎又有一种神秘的牵绊。 他叹口气,也站起身。 他即将回国,除了网络上的联系,大约有很久不会再见到这个男孩了,也不知道下一次再见,这孩子会是什么样子?还是这么哭的稀里哗啦吗? 言末还是更喜欢男孩笑的模样,昂扬,明朗,就像是暴风雨后依然倔强向上的小草,粗粝又精致,顽强却脆弱。 言末好笑的摇摇头,把这段异国偶然的邂逅轻轻的放了下去。 蒋云大哭了一场,还被未来的炮!友(?)看了笑话,可是精神气却一下子提了起来,对于赚钱更加积极。 他上了司机的车:“回去吧。” 才说完,他又停了停,改口道:“等等,先去蒋氏制衣厂。” 蒋氏制衣厂的占地很大,有几千号员工,除了大规模生产蒋氏服装的成衣,自己也有单独的品牌,不过更主要的业务还是接其他公司的订单,据说每年出厂的衣服件数过千万,是A省规模最大最先进的制衣厂。 蒋云特地过来,是来谈业务的。 他准备把珀尔希的代理合同主动让出去,从而换得工厂这边对新品牌的全力支持。 毕竟不管前期准备再充分,营销做得再好,工厂不给力就什么都白费了。 蒋家老大蒋临渊这时候正在厂房里巡视,听说蒋云过来找他,十分惊讶。 “是出什么问题了?”这是他头一个反应。 “都挺好的,”蒋云笑嘻嘻的说,“大伯,我是来和你谈生意的。” “谈生意?”蒋家老大一愣。 他接过那张代理权合同,半天没回过神。 “你准备把这个业务让给我?”他很不可思议的问,看他的模样,蒋老太爷并没有私下里和他提过。 “不是让,是交换,”蒋云大大方方的说,“我希望大伯抽出一部分最能干的工人,保证我新订单的完成。” 蒋临渊奇怪的说:“这你不用担心,都是一家子,我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你。” “不是这个意思,”蒋云笑着解释,“下个月会有一批很麻烦的订单,需要占用您工厂最好的工人,我希望大伯你能帮我优先完成,这个合同就是补偿。” 蒋临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合同:“你知不知道,专卖店可是很赚钱的生意,比辛辛苦苦生产几件衣服可赚得多了。” 蒋云点头:“我知道,但是精力实在不足,还请大伯帮我。” 蒋临渊眯着眼睛,盯着蒋云看,意味深长的说:“年轻人有什么精力不足的?不过切忌不能冒进,否则会栽大跟头的。” “谢谢大伯提点,您放心。”蒋云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蒋临渊接下了合同,也保证一定会遵守刚才的承诺。 蒋云很轻松的离开了。 若说起他在蒋家最信任的人,并不是蒋老太爷,而是蒋家大伯蒋临渊。 这个人有自己的野心和私心,对蒋云也从来都不是最友善亲和的那个,但是在商言商,作为一个生意伙伴,他却足够值得信任。 蒋临渊可能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是有一点却让蒋云很放心,只要他做出承诺,就一定能够想尽办法做到。 上辈子就是这样。 上辈子,蒋临渊并不是最后的胜利者,可他退出的姿势却足够漂亮,以至于遥遥还在关注蒋家的蒋云,都忍不住心生敬佩。 你依然是我必须打败的对象,蒋云在心里说,但是,这回,我会用更加光明正大的方法! 比起内斗,他更喜欢的是开拓,毕竟市场如此广阔,赚钱的机会几乎随处可见,当然,前提是他不会成为内斗的牺牲品。 这时候,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正是午夜时分,马克却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是被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出大事了,你快开电脑!”电话那边的人疯狂的尖叫着,马克听了几遍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这个年轻人是数字技术的狂热粉丝,不久前,他刚在几个朋友的帮助下成立了一个T币的交易平台,刚开始只有一千多个用户,三个月不到,这个数字直接翻了二十倍。 T币这时候还并不被主流认可,它是一群无政府主义的极客们,为了打造他们心中的美好世界而创造的电子货币。 这些人试图建立一套完全不同于传统货币的新系统,这套系统可以以电子形式在网络上自由支付,却不会被政府监管,也很难被银行家和金融家所控制,没有单一的发行方,全民都可以参与制造,全球自由流通,使用任何一台联网的电脑都可以自由买卖,购买商品,服务,或者任何想得到想不到的东西。 在绝大多数普通人甚至是经济学家眼中,这就是一个无聊的骗局,或者是疯子的呓语,然而,当这种货币的第一笔交易成功兑现:一万T币顺利换到了两份披萨,它就渐渐从梦想变为现实。 T币最开始只是在论坛上传播,渐渐的,入场玩家越来越多,价格也飞快飙升,甚至还出现了专门的交易平台。 然而现在,麻烦来了。 一个可恶的黑客在半夜攻入了网站,疯狂盗窃T币和用户资料,这家伙一边盗窃一边抛售,将整个网站搅得一塌糊涂。 即便努力抢救,网站依然损失了几千T币,最重要的是,T币的声誉遭受了重大的冲击,持有者开始大量抛售手里的T币,它的价格也迅速从十美元跌到了不到一美元。 这么一个本来就很不成熟的小东西,开始经历一场暴风骤雨,很多人甚至以为它将就此夭折,成为一个笑话。 这时候,大洋另一边的华国,下午两点半,蒋云刚睡了一个短暂的午觉,正是精神最好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闹钟,然后打开了那个英文网站。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T币的一些介绍,改编自《数字黄金:比特币鲜为人知的故事》 纳撒尼尔。波普尔 明天入v了,先鞠个躬,谢谢各位小天使们,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第27章 蒋云打开电脑, 只看到一片愁云惨雾和疯狂的躁动。 这只是一个很小规模的交易平台, 只有两个技术维护人员,防护机制很多漏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因为网站的限制, 黑客每次能够提取的现金有限, 看起来损失并不太大。 然而, 这个贪婪而疯狂的黑客很快就开始了他的破坏, 就算无法提取现金, 他依然在廉价抛售盗取的t币, 原本价值10美元左右的t币, 被他用几美分的价格疯狂卖出,整个网站被搅得一团混乱。 蒋云看了一眼自己的账户, 他的现金因为还在关联的银行账户里, 并没有受到影响, 但是之前尝试性购买的10个T币已经被盗走了。 很多人开始趁机抢购低价的t币,5美分1美分甚至0.1美分一枚的t币被不断出售,交割,看上去十分热闹。 蒋云却只是平静的刷了刷页面,并没有出手。 “这是违法犯罪!你们不能购买赃物!”有人在论坛上大声疾呼。 “这才是自由的世界!”另一些人得意的高叫着,“技术为王!” 在t币创造初始,就有一句话深入人心:一旦交割,无法逆转。 它在最开始的时候,与其说是货币, 不如说是极客们的荣誉勋章,这个天生就带着网络世界无法无天气质的小东西,只有两样东西能够证明它的存在,一个是一串账户地址,另一个是一个随机变换的密钥,而且,一旦密钥丢失没有备份,哪怕只是因为硬盘出了问题,那你也将很不幸的彻底失去它,再也无法找回。 于是现在,问题来了,是遵守极客们为它制定的法则,还是遵循现实世界的道德和法律规范? 网站的所有者选择了后者,他们发布了紧急通知,平台服务器将暂时关闭,清算和退回被盗的t币,赔偿用户的损失。 谢天谢地,因为网站的提现限制和快速反应,这次黑客事件只造成了大约几千个t币的损失。 然而在其他相关论坛上,却一下子炸了锅。 t币号称一旦交割无法逆转,为什么却能够被重新清算退回? 因为平台上的交易,其实是在平台所有者的服务器中发生,而不是理想里的成千上万台电脑上的自由交互。 理想中的网络世界随心所欲,现实中的服务器却依然像是一个封死的笼枷。 那这样的东西,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原本为它的出现而欢呼雀跃的极客们,似乎已经准备抛弃这个被缠着枷锁的新生儿。 蒋云浏览了几个论坛,看着这些人的哀嚎愤怒,不由叹了一口气。 t币的创造者们是一群天真乐观的极客,然而将这东西推向高峰的,却是他们没有想过——或者是故意忽略的,一个更黑暗的世界。 蒋云关上电脑,继续耐心的等待。 离下一次的关键节点还有一周时间,蒋云很清楚的记得这个日期,因为一周后,就是他的18岁生日。 蒋云对t币的了解,依然是从言末那里来的。 言末对t币的关注,据他提过,自从一美元可以兑换1700t币的论坛时期就开始了,那时候,他就对这种用公开密钥加密和散列现金两种数据运算方式同时加密的电子货币很感兴趣——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对金钱的嗅觉真是天生灵敏。 因为言末,蒋云也对t币的发展历史做过简单了解,简单的三个词汇概括,就是暴利,疯狂,还有罪恶。 他当时也对这东西发展的时间节点略微注意了一下,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18岁成人前后的黑客事件。 一周以后,网站重新运营,到时候才是收割的真正良机。 这就像是一个最美妙的成人礼。 蒋云不关心那些沉重的现实或是破碎的梦想,他现在只对赚钱有兴趣。 一倍的利益就能叫人疯狂,如果是成千上万倍呢? 蒋云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巨大的机会。 有些人惶恐不安,有些人却翘首期待。 日子过得十分平静,蒋家老宅里,原本最趾高气扬的老二蒋临涯被丢去了乡下祖屋,听说老爷子准备让他在那里呆上两年,把心性磨练出来才能回来。 其他人也再不敢招惹蒋云,甚至偶尔还会笑脸相迎,就是依然有点尴尬。 公司这边,品牌营销部上交了两次方案,都不太令人满意,被蒋云驳回重做,章清丽那边进展还不错,这女人出乎意料的老实,竟然真的踏踏实实去联系淘贝网的店小二,还顺利的达成了前期协议。 蒋云很惊奇的看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挺会用人的。 章清丽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理了理头发:“我觉得您开会时候说的很有道理,网络确实会成为以后的趋势,发展的空间相当大。” 这又是一个被自己成功忽悠的?蒋云有点骄傲。 “淘贝网也很赞成我们细分品牌进驻,前期还会送我们免费的推广,后期的广告位还会有折扣,不过网络渠道部那边,还有些争议。” 这次入驻淘贝网的品牌一共有三个,御幻阁,天江,还有楚楚佳人。 御幻阁主要走轻奢路线,有自己的专卖店,面对高端群体,价格最贵,折扣也最少,网络渠道部考量过成本利润以后,计划按照平时的价格对接实体店,不过因为有优惠券和各种活动,能比实体店便宜大约20%,在当前来说,已经是很有吸引力的价格了。 天江属于中高端,价格只有御幻阁的一半左右,一般是进入大商场的专柜售卖,主打的是收入不错的中青年女性。 楚楚佳人是最便宜的牌子,不过在市场上也能够上中端,它的销售渠道大多是各种私人服装店和卖场,款式更年轻化,走货量最大,不过利润也最低。 叫渠道部为难的,就是后两个牌子。 御幻阁主要是在专卖店售卖,销售渠道都控制在自己手里,调整起来也简单,无论是重新调整品牌定位,还是为了打开网络的知名度而进行促销活动,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天江和楚楚佳人可不一样,尤其是天江,最大的话语权其实在商场手里,听说蒋氏准备入驻网络平台,几个商场都不太高兴。 有些觉得降低了自家商场的格调,有些是觉得利益受到了直接威胁。 “你们提过网络和实体店款式差异的解决方案吗?”蒋云问。 “说过,对方还是不同意,说是只要用天江这个牌子就不行,”与商场对接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过来和蒋云汇报情况,“他们还威胁说,只要在网上发现这个牌子的网店,就把咱们的货下架。” 这时候,因为商场还是最大的销售渠道,对方的态度相当傲慢——虽然再过几年,实体商场的倒闭潮就要开始了。 虽然知道以后的发展趋势,蒋云现在也不可能马上放弃这条渠道。 蒋云接过眼镜年轻人的报告:“这个问题我会仔细考虑的,楚楚佳人又是什么情况?” “这个……因为大多走的都是散单,反弹倒不大,就是公司很多人觉得这个利润太低了,做起来也没什么意思。”眼镜说。 “利润太低?”蒋云奇怪。 抛开品牌溢价,一般的服装利润最少也能够达到30~50%,太低是怎么回事? 眼镜无奈的挠了挠鼻子:“五年前这个品牌刚成立的时候,总经理……前任总经理和一个小老板好上了,就把这牌子的出厂价定得很低,牌子的知名度倒是上去了,就是赚不到什么钱……” 看样子,又是蒋临涯的一桩桃色新闻? “这几年也想过涨价,不过反弹很大,这事情就一直拖了下来。”眼镜继续说。 蒋云翻了翻近几年楚楚佳人的业务报表,不由笑起来:“我二伯也不全是在做蠢事嘛!” 眼镜一时没听懂他是真心夸奖还是反讽,没敢搭腔。 “这不算坏事,”蒋云说,“比起实体销售,网络销售的成本要低很多,这几年就算是免费打广告了。” 几年来积攒的口碑,能够迅速转化为知名度和客流量,只要在淘贝网上卖起来,原本让利给销售商的利润全都能轻而易举的收回来,更何况,这种相对低价的快消服饰本来在网上就更受欢迎。 “就是这名字可真够土的……”蒋云看着楚楚佳人这四个字真有点嫌弃。 “那需要改名吗?”眼镜马上问。 “那广告不就白费了!”蒋云瞪他。 所以,真正的麻烦还是天江。 蒋云决定亲自去商场转一转看一看。 这几年正是商场做得最红火的年份,消费者口袋里有钱了,开始追求更有品位和档次的商品,其他竞争对手又还没有起来,商场几乎一家独大,不但占据了城市最中心的地段,也占据了最主要的客流量。 蒋云刚进一座商场,就忍不住嘶了一声:“这里人可真多!” 上辈子,他对商场的印象是,除了周末和节假日,销售员永远比都顾客多,雪白明亮的灯光照在空荡荡的走道上,清闲的工作人员四处游走,甚至有时候干脆都找不见人影。 可是现在,完全不是那副样子。 现在是工作日的下午,可是商场里到处都是人,虽然说不上拥挤,却比他印象里的周末都要热闹。 蒋云找到了天江的专柜,在边上观察起来。 商场卖的服装标价根据季节调整,多则是出厂价的10~12倍,少的也有6~7倍,走货速度却并不慢,他只呆了半个小时,就看到有三单顺利成交,利润相当吓人,也难怪商场有这个底气下架威胁了。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顶多再维持两三年就过去了。 这么一头拦路虎,应该怎么对付呢?蒋云琢磨起来。 对方如骄阳正盛,直接对打可并不太明智。 蒋云回到公司,又一次把网络渠道部和品牌营销召集在一起:“重新打造一个全新的中高端品牌,定位依然是经济条件较好的中青年女性,但是要与天江拉开差异。” 蒋云这是准备迂回作战了。 他清楚的知道,只需要两三年商场的地位就将一落千丈,自然不需要这时候就急匆匆的和对方硬杠。 更何况,他本来就想打造一个全新的网络潮牌,天江这一桩也算是正好碰上,刚好方便品牌营销部更有针对性的制定方案。 两三年之后,天江依然可以大大方方的进驻网络,不至于耽误太多。 营销部刚被打回了两次方案,正头秃着,闻言自然很高兴,命题作文总比自由发挥来的容易。 渠道部这边也松了一口气,他们最怕的是小老板年轻气盛,直接就和商场那边杠上,最可怜的就是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人了。 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蒋云即将迎来他的18岁成人礼。 在大家族里,成人礼向来很被看重,因为这标志着又一个家族成员长大成人,无论是事业还是婚配,都将被正式列入考察对象,再不是无忧无虑的孩子。 蒋云属于临时插队的bug,对他好奇的人也大有人在,正好借这个机会将他拉入年轻人的社交圈里。 上辈子可没有这桩事,那时候甚至都没有人在乎他究竟是18岁还是20岁。 蒋云对这场宴会也毫不上心,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经过一周时间的维护,t币的交易网站终于重新开放运营,然而这时候,很多人都开始怀疑这个网站,也怀疑这种货币的存在价值。 大规模的抛售开始了。 人们都急切的抛掉手中的t币,仿佛下一刻它就将变得一文不值。 恐慌情绪正在快速蔓延,就像是银行的挤兑,或者是灾难面前的疯狂抢购,一旦情绪被突然放大,群体的恐慌就彻底压倒个体的理智,很多人事后回想起来,也会疑惑自己突然爆发出来的愚蠢行为。 对蒋云来说,这却是他最好的成人礼。 t币跌到三美元以下,蒋云开始小笔小笔的吃进。 两美元以下,他加快了买进的速度。 一美元以下,他开始迅速搜刮所有甩出来的交易单。 这真是一场叫人心情愉快的盛宴。 然后,他很快发现,自己还有其他竞争者。 对方也先是小单小单的吞食,每单的交易金额不过十美元,二十美元,一百美元,然后,开始毫不犹豫的抢起了大单,五千美元,一万美元…… 蒋云试图和对方继续争抢,然而很快,他的钱就不够用了。 三百万华币,也就不过四十多万美元,在这场雪崩中,只掀起一朵小小的涟漪就很快不见了。 T币的价格在急速缩水以后,又开始缓慢的上扬,不过这时候,蒋云已经吃得肚儿溜圆,他的小金库也早已经全部换成了T币:一共22万枚。 真的彻底发财了!蒋云兴奋得差点在地板上跳起舞来。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货币,按照它的规则,大约一百年后,这种货币的数量将被永远的固定在2100万枚,而现在,蒋云已经拥有了其中的百分之一,绝对算得上是T币市场的狗大户了。 现在,T币的价格大约一美元一枚,一个月以后,它将恢复到暴跌前的水平,10美元一枚,一年以后,价格升到90美元,而在蒋云重生前不久,T币最高将达到一万五千美元一枚,虽然随后又是跳水一样的疯狂贬值。 t币从出生伊始,就像在坐着云霄飞车,一会儿冲向高峰,一会儿拦腰暴斩,不少人因为它暴富,可更多的人却是倾家荡产。 虽然在他重生以前,这个疯狂的小玩意儿引起了各界的口诛笔伐,有些人成为它的忠实信徒,另一些人将它骂做魔鬼的骗局,不过,谁在乎呢? 若干年以后,蒋云手里的t币将膨胀成一堆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 这实在是个神奇而疯狂的小东西,看着账户里的数值,蒋云很想喝一杯酒庆祝。 生日快乐!他对自己说。 言末……现在在做什么呢?蒋云忍不住想。 他知道,言末也是这场狂欢中的收割者,只不过,他凭借的是重生的优势,言末依仗的却是自己天生的好眼光。 一想到这一点,蒋云就很焦虑。 他和那人的距离实在太远了,就算依靠作弊,也只能稍微拉近一点点。 不过,蒋云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气馁的人。 他很快就振作精神,昂起头,这笔财富只是他的底气之一,而不可能成为他的全部。 即便是言末,也依然有犯错和亏损的时候,他赶上的机会还有很多。 蒋云很快就从成为亿万富翁的遐想里抽离出来,继续投入工作中。 他才站起身,就听见一声邮箱的提示声,他去看屏幕,发现是言末发来的邮件。 蒋云飞快的深吸一口气。 言末的邮件很简单,只是把最近的工作安排发了过来,珀尔希已经决定在四个月后的秋季时装周上展示这一套合作联名款,一共计划发布二十四套衣服,其中阿历桑德罗出十二套,蒋云这边也要出十二套。 米兰时装周!十二套!蒋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微妙。 他盯着这封邮件,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越看心情越沉重。 他本来以为,珀尔希顶多只会做一场小展,或是在自己的大本营做一次简单的发布会,然而…… 全球有四大时装周:巴黎时装周,米兰时装周,伦敦时装周和纽约时装周,其中米兰时装周崛起时间最晚,但是对全球流行的嗅觉却是出了名的灵敏,它经常能够引领一时的风尚,成为无数时尚达人趋之若鹜的风向标。 每次时装周的发布会大约在110-120场左右,可是现在,对方突然通知他,他将拥有一场专门的发布会——虽然是同设计大师阿历桑德罗一起,可是这也意味着,他和他的品牌将得到更多的注目! 蒋云手上的设计当然远远不止十二套,可是一想到他设计的服装将在米兰时装周上被最顶尖的模特展示出来,被来自全球的顶级时尚媒体所关注,讨论,又觉得没有一套能及格了。 蒋云野心再大,这时候也慌了,他很犹豫的回了一封邮件给言末:“米兰时装周……这个舞台或许太大了?” 言末的回复特别简单:“我相信你将成为今年秋展最瞩目的新星。对了,生日快乐。” 妈呀……压力好大!蒋云扶额,然后看着最后那四个字,又是一阵恍惚。 他刚刚还很快乐,可是现在,只剩下压力山大了。 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抄袭。 他的脑子里装满了未来几年最出色最轰动的设计,哪些是大师的巅峰之作,哪些又是新设计师的成名代表,做为行内人,他都能回忆得八九不离十。 蒋云拿起笔,甚至开始勾画起墨色的线条…… 不行!他突然把手里的笔扔出去,再把刚画了几笔的设计稿撕得粉碎。 “这绝对是最愚蠢的选择!”他对自己说。 然后,他抓着脑袋,开始对着空白的纸面发呆。 每一个设计师都有自己的风格,然而,他的风格究竟是什么? “你的设计很有力量。”蒋云的耳边上再次浮现这句话,声音依然还是那么低沉,温柔,缓慢而慎重。 他看着面前一片空白的稿纸,却觉得手上的笔有千斤重。 有力量的设计,是什么样子?蒋云不知道。 他喜欢绘画,喜欢线条和色彩在纸面上绽开的感觉,上辈子,这是他的爱好之一,虽然几个指导过他的设计师都称赞他有天赋,但是蒋云并没有放在心上。 开玩笑,要是他面对老板的小情人,就算对方画的是坨屎,也肯定会这么说的。 上辈子,他还没来得及把这点兴趣转换为事业就死了,这辈子,有没有这个机会? 说实话,蒋云没什么把握。 相比较阿历桑德罗华丽得快要凸出纸面的风格,蒋云的线条更加简单利落,他的设计很少有多余的装饰,而更注重对形体美的追求。 或许是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蒋云从小就很难穿上合身的衣服,他的衣服大都是周围的好心人给的,不是太大,就是过紧。 以至于他刚开始接触服装设计,就特别偏爱贴身的剪裁,他会特别关注男性和女性的身体特点,试图把那些或硬朗或柔美的线条,用流畅的轮廓和精致的配饰凸显出来。 他也极其注重细节,每一道弧线,每一片交织的衣摆,衣领和脖颈交叉的角度,他总是不厌其烦的调整,修改,直到找到让他觉得最舒服的状态。 这样的风格,真的有力量吗?蒋云不知道。 他盯着纸面看了很久,然后放下了笔。 力量……力量?! 蒋云看着自己细瘦的爪子,怎么也找不出力量的痕迹。 算了,那家伙的话向来叫人搞不明白!蒋云甩甩脑袋,把虬结的肌肉和山一样的体型一齐甩出去。 就这么发呆了大半天,蒋云瞅一眼地上的碎发,为了防止他刚成年就不幸秃头,决定暂时把烦恼放下。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还要赶回去,参加专为他而举办的成人宴会。 “都是有钱人的无聊玩意儿!”蒋云是想当有钱人,可对这一套却毫无兴趣。 那些衣香云鬓中的刀光剑影,微笑寒暄里的窥探,光看着就叫他倒胃口。 可惜,他暂时还没有资格按照心情撂挑子。 傍晚时分,蒋云觉得自己被打扮成了一个行动的人偶,然后被安放在了大门口。 很多人都亲切的和他打招呼,可惜他一个都不认识。 出席这场宴会的多是各家各户的年轻人,如果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豪门贵公子,这时候大约在烦恼,是应该去招待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或者同窗好友,还是以后的合作伙伴,当然,也可以选择和漂亮的姑娘们跳一支轻快的舞曲。 可惜,蒋云哪边都沾不上。 也不是没人过来搭讪。 蒋云长得好看,又是突然崛起的新星,不少豪门望族的闺秀都放出话来,要把这个漂亮的小可爱变成自己的护花使者……或者是舔狗。 不过喊话归喊话,大多数人还在观望中,谁都不了解蒋云的性格,也不确定他究竟能不能在蒋家真正立足。 偶尔有两个靠过来的,都是被放出来试探的马前卒,这些人无论颜值还是风度,都不足以引起蒋云的重视,不过虚应两句就结束了。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过来了。 他是温家最受瞩目的年轻一代,温庭筠。 这人的名字还挺有意思,据说是因为他父亲酷爱古诗词,才给自己儿子取了一个古代诗人的名字,其中还有个很有趣的传闻,温老爷子因为这个文绉绉的名字,还提着大棍将儿子教训了一通,说是不符合他们家大马金刀的作风。 话说回来,温老爷子的儿子就叫温大刀。 这么一想,他坚持给儿子取名温庭筠,说不定也是某种怨念作祟。 温家大少爷人如其名,容貌俊逸,风度出众,真有古代君子的谦谦作风,言谈间叫人如沐春风,十分舒服。 就连蒋云这样的社交障碍,都忍不住对他心生亲近。 “自从听爷爷提起你,我就很想与你见一面,今天可算有机会了,”温大少爷说,“我觉得你的看法很有趣,很想与你细谈。” 蒋云虽然不明白哪里有趣,不过秉承着重生者的自信,还是很大方的同意了对方的观点。 他们简单交谈几句,温大少还邀请蒋云参加过几天由他举办的私人聚会,蒋云也爽快的同意了。 不一会儿,一群小姑娘红着脸靠近过来,不过目标……应该是温大少爷。 蒋云很明智的抽身离开,拒绝当电灯泡。 也有年轻女性靠过来,还向他展示了一下优美的形体,大约期待着被蒋云邀请跳一支舞。 很遗憾,蒋云不会跳舞。 虽然绘画的天赋还不错,但是他的艺术天赋估计都点在了这上头,其他无论舞蹈还是音乐,全都是一场灾难。 就连几乎万能的言末,在这上头都只能无奈放弃,要不然,他的脚都会被踩成筛子了。 蒋云又看着舞池发愣。 “想想你的设计图,或者是那笔还没兑现出来的巨额财富,总之,不能再想那家伙了!”蒋云无数次的对自己说。 可惜,没用。 一场舞会下来,大部分人对蒋云的评价都是无趣而沉默,不过因为他的脸实在太好看,就算再无趣沉默都能够被接受,蒋云的迷妹经过一夜又迅速增长,还多了几个害羞的小迷弟。 不论在哪里,颜狗都是沉默的大多数。 一夜过去,蒋云很快就把昨晚上那些莺歌燕舞忘得干干净净,他依然惦念着叫他压力山大的设计稿和服装周。 他现在急需灵感,可惜灵感还不知道藏在那个犄角旮旯里。 他召集起自己那个小小的设计部门,想借助集体的智慧。 可惜,这帮子自诩过世面的大老爷们儿,对着那封邮件也懵了。 “米兰……时装周……”有人仿佛呓语一样的念着,“我这是在做梦吧?” “咱们做的衣服,不会丢人现眼吧……”就连向来自信十足的郭师傅,都开始说起泄气话。 “要不咱们就把老祖宗的那套展示出来!”这位应该是传统文化的忠实信徒,“几千年的精华,总能叫那些外国人开开眼吧。” 蒋云却摇头否定了他的提议,他想做的是时装展示,而不是传统文化推介。 “传统文化确实很珍贵,不过这次阿历桑德罗的主题就是东方文化和意大利传统的碰撞,我们也不适合和他撞车。”蒋云说。 “可不是吗,”有人一拍大腿,“和那么有名的设计大师同台展出,一不小心可就是车祸现场!” 所有人的压力更大了。 蒋云一瞅周围人的脸色,觉得这帮人也靠不住了。 还是只能靠自己!他叹口气,决定出去转转。 再一次上街,他更加仔细的看着路旁的街道和人群。 “八年前的A市,原来是这副模样?”蒋云没有叫司机,自己一个人走在还算热闹的街道上,好奇的看着往来的行人,车辆,还有建筑。 之前几回上街,他大都是坐车出行,光顾着对抗自己对汽车的恐惧去了,即便偶尔步行,也急急忙忙没有细看,完全没有注意到和他的记忆完全不同的街景。 有些逼仄的马路,款式老旧的汽车,路边上灰扑扑还带着老式风格的低矮建筑,构成了这个城市当前的画面。行人来去匆匆,这个年代还很流行宽松的肩膀和偏长的袖口,明快的色彩已经在大街上跳跃起来,但是又显得过于鲜艳,要是放在十年后,这些颜色大半都会被嫌土气。 另一边,是不断推倒重建的道路和越来越高的摩天大楼,人们的打扮越来越精致,细高跟和丝袜渐渐成为一道风景,烫染的波浪卷也逐渐变多。 蒋云一眼看过去,仿佛能看到一个飞快变化的未来,宽敞的八车道甚至是十六车道将成为城市的标配,各种款式的私家车填满了大街小巷,还有越来越忙,口袋越来越鼓,却又似乎更加空虚的人们。 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线飞逝而过的灵感。 快速发展的时代,还有时代的弄潮儿。 蒋云一下子奔跑起来。 他回到公司,要了仓库的钥匙,然后在那间凝聚了几十年时间的仓库里住了下来。 这里真是一间宝库! 不可捉摸的时间,被用一种神奇的方式保存了下来。 最开始的亚麻灰土褐黄和中山装,朴素的圆领的确良衬衫,还有充满了想象力的假衣领。 小碎花开始流行起来,原本的直筒裙摆变得越来越飘逸,颜色也渐渐丰富,鹅黄,草绿,就像是新春里冒发的嫩芽,生机勃勃。 肥大的宽肩西装突然流行起来,喇叭裤,小皮鞋,厚得夸张的垫肩和更加大胆的短裙,百褶裙也开始再一次盛行,领口和裙摆的装饰越来越多,当然也少不了越来越夸张的泡泡袖。 时代的节奏越来越快,某些审美昙花一现,某些流行却周而复始。 蒋云沉浸其中,仿佛吸取了无穷无尽的养料。 三天三夜的时间,仓库的管理员开始还帮蒋云送送三餐,后来实在怕了,叫来了施景同,才一起把蒋云给拖出来。 原本清秀漂亮的少年简直成了落魄的流浪汉,满脸灰不拉几,但是眼神晶亮。 “我明白了,这就是我的力量!”他说,然后倒头就闭上眼晕过去了。 施景同和管理员面面相觑,然后小心的摸了摸他的脉搏。 “应该是睡着了。”施景同说。 “总经理这是……被蜘蛛给咬了?”管理员前一阵子刚陪着妻儿看了蜘蛛侠,听到力量什么的,头一个就想到了蜘蛛。 施景同也莫名其妙。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把蒋云送去了医院,果不其然,他的各项指标正常,就是太累睡着了。 “你们谁是他的家长?是在准备高考吗?以后一定要注意了,学习再重要,也不能把身体搞垮了。”医生语重心长的叮嘱。 两人都没好意思说,这个小年轻其实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蒋云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一醒来就是要纸笔。 “我的祖宗!”施景同叫到,“您先好好休息,要不然我都没办法跟老爷子交代了!” 蒋云觉得自己好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或是继承了某位武学大师的千年功力——当然是夸张了。 但是,确实感觉开窍了。 那些颜色和线条,仿佛一下子活了起来,他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风格——至少是努力的方向。 他是一个从底层起来的孩子,天生就带着草根气,却在不断试图向上生长,也坚信自己能成功,就像这个民族一样,曾经落魄,却注定辉煌。 这或许就是言末说的力量? 蒋云摇摇头,怎么还是忍不住老想他。 蒋云刚从医院出来,章清丽就又来找他汇报工作了。 “淘贝网准备办一个购物节,不过现在愿意参与的人还不多,我仔细研究了一下,感觉还挺有价值的。”章清丽说。 “很多人都不愿意参与?!”蒋云觉得很神奇。 那可是淘贝网的购物节! “很多人都觉得优惠力度太大了,也不知道能吸引到多少客户,所以都不太想参加。”章清丽解释。 “当然要参加!”蒋云拍板。 作者有话要说:黑客事件依然是取材于《数字黄金:比特币鲜为人知的故事》,不过经过了艺术夸张和加工,与现实有较大差异。 特别强调一下,国内是不承认比特币是合法货币的,对此也缺乏监管,目前有很多比特币骗局或者诈骗,其实就是打着这个旗号行骗而已,大家千万不要上当。 即便是能够买到真的比特币,这个玩意的风险也非常非常大,一不小心就可能血本无归,如果不是钱多到想往水里丢,千万千万不要碰这玩意儿! 这个也只适合重生文的主角回到过去捞捞偏门而已哈~ 关于艺术风格这一块,我虽然看了几本知名设计师的传记和采访报道,依然是一头雾水,艺术这玩意儿,真不是我这种笨蛋能轻易看懂的,所以如果发现有什么重大错误,还请温柔的指出_(:з」∠)_ 对了,主角风格描述这一段,有参考对伊夫圣洛朗的评价,那也是一位神人,经历和八卦的瓜都很好吃,有兴趣的可以去翻翻。 第28章 原来是淘贝网旗下的淘贝商城, 为了吸引顾客, 准备联合商家,做一次大幅度的打折促销。 “淘贝商城?”蒋云觉得这名字挺陌生的,再一细问, 原来就是后来的喵喵商城。 这时候, 淘贝商城还是缩在页面角落里的小可怜, 后来轰轰烈烈的双十一也还没有搞起来, 这回的购物节瞄准的是520, 和光棍节完全是两种状态。 章清丽回想了一下:“好像去年是有这么一个活动, 不过我也没太注意。” “没太注意?”蒋云可是记得很清楚, 就连他在国外走秀的时候, 都能看见外国媒体对双十一每年都疯狂刷新的单日交易额和成交单数的报道。 那是一个能够叫全球的瞩目的奇迹。 蒋云也记不太清双十一到底是哪一年成为媒体报道的焦点的,只交代章清丽盯准商城的活动, 这一次的机会自然也不能错过, 全当练兵了。 “正好御幻阁和楚楚佳人新店开张, 你和渠道还有营销那边做好对接,争取一炮而红!”蒋云交代,“云意那边你也注意进度,争取可以赶上下半年的双十一。”云意就是准备代替天江上线的新品牌。 “是!”章清丽显得十分高兴。 蒋云好笑的摇摇头,他不耐烦琐碎的工作,所以一直在试图培养自己的班底,把大部分具体的事务性工作交出去,没想到反应最快的却是这个女人,头一个就递了投诚信。 嗅觉灵敏, 脸皮够厚,是个搞公关的好苗子。 “看你的能力能走到哪一步吧。”蒋云也不在意这人的过去,对他来说,只要能用又不会反噬,就是趁手的工具。 他的追求,可从来就不是这一个小小的公司而已,就连整个蒋家,也不过是他的第一层台阶。 只要不断向上,他的周围就会聚起形形色色的人,哪些能留下,哪些又会被淘汰,其实蒋云一点都不在乎。 不过现在,迫在眉睫的麻烦还是十二套设计图。 蒋云叹口气,他的脑子里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概念,但是把怎样把概念转换成合格的设计稿,其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正准备闭关奋斗,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个温润的男音,蒋云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是他生日宴会上结识的温庭筠。 蒋云一拍脑门,想起还答应对方去参加一个私宴,却又忘得干干净净了。 对方已经听说蒋云住院的消息,倒也没有责怪,反而再一次邀请他过来参加今天下午的聚会。 “几个朋友的私人聚会而已,”对方说,“很随意的,就是凑在一起聊聊天。” 蒋云想了想,同意了。 他不耐烦社交,但是一个朋友没有又太容易闭目塞听,还不如找几个看得顺眼的交往,他对温庭筠的印象不坏,倒也不介意过去看看。 聚会的地址是一幢深巷里的安静中式小楼,据说是其中一个朋友的画室。 蒋云的判断没有错,温庭筠一看就是翩翩贵公子,他的几个朋友也不逊色,都是家世出身很好的青年,从事的行业也并不局限于商业圈子。 比如这幢小楼的主人就是个颇有名气的青年画家,还有归国不久的年轻教授,某权职部门的新星,甚至还有个职业影评人。 那个影评人姓谭,叫谭苏,长相斯文,就是嘴巴不大客气。 他一见蒋云就笑:“哟,这小脸长得真是漂亮,我说大诗人,你不会是看人家长得好才拐过来的吧!” 温庭筠懒得理他,只对蒋云说:“这货嘴里向来说不出人话,不用搭理他。” 蒋云不以为意的笑笑,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一副只有深深浅浅蓝色的油画。 “好眼光!”谭苏又说,“这可是大画家最出名的一幅画,虽然鬼知道他画的是什么。” “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连好脾气的画家齐远帆都忍不住白他一眼。 “你好,我叫齐远帆。”他转脸就温柔的对着蒋云笑,然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蒋云的脸,看得蒋云不由一阵哆嗦。 “抱歉,职业习惯。”察觉蒋云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齐远帆又笑着道歉。 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艺术家的痕迹,清爽利落的短发,瘦高个儿,穿着一件打敞的浅灰色格子衬衫,里头是一件纯白的T恤,下面是一件简单得毫无装饰的深色牛仔裤。 他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慵懒又随和的气质,就是眼神怪怪的,好像时刻都在解剖别人的血管和肌肉。 蒋云只能尴尬的笑。 另一个穿着休闲卫衣,看上去年纪和蒋云差不多的青年叫高恩,却是A大的数学教授,刚从普林斯顿回来。 “别看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其实特别歹毒,对学生从来不留情面。”又是谭苏在边上吐槽。 “我说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温庭筠都忍不住对他出手镇压。 谭苏被压在大诗人的手掌底下,嘴里哎哟哟叫着,眼睛还不住瞟蒋云,看蒋云对着他笑,也不由自主的回了一个有些谄媚的笑。 “这只颜狗!”高恩忍不住在边上扶额。 “颜狗怎么了,颜值就是正义!”他还在那里大放厥词,然后就在温庭筠的手掌下就滔滔不绝起来,“蒋云,我能叫你小云吧?上回宴会上我就瞧见你了,相信我,你这张脸要是上镜肯定特别棒,要不要试试?我正好认识个导演,手上有一部大戏,怎么样,考虑一下?” 蒋云礼貌的谢绝了他的好意。 “不用理他,这家伙向来有点疯。”温庭筠把他的脸一搓,就把那张吧嗒吧嗒的嘴给堵住了。 “平时聚会主要就我们这几个人,对了,还有个老丁,不过他今天加班,来不了了,”温庭筠继续介绍道,“其实今天邀请你过来是高恩,他特别想和你聊聊。” 蒋云好奇的看那个面嫩的青年。 “你好,”高恩主动和蒋云握了握手,“我前几天偶然听温老爷子说起你,对你的某些观点很感兴趣。” 蒋云有点懵,这位……可是数学教授啊! “你,你好,那就是我随便乱说的,当不得准。”蒋云马上说。 “教授向来觉得我们说的话都是放屁,能引起他的兴趣可不简单。”谭苏又很高兴的凑过来。 高恩懒得理他:“我虽然主业是数学,对经济却很感兴趣,你说的某些对未来的预测,恰好跟我前不久做过的一个经济模型的推演类似,不过我的导师很怀疑这个结论……” 蒋云觉得头都秃了。 重生人士是不适合和科学家讨论严肃的科学话题的! 从结果倒推出来的理论,除了忽悠一下无知群众,也没有其他价值了! 似乎看出了蒋云的拒绝,谭苏一把把蒋云拉过来:“你看看,把小朋友都吓着了。” 高恩却显得很失望:“你不是用模型推演出来的?” 蒋云勉强的微笑:“我小学都没毕业。” 为什么这句活说出来,感觉如此轻松愉快? “啊……”高恩显得很失望,又马上说:“不对啊,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吗?怎么会小学都没读完?你的老师是怎么搞的……” 他顶着高中生一样的脸说出这话,感觉特别违和。 “嗨,大教授,都说了你不食人间烟火,你还不服气,”谭苏说,“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什么事情都会有例外。” “这不是一件应该容忍的事情,”高恩一脸严肃的看他,“你的监护者应该为此负责。” 蒋云眨巴眨巴眼睛:“我没有监护者,也没呆在孤儿院——运气挺好。” 高恩被梗了几秒钟,然后很认真的道歉:“对不起。” “没事,”蒋云很轻松的笑,“其实我进过孤儿院,后来因为打架跑了,也没多大的事情。” “抱歉。”高恩继续说。 “他现在可是蒋氏服装的总经理,”温庭筠也觉得不可思议,“才刚成年。” 蒋云含蓄的微笑起来。听到这种恭维话,一个有廉耻心的重生者总是免不了的尴尬。 “很厉害!”谭苏看着他的脸,继续发花痴。 ……算了,也没什么好尴尬的……蒋云默默扭过脸去。 “你别介意,谭苏其实有女朋友的,就是颜控比较严重。”温庭筠忍不住解释道,要不然都担心蒋云会把他们当成一堆变态了。 蒋云笑笑。 “我觉得你很有潜力,我们可以先不管理论模型,先说说你的预测——人类的大脑向来都很神奇,”高恩还不罢休,拉着蒋云想继续讨论。 蒋云……其实也无所谓,只要别和他讨论数学就行。 说起来……“我也认识一个在普林斯顿待过的,”蒋云说,“他叫言末。” “我知道,很了不起的一位学长,你对国内经济的推测是受他的启发吗?”高恩很高兴的说,“我看过他在数学年刊上发表的论文,相当受启发!很可惜,他后来没有继续走数学研究的道路,我的导师就感叹过,这个世界上因此少了一位伟大的数学家。” “因为他的爱好其实是赚钱。”蒋云忍不住在心里尴尬的微笑。 他本来只想转移话题,没想到又碰到一个言末的崇拜者。 真是叫人悲伤。 第29章 被迫听了一通某人迷弟的吹捧, 蒋云也莫名其妙就被这个小团体给顺利接纳了。 这几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 其实是A市青年才俊中最顶层的小圈子,平时眼高于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蒋云拉了进来——按照谭苏的说法, 主要是因为长得好看。 且不说这货的话靠不靠谱, 蒋云倒是无意中得到一个他一直在寻找的信息。 A市西南面有一处小山, 叫做鹤鸣山, 山不算高, 但是风景如画, 不过有一大半都是私人产业, 只开放了外围的一小部分允许游人参观, 上辈子蒋云进去过一回,然后他的命运就被彻底改变了。 他对那地方一直耿耿于怀, 试图弄清楚主人究竟是谁, 没想到在这里得到了答案。 那几个人闲聊的时候无意中说起, 过几天要去鹤鸣山里小聚一回。 蒋云这才知道,温大少的一个姨妈正是那片小山的拥有者。 “你的姨妈?是哪家的?”他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温大少爷摇头:“我这姨妈脾气有些怪,没结过婚,平时的走动也少。她之前并不住那里,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突然叫我过去玩玩,你们不是说过想去那里头看看吗,正好一起去。” “我也可以加入吗?”蒋云这时候也不管突不突兀了,顺势就问。 “当然欢迎!”温大少文质彬彬的说。 鹤鸣山的私人庄园并不对外开放, 上辈子,蒋云刚遭遇了嘲笑冷落,心情烦闷,恰好认识了一个同他差不多境遇的豪门小透明,见他心情不好,就邀请蒋云去一个庄园耍耍。 那人自称是庄园主人的亲戚,那天一大早,就开着车把蒋云直接带了进去。 蒋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周末的大清早上,庄园的大门敞开着,一个人都没有,然后他们顺顺利利就开着车进去了,还绕了几个弯,停在一个大院子里。 然后,那人说要去停车,叫蒋云先在院子里逛逛,一会再来找他,就开着车离开了。 蒋云没有多想,就站在庭院里发呆,走了几步,又坐在一个木头长廊边上。 清晨的空气爽朗,环境静谧,他觉得自己也跟着焕然新生了。 他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处庭院的样子,和式的架空木长廊前头有一个浅浅的水洼,水洼里摆着错落的石头假山,假山上有青绿的苔藓,苔藓上流过细细的水流,水流再悄无声息的融进池子里,安静的水面上飘着几片小小的睡莲叶子,还有个没打开的小花苞。 他坐在长廊上,正看着那处水洼发呆,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问:“你是谁?” 他回过头,刚想开口,就被人一拳打倒在地。 蒋云打小在街头野惯了,打架斗殴是寻常事,这时候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要害,然后试图反击。 他打架是自学成才,地地道道的野路子,对面那个却似乎是格斗高手,很轻易就将他制住,擒到了问话者面前。 那是个同他一般高的少年,身材纤细,容貌秀丽,眼角微微上钩,唇极薄,穿着宽大的玄色棉布袍子,赤脚踩在地板上,看过来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团最肮脏的东西。 他轻蔑的瞥了一眼:“没见过,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混混,算了,你教训他一顿,再丢出去吧,注意别搞出人命。” 然后,这少年转背就走了。 蒋云被按在地上揍了一通,那壮汉对人体显然十分了解,只叫他很痛,却并不至于伤筋动骨,蒋云忍不住哀叫了两声,刚才离开的少年却又走出来,清冷的说:“让他别叫了,太烦。” 然后,蒋云的喉咙里便被塞了一捧砂砾,然后就被丢出了院子。 蒋云瘫倒在碎石地上,喉咙剧痛无比,却只能无助的张开口,发不出一点声音。 还好,他很快被路过清扫的工作人员发现了。 他被及时送去了医院,身上没有大伤,喉咙的问题也不严重,但是,原本清亮的少年嗓音彻底被改变了,他的声音变得生硬暗哑。 可能是生理性的伤害,也可能是心理原因,医生也说不清楚。 因为这件事,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在梦中仿佛还能够闻到长廊上木质的清香,混着鲜血和砂砾的味道,扑鼻而来。 更糟糕的是,蒋云被定性为一个鲁莽的闯入者,他擅自进入私人领地,被打一通,无论如何也不为过。 那个开车把蒋云放在院子里的朋友一口否定了自己做过的事情,他说他确实带着蒋云去了鹤鸣山,但是只准备在前山的公共区散散心,不知道蒋云是怎么跑进院子里去的。 整件事情就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意外,到此为止。 只有蒋云自己清楚,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但是上辈子,他还没有找到证据,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他再一次被认为是凶手,老爷子对他失望至极,彻底放弃。 重生回来,蒋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雇人盯牢了上辈子开车把他送进院子里去的人,不过,对那个傲慢残忍的少年,他却连对方的身份名字都不知道。 蒋云是个很小心眼的人,就算上辈子他真是闯进了别人的院子,也不至于被那样毒打一顿,重生回来,他总想给那人也弄些麻烦,心里才舒爽。 这一次,他做为真正的客人入住鹤鸣园,至少能知道,上辈子狠狠打了自己一顿的人究竟是谁了。 蒋云不会开车,带司机也不方便,就干脆约在一个地方,蹭了温大少的车。这是一辆宽敞的越野车,谭苏也在他车上,挤眉弄眼的对着蒋云打招呼,其他人在后头那辆车上,传说中的老丁依然没有现身,说是明天才会来。 “小美人,好久不见。”这货一开口就没有正形。 温大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谭苏却一点没感觉,还凑在蒋云边上,看他的画本。 “你带这么一个大本子过来干什么?”他好奇地问。 “是我的设计稿。”蒋云解释。 他习惯了随身携带个本子,这回说好来住三天,本子自然不能落下。 “能看吗能看吗能看吗?”谭苏就开始在他耳边滔滔不绝的念叨。 蒋云无所谓的递了出去,这上头都是很凌乱的线稿,外行人根本看不懂。 谭苏打开看了看:“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怎么这么乱。” 这就是本草稿,大部分都是随手画的细节图,偶尔有一张完整的草图,也只画到一半甚至三分之一。 “你跟大画家可能有共同语言,他有个本子也和你差不过,不对,比你的还乱。”谭苏说。 蒋云只是微笑。 一路上,大部分时候都是谭苏在叽叽喳喳,蒋云礼貌的笑,温庭筠偶尔搭搭话,主要是管住谭苏那张臭嘴。 鹤鸣山有些偏,开了四十多分钟,终于绕进了后山,鹤鸣园也不远了。 第二次来到这里,高耸的铁栅门紧锁着。 温大少跳下车,按响门边的通话铃,过了一会儿,大门才缓缓打开。 蒋云坐在车里,看着这一幕,暗暗记下来。 温大少继续开车,一边开一边简单介绍这地方。 “我其实也没来过这里几回,我姨妈性子很孤僻,而且常年呆在国外,半年前才回来,”他说,“不过她收养了一个孩子,也在庄园里住着,据说性格跟我姨妈差不多。” “他叫什么?”蒋云马上问。 “言简。”温大少说。 “言简意赅,肯定又是个不喜欢说话的。”谭苏觉得很无趣。 温大少凉凉的看他:“他长得挺漂亮的。” “真的?”谭苏马上原形毕现,露出一脸垂涎。 蒋云都觉得这人实在没有理睬的价值。 车子开进大门,转了一个弯,拐进一个隐蔽的地下车库,车库很大,但是只寥寥停了几辆车,剩下旁边大片大片的空间连灯光都没照过去,显得特别阴暗潮湿。 “这地方都多久没用过了!”谭苏抱怨道,“一股子死气沉沉的臭味儿。” “这里用的确实不多,”温大少说,“我姨妈回来不久,身边人也不多,之前这里只住了几个看院子的,现在除了几个钟点工,常住的只有我姨妈,他的养子和一个陪护,再就是一个跟了很多年的老人。” “浪费了这大好的风景!”谭苏说。 “管好你这张臭嘴,”温大少叮嘱他,“我姨妈脾气可大得很,你要是还想好好泡温泉,就老实点。” “温泉温泉温泉,”谭苏马上跳起来,转头对蒋云说:“十几年前这里对外营业过,鹤鸣温泉的名气很大,可是后来就被私人买下了,一般人都摸不着,你说是不是暴殄天物!” 蒋云眨巴了几下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应。 温大少已经懒得跟他说话了。 齐远帆和高恩的车子也停好了,几个人一同往外走。 走在路上,蒋云突然问温庭筠:“这里原来住了几个人?” “就一对夫妇,还有他们的一对儿女,”温庭筠说,“不过我对他们也不了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挺羡慕他们的,能住这么大的院子。”蒋云随意找了个借口。 他刚才听温庭筠对这里的介绍,猜测上辈子那一桩陷害的内贼,要么跟以前住在这里的那对夫妻和他们的孩子有关,要么就跟钟点工有关。至于鹤鸣院的几个主人,他倒没有怀疑过,虽然那个刻薄狠毒的少年实在叫人讨厌,也不像是会被收买利用的人。 不过,上辈子幕后的人将他引到这里,设计将他狠狠打一顿,目的究竟是什么?反正蒋云一直没搞懂。 究竟是谁,或者哪几个人是内鬼,他还需要仔细观察。 一行人来到主宅,先去见了这里的主人,温庭筠的姨妈陆小姐。 她60岁出头的年纪,头发黑中带灰,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绾成一个高高的发髻,五官很平淡,说不上漂亮也不难看,但眉梢眼角却显得死气沉沉,身形消瘦,穿一身深黑色的连衣长裙,乍一看有些像佛寺道院的修士。 她一生未婚,十几年前却突然收养了一个孩子,却并没有跟自己姓,而是保留了这孩子原本的名字。 几个年轻人跟着温大少喊了一声姨妈,她只点点头,冷淡的眼神扫过众人,却似乎谁都没看在眼里,只有看向温庭筠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和:“嗯你来了,好好陪陪你表弟,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能玩到一处去。” “好的姨妈。”温大少答应。 “这是汪太太,她先领你去见见你表弟,再安排你住下,诸位也随意。”陆小姐仿佛终于想起了还有其他人,微微转了一下头。 汪太太也是60来岁,看上去却比陆小姐苍老的多,头发齐耳,花白微卷,身形瘦小,穿着一身褐色的长衣长裤,态度倒是亲切得多。 走出去以后,谭苏抱着胳膊肘打了个哆嗦:“真是个老妖婆。” 温庭筠看了他一眼。 这货就一通傻笑含混过去。 “抱歉,我也没想到姨妈对你们会这么冷淡,”温大少抱歉的说道,“她说担心表弟过得太冷清,我才想顺便带你们过来玩一下。” “我无所谓,只要有得温泉泡就行。”谭苏说。 齐远帆也好脾气的笑,至于高恩,他压根就没感觉到有什么冒犯的。 蒋云的心思也完全没有放在这上头,他一想到要见到那个叫做言简的人,就略有些戒备紧张。 “先去见见我表弟吧,要是相处不来,大家随意去玩就是了,反正这地方很大,也没什么影响。”温大少说。 那位汪太太只闷头在前面领路,仿佛完全没听到他们说些什么。 果真就是前世蒋云去的那个院子。 这个院子和别处的画风都不太相同,低矮的院墙,造型奇怪的木门,齐远帆一眼见到,就说这是一个经典的和式院落。 温庭筠点头:“是的,之前我姨妈一直住在日本。” 谭苏极轻微的嘁了一声。 院子的木门开了半扇,温庭筠象征性的敲了敲门扉,就信步走了进去。 才走进去几步,就有一个壮汉从廊子里走出来,看了他们一眼,瓮声瓮气的问道:“你们就是陆小姐的亲戚?” 蒋云看着这人,身体不由紧绷起来。 温庭筠点头。 “小少爷讨厌吵闹,你们最好别多说话,”这人说道,神色冷硬又傲慢,“你们等一下,我先去跟小少爷汇报。” 说完话他就转身进去,只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真是养子?”谭苏觉得特别不可思议,“这是哪家的皇子吧?” 温大少也很不舒服,不由自主皱起了眉:“我以前并没有见过他,没想到是这副做派。” 正说着话,里间的纸门推开,走出来一个少年。 就是这家伙!蒋云紧紧盯着他看。 那少年穿着蓝灰色和服,踩着木屐,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冷冷淡淡的看了几人一眼:“我知道母亲的好意,不过我喜静,耐不住吵,你们请随意,对了,我这小院不喜欢外人进来,你们如果有事,转告我的仆人就行。” 话说完,他微微一点头,就又进去了,木屐踩在地板上,空空作响。 “我的妈,他真以为自己是皇族了?”谭苏一脸惊诧,“我还以为我说话已经够欠扁了,这货比我还厉害!” “原来你也知道啊。”齐远帆很惊奇的看他。 “废话。”谭苏一个白眼飞过去。 汪太太对这一切依然视若无睹,只说:“我带各位去客房吧。” 谭苏马上就嚷嚷起来:“我要住带温泉的院子!” 这一家人看起来可真是古怪……蒋云陷入沉思。 第30章 鹤鸣院的晚餐, 既可以说丰盛, 也有些寒酸。 丰盛是因为餐具真是气派,黑漆描金的古典漆具,古拙的乐烧陶碗, 阔口的黑釉大盘, 整整齐齐的摆在矮桌上, 一看就觉得气派非常。 寒酸是因为食物。 虽然洋洋洒洒摆了一桌子, 可每个盘子里东西都不多, 而且全是冷食, 两三块鱼生握寿司, 一小团淋着酱汁的冷面, 一筷子凉菜,几乎每个盘子里都是这类东西。 唯一带点热气的, 只有每人面前一小碗飘着海菜的昆布汤, 看上去也温凉寡淡。 谭苏看着这一桌子, 咬牙切齿的附在温大少耳朵边上说:“等回去,要请我吃十顿满汉全席才能补回来。” 温庭筠看着桌子,也觉得肚腹一片冰凉。 他的姨妈依然是冷冰冰的模样,跪坐在餐桌边上:“我和言简都吃不惯热食,你们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去厨房点就是。” 言简在她的侧手边,换了一身黑色常服,盘腿坐在桌边,眉目间的神态同他养母一模一样, 只是更加高傲。 即便温庭筠几人过来,他也没抬头,只是沉默的继续持箸吃饭,眼角都没动一下,他的伴护跟在他侧后方,微低着头,帮他端碟扶碗。 温庭筠几人强笑着勉强盘腿坐下,怎么都不得劲,言简这时候却已经放下银箸,轻轻说了声:“在下吃完了,告辞。” 他说完就起身下了餐桌,穿上木屐,又空空空的走了,他的伴护也马上跟上,两个人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温大少干笑起来:“姨妈,表弟的派头可真大。” 陆小姐抬眼看了他一眼:“你表弟的外祖母出身皇族,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流落到日本,父母又早早死了,才被我收养。” 皇帝都被赶出紫禁城了,一个出身皇族的外祖母有什么了不得的!几个人心里不约而同的吐槽。 “他虽然性子冷,但是个好孩子,你们要好好相处。”陆小姐继续说。 温庭筠的笑都忍不住扭曲起来。 这种好孩子,他可招待不起。 不过毕竟是来做客的,他们现在也只能客随主便,委委屈屈吃完这顿冷饭。 等陆小姐回房休息了,几个大男孩才急匆匆的跳起来:“厨房在哪里?我现在吃一碗阳春面就满足了!” 也只有阳春面给他们吃了。 汪太太在厨房里头,看着蝗虫一样冲进来的年轻人,难得的露了一点笑,可惜厨房里东西实在太少,她翻找半天,也就找到一袋干面条,一小把葱,她看着实在不成样子,好容易又翻出一小瓶卤肉酱,好歹能见到点肉星。 几个人狼吞虎咽,才成功把刚才的阴影用暖汤给冲走了。 汪太太很不好意思的低声说:“我都忘记年轻人的喜好了,你们要是有什么想吃的,现在就给我说,我明早上就去买。” 她还很郑重其事的掏出一个小记事本和一根笔,准备开始记。 谭苏憋不住了,不可思议的问道:“陆小姐和她儿子,一直就是吃这些?” 汪太太点点头:“他们都是冷清人,陆小姐人其实很好的。” “那那个言简呢?”谭苏马上追着话尾问。 汪太太就笑笑:“还算好伺候,不惹他就没事。” “他这么大的派头,怎么会被收养的?”谭苏继续问。 汪太太只是笑笑,不再多说主人家的事情:“你们不是想泡温泉吗,我等下领你们去,陆小姐和小少爷都不喜欢这个,有个大温泉院子是空的,房间也足够你们住,请放心,虽然很久没住过人了,那里一直都有好好维护,房间也是刚收拾好的。” 几人道了谢,摸着半饱的肚子,就跟着汪太太过去了。 这地方大约是因为远离那两个冰块,一下子就温暖起来。 院子叫降绡院,确实十分宽敞,正中是一个用乱石堆砌而成的露天温泉浴池,水深大约一米五左右,靠近池边的水里搁着几块深浅不一的大石头,正好叫人坐在上头,靠在池边上,水能刚刚淹到胸口。 池边有几棵大树,池水却很干净,偶尔有两片树叶漂在其中,更添意境。 再外围就是一圈卧房,大概有十来间,将这水池正好围起来。 “这是口低温的地热涌泉,终年都是35度,泡在里头很舒服。”汪太太介绍道。 谭苏已经急急忙忙的随便选了一间房,冲进内室换衣服去了。 “里头有浴袍,都是新的没有穿过,房里的铺盖也都是刚换过的,你们注意别泡太久了,好好休息。”汪太太叮嘱一句,就离开了。 谭苏嗷嗷叫着跳进池子,然后舒服的长长一声呻吟:“就冲着口温泉,我决定爱上这里了。” “哪怕天天吃冷食?”齐远帆笑他。 谭苏犹豫了三秒:“一天还是能忍受的。” 蒋云也换好泳裤,下池坐了下来。 水温温热,带着淡淡的硫磺气,将人柔和的包裹起来,蒋云抬头,看着树荫间已经暗沉下去的天色,一点点凉风滑过肌肤,他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熨帖,每一个关节都舒展开来。 几个人都泡在泉里,开始天马行空的乱扯,说来说去,话题又绕到温大少的姨妈身上。 “你姨妈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受过刺激?比如情伤啊之类的。”谭苏好奇的问。 “不知道,”温庭筠摇摇头,“我们家跟她交往很少,我就小时候见过她一次,那时候……比现在好相处点。” “你妈就从来没提过?”谭苏不信。 “真没有,”温大少说,“她只跟我提过她还有个小妹妹,很久以前失踪了,我这个姨妈排行第二,我妈几乎没说过她,这次来我倒跟她提过,她只要我谨言慎行,别的也没说。” “古里古怪的。”谭苏嘀咕。 齐远帆却兴致勃勃的说:“我觉得这种气氛,倒是很能激起我的创作欲,要是背后再有个精彩的老故事就更好了。” 温大少一瞥眼:“要不,你自己去问?” “我怕被赶出去。”齐远帆朗笑。 高恩直直的仰着头,用力盯着头顶的树枝,看了很久。 “你在干嘛?”谭苏好奇。 “我在计算树叶的正态分布函数曲线,庭院里树的排列不太合理,如果做适当微调,叶子落进泉水里的数量能够大幅度减小,极大的省去人工成本。”他回答,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树梢。 ……这才真是个聊不了天的家伙。 第二天一大早,蒋云洗了一把脸,从房间里出来。 这边的房间陈设简单,有些老旧,但是足够舒服,他泡完了温泉,一个美梦就到了天亮。 他已经习惯早起,出去看了看,其他人都还没有醒来。 蒋云就坐在温泉池前头的大石头上,拿出本子,开始随意的描绘风景,不时又将自然的风景,简化成一道道美妙的曲线。 他埋头画了大半个小时,齐远帆也起来了。 他好奇的站在蒋云身后看了很久,等蒋云停了笔才开口:“你的画很有灵性,可以考虑正规去学一下。” 蒋云这时候才发现背后有人,他转过头去,说了声早上好:“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要等有空了再说。” 齐远帆也坐在他边上。 今天的齐远帆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运动装,依然显得简洁利落:“你要不要来美院学?我可以帮你找导师。” 蒋云想了想,还是觉得目前精力不足,婉言谢绝了。 齐远帆也不多劝,只点点头:“等你有空了就告诉我,你的天赋挺好,适合走这条路。”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到温庭筠和谭苏从一个房间里出来。 蒋云有点愣,齐远帆却一脸淡然。 “谭苏……不是有女朋友吗?”他小心问。 “嗯,”齐远帆点点头,“就是大诗人啊。” “??!!” 那两人也是大大方方的跟他们打招呼,勾肩搭背的显得特别率直兄弟情。 蒋云还没回过神来。 “这事儿在搞艺术的人里挺正常的,”齐远帆看他,低声说,“他们也从来不遮遮掩掩的,不过我对男人没兴趣,女人也是,高恩跟我差不多,只有老丁,最符合社会期待。” “不是这个意思,”蒋云飞快摇头,“我只是奇怪,温大少是……” 齐远帆就笑起来:“小两口的情趣而已。” “你们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谭苏已经凑了过来,看见蒋云,还色眯眯的对着他说:“小美人,早上好。” 蒋云不由看了一眼温庭筠,只见他完全无视了谭苏的口花花,只专注和齐远帆聊天,就觉得这一对真是够特别的。 又过了一阵,正当他们争执着要不要去叫高恩醒来的时候,院子的大门被推开了。 “老丁来了?这么早吗?”谭苏首先高兴的叫起来。 在前头领路的是汪太太,她身后跟着一个个子很高的青年,黑发柔软,面容俊美,穿着宽松的灰色亚麻上衣,米色长裤,简单的休闲鞋,手上拎着一个小包。 他的姿态雍容,即便穿着再简单也天生自带贵气,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比强装出来的言简可自然又顺眼多了。 高恩这时候正好睡眼惺忪的起来,一抬头就看见进来的青年,他愣了一下,然后就嗷嗷的直接扑了上去,完全不要形象:“男神!男神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蒋云也震惊的看着来人,手上一松,本子掉在了地上,露出几张凌乱的画稿。 “言……末……?”他瞬间就想起,言简也是姓言的,不会吧??!! 第31章 “这是过来拜访陆小姐的言先生, 因为只有这边的房间打扫好了, 所以先在这边休息一下。”汪太太说。 高恩快活的凑过来,几乎想抱住言末的腿,一边幸福得嗷嗷叫, 言末有点尴尬, 微微让了一下身子, 因为他实在不认识这人。 他抬头, 一眼就看见站在最后头的蒋云, 有些惊喜, 遥遥打了个招呼:“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上次分手是并没有太多感觉, 再次见面, 却莫名感到格外亲切。 “你不是已经回意大利了吗?”蒋云下意识的往前头走了几步,又停住脚, 问。 “有些私事赶回来一趟, 很快又要走。”言末一边说着, 一边往蒋云的方向走过去。 高恩……已经被完全无视了。 蒋云踟蹰着想要后退,终究还是站在原地。 他现在脑子里念头很乱,很想问他跟言简是什么关系,嘴唇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开口。 他也没有资格去问。 这时候,高恩终于被温大少和齐远帆成功从言末身边扒拉开,温庭筠反手又扯住再一次被美色迷花了眼,也想黏过去的谭苏,尴尬的微笑。 “多谢, ”言末对温庭筠和齐远帆点点头,却完全没给他热情的超级迷弟丁点眼神,依然径直就走向蒋云,“你住哪间房?我可以住你隔壁吗?” 蒋云一下子僵硬起来,手肘都不会打弯的抬起来,指了指一间房。 “好的,等我一会儿。”言末也不多话,先去放行李。 高恩这时候幽灵一样飘过来,阴恻恻的说:“学长跟你挺熟的。” 蒋云看着他的模样,心虚的说:“不是太熟,就见过两次面。” “我跟学长也是见过两次面的……”他继续幽幽说道。 “这人长得可真帅……”谭苏眼睛也飞出了桃花障。 然后,他又被温庭筠一巴掌拍醒了。 言末放下手里的小包就出来了,对其他人一个客套的云微笑,依然只盯着蒋云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蒋云紧张的低下头,看着脚面,又觉得不能叫边上人看了笑话,再勉强抬起头:“我是跟朋友过来玩的,昨天才到。” “这些是你的朋友?”言末终于分出一点注意力给其他人。 高恩很快活的跟男神打招呼:“学长,我们前年六月二十一号的下午三点,还有大大前年十二月六号的上午九点见过两次面的,你一共跟我说了两句话,一共二十一个字,你还记得吗?” 言末一愣,状似想起来的点点头。 高恩就乐得什么都忘了。 简单寒暄了几句,交换了彼此的姓名,言末又继续盯着蒋云看,时间隔得并不久,蒋云却似乎一下子成长了不少,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光华,总叫言末忍不住在意。 “我想在这个庄园里四处逛逛,你可以陪我一起吗?”言末邀请道。 蒋云觉得,他们其实没有这么熟的…… 然而,他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言末再礼貌的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就这么走了…… 谭苏一愣:“这小子刚加入组织,就背叛革命了?” 高恩很心酸,决定回房再好好做两本题册去,等到他集齐了数学界的四大期刊,再搞定经济学界的五大金刚,男神肯定能记住他! 齐远帆不由自主的笑起来:“我刚才还担心他介意你们的关系呢,没想到……” 温庭筠也笑笑,拽着谭苏就回房再教育去了。 几个人正准备四散开,又有一个人急匆匆的推门进来。 “言末哥哥你来啦!言末哥哥……”言简穿着一身精心挑选过的纯白色礼服,奶咖色领结,头发显然也仔细打理过,极为隆重的跑了进来,那个高壮的伴护手里拎着一个食盒,急急的跟在后头。 他原本眼角带着桃花,笑得极为甜美,可是眼神一转,发现院子里并没有他要找的人,脸色迅速的冷下来,傲慢再一次抬头:“言末哥哥呢?” “不知道,”温大少摇摇头,“可能出去了吧,这是给我们的早餐吗?谢谢了。” 他也不等这两人开口,很积极的就把壮汉手里的食盒拿(抢?)了过来,大声吆喝了一句:“吃早饭喽~” 言简轻蔑的哼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那壮汉有点慌的看看食盒,也跟着走了。 “你这表哥魅力不够啊。”谭苏笑温大少。 温庭筠也不介意,高高拎着战利品:“想不想吃?” 谭苏盯着那精美的木制食盒看了一阵,还跳起来试图去够盒子,可惜身高不够,终于爽快的抛弃了尊严:“你的魅力是最大的!” 然后,这四个人一起,愉快的把言简精心准备的小点心一扫而光。 蒋云现在正同手同脚的走在言末边上。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走路的姿势不太对,试图调整回来,可是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个大马趴。 言末眼疾手快的把他扶住:“小心,这路不太好走。” 两个人的手一触就迅速分开,却仿佛有闪电打在肌肤上,蒋云把这只接触过的手悄然藏在身后,缓慢又用力的在衣服上蹭了蹭,干笑一声,声音更低了八度:“谢谢……” “没关系,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言末问。 蒋云点点头,眼睛依然很认真的看着路面。 两个人并肩向餐厅的方向走去,蒋云却陷入了身体和意志力的疯狂拉扯中。 他的脚不由自主的想向言末靠过去,脑子却尖叫着把他的身体往相反的方向拉,于是,他就像喝醉了的箭头,歪歪扭扭没有定准。 言末有趣的偷偷看他。 他挺意外能在这里再一次遇见蒋云,但是心底的高兴做不得假,他很喜欢听小孩说话时候软绵绵的尾音,喜欢看他走路时候呆呆笨笨的样子,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柔软情绪,但是感觉不坏。 他甚至忍不住抬起手,揉了一下蒋云细软的头发顶。 蒋云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的手脚都不由自主的定在一个位置,就像是一台突然没电的机器人,脑袋慢慢生硬的转过来,看向言末。 言末忍不住笑:“对不起,没忍住。” 蒋云像是被雷狠狠打了下,身体迅速解锁,手脚微微向内蜷缩了一下,头又低了回去:“没,没关系!” “对了,你的心情好些了吗?上次还没有问你,为什么哭?”言末问。 蒋云沉默了一会:“你看错了。” “啊?”言末差点笑起来,又憋了回去。 “你看错了,我没哭,上回是花粉过敏。”蒋云板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没有丁点的起伏。 “哦,原来如此!”言末恍然大悟状。 “是的,”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对了,那条手帕我现在没带在身上,下次有机会再还给你。”其实手帕就在他的裤口袋里老实呆着,洗得干干净净,柔软馨香。 “没关系的。”言末没忍住,又撸了一把他的头毛。 蒋云一下子从耳尖红到了脚趾,觉得自己偷藏手帕的行为特别羞耻!可是……那上头还沾过他自己的鼻水…… 坚决不能还回去! “没关系没关系,我以后可是还要睡了他的,不能怂就是刚!”蒋云对自己说。 “啊?”言末仿佛听到他在小声念叨什么。 “没什么,你听错了!”蒋云不由自主的大声说道,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又迅速把声音压回去,“你听错了。” 蒋云觉得走了一个世纪,才终于到了餐厅。 汪太太正在忙前忙后的收拾,见到两人忙迎过来:“你们是过来吃早饭的?刚才小少爷提了很多吃的过去了,你们没碰上?” 言简那家伙有这么好心?蒋云心里吐槽,摇了摇头。 “现在还有吃的吗?”言末问道。 “有的有的,还剩了不少。”汪太太忙把蒸笼打开,端出了好几碟小点心,有传统的包子烧麦,也有马蹄糕千层酥之类,还有凤爪泡菜等提味的小吃,比昨晚上可丰富多了。 蒋云有些奇怪:“这都是您做的?” 汪太太忙摇头:“我哪有这个本事,都是小少爷刚刚叫人送过来的。” “嗯,这人怎么突然变性了?”蒋云一怔。 言末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把小碗放在蒋云面前,给他夹了一块马蹄糕:“你一饿就没力气,这个是你最喜欢的,快尝尝正不正宗。” 蒋云一僵,抬头看他。 言末也愣了,他仔细想了想,又摇摇头,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乱说起来了,可能是以前哪个朋友的习惯吧,你喜欢吃什么?” 蒋云垂下眼睛,轻轻的说:“我很喜欢马蹄糕,这个很好。” “那就好,吃吧。”言末说,然后给自己也夹了一块。 蒋云低下头,轻轻的咬了一口,马蹄糕微微带着糖色,半透明,入口软糯又有弹性,清香悠远,甜蜜非常。 两人正沉默的低头吃饭,言简终于追了上来。 “言末哥哥,言末哥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看我的!”他很高兴的嚷嚷着,直扑向言末,没有给蒋云丁点眼神。 言末不由自主的避开来,看着他的脸,想了想:“你是……言意?” 言简小脸一板,又笑起来:“言末哥哥,你又在逗我了,我是言简啊!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的,你还送过我一个人偶娃娃。” 言末扯开嘴角,笑了笑:“啊你好,对了,你的养母是陆小姐!” 言简极为高兴的用力点头。 蒋云在边上看着,有点不高兴,又实在没有资格去介意。 他沉默的转头,举起筷子,又夹了一块马蹄糕。 言末却马上把他碗里的糕点夹走,转而换了一个虾饺:“这个太甜腻了,多吃不好,换换口。” 蒋云恋恋不舍的看一眼远去的马蹄糕,又看看言末夹过来的虾饺,饺皮薄而透,里头一整只的虾仁清晰可见,饱满通红。 他很乖巧的咬一口,新鲜脆嫩的虾肉一下子在他的唇齿间弹开,纵使蒋云最嗜甜,也觉得滋味十分美好。 言简的脸已经彻底挂下来,看着蒋云:“言末哥哥,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没礼貌?” 你还有资格说别人!蒋云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半点不见异样:“我是和你表哥一起过来玩的蒋云,我们昨天刚见过的。” “他很乖的。”言末又一次揉着蒋云的头毛。 发型都要被弄坏了!蒋云在心里哀嚎,面上依然如常,还故意很亲昵的往言末身边凑了凑,眼尾瞥了言简一眼,看他一张脸气得又红又白,心里暗叫一声好爽! 第32章 直到胳膊碰到了言末的衣服, 蒋云才一下反应过来, 弹簧一样回到原位。 蒋云觉得自己有点幼稚,又偷偷去看言末,他神色如常, 也给自己夹了个虾饺, 发现蒋云看他, 还微微回了个笑容。 言简站在一边, 胸膛一会鼓起一会儿落下, 一言不发的盯着言末看, 可惜大约是虾饺太好吃了, 言末压根就没有察觉到。 蒋云心里就像是大夏天喝冰水, 舒爽极了。 言简却并不像他之前表现的那么清傲,只调试了短短一会儿, 又在脸上挂起笑:“言末哥哥, 你这次是来看我养母的吗?” 言末这才抬起脑袋, 点点头算是回应。 言简的笑意更甚:“养母也经常提起你呢,我记得你上回来看我们是半年前,只是当时匆匆离别,你还答应过我,下回要陪我待久一些呢。” 言末茫然的看着他,想了想,突然说:“我应该不会说这种话。” 蒋云在边上安静的吃着东西,听到这句话差点笑喷出来。 言简脸上一僵,却去瞪蒋云:“庶民, 无礼!” 蒋云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字的意思,言末却不高兴了,长辈一样训斥道:“你这几年究竟学了些什么东西?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言简倔强的扬起脑袋:“我的外祖母可是出身皇家,怎么说不得。” 言末一下子笑起来:“你现在还有贵族封号?爵位是什么,领地又在哪里?” 言简瞪大了眼睛看他半晌,终于忍耐不住,掉头就哭着跑开了。 蒋云终于忍不住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言末摇头:“大概是远方亲戚?我没什么印象。” ……蒋云突然就觉得,有点点同情那家伙了。 “那你和陆小姐更亲近?”蒋云又问。 言末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十分难以言说的表情。 “不是太好说……”他回答。 “是我唐突了。”蒋云低下头,很想抽自己的嘴巴一下。 “也不是……”言末想了想,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蒋云没敢再开口问,言末也不提了。 吃过早餐,蒋云觉得自己头不晕了,脚不软了,身板都硬挺了。 他可是决心要睡了边上这家伙的男人,不能怂就是刚! 蒋云努力绷紧了小身板,试图重新建立高冷人设。 “这里曾经是我外祖父母经营的温泉旅社,我母亲从小在这长大,也经常跟我提起她小时候的事情。”言末突然说,仿佛是一曲绝美的大提琴乐声在蒋云耳边振响。 蒋云……人设一秒崩塌。 他又要呼吸不过来了。 那些缠绵悱恻的耳鬓厮磨,胡天胡地的闹腾碰撞,原本被尘封在脑子里的记忆一下子冲了出来,蒋云胸口一憋,脸上一红,走不动路了。 察觉蒋云停住了脚,言末奇怪的问:“怎么了?” “没……没……”蒋云强笑,“后来呢?这里怎么变成陆小姐的产业了?” “经营不擅,不过我父亲很想把这里再买回来,才叫我过来一趟。”言末回答。 今日的午餐摆在了另一个房间,一张大圆桌子上,各种美味佳肴琳琅满目,说是请本市最好的粤菜大厨过来做的,都是厨师最拿手的经典菜,远远看着就叫人垂涎三尺。 温大少几人相携过来的时候,见到这场面还有些懵。 “你这姨妈变的可够快啊!”谭苏悄声说。 温大少也只能疑惑的摇头。 陆小姐今天换上了一条带蕾丝的鹅黄色长裙,头发也披下来,还染成了棕黑色,看上去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眼角眉梢也带上笑意,似乎一下子从坟墓里活了起来。 她极亲切的对言末说:“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突然就过来了,实在招待不周。” 言简坐在她边上,依然穿着那身白色礼服,眼角泛红,似乎刚刚哭过,这时候只气嘟嘟的坐在那里不说话。 陆小姐推了他一把:“你怎么不叫堂哥?小时候你们的关系是最好的呀,堂哥可疼你了。” 言简就可怜兮兮的抬眼看一下言末,又委屈的低下头,似乎还想等言末过来哄。 言末就含笑不说话。 其他人全在围观看热闹。 谭苏觉得这变脸实在精彩,不住的朝着温大少飞调笑的眼神,温大少也回瞪他,两人不时在桌子底下发生几回小规模低烈度的局部冲突。 齐远帆也在津津有味的看着,不时沾着茶水在桌面上画几笔,似乎眼前的景象激起了他十分的创作欲望。 高恩正可怜兮兮的看着男神,可惜男神依然没理他。 陆小姐挨着言末坐,蒋云坐在言末的另一边,虽然看不见,也一直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陆小姐不时给言末布菜,自己反倒没吃上几口,不时兴致勃勃的问问言末家里人的情况,很高兴的笑。 突然,欢声笑语静止,陆小姐的筷子也停了:“你想把鹤鸣园买回去?” “是的,”言末说,“家母明年六十大寿,所以家父想将这个园子做为礼物送给母亲。” 陆小姐把筷子放下,立直身体,拿起一块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才慢慢说:“也不是不行……” 她眼里的笑意一下子消退干净:“问题是,我只是代管的人,这园子真正的主人并不是我。” “那是……”言末问道。 “我本来有个小妹妹,很得家里人的宠爱,这园子本来是家里送给她的十八岁成人礼,可惜她很久前就失踪了,我只是替她看着这个园子的看门人而已。”陆小姐面无表情的说。 “按理说,我妹妹失踪这么多年,早就可以宣告死亡了,但是家母还在世,老人家根本受不得那些话,我们也担心出事,就一直拖了下来,所以这园子,我虽然也很想成人之美,但确实处置不了,”陆小姐说着说着又笑起来,“你母亲如果真喜欢这里,我是很欢迎你们过来常住的,哪怕一直住下去也没关系。” 言末只礼貌的笑笑,道了声谢。 陆小姐的情绪却一下子高涨起来:“没错呀,如今正是最好的时候,你现在就请你父母马上过来住吧,后头最好的温泉小筑我一直替他们留着的,我记得那里就是你母亲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是了就是那里……” 她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言末没再搭话,一时间,餐桌上除了她略有些尖锐的声音,鸦雀无声。 午餐以后,言末先向蒋云告辞,说他等会就要回意大利了。 “这么急吗……”蒋云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怎么不多住两天?” “还有些事情要办,”言末说,“我母亲的生日就快要到了,这个院子买不下来,还要赶快去寻其他的礼物。” “嗯,那祝你一路顺利,”蒋云低头,玩着自己的衣摆,“也祝你母亲生日快乐。” “谢谢,”言末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下次再见。” “再见。” 这次相处依然很短暂,却不知道为什么,比上回多了几分离别的愁绪。 晚餐的气氛又回到了昨天晚上的模样,甚至比昨晚上更加沉郁。 陆小姐又换上了那身修女服,头发也盘了回去,虽然发丝染得乌黑,却像是一只丧气的乌鸦,压在她头上。言简的脸板得越发死沉傲慢,这回连话都不说,吃完就踩着木屐直接走了,连他养母都没多看一眼。 一餐饭下来,就连最大大咧咧的谭苏都觉得情绪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就连温泉都无法拯救他脆弱的心灵了。 谢天谢地,明天就可以离开了。 “老丁可真明智,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直接放了我们鸽子。”他抱怨道。 温大少也感慨的摇头:“难怪我母亲不愿意提她。” 蒋云这时候和高恩凑在一起——或者说,是被高恩单方面的纠缠。 “你是怎么让男神记住你的?”高恩问个不停,“男神最感兴趣的究竟是哪个领域?商业贸易?艺术设计?还是园林景观?你们呆在一起,聊得最多的话题是什么?百分比是多少?……” 蒋云看着他那张吧嗒吧嗒的嘴,其实挺想说是生理卫生的…… 算了,就别污染这个前途无量的科学精英了。 这些人里最高兴的是齐远帆,据他说,有一副伟大的作品已经在他心里蠢蠢欲动,即将萌发了。 一群年轻人兴高采烈的去向陆小姐道别,可走到她住的地方,一个个的神色又重新回到了死气沉沉,仿佛随时准备默哀致敬。 陆小姐的脸色也差不多,听了他们的话只简单点点头:“知道了,你们回去吧,这地方,年轻人也确实呆不住。” 她的最后一句话里,隐约带出了两三分恶毒。 再出去的时候,兴高采烈又重新回到了几个人脸上。 又走了一段,正准备绕去仓库的时候,蒋云脚步突然一顿。 他转过头去问温大少:“那几个人,就是这个园子原来留守的夫妻吗?” 他跟汪太太打听过,那对夫妻有事出去了几天,听说就是今天回来。 温大少也看过去,点点头:“是的,以前见过他们一回,就是那两个,另一个年轻点的我就不认识了。” 另一个年轻人,就是上辈子把蒋云骗进鹤鸣园,让他被毒打一顿的那个人。 终于逮到了! 第33章 看到了自己想知道很久的事情, 蒋云不动声色, 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气氛古怪的鹤鸣园。 依山而建的古朴庄园渐渐在视线中远去,那里头似乎藏着很多故事,却又空空荡荡, 仿佛一个徘徊着的古老幽灵。 蒋云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美人儿?”谭苏问。 蒋云摇摇头:“没什么, 就是觉得有些感慨。” “可不是!”谭苏也一拍大腿, “这么好的温泉庄园, 偏偏叫一个不喜欢泡温泉的人给占了, 实在是暴殄天物!” 他又转头去问温大少:“怎么当初不是你妈妈帮着管理鹤鸣园呢!” 温大少又狠狠敲了他一下。 “真是可惜, 估计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可惜了那一池上好的温泉水, 据说里头还有个高温泉,我还没试过温泉蛋是什么滋味呢。”谭苏遗憾的咂咂嘴。 蒋云忍不住再向后回望了一眼, 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庄园的缘分还没有尽, 以后怕还有些故事。 不过现在……终于离开了, 他也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回去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雇人详细调查那对夫妇,另一个人是早就查过的,这回再借的新扩展出去的网,又好好查了一遍。 上辈子,蒋云接触过不少三教九流的人,重生一回,金钱铺路,这些关系也很快就捡起来了, 大事上虽然靠不住,却有了一帮很灵敏的耳目,打探小道消息,监视各路人马的小动作,都十分方便。 三天以后,他得到了调查报告,这份报告文字上写得狗屁不通,内容却十分详尽,大的有祖上三代,各路亲戚关系,小的有他们家儿子谈的第3任女朋友是老家隔壁包子铺老板的女儿,女儿不久前刚被学校里一个小瘪三追上手,诸如此类,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 蒋云一一看完,很奇怪的发现,这对夫妻平时深居简出,人际关系十分简单,至少最近三个月里,并没有和哪个蒋家人有过接触。 和他们走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叫成海,是成家的众多私生子之一,他的母亲是那对夫妇的远房堂亲。成海平时并不太引人注意,周围人对他的评价也是老实低调,没什么出息。 同样,这人和蒋家也没有任何联系。 这就奇怪了。 蒋云本来认为是蒋家内部某个人在给他使绊子,没想到现在却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也不能确定是真和蒋家没关系,还是重生的蝴蝶翅膀改变了事情发展的轨迹。 这事情弄不清楚,他心里头总有一个梗,毕竟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敌人,比早早暴露的凶狠对手还要危险得多,蒋云也拿不准这人会不会在阴影里突然给他来一下。 不过如果真不是蒋家内部的人,他倒是可以把这件事暂时放在一边,因为真正的大危机,很快就要来了。 不过这一回,他事先就已经盯上了对手,所以不管对方有多狡猾凶狠,只要盯住了那人的爪子,蒋云就已经占住了大半先机。 只不过,这回他拿到了蒋氏服装,确实是一个显眼的攻击目标,可是上辈子,为什么也要这么迫不及待的置他于死地? 这个问题,蒋云还一直没想明白。 不管怎么样,对方已经开始布置起来,而现在蒋云能做的,只有安静的等待,然后一招制敌。 这就是重生者的无奈了。 就算他现在嚷出去,既没有证据证明那人是真的准备使坏,更无法证明针对的就是他蒋云。 还好,蒋云现在已经掌握了对方动手的时间地点,经历上一回又了解了具体经过,其他时候连多余的戒备都不需要,只要像一个勤奋而狂热,一无所知的工作狂那样,全心的投入公司管理和设计画稿之中就行。 这本来就是他发自内心喜爱的事情,倒也不用作假。 其间章清丽又来给他汇报过几次,主要是关于淘贝网520活动的前期准备,以及后来活动的效果,这时候淘贝网的流量还在成长期,但是当天的销售量已经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差不多超过了平时的二十倍还有多。 章清丽说起这个的时候十分兴奋,而且成就满满。 “才二十倍?”蒋云漫不经心的拿着笔,依然在纸上画个不停,“那以后还有得你们惊讶的时候呢。” “说起来,你对施景同了不了解?”蒋云突然问章清丽,仿佛聊着闲话。 “施经理?”章清丽一愣,在脑子里组织话语,“他人挺好的,脾气很温和,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能力也不错,对了,就是一直没结婚。” 蒋云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很随意的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是一直没有谈过对象,还是有什么故事?” “不太清楚,要不我帮您去打听打听。”难得老板想和她聊八卦,章清丽对自己竟然不能提供详实的信息,感到十分遗憾和羞愧。 “好啊。”蒋云似乎就是随口一问。 当天下午,章清丽就带着满肚子的传闻来了。 故事还挺复杂,大意是说,施景同年轻的时候谈了个小姑娘,但是那小姑娘嫌贫爱富把他给一脚踹了,后来又和公司里一个离过婚还带着孩子的女人暧昧过一段,可惜那人后来与前夫复婚,之后,他就这么一直单了下来。 “有意思,”蒋云笑笑,似乎只是在听一桩与他毫无关系的逸闻八卦,“真是有意思。” 施景同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老实说,蒋云也没想到。 他对这人的印象不坏,更何况,施景同还一直保留着父亲的画稿,并且把那画稿给了自己。 上辈子,他和这个人甚至没有一点交集! 蒋云在纸上画着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网,这张网十分复杂,网的边缘还有不少隐藏在黑暗中的地方,不过,等到把这张网彻底掀开,很多事情想必也能够真相大白了。 终于到了这一天。 这是个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日子,阳光明媚,一切如常。 蒋老太爷依然是每天固定的起床时间,固定的锻炼路线,类似的早餐种类,他细嚼慢咽的吃着粗面馍馍,随意的翻着刚送过来的报纸,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又是一个……”他神情一阵恍惚,慢慢把话筒放下。 “老爷子怎么了。”他的妻子有点慌。 “又走了一个,我们这帮老家伙,很快就会走得一个不剩咯。”他坐在沙发上,感慨的拍了一下大腿。 “是哪个走了?”他的妻子忙问。 “老欧。”蒋老太爷说。 老欧是蒋老太爷的挚友之一,也是子元集团的重要股东,他去年被检查出了胰腺癌,撑了整整一年,终究还是没有撑过去。 蒋老太爷带着两个儿子前去吊唁,因为正碰上周末,家里几个小辈都在家没有出门。 蒋向雅最近消沉了很多,总显得恹恹的没有精神,她这时候正呆在自己的房间,对着一张照片发呆,手里摩挲着手机,却又犹豫着没有打出去。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下定决心,拨出了电话。 蒋向宇似乎刚从床上起来,眼神还迷迷糊糊的,他抬手看一眼手上的腕表,时间正好指向上午十点半。 他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打开门出去了。 两个无忧无虑的七岁男孩正在草坪里嬉戏,昨天下了一场雨,地面虽然干了,草丛里却还有些潮湿,孩子们欢快的在草里打滚,衣服沾上了露水和草根的痕迹,他们的陪护紧张的在后头叫着两个人的名字,试图阻止男孩的胡闹,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蒋云安静的立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他看着那张年轻稚嫩的面庞,光滑没有任何异样的脖颈,前胸的灰色荆棘玫瑰刺青,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 这时候,他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大戏开场,没有谁是主角,又好像人人都是主角,每个人都将一一登上舞台,轮番出演属于他们的人生。 第34章 蒋家主宅的结构很复杂, 是由两幢部分重叠的建筑组成的, 一幢三层,另一幢四层,三层的那幢略带弧形, 大约在一侧三分之一的地方和另一幢融合在一起, 围出一个不太规则的小庭院, 庭院中种着几颗参天大树, 树底下有凉亭和花廊, 还有几处很隐蔽的角落。 宅子的第一层是宴会厅, 客厅, 餐厅和厨房, 二层是客房,三层往上是各人的套间, 老爷子住在四楼, 从他住的地方还有楼梯直通那幢三层楼的屋顶花园, 花园有专人打理,不过老爷子也会不时去摆弄一下花草。 两幢楼里各有一部电梯,不过位置有些偏,使用的人也少,蒋老太爷不太喜欢用那个,觉得不如爬楼梯健康,可向下的楼梯建得也不太合理,位置隐蔽不说,还并不是从楼顶直通最底下的, 二层和三层的转角都被故意断开了,需要多走一段才能看到向下的通道,也不知道当初的建造者究竟是怎么想的。 蒋云是刚来的,最开始说是让他住在三楼他父亲留下来的套房,后来又说那屋子年久失修,还是将他安排在了二楼,打通了两套客房,临时弄出来一套还算宽敞的房间。 蒋家来往的客人并不多,这时候,二楼只空空荡荡的住着蒋云一个人,他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打扫的时间,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厚实柔软的地毯完美的吸收了脚步声,安静得叫人心慌。 他绕过回廊,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那对双胞胎咋咋呼呼的冲了上来。 “四哥!我们正准备去找你!”一个说。 “我们听说了个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另一个马上接着。 “据说你爸爸的屋子里有特别多的好东西,”一个说,“可爷爷总是藏着不让我们看,这回正好他出去了,我们一起去偷偷看看吧。” “钥匙都已经弄来了,就去看一眼!”另一个得意的甩着手上的钥匙片。 蒋云看着这两个活泼调皮的孩子,有些怔愣。 上辈子,也是差不多的场景。 他恍惚的闭了一下眼睛,问:“你们的伴护呢?那位……柳小姐。” “柳柳?她啰里啰嗦的,被我们甩了。”一个很快活的说。 “不用管她,我们快上去吧!”另一个开始拽蒋云的袖子。 “先别急,”蒋云拉住两人,“你们先和我说说,是谁告诉你们我父亲的房间里有东西的?钥匙又是怎么拿到的?” “是我上个礼拜偷吃蛋糕的时候听来的,钥匙在管家的大钥匙串上,是我们合作弄来的。”这两个孩子行动力倒是不错,可惜光顾着调皮捣蛋了。 “那你们干嘛叫我去?”蒋云又问。 “那是你爸爸的屋子,你肯定想看的啊!”两个孩子一齐看着他,神情天真又无邪。 “应该有谁和你们提过这话吧?”蒋云又说。 两个孩子翻着眼睛想了半天:“没人说过呀……” “对了,我们昨天看了一个流浪儿找爸爸的童话故事!”双胞胎之一突然想起来,“就觉得怪可怜的,他还能找到自己的爸爸呢,可是四哥哥你已经找不着了。” 蒋云的手不由自主的捏成拳头。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可以这么毫不在意的利用天真的孩子,更何况,这两个孩子同那人也是有血脉联系的。 蒋云强迫自己勾起嘴角,轻柔的答应道:“好啊,那我们就上去看看。” 蒋向宇这时候已经离开了老宅,他叫了一个司机,载着他去市中心的艺术馆,去参观一个他期待很久的展览。 蒋向雅则蹑手蹑脚的从楼上下来,在一楼的门廊边左右观望了一阵,然后拐进了一条两米多高的花廊里。这条花廊很深很长,尽头有一张十分隐蔽的长凳,平时根本就没有人会过来。 远在蒋氏服装公司的施景同,这时候也接到一个电话。 “动手。”他在电话里说。 这时候,两个孩子还有蒋云一起上了三楼。 “就是那里,走廊最尽头那间屋子!”孩子们差点欢呼起来,又赶紧压低了嗓子,“小心点,别把别人给引来了。” 他们蹑手蹑脚的靠近那张门,一脸期待的模样。 蒋云的脚步却慢下来,开始左右张望。 “快来快来。”两个小男孩对蒋云招手。 然后,他们飞快的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里。 门刚被推开一条缝,里头响起一声脆响,听起来像是大玻璃块碎在地面上的声音。 两个男孩脸色一变,这是闯祸了?! 蒋云却一点都不意外,一切都和上回一模一样。 越是这样,他就越安心。 另一侧的房门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看着三人:“你们在做什么?” 他又看见那扇被打开的房门,皱着眉:“谁给你们的钥匙?” 两个男孩慌慌张张的一齐摇头。 蒋云没说话也没动。 这中年人走出来,瞅了一眼蒋云:“你们这是闯大祸了,先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蒋云却摇摇头:“他们只是推了推门,要真有什么问题,也只是摆放不当。” 两个孩子很感激的看着这个四哥哥,觉得他还挺讲义气的。 中年人皱着眉看一眼蒋云,又笑了笑:“也不用担心,里头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而且你们这回来,不也是想看看里面的样子嘛。” 然后他推开了门,却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微微落后了一步。 两个孩子就迫不及待的往前冲。 这是一间积满了灰的屋子,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所有的家具上都罩着白色的防尘布,地板上也铺着毛毡,一块人高的穿衣镜倒在地上,玻璃已经碎成了七八块,门边上还搁着两个轻巧的折叠凳。 “怎么门口有面镜子?”两个小孩觉得古里古怪,也没多想,现在身后有大人撑腰,更是放开了探险,一跨就跳了进去。 蒋云看一眼这中年人,也跟在孩子后头,慢慢的走了进去。 中年人比他们都落后了一步,低头看了看门边上,突然弯下腰捡起一块半米长的玻璃,对蒋云说:“这好像是你父亲最喜欢的一面古董镜子!” “哦是吗?”蒋云挑挑眉,顺手接了过去。 镜子才沾手又被那人拿回来:“小心点,别划伤了手。” 然后,这人突然自导自演一样大叫一声:“四少爷,孩子还小,不是故意弄坏的啊!” 四少爷三个字还没说完,他就把镜子对着两个孩子砸了过去。 这对双胞胎正蹲在地上,对着一个花瓶左翻右看。 蒋云却早有准备,抄起边上的凳子一拦,就让飞出去的镜子碎片偏离了方向,重重的砸在两个孩子左边一米左右的位置,飞溅起来的玻璃渣都没有挨到他们。 那中年男人一个飞扑,又去抱凳子,嘴里还嚷着:“四少爷,他们真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能用凳子砸孩子啊!” 两个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哇哇大哭,蒋云却把手一松,凳子落进那人手里,他也不着急辩解,反而歪了歪头,好像在观赏这人的表演。 上辈子也是这样,这中年人仿佛一个奥斯卡影帝,就这么给蒋云栽上了暴虐凶横的罪名:不过是不小心弄坏了他生父的一面镜子,就大发雷霆的把玻璃砸向两个小孩子。 不过上一回,情况可糟糕得多。 蒋云当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块半米多长的碎玻璃就这么砸在了孩子身上,一个被划伤了右脸和胳膊,另一个却被碎裂的玻璃割伤了跟腱,跛脚的阴影几乎伴随一生。 家里的长辈勃然大怒,蒋老太爷破口大骂蒋云是个冷血无情的狼崽子,甚至恨不得把他送进监狱去,不过最后,蒋老太爷还是只剥夺了蒋云的继承权,将他赶出蒋家了事。 这一回,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不过若是任凭这人攀咬,蒋云大约也会是被赶出去的下场。 蒋云却神色平静,任他胡编乱造,一直等到蒋家几个大人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两个孩子还在哭,大太太一把冲了过来,首先查看两个孩子的情况,见他们身上并无异样,只是被吓到了,才舒了一口气,又去瞪蒋云。 那中年人就开始天花乱坠的述说起四少爷的罪行。 他准备得还十分周详,镜子上有蒋云的指纹,砸出镜子的时候又喊了那么一句话,两个孩子背对着他们,还真的被轻易骗了过去。 “四哥哥生气了,”双胞胎抽抽噎噎的说,“因为我们把他爸爸的镜子给弄坏了,我们不是故意的……” 蒋云没有出声辩解。 “他还想用凳子砸我们,还好楼叔叔拦了下来……”对两个孩子来说,这个中年男人显然比蒋云更可信,因为他已经在宅子里工作十几年了,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 蒋云轻轻看了一眼那中年人,对方脸上似乎隐约有些内疚,又很快化为真情实感的义愤填膺。 蒋老太爷越听越气,把拐杖头狠狠的砸在地面上,对着蒋云说:“那可是你的弟弟,两个七岁的孩子而已,你怎么下得了手!简直狠毒!” 蒋云又看一眼那个姓娄的中年人,终于神色冷静的开口问他:“你发誓你说的是实话?” 蒋云的反应大约超乎了他的意料,中年人眼神微微闪烁一下,又马上坚定了目光,很肯定的说:“当然!我可以发誓,如果刚才说的话有一句是假的,我就天打五雷轰!” 蒋云闻言转头,看了看窗户外头:“可惜今天是个大晴天。” 然后,他转向蒋老太爷,特别平静的说:“爷爷,监控录像可以给我作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删改了几回才写出来,只有一章了_(:з」∠)_ 另外,明天后天有点事,只能日三,抱歉~ 第35章 “哪有什么监控录像, ”大太太揽着两个还在哭的孩子, 嘲讽的笑起来,“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商场还是大街上?” 那中年人也马上说:“是呀,你就是仗着根本没有摄像头才敢胡言乱语, 明明就是你气两个孩子弄坏了你父亲的镜子, 才泄愤一样的砸过去, 就算有监控, 我只能证实了你的罪证!” 蒋云看了他一眼, 羞涩的用手指挠了挠鼻尖, 不好意思的说:“确实有, 是我私下里刚装的。” 原本还左顾右看有些得意的中年大叔, 闻言一下子转头,眼神定住蒋云, 瞪大了眼睛。 “你装这个做什么?”蒋家大伯问。 “我对我爸以前住过的地方也挺好奇, 有一次偶然经过, 听见里头有奇怪的声响,”蒋云解释道,“可我问了管家,他说这屋子关了很久了,绝对不会有人进去。” “你绝对没有问过我这个!”管家一下子抬高了声音,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神色也有些慌乱。 蒋云只冷笑的飞了他一个白眼:“你先解释清楚,两个小孩是怎么拿到钥匙的吧。” 蒋云安装的微型摄像头就放在门对面墙上的通风板里,角度有些低, 可门口发生的事情,都清清楚楚的记录了下来。 几个人如何开门进去,姓楼的中年人是怎么捡起了地上的玻璃,又递给蒋云再拿回去,最后重重砸向背对着他们的两个小孩,再被蒋云用手里的凳子打飞开去,一桩桩一件件,都被摄像头记录得清清楚楚。 蒋大太太几乎快要气疯了,她直直指着那个姓楼的中年人:“你也是看着向清向晨长大的,怎么可以……” 只听叙述还不觉得,可亲眼见到那幅惊险的场景,她作为母亲,只觉得后怕极了:“报警,赶快报警!” “这次若不是小云……”她感激的擦着眼角,“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两个孩子还在懵懵懂懂的哭,听大人改了口风也没明白,只问:“楼叔叔今天早上还给了我们糖果吃,他为什么要打我们?” 那中年人已经站立不住,倒坐在地上,捂着脸,一声不吭。 蒋老太爷住着拐杖,勉强站立,看看蒋云,又看看地上那人和旁边沉默的管家,低沉有力的说:“查,给我好好查!把家里这些藏污纳垢的东西,全给我查出来!” 一场风暴,就此开始。 这个亲自动手的楼姓中年人,将孩子的伴护柳柳引开的两个花匠,引导两个孩子去找蒋云的家庭教师,故意遗失钥匙的管家,传出闲话叫孩子们听见的点心师,只简单一查,就扯出了一长串的人,仿佛一张精心编制的大网,将整个蒋家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并不清楚其中有什么阴谋,只是收了好处,甚至只是单纯听从管家的吩咐照办而已,如果不是蒋云拿出来的监控录像,哪怕事情发生,他们或许也无法意识到自己在其中起的作用。 这其中的阴狠与毒辣都叫人触目惊心,只不过那人或许是自信太强,从来没想过会东窗事发——事实上他上辈子也的确成功了——并没有仔细抹去自己的痕迹。 从楼姓中年人和管家开始查,很快又查到了两个人。 因为事发前的那个电话,施景同先被查出来,楼姓中年人也全老实招了,他是怎么被施景同收买,又是如何谋划,等待时机的。 又稍微耽误了几天,另一个远在大洋彼岸的人也浮出水面。 他大约根本都没有想过这场谋划会失败,通过几笔资金的流向和几个越洋电话,很快就锁定了目标,只不过管家和施景同都缄默不语,还并没有拿到切实的证据。 他就是二房的长子,蒋向雅的哥哥,蒋向海。 蒋老太爷……并不显得很意外,他只是格外愤怒又失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向海一直待在美国,怎么可能做这些事情!”蒋二太太根本不相信。 蒋老爷子一脸肃穆,只说:“你先把他叫回来。” “我就去叫他,肯定是哪里搞错了,那孩子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二太太急急忙忙的去打电话。 “你们先出去,蒋云留下来。”蒋老太爷又说。 蒋云满腹疑惑。 蒋老太爷坐在他那张楠木书桌后头,面前放着一叠文件,他把手放在文件上,看蒋云:“你究竟是运气好,还是知道什么?” 蒋云一愣,勉强笑到:“我大约是第六感特别灵,总觉得有哪里不正常。” 蒋老太爷点点头,没有再追究这个问题:“你的感觉很对,比我厉害。” 蒋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老了,人心也乱了,”蒋老太爷一声长叹,“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底下人心思这么多。” 蒋云眨巴眨巴眼睛。 “老二家的向海是这次的主谋,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给老大他们家一个交代,”蒋老爷子一边说一边笑,笑声里苦涩又艰难,“他原本是我最看好的孩子,可惜……” 蒋老太爷摇摇头,放弃了这个话题:“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对付你,哪怕拉上老大家那两个?” 蒋云摇头,他也奇怪很久了。 “你祖母走之前,留下了一笔遗产,指定的继承人是你父亲或者他的后代,如果他没留下后代,财产将全部交给蒋家的下一代继承人。”蒋老太爷说。 “只是因为遗产?”蒋云还是不明白。 蒋老太爷苦笑:“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你祖母是一个眼光极好的人,可惜身体不好,命也不好,”蒋老太爷说,“你的父亲刚出生不久,她就和我商量,她的孩子不要蒋氏,但是要给这孩子留一笔独立的产业,我当时答应了,你祖母就从我这里拿了一笔钱,钱不太多,我当时也没当回事。” “等到你祖母死的时候我才知道,她用那笔钱买下了一幢大楼的产权,当时就已经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现在……那幢楼大约值10亿。” “??!!”蒋云呆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心的问:“在哪里?” “在上京,还是三环以内的商业地段,”蒋老太爷说,“你祖母的眼光比我要好。” 不,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好了,上京!三环以内!!!那简直就是一个聚宝盆啊! 现在就价值10亿,再过几年还不知道要翻多少倍。 “之前是我还有些私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蒋老太爷说,“但财帛动人心,我不希望其他几个孩子再受这笔钱财的影响,所以我决定,尽快把这笔遗产给你。” 蒋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坐拥10亿地产的大富豪,若前世他知道这个,大约就彻底成为一个逍遥度日,混吃等死的包租公,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笔钱……还是多得不得了啊!!! 蒋老太爷看蒋云终于露出了惊诧的表情,满意的笑了笑,又飞快的苦了脸,因为他也心疼啊!那幢大楼每年光租金都是一大笔钱,比蒋氏服装的盈利都高! 老太爷不知道向海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看起来老二也知道,难怪他当初对蒋云有这么大的敌意。 他懒得去想老大老三知不知道,也无意再去试探,毕竟人心是最经不得试的。 “等一下律师就会过来,那幢楼的产权本来就是独立出来的,转移给你也很方便,只不过最近蒋氏服装出事,公司的流动资金不够,之前几年的租金大概会延迟几年,慢慢结给你。”蒋老太爷告诉他。 蒋云这脑袋点得就像捣蒜一样。 蒋老太爷看着他这副模样哼笑一声:“你先出去吧,等律师来了我再叫你过来。你可以先冷静一下,好好考虑这笔钱准备怎么花。” 蒋云晕晕乎乎的飘出去了。 他现在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他手上的钱够睡言末了吗? 一想到这个,他迅速冷静下来——还差得远呢! 光他所知道的,言末在好几个全球顶级的商业地段都有产业,其中好几处不说10亿华币,就是10亿美元都不止,这老小子也实在太有钱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现在离志得意满还早得很! 他正在走廊里飘,却突然遇见蒋向宇从这边过来。 “恭喜。”这个永远都沉默寡言的少年,却突然对他点点头说。 蒋云一怔,停下脚步看他:“你知道了?” “你的运气很不错,但总不可能永远都运气这么好,”他轻柔斯文地说道,“祝你好运。” 蒋云的表情沉下来,定定的看着他。 五年后,这个现在不显山露水的少年,将在21岁的年纪,一下子越过他的父辈们,成为子元集团的新任掌门人,惊掉了无数人的眼镜,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外人并不知道,只知道他迅速就站稳脚跟,很快将所有的不稳定因素都清洗干净。 蒋向宇对着蒋云微微笑着,似乎十分好心的建议:“你最好尽快查一下,你父亲当年为什么会离家出走,这里的的故事很精彩哦!” 然后他用重新低垂下头,又变成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离开了。 蒋云看着他的背影,沉默良久。 第36章 蒋云对蒋向宇说的话有点在意, 不过……先把那幢楼的产权拿到手再说! 蒋向宇的目的, 大约是为了引发他和蒋老爷子的矛盾,从而叫老爷子改变主意? 蒋云嗤笑一声,他又不蠢, 这时候何必再多余弄出些波澜? 一个小时不到, 律师就来了, 一通协议签下来, 蒋云顺利拿到了他祖母留下的遗产:一幢位于上京繁华路段的商业大楼, 还有几十份大楼的租赁协议, 每年光租金就有两千多万。 也难怪蒋老爷子一脸肉疼了。 蒋云看老爷子的模样, 十分明智的迅速撤退, 绝不多逗留。 他总觉得蒋老爷子这个决定是冲动大于理智,说不定明天早上起床就后悔了。 不过管他呢, 反正东西已经拿到手了。 回自己房间的时候, 蒋云又碰见蒋向雅扶着她的母亲在走。 见到蒋云, 二太太抽噎着垂下头,突然又抬起来:“小云,你二哥绝对没有害你的心思,你可千万别错怪他了。” 蒋云看了她一眼,没做声,继续往前走。 “妈,求他也没用,”蒋向雅低声说,“哥什么时候回来?” 二太太一声哽咽, 哭得更厉害了。 蒋向海接到母亲的电话,第一个反应就是砰地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电话过来,那话语中的意思大约是说不准备回来了,免得吃上官司,要他妈妈多打些钱过去。 蒋向雅嗤笑一声:“敢做不敢当!” “有这么说自己哥哥的吗?”二太太转悲为怒,“你哥哥这样,咱们也都得不了好!” 蒋向雅垂下眼帘。 “对了,我还没问你,出事那天,你在做什么?”二太太神色莫测的看她。 蒋向雅脸色一滞。 “这回老爷子查了很多东西出来,你那丑事怕也瞒不住了,”二太太说,“咱们家两个男人接连出事,你千万不要当第三个!” 蒋向雅惊慌的摇头:“我能有什么事情?什么都没有的!” “但愿如此,”二太太擦了擦眼睛,“我现在也没心思管你,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她很早就看出女儿的不对劲,却并没有声张,只想着把她送出去就没事了,可现在看起来,女儿能不能出国还是个问题。 蒋云已经离开老宅,他准备去见一个人。 那人就是施景同。 这次的事情没有闹大,也并没有报警,只是将相关的几个人解雇了事,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对蒋老太爷而言,蒋家的面子比天还大,上回蒋氏服装出事,他已经丢了一回大脸,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肯传扬出去,不过为了补偿老大一家,他已经做出允诺,会剥夺蒋向华的继承人资格——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只不过被赶出去的换了一个人。 其实蒋云原本还以为,蒋老太爷对他看着长大的孙儿会心软些,没想到,其实都是一样的。 这个大家族里,本来也没有什么温情脉脉。 施景同一直未婚,住的地方也很简单,就是一个丁点大的鸽子笼,里头充斥着老单身汉的气味。 对于蒋云的突然来访,施景同很惊讶,他为难的左右看看,抱歉的笑:“家里实在不太方便,我请你去楼下喝糖水吧。” 蒋云同意了。 “蒋老爷子放我一马,一点不出意料,”施景同很轻松的说,“我跟着他几十年,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他脸上的皱纹更加舒展开,原本那些沉郁晦涩一扫而光,似乎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 蒋云疑惑:“你为什么要对付我?” “不是我也会有别人的,”施景同说,“在那座老宅子里,要么害人,要么被害,逃不掉的。” “什么意思?”蒋云还是没有听明白。 他对这个人的印象真的不坏,也从来没有觉察到他对自己有恶意。 施景同沉默了很久:“我还记得和你父亲见的最后一面,他是个心思简单的年轻人,可惜太简单了,不长命。” “希望你比你爸爸活得长。”施景同说完,站起来,转身前突然微微低了一下身子:“小心老三家。” 他的声音又低又快,仿佛一阵风一样吹了过去。 蒋云坐在位子上,一阵沉默。他原本以为掀开这张大网,一切都将明明白白,却没想到,下头还有一座暗哑的坟墓。 不过他相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蝇营狗苟,也不过是一场大火就能烧干净的东西。 这也是言末教给他的:阴谋诡计注定比不过阳谋,因为它们天生就见不得光。 蒋云一下子就豁达了,但是千日防贼实在辛苦,他还是决定主动出击,先把阴沟里的臭虫打扫干净,才好重新装修屋子,包养高富帅。 不过现在,迫在眉睫的事情可不止一桩。 他的设计稿还没定好呢! 一想到这个,蒋云就火烧屁股一样蹦起来,唉声叹气的朝着公司里跑。 他这几天心神都被那些麻烦事吸引走了,好容易攒出来的灵感也忘得差不多了,这可了不得! 蒋云一边加强了对自身安全的警戒,一边继续派人监视其他几房的动向,然后,就把全部精力都投入了他的设计之中。 之后一个多月,他几乎就住在了公司里,修改,打版,裁剪,各种废弃的稿纸和布料堆了一屋子,才终于有满意的成果出台。 制版师老郭看着这些成品,又是得意又是担心:“外国人会喜欢这些吗?” 蒋云这些日子也累脱了相,瘦得原来的裤子都小了两码,他看着自己的作品,努力用一种外人的眼光……不行,实在是做不到啊! “是成是败,打过才知道!”蒋云宽慰自己,也宽慰着其他人,然后把自己这边的进度通报了言末。 没多久回信就来了,言末代表公司邀请蒋云的团队过去,一起准备接下来的大秀。 现在已经是七月中旬,算算离米兰时装周开幕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前期准备还有不少,也确实应该出发了。 这时候,除了这个单独的设计小组,公司里还不知道他们有团队即将在米兰时装周上有一场盛大的表演——事实上,连蒋老太爷都还被蒙在鼓里。 在现在这样的环境里,蒋云信奉的是多说多错,越多人知道,不可控因素也就越多。 再说了,他现在不缺钱,就算是自掏腰包带着团队去米兰,也轻轻松松就负担得起。 蒋云马上回信同意了,还请言末帮他在附近的酒店订好房,他将带一个十人团队过去。 他也简单的向老爷子汇报了自己之后一个多月的行程,不过没提米兰时装周,只说是为了联名款做准备。 老爷子没多说,只点点头,也没问他钱够不够。 蒋云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老爷子的想法又变了。 他瞬间就拿定了主意。 三天以后,整个小团队依然口风严密,对外只说是出差。 “出差一个月?我看着小老板是借机出去玩的吧?”有人马上就猜测。 “还带了这么多人,就是私下里的拉帮结派,这要是国内游,整个公司都可以去的,现在就便宜了那么几个人。”也有眼红看不过的。 其他人也有点慌:“小老板就这么跑了,一跑一个多月,那我们该怎么办?网络那边还做不做,怎么做?” 蒋云原本安排了一个稳重老实的经理管事,该交代的也都交代过了,可惜蒋云前脚才走,蒋老太爷后脚又把他三儿子安排过来,说是公司里不能群龙无首,先让他三儿子管着。 “总经理这下麻烦大了!”下头人议论纷纷,“他回来的时候,怕也要不回来那个位置了。” “不过他本来就年纪小,不是说只让他干一年的嘛,长点短点也没什么影响。”有人无所谓。 “已经够赚了,公款去外国旅游,说是只去意大利,我看啊,肯定全欧洲都转遍了,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也有人很酸。 “人家有钱,你管得着吗!”这是个颜控的小迷妹。 眼看着好不容易争来的公司控制权,又要向上辈子一样,落到蒋云的三伯蒋临洲手中。 接了一个慌慌张张的电话,蒋云很淡定的安抚几句,就挂了电话。 “怎么,才出来公司就有事?”言末特意开着车子来接蒋云,隐约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咋咋呼呼,问道。 蒋云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这回姿态端得比前两次好多了,他挺直身子,含蓄的微笑:“没关系,都是小事。” 因为过来的人多,言末安排了三辆车子来接,其他人都坐公司的商务车,只有蒋云,单独坐在言末的私家车上。 蒋云当时只犹豫了一秒,觉得在言末和下属面前不能怂,挺着胸就坐了进来。 一进来他就后悔了。 言末的车和他的人一样低调,是一台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轿车,空间还算宽敞,可是独属于言末的气息却扑面而来。 蒋云一个深呼吸,就被那股最熟悉的气味熏得晕乎了。 他慌张的左顾右看,就看见载着自己下属的两辆商务车越开越远……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不跟我们一个方向!”他一下子慌了神。 “你去我家住,那边环境更好。”言末说。 “不,不用!”蒋云慌忙拒绝,“我和我带来的人住在一起,工作也方便。” “我没有定你的房间,酒店的客房也不够了。”言末一句就堵了回去。 蒋云一下子蔫了,他的安全感不足,特别不喜欢和其他人睡一个屋子,这么多年来,也就言末一个例外。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盯着前头的仪表盘看了一阵,低声说:“也可以住其他酒店的。” “别担心,我家里很大,对了,阿历桑德罗就住在我的隔壁,他也很期待见到你。”言末揉了揉他的头。 蒋云彻底放弃抵抗。 他真的真的,对言末没有一点抵抗力。 意识到这一点,可真是糟糕。 第37章 言末带着蒋云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幢高档公寓楼里, 然后坐着电梯到了顶层。 大楼的位置很好, 就坐落在台伯河边上,古老的大桥横亘在河面,对面是绿树掩映中的大教堂和更多宫殿式建筑,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幅优美的油画。 房间里采用的却是后现代主义的极简风, 格外挑高的楼层, 充足的采光, 白色和浅木色搭配出来的主色调, 还有流畅而轻盈的室内布置, 带来一种简单而舒适的居住感。 蒋云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言末在郊外还有一处庄园, 还好没有去那里。 他对这幢公寓也并不陌生, 甚至还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楼上是卧室,我睡在最左边那间, 其他的房间你可以随意挑, ”言末说, “阿历桑德罗就住在楼下,他邀请我们晚上去他家吃饭——他的太太可是做得一手好菜。” 蒋云却没仔细听言末说话,他一进门就步伐轻快的放下行李,脱了鞋子,一点都不客气的扑在了一个一米多宽,两米多长的米咖色豆豆袋上,还在上头快活的打了一个滚。 这是一种用柔软蓬松的泡沫颗粒填充的懒人沙发,随意而慵懒,就是埋人毫不手软。 柔软得像云一样的豆豆袋将蒋云整个人包裹起来, 就像童话故事里那样,蒋云闭上眼睛,甚至觉得自己真的漂浮在了云上。 他打了一个滚,又拱了两下,然后就直接陷在了里头,两只脚悬空翘在外面,手抓着柔软根本无法使力的豆豆袋边缘,小手小脚徒劳无功的挣扎了一阵,然后才想起来,他起…起不来! 他每次都会这样,可每次都忘了以前的教训! 蒋云趴在他心爱的豆豆袋上,欲哭无泪。 言末一愣,才赶快过去把蒋云扯起来,他还没见过蒋云这么轻松随意的样子。 蒋云借着言末的手才坐起来,一脸心虚,只在那边左顾右盼的装傻。 他很快又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失态,一骨碌滚了下来,跌坐在木地板上,勉强对言末露出微笑:“您的沙发看上去太舒服了,抱歉我没忍住。” 言末憋住笑:“你喜欢就好。” 蒋云当然喜欢,他都快要爱死这地方了! 很多年前——或者说是在还没有发生的未来,他在这个屋子里度过了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他和言末还没有滚到一起去,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他也是被言末安排住在这里,忙碌而充实的学习,工作,还有酒后…… 蒋云一想起这个,就像是被猎狗盯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直起身子,丢下一句:“我去楼上看看!” 然后,他就拎着小行李袋窜上了楼。 言末莫名觉得很高兴,就像是遗失很久的珍宝终于归位。 “他只是个客人啊。”言末好笑的摇摇头。 蒋云下意识准备走进上辈子住过的那间卧室,在门口停住了脚,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隔壁的另一间房。 这时候言末也跟了上来,看见蒋云选择的屋子不由一愣,再看看边上空空荡荡的另一间,又是一笑,把心里的别扭隐了过去。 “这边能直接看到街上,意大利的古建筑保存得不错,能看到很多有意思的老房子,”言末说,“不过隔壁那间能看到台伯河,也很美。” “我就是个俗人,”蒋云对着他笑,“我还是更喜欢看人来人往的街道。” 静静的河流将历史悠久的城市一分为二,一边是高楼林立的新城,另一边是古香古色的过去。 蒋云又转过头,看楼下的车水马龙,华丽典雅的奢饰品店门楣上的小设计,大街上往来的行人,还有成群结队左顾右看的好奇游客。 “我觉得这些比河水更有意思。”蒋云说。 言末看了他一眼:“你先休息,倒一下时差,时间差不多了我会叫你的。” “谢谢你。”蒋云说,然后看着言末离开房间。 他对着门发了很久的愣,突然捂着脸倒在床上,柔软的大床完美的承接了他身体的全部重量,某些东西却怎么也接不住,碎裂在地上。 蒋云的脑子里混混沌沌,在这间熟悉的房子里,他一下子想起那些已经成为幻觉的过去,又想起自己小时候赤着脚在街上跑的样子,他的记忆乱成一团,过去现在还有未来交织成一团一团理不清的线球,然后,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即便睡着了,他还在做梦。 一下子是舒适的现代公寓,一下子又是阴郁的古老庄园,言末一会儿穿着休闲衣,特别亲切的和他聊天谈笑,一会儿又穿着庄重的三件套西服,站在庄园的台阶顶层,高高在上的低头俯瞰他。 蒋云冲上台阶,想追上言末,可只能抓到一团似有还无的梦。 他一下子就睁开了眼。 这时候,天已经混沌沌的了,夕阳藏在云后,就像一位矜持的贵妇,只露出一丁点裙摆。 他正看着夕阳发呆,听见门被敲响了。 “请进。”他说。 言末探进头来:“休息得怎么样?我们可以下去了。” 蒋云看着言末的脸呆了一会儿,言末的脸在夕阳的拂照中,越发俊美如神祇,流畅的五官线条简直比最出名的雕像还要完美。 他的心怦然一动,又突然反应过来,飞快的移开眼神。 “请等我五分钟!”蒋云跳下床,把那些无端由的情丝掩埋。 “好好想着等下的晚餐,”他对自己说,“那可是玛瑞亚亲手准备的晚餐!” 跟永远都咋咋呼呼,喜欢吹胡子瞪眼的阿历桑德罗不同,玛瑞亚是一个快活的意大利妇人,身材微胖,皮肤白皙,最重要的是有一手好厨艺。 她做的美味佳肴,就算是蒋云这个从大吃货国来的孩子,都忍不住啧啧称赞。 言末和蒋云提着小礼物,下楼就来到阿历桑德罗的家里,按响门铃,一个富态可爱的老妇人就迎了出来。 “欢迎你,来自东方的小天使。”她给了蒋云一个热情的拥抱,身上还带着厨房里点心的柔软甜香,那是能叫人一闻到就全身放松的气息,家的味道。 蒋云一见到她,就忍不住想哭。 他用脸蛋蹭了蹭他的玛瑞亚妈妈,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见到您很高兴,尊贵的太太。” “叫我玛瑞亚,亲爱的小天使,我可以叫你云吗?”她说了一个不太标准的中文发音。 “这是我的荣幸。”蒋云很高兴的说。 两个人相携着手,亲亲热热的就进了门。 阿历桑德罗都有些嫉妒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嫉妒那个东方小子还是自己的太太,反正这两个人才一见面就迅速相亲相爱起来,把自己还有老板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阿历桑德罗做了几次无效的抗争,依然无法得到两人的关注,只好对着老板举了举酒杯:“我们都是不被重视的可怜人,只能自娱自乐了。” 言末看着蒋云笑得酡红一团的小脸,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这顿晚餐真是叫人愉快极了。 美味的食物,温馨的气氛,马瑞亚妈妈爽朗的笑声——是的,蒋云很快就再一次这么叫起这个可爱的老妇人,就和上辈子一样。 马瑞亚也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甜心——她喜欢这么叫蒋云,觉得他真的就像自己的亲生孩子那样讨人喜欢。 蒋云出门的时候都忍不住哼歌,他的嗓门惨不忍睹,却依然掩盖不了心里的高兴劲儿。 “你很喜欢玛瑞亚。”言末说。 “当然,”蒋云的眼睛发着光,“我爱极了她!” 玛瑞亚身上有蒋云最渴望的东西,那是一种他或许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玛瑞亚也很喜欢你,你可以经常去他们家做客。”言末说。 蒋云高兴的点头,旋即又叹口气:“可惜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你可以再多待一阵的,”言末脱口而出,“当然,我也很欢迎你来住。” 他刚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太打搅你了,”蒋云看了言末一眼,又飞快的移开眼神,“更何况,国内还有很多事要忙。” “当然。”言末绅士状的微微点头,“我的意思是……如果有空的话,我很欢迎你来做客。” 言末觉得有些局促,他看了看蒋云的头顶发旋,又移到男孩的耳朵上,这孩子现在大约还没有发育完毕,身量不高,就连耳垂都是小小的,玉一样的颜色,悄悄藏在发梢后面。 他的肩膀也不宽,显得整个人更加瘦弱,一阵风就能刮跑了,可是骨架匀称,线条优美,按照阿历桑德罗的形容:带着一种精致的脆弱感。 言末觉得这形容真是妥帖。 视线再向下,他停在了蒋云的手背上。 蒋云被盯得很不自在,忍不住缩了一下身子:“怎么了?” “你的手上,有很多伤痕。”言末慢慢说。 他的声音慢得像是意大利歌剧里的低音咏叹调,带着绵软的腔调。 蒋云心里一酥又一紧,飞快的把手藏在身后,勉强笑:“都是小时候不懂事打架打出来的,不过这也算是男人的勋章吧哈哈哈。” 言末垂眸看着蒋云,男孩身板娇小,发质细软,几缕头发乖巧服帖的垂在脸颊上,可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喜欢打架的孩子。 “好好保护你的手,这是一双能画出美妙作品的手。”言末叹口气,又揉了揉揉他的头。 将云低着头,看着手上一条叠一条的白痂,那些重重叠叠的伤疤构成了他的过去,或许还有未来。 第38章 第二天一大早, 蒋云先去了其他人住的酒店。 酒店就在珀尔希总部旁边, 步行两分钟的距离。 老郭同志先是严厉批评了小老板突然把他们丢弃不管的错误行为,然后很委屈的抱怨,他们剩下的人里一个会说意大利语的都没有, 出门很不方便, 到现在也就吃了点泡面充饥。 看着这群人眼睛绿森森的样子, 再想到昨晚上那顿大餐, 蒋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觉得十分不忍。 蒋云迅速反省了自己的过错, 并且马上联系了一个在意大利留学的华国学生来做翻译。 翻译是个二十出头的设计系女学生, 经常接一些来意大利旅游的团队单, 她本来以为这次也不例外, 结果却听说这群人要在这里呆一个多月,她很不可思议的问:“你们不是来旅游的?” 她一边问, 一边还偷偷看蒋云, 没办法, 美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永远是最受关注的存在。 “我们是过来工作的,”一个学徒特别骄傲的对女学生说,“我们也是国内的一个知名服装品牌的设计团队,专门组队过来参加米兰时装周。” “哦,”女学生没什么兴趣的答应了一声,“国内的人是应该多出来见见世面,不过你们老板可真大方,这种公费参观的机会也不多吧。” “不是参观!我们是来工作的!”那学徒还想多说, 被老郭狠狠的一声咳嗽吓得禁声不语。 “唉,我也知道国内时尚圈的状况,能出来看看就很不错了,”女学生还反过来安慰他,“不过这边水平真的很高,反正我是决定毕业以后一定要留下来,国内真的没有这个氛围!” “对了,那个帅哥……”她悄悄指一下不远处的蒋云,“他也是你们一起的?我看他年纪不大,是过来游学的学生吗?” 小学徒伤心的看一眼蒋云,又看她一眼:“那就是我们老板。” “哇!你们的老板这么年轻这么帅!我是给他当翻译吗?”女孩子很兴奋的问。 “不,我们老板意大利语特流利,你主要是帮我们这些人。”老郭解释道。 “哦,”女学生一下子就蔫下来,就算报酬不菲也觉得没什么动力了,“一个月时间太久了,我还有课要上,这样,我再介绍一个人过来,我们轮流做翻译,就是钱……” 女学生还试图加点价,言末突然进来了,他和蒋云私下里说了几句话,蒋云就过来说:“珀尔希这边准备了专职翻译,不过只负责工作时间的陪同,你只要负责休息时间就行,不过我估计,休息的时间也不会太多。” 女学生的第一反应是新来这人好高好帅!第二反应是,珀尔希?! “你们是给珀尔希工作?”她一下子叫起来,“怎么不早说!这个单子我接了!就刚才那个报价,绝不反悔!” 小学徒惊奇的瞅着她看,帅哥就这么有用? “珀尔希诶,那可是珀尔希!是时尚圈的圣地之一,你们知不知道,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进去转一圈,都好像是镀了一层金!”女学生花痴一样的说,“你们知道那里出过多少了不起的大师吗?又引领过多少回全球的时尚风潮?如果说米兰时装周是全球的时尚风向标,那新一季的珀尔希就是米兰的风向标,那可是珀尔希!” 女学生开始疯狂的吹起彩虹屁,把珀尔希吹得天花乱坠差点上天。 言末这个老板都听不下去,悄悄撤了。 “嗯?刚才那个帅哥呢?他是不是我这次的服务对象?他也是你们团队的人吗?”女学生继续花痴道。 小学徒刚刚萌生的一点春心被这姑娘又迅速掐得干干净净,他也懒得再献殷勤,只说:“那是我们的合作方。” “合作方,是珀尔希吗?难怪了,那里头帅哥美女就是多,他是模特?还是设计师?”女学生激动的追问。 “和你一样,是个翻译。”老郭回答她。 “他也是翻译?!”女学生很高兴的转头,想再好好看看自己未来的同事,可惜那个帅哥已经背对着她,无法再欣赏到那张叫人心脏怦怦跳的容颜了。 很快就商量好了工作时间,女学生主动让利,给了一个很优惠的价格,唯一的要求就是,也要带她进珀尔希。 因为涉及到保密问题,老郭也做不了主,只能去问蒋云。 “你想进去看看?”蒋云打量她。 “是啊,”女学生很坦然的点头,“我本来就是设计学院的学生,想进去开拓一下眼界,珀尔希也是我未来的求职目标。” “你考虑过回国吗?”蒋云又问她。 “如果我闯出名气,回国做自己的品牌还差不多,”女学生很坦荡的说,“国内的市场我还是很看好的,就是企业太死板了。” “行,先签个保密协议吧。”蒋云点点头,同意了。 他其实认识这女学生,这回也是故意找的她。 做为少有的在欧美时尚圈闯出了名头的华人女设计师,她的长相名字蒋云都有印象,事实上,他们还有过短暂的合作,只不过那时候,蒋云还是个不出名的小模特,这个女学生也是刚刚毕业的新鲜人。 重新相遇,他其实挺想把这姑娘拐回去做首席设计师的,不过人各有志,也不必要勉强。 “保密协议?你们和珀尔西到底有什么合作啊?”女学生麻溜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辛桐,才好奇的问道。 小学徒很得意的卖关子:“你进去就知道了。” 没想到众人才进去,就遭了白眼。 阿历桑德罗给蒋云他们一行人专门安排了一间大办公室,紧挨着他自己的工作室,结果众人刚把东西放下,就有一个高大的白人青年趾高气扬的走进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快出去快出去,这里不是给你们摆摊的地方!”他用意大利语说。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翻译辛桐就一下子站起来:“我们是贵公司请来的合作团队!” “合作?”那白人青年夸张的笑起来,“珀尔希对你们兜售的小商品可没有兴趣!那就是一堆质量糟糕的便宜货而已!” “你!”小姑娘一下子跳起来,脸颊通红,眼看着就要吵起来,边上人忙把她拉住,低声问怎么了。 原来早期华人在意大利立足,多半是开中餐馆或者杂货铺,摆摊子这种说法,多多少少带着歧视意味。 其他人一听当然也不高兴,可惜语言不通,顶多能用英语反驳两句。 一屋子人就闹哄哄的,阿历桑德罗进来了。 “怎么回事?”他问。 “我亲爱的老师,你终于回来了,”白人青年热情的走过去拥抱了一下阿历桑德罗,开口抱怨道:“没什么,我只是奇怪怎么这些华人摆摊都摆到公司里来了。” “才不是!”辛桐气急了,可是亲眼看见大名鼎鼎的阿历桑德罗,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再回头看那一帮子同胞,个个都望着她发呆,小姑娘一下子觉得前所未有的压力都压到了她肩上。 “真是,语言不通,还谈什么合作!”辛桐气鼓鼓的想,在心里酝酿了一番才开口:“阿历桑德罗大师,我们是……” “这是我邀请过来的团队,”阿历桑德罗却直接对着他的学生骂道,“你是认为我的品位已经低劣到只会邀请一群小摊贩来参加服装秀吗?” 金发青年瑟缩了一下,飞快摇头:“当然不是,我亲爱的老师,但是我担心您被那群东方人的花言巧语欺骗了,他们的劣迹可不少,不久前不是还发生过恶意剽窃的事情吗?” “究竟你是蠢货还是我是蠢货,”阿历桑德罗一下气得跳起来,随手从桌子上抓起来一把软尺就开始甩他:“偏执,傲慢,愚蠢!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蠢念头就只剩下水了!” 青年被打得抱头鼠窜的离开了。 “抱歉,教徒不周。”阿历桑德罗很快就丢下软尺,整理了一下胡须衣襟,重新像一个绅士一样彬彬有礼,“惊扰了美丽的女士,请接受我最陈恳的歉意。” 辛桐忍不住把手在背后擦了擦,才小心握住了阿历桑德罗的手,她本来就很崇拜这位大师,这时候更是受宠若惊:“你好大师,我是您的仰慕者,非常非常喜欢您的设计!尤其是去年的春展,给了我极大的震撼!” “能讨年轻姑娘的喜欢,是我最大的荣幸。”老头乐呵呵的笑。 这时候,蒋云才和言末一起进来。 “发生了什么?刚才怎么有人突然跑出去了?”蒋云问。 他对刚才的金发青年有点印象,也知道那人的德性,担心会引起什么争执。 “我的美人,那就是个蠢货,不用管他,”阿历桑德罗很高兴的抱了一下蒋云,“和你一起工作,我已经期待很久了,谢天谢地,玛瑞亚总不会跑到公司里来和我抢你!” 言末很微妙的看老头一眼。 老头才不在乎,热情满满的拉着蒋云:“你一定要先看看我的设计,我这次的灵感全都来源于你!来源于你们东方那些美丽的造型和花纹。” 辛桐偷听了很久,才难以置信地悄声问小学徒:“你们这次是和阿历桑德罗大师合作?” 小学徒特别骄傲的点头:“对啊,还会一起做服装秀。” “啊!”辛桐差点叫出来,又飞快的捂住嘴:“我没听错?一起?服装秀?” 她觉得自己都快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了。 第39章 虽然在国内的时候, 蒋云他们已经基本定下了这次时装秀的基调, 甚至还做好了几套样装,但毕竟这次是联合时装秀,而且是阿历桑德罗的主场, 还需要配合对方, 在很多细节上的进行调整, 即便是整体风格, 也需要征询对方的意见。 阿历桑德罗还在华国的时候就已经和蒋云一起确定好了这季的主题, 几套重头戏的设计草图蒋云也都看过, 对这场秀的大致风格已经有了把握, 但是后续蒋云这边的设计, 虽然也有言末帮忙把关,但毕竟阿历桑德罗才是这场秀的最终决策者, 拥有一票否决权。 老头出去度了一个月假, 这时候正是最轻松快活的时候, 他扯着蒋云,先是说瑞士美丽的风光,又讲起自己那个叫人头疼的女儿,最后才谈到他的设计。 “我这次度假又有了新的灵感!当然,以前的主题还是不变,但是雪山又给了我全新的视角,那是一种充满了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然之力,就像是时间,同样是人力无法扭转的东西!”老头滔滔不绝。 他拿出了自己在度假时随手画的草图给蒋云看, 依然华丽精致,那些龙凤云纹带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仿佛跨越千年,从时间的缝隙中看了过来,优雅,神秘,风华万丈。 蒋云一下子就被震撼住了。 他没有想到,在大师眼中的古老东方,竟然有这样一种神奇的魔力。 蒋云突然觉得,相比较之下,自己的设计实在有些晦暗无光了。 “快让我看看你的作品,”老头很期待的说,“我一直没看邮箱,就是想要体会那种现场的冲击感!” 蒋云只能拿出了设计稿。 他的十二套服装,主题是一年四季的变换,最开始是千里冰封的冬季,带着一种低沉肃杀的气质,然后是春天,草木开始生发,轻邈的薄烟从烟囱中飘起,然后是夏日,炙热的大地,躁动的人群,最后是金秋,累累硕果在大地上彻底铺开。 他使用了很多带有特定时代的元素,比如泡泡袖,喇叭裤,也同样用了不少时尚流行的元素,比如干净有力的廓形剪裁,轻柔的薄纱,还有压纹的皮革。 老头看着他的设计稿,没说话,只是一张一张仔细的看。 蒋云有些紧张,盯着老头的表情,生怕有哪里叫这个脾气暴躁的老头不满意了,突然就跳起来骂。 上辈子,他这种骂可没少挨。 老头始终都面无表情,既看不出高兴,同样也看不出不满。 蒋云的心就跟着老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过了大约半小时,阿历桑德罗突然一拍桌子:“太精彩了,又给了我新的灵感!” ?! 蒋云被他狠狠吓了一跳。 “很棒,非常棒,过去与现在,现在与未来,我就知道你绝对是我的缪斯,能让我的灵感源源不绝!”他高兴的握着蒋云的肩膀,在原地蹦跳起来,大手还紧紧的捏着蒋云的肩膀,而且还越捏越紧。 蒋云心里一阵高兴,又觉得……肩膀可真疼啊。 这位人高马大的意大利老头,虽然一把年纪了,手里的力气可一点没削弱,对蒋云这样的小身板,实在是杀伤力十足。 蒋云正努力忍耐,言末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迅速把蒋云从钢爪里救了下来。 “你怎么还没走?”情绪正高涨的阿历桑德罗对着老板完全忘记了客气,“现在是艺术家的聚会,不适合你这个商人来参和。” 他说完了,还想继续搂着蒋云说话。 言末嗤笑一声,冷冷看他。 老头的气焰就飞快下降,然后归于无,只不过碍于面子,只咳嗽一声作罢。 “多谢,”蒋云低声谢过言末,微侧身子,也躲过了言末的手。 言末若有所失的将手掌慢慢团握成拳。 老头得意的嗤笑一声,拉着蒋云继续讨论起来。 另一边是一群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大师好像很喜欢你们小老板啊!”辛桐低声说。 “我们小老板可是地地道道的天才,他的设计特别好……虽然我也说不出到底怎么好……反正就是很好看!”小学徒从情窦初开的仰慕者迅速就转变为聊八卦的小闺蜜,也不可谓不是一种天赋了。 “你们也是做设计的?我还以为是合作的工厂或者面料商呢!”辛桐这时候才发现,这只同胞组成的小队,好像还真不简单。 小学徒不屑的嗤笑一声:“等你见到我们的作品,保管吓一跳。” “这么有信心啊,那我拭目以待。”辛桐嘴上不认输,其实心里也挺希望同胞能在这个基本被白人占领的舞台上好好出一回风头,叫他们这些留学生都脸上有光。 “说起来,这季秋展上,我听说有个日本人有一场主题秀,行内人的评价都很高啊,”辛桐小声说着八卦,“咱们能超过他吗?” “我们可是和阿历桑德罗大师一起,名头大多了!”小学徒一拍胸脯,信心满满。 辛桐怜悯的看他一眼,没忍心告诉他,单独的主题秀,和这种跟随着大师的联合秀,可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就类似于,一个是舞台剧的绝对主角,另一个不过是不起眼的配角而已,轻易就能被主角夺走全部光芒。 “路漫漫其修远兮,小同志还要努力加油啊。”她拍了拍小学徒的肩膀。 学徒挠挠脑袋,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两边的头头商定好了以后,下面的团队也需要配合起来,这时候,辛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她本来就是学服装设计的,不至于像业余人士那样对着专业词汇蒙圈,甚至还能够很快的融入工作环境里,她毕竟有语言优势,很快就比蒋云原来团队的成员还要游刃有余。 她其实还没毕业,不过这姑娘很干脆,面对着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她果断就放下了那边的事情——还好因为学校本来就和时装周合作密切,她请珀尔希开了张证明,就顺利的请了长假,只是有些考试需要之后补考。 然后,两边的团队就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敲定好了主题和设计,还需要挑选模特,布置场地,排演,临时调整服装细节等等等等。 外人看起来,这就是一场缤纷夺目的时装表演,模特轻松潇洒的在舞台上转几圈,然后设计师再出来接受大家的欢呼赞美,不过如此。 实际上,这却是一场需要耗费无数人无数个昼夜,用精力和汗水浇灌出来的顶级盛宴,也是一场踩在针尖上的舞蹈。 总是状况百出的大秀现场,挑剔刻薄的评论者,永远都难以把握的口碑风向,热闹无比的灯光底下,藏着无数人的胆战心惊,只不过,台上的模特,必须用最漫不经心的姿态,将这些风险都踩在脚下。 所以模特,就成了秀台上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一个优秀的模特,需要足够的表现能力和可塑造性,永远充沛的精力,能够叫人印象深刻的面容和气质,还有永远临危不乱的镇定,事实上,美丽的容貌,只是排在最后头的特质。 漂亮的女模英俊的男模是商业领域的宠儿,却并不被时尚圈所追捧,设计师需要的是独特又有辨识性,最重要的是能够把自己的设计淋漓尽致展现出来的身体和容貌。 模特行业还有一个很典型的特点,就是阴盛阳衰。 女性模特无论人数还是收入,都远远超过同级别的男模,模特圈子里,金字塔的最顶峰基本都是女性,她们获得了最多的聚光灯焦点,商业代言,还有世俗的礼赞。 事实上,蒋云上辈子也是衬托红花的绿草之一。 他入行很晚,虽说还算有天赋,也不过是达到了一个优秀男模能达到的高度,他只参加过两三次时装周大秀就准备转行幕后——事实上,在之后几年,他觉得自己主要是当一只乖乖巧巧的金丝雀罢了。 可是现在,老头竟然想要他走最重要的压轴款?! 蒋云皱着眉:“没记错的话……压轴是女装吧……” 他其实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件华丽的展袖金红色大裙,类似于古代华国的嫁衣,鲜红,妖娆,气场十足。 “我恐怕不太合适那个……”蒋云实力拒绝! “不不不,那就是为了你而创作的,你是我的灵感来源,也是我心目中唯一适合的模特,”老头激动得吹胡子瞪眼,“再说了,你们华国的古装不都是那样吗,分什么男女!” 不,那只是你这个没见识的外国人的错觉!蒋云的脸庞微微扭曲,打死不从! 那可是嫁衣!就算老头做了变形和再创造,任何华国人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出来,就是一件嫁衣! “再说了,我身高也不够啊!”蒋云说。 他现在才十八岁,小时候又营养不良,发育本来就比一般人迟缓,虽然再过几年,他的身高也能够冲到不输给一般欧美男模特的水平,但至少现在,还差得远呢。 “对女模特来说,这个身材正好。”老头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 蒋云木着脸看他。 “我的小天使,你有一张充满了中性美的脸,相信我,你穿着那套衣服,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为你迷醉的!”阿历桑德罗试图诱惑他。 蒋云扭头不听。 “你不能浪费上帝给你的天赋,这样美丽的容貌,注定就应该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老头无论如何也不死心。 “抱歉,我是无神论者。”蒋云冷漠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书里关于模特的内容,参考自《美丽的标价》 第40章 “你说吧, 怎么样才答应给我当模特?”老头急了。 “无论如何也不行!”蒋云很坚决。 虽然衣服很美, 但是一想到嫁衣,他就觉得浑身别扭。 蒋云又忍不住去看言末。 言末只是在边上看热闹,一句话也不说, 发现蒋云看他, 才回了个笑:“怎么了?” 老头倒是先冲过去抱Boss大腿:“你也帮我劝劝吧, 这可是为了时装秀的效果, 是工作!不应该有私人的偏见!” “我尊重蒋云的选择, ”言末只摇头, “我也相信你的专业能力, 能够找到适合的模特。” “可我的小天使本来就是最适合的!”老头嚷嚷道。 言末眼神一沉:“你的小天使?” 老头瞬间肩膀一跨, 垂头丧气的双手一摊,无奈的离开了。 “虽然很抱歉, 但我是不会穿嫁衣的, ”蒋云看了一眼言末, 又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最重要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性别偏见……” “那是因为什么?”言末好奇。 蒋云垂下羽睫,看着地面。 他的脑子轰然一响,原本都忘却的事情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因为雪白的婚纱,幸福的新娘,是你和另一个人的事情,与他无关。 上辈子,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 他是街头的小混混,努力向上攀爬的野心家,因为爱情甘愿将自己团团困住的金丝雀,却永远不会做婚姻中的第三者,一道永远都见不得光的影子。 看到那条金红色的长裙,在犹豫纠结中,蒋云突然把原本刻意遗忘的事情想了起来,是了,面前这个男人,就算再出色,再叫他心潮澎湃,也终究会跟另一个人结婚的。 蒋云突然就对着言末笑起来,原本那些羞涩为难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就连睡不睡他的事情也不再重要了。 重生一回,难不成他还要再困在那些绝望的感情里吗? “我突然觉得,穿嫁衣其实也没什么关系。”蒋云说。 言末看着他,蒋云的神色从容平静,眼睛里透着光,嘴角带着笑,却仿佛一下子飞到了天边上。 言末伸出手,试图拽住仿佛随时准备高飞的蒋云,可才碰上他的衣襟,又一下子缩了回来。 每回看着蒋云,他的心里总会冒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情绪,可这些情绪他又根本理不清楚。 这对一个永远都能够做出最精准决策的大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言末觉得,他需要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阿历桑德罗却欢喜极了。 虽然不知道可爱的小天使是怎么就突然想通的,但是谁在乎呢,只要他愿意当自己的模特就行。 他忙不迭地拉着蒋云开始调整尺码,改善细节。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飞逝而过,一晃眼,新一季的时装周就拉开了大幕。 百余个服装品牌,十来个会场,这是一场历时六天的顶级时尚盛宴,时尚潮人,明星大咖,政商名流,各式各样的人汇集一堂,T台上争奇斗艳,T台下也异彩纷呈。 珀尔希在这季时装周上有两次发布会,第一次放在开幕的第一天,是品牌发布会,另一场在最后一天,是阿历桑德罗的东方专场,据说他还会提携一个新人出场,不过圈里人打听了一圈,谁都没听说过那个叫做蒋云的东方人,仿佛他是突然间就从地里冒出来一样。 第一天的品牌发布会上,珀尔希的主题是夜之华,摇曳的繁复织锦提花长裙,深黑色微带蓝闪的天鹅绒面料,仿佛是一场夜晚的奢靡盛宴,妖娆开放的花瓣若隐若现,又在月华中沉得越发浓郁。 这场秀的主色调是黑色,还运用了紫红,深绿,墨蓝等颜色,孔雀翎羽,花叶图案装点其上,还有用宝石攒成珠花装饰的薄纱外披,造型仿佛十八世纪绅士披风的黑色亮面皮革外套,浓黑中泛着深蓝,仿佛月夜星晨的丝绸裙摆,还有深褐油亮,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貂皮大氅,碰撞出一曲华丽的黑暗乐章。 即便并不是第一次看了,还是觉得这些衣服美得叫人神魂颠倒。 蒋云坐在台下,就像一个热情的小粉丝一样,疯狂的拍照留念,那些细致的花纹,飘逸的裙摆,每一个细节都叫他啧啧称赞。 这几天对他来说,就像是饕餮碰上了大餐,每一场都不想错过,只可惜分身乏术,他只能尽量找最感兴趣的场子看。 这一届的米兰时装周上,除了众多欧美的知名设计师以外,还有两个日本设计师也有主秀。 一个是成名已久的时尚掌门人,风格颓废荒芜又隐约带有希望,曾一度引领巨大风潮的山本,另一个是新崛起的潮流教父,受到当今年轻人疯狂追捧的藤原,两人的秀还几乎挨在了一起。 蒋云对这两位也有些好奇,就去看了。 他边上坐着一个日本粉丝,一见到蒋云的东方面容,就用日语很高兴的和他打招呼。 蒋云只能用英语抱歉的回答,自己是华国人。 “啊华国,”那人很彬彬有礼的点头,语气中却充满了高高在上,“你是过来学习的吗?我国是亚洲时尚圈的领头羊,确实有很多值得你们学习的地方。” 蒋云笑容一僵,虽说日本确实在亚洲时尚圈中一枝独秀,可这人说话的神情也实在叫人讨厌。 那人却还不罢休,继续同蒋云说话:“你是来这里留学的学生吗?其实日本设计学院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在时尚的灵敏度上,我国绝对遥遥领先你国,你们只需要好好跟随就行了……” 蒋云实在被他烦得受不了,冷冷回答:“抱歉,我认为贵国只是暂时领先,华国人很快就能追上了。” “年轻人说大话可不行,”那人连连摇头,“你们想追上来,至少还有一百年呢!” “一百年?十年就够了。”蒋云嗤笑一声。 这只是一桩小小的插曲,甚至都没耽误蒋云继续欣赏喜欢的设计,但是这一桩小插曲,却被迅速的传回了日本,然后再转而在国内发酵起来。 与蒋云发生口角的是一个有点名气的日本综艺谐星,那天发现蒋云是华国人以后,他就偷偷打开了隐藏式摄像机,然后果然录到了期待的素材,第二天回国,就用在了节目里。 “米兰时装周上的华国大话精!”这是他使用的文字旁白。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很多日本民众却反而被这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一下子吸引了。 “这么漂亮的孩子,不管说什么都能够被原谅啊!” “只要看着这张脸,就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啊呀呀,至少在容貌方面,华国已经超过我们了啊!” 网络上一片丧丧的颜狗气氛。 反而是国内,批判的声浪远远压过了颜狗的声音。 什么给国家丢脸啦,什么不知天高地厚呀,诸如此类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好像蒋云真的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蒋云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蒋老太爷打电话过来,狠狠骂了他一顿,还命令他即刻回国! 蒋云……面无表情的掐断了老爷子的怒吼。 他又不是个傻子,现在回去做什么? 蒋云继续优哉游哉,一点不受影响,反而是他下头的那些人,因为各种谣言,不免人心惶惶。 辛桐都听国内的同学提起过这事情。 “国内的媒体已经把你的祖宗八代都快挖出来了!”她说,“不过你也真是厉害!” 漂亮的容貌加上疯涨的关注度,结果就是,什么隐私都没了。 小混混一样的童年,突然被豪门认回的电视剧情节,踢掉伯父拿到公司控制权的心狠手辣,还有利用公费去意大利挥霍的败家行径,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全成了盖在他身上的罪证,鬣狗一样的媒体,跟风踩踏的民众,好像都觉得这个有一张漂亮皮囊的男孩,就应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家伙。 谁叫他出生在贫民窟,还连小学都没上完呢。 “你可真是淡定,都被骂成这样了,还一脸无所谓。”辛桐十分不解。 蒋云微微撇了一下嘴唇:“开工了,不准闲聊。” 又不是头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上辈子,他刚在时尚圈崭露头角不久,那些过往也被很快扒了出来,栽在他头上的罪状比这回可多多了,还差点真成了法制咖。 但是那又怎么样?民众的脑子最是健忘,一个月不到,他也就那张脸还能叫人记住了。 蒋云嗤笑一声,不以为意的继续工作。 言末反而更加生气。 “抱歉,我没想到国内媒体会发酵成这个样子,我马上联系那个日本谐星,给你道歉。”言末说,“国内稍微麻烦点,但是我也会请朋友帮忙,给你澄清。” “没关系的,”蒋云摇摇头,“这种小事,只需要狠狠把他们的脸打回去就行了。” 道歉和澄清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要么被视而不见,要么被发酵成更古怪恶毒的流言。 他早被锻炼得心硬如铁,也只有言末,才能够戳穿他坚硬的外壳,伤到内里的软肉。 蒋云站在门边,一半脸被灯光照亮,另一半隐藏在暗处,他的表情坚硬又冷漠,黑沉沉的眼睛,仿佛一点自己的情绪都没有,和言末之前见过的那个会坐在墙角大哭,动不动就脸红的男孩,好像完全不是同一个。 但是这样的蒋云,却更叫人心疼。 言末想要往前走一步,蒋云却只是轻轻退后,礼貌的微笑拒绝了他试探性的靠近。 “抱歉,我还有些活没忙完。”蒋云说道,然后轻轻关起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先说明一下,言末前世不渣,只是误会,这一辈子感情线也不虐……应该不虐吧……望天) 第41章 很小很小的时候, 蒋云很馋街对面一个小胖墩手上的糕点, 那男孩家里开点心店,最喜欢捧着手里的食物到处炫耀。 后来,那小胖墩被街头的混混欺负, 他安静的在一旁看着, 等那群人打够了走了, 蒋云才走过去问:“你要不要雇我?一天三餐点心, 我保证其他人再也不欺负你。” 小胖墩呜呜咽咽的答应了, 从此以后, 他真的再没被打过, 取而代之的, 是蒋云身上重重叠叠的伤疤,很长一段时间, 蒋云胳膊上都没有一块好肉, 只能一边嘶着冷气, 一边勉强弯起手肘,往嘴里塞那些软绵绵甜丝丝的点心。 肚子再饿,他也不偷不抢,脊背硬得像铁,内心钢得像顽石。 这样的蒋云,怎么会害怕那些无关痛痒的流言蜚语?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他都能够顽强的站起来,靠自己的手,挣出一片天地。 离阿历桑德罗的发布会, 还剩一天。 哪怕只剩下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了,蒋云依然马不停蹄的练习,调整,他既是设计师之一,又是压轴的重要模特,身上仿佛压着千斤重担,但是他却神采奕奕,哪怕已经连续好几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依然精力充沛,还可以在两个角色中无缝转换。 就连阿历桑德罗都佩服他顽强的意志。 “相信我,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孩子,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你的步伐!”他说,“出征吧,让世界上所有人都见到你的荣光!” 时装周的最后一天,记者们的相机里已经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明星的新造型,名流的新女友或男友们,八卦绯闻,当然还有最重要的,T台上那些夺人眼球的新款服装和模特们。 不少模特都无法同时满足设计师和大众的审美,不过也总会有例外,而这样的例外,往往都是绝对的王者,被仰望和向往的存在。 大部分这样的模特都是女模,她们兼具了女性的柔媚和男性的力度,行走间风情万种,一个转身又霸气十足。 奥尔瑟雅·伊夫林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的容貌可以甜美清秀,也可以野心勃勃,有时候是可爱的邻家女孩,有时候是风情万种的绝代艳后,她的形象被全球超过五百家杂志的封面刊登过,身上的各种代言超过千万美元,还登陆过好莱坞的大屏幕,成为最受期待的性感新星。 可是现在,她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方人抢走了最耀眼的位置,而且那家伙,还是个男的! 奥尔瑟雅·伊夫林第一眼就爱上了那套金红色的大礼服。 阿历桑德罗向来就以风格华丽而著称,在这套结合了神秘东方和法式宫廷风格的礼服上,这种风格尤其达到了顶峰,盛大,夺目,光芒万丈。 奥尔瑟雅·伊夫林甚至在时装周开幕以前,就可以拍的胸脯说,这套衣服绝对能够成为今年最耀眼的主角。 然而,主角的位置,却被一个该死的东方男孩给抢走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个模样清秀单薄的男孩,怎么可能穿出这件衣服的气势来?只怕一登台就会沦为笑柄。 因为对这件衣服的喜爱,还有某些微不可察的期待,奥尔瑟雅·伊夫林甘愿沦为配角,只为了得到那个或许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机会。 不到最后一刻,任何事情都不能确定。 台下的镁光灯闪烁不停,古老而神秘的异域音乐在会场响起,最后的大秀,终于上演。 台下的时尚记者们正在窃窃私语。 “听说老头这次带了一个新人设计师。” “老头向来都挺喜欢扶持年轻人的,眼光也不错。” “听说他这回还让一个新人穿压轴礼服。” “这可不太寻常,老头不是出了名的挑剔吗?没有名气的模特他可从来不用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暧昧的笑。 蒋云和亚历桑德罗的作品同时登台,从左右两边分别出场。 “这个新人有意思!”一个知名时尚博主眼前一亮。 一边是纵贯千年的磅礴,一边是四季变幻的细腻,一边极尽华丽,另一边却简约而生动,两者似乎格格不入,可是放在一起,又说不出的协调。 蒋云的作品,并没有像大多数人想的那样,被老头抢尽了风光,甚至于不少人虽然也喜欢那些华美的裙尾,还是忍不住被另一边的简单利落吸引过去。 “似乎有一种……很强大的力量,”这个时尚博主说,“能够直击人的内心。” 大部分人可说不出她这种玄乎的评论,不过也觉得这个新人真是不错,竟然能够同阿历桑德罗分庭抗礼不落下风。 “阿历桑德罗的华丽风运用得更加炉火纯青了。” “那个新人也不错,他用了很多少见的元素,但是每一种的使用都很协调,浑然一体。” 镁光灯闪个不停,新款的服装通过记者的相机,网络和媒体,飞快的传遍世界各地。 就如同阿历桑德罗定下的主题一样:碰撞。 T台上,东方与西方,过去和现在,永久和瞬间,彼此碰撞,激荡出澎湃的火光。 T台下,闪光灯交汇成一片光海,人心也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力量碰撞触动,然后将这种触动传播得更远更广。 “正在崛起的天才设计师!”已经开始有媒体对蒋云的设计大加赞赏。 对大部分人来说,阿历桑德罗的表现属于意料之内情理之中,虽然也很惊艳,但是毫不奇怪。 可是完全不知背景不知来历的神秘新人,就有话题度多了。 不少记者甚至开始现场写稿,或是直接修改原来批评讽刺的原稿,一边改,一边等着最后的重头戏。 蒋云已经穿上了他的战袍。 音乐一停,转而响起了肃杀的筝鸣,仿佛空气都被一卷一扬,然后紧绷。 满场的呼吸都停滞了。 一个金红交错的身影缓步上台。 那是一张黑发黑眼的东方面孔,眉目精致,神色庄重,浑身的气势却轻而易举把身上的大礼服压得妥妥帖帖,仿佛只存在在久远过去,掌握着生杀与夺大权的皇族形象,再现在了舞台上。 奇怪的是,他身上既有高高在上的凌然气场,也有一种脆弱的精致感,仿佛是极其繁复又易碎的琉璃雕像,只能用厚软的绒布小心呵护,一不留神,就会碎成成千上万片晶莹的彩光。 美丽,神圣,高贵,虚幻。 他的眉眼过处,都是一片窒息状的抽气声。 太!美!了! 无论是衣服,还是人。 不对,这人的美貌,甚至把衣服的光彩都夺走了。 一个素来是超级名模收割机的花花公子,第一反应就是要人打听这个模特的身份来历,甚至觉得,为了这样一个美人,就算是被坟墓一样的婚姻困住都没有关系。 不少大名鼎鼎的经纪人也加入了打听的队伍,这样的存在,简直就像是明亮耀眼的聚宝盆,能把金钱名望都源源不断的吸过来。 “不论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把她签下来!”不少经济公司的老板都压着声音嚷嚷。 奥尔瑟雅·伊夫林的心情十分复杂。 被一个男人从美貌上彻底压倒,对任何一个美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也说不定……幸好他是个男人。 奥尔瑟雅·伊夫林侧耳听着周围一连串的抽气声打探声,叹了一口气,又松了一口气。 好吧,她似乎是真的输了。 阿历桑德罗也有些忧伤。 倒不是抱怨天使把衣服的光辉都夺走了,而是伤心他设计的作品,依然无法完美的烘托天使的美貌和气质。 不过下一次,绝对不会这样了!老头又打起了继续拐骗蒋云做他专属模特的主意。 这样一张脸,要是不能善加利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言末坐在台下,仰头看着蒋云,全身动弹不得。 这是蒋云?那个时常低着头看地的羞涩男孩,说话轻柔,总带着绵软尾音的少年,面上倔强,却更叫人心疼的青年,还有…… 蒋云站在台上,无意识的和言末的视线微微一错。 言末只觉得一股极强的颤栗感,从他的四肢末端升起,纵贯全身,叫他头皮一阵发炸。 他听到了旁边人的议论打探,只想把这个无意间向世人展露光芒的少年密密的藏起来。 “他是我的!只有我能见到他最美丽的一面!”心底有一个声音越响越大,越来越急。 言末闭上眼,用力把那声音压下去。 “这样做,你只会彻底失去他。”言末的心底升起另一个明悟。 失去他的笑容,他的活力,最后,甚至失去整个世界。 你愿意这样吗?言末问自己。 他缓慢的摇摇头。 然后,他睁开眼,努力用最纯粹的眼神,欣赏少年绽放开来的美丽。 这样就好,这样最好。 所有人都将匍匐在你的脚下,也包括我。 第42章 掌声, 欢呼声, 还有起此彼伏的闪光连成一片。 蒋云站立在最高处,俯瞰着黑压压的人群,他是绝对的焦点, 当之无愧的主角。 蒋云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忍不住微微仰起头, 用一种更骄傲的姿态迎接这种礼赞, 然后一个转身, 又毫不犹豫的抽离出去。 红得耀眼, 金得璀璨,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 也留在了无数人的相机里, 还有记忆中。 最后是设计师领着所有模特上台致敬。 阿历桑德罗牵着蒋云的手,后头跟着一众模特, 走上台来。 刚刚被震撼得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众人突然注意到, 怎么台上的设计师只有阿历桑德罗一个?不是还有一个新人吗? 产生矛盾了?是老头嫉妒还是新人飘了?可是这时候不上台也太过分了吧?一时间, 无数人的脑子里就开始飞出各种八卦的猜想。 不过这事不急,等下再去打听好了! 人们再一次被台上那个美得超凡脱俗的面孔吸引,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拍照,其他人全都成了背景板,不论是阿里桑德罗这个设计大师,还是其他名模。 那个模特站在老头身边,她走动时如同风暴过境,席卷全场,安静的时候又好像一幅动人的风景画, 只看着她,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绝美东方少女惊现T台!” “最美丽的一瞥” 每个人都想知道这女孩究竟是谁,设计师想请她来走秀,经纪公司想签下她,众多媒体都想拿到她的第一个封面。 一个美丽如同精灵,气场高贵似女神的神秘少女,激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和遐想。 她是谁?她叫什么?怎么联系她? 几乎所有人都在问这个问题。 与之相对,阿历桑德罗的新巅峰,还有刚崛起的新设计师,就显得不那么引人关注了。 只不过,有些东西,还在慢慢发酵当中。 米拉是知名时尚杂志的资深撰稿人,有几十万活跃粉丝的网红博主,每一季的四大时装周她都会跟,写的稿子在圈子里也颇有影响力。 “是的亲爱的,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大宝贝!”她极兴奋的在电话里和闺蜜说,“那孩子绝对能成为最顶尖的超模!比奥尔瑟雅·伊夫林或者贝芙丽·加西亚更成功!” “阿历桑德罗的设计?哦当然,依然很棒,不过另一个新人似乎更有趣,”她打开电脑,看了看官方提供的名单,“是个东方人,叫……jiang yun?你知道我对这些名字弄不太明白,日本人?我也不知道。” 聊了一通,她还觉得不够尽兴,又打开了相机存储卡,将照片一张张传到了她的博客空间里。 “来自东方的精灵女王”这是她的标题。 与此同时,像她这样的不眠者,整个米兰还有很多。 米拉一张张照片的仔细编辑着,先是欣赏女孩漂亮的脸蛋,顺便整理一下今天拍的服装款式,慢慢的,她觉得那个新设计师越发不简单。 “这是个天才!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字?”米拉疑惑起来,忍不住去网上搜了一下那串不明意味的字母,只大约能确定是个华人,可跟时尚相关的目类,全都是一片空白。 难不成真的是从马厩里突然蹦出来的?米拉越发好奇。 乍一看,蒋云的设计只是不落下风,虽然做为一个新人设计师,这已经是最大的褒奖,但是事后细看,米拉却更为他新奇的创意,大胆的想象而折服。 这个人的设计,仿佛领先了时尚界十年! 事实上,的确如此。 蒋云毕竟是活过一回的人,他的审美,他的眼光,原本就属于未来而不是现在。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阿历桑德罗的古典风格,与蒋云对未来的展望放在一处,更是相得益彰。 “太了不起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未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米拉本来就是一个品味极挑剔的评论家和艺术家,这群人永远站在时尚的最前端,引领着大众的风潮,即便有些设计目前还不被广泛接受,但是只要获得了他们的认可,终将能够战胜时间,成王封圣。 她一时激动,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赞美新人设计师的长文发了出来,又开始动笔写给杂志的约稿。 “一个天才,或是一个预言家?”她赞美道。 现场的激情退却,理智回归,不少人也开始仔细审视这场发布会。 有些人将新人捧到了极高的位置,有些人却并不太喜欢蒋云过于超前的设计。 “要我说,这是一场很失败的时装秀。大胆过了头的新人设计师,容貌过剩以至于掩盖了衣服光芒的美丽模特——虽然我也被那姑娘深深吸引住了,如果再年轻二十岁,我大约会成为她的狂热追求者——然而我还是要说,做为模特,她气场过强,不太合适。”这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传统时尚撰稿人的观点。 “她太美了!美得我几乎忘掉了一切!我希望她能够出现在电影屏幕上而不是T台,毕竟人的注意力有限,你想仔细看她,就注定无法关注衣服。”另一个女性时尚博主抱怨道。 “狂人的呓语,还是新时代的开始?看完这场秀,我唯一的感觉是,我们正站在重要的时间节点上。”这是一个知名时尚杂志主编的观点,对蒋云的设计给了极高的评价。 有争议,自然就更能够得到关注。 人类对美丽的好奇心总是排在第一位的,一个被现场所有人都极力赞美的新人?大众当然很感兴趣。 只不过,不少只是对时尚圈有浅表层关注的吃瓜群众,对那群所谓时尚高端人士的审美,还是存在一定保留的。 鬼知道他们为什么觉得秃眉和竹竿身材就是美! 好奇的吃瓜群众点开网页,等待大量图片的加载,还没想好是哈哈嘲笑坚持自己的观点还是微微表示赞同以迎合高端审美。 一个浓艳又端正的美人照片,却瞬间击中人心。 她的年纪不大,五官偏中性,既没有女性过于娇俏的特点,更没有男性的粗犷轮廓——这是一张能叫任何性别的人都一见钟情的脸蛋。 面无表情时叫人想顶礼膜拜,微微一笑,又勾得人心神浮动,这是一个妖精,还是一个天使? 社交媒体上一下子炸开了锅。 美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美人就应该是这样! 一夜之间,这个不知名模特的照片开始在网上疯传,成为了无数人的梦中情人,每个人都想要找到她,找到这个神秘的美人,最好还能够看到她的更多信息,无论是以前的广告照片或是日常照,最好能来一部120分钟的超长大片,反正什么都行。 可是找了一圈,好像谁都不认识她,这姑娘就好像是从天而降的精灵。 大牌媒体反应稍慢一些,但是官方网站上也纷纷更新了最新的图片,模特的名字,依然写的是未知。 阿历桑德罗很明智的早早就摒弃了电话和手机,然而他可怜的小助理已经被骚扰得快发疯了。 “先生,现在所有人都在打探您的安琪儿究竟是谁!”他对阿历桑德罗抱怨道。 “不准说不准说,这是我专属的小天使,其他人不准窥探!”老头很任性的命令道,就像是一个试图把糖果藏在兜里的小男孩。 蒋云对此无所谓,反正穿都已经穿了,他也不害怕别人笑他男扮女装,只不过老头却显得格外执拗。 “尤其是马尔科夫那个老头,他肯定会想来抢我的模特,绝对绝对不能透露出去!”老头再一次着重强调。 “可是不少人都知道啊……后台的模特,您的其他助理……”小助理对老头的小孩脾性有些无奈。 “至少下一季不行!云,明年时装周,你的时间全是我的!不能反悔!”他转而对蒋云叮嘱道。 “我觉得,我还是更适合幕后的工作。”蒋云看着网上连篇累牍的夸张赞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精灵女王啦,东方仙女啊,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虽然昨天在T台上的感觉不坏,但是他没有异装癖,不想当女装大佬,更没兴趣长期和女模特抢工作。 “不不不,这次我会给你专门打造一系列中性的服装,相信我,你一定会勾到无数姑娘们的芳心!”老头自信满满的说,他也意识到这套衣服和蒋云的匹配度不够,已经在脑子里迅速勾画了几套新的设计,下一次,肯定没有问题! 蒋云黑线,可惜他对姑娘们的芳心实在是敬谢不敏,当然,男人们的也一样。 “不管怎么说,就这么决定了!”老头就是这么霸道不讲理。 蒋云可有可无的耸耸肩:“你高兴就好。” 如果只是一场秀,就当是陪老头玩玩,他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小助理突然又从隔壁的房间跑过来:“这个人我实在没办法拒绝!” “谁?”阿历桑德罗很凶恶的问。 可怜的年轻人微微瑟缩一下肩膀,弱弱的说:“是高恩·马歇尔先生。” 高恩·马歇尔,经纪公司的巨头之一,他手里握着绝大多数顶尖模特的走秀合同,一直都和阿历桑德罗以及珀尔希合作良好。 这确实不是一个能随便被挂电话的人物。 “他说,等下就亲自过来拜访。”小助理小声说。 “又来了一只讨厌的鬣狗!”阿历桑德罗仰天一叹,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后,他悄悄叫来了大老板言末。 叫你们狗咬狗去,只要别把我可爱的小天使叼走就行! 第43章 高恩·马歇尔是个三十多岁的高个男人, 棕发蓝眼, 穿着浅灰色细毛呢西装,打扮精致,十分引人注目。 他原来也是个有名的超模, 眼眶深邃, 鼻梁高挺, 肩宽腿长, 很久以前就有人笑说, 这人的长相比他手下最英俊的男模还要讨人喜欢, 明明可以向影视圈发展, 偏偏选择做了个奸诈的商人。 他彬彬有礼的进了阿历桑德罗的工作室, 还带了不少讨人喜欢的小礼物,分发了一圈, 才问起老头:“我这里还有礼物没送出去呢, 昨天那个美丽的姑娘……” 阿历桑德罗嗤笑一声:“虚伪!” 高恩一屁股坐在老头的办公桌上, 开始语重心长的说起道理:“我能理解你想把珍宝藏起来的心情,但是你不觉得,这是在耽误她的前途吗?” “你都是设计圈的老前辈了,应该也清楚,想成为超级名模,只做一个人的专属模特可不行。就算那姑娘现在年纪轻不懂事,你就不怕她以后知道了责怪你?”高恩劝他。 阿历桑德罗当然懂这个道理。 这是时尚圈里被默认的潜规则之一,当有令时尚界兴奋的外形出现的时候,绝对没有哪个人会将此占为己有, 而是尽可能的宣传出去,努力扩大他的影响。 她或他将同时成为好几场大秀的主角,各大时尚杂志的封面人物,奢侈品品牌的代言人,这个模特将在很短的时间内身价暴涨,她的面孔将风靡全球,成为全民追捧的对象。 当然,其他人也不是在做善事,挖掘他的设计师和经纪公司能从中受益,时尚圈如梦似幻的形象也能更深入人心。* 可是蒋云又不是专业模特。 老头心安理得的翘起了脚。 “好了我们先不提那个女孩,”见到对话无效,高恩又明智的转向了另一个问题,“最后那个新人设计师怎么没上台?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老头斜眼看他一眼:“他上台了啊,你眼瞎啊,这么明显都没见到。” 高恩一愣。 他刚想再问,门又被推开,言末带着蒋云进来了。 “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见。”高恩很热情的冲过去,给了言末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他马上看向了蒋云。 “这个年轻人……是那女孩的哥哥?”他不确定的问。 昨天蒋云脸上带妆,与现在素面朝天的状态确实有很大的区别。 蒋云对着他羞涩一笑,容貌精致,少年气十足。 高恩马上极有行动力的迅速递出了自己的名片:“你好,有没有兴趣做模特?我叫高恩·马歇尔,是模特经济人里最优秀的那个!” “好了,不要随时随地散发这些没用的纸片,”言末一把把高恩的手推开,然后说:“他就是蒋云,是个设计师,我带他来见你,只是考虑你们以后会有合作。” 高恩一呆,瞬间想起阿历桑德罗刚才的话,再结合蒋云的长相,迅速就反应过来,昨天那个引起轰动的女模特,其实是男扮女装。 然后,这个30来岁,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超级经纪人,脸一下子红起来。 他局促的站直了身子,将原来的吊儿郎当全都抛得干干净净,在原地搓了搓手,咧出一抹傻笑:“你就是昨天那个……” 言末忍不住插进两人中间,不耐烦的说:“是的,就是他,他是个优秀的设计师,可不是你的那些模特儿。” “啊我的小精灵,没想到你是个男的!”高恩一下子叫起来。 “谁是你的小精灵!”言末和阿历桑德罗同时嚷起来,蒋云也觉得肉麻的牙酸,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高恩完全没理他们,而是绕过碍眼的言末,又一次走到蒋云身边:“请容许我问一个问题,您成年了吗?” 蒋云呆呆的点头,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 “那可太好了!”高恩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抓住蒋云的手,“那么,请您接受我成为您的追求者之一!” 他低下头,试图在蒋云的手上偷一下香。 言末极其敏捷的救下了差点被狼吻的蒋云。 “你做什么?!”言末怒斥他。 “我只是想要追求我的心上人而已!”高恩说,蔚蓝的眼睛就像是湖水和天空,看谁都是情深款款,一往无前。 “不要把你那套花花公子的做派拿出来!”言末很不耐烦的挥挥手。 “我心爱的精灵,请不要相信这家伙的污蔑!事实上,只要你同意,我现在就去准备婚礼!”高恩甚至拿出了一个戒指盒,里头是一枚璀璨的求婚戒指。 他果真是一个擅长宣传包装的经纪人,做事就做全套。 刚刚遭遇一场突兀的求婚,蒋云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上辈子就认识这家伙,实际上,他们曾经还挺熟。 问题是,他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还会对男人有兴趣。 作为一个成功的经济公司老板,高恩.马歇尔身边可从来没有缺少过漂亮的女伴,事实上,但凡一个女人能够在他身边坚持超过三个月,都能作为一桩奇闻谈论一阵了。 “我……是个男的。”蒋云提醒他,虽然他更想做的事情是踹这家伙一脚。 “在爱情面前,性别无关紧要!”高恩骄傲的宣称,“我对你一见钟情,魂牵梦绕,昨天晚上我就已经考虑好了我们举行婚礼的教堂,你的婚纱款式,甚至我们要生几个孩子——当然,这个无所谓,领养也可以。” “所以,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他一个滑跪,停在蒋云身前。 蒋云吓了一跳,差点向后弹跳出去。 我信了你个鬼!蒋云很想直接骂出来。 上辈子,这货是蒋云的经纪人,一个精明奸诈,恨不得能把他手下模特的骨髓都榨出来的家伙,这辈子说对自己一见钟情?傻子都不会相信! “抱歉,可我对男人没兴趣。”蒋云退后一步,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他。 “哦,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爱上我,”高恩厚着脸皮说,“没有关系,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和我一样,深陷在美妙的爱情里,而且这个恋爱对象,绝对就是我。” 言末这时候已经脸色铁青,一句话都懒得说,直接拎起高恩的后衣领,把他整个人给甩了出去。 言末十分没风度的对着被他丢在地上的高恩呸了一口,重重的关上门,然后极其认真的返头对蒋云说:“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花言巧语,那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花花公子,交往过的女友能组一支军队。” 蒋云光是想象一下那只美女如云长腿飞舞的军队,就忍不住笑起来,然后乖乖点头。 两个人对视一眼,视线又飞快的错开。 “我知道的,我听说过那人的绯闻,非常热闹。”蒋云盯着左侧窗户的木色纹理,结结巴巴的说。 “那就好!”言末看着另一边的大理石面长桌,轻轻舒口气,又小声问:“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当然没有!”蒋云吓了一跳,看向他,又飞快撇过眼,“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谈过恋爱?”言末迟疑了一阵,又问。 蒋云犹豫一下,摇摇头。 “可你刚才说……你对男人没兴趣……”言末的声音越来越小。 对大部分男性来说,这个问题有讨论的必要吗?蒋云很想吐槽。 蒋云抬头看着言末的脸,这张俊美得过分的脸上总是很少有表情,也几乎读不出他的情绪,这是一个完美的商人,领导者,却不是好情人,因为他的心思太过深沉莫测,永远都被那张面具一样的面容完美的掩盖住了。 浓情蜜意的时候,蒋云以为他是在害羞,分手的时候,却依然还是那副神情。 蒋云心里有些梗,他看着言末,然后一字一句的说:“我以后会娶个漂亮的姑娘,还要生一大屋子孩子的。” 就算他没办法再喜欢上姑娘也结不了婚,也绝对不会再喜欢上眼前这家伙,无论如何也不会! 阿历桑德罗看上去有些惊异,突然插话:“这对一个设计师来说可不是好消息,孩子太多,绝对会磨灭你的灵感,那群吵吵闹闹的小东西!” 言末的神情有些暗淡,可是依然十分柔和,他微微弯着唇,揉了揉蒋云的头顶:“我也赞同,一大群孩子,确实也太热闹了。” 蒋云倔强的哼笑一声:“我可不这么觉得。” 反正他就是在胡言乱语,就算说要生一只足球队又怎么样? 他心里有些不明不白的气愤,可又说不出口,只能越憋越狠,差点把自己憋成一只河豚。 笑笑笑,笑个鬼呀! 蒋云其实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是坚决不会承认! 言末只舒展着眉宇看他,眼神显得包容而温暖,仿佛在看一个有些任性的孩子。 蒋云又一次垂下了头,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带了一些沮丧和负气。 这家伙老是这样,永远都把他当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蒋云狠狠的甩了一下自己的头顶,把言末的爪子给甩开。 才不给你摸!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观点参考自《美丽的标价》 阿什莉米尔斯 第44章 网上寻找神秘模特的行动已经渐渐发酵到了亚洲地区, 这么一张叫人熟悉又亲切的东方面孔, 自然也博得了更多人的好感和好奇。 最开始引发广泛讨论的国家,依然是日本。 “很漂亮的小姐姐,有一张看上去就想给她花钱的脸呢!” “气场真是强大, 感觉无论是男役还是娘役, 她都能胜任!”这人说的是宝冢歌舞剧团, 一个全部由未婚女性成团的日本国宝级歌舞剧团体。 “话说回来, 你们不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吗……” “确实呀, 总觉得最近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这么漂亮的脸蛋, 只要见过一次, 怎么可能忘记?可能是梦里吧哈哈哈……” “我找到了!这是个男性啊!” 前不久才刚传过一轮的偷拍视频被翻了出来, 清秀美丽的少年,和艳光四射的少女, 似乎, 可能……是双生子姐弟吗? “是同一个人吧……” “不不不, 肯定不是,气质完全不一样呢!就算是化妆,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可是五官完全一样啊……” “所以肯定是双生子!一想到这世界上有两张这么美丽的脸,就觉得很幸福呢!” “可惜是个华国人,总觉得莫名其妙又输了,真是不甘心!” “这张脸如果能生在我们国家就好了,肯定会有很多福利呢微笑~” 这事儿传回华国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不过原本的热度还在,这一下, 又吵翻了。 蒋云的身世背景早就被翻了出来,双胞胎之类的猜测自然一开始就被否了,骂的依然不少,不过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转变了态度。 “男扮女装?真是丢脸!”这是骂的。 “照片还挺好看,有什么丢脸的,反串而已,自古就有。”这是维护的。 “一个小混混,也不知道是怎么混上去的,还不知道在背后牺牲了些什么呢!” “人家现在好歹也是豪门小少爷,楼上的思想怎么这么阴暗!” 这回,一群人终于渐渐吵成了平局。 蒋家老宅里,气氛一片阴沉。 老爷子已经发了好几天的火,看到什么都不顺眼,一不小心就会迎来一场责骂,就连平时最能讨他欢心的双胞胎,都被狠狠骂哭过几回。 老二蒋临涯已经从乡下回来了,这几天格外趾高气扬,走路带风。 “我就说那小杂种靠不住,就和他爸一样,要我说,尽快叫他把手里的房产交出来,那幢楼最早可是用爸爸你的钱买的,那就是咱蒋家的资产,凭什么给他呀!”老二挺着肥嘟嘟的肚子,一脸心疼的说。 老爷子耷拉着脸,看了这混蛋儿子一眼,却难得的没有开口骂他。 “爸爸,要我说,尽快把他弄回来才好,那小子一回到国内,不就任凭我们搓揉了!”蒋临涯笑出一口大黄牙。 “说的这是什么话!”蒋老太爷瞪他,“那毕竟是你的侄儿。” “爸爸我知道的,等把他手里的房子弄回来,咱们再养着他就是了,给他一口吃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蒋临涯说。 “你个憨货!”蒋老太爷轻轻敲了一下儿子的头。 正说话间,蒋家老大沉着脸进来了。 “爸爸,蒋云在米兰出名了。”他说。 “怎么,他又给咱们家丢脸了?”蒋老太爷紧张的问。 “也不算……”蒋临渊把刚从网上打印出来的报道递给了他的父亲。 老二蒋临涯也伸过脑袋来看,一看就嗤笑起来:“我就知道,他和那个外国老头子关系不清不楚的,你看看,这都成了人家的小模特儿了。” “什么话!”蒋老太爷瞪了一眼二儿子。 “本来就是,就跟他亲奶奶一个德行。”老二小声嘟囔。 “你给我住嘴!”这回是他的亲生哥哥蒋临渊发火了。 “你冲我吼什么,爸爸都没开口,”他一翻白眼,“那女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你们一个个还被她给迷得神魂颠倒,她也配!” “好了好了,”蒋老太爷敲了敲桌面,“你们两兄弟有什么好吵的?老大,你再去催蒋云他们尽快回来,老二,你现在先管好你自己的女儿再说!” 蒋云远在千里之外,压根没理睬国内的催促,蒋向雅却像是一只被困在重重大网里的旱鸭子,飞不出,也游不走。 她的小情人已经被赶了出去,她自己也被关在房间里,家里说是过了年就把她嫁出去,男方是个四十来岁,大腹便便,还带着两个半大孩子的离异男,半秃头,酒糟鼻,她一看就直犯恶心。 可是除了一天到晚的哭,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蒋向雅的母亲也没办法,只能跟着女儿一起哭。 “妈妈妈妈,”蒋向雅央求母亲,“您就把我放出去吧,让我跑得远远的也行。” “你真跑了,又能去哪?”二太太也哭得眼睛通红,“外头的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轻松,老爷子都不反对了,你还是……” “蒋云都能在外头好好的呆那么久,凭什么我不行!”她倔强的抬头。 “嘘,小声些!”她母亲吓了一跳,捂住女儿的嘴,“你提他做什么,你们能一样?他就是一根在街边上长出来的野草,你呢,从小娇生惯养,怕是走出这张大门一天,就受不了了。” “那也比和那种货色结婚来得强!”蒋向雅绝望的说。 “和谁结婚是不结呢,你看我和你爸,这么多年不也就这么过来了。”二太太的神色一下子冷下来,喃喃自语,“婚姻,不过就是个工具而已。” “我才不要!”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对未来还充满了向往,对爱情依然满怀热情,可不愿意陷在泥沼一样的婚姻和绝望的未来里。 二太太叹口气,离开了。 蒋向雅狠狠的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脸上的神情越发倔强。 在大众媒体这边,神秘东方美人的话题一直在发酵,在专业圈子里头,那个没露面的设计师也渐渐成为了话题。 然后,蒋云的身份也被慢慢传扬出去。 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秘密,大秀现场的相关工作人员,走秀的模特,还有珀尔希内部很多人都知道那个漂亮模特是设计师反串的,只要内部有点关系的,一细问就什么都清楚了。 这么一桩稀奇事情,很快就越传越广,阿历桑德罗根本就拦不住。 最后,将这件事推向高潮的,是一本权威时尚杂志的报道,于是,这个刚刚成年就横空出世的天才设计师,凭借他过分好看的容貌,一下子成为了时尚圈的年度焦点人物。 美丽,强大,还拥有悲惨的童年,这样的一个人物横空出世,天然就叫人心驰神往,他的相关粉丝网站迅速成立,设计的服装也被更多人欣赏追捧,在t台上展示的那几套,一下子也被炒上了天价。 打给阿历桑德罗的电话更多了,高恩·马歇尔那老小子还没打发走呢,又来了更多想要叼走小天使的财狼和鬣狗。 言末和高恩几乎每天都要在公司里碰撞一回。 “他都说了对你没兴趣,你可以滚蛋了!”言末每天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赶苍蝇。 “你还是那么死板又无趣,不知道爱情的精髓是追求吗?我相信精灵少年必定能够被我打动。”高恩手上捧着一大束花,自信满满。 “他不是什么精灵,他有自己的名字。”言末皱着眉头,盯着那束花看。 “蒋……云,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名字,对了,你也是华裔,这个名字在你们的语言里有什么特殊的内涵?”高恩一点都不在意言末对他的嫌弃,特别厚脸皮的问。 言末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扭头就走。 他才不会告诉这个花花公子,蒋云今天不会来公司呢。 甩开了那只烦人的苍蝇,言末步伐轻快的回到自己的公寓楼。 公寓楼下有一个花店,大捧大捧还带着露水的鲜花娇艳欲滴,一下子就吸引了言末的目光。 他忍不住想起花花公子手上捧的那束花。 蒋云会喜欢这个?他不屑的撇了一下嘴,可刚进了公寓楼大门,又慢慢退了回来。 管他呢,买一束试试? 言末听了老板一圈介绍,在花摊面前犹豫了半天,最终选了一束百合,别别扭扭的拿着进了门。 蒋云见到那花一愣。 “给你的。”言末把花飞快的塞给蒋云。 为什么要送他百合?蒋云拿着花,莫名其妙。 “老板说这花的花语是祝福,”言末挠了挠脑袋,“就……希望你平安快乐。” 蒋云还真是第一次收到言末的花,他抿着嘴,低头看着手上的花束,阵阵幽香缭绕,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谢谢。”蒋云低声说。 “你……喜欢吗?”言末不确定的问。 “挺漂亮的。”蒋云笑笑。 言末马上决定,以后要经常送他花,免得真被高恩给拐了去! 转过头,蒋云就把那花束扔在了桌子上,转了一圈,又回头去看那可怜兮兮搭在桌上的花瓣。 他叹口气,还是找来一个花瓶,将这莫名其妙的百合养了起来。 米兰时装周已经闭幕,蒋氏服装和珀尔西的合作却还没有结束,国内的联名款即将在一个月后正式发售,只不过,蒋云那边似乎遇上了些麻烦。 那个倔强的少年并没有说什么,不过言末还是从蒋云的下属口中听说了始末。 大概的意思,就是蒋云的家族在国内给他扯后腿了。 “没有问题,我可以自己解决。”蒋云硬邦邦的回复言末的关心,过了一会,似乎觉得不妥,又抿了抿唇,小声的憋出一句谢谢。 言末看着他这幅样子,只觉得心里一软。 “我们是合作伙伴,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这边也可以出面替你解决。”言末说。 蒋云微微笑:“放心,没有任何问题。” 他就算身在异国,家里那群人的动向也时刻都掌控着,不过是一群闹腾的跳梁小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后天准备回国,去解决一些麻烦,”蒋云说,“不用担心,公司的合作一切照常,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我相信你可以解决,”言末笑,“不过由我们出面,会不会更加轻松?” “放心,小事一桩。”蒋云说。 第45章 这时候, 蒋云与阿历桑德罗合作并且大获成功的消息, 终于传回了国内。 一时间,舆论风向大变,原本跳得最欢的那一群人彻底销声匿迹, 只剩下几个嘴硬的还在负隅顽抗。 “谁知道是不是他抄袭的, 或者冒名顶替。”网上还有人不阴不阳的说。 “我能闻到一瓶醋被打翻的气味。” “明明就是碎了一个醋缸哈哈哈。” 一般这种言论下头, 都只剩下各种嘲笑奚落。 如果单纯的漂亮脸蛋还会叫很多人嫉妒轻视, 被国外各大时尚杂志, 权威人士给予了极高评价的天才设计师, 最重要的是长得还好, 大多数人就只会与有荣焉了。 “真是不得了, 才刚成年吧?这就是咱们国家未来的时尚界大佬了吧?”这是热情展望派。 “也不一定,流星一样的天才又不少见, 不过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为了庆祝, 决定午餐加根鸡腿!” “我是学设计的时差党,好多外国同学都跟我打听这个人,还挺骄傲的!” 一时间,蒋云在国内的风头,简直可以媲美那一小撮超级巨星的待遇了。 蒋家终于也知道了这事。 蒋老爷子推了推老花眼镜,认认真真的把那篇翻译成华文的报道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一个词一个句子的仔细研究了好久,突然一拍桌子:“是老子的种!” “不错,真是不错!”蒋老爷子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气一下子高涨起来, 还在原地转了几圈,“蒋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原本得意了几天的蒋临涯,这时候正好守在蒋老太爷身边,听他爸这么说,脸色一变:“爸爸,不就是做了几件衣服嘛,有什么了不得的。” “蠢货!”蒋老太爷眼睛一瞪,懒得理这废物儿子了。 其他几房也挺愁。 “蒋云这是……坐稳位置了?”三太太忧心的说,“等他一回来,你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东西,又要交出去了?” 老三蒋临洲阴沉着脸,没说话。 “这是怎么搞得,怎么叫他一下子就窜起来了?之前看老爷子的意思,不都准备把他给废了吗?”三太太十分失望的嚷嚷。 “小声点!”蒋临洲压低了声音,“老爷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这也太……”三太太极其失望的一屁股坐下去。 “急什么,日子还长着呢,我总能为儿子挣一份家业的。”蒋临洲的声音又低又沉,“这都是我该得的!” 三太太只微微垂泪。 大房那边也不□□生。 “咱们是不是该叫向初尽快回来了?再这么下去,整个蒋家怕不是全落进那小子手上了!”向初是大房嫡长子,目前正在法国,跟随一个著名设计师学习。 蒋临渊想了想:“你去问问儿子的意思,把情况跟他说清楚,愿不愿意提前回来听他自己的。” “怎么能光听他的,他还是个孩子呢,知道些什么?”大太太有些不满。 “你去问就是,”蒋临渊不耐烦的说,“都是24岁的成年人了,咱们也不能管他一辈子!” 大太太不情不愿的去打电话了。 过了一会,她面上满是怒容的回来说:“也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些什么!他可是嫡长子,本来就该继承蒋家家业,竟然说对这些没兴趣!” 蒋临渊却一笑:“孩子有野心是好事,全都盯着这一亩三分地,才真是不像样子。” “也就你这傻子这么说!”大太太不乐意了,“再说了,你不也一直都盯着蒋氏服装吗,怎么这时候又高风亮节起来?” “你不懂,”蒋临渊摆了摆手,“公司放在老二老三那样子的人手里,我当然不放心。” “蒋云那小孩子又能强到哪里去?”大太太一脸不可思议,“老爷子不也说过,蒋云既然拿了那幢楼,就不会再考虑叫他继承蒋家了吗?” 蒋临渊一笑:“你相信老爷子的话?” “本来就是啊!”大太太更加不高兴了,“这可是早就商量好了的,该不会,该不会…你真有什么私心吧?那个传说难道是真的?你真和你继母……” “瞎说什么!”蒋临渊一声怒喝,打断了妻子的话,“人都死了几十年了,怎么还这么胡乱编排的!” 大太太很怀疑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这话可不是我传的,我刚嫁进来就有人同我说过这些,我还不信,可现在……” “是谁说的?”蒋临渊极怒,“我们从来都清清白白,是哪些人在背后乱传闲话?!” 大太太紧紧的抿着嘴,不肯再开口。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这时候,蒋云已经独自坐着飞机,回到了国内。 他带出去的团队还留着珀尔希,只他一个人先回来处理事情。 蒋云下飞机以后,第一站却并不是蒋家,而是提着从国外带来的礼物,先去拜访了温老爷子。 温老爷子一见他就十分高兴,还留蒋云吃了餐饭才让他离开。 告辞以后,蒋云又去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一呆又是两三个小时,到了天色擦黑,他才在附近的酒店里要了间房,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上午,蒋云带着自己聘任的律师,直接去见蒋老太爷了。 蒋老太爷刚见到蒋云十分高兴,乐呵呵的叫他过来坐,还很亲切的问他吃早饭了没有。 可再听到蒋云的来意,他脸色乍变,拍案而起。 “爷爷,”蒋云依然笑得一派温柔从容,“我仔细想过,觉得也不能太占家里的便宜,既然是奶奶生前就说好的,还是应当遵守。” 蒋老爷子脸色铁青:“哪个还赶你了不成?我昨天还和老三说了,等你回来,蒋氏服装依然是你的,再说了,即便你不想接,用得着划这么清楚吗?” 蒋云又重新成立了一个公司,自己占了9成股份,还有一成却并不是留给蒋家的,而是给了温大少。 “爷爷,我是想自己闯一番事业,不想老是靠着家族帮忙,所以才没有劳烦你,温大少也是类似的心思。” 才怪。 蒋云就是担心蒋家狗急跳墙,才拉上了温大少这面旗子。 蒋老太爷一想到温家,气焰又弱了三分:“即便如此,你也可以两边一起管着呀!” “那可不行,免得落人话柄,”蒋云面上还很感激,“爷爷,我知道您觉得亏欠了我,但是你把奶奶留的遗产给我,我心里真的是很感激的,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占便宜。” 蒋老太爷脸一阵憋红,过了一阵子,才虚弱的问道:“你既然是感激我,那为什么把珀尔希的合同转走。” 蒋云惊讶的瞪大眼睛:“爷爷,我不是早就把那合同让给大伯了吗?” “是联名款的合作!”蒋老太爷气呼呼的说道,“这事儿你既没有事先告诉我,转到你新公司也没和我商量,你这不是挖墙脚是什么?” 蒋云更无辜了:“爷爷您可冤枉我了,我哪里敢挖家里的墙角?联名款的事情本来也没个定准,所以我事先不告诉您,是害怕您白欢喜一场,这回过去,承蒙珀尔希欣赏,可联名款是我和阿历桑德罗大师共同创作,就算我把这合同留在公司,也没有用呀!” 蒋老爷子脸色更青。 蒋云步伐轻快的离开了蒋家。 “老板,其实我没太明白,蒋家的继承权您是准真准备放弃了?”他的律师好奇问。 蒋云只是笑:“我如果现在就急着搅进去,才是早早放弃了。” “什么意思?”律师没懂。 “等他们厮杀得差不多了再说吧。”蒋云一派轻松。 究竟鹿死谁手,现在可还说不准呢。 蒋云原本本钱不足,才没有考虑过这条路,感谢蒋老太爷一时冲动,虽然现在也说不清,他究竟是真担心害了子孙后代,还是怕给蒋家丢面子,总而言之,蒋云的荷包鼓了,腰板更直了,选择的路也不同了。 蒋老太爷还有几年好活,在他过世之前,谁也别想沾到一丁点关键的股权,至于讨老爷子欢心……从这几个月的事情就能看出,蒋老太爷是个极其善变又多疑的人,蒋云一肚子发财的主意,费这个劲干嘛? 蒋云只在蒋宅呆了半小时不到就离开了,送走了律师,又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温大少就开着车来接他了。 他那个嘴欠的小情人依然坐在副驾驶座,一副雅痞打扮,一见到蒋云就挥着手很高兴的说:“好久不见啊大明星,我就知道你有这个潜质!” “我爷爷请你再去吃个午饭,还有事情商谈。”温大少返手用一根香蕉堵住了谭苏的碎嘴,才说。 谭苏吧唧吧唧啃了几口,才得出空,又叨叨起来:“你说说你们,一天到晚讨论那些商业呀合作啊,累不累,当心提前秃顶。” 谁都没理他。 到了温家门口,谭苏慌慌忙忙的跳下车:“我就不奉陪了,我看着你们家老爷子就头疼。” 然后,他就像屁股着了火一样跑了。 蒋云看着他的背影,担心的问:“是你们家里……” 温大少一笑:“我们俩在一起很多年了,家里都知道的,就是我爷爷恨铁不成钢,觉得这小子干的不是正道,啰嗦了点。” “谭苏可受不了这个,他最骄傲的就是他手上那支笔,说是轻而易举就能把别人骂哭骂笑,特别有成就感。”温大少摇着头,却笑得一脸温柔。 “你们感情真好。”蒋云很羡慕的说。 “你和那个言末……”温大少也没忍住,八卦了一把。 蒋云微微垂下头,一笑:“我们能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第46章 蒋云在温家吃过饭, 又和温老爷子聊了一会儿天。 温老爷子兴致勃勃的听他说起在国外的遭遇, 尤其对蒋云创立新品牌的想法很感兴趣,问了很多细节。 温大少在旁边听着,逐渐也来了兴趣。 “你对网络和电商这么看好?”他觉得奇怪。 这时候国内的几大电商都才起步, 前途未明, 再观察国外的类似平台, 温大少也并不觉得能对实体零售业构成什么威胁。 “国内地大物博, 人口密集区又多, 天然对降低物流成本有好处, ”蒋云说, “而一旦运费便宜了, 市场需求也会被很快引爆,人们会逐渐习惯鼠标一点, 过几天开门下楼就能拿到自己想要商品的生活方式, 而且价格比商场更便宜, 选择也更多样。” 说起来,新的双11就快到了,蒋云虽然已经离开了蒋氏服装,却并不想放弃这个一年一度的大好机会。 原来部门的员工都不敢再接触蒋云,包括那个墙头草一样到处弯折的章清丽——据蒋云的眼线反馈,这位又勾搭上了蒋临洲——蒋云觉得她真是天赋异禀,天生就是个搞公关的好材料,只可惜…… 意大利那边事情还没办完,蒋云只能先在国内雇佣了一个名声不错的职业经理人, 先帮他把网站和网店一同做起来,等蒋云带着团队回来,再做下一步工作。 然后,他直接飞回了意大利。 在那边,他还要不少事情没办完呢。 蒋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航班信息,没想到依然是言末来接的机。 “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回来?”蒋云很奇怪。 言末只笑:“有几个朋友帮忙,快上车吧,高恩也快来了。” 蒋云闻言,飞快的跳上言末的车子。 他对着言末只是尴尬紧张,对着那位不着调的,真的很担心自己犯下什么蹲监狱的暴力罪状。 “那家伙还没转移注意力?”蒋云不可思议的问。 高恩·马歇尔这么多年纵横情场,也不是没有踢到铁板的时候,但是这人天生滥情,就算一时不顺,很快就会转移目标,可从来没听说过他会有这么死缠烂打的时候。 言末看了蒋云一眼:“你还挺了解他。” “那当然。”上辈子,这货给他当了好久的经纪人,不了解才怪! 车里的空气突然凝固,就像是进了个冰窖一样。 蒋云莫名其妙的看言末,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不过不说话也好,免得自己老是控制不住的紧张。 蒋云心情轻松的靠在了皮质座椅上,甚至有闲暇欣赏街边的风景。 最终还是言末耐不住了,主动问:“你这次回去,一切顺利吧?” 其实言末早就通过国内的朋友打听清楚了蒋云这几天做的事情,要不然他也不能这么及时知道蒋云的航班号。 “挺顺利的。”蒋云笑,说起这事,他心里也是一阵轻松,不用太跟那群魑魅魍魉纠缠,他也松了一口气。 “其实……蒋家的家产不太多,你完全可以开辟自己的事业。”这话也就言末这个层次的人讲得出口。 在华国,蒋家虽然不属于顶尖的那一拨,但是也足够在某些领域呼风唤雨了。 蒋云眼睛微眯,神情有些恍惚:“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言末很好奇。 蒋云又是一笑掩饰过去:“没什么,就是点陈年恩怨,鸡毛蒜皮的事情。” 上辈子,他被安了一身罪状扫地出门,重来一回,总觉得不把那些人最想要的东西拿到手,实在有些不甘心啊…… “没什么大事,”蒋云摇头,“也费不了多少神。” 他现在抽身而出,才觉得自己当初是有些魔怔了,毕竟当他手上的资本足够多,不管是想把前世的仇人搓圆捏扁,还是折腾蒋氏,实在没什么难度。 更何况,未来几年,蒋家还要踩不少坑,等蒋云真正做起来的时候,那边的威胁只会更小。 “确实,犯不着强忍着恶心,和那群人呆在一个泥巴池子里头玩。”蒋云对着言末点点头,笑得一派爽朗清澈。 言末手上的方向盘微微一晃,然后很快就稳了回去。 蒋云向来最信任这人的车技,坐他的车也是最放松的,没想到稳健如言末,也会闹幺蛾子。 刚才突然的颠簸,叫蒋云从心底一抽,脸色瞬间刷白,手扣着车门上的扶手,指甲不由自主的在车上狠狠划了一下。 言末马上察觉不对劲,迅速在路边停了下来:“怎么了?” 蒋云虚弱的勉强扯开微笑:“没什么,我有点晕车。” 其实,平时他已经越来越能够掩盖自己坐车的不适,就算是和温大少他们出去,也一点没叫人看出来,可是坐在言末的车上,也不知道是太放松还是紧张,微微一个颠簸,那些症状突然排山倒海一样冒了出来。 他全身止不住的微颤了两下,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努力把那些不受控制跑出来造反的小情绪又一一压了回去。 言末细细观察了一番蒋云的样子,小心问:“你是不是坐车出过事?” 蒋云摇摇头:“没,天生的。” 这上辈子带来的毛病,说是天生的也不算错,比起重生这样天大的福利,一个小小的汽车恐惧症实在算不了什么。 蒋云调整好了呼吸,只是惨白的脸色还没能及时缓过来:“没关系了,可以开车了。” 言末想了想:“等一会。” 他先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带着蒋云一起下了车,把这辆车丢在路边上不管了。 蒋云:? “没关系,等下会有人来把车开走的,你的行李也会一起送回去,”言末说,“这里离公寓也不远了,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蒋云的脚踩在地上,不由自主精神了三分,他抬头看着言末,这人比现在的他高了差不多一个脑袋,肩膀很宽,腿很长,侧身走在蒋云身前,有一种说不出的可靠感。 蒋云略微掀了一下嘴角,抬脚赶上去。 今天的异国老街上,微风,无云,天气很好。 蒋云当面和他团队的人一一沟通过,把自己成立新公司的想法和这些人交了底,大半都愿意来他新成立的公司,只有几个老人,因为各种原因并不想挪动位置。 蒋云也不勉强,不但将他们礼送回国,还额外多给了一笔奖金,只说如果实在呆不下去,他这里随时欢迎这些人回来。 原本的出国小分队,一下子就锐减到原来的三分之二,不过辛桐却留了下来,这倒出乎蒋云的意料了。 “跟你能学到很多东西,”那姑娘十分简单直白,“不过先说好了,我以后还是会成立自己的独立品牌,希望能得到你的资金和技术支持。” 蒋云很高兴的答应了,他一开始就想招揽这个未来的优秀设计师,本来也不是为了多找一个助理。 “话说回来,我觉得珀尔希那个翻译对我有敌意!”刚刚被招降,辛桐就迅速把言末给卖了,好像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前不久还为他神魂颠倒过一阵。 “怎么说?”蒋云奇怪。 言末是出了名的绅士,行事作风最是温文尔雅,即便是最残酷的商业战争,他也总能把姿态做得漂漂亮亮。 上辈子蒋云跟了他那么多年,压根没有听过言末一点负面评价,那人简直就像是个完人一样。 “就觉得不太友好,”辛桐苦着脸,“就比如这次吧,我本来也想一起去接你,可他硬是不同意,把我直接给撂了。” 这算什么敌意?蒋云好笑:“可能只是有些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辛桐愤愤不平,“就前几天,他还想提前结我的工资,把我给赶走呢!老板,你是不是有哪里得罪他了?我总觉得他不太愿意你签我。” 辛桐左思右想,除了偶尔犯犯花痴,她绝对没有得罪过那个高冷的翻译,所以,肯定是她新老板的锅! “我哪里敢得罪他,是你想多了。”蒋云摇头。 “是吗……”辛桐很怀疑的挠挠头,“不过无所谓,他就是个翻译,也翻不了天,只要阿历桑德罗大师欣赏你就成了,咱不怕他!” 言末一直就是个极其低调的人,别说是合作方,就算是珀尔希绝大多数员工,都只以为他真是个普通翻译,而不是公司的幕后大老板。 蒋云也明智的没有告诉辛桐这个不幸的消息,免得她心理压力太大,直接跑了。 但是,言末怎么会排斥辛桐呢……蒋云还是不相信。 蒋云很快发现,那姑娘的直觉,好像还真有些根据。 虽说发布会大获成功,但是时装大秀和正式进入卖场还是有一定的区别,服装的尺码规格,甚至一些具体的细节依然需要不断地调整,所以蒋云这支团队,依然留在珀尔希提供的工作间里,紧张的工作着。 除了辛桐,蒋云的员工都不懂意大利语,所以言末还时不时要出现一下,代表珀尔希同这边做一些简单的沟通。 蒋云就发现,言末总是时不时的就试图把辛桐给支走,最奇怪的是,他还老是试图让辛桐和珀尔希里年轻英俊的未婚男性接触。 这家伙……不会是想要挖自己的墙角吧!蒋云瞬间警醒。 他虽然仗着活了两回有些高瞻远瞩,但是也免不了有其他人看出辛桐的天赋才华来,尤其是言末,虽然这人不懂设计,但是他对未来趋势的敏感度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就连阿历桑德罗都很佩服他。 难不成……言末也看中了辛桐的才华,准备把她挖过去? 蒋云一下子就像是自家洞里的萝卜受到威胁的倒霉兔子,瞬间露出了防备的大板牙。 第47章 这几天, 工作室里气氛总是怪怪的。 如果不是太有自知之明, 辛桐真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玛丽苏剧里的女主角,被两个高富帅争抢。 “辛桐,”言末一进来就挂着和煦的笑容, “我这边有点事情, 需要你过来对接。”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超级阳光大帅哥, 典型的意大利美男子。 “辛桐, 这个设计图你过来看看。”蒋云却似乎压根没听到言末的话, 转眼就给辛桐安排了另一件事, 然后他才抬起头:“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交接的。” 言末就马上转变态度, 极其迅速的打发走了意大利帅哥, 然后对蒋云说:“也可以,你直接和我对接……” “和你啊, 那其他人也没语言障碍的啊。”蒋云转头就把言末带来的活丢给了一个小学徒。 小学徒高高兴兴的走过来, 却被言末狠狠瞪了一眼……真是无妄之灾! 蒋云越来越确定, 言末绝对是想挖他的墙角了! 要不然,他干嘛老是围着辛桐转! 蒋云偷偷的看了一眼辛桐。 辛桐身材娇小,短发,五官甜美,但是又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劲儿,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不过,从言末老是带着各种帅气男青年的举动看,他应该没有这个心思吧…… 蒋云又偷看了辛桐一眼。 蒋云的举动,言末全看在了眼里。 “我以后会娶个漂亮姑娘, 还会生一大屋子孩子的!”言末还记得蒋云的信誓旦旦。 辛桐就是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兴趣爱好还相投,每天又在一起工作…… 虽说言爸爸也希望蒋云能够幸福快乐,但是,做为一个操心很重的老父亲,他真觉得孩子谈恋爱太早了不合适,更何况,辛桐比蒋云大了六七岁,一个都上小学了,另一个才出生…… 一想到这里,言末就忍不住去算自己和蒋云的年纪差,他比蒋云大了十岁,一想起自己十来岁的时候,蒋云才红通通软绵绵的一丁点儿,老父亲的心情就更激荡了。 言末这种自封老父亲的举动,蒋云要是知道了,真不知该作何感想。 总而言之,两人就这么杠上了,夹在中间的辛桐自我陶醉了两天,也很快看出自己的炮灰本质,明智的选择随波逐流,老实的成为这两个家伙打情骂俏的小工具。 是的,打情骂俏,除了两个当事人不觉得,其他人全看出来了。 小老板绝对绝对和这个翻译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眉来眼去,勾勾搭搭,还以为边上人都是瞎的不成? 反正作为无辜的炮灰,辛桐对这种行为十分气愤。 可惜,她怂…… 于是一连几天,鸡飞狗跳,还有高恩这个厚脸皮的不时出来窜窜场子,热闹极了。 某日,又被两个幼稚鬼指使了一圈,辛桐终于忍不住了,下班的时候,跑到蒋云面前,问道:“老板,我觉得你们两个把我当炮灰这举动,不太合时宜啊……” “炮灰?什么炮灰?”蒋云满心想的都是被挖角的事情,没弄懂炮灰是个什么情况。 辛桐就把这几天心里的苦闷一通倒了出来。 这姑娘本来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嘴巴一秃噜,就把打情骂俏这个词都给说了出来。 她话才一说出口,蒋云的脸色就变了:“什么打情骂俏?我是担心他把你挖过去。” “我哪有这个魅力,”辛桐就笑,“老板,你真想多了,我觉得那翻译主要是嫉妒我经常和你一起工作!你要不信,你就先把我支开几天,我就不信他会管我去了哪里。” 蒋云看着辛桐:“你真的对留在珀尔希没兴趣?” “我觉得跟着你也不错,珀尔希我也见识过了,就这样。”辛桐很直率的回答。 “那好,我安排你先回国开展工作,我过几天就回去,你行不行?”蒋云问。 “保证完成任务!”终于不用再当炮灰,辛桐满心的高兴轻松。 第二天,不见了辛桐,言末果真没有多问。 打情骂俏?蒋云轻蔑的撇撇嘴,果断把这人的行为归结于挖角不成,果断放弃了。 他这时候好像完全忘记了,言末可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又过了两天,意大利的事情告一段落,蒋云他们终于准备回国了。 该收拾收拾,该打包打包,蒋云愉快的去同言末道别。 “嗯,一路顺风。”言末说。 就知道这货本质就是个假洋鬼子,连坐飞机不能说一路顺风都不知道! 蒋云懒得同他计较,道了声谢,可下午上飞机的时候,突然发现,边上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你怎么也在这班飞机上!”蒋云很不可思议的问言末。 言末咧着一口大白牙对他笑:“我也有事情,要回一趟国啊!” “又是为了那个陆小姐?”蒋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不是,”言末摇头否认,“这回是为了公事。” “我对国内的发展还是很看好的,”他笑眯眯的说,“所以要先去抢好位置去。” 蒋云一看他这副气定神闲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就很想泼冷水。 想了想,他还是忍住了。 毕竟,就算他有前世的经验,在商业这一块上,跟言末比起来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优势。 他憋了一阵,只说:“你不当翻译了?” “我是你的专门翻译,你都走了,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言末十分坦然的说。 蒋云一愣,脸马上潮红一团,一句说都说出了。 言末这话算不上错,可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至少,坐在他们隔壁那个小学徒,就绝对想歪了! 蒋云一看到那学徒歪着嘴在一边笑,就很想揍言末一顿。 他别扭的扭过头去,专心看天上的白云。 言末也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高高兴兴的坐在蒋云边上,随手翻开了一本杂志。 蒋云等了一会儿,偷偷抬眼看言末。 果真,这人就只是随口一说,偏偏搅得自己心思浮动。 蒋云越想越气,又发泄不得,再看到那小学徒歪牙咧嘴的笑,狠狠瞪了他一眼:“笑什么?闲事情不够多?放心,回去就会让你好好赚加班工资的。” 小学徒一愣,脸上的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寂下来,转瞬间变成了垂头丧气。 蒋云的心里这才觉得舒服了。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真是有够幼稚的。 蒋云自嘲的一笑,迅速把小情绪抛在了脑后。 言末这个老父亲特别高兴的看着这个可爱的孩子。 蒋云的微表情多,模样又特别可爱,怎么看都不觉得厌烦。 言末有时候真的特别想把这个小娃娃抱回家,认作自己的乖儿子,天天宠着哄着,给他喂甜滋滋的小点心。 他还真没觉得,这么一个辈分,只差了十岁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就是……特别想宠着蒋云。 言末还真没有对其他晚辈起过这种想法。 言家是个大家族,子孙后代分布很广,言末他父亲这一支,算是言家混得最好的一支,所以他从小就习惯了一大堆叫不出名字的小孩子来他面前献殷勤,言末就扬着笑,一个个的给他们发糖,其实哪个都记不住。 但是蒋云可不一样。 他不但想给蒋云发糖,还想把他抱在怀里,捧在手心上,小心的呵着哄着,一点伤心事都不叫他看见。 这大概就是老父亲的心态了,言末美滋滋的想,越看蒋云越喜欢。 唯一的问题是,这么可爱的娃,好像哪家的闺女都配他不上。 真是叫老父亲愁秃了头。 第48章 飞机落了地, 言末有朋友来接。 “和我一起走吗?”他问。 蒋云果断摇头。 他狠狠撸了一把蒋云的脑袋, 才恋恋不舍的从特别通道离开。 蒋云面无表情的整理好自己的发型,指尖过处,却觉得发梢都热烘烘的。 其他人……装作没看见。 一行人走出机场, 就看见辛桐特别快活的朝着众人打招呼。 她开着一辆特别旧的越野车, 车身全是泥点子和划痕, 简直像是在泥巴堆里打过滚一样。 “上车上车!为了接你们, 我特地把自己最喜欢的宝贝小野都开出来了, 保证你们能享受到风驰电掣的感觉。”她特别得意的说。 蒋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发自内心的拒绝, 再看狼狈的车身, 感情这姑娘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最喜欢的宝贝的…… 小学徒看不过去的问:“你怎么不给你的车清洗保养?” 辛桐嗤笑一声:“这样才够酷够浪,是大街上最亮眼的崽!” 反正没什么理睬价值。 蒋云对风驰电掣毫无兴趣, 只说:“你们先走, 我等下有车来接。放你们两天假, 之后又要忙起来了。” 打发走了一车人,蒋云才舒了一口气。 他宁愿坐公交,都不愿意做那辆好像随时快要散架的车子。 蒋云正琢磨着往哪边走,又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蒋云身前停下,车窗落下,言末又露出了半边脸:“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蒋云老实说:“我在琢磨往哪里去。” 他的行李很小,只有一个背包,里头放着几套换洗衣服和画本,就再无别物了。 他不准备再回蒋家, 可也没想好该往哪里去。 说起来,蒋家还有不少他父亲的遗物,不过看蒋老爷子的态度,大约他想带走也很困难。 “先上车吧。”言末叫蒋云上车。 蒋云把身上的背包一甩,也无所谓的爬了上去。 “随便找个酒店把我放下就成。”他说。 “你还没有落脚的地方?”言末马上问。 “嗯,”蒋云垂下睫毛,又长又茸的两把小刷子轻轻一扫而过,“还没想好住哪里呢。” 上京那幢大楼打过来了一部分钱,不过看蒋家的态度,似乎是不准备把以前的租金拿出来了,蒋云也不急,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我准备买两层地段比较好的商务楼,主要是开公司用,自己也可以住,”他说,“不过现在还没看好,事情又多,全堆到一起了。” 从本质上讲,蒋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工作狂,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住在公司那种。 “你是准备留在A市还是……”言末问。 “A市和上京都准备买,如果资金足够,南都也想囤一套。”蒋云很率直的说。 虽然知道未来房价飞涨,但比起限制多多的住房,他还是更倾向于黄金地段的商圈投资,门槛高,但是回报也大。 言末赞同的点点头:“我倒是知道几处不错的地方,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帮你联系。” 蒋云眼睛一亮,能叫言末夸不错的地点,未来的升值潜力最少都有十几倍,上辈子,这人在投资领域可是有点金手的外号。 “我当然有兴趣!”蒋云一下子立起身子,就连晕车的毛病都忘记了,眼睛睁得圆滚滚亮晶晶,就像是期待着投喂的仓鼠一样。 反正言末一看就特别想撸…… 他勉强克制住上手开揉的冲动,十分温和的笑:“创业不是件容易事,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在蒋云面前,言末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其他身份,但是也一点没掩饰那副大老板派头。 蒋云真是觉得纳闷,珀尔希那群人怕不是傻子,怎么就看不出这货不是一般的翻译呢? 蒋云一个嘴贱,就忍不住指出了言末的错误。 言末一愣,笑起来:“我又从来没想过瞒你,怎么,阿历桑德罗没和你说过我的身份?” 老头还真没提过,也不知道是为了保守秘密,还是单纯不在意。 “正式介绍一下,”言末伸出手,“我……” 他话说到一半就卡壳了,想了半天才说:“我名下的产业很多,珀尔希就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些单纯的投资,身家还算丰厚。” 做为知情者,蒋云知道言末真是谦虚了,如果不是天性低调,不喜欢抛头露面,他随时可以在某些富豪排行榜上拥有十分靠前的位置。 认识言末之前,蒋云还以为只有那些排行榜和各大报纸报道的名人才是真正的富豪,认识言末以后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不少隐形富豪,看着不显眼,大众也基本没听过他们的名字,估计他们自己也很难弄明白自己名下的财产究竟有多少。 言末就是这其中的翘楚。 上辈子,蒋云没有同言末的父母接触过,只隐约听说那是一个拥有古老传承的大家族,原本就在许多行业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只不过言末天生就是个赚钱的料子,更把家族和他个人的财富都推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实际上,这几年,才是言末刚起飞的时候呢。 蒋云虽然心里对言末有梗,可一点都不介意搭这班顺风车。 他特别狗腿子的笑:“大佬,有什么赚钱的项目可一定要带上我啊!” 言末想了想,说:“我手上正好有一个项目,跟你的本业还有点关系,到了酒店再和你细说。” 小财迷蒋云还没回过神,就跟着言末去了他常年包房的酒店,上了顶楼,然后,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两个人独处一室了。 蒋云开始还乐呵呵的期待着一片金光灿烂的前景,无知无觉的,两人越靠越近,他眼里就只能看见一片隐隐约约从衬衫底下透出来的胸膛轮廓了。 蒋云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把自己的眼睛勉强拔了出来,抬起头,又看见言末深邃又包容的目光,温和的盯着他看。 自己怎么就被金钱迷花了眼,忘了自己根本招架不住这大猪蹄子随时散发的魅力呢!蒋云想要怒吼。 可惜,他脸上只有说不出的尴尬,整个人突然就像是煮熟的大虾,弯成一个通红的钩子。 言末察觉到他的异常,奇怪的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蒋云艰难的露出缓慢的微笑,“就是觉得有些热。” “这里中央空调的效果还不错啊……”言末很奇怪的伸出手,摸了摸蒋云的额头,“你该不会是旅行太累了吧?” 不,他只是单纯被美色冲昏了头。 蒋云偷偷摸摸的坐远了点,吸了一口气,却依然被熟悉的气味灌了一胸口。 他连连咳嗽了几下,又往外躲了躲。 “当心点,你快掉到地上了,”言末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提醒道,“有这么热吗?” “我年轻,容易上火。”除了尬笑,蒋云还能说什么? 就……很忧伤啊……蒋云叹口气,正想继续感春伤悲,就被言末嘴里的小项目狠狠的吓了一跳。 淘贝??!! 蒋云睁大眼睛,看向言末:“没想到你手里还有这个的关系!” 他原来还遗憾自己重生太晚,无缘见到早年到处拉投资的马爸爸,没想到,言末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就赶上了。 真是叫他嫉妒得咬碎一口银牙! “我当时觉得这项目不错,投了一笔钱,没想到回报还不错,”言末轻描淡写的说,“现在那边又准备再融资一笔钱,这个老板很强势,但是我个人很看好。” 蒋云看着那笔言末不怎么在意的金额数,沉默了。 他现在抱着大腿叫爸爸,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不行不行,我也是以后的超级富豪,怎么这么没出息!蒋云一想到自己上京的楼,还有那么多Bt币,就觉得腰板挺直了一点,强撑着最后的倔强,咧着嘴笑:“这个项目我当然有兴趣,就是……人家看得上我这点钱吗?” “我给你牵线搭桥就是,”言末很轻松的说,“不过你手上资金有限,我其实手上还有另一个不错的项目,就是和服装这一块有点远。” “是什么?”就算钱已经不够了,蒋云还是很好奇大佬所谓另一个不错的项目是什么。 “TT?”蒋云真的想跪了!这个可是未来华国社交媒体领域绝对的王者,就连淘贝也没打赢的TT! 再说了,才不是毫无关系,TT换装秀跟服装也是有联系的啊! 蒋云倔强的擦一把口水,努力克制住贪婪的本性。 上辈子言末大多时候都住在庄园里,他还真不知道,这位竟然有这么辉煌的战果! 再说了,言末说的也有道理,贪多嚼不烂,他手上的本钱有限,也不可能哪个都要。 蒋云犹豫了一阵,还是选择重金押宝在淘贝上,虽然他也想不起来这两大巨头后来哪个更厉害,但是确实淘贝和他的事业联系更紧密,以后腾挪的空间也更大。 一想到自己能在未来的巨头那里有一席之地,蒋云真的好想笑出声来…… 言末摸摸蒋云的脑袋:“心情好点了没?” 蒋云一愣。 蒋云刚出机场的时候,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那些高高兴兴过来迎接归客的亲人和朋友,确实有一点天下之大他却无处为家的伤感,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言末看出来了。 即便如此,蒋云还是忍不住感慨,大佬就是大佬,安慰人都这么高段,直接带他飞升发财当大佬,这样还怎么伤感得下去? 蒋云的头顶轻轻抵在言默的手掌心里,忍不住咧开嘴,又努力压下去,怎么办,就算知道这家伙是大猪蹄子,又叫他怎么不喜欢? 第49章 这天晚上, 蒋云就睡在言末的隔壁房间。 他依然弓着身子, 把背紧紧的靠在床靠上,酒店柔软的大床向来少了些家的味道,可是因为隔壁有那个人, 又觉得安心了很多。 蒋云就这么静静的蜷缩着身体, 想着上辈子, 他第一次见言末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 他还是个刚出头的小模特, 浑身是刺, 倔强又野性。 言末则是沉默寡言的评审之一, 在一众知名人士里, 他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可蒋云总是忍不住看他, 虽然这个俊美的东方人总是带着一副温和的面具, 蒋云就是知道, 这人心冷得像石头。 他那时候走投无路,又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走,索性孤注一掷,冲到了言末面前毛遂自荐。 言末被他吓了一跳,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 “因为我绝对能叫你一本万利。”瘦弱的年轻男孩,哆哆嗦嗦却十分倔强的回答。 言末一下子就笑起来。 然后,他给蒋云安排了新的住处,新的经纪人,新的规划, 蒋云也真的很快就达到了他当时能够走到的最高峰,然后,有一天,蒋云走了一场大秀,还签了一个很不错的商务约,他一时高兴,拉着言末痛痛快快的喝了一通,第二天早上,就发现两人睡在了一处,再然后,蒋云就做了言末的小情儿。 上辈子,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言末真的是他最好的贵人,导师,还有朋友。 蒋云轻轻敲着自己的脑袋:“管好你自己!这一回,可不能再犯错误了!” 他应该老老实实把言末当成金大腿,抱着大腿,一飞冲天,这才是这辈子最完美的模式! 蒋云砸吧着嘴,想着以后金光灿烂的人生,甜蜜的睡着了。 睡着以后,他又做了个梦。 梦里头,被翻红浪,琴瑟和鸣,好不……少儿不宜。 蒋云一下子从梦里警醒,捂着脸,偏偏梦里头,言末那张与平素的温和优雅完全不一样的脸,总是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这人真的有毒!蒋云哀叹。 投资的事情,蒋云只签了几份同意书,剩下的就由言末帮他操办去了,蒋云一边抱紧了金大腿,一边也努力忙着自己的创业。 言末给他介绍了几处房产,也确实都是日后绝对的黄金地段,蒋云划拉了一下小钱包,虽然地段特别好,就是……钱不够用了。 淘贝的投资几乎要占用他一半的身家,再想投资买商铺,实在捉襟见肘。 果真,不管钱再多,只要想花,总能轻而易举的花出去,更何况是投资呢。 蒋云长叹一口气,决定先只买下给他的新公司做办公地址的商铺——他身上的现金又一次大缩水了。 言末听说了蒋云钱不够的事情,还很热心的问他,要不要先借一部分。 蒋云很坚决的拒绝了。 他只是想抱金大腿,可不是无赖想揩金大腿的油水! 言末介绍的机会,他能抓住的肯定要抓住,借钱却不行,他自己手上又不是没钱,要真是既没钱又哪个项目都想要拿到手,就显得过于贪婪了。 再说了,他很快又会有一笔现金入账,到时候,再有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公司的位置才选好,又碰到麻烦了。 跟着蒋云去意大利的小团队,大约有六七个人有意向跟着蒋云去新公司,问题是,他们回国以后,想要办离职手续,却被卡住了。 那边也不说不肯办,只是用各种借口拖着,人事档案和各种关系就一直都没办法转到新公司。 “老板,这可要怎么办啊?”目前新公司的设计部,就只有辛桐这一个孤家寡人了。 “我过去跟他们谈谈。”蒋云无奈,只能把这事儿揽在自己身上。 这一批人里,他发现好几个可造之材,可不愿意随便放弃,然后把好苗子留在蒋氏被那些人糟蹋。 “老板老板,反正我现在也没事,我开车送你过去吧!”一听到有出外勤的机会,辛桐屁股坐不住了,自告奋勇的想当司机。 蒋云对她那辆伤痕累累的车很有阴影,婉拒了姑娘的好意,自己叫了一辆车就出门了。 再来到蒋氏服装,又是一番感触。 他毕竟在这里做了几个月总经理,还得到了不少灵感,对这幢有些陈旧的大楼,还是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蒋云刚进大门,前台就看见他了。 前台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妹子,蒋云的迷妹之一,对蒋云离开公司,一直十分惋惜。 她一见到蒋云,先是很高兴的大声说:“总经理,你回来了!” 旋即,她意识到不对,迅速改口:“四少,你回来看我们啦!” 蒋云对她点头致意:“我想找三伯,他现在在公司吗?” “总……总经理现在出去了,”前台不太适应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不过五少在,他在公司里话语权挺大的,您要不要见见他?” 蒋云点头道谢。 正说话间,章清丽又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风韵万种的走了进来。 一见到蒋云,她就哟了一声。 蒋云回头看了她一眼,差点眼瞎,连忙转向别处。 章清丽的穿衣风格比以前更加大胆,低胸的小套装里头空空荡荡,露出一片粉白的前胸,短裙开叉到了大腿,一双绛黑色丝袜,称得她一双长腿分外妖娆。 “蒋云你来了啊,您可是贵客呀!好久不见了。”她笑嘻嘻的打招呼。 蒋临洲还是代理总经理的时候,章清丽就飞快同他勾搭上了,蒋云那时候声势最旺的时候,她还紧张了一会,还好这小年轻脑子不好,竟然主动放弃了蒋氏服装总经理的大位,才叫她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没有压错宝。 蒋云觉得这女人穿着实在辣眼,只能扭着头,浅浅的打了个招呼。 偏偏这举动叫章清丽彻底误会了,还以为他是因为后悔所以没脸见人了。 章清丽发出了尖锐的笑声:“我就说,年轻人莽撞不懂事,总是容易犯错又后悔,怎么,你现在又想回来了?可以呀,我求临洲帮帮忙,给你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她也不等蒋云的反应,一边说,一边笑着走了。 蒋云有点愣,还有点好笑。 “这个妖精!”前台扒在高柜上,小声的呸了一下,“四少你也别生气,这女人就是小人得志,得不了好的!” 蒋云笑笑没说什么,再仔细看这个女孩子,又觉得有点眼熟…… “你本来是不是网络渠道部的?”他不确定的问。 前台黯然的点点头:“新的总经理上任,把您原来新建的部门全都废除了,还笑话网上只能卖低级货。” 小姑娘越说越愤慨:“四少,我听说你现在又新成立了一个公司?还招不招人啊?” 蒋云点头:“新公司现在正缺人,怎么,你有兴趣?” “嗯,不止我,还有好几个同事都说,跟着您能学到更多东西!我就想……”她期待的看着蒋云。 “你可以联系这个电话,不过注意保密,别说是去我的公司了,”蒋云悄悄递给前台一张名片,低声说道,“有其他你觉得可靠的人,也可以介绍过来,给你奖励。” 俊秀的少年轻轻一个wink,把小姑娘迷得三魂七魄都差点飞了。 她小声尖叫了一声,忙把还带着温热的名片收起来。 “嗯!保证完成任务!”前台低声的坚决保证,然后红着脸,慌慌张张的拿起电话,“对了,我先帮您联系五少。” 蒋向宇现在正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大皮椅上,面对着落地窗,欣赏脚下的风景。 他比蒋云还小一岁,嘴唇上已经冒出了青黑色的大片胡茬,他也从来都不修理,反而是认真的保留着,仿佛这样自己就能显得更加老成。 接到前台的电话,他十分深沉的低声嗯了一下:“让他上来。” 然后用一种很稳重的姿势挂上了电话。 战战兢兢在老宅里低调了十几年,一朝得志,他几乎压不下满身的志得意满,只能让自己飞快的沉稳起来,匹配他现在的身份。 “我现在这样就像是个小人,”他自言自语的笑起来,“不过当小人有什么关系,只要赢了就好。” 他拨动了一下自己的前刘海,静静的等着蒋云上来。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还曾经前途光明的堂哥,他心里的滋味十分错综复杂。 蒋家三房一直都很不得蒋老太爷的喜欢,包括他这个三房唯一的孩子,从小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他羡慕长房的风光,嫉妒二房的得宠,可是他父亲从小就对他说,不要急,总有一天,这些全都是他们的。 他一直都安静的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还经常幻想着,真到了那一天,一定要狠狠的打那些人的耳刮子,谁叫他们都看不起他。 突然间,这一天虽然还没有正式到来,但是他终于能够见到希望的曙光了。 蒋氏服装,这个曾经的服装界巨无霸,虽然被二伯糟蹋得不成样子,但是毕竟,成为了他们的囊中物。 蒋向宇对他的父亲十分崇拜,也深深相信,父亲必然能够把这间公司重新带向辉煌。 可是对蒋云,他的心情就复杂多了。 毕竟,他们这么多年来求而不得的东西,竟然就这么被那个没爹没妈的野小子漫不经心的抛弃了。 蒋向宇想要嘲笑他的愚蠢,可总是笑不出来。 他也说不出理由,虽然在家里,父亲母亲说起蒋云的时候,他也会跟着哈哈笑,但是在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过现在,不管有哪里不对劲,他总可以好好的发泄一回,再不用隐忍了。 第50章 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凑巧, 蒋向宇选择的办公室, 就是蒋云当初那间。 蒋云敲了敲门,里头一声请进,他才推门进去。 里头的摆设已经全都焕然一新了, 书柜被放到了正对大门的位置, 原本那些少年读物和游戏碟全都换成了团队管理或是企业经营之类很能装的大部头, 或者是服装设计流行鉴赏之类的专业图册, 书桌和老板椅移到了侧后方, 需要转个头才能看见, 屋子的主人却能一眼就见到进门者。 蒋向宇坐在那张和他的体型比起来有些过大的老板椅上, 端着姿态, 摆出亲切的笑,问蒋云:“四哥, 你怎么来了?” 蒋云只笑:“我过来看看你, 怎么, 你现在不继续读书了?” “哪能啊,我可不像你,不乖乖听话的话,我可是会被老爷子打断腿的,”蒋向宇连连摇头,“今天只是正好有空而已。” “听说四哥你的公司已经注册好了?有没有什么弟弟可以帮忙的地方?”蒋向宇状似关心的问。 “这不正好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吗!”蒋云也假笑着说,“我现在公司正缺人呢,可是你们这边离职手续卡着,人都过不来啊。” 蒋向宇脸一板:“四哥, 这就是你不地道了,蒋氏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才,你说挖就挖,我是无所谓,可老爷子心疼啊!” “不管怎么说,你总得帮帮哥的忙吧,”蒋云嬉皮笑脸的说,“我这公司新成立,以后可还有不少仰仗你们的地方呢!” 蒋向宇咳了一声:“本来按理说都是一家人,也不该计较这些,问题是,老爷子这回是真生气了,他都发了话,我们也不敢违抗啊。” “老爷子的意思?”蒋云确定了一遍。 蒋向宇特别陈恳的点点头。 “真是蒋老爷子的意思?”辛桐问。 蒋云已经回到了自己公司,似笑非笑的摇摇头:“不好说,不过以我对老爷子的了解,他好面子,做不出这种会叫外人看笑话的事。” “那我们去请老爷子出面?”辛桐问。 “犯不着,真找了他事情更麻烦,”蒋云摇头,“没关系,你要他们几个先放长假,承诺工资照发,该缴纳的钱也先记账,这事儿拖不了多久的。” 这种创意设计类工作,因为工作合同的关系,最好避免同时在两边做事,虽然蒋氏不一定会计较,蒋老太爷尤其不会答应这种自家彻底撕破脸还对簿公堂昭告天下的行为,但是也没必要留这个空子给人钻。 辛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蒋云心里清楚,三伯也肯定不敢拖久了,毕竟,这事儿谁捅到老爷子那里谁倒霉,更何况,蒋云比起三房众人更不需要看蒋老爷子的脸色。 “放心,没什么大事,对了,这几天应该又会有一拨人联系你,都是熟手,你帮我好好安顿,正好就要双十一,马上就要忙起来了。”蒋云交代他雇佣的职业经理人张志业。 “啊这个我知道,已经有三四个主动给我打了电话,”张志业说,“可是,他们也是蒋氏服装的人,人事这边不也一样有麻烦吗?” “不用担心,”蒋云笑,“一则蒋氏不一定会注意他们辞职以后去哪里,就算注意到了,十有八九也不会再阻拦。” “为什么?”辛桐不懂。 “面子上不好看,而且他们根本看不到人才的真正价值。”蒋云说。 “爸爸,这几个人估计又是被蒋云拉过去的,我们要不要再卡一下?”与此同时,蒋氏服装的总经理办公司,蒋向宇正拿着人事档案,询问他父亲的意见。 蒋临洲随手翻了翻几个人的辞职档案,冷笑一声:“这些屁都不懂的年轻人,走就走了,有什么好拦的?正好又省了一笔工资。” 蒋向宇不懂:“可是之前从意大利回来的那波人,年纪也不大啊。” “他们不同,”蒋临洲说,“毕竟是在意大利培训过的,虽然是蒋云自掏腰包,但是蒋氏也一样发了这么多年的工资给他们啊!那是真正能产生效益的人才,跟这些弄虚作假成天喊大话的小年轻可不一样,什么营销啊网络的,一看就是些骗人的把戏。” 在蒋临洲眼中,无论是网络销售,还是品牌营销,都一点不靠谱,他是从小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各大城市,每一条知名的商业街上一点点打通卖场的渠道,开起几百家实体专卖店的,在他眼里,那才是切切实实的成功企业,真正做事的人。 小年轻那一套咋咋呼呼,他是真看不上眼。 蒋向宇点点头,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向来崇拜父亲,也佩服父亲的眼光,自然不会再出言质疑。 蒋氏服装内部,蒋云组建的市场营销部和网络渠道部一个月前就被彻底打散重置了,原来的人员不是回到原岗位,就是分流到了其他冷门位置,比如前台,或者后勤。 他们都是些年轻人,别说是那些被打进冷宫的,就算是回到原职的,也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拿到名片的前台小姑娘本来就是原来办公群的活跃分子,传递消息的小能手。她自己先是拉着几个志同道合的人迅速递了辞呈,然后就把消息悄悄的通过口口传播的方式,宣传了出去。 听说蒋云又建了一个公司,而且愿意招纳他们,这些年轻人的心里全都蠢蠢欲动起来。 钱常和谢吕原来都是品牌营销部的人,也是一对好基友,后来被打散重新分配,一个回到了原来的营销部,另一个去了后勤。 下了班,两个单身汉正坐在小酒馆里,一边喝酒一边互相诉苦。 “部门经理,就是那个老古板,现在看我特别不顺眼,不就是跟他顶过两回嘴嘛,”钱常抱怨,“我觉得营销手段可以再灵活一点,他倒好,自己坐着营销经理的位置,却说这些手段没什么用!真是见了鬼了!” 谢吕又倒了一杯酒给他:“别提了,你至少还在营销部,多少能学到点东西,你看我,在后勤每天就管着那几个灯泡水管,还不时客串一下修理工,别提多憋屈了。” “能学到什么呀,学着乖乖等死?”钱常苦笑。 “说起来……我听说……”钱常附在谢吕耳朵边上:“你有没有考虑过……” “你呢?想过这个问题没?” “听说已经有人过去了,待遇也不差,关键是真能锻炼人。” “要不……去试试?现在这公司呆着,真把我憋屈死了。” 酒杯碰撞间,两个人就这么做好了跳槽的决定。 大约一周时间,蒋氏服装断断续续有十几个年轻人离开了,他们本来就是公司里不怎么引人注目的一群,原本就站错了队,不招人待见,只能拿着一点死工资,数着日子过,这些人走了,谁都没当一回事,甚至连一个月的交接期都没怎么管,反正这些人手上也没什么可以交接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还可以省下一个月的工资呢! 实际上,就算是蒋向宇,他也更多是在意蒋云的动向,同样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在等级森严的传统公司,年轻又缺乏资本的员工本来就注定是阶级的最下层,需要喝出啤酒肚,熬成秃顶,才有可能渐渐出头,或者被永远埋没。 然后,在蒋云的新公司里,这些人彼此一见面,就打打闹闹的笑: “你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 “谢天谢地,我觉得终于重新活过来了!” 新生的力量已经在暗处涌动,只不过老一辈的人,大多还是选择视而不见。 叫蒋云意外的是,他原来很看好的一个名牌大学研究生,竟然也抛下了蒋氏服装中层干部的身份,跑过来应征面试。 “我本来早就辞职了,准备南下闯一闯,”这个研究生说,“正准备走呢,听说你在招人,我又厚着脸皮过来了。” “欢迎欢迎!”蒋云握着他的手,“我这里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在蒋氏服装的时候,蒋云就觉得这人虽然骨子里有些傲气,但是反应快脑子活,对新鲜资讯十分敏感,蒋云一直很看好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研究生早早就辞职了?明明蒋氏还是很看重他的啊。 “没意思没挑战,”研究生摇着头说,“自从跟过您一阵子,我就觉得原来的营销部真是特别死气沉沉,早晚会被时代彻底淘汰,偏偏那些老人还抱着以前的想法,一点不知道变通,对我提出来的意见永远都是一句话:你是年轻人,还不懂事……” “我本来联系了一个南方的广告公司,薪水待遇都谈好了,后来想想,我觉得跟着你才能学到更多东西。”这个比蒋云大了不少岁数的研究生特别坦诚的说。 蒋云老脸一红,总觉得自己靠着重生的经验诱拐小白兔,好像有点欺负人了。 他跟这研究生握了握手:“希望你能在我这里大展宏图!” 这个草台班子终于成型,成员是由一群年轻的叛逃者,大大咧咧的未来新秀设计师,几个还不能及时到位的制版剪裁还有设计师学徒,后来招募的一群年纪更小的网站客服,以及一个野心勃勃的重生者组成,公司上下,除了一个中年的职业经理人,其他全都是年轻人,充满了活力和闯劲。 唯一的中年大叔张志业都笑称,看着这群年轻人,总觉得自己的年纪也年轻了不少。 新公司的第一枪,也即将正式打响。 第51章 困难还有很多。 云逸是蒋云在去意大利之前就注册好的自有品牌, 和珀尔希的合同也是用这个新品牌签订的。 可是除了这个和几款联名款的设计, 还有两个刚上钻的网站,以及一群懵懵懂懂的年轻员工,他手上一无所有。 可是时间, 连一个月都没有了。 “总经理,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职业经理人心里还有点打鼓。 “两条路一起走, 一是主打联名款, 但是这个最大的问题是国内的产量跟不上, 不过还好我们背靠珀尔希, 我已经跟那边的工厂沟通好了, 只要卖得动, 货源不愁,不过珀尔希已经限定了最大卖货量, 无论如何不能超过。另一边, 咱们先做代购生意, 赚一把又打响了名头,然后慢慢替换,等到明年这时候,就可以卖自己生产的中低端服装了。”面对困难,蒋云却信心满满。 “代购?”其他人不解。 蒋云直接找到言末,提出想要代理一批珀尔希公司的中低端服饰,主要以准备换季清仓的库存货为主。 “你准备开卖场了?”言末奇怪的问。 蒋云就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听。 言末一听就笑了:“这可不行,你不能利用完就把我给踹了,这样, 我把两个品牌的网络代理权给你,你帮我打理起来,反正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哪有把自己的公司比喻成虱子的……蒋云汗。 不过他本来欠言末的就多得还不清,也不在乎这一桩,再说了,这事儿要分析清楚,还真说不清究竟是谁帮谁。 于是,蒋云准备冲刺双十一的品牌店,一下子变成了四个。 他赶紧又申请了两个品牌店铺,通过官方审核审核,才松了一口气。 就连淘贝网和他们公司对接的淘小二都很奇怪的问:“我说哥,你们这么弄花的代价可不少,再说了,也没必要这么急啊,我们年终还有春节前的活动,流量也不小的。” 去年的双十一虽然效果还不错,但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购物节,还不知道今年的状况怎么样,他都忍不住替这位花大价钱砸广告位的客户担心了。 虽说今年淘贝网对购物节更重视了,投入更多,目标也更大,但是没有亲眼见到,谁知道能不能真正成功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准备活动方案,装饰店铺,盘点库存,所有人都忙得前脚跟不上后脚,就连本来在休息放长假的那帮人,都被辛桐拉过来帮忙清点和做临时客服了,反正现在设计部门也暂时休息,全都在准备即将到来的狂欢。 刚进来的营销部和渠道部诸人,刚一入职就被委以重任,要求他们通过更年轻化的方式,打入年轻人的网络,进行病毒式的营销。 博客,论坛,各大网站,他们不断收集各种信息,研究现在的年轻人究竟在关心什么,谈论什么,又如何被说服。 一场隐藏在屏幕后头的营销风暴,在悄悄肆虐。 “诶,你听说了没,国内有个新兴品牌,竟然和珀尔希合作,发布了一个联名款呢,口碑还不错!” “联名款你都不知道?这种都是限量的,未来的升值空间特别大。” “升值有什么大不了的,谁在乎那个,关键是特别酷!” “谁不知道珀尔希啊,鼎鼎大名的奢侈品品牌,对了,他下面有几个二三线品牌也进入国内了,十分之一的价格,就能享受顶级大师的设计哦!” 网友间的夸耀,朋友间的口耳相传,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达到了以前或许要上亿广告费还不一定能达到的效果。 不过具体效果如何,还需要耐心等待…… 繁忙的间歇,也有人担心:“现在下这么大的力气准备,会不会到时候落了个空啊!” 品牌是打出去了,可是万一知名度有了,可还是卖不动货,那就尴尬了。 其实,蒋云心里也有点没底。 他对双十一的发展轨迹并没有很清晰的印象,但是他知道,今年是一个很特殊的年份。 20111111,六根棍子排在一起,据说是百年一遇的超级光棍节。 就算今年还是没碰对,他对那个曾经掀起了全球性购物狂潮的原创购物节依然很有信心,总不会叫大家辛苦白费。 “大家加油,只有半个月,熬过去就好了。”他拍了拍手鼓励道,本来想说熬过去就放假,转念就想起来,要是真的卖得好,后头的分装发货还是个大麻烦。 还好这时候,淘贝网主动跟他们联系,说是正在打造一个覆盖全国的高效售后和物流体系,在离A市不远的地方,就建了一个大型的仓储物流中心,可以与外部系统对接,异地多级分仓管理,因为是新建的项目,最近正在招商,优惠力度也很大。 蒋云自然对此很感兴趣,决定亲自过去考察。 没想到,他在那里又见到了言末…… 言末正带着工程师的黄帽子,领着一帮人,一见到蒋云,很高兴的打招呼。 “怎么你也在这里?”蒋云问。 “这个也是我公司承接的一个项目啊,我听你提起购物节,觉得大有可为,正好想起这么一个项目,就过来看看。”言末说。 怎么哪里都有你……蒋云真是无力吐槽了。 “你觉得这个购物节办不办得起来?”蒋云问。 “我对网络购物的未来很看好,”言末点点头,还顺便安慰蒋云,“不过你也不用太急,毕竟都是一步一步做起来的。” “那你觉得这次……”蒋云很好奇言末的看法。 “应该会比去年好,不过交易额应该不会超过年末清仓和国庆活动,顶多比去年涨百分之五十左右吧。”言末很客观的预估。 蒋云忍不住偷笑一下。 就算他记不清楚了,也知道双十一的头几年,每年的营业额都是翻着个儿往上涨,别说什么年末清仓和国庆了,完全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活动。 他突然觉得,言末没有那么高高在上无法触及了。 蒋云神神秘秘的说:“你信不信,这次购物节,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夸张很多倍!” 他仰起头,晶亮亮的眼睛看着言末,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词:求夸奖,求奖励! 言末没忍住,又伸出手,重重的揉了他一把,然后才说:“嗯,要是你猜对了,要什么奖励?” 蒋云的眼睛转了一圈,好像也没想出来什么奖励:“就夸我,狠狠的夸我就行!” 言末忍不住大笑出来:“好,绝对把你夸得找不着北!” 距离双十一,还有半个月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说明,文里的时间线和现实完全不同步,没有任何可比性 第52章 网站的首页开始宣传预热, 各种五折和优惠券活动慢慢刷了起来, 硕大的双十一会场几个大字,牢牢占据在网页正中心,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关云云是一只快落的单身狗, 最喜欢做的事情除了在网上看小说视频, 就是逛淘贝。 所以,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活动。 “又到一年一度的光棍节了, 好歹算个节, 买点东西庆祝下……”她嘴里念叨着, 手指点了进去, 才进双十一会场主页, 就被正当面一个漂亮模特和她身上的衣服吸引了全部注意,最重要的, 还有一个大大的全场五折标志。 关云云在网络购物这一块算是身经百战, 一眼就瞧出来, 这套衣服绝对很适合自己,也不是那种泛滥的街头款。 她毫不犹豫的点了进去。 “这家的衣服真好看,不过应该不便宜吧……”她想起自己的收入,不由遗憾的叹口气,“每当这时候,其实还挺希望有个男朋友给我买单的……” 她看一眼价格栏……嗯?没有想象的贵! 再看一眼介绍,还去网上搜了一圈攻略,没想到这还是国际大牌的二三线品牌,顶级设计师操刀, 据说剪裁打版都比一般的衣服好得多。 她看着看着就心动了…… 其实这些衣服依然不算便宜,只不过是比她预期价位要低,再加上五折活动和购物券叠加……这时候不出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男朋友?她现在完全不需要了哈哈哈哈! 马春雨是个三十出头的高收入女性,平时并不怎么逛淘贝,她的衣服大多通过逛商场解决,不过最近,她听朋友说起,自己很喜欢的珀尔希和一个国内品牌推出了联名款,国外已经卖疯了,但是国内只在网上销售,而且距离开售时间还有几天。 她一时好奇,就打开了网页搜索。 这个网店的设计,同她印象中花花绿绿挤成一团的购物页面完全不同,简洁的黑白边框,重点突出而不是试图一股脑塞过来的产品款式,还有充满了高级感的莫兰迪配色,每一个细节都叫她觉得恰到好处。 “看起来还不错!”她翻了一下衣服款式和细节,虽然价格不菲,但是还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事实上,如果考虑到双十一的折扣,这家店的衣服比珀尔希的大多数款式还要便宜些,但是剪裁设计看起来却并不落下风。 “就当给国产品牌一个机会吧!”她一边说,一边开始选款加购物车。 蒋云这次一口气开了四个网店,三个纯女装,一个男女混合的运动服饰店,云逸主打奢侈品,另两个品牌在国内原本属于中等偏高价位,但是蒋云这次要来的都是换季清仓的压仓货,价格降下来不少——当然,主要还是靠着言末的面子。 他原本只想捞一笔就走,可是言末对他这么信任,他总不能坑了对方,思来想去,只能通过各种折扣组合,既让客户觉得划算,也不至于降低品牌价值。 不过这样也有个好处,原本库存有限的压仓货,这么和当季服装结合着卖,库存瞬间充裕了不少。 随着广告和营销逐渐起了效果,客服这边很快感受到了压力。 “老板,咨询的顾客越来越多,我们都忙不过来了!”一个临时客服兴奋又焦虑的喊道。 蒋云也时刻关注这边的动向,很快发现以现有的客服规模,确实有点顶不住了,更不用提即将到来的大型堵车现场一样的双十一。 “大家稳住,我先去给大家找救兵,”蒋云心里也有点激动,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电话给温大少,向他借一批人,至少撑过这个双十一再说。 温大少接到蒋云的求助,还挺惊讶,他虽然投了一笔钱进来,但主要是为了帮朋友忙,也没指望着真能赚多少,现在看这架势,生意还不差? “主要是最近有个购物节活动,流量突然变大了,我这边人手不够,现找又来不及。”蒋云解释说。 “哦光棍节吧,我知道,弄得挺热闹的,”他竟然也听说了双十一的事,“行,我这边能调拨二十来个人给你,不过她们可都不懂客服什么的,你还需要给她们培训下。” 温大少自己经营一个不小的公司,生意也挺杂,但是一口气借二十个人给蒋云,也绝对是天大的人情了。 “太好了,多谢,改天请你喝茶。”蒋云舒了口气。 下午的时候这批人就到了,都是二三十岁年轻女性,以前都没有做过网络客服。 不过这事儿倒难不倒蒋云,客服这边,原本有一大半人都是临时拉来的,他一开始就准备了一套话术表,还有最重要的衣服尺码问题,他一方面在网页上详细标记了身体各部位的尺寸细节,给出了可供参考的身高体重,还有网页模特的身材尺码等等,另一方面,也把每种款式的设计细节,适合的体型都做了数据库,客服只要一查,就全都清清楚楚。 培训很顺利,没想到这些新来的女孩子里头还有不少听说过蒋云做的这几个品牌,还有人嚷嚷着想要一个内部价。 蒋云也爽快,索性承诺全体公司员工,包括借来的这些人,只要顺利度过双十一,就可以免费挑一件联名款以外的服装,算做加班奖励,当然,加班工资照发不误。 一时间,所有人的工作热情又上涨了一层。 这二十来个客服只简单训练了一天就全部到位,一间偌大的办公室,四十多个密集的小格子工位,全都被忙碌的客服坐满了,他们的电脑上不时有叮叮咚咚提示声此起彼伏,键盘的按键声也噼噼啪啪响个不停,一派热闹景象。 蒋云侧耳倾听着这些声音混在一块的感觉,一股莫名的期待,油然而生。 距离双十一,还有十一天。 进入了十一月,气温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不少人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呢子大衣,但是在网上,季节变幻似乎并没有那么明显的威力,事实上,折扣力度更大的春夏装,感兴趣的人反而更多。 “老板,照这么下去,我们的库存怕是不够了。”职业经理人张志业虽然也是压不住的兴奋,还是及时注意到了即将到来的麻烦。 原本以为准备充分的库存,眼看着就要见底了。 十一月,网店开通了定金预售通道,一天不到,库存就已经少了将近三分之二,要知道,刚开始的时候,张志业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一堆存货今年内能够销完。 “我马上去联系工厂!”蒋云迅速拿起电话。 工厂那边态度很好,但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蒋云说的话。 珀尔希旗下的这两个中低端品牌,在国外算是档次还不错的卖场品牌,每年也有各种打折促销,但就算是最有名的黑色星期五,整个美国的卖场全部加起来,一天里头也走不了这么快啊! “蒋先生,您先别急,会不会是网站的统计出错了?那可是十万多件货,不可能一天之内就卖了这么多出去,”对方特别陈恳的建议,“您也不要着急下订单,可以再等一等看一看,要不然会造成很大的损失的!” 蒋云说服不了对方,挂了电话,干脆直接找他们的大Boss去。 言末接到蒋云的电话也很惊讶,却没有反复确认,而是很爽快的说:“好的,我转告工厂,你把需要加的量报过来。” 不一会儿,工厂那边又打电话给蒋云了,只不过这一次,听起来有些不情不愿,大概是觉得,蒋云没有领取他的好意? “您想加单哪些款式?不过其中有些款,因为布料和配件的原因,现在也没办法再生产了。”那边说。 蒋云跟对方要了可以加单的款式,然后对比着最热销的款式,一口气又加单了十万件。 这回,就连言末都打电话过来问情况了。 “没有问题,按照现在的出货量,我还担心到时候会不够。”蒋云保证道。 才几个电话的功夫,库存眼看就要跌到底了,他又赶紧要人在后台加了量,才不至于被强制关闭网页。 “我工厂里的人跟我抱怨,你这是连线头都要搜刮完了。”言末好笑的说。 蒋云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 “对了,你的出货量怎么这么大?”言末也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这可是双十一,号称一天能打一年的超级购物节!在重生人士眼里,这一天简直像是一棵晃眼的巨大摇钱树,稍有准备,就能捞一大袋金币回来! 蒋云虽然很想借着这个机会夸自己一通,还是忍住了,只是谦虚的说:“运气,都是运气。” “嗯,你真是厉害!”言末在电话那头,低声地说。 他的声音就像泉水一样,静静的流进蒋云的耳朵里。 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叫蒋云一下子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多谢夸奖……”过了一小会,他才小声说。 “你的眼光真准,还帮我这么快就清完了库存,当季产品和库存搭配售卖的主意也很棒,不但成功打开了中国市场,又没有降低品牌档次,应该是我谢谢你!”言末继续说,他的声音诚恳又柔和,仿佛带着蜜糖的香气。 蒋云只剩下满脸通红,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了。 过了半天,他才勉强的笑起来:“你还真是要把我夸上天啊!我都膨胀得下不来了!” 电话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没关系,我能接得住你!” 第53章 距离双十一, 还有一天。 这一天, 一种莫名其妙的节日氛围,突然从网络向一个个普通家庭引爆。 光棍节这名字光是听着就叫大部分家长焦虑,他们也完全无法理解, 这玩意儿怎么会变成一个节日的?好像搞得还挺热闹的。 偏偏孩子们一个个兴致勃勃的嚷嚷着准备过节, 要么端着手机, 要么坐在电脑跟前, 精力旺盛的刷刷刷选选选, 还不时打个电话和朋友商量一通, 看那模样, 简直比过春节还要隆重。 “你要是找男(女)朋友有这么积极就好咯!”不少家长感叹道。 “这不年不节的, 有什么好买的?”有个妈妈就奇怪的问女儿。 “哎呀妈你不懂,现在买特别优惠!”女儿一把拉住她妈, “你快来看, 好多大品牌比平时都便宜好多!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牌子?我孝敬您几件?” “真的?我最喜欢御幻阁, 就是太贵了,你帮我找找!”她妈妈好奇的凑过来说,眼睛还盯着屏幕看。 她女儿飞快的输入查找,御幻阁还真有网上店铺,可惜别的店子热热闹闹,这个却好像完全没有人打理一样,什么活动都没有,而且看那价格,实在是下不去手…… 女儿扫了一眼, 关上网页,转头就对她妈说:“哎呀这个店子网上的款式不好看,我介绍你一个外国的牌子,我记得才看见过一款很适合你的衣服……”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早就被朋友安利过的珀尔希二线牌子。 “就是这件!”女儿高兴的让给她妈看,“你看看,好不好看?你要喜欢,我就给你买。” 那是一件特别简单的红色厚呢连衣裙,挺括的剪裁有效的遮挡了腰上的赘肉,肩膀和领口的款式也格外讨喜,是一款似乎永远不会被流行淘汰的款式。 她妈妈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件衣服,可一看价格,吓,比御幻阁可贵了将近一倍! “这衣服太贵了,我可穿不起!”她妈妈摇头拒绝。 “哎呀妈你放心,明天有活动,全场五折,还有折扣券,算下来价格比你刚才找的那个还便宜点。”她女儿劝到,“最主要的是,你穿这件绝对好看!” “这网上买的衣服,试都不能试,万一不合身呢,这可不便宜……”妈妈还有顾虑。 “没问题,可以退换的,哎呀妈你就放心吧,这可是国际大牌,这么便宜的价格买到手,绝对不会亏的!”女儿高高兴兴的把衣服放进了购物车里。 某家金融公司里,现在正是午休时间,可一群收入不菲的金领却精神奕奕的围在电脑前叽叽喳喳。 “珀尔希还真的和国内品牌做了联名款?”有人十分不可思议的叹。 “就是前一阵子很出名的那个设计师模特,叫做……”另一个努力回想。 “叫蒋云,他长得特别可爱,”这大约还是个姐姐粉,“据说他的设计,在国外的评价也不低。” 几个人都没有语言障碍,顺手就翻墙打开了国外的时尚网站,还真找到了知名评论家对蒋云充满了溢美之词的长篇文章,类似的文章还不止一篇。 “还真是!说起来,你们还记得去年珀尔希和画家库尔赛合作的联名款,后来炒到了多少?”有人马上问。 “至少翻了十倍吧我记得。”有人想了想。 “不止不止,至少二十倍。”另一个人很肯定的说。 不论是自穿还是投资,好像都挺合算的…… “哎呀我想起来,还有工作没做完!” “我也是,我还要去打个电话。” 几个人作鸟兽散,私底下却开始迅速的扫款,然后加购物车。 “每个款式每个账号限购一件?老板真是不会做生意!”这些人一边抱怨,一边干脆全all,好像全都不要钱一样。 这几位都是不差钱的主,联名款目前又只推出了三种款式六个颜色,可是上万一件的衣服,这些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刷刷的拉进购物车,也实在有些疯狂了。 距离双十一,还有一个小时。 关云云这天八点就上床,睡了一个美容觉,定好了闹钟,十一点又准时从床上爬起来。 她打开手机,再整理了一遍购物车,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重复的地方,想了想,又打开电脑,放大图片,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终于满意了,时间也已经到了十一点五十。 准备开抢!她一下子集中起了全部注意力,数着时间,一秒一秒的等待。 她甚至还专门准备了一个记秒器,方便她准时准秒的按下去! 50……58,59,60! 随着分钟的最后一下跳动,她毫不犹豫的点击了付款…… 啊啊啊!页面怎么卡住了!!! 关云云焦躁的按几下手机,又捣鼓一阵电脑,可惜页面上总是出来一个弯腰道歉的小人:对不起,您的页面暂时不见了,一会回来哦~ 一会回来个屁啊,回来以后,什么都没有了啊啊啊!她泄气的往床上一倒,简直想哭。 又过了10来分钟,网页终于恢复正常,可惜她看中的好几个款式都已经没了。 关云云还不甘心,又刷了几遍,虽然最想要的几个款式都没了,但是店家又放出了一件她特别喜欢的连衣裙的预售,虽然价格没那么实惠,还要等大半个月,但是…… 或许是深夜迷惑了她的心,一分钟不到,跺爪成功。 与此同时,马春雨在自己的卧房里也尖叫起来。 她的网页倒没出问题,问题是,她想买的衣服全都被抢光了,一件都没捞着! 简直愤怒! 她狠狠的摔了一下手机,气呼呼的半天都睡不着,又起来买了一通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觉得心情好了点。 第二天来到公司,她发现大多数人都没抢到珀尔希的联名款,心情又莫名其妙转阴为晴,但是对那个叫做云逸的新品牌,却又多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执念。 我迟早要抢到手!马春雨下了决心,做为一个绝大多数时候的人生赢家,没道理在抢货这件事上,会输给其他人! 从双十一前一天晚上8点开始,淘贝网的后台就可以直接查看各家店铺在全网的排位,这样的榜单有两个,一个是订单量排行榜,另一个是销售额排行榜,前者虽然好看,后者才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蒋云的店铺价格偏高,他原本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榜上有名,不过为了营造气氛,他还是打开了大屏幕,即时播放排位表,让熬夜值班的人能及时看到她们自己做出来的成绩。 刚开始也确实不出他的意料,他最好的一家店在销售额榜上也不过排在第七十一位,只能说不好不坏——毕竟他可是砸了大笔广告费进去的! 然后,随着客服工作量爆棚一样的增加,他几家店的排名都在一步步往上爬。 零点的钟声敲响,购物狂欢节正式启动,云逸的服装一分钟以内就全部售罄,因为高昂的价格,迅速就攀升到了销售额榜单的前列。 运动服装品牌因为主打亲民,价格最便宜,没多久就超过了云逸的排位,只不过碍于库存量的限制,后继乏力,停在了前十的位置不动了。 蒋云看着网店里一片售罄的标志,无奈打通了对面工厂的电话,一通商议以后,对方勉强同意部分款式可以开通预售,只不过要半个月才能到货。 这个电话才打完,另两个网站又同样有大部分款式挂出了售罄。 他叹口气,只能继续打电话骚扰工厂。 随着预售的放出,除了被限制了件数的联名款,另外三个店的销量又开始向上节节攀升,名次越来越前,最后全都进了前二十,还有一个女装店铺,直接窜进了前十。 这对单品价格超过五百的网店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胜利,也象征着不菲的利润。 这一天一大早,绝大多数的媒体都被同一个事件刷屏了:双十一。 随着媒体的发酵,又有一波原本没有关注的新顾客涌入,到了晚上,又是一波流量的小高峰。 所有相关不相关的业内人士,包括吃瓜群众,也全惊呆了。 双十一当天仅仅过去五分钟,销售额就突破一个亿,十五分钟破2亿,一个小时破8亿,10个小时15亿,最后单单淘贝商城全天的销售额就有50亿,全淘贝网足足有80亿!* 这一天,所有的参与商家都被突然涌现的巨大流量冲昏了头,所有的客服,仓储,物流,全都疯了一样,团团乱转起来。 这次突然爆发出来的订单数量,就算在之前已经有了预兆,依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即便是再乐观的预测者也想不到,庞大的市场初露獠牙,就能叫整个世界心惊胆战。 以前不是没有人看好华国市场,很多国际大品牌也早就进驻各大城市的商业圈,抢占市场份额,但是这之前,还从来没有一件如此清晰具体的事件,能叫人真真切切的瞥见这个庞大的市场,和它蕴藏的巨大潜力。 整个世界都为这场狂欢震惊了。 在很多商家正为了夸张的销售额又喜又忧,焦头烂额的时候,蒋云和他的团队,却已经开始享受起胜利的喜悦了。 因为事先的周全准备,充足的广告投放,还有那场悄无声息的暗中营销,蒋云的几家店铺摘下了这次活动女装领域最大的果实,而事实上,女装在整个淘贝网上,也一直都是流水最大的项目之一。 同时有四家店铺挂在双十一销售额前二十位,这样的辉煌战绩,蒋云估计以后也很难复制了。 毕竟这一次,他是有心算无心,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就拿下了最好的广告位——到明年,类似广告位的价格还不知道要翻多少倍。 当发现库存不足,他就已经及时开启了预售模式,虽然有不少消费者因为需要等待而放弃,但是依然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下单者,从言末那里调来的库存不但被他卖得精光,而且又再一次下了五万订单,交货时间再度被延迟到一个月以后。 工厂面对这庞大的订单,全都狠狠吓了一跳,只能加班加点——还好言末很早就在国内投资了两家成衣厂,要是放在国外,加班也不是这么好商量的事情。 最大的惊喜,还是来自和珀尔希共同发售的联名款。 明明价格相差无几,在国外也很受欢迎,但是珀尔西专卖店里的货卖了一周还有少量库存,可是蒋云这边,双十一刚一开通售卖通道,不过十秒钟,他的存货全部被抢购一空,一根线头都没留下。 不到如此,这款遭遇疯抢的联名款,还一度成了社会话题,云逸这个名字,也渐渐流传开来。 珀尔希的光环,广受好评的国内天才设计师,还有被疯抢的设计作品,这些结合在一起,就是媒体最喜欢的故事,更何况,蒋云还有一张格外漂亮的脸蛋。 双11当天,他就接到了许多媒体的采访邀请,其中甚至还有几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存在。 云逸这个全新的品牌,也正式加入了国内奢侈品的角逐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数据改编自淘宝网官方数据,有改动。 第54章 这次来采访蒋云的媒体是一本传统期刊, 名气大受众广, 虽说因为网络的冲击,影响日渐衰微,但是一说出去有人能被这家媒体采访, 还是觉得十分厉害。 蒋云接到采访的邀请, 也十分意外。 对于这种能够扩大品牌影响力的事情, 蒋云当然不会拒绝, 他愉快的接受了邀请。 那边行动也很迅速, 没几天, 采访小组的人就从上京飞到了A市。 负责采访的记者是一个年轻女性, 一身职业套装, 显得十分专业精干。 可惜她一见到蒋云就破了功,像个小迷妹一样的冲过来, 很热情的抓住蒋云的手摇了摇, 然后才想起形象问题, 又飞快的调整脸上的表情,重新调整出一副职业微笑。 跟她一起的摄像都忍不住捂了一下眼睛。 “你好蒋先生,我姓刘,你叫我刘记者就行,”记者恋恋不舍的松开漂亮弟弟的手,“首先恭喜你,打了一次漂亮的大胜仗!” 蒋云道谢,然后两人坐下,随性的聊起来。 “能不能说一说, 你是怎么和珀尔希结缘的?在大众眼里,那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国际大品牌,老实说,当我第一次听说珀尔希准备和国内品牌做联名款,真的吓了一跳!”记者问。 蒋云笑笑,隐去了向来就不喜欢出现在公众场合的言末,只重点说了他和阿历桑德罗的忘年交。 “阿历桑德罗先生是一个非常喜欢提拔后进的大师,胸怀也很广阔……” 几天后,这本杂志出版发行,蒋老爷子的桌头也放了一本。 他盯着封面上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年轻人看了很久,早饭都没心情吃了,慢悠悠的开始翻看。 “我的出身经历?那确实有些戏剧化,不过我还是十分心怀感激的,毕竟如果没有这个平台,我也不可能认识阿历桑德罗先生,也不可能有机会接触最新最前沿的时尚讯息……” “还做不做模特?还要看以后的情况吧,不过,我现在的主要还是一个设计师,也希望大家能够欣赏我推出的品牌:云逸。” 蒋老爷子慢慢的把书页合上,开始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直到他再想起这个月蒋氏服装的报表,又记起前些日子被长篇累牍报道的双十一,不由怒火中烧,一下子把手里的杂志砸了出去。 “都是一群废物!”蒋老太爷对着空气骂道。 他妻子一句话不敢多说,只战战兢兢的捡起丢出去的书,安静的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然后沉默的给他承了一碗粗粮粥。 “喝不下,”蒋老太爷不耐烦的一把把碗推开,“你把老三给我叫来!” 他的妻子应了声好,连忙出了门。 蒋临洲这几天心情也糟透了。 蒋云那边越是顺利,他这边越是不顺。 公司里被老二折腾得一团乱麻还没有理清楚,家里老爷子又抓着财权不放,这老爷子对他的防备,怕是比那个外人蒋云还要厉害,可对脑子里一团稀泥的老二偏偏又格外放纵,实在叫他心气难平。 他这时候刚准备出发去公司,突然又被老爷子叫了过去。 “先生现在心情不太好。”跟着老爷子的那女人低声提醒了他一句。 果不其然,蒋临洲当面就迎来了一场破口大骂,偏偏还不敢还嘴,只能乖乖低头听训。 “你给我好好看看!”骂得不过瘾,蒋老太爷反手又把那本叫他起火的杂志摔到蒋临洲身上,“你的眼光连个没读书的孩子都不如!” 蒋临洲垂眸看着掉落在地的杂志封面,封面上那个少年眼睛正对着他,笑得格外得意。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后迅速的敛去脸上的阴狠神色。 蒋老爷子还在那里一边骂一边转圈,差点又收走了他好容易放出去的权利,可是左右张望一圈,长子已经拿着制衣厂,再给他蒋氏服装,担心控制不住,二儿子又实在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这才无奈放弃,继续让蒋临洲管着公司。 “你走你走,看见你就糟心,心思狠毒,连妇人都不如!”蒋老太爷终于骂累了,挥挥手把小儿子赶了出去。 蒋临洲气冲冲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才进屋,就看见三太太正拿着一套精美的茶具把玩。 见到丈夫,她十分开心的举起手上的东西:“临洲,你看看这个,是……” 话还没说完,那套精细的骨瓷茶具就被抢过去,然后重重的砸了出去,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三太太惊叫一声:“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蒋临洲犹如困兽一样的转了一圈,看着他的妻子,越发不耐烦,转身推门就走了。 蒋向宇在边上看着,他心里早就存在的不安终于化为了现实,但是这个父亲,也叫他觉得越来越陌生了。 三太太看着一地的残渣碎片,不住垂泪。 “妈……”蒋向宇走到他妈身边,扶起她。 三太太一下子痛哭起来:“你爸变了,彻底变了!他以前连凶我都舍不得的啊!” 蒋向宇听着他妈的诉苦,突然说:“妈妈,你最近注意些,我听说父亲……在公司里有点……” “有点什么?”三太太忙问。 “跟其他女人有些不清不楚……”蒋向宇毕竟是个未成年的男孩,不太关心那些流言蜚语,还是那两个人在公司里太过于明目张胆,才叫他听到一点风声。 “不会的,不可能的,”三太太抹一把眼泪,“你爸爸只是最近暴躁了一点,他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他儿子,这还不相信他?” 见母亲一脸抗拒,蒋向宇明智的闭了嘴。 这时候,蒋临洲却正和章清丽打得火热。 他当然知道这女人和他亲哥哥有过一腿,不过章清丽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能叫人开心的玩意,以前跟过谁,做过什么,他完全不在乎。 章清丽似乎天生就擅长讨好男人,除了在蒋云那里铩羽而归——她主要认为是小毛孩儿没开窍,面对其他人,简直就无往而不利。 两个人才见面,就在车上咬起耳朵,不一会儿,章清丽突然建议:“明着不行,那就来暗的呗。” 蒋临洲嗤笑了一声:“还用你说!” 他替蒋家做了十几年的脏活累活,最阴暗最龌龊的那些勾当早就看了个遍,哪用得着一个女人提醒。 他最不忿的是,老爷子一边用他,一边还嫌他手脏,他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却连一句公允的评价都得不到,还不如他那个废物一样的二哥。 很多年前,蒋临洲就发过誓,这个蒋家总归会落到他手上,这全都是他该得的! 章清丽烂泥一样扒在他身上,气吐如兰:“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 蒋临洲脸上的阴狠终于不再掩饰,笑吟吟的全放了出来。 不论是蒋家,还是蒋云,哪个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蒋临洲,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又过了两天,被蒋氏服装的人事扣下不批的那批人终于被放了行,辛桐松了口气,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守着一间办公室了。 她兴冲冲的去找蒋云:“老板,快给我们下任务,要不我都要憋出病来了!” 蒋云奇怪:“你不是一直在自己做事嘛,前几天,我还看见你新打样的款式,挺不错的。” “那可不一样,一个人是孤独的旅者,只能画出寂寞的风景,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才能做出叫大众喜欢的完美衣服!”辛桐的回答叫人摸不着头脑。 蒋云嘴角扯了扯,决定不和这位疯疯癫癫的艺术家计较,直接问:“你是想留在云逸,还是想去新开的品牌线?” “又开?”辛桐吓了一跳,“老板,你不是手上都拿着三个牌子了嘛!” “那两个是珀尔希的,我们只是代理,”蒋云冷冷的说,“再说了,我判断以后国内最大的女装市场,单衣还是应该定位在100—500这个区间,一百以下过于廉价,利润微薄,高于五百,剔除的顾客太多。” “那大衣和棉袄呢?我们不做了?这些可要贵的多啊。”辛桐好奇问。 “先把春款做好再说吧!”蒋云笑。 现在是十一月末,虽然要等到来年四月以后,大多数人才会收起厚实的冬装,但是在服装行业,春节以后,商场就已经开始清仓冬装,开始准备下一季的上新了。 设计,定稿,挑选合适的面料和配饰,还要向工厂下单,整一套环节走下来,现在的时间已经有些紧了。 “老板老板,那我要去开拓新品牌!”辛桐主动请缨。 蒋云还有些意外:“你不是想要成立自己的品牌?” 大多数独立的小众品牌,都是走高端线,可不太看得起商业量贩的大众款。 “我从小的梦想是让女孩子们都能穿上漂亮的衣服!”辛桐说,可她才正经了一秒,又现实起来:“再说了,光有逼格不赚钱,我可没兴趣!” 蒋云无所谓的同意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你跟方仁熟不熟?” “方仁?”辛桐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他挺沉默的一人,好像跟谁都不太熟。”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他好像跟朱承安还有两句话说,不过小朱那人你也知道,跟谁都有话说。” 朱承安就是试图撩辛桐,结果最后无奈变成闺蜜的那个小学徒。 第55章 终于得了点空闲, 蒋云就想着邀请温大少几个聚聚, 也感谢前些日子的帮忙。 谭苏对上一回在鹤鸣院的遭遇始终耿耿于怀,好久之前就叫叫嚷嚷要再觅一个好去处泡温泉,如今又是深秋, 正好是泡温泉的好时候, 蒋云便干脆在临市一处大型温泉酒店定了个院子, 好好招待几人。 这边才定好地方, 言末又打电话来, 两人闲聊了几句, 蒋云不小心提起了温泉的事。 “怎么不去陆小姐的庄园?”言末问。 “可不敢去叨扰神仙。”蒋云笑说。 那位高高在上的陆小姐, 变脸飞快的言少爷, 几个人愿意去招惹?倒是言末,他要过去, 那两人倒应该会热情招待。 言末也连连称不敢, 又说自己也好久没有泡过温泉了, 话语里还带了几分委屈。 蒋云这才想起来,上回在鹤鸣院,他连水都没碰就走了。 “我新订的温泉酒店不错,是用的真温泉水,环境也可以。”蒋云一边说,一边顺手把位置发给了言末。 发完以后他才想起来,上辈子,那地方好像还是言末带他去的。 没想到言末直接问了他们聚会的时间,又问他方不方便一起过去? 蒋云一愣。 在他的印象里, 言末可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或者说,聪明人或许都有些怪癖,言末的怪癖就是格外孤僻。 蒋云几乎没见他有什么交情特别好的朋友,对外出游玩的兴致也不高,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仅有的几次出游还是因为蒋云,选的地方也都是格外安静少人的去处,或者干脆包一处院子或是独栋别墅,安安静静的待一阵。 蒋云是真没想到,这位爷竟然也会有主动想要认识人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言末这时候还年轻?蒋云不由给他找了一个理由。 距离蒋云上辈子遇见言末,其实也不过差了两年而已。 “都是我的朋友,你会不会觉得不自在?”蒋云担心的问。 “就是上次遇见的那些人吧?有一个不是还说认识我吗?”言末随意的说,虽然他已经完全忘记那个咋咋呼呼喊着男神的高恩了。 “啊对,是高恩,他说是你的学弟。”蒋云倒是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没印象。”言末特别干脆的说。 ……兄弟,你这样子过去,就不怕被打吗? 温大少他们对言末其实一直很好奇,还跟蒋云打听过他,不过蒋云知道言末的秉性,只说自己跟言末也不太熟,所以这次就算带他过去,想必另外几个人也不会介意,尤其是高恩。 就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蒋云一时想不清楚,又架不住言末难得的央求,答应带他一同去,甚至去临市的时候,还顺便蹭了言末的车。 言末开车极稳,蒋云几乎感觉不到动荡,他不太敢看言末的脸,只能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绿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少年安静的闭着眼睛,头轻轻的靠在窗上,眉头不时微微动两下,显得有些不安。 言末悄悄调低了车子里的音乐声,又将空调的温度稍微调上去一点,又想了想,将车先停在安全区,在蒋云头侧垫上了一个小小的靠枕,才将车重新悄无声息的开了出去。 这时候,音乐电台正在播放一首英文老歌,柔和的女中音吟唱中带着淡淡的伤感,却依然无比温柔。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等到一帮人聚在一起,听到高恩哭哭啼啼的埋怨蒋云,好好一个男神怎么就被他扛回了窝的时候,蒋云才终于意识到,这群人全都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谭苏还在那边旁敲侧击,言末却一副完全没有听懂的模样,只含笑点头,偶尔说句话,却叫误会更深了。 “小云说这里环境很好,我也想多认识些他的朋友。” 不大哥,你不想!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是在一个舞会上,小云那天特别光彩四射。” ??!!怎么听着像是相亲舞会? 就连温庭筠都笑话蒋云:“你不是说跟他没关系吗?” 真的就是简单的合作关系啊!蒋云捂脸,然后冲过去把言末和那个碎嘴的谭苏强行隔离开。 “这人说话向来乱七八糟的,你别介意。”蒋云说。 “还好啊,”言末还是一副表面上云淡风轻,但是其实压根没听明白的样子,“我觉得和他说话挺愉快的。” 蒋云缄默了几秒,难道这假洋鬼子没听懂谭苏的意思?不应该呀,蒋云印象里,言末的中文造诣可不低。 “你……”蒋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小心翼翼的问,“你以前是不是没交过女朋友?” 言末很惊讶的挑挑眉:“被你看出来了?很明显吗?” ………… 不,一点都不明显,上辈子,蒋云一直到死,都坚定的认为,言末绝对是一个阅人无数的情圣。 他在两人的关系中是绝对的掌控者,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蒋云就像是一只被他玩得团团转的雀鸟儿,想关在笼子里便关在笼子里,若是看厌了玩腻了,手一挥就将这鸟儿赶出去,也无所谓得很。 虽说蒋云没有见过或是听说过一个言末的前女友前男友,也只以为他是隐藏太好,毕竟那样的身份,那样的长相,怎么可能没有丰富的情史! 不,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那……男朋友?”蒋云继续小心翼翼。 “也没有。”言末很坦然的摇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我对感情关系不太了解,”言末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真正的难题。” 他难得的多解释了一句。 “难题?”蒋云觉得这词放在言末身上实在格格不入。 言末没再多说,只是耸了耸肩,一副他也很无奈的样子。 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蒋云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绝不再和他搅和到一起去,言末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同他也没什么关系。 蒋云不再多想,听见谭苏在那边大声吆喝着一起泡澡去,他也兴致勃勃的跟了上去。 他先去自己的房间换衣服,蒋云打开随身的行李箱,拿出了一套崭新的浴袍,又打开一个小袋子,里头是些沐浴用品,还有一袋和他身上的肤色十分相近的假皮肤贴。 蒋云抬起眼睛,看着镜子里自己胸前那个纹身,撕开了这□□肤贴,拿出一块,将那朵灰色的荆棘玫瑰遮掩起来。 这是他上辈子留下来的习惯,不过那时候是因为言末再三要求,可现在……蒋云看着胸口跟着自已一起重生过来的带泪玫瑰,对这玩意的感情更加复杂了。 上辈子,言末亲手把这个图案纹在了他胸口上。 蒋云还能清楚的记起细细的针尖沾着颜料,一点点扎进肌肤的感觉,那感觉不是很疼,却像是细细密密的镣铐,把他紧紧的缠绕起来。 大功告成以后,言末高兴的看着那个还有些红肿的刺青,在蒋云耳朵边上轻轻说:“除了我和你,谁也不能再见到你身上这个图案。” 那时候,蒋云还沉浸在浓情蜜意里,也没多想,只好奇的看着镜子里的玫瑰:“这象征着什么?” “你是我的。”言末低声耳语道。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那声音,即便被重置的时间归为虚无,依然如此清晰。 蒋云嗤笑一声,重重的拍了拍皮肤贴,将底下的刺青彻底掩藏好,决定明天就找一个纹身店,把这刺青给洗掉去。 他出来的时候,言末已经坐进了池子里。 言末整个人舒服的靠在池壁边,水面上露出了一小截胸膛和肩膀,他的脖颈细长,在蒸腾着雾气的水面上,显得分外优雅。 蒋云一个不小心,就看出神了。 他的脚步停了一小会,才强笑着入了水,外头有些冷,泉水的温度就显得高了些,他一顿,就僵在了那里。 真是……烫啊!蒋云在心里咬着牙,面上却不服输的装出一派镇定自若,缓慢的弯下身子,把水一点点的往身上撩。 谭苏看见他这幅样子,大声说:“小美人,你害羞什么,怎么还包个浴衣舍不得脱呢!” 蒋云这时候才想起,他浴衣都没脱就急急下了水。 难怪水撩在身上觉得怪怪的。 蒋云偷瞥了一眼言末,他却像是完全没察觉这边的动静,只盯着水面的旋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怕冷,”蒋云强行解释了一句,才摸摸索索的退下袍子,整个人飞快浸到了热水里。 一阵被烫得鸡皮疙瘩的哆嗦以后,他迅速就感受到了温泉水带来的舒适感,他舒了口气,也寻了个舒服的靠背,慢慢靠了下去。 他才准备闭眼享受一会,一个温热的躯体就靠近过来,被水浸泡得极其柔滑的肌肤,轻轻贴在他的胳膊上。 蒋云还以为是那个多动症患儿谭苏,微闭着眼睛说:“你找温大少玩儿去,别吵我。” 身边的人没做声,也没动,安静了一会,才问道:“我找他做什么?” 言末?! 蒋云吓得一下子睁开眼瞪他:“你刚才不是在池子那边呢?” “我看你泡得这么舒服,也想过来试试。”言末说。 蒋云木着脸看他。 “是挺舒服的。”言末又说。 大哥,这就是同一个池子,能有多大区别! 蒋云不想理他,又闭起眼。 言末却变得唠唠叨叨起来:“我刚才仔细想了想,他们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男朋友了?” 蒋云在心里吐槽:大哥,你可算反应过来了! 表面上却依然闭着眼睛,状似淡定的嗯了一声。 “可是你以前说过,你不喜欢男的。”言末继续说。 “不喜欢,是他们误会了。”蒋云依然闭着眼。 空气终于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阵子:“温庭筠和谭苏是一对恋人?” 没想到你还挺八卦!蒋云终于睁开眼睛,刚想点头,顺着言末的视线看过去…… 谭苏的性子向来静不下来,这时候正装模作样的趴在高恩头上,说是要给他捉虱子。 “他们的感情看上去挺好的,据说在长辈那里也过了明路。”言末看着两人,还在那里说。 蒋云突然想起一个可能……但是……应该不会吧…… “哪个是温大少?”蒋云问。 “啊?不对吗?”言末神色间突然流过一丝慌张:“不就是那个趴在人头上的?” 那是谭苏,人家刚才还和你说过话!蒋云震惊的看他。 “那就是……被扒住头的那个?”言末不很确定的猜,还强行解释了一句:“他们都光着身子,有雾蒙蒙的,我也分不太清。” 被扒住那个是你的小迷弟!他都给你介绍过多少次自己的名字了!蒋云真想为高恩鞠一把同情的泪水。 看蒋云神色变幻不定,可一个字没说,言末也回看着他,半晌,终于老实交代:“我不太能认人……” 蒋云终于发现了言末一个特大秘密! 原来,智商极高眼界极广,赚钱无往而不利点石成金,容貌俊美得能叫凡人羞愧的超级富豪,言末大神,是个深度面部识别障碍! 原本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这下全都找到了原因! 没有什么朋友,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老是记不住同他主动打招呼的人,先前蒋云以为是他性子高傲,没想到,却是真的记不住! “你……不谈恋爱,也是这个原因?”蒋云试探的问。 言末为难的笑起来:“连自己的爱人也分不清,就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漂亮的眼睛一笑起来,就像是漾开的桃花花瓣一样,带着一点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纯情。 蒋云看着言末,震惊了。 上辈子,他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言末这个毛病,话又说回来,言末也从来没有认错过自己。 难不成是因为上辈子,他边上只有自己一个黑发黑眼吗? 也不对啊,蒋云记得,庄园里的华人可不止他一个。 “我一般是靠衣服认人,所以过一阵子再见,就会有些麻烦。”言末老实的解释道。 “你……”蒋云想了想,“你好像没怎么把我认错过。” “嗯,”言末很高兴的点头,“你是特别的,我一眼就能看到你。” 这种发自天然的情话,简直能叫人窒息…… 蒋云哑口无语了一阵,垂着头看了半天的温泉水才缓过来,干涩的笑:“哈哈哈你别这么说,我会当真的。” “真的不一样,”言末很认真的强调,“我见到你第一回 ,就觉得很熟悉,阿历桑德罗要不是那身打扮,我也会经常认错,可是你不同,不管穿成什么样子,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就是错觉吧哈哈哈。”蒋云继续干笑。 “可能吧,看你真的格外不同。”言末盯着蒋云的脸,想了想,很认真的点头。 “那你这样……以后找对象也困难吧?还要传宗接代呢。”蒋云的眼睛乱瞟,嘴里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 “这个也无所谓,”言末很轻松的说,“我又不是家里的独子,没这个压力。” 蒋云一愣:“可是……没有孩子,你赚的那么多财富要怎么办?” 言末奇怪的看他:“我赚钱是为了乐趣,和生不生孩子有什么关系?大不了等我死了,捐出去就是。” 蒋云半仰着脑袋,僵在那里。 他还清楚的记得,上辈子,他二十五岁的生日那天,他期待着言末回来和他一起庆祝,言末却一直没有出现。 头一天他们两个还通了电话,言末在电话里信誓旦旦,说他一定能赶回来,还提前订了一个大蛋糕,并且保证,他一定能够在蛋糕送到之前回家。 蒋云从早上等到晚上,蛋糕早就已经送到了,蜡烛和玩偶也插上了,那玩偶笑眼眯眯的看着他,蒋云越看越气,干脆把蜡烛全自己点上了。 然后,烛火渐渐熄灭,各种颜色的蜡烛变成瘫软的蜡块,落在原本柔软蓬松的奶油上,因为气温太高,奶油也有些化了,原本精致的裱花全成了稀糊,看上去有些恶心。 蒋云对着那个美貌全无的蛋糕发呆,又想到最近听见的那些流言蜚语,一边抹着鼻子,一边期待着言末回来哄他。 可是言末一直没有出现,他只等来面目阴沉的老管家。 “蒋少爷,”英国老管家轻蔑的看一眼一塌糊涂的蛋糕:“先生最近都不会回来了,我听说,他现在正在法国,和罗斯特鲁克家族的继承人约会,我还听说,两人的进展很顺利,今天还去了一家老牌的婚纱店,据说订婚典礼就在下个月。” “先生需要的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妻子,能够为他生下合格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野模,还是个男的。”管家轻飘飘的说。 蒋云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话! 他用力擦着眼泪鼻涕,反驳道:“我们是正式的情侣关系,我也不是什么野模,至于什么未婚妻,我要等他亲自开口和我说,只要他开口让我离开,我绝无二话!” 管家轻轻的笑了一声,那种独特的英式腔调完美的表现了他的轻蔑:“你见过先生的父母吗?没有。你被先生介绍给他的朋友过吗?没有。你不过是先生养在庄园的一只小鸟儿,却还胆敢把自己当成主人?” 蒋云无法反驳,只定定坐在那里,脊背绷得笔直。 第二天,言末没回来,蒋云等到了一张他和一位金发碧眼的漂亮女人携手出入婚纱店的照片。 第三天,言末还是没有回来,蒋云听着电视上的报道,说是身家过十亿的罗斯特鲁克家族女继承人,即将和一个神秘的东方富豪共同步入婚姻殿堂。 第三天,蒋云不再等了,他背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阴沉沉的老庄园。 “我的小心肝,”唯一对他恋恋不舍的,只有庄园里的胖厨娘,她紧紧抱着蒋云,安慰他:“你以后会找到真心爱你的人,但是先生,确实不太适合你。” 是啊,那只是一个连面都不敢见,也不敢当面说分手的废物! 蒋云自诩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可那段分手的经历,对他来说,近乎算得上羞辱。 蒋云一想起那些前尘往事,就觉得心中的沸腾比池水更甚,他再一次直直的挺起脊背,就像是二十五岁生日那天一样,冷漠的说:“你们这些有钱人,真是虚伪。” “虚伪?”言末很无辜的看他,“我是真的这么觉得。” “那也可能,过几年就完全不一样了。”蒋云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沉默的看向别处。 第56章 言末发现, 蒋云对他的态度突然又冷了下来。 他心里茫然, 面上却一点不显。 从小,言末就是一个没什么表情的小孩儿,当他的同龄人满屋子跳跳嚷嚷的时候, 他顶多奇怪的看两眼就作罢, 从来不会跟着一起疯。 他从刚出生起, 就一直是个格外好带的孩子, 很少哭闹, 格外安静, 父母长辈逗弄他的时候有回应, 没人理他的时候也无所谓, 要么呼呼大睡,要么自己玩自己的, 从来不会给边上的大人带来困扰。 一岁的时候, 他还只知道玩自己的小肉手小脚丫, 等到再大些,他就可以静静的玩复杂的积木和拼图,大半天都不会厌倦。 可对其他的孩子,他就没有丁点兴趣,看一眼都懒得看。 言末是他父母的头一胎,这对新手夫妻开始还觉得这个孩子真是省事,是个天使宝宝,后来又生了言末的弟弟以后,看着那个恶魔一样动不动就嚎啕大哭的小娃娃, 其他人却还说那些哭闹缠人是常态,他们才开始怀疑,自己的长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检查做了一圈,医生的结论是,这孩子智商高得异乎寻常,但是却有重度面部识别障碍。 简而言之,他是个天才,但不认人。 言末的面部识别障碍很严重,他能够清晰地看见其他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的轮廓,但问题是当他试图将这些组合成一张完整的脸时,无能为力。 即使是对着他的亲生父母,也一样。 “可是他从小就能认出我啊,一看到我也会笑,很小的时候,也会求抱抱!”言末的母亲无法相信医生的诊断。 “那是因为他能通过您的声音和气味认出您,”医生说,“这是小婴儿的天生本能,但是对其他大多数人,这一招就不太管用了。” 言末的父母并不是容易放弃的人,他们后来又积极给言末做各种治疗和认知康复训练,很遗憾,一切努力都徒劳无功。 只不过,上帝关上了一扇窗,也给小言末打开了另一扇,他的智商超群,十岁的时候,就几乎可以碾压绝大多数成人。 他的母亲却更担心了。 “我可不愿意我的孩子变成一个科学怪人!”她说,然后开始训练言末克服自己不认人的缺陷。 就算情况无法改善,也总能找到其他的方法。 “大部分人可不会觉得这个毛病是天生的,他们只会认为你傲慢无礼,”言末的母亲说,“你至少要靠各种讯息认出你周边的人,你的同学,老师,还有朋友。” 同学和老师还算简单,他们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固定的位置,这时候,言末只需要记住所有人的衣着细节,这一天就能够顺利过去。 但是朋友可不行。 他没有办法辨认冒出来的那个男孩究竟是邻居家的奥森还是他父亲朋友的孩子特德,因为他们都有一头深棕色的头发,高矮也差不多,他也同样认不出那个突然冲出来和他告白的女生是隔壁班的谁——反正不是他的同班同学,因为今天没有人穿着这么一条橘粉色的绸缎连衣长裙。 慢慢的,言末依然成为了别人嘴里孤僻的孩子,因为他一个朋友都没有,他不会和人相约去游泳池,也不会下场踢足球或是冰球,更重要的是,这个漂亮得出奇的华裔男孩对任何告白者都冷漠以待,甚至再一次碰到,他也可以视若无睹。 碍于言末父亲的财富和威望,没有谁敢欺负言末,但是大多数时候,所有人都躲得他远远的,在孩子们口中,这是一个撒旦的门徒,黑头发的小恶魔。 言末却松了一口气,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交际的孩子,他的周围越清静,也就意味着不时发生的突然状况更少了,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他的母亲总是显得忧心忡忡,言末其实却压根就不在意。 年纪渐大,言末过得更加如鱼得水。 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十分现实的世界,只要你足够富有,你的任何毛病都不是问题,人们会主动介绍自己,更不会在意你的视而不见。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发现,因为在更早的时候言末就发现,他天生就擅长积聚财富。 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他做编程游戏一样创办了一个网站,第二年,这个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网站就给了他上百万美元的回报,十五岁的时候,他把这个网站卖了出去,成交价格超过五千万。 无论是股票,期货,还是各种层出不穷的高科技,对言末而言不过都是些简单的数学游戏,用他父亲的说法,他拥有一双天生能看到未来的眼睛,这样一双眼睛,如果想追逐财富,自然无往而不利。 事实上,他的成就也绝不仅止于赚钱。这个天赋超群的少年二十岁出头就拥有了好几个博士学位,他对未来的天赋敏锐不仅仅体现在对金钱的流动的敏感上,也同样体现在更多更广的领域。 这些年,他的感情生活却始终一片空白。 他也认识了不少优秀的女性,可惜他对这些女士们最深的印象,也不过是她们身上各种有趣的服饰,以至于他甚至把自己的触角伸向了时尚圈,而且战果斐然。 “你总需要找一个人和你共度一生,无论那个是男人还是女人,否则也太寂寞了。”言末的妈妈担忧的说。 言末却无所谓,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再这么过几十年,又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二十八岁这年,言末遇见了一个很特别的人,一个他一眼就能认出的男孩。 这个男孩甚至还没有成年,五官精致而美丽,是能叫大部分人都赞叹的好看——事实上,这也是言末第一次欣赏一个人的容貌。 刚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太深的感触,这个绝大多数时候都被理性脑控制的天才,已经多多少少有了些非人的一面,他对于小概率事件虽然不至于视而不见,但是情绪起伏始终十分平稳。 他脑子里可没有那些一见钟情或是整个世界一起震颤的感慨,只不过,他依然记住了这个男孩,记住了他的长相,还有名字。 他叫蒋云,是个会突然就哭泣起来的脆弱男孩。 第二次再见,他依然能够一下子就喊出男孩的名字,那是一种久别重逢的亲切,仿佛还带着从更遥远时空传来的伤感,只是一眼,竟然能够叫言末那个时刻都像是人工智能一样运转的大脑,分泌出大量叫他情绪高涨,心情愉快的多巴胺来。 那次匆匆相见,又很快离别,言末却难得的体会到了不舍的情绪。 第三次再见,这一回,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呆在一起。 他把蒋云带去了极少有人踏足的私人公寓,甚至让他住在自己隔壁的房间,他们会在每天清晨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互道早安,一起吃饭,聊天。 言末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能够叫他忍不住说个不停,哪怕对方只是简单的点头,他也觉得十分满足。 这种生活,似乎曾经有过却又被他遗失了很久,现在终于重新找了回来。 像朋友,像亲人,或者像……爱人? 这个小小的想法就出现了一瞬,就被男孩斩钉截铁的宣言打断了。 蒋云喜欢漂亮的女孩子,想要结婚,想要一群孩子围绕在身边,还有一个温馨的家庭。 这些言末都给不了。 言末调查过蒋云的出身过往,知道他是孤儿出身,对家庭生活自然十分向往。 言末心里有点惋惜,但是也仅此而已。他本身对情欲并没有太强的追求,虽然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想要生活一辈子的人,但是对方对于同性无法接受,那也不能勉强。 他也可以做蒋云的朋友,兄长,甚至长辈,言末甚至都想好了,以后他可以在蒋云住的附近也买一幢房子,他会尽量不打搅蒋云的生活,只不过,忙起来的时候,那对夫妻或许不会介意他帮着看看孩子?如果蒋云同意,他也可以做孩子的养父——但愿他不会老是把小孩认错。 这样,他们一样可以一起变老,不时能够见上一面,周末还可以聚聚餐,等到老了,可以在相邻的院子里一起晒太阳,聊天——言末觉得这样也很不错。 言末甚至开始琢磨,蒋云未来的妻子应该是什么样子:那应该是个天真快乐的女孩子,性格温柔,体贴而幽默。 言末在蒋云身上总能察觉一些若有若无的忧郁,他希望能有个女孩子,能够化解并且包容蒋云的这种特质。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蒋云自己喜欢,他相信那必然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以蒋云的聪明和好眼光,总能选到一个好姑娘的。 他也嫉妒过可以把自己的心情坦然无畏摆出来的马歇尔,但是对于言末来说,能够更长久的维持和蒋云的关系,这才更重要。 哪怕是当个普通朋友,总比老死不相往来来的好。 可是现在,蒋云突然就不理他了。 之前蒋云也偶尔有耍性子的时候,但是言末知道,这一回格外不同。 蒋云就像是在身周立下了一道冰冷的屏障,他原本的那些柔软,言末突然就触摸不到了。 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第57章 第二天一大早, 传说中的老丁终于露面了。 老丁是温大少他们几个很要好的朋友, 但是据说因为忙于事业,前几次聚会有没有参加,蒋云也从没见过这人, 只模糊听其他人提过几回。 可见到老丁的第一眼, 蒋云就呆住了。 这人他上辈子认识。 这世界果真是小。 丁冷秋三十出头的年纪, 天生一副正义凛然的神色, 五官极正, 眉毛尤其浓, 行走间似乎每一步都有尺规度量, 挺直而板正。 这人和懒懒散散的谭苏放在一块, 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哟,春秋老怪, 你可终于来了。”这不, 谭苏一开口, 就直接怼着他去了。 丁冷秋神色未变,看都不看谭苏一眼,只伸出手,分别和蒋云言末握握手,十分简单的介绍了一声自己:“我叫丁冷秋,你好。” 举手投足间,军人的飒爽之气扑面而来。 言末也板着一张脸,回了差不多的话,蒋云却显得有些慌, 他先是把濡湿的掌心在裤腿上蹭了一下,才迟疑的举起手,握住对方:“你好,我叫蒋云,你……” 他话才启口,又迅速的收了回去。 言末奇怪的看着蒋云。 蒋云却一直盯着丁冷秋看。 就连谭苏都发现了蒋云的古怪,笑了一句:“小美人,你该不会是对我们春秋老怪一见钟情了吧?这位可是个吃骨头不吐皮的家伙,当心他真把你给吞了!” 言末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 蒋云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是觉得……这位有些眼熟。” 丁冷秋只疑惑的看了一眼蒋云,摇摇头:“我没什么印象。” 上辈子,这位可是蒋云的救命恩人。 他那时候刚被逐出了蒋家,身上虽然还有点钱,但是因为刚被冤枉,气性极大,莽撞的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差点被一辆车的车轮子卷进去。 蒋云惊魂未定,就被车主从车轮子底下直接拽出来,确定他连皮都没被蹭到以后,车主二话不说就狠狠揍了这小子一顿,把他揍得鼻青脸肿,车主才冷着脸问是怎么回事。 揍人的正是丁冷秋。 蒋云那时也只是个被吓破胆的小孩子,抽抽噎噎的哭了一通,然后颠三倒四的把自己的遭遇给说了。 丁冷秋依然冷着脸,拎着他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这点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你要是不甘心,就直接打回去,现在打不赢,就以后练强了再打。” 蒋云其实也是个打惯了架的,可还是对这人刚才的凶神恶煞心有余悸。 丁冷秋下手是真狠,可对力道的掌握也是真精确,那感觉就像是全身上下,每一处皮肉都被狠狠揪了一把,偏偏没有一个地方真正伤筋动骨。 蒋云是从来不服人的,面对这种狠人,也不由自主认了怂。 更何况,他刚才是真差点害了对方。 丁冷秋看他这样子,从车上拿了包伤药丢给他,然后准备开车离开。 临走的时候,他突然丢下一句:“你要现在死了,才是真如了那帮人的意。” 然后,丁冷秋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蒋云站在路边上发呆。 丁冷秋没看错,他刚才是真的起过寻死的念头。 蒋云是野草一样长大的孩子,原本拥有最旺盛的求生欲,但是即便是强韧如他,也很难接受好不容易拥有了亲人,却被陷害,然后被扔垃圾一样的抛弃掉。 这感觉,就像是从天堂落到了地狱。 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我要是死了,就如了那帮家伙的意了!”蒋云咬着牙,重重的重复着这句话。 然后,他就用尽全力,就像一颗被踩踏得歪在地上的野草,拼了命的吸取阳光雨露,然后又直挺挺的立了回来,而且还更高更强健。 所以,蒋云一直就把当年揍他的那个司机,看做自己的救命恩人。 虽然他一直都不知道恩人的名字,被揍疼的感觉也特别记忆犹新。 再见到丁冷秋,虽然这辈子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了,蒋云还是忍不住直盯着恩人看。 毕竟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原本是摸都摸不到的恩人,现在却变成了能够平起平坐的朋友。 蒋云忍不住偷笑。 言末一直盯着蒋云看,看他始终盯着丁冷秋却望也不望自己,言末挪了挪身子,不太高兴。 又看他偷笑,言末的脸忍不住耷拉下来,越发不爽了。 谭苏则看戏一样看着这边,过了好一会,他突然说:“诶春秋老怪,你的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丁冷秋本来正专心吃菜,听到谭苏的问话,抬起头奇怪的说:“不是早就告诉你了,明年春天,小夏今年底才能回国。” 言末的脸上显出一丝高兴的神色,又去看蒋云。 蒋云听到这消息,却也马上高兴起来,很积极的说:“恭喜恭喜!到时候一定也要给我一张请帖!” 言末也马上跟着说:“也一定要请我,到时候送你们一份大礼。” 丁冷秋只直愣愣的说:“欢迎,不过大礼就不用了,现在公职人员都忌讳这个。” 蒋云又问:“你是做什么职务的?” 丁冷秋看了他一眼:“保密。” 谭苏只是嘴毒,丁冷秋噎人却是最厉害的,这人是当兵出身,最烦跟人啰里八嗦,说话就像轰隆隆的坦克,直挺挺的就压了过来。 温大少本来都准备过来打圆场了,没想到蒋云却一点不介意,高高兴兴的点点头:“理解理解,你真的很厉害。” 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些什么出来。 言末却马上接过话题:“我以前也参加过一些机密行动,涉及保密条款的。” 蒋云只淡淡的点头:“既然是保密的,还是不要提比较好。” 言末眨巴了两下眼睛,默默的低下头。 高恩却兴致勃勃的说:“学长一直都特别厉害,我记得你读书的时候,就被联合国粮食署邀请过,做了一个预测模型,听说现在还在用!” 言末终于对高恩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又去看蒋云。 蒋云却好像听都没听到,还在试图跟丁冷秋搭话。 偏偏丁冷秋也是个高冷的,两个人总是一阵阵的冷场,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高恩和言末这边,情况也差不多。 谭苏看笑话一样看着,啧啧称奇。 他看了一阵,就把嘴巴凑到温庭筠耳朵边上:“你说老怪是做了什么事情,叫小美人像是恨不得以身相许一样看他?” 温大少不做声,只塞了一块鸡腿到他嘴里:“乖乖吃饭,少管闲事。” 齐远帆是最安静的那个,他优雅的拿着餐勺,一边吃,一边也在有趣的观察几人。 谭苏在温大少那里碰了壁,又靠过来和他咬耳朵:“大画家,你看出什么没有?” 齐远帆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梦幻的笑容:“又给了我创作灵感。” 谭苏默默退却,一旦牵扯到所谓的灵感和艺术,还是和这位隔远点更安全。 这顿饭,就这么尴尬的过去了。 言末的心情不太好,连带着吃也吃得很少,蒋云一边不愿意理他,一边却忍不住担心的盯着他的餐盘看。 他知道言末的胃一直都不太好,要是哪顿没吃好,百分百会闹胃疼。 谭苏吃饱喝足,已经在嚷着要去附近的山上看看,他听说山上还有一家道观,那里头的老道士解挂出了名的灵验。 蒋云本来就是东道主,自然不方便不陪,可他才答应了,言末马上也说要去。 蒋云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是不要命了? 他想了想,先跟前台要了一厅牛奶和一包苏打饼干,然后板着脸把装着牛奶饼干的塑料袋塞给了言末。 言末本来情绪还有些低沉,结果蒋云给递他袋子,他就不由自主的笑一笑,再看一眼里面的东西,脸色一下子由阴转晴,瞬间明媚起来。 “这两个人绝对有猫腻!”谭苏又跟温大少咬耳朵。 “小情侣吵架吧,你不也经常这样。”温大少终于搭理了他一句。 “你是说我幼稚?”谭苏一下子直起身子,气呼呼的看温庭筠。 “不,我是说你可爱。”温大少敷衍的拍拍他的头,一点都不真诚。 偏偏最得理不饶人的谭苏,也就这么被安抚过去了。 那边,言末吃一块蒋云给他的饼干,再喝口牛奶,一共十块钱不到的东西,却被他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效果。 这边,蒋云快步走在最前头,刚准备出酒店大门,又忍不住往后看一眼,见到言末在吃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提议先休息一下,消消食再出发。 其他几人无所谓,就先在酒店大堂坐一坐。 大堂左侧放着几圈沙发椅,这时候一个人都没有,蒋云提腿就准备坐在一个靠边的位置上。 言末一个箭步赶上去,一边嚼着饼干,一边挨着蒋云坐下。 蒋云张了张嘴,看着他唇边的饼干屑,又忍住了。 偏偏言末还不知好歹,傻乎乎的凑过来:“这个饼干很好吃,你试一块?” 蒋云冷着脸摇头:“我刚才吃饱了。” 言末还是傻笑:“我觉得这个比厨师做的都好吃。” 蒋·东道主·刚才那顿饭花了上千·云,冷冷看一眼一包三块钱两包五块钱的饼干,没有灵魂的哦了一声。 “这个牛奶也特别好喝!”言末还在说,而且用力吸了一口牛奶以作证明。 蒋云忍不住扭过头去,不想理他。 言末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做错了,只茫然的张着眼睛,看蒋云,然后突然说:“你别不理我……我难过。” 蒋云一怔,回过头。 言末又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牛奶,低声说:“我不太会跟人相处,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对,你直接告诉我,我马上改。” “但是不要不理我。” 第58章 蒋云沉默了很久, 才说:“跟你没关系, 是我的问题。” 言末抬起眼看他,还等着蒋云继续说。 蒋云却一下子站起来:“出发吧,再晚天就热了。” 然后一下子冲到了最前头去。 言末忙努力的赶上去。 他还想说话, 蒋云却压根不给他机会, 只埋着头往前走。 还是谭苏靠过来, 小声对言末说:“兄弟, 媳妇儿要哄, 你看我, 几句甜言蜜语, 就把我媳妇儿哄得乖乖巧巧。” 温大少轻轻看了他一眼。 谭苏马上闭嘴, 过了一会,还是没忍住, 又说:“我看蒋云是个气性大的, 你等他发完了脾气, 再说几句好听的话,他不就软了?” 言末看着他,半懂不懂的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甜言蜜语?”他很为难的挠了挠头。 虽然他们俩真不是情侣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言末一点也不想否认谭苏的话,只在那边认真的琢磨甜言蜜语的问题。 这家温泉酒店背靠一座小山包,山虽不大,名气却不小, 正应了《陋室铭》里那句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山上有个据说历史有一千多年的道观,其实就是几幢古代形制的石头房子,建在快到山顶的一个洞穴边上,洞里头还有香火和蒲团,据说很多年以前,还真有大师在这里修炼成仙。 蒋云上辈子虽然来过这家酒店,对道观却很陌生,不过山不高,路也只有一条,他信步走在前头,不一会就看到了那几幢石头小屋。 “进去看看?”谭苏提议,其他人也都有些好奇。 这地方和他们通常见到的道观完全不同,就是几块粗陋的大石板堆起来的一个屋子,屋子里头四处漏风,仅仅可以避雨,却连挡风都有些勉强。 今天天气不错,但是人一走进去,依然觉得像是进了冰窖一样。 堂屋正中间却坐着一个小道士,只穿着单薄的玄衣,踩着布鞋,一脸高深莫测的仙人模样。 谭苏马上迫不及待的冲了过去。 蒋云在街上看多了这些骗局,心下生疑,忍不住细心打量他,不一会儿,就见这个小道士果真撑不住,挪了挪屁股,紧了紧衣摆。 蒋云眼尖的瞧见,这道士的衣服里头好像贴满了暖宝宝…… 他也没出声揭穿,毕竟人家赚钱也不容易,大冬天的还要顶着个寒风装神仙。 谭苏在那边口口声声的喊着小神仙,与那道士一唱一和好不热闹,不过只有温大少落后一步,跟在他边上,其他几人,要么看热闹,要么研究古建筑,浑然不把这小道士当一回事。 那小道士增高了声量,仍然只有谭苏一个人买他的帐。 小道士终于放弃继续揽客的努力,认真忽悠起谭苏。 “我的道行只是一般,我师父那是真正厉害,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前世今生,一语就能断祸福吉凶。”小道士夸口道。 “那你师父呢?”谭苏马上接口问。 小道士黯然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原本的得意洋洋:“师父可是世外高人,轻易不出手的。” 正说话间,内室一张石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位丰神俊逸的中年修士。 这人留着长发,却不像小道士那样挽成一个道髻,而是半披在身后,发丝黑亮如缎,身上穿着和小道士类似的玄衣,只是显得空空荡荡,似乎随时就要乘风西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尤其是双唇,唇色隐约泛灰,似乎已经病入膏肓,步伐却稳而不乱,身姿舒畅,又不怎么像个病人。 “有客来访,恕在下未能相迎。”他文绉绉的说,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白云,还不去给客人们端茶?” 那叫白云的小道士这才急急忙忙的跳起来,突然想起衣服里头的猫腻,连忙试图兜住衣摆,只可惜暖宝宝贴太多,一不小心就掉了几个出来,他怪笑了一声,紧紧抓住衣摆,就跑到后屋去了。 谭苏盯着地上那几片暖宝宝贴,神色莫测的看了很久。 “抱歉,劣徒顽劣,不过他也是担心我太过劳累才出此下策。”中年道士清淡的一笑,这才像是一个真正世外高人的模样。 谭苏不甘不愿的直起身体,没好气的说:“你徒弟这么做可不对,怕冷就多穿几件衣服嘛!” 中年道士只好脾气的点头应是,即便如此,依然显得气质不凡。 温大少已经端正了神色,对着中年道士一礼:“抱石真人,是我们叨扰了。” 抱石真人微微摇首微笑:“无妨,我既愿意出来,也是因为你们是有缘人。” 这位抱石真人是个十分有名的大师,一般人很难见到,温庭筠也只在很久之前见过他的照片,却没想到这位竟然隐居在这座山上,还愿意出来见几人。 “今日满屋俊杰,实在蓬荜生辉,”抱石真人看了一眼众人,又在蒋云身上多停了一会,才笑:“可有卦要解?” 没想到丁冷秋第一个说:“我想问前程,请问要怎么测?” 抱石真人直接看了他一眼,就开口说:“你满身刚强,喜权力,富智谋,一旦认定目标,必能排除万难,全力以赴。然自我意识过强,则包容力稍弱,而产生失和招怨之诱导。应稍作谦抑,勿过于猛锐,如此英华内敛,功力加倍,自然胜券在握,而避免嚐到失败之苦果。”* 丁冷秋想了想,点点头退下:“多谢。” 谭苏温庭筠都一一问过,就连平时好像不染尘俗的齐远帆都问了,只有高恩,固执的摇摇头,却又一脸好奇的侧耳听着其他人的卦象。 抱石真人突然看向蒋云:“你有什么要问的?” 蒋云本来是个重生人士,要说不信也不对,可是要说信,他却并没有兴趣只凭借陌生人的随口几句话,就定了自己的命运。 他摇摇头。 抱石真人原本对这种不问不信的,从来不会多言一句,今次却是例外,他又看了看言末,开口说道:“你们两人,原本一个福泽绵长,一个少年早夭,如今牵扯在一起,却突生了许多变数,但是只要此生彼此扶持,终能如霜雪梅花,春来怒放,龙凤呈祥,贵不可言。” 蒋云和言末还没有做声,谭苏就在边上怪笑起来。 言末没理谭苏,只对抱石真人感激的点点头。 蒋云却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上辈子,他确实是少年早夭,但是说到一生都彼此扶持……蒋云看了一眼言末,这人可看不上他,更不用提一辈子了。 言末察觉蒋云的视线过来,忙对着他笑起来,蒋云却倔强的扭过头去,再不往这边看一眼。 几个人都看完了,温大少问起卦金,抱石真人只一甩大袖,说了声随意,就又回到内室去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回不过神来。 过一会儿,谭苏才问温庭筠:“这个抱石真人真的这么有名?” “废话,我师父一般人请都请不到的。”那个小道士这时候才重新进屋,他已经换了一件夹棉的袍子,这时候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茶和几个空杯子。 茶壶还冒着热气,在这冷清清的石屋子里,看上去温暖极了。 谭苏道了谢,端着冒热气的茶杯,手心终于暖和起来,又一口下肚,全身都热腾腾的,他这才舒服的长长叹了一声。 “说起来,你们为什么要住在这种漏风的屋子里?”谭苏好奇。 “内屋不漏风,”小道士说,“再说了,师父说,在这里可以练功,只是我功力不足,才顶不住而已。” “练什么功,我看都把人给吹病了,你看看你师父,一看就重病在身。”谭苏又嘴贱了。 小道士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师父这是……” 他话说到一半就住了嘴,站起身:“既然师父已经解完卦,你们就该走了!” “诶等等,卦金我们还没给呢。”谭苏说。 “师父说过,随意。”小道士把手摊开,对着几人,嘴上说随意,那动作一看可不是这个意思。 小道士本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圆头圆脸,眼睛也圆溜溜的,做出这副无赖神情,却只有天真可爱。 谭苏本来只想逗逗这小道士,这时候也尴尬起来,挠着头笑问:“能不能用手机转账?” 小道士笑吟吟的看他:“你觉得我像是有手机的人吗?” “……不像……”谭苏弱弱的说。 他话还没落音,就看见小道士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小声说:“快快快,师父不喜欢我用这个,你们速度快点!” 几人面无表情给小道士转了账,多的一两千,少的大几百,只有蒋云,略微一犹豫,直接转了一万过去。 小道士一愣,对着蒋云甜甜的鞠了一躬:“多谢这位善人。” 言末瞥见了蒋云的举动,也喜滋滋的跟着转了一万过去。 这是发财了?小道士简直乐开了花。 真不是他天性贪财,而是师父性子太像神仙,很多人重金请他也不肯去,还一副随缘解挂的样子,要不是他,师徒两个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下山的时候,言末凑到蒋云身边,喜滋滋的说:“算命的先生也说,我们应该彼此扶持的,那下山的时候也应该扶着一起走吧。” 他一边说,一边还伸出手,想握住蒋云的手。 蒋云敏捷的避开,还奇怪的瞥了言末一眼: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扶持不是这个意思。”蒋云板着脸告诉这假洋鬼子。 “我知道,”言末笑,“但是原始字面的意思不就是这个?按照大师说的做,总不会错的。” 我信了你的邪! 蒋云懒得理睬他,自顾拉着谭苏走了。 “做什么做什么,我还要跟我家温小姐彼此扶持呢!”谭苏笑笑闹闹的说。 言末看着蒋云急匆匆走到前头的背影,这回一点也没有被丢下的难过,只咧着嘴乐。 作者有话要说:*这真是用丁冷秋的名字从一个玄学网站解出来的卦哈哈哈 第59章 方仁是蒋云新公司一个很不起眼的员工。他是设计部的老人, 跟着团队在意大利呆了很久, 集体跳槽的时候,也毫不犹豫的跟了过来。但是这人十分沉默寡言,虽然手上活厉害, 但是绝大多数时候, 别人甚至都注意不到他。 “这是新的样稿, 先让打版那边各做一件版衣出来, 看还有哪里需要调整的。”辛桐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对了, 这个……” 她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可话到嘴边, 又停住了。 方仁没多想,点点头, 接过了稿纸, 也不多话, 径直往楼下的打版间走。 走到楼梯间的拐角处,他飞快的左右望望,然后一个侧步,就溜进了男厕所里。 他进了一个蹲坑,将门反锁好,才打开文件袋,拿出手机,飞快的把每张样稿都拍了一遍,然后把照片全都发送给一个通讯号, 又清空了手机里的全部照片和痕迹,再把手机放进兜里,整理好稿件,才快步走出来。 他将手上的文件袋努力在空中扬了扬,似乎想把沾在上头的臭味儿挥开,鼻子再凑近闻了闻,觉得没什么异样了,才把东西送到了制版间。 方仁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两年前,他就因为有把柄落在人手里,无奈做了蒋临洲的马仔,不过以前只是通风报信,他毫无心理负担,可现在…… 方仁也说不清,自己跟着去了意大利,究竟是运气还是倒霉。 好处是蒋临洲给他的钱变多了。这人手虽然黑,却向来大方,从来不会亏待手底下人,问题是,方仁自己也知道,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越陷越深,再也拔不出来了。 但是即便知道,又能怎么样?蒋临洲握着他太多把柄,无论如何也不敢反抗。 方仁长叹一口气,只能继续埋头,老老实实的做他的商业间谍。 这时候,辛桐已经回到了蒋云的办公室,奇怪的问:“老板,你为什么用别人的设计做版衣,还不准我说出去?” 蒋云没回答她,只问:“是方仁送过去的?” 辛桐点头:“一直就是他负责送啊,这人挺勤快的,虽然不多说话,但是跑腿什么的都很积极,对了老板,现在国外都是电子化办公,又方便又没污染,咱们也可以学学呀!” 这姑娘脑子向来天马行空,说一出是一出,可还没扯远,她因为担心,又把话题转回来继续问:“老板,你不是准备做山寨吧,直接用别人的设计,一旦发现,咱们这个牌子就都完蛋了。” “当然不是,”蒋云笑着摇头,“御幻阁的教训,我又不是不知道。” “对啊老板,御幻阁现在还是一蹶不振,我听说,他们秋冬新款走得不太好!”辛桐用力点点头,强调到,“御幻阁这次滞销,一是口碑坏了,二是款式也跟不上,所以老板,咱们的新款现在还没着落呢!” 她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蒋云看。 蒋云只笑:“不急,不急,再等等。” “再等,时间就过去了啊!”辛桐瞪大了眼睛,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了。 “家里还太乱,蚊子蟑螂都进来了,总要把这些都清走了,才能开工吧。”蒋云笑呵呵的说。 “哪里乱了?”辛桐莫名其妙的看看整洁的办公室,又紧张的缩了缩脚:“这里有……蟑螂?” “对啊,有大蟑螂。”蒋云哈哈大笑。 辛桐一声尖叫,跑了。 蒋云其实也拿不准,蒋临洲会利用奸细做些什么。 他仔细查过他这个三伯,虽然表面上默默无闻,其实却是蒋氏集团背后的鹰爪,正当生意没经过手,乱七八糟的事情却做过不少,对这种人来说,耍小伎俩才是天经地义,正正经经做生意?那叫傻。 与其让这人在不知道的时候突然来一棒子,还不如先把软肋亮出去,看他怎么出招。 蒋云不会主动出手害人,但是对方要想出手害他,他可不介意先挖个坑叫对方跳进来。 果不其然,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版衣很快就制作出来了,蒋云还像模像样的再把任务一一分解下去,调整尺寸和面料,测算成本,确定主打款式,辛桐看着底下人如火如荼的做事,焦虑得头发一把一把的掉,还下定了决心,要是蒋云真的敢找工厂生产,她就一把把事情捅出来,就算丢工作也无所谓。 下午的时候,她还拿着个画本进了蒋云办公室,先是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没有可怕的老鼠蟑螂了,才小心翼翼的问:“老板,你是不是压力太大,影响灵感了?没关系,我这里存了好多款设计,虽然不如您原来的作品,也不如那些大牌设计师的,但是至少……版权没问题不是?” 将云接过本子,认真的看起来。 “老板,那些设计还是你要我给你找的,虽然都是大牌不怎么出名的设计,而且东一套西一套,有几件还是国内品牌几年前的老款,乍一眼看不出来,但是真的禁不住深挖,尤其是国内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露馅了!”辛桐深吸一口气,努力劝到。 将云点点头,却是评价她设计的衣服:“不错,你的衣服很有灵气,考不考虑尽快做自己的独立品牌?”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辛桐顺口一接,又摇头道,“不是不是,老板,灵感总会有的,你可不能自暴自弃啊!” 将云还是笑,把本子还给辛桐:“谢谢你,不过你真的要相信我,我的公司绝对不会出现山寨货!一件都不会。” 问题是,你刚刚才吩咐底下人使劲的研究怎么山寨……辛桐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很颓。 这时候,蒋氏服装才是真正的如火如荼,迅速展开了生产。 拿到了方仁传出来的成品图,蒋临洲做了一个十分丧心病狂的决定:全部都直接拿来用,一根线条都不改。 “既然国外的设计大师都这么欣赏他,也该这小子为蒋氏做做贡献了。”他说。 蒋向宇十分担心:“爸爸,这样直接拿过来用,到时候上市撞款,很难解释吧。而且所有款式都一模一样……” 蒋临洲哈哈大笑:“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工厂的效率更快,新款推出更早,品牌认可度也更好,你说,他有证据说是我们抄的他?明明他才是那个剽窃的那个!小小年纪,沽名钓誉,还想用歪门邪道来挖蒋家的老底,哈哈哈你放心,这回我一定要把他天才设计师的名头彻底打下去!” 蒋云确实是个很有天赋的设计师,但是再有天赋又怎么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怎么玩得过他这样在世面上混了多年的老人?等到蒋云的公司彻底垮了,他这个做伯伯的,也不介意再多给他一碗饭吃。 蒋临洲志得意满的看着还热乎着的设计图,越看越欢喜,仿佛能看见那叫人讨厌的小孩儿,一边跳着脚,一边无奈画图给自己赚钱的样子。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不知天高地厚,总是要栽跟头的!”蒋临洲看着繁忙运转的工厂,意气风发的说道。 蒋氏制衣厂的总经理办公室,老大蒋临渊正在研究御幻阁的新款。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蒋临渊看着这些衣服,漂亮是漂亮,也顺利通过了市场部的评估,但是以他多年的经验,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总觉得有点眼熟,不会又撞款了吧?”他怀疑的说。 “绝对是原创设计,我亲眼看着设计师一笔笔画出来的,不过衣服不都这样,看上去本来就没什么差别,”蒋临洲不在意的说道,“大哥,你信我,我可不会重蹈二哥的覆辙。” 听到蒋临洲说衣服都这样,蒋临渊就不由皱了皱眉头,不过他也懒得多说,这个弟弟和老二可不一样,老二混是混,至少记性不好,这位可是个真正小心眼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记一笔,准备秋后算账。 “你既然有把握,那我就马上安排生产,”蒋临渊说,“你安排你的生产经理来和这边对接,看什么时候走货。” “哥,我想求你件事!”蒋临洲又说。 “怎么?” “你知道公司今年冬款走得不行,这批新款我想尽快上市,算是打市场一个措手不及,早点宣传,也早点卖钱嘛!”蒋临洲说。 “提早上市?你不怕别人抄你的款?”蒋临渊问。 这是众多大品牌最心烦的一点,无数小品牌甚至小工厂,每到换新季,就像豺狼一样盯着大牌吸血,怎么都打不干净。 “他们敢!”蒋临洲歪着嘴巴笑,“哥你放心,别的我不敢说,这一块,我有的是办法。” 蒋临涯知道这个弟弟手上不太干净,却没想到他这么有信心,只点头:“你既然说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做,不过你也悠着点,做生意,毕竟不能老是用原来那一套。” 蒋临洲只应付的点点头,一点没把他哥的话放在心上。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 辛桐每天都在纠结要不要主动辞职,她这几天已经和蒋云进行过好几次语重心长的谈话了,无奈老板态度很好,可就是坚决不改,她也十分无奈。 偏偏这时候,方仁突然提出辞职。 你怕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辛桐拿着他的辞职报告,真想这么大喊一句,不过为了自己的淑女形象,还是选择忍住。 她帮方仁签了字,让他自己去走人事,自己也大笔一挥,准备如法炮制。 正当她咬着笔杆子,琢磨着遣词用句的时候,蒋云突然就递给她一叠稿纸:“准备开工了!” “啊?”辛桐傻乎乎的抬头看他。 “新款,”蒋云抬抬下巴,“请大小姐过过目?” 辛桐还没反应过来,懵懂的翻开稿纸……咦?! “老板老板,原来你真的不是忽悠我!”她叫起来。 “忽悠你干嘛?”蒋云不屑的睨了她一眼。 “老板老板,你的设计好棒!哇!我喜欢这条裙子!这件衬衣也好看!哎呀呀成品出来以后我每种都要一件!怎么办老板,我觉得我都快要爱上你了!”她一边看一边叫。 “爱上谁?”一个缓慢又带点异域腔调的男中音在辛桐头顶响起来。 辛桐一滞,头也不敢抬,鹌鹑一样把头埋在了稿纸里:“误会误会,我是说爱上老板设计的衣服了……” 等到两人走了,她才敢抬起头,对着背影不屑的哼一声:“这两个狗男男!到处秀恩爱。” 蒋云没好气的问言末:“你怎么来了?不是去美国了?” 言末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盒子:“这不忙完就回来了,给你,送你的礼物。” 蒋云看着那个灰色的盒子,摇摇头:“不要,无功不受禄。” 言末好脾气的笑,“怎么会呢,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这算是拜访礼。” “?”蒋云一愣。 “我的新公司就开在你楼下,今后请多多指教。”言末特别彬彬有礼的说。 蒋云可想不到,言末还真的像模像样的在A市成立了一家新公司,还是高科技网络公司,享受政府补贴,国家扶助那种。 “我很看好华国的网络市场,”言末一本正经的说,“而且我们还要互相扶持的。” ……你一个假洋鬼子,怎么这么封建迷信! 蒋云默默的转身离开。 言末很高兴的跟过来,走在蒋云的一侧,看着蒋云的脸笑,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衣兜里掏出来一个小本子,瞄了一眼,又放回去。 然后,他重重的咳了一声:“我希望今后,你的烦恼我来承担,我的快乐你来分享。” “?”蒋云莫名其妙。 不对?继续。 “我特别希望,等我们老了以后,你拄着拐,我坐着轮椅,一起去看夕阳。” “……为什么我不能坐轮椅?为什么要看夕阳?”蒋云忍不住问。 言末一脸茫然的看他,又想低头去看小抄,然后才忽然记起来,小抄上可没有这个的答案! “要不……我拄拐,你做轮椅?”他小心翼翼的问,“不喜欢看夕阳,也可以看其他的,你想看什么,我马上改。” 蒋云看着言末,这人脸上一本正经,嘴里却满口胡咧咧,大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忍不住笑起来,笑了一阵,才把手一摊:“把你口袋里的东西给我看看?” 言末一僵,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社会性笑容。 蒋云安静的看着他。 言末手捏着口袋,看着笑吟吟的男孩,明明自己比对方大了10岁,他的气势却突然弱了下去。 然后,言末不情不愿的掏出已经被他揉捏得皱成一团的小抄本。 “这是什么?”蒋云随手翻翻,看见本子上用手抄写了几十上百条恶心吧啦的话,有些被黑线划掉了,还有些却被重点标记出来,下头似乎还写着心得体会,只不过大多都是连笔的英文,蒋云一时也看不明白。 言末举起手,似乎想要拿回本子,看了一眼蒋云,又缩了回去,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几分少见的无措:“谭苏告诉我,要多哄哄你,这样你就不会生气了。” 蒋云十分自然的把本子收进自己的口袋里:“我没有生气,而且谭苏那人,说的话不能信。” “是吗……”言末心疼的看着自己努力奋斗了好几天的心血就这么被拿走了,虽然他记性好,本子上的话其实全都记住了,但是,但是那上面…… “怎么了?”蒋云停下脚步,冷冷的看言末,虽然比言末要矮一个头,可是这时候,他的气势却绝对是压倒性的。 “没什么……”言末很失落的摇摇头,算了,他想要就给他好了,自己的字体向来潦草,蒋云肯定认不出来的。 蒋云才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就马上锁上了办公室的门,然后翻出一个放大镜,专心的看本子上的字。 那些酸不拉叽的中文鸡汤暂时忽略,估计全是抄来的。 蒋云想看的,是言末随手记在边上的英文,那才是言末自己写的东西。 第一页的最下方,有一小段极细极凌乱的英文字母,写的又连又草,一般人根本看不清楚。 蒋云对言末的笔迹却不陌生,只是略微吃力一点而已。 他拿出纸笔,一点点的把字母抄下来: If God choose,I shall but love thee better after death.* 蒋云看着这行英文字母,发了很久的呆。 他先是一阵脸红心跳,忍不住用手捂着心脏,仿佛那颗突然活跃起来的小东西,随时要从他的胸腔里蹦出来。 他有点紧张又慌乱的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他就是随手写的,你不要多想!” “就算是真的,他的喜欢也持续不了多久。” “什么死死活活的,保鲜期顶多也就36个月,然后连破纸片都不如了。” 蒋云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对自己说。 越说他的脸越白,胸腔里那个不安分的玩意儿也慢慢安静下来。 最后,他停在桌边上,看着自己刚认认真真手抄下来的那句话。 “你可真是个废物!难怪被别人玩的团团转。”他冷冷的对自己说。 然后,蒋云捡起那张纸,一下子一撕为二,再一点点彻底撕碎。 纸上原本手写的黑色字母,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小黑点,又像是一张张奇形怪状的笑脸,对着他大声嘲笑。 蒋云面无表情,手指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直到实在撕不动了,才将手上雪花一样的小纸片,一股脑儿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又想去撕言末那个本子,可是才拿起来就停住了,他看着那一行潦草的字母,小心的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叹口气,把本子轻轻的放进抽屉深处。 “不要再多想了。” 就这样,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伊丽莎白·布朗宁 《我是多么爱你》 译文:如果上帝让我决定, 我死了以后也会加倍的爱你。 第60章 蒋云这边, 新的设计还在磨合完善, 蒋氏服装那边,大量的新款已经陆陆续续进了仓库。 蒋临洲大笔一挥,充裕的宣传资金就打给了营销部, 大幅的海报, 城市中最显眼的电子屏幕, 还有电视台的黄金时段, 都被御幻阁迅速的刷了屏。 他们还吸取了上回的教训, 网络宣传这边也没放松, 各大门户网站都投了首页广告, 一时间线上线下搞得轰轰烈烈, 看上去十分热闹。 这时候,离传统的服装新款宣传时间还有半个月, 利用这半个月的空挡, 御幻阁一时风头无两, 几乎捕获了业内全部的注意力。 谭云松是一个服装杂志的老编辑,每一年国内的新款上市,都是他最忙的时候,这个人也是出了名的国内服装款式的活字典,哪一年哪个品牌出了什么款式,问一问他,几乎全都知道。 “御幻阁今年怎么这么积极,不怕被抄款?”他有些奇怪,随手翻开了厂家送过来的款式目录。 时尚杂志社和服装品牌存在各种或明或暗的合作, 每年的新款他们都能第一个看到甚至直接拿到样品,之后的各种软文推广,明星的时尚照,新一季单品推荐,都是时尚杂志盈利的重头。 刚开始,他还只是抱着普通工作的态度,虽然觉得每一件款式单独看都不错,但是似乎缺少整体的一致性,也不知道御幻阁这一季究竟是想打造什么样的风格。 翻着翻着,他越看越觉得不对。 这件有些眼熟,这件以前好像见过,这一款,绝对是抄袭! 谭云松一下子从座位上站立起来,大声骂了一句:“这牌子是不想做了?!” 他至少看到了三款,是直接抄袭其他品牌的旧款。 “怎么了?”一个刚入职的年轻编辑被谭云松吓了一跳。 谭云松原地转了两圈,摆摆手没说话,他担心自己记错了,又反头去看自己的资料柜,抽出了前年和5年前的资料夹,翻看对照起来。 果真一模一样! 他把资料夹放在边上,又去看御幻阁的宣传图册,想了想,招手叫年轻编辑过来:“你对国外的品牌比较熟悉,你来看看,有没有眼熟的款式?” 年轻编辑好奇的凑过头来。 “这一件!”他一眼就看到一件很眼熟的衣服,“这是圣罗朗七年前出的一个系列单品,我还收藏了一件同系列的,这个还挺小众啊……圣罗朗的风格很明显,一眼就能认出来,可其他的……这个是什么?” 他随手翻到封面,然后愣住了。 “御幻阁……是那家御幻阁?今年上半年才爆出抄袭那个?”他惊讶的问。 谭云松十分沉重的点点头:“这些老牌子,也实在太不爱惜羽毛了。” 这是一个劲爆的大新闻,同时也是个大麻烦。蒋氏和杂志社合作多年,这件事情究竟要怎么处理,谭云松这个普通编辑可不敢拿主意。 他马上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了主编。 主编吓了一跳,赶忙又叫了几个人过来确认,经过众人一番努力,又认出了其中两件的来源。 “御幻阁这是抄了多少?”谭云松觉得这个世界都魔幻了。 蒋云的公司里,很快也有人注意到了御幻阁的新广告。 设计部一个小年轻还很天真的问辛桐:“头儿,咱们原来又和御幻阁合作了?” “谁和你说的?”辛桐一愣。 她是知道蒋云和蒋家背后的一点阴私的,当然不会相信这种谣言。 “上次咱们做的款式,原来就是帮御幻阁做的啊!”那小年轻马上翻出宣传广告给辛桐看。 前一阵子的加班加点他还记忆犹新,后来突然就没了下文,没想到再次看到那些款式,却是在御幻阁的宣传广告里。 这个年轻人也是从御幻阁那边过来的,他对老东家倒没什么反感,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里头不少服装款式,是辛桐帮蒋云从国外的资料库里翻出来的,所以她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再看一眼宣传广告上的大字:御幻阁春季新款。 这是出大事了! 她急急忙忙跑去找蒋云。 “老板,怎么是御幻阁?”她问,“你当初就是准备把这些款式给御幻阁?” 蒋云见到那个广告,嘴角忍不住一弯,又飞快耷拉下来,摇摇头:“怎么会,就是想给下头员工练练手而已。” 辛桐怀疑的看蒋云:“真的?” “当然了!”蒋云特别陈恳的点头。 辛桐一拍桌子:“那咱们公司有奸细!” 蒋云马上睁大了眼睛:“是谁?” “这个问题……还需要调查……”辛桐摸了摸下巴:“你是真的不知道?” “千真万确!”蒋云保证道。 等到辛桐走了,他才再一次仔细的看这张宣传单,然后被狠狠吓了一跳。 他在蒋临洲那边也有眼线,知道他抄了自己的款式,但是……照单全搬?那边真的一件都没看出问题来?或者说,一件新装都没设计出来? 这个三伯……蒋云叹口气。 他故意选了这些隐蔽的小众款,本来都计划好了,如果三伯真选了其中特别不为人知的,自己就帮他偷偷捅到媒体上去,没想到,对方竟然抄袭得如此丧心病狂,就算蒋云不出手,很快也会有人把它给戳破。 三伯这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傻子在糊弄,自己却成了最大的傻子。 这时候,谭云松所在的杂志社,主编一声令下,已经发动社里的所有人找不同。 不得不说,辛桐真的是一个特别优秀的资料查找者,当时蒋云只是交代她,尽量找国外不太出名的,她就真扒出了不老少国内完全没有见过的款式,即便是集整个编辑室之力,也不过找到一大半的抄袭款。 即便只有一大半,也足够把御幻阁彻底拉进地狱了。 不对,应该说,竟然有一大半的新品都是抄袭,其丧心病狂的程度,简直叫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几乎都和原版一模一样,这也太懒了吧!”有人叹,“就算和原版有点不同,看上去也是因为工艺达不到,或者面料成本的原因。” “这应该是今年国内时尚圈最大的丑闻了!”总编仔仔细细看着下头人找到的证据,深思良久。 他和蒋老太爷确实有些交情,但是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之所以还愿意坐在这个位置,而不是回家享受天伦之乐,还是有他的坚守的。 他一拍桌子:“不等了,这篇稿子连夜就发出去!” 蒋临洲是第二天清早才知道出了大问题的。 他这时候正和章清丽在一起,章清丽听见他的电话,紧张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蒋临洲却直接推了她一把,骂了一声晦气,急匆匆走了。 章清丽倒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坐起来,拢了拢黑黝黝的乱发,轻轻笑起来。 蒋临洲这时候已经气急败坏的到了公司,头一件事就是重重甩了他助理一个巴掌。 “你是怎么办事的,这么点消息都封锁不住!”他骂道。 助理神情有些不忿,却只捂着脸,低下头,不敢说什么。 “哪些报纸杂志登了公司的负面消息?赶快都买下来,还有其他媒体,能封口的全都给我严严实实堵住嘴!”蒋临洲说。 助理犹豫了一下:“这次首先发难的是《服装》,听说,他们的主编和老爷子有交情……” 蒋临洲马上一摆手:“谁要敢告诉老爷子,老子头一个废了他!” 助理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问:“那……衣服怎么办……” “先停下先停下!”蒋临洲心烦意乱的说,“方仁那小子害人不浅,他现在在哪里?” 助理瑟缩了一下:“我这就去查。” “还有蒋云……”蒋临洲的面上显出浓浓的阴毒气息,“这小子竟然敢使这种烂招,我非彻底废了他不可。” 助理小幅度的抬头,飞快的看了蒋临洲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 “马三,你赶快给我把马三叫过来!”蒋临洲叫。 助理为难的皱皱眉,很小声的说:“老大,你不是说过,咱们以后是正经生意人,除了非常时刻,不能老是和那帮人搅合在一起吗?” “这就是非常时候!”蒋临洲说。 “可是……马三那帮人……上个月就都被抓起来了……”助理越说越小声。 蒋临洲一愣:“那高铁棒子呢?” “上半年就全栽了……”助理继续小小声。 “怎么全都……”蒋临洲愣住,都顾不得发怒放狠话了。 “如今风头紧。”助理小声解释。 蒋临洲颓然的挥挥手:“算了,你先要工厂那边停工再说。” 助理忙急匆匆的跑走了。 他原地转了两圈,终于还是不甘心,打了一个电话出去,飞快的交代了一通。 挂了电话,蒋临洲的神色终于短暂的飞扬起来:“你以为我只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其他办法一样能弄死你!” 他才高兴没多久,助理又急匆匆来汇报:因为他之前的要求,工厂的订单都差不多完成了,就算现在停下,也挽回不了什么。 蒋临洲怒得直接把手上的烟灰缸砸了出去。 这时候,他大哥蒋临渊也已经知道了,急匆匆的赶到蒋临洲的办公室:“怎么回事,你不是保证过没有问题吗?” “老子被人阴了。”蒋临洲嘴巴一歪,对着地上呸了一下。 “被谁阴?”蒋临渊问。 “老四家那个小崽子。”他咬牙切齿的说。 “蒋云?”蒋临渊一愣。 “就是他!” 蒋临渊闭了闭眼:“不管怎么样,先尽力挽回损失和名誉吧。” “这个我知道,”他很不耐烦的说,“已经派人去做了,就是《服装》那边有点麻烦。” 蒋临渊叹了口气:“我尽力试试吧,不过那家的主编脾气很大,轻易劝不动。” 蒋临洲满不在乎的说:“不用你操心,人嘛,总是有弱点的。” “你就是这套鬼蜮伎俩用得太多,现在才会翻车!”蒋临渊终于忍不住骂道。 “蒋氏服装老爷子现在交给了我,哥你就少操点心。”蒋临洲很不耐烦的把他哥请出了办公室,还狠狠的对着门呸了一声:“傻子才不会钻空子,你给我等着,这一关过了,我非要把制衣厂也一起弄到手里!” 到了晚上下午的时候,准备爆料的报纸杂志都安抚好了,《服装》那边,开始态度虽然强硬,但是也逐渐软化下来。 蒋临洲刚松了一口气,突然接到法院的传票,蒋氏服装被人告了。 他一下子跳起来:“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 他抢过传票一看,是好几家服装公司联合状告他侵权,盗用了这些公司的服装款式。 “他们都不想活了!”蒋临洲极其暴躁的把传单砸在地上,还狠狠踩了几脚,踩完了还不解气,又打了刚才那个电话:“还要加几个公司,对,你就照着他们的新款,狠狠出货就是,价格不能超过50!” 蒋临洲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手底下还控制着十几个很小的山寨服装厂。 这种服装厂人少设备也少,面对上头的检查十分灵活,说撤就关门,风头过了继续生产,设计师之类的都是传说,最喜欢仿其他大牌卖得好的当季新款,一比一高仿的是为了跟风赚钱,还有更恶心的,就是使用质量极差的布料,粗糙的做工,把品牌新款直接拉成破烂货。 蒋临洲利用这一招,已经弄死过不少看不顺眼的品牌厂商了,今天自然毫不犹豫的继续如法炮制。 蒋云的云逸早就进了他的黑名单,这几个公司,自然也一个都别想逃脱。 很长一段时间,蒋临洲手下的这些小工厂,就是很多中型甚至是大型服装厂的噩梦,他们轻易不敢招惹蒋临洲,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们勇气,竟然主动来告他? “你们想捅马蜂窝,老子就直接断了你们的根!”蒋临洲阴恻恻的说到。 他手下那些小山寨厂灵活又反应快,这边一声令下,那边就已经准备好了版样和原材料,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开工。 蒋临洲给领头告他的人去了一份意味深长的警告信,其间言辞委婉又幽默,如果看不懂其中的意思,说不定都会当成一份交友的信函,充满了温情脉脉的善意。 “被你们碰上了好时候。”蒋临洲愤愤不平,要不是他现在焦头烂额,可不会轻易给这些人反省的机会。 “你们也不用急,等风头过了,老子在一家一家的秋后算账!”他狠狠的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他自觉已经放了别人一马,却迟迟等不来求饶的白手绢。 怎么回事? 蒋临洲足足等了一天,却没有等到他想象中的丢盔弃甲,甚至于,提起诉讼的公司反而又多了两家。 又过了一天,网上突然传出来一段音频和几个小视频,全都是蒋临洲通过电话指示属下如何狙击其他品牌的新款,以及山寨工厂的偷拍视频,看那些画面,他们显然已经被有心人盯上好几年了。 当天下午,他的山寨工厂全被一股脑儿查封了,一个不漏。 对方在暗处藏了几年,一出手显然做了十足的准备,网络上发帖还不够,甚至还要两家电视台做了相关报道。 这件事一下子就闹大了。 “我说呢,去年我花重金买了一件衣服,没多久,一模一样款式的便宜货一下子就烂大街了,害得我那件衣服后来都没好意思穿出去。”有人在网上抱怨。 “这个公司也太黑了吧,都是赚口饭吃,要这么把别人赶尽杀绝。”也有正义路人看不过眼。 “我妈是御幻阁的资深拥趸,这帖子给她看了,她说再也不会买这个牌子了。”这是义愤填膺的。 “这家公司黑历史一堆,上半年还抄袭了国外的大牌,差点把脸丢到外国去呢……”这是科普的。 蒋氏服装的大名,这一回才是真真正正的臭了…… 蒋临洲彻底傻了…… 是谁,是谁?! 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蒋云,但是但凡有一点理智,都很快就能意识到,两三年前,蒋云甚至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是谁?是谁竟然盯着他这么久,他却一点没有察觉? “查,给我狠狠的查!翻个水落石出,老子就不信了……”蒋临洲几乎发狂了。 蒋老爷子那里,终于再也瞒不住了。 蒋老爷子头一个反应,就是狠狠的甩了蒋临洲一个耳光子。 蒋临洲捂着脸,不敢说话。 “你你你……”蒋老爷子指着自己的儿子,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愚蠢!下作!” 反而是他的长子说了一句公道话:“爸,那些小工厂早就该关了,这事也不能全怪老三。” “那就是怪我了?”蒋老爷子一下子把怒气都转到大儿子身上,“我当年是什么情况,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你是觉得我年老眼花,跟不上时代了吗?” 长子蒋临渊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蒋家当初崛起,这些山寨工厂出了很大力气,后来蒋家渐渐站稳脚跟,还打造出了好几个知名品牌,蒋临渊早就建议老爷子,尽快处理掉这些黑历史,也不知道老爷子是念旧情还是别的原因,一直拖了下来,后来这些产业全到了老三手里,蒋临渊并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也隐约听说,老三的手,比当年的蒋老爷子还要黑多了。 他也不是没提醒过,可是老爷子压根不当一回事,老三也不理睬他,反而笑他斯文书生,一辈子成不了大事。 这下好,事情终于闹大了,成了十足的大事。 老二还在一旁糊里糊涂的大放厥词:“我看全都是蒋云那小子背后捣的鬼,自从他进了咱家们,就没有一件好事!爸爸,他说不定是知道了那个贱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蒋老爷子用拐杖当头砸了一下:“闭嘴!” 老大蒋临渊本来还在想自己的事情,突然被那拐杖声吓了一跳,他一愣:“什么事?” “和你没关系,”蒋老太爷不耐烦的挥挥手,“和这次的事也没关系!” 蒋老太爷又用拐杖尖对着老二:“你要再敢说一句胡话,我今天就把你活活打死在这里!” 蒋临渊奇怪的左右看看,老二还捂着头蹲在地上哼哼,再不敢多说一句,老三低眉垂头,脸上毫无异样,看上去也并不好奇,似乎早就知道老二想说什么,只有他,内心里一片茫然。 第61章 蒋老爷子看着这三个儿子, 竟然没有一个有出息的, 不由又是一阵怒急攻心。 老大软弱不堪大事,他心里又有一桩成年旧事梗在心头,自然是怎么看老大怎么不顺眼。 老二……早就被他给宠废了, 但即便没有宠废, 这家伙本来也就是个蠢的。 至于老三……心肠狠毒, 视野狭窄, 比寻常妇人还不如! 孙辈也个个都不如他的意。 长孙虽然有才华, 却吊儿郎当难堪大任, 老二家那个既毒又蠢, 白白做了别人的打手, 如今连国都不敢回,其他几个年纪太小, 目前也看不出什么来, 好容易出了个有他当年风范的, 却与家族离了心,十分不乖。 老爷子一想起蒋云,就连连敲着手里的拐杖,恨铁不成钢的骂:“你说你们一个个的,连个孩子都比不过!” “没想到我辛苦了一辈子,临末了准备安度晚年,还要给你们这些家伙擦屁股!”老爷子气愤的敲着拐杖,腰背却一下子硬挺起来。 “你查出来什么没有?”他问老三。 蒋临洲摇摇头。 “都怪你平时得罪的人太多!”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我很早就同你说过, 要么不得罪人,要是得罪了,就要彻底打死!” 蒋临洲低着头,闷闷的用力点了两下。 “你彻底查过能进出你办公室的人没?你的电话是被装了窃听器?”老爷子继续问。 蒋临洲先是点头,继而又摇一摇:“找到那个窃听器了,但是已经装了很久了,估计是二哥还当总经理的时候就……” 老二一下子跳起来:“这怎么又拐到我头上了!爸你给评评理,我当总经理那几年,虽然没怎么管事,也没出过这么大的漏子!” 蒋老爷子一瞪他:“你捅的漏子也不小!” “总比这次好。”老二不服气的嘟囔道。 “好了闭嘴,”蒋老爷子不耐烦的说,“先把这次的危机度过去再说!” 蒋老爷子很有壮士断腕的气魄,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索性干脆认错,将仓库里制作好的成衣一股脑儿的当众销毁,还专门请来了电视台,把销毁过程全都播放了出去。 另一边,对于山寨工厂的事情则是坚决否认,还让公司出了律师函,坚决要对污蔑者提起诉讼! 这么一出一入,不说那边的调查如何,至少民众的观感挽回了一大半。 “说不定真是有人栽赃陷害,上半年那事情,御幻阁和珀尔希不是就达成和解了吗,据说还推出了联名款。” “那个联名款已经分出去了,不过这些豪门里头的勾当,谁说得清呢。” “怎么会有这么一股脑出事儿的,一看就有阴谋!” 水,终于被老爷子渐渐搅混了。 正当事情慢慢向好的方向转变的时候,又出事了。 这一回,是蒋氏服装内部有人站了出来,实名指控蒋家夺财害命,还拿出了可以石锤的证据! 时间,地点,作案者的具体信息,事后和幕后主使者发的邮件,打款明细,等等等等。 其中有几人还在监狱里头,稍微一审,就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都招了。 指控者,竟然是那个娇娇柔柔,墙头草一样四处依附的章清丽! 她的头发再不是妩媚的散乱着,而是在脑后扎成了一个死板的发髻,也再没穿那一身露出大腿的短裙丝袜,而是穿了一身铁灰色的套装长裤,平底黑皮鞋,素面朝天,看上去同之前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蒋云是在电视上看到她的,他看着镜头里那张素净的脸,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他早就知道章清丽的背景目的,因为上辈子,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章清丽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做杜笙。 她也曾有一个完满的家,她的家境富裕,父亲开着一家服装厂,母亲在厂里帮忙,一家人和和美美,十分幸福。 没想到,她十五六岁的时候,天突然变了。 工厂破产,父亲跳楼身亡,母亲也神秘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人说,她的母亲是受不了这场巨变,跑了。 杜笙却一点都不相信。 她的母亲坚韧,倔强,性子比她父亲还强,对她这个女儿又十分宠爱,怎么会话都不留一句,就这么人间蒸发?更何况,母亲的衣物首饰,一件都没有动。 十几岁的女孩儿无法可想,只能安静蛰伏,等待着她有能力查清真相的那天。 工厂虽然破产了,父亲却给她偷偷留了一笔足够负担她读完大学的钱,杜笙却早早的放弃了学业,去了外地。 若干年后,她重新回到A市,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容貌大变,身份名字也全改了,她变成一个天真又美丽的小镇姑娘,还成了蒋氏服装的新员工。 故事由此开始,那个会弹钢琴喜欢画画,天真又娇气的美丽女孩子,渐渐变成了将男人操纵于股掌之间的食人花,并且一步步逼近了事情的真相。 方仁的事情,就是章清丽告诉蒋云的。 她以为蒋云不知道,但是蒋云一看那个Erinys的匿名,就猜出是她。 在希腊神话里,Erinys是一群藏在暗处的复仇女神,背上生着一对麟翅,秀发是一条条扭曲的毒蛇,她们手上持着鞭子或火炬,永无休止的追索着杀人凶手。 蒋云对她的示好有些意外,毕竟他也是蒋家人,留着她仇敌的血。 “你不一样,”Erinys在邮件里笑,“你是苔丝狄梦娜的血脉,那个可怜的女人,总需要有人为她主持公道。” ??? 蒋云还想问下去,她却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了。 蒋云后来查了苔丝狄梦娜,她是莎士比亚戏剧奥赛罗的女主角,一个被污蔑又被丈夫亲手杀害的悲剧人物。 我怎么成了她的血脉?蒋云莫名其妙。 这时候的章清丽,倒真的变成了十足的复仇女神。 她委身蒋临涯多年,又攀上了蒋临洲,终于搜集到了铁一般的证据,足够将杀害她父母的真凶牢牢钉死。 是的,不但她母亲是被害身亡,就连她那被误认为跳楼自杀的父亲,其实也是遭人胁迫。 而真正的幕后凶手,就是蒋临洲和蒋临涯! 当年,她父亲的工厂因为和蒋氏服装发生了冲突,她父亲不愿善罢甘休,就被两人指示属下,活活逼得跳楼身亡,她母亲不相信丈夫自杀,想要查清真相,也被灭口,直接丢进了海里。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两人锋芒突然收敛了不少,但是斑斑血迹,依然无法被彻底掩盖。 章清丽就这么一年年一点点,把她父母的冤屈,彻底挖了出来,大白于天下。 “你们手上竟然有人命官司!”老大蒋临渊知道这事以后,倒吸一口凉气。 “那女人的证据全是从你们自己手上拿到的!”蒋老太爷也大发雷霆,“一个个的,既没有脑子,又管不住裤腰带,活该!”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证据确凿,血案累累,很快就牵扯出了一大帮人,就连蒋氏的子元集团都被暂时停业封查,谁都觉得,蒋家肯定过不了这一关了。 “你们也太小看蒋老爷子了,”蒋云摇头叹,“这个人,神经是钢铁做的。” 两个儿子正在受审判刑,他却不闻不问,仿佛自己压根没生过这两个儿子。 他极其迅速的调集资源,很快就把自己的公司洗干净嫌疑,漂漂亮亮的抽离出来,杀人害命都是那两人的个人行为,与公司没有半点关系。 又过了半个月,老爷子突然举行了一个新闻发布会,他在发布会上痛斥自己两个儿子的残忍手段,发誓要尽力补偿受害者,会将自己有生之年,全身心的投入赎罪之中。 那个老人白发苍苍,一脸憔悴,述说也是一腔真情,诚心认错。 发布会进行中间,老人突然摇摇晃晃的倒下,然后被送进了急救室。 “你说老爷子昏倒是真的还是演的?”章清丽看着手机上的直播,冷笑着问蒋云。 蒋云摇头说不知道。 “你觉得他手上干不干净?”章清丽又问。 蒋云还是摇头。 正当老爷子开发布会的时候,这女人突然找上门来,拉着他一起看发布会。 “多有趣啊!”她笑,“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老人当众说几句软话,民众好像一下子就忘了,他可是凶手的父亲,他们就觉得,啊,不要为难这个老人,他的孩子都要死了,就这样吧。” 章清丽——不对,现在应该叫杜笙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里的蒋老爷子:“你猜猜,那些事情,他究竟知道多少?” 蒋云只能摇头,他真的不知道。 “不过,算了!”杜笙突然直起身子,十分轻松的拍一拍蒋云的肩膀,“关于这老头儿,我确实找不出证据,剩下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了。” “交给我?什么意思?”蒋云问。 “不告诉你,你自己查!”这女人放下了大半的负担,就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她看到蒋老太爷倒地,一声嗤笑,把手机收进兜里,摇摇晃晃的走了。 走到门口,她突然回过头:“对了,我准备出国避避风头去了,小朋友,希望你……” 她停住嘴,想了想,突然摇头:“也无所谓,反正是狗咬狗,你们都是姓蒋的,不管谁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她一边笑,一边送了蒋云一个媚眼,高高兴兴的走了。 蒋云依然一头雾水。 杜笙走了没多久,又有人敲门。 言末探进了一半脑袋,担心的看他:“你还好吧?” 蒋云一看到他,神色先冷了三分,摇摇头:“没事,谢谢你。” 言末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左右看看,又转身把门给关上。 “那女人来找你干嘛?”他问蒋云。 “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蒋云说。 言末直接坐在蒋云对面的椅子上,盯着蒋云看。 “有什么事吗?”蒋云忍不住问。 “没,就是来看看你,”言末动了动腿脚,脚丫子往蒋云那边伸过去,轻悄悄的放在他的脚边上,偷瞄一眼蒋云,发现他完全没察觉,又心安理得的再偷偷靠近一点。 他长手长脚,只坐在那里,都觉得帅气逼人,又懒洋洋的伸展了一下手脚,更叫蒋云眼睛都移不开了。 蒋云忍不住多看了言末两眼,才勉强把脑袋转过去,用力的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多谢,我挺好,没什么好看的。” “这么久没见,我挺想你的。”言末没有一点阻碍的说。 蒋云一滞。 言末从小在国外长大,上辈子的时候,蒋云就常常弄不明白,他究竟是在说情话,还是和谁都这么说话,重来一回,这货的毛病依然没改。 明明长着一张大冷脸,偏偏说话这么腻歪! “我们昨天才见过。”蒋云冷冷的戳破他。 “确实很久了啊!”言末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你高兴就好。” 两人正一通胡扯,蒋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蒋老爷子现在躺在病床上,想要蒋云去看看他。 第62章 就算是宽敞的特等病房, 被蒋家一大帮子人挤在一起, 也显得格外拥挤不堪。 蒋家是个大家族,除了蒋老太爷这一脉,还有不少旁支依附着蒋氏生存, 这事情一出, 全都人心惶惶, 不知如何是好。 有些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也有单独坐在角落里埋着头沉默的, 还有立在门口捶胸大哭的, 蒋向雅站在一个特别不起眼的角落, 冷眼看着这群人的表演。 有些人连面都没见过几回, 却在那里哭得十分夸张,还有些人明明关系更亲近些, 却人影都不敢露, 生怕沾上麻烦。 简直就像一幕滑稽剧。 因为蒋老太爷突然生病, 蒋向雅才被她母亲放了出来,这时候也在病房外,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所以连进病房的资格都没有。 蒋向雅她爸被抓了,现在还在牢里,据说判得不会轻,她小叔也一起倒了霉,据说问题更严重。 具体的情况她并不太清楚,她是蒋家这辈唯一的女孩子, 原来被娇着宠着惯了,还以为自己真有什么特殊,后来才发现,她也确实不一般,是个被用来联姻生孩子的珍贵物件,连人都算不上。 她以前还瞧不起蒋云,现在才知道,自己才是最可怜可笑的那个。 她妈每天只会哭,不是哭自己嫁错了人,就是哭两个儿女都没出息,只会叫她伤心。 即便是这时候,蒋向雅依然冷着脸,没有一丝动容。 被禁足了大半年,原来娇纵的女孩儿哭过闹过,甚至还成功跑出去过,没人知道她那几天遭遇了什么,反正等再捉回来的时候,这个20岁都不到的女孩已经变得古怪又冷漠,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眼睛又暗又沉,谁也闹不明白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她的母亲走到蒋向雅边上,指甲狠狠的拧了一下女儿的胳膊软肉:“哭呀,你快给我狠狠的哭!” 蒋向雅淡漠的看一眼母亲:“有什么好哭的,给谁听?” “你你,”她的母亲被气到了,瞪了女儿一眼,“真是不懂事,你还是没关够!” 说着说着,二太太又大声嚎哭起自己的不幸来。 蒋向雅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前期的订婚宴都已经办过,那边算好了时间,说是明年3月份是好日子,到时候正式接她过门。 刚出事的时候,二太太还担心对方悔婚,没想到对方一点也不介意有这么一个麻烦的亲家,还是坚持照旧举办婚礼。 二太太连呼对方仗义,蒋向雅却狠狠的把手掌心掐出了好几个血洞。 蒋向雅的眼泪,在订婚的时候早就哭干净了。 她极冷的看着这一群人,看着他们做作的表演,心慌又期待的模样,只想放声大笑。 但是她不能笑,至少不能笑出声。 现在,还不到时候呢。 病房里老爷子趟在床上,慢悠悠的睁开眼睛,看着仅剩的长子和几个孙子。 长房的蒋向初已经从法国赶了回来,他的模样俊秀,带着一点艺术家的神经质,长发及肩,在脑后扎成一个带卷的马尾,脸上的神情永远透着一股天真劲儿。 三房的蒋向宇,很短的时间內似乎长大了不少,他原本就是个平平常常不爱说话的男孩子,十分崇拜他的父亲,有些天真软弱。可是突逢大变,他的脸颊一下子消瘦下来,原本还带着点少年气的柔软尽数退却,眼神仓皇中又带着一点狠厉,像是一只刚刚独自闯进草原,渴望着狩猎又忐忑不安的狼崽子。 蒋老太爷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爸爸,你醒了?” “爷爷……” 几个人迅速的围上来。 这个老人连连咳嗽了几声,原本就显得苍老的面容,这时候看上去更加憔悴。 “先生,先生你醒了。”他的现任妻子泪眼涟涟的叫。 听到叫声,原本在外头的人一股脑儿都涌了进来,又被看护赶了出去。 蒋老太爷微微眯起眼睛,慢悠悠的再看了众人一眼。 在其他人眼里,蒋老爷子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还没有彻底醒过来,他的眼底混浊不堪,神情苍老而憔悴,这可怜的老人打击过大,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旁边人连连叫了他几声,似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医生,我爸这是……”蒋临渊担心的问刚进来的医生。 医生做了几个简单的检查:“目前来看问题不大,不过还需要继续观察,你们也别多打扰病人休息,尤其不能再叫他生气伤心。” 几个人连连点头。 又过了一会,蒋老太爷才艰难的动了动嘴唇:“蒋云……去把那孩子给我叫过来。” 老大恭恭敬敬的说:“我马上去打电话。” 老爷子慢慢的点头,眼睛依然盯着几个孙子在看。 听到蒋云的名字,他的嫡长孙蒋向初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好奇,就算二十多岁了,这依然是个简单天真的孩子。 蒋向宇的眼神中,凶狠一闪而过,像是野狼在暗处窥视着他的猎物。 有点意思,蒋老太爷想。 言末听说蒋云要去医院看老爷子,一定也要一同跟着。 “你去做什么?”蒋云莫名其妙。 “怕你遇到麻烦。”言末说。 蒋云眼睑微微下垂,过了一会儿才笑:“你想多了。” 他现在早就不是那个一点不经事,只能任人踩的小孩子了,况且蒋家现在,真没有那个本事来找他的麻烦。 不过最终,蒋云还是没能拒绝言末,两人一起到了医院。 医院顶楼的VIP病房里,外头正围着一圈人,见到蒋云,全不由自主的让了一条空道出来,唯一反应不一样的,只有蒋向雅,她比上回见到的时候枯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双颊彻底陷了下去,唇色发灰,就连嘴唇的形状都好像薄了很多。 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蒋云,一眨不眨。 蒋云瞟了她一眼,也没放在心上,只信步走进病房。 “你盯着那个煞星看做什么!”二太太很不高兴的狠狠拉了一下女儿。 蒋向雅什么都没说,冷冰冰的回看了母亲一眼。 二太太气焰一下子低了下去,只喃喃骂着白眼狼不识相之类的空话。 病房里头,气氛有些沉郁。 蒋老太爷的夫人还坐在病床的小桌边抹眼泪,其他几人面色都有些沉重,只蒋向初,忍不住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蒋云。 蒋向初对蒋云闻名已久,他的老师对这个新崛起的东方设计师赞叹连连,同时还想请他在下一季的时装大秀里做模特,能同时将这两件事做到这个水平的,老实说,蒋向初还从来没亲眼见到过。 只不过……他老师是想请蒋云做女装模特……想起临行前老师给他布置的任务,蒋向初就觉得十分为难。 虽说毫无恶意,可盯得久了,言末仍然忍不住站出来,狠狠的把蒋向初的目光给怼了回去。 蒋向初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老师的心思对方已经知道了,好脾气的朝着言末笑了下,又去瞅蒋云。 “小云啊,你来了。”蒋老太爷看上去好了不少,已经能够半坐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对着蒋云招招手。 “爷爷。”蒋云坐在老爷子的病床边,配合的把手伸了过去。 少年细嫩又白皙的手被一双苍老的手紧紧握住,蒋老太爷看上去虚弱不堪,枯瘦的手指却十分有力,就像是翱翔在天上的雄鹰,再老态龙钟也有一把擒住猎物的力量。 “你和你爸爸可真像。”蒋老爷子细细的看蒋云,他的眼睛半眯着,眼白发黄,瞳仁里有些白雾,看上去就是个可怜又无助的老人。 “你爸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如你。”他说。 蒋老太爷以前从来没有和蒋云提起过那个已经过世的四子,或者说,蒋家人都不太愿意说起那个已经过世很久的人。 蒋云没说话,只是安静听着。 “不过你比你爸的手腕强多了,”蒋老爷子说,“心也更硬。” 蒋云马上笑道:“爷爷,我……” 蒋老爷子摇摇手:“不要解释了,这次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蒋云有点惊讶。 “是我不该把你三伯放在那个位子上,老三心太野,脑子不够聪明,手段却太狠,”蒋老爷子说,“一开始,我就错了。” 蒋向宇在旁边听着,脸色更加阴沉,他似乎想抬头替父亲辩解几句,终于还是沉默下去,头埋得更低。 “小云啊,”蒋老爷子又说,“我前些日子把你从外头接回来,就是想着一家子团团圆圆的,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家破人亡,唉,家破人亡啊!” 边上其他人全都擦泪叹息,一副黯然神色。 只有言末听得不舒服:“他们自作自受,又不是蒋云的过错。” 蒋老太爷看一眼言末:“我原也不是这个意思……这是你的朋友?” 蒋云点头说是。 “这种场合,外人不适合来掺和,”他不阴不阳的看了言末一眼,“不过他毕竟是你的朋友,唉……” “蒋家好大一场热闹,全叫外人看了笑话,”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垂泪叹气,配上雪白的头发,满是褶皱的脸和手背,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爷爷……”蒋云只拍拍蒋老太爷的手背,叹了一声。 “晚节不保,晚节不保,”蒋老太爷伤心的摇着头,“谁想到,人生三大苦,我竟然全都尝了个遍!” 少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这些事情他都经历过了。 边上几人有感而发,全都大哭起来。 老三蒋临洲估计是保不住了,老二蒋临涯也悬,更何况老爷子对两人几乎已经彻底放弃,或者说,他故意把矛盾的焦点集中在了两人身上,而有意淡化了公司的存在感。 蒋向宇一想到父亲十有八九再也回不来了,不由悲从中来,看向蒋云的眼神,也越发狠毒怨恨。 理智上,他知道父亲被捉,与蒋云没有多少关系,但是感情上,他已经把全部的怨恨都投射到了这个叫他又妒又恨的少年身上,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蒋家变得一团糟,如果不是他,二伯的位置不会丢,他父亲不会顶上去,那女人自然也根本沾不到父亲的边,更不用提搜集证据了。 总而言之,全都是蒋云的错! 蒋云眼睛一瞟,就把众人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他依然不动声色,只在心中越发戒备。 蒋老太爷还擒着他的手,哆哆嗦嗦的央求道:“云儿啊,我身子骨现在已经撑不住了,蒋家以后,可全要靠你了!” 蒋云一惊,强笑道:“爷爷你说什么呢,你肯定还能健健康康活很多年,再说了,大伯和大哥还在呢,肯定能好好的把蒋家撑起来。” 其他人还没说话,蒋云口中的大哥,嫡长孙蒋向初就傻愣愣的开口:“我可不愿意继承蒋家,再说了,你比我厉害多了,肯定能行!” 他爸在旁边都忍不住捂脸:这傻儿子,怕是一不小心就能被人给生吞咯。 蒋老太爷脸上一耷拉,狠狠瞪了一眼蒋向初,又和蔼的对着蒋云说:“你大哥说的没错,儿孙辈里头,你绝对是最有出息那个。” 蒋云却一点不接茬:“爷爷,当初就有约定,我既然拿了奶奶留下的遗产,就肯定不能再拿多余的东西,这事儿对其他几房也不公平。”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看了一眼蒋向宇。 这人正阴沉沉的盯着他看,神情比他父亲更阴郁,却更加沉静。 察觉到蒋云望过来,蒋向宇眉宇间的暗色迅速一扫而空,他只安静的垂下眼睛,仿佛一下子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过几年,这或许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蒋云在心中默默想,“但是抱歉,我不可能让你成长起来的。” 蒋云自然的移过视线,看向蒋老太爷:“爷爷你别担心,蒋家毕竟也是我的家,家里有什么事,我肯定会出力的。” 第63章 一边老谋深算, 另一边插科打诨, 总算就这么混过去了。 离开医院的时候,蒋云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看不见的汗珠子。 “你好像很紧张。”言末奇怪的问。 “能不紧张吗!”蒋云嘀咕,“那可是大名鼎鼎威风赫赫的蒋老太爷!” 然后, 蒋云才想起来, 这时候, 蒋老太爷还只是个谁都只能摇头叹息一声的将死老人。 蒋云对着言末笑:“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位, 以后, 还有得热闹可瞧呢。” 言末奇怪:“你既然还看好蒋氏, 为什么又把它往外推?” 蒋云耸耸肩:“那口井太深, 一不小心会淹死人的。” 上辈子, 子元集团和蒋家摇摇欲坠,是蒋老太爷果断出山, 像根定海神针一样又重新把整个蒋家撑了起来, 如果说, 之后接了他位置的蒋向宇是少年天才,这位才是真正的老而弥坚,叫人仰望的传奇存在。 只不过,如今这个传奇要和自己一个赛场竞技,想一想,真是叫他紧张又期待。 但是这一回,蒋家的情况比上辈子可差多了。 上辈子,蒋家老二老三也全都下了大狱,御幻阁和蒋氏服装虽然也受到了山寨厂的牵连, 却并没有爆出抄袭的事情,更没有把全国的服装品牌全给得罪干净。 “要你是蒋老太爷,会怎么做?”蒋云好奇的问言末。 言末认真想了想:“壁虎弃尾,壮士断腕。” 蒋云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也很好奇下一步的发展。 这也决定了,他到底要怎么对付蒋向宇。 老爷子再厉害,他对蒋云毕竟没有太大的恶意,而且,能活的年岁也确实不长了。 而蒋向宇,蒋云一想起他几乎要嗜人的眼神,就皱起眉。 这个人,从来就不是善茬。 上辈子,大伯家和他无冤无仇,他却用尽百般手段,差点把蒋向初活活逼死,大伯为了护住这个儿子,不得不彻底退出竞争,远走海外。 这辈子,蒋云估摸着,他大约把所有的仇恨都对准了自己,这事儿挺冤,但也没什么好担心害怕的。 他脑子里正想着蒋向初,没想到那个青年突然就乐颠颠的追了出来。 “四弟四弟,等等我!”热情的青年嗓门挺高,隔得远远的就大叫起来。 蒋云回过头,对着这辈子头一次见到的长兄笑笑。 其实,上辈子蒋云也就远远见过他一回,只不过那时候,这个热情而天真的青年,已经只剩一把骨瘦如柴,恹恹将息。 再见这人,蒋云不由自主就多出几分纵容来。 “四弟!”蒋向初很高兴的一把握住蒋云的手,“我虽然以前没见过你,但是看过你的设计,实在神往已久,你……” 这人傻乎乎的正准备长篇大论,手就被言末一下子隔开。 言末咳嗽了一声,把自己挤在了两个人中间。 蒋向初也是个好脾气的,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言末一眼,问都不问他推自己做什么,高高兴兴的又绕到蒋云另一边,拽着蒋云的胳膊,继续滔滔不绝。 言末怒瞪,可惜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蒋云同这个名义上的长兄,也相谈甚欢。 上辈子,他对蒋向初的了解,也仅止于那个苍白枯瘦,命不久矣的形象,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一个全心全意只想着设计的艺术家,脑子里眼睛里,一丁点其他东西都没有。 也难怪大伯无意,或者说不敢让他继承家业了。 两个人光是聊色彩,就聊了一路。 从蒙塞尔颜色系统到奥斯特瓦德色立体,从色彩视觉到各国不同文化背景对色彩理解的心理学差异,从色性色相到它们在各种原料上的不同表现…… 饶是言末自认自己博学多知,也听得糊里糊涂,心里泛酸,可连话都插不进一句。 他默默下定决心,要好好恶补一番这方面的知识缺漏了。 蒋云也发现了自己很多的不足。 蒋向初在这方面的学问既深又广,偏偏脾气还好,蒋云知道的,他便兴致勃勃的交流,不知道的,也极有耐心的细细讲解,没有丝毫不耐和傲慢。 和这样的人聊天,对蒋云这样求学好知的人来说,实在是心旷神怡。 “你真是了不起!”蒋云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句。 谁知蒋向初却害羞的挠了挠头:“我倒是更羡慕你的天生灵感,老师说我太匠气,没有天赋,我也只能在其他方面使劲了。” 这青年眉宇间有一股子难得的痴劲,那是一种只有全心全意投入自己所热爱的事业,才能拥有的状态。 蒋云很羡慕这种人。 他很喜欢服装设计,也有一定的天赋,可要像蒋向初这样全心投入,老实说,他根本做不到。 不说由上辈子延生过来的同情,蒋云打心底还挺喜欢这个兄长的。 言末可不太高兴了,也非常不喜欢这个聒噪的青年! 这一路上,蒋云几乎彻底把他给忘了,一句话都没和他说,光顾着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聊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懂几个色块吗,他的公司里不知道雇佣了多少这样的人! 言大老板愤愤不平。 蒋向初和蒋云聊得兴起,一把搭在他的肩上:“和你聊天真有意思,怎么样,我们今天来个彻夜长谈吧!” 言末真是要炸了。 他先是重重咳嗽了一声,两人不理他。 又咳嗽一声,还是不理。 言末是谁,这可是一位天生的钱袋子,走到哪里都被人顶礼膜拜的捞金大佬,手上奢侈品牌无数,偏偏被两个设计师彻底无视了。 眼下这情况,能难得了他? 言末果断走到蒋向初另一边,十分亲切的主动问他:“你的老师是谁?” 蒋向初懵懵懂懂的看他一眼,说了个名字。 言末瞬间就风度翩翩的笑起来:“这位大师啊,我记得他前年和珀尔希合作出过一个秋冬款系列?” 蒋向初瞬间就笑开了嘴,与有荣焉的用力点头。 “我听说大师今年准备参加巴黎时装周,是和另一位大师合作……” 言末就这么顺顺利利的把这个聒噪青年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蒋向初真是个脑袋特别简单的家伙,跟谁都能够毫无防备的聊下去,言末本身虽然不喜交际,但主要是因为记不住人脸,真要聊起天来,比蒋向初的段位不知道要高了多少。 不一会儿,蒋向初对着言末已经眼睛放光,简直恨不得把心都给掏出去了。 蒋云就冷眼旁观着。 他就知道,言末这种人,只要想讨人喜欢,就总是有办法的。 这时候,他可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记不住人的毛病,各种艺术圈和设计界的大师他信手拈来,每一个都能和蒋向初细细聊几句,从这些人的风格习惯,以前的作品,甚至是鲜为人知的小八卦,都可以成为他的谈资。 言末本来就长得英俊,再加上幽默风趣又极为广博的言谈,不论男人女人,都可以被他轻轻松松俘获。 蒋云又看一眼蒋向初,这人脸上的表情,大约和自己平时同言末说话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不过,蒋向初现在的模样,更像上辈子的他。 假如还记得,言末上辈子对他说过,最欣赏他身上这股子闯劲和拼劲,而蒋向初,比上辈子的他还要纯粹。 确实,这样简单又纯粹的人,叫人一看见就喜欢。 他心里酸溜溜得发苦。 他跟言末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见那人这么认真的和人搭话过。 果然,不论说多少肉麻话,本质上,不过就是被这种类型的人吸引罢了。 上辈子,他输给了那个大家族的继承人,这辈子,输给了他堂兄。 蒋云对自己冷笑。 言末终于成功把这臭小子的注意力从蒋云身上引走了,才偷偷看了一眼蒋云,却见他神色有些黯然。 言末这才想起来,自己使尽了全身力气,却不小心把蒋云给忽略了。 他忙又看向蒋云,说:“说起阿历桑德罗大师,你弟弟刚同他合作过……” “我知道我知道!小四实在太厉害了,竟然可以和那位大师平分秋毫!”蒋向初对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无知无觉,只兴高采烈的又去问蒋云设计的灵感。 蒋云打点好精神,却完全没有刚才的兴致勃勃了。 言末看在眼里,不明所以,又有点暗喜加心疼。 他不喜欢刚才蒋云和蒋向初聊天的样子,好像和他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蒋云的热情,兴奋,他完全不能了解和感受。 可是蒋云黯然的模样,他也不喜欢。 他不喜欢看见蒋云脸上有任何不开心的样子,每当这时候,他的心情也会不由自主的跟着低落下去。 三个人里,唯一完全不受影响的,就只有神经粗如电线杆的蒋向初了。 他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不但见到了好奇已久的四弟,就连四弟的朋友,也是一个特别好的聊天对象。 四弟果真不是一般人,就连交的朋友都这么出色!蒋向初快快活活的想,比死气沉沉的病房和说的话听都听不懂的其他蒋家人,真是好太多了! 蒋向初单方面决定,今天就跟着这两个新朋友混了! 第64章 不出所料, 蒋老太爷断尾求生这一招, 做得极为漂亮。 他先是以虚弱老迈的模样示人,道歉也陈恳又漂亮,对于得罪的业内企业, 一家家亲自拜访道歉, 尽力赔偿损失, 虽然子元集团这回元气大伤, 但是至少不再是摇摇欲坠大厦将倾的模样。 另一边, 老三蒋临洲证据确凿, 被判了死刑, 老二蒋临涯只是从犯, 十五年有期徒刑。 这消息一出,公众觉得蒋家并没有利用金钱获得特权, 一时间, 舆论的风潮也慢慢散去, 又出了几个诸如明星离婚之类的新闻,蒋氏爆出来的问题,渐渐被彻底遗忘,子元集团终于得以全身而退。 蒋家老宅,蒋向宇想直接去同老太爷大闹一场,却被他妈死死拉住了。 “凭什么凭什么!”蒋向宇眼睛里聚着泪水,眼神愤怒而倔强,冲着他妈妈大喝,“爸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蒋家, 凭什么他现在却成了罪大恶极的罪人,所有的罪名全都栽在了他的头上?!” 三太太只死死抱着他哭。 “我就要去问一声爷爷,凭什么要保住那个废物蒋临涯,却偏偏要推我爸爸去死!”他用力挣扎着,甩开母亲的束缚,怒气冲冲的想冲出门去。 “蠢货!”三太太也紧紧跟上,一把把儿子按住,然后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你以为你爸爸是替谁顶了罪?” “当然是蒋临涯那个废物!”蒋向宇红着眼咬牙道。 “错!是给你爷爷!”三太太的声音又急又低,尾音彻底变成了几乎不可闻的气声,“是你爷爷啊……” 蒋向宇愣在当场。 三太太这才松了紧紧拽住儿子衣襟的手,苍凉的笑起来:“这个家里,早就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你以为老爷子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因为他,才是最恶的那只鬼!”三太太的眼睛发空,又是一股泪珠子涌出来。 “爷爷?怎么会……他不是早就不管事了吗”蒋向宇喃喃自语。 “原来看你还小,很多事情没让你知道,”三太太怔怔的看着同丈夫越来越像的儿子,“老爷子明面上不管事了,其实暗地里的东西,都抓在他手上,你爸爸……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他憋屈了十几年,不过是老爷子手上的一把枪,指哪打哪,他身上早就乌漆嘛黑了,可你爷爷呢……”三太太笑起来,“还是个干干净净,可怜兮兮的老头儿。” “所以你爸不甘心啊,他总是想要证明自己不只是老爷子手上的枪,现在好了,出事了,枪被丢了出去,拿枪的人,两手一拍,只管哭就行了,”三太太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同你二伯有什么关系?他也就是个被故意养废的东西,你爸想做聪明人,现在要死了,他就是个蠢货,所以还能安安心心多活好久。” “老爷子怕也没想到,他最放心的蠢货,他以为怎么都闯不出大祸的儿子,却偏偏叫底下人钻了空子,一世英名,好笑,真是好笑……”三太太低声念叨着,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蒋向宇安静了很久,突然一下睁大了眼睛:“有证据吗?这样爸爸不就有救了?” 三太太站定,突兀的大声笑起来:“想做聪明人的,从来就是个傻子,儿啊,千万不要学你爸,不值当。” 真正的聪明人,早就干干净净的脱了身,甚至还能被人同情他子孙不孝的可怜遭遇。 阴沉沉的天空又压过来几朵乌云,本来就老旧的宅子,就像是一座沉默了很久的坟墓,房前屋后有十几棵老树,乌压压的枝条叶片将房子团团围住,阳光从来都照不进来。 “要么彻底离开,要么成为这个屋子真正的主人。”三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窗外刮进来一股阴风,带着暴风雨将临的味儿。 蒋云那边,也正忙得很。 设计图样早就定稿了,纸样和样品成衣也已经做好了,但是不知道为啥,老板就是不急着去联系工厂开始生产。 “老板!”辛桐觉得自从拿了蒋云给的工资,整个人都老了好多岁,实在是太操心了,“我问了几家工厂,那边的生产都快排满了!再不赶紧下单,就要等到明年春天了!” 蒋云慢悠悠的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你难不成还想在蒋氏制衣厂那边下单?就算这次事情过去了,你也算是很那边结了怨,被卡怎么办?”辛桐说。 蒋云依然慢悠悠的摇头:“当然不会找蒋氏,我又不傻。” “那你还在等什么?来福和李氏都是口碑很好的老厂,你不愿意,江龙的设备新,工人的技术也好,你还是不愿意,你到底想要找一家什么样的工厂?!”辛桐真的觉得自己快要发狂了。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呸呸呸,是急死宫女……不对,女官……哎呀管他什么,反正愁死人了! “算了算了我不管了,反正这是你的厂子,我着什么急!”辛桐手一甩,老娘不管了! 蒋云笑笑,继续在网上晃悠。 时代变幻,在网络上有最直观的体现。 短短几年以后,微博都不怎么流行了,人们在微信上聊天刷朋友圈,看各种视频小段子,跟着网红买衣服和化妆品,然而现在,微信才刚刚出现,很多后来有的功能都还没出现,而短视频网站,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现在,后来几乎销声匿迹的博客和论坛还红火着,大批早期的网红,已经开始利用各种穿搭或是美妆博客,聚拢粉丝,带货赚钱了。 蒋云按着搜索引擎和论坛的推荐,去逛了不少网红的博客。 构图和光线都经过精心设计的图片,带有诱导性的文字,虽然现在还没有后世的规模,但是这一批最早的网红,已经渐渐摸到了门边上,不过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一飞冲天。 这时候,百万粉丝的大V还不多,很多人只是单纯把这个当做业余爱好,当然,能赚点零花钱也不坏,很少有业内会把眼光投注到这些草根身上,这时候,还是网络红人们的野蛮生长期。 不像后世,网红们几乎全都是集团作战,公司运营,每一个流量网红身后都有一整个团队替他们服务,象征着源源不断的关注度和金钱。 蒋云就是想趁着这个野蛮生长的时候,早早介入,分得一笔红利。 网红经济,在几年后可是叫很多人都垂涎的一块巨大的肥肉。 蒋云这次就想借着新款推出,探探风向。 图文的销售模式比网络直播的要慢很多,跟工厂的合作频率大约是一个月一次,每个月几十款,这比后世直播网红的效率要慢得多,但是跟现在一个款式动辄卖一两年的效率比起来,已经是飞跃式的了。 这样的订单,一般的工厂还真不愿意接。 第65章 一般的服装品牌, 一个款式生产三五千件只是小单, 上万才是常态,从设计款式,到工厂开始生产, 前期的宣传发酵, 再到出货进库, 准备售卖, 这个流程长则三五个月, 短也要一两个月, 别说一周一更新, 每次上百款的单子工厂不愿意做, 就是一个月一更新,每次十几款, 但是对出货速度要求格外严苛的单子, 一样不爱接。 又轻松又赚钱的单子都接不完, 谁乐意给你做这个? 但现在的问题是,用一般的方式铺货,还有重重阻碍在前头。 他不愿意回蒋家,老爷子明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线人告诉他,老爷子暗地里早就对国内的工厂下了封杀令,蒋氏虽然遭受重创,毕竟在国内耕耘这么多年,又握着不少原材料的供货渠道, 其他工厂也不愿意轻易得罪老爷子,只为招揽这笔小小的生意。 甚至还有更可恶的,比如辛桐之前推荐的那个设备新技术好的江龙,甚至想做蒋家的马前卒,主动凑过来,拼着违约的风险,想要狠狠坑蒋云的云逸一把。 “江龙……”蒋云敲着手指盘算,“据说,那家工厂工人的技术,确实不错?” 他脑子里正转得飞快,楼下的言末又不务正业的上来遛弯了。 “听说你有麻烦了?工厂联系不好?”言末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我在国内还有几个工厂,随时可以接你的单子。” 蒋云摇头:“不行,一般的厂还真接不了我的单子。” 这话言末一听就不服气了:“我这几个厂子在国内也算是顶尖的。” “有什么问题,”蒋云突然抬头,谄媚的笑起来:“大老板,你帮我个忙好不好?对你也有好处。” “你说。”言末挑了挑眉。 江龙服装厂是去年才建的一个新厂,老板姓蒋,和服装界有名的蒋家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最喜欢夸耀的,就是自己有个牛逼的后台。 蒋家出事以后,他虽然消沉了几天,很快又得意洋洋的挺了起来,据说是搭上了本家一个大佬,今后再不用愁订单了。 这些天,他又非常积极的向外联系,想要拿下一个新兴小公司的订单。 “不是说这公司老板和蒋家不太对付?”他老婆奇怪的问。 “公司的事你少管,”蒋老板不太耐烦的说,“打你的牌去!” 他老婆上下看看自己的丈夫:“就算不对付,他们也是一家人,就算再怎么撕扯,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 自己丈夫向来喜欢捧高踩低,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 做了。 “这事我还不知道?说了不用你管!”蒋老板把妻子一把轰走了。 “不过就是个外头的私生子,有什么好怕的,”蒋老板嘀咕,“弄死了他,油水可是多多的。” 他正琢磨着怎么把蒋云骗过来,这小子毫无靠山,只有拿到订单,自然有无数的法子叫他不好过,蒋家本家那边的人也答应了,只要弄死了蒋云的新公司,赔偿什么的,自然不需要他来担心,之后的好处,也会大把的给他。 , 这样的好事,一辈子顶多也就碰上一两回,这时候不紧紧抓住,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一想到这个,蒋老板的动力就更足了。 第二天,他就收到一个好消息,蒋云的云逸那边,动心了。 不动心才怪!一想到自己为了招揽对方提出的条件,蒋老板自己都忍不住肉疼。 不过那边也不急着签合同,说是要过来考察过才行。 不就是公费招待借机旅个游吗?蒋老板早就清楚这些套路,自然是热情的开始准备。 没想到,这回是老板亲自过来考察,蒋老板转念一想也是,这公司屁点大,估计除了老板,也没什么其他人了。 过来考察的有三个人,老板一个,还有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和一个高个子男人。 蒋老板因为自己大腹便便的体态,向来就对这些容貌身材过分优秀的男性天然不对付,他横眉冷冷的扫过那个高个子,又勉强压着心底的不屑,谄媚的朝着蒋云笑:“欢迎欢迎,咱们可是本家,我叫你一声云老板行不?” 蒋云看上去是个好脾气的青年,样子特别秀气,一看这模样,就知道他亲妈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蒋老板已经不由自觉在脑子里补完了一出豪门大戏,特别荡气回肠又狗血扑鼻那种。 蒋云可有可无的点点头:“那我称呼您……” “你叫我老江就行!”蒋老板说。 “老姜?”蒋云莫名其妙的重复。 蒋老板这才解释,他有一个同自己的形象完全不符合的可爱名字:蒋江。 一读起来,简直蠢得像是在卖萌。 蒋云忍不住笑;“您的名字还挺特别的。” 蒋老板脸上满是笑:“没法子,我带您去参观一下工厂?” 江龙服装厂位于一个沿海小城里,这里原来多是渔民,后来因为服装产业慢慢发展起来,逐渐成为一个众多小厂聚集的地方,外来人口众多,服装的各种配件厂也很齐全。 “这地方真是热闹。”蒋云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就是赚点辛苦钱!”蒋老板憨憨的笑,“我这个厂子绝对是这附近最大最好的厂了,投资大,占地广,工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手上的活绝对都是一等一,包您满意!” 这个厂子确实显得很新,员工的精神也很不错,蒋云走了一圈,也忍不住赞工厂的设备不错,至少有不少都是现在主流的新设备。 “确实不错。”他又赞了一句。 蒋云背后那个高个儿男人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好奇的左瞧右看,看上去真是碍眼! 蒋老板秉持着对英俊同性的厌恶,扫了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私下偷偷对蒋云说:“我说云老板,你这个下属看上去不太会来事啊,一路上光背着手到处看,倒比你还要像个老板。” 蒋云含笑看了他一眼:“这位啊,我本来就惹不起。” 蒋老板不敢再做声了,脑子里大约又脑补了一堆二代三代之类的戏码。 还好,除此以外一切顺利,下午双方就签了合同,蒋云那边把样式件数传过来,江龙这边马上就开工,下个月就能先出来一批成衣。 辛桐是一行人里头最开心那个,她还以为自己那一番发飙终于见了效果,看样子老板还是听劝的! 心情好了,她的笑容也多了,又觉得这个厂老板还挺专业的,模样也老实,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同老板闲扯,反而是说话最多的那个。 蒋云在边上看着,决定还是不提醒这姑娘,这位看上去老实憨厚的家伙,一双贼眼可不太规矩。 等到合同签好了,晚上蒋老板说要请大家好好吃一餐,蒋云上上下下打量了辛桐一番,建议:“你一个女孩子,晚上的场就不要去了,免得尴尬。” 辛桐还不服气:“你这是性别歧视!” 蒋云挑挑眉:“你要一定想去,就带你见识见识。” 蒋老板请客的地方是市里一个挺有名的酒店,地方很好找,就是包厢的位置偏了一点。 一进门,就看见他搂着一个二十来岁,浓妆艳抹的姑娘,正在包厢里吞云吐雾。 一见到蒋云他们进来,这位就把烟蒂一按,高声说:“云老板来了,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少年才俊,他可是在国外都大大出过风头的新锐设计师!” 他怀里那姑娘见到蒋云的脸,先是一羞,忙娇笑着靠过来,看一眼辛桐,又不动声色的从另一边往蒋云身上靠过去。 本来落在后头的言末一个箭步走上来,把这姑娘一推,堵在了他们中间。 那姑娘抬头一看言末,眼睛更加晶亮,亲亲热热的就着力就想往他身上靠。 反倒是辛桐看不过眼,直接发飙,冲着那女的说:“诶你怎么回事儿啊?没长骨头啊!” 蒋老板走过来,不管他带来的人,反而想把辛桐直接拉过去:“小姑娘真是不会说话!来,自罚三杯!” 蒋云脸上一冷,直接把辛桐拉了回来:“您是喝醉了吧?” 辛桐还在发懵,想不通白天那个老实憨厚的厂长,这时候怎么一副野兽都不如的模样,嘴里喷出来那股子烟酒气,差点把她直接熏晕了。 蒋老板还在笑,又想去拉辛桐:“这才什么时候呢,不过今天晚上,咱们一醉方休!来来来,云老板,不用客气,好好享受……” 蒋云这次更加不客气的打开了他的手:“不用了,喝多了容易出事。” 他看辛桐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把她往另一边推开:“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公司还有点事,我们先告辞了,您慢慢吃。” 说完,蒋云就推着辛桐,身后跟着言末,径直离开了。 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还痴痴看着言末的背影。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脸长得不错的穷小子!”蒋老板对着门口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我呸!要不是那女人白天勾引老子……不就是个小蜜嘛,装什么装!” 下了楼,辛桐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老板,我刚才……是被人骚扰了?” “才明白过来啊?”蒋云凉凉的笑。 “老娘要去宰了他去!”辛桐的表情一下子狰狞起来,返头就要重新杀上去。 “好了好了,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蒋云忙拉住她,“你要真是不甘心,以后有的是机会报复回去。” 辛桐心不甘情不愿的鼻子里喷了几下,又突然担心:“我们这么折他的面子,他不会在开工时候难为我们吧?” 蒋云和言末对视一笑:“放心,等不到那个时候。” “什么意思?”辛桐没听懂。 “意思就是,你很快就能好好报复他了。”蒋云回答。 “又卖关子……算了,不影响工作就行。”辛桐摇摇脑袋,总觉得这个老板神神叨叨。 又走了一阵,她才闷闷的说:“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谢,这是他一个老板应该做的。”言末在边上硬硬的说,好像生怕她因为英雄救美看上自家老板。 “……”这对狗男男! 这边刚向工厂下好订单,云逸的网站就开始投入新款的宣传。 因为只是个财力不足的小公司,电视台广告干脆放弃,不过各大杂志社还是不能不打点,就算不求宣传广告,至少不能被无端黑一把。 还好蒋家虽然因为控制着原料厂,在服装厂那边很有些话语权,但是在时尚圈这边,蒋临涯在任的时候就得罪了不少人,虽然蒋老爷子年岁高威望大,但是影响力毕竟削弱了不少。 事实上,时尚圈子里,还有不少人很期待蒋云跟蒋家的擂台赛。 《丽》的杂志社主编林雅寒就是广大吃瓜群众之一。 她四十出头年纪,身材相貌却仿佛停留在二十年华,性子泼辣,行事风风火火,最厌恶的就是那些一脸猥琐样子的暴发户,总以为有了几个钱,就能够为所欲为了。 几年前,蒋氏服装的蒋临涯就因为这原因狠狠得罪了她,虽说因为对方是杂志社的金主,她明面上不好怎么样,但是对于这货锒铛入狱,还是在家里好好庆祝了几天。 时尚圈的人向来信息灵通,虽然具体细节不太清楚,也知道蒋老太爷对各服装厂下了封杀令,要把自家叛逆的孙辈给逼回家去。 “这样的人算什么长辈?”林雅寒不屑的冷笑,“哪有嫌弃自己家的孩子太出息的?回去做什么,继承那一堆烂摊子?” “主编,蒋氏那边希望我们不要推荐云逸这季的新款……”林雅寒的助理知道自己上司和蒋氏的恩怨,战战兢兢的说。 林雅寒一声冷笑:“蒋氏这个季度的广告投入是多少?” 小助理低头翻了翻报表:“他们这一季因为丑闻,所以新款全部下架,只有基本的维护费用。” “那点钱给我买衣服都不够,”林雅寒不屑的往后靠在椅背上,想了想,“云逸那边的新款有没有送过来?” “昨天刚送来。”小助理回答。 “去拿给我看看。” “有意思,真有意思。”林雅寒翻着目录页,自言自语。 小助理很好奇的探着脑袋看:“主编,怎么了?” “又一匹黑马杀出来了,”林雅寒笑,“蒋氏那边不用管他,就算撑过这一次,什么时候恢复元气还不好说呢,对了,云逸那边有什么宣传需求?” 小助理微微皱着眉:“他们的要求……怪怪的……” 这么多年以来,时尚杂志对新款也不过就是那几个套路:明星街拍,单品搭配推荐,还有直白的广告图,云逸这回提出的请求,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他们想要我做什么?”林雅寒似乎有点听不懂。 “那边说,您在网上有一定的知名度,想请您在网上给他们宣传。”助理很羡慕的说。 林寒雅在网上有一个实名认证的博客,她说话向来犀利大胆,专业品位又好,吸引了不少粉丝。 林雅寒毕竟是杂志社总编,见识广些,也早知道国外网络红人也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变现渠道,只不过国内这一块刚兴起不久,收益并不尽如人意。 她就笑:“报价多少?够我买件衣服不?” 小助理茫然的摇头:“他们说希望私下里跟你联系,毕竟不是杂志社这边的业务。” 小助理也是因为帮着主编打理她的邮箱,才知道这些。 “是我傻了。”林雅寒好笑的摆摆手,“这事儿帮我保密,别说出去。” 小助理用力点点头,她算是林雅寒的心腹,要不然也不会掌握着林雅寒的邮箱密码。 不过…… 小助理其实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网红,很喜欢偷偷摸摸的讨论各种八卦,粉丝不少,不知道能不能接到这样单子。 小助理私下里已经决定,也借机去问问价,说不定还能靠那个玩票性质的博客小赚一笔呢,毕竟就算钱再少,也绝没有嫌弃的道理。 第66章 蒋老板最近真是事事顺心, 时时如意。 工厂那边一切顺利, 前些天还碰到一个傻子,大约是刚出来做生意的,好骗得很, 他顺手就宰了一下, 荷包更厚了, 精神十足。 前几天厂里新来一个漂亮小妹, 模样娇滴滴的, 性子也乖, 一看就是个好到手的。 这样的日子, 真是神仙来了也不换。 唯一叫他觉得糟心的, 就是家里那个黄脸婆了。 蒋老板本身是入赘进来的,他年轻时候家里穷, 但是本身高大俊朗, 很会讨姑娘的喜欢, 后来就入赘进了一个小老板家里当上门女婿,被人笑话就算了,两个孩子都不跟他姓,看着就碍眼。 头几年他还算老实,后来岳父走了,他自己手上的生意渐渐做大,腰板这才彻底挺了起来。 现如今,他早就拿走了妻子手上所有的产业,女人家嘛, 打打牌逛逛街就好了,他自觉自己实在是十全好丈夫,憋屈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抛弃这糟糠妻。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不离婚,只是碍于过世岳父留下的遗嘱罢了。 离了婚,自己的财产至少要丢一小半,光想想都觉得身上的肉要掉光了。 不过,这样的苦日子终于快过去了,到时候,他应该把哪边扶正呢?蒋老板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最终决定再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放在家里,看着也舒坦。 蒋老板还不知道,这几天他妻子说是去打牌,其实附近哪张牌桌上都没有她的身影,她现在正和人在一间茶室里商议着什么。 那人是个中年男人,戴着金丝无框眼镜,西装革履,面前放着一沓资料,看上去十分专业。 “宋律师,你觉得这些证据有帮助吗?”秦夫人问。 她四十来岁年纪,看上去却像六十岁,身形微胖,头发也凌乱缺少打理,衣服的料子虽然看上去是好的,但是整体显得皱皱巴巴,完全看不出阔太太的模样。 她早就想和丈夫离婚了,原来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还想忍一忍,但是如今,那人越来越不把这两个不跟他姓的孩子看在眼里,秦夫人听说,他在外头养了两房,一个有个三岁的孩子,另一个大着肚子,也快生了。 按照那人的想法,大约只有跟他姓的才是他的亲儿,秦夫人忍不住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年轻时候真是瞎了眼。 宋律师认真的看了一遍秦太太交给他的资料,问:“你离婚的诉求是什么?想要拿到多少财产?” “多了我也不敢奢望,”秦太太畏畏缩缩的叹口气,小心的看着律师,“我就想着,至少能把我娘家的钱拿回来……” 宋律师扶了扶眼镜:“严格来说,那笔钱确实算是你的婚前财产,您先父也留了遗嘱,问题是……” “怎么?”秦太太紧张的看他。 “这些年一直都是您先生掌控你们家的财权,您父亲留下的财产,就算能追索回一部分,数额也很有限。” 秦太太极其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很快又勉强振作起精神:“一部分也行,我这辈子算是废了,可总要给自己的儿女争一些钱傍身!” 宋律师停了停,说道:“按理我不应该提的……不过前几天有人找到我……你愿不愿意跟人合作?” “合作?”秦太太奇怪,“我这么一个家庭妇女,能合作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宋律师如是说道。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那种人,不管是死了还是进监狱都是天大的好事!”秦太太一下子站起来,她原本懦弱的脸上一下子爆发出亮眼的神采,但很快又熄了下去,只微弱的闪着,“就是……真的能做到吗?” “可以试一试,就算离婚,您也拿不到太多,”宋律师说,“但是如果……您就是您丈夫财产的绝对控制人。” “外头那些女人呢?”秦太太马上问。 “如果您先生过世,非婚生子女是有继承权的,不过……”宋律师推了推眼镜,“他还在世的话,那些人自然与您无关,如果操作得当,您也不是没有办法让您先生净身出户,毕竟,他事实上已经能够成重婚罪了,如果……” “我做!您快告诉我,该怎么办?”秦太太一跃而起。 “我只是个律师,”宋律师斯斯文文的笑,“我只提供法律咨询和服务,具体的事情,需要您自己和那边商议。” 他说着,轻轻推过来一张名片:“那我先告辞了,以后准备离婚,欢迎随时联系我。” “谢谢,谢谢您。”秦太太连连道谢,手心紧紧拽着那张名片,好像重新握住了希望一样。 又过了半个月,蒋老板正腆着肚子,志得意满的在工厂里巡视。 “老板,云逸那边的单子又在催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工。”车间主任过来问。 “急什么,”蒋老板挥挥手,“再等等再等等,原材料到不了位,我也没办法啊。” “那边说再不开工,要按合同违约……”车间主任迟疑的说。 “这不还没到时间呢吗,”蒋老板浑不在意,“合同约定的可是两个月,两个月呢,到时候再说。” “可是……” “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蒋老板牛眼一瞪,肚腩一挺,车间主任再不敢做声了。 “对了,那批皮料入库了没有?”蒋老板突然又问,“质量怎么样?” 车间主任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那真是一批好料子,现在市面上可很难见到了。” “那是,也不看看你老板我是谁!”蒋老板志得意满,“那你猜猜,这东西花了我多少钱?” 车间老板想了想,迟疑道:“五百万?” “屁!”蒋老板哈哈大笑起来,手指微微晃了晃:“这个数。” “这么便宜?!” “哈哈哈,运气好,碰到了个傻子!”他正想向下属显摆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工厂门口,一群大檐帽突然出现。 “请问您是蒋江吗?”有人问他。 蒋老板迟疑的点点头,然后就被依法逮捕了。 很快,他就因为诈骗,偷税漏税,非法侵占他人财物被拘押和起诉,而他的妻子,名正言顺的成了江龙服装厂新的主人。 没多久,秦夫人就以丈夫出事,卖厂筹钱的名义,把这个崭新的服装厂以比市面上低了两成的价格卖了出去。 买家就是言末。 蒋云倒是很想把工厂拿到手,可惜他资金不够,又不愿意欠言末的钱,只能无奈的让言末买了下来。 秦太太原本是想用更低的价格甩卖出去,她现在急着把财产变现,这样才更好操作,不过言末本来也不差这个钱,只不过比市价低了两成就买了下来。 因为这个,秦太太对两人大为感激,她原本想拼着头破血流,挣脱这段婚姻,现在有了更好的办法,自然对两人感激不尽。 她拉着自己一对儿女,叫他们给两人鞠躬:“快快多谢两位恩人。” 两个孩子被母亲拉扯着,懵懵懂懂的看蒋云和言末。 蒋云摸摸鼻子:“只希望以后不要怨恨我们就行,毕竟是孩子的父亲,你的丈夫。” “什么话,”秦太太连连摇头,“那种人也配叫父亲!” 她的一双儿女,女孩十四五岁,已经懂事了,这时候正盯着蒋云言末两人,眼睛发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弟弟不到十岁,正牵着妈妈的衣角,一脸好奇的看着两人。 “毕竟跟孩子无关。”蒋云摇摇头,不太赞同秦太太对孩子一点都不隐瞒的举动。 秦太太却固执的拉着两个孩子:“我爸当年就是什么都瞒着我,总说我一个女儿家,不用懂太多,安安心心嫁人就行,结果你看看我如今。” 她叹了一口气,擦擦泪:“我就是要他们知道,他们的爸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要不然什么都不知道,等他爸哪天出了狱,认贼作父怎么办?” 蒋云一声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离开以后,蒋云才私下里和言末说起:“你觉得秦太太说的有没有道理?” 他从小就没了父母,所以对这份血脉亲情分外的向往,虽然被蒋老爷子他们伤了心,但总觉得,亲生父母毕竟是不一样的。 言末却摇摇头:“父母也分人,有好有坏,秦太太的做法也不算错。” 蒋云却还觉得,对两个孩子来说,过早面对现实,创伤太大。 “打击大,总比以后再被伤害好些。”言末显得更加的理性直白。 蒋云心里还有些难受,他的生命中缺了很大一块,无论如何都补不完全,所以就是对其他人来说显得有缺陷的父爱,在他眼里也显得弥足珍贵。 他低了低头,忍不住又问:“要是有一天……你要做一件对我有伤害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言末很认真的想想:“我会避开。” “避开?”蒋云拧起眉头。 “会伤害到你的事情,我自然要避开。”言末理所当然的说。 蒋云就笑,他抬头看着言末,这男人眉眼英俊,器宇轩昂,这时候说话的神情更是一派笃定。 “我相信你确实会避开。”蒋云低声重复,只不过,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远远的避开。 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合作对象,完美的投资人,出色的朋友,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 蒋云又笑一笑,一派云淡风轻。 还好,他们现在只是朋友。 第67章 江龙服装厂虽然被言末买了下来, 但是他对蒋云提起的全新销售模式也很感兴趣, 就把厂子暂时交给蒋云折腾,云逸和江龙原本的合同本来也是用来给蒋老板下套用的,如今自然已经解除了, 两家重新签订了合同——一个一般老板都不会愿意签的那种。 倒不是价格和利润的问题, 云逸在这方面还算大方, 按件记的话, 比一般的合同还要优厚, 问题在于不确定的件数和特别赶的交货期。 反正江龙的车间主任一看就麻爪了。 原来那位车间主任, 因为性格稳重, 工作能力还算出色, 言末依然保留了他的职位,还直接给长了一截工资, 叫他安安心心留下来, 厂子里其他人也没怎么动, 只把两个蒋老板的亲戚给请走,再空降了一个厂长,新厂长是言末的心腹之一,另外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只每周飞过来看一看而已。 车间主任几乎成了事实上的厂长,他原来还挺高兴,可一看到这份老板交代下来不得不签的合同,突然有点想跑…… “老板,咱们厂可从来没接过这样的单子, 量不确定,时间又这么赶。”如今的服装厂正是最舒服的时候,各种品牌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厂子从来就不愁订单,一般接个单子,最少也要两三万件,两三个月出货就已经是很给力的速度了。 反正怎么都有得赚,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小额订单不愿意接,加急的订单也不愿意要,而云逸的这份合同,两样都占齐了。 看看这份合同,每款件数:不确定,交货时间:件数确定以后七天内。 “肯定会划定一个最高件数,每一款达到这个数就自动关闭订单,但是具体的件数还是要根据订单量来定,再考虑残次品率,上浮几个点而已。”蒋云说。 车间主任看着蒋云给他的图册:“还是太赶了,就不能再宽限几天?” 这种件数不确定,时间要求得铁严的合同,他是真的没见过,也不好做啊。 每个款顶多几千件,不说准备原材料,流水线上换起样板都麻烦,工人加班也总要加班工资吧,灵活往往和麻烦脱不了钩。 “也就头两回不太好估计,”蒋云道,“次数多了以后,数据模型也就出来了,以后可以提前几天开工,实际上,我想把这个出货限制提升到三天内。” “以后?三天?!”车间主任把手一摊:“这次我估摸着都搞不定了,您直接宰了我还快点。” 话虽这么说,大老板发了话,他这个底下做事的也只能不情不愿的乖乖照办,合同完成不了,亏的反正也是老板。 但是云逸那边图册上还有些诸如鞋包之类的配件,他们厂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这事不难,蒋云很快就联系到了几个周边的小厂,这些小厂可没有云龙好讲话,蒋云无奈,只能估摸着每种下了三五百件的单子,试试市场反应怎么样。 隆冬的冰雪渐渐化去,气温回温,人们也终于脱掉了厚重的冬装,开始整理衣柜,或是去商场采购新装。 这时候,正是广大商家绞尽脑汁,争抢客户的时候。 符薰去年刚毕业参加工作,原来那些学生气的衣服都不适合穿了,只能重新寻觅,想要购买一批价格不贵,款式又合适的春夏新衣。 她周末的时候已经去商场逛了一圈,不是觉得价格太高,就是式样不喜欢,正准备下一周去省会再看一圈。 晚上下了班,她高高兴兴的打开电脑,抖着脚吃着零食,准备刷刷论坛,看看八卦,再去补两集剧,愉快的一天,就这么过去。 符薰有个很喜欢的八卦博主,说话怂萌怂萌的,娱乐圈里的小道消息知道得又多,是她每天都不能缺少的精神食粮。 今天,这个博主一通八卦以后,突然在最后高声宣布自己终于接到广告了,她要成为一个能赚大钱的网络红人啦!然后还贱兮兮的求支持求点击,风格依然又蠢又萌,叫人忍俊不禁。 符薰觉得挺新鲜,顺着博主的链接就点了进去。 咦,是卖衣服的?正好,她想,顺手还把链接转发了出去。 点进链接的人越来越多,下头的留言也在慢慢增加。 “哇,竟然还有全都搭配好的选项,一整套买还更便宜,竟然还有配套的包包和鞋子!” “云逸?这不是被炒出天价的那个牌子吗?……这么便宜,是真货?” “我记得是这个网店没错,应该不是假的。” “蠢丫是业内人士,应该不至于砸自己的口碑吧……管他呢,试试看先,毕竟看着款式很好,价格又合适。” “限时销量售卖,又是饥饿营销!真是太讨厌了……不行了,好想剁手……” “下订单十天以后才能发货,这也太慢了吧!” “急什么,就算春装现在也不能穿啊,我这里还要穿棉袄呢。” “坐标南方,已经开始换单衣了冷漠脸……” 符薰向来不爱留言,直接点进网站,一看款式就眼睛放光,已经开始在网站上挑选准备下单了。 同一时间,越来越多的流量被慢慢引导向云逸的网站,一笔笔订单逐渐汇集,金额也在缓慢但是不断的上升。 头一批蒋云请了三个比较有影响力的网络红人帮他发布广告,分别是在不同领域拥有几十万粉丝的大V:一个是时尚杂志实名认证的主编,一个是知名美妆博主,还有个八卦博主,这时候,网红的广告价格虽然看上去吓人,可比后世便宜多了,注意到这一块的商家也少,他争夺的,是一个目前几乎毫无竞争对手的庞大市场。 出乎意料,反馈和引流最好的竟然是八卦博主,虽然她的粉丝在三个人里是最多的,但是权威性不如主编,针对性也不如美妆博主,但是一天下来,通过她的链接点击成交的人数却远远超过另两人,她那种怂萌的风格,似乎无意识间戳中了某个点,并且被迅速的扩散开去。 大批的订单迅速汇集上传,数据库实时更新数据,并且根据预测曲线,将订单的预估量传给江龙厂,开始准备生产。 第一天晚上,不少商品已经被卖空下架。 第二天,店里在售的商品少了一半,很多搭配的套装都无法再购买,因为很多配件都卖完了。 第三天结束的时候,除了寥寥几款确实不太受欢迎的单品,其他全都卖光下架了。 刚开始,辛桐对这种销售方式多少还有些不太适应,就算在国外,她也从来没有见人这么卖衣服,虽然听上去挺不错还不用担心库存滞留,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顾客能不能接受,厂家能不能赶上发货期?这些她都不能确定。 最重要的是,只凭几个人的简单宣传,真的能够卖回本吗? 三天以后,事实证明,她想得太保守了。 这次云逸只推出了十个主打款,加上配套的鞋包等配饰,一共都没有超过二十个单品,但是订单数量在三天内轻松过万,销售金额达到三百四十多万,其中成套下单的就占了一半,很显然,服装搭配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个克服不了的难题,这一块的市场需求也相当大。 面对辛桐的惊讶,蒋云只笑:“这还只是个开始呢。” 国内的市场需求,这时候才刚刚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就已经轻轻松松能叫人赚得盆满钵满了。 最出乎蒋云意料的是,他原本随手搭配的鞋包竟然也有很好的销量,好得甚至叫他有点烦恼了。 那两个鞋包厂好说歹说才同意又增加几百件的订单,但是在汹涌而来的需求面前,依然显得杯水车薪。 “还是要控制几家配件厂,专门给自己生产,自己的厂子好欺负多了!”蒋云琢磨着。 言末的江龙厂,确实已经被他欺负得欲哭无泪了。 人都是有惰性的,就算订单的量已经就着工厂的生产能力来了,但是一看到超出预期的订单件数,车间主任的头一个反应依然是叫苦。 就算是大老板亲自坐镇,也先要喊了再说。 “老板,咱们厂虽然是个大厂,但是工人还要轮休,设备也要定时维护,其他的订单也不能耽误,这一下子增加这么一大笔,又要加班加点赶出来,实在太难了啊!” 蒋云一听就不高兴了:“我不是提醒过你,这几天的工期要空出来,不能接其他的订单吗?” 车间主任看都不看他,只望着言末:“老板,谁会把到手的钱往外推啊,我新接的这个单子,利润更丰厚,工期又没那么赶,比这种订单好多了。” 他总觉得言末是听信了谗言,信了这小子的妄想,只要好好说道说道,老板就会知道,他才是专业的那个。 言末一拧眉,却是对蒋云说:“你懂不懂服装生产?” “生产?”蒋云勉强点点头。 “那好,”言末对着蒋云微微笑一下,又转向刚成功告状的车间主任,“你明天开始就不用来了。” 车间主任直接愣在那里。 半晌,他哆哆嗦嗦的说:“老板,我是替你着想啊!” 言末温和的对着他笑:“你放心,解雇的违约金很丰厚,不会难为你。” “不是……不是……”突然丢了工作的车间主任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言末买下这个厂子以后,只委派了一个不怎么管事的厂长,车间主任这几天日子过得实在太舒服,真的觉得自己比厂长还威风,却没想到…… “我买下这个厂,本来就是给你做实验的,”言末又对着蒋云笑,“干脆你自己管着厂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玩?”蒋云和车间主任同时眼睛一瞪。 “我觉得你对未来销售模型的预测特别有前瞻性!”言末马上求生欲满满的补充道。 车间主任突然意识到,这个他本来以为是竞争者的臭小子,也许……可能……好像是老板娘!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断更了,总觉得写得不太满意,然而已经废了两版了_(:з」∠)_ 第68章 言末突然把工厂丢给自己, 老实说, 蒋云真是有些懵逼。 虽说顶多就是这一个月不到的事情,言末答应尽快找一个合适的管理者,然后他就可以脱身了, 言末原本是想扶原来那个车间主任当厂长, 可惜人家做事不给力,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就算只是这短短的时间, 言末也说了放手随他折腾, 可蒋云心里还是慌啊。 他说自己有经验并不是谎话, 上辈子, 他跟着阿历桑德罗学习的时候, 也有短时间管理过一个小制衣厂,只不过那是一个意大利的小厂, 各方面和国内的情况千差万别。 “你就这么信得过我?”蒋云头痛的看言末, 他很想开口拒绝, 但是现在订单压在他的头上,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他的时间根本耽误不起,那个车间主任看样子就不愿意配合,按照现在的状况,自己上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你当然可以。”言末说,没有半点怀疑。 作为一个可靠的朋友,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言末都能称得上完美了。 “那我就试试吧……”蒋云不很确定的说, 毕竟他现在只有十天不到的时间了。 能不能顺利接手工厂,能不能及时完成订单,老实说,他都没有把握。 现在的厂长是言末在华国的心腹之一,叫做陈煜,也是个飞来飞去的大忙人,同时还管理着好几处言末在国内的产业,每天都忙得分身乏术,对这个小小的厂子,自然关注的很少。 他这次还是特地飞过来的,一见到蒋云,很直接的就说:“我的时间不多,对这个厂子也不太了解,既然Boss说了放权给你,那就全都交给你了,我今天晚上就要飞回上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今天尽管提,明天开始,就要靠你自己了。” 蒋云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又是一沉。 他想了想:“先去厂里看看吧。” 江龙服装厂的厂子新,设备好,工人也是认认真真招募过的,不得不说,前任蒋老板此人虽说人品不靠谱,但是办事能力并不差,至少是认认真真把厂子当做今后的事业来建的。 原来的车间主任其实也是个能做事的,虽然观念保守了些,但是只说本职工作,他还算尽职尽责。 江龙服装厂的生产车间里,能停的设备都停下来了,车间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 “听说又换老板了?” “没吧,我听说是车间主任被换了。” “嗨,老罗也是太天真了,他可是原来蒋老板的心腹,新来的老板能放心他?这不,一个月都没有,就把他赶走了吧。” “蒋老板人还行,就是作风不太好,唉,我早就说了,他绝对会栽个大跟头,这不……” “那咱们会不会也被换啊?” “哈哈哈你就是一小工人,老实做事赚钱就是,谁看得上你的位置?” “新来的车间主任听说是老板的亲戚?” “谁知道呢,但愿有老罗一半的水平就好了。” 车间主任能够决定他们的奖金数额,轮班长短,权限很大,原来的车间主任虽然有点小贪,但是基本能保证公正,这对大家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好领导了。 谁知道新来的人又是个什么状况? 变动总是叫人心惊胆战。 一时间,整间厂子人心浮动,全都无心工作。 蒋云这时候已经在厂长的带领下,进了江龙服装厂的大门。 这里他并不是头一次来了,但是作为考察的客户,或是临时的管理者,感觉完全不同。 他首先就去了生产车间,只看见里头乱哄哄的一团,也没说话,安静的退了出去。 “Boss直接把原来的车间主任解雇,其实我不太赞同,”现任厂长说,“听说是你的订单遇到麻烦了?现在完成合同是首位的,可是你看现在的情况,厂子里根本无法开工。” 蒋云却并没有出声附和,他知道言末是因为他才做的这个决定。 蒋云私下里也会吐槽言末行事轻率,可其他人说起来,他就不喜欢听了。 就冲着这个,他更要好好解决这次危机了。 看现在厂里这个样子,就算现在强迫员工回到流水线上,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人心散了,队伍自然不好带。 蒋云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士气重新提振起来。 蒋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门口立着一块小黑板,黑板上整整齐齐画着一张表格,表格里填着些人的名字,边上有诸如出勤率之类的文字。 每个名字都是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写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蒋云对着那些陌生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 “你认识他们吗?”蒋云突然问。 陈煜摇头:“我几乎没在这里待过,当然不认识。” “我也是啊……”他说。 “啊?” 蒋云又摇头笑。 他先请现任厂长陈煜将所有的工人召集起来,下午停工半天,开个会。 现在时间虽然紧,这样的程序却还是免不了的。 过了半个小时,江龙厂的员工才稀稀落落的从厂房和办公室走出来,聚在了大礼堂里。 江龙厂的礼堂就是餐厅,地方还算宽敞,就是有一股浓浓的油烟气,怎么都挥不去。 地面刚拖过,还带着湿气,隐隐约约能看到点油花子的痕迹。蒋云在瓷砖地面上踩了踩,觉得有点滑,可其他人全都稳稳当当的走了进来,他们对这地方比他可熟悉多了,知道哪块砖更容易滑脚,哪张餐桌风景更好。 主持人在台上声嘶力竭的喊了好几次安静,但是下头人头攒动,依然十分嘈杂,人们交头接耳,似乎有数不清的话要说,每个人脸上看起来都忧心忡忡,又充满了警戒的偶尔抬头看一眼台上的人。 厂长陈煜首先上台,简单介绍了一下蒋云,然后轮到蒋云发言了。 蒋云一下子跳上台,他的模样漂亮,年纪又轻,要是放在舞台上,绝对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但是做为一个新任的负责人,并不能很快的取得大家的信任。 果不其然,蒋云才跳上台,就是一阵嘘声。 那嘘声若隐若现,一时根本找不到出处,又好像到处都有。 蒋云也不在意,清了两下嗓子,也没有再说那些套话,直接就问:“你们想不想多赚钱?想不想升职加薪?” 这话一出口,就连那个甩手掌柜一样的厂长都望向了他。 其他人也都不说话了,嘘声很快停下来,人们半信半疑的微微扬起脑袋,安静听蒋云要怎么说。 当然,不少人心里都在冷笑:“这小子一看就是来镀金的,厂子别被他折腾散架就好,还说什么升职加薪?” 蒋云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薄薄的纸,大声念了起来。 他念的,是一张计件的奖励清单。 自从答应了言末,蒋云连夜就把每一件订单的工序一一拆分,制定了一张详细无比的计划表,每一样任务都有相对应的分数,完成一步相应的工序,就能得到一个分数,分数累计越高,获得的奖金也越高,每一个小组还有一个加权的总分,各小组自己推荐组长,由组长统一协调,越早完成自己组的任务,奖金的翻倍系数也越高。 按照这个标准,完成任务以后第一名的小组成员能够获得大约相当于三个月工资的奖励。 这可是一笔实实在在的大钱。 除了奖金以外,超额完成任务的小组长,还能够参与竞争车间主任甚至是厂长的位置。 蒋云一本正经的站在台上胡咧咧:“我知道,比起我,大家才是真正爱这个厂子,希望厂子越做越大的,所以这一次,老板特别安排我作为一个裁判,用十天的时间,寻找到真正适合的管理者。” 所有人都蒙了,包括现任的厂长。 陈煜紧张的窜到蒋云身边,关掉话筒,低声说:“你是认真的?” 蒋云点点头:“不是说让我全权负责嘛。” 现任沉默了三秒,喃喃说:“我要先去问问Boss,你拖延一下时间,千万别再乱说话了。” 蒋云乖巧的点头,转身继续吹风:“这间工厂虽然已经换了所有者,但是它依然是大家的厂子,是你们维持生计,让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好的家,所以我相信,你们肯定能为这个厂子,找到最合适的管理者。” 言末接到电话,却在那边哈哈大笑。 他今天本来想一起来的,偏偏被一些事情给绊住了,可惜错过了这一场好戏。 “我都说了,随他折腾。”言末说。 现任厂长蔫头蔫脑的回来,黑着脸听还在大放厥词的蒋云讨论怎么更换厂长的问题。 蒋云才懒得理他。他最清楚言末的想法。 上辈子,言末也遇到过差不多的情况,他这一手处理方式,可全是跟言末偷学来的,言末当然不会反对。 江龙厂的员工这时候个个心情激动,现任厂长看了一眼现场,低声问蒋云:“你这招确定有用?” “我当然不知道。”蒋云特别理所当然的说,把现任/已经被下头人彻底无视/厂长大人给狠狠的噎了一下。 “我不知道谁是合适的管理者,也不确定这一回能不能够及时完成订单,”蒋云看着人群,“但是他们知道,我相信,他们能给我最好的答案。” 这些员工才是真正和工厂休戚相关的一群人,他不是,言末不是,现任厂长更不是。 很多年以前——或者说是未来的某一天,言末就同他说过类似的话。 能不能都达到预想的效果,也只有他们才知道。 这对蒋云而言是一场关乎生存的战争,对这些人,又何尝不是? 在来之前,蒋云也想过很多种激励的办法,用钱砸,用更严厉的惩罚措施,或是像军队一样的管理,他想来想去,最终却选择了这种看起来最温和,也最放手一搏的办法。 但愿他们能给自己惊喜。 当天晚上,每组连夜选出了自己的小组长,都是不记名投票,每个组自己选举,唱票决定。 毕竟关乎为数一笔不小的奖金,相信他们也不会跟自己的钱过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蒋云刚到工厂,就发现大家已经开始自发的加班了。 有些到得早的,天还没亮就来了,各自的小组长也已经将任务全部分解到个人头上,面对大好的机会和前所未有的高奖励,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江龙服装厂前所未有的热火朝天,完全不是昨天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蒋云看着朝气蓬勃的工厂,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比预计提前两天时间,云逸的订单完美交付,虽然时间被大幅度缩短,瑕疵品率却比往常还要少,就连当初车间主任擅自接的那个订单,也同样比合同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不少完成,叫对方感激了好久。 云龙服装厂的车间一共有八个小组,其中四个小组超额完成任务,这四个小组长就获得了竞选车间主任和厂长的资格,至于接下来的事情,蒋云就不再插手多管了,而是交由再一次飞过来的现任——不对,很快就要变成前任的厂长陈煜负责。 马上就要变成前任的现任看起来还挺开心,他也很意外这次能够顺利解决这个麻烦,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少飞一个地方了。 蒋云也没有急着走,他还需要发货呢。 发货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活计,还好蒋云对此早有准备,还在生产阶段就已经开始准备发货的面单和纸箱,还临时雇佣了一批人,一边生产一边发货,很快就在规定的时间内,顺利的完成了全部的工作。 这一次全新的尝试,终于顺顺利利的完成了。 虽然很累,但是心里的满足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第69章 江龙服装厂很快就选出了新的厂长和车间主任, 云逸的订单也发完了, 蒋云刚和新厂长谈好下一次的合作,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又有人突然找上门来。 来者是蒋老板的前妻, 秦太太——现在应该叫秦女士了。 她前不久刚成功离了婚, 自己带着两个孩子, 虽说手上钱不少, 但毕竟不能坐吃山空, 她琢磨着还是决定出来做生意。 秦女士父亲还在世的时候, 做的是皮鞋生意, 她从小耳濡目染, 对这一块并不陌生,父亲留下的人脉也还在, 所以她很快就决定重新捡起父亲的生意。 最近, 在本地圈子里, 江龙服装厂的所作所为很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条件苛刻的订单,丰厚的利润,还有新厂长的竞争,哪一项都是叫这些小老板不能不在意的谈资。 最近的生意眼看着越来越好做了,可是入场的竞争对手也越来越多,没有过硬背景的小厂老板,要么抱团加强竞争力,要么找一个大牌靠过去。 秦女士这次来,并不单单只代表她一家, 而是四五家小鞋包厂。 蒋云听明白她的来意:“我对时间和品控的要求都很严格的。” “这个当然,”秦女士连连点头,她原本懦懦弱弱的,可是自从有了自己的厂子,脸上渐渐多了些精明能干的气质,“我们虽然都是小厂,但是这一块绝对没有问题。” 比起反应迟缓的大厂,小厂反而很欢迎蒋云这种下单模式,结账的周期短,利润高,虽说工期赶,但是四五家厂子一起赶工,还是能够吃得下的。 蒋云闻言,答应去秦女士几个人的厂子看看。 如果合适,他当然更乐意寻求代工,毕竟短时间想建一个自己厂子,无论是资金还是时间,他现在都有压力。 就算以后真的做大了,继续合作或者干脆直接收购,也都是不错的选项。 秦女士的皮鞋厂也是个她刚买到手不久的小厂子,工人全都是熟手,订单暂时也不愁,上一任老板要不是实在缺钱救急,怎么也不会把这厂子卖了。 蒋云就奇怪了:“你们的订单也不少啊,何必再辛苦来接我的单子?” “我爸以前就说过,钱好赚的时候,大家都能赚,但是等到不好赚的时候,就要看谁手上有硬功夫了,”秦女士憨憨的笑,“如今钱是好赚,但是新厂越开越多,好日子也不会太长了,我觉得跟着您,能练出硬功夫。” 蒋云十分意外。 他对秦女士的印象,原本就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中年妇人,若不是实在被逼急了,大约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离婚,要说有什么出色的战略眼光,前瞻的大局观,蒋云是根本不相信的。 没想到,她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秦女士的话确实不错,现在正是小厂们最后的轻松时光了。 最开始,钱谁都能赚,慢慢的,门槛会逐渐变高,开始淘汰一批跟不上时代的人,最后,就是赢家通吃的时代。 想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还要很长的路要走。 蒋云一度觉得,以自己重生者的见识,除了言末那种妖孽,谁都比不上,但是面前这个普通中年妇女普通的话语,却让他不由把原本的自得稍微收敛起来。 这世界上,聪明人比他想的要多得多。 “希望我们今后合作愉快。”蒋云很高兴的同她握手,达成了口头上的合作协议,具体细节,还要等下一期新品确定以后再商议。 这时候,绝大部分之前下单的顾客,也终于收到了他们的新衣服。 宋歆然收到这个包裹的时候,看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究竟买了什么。 不管什么时候,女人的衣柜里总是少了一件——或者好多件衣服。 她当时逛购物网站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云逸发售新品,价格不贵,式样也不错,顺手就买了几件。 她本来是珀尔希的拥趸,上回推出的联名款也废了好大力气拿到手,这次虽然跟珀尔希没有关系,但是价格便宜,她顺手就买了,其实对衣服质量并没有抱太大的期待。 没过几天,她就把这件事给忘光了。 等到有空闲的时候,她拆开包裹,却没想到是一个大惊喜。 这几年国内的服装品牌也起来了,她也买过不少衣服,虽然面料剪裁都越来越好,可是款式上总有些小家子气,不是一味的追求国外流行,就是自创一套奇形怪状的审美,宋歆然本来就是搞艺术的,对这一块格外挑剔。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刚起来的小牌子会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拿到衣服的第二天,她就忍不住在网上发布了一篇自来水的推荐文章:优雅的克制——国货品牌新惊喜 服装,尤其是日常服装,它的本来目的应该是修饰和衬托主人,让穿着者在相应的场合显得得体而妥帖,所以,一件既不喧宾夺主,又恰到好处的衣服,才是一件好衣服。 问题是,大多数服装设计者总是忍不住搞事情,领口加一个夸张的褶皱,袖摆来两段复杂的蕾丝,更可怕的是莫名其妙缝在衣服上的巨大补丁,无论是颜色还是形状,都叫人不忍直视。在T台上,这么做或许没有问题,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就很容易翻车了。 偏偏设计师总是乐此不疲,似乎只有这样的衣服才叫有个性,才算得上创新大作。 这种多此一举的毛病,宋歆然在国内国外都见过不少。 云逸却十分完美的克制了不断做加法的冲动,既保留了舒适而优雅的剪裁,又温和得恰到好处。 你很难在第一眼就被它惊艳,但却绝对是平时搭配的常客。 符薰现在也是一模一样的心情。 十天当初觉得不久,但是逛一逛商场,踩一踩马路,大部分女孩子看到漂亮的衣服就心痒痒,她也不例外,不知不觉又买了不少,每一件似乎还都挺满意的。 她偶尔也想起网上的订单,看一看到货时间,感觉还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好几回忍不住都想点退款,又忍住了。 收到货,她才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择退款。 符薰本来还觉得自己新买的衣服实惠又好看,可一和云逸刚寄过来的衣服一对比,就觉得哪哪都不对了。 款式,差得远,剪裁,更是差了好几条街! 她最喜欢的是一条蓝色连衣裙,灰蓝色的长裙看上去优雅有气质,一上身,感觉美貌度都立马up了好几个点,她转着身子在玻璃镜前头欣赏了好久,忍不住感叹:这裙子简直就是约会利器! 这条裙子绝对不会比商场里上千一件的连衣裙逊色,事实上,宋歆然觉得,要是这条连衣裙早点到手,她绝对不会去买商场里那条。 一想到这个,她马上飞快的打开云逸的网店,果不其然,这段时间零零散散有不少嫌等得太久而取消订单的顾客,网店整理了一下库存,又把多余的款放了出来。 符薰甩着膀子刚准备开抢……就全部售罄了。 云逸的初次尝试,一炮而红! 第70章 忙过了一茬以后还有一茬, 蒋云刚准备好上新的新款, 阿历桑德罗那老头就亲自从意大利跑来捉人了。 “你答应过的,春夏时装周还要做我的模特!”老头冲着蒋云的耳朵嚷嚷。 蒋云揉着耳朵,他答应过? 想了半天, 蒋云才勉强想起来, 当初因为老头实在太烦了, 他确实应付一样的点了点头, 但说的明明就是:到时候再说。 这就算是答应了?蒋云忍不住苦笑起来。 “我为你专门打造了一套衣服, 除了你, 谁也穿不出来效果!”似乎, 老头上回也是这么说过。 老头一脸骄傲的给蒋云看他的新作。 谢天谢地, 这回老头终于不是做的大礼服了。 这一期老头的风格有些雌雄莫辨,中性的黑白灰, 飘逸的裙摆和衣襟, 还有他标志性的满花刺绣, 只不过,这一次的刺绣大多和衣服都是同一色系,深深浅浅,又是另一种低调的华丽。 蒋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更喜欢这种风格。 但是……依然是女装。 “我并不太热衷于反串。”蒋云对老头无奈的说。 “天使向来就没有性别。”老头特别斩钉截铁的回答。 “怎么样怎么样,”老头搓着手,“我马上给你买机票?你会再一次大放光芒的我的宝贝!” “虽然是挺好看的……”蒋云把图册推了回去,“但是我刚成立了一个公司,事情还很多。” “你可以遥控指挥!”老头很不负责任的说, 顺便还把言末拉下了水:“就像是言,他一年也来不了几回公司!珀尔希依然很强大。” 言末立在一边,一脸无辜。 “珀尔希是已经上了正轨,自然不用花太多的时间。”蒋云很公正的替言末说了一句话。 “那你有什么条件?我的时装秀真的不能少了你!”老头叫起来。 可惜,蒋云只能依然摇头拒绝,直到最后,老头都没能够说服蒋云过去。 新生的云逸还像个小婴儿一样需要呵护,他要是真一走几个月,谁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老头实在无法,只能和蒋云约定,秋冬展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他的鸽子了!蒋云想了想,那时候他的云逸也应该能够开始考虑国外出展的事情,这才点头答应了老头的邀请。 时间就这么一晃过去几个月,蒋云的云逸逐渐形成了越来越高效的销售模式。 每半个月,云逸的网店都放出一批预定页面,依然是三天时间,每次十五款左右,其中有三到八种新款,其他是历次销量比较好或者与新款搭配的旧款,与此同时也出售鞋包等配饰,只不过只不过这些东西更新速度更慢,并不是主打的款式。 以江龙服装厂为首的几个工厂,从订单发布第二天开始,就凭借大数据模型的预估开始生产,半年过去,工厂的生产也不断做着优化,发货时间已经能够成功提升到关闭订单页面以后的第三天。 辛桐渐渐成了蒋云的优秀接班人,这个姑娘最开始还会抱怨因为这种模式,设计师的地位直线下降了,但是很快她发现,她能够得到更快的反馈,好的款式能够迅速得到追捧,不受市场欢迎的路线也能够被迅速纠正。 引领时尚,或者被市场左右,这其中有一个微妙的平衡,在这样的模式下,也越来越清晰的被捕捉到。 如今,云逸的设计不再是蒋云独挑大梁,而是以辛桐为首的一个超过二十人的设计师团队,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跟随流行,分析市场,然后试图主导流行。 云逸比起一般的服装公司,有很多优势:更加紧跟市场,能够随时调整路线,库存压力小,顾客粘性大。 这个刚开始还很小的公司,几乎每一天都在膨胀,没有人说得清它最后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怪兽。 蒋云现在也开始介入网红经济,他和言末一起成立了一个专门运营各种网红流量的公司,开始与国内外的各种网络红人合作,时刻准备在即将到来的流量大潮中分得一杯羹。 他和言末现在的关系……大约就是亲密的合作伙伴,还有不错的朋友。 因为大部分事业在海外,言末经常飞来飞去,留在国内的时间不多,蒋云这边也很忙,两人能碰个面吃餐饭的时间都不多,就算聊起来,最多的话题也是关于工作的。 蒋云甚至有一种错觉,他们真的一直就是这样的朋友和伙伴。 转眼又到了炎热的夏天,这一回,终于不能再放阿历桑德罗的鸽子了。 蒋云原本还想带自己的团队也去历练历练,但是公司的订单数一直在上升,人员虽然一直在扩充,但依然捉襟见肘,他和几个高层商量以后,最终决定明年再尝试着扩展海外的影响力。 然后,蒋云又一次飞往米兰,与他一起同行的还有言末。 言末昨天才刚从大洋彼岸飞过来,听说蒋云准备去意大利,他也说自己有事,一起跟了过来。 “前些天你生日我缺席了,这是补给你的生日礼物,”言末一见到蒋云就说,还给了他一个小盒子,“恭喜。” 蒋云一愣,好半天才迟缓的说了一声谢谢。 去年这时候,好歹蒋家还给他办了一场成人礼,但是自从他得罪了蒋老太爷,他与蒋家的联系几乎完全断了,本来就没有几分的血脉亲情,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装了。 蒋云自己,对于这个生日也不是太在意。 他父母很早就过世了,打小就没有过过生日,他出生的日子还是蒋家接他回来的时候,通过出生证明才知道的,上辈子言末曾经承诺过,今后每一个生日都要陪着他过,可惜这人也没有遵守承诺…… 蒋云对这一天的感觉就更加淡了。 “我本来想要赶回来的,但是有些事情耽误了,对不起,明年一定不会这样。”言末抱歉的说。 蒋云接过礼物,很感激的笑笑:“没关系,我向来都不过生日的。” “什么话,”言末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说好了,明年一定陪你好好庆祝,二十岁的生日,一定要好好庆祝。” 蒋云微微躲开他的手,低声道了一声谢,然后开始拆礼物。 这是一份包装得有些笨的礼物,缎带系得歪歪斜斜,包装纸的边角也不大精致,蒋云却莫名觉得心中一暖。 他有些不舍的撕开包装纸,里头是一个包着绒面的木盒子。 他刚打开盒子,就被里头宝石的光华刺了一下眼睛。 “这是我祖母留下的东西,我觉得你肯定喜欢。”言末邀功一样说。 那是一个祖母绿的镶银翡翠胸针,四周是精致的翡翠荷叶,白银莲花,中间一条巴掌大的翠绿色游鱼在莲叶间自在戏水,胸针造型古香古色,一看就是有些年代的古物了。 “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蒋云想把东西推回去。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带这些,”言末接过蒋云推回来的盒子,顺手就想往外头扔,“你不要,我拿着也碍事。” 蒋云惊得一下子把盒子拿回来:“这东西可不耐摔。” 言末得意的回答:“我早说了,我又不喜欢这些。” 蒋云在心里挣扎了一番,才低声说:“谢谢,东西就先放在我这里,等你以后娶了妻子,我再还给她。” 言末听到蒋云的话,低头看一眼盒子,突然问:“要是我不结婚,你就一直帮我保管着?” 蒋云觉得这话有些怪,也没多想,直接点点头。 言末突然笑裂了嘴:“那你不就跟我老婆差不多了。” 蒋云的动作一僵,慢慢抬起头看他,很认真的说:“不会的,也就几年时间而已。” “什么几年时间?”言末没听懂。 “你娶老婆啊。”蒋云很轻松的笑。 “怎么可能。”言末一个劲摇头。 蒋云只是笑,也不说话。 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 漫长的跨国飞行以后,蒋云整个人还有些昏昏欲睡,他迷迷糊糊的站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就像一个乖巧的孩子一样跟在言末后头下了飞机。 言末用半边身子虚虚护着他,蒋云平素的防备警戒这时候全然消失无踪,他很亲昵的靠在言末的手臂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言末稍微低下头,就能碰到他的发梢。 亚平宁半岛的六月比国内气温稍低些,但是阳光透过航站楼的玻璃窗透进来,落在蒋云的黑发上,就像是米兰大教堂穹顶上带着神性的光环。 马尔彭萨机场人来人往,操着各种语言的游客,商人,或是学生来去匆匆,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经历,但是在言末眼里,他们就像是电脑屏幕上一串串飞快流过的相似代码——或者说,这些人在他眼里比代码更缺少辨识度。 言末低下头,蒋云的面庞也像在闪着光,秀气的额头,挺直的鼻子,殷红的嘴唇,每一处都刚刚好长在他的心尖上。 不论在什么地方,有多少旁人,分别了多久的时间,言末总能够第一眼就看见蒋云,他仿佛是言末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锚点,因为有这样一个存在,这个世界也不再陌生和冰冷。 对他来说,蒋云,是额外不同的那个人。 “希望能永远守护在你的左右,我的天使。”言末忍不住用意大利语飞快在蒋云耳边低语了一句。 “什么?”蒋云迷迷糊糊的抬起头,他刚才好像听言末说了一句话什么,但是他实在太困了,脑子不太灵活,耳朵就更加迟钝。 言末只是笑笑,不说话。 第71章 一出航站楼, 蒋云就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阿历桑德罗一把抱住。 “我的小天使, 你终于来了!”老头欢呼着,毫不犹豫的插进蒋云和自己老板中间。 他胖乎乎的身子特别有存在感,就像一个充满弹性的球, 一下子把两人隔开来。 言末盯了阿历桑德罗几秒钟:“你又胖了。” “什么?!”老头一声惊呼, 然后似乎才发现自己老板也在边上。 “感谢你把我的小天使送来!”他对言末说, 然后又去问蒋云:“你觉得我胖了吗?” 言末板着脸, 转到了蒋云的另一侧, 懒得理这个糟老头子了。 糟老头子还在同蒋云滔滔不绝:“玛瑞亚的厨艺又进步了, 真糟糕, 我总是忍不住吃了超出医生建议的分量, 玛瑞亚听说你要来,也非常高兴, 她今晚上已经给你准备了传统的米兰大餐, 和你们国家的有点不同, 不过我相信你也会喜欢的。” 蒋云也很高兴的回答:“我也很想念玛瑞亚。” 他回国以后,和玛瑞亚并没有断了联系,每年特定的节日还会互寄礼物,但是毕竟很久不见,他也很想念那个热情又温柔的意大利妈妈,当然还有她的好手艺。 轻松愉快的晚餐过后,老头装腔作势的擦了擦嘴唇,又整理了一下胡须,才和蒋云聊起今年的秋冬时装周。 “有个老家伙也想请你走他的秀, 压轴,你有没有兴趣?”阿历桑德罗问。 刨开伊夫圣洛朗和卡尔大帝那种充满狗血意味的恩怨情仇不说,时尚界总体而言还是一个很抱团的圈子,优秀的设计大师大都彼此欣赏,也乐于通过共同推出闪耀T型台的时尚模特,引领下一个季度的风潮。 最优秀的超模应该是好几场大秀的焦点,也将是下一季流行的具象化符号。 “你中性的气质,还有神秘的东方韵味,是你最大的武器,”老头撺掇他,“这个圈子虽然看上去包容又开放,实际上却非常封闭保守,但是一旦你立住了脚,以后你的品牌进来就容易多了。” 蒋云点点头,他当初答应老头的邀请,也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 “那就说定了,明天我就带你去见那个老东西。”阿历桑德罗拍桌敲定了蒋云接下来的行程。 言末忍不住在边上咳嗽了一声。 “哎呀老板!你怎么还在这里!”老头夸张的大喊了一句,“你刚才是和我们一起吃的饭吗?妈妈咪呀,我可一点都没注意到你。” 玛瑞亚走过来,戏谑的拍了一下老头:“他当然和我们在一起,你这是怎么了。” “有可爱的小天使在,其他不重要的人就被忽视了,当然,我心爱的玛瑞亚,你绝对是最重要的。”老头嘴上简直沾着蜜糖,逗得他妻子哈哈大笑。 言末尴尬的摸摸鼻子。 出来以后,蒋云才好奇的问他:“你得罪阿历桑德罗了?” “大概是叫他不满了,”言末无奈的耸耸肩,“我最近很少来米兰,珀尔希的事情都交给了他,老头似乎不太高兴。” 他当然会不高兴!蒋云瞬间就领悟了阿历桑德罗对于被甩锅的怨念。这位自诩为艺术家的古怪老头向来最不耐烦俗物,更别提用公司的琐事来打搅他了。 蒋云也只能安慰的拍了拍蒋云的肩膀:“以他的脾气,这几天还有得你受的。” 言末无奈的耸耸肩。 第二天,两人一到公司,却是蒋云先黑了脸。 他们才走进珀尔希的大门,一个年轻的东方男孩就从门里飞出来,一把抱住了言末:“言哥哥,好久不见!” 言末一脸黑线的把这男孩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蒋云就一眼认出了对方:言简! 言简依然穿着松垮垮的和服,因为动作太大,衣领斜斜的敞开,露出了半边雪白的肩膀,他脸上的表情天真又可怜:“言哥哥,你为什么才过来,我都等你好久了!这里全是外国人,我好害怕!” 言末皱着眉:“你是哪位?” “言哥哥你又在同我开玩笑了,我是阿简啊,”他嘻嘻笑着说,“去年的新年礼物,你还给我买了我最心爱的纱巾,现在却玩这种游戏,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家族亲戚的新年礼物向来由言末的助理负责,言末根本毫无印象。 他听到名字,才想起来这位是陆小姐的养子,一个烦人精。 他只皱着眉,用家族大家长的语气十分威严的训斥道:“你到这里做什么?” “我来当模特啊,”言简在言末身前转了一圈,炫耀的展示着白皙的脖颈和优美的身段,“言哥哥,我漂不漂亮?” 言末根本就没有再看他,只敷衍的点点头,又招呼蒋云:“我们先去老头的工作室。” 蒋云一见到言简就浑身不舒服,他飞快的瞅一眼这个穿着和服,柔顺得像是换了一个人的少年,快步跟着言末走了。 “等等!言哥哥,这家伙是谁!”言简却趾高气扬的拦在两人身前,“看上去土里土气的,言哥哥,你不觉得我~才是最适合的模特嘛?” “不觉得。”言末简单直接的回答,然后领着蒋云绕过了他,只留下言简在后头生气的跺脚。 言简在原地生了半天闷气,突然,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过来喊他:“简,该你试衣服了。” “知道了知道了,”言简用意大利语不耐烦的回答,“刚才和言末一起走的那个东方人,你认不认识?” “蒋云,我当然知道,”金发男子傻乎乎的笑,“他是去年引起过轰动的……” “我知道这个,”言简不耐烦的打断他,“我是想问,他为什么和言末哥哥一起?他们很熟吗?” “听说他们住在一起,”金发男子毫无心机的回答,“应该很熟悉。” “住在一起?”言简的神色一下子冷下来,“和那种贱民?” 金发男子一愣:“我以为你们国家已经没有贵族和贱民的区别了。” “当然还有,”言简骄傲的挺了挺胸,“我就是贵族的后代,同那种人,天然就不一样。” 金发男子傻乎乎的点点头。 “我才是今年T台上的绝对焦点,那种人,就该被我踩在尘埃里。”言简信心满满。 金发男子彻底不说话了。 “古里古怪的东方人,相处起来可真够累的。”他在心里无奈的嘀咕了一句。 阿历桑德罗早就已经在工作室里了,这个总是精神奕奕的老头最喜欢在清晨工作,连带着他的助手们也倒了霉。 照他的话说,清晨的阳光,雨露,甚至是助手们的哈欠,都能激起他源源不断的灵感——蒋云相信,他的助手听到这话绝对不会开心。 “小天使你来了!”老头高高兴兴的同蒋云打招呼,顺便瞪了言末一眼。 “对了,这一堆东西你来处理!”他转身就拿起桌上一大堆文件,一股脑儿塞给了言末,然后轻松的拍拍手,“我带着小天使出门了!” 言末捧着这堆麻烦,甚至都没来得及出声,就看见两个人径直出了门。 他无奈的耸耸肩,老老实实的寻了个地方坐下,开始处理公务。 没过多久,工作室的门被小心推开,言简偷偷摸摸的探进脑袋。 “言哥哥,言哥哥你在做什么?”他小声的叫。 言末抬起头:“你是?” “言哥哥,你总喜欢玩这个游戏,真可爱,”言简笑,“我呀,言简!” “哦。”言末点点头,没理他,又低下头处理公事。 言简探过头,梭了一眼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意大利文,天真又钦佩的说:“言哥哥你真厉害,这些东西都看得懂,听说你在珀尔希地位还挺高?” 言末随口回答他:“我就是一个翻译,这些东西是商业机密,你不能看。” 他示意言简往后退几步。 “我才不信呢!”言简撇撇嘴,不情不愿的向后走了一小步,“以你的身份,用得着在这里当翻译?” 他再一次探头探脑了一会儿,可惜什么都看不清楚。 言简撇了撇嘴,又说:“言哥哥,珀尔希的宿舍环境糟透了,我居然还需要跟一个又臭又脏的毛子共用一间浴室,我听说你在附近有房子?我要和你一起住。” 言末有点烦了:“没有空房间。” “把那小贱民赶出去就是,他才不配和言哥哥一起住呢!”言简理所当然的说,“我才是你的亲人啊。” 言末眉头一皱,终于放下笔,看着言简:“你叫……” “言简!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了!”言简装出一副气嘟嘟的模样。 “言简先生,”言末郑重的看着他:“我跟你不熟,请你以后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还有,比起你,蒋云更有资格住我的房子,明白吗?现在,请你出去,不要打搅我的工作。” 言简直直的定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胸膛剧烈的起伏。 “请你出去。”言末再一次说。 “你会后悔的,你绝对会后悔的!”言简的眼睛里迅速聚集起两泡泪水,盈盈的凝在眼眶里就是没落下来,“你会后悔今天对我这么说!”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言末说着,低下头,又在文件上飞快的写了几个字。 言简的泪水刷的一下留下来,润湿了粉白的双颊,可惜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完全没人欣赏。 他擦着眼睛,在原地哭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得到安慰,终于啜泣的跑走了。 言末这才皱着眉抬起头,想了想,决定现在就打个电话给自己的助理,之后给亲戚送礼物,一定要把那个叫做言简的剔除掉。 “真是莫名其妙。”他摇头。 第72章 阿历桑德罗带蒋云去见的是另一位很出名的设计大师, 居依。 居依是法国人, 天生就带着法式的浪漫和懒散,他穿着松垮垮充满了后现代艺术气息的衣服,满头细细的雪白色波浪卷, 年纪虽然不年轻了, 但是看上去比年轻人还要时尚。 “你就是来自东方的阿多尼斯!”居依说, “很合适, 非常合适。” 阿多尼斯是古希腊神话中出了名的美男子。 蒋云还没什么反应, 阿历桑德罗这老头却莫名骄傲起来:“我说了, 他绝对是最合适的!” “确实是这样, ”居依连连点头, “这孩子有一种中性美,比一般的男模更柔和, 比女模更有力。” 他毫不客气的拉着蒋云看来看去, 评价道。 ……蒋云觉得自己并不太喜欢这种赞美。 “不过还是需要试装, 当然,我可以做主直接进入最后一轮面试。”居依说。 “面试!”阿历桑德罗面露愤怒,高声说:“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当然认为这孩子没有问题,他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居依对着阿历桑德罗,也扯开了喉咙,“可是我也需要说服其他人,面试绝对是最好也最简单的方式!” 他可不像阿历桑德罗,在珀尔希拥有绝对自由的权利, 就算他是知名的设计大师,也依然摆脱不了艺术总监,CEO,还有董事会的辖制。 阿历桑德罗带着嘲讽对蒋云说:“抱歉,我忘记老家伙只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可怜虫,我们现在还是离开吧,反正他也做不了主。”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好运气!”居依很生气的对着阿历桑德罗吼。 转眼,他又是一副拐带小朋友的怪老头嘴脸,对着蒋云说:“我听说你有自己的品牌?我在巴黎时装周有很强的人脉,而且巴黎比米兰可包容多了,你会喜欢那里的。” “米兰才是时尚的先锋!”阿历桑德罗叫起来。 “可我们才是最后的大戏,而且,巴黎时装周足足有一个月,你们米兰呢?一周都不到!”居依得意的反驳。 四大时装周开幕的先后顺序是纽约伦敦米兰巴黎。 两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老头子,开始了幼稚的斗嘴大会。 吵了将近半个小时,只有一地鸡毛。 阿历桑德罗气冲冲的带着蒋云准备离开,还不忘念叨:“小伙子,你要记住,米兰才是把时尚和商业完美结合的地方,巴黎?那不过就是一场闹哄哄的明星宴会而已。” “可惜我们在全世界的影响要大得多!”居依还追着他的后头,高声喊了一句才作罢。 阿历桑德罗回头对他竖了一下中指。 “看样子,我还是应该对言末那小子更尊重点,毕竟他更尊重艺术!”阿历桑德罗依然还在吵架的余怒中没有出来,“不像这个倒霉老头,连自己的秀都做不了主。” 蒋云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上辈子他经历的面试多了去了,而且常常是从初试开始,还要经历第二轮,第三轮甚至更多的面试,才能见到设计师本人。 “我没有关系,”蒋云说,“谢谢您为我说话,不过我并不介意面试。” “你对巴黎时装周动心了?”老头胡子一翘。 “巴黎时装周当然很好,不过米兰才是最前卫最先锋的地方。”蒋云连忙恭维老头。 老头摸了一下胡子:“算了,我也明白——如果那老家伙联系我,我会通知你的。” 蒋云由衷的道了一声谢。 过了两天,居依那边就邀请蒋云过去面试。 结果一到现场,蒋云就忍不住皱眉,怎么又碰见言简了? 那个满脸傲慢的少年穿着类似于日本漫画人物一样的男士旗袍,露出了大半雪白的长腿,还有高高扬起的冷白色脖颈。他的手上拿着一把日式折扇,一见到蒋云,就从后鼻腔里用力的哼了一声,然后更高的扬起头,傲慢的看向一边。 居依亲自迎接的蒋云,他抱歉的说:“本来今天只有你一个来面试,不知道为什么,艺术总监又突然插进来另一个东方人。” “我理解的。”蒋云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原本对这场面试还有些可有可无,不过是希望在时尚圈多一位朋友,可是现在,看着那个傲慢的言简,他的战意突然就起来了。 他可不愿意输给这么一个家伙。 这次负责面试的只有三个人:设计师居依,艺术总监,还有董事会的一位先生。 因为是要面试最重要的压轴模特,场面自然不同。 “我还是不懂,女装秀为什么要选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亚洲人,”董事会的先生不以为然的摊开手,“就算那边的市场很大,但是他们只买得起平价的百货店衣服,讨好他们,不会降低我们品牌的格调吗?” “日本现在也是很重要的奢侈品市场,”艺术总监小声的对董事会的先生说,“我尊重居依的想法,但是更倾向于日本模特,据说那孩子还是日本的贵族,您知道,他们本国很吃这个。” 董事会先生轻蔑的耸耸肩。 居依忍不住反驳:“最重要的是艺术效果,并不是随便一个亚洲人都可以做压轴!” “那个孩子会让你满意的,”艺术总监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就算艺术效果再好,如果没人买单,那也一无是处。” 居依愤怒的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不管怎么样,希望你能做到公正的评价。” “我一直都很公正,不像你这么感情用事。”艺术总监回怼他。 “好了好了,让我们尽快见见这些亚洲的孩子,我下午还有会要开。”董事会的先生不耐烦的催促。 头一个上来的是言简。 他穿着这场秀的压轴服装,那是一件偏中性的暗色长袍,高领长袖,下头的衣摆绣满了妖娆的香根鸢尾图案,深紫色的花瓣缀在暗色的长袍上,就像是恶魔的呓语,带着堕落的美艳。 言简的气质本来就带着一种冷冰冰的傲慢,他的五官清秀,但是总是喜欢睨着眼睛看人,白皙而纤细的脖颈就像是高傲的天鹅一样高高地扬起来,维持着一个优雅但是总觉得有点累的弧度,他的刘海有些长,微微遮住眉眼,就像是长期生活在高耸城堡里,终日不见太阳的阴郁贵族。 不过,坐在评审台的居依不得不承认,这个日本模特确实拥有某些不一样的特质,他的美丽也确实能够和衣服相得益彰。 艺术总监虽然更在乎市场,但是眼光还不算太坏。 董事会的先生原本一直在不耐烦的看表,言简出来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微微坐直了身子,小声吹了一声口哨:“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看看那种脆弱又精致的气质,如果能叫他柔顺的垂下脖子……” 他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艺术总监得意的对着居依扬一扬眉。 居依冷哼一声,问董事会的先生:“再看下一位?” “不不不先等等,”董事会的先生摇摇手,然后用肥大带着潮红的双手用力对着言简拍了两下:“你真美,你叫什么名字?” “言简。”言简回答,他的声音清越,带着外国口音的意大利语说得像是歌剧一样婉转动听。 “这可不像一个日本名字。”董事会的先生很慈祥的同他聊着天。 “我有一半的中国血统,”言简回答,“我的母亲是一位日本贵族。” “了不起的身份!”董事会的先生夸张的再一次拍起手。 言简得意而矜持的微笑。 艺术总监也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聊了好一会儿,董事会的先生才说:“你可以先离开了,我们等下再联系你。” 听他这话的意思,仿佛已经定下来一样。 居依很不高兴的板起脸,严肃的像董事会的先生抗议。 “你不觉得那孩子很可爱吗?”董事会的先生笑,“就像是那些还活在旧时光里的老贵族们,头顶的屋檐早就破败不堪,可是却只看得见那些早就消逝的过去的荣光,我喜欢这样的孩子,你知道,我祖父的祖父参加过攻陷巴士底狱的伟大斗争,那些可怜的老贵族的鲜血和哭泣,总能让人兴奋不已。” 艺术总监都忍不住偷偷翻了一个白眼,这个老变态。 “让我们再看下一个吧,虽然让他直接离开也无所谓。”董事会的先生说。 蒋云站在门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推开门进去。 他穿着和言简一模一样的衣服,暗灰色的长袍,深紫色的香根鸢尾装饰的裙摆,他的头发被全梳到了脑后,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眼睛熠熠生辉,就像是从海底升起的启明星,带着晨曦的光辉。 灰色的长袍不是他的枷锁,而是正托着海中泡沫一点点上升的天明前的大海,紫色的香根鸢尾似乎也感受到了晨露的芬芳,绽放出欢欣的弧度。 蒋云一步步向三人走来,就像是在上升的泡沫中诞生的阿芙洛狄忒,就算他是黑发棕眼,就算他长着一张和古希腊神灵完全不同的东方面孔,依旧仿佛披载着阳光。 第73章 董事会的先生原本肥胖的身躯就像是突然被安上了一个弹簧, 一下子就立直了,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直直的看着慢慢走近的东方男孩,却很长时间一个字都没说。 居依先是陶醉的看着自己的作品被恰如其分——或者是带着十分惊喜展示出来, 又挑着眉看一眼艺术总监, 再去看董事会的先生。 “这孩子很合适, 不是吗?”他轻声说。 董事会的先生突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缓慢的开口:“你知道, 我祖父的祖父参与了巴士底狱之战。” 这是你最喜欢炫耀的事情, 我们当然知道!居依和艺术总监同时腹诽。 “他身上有一种光芒, 我只在我祖父的祖父身上见过。”董事会的先生郑重的说, “那场战争改变了法国的命运,这孩子身上, 也有类似的气质。” 暂且不讨论这位先生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他早就已经作古的曾曾曾祖父, 但是这句话, 显然是最高的肯定。 居依十分得意的朝着艺术总监挑挑眉。 艺术总监高傲的抬起头,就像是一个坚决不认输的战败士兵。 董事会的先生摩挲着言简的名片,盯着那个可爱的名字依依不舍的看了半天:“虽然这孩子非常非常讨人喜欢,但是我必须遵从我血脉的召唤,我选这个。” 董事会的先生把票毫不犹豫的投给了蒋云。 居依彬彬有礼的示意艺术总监先发言,胜利者总需要维持合适的风度才行。 艺术总监挑剔的看着两个人的照片,他的神情轻蔑又随意,说话的速度很快,动作也很快:“我选他。” 艺术总监并没有明确说名字, 只是把手边的一个小记事本扔在了蒋云的照片上。 居依不需要再投票了,因为胜负已定。 逝去的荣光,总是无法战胜将临的晨曦,自古如此。 言简当天下午就知道了结果,为此他狠狠的摔碎了眼前能见到的所有东西,他那个忠诚的仆人,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沉默的高大男人,安静识趣的躲到一边,却仍然躲不过言简的高声埋怨。 “你答应过,这次我一定能得到这个机会的!”言简一边叫着,一边狠狠的随手拿起一样东西,朝对方头上砸去。 高大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避开了自己的要害。 “废物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言简怒气冲冲,“谁能想象,你们竟然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养母的愿望也不用想了,告吹,绝对告吹!” 男人依然不说话。 “言!末!”言简愤愤然又从箱子里拖出了一条长丝巾,用剪刀将丝巾绞得稀碎。 柔软半透的碎布料被他一把丢了出去,洋洋洒洒就像雪花一样飘洒开去,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过了一会儿,他又心疼的要高大男人把碎布料全部捡了回来。 “你说,言末哥哥凭什么觉得,那种下贱人比我强?”他问。 “您是最好的。”高大男人瓮声瓮气的说。 “对啊,我才是最好的,我会让他知道!”言简又一次飞快的信心满满起来。 无论是在言末心里,还是在T台上,他都要比蒋云那家伙优秀得多,那些人不选他,只是因为他们的眼睛都瞎了。 但是,我会证明给他们看的!言简斩钉截铁的对自己说。 蒋云高高兴兴的回去,刚推开门就看见言末还在低头奋笔疾书。 他凑过去,幸灾乐祸的说:“老头不是说要对你好一点,怎么,还是有这么多事情要做?” 言末丢开笔,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蒋云挨着他坐下:“怎么样,事情顺不顺利?” “当然!”蒋云战胜了讨厌的人,心情格外飞扬,“他们二话不说就决定选我。” “好事情,我们庆祝一下?”言末站起身,打开酒柜,拿出一只珍藏很久的红酒。 他不太喝酒,却非常喜欢收藏这些东西,在郊外那个老庄园里,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藏酒窖。 蒋云盯着酒瓶上那个珍贵的标签,流了下口水。 他飞快耸了耸鼻子,上辈子喝酒误事,这一次,他可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我还没满二十呢。” “那就我自己喝一杯,替你庆祝。”言末还是打开了瓶塞。 在外人面前,言末从来滴酒不沾,即便在私下里,他也很少喝酒,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喝酒庆祝一下。 宝石一样的酒液倒进透明的高脚杯里,溢出诱人的醇香。 蒋云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不想尝尝?”言末笑着朝他晃了晃杯子。 蒋云很坚定的摇摇头,然后飞快别过脑袋,不再去看。 “那我就全部喝光了。”言末说着,然后小口小口的品完了杯子里的红酒。 红酒只倒了四分之一杯,也不过是几口的分量,问题是…… 蒋云突然想起来,这货的酒量也不怎么样! 他才转过头去,就看见言末半靠在桌子边上,要笑不笑的看着他。 言末的脸上看不出一点醉酒的痕迹,只是动作比平时要慵懒很多,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慢慢的摇晃着身体,就像是正在听一首悠扬的乡村民谣。 “你听!”他突然半侧着头,好像安静的空气里,真的有一首无声的乐曲奏响。 蒋云小心的靠近过去,半扶着他,试探的问:“你想睡了吗?” 言末的酒量浅,但是酒品不错,一喝醉了就容易犯困——就除了那一次犯错误以外。 “我不想睡,”言末的说话速度比平时更慢了,“现在是用心欣赏的时间。” “……欣赏什么?”蒋云忍不住问。 “心里的声音,”言末用手指点着蒋云的胸口,“这里,听,那声音可真美。” ……果真就是发酒疯了。 蒋云叹口气,努力搀扶着言末:“我送你上楼去吧。” 经过一年时间,蒋云的身高又稍微向上窜了一丢丢,只是依然消瘦,还是标准的少年体型。 言末却比蒋云高壮很多,他虽然也瘦,但是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这时候全然放松下来,压在蒋云身上,显得更重了。 “你自己走两步。”蒋云用力推了他两下。 言末只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又不动了。 再抬眼看,这醉汉已经彻底睡着了。 蒋云连推带拖,终于把醉汉送进了卧室,蒋云舒了一口气,看着言末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干净利落把他往床上一推,大被一盖,就拍拍手走人了。 走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再度折返,去卫生间拿了一条濡湿的毛巾,给醉汉擦了擦手脸脖子,才再一次甩手走人。 言末这一觉,却睡得很不安稳。 他的梦就像是无数凌乱的彩色碎片,支离破碎,混乱不堪。 梦里有蒋云,他看上去比现在的年纪更大些,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言末控制不住,倾身吻了上去。 然后,怀里一空,蒋云又出现在更远的地方,似乎是在一条大河的对岸,同他挥手告别。 “不行,你不能过去!”言末叫到,但是蒋云就真的像一朵轻飘飘的云一样,风一吹,就四散开去。 然后,言末就惊醒过来,他一下子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余惊未消。 不行,他要去确认一下! 言末从床上爬下来,还觉得手脚发软,他拖鞋也顾不上穿了,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粗手粗脚的拉开门,去了隔壁蒋云的房间,然后大力敲起门。 过了一会,另一张门打开,蒋云惊讶的看着言末在敲一间空置的房间门,就是上辈子他住过,这辈子故意没选的那间。 “怎么了?”蒋云问,脑子里一瞬间划过各种恐怖电影的桥段。 言末听到声音才回头,他看着蒋云,又返头看看这间很久没住过人的卧室,半晌,他揉揉眉头:“是我弄错了。” “弄错了?”蒋云还没听懂,又以为他酒还没醒。 “你在这里就好。”言末虚弱的笑了一下,走过来,俯身吻了一下蒋云的发顶,然后突然紧紧的抱住他,“你在这里就好。” 蒋云犹豫的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 言末好半天才缓过来,抱歉的松开蒋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噩梦?” “没什么,就是梦而已。” 第二天白天,言末却发现这个梦对他的影响,比想象的更大。 他恍惚觉得屋子里的陈设和记忆中不一样,街上的景物和门店也是。 对街有一间甜品店正开着门,烘烤的焦香传得很远。但是言末的记忆里,这间甜品店已经关门很久了。 他现在对于时间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失控了,又好像是突然多出了很多幻觉。 “我这是怎么了?”他揉着眉头,不明所以。 来到公司,他又听见一个甜腻腻的声音,叫他言末哥哥。 来人依然顶着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就像一串毫无特征的代码——至少前几天还是这样。 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这段代码充满了恶意和错误,就是一段应该被彻底清除的病毒BUG。 言末用力的闭了闭眼。 言简俏皮的跳到他身前,甜丝丝的关心到:“言末哥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这是一段该死的攻击型病毒,它还在不断的冲击周围的空间边界,造成无法逆转的破坏。 消灭他,迅速消灭!言末心里,有一个声音高叫起来。 言末拧着眉,垂下头。 “呀,言末哥哥,你这是病了吗?蒋云没陪着你啊?我送你去医院吧~”言简高兴的说。 “滚!”言末突然抬起头,冲着他狠狠的吐了一个字。 “我是关心你啊!”言简马上又委屈起来,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泪珠子挂在眼睫毛上,晶莹剔透。 “滚!”言末再一次用力喊道。 他觉得面前这段错误代码要是再不从他眼前离开,他就想勒住这家伙的脖子,将他彻底清除出这个世界。 言简又一次哭着跑走了。 第74章 言末撞撞跌跌的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脑子里好像炸出了一个又一个响雷, 带着轰轰的回响, 雷声中还藏着很多声音,但是他一个都听不清楚。 那些混乱而嘈杂的声音中,他只模模糊糊听见“小心!”“注意那个人!”“尽快清除这个该死的麻烦!”“蒋云……!” 诸如此类意味不明的话。 他的头巨痛, 心脏也炸裂一样的疼, 仿佛有一把尖刀, 将他从头劈到了胸口。 某些东西, 也顺着伤口悄悄流了进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他的大脑终于趋于平静, 心跳也慢慢平复, 言末才坐直了身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摸了一下手机。 今天一大早, 蒋云就被亚历桑德罗抓去排练了, 这时候大概正忙着。 言末想了想, 没有直接打给他,而是先联系了自己的私人医生,预约了一次全面的体检,然后吩咐人帮自己查一查言简的情况,详查。 从出生以来,言末还从来没有对一个人产生过这么大的恶意。 他是从小接受绅士教育长大的,永远对每一个人彬彬有礼,就算认不出人,也总尽力避免对方难堪。 他当然也遇见过不大喜欢的人, 可从来都构不成什么恶意,到了他这个身份地位,也并不需要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人来往,从而发展出更糟糕的情绪。 可是这一回,很不一样。 突然爆发的强烈恶意,剧烈的头痛,还有奇怪的声音,言末并不是一个很相信玄学的人,但是如果自己的身体确实没有出什么问题,那他也并不会随意忽视这些冥冥中的预兆。 这世上总有些事情解释不清,一味否定,也没有什么益处。 蒋云很晚才回来,今天的排练似乎相当累,他回到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瘫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念了一句“我还要卸妆……”,抬起手试图勾着椅背起来,可惜挣扎了两次无果,又软趴趴的倒下去,眼皮子努力挣扎了一阵,终于无奈合在了一起。 卸妆?言末对着蒋云还带着妆的脸发了一阵呆,连忙找到蒋云浴室里那几瓶东西,很认真的一一看了标签,又去网上找了相关视频,学习了很久,才小心的用化妆棉蘸了卸妆液,帮他一点点擦拭。 言末原本以为这是一件难事,可才一上手就觉得熟悉,那些瓶瓶罐罐他很久以前似乎就摆弄过,就连对象也是同一个。 言末慢慢擦去蒋云眼睑上的深色眼影,额头和鼻梁上的高光,还有嘴唇上的鲜红,蒋云的五官正处于少年和青年交际之间,不像几年后,他的轮廓会更深邃,身上的气势也更锋利。 ……几年后? 言末的脑袋又开始疼了,那些细碎的画面时隐时现,他一下子看到蒋云光彩照人的站在T形台上,露出了一个叫他目眩的微笑,一会又看见他脸色惨白的躺在停尸房的冷光灯里,再也不能张开眼睛。 那些彩光和黑白灰混在一起,一股脑儿向他涌过来。 言末不由狠狠捏紧了手上沾满了油彩的化妆棉,那些五颜六色搅混在一起,在他手上扭曲成一个怪异又丑陋的图案。 言末面无表情丢掉了那张还滴着混色液体的化妆棉,洗了手,又平静了心情,才继续坐下来给蒋云擦脸。 不一会儿,蒋云脸上的妆被卸干净,言末又帮他涂了些保湿乳液。 年轻男孩的皮肤白得就像是用雪粉堆出来一样,还盈盈透着水光,言末看着看着,忍不住把手掌轻轻贴住他的脸颊。 蒋云在梦里,下意识的把脸颊在他的手上蹭了两下。 肤感柔软得不可思议,如同一团嫩脂。 言末的手像是触电一样弹开了,半天,又磨磨蹭蹭的挨过来,轻轻的戳一戳,再戳一戳。 蒋云紧紧闭着眼睛,不太高兴的哼了一声。 言末的双手瞬间回到膝盖上,就像一个规规矩矩的小学生一样。 这位小学生就乖了一小会儿,手又不老实了…… 第二天,言末做完了全套的健康检查,有些项目要三天以后才有结果,但是目前看起来,他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疾病的迹象。 与此同时,言简的调查报告也送上了言末的案头。 言简同言末这一支在血缘上其实已经隔了很远,一百多年前,言家远走海外,在欧罗巴开枝散叶,后来有一个支脉去了日本,这就是言简的祖父。 他祖父娶了一个在当地很有名望的日本妻子,后来言简的父亲又娶了一个没落贵族的女儿。 这一支发展得并不太好,到如今,后裔也只剩下言简一个,后来被陆家那个终身未婚的二小姐收作养子,还帮言简联系了欧洲这边的言家主家,这时候才拉上了亲戚关系。 陆小姐跑言家跑得很勤,几乎每年都会过去小住一段时间,言简自然也跟着,所以才和言末认识。 只不过,言末的父亲对这位陆小姐十分头疼,偏偏过去对她又有亏欠,只能远远躲着走,这位陆小姐却不依不饶,跟在后头追了几十年。 “一堆烂账。”言末对父辈的爱恨情仇,也只能摇头叹息。 但是只单论言简,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人的性格极其孤寡,自诩有皇族血统,平素里谁都看不上,偏偏家世又早就败落得彻底,那位陆小姐也只是架子好看,同陆家也早就断了来往。 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小人物。 这天言末来到公司,言简又不罢休的凑了上来,他现在也学乖了,一见到言末就自报名字,再亲亲热热的往言末身上靠,仿佛之前被怒喝着滚开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这次言末的脑子没有之前那么强烈的反应了,只是对这人依然十分厌恶,仿佛见到了一团充满了恶臭的污物一样。 他微微撇过头,虽然也想过虚与委蛇套些信息,但是这人实在太叫他恶心,只捂着鼻子,忙不迭的就把言简再次轰走了。 蒋云酸溜溜的说:“你这亲戚对你可真是亲热。” “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言末解释,然后试探性的问,“你好像也不太喜欢他?” 蒋云用鼻子一声哼笑:“这种人,谁看得惯?” 言末看着蒋云,突然想起来一个方向。 他又让人去查蒋云同言简之间有没有什么牵扯。 结果还真被他查出来点东西。 蒋云的生父生母都过世多年,没留下太多痕迹,但是言末的手下却查出来一点,蒋云的母亲姓陆。 如果没记错的话,二十多年前,陆家小女儿刚好失踪了。 这就有点意思了。 言末毫不犹豫吩咐底下人继续深挖这条线。 这时候,还毫不知情的蒋云,已经经过了一轮轮紧张的彩排,马上就要再一次站在熠熠生辉的T型台上。 越是到最后的时间,阿历桑德罗越是暴躁,他已经因为各种原因发过好几次脾气,不过蒋云从来就不在他的炮火辐射范围之内,没办法,天使总是有特权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每次出了什么问题,下头人都很喜欢找蒋云求救。 这一次,是因为一批饰品。 珀尔希有自己的饰品线,这一季原本准备重磅推出一款华丽的水晶胸针,阿历桑德罗也很喜欢这一款,很早就决定把胸针用在自己的压轴服装上。 很遗憾,这边刚接到消息,那款胸针因为品控不过关,有轻微掉色现象,不能够按原计划时间上市,老头的得意之作就这么缺少了一个关键的点缀物。 阿历桑德罗的小助手根本不敢面对老头的死亡扫射,只能来求蒋云。 蒋云不是什么老好人,可是那套衣服就是他准备穿出场的其中一套,他想了想,提着小助手就进去给老头汇报工作了。 “你放心,不会让你被喷死的。”蒋云安慰惊慌失措的小助手。 这个一米八的棕发汉子可怜兮兮的缩在蒋云的后头:“蒋先生,您可千万要帮我吸引火力啊!我……我害怕……” “又不是你的错,去吧。”蒋云把这胆小鬼一把推过去。 老头果不其然勃然大怒。 “品控部的那群废物是怎么回事,这么严重的问题,为什么现在才发现?!你为什么也没有及时跟进,现在只剩下这么几天,我去哪里找合适的胸针!”老头吼起来,“你这个愚蠢的家伙,顶着头上那个大脑袋,其实只有装饰效果吗?” 小助手缩着肩膀,直面老头的血喷,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小伙子,这时候就像是被刀子雨无情切割的小动物,除了瑟瑟发抖,也只剩下瑟瑟发抖。 蒋云有点同情这家伙,咳嗽了一声:“有后备方案吗?那款胸针的替代品。” 阿历桑德罗的声音瞬间低了些,但是语气依然生硬:“在艺术家眼里,只有更好和不够好,替代?那是做不到完美的人才会考虑的事情。” 蒋云忍不住低笑了一声,还是老头自己的问题。 “或许可以继续用这款?这款胸针虽然有点掉色,一次两次也看不出……”小助手小声提了一个主意。 “蠢货,你果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老头毫不留情的骂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这么重要的大秀上用一款有瑕疵的胸针?” 可怜的家伙彻底缩着脑袋,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第75章 蒋云耳朵里听着老头喷出来的狂风暴雨, 手里把玩着那个马上就要被淘汰的金属小饰物。 这是个巴掌大的水晶胸针, 带着洛可可式的精致繁复,垂颈的银色天鹅头带闪亮的皇冠,双翼也镶满了细碎的水晶, 微微一动, 星光璀璨。托起天鹅的是一汪碧绿的湖水, 用的也是经过染色的水晶——这就是掉色的罪魁祸首——湖水中也零星点缀着细小的水晶, 每一个角度都经过精心设计, 显得波光粼粼。 这款胸针的材料并不昂贵, 但是造型看上去又贵气十足, 那些便宜得很的水晶经过精确的打磨加工和镶嵌, 几乎做出了钻石和绿宝石的效果——如果不细看的话。 也难怪市场部对这个的销量很有信心了。 但是蒋云有点奇怪。 老头可向来不喜欢用这些便宜的替代品,对他来说, 原材料越贵越好。 “这胸针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蒋云说, “不过是些廉价的水晶而已。” “特别的地方就在于水晶!”老头嚷嚷, “这个看上去就像是镶满了钻石的昂贵胸针,其实是用水晶做成的,你能想到什么?” 蒋云歪了歪脑袋:“欺骗?” “你的说法太不艺术了!”老头嫌弃的挥挥手,“应该说是现代文明里矫饰的伪装,浮躁的脚步声中虚浮的追忆!” ……这些蛋疼的艺术家。 蒋云把玩着胸针:“所以,如果要再找替代品,你需要一个价格便宜,但是看上去很贵的胸针?” 这事儿不太好办,但是这里, 可是奢侈品众多的米兰,谁知道会不会有另一个脑子抽抽的艺术家,也搞了这么一出呢? “也不是,”老头不屑的回答,“还要足够合适,要漂亮,精致,熠熠生辉。” 这老头的要求也确实不简单。 “以您的威望和资历,就算从博物馆借皇家展品也不是没可能,”蒋云奇怪的问,“……当然,如果不考虑那些艺术追求的话。” 小助手又是偷偷笑。 “你闭嘴!”老头转头训斥他。 “怎么了?”蒋云奇怪。 米兰虽然赶不上弗洛伦萨那么有名,但自古也是一座艺术之城,不说管理更严格的公立博物馆,各种私立博物馆,还有历史悠久,藏宝颇丰的世家同样不少,可惜老头年少成名的时候,曾经大大的得罪过这一群人。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老头这种现在看起来有些复古繁复的风格,却被当时人认为过于新潮前卫,那些被夸张修饰的线条,重重叠叠的点缀,被有些评论家批判为不伦不类,当时获得的赞美虽然不少,批评的声音同样很多。 然后,老头做了一件或许叫他后悔了几十年的事情——当然,他自己是不会承认的。 老头在当时的报纸头条上开大炮,将所有支持老派风格的人叫做应该被没埋进坟墓的老古董,迟早有一天会被历史彻底遗忘的可怜虫。 这个打击面实在有些大了,就算一部分原本对老头的新风格不是那么介意的人,也将这个满嘴喷粪的新锐设计师打进了不愿来往对象的名单。 老头那几年的日子,是真不太好过。 评论家的猛烈抨击,豪门望族的不以为然,这个刚出头的设计师要不是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蛮劲,还真支撑不到现在——虽然嘴毒又暴躁这个毛病,他到现在都没改。 如今,阿历桑德罗虽然已经成为了享誉全球的设计大师,在某些人那里依然不受待见,毕竟,他们可是被老头扫进了坟墓的可怜虫。 博物馆的学究们是这样的,豪门望族也差不多,当年老头开起大炮来,可从来没有担心过扫射面积不够的问题。 想要借珠宝首饰?呵呵。 老古董准备带进坟墓里的东西,您怕是看不上吧? 反正可怜的老头从来没有借到过昂贵的古代珠宝为他的秀场增辉,这对一个喜欢华丽的古典宫廷风的设计大师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 或许也是因为这种隐秘的不甘,他才选择了那个装模作样,看上去就像是古代宫廷宝藏的廉价首饰。 蒋云却突然想起来:“你老板家里藏品也不少,为什么不向他借?” “言?”老头一愣,“他那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在老头的印象里,言末就是一个典型的商界新贵,这种人凭着天赋异禀在短时间内聚集了大量的财富,可是穿着做派,依然深深的留着原生阶级的痕迹。 言末的气质举止确实很出众,但是他连西装领带都不愿意穿,常年都穿着一身只追求舒适度的宽松休闲装,名表也从来不带,看上去可一点不像从一个深厚底蕴的家族里出来的富家子。 老头甚至以为言末对那些珠宝同样看都不看一眼,更不用提收藏了。 虽说老头对言末的猜测很对,可惜架不住这位的家世,比一般的欧洲大贵族还要悠久和富有。 蒋云是看过言末在郊区宅子里的藏品的,规模和质量都相当吓人,据说这样的储藏室,他们家还有好几处。 蒋云也不好多说,只是建议:“你可以去问问他。” 老头半信半疑的照办,然后差点直接疯了。 言末是五年前买下的珀尔希,也就是说,他足足和那些精致美丽的小东西错过了五年! “你不是因为一个科技公司才变得这么有钱的吗?!”老头简直要怀疑人生了,为什么真的会有这种彻彻底底的人生赢家,还被自己给碰上了! 言末觉得老头的想法莫名其妙,他自己有钱,也不耽误家族同样也很富有啊。 然后,向来很有艺术家风骨和立场的阿历桑德罗,就特别不要脸的抱着老板的大腿,央求借他的藏品看一看。 言末手上这种东西确实不少,他对那些也是真没什么兴趣,不过他的祖父父亲都喜欢这个,他这里才积攒了不少。 言末轻易就答应了老头的央求。 没想到第二天,绕了一圈,老头又过来求蒋云了。 这事儿说来也巧,老头兴味盎然的在满满都是历史的宝库里看了一圈,最后却看上了一个只剩照片的胸针,再一细问,言末说已经送出去了。 对于老板这种土豪行为,除了流口水也没有其他办法,但是知道送礼的对象就是蒋云,他却正好求之不得。 “这绝对是最好的替代品!我可爱的小天使,你一定要答应我的请求!”他央着蒋云。 蒋云还莫明其妙的:“这是一款古代东方的胸针,言末那边还有不少古欧洲皇室的珍宝,你怎么会选了这个?” 老头却小声说道:“如果我选了那些,被那些老古董看到,绝对被会嘲笑的。” ……真是无聊的理由。 “只要言末同意,我无所谓。”在他心里,本来就是代替言末先保存着这枚胸针。 “言说,只要你同意,他也无所谓。”老头马上说。 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 因为这枚古代胸针确实价值不菲,蒋云也不可能真的随随便便就带出来,在之前的排练中,他也只给老头亲眼确认过颜色和款式,并没有佩带出去。 一直到了走秀当天。 这天,后台格外的忙,身形骨感的模特往来穿梭,化妆师,设计师,设计师助手,还有各种辅助人员将原本就不宽敞的后台挤得水泄不通,有时候模特甚至只能够站立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换装。 这是一份竞争激烈,工作环境糟糕,强度惊人的工作,但依然叫人趋之若鹜。 模特儿们舒展着身体,毫不在意的来来去去,他们早就习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商品展现出来,无论是不是在聚光灯下。 蒋云刚入行的时候也不太适应,不过现在,他当然早就已经习惯这种几乎毫无隐私的工作环境了。 飞快的换装,走秀,T型台上华丽的灯光,台下的掌声和惊艳,和后台混乱犹如战场的状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蒋云在这地方还算如鱼得水,言简却十分的不适应。 他也是珀尔希的员工,所以有后台的通行证,最近都是大秀,各种生面孔来来去去,也没有人多余注意到他。 他勉强挤了进来,头一个反应就是十分嫌弃的捂住鼻嘴,人多又狭窄的地方总会有些奇怪的味道,再混上除臭剂和无数种香水的气息,确实显得浓郁而刺鼻。 只不过,这位的表现也实在难看。 “走快点,别挡路!”言简还在人堆里探头探脑,后面一个准备上台的模特就不耐烦的用力一推,把这个一看就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东方人推到了角落里去。 角落里堆着一堆刚被模特们换下来的衣服,现在后台犹如战场,谁都顾不上整理这些。 “好大的胆子!”言简半天才把自己从角落的衣服堆里扯出来,刚想开口骂,却发现对方早就离开了,他也根本分不清是谁推的他。 他本来就是一个特别洁癖的家伙,连被别人碰一下都会觉得嫌弃,更不用提刚才被别人穿过的衣服包围的可怕经历了。 他虚恶了几下,刚想离远点,又被后头过来的模特狠狠推了一把。 第二次亲密接触。 这回言简终于学乖了,自动自觉的沿着墙边的角落里前进,终于顺利发现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蒋云! 他真是太讨厌这家伙了,抢了言末哥哥的注意,言末哥哥家里的房间,还有自己站在T台上发光的机会! 所以,他得靠近好好看看,这家伙到底使了什么样的法术! 很可惜,后台实在太乱了,对他这样的菜鸡而言,别说是想要使点坏,就算是靠近蒋云,都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后,他第三次被人推进了脏衣服堆里。 言简忍无可忍,终于灰头土脸的试图离开,很可惜,他就连想要离开都不太顺利,又被人裹挟着,推推搡搡了半天,精神几乎崩溃,才终于挤了出去。 这体验真是槽糕透了!言简离开后台以后,仓皇的喘了一口粗气,又掏出手帕,试图把身上那股子难闻的气味擦掉,只可惜,熏香的小手帕实在不够给力,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狠狠的跺一下脚,从另一边去了观众席。 蒋云这边,终于到了他上台的时候。 这时候,蒋云才小心翼翼的取出那枚胸针,翡翠跟钻石比起来少了些璀璨夺目,却更有一种深沉又温润的美。 这么胸针捧在手上,就像是真的捧着一汪活泉,活泉里还有莲花和游鱼。 蒋云对古董并不是太懂,也知道这东西绝对价值不菲。 旁边的工作人员帮他把古董胸针别在了衣襟上,蒋云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最好的状态展现出来。 这时候,他就是T台上的王。 舞台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恍如银河在他的面前铺展开来,周围是四散起落的星光。 这是独属于他的世界。 第76章 蒋云现在穿的是一身高定的华丽外套, 依然是典型的阿历桑德罗风格, 层层相叠又不显繁臃的绣片绸缎还有华丽的珠宝点缀,就像是古代欧洲宫廷的贵族最喜欢的打扮,但是更加利落的剪裁, 冷峻的配色, 又更迎合现代人的喜好。 这是一套中性的长外套, 虽然女模特也能穿出它复古的华美, 但是蒋云偏中性的长相身形, 依然穿出了另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他纯东方人的五官完全没有被这套华丽得惊人的礼服外套压住, 甚至正好相反, 他温润的气质完美的掌控了这套衣服, 胸口的胸针也同样熠熠生辉,这个带一点古拙气质, 来自遥远异国的珍宝, 在现代的舞台上依然绽放出叫人无法忽视的光辉。 台下人正交口称赞, 言简却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那枚胸针……那枚胸针! 他认识那枚胸针,问题是,那是言家的传家宝,从来就只传给儿媳的信物。 蒋云凭什么带着这个! 他几乎现在就想要冲上台去,一把把这珍贵的胸针从蒋云的胸口拽下来! 这是言末借给他用的?还是他自己求来的?不管哪种可能,都叫言简如坐针毡,心神不宁。 凭什么,凭什么? 论起出身,他言简更高贵, 论起容貌,依然是他言简更出色,就算是论起亲近度,他与言家是远亲,依然要排在前头,然而,为什么风头依然被这个父母不详的流浪儿给抢了? 言简喜欢言末,喜欢了很久。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言末,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他第一次被陆小姐带着去言家做客。 陆小姐是个极其严肃的女人,因为是带着私心收养言简的,所以对这个小男孩儿根本没有半点温情可言,只反反复复的警告他,言家是一个规矩多么森严多么高贵的地方,切不可以说多行错,要是他没有讨了言家喜欢,陆小姐也不介意再把他丢回孤儿院去。 言简害怕极了。 他那时候就已经是孤傲又偏激的性子,在孤儿院里从来都是最受欺负的小孩儿,好不容易有人收养,他自然是不愿意再落回原来的处境里,被领养又退回去的孤儿有多可怜,他已经见过好几次了。 他战战兢兢的走进院子,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满脸严肃的小男孩儿,端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 那个男孩比他大几岁,穿着蓬松的白色羽绒服,一张小脸素白,正看着天发呆。 这男孩有一种与他年纪不太相符的从容,似乎不管在哪里,都是他的主场。 陆小姐一见到男孩就迎了上去,那笑容是言简从来没有见过的亲切:“是末儿啊,这大冬天的你怎么在外头?” 言末这才把眼睛从天上移开,礼貌的点点头:“母亲要我在外头欢迎客人。” “你母亲也太心狠了!”陆小姐替他鸣不平,一把拉起言末的小手,“哎哟哟这冰凉的手,哪个做妈的竟然这么舍得。” 言末抽回自己的手,礼貌的微笑:“你们是……” “我是你陆阿姨,”陆小姐说,“这是你远方弟弟,叫做言简。” “你好,我叫言末。”轻而易举就得到陆小姐喜欢的男孩微微眯着眼睛,笑呵呵的同言简打招呼。 言简一下子就被这男孩迷住了。 言末拥有的,几乎是他向往的一切。 温馨和睦的家庭,漂亮的大房子,生来便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永远不用担心被抛弃的处境。 言简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奶奶还活着的时候,也在他耳朵边上描述过他们家族的昔日荣光,只可惜,那些辉煌早就败落,到最后,那个能够追忆的人都离开了。 但是看到言末,看到他的家庭,言简就觉得,如果他们家没有败落,也绝对就是这个样子的。 是心理投射也好,还是真的少年艾慕也罢,反正言简从那时候,就心心念念的喜欢着言末,而在他的认知里,言末应该也很喜欢他。 每一次碰面,言末对他都十分亲切,就算他的养母是陆小姐,也不见他对自己有多介意,每一年的节日和生日,他都能收到言末送给他的礼物,这些礼物还全都是言简喜欢的。 这样的周全体贴,言末怎么会不喜欢自己? 如果不是蒋云,言末哥哥绝对不会这么对自己,都是这个煞星的错! 言简恨极的看着T台上的蒋云。 他真想把这人的脸彻底撕烂! 那个胸针,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他看着台上那个被聚光灯笼罩的身影,看着设计师拉着蒋云的手,接受台下的欢呼和掌声,看着蒋云突然跳下台,同言末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这一切,都应该是他的!言简内心的怨念愤恨滔天而起。 一场艰难但是完美的秀!蒋云在最后掌声响起的时候,才真正舒了一口气。 因为太高兴了,他甚至没忍住,跳下台用力的抱了一下台下的言末——这是上辈子留下的习惯,虽然他很快就醒悟过来,马上松开了环抱着言末的双手,但是言末像是被吓到了,双手僵硬的扣在他腰间,好一会儿才松开。 言末对着他说了一句话,但是现场的声音实在太嘈杂,蒋云只能看见他的嘴动了动。 “什么?”蒋云大声问,同时把耳朵凑到言末嘴边。 哪想到,这家伙却轻轻亲了一下蒋云的耳朵。 蒋云一下子跳开,捂着左边耳朵,在镁光灯的闪烁中,挤挤攘攘的人群里,狠狠的瞪言末。 言末却一点羞愧都没有,只伸出手,示意蒋云过来。 蒋云磨蹭了好久,才一点点的挪过去。 这一回,言末半抱着他,嘴唇凑到他的耳朵边上:“恭喜你,我的宝贝。” 蒋云一下子僵住了。 上辈子,言末最喜欢这么叫他,他嫌恶心,抗议了好几次,可惜这个看上去好脾气的温和男人,在这一点上格外坚持。 然后,他凑到言末耳边,十分坚决的说:“我不是你的,也不是宝贝。” 言末笑起来,又抱了他一下,就像是安抚小孩子一样。 也许这就是他的口癖而已?蒋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他把自己从言末身边抽离开,这个容易叫人神志不清的家伙,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蒋云又去找阿历桑德罗,并被老头领着认识了不少时尚圈的重磅人物。 闪烁的灯光,假笑的寒暄,这些却叫他一下子安心了很多。 他却没有看到,不远处,言简正阴沉沉的盯着他,而言末,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言简,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第77章 言末刚才在T台边上坐着, 眼前又出现了很多幻觉。 这一回, 有些细节更清楚了。 那是一条跟现在完全不同的时间线,他和蒋云认识得更晚些,这个倔强的少年也更加落魄。 他们相遇, 相爱, 就像是无数普通的情侣那样。 然后是分别。 那些一触而逝的甜蜜, 忽然而至的分离, 明明还没有发生过, 却叫他撕心裂肺。 一晃眼, 蒋云依然站在台上, 甚至跳下来, 冲进了自己的怀里。 “太好了,你还在这里。”言末紧紧揽着他, 舍不得松手。 这个骄傲又美丽的青年眼睛里带着光, 身后好像有翅膀, 看上去下一刻就想要从他的手臂里飞出去。 言末突然间很想把自己的心事说给他听。 “什么?”蒋云侧耳过来。 最终,言末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耳朵,蒋云的耳垂柔软纤薄,言末依稀记得听老人说过,耳朵软的福气大,又听说过,耳朵太薄,命不长。 “我宁愿把自己的寿命分给你。”言末在心底说。 蒋云像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 一下子弹开去,生气的朝他看,可是招招手,蒋云又不情不愿的重新挪过来。 言末忍不住笑起来,这个青年有时候就像是一只敏感易怒的猫咪,总需要细心安抚宠爱,才能看见他最美丽的一面。 蒋云,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言末突然有了这个极其清晰的感悟。 他原来的感情还有些模模糊糊,就像是漂浮在空中起伏不定的触角,可是现在,那些触角终于找到了目标,紧紧缠绕了上去。 他忽然就明白,如果错过,他将面对彻底苍白而无望的一生。 在那些错乱的记忆里,他不小心弄丢了他的宝贝,这一回,他一定要紧紧的抓住,再也不能失去。 蒋云就像是一棵从微末中生长出来的小树苗,总有一天能长成参天大树,只不过,在他还弱小的时候,那些乱石,杂草,还有边上歪斜扭曲着,还试图和蒋云争抢阳光的杂树,言末都会一一帮他清理干净的。 就从这个叫做言简的家伙开始吧,言末想。 这时候,言简的脑子里也转着各种恶毒的主意。 他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去搬救兵。 陆小姐对言家出的这桩意外,绝对会很感兴趣。 很多年前,言末的祖父和陆小姐的父亲定下了一门娃娃亲,对象就是言末的父亲和陆小姐,虽然只是长辈间的戏言,陆小姐从小到大,一颗芳心却时时萦绕在言末的父亲身上。 她从刚成年,就全心全意的等待着一场盛大的婚礼。 只可惜,言末的父亲去国外留了几年学,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华裔女孩,并且坚持要娶这女孩为妻。 陆小姐受不了打击,几乎一下子疯了。 言末的父亲却很坚持,他对陆小姐从来就只是当做妹妹看待,并没有任何的男女之情,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娶她为妻。 长辈定下的娃娃亲?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玩笑。 言家的长辈也施过压,但是终于无奈遂了言末父亲的意思,他们对陆家十分抱歉,也尽力做了补偿。 只可惜,陆家二女儿,从此以后就不太正常了。 她先是指望着言末的父亲和那女孩分手,偏偏眼看着他们踏进了婚礼的殿堂,后来他们有了孩子,那女人身体出了些问题,又指望着这女人早早死去,自己好作为续弦进门。 她就这么盼了十几年,痴狂得陆家那边都觉得丢脸,可怎么劝都没用,她甚至反而责怪自己的父母,没有逼着言家履行诺言,娶她进门。 慢慢的,她和自己的亲人也淡了,甚至很多年都没有联系。 每年逢年过节,陆小姐只想尽办法去言家小住,开始是用两家交好的陆二小姐身份,后来陆家警告过她,她又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言家一房败落的远亲遗孤,还把那孩子收做养子,依然腆着脸凑上去,眼巴巴的指望着女主人什么时候夭折,她好取而代之。 言末的父母都被这女人烦透了,后来干脆避了出去,她依然锲而不舍的等着盼着…… 言末有了心上人,心上人还是个男人,言简相信,陆小姐听到这样的消息,肯定会很激动的。 果不其然,陆小姐第三天就赶到了意大利。 她依然穿着那身熟悉的黑色长裙,就像是时刻准备参加葬礼,灰白色头发高高束起,有几个不明真相的白人甚至还以为她是教堂里的嬷嬷。 她脸上刻薄的轮廓更深了,看上去冷漠而尖刻,就算是见到了好久不见的养子,脸上也没有一丝笑意。 “你说的那个男人在哪?”陆小姐一见到言简就问。 “他们现在住在一起。”言简马上回答。 “两个男人!”陆小姐尖刻的笑出声,“大约是言末那个下贱妈带给他的糟糕影响,竟然喜欢玩这种荒唐的游戏!做为长辈,我要来好好管束他的行为,免得给言家蒙羞。” 言简在边上附和的连连点头。 陆小姐脸上浮现出一抹极短促的兴奋:“她的儿子犯了这样的错误,她又有什么资格继续做言家的主母?” 言简继续点头。 陆小姐从短暂的失态里很快的缓过来,吩咐司机:“带我去郊区的维尔埃里庄园。” 言简马上说:“母亲,他们现在没有住在那边,言末在城里还有一幢公寓。” “他怎么能忍受乱糟糟的城里,”陆小姐嫌弃的嘟囔了一句,“果真同他那个毫无品味的母亲一个样子。” 她想了想:“还是去维尔埃里庄园,我先去见一个老朋友。” 陆家曾经也风光一时,在世界各地都有庄园宅邸,只不过后来有些落魄了,虽然祖宅老屋这边还尽力维持着原本的气派,但是海外的产业都慢慢变卖了出去,这其中也包括这个维尔埃里庄园。 陆小姐少女时期,就在维尔埃里庄园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陆家和言家都是在海外闯荡的华商,交集本来就不少,言家当时也接下来陆家不少的产业,后来言末在这边买下了一个时尚品牌,维尔埃里庄园便作为庆贺的礼物送给了他。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么多年过去,维尔埃里庄园的管家,就是原来老管家的儿子,陆小姐的一位老朋友。 少女时代的陆小姐,也曾是一位顶顶出色的美人,只可惜美人易老,她的心态又出了问题,才落得这一幅刻薄相。 那位年轻管家,当年也是她的殷勤追求者之一呢。 那边也不知道在转着什么主意,这边,言末发给陆家的一封传真,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二十多年前,陆家三小姐的突然失踪,一直是陆家许多年来的隐痛。 曾经,陆家三姐妹都是人人称道的美人坯子,尤其是老三,模样娇俏可人,性格甜美,是最得家人爱宠的小女儿。 然而二十年前,这个最讨人喜欢的小女儿突然失踪,之后再没有她的踪迹。 这么多年来,陆老夫人一说起这个,还是老泪纵横,心伤不已。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最最贴心的女儿,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她这个老母亲。 没想到,言家的言末却突然发来一封传真,说是陆三小姐的孩子,找到了?! 陆老夫人抹着眼泪,急急的催促自己的儿子,派人去探寻一下真假,最重要的是问清楚,她心爱的小女儿在哪里,为什么一直都不回家。 陆家也是盘踞海外的华商,这些年虽然式微,但是毕竟还有祖上积攒下来的诺大产业,当天晚上,陆家现任掌门人的长子便坐着飞机,径直飞到了米兰,直接杀到了言末的公寓里。 陆城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跟言末也很熟悉,一见到言末,就锤着他的肩膀问:“你怎么给我们家突然投下了这么大的炸弹?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要是弄错了,不是叫老人家白白伤心嘛?” 言末迟疑了一阵。 陆城知道他的尿性,直接说:“我是陆城,可能是你哥们,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不会错的,我都查清楚了,”言末也马上微笑起来,反锤了他一下,“要是不确定,我怎么敢叨扰老人家。” “真的?我姑姑现在在哪?”陆城一惊,“这些年我们到处都找过,半点影子都没有,怎么就被你给撞上了?” “你姑姑……很多年前就故去了。” 陆城听到这个倒并不意外,他们都想过这个可能,只不过老太太接受不了,才没有提过。 “她就留下了一个儿子……说起来,当年她其实向家里求助过,只不过被挡下来了,因为这个,我才能确定她的身份。”言末又丢出另一枚炸弹。 “什么!谁?”陆城问。 “先去见见你表弟?”言末却话锋一转,“他正好就在这里。” 这时候,蒋云还一点都不知道,他母亲的血亲就在他的附近。 他昨晚上被言末突然的冒失气到了,正好米兰这边的秀结束了,他准备马上转去巴黎,这时候正急匆匆的收拾行李,准备彻底把言末这糟心家伙抛到脑后头去。 他用力把自己的衣服和日用品塞进行李箱,狠狠的坐在塞得满满当当根本都合不上的箱子上,看着桌子上那枚装着胸针的盒子发呆。 昨天晚上…… 在秀场闹腾到半夜,蒋云才终于从人群里脱身,没想到,言末还在等着他。 他身心俱疲,看着朦胧路灯下的言末,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股难得的温情脉脉,连这人刚才的莽撞都忘记了,只十分依恋的朝他走去,难得的温顺。 “回家吧。”言末站在车边,揉了揉蒋云的脑袋。 蒋云也疲惫而乖巧的顺着言末的手,上了车。 也不知道是夜晚太迷离,还是疲惫叫人彻底放开了心房,在窗外朦朦胧胧的路灯里,在带着言末气息的狭小车厢里,他们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温度,然后,交换了一个柔软而小心翼翼的吻。 第78章 蒋云自暴自弃的觉得, 自己就是个无能的废物, 蠢货,明明知道前头有个深坑,还总忍不住伸出脚去试探的白痴! 都重生一回了, 怎么还学不了乖呢! 言末是个什么样子的情人, 难道自己上辈子还没有受够教训? 他就像是一个出了故障的升降机, 一下子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 一下子又站起来, 合不拢的行李箱在主人的折磨下忍不住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哼唧声。 迟早有一天, 迟早有一天…… 也不知道要多久, 他才能彻底摆脱言末的影响? 上辈子那几年, 他从里到外都受到了言末的影响,就像在灵魂里打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只要见到言末, 蒋云的脑子就像一只被绑在蒸锅里的螃蟹, 只会吐泡泡。 昨晚上那个失控的吻, 就像是一个开关,把他原来的自我欺骗,伪装,一下子全都撕开了,就像是坚硬蟹钳里的那两瓣嫩肉一样,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就再无防备,只能任人品尝。 什么朋友,什么合作伙伴, 全都是自我欺骗,蒋云一想到自己那黏答答粘在言末身上的目光,就恼羞成怒。 言末估计也在暗地里笑了他无数遍。 废物,废物,他蒋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嘴上倔强,脸上也用力表现出不耐烦,其实对方一个招手,就忍不住摇着尾巴迎上去,明明知道最终会像一只被抛弃的哈巴狗一样,被一脚踢得远远的,却还在留恋这些虚假的温情。 那个吻……蒋云忍不住摸上自己的嘴唇。 言末的温度似乎还留在唇上,带着清爽的薄荷香。 那是一个非常轻而短的接吻,就像是小动物间的第一次试探,一触而过,似乎完全不留痕迹,却在他的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蒋云甚至不记得那天晚上是怎么回到公寓,又是怎么入睡的了。 短暂碰触带来的余韵回荡了好久,彼此衣服布料的轻微摩擦,呼吸声,含含糊糊的互道晚安,蒋云当时已经彻底懵了,甚至以为自己还在过去的梦里。 一直到第二天,他才恍若从梦中惊醒。 昨天晚上,言末做了什么,他又是怎么回应的? 蒋云一想起那些白痴行为,差点疯了。 他恨不得马上就卷铺盖跑路,问题是老头那里还有些收尾的事情,一忙就拖到了傍晚。 蒋云再一次回到这间公寓的时候,觉得简直要窒息了。 复式的二层公寓里,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斥着独属于言末的气息。 蒋云自己身上也是。 ……无论如何,他必须和言末保持距离! 他站起身,掀开行李箱的盖子,眼前无论如何也关不上的行李箱就像是他乱成一团的脑子一样。 蒋云狠狠的把几件占地方的厚衣服扯出来,丢在一旁,行李箱立马空了一大截。 然后,他飞快的关上箱子,把那些的厚衣服,还有胸针都抛在脑后,一个人很潇洒的提起箱子,打开门,正准备跑路…… 一打开门,他就和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脸对脸撞上了。 “你就是我表弟?”那个有点傻乎乎模样的人很突兀的问。 “别乱认亲戚!”蒋云还以为这人是找言末的,很不耐烦的想要直接绕开他。 没想到言末就站在这人身后,一脸严肃的看着蒋云:“你想去哪里?” 逃跑失败,蒋云心里的怒火,一见到言末却再一次燃起来,他很冷淡的回答:“巴黎。” 言末直接按住他的箱子:“等我两天,我和你一起过去。” “我是有事,你去干什么?”蒋云很不客气的怼回去。 “我在巴黎也有公司。”言末还是紧紧的按着他的箱子。 ……真是一个有钱人的标准回答。 蒋云忿忿不平的用力抢着自己的箱子:“你想过去自己去,我跟你又不是连体婴。” “大师说过,我们应该相互扶持的。”依然是这个封建迷信的无聊借口。 “互相扶持可不是直接扶到床上去!”蒋云还在用力的掰着箱子。 一直被忽略的,原本还满心期待着认亲大戏的陆城突然叫起来:“你们……发生不正当关系了?!” “我呸!”蒋云怒火中烧的唾了这人一口,“怎么可能!” “这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耿直的陆先生非常无辜的直接指出问题的核心。 …… 言末一下子笑出来,紧绷的表情也放松了。 “别生气了,”他亲昵的揉了揉蒋云的脑袋,他细软的头发好像一下子都炸起来了,就显得更加可爱,“昨天是我鲁莽了,我向你道歉,从今天开始,我正式成为你的追求者,希望你能够给我这个机会。” 蒋云刚准备呸回去,陆城急急忙忙的插了进来:“等等等等,言末,你刚才求爱的对象,就是我传说中的表弟?” 蒋云听到他的话,这才认真的直起头,打量了这个陌生男人一眼,没见过:“你信蒋?” 陆城摇摇头:“不是……” “那你弄错了,”蒋云顺口说,继续用力的试图把行李箱从言末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追求?开玩笑,以自己这没出息的样子,大约都不用言末认真做什么,只勾勾手指头,他的手和脚就会控制不住的靠过去了。 他才不要这么没出息呢。 “我不喜欢男人!我以后要找一个美丽的女士做妻子,还要生一只足球队那么多的孩子!”蒋云虚张声势的叫嚣。 “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表现的,为什么不同我试试呢?”言末控制着他的箱子,一点都不急了,气定神闲的诱哄他,“你要喜欢孩子,我们可以去收养,两只足球队都行。” 一说起昨天晚上,蒋云就很想抓狂。 他狠狠瞪了一眼言末:“我想要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孩子,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 “这个要求可有点难度,或许可以考虑克隆?”言末还是笑吟吟的说,他的力气比蒋云大多了,轻轻松松就控制住了箱子,叫蒋云一点办法都没有,“关于血亲,向你介绍一下,这是你的大表哥,陆城。” “我哪有什么表哥!”蒋云的脑子已经气成了一团浆糊,什么哥哥弟弟的关他屁事,“你不松?算了,我去巴黎再买就是。” 蒋云一把松了抢箱子的手,趾高气昂的拍拍手,准备扬长而去。 有钱人的好处就是,该任性的时候可以非常任性,行李说丢就丢,想住哪都住得起。 蒋云也决定好好享受一把有钱人的奢侈。 言末坐在被蒋云抛弃的箱子上,叹了一口气,对还在发怔的陆城歪歪头:“还不快去拦着,你表弟跑了。” 陆城先是被眼前这出荒唐的大戏弄得神志不清,又被砰的一声发出巨响的大门吓了一跳。 “那真是我的表弟?”陆城的眼睛还有点发直。 “真的。”言末很肯定的说。 先不管这对狗男男之间有什么奸情,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不容易冒出来的小表弟,可不能就这么跑了! 陆城就像是只箭一样的冲了出去。 “表弟,表弟,你等等我!”这傻小子一路高叫着,也跟着冲出了门。 言末这时候才舒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蒋云的反应这么大,还好姓陆的及时出现,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缓冲剂。 蒋云的表现……言末眯起眼睛,猜测他是不是跟自己的情况类似。 不对,蒋云似乎知道得比他更多……言末细细想着和蒋云认识以来,对方的言行举止,可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陆城急急忙忙的追出去,终于成功截获了他传说中的表弟一枚。 一远离言末的降智光环,蒋云终于回复了正常,他微微拧着眉看陆城:“你连你表弟都不认识的?” “是啊,言末说你是我表弟。”陆城傻乎乎的挠着脑袋。 听听,这是正常人说的话吗? “言末跟你们家又是什么关系?”蒋云又问。 “没什么关系……对了,他爸是我二姑的前未婚夫!”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蒋云转头就想离开。 “等一等等一等,”陆城连忙拉着他,“我知道我说的话有点奇怪,不过如果言末没有弄错,你妈妈应该是我三姑,亲的。” 蒋云终于彻底停下脚步。 “我妈妈?”他很惊讶。 蒋老太爷把他找回来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他,他亲生父亲是蒋家第四子蒋临均,母亲是贫民窟里一个普通女孩儿,无父无母,生下他不久就过世了,连名字都没留下来。 难道是蒋老太爷在撒谎? “正式介绍一下,我姓陆,叫陆城。”这个高高大大,面容憨厚的男人向蒋云伸出手。 “我叫蒋云。”蒋云带点防备的握了握他的手,还有些将信将疑。 具体的细节,还是要去问言末才知道。 问题是,蒋云是真不想再见到那个家伙了。 虽然还没有确定,但是陆城已经开始承担表哥的职责了,他很有保护欲的问蒋云:“言末是不是在骚扰你?” 蒋云不由自主就胀红了脸:“那也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了!”陆城性子粗心大意,这时候还在义愤填膺:“你刚才都说了,你们有不正当的关系!” 蒋云头疼的捂住脸,觉得刚才脸都丢尽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依旧只能回头找言末细问。 陆城就像是一个操心的老母亲一样,护在小鸡仔前头,小心翼翼的去找大灰狼的麻烦。 大灰狼懒洋洋的舔舔爪子,笑眯眯的看着猎物入瓮。 不过首先,还是要说正事。 言末拿出了蒋云出生证明上的签名,邻居帮忙办的死亡证明,还有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 “我三姑姑确实叫这个名字没错,”陆城看着出生证上的签名,“陆明澜,这还是我过世的爷爷取的。” 他再去看那张照片,但是照片上的人影实在太模糊了,他对那个姑姑也根本没什么印象,一点都认不出。 陆城借了传真机,把这张照片发了回去,让他的父亲辨认。 陆城忙着发传真去了,客厅里就只剩下言末和蒋云两个人。 蒋云局促的搓着脚,试图理直气壮,声音却莫名其妙的越来越弱:“你怎么突然查我?” “不是针对你,”言末解释道,“我是想调查言简,无意间把你们联系到一起了。” “言简?!”蒋云一下子抬起头,“他有什么问题?” 言末深深的看着蒋云,希望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端倪。 可惜蒋云的眼睛一派澄澈,对这个人只有单纯的厌恶,并没有太多其他的仇恨。 “难道不是言简?”言末想,“不对,也可能是蒋云什么都不知道。” 一想到冷光灯照映下,蒋云白得毫无生机的脸,言末的心脏就狠狠一跳。 他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死去了。 言末的记忆断断续续,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俩是为什么分手,所以并不愿意主动去触碰这个地雷,只解释道:“我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对劲,所以先查一查。” 蒋云不以为意,只把这当做有钱人的谨慎。 “可我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还是不理解。 “言简的养母,是陆家的二小姐,也是你母亲的姐姐。”言末细细同他说。 “那我应该叫她……”蒋云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纤细修长的手指被他扭成了古怪的形状,“二姨?” 言末笑着点点头:“是的,对了,温庭筠的妈妈是你的大姨。” 这亲戚关系乱的…… 蒋云对于和温庭筠扯上亲戚关系倒不太抗拒,就是那位陆小姐和言简……光想一想就叫人头疼。 言末仿佛看出了蒋云的心思,解释道:“陆小姐早就和陆家没什么联系了,你还有两个舅舅,刚才那个是你大舅的孩子,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蒋云当了十几年的孤儿,去年收了一波亲戚,今年又是一波,有蒋家的前车之鉴,他对这一波也并没有什么期待。 “这一家,不会又有什么遗产纠纷吧?”他是真怕了这个。 “还真有。”言末笑,“鹤鸣院你还记不记得?那份产业应该是你的。” “哈?!”蒋云一惊,然后嫌弃的撇嘴,“我才不想要那里,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那个院子……言末脑袋里突然又多了些画面。 他微微晃了一下神,扶着脑袋,看上去有些疲惫。 “怎么了,你不舒服?”蒋云担心的问。 “没什么,”言末飞快的理顺新冒出来的画面,对着蒋云笑:“你可千万别不要,我还想跟你求那个院子呢。” 言末一提,蒋云才想起来,上回言末曾经过去拜访,想要把那院子买下来,做为送给他母亲的礼物。 “可是那陆小姐……”蒋云可真一点不想同她打交道,再说他们无冤无仇,那陆小姐虽然有些叫人讨厌,但那地方她都住了十几年了,又是血亲长辈,蒋云也不忍心去讨要回来。 言末看着蒋云,微微笑着。 他一直都知道,蒋云虽然表面上又莽又野,一身的倔强,其实内里十分柔软,只要别人不来招惹他,他是一点都不愿意打搅到别人的。 他对任何人,总在事先就怀着三分善意,直到受了伤,才想着要咬回去。 但有些事情,蒋云必须知道。 “你母亲生产前,曾经想向家族求助,她那时候身无分文,又大着肚子,如果陆家有人来帮她,说不定她还能安然活着。”言末突然说。 “陆家没理她?”蒋云就像一只小豹子,突然警觉起来。 “求助的消息被人有意拦住了,除了那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你母亲当时的状况。”言末说。 “是谁?”蒋云和刚接到父亲电话的陆城同时问道。 “就是陆小姐,你的二姨妈。”言末说。 第79章 “二姑姑虽然有点刻薄, 但那可是她亲妹妹, ”陆城不太相信,“再说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也是偶然, ”言末回答, 并没有提是他刻意查的, “当年陆三小姐给家里发过一封电报, 我后来查到这封电报的存档, 再顺着一查, 就找到了当年那个送信的人, 他对那个富有又美丽的小姐, 还有很深的印象呢。” 言末又问陆城:“这么多年,陆二小姐有没有提过那封电报?” 陆城迟疑的摇摇头, 反正他是没听说过。 要是早点知道, 他们也不至于找了这么久。 “可二姑姑为什么……”陆城还是想不通。 “这就要问她自己了, ”言末把当年那封电报的存档给了陆城,“这东西费了我好大的劲才拿到手,不过那个送信员的记性不错,他手上甚至还留着陆小姐的签收签名,虽然他保留签名的原因,是因为那位小姐十分美丽可爱。” “这位美丽可爱的小姐,却看着自己的亲妹妹,一步步走向绝望。”言末冷冷的说。 陆城沉默了一下,才对着蒋云强笑道:“我父亲认出来照片上那人确实是我小姑, 不过为了确定,还是想做个DNA测试,可以吗?” 蒋云在边上听得心情有些低落,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陆城强笑一声,说了句明天再来打扰,就离开了。 可怜的小鸡仔就这么被遗忘在了狼窝里。 小鸡仔低落的垂着翅膀,头上的软毛也可怜兮兮的耷拉下来,看上去叫人特别想捧在手上好好哄一哄。 言末就顺从了心底的冲动,轻轻的从后头搂住了他的小鸡仔。 蒋云做了二十几年孤儿,原本以为早就习惯了,可乍然听见他母亲生前的遭遇,仍觉得有冷风往他心里头呼呼的灌。 年纪小的时候,他最羡慕的就是被抱在妈妈怀里的孩子,怎么哭怎么闹都有人哄着护着,受了委屈,亲亲抱抱一下就好了。 蒋云却对母亲的怀抱,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他正觉得身上发冷,背后一个温热怀抱就靠了过来。 蒋云一点抗拒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放软身子,把整个人都窝了进去。 “她都过世那么久了,为什么我还是很难过。”蒋云微微闭着眼睛,声音暗哑,还带点哽咽。 言末的双手交错在他的胸前,就像是一个最坚实的港湾:“对不起,让你知道了这些。” 蒋云用力摇摇头:“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她的长相,”蒋云轻轻说,“我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如果还活着,会是一个好母亲。” “你想要怎么做?”言末低声问蒋云。 “我不知道……”蒋云的声音里带着叹息,“但是我觉得,我妈死得太憋屈了,某些人,需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会帮你,”言末在他耳边说,“你想要的公道,我都帮你一一找回来。” 蒋云的眼睛彻底闭上,像一个即将沉睡的疲倦孩子,蜷缩在言末怀里。 “谢谢你。”他很轻很轻的说。 第二天,陆家又来了一帮人,有蒋云的两个舅舅舅妈,另一个表哥和表姐,热热闹闹一大群人。 他们几乎已经确认了蒋云的身份,只不过还需要最后的认证,蒋云的大舅拍着他的肩膀:“这些年苦了你了,你奶奶身体不好,所以不能过来,但是她早就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就等着你回去拆了。” 蒋云含笑道谢。 热闹了一阵,陆城才私下扯着他的父亲,把那封很久以前的电报纸拿给他看。 那是一封加长电报,备份本用的是数字明码,下头是手写的翻译小字:明澜现有身孕,夫已亡故,家中电话不通,急求救助! 再下一行,留着一个很简短的住址。 “这是?!”陆城的父亲一看就皱起眉头。 陆城这才附耳,将情况都对他父亲说了。 陆城的父亲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只把那张纸叠好收起,点点头:“知道了。” “爸,这事……”陆城还想再说。 “我来处理,你毕竟是晚辈。”陆城的父亲截断了儿子的话。 正在这时候,言末就接到消息,那位陆小姐带着言简去见了自己庄园的管家。 这下,人就全齐了。 言末并不在乎陆家人是替过世的小女儿主持公道,还是维护还活着的二女儿,他相信蒋云要的,就是堂堂正正的把帐算清,让那些鬼魅伎俩,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女人还有言简,要是不及时拍死,怕是能捅出天大的麻烦。 这一回,他绝不会再让意外发生! 陆家人管不住这两人,就只能由他出手来管了。 蒋云突然出声邀请到:“诸位远道而来,我在郊外有个庄园,可以先小住几天,之后的事情再慢慢商量。” 其他人自无不可。 维尔埃里庄园位于一个半山坡上,是一个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老式贵族庄园,虽然经过多次翻修,但是旧时光的那种缓慢和优雅,依然还很好的保存着。 上辈子,蒋云曾一度很喜欢这个庄园。 他喜欢那幢爬满了青萝的石头城堡,喜欢从上往下看一望无际的葱郁牧场,甚至喜欢周围农户养的奶牛的长哞声。 他和言末,曾经在这个地方度过了好几年美妙的时光。 只不过最后,美梦突然成了一桩笑话而已。 蒋云低垂着眼下了车,头都没有抬一下,他的两个舅舅站在他的边上,一直问这他这几年的遭遇,蒋云也随口回答着。 “蒋临均?!”大舅突然把手背扣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叹,“就知道跟这小子有关!” 在他的描述中,他的小妹妹是最害羞内向的乖巧孩子,家里也宠得很,唯一的矛盾,就是因为那个姓蒋的小子。 那时候,蒋家才刚刚起来,不过是个小暴发户,与陆家差距极大,陆家的长辈舍不得把女儿嫁过去受苦,但是当时两个小儿女年纪都不大,家里也并没有太在意。 没想到,陆明澜突然有一天说是要去外地看朋友,然后就一去不回,再不见踪影。 再一问,蒋家那小子也不见了。 家里的老头老太先是大发了一通脾气,可是日子久了,就只剩下惦记,没想到,一直到老爷子过世,都全无小女儿的音讯,这一找,就找了快二十年。 “私奔?”蒋云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他大舅摇着头,满脸疑惑:“当时家里是不太喜欢蒋家那小子,但是他们小朋友谈恋爱,也没人去正经阻拦,有什么好私奔的。” 说道这个,他突然对着蒋云端起了长辈的面孔:“你现在呢,有女朋友没有?你现在年纪还小,应该多谈几次恋爱,多见识见识各种好姑娘,到时候才能做更好的选择,千万不能冒冒失失的就定了终身。” 当年家里对陆明澜也是这么说的,可惜小姑娘太一根筋,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冲动。 唯一的知情人陆城看看蒋云,瞅瞅言末,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其实叫这表弟多见见各种优秀的小伙也不错,免得被个老男人给随便就拐走了。 言末也听到了这边的说话,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了一眼蒋云的大舅。 很遗憾,他还是记不住这个试图教坏他家小朋友的便宜亲戚。 蒋云虽然能感觉到他新认大舅话语里的善意,但是他现在心思很重,只礼貌的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群人下了车,管家忙过来迎接。 这是个风度翩翩的意大利中年人,虽然没有英国管家那样完美的做派,看上去也十分得体。 他先是热情的欢迎了主人和远道而来的客人,然后才低声告诉言末,今天还有两位言家的亲戚来访,已经安排好了住宿。 言末看着这管家,微微笑一笑。 他是几年前才接手这个庄园的,因为这个管家的家族世代都管理着维尔埃里庄园,他也就直接沿用了老人,没想到却不小心留下了祸患。 言末不动声色,只问来人的姓名。 管家说出了陆小姐和言简的名字。 言末做出惊喜状,回头就告诉陆家人,陆小姐正好也来了,这时候正在庄园里住着。 对于陆小姐这些年的做派,陆家人自然心中有数,也觉得十分丢脸。 早先年,他们劝过也骂过,还给陆小姐相看了不少年轻才俊,可惜那位太死心眼,怎么都不肯放弃,还眼巴巴想做续弦,真是给家里丢尽了脸面。 言家这几年发展飞快,陆家又渐渐式微,两家逐渐拉开了距离,再往后,就因为这点龃龉,两家的联系都少了很多,也只有陆小姐不肯罢休,竟然还收养了一个姓言的小孩,继续紧紧巴着人家。 所以一行人听说陆小姐在这里,表情都有些微妙,尤其是刚刚看过那封电报的陆家老大和他的儿子,神情更是凝重。 蒋云听闻,也抬起头,去看言末。 言末只安抚的摸摸他的头:“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 蒋云的心就被轻易的安抚下来。 “去请陆小姐过来吧,就说她的家人正好也来了。”言末吩咐管家。 不一会儿,陆小姐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她一冲进门,就到处张望起来,可惜根本没有叫到她想见的人。 “你的父母没来?我还以为是……”她的表情十分失落,眼睛巡视一圈,责问言末,对自己的两个哥哥嫂嫂和几个侄儿侄女,却置若罔闻。 陆家老大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妹妹:“你可丢不丢人!你和他们家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陆小姐慢腾腾的理理她本来就一丝不苟的头发,眼睛都不看自己的亲哥哥,只把头微微斜到一边:“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因为我太多了,你们都没脸见言家人了吗?” “要不是你们没用,我至于这样没皮没脸的?当年违背婚约的可是他们家,你们反倒心虚了!”陆小姐说着说着,脸上又带上了三分痴狂。 言简这时候才跟上养母的步伐,他在门口停了停,认出里头是陆家人,悄无声息的站在一边,装作是个彻底的隐形人。 蒋云忍不住看他的时候,言简才终于按捺不住,狠狠的对着蒋云挖了一眼。 蒋云还疑惑,不知道哪里得罪这个眼睛只会往天上长的家伙了,上辈子那点小仇自己还没报回来,这货看上去却像是对自己存了天大的仇恨一样。 “母子两个都不正常。”他心里吐槽到。 头一天,就这么表面风平冷静,实则暗潮涌动的过去了。 言末表面上是一个十分殷切的好主人,将众人都招待得妥妥帖帖,陆家这边安排恰当不提,就连叫人不喜的陆小姐两人,也并没有怠慢。 因为这个,陆小姐的气焰更嚣张了。 当天晚上,陆小姐才知道蒋云的身份。 这事儿甚至都不是陆家人告诉她的,而是管家给她通风报的信。 “他是陆明澜的儿子?我当然知道。”出乎意料,陆小姐轻声嗤笑起来,“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和言末搅合到一快去了。” 言简十分惊讶:“母亲您早就知道了?” “怎么不知道,”陆小姐轻蔑的笑,“这小子命硬,我本来还想整整他,只是没来得及而已。” 言简刚知道蒋云同他养母有亲戚关系,正担心着,没想到他养母对蒋云的恶意,也并没有比他小多少。 “这小子同他妈一个样子,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蠢样子,最会骗人疼,不过那又怎么样,不还是早早死了?”陆小姐一脸冷漠,嘴角甚至微微扬起。 “母亲……”言简有点惊讶。 陆小姐还是在笑,她的精神本来就有些不正常了,平时严肃刻板得就像是一滩死水,可是一有什么触动到她情绪的事情,又疯疯癫癫管不住自己的嘴,尤其这时候面前又只有她的养子一个,她忍不住就把当年的事情拿出来炫耀。 “我那时候是真讨厌那个女人,凭什么我的婚姻不顺,她还可以高高兴兴的谈恋爱?”陆小姐露出了扭曲的神经质微笑,“那小蠢货后来离家出走,还是我教的呢。” 言简知道自己养母的毛病,乖乖的捧场道:“她离家出走?” “是呀,那蠢货之前可甜蜜得很,她眼睛又瞎,喜欢上一个家里乱七八糟的男人,后来那男人家里出了事,一个人跑出去,她就来问我该怎么办。” “然后呢?”言简继续问。 “还能怎么办,”陆小姐高笑起来,“我就告诉她,离家出走呗,反正家里这么宠她,等她和那男人生个小孩出来,家里不就乖乖认喽~” “我那时候就应该弄个小孩出来,”说着说着,陆小姐的脸色又狰狞起来,“我要有个小孩子,他们言家敢不认我?还有那个女人,她也配给我的未婚夫生孩子!” 言简马上转移话题,免得养母真的发疯:“她就真的离家出走了?” “是啊,真是蠢透了,”陆小姐又高兴起来,“她走的时候还央我给她寄些钱过去,她跟个野男人远走高飞,还想要我帮忙?” 陆小姐呵呵笑起来:“我后来跟她说,家里十分生气,绝不会原谅她,父亲甚至直接同她断绝了关系,我呀,因为帮了她,还被父亲狠狠打骂了一通,一分钱都寄不出去的。” 言简也捧场的笑了一声。 “那傻姑娘胆子可小了,好久以后才想起来给家里打电话,可惜呀,当时接电话的门房都被我买通了,她谁都找不着,再说了,这蠢姑娘大约真以为家里人彻底抛弃她了,哈哈哈谁叫她在我面前谈恋爱的,早早死了安宁。”陆小姐得意的微微摇晃着身子,就像喝醉了一样,脸上的笑容里,却凝聚着浓浓的恶意。 言末早就在陆小姐的房间里装了窃听器,本来只想抓住她和管家密谋的证据,却没想到直接听了一场独白大戏。 这么精彩的表演,怎么能够没有观众呢? 第二天早上,一场丰盛的早餐过后,陆小姐依然摆着那一副高傲而冰冷的神情,言简坐在她旁边,显得温顺而没有存在感。 陆小姐突然开口:“言末,作为长辈我得说你几句了,你年龄也不小,该替言家开枝散叶了。” 这突兀而颐指气使的态度,叫在场所有人都一愣。 她也不管旁人,继续滔滔不绝:“结婚生子本来是人类的天性,既然你家里不替你操心,干脆由我这个做长辈的来给你做主,我认识个姑娘……” 言末挑了挑眉,不急不徐的打断陆小姐的话:“既然你是长辈,我正好有些事情想向您请教。” 说话间,他就将昨天晚上录下的那段音频直接放了出来。 陆小姐原本还维持着那副高傲的神色,可才听到头一句,就脸色大变。 “这就是你们言家的待客之道?”她尖叫着站起来,想要伸手去关那段录音,却马上就被旁边的人控制起来。 言末早就安排好的保镖,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概念,直接就把陆小姐给按到了地上。 言简也慌张的站起来,又被人直接摁了下去。 言末看了一眼同样被控制住的管家,冷淡的说:“这不过是意外收获。” 他又对着陆家人扬扬下巴:“她对自己亲妹妹做了些什么,你们也可以好好听听。” 然后,陆小姐疯疯癫癫近乎自言自语的话,一个字不漏的被众人都听在了耳朵里。 陆家大舅哆哆嗦嗦的指着妹妹问:“当年明澜那封求救的电报,真的是被你拦下的?” 陆小姐叫嚣了一阵,这时候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模样,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只有两颗没有一点光采的眼珠子,缓慢的转动着。 “电报?”她面无表情的说,“啊对了,她是发过一封电报,运气挺好,正好被我拿到了,她说自己怀孕了,哈哈哈真是个倒霉孩子,男人都死了,她还活着干嘛,正好死了清净。” 陆大舅冲上前,给了这个恶毒的妹妹一个狠狠的耳光。 “你打我做什么?”她叫起来,“那蠢货和人私奔,还生了孩子,你们都无所谓,却还嫌我丢脸?我只是在争我本来就应该得的东西!” “那是你妹妹!就算你不喜欢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陆大舅骂。 “我可没眼睁睁看着,”陆小姐还在笑,“谁知道她是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你生什么气?要论丢脸,她不比我更丢脸?早早死了才好,难不成真的接回家,好吃好喝的供着,还养着那个小杂种?”陆小姐笑嘻嘻的去看蒋云,“小杂种,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当年为什么跑的?” 蒋云对上这女人完全疯狂的眼神,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我告诉你,可有意思了……”话说到一半,言末就示意边上人,把她的嘴牢牢堵上。 陆小姐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双手如同枯爪,胡乱挥动,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都差点控制她不住。 “抱歉,她的神志已经完全不正常了,”陆家大舅向言末致歉,“我会给她找一个合适的精神病院,保证再也不会让她出来找麻烦。” 言末的神色怒急:“不用麻烦,我已经给她找了一个很合适的地方。” 陆家大舅还想再说什么,可看一眼神思不属的蒋云,叹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了。 第80章 陆小姐原本一丝不苟的发型终于乱成了鸡窝状, 她的嘴被人堵住, 就用手挠,用脚踢,最后两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保镖都受不住了, 请示过言末以后, 干脆利落的把她捆了起来。 陆家大舅看妹妹这个样子, 于心不忍, 开口求饶。 “她的疯劲太厉害, ”言末冷淡的拒绝了陆大舅希望稍微温和点对待他妹妹的建议, “再说了, 你看她现在可怜, 但是想想你那个更可怜的小妹妹。” 小姑娘再年轻不懂事,也不至于到被活活逼死的地步。 这个做姐姐的, 可能在那时候就疯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会从自己亲生妹妹的不幸中获取快乐。 这样说来, 陆家人对陆小姐的置之不理,一样也有责任。 陆大舅再不说话了。 原本如同透明人一样坐在边上的言简,终于耐不住了。 要是陆小姐真的被送进了精神病院,那他这个不伦不类的养子,到时候该怎么办? 言简一把挣开了按住自己肩膀的手,扑到言末面前:“言末哥哥,我养母只是个可怜人,您就饶过她吧,这么多年, 她只是一心一意的喜欢着一个人而已,再说,她妹妹的死,我养母从没有直接出过手,就算在法庭上,她也是无辜的啊。” 言末一声轻笑:“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和你关系没那么亲昵,请叫我言先生或者言末。” “喜欢一个有妇之夫,而且还堂而皇之试图破坏他人的家庭,你跟我说这样的人可怜?”他再笑,“她不知道我父母有多烦她?纠缠多年不罢休,还找了个你过来,要不是老一辈顾及面子,我早把她送精神病院了!” 蒋云也开口道:“法院不判的事情,就不算错事?我妈妈离家出走是她自己的错,可是她后来三番四次向家中求援,是被谁拦在门外?她即将生产,却身无分文,盼着家里给点帮助,又是被谁撕了那封求救信?” 言简慌乱无措的摇头,又去抱陆大舅的腿:“舅舅,舅舅,母亲也是你的妹妹,你不能就这么看着她被外人欺负啊!” 陆大舅还有点纠结,原本一直没做声的陆二舅一声哼笑:“什么外人,她把我们才当是外人看吧。” 陆大舅一听,心也硬起来,默默的扭头再不看言简了。 言简颓然倒地,一脸绝望。 陆小姐被送去了言末早就替她选好的精神病院,言简也被请了出去,陆家一行人不好意思久留,也告辞离开,接下来,就是清算内鬼的时候。 管家一开始对自己也被制住还是一脸莫名其妙,他安静的旁观完这出大戏,等到人差不多都散了,才对言末抗议道:“言先生,我承认我以前就认识陆小姐,但是她以前做的任何事情都和我无关!” 言末先是请蒋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坐在另一边,冷笑道:“以前做的和你无关,那之后呢?” 管家一愣:“什么都没有啊!我怎么可能违反我的职业道德!” 言末继续笑:“你先说说,她想要你做什么?” 管家的目光开始犹疑起来,忍不住看向蒋云。 “和他有关?”言末抬起下巴指指蒋云,问。 管家迟疑的点头:“陆说您的性向遭到了家里人的反对,希望我……” “希望你什么?”言末的脸色更冷。 “希望我从维护您的利益出发,帮助您纠正这个错误。”管家迟疑的说。 “错误,”言末嗤笑,“具体怎么做?” 管家又一次迟疑了:“这只是她的建议,当然,我绝不会这么做的。” “说说看?”言末笑得人畜无害。 “陆说,她会找一个时机,拖住您几天,我要做的就是给蒋先生制造您已经移情别恋的假象,等到蒋先生自己离开,我又要让您以为,以为是他主动分的手……因为蒋爱上了其他人,”管家说,“不过,这只是她的自说自话,我根本没有答应过,也绝不会这么做的!” 蒋云原本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坐着,听到这话,脸一下子刷白。 “听起来是一个很完整的计划,”言末还是笑,只偷偷看了一眼蒋云,“但她怎么能确定拖住我,还能同时骗过我们两个?” 管家忙不迭说:“她说,会得到您家里人的支持,因为你们的关系是不被祝福的。所以我才会听她说完这些疯话,您知道,我永远都把您的利益放在最前头!” 言末用手指托着下颌,意味深长的看着管家,又转头去看蒋云:“你觉得他说的有可能实现吗?” 蒋云慌慌张张的看着他,他的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得很大,眼眶微微泛红,又用力忍住泪意,努力压下止不住的哽咽:“也许,也许可以……” “噢……”言末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猜出来,那个疯子还真有可能成功。 还好这一回,他及时制止了这一切。 家里人?言末想,他父母是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情,那就是……言起那个熊孩子? 言起是他的亲生弟弟,只不过两人关系并不太好,或者说,是言起单方面对这个哥哥表示敌视。 言末倒是无所谓,他能靠声音认出父母,那个熊孩子弟弟可没有这个待遇,常年都被自己的亲哥哥当陌生人看,两个人的天资又差别巨大,言起打小就生活在这个异常优秀的哥哥的阴影之下,也难怪心有芥蒂。 “下次回去要好好治治他了。”言末琢磨着,远在另一个国家的可怜熊孩子则突然背后一凉,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突然感冒了?”灿烂的阳光底下,言起终于止住哆嗦,摸了摸手臂,不在意的继续和新交的漂亮女朋友调笑。 打发走了管家,言末突然关上门,大厅里只剩下他和蒋云两个。 蒋云还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言末弯下身,蹲在蒋云面前。 少年羽睫扑闪,眼睛里波光粼粼,贝齿紧紧咬着发白的唇畔,鼻翼微微翕动,看上去可怜极了。 言末双手端起蒋云的脸,用自己的脸去蹭蹭他的:“没关系了,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蒋云的脸颊柔软而冰冷,细绒的发丝带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他微微张开唇,想说什么,却只有一声叹息。 “对不起。”他很轻的说。 “对不起什么?”言末含着他的耳垂,含糊的问。 蒋云全身都忍不住的战栗起来,软绵成了一滩水。 言末很轻的咬了那又白又软的小巧耳垂一下,然后飞快后退。 少年的脸上一片潮红,眼睛里是满满一汪水波粼粼,看上去真是可爱极了。 他手足无措的瞪圆了眼睛,黑眼珠子圆溜溜的在水盈盈的眼眶里打着转,跟言末对视了三秒,他突然往后头一弹,连人带椅子,就这么整个的往后翻倒。 言末忙一把拉住他,把这慌乱的小可怜塞进怀里,又在另一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这是英雄救美的奖励。” 蒋云忙不迭的捂住耳朵,整个人缩在言末的怀里,一动不动。 言末便干脆把他整个人抱起来,轻轻松松的搂在怀里,想上楼去。 蒋云这下惊了,细声细气的叫:“放我下来!” 他的双脚悬在空中,也不敢动,只斯斯文文的踢了两下,裤脚上移,露出了纤细雪白的脚踝,还要一截线条优美皮肤细腻的小腿。 言末看着那截小腿,眼睛不知怎么就直了,也懒得上楼了,干脆原地盘坐起来,握着那截小腿,就不肯松手了。 蒋云又羞又怒,又挣脱不出,终于斥道:“你在做什么?!” 言末惫懒的对他笑:“讨一点奖励?” 怎么也没想到,蒋云刚才憋了好久的泪珠子,突然就这么倾泻而出。 蒋云很少哭,但是真伤心起来,就只是瞪着眼睛,也不出声,就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无息的往下掉。 那泪珠子,一滴滴就这么往言末心底砸。 “你怎么突然哭了?不哭不哭,我已经松手了,不伤心了,不伤心了啊……”言末先是双手向上,做了个投降状,又把蒋云搂住,低声下气的一边摇一边哄。 “你再这么哭,家里就要发洪水了,”言末掏出了手绢,无奈的给这小花猫擦脸:“我错了,不该这么吓唬你,要不然,给你咬回来?” 他把自己的耳朵凑在了蒋云嘴边,拱了拱。 蒋云看着那片耳朵,抽抽噎噎的破涕为笑,还忍不住打了个嗝。 “我不要。”他把言末推开,从地上爬了起来。 言末忙也跟着站起来。 “我脑子有点乱,能让我先一个人呆一会吗?”蒋云央求道。 乍然听到管家的话,好像有一把大锤在他脑袋里狠狠砸了一下,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围墙,轰然倒塌。 是真,是假?蒋云不知道。 上辈子真是因为这个?他也不确定。 上辈子这时候,他甚至都还不认识言末,那位陆小姐他上辈子也从没见过,若干年后是不是还活着,或者已经被早早的关进了精神病院,他也不确定。 现在看上去是一场设计,可是相处几年后,又焉知不是一场半推半就? 喜欢的时候,自然千好万好,不喜欢的时候,逃离的脚下怕巴不得装一个风火轮才好。 感情,恩爱,从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确定的东西。 上辈子,蒋云已经被伤透了心,现在却突然告诉他,一切就是一场有心人算计的误会? 心里的那些伤痕,却还没有愈合,轻轻一戳,就能渗出血肉。 他已经怕了。 那些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心脏绞缠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跳动的窒息,还有背后的一片荒凉。 蒋云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全心全意交付出去的心被踩碎扔了回来,就算他努力拼好,也仍然只是一颗破破烂烂的心脏,除了小心藏好,再不敢轻易示人。 就算他仍然会被言末迷得神志不清,就算这个世上,他是自己唯一会心动的对象,那颗心也再不敢拿出来了。 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 容貌会衰老,感情会变化,他们两个大男人,就算结婚,又有什么意思? 到年老色衰,感情废弛的时候,分手依然是一地鸡毛,还不如维持现状,更好。 蒋云已经打算好了单身一辈子,至于言末……他这样的人,总能找到合适对象的。 蒋云方才柔软的心,又慢慢生了一个硬壳出来,那些绵软颤动着的窃喜和期待,重新被他牢牢封印了起来。 言末还什么都不知道,正傻乎乎的遐想他们今后幸福的小日子。 蒋云的事业大部分在国内,言末倒无所谓,华国有句老话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很乐于跟着蒋云到处跑,反正他的事业大多都可以遥控指挥,实在麻烦的,大不了卖掉就是,反正想接手的人多得很。 对了对了,还有房子,蒋云在国内的时候直接住在公司,要是他们在一起了,肯定不太方便,他要赶快物色一处离得近的住宅,大小倒是无所谓,关键是要住着舒服,床要选最大的,浴缸也是,最好是有露天的浴室,头顶一片星光,身边是皮滑脂腻的美人,一想到那景象,言末的喉咙就连连动了起来。 不过蒋云害羞,他们大约还没有那么快的进度……也不对,脑子里那些模模糊糊的画面告诉他,两个人腻歪的时候……哎呀呀,光是想想,他就忍不住先去冲个凉了。 今天晚上,至少要偷个吻吧?言末兴高采烈的从浴室里出来,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去寻蒋云,却没想到佣人告诉他,言先生刚刚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张简短的字条。 字条上就五个字:“谢谢,对不起。” 言末拿着这张纸,盯着上头清秀的字迹,整个人彻底僵硬。 第81章 隆隆的火车声仿佛还在耳边轰轰作响, 蒋云下了火车, 还觉得脚底下仍在轻微的晃动着。 他行李什么的全都丢在了言末的庄园里,身上就带着钱包和手机,先是租车回了米兰, 又在米兰的中央火车站买了车票, 坐了七八个小时的火车, 就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有名的时尚之都, 浪漫之都, 巴黎。 上辈子, 蒋云来过巴黎不少次, 最后还死在了这里, 却依然很喜欢这个看起来乱糟糟的城市。 清晨到达的列车放下了一群还有些晕乎乎的旅客,除此以外, 这个有一百多年历史, 看上去典雅精致的老式车站看上去异常安静, 六七点的巴黎甚至都没有完全醒来,就连车站的工作人员,行动间也有些懒散。 蒋云看上去也无精打采,比其他连夜奔波的行人看上去还要疲倦。 他昨晚上一晚没睡,就躺在火车的小床上,看了一夜窗外的风景。 漆黑的夜晚,摇晃的车厢,原本是最催人入睡的,他却怎么都睡不着, 脑袋里疯狂舞动的小人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又嫌弃自己太不争气。 他的逃跑显得幼稚又冲动,但真要是面对言末,他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蒋云疲惫的叹口气,这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依然还是言末打过来的,这一晚上,他已经打了三十一个电话。 蒋云也如同之前一样,直接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不敢接。 接了以后,又要怎么说呢?说自己太懦弱,说自己对感情没有信心? 只要言末一哄,大约就是轻而易举的丢盔弃甲罢? 上辈子的事情言末不知道,他也不愿意说。 还没有发生就已经过去的事情,就算说出来,又怎么样? 哪怕言末不把他当疯子,恐怕也无法理解他的恐惧和焦虑。 蒋云和言末不一样,他是苦过来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靠自己拼命抓住,才不会失去,可是感情不一样,他一个人,怎么都抓不住。 言末呢?从小家境好,人又聪明,什么东西不是捧到他面前任他挑?他这时候挑中了蒋云,可下一次呢,会不会又挑中了别人? 蒋云不是对言末没信心,他是对自己没信心,哪怕是现在,他已经足够优秀,足够富有,站在言末面前,还是觉得自惭形秽。 这个人太好,他配不上,更害怕的是,这么优秀的人,又能喜欢自己多久? 与其做一个过客,还不如当永远的朋友。 蒋云在心里盘算着,言末最近说的那些话,很可能就是一时兴起,等避过了这一段时间,等言末的热情退却,他们的关系还能后退到一条合适的线上,他们还是合作伙伴,共同拥有两间公司,就算以后不能经常在一起,每年至少还能够见一两次面,对蒋云来说,这样的关系,就足够了。 他捂着自己空荡荡的心脏,对自己说:就足够了。 蒋云浑浑噩噩的跟着人群走出过道,通过了出站口。 等下去哪里呢?他在心底盘算着,现在时候还太早,居依那边也不好打搅,他干脆先找一个小咖啡馆落脚,等到九点,再和那边联络…… “蒋云!”一声大吼,从蒋云的侧面传来。 蒋云的动作停滞了两秒。 是幻觉吧?他想,昨晚上一晚没睡,他的耳朵一直都嗡嗡作响,听到满耳朵的外语,总是容易产生幻觉。 “蒋云,你给我过来!”又是一声喊。 蒋云的脖子一点点转过去,带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身子…… 真的是……言末? 那个应该还在千里之外,异国他乡的人,现在却突然出现在了蒋云面前。 言末向来不喜欢穿正装,但是从来都把自己打理得很精致,一看就是一个悠闲的富家公子形象,哪像现在,头发胡茬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起了皱,简直像是一个落魄的流浪汉。 他的眼眶泛红,看上去也是一晚上没睡,走过来的步子却又快又大,脸上带着怒腾腾的火气,然后一把,就把这逃跑的小鬼揉在了怀里。 等到消失了一天的人终于重新入怀,言末才放松的舒了一口气。 要说生气是肯定有的,但是言末这一晚上最多的还是担心,担心蒋云出意外,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这边晚上的治安可不比华国,蒋云又是独自一人,要是又像他脑子里那些画面一样…… 言末光是想一想就受不了,蒋云又不肯接电话,每次那边马上按断,他还可以安慰自己,那个人还好好的,还会挂他的电话,他又不敢多打,生怕蒋云的手机没电,只能掐着秒,隔一段时间就拨一回号,指望着蒋云发发慈悲,接通电话。可有时候,多响了几秒,那边既没有挂断又不接通,他又开始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总之,就这么煎熬了一宿。 现在,见到蒋云好好的站在那里,言末只能更用力的把这个人紧紧抱住,再不松开。 蒋云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得见自己身体里血液疯狂涌动的声音,还有言末的心跳声。 言末的心跳声强健有力,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存在感十足。 “你……怎么来了?”过了很久,蒋云才干涩的开口问。 “我查到了你的出境记录。”言末说。昨天晚上他查到蒋云的列车信息,就连夜做飞机赶来了过来,然后就在火车站里等着,到现在已经等了快四个小时了。 还好,等到了他。 言末的一只手把蒋云的头紧紧按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钳着他的腰,两个人紧紧的贴合在一起,仿佛一个人。 过了好久,言末才微微松开手:“你不要再这么一声不响的离开了,我很担心。” “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直接告诉我,我会改,”他很认真的看着蒋云的眼睛,“如果你觉得我太急切了,也可以暂时拒绝,我会慢慢调整,一直到你接受我。” “反正,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手。”言末一字一句的对他说。 “一辈子?”蒋云脸上十分茫然。 “对,一辈子。”言末脸上胡子拉碴,看上去又凶又严肃,反正不像是在说情话。 “现在先不讨论这个,”他看蒋云想开口说话,又急忙打断,“你刚下火车,还没吃东西吧?” 蒋云点点头。 “我们先找个咖啡馆,坐下来慢慢说。”言末紧紧的攥着蒋云的手,带着他往前走。 清晨的巴黎仿佛还没有从昨晚迷醉的夜生活中苏醒,就连阳光都不忍心惊醒这个酣睡的美妇人,只偷偷摸摸的洒了一层薄光出来,大街上行人极少,鸽子倒是多,而且丝毫不怕人,慢悠悠的到处闲逛。 两人走在巴黎街头,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 两个人一句无话的走了一阵,终于找到一家兼卖早餐的小咖啡馆,店主是一个大胡子的胖大叔,看上去乐呵呵的。 蒋云点了一份咖啡可颂套餐,言末只要了一杯咖啡,两人就坐在晨曦中,开始对望起来。 蒋云尴尬得不知所措,言末只沉着眉盯着他看,两个人都不说话。 终于,早餐送了上来,缓解了紧绷的沉默。 醇厚的黄油甜香和微微苦涩的咖啡香,一闻就叫人稍微放松下来,蒋云低下头,大大的咬了一口可颂,空虚而紧张的肠胃终于得到了很好的抚慰。 他原本紧绷的双肩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言末的眉宇也跟着微微和缓,低头品了一口咖啡。 蒋云看着言末手里的黑咖啡,欲言又止。 “什么事?”言末马上问他。 “没,”蒋云飞快的摇摇头,又咬了一口自己盘子里的可颂,终于还是忍不住:“早上空腹喝咖啡,对肠胃不太好……”他越说,声音越小。 “嗯,好。”言末微笑着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又点了一个加蛋三明治。 蒋云的脸微微泛红,不敢再说话,只埋着头,认真的啃着手上的早餐。 “你很喜欢吃甜食?”言末突然问。 蒋云点点头,忍不住舔了舔唇边的黄油酥皮沫子。 言末的瞳孔颜色突然一深,又若无其事的说:“我的口味偏淡,不过对什么食物都不排斥。” 蒋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所以我们两个在饮食上很合拍。”言末说。 ?! 第82章 言末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一本正经得仿佛在进行商业谈判:“你看, 很多情侣都会因为饮食习惯不同发生矛盾,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绝对没有分歧。” 蒋云一不小心就被他带歪了:“可你的口味偏淡, 我是重口味, 哪里有共同点了?” 他一开口就后悔了, 这个问题, 有任何讨论的必要吗? 言末的目光炯炯:“我当然是根据你的口味调整。” 骗子! 蒋云在心底用力吐槽。 他还真以为自己不知道, 这家伙肠胃很弱, 太甜腻了食欲不振, 稍微辣一点就闹胃疼, 以至于他们在一起以后,蒋云的口味跟着他越来越淡, 最后也只剩下甜品这一个小爱好, 偏偏言末还总想凑到他嘴边一起吃, 虽说更多是因为同他逗乐…… 不想了不想了,一想就容易犯傻! 蒋云不想再理他,专心对付自己手上的可颂去了。 言末就看着他傻笑。 等到蒋云的早餐都吃完了,言末盘里的还几乎没动。 蒋云忍不住看一眼那个被遗忘的三明治,葱绿的青菜,红色的培根还有嫩黄的煎蛋似乎组成了一个无奈又哀怨的表情,伤心的盯着蒋云看。 蒋云又抬眼,看了言末一眼,这人靠自己靠得很近, 还一直盯着他,好像他脸上有什么稀奇东西一样。 蒋云撇开眼,忍不住抬手擦擦脸,又低声说:“浪费食物不太好。” 言末这才想起来那块被遗忘的可怜三明治。 言末吃东西的时候,和蒋云也完全不同。 蒋云吃得快,恨不得两三口就把食物塞下肚,虽说他模样漂亮,也有特意纠正过姿态,可总是免不了带着一点流浪猫狗的饿相。 言末却一点都不急,就算只是街头一块廉价三明治,也被他吃出了高档餐厅的气氛。 他握着三明治的姿态,嘴唇开合的角度,咀嚼的速度,每一处都是从小熏陶出来的结果,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场合,都能保持最优雅的做派。 蒋云……忍不住再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又用力用纸巾擦了一遍手指头。 擦完以后,他又飞快的把纸巾戳捏成团,再去看言末,果不其然,他正用一条自带的,一看就很昂贵的手帕擦手。 蒋云自嘲的笑了一下。 言末吃完了,下意识的想去摸蒋云的手,却看见他的手飞快的后缩,十分明确的拒绝了言末的试探。 言末也不急,只温和的朝他笑:“我们先去放行李?正好我在附近有套公寓。” “我没带行李。”蒋云很生硬的说。 “我帮你带过来了。”言末得意的笑。 …… 言末在巴黎这边的公寓,依然是在最好的地理位置,就连装修风格同米兰都差不多,也是上下两层的架空结构,一扇临街的大窗户,楼下是客厅和书房,楼上是卧室。 “欧洲这边几套房子,我都是请的同一个设计师,除了房屋结构的区别,其他都差不多,”言末说,“楼上的房间你随便选……我睡中间那间。” 他眼巴巴的看着蒋云。 蒋云看着他,说:“我想,居依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住处。” “我已经帮你取消了,从我这边过去更方便。”言末就笑。 蒋云疲惫的叹口气。 “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他说。 空间开阔,光线充足的北欧风客厅里,气氛却很压抑。 言末有些抗拒的微微抿了一下嘴唇:“你坐车太累了,要不先去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说。” “不用,我休息得很好。”蒋云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答。 他先坐在了沙发的侧椅上,示意言末也坐下。 言末不甘不愿的坐下来。他有预感,蒋云要说的,肯定是他不太喜欢听的话。 上辈子,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分手的?言末特别想用力的敲着自己那个没用的脑瓜子,把这些全都想起来。 因为这个,他也不敢多试探蒋云,万一触碰到什么不应该触碰的,恐怕蒋云会转身走得更彻底。 “我真的觉得我们两个不太合适,”蒋云的脊背挺得很直,眼睛却不敢看言末,只虚虚看着他背后的靠垫,“我……我跟你不一样,在乎的事情不一样,想要的也不一样。” 言末闻言,身体前俯,很认真的看蒋云:“你想要的是什么?” 蒋云抿了抿唇:“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没正经上过学,最擅长的是打架……” 说到这里,蒋云露出一个很为难的笑,他并不喜欢这么剖析自己,简直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了衣服一样难堪。 “你可能觉得我现在看上去还挺厉害,懂好几国外语,还会设计,会做生意,但这些,要不就是我硬塞胡填学会的,要不就是运气好。”他苦笑一下,重生这种事都叫他撞上,可不就是运气好。 上辈子,蒋云最开始在国外可没有这么自如。 他先是在国内学了一口坑坑巴巴的乡巴佬英语,刚出国的时候,走到哪里都被嘲笑,他不服气,拼着一股子蛮劲,什么方法都试了,才把自己那狗啃一样的口音纠正过来,后来学意大利语和法语也同样费劲,要不是拼着一口气,就凭他那笨脑袋,大概什么都学不会。 “我脑瓜子不聪明,性格又倔,虽然长得还行,但是,”蒋云又笑,“但是长相这东西又不能保鲜,过几年就没了,我又不像你,年岁越大,气质越好,我……我以后估计就是一个又土又倔的臭老头,肯定不招人喜欢那种。” “我不想到时候,你再嫌弃我……” 一通话说下来,蒋云的声音先是慢慢爬高,继而降低,越来越低,几近于无。 言末就静静听着,也不说话,只是一点点的靠近他,靠近他,最后,把这个一脸倔强的可怜小孩儿,一把搂在怀里。 他一只手插进蒋云的短发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蒋云的背,嘴里低声安慰:“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蒋云的眼神有些迷离,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想要一个家,可以遮风避雨的那种,家里有个人,不会轻易离开的人。 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可是就这么丁点的愿望,对他来说却好像难如登天。 上辈子,他和蒋云在一起,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觉得稍微配得上他。 可即便这样,他觉得自己也只是言末的小情人,就像其他来去匆匆的过客一样。 他们的分手或许确实是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但是分手以后,他试图联系过言末,倒也不是为了挽回,而是想要一个清楚的了断。 言末当时接了电话,却拒绝和他见面。 这通电话,就发生在自己车祸身亡的前一天。 所以,那场分手,也很可能是言末的半推半就。 毕竟两人在一起都已经五年了,言末腻了厌了,也并不稀奇。 “我想要的是……”蒋云抬起头,很认真的对言末说,“如果不爱了,就坦然的说分手,分手以后还可以做朋友最好,就算做不成朋友,也要清清楚楚说一声再见。” 不过如此而已。 言末的双手捧着蒋云的脸,仔仔细细看他脸上的表情,然后很认真的说:“好。” 蒋云叹息一声,重新把自己彻彻底底的交了出去。 他对言末的感情,就是这么卑微,简直卑微到了泥里。 就算再委屈,就算再绝望,就算那颗勉强拼好的心,已经再经受不住第二次伤害。 但是,他都死过一回了,还是没有办法拒绝言末。 整整五年时间,对于言末,或许只是一段甜美的爱情,对他来说,却是灰白色人生里唯一的光。 即便那光终究会黯淡。 碰触,亲吻,最亲密的纠缠,就像上辈子一样。 蒋云再次醒来的时候,盯着言末的侧脸看了很久。 窗帘都被放了下来,即便外头还是白天,但是房间暗得就像是夜晚,言末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里,却像是自带着光。 蒋云欺身过去,细细的描绘着这个人的轮廓。 宽阔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嘴唇不厚也不薄,颜色却很漂亮。 蒋云最喜欢的是言末的下巴,刀雕斧琢的轮廓,却并不会方正过头,也不像自己的精巧秀气,一切都是刚刚好。 这个人,怎么就刚刚好长在了自己心底呢,蒋云叹口气。 他的身上很疲倦,即便从心理上来说,他上辈子早就习惯了这些,可是少年青涩而紧绷的身体,依然需要重新适应。 更何况,言末的技术真是……惨不忍睹…… 上辈子,两个人的第一次是醉醺醺的,虽然醒来以后哪里都疼,但是细节全都忘了个精光,重来一回,结果…… 这也算是重新经历一回的乐趣吧,蒋云苦中作乐的想。 言末睡得很沉,任凭蒋云的手指头在他脸上跳来跳去,哼都不哼一声。 他的睡姿也规矩得不行,全身平躺,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先是揽着蒋云的脖子,然后慢慢松了,过一会儿又摸摸索索的找过来。 蒋云便懒洋洋的依偎在那只手上,打了一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他也累了,需要好好的大睡一通。 作者有话要说:等下还有一更,就是会晚点 第83章 这一觉, 就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蒋云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脸上爬, 就像是某种讨厌的小虫子。 他一个挥掌就打过去,却打在了一条有些硬的胳膊上。 蒋云眼睛也不睁,只习惯性的嘟囔道:“别吵, 我还想睡。” 说完, 他就往另一边翻过去。 才翻到一半, 他就被人搂住, 重新塞进了怀里。 蒋云也不抗拒, 含含糊糊的哼了两句, 继续呼呼大睡。 再醒来的时候, 天已大亮, 床的另一边却空了。 他伸手摸了摸,那边的被褥上还些微有点温度, 似乎人刚离开不久。 蒋云坐起身子, 左右看看, 房间里空空如也,门也是紧闭着。 他的心忽然就一空。 蒋云把双腿微微蜷缩起来,背紧紧贴在床靠上,看着门发呆。 言末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蒋云维持着这个姿态一动不动,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幼犬一样。 看到言末进来,他的眼角唇畔先是不由自主的微微弯起来,然后又努力压下去,眼睛却亮晶晶的, 直直的盯着自己看。 言末的心就软成了一汪水。 他走到床边,把手里的餐盘放下,直接把蒋云抱了起来。 蒋云有些慌,急急的拍着他的胳膊:“做什么做什么,我又不是不会走!” “让我抱抱你。”言末低声说。 他已经掌握了诀窍,每次只要用这种声音说话,这小傻子就乖乖的,随便他怎么样了。 蒋云果真不踢也不闹了,就是紧紧抓着他胳膊的手,看上去有些紧张。 言末终究不忍心叫他害怕,只是用力的抱了一下,就把蒋云放下来,替他穿好衣服,再亲了亲蒋云的额头。 “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蒋云不好意思的看着言末给自己扣上衣扣子,两只手窘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却又舍不得推拒,最后就把手缀在言末的衣摆上,悄悄的扯着。 言末爱极了蒋云这副乖巧的小模样。 给他穿衣,给他投喂,亲吻,拥抱,仿佛这才是最日常的相处方式。 言末觉得自己空了很久的心,终于被彻底补全了。 那是一种暖洋洋的欢喜,就像是久经霜雪的寒冬,突然迎来了春日,叫人从头到脚都振奋起来,恨不得直接把那太阳揣在兜里,或者捧在手心上。 虽然还有很多不确定,但是不管怎样,蒋云还是同意了他的追求——虽然进度比他想象的快了很多,但是这样的好事,自然是怎么都不嫌慢的。 他也看出了蒋云的犹疑,但是他有信心,绝对会把那些叫蒋云担心恐惧的事情,都击得粉碎,再不叫他伤心。 现在,自然是尽情享受爱情的甜蜜就够了。 他们度过了一个甜腻过头的早上,黏黏糊糊的中午,胡天胡地的晚上,然后,蒋云突然就想起来,他还有工作! 上火车前,他简单的给居依发了一封邮件,然后就把这事彻底忘到了脑后头! 再打开电话,蒋云就看到了十几个未接来电。 他慌慌张张的回电话过去,还好居依不是阿历桑德罗那个易燃易爆炸的老头子,虽然也有些不高兴,但是蒋云诚恳道歉,还是很快被原谅了。 蒋云比原本约定的时间提早了几天到巴黎,原本也没有耽误工作,只不过叫老头多余担心了一天。 蒋云挂断电话才舒了一口气,看着嬉皮笑脸贴过来的言末,忍不住把他那张大脸用力推开。 “都怪你,害我都分不清白天黑夜了!”蒋云嗔到。 言末继续死皮赖脸的贴过来,又是一个黑白不分的一天。 这样的胡闹日子也过不了多久,蒋云还有工作,言末本身也是一个大忙人。 不过他们碰见的第一件事,却是关于陆家。 DNA的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蒋云的母亲确实就是陆家失踪的小女儿。 这报告丝毫不叫人意外,蒋云的态度却很犹疑。 陆家那边主动找过来,蒋云的神色十分淡漠:“等忙完工作再说吧。” 无论是蒋家还是陆家,他似乎都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小孩,又何苦多余浪费感情? 那边也确实再没有什么动静。 蒋云笑着对言末说:“从小就有人说我命太硬,父母亲人全都被我克,你最好也别太靠近我,免得倒霉。” 言末一把捞住他:“都是些封建迷信,不用理睬。” 蒋云白眼一翻,这人也好意思说别人封建迷信? 巴黎的时装周确实比米兰热闹不少,一场接一场的时尚大秀,各种宴会交际,蒋云一开始工作,就忙得团团乱转。 他还碰到了一个老熟人:高恩马歇尔。 再一想也正常,这人本来就是经纪人,在这时候出现在巴黎才是常态。 马歇尔一见到蒋云就十分热情的凑上来,试图来一个经典的法式贴面吻。 然后,就被言末一巴掌呼扇到边上去了。 马歇尔十分委屈的捂着脸,做出一副小媳妇状抗议道:“言,你不能因为你是一个对爱情免疫的人工智能,就阻碍其他人对幸福的追求!” 言末嗤笑一声,一把揽住蒋云:“这个人,是我的了。” 马歇尔忍不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蒋云有些羞涩的挤出一个笑。 “这太好了!”马歇尔叫起来。 言末刚想夸他有绅士风度。 “所以小可爱你能够接受男人了?相信我宝贝,言这个人无趣得很,我比他有意思一百倍!”马歇尔两眼放光,开始滔滔不绝的向蒋云兜售自己。 总觉得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言末冷冷一哼,不过他才不会给这个花花公子任何机会。 “这家伙是一个特别恶心的花花公子,”他对蒋云做心里建设,“他嘴上的话,十句里有九句是假的,还有一句是废话!” 蒋云笑着点头。 他对马歇尔那些辉煌历史,知道得比言末还多。 鬼知道这个花花公子怎么就转性了。 蒋云也没在意,但是马歇尔却利用工作便利,越来越多的出现在蒋云的周围。 这人不愧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花花公子,总能够找到一个很有存在感,又一点都不叫人讨厌的方式,出现在你面前。 蒋云都忍不住问他:“我记得你以前对男人没兴趣啊。” 马歇尔眼睛一亮,很高兴的对蒋云说:“你竟然也知道我以前的事情!不过那些事情都是道听途说,我只是一个每一次恋爱都很专注,可就是持续不了太长时间的可怜人,但是我相信,和你在一起绝对是不一样的。” 这句话蒋云都听过不下五个类似的版本,什么你绝对是我的唯一啦,我经历过那么多女人,就是为了等待你的出现啦,可惜他一个大男人,不吃这种甜言蜜语。 “我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看上了男人?”蒋云不解。 马歇尔一下子变得扭扭捏捏,就像是青涩的少年碰到了自己的暗恋对象:“其实……我是对你一见钟情!” “就是那场秀,我当时还以为遇见了天使!”马歇尔的眼睛迷离起来,“那就是我梦中的女神!我的心对自己说。” 这家伙原来是看上女装的自己了……蒋云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他就是个睁眼瞎,还是批判老头的恶趣味。 “在你面前,其他女人都叫人索然无味,”马歇尔说,“为了你,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找过女朋友了!” 蒋云直接笑起来,上个月这家伙和某位超模的感情纠葛还上了知名的小报,叫圈内人又多了一个谈资。 马歇尔也看出他是因为什么在笑:“我和绮丽丝?那是个好姑娘,但是我们的关系早就结束了。” 这个花花公子唯一还称得上有节操的行为,也不过就是每次都只和一个姑娘交往而已。 蒋云对这人的做派实在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能喜欢上一个又一个人?” 马歇尔很认真的想了想:“大约是因为,姑娘们都太可爱了?” 言末远远的又看见这两人凑在一起,蒋云的脸色还十分和善,忙过来驱赶情敌。 马歇尔很快就走了,蒋云却突然问言末:“你以前和其他人交往过吗?” 言末很肯定的回答:“从来没有。” “为什么呢?”他又问。 言末不太好意思承认,除了蒋云,所有的姑娘小伙在他眼里看起来都差不多。 他飞快的在脑子里搜索一圈,找到了一个特别含情脉脉的说法,自以为可以打满分。 “我就是为了等待你的出现。”言末深情款款的说。 又是一个无聊的花花公子模板……蒋云忍不住叹气,然后,就会变成,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丽的好姑娘或者好小伙不能错过? 言末还不知道,他又不小心被那个花花公子给坑了一把。 第84章 巴黎时装周比起米兰, 媒体更多, 模特更多,时装秀的场次也多得多。 蒋云这次也不单单只接了居依一场秀,事实上, 在阿历桑德罗和居依的共同推荐下, 蒋云一共承担了五场大秀的主要模特工作, 其中三场是男装秀, 两场女装秀。 “真是奇怪, 一个男模特, 为什么老是和我们来抢工作!”艾米丽是一个秀场老人, 虽说已经有多年走秀经验, 其实她也才二十出头,而且今年还是第一次得到了在巴黎时装周走秀的机会。 模特是一个极其残酷的行业, 尤其是高端的秀场模特, 要求高, 工作强度大,竞争激烈但是对年龄的要求又十分苛刻,尤其是女模,二十三四岁就已经算是即将退休的老人,要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转型了。 艾米丽已经二十二岁了,在其他行业,也许还是大学的毕业生刚开始就业的年纪,她已经鲜明的感受到,自己越来越难和那些充满了少女感的新人竞争了。 现在好了, 除了女人,她还需要和一个男人抢工作! 她打量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这是一张在时尚圈显得过于艳丽的面孔,或许更适合做商业模特,但是百货商场喜欢面容甜美有亲切感的姑娘,而在那些喜欢性感美人的工作机会面前,她的身材又太平了。 一个合格的秀场模特,身材至少要比一般人小两码,同时还需要足够的气场和灵活变化的气质,这也就意味着,艾米丽需要在永远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表现得自己好像刚刚吃了一大块披萨和十个黄油面包。 还好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把台下的人头都假想成甜甜圈的生活。 所有的竞争者都面对类似的境况还好,当她的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的时候,就不太叫人舒服了。 一个叫做蒋云的东方人,男性,天然长着一张少年气十足的脸,身材瘦削,最关键的是,很得那些大设计师的喜欢。 真是叫人嫉妒得发狂! “真不知道这些设计师脑子是怎么想的,他再怎么漂亮,也是个男人!”艾米丽对她的朋友大发牢骚,“这些性向乱七八糟的家伙们,难不成想要把男人和女人的界限也模糊掉?” “小声点,”她的朋友警告她,“好了别抱怨了,小心他们把你给直接换掉,谁叫你长得还不如一个男人?” “而且他还瘦!”艾米丽伤心的大吃了一口碗里什么调料都没有放的蔬菜沙拉,“而我却需要吃这些恶心的草才能躲过脂肪。” “真是太不幸了。”她朋友安慰的抱抱她,“听说他已经来巴黎了,你见过他没有?” 艾米丽又咬了一大口草,摇摇头:“还没,听说今天会来。” “真是太好了!”她的朋友叫起来,又很快改口;“啊亲爱的艾米丽,你能不能帮我要到他的联系方式?” 艾米丽没好气的看着这个发誓要睡遍天下美男子的朋友:“你知道的,模特圈子里很多gay,尤其是那群长得漂亮的小伙子们。” “试试看嘛,我记得他还是个设计师,你和他多联系又没有坏处。”她的朋友继续怂恿艾米丽。 “好吧,我找机会帮你问问。”艾米丽无奈的耸耸肩。 大秀之前的彩排充满了紧张的气氛,设计师在台下各种挑剔,助理们台上台下的来回奔跑,模特必须一遍又一遍重复相同的动作,直到变成身体的机械反应,或者在拥挤的后台,有时候一等就是一整天。 当然,这样痛苦的遭遇,只是对她们这样的小模特而言。 那些收入不菲的超模们,有自己的休息室,化妆间,她们也永远不需要漫长的等待,那样的生活是艾米丽努力追求的,她相信,蒋云肯定也有自己的休息室,即便如此,也就是过来转一圈,排在最前头走位,然后最先一个离开,就像很多名气极大的超模一样。 她们这些小模特,想必不会和他有太多交集。 事实证明,她错了。 艾米丽来到后台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那个东方人,在T台上一遍遍的试着点,和助理一起确认灯光和机位。 “他来很久了?”艾米丽好奇的问一个熟悉的工作人员。 “谁?你说那个东方人?”工作人员点头,“他很早就来了,和居依先生一起。” 艾米丽在台下看着那个人。 她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个天生的模特,他只需要站在那里,身上就好像在发光,据说天使都是中性的,如果现实里真的有天使,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吧?艾米丽有些嫉妒的想。 几天下来,她的嫉妒又很快变成了佩服。 如果我长着这样一张脸,艾米丽想,那只需要安静的呆在那里,自然就有大把大把的资源送上来,她可能会选择更能赚钱的演艺圈,或者干脆找一个富豪嫁了,反正肯定不会像这人这样辛苦。 蒋云的刻苦努力,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就像是他的天赋一样耀眼。 他从来都是最先到的,也是最晚一个离开,他从来不耍大牌,对没有一点名气的小模特也十分亲切,对每一项工作和调整都十分配合,实际上,他甚至承担了部分设计助理的工作,这也让他看起来更忙了。 “难怪这种人能成功,”艾米丽无奈的耸耸肩,“希望他尽快实现自己的愿望,不要再在模特圈子里混了。” 她看得出来,虽然这个东方人很敬业,但是野心也很大,明明光是模特的演练就累得叫人站不住了,他还要像一块海绵一样到处学习,从秀场的策划运作,助理们需要做的工作,甚至是给媒体的邀请函和座位安排这种小事,他都一一参与,工作量是她们这些普通模特的好几倍。 “这绝对是个潜力股!”艾米丽甚至都忍不住动了心,“长得好看,而且大有前途,这样的男人可不太容易遇到。” 塑料姐妹花的友情早就被她彻底抛在脑后,自己的幸福才是大事。 艾米丽从来都自信自己是个漂亮的女人——虽然比不上蒋云,但是至少自己的女性魅力足够。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拿下这个男人! 艾米丽分析,这样野心勃勃又精力旺盛的男人,应该很喜欢乖巧居家型的女友,所以首先,她要向对方展现自己甜美贴心的女友气质。 休息间歇,她提着从附近很出名的店子买来的甜点和奶茶——她已经注意到,蒋云很喜欢甜食——爱情的狩猎,从打动一个男人的胃开始。 这时候,这个工作狂应该还在灯光音效控制室,那是一个很少人又僻静的地方,最适合男女之间拉进关系。 艾米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发型,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轻轻的推开控制室的小门…… 她看见了什么?! 她看中的未来男友,正被另一个东方男人压在椅子上亲吻! 那个野心勃勃,精力十足的潜力股,这时候就像是无助的羔羊,露出柔弱的脖子,任人宰割。 艾米丽觉得一阵天翻地覆。 她安静的退后,悄悄的关上门,伤心的看着叫她垂涎很久却碰都不敢碰的甜品和奶茶。 果真在模特圈子,好男人都被男人给睡了! 她悲愤不已,终于忍不住灌了几口奶茶。 丝滑香浓的液体,很好的抚慰了她失恋的悲痛,但是……她刚才摄入了超过30大卡的热量,需要二十分钟的运动才能消耗完……这么一想,就更悲伤了。 男人,都是一群祸害!艾米丽愤恨的想。 “有人……”蒋云模模糊糊的听到声音,艰难的试图抬起头去看门口。 因为工作,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在一起了,言末这回是偷着空来找他,一见面就把蒋云往小黑屋里拖。 言末现在心里唯一想的,只有好好替自己这几天的空虚讨回一点甜头。 “不行……至少把门锁上。”蒋云哀求道。 言末反手就把门闩飞快放下来,又来抱蒋云,可是抱着抱着,动作就慢下来。 蒋云本来就瘦,可是现在,他的脊背骨十分清晰的凸显出来,腰更是细得一把就能抓住。 “你太累了,要学会合理的休息。”言末说他。 蒋云就对着他笑,一勾手,把言末那些担心直接堵在了嘴唇里。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带着气声,轻轻说。 偶尔的放纵以外,蒋云依然是那个超人一样的工作狂,他是T台上最艳光四射的模特,每一个定点,每一个眼神都无懈可击,也是台下最忙的那个人,可以从清晨一直忙到凌晨,依然精神奕奕丝毫没有疲倦的痕迹。 言末也无可奈何,只能尽量压着他休息。 “你还年轻,以后类似的机会还多的是,可是如果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每一次言末这么念,蒋云就什么也不说,只望着他笑。 这个少年表面上温柔如水,实际上骨子里就像浇灌着钢筋。 蒋云也不是不累,但是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拼命往前赶。 他和言末的感情越是浓情蜜意,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他想变得更优秀,优秀得能够堂堂正正的站在言末身边,不落下风。 蒋云清楚,自己距离这个目标,还有很远的距离。 言末如今停着脚步在等他,但是他清楚,言末不可能永远停在那里等。 “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蒋云扒在言末身边,轻悄悄的对他说,“但是,不努力一把,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 从小他就是这样,如果想要一样东西,就倾尽全力去抓住。 足够的天赋加上成倍的努力,终于获得了回报。 在这季巴黎时装周上,蒋云成为最耀眼的存在,惊艳了无数专业人士。 一年前,阿历桑德罗的时装秀上,他不过是惊鸿一瞥,虽然引起一时轰动,又很快沉寂。 这一回,蒋云一连参加了五场时装秀,全是业内备受关注的知名设计师和知名品牌的大秀,声势更加浩大,受到的关注也远远超过去年。 居依的秀展上,他就像是一个短暂落入深渊的天使,一步步带着荣光重回巅峰。 男装的秀场上,他有时候像是被簇拥着的国王,高傲的巡视着自己统治的国度,有时候又像是不谙世事的精灵王子,需要他的骑士细心呵护。 每一个合作者都对他的专业度大加赞美,蒋云也成功收获了无数业内的肯定和后续发展所需要的人脉。 与此同时,他的粉丝后援会也逐渐发展壮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个新崛起的东方模特。 不过,很多人最开始关注他,都是从研究他究竟是男是女开始,也因此,他的粉丝男女都有,而且比例还挺平均。 有把蒋云当老公的,也有喊妹妹的,粉丝群还挺协调,平时各萌各的,偶合碰到一起,称呼乱七八糟,谁也别嫌弃谁。 蒋云甚至还接到了电影圈和广告代言的邀约,不过他本来无意向那些方面发展,精力又有限,还是婉拒了那些带着大额支票的诱惑。 时尚圈就是如此,红人能够获得几乎全部的关注度和资源,不红的小模特,有时候连维持生计都困难。 蒋云现在正在参加一个晚宴,几乎所有他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对他亲切的打招呼,这其中有时尚圈的大佬,也有鼎鼎大名的专栏作家,还有影视圈的名导编剧。这些圈子之间的联系,比外人想象的要紧密得多,但是如果没有站上一定的高度,却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若有若无的影子。 而一旦在这个圈子站稳了,人脉关系就自然而然的拓展出去,很多事情都变得好办得多。 又婉拒了几个工作邀约,顺便谈妥了两个商务合作,蒋云才微醺地告辞离开。 他本来就不会喝酒,酒量也差,刚才只稍微抿了一小杯红酒,就觉得头晕目眩,全身发软,全靠一口气强撑着才没有失态。 出了门,被冷风一吹,他才觉得清醒一点。 蒋云就这么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巴黎的夜晚是出了名的五光十色,天上的星星全被地上的灯光夺去了光彩,原本暗色的天空看上去都带着霓虹灯的色晕。 他就盯着那片幽蓝幻彩的天傻看。 马歇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直接坐到蒋云边上:“你的酒量可不太好。” “谁说的,”蒋云脸上微醺,还在嘴硬:“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味道。” 马歇尔就笑:“你最近的表现非常惊艳,真的不考虑常驻这边发展?” 蒋云摇头:“下次过来的时候,我要带着自己的作品征服巴黎。” “了不起的愿望,希望到时候能和你合作,”马歇尔伸出爪子,小小揩了一把油,“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言可不是一个好情人。” “对我来说,他就是最好的。”蒋云笑。 他的脑子已经被酒精侵袭得差不多了,说话也变得格外直白,诚实得……非常可爱。 马歇尔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对了,你最近小心点,有人看上你了……不过有言末,问题不大。”他突然提醒蒋云。 “什么?”蒋云还想再问,马歇尔已经离开了。 这可一点不像他原本花花公子的做派。 蒋云晕乎乎的摇头,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的头更晕了,干脆把手直接撑在地上,粗糙的台阶表面有些硌手,疼痛终于又让他清醒了一点。 然后,他就看见了言末。 他高瘦俊美的爱人,仿佛踏着月光而来,而他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很久很久。 蒋云强撑起来的那股子精神气,一下子就泄了。 他先是抬起一只手,对着言末使劲招手,傻乎乎的笑,笑着笑着,就往地上一歪,然后继续笑。 “你怎么喝酒了?”言末忙过来扶起他。 “我……没喝,”小醉鬼极其严肃认真的摇头否认,顺便打了一个小小的酒嗝儿,“我就是闻了闻。” “这种场合,还是不要喝酒的好。”言末叹口气,虽然知道这醉汉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还是忍不住要说。 蒋云双颊酡红,特别乖巧的对言末点头说好。 言末真恨不得把这小子在掌心揉化掉。 他本来想扶着蒋云,结果发现他已经像软面条一样挂在自己身上,干脆把他背在了背上。 蒋云扒在言末背上,嘻嘻笑。 “你笑什么?”言末问他。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蒋云神神秘秘的凑到言末耳边,“我成名了!” 言末好笑:“嗯,恭喜你。” “原来成名这么容易,”蒋云继续挂在他身上嘀咕,“以前怎么就那么难的?” 言末停了停:“你以前……是怎么样的?” 蒋云歪着头努力想了想:“以前啊……真难!不过后来遇见你了。” 他又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带出了哭腔。 言末正好走到他的车子旁边,把蒋云放下来,哄着他:“我们该上车了。” 蒋云还在笑,又去抓言末:“你别老是动啊,我都看不清你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言末无奈的安抚着这个小醉鬼:“好,我不动,你先上车。” 蒋云醉眼熏熏的看一眼言末那辆车,摇头:“不要,我不喜欢车,我要自己走回去。” 然后他把言末一推,摇摇晃晃的随便找了个方向往前头走。 走了几步,蒋云重新被言末抓住了,他挣扎未果,蹲在原地半天不动,又突然掉过头,瞪着言末看:“你怎么在这里,是来送我的?” 言末一愣。 “你……来晚了,”他费力的抬起手,用手指点着言末的胸膛,“我都死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看我?” 蒋云又把头高高的扬起来,看了看天上,结果头太重,往后头一仰,差点直接砸在地上,又被言末接住。 他一动不动,还是望着天:“好久了……” 言末把蒋云一把按在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蒋云打了一个很秀气的酒嗝儿,然后把脑袋在言末怀里肆意滚动:“我有句话,一直特别想对你说,可就是总等不到你。” “什么话?”言末的声音低哑。 “再见!”蒋云的情绪又一次高涨起来,“我要和你说,再见!” 他又摇晃起身子,开始唱起歌:“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在这闹闹腾腾的背景音里,言末紧紧搂着已经醉得七荤八素高声歌唱的蒋云:“我们不会再见的,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等我了。” 蒋云突然就安静下来。 他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四肢一动不动,乖顺的伏在言末身上。 言末还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的把蒋云放在车上,才转去另一边开车。 “骗子。”一声睡梦中的呢喃,声音又轻又快,在温柔的巴黎夜色中,一闪而逝。 第85章 巴黎时装周终于落下帷幕, 蒋云和言末也踏上了归国的航程。 在回国以前, 蒋云决定先去陆家一趟。 “我想去看看我妈以前生活过的地方,”蒋云说,“我对她没有一点印象, 就……就是想看一看而已。” 他自嘲一笑:“也不知道那边欢不欢迎, 要是不欢迎, 我以后就不去了, 这回多拍几张照片就行。” 言末只摸着他的头:“好。” 陆家也是在海外经营多年的华人大家族, 如今的本家老宅建在一个小岛上, 岛上绿树如茵, 气候宜人, 唯一有些烦人的就是暴风雨。 不过他们运气很好,暴风雨昨天刚停, 今天又是一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 陆家人表面上看起来, 对他倒是十分欢迎。 先是陆城开着小型的直升飞机, 把两人从附近的机场接回岛上,飞机刚一落地,众人就过来迎接。 “欢迎你,”陆大舅抱了抱蒋云,“你的外婆身体不太好,现在正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呢。” 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蒋云的心。 “你妈妈就是在这座岛上出生长大的,一直到十八岁才出去上学,然后就认识了你爸……”陆大舅说着停了停, “她当年的房间还留着,已经整理好了,你可以直接睡那间。” 蒋云很陈恳的道了谢。 才下车,一个看起来很精神的老太太,正坐在轮椅上,等在屋前。 “妈你怎么出来了!”陆大舅责怪老太太道。 “我这不是等不住吗,”老太太笑,目不转睛的看着蒋云:“是有些澜儿的影子,确实是她的孩子。” 蒋云走上去,递上准备好的礼物,半天才小声叫了一句外婆。 老太太看着蒋云,却开始抹泪。 “妈你看你,大好的日子,哭什么!”陆大舅说,老太太的几个儿媳也过去给她抹泪。 “我心里高兴,又难受,”老太太抓着蒋云的手,“你妈妈……唉……” 老人长叹了一口气。 蒋云的外婆说了很多关于蒋云母亲的事情,小时候,她是个漂亮又害羞的小姑娘,喜欢蓬松镶着蕾丝的丝绸裙子,喜欢五颜六色的糖果,还喜欢在海边潜水捉鱼,在翻卷的浪花里肆意冲浪。 在三姐妹里,她是最沉默的小姑娘,胆子其实特别大,她的帆船永远冲在最前头,冲浪的时候也是站在浪花尖尖上那个。 她的房间还维持着原样,只换了床单被套。老太太让人推着轮椅,领着蒋云到了房间门口,却进都不愿意进去,只在门外抹泪:“我总想着她有一天还会回来,没想到……是她的儿子回来了。” 这是一间充满了少女气息的房间,粉白的墙壁和家具虽然保养很好,但还是有些褪色了,书柜最上层满满摆着一排娃娃,因为玻璃柜子的保护,依然笑得天真烂漫。 书架上的书也维持着主人还在时候的模样,有点漫不经心的乱放着,当时流行的小说漫画旁边摆着一套大部头的哲学著作,几册绘本中间插着一本化妆入门。 只看着这些书,蒋云脑袋里就自动勾勒出一个幸福又有点冒失的少女形象。 “可惜,我都没见过她……”蒋云叹。 陆家对于蒋云和言末的关系虽然看在眼里,却又有意无意的视而不见,知道蒋云准备离开的那天,陆城才偷偷把蒋云拉到一边,支支吾吾的问:“那个……你真的和言末在一起了?” 蒋云点点头。 “有些事情……我左思右想,还是应该让你先知道的好,”陆城犹豫的说,“言末他们家……情况比较复杂……”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言末只偶尔提过自己的父母,蒋云隐约记得他还有个弟弟,其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陆城嘴里,言家是一个很复杂的大家族。 言家是一百多年前,为了躲避战乱出海的华人大家族,祖上原本就很显赫,后代子孙又争气,而且华人在外头本来就十分抱团,亲戚之间的联系比在国内要紧密得多。 “你看咱们陆家已经算得上是大家族了,跟言家比起来什么都不是,”陆城说,“言末又是言家的长子嫡孙,所以你们的关系……”他欲言又止。 蒋云听懂了,点头道:“谢谢表哥,我明白的。” 陆城又劝蒋云:“咱们家算是开明的,你要喜欢男人也没关系,以后表哥帮你物色更好的,你可别死心眼的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蒋云就笑。 “我知道,你们现在感情很好,说这些也不应该,我只想让你知道,你背后还有陆家,虽然别的帮不了多少,帮你找个合心意的男朋友,问题不大,”陆城拍着胸脯说,“你现在年纪还小,不像言末那个老头子,以后机会还多得是呢。” 蒋云还是笑,特别乖的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表哥。” 陆城很欣慰的摸摸小孩儿的头。 多可爱的小表弟啊,怎么就被那么只大灰狼叼了去呢! “你跟他说了?”两人走了以后,蒋云的外婆问陆城。 “都说了的奶奶。”陆城回答。 “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跟他妈一样,”陆老太太抹了抹眼泪,“但愿能走得比他妈顺吧……” “奶奶别担心,”陆城安慰老人,“我看表弟是个聪明人,没问题的。” 老太太叹:“但愿……” 蒋云先回国内,言末则又赶去大洋彼岸处理公司的事情,两人大约又要分离一个月时间。 蒋云分别前一天显得格外的乖,言末也十分舍不得,拉着他说了一晚上的话。 蒋云就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虽然没了爹娘,但是碰上了一个好街坊,隔壁有一个老大娘,无儿无女,看他可怜就把他抱过去养,蒋云跟着她长到七八岁,那位老大娘却在一个晚上突然去世,又剩下他一个人。 从那以后,街上人就传他命太硬,会克身边的人,越来越不待见他,但是他打小就最会打架,拳头硬在整条街上都是出了名的,就算比他大了三四岁的男孩也打不过他,就凭着一双拳头,蒋云顺顺利利的长大了,虽然身上多了不少伤痕。 他一边说,一边骄傲的给言末看他肩膀上的一道疤。 “说起这个……”言末突然摸着蒋云胸口的那丛荆棘玫瑰:“这也是你那时候纹的?” 他对蒋云胸口这团刺青,已经在意很久了。 蒋云的动作一僵:“这刺青……确实是很久以前……” 自从和言末在一起后,那团灰蓝色的刺青仿佛被浇灌了足够的养分,越发妖娆起来。 言末很有深意的看着那团刺青:“这个图案的寓意,你知不知道?” 刺青也有寓意?蒋云摇头说不知道。 “传说里,耶稣带着荆棘王冠死去,而他滴落的鲜血中,盛开了最鲜红的玫瑰。”言末低头亲吻了一下那朵刺青。 蒋云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这个图案的寓意是,他终将归来。”言末很有深意的看着蒋云。 蒋云却笑:“可惜我身上这朵玫瑰不是红色的。” 蓝灰色的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泪水,看上去可比红玫瑰伤感多了。 “这是我的幸运色。”言末再一次吻住那片花瓣。 他刚才突然就记起来,这个刺青是蒋云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自己亲手给他纹上去的。 言末少年时也有过叛逆的时候,不过别人叛逆是玩摇滚赛车,他却迷上了刺青,为此还自学了绘画等一系列相关技能,还买了一整套专业装备。 不过他的叛逆期并不长,甚至还没来得及在自己身上捣鼓一个,就将那些东西都封存了。 可是和蒋云在一起后,他却特别想给自己的爱人纹一个独属于两个人的图案。 就像是烙印,是属于彼此的印记。 当时,蒋云也给他纹了一个,不过蒋云笨手笨脚,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在言末手臂上纹了一个很浅的红心。 “说起来,我也有个纹身。”言末把那个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红心显露出来。 言末的手臂内侧,很不起眼的位置,有一段像是小孩子涂鸦一样的心型线条,颜色浅淡得仿佛可以随手擦除,又像是与生俱来的胎记。 蒋云不由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去看那段线条,只觉得熟悉又陌生:“这是……这是胎记吧!” “是刺青。”言末很肯定的说。 蒋云强笑:“是你自己纹的?” “不是。”言末摇头,却也没继续说下去。 他不说,蒋云也不敢问,只是忍不住摩挲着言末的那块皮肤,思来想去了很久。 第二天一大早,言末就飞走了,蒋云只能放下心里纷乱的念头,打起精神,继续奋斗赚钱。 他虽然离开了几个月,公司的运作却一切正常,公司的职业经理人足够优秀,辛桐的设计部也表现得可圈可点,即便老板跑路,公司依然保持着高速的发展。 这也是言末教给他的: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岗位上,给予充足的发挥空间,以及必要的监督,然后,公司就会自己生长起来。 辛桐本来是很合适的设计总监,不过这姑娘依然还有一个设计师的梦,蒋云走之前就答应辛桐,等他一回来,就支持辛桐开创自己的独立品牌,这时候自然要遵守承诺。 辛桐开开心心的丢开手,甚至还带走了几个她欣赏的设计师,蒋云不得不给设计部又找一批新人了。 职业经理人只擅长公司的运作,设计这一块,却必须要蒋云自己把握。 他这边正忙着招聘,蒋家又突然找过来,说是老爷子听说蒋云回来了,要他回家吃个饭。 这时候,蒋云和蒋家虽然明面上没有撕破脸,其实早就不来往了,他也不明白那边怎么突然又过来联络感情? 他原本想要婉拒,却听见蒋向宇突然提起,家里又找到一批老东西,里头还有蒋云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 蒋云听到这个,犹豫了一下,同意了邀请。 他对自己父亲的突然出走和死亡,还有很多疑虑。 陆小姐的神神秘秘,章清丽提过的苔丝狄蒙娜,都让他十分在意。 他父亲在差不多他这个年纪,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是为什么早早死去的?还有那个同样在二十多年前故去的奶奶,会不会就是章清丽口中的苔丝狄蒙娜? 蒋云觉得,蒋家上空依然笼罩着重重迷雾,等着他去寻找真相。 他其实挺想直接问陆小姐,可惜那女人已经完全疯了,一见到蒋云就敢打喊杀,恨不得生吞他的血肉,却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言简看上去倒是很配合,可惜他什么都不知道。 言末虽然答应帮他调查,但是蒋云清楚,所有的真相,其实就藏在那座阴沉沉的大宅子里。 他还是决定亲自去走一趟。 不过为防万一,他先打了个电话。 从去年开始,他就已经在蒋家老宅安插了好几个眼线,蒋家老小的动向基本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对方告诉他,上个月清理房屋的时候,确实翻出来几个大箱子,里头很多旧东西,很有可能有些老照片。 那边还告诉蒋云,蒋家今天正好有客人,说不定是找他回去充门面的。 “客人?是谁?”蒋云问。 “是蒋向初的同学,一个法国人。”那边回答。 蒋云也没放在心上,他的主要目的还是照片,蒋向初的同学和他也没有丝毫的关系。 这天傍晚,他穿着普通的休闲装就过去了。 老爷子见到他却十分热情,还怪他怎么好久不回来看看老头子。 蒋云莫名其妙。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老头拉着蒋云,“这位是向初的法国同学,兰斯,他的家族在法国的时尚圈,可是很有影响力的!” 兰斯大约二十三四岁,皮肤白得像雪,金发明灿,眼睛就像是昂贵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你好,蒋云。”他用流利的中文和蒋云打招呼。 第86章 虽然兰斯是蒋向初的同学, 蒋向初本人却不见踪影。 蒋云问起来, 蒋家人只说他有事情出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蒋云也没在意,他现在只关心那些老照片。 “先不说这些, 吃饭吃饭, 吃了饭, 就给你看。”蒋老太爷发号施令道。 他的妻子依然沉默的坐在老爷子旁边, 服侍他吃饭喝汤, 兰斯, 蒋向初的那个法国同学, 则坐在蒋云边上, 兰斯另一边,是看起来越发阴沉的蒋向宇。 蒋家的餐桌上, 蒋老太爷面无表情的细嚼慢咽, 他的妻子就像是一个永远沉默的哑巴, 原本热闹的三房如今只剩下老大一家还算齐全,不过蒋向初和双胞胎都没有出现,只有老大夫妻沉默的坐在一侧。二太太带着她的女儿蒋向雅坐在另一侧,她整个人显得老了很多,脸上枯瘦又暗淡,蒋向雅据说已经订婚,本来准备在今年春天举行婚礼,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婚礼又延后,推到了十月以后。 她本人对自己的婚礼却似乎像是一个局外人, 嫁不嫁的,仿佛一点都无所谓。 三房只有蒋向宇一个,他明明比蒋云还要小一岁,可是现在看起来已经成熟了很多,原本还带点婴儿肥的脸颊完全陷了下去,眼眶更深,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带着阵阵阴风,看上去和他已经过世的父亲更加相似。他虽然还在读书,但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已经渐渐很少去学校了,但是公司这边,他似乎也很难融入进去。 蒋老太爷原本对蒋向宇还抱着期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孩子,蒋向宇在蒋家的地位一度十分尴尬,他的存在越来越边缘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跑腿小弟一样。 这一点,可和蒋云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不过上辈子,他很大一段时间都待在国外,对于蒋家的事情多只是道听途说,也许弄错了也不一定。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是,在上辈子,蒋向初成了最后的胜者。 他原本还以为蒋向初的上位是靠着老爷子的教导,可是现在看起来,这个阴沉少年却似乎是一个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的敌人。 蒋云对蒋向宇本能的不喜,但是对那个看起来美貌如少女的兰斯,也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这人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太古怪了,就像是同时粘着蜜糖和毒药,让人十分不舒服。 蒋云并不怎么太愿意搭理他,兰斯对蒋云却十分热情,不断用坑坑巴巴的华语夹杂着法语和英语单词同蒋云说话,最后蒋云实在不耐烦,干脆直接用流利的法语很快速的把兰斯打发了。 “你的法语说得真美!”兰斯十分惊喜的说,“你在法国住过吗?好像带着一点普罗旺斯的口音。” 这个兰斯虽然黏糊得叫人讨厌,耳朵到不坏。 言末在普罗旺斯有一个酿酒庄园,两个人经常去那边住,没想到这么一点口音都被兰斯听了出来。 蒋云点点头,很简短的回答他:“住过一段时间。” “普罗旺斯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兰斯很高兴的搭话,“虽然那里最出名的是薰衣草,其实出产的优质葡萄酒,风味也很别致,我也非常喜欢那里的气候,非常适合长期居住。” 蒋云就点点头做为回答。 “我在那里有一个小庄园,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够邀请你去住一段时间,比起普通的旅游,感觉会好很多。”兰斯继续滔滔不绝。 蒋云依然只用客套的微笑虚应。 蒋向宇在边上却十分想要搭话,只可惜他的英语虽然不错,法语却差远了,就连听懂都有些困难。 蒋向宇听了半天,终于用英文问兰斯:“兰斯先生,听说你在普罗旺斯还有一个香水工厂?” 兰斯礼貌的对着蒋向宇点点头,又对蒋云说:“是的,我个人很喜欢美好的事物,无论是服装,珠宝,或者香水美人,所以我在那边收购了一间香水作坊,出产最纯粹自然的香精。” 他说起美人的时候,眼神黏腻得仿若实质。 蒋云对香水毫无研究,也没有丝毫兴趣,更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 言末倒有时候会喷一点古龙水,不过都是十分清淡几乎察觉不出来的款,蒋云曾经本着对他的崇拜,也想研究研究这个,不过……言末说,他还是更喜欢蒋云身上原本的味道…… 这个事儿不能深想,一想深了,就容易想起其他少儿不宜的事情…… 蒋云依旧只是用符合社会标准的笑容,客套的无视了兰斯提起的话题。 兰斯却半点都不气馁,或者说,这个人身上充斥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大,似乎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理所应当为自己而倾倒。 又说了几句,蒋云更清晰的感觉到,这家伙似乎对自己存了一种信心满满的志在必得,仿佛将蒋云已经看作了自己的掌中猎物,而蒋云对他表现出来的冷漠,也似乎被这家伙完美的解读成了东方人的羞涩与含蓄? “哈哈哈你实在是太害羞了,不过,这种东方风韵,也很叫人着迷。”兰斯甚至想要摸一摸蒋云的手。 蒋云自然毫不犹豫的把手往旁边一躲。 “我什么时候这么受男人欢迎了?”蒋云一头黑线。 上辈子,和言末认识以前,他可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性向产生过丝毫怀疑,实际上,他之前用来拒绝言末的理由,也确实是他上辈子很长一段时间的真实想法。 蒋云对于家庭的温暖有一种补偿性的期待,虽然这些期待随着那场酒后乱性,早就被扭曲得乱七八糟。 可是上辈子,有不少美丽的女性主动对他表示过好感,而不像这一回,总是招惹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男人。 很显然,花花公子马歇尔就被他打到了奇怪这一类,兰斯也不例外,反正看起来就不像是正常人。 最叫蒋云觉得奇怪的,却是蒋家人的态度。 最好面子的蒋老太爷,对于蒋云被一个男人追求,竟然似乎有些乐见其成的意思。 这兰斯,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蒋云终于耐不住好奇,主动向兰斯打听起蒋向初去了哪里。 “那是谁?”兰斯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疑问,随即才反应过来,“啊你说丹尼埃尔,抱歉,我更熟悉他的法国名字,他是去忙家族生意了,这一点你们家族的人应该知道的更清楚。” 蒋云静默了三秒。 丹尼埃尔个鬼,蒋云上一回就听蒋向初说过,他从来就没兴趣给自己起一个外文名字,因为向初蒋这个困难的发音,他在求学的时候还发生过好些有趣的麻烦。 所以,这个同学的身份都是假的? 蒋云飞快的看一眼蒋家众人,心中念头飞快的闪过。 这是一场鸿门宴……还是相亲宴? 以加蒋老太爷那样好面子的性格,竟然能够默认,兰斯的背景想必不小。 蒋云对这个看上去漂漂亮亮的外国人,防备心更重了。 兰斯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先是尴尬的笑两声,又歪过头,开始和蒋向宇用英文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蒋云在旁边淡定的吃着饭。 蒋家的大厨是扬州人,做得一手很经典的淮扬菜,清淡适口,十分精致。 蒋云只专心吃菜,边上的红酒和茶水碰都不碰一下。 “你应该尝尝这个酒,这可是我专门从普罗旺斯带过来的。”兰斯突然对蒋云说。 蒋云摇头婉拒:“我不擅长喝酒。” 蒋老太爷也不知道怎么听见了,突然就敲着桌子说:“酒量这种东西就是要练,你也是做生意,怎么连最基本的酒量都没有?” 蒋云脸上的笑一点没变,转头看向蒋老太爷:“爷爷,现在做生意,也不一定要在酒桌上谈。” 蒋老太爷突然就生气了:“你是说我跟不上时代了?” “当然不是,”蒋云依然维持着完美的微笑,“不过酒伤身体,爷爷你还是要注意保养。” 一说起保养,蒋老太爷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他很认真的摇摇头:“我现在是不敢喝了,顶多尝一小口,想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酒桌上的常胜将军,就因为这个,多拿到了好多的单子。” 一旦忆起往昔,老人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舒展开来,可是看一眼面前的酒杯,又只能摇头叹息。 “人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他的情绪突然就低落下去,就连饭都没有胃口再吃了。 其他人忙出声安慰老人,也没有人再顾得上理睬蒋云。 蒋云面不改色,继续吃饭。 他是看出来了,蒋老太爷显然不太高兴,却依然勉强忍了下来。 兰斯却又凑过来:“你爷爷说得很有道理,现在不好好享受美酒的乐趣,等到老了,就不敢尝试了。” 蒋云瞥了他一眼:“这世上乐趣多得很,不差这一个。” “这可真是遗憾。”兰斯只能无奈的耸耸肩,放弃了这个话题。 过了一会儿,他又过来:“听说你的公司现在刚刚起步,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蒋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兰斯。 “我的家族,虽然我从来都不喜欢夸耀,但是在这方面很有优势,”兰斯碧蓝的眼睛得意的微微眯起,“如果你有需要,我或许能够提供一些有益的助力。” 蒋云盛了一小碗大煮干丝,汤看上去很清,其实是用棒骨,火腿,鸡骨,干贝等好几种材料熬煮出来的,一入口就鲜味四溢,虾仁脆嫩,冬笋爽滑,干丝又入口即化,美味非常。 蒋云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这位大厨挖回去,漫不经心的笑:“多谢,我的公司现在还算顺利。” “一看你就不够专业,”兰斯却道:“我的父亲教导我,经营公司,从来就没有顺利一说,当你感觉顺利,其实已经在通往墓地的路上了。” 嗬,这话说的。蒋云眉头一挑,示意他在听。 “只有不断地扩张,才是公司生存的唯一成功途径,”兰斯激动的说,原本精致秀气的脸上显出一点狂热,“要么吞并,要么被吞并,或者倒闭,没有第三条路。” 蒋云夹了一口松鼠鳜鱼,鱼肉被炸成金黄,外脆里松,酸中带甜,叫蒋云这个本来就喜欢甜口的差点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对于兰斯的话,他依然只是清浅的笑:“嗯,或许有点道理。” “这可是至理名言,”兰斯用力的强调,“扩张需要金钱,大量的金钱,我相信,你现在应该正处于急需要贷款的时候。” 蒋云忍不住笑:“我可不缺钱。” 兰斯还觉得他嘴硬,轻蔑的笑:“怎么可能,以你家族的实力……更何况,你还只是一个远离家族中心的成员,相信我,我可以帮助你。” 蒋云又慢条斯理的夹了一个蟹粉狮子头,狮子头炖得软烂入味,叫人打从心里觉得满足:“俗话说,有所得到,必将付出代价,你帮助我的代价是什么呢?” 兰斯矜持的微微挺起脖子:“我可以帮你找到一笔低息贷款,利率比一般的银行利率低两成,你有没有兴趣?” 蒋云挑眉:“听起来真是不错,条件呢?” “我要参股你的公司。”兰斯直接道。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蒋向宇一直在努力的听着,虽然他的法语不过关,还是勉强猜出了兰斯的意思。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透过兰斯,去看蒋云。 蒋云却气定神闲:“我并不缺钱。” “所有的商人都缺钱,你不会是例外。”兰斯一点都不信他。 蒋云笑起来:“我就是例外。” 他现在真的一点都不缺钱。 抛开暂时不适宜抛售的BT币和几处房产,光是他手上的两个公司,虽然看上去不大,但是已经源源不断的给他提供了充足的现金流,实际上,现在还叫蒋家人扼腕叹息的那幢商业大楼的年租金,对蒋云来说,都已经是微不足道的了。 第87章 “服装行业本来就比外行人想象的更能赚, 我以为你知道。”蒋云笑道。 自从进入后工业时代, 消费产业开始崛起,服装行业也打造出了所谓的快速时尚,通过大规模的设计师团队结合现代信息的快速反馈和发达的物流, 建立了一套获利颇丰的成熟模式。 快速时尚行业虽然看着不起眼又廉价, 其实从来都是首富的聚集地, 尤其在欧洲, 好几个国家的首富都是服装公司的老板。 可惜, 在兰斯这个资本为王的年轻人眼里, 那些小钱他大约还看不上。 兰斯依然固执的滔滔不绝资本的放大效应和圈钱的能力, 打心眼里认为与其辛辛苦苦建厂经营品牌, 倒不如在资本市场痛痛快快的捞一把来的爽快。 道不同不与为谋,蒋云压根都懒得理睬这个狂热的资本信徒了。 蒋向宇却一直偷偷尖着耳朵听, 脸上的表情神往不已。 “你说的丰厚盈利, 只属于成熟的大企业, 他们能够通过各种办法降低成本,这同样需要大量的金钱铺路,资本的威力你永远无法想象,而你的公司,恕我直言,大约很难达到那样的程度……”兰斯不以为意的摇头。 那你还想收购老子的公司!蒋云直接一个白眼翻回去。 “你看,我说的都是对的,”兰斯得意洋洋,“除非你用你公司的报表来说服我!但是我相信, 除非你用造假的数字,要不然绝对没有你刚才描述那样的利润。” 你当我是个傻的!蒋云都快被这个自大狂给气笑了。 蒋云的嘴角一阵抽抽,最后还是勉强维持住了礼节性的笑容。 他既不是一个冲动的孩子,因为一场斗嘴就恨不得把自己的成就全都向对手展示出来,也犯不着同这自大狂多余说什么。 “你看,不论是在哪一行做事,嘴硬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兰斯笑,“如果你想要证明自己,那还是应该好好的想一想,什么样子对你才是最好的。” 兰斯一边强调最好,一边竖起手指头指向自己。 蒋云听着这人的话,实在头疼。 明明长得漂漂亮亮,为什么要像一个中年油腻男一样行事? 如果不看兰斯精致的脸蛋,灿烂的金发和湖泊一样的眼睛,蒋云光听他的话,只能想象一个大腹便便,脑子里全是废油的蠢货。 真是浪费了这张脸,他的脑子大约很早以前就抽没了。 蒋云懒得再搭理兰斯,蒋向宇却一直在试图搭话。 “您是看好华国的服装业吗?”他问兰斯。 兰斯对这个还算捧场的小弟十分满意,得意的看了一眼蒋云,才转头对蒋向宇趾高气扬的说:“是的,你们国家的市场很大,虽然不太富有,但是就算是穷人,也总是要穿衣服的。” 他好像说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一样,咯咯的笑起来。 蒋云觉得自己生理上有些不适了。 蒋向宇一点不以为意,还在那边捧场的跟着笑:“是的,国内市场机会很大,希望我们能有更多机会合作。” “我对一般的合作者可看不上,”兰斯的傲慢就像是直接刻在脸上,偏偏还带着点□□熏心,把他原本挺好的长相破坏殆尽,“我喜欢的是乖巧又优秀的合作者,无论哪个方面都是。” 他转过头,意味深长的对着蒋云笑了笑。 蒋云恨不得站起来直接给他一脚。 “这就是头外国来的蠢驴,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蒋云在肚子里重复了好几遍,才勉强压下火气。 “当然,合作方需要最大的诚意。”蒋向宇还在连连点头。 兰斯含蓄又得意的微笑。 “如果不乖,你要明白,我有很多办法能叫他乖下来,就像驯服一匹可爱的烈马,或者倔强的猎鹰。”兰斯胸有成竹的看向蒋云。 “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是充满了乐趣,”兰斯继续说,“而我是一个特别优秀的驯养人,还从来没有失败过,我的经验就是,烈马用鞭,驯鹰靠熬。这些可怜又可爱的小东西,只要狠狠的教育好了,总能乖巧得不可思议。” 蒋云对他的驯兽手段毫无兴趣,就连蒋向宇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对于蒋云越来越明显的厌恶不屑,兰斯似乎终于成功感受到了。 这个被追捧惯了的金发男人终于被蒋云的态度激怒,他虽然喜欢东方的含蓄,但是蒋云看起来实在是太不乖巧了。 这个可爱又可恶的小猎物,需要的是草料还是皮鞭? 兰斯转头对蒋向宇说:“我正在为我的家族物色合格的华国合作方,我想要的是一个足够优秀,配合度足够高,而且聪明又充满野心的合作者。” 他又看了一眼蒋云:“不过,如果是一个自视甚高,还不懂得谦虚的新手商人,如果他能够及时改正,还是有机会的。” 蒋云默默的再咬了一口红烧狮子头,厨师用的是五分瘦肉五分肥的配比,软糯不腻,又叫食客十分满足。 比起兰斯说的那些,他觉得美食诱惑多了,至于合作?你们自己高兴就好。 蒋向宇却像是看到了某种希望的曙光。 他和兰斯越聊越激动,这两个人满脑子都是投资融资,扩张合并,打造世界性大企业的宏伟蓝图,倒是莫名的合拍。 真是了不起的梦想,蒋云无聊的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自然默不作声,也丝毫不感兴趣。 现在还是服装零售业的春天,之后几年,也确实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但是随着电子商务的迅速扩张,实体门店瞬间就遭遇了一个突然降温的寒冬,大批的倒闭破产浪潮,飞快的席卷了整个服装行业。 那将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大换血大清洗,原来的经验一下子就不怎么管用了,没有跟上时代的人,就连转型的机会都没有,似乎一夜之间,顾客就消失了大半,只剩下空空荡荡的店铺,还有昂贵的租金。 但这些,跟蒋云有什么关系? 他悠闲的品尝着美味的食物,专心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把那个手艺可爱至极的大厨骗回家。 “你的看法呢?”兰斯同蒋向宇说了半天,却迟迟等不到蒋云的参与,终于忍不住又主动问他。 “你们都是很出色的生意人,”蒋云笑,“眼光很出色。” “这是当然,”兰斯骄傲的挑起眉,“我的家族世世代代都以此为生,精准的眼光,是每一个阿尔德兰与生俱来的天赋。”阿尔德兰是兰斯的姓氏。 “我们投资了巴黎最早的一批服装生意,”兰斯骄傲的说,“还有香水和珠宝之类的奢侈品,我的家族甚至向拿破仑还有教皇提供过珠宝和华服。” 蒋云虚应的点头。 “即便在现在,阿尔德兰家族在巴黎依然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兰斯继续夸耀道,“我能帮你们用最短的时间打入巴黎的时尚圈,要知道,那个圈子其实非常排外,他们对外来人的排斥,甚至超过厌恶汤碗里的苍蝇。” 蒋云冷笑,这形容可真叫人不怎么舒服。 “要真是进了苍蝇,那碗汤也可以直接泼了。”蒋云眉眼冷峻的说。 他原本就是个街头上混的暴脾气,虽然在言末的影响下收敛了很多,也终于忍不住了。 蒋云面容清秀,真正发起怒来,气势却极盛,耀目得刺眼。 兰斯一愣,也怒了,这小美人实在太不乖顺,还是需要用皮鞭好好抽一顿。 “如果惹怒了我的家族,别说是巴黎,世界上任何一个时尚圈,都会把你和你的公司排斥在外。”他盯着蒋云一字一句说道。 蒋云轻蔑的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你能代表你的家族?” 阿尔德兰家族蒋云确实知道,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家族,在巴黎也的确拥有不错的影响力,但同时,这又是个多子多孙的一大家子,据蒋云所知,老阿尔德兰有六个孩子,如果论起私生子,更是难以计数,而兰斯,不过是老阿尔德兰众多的孙子之一而已。 兰斯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我是爷爷最宠的孩子,你认为我说的话有没有用?” “你可以尝试一下。”蒋云的不屑一顾,□□裸的写在了脸上。 即便他的话真的管用,也顶多能够影响一小戳人,阿尔德兰家族能力,可没有兰斯描述的那样肆无忌惮。 蒋云也有自己的底气,他的关系网基本都是新崛起的时尚圈显贵,比如阿历桑德罗,比如居依,这些人天然就站在那些老牌家族的对立面,对他们的话自然也并不怎么卖账。 更何况,还有言末。 言末的存在,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只要有他在,蒋云觉得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够打败自己。 看蒋云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兰斯彻底被激怒了:“你的品牌……我记得是叫云逸?如果我想,我马上就可以让上游厂商给你断供!” 蒋云原本就像是看着愚蠢的孩子在瞎闹腾,听到这话,脸色才一下子沉了下去。 “你想做什么。”蒋云面无表情的对兰斯说。 “除非,让我做你公司的大股东,放心,我手上有足够的资金,够养你一辈子的。”似乎觉得威胁起效,兰斯转脸又笑起来。 “你想要云逸?”蒋云直接问。 “不,应该说,我想买下云逸……还有你。”他轻挑的用手指隔空点了点蒋云。 蒋云一声嗤笑:“你可以试试看,不过我需要事先提醒你,断货这个方法大约不太好使。” 这之后,蒋云再没有理睬这个自大狂,只飞快的吃完饭,直接去问蒋老太爷照片的事情。 蒋老太爷看了看兰斯的脸色,却摇摇头:“你怎么对客人这么没有礼貌,没有一点热情好客的样子。” “我对恶客向来没有耐心。”蒋云很直接的怼回去。 “那可不是恶客,他的手上掌握着大量的上游原材料厂商,还有大批的资金,”蒋老太爷摇摇头,“至少在服装行业,他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蒋云越来越不耐烦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虚应的人,这时候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局面,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蒋老太爷冷冷一笑:“那如果你的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和我们蒋家也没有关系。” “这个当然,我只想要我父亲的照片。”蒋云说。 “照片?早就烧光了,我没见过。”蒋老太爷挥挥手,再懒得理他。 蒋云也懒得纠缠,转身就走了。 他刚离开蒋家大门不久,突然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一接通,没想到是刚才不见人影的蒋向初。 “蒋云吗?”那边急吼吼的叫:“终于接通了!太好了,你要小心那个叫兰斯的家伙,这货不是个好东西,在巴黎的时候就害了不少人!” 蒋云直接问他:“你现在在哪?” 蒋云问清楚蒋向初的地址,直接过去找他。 兰斯确实不是蒋向初的同学,不过对那个金发碧眼富二代的累累恶行,蒋向初还知道不少。 “你可千万要小心这家伙,他最喜欢模样漂亮的东方人,因为家族势力大,经常强硬的把他看上的人搞到手,祸害了不少人,我以前有个同学就是因为这家伙,中途休学了,”蒋向初和蒋云坐在一间咖啡馆里,说,“爷爷想要你去奉承他,其实这人就会借着家族作威作福,你可千万别上当。” 他因为不答应配合,被蒋老爷子支使到了临市去考察工作,顺便还把他的手机都给没收了,蒋向初越想越不对,还是赶了回来,还怕赶不及,借了别人的电话特地警告蒋云。 “你可别看那小子长得人模鬼样,其实心肠特别毒辣,我听他的意思,他一半看中了你的人,另一半是看中了你的公司,这人做事最没有底线,他的承诺,一个字都不能信。” “多谢,”蒋云虽然没有上当,还是感谢蒋向初的提醒,他只奇怪问,“蒋家怎么这么捧着他?” 蒋向初叹口气:“自从去年蒋氏就元气大伤,蒋老爷子虽然厉害,把公司救了回来,但是资金这一块还是有很大的缺口没补上,自然把这个金主捧得高高的,就指望他能漏点油水给蒋家,依我看啊,就是白日做梦!” “你在蒋家做得不太开心?”蒋云看蒋向初的模样,问道。 “我不喜欢这些,”蒋向初点头,“什么公司啊经营什么的,我不喜欢,也不擅长。” “老爷子倒是想要我继承家业,可惜我天生就没长这个脑子,我爸也支持我,但他在老爷子面前也讲不上话。”蒋向初特别失落的说。 “蒋向宇又是个什么情况?”蒋云问。 “他啊,没注意过,”蒋向初想了想,摇头,“这人看着就不太讨喜,老爷子也不怎么喜欢他。” “公司呢?没考虑过交给他?” “怎么可能,给你也不可能给他啊!”蒋向初偷偷凑到蒋云耳朵边上:“我听说——小道消息哈,他爸其实是给老爷子顶罪,老爷子怎么敢把身家性命交给他,就不怕报复?” “老爷子……”蒋云的眉头皱起来,“就算顶罪,不应该是给他补偿吗?” “老爷子可不是这种人,再说了,他心虚得很呢,”蒋向初嗤笑,“我爸给我说,老二老三都冲得太前头,老爷子表面上喜欢有野心的年轻人,其实内心里最恨这些,他觉得,那些有野心的人,其实都是在盼着他死,老爷子怕死怕得很,连带着对那些盼着他死的人,也恨得很。” 这倒是一个新奇的说法,蒋云还是第一次听到。 “那你父亲就不招恨了?”蒋云问。 “一样,”蒋向初特别不屑的撇嘴,“不过我爸聪明,那些沾不得的一点没沾,老爷子就算看他不顺眼,也拿他没办法,不过我爸说,我没有他这个智商,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蒋云忍不住就笑,偏偏蒋向初还觉得他爸说的是至理名言:“老爷子现在把我的证件都扣下来了,我爸答应帮我找,找到了我就准备溜了,我还有学业没完成呢。” 蒋向初在法国,跟随艺术学院一个顶尖设计大师正在读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高材生——就是看上去有点傻而已。 蒋云却眼睛一转:“你现在反正出不去,要不要来我公司?正好躲过那些是非。” 蒋向初的眼睛一亮,又叹口气:“我要真跑到你那里,老爷子会气得发疯吧。” 看这样子,他还不算真傻。 “听你的形容,他不是早就疯了嘛,”蒋云垂眼看着手中的咖啡杯,“就连你父亲,其实也躲得越远越好。” 蒋向初深有同感的点头:“有道理,我爸还说我傻,我看他才是个傻子,蒋家那点基业其实早就折腾的一塌糊涂了,只有点表面的光鲜,他却还舍不得,说是有我奶奶的心血在里头,拜托,人都死了多少年了!” 蒋云听到这话,觉得有哪里奇怪,可是一时又说不出个究竟来。 他同蒋向初又聊了几句,蒋向初对蒋云的公司表现出了十分的兴趣,不过碍于蒋老太爷的淫威,不敢马上答应,只说要先回去问了他爸,才好做决定。 第88章 蒋云回到公司, 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彻底捋一遍公司的上游供货商。 他虽然口头上不以为意, 但是要真是完全不当一回事,等到麻烦上门,那才是傻子的行径。 蒋云现在的供货商, 是以江龙为首的一系列中小服装和配饰工厂, 这些厂子通过将近一年的打磨, 已经深深的刻上了云逸的烙印, 同外头的普通服装厂也拉开了天远地别的差距。 表面看上去, 工厂的硬件并没有太大变化, 但是以前蒋云想要短时间上线一批量不多款式却丰富的服装, 一般服装厂都嫌利润小太麻烦不愿意接单, 但是现在蒋云手上这十来个小厂,早就适应了周期短件数少的快速上货模式, 而且每一个厂子都能够互相配合, 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次有条不紊的上新。 在外人看来, 这一众工厂的效率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只有蒋云知道,在图文时代,半个月一次上新虽然够用,但是即将到来的直播时代,这样的速度还是远远不够。 虽然蒋云重生的时候,对于网红直播还有各种各样的批评,但是即便是传统的学术界,也已经开始正视消费者市场越来越个性化定制化的趋势, 即便以后直播网红经济落寞了,蒋云相信,对于效率和个性化的追求,只会更加突出。 云逸的这一批供货的工厂,蒋云和言末基本都掌握了50%以上的所有权,这一批现在看上去丝毫不显眼的小厂,就像是一个个正在蓬勃发展的精锐特种兵,一旦投入战斗,才能发现,他们跟其他工厂比起来,就像是新时代的现代部队面对古代骑兵一样。 不得不说,兰斯想要云逸,确实还是挺有眼光的。 因为厂子规模小,种类杂,蒋云一通梳理下来,发现上游的供货商虽然多,但是并没有哪家是一定不能替代的,就算某些原材料能够被兰斯把控,大不了就是更改设计,推出其他产品,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云逸极少的库存和特殊的生产模式决定了它的体量虽然小,但是比一般的工厂要灵活得多,也更加不怕上游原料商的辖制。 蒋云依然将可能出现的情况跟云逸的管理层通了气,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随时准备打一场大仗。 没想到,兰斯的恶意收购还没有等来,先等来的是银行的贷款推销。 原来现在的国内银行还有很大的放款压力,和后世各种银根信贷紧缩不同,现在的银行,虽然不像几年前一样到处求着人贷款,但是像云逸这样流水健康,前途大好的公司,依然是银行的香馍馍。 一边是揽存款,另一边放贷款,两边的压力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银行支行长的肩上,见到像蒋云这样的优质客户,自然要牢牢把握。 可惜,蒋云对于借钱是真的完全没有需求。 好言送走了殷勤的银行大客户团队,蒋云刚松了一口气,又有附近的服装厂老板过来拜访。 这位和蒋云的公司只有过简单的业务往来,他这回也不是来给自己拉单子的,而是将自家表弟介绍给蒋云认识。 他这个表弟有一家毛纺厂,最近想要打开高端面料市场,蒋云的云逸,就是他头一个目标客户。 蒋云看过他拿过来的毛呢样板,还算满意,公司下一步,也确实计划推出几款高档大衣,这年轻人来得正当其时,蒋云便拉着经理和设计部的几个人,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向这年轻人下了一批订单,承诺如果质量确实过关,以后还有的是合作的机会。 年轻人高高兴兴的走了,兰斯在华国却碰了前所未有的壁。 在他原来的印象里,这个庞大而古老的国度应该到处都是落后贫穷的模样,除了原料出口,再没有其他可取之处。 事实证明,他完全错了。 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混乱又生机勃勃的市场。 当他把自己想要扼住云逸咽喉的想法说给这边的负责人听以后,得到的却是连连摇头。 “这个国家的工厂太多了,甚至还有大量的小作坊,如果我现在中断供应,马上就会有无数的小工厂过来填补我的空缺。”负责人说。 兰斯完全无法理解:“原材料呢?” “如果是大工厂,或许还管点用,”负责人无奈的耸肩,“云逸每次要的量太少,本来就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这个国家很大,他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比如金属拉链,这是一个生产商相对集中的配饰领域,但是大批量的供应还好控制,要细化到像云逸那样的小订单,光是在这个城市里,负责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数出几十家竞争对手,他们有些有自己的工厂,有些是国外其他公司的销售商,挤挤攘攘十分热闹。 这个国家十分神奇,只要某个行业有利可图,瞬间就有可能出现几十上百家竞争对手,然后就是残酷的厮杀。 这个国家的人口规模,以及因为庞大市场而造成的复杂竞争,远远超出兰斯这个没什么见识的年轻人预料。 这个天真又单纯的老外,好像一下子就陷入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去了。 “为什么看起来这个国家所有人都在做生意?”他惊奇的问自己的华国助理。 助理很认真的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人口基数太大了?” 整个法国的人口数量,和华国一个中等省份也差不多,这样的市场规模,既叫兰斯这样的外国人垂涎不已,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反正,边上所有人都告诉他,想要封杀云逸,确实是一个不可能任务。 兰斯都快要气疯了。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原来百试百灵的那些手段,到了这里怎么就一点都不灵了,他不就是看上一个漂亮的小可爱,顺便想要收购一个前途不错的华国公司,向家族证明自己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这些天,蒋向宇几乎是全程陪同兰斯,就像是一只最忠心耿耿的马仔。 他旁观了兰斯一系列碰壁,眼珠子骨碌一转,出了个歪主意,顺手还把蒋家给卖了:“您毕竟不是这个国家的人,知道怎么在这里处理麻烦的,只有本国人。” “什么?”兰斯这个傻白甜一开始完全没听懂。 “我是说,”蒋向宇笑,“您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出马,蒋家有求于你,自然应该做他们分内的事情。” 兰斯恍然大悟。 倍感挫折的富二代麻利的把压力转嫁给了蒋家。 他自觉在蒋云那里遭受了重大失败,无论如何也要把场子给找回来,这时候,公司什么的都是小事,关键是这个人,一定要乖乖的自己爬到他床上来。 蒋老太爷听说了这个无耻的要求,差点气吐了血。 他本来就是最要面子的人,观念又十分传统,男人和男人搞在一起,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他怎么都无法想象,这个外国佬竟然可以如此光明正大的提出这样不要脸的要求,甚至还得意洋洋。 问题是,他还不能正面拒绝,这才是要强了一辈子的蒋老太爷最难受的事情。 “爸,要不我去把兰斯那边回了?”蒋家老大主动站出来说。 “回什么回!除了他那里,哪个人手上还有这么大的资金量和订单?蒋氏现在遇到了困难,蒋云做为蒋氏子弟,本来就应该牺牲自己,成全家族!”他拄着拐杖,用力敲击着地板说。 蒋向初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他的父亲蒋临渊也听不下去,轻声反驳道:“父亲,现在蒋氏的危机已经差不多被您解决了,这笔款子就算没有拿到,也出不了大事。” “放屁!”蒋老太爷骂道:“我辛辛苦苦几十年,临老了还要给你们擦屁股!就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在乎蒋氏,只想把它分了了事,我告诉你们,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们谁都别想!” 蒋临渊似乎还有话想说,终于只是一声叹息。 当天晚上,蒋向初就带着消息去找蒋云了。 “弟弟,我来投奔你来了。”他抱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就像是个离家出走的逃家少年,行李箱里还装着半箱子的零食。 蒋云一听他的转述就笑了:“我知道老头子做事没有底线,可没想到会这么无耻。” “就是就是,”蒋向初抱着特大份的薯片袋子,连连点头:“你听他那话的意思,为了一个破公司,谁都可以牺牲,他怎么不牺牲他自己呢!” 蒋云都忍不住笑出来。 “反正我是呆不下去了,”蒋向初把薯片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咬得咔嚓作响,“还好有你这个地方可以躲,不过你准备怎么对付老爷子?” “想躲可以,先交租金。”蒋云一把抢过薯片袋子,吃了几片,不太喜欢,又去翻蒋向初的箱子,找到了一包牛轧糖,才勉强满意,撕开包装就吃了一块。 蒋向初这人平时特别憨,对于蒋云的强盗行径也不以为意,随手又开了一包饼干,一边吃一边说:“老爷子这回可用了一招毒的,他准备告你以权谋私,还违反了竞业协议,索赔额很大。” “竞业协议?我当初可没签这个。”蒋云皱眉。 竞业协议是指,如果当初签订了劳动合同和保密协议,蒋云从蒋氏离职以后,在一定时间内就不能再进入蒋氏有业务竞争关系的公司。 “老头子的做派你还没摸清?十成是作假的。”蒋向初这个憨货一边吃,一边嘲笑蒋云。 虽然麻烦上身,蒋云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这位的风格还真是一如既往,他还没吃够教训?” 蒋向初哼笑:“我现在就盼着我爸明智点。呆在那个破公司,还不如跟你一起混呢!” “以权谋私又是怎么个说法?”蒋云又问。 “说是你在担任蒋氏服装总经理的时候,利用手里的职位,借用公司的资源拿到了珀尔希的同名款订单,非法牟利。”蒋向初没心没肺的说,一边说一边还在吃。 “我就说老爷子当初怎么会轻轻就放过去,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蒋云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 蒋向初传达完毕,同样一点都不操心,只管咯吱咯吱吃着他的饼干。 蒋云都看不下去了,抢了一片过来:“你就不担心我栽了以后,你没地方躲了?” “我爸说,我们这几个里头就只有你能搞定老头子,肯定没问题,”蒋向初大约是天生心大,而且对他父亲的话完全相信,“反正你有办法,我着什么急。” 蒋云对这憨货,也只能无奈的微笑了。 第89章 蒋云最想知道的, 还是关于他生父的事情。 可惜, 蒋向初什么都不知道。 “我爸没跟我提过这些,”他摇摇头,“也从没见过什么旧照片, 家里以前发生过火灾, 很多东西都烧没了。” “那场火是怎么起来的?”蒋云问。 “不记得了, 我那时候应该还挺小, ”蒋向初摇摇头, “对了, 好像听我妈提过, 是有人放火!” “放火?那人被抓住了吗?他为什么放火?”蒋云继续追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蒋向初摇头。 蒋云以前听说的, 却是库房意外失火,因为没有人伤亡, 只是损失了一点旧物, 所以并没有细究。 二十年前的那场火灾, 似乎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蒋家那边,蒋老太爷正在等着蒋云乖乖认错服软,尽好自己做为蒋家人的责任。 身为男人,去讨好另一个男人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既然他生在了蒋家,就需要为了家族做出牺牲,这在蒋老太爷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蒋云长得实在是个祸害,竟然被男人给看上了。”他很不屑的和自己的妻子说。 蒋老太爷的妻子沉默的给他擦干净手脸, 又弯下腰为蒋老太爷穿上鞋袜,才极轻的“诶”了一声。 蒋老太爷最喜欢的就是她这幅老实沉默不多说话的样子,在自己面前,本来就不需要多余的声音。 蒋云现在却忙得很,他一面安排公司正常应诉,一面加快了调查的速度。 调查出乎意料十分顺利,蒋云终于找到一个十几年前从蒋家老宅离职的老大娘,她当年在蒋家做了很多年,负责主宅的清洁工作,后来说是因为回老家结婚才辞职离开。 说起当年,这个看上去麻利能干的中年妇人却开始支支吾吾。 过了好半天,她才小声问:“那件事情,还是被查出来了?” 调查的人再问她是什么事,她却怎么也不愿开口了。 没想到,等到见了蒋云,她先是一愣,继而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四少爷,是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替夫人主持公道的!” 即便蒋云告诉他,自己是蒋临均的儿子,她依然还是伤心不已,然后抽抽噎噎的和蒋云说起了当年事。 一场荒诞又离谱的闹剧。 蒋云听了她说的话,沉默了很久,又给了她一笔钱,才将这人礼送回去。 已经远在美国的章清丽又恰好送来助攻——她传给蒋云一叠传真件,是一份二十年前的验尸报告,死者就是蒋云的生父蒋临均。 原来,就连他的生父也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因为意外死的。 一场有预谋的谋杀?可能性很大。 可惜一切还只是猜测,什么切实证据都没有。旁观者的回忆,或是一份来源不明的检验报告,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很多年前,蒋家老宅里头,就已经悄悄埋葬了两条人命,而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或许,可以试一试打草惊蛇? 蒋老太爷每天晚上九点,必定会用大木桶,舒舒服服的泡15分钟热水脚,他总说这是最好的养生妙法,能延年益寿强生健体,比吃千年人参还要管用。 蒋老太爷闭目坐在木椅上,双脚泡在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里,他的妻子正蹲着身子,一点点给他揉脚。 今天的夜晚格外安静,即便是秋风都透着淡淡的温柔,蒋老太爷不知道怎么的,就回忆起往昔。 年轻的时候,他和第一任妻子是家里长辈介绍认识,很快就结了婚,还生了三个孩子。 那女人命不好,身体又差,他刚刚发迹,她就因为重病一命呜呼,没有享到一点福,不过他并不怎么伤心,对这个妻子他几乎没有什么感情,自然对于她的死也没有太多的触动。 唯一的麻烦,就是三个突然没了娘的半大小子。 蒋老太爷请人物色了一个家庭教师,到老家照顾孩子。 头几年,他并没有和孩子们住在一起,而是放在老家养,一年里都难得回去一回,对于那个过分年轻的家庭教师,也没有太多印象。 那时候他正值壮年,身家丰厚,从来就不愁女人,对于再次进入婚姻也并没有什么兴趣。 后来,他的公司继续扩张,蒋家在A市渐渐闯出名头,他那时候就买下了现在这幢老宅,把老家的孩子们也接了过来。 一起过来的,还有那个年轻又美丽的家庭教师。 蒋老太爷不得不承认,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动心。 那个女人美丽,年轻,又神秘而优雅,几乎拥有一切叫男人动心的特质,他当时毫不犹豫的展开了追求,也如愿以偿,第二次踏入婚姻。 结婚以后他才发现,这女人不但魅力十足,脑子也足够聪明。她对商业和财富有一种天生的敏锐,那份天赋,叫当时已经颇为成功的蒋老太爷都忍不住惊叹。 他们刚结婚不久,就又有了一个孩子,当时,这女人就和他约定,蒋氏的产业全都给他前妻的孩子继承,但是她经营的财富,全都留给这个小儿子。 蒋老太爷当时很爽快的答应了她的请求,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妻子只是小打小闹,毕竟再聪明,她也只是个女人而已。 刚开始,一切都非常完美,生活就像他预想的那样顺利进行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蒋老太爷对他的这个妻子,却越来越不满了。 这个女人太聪明,以至于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公司和家里的地位都收到了威胁。 “女人太聪明,就是个祸害。”蒋老太爷突然对他现在的妻子说。 他的第三任妻子虽然不够漂亮也不太聪明,但是蒋老太爷觉得,这才是真正适合做他妻子的人。 这个温柔沉默的女人笑了笑,继续给他认真捏脚。 蒋老太爷满意的重新闭上眼睛。 他的妻子用洁白的棉布帮他擦干净脚,又穿上棉袜,蒋老太爷才慢悠悠的站起来,在妻子的扶持下进了卧室。 卧室的床头桌上放着几本书和杂志,他习惯睡觉前翻翻书,等到十点钟就准时入睡。 今天,蒋老太爷却意外的发现,那叠书上放着一个没有封口的信封。 “这是谁放进来的?”蒋老太爷问。 他的妻子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信封很薄,里头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薄纸,蒋老太爷随手从信封里把纸抽出来,刚展开一看,脸色突然大变。 “这是谁放进来的!”他飞快的把纸塞进信封,勃然大怒。 问了一圈宅子里的人,谁都不知道。 “爸爸,信封里写了什么?”他的长子问。 “没什么,无聊的恶作剧而已。”蒋老太爷脸色铁青的说,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给其他人看纸上的内容。 第90章 整一个晚上, 蒋老太爷都没睡安生,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熬到了天刚蒙蒙亮,他就爬了起来, 还是一脸焦灼。 “老爷子, 你不舒服?”他的妻子探头问道。 蒋老太爷只摇摇头, 下了床, 也不要他妻子跟着, 自顾出去了。 这时候才清晨五点多钟, 宅子里很安静, 蒋老太爷一个人摸摸索索下了楼, 到了一楼大厅,推开一扇很不显眼的暗门, 门里连灯都没有, 暗沉沉只有门外一点光线斜斜射进来, 阴影里头还藏着一段向下的楼梯,楼梯尽头又是一扇门,他推开门,来到地下室的入口。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了,地上一层厚厚的灰,墙上还挂着蛛网,地下室的大门紧锁,门锁锈迹斑斑,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开启过, 他摩挲着门锁,盯着那扇有些陈旧的大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又慢腾腾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蒋老太爷的房间在第四层,这么一番折腾,对他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来说是很大的负担,但是他身上虽然累,精神却越发亢奋,只盯着窗外的日头,一点点亮起来。 天越来越亮,他反而越来越不安,就好像是原来深深的藏在阴影里的东西,一点点冒了出来。 “当初我怎么就想着要把那祸害接回家?”他辗转反侧,懊恼不已。 蒋老太爷从来就是一个薄凉人,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在乎子孙后代,他当初认回蒋云,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的第二任妻子是个祸害! 蒋老太爷一想起那个女人,又狠狠的咳嗽了几声。 “老爷子,吃点药吧?”他的现任妻子再一次过来问。 “不用,”他不耐烦的挥挥手,又想起来:“你帮我把电话拿过来。” 他盘坐在床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蒋老太爷是个要面子的人,从来不喜欢把丑事闹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蒋氏控告蒋云,不过是为了叫蒋云乖顺服软,这个消息也是特地压下来的,而如今,他又不得不吩咐法务那边,先用私下和解的理由先拖一拖。 蒋老太爷思来想去,对过往最感兴趣的,也就只有蒋云那个小孽障了,又正好是这个时候把事情掀出来,不是他还有谁。 打完了电话,蒋老太爷心气更加不顺,看着他妻子都觉得烦,挥挥手就把她打发走了。 他在房间里转了很久,脸上犹豫不已,终于心中一横,打开了大衣柜中间一个隐藏的保险箱,从保险箱里拿出了一个手机。 “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蒋老太爷盯着手机,对自己说。 他慢慢的把手机开机,发了一条很简短的信息出去,然后用匿名账户,汇了一笔钱出去,然后马上关机,把这部手机重新收回了保险柜深处。 只有死人,才是最乖巧的,这个道理他很多年以前就领会到了。 蒋云听说蒋氏那边愿意和解,虽然口头上让法务部全权负责处理这件事情,实际上已经悄悄提高了警惕。 他自己偷鸡摸狗打听消息虽然有一套,其他却不行,思来想去,干脆厚着脸皮向温大少寻求帮助。 温大少已经知道自己同蒋云还有些不算远的亲戚关系,他妈还抱着蒋云狠狠哭过一回,直说她当年最宠爱的就是小妹,连带着也爱屋及乌,将充沛的感情投射在蒋云身上了。 蒋云对这个大姨也不知怎的天然就有一种亲近感,总觉得自己的母亲如果还在世,大约也是差不多的模样。 温大少听了蒋云的话,头一个反应就是去找丁冷秋帮忙。 这家伙本来就是行内人,无论是私下里搞监听情报,还是明面上的安保调查,都很有一套。 蒋云对丁冷秋,却有点发憷。 这个人气场太正,就像是天生带着烈日的光辉,不说上辈子的恩情,蒋云后来同他又见过几次,还是结结巴巴的不敢多说话。 “这可不是你的做派,”温大少觉得奇怪,“春秋老怪虽然看着板正,其实脾气特别好,也肯帮忙,你怕他做什么?” 蒋云自己其实也想不明白,大约是因为,上辈子他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模样? 温大少带着蒋云去找了丁冷秋,对方答应得很干脆,两人还顺便敲了丁冷秋一顿食堂菜才离开。 蒋云总觉得过意不去:“这么求人帮忙,总要回报点什么吧?” 温大少就不高兴了:“切,你怎么不想着回报我点什么?” 蒋云一个白眼翻给他:“这两年钱我可没帮你少赚啊,再说了,还有大姨给我撑腰呢。” 蒋云的云逸,温大少是第三大投资人,每年的分红可不少。 “得了,自从当了你表哥,我在家里是彻底没地位了,”温大少玩笑似的叹口气,又说:“春秋老怪跟我们追求不一样,你要是真想感谢他……就捐点钱吧。” “捐钱?”蒋云不明白。 原来丁春秋长期资助了一整个贫困山村的孩子们,他自己钱不多,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找这帮狐朋狗友化缘。 蒋云现在身家丰厚,听了温大少的建议,自然是慷慨解囊,还亲自去了一回那个村庄,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丁春秋答应了帮忙,当天下午就送了个精瘦黝黑的年轻人过来,年轻人自我介绍叫邵虎,本人是侦察兵出身,还做过特种安保,十分符合蒋云现在的需要。 只一点,他是按日薪收费,一天一万。 这年轻人瞅了蒋云半天,还特别憨厚的说:“丁大哥说了,你是有钱人,要我只管跟你收钱,就是……一万是不是太高了?要不再打个折?” 蒋云差点笑起来,连连摇头:“不用,这个价格我还付得起,这几天,我的身家性命可就交在你手上了。” 黑瘦年轻人信心满满的说:“没问题,只要有我在,你就尽管放心好了。” 他的专业性也确实对得起他的身价,只见他提了一个大黑箱子,里头各种专业装备一应俱全,各种侦察反侦察装备,首先就把蒋云办公室和睡觉的房间周边扫了一圈,还装了些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小装备。 他大约是担心蒋云介意隐私,解释道:“这个是传感器,主要是防止有人偷偷潜进来,放心,你说话做事我都看不见的。” 蒋云点点头,要他只管布置,自己绝不多余干预。 事实证明,蒋云的担心防备绝不是多余的,蒋老太爷的耐心,也并没有随着他年龄的上升而有什么进步。 邵虎来的第三天,就发现了异样。 蒋云现在住在公司附近的一套公寓里,公寓是言末买的,不太大,主要是上下班方便,地理位置也好。 他本来是走着上下班,在邵虎的建议下,才由邵虎当司机,接他往返。 邵虎不但专业能力出色,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司机,就算是蒋云这样不喜欢坐车的人,也觉得看邵虎开车,实在是一种享受。 这天,他正在车上同邵虎闲聊,那个黑瘦年轻人眉眼突然一变:“有情况!我们被人跟踪了。” 蒋云马上坐直了身子,左右张望,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 “侧后方四点钟方向那辆黑色的吉普车,”邵虎说,“它已经跟了我们超过十分钟了。” 蒋云按照他的指点找了一阵,目标倒是找到了,可惜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钟,大街上车辆往来不息,停停走走,那辆七座的商务车,怎么看都不觉得特殊。 “我故意多转了两个街口,可是它一直跟在后头,意图非常明显。”邵虎说。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他们想做什么?”蒋云有点紧张,又有些兴奋。 邵虎却不再多说,而是飞快的打了一个电话,才转头解释道:“我已经报警了,你放心,这回就争取把那群家伙一口气逮住。” 报警?这可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本来还期待着现场目睹一出动作大片,按照流程,不是应该经过一番艰难的搏斗,打了小的,引出大的,然后是一波三折,严刑逼供,再直捣敌人巢穴,最后警察才乌央乌央的出现……好吧,他确实是电影看多了…… 邵虎莫名其妙的看他:“我们可是守法公民,这种事情当然是要警察出面,丁大哥也会帮忙盯着,你放心,那群家伙一个都逃不了。” 事情果然就像邵虎说的那样,他们作为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配合警察,一举挫败了一起有预谋的绑架事件。 通过对逮捕人员的审问,警方意识到,这是一起十分恶劣的预谋绑架谋杀,这一行人计划劫持蒋云,然后伪造现场,制造出他自杀的假象。 即便是事后替人转述,蒋云也觉得悚然一惊。他之前就知道有危险,还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凶残而直接。 一番审问搜查以后,这个涉黑组织终于被连窝端掉,幕后的人也浮出水面,这回,蒋老太爷,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再没有人替他挡在前头了。 第91章 直到蒋老爷子被请去喝茶, 蒋氏再爆了惊天大新闻, 言末在异国他乡才知道这件事情。 他急急忙忙赶回国内,心里又惊又怒。 他惊的是蒋云可能遇到的危险,怒的却是这小子轻率以身犯险, 却完全没有事先告诉自己。 坐了将近一天的飞机, 言末又气又累, 根本不能合眼, 只想着见到那家伙, 要怎么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可是一见到蒋云, 言末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只要看到他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 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蒋云站在言末耳朵面前, 冲他甜甜的笑,模样又乖又安静, 谁想得到他会是这么莽撞鲁莽的家伙? 言末一张开双臂, 他就马上自动跳进了言末怀里, 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咪一样。 言末只能无奈的揉着他的头发,深深的叹口气。 他原本想着蒋云这次肯定也是担惊受怕,准备将这件事暂且搁置,以后再慢慢教育这小孩儿,没想到蒋云却丝毫没有自觉,反而十分骄傲的向言末邀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以身犯险有什么问题。 言末越听越气,忍住没说什么,只问蒋云:“你没觉得这样不太安全?” 这小子可好, 骄傲的一甩脑袋:“有道是富贵险中求,我要是不拼这一把,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捉到那老家伙的把柄。” “那你事先有没有忘记什么?”言末压下心头的火气,继续问。 蒋云想了想,摇头:“忘记什么?我事前可是仔仔细细想过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遗漏,最不济也不过是多付点安保费,反正只要那老头敢动手,我就是赚了。” 蒋云一说起自己的先知卓见,还十分骄傲。 “真没忘记什么?”言末压低了眉眼,继续问他。 蒋云又认真想了一遍,十分确定的摇头。 之后言末一路上再没说什么,只沉默不语捋着蒋云的软毛,等到回到公寓,他才突然变脸。 “你你你要做什么!”蒋云本来好好的窝在言末的怀里,正想痛快的撒个娇,却被自己的情人突然从后脖子直接拎起来,然后扛在肩上,晕头转向就进了房间。 他刚才再傻乐也知道,这架势可不是为了久别重逢的缠绵。 言末直接坐在沙发上,将蒋云紧紧的按在自己的大腿上,毫不留情的啪啪啪抽起来,就像是大人教训六七岁的调皮小男孩那样,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偏偏挨到肉的那一瞬,又莫名其妙的一缓,收回了使出去的力,可第二下依然恨不得把手举得更高。 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儿,手脚乱舞却挣扎不出,除了哇哇嚎哭,什么也做不了。 蒋云整个人都呆了。 他倒是没有哭,也不觉得疼,就是觉得委屈。 他刚才见到言末有多高兴,这时候就有多委屈。 这个从小到大称霸街区,最擅长打群架的野小子,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 就算上辈子,言末可也从来没有对他动过手! 言末拍了两下就停了手,再去看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儿,却发现他彻底蔫了下去,理也不理自己。 蒋云扒在言末的膝盖上,忍不住就红了眼,眼泪水要掉不掉,又被他倔强的眨了回去。 看到他这副样子,言末叹口气,把他搂在怀里又用软话哄:“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遇到危险有多担心?这次是运气好,没出什么事,可你要真出了事,要我怎么办?” 蒋云还是默不吭声。 “我知道你一个人过惯了,有什么事情也习惯自己解决,但是你现在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如果在遇到类似的情况,先和我商量商量再做,好不好?” 蒋云还是不开口,只是脸上的神色和缓了些。 他稍微掀起一点眼皮子去看言末,虽然脸上还带着气,可眼珠子一团湿润,整个人显得特别软乎乎的,言末没忍住,亲了亲蒋云湿润的眼角。 蒋云还倔强的躲了躲,一副威武不能屈的傲娇模样。 言末叹气,用手一缕一缕的梳理着蒋云的头发,这小孩儿的头发丝细软得就像是刚采摘下来的棉絮,可是内里的脾气却比钢针还要硬。 他其实知道这小孩儿吃软不吃硬,刚才不过是一时气急,确实也太冲动了。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打你,”言末把脸凑过去,贴着蒋云的脸,“你要是觉得不高兴了,我给你打回来?” 蒋云还想嗤一声,却不由自主的笑出声,不自觉的回蹭一蹭,又飞快的板起脸:“我才不会打你。” “那让我看看,刚才打疼了没?”言末再一次把脑袋凑了上去。 蒋云终于忍不住咯咯乱笑起来。 又是一通胡天胡地。 到了下午,蒋云跟着言末眯了一会以后,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邵虎打过来的,说是又发现了些新东西。 蒋老太爷被请进去以后,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只说要找自己的律师。 那律师也十分精明强干,口齿锋利,滴水不漏。 然而这一次,是在蒋家老宅里有了突破。 这处宅子里有两个地下室,一个是常用的储藏室,平时人进进出出非常热闹,另一处却少有人知道,而且大门紧锁,就算有人问起来,也只说是很久以前就废弃了的。 这回警察过去调查的时候,却有人直接把这间地下室供了出来。 开口的人叫人有些意想不到,竟然是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唯唯诺诺,轻易不说话的蒋老太爷第三任夫人。 她还是那副柔顺又沉默的模样,说的话却句句戳中蒋老太爷的死穴,这些年来,她默默呆在老人身边,知道得比他的长子还要多,最重要的是,她甚至还偷偷留着录音和笔记,只把她觉得有用的东西全都记了下来。 等到警察来的时候,她便一股脑的拿了出来。 就连调查的警察都呆住了。 蒋老太爷的长子蒋临渊也很不理解这个继母,甚至觉得,哪怕是自己做,都比她这么做更有理由。 蒋老太爷当初和她结婚的时候,可是签过婚前财产公证,照目前这样的情况,她几乎什么也拿不到。 “我在乎的可不是钱,而是我这条命。”她却说。 这女人大概五十出头,头发微黄,皮肤白皙,她的眼神温和,嘴角天然上翘,虽然算不上美人,却叫人看着十分舒服。 即便是这种时候,她依然是微微带笑,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我就知道老爷子总会有这一天,都盼了好久了。” 蒋临渊不确定的问:“爸爸……当初是强迫你了?” 她眨眨眼睛,还在笑:“也不算吧,那时候我进来当保姆,结果你爸爸说是想要和我结婚,他虽然年纪有些大,但是看着还是个体面人,又很富有,我就答应了。” “那为什么……” “因为他就没把我当人来看啊,”她无奈的微微皱起眉头,即便是这样,也显得十分温柔绻绻,十几年的婚姻生活,似乎已经将某种模式深深的固化在了她的身上,“在他心里,我是他的奴隶,附庸,反正不是一个人。” “那你为什么不离婚?”一个警察问。 “离婚?”女人笑起来,她的嘴角终于扬出来了一个夸张的弧度,“警察先生,你可以去看看那边那间地下室,就知道我为什么不离婚了。” 就此,那间神秘的地下室才彻底曝光。 地下室里,藏着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女人。 她的身体被处理过,但是因为时间实在太久了,在大量防腐措施的保护下,她看起来依然有些黝黑干瘪,但仍然能够一眼看出来,她生前是一个美人。 蒋临渊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这是……我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名叫秦琴。” 他木讷着声音说。 “但是二十年前,她就已经下葬了啊,我亲眼看见的……”蒋临渊摇着头,难以置信。 据他说,二十年前,他的四弟,也就是这位继母的亲生子离家出走,继母生了一场病,没多久就死了。 她死了以后,父亲还伤心了很久,然后给她正常下葬,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就奇怪了。 警察查验了这具女尸的死因,结果发现,她其实死于中毒,致死药物是一种慢性毒()药,很巧合的是,这种药在地下室的柜子里也被发现。 谁也不知道蒋老太爷是怎么想的,不但保存了他过世妻子的遗体,甚至还有当年谋杀她使用的药物。 蒋老太爷的现任妻子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刚结婚那几年,他很喜欢来这里,我偷偷跟着来过一回,那时候我就猜出来,这女人绝对是被他杀的,我出生的村子里有个猎人,说起他曾经杀死的猎物,就和老爷子说他前妻的样子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很多年前那场旧事,终于慢慢被拉开了遮挡的帷幕。 蒋老太爷知道地下室被人发现了,先是一阵笑,还是不肯说什么。 “我深深的爱着我第二任妻子,所以特地保管了她的遗体。”他说。 “毒药?我不清楚,也可能她当年是自杀的?毕竟我们的小儿子突然失踪……”蒋老太爷深深的叹一口气,就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那样。 “我为什么要杀她?我们结婚二十年了,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彼此感情非常好,我爱她,就像爱自己的生命那样。”一个完美的,痛失所爱的,悲伤的丈夫。 直到蒋云向警方提供了一份财产转让书。 这张薄薄的,早就已经失效了的纸,就是蒋云当初悄悄放在蒋老太爷卧室床头,让他脸色大变的东西。 第92章 蒋老太爷原本说起什么都是神态自若, 直到看见了那张纸。 他先是呵呵的笑, 继而眼睛看向别处,很不屑的说:“这东西有什么用?早就失效了,一张废纸而已。” “警察先生, ”他定了定心神, 又转过脸, 深深的看着他对面的警察, “我是一个生意人, 一个富有的生意人, 这种合同我签了不知道多少份, 和我现在的妻子, 我也同样签过类似的东西,法律上的问题我也了解, 这东西已经失效, 没有用了——就像我这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样。” 这份财产转让协议看上去十分简单毫不出奇, 只承诺,蒋何康先生在婚前为秦琴女士设立一个专门的投资账户,其中资产及其后续收益不作为婚内共同财产分配,后来又有一个补充条款,这个账户的指定继承人,为秦琴女士之子蒋临均。 “我的现任妻子,”蒋老太爷轻蔑的笑,“也有一份几乎一模一样的协议,只不过她没有生育, 我只是保证了我死以后她的基本生活,这说明我是一个负责任的丈夫,您不觉得吗?” 蒋老太爷微微笑着,眼皮却开始轻微的颤动起来。 他忍不住捂住了眼睛,虚弱的说:“我是一个老年人,需要充足的休息,我现在累了,没有力气再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我只耽误您最后五分钟,”年轻的女警察态度温和而坚定,再拿出了一份投资账户的历年清单明细,“您的妻子,我是说第二任妻子,是一个投资天才,我想这才是最大的特殊之处吧?” 那是一份即使在今天看起来,也多得夸张的投资和产业明细,其中有大量的股权期货,房产和商业地产投资,甚至还有不少海外资产。 “我必须老实说,您的前妻商业天赋惊人,不过很遗憾,您比她可要差远了。”女警轻快的说,然后紧紧盯着蒋老太爷看。 这个原本慈眉善目的老人,一瞬间就从深深垂下来的眼皮低下,闪出了一抹暴戾。 “啧啧,二十年前这些股权,要是留到现在可能值一大笔钱,”女警摇头咋舌,“可惜,后来很多都被你陆陆续续的,在很低的价格就卖了出去。” “还有这些房产,您这些年差不多卖了一多半出去吧,不过剩下的也很吓人了,这就是您去年认回蒋云的原因?您后来给了他其中一幢商业地产,然后让他签字,确认那份协议履行完毕,否则这个投资账户里的所有财产都将被无偿捐赠出去,这也是秦琴女士当留下的遗嘱,对吗?”女警遗憾的摇头。 “这些钱您都做什么用了?填补公司的亏空?蒋氏这些年经营的可不算太好,其实您当初还不如直接关了公司做一个富家翁,那您现在可要有钱得多。”女警继续啧啧叹。 “我的公司比什么都重要,这点钱算什么!”蒋老太爷终于按捺不住,怒骂起来,“你们这些愚蠢又庸俗的女人,除了钱还知道什么?我的公司是我一生的心血,她既然有钱,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来帮我渡过难关?” “秦琴女士吗?我记得她当时可是拿了一大笔钱出来的,”女警低头确认了一下,“对的,当时因为投资不善,你的公司损失了一大笔钱,秦琴女士在当月就向蒋氏汇出了五百万,这可是二十年前,是她账户里所有的流动资产了。” “那又怎么样,这女人竟然敢跟我要股份!”蒋老太爷怒目勃发,“她的钱都是我的,凭什么敢提出这种要求?公司只属于我,是我一个人的!” “所以,你就杀了她?”女警飞快的接话。 蒋老太爷一怔,飞快变脸:“我怎么会杀她?这只是夫妻之间的矛盾而已。” “但是,秦琴女士当时似乎是想要离婚?”女警继续说。 蒋老太爷嗤笑一声,不肯再开口说话了。 “对了,您现在的妻子似乎对您也有很多抱怨,您似乎并不像你自己描述的那样,是一个好丈夫。”女警又说。 蒋老太爷不屑的抬眼:“我累了,我要休息。” “这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呢,不过还挺聪明的,那间地下室就是她帮我们找到的,藏得可真够隐秘,据说就连你的儿子们都不知道?”女警继续问。 蒋老太爷一僵,移开视线:“我是一个快八十岁的老头子了,我有心脏病和高血压,现在,我需要休息,要不然你们也会很麻烦的。” “不用担心,您的身体非常健康,”警察低头看了看蒋老太爷的健康报告,“事实上,比很多年轻人都要健康得多。” 蒋老太爷开始大声咳嗽起来,同时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您不用装了老爷子,”女警叹口气,“您忘了吗,因为担心您的身体状况,我们给你装了心电监控仪,现在仪器显示一切正常。” 蒋老太爷不理,还是继续咳嗽。 “好了好了,这是最后一份证据了,”女警叹口气,“您的妻子,我是说现任妻子,供述了不少您近些年的犯罪事实,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你在监狱了过完剩下的这几年了。” 蒋老太爷终于停止了咳嗽,哼笑一声:“那女人知道什么?都是污蔑而已。” “污蔑?或许吧,不过我们并不介意一件一件帮您查证。”女警很轻松的说。 蒋老太爷沉默了半晌:“这只是她的胡言乱语,你们没有任何证据。” 女警也不急,又拿出另一份复印件:“让我来看看……三年前,您怂恿您的三子蒋临洲,对竞争对手的工厂实施纵火,造成两人死亡,很遗憾,蒋临洲已经承担了全部罪责,被判了死刑,这件事确实没有人证了。” 她把手上的纸轻轻反扣在桌子上。 蒋老太爷得意的微微扬起唇,对于自己亲生儿子的死,却一点都不在乎。 “那这件呢?”女警纤白的手指一条条滑过,“今年上半年,你为了平息公司的麻烦,指使人恐吓威胁相关当事人,有人因此重度残疾,还是您用钱摆平的……有钱可以搞点一切?可您这公司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花再多的钱也撑不起来啊!”女警深深叹气。 蒋老太爷眼珠子转动着,还是不做声。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的妻子都挺了不起的,无论是前任还是现任……对了,你还有一个原配发妻?她当初好像也和你闹过离婚?” 蒋老太爷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你好像不太看得起女人,”女警也不生气,“不过,作为你的枕边人,你猜猜,你的妻子知道多少有用的东西?我们又能借此查出来多少?你的公司,这回还撑不撑得住?我们要不要来赌一赌?” 她很俏皮的对着蒋老太爷笑起来。 蒋老太爷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女警,他的头发眉毛都已经雪白,脸上深深的皱纹似乎经过精心调整,每一道弧度都显得格外慈眉善目,看上去是一位讨人喜欢的老人家,但是现在,他脸上柔和的纹路被彻底拉平,坦然露出了刻薄寡恩的内里。 “不用赌了,蒋氏从我手里起来,也在我手上败落,也不是一件坏事。”蒋老太爷终于露出了枭雄一般的真面目。 “我是一个老人了,这一辈子,我艰难过,也享受过,做了很多对的事,也做了不少错事,我是白手起家的,一路创业过程中,总会有很多非常时候,这种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女警摇头道:“这世界上白手起家的人多了去了,可没有几个像你这样,血债累累不说,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坑。” 蒋老太爷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们的命都是我给的,不是理所当然为我牺牲嘛。” 这个人与其说是残忍无情,不如说他根本都失去了某些人类与生俱来的情感,无论是外人,还是他的亲生孩子,似乎都激不起他丝毫的柔软。 “那你的妻子呢?她的才华,碍了你的眼?”女警问。 “这辈子,我最后悔的,就是被这些女人们拖累了,”到了这个时候,蒋老太爷似乎也无所谓了,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某些事情,他也许是憋太久了,这一回终于彻底的说了出来,倒也舒爽。 “年轻时候就有人和我说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我那时候心气高,从来不相信这些,没想到,临到老了快死了,整个人都掉进了河里。” 蒋老太爷的一生,是一个很漫长而复杂的故事。 蒋老太爷发家,最初是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 他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把师父的手艺全都学到了手,后来借钱开了一个小裁缝铺子,人人都夸他做的衣服漂亮又耐穿。 但是光靠手工一件件做衣服,他觉得一辈子都发不了财,那时候正好看见世面上有用洋机器做衣服的,做得又快又好,他便动了心。 但是机器和厂房需要很大一笔钱,他就是一个做小买卖的,哪里赚得到这么多? 这时候,他碰巧认识了在街上混的一个小阿飞。 小阿飞其实就是流氓混混的意思,那时候街面上这样的人不少,他们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做,一天到晚到处乱窜,向没有跟脚的小店子打打秋风,偷鸡摸狗,什么能来钱就做什么,赚了点钱,又飞快的挥霍掉,然后继续原来的套路。 这个小阿飞虽然穷得叮当响,但是他消息灵活,胆大手黑,和年轻的蒋老太爷一拍即合。 那时候人都穷,但是机会却大把大把有的是,只要敢伸手,就很容易赚得盆满钵满。 蒋老太爷有眼光有脑子,那个小阿飞有手段有人脉,两人初期合作愉快,很快就捞到了第一笔金。 可是在分钱的时候,两人发生了矛盾,那也是蒋老太爷第一次动杀心。 小阿飞根本看不起这个年轻的小裁缝,想要把这一大笔钱整个独吞掉,这些钱足够他潇潇洒洒挥霍好几年的了。 蒋老太爷不动声色,只请他来家里喝酒。 第二天清早,就有人发现这个人见人怕的小阿飞,因为醉酒失足落了河,溺死了。 小阿飞是一个街头混混,无父无母也没有老婆,最亲近的人还是街头破瓦房里的流莺,他的生死自然谁都不会在意,也没有人去细究。 蒋老太爷第一次尝到了甜头。 他惶惶了一段时间,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小阿飞彻底被遗忘在了时间的尘埃里,他的胆子,也慢慢更大了。 后来,他寻觅了另一个更靠谱的合作对象,继续捞钱,这样的事情做了一两年,他感觉到上头政策收紧,这种事情总归不是正道,才慢慢金盆洗手,这时候,他已经有了充裕的第一桶金,在那样一个遍地都是机会的时代,也顺利的在明面上打开了蒋氏的局面。 第二个受害者,是他的第一任妻子。 那女人是一个粗野又鄙陋的街头妇人,嗓门大胳膊粗,本来就不讨他的喜欢。 他原本倒也并不准备抛弃这个糟糠妻,只不过在外面养了个赏心悦目的年轻女人,这悍妇却恨不得嚷嚷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甚至还说起当年那个小阿飞。 蒋老太爷先是婉言求饶,做出一副好丈夫好父亲的模样,等他发妻态度软和了,才一副药送她升了天,世界再一次清静下来。 那时候,他终于从拖累的家庭里解脱出来,几个孩子也丢到了乡下,他口袋里有钱,长得还算匀称,也就从来不担心没有女人的陪伴,日子过得潇洒极了。 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身体都快被酒色掏空了。 他生了一场大病,病得差点死了,然后突然意识到,他需要有个家,有一个能好好照顾自己身体的妻子。 于是,他买了一个大庄园,然后把孩子们从乡下接回来,同时开始物色自己妻子的人选。 他头一个就相中了自己儿子们的家庭教师,一个年轻漂亮,看起来十分温柔的女人。 听说,这女人原来还是个大学生,因为家里出事,她只能辍学,找了个家庭教师的差事,避居到了乡下。 这样的女人,自然是怎么看都十分合他的心意。 刚开始,秦琴还不愿意,后来他答应签了一个婚前财产转让协议,让她有足够的钱照顾自己的家人,她才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一年后,两人又有了一个孩子。 蒋老太爷还是挺喜欢这个孩子的。 前头三个孩子从小就是他第一任妻子带着,他接触得很少,蒋老太爷总嫌弃那些孩子长相和举止都很粗鲁,除了老二脑子蠢又喜欢撒娇,还能带给他点乐趣,另外两个根本看不上眼。 这个小四,长相和脑子却随了他妈,五官精致漂亮,也特别聪明讨喜。 可就是太聪明了,跟他妈一样。 蒋老太爷是个古板人,自觉在家里一言九鼎,是绝对的权威,容不得丝毫冒犯。 可是他这个妻子,看着温和柔顺,实则性子倔强,最重要的一点是,比他还会赚钱。 刚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投资账户,经过十几年的打理,他妻子能掌控的财富,比他的蒋氏还要多。 蒋老太爷十分不喜欢这种情况,对他来时,这已经是直接挑战他的底线了。 正好这时候,蒋氏出了点事,急需一笔资金。 秦琴二话不说就拿出了钱,却提出要求,她也要公司的一部分股份,参与经营。 公司给哪个儿子继承其实蒋老太爷并不在意,他巴不得自己能永生不死,永远掌控着公司。 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妻子竟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女人当年就是个落魄的穷小姐,如今靠着他当上了阔太太,享了这么多年的福,竟然恬不知耻,想要对他的蒋氏伸手? 这是蒋老太爷绝对不会允许的。 秦琴被拒绝以后,竟然还敢闹着离婚,还想要带走她名下所有的资产。 他怎么可能叫这女人如意! 蒋家的颜面,公司的未来,还有那一大笔钱,都决定他绝对不可能妥协。 秦琴真的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似乎早早的发现了丈夫的恶意,急急忙忙让亲生儿子避了出去。 少了一个碍事的更好,顺理成章的,蒋老太爷再一次收走了自己妻子的性命。 那个他唯一还算喜欢的小儿子,听到母亲的死讯急急忙忙跑回来,他本来还想留着这个孩子的,可惜,他真是太像他妈了,这孩子一开始就对他母亲的死因存疑,还想偷偷回来调查,没办法,他只能把这个可爱的孩子一起抹去。 蒋老太爷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非常心软的人,毕竟和那女人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夫妻,那孩子也宠了二十年,所以这一回,他是让他们体体面面走的,没受什么罪。 他看着秦琴安安静静的躺在棺材里,脸色雪白,还是像当年那么漂亮,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他想把这个漂亮的女人永远的留在身边,就像是某种战利品,或者是珍贵的收藏。 他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女人,尤其是她死了以后。 这可费了他很大一番力气,当时是正常下葬的,他重新把尸体挖出来,防腐,除臭,找到一个适合保存的地方,都是麻烦。 但是,每次见到那个乖乖躺在玻璃箱里的美丽女人,又一股浓浓的骄傲升起来,就像是醇酒的微醺,感觉好极了。 可惜,这美妙的征服感并没有维持多久,几年以后,尸体已经渐渐失去了她原本的美丽,变得腐朽而陈旧,就像是他逐渐变老的年纪一样。 他渐渐厌弃了这个地方,地下室也被彻底尘封起来。 他也想过要把这地方处理干净,但是随着年岁渐长,他早就不是那个可以轻轻松松扛着尸体健步如飞的成年男子,不过,蒋老太爷也并不以为有人会发现他这个秘密。 他有时还想着,等他快死的时候,就主动说出地下室的秘密,然后让人把他和秦琴合葬在一起。 这是个多么美丽的爱情故事,痴情的丈夫保管着妻子的遗体几十年如一日,最后,就连骨灰都在一处。 他甚至觉得,就凭这个故事,还可以再给蒋氏做一波营销,他的故事也将千古流传。 只可惜,到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第93章 蒋氏的产业, 终于就像蒋老太爷本人一样, 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中,默默沉寂。 业界对于这次变动一片哗然,然而不管怎么样, 这个曾经服装产业的庞然大物终于轰然落幕, 墙倒众人推, 原本看起来还一片大好产业, 没多久就进入破产清算程序。 因为蒋老太爷之前的违规操作曝光, 蒋云签署的同意书作废, 当年秦琴留下的财产, 最终还是成功传给了这个孙子, 而她的遗骸也终于成功下葬,彻底的摆脱了蒋老太爷的阴影。 火葬以后, 蒋云将她的骨灰送去了一个海岛上——据说, 这是她原本准备离婚以后定居的地方。 蒋云这时候才知道, 为什么蒋老太爷这么多年以后竟然突然想着认回他。 原来,当初秦琴在设立遗嘱的时候留了一个心眼,如果她和自己的儿子都身故没有留下继承人,遗产将全部捐献给公益基金,捐献的时限,就正好是二十年。 也难怪蒋老太爷急匆匆的把蒋云给接了回来。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蒋云的存在,也知道这孩子的处境,但是这个冷酷的老人直到需要的时候才把蒋云接回蒋家,大约是因为, 他觉得这样处境出身的孩子,会更好打发? 上辈子或许真的是这样。 蒋云对于上辈子在蒋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签署过类似的协议,但是大概率是直接放弃继承权,全权交由蒋老太爷处理——无论如何,重来一次,一切终于完全不一样了。 对于家族的轰然倒塌,最淡然的却是付出了最多精力和时间的蒋临渊。 蒋云原本还以为会迎来他的冷眼相对,甚至是仇恨的辱骂,没想到这个中年男人反倒像是如释重负一样,轻轻松松上门,顺便把他那个叫人操心的儿子给拎走了。 蒋向初临走的时候,还大喇喇的对着蒋云拼命挥手:“那箱零食就送给你了,下次你去法国,一定要来找我玩啊!” 第二次见的时候,是对秦琴留下的财产进行清算交接的时候。 蒋氏的大楼已经被封存等待拍卖,他们是在蒋家的服装厂见的面,旧日里永远机器轰鸣的服装厂里,今天也显得格外安静。 “这地方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蒋临渊摸着厂房的墙壁,有些感叹的说,“不过老爷子本来就是用歪门邪道聚集的财富,全都还回去也理所应当。” “你……不怪我?”蒋云看着这位无比豁达的大伯,奇怪的问。 蒋临渊摇头:“你只是做了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我妈……我亲妈死的时候,我已经很大了,那时候,我妈就跟我说了很多事,我觉得她死得蹊跷,可是也不敢细究。” “后来秦姨……我本来一直叫她秦姐姐的,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娶她做妻子。”蒋临渊说起自己的少年心思,也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她也死了,我觉得不对劲,但是我胆子太小,什么都不敢问不敢查。” “你爸失踪……死前,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蒋临渊回忆起往事,“他跟我说了很多,还想要我帮他一起……可当时向初才四岁,我不敢……后来,就在也没见过他。” “对不起,如果我更勇敢一些,也许也不会搞的今天这个样子。” “我只希望你别恨我……虽然有时候,我自己都挺恨我自己的。”这个中年男人苦笑。 蒋云摇摇头:“我不怪你,勇敢的话,有可能你早就已经死了,就像我父亲一样。” 不过他现在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我听过一个传言,我爸爸……其实是你的孩子?” “怎么可能,我那时候就是有一点少年艾慕的心思,”蒋临渊苦笑着摇摇头,“大约被老三看出来了,然后传了出去,这话就连蒋老爷子都不会相信,根本没有的事。” “可我听蒋向初说,你想要守护你母亲当年开创的事业,我怎么算,都……”蒋云还有点怀疑。 “确实是帮秦姨看管的,我本来是想着等老爷子死了以后,再还给你,那本来就应该是你的东西,没想到被你自己亲手拿回去了,”蒋临渊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秦姨当年的模样,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兄长,还好,老四的儿子帮他找回了一切,我觉得很高兴。” 听到蒋临渊这么说,蒋云却忽然想到上辈子的事情。 那时候,蒋临渊一家已经败走法国,他出事之前,蒋临渊打了一个电话给他,说是想邀请他当面谈一谈,蒋云当时刚刚失恋,情绪很是低落,只说过几天再说,没想到第二天他就遭遇了车祸。 难道,上辈子大伯约他,就是为了投资账户的事情? “谢谢你,但是你以后……要怎么办?”蒋云忍不住替他担心。 蒋临渊哈哈大笑起来:“我可是一个成熟的中年人,还养活得起我这一家子人。不用担心,我当年跟着秦姨也买了些股票,还一直拿在手里,现在挺值钱的。” 早就已经逝去的人,其实依然还在这个世界上留着模糊的影响。 蒋云细看起他未谋面的奶奶留下的投资账户。 虽然二十几年过去,其中的资产已经被蒋老太爷挥霍了大半,很多被卖出的资金都已经进入了蒋氏,无法仔细追究,但是光是剩下的这不到三分之一的资产,就叫蒋云狠狠的吓了一跳。 他觉得,自己那位传说中美丽动人的奶奶,应该是一个和言末不相上下的天才投资人,如果能活到现在,大约足够站在全球富豪榜的前列,丝毫不比那些出名的投资大亨逊色。 他本来觉得,那幢位于京城的商业大楼已经是了不得的遗产了,没想到,却不过是其中的九牛一毛而已。 “秦姨很多年前就和我提过,她长期看好房地产市场和石油产业,所以尽可能的买了足够多的房产和石油公司的股票,我那时候跟着她学投资,也偷偷赚了不少,”蒋临渊很淡定的说,“可惜老爷子对石油完全不看好,很久以前就全都卖光了,要是留到现在,那才叫吓人。” “还好房产大部分都留着——其实老爷子也卖了不少出去,”蒋临渊无奈的摇头,“他要是少折腾点,其实蒋氏还要好得多。” “这些全给了我,蒋氏就真的撑不住了。”蒋云说。 “那也该是你的,”蒋临渊说,“其实当年定下把这个投资账户留给老四,秦姨并没有想太多,她就是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应该和我们争遗产,会闹得家族不宁,她当时想入股蒋氏,也是觉得老爷子经营出了些问题……老爷子心胸太窄,枉费了这么好的运气。” 天才遇人不淑,一场悲剧,就成了定局。 “要是谁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那世界就会乱套了。”蒋云低声说。 这些在他上辈子被永久掩埋的真相再一次翻出来,不也一样是天翻地覆——虽然对他来说,是在向更好的一面转变。 蒋云这边正忙着清点他新进的庞大财富,言末那边,也在忙着好好的教训觊觎蒋云的宵小。 蒋家这边基本上都被蒋云自己清理干净了,但是还有一个兰斯,这时候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脚底抹油的逃回了老家。 即便如此,言末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这小子竟然还敢挖自己的墙角,他就索性把这小子家族的后路直接断掉! 阿尔德兰家族在一般人看起来是庞然大物,对言末而言,却并不比一般的家族更难对付,或者说,这种商业家族,反而比普通家庭忌惮更多,也更好解决。 言末的商业帝国虽然明面上不显,但是其触角其实早就延伸到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只稍微一动,就轻而易举的将那个只会借着家族的名头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从他家族的庇佑中剥离出来。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兰斯这些年来胡作非为,也终于报应到了他自己头上。 没有了家族的保护,他随时能被深深憎恨着他的受害者们撕成碎片。 这小子具体遭遇了什么,言末并没有什么兴趣,反正他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自己和蒋云面前了,言末也没有把自己的报复告诉蒋云,只悄声悄气的把这个碍眼的家伙彻底解决干净。 但是危机,依然没有过去。 言末的脑子里好像有一个鸣钟,时不时就紧迫的敲击几声,但是他只能感觉到那股风雨欲来的危机,却迟迟都找不到源头。 至于蒋云,他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言末能感觉到,这小孩儿就算现在再依恋他,再乖顺,他们之间依然隔着一层透明却坚韧的屏障,所以真的有什么大事,他从来不会想到还有一个爱人可以依靠,或者说,蒋云时刻都在担心,这个爱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他而去。 言末能看出来,但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解决。 上辈子的事情对他来说,就是模糊的影子,更像是某种预兆和警示,但是据他观察,对蒋云来说,那些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他一点也不敢告诉蒋云自己的脑子里的东西,因为以他对蒋云的了解,这小孩儿一旦知道,很大概率会转身就走。 蒋云的骄傲,天生就被刻在了骨子里。 他们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暗藏的危机又在哪里?很遗憾,没有任何人能告诉言末,他只能靠自己慢慢寻找。 两人的感情,也就在这些纠缠中,踉踉跄跄的前行着。 各种纷争纠葛暂时告一段落,气温也渐渐有些凉了,十月份,言末的生日也快到了。 言末比蒋云大十岁,今年满三十,也算是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阶段。 蒋云很早就给言末准备好了礼物,但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是会和自己一起过,还是飞回去和他的家人一起?蒋云也不确定。 不过不管怎样,礼物终究还是要送出去的,他对言末总有一种眷念又暗沉的情绪,每一年,每一个月,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十分值得珍惜和铭记的时光。 等他以后只剩下一个人了,还可以怀抱着这些东西细细品味,总不会太孤单。 没想到提前一周,言末就要他空出时间,带他飞去英国见自己的家人。 “你……你的爸妈?”蒋云慌慌张张的摇头:“我不去,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的。” “礼物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言末很高兴的对他说,“我的家人也已经知道你了,他们都很期待能够见到你。” “可是……我是个男的……”蒋云眼神茫然的看言末。 “是的,他们都知道,也很高兴,”言末说,“我的家人都很开明,并不在乎我伴侣的性别,事实上,我妈觉得,我能找到你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她一度还担心我只能一个人过一辈子——你知道,我不太能认人。” 蒋云对于言末的这个毛病却并没有太深的感触,因为在自己这里,言末可从来没有出过错:“那只是小毛病,但是我是个男的,不会丢你们家族的脸面?我不能生孩子,也没办法帮你延续后代。” “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听到蒋云的滔滔不绝,言末就笑着揉他的头,“你放心,我的家人不会给你任何阻碍……啊,我弟弟除外,但那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熊孩子,你可以直接无视他。” 事实上,言末自己都认不出他那个弟弟的脸,也难怪那孩子越来越熊了。 蒋云就这么慌慌张张的被言末提上了飞往异国他乡的飞机。 不过就算心神大乱,他依然又准备了一份礼物。 “我已经买好了啊。”言末不太理解。 “我也没有准备什么贵重的东西,”蒋云在飞机上,依然紧张的蜷缩着手指,“我听说你爸喜欢抽烟,我在老街上淘了一个老式烟斗,你的母亲怕风,就自己给她做了一件大衣,你弟弟,你说过他喜欢格斗,我带了一套有布鲁斯李亲笔签名的老碟片,希望他们会喜欢……” 言末返头看看自己准备的:一盒古巴雪茄,一条新款的首饰,一叠钞票……嗯,在这个方面,蒋云绝对比他有天赋多了。 “别担心,他们肯定会喜欢的,”言末亲热的贴了贴蒋云的面颊,“但是你准备送给我的是什么?” 他眼巴巴的看着蒋云,可怜兮兮的样子。 “保密。”蒋云冲他笑。 飞机顺利降落在伦敦的希斯罗机场,言末的父母亲自过来迎接。 跟蒋云想象的不同,言末的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高大男人,相貌英俊,但是面色严肃不苟言笑。 他的母亲就显得亲切多了,她看上去比原本的年纪更年轻些,但是脸上总有化不去的病容,看上去身体确实不太好。但是即便常年有病在身,她的笑容依然甜美柔和,带着少女一般的天真稚气。 见到两人,她理也不理自己的亲生儿子,只一个猛扑就把蒋云给紧紧抱住,给了他一个热情的贴面吻。 按理说,蒋云在国外呆的时间不短,早就习惯了外国人的热情似火,但是被言末的妈妈亲,他依然是一身的不自在,脖子僵硬的转头去看言末。 “妈,你需要克制,蒋云都被你吓到了,”言末倒是习以为常,从小他妈就是这幅德行,虽然长着一副柔弱的华人面孔,其实骨子里热情又奔放,就像是一个永远都源源不绝散发着光和热的小太阳一样。 “我妈是在美国长大的,我外公是个西部牛仔。”言末低声和蒋云解释。 蒋云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蒋云的父亲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英国绅士,永远面无表情,永远彬彬有礼。 他只在和蒋云握手的时候,微微的笑了一下:“欢迎你我的孩子。” 就这一句话,蒋云就觉得,言末父亲的满脸严肃后头,是个温柔又包容的人——当然也可能就是爱屋及乌而已。 言末左右看看,确定附近并没有华裔面孔的小男孩,才问:“我弟呢?” 言末的母亲大笑起来,握着蒋云的手:“你怎么能忍受这么一个经常认不出你的家伙?他可怜的小弟弟都快要疯了。” 蒋云疑惑的微笑着。 言末的母亲对蒋云说完,才转向言末:“那可怜孩子听说你找了个男朋友,内心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这时候还睡在床上不肯起来呢。” 她又马上拍了拍蒋云的手:“不是因为性别,事实上,如果言末找到个女朋友,他只会更加生气。” 蒋云半懂不懂,就觉得言末和他弟弟的关系有些奇怪。 “养孩子就是麻烦,”言末的妈妈无奈的挥挥手,“这些孩子总会给你找各种麻烦,无穷无尽。” “还是你这样的孩子好,一看就是个乖乖,”她又亲了亲蒋云的脸颊,“我一看就喜欢,就是配我那傻儿子,实在是糟蹋了。” 言末的父亲在后头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现在,我只能把小可爱还给他的男朋友了,至于我,不得不去安抚另一个醋缸,小可爱,我们等下再好好说说话,我真是喜欢你~” 她把蒋云的手交给言末,在两人的手上拍了拍,才去挽丈夫的手臂。 “我很喜欢你家里的氛围。”蒋云偷偷对言末说。 “现在也是你的家了。”言末说。 蒋云悄悄的露出一点微笑,仿佛真的被言末所说的打动了。 第94章 言末的家在郊区的一个小镇上, 是一幢普普通通的带花园小别墅, 他们看上去和周边邻居的关系也很好,每个人经过房子的时候,见到这家人都会乐呵呵的打招呼。 “我妈妈不喜欢太大的房子, 也不喜欢雇佣人, 平时更喜欢住这里, 她觉得多和其他家庭接触, 对我的面部识别障碍有好处。”言末告诉蒋云。 “那真的有帮助吗?”蒋云好奇的问。 言末无奈的耸耸肩。 蒋云的母亲已经推开门, 喊到:“言起, 你现在在哪?你哥哥他们来了, 还带了很棒的礼物哦。” 没过多久, 一个高高大大,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孩踩着拖板鞋慢慢走出来, 双手插在宽松的运动短裤裤兜里, 很不耐烦的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对礼物早就没有兴趣了。” 他的模样和言末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五官稍微粗糙一点,还留着一点乱糟糟的络腮胡,看起来十分的不拘小节。 言起走出来,看也不看言末和蒋云,重重的踩着大拖板,懒洋洋的和母亲打了一个招呼,就准备往餐厅去。 “等等,”他的母亲一把拉住儿子, “你怎么不打招呼的?太不礼貌了。” 言起眼睛一抬,看了一眼蒋云,不屑道:“哥哥可真是不要脸,竟然找了一个比我还小的小孩子。” 被称作小孩子的蒋云,哭笑不得的看言末。 言末对这个弟弟也很无奈,但还是开口介绍:“这是我弟弟言起。” “管他是弟弟还是小情人,反正他也认不出来,”言起痞痞的对蒋云说:“小美人,你要不干脆和我试试?反正我们两个长得差不多,而且我保证不会认错你。” “怎么说话的?”一直沉默不语的蒋爸爸终于怒斥小儿子:“快跟你哥还有蒋云道歉!” 言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好了好了,就算我认不出你,还是记得给你带礼物啊。”言末苦笑道。 这小子小时候其实还挺可爱,总是追在自己的屁股后头,高高兴兴的喊哥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就进入了叛逆期,开始抓着自己认不出他这点不放了。 言末也无奈啊,可他就是认不出,又有什么办法? “礼物?”言起不屑一顾的哼,“是现金还是银行卡?反正就是这一套,我又不缺钱,我早就可以自己挣钱了。” 这超龄的叛逆小破孩怼了他哥一通,觉得腹部更加空虚,他揉了揉揉肚子:“算了,懒得跟你一般见识,我肚子饿了,先去吃点东西。” 他又转头,对蒋云虚虚的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就径直往餐厅去了。 “对不起,这孩子脾气倔,其实他特别崇拜他哥。”言末的妈妈向蒋云道歉。 蒋云却更在乎另一件事情。 “你真的这么不会认人?”上辈子,蒋云可没发现言末有这个毛病。 言末只无奈的耸耸肩:“从小就这样,都习惯了。不过你是例外,我一眼就能认出你,不管你在哪里,边上有多少人。” 这张抹了蜜的嘴! 蒋云有些担心,但是看言末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太在意,也对,上辈子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言末有这个毛病。 一见面的时候,蒋云就把准备好的礼物送了出去,言末的父母看上去都十分满意,至少比起言末拿出来的雪茄和项链,蒋云这小甜心送的东西,显得有心意多了。 至于给言起的礼物,蒋云只能请言末的妈妈代为转交。 两人去休息的时候,言妈妈才绕进餐厅去找言起。 言起正在呼噜噜吃着早上剩的面包。 “小宝贝,”她过去抱了抱儿子,“你今天看上去可不太礼貌哦。” 言起乖乖的回抱了一下他的妈妈,但是嘴上一点不软:“谁叫我哥竟然找了一个比我还小的小屁孩。” “那是个不错的孩子,我很喜欢他,”言妈妈笑,“而且,你不想来拆礼物吗?” “我哥除了塞钱,还会送什么,”言起不满的瘪嘴,“他总当我还是当年那个讨零花钱的小孩子。” “这次不一样哦,是一份很特别的礼物,”言妈妈把包装精美的小礼物递给他:“好像是你最喜欢的一个明星的签名……布鲁斯李?” “我已经长大了,现在更喜欢的是泰勒,”言起哼唧唧的说,手却不由自主的接过了那个礼物。 “这是我哥送我的?”他努力用很嫌弃的眼神看着这小东西,一边飞快的拆开包装。 果然是布鲁斯李的亲笔签名,而且还是签在黑胶片上的!他刚想叫一声,又硬生生的忍住。 “你哥的礼物是这个,他说你要是喜欢什么就自己买。”言妈妈好笑的又递出一张银行卡。 那一瞬间,她这个可怜的小儿子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情绪,虽然他只是倔强的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言起一翻白眼,想要把手里的东西丢出去,又实在是舍不得,只能再哼一声,小心的把亲笔签名的碟片放在桌子上:“我哥永远就是这幅德行!那小破孩在这点上确实比他强多了。” “相信我,我更喜欢你的礼物,”言妈妈好笑的说,“他每次都送给我类似的项链,打开首饰盒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都能做批发商了。” 言起要笑不笑的哦了一声,似乎觉得母亲的遭遇让他平衡了点,脸上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蒋云是个好孩子,你会喜欢他的。”言妈妈又说。 “真是个小孩子,比我的年龄还小,”言起很不高兴的耸起鼻子:“我哥不是总说,带小孩很麻烦吗?” 言起比言末小了八岁,当他还包着纸尿裤到处跑的时候,言末已经是一个少年了,他从小就很崇拜这个厉害又漂亮的哥哥,问题是,哥哥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他。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小孩子在一起玩,哥哥总是能认错,牵走另一个,把他给剩在沙坑里,读书的时候也是,上一刻言起还在和别人炫耀言末就是自己的亲哥哥,下一刻见面跟他哥打招呼的时候,却再一次被视而不见,然后被身边的同伴嘲笑,可怜的言起就是这么一路上坑坑绊绊过来的。 “你是吃醋了?”言妈妈笑着问。 “吃醋?我吃谁的醋?”言起眉毛一扬,一脸傲娇,“我交往过的女朋友比他可多多了,他嫉妒我还差不多。” 言妈妈好笑的揉揉儿子的头。 到了吃午餐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言起终于小声小气的对蒋云说了一句谢谢:“感谢你的礼物……比我哥的要好。” 蒋云对这种一看就是熊孩子的人向来很大度,温和的回答:“你喜欢就好。” “你还没感谢我。”言末指出弟弟的错误。 言起一个白眼翻给他。 “那件大衣实在是太舒服了,听说是你亲手做的?”言妈妈也说,“面料非常柔软,款式也很漂亮,我太喜欢了。还有那个古董烟斗,非常精致又有趣,你真是一个贴心的孩子。” 言爸爸也跟着沉默的点点头。 蒋云很感激的微笑。 小镇距离伦敦只需要开车一个多小时,但是和快节奏的大都市完全不同,这里的生活十分安闲清静,人口不多,也没有什么娱乐消遣的地方,只有一个小酒馆,酒馆老板是个丰腴的妇人,很喜欢言末,还因为觉得蒋云未成年而拒绝卖给他酒。 小镇的边上有一个风景如画的小湖,湖中还有岛,言末家在岛上有一个度假别墅,那是一幢林中小屋一样的尖顶木屋,屋子里有温暖的壁炉和笑声,就像童话里那样。 总而言之,这里就像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又带着温暖而闲适的烟火气。 “从我成年,我爸就把大部分产业丢给我打理,自己带着我妈在这里养老,”言末说,“我弟弟在伦敦上学,因为隔得近,所以也经常回来。” 言末的家里常年围绕着一种温暖而柔和的气氛,就算言爸爸万年冰山沉默寡言,言起叛逆又倔强,蒋云依然能够感觉到一种像是春日一样的暖意。 他们对蒋云,也并没有因为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有什么纠结,只是像家人一样轻而易举就接受了他——当然,无时无刻试图展现自己熊性的言起是个例外,但是他更多是对着他哥吹胡子瞪眼,对蒋云,反而态度要温和得多。 两天以后是言末的生日,只有这几个家里人在一起庆祝,不是太热闹,却更有一种家庭的氛围。 “恭喜言末三十岁了,最值得高兴的是,你成功在人生的前三分之一找到了心爱的人。”言妈妈举起了酒杯,透明玻璃杯里装的是低度的起泡酒,颜色鲜艳而轻盈。 “能够找到一个想要牵手一生的人,是你们的幸运,希望你们能像我和你妈那样。”言爸爸也祝福道。 言起不情不愿的端着酒杯,跟蒋云轻轻碰了一下:“辛苦你了,祝你以后能找到一个更好的。” 言末直接给了弟弟一个爆栗。 吃完饭以后,就是拆礼物的时间。 言起的礼物放在一个包装简陋的大盒子里,他努着嘴,态度随意的把盒子丢给哥哥:“你看看喜不喜欢。” 然后,就一直偷偷盯着言末的表情看。 言末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非常复杂精密的机械模型,蒋云乍一眼甚至看不出来这究竟是个什么。 “这是我上个学期的设计作业,”言起傲娇的哼哼道,“还拿了大奖的,看你已经是一个三十岁的老头子了,我把这个珍贵的原模送给你。” 言末笑:“谢谢,我很喜欢。” 熊孩子就骄傲的抬起鼻孔,得意的哼了一声。 言父言母一起合送了言末一套位于地中海的别墅和游艇,看上去倒是富贵又大气,但是蒋云想想言末现在的忙碌程度,突然觉得言末父母这礼物竟然带着点恶意…… 最后,言末一脸期待的盯着蒋云看。 蒋云有点迟疑…… 他本来是想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私下里送,结果急匆匆被言末带到他父母这边,这东西……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僵了一会,就连那熊孩子都好奇起来:“你不会送我哥什么情趣物品吧,要不然怎么不好意思拿出来?” 蒋云这样好脾气的人都没忍住瞪了他一眼:“当然不是,就是……” 他害羞的笑笑,把手里捏了很久的盒子递给言末:“三十岁生日快乐。” 言末很高兴的接过蒋云的礼物,迫不及待的打开来。 里头是一个素面锦缎的布盒子,看上去古朴而雅致。 再打开盖子,里面放着张纸,纸上是手书的小诗,描的是南唐冯延巳的《长命女》: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言家人虽然久居海外,说话也带着点怪怪的腔调,但其实中文造诣并不比一般的国内大学生差,只是偶尔会犯一些奇怪的错误。 比如那熊孩子看见了标题就哈哈大笑起来:“你还说我没文化,你的小情人才叫没文化呢,竟然在秋天送你一首春天的诗哈哈哈哈。” 这家伙也可以说是相当的没事找事了。 言末没理这个糟心的弟弟,只抚摸着纸上的最后一句,看了很久,微微笑着对蒋云说:“谢谢,我非常喜欢。” 纸张的下头,是三把钥匙。 言末不明所以的看蒋云。 蒋云被那熊孩子嘲笑了一通,还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现在所有房子的钥匙,就是……不管我到哪里,都不会对你关上门。” 熊孩子大声嘘起来。 言末则笑成了一个傻子,冲过来一下子把蒋云抱住:“这绝对是我最喜欢的礼物!” 秋天向来是伦敦最美的季节,到处是一片金黄,就连连绵的阴雨都暂告一个段落,而在伦敦郊区的乡镇,更加景色宜人,叫人流连忘返。 只可惜,蒋云和言末都是大忙人,只能在这里驻留几天,又不得不踏上了归国的航班。 临走的时候,那个总是用鼻孔望人的言起终于难得好声好气的跟两人告别,甚至还送给蒋云一个自己很喜欢的机器人模型。 “对了哥,小心言简,他前不久还联系了我,好像对蒋云有很大的敌意——你可真是到处招惹麻烦!”最后,他还不忘刺言末一句。 言简?言末几乎都要忘记这个远方亲戚了。 “他说了什么?”言末问。 “其实也没说什么,主要是打听你和蒋云的事,他知道我们感情不好,还怂恿我对付蒋云,哼,你谈恋爱,关我屁事。”言起还是那副调调。 “多谢。”言末抱了抱这个总是说反话的弟弟。 “行了行了,少恶心吧啦的,”言起飞快的推开哥哥,压下了不自觉扬起来的嘴角,“你自己注意安全,我走了。” 明明是来送行的,这小子反而比离开的那个还要急着拍屁股走人。 言末无奈的看着弟弟状似潇洒的背影,对着这小子的背挥挥手。 “你们兄弟感情其实挺好的。”蒋云说。 “臭小子就是那副脾气。”言末笑。 至于言起提到的言简……言末深深的皱起眉头。 自从陆小姐给关了进去,言简就在他生活里销声匿迹了,他也几乎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但是,当他的名字再一次被言起提起的时候,脑子里那个警钟,确确实实的发出了尖锐的鸣响。 陆小姐被关进精神病院不久,言末还有派人盯着言简,但是日子长了,这个人看上去十分老实,怎么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他也就慢慢懈怠了。 言末本来还以为他当初对于言简的危机意识,主要和陆小姐有关,没想到,其实这人还是一个没有被排除干净的隐形炸弹? 但是,一个无依无靠,性格偏执古怪的年轻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言末再想找人盯住言简,却发现这人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一般人当然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消失,在现代社会,你总是会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比如出入境记录,比如银行卡,比如居留证。 言简在半年前来到华国,在首都停留了一周左右,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一般而言,这样的情况只会有两种可能,要不然是人已经死了,要不然就是有人依靠,不需要自己出面。 华国广大的疆域和众多的人口,使得这种寻找变得异常困难。 言末突然就懂了蒋云之前的选择,就算是以身犯险,也总比时刻等待着从黑暗中突然冒出来的袭击要容易得多。 但问题是,这回的情况又不相同,他根本就不明白言简到底想要什么? 就算他和蒋云死了,这个关系疏远的远方亲戚也得不到丝毫的好处,反而可能面对可怕的报复,这是任何一个理性人都不会选的选项。 言末把自己的不解告诉了蒋云,却换来小孩儿的耻笑。 蒋云只是笑,却又不愿意多说,弄得言末更加疑惑了。 蒋云当然不愿意说,他觉得言简喜欢言末。 就算言末对那人不屑一顾,就算言简现在就像是一只叫人恶心的跳梁小丑,他也绝对不愿意把那人的心情告诉言末,这大约就是一个自私情人的嫉妒心在作祟吧。 自从见过了言末的家人,蒋云对于这段感情又多了些自信,言末的父母和弟弟都是很好的人,也乐于接受自己儿子的选择,他们的感情看起来一下子又减少了很多阻碍。 但是归根结底,感情还是个人的事情。 有多喜欢,能喜欢多久,蒋云对自己很有信心,对于言末,却总是缺少那种发自内心的笃定。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上辈子言末最后的冷漠。 他总是弄不明白,就算期间真的有误会,为什么连最后一面,言末都不肯见他? 唯一的理由,只有感情淡了,自然也就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他就理所当然的把这,看作了他们感情的结局。 总会有那一天的,也许久一点,也许更快些,毕竟这一辈子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连带着感情,也成了更加看不准摸不透的变量。 这一辈子最大的改变,大约就是他的身家财富了。 蒋云现在拥有一个很成功的服装企业,云逸头一年就实现了盈利,之后每个月的利润都过千万,他还拥有不少优质的投资,蒋云凭借着上辈子带来的记忆,投资了不少在未来表现很好的产业,这些资产现在看着不起眼,在未来也将膨胀成一笔惊人的财富——就像他的奶奶秦琴当初的投资一样。 蒋云自己的经营和投资属于未来,现在绝对的大头,却是他奶奶留下的遗产。 那是一笔巨大的,外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也难怪当初蒋氏怎么折腾都不会伤筋动骨了。 蒋云突然就成了好几个大中型城市的小地主,拥有大量的商业地产,对外出租的公寓楼,还有寸土寸金的商业街。 也难怪蒋老爷子当初宁愿腆着脸像兰斯借钱,也舍不得再往外卖房子里——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能够看见这些地产带来的前景。 相比这些钱,蒋云最开始视作重要底牌的BT币,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当他真正站在高处,再看着脚下,和在山腰上看见的风景,完全不一样了。 至少他和言末在财富上对比,终于不再显得那么弱势。 当然,差距还是存在的,这个事实蒋云不得不承认,只是他不再像一只渺小的蚂蚁,仰望着大象了。 顶多是一只小象望着成年的公象?蒋云一想起这个画面,就忍不住咯咯直乐。 “你笑什么?”言末问他。 蒋云看了看英俊不凡的爱人,再一次笑倒在沙发上。 “不告诉你。”他说。 言末就欺身过来,开始挠蒋云的痒痒。 蒋云是最怕痒的,不过言末也差不离,他防卫无果便干脆奋起反击,两人齐齐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又是一阵朗笑。 这样的日子,蒋云巴不得能长长久久下去。 第95章 自从蒋家接二连三的出事, 这个原来颇为风光的家族已经彻底凋敝下去, 原来的老宅子都挂了出去准备卖掉,可惜没有人愿意接手,但是宅子里大部分佣人都被辞退了, 只剩下两三个维持基本的运作, 宅子的大部分区域也被封存起来, 因为没有充足的人手来维护和打扫卫生。 剩下的几个蒋家人, 也各有各的生活。 最好最完整的是大房蒋临渊一家, 他是蒋家这辈唯一逃过牢狱之灾的人, 大儿子已经回法国继续学业, 两个小儿子依然活泼好动, 但是他不太喜欢老宅子的气氛,早就已经搬去了城里, 几乎不再回来。 虽说蒋家已经清算破产, 他也损失很大, 但是当年他因为崇拜秦姨,也偷偷跟着投了一笔钱,当时看起来没多少,这时候却帮了大忙,他甚至靠着这笔钱保下了蒋氏服装厂,还有余力供给其他几人的基本生活。 不过,蒋临渊给出去的这笔钱很少,顶多只能供几个还在上学的孩子继续学业,再加上基本的生活。 老二蒋临涯关在牢里, 还有好些年才能出来,他的儿子蒋向海一直躲在美国,前一阵子蒋老太爷出事,他确定没有人再找他的麻烦,才回国看了看,但是家里的情况比他预想的更差,也根本不可能再供应他在国外的奢侈生活,便把他妈和妹妹骂了一顿,抢了些珠宝首饰,就再一次消失不见。 蒋向雅是留在老宅的诸人中,最高兴的那个。自从老爷子出事,一直叫她恶心不已的那个未婚夫终于彻底变了脸,取消了婚约,她重新获得了自由——虽然她妈因为这个天天咒骂,以泪洗面,也影响不了她的好心情。 她也是几个孩子里,唯一还想继续学业的那个,虽然她妈觉得女孩子有什么好学的,早早嫁人才是正道,她却直接去求了大伯,借到了一笔钱,搬出了老宅,正在做继续升学的准备。 留学她是不考虑了,虽然大伯也出得起这笔钱,但是这钱可是要还的,她原来就是名牌大学的艺术类高材生,虽然因为家里乱七八糟的事,一度影响了学业,但是还好当年办的只是休学,她现在准备先恢复学籍,拿到毕业证,然后考研究生,继续走艺术这条路。 老三蒋临洲一家,是最惨淡的。 他当初被判了死刑,三太太就昏天黑地的哭过一回,后来蒋老爷子又出了事,三太太就决定回娘家,还想带着蒋向宇一起,可是这个日渐阴沉的儿子却不愿意。 他早就被浓浓的仇恨淹没了。 最开始,蒋向宇最恨的是蒋老太爷,因为是蒋老太爷直接害死了他爸爸,他日日都幻想着怎么一点点蚕食这个老人的所有,他的生命,他的财产,光是想到胜利以后,这个老家伙的绝望,他在梦里都能笑出声。 那时候,对于其他人,比如蒋云,比如蒋临渊和蒋向初,他虽然也厌恨,但是只是附带的感情。 可随着蒋老爷子黯然落幕,他的心态发生了奇怪的转变。 他并不觉得蒋云的所作所为是为他报仇,反而将原本的憎恨,全都一股脑的转到了蒋云身上,原来对蒋老太爷的憎恨退潮,那些童年留下来的温馨亲情反而占了上风。 他觉得自己是和蒋老太爷最像的一个,老爷子那些手段,那些心狠手辣,他听说了非但不觉得厌恶,反而心驰神往,觉得大丈夫就应该是那个样子。 至于蒋云,就成了他今生的大敌,只想分而食之。 这里头,其实也有现实的原因在。 他想要蒋云名下那一大笔钱。 在蒋向宇的想法里,那笔钱原本就是属于蒋家的,要是蒋云死了,那笔钱不就理所应当的还回来,而蒋家这一众人里头,老大一家早就背弃了家族,老二就是一群废物,那笔钱当然就是归他蒋向宇的,毫无疑问。 他也没有细究这想法究竟有几分可能,只是心心念念怎么弄死蒋云。 这时候,他遇见了一个和他一拍即合的人。 那人自称言简,是蒋云姘头言末的一个亲戚,也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蒋向宇这里。 这人为人傲慢,实际却有些落魄,要不是看言简还能说出一些蒋向宇不知道的事,他才懒得搭理这人。 “难怪蒋云这几年这么厉害,原来是抱上了一条金大腿。”蒋向宇恍然大悟,以为找到了真相。 “言末本来是我的爱人,蒋云就是个不要脸的小三,”这个言简咬牙切齿的说,“我一定要他死!” 蒋向宇念头一转,便暂时收留了言简。 他也不在乎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这就够了。 这两个拥有共同目标的人一碰在一起,就开始琢磨着怎么消灭心中的大敌。 这两人也不算完全没有理智,至少他们还想着要怎么保全自己,就算成功解决蒋云,也不能暴露自己。 但是现在摆在两人面前的最大问题,是他们都没钱。 没有钱,难不成还亲身上阵?这两人都不是傻子,自然不愿意。 那就只能在别处想办法了。 蒋向宇就想到了二房的蒋向海。 他从小就觉得,这个二哥鲁莽又冲动,行动力虽然一绝,但是因为脑子不好,最容易被人利用,就和他二伯一模一样。 就算是废物,也总有被利用的机会,这种时候,不就是他的用武之地吗? 蒋向宇是在一间昏暗的地下酒吧里找到他二哥的。 虽然其他人都以为他回美国了,但是蒋向宇心里清楚,他这个二哥最是好逸恶劳,只想挥霍,就凭他手上那点钱,怎么可能还会去美国? 果不其然,他转了一圈本地最便宜的酒吧,很快就把这个满口胡话,醉醺醺的家伙找到了。 找到他二哥,蒋向宇首先就是一盆冷水下去,叫这个醉汉清醒清醒。 蒋向海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瞪着蒋向宇,努力抬起手,指着他:“别……别以为我不敢打你,老子一拳头下去,就能揍死牛!” “得了,”蒋向宇笑嘻嘻的蹲下去,问他二哥:“想不想发财?发大财。” 他也不需要细说,只细细的描绘了一番蒋云现在名下的资产之丰厚,这个没脑子的蠢货就气呼呼的爬起来,想要直接去抢了。 “冷静点,”蒋向宇一个绊脚就把这醉汉放趴下,“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应该好好琢磨,怎么弄到那笔钱。” 摔了一个大马趴,蒋向海的酒彻底醒了,抹着脸问蒋向宇:“要怎么做?” “只有他死了,那笔钱才能到咱们手上。”蒋向宇阴恻恻的对他笑。 三个像是腐地秃鹫一样的人,就这么聚在了一起。 蒋向海此人极为贪婪,恨不得全天下的财富都能到自己手上,但是人又极懒,只喜欢泡吧喝酒,脑子早就被酒精给泡坏了。 蒋向宇本来是个聪明人,却被仇恨和贪婪迷晕了脑子,只想着弄死蒋云,再把蒋向海推出去,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言简就更是心思莫测。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恨透了蒋云抢走了他的爱人,甚至把陆小姐对言末父亲多年的求而不得也投射了上去,只觉得言末本来是自己的,偏偏被蒋云给抢了去,他想着蒋云死了,言末说不定还会回来。 这三人聚在一起,就像是一群污泥中的小丑,蠕动着污秽阴暗的心思。 他们共同的目标蒋云,这时候还丝毫没有察觉危险。 他现在和言末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暂时谁都说服不了谁。 言末因为言简滞留国内,所以想要蒋云出去避一避,等到他控制住了这个不安定因素,再回国。 蒋云却觉得,言末实在是太把言简当回事了。 “他能做什么?”蒋云不以为然,“又为什么要来找我的麻烦?” “那人本来就是个孤儿,养母也被关起来了,”蒋云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人,影响我自己的生活?” 他虽然确实不喜欢言简,却从来没有把这个傲慢的人放在心上过。 “他很危险,真的很危险,”言末认真的看着蒋云,“他是一个疯子,和他养母差不多,你无法想象一个疯子究竟会做什么。” 蒋云本能的不喜欢言末老是提这个名字:“你也太把他当一回事了!” 言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蒋云说。 他不太想告诉蒋云自己的秘密,因为他拿不准蒋云会是什么反应,但是在这种时候,不说好像才是错误的选择。 “我不想再听你提到他,”蒋云生气的直起身子,把头侧向一边,“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人?” “我在意的不是他,”言末也有些急了,“是你。” 蒋云完全不能理解:“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确定?”言末问他,“在你那个秘密里,也是?” 蒋云猛的回过头,看着言末:“秘密?我有什么秘密?” 言末已经决心摊牌,他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蒋云:“你应该很清楚,你一直都藏着一个秘密。” 蒋云眨巴了两下眼睛,飞快的侧过头去:“我可没有秘密。” “让我来猜一猜?”言末弯下腰,捧着蒋云的脸,说。 蒋云的脖子一挺:“你猜呀。” “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言末慢慢的对着他说,“你当时就像是一个精灵,跳到了我面前,你当时说,你绝对是最棒的选择。” 这是上辈子,他们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蒋云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就像是时间在他身上彻底定格。 “你知道的。”言末轻轻笑。 “你……你也是?”过了很久,蒋云轻轻启唇。 “大约有些不一样,”言末摇摇头,“大部分事情我都不知道,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像。” “啊,是,是这样……”蒋云往后退了一步,努力的想要挣脱开言末的双手,“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你还记得我们的相遇……” 言末的手更加用力,牢牢的捧着蒋云的脸:“我记得一些事情,比如我们因为误会分了手,比如你的死。” 这句话好像一下子惹恼了他,蒋云突然暴起,一下子把言末挥开:“分手就是分手,没什么好误会的!” 言末再一次紧紧的抓住蒋云的手腕:“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分开!” 蒋云原本的奋力挣扎停了下来,看向言末:“那为什么那时候我想和你见面,你不肯见我?” 言末的神色有些迟疑,他也不知道…… “我就知道,”蒋云冷笑起来,“你现在觉得后悔,说不定只是因为我当时死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现在有了重来一回的机会,得到了大量的财富,还弥补了父辈的遗憾,绝对不亏,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再一次用力的掰开言末的手:“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我需要冷静冷静。”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丑角。 你看,言末早就知道了他的秘密,然后一直在默默的看着他的表演,这种感觉,真是越想越觉得羞耻。 他就像是一个愚蠢的,自以为为了爱情而卑微献身的丑角,观众在台下哈哈大笑,他还没有一点自觉。 他当初就不应该想着及时行乐!如果他早知道言末也记得上一辈子事情的话! 蒋云怒气冲冲,言末却再一次按住蒋云的肩膀:“你现在生气也好,有其他想法也罢,只一点你必须听我的,你先出国避一避,言简真的很危险!” “我为什么要防着他?”蒋云还在生气,“上辈子他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就是他害死了你!”言末大声到。 蒋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言末:“上辈子……我的死是被谋杀?” 言末很肯定的点头。 “言简?”他又问。 “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是肯定不止他一个。”言末很肯定的说。 “那如果这样的话,我就算出国也没用啊,”蒋云说,“其他人,你还是不记得。” “如果我见到那些人,绝对就能想起来。”言末说。 蒋云原本因为惊吓和羞耻而起伏不定的情绪,因为言末的话,却渐渐的平和下来。 他的手终于不再神经质的痉挛,而是慢慢的攀上言末的手臂:“所以上辈子,我是被人害死的……那你帮我报仇了吗?” 言末很肯定的点点头。 蒋云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然后弯着眉眼笑:“谢谢你,我突然觉得好多了。” 言末却摇头,然后把脑袋放在蒋云的肩窝里:“我觉得一点都不好,非常非常难受。” “你突然就不见了,”言末低沉着声音说,“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就算替你报了仇,你也没办法再回来。” 蒋云静静的站着,感觉到肩窝一股温热。 他把手放在了言末的头上,手指插进了言末的头发里。 言末的发质比他粗硬,又黑又短,摸上去有些扎手,但却叫蒋云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蒋云突然就很想相信言末。 他死过一回,现在又活了,依然爱上了同一个人,而他却一直在怀疑着这个自己爱着的人。 他的潜意识里还藏着怨念和猜疑,就算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那些阴暗的念头也像是永不停息的泡泡,在水面下咕噜作响。 可是现在,蒋云想要把这些泡泡都放出来。 到了阳光底下,这些透明的肥皂泡要么被阳光刺破,要么飘飘然上天。 “我……相信你了,你先起来。”蒋云揉着言末的头发。 “不!对我来说,你好好的在我身边,才是最重要的!”言末还在那里担心蒋云使性子,牢牢的抓着他的肩膀不肯放。 蒋云静静的感受着言末的呼吸落在自己脖子的皮肤上,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可是又很温暖,和蒋云每次深夜失眠的时候,偷偷听的呼吸声不同,这声音更加急促,却也更加鲜活。 “你知道多久了呢?关于我……重新来过一次的事情。”蒋云问。 “上次在米兰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言末说,“我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些看不懂的影像,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但是……”言末突然就嘿嘿的笑起来。 蒋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后来又看见了言简,”言末重新正回神色,“他让我觉得很不安,然后,我就看见了你一动不动的样子。” 言末更紧的抱住蒋云,就算是一点模糊不清的影子,依然叫他心有余悸。 “我非常非常讨厌那种感觉,”他生着闷气的说,“糟糕透了。” 蒋云也垂下头,用力的在言末的脸上蹭了一下。 这两个人就这么紧紧的依偎在一起,仿佛跨越了最漫长的时间,还有生死。 能够重新在一起,就已经是命运最大的恩典,再多余计较,就显得太矫情了。 蒋云有着艺术家的敏感任性,同时也有着艺术家的率性豁达,既然彻底接受,便是全然的敞开自己的信任。 第96章 这两个人终于坦然相对, 下一步, 就是商量着查明上一辈子的真相了。 既然选择完全相信言末,蒋云对于上辈子的错过也不再纠结,但是就算是为了两个人长长久久, 也必须要把所有未知的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但是……言末依然弄不明白, 言简为什么要害死蒋云。 “上辈子的事情我真的几乎都不太清楚, 唯一记得的全是和你有关的事情, ”言末说, “我知道言简有参与到对你的谋杀中, 但是应该还有其他人, 他不算是最重要的那个……” 蒋云也开始思考起来。 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上辈子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但是如果照言末的说法,其实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上辈子我的具体情况你还记得吗?”他问言末。 言末摇摇头:“我只知道你当过模特, 那是我们的相遇。” 蒋云忍不住笑。 “是的, ”蒋云点点头, 羞涩的笑起来,“上辈子……在遇见你之前,我其实就是个小混混,什么都不懂。” “不是这样,”言末马上摇头,“你天生的灵魂里就发着光,我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了。” 蒋云笑起来,蹭了蹭言末,继续说:“上辈子, 蒋家也完全不像这一回,蒋氏还好好的,蒋老太爷大约也是寿终正寝。” “和蒋老太爷有关?”言末马上问。 “应该不是他,上辈子我死的时候,蒋老太爷刚死了几个月,我接到了大伯蒋临渊的电话,约我过去谈一谈,然后就出事了。”蒋云否定了言末的猜测。 “是……谁?”言末问。 “我觉得是蒋向宇!”蒋云很肯定的说。 言末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一听到名字,他就知道,就是这个人! 如果说言简的所作所为他还摸不着头脑,但是蒋向宇就是直接的利益相关方了。 问题是,这一辈子一切都不一样了,蒋向宇不再是蒋氏的继任掌门人,就算杀了蒋云,他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啊。 蒋云也想不明白,只说可以先查一查蒋向宇。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低估人类的贪婪和愚蠢。 果真是蒋向宇收留了言简,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永远醉醺醺的蒋向海。 这三个人还兀自不觉,密谋策划着他们口中那伟大的行动。 言末的金钱开道,蒋云也有很不错的情报网络,很快就把这三个人包围得水泄不通,然而他们还丝毫都没有察觉。 这三个人就像真正的小丑,被无数的监控摄像头,窃听器放在了大庭广众之下,他们的每一个轻举妄动,那些夸张的臆想,也全都清清楚楚。 “言末哥哥原来是最喜欢我的,”言简骄傲得像是一个落魄的女王,“如果不是那个恶心的蒋云,我们才应该是一对。” 言末听到这段录音,难以置信的问:“他在说什么?我连他的脸都记不住。” 蒋云就吃吃的笑:“谁叫你魅力十足,那样一个鼻孔朝天的人都能被你勾了魂。” 言末轻轻敲了一下蒋云的脑袋。 “我早就看出来他喜欢你了,就是不想告诉你,”蒋云不太高兴的说,“但是上辈子,我虽然挺早就见过他,但是之后并没有和他接触啊,难道也是因为嫉妒?” 言末摇摇头,他的上辈子就像藏在迷雾里,完全不像蒋云,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上辈子是什么见过他的?”言末问。 蒋云撇了一下嘴,把跟言简的那点恩怨说了出来。 言末心疼的紧紧抱住蒋云:“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 “没事,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蒋云很轻松的说,“再说了,这一辈子,他一点欺负我的机会都没有了。” 蒋云现在是用一种感恩的心态,看待他上辈子的遭遇。 他已经足够幸运,几乎拥有了他想要的一切。 而这三个人,却一直都陷在阴暗之中,永远不见天日。 “上天已经对我够好的了。”蒋云说。 “还不够,”言末却更贪心些,“还要长长久久,日日相见。” 蒋云羞得笑起来,自从他送了那首小诗和钥匙给言末,就老是被他拿来笑,笑得蒋云都快要后悔把礼物送出去了。 蒋云这边正在浓情蜜意,另外三人,日子却过得越来越不顺利。 他们都是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眼界自认比天还高,手头却紧张得几乎都快吃不上饭,这几个少爷终于忍无可忍,还没动手,自己内部就闹了起来。 蒋向海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半夜才回来,一通砰砰乱响以后,他是倒头睡下来,其他两个人却全被吵醒,愤怒不已。 蒋向宇收留了言简,也不敢把他带到大宅子里去,只能紧巴巴的在外头租了一个小房子,又觉得老宅气氛低沉难以忍受,干脆自己也住了出来,再加上从酒吧里捡过来的蒋向海,三个大男人就挤在一间小出租房里,一边向往着发财以后的生活,一边阴暗的商量着今后的计划。 “直接冲出去把他砍了就是。”蒋向海醉醺醺的叫,“一刀解决问题。” 言简笑他:“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我们做的?” 蒋向海把头一歪,顺着酒劲就倒在地上:“娘们兮兮的,那你说怎么办?” “你这个醉汉还有脸说我,”言简一下子怒了,提脚就往他身上踹去,“我们本来钱就不多了,你还老是拿出去喝酒,晚上吵得我烦死了。” 这醉汉可不害怕细细瘦瘦的言简,他一个翻身,直接拉着言简的脚踝把他放倒,熏人的醉气往言简的小脸蛋上冲:“老子的钱又不是你的,你管得着吗?” “你当我不知道,那钱就是你从家里抢的。”言简被醉汉砸到地上,脊背生疼,还嘴硬的骂。 “嘁,”醉汉对这事反而不以为意:“那是老子的本事,你这小身板,也抢不到啊。” “行了行了,”蒋向宇不耐烦的打断两人,“我们的钱不多了,还是想办法尽快拿出个主意,解决掉蒋云吧。” 言简挣开醉汉,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状似潇洒的掸一掸衣袖:“要我说,肯定要找一个无声无息的法子,言末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就是个二椅子,有什么好不好糊弄的,”蒋向海还趴在地上,迷迷糊糊的哼,“喜欢男人,可真是够恶心的。” “那也比你这个酒鬼好。”言简又给了他一脚。 蒋向海却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乖乖被踢的人,刚才的旧恨还没完,又添了新仇,他终于暴起,拽着蒋云的脑袋就直接往地上砸,完全不留手,是地道想要人命的架势。 蒋向宇都被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把言简扯出来,谁知道蒋向海早就眼红得六亲不认,看到谁都一通狠咬猛踹,恨不能直接撕一块肉下酒。 三个人一通混战,等到全都精疲力竭气喘吁吁才罢手,各躺在房间一角大喘气。 蒋云和言末就这么听完了全程直播,目瞪口呆。 “他们……说不定会先内斗消耗几个?”蒋云不确定的说。 言末刚才亲耳听见他们想着怎么弄死蒋云,心里还有浓浓的怒火,只说:“他们自相残杀,都死光了才清净。” 蒋云对这些人也丝毫没有同情,只是觉得想笑:“我上辈子就死在这些人手上?” 言末揉着他的脑袋:“所以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他现在之所以不急着出手,收了这帮祸害,不过是因为现在的证据还不足够把他们牢牢钉死,言末想要的,是彻底的,完完全全的,把这些不稳定因素全都解决掉,再也不用多余担心。 实际上,因为有这一帮人的前车之鉴,远在异国他乡的兰斯也一起倒了血霉,言末觉得自己的手段还是太仁慈了,毕竟他们经常要出国,总不能再又留下一个不稳定因素,言末便使了一点小手段,迫使兰斯的家族彻底放弃兰斯,以前的受害者联手把那货送进了监狱,还要关很长很长的日子——大约比他能活的年岁要久的多。而且,言末确信,即便他熬到了出狱,某些爱好,也会被彻底的改变。 监狱对于兰斯这样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彻底的噩梦。 而蒋向宇几人,却还在胡乱的上窜下跳,每天都靠咒骂蒋云得到些快感,但是真要做什么,却又显得虚弱无力不知所措。 没钱没资源没胆量,就凭这几个曾经的阔少爷,真要动起手,大约还要等上很久。 就连蒋云这个即将的受害者,都觉得烦了。 “要不要帮他们一把,天天看着这帮人,感觉智商都下降了。”蒋云嫌弃。 言末也忍不住艰难的点点头。 他也想不到,就因为这么一帮子货色,自己的脑子还每天报警,头都疼了。 言末发现,每次这些人咒骂或是商量怎么弄死蒋云,他的脑袋就要疼一回,这样下去,他自己也受不了啊。 “只能给这些家伙创造机会了,”言末叹气,“要不然他们能磨到明年去。” 要真这样,言末和蒋云都受不了。 但是即便是推一把,也要仔细思量。 言末想做的,是彻底清除这帮祸害,而不是再给他们留什么余地。 蒋云想了半天,只想着怎么用自己去吊他们出来,再定死在当场。 言末却不同意。 他不愿意蒋云再以身犯险,更何况,就凭着几个人,也不配蒋云去给他们抬轿子。 “他们就是想害死我,我不出面,他们怎么会动手?”蒋云疑惑。 “让我先试试。”言末却胸有成竹。 蒋向海这天依然是一觉睡到下午,同那个娘兮兮的言简吵了几句,又摇摇晃晃的出门,准备去附近的酒馆消磨消磨。 这家小酒馆的酒水带着一股水味,但是价格便宜,老板娘还丰满漂亮,蒋向海还是很乐意去给她捧捧场,顺便揩两把油。 他照例先喊了一瓶酒,然后坐在吧台上慢慢吹,顺便跟老板娘打趣几句。 那老板娘四十出头的年纪,但是皮肤滑腻,前凸后翘,酒馆里的常客,大半都是冲着她来的。 这女人惯常是泼辣又嘴毒的模样,不过偶尔心情好,也会跟这些无聊客闲聊几句。 今天,大约就是她心情很好的时候。 这时候还早,就算是猪油蒙了心的色鬼,也很少下午三四点钟就泡在酒馆里,蒋向海却是个例外,他在美国的时候,名义上是留学,其实差不多一日三餐都混在酒吧里,现在要不是兜里的钱不允许,他依然还是那副醉生梦死的样子。 蒋向海正在吹嘘着自己在美国时候的风光,老板娘一边擦着酒杯,一边用眼尾勾了一下他:“吹牛,你要真这么有钱,会窝在我这小酒馆里?” “不就是为了你嘛,”蒋向海才喝了一点酒,脑子已经是全天里最清醒的时候,知道不能上手摸,要不然会被直接丢出去,就只能在口头上嘴花花解解馋:“你要是跟了我,包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要不要试试?” 老板娘直接啐了他一口:“你当老娘是个傻子?” 老板娘的眼珠子一转,语气突然又和缓下来:“说起来,我这里正好有一条发大财的机会,就看你敢不敢了。” “发大财?”蒋向海却笑起来,“爷我很快就能有钱了,很多很多的钱,你那点小财,爷我可看不上。” “这可是一百万呢。”老板娘神秘的凑到他面前。 蒋向海嗤笑道:“一百万,想当年也就是爷一个月的零花钱。” “吹牛,”老板娘不信,“你要没兴趣就算了,先把我这里的帐结一结。” 蒋向海一摸口袋,空空如也。 他之前从家里弄了些珠宝首饰,廉价卖了出去,可那点钱又怎么经得住他日日挥霍,很快就见了底。 对一个酒鬼来说,没钱喝酒,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他搓了搓手指,又对着老板娘笑:“虽然钱有点少……你说说看,是什么机会?” 老板娘一笑:“我听说,你和一个挺漂亮的小男孩住在一起?” 蒋向海迟钝的转了转眼睛:“漂亮的小男孩?哦,你说的是那个二椅子。” “怎么这么难听!”老板娘咯咯的笑,“有老板看上他了,你能不能弄他出来?” “什么意思?”蒋向海半懂不懂。 “蠢货,”老板娘嗤笑,“我们这条街上有个大老板,最喜欢漂亮男孩,懂了?” 蒋向海恍然大悟,也吃吃笑起来:“懂了懂了,没想到那二椅子还能值点钱!别担心,那小子鸡崽子一样,我一把就能把他给拎过来。” “别啊,”老板娘忙说,“这成什么样子了,你要做的,是让他心甘情愿的过来,老板高兴,听说还会再奖你这个数。” 她飞快伸了一下五根手指头。 “没问题,那小子吃了这么久的白饭,也该赚点钱了。”蒋向华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趁着醉意上头,摇摇晃晃的就往出租屋里走。 第97章 蒋向海醉意上头, 原本神志不清, 被冷风一吹,又回了一点神志。 “那小子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出去伺候人?”蒋向海琢磨着, “不行, 这事儿还要合计合计。” 这时候, 蒋向宇却正和一个外国人在说话。 这个外国人告诉他, 原来蒋向海突然从美国回来再也不敢回去, 是因为他睡了一个黑老大的女人, 那边放话, 一百万美元, 要他半条命。 蒋向宇在心里合计着那笔巨款,觉得那黑老大可真是个冤大头, 一边点头哈腰:“他从小就是这样子, 到处闯祸, 惹了一堆的麻烦。” 那外国人一脸冷漠:“我知道你们来自同一个家族,但是听说你现在也遇到了困难,我想,你肯定对这笔钱很感兴趣。” 蒋向宇笑得十分谄媚:“不完全是钱的问题,蒋向海确实犯了错,我也是想替他赎罪。” 外国男人不由一笑:“这里是国外,我也不想惹太多麻烦,总而言之,你今天晚上把他带到码头, 其中一半的钱就是你的。” “好的好的,没有问题。”蒋向宇连连答应。 外国人离开以后,他才直起身子,脑子里飞快的盘算起来。 那外国人给他看了蒋向海和一个洋妞的不雅照,还有黑老大的通缉令,他本来就信了五六成,再加上不过是把那醉汉弄过去,投入很小,回报却不低。 蒋向宇当初虽然是想着把蒋向海推出去当炮灰,但是五十万美元,那可是一大笔钱,不更有利于他的计划?等到这笔钱到手,他自然有无数的办法找到人,帮他解决蒋云。 蒋向宇觉得,自己终于要时来运转了! 与此同时,出租屋的门被敲响,言简透过门上那个洞眼,看见是住在隔壁的一个女孩子。 言简对于外人向来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也懒得理这个一看就平平凡凡的女人,刚准备转头不理,那女孩突然在门外头叫:“等一下,我看见你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你。” 言简犹豫了一下,又靠到洞眼边,冷冷问:“什么事?” “你要小心,我今天早上在楼道外听见那两个人在打你的坏主意。”女孩子小声说。 “什么意思?”言简皱起眉头。 “他们说你是日本的贵族,身上还有不少财产,而且他们说你长得漂亮,还能卖钱,你可一定要当心啊!”姑娘飞快的说完,就转身跑了。 言简听得全身一紧。 他当初避来华国,其实也有类似的原因。 自从养母被关,他就只有孤苦伶仃一个人,原本还有一个最忠诚的侍卫——他以为很忠诚——却在出事以后,就把他身上的钱全都卷跑了。 他是孤儿出身,家族也一度败落,但是却真的有一件传家宝,现在就贴身藏在他的身上。 东西是怎么被那两人发现的?言简心里一紧。 他知道躲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计,那两个姓蒋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还是靠着对于蒋云的深仇大恨,支持他躲在这小破屋子里,可是一天天过去,那两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到,现在反而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 言简紧了紧身上的宝贝,决定先离开,想要弄死蒋云,机会还有的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全自己再说。 他的东西不多,随便就收拾好了,刚准备出门,就和蒋向海当面碰上了。 这个酒鬼可从来没有这么早就回来过,他果真有问题? 言简更加确定刚才那人说的是真话,他后退了几步,随手就拿起身边一把剪刀:“你别过来,当心我刺死你!” 蒋向海却以为言简是知道了有老板看上他的事情,这时候,这个醉汉也不再想着从长计议了,准备把这个敢对着自己挥刀的小鸡仔抓起来,送过去领赏,管他钱多钱少,反正总够他再潇洒几个月的。 “你挣扎什么,乖乖的,以后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呢。”蒋向海醉醺醺的靠过去,伸出手,想要抢走言简手上的剪刀。 言简害怕得厉害,只能拼命挥舞着剪刀,疯了一样。 正在这时候,蒋向宇也回来了。 他看到这幅景象,不由一愣:“你们在做什么?” 出租屋的房门还大开着,他担心被人围观,飞快将门关上。 言简却以为他是想要和蒋向海一起抢自己的宝贝,更紧张了:“你滚远点,不准过来。” “这是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又闹起来了?”蒋向宇还以为这两人就是平日里的互相嫌弃,只不过这一回闹的格外大而已。 “你别管,”蒋向海醉醺醺的对蒋向宇说,他现在脑子里只有那一百万的赏金,只想把这鸡崽子抓住,好独吞这笔钱。 这么好的机会,他可没兴趣和人分享。 蒋向宇也有自己的盘算。 他想着让这两人大打一架也好,按照上回的经验,他冒然插手没有一点好处,而相反,等蒋向海精疲力竭,他正好借机发难,把蒋向海制住,直接送到港口…… 他越想越有道理,干脆袖手旁观,等着捡便宜。 蒋向海身高体壮,但是早就被酒精泡得晕晕乎乎,言简身单力薄,但是手上拿着剪刀,又是为了自己拼命,短时间竟然占了上风。 但是,他看着一边的蒋向宇,心中危机感更甚,只想着怎么找机会逃出去。 这时候,他终于寻了一个空子,先是将剪刀狠狠的插进了蒋向海的腹部,然后飞快一抽,又往蒋向宇的脑袋上砸过去。 蒋向宇看见剪刀真扎了进去,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本来只是在旁边看热闹,也不觉得这两个人能动多大的真格,没想到,言简会下手这么狠! 言简朝自己扑过来,他再不敢发愣,下意识的就挥舞起手边的铁凳子,对着言简狠狠的打过去。 言简手上的剪刀被打飞,但是依然不罢休,拿着另一张凳子,也不顾身上的疼,疯了一样的和蒋向宇厮杀起来。 蒋向宇可不像那个灌满了酒精的废物,他以前是练过的,并不害怕这个比他小了一圈的言简,三两下就把这疯子给制住,可是再一回头看,却发现蒋向海倒在地上,已经死了。 “你把他给杀了!”蒋向宇的手不由自主一个哆嗦。 言简却一点不虚,只瞪着眼睛怒视他:“死了活该,你们休想拿到我的东西!” 蒋向宇压根没听懂:“你在说些什么……算了算了,先要把他给处理了……” 蒋向宇盯着这具余温未消的尸体,脑子里转的,却依然是那笔巨款。 “如果就这样送过去,说不定钱全都是自己的了?”他搓着手指头想,“那可是一百万美元,做什么都够了。” 看言简还在那里发疯,蒋向宇只想着先将他安抚下来,多一个帮手也好。 “我对你的东西没兴趣,”蒋向宇挥挥手,“可是你杀了人,知不知道是个什么后果?” 言简被他制在地上,手脚都捆着,大口大口的吐着气:“你……不是想抢我的东西?” “鬼知道你藏了什么,”蒋向宇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去看那个已经做了鬼的人,“但是你现在杀了人,麻烦就大了,监狱里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言简这才开始感觉到害怕。 “可是,是你们先找我的麻烦,”他倔强的说,“我就是正当防卫!” “你觉得警察和法官会不会信你,”蒋向宇嗤笑,“我们是站在同一个阵营的,所以我也很想帮你解决问题,你现在信不信我?” 言简迟疑的摇头又点头。 “那我把你放开,你不能再动手了?”蒋向宇问。 言简慢慢点头。 其实蒋向宇心里也发憷,但是一想着那笔钱,他的心里就像是有一群蚂蚁在爬,就算暂时和这个疯疯癫癫的杀人犯合作,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蒋向宇给言简松了绑,看着这人活动活动手腕,然后飞快的爬到了远离蒋向海的角落里。 这个疯子应该是冷静下来了吧? “如果不想坐牢,我们必须把他给处理了。”蒋向宇对言简说。 言简的疯劲过去,一想到自己杀了人,又开始瑟瑟发抖,看都不敢看地上的蒋向海:“要……怎么处理?” “郊区有一个深水港,丢进海里去,就谁都不知道了。”蒋向宇轻声说。 “丢……丢?”言简仿佛失了魂,又一下子抬起头:“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因为我们都想要蒋云死啊。”蒋向宇对他温和的微笑。 监控屏幕前,蒋云简直目瞪口呆。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这么自相残杀?”他觉得很神奇的问言末。 言末摸摸鼻子,其实他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在他的预想里,这几个人都是贪婪,而且喜欢吃独食的人,他们肯定会发生争执,而争执,就很容易发生意外。 实际上,他设想发生意外的地方,应该是那个深水码头,或者是酒吧。 事实上,言末做了好几手准备,如果言简没有离开,言简很快也会知道蒋向海能值很多很多钱,这时候,他又会怎么做? 言末也拿不准这三个人会出现怎样的合作关系,反正,越乱越好。 蒋向宇是个非常贪婪的家伙,他肯定想要把蒋向海带过去领赏,但蒋向海块头很大,他大概率需要言简的帮助,但是他难道会甘心分润一部分钱给言简?想一想都不可能。 蒋向海呢?这个糊里糊涂的醉汉唯一擅长的就是搞破坏,他又会怎么做? 言末只是没想到,言简会突然爆发,把蒋向海的性命直接取走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蒋云问。 “再给他们一点时间,我相信,还会有事情发生,”言末不急,也要蒋云耐心等待。 到了深夜,蒋向宇先是外出了一趟,租了一辆小汽车,买了一个巨大结实的塑料袋子,然后才回去。 言简看到蒋向宇回来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和尸体共处一室,让他害怕极了,这时候,白天的勇气荡然无存,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惧。 “你终于回来了,”言简朝着蒋向宇跑过来,却被蒋向宇飞快的推进房门。 “小心其他人看见!”蒋向宇紧张的说。 他当然也有些害怕,但是一想到成袋的钞票,他又无所畏惧了。 面前这团死肉,在他眼里,可是很大很大一笔钱! “我们把他装进去,然后开车运到海边。”蒋向宇说。 “但是他突然失踪,不会有人怀疑吗?”言简还是很害怕。 “不会的,他的家人估计都恨不得他早点死了干脆,”蒋向宇说,然后直接把塑料袋打开,准备把人装进去。 但是蒋向海块头大,死沉死沉,他一个人根本都搬不动。 “还不过来帮忙!”他对着言简斥道。 言简哆哆嗦嗦,只能过来帮忙。 就这么累得七荤八素的又扯又拉,两人终于上了车,袋子放在后备箱里,言简直到看不见那个袋子了,才松了一口气。 “你戳人的时候怎么不怕?”蒋向宇看着他的惺惺作态,忍不住刺了一句。 言简哼了一声,又觉得这人是在帮自己,也不好多说。 开了一会儿车,蒋向宇突然问:“问什么你觉得,我们想抢你的东西?” 言简下意识的护了一下腹部,然后勉强的笑:“今天下午有人跟我说,你们合谋想害我,她才说完没多久,蒋向海就回来了,他平时可不会这时候回来。” 蒋向宇飞快的瞟一眼言简身上,微微笑:“肯定是有小人作祟,我们可是有一个共同目标的,怎么能互相残杀呢。” 言简羞愧的低下头。 两人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大马路上安静得很,蒋向宇开着小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那个深水港附近。 “等一等,我们还得找几块大石头,”蒋向宇把车停在一个建筑工地旁边说。 言简很配合的点点头。 两个人下车,分头寻找。 “要多大的石头?”言简不确定的问,“要多少块?” “当然是……多多益善。”蒋向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走到他的身后,高高的扬起一块刚捡起的砖头,朝着言简砸过去。 这时候发生的事情,就连言末都没想到。 等两人一出门,他们就马上报了警,这时候正和警察一起在码头上等着呢。 “荒唐!”丁冷秋知道了这两人的所作所为,就是一通骂,“你们这简直就是钓鱼执法!” “我们又没要他们杀人,”蒋云振振有词,“本来只是想要挑起他们内斗,借口关几天,再慢慢找机会,谁想到进展得这么快的?” “现在一个故意杀人,一个协作抛尸,应该能好好关一阵了吧?”言末更关心这个。 “等他们来了再说。”丁冷秋很不高兴的说。 这个人天生就是板板正正一丝不苟,谁想到交的这群朋友,却没有一个省心的。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等来的,是一个人,和两具尸体。 蒋向宇当然也没有想到,他刚摸出来言简身上的一个油纸包,又发了一笔小财,正高兴着,还心心念念再拿一大笔钱,然后把蒋云搞下去,自己成功上位呢。 一路上,他的脑子里就在幻想着蒋云惨死,他得到了蒋云的全部财产,然后呼风唤雨,把原来看不起自己的人全都踩在脚下。 蒋老太爷就是他学习的目标,不过当然,他肯定不会再犯老爷子那样的错误。 他辉煌的人生,就将从这个僻静的港口开始…… 蒋向宇下车的时候还在遐想不已,然后就被突然冲过来的警察,重重的按在了地上。 所有的梦,都像一个大大的肥皂泡,彻底破灭。 第98章 原本的大危机, 就这么轻而易举, 甚至有些滑稽的结束了。 蒋向宇的罪可不轻,他大概很快就能和他崇拜的父亲再一次见面,到时候, 他们大约还有很多话能聊。 言末心底压的一块大石头, 终于被搬走了。 他当天晚上就发了一场高烧。 这可把蒋云给吓坏了。 他们原本躺在床上, 经历着这个波澜起伏的一天, 蒋云的脑子还是闹哄哄的, 根本就睡不着。 这时候, 他突然发觉言末的呼吸格外的沉。 蒋云忙用手摸了摸言末的额头, 格外的烫手! 他马上起来, 先是想叫醒言末,喝一杯水, 可是言末似乎是陷入了昏迷, 怎么都叫不醒。 他又去打家庭医生的电话, 同时到处找退烧药,忙了一圈,终于勉强控制住了言末的体温,只是还是有点低烧,而且言末一直都没醒来。 言末就这么昏睡了一天一夜,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蒋云正坐在他边上,给他擦脸。 言末对着蒋云笑一笑:“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什么梦?”见到言末醒来, 蒋云很高兴,也和他慢慢的说着话。 言末盯着蒋云,抿着嘴笑。 “是一个好梦吗?”蒋云猜。 言末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是一个很好的梦。” “那就好,”蒋云甜甜的笑起来,“你要快点好起来,你还答应我去地中海住大别墅,坐游艇呢。” 言末轻轻点头,眼睛还是盯着蒋云不放,好像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 蒋向海和言简的尸体都被收敛,与此同时,原本属于蒋云母亲的那个温泉庄园,也被一同还给了蒋云。 “鹤鸣院,不就是……”蒋云想起来那地方,然后直接把院子给言末,要他转送给言末的母亲。 言末也不客气,直接接过去:“谢谢,我妈肯定会很开心的。” 不过,他们决定先把那个有些破旧的院子重新翻新一遍,这样才好送出手。 院子里原来的管事一家都被解雇了,这些人和陆小姐关系太亲密,言末之前已经受过教训,当然不会犯第二次错。 不过这时候,蒋云才突然想起一个人。 就是上辈子把他骗进鹤鸣院的成海。 蒋云原本还以为是蒋家人在后头捣的鬼,可是仔细一查,他却和蒋家没有半点关系。 蒋云就拜托言末再帮他查一查。 这一回查出的结果叫人瞠目结舌,成海后头一个人都没有,他就是纯粹的恶意。 成海是成家的私生子,从小就被人耻笑,后来他长大了,对于类似自己这样的小透明,却更加恶意满满,好像是想要把童年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才舒服。 前不久,他又骗了一个无知青年,还害那人摔断了一条腿,只不过这回,受害者不像当初的蒋云那样不被重视,成海因为他的恶意,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通。 “要不要我也去教训他一顿?”言末听说了蒋云上辈子的遭遇,很不高兴的问。 “不用了,”蒋云笑着摇头,“这辈子什么都没发生,而且,他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受到了足够的教训。” 鹤鸣院很快就翻修一新,正好天气也变冷了,言末邀请他的父母过来小住。 “我好像跟你说过,这个院子最早是我外祖经营的温泉旅馆,”言末说,“我妈妈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所以她一直都很怀念这里。” “还好,这个院子终于又回来了。”蒋云抬头看着那颗巨大的银杏树,这棵树也不知道在这里立了多少年,一直在静静的看着岁月变迁,时光荏苒。 “是啊,终于回来了……”言末搂着蒋云的腰,叹。 又过了大半年,到了蒋云二十一岁的生日。 这一段时间,他们的生活终于彻底的平静下来,两个人除了忙着赚钱,就是腻歪在一起,时时刻刻都不愿意分开。 言末已经把大部分产业都搬到了华国,渐渐很少再做空中飞人,而且现在,就算他出门,蒋云一般也会跟着他一起飞。 蒋云今年的生日,就像言末去年答应的那样,是两个人一起过的。 他们原想着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过一个温馨的生日,只不过,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温大少那几个狐朋狗友知道了蒋云的生日,当然不愿错过这场热闹,就连温大少的母亲,蒋云的姨妈也来了,蒋云看着躲不过去,又邀请了言末的父母,过了一个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热闹生日。 甜蜜的大蛋糕和蜡烛肯定是少不了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糖果和点心,全都是按照蒋云的喜好来的,当然,还有带着祝福的小礼物。 热闹了大半天,等到人终于散去,只剩下言末和蒋云两个人独处。 他们最近刚换了一套房子,新家是一个高楼顶层,宽敞的露天大阳台,玻璃花房,还有四人宽的浴缸,最讨人喜欢的是,在温度适宜的浴缸里嬉戏的时候,一抬眼就能看见头顶的月空和点点星光。 这是言末最喜欢的地方。 一场酣畅淋漓的洗浴之后,蒋云披着大毛巾,坐在阳台的台阶上,五月份的气温还有些冷,但是他刚才被言末搅得全身发热,现在需要好好的缓一缓。 “当心感冒。”这时候言末也跟了出来,给蒋云披上了一件厚睡衣外套。 然后,他拿出了一束鲜红的玫瑰,玫瑰花丛里放着一个小绒布盒子,言末咳嗽了一声,突然半膝跪地,把花碰到了蒋云面前。 “虽然有些突然……那个……你愿意和我一起步入婚姻吗?”言末问。 蒋云十分惊讶。 “结……结婚?”他结结巴巴的问,想要接过那束花,又束手束脚的收了回来,“结婚?我们两个?” “是的蒋云先生,”言末温柔的对他笑,“你愿意和你面前这个老头子,一起走进婚姻吗?” 蒋云直直看着言末,眼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他本来以为,自己对于婚姻并没有什么期待,他们是两个大男人,生不出孩子,没有后代,婚姻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这时候,当言末对他这么说,蒋云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他曾经在言末的父母家感受过的,他最最期盼的家庭生活。 这是一种将彼此融入骨血的关系,因为这一道带着道德羁绊的婚姻关系,他们再不是独立的两个个体,而是一家。 刚才在水中缠绵的酥软还萦绕在他的四肢,这时候,就连心也好像是泡在了热水里。 蒋云重重点头:“我愿意,我当然愿意。”然后,就好像是担心言末反悔一样,他飞快的抢过了鲜花,自己就打开了盒子,把戒指圈直接套在了自己的手上。 言末大笑起来,又拿出另外一个指环套在自己手上,然后紧紧的抱住蒋云。 这场婚礼,言末其实已经暗中筹备大半年了。 就像蒋云渴望着和他的羁绊加深一样,他也同样深深渴望着,把他的男孩紧紧的束缚在身边。 他们将拥有不同于血缘,亲情之外的另一种连接,确认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言末非常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他巴不得向天下所有人昭告,这个讨人喜欢的美丽少年,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其他人再也不能来招惹。 婚礼的那天,阳光像丝绸一样流泻而下,一个英俊的男人,和一个美丽的少年,成为了场上的主角。 他们脸上是浓浓的幸福笑容,就算是一个陌生人,见到这对情侣,也会停下脚步,静静的看一会,脸上挂起忍不住的微笑。 岁月安然,不过如此。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完结,感觉用婚礼定格这两人的故事,一切都刚刚好。 后面还有一个玫瑰的番外和前世,这两个可能会有点……虐?害怕虐的宝贝慎入哦~但是结合重生的这一辈子,也只是不太好的回忆啦哈哈哈。 再求一下下本的预收,准备16号开,是一篇短短的小甜文《我成了男神的大金毛》,敲锣打鼓求爱抚~ 么么哒爱你哟~ 第99章 番外之玫瑰之名 蒋云二十五岁了——上辈子, 他就死在这一年。 自从过完年, 言末就显得格外的神经质,这个已经三十五岁的大男人,却越来越像是一条刚出生的小奶狗, 蒋云到哪里他都想跟着。 命运这种东西, 自从经历过一回, 就忍不住担心它会不会有一种冥冥中的注定。 尤其是, 蒋云这一年也有去巴黎的打算。 “明年再去也可以啊!”言末对于蒋云的决定很不高兴, “今年我只想要你离那地方越远越好!” 蒋云却觉得, 他必须要过去一趟。 一则是因为云逸的发展, 更重要的原因是, 蒋云觉得那里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 他也无法具体的描述那个声音,只知道这很重要, 他必须要去。 蒋云安抚着不安的言末:“没有问题的, 你知道, 今年的时装周对我很重要。” 最终,言末还是没有坳过蒋云,不甘不愿的跟了过去。 “你一定不能够一个人上街,尤其过马路的时候千万要当心,不行,在酒店里也不能一个人独处,反正你时时刻刻要让我看到你!”言末还在絮絮叨叨。 蒋云就好脾气的听着,不时点点头,最后, 他揽着言末的脑袋:“这一回,肯定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我保证。” 言末还是不放心的趴在他身上,叹一口气:“我真的很害怕。” “我知道,”蒋云抱着他,“我都知道,但是没有问题,我们这一回,肯定能够长长久久。” 过了好久,言末才用力的点了两下头。 可是即便如此,从两人下飞机,言末看起来都格外的神经质。 他似乎突然对所有车形状的东西都提起了十万分的警惕,哪怕是一辆小小的行李转运车。 蒋云却完全的包容了他这种紧张,只一直挽着言末的胳膊,小声的和他说话,让他一点点放轻松。 说实话,蒋云对于今年并不是不紧张,但是看着言末这个样子,他不知不觉间反而越来越轻松。 哪怕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觉得只要有言末在身边,就一点都不担心了。 言末对他的关心,就像是一根强大的支柱,叫他觉得自己能顺利度过所有困难。 他们先到了言末在巴黎的房子,房子事先已经有人来清扫过,但是言末依然仔仔细细的检查每一个细节,生怕有什么没有注意到的危险因素——虽然蒋云觉得,言末这时候的担心大约更多是因为刚看了不久的那部恐怖片。 “放轻松,一切都很好,”蒋云拍着言末的后背,“这是我们自己的房子,一直也维护得很好,不会有问题的。” 言末还是不放心,蒋云干脆跟着他一起检查了一遍,发现了一个有点轻微漏水的水龙头,一块开裂的瓷砖,还有楼上阳台上,有一个刚建好不久的燕子窝。 似乎是察觉到屋子的真正主人回来了,几只嫩黄嘴的小家伙探头探脑,细细的叫起来。 看到那个热闹的燕子窝,两个人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言末苦笑着自嘲道:“对不起,我真的有些神经质了。” 蒋云理解的抱住他:“我明白的。”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光是想一想都受不了。”言末说。 “不会的,我会一直缠着你,烦得叫你受不了。”蒋云调皮的笑。 “求之不得。” 今年的巴黎时装周,确实对蒋云十分重要。 云逸已经成立了将近五个年头,公司的势头虽然还是一片大好,但是蒋云已经渐渐感受到了发展的瓶颈。 蒋云原本主要做的是快时尚,同时兼营一个高端奢侈品品牌,然而近些年,随着华国经济发展,中产阶级进一步扩大,他渐渐开始调整起品牌的营销策略。 云逸先是成了网红经济的第一批受益者,而后崛起的微博,小视频直播,还有各种直播的风口,蒋云一个都没有错过。 但是,他从来不觉得,单纯的便宜是营销最好的措施,华国逐渐成长的消费者需要的,是性价比高而且充满个性化的商品。 与此同时,随着民族自信心的回归,对于传统服饰的复古追求,也慢慢成为主流。 老实说,和那些抱着猎奇心态,将传统东方文化符号添加进自己设计师的老外不同,蒋云对于这种复古风,保持着一种清醒的克制和敬畏。倒也不是说那些外国设计师有什么问题,很多人类的天性,就是对其他文化怀着新奇有趣的好奇,而对自己的文化,更多是亲切和敬畏。 怎么把复古和时尚衔接起来,又怎么去理解那些在漫长时光中沉淀悠久的文化内核,老实说,蒋云很没有把握。 而在今年的巴黎时装周上,他将做一次小规模的试水,这次展示,关系着云逸未来在国际上的发展方向,所以十分的重要。 因为这,所以蒋云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到巴黎,来听听那些挑剔的评论家是怎么说的。 忙忙碌碌了一个多月,各种准备,试装,彩排和调整,把蒋云的时间填得满满的,为了方便,蒋云和言末租了一个就近的酒店,酒店距离秀场只有几百米距离,而且不需要过马路,这也叫言末安心了很多。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蒋云又不由自主越来越紧张。 倒也不是因为时装秀,他现在还年轻,就算经历几次失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开始担心,是因为距离他上辈子的死亡时间,越来越近了。 言末并不知道那一天的具体时间,蒋云也从来没有和他细说过,为了缓解言末的不安,他甚至告诉言末,那一天还有很久才到。 他也不确定言末是不是知道自己在说谎。 蒋云并不太喜欢和言末说起上辈子的事情,虽然蒋云从来不怀疑,两辈子的言末就是同一个人,但是对言末来说,他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时光,他的某些记忆,也是含糊而游离的,所以蒋云既不希望言末因此而觉得不舒服,也担心他收到那些对他来说莫须有的上辈子的影响。 没想到,蒋云车祸身亡的那天,正好就是云逸时装秀的同一天。 这种巧合,叫蒋云都忍不住苦笑起来。 前一天晚上,蒋云不安的在床上转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和言末说了。 “就是今天?”果不其然,言末马上就如临大敌,好像竖起了身上全部的武装。 “没有问题,这就是普通的一天,”蒋云反过来安慰言末,“什么都不会发生,而且今天过完,你也再也不用担心了。” “我们今天不出门了好不好?”言末却开始抱着他耍赖。 蒋云就央求的看着言末,直到言末主动认输:“好吧,我知道今天对你很重要,但是,你一刻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蒋云特别陈恳的点点头。 做为一场时装大秀的设计师,蒋云今天十分的忙碌。 他需要协调各部门的工作,处理突然发生的各种小状况,有时候还不得不应付模特儿突然爆发的情绪问题。 这是一个压力巨大,但是成就感也同样巨大的工作。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还很顺利。 蒋云的全新尝试叫大部分业内都眼前一亮,他并没有一味的追求复古,却也并不是把这些复古的元素变成时尚的点缀和调料,蒋云选择的,是努力将那些过去的时尚风潮,重新活过来。 对他来说,那些古老的款式是栩栩如生的,曾经在过去的时代展现过鲜活的生命力,而他现在想做的,就是把这些一度陷入沉睡的鲜活,再一次唤醒。 就像某个评论家对于蒋云的评价那样:这个年轻人从来就不属于过去,他永远只选择拥抱现在和未来。 哪怕他使用了传统文化的元素,也依然是这样。 那是另一种咄咄逼人的光辉,这一次,蒋云那天才一样的才华,同时照耀着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时装秀大获成功。 蒋云站立在台上,做为主要设计师接受众人的欢呼和祝贺,这种感觉好极了,他现在已经拥有了足够挥霍一生的财富,极高的名望,还有真挚的爱人相依相伴,但是这种征服所有人的感觉,依然让他享受不已。 蒋云微微抬着头,淡淡的微笑,在T型台上绕了一圈。 就在这时候,意外发生。 灯光突然在一瞬间熄灭,漆黑的秀场里一阵喧哗,有人神经质的大叫起来,也有人赶忙拿出手机,借着微弱的灯光到处乱照。 灯光熄灭的一瞬间,蒋云就在T台上停住了脚步,一动也不动。 他突然被黑暗,还有另一种不可知的神秘笼罩起来。 人在全然的黑暗中,似乎会对时间的流逝产生错误。虽然台下一片纷乱,但是蒋云却觉得特别安静,那些吵吵闹闹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而他,却身处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 这种感觉,十分的熟悉…… 蒋云突然就想起,他上辈子车祸身亡以后,飘在巴黎街头的情景。 那时候,他是一抹幽魂,飘飘荡荡的看着车来车往,日出日落,看了很久。 一辆又一辆汽车飞快的穿过他的身体,车里的人,还有那些悲欢离合,与他毫无关系。 蒋云根本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他半残缺的脑子也没有太清晰的念头,唯一想的,只是和某个人说一声再见。 可是等啊等啊,他总是等不到言末,却又被困在这条短短的街道上,无论如何都不得解脱。 突然间,蒋云的眼前出现了一点点亮光,一个人影闪现出来,虽然影子轮廓模模糊糊,但是蒋云依然一眼就认出来,那绝对是言末。 言末的影子试图靠近他,可是在离他大概半米的距离就停住了,再也不能寸进。 蒋云就伸出手,试图碰一碰言末。 但是与此同时,言末也跟着往后退。 无法触碰,蒋云只能无奈的微笑,他的念头已经完全沉浸在上辈子,他飘在巴黎街头的时候。 “你好,好久不见,我就是想说一声……再见。”他很轻松的扬起手,朝着影子挥挥。 没想到,他话刚出头,言末的影子就飞快的朝着他扑过来。 那是一个年迈的老人,白发苍苍,手也不再有力,但是蒋云依然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就是言末,言末老年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快要离开的时候,还能见到年老的言末,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蒋云笑眯眯的还想挥手,言末却紧紧的抓住他,用一种和苍老的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力气:“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再然后,蒋云就从幻觉中清醒过来,他现在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台下依然十分热闹,但是却并没有那种被隔离在时空之外的感觉了。 他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就被一个温暖的胸膛紧紧包裹住。 是言末! 蒋云笑起来,全心全意的放松身体,靠在了言末的怀里。 与此同时,蒋云感觉到胸前一热,那是一种温度很高,但是又并不炙疼的感觉,就像是他的灵魂里燃起了一个小火苗,将原来的沉疴和遗憾,统统都烧光了,他的灵魂,也跟着轻盈起来。 正在这时候,舞台上的灯光重新大亮,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 蒋云转过头,对着言末微微笑。 然后,他站在T台上,当着在场成百上千的观众,当着无数媒体的镜头,当着无数镜头后面的观众,抬起头,轻轻的吻住言末。 这一个吻,被许多张照片,永久的记录了下来。 回到酒店,蒋云发现胸口那朵随着他重生出现的荆棘玫瑰,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了。 “它应该是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蒋云抚摸着那块光滑看不出丝毫痕迹的皮肤,“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收到上辈子一丁点的影响,之后,就是彻彻底底全新的人生。” 言末低头在那上头吻了一下。 “等回去以后,我要在这上头再纹一个纹身……纹上我的名字,好不好?”言末对蒋云说,“那以后,不管你投胎转世多少回,你总归是属于我的,我的胸口就纹你的名字,这样,就算变成另一个人,我们依然能够一眼就认出对方。” “好。”蒋云笑着说。 第100章 前世(上) 言末第一次见到蒋云的时候, 觉得这真是一个冒冒失失的小男孩。 他那时候刚被阿历桑德罗那老头临时求助, 去给一场模特展选人。 他哪懂这些,只觉得这些瘦削的模特长得奇形怪状,全程神游只想睡觉, 就当自己是个凑数的。 没想到散场以后, 一个他甚至都没注意到的华国模特突然跳到他面前, 结结巴巴的向言末推荐自己。 这小男孩儿长着一张挺好看的脸, 但是在国外时尚圈, 他过于柔和的五官轮廓显然没有外国男模那么深邃吸引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言末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机会——虽然后来被老头喷得不清, 骂他以权谋私, 过分照顾来自自己国家的人。 开玩笑,就连公司都是他的, 照顾照顾有什么大不了的? 言末一气, 就干脆直接把这小孩儿接到家里去住, 照顾都照顾得光明正大。 他这番做为,叫老头子都十分惊讶。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言末此人,虽然是一颗地地道道的摇钱树,但是性子冷清,一般人根本攀不上。 谁想得到,一个十八线的小嫩模,突然就爬上了这颗大树,还在树杈上直接筑了一个窝? 言末倒是觉得坦坦荡荡, 他又不喜欢男人,照顾一下家乡的小朋友,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确实不太喜欢有人闯进自己的生活,刚开始也担心过小孩儿不懂分寸,叫他心烦。 没想到,这小孩实在是太乖了。 言末也有一个弟弟,但那小子就是一个混世魔王,从小心心念念要超过哥哥,每次见到他都是一脸敌意,一点都不好玩。 言末从来没想到,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乖巧可爱又上进的小孩儿。 蒋云的出身并不太好,他几乎没有上过学,一直都是一个人长大,所以对于有学问的人,一直都十分崇拜,而言末偏偏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每回被那双柔软的眼睛盯着,言末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涌上心头,这种感觉,是他那个糟心弟弟从来不会给他的。 小孩虽然没什么文化,学习却十分刻苦,人其实也很聪明,蒋云在国内就练过一阵子英文,可惜因为没有适合的环境,口音听上去惨不忍睹,出来以后被人笑了几回。 从那以后,蒋云一有空就窜到街头,和当地人搭讪,从坑坑巴巴的英语练到不太熟练的意大利语,最后,竟然练出了一口地道的英文,意大利语还有法语,叫言末都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 做为一个模特,小孩儿也是既有天赋又刻苦努力,他的舞台感,就连挑剔的阿历桑德罗都忍不住赞扬,又遗憾这小孩儿身高太高,要不然反串女模,绝对会特别合适。 蒋云就像他当初说的那样,果然没有叫言末失望。 言末看着小孩儿磕磕绊绊的在时尚圈闯荡,立足,最后拥有一席之地,看着他高兴得意,就连自己也是满心的欣慰。 看着看着,言末突然觉得自己脑子里渐渐多了些不太正直的念头…… 他也说不清楚,这些歪念头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反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根深蒂固拔除不掉了。 他的眼神也慢慢游离,总是忍不住去看蒋云线条优美的脖颈,纤细的手臂,略带一点肉感的指尖,还有姣好的腰身和雪白的长腿,扯都扯不回来。 有一天,蒋云刚洗完澡,本来就柔顺的头发乖乖的贴服在脸颊两侧,衬得他面颊越发柔嫩,穿着一件薄薄的小背心和四角短裤,露出了线条清晰的锁骨线条和笔直的长腿,言末忍不住偷偷瞅了半天,觉得这小孩身上哪一个部位,他都想啃啃看。 偏偏这乖孩子还无知无觉,完全没有抱大腿认干爹的想法,这叫言末这个怪老头非常的失望。 嫩生生的小兔子就这么无辜的在眼前蹦跶着,要不是还有基本的道德感作祟,言末真想一口把他叼回窝里去。 再怎么才能叫这傻兔子乖乖跳进自己的嘴里?言末琢磨着。 他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向来最擅长设置陷阱,让猎物自己掉进来。 言末开始努力的散发自身的魅力,用眼神,用若即若离的态度,还有暧昧不明的动作…… 偏偏这傻兔子只会呆呆的睁着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一个劲儿的用崇拜的眼神看自己。 这叫他怎么下得了手哟! 正当言末以为蒋云是一个笔直笔直的小直男的时候,一场成功大秀落幕,那小孩儿突然醉醺醺的冲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小孩儿陀红着双颊,迷迷糊糊的对着言末笑。 言末搂着这软绵绵的小孩,轻轻在他耳边问:“有多喜欢我?” “很喜欢很喜欢!”蒋云把双手大大的张开,一直到伸不动了,整个人往后一仰,又被言末搂回去。 “那我想对你做一些不太好的事,你愿不愿意?”言末露出了狼外婆的笑容。 “只要是你,什么都行。”小孩的脸上,是全然的信赖和依恋。 “这可是你说的!”虽然有一丁点的内疚,但管他是直是弯,先叼回窝里再慢慢□□去。 然后,就是一场小孩儿误以为的酒后乱性。 这呆兔子早上醒来的时候,小脸煞白,却不是因为被占了便宜,反而一脸内疚:“对,对不起,都是我喝酒喝多了!我,我会负责的!” 言末看着这软绵绵白嫩嫩的兔子半坐在床上,红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突然心里柔软极了。 他伸出手,环抱住着呆子,凑到他耳边说:“我们都喝醉了,彼此负责好不好?” 小呆子特别用力的点头。 言末自认自己是个特别古怪的人,他天生聪明,不太看得起人,就算是对至亲也冷冷淡淡,也从不觉得其他人可以在自己身边长长久久的待下去。 蒋云从一开始,就是个例外。 他就像是一只拖着窝的呆兔子,先是傻乎乎的把窝安到了独狼的洞穴边上,后来干脆把自己也送进了狼嘴里,偏偏每天还总是傻乐,觉得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呆兔子皮滑柔嫩,鲜美芬芳,大灰狼一时间忍不住尝了又尝,停不下嘴来。 有时候,言末都忍不住跟着这呆兔子犯起傻来。 傻兔子乐,他也跟着高兴,傻兔子愁,他也忍不住担心,就连看着傻兔子香喷喷的大口吃饭,他都觉得这天的饭菜格外的香甜。 还真是傻透了。 即便是这样,言末还觉得他们之间就是单纯的床伴关系,毕竟他们可没有像自己的父母那样黏黏糊糊恶心吧啦。 言末喜欢这种干脆利落的关系,这个习惯于用数字和模型丈量世界的人,总忍不住把他和蒋云的关系也用一个数学模型套进去,虽然哪种好像都不太对,即便如此,他也拒绝深想。 他喜欢小孩陪在自己身边,喜欢对方的身体,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 反正言末觉得,什么都说明不了。 在一起好几年,他从来没有想过把蒋云介绍给自己的家人,只是因为觉得毫无必要。 他也并不觉得,他们会在一起太长的时间。 再鲜嫩的□□,也会有厌倦的一天,原本喜欢的陪伴,说不定就变成了烦人的折磨。 言末向来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比起玄妙不可琢磨的感情,他更相信理性和规律。 可是他也没有想到,不知不觉间,时间流逝,他对小孩儿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厌倦。 蒋云身上的少年感渐渐褪去,变成了温润的青年,他也成了一个修身养性的老头子,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也总担心这十年的年龄差,小孩会不会嫌弃他的体力和精力了。 有时候,言末突然觉得他们会这么一生一世下去,虽然没有那么浓烈的感情,倒也不算太坏。 没想到,岁月静好,突然就被一个被买通的管家,还有那糟心弟弟和没什么关系的远方亲戚给破坏了。 言末其实在回到庄园的第二天,就识破了这些人的诡计。 那些装模作样的表现实在太明显,他也根本不相信那个小孩儿会移情别恋。 他看着重新变得冷冷清清的屋子,不由自主就有些生气。 这蠢兔子,怎么被糊弄了两句,就拖着窝又跑了呢? 言末解雇了管家,狠狠的教训了一通弟弟,但是紧接着,他却做了一个叫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 他当时突然觉得,两个人暂时分开一下也不错。 他需要理清楚自己的想法,小孩儿也要好好想想,愿不愿意被大灰狼锁在狼窝里,乖乖的呆一辈子。 他们两人之间,究竟是真正的爱情,还是单纯的习惯?言末觉得,自己必须先弄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 虽然弄清楚以后要怎么办,他还没有想好。 事实上,才分开不到一周,言末就知道,自己以前错得离谱。 他误以为的习惯,对两个人关系的冰冷定义,全都被冷清的被窝,索然无味的饭菜,还有身边永远空荡的失落,击了个粉碎。 他早就深深的爱上了那只主动送上门来的呆兔子,只不过一直没有察觉。 言末向来是一个果断的行动派,一想明白,他就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要彻底的,把蒋云纳入自己的人生。 不再是表面亲密,实际疏远的床伴,而是从方方面面来说,都能紧密联合在一起的伴侣。 不过首先,他需要挽回这个倔强的小家伙。 言末其实一直都在默默的关注着这小孩儿,看他倔强的藏起眼泪,特别野心勃勃的想要在设计界再闯出一番名头。 言末对小孩儿一边伤心,一边又格外生机勃勃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对蒋云,言末感到很歉疚,却并不担心。 他知道,自己的傻兔子虽然表面上骄傲得像是勇猛的骑士,内里却柔软得像是刚出炉的棉花糖,只要自己诚心诚意的道歉,总能把他重新追回来。 他听说蒋云最近在巴黎工作,便也跟来了巴黎,开始谋划着怎么求复合。 他开始策划一场美妙的偶遇。 秋天是巴黎最美的季节,梧桐树全染成了金黄色,还在街道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树叶,言末计划着一场浪漫的偶遇,在明朗飘着几朵白云的晴空之下,在金黄色的大街上,他对面和蒋云相遇,微微笑一下,然后小孩儿肯定会倔强的转开头,又回过头看他一眼,大约会想着,至少要对自己说一声再见? 言末当然不会让这句话说出口,自己会紧紧的抱住蒋云,小兔子肯定会挣扎几下,但是他从来都不忍心伤到自己。 然后,言末会拉着他坐在塞纳河边,诚心诚意的向蒋云解释,道歉,小孩儿刚开始肯定不会太乐意,但他从来就是一个温柔又讲理的孩子,更何况,言末有信心,他依然还深深的爱着自己。 然后,是一个深深的拥抱,言末甚至已经订好了巴黎风景最美的河边酒店,一顿浪漫的晚餐,接下来,还有一个绮丽缠绵的夜晚…… 等到第二天早上,说不定就能拿出他已经准备好的戒指?不不不,还是太急了,应该等到一个更适合的时候,比如在一个风景如画的湖泊前——他父母在一个岛上有一幢小木屋,倒是很好的求婚场所。 言末将一切都规划得十分圆满,唯一的意外,是在他准备出现的前一天,小孩儿主动给自己打了电话。 虽然不知道蒋云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巴黎的,但是言末用膝盖想想都知道,光听着小孩用不再绵软,公事公办的口气和自己打电话,提出想见一次面,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言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次邀约。 还有一天时间,他挂了电话以后,默默的对他心爱的小孩道歉:“明天这时候,我会诚心诚意的跟你道歉,请求你的原谅,但是这一次,我们的关系,不应该是你主动迈出脚步,这一回,要换我,好好的祈求你的爱情和驻留。” 第二天的傍晚,言末等在蒋云经常经过的路口,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穿着蒋云最喜欢的休闲西装,拿着一盒蒋云最喜欢的巧克力,还有一束鲜红的玫瑰,等在那里。 每一分每一秒,时间就这么焦灼的过去,言末表面看上去泰然自若,实际上心里忐忑不安。 他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好像突然遗失了什么,但是言末只把这当成了告白前的心慌意乱。 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街口,一辆直行的黑色轿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撞上了一个过马路中的行人,鲜血就像盛开的红玫瑰,一下子铺洒在大路上。 几声尖叫传过来,言末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又转开了头。 巴黎的冷秋,带着如刀的寒意。 第101章 番外之前世(下) 言末的心空荡荡的。 他帮蒋云料理了后事, 恍惚了几天, 又从蒋云的伯父那里听出了蹊跷,发现蒋云的死或许并不是一场意外。 这让他稍微打起一点精神,追查真凶, 替他的小孩儿报仇雪恨。 结果凶手却意外的好查, 就像是一群无足轻重的跳梁小丑, 却把他最珍贵的宝贝砸碎了。 尤其, 其中还有一个人, 是他之前觉察不对, 又毫不在意放过的言简。 漫天的自责, 内疚, 彻底淹没了言末。 他轻而易举就把这群跳梁小丑碾成芥粉,但是那有如何, 他的小孩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定格在自己记忆中的, 永远只有那一张惨白而年轻的面孔。 他抚摸着那张永远沉睡的脸很久, 一度想要将这副躯壳继续束缚在身边,可是犹豫了很久,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安葬蒋云。 很久以前,他们曾经无意中聊起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葬礼。 “当然是火葬,”蒋云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把身体彻底烧干净,灵魂才获得了绝对的自由,最好再把我的骨灰埋在一个大树下,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说完, 小孩咯咯咯自顾笑起来。 没想到,一语成谶。 言末遵从了他的意愿,只留下了一丁点的骨灰,放在一个玻璃坠子里,随身带在身边,就好像蒋云从来就没有离开。 后来,言末开始沉迷于古代的巫术和神秘学,那些关于鬼魂和转世的故事,还有天堂和地狱。 起初,言末的家人和朋友都对他的这种行为不怎么在意,其他人都觉得,言末只是暂时的消沉伤心,但很快就会重新振作起来,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优秀的男男女女,言末很快就会被其他人吸引注意,这永远是治疗失恋最好的方法。 然而,事与愿违,言末却来越沉迷其中。 他访遍了每一个有名的大师,华国,埃及,甚至是印第安的巫师,只是想求一个可能。 他希望,下一辈子,他能再一次遇见他的小孩儿,这一回,他绝对会紧紧的抓住呆兔子的手,再也不放开。 这个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者,在晚年的时候,却突然成为了坚定的灵魂论者,只是因为一个渺茫的期望。 他在全世界兜兜转转,却再也不敢回到巴黎那个叫他伤心的城市。 后来,直到他快死的时候,他才突然回到了巴黎。 因为他想和蒋云死在一处。 那也是个秋天,就连天气也和那天差不多,他缓步在那条大街上,然后突然想去出事的那个路口看看。 这么多年以来,言末还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那个街口,离自己当初等待的地方只有三百多米的距离,可就是这三百多米,却成了天堑。 言末已经很老了,他的背不再挺直,脚步也不再稳健,他的眼神有些迷糊,稍微远一点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但是言末依然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小孩儿。 蒋云就站在路中间,是一个漂浮的半透明影子,却在朝着自己笑。 他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雪白的脸蛋,殷红的笑唇,水漾一样柔软而深情的眼睛。 “我等你好久了,”他的小孩儿软软的抱怨道,“可一直都等不到你,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句,再见。” 蒋云笑着,对他挥挥手,还是那副俏皮又动人的模样。 言末却伸出手,成功的抓住了他。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手了!”他说。 然而,那抹雾气一样的影子,只回给他了一个浅淡的微笑,就消散在了风里。 一个老人,也突然倒在巴黎的街头,再也没有醒来。 后来警察才发现,这老人是一个身家不菲的富豪,却无儿无女,孤单一生。 言末觉得自己全身轻飘飘的,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急急忙忙的翻身而起,想去追他的小孩儿。 可是他却被一束光牢牢的笼罩在当场,怎么都动弹不得。 那束光的顶端有某种吸力,要把他整个人提上去,言末下意识的感到不妙,奋力挣扎起来。 “啊啊啊真是麻烦死了!”一个男女不明的声音突然凭空响起,“你都活到了这个岁数,还有什么不甘不愿的?让我来看看……” “啧啧,又是无聊的感情问题,”那声音里头带着点轻蔑,突然又一停,“嗯?你好像还有一次机会……” 原本轻快的声音突然凝重起来:“你想要重来一次吗?回到最初的时候,所有的悲剧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重来一次?”言末的挣扎一下子停止了:“我当然愿意!” “这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将彻底失去某种重要能力——啧,竟然还可以自己选择?对了,还有你的全部记忆,”那声音说,“或许,一切都会原样重来一遍,没有丝毫改变,甚至变得更糟,你还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言末大声说。 光芒中出现了一个罗盘,上面标识了各种选项,有些严重点,比如失明,比如失聪,有些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影响,比如没有腋毛,或者少一截阑尾…… “你快选一个吧,”那声音说,“作为你重生的代价。” 言末看了很久,这并没有选那些看上去更有利的选项。 他选择是,再也不能通过长相辨认出任何人。 “你就不担心也会认不出你的心上人?”那个声音奇怪的问。 “不,”言末微笑的说,“这样,我才能够一眼就看见他。” 不管你是以什么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我都可以一眼就认出你,那是在灵魂深处就刻下的印记。 言末跟着阿历桑德罗,参加了华国某个家族举行的宴会。 他漫不经心的跳下车,身边全都是相似的面孔,男人或者女人,在他眼里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没有丝毫区别。 他抬起头,却突然看见一个瘦弱而精致的男孩站在一边,他的皮肤雪白,嘴唇殷红,眼睛大而明亮。 言末微微一愣。 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深处,似乎被很轻的扎了一下,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震动。 这点震动是如此微不足道,以至于他几乎彻底忽略掉。 一个全新的开始,就此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还有个短短的小甜饼~ 第102章 吃醋和糖果 这时候, 蒋云已经是巴黎时装周上最瞩目的新锐设计师之一, 自从一年前,他带着云逸在巴黎时装周一炮而红,他就成了时尚杂志的常客, 云逸的高端品牌也渐渐成为众多名媛的心头好。 蒋云现在身高已经抽长了不少, 没有办法再做为反串模特上台, 但是他的五官依然清秀俊逸, 是不少美丽女士和英俊男士的梦中情人——实际上, 在时尚圈子, 觊觎他的男性大概比女性还要多。 反正, 自从言末不小心看见一封来自于某个不重要人士, 热情洋溢的求爱信,蒋云每一次去巴黎或是米兰, 他都坚决尾随, 就像是一个甩不掉的牛皮糖。 当然, 蒋云可舍不得甩掉这块心爱的牛皮糖,他也巴不得两个人时时黏在一起。 结果,这两个连体婴虽然驱散了一部分有原则的追求者,却又招引来另一部分被言末迷得神魂颠倒的颜控…… 反正就是没个清净。 言末是个不折不扣的醋罐子,他吃醋向来直接而迅猛,表现就是黏蒋云黏得更紧,拼命用行动和语言昭告天下:这小美人是属于我的! 蒋云大多数时候其实还好,这个人要面子,又不愿意没了风度, 就算心里头不太舒服,也很少表现出来。 言末经常就觉得很失落,总觉得小孩儿不够重视自己。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最近蒋云吃糖吃得格外厉害。 这几年,也许是日子甜了,蒋云对于甜食也不在那么依赖,只偶尔含一块解解馋,言末也确实不希望蒋云吃太多糖,毕竟对身体不好,他还盼着两个人健健康康的变成两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依然能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所以,每次蒋云一多吃点糖,他就特别担心,但是又不舍得叫他不吃,真是发愁。 最近两人到了米兰,刚开始几天还好,没几天,蒋云糖的摄入量突然大增。 言末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工作辛苦,压力太大,后来发现……好像是有点其他的原因? 这天晚上,这对夫夫照例参加一场时尚晚宴,宴会上,大多数时候两人都在一起,就一次蒋云去卫生间的时候,一个穿着露背礼服长裙的女人,十分殷勤的靠近了言末。 言末礼貌的微笑,婉拒了女人的邀约,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侍者不小心过来,洒了言末一身酒水。 那女人连忙过来,拿出手帕帮言末擦拭,顺便不时展示一下傲人的胸线。 不过言末并没有给她什么机会,很快就站开,礼节性的点点头就离开,正好这时候,蒋云也回来了。 女人很遗憾的叹口气走了,蒋云的神色也一如往常,只是看着言末身上的酒渍,建议还是先回去换身衣服。 言末自然答应,只是对蒋云丝毫也不介意的模样有点失落。 然后,他就发现,蒋云坐在车上,一颗一颗飞快的往嘴里扔水果硬糖。 扔进嘴里,蒋云也不等糖化,而是用力的嚼着,后牙根毫不留情的碾压着糖块,咯吱作响。 言末再想想之前几次蒋云大口吃糖的情景,突然就明白了…… 每回自己不小心被某个异性或者同性碰了挨了,尤其那人还是他的爱慕者的时候,小孩儿吃糖就吃得特别狠。 言末就一直盯着蒋云看,越看心里越甜,那糖明明是被蒋云吃了,却好像都流进了自己的心里,甜丝丝的发软。 不过甜归甜,小孩儿的身体还是要注意! 从那以后,蒋云就很少再有狠狠吃糖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