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鬼眼医妃》作者:六月离歌 简介: 前世她是毛家传人,降妖除魔医术超群,却遭好姐妹暗算陷入万劫不复! 孰料命不该绝,一场生葬让她借尸还魂,既然老天让她再次睁眼,她定要活的风生水起! 当铲除一切障碍,跟太子情意萌生之时,仇人竟也穿越而来…… 好姐妹的再次暗算,以及太子的神秘身份,一切显得扑朔迷离! 看这一世浴火重生的她,如何掌握命运,将这些畜生斩尽杀绝! 第一章 生葬 明山上。 黑云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仿若张开的鲸鱼的嘴巴,即将要吞噬世间万物。 有凄厉的哭声从明山山巅传来,伴随着泥土挖掘的声音传出好远好远。 “爹,女儿求求您,放了爷爷和女儿吧。”一名模样清丽,年约十五六的女子跪在乱石上,不断地磕头,额头是斑驳凌乱的血痕。 “阿蓁,不是爹狠心,为了我们独孤家的兴旺,你必须牺牲。” 说话的是一名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他长得儒雅俊美,一身白衣飘飘,仿若谪仙。 而在两人身后,躺着一名身穿寿衣的老者,老者面容枯槁,双眸睁大看天,眼角有泪水溢出,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控诉。 但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身旁,摆放着一副红得刺眼的棺材。 那是他最后的容身之所。 一名长相古怪的道士拿着一根红线走过来,在老者的手指上绑了一圈,然后对独孤平道:“大爷,时辰差不多了。” “爹,不要啊!”跪在地上的女子浑身发抖,凄厉地冲独孤平喊道。 独孤平皱起眉头,一张俊美的脸上写满不悦,方才那温言相劝的神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抹凶狠之色。 他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独孤蓁,跪在老者身边,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爹,儿子送您上路。” 老者满眼悲愤,身子微微颤抖,嘴巴歪斜,说不出一句话来。 “爹,您莫要怪儿子狠心,这块宝xué,是儿子千辛万苦寻来的,只要以家中一老一少生葬于此,便能触动宝xué紫气,以后我们独孤家便能千秋万代,兴旺发达,您不是一直都盼望这样吗?您做不到,儿子为您做到,也是一样的。” 老者口中溢出一口鲜血,gān枯苍白的手费力地抬起,指着跪在地上的独孤蓁,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一个字,“放……” “爹,不必疼惜她,她是替儿子去尽孝道的。”独孤平说完,回头一扬手,便顿时来了几个家丁模样打扮的人,抬起老者便放在棺材里。 天空中,黑云翻滚,吞噬了最后一抹阳光,闪电在空中仿若火树银花,雷声肆nüè。 “大爷,要尽快了,迟则有变!”道士瞧了瞧天色,对独孤平道。 “但是距离午时还有一刻钟,就这样放下去,行吗?”独孤平白净的脸上有一抹担忧。 “会有影响,影响却不大,但是一旦下了雨,冲散了灵气,便无用了。”道士说。 “先放老人!”道士又道。 独孤蓁瘫软在地上,这一刻,她知道哀求也无用了,命丧于此,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葬工在坟xué里点燃了鞭pào,暖了暖土,然后把棺材下降到坟xué里。 几个身材粗壮的葬工走向独孤蓁,独孤蓁浑身发抖,身子不断后退,但是,láng爪伸向她的手臂,把她整个地揪起来,重重地丢下坟xué。 “独孤平,你这样不孝,会有报应的!”这是独孤蓁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没有再叫那男人做爹,那人,面如谪仙,心如蛇蝎,是她此生见过最可怕的人。 泥土迅速地覆盖下来,独孤蓁躺在爷爷的棺材上,看着光线一寸寸地隐没。 雷声颤动,惊天动地,闪电劈在山巅的高树上,“霍”地一声,燃起了火苗。 火苗迅速地燃烧开去,火仗风势,顷刻便蔓延了开去。 “好,太好了,”道士欣喜地道:“这是典型的火烧旺地,是大吉之兆。” “真的?”独孤平抬头看天,他这辈子未曾见过这样yīn沉的天色,心中有些害怕,“但是,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放心吧,老天不是震怒,只是生葬触动了龙脉宝xué,龙气飞天,造成天气突变,天气越坏,意味着着宝xué的能量就越大。” “真是太感谢道长了!”独孤平这才露出了笑脸。 殓葬完毕,坟xué里已经再无哭声传来,独孤平心中并未有半点不舍或者难过之情,怪不得他,这个老不死,自己都病入膏肓一脚迈入棺材了,却还舍不得把生意jiāo出来,那是带不进棺材的,自己的儿子都防备,也怪不得做儿子的对他狠心。 一行人,趁着bào雨未至,急急匆匆地下山了。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一道闪电,劈中了那龙泉宝xué,一道光忽地隐没在泥土里。 bào雨狂怒而至,冲刷着刚刚踏实的新土。 bào雨之中,雨线繁密,遮蔽着世间万物的视线,只有一道道的光环,在新坟上缠绕。 第二章 身份 忽地,一道惊雷劈开了新坟,新坟顷刻便分开两边,独孤蓁的面容已经被泥污覆盖,被大雨冲刷了一下,她忽地睁开了眼睛。 她本和修罗邪魂斗法,谁知道被苏风暗算,所幸在魂飞魄散之前,用乾坤转换大法劈开时空隧道,魂魄得以飞脱附身于此。 想她阿蓁是堂堂茅山派第三十六代传人,落得如此下场,也着实丢脸。 她缓缓站起来,飞身跃出,转身回坟坑里看了一下,手一扬,棺材的盖子飞了起来,棺木中的老人还没绝气,瞪大着双眼,有茫然失措的神色。 她闭上双眸,静静地消化独孤蓁的身份与她的记忆,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眸色已经变得明亮。 “爷爷!”她伸手扶起老人,把他从棺木中拉出来,眸光四顾,瞧见新坟旁边长着一株碧绿色的草,她随手摘过来,在手中搓捏了一下,塞进老者的口中。 老者只觉得口中一阵苦涩腥臭,腥臭的味道熏得他胃部一阵翻滚。 他几乎是立刻就吐了出来,但是,已经三日未曾进食的他,哪里有什么可吐? 一口口鲜血,从他口中吐出,腹部和胸口有一种尖锐的疼痛开始蔓延开去,他疼得全身颤抖,已经久未能行走的他,竟在地上打起滚来。 这痛楚约莫坚持了半刻钟,终于停止,老者躺在地面上,满身泥污,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好些了么?”阿蓁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一条手绢,蹲下身子为老者擦去脸上的污泥。 老者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地张嘴说话,“阿蓁……” 他本以为自己说不出话来,所以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一句“阿蓁”竟是如此就容易说了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先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再下山。”阿蓁轻声道。 “怎么会这样?我们不是被生葬了吗?”老者浑浊的眸子里闪着疑惑。 阿蓁摇摇头道:“孙女也不知道,孙女刚才昏迷了过去,等醒来之后,人已经出来了。” 老者坐在地上,茫然地瞧了瞧四周,脸色有些悲伤,生葬,他的儿子,竟然把他生葬了。 “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老者问道。 “是断肠草,孙女以前在一本医术上看过,这断肠草有剧毒,但是却能够凉血降压,人在昏厥之时服用,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孙女也只是冒险一试,想不到竟然凑效。” 老者没再问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过了他能够承受的底线,亲生儿子竟然会把他生葬于此,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如今的他,只有满腹的悲伤和震怒。 “爷爷,你站起来。”阿蓁道。 明亮的日光照she在老者那张满是皱褶的脸上,他凄怆一笑,“你莫非不记得,爷爷已经久未能走路?” 阿蓁伸手拉了他一把,“试试。” 老者只觉得双脚忽地有一道力气注入,他一怔,借着独孤蓁的力站了起来,双腿颤抖了一下,慢慢地松开阿蓁的手,向前走了两步,脚步稳健,竟像当初未曾患病的时候。 “上苍怜我,上苍怜我啊……”他激动狂喜的声音在山谷中回dàng,惊起了刚刚停驻树头的乌鸦。 休息片刻,阿蓁扶着他下山。 山路崎岖难行,又因下过一场bào雨,泥泞拖脚,独孤青到底是病久了的身体,走了一段路,便觉得十分吃力。 阿蓁gān脆背着他行走,独孤青开始不愿意,她身板瘦弱,怎能背负他下山? 只是见她背起他之后,依旧健步如飞于这山涧崎岖小路,不禁暗自诧异。 “孙女平日在府中,做的皆是苦役,挑水劈柴每日必须的活儿。”阿蓁仿佛是瞧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 阿蓁的脑子里还留着独孤蓁的记忆,但是她知道这些记忆会慢慢地消失,所以她要尽快记住脑子里残留的信息。 独孤蓁是庶出之女,因独孤平一直疑心她娘妻萧灵儿背夫偷汉,也怀疑独孤蓁不是他亲女,只是也不愿意声张丢了面子,便一直当养一个丫头这般养着她。 她只是空有独孤家七小姐的名头,却连丫鬟都不如。 独孤青听了这话,长长地叹气,确实,独孤蓁在府中不得宠爱,就是养一个粗使丫鬟那样养着她的。 他年事已高,又一直有病,纵然疼惜,却也无法为她做什么。 走到半山腰,前面有一家小庙,门庭荒芜,杂草丛生。 阿蓁放下独孤青,道:“先休息一下。” 小庙墙身漆了huáng色,门匾上写着“光孝寺”三个大字,从半启的门缝看进去,里面破败不堪,凌乱一片。 “佛门地方,怎如此破败?”阿蓁叹息一声。 耳边有脚步声急速响起。 第三章 救平南王妃 她转身,看到前方小路上有一个身穿青衣的俊美男子抱着一个绿衣女子急匆匆往这边走过来,两人身后还跟着几名侍从。 青衣男子把女子放置在树荫之下,然后撩起她的裙摆,挽起锦缎裤管,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腿。 那小腿上,赫然有一道黑色的伤口。 阿蓁再看那女子,二十上下的年纪,挽了个堕马髻,发饰虽简单却是十分名贵。 “平南王?”独孤青诧异地喊了一声。 那青衣男子仿佛这才注意到这里有人,回头一看,愕然道:“敢问你是?” “草民独孤青,参见平南王。”独孤青作揖行礼。 “原来是独孤老爷子。”平南王淡淡地说了一句。 独孤平三兄弟的名字他听过,在商场上是无所不用其极,名声不是那么的好听。 所以平南王对独孤家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他无暇再理会独孤青,因为那女子不断痛苦地呻吟着,脸色苍白,嘴唇变成了乌紫色。 “她中毒了!” 平南王听到一道清越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立着一个满身泥污的年轻少女。 少女的模样清丽绝美,他纵然是见惯了人间绝色,却还是被震撼了一下。 但是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女子的呻吟声拉了回去,他蹙眉,犹豫了一下,对女子道:“阿荪,本王必须砍掉你的腿,否则,你性命难保。” 那叫阿荪的女子痛苦地点点头,艰难地道:“知道,王爷。” 有侍从上前,轻声道:“王爷,让卑职来吧。” 平南王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缓缓地睁开,眸子有痛苦的神色闪过,“不,本王亲自来。” 他取过侍从的剑,伸手点了女子的xué道,轻声道:“不怕,一会就好。” 阿荪眼眶里有泪水打转,她qiáng自忍住不让泪水掉下,坚qiáng地道:“我不怕。” “别过头。”平南王声音微微颤抖,手中的剑扬了起来。 阿荪伸手抓住地上的乱石,仓皇把头别过去,身子轻颤。 剑锋在日光下闪耀出光芒,山涧的风飕飕地刮过,有微huáng的树叶飘落。 一切,仿佛是静止了一般。 气氛是极其的哀伤,阿蓁能看得出平南王眸子里的痛。 剑一起一落之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即将落在阿荪小腿上的时候,阿蓁忽然道:“慢着!” 平南王停下手,抬头有些微愠地看着眼前这绝色少女,眼里敛住狂怒,“你若是怕见血,即刻躲开就是。” 他最瞧不起这样胆子小的女子,而阿荪的勇敢,才是让他心折的。 “阿蓁,走开,莫要妨碍王爷。”独孤青急忙喊道。 阿蓁却没有走开,反而走了上前,蹲下身子,伸出手,看着平南王,“把剑给我。” 平南王还没说话,他身后的侍从便要上前拉开阿蓁,口中道:“你走开!” “她只是中毒了,不至于要砍掉她的腿。”阿蓁的话让平南王眸色一喜,但是旋即便暗淡了下来。 阿荪是中毒了,但是如果不砍掉小腿,毒液一旦蔓延至心脏,便神仙难救。 一个无知少女,懂得什么? “拉开她。”平南王敛住眸色的yīn暗,冷声吩咐。 阿蓁却在侍从碰到她之前从平南王手中夺了剑,快速地在阿荪的小腿伤口上一划,黑色的毒血流出来。 “你想gān什么?”平南王大怒,情急之下起脚踢向阿蓁。 阿蓁旋即避开,持剑指着他,沉声道:“你不想她死的话,听我的。” “你……”平南王见眼前这名少女脸色毫无惧怕之色,神态稳重,着实不像是一名十五六的女子。 阿蓁在他思考的空隙,走向寺庙门口,从杂草丛中摘取了一株颜色微huáng的植物,用手一搓,再以剑在自己手指上一割,混入自己的一滴血在药上。 她回身把药敷在阿荪腿上的伤口上,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阿荪睁开双眸,眸子里有惊喜之色,“头不晕,好很多了。” “真的?”平南王不相信地问道,惊疑地瞧了瞧阿蓁,“你懂得医术?” “略懂!”阿蓁言简意赅。 平南王神色平和了一些,瞧着阿荪,她的嘴唇从刚才乌紫慢慢地变白,可见体内的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 他简直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毒叫半日魂,中毒之后,会在半日之内蔓延全身,到时候全身溃烂而死,没有解药的。 能解半日魂的人,会是略懂医术? 他看向独孤青,独孤青也一脸茫然地看着阿蓁。 “你叫什么名字?”阿荪轻声问道。 “我叫阿蓁!”想来,以后她也只能用独孤蓁的名字和身份生活下去了。所幸,她叫毛乐蓁,这位叫独孤蓁,倒不至于要完全的改名字。 第四章 你怀孕了 “谢谢你救了我。”阿荪感激地道。 阿蓁微微一笑,“你们尽快下山吧,你怀着身孕,不宜在这荒山野岭逗留。” 阿蓁这话一出,平南王与阿荪都微微一怔,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摇头,“胡说,她怎会怀孕?” 阿荪的身子极寒,御医都说无法受孕,此刻怎会怀上?再说,方才她连脉都没把过,又怎知阿荪怀孕了? “我不会断错。”阿蓁起身,在寺庙前的杂草看了一下,采摘了几朵小huáng花,回来递给阿荪,“你吃下去,可以清除你体内的毒。” “我真的怀孕了吗?”阿荪伸手接过,怔怔地看着她,神情还有些蒙,她纵然知道不可能是真的,但是,心底竟萌生出一丝希望来。 “千真万确,你要做母亲了。”阿蓁微笑道。 阿荪静静地看着她的笑容,她一笑仿若是万缕金光陡然在她脸上绽放,叫人惊艳却又不敢细瞧的庄重。 “休要乱说!”平南王呵斥,然后轻声对阿荪道:“阿荪,本王从不介意这个,有无自己的孩儿,都不打紧的,大不了,以后过继一个过来养就是。” 他知道阿荪一直都想为他生一个孩儿,但是,御医都说了希望十分微小,他自是不忍心见她怀着希望最后又失望。 这对阿荪来说,太过残忍。 阿蓁便不说这个了,对独孤青道:“爷爷,我们下山吧。” 独孤青却忽然跪下来,对着平南王一拜,“草民斗胆,请王爷看在草民孙女救了王妃一命的份上,帮草民一个忙。” 平南王狭长的俊眸一闪,“你说。”都说独孤家的人贪得无厌,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不过看在独孤蓁治好阿荪的份上,他也可以考虑满足他一个要求,只看是不是在他觉得合理的范围之内。 “草民希望,王爷亲自送草民爷孙回独孤府。”独孤青道。 “就这么简单?”平南王眸色有些疑惑。 “草民不敢有过分之念。”独孤青道。 死过一次的人,若还不知道敛住自己的的贪念,那这一次死得也太冤枉了。 平南王正欲说话,便见前方路上扬起了一阵尘埃,几匹骏马飞驰而过。 “是太子爷来了。”侍从惊喜地道。 阿蓁顺着侍从的眸光看过去,只见几匹轻骑疾驰奔来,为首的一人穿着黑色鹰袍,衣袂翻滚,箭袖滚金边在日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 来人有皇家天仪,只远远一瞧,便叫人为他的皇家气度心折。 他策马停在路口,翻身下马,疾步走过来。 他面容仿若极北寒地的一块jīng雕玉冰,五官绝伦,眸子深邃乌黑,却没有一丝温暖。 发丝凝冠,黑色鹰袍衬得他皮肤在日光下呈古铜色,一身战气凛然,神色略带微愠,仿佛是从沙场上铩羽而归的战将。 “君阳!”平南王喊了一声。 “参见太子爷!”侍从们纷纷下跪行礼。 独孤青也慌忙跪下行礼,“草民参见太子爷。” 太子爷见阿荪受伤,面容陡然冷凝起来,冷笑一声,“好得很,本宫竟没防着他会今日下手。” “君阳!”平南王轻轻提醒了一声,示意还有旁人在场。 冷冽的眸光扫过阿蓁的面容,阿蓁没有忽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气。 阿蓁手上还染着鲜血,这是刚才处理阿荪的伤口时候留下来的。 这一抹鲜血,让阿蓁的脖子上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 “君阳,是她救了阿荪。”平南王连忙阻止。 冷君阳盯着眼前这名被他剑尖横住脖子的少女,她全身没有一丝惊惧之色,寻常女子,早被吓得瘫软了身子。 “太子爷,民女并无恶意。”阿蓁用乌黑的眸子凝望着冷君阳,口中辩解。 “太子殿下,她是草民的孙女,刚才还救了平南王妃,求您莫要伤害她!”独孤青在一旁求情。 冷君阳看向独孤青,眸子里有一丝疑惑,“独孤老爷子?你怎在这里?” 独孤青见冷君阳认得自己,当下放了心,只是心中也诧异,自己与太子不过是有一面之缘,他竟记得自己。 “回太子爷,草民与孙女来此踏青,谁想一场bào雨乱了回家的路。”独孤青道。 冷君阳自然是不信的,六月酷热的天气,来这山上踏青?身旁并无下人陪同,两人都是一脸的láng狈,倒像是落难至此的。 “君阳,你们没有受伤吧?”平南王问道。 “没事。”冷君阳收回眸光,看向坐在地上的阿荪,见她神色有些茫然,便问道:“阿荪没事吧?” 平南王道:“她中了半日魂,独孤姑娘为她解了毒。” 第五章 回府 冷君阳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半日魂的毒竟然也能解?半日魂是没有解药的。 “君阳,本王答应了送独孤老先生与独孤姑娘回府,但是阿荪暂时还不能行走,你代本王送送。”平南王道。 “嗯!”冷君阳应道,回头吩咐了几名侍卫留在此处保护平南王,然后命人扶着独孤青上马。 独孤青与侍卫同骑一匹,慢慢地行走在山路之上。 冷君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蓁,淡漠地命令道:“上来。” 阿蓁把手jiāo给他,借力一起,便坐在了马背上。 两人距离很近,阿蓁几乎能听到冷君阳的心跳声。 阿蓁闭上眼睛,能清晰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道,他应该也是受了伤的,但是见他行动利落敏捷,料想伤势不重。 白色骏马在山间徐徐而行,落到平地宽敞处,冷君阳策马奔腾,凌厉的风在两人耳边掠过,有山间泥土和花草的气息钻入鼻尖。 阿蓁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苏风是她的师姐,一直觊觎茅山派传人的位子,自从师父把掌门的权杖传给她之后,苏风便心心念念要杀了她取而代之。 苏风不是她的对手,这一次是趁着她收复修罗邪魂的时候下狠手偷袭,她才会魂魄离身。 师门多年情谊,始终抵不过权力的吸引。 阿蓁心中,有浓重的无力感。 “你心跳很乱!” 耳边传来冷君阳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他一说话,仿佛这漫天的日头都被剥夺了热力。 “是的,心事如cháo。”阿蓁道。 “不管你遭遇了什么,有什么样的心事,该沉下去的就沉下去吧,否则,这一次的遭遇,绝不是最后一次。”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警告,虽然是善意的提醒,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竟像是诅咒一般。 “谢太子爷提醒。”阿蓁静静地道。 “你救了阿荪,本宫欠你一个人情,独孤家那边,需要本宫做些什么,尽管说就是。”他基本可以猜出他们流落至此的原因。 阿蓁嘴角挽起一丝冷漠的弧度,“谢太子爷,不需要。” 生葬老人,以求飞huáng腾达,这种忤逆儿孙,她怎会轻易放过? 他便不再说话,落到山下,便是平坦的官道。 彼时已经是huáng昏,日头西移了。 在官道奔驰了一会,便看到巍峨雄伟的城门伫立在前面。 进了城,天色便黯淡了下来。 入城之后,马儿脚程便缓慢了下来,青石板驰道上有行色匆匆归家的百姓穿梭其间。 这么一幅安居乐业的版图展现在阿蓁眼前,她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安宁。 马儿停在独孤府门前。 独孤府灯火通明,门口挂着白色灯笼和白藩。 “办丧事?”侍卫搀扶着独孤青下马,看到独孤青脸色惨白,不禁问道:“府中死的是哪一位啊?” “丧事已经办完,人也下葬了!”独孤青静静地道。 阿蓁想下马,冷君阳却拉住她的手臂,“等一下!” 门口有两名下人走了出来,看到独孤青与独孤蓁,脸色骇然,慌忙往回跑,口中喊道:“天啊,老太爷和七小姐回来了!” 侍卫诧异地看着独孤青,“怎么回事?” 独孤青淡淡地道:“他们以为见鬼了。” 那两名下人跑了进去,独孤家的几位主子正在为店面的事情而争持不下,闹得是面红耳赤。 下人仓皇冲进去,口中喊道:“大爷,二爷,三爷,老太爷和七小姐回来了。” 独孤平正因为和两位弟弟争吵而动怒,听到下人的喊话,当下就一脚朝下人的小腹踢了过去,口中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啊?人都死了,怎么还回来?你见鬼了吗你?” 下人捂住小腹,惊慌地道:“是真的,如今就在门口。” 二爷独孤安狐疑地上前问道:“大哥,你是不是真的把爹和阿蓁下葬了?”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着的。”独孤平哼了一声道。 “走,出去看看。”三爷独孤琪道。 一行人即刻便走了出去。 这刚走到门口,独孤青便在侍卫的搀扶之下走了进来,而冷君阳这才扶阿蓁下马,傲然站立在门口处。 独孤家的人看到两人,脸色皆变,这人都下葬了,怎还会回来? 独孤平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虽不认识冷君阳,但是见他气度不凡,知道定必是京中贵公子。 “大胆,见到太子爷还不下跪?”扶着独孤青的侍卫大喝一声。 众人一愣,抬头看向冷君阳,竟然是太子爷? 第六章 闹鬼 当下门口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口中喊道:“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冷君阳走到独孤平面前,“本宫今日从山上救了两人,细问之下才知道是贵府的老爷子与小姐。” 独孤平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渗出,他一边伸手去擦一边谢恩,“谢太子殿下!” “还不赶紧迎进去?”冷君阳冷声道。 “是,是!”独孤平连忙起来,神色有些惊惧地走向独孤青,硬着头皮喊了一声,“爹,您没事吧?” 独孤青面容紧绷,“还死不了。” 阿蓁轻声谢过冷君阳,然后,上前扶着独孤青,道:“爷爷,我们进去吧。” 独孤青回头对着冷君阳行礼,“草民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冷君阳一言不发地瞧了阿蓁一眼,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独孤府大门“咿呀”一声关闭上。 独孤平沉着一张脸对下人道:“还不扶老太爷进去休息?” 有下人硬着头皮上前,“是!” 独孤青满肚子的怒火和伤痛,哪里愿意就这样回去?他正欲说话,阿蓁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道:“爷爷,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爹,你一路奔波回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独孤平的妻子梁氏笑盈盈地上前,轻轻地拉开阿蓁,对独孤青道。 说罢,她一扬手,便有两名小厮上前qiáng行扶着独孤青走了。 “阿蓁!”梁氏含笑看着阿蓁,眼底闪过一抹yīn狠,“你跟母亲来。” “夫人!”独孤平拉住梁氏,眼底有探究之色。 梁氏莞尔一笑,轻声地说:“相公,今日你丧父,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无论如何,该死的还是得死。” 独孤平犹豫一下道:“但是,今日是太子殿下把人送回来的。” 梁氏眸光云淡风轻地扫过阿蓁的面容,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不会过问平民百姓的事情,今日只是偶然,相公,这件事情,不能叫人听去半点,死人终究是最能够守住秘密的。” “嗯!”独孤平冷毒吩咐,“gān净利落些,莫要留下什么麻烦。”若让人知道他独孤平竟然生葬父亲,以后他在这个京城也休想立足了。 阿蓁眸光警觉地打量着两人,她对杀气有这独特的敏锐力。 日头早已经沉了下去,月光慢慢地攀爬上来。 独孤府的夜空,一下子就变得诡异起来。 无数张变形的脸在夜空中扭曲嘶吼,气流中夹着yīn风飕飕,chuī得院子里挂着的白灯笼东倒西歪。 “怎地忽然就起风了?”二爷独孤安诧异地道。 “这六月本来就多bào风雨,大惊小怪!”三爷独孤琪道。 阿蓁猜测,这是今日跟随独孤平回来的游魂,今日是三煞日,煞中不煞晚,生葬大概是刚好煞星重的时候进行,惊扰了宝xué附近的游魂,是以竟跟着独孤平回来了。 因府中操办丧事,响过铃铛,作法烧衣上香烧元宝,会凝聚许多附近漂过来的孤魂野鬼。 但是这些孤魂野鬼吃了一顿之后就会散去,能在府中逗留这么长时间而不被门神驱赶出去的,其中多半是恶灵,而这些恶灵,就是跟随独孤平回来的那些。 阿蓁暗中施法,驱散大部分,留下一小撮在府中。 梁氏领着阿蓁回到自己的房间,遣走房中伺候的人,只留下两名粗使婆子。 房中燃着婴儿手臂粗壮的蜡烛,门窗关闭,没有一丝风钻进来。 但是蜡烛的火苗还是被chuī得东倒西歪。 没有人留意这样的细节,因为梁氏手中已经拿起了一把戒尺,含着恶毒的笑意问阿蓁,“阿蓁,告诉母亲,太子殿下是怎么救了你们的?你们又跟他说了什么?” 站在阿蓁身边的粗使婆子见阿蓁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回话,当下就朝她的手臂狠狠地拧了一下,“夫人问你话呢,哑巴了?” 阿蓁眸子里寒光一闪,这独孤蓁好歹是这个家的七小姐,一个粗使婆子说对她动手就动手,连一个下人都不如。 她手指微微一动,蜡烛陡然熄灭。 房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婆子愣了一下,急忙摸索上前,想要把蜡烛点燃。 只是她还没摸过去,蜡烛却嗖地一声又亮了,而且火苗窜得老高。 婆子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梁氏。 梁氏往后退了一步,觉得脖子后面有些东西凉飕飕的,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摸到一个毛茸茸仿佛是人头的东西。 她吓得“啊”地一声尖叫起来,手中戒尺落地,猛地转头,只是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夫人,怎么了?”婆子惊问道。 “没事,没事!”梁氏惊疑地四处瞧了瞧,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便放了心。 婆子也松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戒尺,递给梁氏。 第七章 惊魂 梁氏坐在椅子上,眸光冷淡地看着阿蓁,“说,到底太子殿下是如何救了你们。” 阿蓁道:“惊雷把坟墓劈开,我和爷爷爬了出来,刚好太子殿下经过,把我和爷爷送了回来。” “你有没有跟太子殿下说些什么?”梁氏暗自吃惊,这打雷也能把坟墓劈开? “我不敢跟太子殿下说话!”阿蓁回答说。 梁氏微微点头,独孤蓁平日懦弱胆小,为人有些痴呆,想来太子天威在前,她是不敢乱说话的。 她冲那两名粗使婆子打了一个眼色,然后,缓缓地退至一旁坐好。 两名粗使婆子对视恶毒一笑,当下就朝阿蓁扑过去。 一人捂住阿蓁的口鼻,一人从后面勒住阿蓁的脖子,这是要置她于死地的节奏啊。 阿蓁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朵古怪的微笑。 她光洁的脸上,有污泥不断地蔓延过来,把她的口鼻覆盖,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有殷红血丝从眼睛渗出,苍白的眼底有轻微的浮肿。 “啊,鬼啊!” 两名粗使婆子吓得魂魄飞散,连滚带爬地退到梁氏身边。 梁氏定睛一瞧,骇然不已,这…… 但是很快,阿蓁的面容又恢复了如常,脸上的泥污不见了,脸色依旧光滑洁白。 她站起来,嘴角含着一抹笑意,盈盈地道:“母亲不要害怕,你刚才所见,不过是我死后的模样。” “什么?你已经死了?”梁氏惊骇地往后退,身后的椅子拦住了她后退的路,她整个跌倒在地上。 “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烛光摇曳间,只让梁氏觉得阿蓁的笑容古怪而恐怖。 “来人啊,来人啊!”粗使婆子扯开嗓子大喊。 “不用喊,这里的声音,外间的人一点都听不到的。”阿蓁缓缓地坐在刚才梁氏坐过的椅子上,神色无比的yīn冷。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梁氏到底往日没少造孽,胆子比两名粗使婆子要大一些。 “我是人!”阿蓁勾起唇瓣,眸光凝视着梁氏身后,“但是,母亲身后的那些,可就不知道了。” 梁氏一愣,旋即觉得脖子有湿哒哒的感觉,仿佛是在被什么舌头舔着一样。 她猛地回头,只见一个人头悬挂在她身后,两只眼睛直剩下两个血dòng,鼻子被削平,嘴巴张开,里面空dàngdàng的,竟没有舌头。 “啊……”梁氏吓得几乎昏厥过去,双手胡乱地在面前挥动,“你走开,走开!” “夫人怕吗?”有yīn森的声音传来,“不用怕,夫人,我们是旧时相识啊。” 声音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飘过来的,梁氏与粗使婆子惊疑地四处张望,那血淋淋的人头已经不见了,但是四周却依旧灌着yīn风阵阵。 “夫人忘记了我吗?忘记灵儿了吗?” 声音再度传来,伴随着“咯咯咯”的笑声,笑声极其的yīn森恐怖,笑声尖锐得仿佛是用刀子刮着青竹杆发出的声音。 “灵儿?”梁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是她?是那贱人? “你出来,不要装神弄鬼的,你生前不是我的对手,死后我也不会怕你。”梁氏陡然站起来,凶狠地冲着空气挥舞双手。 “我不是在这里了吗?”声音伴随着一声叹息再度响起,而且,就在梁氏的耳边响起。 梁氏只觉得脖子一阵冰冷,她伸手去摸,竟摸到一条湿哒哒的舌头。 她猛地把舌头甩在地上,用力地跺脚,“我看你还怎么说话!” 舌头在梁氏的践踏之下烂成污泥,有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她脚下蜿蜒出来。 腥臭腐烂的气息瞬间在房间里蔓延开去,蜡烛忽明忽暗,yīn风不断地掀起窗边的轻纱帘子。 “哈哈哈哈……”凄酸恐怖的笑声在房间内回dàng,两名粗使婆子两眼一翻,吓晕在地上了。 “你害死了我,害死了我女儿,害得我儿子流落在外,有家归不得,我也要你不得好死!” 凄厉愤怒的声音再度传来,梁氏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冷笑道:“好,我看你要如何让我不得好死。” 梁氏的反应倒是让阿蓁有些意外,不过,也不奇怪,一个人长期作恶,心狠歹毒,身上煞气总比寻常人多一些,胆子也会大很多。 幽暗的风从四面八方裹来,一只断手陡然拉住梁氏的小腿,梁氏弯腰,用手中的剪刀插入断手,断手顿时溢出血水,流泻一地。 “来啊,来啊!”梁氏持着剪刀怒道。 地上的血水慢慢地凝固起来,在烛光中看过去,有些细微的东西在慢慢地蜿蜒。 梁氏一步步退后,头皮发麻,看着污血凝结成一条条头发丝般大小的虫子,那些虫子扭曲着身体朝她慢慢地爬过去。 “出来,萧灵儿,你给我出来!”梁氏一边躲避一边挥舞着剪刀,愤怒地冲空中喊道。 第八章 萧灵儿 空中回dàng着各种凄厉尖酸的笑声,有yīn影快速地掠过,yīn风阵阵,房间内似乎跌入了冰窖一般寒冷。 梁氏只觉得被一道yīn风chuī过,瞬间便有窒息的感觉。 呼吸困难中,她只觉得双脚有痒痒的触感,像是被什么缠上一样。 冰冷的丝线小虫爬上她的双膝,不断地往上攀爬缠绕,她陷入一种莫大的恐慌之中。 房间内,yīn风chuī熄了蜡烛,漆黑一片。 黑暗无穷无尽地压上来,像漩涡一样紧紧地把她裹入其中。 脖子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胸腔里有即将爆炸的感觉,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双脚不断地往前踢,跌落在地上…… 气息渐渐变得淡若,灵魂从她身体抽离,她看到漆黑房间之中,绽放着仿若幽谷兰花般笑脸的阿蓁,缓缓地举起了手。 阿蓁手心上缓缓地升起一朵莲花,莲花发出幽暗的光芒,随着莲花逐渐离开她的手心,光芒增qiáng。 莲花迅速吸收着地上的污血与毒虫,房中的蜡烛陡然亮起,除了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外,其余一切,都仿若之前那样子。 “你不是我的女儿,为何要占用我女儿的身体?”有黑影投在墙壁之上,口气恶劣地道。 “你是独孤蓁的娘亲?”阿蓁轻轻问道,手指轻轻弹出一道火星,火星所到之处,掠出一道光芒。 光芒尽头之处,便是方才的说话的黑影。 “我是萧灵儿,是阿蓁的娘亲。”魂魄光芒中显得有些妖异,面容扭曲,瞧不出五官。 又或者,她的五官已经尽毁。 “独孤蓁已经死了。”阿蓁道。 萧灵儿抽泣了一声,随即变成凄厉的大笑,凶狠地道:“那负心汉和这个贱人,始终不放过我的孩子。” “我会帮她报仇的,你放心。”阿蓁像是许诺般道。 “你?你是什么人?”萧灵儿倏然飘近,面容可怖,双眼被挖出,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dòng。 “今晚不是我,你也不能出来,你灵魂被拘禁十年,如今解脱了,投胎去吧。”阿蓁轻声道。 “不,我要亲手杀死这个贱人和那负心汉。”萧灵儿凄厉地喊道。 “你杀了他们,只会徒增杀业,休想再投胎为人,我既然答应了你,自会为你办到,你放心去吧。”阿蓁蹙眉劝道。 萧灵儿凄苦地道:“我知道你有这个能耐,但是我还有一个儿子流落在外,不找到他,我怎能安心离开?” “我会为你寻他回来,好生抚养。”阿蓁就当是为这个身躯做点事情。 萧灵儿跪下伏地,“您若能为我寻回儿子,萧灵儿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阿蓁知道她心愿未了,大仇又未报,是不愿意离开的,遂叹息一声,手指弹出莲花,把萧灵儿的灵魂收裹入内。 她转身开门大步而去,夜风灌入,扫过地上三人的脸。 阿蓁赶到独孤青的房间内,下人奉上茶汤,独孤青正欲喝下去。 阿蓁冲进去,一把打翻了茶汤,“有毒。” 独孤青一怔,抬头看到两名下人心虚的脸,他凄凉一笑,“阿蓁,我们不该回来,避得过这一次,避得过下一次吗?” 本以为有太子殿下送回来,会让他们有所收敛,谁知道他们竟毒辣至此。 阿蓁回身冷冷地对那两名下人道:“你回去告诉大爷,就说平南王妃过两日会过府找我。” 那两名下人对视一眼,傲然转身离去。 在这个家里,独孤蓁是连下人都不如的,至于老太爷,几位爷尊重他,孝敬他,他自然有地位,可惜,他并没有福气生下孝顺的儿子。 不过,他们却是不敢再下手,因为今晚确实是太子殿下送他们回来的。 这两人都是独孤平的心腹,他生葬独孤青与独孤蓁的事情,府中知道的人不多,可见独孤平是有多重信这二人。 两人走后,独孤青一脸忧愁地道:“怎么办?我们真不该回来的。” 阿蓁坐下来拉着他gān枯瘦弱的手,安慰道:“放心,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他还不敢得罪平南王。” “但是,平南王妃会来吗?”独孤青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这种贵人怎会把这点恩情记在心头?送他们回来已经是额外施恩了。 “她会来的。”阿蓁笃定地道。 她虽怀孕,但是胎儿不稳,有滑胎的迹象,为了保住胎儿,她会来的。 独孤青显得很无助,这个活了六十多年的老人,他或许从未想过,自己的老年会是这样的凄凉。 阿蓁心底念咒语驱散府中的冤魂,此地是老人居住的对方,若怨气过重,怨气变成病气入侵。 第九章 女人的恨 两名下人去找了独孤平,独孤平刚脱了外裳,打算在小妾刘氏处睡觉。 听了下人的回话,他微惊,“她说平南王妃过两日会来找她?” “是这样说的,而且,很奇怪,七小姐一进门就打翻了毒酒,她仿佛早知道那是毒酒似的。” 独孤平蹙眉,“她怎还能回去?夫人呢?” “不知道,她是独自一人闯进去的,而且,当时小人是把门上了锁的,如今回想起,竟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开门的。” 刘氏披衣上前,轻声道:“老爷,今日是太子殿下亲自送他们回来的,切莫掉以轻心,否则叫太子殿下抓住什么把柄可就不好了。” 独孤平觉得刘氏言之有理,这件事情还真的要谨慎应对。 素闻太子殿下行事心狠手辣之余,颇为崇尚孝道,若让他知道他生葬老父的事情,只怕会成他剑下亡魂。 “阿信阿义,快去看看夫人那边怎么样。”独孤平连忙吩咐下人。 “是!”两名下人正欲出门而去,却看到一名粗使婆子冲了进来,她披头散发,面容惊惧,进门就喊道:“大爷,大爷,有鬼啊!” 刘氏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好端端的哪里来的鬼?” “真的,有鬼,我们都看见了,七小姐变成鬼了,她已经死了。”婆子惊慌地喊道。 “胡说,夫人呢?”刘氏问道。 “夫人被吓晕过去了。”婆子浑身哆嗦地道,想起刚才的情景,她就吓得魂不附体。 “我去看看,阿信,去请道长。”独孤平也觉得事情有些诡异,这已经下葬了的人,是怎么可以出来的? “是!”阿信转身就走了。 独孤平来到梁氏房中,梁氏已经醒来,坐在chuáng上,神情有些怪异。 另外一名婆子守在chuáng前,见独孤平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夫人,怎么了?”独孤平走过去关切地问道。 梁氏抬头看着自己的俊美的夫君,微微一笑,“没事,估计是这几日忙,累着了。” “你看见鬼了?”独孤平问道。 梁氏一愣,“什么看见鬼了?谁在胡说?” 那名粗使婆子是跟着进来的,听到梁氏这样说,不由得怔了一下,“夫人……” 另外一名婆子打了个眼色,对她道:“哪里来的鬼啊?净胡说。” 独孤平疑惑地看着梁氏,“她方才说你们见鬼了,不是吗?” 梁氏扑哧一声笑了,“哪里来的鬼啊?不过是我晕倒的时候房间了窜出去一只野猫,她便以为是鬼,胆子可真是小。” 另外一名粗使婆子也笑道:“就是,那分明是野猫,大概是丫头们下午忘记关窗,被野猫钻了进去。” 独孤平看着梁氏,“真的只是累倒了?” 梁氏笑着道:“若真是见鬼,我还不吓得躲在被窝里不出来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素来胆子小,最怕这种东西了。” 独孤平想想也是,问道:“那丫头呢?怎地让她回去了?” “她许是见我晕倒了便走了,这丫头着实没什么孝心,她娘亲死得早,我也教育不好,哎……”梁氏叹息道。 独孤平有些担忧地道:“方才那丫头使人传话,说平南王妃过两日会过来找她。” 梁氏一怔,“她怎会认识平南王妃?她唬人的吧?” “今日是太子殿下送他们回来的,会不会途中也跟平南王妃在一起?太子殿下或许不会过问平民百姓家的事情,可怎知道那丫头有无跟平南王妃多话?” 梁氏眼里闪过一丝狠毒,“若她敢多话,便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暂时休要轻举妄动,且等两日。”独孤平道。 “也好。”梁氏点头。 “今日发生的事情,我总觉得有些诡异,我已经让阿信去请道长过府了。”独孤平道。 梁氏想起方才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但是怎么可能呢?明明她已经请了巫师把萧灵儿的魂魄困住,她是没有可能出来的。 事实上,她当时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是,不管有没有,她都不愿意给萧灵儿一丝退路,她要萧灵儿即便是死,在阎王殿前,都没眼睛看,无舌头告状,甚至,灵魂被困。 那位巫师跟她说,萧灵儿的灵魂生生世世都将被禁闭。 她不愿意跟独孤平说看到萧灵儿的鬼魂,她不希望萧灵儿这个名字再次在他耳中响起。 如今对他来说,萧灵儿就是一个背夫偷汉的女人,他痛恨不齿的女人。她绝对不会给萧灵儿任何辩解的机会。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道长到了没有。”独孤平道。 梁氏点点头,“好!” 独孤平一走,她急忙命人传贴身侍女淳画过来,“你马上去找吕法师过府,记住,不许惊动任何人。” 她不能够让道长先把萧灵儿找出来,在道长行动之前,她要把萧灵儿打到魂飞魄散。 “是!”淳画应声便去。 第十章 安魂曲 府中发生的一切,阿蓁都看在眼里。 她站立在院子里,看着夜风chuī落huáng叶,夏日的夜晚因有风变得凉慡舒适,她长久伫立,一句话都没说。 独孤青已经睡下,他其实是睡不着的,阿蓁弹了一曲安魂奏,本是安魂的,如今安睡也一样效果。 阿蓁站在院子里好一会,便听到外面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她飞快地闪回屋子里,然后装作刚从屋子里出来,打开门,便看到独孤平领着一名道人模样的人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下人,正是今日来给独孤青喂毒药的阿信阿义。 “阿蓁,你爷爷睡下了?”羊角风灯映照着独孤平那张儒雅俊美的面容,他嘴角含着浅淡的笑意,眼底有温柔在泛滥。 阿蓁实在想不明白,这样外表斯文谦谦君子般的人,怎会这样的狠毒? 阿蓁点头,“爷爷累了一天,睡着了。” 她眸光看向那道人,面容有些慌张。 “莫怕,道长只是来看看你的。”独孤平见她害怕,连忙安慰。 阿蓁低着头,仍然可以感受到那道人两道凌厉的眸光在她身上来回地扫。 一道风从道人的指尖飞出,直扑阿蓁而来,夹着一道罡气,嗖地一声掠过阿蓁的面容,从她耳际飞过。 阿蓁仿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依旧垂着头站立着。 “大爷,我们走吧。”道人收回手指,淡淡地道。 独孤平看向道人,正欲发问,那道人却道:“出去再说。” 独孤平看了阿蓁一眼,挥手打发她,“你今晚哪里都不要去,就留在这里照顾你爷爷吧。” “是!”阿蓁依旧低头,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方才那道人,浑身的尸气,看样子是长年累月和死人打jiāo道的。 身为道人或者风水先生若经常和尸体打jiāo道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但是一般来说,即便是入门的人都不会让自己身体带有这么浓烈的尸气,这样意味着会损害他自己的道行。 除非,他是跟死人在一起生活。 阿蓁并没有理会太多,因为,独孤平已经派人来监视这里。 她相信,在平南王妃来到这里之前,他是不会让她自由活动的。 她回了屋,休息了一会,便有下人送来食物,送东西来的也是一个彪形大汉,那人也没有跟她说话,随便把东西摆在桌子上便走了。 阿蓁每一样都尝了一下,菜中都下了微毒。 她在接任茅山派传人手令的时候,曾有幸见过神农氏上神,上神传了她一本百药传与一本百毒传,这两本书,让她受益匪浅,融会贯通茅山派的医卜星相,她虽不敢说什么病都能治,至少,经过她手医治的人,没有向阎王爷报到。 且说独孤平与道长出去之后,独孤平急忙问道:“道长,怎么样?” 道长缓缓地道:“她不是鬼,还活着,而且身上没有尸气,没有yīn气,不该有什么异常情况。” “真的?”独孤平疑惑地问道:“只是,道长也亲眼看见的,分明已经是埋葬了的人,怎还会活着?” “你刚才说是太子殿下送他们回来的?”道长沉思片刻问道。 “是的!”独孤平道。 道长掐指算了一下,道:“太子是顺位继承人,染天家之气,有紫气东来的意思,其实如果太子出现在龙泉宝xué附近,对独孤家是百利无一害的,只可惜,当时龙泉宝xué正在吸收紫气,大概也就把太子往那边引去,太子与龙泉宝xué相呼应,会导致天气异常,有惊雷劈开宝xué也有可能的。” 独孤平犹豫了一下,问道:“那道长觉得,太子殿下会不会知道生葬一事?” 道长摇头,“不可能知道,以太子的性情,若知道民间有生葬之事,怎会轻易饶恕你?他正是要立民望之际,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正好让他出名。” 独孤平松了一口气,不无遗憾地道:“只可惜了那宝xué,被雷劈过之后,怕是没用了吧?” 道长脸上含着微微笑,意味深长地道:“有用没有,不过是贫道的一句话。” 独孤平细细斟酌这话中的意思,眸色一喜,“换言之,还可以用?” 道长笑而不语,转身走了。 “阿信,好生监视他们,不许他们外出一步,也不许府中的人接触他们。”独孤平下令。 “是!”阿信应道。 且说梁氏那边并未能请到巫师过来,淳画告知梁氏,巫师已经离开了京城。 第十一章 落水 梁氏越想越觉得心惊,怕道长把萧灵儿找出来。 所幸阿信来报,说道长跟大爷说府中并没有鬼魂,这才让梁氏放了心。 但是,她却非杀了独孤蓁不可。 此人不祥,昨晚又是她带出萧灵儿的,去过坟地的人,yīn气太重,会招惹yīn魂。 “夫人,但是她说平南王妃会来找她,怕不怕……”淳画迟疑了一下道。 梁氏yīn狠一笑,“怕什么?平南王妃来又如何?她自己失足落水而死的,怪得了谁?即便追查起来,也追查不到我头上来。” “夫人的意思是?”淳画问道。 梁氏眯起眼睛想一下,忽地眸色一亮,“刘氏……” “三姨奶奶?” 梁氏面无表情地道:“你去告诉三姨奶奶,就让她明日带独孤蓁去神楼拜祭祖先。” “明白了!”淳画狞笑一声道。 翌日一早。 三姨奶奶刘氏便来找阿蓁,身边只带了一名侍女。 “阿蓁,我领你去神楼那边拜祭祖先,算是谢过祖先保佑。”刘氏进门便轻声道。 阿蓁脑子里残留的记忆告诉她,这刘氏往日虽然在府中说不上话,但是对她是没有什么坏心肠的。 “谢谢!”阿蓁道。 “来,帮你梳头!”刘氏含笑拉着她的手臂进内,刚好独孤青睡醒了出来,刘氏连忙请安。 “还请什么安?这府中还有人把我这老不死放在眼里吗?”独孤青把心中的怨气都发泄在刘氏身上。 刘氏有些手足无措,她本就不善言辩,如今老爷子的怒气直指向她,她即刻跪下道:“老爷子切莫这样说,这不存在的事情……” 阿蓁微微一笑,拉起刘氏,“起来,爷爷不是冲您,别介意。” 独孤青发泄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了,遂淡淡地道:“我不是冲你,你也别放在心上。” “是!”刘氏这才站起来。 “你来做什么?”独孤青问道。 刘氏回答说:“夫人让我来带阿蓁去拜祖先,说是谢过祖先保佑。” “嗯,确实是该去去的。”独孤青冷笑,“只是她怎么不敢去而是让你去?她心虚么?” 刘氏垂着头,“这,府中事情繁多,夫人只怕是不得空。” 独孤青也不以她为难了,刘氏拉着阿蓁去梳头。 刘氏确实巧手,她原先是府中的丫头,后来被抬为姨娘,梁氏一直都看不顺眼她的,欲除后快。 只是独孤平却十分喜欢刘氏,刘氏的容貌不是特别出色,但是,府中的人都说她长得有些像当年的萧灵儿。 “阿蓁,你很美。”纵然刘氏自己是女子,但是还是不得不惊艳阿蓁的美貌。 阿蓁没有说话,铜镜中的少女确实是有着惊世之姿,但是,这种绝色焉知道是祸还是福? 至少,在独孤蓁过去十六年的生涯中,她的容颜只为她招来不幸。 上好淡妆,两人便开始出发去神楼,刘氏的侍女也跟在身后。 侍女叫小红,是刘氏以前在府中做丫鬟时候的好姐妹,刘氏被抬为姨娘之后,便把小红接到自己身边来,也不当做下人看待,在她屋中,就是个主子。 府中往日不少下人走动,但是今日走出去,却没见几个人。 刘氏也不太在意,一路上与阿蓁说着话,其实都不外乎是让阿蓁不要得罪梁氏,以免招致毒打。 刘氏的话,透露着一个信息,那就是独孤蓁以前在这个家,没少遭梁氏的毒打nüè待。 其实不需要刘氏说,阿蓁脑海中都有残留的记忆,那些记忆她触及,只觉得惨痛无比,也为独孤蓁而叹息,她能活到十六岁还没死,真是上天见怜了。 路经池塘的时候,阿蓁便发现身后有人探头探脑,她不动声色,距离荷塘远一点。 刘氏却浑然不觉得危险,笑着说:“夫人都吩咐好了,祭品也已经送了过去,这一次夫人让我进神楼,全是托你的福分。” “你是独孤家的人,你进神楼拜祭祖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阿蓁道。 “话说这样说,但是老爷也不许我进去,我到底不是正室。”刘氏有些叹息地道。 “你想做正室吗?”阿蓁忽然问。 刘氏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环视了一眼,警备道:“快别乱说,被人听去可不得了。” 阿蓁淡淡地道:“独孤平不足以付托终生,你不要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看在刘氏对独孤蓁还算好的份上,阿蓁警告她一句。 刘氏苦笑,正欲开口说话,却不料草丛里忽然窜出一个人。 刘氏吓得惊叫起来,急忙往旁边躲去,谁料那人根本不是冲着她来,而是用力地把独孤蓁往池塘里推。 只听得“噗通”一声,阿蓁已经落水,在水中扑腾几下,直直沉了下去。 第十二章 诬陷 刘氏吓得脸色发白,惊叫一声,正欲喊人来救,那小红却忽然尖起嗓子喊道:“三姨奶奶,您为何推七小姐下水啊?” 刘氏惊愕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小红,颤声道:“小红,你说什么?” 小红放声大喊:“快来人啊,七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 草丛里钻出来两个家丁,小红一把拉住他们,“快,七小姐落水了,快下去救七小姐。” 家丁对视一眼,噗通一声落水。 但是落水之后,他们也不忙救人,只是在池塘里游来游去。 刘氏惊喊道:“快救人啊,她沉下去了,快救人啊!” 她见家丁还在那边游动,不靠近阿蓁,急得要跳下去。 小红一把拉住她,口中道:“三姨奶奶,你为什么要推七小姐下去?她不是有心顶撞你的,你何必要这样做?” “小红……”刘氏脸色惨白,摇头看着小红,“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推过她下去?” 刘氏说完,便看见独孤平与梁氏伉俪走过来,身后还带着几名家丁。 看他们的样子,本是在游园,但是被这边的情况惊动了,便疾步走过来。 “怎么回事啊?”独孤平瞧着池塘,“谁掉进去了?” 小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洒泪如雨,“大爷,是七小姐掉下去了。” 梁氏神色一惊,怒道:“怎好端端的会掉下去?” 小红迟疑了一下,眸光扫过刘氏的脸,嗫嚅道:“回夫人,是……是七小姐不小心……” “说实话!”独孤平一眼就看出了小红在说谎,遂厉声怒道。 小红吓得浑身哆嗦,对着刘氏“通通通”磕了几个响头,哭着道:“三姨奶奶,您对小红恩重如山,小红该是为您隐瞒才是,只是,七小姐太可怜了,也不过顶撞您一句,您真的犯不着推她去死啊!” 刘氏全身瘫软,跌坐在地上,脸色的血色一点点地抽离,变得惨白不已。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这样? 独孤平一脚踢向刘氏的腹部,怒道:“你这个贱人,看来是我平日太宠爱你之过了。” 刘氏被踢倒在地,痛苦地看向小红,小红站在梁氏身后,一脸的幸灾乐祸。 梁氏拉开独孤平,道:“先不忙着收拾她,把人救上来才是要紧事。” 彼时,家丁已经抱着阿蓁上来。 阿蓁面容苍白,双眼紧闭,气若游丝了。 “怎么样?死了没有”独孤平急问道。 现在她还真不能死,否则平南王妃找上门来,他jiāo谁出去? 家丁探了一下,回道:“还有气,不过人却昏迷了。” “先抬回去,请大夫。”独孤平一声令下。 梁氏却拉开他,轻声道:“老爷,这事儿到底是家丑,不能外传,难保这些个大夫不会嘴碎,一旦出去乱说,外人会怎么看我们?” “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吧?一旦平南王妃真的找过来,我们怎么jiāo代?”独孤平皱着眉头道。 他口气中并无半点怜惜自己的女儿,只怕事后有人追究。 “看样子,也是救不回来了,且抬回去等时辰吧,到时候平南王妃真的问起,便把事实告知她,想来平南王妃也是明白事理的人,拿了刘氏,也不好再为难我们。”梁氏说道。 她眸光瞧着躺在地上的阿蓁,心底一阵真的痛快,终于死了,那女人生的孩子,卖的卖,死的死,以后都不会再成为她的威胁。 而且,还能顺便除去刘氏这个贱人,一个丫头,也敢爬上主子的chuáng,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是否有这个福分。 她一点都不怕平南王妃会找上来,就算真的找上来,莫非堂堂王妃会为一个庶出的丫头问罪于独孤家吗? 独孤平沉吟片刻,下令道:“来人啊,把刘氏关在柴房里。” 刘氏仿佛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哭着申辩道:“老爷,我没有推阿蓁下水,不是我做的。” “你还敢说你没有?不是你推的,莫非是小红吗?”独孤平怒道。 刘氏哭着摇头,“也不是小红……”刘氏自己也说不明白,当时事发突然,她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她看向躺在地上的阿蓁,见她面容形同死人,心里不禁一阵阵的难受。 她再迟钝,也明白今日不过是一场yīn谋,一场要害死她的yīn谋。 她太愚蠢了,竟然被人利用,还害死了阿蓁。 但是她怎也想不到,小红会这样出卖她,她自问待她不薄啊。 梁氏冷冷地道:“你有没有做过,天知地知你自己知,你一直不甘心自己是妾侍的身份,奈何自己也没有本事生个一男半女争一口气,想来今日阿蓁不过是顶撞了你一两句,你便狠下心来杀她泄愤,我独孤家怎能容得下你此等心狠手辣的女人?” 第十三章 毒女 “我没有,我没有……”刘氏怒瞪着梁氏,“是你冤枉我,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你要杀阿蓁,顺便除去我。” 梁氏冷冷一笑,“我冤枉你?那么小红是不是你的人?是她亲手指证你的,小红一直跟在你身边,因着你的挑拨她对我十分仇视,你是说她会为了帮我而把你往死里推?说出去也要有人相信啊!” 独孤平听到这里,想着肯定是刘氏做的,遂怒道:“还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拉下去!” 家丁上前拖着刘氏,刘氏死命地挣扎,凄厉地冲独孤平喊道:“老爷,我没有做过,不是我推阿蓁下水的,老爷,您相信我……” 梁氏看着独孤平,安慰道:“老爷,也莫要太生气了,我们原本也没想让阿蓁活着,只是没有想到,阿珊会动手,冥冥中自有天意,看来,阿蓁是真的到头了,也怪不得任何人。” 独孤平背着手,脸色有些沉凝,却不知道心底在想什么。 梁氏心里有些虚,遂也不说了,下令苛责了一下在场的人管好自己的嘴巴,然后便各自打发去。 独孤平心底始终有些不踏实,便对梁氏道:“你去审问那贱人,问清楚事情的经过,等平南王妃来了,我们也好回话。” “是!”梁氏应道。 独孤平命人把阿蓁抬回自己的院子里,随便指派了一名丫鬟在那边伺候着,若她死了便去通报一声。 那丫鬟见阿蓁快死了,心里也害怕,去了厨房那边找了一位厨娘过来陪着。 那厨娘倒是好心人,瞧着chuáng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就心疼,“这孩子,太苦了,小莲,你去取一身衣裳过来,我们帮七小姐换了吧。” 丫鬟小莲便去找了一身还算勉qiáng体面的衣裳过来,她道:“这衣裳都不如我那些。” “别说了,快动手吧,趁着现在还有气。”厨娘轻声道。 两人把阿蓁的湿衣裳褪去,换上gān净的衣裳,然后小莲又取了些脂粉,细细地匀上阿蓁的脸,这样看上去,阿蓁也不至于太苍白。 两人便开始安坐在阿蓁chuáng边,等着她咽气。 且说梁氏带了淳画与小红去了柴房,还喊来了一名粗使婆子。 这婆子五大三粗,进门就先撂了刘氏一脚,咧嘴狞笑,“哟,这不是我们的三奶奶吗?怎地现在变成死狗了?” 刘氏被她踢中了胸口,口中当下就溢出了鲜血,她吐了一口血,眸色殷红地盯着小红。 “小红,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陷害我?”刘氏悲愤地道。 她不恨梁氏,因为梁氏一直都想杀她,她只恨自己一心相待的姐妹,会在今日这样来出卖她。 小红淡漠地挑眉,蹲下身子,忽地狞笑着拉起她的头发往后扯,疼得刘氏呲牙咧齿。 “你不懂吗?你不明白吗?你我本同是府中下人,你既然被抬为姨娘,还和我来往做什么?你以为你把我请到你屋中我便会感激你?你但凡是有半点真心待我好,我今日都不会这样害你,可你得了宠,偏又要把我招到你面前来,每日看着你这位主子如何威风,你想过我心里有多难受吗?贱人!” 一番冷毒痛恨的话从小红口中流出,她的眸光变得yīn狠而凌厉。 刘氏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满心的委屈和冤枉,却无从辩解。 她从来不是这样的意思,她没有想过显摆什么,事实上,做人家姨娘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嫁寻常人家的男人,哪怕辛劳一点,总不至于受尽屈rǔ。 “不,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她的解释,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只让小红嗤之以鼻。 梁氏冷冷一笑,“不是那样的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小红对大爷有意,你不是早知道的事情吗?怎不为她在大爷面前说几句好话?连我跟大爷提出要把小红也抬为姨娘,都被你阻拦了,你分明就是怕小红抢了你的宠。” 刘氏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梁氏说这些话,分明是要挑拨她跟小红的感情,她从来没有这样阻止过,也从不知道小红喜欢大爷。 “我没有……”她刚辩解出声,小红便气红了眼睛,一脚踹在她的胸口,然后冲上去厉声道:“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小红像疯了一样,抓住刘氏的头发便往墙上撞去,然后狠狠地扇她耳光,直扇得刘氏发髻披散,双颊红肿,嘴角溢血。 刘氏只觉得眼前一黑,临昏迷前,只看到梁氏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一抹轻蔑痛快的笑意。 第十四章 忍耐 那小红本来就恨极了刘氏,如今又听了梁氏的话,以为是刘氏阻止她成为姨娘的,心中的怒火更炽,下手哪里会轻? 就这么十几个耳光下来,刘氏已经昏了过去。而小红也打得双手发麻,浑身无力。 梁氏这才满意地出声道:“好了,再打便打死她了。” 小红气喘吁吁地踹了刘氏一脚,恨恨地道:“打死便罢了,这样的贱人,不死也没用了。” 梁氏淡淡地道:“就这样让她死了岂不是连累了独孤家?她害死了阿蓁,自然是要送官究办的。” 如此,即便到时候平南王妃来问起,这事儿也找不到她头上来了。 小红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献媚地道:“夫人,到时候官差过来调查,我自会一口咬定是她推了七小姐下水。” “这事原本就是她做的,你也没有冤枉她,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梁氏淡淡地睨了小红一眼。 “是,是,确实是她做的。”小红呵呵一笑,眸光狡猾地一闪,问道:“只是,这贱人判了斩刑之后,夫人答应过小红的,可真的会做到?” 梁氏敛住眸子里的凶狠,微微一笑,“你颇得我心,做人也聪明伶俐,比刘氏懂事多了,我自然乐意让你做大爷的姨奶奶,也好为我分担一下府中的事务。” “那小红便谢谢夫人了,”小红激动得热泪满眶,当下就跪了下来,“夫人放心,小红一定会为独孤家开枝散叶,也一定会以夫人为尊的。” 梁氏心底冷哼一声,开枝散叶?只怕是你的脑袋开花。 她柔和一笑,伸手拉起小红,嗔怒道:“说什么呢?以后大爷便是你的夫君,你该以夫君为尊,怎可以我为尊?” “是,是,夫人说得有理!”小红连连笑道。 那粗使婆子扑哧一笑,“怎地事到如今还叫夫人?叫一声大姐吧。” 小红大喜,她怎不知道刘氏被抬为姨娘之后,也只能是叫梁氏一声夫人,从不准她叫大姐,如今却对她这样的破例,可见自己着实是有望的。 大献一番殷勤之后,小红扶着梁氏离开,鞍前马后像伺候爹妈一般,奴颜婢膝。 门被重重关闭上,门外还派了家丁驻守,只等着阿蓁咽气之后,便报官让衙役上门抓人。 刘氏已经晕了过去,满身血污地躺在地上,一身láng狈和凄凉。 一道身影悄然从空中落下,她蹲在地上,伸手掐了掐刘氏的人中。 刘氏悠悠转醒,眼睛陡然睁大,她惊恐地伸手摸了一下眼前女子的脸,但是,眼前这个阿蓁仿若是灵体,她的手,竟穿过了阿蓁的头,她惊骇地道:“阿蓁,你是死了?” 阿蓁嘘了一声,轻声道:“我没有死,只是灵魂出窍了。” “灵魂出窍?怎么会这样的?”刘氏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有些悲苦地看着阿蓁,“那,你还能回去你的身子吗?” “我既然能出来,自然就能回去,我来,是告诉你莫要害怕,会没事的。”阿蓁的声音轻柔而温暖,让刘氏悲愤激动的心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是谁推你下水的?我都没瞧清楚。”刘氏问道。 “明天,平南王妃会来府中,到时候定必会彻查此事,你只需要告诉平南王妃,是府中下人阿福把我推下水的,你就说,你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吗?”阿蓁叮嘱道。 “阿福?阿福不是夫人身边的人吗?你肯定是他?”刘氏想想都觉得胆战心惊,是夫人要害阿蓁? 但是也不奇怪了,夫人一向厌恶阿蓁,恨不得她死,这一次的生葬,不就是她帮忙张罗的吗? “嗯,是他。”阿蓁微微点头,“你且忍耐一晚,今天她们已经打了你,不会再来,明天平南王妃临门,你就有救了。” 刘氏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阿蓁,我都害怕你也误会是我推你下水的,我没有想到,小红跟我这么多年的感情,却为了一个姨娘的位子出卖我。” 阿蓁语重心长地道:“这个世界,对你残酷的人,是你的恩人,你要谨记,这些人能让你多长几个心眼,以后再做人做事,都不会吃同样的亏。” 刘氏还是有些哀戚,阿蓁叮嘱了她一下之后,又从袖袋里取出一株草,揉碎了让刘氏服用下去。 “这是什么?”刘氏问道。 “这只是普通的药草。”阿蓁淡淡地道,“能为你治疗内伤。”被那小红这样bào打一顿,刘氏这种柔弱女子,肯定有内伤。 刘氏不疑有他地吞下,其实她哪里知道,阿蓁这株看似普通的药草,确实是普通的药草,但是,却在她手中变成了疗伤圣药。 第十五章 请了大夫 且说厨娘与丫鬟小莲一直守着阿蓁,等着她咽气。 “小莲,是不是没呼吸了?”厨娘忽然发现阿蓁的胸口没有了轻微的起伏,心中一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看着一个人断气,也是一件特别残忍的事情。 小莲颤抖着嘴唇,“这,好像是的。” 厨娘巍巍地伸出手指,去探阿蓁的鼻息,似乎有些温热,但是似乎又没有气出。 “小莲,你探一下。”厨娘收回手,对小莲道。 小莲摇摇头,有些惊怕地道:“不,我不敢的。” 厨娘道:“不怕,七小姐是极好的人,就算她真的走了,也不会害我们的。” 小莲吞吞口水,一张俏脸苍白一片,她伸出手指,缓缓地伸向阿蓁的嘴唇上,正欲放在鼻子下面,却看到阿蓁张大嘴巴,深深地呼吸一口,吓得她尖叫一声,猛地收回手。 厨娘松了一口气,“没事,还有气,刚才呼吸这么大,兴许还有救,不如我们去找大爷,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小莲一脸愁容地道:“但是,夫人不是说了吗?不用请大夫了。” 厨娘瞧了瞧阿蓁,“那总不能眼看有救,却要眼睁睁看着七小姐死,要不,我们去求三公子吧。” “但是,三公子是二姨娘所出,是庶子,加上二姨娘已经死了,就算他想帮,只怕大爷不会听他的。”小莲道。 “先不管了,你看着七小姐,我去求求三公子。”厨娘说完,急匆匆地往外走。 小莲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自然是有些害怕的,她推开闯,有一只翠鸟飞了进来,落在桌子上,小莲看着翠鸟,莫名地就不害怕了。 厨娘找到三公子独孤朗,他是死去的二姨娘所生的庶子,虽然在家中也没有什么实权,但是为人老实稳重,处事谨慎,独孤平也让他去店中帮忙,但是并没有什么实权。 独孤朗对于自己父亲生葬爷爷与妹妹的事情是不知道的,这件事情,府中知道的只有几位正主子,独孤朗作为庶子,只有出力的份儿,无权参与太多重大事务。 他一直以为爷爷是病久了去世,而七妹妹是因为伤心过度才会自尽身亡的,当然,他觉得不合理,却不愿意深思。 厨娘来找他的时候,他才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听到爷爷与七妹妹死了又回来已经觉得惊诧,又听到七妹妹被三姨娘推下水,更觉得不能难以置信。 三姨娘是什么人他自然清楚,丫头的身份被抬起来的,为人谨小慎微,从不敢多言,她大声说话都不敢,又怎敢推人下水谋害性命? 他沉吟了一下,道:“你先回去守着七妹妹,我偷偷去请大夫。” 他自然不敢禀报独孤平的,很多事情虽然他不知道,但是他明白,独孤平是从不在乎七妹妹,从她分明没断气却不愿意请大夫一事便知道了。 “是!”厨娘大喜,道谢之后急忙回去。 独孤朗偷偷出府,找了大夫从后门进来。 大夫为阿蓁把脉,又仔细检查了她的瞳孔和鼻息,摇摇头道:“太迟了,早一些找我,也有七八分的希望。” 三人听了,都觉得无比的失望,本还以为有救,却想不到竟是太迟了。 独孤朗看着chuáng上苍白的阿蓁,心中难过,求大夫,“大夫,您尽力吧,多少银子,我都不在乎的。” 灰白胡子的大夫摆摆手,“三公子,真的很对不住,小老确实无能为力,多少的银子,都换不回人命。” 大夫说完背着药箱就出去了。 大夫刚走出门口,便见一名锦衣公子走了进来。 此人长得十分yīn柔俊美,跟独孤平有几分相像,但是眉目之间多了几分yīn狠和嚣张。 独孤朗一见到他,神色陡然一怔,不自然地喊了一声:“大哥。” 来人便是独孤平的长子独孤宣,他是梁氏所生,是独孤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 独孤宣带着两名小厮进来,恣傲地扫了独孤朗,冷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找人来救这贱丫头?” 独孤朗拘谨地回答:“大哥,阿蓁好歹是我们的妹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呸,她是你的妹妹,不是我的妹妹,你们都是一窝的,都是贱人生的孩子。”独孤宣冷冷地道。 独孤朗面容变得十分难看,暗自握拳争辩道:“大哥说话莫要太过分了,好歹也是同一个爹爹所生,就算不能手足情深,也莫要同室操戈。” “臭老鼠,有你这么多话的吗?自己低贱便要把人家一同拉到臭沟渠里跟你一样变成臭老鼠,滚开!”独孤宣压根就没把独孤朗放在眼里。 第十六章 还有好人 独孤宣走上前去,厌恶地瞧了chuáng上的阿蓁一眼,“哼,怎也死不去,倒不如给她一个痛快。” 独孤朗知道他残bào的性子,怕他真的会掐死阿蓁,急忙上前拦开,“大哥,七妹妹都这样了,让她好好地去吧。” 他是本想拦开独孤宣的,只是没有想到仓皇之际不小心踩了独孤宣的脚,独孤宣大怒,劈头就给了他一记耳光,“臭老鼠,你眼睛瞎了吗?还是故意的你?” 独孤宣学过几年功夫,虽然都是花拳绣腿,但是下手力度很大,独孤朗被他一掌甩下来,只觉得眼前顿冒金星,几乎站立不稳。 厨娘和小莲急忙上前扶住他,厨娘道:“三公子,您没事吧?” 小莲也鼓起勇气对独孤宣道:“大公子,请莫要怪三公子,是婢子见七小姐难受得要紧,才去请三公子找大夫救救七小姐的。” 那独孤宣见一个丫鬟也敢帮着独孤朗来跟他作对,当下勃然大怒,一脚踹在小莲的腹部,怒道:“大胆,凭你也敢顶嘴?再不滚一边去,仔细我拔了你的皮!” 小莲被踢翻在地,捂住腹部痛苦地跪在地上,吓得全身哆嗦地磕头,“大公子息怒,婢子,婢子多言了。” 之前有一名伺候他的小厮因为不小心倒了一杯茶在他手腕上,被他当场打断一条腿丢出大街上去,那小厮最后因伤没钱医治死了。 小莲是一时冲动才说为阿蓁说话的,但是在被独孤宣踢了一脚之后才想起他的是恶魔,顿时吓得要死。 独孤宣哼了一声,瞧着chuáng上的阿蓁,呸了一声,“掐死她,也算是为她解脱了。” “不许!”独孤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拦在阿蓁chuáng前,勇敢地瞪着独孤宣。 独孤宣哟了一声,有些意外地道:“你还真护着这个死丫头啊?可见你们就是一窝臭老鼠,我动手还嫌脏了我的手,她横竖都要死的,真是晦气,死了的人还活着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我们家带来什么霉运。” 说到最后,他朝独孤朗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趾高气扬地走出去。 只是他是太过得意忘形,出门口的时候竟没注意门槛,整个人踉跄一下,向前扑了出去,跌了个饿狗抢屎。 “哎呀!”他痛叫一声,小厮忍住笑急忙扶起他,看到他的额头时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额头好大一个窟窿,正汨汨地流血。 “快,扶大公子回去。”两名小厮急急忙忙地扶着他走了。 独孤朗见独孤宣受伤,心中却没有好受一些,他伸手抹了一下额头的唾沫,眼底是深深的绝望。 在这个家,他注定是一辈子受他的欺负,就因为他是庶出的。 但是绝望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顿时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眸子里还多了一抹光芒,一抹永不认输的光芒。 他坐在chuáng前,忍下满腹的屈rǔ,伸手摸了一下阿蓁的额头,轻声道:“七妹妹,你若是不愿意认命,就赶紧醒来吧,这个尘世虽然辛苦,但是只要永不放弃,总会好起来的。” 只是,躺在chuáng上的阿蓁,依旧只有微弱的呼吸,双眼紧闭,脸上即便上了妆,却还是显得苍白。 独孤朗悄然叹息,回头扶起脸色惨白的小莲,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道:“不要委屈,你为七小姐做的,七小姐都知道,就算她真的去了,也会保佑你的。” 小莲哽咽地应了一声,“知道的,三公子。” 独孤朗回头深深地注视了阿蓁一眼,然后对厨娘道:“你们看好七小姐,我要去照顾爷爷。” 他虽然不知道生葬的事情,但是聪明心细如他,也能嗅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七妹妹绝非是刘氏推入湖中的,如果说不是刘氏,那么,会是何人? 七妹妹出事,爷爷会幸免于难? 所以,独孤朗知道必须要到那边去看着,不管如何,也要有所防备才是。 独孤朗一走,厨娘便与小莲把房间收拾好,见廊前的那一滩独孤宣的血迹有些恐怖,便想着去取水过来冲洗一下。 两人刚走,阿蓁便睁开了眼睛,眸光冷凝无比,暗含杀机。 刚才独孤宣在门口那一摔,便是她做的,这样的人,只让他流一点血,便宜了他,不过,她保证,绝不会仅仅如此的。 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独孤家竟然还有人护着独孤蓁?只是看样子也是不受宠的庶子,他在她chuáng前说那一番话,听得出是有斗志的,只是以他现在的实力,羽翼未丰,需得忍受一番屈rǔ才有出头之日。 第十七章 人心各异 所幸,独孤平并没有再动自己的老爹独孤青,因为阿蓁已经落水,独孤青再死了,那平南王妃真的来,自己便没法jiāo代了。 也因为这样,独孤青逃过一劫。 这一夜,梁氏基本就是在等阿蓁咽气,然后去报官。 现在自然是不能报官的,否则那官差一来,见独孤蓁还有气,请了大夫过来,又万一救治成功,岂不是功亏一篑? 只是等了一夜,那边还没咽气,这就急死了梁氏,又不能找个人去掐死她,毕竟,到时候一旦报官,自有仵作前来验尸,死因为何很容易就查过清楚明白。 梁氏隐隐觉得有些不祥预感,她想起萧灵儿,那贱丫头迟迟不死,是不是她作祟?但是道长也说了,她并不在府中。 只是若不是她,那贱丫头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了,怎能坚持到现在? 淳画今晚去了几次那边看,看见她虽然昏迷,却还有一口气在,是什么让她坚持到现在都不咽气? 梁氏想起她与老爷子本已经是下葬了的,却好端端地回来,老爷子本已经不能走动,可回府的时候,双脚虽不说健步如飞,却jīng神抖擞,哪里还有之前病恹恹的样子? 梁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中便自然是更不安的,但是这会儿并无计可施,只能安心等待。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渐渐老去的容颜,下意识伸手抹了一下眼角的皱纹,岁月不饶人,再怎么如花年华,也终究会变成huáng脸婆。 这些年,萧灵儿一直都是她最大的敌人,她从不介意他纳妾,但是,有一天,他牵着一个女人回来,跟她说,你就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吧,因为,我要娶她平妻。 平妻?多可笑啊,一个来路不正的女人,却要跟她平起平坐。 她怎会忍得下这口气?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在筹谋着怎么弄死她,但是,不得不说萧灵儿是一个难缠的敌人,她多番计谋,都被她一一戳破,最后更是生下一子一女。 不过,再难缠的敌人,也总有疏于防范的时候,一个通jian的罪名,足以叫她万劫不复。 外人都道,萧灵儿是因为怨恨独孤平降她为妾侍而愤怒自尽。 梁氏唇瓣勾出一抹诡异的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女人,怎会自尽?她爱惨了她的孩子男人,怎舍得自尽? 不管她是否真的魂魄归来,她都定必要她永不超生。 独孤平那边知道了独孤朗去偷偷请了大夫,十分生气,即刻令人叫他来书房中预备训斥一顿。 独孤朗早有准备,备下了一番说辞,道:“爹爹,儿子也是为了独孤家着想,一旦明日那平南王妃真的过来找七妹妹,一问之下,我们连大夫都没请,岂不是要问罪于我们?儿子随便找了个大夫,也跟大夫商量好了,不管情况如何,只管说救不回来,到时候平南王妃问起,我们也好有jiāo代啊。” 独孤平听了他这番解释,倒也觉得合理,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你行事确实谨慎,心思也缜密,比你那两个哥哥好太多了,只可惜……” 独孤平并没有把话说下去,但是独孤朗明白,只可惜,他是庶出的,他的娘亲没有什么好背景。 独孤朗心底只觉得悲哀,是否自己的娘亲没有背景,他便不是他的儿子?为何都是他所出,却一定要分别对待? 甚至娘亲被梁氏bī死,他碍于梁氏娘家的势力,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着实叫人觉得心淡。 独孤朗并没有自怨自艾太久,只微微笑了一声道:“儿子是独孤家的人,自当为独孤家着想,至于两位哥哥,也不是说不懂事不能gān,只是还不是时候,只要爹爹稍加教育引导,日后定能成大器。” 独孤平的脸色好转了一些,赞赏地道:“你懂得这样想便是最好了,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地为你两个哥哥尽心尽力,爹爹日后定不会亏待你。” “是!”独孤朗心中讽刺地笑了,不亏待?他始终是把庶出的孩子当做正视的下人看待,七妹妹本来是天之骄女,但是,因着她娘亲的事情被他唾弃怀疑,怀疑她不是他的骨肉,却又不愿意丢出去招认话柄,便只这样留在府中当个丫头使唤。 “你去吧,去看着你爷爷。”独孤平心头有些烦乱,也不愿意跟他说太多的话。 “是!”独孤朗退了出去。 他去看了一下阿蓁,阿蓁还是没有任何的起色,叹息一声之后,他回去看着独孤青。 第十八章 平南王妃驾到 一夜无话。 翌日,府中的人都在等着平南王妃驾临。 不过,等待是等待,但是大家心中都有一个定数,那就是平南王妃不会来。 到了傍晚,平南王妃果然没有来。 独孤平觉得自己被独孤蓁愚弄了一顿,十分震怒,也不管独孤蓁在昏迷当中,便要去收拾她一顿。 梁氏劝阻,“她横竖是活不成了,又何必再去为难她?”如今可不能再打她了,否则,到时候官府的人上门,是要验尸体的,验出来遭过毒打,便不妥了。 “晦气得很,与她娘亲一样的下贱!”独孤平越想越不忿,“管她死没死,命人卷一张席子丢出去乱葬岗。” 生葬已经办不成了,留着也只是碍眼,还不如丢了出去gān净。 “那,刘氏呢?”梁氏知道他心意已决,心中不禁有些失望,她此举是要一并除去梁氏的。 “打也打了,放了她吧。”独孤平神色平和了一些道,“犯不着见她为那贱丫头赔上一条性命。” 梁氏咬了咬牙,轻声道:“夫君,如今平南王妃没来,可不说她以后不来,毕竟,是太子爷送阿蓁回来的,如今阿蓁死了,咱们总要先弄个说法,不如,报官吧。”想来,那独孤蓁也是救不回来了,可不能因此便宜了刘氏。 独孤平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也好,报官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其实独孤平对于刘氏推独孤蓁下水也没有多生气,毕竟,独孤蓁死了,他一点都不可惜。 当时震怒,只是怕平南王妃真的来找阿蓁。如今平南王妃没来,他的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可是,为了日后平安无事,总要把刘氏jiāo出去的。 因是伤亡人命的事情,所以下人去的是大理寺报案。 刘捕快领着几名官差刚到府中,独孤平正要领他们过去提审刘氏和看独孤蓁,便见管家行色匆匆地走进来,带着几分惊骇道:“大爷,平南王与王妃来了,命人过来通报一声,马上就到,大爷快领人出去接迎。” 独孤平的神色有片刻的慌乱,便马上恢复镇定,对刘捕快道:“请稍等,我一家先出去接迎平南王与王妃。” 刘捕快心中暗暗诧异,这独孤家还与平南王有往来?这平南王不是一向最不喜欢和商贾往来的吗? 因着如今平南王是刑部尚书,算是刘捕快的顶顶顶头上司,他也必须出迎的。 平南王与王妃来到门口,门口已经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平南王扶着王妃下了马车,众人行礼之后,微微抬头,只见夕光之下,好一双神仙眷侣,男的风度翩翩,俊朗轩逸,女的如玉美人,气度高雅。 “都起来吧!”平南王声音不大,自有一股威严。 “谢王爷,谢王妃!”独孤平领着一众家人起来,梁氏就站在他身侧,神色有些惊慌。 迎进去之后,便即刻奉茶。 平南王妃瞧了瞧屋中所有的人,咦了一声,“怎地不见阿蓁?” 果然是冲着独孤蓁来的,众人心中一凛,想到独孤蓁如今死气沉沉地躺在chuáng上,要死不死的样子,不禁有几分不安。 梁氏走出来,神色哀戚地道:“回王妃,阿蓁落水,如今已经昏迷。” 平南王妃一惊,“落水?这是怎么回事?” 梁氏凄然落泪,哀哀地道:“是民妇的错,教妾无方,阿蓁与府中妾侍刘氏因有几句口角,刘氏竟残毒地推了阿蓁下水,人昏迷至今还没转醒,大夫说难救了。” “什么?”平南王妃身子摇晃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神色间竟有一丝悲痛。 平南王担忧地扶着她,轻声安慰:“人只是昏迷,本王马上命御医出宫为她医治,你怀着身孕,莫要担心。” 众人闻言,都大为骇然,这平南王妃与独孤蓁到底有过什么jiāo情?怎地竟愿意为了她而去请宫中的御医? 平民百姓,见到王爷驾临府中,已经是莫大的恩宠,如今还派来御医治疗,这不仅仅是见过一面这么简单了吧? 但是,独孤蓁以前从没有出过府,不可能在之前认识平南王妃的。 平南王急忙命人去宫中请御医,然后冷着一张脸道:“那刘氏何等歹毒,如今可棒杀了?” 独孤平回答说:“回王爷,不敢私自棒杀的,已经报官,这不,官府的人才刚到。” “查问了吗?”平南王俊眸一眯,问刘捕快。 刘捕快慌忙上前,“回王爷,卑职等人刚到,还没来得及问。” 第十九章 审问刘氏 平南王峻声道:“把刘氏带上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是!”刘捕快应声,独孤平急忙便派了府中下人领刘捕快去带刘氏。 平南王妃阿荪听得阿蓁已然昏迷,对平南王道:“王爷,我想去看看阿蓁。” 梁氏主动请缨,“民妇陪王妃娘娘去看吧。” 平南王便又吩咐了几名侍从侍女陪着阿荪一同前去。 厨娘与小莲两人还守在阿蓁chuáng前,听到外间有脚步声,小莲走出去看了一下,见梁氏神情恭谨地领着一名贵夫人前来,不由得怔了一下,急忙跑回去跟厨娘说了。 厨娘道:“莫非真的是平南王妃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小莲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说话间,便见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口,厨娘急忙拉着小莲走出去。 “还不跪下叩见平南王妃?”梁氏板着脸对厨娘与小莲道。 竟然真的是王妃,两人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叩见王妃娘娘!” 阿荪淡淡地道:“起来吧。” 她见阿蓁就躺在chuáng上,想起阿蓁的救命之情,不由得疾步走了过去。 阿蓁的面容略带苍白,只是可见伺候得还是挺好的,脸上涂抹了胭脂水粉,只是却遮盖不住脸上的苍白和嘴唇起的皮子。 不过是一两日的时间,那在庙宇前救过她的女子便了无声息地躺在了这里,阿荪心中不由得难受极了,对那刘氏也痛恨了起来。 “大夫怎么说?”她回身问梁氏。 梁氏一怔,她哪里有请过大夫?正支支吾吾说不出之际,厨娘恭谨地回答说:“回王妃娘娘,大夫说七小姐救得晚了,已经没有办法。” 梁氏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独孤朗那贱种曾为她请了大夫,这贱种倒是办了一件好事,否则,这一下子铁定是要被问罪的。 “哎!”平南王妃坐在chuáng前,伸手摸了一下阿蓁的额头,额头还有余温,但是却比寻常人的体温凉了许多。 平南王妃打量了一下房中的摆设,还有刚才一路过来,所看到的景物,便抬头问梁氏,“你是她生母吗?” “回王妃,阿蓁不是民妇所出,她身世可怜,娘亲早死,但是民妇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梁氏面容谨慎地道。 “嗯。”平南王妃心中有数,这种高门大户,当家主母除非特别善良,否则怎会善待小妾的孩子? 她住在这样的地方,穿着比丫鬟都不如的衣裳,身份却讽刺地是这个家的小姐。 且说刘氏被带了上去,跪在平南王面前。 刘氏脸上还留着青肿的伤痕,双眼肿得像核桃一样,衣衫被扯得破碎,上来之前,侍女取了一件衣裳包裹住她的身体,但是依旧láng狈不堪。 她就这样跪在平南王面前,瑟瑟发抖。 “是你推了阿蓁下水?”平南王眯起眸子,语气却不甚严厉,他是刑部尚书,见过各种杀人犯,不管多么懂得掩饰伪装,但是眼底总有一丝狡猾无法遁形的。 但是,眼前这个妇人,眼底只有恐惧和委屈。 但凡眼底有委屈的人,要么是真的冤枉的,要么她杀人是因为心底积压了很多恨。 刘氏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反复地磕了九次,在场的人都被她的举动吓住了。 刘氏抬起头,额头的血混合着眼泪一同落下,她也不伸手擦一下,只用悲愤而委屈的口吻道:“回王爷,贱妾没有推过阿蓁下水,贱妾是冤枉的。” “冤枉?你还敢说冤枉?小红亲眼看着你犯下那歹毒事。”独孤平本以为一审问,她便会从实招来,想不到竟在王爷面前狡辩,顿时气得踢了刘氏一脚。 刘氏被他踢中手臂,身子偏了一下,复又跪直了身子。 平南王身后的侍从不悦地道:“有王爷在此,独孤老爷听着便是了。” 独孤平急忙拱手,“是,是,草民鲁莽!” 平南王听到有人证,便道:“传小红上来。” 小红就在正厅外,她就等着刘氏被定罪,被斩首,如今听到传她上去,也浑然不怕,即刻就进了正厅,跪在了平南王面前,“婢子参见平南王。” “你亲眼看见刘氏推七小姐下水?”平南王打量了小红两眼,神色平淡地问道。 小红磕了一下头,坚定地道:“回王爷,婢子亲眼所见。” “你说说事发经过。”平南王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花梨木太师椅的扶手,道。 小红正要说,刘氏却已经扑了上来,口中怒道:“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妹妹,但凡我有的,总要给你一份,为了一个妾侍之位,你竟这样来陷害我?你的良心去了哪里?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第二十章 峰回路转 “大胆!”刘捕快见刘氏竟然在平南王面前失仪,上前扯开她,当下就掌了嘴,“王爷在此,岂容你胡闹?” 刘氏嘴角溢出了鲜血,被刘捕快打得晕头转向,她gān脆匍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我不恨其他人,我只恨她,姐妹之情这么久了,竟要这样陷害我,我真是瞎眼了啊!” 哭声悲恸且透着凄凉,叫在场的人听到了,皆有些于心不忍。 平南王的声音和缓了一些,对她道:“若是你没有做过,本王自不会冤枉你。” 他又看着小红,“你原先是伺候她的?你把当晚的事情说出来,本王警告你,必须说事实,若有一句谎言,本王把你就地正法。” 小红的心一怵,但是旋即便稳定了下来,当晚的事情并无旁人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的,还不是她说的? 她挺直腰杆,道:“婢子敢发誓,所说句句都是实话,当日夫人吩咐三姨奶奶带七小姐去神楼拜祭祖先,谢过祖先保佑七小姐平安归来。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没事,只是去到湖边的时候,三姨奶奶劝了七小姐一句,让她去到神楼的时候态度尊重些,七小姐便生气了,说三姨奶奶只是妾侍,没有资格管她,三姨奶奶也有些生气,两人便起了口角,最后三姨奶奶一气之下,便推七小姐一下,谁料七小姐脚步不稳,一下子便跌下湖中,噗通几下就沉了下去,当时婢子呼救,三姨奶奶却yīn沉着脸打了婢子一句耳光,不许婢子唤人来救,婢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七小姐溺水,直到有家丁听到动静赶过来,而后来大爷和夫人也过来了,这才把人救了起来。” “你胡说,我与阿蓁一直相处友好,怎会起口角?我更不会推她下湖。”刘氏披头散发地冲小红怒道。 “刘氏,你莫要激动,现在你来说说当晚到底发生什么事。”平南王见两人的互动,心底便有了计较。 刘氏跪直了身子,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污和泪痕,道:“回王爷,当日确实如小红所言,贱妾是奉了夫人的命令,带着阿蓁去神楼拜祭叩谢祖先,经过湖边的时候,忽地从草丛里钻出一个人把阿蓁推了下去……” 独孤平一怔,“胡说,那会儿你怎不这样说?” 平南王不满地睨了独孤平一眼,独孤平神情一惊,急忙噤声。 “你有没有看清楚推阿蓁下水的人?”平南王问道。 刘氏一字一句地道:“看清楚了,是府中的下人,叫阿福。” 此时,梁氏刚好领着平南王妃从阿蓁处回到正厅门口,听到刘氏的话,她一惊,急忙进来,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阿福是我身边的人,你这样说,是不是想诬陷我?” 刘氏眸光坚定,悲愤地盯着梁氏,“我没有胡说八道,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阿福,若夫人不信,大可以传阿福过来问个清楚。” 小红不等梁氏说话,便插嘴对平南王道:“王爷,休要信她胡说,当日,婢子确实亲眼看到是她推七小姐下湖的。” 说完,她跪在刘氏面前,垂泪道:“你确实对我很好,但是现在我却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帮你,你往日在房中痛骂夫人,说她假仁假义,总是不准大爷去你房中,心中生了怨恨已久,你也曾说过终有一日,会叫夫人好看的。我原以为你只是因对七小姐顶撞你而一怒之下推她下湖,却没有想到你是处心积虑,想要陷害夫人……” 刘氏倒抽一口冷气,瞪大眼睛,盯着小红许久,忽地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打了她一句耳光,口中冷冽地道:“好,好得很,你叫我看清楚了什么叫láng心狗肺。” 小红正了正身子,敛住眼底的怨毒,桀骜不驯地看着她,“你打吧,反正,这也不是头一遭了,往日被夫人指责,你不也一样拿我来出气?今日我既然站出来指证你,便不怕你报复。” 刘氏不怒反笑,仿佛已经是破罐破摔了,“好,也是我咎由自取的。” 她跪着,抬头看着平南王道:“王爷,贱妾对天发誓,没有伤害过阿蓁,没有推她下水,王爷若不信,处死贱妾便是了,今日贱妾不死,终有一日,还是要死的。” 梁氏yīn阳怪气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会害死你吗?” 平南王妃阿荪走进来,坐在平南王身边,瞧了瞧眼前的阵势,对平南王道:“传那阿福来问问吧。” 阿荪是懂武的人,刚才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刘氏的话,所以,也知道;刘氏说的嫌疑人阿福。 她看着刘氏,道:“阿蓁于我有恩,若是你害得她这样,我不会放过你,相反,不是你,是其他的人,我也不会放过其他人,阿蓁这个仇,我是必定会报的。” 第二十一章 真相大白 刘氏勇敢地抬起头看着阿荪,道:“王妃,贱妾不怕查,只怕王妃不查,贱妾平日与阿蓁虽不是极好,但是,贱妾敢说,在这个府中,只有贱妾,愿意和她来往。” 刘氏的话,让独孤平与梁氏的心莫名地一怵。 梁氏心底暗暗吃惊,这刘氏平日里懦弱胆小,家中有客人来,是连话都不敢说一句的,本想着她对着平南王,更是不敢说一句,没想到竟说得头头是道,仿佛背后有人教导一般。 她心底,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她退后两步,对着淳画打了一个手势,淳画悄然而去。 阿荪心底顿时便明白了阿蓁在这个家的地位,妾侍所生的孩子,住的又是那样的地方,看似是大小姐,实际连下人都不如。 她在平南王耳边低语了几句,平南王点点头,伸手轻轻地拍了她的手背一下,然后抬头环视众人一眼。 “传阿福!”平南王下令道。 府中下人领着刘捕快去找阿福,只是找遍了整个独孤府都没能找到阿福。 管家上来回话,道:“回王爷,阿福今日一早告假回家了。” 独孤平闻得此言,眸光淡漠地看了梁氏一眼,并不做声。 平南王冷冷地道:“他家在哪里?” 管家回道:“回王爷,阿福的乡下是硅州,距离京城约有五百余里路。” 平南王冷哼一声,对刘捕快道:“独孤家的七小姐,于本王与王妃有恩,如今她被人所害,你回去嘱咐大理寺卿,不管嫌疑犯去到天脚底,都务必缉拿归案。” “谨遵王爷吩咐!”刘捕快应道,又迟疑地问了一句,“那刘氏……” 平南王淡淡地道:“刘氏不是凶手,你办案多年,这也瞧不出来吗?” 刘捕快一愣,仔细看着刘氏,还是不知平南王所指。 待看到刘氏右手腕上都有一道伤口,而这道伤口看样子已经约莫四五日,心中便明白了,练武之人都知道,双手灌注力气,手腕承力很重要,刘氏右手手腕受伤,又是这般纤瘦体弱的人,怎能以爆发力把人推下湖中? 尤其,人在湖边行走,一定是走在湖边的小路上,刚才他见独孤府中湖边的小路距离湖大约有一丈远的距离,刘氏不可能把比她高大的七小姐推下湖中。 而她手腕上的两伤痕,还在发脓,相信,是被人故意砍的,这种方式,一般会伤及筋骨,轻轻地用力还行,出大力气是不可能的。 平南王身边的侍卫解释道:“刚才见她打那侍女,用的是左手,看样子去势汹汹,可你见到没有,她的脸上,竟一道指印都没有,而她实际上,是用了力度的,只是她的力度不足以让她的脸上有印痕,因此推断,她左手的力度很轻,不可能推人下湖。” 刘捕快汗颜,“受教了!” 小红看到刘氏马上便要被无罪释放,那自己的希望不是落空了么?情急之下,她冲平南王道:“王爷,婢子分明看到是她推七小姐下湖的,没有错的,就是她。” 阿荪看着梁氏,问道:“你怎么看?” 梁氏咬了咬牙,道:“若是亲眼所见,想来是靠谱的,而且当时湖边只有她们二人,小红素来和她感情不错,又一直在她身边伺候,想来不会冤枉她。” 阿荪口气极轻地道:“确实,当时只有她们两人,她一口咬定是刘氏推阿蓁下水的,但是,刘氏却一口咬定第三者推阿蓁下水,谁的话都有可能是真的,既然如此,就把两人都送去大理寺上刑,打死了,冤枉了一个,没打死,搞不好就招了。” 小红吓得瑟瑟发抖,急忙磕头:“王妃,婢子说的都是真话,不敢有所欺瞒,实在不需要再去大理寺了。” “你呢?”阿荪看着刘氏问道。 刘氏道:“王妃,即便是打死贱妾,贱妾依旧是那一句,没有推过阿蓁下水,推阿蓁的,是府中下人阿福。” “如今阿福回乡,一时半会是问不到了,刘捕快,把人全部带走,往死里打,有什么事,王爷兜着。”阿荪神情冷漠地道。 小红吓得顿时瘫软在地上,神色惊恐地看着梁氏。 梁氏见小红如此,不禁想一脚踢死她,这岂不是招人怀疑么? 阿荪俯下身子,口气极是轻柔地对刘氏与小红道:“现在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说真话,我可以让王爷从轻发落,若执迷不悟,难逃一死!” 她声音轻柔得仿佛在说着云淡风轻的话,最后一个“死”字,却拉得老长老长,叫在座的人听了,觉得jī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红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磕头,哭着道:“我招了,我招了,不是刘氏推七小姐下湖的,是阿福。” 阿荪心满意足地端着一杯茶慢慢地饮了起来,“那你因何指认了刘氏?” 小红看了刘氏一眼,眼底有恨意在滋生,“因婢子心里痛恨她,她本与婢子一样,都是府中的丫鬟,却因长得有几分姿色被大爷看上,纳为妾侍,做了婢子的主子,婢子心里岂会甘心?遂想着趁这一次机会诬陷她,让大爷把她赶出去。” 梁氏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地就扇了几个耳光,口中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诬陷主子?看我不打死你。” 她回头喊了一声,“来人啊,把她先关起来,慢慢再收拾她。” 平南王蹙眉,正欲说话,阿荪轻轻地拍了他的手一下,嘴角有一丝微笑。 与此同时,宫中的御医也到了。 一行人移步到阿蓁的小屋子里,因显得过于狭小bī仄,阿荪只让梁氏与独孤平刘氏在此,厨娘与小莲都被赶了出去。 而独孤朗刚从店里回来,得知平南王真的来了,还请了御医,急忙便往阿蓁这里赶,却被平南王的侍卫拦在了外面。 老御医诊治了一下,便放声骂道:“怎么做人家父母的?人只是昏厥过去,又没死,随便请个大夫回来都能救了。” 阿荪闻言,大喜,“那你赶紧救人啊。” 独孤平闻言,吓得不轻,急忙辩解,“请了大夫的,请的就是西街的陈大夫。”说完,忐忑不安地看了看平南王夫妇,见两人都没有怪罪之色,这才略安了心。 梁氏听闻阿蓁死不去,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只是当下也发难不得,只得qiáng忍住一口气站在独孤平身边。 老御医取出银针,在阿蓁的人中和头颅几个xué位下针。 不过片刻,阿蓁便有动静了。 她长长如扇子般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眼睛,眸色有些迷茫,“怎么回事?这么多人?” 阿荪拉住她的手,欢喜地道:“你醒来了?” 阿蓁仔细一瞧,吓了一跳:“王妃?您来了?啊,王爷也来了?” “是的,我和王爷过来谢你的救命之恩,只是没有想到你却出事了,幸好我们来了,”阿荪轻声问道:“可好些了?” 阿蓁坐起身子,阿荪急忙摁住她,“躺着,你现在身子虚弱着呢。” “民女没事。”阿蓁愣愣地问道:“我怎么了?” 阿荪道:“你落水了,你不记得了吗?” 阿蓁被她提醒,仿佛才想起来,扶住额头呻吟了一声,“是啊,我被人推下湖。” “你还记得是谁推你下湖的吗?”平南王沉声问道。 阿蓁点点头,“记得,是府中的下人阿福,不知道我与他有什么冤仇,竟要这样置我于死地。” 刘氏听得阿蓁这样说,顿时便哭了,“你能记起来就好,否则,我可是白白受了这罪名。” 阿蓁吓了一跳,“这与姨娘何gān啊?姨娘还想救我来着。” 阿荪淡淡地睨了梁氏一眼,“如今,你又怎么看?” 梁氏神色不变,声音不无汗颜地道:“是民妇错信了那贱婢,差一点就怪错了小婵,小婵,你不会怪我吧?” 小婵是刘氏的闺名,只是,梁氏自从她成为姨娘之后,便不曾这样叫过她。 刘氏咬牙道:“小婵不敢怪罪夫人,夫人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妹妹真是大量!”梁氏温婉一笑,道。 既然当事人都不追究了,那么,王爷和王妃自然也不好追究的,否则,岂不是落了个小气的话柄。 阿荪果然没有追究,只命人吩咐了刘捕快缉拿阿福归案,然后便令独孤平与梁氏出去,“我与阿蓁有些话要说,你们出去吧。” “是!”独孤平与梁氏对视一眼,一同退了出去。 刘氏也要出去的,只是阿荪淡淡地道:“你留在这里伺候一下七小姐。” 刘氏应道:“是!” 梁氏走到门口,听见阿荪把刘氏当下人使唤,也就放了心了,顺手把门关上。 门关上之后,阿荪对老御医道:“你瞧她一身的伤,怪可怜的,帮她上点药。” 老御医笑道:“就知道你这丫头心软,见不得人家受苦。”说罢,他拉长了声音对刘氏道:“你跟我过来。” 刘氏连连谢恩之后跟着老御医走到一边,而平南王与阿荪则继续坐在阿蓁chuáng边。 阿荪悄然叹息了一声,蹙眉道:“阿蓁,还真被你说中了,我怀孕了。” 阿蓁不动声色地道:“这是好事,王妃为何愁眉不展?” 第二十二章 王妃的难言之隐 阿荪低着头,眼眶里有泪水在打旋。 平南王握住阿荪的手,安慰道:“不必难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qiáng求,本王从不介意,只要你安好。” 阿荪抬起头,眸光盈盈地看了平南王一眼,这个眼神,在阿蓁看来,都有说不出的温暖之情。 阿荪转过头看着阿蓁,道:“我虽然是怀孕了,但是御医说这胎儿怕是长不了。” 阿蓁神色平常地点点头,“嗯。” “你早看出来了?”阿荪紧张地看着她,“你连半日魂的毒都能解,你能不能帮我保胎?我很难……” 阿荪说到这里,抬头看着平南王,“你们先出去好吗?我想与阿蓁说几句话。” 平南王摇头,“要说什么,本王在这里听着。” “不,你出去!”阿荪坚持道。 平南王拗不过她,只得道:“好,那本王与御医在外间等你。”说完,又冲阿蓁打了个眼色,示意她说话委婉点。 阿蓁竟然能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头。 平南王与老御医带着刘氏出去了,屋中只留下阿荪与阿蓁两人。 阿荪眼圈微红,拉住阿蓁的手,哽咽地道:“我跟你jiāo底,我很在乎这孩子,我一直都想为他生一个孩子,那是我的梦,我都快入魔了,若说从没有过,我可以说服自己,但是我现在有了,怀上了,他就在我的身体里,我能感受到他的,若连你也跟我说这孩子活不了,那么,我也活不了了。” 阿蓁有些吃惊,“有没有孩子,对你真这么重要吗?他不是说了你有没有孩子,他一样爱你,一样在乎你。” “阿蓁,你还不懂得,等你日后遇到一个倾心相待的男子,你便能明白能为你心爱的人生儿育女,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阿荪鼻头红红地道。 阿蓁不会懂得,她觉得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懂得,因为,她不会有自己心爱的男人。 但是,她想帮阿荪,因为她眼底有一种渴望,一种对生命对幸福的渴望。 “阿蓁,告诉我,你能帮我吗?无论多艰难,我都愿意去尝试的。”阿荪眸色泛着恳求的光芒,凝视着阿蓁。 阿蓁轻轻叹息一声,“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过程会很艰辛。” 她窥探到阿荪的命格,她命中本该无子的,但是平南王是天潢贵胄,命和运都比较好,他们结合,所以,她命中无子就变成了运中有子,只是比较艰难,因为命往往大于运。 命运往往被人拿出来一起说,但是其实命和运是分开的。 命大于运,但是运又可以改变命。运是流动的,有时候一个轻微的改变,都可以使命格发生逆转。 而民间改变命运最好的办法,有两个,第一,布施行善。第二,信佛。 这个是民间的方法,当然展颜还有其他方法。 阿荪听了阿蓁的话,面容狂喜,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微发白,“真的?你真的可以做到?” 御医都说很难,因为至今,勉qiáng能从她的脉搏中探听到胎儿,却是异常虚弱的,御医推断,孩子在她腹中,活不过三个月。 “嗯,今天晚了,你先回去,让王爷明日来接我。”阿蓁道。 阿荪连连点头,“好,好的,阿蓁,太谢谢你了!” “等孩子出世之后你再谢我不迟的。”阿蓁含笑道。 如今自己在这里尚无势力,还需要依仗平南王给她的护佑,她不会白白让人家付出,她会给出相应的报酬。 而帮她保住腹中胎儿,便是她给平南王夫妇的报酬。 平南王夫妇走之前,少不了是要叮嘱一番独孤平的,独孤平听到平南王说明日会过来接阿蓁去王府小住数日,心底不禁诧异,这贱丫头怎能够攀上平南王夫妇? 只是不管如何,他现在是不敢动阿蓁了。 刘捕快本想带走小红调查,但是阿蓁向平南王讨了个人情,说要把小红留给刘氏处置,因为她毕竟是刘氏身边的人,害的又是刘氏。 平南王下令,刘捕快当然不好说什么的,只跟平南王保证会尽快缉拿阿福归案。 独孤平与梁氏留在阿蓁的房中,独孤平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假惺惺的伪君子招牌笑容,“阿蓁,你告诉爹,你是如何跟平南王夫妇结识的?那日又为何是太子殿下送你回来?” 阿蓁已经知道他必定是会问的,早想好了一番说辞,道:“那日下葬之后,女儿本即将昏迷,但是不知道因何,却连番惊雷,大地动摇,雷电劈开了坟xué,还差点劈中了女儿,当时女儿爬了起来,躲避了几次,才躲过雷电,后来雷电还把爷爷的棺材劈开,闪电是击中了爷爷,我本以为爷爷必死无疑,谁知道被雷击中之后,他反而能站起来……” 梁氏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说,你爷爷被闪电击中之后没死,反而能站起来?他是因为被闪电击中才能站起来行走的?” “是的,我也觉得十分奇怪,扶起爷爷,他竟一点事都没有,只是脸有些焦了,后被雨水冲刷,脸上的焦黑也被洗去。” “那你们是如何遇到平南王的?”独孤平对这些细节不太重视。 阿蓁道:“我与爷爷下山的时候,在庙宇附近刚好遇到出门踏青的平南王夫妇,他们在那里避雨,平南王妃被蛇咬了,我为她把毒液吸出来,算是救了她一命,后来太子殿下赶到,平南王见我们徒步下山,便请太子殿下送我们回府,临走前,平南王妃说会去独孤府找我,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整件事情,就是这样的。” 独孤平有些怀疑地道:“平南王夫妇出门,身边不带侍从?” “带了几个。”阿蓁回答说。 “那带了侍从,那些侍从怎不为平南王妃吸出毒液?” 阿蓁道:“那些侍从都是男子,平南王妃不愿意让男子碰她。” 独孤平微微点头,这样是说得过去的,自然平南王是不会为她吸取蛇毒的,他是天潢贵胄,怎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连累自己的生命?那些侍从又都是男子,莫说平南王妃不肯,就是平南王,大概也是不允许他们碰平南王妃的。 “嗯,你早点休息吧。”独孤平问完之后,便不愿意对着她,随意吩咐了一句便转身走。 梁氏对阿蓁道:“那小红jiāo给我发落吧,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她怕那小红会胡说八道,对阿蓁说一切都是她指使的。 阿蓁却站起来,道:“母亲,既然王爷让我处置小红,我若不小惩大诫,总也不好对王爷jiāo代,就先留在我这里过一夜,明日再让她回去吧,这样明日王爷来了也有jiāo代。” 梁氏料想她也没有什么手段,她一向胆小懦弱,刘氏又是个不争气的货,就是两人审问小红,小红顶多就是挨几个耳光,不至于会怎么样的。 小红也知道这个时候就算招了她出来,只会让她讨不到任何好处,刘氏那边是谁留不得了,只能是依靠她这个夫人赏口饭吃了。 想到这里,她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既然王爷吩咐的,便留在你这里吧。” 她与独孤平离开之后,厨娘和小莲冲了进来,两人脸上都有惊喜的神色,“七小姐,您没事可就真是太好了。” 阿蓁微微一笑,“谢谢你们一直照顾我。” 对厨娘和小莲,她是由衷的感动,毕竟她这位七小姐在府中连下人都不如,她们还愿意真心守护她。 厨娘憨厚一笑,“七小姐没事就好,说什么谢谢呢?” 刘氏也进来了,她挑了挑桌上的烛火,烛光映照着她一脸的伤,她轻声道:“阿蓁,我多怕你死了。” 阿蓁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氏,“你知道,我不会死的。” 刘氏想起阿蓁灵魂出窍来找她的事情,本想问个明白,但是厨娘和小莲在此也不好问。 阿蓁伸手招她过来,碰触了一下她脸上的伤口,问道:“还痛吗?” 刘氏道:“御医的药果真管用,已经不痛了。” 阿蓁却轻轻地拍了她胸口一下,“我问的是你心里,你对小红这样的好,她却诬陷了你。” 刘氏的眉心跳了几下,眼底有怒火在腾起,“怎会不痛?痛,且气。” 阿蓁嘴角勾起一抹轻灵的笑意,“厨娘,去带小红上来。” “是!”厨娘和小莲对小红诬陷刘氏的事情也十分的痛恨,刘氏在府中,虽然是妾侍,但是一直都对下人很好,小红做这样的事情,人人憎恨。 厨娘身材健硕,疾步出去,一会就拖着小红进来了。 刘氏坐在椅子上,挑了挑眉毛,“哟,徽娘,放开我们小红姐吧,免得一会不知道诬陷你个什么罪名就不好了。” 小红扬起桀骜的眸子,盯着刘氏,不屑地道:“你不用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你若是有本事,打死我便是。” 跟了刘氏这么长时间,她怎不知道刘氏的性子?她这个人软弱得很,莫说打人,就是骂人她都不太愿意的,她加上一个七小姐,都是一路的货色。 刘氏脸色发白,扬手便要给她一记耳光,却被小红一把拉住了手腕,重重往后一推,刘氏脚下不稳,踉跄了几下,跌在阿蓁脚下。 “丢人!”小红轻蔑地哼了一声,眼底有浓浓的鄙视。 第二十三章 惩罚小红 刘氏惊怒jiāo加,却是奈何不得,她本有伤在身,手腕日前又被弄伤,压根就打不过小红。 刘氏虽然做了妾侍,算是府中半个主子,但是她的思想还停留在做丫头上面,不善于用人,所以这会儿也没想起要找厨娘或者小莲帮她。 小红见她这样,心底更是轻视,冷冷地道:“你若是不糊涂,该知道我是受何人指使,你若是识趣,这事儿便算抹了,若不识趣……”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小红的话,“若不识趣,又当如何?” 小红抬头看着阿蓁,阿蓁嘴角有淡漠的笑意,眸子温和地扬起,整个人是十分无害的。 小红对阿蓁还是有些忌惮的,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认识平南王夫妇。 但是,平南王夫妇也走了,他们也不可能看顾她一辈子,她日后一样是要看夫人的脸色过活,于是,心底那一丝的忌惮也消失了,冷冷地道:“若不识趣,这绝非是最后一次。” “小莲!”阿蓁抬起眸子,看向小莲,“我这院子里,可有家丁在外面伺候?” 小莲回答说:“回七小姐,原先是没有的,但是刚才大爷吩咐了两名家丁在门外,说是听七小姐使唤的。” “让他们进来。”阿蓁面无表情地吩咐。 小莲轻声地问道:“让他们进来做什么?七小姐有什么吩咐让小莲去做便是。”门外那两名家丁,都是夫人身边派过来的人,做做样子,却是使唤不动的。 “你一个小女孩家家的,血腥的事情如何做得?让他们进来吧,不管他们原先是哪里的人,既然指派到我院子里,如今便是我的人。”阿蓁看出了小莲心底的顾忌,轻笑了一声道。 小莲还在为难之际,厨娘已经走了出去喊人。 两名五大三粗的家丁走了进来,他们本是梁氏安排在此监视阿蓁的,听得厨娘说七小姐叫他们,便进来了。 “七小姐让小的们进来,有何吩咐?”两名家丁进来之后,也不看阿蓁,神色傲然地问道。 小红见来的是夫人身边的人,更是无所顾忌,冷冷地道:“七小姐莫不知道,他们是夫人身边的人吧?” 阿蓁抬头,看似天真地问两人,“夫人让你们二人留在这里,是做什么的?”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自然是听七小姐吩咐的。” 阿蓁笑笑,敛了敛眸子里的冷狠,“既然如此,我给你们一个选择,要么,把她的双腿给我打断,要么,你们两人留下双腿。” 两名家丁又对视一眼,笑了一下,“七小姐,夫人并没有这个吩咐。” 阿蓁缓缓地站起来,走到两人面前,阿蓁身材虽说不矮,但是远不如两个家丁高,所以,她又稍稍退后一些,不至于要仰起头跟他们说话。 阿蓁淡漠一笑:“夫人没有吩咐,我有,你们两人可不听我的吩咐,但是明日王爷来到,你们今夜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是要跟王爷转述的。” 两名家丁面面相窥,他们今夜是看着王爷夫妇如何在乎七小姐的,若她真的向王爷告状,那么,便是夫人也保不住他们的。 两人还没说话,那小红便冷笑一声道:“七小姐真的好大架势啊,一开口便是要断我的双脚,不知道的,还以为独孤家没有家教,教出此等残毒的女儿来,果真是庶出的,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 “你又是什么身份?敢这样跟七小姐说话!”刘氏听得此言,生气地冲小红道。 “我是什么身份?你不记得了吗?你不也曾经是这个身份吗?”小红冷笑一声,讽刺地道。 刘氏语塞,只得恨恨地盯着小红。 那两名家丁也不愿意多事,那身材略胖的家丁呲牙一笑,“七小姐,小红不听话,打几下便是了,打断双腿,怕吓着七小姐。” 一个深闺女子,怎会愿意见此等血腥的事情?怕看见了血,都要晕过去的。 阿蓁坐在椅子,手肘稳稳地放在椅子扶手上,身子微微后倾,神色漠然地道:“我没有什么耐性,你们不打,那么,我可以保证,你们两人的双腿都保不住。” 两名家丁怔怔地看着阿蓁,她脸色有些苍白,尖细的下巴微微扬起,有傲然的弧度,眸子里有晶莹而冷漠的光芒,整个人,都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两人权衡之下,便上前拉小红要拖出去。 小红挣开两人,怒道:“要死啊?你们是夫人身边的人,她凭什么使唤你们。” 那胖家丁轻声道:“别说话,出去我们自有分寸。”出去之后,打不打,打多少下,她又看不见,难道她还真敢出去看着小红受刑么? “怕她什么啊?”小红却是连戏都不愿意做的,连夫人都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她便不必怕。 如今小红是事事以梁氏为榜样,她天真地以为,梁氏会比刘氏好很多,把她扶上去做主子。 阿蓁眸色忽然凌厉起来,“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就在这里打。” 两名家丁一愣,抬头看向阿蓁,她粉晶白嫩的脸笼上一层yīn霾,柳叶眉扬起,威严竟有几分天成的架势。 “你敢?”小红叫嚣着冲阿蓁狂笑,“你若是敢,也不至于今日落得这样的地步。” 阿蓁起身走到小红身前,小红也不退,嚣张地看着阿蓁,她总不信这两名家丁会听她的话。 阿蓁迎着她挑衅的眸光,忽地绽开一抹诡异的笑容,等小红发现她笑容背后的危险时,已经太迟了。 她全身的肌肉都缩了起来,艰难地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剪刀,殷红的血液汨汨地往外冒,尖寒的痛楚散开,她痛叫一声,“你……” “打!”阿蓁冲两名家丁厉声吩咐,面容含霜。 两名家丁见她竟自己出手了,当下吓得双腿发软,扒拉下小红在地上,抡起门角的棍子便开打。 “你竟敢……打我,夫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小红痛得全身冒汗,但是其实两个家丁并未用尽全力。 “没吃饭吗?我说过,要打断她的腿!”阿蓁的脸,仿佛地狱的使者般,带着yīn狠的冷笑,几乎让人有种错觉,她其实就是地狱的勾魂使者。 两名家丁的心没来由地一怵,手下便加重了力度,小红痛得哭爹告娘,泪水鼻涕流了一地。 血从她臀部蔓延开,双腿也慢慢溢出血来,她趴在地上,从开始的叫嚣骂人到哀求了,“我错了,我错了,七小姐饶了我吧……哎呀,好痛啊,夫人救命啊……!” 她没有求刘氏,她自有一份傲气,便是死,也不愿意求刘氏。 刘氏厨娘和小莲都看的胆战心惊,血液的腥味在房间蔓延,小红凄厉的呼声不断响起,撞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刘氏终究心软,上前求情,“阿蓁,便饶了她这一遭吧,想来,她是知道教训了。” 阿蓁冷着脸,丝毫不卖情面给刘氏,“说了打断双腿,就必须打断。” 小红听得此,又痛又怕又怒,竟昏了过去。 “用水泼醒她,继续打!”阿蓁yīn沉着一张脸,并无半点怜悯之情。 门口有丫鬟家丁在偷看,因阿蓁居住的地方,距离下人居住的院子不远,所以听得声音,大家都走过来看。 其实小红诬陷刘氏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本想着她仗着夫人的宠爱,不会受什么苦,谁料,一向软弱的七小姐,竟然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一时间,称快的人很多,但是,不可否认,阿蓁此举,也震骇了许多人。 家丁取来冷水,把小红泼醒了,按照阿蓁的吩咐继续打。 外面看着的人胆战心惊,屋内的人何尝不是胆战心惊?这两名家丁也打得虎口疼痛,双腿颤抖。 小红已经没有力气呼救喊痛了,她趴在地上,翻着白眼,几乎又再度昏厥过去。 终于,阿蓁喊了停,冷冷地看了小红一眼,“拖她出去!” 两名家丁如获大赦,几乎虚脱在地上,但是,他们也不敢停留,拖着小红便往外走。 屋外的人纷纷散去,小莲颤抖着双腿,去把门关上。 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刘氏不说,厨娘与小莲更不说。 阿蓁见众人这个神色,微微叹气,“三姨娘,她若害你成功,那么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你怜悯她的同时,有没有想过她在害你的时候,是否也有一丝怜悯之心?” 刘氏想起小红在毒打她的时候,脸上是狰狞的恨意,那是要置她于死地的狠毒,比起阿蓁只要了她一双腿,阿蓁算仁慈了。 “你们只是因为看着我行刑,所以觉得残忍,可这个世界,你眼中能见的残忍,未必是最残忍,因为,通常最歹毒的事情,都是背着人去做的。”阿蓁道。 厨娘抬起头,忽然重重地点头,“七小姐,徽娘明白。” “你叫徽娘?”阿蓁看向她,眸色有些赞赏。 “是!”徽娘回答说。 “你原先在厨房gān粗活吗?” “是的。” 阿蓁想了一下,道:“你和小莲从今就在我身边伺候吧。” 刘氏道:“这可不妥吧?夫人可没说过要把她们二人指给你,刚才你打断了小红双腿,她都恨死了你了,如今又不问过她的意思擅自把她们二人调过来为你所用,只怕她会很生气的。” 第二十四章 生葬继续 阿蓁淡淡地道:“她不会!” 刘氏还想说什么,阿蓁却已经道:“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刘氏看了阿蓁一眼,心有戚戚然地走了出去。 翌日,道长找到独孤平,跟他说生葬还可以继续,他已经去看过那坟墓,没有毁坏。 独孤平大喜,让道长再挑个好日子。 梁氏早就收买了独孤平身边的小厮,小厮把此事告知了梁氏,并且告诉梁氏,道长建议,不再找独孤蓁生葬,而是在其余两位未出阁的小姐当中选一人。 梁氏吓得魂飞魄散,如今没出阁的两位小姐,都是她所生的。 她想了一会,急忙命人找道长过来。 “道长,这再挑的日子是哪一天啊?”梁氏敛住心神问道。 “夫人,是六月十七!”道长微微一笑道。 “那不是大后天?”梁氏一愣,“今天不行么?这既然是要紧的事情,自然抓紧办是最好的。” 今天,趁着贱丫头还在府中,最好能赶紧送上山去。 道长摆摆手:“自然是不行的,如今十五十六,是yīn气最盛的时候,十七已经是最快的了。” 梁氏想了一下,试探地问道:“这个生葬,是否必定要童女?” “必须。”道长并不解释,只一口肯定。 “那,能否用别家的童女?我们可以出高价买的。”梁氏道。 道长笑了一声,神色有异地看着她,“夫人,且不说不能用别家的童女,就算可以,你觉得有哪家父母愿意送自己的孩子去死?” “我说了,可以出高价,任何人都有一个价格的,若一个童女能换来一家顺境,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梁氏不赞成道长的说法。 道长淡淡一笑,站了起身,“夫人,必须用独孤家的女儿,独孤家不愿意牺牲,那么,生葬便不能进行,这宝xué,还是让大爷卖了吧。” “这,他怎肯?”梁氏一怔。 道长便没说话了,施施然地走了。 梁氏越想越恐惧,若独孤蓁不能生葬,她必须要让独孤平打消放弃生葬的念头,因为如果生葬要继续,死的不是独孤珊便是独孤茗。 不,任何一个都不行,都是她亲生的孩子。 真是怕哪样便来哪样,道长刚走没多久,独孤平就来了。 梁氏心中有恐惧,也不敢主动挑开话题,她其实可以猜想到他为什么而来,道长定必会把她的担忧说给他听。 “阿玉!”坐了一会儿之后,独孤平终于缓缓开口了。 “相公有什么话便说吧。”梁氏的心略定了一下,迎上独孤平的俊美的面容。 独孤平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前来,然后柔声道:“王爷马上就让人接阿蓁过府,但是生葬是我们独孤家的大事,不是为夫心狠,而是我们独孤家总不能一直这样被人瞧不起。” 梁氏心中打颤,没有人瞧不起独孤家,独孤家在京城虽不算是最富贵的人家,但是,也有其根基。 是他的野心,让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攀登至顶峰。 “道长说,若生葬成功,便是皇候将相,也不是问题。”独孤平继续道,眸光里有炙热的光芒,那是对权欲的渴望。 “无论为夫做什么决定,”独孤平摸着她的脸颊,眸光异常冷冽,声音却无比的温柔,“你都一定会支持的,对吗?” 梁氏心底说不出的惊恐,这些年,她一直都运筹帷幄,这个家中的事情,基本都在她手中掌握着,但是,她知道,那是因为他放权给她。 她终究是仰人鼻息而过的人,最重要的是,她爱他,很爱很爱,爱到几乎没了自己的自尊。 “是!”她的心无比寂冷,声音麻木而凄怆。 “你若是愿意,以后我们再生孩子,生几个都可以。”独孤平满意地笑了,虽然,现在的梁氏已经生不出孩子了,却至少可以给她一个盼头。 梁氏在独孤平走后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手脚冰冷,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淳画!”她忽地凄厉喊了一声。 “夫人!”淳画急忙走进来。 梁氏抬起头,眸光坚定地道:“找我父亲,托他办一件事情。” “夫人,您说,是什么事情?” 梁氏招她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淳画愣了一下,“只是,能找到地契吗?大爷该贴身保管才是,不轻易弄到。” 梁氏神色微冷,“一旦与人欢好,他定必是要脱掉衣裳的。”她已经不能等到晚上沐浴的时候了,那块风水宝地,必须今日就要卖出去。 相信以爹爹的能力,要卖出去不难。她不能冒险,哪怕一丝一毫的险都不能冒。 淳画面容凝滞,“夫人……” “淳画,你也跟了我许久了,一直委屈你做个丫头,我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若说这天下,还有谁我是愿意跟她分一个相公,此人便是那你。”梁氏盯着她,声音缓慢地道。 淳画的心“咯噔”一声,是的,她确实伺候她很久了,这也意味着,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梁氏,她从来都恪守本分,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就是怕到时候连命都丢了。 她若跟大爷发生了点什么,她将会死得很惨。 但是,若不遵照她的意思去做,自己会死得更惨。 梁氏转身去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淳画面前,道:“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书房里看账本,你端汤送去给他,然后,把熏香点上,说是给他舒缓疲劳的。” 淳画焉会不知道这盒子里的装的是什么香?这两年,大爷对梁氏基本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每一次来梁氏这里,梁氏都会偷偷地命她点这种暖情香,方能留住他。 淳画双手微微颤抖,仿佛那盒子,便是她最终的归宿。 淳画依照梁氏的吩咐,换了一身衣裳便端着汤水去书房找独孤平。 “大爷,点些熏香吧,可以安神的。”淳画轻声道。 独孤平确实心神不宁,家中的事情便不再说了,生意场上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的顺心,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心心念念要生葬父亲与女儿,为求飞huáng腾达。 “点上吧。”独孤平把背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 淳画颤着手点起暖情香,香味从鎏金镂空雕花香炉里钻出来,丝丝缕缕,沁人心脾之余,还有一股子叫人沉迷的暖香。 淳画看到独孤平的眸光开始变得深沉,他就坐在那里,抬着暧昧迷离的眸子,“淳画,你今日,有些不一样。” 淳画僵硬一笑,“大爷,婢子今日穿了新衣。” “过来!”独孤平含着一缕清淡的笑意,这样的他,有独特的魅力,连本不心甘情愿的淳画也觉得心醉。 梁氏驶开小厮,在窗外默默地看着。 她听到衣裳悉悉索索的声响,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声音,还有淳画的吸气声,她闭上眼睛,用qiáng大的心力压住心头的愤怒和悲哀。 她悄然推开门,衣裳丢了一地,而两人早进入书房的内室。 她飞快地捡起独孤平的衣裳,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锦袋,打开一看,然后藏在身上蹑手蹑脚地离开。 淳画起来的时候,独孤平已经累极睡着了。 淳画无声落泪,捡起地上的衣裳,快速穿上然后离开。 梁氏在房中等着她,见她回来,把地契递给她,“快去找我爹爹。” “是!”淳画拖着疲惫的身子出门去了。 酉时左右,淳画回来了,告诉梁氏,梁老爷已经把那风水宝地成功地卖了出去。 梁氏松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淳画,“你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但是,不要忘记,这地契,是你偷的。” 淳画脸色苍白,“夫人放心,婢子记得。” 梁氏眸光一转,冷厉地道:“你去吧。” “是!”淳画含着嘴角的苦涩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闷在被窝里哭了一大场。 她,原先还盼着可以出去嫁人,可破了身子,嫁人便成了奢望。 梁氏在房间内,轻轻地抚摸着独孤平送给她的指环,这个指环,是他们定情之物。 他有一个,她也有一个,但是他那一个,早就不知道送给哪个女人了。 有下人进来,“夫人,昨晚七小姐对小红行了刑。” 梁氏收敛心神,淡淡地道:“不用管她,挨几下打,没什么的。” 那下人回道:“小红双腿断了,怕是以后都不能站起来了,要不要为她请个好点的大夫?” 梁氏大惊,“什么?双腿都断了?她亲自下的手?” “不是,是阿忠和阿全下的手,说是七小姐把王爷抬了出来,他们不敢不从。”下人道。 梁氏倒抽一口冷气,“她竟敢如此?真是不要命了,她是以为平南王能看顾她一辈子吗?” 下人不敢接口这个话题,只再问道:“小红那边,该如何处置?” 梁氏伸手拢了一下发髻,口气淡淡地问道:“小红认字吗?” “认得几个字的。” 梁氏嗯了一声,眸子里陡然迸出一抹狠毒来,“那么,就剪掉她的舌头,打断她的双腿,丢出城外去。” 那下人脸上并无惊异之色,仿佛已经司空见惯,道:“是!” 第二十五章 去王府 小红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般,不,这个梦开始是甜美充满幸福的,因为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独孤家的主人了,从此摆脱下人的身份标签。 但是,这个梦还没过瘾,就仿佛被人闷头一棍,从此堕入地狱。 她趴在chuáng上,身上浓重的血污腥臭让她自己都觉得恶心,臀部以下,是钻心的痛,疼得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夫人呢?夫人还没来吗?”她哀嚎了两声,把头颅微微抬起,有气无力地捶着chuáng。 “已经去回禀了夫人,昨晚大爷在夫人房中,所以没来得及禀报。”伺候她的是丫鬟小青,但是明显是不愿意伺候她,只是碍于小红得夫人赏识,才做做样子的。 “等夫人知道,她就死定了。”小红咬牙切齿地道,恨意染红了她的眼睛,带着一丝等着看独孤蓁悲惨的痛快。 “是啊是啊!”小青没好气地道:“我现在先帮你换一条裤子,血水又浸湿了免得一会夫人来到,说我们护理不力。” 大家都是丫鬟,地位一样,本来互相帮助也没什么的,只是小红往日比较嚣张,谁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府中没有几个下人喜欢她的。 小青要帮她换裤子,自然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动作便大了一些,小红痛得呲牙咧齿的,骂骂咧咧地道:“你是瞎了吗?没看见我的伤口吗?活该你被夫人调到厨房去,瞧你这手脚,就不是gān细腻活儿的人,想留在主子身边伺候?想着吧,你就是gān一辈子粗活的人。” 小青恼了,把gān净的裤子往边上一丢,怒道:“不换了,你有本事自己换去。” “你敢?你就不怕我告诉夫人去?”小红也惊怒地道。 小青哼了一声,“夫人来了又怎么样?又不是我打的你。” 小青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心里还是惧怕梁氏的,尤其,她知道梁氏的手段十分凶残,小红如今深得她深,她若因此迁怒于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纵然不心甘情愿,还是捡起了裤子继续帮她换。 小红哼了一声,鄙视地道:“贱骨头!” 小青气得脸色发白,却不出声,只下手的时候重了又重。 小红自然是疼得呲牙咧齿的,但是她忍住,知道这会儿跟她置气只会让自己受苦。 只有等夫人来的时候,把小青的恶行告知夫人叫夫人责罚她。 小青刚帮她换好裤子,那家丁便来了。 小青抬头看见他走进来,笑道:“阿卢,你不来早一点?来早点还能见着点好东西。” 小青说的是小红那血肉模糊的臀部,阿卢却沉着一张脸道:“有什么好看的?” 小红怒斥了小青一句,“滚你的。” 小青哼了一声,“活像我求着伺候你似的,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见到都恶心。”说完,转身就走。 小红却忽然喊住了她,“慢着,我要拉屎,你帮我。” 小青恶心地皱眉,“我扶你下chuáng。” “我哪里能下chuáng?”小红说到这里,抬头看着阿卢,“你告诉夫人没有?夫人怎么没来看我?她没让你给我找好点的大夫吗?” 阿卢伸手扬了一下,示意小青出去。 小青巴不得马上走,拿着小红那条血淋淋的裤子走了出去。 “你让她走做什么啊?我说了我要拉屎。”小红不满意地冲阿卢道。 阿卢yīn沉着脸冷笑一声,“不需要了,夫人来让我跟你说……” “说什么?”小红撑起脑袋,有些激动地看着阿卢。 阿卢却从身后抽出一把剪刀,残毒一笑,“夫人说,你知道得太多了,舌头和双手留着无益。” “你想gān什么?不是夫人吩咐你来的,是七小姐让你来的?是不是?你别乱来,夫人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小红吓得脸色发白,想挪动身子,但是双腿压根就动弹不得,一动就是钻心的痛。 阿卢嘿嘿一笑,露出漆黑的大板牙,“你错了,是夫人让我来的,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横竖都是一死,三姨奶奶对你这样的好,你不懂得珍惜,却要跟夫人同流合污,你不是不知道夫人的性子吧?她最痛恨就是惦记大爷的人,她是因为什么容不下三姨奶奶的你不知道吗?她不过是利用你的,利用完之后,你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不……不是这样的……”小红惊恐地看着阿卢一步步bī近,双手抓住席子使劲你往后蹬,也不管钻心的疼痛传来,口中惊呼,“救命啊……救命!” 门外,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屋中一切,神色冷静得仿佛在看一场云淡风轻的戏码。 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 阿蓁转身而去,不是她心狠不救小红,而是当她心中害人的念头生出来的时候,便注定了恶果。 没有人可以在害了人之后,全身而退。 若当夜,与刘氏走在一起的,是那位懦弱的独孤蓁,那么,死的便是两条人命,独孤蓁与刘氏。 平南王妃一大早就催促平南王去接阿蓁过府。 但是平南王始终不太相信阿蓁,又或许,是他对独孤家的人都没有好感,独孤家出了名的贪婪成性。 尤其独孤平,看似谦谦君子,但是实际上就是一恶毒贪婪的小人。 不,比小人还不如,小人还不加掩饰,他,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这样的伪君子,生出来的女儿,会是什么好东西?再说,他始终认为独孤蓁太过yīn沉。 “阿荪,不是本王不相信独孤蓁的医术,事实上,当日她救你,或许是巧合,如今她要我们接她过来,分明是要利用你。”平南王蹙眉道。 连御医都说不可能的事情,他不信一个弱女子可以做到。 阿荪叹息一声,“子循,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管阿蓁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于我们有用这个是事实,也不管她是不是要利用我们,首先,我们便是要利用她,何必算得那么清楚?若能互相利用,不是顶好的事情吗?” 夫妻独处的时候,她都是喊他的名字。 平南王俊脸一沉,“大丈夫,岂能明知道人家利用还甘心为他人所用?这是万万不可的。再说,她也没有这个本事,若有,也不会在独孤府落得这样的下场。” 阿荪便有些不高兴了,“你若不去,我便亲自去。” 平南王爱妻是出了名的,见爱妻不高兴,也只得哄着了,“你昨日出去我便不赞成,好,既然你执意如此,便让她来吧,但是,你也不要抱着太大的希望。” 阿荪知道他是怕自己抱希望过大,到时候失望是她不能承受的,遂轻轻点头,“我知道的。” 平南王亲自去了独孤府,阿蓁坚持让小莲和厨娘跟她去。 平南王是不太愿意的,“王府不缺伺候你的人。” “我只要她们二人。”留她们二人在府中,势必逃不过梁氏的狠手。梁氏如今奈何不得她,总要找个人出气的。 平南王不耐烦地道:“真是麻烦,一并去吧。” “谢王爷!”阿蓁敛衽道。 梁氏与独孤平在门口送行,阿蓁看到梁氏的眸子里燃着嫉恨歹毒的光芒,她抿唇一笑,转身上了马车。 她知道,在她去王府之后,独孤府中势必要有一场风波的。 到达平南王府的时候,平南王私下警告她,“你在王府,最好安分点,否则,本王不会放过你。” 阿蓁扬起乌黑的眸子看着平南王,“王爷放心,我一向是本分的人。” “最好是这样!”平南王对阿蓁并无多大的感激,虽然阿蓁那日救了平南王妃,可是,她的出现,太过巧合,又那样轻而易举地为阿荪解了毒。 他怀疑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阿荪亲自在门口迎接阿蓁,她拉着阿蓁的手,轻声道:“你不要管王爷,他面冷心热,心里其实是很感激你当日救了我的。” “王妃厚爱了。”阿蓁轻声道,下意识地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她不太习惯和人太过亲密。 阿荪也没太在意,亲自领着她去后院。 平南王府很大,但是却不甚奢华,院子里花木扶疏,明镜般的小湖倒影蓝天,假山流水,拱桥雅致,回廊弯曲。 “这是无衡居,你就暂时住在这里。”阿荪领着她到一所小院前道。 阿蓁谢过,然后才环视着无衡居,占地倒不是很大,却十分jīng美。 院子里种了许多名贵花卉,门前栽种桃花,如今不是桃花开的季节,满树翠绿,叫人心生舒悦之感。 阿荪伸手唤来两名侍女,对阿蓁道:“她们二人,是指派过来伺候你的,你身边虽带了人,但是对王府不熟悉,再说,多个人伺候,也周全些。” “娟月见过阿蓁小姐。” “元月见过阿蓁小姐。” 两人福身行礼,瞧着都是十六七的年纪,长相清秀。 “谢谢王妃!”阿蓁道。 阿荪道:“你刚来,先熟悉一下地方,或者先稍作休息,一会有下人会把饭菜送到你房中来。” “好!” 阿荪叮嘱了两名侍女一声,然后便跟离开了。 “阿蓁小姐,请进去看看,王妃为您添置了些东西。”元月含笑领着阿蓁进去。 阿蓁看到屋内整齐地摆放着几身崭新的衣裳,她伸手摸了一下,是上好的绸缎,刺绣还十分jīng美。 第二十六章 府中诡异 衣服的旁边,放着一个jīng美雕花木盒子,元月打开盒子,盒子里躺着几件首饰。 “这些都是王妃为小姐您准备的,王妃说不是什么好东西,让阿蓁小姐不要嫌弃。”元月说话甚是得体,如此便不会彰显了什么王妃恩德了。 阿蓁微微颌首,“替我谢谢王妃。” “好!”元月含笑道。 阿蓁虽然不甚惊喜,但是徽娘和小莲却睁大了眼睛,这些衣裳缎子,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苏绣,盒子里的首饰,件件名贵jīng美,看着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两人心中都暗暗诧异,这王妃娘娘出手这么大方,到底是要七小姐为她做什么事情? 娟月为阿蓁上了一盏茶,道:“阿蓁小姐,婢子们就在外面,若有事只管喊一声便是了。” “有劳了!”阿蓁微微笑了一下。 两人福身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小莲见两人出去,顿时低声惊喊起来:“七小姐,这王妃娘娘出手好大方啊。” 阿蓁笑笑,“是挺大方的。”而且没有什么王妃的架子,看她一身磊落的气派,若不是虎门之女便是武林女子了。 “七小姐,换这些衣裳吧,好歹是在王府中,不能穿得太寒酸了,您没见,人家侍女穿得都要比七小姐好呢。”小莲心直口快地道。 徽娘连忙急忙拉了小莲一下,道:“这是王府,人家下人穿得好,是礼仪周全。” 阿蓁不说话,只抿唇一笑,小莲一句无心的话,道尽了独孤蓁在府中的辛酸。 过了半个时辰,便有下人送来饭菜,菜肴虽然不是十分丰富,但是每一道都jīng美可口,阿蓁自从来到这里,便不曾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 吃了饭,阿蓁便想出去走走。 她让徽娘与小莲在屋中收拾东西,自己领着元月走出去。 “这府中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阿蓁问元月。 元月摇头,“这一般来说,也没什么地方不能去,当然,王爷和王妃的屋中,是要通传才能进去的。” 阿蓁沿着小石子路走向府中的湖,刚才她来的时候便对这个湖十分感兴趣。 湖不算大,湖水很清澈,而且这个湖应该不是死水,水是可以流动出去的。 湖中心有凉亭,凉亭水下的地方有一只小舟,阿蓁看着那小舟,久久没有移开眼睛。 “王妃很喜欢来这里的,王爷得空的时候,也会陪王妃泛舟湖上。”元月跟阿蓁解释。 阿蓁若有所思地道:“以后让王妃少点来这里吧。” “为什么啊?王妃很喜欢来的,以前每日都会过来这里坐一会的。”元月不解地问道。 阿蓁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湖面。 “阿蓁小姐,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啊?”元月见她看得眼睛都不眨,好奇地问道。 阿蓁摇摇头,“你不觉得这个湖像极了一块碧玉吗?难怪王妃喜欢来这里,这里确实漂亮。” “是漂亮,但是除了水什么都没有,以前还有莲花的,但是前年太妃让人把湖中的莲花全部除去,如今便只剩下湖水了,实在可惜。”元月说这话的时候,都觉得有些遗憾。 “嗯,确实,若有莲花的话,这里会大不一样。”阿蓁笑笑,莲花对付某一种诅咒,是有拟制的效力的。 她看出平南王妃命中无子,但是运数极好,加上平南王天潢贵胄,两人结合,要孕育孩子虽说不易,但是也不会极难。 至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子。 原来,是有人动了手脚。 “你说的太妃,是平南王的母亲吗?”阿蓁问元月。 元月回答说:“仪太妃是苏南王的生母,平南王的亲生母亲已经死了,先祖把平南王寄在仪太妃膝下抚养。” “那仪太妃是跟平南王住还是跟苏南王住呢?” 元月惊疑地看着她:“阿蓁小姐不知道吗?苏南王已经去世了。” 阿蓁一怔,“喔,我一直都在府中,鲜少出外,府中也不议论这些事情,不知道也不奇怪的。” 元月却是奇怪的,因为苏南王死的时候,事情闹得挺大的,按理说全国都该知道这事儿,那时候就没有人不私下议论的。 但是这位住在京师的小姐却不知道这事儿,甚至不知道苏南王已死。 阿蓁转移话题,“换言之,这位仪太妃便是住在府中了是吗?” “是的,仪太妃是跟王爷一块住,苏南王还有一个遗腹子,如今是仪太妃抚养。” 元月刚说完,便听到有声音传过来。 元月抬头看了一下,道:“一说仪太妃,她老人家便来了。” 阿蓁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只见几名丫鬟拥着一位身穿蓝色锦缎衣裳的贵妇走过来。 仪太妃梳着堕马髻,凤钗稳稳地插在发髻上,约莫四十多年纪,皮肤倒是还算是白净,五官颇为jīng致,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美人儿。 “婢子参见仪太妃!”元月急忙上前行礼。 “起来吧!”仪太妃脸上含着浅淡地笑意,眸光扫过阿蓁。 阿蓁也上前行礼,“民女独孤蓁见过仪太妃。” “独孤蓁?你就是阿荪说的那位女大夫?”仪太妃有些意外,“想不到,竟有如此貌美年轻的大夫,阿荪说你的医术很好。” “回仪太妃,民女只是略懂医术,王妃抬爱了。” 阿蓁眸光低垂,刚好看到仪太妃身边带着一名四五岁的小孩儿,小孩儿面如冠玉,骨骼jīng奇,眼睛很大,乌黑如龙眼核的眼珠竟是无神的,而且,他的面容,很白,说不出的怪异之白,白得几乎没有一点的血色。 “阿荪一向不夸大。”仪太妃道。 “祖母,这位姐姐身上,很香啊。”小孩儿出声,声音带着奶声,十分的可爱动听。 “你抹了香料?”仪太妃问道。 阿蓁摇头,“民女不抹香料,许是身上带着的这个药囊有些药香味吧。” “祖母,我想要,太好闻了。”小孩儿拉着仪太妃的衣袖,扬起的小脸有几分哀求之色。 仪太妃有些为难地看向阿蓁。 阿蓁从腰间摘下药囊,对小孩儿道:“世子若喜欢,便送给你就是。” “昕儿谢谢姐姐。”元月把药囊递给世子的时候,他冲阿蓁道谢。 “你叫昕儿?”阿蓁走过去,取过药囊,双手不经意地在他手中摸过,神色不变,“让民女帮世子系好。” 这药囊有凝神静气的中药和朱砂,朱砂有驱邪安神的功效,最重要,她在药囊里放了一粒避邪珠子。 若有邪灵入侵,这药囊虽不至于能驱赶,但是,也能够帮身体的主人维持元气。所以,昕儿闻到这药囊,会这般的喜欢。 “好了,昕儿,我们该回去喝药了。”仪太妃笑着上前牵着世子的手。 世子嗯了一声,乖巧地道:“是的,祖母。” 阿蓁看着仪太妃与世子的背影,眼里有一抹深思。 这世子,应该是养鬼仔般养着,但是也不尽然是,他是人,只是yīn气太重。 湖,世子,仪太妃,王妃腹中的胎儿,这一切,是否有关联呢? 阿蓁趁着元月不留意,往湖中投了一枚铜钱。 忽地,湖水翻滚,凉亭附近的水汨汨地冒高,一个劲地喷着白泡,仿佛一锅煮开了的水。 “这是怎么回事啊?”元月骇然地看着湖水,惊愕地拉着阿蓁退后两步。 阿蓁摇头,“不知道。” 仪太妃急急赶来,一改原先的温和,厉声道:“你们做了什么?” 元月许是没有见过仪太妃这般严厉,吓得急忙跪下,“回仪太妃,奴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们刚要走,怎知道湖水忽然就翻滚了起来。” 仪太妃看向阿蓁,阿蓁也是一脸茫然之色,眸子还带着几分惊惧。 “你们赶紧回去。”仪太妃略放了心,看看天色,“这是异象,京中怕是要出事情了。” “啊?”阿蓁愣了愣,元月已经急忙拉着她,对着仪太妃福身,“奴婢告退。” “慢着!”仪太妃又厉声喊道。 元月止住脚步回头看着她,“仪太妃还有什么吩咐?” 仪太妃收敛了一下神色,“刚才湖中之事,莫要跟任何人提起,以免引起恐慌,若有第四人知道,哀家定不饶了你们两人。” “是!”元月慌忙应道。 仪太妃眸色凌厉地盯着阿蓁,“你虽是府中的客人,但是府中的事情,还是莫要多嘴。” “民女知道。”阿蓁显得十分恐惧,眸子不安地看着地上。 “嗯,去吧!”仪太妃这才放两人离开。 元月拉着阿蓁急忙走了,阿蓁在桂花树后面,回头瞧了一眼,只见仪太妃走到凉亭中间,眸光四顾之后,往湖中丢了一些东西,湖水,便瞬间安静了。 阿蓁嘴角挽起一抹淡漠的笑意,原来如此! 回到无衡居,阿蓁换了一身衣裳,坐在贵妃榻上,闭上眼睛,静静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只片刻之间,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阿蓁小姐,刚才王妃命人过来问,下午茶点是要桂花糕还是红枣糕?”娟月上前问道。 “红枣糕吧。”阿蓁道了一声,又问:“王妃是每日下午都吃糕点吗?” “是的,王妃爱甜食,每日必不可少的。”娟月回答说。 “嗯!”阿蓁微微点头,打发了她出去。 第二十七章 深夜有人 平南王妃阿荪一日都没打搅阿蓁,让她在府中静静地休息了一日。 第二日一早,她就来到无衡居了。 阿蓁出迎,道:“我正要找王妃。” “进来说话。”阿荪今日着一身绯色长裙,领口绣着小huáng花,甚是娇俏可爱。 两人坐下后,阿蓁问平南王妃:“王妃能否把生辰八字给我?” 阿荪不问缘由,便道:“丁亥年七月初七亥时末。” 阿蓁在心底默算了一下,丁亥年属土,临官之星,七月初七亥时,属yīn,需得以火相制,平南王星宿转世,火型人,刚好能冲她命中的yīn气。 “有什么问题吗?”阿荪问道。 阿蓁笑笑:“大富大贵之名,子息福厚,日后定有许多儿孙承欢膝下。” 站在阿荪身边的侍女不悦地道:“你懂不懂?不要胡说,连国师都说王妃子息无缘,你可别信口开河,在这里骗钱。” “阿雅,休得乱说。”阿荪沉下脸苛责。 阿蓁见这位侍女敢在王妃面前直言这些话,想来地位不低,便道:“国师为王妃算的时候,大概还是王妃嫁给王爷之前,运数,是可以改变的。” “荒谬,天命不可违,命运更是无法更改。”阿雅冷冷地道。 阿荪微愠,“好了,阿雅,你出去等我。” 阿雅瞪了阿蓁一眼,委屈地应声走出去。 “王妃伸手出来,我为你诊脉。”阿蓁道。 王妃拉起衣袖,把手伸在桌子上,“御医已经为我诊过脉了,虽然是喜脉,但是脉象沉缓无力……” 阿蓁打断她,“不要胡说,孩子好着呢。” 阿荪的脸微微一喜,母爱的光辉蔓延开来,“真的?” “但是,有两样是需要注意的,第一,不能再吃甜食,第二,不能去湖边。” 阿蓁神色凝重地叮嘱。 “这是为何?我如今就只吃得下甜食,其余的吃下去都吐掉,而且,这府中我哪里都不爱去,只有湖边可流连一下的。” 阿蓁道:“王妃若信得过我,就不要问为什么,听我的没有错。” 阿荪自然是信她的,对这位救命恩人,她是由衷的信赖。 “好,我听你的。”阿荪二话不说地道。 阿蓁点点头,“现在,我开一剂安胎药给你服用,记住,必须在晚饭后服用。” “这药连续喝七日,记住,中间一天都不能断,除了甜食,你可以吃任何的东西。”阿蓁吩咐道。 阿荪点头,“好,我会谨记你的吩咐。” 平南王知道阿蓁开了药方给阿荪,便偷偷地取来让老御医看了一下。 老御医瞧了瞧这些药,蹙眉道:“这不是安胎药啊。” “这是些什么药?”平南王眉目微愠,问道。 老御医仔细看了看:“这说白了,就是小孩子用来驱虫的药方,而且,这其中有两味药,是用来治疗毒蛇咬伤的,怎能给孕妇用?这不是胡闹吗?” “什么?”平南王大怒,“那你看她这些药,可有一味是安胎的?” “没有,全部都不是安胎药。”老御医肯定地道。 平南王深呼吸一口,压住心头的怒火,“你开一张安胎药的方子,然后本王命下人去抓药,回头跟她说是服用了独孤蓁的药,阿荪因为那独孤蓁救过她一次,对她推心置腹信得不得了。” 老御医道:“好,但是,王爷,老夫不妨跟你坦白,王妃的胎儿,超不过三个月。” 平南王伸手揉了一下眉骨,深呼吸一口,眼底有伤痛闪过,“本王明白的,但是阿荪不愿意放弃。她很喜欢孩子,本来想着可以把昕儿过继过来,只是母妃怎也不同意。” 老御医轻声劝说:“王爷不必勉qiáng,若世子过继到您这房,那么,苏南王这一脉便断了,仪太妃怎愿意?” 平南王叹息一声,“是的,也只能是从旁支选一个人选过来。” 老御医拍拍他的肩膀,“劝劝王妃吧,她身子虚,底子不好,阳虚并且宫寒,实在很难调理,至少,未来十年八年,是很难可以生孩子的。” 平南王戚戚地道:“本王已经接受了,就是阿荪一直死心不息,这两年也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得更差了,你没看见么?她的脸色越发的白了。” 老御医道:“放心吧,老夫会一直为她调理的,而且,如今已经在找金灵芝草了,只要找到金灵芝草,一切都有希望。” “希望吧,哎,本王已经很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了。”平南王扶额轻叹。 老御医写下药方,递给平南王,“这个方子,王爷命人去抓药,一日一服。” “嗯!”平南王接过方子转手jiāo给了下人,“去抓药,并且由你亲自熬药送到王妃房中。” “是!”下人接过方子就出去了。 送走了老御医之后,平南王回到房中。 他坐在chuáng沿边上,看着半依在chuáng头的阿荪,“阿荪,听我说一句,那独孤蓁的话,不要太相信。” 阿荪刚洗完头,头发半湿,如瀑的长发垂直腹部,她手里拿着一条毛巾,在搓揉头发。 听了平南王的话,她温婉地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平南王接过她手中的毛巾,为她擦着头发,“这个人还需要调查一下,你不觉得她yīn沉吗?” “不觉得啊,那方子其实我也觉得有问题,但是毕竟她救过我,所以方子呢,我就收着,然后我会另外找御医开安胎的药方。”阿荪笑道。 “你真这样想?”平南王释然地笑了笑,“不用找了,我已经让老御医开了方子,也命人抓药了,以后你就吃老御医的药,至于你想报答那独孤蓁,便赏赐一些金银珠宝给她,反正独孤家的人最喜欢这些。” “嗯,我会赏赐给她的,不过我在府中着实无聊,就让她在府中多住些日子,陪陪我,好吗?”阿荪依偎在他身边,娇柔地问道。 “你喜欢的话就留她在府中陪你吧,但是,你要答应我,她开的药方你不能用,她给你吃任何东西,你都不能吃,这人还信不过。”平南王不厌其烦地叮嘱道。 阿荪唇瓣勾起一朵花儿,“行了,都说知道了,还老说,也不怕人家烦你。” “你敢?”平南王陡然拧眉,在她脸蛋上重重地亲了一口,“我要惩罚你。”然后埋头在她脖子间,使劲地哈气。 阿荪笑躲着藏在他怀中,“好了,我认输了。” 阿蓁今晚早早就上chuáng休息了,晚饭就吃了几口,在这个朝代,没有什么可消遣的,唯有睡觉才可以打发漫长的黑夜。 但是她只是躺在chuáng上,并没有睡着。 心,很痛,很痛,有时候痛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与苏风,二十多年的师姐妹情谊,不是亲生姐妹,胜过亲生。至少,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她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若不是怨念已深,怎会夺她性命? 但是,就在那天的前一晚上,她们还一起看电影,一起吃夜宵,一起讨论男人。 她就连问个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 现代的种种,她都可以放下,但是,她不能够这样糊涂地活着,她总要问个明白。 二十余年的感情,到底是被什么破坏了? 她真的很累,在现代,因要遵守师门严训,降魔伏妖,捉鬼驱邪,这种日子是没有尽头的,师姐苏风和她不一样,她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她曾经羡慕过,但是最后她说服自己,牺牲她一人就够了,着实没有必要牺牲苏风的幸福。 至少她们之间,是有一个人可以幸福的,这样就足够了。 她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任由愤怒和痛楚蚕食自己的心。 她许久都没有动一下,甚至,连眼皮都不眨,整个人像死寂了一般。 这个大周王朝显然也不是一个太平的王朝,独孤府如此,王府如此,这国家,还有一个安详宁静的地方吗? 她说不出的颓然,说不出的难受。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有人轻轻地推门进来,她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俨然一副已经睡着的样子。 那人走到她chuáng前来,为她拉了拉被子,然后又转身出去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徽娘的背影。 心里,陡然生出暖意来,她不能因为苏风和以前的生活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否定了。 子时,万籁俱静。 有黑影渐渐地靠近,yīn寒的气息越发qiáng烈起来。 阿蓁陡然睁开眼睛,手中的红线一飞,便把那黑影捆住,她只稍稍用力,黑影便被拖到她面前来。 黑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竟是一张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惨白无比的脸,只是除了惨白之外,她的五官却是十分姣好,一张年轻的脸。 是怨气不消的鬼魂。 “你是谁?深夜来此做什么?”阿蓁厉声问道。 那女子盈盈地道:“奴家知道您是高人,求您找回我的儿子,我儿子不见了。” “你找儿子,为何找来王府?”阿蓁收回红线,红线像蛇一样缠在她的手腕上行。 那女子哭着说:“奴家叫迎香,是东城们外陈家的媳妇,我儿子八个月前失踪,我找了许久,却在王府的后门巷子里看到我儿子佩戴在脚上的铃铛,我入府追问,却被人击中头部丧了性命,求您帮帮我,找回我儿子。” 第二十八章 刀剑加身 阿蓁问道:“你的儿子多大了?” 迎香哭道:“我儿子已经三岁了,他的手臂上有胎痣,他还没死的,求您救救他。” “你确定他是在王府?”阿蓁再问道。 “确定,母子连心,我感觉他就在这里,若我儿子不在这里,我也不会无辜丧命于此了。” “你先留在此处,我会帮你找一下,但是你不要乱跑,这里并不是那么的太平。”阿蓁警告她。 “这里有一个妖道,每隔半月就会来一次,我差点在他手上魂飞魄散。”迎香道。 “妖道?”阿蓁眯起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她的侧影显得姣好而孤冷。 她伸手拉迎香起来,从怀中取出一粒桃木七角星,把迎香的魂魄收入其中,藏在袖袋里。 平南王开始派人来保护阿蓁,但是阿蓁知道,他是信不过她,要找人来监视她。 平南王妃阿荪每日都会来阿蓁这里小坐,阿蓁每日都为她把脉,从脉象显示,她的情况略有好转,阿蓁知道她有按时服药。 阿荪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服药三天之后,几乎连站立都站立不稳了,必须要卧chuáng休息。 平南王每日要回刑部,刑部事务繁琐,每日都再酉时末的时候才回到府中,回府问的第一件事便是:“喝药了吗?” 阿荪躺在chuáng上,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喝了,今天觉得好多了。” 但是平南王的神色却是凝重的,因为,她一日比一日虚弱,可见不必三月,孩子就会死胎。 到了第七天,阿荪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蜡huáng,早上开始便有些微微腹痛,她没敢告诉平南王,等他出门之后便急忙请了阿蓁过来。 阿蓁为她把脉,问道:“是小腹痛还是肠胃痛?” 阿荪呻吟了一声,额头渗出细碎的汗珠,艰难地道:“从胸部以下到小腹,都在疼痛。” 侍女阿雅拉开阿蓁在一旁,瞪起眼睛问她,“王妃每日都服你的药而把御医开的药倒掉,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有信心让她好起来?” 阿蓁脸上有淡淡的笑意,道:“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的。” 阿雅咬牙低声道:“如果小姐有什么事,我第一个便不放过你。” 阿蓁没说话,回去坐在王妃chuáng前,心中道:若阿荪有事,平南王首先就饶不了她,不放过她的人,多了去了。 今日平南王提早了回来,跟随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太子殿下冷君阳和一名长相娇俏的少女,少女衣着十分名贵,绸缎紫衣裹住秾芊合度的身子,盈盈走来。 他们来的时候,阿蓁正推着阿荪在院子里看日落。 一大片金色的云在天边,仿佛凝固了一般,金色边沿上镶嵌着橘色huáng色红色的界线,离离落落地散开,渐渐地,便像是倒泼了浓墨重彩般的厚重。 冷君阳披着夕光而来,一身锦色长袍裹住颀长的身姿,腰间系着银色腰带,坠着一个玲珑玉佩。 他俊容朗眸在夕辉下显得柔和,脸上坚硬的线条也似乎多了一分率性,束冠而立,洁净而高华,眉目分明,眸若星辉般瞧了平南王妃阿荪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宠溺而浅淡的微笑。 他缓缓走过来,仿佛是从一出电影场景中走出来一般,身后,像是凝固着许多故事。 他的眸光若星点般落在阿蓁脸上,嘴角的笑意收起,深潭般的眸子不起任何波澜,仿佛看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人。 他径直走到阿荪身边,俯下身子问道:“好些了吗?” “你来了!”阿荪微微一笑,柔光在她jīng美的脸上逐渐dàng漾开去,“好多了。” “阿乾说你不舒服,我来看看你。”冷君阳仿佛帝王般的气势在阿荪面前并未表露半点,他们之间,相处得十分舒服,应该曾是好友。 阿蓁忽然很羡慕他们,她只有一个朋友,一个姐妹,就是苏风。 阿荪伸手拍了一下冷君阳的手背,宽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有阿蓁在这里,我不会有事的。” 冷君阳抬头看了阿蓁一眼,阿蓁低首敛眉,微微福身,“参见太子殿下。” “好好照顾王妃。”冷君阳疏淡地道,口气仿佛是吩咐一个婢女。 “是!”阿蓁的语气也十分平顺,只是不知道何故,心头竟郁着一口闷气。 平南王蹲下身子,拢了拢阿荪鬓边的发丝,宠溺柔和一笑。 那少女也笑盈盈地上来,“姐姐,我来看你了。” 阿荪浅浅一笑,“鬼丫头,又逃出来了?” 少女嘟哝跺脚,“什么逃出来啊?我这是想你来看你的,一点都不懂得人家的心思。” 阿荪笑笑,拉着她的手在身前。 “小姐,该喝药了!”阿雅端着药出来,抬头看到平南王与太子殿下,神色微怔,旋即恢复如常神色走过来。 阿蓁接过药,若无其事地递到阿荪面前,“王妃,该喝药了。” 阿荪没有接过来,就着阿蓁的手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药是刚煎熬出来的,还有些烫,往外冒着热气,但是她就这样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平南王蹙眉,心疼地道:“慢点啊,喝这么急gān什么呢?” 阿荪一口气喝完,舌头和嗓子都被烫得火辣辣的,她吐吐舌头,笑着道:“我想快点好起来嘛。” 阿蓁不动声色地把碗递给阿雅,阿雅接过碗之后,看到碗中有些药渣末儿,便想倒在树根上。 “是什么味儿?”老御医背着药箱走进来,满是皱纹的脸拧起来,像一枚圆圆胖胖的苦瓜。 “药味啊!”阿荪抬头,看着老御医,“今日怎过来了?不是明日才来诊脉吗?” “明日要给皇太后请脉,所以今日便先过来了。”老御医闻着空气中的药味,皱着眉头道:“刚才是王妃喝药了?” 阿荪点头,“是啊,就是喝你给我开的药啊。” 老御医瞧了瞧,上前夺过阿雅手中的药碗,仔细闻了一下,然后俯下身子在树根上挑起药渣末儿细看。 “老御医,有问题吗?”平南王见老御医神色大变,急忙走上前去问道。 老御医愤愤地把药碗丢在地上,冲阿蓁怒道:“你还给王妃喝你的药?” 阿蓁神色不变,点头,“没错。” 平南王吃了一惊,回头看着阿荪。 阿荪神色苍白,虚弱地道:“子循,不要怪她,是我坚持要喝的。” “你疯了吗?御医说过,她开的只是驱虫的药,你喝了只会让你的身体更差,难怪你这几天脸色这么差,你竟没听我的话?” 平南王回身狠狠地盯着阿蓁,怒道:“若阿荪有什么事,本王杀了你。” 一道耳光,狠狠地甩向阿蓁,出手的是那俏丽少女,她的脸在顷刻间变了眼色,凶狠冷毒。 这一记耳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阿蓁的脸上,她白净的脸颊顿时印上几道手指印痕,微微肿起。 阿蓁握住拳头,压住心头的怒火,yīn翳的眼眸被她刻意的低头敛住,她忍下这口气,独孤家的独孤蓁是不懂武功的,若她还手,势必被人怀疑调查。 阿荪见阿蓁被打,急忙起身,只是刚站起来,脚下便一软,整个人往前扑去。 冷君阳眼明手快,连忙扶着她,并且一把抱起她。 平南王从冷君阳手中抱过阿荪,与老御医一同进了屋中。 阿蓁站立在院子里,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她面前投下一道影子,她抬头,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冷君阳闪着怒火的眸子里跳跃不定。 他道:“为了巴结王府,你有必要这样做吗?”口气,不无鄙视。 阿蓁并不言语,只用乌黑的眸子看着他。 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进了屋中。 平南王把阿荪放在chuáng上,老御医为她诊脉。 阿荪开始觉得腹痛,而且,比之前更加的qiáng烈,她伸手捂住腹部,有些痛苦地看着平南王,哀求道:“不要怪她,是我坚持要喝的,御医开的安胎药只是固本培元,并不能为我保住孩子……” 她因为疼痛而神色微微扭曲,咬着唇,身子微微弓起。 “不要说话!”平南王急得不得了,眼底的怜惜与心疼表露无遗。 冷君阳也不掩饰眼底的担忧之情,问道:“御医,怎么样?” 老御医神色有些凝重,“王妃的脉象很乱,这药伤了她的根,而且是连续服用七天,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平南王脸色陡然苍白。 老御医黯然地摇头,“老夫只能是尽力而为了,孩子是绝对保不住了,看有无希望保住大人!” 老御医的话,仿佛惊雷在屋中炸开。 平南王怔怔地看着御医,骇然在眼底散开,“你说什么?” 他的手,被阿荪死死地拉住,她痛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贝齿咬唇,有血液慢慢地渗出。 “御医,你快救她啊!”平南王惊痛地冲御医喊了一声。 御医取出银针,在阿荪的百会xué上刺下,手指捏着针慢慢地转动渗入,对平南王道:“扶起她,老夫要在她后颈下针。” 站在门口的阿蓁疾步走进来,一把推开老御医,口气冷漠地道:“不要下针,你封住血脉,她喝下去的药便无法通行全身。” 冷君阳一手抓住阿蓁的领子往后拖,低怒道:“你还敢进来?滚出去!” 第二十九章 蛊毒 阿蓁拉着他的手,眸子迎上他震怒的眸子,“相信我,我不会害她的。” 阿荪痛得说不出话来,只伸出手,让阿蓁过来。 那少女气得发疯,站起身来冲到阿蓁身边,一掌击出,阿蓁整个飞起,撞在墙壁上在跌在地上。 阿蓁生生地受了这一掌,所幸此女武功不高,也难伤她分毫。 少女yīn狠地盯着她,对侍卫下令:“拖她出去,乱棍打死!” 阿荪用哀求的眸子看着平南王,“紫衣,不要,子循……快阻止她……”她企图撑起身子,但是一口血腥涌上喉咙,她整个人趴在chuáng沿上,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阿荪!”平南王全身冰冷,急忙抱着她的身子,想以内功输入她体内。 御医见状,急忙阻止,“不要,她现在身体太弱承受不住你的内力。” 阿蓁被两名侍卫拉起,扳着手臂便要往外拖。 阿蓁眸子里寒光闪过,暗自运了冷寒之气至手腕,两名侍卫只觉得手腕一阵麻痹,倏然放开阿蓁,眼睁睁地看着她疾风般冲到chuáng前。 她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匕首落在阿荪的脖子上,扬起倔qiáng的小脸看着平南王,嘴角的血液还来不及抹去,厉声道:“全部人都出去,若不出去,我一刀割断她的喉咙。” 平南王惊怒jiāo加,眸子yīn沉地盯着阿蓁,“你敢?” 阿蓁手中的匕首加重了力度,阿荪的脖子顿时便溢出了血珠子,十分刺目。 平南王面容震怒,举起手掌,他一掌便能打死阿蓁,但是,他不敢保证,她死前,会不会在阿荪脖子上划下一道血口子。 冷君阳拉住平南王,一身的贵气敛住眼底的狂怒,盯着阿蓁,“你是要救她还是要害她?” “我从不曾想害她!”阿蓁看着冷君阳,“给我一刻钟的时间,我还你们一个安然无恙的平南王妃。” 冷君阳看向御医,老御医脸色灰白,从阿荪吐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垂下了手。 平南王的心有片刻死一般的沉寂,然后便是千万支箭透心的痛,他的手轻轻地落在阿荪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然后,对她道:“我保证,你若活不了,我也不会独活,而她……” 他的眸子扬起,落在阿蓁的脸上,yīn狠在眼底一闪而过,“千刀万剐,永不超生。” 阿荪捂住腹部,整个人都卷缩在chuáng上,阿蓁的匕首快速地在她脖子,两个手腕挑开一个口子,有黑血慢慢地透出。 平南王举起的手,缓缓地放下,看到阿荪流出的黑血,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中毒了吗?”平南王惊骇地问道。 阿蓁从袖袋里取出一颗丸子,以手指捏碎放进阿荪的口中,在她胸前轻轻地一拍,那药丸被阿荪吞下。 “啊……”阿荪忽地发出一声痛叫,痛极的她一把推开阿蓁,疯也似地冲下来往墙上撞去。 平南王一把抱住她,俊美的脸上像濒死一般的痛楚,口气焦灼地问:“阿荪,阿荪……你怎么了?” 阿荪低头咬住平南王的手腕,全身颤抖,平南王的手腕有血液渗出,可见她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平南王仿佛浑然不觉得疼痛,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微微哽咽,“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 冷君阳看得不忍,问阿蓁,“她为何会这样?是因为你的药?还是因为她体内的毒?” 阿蓁轻声道:“她不是中毒,她是中了蛊。” “蛊?”冷君阳觉得不可思议,中原地方,怎会有蛊?还有,阿荪一直都在王府,是何人可以对她下蛊? 阿荪晕了过去,身子仿若棉絮般躺在平南王的臂弯内,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和额头上,说不出的láng狈虚弱。 平南王把她抱在chuáng上,让老御医赶紧为她诊治。 老御医为她诊脉,气息薄弱得几乎诊断不出来,他轻轻叹息一声,“怕是……怕是太迟了。” “不……”平南王像一直受伤狂怒的狮子,“不会的,你下针,你快下针啊!” 老御医脸色苍白,摇摇头看向阿蓁,口气带着说不出的惋惜,“你害死了她!” 平南王陡然把脸转向阿蓁,眼底的恨意在熊熊燃烧,口气冷厉:“本王要杀了你。” 阿蓁淡淡一笑,并不惧怕,扬起眸子静静地看着平南王道:“王爷,她不会有事。” 老御医冷笑一声,“她几乎气息全无了,你却说她不会有事?如今除非有大罗神仙,否则,她再难转醒过来。” 平南王倒抽一口冷气,再难压住心头的狂怒,缓缓站起身子,袖间落下一把匕首,指向阿蓁。 冷君阳犹豫了一下,上前道:“阿乾,让她去看看,她说阿荪是中蛊了,看样子也像。” “你信她?”平南王怒极冷笑,“当日我们被三皇子暗算,她无端出现,怎会有这样的巧合她就救了阿荪?半日魂,即便是当朝御医,也无法配置出解药的,你信她?你就没有怀疑过,她是谁派来的人吗?” 冷君阳沉声道:“事已至此,再坏不过如今了,让她去为阿荪看看,若不成,她横竖是逃不了。” 阿蓁看向冷君阳,他的仗义执言让她的心微微一暖。 平南王用惊怒的眸子盯着阿蓁,声音裹挟着冰渣,“君阳说得对,你横竖都难逃一死。” 阿蓁沉声道:“既然如此,就请王爷先让一下,迟了我便不敢保证了。” 平南王侧了侧身子,让她走过去,只是他依旧站在chuáng边,盯着阿蓁的每一个动作。 阿蓁轻轻地在阿荪的人中揉了一下,抬头看着老御医,“能否把你的银针借给我?” 老御医不动,只盯着她道:“若你能救回王妃,我老头子跪在地上向你磕头喊你师父。” 阿蓁摇头,“不需要,我不收弟子,你把银针给我。” 老御医把针包丢出来,“你喜欢用哪根就哪根。” 阿蓁打开针包,取出一根最大的针,再阿荪脖子锁骨附近插下去。 平南王瞧得胆战心惊:“你疯了,这是死xué。”只是他也没有阻止,因为,阿荪如今也和死没有什么分别了。 阿蓁没有留针,插下去之后立刻拔出来,然后连续在通天,悬钟,太冲,痛点几个xué位下针,最后一针,落在脖子后面的大椎xué上。 最后一针拔出来之后,阿荪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手指微微动弹。 阿蓁立刻在她上脘中脘下脘用针,把针拔出来之后,马上咬破自己的手指,捏开阿荪的嘴巴,把鲜血滴入她口中。 只一会儿,让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阿荪的口中,陆续有黑色的虫子爬出来,这些虫子丑陋不堪,黑色的表面上仿佛粘了些白浆的东西,扭曲着蠕动,与此同时,鼻子也开始有huáng色白色的虫爬出来,这情形,叫在场的人为之骇然。 “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什么鬼东西?”平南王惊得许久张开嘴巴,许久才发出声音来。 阿蓁把虫子一条条放在一张白纸上,并且让阿雅取来一块肉丢在上面,那些虫子也不跑,死死地依附着肉,也不啃咬,就是那样吸附着。 阿蓁让冷君阳与老御医出去,然后把门关上,脱下阿荪的裤子,从她的私处也有虫子爬出来,平南王越看越觉得惊心,这下,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阿蓁要开驱虫的药了。 阿蓁把虫子数了一下,七七四十九条毒虫,还少了一条蛊王。 “莫非还有?”平南王问道。 阿蓁蹙眉,然后点点头,“还有一条蛊王,王爷,借你的血一用。” 平南王连忙伸出手,阿蓁取来匕首在他手腕上割了一刀,然后抓住他的手往阿蓁的嘴巴里凑去。 血一滴滴地落在阿荪的口中,阿荪的身子微微弓起,显得有些痛苦。 阿蓁手势娴熟地在她腹部扎针,两指顺着阿荪的肠胃经往上推,只见阿荪的腹部慢慢地有东西在蠕动,阿蓁的手指去到哪里,那蠕动便在那里。 终于,阿荪的嘴巴张大,喉咙发出gān呕的声音,阿蓁两指往她口中一探,迅速往外抽,只见她两指夹着一条金色的虫子,虫子约莫尾指般大小,起劲地摆动身体,这金色虫子仿佛有眼睛一般,弯着身子要咬阿蓁的手。 但是,片刻之间,阿蓁的手指燃起火焰,那金色虫子挣扎了一下,瞬间变成焦黑的尸体。 阿蓁这才松了一口气,取来手帕为阿荪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然后抬头对平南王道:“她没事了,现在开始,可以喝御医开的安胎药,孩子也会平安无事的。” 那明艳少女一直都没有出声,待看到阿荪的气息渐渐平稳,她才松了一口气,却依旧神色嚣张地看着阿蓁,“你还真有几分本事,本想着如果你今日治不好我姐姐,我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如今你治好了姐姐,便恕你无罪了。” 阿蓁用平静的眸子瞧着她,一个被宠坏的虎门千金,还真把自己看得比天还高了。 平南王神色复杂,看着阿蓁,她脸颊依旧肿起,几道手指印痕清晰可见。 她连续两次,救了他深爱的女人。 他却怀疑她,任由紫衣对她动手了,他是先入为主,对独孤家的人有了不好的印象,连带也讨厌她。 第三十章 巨蛇 他坐在chuáng边,轻轻地抚摸着阿荪冰凉的脸颊,她的呼吸很平顺,比之前都要平顺,可见她真的是没事了。 “本王欠你一个人情。”平南王对阿蓁道。 阿蓁摇摇头,“王爷也救过我,我们算扯平了。” “不,你在山上救了阿荪一次,如今又救她一次,再怎么都不能扯平。”平南王是有恩必报的人,如今证实了阿蓁没有居心,怎么也得报答这个恩情,他不愿意欠人。 “我还会留在王府几日,观察一下王妃的情况,希望王爷准我留下。”阿蓁道。 其实王妃的情况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湖中和那世子的秘密还没解开,还有,迎香的儿子确实在府中。 “你喜欢住多久都可以。”平南王展眉一笑,心头有一种狂喜在慢慢地腾起,这份狂喜拟制得太久了,他从不敢给自己希望。 但是,刚才阿蓁跟他说,孩子也会平安无事,意思就是他和阿荪的孩子,是会平安出生的。 其实他怎会不想有自己的孩子?但是,若阿荪真的不育,他也不会qiáng求,给她造成心理负担。 拥有阿荪,他便不求其他,但是,若能两全其美,自然是最好的。 将要为人父的激动,在他心头不断地澎湃,喉头哽咽。 阿蓁轻声道:“半个时辰之后,她就会醒来,王爷陪陪她。” “等一下,刚才你的手指,为什么会起火?”平南王问她。 阿蓁笑笑,“那蛊王见风便会自焚,并非是我的手指着火。”平南王哦了一声,并不怀疑。 阿蓁她起身,以白纸包裹虫子,拿出门口以火烧了。 冷君阳走上来,如古潭般的眸子凝着阿蓁,“本宫想跟你聊几句。” 阿蓁抬头,几乎是不能直视他的眸子,眼睛余光落在他身后,他身后站着神色复杂的老御医,正用怀疑的眸光打量着她。 “好!”阿蓁拿出手绢擦了擦手,跟冷君阳走。 “君阳哥哥,你们要谈什么?我也要去!”那少女追出去想要挽住冷君阳的手臂,冷君阳却淡淡地甩开她,神色淡漠地道:“紫衣,本宫与她有要事商谈。” 说完,他走在前头,留给少女一个决然冷硬的背影。 阿蓁无意去窥探少女的心事,但是那少女却怨恨地瞪了她一眼,跺脚转身而去。 冷君阳带她到湖中间的凉亭里,阿蓁趴在大理石栏杆上,看着清净无波的湖水。 “阿荪中的,确实是蛊毒?” 冷君阳的声音,如同这湖水一般平静无波,他负手站立在她面前,俊美如玉石雕琢而成的的脸庞没有任何的表情,微huáng的夕光疏疏淡单地落在他的眉眼里,他的眸子,在夕光中明灭未定。 这样威仪天成的男子,眼底却有一丝yīn翳之色,阿蓁心底暗暗诧异。 她收敛心神,回答说:“正确来说,是蛊,而不是蛊毒,蛊毒最终是以毒害人性命,而这种蛊虫,会成长在人的体内,随着血液运行身体各处,蚕食jīng血,短时间内不会让人死亡,但是,长久留在身子里,却会造成气血两亏,不能生育,若王妃不是练武之人,只怕,这会儿也怀不上。” “但是,长久还是会害人性命的,是吗?”冷君阳抓住她话中的重点,又道:“但是,此人下蛊的目的,却是要阿荪不能生育?” “可以这样说。”阿蓁点头道。 冷君阳眸光锁紧她,“那么,你可认识京中擅长用蛊毒的人?你既然懂得解这种蛊,想来,对这些人也有一定的认识。” 阿蓁摇摇头,“民女并不认识这些人,蛊的知识,也是从古籍上看到的。” “那么……”他盯着阿蓁,仿佛是要捕捉她脸上的任何一抹表情,“什么地方,蛊毒盛行?” 阿蓁想了一下,道:“苗疆。”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犹豫,因为,她并不知道,在这个朝代,有无苗疆这一个地方。 而她所知的历史地理当中,苗疆包括了几个省份,有云南,四川,贵州等地方省市。 “苗疆?”冷君阳眸子里有光芒跳跃了一下,待阿蓁要捕捉的时候,那光芒便倏然消逝不见了。 阿蓁知道他已然心中有数,便把脸转向湖边,看着一池无波的水,她明白,以她如今的身份,要把湖中的秘密揭开,不是那么容易,而最重要的是,她不愿意出面。 她手中捏一枚铜钱,手腕用劲,像一块瓷片般掠过水面。 她的铜钱,都是施了咒语,会触动某些力量,使得某些东西痛苦发狂。 平静的湖面,倒影着青黛色的天空,暮霭沉沉,有黑色的雾逐渐笼罩过来,归鸟在空中盘旋,忽地发出一声悲鸣,láng狈地盘旋而去。 湖水发出“咕咕咕”的声音,陡然,有巨làng翻起,黑暗中,只见两条磨盘粗大样子丑陋的巨蛇腾起又落下,然后,在水面不断翻滚,掀起满湖的淤泥,湖水也瞬间被搅动得暗黑一片。 天色瞬间暗沉了下来,刚才天边还有一抹余光,如今,已经全然黑透,厚厚的雾霭四面八方地笼罩过来,空气像是喝饱了水分,呼吸都能味道水汽的味道,这水汽还夹着泥污的腥臭味。 冷君阳眸光一竣,急忙旋身,一手拉着阿蓁的手臂往后退,宽大的衣袖拂过阿蓁的手背,有微凉的痒感,他把她推在石凳上坐下,压住她的肩膀厉声道:“不许乱跑。” 阿蓁愣愣地点头,只一眨眼,便见他如同燕子般轻身而起,腰间的软剑嗖地出鞘,暮色四合间,只见他的身子如苍鹰般往下俯冲,剑尖挑起水花,巨làng翻滚中,几乎不见了他的影子。 阿蓁竟有片刻的心惊胆战,手中捏着桃木星,正要出手之际,却见他忽地冲天而起,剑气寒光在黑暗中闪出几道华丽的弧度,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湖中的两条巨蛇。 两条巨蛇使劲地翻腾,掀起làng花无数,蛇嘴张开,痛苦地发出“嘶嘶嘶”的叫声。 只不过是数招,冷君阳已经取胜,只等着狠下杀手把巨蛇砍死。 有闻声而来的下人,瞧见此情此景,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发出凄厉惊恐的尖叫。 因着阿蓁原先已经被仪太妃发现过一次,所以,这一次她是不能够在场,否则,她背后的人定能猜到是她捣鬼,趁着混乱之际,她悄然离开。 她见巨蛇毫无反抗的能力,便知道冷君阳是未来帝王,紫微星君下凡,这两条妖孽是不能伤他分毫的。 阿蓁走后,平南王与紫衣也赶了过来,见此情况,紫衣欲持剑而起,被平南王拉住,平南王道:“阿阳已经取胜。” 有下人点起火把,透过熊熊火光看过去,只见冷君阳仗剑飞起,运足内力,狠狠地刺向巨蛇的七寸部位,血液飞溅,冷君阳像苍鹰一般飞旋而起,再度俯冲刺进另一条巨蛇的头部,他撒手飞起,剑刺穿巨蛇的头部在空中打了一个回旋,飞回他的手中。 他翩然落地,神色不惊不惧,夜风卷起他的素锦袍子,他一步步走回来,步履仿若生风一般轻盈利落。 他手中的剑,还在不断地往下淌血,血滴在地上,是暗红暗黑的血液,在火光映照下,仿若大朵大朵开到极致的彼岸花,透着颓败死亡的气息。 平南王看向他的身后,只见湖中两条黑得发亮的巨蛇浮在水面上,湖中的水已然被染成了红黑色,也不知道是污泥混了血水还是血水污染了污泥。 侍卫递上一块白手绢给冷君阳,冷君阳慢慢地擦拭着剑上的血液,“这湖水,即便有外流引入,也不该可以引来这两条巨蛇。” 他缓缓地抬头,眸中锋芒闪过,嘴边带着几分清冷。 平南王走到湖边,蹲下身子细细地瞧了一会,然后伸手唤人过来,“把蛇的尸首打捞上来。” “是!”侍卫应声。 “慢着!”一道沉稳的声音自远而近响起。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几名丫头扶着一名华贵老妇过来,正是府中的仪太妃。 平南王神色微微一怔,站起来躬身恭迎,“母妃怎也来了?” 说罢,他脸带微愠地看向旁边的丫头,“入夜有露水,怎带太妃出来?也不好生伺候着。” 仪太妃伸手道:“是哀家坚持要出来的。” 她走到湖边,瞧着湖边的两条蛇的尸首,眼里闪过一抹凶狠和悲痛,再回头的时候,眸色有平和的光芒,“这湖中养了蛇,又是那样巨大的蛇,说到底,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此事低调处理即可,莫要叫外人知道。” 平南王道:“母妃,您也说这事儿不寻常,是该好好调查的。” 仪太妃抬头盯着他,“你不听哀家的话吗?哀家说了,此事到此为止,把蛇捞上来烧了,此事,任何人都不能往外道,否则……” 她眸光凌厉地环视了在场任何一人的面容,声如寒冰,“所有人都处斩!” 平南王一怔,抬头带着窥探的眸光看向仪太妃,只见她面容裹寒,眸光冷凝,也不敢问,只得听了她的吩咐,对侍卫道:“捞上来马上烧了。” “是!”侍卫急忙安排人下去打捞蛇的尸体。 第三十一章 拜师 平南王回头瞧了冷君阳一眼,冷君阳神色平稳,淡淡一笑:“确实是诡异至极的事情,不好再调查,还是尽早平息为好。” 平南王听得他也这样说,便不再纠结,看着侍卫慢慢地用绳索困住蛇往岸上拖。 他走过去对仪太妃道:“母妃,您先回去休息,这里有儿子盯着就好。” 仪太妃摆摆手,“不,哀家要看着,这两条巨蛇是妖孽之物,哀家要亲眼看着它们灰飞烟灭。” 侍卫就在湖边堆起gān柴,淋上火油,把两条巨蛇的尸体搁在上面,把火点燃,熊熊火光顿时吞没了一切。 “噼噼啪啪”的燃烧声音不绝于耳,透过熊熊火光,平南王看向仪太妃,她脸色如常,但是眸子里却有一抹沉痛,那抹沉痛在他的探究之下转瞬即逝。 空气中有蛇肉的腥臭味和烧焦味道,这种臭味熏得在场的人几乎发呕。 冷君阳蹙眉,刚才与那两条蛇对阵的时候,他已经看清,这两条蛇身漆黑油滑,像是泥鳅,又像鲶鱼,它们在愤怒痛苦的时候,有两只尖锐细长的角在蛇头伸出来,但是当斩杀之后,那角便不见了。 他回头瞧了瞧亭子,已经不见了独孤蓁的身影。 刚才在亭子里聊天的时候,她便一直看着湖中,而且,在两条巨蛇发怒的时候,她就趴在栏杆上,是她动了什么手脚吗? 蛇绝对不可能是她养的,只能说明,她发现了湖中的不寻常,所以,做了些事情让他去发现。 此人能解苗疆蛊毒,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她知道湖中有不寻常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借着火光,他看到老樱树后面那双眸光灼灼的眼睛,那眼睛仿佛是窥探到他的注视,瞬间消失。 腥臭的味道不断扩散,有些侍卫下人已经忍不住狂吐了起来。 平南王与冷君阳也要运气调息才能平息胃部那翻滚的恶心,平南王甚至怀疑,这些气味是有毒的。 但是,他运气一周,身体并没有中毒的迹象,这才放心。 “再添些柴,继续烧,烧到变灰为止。”仪太妃威严地吩咐侍卫,她脸色依旧如常,仿佛没有闻到那臭味。 侍卫急忙去加柴,直到府中的柴都烧尽,那两条蛇终于也成了灰烬。 仪太妃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年,怔怔地瞧着那一堆灰烬,那眼神包含了许多情绪,其中最不该出现的,就是怜惜和痛楚。 平南王有些瞧不明白,应该说母妃这两年所作的任何事情,他都瞧不明白。 他上前,扶着仪太妃的手腕,“母妃,这事儿了了,儿子扶您回去休息吧。” 仪太妃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仿佛是低低地叹息了一下,“是的,都了了,哀家该回去歇着了。” 她没有让平南王扶她回去,而是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她的背影落幕而凄凉,脚步踉跄,半边身子几乎都侧在丫鬟身上。 所有人都散去,今夜的事情,会是一个秘事,对谁都不能宣的秘事。 “你怎么看?”平南王收回眸光,问一脸若有所思的冷君阳。 冷君阳笑笑,“还能怎么看?不过是两条蛇,又哪里值得惊诧了。” 平南王瞧着他,“你不觉得有问题吗?湖中的水不深,哪里能潜伏这么两条巨蛇?而这两条巨蛇能藏身于此,不动声色,可见它们一点都不饿,换言之,一直都有人喂养。” 平南王顿了一下,心有余悸地道:“之前阿荪每日都要来此静坐,偶尔还泛舟湖上,幸好是没什么闪失,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冷君阳安慰道:“这件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放在心上,许是从上游过来的蛇,偷偷在这里的时间不长,所以府中无人发现,你这湖不是死水湖,既然有活水引过来,便自然有其他生灵或者鱼类,之前,在邵阳湖不是发现过有水怪吗?这大概就是水怪吧?” 平南王点点头,“确实水怪的传闻时有传出,大概是的。” 他补充了一句,“这件事情莫要让阿荪知道,她如今是受不得惊吓的。” 冷君阳嗯了一声,并不言语。 两人走了回去,紫衣在守着阿荪,见两人回来,紫衣问道:“方才听得府中闹了很大的动静,出什么事了?” 平南王道:“没事,宵小走门,被侍卫抓住了痛打一顿,已经送往衙门了。” 紫衣奇道:“哪个小贼这样不长眼睛,竟敢偷到平南王府来了?” “穷疯了呗!”平南王坐在chuáng前,伸手抚摸了阿荪的面容,问道:“她醒来过吗?” “一直都没醒来过。”紫衣担忧地道:“那独孤蓁可靠吗?” 平南王没做声,倒是冷君阳说了一句:“她懂得巫蛊之术,想来,是有几分料子的。” 紫衣抬头看着冷君阳,烛光映照她娇俏明艳的脸,眼底却有一抹yīn翳,“这巫蛊之术不是很多人懂得,你们有没有怀疑过她?我听姐夫说过,你们前几日曾在山上遇到她,她也曾给姐姐治疗,她会不会是在那时候下蛊?” 冷君阳一口否认,“这不可能的。” 紫衣神色淡淡地笑了笑,“君阳哥哥连想都不想一下就说不可能,可见你心里也很维护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就能让君阳哥哥这样维护,可见着实不简单。” 冷君阳嘴角勾起,眸子却有些凌厉,“你想说什么?” 紫衣耸耸肩,“没有什么,君阳哥哥相信她,那么,紫衣也相信的。” 平南王解释道:“君阳相信,是因为下蛊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造成,但是蛊虫在体内却不能快速生长繁殖,方才你也看到了,阿荪身体里生出这么多的虫子,可见阿荪被下蛊也不是几日的事情。” 紫衣便无话了。 且说阿蓁回到院子里,刚走进两步,身后便听到声音:“等一下。” 阿蓁回头,院子里孤孤单单的羊角风灯映照这一道身影逐渐走近,阿蓁愣了一下,“御医?” 老御医脚步加快,脸色涨得微红,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心里似乎有些盘算。 他接下来的一个动作,让阿蓁彻底石化。 只见他快步走到阿蓁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砰砰砰”地连续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抬头仰脸看着阿蓁,喊道:“师父!” 阿蓁真是哭笑不得,连忙伸手拉起他,要这么大岁数的人跪她,她怎担得起啊? 老御医拉住她的手腕,脸上有坚定的神色,“师父答应收我为徒,我就起来。” 阿蓁为难地道:“我刚才也说过了,我不收弟子,再说,您都已经是成名的国医了,我怎敢收你为徒?” 就算她日后要收弟子,也不是收这么老的人,搞不好她的弟子分分钟比她先走,这收弟子还有传承的意义吗? “那我不起来了,就在这里跪三天三夜,我说过,您若能只好平南王妃,我就拜您为师,这说出去的话,等同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老御医倔qiáng地道。 阿蓁这会儿真是哭笑不得了,“可我这怎能收弟子?我只是略懂医术,说起来还没你十分一jīng湛,又怎能收徒?” “总之,这一声师父,我是喊定了。”老御医说着,又磕了几个头,满是皱褶的额头都要渗出血珠子来了,看到阿蓁十分的无奈,这么大的年纪给她磕头,她是要折寿的好不好? 阿蓁冷下心肠,“你回去吧!”说罢,也不看他,急忙便走往屋里。 徽娘与小莲都在屋中等着她回来,两人刚才倚门看见拜师一幕,都十分诧异,莫非说七小姐真的jīng通医术?可以前从没发现这点啊。 “准备洗澡水吧,我想洗澡。”阿蓁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中那张绝美的面容,一种陌生感油然而生。 她摸了油在脸上,细细匀开,把妆容卸掉,这是她自制的卸妆油,这年代的姑娘,上妆倒是在行,却不懂得卸妆,上了二十多岁,皮肤便因为堵塞而变huáng甚至起斑。又为了掩饰皮肤的问题,不断地抹粉,周而复始。 元月帮衬着打洗澡水,阿蓁脱光衣裳,潜入洒满玫瑰花瓣的水中,水汽氤氲,模糊了她的视线。 心头涌上一阵悲凉,在这个陌生的年代陌生的国度,她不仅仅是孤单,还有一种无力感生出,苏风,苏风,我待你如亲姐姐,为何你狠得下这个手? “你们都出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阿蓁吩咐站在屏风外的徽娘与小莲。 “是!”两人转身退出去,到厨房里帮忙张罗晚饭,这些事情是不需要她们做的,但是阿蓁跟她们说过,她身边伺候的事情,最好不要假手于人。 阿蓁提气以guī息功潜入水底,黑幽幽地长发浮在水面,像极了一把散开的伞。 要用多大的心里,才能克制心底的沧桑感与无力感? 她这一生,无论多么辛苦多么难过,都能够咬紧牙关撑过来,因身边还有一个苏风。 那时候,她甚至觉得,她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有苏风这个姐姐。 原来,一切都是虚妄,现实来得毫无征兆,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命运就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七代传人 冷君阳独自一人来到无衡居,他有些疑问,要再问清楚独孤蓁。 来到院子,却见老御医跪在昏暗的风灯下,背脊绷得很直很直。 他微怔了一下,问道:“老御医,你这是为何啊?” 老御医头也不回地答:“太子殿下,莫要管老臣,老臣要拜师。” “拜师?”冷君阳瞧了瞧紧闭的朱门,心中陡然腾起一股怒火来,“她就这样任由你跪在这里?” “师父要考验弟子的诚意,弟子会证明给师父看,弟子是真心实意拜师的。”老御医语气坚定地道。 冷君阳蓦然大步走上石阶,把门推开,径直便走了进去。 屋中烛台上点着婴儿手臂粗的蜡烛,因着门打开,火焰被chuī得东倒西歪,高大的屏风投影在墙上,来回晃动。 屋中并无人,他跨步走到屏风后,大理石屏风隔阻了水雾袅袅,从外间看,并不知道有人在沐浴。 在他脚步声转入屏风后面的时候,阿蓁便已经知道进来的不是小莲或者徽娘,她迅速起来,一手拉过屏风上的衣裳,只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阿蓁这一生,面对过许多凶险的关头,她记得有一次,她因被法力反噬,伤了根本,后被láng妖的爪子抵住脖子,她知道,只需要一秒钟,她就会丧命于láng妖手中,那是她无数次直面死亡中最凶险的一次,半刻犹豫不得。 终究,她赢了,以最后一丝气力,使出涅盘术,是两败俱伤的法术,她也把自己的性命jiāo付出去了,láng妖当时魂飞魄散,而她自己,昏迷了三个月。 多少次的凶险关头,她都可以临危不乱,到最后的反败为胜。 唯独这一次,唯独这一次,她完全失去了方寸,手里扯着素白锦衣,不知道是该遮挡哪一个部位。 而冷君阳也仿佛是惊呆了,阿蓁想,他或许也没有想过屏风后面会是这样的chūn光无限,所以,他失神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阿蓁事后也想过,他可能跟她一样,可以面对生死厮杀,却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所以不懂得怎么处理。 总之,足足有五秒钟的时间,大眼看小眼,两人的脸,都像煮熟了的虾子红得发烫。 然后,开始一阵混乱。 他胡乱说了一句话,说的是什么,阿蓁听不清楚,反正他说了之后就急忙往外走,可这身子转得太急,竟撞在屏风上,厚厚的大理石屏风也不是好欺负的,总之阿蓁在手忙脚乱穿衣的时候还顾得上惊鸿一瞥,不小心看到冷君阳鼻子落下两道殷红的血液。 当然,她不认为身为太子殿下的他会因为见到女人的身体而流鼻血,想来,是大理石屏风撞出来的。 胡乱穿好衣裳之后,阿蓁走出去,穿衣的时间已经让她冷静了下来,她安慰自己,这身体到底不是自己的,即便给人看了也不碍事的。 冷君阳一脸坦然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鼻血已然擦去,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无端便呈现出一种帝王的霸气来。 阿蓁走上前去,微微福身:“见过太子殿下!” 湿哒哒的头发披在胸前,染湿了大片的衣裳,水珠子不断地往下滴,显得她的面容有几分不胜娇弱。 冷君阳顺手丢过去一条毛巾,声音平静,“擦一下!” 阿蓁看到那毛巾上有殷红的血迹,想来是他刚才用来擦鼻血的。但是太子殿下的圣令不可违,她只得小心翼翼地避开那血液擦拭头发。 冷君阳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冷峻坚毅的面容笼上一层烛火柔光,眸光有几许探究,他缓缓开口,“你是故意的!” 阿蓁的脸陡然红了,贝齿咬唇,“胡说,我又怎知道太子殿下会进来?” 冷君阳神色淡淡地扫了她窘迫不已的面容,又缓缓地开口,“本宫说的是在亭子里的事情。” 阿蓁大为懊恼,脸色越发红了,她是知道自己瞒不过冷君阳的,所以,在回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一番说辞,可现在经过这么尴尬的时刻,那套说辞早就被她丢到九霄云外了。 她支吾了半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gān脆承认了,“没错,民女早就知道湖中有些不寻常,本只想试试湖中的是何东西,却不曾想是两条巨蛇。” “你怎么看?”冷君阳的眸子深若古潭,瞧不出任何涟漪波纹,不经意的话从唇边流泻出来,手中依旧把玩着他的玉扳指,仿佛在问一个无关重要的问题。 阿蓁想了一下,道:“湖中不可能成长这样巨大的蛇,也不可能是从别处过来的,必定有人故意养在此处。” “有人故意养的话,也要能把这两条蛇从外面弄进来啊?蛇不是死物,若抬进府中,必定要闹出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有人知道的。” 冷君阳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知道这两条是什么蛇吗?” 阿蓁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这两条蛇,来自三途河,叫吸魂铁蛇,以吸取灵魂为生。” “三途河?在哪里?吸魂铁蛇又是什么东西?”冷君阳抬头,眉目分明的面容有一丝疑惑,他也算是走遍了大江南北,却从没听说过三途河。 阿蓁低头沉默了一下,再度抬头的时候,眸子有些奇异晶亮,“三途河在huáng泉路与冥府之间,又名忘川河……” 阿蓁还没说完,冷君阳就陡然打断她的话,“你说什么?huáng泉路与冥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阿蓁知道这个事情说出来有些匪夷所思,世人虽然听说过huáng泉路,可活着的人一个都没去过,去过的也不能回来细说。 只是,若不按照事实去说,便要编造一番谎话,她不认为,她编造的谎话可以骗得过冷君阳。 所以,阿蓁只得敛下眉眼,轻声道:“不管太子殿下信与不信,都请听民女说完。” “你说!”冷君阳眼底已经有一抹嘲讽之意,他自然是不信的,不过,也听听她如何信口雌huáng。 阿蓁说道:“本来这些事情,不该说与世人听,但是今日既然在阳间发现三途河中的吸魂铁蛇,这便要调查清楚的。三途河上,便是奈何桥,奈何桥头有一位孟婆,喝过孟婆汤,前事尽忘,可以重新投胎为人,但是,总有那么一些魂,执着与生前的人和事,不愿意忘却,为了能守得一份希望,跳入三途河内,河内布满铁蛇毒虫,腥风扑面,跳入河中,便能看到自己忘不了的人去向何处,然后,等上千年,可以带着往事重新投胎寻找自己不愿意忘记的人。但是,这三途河岂是一般魂魄可待的地方?一落河,便被吞没的魂魄不在少数,所幸,愿意跳下三途河的魂魄,都有坚韧不拔的毅力,所以,也有寥寥数人可以抱着前生往事重新投胎。” 冷君阳盯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说了一声,“说完了?说完便轮到本宫说了,你说的那些,本宫一个字都不相信,什么yīn间,什么三途河,妖言惑众。” 阿蓁摊摊手,“如此,便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冷君阳站起来,眸光里有一抹凌厉,“你暂时住在这王府,哪里都不要去。” 阿蓁垂下眸子,她就知道,有时候真的不能锋芒毕露,尤其在自己还没有什么背景的情况下,很容易便把自己置于风口làng尖中。 这也是为何那叫紫衣的少女出手打她,她一定要隐忍的原因。 无论是道家的法术或者是佛家的神通力,都是禁止对凡人出手的,至少,不是自己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尽可能不伤人,这便是天道,三界以人为本的天道。 冷君阳转身而去,两扇开启的朱门,有嗖嗖的夏风直灌进来,门外,响起老御医的声音,“师父,求师父收下弟子。” 她疲惫地揉揉眉心,坐在妆台前把湿哒哒的头发以绢带拢起,不瞧镜子中清丽的容颜,起身走了出去。 若注定是要在这漩涡中心,那么,她也必须有自己的人。 在萧萧落叶如雨中,她走向老御医,俯下身子,问道:“你确定要拜我为师?” 老御医抬头,眸子里除了那份坚守承诺的光芒之外,还有对医术的追求渴望,他重重地点头,旋即又觉得不对,遂重重地磕头,再抬起的时候,额头便有紫红的血印,他笃定地道:“对!” 于是,茅山驱魔一门阿蓁掌门,收下她生平第一位弟子,一位六十三高龄的弟子。 拜师的仪式很简单,阿蓁领着他进屋,把门关上,坐在椅子上对他道:“虽然你拜我是为了学医术,但是既然入门,便是我的弟子,我的身份,也不仅仅是一位大夫,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教授你的,也不会只是医术。” 当然,阿蓁并没有跟他说他如今已经是茅山派第三十七代传人,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敢问师父,除了医术之外,还会教导弟子什么?”老御医殷殷地问道。 阿蓁笑了一笑,嘴角有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口气也十分的云淡风轻,“药理。” 老御医微微一怔,这医术不是包含了药理吗?怎地是分开的?只是他见阿蓁面容正经,也不好再问,反正日后她教导的时候,他总会知道的。 第三十三章 急救 阿蓁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老御医回答说:“回师父,弟子叫平天铭,今年六十有三,端州人士,入宫为医二十八年,如今是宫中太医院院判。” 展颜一怔,“你是院判了?” 她知道太医院最高的领导人就是院判,想不到她倒是收了一位很出色的弟子。 平天铭谦虚地道:“弟子不才,去年才被升为院判。” 阿蓁如今确实有些庆幸自己收了这么一位弟子了,并非因为他是院判大人,而是,他身居高位,却还愿意遵守一个承诺而尊比他年轻许多的女子为师。 单单这份胸襟,入她门下,便绰绰有余了。 阿蓁在府中住了数日,便被监视了数日,她知道是冷君阳的人监视着她。 阿荪的情况已经慢慢地好了起来,而府中两条巨蛇的事情,冷君阳没有大肆调查,而是私下进行。 这一日响午,太阳毒辣地在头上烤着,阿蓁拿着一把锄头,把墙角的蔷薇花移到樱树下。 过了片刻,日头慢慢地被黑云遮蔽,空气是bào风雨来临前夕的沉闷,让人几乎呼吸不过来。 “七小姐,先别挖了,回去吧,马上下雨了。”徽娘在廊上喊着。 “没事,马上就好了,你们先进去吧。”阿蓁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声。 大雨顷刻而至,夹着雷声阵阵,闪电撕开了黑云笼罩的半边天空,像火树银花,也像张牙舞爪的怪shòu。 冷君阳在这样的bào雨中,撑着一把浅绿色的雨伞进来,走到阿蓁的面前。 阿蓁看到一双已经被雨水打湿的锦鞋隐约于黑袍下,她抬头,雨伞遮住她头顶的雨,她站起来,微微福身,“参见太子殿下。” 他如玉的面容有一丝压抑的悲伤,眼底有一抹沉暗,静静地道:“本宫有事找你。” “殿下请吩咐!”阿蓁垂下眸子,睫毛却微微扬起,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上病重,你随本宫入宫,为皇上诊治。”冷君阳的声音,像极了刚才沉压透不过气的bào雨天空,让人听了,觉得心头一阵的yīn翳。 阿蓁沉默了一下,“是!” 自古皇宫便是人间杀戮最多的地方,人间权力的中心,一句话,便能要人的性命。 那里,yīn魂萦绕,哀哭处处,却又被帝王之气压住,出不得,求不得。 阿蓁很不愿意入宫,但是,她知道如今自己不能拒绝,她不可能跟一朝帝王作对。 换过衣裳,她在一行人的拥簇下,上了马车。 徽娘与小莲并未能随同入宫,而是被打发了回独孤府。 因阿蓁是忽然间被接走的,徽娘与小莲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加上两人又仓促间被送回了独孤府,还以为阿蓁出事了。 阿蓁与冷君阳同坐一辆马车,她一直都低敛眉目,心中暗自盘算,没有说话。 “你怕?”冷君阳问道。 阿蓁摇摇头,“不怕。”她似乎从一出道开始,就没有怕过,大不了,便是赔上这一条性命。 冷君阳倒是有些诧异,挑眉看她,“一个女子,有你这等的胆识,着实叫人意外。” “谢殿下夸奖。”阿蓁道。 冷君阳似乎很想看到她怕的一面,冷冷地道:“你可知道,一旦你治不好本宫的父皇,会有什么下场吗?” “不知道!”阿蓁抬起头看她,她的眼珠乌黑,不带一丝尘埃,不带一丝情绪,仿佛一汪在山涧的泉水。 “死!”冷君阳的声音从唇畔溢出,带着森冷萧杀的气息。 他刚才是真的想吓唬一下阿蓁,但是,若父皇治不好,他还真会杀人。 阿蓁并没有说话,她知道,这是帝王的权利,莫说治不好,哪怕看不顺眼一个人,都可以照杀无误。 马车“哒哒哒”地奔跑在青石板驰道上,车轮溅起低洼出的积水,水花四散。 bào雨仍在继续,轰隆隆的雷声似乎要把大地劈开一个大口子,这六月用激烈的方式秀着属于它的存在感。 有金属的声音击破雨水的喧哗声,“嗖嗖”而至。 冷君阳神色如常,双眸紧闭,嘴角缓缓地绽开一抹残冷的笑意。 阿蓁身子动了一下,他淡淡地道:“不必害怕,至少,现在不是你怕的时候。” 阿蓁并不是害怕,她只是坐得有些累了,想换一下姿势。 厮杀声,刀剑碰撞的声音,凄厉的喊声,皆被bào雨声掩盖,阿蓁从被风掀起的帘子看出去,只见天色昏暗中,地上的水混合着血污流出去。 视线很差,但是依旧可以看到几个黑衣人纠缠着太子身边的侍卫,刀剑迸发出的光芒,照亮了近乎透明的雨珠。 阿蓁看到一名黑衣人一剑刺穿一名侍卫的胸口,那侍卫胸口飞溅出殷红的鲜血,倒在满是血污的地上。 阿蓁的身边陡然一空,她晃头间,冷君阳已经飞身出去,昏暗的光线中,只见他身形快若闪电,手中宝剑寒光一闪,那刺伤侍卫的黑衣人应声倒地。 阿蓁落下帘子,不看外面生与死的竞逐,希望,那一切都和她无关。 良久,外面的声音平息了,只剩下雨声风声依旧在狂肆。 大自然永远是最淡然的旁观者,任你打生打死,愣是半点都不动容。 帘子陡然被掀开,有侍卫抱着刚才受伤的侍卫上车,阿蓁微怔,刚才他瞧那一剑,肯定是刺中心脏,而他竟然没死? 冷君阳跳上马车,手中长剑还在滴血,他狂狷的脸上也有血迹,他来不及擦一下,便冷冷地吩咐阿蓁,“救他。” 阿蓁迅速看向那侍卫,他脸色苍白得厉害,全身湿透,胸口的血还在汨汨外流,流血的速度很缓慢,可见,并非是刺中心脏或者是大动脉。 阿蓁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胸口,手指迅速地摸到他受伤的部位,瞬间便明白他还没死的原因,他的心脏长歪了。 平天铭的针包还在她身上,而且,这一次入宫为皇上治病,冷君阳也为她准备了一个药箱。 马车内燃起了火折子,阿蓁快速下针止血,然后打开药箱,取出剪刀剪开他的衣裳,眸光又在药箱里寻索了一遍,取出止血散,撒在他的伤口上。 处理完这一切之后,阿蓁看着冷君阳,“若不能尽快为他治疗,他熬不过一个时辰。” 伤口这样大,失血过多,若不抓紧时间输血或者是采取其他措施,他是活不下去的。 “你需要什么?”冷君阳问道。 “gān净不受打扰足够光亮的房子,牛肉薄刀,大量gān净的棉花,高度烈酒,针线,还有我这个药箱,一盘热水和火!”阿蓁回答说。 冷君阳马上命人安排,马车调了个头,直奔太子府而去。 受伤侍卫快速被搬进gān净的厢房内,厢房里点起蜡烛,根根如同婴儿手臂粗壮,照得厢房豁然开朗。 冷君阳坚持要在房中看阿蓁为侍卫治伤,阿蓁拗不过,确实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耗,就在冷君阳冷峻严肃的眸光下,她开始来古代的第一场手术。 针线与手术刀被火烧过然后放在高度烈酒中浸泡,阿蓁把烈酒倒在侍卫的伤口上,也以火烧了一下,那侍卫本已经昏迷,却忽地被火烧了伤口,疼得身子抽搐了一下,人也旋即睁开眼睛。 阿蓁轻声道:“没有麻醉,你且忍一下,我为你施针止痛。” 侍卫眼底有一丝戒备,但是看到冷君阳在场,他的眸色一下子就坚定了起来,并不吭声,只眨了一下眼睛。 阿蓁以金针封xué,这种封xué止痛的办法,却远不如麻醉药,但是,总胜过没有。 阿蓁在药箱里取出几根人参,递给冷君阳,“劳烦太子殿下为我切片。” 冷君阳伸手取过人参,扔向半空,手中宝剑几下挥舞,空中便落下一片片人参片,他全部收在手中,递给阿蓁。 阿蓁一点都不觉得诧异,隔开自己的手指,几滴血落在人参片上,浸透之后,她取其中一片人参放入侍卫口中。 没有任何的手术器械,阿蓁只能用茅山透视法看他内脏的情况。 心脏是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但是边上的一根血管比割伤了,所以出血会如此迅速。 刚才见他出血缓慢,应该是冷君阳封住了他的血脉,减缓他出血的速度,但是这只是暂时的,因为一旦心脏供血不足,就会出现各种后遗症乃至心脏罢工。 现在,要马上修补血管,否则一点解xué,出血还会继续的。 她看了一下侍卫的瞳孔,他的瞳孔有些散涣,看来出血的情况现在看来已经是比较严重了。 阿蓁取起手术刀,在他的胸膛处比划了一下,冷君阳眸色一沉,“你想做什么?” 阿蓁头也不抬,“殿下若是信得过我,就不要多问。” 冷君阳神色一紧,想要阻止,却还是没有做声,只用沉黑的眸子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刀子划穿侍卫的皮肤,虽然被封xué了,但是还是有血珠子缓慢地渗出,阿蓁道:“殿下帮我取棉花印血。” 冷君阳也毫不犹豫,拿起一团团的棉花把流出来的血吸走。 没有器械,只能让冷君阳用手撑开她划开的伤口,她好缝补血管。 那侍卫疼得全身发抖,他的神智是清醒的,阿蓁往他嘴里塞了了一块毛巾,让他咬住毛巾免得伤了舌头。 第三十四章 出卖 手术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主要是因为冷君阳在旁边看着,她无法施法,只能是每一个步骤都做足。 没有办法输血,而病人又失血过多,所以,即便修补血管的手术很成功,缝补皮肉也很成功,但是能不能熬过,也要看他的造化。 这是阿蓁对冷君阳说的话,但是,阿蓁心中知道,他会活下去的,因为,她以浸泡了自己血的人参为他吊命。 这是阿蓁第三次用自己的血来救人,在这个医术落后的年代。 “他叫什么名字?”阿蓁坐在chuáng边,大口大口地喘气,jīng神和体力都有些透支,这是不寻常的,以前她帮人做手术,即便是十几个小时,都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她怀疑,这具躯体,和她的灵魂不吻合。 “柳风!”冷君阳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蹙眉看了她一眼,“你脸色有些苍白,没事吧?” 阿蓁摇摇头,“休息一下就好。” 冷君阳想着她到底是弱女子,刚见了一场生死厮杀,又站立了一个多时辰,体力透支也是有的,便道:“你先休息一下,本宫要入宫一趟!” “好!”阿蓁本想问还要不要她入宫为皇上诊治,但是既然他不说,她便不必问,事实上她也想入宫。 冷君阳安排他在太子府的厢房里休息,就在侍卫柳风的房间隔壁。 阿蓁盘腿坐在chuáng上,丹田有真气源源不绝地涌上,并无任何的障碍。 她略放了心,希望,不是她所担忧的问题。 她刚躺下,便见厢房的门陡然被推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翩然进来,身后跟着两名身穿绿衣的丫鬟。 阿蓁坐起来,抬头看去,是那日在平南王妃看到的少女紫衣。 今日她着一身红色的衣裳,显得皮肤欺霜傲雪,杏子眼圆瞪,脖子上挂着一串火红色的玛瑙,红色搭配红色,本就有些撞色,但是她却能带出一股异样的火热来。 她神色傲然地睨了阿蓁一眼,“我还以为是哪个女大夫,原来又是你。” “紫衣姑娘!”阿蓁站起来,微微福身行礼。 “大胆!”紫衣身后的两名丫鬟陡然变脸厉声怒道:“你一介平民女子,竟不向郡主行跪拜之礼?” 紫衣微微一笑,伸手压了一下,道:“燥什么?你也说她是民间女子了,又怎懂得这些礼仪?” 她淡淡地扫了阿蓁一眼,伸手拉了一下鬓边的发丝,嘴唇微微扬起,不无风情却又不失凌厉地道:“只是,她不懂,你教教她便是了。” 那两名丫头得令,走上前,站在阿蓁面前,脸上挂着恶意的笑。 阿蓁眸色一沉,厉色看着这两名丫头。 那略高的丫头一手拉住阿蓁的手臂,便要往前拖,她用劲很大,像是练过功夫,她本以为阿蓁身材纤瘦,这一拉必定是会往前扑倒,谁料阿蓁竟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她神色一急,又加了几分力气,用力一拽,阿蓁还是半分不动,只用沉冷的眸色盯着她。 另外一名丫头见此情况,走到阿蓁后面,用力地朝阿蓁的小腿扫过去,这招扫堂腿用了很大的力度,只听得“砰”的一声,那丫头疼得弯下身子,捧住腿呼痛。 紫衣微怔,抬头瞧着比她高出小半头的阿蓁,“你会武功?” 阿蓁冷冷地问道:“小郡主来找民女,有什么事?” 紫衣哼了一声,“无事,只是我听说太子府来了一位女大夫,来看看是何方神圣,想不到又是你,真是倒霉,去到哪里都见到你。” 阿蓁神色淡漠地道:“一般来说,见到我确实会倒霉,若郡主不想倒霉,请走吧。” “你是什么东西?敢赶我走?”紫衣神色一冷,扬手就想给阿蓁一记耳光。 在平南王府,她打过阿蓁两次,两次都打中,所以,紫衣料想,即便她懂武,也不过是三脚猫功夫,跟自己压根不能比。 但是,她的手在半空忽地被阿蓁握住了手腕,她微怔,看到阿蓁眸子里闪过一抹冷峻的寒光,手一松,她的脚步踉跄几步,竟跌倒在地。 “你竟然敢打我?”紫衣简直有点不能相信地看着阿蓁,怒火迅速地窜上她的眸子。 阿蓁面容冷凝地道:“太子殿下请我来,是救人的,若紫衣姑娘觉得太子殿下请我来救人碍着你的话,请你自己去跟太子殿下说,莫要在此撒野。” 紫衣在丫头的搀扶中站起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瞪,伸手指着阿蓁的鼻子,“你不要以为你是阳哥哥请来的人,就可以对我无礼,无论是在将军府还是在太子府,都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你敢对我动手,就是找死。” “我死了,柳风也必死无疑。”阿蓁神色不惧地道。 紫衣往前一步,嗤了一声道:“你在威胁我?” 阿蓁眸光纯净地望着她,不卑不亢地道:“民女在说事实。” 紫衣盯着眼前这张绝美淡然的脸,她的美看起来很不真切,或者她整个人都有种不真切的感觉,眉目jīng致,容颜出尘,连带着整个人都有种出尘的美。 她承认自己嫉妒这张脸,但是,更让她嫉妒的是,君阳哥哥从不曾这样相信一个女子。 她定定地瞧着阿蓁好一会儿,眼底的怒气和尖锐逐渐收敛,如今确实是杀不得她。 “你最好安分点,我会时刻盯着你。”紫衣冷冷地甩下一句话,转身而去。 阿蓁经她这样一闹,已经了无睡意,身体的疲惫感却越发的qiáng烈。 她不知道是身体疲惫还是jīng神疲惫,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她有种活在噩梦里的感觉。 柳风的情况很快就好转了起来,这点让阿蓁都觉得意外,术后的并发症没有出现,连发烧的情况都没有,她赞赏对柳风道:“你的意志力很qiáng,我很喜欢你这样的人。” 阿蓁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这个年代女子对男子,是不能随便地用喜欢两个字的。 柳风奇异地看着她,“不管如何,谢谢你救了我。” 阿蓁微笑点头,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势,上了药粉之后便不再包扎,“天气太热,过度包扎会引致伤口发脓,但是不包扎呢,伤口难免会有细菌,所以,早晚都要清洗一次,我会帮你清洗的,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地注意卫生。” “好的,谢谢!”柳风俊美苍白的脸有一抹浅淡的笑意。 “嗯,你可以下地行走,但是不能走太久了。” “可以下地?”柳风一怔,“这么快就可以下地了?” 记得上一次后背受伤,他足足在chuáng上趴了大半个月才可以下chuáng,御医说下chuáng移动,容易撕拉伤口,最好是卧chuáng。 “嗯,你手术已经三天了,昨天本该都可以下地了,但是为了谨慎起见,我拖延到今日才让你下地,走走可以促进血液循环,你是练武之人,应该知道血气运行的重要性。” 阿蓁收拾好东西,伸手给他,“起来,我扶你!” 柳风把手递给她,正欲起身,却忽地看到一道身影走了进来,伴随一声怒吼:“躺着,不许动。” 阿蓁回头看去,只见冷君阳疾步走过来,一把扯开她,峻声道:“你疯了?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怎能让他下地?” 当朝太子爷,会如此紧张一名侍卫,可见,这名侍卫在他心中的分量非同小可。 阿蓁不着痕迹地放开柳风的手,垂下眉眼道:“我是他的大夫,我说他可以下地就可以下地,殿下不必如此紧张。” “你是大夫,不代表你可以乱来。”冷君阳看着柳风,“你躺着,半月内不许下地。” 阿蓁想说什么,却见柳风已经安分地躺着,口中道:“卑职遵命。” 她只得作罢,心底悄然叹息一声,退后两步站立着。 “你出去!”冷君阳回头对她道。 阿蓁心底觉得很生气,让她救人就救人,让她走就让她走,把她当什么了? 她眸子跳跃着怒火,转身出去。 站在寂静空旷的院子里,阿蓁努力克制住心头的悲愤,眼底都几乎要击出血来。 良久,身后才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还有冷冷地声音响起,“你可以回独孤府了,不必入宫为皇上诊治,柳风也有御医继续治疗跟进,不必你费心。” 阿蓁不做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失礼,让冷君阳微微蹙眉,但是,并没有拦阻,只命人追了上去,给她一锭金子,说是给她的诊金。 阿蓁收下,面无表情地道:“替我谢谢太子殿下。” 她回到府中,便感觉府中有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徽娘拉着她进了房中,凝重地道:“大爷不见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怀疑是淳画取了,淳画双腿已经被打断,如今被关在暗房里,可凄凉了。” 阿蓁自然知道丢失的是什么,她皱着眉头,“夫人没有出来保住淳画吗?” “夫人?淳画的双腿就是夫人命人打断的。”徽娘道。 阿蓁素知梁氏残毒,却没有想到残毒至此,连自己的心腹都要拿出去牺牲,“淳画说什么了吗?就这样任凭夫人打断她的双腿?” “她能说什么啊?被灌了药,毒哑巴了。”徽娘心寒地道。 阿蓁微微点头,“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们不要过问。” 徽娘点点头,“知道了,只是可惜了淳画,这姑娘心眼其实挺好的,夫人对府中下人狠,都是淳画姑娘帮衬着,她也一直很信赖夫人,没想到,却被夫人出卖了。” 一句出卖,让阿蓁的心忽地刺痛了一下。 第三十五章 还是她 她对淳画无感,但是,她知道被自己信赖的人出卖和背叛,会有多么的痛。 自己的命运至此已经无法逆转,但是,淳画的命运,还可以改变。如果她没有猜错,到了关头时刻,梁氏会推淳画去死,她是那样谨慎的人,怎会留下这个活口?虽然已经口不能言,但是,淳画不死,她一日不安心。 深夜,她出现在暗房前。 这里是独孤府专门关押犯错下人的地方,暗房,顾名思义,漆黑一片,不见天日。 门前有两名家丁把守,阿蓁捏了个决,来了一阵yīn风,chuī得那两名家丁连忙躲避。 她身形快速一闪,门一开一关之间,她已经进去了。 漆黑中,她的双眸如炬,淳画被丢在地上,大腿以下,全是斑斑血污,脸肿得老高,手指印痕清晰可见,想来是经了一番毒打。 她不知道是昏迷还是睡着了,紧闭的眼睛有泪水滑出,神色恐惧不安,阿蓁蹲下身子,轻轻地撩开覆盖在她脸颊的头发,她的脸不仅仅是肿,还有伤痕,破了口气,血已经凝固,显得十分的凄凉恐怖。 淳画被惊醒,她并没看见蹲在她面前的是阿蓁,只以为是梁氏,一把拉住阿蓁的手,依依呀呀地叫着,泪水不断地滑出,眼底有失望和哀求。 阿蓁在她脑后敲了一下,她当即昏迷过去,阿蓁抱起她,离开了暗房,带回自己的屋中。 徽娘与小莲见阿蓁把淳画带了回来,都吓了一跳。 徽娘与小莲拉着阿蓁到一旁,道:“七小姐,您怎带她来了?让夫人知道,只怕要大发雷霆的。” 阿蓁看着徽娘,不着痕迹地把问题丢给她们,“若不救她,她必死无疑,你做选择,救还是不救?” 徽娘和小莲怔了一下,互相对视一眼,又一同侧头去看满身血污的淳画,一时间没了主意。 如果阿蓁坚持说要救,她们劝说一下,是可以的,可问题丢给她们,让她们来决定淳画的生死,她们说不出不救这两个字来。 最终,两人点点头,“七小姐怎么说便怎么做吧。” 阿蓁满意地点头,这是人性的考验,可见徽娘和小莲的心都是善良的,虽然明知道救淳画可能会给她们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她们也只是迟疑了一下,便答应了。 热水进,血水出,棉花绷带止血散疗伤药,不断地往屋中送去。 直到天亮,这一切才忙完。 阿蓁用银针刺入淳画的人中,让她醒来。 淳画睁大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向懦弱的七小姐,她怔了一下,大眼睛迅速就噙满了泪水,她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阿蓁道:“你被灌了哑药,我会开个方子,不出三天,你就可以说话了。” 淳画呜呜呜地哭着,双手抓住阿蓁的手腕,大眼睛哀怨而感恩,泪水不断涌出。 徽娘端着小米粥进来,坐在chuáng边,轻声道:“淳画,七小姐坚持要救你,你有什么委屈都好,先把自己的伤养好再说。” 淳画拉着阿蓁的手,忽地满眼惊恐,依依呀呀地说着什么,见阿蓁不明白,双手比划着,然后便掀开被子要下chuáng。 阿蓁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怕连累了自己。 她浅淡一笑,“你放心在这里养伤吧,一切有我。” 淳画摆手,使劲地摇头,又满眼着急地看着徽娘。 徽娘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的简单,连忙取来木炭和白纸递给淳画。 淳画在纸上写道:“七小姐快逃,地契买回来了,还要继续生葬齐小姐。” 徽娘与小莲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快就买回来了?” 淳画又在纸上继续写,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总算是把事情jiāo代清楚了。 原来,独孤平在外间听到有人买了一份宝xué地契,地点和他那份一模一样,他透过中间人认识了买地契的人,得知卖地契给他的竟是自己的岳丈。 他出高价把地契买了回来,回府大发雷霆,梁氏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淳画身上,说淳画与阿蓁勾结,偷了地契怕卖不出去,便找到梁老爷,说这个是梁氏的意思,梁老爷才答应帮忙卖掉这块宝地。 独孤平少不了是要质问淳画,淳画却已经被灌了哑药,无可辩驳,在梁氏的毒打下,她承认了阿蓁在去平南王府之前,让她去偷地契,并且说了,卖地契所得的银子,全被给淳画。 独孤平大怒,把淳画关押进暗房,并且指明等独孤蓁回来,马上举行生葬仪式。 最后,淳画在最后写道:“大爷已经怀疑我与七小姐勾结,如今七小姐救我,更坐实了此事,快快送我回暗房,趁着现在还没有发现。” 阿蓁把淳画写的纸放在灯下,火焰席卷了纸张,一切化作灰烬。 阿蓁对淳画道:“既然他都认为我与你勾结,那么,此刻我救你便顺理成章了,你只管好好养伤,再大的事情,有我担着。” 淳画眨了眨眼睛,把眼底的泪水bī了回去,脸上有说不出的复杂的神色。 因着昨夜进进出出救人,闹了这样大的动静,梁氏与独孤平那边很快就知道阿蓁带走了淳画。 独孤平大怒,领着人便往阿蓁这里走,梁氏自然也跟随的,她总觉得独孤蓁有些诡异,若不盯紧一点,只怕又出什么乱子来。 大批的人冲了进来,阿蓁把房间的门关上,站在门口看着怒气冲冲的独孤平与梁氏。 “父亲,夫人!”阿蓁不卑不亢地喊了一声。 独孤平上前就要打阿蓁耳光,阿蓁退后一步,他的手掌落空,怔了半响,更是震怒,“你竟敢躲?” 阿蓁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冷峻地道:“若我受到一丝屈rǔ,我马上自尽,父亲应该明白,我横竖都是一死,早一日晚一日,对我没有什么分别。” 梁氏却怕她真的自尽,急忙拦阻道:“夫君莫要动怒,她不过是小女孩,慢慢教就是。” 说完,她上前一步看着阿蓁,“还不赶紧把匕首放下?你这一个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bī害你,这都是为了家族的荣耀,身为独孤家的女儿,白吃了独孤家这多年的米饭,也该为家里出一分力。” 阿蓁冷冷地道:“白吃?真是好笑,生我出来,养我,不是你们做父母该尽的责任吗?再说,这些年,我也不是白吃,府中最肮脏最劳累的工作,都是我在做,夫人说这话,不觉得脸红吗?我要为独孤家出一份力,那么,你的两位好女儿,就不该出吗?” “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捆起来,等时辰到了就送山上去。”独孤平怒气冲冲地道。 “试试?”阿蓁把匕首一抬,脖子便印出了血珠子。 “别,别!”梁氏心中一急,她知道,独孤蓁一死,倒霉的就是自己的两个女儿。 她看着阿蓁,“你说,你有什么条件?” 阿蓁冷冷地笑了,条件?有什么条件可以让一个人甘心赴死?她知道现在就算把平南王夫妇抬出来,也压不住他们了,独孤平深信,只要生葬成功,他就可以飞huáng腾达,成官为侯,或者更甚。 “生葬之前,不要打扰我,也不要惊动我屋中的任何一个人。”阿蓁冷冷地道。 梁氏想着淳画反正都废了,留她在此也无碍,便应了下来,“好,你放心,没有人要打搅你。” 独孤平哼了一声,“你若敢自尽,我定必把你碎尸万段。”他心中怒极,是觉得独孤蓁太不懂事了。 阿蓁收回匕首,伸手抹了一下脖子的血珠子,神色冷淡地笑了笑,“莫非,父亲以为人死了,还会在乎死后是否碎尸万段?一切都不知道了,还在乎什么呢?” 独孤平神色一冷,正要发怒,梁氏急忙劝住,“好了,不说了。”她压低声音道:“大事为重。” 独孤平听了她的话,神色稍微平和了一下,冷冷地瞪了阿蓁一眼,拂袖而去。 梁氏唤来两名家丁,低声吩咐:“你们在此监视着,有机会的话把她捆起来,不让她寻死。” “知道!”家丁应道。 梁氏这才满意地点头,抬起妆容jīng致的眉眼,瞧着阿蓁,“淳画是我身边的人,她弄成这样,我也很难过,你若能救,就救吧。” 说完,从容地领着几个丫头走了。 徽娘与小莲看到众人都走了,神色一松,瘫软在地上。 “吓死我了!”小莲带着哭腔道。 徽娘巍巍地站起来,也伸手拉了小莲一把,“起来吧,起来吧。” 阿蓁淡淡地睨了两名留在院子的家丁一眼,转身回去了。 梁氏回到屋中,见独孤平没有在这里,遂问下人:“大爷呢?” “去了刘姨娘那边用早膳。”下人道。 梁氏神色清冷,“知道了,下去吧。”顿了一下,她又道:“去请两位小姐过来用早膳。” “是!”下人应声退出去。 过了半刻中,独孤珊与独孤意来了,梁氏通共生了四女一子,大的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如今待字闺中的,便只剩下独孤珊与独孤意。 两人进屋坐下,独孤珊便问道:“母亲,那小贱人是不是回来了?父亲是决意让她生葬了,对吗?” 梁氏蹙眉,“休得胡说。”她回头吩咐丫头小厮都退出去,并且把门关上,这才道:“这事莫要大肆宣扬,不可让人知道的。” “是啊,五姐,这事可不能叫府中的下人知道。”独孤意也小心翼翼地道。 第三十六章 深夜行事 独孤珊眉峰一抬,“哼,只怕这府中知道的人都不少了,折腾了这么一大通,第一次那贱人还活着回来了,至少,她身边的那两人定必是知道的。” 独孤意淡淡一笑,“怕什么?到时候独孤蓁死了,把她们二人也埋了就是。” 在她们这些高贵的小姐口中,独孤蓁与下人的命贱如草芥,死活都在她们的一念之间。 “嗯,这个事情不需要你们操心,你们也别过问太多。今日让你们过来,是想跟你们说说,马上就是端贵妃娘娘为皇太后举行的万寿jú宴了,娘千辛万苦为你们觅得两张帖子,你们可都准备了才艺?” 两人羞赧一笑,“母亲放心吧,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万寿jú宴可不是随便就能去的,你们莫要错失了这一次大好机会,若能入得皇候公子的眼,以后可就是一生无忧的富贵了。”梁氏满意地点头。 “知道了。”两人齐声应道,神色都有些兴奋。 梁氏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容貌出众,才艺出众,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在万寿jú宴里定必成为最亮眼的人儿。 她的大女儿二女儿都已经成了官家太太,若剩下的嫁给皇公将相,那就是独孤家无上的荣耀。 所以,她心底也期盼着生葬成功,这将会直接改变她儿女的人生轨迹。 独孤平怕再生变故,所以不听道长的建议,执意要把生葬定在了明日。 这一晚,梁氏亲自送了一身华美的衣裳过来阿蓁屋中,笑盈盈地道:“母亲为你做了一身衣裳,你试试看可喜欢?” 阿蓁刚帮淳画换完药出来,淡淡地把衣裳搁在一边,“谢谢了。” “不试试吗?”梁氏浅笑问道。 “不必了。”阿蓁抬头看着她,“夫人若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梁氏探头看了一下内间,“淳画怎么样了?” “死不了。”阿蓁淡淡地道。 梁氏眉眼微愠,却最终化作一抹笑意,“嗯,死不了就最好,死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 说完,她意味淡淡地扫了阿蓁一眼,又道:“好生照顾她吧,也就着这么一夜了。” 她转身,裙裾扫过地板,姿势优雅地离开。 徽娘与小莲的脸色皆白,齐刷刷地看向阿蓁。 阿蓁嘴角含着一缕浅笑,对两人道:“是啊,就这么一晚了,今晚我们吃好些。” “七小姐,您怎还能吃得下?只怕明日……” 阿蓁伸手摸了一下眉骨,“徽娘,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去吧,准备丰盛的晚餐,跟厨房说这是大爷吩咐下来的,让我们今晚吃好的,有什么好吃的,尽管往这里招呼。” 徽娘幽怨地道:“真不知道您怎还能这么淡定,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你没听夫人说吗?死有时候真的是最好的解脱方式。”阿蓁笑道。 小莲气鼓鼓地道:“大爷和夫人太狠心了。” 阿蓁看着小莲,笑道:“若是生气,偷偷骂几句出出气就是。” 小莲憋了半天,“去他的!” 阿蓁忽地笑了,这小莲也太单纯了吧?连骂个人都不懂,她扶着小莲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道:“跟我说,去他妈的鸭蛋,草他祖宗十八代。” 小莲红着脸,却是不敢骂出口,嗫嚅了半日,“……鸭蛋!” 阿蓁又笑了,道:“行了,去准备晚饭吧,淳画喝完今天的药,应该可以说话了。” 徽娘与小莲走出门口,小莲忽地回头,眸光灼灼地看着阿蓁,“去他的大爷,草他祖宗十八代!” 然后,淡定地迈着步子,往廊边走去。 阿蓁惊得身子几乎打了个趔趄,她哈哈地笑了起来,这是她来古代第一次笑得这么真心,小莲的单纯,几乎扫去了她心头所有的yīn翳。 趁着两人去准备晚饭的时候,阿蓁请了个小鬼守着淳画,她往门口走去,身影渐渐隐没成空气,消失了。 她出现在平南王府门前,有人进去通报,平南王亲自接见了她。 “民女想请王爷帮个忙。”阿蓁扬起乌黑的眼珠看着平南王。 “你说!”平南王知道她这个时候来到,定必是有要紧事。 阿蓁微微一笑,“请王爷把明山整个山头都圈为皇家用地。” “哦?”平南王不解地看着她。 阿蓁瞧了瞧身边的人,平南王会意,挥手让所有的人退出去。 阿蓁轻声却凝重地道:“明山有一处,是大周国龙脉所在,一旦有人破了龙脉,不出五年,大周气数必尽。” 平南王一怔,“你说的是真的?” 阿蓁抬头,“民女以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平南王的神色凝重起来,“你该知道,这些话不能有半点虚假,你必须很肯定,明山是我大周龙脉所在,还有,你又是如何知道明山是我大周的龙脉?谁说给你听的?你若不说清楚,本王很难相信你。” 阿蓁想了一下,凑到平南王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平南王的神色陡变,惊愕地看着她。 阿蓁正色地道:“王爷,民女所知的,绝不仅仅这些,王爷也休要问民女因何知道,天机不可泄露,民女是冒着危险告知王爷龙脉所在,民女也是要受业报的。” 平南王沉默良久,眉心揪成一块,眼底有淡淡的怨恨,应该是阿蓁刚才的话,导致他心情久久未能平复。 阿蓁抬头,坚挺上的两汪乌黑如龙眼核的眸子有莹润的光芒,淡色的唇瓣微微开启,又合了起来,有些事情,点到即止,不必说太多的。 果然,平南王道:“本王信你一次。” 阿蓁松了一口气,“王爷,民女告退!” 平南王抬起眸子看她,“阿蓁,你若是有事情要本王帮忙,尽管开口,本王能帮,一定会帮。” 阿蓁微微抿唇笑了一下,“谢王爷!” 她福身告退,走出平南王府朱红色的大门。 她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中,只不过片刻,便出现在独孤府属于她自己的房间内。 夜色四合,厚厚的云层在空中迅速凝聚,这眼看就是一场bào风雨来临的前奏。 漆黑中,两副红得刺眼的棺木从独孤府后门抬进,以油纸覆盖,再蒙上一层黑布,府中唯有独孤平的心腹才可以靠近。 酉时末,独孤平来到西园,给自己的父亲独孤青请安,并且让人准备了几盏小酒和几碟小菜。 “爹,儿子今日正式向您赔罪!”独孤平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独孤青老泪纵横,泪水沿着他脸上的皱褶缓缓蔓延,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半是悲戚半是愤怒地看着独孤平,“你还不放弃吗?” 儿子是他生的,怎不知道他今夜的目的?他纵然老眼昏花,也不至于神智全然糊涂。 独孤平抬起头,额头有殷红血印,温润如玉的容颜却有一双极其嗜血的眸子,他轻轻地笑了,“爹,独孤家已经憋屈太久了,我们本是将相良才,却只图算盘营利,你甘心?” “终有一日,你会明白,能安静地坐在一张凳子上,看花开花落,已经是人生最大的幸事。”独孤青幽幽地劝道。 独孤平嘴角漫开一抹讽刺的笑,能安静地坐在一张凳子上便已经最幸福的事情?不,他至死都不会这样认为。 不过,独孤平却没有想到,许久之后,他临死前,想起父亲的这一句话,他痛哭失声,竟无比的认同。 “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是独孤家的人,很应该为独孤家牺牲。”独孤平峻声道。 独孤青看着他,其实他未能看得清楚眼前这张脸,泪水早就模糊了他的眼睛。 “你走吧,我没有什么话跟你说,我会如你所愿,明日一早,躺进你为我准备的寿木里,也算是有子送终了。”悲凉的声音从他灰白的唇边说出,是无奈,也是命。 他并没有能力反抗,这个家,早就给他做主了。 独孤平站起来,嘴角微微挽起,形成喜悦的弧度。 独孤青嘴巴几度张合,嘴角的泡沫几乎凝成了丝,他最终还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看在灵儿的面子上,能放过阿蓁吗?” 独孤平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旋即回以冰冷的否定,“不!” 萧灵儿,萧灵儿,依旧是他心中的痛,痛不可挡。 他大步离开,衣摆在夜风中像一只黑色翩然跃起的蝙蝠。 独孤青闭上眼睛,两行老泪落下。 因着知道独孤朗会闹事,所以,独孤平在今日一早便派了他去城郊收租,起码要明日下午才回来。 今晚,府中出奇的平静,也出奇的诡异。 半夜,几名家丁闯进阿蓁的房中,不由分说便绑了她起来,命人为她换上梁氏为她准备的衣裳,便拖了出去。 徽娘与小莲睡得很死,这样大的动静都没有惊醒她们。 阿蓁在晚饭的时候,下了迷药,这些迷药的分量,足够她们睡到明日中午。 几名家丁拖着阿蓁到后院,后院里点着微弱的风灯,如豆般跳跃的光芒照影着地上的两副棺木,显得凄怨恐怖。 夜风静静,酝酿了一晚上的bào风雨,竟然没有下,空气依旧是憋闷得让人发疯。 第三十七章 棺材里的女人 独孤青也被抓来了,爷孙两人隔着棺木对视,眼底都有深深的悲哀。 独孤平与梁氏也来了,身后还跟着独孤珊。 独孤珊今晚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裙子,发鬓娇俏,鬓边插了一朵粉色芍药,她长得很像梁氏,有一种明艳张狂的美,唇色殷红,涂抹了胭脂的脸颊也有莹润的光。 梁氏本不让她来,但是她跟梁氏说,日后女儿若嫁入高门,少不了是要被人算计,还不如早早让自己的心狠起来。 梁氏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带着她一同前来了,至少,该让她练练胆子。 独孤青见独孤珊也来了,气得破口大骂,“做这样的yīn鸷事,也敢让自己的孩子来看?就不怕日后她们也是这样对你们么?” 梁氏与独孤平都还没说话,独孤珊头微微一晃,洁白的额头上映着微弱的光,红唇微微一扬,道:“爷爷与七妹妹是为独孤家未来的荣耀牺牲,是大喜事,怎就是yīn鸷事了?孙女今晚是特意来送爷爷一程的。” 说完,竟命人取来三注香,对着独孤青就跪了下去,口中道:“人家说人死如灯灭,人死后,世间一切便不知了,孙女今日趁着爷爷还在,向爷爷上香叩拜,也好叫爷爷一路走得安心。” 独孤青气得发怔,许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只气得他脑袋发昏。 良久,他才盯着独孤珊,咬牙切齿地道:“好,好,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我独孤一门,一代胜一代。” 独孤珊浅浅一笑,“爷爷夸奖,孙女惶恐。” 阿蓁被两名大汉反扣着手,瞧着眼前这几乎是发生在电视上才有的戏码,但是,却真实得叫人心底发寒。 被亲人背叛杀害,这种痛,该会萌发出什么样的恨意来? 独孤珊,我便叫你尝一下这种滋味。 独孤珊拜完独孤青,便走到阿蓁面前,她比阿蓁高出小小,却摆出一个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阿蓁。 她眸色清冷,眉眼尽然是嘲弄之意,唇瓣勾勒出一抹笑容来,那样的得意却偏要装作怜惜的模样,“你我姐妹情分,你原是担不起我喊你一声妹妹,只是你那狐媚娘亲好手段,才有了你,只可惜,丫鬟的命如何能当得了小姐?你娘亲处心积虑,到最后,却害得你早早送命,要恨便恨你母亲,若你生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嫁与庄稼汉,兴许还能平安终老,独孤府,容不下你这样低贱的丫头。” 阿蓁从没试过这样厌恶一个人,多少大jian大恶的人都见过,这个独孤珊真的刷新了她对贱人的认知。 她呸了一声,口水尽然吐在了独孤珊的脸上,鄙夷地道:“有你这样的姐姐,才是独孤蓁最大的不幸。” 独孤珊神色微变,取出手绢擦了一下,jīng美的脸陡然一变,口气冷冽地道:“看来,你往日还没吸收到教训,记住,即便你现在临死,你也只能尊称我为五小姐。” 她扬起手,对着阿蓁那张绝色的脸便要打下去,阿蓁眸光一闪,那手便生生地定在半空,独孤珊一怔,便觉得胸口一阵疼痛,仿佛是被什么撕咬一般,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那疼痛又陡然消失了。 她并未在意,只以为是自己因气伤身而导致胸口疼痛,却不知道,这一下疼痛,将会带给她一个不一样的夜晚,一个终生也难忘的夜晚。 阿蓁眸色冷得像冬日结在檐下的冰滴,“五小姐,希望你有足够的运气,让你安然终老。” 独孤珊唇畔有一抹清冷的微笑,“不劳你担心,你只管享受你一会躺在棺材里等着死亡降临的绝望吧。” “同样的话,送给你!”阿蓁绝美容颜浮起一朵清浅的笑意,这抹笑意在昏暗风灯的映照下,显得特别的古怪迷离。 但是,独孤珊并不知道其中涵义,只以为她是犟嘴皮子。 穿着一身huáng色长袍的道长来到,见此情况,他蹙眉道:“怎么还没进棺材啊?看着时辰办事啊。” 独孤平马上吩咐人把棺材的盖子推开,独孤平和独孤蓁都没有多余的挣扎,独孤平是知道挣扎也无用了,他腰间缠了一把匕首,只等着上山之后,便自尽,不必忍受生葬那种空气在胸前里慢慢抽离的痛苦。 他之所以没有在房中自尽,是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的性格了,若他宁可自尽都不配合他生葬,那么,他的尸首定必会被丢弃在乱葬岗,尸首不全,是大忌,如今这样,还有一副棺材葬了他。 “莫要钉死了,留点空隙透气。”道长冰冷的声音吩咐着。 阿蓁躺在棺材里,她本不该有棺材的,生葬的时候,她是要从棺材里抬出来丢进坟xué里,有名堂叫垫尸底便是这一种了。 只是独孤平怕她出城时候哭闹挣扎,便以棺材抬她上山,若被守卫问起,也可以说一家急病死了两人,如今太平盛世,守卫总不会打开来看的。 人进了棺木之后,有许多仪式要进行,独孤家的几位主子都到齐了,走了所有的仪式之后,便开始抬请抬棺的壮丁过来,准备出门。 此时,已经是翌日的丑时,闷了一日和半夜的雨,终于在也倾盆而至了。 独孤青的三个儿子与几个男孙都披麻戴孝,又加了蓑衣,连夜扶灵出城。 因着大雨,守城的侍卫只问了几句,便放行了。 府中女眷是不必送葬的,梁氏与独孤珊两人送走灵柩之后,便各自回房。 今夜,对独孤珊来说,是刺激而新鲜的,她知道,这种情况不是残忍,以后她要面对的生活,将会更加的残忍,她期待这种生活,因为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成为高门大宅里的胜者。 她脱去衣裳,浸入洒满花瓣的浴桶,丫头们都随伺一侧,水雾萦绕间,只见一张明艳的容颜半浸水中,眉眼尽是得意之色。 洗去一身的晦气,她上chuáng休息,一场大雨,驱散了今日的闷热,她舒舒服服地叹了一口气,命丫鬟灭了灯,悉数退出去。 屋中只燃了一盏如豆般的油灯,幽幽地照影着偌大的女子闺房。 独孤珊躺在柔软的chuáng上,睡意很快就席卷而来,她闭上眼帘,带着甜梦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阵惊雷bào雨声吵醒,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有bào雨砸在木板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雷声轰轰。 她骇然地发现,自己在移动,不是她自己移动,而是她感觉自己被抬着。 呼吸有些困难,她想伸手摸一下,却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人困住,惊得她尖叫出声。 但是,外面bào雨雷电大振,她的尖叫声又被闷在棺材里,谁会听得见? 独孤珊很快就明白,自己被躺在棺材里,她惊得全身的jī皮疙瘩都起来了,恐惧从脚板底升起,一直往上移,头发都几乎要竖起来。 不,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在棺材里?在棺材里的应该是独孤蓁,不是她。 夜路漆黑夹着滂沱大雨,那留了一丝透气的小孔也窥探不见外间任何的光芒,黑暗与恐惧席卷了独孤珊,她拼命嘶吼,凄厉的声音却全部闷在棺材里,飞不出去。 棺材中本就不够空气,若她平心静气,还能够维持到山上,可这般拼命嘶叫,她很快就觉得透不过气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想要驱散胸腔的爆炸感。 只是她越是大口呼吸,便越觉得无法呼吸,慢慢地,觉得脑子里有些发昏,意识却越发清明。 她会死的,她真的会死的。 这种濒临死亡的认知让她几乎陷入了崩溃和疯狂中,她用力地挪动身子,可是没有办法让外界知道,晃晃悠悠中,一步步地往城外走去。 慢慢地,她感觉身体有些倾泻,她知道,这是上山的路途,马上就要到生葬的地方了吗? 她心中尚存了一丝希望,那就是到时候父亲发现是她,会放了她。 但是她很快就打消这个希望,她太明白父亲对权势对富贵的渴望了,他深信生葬可以为他带来一切,所以,他不会回头去换人,也换不及了,到时候,她一定会成为独孤蓁的替代品。 但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亲眼看着独孤蓁被放入棺材里的,为何最后却是她躺在棺材里? 她不能就这样等死,她一定要自救! 她脑子里蹦出这样的念头之后,用力地用头撞棺木,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抬棺木的壮丁感觉到棺材的震dàng了,他们都是外面请来的人,棺材抬上去之后,不必他们帮忙下葬,收了银子便可以下山的,所以,他们也都不知道棺材里的是活人。 听得棺材震dàng,他们急忙停下来,冲前面大喊:“等一下,似乎是诈尸了。” 走在前面的道长疾步走过来,沉下脸道:“没有这回事,只管走就是了。” “不,”一名抬棺材的汉子听了一下,棺材里果然传来“砰砰”的声音,“道长,你听听,真的,有声音。” “没事的,这是独孤小姐养的白兔,独孤小姐生前最喜欢这种兔子,临死前说了要让兔子陪葬的,怕是兔子在里面乱撞。”道长道。 几名汉子互相瞧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用金银珠宝陪葬就听过,用动物陪葬还是生葬?这太残忍了吧? 自然,若他们知道里面的是大活人,只怕更觉得震惊。 只是有钱人的思想他们也不懂,既然道长说是兔子,那便是兔子吧。 棺材再度抬了起来,冒着bào风雨往山上走去。 第三十八章 截查 独孤珊终于觉得筋疲力尽了,绝望的泪水不断地溢出,供氧不足让她的脑袋昏昏沉沉起来,她感觉有无数的蛇虫鼠蚁在她头上身体上,不断地啃咬,有huáng泥不断地覆盖过来,从她脚底淹没上来,膝盖,大腿,腹部,胸口,脖子,压得她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耳边仿佛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但是听不真切,她凝神贯注去听,似乎是独孤蓁的声音,她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向脑部,那声音也清晰了起来。 “你怕吗?怕就对了,没有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是不害怕的,但是,你真正害怕的时候还没到,当你被丢进坟xué,眼睁睁地看着huáng泥不断地倾下来,堆满你的身体,堵住你的眼耳口鼻,你看不到,呼吸不到,你会感受到生命一点一滴地流失,黑暗把你的封锁在一个狭隘的区域,你心里没有任何的希望,只能等待属于你的死亡降临,绝望与恐惧会取代你心中任何的感受……” 声音轻微,但是却十分清晰,独孤珊听得清清楚楚,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底的恐惧,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她像疯了似的尖叫出声,凄厉的声音在棺材里回dàng,震撼着她自己的耳膜。 狂风bào雨肆nüè到天亮,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老天爷终于把雨水一收,黑云也迅速地散去,泥泞的道路两旁,小草和树枝都是湿漉漉的。 有急速的脚步声齐整迅速地传来,送葬队伍停下往后看,竟看到数百名身穿戎装的军人疾步上山。 “什么人?不许上山!”走在前面的一名军官厉声喊道。 独孤平心中一沉,与道长对视一眼,道长掐指一算,淡淡地道:“今日不能成事了。” 独孤平哪里甘心?他定了定神,上前拱手:“回军爷,家父与小女bào病而亡,今日出殡,坟地便是在明山上,我有地……” 那军官不等他说完,便抽出剑,道:“另找地方下葬吧,地契拿好,朝廷会赔偿给你,明山正式成为皇家征用之地,任何人,没有手谕,不得上山。” 独孤平作揖道:“军爷,这急急忙忙的去哪里找地方?这都是提前选好了的,求军爷开恩,让我把家父与小女下葬了,顶多来年清明拜祭的时候,便在家中设灵拜祭,不再上山。” 说着,他走过去,袖子往那军官身前拢了拢,把手中的一叠银票递过去,打了个颜色,“军爷,求开恩啊。” 那军官却不卖帐,冷冷地道:“拿回去吧,本将只怕拿了你的银子也没命花,听清楚没有?这里以后是皇家用地,莫说下葬,就是上来都不许的,回去吧回去吧。” 独孤平咬了咬牙,道:“军爷,这是说不过去的,这朝廷若是要征用了这山头,该提前通知的啊,人死为大,总不能人死了,却没地下葬吧?” “这是你的事情,还有,你说那句人死为大是什么意思?莫非朝廷办事,还要因你家死了人而更改?”那军官厉声道。 那军官此言一出,几百士兵便齐刷刷地往前挺了一步,手中长剑持在胸口,仿佛只消一声令下,便上前大开杀戒。 这个阵势,让抬棺的人都为之一惊,纷纷往后缩了缩,棺木也放在了地上,见势不妙便想逃。 独孤家那两位兄弟急忙上前拉开独孤平,道长也上前赔罪,道:“军爷息怒,他因丧父伤痛过度,所以才会出言不逊,军爷莫气,莫气啊。” 那军官冷冷地道:“军令如山,不是本将不通融,你们赶紧走吧。” 道长回头瞧了瞧独孤平,沉默一下,道:“打道回府!” 独孤平窝着一肚子的气,愤愤地道:“朝廷做事,也得体恤民情啊,这人都抬上来了,哪里有往回抬的道理?这不是欺负人吗?” 那军官眸光一竣,手中长剑出鞘,只见寒光一闪,那剑身已经搁在了独孤平的脖子上,“你说什么?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本将好回去禀报王爷。” 那剑身锋利冰冷,浅浅地印入了独孤平的脖子,有血珠子缓慢地溢出,独孤平吓得面如土色,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军爷……军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滚!”那军官抽回剑,冷冷地掷下一个字,面容严肃yīn冷。 独孤平捡回一条小命,哪里还敢说什么?一扬手道:“走!” 棺材抬回了城郊,便停在河边的空地上,这棺材自然是不能抬回家里的,这晦气得紧。 独孤平遣走了抬棺的人,道:“先放在这里吧,等找到合适的山坟再抬上山。” 分派了银子,汉子们都纷纷离开。 独孤平看着道长问道:“道长,如今可还有法子?除了明山,还有合适的地方吗?” “先让人出来吧,否则,地方没找到,人却先死了,还谈什么以后?”道长淡淡地道。 棺材本就没有钉死,几撬之下,便开启了,独孤平扶着独孤青出来,然后再开另外一副棺木,他伸手进去,冷冷地道:“出来吧!” 一只手巍巍地伸出来,一张脸也缓缓地浮现起来,独孤平厌恶地瞧过去,顿时整个人定住了。 “珊儿?怎么是你?”独孤平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忙扶出独孤珊。 独孤珊只觉得脑子一阵阵的昏沉,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她觉得生命真是无比的珍贵。 “独孤蓁……”她握住双拳,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名字来。 独孤平回头看着道长,惊问道:“道长,怎么回事?分明是把那贱丫头放进来的,怎么变成珊儿了?” 道长的神色变得很古怪,他盯着独孤珊,瞧了许久,然后,长长地叹息一声,“罢了,罢了,此事莫要再做,你已经得罪了神灵,这是警告,若你还不知道悔改,只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转身,灰色的衣摆翻飞,人也飞快地消失在独孤平的视线之内。 “道长,您还没说,这是怎么回事啊?”独孤平冲那隐约的背影大喊。 空中传来寂寂的声音,“贫道已经无能为力了,你好自为之吧。” 且说梁氏今日起了个大早,坐在妆台上,命人取了件素色衣裳穿上,道:“府中如今办丧事,人虽然出丧了,但是府中琐碎事情还很多,你去七小姐那边,把她身边的人手调过来吧,人都死了,就不要占用府中的人手。” 这丫头叫清水,是淳画走后刚提拔上来做贴身的,她听了梁氏的话,怔了怔,“死的不是老太爷么?今日婢子还看见七小姐在花园里啊。” 梁氏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你说什么疯话?昨夜是七小姐与老太爷bào病而亡,因不知道是什么病,怕传染了人,所以连夜抬了上山,你今日若是见了七小姐,那就是见鬼。” 这话,也是她命管家对府中所有下人说的话,若外间有人问起,便说是忽然bào病,为怕传人,所以急忙抬上山埋葬。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府中下人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是知道梁氏的手段,谁也不敢乱说乱问。 清水脸色煞白,手中的牛角梳子陡然落地,竟断开两截,她喃喃地道:“天啊,那婢子今早是见鬼了吗?婢子真的在花园里看见七小姐,陪同她的还有徽娘与小莲。” 梁氏见自己心爱的梳子摔断,也不生气,今日她心情特别好,也就不跟她置气了,淡淡地道:“捡起来丢掉,但是,你若再胡说,我便把你调到厨房去。” 清水捡起梳子,脸色青白难分,嘴唇几度颤抖,还是把话咽下去了,“是,婢子不敢了。” 她换了一把梳子,正欲给梁氏梳头,便见一名急匆匆地走进来,道:“夫人,七小姐来给您请安。” 梁氏陡然抬头,“你说什么?” 那丫头大概今日也听到了管家的话,所以脸色有些惊吓,“确实是七小姐来了,人就在外面。” 琉璃珠帘子外有人影浮动,一双素白洁净的手掀开帘子,琉璃珠子碰撞的声音煞是好听,“叮叮当当”,叫人心情愉悦。 这副琉璃珠帘是梁氏陪嫁之物,听闻价值惊人,是出自著名的珠宝大师朱克子之手。 往日梁氏心情烦躁之时,最爱撩拨这些琉璃珠子,听它们互相碰撞,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心情便会有所缓解。 但是,此刻,她只觉得这声音惊悚刺耳,因为,随着珠子声响起,一张绝色俏脸出现在帘子前,崭新的绯色衣裳,绸缎柔软,梅花暗纹错落显在金银线错绣的大朵海棠花中,珠子声动,人翩然而至。 “夫人!”巧笑倩兮的面容上,眉不描而黛,唇不染而红,有笑意淡然染上嘴角。 梁氏死死地盯着她,嘴角微微抽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怎么在这里?” 阿蓁笑笑,撩了一下两鬓随意垂下的发丝,眸光淡淡掠过梁氏那还不未来得及妆饰的面容,不经意地道:“今日一早,想去找珊姐聊聊天,却没见到她,听她身边的侍女说,她昨夜一宿未归!” 梁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白得惊人! 第三十九章 恨就对了 她yīn沉着脸,对清水道:“马上去五小姐房中看看。” 阿蓁伸手拦住清水,对梁氏道:“不必了,我已经带了她身边的侍女过来,她们丑时起来找人,都没找着人,真是让人担心啊!” 说完,她轻轻地叹息一声,眉眼里却不见半点担忧。 “带进来!”梁氏沉脸吩咐。 清水掀开帘子出去,把站在廊下的两名侍女叫了进来。 “五小姐呢?”梁氏厉声问。 两名侍女都急得哭了,一同回道:“回夫人,五小姐半夜出去,后来回来过,婢子分明伺候她睡下了,丑时三刻的时候,婢子起来,见小姐房中亮了灯,以为小姐还没睡下,便进去问问小姐有什么吩咐,谁知小姐竟不在房中。” 梁氏大怒,“糊涂,怎没早点来报?” 那侍女哭着说:“本以为小姐是睡不着,出去溜达,等到寅时还没见人,婢子们便开始找了,府中找遍,都没找到五小姐,正欲禀报夫人,七小姐便上门了,婢子便与七小姐一同过来。” 梁氏盯着阿蓁,“你往日一向都没有去找珊儿,为何今日去找她?” 阿蓁嘴角带着一抹轻笑,凑向梁氏的耳边,轻轻道:“夫人觉得呢?” 梁氏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她的口气chuī向她耳边,有冰冷的感觉,而她再无知,也知道人的口气是温暖的。 “你是鬼?”梁氏霍然抬头,盯着她,眼底浮起一丝惊惧。 “人最终都会变成鬼的,鬼,是人的魂魄气魄凝成,只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所以,夫人若发现珊姐也成了鬼,不要太过伤心。”阿蓁轻轻地笑了起来。 梁氏猛地伸手,想要掐住她的脖子,阿蓁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地撩起她的头发,然后,缓缓散开,阿蓁的面容也在那一刻变得yīn沉无比,“你盼着我死,但是,死的人却是你的女儿,这就是天道循环,因果报应。” 梁氏全身不能自拟地颤抖起来,面容上的肌肉也抖动了几下,惊惧灌进她的眼睛,她回头,冲清水大喊:“去寻五小姐!” 阿蓁放开她,转身淡淡地道:“夫人怕吗?不必怕,我刚才不过是吓唬你而已,她不会死的,今夜之前,她必定会回来。” 她站在帘子前,伸手拉了一下琉璃珠帘,珠帘发出叮当的声音,“但是,如果再有下次,我便不能保证什么了,夫人好自为之吧。” 裙裾消失在珠帘后,几乎没有任何的脚步声。 梁氏全身冰冷,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回去的路上,徽娘担忧地道:“七小姐,只怕夫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警告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作用。” 阿蓁莞尔一笑,“警告只让她更加的疯狂而已,上帝要人灭亡,必先让其疯狂,让她疯一段时间吧。” 徽娘到底是怕了梁氏的手段,劝道:“不如,还是不要跟夫人作对了,夫人不是您想象得这么简单,她手段多着呢。” 阿蓁停下脚步看着徽娘,“不管我跟不跟她作对,我的存在就是原罪,她不会放过我。” 阿蓁站在廊前,老樱树的枝叶探进来,绿意盎然,院子里处处都是生机,但是,任谁都闻到,这个家,充满了腐尸的气味,这是死亡衰败的征兆。 死亡之于任何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不管你生前是叱咤风云的战将,或者是满身毒疮的乞丐,最终,都逃不过最后的宿命。 她回到屋中,给淳画再开了药,让小莲出去抓药。 淳画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还未能下chuáng行走,起码还得继续治疗一段时间。 淳画之后再没有对阿蓁说过谢谢,她知道,有些恩情,光说谢谢是远远不够的,她的命是七小姐捡回来的,以后,便是七小姐的了。 到了下午,出殡的人都回来了。 他们一路行走,入城之后雇了马车,所以才回来得这么快。 独孤珊下了马车,便扑入闻讯而出的梁氏怀中,不顾身份地嚎啕大哭起来。 梁氏眼睛湿润,抚摸着独孤珊的头发,轻轻地道:“不要哭,今日的种种,总要她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阿蓁此时站在府中最高的楼台上,任风扬起她的衣袂,长发简单地拢在脑后,被风一chuī,便有些凌乱了。 她静静地注视着门口母女生死重逢叫人感动的一幕,嘴角生出一抹冷意。 梁氏仿佛是感受到了一道灼人凌厉的视线,她倏然回头,只看到远远楼台上一抹绯色裙角,她心中一沉,对下人道:“扶小姐回去。” 下人上来扶着独孤珊,独孤珊双脚瘫软,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侍女身上,她收敛了泪水,看着梁氏,咬牙切齿地道:“母亲,我要那贱人,不得好死!” “不许胡说,快回去!”梁氏沉声道。 侍女扶着独孤珊回去,梁氏走到独孤平面前,扬起眸子,“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独孤青从她身边走过,凉凉地丢下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都悠着点吧,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独孤平本就一肚子的气了,听了这话,更气得要紧,冷冷地道:“爹,休怪儿子狠心,你若长点本事,也不至于要我为了独孤家的未来操劳至此。” 独孤青回头看他,“人一辈子,说漫长很漫长,说短暂也很短暂,你求的,是我们百姓所无法企及的,求得这样辛苦,还不如不求,不是皇候将相,便活不下去了吗?” 说完,背着双手,慢慢地走了回去。 经历了这两次,独孤青的反而看淡了,就这样吧,该来的始终会来。 “老爷!”梁氏看着独孤平,“为什么珊儿会跟你们在一起?公公为何又回来了?” 独孤平拉着她进了房间,把事情的经过给她说了一遍。 梁氏骇然,“你说打开棺材,竟然是珊儿?这怎么可能?我分明看到独孤蓁那贱丫头躺了进去的,封棺的时候,你也瞧见了,是不是?” 独孤平不满地瞧了她一眼,“你只关心这个?官兵封山,这块宝地没了,你怎也不问问?” 梁氏一怔,作为母亲,她自然关心自己的孩子,但是,她也知道独孤平心心念念想着要飞huáng腾达,如今大概正是气头上,便安慰了几句,“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咱们另外再找一块宝地就是了,天下这样大,咱又不缺银子,还愁找不到吗?” “只是,道长也走了,没有他帮我们,如何能成事?”独孤平忧愁地道。 “这有什么的?天下高人何其多?放心吧,老爷,我们慢慢物色。”梁氏道。 她扶着独孤平坐下,命人去泡参茶,然后问道:“道长有没有说为什么珊儿会在棺材里?我们都分明看到,是独孤蓁被放进去的。” “他大概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想不明白,但是不管如何,独孤蓁暂时不能动了,我担心平南王那边知道这个情况,因为,我刚才入京的时候听人说,明山是平南王接管了,而且,他的王妃已经传出有孕,为她治疗的,正是阿蓁。” 梁氏不解地问道:“她什么时候懂得医术的?” “莫说你,就是我也觉得费解啊,自从第一次生葬不成功之后,总觉得府里有些怪怪的。” 梁氏心头是庆幸平南王接管了明山,否则,被生葬的就是她的心肝宝贝女儿了。 只是,要这样放过独孤蓁,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萧灵儿的女儿不死,她绝不罢休。 就算不死,也不能让她这样好好地活着。 想起她那张绝美的容颜,梁氏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的,她酷似萧灵儿,见到独孤蓁,她就像看见了萧灵儿。 如今她搭上王府那边,讨得王妃高兴,她又是这样适婚的年纪,若王妃出面,为她指一门亲事,她以后可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不,不能这样便宜了她。 她前思后想,一个念头在她心底形成,眸子绽出一抹歹毒的光芒来。 生葬之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府中对于死了的人还能活着回来还是觉得奇怪,后来,梁氏请了个和尚跟大家说,猫投生的人有九条命,死九次才死得去,而老爷子和独孤蓁大概就是猫投生的。 因是和尚说的话,大家便相信了,不再纠结这件事情。 阿蓁也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她画了一张图纸,让徽娘拿出去叫铁匠打造一副拐杖,可以支撑的拐杖。 淳画在伤后第十天,终于,可以下地走路了。 自从她被梁氏揪出来那一刻,她就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活下去,更没有想过自己还能站起来,她撑着拐杖,看着金huáng色的落日,夕阳淡淡地扫在她脸上,投影在她明眸眼底。 “你恨她吗?”阿蓁悄然站在她身边,眸光看向天边浓彩般的云层,神色冷淡地问道。 淳画沉默了一下,蓦然抬头,“恨!” 这一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她此刻最真实的感受,她想过叫自己不能恨,因为她已经卖身给梁氏,她要她死,自己都不能有怨言的。 但是,她真的恨,她好恨好恨。 阿蓁微微一笑,伸手捏了一张叶子,在手心搓碎,然后放在鼻子下方轻轻地闻了一下,叶子的芬芳夹着臭青味道传来,“恨就对了。” 第四十章 乞巧节 六月,飞快地过去了,时间的流逝看似没有任何的痕迹,但是,阿蓁还是在指缝上感受到时间的悄然流失。 这些日子以来,阿蓁看了大量关于这个国家的书籍,野史正史,全部都看遍了,对如今的皇亲国戚也摸了个底。 京中传闻,皇上前段时间病得要紧,但是幸好寻得良医治疗,如今大有好转。 阿蓁想着也是的,如果皇帝没好,冷君阳肯定会让她入宫。 但是冷君阳对她颇为戒备,又或者说,他对任何人都是防备的。 平南王府阿荪经常会传召阿蓁过府,把脉是其次,主要是明里暗里给她些赏赐,改善她的生活。 阿蓁是需要银子的,在独孤府中,没有银子支撑,许多事情都办不到。 独孤珊好了之后,来寻过两次阿蓁,送了些东西过来,都是她不要的衣裳和护肤品,阿蓁全部收下,然后拿出去变卖。 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阿蓁明白她只是想试探虚实,上一次的教训太大了,她还不敢轻举妄动的。 梁氏对阿蓁的态度也好了很多,首度开口,让小莲和徽娘正式伺候她。换言之,阿蓁在府中,算是个名正言顺的小姐了。 期间,独孤朗来过找阿蓁,暗地里警告她,不要轻易相信那母女。 七月初六深夜,阿蓁从袖袋中取出一颗桃木星,放于手心中,迎香落地成人,立于阿蓁面前。 “你回平南王府,密切监视仪太妃,她应该就是抓走你儿子的人。”阿蓁道。 “只是,我没有灵力,只怕连王府大门都进不去。”迎香担忧地道。 阿蓁笑笑:“去吧,你在我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今一般的小鬼都伤不了你,而且,你若是有危险,我会知道,也会第一时间赶去救你。” 迎香微怔,“真的?” “嗯!”阿蓁在她手心写了一道符,道:“若是遇到危险,把你的掌心对着伤害你的人,至少,可以暂时脱身。” “只是,王府那位妖道,十分厉害,我怕会被他发现。”迎香到底胆小,虽然说为母则刚,可这个时代女子多懦弱,成了鬼之后,也没有改变。 阿蓁蹙眉,“怕就不要去,任你儿子自生自灭!” 迎香见她似有怒气,急忙道:“好,七小姐不要生气,我去就是了。”她说完,身子一飘,便从窗口出去了。 阿蓁原先是想马上救出孩子,但是也知道仪太妃不会这么快善罢甘休,她一定会以某种代价购买吸魂铁蛇,而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谁,用什么方式,把三途河的吸魂铁蛇偷出来。 这营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即便道行高深的道士或者和尚,在三途河内,都会脱一层皮。 这事儿,有点儿意思。 而且,马上就是中元节了,这一日,鬼门关大开,地府守卫松懈,若要偷吸魂铁蛇,那日便是好日子。 阿蓁坐在chuáng上,盘腿运气一周,之前的不适感已经消失,想来,是她的灵魂与这具身体慢慢地融合在一起了。 七月初七,乞巧节。 小莲一大早就兴奋地告诉阿蓁,今晚京城有灯会看,很热闹。 阿蓁不想凑这个热闹,便对她说:“你想去就去吧,今晚放你们假。” 徽娘已经过了凑热闹的年纪,笑道:“我就不去了,小莲,你想去的话,找府中姐妹陪你一块去吧。” 小莲这个年纪,最是喜欢热闹,她也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比灯会花会更值得期待了,她对阿蓁道:“去嘛,七小姐也去嘛,都闷了这么久了,是该出去扫扫晦气了。” 阿蓁其实也想见识一下这个年代的风土人情,灯会想来是很热闹的,她想了下,点头道:“好吧,那就一起出去了。” 梁氏今夜也特别开恩,准许下人们今夜请假出去游玩,她得知阿蓁也去,在晚饭的时候,便好生叮嘱,“你很少出外,要注意安全啊。”说着,还掏了一锭银子给阿蓁,让她喜欢什么便买什么。 “知道了,谢谢!”阿蓁对她的“好意”照单全收。 晚饭之后,便是戌时了,夏日的七点多,天色还没全黑,但是京城已经华灯初上,热闹非凡了。 阿蓁留下徽娘在府中照顾淳画,自己带着小莲出门了。 为了庆祝乞巧节,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了花灯,阿蓁本以为这个节日只是在某一处点起花灯,没有想到寻常百姓家都点灯。 一路行走,夜风徐徐,身边人声喧闹,繁华的京城此刻体现了他作为全国权力与经济中心的魅力。 一路所见,不少傅粉施朱的贵妇小姐,手中摇着团扇,步履款款,身后跟着一众家仆,十分有派头。 小莲很兴奋,拉着阿蓁在人群中窜来窜去,还掏了自己的银子给阿蓁买了糖葫芦。 阿蓁对这种甜甜酸酸的东西不太爱,但是,小莲买了过来,她便给面子地吃了两口。 小莲买了两盏花灯,然后拉着阿蓁去湖边,“七小姐,我们去放灯吧。” 阿蓁揶揄地道:“你知道乞巧节放灯意味着什么吗?” 小莲脸色一红,“我是为七小姐放灯的,期盼七小姐能找到良婿。” 阿蓁笑笑,小莲正是待嫁年纪,这个时候情窦初开,想找意中人也是无可厚非的。 湖边已经有许多人在放灯,卖莲花灯的小贩子在柳树两旁相对排开,远远看去,就像一条灯街。 阿蓁拗不过小莲,也买了一盏莲花灯,十文钱一盏,莲花灯上有一小节白蜡烛,莲花底座还以朱砂写着几个小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阿蓁不求有情郎,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但是莲花灯还没点燃,阿蓁便觉得身后有脚步声急速走近,阿蓁拉着小莲,退后一步,快速躲入人群中。 “怎么了?”小莲被她的举动吓着了,问道。 阿蓁瞧了瞧一名身穿青色衣裳的花灯商贩旁边,站着两名灰色衣裳的汉子,两人长相平庸,打扮也寻常,但是一双眼四处扫视,仿佛在寻找什么,和乞巧节放花灯的气氛格格不入。 “没事,只是这里人多,我们到下游去!”阿蓁拉着小莲穿过人群,走往另一边。 阿蓁与小莲把莲花灯点燃,放入水中,看着那莹莹光芒随着水流慢慢飘远,小莲马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一副小正经的样子。 阿蓁不禁好笑,“你许愿吗?” 小莲红着脸道:“这放水灯就是要许愿的。” “那你许了什么愿啊?”阿蓁取笑地问道,“是不是想找个汉子嫁出去呢?” 小莲羞得无地自容,“小姐取笑人家!” 阿蓁也只是跟她嬉闹一下,见她真的羞得想哭了,便打住道:“好了,不说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越是越闹的地方,便越发觉得孤独,尤其人在异世,总是感觉格格不入的样子。 “咦?是五小姐和六小姐!”小莲抬起头,便瞧见人群中走来几个人。 阿蓁抬头,果真看见独孤珊与独孤意领着几个丫头走过来,两人着同色系的长裙,鹅huáng色裙上绣墨色兰花,倒是有几分出尘的意味。 独孤珊首先见到了阿蓁,脸色微微一僵,旋即便绽开一抹笑容,笑盈盈地上前握住阿蓁的手,“哟,七妹妹也在啊!” 阿蓁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淡淡地道:“五姐六姐也来了?” “咦?”独孤珊身后探出一个脑袋,“这就是那小黑脸啊?怎换了一个人似的?” 阿蓁看过去,只见独孤珊身后站着一名男子,长得十分秀气,只是身材偏矮,比独孤珊也高不了多少,所以阿蓁刚才并未瞧见。 阿蓁瞧了他两眼,眸光扫过他的脖子,竟是女扮男装的。 “表姐,可不就是她?女大十八变,这变漂亮了也不奇怪啊!”独孤珊笑道。 阿蓁把脑子里独孤蓁的讯息过滤了一下,很快便知道此女应该就是梁氏娘家哥哥的女儿大乔。 大乔眸光扫向阿蓁,嘴角挽起一抹耻笑,“噢,我原是没有什么记性的,珊儿,她的母亲,是不是就是那位背夫偷汉的萧灵儿啊?” 她最后一句话故意抬高了声音,惹得附近的人都纷纷侧目而视。 独孤珊连忙捂住大乔的嘴巴,“可不许胡说的,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她娘亲的事情,与七妹妹有什么关系?” 大乔挪开她的手,上下瞧了阿蓁一眼,眸光充满嘲弄鄙视之意,“你还对她这样的好,可惜人家并没有领你的情,总是变着法子骗你的东西出去变卖,还跟府中小厮混成一堆,大概也跟她生母一样是个不知羞耻的下流胚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听了大乔的话,都纷纷看着阿蓁议论,眸光十分轻蔑不屑。 独孤珊叹息一声,“好了,不要再说了。”她看着阿蓁,歉疚地道:“七妹妹莫要跟她计较,她嘴巴比较直,但是心地是挺好的。” 她这话,就等同承认了大乔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了。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跟小厮混成一堆,这成何体统啊? 小莲气得脸都青了,拦在阿蓁面前,冲大乔怒道:“表小姐休要胡说,七小姐哪里有跟小厮胡混?你休要诋毁七小姐的名声。” 大乔冷笑一声,嘴巴扬起,“是不是她心里明白,独孤府中谁不知道这事儿?不过是姑母心底善良,掩盖了这事儿罢了!” 这等自报家门,围观的人当下就知道了阿蓁的身份,其中有些人知道当年的事情,当下呸了一声,冲阿蓁道:“小贱人,真是不知羞耻啊!” 第四十一章 被掳走 阿蓁眸子里闪过一抹冷光,倏然如利箭般she向大乔,大乔愣了一下,这丫头和原先是大有分别啊,看来,真如珊儿所言,攀上了平南王妃,便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 她正欲出言再侮rǔ阿蓁,却听到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悠悠地传来,“我怎么听说的版本是独孤夫人梁氏嫉妒萧灵儿,故意下了迷药陷害萧灵儿诬陷她背夫偷汉?” 众人一怔,循着声音寻过去,看到路旁挂着花灯的一株大树上,坐着一名红衣男子,他手中提着一壶酒,看样子已经喝得半醉,脸色泛红。 阿蓁也看了过去,纵然见惯了无数俊美男子,却还是被他的妖孽容貌震慑了一下。 眉浓如墨,皮肤白皙比起女子丝毫不逊色,乌黑的眼珠在花灯的映照下泛着一抹流光溢彩,像两丸流动的水银。五官jīng雕般完美,嘴唇微微勾起,有一抹慵懒的笑意,长发随意地用绢带束于身后,衣裳领口开得很低,脖子的几乎像是抹了一层莹润光泽。 “桃花王爷?” 有人认出了他,随即喊了出来。 阿蓁听到身边有些人在低声问桃花王爷是谁,便即刻有人低声回答:“桃花王爷你的不知道吗?他叫冷逍阳,是皇上的第四子,被封为逍遥王爷,因人长得漂亮,性格又是极为风流,被人称为桃花王爷。” 原来,竟是冷君阳的弟弟,阿蓁又抬头看他,见他轮廓与冷君阳果真有几分相似。 他闲闲的眸光转向阿蓁,一脸促狭的笑意地对着阿蓁chuī了chuī口哨,此举无疑就是挑逗的意思,但是,没有人觉得他的举动下流,相反,他不羁狂狷的神情却让一众少女为之失神倾心。 其中,包括了独孤珊独孤意和大乔,其实也难怪,深闺小姐,哪里见过什么男人?每日对着家中小厮家丁,长相可谓是奇形怪状,难得见到一位神仙般俊逸倜傥的男子,又是这样尊贵的身份,不丢魂才奇怪呢。 小莲不安地对阿蓁道:“这位王爷虽说出言为小姐解围,只是怎地又做此等下流的举动?” 阿蓁冲逍遥王爷微微点头,低声对小莲道:“走!” 桃花王爷的出现,没有人再记得大乔刚才说了什么,话题也成功地转移了,阿蓁不愿意再留在这样是非的地方,领着小莲潜入人群,走了。 离开人群之后,阿蓁道:“我们回去吧。” 小莲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是经过刚才的事情,也有些意兴阑珊了,便道:“好,回去!” 一路回去,人影渐渐稀疏,这不是最繁华的地段,自然没有什么人行走。 小莲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刚才放水灯的时候,她不小心沾湿了衣裳,被风一chuī,便觉得有些冷了。 这样大热的天气,湿了身子最容易感冒,阿蓁让她脱下湿哒哒的外裳,脱下自己的外裳给她。 小莲连忙推却,阿蓁却以命令式的口吻道:“穿着,你病了谁来伺候我?” 小莲感激地看着阿蓁,“七小姐对婢子真好,婢子一定会好好伺候七小姐,报答七小姐的。” 阿蓁失笑,笑完之后,又觉得有些心酸。 小小的恩惠,甚至算不得是恩惠,却能让一人感动成这个样子,不是小莲的问题,而是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对底下层的人这样的苛刻,她的教育和这个社会对她的影响,让小莲觉得她以小姐之尊,给自己穿一件衣裳是莫大的恩惠。 没有平等,也求不得平等,因为这个社会是这样的。 阿蓁知道,小莲的命运,以后也会是自己的命运,要找出路,只有抗争。 “小姐,我肚子有些疼,我找个茅厕!”走了几步,小莲皱着眉头捂住肚子道。 阿蓁想起她刚才吃了几串糖葫芦,连她吃了两口的那串都要过去吃了,便道:“糖葫芦吃多了吧?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小莲猫着腰飞快地跑进了小巷,小巷幽深寂静,没有人行走,只有狗在门口溜达,见有陌生人进来,一阵乱吠,吓得小莲一路狂奔进去。 阿蓁倚在巷口的大榕树下,任凭微风chuī拂她的脸,大榕树是孤魂野鬼聚集的地方,踏入七月,大街小巷的孤魂野鬼便多了起来,因今夜京城花灯满挂,照得京城大街仿若白昼,孤魂野鬼皆不太敢出动,至少,子时前是不敢触动,怕撞着几个有煞气的人。 而这条街,只有稀疏的几盏花灯,连照明都不能够,便成了孤魂野鬼凝聚的地方。 孤魂野鬼中,少不了是有调皮的,见阿蓁大晚上的孤身一人在此,便起了调戏的心。 阿蓁道行已经到了可以收敛自如的状态,莫说孤魂野鬼瞧不出来,就是有道行的法师都看不出她的身份来,看外表,她就是一名弱质纤纤的女子,一名稍有些姿色的弱女子。 “我们现身,吓唬她。” “好啊,好啊,我要给她看我吊死的模样。” “你这样会吓死她的,只现身就吓得她够呛的了,你吊死的样子我瞧着都心惊胆战,还是不要。” “什么啊?你摔死的你不难看啊?我瞧着你一脸的血肉模糊,我也心惊胆战了!” 阿蓁唇瓣勾出一抹浅笑来,能这样轻易地把自己死亡的状态说出来,证明他们的心中已经没有芥蒂,大概是死了很久了吧。 她看着几名孤魂野鬼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摔死的,吊死的,毒死的,一个个形状惨烈,着实,大晚上的被一个弱女子瞧见,真的会吓死。 他们吵来吵去,都忘记了初衷是要吓唬她,吵闹的声音越发大了,闹得阿蓁心中烦乱,她伸出手,往下压了一下,道:“好了,别吵了。” 声音倏然静下来,众鬼齐刷刷地看向阿蓁,一名身穿红衣的女鬼伸出长长地舌头,脸是涨紫色的,脚穿红鞋,漂浮在空中,慢慢地飘到阿蓁面前,惊疑地回头看了看,“她刚才是跟我们说话吗?我们都没现身,她怎能看见我们?” 阿蓁心底失笑,不看她,只玩弄着手中的指甲。 红衣女鬼又道:“怕不是跟我们说的,这是傻丫头吧?自言自语的,吓了我一跳。” 她的脸凑近阿蓁,脸上的红筋纹路清晰,这该是吊死的时候血管充血,她虽然把舌头伸了回去,但是脸的颜色和死前的容颜还是不能改变的。 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也凑到了阿蓁跟前,他的左脸有一个很大的窟窿,黑dòngdòng的,皮子gān巴巴地翻开,看到里面白森森的骨头,一些仿佛鼻涕形状颜色的东西在窟窿边沿,细细看去,似乎还有细小虫子在蠕动。 他瞧了阿蓁一下,然后对红衣女鬼道:“她看不见我们的,寻常人看到我,一定吓晕。” 身后群鬼都纷纷在附和摔死鬼说的话,红衣女鬼也深以为然,“确实,是瞧不见的,若瞧见我们还能维持这样的平静的神色,她的胆子一定比天还大。” 巷子里忽然响起了狗吠声,一声比一声急速,一声比一声高亢,阿蓁面容一变,急忙冲进去。 巷子深深,并非外面所看那样笔直到底,其中弯弯曲曲,分两条岔路,再分四条,狗吠声戛然而止。 阿蓁凭感觉,往左边走去,两旁有瓜藤攀爬出来,墙身便染成了绿色,在一所白色的宅子前,她看到一条黑狗的尸体,血淋淋地躺在地上。 前面,就是一所茅厕,她踢开茅厕的门,已然没了小莲的踪迹。 地上有一抹寒光,她蹲下身子捡起来,是小莲小巧jīng致的银耳环。 身后,有yīn风阵阵,她回头,红衣女鬼与烂面鬼跟来了,她沉下脸,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红衣女鬼与烂面鬼一怔,飘到阿蓁面前,阿蓁的眸光正看着他们,视线没有偏差。 红衣女鬼叫了起来,“天啊,她看得见我们。” 阿蓁一把拉过红衣女鬼,把耳环在她鼻尖上一晃,“感应一下,我的侍女去了往哪个方向去了?” 红衣女鬼骇然,挣扎着要脱离阿蓁的掌握,阿蓁厉声道:“快!” 红衣女鬼怕得要命,瑟瑟发抖,“我法力低微,无法感应。” 阿蓁放开她,念了一句咒语,空中顿时飘来许多鬼魂,在阿蓁头顶上漂浮着,有光圈笼罩着他们,无法离开。 “谁看见我的侍女?”阿蓁沉声问道。 有颤抖的声音传来,“被两个大汉拖走,往醉月楼的方向去了。” “醉月楼?”阿蓁眸光一寒。 “醉月楼是青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红衣女鬼回答说。 阿蓁沉默了数秒,青楼? “醉月楼bī良为娼吗?”阿蓁问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很怕阿蓁,听她问话,也不敢不回答,“醉月楼看似不需要bī良为娼,大把的人把自己的闺女往这里送,但是,那些姑娘是否自愿,可就不知道了,这里每月都会添新魂,都是从醉月楼出来的,听说,醉月楼对不顺从的姑娘手段很残忍,有些姑娘宁可死,也不愿意接客。” 阿蓁沉默数秒,唇瓣微微勾起,一抹冷意在眼底浮起,“跟我走,正好是七月,来一场恶鬼大闹醉月楼!” 既然大把的人把闺女送往醉月楼,那么,醉月楼本身是不需要出来抢人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要把小莲送往醉月楼,当然,小莲可能是替死鬼,真正要被送入青楼的人,是她。 第四十二章 青楼里的悲剧 乞巧节,无论是贵族小姐还是小家碧玉,都涌到河边放水灯求姻缘,在这个年代,女子只有一个期盼,就是嫁个好夫婿,平安一生。 男子一生,在每个阶段,有不同的追求,有时候追求荣华富贵,有了荣华富贵之后追求高位权势,有了高位权势,追求长生不老,而无论在哪个阶段,似乎都少不了女人。 红颜,是男子十六到八十六,都极为喜爱的。 女人一生,要一个男人才完整,而男人一生,要许多个女人也未必完整。 而他们是愤世嫉俗的,是欲求不满的,纵然家中妻妾成群,却总觉得没有人了解他的内心,所以,他们最喜欢去一个地方,纵然洒尽万千家财,都必须要去的地方,青楼。 醉月楼,是大周王国皇都最大最豪华也是最贵的销金窟,听闻这里有四名花魁,长得倾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不少土豪们在这里一掷千金,只为见她们一面,听她们弹一曲。 而四个花魁,只卖艺不卖身,青楼其实就是个卖艺的地方,和jì院勾栏,还是有一定的区别。 自然,也有卖身的,可是,姑娘们一旦有了名气,可自己选择卖身或者不卖身,老鸨不会过问,因为她明白一个道理,女子,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子,洁净便是最值钱。 当然,放长线钓大鱼,就算最终不给大鱼,也要给一条小鱼安慰安慰的,所以,姿色不算十分出众的那些,便成了红牌姑娘的替代品,在chuáng上安慰那些贵客。 一同去的小鬼,有几名是从醉月楼出来的,都是不堪忍受折磨自尽身亡的。 醉月楼,名声挺好,说是卖艺的姑娘多,但是总有卖身的,姿色不算上乘的,便qiáng迫卖身,碰到死活不愿意的,便令guī奴先破了身子,这样破罐破摔,由不得她了。我是十两纹银卖给了醉月楼,这个价钱算是高的,家穷,没有办法,但是我是不愿意gān这营生,guī奴折磨得生不得,死不得,最后,撞墙自尽。 这位姑娘十六七岁,姿色算不错,柳叶眉,明眸皓齿,说话的时候,口气很淡很淡,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只是阿蓁从她眼中,看到了悲苦之色。 阿蓁了解了整个醉月楼的运作之后,开始担心,小莲虽然胆小懦弱,但是,要爆发的时候还是很烈的,寻常良家女子听到青楼都觉得羞耻,莫说她被抓去了青楼,只怕一时看不开,就撞墙自尽了。 来到醉月楼前的一条街,便见几名汉子迎面走来,其中一人骂骂咧咧地道:什么眼神儿?这样也能认错?快回去找,估计还在原地等着。 果然是认错人了,阿蓁心里当下就有了计较,她定了定神,伸手拦住一群小鬼,你们在外面,等我命令。 大家都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她可以凝聚这么多灵魂过来,证明她不是泛泛之辈。这些小鬼其实都很胆小,无主无庙,阳寿未尽,魂归地府也不收,每夜只能在街上飘dàng,遇上大人物,便四处逃窜,居无定所。 好!红衣女鬼胆子略大,上前应了一声。 阿蓁整了整衣裳,茫然失措地走上前去,对那几名汉子道:几位爷,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大约这么高阿蓁比了一下,眼圈微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几名汉子停下脚步,仔细瞧了瞧,其中一人还取出一张画像对比了一下,咧嘴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一招手,几名汉子就拥了上去,一把架住阿蓁的胳膊,阿蓁吓得尖声大叫:你们gān什么啊?放开我,放开我 嘴巴旋即被黑布封住,她拼命地踢向旁边的汉子,那汉子扬起手,想给她一记耳光,为首那名汉子厉声道:休得动手,坏了这张绝色容颜,苏妈妈不会放过你的。 那汉子低低咒骂了一句,粗bào地拖着阿蓁往后门走去。 穿过巷子,便是醉月楼的后门,纵然是后门,却依旧灯红柳绿地彰显着京城第一青楼的气势。 黑色雕花木门咿呀一声打开,阿蓁被推了进去。 昏暗灯光下,一名红衣男子负手走出来,身边的小厮递过来一壶酒,轻声问道:爷,为何跟踪她? 红衣男子勾起唇角,妖孽般的容颜有浅淡的笑意,仰头喝了一口,随手把酒壶丢给小厮,伸伸懒腰,最喜欢看bī良为娼的戏了。 只是,他们未必可以bī得了她,她瞧着小厮顿了一下,很厉害。 不过是会些招魂的戏码,显浅得很,本王倒是要看看,没了这群鬼,她如何救出她的侍女。 他回头,顺手在路旁摘了一株柳枝,轻身而起,昏暗光线下,只见他如一尾红色鲤鱼跳跃,手中柳枝挥洒,顷刻,围在醉月楼周边的游魂野鬼便被驱散四处逃窜,一个不剩。 他如蝴蝶般旋转落地,伸手拢了一下头发,嗯,本王也许久没找轻尘了,走! 他转身走出巷子,大门口,穿戴得花枝招展扭着水蛇腰的姑娘上前挽着他的手,喜不自禁却又不得不按耐住心底的激动地戳了他的手臂一下,半是调笑半是嗔怒地道:萧公子,好几个月不见您了,还以为您忘了我们轻尘姑娘呢。 逍遥王爷伸手捏了那姑娘的下巴一下,不无轻佻地道:轻尘姑娘是谁,本公子确实是忘记了,可本公子时刻把石榴姑娘记在心里啊。 那姑娘羞了一羞,捶打了他的手臂一下,净爱哄人! 石榴姑娘拥着逍遥王爷进了醉月楼,而那边,阿蓁也被挟持进入后院。 后院所幸不算很黑,树枝上挂着花灯,灯光黯淡,但起码可以清晰看得到这里的环境。 花香扑鼻而来,树与树的间隙中,栽种了许多名贵花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世子路延伸开去,阿蓁便被拖行在这条小石子路上。 没什么人行走,对比前厅的热闹,这里显得太冷清了,石子路走到尽头,便是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湖边栽种了柳树,柳枝懒懒地弯腰入水,被风轻轻拂过,姿态优美妩媚。 上了拱桥,过了湖对面,一栋jīng简的建筑坐地拔起,两层高,门前灯火昏暗,有人声响起,极目看去,院子里有人影绰绰。 这里离前厅有一段的距离,几乎已经不闻前厅的喧闹声,极为安静。 她抬头看了一下门匾,写着初chūn楼三个大字。 初chūn楼,便是刚才那醉月楼女鬼说的专门用来关押和培训刚入醉月楼姑娘的地方,这里,是人间地狱。 阿蓁被两名汉子拖着,人还没进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其瘆人。 随着惨叫声响起,空气中便有些血腥味传开,阿蓁心中一沉,正要踢翻两名汉子,却已经听得噗的一声响,一个人从二楼跳下,二楼的高度,不算很高,但是,她的脑颅刚好磕在地上尖锐的石头上,脑浆混着血液飞溅而出,溅得阿蓁一双素白缎鞋殷红如花,一朵盛开的梅花。 那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姑娘,衣衫半luǒ,露出领口胸膛的白皙的肌肤,而肌肤上,有一道道紫色黑色的印痕,像是撕咬出来的印痕。 裙摆下没有穿裤子,裙不蔽体,露出一双细长白净的腿,大腿两侧,有殷红血液蔓延下来,像一条极尽痛苦的蚯蚓。 阿蓁想起醉月楼姑娘说的话,碰到不愿意接客的姑娘,便先令guī奴破了身子,再qiáng迫她们接客,想来这位姑娘受rǔ之时未能自尽,被破了身子还是寻死了。 那姑娘嘴角溢出鲜血,双眼瞪大老大,眼底还有悲愤与恐惧,她还没气绝,染了鲜血的手拉住阿蓁的裙摆,口中又吐了一口血,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是说不出来,就这样,死在了阿蓁的脚下。 空气中,充满血腥的味道,阿蓁觉得胃部一阵翻涌,蹲下身子gān呕了一下,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她这一辈子,直面过许多死亡,死亡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极为有尊严的事情,她知道,眼前这位姑娘,她的故事算不得最凄惨,但是,至少,是她所见最悲惨的。 嗜血的光芒充盈她的眸子,她握住了拳头,缓缓地站起来,她身边站立的汉子,似乎已经见惯这个场面,呸了一声,晦气,又是亏本买卖。 两人一把揪起阿蓁,便要往里拖。 有两名身材高大的汉子从门里走出来,两人只穿了一条裤子,上身luǒ露,黝黑的肌肤泛着油光,面容丑陋狰狞,两人大模大样地走出来,见到地上气绝的姑娘,上前便踢了一脚,妈的,这个月又得扣银子,怎不来的时候就去死? 另外一人yín笑了一声,算了,好歹你也慡了一个雏,就当时花银子快活了一回。 那人呸道:老子还愁没女人慡吗?在这里当差,最不缺的就是姑娘。 他回头,一把拉住阿蓁的手臂,伸手捏住阿蓁的下巴,嘴巴一咧,露出黑huáng的牙齿,凶狠的地道:老子警告你,你最好合作点,否则,她就是你的下场! 第四十三章 大闹青楼 阿蓁眸色一闪,面容散发冷凝之气,那汉子一怔,便觉得下身传来钻心的疼痛,他踉跄退后一步,痛苦地捂住裆部,看着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 “黑子,你怎么了?”另外一名汉子上前扶着他,看到他裆部溢出的鲜血,惊住了,“天啊,怎么会这样?” “快,找大夫!”那叫黑子的汉子痛得不能自抑,全身颤抖,双腿发软,跌在了地上。 架着阿蓁的两名汉子也冲了过去,阿蓁看着那惨死的少女,轻启唇瓣,“起来吧,找你的仇人报仇去。” 那少女陡然便睁开了眼睛,倏然站起来,头上的血披面而下,一双眼睛仿似两个大黑窟窿,面容狰狞恐怖。 “天啊,诈尸了!”几名汉子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丢下那叫黑子的男人便往外逃去。 一条殷红的舌头长长地延伸开去,穿透了跑到门口那汉子的心脏,那汉子简直不敢相信,眼底有骇然之色,看着从后背穿到胸前的舌头,那舌头上的舌苔清晰可见,白白红红,浮着星星点点的黑紫色。 鲜血快速地从他胸口涌出,他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要做些什么,人便轰然倒地,气绝身亡了。 “救命啊,诈尸了!” 黑子坐在地上,双手依旧捂住裆部,鲜血还一直流,他已经站不起来了,恐惧占据了他身体所有的细胞与毛孔,他头皮发麻地看着少女一步步走向他。 “不,不要过来……”他挪动着身体,求生的本能让他忘记了裆部的痛,带血的双手磨着地上的沙石,忽地扬起了一把沙子洒向少女。 少女有片刻的凝滞,但是,很快又慢慢地走向他。 黑子仓皇四顾,放声大喊,却没有人来救,那刚才架着阿蓁的两名汉子,并未遭到少女的袭击,但是,却跌倒在地上,无法站起来。 惊骇中,他看到站在门口的女子,她容貌清冷,眸色清冷,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仿佛对眼前恐怖之事视若无睹。 黑子在震骇之中,并未看到她眼底的冷酷。 少女口中的舌头伸出,仿若血红色的蛇一般蜿蜒伸向黑子,黑子拼命地伸手拍打,挪动双腿往后退,抽了口冷气,惊慌失措地道:“走开,你要报仇找朱妈妈去,我只是听命办事,别找我……” 舌头抵达他的胸口,却忽然停了下来。少女侧头,幽深的眼睛盯着他,仿佛有些极痛苦的回忆慢慢地涌上,她的身子开始慢慢颤抖,愤怒染红了她的眸子,只听得惊怒的一声低吼,少女长长的殷红的舌头插入了黑子的心脏,肆意搅动,竟勾了 一个血淋淋的心脏出来。 黑子到唇边的惊喊声生生地吞下,双眼瞪大老大,轰地一声,身子往后倒去,胸口穿了一个大窟窿,汨汨地冒血。 那两名跌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汉子见了此情此景,吓得昏过去。 “过来!”阿蓁静静地对那少女勾勾手指。 少女脸上有复仇的快意,她看着阿蓁的眼睛,迈开腿,木木地走过去,站在阿蓁面前。 阿蓁拉起她的手,在她手心画了一个符号,那符号渐渐隐没,阿蓁道:“去吧!” 她阳寿未尽,地府也不会收留,更遑论重新投胎,但是有了这个毛家印记,地狱使者会网开一面,把她收归地府,安排投胎。 少女跪在地上,对着阿蓁盈盈一拜,然后,灵魂从肉身里出来,飘然而去。 阿蓁转身,疾步走进楼里,她很快就找到了小莲,她被关在二楼的一个厢房里,与她一同关押的还有三位少女。 四人被捆绑住手脚,口中塞了布,见阿蓁进来,小莲的泪水刷刷地留下,她以为阿蓁也被抓了进来。 阿蓁拿开她口中的布,小莲便凄然道:“小姐,您也被抓进来了?” 阿蓁快速地为她解开绳索,“我来救你。” 小莲解开绳索之后,惊愕地问道:“您怎么知道我被抓到这里了?” “出去再说!”阿蓁又解开另外三人的绳索,对她们道:“一起走吧!” 一名少女哭着道:“出不去的,外面很多人,我们出不去的,我们都逃过,抓回来之后还更遭罪。” 阿蓁正欲说话,外面便响起了急速凌乱的脚步声,刚才闹鬼的事情引发的尖叫声估计是惊动了一些人。 阿蓁打开门缝,看到十余名身穿灰色衣裳的汉子冲上来,个个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 阿蓁推开窗户,果断对小莲和三名女子道:“要活命就跳下去。” 小莲退后,惊恐地摇头,其余三名女子也摇头,阿蓁急了,压低声音道:“他们逐间房间检查,很快就到这里,没有时间犹豫,你们是不是想要留在这里接客?” 小莲神情有片刻的勇敢,她走到窗口边瞧了一下,看到黑漆漆的院子,吓得腿肚子发软,“小姐,我不敢……” 阿蓁咬了咬牙,她是打算先把小莲救出去再大闹醉月楼,但是现在看来,她高估了小莲的胆量,让她自己带着三个孤立无援的女子逃生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她吩咐小莲,“你跟她们呆在这里,听到任何的声音,都不要开门,不要出来,知道吗?” 小莲拉着她的衣袖,紧张地道:“小姐您要去哪里?别出去,外面都是他们的人,很凶的,会杀人的,刚才下面可恐怖了……” 阿蓁扶住她的肩膀,严肃地道:“没错,他们会杀人的,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出去引开他们,然后伺机会来救你们,记住,若不是我敲门,不许开门,还有,你照顾好她们,安抚她们。” 小莲苍白着脸,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惊惶点头,“知道了!” 阿蓁转身,拉开门,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以结界封住了房间,免得出什么意外。 她口中默念咒语,召唤附近的鬼魂。 七月,街上的游魂十分活跃,咒语一念起,空中便顿时飘来许多游魂。 坐在院子梧桐树丫上的逍遥王爷抬头环视了一下,见空中忽地黑气腾腾,yīn风顿生,他神色有些惊愕,随即唇瓣勾出一抹浅笑,“越来越有意思了。” 竟然能轻易就破掉他的拘魂咒,果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阿蓁跑出去,昏暗灯光中,她的身子跑得飞快,逐间房间搜查的护卫很快就发现了她,带头大哥怒吼一声,“在那里,追!” 阿蓁跑下楼,陈旧而坚实的木楼梯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十余名凶神恶煞的汉子追着她,眼看就要追到了,阿蓁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身子往楼梯栏杆上一侧一翻,便凌空落了地。 她飞快地冲出院子,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收走,只留下一滩红的发黑的血迹,空中血腥味依旧浓烈,而在飘渺中,只见大批的游魂往院子里挤。 阿蓁微微一笑,一枚铜钱从她手中飞起,“哐当”一声落地,几百余名游魂顿时现身,阿蓁从鬼群中跻身出去。 醉月楼的护卫几乎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鬼啊!” 他们想跑,但是怎也跑不动,双脚像是被人了拉住,他们低头一看,坚实的地面上伸出一双手,拉住他们的脚,一颗脑袋慢慢地从地上钻出来,脸色惨白像宣纸一般,清一色的咧嘴嘿嘿地笑着。 “啊……”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落。 他们感觉身体在慢慢地下沉,弯腰捶打,却发现怎也打不着那双手,那古怪的脑袋却不断地钻上来,沉下去,钻上来,又沉下去。 阿蓁嘴角有冷笑的弧度,轻身上了旁边的一颗梧桐树,坐在树杈上。 “妞儿!” 有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阿蓁猛地抬头,触及一双带着盈盈笑意的眸子,那眸子深若浩瀚,又仿佛是深夜的漆黑星际里的黑dòng,看不到底。 “是你?”阿蓁认出了他,那张与冷君阳酷似的面容,一身的红衣显得异常妖娆。 “一晚上见两次,我们也算有缘分。”逍遥王爷把手中的酒壶丢给她,华丽的衣裳微微一散,衣摆便刚好落在阿蓁的额头上,“为我们的缘分喝一杯!” 阿蓁想也不想,拿起酒壶就喝了一口,然后扔回给他,“谢谢!” “我叫冷逍阳。”他执着酒壶,居高临下看着她道。 “嗯!”阿蓁点点头。 “嗯?”他轻身滑落,坐在阿蓁身边,“礼貌呢?” 树枝发出“丫丫”的声响,阿蓁蹙眉看着他,觉得这根树枝不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礼貌?” 他俊逸的容颜显得有些不悦,“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是不是也该主动告诉我你的名字?” “阿蓁!” “蓁蓁,名字不错!”冷逍阳邪魅一笑,忽地收起笑脸,有些严肃地看着她,“你破了我的拘魂咒。” 阿蓁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嗯?然后呢?” “赔偿。”他微微仰脸,jīng致的五官被笼上一层光泽,一副理所当然地道,“你破坏了人家的东西,不该要赔偿吗?” 阿蓁看着下面的情形,不在意地问道:“你要怎么赔偿?我没有银子……” 唇忽地被人封住,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袭红衣已经飞身而起,红色的衣衫掠过绿色的枝叶,像一只通体燃烧的凤凰,消失在枝头上。 一声轻笑,从空中传来。阿蓁愕然地伸手抚了一下嘴唇,她是被qiáng吻了吗? 第四十四章 兴师问罪 阿蓁没有太在意,在现代她虽然算是保守的女子,但是也不会认为一个吻被偷走代表了什么,只是,心中到底有些不悦,这位王爷,未免过于轻浮了。十几名护卫被群鬼戏弄,一个个被耍得晕头转向,阿蓁知道一会儿便会有大批的人涌过来,她飞身落地,疾步上了楼梯,把所有的厢房的门打开,让她们逃命去,并且,再三叮嘱不能用院子出去,而是后 院的小门。 她解开结界,推门进去,小莲见她回来,喜道:“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可担心死婢子了。” 阿蓁拉着小莲,又对其他三名少女道:“你们快走!” 她带着几人从另一条楼梯下去,那些逃命的女子也在急步下楼,这条楼梯有些窄小,出去之后,便是醉月楼的后院的后门。 那三名女子各自逃命去,阿蓁安置好小莲在一个医馆处,然后,孤身一人,回到了醉月楼。 那些护卫吓死的吓死,吓晕的吓晕,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她逐一检视了一下这些人的灵魂,几乎全部都是邪恶的,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几条人命,死了的该死,还没死的也该死。 她找到醉月楼的库房,取过门口的灯笼,以咒语驱动群鬼把桐油搬出去泼在醉月楼的主楼与后院。 她手指燃起火焰,火焰落地,染红了桐油,火势迅速蔓延…… 在一片火光中,她背着手,走出了醉月楼大门,一袭素白衣裳飘飘欲飞,略带些苍白的面容上有冷然的光芒,身后,是一片凄厉叫喊声。 没有人敢相信,这样一名羸弱少女,竟然能在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连夺了十余人的性命,还放了一场大火,烧了京城最大的青楼醉月楼。 阿蓁没有回头,主楼的火势比较弱,嫖客与姑娘有足够的时间逃命,她知道,这件事情,必定会成为明日京城的头条,而她的身份一旦bào露,只怕再没有安生日子可以过了。 只希望,那逍遥王爷不会把她供出来。 梁氏今晚心情颇好,命了府中的人挂起花灯,又赏赐了府中每个人一钱银子,然后坐在正厅前院喝茶,等着她的一双女儿和儿子过来。 独孤宣先归来了,喝得醉醺醺的,见到梁氏,他笑嘻嘻地道:“母亲,您真该出去走走,今晚可好玩了。” 梁氏宠溺的笑了笑,“好,改日你带母亲出去走走。” 她吩咐独孤宣身边的小厮扶着他回去休息,看着独孤宣踉踉跄跄的脚步,她笑着摇头,“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却还是那么的贪玩。” 侍女清水笑了笑,道:“夫人莫要担心,公子是人中龙凤,日后定大有出息的。” 梁氏欣慰地道:“嗯,他倒是个聪明的孩子,等他娶妻之后收心养性,自然就成器了。” “是啊,公子也该娶亲了。”清水道。 梁氏眸光倏然冷了起来,盯着清水道:“你以后少些和公子厮混,你出身卑贱,就是给他做通房也不够资格的。” 清水一怔,连忙辩解:“夫人不要误会,婢子没有非分之想。” “没有就最好!”梁氏哼了一声,复又坐下,道:“珊儿意儿怎还没回来?” 清水面容苍白地站在一旁,听到她的话,打起jīng神道:“怕是贪看热闹,晚了回来。” 刚说完,便见门口有人影闪动,清水还没瞧真切,便道:“看,这不回来了?” 梁氏抬眸,看到两道人影的面容渐渐清晰,她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眼底清晰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确实不敢置信,醉月楼怎可能会失手?不可能的,没有人可以从醉月楼收手中逃脱。 清水在触及阿蓁面容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怔住了,失声道:“你怎可能回来?” 梁氏脸色一变,厉声呵斥清水,“胡说什么?” 清水怯懦地退到一边,用惊疑的眸子看着阿蓁。 阿蓁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嗯?我怎么不能回来?” “一个姑娘家,去得这样晚,成何体统?”梁氏压住心底的惊疑,神色颇为不悦地道。 阿蓁挑眉,正欲说话,便见独孤珊独孤意两人领着一众丫鬟进来,阿蓁的笑意加深,“夫人是说两位姐姐吗?” 独孤珊与独孤意两人见梁氏在这里,疾步便走上来,一人一边挽着梁氏的手臂,兴致勃勃地说着今晚看到的热闹。 阿蓁听了一下,笑着问独孤珊,“珊姐有没有听说今晚醉月楼失火了?听说,大火烧得半边天都红了。” 梁氏的眉心突突地跳了几下,抬头看着阿蓁,面无表情地道:“醉月楼是青楼,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把青楼挂在嘴边,还知不知道羞耻?回去吧,别在这里晃悠。” 阿蓁盈盈笑道:“是,夫人也早些休息。” 说完,领着小莲走上石阶踏入回廊,身后,有两道毒箭般的眼光盯着她,她唇瓣勾起一抹冷漠的笑容。 小莲余悸未定地问阿蓁,“醉月楼真的大火吗?” “是啊,否则我怎能这么轻易就把你们救出来了呢?今晚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许说起,即便是徽娘也不能说,免得她知道了担心。”阿蓁吩咐道。 “是!”小莲应了一声,又痛快地道:“不知道谁放的火,实在是放得太好了,最好是把那些坏人都烧死。” 阿蓁不说话,想起今晚惨死的那少女,心底的愤怒还是未能消除。 梁氏咬牙盯着阿蓁的背影消失在回廊里,沉默了一下,对清水道:“马上出去看看,醉月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清水应道:“是!” 独孤珊拉着梁氏,悄声道:“我们今晚见到独孤蓁,本打算侮rǔ她一番的,谁料遇上逍遥王爷,他竟然出言帮独孤蓁,这一次她能回来,许是逍遥王爷出手相救。” 梁氏蹙眉,平南王,太子殿下,如今是逍遥王爷,这贱丫头命倒是挺好的,三番四次都死不去,还傍上了这么多天家人物,看来,要马上解决了她,否则只怕日后攀上枝头变成凤凰都有可能。只是她也有些担心,平南王与太子殿下都是颇为正派的人,也不太爱过问百姓的事情,所以相信他们也不会对独孤蓁太上心。至于这位逍遥王爷冷逍阳,却是皇族的一个异类,特别喜欢跟平民百姓混在一 起,而他昔日的红颜知己,多数是青楼女子或者是小家碧玉,他该不是看上了那贱丫头吧? 若是这样,只怕要对付下手对付独孤蓁,便不是这么容易了。 梁氏担心了数日,怕冷逍阳找上门来,不过,她的担心多余了,冷逍阳没有找来,反而,找上门的是醉月楼的老鸨,苏妈妈,她来的时候,亥时不到,独孤平还没回来。 “你疯了你,你要见我命人传话就是了,亲自跑来,你是要害死我吗?”梁氏把苏妈妈拉入房间,生气地道。穿着一身紫色绸缎衣裳的苏妈妈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脂粉涂抹得很厚,眼线浓烈得几乎看不出眼睛本来的弧度,她翻翻眼皮子,眸光冷厉地看向梁氏,“我调查过,当夜是你的女儿把我的姑娘拐骗走了 ,我怀疑,我醉月楼的一场大火,也是她放的。” 梁氏一怔,“她?胡说,她有这能耐还用被我欺压这么久吗?” 苏妈妈哼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只烟斗,就着蜡烛点燃了烟,意态懒懒地抽了一口,伸出葱白的手指弹了一下烟斗的上方,多余的烟丝被她弹在了地上。 她嘴唇微微上扬,形成一抹讽刺的弧度,“那是你的事情,我现在有证据证明,我家的姑娘,是被她放走的,我醉月楼的火,也是她放的。” 梁氏听出了弦外之音,“证据?什么证据?既然有证据证明她放火,你去报官抓她就是了。” 苏妈妈眸子一扬,“你是说让我去报官,然后,告诉大人说你要卖她入青楼,她反抗,所以放火?我无所谓,如果你觉得我可以去报官,那今晚我还真是白来一趟了。” 梁氏气结,“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她放火的,只是当夜她从你手下里跑了,你便觉得是她,你是找不到放火的人,所以赖上我,是不是?”苏妈妈笑了笑,站起来,风情万种地走向梁氏,笑意在她殷红如血的唇边逐渐加深,“我最喜欢跟聪明人打jiāo道了,没错,独孤蓁跑了,我的姑娘也跑了,我醉月楼一场大火,损失多少银子?那些姑娘为何 会被卖入青楼?家穷,我找她们赔偿,有可能赔得起码?夫人,不要吝啬那一点银子,有时候,就当破财挡灾了,你也不希望我把这件事情张扬开去,到时候,难看的绝对不会是我。” 梁氏气得脸色发青,冷冷地道:“你找错人了,当夜放火的人,是逍遥王爷,你有本事,就去找逍遥王爷吧。” 苏妈妈哈哈地笑了起来,仿佛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毕之后,她冷冷地盯着梁氏,“你可知道,逍遥王爷就是醉月楼幕后的老板?你是说,我们醉月楼的老板,放火烧了我们醉月楼?”她最后的一句话,声音冷若冰渣,带着拷问之意。 第四十五章 家贼 梁氏面容苍白,她是真不知道醉月楼是逍遥王爷的产业,她想了一下,“当夜你们是否真的抓到了她?” 苏妈妈抬眸,“确实!” “她应该是趁着大火逃出来的,她也不可能放火,她没有这个胆子,就是有这个胆子,她也没有这个能力啊。”梁氏道。 苏妈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事到如今,你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任凭你欺压的贱丫头?” 梁氏怔了怔,“你是什么意思?”苏妈妈冷笑道:“自从攀上平南王府那一刻起,她就不是以前那个任你欺负的丫头了,一个生活在底层的人,一旦弹起来,会比常人歹毒百倍,因为,她的一切,来之不易,她是绝不会愿意过以前那种生活 ,为了维护她现在的东西,她会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在这个的信念之下,放火烧醉月楼,便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梁氏脸色苍白,一抹恐惧在她眼底挥之不去。 苏妈妈扭着腰肢走出到门边,回头妩媚一笑,“准备好一万两银子,我过两日来收。” 梁氏倒抽一口凉气,“一万两?你疯了,我哪里有这么多银子?” 苏妈妈伸手抚了一下发髻,淡淡地道:“这是你的事情,不是我该管的。” 梁氏跌坐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苏妈妈开门而去。 一万两银子,她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心底的愤怒遽然而起,都是独孤蓁,害得她落得如斯田地,她自然不相信是独孤蓁放火,可若不是她逃脱了,苏妈妈也不会找上她。 想到这里,恨意在心底不断窜起,燃烧成熊熊烈火。 不过,如果逍遥王爷也认定她是放火烧醉月楼的凶手,就算不报复,也不会护着她。 平南王府的人已经好久没来找过她了,她可以利用的价值都已经利用完了,如果她想凭着王府攀上枝头,就太幼稚了。 恨意消减了一半,忧愁便上了心头,如何筹措这一万两银子? 七月十三,府中出了大事,账房被盗,一万两银票不翼而飞,这笔银子,是独孤平的货款,用于七月十五结算给供应商的,但是,当夜他去账房查账的时候,发现银子不翼而飞。 而账房先生早些日子已经离职,由独孤朗暂时担任账房算账,一万两银子失窃,自然首当其冲便是怀疑他了。独孤平把他捆在柴房里,毒打了一顿,bī他jiāo出银票,独孤朗被打得奄奄一息,坚持自己没有拿过,只是独孤平哪里肯信?账房的钥匙只有他与独孤朗两人有,其他人都没有,而账房的锁没有被撬开的痕 迹,证明是监守自盗。 独孤平下了最后通牒,若今夜不拿出来,明日便要报官。 因涉及的数额巨大,一旦报官意味着最起码也要十年到十五年的监禁或者流放。 独孤朗绝望了,他甚至没有表示出悲愤来,他已经习惯了,在这家,好事从来没有他的份,坏事永远是首当其冲。 阿蓁傍晚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件事情,徽娘叹息道:“其实我们都知道三公子的为人,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谁偷了嫁祸在他头上,着实可恶。” 小莲想起三公子曾经为阿蓁请过大夫,而且她入府这么久,也知道三公子的为人,他大概算是独孤府中唯一一个好主子吧,这样被冤枉实在太可惜了。 “小姐,您说会是谁偷了银子呢?”小莲问阿蓁。 阿蓁坐在妆台前,用蜂蜜加jī蛋清敷在脸上,想了一下,问道:“账房的钥匙,只有父亲与三哥两人有,三哥没有拿,必定是父亲那边的钥匙出了差错,能拿到他钥匙的有几人?” 小莲愕然,“夫人?可夫人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这几日有什么人来过找夫人吗?”阿蓁问道。 徽娘道:“有一天晚上,我看到清水领着一个浓妆女人进来,说是找夫人的,后来去了夫人房中。” “浓妆女人?” “是啊,打扮得……特别的妖冶,三十多岁吧,挺好看的。”徽娘回想了一下道。 “知道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吗?”阿蓁大概能猜到来找梁氏的人是谁了。 “不知道,不过听清水叫她苏妈妈,好似是,也不肯定,毕竟有点远,听不太真切。”徽娘道。 苏妈妈?阿蓁笑了笑,在醉月楼的时候,她听过有人说起苏妈妈,醉月楼的老鸨来找梁氏,然后梁氏便要银子,大概是醉月楼把大火的事赖到梁氏头上了吧? 青楼这种地方,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惹得起的,梁氏本想利用醉月楼把她抓去,可怎知道为自己招惹了个大麻烦。 只是阿蓁最后想了一下,梁氏并非是最终的受害者,如今受害者是独孤朗。 阿蓁脑子里还有些原主的信息,也知道这个独孤朗一直都不得宠爱,娘亲早死,在府中虽不至于混成个下人,可也不算什么主子。 阿蓁其实有时候不能理解独孤平,这独孤朗虽然不是嫡出,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怎就舍得nüè待?不过,连亲生女儿和父亲都可以拿去生葬,想想独孤朗所遭遇的,也算不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到底独孤朗这个事情,也是因她而起,总不能袖手旁观的。 阿蓁想了一下,问小莲,“你跟清水熟吗?” 小莲道:“算不得太熟,但是能说上几句话。” 阿蓁微微一笑,“你偷偷地领她过来,不要让夫人知道。” “为什么?”小莲不解地问道。 “不要问,你只管领她来就是了。”阿蓁道。 徽娘道:“小姐吩咐你去你就去吧,别问太多,小姐自有道理。” 小莲嗯了一声就出门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她领着清水回来,清水见阿蓁坐在小厅里,迟疑了一下,小莲笑道:“进来吧,七小姐又不会吃了你。” 阿蓁扬起笑脸,道:“你就是清水吧,进来吧。” 清水这才进来,站在一旁,不卑不亢地喊了一声:“七小姐!” 阿蓁拉着她的手,指甲有意无意地滑过她手中虎口位置,然后笑着道:“清水长得真俊,入府几年了?” 清水不着痕迹地抽回手,道:“三年了。” “一直都在夫人身边伺候吗?”阿蓁问道。 “不是,淳画走了之后,我才被派到夫人身边伺候的。” 小莲笑道:“清水是夫人的远方亲戚,夫人自然照顾一些。” 阿蓁微微诧异,“哦?还有这层关系在啊?” “是的,我爹是夫人的表弟。”清水有些不自在地道,说好的入府会多关照,但是她之前并没感受到什么关照,在府中做了三年的苦差事,如今调到她身边,也不见得有多好。 “小莲,取首饰盒那双碧玺耳环过来。”阿蓁笑着吩咐。 小莲取了过来递给阿蓁,阿蓁转手就给了清水,“你在夫人身边伺候,想来待遇不差,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双耳环是平南王妃给我的,便转送给你做个见面礼吧。” 清水一怔,看着那双碧玺耳环,纵然她对珠宝首饰什么都不懂,可也知道这双耳环是贵重之物。 “这,我怎么能收?”清水推却道。 “不收便是嫌弃我!”阿蓁板起了面容。徽娘笑着说:“清水,你就收下吧,王妃不知道赏赐了多少珠宝给七小姐,平日里七小姐也赏赐了很多给我们,这双耳环实在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你若喜欢,就带着玩儿,不喜欢拿出去典当了,也值几 个银子的。” 清水听徽娘这样说,这才收下,又有些羡慕地道:“七小姐对下人真好。” 顿了一下,她问道:“七小姐找我来,有什么事?”她相信阿蓁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她这么名贵的首饰,必定是有所求的。 阿蓁却摆摆手,“没什么要紧事,是今夜问起小莲,问她在府中和谁的关系最好,小莲说你跟她最好,于是便想见见你,你若是有差事,便回去吧,免得夫人不高兴。” 清水疑惑地看向小莲,她跟小莲的关系算好吗? 小莲有些感激地看着清水,说:“小姐这样问我,我便这样说了,在府中,谁都看不起我,唯独你肯跟我说话。” 清水其实不知道是不是,但是想着七小姐在府中不受宠,她身边的侍女也自然没有人看得起,无人愿意搭理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她冲小莲笑了笑,“傻瓜,我们都是穷苦丫头出身,谁又能嫌弃谁呢?” 小莲挽着她的手臂出去,“好了,你出来也一会了,快回去,免得夫人找你找不着。” 清水回头跟阿蓁道别,又愁苦地对小莲道:“哎,其实真羡慕你啊,七小姐对你这样的好,夫人脾气太差了,动不动就发脾气!” “你是她亲戚,她应该不会冲你发火吧?”小莲道。 “怎不会?最倒霉的就是我……” 两人说着便走远了,阿蓁闭上眼睛,消化刚才从清水手中摸到的映像,果真是梁氏做的手脚,梁氏拿到钥匙之后,让清水出去配了一副,等独孤平出门之后才进去偷银票。而那一副钥匙,如今就放在梁氏房中柜子顶上的黑盒子里。 第四十六章 偷钥匙 梁氏是不能够配有账房的钥匙,只要让独孤平发现她房中有钥匙,独孤平再愚蠢,也能猜出是谁gān的了。 但是,要如何才能让独孤平发现这把钥匙呢? 阿蓁很快就想到一个人了,此人,就是独孤家的长子独孤宣。 阿蓁命人请来刘氏,独孤宣对府中的妾侍和庶出的孩子都没好脸色,唯独和刘氏亲厚,自然,是因为刘氏的美色。 阿蓁知道独孤宣出去花钱是大手大脚,而独孤平给他的银子远远不够,所以每月都会问梁氏要银子,梁氏给是给,可免不了碎碎念一顿,若有渠道能拿到银子,想来他很乐意的。 翌日,独孤宣睡到中午才起chuáng,因宿醉未醒,便领着两名小厮在花园里游走,路经湖边,看到刘氏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垂泪。 他眼珠一转,四处瞧了瞧,便留下两名小厮在此看着,自己过了小桥走进亭子里。 “哟,姨娘这是怎么了?”独孤宣笑着走过去,手自然地一抬,便刚好捏住刘氏的下巴。 刘氏见有人来了,更是哭得的厉害,一张俏脸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悯,她以手绢拭泪,难堪地别过头,却不言语,仿佛独自生着闷气。 “快,说与我听听。”独孤宣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更是动了贼心,手顺着她的滑下去,滑到颈部,被刘氏打了他的手一下。 刘氏嗔怒道:“别闹,心情不好。” “让你说与我听听,你又不说,活该你烦恼呢。”独孤宣笑着说,跳上石桌上坐着,脚尖挑逗着刘氏腰间垂下的荷包流苏。 刘氏沉默一下,幽幽地道:“我觉得,老爷心中已经完全没有我了,就是前两日,让他给我买个簪子都不愿意,倒是给你娘账房的钥匙。” 独孤宣懒懒一笑,“胡说,爹怎会把账房钥匙给我娘?他谁都不相信,给那野种也是迫不得已,其实不知道派了多少个人盯着他。” “给了就给了吧,我又不在乎,只是也不能这样偏心,给她账房的钥匙让她随便支取银子,可我呢?每月就那么点月份钱,还不够花的。”刘氏委屈地掉泪。 “说了不可能,你听谁说的?”独孤宣眯起眼睛,随便支取银子?以爹的吝啬小气,绝无可能的。 “我都亲眼看见了,你娘把钥匙放在她房中柜子顶的盒子里。”刘氏鼓起腮帮子,愤愤地道。 “真的?”独孤宣眸子里闪过一抹贪婪的光芒。 “当然是真的,不信跟你打赌!”刘氏道。 独孤宣跳了下来,道:“行了,我信你还不行吗?别哭了,回去吧,等我有银子给你买簪子。” 说完,用手勾了她的下巴,yín笑着道:“但是,你可要给我点甜头。” 刘氏目的已经达到,愤愤地打了他的手一下,“就你还有余钱给我买银簪子?去去去,别烦着我。” 独孤宣这一会并未纠缠她,急忙便走了。 刘氏站起来,依着亭中廊柱,看着独孤宣急急而去的身影,嘴唇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森冷的微笑。 她想起阿蓁昨夜跟她说的话,也觉得只有这个方法才可以救阿朗。以前,她不会这样做,因为她的心还是暖的,在这个家还有期待。 但是自从在梁氏手中经历了生死之后,她明白,如果还是以前那样任打不还手的态度,她始终会死在梁氏手上。 在这个家,她没有人可以依仗,她只能选择跟阿蓁合作,纵然她不知道阿蓁为何会性情大变,但是,她救过自己的性命,冲这一点,她便没有理由不听她的话。 而与此同时,徽娘也找到了府中的陈教头。 “账房失窃,听闻大爷扣了你们护卫的月例,是不是?”徽娘往日跟陈教头也能说上几句话,所以,她很gān脆地就直入主题了。 陈教头一脸的气愤,“这个月白gān了,一文钱都扣光,昨晚让我去审问三公子的时候,我已经打了他一顿出气了。” 徽娘道:“三少爷是冤枉的。” “啊?”陈教头看着慧娘,“你怎么知道?三少爷是冤枉的,那银子是谁偷的?” 徽娘瞧了瞧四周,轻声道:“你带人躲在账房外面,很快就会知道了。” 陈教头疑惑地道:“你既然知道是谁偷的,直接说出来不就行了吗?何必这样?” 徽娘推了他的手臂一下,嗔怪地都:“说你猪脑子呢,若不是人赃并获,怎能叫大爷相信?再说,你也要戴罪立功,否则,以夫人的性子,只怕不止扣你一月的工钱。” 陈教头想想也是,但是他行事一向谨慎,压低声音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你放心,消息来源十分准确,反正你只是躲起来,就算小贼不出现,你也没什么损失,可一旦出现了,你便立功了,大爷追回银子,说不定还会有赏赐。”徽娘嘴角含笑地道。 陈教头知道徽娘从不无的放矢,便信了她,道:“好,我听你的。” 徽娘回去复了阿蓁,阿蓁笑笑,“嗯,我们只管看戏。” 且说独孤宣从刘氏那边得到消息之后,便急忙去了梁氏屋中。 掀帘子进去,他喊了几声,“母亲!” 清水急忙走出来,压低声音道:“嘘,别喊了,夫人昨夜一宿没睡,刚喝了安神茶睡下。” “一夜没睡?怎么了?”独孤宣到底还是关心母亲的,听到清水这样说,急忙关切地问。 “还不是因为银子被盗的事情!”清水叹叹气,“大公子找夫人有事吗?” 独孤宣笑笑,“没什么,就是惦记母亲,想来看看她。” “一会再来吧。”清水道。 独孤宣哪里愿意走?他眼珠转了一下,对清水道:“行,你先出去,我进去瞧她一眼就走。” “那大公子别吵醒了夫人,她最近脾气不太好。”清水蹙起眉尖,她脾气不好,受罪的就是她。 “嗯,我就看一眼!”独孤宣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梁氏躺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许是喝了安神汤的缘故,睡得有些沉,呼吸声均匀。 他四处瞧了一下,果然看到柜子顶上有个黑色的木盒子,他回头瞧了一眼,见清水没有跟进来,便小心翼翼地搬来椅子,把木盒子取下来。 他走到屏风后面,打开盒子,盒子里果然有一把钥匙。 外面,有细微的声音响起,他一惊,连忙把钥匙藏在袖袋里,探头出去,看到梁氏动了一下,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抹了一把汗,想把盒子拿出去放好,殊不知刚才惊出了手汗,手一滑,盒子“哐当”一声跌在了地上。 “谁?”梁氏被惊醒过来,“清水?” 独孤宣把木盒子捡起来,塞在屏风后的大浴盆里后,笑着走出来,“母亲,是我。” “宣儿?”梁氏坐了起来,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躲在屏风后面做什么啊?” 独孤宣整了一下腰带,不好意思地道:“想着过来陪母亲用午饭的,出门的时候匆忙,衣服都没整理好,这不,刚才清水看见才提醒了我,急忙进屏风里整理一下。” 梁氏没有怀疑,疲惫的脸上有些浅淡笑意,“算你还有心。” 她起身落地,从妆台里取出一个荷包,递给他一锭金子,“是不是银子花光了?拿去吧,记住不要大手大脚的,烟花之地不宜常去,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若落了个眠花宿柳的罪名,只怕你岳父家不高兴。” 独孤宣接过金子,塞回她的荷包里,微微翘起嘴巴,“儿子就不能单纯来看看您吗?放好,我身上还有。” “真这么乖?”梁氏眉开眼笑,把荷包放回妆台里,“你也真该懂事了,要学着去帮帮你爹。” “知道了,过了这阵子,我会去店里帮忙的。”独孤宣扶着她坐下,“清水说您昨晚没睡好,您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说,躺下闭上眼睛,睡觉。” 梁氏嘴角抿住笑意,“好,我休息一下,你去吧。” 独孤宣嗯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梁氏看着他的背影,欣慰地道:“到底要成亲的人了,懂得体贴人了。” 独孤宣离开梁氏的屋子,问小厮,“大爷去店里了?” “是的,起码要今晚才回来。”小厮回答说。 独孤宣得意一笑,从袖袋里拢出钥匙,晃动了一下,“今晚,公子带你去烟月楼。” 小厮欢喜地道:“那有小的玩儿吗?” 独孤宣斜睨了他一眼,“瞧你那猴急样儿,带你去,自然有你玩儿的。” “太好了,谢谢公子!”小厮媚笑道。 独孤宣领着小厮走往账房,白天账房无人,是最好下手的机会了。 独孤平往日都是月落西山才回家的,但是今日却早了回来,一进门就发脾气,把轿夫痛骂了一顿。 刘氏刚好走到门口,见他不高兴,便上前问道:“怎了?什么事惹爷不高兴了?” 独孤平生气地都:“约了刘掌柜,等了大半个时辰都没出现,不来早说啊,害我白白等了那么久。”“我道怎地回来这么早呢,原来竟是被人慡约了。”刘氏微笑着安慰,“咱不生气,生气伤身,明日见着他,让他请吃酒就是。” 第四十七章 逃过一劫 独孤平骂了一顿,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见刘氏今日穿了一条紫红色裙子,映衬得皮肤白皙如雪,眉目巧笑倩兮,心中一动,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刘氏道:“府中人参没了,想起爷最近总是熬夜,便想着出去买点。” “没了让管家去置办就是,”他瞧了瞧她,“我送你的那支金镶玉钗呢?” 刘氏虚笑了一声,“放着啊,爷送的,奴家舍不得戴,怕贼惦记。” “送你就是让你打扮的,贼惦记就让贼拿走算了,我再送你就是。”独孤平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刘氏身边的丫头多嘴地道:“姨奶奶把簪子当了。” “掌嘴!”刘氏一怒,冲那丫头发火。 独孤平怔了怔,“为什么当了?” 那丫头委屈地道:“府中没了人参,姨奶奶去找夫人,让夫人吩咐管家去买,夫人许是以为姨奶奶要用,便说府中开支银子不够……” 刘氏转身,一耳光打在那丫头脸上,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嚼夫人舌根?看我不撕了你这贱婢的嘴巴。”独孤平听了,心中明白了大半,知道梁氏一直都与刘氏不和,明里暗里都刻薄刘氏,这丫头大概是替主子出气了,自然也可能是刘氏授意的,只是想起刘氏往日对他也颇为上心,加上之前梁氏陷害她一事 ,不禁便多了几分怜惜,道:“跟我去账房支取银子,把簪子赎回来,那是我送你的东西,不许当掉,以后莫说是给我买的,就是给自己买的都不需要去问夫人支取银子,直接找我就是!” 刘氏感动得泪光盈盈,“爷对奴家这样的好……” “那是自然的,你可是我的枕边人啊!”独孤平鲜少这样甜言蜜语,只是最近不顺心的事情实在太多,让他倍感疲惫,倒愿意跟真心爱他的人应酬几句了。 这话换做以前,刘氏真的会很感动,但是,经历了上次之后,她明白这个男人心里压根就没有她的存在,她嫁给他这么久,他却不知道她的为人,不曾为她说过半句话。 若她死了,他大概都不会有半点难过吧? 且说梁氏睡到下午,便起来梳洗了,清水进来伺候,道:“夫人要沐浴吗?天气这样热,睡一会也出一身的汗。” “打水吧,一身的汗臭味,一会爷就要回来了。”梁氏懒洋洋地道。 清水应声,就出去领着几个丫鬟去打水。 梁氏在屏风后面脱了衣裳,看着丫鬟们提着水鱼贯而入,道:“不必太热,放多些玫瑰花瓣。” 清水道:“是的,知道了!” 她转身在浴桶后的柜子里取玫瑰gān花,脚下提到一个东西哐当哐当的响,她咦了一声,“怎地有个盒子在这里?” 她拿起来,怔了一下,忽地变了脸色,看着梁氏。 梁氏也怔了怔,急忙抢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空无一物。 她想起今天独孤宣进来过,急忙问清水,“除了大公子来过,还有谁来过?” “就是大公子来过,没有旁人了。”清水道。 梁氏暗叫了一声,“不好!”她急忙穿上衣裳,吩咐清水,“把柜子的紫檀木盒子给我拿过来。” 清水急忙冲出去,却又退后了几步,看着一脸怒气的独孤平领着几个人走进来,他身后,陈教头架着独孤宣,独孤宣的脸肿起老高,想来挨了几个耳光。 梁氏听到凌乱的脚步声时,心中一沉,她沉默了一下,缓缓地走出来,抬头看向独孤平,“爷,回来了?” 独孤平把钥匙掷在地上,冷冷地道:“你欠我一个解释!” 梁氏低着头,看着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崭新的铜质钥匙,心下已经有了计较,道:“放了宣儿吧,是我让他这样做的。” 她抬头,看到满脸愤怒的独孤平身边站着刘氏,刘氏温柔地看着独孤平道:“夫人不会这样做的,爷您问清楚再说。” 说完,她眸子一抬,扫向梁氏,眼底有一抹幸灾乐祸之色。 梁氏心中微惊,是她捣鬼?不会,她没有这样的胆子,就是有这样的胆子也不知道她有账房的钥匙。 “母亲,救我!”独孤宣哭丧着脸,“我只是想拿点零花钱。” 梁氏看着独孤平,面容平静地道:“相公,妾身想与你说几句话。” 独孤平鼻子一嗤,铁青着脸道:“说!” “让他们都出去吧,我们夫妻也该好好地谈谈了。”梁氏叹息一声,眸子里笼上一层悲哀之色。 独孤平一怔,脸色渐渐和缓,但是眼底的愤怒依旧没有熄灭。 刘氏见状,知道毒独孤平已经心软,便对他道:“爷,您好好跟夫人说,我们出去就是!” 说罢,她挥手,让人松开独孤宣,压低声音道:“还不走?” 独孤宣自由之后,一溜烟地跑了。 刘氏遣走下人,把门关上,站在梁氏屋前的回廊里,看着日头渐渐地下沉,眼底有一抹暗光闪过。 阿蓁知道,她也知道,这一次,不会扳倒梁氏,但是,至少让她把私吞的银子jiāo出来,而且,让她在独孤平心中的纯良娴熟的形象不再。 房间内,梁氏站在琉璃珠帘前,伸手拨弄了一下琉璃珠子,眸子笼着哀愁盈盈地看着独孤平,“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你要银子为什么不跟我说?”独孤平生气地道:“那是我急用的银子,你这样拿走了,我如何跟人家jiāo代?这也就罢了,我还冤枉了朗儿,白白叫他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梁氏眸光陡然一冷,脸色也倏然变白,握住双拳,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朗儿,朗儿,你现在的心里就只有朗儿,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陷害他?就是因为你偏心,你以前重用他就算了,现在还把他调到账 房去管账,宣儿呢?宣儿才是你的长子啊,为什么你不好好培养宣儿?” 独孤平眸子一冷,“偏心?我是偏心,但是偏向谁你心中有数。”梁氏凄然一笑,“没错,我知道你平日对宣儿好,可夫君,不是他要什么给什么就是好,他马上就要娶亲了,还一事无成,每日只懂得流连青楼,不思进取,我承认,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很失败,但是,儿子 大了,母亲可以说的有限,该是父亲教育他的时候了。”她走到柜子前,把还来不及给苏妈妈的银票拿出来,“我不缺银子,只是,我见不得你对独孤朗好,你说我自私也好,小气也好,只是,没有哪个女人会这样大方,看着自己深爱的男子对其他女人和其他女 人生的孩子好。”她说着,凄然泪下,“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但是,自从知道你跟淳画也……我心里就很难过,我已经年老色衰,你的心肯定不在我这里,我只能指望儿子,可儿子又是这样的不长进,若我不用这样的方法 ,你会愿意听我说心底话吗?” 说着说着,她的无声饮泣便成了失声痛哭,“我也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我没有办法,我以前曾是那样痛恨用旁门左道争宠的女人,可我……可我老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你的心了……” 独孤平脸上的怒气一点一点地消散,无论多要qiáng多自私的男人,总还是喜欢听好话,喜欢看到自己的女人对自己死心塌地的。 听到她一句句地说自己老了,他的心也有些酸,想起她嫁给他的时候,还是个青涩少女,她最好的年华,都付在他身上和这个家了。 当然,还有一个前提就是她已经把银票jiāo了出来。“你有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何至于用这样的手段?”独孤平信了她的话,最主要是因为她要这么多银子也没用,她在这个家,不愁吃穿,娘家也不需要她接济,而且,银票就这样随意地放在她房间里,证 明她是无意吞这笔银子的。梁氏听他的声音虽然尚有余怒,但是已经平息了许多,便知道他已经相信了,她取出手帕擦拭了一下泪水,风韵犹存的面容上依旧笼着忧伤,卸了妆的皮肤其实更耐看,长期养尊处优,让她的血气十分润 泽,她走到他面前,低着头,怯怯地伸手拉他的衣袖,“妾身任性了,夫君能原谅妾身一次吗?” 独孤平见她仿佛新婚时候娇怯模样,哪里还有什么气?再说而且银票也取回来了,家丑不宜外扬,便不再追究了,道:“罢了,这一次便算了你,若再有下次……” “不会!”梁氏抬头迅速打断他的话,还挂着泪珠的脸绽出一抹欣喜的笑意,“只要夫君以后多重视宣儿,妾身保证以后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独孤平把银票放在自己袖袋里,郑重地道:“不是我不愿意培养宣儿,事实上,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他,他是我们独孤家的长子,以后独孤家还要他光耀门楣,我铺垫的一切一切,就是希望他日后 能少受些苦。不过,他确实也不长进,是时候督促督促了。” “夫君要好生教导才行了,马上就要娶亲了,还是一事无成,夫君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单独出去跟人家谈生意了。”梁氏适时地赞扬了他一两句,让独孤平的神色越发的和缓。 第四十八章 过敏 独孤平并未在梁氏的房中逗留太久,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又说了几句便打开了门。 刘氏还在廊前等着,见独孤平出来,她急忙上前,红着眼圈道:“爷,夫人肯定是有苦衷的。” 独孤平牵着她的手,微微叹息一声,“嗯,我都知道了。” 刘氏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 梁氏站在门口,看着独孤平牵着刘氏的手离开,眼底充满了恨意。 刘氏在转角处,忽地回头,捕捉到梁氏眼底的恨意,她挑衅一笑,仿佛在告知梁氏,一切都是她捣鬼。 梁氏怔了一下,旋即想起她最近跟独孤蓁来往甚密,是独孤蓁? 她眯起了眼睛,恨意在心底肆意乱撞。 很快,恨意被恐惧取代,没了那一万两,苏妈妈上门的时候,拿什么给她? 独孤朗被放了出来,身上的伤口已经发脓,独孤平亲自去放他的,跟他说清楚了整件事情,然后道:“你母亲也不是有意要害你,她也已经跟为父道歉,你也休要怪她。” 独孤朗咬碎了牙,方把恨意压在心底,道:“儿子知道!” “去吧,你这一身的伤,回去涂一下药。”独孤平道。 他甚至没有为独孤朗请大夫,他不是没有看到独孤朗的伤口已经化脓,一句回去抹药就打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阿蓁也没有去看独孤朗,想着他平安出来就行了。 她的性子一向冷淡,就算明知道独孤朗是好人,也不愿意过多的去接触。 阿蓁睡到半夜,忽地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徽娘掌灯出去,一边走一边道:“来了,谁啊?敲得这样急?” 刚退了门闩,门便被推开了,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撞了进来,徽娘还没瞧清楚他的模样,他便哭着道:“七小姐呢?快叫七小姐去救三公子啊,三公子快不行了!” 徽娘一惊,方看清楚来人是三公子身边的小厮平安,平安一脸的泪水,急得脸色都白了。 徽娘急忙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不行了?你说清楚啊!” 阿蓁也披衣出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平安拉住阿蓁的衣袖,哭着道:“小人也不知道三公子怎么了,他呼吸困难,脸都肿了,快不行了。” “走!”阿蓁二话不说,急忙拉着平安就走。 来到独孤朗居住的无居苑,阿蓁急忙推门进去,房中一阵的药味钻入鼻子,她蹙眉,“公子受了伤,请了大夫没有?” “没有请大夫,只是涂了药。”平安道。 阿蓁快步走进内室,独孤朗穿着宽松的袍子躺在chuáng上,一张脸肿成了猪头,他不断地深呼吸,一口比一口急速,眼睛都睁不开了。 阿蓁挽起他的衣袖,又看了看他脸上的伤口,都已经化脓了,不禁怒道:“怎么不请大夫啊?”平安哭着说:“哪里有银子请大夫?公子被抓走的时候,银子都被拿走了,夫人那边只让人送了药过来,说是给公子涂的,谁知道涂上去没多久,公子就开始脸肿,开始还只是一点点,轻微的发红,公子说 一会就好,谁知道越发严重了。” “把他涂过的药膏拿过来。”阿蓁吩咐道。 平安手忙脚乱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玳瑁盒子递给阿蓁,阿蓁打开闻了一下,药膏的成分立刻就在脑子里清晰浮现,她蹙眉,“公子以前吃过花生?” “花生?什么是花生?”平安问道。 阿蓁沉默了一下,把花生的曾用名都说了一遍:“长生果、地豆、落花参、落地松、成寿果、番豆、无花果、地果、唐人豆……” “唐人豆?”平安惊叫起来,“那一次,吃了一点点,脸也肿了。” 但是他旋即摇头道:“但是,这一次公子没有吃过唐人豆。” 阿蓁撑开独孤朗的嘴巴,口腔里有些溃烂的白色斑点,喉咙重大,气管的声音很大,显然已经影响到呼吸系统了。 “快,取一盆盐水过来!”阿蓁连忙吩咐。 盐水很快就取来了,阿蓁亲自把他身上所有涂抹过药的伤口都清洗一次,这些伤口本来出血化脓,药膏侵了花生末,直接渗入血液,造成快速和严重的过敏,若迟一点,真的会丢了性命。 这样清洗,只是防止过敏源不断地进入血液,可他已经有了过敏症状,意味着过敏源已经渗入他的血液里产生反应了。 “刀子!”阿蓁沉声吩咐。 徽娘把刀子取过来递给阿蓁,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三公子还有救吗?我们不如马上请大夫吧?” “不用请大夫!”如果连她都救不了的人,请大夫也没用。 她割穿手指,往独孤朗口中滴了一滴鲜血,鲜血没入他的唇齿间,她再灌了一口清水进去,张大他的嘴巴助他吞咽下去。 “喝血有用吗?喝小人的血!”平安二话不说便把手递了过来。 阿蓁瞧着平安眼底焦灼之色,所幸独孤朗身边还有对他好的人。 “不需要,一滴血就够了!”阿蓁轻声道。 虽然这具身体不是阿蓁原先的身体,但是药王给她的灵丹,算是仙丹,不是渗入她的血肉之躯,而是藏在元神jīng气内,跟着元神走,所以,她的血依旧可以解毒,正如之前在山上救了平南王妃一样。她让徽娘继续为独孤朗清洗伤口,然后开了方子放平安出去抓药,她开的是泻毒和清淤血治疗外伤内伤的方子,独孤朗的伤势不轻,这么热的天气伤口发脓,并且伴随发热,已经很危险了,所以,又开了 些外洗消炎的药熬水给他清洗伤口。 平安连夜出去抓药,然后煎药送过来,彼时,独孤朗脸上的红肿已经褪了大半,还只剩下轻微的肿胀。 “怎不叫大爷为公子请大夫?伤得这样的重。”徽娘埋怨平安道。平安委屈地道:“叫了又有什么用?去年公子染了伤寒,半夜里高热快死了,我去找大爷,大爷很不耐烦,胡乱打发了个人出去请大夫,大夫没有请到,说是大夫深夜不愿意出诊,大爷也没说什么,只让喝 点清水。” “怎会请不到大夫?只要给银子,哪个大夫不愿意上门啊?”徽娘哪里肯信? “是的,你我都知道的事情,大爷怎会不知道?他是不在意!”平安愤愤地道:“平日里三公子不管做得多好,大爷都不会赞赏几句,有什么做不好,骂得跟狗似的,我都怀疑三公子是不是他亲生的儿子。” 徽娘连忙喝止他,“你疯了?仔细隔墙有耳,你家公子的处境已经这样不堪了,你再胡说,知不知道会为他招致灾祸?” 平安哽咽地回嘴,“我倒是希望大爷能听见,大不了,就杀了我。” 阿蓁蹙起眉尖,道:“行了,不要吵了,吵架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她起身,让平安喂药给独孤朗。 独孤朗喝了药之后,发了一身的汗,为免汗水沾染伤口会引起再度发炎,阿蓁一直为他擦着皮肤和汗水。 独孤朗的高烧反反复复,退下去没多久,一会儿又升了上去。 阿蓁在他高烧的时候,让平安用烈酒避开伤口擦身,然后又用药水清洗伤口消炎。 到了下半夜的,独孤朗的情况基本就稳定了,脸上的红肿已经全部褪去,呼吸也正常了起来,就是体温还是有些高。 “他伤得这样严重,有发炎就肯定有发烧,低烧不怕的,观察住就好。”阿蓁对平安道。 平安也渐渐放心了,感激对阿蓁道:“七小姐,所幸有您在,否则平安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阿蓁拿起药膏,淡淡地问道:“这是夫人命人送来的?” “是的,除了这些药膏,什么都没有。”平安说起这个又激动了,“都知道公子是冤枉的,怎也不安抚安抚?就是养条狗,打错了,也懂得给它一根骨头吧?” 阿蓁对他这个比喻有些啼笑皆非,但是又觉得无比的贴切。 平安是一直看着独孤朗在这个家遭受的一切,连一个小厮都看不过眼,独孤朗过的生活大概和独孤蓁也没有什么分别的。 “之前公子吃了唐人豆发病,夫人知道吗?”阿蓁问道。平安点点头,“知道,那是去年过年吃团年饭的时候,吃饺子磨了点油浸唐人豆酱,公子吃了之后脸就开始肿,便什么都不敢吃了,后来去找了大夫,大夫问了他吃过什么东西,公子就都说了,除了唐人豆 酱之外,其他东西,公子以前都吃过,是断没有问题的,就是这油浸唐人豆酱是头一遭吃。” “意思就是,夫人也知道公子不能吃唐人豆?” “知道的。”平安见阿蓁一再问这个,便道:“但是公子这两日都没吃过唐人豆。” “嗯,今晚的事情,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公子曾经发病。”阿蓁吩咐平安。 “为什么?虽然大爷不在意,但是也总要告诉大爷一声的,公子可是差点就死了呢。”平安愤愤不平地道。 阿蓁摇头,“他不在乎,你说给他听有什么用?徒让你家公子难受罢了。今晚他发病的事情,你一旦对外宣称,被有心害他的人听见,难保他下一次还会再遭遇同样的毒害。” 平安想了想阿蓁的话,忽地大骇,“七小姐的意思是有人要毒害公子?”“这药膏,下了唐人豆粉末。”阿蓁把药膏递过去,让他闻闻,“所以,我会换一种药膏给你,如果明天夫人身边的任何人来看望公子,你只管在他们面前涂抹我给你的药膏,只有这样,她才会知道唐人豆伤害不了公子,下一次便不会再用。” 第四十九章 打阿蓁主意 平安咬牙切齿地道:“三公子都已经隐忍到这个田地了,为何还不愿意放过他?” 阿蓁没有跟他解释,世间的事情,不是说你愿意隐忍,便可以一了百了的,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不成立,你退一步,人家便进一步。 要么,是完全退出江湖,退出这个斗争的舞台,只要你还身在其中,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人家都不会放过你。 要么,你qiáng大起来,让想欺负你的人,吃不住你,那么才能换回一寸栖身之地。 阿蓁用这番话,告诫自己。 天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阿蓁才回屋。 独孤朗醒来之后,平安便抹着眼泪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独孤朗其实什么都清楚,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一点一滴都知道,但是,他还是安静地听平安说完,然后微微一笑,“嗯,知道了,去张罗早饭吧。” “公子,您就不生气吗?”平安跺脚道。 独孤朗还是那一抹浅薄的笑意,“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生气伤身,我犯不着。” 在乎才会生气,经过这一次,他还会在乎吗?不会,真的不会了。 平安觉得自家公子变了,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变了,以前他都是这样淡淡的,可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以前还是会生气伤心,如今眉目却是平静得很了。 到了中午时候,梁氏果然派人过来“关心”独孤朗的伤势,因昨夜平安出去抓药,是从后门出去的,梁氏并不知道,这才算骗得过她。之前独孤朗的饮食一直都小心翼翼,因为她知道梁氏有心除去他,之前又让她知道他的饮食禁忌,在他的饮食里添加了唐人豆而他又不知道,毒死了他,即便官府上门查都查不出什么来,甚至她可以说是 她添加的唐人豆,但是因不知道他对唐人豆过敏,官府也奈何不了她。 如今阿蓁帮了他这个忙,想来以后,也不需要总是担心了。 梁氏这一次可偷jī不到蚀把米了,她现在也没心思对付独孤朗与阿蓁,只想着如何能应付苏妈妈。 她命人变卖了所有值钱的首饰,但是也只有几千两,距离一万两还有一大截。 绞尽脑汁,她也想不出办法来,总不能回娘家支取,如今娘家不是爹爹当家,兄长虽然对她好,可嫂子总是防备着,几百两或许会给的,可几千两,又怎愿意? “夫人,莲子羹熬好了!”清水掀开帘子,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摆放在她面前。 清水的碧玺耳环的金翠玉流苏发出清脆的声音,脑袋晃动的时候,耳环跟随脑袋摆动有漂亮流畅的弧度。 “你这耳环从哪里来的?”梁氏留意到她的耳环,竖眉问道。 清水怔了一下,刚才在房间里试戴耳环,小崔过来跟她说莲子羹好了,让她去端给夫人,她便忘记了脱下。 清水神色闪过一丝慌乱,旋即平静下来,“夫人,这是街边货郎挑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些贝壳珠子染色,三文钱一副!” 梁氏岂是好糊弄的人?她一眼就看出了这双耳环的价值,没有上百两,绝对买不到。 “你最好说实话!”梁氏的脸色yīn沉了下来,莫非,这小蹄子竟又勾了夫君?哄得夫君给她买?这府里,银子大权都在独孤平那边,也只有他舍得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女子。 清水知道瞒不过她,只得如实招来,“夫人息怒,是七小姐送给婢子的,说是感谢婢子往日关照小莲,婢子本不愿意要的,但是她坚持要塞给婢子,婢子没有办法,只好要了。” “你好大的胆子!”梁氏勃然大怒,“那么,想必也是你告诉她,本夫人手中有账房钥匙的?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清水大惊,连忙跪下,“冤枉啊夫人,婢子一个字都没有说过,而且,七小姐也没有问,只是找了婢子过去,送了东西便打发婢子走了。” “你不说,她焉会知道?”梁氏越想越觉得有问题,指定是清水告知了她,然后她再让刘氏放风声给宣儿。 “婢子敢对天发誓,半点都没有泄露过!”清水还真的举起手发誓,眼圈泛红,委屈地道:“若婢子泄露过关于账房钥匙的事情,保佑婢子不得好死!” 梁氏盯着清水,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但是,若不是她说的,是谁说的?她问过宣儿,宣儿说是刘氏告诉他的,可刘氏又哪里知道这件事情? 除了清水与她自己,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个事情,她没说过,清水也没说,谁泄露出去给刘氏听? “你还敢骗我?”刘氏怒极,重重地打了清水一记耳光,右边的耳环被打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玉器声响。 清水捂住脸,哭着道:“夫人若不信,打死婢子就是!” 梁氏捡起地上的耳环,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灵光,不管钥匙是如何被泄露出去的,都不是眼下最要紧的问题,最要紧的是要凑银子给苏妈妈。 “这耳环,大概是平南王妃送给她的吧?她这样大的手笔,对你一个婢子也送上百两的东西,可见她不在乎银子!”梁氏若有所思地道。 清水骇然,“这耳环值一百两?” 她以为,顶多就是两三两银子,事实上,即便是两三两的首饰,对她来说已经很贵重了。她一个月的工钱是三钱银子,按照当时的物价得出的换算公式,一两白银等于一千个铜钱,而一钱银子大约可以折现七十个铜钱,也就是说,她一个月才赚两百来个铜钱,一百两是多少个铜钱?清水没上 过学,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算了,总之,对她而言是很大的一笔钱。 她心中暗暗懊恼,若早知道这耳环这么值钱,就拿去卖掉换银子回家了,除了给家里一笔钱之外还能置办挺好的嫁妆,哪里需要在这里受气? 如今这耳环落在夫人手中,只怕再也要不回来了吧? “她随随便便就赏你上百两的首饰,她真的这么大方?”梁氏捏着耳环,神色yīn晴不定。 清水盯紧她手中的耳环,心不在焉地道:“她房中有一大盒首饰,听小莲说,这已经是最不值钱的了。” “是平南王妃赏赐给她的?”梁氏问道。 “听说是的。” 梁氏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清水的耳环,抬头见清水痴痴地看着她手中的耳环,遂冷冷一笑,“把另一只耳环脱下来,我说过多少遍?不许你跟独孤蓁那边来往,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 清水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也不得不遵照她的话去做,心底暗暗后悔,早知道拿到耳环的时候就出去问问价格,也不至于白白就不见了这么多银子。 她脱下耳环,不舍地放在梁氏手中。 梁氏翻翻眼皮子,淡漠地道:“别不情愿,这耳环不是你的贱命消受得起的,仔细招来横祸。” 清水腹诽甚多,却一句不敢说,只得诺诺地应了一声。 梁氏把耳环没收之后,吩咐清水,“你去小莲那边摸摸底,看王妃到底赏赐了多少东西给她,价值几何。” 清水为难地道:“只怕小莲也不愿意说吧?” “你不试过怎知道她不说?”梁氏丢给她三钱银子,道:“以利诱之,她便什么都说了。” 清水几乎要翻白眼了,道:“夫人,七小姐赏赐给婢子的是一双价值百两的耳环,她身边的人又怎少得了赏赐?这三钱银子,人家怕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梁氏愠声道:“你懂什么?所谓无功不受禄,她送你这样厚的礼,不过是要从你嘴里撬出些什么来,可对身边的人,她便舍不得这样大方,她是什么出身?小家子气是在所难免的。” 清水还想说什么,梁氏已经沉了脸,“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清水只得接过银子,道:“那婢子尽管去找找小莲,只是她也未必说的。” 清水往日是不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梁氏说话,但是如今气恼她夺了自己的耳环,心中有气难消,所以口气也不若往日恭顺了。 梁氏听了她的话,少不了是要生气的,但是想着还要指望她去探听消息,也只好忍下这道气,挥手打发:“去吧,尽力而为,若是打探回来的消息叫我满意,这耳环还给你就是!” 清水一听,大喜过望,“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梁氏看着她眼里的贪婪,硬是忍住一耳光打下去的欲望。清水心道:自然没有的,因为你都不曾许过什么,每月给那么点工钱,便把人当狗使唤。她又想起入府之前,梁氏曾在自己父亲面前说绝不叫她受一丁点委屈,果然也是,她受的不是一丁点委屈,而是很 大的委屈。阿蓁吃过午饭之后,就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廊下看书,徽娘与小莲开始见她看书的时候,都觉得诧异,因为,七小姐是不认字的,可现在看着一本厚厚晦涩难懂的书津津入味,还懂得开药方,真是叫人奇怪 。奇怪的事情发生多了,便不觉得奇怪了,七小姐浑身上下都像是个迷,既然解不开,那就不解了。 第五十章 偷 两人都知道阿蓁看书的时候喜静,不爱被人打扰,所以徽娘坐在门口处绣花,而小莲则把院子里的花卉拾掇一下。小莲看到清水的脑袋在大门处晃动了一下,然后又躲了起来,她对阿蓁打了个手势,阿蓁也瞧见了,想了一下,微微一笑,招呼小莲过来,轻声道:“她大概是来问王妃赏赐了些什么东西给我,你只管告诉 她,我这些东西价值超过一万两。” 小莲眼底闪着问号,不是说钱财不可露眼吗?告诉了她,她指定是要回去告诉夫人的,到时候怎知道夫人会做些什么? 阿蓁柔和地拍着她的手背,“去吧!” 小莲应了声,拍打了一下裙摆上的尘土,便走了出去。 “怎么了?”小莲见清水眼睛红肿,急忙便问道。 清水揉揉眼睛,勉qiáng笑了一笑,“没事,想找你说说话。” 小莲拉着她走到湖边,有些义愤填膺地道:“她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你脸怎么了?她还打你了?” 清水苍白一笑,“没事的,习惯就好,你转告七小姐,让她看好她的首饰,她要谋夺七小姐的首饰。” “什么?”小莲大吃一惊,“可七小姐有什么首饰啊?就是有,那也是王妃赏赐的,她凭什么啊?” “她让我来探听七小姐的首饰价值多少,若我没能问到,铁定被她打死!”清水凄然一笑,“无所谓了,你回去告诉七小姐,让她注意就是。” 小莲叹息了一声,“下人也是人啊,怎地就当狗一样欺负?你还是她的亲戚呢。”“穷亲戚算什么亲戚?她与礼部尚书夫人也是远亲,你没看她上赶着要跟人家攀亲戚吗?用利用价值的才是亲戚,我只是她手底下使唤的丫头而已!”清水这句话,道尽了人情世故,听在小莲耳中,不免有 些凄酸。 小莲难过地看着她,想了一下,道:“王妃赏赐给七小姐的,都是稀罕品,价值多少,我不知道,但是听七小姐说过,起码超过一万两,你只管回去告诉夫人,免得挨打。” 清水神色有片刻的凝滞,她的苦肉计只是为了让小莲同情,但是当她真的同情她把她要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竟有些难过。 她知道,她可能要失去这个刚刚建立感情的朋友了。 只是,在这种高门大宅里,又怎需要朋友? 她带着满腹的茫然回去了,把小莲说的话转告了梁氏,梁氏显然对她的回复不太满意,因为,她要知道首饰盒里到底有什么,她好估量价值,并且,她要知道首饰盒摆放的地方。 她不会天真的相信小莲说价值超过一万两便真的超过一万两。 但是,不管如何,这个首饰盒,她志在必得。 “夫人,您说把耳环还给婢子的……”清水见她迟迟没有给,便怯怯地问了。 梁氏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我帮你放着,等你日后嫁人的时候,自然会还给你的。” 清水愕然,触及她严厉的眸色,她便知道,这耳环以后都不会回到自己手中了。 她脸上来不及做任何表情,梁氏便下令道:“去请舅爷过府,我有事要找他!” 清水应了一声,拖着不情愿的脚步出去。梁氏口中的舅爷,便是她的亲弟弟梁中天。此人早年的时候游手好闲,眠花宿柳,欺行霸市,前年梁老爷花了一大笔的银子在衙门为他谋了个差事,在刘捕快手底下做事,只是不到一个月便被大人踢走了 ,气得梁老爷几乎吐血。 在衙门虽然gān不长,可也认识了衙门的一些兄弟,平日里没事就吃吃喝喝,用他的话就是联系感情以后有大用途。出来混的人,多少跟黑道也有些来往,因着他花钱大方,所以市井流氓小飞们,都爱他跟混,渐渐的,混出了个名堂,加入了漕帮,做了个小头目,手下也有一帮兄弟,帮衬着梁家把生意做大,梁老爷也 算是老怀安慰了。梁中天在傍晚的时候来到独孤家,一身土青色绸缎衣裳,腰间系着漕帮小头目专用的青色腰带,一把弯弯的匕首插在腰间,这样大热的天气,脚上蹬着一双小羊皮靴子,鞋头有些泥泞尘埃,却难掩他霸气 的架势。 他一屁股坐在梁氏的摇摇椅上,翘起了二郎脚,嘴巴咧开,露出两排因长期吃槟榔而huáng黑的牙齿,下巴微微扬起,“姐,专程叫我过来,什么事啊?” 梁氏示意清水出去,然后把门关上。 梁中天见她这样小心,便知道有要紧事,遂正色地问道:“是不是独孤平那家伙欺负你?是的话你告诉我,我削了他。” 梁氏白了他一眼,“胡说,你姐夫怎会欺负我?他对我好得很。” 梁中天不屑地道:“得了吧姐姐,你跟你弟还说什么假话?他对你好?对你好就不会老是往府中领女人。” 这话戳中了梁氏的痛处,她神色一凝,道:“休要回去乱说,我今日找你来,是有要紧事的。”她在梁中天耳边说了几句话,梁中天嘿嘿笑了一声,乜斜了她一眼,“得了吧,姐姐,你缺钱就跟弟弟说,多了没,一百几十两总还是有的,你打那小贱人的主意做什么?她能有什么值钱的首饰?她的东西 都是你给的,给了多少,你自己不清楚么?” 梁氏冷冷地道:“若是我给那些,我要来做什么?还说自己消息灵通,莫非不知道她前些日子误打误撞救了平南王妃,平南王妃赏赐了她好些珍品吗?” 梁中天还是有些不在乎,“得了吧?就算赏赐,能赏赐些什么好东西给她?一个小丫头,百十两就打发了。” 梁氏从柜子里取出那副碧玺耳环,递给梁中天,“这是她打赏给清水那丫头的,你看看值多少银子?” 梁中天到底还有些见识,取过耳环瞧了一下,怔道:“这是宫廷物品,黑市大把人回收,价格奇高,这耳环起码能卖到二百两。” “听清水说,王妃赏赐了她一个首饰盒的首饰,件件名贵。”梁氏淡淡地道。 梁中天沉默了,眼底有一抹兴奋在窜起,逐渐亮了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小块槟榔放入口中,咀嚼了一下,道:“行,咱今晚就动手!” 他抬头看着梁氏,狡猾的笑意在眼底蔓延出来,“姐,有言在先,我可以不要,可我那帮兄弟的跑脚钱可跑不了。” “行,到时候给你五百两,分给他们吃茶,行了吧?”梁氏翻翻白眼道。 梁中天嘿嘿笑了一声,“五百两,姐姐啊,您这是打发乞丐呢?你们独孤家也算是有钱人家,出手这样低,就不怕压了您的身份?” 梁氏发恨地道:“往日里姐姐少关照你吗?这一次我铤而走险,你以为就是贪图那点银子使用吗?我是有大用处,若凑不出这一万两银子,你就等着给你姐姐收尸吧。” 梁中天怔了一下,“此话怎讲?还有人敢欺负我梁中天的姐姐?是不要命了吗?” “是啊,人家就是欺负我了。”梁氏没好气地道。 “是谁,说与我听,我摆平他,然后那些首饰对分!”梁中天道。 “逍遥王爷!”梁氏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炸得梁中天当场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看着梁氏道:“姐姐啊,你是怎么得罪那祖宗的?别看他往日屁事都不管,可这人心黑得很,出手也狠!” 梁氏遂把醉月楼的事情说与梁中天听,梁中天听之后,道:“那是没有法子了,这笔银子你只能给,这个亏你只能吃!” “醉月楼背后的老板,真的是逍遥王爷吗?”梁氏问道。梁中天道:“他是刚接手的,就是起火之后,从沈家手中接过醉月楼,花了多少银子我不知道,但是听说出手挺豪慡,沈家倒是心服口服地把醉月楼转手给他的,那老鸨苏妈妈,原先是沈老板的外室,如今 还继续打理醉月楼!” “弟弟,情况你知道了,姐姐什么事情都不瞒你,坦白说,现在你不帮我,就没有人可以帮我了,所以,银子多了我不能给你,几百两还是可以的。” “咱姐弟一场,说钱就伤感情了,我也说了,不是我要,我的兄弟可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gān这营生,而且也不是一个人可以做,所以,三千两,少了不gān!” 梁氏咬牙切齿地看着梁中天,“这有什么危险?那丫头那边也没什么护卫,我也会调开陈教头,让你们好下手。” “姐姐,不必再说,给句慡快话,三千两,给就做,不给就罢了!”梁中天已经是人jīng了,过河怎会不湿脚? 梁氏只得答应,道:“抓紧时间,今晚就行动,记住,gān净利落些,莫要伤了人命,伤了人命官府势必要追究的。” “行,你还信不过我吗?”梁中天笑嘻嘻地道:“先付二千两订金,否则我那些兄弟不做事!” “你还怕我赖账不成?”梁氏气结。 “哪里会怕你赖账?只是你要使得动人家做事,总得先给甜头吧?再说了,那首饰铁定可以拿到手,你怕什么啊?”梁中天道。梁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个破落户,一点姐弟情都不念!”这样说着,却也只得动手去数银票。 第五十一章 嫁出去 三更时分,万籁俱静,虫鸣已经停止进入了梦乡,只有不停息的夏日微慡的风掠过树梢,发出洒洒的声响。 独孤府的后门被悄然推开,几个黑色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进来,再把门虚掩上。 府中的陈教头早在晚饭之后便被梁氏遣出去办差,府中护卫见教头不在,自然就松散了,值班的人早早就去睡觉。 “这边,轻些脚步!”梁中天走在前头,压低声音对身后的人道。 这帮人走空门已经走得习惯了,身形飞快,脚步极轻,穿过后院的密密麻麻的枣子树,上了回廊,后院的回廊原先是有风灯的,但是今夜风灯全部都不亮。 月光躲进了云层里,大地一片漆黑。 几道身影穿过回廊之后进入阿蓁的屋中,大门紧闭,其中一人翻墙进去之后打开门,伸手示意他们进来。 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声响,也没有灯光,寂静得叫人窒息。 “你们在这里望风,你们二人陪我进去!”梁中天压低声音吩咐道。 他燃点起微弱的光线,俯下身子前行,很快就找到了阿蓁的厢房。 用刀子小心翼翼地把门闩剔开,猫着腰进入,掀开帘子,便听到均称的呼吸声传来,梁中天瞧了一眼,chuáng上有人睡得很死。 他饶过chuáng边走向一扇木屏风后面,翻找了一下,在抽屉里找到一个盒子,盒子上了锁,他咬住刀子,用一条铁丝捅入锁眼里打开锁,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看,顿时惊住。 这些东西,哪里止一万两?一件件都是好东西啊。 他把盒子关上,把匕首插回腰间,一扬手,轻声道:“得手了,走!” chuáng上的人陡然飞起,一把剑架在了梁中天的脖子上,与此同时,大门被推开,四五名捕快冲进来,手中持着长剑,把三人团团围住。 有人点燃了桌面银烛台上的蜡烛,漆黑的屋中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 梁中天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扭头去看把剑架在他脖子上的人,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首饰盒叠在地上,“刘捕头?” 刘捕头的脸在烛光映照下显得尤其凶冷,他冷冷一笑,“梁中天,什么时候改行做贼了?” 梁中天脑子里闪过千万种说词,他一向善于诡辩,但是,当场拿住,哪里还能辨说?他耷拉着脑袋,道:“刘捕头,我是受人指使的!” 他在衙门混过一个月,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坦白比狡辩好。 “是啊?”刘捕快冷冷一笑,“有什么情况,回去衙门再慢慢坦白!” 梁中天马上矮了一截,哀求道:“刘捕快,其实这就是他们的家事,是家事,是我姐姐,不,是独孤夫人让我来的。” “哦?”刘捕快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之色,“独孤夫人?” 阿蓁刚好推门进来,听到梁中天这话,不禁诧异地问道:“母亲?胡说,母亲怎么会让你来?还是母亲告诉我,让我仔细今晚有贼的,如果是她派你来,她怎会这样跟我说?” “你说什么?”梁中天眼睛突出,瞪着阿蓁,“你说是你母亲告知你今晚有贼?” “是啊!”阿蓁点头道。 梁中天恨恨地骂了一声,“贱人,连自己亲弟弟都害?” 刘捕快命人锁起梁中天,问阿蓁,“是独孤夫人亲口告诉你的吗?” 阿蓁摇摇头,“不,是母亲身边的丫鬟清水来告诉我的,说收到消息有贼惦记王妃赏给我的首饰,我这才让徽娘去请刘捕快您的。” 刘捕快嘿嘿笑了一声,“这事儿可真有趣了!” 他一扬手,道:“先把人带回衙门,命人去王府通报一声。” 阿蓁上前一步,拉着刘捕快到一边去,轻声道:“刘捕快,我以为,这件事情还是不宜惊动王府!”“怎么说?”刘捕快眸光一抬,“这是王妃赏赐给你的东西,于情于理,都该汇报一声的,而且,之前王爷也吩咐过,让本官多关注你一下,你休要担心,无论是梁中天还是梁氏,都休想欺负你,本官自会为 你做主!” 这件事情着实不难想象,梁氏动了贪念,伙同自己的弟弟偷王妃给阿蓁的赏赐,被她身边的丫鬟知道了,丫鬟前来通风报信,所以才有了今晚这一出。阿蓁诚恳地看着刘捕快,道:“我就是知道王爷曾过过这样的吩咐,才不愿意让您告知他,说白了,我于王妃并没有什么恩,不过是误打误撞治好了王妃,王妃对我的恩典,已经远远超过我做的一切,如今 若知道因王妃赏赐给我的事情闹出这样的风波来,指定是要大动gān戈的,这件事情,彻查下去,只怕独孤府不得安宁,我始终是独孤家的女儿,不能因一人的贪念而让整个家都陷入灭顶之灾里。” 刘捕快看着她,道:“你倒是个懂事的姑娘,好,本官便体恤你的苦衷,不把此事告知王爷,但是若王爷在外间听到了什么风声问起,本官还是要说的。” “我知道,定必不叫您为难的!”阿蓁感激地道。 一gān人等,被带回了衙门审理。 阿蓁命小莲收拾好屋中的东西,燃了一盏明亮的蜡烛,在榻上看书。 “七小姐,我不明白为什么说是夫人通风报信有人来偷东西?其实我们都知道,是夫人要偷您的首饰,还不如不说这个,让刘捕快把她抓走呢。”小莲不明白地道。 阿蓁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有一抹奇异玩味的光芒,“你见过猫抓老鼠吗?” 小莲道:“我最怕老鼠了!” 阿蓁笑笑道:“猫抓老鼠,是不会马上咬死老鼠的,它总喜欢把老鼠戏弄半天,直到老鼠筋疲力尽,才会一口咬断老鼠的脖子。” 徽娘有些担心,“七小姐,要么不要跟夫人作对,要么不留余地,否则,后患无穷。”徽娘觉得,能在这个家安静地生活下去,不受人欺负,便已经是最好的日子了,所以,她不赞成展颜去撩拨挑衅梁氏。 阿蓁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不赞成徽娘的话,怎能轻易饶过她呢?她手上染了几条人命?又是何等残毒地害死了原主的母亲萧灵儿?她和独孤平,一个都跑不了。 一切,都如阿蓁所料,梁氏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梁中天,她坚持是她自己让清水去报信的,因为,梁中天找她了解情况,她dòng悉了他的意图,遂让阿蓁小心。 梁中天在公堂上勃然大怒,对着梁氏扇了几个耳光,梁氏gān脆装晕,被送了回府中。 就这样,梁氏折腾了一番,损失了两千两银子不说,还与兄弟反目,娘家仇恨她,在独孤平心中,也已经认定了她原先是有心偷银子的。 独孤平当夜来到梁氏房中,梁氏已经醒来,在屋子里发了一通脾气,清水自然少不了一顿打,而其他丫鬟小厮,也跟着倒霉。 独孤平看着一地的凌乱,而梁氏则坐在妆台前生闷气,不由得蹙眉,“你这是发什么疯?”梁氏机关算尽,最后希望落空,醉月楼的银子还没摆平,又摊上了这等事,发了脾气之后,便是满腹的心酸委屈了,竟披头散发地趴在妆台上大哭起来,“你还问我什么事?都是你宠妾萧灵儿生的好女儿, 若不是她,我何至落得今日这个田地?” 她嫁给独孤平之后,一直温恭贤良,从不发气,但是不代表她没有发气的底气,她闺阁中的一位闺蜜,如今是宫中的昭仪娘娘,时常也有赏赐从宫中送出来。 独孤平见她撒泼,心中更是不喜,冷冷地道:“你怨谁?这都是你自己作的。” 梁氏闻言,陡然抬起头,妆容被泪水冲花,眼底的黛青被泪水染的青黑青黑的,顺着泪痕冲下来,再染上脸上的腮红,像一张小孩儿胡乱作画的墨染废纸。 她委屈地冲独孤平道:“是的,都是我自己作的,你若是不喜欢,休了我便是,反正,昭仪娘娘也说过,若我日后无依无靠,她自会养我一辈子!” 一向她把昭仪娘娘抬出来,独孤平是没话说的,他叹息一身,把她拥入了怀中,道:“好了,告诉我,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平日里没少让昭仪娘家帮衬着生意场上的事情,自然,也没少送银子入宫,可他也知道,多少人巴巴地盼着有他这样的机会。 梁氏心头未免有些得意,但是得意之余,又未免有些凄酸,她知道,自己只有这种手段控制他了。 这一次她没有隐瞒独孤平,把事情的始末都说了出来。独孤平听到一万两的时候,那张俊美的容颜已经变得铁青了,纵然顾忌着昭仪娘娘,却还是压不住心底的愤怒,“你实在是觉得她碍眼的话,要么送她远远的,要么便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别在这里净给我 惹麻烦!” 梁氏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淡定了下来,她知道,独孤平虽然生气,可还是愿意为她偿还这一万两。 果然,独孤平道:“明天你去账房找我,我看看可还有周转的银子。” 梁氏拿着手绢擦拭泪痕,却越发把自己的脸擦成了大花猫,独孤平瞧得心里厌恶,冷冷地道:“有这闲工夫,找个殷实人家,把阿蓁许出去,免得再生事端。”梁氏嘴角抽起yīn冷的笑意,“我正有此意!” 第五十二章 被赶出去 梁中天被判了五年监禁,听说这还是花了银子的,若不是起码要坐十年以上。 是独孤朗把消息告知阿蓁的,阿蓁听了之后,只是淡淡地笑了,“五年,便宜他了!” 独孤朗清朗的眉目有些担忧,“梁家的人很难缠,你要小心!” 阿蓁看着他,道:“你不必为我担心,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独孤朗黯然点头,“是的,我的处境比你好不了多少。” 独孤朗走后,独孤珊姐妹领着几个丫头仆妇过来。 一进门,独孤珊便沉着一张脸下令,“给我砸,把可以砸的东西全部砸了!” 小莲惊叫一声,急忙阻止,“你们gān什么啊?你们这是要gān什么啊?” 独孤珊站在阿蓁面前,居高临下倨傲地看着阿蓁,她今日着了一身红色绣大朵百合的衣裳,衬得面容娇艳明媚,仿若一朵开得极致的玫瑰。 “独孤蓁,你好心计啊,竟然连母亲都敢陷害?”独孤珊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眼底的怒火仿佛要在阿蓁的脸上she出几个dòng来。“姐姐,跟她废话什么啊?拖她出去,打断她的双腿再说!”独孤意一身的绿衣,白嫩的面容也张狂着怒火,她姿色比独孤珊逊色两分,也比独孤珊矮小,但是,她的眼睛很漂亮,睫毛长而弯,像芭比娃娃 公仔一样jīng美。 阿蓁站在两人面前,仿佛一朵开在深谷的幽兰,清幽而淡雅出尘,论容貌,她是比独孤珊姐妹出色的,独孤平本身长得儒雅俊美,萧灵儿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生下的独孤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些仆妇已经开始砸东西,桌子,椅子,妆台,都被身板厚实的仆妇推到在地上,阿蓁的衣衫也被丢在地上使劲地踩…… 独孤珊见阿蓁不为所动,怒火更炽,加上当日被当做独孤蓁抬上山生葬,这怒火哪里按捺得住?她反手执起一把剪刀,便往阿蓁的脸上捅过去,她实在是痛恨这张脸,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撕破这张脸,她才是独孤家最美的女儿,外人盛传独孤家五小姐才貌双全,但是她总是觉得心虚,因为,有独孤 蓁在这里,她怎都不会是最美的。 剪刀飞快地落下,但是,没有落在阿蓁的脸上,而是哐当一声,落在了阿蓁的脚下。 阿蓁在她扬起剪刀的那一瞬间,反扣住她的手腕往手掌上一拖,独孤珊只觉得整个胳膊一下子没了力气,剪刀也脱手落下。 阿蓁快速地拔下旁边独孤意头上的簪子,另一只手擒住独孤珊的脖子,把簪子指向独孤珊的白皙细嫩的脖子,她凝着一身的冷气,眸光缓缓扫过众人,沉声道:“都给我住手!” 独孤珊纵然被掐住脖子,嘴角的冷笑却没有收起,相反,笑得越发讽刺轻蔑,“不必住手,给我砸,把她的东西全部丢出去烧掉!” 她吩咐完,斜眼看着阿蓁,嘲弄地道:“就是给你天做胆,你也不敢伤我分毫。”她看着阿蓁的眸色越发yīn狠,更是轻蔑的笑了起来:“小杂种,怎么?不敢下手?人蠢就罢了,还这般的懦弱胆小,活该你被我踩在脚下,我告诉你,你一辈子都注定被我欺负,即便你嫁出去,当然,前提 是你要有命出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脖子传来冰冷的痛楚,她低头,看到阿蓁已经把手移开,她手中依旧握住那簪子,一滴鲜血,从簪子上滴落,刚好落在她素白的缎鞋上,迅速晕染开去,仿若一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阿蓁的声音yīn冷地传来,“下一次,便是你的脸!” 独孤意惊叫了起来,“血啊……” 独孤珊伸手摸了一下脖子,有濡湿的的触感,伤口处,有冰冷的痛楚传来,她倒吸一口凉气,眸子里迅速窜起怒火,“你敢伤我?”阿蓁邪冷一笑,绝美的面容笼着一层莹润光泽,带血的簪子缓缓地攀爬上独孤珊的白皙jīng致的脸庞,顺着脸颊一路下滑到下巴,然后忽地一挑,狠狠地抬起她的下巴,她的脸也迅速bī近,冷冽的口气喷在 独孤珊的脸上,带着几分低沉的沙哑,“你说呢?” 锋利的簪子迅速滑上她的嘴唇,鼻尖,再到眼底,独孤珊全身僵冷,整个人大气不敢出,只怕一动弹,阿蓁的手便会抖动,那么,刺伤她的容貌。 她想说几句话来恫吓阿蓁,但是,当她触及阿蓁那双没有一点温度的眸子时,一种恐惧擭住了她,她知道,阿蓁是真的会动手。 “你伤了姐姐,爹爹不会放过你的!”独孤意冲阿蓁挥拳。 阿蓁轻蔑一笑道:“他什么时候放过我?”从出生之后的nüè待到渐长之后的丫鬟身份到最后的生葬,哪一件,不是推她去死呢? 她把簪子掷于地上,厉声道:“滚!”独孤珊见威胁解除,松了一口气,但是恨意难消,遂对仆妇打了一个眼色,两名仆妇悄然而至,阿蓁眸光倏然一冷,一脚扫向独孤珊的小腿,独孤珊打了一个趔趄,跌在地上,她尖叫一声,还没来得及爬 起来,阿蓁素白缎鞋便踩在她的手背上,阿蓁俯下身子,口气极尽威胁的意味,“看来,你这张脸真都不想保住了!”独孤意见独孤珊受rǔ,发恨地冲了过来,拉住阿蓁的手用力地一口咬下去,她本是照着阿蓁的手背咬下去的,可只听得“咯嘣”一声,她听到自己牙齿断裂的声音,然后牙肉一阵疼痛,她急忙松口,竟看到 自己咬在了阿蓁手腕上的玉镯子上。 “徽娘!”阿蓁沉声看向徽娘,徽娘犹豫了一下,这种情况,以前阿蓁吩咐过她,只是她不敢。但是,当她看到独孤珊姐妹带着怒火的眸子,她知道即便什么都不做,自己作为七小姐身边的人,也逃脱不了,遂咬了咬牙,抽起墙角的扫帚,发恨地往仆妇丫鬟身上打去,一边打一边怒骂:“好,老娘今 日便把往日的怨气一并发泄了,要打要杀,也痛快一会先!” 小莲见徽娘出手,打得着实痛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抡起另一只扫帚便打了起来。 这两人双帚合璧,竟把不大的房间扫打了个遍,连同阿蓁在内,都挨了几下,阿蓁急忙躲避,看着发狂的徽娘和小莲,不禁啼笑皆非。 仆妇丫鬟拉着独孤珊姐妹急忙逃去,仓皇之际,独孤珊的鞋子都落在门口了。 徽娘与小莲见她们都跑了,抄着扫帚哈哈大笑,笑罢,她们双腿发软地坐在地上,互相心惊胆战地对视一眼,心扑通扑通的乱跳,手心直冒汗。 她们都知道,从今往后,想要置身事外,便不可能了。 阿蓁上前拉起两人,郑重地道:“我知道,你们都很害怕,不过,我保证,会以我所有的能力,保证你们的安全!” 阿蓁的话,语气很轻,但是,却很笃定。 徽娘与小莲又对视一眼,两人眸子里的狂乱已经沉淀了下来,一丝说不出的信赖和安全感油然而生,反正都是地低泥了,还怕什么呢? 阿蓁帮衬着两人把屋子收拾好,刚坐下,便听到管家过来冷冷地传梁氏的命令,让阿蓁带着两个丫头去独孤府旁边的侧苑住。 所谓的侧苑,其实就是一间土房子,以前是养马的,只有两个房间,但是却有一个很大的院子。 梁氏是当家主母,她的话在这个家里,只要独孤平不反对,都没有人敢质疑。 徽娘听了,冷笑一声,“那是马棚,竟叫堂堂小姐去住,也不怕损yīn德!” 阿蓁见过那马屋,就坐落在独孤府左侧,墙身分开,有独立的门和院子。阿蓁淡淡一笑,“何必置气?出去住不比在这里住好么?”估计是梁氏知道了独孤珊与独孤意在这边挨了打,她一时半回也想不出办法来对付自己,毕竟刚从衙门出来,她不敢在这个时候生事,便想把自己 赶出去眼不见为清静。 她取出几两银子,递给徽娘,“你出去找几个苦力把屋子清理一下,然后置办几件家具,日常生活所需的种种,都置办下来吧。” “不需要这么多银子!”徽娘拿了二两银子,把剩下的还给她,徽娘知道,七小姐虽然有很多名贵的首饰,但是银子不多,总不能真的把王妃赏赐的东西拿出去典当。 阿蓁把银子递给她,仿佛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首饰于我,没有任何的作用,日后自然是拿去换钱的。” “这可不好吧?”徽娘担忧地看着阿蓁,“若王妃知道了,大概会不高兴的,再说,她赏赐给您的,许多是宫廷之物,无人敢收。” 阿蓁淡淡地笑了,“天下连死人的营生都有人做,怎会无人做宫廷物品的生意?你去吧,我把需要的东西收拾一下,明日就搬过去。” 因为是废置的马棚,虽然以泥砖堆建,但是还是很大的一股味道。 徽娘砍了些艾草回来燃点,从早上一直点到晚上,才总算把那气味驱散了一大部分。 梁氏坐在院子的槐花树下,手里拿着一把团扇,独自出神。“娘,真的这么便宜她?她搬出去以后要收拾她可就难了。”独孤意在一旁跺脚恨声道。 第五十三章 鬼节 梁氏的五指张开,悄然无声地插入油纸团扇里,眸光看着墙角一株艰难生长的蔷薇花,花瓣粉红,开得极散却极美。 “搬出去,才好对付!”良久,她才轻启唇瓣,恨意盈满眸子。 独孤意怔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地道:“不要轻易放过她,我要她生不如死。” “会的!”梁氏的口气极轻,极轻,几不可闻,只是眼神在一瞬间就yīn沉了下来。 她已经把萧灵儿踩死在脚底下,也把萧灵儿的儿子卖予江湖人,自然不会让独孤蓁翻身。 萧灵儿是她一辈子的耻rǔ,生生世世,若遇上,她都不会放过她,即便如今她死了,恨意却还是难以消减半分。 “母亲您打算怎么对付她?”独孤意已经迫不及待了。 梁氏把眸子转到独孤意脸上,道:“不要问太多,现在还不是时候,过一阵子再说吧。” “我等不及,我现在就要看着她在我面前求饶!”独孤意想起阿蓁那日是何等的狂妄,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你听不听我的话?我说过一阵子!”梁氏厉声道。 如今正是风头火势上,她看得出,刘捕快并不相信梁中天是主谋,他必定是在监视自己,所以,这阵子还真动不得她。 独孤意见母亲发怒,眼底有了怯意,诺诺地道:“是,知道了!”独孤意从梁氏处离开,去了找独孤珊,刚好独孤宣也在这里,说起此事,独孤宣轻蔑地道:“你们真是糊涂,带几个仆妇去有什么用?再说,那丫头也不急着对付,她不是与独孤朗那只乌guī好吗?那就先从 独孤朗这边下手!” 独孤珊一张脸欺霜傲雪,脖子用白布包裹以防感染发炎,她捏住手中的白瓷金边茶杯,恨声道:“但凡与独孤蓁好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有徽娘与小莲的巧手,马屋很快就变得雅致起来,院子里有几株梧桐树,还有两株枣子树,原先是栅马的,如今整顿一下,再拾掇拾掇花花草草,徽娘还开垦了旁边的空地用来种菜,小莲调皮地把几个废 置的大水缸用来种莲花。 屋中所有的垃圾在被苦力清除了出去,新的家具买进来,还有一股子松油味道,徽娘每日都点艾草,晚上点檀香碎,不出几日,屋子便gān净整洁多了。 泥土墙壁始终有些不好看,徽娘想了许久,在墙壁底下种下许多夕颜和金银花,夕颜生长极快,相信不出一月,便会爬满整个墙壁。 阿蓁每隔十日,便会去王府一趟为阿荪把脉,阿荪孕期反应很大,吐得厉害,几乎吃不下东西,平南王担忧得不得了,每日几乎都在府中照顾阿荪。 期间,阿蓁也跟阿荪提过她搬了出去,但是她没说是梁氏赶走她的,只说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住。 阿荪只笑着说支持她一切的决定,但是也让她若有困难,必须来找她,阿蓁也是微笑点头答应。 但是,她知道,平南王府是她最大的后盾,可不能事事都劳烦人家,若事无大小都麻烦一下,人再有耐心都会厌恶,所以,她要留到危及生命的时候,才会用。 很快,便是中元节了,中元节,也有人称鬼节。 这里有中元节拜祭先人的传统,会烧衣焚香。 徽娘与小莲早早便准备了元宝蜡烛香给阿蓁,对着西方焚烧香宝,拜祭她的生母萧灵儿。 阿蓁做完一切仪式之后,便准备去王府,今晚鬼门关大开,而王府yīn气很重,阿荪的胎儿会受到感应。 她吩咐徽娘与小莲关好门,哪里都不要去,然后,便背着药箱出门了。阿蓁来到王府的时候,大概是亥时一刻,刚上了白石台阶,便见王府大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人来,阿蓁还没瞧清楚,那人便一把拉着阿蓁的手,急道:“哎呀,我说七小姐啊,您来得太巧了,这正准备去 找您呢。”阿蓁一看,是阿荪身边的贴身丫头阿雅,她一边拉着阿蓁一边道:“快,王妃从晚膳之后便觉得肚子不舒服,府中的御医瞧过了,说是吃了生冷的东西,可王妃哪里吃得下生冷的东西?晚膳就喝了一碗肉糜 粥。”阿蓁踏入王府,眸色陡然一冷,空中漂浮这许多亡灵,这是不寻常的,纵然今日是鬼节,但是,一般游魂野鬼只能在大街上飘dàng游走,很难进入王府的,而虽然王府原先也有些游魂,但是从他们的衣着可 以看出他们原先是府中的人,但是今晚所见的这些,都是从外间进来的。 她蹙眉,听到有铃声响起,看来是有人作法,把野鬼引进来。 “这么晚了,谁在做法事吗?”阿蓁问阿雅。 阿雅正在着急中,突兀听到她这句不着边际的问话,愣了一下才记起来:“是的,今天拜祭祖先,仪太妃便顺便找了道士过来为死去的苏南王打斋。” “仪太妃很相信那道士吗?”阿蓁装作不甚在意地问道。 “是的!”阿雅说。 阿蓁看着越来越多的鬼魂涌了进来,他们都不是毫无目的的,他们神情都有些着急,仿佛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阿蓁心中一沉,道:“快走!” 如果没有猜错,仪太妃是要寻找合适的小鬼投在阿荪的胎中,所以,她在今夜作法大规模地招来这么多小鬼,但凡有一个进了,那阿荪的胎儿便会成为鬼胎。 刚来到阿荪房间门口,便被着急如焚的平南王提了进去,平南王已经急得满头汗水,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快,看看怎么回事?”平南王声音有些发抖,脚步慌乱。 阿荪半躺在贵妃榻上,一张脸全白了,嘴唇青紫,眉心眼底也有青淤之色,阿蓁的心一沉,药箱还没放下,就一手打在阿蓁的腹部上。 平南王神色一急,正要阻止,却见阿蓁摆手,“你们先出去!” “她怎么回事?”平南王焦灼地问道。 阿蓁道:“不要问,快出去!” 平南王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放心,却还是听了阿蓁的话带着一屋子的人出去了。 阿蓁手握一枚铜钱,丢在半空中,驱散屋中前仆后继的小鬼,但是,胎儿明显已经被入侵了。 “阿蓁……”阿荪拉住阿蓁的手,艰难地道:“救我的孩子!” 阿蓁安慰道:“放心,没事的,没事的,放宽心,睡一觉就好!” 她在阿荪的眉心上一扫,手中隐约有光芒闪过,阿荪本努力睁大的眸子缓缓地闭上,堕入了昏迷中。 阿蓁慢慢地打开阿荪的衣裳,露出洁白微微隆起的腹部,腹部中间有一个黑点,那是小鬼钻进去的痕迹。 阿蓁不敢耽误,迅速在她腹部画了一朵血红的莲花,莲花慢慢地绽开,中间花心的部分形成一个黑色的小漩涡,阿蓁以两指探了进去,一道黑色的细长的仿佛破布般的东西被拉了出来。 那东西出来之后便落地成形,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鬼,眼睛很大,睫毛长如扇子,皮肤惨白无一点血色,左右脸颊有一团红点,像极了纸扎铺里的纸扎小公仔。 他怯怯地看着阿蓁,眼圈红了,哽咽地说:“不关我的事,不是我愿意的!” 阿蓁没空跟他废话,以桃木五星收起他,丢入药箱中。 小鬼虽然揪了出来,但是胎儿到底被yīn气入侵过,寒气yīn气很重,容易流产。 她在阿荪的腹部缓缓扫过,莲花消失,洁白的腹部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单掌贴在阿荪腹部隆起的地方,以道家纯阳之气缓缓注入驱散她子宫里的yīn气,这种直接传气,需要拿捏分寸,多一分,会损害胎儿根本,少一分,清除不了yīn寒之气。 而此时,她还要分神对付那些不断汹涌而至的小鬼。 刚才她以铜钱驱散,只换来片刻的宁静,对方应该还在作法,也大概联想到有人破功,所以,多加了几分功力。 在仪太妃的长安阁的一家密室内,香火萦绕,huáng幡飘飘,有清脆而寒冷的铃声不断地传出,铃声召集了大量的游魂野鬼进入长安阁,飘入密室,仿佛受了指令一般,又挨批挨批地飘出去,进入阿荪房中。香案前,一名面容清秀的道姑举着桃木剑在燃烧huáng符,口中念念有词,而在香案旁边摆放着一张漆黑的太师椅,椅子上坐着身穿墨绿色绸缎绣万寿jú的仪太妃,她脸上的神情极为古怪,双眼有如豆般的火 光,盯着道姑作法。 道姑额头有汗珠微微渗出,脸有奇怪之色。 “怎么样?小鬼进去了吗?”仪太妃沉声问道。 道姑放下桃木剑,脸色有些苍白,她撒了一把米在地上,静静地盯着地上的白米。 没有脚印,这是怎么回事?那小鬼本是进去了,可后来又出来,就算出来,可若她召唤小鬼,那小鬼应该可以回来的,但是,没有,他没有回来。 “有高人在,失败了!”道姑颓然道。 “哪里有什么高人?再施法!”仪太妃厉声吩咐。 道姑摇摇头,“不,确实有高人,我不是她的对手,她太厉害了。”“什么意思?”仪太妃霍然起身,冲过去把香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上,怒道:“哀家用这么多银子养着你,有什么用?一点事都办不到。” 第五十四章 摄魂术 阿蓁的手从阿荪的腹部移开,看到她的脸色已经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她舒了一口气,心中却兀自惊骇,若来迟一步,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一旦小鬼在胎中落定,那么要驱除他出来,胎儿也必定保不住了。 她在阿荪的眉心点了一下,阿荪悠悠转醒,她撑起身子,一把抓住阿蓁的手,仓皇问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阿蓁安抚道:“放心,孩子没事。” “真的?”阿荪的身子重重地躺在贵妃榻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神色松弛,头发湿得滴水,整个人仿佛刚从水底捞起来一样。 “没事了,真的没事!”阿蓁站起来,阿荪忽地拉住她的手,哀求道:“你别走,你不在,我心里不安稳!” 阿蓁笑笑,“我开门让王爷进来,他都快担心死了。” 阿蓁把门打开,平南王旋风一把进来,坐在阿荪的chuáng前,他已经收起了一脸的担忧焦灼,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道:“没事了吧?” 阿蓁收拾药箱,眼角余光看到他的手微微颤抖,他还是很害怕,却不愿意让阿荪知道他在害怕。 很矛盾,但是阿蓁觉得爱情从来都是矛盾的。 “我没事,不用担心!”阿荪握住他的手,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红润来,笑着安慰。 阿蓁收拾好药箱抬头,门口有一抹红色的身影,他仿佛站在那里许久了,嘴角含了一缕浅淡清冷的笑意,头发随意地挽在肩膀后面,面上笼着一层柔光,却无端地叫人觉得清冷无比。 她第一眼错觉,以为是冷君阳,但是看到那一抹红衣和披顺而下的头发,方想起是在醉月楼里遇到的逍遥王爷。 那夜灯光极黯淡,并未看得太清楚,今夜一看,只觉得他与冷君阳两人长得十分相似。 他静静地看着她,笑意逐渐增大,跨步进来的时候,对她说:“本王与你,很是有缘!” 阿蓁看到他袖子下的手藏着的铜钱,微微一怔,今夜他前来,也是因为此事? 阿蓁不觉得有缘,京城不大,走动的地方又都差不多,自然会遇到。 “民女见过王爷!”阿蓁微微曲腿! 他凝视着阿蓁,眸子含着一抹深意,“很好!” 阿蓁不知道他说什么很好,显然,在这个时候也不好问他,只得微微低头,不说话。 “阿阳,你到外面坐坐,本王马上出来!”平南王道。 阿蓁先行背着药箱出去,刚出了门口,便见冷逍阳也出来了,他脸上清冷之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玩世不恭。 “在这么短暂的日子里,我们已经相遇了三次,你不觉得这是缘分吗?”他拦住阿蓁面前,眼底有轻狂的笑意。 “是的,是缘分!”阿蓁点点头,不管是不是,但是她明白跟这些大人物说话,而你又不想惹麻烦,最好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既然这么有缘,不如出去喝一杯吧!” 阿蓁压根就没有听清楚,心不在焉地点头,“是啊,是……啊?” 她抬头,眼底有些无奈,“嗯,改日吧……” 她话还没说完,便陡然觉得手臂一紧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凌空飞起。 在空中,他陡然松开她的手臂,她没有御行,身子急坠而落,即将坠落在地上之时,眼前红衣一闪,她的手被牵住,又飞了上去。 十指jiāo叉让阿蓁觉得整个人都不自然,御空飞行中,他与她像一凤一凰,耳边有风急速掠过,有不知死活的小鬼追了过来,跟着飞行,被逍遥王爷一枚铜钱打得七零八落。 有淡淡的安魂香从他身上飘来,阿蓁心底有些诧异,他为什么要用安魂香? 两人落在一处灯火明亮的院子里,阿蓁不会忘记这个地方,因为,不久前,她在这个院子里救出了很多少女,包括小莲。 她也在这个院子里,杀了来这里之后的第一个人,看着他生不如死地挣扎。 “本王买下了醉月楼!”他拉着阿蓁进入了上了阁楼,醉月楼自从被火烧之后,还没重新开张,前院主厅都在装修。 “为什么?”阿蓁想挣脱他的手,但是,除非她用法术,否则,挣不脱。 “因为本王有大把的钱。”他忽地回头,冲她邪气地笑了一笑。 阿蓁想了一下,“谢谢你!” 冷逍阳把她推进房间,一脚把门踢上,邪气地问道:“谢本王也有个名堂!”阿蓁看着他渐渐欺近的面容,并不害怕,这个人买下醉月楼,让苏妈妈去追梁氏要钱,她才可以顺利地扳回一城,虽然说,即便不需要他,她也有足够的把握对付梁氏,但是,他帮了,她就该说一句谢谢 。 安魂香的味道越发浓烈,阿蓁觉得自己紧绷的脑子在慢慢地放松,自从穿越来这里,她的心情就没有舒坦过,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梦里,总看到苏风追杀她。 醉月楼很宁静,似乎连风都静止了,之前满眼的游魂野鬼都已经消失。 她看着他,他眼睛像两汪深潭,漆黑深沉,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觉得脑袋很沉,慢慢地倒向他。 冷逍阳抱着她,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当听到匀称的呼吸声传来时,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眉骨,把她抱在chuáng上。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声音极为轻柔,红色的衣袖一挥,屋中那盏灯便陡然熄灭,再一挥,另一盏昏暗的灯缓缓地亮起了柔和微huáng的光芒。 “独孤蓁!”阿蓁仿佛很困扰,对这道打扰她睡觉的声音有些不满。 “你来自哪里?”蛊惑的声音再度响起,暖暖的口气仿若羽毛一般扫过阿蓁的面容眼底。 “大周京城。” “你的法术,是谁教你的?”他的手,在她脸上抚摸而过,从眉骨一直到下巴,有冰凉的触感。 “我十二岁的时候,有一位道人住在府中,见我受尽欺负,便教我法术,让我防身!”阿蓁的尾音拖得很长很长,轻得几乎听不到。 “那道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阿蓁的呼吸越发沉稳,手中握住一枚银针,刺入了血肉。 “你有没有故意接近王妃?你想从王府得到什么?”声音在继续,但是明显多了几分yīn冷的意味。阿蓁眉心跳动了几下,仿佛极不情愿地回答:“我不是故意接近王妃,在山上遇到,是意外,但是,我承认,我希望王府能帮助我摆脱现在的困局,我不要再过这种寄人篱下受气的生活,我希望平南王妃能 为我寻一富贵人家,让我下半辈子无忧无虑。” 他没有再问,只是微微地叹息,仿佛有些失望。 阿蓁睡了大半个时辰,起来揉揉眼睛,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坐在桌子前,剪影绝美。 “王爷?”她惊愕地下chuáng,疾步走了过来,微微曲腿,“民女竟然睡着了,太失礼了!” “无妨!”他端着一杯酒,宽大的衣袖褪到手腕除,隐约看到半个红色的符号或者印记,他睨了阿蓁一眼,神色有些冷淡,“你回去吧!” “嗯?”阿蓁怔了一下,随即怯怯地道:“是!” 她的药箱,齐整地放在桌子上,她看了看暗锁,有人打开过,她什么都没说,背起药箱福福身子,便走了出去。 一路出去,她才敢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惊诧,这位逍遥王爷,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他最后听了她的回答有些失望,相信以后不会再缠着自己了吧? 所幸她进屋之后就发现不对劲,屋中家具摆放的方位,灯火的移动,安魂香味萦绕,便知道他要用摄魂术。 自然不能用法术抵抗,否则,更是后患无穷。 她看了看手心针刺的小孔,伸手一抹,那小孔顷刻消失。不知道这位王爷是敌是友,也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最好还是小心点。 她伸手往袖子里一拢,怔了一下,她的银针掉了。 冷逍阳在阿蓁走后,把手中的杯子仰头喝尽,提着酒壶躺在阿蓁刚才躺过的chuáng上。 后背,有刺痛的触感,他一跃而起,看到洁白的锦被上,有一滴殷红的血液。 他脱下衣裳,一枚银针插入他的后背,银针尖头上,有血。 他握住银针,怔了好一会儿,忽地笑了,“独孤蓁啊独孤蓁,本王果真是小瞧了你。” 他把玩着针,眸子眯起,回想起刚才阿蓁的一举一动,笑了笑,“但是,这样就很有趣了!” 阿蓁离开醉月楼之后,回了一趟王府,只是没有惊动任何人,她在阿荪居住的院子里设下了结界,没有任何妖魔鬼怪,可以进入这个结界之内。 做完这一切,她才回了家,披着星月,人也觉得有些疲惫了。 她进入小巷,因独孤府的马棚是建立在西侧,所以要经过一条窄小的巷子。 这样的夜深,大门竟是开启了的,如今已经是子时,她也吩咐了小莲和徽娘不能出去的,所以按理说她们这会儿应该是睡着了。 大门有被撞过的痕迹,门闩断开两截跌在地上,她心中一沉,疾步走了进去。 屋中还燃着蜡烛,只剩下手指长短的一小截,有风进来,chuī得拉住东倒西歪,烛光晴灭未定。屋中的家具东倒西歪,长椅子躺在了地上,断了一脚,而长椅子旁边,徽娘倒在了血泊中! 第五十五章 漕帮 她一惊,一个箭步上前,探向徽娘的脖子动脉,所幸,人还活着。 她扶起徽娘,发现她的腹部受了伤,但是没伤及要害,而且对方还帮她止血了,否则,等她回到,即便不是伤及要害,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她把徽娘抱在chuáng上,处理完她的伤口之后轻轻地拍着她的脸,唤醒她。 徽娘的睫毛快速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眼睛,见到阿蓁,她一把拉住阿蓁的衣袖,不管自己还受着伤,qiáng撑起身子急道:“小莲被人抓走了。” 阿蓁安抚她躺好,道:“慢慢说,不要急,她会没事的。” 她很肯定不是梁氏做的,如果是梁氏,她不会在这里动手,即便在这里动手,也不会留下活口还帮徽娘包扎。 “你看清楚是什么人吗?”阿蓁问道。徽娘这才感觉腹部的疼痛如火烧一般窜起,她皱着脸,忍住疼痛道:“今晚七小姐走后没多久,便来了几个凶恶的男人,谁是要找您,我说您不在,他们不信,以为小莲就是您,愣是要把小莲拖走,还把我 伤了……” 阿蓁蹙眉,“他们有没有说是什么人?” “没说,但是看穿着打扮,像是漕帮的人!”徽娘看着阿蓁,有些担忧地道:“听说,梁中天是漕帮的分堂主,不知道是不是来寻仇的。” “漕帮?”阿蓁的眉头又是一皱,如果说漕帮要护短,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跟他们说小莲不是我,他们不相信吗?”漕帮怎有这样的蠢蛋?小莲的穿着就是丫头的打扮。 “不信,他们是先去了府上的,是夫人指了他们过来,说您在府中就是个丫头,小莲也怕他们是找您寻仇的,所以就认了她是您,结果那些人便把她抓走了。”徽娘一口气说完,才捂住伤口呻吟起来。 阿蓁一怔,想起小莲那怯懦的性子,怎地敢对凶狠的漕帮人自认是她?徽娘仿佛是看出了阿蓁心中的疑惑,轻轻叹息一声道:“小莲那丫头跟我说过,当日若不是您从醉月楼把她救出来,她早就没了,在她心中,七小姐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知道漕帮要报复您,所以,自认了 是您,代替您受过!” 阿蓁听得此言,心中五味杂陈,当然她落入醉月楼手中,归根到底,也是因为自己,她是无辜受害的。 “你好生躺着,我出去一趟!”阿蓁敛住眸中的冷凝,道。 “您要去哪里?”徽娘连忙拉住她,急道:“您不能去漕帮,他们会杀人的。” “我去找刘捕快,让他去救人!”阿蓁轻声安抚道。 徽娘这才放开她,道:“是啊,幸好还有刘捕快,否则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希望能救出小莲,这丫头苦得很!” 听徽娘的口气,小莲的出身应该比较苦,但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她吩咐好徽娘就出门了。 出了大街走到转角处,她看到榕树下有个土地公寺,她顿了一下,一把长剑从她手心中形成,剑身通红,仿佛流动的血液。她把剑插入地上,忽地,只见她脚下冒起一颗脑袋,那脑袋长得十分奇怪,三尖八角,须发皆白,说滑稽,可又有些凶狠,说凶狠,眉目之中又有几分慈善,可要说他是个慈善的人,嘴角勾起那一抹怪异 的笑容又有些狡猾。 “漕帮在哪里?”阿蓁一把揪他出来,把他推在土地公寺的旁边,厉声问道。 此人正是此处的土地公,土地公的外貌与当地当时的民风有很大的关系,所以,这位土地公长成这个模样,可以想象他管辖的这一片土地附近人家这些主流品行是怎么样。土地公显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大人物是谁,但是他认得她手中的赤红剑,此乃上古神器,专门驱魔伏妖,所以他敢肯定这位小女子比他的功力要厉害百倍,遂也不敢怠慢,即便是被阿蓁钳制,依旧中规中矩 地行了个礼,“小神见过上仙!” “废话少说,漕帮在哪里?”阿蓁挑眉,冷凝地问道。 土地公自然不敢不说,指了个方向,把路程也告知了阿蓁。 阿蓁松开他,厉声道:“你枉受人间香火,却难保一方百姓平安,人心如此丑陋,你也瞒着不上报,有你好受的,去给我看着我家婢女,若她再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土地公无话可说,阿蓁说的是他瞒着不上报,这也是实情,可若上报了,便是他为官不力,只怕这土地公的官位也难保。 “是,小神遵法旨!”土地公苦兮兮地道。 赤红剑在阿蓁的手中消失,她顺着土地公指的方向,大步而去。 小莲战战兢兢地站在一个明亮的大堂内,堂上摆放着一张jīng雕的太师椅,椅子很大,起码可以容纳两人坐下,椅背上放着一个绣花靠枕。 堂下摆放着两排略小一点的太师椅,两根腰粗的大圆柱鼎立两侧,圆柱上雕刻着láng图腾。 墙上银烛台的蜡烛仿若婴儿手臂粗,照得四周灯火通明,一个时辰之前,她被劫持到一间厢房里,然后便一直没有人搭理过她,直到刚才,才有两名绿衣侍女请她到这里,但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上一次被挟持到醉月楼,她都不曾这么害怕,因为那一次她面对的是两名guī奴,虽然凶恶,但是,凶恶的人往往只让人惊惧一阵子,可如今,恐惧铺天盖地袭来。 因为,这里是赫赫有名的漕帮。纵然孤陋寡闻如她,也听过漕帮的大名,十万帮众,都是刀口舔血之辈。 她在颤抖之际,忽地听到脚步声响起,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是齐刷刷的仿佛十余人的穿着小羊皮靴子踏在白石地板上的声音。 小莲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身,大门咿呀一声被推开,然后,八扇门陆续开启,她只看见一大堆的人往这里涌进来,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沈家豪进来看到“独孤蓁”跌坐在地上,眼底布满恐怖,他的眉头便紧蹙了起来。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径直走到大堂内主座的太师上坐下,然后吩咐侍女把人扶起,然后安置了一张椅子在中间让她坐下来,小莲惶恐地坐下,眸子惊惶地看着十余名汉子鱼贯而入,坐在两侧的太师 椅上。 她的眸光最后落在沈家豪身上,只见此人穿着墨绿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同色腰带,腰带上坠着一只像是螺号似的东西,自然她并不知道这个螺号便是漕帮帮主的信物。 她不敢看他的脸,只那样惊慌地扫了一眼,旋即低头,但是那一眼,却让她的心为之怦怦作响,这男人长得很好看。 沈家豪还是没说话,倒是站在他旁边的一名像是护卫的人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她就是为平南王妃保胎的独孤蓁?怎看起来像只小猫?” 确实,坐在宽大椅子上的小莲,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眸子惊慌四顾,神不守舍,仿佛随时有落跑的冲动。 坐在左侧第一张椅子的黑脸大汉也觉得有些问题,“会不会抓错人了?” 他说话的的时候声若洪钟,尾音嗡嗡作响,他说完这句话,小莲的手都哆嗦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沈家豪说话了,声音有些柔和,多少让小莲的心安定下来,当然,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漕帮的帮主,江湖上有名的笑面虎。 此人可在谈笑风生的时候倏然出手夺人性命,而且往往一招致命,武功奇高,有江湖第一剑之称。 “独孤……蓁!”小莲在他温和眸光的注视下,差一点就要说出自己的名字了,但是她决意要报答阿蓁上次从醉月楼里救她出来,反正上一次,若不是七小姐救了她,她也活不成了。 “听说,你为平南王妃保胎,请问,王妃的胎儿出了什么问题呢?”沈家豪好声问道。 小莲抬头,又迅速低下头,“这……这可不好往外说的。” “哦?” 小莲这话倒是可以让大家理解的,毕竟皇家秘辛,指定是不能往外透露。 “请独孤小姐不要介意,其实我们在找你之前,曾经做过一些调查!”沈家豪站起来,走到小莲面前,温和地道:“你不要怕,这一次我们找你来,是想请你治疗一个人的。” “啊?”小莲猛地抬头,怔怔地看着沈家豪,沈家豪的眸子漆黑得仿若深潭,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是小莲不知道为何却觉得很冷很冷。 “如果你治好了他,万两huáng金送上,若治不好……”沈家豪没有说下去,但是小莲看他的脸色,心头便咯噔一声,若治不好,只怕是要杀了自己吧? 小莲的身子瘫软在椅子上,双手颤抖地扶着椅子扶手,企图说几句话,但是嘴唇哆嗦了一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家豪直起身子,语气疏淡地道:“七小姐该不会是不屑为我的人治病吧?” 小莲听得出话中的萧杀意味,她眼圈红了一下,忍住心底的恐惧,“不……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就好,”沈家豪吩咐道:“来人啊,领七小姐到二爷的房中去。” 第五十六章 漕帮二爷 小莲猛地抬头,她不懂得医理,甚至连把脉都不懂得,怎么伪装得下去? 她鼓起勇气,道:“请缓缓,我的药箱……药箱没有带来。” 沈家豪哦了一声,眸光淡淡地扫过门口的两名汉子脸上,“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还不赶紧去帮七小姐取药箱?” “不……”小莲站起来,笨拙地摆摆手,“我自己去,我自己去拿,他们不知道在哪里的。” 沈家豪淡淡地笑了,眸光仿若冰天雪地里的一抹冷光,“七小姐是什么意思呢?” 小莲一怔,“我没有什么意思的,我就是怕他们没有收拾齐东西,一旦要用的时候……” “行,”沈家豪也不废话,“带七小姐回去拿,速去速回。” 两名汉子应声进来,小莲认得这两人便是刚才劫持她过来的人,他们还伤了徽娘,也不知道徽娘现在怎么样了。 “帮主,外面来了一个少女,说是七小姐身边的侍女,说是送药箱来的。”一名黑衣青年疾步走进来禀报。 沈家豪挑眉,“这么巧?让她进来。”阿蓁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来到了漕帮,也抓了一名漕帮的帮众问清楚沈家豪抓“独孤蓁”过来的用意,然后她迅速回去拿了药箱,并且,她也问了土地公公关于漕帮内部的一些事情,对漕帮帮主沈家豪也 有了初步的了解。 她知道漕帮得罪不起,至少,在现在还没治好漕帮二当家之前,不能让他们知道小莲假冒之罪,否则,以漕帮一向在外的名声,只怕小莲就是不死,也必定落个残疾。 土地公公说,漕帮的人,最憎恨的就是欺骗,事实上,看过武侠小说的人都知道,武林中的人或者江湖中的人,最痛恨的就是欺骗。 当然,治好之后,即便被识穿,也起码立功在先,漕帮也不好做得太难看。 阿蓁在一名绿衣少女的带领之下,走进漕帮的总部大堂,她没有四处看,只低着头跟着绿衣少女,走了约莫有五分钟才抵达大堂门口。 她稍微抬头,便旋即低下,但是这一眼,却已经让她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坐在主位上的应该就是漕帮帮主沈家豪了,只是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年轻,而两旁坐着的,该是漕帮各分堂的堂主,小莲坐在正中央,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腿。 只怕吓得够呛的,这丫头!阿蓁心底轻轻叹息,却生出了一股子暖意。 小莲见她来了,急忙站起来,双眼一红,喊道:“小……” 阿蓁连忙迎过去,口中道:“小莲来迟,请小姐恕罪!” 她一把握住小莲的手,把她往椅子上压了一下,加重了语气道:“小姐,您出诊也不带个药箱?” “我……”小莲刚才还qiáng忍住泪水,如今见了阿蓁,却有一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就像被欺负的孩子见到了父母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沈家豪眸色未定地看着阿蓁,口气仿佛不太经意地问道。 阿蓁上前福福身子:“回这位爷的话,婢子叫小莲,是独孤家七小姐身边的侍女。” “你如何得知你家小姐来了这里?有如何知道她是来出诊?”沈家豪眸子一挑,如墙上烛光一般盯着阿蓁。阿蓁低首敛眉,对应不乱地回答说:“是漕帮的人前来带走小姐的时候跟徽娘说的,徽娘与婢子一样是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只是当时婢子在府中办事,并不知道此事,回去之后徽娘说与婢子听,婢子才知道 小姐被漕帮的人带走了,又加上前日上街买胭脂的时候听说漕帮二爷病了,料想漕帮带走小姐是为了给二爷治病,只是走得仓促,未曾带药箱,婢子便赶忙送过来了。” 沈家豪看着眼前这张绝美的小脸,她着一身素色衣裳,打扮简单,脚上穿着一双素色布鞋,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丫鬟所穿的料子。 “丫头倒是比小姐长得好看!”一名分堂主笑着说。 阿蓁没有说话,只是眸光飞快地扫了那人一眼,只见那人年约二十上下,着一身锦色衣裳,长发垂下,有几分yīn柔美。 沈家豪没有再问下去,看着小莲问道:“如今药箱送来了,七小姐可以去治病了吗?” 小莲看着阿蓁,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可以了!” 有阿蓁在这里,小莲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些。 阿蓁上前扶着小莲,稳住小莲不断颤抖的身子,对沈家豪道:“请带路!” 沈家豪若有所思地看了阿蓁一眼,忽地绽出一抹笑意,“好!” 阿蓁不知道他因何而笑,也不愿意猜测,离开漕帮不难,但是以后若结下漕帮这个冤家,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所以,她必须去医治这位漕帮二爷,也必须治好。沈家豪这一次亲自带路,他就走在阿蓁的前面,相隔不足一丈的距离,阿蓁看着他的背影,他约莫有一八五高,偏瘦,斜襟衣裳外披一件墨色袍子,他走得很慢,步履稳重,身上没有任何的熏香气味,显 得很gān净利落。 这年代的人都爱用香薰衣裳,男子女子皆是。 刚才看他的长相,天庭饱满,俊逸不凡,眸子犀利得要紧,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 一个长得俊美年轻而霸气的男子,漕帮帮主沈家豪。 穿过回廊,就着廊前的五角风灯,阿蓁终于可以打量一下这漕帮总部了。 院子很大,栽种了许多芍药,廊前对开有几株高大的紫荆,叶子厚实,枝叶往瓦顶上延伸。 有桂香味传来,想来也种了玉桂。 远处,灯光并不明亮,只能看到建筑一层层铺陈开去,鳞次栉比,都是威严庄重的建筑。 沿着回廊走了大约三分钟,便上了台阶,穿过一个小亭子,竟来到一个湖边。 沈家豪停下脚步,往湖边招招手,便见一只小艇划了过来,他回头看着阿蓁,“过了湖就是了!” 阿蓁牵着小莲的手,踏上摇摇晃晃的小艇,小艇很小,只能容纳四五人。 “七小姐坐下吧!”沈家豪看着小莲道。 艇上挂着一盏风灯,微弱的光线映照得小莲面容惨白,她道谢之后拉着阿蓁一起坐下,她身子已经不抖动得那么厉害了,只是手心依旧冒汗。 “七小姐很怕坐船吗?你脸色白得要紧。”站在小艇头上的沈家豪忽然说了一句,眸子看着小莲。 小莲呃了一声,“是……是的,我不喜坐船,我不会水。” “放心吧,很安全的。”沈家豪淡淡地道。 有夜风轻轻地扫过来,chuī皱了一湖的水,也chuī起沈家豪的衣袂,在光影之下,他颀长秀美的身姿投影在水里,像一只巨大而迅速移动的苍鹰。 天上的云层也在迅速地移动,仿佛是要酝酿一场大雨,这大周国都是个多雨的地带,阿蓁自从来到这里,便已经下了几场大bào雨。 湖行了一刻钟左右,抵达了对岸,由此可知,这漕帮总部占地面积有多大。 下了艇子,沿着石阶往上走,石阶有湿滑的青苔,踩上去,有柔软的触感,青苔如此厚重,看样子这里很少有人来。 阿蓁借着灯光,可以看到侧面有一道长长的拱桥,拱桥上有绿色的藤蔓缠绕,远远看去,像一处矮矮的山丘,是从总部大堂那边直通过来的,按理说走桥就可以了,为何要划船? 她回头看了一眼,听得水声响起,烛火点点,有几只小舟也划了过来,小舟上站着几个人,看样子是那几个分堂主也都跟着过来了。 阿蓁越发觉得这位二爷在漕帮的分量,心中不免有些惶惶然,若不是可救之人,即便她倾尽全力,也不能违背天意,可若不救,最终倒霉的便是自己。 她救人,没有太多的原则,唯独有一种人,是如何也不能救的,那就是此人犯下杀戮过多,手染血腥,灵魂已然变成了黑色的。 除此之外,便无其他限制,即便是阎王要收人,她也可以从阎王手中把人给抢回来。 上岸之后,沿着林荫小道走了一会,便进入一片竹林之中,这里万籁俱静,只听得风chuī竹叶的沙沙声响,只是这种响声,却越发为这里增添了一分幽深寂静的意境。 渐往前走,便见一个拱门出现在竹林尽头,拱门上有牌匾用龙飞凤舞的狂草书写着“松竹苑”三个大字。 穿过拱门,一所雅致的屋子便坐落眼前。 房子十分雅致,外面以青石砖搭建,石阶与回廊皆是上好木材制造,阿蓁对木材并未研究,但是看着色泽,料想该是花梨木。 怎生奢侈的人家啊?一张花梨木桌子已经十分昂贵,这位二爷却以花梨木为台阶与回廊。 漕帮的富贵,由此可见一斑。 一名名绿衣少女从正屋里出来,对着沈家豪福福身子,“帮主!” 沈家豪问道:“二爷用了晚膳没有?” 绿衣少女摇摇头,细长的眉毛蹙起,显得有些忧愁,“今日还没半颗米下肚呢。” 沈家豪听得此言,清淡的面容上有一抹担忧,不禁又问道:“可曾睡过?”那绿衣少女又回答:“哪里睡过?都是老样子,若不服药,便无法入眠,昨夜只睡了半个时辰,今日一直坐在窗边,一句话都没说过。” 第五十七章 他应该是一个死人了 沈家豪负手而立,并未说话,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极轻,极轻,几不可闻,若不是阿蓁因修习法术而耳清目明,只怕也听不到这一声叹息。 随后,他大步走了进去,阿蓁与小莲也跟着进去。 掀起门帘,便闻得一阵草药的气味,药味浓烈得很,阿蓁仔细分辨了一下,有羚羊角,石决明,刺蒺藜,和珍珠母,这些都是疏肝明目的药物。 进入内室,室内除了chuáng榻之外,空无一物,窗台边上摆放着两盆海棠,如今虽不是海棠花开的季节,可那两盆海棠却开得极好。海棠旁边有一袭白色衣角,一道身影从浅huáng色的窗帘后在走出来,此人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身姿秀美挺拔,面容竟若女子般绝美,如瀑布的长发没有束起,而是披散在背后,刘海挽起,露出白皙光洁的 额头。 他的眉毛颜色如墨般浓黑,飞星入鬓,左边眉头有一颗小痣,皮肤灵珑般的白皙,显得那颗痣特别明显。 眼睛很大,但是展颜看过去,那眼睛就仿若是深谷底下平静不起任何波澜的潭水,眼珠黑得惊人,却没有任何的神采。 他是个瞎子! 阿蓁心中竟有一种怜惜,如此绝美的男子,若是生为女子,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啊,这种出尘不染半点尘埃的美丽,竟叫身为女子的阿蓁也有几分嫉妒。 只是,他却是一个瞎子! 阿蓁明白了为何屋中竟没有一件家具,原来是方便他走动。 他缓慢地走过来,没有人去扶他,他的神情有些孤傲冷峻,这样走过来,走得很慢,却没有走错方向。 他停在沈家豪面前,完美的唇瓣微微扬起,“大哥,你来了!” “听说你没吃饭!”沈家豪轻声问道,阿蓁的角度看过去,刚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伤痛。 “天气热,吃不下!”二爷脸上有云淡风轻的笑,“吃不吃都是一样,反正饿不死。” “不吃就会饿死!”沈家豪仿佛在说着世间最牢不可破的真理,诚然,说出这话,本就该令人发笑,等同你买一双鞋子还配说明书一般,你总不会把鞋子穿在手上的。 但是,阿蓁不想笑,只觉得心头有些悲凉。 沈家豪是枭雄,他如此温柔无奈地对一个人说着这般可笑的话,证明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二爷却笑了,“大哥,你最近总是在说一些可笑的话,做一些可笑的事情。”他的脸上,有一抹绝望的神色。 “我为你请了一位大夫!”沈家豪道。 “我刚说了你做可笑的事情,果真又来了!”二爷拢住嘴角轻薄的笑意,“不需要了,让他走吧。” “都来了,就让大夫看看吧。”沈家豪没有要走的意思,事实上,阿蓁觉得,即便二爷最后真的拒绝让她治疗,他就是打昏他,也会让她治疗的。 二爷仿若一座雕像,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身子也不动,若不是他还在呼吸,阿蓁几乎以为他真的是石膏像,因他的容颜,本身就那么的不真实。 沈家豪再说:“最后一次!”他这句话,竟有些哀求的意味。 二爷又静默了一下,才微微叹息,“罢了,你总是不死心的!” 他转脸过来对着阿蓁,“这位,应该就是大夫吧?有劳了!” “不是,”沈家豪把小莲推了出去,“是这位!” 二爷浅笑道:“不对,她是女子,这一位才是大夫,大哥,你要相信一个瞎子灵敏的鼻子。” 阿蓁知道自己身上有草药的味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承认了,“没错,我才是独孤家的七小姐独孤蓁。” 她以为沈家豪会发怒,但是他没有,仿佛早就猜到一般。 倒是二爷脸上有一抹惊诧之色,“你也是女子?我竟嗅不到你身上有女儿香。” “那是因为我从不用熏香,而且长期浸yín在草药里,即便有熏香,最终也会被草药味道所遮蔽!”阿蓁老实地回答。 “楚君怜!”二爷忽然说。 “啊?”阿蓁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的名字,你叫独孤蓁?”楚君怜口气十分柔和,刚才他走来的孤傲清冷之色已经全然敛去,仿佛他本来就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但是阿蓁知道不是,因为,此人有很qiáng的萧杀气息,即便如今装扮出温润如玉,也掩盖不了他身上qiáng大属于霸者的气息。 “是的!”阿蓁应道。 楚君怜对沈家豪道:“大哥,既然七小姐一场来到,一会不管能不能治,好生送她回家!” “放心,大哥会的!”沈家豪有些诧异地看了阿蓁一眼,仿佛对楚君怜如此怜惜阿蓁感到奇怪。 楚君怜自己摸索会chuáng上,独自躺下。 阿蓁走过去,开始为他把脉,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本该已经是一个死人,全身经脉尽断,五脏六腑皆有损伤,脉搏沉缓无力,时而浮,时而断,气血不通,证明受了极重的内伤。 “怎么样?”沈家豪迫不及待地问阿蓁。 阿蓁摆摆手,“帮主不要急,让我把检查做完。” 阿蓁检查他的眼睛,整个检查过程,楚君怜都十分配合,没有提出任何抗议,仿佛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眼睛是完好的,没有受伤,那么,失明应该就是其他问题造成的。 她检查他的头部,问他哪里痛哪里不痛,他都一一回答。 检查完毕之后,沈家豪又问她:“怎么样?能治吗?”阿蓁沉默了数秒,看向他的眉心,他眉心是洁净的,没有一丝黑气,这让阿蓁有些奇怪,因为,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灵魂的杀戮,他杀过很多人,这一类人,眉心会出现黑气,这与运数低的时候出现的黑气 是不同的,杀戮的黑气是源源不绝的从眉心处流泻出来,而运数低的黑气,只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眉心上。 他是该属于前者的,可他的眉心是gān净的。 “看他的伤势,他应该已经死了!”阿蓁如实说道。 沈家豪眸子里蓦然腾起怒气,“你胡说八道什么?” “大哥,”楚君怜轻轻一笑,“她说的是事实,何必动怒?我是那种听不得真相的人吗?你一直让那些大夫骗着我,便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沈家豪听了这话,眼底的愤怒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消融的伤痛。 然后,他几乎有些恼羞成怒地盯着阿蓁,“你连半日魂都能解,便治不好他么?” 阿蓁在犹豫,他的眉心,不会gān净得一丝杀业都看不到,除非,有人净化了他的灵魂,但是,没有,他的灵魂没有净化,他依旧可以看到他充满杀戮的一生。 但是,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充满杀戮的人,眉心如此gān净? 阿蓁执意要解开这个疑团,若最终证实他罪有应得,难逃一劫,她可以在医治了他之后,悄无声息地杀了他。 毕竟,他所显示出来的一切,都证明他是符合她医治的条件。而且还有一个不得不治的原因,那就是她不愿意与整个漕帮为敌,虽然很多大夫都治不好他,可自己不一样,因为曾为阿荪解了半日魂的毒,所以,沈家豪认定自己有这个能力,即便没有,他认为有,她 就必须有,否则,她将会成为楚君怜死后他发泄伤痛的工具。 “我只能尽力而为,却不敢断言一定可以治好!”阿蓁只得这样说。 事实上,要治好楚君怜,确实要花费一番功夫,他的伤太重了,而且脑部有积血压住他眼部的神经,导致他失明。 “那你有几分把握?”沈家豪听了她的话,眸子一亮,急忙问道。 “我知道帮主需要一个确定的概率,但是我不能保证一定治好,只能尽力而为。”阿蓁迎上他的眸子道。 沈家豪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问:“五成的把握有吗?” 楚君怜说话了,“大哥,不要再问了,能治就治,不能治也顶多一死。” 沈家豪沉默了数秒,仿佛是对楚君怜说,也仿佛是自言自语,“是啊,再坏还能坏得过现在吗?” 阿蓁道:“为二爷治病,我有一个要求!” 沈家豪几乎是迅速地就回答了,“若你能治好他,莫说一个要求,就是一千个要求,我都会尽力为你办到。” 阿蓁淡淡地笑了,“我只是希望,我为二爷治病的事情,将是一个秘密。” “我答应你!”沈家豪想也不想就应下了。 阿蓁点点头,“嗯,那么,请帮主命人送我的婢女回去吧,相信漕帮有足够的人手伺候我。” “当然!”沈家豪马上吩咐身边的人,“送这位姑娘回去!” 小莲却不依了,“小姐,小莲要留在这里陪着小姐。”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地狱,她怎放心小姐一个人在此? 阿蓁拉她到一边,警告道:“你留在这里只会拖我后退,徽娘受伤了,你回去照顾她。” 小莲这才想起自己被抓走的时候,徽娘被刺伤了,让她一人留在家中,确实不可,她只得道:“那小姐您万事小心。” “不必担心我,我可以应付的!”阿蓁道。小莲被两名绿衣少女带走了,因见小莲对帮中大汉十分畏惧,沈家豪遂故意派了侍女送她回去,让她免于惊惧,由此可见,他对阿蓁也从开始的粗bào无力到开始尊重了。 第五十八章 看这个世界 沈家豪安排阿蓁住在松竹苑的一家客房内。 阿蓁不是认chuáng的人,去到哪里都可以睡得着。 但是,这一晚,她失眠了。 这里环境清幽,窗外是竹涛阵阵,虫鸣声声,为这个夜增添了几分寂静。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雨珠急急坠下,打在竹叶上,有雨打芭蕉的写意。 在现代的时候,她最爱的就是下着bào雨的晚上,最好还能打雷闪电,因为往往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入睡又睡得最安稳的。 但是这一晚,她失眠了,这是不寻常的。 她很快就找到了失眠的原因,这里,太像一个地方了。 苏风的静园居。 苏风,苏风,她心底反复地喊着这个名字,而这个名字像一条毒蛇般撕咬着她的心。 在穿越之前,如果有人问她,在这个世界上,你愿意为这个人付出一切,包括你的生命,那么,你希望这个人是谁。 她会回答是苏风。 她愿意为苏风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但是,她愿意是一回事,苏风动手杀她,又是另一回事。 疑问像毒蛇一般盘踞在她心底,她太想知道,苏风为何要杀她。 但是,她又怕接触真相的背后,因为,真相往往是残酷的,毕竟,苏风杀她已经是残酷的事实了。 她想起楚君怜脸上的绝望,他应该不是对死绝望,因为,他仿佛已经进入了求死的阶段。 那么,他是为何绝望?又是为什么,他杀戮这样的深,眉心却如此gān净? 还有,他的经脉尽断,心肝脾肺肾无一处不是损伤,头部也有重伤导致积血压住神经失明,是何人伤他这样要紧?又是何人护住他的心脉让他活到了现在? 阿蓁不得不承认,这一场被挟持的救治变成了她自己急欲解开的疑团。 即将天亮的时候,她才勉qiáng睡了一个时辰。 侍女敲门的声音惊醒了她,她用低沉的嗓音说了一句,“进来!” 她并没有上门闩,她相信在这里是十分安全的,至少比在自己的马屋要安全许多。 一名身穿绿衣的少女走了进来,她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道:“七小姐,我叫伊洛,是来伺候您的。” 这名少女长得十分可爱,圆脸蛋,笑起来有酒窝,很是甜美。 她的笑容唤醒了阿蓁身体疲惫的细胞,她落地穿鞋,并不需要伊洛伺候。 她坐在妆台前把发丝随意挽起,开始梳洗,问道:“二爷起来了吗?” “二爷一夜没睡。”伊洛回答说。 “去跟二爷说,我想跟他一同用早饭。”阿蓁把毛巾挂在洗面架上。 伊洛一怔,“二爷没有用早饭的习惯。” “现在有了!”阿蓁打开药箱,检查着里面的东西,头也不抬地回答。 伊洛怔怔地看着阿蓁,她自然是不相信阿蓁可以治好二爷的,因为,无论是御医还是各地名医乃至武林中出名的神医,都对二爷的情况摇头兴叹。 而且,她自己也说了只能尽力而为,没有把握的尽力而为。 但是,伊洛见她脸上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把许多事情都握在手中,伊洛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希望来。 又因着这股希望,她答应了阿蓁的要求,去问一个注定是否定的答案。 二爷这些日子很少用餐,几乎是靠着汤水维持生命,所以,不见得会同意七小姐的要求,跟她同用早饭。 “二爷早!” 楚君怜坐在窗边“看”雨后清新的竹园,神色平静。听到有人来,他没有动,只问了一句,“七小姐起来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阿蓁的要求说了出来,“起来了,七小姐让我来问问二爷,她想跟您一同吃早饭,不知道二爷是否允许。” “早饭?”楚君怜神情有片刻的怔惘,然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告诉她,我在这里等她。” 伊洛一怔,激动地问道:“那,那二爷想吃什么?我马上命人去准备。” “一切,以客人的要求为准。”楚君怜道。 “是,是的!”伊洛急忙转身走了。 二爷要吃早饭的消息迅速地传开,这仿佛是惊天新闻,极具爆炸性。 沈家豪一大早已经在书房处理文书工作了,听得下人来报,他放下手中文卷,有些不能相信地道:“他愿意进食了?” “还没开始,但是他说愿意与七小姐用早饭。”下人笑着回答。 沈家豪眸子里迸出一抹喜悦来,但是旋即便归于平静,微微笑着道:“不许任何人去惊扰他们。” 阿蓁没有想到早饭这样的丰盛,慢慢一大桌,伊洛告诉她外面还有,只是桌子摆放不下了。 这张桌子原先是没有的,应该是刚刚才帮过来的。 阿蓁也忍不住笑了,“豆浆和面包就可以了。” 伊洛笑着说:“无妨,能吃多少是多少。” 楚君怜坐在阿蓁对面,神色有些端正,阿蓁瞧他的神色,他仿佛有些如临大敌的感觉。 阿蓁明白他,这样一个孤傲的男子,吃饭要让人伺候,上厕所都要人帮忙,所以,很多时候,他宁可不吃。 “二爷,喝杯豆浆吧,豆浆在你右手两指的距离。”阿蓁出言提醒。 他身边的人想上前伺候,被阿蓁用眼神制止了。 楚君怜身边伺候的绿衣少女青青有些生气地看着阿蓁,二爷瞧不见,怎能让他自己吃? 阿蓁见一群人都屏息看着,不由得蹙眉,“我与二爷有些话要说,你们都到外面候着吧,没有命令不许进来。” “不,我们要留在这里伺候。”青青qiáng硬地道。 比她更qiáng硬的,是阿蓁的态度,“你若不出去,就把这些东西全部撤下去吧。” 楚君怜挥挥手,“出去吧。” “二爷……” “莫非,”楚君怜缓缓地道:“我现在连自己吃顿饭的能力都没有么?是我没有这样的能力,还是你们以为我没有?” 众婢一片沉默,然后,青青道:“行,我们出去,二爷和七小姐慢用。” 说完,她狠狠地剜了阿蓁一眼,领着众婢出去。 阿蓁能明显感到楚君怜的神色放松了许多,他依照阿蓁的指示,准确无误地握住了豆浆杯子,然后往唇边送。 “你面前偏左一指的方向是桂花糕,旁边是包子,再旁边是玉米卷……” 阿蓁指示着他,他虽有略有偏差,可最终还是拿到了。 他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阿蓁看到他的眸子有些发亮,自然,这种发亮没有任何与病情有关的征兆。 丰盛的早饭并没吃了多少,楚君怜吃了一块桂花糕,一个肉包子,一杯豆浆,而阿蓁,却只喝了一杯豆浆,便什么都没吃了。 “现在,要做些什么?”楚君怜把手放在膝头上,一张脸对着阿蓁。 “接下来的事情,比较重要!” “嗯?”楚君怜饶有兴味地“望”她。 “出去散散步!”阿蓁道。 楚君怜的面容凝滞了片刻,洁净绝美的面容笼上了一层薄怒,“你知道我走不出去!” “我扶你!”阿蓁道。 “不需要。”楚君怜面容有生硬的怒气,“你该如何治疗就治疗,否则你滚蛋。” 对他的态度一下子改变得这样厉害,阿蓁并不意外,他把自己困在这屋子里,可以说服自己,看见不看见都无所谓。 可是一旦踏了出去,意味着他的眸光本是可以触及世间万物的,阳光,水滴,鲜花,竹林,绿叶…… 但是,他的世界如今只有一片黑暗。 阿蓁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走,我带你重新看这个世界!” 他身子qiáng烈地一震,愤怒迅速袭上他的面容,如此近距离,她几乎可以触及他心底的痛楚。 “看,有许多种方法!”阿蓁握住他的手,“若你相信我,大胆地把手给我。” 他像一座雕塑般坐在这里,许久都没动,阿蓁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慢慢地变冷。 但是,最后,他却忽然像是豁出去一般,“好,我跟你出去!” “我扶你出去!” “不需要!”楚君怜甩开她的手,站起来,开始一步步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阿蓁在他的脚即将绊上门槛的时候扶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人不是神,有些时候,我们只能要人帮忙,正如我现在,也要你护我周全一般。” 他有些恼怒,“你为何喜欢看我的笑话?” “我是大夫!”阿蓁缓缓地道:“你是我的病人,我不会看你的笑话,我只会用一切办法去帮你。你如果不相信我,这个治疗随时都可以终止,但是,莫非,你不想活下去吗?生命是如此的可贵。” 楚君怜静默了一会,把手jiāo给她,让她牵着他走出门口。 门口的侍女们见楚君怜走了出来,都怔住了。 青青眼底有一抹惊喜,她想上前搀扶,但是阿蓁示意她退后,她愣了一下,有些失落地退到一旁去。 阿蓁牵着他的手,提醒道:“石阶,三级,向右,你面前的是竹林。” 楚君怜站在竹林前,有风掠过竹林,洒洒声不断,空气是清冽的,昨夜一场雨他也听见了,他开始想象雨后竹林的模样。一片墨绿的景色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那是属于记忆和想象的图画,他心底希望的模样。 第五十九章 猜忌 楚君怜足足站了半个时辰,以他现在的体质,可以站立这么久,已经算是奇迹了。 他的身子一直都没有动弹,一身白衣在清晨的风里肆意飞扬,黑如瀑布的长发缠绕成妖娆的模样,惊人的姿容在星星点点从竹林间隙里透下来的阳光里显得仿若天上温润如玉的神仙。 最后,他转过身,对阿蓁道:“是的,我又看了一遍这个世界。” 阿蓁笑了,并没有说话。 接下来数日,阿蓁没有进行任何的治疗,也没有开药方,只是陪着他吃喝玩乐。 第一天是走出房间,第二天是走出松竹苑,第三天便坐在湖边感受薰风徐徐chuī面温热的感觉了。 沈家豪找过阿蓁一次,他对阿蓁表示了不满,但是十分委婉,言语上没有得罪。 阿蓁告诉他,当一个人心如死灰,对生命没有一种极力的渴望和追求,他感受不到生活的美好,不知道活着的意义,那么,在治疗的过程中,他不会配合,会大大的降低治疗的效果。 相反,若他自己有求生的欲望,自当事事配合,加上意志力和心理暗示的作用,会让治疗效果事半功倍。 沈家豪听了她的话,便保证不再gān预她。 这一日,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阿蓁飞快地冲进楚君怜的房中,把他拽了出去,“走,我们到廊前听雨打竹林的声音!” 经过几日的相处,楚君怜基本已经歇下了对阿蓁的防备,而阿蓁,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在陪伴楚君怜的过程中,她自己也乐在其中。 她很享受在这里的生活,这里几乎是与世隔绝的,不需要管外面的种种繁琐事情。 如果可以,她倒是宁可在这里隐居一辈子。 “七小姐,您慢点啊!”青青追着出来抱怨,“您仔细摔伤了二爷。” “摔不伤,这不是有我在吗?”阿蓁笑着回头说。 屋檐上的大雨在眼前形成了一道珠帘子,有风夹着雨水飞进廊里,扑在楚君怜的脸上,他的脸色几乎是透明的白,莹润上一滴滴细小的水珠子,仿佛是这竹林中的jīng灵。 “轰”的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 楚君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闪电很亮吧?” “还好,几乎把天都撕裂了!”阿蓁笑着说。 “可想看了!”楚君怜忽然说了一句孩子气的话。 阿蓁沉默了数秒,然后道:“二爷,明天开始,我们要进入为期一个月的治疗。” 楚君怜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哦!” 治疗,意味着好和不好,都将在一个月内见效。 到时候,若不能治好,他会很失望吗? 他不知道,但是,阿蓁的到来,给了他很多的欢乐,让他用另一个角度去看这个世界。 不管如何,若最后他还是要跟这个世界告别,到底,也曾经有过一段愉悦的岁月。 他是习武之人,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加上之前请过这么多神医,都是摇头兴叹的,哪怕是一丝希望都没有给过他,眼前这位不见经传的姑娘,又如何能治好他一个将死之人? 阿蓁看到他眼底的恐惧,那一抹恐惧很快消失。 她握住他的手,笑笑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相信我,我有信心治好你!” 他一怔,抬头“看”着她。 当阿蓁宣布治疗开始之后,漕帮几乎是进入了戒严的状态。 帮中所有分堂主都来过,他们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说你治不好他,你也可以去死一死了。 治疗开始的第一步,就是问症。 而这个时候,外间也传言漕帮请到了一位神医为漕帮的二爷治疗,这位神医是个年轻女子。 但是,很多人都嗤之以鼻,因为,没有人能够治好楚君怜。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被毒王重伤,如何还能治好?听闻漕帮前后都不知道找了多少位大夫过来,连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姚神医都请了过来,人家最后都是摆摆手走的。 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女子,又怎能治好被毒王所伤的楚君怜? 而且,年纪轻轻就被人传为神医,可见又是红颜薄命的主。 因着相处了几日,有了初步的了解和感情基础,所以,阿蓁问他,“你是被何人所伤?何时所伤?又是谁为你延续性命至今?延续性命的是什么方法?” 楚君怜听得她最后两句问话,不由得一怔,“谁为我延续生命?没有啊?” 阿蓁蹙眉,“不可能,以你所受的伤,若无人为你用方术延续生命,你不可能还可以活到现在的。” “真没有啊!”楚君怜一脸认真地道。 阿蓁瞧他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她再度为他把脉,脉象跟几日前一样。 “那你受伤之后,有没有人给你服过什么药物?”阿蓁问道。 楚君怜便把受伤前后经过告诉了他,他是被武林中的毒王所伤,毒王是一名女子,他是先中毒后被袭击的,经脉尽断,打入山谷,救回来的时候,全身不能动弹,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 但是过了数日,他竟然醒来还能动弹,开始的时候眼睛是看得见的,只是视线有些模糊,但是慢慢地,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就是他受伤的全部过程。 阿蓁听了之后,点点头,“嗯,但是我很肯定一样,有人救了你,为你解了毒,并且延续你的生命。” “那个人是谁?”楚君怜还反问阿蓁了。 “你都不知道,我怎知道呢?或许是一位山中jīng灵,倾慕你的美貌,救了你也未可知的。”阿蓁开着玩笑。 楚君怜笑了笑,甚觉无稽。 她开了药方,递给青青,“你按方子抓药。” “怎地有两张?”青青问道。 “一张用来泡身子的,一张用来内服。” “哦,知道了!”青青十分谨慎,瞧了一下,“这些药材如此普通,可以治好二爷吗?” “有用!”阿蓁从袖袋里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包,坐在chuáng边,对楚君怜道:“现在,我会开始施针,有些xué位我会刺得比较深,有轻微的疼痛,你忍一下!” “嗯!”楚君怜闭上眼睛,全身放松,阿蓁看他这个姿势,倒是有点像即将被皇帝宠幸的妃子,紧张而又故作放松。 她笑了一下,把针插入他的百汇xué。 “你笑什么?”楚君怜问道。 阿蓁轻声说道:“不要说话,也不要害怕,我的针会动员你身体每一个细胞,跟你的伤势做斗争,这是一场维持一个月的战争,我们一起努力。” 楚君怜便不说话了,任凭她把针刺入他身体里,一百零八根针,插得他像一只刺猬。 青青出去之后,先给沈家豪看了药方,沈家豪蹙眉,“这么普通的方子?” “她说有用,”青青迟疑了一下道:“其实,帮主,属下觉得她对医术不是那么的jīng通。” 沈家豪心里也没底,但是她可以解半日魂的毒,这毒是毒王研制出来的,听闻无人可解。 分堂主们也都在场,他们也传阅了方子,他们也纷纷质疑阿蓁的医术,其中一名堂主对沈家豪道:“看样子,她果真是没什么料子,属下怀疑,平南王妃根本没有中半日魂,兴许是情报出错了。” “是啊,大家想啊,她只是独孤家的一名庶出女儿,听闻自小便不曾念书,她在哪里学的医术啊?就算有人教导她医术,但是她年纪小小,医术也不见得jīng湛,帮主找她来,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是啊,她来了几日,每日都只是吃吃喝喝,出去走走,好不容易今日说治疗了,便随手开出一个方子,这方子治疗寻常的伤或许有效,可二爷伤得这样重……” 分堂主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所有人都觉得,阿蓁不可能治楚君怜,而她继续折腾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 “帮主,赶她走吧!”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是檀香堂的堂主,上一次阿蓁来的时候,她外出办事没有在场,否则当时她就要反对了。 沈家豪手里捏着药方,俊美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为难。 倒是伺候阿蓁的伊洛说了一句话:“虽然治疗现在才开始,但是,起码这几日她让二爷过了正常人的生活,二爷现在一日三顿,准时睡觉,脸上也有了笑容,和以前比真的太不一样了。” 伊洛的话,让沈家豪迅速做出了决定,“留着她,能不能治是一回事,现在君怜喜欢她的陪伴,就让她陪着吧,再说,这些药或许效用不大,可到底无害。” “帮主!”檀香堂主不悦地道:“那女子是什么人调查清楚没有?就不怕他混进我们漕帮总部是有企图的吗?既然不能治疗,为何还要留下她呢?属下觉得多此一举!” 沈家豪淡淡地瞧了她一眼,道:“段棋,不必再说,我已经决定了!” 他把方子jiāo给青青,“抓药吧!” 他转身,缓缓地走回去,说了一句话,“若实在治不好,他始终是要走的,如今有人陪着,也总胜过他孤寂一人。”檀香堂主段棋有点生气,她想了一下,转身就往后堂走去,穿过回廊走向湖边,跳上了小舟,划舟而去。 第六十章 多余 阿蓁只以一块薄被遮住楚君怜的重要部位,身体各处,都施满了针,远远看去,还真的像一只刺猬。 楚君怜自嘲地道:“我觉得自己像待宰的狮子。” 阿蓁失笑,“为什么不是待宰的猪?你还真看得起自己。” “难道你不觉得待宰的狮子比较凄美悲壮吗?”楚君怜笑笑。 阿蓁想了一下,忽然就有些伤感了起来,她这两天虽然开心,可总爱伤感。 是的,待宰的森林之王狮子,有够悲壮的。 “不管怎么样,生活总需要点幽默的!”阿蓁轻轻地拍了他的脸颊一下,“你伤很重,要通过针把淤血疏通,需要点时间,所以,在等待拔针的时候,我们都来说句心里话。” 她是真的把楚君怜当做了朋友,有些人,你见他第一面,你便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但是有些人,你跟他相处了一辈子,他都不会是你的朋友。 “心里话?”楚君怜对她这个提议有点感兴趣,插着针的脑袋微微偏了一下,对着阿蓁,阿蓁连忙扶住的脸颊,“别乱动啊我的祖宗!” “你说话很是有趣!”楚君怜瞪着大眼睛“看”她,“好,我不动,你跟我说说你的心里话。” “嗯!”阿蓁就坐在chuáng边,道:“本来,我不太情愿帮你治病,或者说是勉qiáng自己来的,因为要救我的侍女。但是,跟你相处了几天,我觉得,幸好我来了。” 楚君怜静了几秒钟,忽然莞尔一笑,“你来这里几日,唯独这句话说得比较真心。” 他的笑容,仿佛是开在huáng泉路边的彼岸花,绚丽灿烂,带着致明的吸引力,叫人迷惑而深醉其中,难以自拔。 阿蓁触及他脸上的笑容时,有片刻的失神,不知道为何,她脑子里浮起逍遥王爷那张狂肆意的笑。 两者是天渊之别。 但是,一样的蛊惑人心,但是,逍遥王爷多了几分放dàng不羁,潇洒恣意,而楚君怜,则多了一分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气息,自然,这两者都可能是假象。 她不禁想起另外一个人,那位日后要君临天下的男子,她见他笑过,他对阿荪笑,那是一个连笑都带着隐忍和yīn柔的人。 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包括那沈家豪,都是带着故事的人,只是,其实谁不是带着故事呢?人生下来,活到这个年岁,多多少少便要经历一些难过或者伤心的事情。 她凝视着楚君怜,他的双眼没有藏着心事,但是他整张脸都藏着心事。 而檀香堂主段棋冲进来的时候,便看见阿蓁执着楚君怜的手,盈盈看着chuáng上的他。 段棋脑子里轰了一声,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袖中的短剑随即出鞘,娇叱一声,“放开他,你想做什么?” 短剑迅疾来到阿蓁的脖子前,抵住阿蓁的下巴。 阿蓁抬头,看到一位浓烈如火明艳似阳的女子正一脸愤怒地看着自己,而她手中的短剑,透着清寒的银光,正一寸寸地移过来。 “段棋,没有我的命令,私闯松竹苑,该当何罪?”楚君怜的面容笼上一层yīn寒之意,萧杀的气息从他眼底一闪而过。 段棋神色微变,手中的短剑依旧抵住阿蓁的下巴,她微微昂头,眼底有烈焰燃烧,但是出口的语气却是极温和,“你说,你到底想gān什么?” 阿蓁轻轻地推开她的短剑,“你觉得,我想gān什么?” 楚君怜口气十分冷冽地道:“看来,我瞎了之后,你们果然便没把我放在眼里了。” 段棋眼底有一抹惊慌,连道:“二爷,属下不是有意冒犯,只是怕她伤害了二爷。” “莫非,大哥没有跟你说过,她是我的大夫吗?漕帮便是你这样的待客之道?把你的短剑收起来。”楚君怜冷冷地道。 段棋一怔,看向他的眸子,他眸子还是半点神采都没有,那么,他怎知道她以短剑威胁独孤蓁? 她收回短剑,眸光狠狠地盯着阿蓁,然后看着楚君怜问道:“二爷好些了吗?” “出去!” 楚君怜的口气夹着狂怒,面容铁青。 阿蓁看到段棋眼底有一抹伤心之色,她转过头,安抚道:“还在施针,控制一下情绪,免得气血上涌功亏一篑。” 楚君怜的神色这才平静了一下,他硬邦邦地道:“你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段棋眼底有一抹失落,她用研判的眼光看了阿蓁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道:“你最好是来治病的,否则,即便二爷杀了我,我也必定要你垫尸底。” 说完,对楚君怜拱拱手,“属下告退!” 她仿若一道风般走了,一如她来的时候。 楚君怜没有说话,只是表情依旧硬邦邦的,不复原先的柔和。 阿蓁开始为他拔针,然后按揉他身上的几个大xué位,楚君怜只觉得她按揉过的地方有一种暖暖发烫的感觉,他几乎以为是阿蓁过了内力给他。 “血液运行之后,身体会有发烫的感觉,尤其是xué位附近。”阿蓁看出他心底的疑惑,解答说。 “嗯!”楚君怜应了一句,并不多问。 开始治疗之后,漕帮的人反而不相信她了,这一点,从青青看她的眼神便可以看得出来。 在此后楚君怜服药的时候,青青有时候会反复地问,问效果,问副作用,阿蓁一般只说一次,等青青再问的时候她便看着她不说话,但是青青还是一遍一遍地问。 后来还是楚君怜发话了,说青青若是信不过阿蓁,便调她到前院去,青青才不问了。 阿蓁去漕帮治病的消息,也传到了冷君阳那边。 “沈家豪一向小心谨慎,想不到竟会找一个无名小卒去为楚君怜治伤,可见他是走投无路了。” “阿蓁不是无名小卒,她医术很高明,上一次她为柳风治疗,你不是也看见了么?”平南王道。 冷君阳淡淡地道:“她医术是很高明,但是,确实也是籍籍无名。” 平南王扶着额头,“漕帮始终是心腹大患,若不能降服,唯有……”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冷君阳也知道他的意思,他略微沉吟一下,道:“如果楚君怜一死,沈家豪必定疯狂,所以,我还是希望独孤蓁可以治好楚君怜。” 平南王摇摇头,神色有些苦恼,“只怕不容易,院判去看过楚君怜,说他经脉尽断,心肝肺皆损,脑部也有伤,如今只怕是苟延残喘,活不过一个月。” “但是,他受伤至今,已经有两个月了,而且,他受了这样重的内伤,却还能走能跑,实在是匪夷所思。”冷君阳一张俊逸的脸写满疑惑,这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确实匪夷所思!”平南王也道。 冷君阳摆摆手,“且静观其变吧,如果楚君怜死了,我们也要马上采取行动。” “那边有什么行动吗?”平南王眉头紧锁,问道。 冷君阳收回眸子,看向远方将落未落的夕阳,天际一派流光溢彩,层层铺陈的颜色美丽至极,淡淡的声音从他淡薄的唇间溢出,“没有!” 平南王顺着他的眸光看过去,眼底映满了夕光,“他不会罢休的,只是你父皇如今jīng神还好,他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父皇的病情已经有所缓解,今日已经可以早朝了,想来,他寻的神医确实有本事。”冷君阳神情微微松懈。 “但是,”平南王到底比他年长几年,看问题也看的透彻,“若皇上因他寻来的神医而痊愈,必定会对他重看几分,对你的处境反而不妙。” 冷君阳收回眸光看着平南王,“莫非,皇叔以为在本宫心中,皇权帝位会比父皇龙体安康来得重要?为人子女,本宫有本宫的盼念。” “皇叔知道你孝顺……”平南王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在心底默默地道,只是,这个也必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 “阿荪怎么样?还好吗?”冷君阳转移话题,问道。 平南王慢慢地舒赞脸上的表情,道:“她还算好的,前几日出过一次事,幸好阿蓁来了。” “哦?”冷君阳抬眸,“出什么事了?” “本王也不清楚,等她从漕帮回来,再好好问问,或许,也可以问一个人的。”平南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说了,本王先回去了。” “可以问谁?”冷君阳没有忽略他话中的每一个字,神色有些微怔。 平南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没有,本王没有说过,回去了!” 冷君阳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底忽地窜起一股寒意,冷得他几乎站不住。楚君怜十分配合阿蓁的治疗,每日都以汤药浸泡身子,服药,针灸,按摩,到了第七日,阿蓁换了方子,沈家豪看了一下,竟然是一些固本培元,补血养身的药,他终于提出了质疑,亲自找到阿蓁,把单 子放在她面前,“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阿蓁挑眉,“帮主是信不过我?” 沈家豪冷冷地道:“那是因为你没有做过让我觉得可以信任的事情。”“听说,我来之前,二爷是不愿意吃饭,不愿意睡觉,也不愿意走出房间门口一步,你们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做到了。”阿蓁挑衅地看着他,“帮主还是觉得我做的事情是多余的?” 第六十一章 阿蓁的摄魂术 最后这一句话,再一次成功说服了沈家豪,阿蓁得以留下来,但是却没有了原先的自由。 她每天都要去跟沈家豪回禀楚君怜的情况,而松竹苑也开始有人在监视。 而楚君怜的情况,却越来越差了。 开始的时候,还能走动,自己吃喝,治疗七日之后,他站不起来了,躺在chuáng上,连说话都觉得费劲。 这一日,喂完药之后,青青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趁着阿蓁去检查药的时候,她把剑架在了阿蓁的脖子上,冷冷地道:“你到底是来救二爷的还是来害他的?” 阿蓁放下手中的药,看着青青,“你觉得我大费周章地是来害他的?” “他现在一日比一日差,脸色也一日比一日白,你若不是害他怎会弄得他如斯田地?”青青愤怒地低吼。 阿蓁淡淡地道:“没听过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吗?他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死人了,我不过是还原他伤情的本身,只有把维持他生命的丹药除去,才可以治疗。” 青青咬牙切齿地道:“我不会再信你的鬼话,你哄得了二爷,哄不了我,你就是因为帮主伤了你的侍婢,所以你来报复,对不对?又或者,你是三皇子的人,你要二爷死。” “三皇子?”阿蓁微微错愕,“我连三皇子都不认识,我怎会是他的人?” “休要狡辩,今天你若不说出你的意图,我就杀了你!”青青的手一抬,剑刃便要印入阿蓁的脖子。 阿蓁眸色如墨,淡漠地道:“青青,我看在你关心二爷的份上,这一次不跟你计较,若有下次……” 她的手指在青青的剑上一弹,青青只觉得手臂一阵麻木,连剑都握不住,“哐当”一声落地。 阿蓁拿着药转身而去,留下怔怔看着她背影的青青。 就在展颜转身跨过门槛的时候,青青忽然冲了上来,一把拉住她推往旁边的圆柱上,不敢置信地道:“你竟然懂武功?” 阿蓁看着她,眸子里有一份嘲弄,“你确定是武功?看看你的手腕。” 青青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腕竟然黑了一块,她倒抽一口凉气,“你下毒了?” 阿蓁冷冷地道:“我虽然不懂武功,但是我一身都是毒,下一次你再把剑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死的人就是你。” 青青口气冷厉地道:“我就是死,也要先杀了你。” “且看你自己还不能提气再说吧!”阿蓁冷冷地推开她,走向厅内。 青青运功提气,竟觉得丹田仿若一团棉花,一点真气都没有,她骇然,武功被废了? “你只是被我的毒压制了真气,只要你不妄动杀我的念头,就不会毒发身亡!” 阿蓁的声音冷冷地从厅内传出来,仿佛是从极深极深的水底传来一般,裹挟着寒气,模糊不清但是却在青青的脑子里清晰回dàng。 自然,青青并不知道这是腹语,只有她一人听到。 楚君怜整个人都憔悴了,漆黑的眸子也变成了蓝瞳,像是在散发着毒素。 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皮肤透明苍白中透着几分huáng气,眼窝都深陷了下去,了无生息地躺在chuáng上。 他还能睁开眼,“看”着阿蓁,手在chuáng榻上摸索了一下,阿蓁迅速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在这里,不用怕!” 楚君怜摇摇头,“我不是怕,那一日,始终是要来临的,自从我受伤之后,我就在等着那一日的到来,我知道,我不会好的。” “别说傻话,会好的。”阿蓁道。 “你知道吗?”楚君怜缓缓地启齿,嘴唇gān得起了白皮子,阿蓁用棉花在他唇上沾了点水湿润一下才让他继续说下去。“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我身体里总有一股力量在跟死神抗争,我知道,继续这样下去,这股力量的主人一定会死,我不吃不喝,就是希望这股力量放弃,但是,这股力量的主人,很是顽qiáng,他没有放弃, 我是必死的人,又何必赔上一条性命?” 阿蓁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楚君怜面容有些发光,“我以为,这等怪异的事情,说出来定然没有人相信,你真的相信吗?是不是哄我?” 阿蓁握住他的手,给他传到暖气,“就如同我第一天跟你说的那样,你的命,有人给你保住了,而且,你能支撑到今天,而已是因为这个人,你说的也没有错,如果再这样下去,这个人必定会死。” 楚君怜微微叹息,“希望他没事,我真想知道他是谁,为何要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救我。” 阿蓁还想告诉他,这个人为你背负了一身的杀戮,把罪孽都转到了自己身上去,就算这个人最终无恙,他都面临着天道循环的报应。 要转移这种业障,便要穿越时空,回到他所杀每一个人的场景里,用代替者的身份杀死那些本该死在楚君怜手上的人,那样,楚君怜的罪孽全部便转移到那人身上去。 这种情况,很少会发生,因为不改变任何的历史,也无人去阻止,改变的只有他们两人。 “许是你以前救过他!”阿蓁想了一下道,其实她更倾向这个人是女子,天下间的至傻的事情,只有女子会做。 “我此生,不曾救过任何人!”楚君怜苦笑。 阿蓁听了此话,道:“不一定是你救过他才结下缘分的,不要想了,休息一下!” 楚君怜缓缓地闭上眼睛,“是啊,我确实也很累了,想睡一觉!” 阿蓁坐在古琴上,手指一捻一拨,铮铮的琴声在她手指尖流泻开去,她弹奏的是安神曲,这曲子,会让楚君怀安然入睡,除非她唤醒,否则他不会自己醒来。 因为,她知道青青必定会去找沈家豪。 而松竹苑,也会迎来她开始治疗之后的第二波冲击,这一次相比起上一次,力度大很多。 果然,琴音终止的一刻,门外响起了急速的脚步声。 一道青色的身影旋风般闯了进来,冲到chuáng前站定瞧了一眼,他怔住了,脸上全是惊骇之色。 那惊骇之色很快就变成了愤怒,他转过头,阿蓁看到他眸子里除了愤怒还有悲伤,那愤怒很快就变成熊熊烈焰,几乎要把她焚烧起来。 他五指张开,像鹰爪一般袭了过来,掐住阿蓁的脖子,他手指的关节咯咯作响,仿佛只需要一用力就可以把她的脖子扭断。 “我死,他就死!”阿蓁眸色澄明,一点惊惧都没有,闲适得仿佛在跟他讨论天气,“帮主最好三思后行。” 他眼中的怒火更炽盛,一张眉目分明的脸因为狂怒而微微扭曲,他用了qiáng大的心力,才能压住当场掐死阿蓁的冲动。 阿蓁屏住呼吸,与他凌厉的眸子对视,她并不心虚,甚至,有几分张狂与冷凝。 这是她一贯与人对峙的眼神,因为,但凡能与她进入这样僵持状态的,都是极厉害的对手。 沈家豪在这样冷凝的眸光下渐渐地显得有些疑惑,甚至有一丝恐惧,这一丝恐惧,并非来自阿蓁的威胁,而是,他明白到,阿蓁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她不是一个籍籍无名被家人抛弃的弃女。 而这个认知让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更认定了她的来意不善。 甚至,有可能那一夜抓的才是独孤七小姐,而她,是带着意图而来换走了七小姐的。 换言之,君怜在她手上,也必定不能活了。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取君怜性命?”沈家豪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来,狂怒在他眸子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恐惧,怕失去楚君怜的恐惧。 阿蓁走前一步,乌黑的的眸子一道七色光芒转瞬划过,“如果不想他死,立刻退出去,并且,接下来的半个月,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踏进松竹苑一步,除了青青。” 沈家豪仿佛魂魄被摄一般,整个人忽然没了神气,眼神也变得有些呆滞,他木然地回答说:“是,我知道了!” 他转身走出去,门外聚集了大批的人,他下令:“所有人撤出松竹苑,半月内,不许踏进松竹苑半步。” “是,帮主!”帮众听令,有序地散去。 在一旁听着的青青,急得脸色发白,上前道:“帮主,您相信她吗?” 沈家豪眼里有一丝迷惑,他侧头,想努力思考,但是,脑子里空dàngdàng的,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必须要撤退,并且不许任何人踏足松竹苑。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信念,他哪里去想,但是这个信念的根本就是无尽的黑暗和痛楚,他只要一努力去思考,眼前就一黑,然后痛楚袭上头,仿佛同时被千根针扎一般。 这个信念,还有一个附加的信念,就是如果有人没有遵照他的话去做,半个月内踏入松竹苑,君怜就会死。 他眸色一凝,对青青道:“你留在这里伺候,若有人进入松竹苑,格杀勿论!” 青青不能置信地看着他,“帮主……” 沈家豪想回头,想走进房间里看看楚君怜,但是,这念头一生,他的头又开始痛,一种力量qiáng制执行他往前的脚步。阿蓁站在门口,微微松了一口气,沈家豪比她想象的更难控制,差一点就失败了,可见他对楚君怜的在乎远超过她的想象。 第六十二章 唯一的幸存者 青青旋风般冲进来,怒瞪着阿蓁,“你到底对帮主用了什么诡术?帮主怎会听你的话?” 阿蓁并没回答她的话,而是淡淡地道:“帮我去漕帮的藏书阁,取些书过来,野史也好正史也好,反正有文字的就可以了!” 楚君怜快死的消息,即便在漕帮的封锁下,还是传了出去,可见漕帮之中梁中天之类人委实不少。 而独孤府中的人,并不知道阿蓁去了给漕帮二爷治病,梁氏一时半会还没想收拾她,如今她焦头烂额地要修补跟娘家的关系,加上阿蓁也搬出去了,她眼不见为净,也懒得去想办法对付她。 而刘捕快因着梁中天的事情,也对阿蓁多了看顾,他去找过阿蓁,得知阿蓁搬到马棚之后,他yīn阳怪气地对独孤平说了几句话,无非就是说他刻薄寡恩之类的。 独孤平自然不高兴,但是人家是公门中人,不好得罪,只得生生忍下了这一口气,也不许任何人去找阿蓁的麻烦,免得刘捕快那边有什么话去回平南王,对独孤家的生意有影响。 只是,他心中不免是要怨恨阿蓁的。 刘捕快去找马屋找阿蓁的时候,小莲告诉他说阿蓁去了漕帮为楚君怜治病,刘捕快有些诧异,连夜去回了平南王。 平南王让他多些看顾阿蓁,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少不得是要马上禀报平南王的。 身为公门中人,他自然有他消息的渠道。 前两日便已经收到风声,说楚君怜快死了,而想来为他治病的那倒霉大夫,也是难逃一劫的。 当时,连大人都是这样说,只是想不到,那大夫竟然是阿蓁。 他去回禀平南王,殊不知平南王却早就知道,他告诉刘捕快,“阿蓁会治好楚君怜的,不需要担心。” 刘捕快诧异地道:“可以治好?这不太可能吧?毒王下的手,相信世间无人可救。” “凡事总有例外的。”平南王负手而笑。 刘捕快还是难以置信,但是他却没有再说了,拱手告退,“夜深了,不妨碍王爷休息,卑职告退!” 刘捕快走后,平南王走到王府湖中心的亭子里,一道红衣悄然落下,站在他面前。 “阿四,又去哪里làngdàng了?”平南王闻得他一身的酒气,不禁蹙眉道。 滚金边火红色缂丝织造的长袍上绣着一条腾飞的金龙,这在大周国,他是唯一一个除皇帝之外,可以绣五爪金龙的皇子,其余皇室的成员,必须除去一爪以示分别。 而自然,是不能绣九龙,因为,天下间只有一人可以绣九条五爪金龙,那便是当今皇帝。 只是从缂丝长袍上的五爪金龙便可以看出当今皇帝对他的重视,这位皇帝的第四子,显赫家族敬贵妃所出。 他邪气地倚在栏杆上,习惯性地手中提着一壶酒,酒气外溢,香气弥漫在空中。 “你这般关心一个女子,就不怕阿荪吃醋么?”他肆意一笑,饮了一口酒,语气懒懒地问道。 “阿荪比本王更关心她。”平南王皱着眉头,“好了,瞧你没个正经的,今晚又去哪里了?别老是在外面làngdàng,早点回去休息。” “我的醉月楼今夜开张,皇叔不去捧场么?”他笑得十分灿烂,仿佛在炫耀一件顶有趣的玩意。 “成亲后,本王从不去那种地方,你知道的。”平南王道。 冷逍阳微微叹息,“那真是可惜了,今夜的歌舞姬可都是从怀地招来的,那身段,那容颜,那妩媚,岂是原先的醉月楼可比?” “阿阳,凡事要有个度,若让你父皇知道你这般胡闹,说不定又气得病重了几分。” 冷逍阳看着他,眸色乌黑,“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人家这样叫我的,我会以为你在叫皇兄。” 平南王皱着眉头,心底微微叹息,这个错误,何事才能停止?你什么时才可以停止折磨你自己? “阿四!”平南王继续道:“你父皇如今有病,若你晚上得空,就入宫陪陪他吧,你知道他最喜欢看见你的。” 冷逍阳若有所思地侧头,“喜欢我么?皇叔说这句话,不心虚吗?” 平南王瞧着他,他的眸子忽然变得清冷,脸上的张狂也收敛了一下,只是,依旧桀骜不驯。 红衣御风而起,转眼便消失在他面前,空气中,只留下一阵醉人的香气。 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金色绣兰花的香囊,他上前捡起,兰花底下,绣着一个卍字符号,他知道,这香囊是给阿荪的。 他用他的方式,守着年少时候许下的诺言,即便是现在的他,也不曾忘记。 楚君怜的病情继续恶化,青青每日都会出去回报消息,分堂主们着急得不得了,都纷纷要求要到松竹苑去看楚君怀。 但是,沈家豪一律不准许,他冷着脸在正堂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松竹苑。 但是,一种焦灼的情绪不断地蚕食着他的心,他心中两个信念在挣扎,一个是他必须相信阿蓁,另一个则是他不能相信阿蓁这是很矛盾的,折磨得他的头一直在痛。 楚君怀的情况越来越差,到了第十九天,他好几度昏厥,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拉着阿蓁道:“我想见大哥!” 阿蓁轻轻摇头,“不急着见他,等你好了再见。” 楚君怀脸上浮起一抹浅淡自嘲的笑容,“你心里明白,我是不会好的。” 阿蓁摇头道:“如果你相信我,你就会好。” “没有可以救我!”楚君怀深呼吸一口,如今他只有深呼吸才能把空气压缩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若不深呼吸,整个人就像窒息一般,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痛苦不已。 他还有些话,要跟沈家豪说,他也必须说,否则,此生便再没有机会了。 “阿蓁,我有些话,必须跟大哥说,你去叫他过来。”楚君怀拉着阿蓁的手,眼底的骄傲已经全部放下,只有无尽的灰暗。 阿蓁道:“你跟我说,我转告给他听,他现在不能见你,否则,我做的事情就会功亏一篑。” 如果沈家豪看到楚君怜现在这个样子,以他对楚君怜的感情,他必定可以冲开摄魂术恢复神智。 但是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楚君怜必须按照他该走的路,死一次,才能活过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家豪凄然摇头,“既然如此,那我便把这些话带入棺材吧。” 阿蓁不做声,她知道,楚君怜如今也不相信她了,其实也不难想象啊,他分明都已经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了,而她却跟他说他会好,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相信的。 楚君怜对阿蓁的无动于衷,虽然没有表示什么,但是阿蓁从他疏淡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在怨她。 阿蓁照旧以安魂曲让他入睡,如今唯有睡着,他才不会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和身体的痛苦。 这一晚,楚君怀从梦中惊醒过来,吓得浑身冷汗,阿蓁这两晚搬到了他的房间里,躺在临窗的贵妃榻上。 听到他惊叫,阿蓁跳了起来,疾步走到chuáng前,见楚君怀额头满是汗水,眼底有惊恐之色,脸色苍白得厉害,唇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他的双眼茫然地睁大,伸手在半空摸索了一下,阿蓁连忙握住他的手,道:“我在这里。” 楚君怀的神色略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做梦了。” “梦到什么?可以告诉我吗?”阿蓁坐下来,试图了解他的往事。人在这个阶段,总会梦到平生最深刻的事情。 楚君怀神色怔愣,眼窝下陷得特别厉害,他久久没有说话,唇上的皮gān得脱皮,阿蓁见他没说话,便取来一杯水,用棉花慢慢地清理他唇上的皮子。 当阿蓁清理完毕,他却忽然拉住阿蓁的手,“血……我看到很多血,很多尸体!” 阿蓁嗯了一声,“你杀过很多人吗?”这话问得有点多余的,阿蓁知道他身上背负了许多条性命,不过,他会在临死前看见这些人,看到他杀这些人的场景,可见他是有悔改之心的。 楚君怀怔了怔,“杀人?”然后,他吐了一口气,“是的,我杀过很多人。” “嗯!”阿蓁淡淡地道:“都过去了!” 楚君怀却忽然浑身颤抖起来,“不,没有过去,没有过去!” 他微微仰头,现出下巴优美的弧度,他在笑,但是这种笑看起来却比哭更难看。 “我杀人,杀了很多的人,我记得,有一次我去一所宅子,那宅子很豪华,主屋两层建筑,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简直就是人间极乐之地,住在屋子里的人,也过得很幸福,我见不得这种幸福……”他的话戛然而止,尾音哽咽,良久,他才瞪大了空dòng的眼睛,“一家七十二口,全部都死在我的剑下,男的,全部挖去眼睛,女的,全部qiángbào,小孩我不放过,凌空丢起,一剑下去,开膛破肚,肠子都飞出 来,可好玩了……” 阿蓁毛骨悚然,他说着这般嗜血残毒的事情,但是眼底却没有半分的嗜血,只有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阿蓁的手和他相握,能看到他脑海中的画面,屠杀,那简直就是屠杀,三十七个身穿黑衣的人,对这一所宅子进行了屠杀,jī犬不留。一个小男孩,被丢在一个破烂的大缸里,目睹了这一场屠杀,他是唯一的幸存者,楚君怜。 第六十三章 回光返照 阿蓁心头骇然,她没想过,楚君怜经历了这样悲惨的事情,那么他所杀的人是不是他的仇家? 若是这样,一报还一报,他即便到了地府审判,也不会太罪孽深重。 只是,那转移了他罪业的那人,却要承受比这严重百倍的后果。 她的手在他眉心上轻轻地拂过,声音柔和得仿若清风掠过竹林,“都过去了,害过你的人,也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睡吧。” 仿佛是沉沦地狱的鬼魂一下子听到佛音,他本无神的眸子忽地绽放了一抹光芒,光芒随着困意一点点地沉下去,最后,呼吸声均称地响起。 身边陡然有萧杀之气铺天盖地地弥漫上来,空气中似乎有血腥的味道在不断地蔓延开去,这种血腥味,来自她身后。 阿蓁迅速回头,一道火光迎面劈来,阿蓁的手一伸,桌面上的铜镜以光速飞来落在她手上,铜镜在她手中飞快一翻,镜面对着火光,火光也迅速地反噬回去。 一道人影落地成形,她手捂住胸口,嘴角有鲜血溢出,踉跄两步之后,几乎站立不稳。 她一身红色的衣裳,妆容很浓,只是仔细瞧,不是妆容浓烈,那是她脸上本身的颜色。 明艳,浓烈,眼底有浓浓的火焰,愤怒,她咧嘴冷笑,嘴角有血液不断地溢出,想来是刚刚她的法力反噬所致。 “鲤鱼jīng?”阿蓁沉声道:“你来这里找死?”鲤鱼jīng一步步走过来,她光着脚,裙裾扫过洁白的云石地板,一步步,走到阿蓁面前,她咬牙切齿地道:“我几乎耗尽了毕生的功力,才勉qiáng可保住他的性命,你却要害死他?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你存 了害他的念头,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杀了你。” 阿蓁能嗅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她蹙眉,“就是你利用九星连珠的空隙,回去杀光了本该死在他手上的人?” “是我!”鲤鱼jīng冷冽地道:“只有这样,我才能保住他的性命,否则,他一身的杀业,就是把我的元珠给了他,也难保他性命。” 阿蓁道:“你可知道,他所杀的都是害他一家的人,即便地府审判,他也不会受太大的惩罚,但是你不一样,你是修行人,明白天道循环,你所杀的又是红尘众生之人,你违反了天条,将万劫不复。” 鲤鱼jīng恣意一笑,“我怕么?我若是怕,还会这样做吗?只要他好好的,即便魂飞魄散,我也不怕。” “你是他什么人?”阿蓁皱着眉头问,她知道,但凡修行的人或者其他生灵,都把道行视为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鲤鱼jīng却愿意为了楚君怜,放弃多年的修行,并且坦然接受她未必可以承受的惩罚。 这让阿蓁觉得匪夷所思,是什么力量,让她可以这样做。 “什么人都不是!”鲤鱼jīng走过去,痴痴地瞧着楚君怜,“只可惜,我用尽毕生道行,还是救不了他。” “他不会死!”阿蓁淡淡地道。 鲤鱼jīng笑了起来,笑容哀伤而悲凉,“不会死?你能救他的话,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你马上就要死了,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阿蓁从她脸上看到了油尽灯枯的神色,若果没有猜错,她的功力几乎已经散尽,将会急速步入衰死期。 快则半年,慢着一年。鲤鱼jīng摇摇头,坐在chuáng边,葱白细长的手指滑过他的眉眼,眸光痴痴,她对阿蓁道:“你就让我陪他一会吧,我不愿意làng费jīng神和你打,事实上,我刚才说即便拼了性命,也不让你伤害他不过是一句骗你骗 自己的话,但是显然,我骗不了你,也骗不了自己,如今,我只想好好地陪着他。” 阿蓁不阻止,她明显已经从鲤鱼jīng眼底看出了浓浓的爱意,她爱楚君怜,所以,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他。 阿蓁只觉得震撼,因为,在现代,她所知道的爱情,即便多深爱,一般坚持不过三年,人心,也永远抵不过物质和金钱的诱惑,爱情,是最容易成为牺牲品。 所以,她从来不相信爱情。 但是,在这个jiāo错时空的角落里,她却感受到一份真挚的爱情,她无能为力去阻止什么或者改变什么,因为,这一切,都是鲤鱼jīng自己选择的。 她退了出去,坐在走廊上,漫天星河闪烁,人在宇宙之中,连尘埃都算不得,但是,却有着比宇宙更宽广更复杂的思想。 她捏了个口诀,玄光镜在手中慢慢现形,透过玄光镜,她可以看到鲤鱼jīng是如何回去杀了那些本该死在楚君怜手中的人。 这是一场杀戮,比起楚君怜一家被杀的时候更为惨烈,但是,还是可以看出鲤鱼jīng手下留情了,因为,但凡不关事的人,她全部都放过。 在执行这个决定之前,她就已经知道后果了,依旧义无反顾地往前。 阿蓁忽然感受到身后的空气有异常的波动,她几乎是惊跳起来,到底是低估了鲤鱼jīng对楚君怜的爱。 她撞门进去,鲤鱼jīng已经把元珠吐出,嘴对嘴地放进了楚君怜的口中,见到阿蓁进来,她抬起头,嘴角有妖娆而凄美的笑,“不管如何,我总是要尽力而为的。” 楚君怜体内,还有鲤鱼jīng的修为没清除,所以很快就吸收了元珠,与身体混为一体了。 阿蓁摇摇头,“你这是何苦?” “我知道没有用了,但是我想跟他一起死,元珠是我可以给他我最珍贵的东西了,没有其他!”她伏在楚君怜的胸膛上,气若游丝。 阿蓁犹豫了一下,上前握住楚君怜的手,把元珠凝聚再bī出来,那元珠只剩下羸弱的光芒,她手指一挥,把元珠重新bī回了鲤鱼jīng体内。 鲤鱼jīng怨恨地看着她,“为什么要阻止我?你就那么恨他,恨不得他马上死吗?” “我说过,他不会死,”阿蓁盯着她,“而你,不必给出你的元珠,你也命不久矣了,还是留着吧,至少,你跟他还可以有一年美好的日子。” “他真的不会死?”鲤鱼jīng虽然不信,但是眼底依旧有期盼的光芒。 “不会!”阿蓁淡淡地道:“如今,只是把你qiáng行加诸在他身上的法力排除出来,他本该死了的,是你救了他,要救他的方法,就是让他还原到原先受伤的时候。”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害了他?”鲤鱼jīng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阿蓁摇头,“不,如果不是你,他早就死了,也不会等到我来,所以,你还是救了他。” 鲤鱼jīng放了心,她站起来,跪在地上,对着阿蓁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抬头看着阿蓁,“如果你能救活他,我来世给你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阿蓁道:“我救他,是因为我是大夫,不必你报答,自有人会给我相应的报酬,你走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鲤鱼jīng站起来,依依不舍地瞧了楚君怜一眼,喃喃地道:“那我便把他jiāo托给你了。” 阿蓁问她,“楚君怜知道你吗?” “他不知道的,也不必让他知道,只要他活下去,快乐地活下去就够了。”鲤鱼jīng道。 阿蓁瞧着她脸上的悲苦之色,想起她刚来的时候,脸上浓烈的神色,其实,她本就该是个浓烈的女子,为了这个男人,她卑微了自己,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阿蓁不知道她在日后受苦的时候想起今日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后悔,人一辈子总会做几件轻狂不顾一切的事情,但是往往这些轻狂的心情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鲤鱼jīng走了,满室的血腥味也跟着褪去,阿蓁看着chuáng上看起来十分无辜的脸,他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一条鲤鱼jīng,为他放弃了五百年的修行,牺牲了她的性命。 阿蓁不打算告诉他,因为,她没有能力去改变鲤鱼jīng的命运,这是天道,唯一可改变的,是执掌三界法度的龙女,只可惜,龙女心硬如铁,行踪缥缈,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楚君怜的伤情到了最后,便是吐血,一口口红色鲜血吐在枕头巾上,青青忍着眼泪,换了一张又一张枕巾。 她想出去禀报给帮主听,但是,独孤蓁已经不让她离开松竹苑,她的双脚,只要离开松竹苑一步,就痛得迈不开步子。 她每日都会诅咒阿蓁,诅咒她快点死,但是,她的诅咒显然没有用,因为阿蓁每日都jīng神奕奕地坐在二爷的房间里看书,偶尔施针,只是却没有再泡药了。 到了第二十五天,楚君怜瘦得很是可怜,连水都喝不下去,他总是瞪着无神的眼睛,脑子里仿佛也没有了任何的思绪,因为,他的面容很平静。 他对阿蓁说:“我觉得,我差不多要死了。” 阿蓁道:“你不会死的。”这句话,她已经重复了许多遍,他从来不信。 到了第二十六日的清晨,楚君怜忽然就好了起来,他甚至想下地行走,他的面容很苍白,白得透着一股子死亡的气息。 “我想出去听听风chuī竹子的声音,想听听这尘世最后的声音。”他这样对阿蓁说。 阿蓁扶着他下地,道:“嗯,我陪着你。”青青本来十分欢喜的,但是看到楚君怜脸上的神色,她脑子里惊恐地想到,他是回光返照了。 第六十四章 来者何人 阿蓁扶着楚君怜坐在廊前石阶上,竹林下种了几株月季,昨日开了花,小小的花朵娇艳无比,阳光从竹林里穿透下来,碎金般零零散散洒在青石地板上。 阿蓁递给他一杯水,他已经许多日不能够自己喝水了,他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然后把杯子递给阿蓁,笑着说:“活着的感觉,其实真的很好。” 阿蓁伸手挡住他额头的骄阳,道:“是的。” 楚君怜侧头,阳光洒在他左侧的脸上,明暗未定,“人死后,会变成什么?尘埃?huáng土?或者真有灵魂这一说?” 阿蓁笑笑,“你觉得呢?或者你希望呢?” 楚君怜神色有些酸楚,“我希望是有灵魂的,那样,我死后,便能看见我一直思念的人了。” 阿蓁道:“嗯,那么便如你所愿,人确实有灵魂。” 楚君怜笑了,“阿蓁,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你总是给死亡的人带来一丝希望。” “嗯!”阿蓁没有说什么,既然他一直都不相信自己可以活下去,那就不必再说了。 “能在临死之前认识你,真是太好了。”楚君怜轻轻地道。 说完,他的头微微一偏,人也倒向阿蓁身边。 阿蓁仿佛早知道一般,扶住他的身体,喊来青青一同扶他进去。 青青急得脸色都变了,手足冰冷,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呼吸急速。 楚君怜的脸色苍白得叫人害怕,近乎透明的苍白,像一滴露珠。仿佛一伸手碰触他,他便会碎去。 “怎么会这样的?”青青傻了眼,看着眼前这张透明得有些怪异的脸,“天啊,这是怎回事?” 阿蓁自然不能告诉他这是因为鲤鱼jīng的法力在他体内慢慢散去导致的现象,他对青青说:“你去烧一壶热水,快点!” 青青事到如今也不敢违逆阿蓁的话,急忙便去了。 阿蓁从袖袋里取出一朵桃花,搁在他的眉心上,一道微huáng的光芒源源不绝地从他眉心渗出,凝聚在桃花上。 桃花的颜色也渐渐变得透明起来,缓缓地浮起,悬在了眉心之上,阿蓁伸出手,桃花落在她的掌心之上,她捏了个决,桃花飞了出去,只听到外面咚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跌入了湖中。 虽然所剩不多,但是希望能够维持鲤鱼jīng一段时间吧。 楚君怜的脸色开始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苍白,有血液从嘴角渗出。 他的呼吸渐渐地减缓,到最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心脏停顿,楚君怜灵魂出窍,阿蓁随手用桃木五角星接住,放在一旁。 阿蓁设下结界,从药箱里取出一把刀子,然后封住楚君怜的奇经八脉。 这是冥界的手术,操刀之人,必须要有高深的道行。 而这个手术,也是有讲究的,必须是灵魂离体不出一刻钟便要封住奇经八脉,再以操刀者的法术引灵守住躯体,而手术也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这不是救楚君怜唯一的办法,但是,却是最快的办法。 第六十五章 yīn冥手术 她怕沈家豪会从摄魂术中醒来,妨碍她的救治,所以,只能是快刀砍乱麻了。 沈家豪确实是清醒过来了,在楚君怜灵魂出窍的那一瞬间,他就清醒过来了。 此时,段棋正在跟他汇报帮中事务,见他忽然神色一整,问道:“帮主,怎么了?” 沈家豪脸色陡然变白,“二弟……” 他像林中惊起的鸟雀一般,仓皇冲了出去。 段棋一怔,也追着过去了。 沈家豪来到松竹苑的时候,青青正不断地撞门,她发鬓凌乱,身上有多处撞伤,眼泪哇啦哇啦地流,冲门开大喊:“独孤蓁,你开门,开门啊……” 沈家豪一把拉住青青的手臂,一张脸狰狞得有些恐怖,“怎么回事?” 青青仓皇回头,见是沈家豪来了,哭着说:“二爷不行了,刚才回光返照,那独孤蓁让我去煲水,我回来之后,这门怎么也打不开了。” 沈家豪眉目拧起,显得有些凶狠,一脚踹向那雕花木门,他这一脚用了五成的功力,按理说,这门也必定会被他踢得七零八落。 但是,飞出去的,却是沈家豪,那五成的功力,悉数反弹在他身上,段棋追来的时候,刚好托住飞出去的沈家豪。 一口鲜血从沈家豪口中吐出,他头发微乱,一张脸霎时没了血色,仿佛受了极重的内伤。 段棋急忙问道:“帮主,怎么了?” 沈家豪没有管自己的伤,毅然下令,“不管用任何的方法,把们打开。” 段棋狐疑地走了过去,青青看着她,哭着说:“二爷不行了,门怎么也打不开。” 段棋沉住下盘,运气托出双手,双掌击向大门,只是她这一下,只仿佛是打在棉花上一般,力度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吞噬得无影无踪。 但是,旋即,她感受到胸口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她飞了出去,血气翻涌,喉头腥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青青见状,急忙冲了出去喊人。 阿蓁在里面也听到了动静,她始终是低估了沈家豪对楚君怜的在乎,本以为,他起码会在手术完成之后才醒来。 她倒是不担心有人可以闯进来,她已经设下了结界,无人可破,但是,这个结界比较霸道,因为借用了yīn气,若他们qiáng行闯进来,必将遭到他们力度的反噬,轻则受伤,重则死亡。而如今,楚君怜的脑部已经打开,只等着把淤血取出来便无恙了,五脏六腑的伤经过这段时间的药物浸泡和服药,已经好了许多,只等取出淤血,视力便会恢复,再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命是可以保住的 。 她沉声道:“你们不要白费力气,这门是撞不开的,若执意撞门,只会造成人命的伤亡,沈家豪,给我办个时辰的时间。” 大批的人马已经到达,沈家豪听了阿蓁的话,没有沉静下来,相反,越发的疯狂,他毅然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把门撞开。”一根腰般粗壮的圆木被抬了过来,十余名帮众把圆木撞在门上,门没有开,十余人悉数被弹开。 第六十六章 撞门 这话,足以震慑了沈家豪,他伸手示意帮众停手,咬牙切齿地道:“独孤蓁,若我二弟有什么事,我要你独孤家一门不得好死!” 段棋捂住胸口,厉声道:“独孤蓁,你马上开门,我们要进去,否则,我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阿蓁听他们已经住了手,便不再说话,专心做手术。 外面的叫嚣声不断传来,但是已经无法影响她了。 血块很大,压住了几条神经,阿蓁要小心翼翼地把血块清除,这种冥界手术有一个好处,便是以灵力指引,这样便会减少失误。 不过,这个手术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便是会损害阿蓁的真气。 “帮主,如何是好?”段棋已经急红了眼睛。 沈家豪沉着一张脸,眸色异常凌厉,他的手里持着一把剑,握剑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之色,他沉默了一下,道:“等!” 段棋一怔,“帮主,您不是还相信她吧?若再等半个时辰,只怕二爷就被她害死了。” 青青也道:“对,帮主,她美其名曰是来治病的,但是她来了之后,二爷一日差过一日,她不是来帮二爷的,她是来害二爷的。” 沈家豪凌厉的眸子扫过在场的分堂主,然后定在黒木堂堂主脸上,“有没有调查过她是不是独孤蓁?” 黒木堂堂主出列道:“调查过,确实是她。” 沈家豪神色有些疑惑,“确实是她的话,那么,按理说她就是平南王那边的人,应该不会对二弟不利的。” 段棋闻言,心中一急,道:“帮主,平南王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清,属下觉得,还是防备一下为好,再说了,就算平南王可信,那独孤蓁却未必是他的人。”黒木堂堂主也道:“帮主,段堂主言之有理,独孤蓁只是救过平南王妃,未必是平南王的人,甚至,她绝有可能是毒王的人,否则,如何能解半日魂的毒?此乃毒王的独门毒药,除毒王身边的人,该是无人 能解的。” 沈家豪倏然抬头,峻声道:“继续撞门!” 阿蓁在里面听到撞门声又在继续了,还夹着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想来是帮中弟子受了伤。 阿蓁虽然心急,但是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紊乱,只是心头多少有些泄气,若是救了楚君怜的性命要害死几名帮中弟子,那可就真的不太好玩了。 她不喜欢这种一命抵一命的做法! 外面乱成一团,伤了十余名帮众,便即刻有十余名帮众接力上来,黒木堂的堂主从窗户那边开始砸,但是,不管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打开,相反,力气还会反弹在他自己身上。 就这样闹,几位分堂主都受了伤。 沈家豪沉默了一下,毅然下令,“上火药。” 段棋一怔,“只唯恐伤了二爷。” “我会亲自把握分量!”沈家豪冷声道。 火药桶提了过来,摆放在沈家豪面前。 沈家豪正欲动手,便见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倏然飞出,纤手一挥,两道火红绢带从她袖间飞出,缠在火药桶上,绢带一收,火药悉数倒在湖中。“来者何人?”沈家豪沉声问道。 第六十七章 你死期到了 红衣女子落地,美目含怒,冷冷地扫过沈家豪,“独孤蓁在救楚君怜,你们这群饭桶,若坏了她的事,我要你们漕帮上下jī犬不留!” 不管她此话带出的是什么信息,凭她最后一句,便已经叫漕帮众人震怒了。漕帮但凡有血性的男儿,都持剑相对,顿时,几百把锋利的剑泛着寒光对着红衣女子,红衣女子嗤之以鼻冷然一笑,双手优美的一挥,两道绢带缓缓飞出,却在半空忽然凌厉起来,一边卷向段棋,一边卷 向黒木堂堂主,两人急忙挥剑想要砍断绢带,他们两人所携带的都是有名的宝剑,削铁如泥,这区区一条绢带,简直就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削断了。 但是,只听到“哐当”一声,两人的宝剑同时断开,一分为二,切口十分平滑,仿佛是比更锋利的宝剑削断一般。 沈家豪怔了一下,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他收敛神情,盯着眼前这个眉目清冷的女子,“你是毒王门下的人?” 红衣女子冷冷地道:“我只为楚君怜而来,也是为独孤蓁护法,若是谁敢撞门惊扰了他们,请恕我下手狠毒。” 她的话,总算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楚君怜身上,沈家豪眸色一抬,“你是说,独孤蓁如今在为我二弟治疗?” “如今是关键时候,任何人惊扰不得,否则,有什么差池,你们担待不起!”红衣女子便是鲤鱼jīng,她在阿蓁把桃花飞回湖中的时候便知道阿蓁开始要为楚君怜医治了,也算她修炼的时间长,知道有冥灵手术这一回事,自然她开始的时候没有想到阿蓁会有这样高深的法力,所以才 会贸贸然对阿蓁出手。 也多亏了阿蓁把最后的真气凝聚在桃花上,让她得以阻止这一群人。 沈家豪听了鲤鱼jīng的话,心中略定,只是依旧扬着狐疑的眸子看她,“你果真不是毒王的杀手?” 鲤鱼jīng冷然一笑,“普天之下,能让我心甘情愿做杀手的,唯有一人。” “是谁?”沈家豪盯着她问道。 “楚君怜!”鲤鱼jīng缓缓走过来,身后的衣裳曳地而行,有眼利的人发现,她拖行过的地方,石板会变得湿哒哒的。 只是瞧她全身,虽说感觉透着一股子湿气,可衣裳是gān的。 凡人对不知道的东西,都存着忌惮敬畏之心,所以,对鲤鱼jīng也少了几分放肆,多了一分尊重。 沈家豪亦然,他沉默了片刻,道:“好,我姑且相信你。” 鲤鱼jīng走到门前,一扬身后的红裙,那裙摆旋即散开,像一把色彩斑斓的大伞,也像一条鲜红美丽的尾巴,弧度一圈圈地漾开。 她坐在石阶上,眸色冷峻地瞧着众人,道:“我在此护法,谁敢闯,杀无赦!” 帮众们都瞧着沈家豪,沈家豪举起手,手掌微微往外,这是漕帮的手势,但凡他有这个手势,便是要一切人不得轻举妄动。终于,全场静了下来,那段棋想说什么,碍于沈家豪的威严,也不敢说了。 第六十八章 被困 阿蓁定下心来,以法力驱动几根针不断地出入楚君怜的脑部,打散了淤血,再以掌力吸出来。 终于,所有的淤血都被清除了出来,她尝试以法力驱引神经性,然后看他的身体反应,都算正常,便以灵指封口。 灵指封口会留下一道红色的印痕,这道印痕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地消退,只要长出头发,便能遮盖这道红痕,所以,也不算什么事。 她处理好术后的东西,然后再把楚君怜的魂魄施法重回躯体之内,把xué位一个个解开,让血液流通全身,再以灵指在心脏点了一下,注入一些灵力驱散yīn气。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chuáng前,为楚君怜把脉,脉象开始有些沉缓,但是慢慢地便恢复了正常。 阿蓁舒了一口气,看着他脸色慢慢地变得不再那么苍白,便取来一条黑布蒙住他的眼睛,以防他醒来的时候接触到阳光会伤了眼睛。 做完这一切,她觉得累得够呛的,因为消耗了真气,除了累之外,还有些头晕。 这种不寻常的情况,是因为她的灵魂与身体还没有百分百的融和,换做以往,她不会有这种情况,顶多就是疲惫和损耗些真气,可如今,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真气在体内生出,仿佛是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 她踉跄了一步,稳住身子,然后打开门。 门外几百人,齐刷刷地看向他,各种复杂的眼色都有,而最清晰的一样,便是希冀。 阿蓁的眸光定在沈家豪脸上,他眸光紧锁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心底的紧张。 阿蓁没有卖关子,用略沙哑疲惫的声音道:“他会没事的,等他醒来,便能视物。” 沈家豪闭上眼睛,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肌肉也悉数放松,他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向阿蓁,眸光定了数秒,然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点头,便跨步进了房间。 青青有些难以置信,她也跟着冲了进去,看到chuáng上那人胸口平稳起伏,有均匀的呼吸,这才有了真实感,相信他活过来了。 阿蓁一步步走下去,觉得自己仿佛是踩在棉花上,眼前仿佛有数不清的蝴蝶在飞来飞去,又似乎看到星光的点点,不断地在她眼前闪烁。 终于,一下子眼前便什么都看不到了,黑暗迅速袭来,她企图扶住旁边的栏杆,只是手一落空,人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鲤鱼jīng本来是痴痴地看着屋内的,听到惊叫声,忽地回头,手中绢带一挥,缠住了阿蓁的腰,阿蓁在空中甩了一个弧度,鲤鱼jīng伸手抱住,径直走向段棋,“好生照顾,她救了你们二爷!” 说完,她轻身一起,人便消失在竹林里。 段棋命人把阿蓁带走,所有人都沉浸在二爷即将痊愈的喜悦中,没有人留意到段棋看阿蓁yīn险的神色。 阿蓁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她是躺在冰冷的地上,地上濡湿,有腐烂发臭的味道传来,yīn气很重。她感觉到自己的双眼被蒙住,双手双脚也被捆绑,她尝试一下运真气,却发现丹田如棉絮般轻柔无力,看来,刚才着实伤得厉害。 第六十九章 你马上就要死了 她估摸着起码要两日左右才能恢复,这种不寻常的情况,她相信是因为身体和灵魂还未能融为一体。 身边有腐臭的气味钻入鼻子,这是尸体发臭的味道,以经验看,她身边起码躺着十余具尸体。 这是什么地方?她落得这个下场莫非是楚君怜出事了? 但是按理说不会的,她耗费了这么多真气给他治疗,yīn冥手术也十分成功,他应该已经好了起来,而且,眼睛也可重见光明了。 只是若她治好了楚君怜,以漕帮如今的声威,绝无可能这样对待恩人。 她尝试挪动身子,双脚抵到一具尸体,她猜想这里应该是义庄,在进行清洗入殓之前,一般都是放置在地上,然后等家属认领,若无家属的,则一律火葬。 她为何会在义庄?漕帮的人竟然狠毒至此?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阿蓁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装作没有醒来过。 脚步声在她耳边响起,她感觉有人蹲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思考,手臂忽地被人抓住,然后整个人被拖了起来。 有臭烘烘的口气冲她脸上喷过来,伴随着猥琐的声音,“装死?不必装,你马上就要死了。” 她眼睛上的黑布被撕开,一道暗淡的光芒撞入她的瞳孔了,她迅速地环视了一眼屋内的环境。 如她猜测,这里摆放着十余具尸体,有些尸体已经腐烂,地上濡湿的液体是尸液,蚊虫老鼠在屋内乱窜,yīn森腐败的气息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揪住他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穿一身黑色衣裳,满脸的胡子,双眼锐利,如同高空中俯瞰觅食的秃鹰,瘦黑的脸带着一抹轻蔑不屑。 门口站着几名与他穿同一色系衣裳的汉子,整齐的衣饰显示他们都是同一帮派或者分堂的衣裳。 阿蓁很快便分辨出来,这是檀香堂堂主段棋身边的人,她见过这样打扮的人站在她身后。 阿蓁的心稍安,至少,这样说明是段棋命人抓了她,而不是沈家豪下令。如果是沈家豪下令,那么现在这些就应该是沈家豪身边的人。 只是,段棋这个人也太过恐怖了,漕帮的宗旨是忠义,如今她却这样对待漕帮的恩人,此女真不知道是糊涂还是太痴了。 “拖出去!”胡须佬一声令下,便有两名黑衣人疾步进来,架起阿蓁就往外走。 阿蓁双手双脚依旧被捆绑,但是可以说话,她沉声问道:“楚君怜死了吗?” 胡须佬呸了一声,“你才死,我家二爷好着呢。” 阿蓁心略定,随即道:“既然二爷没死,那么我便是你们二爷的恩人,你们这样是什么意思?莫非漕帮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抓住她左边手臂的黑衣人怒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我们二爷的恩人?你分明是来谋害我们二爷的,幸好我们二爷命大,否则,这会儿早就魂归地府了。” 阿蓁峻声道:“我谋害你们二爷?若不是我,他怎么会好起来?”两名黑衣人拉扯着她往外走,方才说话那人恶狠狠地道:“休得狡辩,你死期到了!” 第七十章 被拘禁 阿蓁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地恢复,但是,她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完全无恙,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马,没有把握之前,只能是拖延时间。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按照自己身上味道来估计,起码超过一日一夜。 一日一夜,就是十二个时辰,如果能再拖上一天,她功力和灵力都将恢复。 她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这些人想来都是段棋的手下,对段棋忠心,对沈家豪对楚君怜也很忠心,只是大概是被段棋迷惑了,以为她是要杀害楚君怜,要采取缓兵之计,只能是在楚君怜身上下手。 于是,她冷笑一声道:“既然被你们识破,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别以为楚君怜醒来就会没事,不出两日,他会再度毒发,到时候,神仙难救!” 那么胡须佬听得此言,嗖地一声从她伸手窜上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道:“你敢下毒?” 阿蓁被他捏得下巴咯咯作响,牙关都觉得疼痛,她忍住痛楚傲然抬头,“笑话,毒门的人不用毒还称作毒门吗?” 胡须佬倒抽一口凉气,“堂主果然料事如神,你真的是毒门的人。” 阿蓁哼了一声,态度极其嚣张,“没错,我是毒门的人,而且,我们门主的所用的毒,都是我配置,楚君怜若无我的解药,他休想活下去。” “如此说来,那平南王妃的毒,也是你下的?”胡须佬眸色一冷,手下的力道再度加重,黝黑的面容有愤怒之色。 “然则,我为何能解半日魂的毒?”阿蓁嗤道。 阿蓁看着胡须佬的脸色从开始的狂怒变为冷静,她知道,她赌对了。 果然,胡须佬沉吟片刻,眸光锐利地盯着她,“很好,很好!” 他转身出去了,那两名帮众也跟着出去,门再度关上,屋中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腐臭的气味经过新鲜空气的冲击,越发的明显,阿蓁呼吸觉得有些困难,若是换做以前,这些腐尸气味对她是没有任何伤害能力的,但是现在不一样,这具身体没有功底,用起来很不顺手。 而要把这具躯体用得跟以前一样,必须要打通奇经八脉,修炼到意识身体合一,这样才能把她的法力发挥到淋漓尽致。 但是,这需要一段时间,目前,要保住性命,必须要谨慎谨慎。 门外没了动静,阿蓁猜测胡须佬应该是去了跟段棋商量,她很肯定段棋暂时不敢杀她,段棋在乎楚君怜的程度重于自己,在没有确定楚君怜绝对安全之前,不会轻易杀她。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胡须佬命两名黑衣人进来抓她出去,外面天色漆黑,月牙儿藏在云层里,只有星星点点闪烁于天际。 阿蓁被qiáng行带上一辆马车,马车很窄小,乱糟糟也臭烘烘的,两名黑衣人加上她,显得尤其bī仄。 两名黑衣人面容决然冷硬,没有人说话,呼吸都似乎能保持高度一致。“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阿蓁尝试跟他们沟通。 第七十一章 你有手机吗 但是黑衣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哑巴一般不发出一丝声音。 阿蓁知道两人不会透露任何信息,她心底猜测应该是要带她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只等着楚君怜好了之后再杀她。 马车行驶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停在树林外。 两名黑衣人挟持着她下了马车,推搡着她往树林里走去。 因为要行走山路,所以,黑衣人点了火把,一路前行,荆棘遍地,阿蓁没了灵力,身体又十分虚弱,走了几步便觉得力不从心了。 她道:“我保证不逃,但是我身体不好,能不能先休息一会?” 没有灵力,也无法催动任何咒语,更不能驱使漫天漂浮的魂魄,她只能这样委曲求全。 两名黑衣人对视了一眼,终于停下了脚步并且丢给她一个烧饼。 只是阿蓁吃不下,她只觉得口渴,很想喝水。 一名黑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堪,丢给她一个水壶,并没说话。 阿蓁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然后才啃起烧饼来,她必须要保持体力,吃不下也必须吃。 烧饼吃了一半,便见前方有一道光芒忽明忽闪,并且能听到脚步声响起。 两名黑衣人脸色一变,抓起她就要往前走。 只是那道光很快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了,阿蓁看不到来人的面容,只看到他手中的一只手电筒。 手电筒? 当来人站立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阿蓁看到他双脚穿了一双染满灰尘的皮靴,一身军装,再往上看,首先映入眸子的是一双带着惊喜的眸子。 “同志,同志,太好了,你们在拍戏吗?能不能借一下手机给我?我迷路了!” 那人脱下军帽,把电筒夹在腋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倒出两根递给黑衣人,满是尘土的脸盈着说不出的喜悦。 “同志,先抽根烟,能不能耽误你们一下下?我是运送卫生物资去救灾的,谁知道迷路了,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快,借我一个电话打打!” 两名黑衣人戒备地看着这个军人,他们没见过这样装束的人,他头发短得跟没有似的,面容虽有疲惫之色,但是双眼却显得特别jīng神,走路的时候脚步很稳,不像是一个寻常百姓。 阿蓁看到他腰间鼓起的东西,知道是手枪,她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或许,这个人能帮她解决眼前的危机。 黑衣人推开他递烟的手,怒道:“走开,不要妨碍我们办正事!”那军人错愕了一下,拿着手电筒she向两名黑衣人和阿蓁,然后再探向他们身后,嘀咕道:“怎么没发现摄像机?大晚上的拍戏也没布景什么的,瞧你们的装饰,应该是在拍古装剧,你们没带电话吗?导演在 什么地方?我跟他说几句话!” 阿蓁冲他说了一句英文:“saveme!” 那军人一怔,迅速看向阿蓁,眼神里有探究之色。 那两名黑衣人抓住阿蓁的手臂,手劲很大,但是脸上却有柔和之色,语气也十分平和,“你跟他说了什么?” 阿蓁冷静地道:“我让他走开!”那军人有些疑惑地看着阿蓁,身为军人的警觉性让他知道眼前这一起大有可能是绑架案。 第七十二章 暗语 他的脑子里很快就出现了一幕电影上经常看到的剧情,两名绑匪混入正在拍摄的剧组,绑架了女主角,而眼前这位绝色的少女,应该就是某场正在拍摄的电视剧或者电影的女主。 他拿起手电筒用嘴巴咬住,然后举起双手:“对不住,打扰了!” 他退后两步,然后转身,阿蓁看到他的手摸向腰间,她立刻往边上一倒,那两名黑衣人急忙伸手去拉,与此同时,两声清脆的枪声响起,两名黑衣人的脚上各中了一枪。 军人急忙拉起阿蓁就跑,两人飞奔在山涧的小路上,身后传来咒骂声,但是没有追赶过来。 两名黑衣人都没有见过枪,只以为是暗器,但是子弹没入皮肉之后,伤口会爆大,所以,两人的伤势都比较重,勉qiáng追赶是可以的,但是,他们怕暗器有毒,所以不敢运功追赶,急忙坐下来调息。 这要归功于阿蓁之前说她是毒门的人,两名黑衣人自然就认为那军人也是毒门的人,这暗器,指定有毒。 当他们运功一周,发现并没有中毒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追赶的时机了。 那军人拉着阿蓁一路跑出去,他仿佛已经熟悉了林中的路,一路奔跑并没有走进密林,而是越发的平坦。 两人最后停在一辆货车前,车身草绿色,在这山间隐藏得极好。 那军人气喘吁吁地上了驾驶室,开了车门让阿蓁也上来。 他略带颤抖的手摸出刚才那一包烟,哆嗦着放了一根在唇上,点了火,抽了一大口之后看着阿蓁,“你被绑架吗?他们是绑匪?” 阿蓁拿过他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了之后也深深地吸了一口,刚才的奔跑几乎要了她的命,疲惫得连呼吸都疼痛。 尼古丁的气味在口腔里散开,脑子也觉得清晰了一些,她吐了一口烟,道:“是的,他们要杀我!” 那军人一拳头打在方向盘上,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然敢杀人?” 他抬头瞧了瞧漆黑的林子,又改口道:“即便是大晚上,那也是不行的。” 阿蓁淡淡一笑,“杀人算什么?对他们来说,杀人不过是跟吃饭一样寻常的事情。” 确实,江湖中人,对杀人一事看得很开,就跟杀只jī一样简单,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都不觉得是天大的事情。 “你有手机吗?”军人问道。阿蓁看向他,漆黑的驾驶室里只有两根烟头照明,他的手电筒已经关掉,微弱的烟头光芒照在他刚毅而眉目分明的脸上,他看起来就是二十五六岁,古铜色的皮肤,眼睛特别漂亮,睫毛很长,而且微微弯 曲,只是脸略显圆了点,有种娃娃脸的即视感。 他应该是误闯了时空之门,yīn差阳错进入这里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人。 “今天是几月几号啊?”阿蓁问他,没有回答他问手机的问题。 阿蓁的心底,也有说不出的激动,毕竟,他乡遇故知也是人生一件大幸事。 梁汉文怔了一下,“你问什么?”“今天是几月几号?”阿蓁再说了一遍。 第七十三章 同时天涯穿越人 那军人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八月三十号!” “公元几年?”阿蓁再问道。 那军人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二零一四年啊,你没事吧?你在这里拍戏很久了吗?拍什么戏?” 2014年?也就是说距离她生活的年代只相差一年左右。 “你叫什么名字?”阿蓁问他,他应该是误闯时空之门,要回去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我叫梁汉文,你呢?”那军人往车窗外抖了一下烟灰,又回头去看她。 “我叫独孤蓁!” “复姓啊?” “歌星啊?”阿蓁看着他,香港那边有个歌星叫梁汉文。 梁汉文摸摸自己的平头,苦笑道:“我没有这个命!” 他丢掉烟头,回头认真地看着阿蓁,“你还没说,那些人为什么要绑架你!” “他们是漕帮的人,我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们的堂主,所以,他们要杀我。”阿蓁云淡风轻地道。 “漕帮?”梁汉文年轻刚毅的脸上有一抹疑惑,“漕帮是什么帮派?黑社会吗?” 阿蓁笑笑,眸色有些灼人,“漕帮是大周国有名的帮派,全国的船运几乎都被漕帮掌握在手中,帮众超过十万人!” 她知道,她的话必定会带给他冲击,但是,他总要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果然,梁汉文听了阿蓁的话,如堕云里雾里,问道:“你说什么大周国?还有漕帮是什么帮派啊?现在还有拉帮结派的?还帮众超过十万人,没被取缔吗?” 阿蓁淡淡笑了一下,“大周你都不知道么?如今三国鼎立,大周,大梁与天南国,你所处的位置,就是大周国的城郊。” 阿蓁看到梁汉文的脸从微惊到愕然再到震惊,他伸手掐了自己的脸一下,再用力扭了一下大腿,看着阿蓁道:“天啊,你一定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阿蓁看着他,身子往后倾,双脚摆在车头上,呈一个很舒服的姿势抽烟,“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你不清楚状况,小伙子,你穿越了。” “哐当”一声,梁汉文手中把玩的打火机跌落车内,他张大嘴巴,嘴巴几度张合愣是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阿蓁低头捡起打火机,也不管他回没回过神来,只管问道:“你运送的是什么?” “啊?”梁汉文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依旧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阿蓁。 阿蓁只得自己跳下车,走到车厢后面,跳上去打开后箱门,竟是医药用品。 一大堆的医药用品整齐有序地摆放着,阿蓁回到车头取了个手电筒过来仔细清点。 各类各式的西药,从抗生素到板蓝根到药膏到眼药水,输液的针管针头,还有一箱子用冰箱藏着的免疫球蛋白,最里面放着两张轮椅和几支拐杖。 而最让阿蓁惊喜的是那些手术器皿和各种血型的血浆。 天啊,这真是个宝藏,满满一车的宝藏。“你是送到哪里去的?”阿蓁把车门关严实了,走回到车头问梁汉文,这一车子都是好东西啊,至少,在这个时代,是好东西。 第七十四章 拍戏的吧 梁汉文嘴巴颤抖了一下,似乎还没能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甚至,怀疑阿蓁说的话。 他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阿蓁,“这些都是送到粤西山区的,那边洪灾导致山体滑坡,埋了很多人,我负责运送药物。” 到底有人命的伤亡,阿蓁便不能如此坦然受之了,不过,这也不能改变了,“只你一人运送么?”“三辆车,我走最后,跟前车失去了联系,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这里了,我在这里已经有五天了,手机没有信号,怎么也打不出去,后来手机就没电了,车上也没有充电器,本是想出去走走看能不能遇 到一两个人借个手机联系军区那边。”梁汉文颓然道。 “五天了?你吃什么?”阿蓁问道。 “车上有些gān粮,但是两日前已经吃完,后来在那边的湖泊里抓了鱼,这两日就光吃鱼和吃野菜。” 阿蓁用手电筒she了一下他的军装,军装虽然笔挺,但是已然有许多灰尘了。 “你几日都没换过衣裳了?” 梁汉文苦笑,“我有换内裤的!”他伸手一指,外面的小灌木丛上晾着一条红色的内裤。 “咦!”阿蓁厌恶地看着他。 梁汉文瞪圆了眼睛看她,“咦什么?没见过不穿内裤的吗?我不信你这种古装有内裤穿。” 说到这里,他把眼睛再瞪大了一些,“你说我穿越了,如果我真的穿越了,那你岂不是也穿越了?你抽烟,你还知道我穿越,你也是穿越人士?” 阿蓁缓缓点头,“没错!” 梁汉文这一下就彻底不相信她了,“哪里有这么多穿越啊,你以为是寻秦记啊。” 阿蓁在他车上找出一瓶口香糖,丢了一颗进嘴里,道:“信不信由你,你始终要接受这个现实的。” 她是用时空转移法来到这里的,只是为了避免丧命,但是这位仁兄是误闯时空之门,两者有分别。梁汉文已经不相信她的话了,双手抱着后脑勺往后一靠,道:“那两个人应该不会追过来的,先休息一下,明天你们剧组的人应该发现你失踪了,然后会报警,希望他们快点找到我们,也只希望你在娱乐圈 有足够的咖位,他们会动用军方直升机找你。” 阿蓁没有说话,幻想总是美好的,就让他再幻想一下吧,相信没有几个人可以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这其实就是比死好一点点而已。 跟所有的亲人朋友在乎不在乎的人,都要永久地说拜拜了,在这里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机连麦当劳都没有,一个现代人,会觉得这种生活,生不如死! 梁汉文看着阿蓁的侧脸,有些狐疑地在想着问题,这女孩看起来顶多十六七,但是说话的口吻特别成熟,抽烟的姿势也很娴熟,难道说混娱乐圈的人会比较风尘? 至于穿越什么的,大概是她正在拍穿越剧吧?心底总有不好的预感,如果真的穿越了呢?天啊,这念头不能生,想想都觉得恐怖,什么大周朝啊?武则天的大周朝吗? 第七十五章 她是我的恩人 再往深里想,便觉得有些可笑了,穿越只是电视剧或者各种玛丽书小说里的剧情,现实是没有的,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只是,只是再再往深里去想,似乎科学家也提倡过四维空间,或许,空间和空间真的是同步的呢?但是用科学家的理论,必须要比光速快才可以进入另一个时空,他在山路上开车,莫说不可能光速了,不 是guī速已经很对得住他了。 他想到这里,便呵呵笑了一声,“你这小姑娘,是拍戏拍糊涂了吧?竟然相信穿越这样的事情。” 阿蓁闭上眼睛,让力气慢慢地恢复,并不搭腔。 梁汉文见阿蓁不说话,便更觉得没底了,虽然他极力相信不可能穿越,可心底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这样胡思乱想中,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睡眠中。 且说楚君怜在阿蓁晕倒没多久之后便醒来了,沈家豪一直在看着他,见他手指动弹,急跳起来,扶着他,“君怜,你醒来了?” 楚君怜眼睛上还蒙着黑布,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有光芒透过黑布进入他的眼睛。 这是久违的光芒,渗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为之鼓舞振奋。 他似乎已经听不到沈家豪的声音,或者说他的声音过于遥远,他如今只想与光约会。 只是沈家豪见他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以为他怎么了,轻轻地摇着他的肩膀,“君怜,可见好些了?” 楚君怜侧头去看他,然后缓缓地伸手把眼睛上的黑布扯掉,光线迅速进入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伸手去阻挡,但是眼睛已经迅速地刺激出眼泪来了。 “天啊,怎么回事?”沈家豪慌了神了,连忙回头吩咐人去喊阿蓁。 楚君怜拉住他的手,“大哥,我没事!” 他闭上眼睛,让泪水流出来滋润了一下眼睛,然后才慢慢地睁开,终于可以勉qiáng适应了。 他看向沈家豪,看到他脸上小心翼翼又惊怕担忧之色,不禁笑了笑,“大哥,你憔悴了很多!” 沈家豪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喉头一阵哽咽,他说他憔悴了,意味着他可以看见他了。 “这几日没休息好!”他极力控制心头翻涌的làngcháo,用十分平静的口吻去跟他说。 “好好休息,帮中还有许多事情要你处理的。”楚君怜知道他一向如此,便顺着他的口气去说。 “嗯,你没事就行!”沈家豪淡淡地笑了一下,“饿吗?我命人给你做点吃的。” “阿蓁呢?”楚君怜望了望屋中,分堂主们都含着喜悦之色看着他,都是他熟悉的人,没有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容。 那跟他相处了将近一个月,他很熟悉却其实很陌生的女子。 段棋红着眼圈上前,声音有些激动地道:“二爷不必担心,大夫有些体力透支,如今正在休息,等她没事,自然会过来看二爷的。” “她是我的恩人!”楚君怜轻声道。 段棋面容一震,随即笑了笑,“是的,她是我们漕帮的大恩人!” “让她好好休息,她如果醒来,告诉我,我去见他!”楚君怜道。“是!”段棋神色有些晦暗不定。 第七十六章 鬼医 翌日,段棋请了一位大夫过来为楚君怜检查身体,并跟楚君怜说:“阿蓁大夫已经回去了,她说来漕帮许久,十分想念家人,遂先回去,等二爷身子大好的时候再来看您。” 楚君怜噢了一声,“也好,她来这么久,都没回去过,先让她回去跟家人相聚,我好些便去找她。” 段棋笑着说:“她临走之前,吩咐了要为您请个大夫再好生调理一下,您让大夫为您诊脉,毕竟您原先中过毒,且检查一下看毒清除了没有。” 听说是阿蓁吩咐的,楚君怜无比的配合。 大夫是城中有名的大夫,只为上流社会的人治病,有一家白chūn堂十分出名,但是诊费和药费却贵得惊人。 自然,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即便是同一种药材,贵的永远比便宜的受欢迎。 不过,这位孙大夫的医术也确实高明,只听脉象便知道病情病因。 他笑着对楚君怜道:“二爷的身子虽说是虚弱了些,但是,再调养书体便无大碍,身体也没有中毒的迹象,相信毒也清除了。” “真的?”段棋问道。 “自然是真的!”孙大夫坐下来写方子,“真是奇迹啊,老朽原先也为二爷瞧过,老朽无能为力,想不到竟有人能在一月不足的日子里治好二爷的内伤和眼睛,这位独孤蓁能称为当今神医。” “神医?”楚君怜缓缓地笑了,想起阿蓁说过,只要她要的人,即便在阎王爷面前,她夺了就是夺了,遂道:“她是著名的鬼医啊!” “鬼医?”孙大夫一怔,“南峰山鬼医?那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啊。” 楚君怜直笑不语。 孙大夫搁笔,若有所思地看着楚君怜。 他想起一个传闻,这传闻是在宫中流传出来的,想来有几分真实。便是当今的太医院的院判平天铭拜了独孤蓁为师,平天铭今年六十有三,成名已久,医术冠绝京城乃至大周,但是,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和名望,却要拜一名师出无门的小女子为师,这传出去,相信的人 没几个。 他开始也不相信,但是,如今这独孤蓁却治好了二爷,则让人不得不相信这个事情的真实性。 段棋没听过鬼医,问道:“南峰山的鬼医是什么人?我怎没听说过?”孙大夫笑笑,“堂主年少,没有听说过也是正常的,相传在九十多年前,有一人医术高明,死了的人都可以救活,他脾气古怪,专门救治将死之人,若不是将死之人,即便奉上万金,他也不救,后被人尊为 鬼医。” 段棋失笑,“九十多年前?那就算真曾经有过鬼医这个人,如今只怕早作古了。” 孙大夫道:“鬼医可以作古,但是医术不作古就行了,作为医者,一身本事哪里愿意带进棺材?所以只怕早就物色好了传人,又经过几十年的浸yín钻研,如今大概比鬼医的医术还要jīng进几分的。”楚君怜听了孙大夫的分析,笑了笑,“如此说来,她大有可能是鬼医的传人!” 第七十七章 她的遭遇 她的豪言壮语,可以从阎王殿抢人,这跟当年的鬼医脾性多少有些相似,而且,她平日里看似温柔,可他能感受到来自她的威慑,一种无形的威慑。 这不是一个寻常女子可以有的。 沈家豪推门进来,“鬼医?谁是鬼医啊?” 楚君怜笑着说:“我们在说阿蓁呢,孙大夫说她可能是鬼医的传人。” 沈家豪哦了一声,“嗯,这个事情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他看向段棋,“我问了你身边的人,说她回去了,有人送她回去吗?” 段棋回答说:“回帮主,属下命了左右护法亲自送她回去的,走之前我跟她说过,改日登门答谢!” 沈家豪显得有些满意,“嗯,这样才大体,也莫要让她觉得我们漕帮过桥抽板,等君怜身体好了些,我亲自陪同他去登门答谢,听闻她在独孤家那边不甚受到重视,我们去了,也好改善一下她的地位。” 楚君怜听得呲牙,有些好奇,“她的家人不重视她?这是为何啊?” “许是庶出的吧!”段棋回答说。孙大夫在一旁听见,摇摇头道:“说她是庶出的吧,其实也算不得是,因为,她的母亲萧灵儿是平妻,只是那独孤平的夫人梁氏,不是善茬,生生诬陷了萧灵儿偷人,害了她的性命,独孤平又是个糊涂至极 的人,信了夫人的话,恨上了自己的女儿,这些年,岂是用不重视三个字可囊括的?分明就是nüè待啊。” 沈家豪与楚君怜并不知道这段过往,毕竟独孤家在京城也不是大家,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不会去窥探人家的秘事。 只是沈家豪在命人请独孤蓁过来的时候,便打探过,知道她在独孤家不受重视罢了。 楚君怜有些微愠,“这独孤平也好没道理,就算萧灵儿真的偷人,和阿蓁有什么关系?阿蓁也是他的女儿啊,怎能如此对待?孙大夫,你说的nüè待,是如何nüè待?总不至于不给饭吃吧?” 孙大夫摆摆手:“不至于,但是,她在独孤家的身份就是一个下人,做最脏最累的活儿才能换一顿饱饭,而且,老朽还听了一些挺有趣的事儿,只是不知道真假,也不好在这里说。” 这孙大夫上了年纪,人有些唠叨八卦,加上人脉活络,所以各方面的消息总能听到一些。 “说来听听,如何的有趣?”楚君怜对阿蓁的事情特别感兴趣。 孙大夫瞧了瞧外间,压低声音道:“二爷若有兴趣,老朽便说说,只是老朽也不知道消息是真还是假,毕竟,这听起来有些荒谬!” 沈家豪见楚君怜难得对一件事情有兴趣,便道:“孙大夫只管说,真假我们自会分辨!” 段棋看着孙大夫,虽然她对独孤蓁的事情没有兴趣,也不愿意知道,但是,既然二爷有兴趣知道,她也不妨听听的。孙大夫继续压低声音道:“前阵子,听说独孤平买了一块风水宝地,得了一位道长指点,说只要把家中老小生葬在宝地里,家运便可风生水起,独孤平还真的这样做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两次生葬都未能成功,第一次听闻是被太子发现了,把独孤老爷子独孤青和独孤蓁救了下来,第二次是平南王征用了明山,那宝地是在明山上的,自然不能用了,独孤平为此还发了一通脾气呢。” 第七十八章 先关起来 楚君怜怔了一下,“我不太相信,怎有人如此残毒?连自己的父亲女儿都要生葬?他独孤平又不是什么穷酸人家,何至于此?” 孙大夫耸耸肩,“自然,也很多人不信的,毕竟,若是太子发现了此等有违天道人伦的事情,怎还会轻易放过独孤平?传言这个东西嘛,信个一成便已经多了。” 沈家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作为江湖中人,孝义第一,若真有这样的事情,这种人不死也没用了。 “药方开好了!”孙大夫没有再说下去,这毕竟是人家的事情,只能茶余饭后八卦一下,当不得真的。 “谢谢孙大夫,我命人跟您去取药!”段棋接过药方,递给沈家豪过目之后便走出去jiāo给了青青。 青青如今对阿蓁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让她给阿蓁做牛做马都愿意,刚才在门口听了孙大夫的话,虽然知道可能不是真实,可还是听得泪涟涟。 段棋见她眼圈微红,以为她在担忧楚君怜,遂不悦地道:“二爷都好了,你还哭丧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青青知道这位檀香堂堂主的性情,她一向是不喜欢二爷身边的女子,甚至连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都不喜欢的。 她不敢说什么,只是胡乱地抹了一下眼睛,道:“是,属下失态了!” 段棋送走孙大夫之后,走了出去。 在一个拐角处,她见了一名黑衣人,黑衣人给她说了几句话,她眸色大怒,“饭桶,让你们办点事都办不到,白养你们了。” 黑衣人神色惶恐,低声问道:“堂主,如今如何是好?” 段棋面容冷凝,毅然下令,“带人去搜,想来她还没逃出去,找到她之后,不必杀她,先关起来听我吩咐!” “是!”黑衣人道。 段棋敛了一下神色,“二爷和帮主问起她的话,你们知道如何回答了吧?” 黑衣人应道:“知道,属下已经亲自送她回到家门口。” “嗯,那么,她回家之后的事情,便和我们无关了!”段棋眸色了闪过一抹冷狠,冷冷地道。 黑衣人拱手,正欲告退,段棋却忽然喊住他,“等一下!” 黑衣人回头看着她,“堂主还有什么吩咐?” 段棋殷红的唇瓣绽开一抹残冷的笑容,“独孤蓁府中,有两名侍女,你把她们二人带走,关在我府中!” 黑衣人一怔,“这……若这位独孤蓁不是毒王的人,那她就是我们漕帮的恩人了,如今软禁她也就罢了,若连她身边的人都带走,只怕到时候难以自圆其说。” 段棋凤眸一扬,冷冷地道:“她不是我们漕帮的恩人,大夫刚才已经证实,二爷中了毒。” “什么?”黑衣人一惊,“严重吗?” “此事切莫声张,没有几个人知道,可以证实,独孤蓁是毒王的人,我们要把她身边的人先控制在手里,才可以讨价还价要解药。”“是,属下知道了!”黑衣人面容yīn狠,“属下知道怎么做的。”漕帮的尊严,不容任何人挑战! 第七十九章 车子消失了 且说阿蓁与梁汉文两人在车上睡着了,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两人才醒来。 梁汉文已经去湖边打鱼了,他醒来第一句话就说饿了。 阿蓁也饿了,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那种程度,昨晚吃了一点烧饼,还不够塞牙缝的。 捞鱼,杀鱼,架起木架子烧烤,车上有盐瓶,撒了一些在鱼身,略咸了点,但是却特别鲜美。 两人各自啃了一条,啃得特别gān净,梁汉文看出阿蓁意犹未尽,便道:“要不要再给你杀一条?” 阿蓁摇头,“够了!” 她盘腿坐在地上,心中默念心法,吸收天地间灵秀之气,这样的山间,太阳初升的时候,阳气缓缓而生,是最合适修炼的。 由于灵魂不变,记忆也十分清晰,所以她练起心法来已经轻而易举了,这对她而言,就像是呼吸那般简单。 她感觉灵力一点一点地凝回她体内,丹田也有一股热气在缓缓散开,四肢百骸有说不出的舒畅,这倒是让阿蓁有些意外,看来,这独孤蓁的身体确实有妙处,便是特别容易与外来的气融合。 “你在做什么啊?” 突兀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她睁开眼睛,看到梁汉文那张脸大刺刺地在她面前晃动,眼底闪着好奇的光芒。 “你在念经啊?”在梁汉文的认知里,盘腿而坐,是和尚才做的姿势,而阿蓁由于在默念心法,所以,嘴唇张合不停,看上去就个念经一样。 “是的,我在念经!”阿蓁懒得跟他解释,便顺着他的话去说了。 梁汉文摸摸脑袋,“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竟然也修佛了。” “这个分年龄吗?”阿蓁反问他。 “似乎是不分的,但是,我个人不太喜欢宗教,总就觉得是迷信。虽然,我知道迷信与信仰不一样,可我觉得,只有脆弱的心才会寻求宗教信仰的保护。” 阿蓁不想跟他讨论宗教的问题,信则信,不信也不能勉qiáng,毕竟,这是一个三言两语说不清的事情。 太阳冉冉地升了上去,驱散了八月初秋的微凉。 阿蓁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灵力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是,相信漕帮的人已经奈何不了她了。 之前是太过大意,若在穿越过来的时候立刻修炼,相信早就通了奇经八脉,也不会因为一个手术而导致灵力暂时消失。 “我们要离开这里!”阿蓁知道段棋不会轻易放过她,与其大动gān戈,还不如先躲一躲。 “但是车子出不去!”梁汉文愁苦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把车开进来这里的,我往后边探过,那边似乎都没有马路,只是十分窄小的小山路。” 阿蓁对他车子里的西药很感兴趣,她驱动了一下灵力,归墟可以用。 她道:“你看看车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是要用的?你先拿出来,我把车子藏起来。” “藏起来?藏到哪里去啊?”梁汉文瞧了瞧附近,虽然是个树林,但是,要藏起一辆车子可不是容易的事情。然而,就在他两眼盯着车子之际,那车子竟然凭空消失了。 第八十章 漕帮的人来了 “啊……”梁汉文的嘴巴从未试过张得这么大,他浑身一个激灵,转头四处看,“天啊,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啊?车子呢?” 阿蓁淡淡地道:“我已经把车子收在归墟里了。” “归墟?”梁汉文惊骇未定,但是脑子里还是记得这个词的,仿佛是在鬼chuī灯还是在盗墓笔记里看到过这个词,但是,归墟是什么东西啊? 阿蓁解释道:“归墟又名归虚,传说为海中无底之谷,谓众水汇聚之处,在道家而言,归虚也就是通灵之地,这里可自立成一个空间,只能由建立归墟的人才能进去。” “啊?” 阿蓁见他不明白,再道:“明李东阳《初预郊坛分献得南海》诗:归虚下有通灵地﹐广利中含济物功。你的车子和车子里的物品,如今都静静地躺在我建立的归墟里。” “我还是不懂啊!”梁汉文简直如堕云里雾里,“什么归墟?什么通灵地?什么空间啊?这是科学还是迷信啊?” 阿蓁笑笑,不再解释了。 但是梁汉文却像是见了鬼一般,在停放车子的地方来回踱步,伸手触摸空气,“不是隐形,莫非是魔术?之前不是听说过著名魔术师可以把车子变凌空消失吗?” 但是显然这个说法不足以说服他自己,毕竟,车子是在他紧盯之下消失的。 他只得看着阿蓁,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阿蓁,“拜托,小姑娘,你如果不把这事儿整明白了,我会死的。” “我解释过了,你不明白我能怎么办?”阿蓁摊手看着他。 梁汉文抓狂地道:“你那叫解释吗?你能用通俗一点的说法说吗?这车子到底去了哪里了?你用什么鬼东西让它一瞬间消失在我眼前?” 阿蓁笑了,“你只知道你的车子还好好的,如果有一天,你可以穿越回去,车子我必定给你带回去的。” “穿越?又是穿越,你能说句人话不?”梁汉文显得很无奈了。 他不止无奈,还很燥火,本来无缘无故流落在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已经够倒霉了,好不容易走出去想找个人借手机,却遇到绑架案,救回来的又是个神经病。 天啊,你是要玩死我啊!他无语问苍天。 但是,今天的事情,他怎么也要弄个明白。 他拉着阿蓁的衣袖,追问道:“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蓁见他一副痛苦的样子,只得拉着他坐下,跟他科普了一下归墟到底是什么东西。 结果,几乎用了半个时辰,从道家一直说到小说电视剧,他才总算有了一个初步的概念。 他两颗眼珠子突出来,仍旧不太能置信地道:“太荒谬了,太荒谬了,传出去也没有人相信啊。” 阿蓁正欲说话,耳中却听到一些声响,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她警觉地道:“有人来了,一定是漕帮的人来找我。”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脚步声,“二十个人,在距离我们三公里外。”梁汉文扑哧一笑,“好了,三公里外的脚步声你都能听到,你太牛……chuī牛的牛啊!” 第八十一章 神童 阿蓁沉声道:“他们都是武林中人,三公里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距离,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去哪里啊?”梁汉文虽然不相信她的话,但是也迫切地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回我家里!”阿蓁看着他说。 “你家?有多远?”梁汉文眸色一亮,“你家该不是偏远山区,那种连电话都没有的地方吧?” “不是偏远山区,我家在城市!”阿蓁对于他说电话这个问题,自动忽视,开始迈腿走人。 因为,他这个人很唠叨,一个问题,若不弄个明白,他死不死不休的。 “往哪个方向走?你知道怎样能出到大马路吗?到了马路之后我们可以拦车,我钱包里有钱!”梁汉文追上来道。 “你有几把手枪?”阿蓁回头问他。 “两把,车子里有一把机关枪,有一匣子子弹。”他回答之后,警备地问她,“你想怎么样?” 阿蓁道:“给我一把手枪!” “你会使枪?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使枪?”梁汉文质疑地看着她。 阿蓁没好气地看着他,“能不能不要这么多废话?” “不给,枪怎么能随便给人?”他是军人,在没有确定对方是盟友之前,不能把枪给出去,再说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使枪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一不小心擦枪走火,那可是掉性命的事情。 阿蓁见他不给,想想自己的法力已经恢复了两三分,应付漕帮那一群人该是没有问题的,便道:“不给便算了。” 而且,车子上有机关枪,意味着她可以随意取来用的。不过,不到万一,她是不会用的,因为,枪伤在这个年代,很有杀伤力。 无论前生还是现在,只要不危及她的性命,她都不会大开杀戒,这是师父临终前,她亲口承诺的。 人生最奇妙的事情,就往往在于改变。 她出生的时候,家中jī犬一夜死光,母亲难产而死,父亲闻讯赶去医院,路上车祸,也没了,只留下奶奶,奶奶找了算命先生,说她命硬,刑克父母家人,是个不祥的孩子。 不祥的孩子,这是她童年的标签。 她被丢到福利院,因眼神犀利,每一次有人来收养孩子,她都不被入选。 她的性格变得很bào戾,打架,闹事,她总是带头的一个。 福利院的苏妈妈不喜欢她,没有人会喜欢她,因为,她除了是一个不祥的孩子之外,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十岁那年,她被师父收养。 那是一段很温和的岁月,从十岁那年开始,她手握驱魔剑,她的戾气,在师父的重新诠释之下,变成了煞气,一种鬼神敬而远之的煞气。 师父说她是手握驱魔剑最好的人选,能驱魔卫道,还世间一个宁静清平。 她的改变,也是很迅速的,她像一块海绵,高qiáng度地吸收着师父传授给她的本事,十二岁那边,她杀了一只为祸人间的狐妖,只用了十招,被师父摸着她的脑袋赞她是神童。不祥捣蛋bào戾的孩子,成了神童,这给了她很大的鼓舞,也给了她全新的希望。 第八十二章 只可惜了她一身医术 段棋的人在林中找了一日一夜,都没能找到阿蓁。 湖边有人逗留过的痕迹,根据脚步一路追踪下去,到了前方一里路左右,便是继续上山的路。 檀香堂的人回去禀报了段棋,段棋虽有些气愤,但是也只得作罢,若再大张旗鼓找下去,帮主迟早会知道的。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不过七八日的时间,楚君怜的身体已经大好,用孙大夫的话来说,就是一根手指头都能够戳死一头老虎。 楚君怜痊愈的消息传了出去,几乎整个京城整个武林都为之撼动。 有人纷纷打听这位神医的来历,虽然漕帮的人守口如瓶,但是,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这位神医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泄露了一些出去。 于是,大家知道这位神医是女子,不,不是神医,孙大夫说这位是鬼医的传人。 鬼医阿蓁,因此名声大噪! 只是,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位鬼医阿蓁,就是独孤家不受宠的庶女独孤蓁。 知情人,不会说,不知情的,听了八卦,也没有深究。 但是,不得不说,也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已经悄然盯上了鬼医。 楚君怜好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去看阿蓁。 “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去就是了!”沈家豪倒是事事依着他,不过,漕帮也确实要好好感谢一下阿蓁的。“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我偷偷地去,你跟着我的话,大张旗鼓,对她反而不利。”楚君怜虽然足不出户,却也知道如今外面关于鬼医的传说尘嚣日上。虽然迟早大家都会知道独孤蓁就是鬼医,可这个事 情能缓一日是一日。 而且,当初漕帮答应过阿蓁,她为他治病的事情,将会是一个秘密。 段棋听到楚君怜说要去找独孤蓁,顿时慌了神,这件事情若追究起来,以楚君怜的聪明,绝对可以想到是她捣鬼。 杀害漕帮恩人,这是受九刑逐出漕帮的大罪! “属下陪二爷去吧。”情急之下,她毛遂自荐,见沈家豪与楚君怜都看着她,便讪讪地道:“之前在治疗的时候,属下曾对阿蓁姑娘出言不逊,也该登门道歉的。” “你啊,”沈家豪想起之前她确实采取过过激的行为,“以后行事可不要这么鲁莽了,这一次道歉,放下你的高姿态,跟她好好说对不住。” “知道了帮主!”段棋暗自松了一口气,“属下先前往打点。” “嗯,去吧,但是此事务必低调,你性子傲慢,也正好给独孤家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以后不能再让阿蓁受委屈。” “属下知道了!”段棋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她料定独孤蓁是跑不出密林,林中野shòu很多,而她又手无缚jī之力,想来是活不下去了。 这一个罪名,刚好可以让独孤平顶了,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让自己的女儿去生葬。这几日,她也把独孤蓁在独孤家所遭受的种种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独孤平就是死,也不冤枉。 独孤蓁虽然不是她杀的,但是到底算是死在她手中,所以,她日后也会寻找她的尸体,好生安葬。只可惜了她一身的医术! 第八十三章 姐妹之争 独孤家这段时间也不是十分太平。 自从阿蓁去了给楚君怜治病之后,便发生了一连串的不甚愉快的事情。 其实这一连串的事情,归根到底都是因为独孤珊独孤意姐妹参加jú花宴的事情。 很快便是八月十五了,但是梁氏只拿到一张入宫赏jú的请函。 独孤意往日事事都让着姐姐,但是这一次,她铁了心要入宫寻良婿,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不愿意放弃。而独孤珊早有攀龙附凤的念头,所以这一次jú花宴是必定要参加的,她自认为,以她的姿色才貌,就算不能入宫为妃,也必定可寻一个皇孙公子嫁与,再不济,京中如此多名门子弟,到时候随便挑选一个 ,也总比父母说亲的qiáng。 商贾之女,身份低微,连一个九品芝麻官的女儿都不如,莫说独孤家在京中算不得富豪,就算是京中首富,一个捕头,便可以唬住了他。 所以,她必须要入官门,这已经是最低的要求,自然,她也有信心嫁给皇孙公子,若再幸运些,被皇上看中,入宫封妃,一生的荣华富贵便都有了。 所以,她如何会愿意把请函给独孤意?加上她本就年长独孤意,因寻觅良婿,已经耽误了些时日,再耗下去,就成老女了。 姐妹俩为了这请函,是闹得不可开jiāo。独孤意深得外公的喜欢,自然就寻求外公家的帮忙。而梁氏的父亲梁老爷本来就不太喜欢独孤珊的心机,自然便给梁氏施加压力。梁氏因为弟弟的事情,之前就跟家里闹翻了,她是巴不得想做一些事情与 娘家和解的,所以,就单方面允诺了梁老爷。 而独孤平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为自己一门带来荣耀,他是比较看好独孤珊,这个女儿太知道自己要什么了,也懂得为自己所追求的东西而努力,所以,他属意独孤珊。 夫妻两各有所属,为了这事儿,已经闹开了。 梁氏平日里很少敢惹恼自己独孤平,但是这一次,为了父亲,她是豁出去了,死活不愿意把邀请函给独孤珊。 独孤珊自然也恼怒母亲,一家子的大战,就这样开展了。 也因为这样,独孤朗可以逃过一劫,因为,梁氏本打算赶走阿蓁之后便对付独孤朗的,因着这个事情,也无暇顾及他了。 而姐妹俩最后的争夺,竟变成了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今日我在你饭中下点泻药,明日我在你的汤里下点巴豆,到最后,便开始厮打,两人只要见上面,必定打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是斗得两败俱伤。 就这么半个多月下来,姐妹俩都筋疲力尽,梁氏与独孤平也筋疲力尽。 后来,只能选一个折衷的方案,那就是谁的才艺出色,便由谁入宫去参加jú花宴。这样的决定无疑是最合理的,但是,独孤意却不愿意,因为,她自知自己无论是容貌还是才艺都比不上姐姐,可因着是父母的最终决定,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请了教坊老师来教自己练舞,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无比的努力去练舞。 第八十四章 入宫 阿蓁并没有回到独孤府,连自己的马棚都没进,她与梁汉文刚进城,便被冷君阳的人带走。 梁汉文也不知道阿蓁带他走了一条什么捷径,总之从那山头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就看见前方出现一个城门,他惊呼一声,“天啊,看到影视城了,是影视城,是不是你们拍戏的地方?” 阿蓁可怜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只是,两人刚踏入梁汉文的所说的影视城门口,一辆马车停在了两人面前,阿蓁还没瞧清楚来人,便被两名huáng衣侍卫请上马车。 梁汉文本不能上去,但是阿蓁说他必须跟着她,不得已之下,侍卫请示了马车里的人,才准许梁汉文上马车。 马车里的人,正是当今太子冷君阳! 他依旧像往日一样挂着一张万年大寒冰的俊脸,一袭绛红色金银丝线错绣五条真龙太子朝服,发丝顺滑地束在宝冠内,冷峻坚毅的脸上有淡淡的疲惫痕迹,仿佛已经几夜没有睡觉了。 “太子殿下!”阿蓁称呼了一声,在马车内也不方便行礼。 梁汉文瞧着冷君阳,掩嘴惊呼,“这位明星好帅啊,拍过什么戏啊?我似乎都没看过你的戏。” 冷君阳冷冷地看着他,那眼光仿佛是在看一个白痴。 阿蓁压了他的手臂一下,低声道:“闭嘴!” 梁汉文四处看了看,掩嘴低声道:“是在拍戏了吗?你们剧组真赶啊,一回来就拍戏了?” “他是谁?”冷君阳问阿蓁。 阿蓁只得道:“他是漕帮给我的保镖!” “保镖?”冷君阳打量着梁汉文的衣着,然后再看他的肤色与手,确实像是练武之人,但是不是什么高手,至少不是内家高手,因为他的吐纳气息略显粗了些。 “是的,”阿蓁道:“只是他这个人略呆,殿下不要见怪就是了。”冷君阳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梁汉文身上,他眉头紧锁地对阿蓁道:“我去漕帮找过你,漕帮的人说你回去了,但是去到府上,府上的人说你还没回来,料想其中出了问题,便想率人出城找找,只是想不到刚 出城门便见到了你。” 阿蓁知道他大张旗鼓地找她,断不是关心她有没有平安回来的,她问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找民女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冷君阳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我父皇病重!” 阿蓁错愕,之前不是说好些了么?正欲说话,却听得梁汉文扑哧一声笑了,一边笑还一边揶揄地道:“你们现在是对台词还是怎么地?听着特别有趣啊!” 阿蓁看到冷君阳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她吓得连忙打圆场,“殿下莫怪,他是个二愣子!” 说完,她狠狠地推了梁汉文一下,压低声音道:“你一会想要借电话的话,就给我闭嘴!” 梁汉文顿时捏起两根手指在嘴唇上拉了一下,嘟哝道:“行,我闭嘴,我闭嘴!” 冷君阳睨了梁汉文一眼,然后对阿蓁道:“你要跟我入宫一趟,你确定要带他吗?”阿蓁迟疑了一下,“是现在就必须入宫吗?” 第八十五章 孝子的心 梁汉文又想说话了,阿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只得三缄其口,有些憋屈地蹲在一边。 冷君阳俊脸蒙上一层yīn霾,“没错,必须马上入宫,迟则有变。” 阿蓁见他这样的神色,便知道当今皇帝定然是病得很重要了。 其实,有些人的生死,她是不能gān预的,皇帝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她观过星象,紫微星虽然黯淡,但是还没陨落的迹象,所以皇帝的阳寿未尽,有她斟酌的余地。 阿蓁知道入宫是无可避免的,紫微星一直暗淡,意味着龙体欠安。 只是,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她们这种人,该是远离皇权,远离天下权力中心的,因为,这些地方,往往是是非之地,方外之人,最忌讳入世太深。 在这条通往金碧辉煌皇宫的道路上,阿蓁有种不知道命运将带她去哪里的感觉,心头是茫然而彷徨的,她觉得,冥冥中有一股她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在把她拖向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渊。 这是自从她跟了师父之后,从没有过的感觉。 马车在青石板驰道上奔跑,两旁道路上行走着行色匆匆或者神色安宁的百姓。 皇宫坐在在京城的东面,取紫气东来之意,合天地灵气。 这是大周国的权力中心,远远看去,只见光灿灿的琉璃瓦顶一路延伸开去,金色彰显着皇家尊贵,飞檐翘起,连绵起伏,仿佛没有尽头。 一道宫墙隔开天家富贵与百姓的距离,这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宫墙内,是世人无法看见无法触摸的另一种生活。 马车从宫门直进,守门的羽林郎瞧了一眼马车便放行,没有过多的拦阻。 一路进去,经过许多重门,门很大,可容马车通行,阿蓁没有再往外看,而是静静地眼观鼻,鼻观心。 梁汉文也隐隐意识到一些事情,他开始不说话,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他开始相信穿越的传说,他开始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影视城,因为,经过刚才马车奔跑过的道路,他知道,国内没有任何一座影视城占地面积达到这样大。 而这个皇宫,一点都不逊色于北京故宫! 他瞧向阿蓁,见她一贯沉静的脸也有了一丝紧张,他知道,这一次是一趟或许危及生命的旅程。 开始他有些不安,但是,慢慢地,血液中的冒险因子让他整个地兴奋起来。 阿蓁抬头瞧了他一眼,见他竟有些眉飞色舞,不禁暗自惊诧,他是军人,该不会是愚笨到不知道这一次面临的是什么,但是他仿佛没有惊惧,或许是有的,但是至少在他脸上瞧不出来。马车在一条宫道内停了下来,冷君阳首先下了马车,想伸手去拉阿蓁一把,阿蓁已经习惯性地跳下了马车,回头看到他凌空的手尴尬地收回,她心底有一丝奇异的触动,这个男人,应该不是体贴的人,这 般看重她,许是真的对她寄予厚望。 他希望,她可以治好他的父皇,这是为人子卑微的渴望。这与他尊贵的身份,不冲突。 第八十六章 震慑 宫道旁边,是一座殿宇,阿蓁抬头瞧了一眼,灿烂的日头在天空悬挂,映照得视线一片白灿灿,仿佛什么都瞧不见,习惯了日光之后,才看到拱璧与琉璃飞檐在日头下发出金子般的光芒。 不容她多看,冷君阳便抬脚走了进去,她跟在其后,回头招手让梁汉文也跟上。 一路上,守卫森严,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手持银枪的羽林郎六人一组,不断地从身边穿梭而过,遇到冷君阳,他们也不作任何停顿,只微微点头致意,然后,继续前行巡逻。一扇六开的朱红色大门出现白玉石阶之上,殿门顶上青色砖墙刻着“乾坤宫”三个黑体大字,殿门有两排侍卫,还有些身穿官服的威仪男子,也是分成两排,阿蓁看到他们的官服各有不同,该是代表不同的 官阶或者是文官与武官的分别。 “参见太子殿下!”殿门的人,纷纷向冷君阳行礼。 “免礼!”冷君阳负手踏上石阶,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阿蓁熟悉的人,平南王。 “阿蓁,太好了,你来了就好了!”平南王见到她,疲惫地眼底生出一丝喜悦的光芒。 “参见平南王!”阿蓁微微福身行礼。 梁汉文见她行礼,怕失了礼数,也连忙福身,只是这福身礼是女子行的,男子可躬身或者拱手,福身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好在,平南王并没有看见他奇怪的举动,他眼里只有阿蓁。 “你没带药箱吗?”平南王忽然问道。 冷君阳仿佛这会儿才发现,难怪一路上他总觉得她少了些什么似的。 平南王瞧了冷君阳一眼,轻声道:“担忧则乱,阿阳,稳住心神,有阿蓁在你父皇会没事的。” 冷君阳胡乱点头,眸色凝重地问阿蓁,“御医有药箱在,你可以用他们的吗?” 阿蓁虽然没带药箱,但是归墟里有西药,药箱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可以的!” “好,那进去吧!”冷君阳道。 梁汉文想跟阿蓁进去,但是却被冷君阳拦住,梁汉文有些惊慌地看着阿蓁,阿蓁回头看他,“你在这里等我,切莫乱走,切莫乱走!” 她重复了一遍,就是怕它耐不住好奇心四处溜达,这是掉脑袋的。 梁汉文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好,我在廊下等你!” 他看着阿蓁与那太子殿下走了进去,宫殿的门便关闭上了,那被称作平南王的人则去跟那些站在石阶上的百官解释皇帝的病情。 梁汉文的心,终于生出一丝恐惧来。他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了,此生也见过不少牛人,往日在电视里看到那些身穿官服的古代达官贵人,可以随便品头论足,但是,当这些人真真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严和摄人的气 势紧bī而来。 他又哪里知道,可以站在这里等候的官员,全部都是皇公贵族或者当朝正二品以上的大官,一个人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一抖的,又怎会没有气势?他找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安全的角落蹲下,有手持拂尘的太监走过来问他,“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第八十七章 拒绝 梁汉文嘴唇哆嗦地回答:“我叫梁汉文,是……是刚才那医生……那女大夫的弟子……我我头一遭入宫,不知道礼数……” 那太监见他说话都不利索,也就不再管他,只jiāo代了一句,“你只管呆在这里,莫要四处乱走,有什么闪失,谁都救不了你。” 梁汉文猛地点头,像是跟谁保证似地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公公放心,我不会乱走!” 阿蓁进入乾坤殿,入殿之后并不是进入正殿,而是从正殿旁边的走廊往里走。 冷君阳解释道:“父皇在寝殿!” 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多话,而且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自从进入乾坤殿之后,他的声音就一直没有正常过。 他在担忧,焦灼,焦虑! 阿蓁迟疑了一下,轻声道:“你爹会没事的!” 冷君阳心神确实不定,骤然听了这句话,他神色微怔,看向左侧的她,走廊里暗淡的光芒照在她眼底,映照得她两颗眸子异常晶亮。 他的心,莫名地因这句话而安定了许多,而且,他特别喜欢她用爹来代替父皇这个官方的称呼。 两人来到寝殿,寝殿的门也是朱红色,两道小小jīng致的铜环挂在门前,有两名太监与两名羽林郎在把守。 “参见太子殿下!”四人行礼,并且把门推开! 一名太监走在冷君阳的前面,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太子殿下到!” 殿内十分明亮,四扇窗微微开启,有微风撞破金色帘子进入殿中。 阿蓁没有想到,寝殿内会有这么多人!她只是环视了一眼便急忙低头,殿内至少有七八名贵妇,有一老妇约莫六十多岁,一身锻青色锦缎绣万寿jú衣裳的贵妇坐在金色帐幔的chuáng榻边上,其余的贵妇分两排坐开,地上跪着数名低头身穿官服的人 。 纵然只是一眼,阿蓁已经瞧见其中一名官员是她的弟子,太医院的院判平天铭! 自古皇帝病重,或即将驾崩,总有御医要遭殃陪葬,看来,他们是对皇帝的病无能为力了,才会跪地请罪,作为太医院之首的平天铭,自然责无旁贷。 “孙儿参见皇祖母,参见母后,见过诸位母妃!”冷君阳上前行礼。 阿蓁上前一步,一一见礼,“民女参见皇太后,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诸位娘娘!” “阳儿,过来!”一道沉稳威严的声音传来,阿蓁分辨到是chuáng榻边上的那位老妇人,也就是当今的皇帝的生母皇太后。 冷君阳走了过去,“皇祖母,孙儿在!” 阿蓁看到他握住皇太后的手,与此同时,她看到这位皇太后眼睛没有焦距,眼珠上蒙着一层白膜。 “你父皇病重,你这一日去了哪里?还有,带个民间女子入宫做什么?” 皇太后的声音很轻,但是却透着一股子不容忽视的威严。 冷君阳回答说:“皇祖母,这位不是普通的民女,她是一位大夫。”“民间的大夫?”皇太后蹙眉,“这宫中的御医都齐集在这里,你找个民间的大夫来,这不是捣乱吗?罢了,哀家知道你担忧你父皇,只是也要有分寸才是,送她出宫去吧,莫要在这里添乱了。” 第八十八章 我身边岂能没有助手 冷君阳还没说话,一位身穿huáng色金线绣凤凰朝服的妇人便和蔼地开口了,“母后莫要生气了,太子也是忧心皇上的病,以致失了分寸。太子行事一向谨慎,这一次有些偏颇了。” 另一名有些傲气略年轻些于皇后的贵妇也淡淡地道:“是啊,这一次太子殿下确实是好心办了糊涂事,如今皇上龙体欠安,百姓人心惶恐,若叫民间百姓见了皇上的情况,指不定出去怎么乱传。” 听了两人的话,皇太后的神色反而一松,淡淡地道:“你们多虑了,阳儿一心为父,是孝道,该传开去好生颂赞才是。” 殿中寂静无语,方才说话的两人顿了一会儿,才微微应了一声,“是!” “皇兄也来了?”一道清朗的嗓音自阿蓁身后响起,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走过来,阿蓁感到身后有一股灼人的视线,但是那视线并未停留太久,便越过她而去。 “三弟!”冷君阳眸色有些yīn沉,“你也来了!” 来人从阿蓁的身侧擦过,站在冷君阳面前,留给阿蓁一个颀长挺拔的背影。 阿蓁心想,此人大概就是大周国皇后的亲生儿子,被封为琪亲王的皇帝第三子。 他的声音透着戏谑,或者是嘲笑,“皇兄对父皇的一片心,日月可鉴,臣弟真真佩服。” 说完,他走到皇太后面前行礼,再一一跟皇后与诸位嫔妃行礼。 皇后柔和地瞧着他,“你昨夜守了你父皇一宿,今日又守了半日,好不容易劝得你回去休息,怎地不多睡一下又巴巴地赶过来了?” “儿臣心里惦记父皇,哪里睡得安稳?”琪亲王走到chuáng榻前,“父皇没醒来过吗?” 皇太后忧心忡忡地道:“可不是?就是今日早上迷迷糊糊地醒来过一次,之后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叫唤他,能听到,能低低地应哀家一声。” 皇太后的眼圈红了,浑浊的泪水滑下保养得体却已经疲惫不堪的脸上。 琪亲王体贴地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哽咽安慰道:“皇祖母莫要太伤心,父皇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对,没错!”皇太后深呼吸一口,“去看看你父皇吧。” 阿蓁发现一件事情,就是自从琪亲王进来之后,冷君阳的背脊挺得很直,很直,脸上的表情是僵冷的,眼底有一抹森然之气。 那边祖孙情深,无人搭理她,偶尔有几道讽刺轻蔑的眸光扫过来,带着什么样嘲弄的情绪她能清晰感受到。 她知道,此刻谦卑是没有任何作用,对这群皇宫最尊贵的女人来说,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人对她们卑躬屈膝,要唬住她们,唯有狂傲。 她咬了咬牙,淡淡地道:“太子殿下,能否把我的药童唤进来。”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冷君阳抬头看她,眼底带着一丝探究之色。 阿蓁缓缓上前一步,“带我的药童进来!” 冷君阳蹙眉,“你想做什么?”阿蓁淡淡地道:“既然要我为当今皇帝治病,我身边又岂能没有助手?” 第八十九章 我未必会治 冷君阳沉默片刻,一扬手,命人去出去带人。 琪亲王从chuáng榻边上转过身来,阿蓁也终于有机会与他打个照面了。他的五官与冷君阳很像,用现代的话来说,都是帅得无与伦比,只是,他却比冷君阳多了几分yīn柔之气,这种yīn柔之气,阿蓁仿佛在逍遥王爷身上看到过,但是,逍遥王爷的眸光却是坦然澄明的,而此人 ,双眸仿若毒蛇的眼睛,有青幽幽的光芒。 他眉心煞气很重,黑气也很重,想来手中染了不少血腥,但是一个人的血腥味如果浓重到连用鼻子都可以闻出来,那么,杀戮必定很深。 这种杀戮,冷君阳身上也有,但是,他和冷君阳的不一样,冷君阳是没有血腥气息,证明他的杀戮是建立在我不杀你,我必死在你手中的基础上。 而这种杀戮,一般来说,是属于战场上的杀戮。 琪亲王一步步走来,居高临下地站在阿蓁面前,冷笑了一声,“好大的口气,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平天铭听到阿蓁这样说,早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见琪亲王用这种语气跟阿蓁说话,便知道形势不妙,连忙跪着上前求情,“琪亲王息怒,她一向是这样说话,并无不敬的意思。” 琪亲王噢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平大人为她说话?真有意思,你认识她么?”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嘲弄,阿蓁可以听出,他与平天铭有私怨。其中原因不难想象,但是,阿蓁不想理会。 众人都盯着平天铭,平天铭则抬头看着阿蓁,他要询问阿蓁的意见才能公开她的身份,因为拜师的时候说过,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阿蓁微微颌首,眼前的局势,不得不让她要借用平天铭师父的身份。 平天铭得到她的首肯,沉声道:“回皇太后,回诸位主子,回琪亲王,她是罪臣的师父!”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皇太后忽然起身,面容绽放出一抹异彩来,“你说什么?她是你师父?” 平天铭的医术在宫中是受到认可的,否则也不会被推为太医院之首。 他的师父,医术岂不是比他更为出色?莫非妙然法师说皇上会遇到贵星,指的便是她? 平天铭对着皇太后磕头道:“回皇太后,她正是罪臣的师父!” 皇太后的神色缓缓地变得深思起来,被白膜蒙蔽的眼珠子有些发亮,但是,她没有说话,仿佛是在思量些什么。 然后,她侧头招来一名白发嬷嬷,两人私下聊了几句,但是依旧没有说话。 此时,冷君阳的人也把梁汉文带了进来。 梁汉文是硬着头皮进来的,他不知道阿蓁为什么要把他拉进来,这里比外面更让人惊吓。 他看到一屋子的贵妇,也不知道如何行礼,好在没有人在意他的到来,他得以安静地站在一角,只是他也不敢抬头,低头瞧着自己染有灰尘的皮鞋。皇后有些奇异地看着她,“你是平大人的师父?只是看你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姑娘,怎地能做他的师父呢?你是否能治好皇上呢?” 第九十章 狂傲的阿蓁 阿蓁淡淡地道:“皇后娘娘,面容往往不反应真实年纪,而年纪也往往不能反应此人拥有的本事。” 此话依旧狂傲,但是,因着她是平天铭的师父,她如今有狂傲的资本。 而接下来,阿蓁说的一句话,几乎让梁汉文当场吓尿了。 只见她眸色一挑,往前一步,看着皇后,“至于皇后娘娘问我是不是可以治愈皇上,这我回答不了,因为,我还没决定治不治他。” 梁汉文听了这话,只觉得双腿直打颤,有这种感觉还是十八岁那年,叔叔带他夜总会“见识”,那一夜清晨,他离开酒店的时候,双腿也是这样打颤的。 皇后冷笑一声,“你好大的口气,莫非你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本宫真让你为皇上治病,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休得抗旨。” 琪亲王则以看戏的眼光看着阿蓁,此女的镇定让他有些意外,莫说百姓,就是许多官员入宫,也都是诚惶诚恐,连表情都不敢随便变换。 昭贵妃意态慵懒地道:“说这么多也不知道有没有本事,以本宫看,你也不是平大人的师父,只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 冷君阳声音清冷地道:“贵妃娘娘,这个野丫头,是我带进宫的。” 昭贵妃眸光扫过冷君阳的面容,淡淡地笑了,“想来太子殿下一时被人蒙蔽了也有的。” “好了,都给哀家闭嘴,”皇太后忽然发话了,自从平天铭说阿蓁是他的师父之后,皇太后便一直沉默,如今是首度发话,她的脸准确无误地看向阿蓁的方向,“丫头,你过来!” 阿蓁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她抬着头,眸光在冷君阳脸上掠过,意外发现他的眸光竟有些担忧。 阿蓁站在皇太后面前,道:“皇太后,我在这里。” 皇太后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脸上的皱纹慢慢地舒展开去,“你身上的药草香味,让哀家觉得舒心。” “皇太后,这是艾草的味道。”这是她昨夜用来驱赶蚊子的,只是艾草的味道十分浓郁,衣物一旦染上,很难消散。 “艾草?”皇太后笑了笑,“艾草是个好东西啊。” 她招招手,“过来哀家跟前。” 阿蓁俯下身子,不卑不亢地道:“皇太后有什么要问的,问便是了。” 她的手,忽地被皇太后拉住,她很用力,阿蓁能赶紧她的中指印在她的脉上,这是武林人士所说的命脉,一旦被有内力的扣住,若不能以体内真气冲开,将等同把性命jiāo付在对方手中一般。 阿蓁不意外皇太后懂武,因为她的气息十分沉稳,虽然身体有病,依旧中气十足。 “你师从何人?”皇太后忽然厉声问道,眸中有一抹凌厉闪过,几乎让人有种错觉,她不是失明的。 阿蓁没有以真气冲开她的手,只是任由她这样静静地抓住,口气淡淡地道:“皇太后问的话,与我要不要为皇上治病毫无关系,如果我是皇太后,该问问我要什么条件才肯为他治病,因为……”她的声音有片刻的停顿,然后,沙哑清越的嗓音继续响起,“当今天下,除了我,再无人能医治皇上!” 第九十一章 被出卖了 皇太后的脸微微僵硬,只是,却缓缓地松开手中的力量,手指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摸索,最后,握住了她的手,僵冷的神色也慢慢地变为温暖,只有眸色依旧凌厉,“那么,丫头,你告诉哀家,要如何才愿意 为皇上治病?” 阿蓁还没回答,皇后便微愠地道:“你好大的口气,你连皇上的脉象都没有摸过,如何便知普天之下只有你可以医治?你知道皇上所患的是什么病么?” 皇太后面容微微左倾,口气有几分不悦,“怎地如今哀家问话,要皇后来回答呢?是不是哀家久没出来走动,便再无人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皇后神色一惊,急忙低首敛眉道:“母后恕罪,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只是忧心皇上。” 皇太后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若真是忧心皇上,就给哀家闭嘴。” 她的脸再度对着阿蓁,脸上那一抹不悦也很快消失,用十分和蔼却不容违抗的声音道:“丫头,你还没回答哀家的问题。”阿蓁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声音清冷地道:“我救人,从来不接受任何人的gān预,我怎么救,用什么方式,任何人不得过问,也不得观看,除了我的助手与我的弟子之外,若皇太后能答应这个要求,我 愿意救皇上。” 她说的是愿意救皇上,而不是为皇上治病,她这句话,在座的人听了,都觉得无比的厌恶,因为过于狂傲自大,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但是,皇太后却不是这么以为,她出身武林世家,知道一个人狂傲,是必定有狂傲的本事,阿蓁越狂傲,她便越觉得阿蓁的本事大。 “容哀家想想!”皇太后沉吟了一下,这毕竟关乎到皇上的生死,留她单独为皇帝治病,若她心怀不轨,事情可就大了。 只是……她看向跪在地上的一众御医,连同平天铭在内,方才都已经宣布了皇帝的死期,最多不过两日。 一念生,一念死…… 冷君阳见皇太后犹豫不决,上前道:“皇祖母,孙儿敢以性命担保,大夫绝对可信。”此时,平南王也进来了,他刚好听到冷君阳的话,虽不知道前情,但是也可以根据冷君阳这一句话推断出来,他上前道:“母后,儿臣也敢以性命担保,之前阿荪中了半日魂的毒,也是她解的,否则如今阿 荪早魂归天国。” 阿蓁能清晰感受到身后两道狠毒的烈焰几乎要烧穿她的背脊,看来,平南王今日把她给卖了。 他是明知道下半日魂毒的人就在这里,当着他的面说出她可以解开半日魂的毒,岂不是把她往刀口上送? 虽然阿蓁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了令皇太后相信她,准许她给皇帝治病,只是,她的心还是很不舒服,有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她知道自己和平南王算不得是朋友,当初意外救了他的王妃,后来也得到了不少他的护荫,算是个公平jiāo易。既然是jiāo易,实在是没有什么好伤感的,在这个世界上,即便再亲密的人,也不可以全然尽信,这是她从苏风身上学到的。 第九十二章 望闻问切 皇太后听了平南王的话,大为愕然,脸对着阿蓁,惊奇地道:“你能解半日魂的毒?” 阿蓁实在不知道什么是半日魂,但是看到每一个人听到她可以解半日魂的毒都大为惊奇,想来是一种奇毒,没有解药的奇毒。 阿蓁轻声回答道:“半日魂是奇毒,确实难解,我也费了好些功夫才解得。”唯有这样说,才能让那道狠毒眸光的主人心里舒服一些吧。 皇太后点点头,脸色越发放松,“嗯,如此听来,你的医术倒是高明,哀家答应你。” 阿蓁的心一松,看向冷君阳,冷君阳也正在凝望她,眼底有一抹感激。 阿蓁把视线挪开,在心底说服自己,为皇帝治病,只是迫于无奈,她是一个时空异客,不可能与整个帝国作对,她也不愿意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日子是生活在追杀与逃离中。 皇太后顿了一下,又对着阿蓁道:“你治疗的过程,哀家可以不过问,但是,诊断他的病情,却必须要让哀家知道。” 阿蓁一口诺下,“可以!”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冰封消融,梁汉文扶着墙,缓缓地蹲下,刚才的气氛,让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就是系在裤腰带上,随时都会掉一样。 皇后与昭贵妃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都十分不满,但是,两人摄于皇太后的威严,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坐回椅子上,看着宫女chūn意领着阿蓁走向龙榻。 阿蓁静静地望着chuáng上的人,他面容浮肿,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眼周边是淤黑的,有些浮肿,皮肤苍白没有血色,嘴唇鼓起,呈紫黑色,是极其不自然的紫黑色。 “你还不把脉?”琪亲王的声音冷冷地从她身后传来。 阿蓁没有回答,依旧在静静地望着眼前这张脸,这张脸若是消肿,该还是英俊的,至少,五官出色,冷君阳与桃花王爷像极了他。 “你懂不懂?”琪亲王没听到她的回答,不由得把声音提高了一度,带着微愠。 阿蓁淡淡地道:“王爷莫不知道,望闻问切,望才是最重要的么?” 琪亲王讽刺地道:“那你望了这么久,都望出些什么来了?” 阿蓁嘴唇勾勒出一抹浅淡的神色,回头看着皇太后,“皇太后,您只说让我准许你们在此看我诊症,并没说过我诊症的期间,会有人不断打扰。” 皇太后神色颇有些不悦地对琪亲王道:“三儿,你且退到一边去,莫要妨碍大夫。” 琪亲王恭敬地道:“是!” 他退到一边,只是眸光依旧如烈焰般盯着阿蓁。 阿蓁上前,掀开皇帝的被子,拉起他的袖子,手和手腕都是肿的,水肿得十分厉害。 她俯下头,凑近皇帝的鼻子和嘴巴,能清晰闻到骚臭的尿味。 “有你这样断症的么?离皇上远点!”皇后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厉声指责。 阿蓁没理会她,只是问皇太后,“请问皇太后,往日是谁伺候皇上的?” 站在皇太后身后的一名宫女走出来,“奴婢chūn意,是皇上的贴身宫女,伺候皇上的生活起居。” 阿蓁道:“我有些话要问你,这本该是要问皇上的,但是他如今昏迷,你是贴身伺候他的人,问你是最合适了。”“请大夫问!”chūn意福身恭谨地道,“奴婢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九十三章 当是报答了 阿蓁嗯了一声,问道:“皇上往日可有头痛头晕?可有惊厥?可曾发生过类似癫痫的症状?可有呕血或者如厕时候有无黑便?” chūn意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阿蓁,嘴巴也张得很大,半响才道:“这……大夫如何知道?您问的这些症状,皇上都有出现过。” 众人一听,都愣住了,她不过是看了一会儿,便能知道这么多症状?不过,在场的贵人们惊诧过后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平天铭是她的弟子,往日师徒见面的时候,私下讨论也有可能的。 琪亲王看着平天铭,冷冷地道:“平大人可知道私下透露皇上的病情是死罪?” 平天铭焉会不知道琪亲王话中的意思?连忙道:“回王爷,罪臣从不曾跟师父提起皇上的病,这都是师父自己诊断出来的。” 平南王蹙眉,看着琪亲王道:“好了,三儿,你不依不挠的是为哪般?莫非你不希望你父皇龙体康健么?” 琪亲王淡淡地道:“皇叔这话是什么意思?侄儿怎会不希望父皇龙体康健?只是她到底来历不明,自当谨慎一些。” “有太子与本王为她做担保,你还担心什么?” 琪亲王哼了一声,“若真有什么后果,岂是皇叔可担当得起的?再说了,人心隔肚皮,皇叔信得过,又怎知道其他人信不信得过?谁都知道,若父皇有个不测,有人便可以名正言顺登基为帝……” “好了,休要再说了!”皇太后忽然厉声道,“三儿,你出去,莫要妨碍大夫诊治,有什么后果,哀家担下就是了。” 皇后连忙起身安抚,“母后息怒,三儿也只是担心皇上安危,才一时口出无状。” 皇太后厉声道:“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要多教导看管才是。” “是,臣妾知道!”皇后惶恐地道,抬头看了琪亲王一眼,示意他莫要再说。 琪亲王有些不甘心地退到一边去,眸光淡淡地扫过站在阿蓁身旁的冷君阳。 阿蓁看到冷君阳的脸色一直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即便琪亲王出言相激,他也没有丝毫变色,阿蓁心底暗自叹息,此人心机确实深沉,这样的关头,愣是半点心思都不露。 皇太后转脸对着阿蓁,“大夫,你继续问。” 阿蓁对chūn意道:“基本就是这么多了,有什么情况,我会问你,之前一直是你伺候皇上的,那么,在我为皇上治疗的日子里,继续由你伺候。” “是!”chūn意躬身退下。 阿蓁开始为皇帝诊脉,如今基本可以确定,皇帝所患的是肾衰竭,也就是俗称的尿毒症,情况已经很严重,用西医科学角度去看,要治疗,就只能靠透析或者移植肾脏。 她有意无意地看了冷君阳一眼,冷君阳也正看着她,幽深的眼底有一簇光芒,一簇怀着希望的光芒。 阿蓁的心,忽地生出了一个主意,便权当是报答了他当日在明山上送她回来的情谊。皇太后问阿蓁,“大夫,是否已经诊治到皇帝所患的到底是什么病?” 第九十四章 方子的问题 阿蓁点点头,“我心中大概有底,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看看御医原先为皇上断症的记录和所开的方子,我要知道皇上用过什么药,会不会对某些药有耐药性。” 皇太后道:“你可以去了解,哀家会命太医院的人配合你的调查了解。” 平天铭马上吩咐手底下的御医把皇帝这段时间诊治记录奉上,阿蓁坐在椅子上,一页页地翻看。 御医没有断错症,所开的药方都是治疗肾脏的,所用的皆是利水祛湿解毒的方子,但是,药搔不到痒处。中药治疗肾病,其实是最好的方法,因为肾脏有病,牵连五脏六腑甚广,那么,肝脏肾脏排毒的功能会变得很弱,用西药或者抗生素治疗,肝胆肾难以泻毒,病情即便暂时得到缓解,可也治标不治本,病 情容易反复。 而中医不一样,一个方子,针对的是人的整个身体,巩固了身体元气之后,提升了五脏六腑的功能,相对来说就好针对病情了。 但是,这些药方,全部都不敢下重药,导致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好了些又坏。 她招手,让平天铭过去。 她摆出一道药方,道:“这里下药太轻,桃仁和大huáng都该多下一倍的分量,而且,你没有加石韦和决明子。” 平天铭瞧了一眼,道:“回师父,这些都是前任院判陈大人开的方子,弟子去年才被升为院判。” 阿蓁对比了诊断日志和药方日期,确实是去年的,她点点头,“嗯,若是让你开方子,你会如何下药?” 平天铭犹豫了一下,从上面找出了几道方子递给阿蓁过目,“这都是弟子开的方子。” 阿蓁从头到尾看了浏览了一下,微微点头,“这几个方子的药都在逐渐加重,可见皇上的病情已经慢慢地变得严重,但是,这都是最近几日的方子,之前的方子一直都是前院判开的吗?” “回师父,神医来之前,方子一直都是根据陈大人的方子抓药的,神医走后,才由弟子开方子。” “神医?”阿蓁蹙眉,“什么神医?” 琪亲王在那边凉凉地搭腔,“是本王请来的,江湖中有名的神医,你若是杏林中人,自当听过他的名头,他叫李元子。” 李元子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神医,但是此人神出鬼没,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很难寻找。 只是,阿蓁自然不知道他的。 琪亲王见她没有反应,又冷冷地道:“神医为父皇治疗的时候,父皇已经好转了许多,一个月前,已然可以下地行走,处理公务了,只是神医走后没多久,父皇的病情便又加重了。” 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瞧了皇太后与冷君阳一眼,“若不是皇兄得罪了神医,神医也不会走,本王日前建议再找神医回来,可惜,皇兄却不自矜身份,不愿意道歉。” 言下之意,便是皇帝若有什么事情,便都是冷君阳的责任! 阿蓁淡漠地笑笑,抽出那神医的方子,方子和前院判开的方子相差不多,可见,有些药他没有写下去。至于,为何在他走后,皇帝会忽然病情加剧,想来,便是他私下加药的导致的直接结果。 第九十五章 手术 阿蓁没有戳穿,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药方都没有问题,但是,搔不到痒处。” 一句话,等同把所谓神医的治疗都给否定了。 琪亲王冷笑一声,正欲再说,皇太后却已经先开了口,“大夫,你如何治疗,哀家可以不在场看着,但是,皇帝的病情到底如何,你该让哀家知道。” 阿蓁回头看着皇太后,她看着皇太后的同时,殿中所有的眸光也都凝聚在她脸上,等着她说话。 阿蓁道:“皇上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他是慢性肾衰竭,到如今已经成了尿毒症,其实大家若凑近一些,可以闻到皇上的呼吸带着轻微的尿骚味道……” 皇太后神情焦虑地打断她的话,“那皇上可还有治?” 此话,也唯有皇太后可以问。 阿蓁点点头,看向冷君阳,“可以,有两种方案,一种,保守治疗,但是,成效太低,耗费的时间太长;第二,彻底治疗,移植肾脏,便可永远杜绝肾衰竭的问题。” “移植肾脏?”皇太后有些疑惑,“这如何移植?” 冷君阳也看着她,眼底有同样的疑问。阿蓁沉默了一下,道:“移植肾脏,便是在皇上的嫡亲血脉中找一个人做血液配对,若血液吻合,便可以进行肾脏移植,众所周知,人都有两边肾,但是很多人不知道,即便切除了一边肾脏,一样可以正常 地生活,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切除嫡亲血脉这个人的肾脏,移植到皇上身上去。” 众人只觉得天荒夜谈,移植肾脏?就是说把一个人的器官移植到另一个人身上?这怎可能实现? 琪亲王冷笑一声,对皇太后道:“皇祖母,孙儿认为,此女不是疯子便是居心叵测,竟能说出此等贻笑大方的话来,不,不是贻笑大方,这简直就是毒辣凶残,大逆不道。” 没有人反对琪亲王的话,因为,阿蓁的意思就是要对皇上动刀子了,这确实是大逆不道。 冷君阳有些不悦地看向阿蓁,“你能说些实际的治疗方案吗?”阿蓁淡淡地笑了,“这已经是很实际的了,殿下莫不是也以为我在信口开河吧?还是殿下怕要一位嫡亲血脉捐献肾脏,会选中你?殿下一直跟我说只要皇上没事,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莫非都只是嘴上说说 ?” 阿蓁的声音不无讽刺,在场的人听了都甚觉怪异,这大夫不是冷君阳找来的么?为何对他说话用这种不屑的语气? 只是,不管如何,皇太后听了阿蓁的话,对冷君阳的孝心表示了肯定,神色也有些欢喜。 她招招手,身边的侍女上前扶起她走向阿蓁,然后,抬头转了半个圈,对殿中的人道:“你们都先出去,哀家与她说几句话。” 皇太后一声令下,皇后与昭贵妃对视一眼,虽不愿意,也只得站起来福身出去。 殿中便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除了两人之外,便是躺在chuáng上的皇帝。皇太后招呼阿蓁坐下,然后,她自己转身,往后走了三步,再转身,稳稳地坐了下来,看她的举止动作,一点都不像失明的人。 第九十六章 照你的话去做 皇太后像是完全放下了心,她闭上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阿蓁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从相学来说,皇太后的面相长得十分圆润,属于大贵之相。又许是常年养尊处优的关系,一眼看去,让人觉得面容慈祥。 但是,若再多看两眼,便觉得慈祥中带着严厉,她的眉毛比较浓,年轻时定必英气十足。 “看够了没有?”皇太后忽然睁开眼睛,眸中似乎有一抹光芒,阿蓁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的白内障已经很严重,眸中几乎是不会有光芒的。 阿蓁丝毫不奇怪她为何会知道自己在看她,一个人眼睛瞎了,但是心眼却开了。 “皇太后恕罪!”阿蓁缓缓地说,“不知道皇太后有什么话单独与我说。” 皇太后直起身子,用平缓的语气道:“哀家知道,你刚才说让皇帝嫡亲血脉捐献出一个肾脏,不过是试探哀家的两个孙儿,你的心思很好,哀家很欣赏你的胆气,不过……” 阿蓁抬起头看着她,心道:这皇太后好生厉害,竟连她的心思都能猜出来。一个瞎眼的老太太,能有这样敏锐的观察力,真的很了不起。皇太后的一句“不过”,顿了许久,才继续道:“你的心思虽好,却容易引起皇家内斗,你也确实了解君阳,知道面冷心热,又是极孝顺的孩子,让他为了他父皇,哪怕是献出自己的生命都愿意,又何况一个 肾?” 阿蓁笑笑,“皇太后不觉得这是好事么?” “妻贤子孝,确实是好事,但是,这只是在寻常百姓家,在皇家,孝顺便容易被利用,被钳制。”皇太后微微摇头,“哀家反而不希望君阳太过孝顺。” 阿蓁并不明白这句话,至少,现在不明白,当她明白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但是,哀家觉得你这一句话在这个时候说对了,至少堵住了一些人的嘴巴。有些话说一次就够了,有些事,做一次也够了,以后不必再说,也不必再做,明白吗?”皇太后声音略严厉地道。 阿蓁虽然不太明白这种皇室争斗,但是读书也读过历史了,知道皇权的的争斗,除了残酷之外,更多的是讲究心计策略和谨慎,少一样都分分钟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阿蓁心里明白了一样,之前看皇太后对琪亲王说话的态度亲昵和蔼,还以为她喜欢琪亲王,但是,如今看来,她心中还是偏爱冷君阳的。 “明白!”阿蓁简洁地回答,没有过多的废话。 皇太后满意地点头,“哀家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太明白。” 顿了一下,她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移植,是果真有这么一回事还是糊弄哀家的?” 阿蓁微微一笑,“移植是一个比较大的手术,有一定的风险,但是,确实也是最好的办法。” “嗯,哀家虽然是头一遭听,但是,就按你的方法去做吧。”皇太后缓缓地道。阿蓁微怔,事实上,她没有打算真的移植任何的肾脏,她在说这个办法的时候也觉得皇室的人不会接受这个方法,但是想不到皇太后的思想竟然这么进取。 第九十七章 皇帝醒来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愿意接受手术,尤其,那位还是当今天子。 阿蓁挑眉,“皇太后不怕我居心叵测?” 皇太后淡淡地笑了,眼角的皱纹慢慢地散开去,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和蔼了起来,“哀家对太子有信心。” 换言之,她是太子带来的人,自然也对她有信心,或者说是信任。 皇太后伸手让她过去,阿蓁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皇太后的指尖有些冰冷,但是手心却有些温热,皇太后顺着她的手掌摸上去,从手腕到手臂再到她的脸,在她的五官上摸索了一下,忽地莞尔一笑,“你长得很可人。” 阿蓁微微一笑,“谢皇太后夸奖。” 皇太后舒了一口气,“你身上的艾草香味,哀家很是喜欢,得空的话,多些陪伴哀家。” 说完,她的手从阿蓁脸颊上滑落,轻轻地拍了她的手背一下。 最后拍她这一下,意味深长,阿蓁知道,她口中所谓的陪伴,只是没有完全对她放心。 阿蓁点点头,“好!” 阿蓁说完,取过平天铭的药箱,从里面取出银针,走到chuáng边,皇太后听着她的脚步声,当她走到龙榻前的时候,皇太后出声问道:“你想gān什么?” 阿蓁轻声道:“让皇上醒来。” 她轻巧地在皇帝的人中落针,是连续的三针,刺到人中xué位有血液渗出,然后迅速地在他的百汇xué上一拍,再在右手食指上放了一滴血。 虽然是连续几个动作,但是因为几乎是在三秒钟之内完成,所以,当皇太后起身走到chuáng边的时候,chuáng上的人已经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声。 皇太后面容一喜,轻轻地唤了一声,“皇帝?” 皇帝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神情有片刻的凝滞,然后眸光落在阿蓁脸上,定了数秒,眸光又移向她手中的银针。“参见皇上!”阿蓁对着这个人间皇帝福身见礼,毕竟是帝王,纵然躺在病榻上,但是依旧难掩其凛然凌厉的帝王气势,尤其那一双方才还十分茫然的眼睛,几乎是在一秒钟变得锐利无比,光看着双眼睛, 实在很难相信他身患重病。 皇帝的眸光慢慢地移到皇太后那边,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轻轻地唤了一声,“母后,怎地没人陪着您?” 皇太后听得这声音虽然虚弱无力,但是到底是可以说话了,顿时欢喜起来,摸索着上前,阿蓁伸手搀扶,把她扶到了chuáng边坐下。 “好些了么?”皇太后面容和蔼,像是呵护一件宝贝似地问道,“感觉如何?” “母后安心,朕没事!”他眸光扫视了一下殿内,又再问道:“殿中的人去了哪里?为何无人在您身边伺候?” 皇太后笑了笑道:“哀家嫌她们烦人,所以一个个地赶了出去,哀家与你引荐一人。” 说完,她的手摸向阿蓁,然后稳稳地抓住阿蓁的手,道:“这位,将是你的大夫,她会治好你,一定会治好你。”皇帝的眸光落在阿蓁脸上,阿蓁看到他的眼底分明有一抹不屑,但是,他的语气却是很温和的,“嗯,朕知道朕一定会好起来的,母后不必为朕忧心。” 第九十八章 你什么时候来 皇太后听了这话,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她脸上的皮肤缓缓地舒展,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皇帝淡淡地扫了阿蓁一眼,口气冷漠地吩咐,“你先出去,朕与皇太后有话要说。” 阿蓁什么都没说,只微微福身便退了出去。 她拉门的一瞬间,听到皇帝不太高兴的声音传入耳中,“母后,李元子神医呢?” 她出去,便立刻有人把殿门关上。 寝殿外,许多人在候着,皇后与昭贵妃都没有走,琪亲王也冷冷地看着她,神情颇为不屑。 梁汉文后背靠着旁边的雕花石柱,脸色苍白得要紧,见阿蓁出来,他想走过去,但是,有人比他先一步上前了。 平南王走过去,问道:“阿蓁,皇太后跟你说了什么?” 阿蓁抬头看着平南王,道:“只是问我治疗的方案……” 她眸光转向冷君阳,道:“皇上已经醒来。” 冷君阳眼底顿生狂喜之情,只是这抹狂喜只是稍纵即逝,他很快便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就好。” 阿蓁瞧着他,心头实在很难明白,此人为何要这样掩饰自己的情绪,开心的时候,脸上是淡漠的神情,忧伤的时候,脸上也是淡漠的表情,他到底经历过些什么事情?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皇后那边听得说皇上醒来了,面容大喜,未经传召,便开门进去了。 阿蓁走向梁汉文,梁汉文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有些后怕地道:“我快吓死了!” 阿蓁笑了一下,“军人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 “我想不到,我真的穿越了!”梁汉文压低了声音,用不可思议的口吻道。 “人生总有许多想不到。” 她回头,看到平南王与冷君阳还站在廊前的石阶上轻声说话,却不进殿去,不由得微微诧异,皇帝醒来,皇后与嫔妃们都进去了,琪亲王也进去了,他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过去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御前伺候的宫女chūn意出来传:“太子殿下,王爷,皇上传两位进去。” 两人跟着chūn意进去,殿外便只剩下阿蓁与梁汉文和远远站着的几名侍卫。 梁汉文紧绷的神色终于和缓了一些,他余悸未定地看着阿蓁,“你告诉我,这些都是真的?” “事到如今,你还不相信这是真的么?”阿蓁也没心思跟他解释太多,宫里的人和事,都让她觉得不自在。 梁汉文耸耸肩,“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阿蓁与他一同倚在圆柱上,疲惫漫上心头,从漕帮到皇宫,一直都仿佛处于风口làng尖上,而且,去每一处地方,都不是她所想的,她不愿意,却又不能拒绝。 “想什么?”梁汉文的声音寂寂地传来,声音也透着无奈。 阿蓁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排yīn影,她整个人处于一种说不出的寂寥中,她轻轻地摇头,“没有想什么。”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知道你是现代人。”梁汉文看着阿蓁问道。 阿蓁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怎么来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前生的事情,我记得很少,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在前生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婴儿了。” “啊?你是投胎的啊?那你是保留记忆投胎的?但是你投胎怎么投到古代去了?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梁汉文张大嘴巴,下巴都几乎掉在地上,表示不能接受。“不记得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已经是久远的事情了。”阿蓁敛住眸子里的烟云,轻轻地道。 第九十九章 你师从何人 如果可以忘记,也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但是,偏偏记忆深刻得让她午夜梦回都惊跳起来,浑身冷汗。 “你在现代,还有什么人啊?你是怎么死的?多大的时候死?” 阿蓁别过头,不知道可以用什么掩住心底的痛楚,她是怎么死的?不记得便是最好。 梁汉文见她不回答,便以为她忘记了,道:“你既然是重新获得了生命,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前生的事情,不记得便算了。” 阿蓁抬头,廊前高大的梧桐树张开成茂密的大伞,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叫人无端便觉得岁月凄凉。 寝殿的门咿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太监,那太监走到阿蓁面前,语气温和地道:“这位女大夫,皇上命你进去。” 梁汉文身子陡然站直,有些紧张地看着那太监,“这位先生,皇上找她做什么?” 那太监用怪异的眼光瞧了梁汉文一眼,道:“咱家不是先生,至于皇上传她,自然有皇上的用意,你不必多问。” 阿蓁轻声对梁汉文道:“你在这里等我,莫要四处乱走。” “嗯,你小心点,不要乱说话。”梁汉文想起刚才她在殿中口出无状,幸好皇太后没有怪罪。 “我有分寸!”阿蓁说完,便跟着那公公进去了。 入殿之后,却发现殿中的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chūn意在龙榻边上垂手而立。 阿蓁瞧了瞧寝殿右侧的五色帘子有轻微的颤动,看来皇太后等人已经从帘子外出去了外殿。 皇帝身体倾斜,半靠着chuáng榻,背上塞了一个明huáng色的绣花枕头,锦被覆盖住至他的腹部,袖子微微挽起,露出浮肿的手腕和手背。 手背上有许多青色的淤痕,应该是长期被人摁压导致的,因为浮肿,有时候轻轻的摁压,都能够留下痕迹。 一双锐利的眸光直she了过来。在阿蓁脸上停留了许久,这个纵然在病榻上的男人,依旧有着属于他的帝王的威势。 阿蓁此刻的心里反而不如原先忐忑,显得十分平静,该来的始终要来,她这一生,又怕过什么呢? “听说,”皇帝的嗓音带着几分疲惫和不容忽视的威严缓缓地响起,“是你施针让朕醒过来了。” 阿蓁垂着头回答:“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再问道。 “独孤蓁!”阿蓁对这个时代的皇宫礼仪一点都不懂得,是以,也不虚文,直来直往地回答。 皇帝嗯了一声,忽地扬高了声音,“抬起头来!” 阿蓁手指微微散开,手心有些濡湿,她不着痕迹地在衣裳上擦了一下,依言抬头,眸光不偏不倚,望着皇帝。 皇帝也在打量着她,四目相对,阿蓁的眸色平静,皇帝有些微怔。 “这般的年轻……”皇帝轻轻地说了一句,“师从何人?” 阿蓁也轻声回答:“家师是无名之辈!”“朕很不喜欢你们这些江湖中人。”皇帝一点都不掩饰语气中的厌恶。 第一百章 皇帝的权谋 阿蓁对他这句没来由的话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喜欢江湖中人,但是看皇太后也似乎是来自江湖的。 站在皇帝龙榻旁边的chūn意飞快地抬头看了阿蓁一眼,仿佛是在示意些什么。 阿蓁并不能领会,只是眸色平静地看着她。 chūn意犹豫一下,上前道:“独孤大夫,皇上问你家门,你不得隐瞒,必须回答。” 皇帝却冷冷地道:“不能说便不说吧,你过来!” 阿蓁抬头走过去,站立在chuáng榻前,望着皇帝。 皇帝打量着眼前这张脸,方才站得远,她又背对着光,并未瞧得太真切,只觉得是青chūn鲜甜的一张脸,如今近距离看她,更觉得她的美貌惊心动魄,后宫之中,三千貌美女子,竟无一人能比得上她。 美也就罢了,到底只是一具皮囊,但是,站在他面前,竟能有如此从容淡定的神情,这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 “你是平天铭的师父?”皇帝打量了许久,方问道。 阿蓁点头,“回皇上,是的。” 皇帝缓缓点头,也不再问其他,“你便留在宫中为朕治病吧,朕有些乏了,明日再问你治疗的程序。” 他顿了一下,又道:“既然你医术高明,却为皇太后看看眼睛,若能治好皇太后,朕重重有赏。” “是!”阿蓁平静地应了一声。 “出去吧!”皇帝淡淡地道,显然,他对阿蓁没有多大期待,否则也不会先让阿蓁去为皇太后治疗。 阿蓁福身,转身出去。 出了殿门,她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心头却觉得有些可笑,皇帝信不过她,先让她去为皇太后治疗眼睛,有点把自己的母后推出去做试验品的感觉。 皇帝看着阿蓁出去,对chūn意道:“扶朕躺下!” chūn意走过去,好生伺候他躺在chuáng上,把被子拉起来娴熟地压好被角。 皇帝瞧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有话要问是么?问吧。” chūn意迟疑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道:“皇上既然不信任她,为何留下她在宫中?” 皇帝闭上眼睛,疲惫地道:“朕现在还有选择么?三儿带来的人,朕留下了,太子的人若不留下,太子党那边,只怕也要生事了。” “只是,此人是平大人的师父,皇上何不让她医治一下?”chūn意问道。皇帝面容清冷,倏然睁开眼睛,冷笑一声道:“你跟在朕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竟连这点眼见力都没有么?十六七的少女,即便医术高明,能高明到哪里去?平天铭是谁的人?东宫随便让他认一位师父举荐 入宫,他敢不从么?” chūn意便不敢再说了,如今后宫前朝,风起云涌,不是她一介女婢可明白的。 皇帝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又道:“一个少女,竟有如此胆色和冷静,若说无人调过,谁又会相信?”chūn意想起阿蓁方才在皇上和皇太后面前的表现,不卑不亢,宠rǔ不惊,确实不是一个寻常少女该有的气度和胆量,她的面容明明是十分平和的,但是,总让人无端感觉一种威严。 第一百零一章 失明的真相 阿蓁被安排去给皇太后治疗眼睛,梁汉文作为她的超龄药童,自然一并过去,住在了慈心宫的冷苏殿。 冷苏殿与皇太后的寝宫暖殿相隔不远,只是隔着一个院子,阿蓁刚进了冷苏殿看了一圈,皇太后身边的苏嬷嬷便前来传旨,说皇太后要见她。 阿蓁领着梁汉文过去,去到的时候才发现太子冷君阳与平南王都在殿中。 “阿蓁,皇上跟你说了什么?” 阿蓁还没见礼,平南王便疾步上前问她。 阿蓁福身,回答说:“皇上只问了我的师门,然后便让我过来给皇太后治疗眼睛。” 平南王有些失望,“他果真是不相信你的。” “子循!”皇太后缓缓地发话,“不必介怀,若独孤大夫真的医术出众,皇帝迟早会准她治疗的。” 冷君阳皱着眉头道:“皇祖母,您不能劝劝父皇么?他往日也听您的话。” 皇太后摆摆手,“不,你父皇从来都不听哀家的话,罢了,且留她在宫中住上些时日。” 平南王忽地眸光一闪,瞧着阿蓁道:“皇兄不是说若阿蓁能治好母后的眼睛,他便让阿蓁为他治疗么?” 阿蓁还没说话,皇太后便淡淡一笑道:“哀家的眼睛已经治不好了,多少御医都看过,没有法子,皇帝也是深知道这一点,才借此推托,他根本便不愿意用君阳推荐入宫的人。” 平南王却不那么认为,楚君怜的眼睛和内伤多少人都说治不好,可最终还不是在阿蓁的手上痊愈了?总不信母后的眼睛会比楚君怜的严重。 他眸光热切地看着阿蓁问道:“阿蓁,你可有把握?” 阿蓁走向皇太后,轻声道:“皇太后可以让我检查一下么?” 梁汉文站在她身后,冲口而出,“还需要检查吗?一看就知道是白内障了,做个简单的手术就好了。” 阿蓁静默了数秒,心底有些无语,她自然知道是白内障,确实也是一个小手术就能够好,但是,这个所谓的小手术在现代是小手术,在这里,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平南王听了梁汉文的话,大喜过望,“你是说,你们有办法治?” 梁汉文拍了拍胸口,“这不难啊……”他忽然想起这里可不是现代,这个年代医学并不发达,中医治病并不动刀子。 他看向阿蓁,小声问道:“这,在这里动手术,很难,是吗?” 阿蓁没好气地道:“然则,你以为呢?” 平南王听得此言,问阿蓁,“你有没有把握能治好?” 阿蓁坦白地道:“这白内障其实算不得是什么严重的眼疾,只是医疗条件有限,所以治疗起来也有些麻烦。” “这样啊!”平南王的尾音拉得很长,显得很失望。 皇太后微微一笑,“罢了,哀家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冷君阳望着阿蓁道:“你定有其他方法,是不是?” 阿蓁想了一下,道:“办法是有的,但是,需要一些时日。” “需要多久?”阿蓁道:“我要先为皇太后做个检查才可以告诉你。” 第一百零二章 失明的真相二 “好,你赶紧检查!”冷君阳显得无比配合,他如今也只能相信阿蓁。 对一朝太后,自然不能用冥界手术,而且,这白内障小手术用冥界手术来做,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若她法力完全恢复,则以法力催动她身体里的血配合方子治疗,想来不需要一个星期便能见效,问题是现在她的法力还没完全恢复,她的血也不见得有用。 只要晶体上的白障散去一些,再以西药治疗,则一两月便会好了。 她当时看过梁汉文车里的药,许多适用于白内障。她从归墟里取出一些检查的仪器,撑开皇太后的眼皮子为她检查,她的白内障已经处于成熟期,加上身体机能的衰退,是以,她的眼睛已经完全不能视物,但是尚可能看到一些光,而不至于是漆黑黑的一 片。 “不能视物已经多久了?”阿蓁问道。 “有三四年了吧!”平南王代为回答。 阿蓁一怔,“三四年了?这不可能的。” 看她眼内晶体的浑浊性,顶多不能视物就是半年左右,三四年前,白内障刚刚形成,虽说对视力有一定的影响,但是不至于不能视物。 平南王见阿蓁不信,便回头问了冷君阳一句,“你记性好,你说说大概你皇祖母不能视物有多久了。” 冷君阳几乎连想都不用想便道:“四年五个月了,开始只是患了轻微的眼疾,说是眼前总似乎有一团云雾,后来经过御医治疗也不见好转,大概三个月之后,便彻底瞧不见了。” 皇太后也微微点头,“君儿记性好,确实有四年多了。”阿蓁嗯了一声,算是信了她的话,正欲继续检查其他的时候,梁汉文却咦了一声道:“这不可能啊,若说白内障是四年多以前刚刚起的,那时候定然不可能立刻瞧不见,白内障起码要到成熟期才会导致失… …” 阿蓁沉下脸,打断他的话,“好了,不要多话,你懂什么?”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白内障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让人失明,该是有人借用她的眼疾下了毒手。 后宫之中,敢对皇太后下手的,还有几人?除了当权那一位,不作第二人想。 至于那一位为何要下手,她不想知道。而如今放在眼前的难题,便是救皇太后,意味着要得罪皇帝;不救,皇帝不会让她诊治。 她倾向后者,风头过盛会有什么后果,她太明白了。刚刚才治好了漕帮的二当家,如今又为皇帝治病,治好,她从此便名扬天下,治不好,杀头大罪等着她。 无论是扬名天下还是杀头,都不是她所想,最好,便是被遣出宫去。 方才是一时昏了头,竟被冷君阳的孝心感动,如今得知了皇太后失明的潜在内幕,她明白,无论是这前朝还是后宫,她都不能过问。心思流转间,阿蓁已经有了主意,她抬头,有些抱歉地对皇太后道:“皇太后,原先是我诊治错误,若您的眼睛是从四年前便开始不能视物,那我便无能为力了。” 第一百零三章 失明的真相三 皇太后微微点头,脸上并无失望之情,“哀家早意料到了,哀家这辈子,不管该有的还是想要的,都或先或后得到了,并无遗憾,失去眼睛,却换回来了下半辈子的安宁,值得!” 阿蓁的眉心突突地跳了几下,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皇太后知道自己为何会失明,又或者说,她原先并不知道,但是方才梁汉文透露了风声,聪明如她,便猜到了。 被自己至亲的人出卖,该是什么样的痛?她太明白了。 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些后悔说了那句话。 但是,她的冷静也来得很快,她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好好地活下去,比一切都重要。 平南王有些颓然,“若你不能治好母后,意味着皇兄不会相信你。” 阿蓁道:“那也没有办法了。” 她的眸光淡淡地扫过冷君阳,冷君阳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从他的眼光中,阿蓁知道,今晚梁汉文的一句话,让冷君阳和皇太后都有所领悟。 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平南王本来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是,很快便明白过来了。 他唇瓣勾起一抹冷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皇太后摆摆手,对阿蓁道:“你们都先出去吧,哀家也累了,要歇一会儿。” 阿蓁福身告退,领着梁汉文出去了。 她刚出到门口,手臂便被人拉住,她回头,触及冷君阳那带着痛楚的眸子,“皇祖母是被人下毒的,对吗?” 他的口气极为平淡,就跟平日里说话一般,但是,尾音却微微颤抖,可见他尚在震骇中。 阿蓁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太子殿下胡说什么呢?皇太后是因为眼疾才不能视物,并没有其他原因!” 冷君阳清冷锐利的眸子一直锁着她的面容,仿佛不愿意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阿蓁也看着他,四目jiāo投,她并未泄露任何一丝旁的意思神色,如常的淡然。 最终,冷君阳放开她的手臂,冷冷笑了一声,“本宫明白了。” 他又看着阿蓁道:“你若是不想留在这宫中,本宫可命人送你出宫回府。” 阿蓁自然是想出宫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在这一刻,她竟有些犹豫。 冷君阳明白了皇太后失明的真相,也明白了她为何不能医治,事实上,就是让他自己做选择,他大概也不敢,因为,那一位,无人敢违抗,无人敢得罪。 只是,虽然明白,阿蓁的心里还是有些失望,本以为,他会愿意为了皇太后不惜得罪那一位,但是,始终他把太子之位和那位的信任看得很重要。 而这一切,说到底,皇位在他眼里,重于一切! 但是,阿蓁并未把这一抹失望表露在眼底,只是把头转向了别处应了一句,“横竖我留在宫中也无用处,就烦请太子殿下命人送我出宫去吧。” 平南王一个箭步上来,神情出奇地有些凶狠,他盯着阿蓁,咬牙切齿地道:“你先留下来,本王自有办法。”阿蓁蹙眉,“王爷,量力而行。” 第一百零四章 失踪的阿蓁一 平南王看着冷君阳,俊美的脸庞有严肃的神情,“阿阳,你告诉本王,皇位之于你,是否真的这么重要?” 冷君阳幽深的眼底有一簇火光在慢慢地燃烧,他望着平南王,额头有青筋在忽隐忽现,“不!” 一个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口气决然! “很好,阿蓁,你先留在冷苏殿!”平南王回头看着阿蓁,“你什么都不必理会,只管听我的命令行事便是!” 阿蓁心底悄然叹息,知道逃不过的,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是!” 平南王命人送她与梁汉文回冷苏殿,殿中有几名宫人伺候,阿蓁命他们出去,把门关上。 梁汉文jiāo叉双手抱胸,看着她道:“我很肯定,我刚才说错话了。” 阿蓁坐下来,翻开茶杯倒了两杯水,“在后宫之中,能不说话,便最好不要说话。” 梁汉文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苦笑一声,“真像一场梦,多希望一觉醒来,便能回到从前。” 阿蓁拍拍他的手背,“面对现实吧,多想无益。”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想的?我也不是不能适应新环境,只是……”梁汉文长叹一口气,“只是,没有想到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你应该庆幸,还有我这一位老乡。”阿蓁笑着安慰,“我来的时候,可是孤身一人的。” 鉴于人家比自己悲催,自己便不那么悲催的定律,阿蓁的这句话,也算是安慰了一下梁汉文的心。 其实梁汉文都释然了,因为,穿越的事情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如今能活着离开皇宫才是要紧事。 “你真的不帮那老太婆治眼睛了吗?其实她也挺可怜的,被自己的儿子下毒。”梁汉文叹息道。 阿蓁一怔,“你怎么知道?”他此人大大咧咧的,竟能看出这个来?梁汉文笑了笑,古铜色的脸庞有清淡的笑意,“这个事情不难想啊,我又不是没有脑常识,白内障,怎可能一开始就失明?不过,我开始也没领会到其中内情,刚刚来这里的路上,想想就明白过来了,有人 想她变成瞎子,而后宫之中,敢对皇太后下手的,除了当今皇帝还有谁?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要这样做而已。” 阿蓁也想不明白,“我看皇太后对皇帝还挺上心的,我也听人家说过,皇太后便是皇帝生母,有生育之恩,又有养育之恩,他怎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呢?真是让人费解。” 梁汉文深以为然,“看来,我们要快点离开这个皇宫才是,否则,我们不知道会被卷进一个什么样的漩涡里,君子明哲保身。” 阿蓁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口气透着几分无奈,“我们没有这么容易可以离开,刚才看平南王与太子殿下的神情,我觉得,他们知道我有把握治好皇太后,而他们也打算让我治。”梁汉文端着茶杯站起来,有些苦恼地道:“这样的话,可就真的不妙了,你想啊,皇帝把皇太后的眼睛弄瞎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用意,必定是他下的手了,而我们却去治好皇太后,那么,皇帝是该谢谢我们还是把我们咔嚓了呢?” 第一百零五章 失踪的阿蓁二 阿蓁吐了一口气,神情有些颓然,“我也不知道。” 这是她来古代之后头一遭对人表露过真实的一面,因为梁汉文是从现代来的,虽然以前素不相识,但是,这一刻却仿佛成为了互相取暖的生死好友。 这就是落难的定律,人在异乡,尤其是异世时空,能遇到一个和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相遇,不管背景,文化,教育,宗教,什么都不同,都必定能成为莫逆之jiāo的。 一句老乡,已经代表了一切。 梁汉文重新坐了下来,托腮看着阿蓁,“你前生是学医术的吗?” “是的。”阿蓁嗯了一声,虽然不是专攻医术,但是,好歹也认真学过,并且,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医术是比道术要出色。 “那你算够运了,好歹学以致用,有一门求生的手艺,我这种人,若不是认识了你,只怕连口饭都吃不上。” 梁汉文觉得无比的郁闷,他的手艺在这里完全用不上,一个军旅营长,能在这里做什么? “够运的人是你,”阿蓁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遇到一个老乡,至少能管你吃喝,不算是你的幸运么?” 梁汉文想了想,笑道:“好吧,是我够运。” 但是,是个人都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异世他乡,靠运气是活不长久的。 接下来两日,冷君阳与平南王都没有入宫找过阿蓁,倒是皇太后每日午膳过后,都会命人传阿蓁过去说几句话。 而阿蓁也发现了,慈心宫里的守卫似乎严密了一些,殿外每隔十分钟左右,便有侍卫巡逻走过。 这一日,苏嬷嬷送阿蓁出门的时候道:“这几日没什么事,你就不要出来了,马上便是中秋了,皇后与贵妃要举行万jú宴会,各宫都会加qiáng守卫,你若是乱走,只怕侍卫不认识你,误伤了你便不好了。” 阿蓁点头微笑,“谢嬷嬷提醒,我知道了。” 苏嬷嬷看着阿蓁,微微叹息了一句,“你倒是个可人的孩子!” 阿蓁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更不懂得她为何叹气。 苏嬷嬷见阿蓁看着她,便笑了一声道:“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阿蓁告退,离开了慈心殿。 而就在傍晚的时候,皇太后忽然就命人送阿蓁与梁汉文出宫去,打赏了好些东西,却不要阿蓁去谢恩,急急忙忙便送了出宫。 阿蓁与梁汉文坐在马车上,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阿蓁想起今日中午的时候,苏嬷嬷还叮嘱让她不要乱走,可不过是两个时辰的时间,便要送走她,可见一定是发生了些事情。 “我觉得出事了!”梁汉文道。 阿蓁想了一下,道:“不该我们管的事情,便不要管了。” 梁汉文点点头,“只能这样了,但是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阿蓁的心又何尝踏实?但是相对皇朝而言,她的力量是微薄的。 且说楚君怜好了之后,要去看阿蓁,命了段棋先去打点安排。 段棋领着两名漕帮弟子来到独孤家,独孤平刚出门口,听得漕帮的人上门,又急忙赶了回来。他虽不认识段棋,但是当漕帮弟子报了家门,说段棋是漕帮檀香堂的堂主,惊得独孤平连忙拜见,“不知道段堂主驾到,有失远迎啊!” 第一百零六章 失踪的阿蓁三 漕帮的总部是在京城,掌握京城水路运输,可以说,是掌握了京城商业经济的命脉。而独孤平是生意人,当知道漕帮的影响绝不仅仅是在京城,但凡有海有江的地方,便都有漕帮的势力。 漕帮的一个堂主,势力也是大得惊人的,至少,他小舅子梁中天原先只是在漕帮分堂底下的小堂主,远不是段棋的这个位子,都能聚集一帮市井之徒跟着他喊他大哥了。 “独孤先生不必客气。”段棋被请入座之后,便直说了来意,“我今日来,是想找令千金独孤蓁的。” 独孤平一怔,“您找阿蓁?不知道,段堂主找她有什么事呢?” “我们家二爷要见她!”段棋自没有说阿蓁去给楚君怜治病,因为,这事儿漕帮是发过誓不能随便透露出去的。 “什……么?”独孤平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二爷要见她?” 独孤平的紧张不是毫无道理的。漕帮二爷是什么人物啊?很多人都知道,漕帮如今的当家人是沈家豪,但是,沈家豪只是前任帮主的养子,楚君怜才是前任漕帮帮主的亲生儿子,之前一直都属意楚君怜接任漕帮帮主,可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竟然是沈家豪接任了。 漕帮的一个堂主上门找人,已经让他觉得很意外,如今竟然说漕帮二爷要见她,不得不让独孤平紧张不已。“她在家的吧?你告诉她一声,就说晚点二爷会过来府中作客!”段棋自然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不过,她也调查清楚,独孤家到如今,还不直到独孤蓁失踪的事情,甚至,连独孤蓁去了漕帮治病他都不知道 。 果然,独孤平听得此言,急忙吩咐管家,“快,去请七小姐!” 段棋坐定身子,等着管家去叫人。 管家很快就回来了,但是并未进入正厅内,而是命了个下人去请独孤平出来。 独孤平自然不能留下段棋一人会客,命了梁氏出来陪着,然后才出去。 他出了院子,管家正着急地跺脚,见他出来,急忙迎了上来,“爷,刚才去问过,七小姐在将近一个月前便被漕帮的人带走,至今未归。” “什么?被漕帮的人带走?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一直都没有回来过吗?” “问了小莲和徽娘,两人都说七小姐没有回来过。”管家回答说。 独孤平蹙起眉头,“既然是被漕帮带走的,如今漕帮又上门找人,是什么意思?” 管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七小姐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出门,怎会跟漕帮扯上关系的?” 独孤平觉得此事有些棘手,漕帮是客客气气地让一个分堂主上门的,证明不是来找麻烦,而想来之前漕帮的人带走了她,后来必定是送了回来,否则如今也不会上门寻找。 但是,那丫头去了哪里了?怎没回来过?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漕帮的人找上来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若是善意只怕未必有他半分好处,可若是恶意,只怕便会迁怒于独孤家。想到这里,独孤平的心仿佛是悬在了半空,惶惶不安。 第一百零七章 找茬 独孤平好歹也是在商场上历经风雨的人,很快便有了主意。 梁氏陪着段棋,虽说都是女子,但是梁氏说的话题,段棋全都不感兴趣,甚至表现得有些不耐烦,梁氏心中郁闷,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尴尬地陪坐! 独孤平笑着走了回来,慡朗一笑,对段棋道:“瞧我这记性,竟忘记了阿蓁这丫头日前由几个下人陪同去了她姨娘家探亲,说了要过了中秋才回来的。” 段棋噢了一声,“那真是不巧了。” 梁氏听得此言,急忙接口道:“噢,夫君不说此事,妾身也忘记了,也怪府中最近杂事儿多,都忘记了阿蓁去了惠州的事情。” “嗯,忙中不记得也是有的,”段棋似乎有些失望,“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辞了,要马上回去禀报二爷,免得他白走一趟。” 独孤平松了一口气,连忙相送,“段堂主慢走!” 他本以为段棋会不相信的,想不到随便胡诌了一个借口,她便相信了。送走段棋之后,独孤平冲梁氏发脾气,“她名分上也是你的女儿,你说要赶出去,人赶了,你却不闻不问,你这母亲做得也太失败了,马上命人去找,看那丫头去了哪里,否则漕帮的人过了中秋又要来,可 不知道找什么借口跟人家说了。” 梁氏无端受了一顿骂,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却细想也是自己的错,以为赶走了那丫头,便天下太平,谁还管她的死活?如今想来,确实是大意。 想到这里,她敛住眼底的委屈道:“是妾身的不对,妾身会命人去找的。” 独孤平甩了甩袖子,“最好是这样,否则,你也不见得能当得起这个家!”说罢,冷冷地走了。 梁氏是恨得牙痒痒,当下便带了几名仆妇去了阿蓁的马棚那边。 小莲和徽娘这一个月是过得提心吊胆啊,每日盼着阿蓁回来,可每日都没见到她,担心她出事,可又无计可施。 期间,刘氏来过几次,独孤朗也来过几次,她们都只敢说阿蓁去了王府陪伴平南王妃,因刘氏与独孤朗都知道王府对阿蓁看重有加,所以也并不曾起疑。 梁氏领着人来势汹汹地来到马棚的时候,刚好刘氏也在这里,她见马上便中秋了,便亲自送了些自己做的月饼过来给两人,说是盼着阿蓁回来给阿蓁尝尝新鲜。 见梁氏领着人一脸愠怒地进来,刘氏的心便咯噔了一声,给小莲和徽娘打了个眼色,让她们自己注意些。 她急忙起身迎了出去,扬起笑脸问道:“夫人今个怎得空过来?快快请进。” 梁氏睨了她一眼,一边快步入内一边冷冷地道:“怎有你这么得空?马棚坐上瘾了吧?” 刘氏讪讪地笑了一声,“这不是今日刚做了些月饼,豆沙馅儿的,想拿过来给阿蓁尝尝。” 梁氏哼道:“狗改不了吃屎,到底是下人出身,做不了主子。”刘氏见她似有怒气,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跟着她进了去。 第一百零八章 忍rǔ负重 “夫人!”小莲与徽娘垂首立于一旁,称呼道。 屋子里虽然已经收拾得很gān净,因着徽娘每日都会用艾草熏过,所以早就没了臭味,但是,梁氏还是觉得屋子里一阵马屎味道。 她掩住鼻子,坐在了小厅的陈旧的椅子上,扫了小莲与徽娘一眼,口气不悦地问道:“你们家小姐没有回来过吗?” 徽娘回答说:“回夫人,七小姐自打中元节那日便不曾回来过。” “你们是怎么伺候她的?人丢了一个月,都没说一声?若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梁氏厉声怒道。 刘氏一直都以为阿蓁在王府,听了梁氏这话,怕她过于为难两婢,便插嘴道:“夫人休要担心,阿蓁也不过是去了王府陪伴王妃,不会有事的。” 刘氏当然知道她不是担心阿蓁,想来这个时候过来找阿蓁,大概是又有什么事情要利用她了吧? 梁氏哼了一声,“王府?可见你这个姨娘当得也不怎么样。” 刘氏怔了一下,“夫人这话怎讲?” “她哪里是去了王府?分明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我早就让你看好了她,如今好了吧?她果真是跟人私奔走了。”梁氏早就笃定阿蓁是出事了,但是因着牵连了漕帮和王府,所以,她也只得为阿蓁的出事寻个借口,最好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阿蓁身上去,那么,来日王府或者是漕帮问起,一句“私奔”便把罪责推得一 gān二净。 毕竟,私奔这个事情,父母有时候也是无可奈何的。 刘氏听了梁氏的话,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她虽说懦弱之人,但是也知道名节是女子立足世上的根本,她竟说阿蓁跟男人私奔,这传了出去,阿蓁以后还要做人吗? 只是她也不敢冲梁氏发脾气的,只气闷地道:“夫人说话还是谨慎些好,到底阿蓁还没出嫁,若叫外人听了去,这名节便算是毁了,那么,丢的不是她的脸,而是我们独孤家的脸。” “我们独孤家?说得好听!”梁氏轻哼一声,“可不要忘记,你只是独孤家的妾侍,和下人没有分别。” 徽娘到底年纪大些,听了梁氏的话,心中暗自思忖,往日梁氏说话不会这么尖酸刻薄,今日却字字句句都毒辣刻薄无比,而她一直都摆出贤良的名声,断不会贸贸然这样发脾气的,想来是有原因。 徽娘见刘氏想与她争辩,便不着痕迹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说话。 然后,徽娘恭谨地道:“夫人,七小姐并非与人私奔,不过是出去办点事情了,至于去了哪里,等她回来便可知分晓。” 末了,徽娘又轻声地加了一句,“七小姐出去的事情,刘捕头也是知道的,夫人若不信,可以问问刘捕头。”梁氏盯着徽娘,脸上的怒气收敛,似笑非笑地道:“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拿刘捕头来唬我是不是?刘捕头只是知道她一个月前去了哪里,可后来,她回来过,至于是不是跟人私奔了,那刘捕头也不知道。” 第一百零九章 私奔 徽娘面不改色地道:“夫人,七小姐并非是跟人私奔,请夫人调查清楚。” 梁氏又坐了下来,凤眸微微扬起,两条柳叶眉吊高,她是刻意画了个丹凤眉,可惜,只有尖酸之相,并无丹凤的威严。 “良禽择木而栖,徽娘,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吧?”梁氏慢条斯理地道。 徽娘淡淡一笑,“婢子不曾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七小姐对婢子极好,婢子也必定尽心尽力伺候好七小姐,不会容许任何人欺负她。”梁氏眼锋凌厉地扫过徽娘的脸庞,声音却无比的温和,“像你这样忠心的人,着实很得主子的心,罢了,既然你们明知道独孤蓁跟野男人私奔,却不愿意出来指证她,我这个做她母亲的也不好说什么,好自 为之吧。” 梁氏说完,意味深长地瞧了徽娘一眼,然后,然后领着仆妇走了。 出门之前,走过刘氏身边,轻哼了一声,“我看,你这个姨娘也没什么用了。” 说罢,拖着一袭长裙便出了门槛。 刘氏担忧地看着徽娘,“你今日这般得罪了她,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你说她到底想gān什么?” 徽娘倒是不担心她想做什么,只是担心阿蓁出了意外,梁氏一个月都没有过来一次,今日却大张旗鼓地过来,进门便说七小姐与人私奔,想来背后一定是有目的的。 她想了一下,急忙对小莲道:“你快去府中打听一下,看今日是否有人来找过七小姐?” 小莲也知道事关重大,应声就跑。 没多久之后,小莲喘着气跑回来,气儿还没喘顺当便道:“是……徽娘,你说得没错,今日漕帮的段堂主来找过七小姐。” “漕帮的人?”徽娘心中咯噔一声,“但是,七小姐不是被漕帮的人带走了吗?出什么事了?怎么漕帮反而找上门来了?” 刘氏闻言,一把拉住徽娘问道:“你说什么?阿蓁被漕帮的人带走了?你们不是说她去了王府陪伴王妃么?” 徽娘拉着刘氏坐下,凝重地道:“其实七小姐是被漕帮的人带走的,只是怕您与朗少爷担心,所以才说她去了王府。” 刘氏跺脚,“哎呀,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漕帮可不是善男信女,他们带走阿蓁做什么啊?” “听说是治病的,放心,刘捕快也知道此事,他说不打紧。”徽娘虽然这样安慰刘氏,但是她自己也不淡定了,漕帮的人会找上门来,证明七小姐如今一定不在漕帮了。 “是出事了吗?”刘氏虽然听了徽娘的安慰心中略定,但是仔细想来,若她好端端的在漕帮,漕帮的人怎会找上门来? “不要着急!”徽娘稳住两人,“我马上去找刘捕快,让他去打探一下。” 小莲拉着徽娘,“你忘记了么?刘捕快前几日说要去政州办案,要半月才回来。” 徽娘这才想起前几日,刘捕快过来说要出远门办差事。徽娘顿时便没了主意,刘捕快不在,她也不知道可以找谁了。 第一百一十章 婢女之苦 刘氏想了一下,道:“要不,使人去王府那边问问?或许,阿蓁离开漕帮之后真的去了王府呢?” 徽娘摆摆手,“以前我不知道,但是我跟了七小姐这一段日子,知道她行事素来稳重,若她真的从漕帮去了王府,肯定会命人回来说一声。” 小莲也道:“对,她不会叫我们担心的。” 刘氏听了两人的话,不禁忧愁地道:“那你们说她去了哪里了?”徽娘冷静下来分析了一下,道:“漕帮今日既然找上门来,可以说明三点,第一,就是七小姐真的离开了漕帮;第二,漕帮没有与她jiāo恶,否则今日不会这般平静地上门来找她;第三,便是夫人肯定七小姐 不会回来,所以,才弄了私奔这个说法来推搪漕帮。” “那么,为什么夫人会觉得阿蓁不会回来了呢?”刘氏费解地问道。 徽娘皱着眉头,道:“或许,是夫人知道了一些消息,七小姐可能出事了,又或者,是她不希望七小姐再回来,即便回来,因私奔一条罪,也足够她把七小姐驱赶出门了。” 刘氏气得发怔,“她到底有没有消停的时候?bī死了阿蓁,她就满意了?” 徽娘微微叹息,“姨娘入门迟,大概是不知道梁氏与夫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徽娘口中的夫人,便是当日的夫人萧灵儿。徽娘知道,七小姐是嫡出的孩子,若不是当日梁氏诬陷夫人,夫人又怎会死?七小姐与小少爷又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我大概知道一些,”刘氏也叹息了一声,“当年梁氏的手段,确实毒辣,可惜,爷却不信萧灵儿,偏信了梁氏。” “男人都是这样,在以为自己被带了绿帽子之后,理智全无,之后更是不许任何人提起夫人的名字,对七小姐也形同陌路,不,比陌路更不堪,简直就把她当奴婢。”徽娘说着,声音已经微微哽咽。 那一段往事,到底如何戳痛人心,小莲是不知道的。但是听刘氏与徽娘说起的语气,便知道一定很悲惨。 她道:“如今不要想着以往的事情了,快想想七小姐会去了哪里?不如,把这事儿告知三公子吧。” “也好,朗儿到底是男人,能拿主意。”刘氏点头道。 “好,我去找淳画,让她去通知三公子!”小莲连忙道。 淳画伤愈之后没多久,刘氏便进言独孤平,把她安排到了三公子独孤朗身边伺候,开始的打算是为她谋了一份稳定的活儿。 只是,独孤朗在这个家,也不是位主事之人,淳画跟着他,也没少吃苦头,最大的苦头,自然就是来自独孤宣与梁氏。梁氏是不会轻易放过淳画的,但是也不急着收拾她,偶尔心情不好了,传她过去,赏几个耳光,出出气,淳画原先是跟她的,自然清楚她的脾气,受了委屈,不敢哭也不敢说,以致独孤朗也并不知道太多 。可即便知道,以独孤朗在府中的地位,又能如何?连他自己都尚且自身难保,如何能保住她? 第一百一十一章 搜查 独孤朗知道淳画倒是个可心的人,只可惜,命薄,跟了梁氏这样的主子,qiáng行被设计破了身子,以后只怕也很难嫁出去了,所以,格外地对她好。 小莲把情况跟淳画说了之后,淳画便急忙告知了独孤朗。 独孤朗当日便去了王府打听消息,只是王府门高狗大,他也进不去,只得跟守门的侍卫打探,侍卫说不曾见过阿蓁出入,最起码的是这一月半月都没见过她。 独孤朗失望而回,又去了一趟衙门,刘捕头还没回来,问了他手底下的人,谁也不知道情况,没有办法之下,他只得回来了。 “三公子,找到七小姐了吗?”淳画也在马屋里,见独孤朗回来,急忙便迎上来问道。 “没有,”独孤朗有些颓然,“去了王府,王府的侍卫说阿蓁好久都没去了,刘捕快又还没回来。” 徽娘担忧地道:“那怎么办呢?原先以为她在漕帮好好的,便不曾告知您,如今她大概是出事了,可又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真真个急死人了。”独孤朗想了一下,道:“先不要着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说原先是漕帮的人闯进来带走了她,如今人没回来,漕帮的堂主亲自找上门,还说二爷要找她,那么,证明漕帮与她有良好的关系,不如,我去 一趟漕帮,看能不能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也好,若是能让漕帮的人帮忙找,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小莲乐观地道。 独孤朗摇摇头,“只怕很难啊,漕帮不会过问这些事情,漕帮做生意有一条规矩,便是即便是生意伙伴,只能提供限于生意上的服务来往,其余的事情,一概不插手。” “这样啊……”小莲有些失望,“只是,七小姐是去为漕帮的人治病的,若治好了,也算是漕帮欠她一个人情啊。” 独孤朗一怔,心忽然噗通地跳了一下,“你是说阿蓁是去漕帮的人治病的?” 原先就听闻说有一名大夫去为漕帮的二爷治病,而后来漕帮二爷真的好了起来,莫非,是阿蓁?不过,独孤朗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楚君怜是中毒的,双目失明,而且,内伤很重,京中的大夫乃至宫中的御医都被请过去,一个个都摇头说没办法。后又听闻沈家豪去找了武林中的神医,都没能治好 楚君怜。 阿蓁原先是不懂得医术的,虽然后来看似是懂一些,可即便懂,也到底是皮毛,怎可能治得好楚君怜? 小莲想起那夜的事情,因惊吓过度,其实也印象模糊了,她嗫嚅了半日,也说不出阿蓁到底是给谁治病。 “算了,我先去一趟漕帮吧。”独孤朗道。 独孤朗说着,便急匆匆地带着小厮平安去了漕帮总部。 独孤朗这边刚走,府中的护卫便带了几个人过来,说夫人不见了一双耳环,怀疑是被偷走了,要搜查这里。刘氏拦住,冷声道:“夫人不见了东西,那该是在府中搜,来这里搜查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一十二章 欲加之罪 “这是夫人吩咐的,若有什么疑问,请留刘姨娘去问夫人!”护卫一点面子都不给刘氏,冷冷地道。 “我们又没有去过夫人屋里,夫人丢了东西,关我们什么事?”小莲生气地道。 “哼,”护卫盯着小莲,冷冷地道:“你敢说你今日没有去过府里?” 小莲道:“我是去过,但是我只去了三公子的屋里,并未到夫人屋中去。” “如果不是你偷的,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搜一下,又不会伤着你。”护卫哼道。 徽娘知道这是欲加之罪,是针对她们来的,不管她们偷还是没偷,最终都会搜出夫人的耳环来。 她对小莲打了个眼色,示意小莲走,但是,小莲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让她退开任侍卫搜。 于是,她走到一边,愤愤地道:“好,你们尽管搜,反正我们都没偷。” 刘氏也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夫人的命令,她也不能违抗,只得退开让护卫去搜。几个人把屋子翻得乱七八糟,椅子凳子翻了一地,徽娘看着那刚修好的桌子被推翻在地上,心疼得跟什么似的,那桌子是七小姐亲自修补的,本来桌子脚是断的,她愣是钉了一条圆木进去,把桌子脚架起 来。 “你们找东西归找东西,不要捣乱啊!”徽娘冲过去拦阻。 那护卫见她冲过来,以为她要撒泼,一脚便踹了过去,正好踹在徽娘的腹部上,徽娘往后一跌,屁股便刚好搁在了倾倒的小凳子上,疼得她蹲了起来,脸色青白,冷汗直流。 “你们怎么打人呢?”刘氏冲过去,扶起徽娘,“怎么样?是不是很疼?伤哪里了?”徽娘捂住腹部,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腹部和臀部整个都像是火烧一般的疼痛,她勉qiáng蹲好,便感觉到有一股热流自腿间流下,她一慌,低头看去,只见两行鲜红的血液沿着她的双腿往下流,从双脚流到了 地面。 “天啊,怎么回事?”刘氏看到血,吓得慌了神,连忙喊道:“快去请大夫!”那护卫却眸光古怪地瞧了徽娘一眼,邪佞笑了一声:“好啊,好啊,我们清白人家,竟出了此等肮脏的事情,真是丢尽了我们独孤家的脸面,只是还真想不到,徽娘你都一把年纪了,竟如此不知廉耻,跟野 男人珠胎暗结,可见,都是你带坏了我们家七小姐。” 说罢,他一扬手,厉声吩咐:“带回去让夫人处置!” 刘氏气得发怔,拦在了徽娘面前,“你休要胡说,她指定是被你伤了。” “刘姨娘这般维护她,该不是那jian夫是你认识的吧?我劝姨娘一句,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此等无耻yíndàng之人,还是个下人,还请姨娘自矜身份。”护卫嗤笑道。 徽娘都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听了护卫的侮rǔ,一口气几乎都提不上来,眼前一黑,便要晕过去。 小莲是个有点气性的孩子,见徽娘被这样冤枉,又不知道她伤了哪里,顿时便抱着头冲那护卫撞过去。 只是她那小身板哪里是牛高马大的护卫的对手?只见那护卫一手托住她的脑袋反手揪住她的头发,便往门外丢出去。“朱爷,找到耳环了!”一名小厮手里捧着一双珍珠耳环走过来,“是在里屋找到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找漕帮 护卫冷笑一声:“好得很,这一次看她们还怎么狡辩!” 他一扬手,道:“全部带走!” 几名小厮与下人冲上前去,架着徽娘与小莲走了,刘氏阻拦不得,急得跟什么似的。 且说独孤朗带着平安去了漕帮总部。 其实独孤平跟漕帮也有生意往来,独孤家的货,几乎都是走水路,偶尔附近的走陆路。 所以,往日独孤朗也跟漕帮的小队长或者是码头的主事打jiāo道,独孤平在应酬巴结上面,还是舍得花钱的。 只是,这小队长和码头的主事,到底只是漕帮底层的人,要进漕帮的总部,还是有些困难。 他找到往日跟他jiāo好的码头主事,说入漕帮总部拜见一下帮主,那主事听了这话,吓得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他自嘲道:“兄弟,不瞒你说,我入漕帮十年了,除了昔日见过老帮主一面,不曾见过新任帮主,帮主不是轻易见人的,不怕得罪说一句,就是你们家老子来了,只怕帮主也不会见他,莫说是你了。 ” 独孤朗听了此言,不禁有些忧愁,“那,不知道如何才能见到帮主呢?” 主事摆摆手,“难啊,难啊。” 他瞧了独孤朗一眼,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见帮主?能说说么?咱兄弟多年,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独孤朗虚笑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向帮主打听个人。” “打听个人要找到我们帮主么?你说,找谁,我就是发散了我手下的兄弟也务必帮你打听到。”那主事也是个仗义的人,听了独孤朗的话,一拍胸膛便诺下了。 独孤朗听得他愿意帮忙打听,顿时大喜,道:“是家妹,将近一个月之前,家妹曾被邀请到漕帮去,只是这一去便是将近一月,至今未归。” 独孤朗这样说着,又觉得不妥,漕帮的人会上门来找,证明阿蓁已经离开了漕帮,如今自己却说她还在漕帮岂不是暗示是漕帮把人扣了起来?这恐怕就得罪了漕帮。 想到这里,他连忙摆手,“其实,我就是想知道,家妹是什么时候离开漕帮的?” 主事大吃一惊,“你是说,总部那边曾请过你妹妹过去?是哪位妹妹啊?” “七妹妹,独孤蓁!”独孤朗道。 主事脸色有些凝重了,本来以他的身份,是不该知道这个事情的,但是,恰巧楠木堂的堂主是他堂舅舅,那日去舅舅家送礼的时候,便听到舅舅跟黑木堂主说起二爷治病的这个事情。 当时黒木堂主说误会了这个独孤蓁,想不到她真的有几分真材实料,还真能治好了二爷。 当时他在门口,听到这个事情,舅舅还好生叮嘱了他一番,关于独孤蓁去为二爷治病的事情,不许告知任何人。 当时,他自然没有联想到这位独孤蓁就是独孤朗的妹妹,直到如今独孤朗说起,他才明白过来。基于事情的严重性,主事不敢轻率,“你七妹妹叫独孤蓁?”主事保险地问了一遍。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贵人襄助 独孤朗从他的眉目里窥探出一些东西,但是他不动声色,轻声道:“正是!” 主事沉默了一下,“你是说,你妹妹一直都没有回家吗?” “是的!”独孤朗道。 主事不说话了,想起日前总部下的消息,说二爷得鬼医救治,已经康复,不日将要重新掌管帮中分部的事务。 而总部也说,鬼医是漕帮的大恩人,漕帮弟子,若遇见鬼医,一律以恩人之礼拜见。 如果说独孤蓁就是鬼医,那么,她就是漕帮的大恩人,大恩人出事,若他不知道还好,可如今知道了,不上报的话到时候问罪起来,只怕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他霍然起身,“走,朗兄,我带你去找我舅舅。”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来到漕帮分部楠木堂。 因是楠木堂主的外甥,所以,主事与独孤朗很快就获得了接见。 楠木堂主向立人才刚从总部回来,见了主事与独孤朗,他问道:“你不在码头监督着,来这里做什么?” 主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舅舅,外甥有要紧事报。” “什么要紧事?”向立人伸手捋了一把胡须,显得有些疲惫。他才五十多岁,只是须发都染了霜,倒像个六十岁的人了,可见帮中事务确实繁琐。 “是这样的,这位是我的兄弟独孤朗,独孤家与我们也有生意往来……” 主事还没说完,向立人便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若生意上的事情,你只管找你的上头便可,你所在的码头,不是我管的,我不能越权。”主事惶恐地道:“不是,舅舅,并非生意场上的事情,是这位独孤兄说他的妹妹大约一个月前被漕帮请了去,如今还没归家,他心中着急,便让外甥帮忙打听一下,外甥又哪里知道总部的事情?遂想问问舅 舅是否认识一位叫独孤蓁的姑娘?她如今是否已经离开了漕帮?” 向立人眸色一怔,盯着独孤朗瞧了好一会儿,语气有些不一样了,“你是独孤蓁的兄长?” “回向堂主,在下叫独孤朗,是独孤蓁的三哥哥。”独孤朗谦卑有礼地回答说。 “你说,你妹妹一直都没有回家?”向立人的神色有些凝重了。 独孤朗拱手,有些担忧地道:“是啊,一直都没有回来,今日贵帮的段堂主找上门来,说要见妹妹,我们方知道妹妹已经离开了漕帮,其实,在下就是想问问,妹妹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漕帮的。” 向立人道:“据我所知,独孤蓁几日前便已经离开了漕帮,而且,是段堂主的人送她回去的,她竟没有回到么?” “几天前?”独孤朗急了,“她没有回家,一直都没有回来过,若不是段堂主找上门来,我们都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漕帮。” 独孤朗这话明显是有些底气不足的,因为一直以来,徽娘和小莲都跟他说阿蓁去了王府。不过,向立人并没有起疑,因为,他如今正想着另一种可能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救人 那日,段棋带走独孤蓁的时候,他也是在场的。当时他留意到段棋眸色yīn狠,只是因知道二爷没事,他心中高兴,并未太在意,如今想起,段棋该不是对独孤蓁做了什么吧? 如今帮主下了命令,鬼医是漕帮的恩人,以最高礼仪待之,若真的在段棋手中出了事,传出去,漕帮只怕便要受尽天下人指责了。 想到这里,他霍然起身,对主事道:“你先送三公子回去,我去一趟总部。” 主事见向立人如此在意此事,便知道独孤朗的妹妹独孤蓁肯定便是医治二爷的鬼医,只是这个是大秘密,他可不敢泄露半点,只得连连点头,“是!” 独孤朗回去之后,从淳画口中得知徽娘与小莲被梁氏抓走了。 他想赶过去救人,淳画拉住了他,道:“公子,您去了也没用,反而会让她们多遭罪。” 独孤朗毅然道:“当日我出事,阿蓁不顾危险来救我,如今我岂能置她身边的人于不顾?” 淳画道:“公子切莫鲁莽,我跟了夫人这么久,知道她的脾性,若您不出面还好,一旦出面保她们二人,夫人本就恨你,更会认定你与七小姐联合一起反她,故到最后,受罪的就是徽娘与小莲!” 独孤朗怔了一下,确实,淳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淳画见他没做声,以为他没有听进去,遂急道:“我这条命是七小姐救回来的,若不是七小姐,我如今连说话都不能,我怎会见死不救呢?如今要紧的不是先去救她们,而是把七小姐找回来,七小姐与王府 有jiāo情,七小姐回来之后请王府出面,徽娘与小莲自然没事。” 刘氏也刚好来到,听了淳画的话,深以为然,劝道:“如今万万不能冲动,否则可就害了徽娘的性命了。” 独孤朗一怔,“想来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人的。”刘氏凄然道:“这一次可就难说了,陈护卫踢了徽娘一脚,也不知道伤哪里了,徽娘下体出血,那陈护卫一贯是个狐假虎威的人,知道了夫人的心思,还不使劲地诬陷么?这不,诬陷了徽娘与野男人勾结, 有孕在身,一脚下去导致堕胎,到时候随便找个大夫写个结论,就是送去官府,官府也不会过问道德败坏的家奴是否被杀。” 独孤朗倒抽一口凉气,“那狗奴竟敢如此妄为?这还了得?”“如今人被关在暗房了,打了一顿,大夫已经请了过府,夫人要徽娘与小莲咬定阿蓁是跟野男人私奔,二婢倒也刚烈,怎也不肯诬陷阿蓁,打得太惨了。”刘氏想起丫鬟回来形容两人的惨况,也禁不住掉泪 。 独孤朗浑身血液都涌上了脑子,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要炸开一样,这些年,他一直隐忍,不愿意跟梁氏起正面冲突,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无法忍耐了。 阿蓁曾保护过他,如今,阿蓁不在,他这个做兄长的,怎么也要护着她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他竟也不顾后果,抽出墙壁上的剑,便冲了出去。 淳画吓得大喊,“公子,莫要冲动!” 平安也是吓得面无血色,“公子不会功夫,这样冲过去,不被打死就怪了。”刘氏听得此言,也不管那么多了,领着淳画与平安便赶过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污蔑 且说徽娘与小莲被抓走之后,便被关进了暗房。 开始并未遭到毒打,梁氏命了清水去劝说,让她们指证阿蓁私奔,遭到徽娘与小莲的破口大骂。 小莲更是生气,她冲清水怒道:“昔日七小姐也算是对你不薄,为何你如今竟要帮着夫人诬陷她?你可知道一个女子,名节是最重要的?你们这样诬陷她,让她怎么活下去?” 清水虽觉得有愧,但是,也是没有办法的,她只是一个下人,她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左右,又如何能帮得了旁人,不得已,如实回了梁氏。 梁氏也不生气,叫来了陈护卫,神定气闲地道:“她们会改口的,陈护卫,你可有法子?想个法子让她们改口就是了。” 陈护卫邪佞一笑,“夫人放心,我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这个鬼主意特别多。” “那就好,注意点分寸,”梁氏顿了一下,缓缓抬眸,声音冷狠,“留口气就是了。” 陈护卫冷冽一笑,“夫人放心,夫人让留口气,便绝对不会留两口气,也绝不会断了气。” 梁氏微微一笑,“嗯,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清水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话压在了舌头底下。 倒是梁氏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怎地?因着人家赏了耳环给你,你心疼了?要帮她们说话是么?” 清水心头一怵,连忙赔笑道:“夫人说的什么话?清水怎么会为她们说话呢?清水是夫人的人,自当为夫人着想。” “真是这样想才好!”梁氏冷冷地哼了一声,打发了陈护卫去,“你赶紧去办你的事情。” “是!”陈护卫拱手退下。 这陈护卫果真是高门大户yīn毒用刑的高手,这一顿打,便果真叫徽娘和小莲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也没有怎么用酷刑,就是一味的打,一鞭子一鞭子的下去,见了血,便沾盐水再打。 这陈护卫往日是在监狱里做狱卒的,也有一身的本事,可惜为人投机取巧,被狱长开了出去,经人介绍,才来到独孤府中为护卫的。 他倒是一派官僚作风,不招供便打,反正夫人已经发话,只留一口气便是了。 梁氏请了大夫,让大夫去验徽娘的肚子。 大夫是早便收了银子的,自然梁氏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陈护卫,她已经有孕两个月,如今因外伤导致落胎。”大夫对陈护卫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陈护卫的眸光露出毒蛇一般的冷光,“贱婢,竟敢私通男人珠胎暗结?我马上便回禀了大爷,把你浸猪笼。” 徽娘躺在冰冷濡湿的地板上,一身的血污已经然染红了衣裳,头上脸上身上,皆是鞭子鞭挞过的伤痕,鞭鞭入肉,用血肉模糊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休想诬陷我,我此生还没被男人碰过,来日即便府衙验尸,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徽娘挣扎起身,一口鲜血喷在了陈护卫的脸上。清白女子,最忌讳的便是被人诬陷名节,这是比死更难接受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抵死不从 陈护卫咬了咬牙,一记耳光甩在徽娘的脸上,怒道:“验尸?你以为还有验尸吗?家奴丧德私通,家主可私下处理,莫非你不知道么?” 陈护卫说完,身旁的一名中年家奴便邪笑一声,“这还不简单,瞧着她虽徐娘半老,却到底有几分姿色,还是处子之身呢,陈爷,她横竖是要死的,不如,便先便宜了一下兄弟吧。” 陈护卫斜睨了他一眼,“李老二,这等货色你也看得上?给几两银子,要什么样的鲜货没有?” 那被叫李老二的家奴嘿嘿一笑。“不花钱,还能帮夫人办事儿,这不是一举两得么?再说了,横竖都是要死的人,夫人又恨她入骨,折磨她一下,夫人或许还有赏钱呢。” 陈护卫狞笑一声,用手掌拍了李老二的脸一下,“好,依你,只是得慡手些,莫要耽误了时候。” 徽娘听得此言,几乎昏厥过去,她怒目而视,一双眼睛几乎击出血来,“你们想gān什么?” 小莲拖着一身的血污艰难地爬过来,拦在了徽娘的面前,呸了一声,“你们敢动她,我就是死,也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小莲的模样有几分娇俏清秀,如今即便是这个láng狈样子,也难掩其清丽气息,加上一张小脸盛满了怒气,更添了几分英气,竟莫名叫那陈护卫心中一动。 徽娘愤怒之中,看见了陈护卫眸中的异样,心中一沉,厉声道:“小莲,你退下!” 小莲却死死地守在徽娘身前,怎也不肯退开。 陈护卫狰狞一笑,“好,李老二,正如你所言,横竖都是要死的人,不玩白不玩了!” 说罢,他俯下身子,一手抓住小莲的手腕,另一只手用力一扯,小莲的本已经破烂的外裳便被他撕开,露出了白色的内裙。 小莲惊叫一声,仓皇之下,用脚去踹他,只是一个弱女子如何是五大三粗的陈护卫的对手?这一脚她是用尽了全力,踢在陈护卫的小腿上,陈护卫却全然不觉得痛,相反,还激起了他征服小莲的野性。 他一把握住小莲的莲足,用力一拖,小莲便被他拖出了一丈远。 小莲惊叫着,努力撑起身子要与他厮打,只是双手打在陈护卫的胸膛上,却仿佛是打在了僵硬的铁块上,痛的是她的拳头。 徽娘急得眼圈都红了,努力撑起,要爬过去救小莲,可她还没撑起身子,便被那李老二擒倒在地上,他重重的身子压了上去,臭烘烘的嘴便在她脸上乱拱。 徽娘奋力反抗,双手胡乱地在李老二的脸上乱抓乱挠,倒也阻止了李老二的动作。 只是,她到底浑身是伤,又哪里是李老二的对手?李老二骂骂咧咧地甩了她两记耳光,把她双手掰在一起,弯曲着她的身子然后跪在她的手腕上。 徽娘的手被鞭子所伤,已经血肉模糊了,李老二这一跪上去,痛得她眼泪直飚,只差点没昏死过去。衣衫被撕开,肌肤bào露在清冷的空气中,徽娘已经无力挣扎,绝望在心头呼啸而过。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下跪 就在此时,门忽地被撞开,独孤朗持剑冲了进来,那陈护卫已经撕破了小莲的衣衫,正欲行事,一时没有防备,被气得发疯的独孤朗一剑刺向后背。 独孤朗不是练武之人,手上力气并不大,那陈护卫又有硬功护体,这一剑下去倒也没伤着要害,只是,也成功地制止了他的行动。 刘氏与淳画平安三人也跟着冲了进来,见此情况,淳画连忙脱下外裳包住小莲,哭着道:“禽shòu,简直就是禽shòu!” 那李老二见陈护卫吃了剑,一时间也怔住了,虽然往日也没太把独孤朗放在眼里,可到底他是这府中的主子,自己也不好太忤逆他,遂慌忙从徽娘身上爬起,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他刚出去,便遇到独孤宣过来了,独孤宣是最喜这种残bào之事,听闻私下审问阿蓁的侍婢,急忙便赶来凑热闹。 见李老二仓皇而出,他一把揪住李老二,“慌慌张张的,是见鬼了吗?” 李老二只看到陈护卫背后中剑,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听得独孤宣问起,便慌失地道:“三公子杀人了。” 独孤宣一怔,“那乌guī还敢杀人了?” 说罢,他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芒,快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陈护卫已经勉qiáng站了起来,他可没有李老二这么怕事,加上谁不知道这独孤家的三公子在这个家只是个废物存在,加上他痛伤了自己,戾气一上,便拾起鞭子挥了过去。 淳画见他拾起鞭子的时候,顿生警惕之心,他手中一动的时候,她便扑了过去挡在了独孤朗身前,生生地吃了一鞭子,疼得她眼泪直流,当下便站立不稳了。 独孤朗连忙扶住她,急道:“你这傻丫头……” 淳画苍白着脸回头冲陈护卫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敢伤三公子?” “哟!”独孤朗的脚迈进了门槛,便刚好看到这一幕,扬起唇嗤笑道:“这是美人救英雄的戏码吗?本公子还真是来迟了。” 独孤朗见他领着人来,心中顿生绝望之情,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小莲与徽娘,她们二人是经不起折腾了,若再落在独孤宣的手中,只怕命也难保。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心中一狠,便轻轻地推开淳画,缓步走了过去,“大哥,小弟错了!” 独孤宣哼了一声,“错了?错了便跪下认错吧!像以前那样学狗叫,兴许我还能看在你死去的娘亲份上,饶你这一遭。” 独孤朗面容一僵,脚步稍有凝滞。独孤宣扬起眉毛,轻蔑地道:“怎么?不跪吗?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你往日不是常做么?还是久没学狗叫了有些生疏?放心,我也不刁难你,你只管叫,我满意便自会放你里去,不追究你伤人之罪 !” 独孤朗缓步走上去,身后的淳画与刘氏都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却奈何不得。 淳画可以想象独孤朗此刻的神情有多愤怒和隐忍,她心底难过得很,三公子待她极好,若可以,她愿意代他受一切的屈rǔ。独孤宣傲然地看着独孤朗一步步走过来,站定在他身前,他趾高气扬地道:“怎么?还不跪等何时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退守 他身后的小厮也都纷纷叫嚣哄笑,“是啊,此刻不跪还等何时?若再不跪,仔细要蹲大牢啊,这伤人的罪名,没个三五七年可出不来的。” 陈护卫眸光发出yīn险毒辣的光芒,大公子肯替他出头,是最好不过了,大爷那边也能jiāo代过去。 众人看着独孤朗的双腿微微弯曲,独孤宣抬起头,张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独孤朗却没有跪下去,而是一个箭步上前,站在了独孤宣身后,手中的剑架在独孤宣的脖子上,怒道:“全部退开!” 独孤宣一怔,不怒反笑,“好啊,你这缩头乌guī也敢挟持我?我谅你也不敢伤我。” 说罢,他傲然吩咐,“不必退开,且看他是不是真敢伤我。” 独孤朗心中是着实惊惧,但是也着实愤怒,他的手也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而微微颤抖。 “缩头乌guī,可别手抖了,敢伤我的话就用力啊,用力啊!”独孤宣鄙视地道。 “你闭嘴!”独孤朗怒喝了一声,回头看着几个小厮,“都退出去!” 独孤宣轻蔑地道:“都不必走,这缩头guī哪里敢?拿剑的手都在颤抖,可别因为太过害怕而伤了你自己,大哥可不愿意伤你,你还没学狗叫呢,哈哈哈……” 独孤宣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身后的小厮见他不惧,也都纷纷bī了上前,跟着耻笑起来。 独孤朗把心一横,手轻轻一抬,那剑刃便印入了独孤宣的脖子,有血珠子细细地渗出,染红了剑刃。 “大哥最好不要bī我,即便我是狗,bī狗跳墙也不是一件好事!”独孤朗的声音在他身后缓缓响起,事到如今,他只能是豁出去了,不管伤不伤他,自己都注定是逃脱不了,还不如放手一博。 独孤宣只觉得脖子一冷,一抹刺痛闪过,他面容微冷,没想到独孤朗真的敢伤他。 他眸子倏然一冷,“你吃了雄心豹子胆?竟连我都敢伤?你不要命了?” “大哥应该知道我不懂得使剑,所以,你最好让他们都退出去,否则,我一个颤抖,伤了大哥便不好了。”独孤朗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但是,尾音却还是微微颤抖。独孤宣伸手摸了一下脖子,看到手染的鲜血,后脑勺一阵发凉,心底一抹惊惧缓缓升起,他也知道狗急跳墙的道理,总归以前觉得这独孤朗是乌guī,一只缩头乌guī任他再胆大,也顶多是缩在他的乌guī壳里 ,想不到,今日竟敢咬人了。 他一扬手,yīn沉地道:“你们都退出去!” 独孤宣的人看到他脖子间流下的血,都吓住了,又听得独孤宣的吩咐,便都纷纷后退。 那陈护卫本是不愿意退的,以他的功夫,应该可以在独孤朗伤到独孤宣之前钳制了他,但是,他并无万全的把握,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自然不敢冒险,遂也跟着退了出去。独孤朗见众人都退了出去,连忙吩咐平安,“把门关上,取来绳索。” 第一百二十章 捆绑 平安仿佛这才回过神来,这也难怪平安,往日自家公子只有被欺负的份儿,难得这么英勇一回,自然是叫人难以置信的。 平安连忙去把门关上,因是暗房,外面天色也黑了,门一关之后便更加的yīn暗,刘氏见房中有油灯,便立马去点亮。 平安取来绳索,在淳画与刘氏的帮忙之下捆住了独孤宣。 独孤宣气得肺都炸了,盯着独孤朗咬牙切齿地道:“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后果不是你可以背负得起的。” 独孤朗原先还有些害怕,现在豁出去之后,反而镇定下来了,与其像以前那样窝囊地活着,还不如引颈一刀。看到独孤宣有些害怕却又故作镇定的脸,他此生从没试过这么痛快。 他狠狠地踢了独孤宣一脚,“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很肯定,若我要死,首先便杀了你陪葬。” 独孤宣吃痛,只可惜全身被捆绑,毫无办法,只能是怒目而瞪。 淳画害怕地问道:“公子,如今该怎么办?” 独孤朗回头瞧了瞧徽娘与小莲,两人躺在地上,身上覆盖着刘氏与淳画的外裳,脸上手上都是伤痕,一番折腾下来,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徽娘凄声道:“三公子着实不该管我们的,如今只怕夫人和老爷都不会放过您了。” 独孤朗环视了一眼暗房内,这里除了刑具便再无其他东西,徽娘与小莲两人只能是躺在冰冷的地上。 他想了一下,脱下自己的外裳在地上铺开,抱起徽娘放在外裳上,又抱过小莲,小莲的伤重些,几乎已经昏迷,惊觉身体被人触碰,吓得用尽全力一个耳光挥了过去。 当她睁定了眼睛,看到的是独孤朗,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对不住,三公子,我以为是……” “不怕!”独孤朗把她放在徽娘身边,安慰道:“没事了,如今没事了。” 淳画上前为她拉好衣裳,看到手臂和脖子上的伤痕,淳画心中一酸,眼泪几乎都要掉出来,“小莲,没事了,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的。” 小莲觉得浑身冰冷,她努力伸手抱住淳画,但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我快死了……” 刘氏上前检查小莲的伤势,拉开她的衣裳瞧了一下,手当下便一抖,不忍目睹啊。 身上数不清的鞭子痕迹,全部都染了血,有些伤口颇深,便连同衣裳都黏在伤口上了,一眼看过去,就是血肉模糊的一团肉。 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瞧了一眼徽娘,料想徽娘的伤势也不会轻到哪里去。 她看着独孤朗,严肃地道:“必须马上送她们去看大夫。” 被捆绑住的独孤宣哼了一声:“一个贱婢,死了就死了,刘姨娘,你未免太好心了些,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你若是放了我出去,我保证,你会从这件事情中摘出去。” 刘氏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恨声道:“我与你有什么情分?别说得那么肮脏,放你出去?既然一条人命在你看来只是草芥,你的命在我眼中也是草芥。”独孤宣也知道今日必定是要吃些苦头了,只是他也料定那缩头乌guī不敢杀他,遂冷声道:“给脸不要脸,那就休怪我到时候不在爹娘面前为你求情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挟持 刘氏已经不想跟他说话,只蹲下身子抱住发抖的徽娘,那边淳画也抱住小莲,两人都着急地看着独孤朗,希望他能想想办法,这样下去,两人的性命定必难保的。 门外响起了急速凌乱的脚步声,想来是那些小厮去回禀了梁氏与独孤平。 独孤平本不知道此事,但是也觉得两个丫头,即便打死,只要官府那边能搪塞过去,也算不得是什么事,倒是独孤朗挟持了自己的长子在里面,让他震怒。他与梁氏一同到来,门口的陈护卫已经止了血,只是灰白的衣裳上依旧有血迹斑斑,他添油加醋地把情况说了一遍,气得独孤平更加的生气,在门外怒吼,“逆子,马上开门,放你大哥出来,否则,你以后 就不必踏入这个家门半步了。”独孤朗一向惧怕父亲,如今听得父亲愤怒的声音,他心中一怵,可再环视了这一屋子的人,他的勇气又生了出来,沉声道:“马上准备马车和五十两银子,让我们离开,否则,大哥就是不死,也必定要断一 腿。” 爱子心切的梁氏听得此言,眉心突突地乱跳,连忙道:“你不要伤他,你要什么,给你就是。” 只是独孤平哪里甘受自己的儿子要挟?听了独孤朗的要求,怒火更炽,厉声道:“你现在出来,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报官告你一个伤人的罪名。” 门咿呀一声打开,独孤朗挟持着被捆绑住双手和身子的独孤宣走出来,他的长剑便架在独孤宣脖子上,眸色沉着,一步步地推着独孤宣向前。 梁氏看到独孤宣脖子上的血,吓得脸色煞时变白,连忙道:“你休要伤他,休要伤他。” “准备马车和银子!”独孤朗没有看独孤平愤怒的眸子,他怕自己心怵,如今已经容不得他后退了。 “不准!”独孤平气得指尖都在发抖,脸上的肌肉颤抖了几下,毅然下令,“去报官!” 独孤宣感觉到脖子的剑微微抬了一下,他狂傲地抬头,鄙视地道:“乌guī,有种就杀了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我,看你往哪里逃?” 独孤朗本就没有想杀他,但是此刻心中着急,又被他出言相激,不由得真的起了杀意,眸子一红,手中的力道便加重了,印得独孤宣的脖子又溢出了血液。梁氏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拉住独孤平道:“爷,便依他的话去做吧,有什么闪失可不好。”梁氏虽恨,却也知道此刻不能得罪独孤朗,否则一刀下去,可就恨错难返了,宁可先骗过他,日后再慢慢收 拾不迟。 独孤平眸色冰冷地扫了独孤朗一眼,“你还真信他敢杀人吗?他往日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盯着独孤朗,厉声道:“逆子,我也不指望你能跟你大哥相亲相爱,可你竟为了两个贱婢而挟持你大哥,真叫我失望透顶,你与你那死去的娘亲一样,愚不可及,只懂得争宠耍心机,识相的赶紧放下剑,否则休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思各异 独孤朗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寒无比,他本来还想多说几句的,但是他现在发现,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你永远无法让一个心肠狠毒冷硬的人有一一丝怜悯之情。 他手中一抬,眸光冷峻地迎上了独孤平的视线,声音冷硬地道:“按照我的话去做,否则,我绝不手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了。” 独孤平倒吸一口凉气,之前总觉得这个儿子懦弱怕事,想不到如今竟然敢以剑挟持兄长,气得他几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气得发怔,一时没说出话来,倒是梁氏担心自己的儿子被他所伤,连忙回头吩咐,“还不赶紧去准备马车和银子?” 管家仓皇回头,领了两名小厮小跑了出去。 梁氏上前一步,极尽轻柔地安抚道:“朗儿,你不要冲动,我都按照你吩咐的去做了,你先把剑松开一下,你看,你大哥都流血了。” 独孤朗手上丝毫不松懈,他信不过梁氏,此人十分yīn毒狡猾,谁知道她会不会耍什么花招? 想到这里,他回头喊了一声,“平安,背他们出来,我们去门口等马车。” 平安背着小莲,淳画背着徽娘,但是淳画明显是不够力气的,所以刘氏在后面扶着,三人走了出来,站在独孤朗身后。 刘氏见独孤平来了,本来心中有些害怕,可后来想着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横竖在这个家里也没得到过尊重,还不如豁出去,大不了便被休了吧,她又不是没吃过苦头。 所以,她就这样,迎上了独孤平愤怒的视线。 独孤朗看着她,冷笑道:“好啊,一个个都反了,往日真是低估了你们,真是什么样卑贱的出身便做什么样卑贱的事情,今日就算你们走出这个家门,可真的逃得了么?” 刘氏沉声道:“如今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们这种卑贱的人,总得顾着一起卑贱的人。” 独孤平瞧了徽娘与小莲一眼,见她们脸上和手上的伤,也不禁觉得有些心惊,觉得梁氏下手太狠了,遂回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梁氏心中微惊,但是随即又稳了下来,自己丈夫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他对下人凉薄,并无怜悯之心,现在的怪责不过是因为出了点差错,若往日,即便是打死了,也不见得他会问一句。 所以,她也没有辩驳,只是看着独孤朗的行动,只是心中难免是紧张的,并自己儿子的性命握在人家手里。 独孤朗挟持着独孤宣一步步往外走,身后的人也跟着他缓慢的移动。 下人点着火把跟随着,只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独孤宣心中的愤怒几乎已经到了极点,但是脖子上有利剑架着,他也不敢反抗,因为剑刃所在的地方,便是脖子大动脉,一割下去,便神仙难救。他此生没试过像现在这样憋屈,暗自起誓,若一旦脱离控制,势必要把独孤朗碎尸万段,这个一直被他踩在脚下的死狗,竟敢这样对他,真不叫他惊怒jiāo加? 第一百二十三章 被反制 一行人走到回廊的时候,淳画到底是弱女子,原先又受过重伤,还没完全调理好,从暗房到回廊,也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便觉得双腿发软,她知道如今不能倒下,必须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刘氏见她走路虚浮,便道:“我来背,你在后面扶着。” 淳画知道自己坚持不久了,怕误事,便应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徽娘,徽娘已经半昏迷,双脚落地之后便往前面扑去,刘氏急忙去扶,可徽娘往前扑倒的冲力太大,她脚下一个踉跄,也跟着徽娘扑了上去。 两人都撞到了前面独孤朗的小腿,独孤朗身子一晃,便往栏杆上侧倒,剑刃也离开了独孤宣的脖子。 只那么一瞬间,独孤宣抓住了时机,跃起一脚踢向独孤朗的下巴,独孤朗被他踢中,翻下了栏杆落在桂花树旁边。 独孤宣单手撑住栏杆跃了出去,一脚凌空而下,踹在了独孤朗的心窝。 这一脚是用尽了全力,他又练过些筋骨,独孤朗哪里抵挡得住?只觉得胸口一窒,喉头一阵腥甜,鲜血便从唇边溢出了。 梁氏大喜,冷着一张脸下令,“来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一行人冲上去,擒住了刘氏淳画与平安,徽娘和小莲也被粗bào地抬了进去。 独孤宣之前一口气出不得,如今掌握局面,当下便把独孤朗往死里打。 独孤朗虽然比他高,可到底架不住独孤宣练过功夫,几拳下去,便觉得耳鸣眼黑,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独孤宣哪里肯这么快就放过他?打到底是不见血的,心头不够痛快,遂一手捡起地上的剑,狰狞地道:“我今日整不死你,我就不是独孤家的大少爷!” 话音一落,说中的剑便跟着落了下来,刺在独孤朗的大腿上,温热的鲜血飞溅出来,溅在独孤宣的脸上,衣衫上,被火把的光一映照,显得无比的恐怖狰狞。 独孤朗当下昏死过去,大腿上的鲜血汨汨流出,身下的地板顿时便盈了一滩血。 独孤平本想阻止,但是这一剑都下去了,阻止也阻止不得,只得不悦地吩咐,“别弄出人命,包扎一下他的伤口,免得失血过多。” “公子!”淳画见此惨状,竟力大无穷地挣脱了下人的钳制,冲了过去,扑在独孤朗身上,双手拍着他的脸,哭着道:“公子,公子……” 那独孤宣正打得兴奋,见独孤朗昏死过去,未免觉得无趣,如今见淳画冲过来,又知道淳画往日背叛过梁氏,心头一恨,一把揪住淳画的头发往后拖。 管家趁着这个空隙,便上前以腰带绑住独孤朗伤口的上端,算是暂时止了血。 淳画尖叫着,手滑过地上独孤朗的血迹,拖出了一道道细长的血痕。“放开我,你这个衣冠禽shòu……”淳画破口大骂,双脚使劲地撑住地面,可反抗便越发激怒了独孤宣,独孤宣气极之下,当下便扇了她几记耳光,打得淳画眼冒金星,几乎背过气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阿蓁回来 那边的梁氏,也恨极了刘氏的胆大妄为,见她被钳制,上前便扇了梁氏两记耳光,厉声道:“好你一个刘氏,往日便煽风点火离间我与爷的感情,如今竟然为了两个道德败坏的贱婢而公然与爷作对,我看你 是活腻了,这一次若不休你出门,我便不姓梁。” 梁氏说完,便回头看着独孤平。 独孤平对刘氏也是失望透顶了,见梁氏看着他,便知道梁氏在等他下令。 他望向刘氏,刘氏白皙细嫩的脸颊上有几道红肿的手指痕迹,凌乱的发鬓有几缕碎发垂在耳际和脸颊旁边,显得楚楚可怜,弱不禁风。 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怜惜,到底是chuáng榻上陪伴自己多年的人,怎舍得说赶走便赶走? 只是她作下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能不惩罚,思绪一转间,便冷着下令,“你到底是朗儿的长辈,见他作下此等糊涂事情,也不加以劝阻……” 梁氏听他的语气,便知道他舍不得赶走刘氏,刚才她已经当着下人的面说要休她出门,若独孤平执意护短,那她以后在府中又哪里有威信可言?她脸色一沉,便打断了独孤平的话,“爷说得有理,宣儿好歹也叫你一声姨娘,你也算是他半个母亲,若方才有什么闪失,断了我独孤家的长子嫡孙,就算我和夫君不处置你,来日昭仪娘娘问起,也绝不容 你。” 独孤平听得此言,微微蹙眉,知道梁氏今日是必定要把刘氏赶出去了,心中虽然不悦,但是想起刚才的情形,刘氏也确实事可恶,加上梁氏又把昭仪娘娘抬了出来,少不了是要依她的。 他背着手,冷冷地道:“夫人,你掌管府中的事情,刘氏便由你发落。” “是!”梁氏应道,眸色有一抹得意。 她冷着脸下令,“刘氏丧德败行……”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刘姨娘丧德败行,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看过去,只见失踪多日的阿蓁领着一名男子疾步走过来。 “七小姐!”淳画见到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虽然知道七小姐即便回来也不是救星,可原先大家都担心她出事,如今见她好好地回来,也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 阿蓁迅速地环视了一眼现场,看到小莲徽娘独孤朗三人只剩下半条人命,而府中几乎所有的家丁小厮都出动了,大概能猜出什么事。 独孤宣方才打得兴起,见阿蓁回来,当下斜嘴冷笑,“好啊,我们独孤家的七小姐回来了,这下好玩了。” 说完,他一手捏住独孤朗的下巴,迅速地扇了一记耳光,邪笑道:“乌guī,睁开你的乌guī眼瞧瞧,你的好妹妹回来救你了。”独孤朗已经昏了过去,虽然管家暂时为他止了血,可到底也失了不少的血,被独孤宣重重地打了一记耳光,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只是,焦点却未能凝起来,只依稀看到阿蓁走了过来,他舒了一口气,一句 话都没说,又沉沉地躺了下去。阿蓁是一步步走到独孤宣身边的,她说不出此刻的感受,眼底有一种光芒迅速地升起,怎也敛不住,她没有当场发怒,控制住手尖因为震怒而微微颤抖,她如今只是特别想做一件事情。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公门中人 她捡起地上还带着血迹的剑,她侧头,一缕黑发垂在耳边,添了几分柔和,轻声问独孤宣,“是你伤了他?” 独孤宣站起来,哼了一声,又狠狠地踢了独孤朗一脚,轻蔑地看着阿蓁,“是我伤了他,又如何?莫非你还敢杀我不成……” 他话音中的“成”字尾音还没落下,声音便颤抖了一下,他面容一凝,低头看下去,只见阿蓁手中的剑,已经稳稳地插进了他的腹部,血沿着剑身流出来,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在地上。 “你……”他眸子里的怒气陡生,可惜,并未能支撑住,他脚下虚浮两步,跪在了地上。 现场顿时大乱起来,梁氏发出变调的尖叫,“抓住她,找大夫啊……” 几名家丁冲了上来,梁汉文见此情况,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也知道阿蓁是她必须护着的人,遂一个箭步上前,拔出腰间的手枪,眸光凌厉地环视众人,“谁敢上前?” 众人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只是见他拔出手枪,便认为是暗器,一时间也不敢上前去,只互相瞧了一眼。独孤平见独孤宣受伤,当下怒不可遏,疾步上前抡起手掌便要打阿蓁,梁汉文拦在身前,举起手枪向天,扣动扳机打了一枪,用以震慑,受过军事训练的他,自然不会随便对人开枪,但是开枪示警,还是 有必要的。 枪声的巨响果然便震慑了独孤平,他心头一惊,面容却维持冷静地盯着梁汉文,“你是什么人?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过问。” 梁汉文冷冷地道:“我是公门中人,你说我可以过问吗?” 听闻是公门中人,独孤平怔了一下,疑惑地看向阿蓁,阿蓁俯下身子,捏着独孤宣的下巴,冷峻地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独孤宣面容痛苦而狰狞地盯着她,眼底有熊熊烈火,若不是受了伤,他恨不得一掌打死阿蓁。 三人受伤,她必须马上抢救,没有时间去对付他们。 她站起来,毅然下令:“来人,把所有伤者除了独孤宣之外,全部抬到我原先的院子里去。” 家丁看着她,都被她此刻的威严震慑,但是,到底独孤平和梁氏没有发话,所以,谁都不敢上前去。独孤平碍于梁汉文说是公门中人,一时不敢上前,可梁氏却不怕,看到儿子被阿蓁所伤,哪里轻易放过阿蓁,当下便冲了上来,怒道:“好,既然是公门中人就好办了,你亲眼所见,她伤了我儿,这事儿你 看着怎么处理。”梁汉文见她像个泼妇一般冲上来,下意识地拦住,只是他受过的教育,是不打女人的,倒是被梁氏扑打的时候抡了两记耳光,气得发怔却没有还手,只是一手拉住梁氏的手腕,怒道:“你马上住手,我不打 女人。”梁氏见他挨了耳光也还手,又说不打女人,当下便更是肆无忌惮了,厉声唤了清水,“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他拖出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愤怒 一直呆立原地的清水犹豫了一下,却是不敢上前的,但是有几名仆妇听了梁氏的话,顿时便冲了上去,缠住梁汉文。 梁氏脱开身,便冲向阿蓁,可她的人还没碰到阿蓁,便被阿蓁一把揪住了头发,往地上一推,阿蓁如今虽说功力还没完全恢复,可对付一个梁氏,还不是等同捏一只蚂蚁般简单? 梁氏顿时被她推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阿蓁冷着脸,一脚踩在她的手心上,不顾她凄厉的痛叫,声音冷静地道:“让他们把受伤的人抬回去,我不会说第三遍。” 独孤平见情况发展到这里,已经是难以收拾了,倒也不急在一时收拾这个逆女,医治宣儿的伤要紧,遂沉着脸下令:“把所有受伤的人都抬回去,请大夫!” 家丁听得独孤平发话,也不敢再犹豫,纷纷上前,抬起受伤的人往屋里走。 徽娘与小莲独孤宣三人都被抬回阿蓁之前住的院子里,刘氏,淳画与平安自然也跟着回去照料。 人抬回去之后,阿蓁便关闭了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入。 阿蓁让刘氏与平安去烧水,准备为三人治伤。她从归墟里取出消毒水,咬着牙为徽娘与小莲消毒,梁汉文虽然没有学过医,但是到底是军人出身,处理外伤是可以的,他接过阿蓁递过来的消毒水和消炎水,虽然疑惑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可现在不 是问的时候,默默地领着平安走向另一个房间,为独孤朗处理伤口。 淳画帮衬着把徽娘与小莲的衣衫用剪刀剪开,看到模糊的血肉,淳画是忍不住掉泪,颤声道:“太狠心了。” 阿蓁没有说话,只是眸子难掩盛怒,归墟里处理外伤的药物和棉花等东西都有,她以器皿盛住棉花,先为徽娘处理伤口,并且教着淳画仔细为小莲清洗。 消毒水下去,徽娘疼得全身颤抖,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阿蓁的侧脸,她嘤咛地哭了一声,“七小姐……” “不要说话!”阿蓁没有抬头,只哑声吩咐。 徽娘也说不了话,如今知道自己安全了,紧绷的肌肉全部放松下来,疼痛便更清晰了。 只是,徽娘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了,呼吸也变得越来越虚弱。 阿蓁怔了一下,探向她的脉搏,竟发现脉搏虚沉,绵弱仿若没有一般。 还有内伤? 阿蓁很快便检查到她曾经内出血,再也按耐不住愤怒,“人命在他们心中,到底算什么?”淳画正小心翼翼地问小莲清洗伤口,听得阿蓁的话,一边掉泪一边道:“夫人要徽娘与小莲指证您跟人私奔,两人不肯,那陈护卫便踢了徽娘一脚,徽娘下体出血,他们便诬陷徽娘勾汉子珠胎暗结,打得好 惨。” 阿蓁的眸色越发的yīn沉,有狂怒在眼底迅速凝聚。阿蓁把徽娘的衣衫全褪去,轻轻地抬起她的双脚为她检查,触碰到徽娘的大腿部分,徽娘全身颤抖,仿佛是疼得要紧。 第一百二十七章 骨折 阿蓁一怔,手指探向她的腰部以下的位置,“疼得要紧,是吗?” 徽娘只眨了一下眼睛,疼得她只能深呼吸了。 她面容因为疼痛而扭曲,左边脸上有一道鞭子的痕迹,从眉角处一直延伸到下巴,叫人瞧见也触目惊心。 阿蓁放开手,看来,是盆骨骨折受伤引致下体出血了。 她皱起眉头,盆骨骨折可以导致很严重的后果,若盆骨骨折发生盆骨移位严重者,在如今的医疗条件下将会危及性命。 她轻声安抚徽娘,“你忍住痛楚,我要详细为你检查一下,我会尽量轻一些。” 徽娘轻轻地点头,缓缓地闭上眼睛。 阿蓁的手指娴熟地从徽娘的后腰开始往下摸索,她的手指可以清晰感受到徽娘的骨头位置。 自她摸到腰下位置,徽娘的脸便微微扭曲,仿佛是疼痛的要紧。 阿蓁摸了大约十分钟,便基本可以确定徽娘是骶椎2~3以下的横断骨折,并伴有严重的移位,必须通过手术修复。 这种横断骨折,多数是后仰跌倒造成,很少会造成这样严重移位,除非是先受到殴打然后导致摔倒,才会造成这样严重的移位。 阿蓁也摸到有血包血块,要快速痊愈,手术是免不了的,但是所幸的是,无需要用钢钉固定骨折的位置。 她快速地处理了其余的外伤之后,便去为小莲清理消毒,小莲的伤势主要是鞭子的伤,虽然外伤严重,但是没伤及肺腑,所以相对来说,算不得太严重。 徽娘的手术要抓紧进行,她记得梁汉文车里是有手术刀麻醉药和一些手术器械的,希望能够完成这个手术。本来,阿蓁是可以用其他手段为徽娘治疗,但是,所谓有因必定有果,灵力也好,法术也好,到底是阿蓁个人的修行,修行借天地之力天地之气,若以这些办法治疗,多少会折损徽娘的福分,相反,医术 是人类经过多年的探索研究得出来的技术,若以正经医术为徽娘治疗,虽说会受一些痛苦,可对她是最好的。 当然,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若有必要,阿蓁还是会用到一些灵力,可如果可以不用,最好便是不用的。 但是,在做手术之前,想来,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 就算她不处理,梁氏与独孤平都不会让她安宁的。 果然,这边刚处理好小莲的伤口,门口便响起了急乱的脚步声。 独孤平原先碍于梁汉文所谓公门中人的身份,不敢怎么处置阿蓁,后经梁氏提点,即便他是公门中人,可身边连个下属官差都没有,大概也是不入流的。 独孤平听了梁氏的分析,也觉得大有可能,一个男子在大晚上的跟一个女子回家,身边并未多带一人,公门中的人岂会是这样的作风? 加上那逆女离家将近一月,却忽然带了个男子闯了回来,怎么说都觉得有些怪异。 梁氏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原先说她是跟人私奔,相公还不信,大概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所以才回来的,相公没看那男人么?奇装异服的,连身正经衣裳都没有。”独孤平想想也是,于是,在大夫确定独孤宣并无大碍之后,便留下梁氏照顾独孤宣,领着府中的家奴去了找阿蓁。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开枪 独孤平来到的时候,梁汉文也是刚好帮独孤朗处理好伤口过来找阿蓁,在门口,便看见独孤平领着十余人进来了。梁汉文心头实在是诧异,看样子,阿蓁应该是这户人家的女儿,这位长得俊美不已的男子,大概就是阿蓁的父亲,那位凶巴巴但是还挺貌美的梁氏,应该就是阿蓁的母亲,可为什么他们对阿蓁这样大的恶 意? 这不是单纯的家庭针对,这动辄就是要人命的,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使得他们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想起刚才看到阿蓁一剑插入那年轻男子的腹部,脸上没有一丝犹豫,眸子里只有狠辣,可见阿蓁与父母家人的积怨已经很深了。 梁汉文在现代的时候,不曾看过什么玛丽苏小说,宫斗宅斗一并都没有看过,自然不知道高门大宅之内,会有这么多残酷的斗争。 可以说,那是他见都没有见过听都没听过的。 所以,此刻看到独孤平过来,他还抱着跟他说说道理的心态,先打了招呼,“独孤先生是吧?你来得正好,我有些话要跟你说的。” 独孤平虽然听了梁氏的话,分析出梁汉文未必是什么大人物,但是,梁汉文到底是军旅出身的人,自有一股威严,独孤平也不敢过于轻视,遂淡淡地问道:“阁下最好是不要过问我的家事。” 梁汉文正欲说话,便见门咿呀一声开启,衣衫上染着些许血污的阿蓁走了出来,她顺手把门扣上,走到石阶前,抬头望着独孤平。 独孤平也看着她,冷冷地道:“你倒是知道要出来。” 廊前风灯映照得阿蓁的面容清冷淡漠,眸子深幽得看不出一丝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淡漠冷然地盯着独孤平。 独孤平无端觉得她有一丝可怖,但是,这感觉也是一闪而过,他背着手,狂怒迅速地凝在脸上,“那是你的亲哥哥,你怎就忍心下手?” 阿蓁洁净的面容忽然便扬起了一抹讽刺的笑意,灯光映入她的深幽的眸子里,有一簇火光若隐若现。 “独孤宣是我的大哥,那么独孤朗是谁?”阿蓁反唇相讥。 独孤平哼了一声,脸色臭臭地道:“那逆子值得帮么?他胆大包天,竟敢挟持大哥,就是去到官府,官府也不会说他是对的。” “我不想跟你说废话,你今晚带这么多人来这里,是想gān什么?抓我吗?”阿蓁放弃了沟通,直接便问他的来意。 独孤平想起爱子在她手下受伤,自然不愿意轻易放过她,听得她问起,不由得冷笑一声,“可见你还是有自知之明,我也不难为你,跟我走,去给你大哥和你母亲磕头认错!” “休想!”阿蓁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了。 阿蓁其实是有些意外,她本以为独孤平怎么也要捆绑她打一顿,出出气,可想不到竟只是要她去磕头认错,转性了? 阿蓁此时自然还不知道漕帮的段棋曾经找上门来,独孤平是忌惮漕帮,所以才对她手下留情,怕漕帮再次找上门来。 不过,他私下也想过,漕帮的人找阿蓁,多数是因为梁氏的弟弟,自己的小舅子梁中天的事情。 梁中天虽然在漕帮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头目,可站出来到底也代表了漕帮的面子,他被独孤蓁害得入狱,人家找上门来,要个说法也是正常的。 只是,他也不是十分肯定,因为,来找独孤蓁的,竟然似乎漕帮的段堂主,段堂主亲自上门,只是为了找一个弱女子的麻烦,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权衡之下,他便只打算让阿蓁去给独孤宣与梁氏磕头认错,煞一下她的锐气便罢休。 听到阿蓁的拒绝,他显得很生气,因为他觉得他自己难得心软一次,她竟然如此不领情,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气得发怔,怒道:“我这已经是好心给你台阶下了,你还要怎地?你伤了你大哥,这笔账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你不要以为有王府撑腰,你便可以无法无天,不把我放在眼里。”阿蓁冷冷地道:“你要算账是不是?好,我便跟你好好算一算这笔账,我伤了独孤宣,他伤了三哥,这笔账,我们一笔勾销,但是,徽娘和小莲的这一笔,我不会善罢甘休,你也莫要着急,明日到府衙去, 我们好好说道说道,看我的两个丫头到底犯了什么罪,要把人往死里打。”独孤平面容铁青,“府衙?家事你要闹到府衙去?你那两个丫头,都是卖身给府中的,莫说打一顿,就是打死了,若占了理,府衙也不会过问。那徽娘偷了你母亲的耳环,又勾结男人珠胎暗结,即便闹到府 衙去,我与你母亲都占理,只是这事儿闹开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独孤平其实心中没底,虽然他没有真正了解过整件事情,但是,也知道梁氏的那些指控都是子虚乌有的,上了公堂,审问之下,定必出事。 所以,他只能这样恫吓阿蓁,想着她到底是深闺女儿,不懂外间的事情,更深知女人的名节便是一切,希望她能够息事宁人。 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梁氏与独孤宣,已经是长期累积下来的习惯。 他对长子,有着执迷的依赖,把他视为自己的心肝宝贝,对梁氏,则因为梁氏娘家与宫中有人,这些年,因着这个缘故,他在生意场上也得到不少的好处,所以,少不了是要维护的。 在他心中,利益重于一切。 阿蓁眸色一冷,“那就不必说了,明日到府衙去分辨个明白就是。” 独孤平听得此言,微微蹙眉,看来,今日若不给她点教训,怕她是不知道分寸了。 他想了一下,独孤蓁今晚回来的事情,并无外人知道,不妨还按照原先计划的那样,若漕帮再找上门,便说她私奔了,这样gān净利落,以后也不必麻烦。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狠,一招手,对身后的家奴道:“把她先拿下。” 家奴一拥而上,便要擒住阿蓁。 梁汉文没想到这才说了几句,便又要动手,不由得大为愠怒,他一脚踹翻阿蓁身前的家奴,拔出枪环视众人冷然地道:“我倒是要看谁敢上前?” 独孤平一步上前,厉声道:“若你真的是公门众人,便知道不能gān涉别人的家事,我教训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你阻拦了?” 梁汉文也不愿意假冒身份了,遂冷冷地道:“我不是什么公门中人,只是看不惯你欺负自己的女儿,你算什么父亲?今天你这家事,我还真管定了。” 独孤平听得他自亮身份,并非是公门中人,当下正中下怀,狞笑一声道:“好啊,原来,你便是拐骗她私奔的人,今日我便把你们两人拿下,送到祠堂去,也不必惊动了官府。” 说罢,他下令道:“教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对jian夫yín妇拿下?” 那教头原先得过阿蓁的好处,可他也知道,在这高门大宅之内,只有独孤平才是主子,所以,听了独孤平的吩咐,他当下便冲上去。 梁汉文学的都是搏击术,招招厉害,没有什么花架子,陈教头开始还真吃了点苦头。 可这种讲究爆发力的搏击术,并不能持久,十招之内,击不到对手,便容易被对手窥见套路,加上他来来去去,也并没有什么招式,自然便被陈教头抓到了门路。 一招小擒拿手,扣住梁汉文的手臂,一个过肩摔,把梁汉文甩在了地上,梁汉文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翻身而起,黑dòngdòng的枪头便指着陈教头,冷道:“退下,不然我开枪了!” 陈教头并没把枪放在眼里,上前冷冷地道:“我并不怕你那玩意。” 梁汉文扣动扳机,想开枪,但是心底犹豫了一下,因为,开枪对军人来说,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 可就是这一犹豫,陈教头却已经欺身上前,一挥手,打掉梁汉文手中的枪,拉住他的手腕向前一拖,梁汉文双脚滑开形成一字马,再迅速收回一个扫堂腿扫向陈教头的双脚。 陈教头早有防备了,双脚一跃,双手扣住他的肩膀也顺带一拖,便又把梁汉文摔在了地上。 “抓住她!”独孤平见梁汉文已经败北,便挥手下令先抓住阿蓁。 梁汉文滑在地上的手枪,已经被阿蓁捡了起来,阿蓁举起枪,指向走在面前的家奴。 那家奴见刚才梁汉文并未威胁到陈教头,也自然不把手枪放在眼里,冷笑一声:“七小姐,得罪了!” 说罢,便一手上前,要拉住阿蓁的手臂。 “砰”的一声,枪响了,黑dòngdòng的枪口有一缕白色的烟雾飘起,空中弥漫着一股子火药味道。 再看那家奴,捂住手臂踉跄了两步,手指缝里,有鲜血不断溢出。 阿蓁并不像梁汉文那样心慈手软,这一次,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她不会放过独孤平,也不会放过梁氏。 她持枪,一步步走向独孤平。独孤平看到她眸子里的火焰,心中莫名地一怵,竟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漕帮来救 阿蓁以枪口对准独孤平,独孤平眸子一慌,望着那黑dòngdòng的枪口,声音微颤地道:“你莫非还敢对我下手不成?我是你父亲,你如此大逆不道,便不怕世人指责吗?”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女儿往日是何等的懦弱?即便让她去生葬,她也不敢反抗,如今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阿蓁邪冷一笑,扣动扳机,“你说呢?当日你对我下手,qiáng迫我与祖父生葬,你可曾想过你是我的父亲?你生葬父亲与女儿,不一样不怕世人指责么?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独孤平顿时哑口无言,眸光飞快地环视了一眼在场的人,分辨有几个是心腹。 生葬这件事情,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都是他的几个心腹知道,如今独孤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她是非死不可了。 那些往日不知道内情的下人听了阿蓁这话,面容都有震惊骇然之色,这生葬父亲与女儿,真是闻所未闻啊,虽然也素知独孤平生性凉薄,可没想到残毒至此啊。 他们除了震惊,自然也害怕的,此等秘密岂是他们可听的?以独孤平的性子,他们知道此事会有什么后果,不难想象。 所以,阿蓁这话说出来,意味着局面便变得难以收拾了。梁汉文是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乍一听还以为是阿蓁冤枉了独孤平,因为,他即便见过再多恶毒残忍的事情,都不曾听过这种,生葬本身就残忍得令人发指,可他竟然还生葬自己的父亲和女儿,这说 出去谁相信? 所以,他第一个反应便是阿蓁污蔑独孤平,为的就是激怒他。 但是,当他看到独孤平那张顿时煞白的脸时,他知道,阿蓁不是诬陷,这事儿,实打实的存在。 独孤平脸色yīn晴未定,眸子犀利地盯着阿蓁,心底盘算着,杀了阿蓁之后有什么后果,漕帮不知道与她是敌是友,而王府那边少不了是要jiāo代的。 王府那边倒是好糊弄,毕竟这一月王府都没有来过人找她,一句私奔,死无对证,谁又能查出什么来? 至于漕帮,便先不管了,找上门来再找对策。 想到这里,他眸色一冷,向陈教头打了一个手势。 陈教头明白过来,chuī了一下口哨,顿时有七八个手持弓箭的人进来,一支支利箭对准了阿蓁与梁汉文。这些人都是陈教头手底下的护卫,往日专门为独孤平解决一些外面的疑难,这一次过来的时候,梁氏便提醒了一句,让他防备这个短发男子,他略一沉思,也觉得多一重保险是好的,便命陈教头布置了人 手。 所以,若今晚阿蓁跟着他去磕头认罪,这事儿便算暂时罢休。到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 独孤平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看见你拿暗器对着你父亲,即便如今把你she杀,外人也只会说你忤逆,不孝不仁不义。” 自然,此事也不会传到外面去,不过是说些场面话,好叫在场的家奴与护卫们更加理直气壮一些。 梁汉文的枪没有再手,他也知道弓箭的厉害,这些搭噶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旦放箭,他和阿蓁都要变成马蜂窝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着急了,厉声道:“她是你的女儿,你怎下得这样的狠手?” 独孤平狞笑一声,看向梁汉文,yīn毒地道:“huáng泉路上,也休要怪我心狠手辣,这是你们自找的。” 说罢,他手一挥,冷然下令,“放箭!” 阿蓁眸色一闪,正欲出手,却听得一道声音传来,“哟,赶上热闹了!” 声音刚落,便见空中飞下几道人影。 阿蓁定睛一瞧,来人正是漕帮帮主沈家豪,漕帮二爷楚君怜,漕帮檀香堂堂主段棋以及楠木堂堂主向立人,他们身后,还跟着几名身穿漕帮总部服饰的男子。 原来,今日独孤朗见过向立人之后,向立人便立刻去了漕帮总部。 当沈家豪与楚君怜听说阿蓁一直都没有回府,不禁大为骇然,连忙传召了段棋前来问话,段棋自然死也不承认,只说分明派人送到了家门口,只是她有无进去,便不知道了。 沈家豪与楚君怜当时对视了一眼,想起孙大夫说起独孤家的那些破事儿,第一反应便是阿蓁被独孤家的人害了,所以,也不管其他,连忙便赶了过来。 段棋自然少不了是要跟过去的,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在独孤家否认阿蓁回来之前,她要先诬陷独孤家害死了独孤蓁。 见到这些人,阿蓁的手缓缓放下,敛住眼底的厉色jīng光,只退到一边去。 独孤平不认得其他人,但是却认得段棋,因为白日的时候段棋才来过。 他心中一慌,连忙上前拱手:“是段堂主来了?怎地也不让人通知一声,好让在下出外迎接啊。” 若心中没有鬼,他大可以理直气壮地问段棋为何有正门不走,却要施展轻功从天而降。段棋飞快地瞧了阿蓁一眼,想不到她竟然活着回来了。当下心中便有了计较,冷冷地哼了一声,眸光如炬般盯着独孤平,“今日我来,你不是说七小姐不在府中么?你故意托词不让我见,如今又命人围攻她 ,是何意思?” 独孤平听了这话,连忙分辨,“不是,她也是方回来不久,在下怎敢隐瞒段堂主?白日您来的时候,她确实是不在的!” 他眸光闪烁地看了沈家豪与楚君怜一眼,只觉得两人丰神俊逸,只怕也非等闲之辈,莫非也是漕帮的堂主?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楚君怜已经快步走到阿蓁面前,他没有见过阿蓁,但是这里便只有她一个女子,方才段棋说七小姐在这里,大概,她就是阿蓁了。 他站在阿蓁面前,定定地凝望着她,心中曾经勾画过无数幅关于阿蓁的面容,但是,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美丽。 阿蓁倒是先见礼了,勾唇一笑敛衽道:“二爷!”然后,又对着沈家豪见礼,“沈帮主也来了?” 一声二爷,一声沈帮主,叫独孤平几乎魂飞魄散! 他整个人一震,连忙上前,“原来是漕帮的帮主和二爷驾到,在下真是有眼无珠!” 沈家豪面容冷漠,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楚君怜伸出手,拉住阿蓁的手腕,笑着道:“初次见面!” 阿蓁领着他入内,如今这残局,已经不需要她管了。 段棋见阿蓁与楚君怜进去,怕阿蓁乱说话,遂急忙便跟着进去了。 向立人瞧着段棋的背影,更断定了最初的推测。只是没想到,鬼医竟能从段棋手中逃脱,可想而知,她除了医术高明之外,武功也不会差。 屋内充斥着血腥味,昏暗的灯光照影这两张chuáng上的残躯,楚君怜正欲问,段棋便先一步道:“七小姐,在下今日来找过你,但是令尊说你不在家,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定必为你做主。” 阿蓁透过昏暗的灯光看向段棋,她眸色冷漠,但是嘴唇紧抿,可见心里十分紧张。 楚君怜淡淡地扫了段棋一眼,“可见你办事不力,若你当日亲自送阿蓁回府,便不会有事发生。” 段棋心中一凛,不过是这样,二爷便已经生气,若独孤蓁说出她曾命人攻击和意图杀害她,只怕自己就算不被处死,也必定要逐出漕帮了。 她自然没有奢求过阿蓁会为她保密,没有一个人在面对要杀害自己的凶手面前会手下留情。 想到这里,她不禁懊恼方才故意说那一些话,只怕,独孤蓁心里如今都在嘲笑她了吧?还不如一开始就自己招了,至少不让她笑话。 她心底一硬,与其等人指证,还不如自己先承认了。 想到这里,她往前一跪,道:“属下有罪……” 阿蓁却先她一步说了,“和段堂主无关,她已经命人送我到府门口,只是还没来得及进屋,平南王爷便亲自前来请我,我便跟他走了,因事态紧急,并未能跟家里说一声。” 段棋面容一怔,心底有些疑惑,独孤蓁为何要放过指证她的大好机会?她也不是这么糊涂的人,总不会不知道关押她和追杀她的人是谁。 阿蓁上前,扶起段棋,意味深长地道:“阿蓁要谢段堂主送我回来!” 段棋眸色沉静,没有说话,她觉得独孤蓁不会这么好打发,必定是有后着等着她的。 楚君怜听闻是平南王找了她去,想起漕帮之前调查过阿蓁也常出入王府为平南王妃安胎,便也不生疑,加上今日见独孤家对她是这个态度,她不曾告知家里便去了,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他便淡淡地横了段棋一眼,道:“这一次幸亏是没出什么事情,便饶你一次了,起来吧!” 段棋站了起来,神色警备地看着阿蓁,只等她再说话。 只是阿蓁却没有再说,只是退后一步,神色平静得要紧。 楚君怜问道:“这两人是何人啊?怎受了这么重的伤?”阿蓁眸色一冷,回答说:“她们是我的侍女。” 第一百三十章 他的身世 她并未说两人因何受伤,因为,她也听得出楚君怜口中的迟疑,他怎会不知道两人不是单纯的受伤?那鞭子的痕迹,分明就是遭到nüè打的。 “是你父亲下的手?她们犯了什么错?”楚君怜口气冷冽地问道。 阿蓁嘴唇一勾,冷道:“诬陷二人偷人,偷东西,但是,都是针对我来的。” 楚君怜想起孙大夫关于生葬的传言,莫非,这一切都不是传言,而是真的? 阿蓁看着楚君怜眼底的震怒,遂轻轻一笑,“不必生气,我不在便罢了,如今我回来,又哪里会轻易善罢甘休?” 楚君怜大为怜惜,“需要我帮忙吗?” 阿蓁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不,不需要,自己的恩怨仇恨,总要自己了结才算完满!”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光淡淡地扫过段棋的脸,段棋也是明白人,知道这句话也是说给她听的,遂脸色一冷,心道:你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只是,我又怕你么?便尽管放马过来便是,这梁子大概是结定 了。只是既然你不在二爷面前告我的状,我日后便先让你一次,也算是还你的。 只是,段棋没有想到,她想要让这一次,到最后,都没有机会,相反,她亏欠阿蓁的,越来越多。 “嗯,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勉qiáng!”楚君怜倒是欣赏阿蓁的傲气,便回头吩咐了段棋,“你出去吧,我与她说几句话,你在这里不方便!” 段棋如今倒不担心阿蓁会告状了,她要说的方才就已经说了。 她转身,大步出去。 向立人已经大致了解了一下眼前的情况,他在沈家豪耳边低语了几句,沈家豪蹙眉,命他进去问阿蓁的意思。 向立人进去之后,问了阿蓁要不要代为处理今夜之事,阿蓁自然是刚才的意思。 向立人便出来回了沈家豪,沈家豪微微点头,然后看着面容僵硬眸色惊惧的独孤平,缓慢地开口,“独孤兄,不请在下去到正厅去坐坐么?也好叨扰一杯茶水喝!” 虽然阿蓁说了不用插手,但是,这事儿还真必须给独孤家一个威慑,免得生葬的事情和今晚的事情再次发生。 独孤平听得此言,连忙道:“真是失礼了,失礼了,帮主请!” 说罢,他厉声吩咐陈教头,“还不命你的人撤下?走走!” 那陈教头见漕帮几位顶爷来了,又是护着七小姐的,早吓得腿肚子发软,听得独孤平的吩咐,急忙夹着尾巴率人走了。 梁汉文怔怔地站在石阶上,揉了揉刚才摔得生疼的屁股,看着满园的人倏然散去,有些哭笑不得。 他推门进去,阿蓁与楚君怜正在说话,见梁汉文进来,便道:“汉文,你先去我三哥那边休息一下,我与二爷说几句话。” 梁汉文本来是满腹疑问的,但是见有人在这里,也问不到什么了,反正来日方长,总会知道的,便道:“那好,我先走了。” 说完,他忍不住再看了楚君怜一眼,真是,帅哥他是见多了,还真没见过容貌这么出色气质如此昭然的男子,同为男子,他也不禁欣赏得很。 梁汉文走后,阿蓁便首先站了起来,“我们出去说,莫要惊扰了她们休息!” 说完,她先走了出去,坐在廊前的石阶上,一如当初在漕帮松竹苑的时候。 只是,一地冰冷的月光虽美,却到底不如松竹苑清幽怡人。 楚君怜坐在她身边,侧头望着阿蓁弧度分明的侧脸,“我们相处将近一月,可我才第一次见你。” “有什么感觉?”阿蓁微笑着问,沉压了一夜的心情,总算是轻松了一些,与楚君怜相处,她总是感到无比的轻松。 楚君怜道:“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阿蓁失笑,“是么?你还想象过我的模样?” “有什么奇怪?到底,我是因为你才活过来的,想象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的模样,并不奇怪。”楚君怜毫不掩饰对阿蓁的感激。阿蓁虽然有心想要找漕帮护身,但是背着漕帮恩人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只怕会惹来不少是非,至少,对楚君怜下毒的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毒王,大概也不会放过她的,遂轻声道:“我为你治病这个事情, 不要传出去。” 楚君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你放心,如今人人皆知,为我治病的人乃是江湖上的鬼医,却无人知道,鬼医便是你,除了我漕帮总部的堂主和一些心腹,不过你可以放心,他们都不会泄露半句的。” “我信得过你,信得过漕帮!”阿蓁是真的相信他,漕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派,能在这么多帮派中排名第一并且稳固多年如泰山不倒,自有他们严明的帮规和严谨的人心氛围。 只是,她也有些忧愁,经过这一次入宫,再有冷君阳与平南王的qiáng烈推荐,只怕,很多人会猜到,鬼医就是她了。 而且,这一次的出宫虽说是毫无理由,但是,她肯定是宫中两派人手jiāo锋的结果,而且,她很肯定,这一场jiāo锋,自己必定是pào灰,相信不出三日,她必定要再入宫。 “眼睛还好使吗?”阿蓁转移话题问道。 楚君怜眨了一下眼睛,“至少,能清晰看到你。” 阿蓁笑了,忽地想起鲤鱼jīng,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她本想跟楚君怜说鲤鱼jīng的事情,但是想想,这到底是鲤鱼jīng自己的事情,她若是想说,自然会说,若不想说,自己也不必多事。 “想什么呢?老沉默走神。”楚君怜侧头看她。 阿蓁勉qiáng笑了一声,“想着生命无常!” “年纪轻轻的,想这个做什么呢?你自己是大夫,我是你救回来的,不该往励志方面去想么?” 阿蓁舒了一口气,“或许,因为我自己是大夫,才更明白生命无常。” 楚君怜揉揉她的头,若有所思地道:“你在这个家若是不高兴,便搬去漕帮吧。” 阿蓁笑了笑,“我在这里确实不开心,但是,还有些事情要做,以后吧,我会出去买一所宅子。” “你需要做的事情,如果需要我帮忙,不要藏着掖着,只要能办,我漕帮定必赴汤蹈火。”楚君怜正色地道。 阿蓁蹙眉,“其实我就是最害怕你这样,我救的人是你,不是整个漕帮,你也不要把我当做整个漕帮的救命恩人。许多大夫都救过人命,这是作为大夫的本分,当然……” 阿蓁正正经经地说完前面的话之后,忽地调皮一笑,“你可以给我诊金,这样,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楚君怜无语了,“诊金?你要多少?给多少都不合适啊,你该知道,我的命在漕帮人眼里,可是十分矜贵的。” 阿蓁好奇地问:“据我所知,漕帮前任沈老帮主是你的父亲,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不跟他姓,反而是他的义子沈帮主跟他姓呢?” 阿蓁此话问出来便觉得有些后悔,因为她曾在他的记忆里窥探到灭门的一幕,这势必牵扯到他的身世,让他不开心。 果然,楚君怜听她这样问,脸色便有些苍白了,他侧头,想了许久,才淡淡地道:“我自小时候开始,便没有跟他住在一起,他是我的生父,仅此而已。” “算了,不要说这个了,你的过往,我知道一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阿蓁连忙道。 “你知道一些?”楚君怜微怔,他的身世,除了他是漕帮沈老帮主的儿子之外,其余的事情并无人知道。 “知道得不多。”阿蓁老实地道。 “你知道什么?”楚君怜问道。 阿蓁犹豫了一下,“算了,不要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楚君怜摇摇头,“无妨,你尽管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这些年,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或许跟你说说,也算是一种倾吐。” 阿蓁沉默了一下,道:“我为你治疗的时候,曾经窥探过你的记忆,那一段灭门惨案……” 楚君怜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脸上的血色陡然褪去,变得如雪般惨白。 那是他记忆深处的噩梦,除了大哥之外,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窥探记忆?”楚君怜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也只看到灭门那一幕,看到你躲在水缸里避过一劫,那一场灭门,七十二口人,除你之外,全部死了!”阿蓁本是不想说下去了,但是见他神色如常惨然,便知道这是他心底一个很深很深的结,说开了反 而是好事。 噩梦陡然袭来,楚君怜的眼底形成了一个很大的黑色的漩涡,把他所有的感知都吸了进去。 他握住拳头,指甲印入了手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红印。 “但是,”他最后缓缓地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已经过去了,我也报仇了,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连续用了三个“了”字,仿佛是安慰自己,一切都已经了了。“是的,都过去了!”阿蓁仿佛能知道他心底的痛,她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既然是过去的事情,该忘记的就忘记了吧,若你的家人天上有灵,自当想看到你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漕帮的三当家 楚君怜反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很冰冷,指尖微微颤抖。“我娘亲是怀着我嫁给我父亲的,我父亲只是一介商贾,算是殷实丰盛人家,他很爱我娘亲,纵然知道我不是他亲生,可对我却如亲生儿子般好,没有一点偏差。九岁之前,是我生命里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他从阿蓁的手心里抽回自己的手,双掌贴在脸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的生父,是漕帮的帮主,当时的漕帮,已经是天下第一大帮派,掌管国内漕运,银子如水般来,你可以想象,是多么让人嫉妒。而当时,我的生父来找过我母亲,要接我回去认祖归宗,我母亲自然不肯,如此纠缠了几次,便被人得知了我是漕帮继承人的事情,之后,便发生了你窥探到的灭门事件,那些杀手,都是针对我来的,我的父亲,那老实巴jiāo的人,疼我爱我的那个人,仓皇之中,命人把我藏起来,避过一劫,可……之后,我被接回了漕帮,但是我坚持不跟生父的姓,每日勤练武功,只为报仇,而大哥是生父地的养子,最后更 代替我接管了漕帮,他为我牺牲甚多,我知道!” 他尽可能地用平静的口吻去述说,但是这本来就不该是一件平静的事情,所以,即便他多么想粉饰太平,尾音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阿蓁不忍他再说下去,道:“好了,你也为他们报仇了,应该可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楚君怜有些惘然,望着阿蓁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一次伤愈之后,想起我报仇的事情,虽然我心中知道已经把所有的仇人都杀了,可我记不起来,我是怎么杀掉他们的。”阿蓁眉心跳了一下,解释道:“你不要忘记你的脑袋是动过手术的,我们的大脑很复杂,有许多神经掌管着我们的身体,大脑也储存了我们的记忆,在我为你做手术的过程中,难免是要动到一些神经或者细 胞,造成记忆的缺失也不奇怪的。” 楚君怜恍然大悟,“原来这这样,难怪我总是想不起来。” “而且,”阿蓁笑意盈盈地道:“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蓁说完,站了起来,望着他说:“现在,你要帮我一件事情。” 楚君怜站起来,“什么事?” “我要为徽娘做手术,而你,就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必做。”阿蓁认真地道。 楚君怜顿时明白过来,她要救她的侍女,而她也怕中间有人会来捣乱。 “好,最好能有一壶酒!”楚君怜复又坐了下来,笑着说。 阿蓁面无表情地道:“酒虽然是好东西,但是,对于一个伤愈不久的人,却是穿肠毒物!” 且说正厅那边,沈家豪叫了独孤平去陪伴,却也不跟独孤平说一句话,独孤平坐在椅子上,冷汗直冒,一直窥探着沈家豪的神色,见他只顾喝茶,面容平静,眸子深幽瞧不见底,可真是吓人! 最后,他抹了一把汗,问道:“敢问沈帮主,是如何认识小女的?” 沈家豪长长的两根手指捏住茶杯底部,眸色变得温柔起来,“我二弟认了她做义妹,你这个做爹的,不知道么?” 独孤平啊了一声,震惊地看着沈家豪,“什……么?二爷……二爷他认了小女为义女?” 沈家豪浅浅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独孤平一眼,“可见,独孤先生对自己的女儿关心甚少啊。” 独孤平心中恨得牙痒痒,想不到攀上了漕帮这样大帮派,她都没有告知家里一声,可见她眼里哪里还有她这父亲? 他讪讪地道:“阿蓁一向与我不太亲近,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说一声,回头着实要训斥一番。”向立人坐在一旁,听得此言,有些不高兴地道:“如今她可不单纯是你的女儿,更是我们漕帮的三当家,训斥她的同时,也请独孤先生顾念一下我们漕帮的名声,我们漕帮的当家,可不是随便被人责骂的。 ” “三……当家?”独孤平彻底愣住了,这,有了漕帮这个靠山,以后,她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么?一旦追究起生葬的事情来,那如何了得? 想到这里,独孤平的心肝儿都颤抖起来了,他是知道自己对这个女儿有多凉薄的,所以,她不见得会念父女之情。 沈家豪淡淡一笑,剑眉却微微凝了起来,“以后,便劳烦独孤先生多些照顾我们的三妹了。” 三妹,两个字,却重千钧,压在独孤平的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擦着额头细碎的冷汗,“不敢,不敢!” 沈家豪冷眼看他,刚才来的时候,他大概已经知道这个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是武林中人,也是商场中人,在他心里,忠孝仁义是最重要的,而独孤平显然是他所鄙视的一类。 所以此番震慑,除了是为阿蓁之外,还对独孤平表现了他的憎恶不满。 在他认为,这种人压根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取他的人头,也是弹指一挥的事情,只是这到底是阿蓁的家事,他希望,由阿蓁自己处理。 相信,冠上了漕帮三当家的名头,阿蓁在这个家的地位,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段棋进来的时候,刚好便听到沈家豪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微微一怔,有些欢喜从心底滋生。 独孤蓁变成了二爷的义妹,那么,这就意味着,他们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超过兄妹的感情。 虽然,她看不起阿蓁,觉得她不配做漕帮的三当家,可为了以上的那一点,她忍了。 沈家豪看到段棋进来,便淡淡地吩咐:“段棋,你来得正好,这段时间,你便留在这里,好好地照顾三当家。” 他眸光转向独孤平,眸色有些暗示性,“我想,府上这么大,安置多一个人,想来不成问题吧?” 独孤平哪里敢说不?他连忙道:“是我的荣幸,我的荣幸,只是,希望段堂主不要嫌弃宅子简陋。” 段棋虽不愿意留在阿蓁身边,但是,她一向是服从命令的,遂点头道:“独孤先生不嫌我叨扰就好。” “不会,不会,不敢,不敢!”独孤平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沈家豪安排好一切便领着向立人走了,留下段棋与楚君怜在此。 在回去的路上,向立人犹豫了一下,向沈家豪提出,“帮主大概是知道段棋的心思的,留她在三当家身边,不怕她对三当家……” 沈家豪微微一笑,“你这担心多余了,阿蓁冠上了义妹的名头,段棋不会动她。” “段棋性子一向傲慢,只怕未必会服从三当家!”向立人担心地道。 沈家豪道:“段棋是傲慢,但是,你以为阿蓁便是善男信女?不,她比段棋更狂傲,而且,我此举,有自己的用意。” 向立人看着沈家豪深邃的眸光,忽然便明白过来了,“三当家与平南王府与太子殿下有来往,莫非帮主已经决定……” 沈家豪眸色淡淡地扫过向立人的脸,“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说出来了。” 向立人自然明白,之前琪亲王一直拉拢漕帮,帮主的态度一直中立,直到琪亲王为了威慑漕帮,竟让毒王对二爷下手,让帮主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翌日一早,楚君怜才离开独孤家。 而阿蓁,是从段棋的口中,才知道自己成了漕帮的三当家。 段棋是用yīn阳怪气的声音告知阿蓁这个事情的,阿蓁听了,真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不是想跟漕帮拉开距离,只是不愿意太过亲近。如今她自己就变成了漕帮的人,只怕接下来的麻烦,真都不会少了。 手术后徽娘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阿蓁向梁汉文道谢,如果不是他车上的手术器械和麻醉药,只怕这个手术也没有这么容易就完成了。梁汉文苦笑着摆手,“不必多谢我,这些药,其实都是善心人捐款购买送往灾区的,既然是爱心之物,那以后但凡得到这个药物治疗的人,都给他们传播一个信息,让他们把爱传出去吧,因为,我就是爱心 大使,上天安排的,否则我就不会在这里。” 梁汉文只是纯粹的开个玩笑,苦中作乐的玩笑,因为,穿越到底是一件无奈的事情,总要寻一个说法让自己的心里舒服些的。 阿蓁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道:“嗯,洗洗睡吧!” 梁汉文不满地看着她,“你今天有时间没?应该跟我jiāo代一些事情了吧?” 阿蓁道:“不忙着说这个,后日就是中秋节了,想来这两日事儿不会少。” “好,”梁汉文也不急着问她,“你始终是要跟我说的,我倒是要看你能拖到什么时候。” “现在,我想见一个人!”阿蓁眸色一冷,对梁汉文道:“你帮我照顾好她们,看住徽娘,如果发热,超过三十八度五,给退烧药,退烧药我放在她chuáng头。” “你想去见谁啊?”梁汉文问道。阿蓁用手指扫过眉骨,凉凉地道:“梁氏,我名誉上的母亲!”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杀 段棋在一旁听得此言,冷冷地道:“你要去找梁氏,我陪你去!” 她既然是奉命留在这里保护她,纵然心底恨厌恶阿蓁,该尽的责任还是要尽的。 阿蓁摇头,“不需要,我们母女间谈心,外人不必在场。” 段棋冷若冰霜的面容勾起一抹讽刺鄙视的冷笑,“谈心?只怕是锥心!” 梁氏是什么人,她早就调查过,妇人之中,如此歹毒的,还真是少见啊。而且梁氏又与宫中贵人是好友,只怕未必会忌惮独孤蓁这个漕帮三当家的身份。 再说,青涩的独孤蓁如何是梁氏这种老谋深算歹毒妇人的对手? 梁汉文听了段棋的话,也道:“我觉得段堂主说得有道理,还是带着人去吧,这个家,我觉得水很深。” 昨晚的种种,还在心头挥之不去,梁汉文这种军旅之人,虽然君见惯了大风大làng,可还禁不住为这些场面感到惊惧,因为,这是属于亲人之间的战争,最最伤人! 阿蓁摇摇头,“不必了,你留在这里,帮我看着这些人,这是命令!” 最后一句,她眸光冷然地看着段棋。 段棋板着脸,“好,既然你坚持,我不会勉qiáng,你要死难道我不让你死吗?” 阿蓁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她的衣裳都在马屋里,留在这里的都是些陈旧破烂的衣裳,但是,总胜过一身血腥气味。 一条绿色洗得有些发白的裙子,裙摆上打了几个补丁,几个补丁都不是同样的布料颜色,比府中的丫鬟都不如的打扮。 头上三千顺滑的青丝随便挽起,用一根碧玉簪子稳稳地别住,显得特别gān练利落。 段棋虽然不喜欢她,但是见了这身打扮,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舒服,到底是这个富庶人家的七小姐,打扮得连下人都不如,此女到底之前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这一身的医术,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小心点!”梁汉文追上前,轻声在她耳边问道:“枪带了吗?” 阿蓁笑道:“不必了。” 她的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梁汉文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用汉中话说道:“鹅滴这个死女子啊,就是太逞qiáng了。” 段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不追去看看吗?她手无缚jī之力,要真动起手来,一棍子下去就死得了。” 梁汉文耸耸肩,“死了就死了吧!” 他不喜欢段棋那种冷冰冰的死人脸,加上,阿蓁之前说过是漕帮的段棋命人追杀她,更是对她没好感了。 段棋盯着他有些拽的脸,哼了一声,“死了就死了,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说罢,挥衣袖走了。 只是,段棋到底不是很放心,毕竟,帮主吩咐她保护独孤蓁,要是她真的出事了,自己也失责,到时候二爷也不知道会怎么看她。 想到这里,她偷偷地跟了上去。 阿蓁是漕帮三当家的消息在今日一早便传遍了整个独孤家,这所宅子的人,一大早都在讨论这个事情。 梁氏自然也知道了。 昨夜,独孤平送走沈家豪之后,并没有来她的房中,而是去了刘氏的房中。 独孤平知道了阿蓁是漕帮的三当家之后,吓得自然不轻,为了自保,想起刘氏与阿蓁平日里关系密切,所以,便急忙借安抚的名誉去了刘氏那边。 梁氏自然不知道独孤平打的什么主意,她只觉得窝着一肚子的火没地发,昨晚她才说过要把刘氏赶出去,这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他便上赶着去讨好她,如何让她不生气? 当清水跟她说阿蓁如今是漕帮的三当家时,梁氏惊得不轻,眸色陡然变冷。 她是妇道人家,可不代表她不知道漕帮在国内意味着什么样的地位,能当上漕帮的三当家,可比京中二品大员还出色。 她看着镜子,仿佛能看到萧灵儿对着她冷笑,对她说:“瞧我女儿多出息,你那些个女儿儿子,一个个都是窝囊废!” 恨意布上心头,镜子里的那双眼睛陡然便红得可怖起来,面容扭曲,她咬牙切齿地道:“萧灵儿,我不会让你得意的,不要以为当了漕帮的三当家我便奈何不了她,总有一日,我要她贱如地下泥。” 清水在一旁,听出她话中的狠毒,心中也禁不住打了一个颤。 门外有人影晃动,五色珠帘被掀开,进来一道绿色的身影。 两名丫头也紧忙冲进来拦住阿蓁面前,道:“七小姐,夫人还在梳妆,请您先出去!” 这已经是对阿蓁的莫大敬意,若是换做以前,只怕连丫鬟都呵斥她了。 果真,漕帮三当家的名头一出来,连下人都看高了几分。 梁氏抬头,淡淡地扫了阿蓁一眼,然后眸子转了回来,吩咐身旁的清水,“还站在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梳头?” 她冷傲的没有搭理阿蓁,阿蓁却走了上去,对清水道:“你出去,我来为她梳头!” 清水犹豫了一下,看着梁氏。 梁氏从铜镜里看着阿蓁,冷笑一声道:“你为我梳头,我就受不起了么?名分上,你是我的女儿,你伺候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清水闻言,便从妆台上取来檀木梳子,递给阿蓁,“七小姐,夫人头皮敏感,不喜大力,七小姐小心点梳。” 阿蓁面容清凝地接过梳子,看着边沿雕花铜质镜子里那张倨傲冷凝的面容。 她忽地莞尔一笑,拿着梳子的手一伸,手指松开,梳子跌落地上,顿时断开两截。 梁氏眸色一冷,怒道:“看来你是来找茬的。” 阿蓁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拖,梁氏吃痛,惊呼了一声,身子往后倒去,噗通一声连同凳子一同跌在了地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阿蓁便一脚踩在她的手背上,用力地揉踩了几下,然后,再俯下身子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拖到自己跟前来。 清水已经吓傻了,那两名丫头也吓得脸色惨白,只是三人都不敢上前,因为,阿蓁眼底的冷凝让人瞧见心里便直发抖。 “痛吗?”阿蓁的声音轻柔地响起,仿佛风拂过面容,但是,却是极冷时候的北风。 梁氏气得几乎呕血,她另一只手并未受到限制,她抡起手掌,便要甩向阿蓁的脸。 可阿蓁比她更快地握住她的手腕,只听得清脆一声响,阿蓁几乎在一秒钟之内放开她的手腕然后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你敢打我?”梁氏气得浑身发抖,她尖锐地冲清水怒吼:“还不赶紧命人进来?找死吗?” 清水一个哆嗦,窜了出去喊人。 带人进来的是受了伤的陈护卫,跟阿蓁说过,此人想侮rǔ小莲,也是他受命审理徽娘与小莲。 那陈护卫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阿蓁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只能护着梁氏,盼着梁氏借用宫中的力量护着自己。 “很好,来的都是我要找的人!”阿蓁冷笑一声,看向陈护卫和他身后的两名恶奴。 陈护卫看到她眼底的怒火,顿时把心一横,她如今一个人在这里,那段棋并没有跟过来,如今杀了她,便只推说是夫人下的命令,想来顶多是被漕帮收拾一顿,总好过留着她的性命日后找自己算账。 想到这里,他也不顾背上有伤,抽出剑道:“七小姐,休得无礼,夫人是你的母亲,再怎么,你也不该对你的母亲下杀手!” 说完,便持剑冲了过来。 他在府中的日子不短,自然知道阿蓁不会武功,所以,这一剑刺过去,正中阿蓁的心窝,她必死无疑。 梁氏在震怒之下,也窥察到了陈护卫的意思,她想着如今这么多人看着,是独孤蓁先对她下的手,她的护卫是为了救她而错手杀人,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那把剑稳稳地刺出去,却没有中阿蓁的心窝,那把剑在即将刺中阿蓁的时候忽地偏了剑锋,刺向梁氏的手臂。 陈护卫大骇,连忙收剑,可到底迟了一步,只能是硬生生地把剑尖偏移,可剑刃还是擦过梁氏的手臂。 “哎呀!”梁氏痛叫一声,看着手臂上流出鲜血,怒道:“混账,看准一些!” 只可惜,他并没有机会看准一些,阿蓁已经放开梁氏,快如闪电地夺了陈护卫的剑,并快速反手刺向陈护卫的腹部,迅速抽出,再刺入梁氏的大腿。 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都在两秒钟之内完成,所有人都震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护卫与梁氏的鲜血喷涌而出。 而那位身穿绿色破旧衣裳面容略带苍白的少女,已经缓缓地起身,唇边挽起清冷而冷酷的弧度,丢下手中的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五色琉璃珠帘发出动听悦耳的声音,掩映一道清冷的背影,远远而去。 梁氏的痛叫声与愤怒之声从少女身后传来,夹着恶毒的咒骂与狠毒撂话,少女面容不变,只是唇边的笑意越发的冷凝了。 段棋目睹了这一切,她是武林中人,但是也看不出阿蓁方才出手的套路,甚至,连她是如何从那护卫手中夺剑都没能看清楚。 她是震骇的,在看到阿蓁出手时候眸子里的冷静与狂怒jiāo织复杂的色彩时,她震骇了。 她想,她低估了此人!当初独孤蓁从她手底下逃脱,不是侥幸。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变 这样想着,段棋的心便有些不平静了。 独孤蓁知道当初自己命人关押她和意图杀她,她曾说,自己的恩怨要自己解决,如今看来,她并非是敷衍任何人,她是真的要这样做。 不过,转念一想,她亲自报复,也顶多是给她一条命就是了,好歹,她死的时候还是漕帮的人。总胜过她在帮主和二爷面前揭发她。 她不愿意离开漕帮,即便做鬼,也要做漕帮的鬼。 阿蓁回到房中的时候,梁汉文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望着阿蓁,然后轻轻地叹息一声,伸手擦去她下巴上的血迹,“人没死吧?” 那血迹已经gān了,显然不是她的血,那么,可以推测她对某人动刀子了。 “没死得这么容易!”阿蓁淡淡地道。 “嗯!”梁汉文也没问这个事情了,道:“徽娘发烧,刚刚探过热,三十九度,高烧,我已经给了退烧药。” “嗯,术后发烧,正常的,她会熬得过!”阿蓁是有些担心术后感染的问题,但是,有抗生素在,而且徽娘从未用过抗生素,所以,抗生素对她的效用很大。 阿蓁进去之后,伸手摸了一下徽娘的额头,如今麻醉药已经过了,徽娘面容有些痛苦,她望着阿蓁,眼神安慰。 阿蓁轻声道:“不用担心,没事了。” 徽娘轻轻地嗯了一声,“七小姐回来就好。” 阿蓁望着眼前这张有着斑驳血痕却依旧苍白的脸,心里生出一丝难过来,若她昨晚没有赶回来,那么,徽娘与小莲如今大概都是死人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无端背着两条生命,她余下的日子,想来怎么都不会轻松。 阿蓁从归墟里取出点滴,为徽娘输液,趁着这个空档,她要去看一下独孤朗,留下梁汉文在这里守着。 独孤朗那边有淳画和平安看守,刘氏也刚送了稀饭过来,见阿蓁进来,刘氏道:“我正要过去你那边,熬了点稀饭,看徽娘和小莲能不能吃得下。” 阿蓁道:“徽娘还不能吃东西,小莲可以喝一些。” “好,我马上送过去!”刘氏道。 阿蓁谢过刘氏,站在chuáng边看着chuáng上的独孤朗,独孤朗也一脸内疚地看着她,道:“七妹妹,对不起,哥哥没能保护好你身边的人。” 阿蓁听到“保护”两个字,心里莫名地一酸,她坐在chuáng边,轻声道:“你已经尽力了。” 独孤朗是伤了大腿,流了很多血,脸色异常的苍白,所幸当时有止血,否则,只怕也是难保性命。 “七小姐,公子真的尽力了,只可惜,还是叫她们受罪了!”淳画在一旁哽咽地道。 阿蓁抬头看淳画,她娇俏的脸如今肿起老高,有几道清晰的手指痕迹斑驳脸颊。 阿蓁摇摇头,这一屋子的病残,被人欺负到了这份上,看来,以后半步也不能让了,该动手的时候,绝不犹豫。 “三哥,你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挪窝!”阿蓁打量着独孤朗的屋子,这里比她住的地方稍微好些,但是,也只是稍微好一点点,认真算起来,到底不是一个主子住的地方。 “挪窝?挪去哪里?”独孤朗疑惑地问道。 阿蓁微微一笑,“咱们宅子里,哪个屋最大最舒服呢?” 独孤朗不明白她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如实回答了,“自然是母亲那边的屋子最大最舒服了,院子够大,院子外间还有一个池塘……” 独孤朗还没说完,阿蓁便道:“好,那我们就搬到那边去。” 独孤朗一怔,“这如何使得?再说,她怎愿意呢?” “容不得她不愿意!”阿蓁冷冷地道,“你不要管这个事儿,只管好好养伤。”独孤朗端详着她的神色,知道她是认真的,不禁蹙眉道:“阿蓁,目前我们不该与她起正面冲突,到底,我们在这个家并无任何地位,父亲更不会护着我们,加上出了这等事情,只怕以后我们的处境会更加 的不堪。” 独孤朗受伤在chuáng上,昨夜依旧昏迷,今日醒来,还不知道阿蓁已经是漕帮三当家的事情。阿蓁眸色冷峻,道:“你忍了这多年,忍来了什么结果?经过这一次,再也回不了头了。你难道愿意一辈子被人骑在头上欺负吗?独孤宣是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挟持了他,这个仇他会记一辈子, 你只有站起来,与他对抗,让他知道你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才会有碗安乐茶饭吃。” 独孤朗被阿蓁眼底的光芒点燃了心底的火焰,他何尝不想站起来?他又怎会愿意一辈子屈居在独孤宣底下做牛做马?但是,他羽翼未丰,他可以做什么? 只是,如今被阿蓁一番话,点醒了他,一味的忍让,并未能换来他们的尊重,反而令他们更加的轻看了他。 横竖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死了也总比现在这样窝囊地活着要好。 “好!”独孤朗只说了一个字,但是这一个字,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来的。 阿蓁微微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吩咐了平安过去取药。 阿蓁开的都是西药,平安觉得奇怪,“七小姐,这个是什么药?五颜六色的,好奇怪啊!” 阿蓁道:“中成药,以中药提炼的。” 平安听不懂,但是不明觉厉,也就没多问了,取了药听了阿蓁说服用的用量和方式便回去了。 刘氏为小莲擦了身子,一勺勺地喂小莲喝粥,小莲受宠若惊,想自己吃,刘氏阻止她,“你就吃吧,横竖我也不是什么好出身,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是抱团取暖了。” 小莲噙泪道:“谢姨娘怜爱!” 刘氏也只是凄酸地笑了笑,并不言语。 喂完小莲之后,刘氏出了门口,坐在了石阶上。 阿蓁为徽娘的换了药水之后,走出去坐在了刘氏身旁。 “昨夜,他去了你那边?”阿蓁漫不经心地问。 刘氏点头,“是的!” 阿蓁侧头看她,“只是,你并不高兴!” 刘氏也侧头看着阿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值得高兴吗?他来,不过是因为你是漕帮的三当家,又知道我与你关系良好,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不会做。” “嗯!”阿蓁觉得她满眼悲凉,想来她也对独孤平有过期盼的,“你爱过他,是吗?如今还爱吗?”刘氏笑得跌出了眼泪,“爱?跟他这种人,是最说不得这个字的,事到如今,我若还保持着当初的幻想,那我可就真的死不足惜了,从他明知道我被冤枉却还是任由梁氏打压欺负我的时候,我就断了念想。 昨夜情况危急,他若但凡念我与他半点的夫妻之情,也不会bī得我们不得不出逃了。” 阿蓁心头并没有什么感觉,她不曾经历过爱情,并不知道这其中爱恨情仇纠结缠绵到底有什么意义。 只是,她听得出刘氏话中的悲酸,便不欲继续这个话题了。 阿蓁伤了梁氏的消息很快便传到独孤平那边去,独孤平本已经打算出门回店里,听得管家来报,急忙便领着人过去了。 大夫已经请了过来,可梁氏的情绪十分激动,并不配合,嚷着要去请族长过来。 独孤平还没踏入房间,远远地便听到她的咒骂声,“滚开,马上给我请族长过来,这事儿我跟她没完……” 独孤平蹙眉,掀开帘子进去,怒道:“好了,你吵够了没有?一天到晚除了闹事就没做点旁的事情,烦死人了!”梁氏本已经怒火冲天,见独孤平过来没半句好话,反而责骂了自己,不禁更激动了起来,也不顾这么多下人和大夫在场,便冲独孤平吼了起来,“如今是我的错吗?她连我都敢伤了,如果不是阿卢和陈护卫 制止得及时,只怕我早就死了。” 独孤平昨夜在刘氏那边碰了软钉子,心中本就不快,如今见她披头散发像个泼妇一般对自己吼叫,怒火便蹭蹭蹭地往上冒,一摔衣袖,“真是不知所谓!” 说罢,竟就这样走了! 梁氏气得眼前一黑,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愤怒都变成了悲伤。 “多年夫妻,你竟如此绝情?”梁氏一下子就瘫软了下来,泪洒如雨,一张苍白的脸顿时像被霜打的残花,老态毕露。 梁氏刚刚发了脾气,屋中的人都怕了她,此刻也无人敢上去,倒是清水犹豫了一下,上前安慰道:“夫人莫要伤心了,大爷想来是有些心情不好……” 梁氏火气全无,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对清水的话也置若罔闻。 清水对大夫打了个眼色,大夫急忙上前为她料理伤口。 阿蓁下手不轻,这已经伤到了筋骨,而且伤的位置和独孤朗伤的位置一样,这是很明显的报复。 大夫不敢多言,连忙包扎止血之后便开了些药,方子给了清水,清水又jiāo给小青,让小青跟着大夫去抓药。 大夫走后,独孤珊独孤意两姐妹也过来了,自打为了争夺后日宫中的中秋赏jú宴会,姐妹俩依旧许久没说过话了。“娘,您没事吧?”独孤珊进来之后,俯到chuáng前关切地慰问。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宫中有旨 梁氏已经停止了哭泣,眼底一抹狠毒升起,瞧着姐妹两人,道:“取纸笔来,我要给昭仪娘娘修书!” 独孤珊一怔,原先让她去求昭仪娘娘赏个入宫的帖子,她死活不同意,如今为何又要修书给昭仪娘娘? “母亲,这是为何啊?”独孤珊轻声问道。梁氏瞧着两人,眼底火光未灭,“你父亲的心已经倾向刘氏那边,你哥哥如今又不长进,我唯有寄望你们二人了,我原先一直不愿意为你们入宫的事情求昭仪娘娘,想着有一张请帖,已经是她最大的恩赐了 ,可如今,我不能冒险,你们两人都必须去。” 两人闻言,大喜,对视了一眼,之前积压了一月的仇恨,总算是消融了。 只是,独孤意还是不明白,“母亲,父亲的心怎会在刘氏那边呢?他一向不太喜爱刘氏的。” “是啊,”独孤珊也道,“对了,母亲,您是如何受伤的?方才小翠过来说您受伤了,吓得我与妹妹急忙赶了过来。” 梁氏眸光怨毒地道:“是那独孤蓁下的手。” “她?”两人一怔,“她怎敢?她回来了么?可就算回来,她这人胆小如鼠,怎就敢对母亲动手了?还伤得这样重。” 因着两人每日都练习才艺,压根就不关心府中的事情了,所以昨夜的动静闹得这样大,两人都不知道,自然便更不知道漕帮来过和阿蓁成了漕帮三当家的事情。“不敢?”梁氏用鼻子哼了一句,声音冷若寒冰,“我原先也以为她不敢,可她这出去一个月,回来就变成了漕帮的三当家,有漕帮撑腰,她有什么不敢的?往日在我们面前装得跟小老鼠似的模样,不过是松 懈我们的防线,若早知道她如此胆大包天,忤逆妄为,当日我便不该心慈手软放了她的性命。” “漕帮?”独孤珊对这些帮派不是很了解,有些嗤之以鼻,“漕帮再能耐,莫非能比宫中昭仪娘娘厉害?母亲不必怕她,您马上修书给昭仪娘娘,把此事好好说道说道,再请娘娘出面……”梁氏恶狠狠地打断她的话,“你懂什么?这事儿能让昭仪娘娘知道么?我若是连对付一个庶女的手段都没有,昭仪娘娘还指望我在宫外为她办事?你入宫之后休要乱说,若昭仪娘娘问起,你也不许透露半句 !” 闺阁中的密友,虽说如今到底身份不一样了,可她也不愿意让阿琳知道她如今被一个庶女欺负。 她只盼着两个女儿能有点出息,被皇家子弟看上,攀龙附凤,那还怕漕帮什么? 梁氏忍着大腿上的疼痛,写了一封信递给清水,“马上送到国公府,让人以家书形式送进宫去给昭仪娘娘。” 清水应了一声,问道:“是否还送一千两银子?” “两千两,从账房里支取,就跟账房说是送到国公府去的,账房自会跟大爷说了。”梁氏道。 “是!”清水接过信之后立刻便走了。 独孤珊与独孤意见信送了出去,这才放下了心头大石。 独孤珊笑着说:“母亲尽管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把握机会的。” 梁氏睨了她一眼,“我在信中已经跟昭仪娘娘说了,让她也代为留意,为你们二人做主,你们也放机灵点,莫要错失了良机。” “是!”二女应道。 梁氏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便感觉伤口的火辣辣的疼痛,她呻吟了一声,道:“你们去看看大哥,我睡一下。” “是,母亲!”两人应了一声,便要退出去。 梁氏又忽地睁开眼睛,“等一下,绣娘一会送衣裳过来,你们先试穿一下,不合适也可以马上修改。” “太好了,我们这就去看看!”两人大喜,连忙携手出去。 梁氏瞧着两人秀丽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所幸,她还是有指望的。 当日傍晚的时候,宫中来人了。 来人便是皇太后身边的公公,前来宣旨。 独孤平刚回到府中,听得宫中来了旨意,急忙领着府中的人出去接旨。 而宫中来人的事情,也传到梁氏那边去了。 梁氏得意一笑,“她果真什么时候都不会负我所托。” 独孤平接旨之后,并没有立刻来这里,而是隔了半个时辰才来。 她躺在chuáng上,没有睁开眼睛,装作熟睡了一般。 独孤平走近,瞧了一眼,问清水,“夫人这么早就睡了?” 清水道:“夫人今日痛了一日,晚上什么都没吃,喝了药之后便有些熏熏欲睡了,大夫说药有些安眠的作用,这不,刚刚才睡着呢。” 独孤平点点头,“夫人今日是不是命人送信入宫了?” 清水道:“是的。” “这一次怎地支取两千两银子?往常不是一千两么?”独孤平问道。 清水笑着说:“大爷,这银子若是花在刀刃上,便是多多也不怕花的。” 独孤平淡淡地睨了清水一眼,“你倒是挺机灵。” 这一句话看似是褒奖,可实际却是对清水的不悦,只是清水并未听出来,只以为独孤平是夸她,遂笑笑谦道:“婢子什么都不懂。” 独孤平哼了一声,“不懂的话,便把嘴巴关严实了,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 清水一怔,不明白地看着独孤平。 chuáng上的梁氏皱着眉头醒来了,口气略有些不悦,“我才刚入睡,怎地又把我吵醒了?” 她看到独孤平,错愕了一下,“夫君回来了?” 独孤平见她不闹了,今日的气也消了一大半,又见她面容苍白,着实可怜,便坐下来问道:“好些了么?” 梁氏皱着眉头道:“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就是痛得要紧,大夫说这一刀见了骨,怕没个一两月是好不起来的。” 独孤平嗯了一声,“那么你便好生静养,府中的事情也莫要管了,jiāo给芸娘去管吧。” 芸娘便是刘氏,刘芸娘是她闺阁名字。 梁氏面容一冷,望着独孤平,口气疏淡地道:“你这是在嫌弃我没用了是吗?只是也不急着把你的小妾扶上去,我还没死呢。” 独孤平皱着眉头道:“你说什么话呢?你这不是受伤了么?让她帮衬着你料理府中的事情,你便可以安心休息了,这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梁氏冷笑一声,“若真是好心,我怎会分不出来?只怕是有人有心巴结漕帮……” 独孤平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本以为你当家多年,多少该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可如今看来,你心胸狭隘,吃醋嫉妒的性子一点都没有改变,你真是让我失望。” 梁氏双手揪住chuáng单,眸子迅速漫上一层怒气,“是的,我让你失望了,可到底,我也没有生出一个会忤逆犯上意图杀母的女儿来。”独孤平面容变得很难看,今日发生的事情,让他颜面无存,那逆女犯下了这样的恶行,因着段棋在,他连去责骂独孤蓁一句都不敢,已经够让他憋屈了,如今再被梁氏损了几句,更觉得怒火霍然就腾了起 来。 他站起来,冷冷地道:“是的,你确实能耐,只是不知道你能为你两个女儿谋取什么样的前途呢?”梁氏傲然道:“宫中不是来了人么?今日我已经去信昭仪娘娘,让她多求一张帖子,到时候,珊儿和意儿便可一同入宫,我也让昭仪娘娘留意才貌家世出众的世家子弟或者皇家公子,到时候,总比那与江湖 中人混在一起的独孤蓁qiáng!” 独孤平眸色冷凝地看着她,“宫中来人了你也知道,可你不是睡着了么?敢情是没有睡着,不过是见我来了,做戏吧?” 梁氏一愣,辩解道:“宫中来人的时候,清水通报了给我知道,我那时实在是困得要紧……” 独孤平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得了,休要再说了,撕下你那张虚假的面具吧,只怕今日要让你失望了,宫中确实是来人了,但是,帖子依旧只有一张,可皇太后亲自下了懿旨,要让阿蓁入宫参加赏jú宴。” 梁氏猛地撑起了半边身子,面容笼着一层可怖执狂之色,“你说什么?” 独孤平望着她,神色平静地道:“我说什么,你听得很清楚,我也不必再说第二遍,看来,昭仪娘娘并没能帮你什么忙,那两千两银子,打水漂了!” 梁氏听得独孤平的口气竟然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气得她两眼一黑,几乎昏了过去。 但是,不该是这样的,阿琳莫非会看不清她信中的意思么?还是她不愿意帮忙?可就算不愿意帮忙,那入宫的名额也不该落在独孤蓁头上才是的。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梁氏怒容满面地看着独孤平,“宫中何人认识独孤蓁?为何会有太后的懿旨特指她入宫去?”独孤平哼了一声,“你是认识昭仪娘娘没错,以昭仪娘娘如今的地位,为你求一个名额,也不困难,可偏偏,名额早便定下来只有一人,而宫中在这个时候,听了平南王妃说起阿蓁,皇太后一时好奇,便想见见她,可名额是早就定了下来的,只有一个,昭仪娘娘也来不及再为你求一个便敲定了下来,所以,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怜人罢了 梁氏虚软地躺在chuáng上,整个人仿佛一下子便老了十岁,不可能的,她的女儿怎么会败给萧灵儿的女儿?她想不明白,这些年,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萧灵儿这么难对付,她都没有花费过多少心思便把她杀了,名声尽毁,她所生的一子一女,儿子被她送了出去,此生不得进家门,独孤蓁留在了府中 顶着七小姐的名头为奴,她早就已经胜利了,怎可能会有逆转的一日?梁氏想不明白,就如同一个在战场上总是打胜仗的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忽然被一个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鄙之若泥,压根就不曾放在眼里的游散军击败,而且是一败涂地,她怎甘心?又怎肯相信 ? 独孤平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冷地道:“可见,灵儿生的孩儿,到底比你生的qiáng百倍。”这话彻底激怒了梁氏,仿佛是一片gān旱之地上的gān草被倏然投下一点火种般,顿时燎原,她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熊熊烈火包围一般,她冲口而出,“是的,她生的孩儿要比我qiáng上百倍,可你真的确定,独孤 蓁是你的女儿么?她背夫偷汉,早已经不是秘密,你这傻子……” 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梁氏的脸上,力度之大,让梁氏的脸偏向了一边,嘴角和脸颊顿时便火辣辣的痛,手指痕迹也迅速地印在了脸上。 “你打我?”梁氏简直不敢相信,悲愤握拳看着独孤平,“多年夫妻恩情,你竟为了一个下贱的女人打我?好,你gān脆便打死了我算了,横竖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说罢,她竟不顾腿上,掀开被子披头散发地便要下地冲向独孤平。 清水吓得连忙按住,“夫人不可,您还伤着呢,一会撕破了伤口可就不得了。” 独孤平失望地摇头,“罢了,你闹吧,我如今是越发厌烦你这张虚假的嘴脸了。” 说罢,便转头而去。 梁氏在他身后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会后悔的,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独孤平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五色琉璃珠帘发出动听的声音。 一声声,清脆的琉璃珠子撞击声,仿佛是撞在了梁氏的胸口,她看着独孤平决然而去,翻身扑在了chuáng上,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悲愤,嚎啕大哭起来。 清水听得她这般狂肆的大哭,便知道自己肯定是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梁氏哭够之后,一把抽气玉枕便扔向清水,清水不敢躲避,那坚实厚重的玉枕便打在她的额头上,清水光洁的额头当下便飞溅出殷红的血液来。 “你是死了吗?还不赶紧去请我爹爹来?”梁氏无视清水的伤,只凶狠地大骂。 清水忍住痛楚和委屈的泪水,捂住额头的伤口急急便出了去。 只是任凭梁氏如何折腾,甚至找来了梁老爷去求昭仪娘娘的父亲护国公,也未能力挽狂澜。 独孤珊与独孤意两人知道入宫的事情huáng了,整个人都懵了,后得知入宫的人竟是独孤蓁,哪里忍得住心头的怒气,领了几个人便去找阿蓁麻烦。 入宫的事情,早就在阿蓁的预料之内,只是独孤平送来旨意的时候,她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开心。 她在宫中最后那几日,并未见到平南王与冷君阳,虽然不清楚他们具体做了什么事情,可她也能猜到,大概是想方设法让皇帝同意准许她入宫治病。 治皇帝,治皇太后的眼睛。 而此番入宫,她可以肯定,必定有一些事情发生。 后宫从来都是是非之地,尤其,自己已经锋芒毕露了,这将会引来多少黑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段棋看她接旨之后似乎不高兴,便冷冷地道:“摆什么臭脸?能入宫是你的荣幸,多少人盼还盼不到呢。” 阿蓁没接她的话,而是坐在一边静静地想事情。 段棋自讨没趣,便不再说了,只是心中多少对阿蓁有些不满。 梁汉文拉着阿蓁出去,坐在廊前石阶上,担忧地道:“这一次我能陪你入宫么?” “旨意只让我一人入宫。”阿蓁道。 梁汉文伸手拽了一把旁边的桂花叶子,生气地道:“这到底在闹什么把戏啊?这边刚让我们出宫,回头马上又让你入宫。” “让我出宫,大概是皇帝那边有意无意地暗示了,只是皇太后是不愿意我出宫的,所以,便借了中秋寿宴搞赏花会的名誉,再邀请我入宫,皇帝在人前是孝顺儿子,自然不会反对。” “那老太太是要你医治她的眼睛么?”梁汉文问道。 “不是,她是要我为皇帝治病。”阿蓁道。 梁汉文便不解了,“可她明明知道,是皇帝让她失明的,她不生皇帝的气吗?” 阿蓁淡淡地笑了一声,“生气归生气,可到底是自己生的儿子,她再生气,也不能看着他死,而且……” 阿蓁顿了一下,眸光看向天边即将沉下去的夕阳,夕阳如金,染得天边云层如锦,厚厚薄薄,颜色斑斓华美,“而且,当年,皇帝大可以不必只让她失明!”梁汉文倒抽一口凉气,“大可不必只让她失明?你这个只字用得让人胆战心惊啊,莫非,他还可以毒死自己的生母?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你刚才说他在人前,一直都有仁孝之情,他这样做,便不怕被人识 穿么?” “识穿他的人都要遭殃!”阿蓁冷笑一声,“一旦被他知道我dòng悉了其中真相,我决计是活不成了。至于你问他为何要这样对自己的生母,我并不知道其中内情,可想来,皇太后手上有他忌惮的东西。” “可他都是皇帝了,而皇太后又是他的生母,他何至于此呢?” 梁汉文是真的觉得寒心啊,历史上关于皇室手足父母相残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的,可到底那是书本上的事情,他看过并不能感同身受,眼下这些事情,可都是发生在他眼前的,感受自然不一样了。 “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要杜绝一切可以危及他皇位的可能性。” 梁汉文久久不能做声,最后,他望着阿蓁道:“这么说,你这一次入宫,是十分凶险的。” 阿蓁面无表情地道:“肉在案上,我又能如何?既然宣旨让我入宫,我去便是了,既然当日被拉入这漩涡中心去,我便休想轻易抽身离开。” 梁汉文双手揪住自己的耳垂,显得很是无奈,“希望那位太子爷和平南王能保住你吧,否则,你在宫中真的是孤立无援啊,皇后和那位琪亲王似乎对你仇视得很。” 阿蓁摇摇头,眸色有些清冷,“他们二人,能自保便算不错了。” “这我就不懂了,一个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一个是皇帝的亲弟弟,而我看得出,他们两人都十分紧张皇帝的身体,皇帝总不至于好坏不分吧?”阿蓁伸手扫了一下眉骨,淡淡地道:“我们离宫前的几日里,都不曾见过他们二人,他们也都知道皇太后的失明是皇帝故意为之,我最后一次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决定了一些事情。若他们足够冷静和谨慎,或许,皇帝不会察觉什么。偏偏,这件事情关乎皇太后,是他们的血亲,骨肉连心,他们未必可以保持足够的冷静和理智去筹谋此事,一旦让皇帝得知他们dòng悉皇太后失明的真相, 你觉得,皇帝会放过他们吗?” 梁汉文只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他很佩服阿蓁置身于bào风眼里还可以把一切都分析得如此透彻,换做是他,只怕想着怎么跑路了。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得叮嘱了阿蓁,“反正你自己万事小心就是了,我不能入宫,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靠你自己放机灵点了。” 阿蓁捡起地上的一颗圆润的小石子,用力地掷往远方,声音清冷地道:“放心吧,我应付得来!” 晚点的时候,独孤珊姐妹两人过来闹,但是阿蓁并没有见她们,而是让段棋出去打发了。 段棋也没用什么手段,只是一个拳头打在姐妹俩旁边的梧桐树上,那梧桐树应声而倒,轰地一声,枝gān压在了房顶上。 姐妹俩看着悉悉索索还带着青绿色的梧桐叶子掉下来,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寻了个由头,转身就跑。 阿蓁在里面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转过身的时候,对梁汉文道:“只是可惜了一棵梧桐树。” 梁汉文也是哭笑不得,“这个女人可不是善茬,她对你敌意很深,你也要留意她,而且,她之前追杀过你。” 阿蓁笑笑,并不放在心上,“这种直来直往的人,倒是好对付,不外乎是拼谁厉害,我不担心她,她对漕帮忠诚得很。” “可她心思重啊,我都看出来了,她喜欢那位二爷,女人吃醋嫉妒起来,后果可以很严重的。”梁汉文正色地叮嘱。阿蓁莞尔道:“一个可怜人罢了,她自己何尝不知道和楚君怜不可能?只是不甘心,而且如今楚君怜收了我做义妹,我对她的威胁已经解除,她现在对我有敌意,只是因为她曾命人杀过我,心里忌惮我会报复。”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出尽风头 平南王妃阿荪得知阿蓁也要入宫参加皇太后的寿宴和赏jú宴,不知道多高兴,即刻便命人送了几身衣裳过去给阿蓁,还给了一些首饰头面,怕阿蓁不收,她便命人说是借给阿蓁的。 其实阿蓁首饰真的不少了,她之前送过很多给阿蓁,可阿蓁一向素净惯了,戴那些玩意儿反而觉得不自在。 相信没有一个在现代生活过的人,会愿意在头顶上带各种各式矜贵的玩意。 送来的衣裳都是十分名贵的,其中一件竟然是名贵的蜀锦,质地轻柔飘逸,色泽淡雅,浅绿色掐腰宽袖,绣小朵小朵的海棠花儿,穿在身上,远远看过去,就像一株移动的海棠树。 王府命了元月娟月过来伺候阿蓁,直到入宫。 二婢原先是阿蓁在王府住的时候专门伺候阿蓁的,所以一来就跟阿蓁特别熟。元月热心地把衣裳一件一件展示给阿蓁看,并解释道:“这些衣裳都是王妃有孕之前命府中裁缝做的,绣工是京中chūn娘亲自施针,如今王妃有孕,这些衣裳自然是穿不上了,七小姐和王妃身高差不多,想来 是合适的。” 阿蓁架不住两人的热情,只得逐一试了一下,最后,敲定了那蜀锦绿色绣海棠长裙。 这刚试好衣裳,元月便调制好了桃花粉,要为阿蓁敷脸,阿蓁自恃年轻,胶原蛋白丰富,哪里愿意躺在这里半个小时乃至一个小时敷面膜? 好不容易逃窜了出去,坐在廊前,看着一脸促狭笑意的梁汉文道:“我觉得,我是入宫去相亲的。” “至少,那位王妃是这样想的。”梁汉文双手抱胸道。 “女人始终是要嫁人的,你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留意有没有合适的。” “我不认为这是好笑的笑话。”梁汉文耸耸肩,“那么,这明显就不是笑话了,我觉得啊,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要混下去真的太难了,你看你,浑身法宝,可最后还不是不能自由自在地活着?还不如嫁个人,生一两队足球队孩子,辛苦拉 扯大了以后等儿子养,这才是一个完满的人生啊。” “一两个足球队?”阿蓁觉得不可思议,而事实上,在这个时代,确实有人生一堆孩子的。 梁汉文继续耸肩,“有什么打紧呢?这里又没有计划生育。” 虽然梁汉文说的话十分无稽,但是却引发了阿蓁的深思。 她不曾想过结婚生子,现代没有想过,如今在这里更不会想。 她的生命似乎一直都在一种不能静止的状态里,仿佛一弯河流,一直往前奔走,途中会遇到些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河流最后还能汇入大海,有栖息之地,她呢? 她想起冷君阳,她是唯一一个看过她身体的男人,在这个年代,一个女子若被一个男子看了身体,那这女子便算是坏了名节,只能嫁给这个男人了。 但是,想到要嫁给冷君阳,她自己都有些倏然而惊,一个帝王相的男子,以后要面对的是朝代的更替,系天下兴衰于一身,这样的人,远观都觉得危险,莫说近距离接触。 又想起那桃花王爷冷逍遥来,此人是真真的痞子,曾吻过她,可见此人性情放dàng不羁到了什么地步。 若真要嫁给这样的人,实在是女子一生的不幸啊。 “真想男人了?”梁汉文见她怔怔出神,伸手在她眼前闪了一下,嘴边带着促狭的笑。 阿蓁白了他一眼,“有这个时间想男人,还不如想想入宫后如何应对那种凌乱的局面。” 梁汉文哀怨地看着她,气氛也一下子幽怨了起来。 中秋节其实不是皇太后的寿辰,但是每一年都提前,在中秋节这一日办寿宴,也藉此机会,邀请皇公大臣世家子弟入宫走动。 王府的马车一大早就在独孤宅子门口等着了,王妃为了重视,特意派了贴身侍女阿雅过来为阿蓁打扮。 独孤平也十分重视,早早便令了身边的人过来听候阿蓁吩咐,只是阿蓁并没有起用他的人。 阿蓁本不太想化妆,但是想着这种场合,为了礼貌起见,还是重视一点,化了个淡妆。 元月和娟月一直觉得妆容太淡了点,两人往日都跟过王妃入宫,知道宫中的妃子嫔妾公主,一个个傅粉施朱妆容jīng致,而反观阿蓁便略显得清淡了些。 阿雅来了之后,瞧着阿蓁,赞叹道:“就这样挺好的,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胭脂颜色太重,反而会遮盖了清雅温润之色。” 梁汉文在门口躲躲闪闪,偷偷看着阿蓁。一身绿色蜀锦长裙裹住纤秾合度的身材,身姿显得修长秀美,肌肤胜雪,五官jīng致绝美,顺滑光泽的发丝绾成垂鬟分肖髻,这发髻名字听起来很复杂,可梳起来却十分简单,将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 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亦称燕尾。 梳这种发髻还有一个好处,便是不必配搭太多的头饰,因为发髻简单清雅,只以簪子固定中间结鬟之处,其余的再以碎金花小簪子或者小碧绿翡翠错珍珠做成的珠花贴住便可。耳环是阿雅亲自挑选的,为了映衬头上的簪子和珠花,也搭配了衣裳的颜色,遂挑选了一副碧玺水滴形耳环,简单的软金圈子裹住一粒水滴状的碧玺,碧玺通体光泽清润,颜色自然,与阿蓁的淡妆相得益 彰。 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清丽无比,胜似洛神。 梁汉文心底赞叹,在现代不少女明星,整容的,天然的,竟没有一人能及得上她的姿色。 而且,她的皮肤是水嫩娇柔得仿佛初生婴儿,满满的水感,瓷娃娃般,叫人连碰一下都觉得会损坏了。 如今还只有十六七的年纪,若再过两年,多添几分妩媚雅致,竟不知道会怎生的倾国倾城。 连一向见惯了美女的阿雅也看呆了眼,惊叹道:“此等姿色,只怕天上的仙子也不外如是。” 段棋就凑在梁汉文身后,探头瞧了一眼,冷冷地道:“很美么?并不觉得。” 梁汉文转身,懒洋洋地道:“是啊,不算很美,但是却比你美上百倍。” 段棋眸色一冷,“你说什么?” 梁汉文哼了一声,也不答话,沿着石阶走了下去。 独孤平在阿蓁准备出去的时候领着二弟独孤安和三弟独孤琦过来了。 跟着来的,还有一大票女眷,这到底算是独孤家的大喜事,纵然这些人都不是真心为阿蓁高兴,可总要过来巴结露脸。 连独孤家的族长也遣了孙媳妇过来贺几句,饮了两杯水酒,众人见族长命人过来,更加的起哄热闹,所以阿蓁这入宫一趟,便弄得跟出嫁一般了。 倒是独孤家的老爷子独孤青,听得阿蓁被传召入宫的消息,没有什么意外,他跟身边伺候自己的人说了一句,“她非池中物,始终是要飞出去的。” 无人知道他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只觉得,死了两次又活过来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仿佛是把这个人生和这个世情都看透了。 梁氏听得外间的热闹之声,眼底的恨意泛滥成红色,独孤珊与独孤意两人也躲在此处,这本来是属于她们的荣耀,却生生被独孤蓁夺了去,她们如何能不恨? “母亲,我们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独孤珊愤愤地问。 独孤意也失魂落魄地道:“是啊,之前很多人都知道我们姐妹要入宫,可如今入宫的却是那贱人,我不甘心。”梁氏只觉得头痛脚痛,全身都痛,这已经不是她可以控制的局面了,昨日请了父亲过来,可又能逆转些什么?父亲今日明日回了信,护国公那边也不愿意再搭话进宫里,如今宫中的时势,和以前不能比了 。 她知道昭仪娘娘不是不愿意帮她,她很笃定,若她可以帮,绝不会托词不帮,或许真的如护国公所言,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要再说了!”梁氏躺在chuáng上,忍受着剧痛,面容苍白得跟宣纸一般,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褪去了血色和生气,“你们都出去吧,时不与我,便只能静心等候,明年该还有机会的。” 独孤珊红着眼圈跺脚道:“母亲,可明年我便已经十九了,妹妹可以等,我如何能等?” 这独孤珊一向稳重深沉,鲜少会这样发恨,如今竟不顾身份,可见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 梁氏瞪了她一眼,“那你要怎么样?你要为娘如何想办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只能接受,回头我自会想办法让你入宫一趟,但是,现在你还是消停消停吧。” 独孤珊恨恨地道:“到时候即便你让我入宫,可又有什么用呢?意义都不一样,届时,谁能看到我?” 梁氏道:“你不要着急,我自有办法。” 独孤意听得此言,连忙问道:“母亲,我也要进宫的。” 独孤珊冷冷地睨了独孤意一眼,“你入宫做什么?你不如静下心来,等明年的万寿jú宴吧。” “怎么你入得我就入不得了?我又不妨碍你。”独孤意脸色臭臭地道。 梁氏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了,不由得发怒道:“好了,都不要吵了,我自会想办法送你们入宫去。”二女听得梁氏发怒,又得了她的保证,便不敢再说了,嗫嚅几句退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白玉观音 今日是皇太后的寿辰,宫中早早便做了准备。 本来今年打算是低调进行,只请皇室本家的人入宫庆祝便算了,但是因着皇帝病重,国师提议办点喜庆的事情,冲淡一下病气,皇后与昭贵妃便张罗着搞了这个万寿jú宴。 皇帝自从那日昏迷被阿蓁救醒之后,便再传召了琪亲王举荐的李元子神医进来为皇帝治病。 原先皇帝就试过一次病危了,是李元子救回来的,所以皇帝特别倚重他。 只是这李元子发过一次脾气,离宫归了山,至于发脾气的原因,竟是因为太子殿下冷君阳。 而这几日,在李元子的治疗之下,皇帝的情况大有好转,之前不能起坐,如今却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皇帝自然对他的医术更加的推崇,不止在后宫中大赞李元子的医术高明,在朝堂之上也是这样说,一时间,李元子的医术传得就跟真的神仙一般。 而今日,皇后领着嫔妃们去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也说起了这位神医李元子。皇后坐在皇太后身侧,笑着说:“母后您是没看见皇上如今对李神医的倚重啊,昨夜贤妃送了参汤过去,皇上竟分了一半给李神医,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咱们皇上,什么时候对一个平民这样好过?可 见这位神医果真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昭贵妃也笑着说:“可不是么?这两日见皇上的气色好了许多,臣妾的心也总算安了一些,前段日子可真是把臣妾吓得够呛的,那太子殿下带来的女大夫,虽说是救醒了皇上,只是如今想想,大概也是李神 医原先的药在骨髓里起了作用。”董昭仪笑了笑,附和着昭贵妃的说法,“贵妃娘娘言之有理,这药嘛,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起作用的,原先李神医在宫中的时候,皇上不就是挺好的么?只是太子殿下得罪了神医,神医一走,皇上也没有再 服药,所以病情才会急转直下。” 坐在一旁的贤妃温婉地笑道:“只是,在那位女大夫来之前,皇上确实是已经昏迷了,是那位女大夫救醒了皇上,贵妃娘娘与昭仪说的是李神医的功劳,可怎么拉得上关系?”昭贵妃听了这话,神色淡淡地笑了一下,眸色抬起,扫向贤妃,“贤妃这便不懂了吧?那两日,御医都是按照李神医的方子煎药的,自然,也不能说那女大夫一点用处都没有,她施针刚好便通了血窍让药力 渗透,皇上才醒来的。” 皇太后一直只凝神听着,听了昭贵妃说的话,微微一笑道:“好了,莫要讨论了,皇帝龙体无恙便够了。” 皇后连忙打圆场,道:“是啊,莫要再讨论了,今日是母后的寿辰,一会便有皇公大臣携眷入宫,想起去年的热闹劲,臣妾心里就期待得很啊。” 皇太后嗯了一声,侧脸对着皇后,“皇后,你娘家那几位侄子,有两位如今都到了适婚的年龄了吧?还有你侄女,今年及笄是么?” “母后可真是好记性!”皇后笑着说,“可不是么?崔原都十九了,从去年开始说亲,可这孩子呢,总不听父母的话,说了几个,没说哪里不满意,愣是不同意,可真是愁煞了我哥嫂啊。” 皇太后淡淡一笑,“那么,你今日可得好好地下足眼力挑选了。” 皇后掩嘴笑了,“母后说的什么话呢?今日是母后的寿辰,诸位亲眷们入宫是为母后祝寿的,臣妾岂能假公济私呢?”皇太后笑着说:“什么时候哀家的寿辰都变成公事了?这皇公大臣们入宫,也不过是让哀家跟前热闹热闹,算个什么公事呢?再说了,哀家虽说年纪大了,可最喜欢看这些小儿女们凑趣儿,若真能成个金玉 良缘,哀家也厚颜无耻地当做是自己的功劳了。”昭贵妃连忙道:“若真成了好事,自然是皇太后的功劳,瞧皇太后如今说话越发的好玩有趣了,还厚颜无耻呢,若皇太后是厚颜无耻,那臣妾与皇后娘娘就是恬不知耻了,从俩月前筹备,便开始留意才貌双 全的青年才俊,说与隆馨公主呢。” 刚领着宫婢进来的隆馨公主听得此言,羞得脸色大红,跺脚道:“昭母妃说什么呢?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我可早就说了不嫁人,我要陪皇祖母一辈子。”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皇太后更是笑弯了眼睛,连忙招手:“哎哟,我的心肝宝贝儿啊,来皇祖母这里。” 隆馨公主走了过去,她今日着一身绯色宫裙,梳了双丸髻,一边各簪一根白玉响铃簪子,走路的时候,簪子便发出清越悦耳的声音,煞是好听。 她跪在地上,“隆馨给皇祖母祝寿,愿皇祖母添福添寿,长命百岁,希望上天怜悯,让皇祖母重见光明,再瞧隆馨一眼,隆馨愿意折寿十年……” 皇太后吓得连忙打断她的话,“哎呀,这孩子,说什么呢?这话岂是可以乱说的?快起来!” 隆馨也没站起来,只是顺势坐在了皇太后的脚边,嘟嘴道:“有什么不能说?父皇教导我们要仁孝,隆馨是在皇祖母跟前长大的,自然希望皇祖母健健康康。” 皇太后伸手抚摸着隆馨的头发,慈爱的笑着说:“好了,哀家知道你孝顺,哀家也很高兴你如今这么懂事了,好了,天气凉了,不要坐在地上,快起来。” 隆馨却不起来,“不,我就要跟小时候一样,依偎在皇祖母的膝下。” 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这是多少老人的期盼啊! 皇太后心底悄然叹息了一声,真的足够了,这辈子想要想追求的,都或前或后地得到了,如今还惦记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太子殿下冷君阳也来请安了,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宁侯。 两人一同上前祝寿,皇太后一应让人赏赐,并无特别的喜悦。 过了片刻,琪亲王与琪王妃也到了,琪亲王嘴巴甜,说了许多笑话哄皇太后,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一应给了赏赐,并且比太子殿下的还要丰厚。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皇太后是有些偏心琪亲王,只是谁也没有说出来,到底,琪亲王是正宫所出,皇后娘家显赫,琪亲王自然也受重视一些。 琪亲王谢恩之后,又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盒子十分jīng致,紫檀木制造的,只有一个耳环首饰盒般大小,雕工十分jīng致,远远便闻到一阵幽香。 皇室宗亲在皇太后寿辰之前就已经送了礼物入宫,这个是皇太后一贯的习惯做法,她曾说,这样便能避免攀比,她要的是心意,而不是名贵。 而琪亲王的礼物,是昨夜就已经送了进宫,今日贺寿,便不需要寿礼了。 “皇祖母,昨夜孙儿送寿礼入宫的时候,竟漏了一份,这其他可以漏掉,唯独这个不行的,所以一大早便巴巴地给您送过来了。” 琪亲王把盒子递给苏嬷嬷,苏嬷嬷得令打开盒子,眸色一怔,“这……这琪亲王的心意太厚重了。” 皇太后疑惑地哦了一声,“是什么玩意儿?哀家闻到一阵香味,可好闻的。”苏嬷嬷从盒子里取出一块白玉观音来,这观音十分jīng致,就只有半根手指长短,白玉通体晶莹剔透,移动间透着莹润的光泽,雕工可谓是巧夺天工,而最让人惊奇的是,观音的眉心,竟有一点红色,那红 色浑然天成,不是后天加工,竟是就这样生在白玉上的。“这白玉是从缅甸国的翡翠矿挖出来的,说来也怪,那矿盛产翡翠,是鲜少有白玉的,而开矿多年,也未曾从矿中发现过白玉,而更怪异的是,这白玉在矿主家中放了数日,不曾送与工场雕刻,竟自己成了 观音的模样。” 阿蓁是在宫门口遇到平南王夫妇的,两人是特意停下车鸾等她,与她一同入宫去。 三人去到慈心宫,便刚好是琪亲王取出白玉观音送与皇太后的时候。 跪拜贺寿之后,便由苏嬷嬷吩咐宫人摆坐,众人的注意力也一下子从白玉观音上移到了阿蓁身上。 其中好些嫔妃都不曾见过阿蓁,皇后与昭贵妃那日是在皇帝的寝宫里见过的,但是那日阿蓁死里逃生,一身的láng狈模样,虽也美丽却没有今日这般出尘绝美。 好看的东西,是个人都爱看,只是,第一眼是欣赏,再多看两眼,便心思各异了。 在座的嫔妃,已经开始猜测皇太后让此女入宫的用意了,而且,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就是那位曾经在皇上昏迷的时候施针救醒皇上的人。 琪亲王也看了阿蓁一眼,神色冷淡得很,并不为她的美丽所撼动。 阿蓁则神色不动,只是淡淡地扫了冷君阳一眼,冷君阳坐在皇太后身侧,也微微抬眸瞧了阿蓁一样,眼神没有什么特别。 皇太后似乎对阿蓁的到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悦,注意力更全放在那白玉观音上。她催促道:“三儿啊,你说下去,那白玉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了观音模样呢?这不曾雕刻,如何能成慈悲眉眼?后来又为什么落在你的手上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哪家千金 琪亲王笑着说:“皇祖母休要心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这白玉为何会在没经过雕刻之后自成观音模样呢?这是一个谜,无人可解啊。至于为何这白玉观音最后会落在孙儿手中,说起来也真是巧得很,前阵子不是为了给皇祖母张罗寿辰礼物而头疼么?刚好那矿主来到我大周京都,说是要去找镇国寺的高僧问问这白玉观音的事情,而孙儿也如同往年一般,去镇国寺为皇祖母点长明灯,便遇见了这矿主坐在镇国 寺外长吁短叹,孙儿细问之下,才知道了这白玉观音的事情,而且,他在上山的路上,竟遗失了这白玉观音,他觉得丢失了白玉观音,可能会招致灾祸,所以才坐在门前独自难过。” 皇太后听到这里,叹息道:“若真重视这观音,就该放好些才是,怎能遗失了呢?”“我见他着实难过,便陪着他一同下山去寻找,说起来那矿主也真够倒霉的,在寻找的路上,一脚踩空,咕噜咕噜地滚下山去,我施展轻功救了他,上天保佑,他最后只是受了些轻伤,没有什么大碍。然后 他怎也要掏银子谢我,钱袋掏出来,祖母您猜,瞧见了什么?”琪亲王卖了个关子,笑意盎然地看着皇太后。 皇太后接道:“莫非是竟发现那白玉观音便放在钱袋里?” 琪亲王鼓掌,“皇祖母真是聪明,确实如此,那矿主进寺里与主持谈过之后,觉得他没有福分拥有这白玉观音,便转送了给我,算是答谢我的救命之恩。” 皇太后笑道:“噢,如此说来,你是借花献佛了?” “不花半文钱,皇祖母会说我小气么?”琪亲王笑着问。 “怎会呢?傻孩子,哀家很是喜欢,也很是感动,咱们的三儿,果真是成熟了许多啊!”皇太后抚摸着他的头发道。 隆馨嘟嘴道:“皇祖母,您这样说可就不公平了,您喜欢三皇兄的便不喜欢我送的了么?也不喜欢太子哥哥送的了么?” 皇太后笑道:“都喜欢,都喜欢啊,你们都是哀家的心肝宝贝孙儿,送什么都喜欢啊!” 众人都笑了,皇后的笑容尤其得意,她瞧了琪亲王一眼,眼中有赞赏之色。 阿蓁听了这个杜撰的故事,只觉得无趣得很。 整个故事无非是三大点。 第一,这白玉观音浑然天成,最后归属皇太后这里,岂不是上天巧妙安排或者昭示某种神意? 第二,他每年都会去镇国寺为皇太后点长明灯,这份孝心,只默默地做,他也没有故意宣扬,方才说的时候只是几乎不着痕迹地带过。 第三,自然就是他心性仁慈,见到有人难过,有人遇难,会施以援手。 她不信皇太后看不出琪亲王的“用心良苦”,但是,她却笑得十分欢喜,眸中泛着感动的泪光,仿佛感动于琪亲王的孝心和沉醉于他编造的故事。 她看向冷君阳,冷君阳神色颇有些耐人寻味,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也没有丝毫嘲弄之色,仿佛他是真心欢喜自己的弟弟有这份孝心。 阿蓁看人一向看得很透彻,但是,她见过冷君阳这么多次,却不曾把他看得明白。 这样的人,是很危险的,但是,她仿佛预感自己的命运或许会与他的某种算计捆绑在一起。 嫔妃们赞颂了一番之后,皇太后仿佛这才记起平南王妃也来了,连忙道:“阿荪呢?阿荪在哪里?” 阿荪站起来,笑盈盈地走过去,“母后,我在呢。” 皇太后拉住阿荪的手,含笑问道:“你有孕后哀家便不曾见过你了,怎么样?身子还行吗?难受吗?” 阿荪含羞笑这回答:“回母后的话,身子倒还行,就是难受得要紧,想吐,无时无刻都想吐,吃不下!” 皇太后叹息道:“可怜的孩子啊,咱们女人就是遭罪,只是也无妨,每个女人都要经历这一遭的,过两月就会好些了。” “是!”阿荪道。 皇太后的脸准确地看向平南王,叮嘱道:“你这个做夫君的,也要多体贴才是,她如今受的罪可是为你生儿育女,你若不对她好些,哀家便不放过你。”平南王笑着说:“母后说得好似我刻薄了她似的,您且问问她,她如今在府中是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三更半夜下着bào雨,说一句要吃螺丝粉,还指定要我去买,我揉着眼睛起身为她去买,买回来吃了 一口便说要吐,吃不下,可又想闻闻香味,愣是bī着我吃了她吃剩的。”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皇太后更是笑得厉害,揉了一下眼睛,“哎哟,真是有趣,子循啊,有个媳妇治治你也是好的。” 平南王忧愁地道:“瞧儿子都可怜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还笑得这么高兴,还有点同情心吗?” 阿蓁倒是从没见过平南王这副逗bī的模样,方才他说的话,阿蓁也有些发自内心的想笑,虽然他说得悲惨,可听在耳中,却觉得他不知道多享受。 皇太后便好生安慰了他几句之后问道:“怎不见仪太妃和昕儿入宫?昕儿可好些了?” 平南王眸子有些晦暗地道:“母妃前些日子患了风寒,治疗了数日也不见好转,她本想入宫的,只是说怕传染了病气给母后。” “什么话?”皇太后不悦地道:“姐妹之间,说这些做什么?不过她若是身子不舒服,便让她多休息,也莫要折腾着进出了,昕儿呢?他可好?” 平南王道:“昕儿倒是乖巧,就是母后也知道,他眼睛不方便,今日人多,便不带他进来了,若母后想念他,改日带进来让他陪陪母后便是。” “也好,今日人多,免得有什么闪失。” 阿蓁想起迎香还在平南王府监视着,那边如今风平làng静,想来,那位桃花王爷冷逍阳护住了王府,如此这般倒是好的,免得她动手。 “皇上驾到!”门外响起了一声高喊。 “皇帝来了?”皇太后一怔,连忙站起来,“他过来做什么?让他回去赶紧回去歇着!” 只是,皇帝却已经在身边两名太监的搀扶之下,走了进来。 阿蓁看过去,只见他着一袭缂丝织造的常服,以huáng色的绫罗为主,胸前绣龙,袖口和领口绣黑色十二章纹。 头戴通天冠,一颗硕大的珍珠以鎏金裹住镶嵌在冠前,面容略显苍白,但是已经比阿蓁之前见他的时候要好许多了,至少,嘴唇也有了血色。 浮肿减轻了不少,但是眼底还明显看得出有水肿,行动不方便,而且脚步十分迟缓,可见双脚某些神经已经受损。 阿蓁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今日她希望只是来走个过场,并不希望参与皇帝治疗中。 而且,紫微星虽然黯淡,但是还不至于陨落,想来,若她不出手,也必定有人可救她。 只是,阿蓁心里也尚有一丝忧虑,她只怕,救皇帝的那个人,兜兜转转,始终会是她。 总觉得有一个人在暗中安排一切,而她对那个人,看不见,摸不着,所以,心中总有一种无法掌握的无奈感。 “沈路,你太不像话了,怎么伺候皇上的?”皇太后微愠道:“皇上如今身子如何,你是最清楚不过的,怎能让他出来呢?” 沈路是御前伺候的太监总管,他已经伺候了两朝皇帝,已过六十,本该是出宫的年纪了,只是皇帝习惯了他与chūn意伺候,遂不许他出宫去。 沈路笑着说:“皇太后息怒,皇上今日好很多了,许是皇太后寿辰加中秋佳节喜气影响所致,老奴劝过皇上的,只是皇太后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的性子,皇太后寿辰,他岂能不亲自过来磕头呢?” 皇帝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就你知道的多,就你话多。” 沈路笑笑,扶着皇帝上前,“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伺候皇上!” 皇帝要上前叩拜,皇后连忙道:“皇上龙体欠安,便让臣妾代为磕头吧!” 说罢,便跪了下去,“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嫔妃们见皇后下跪磕头,自然少不得是要跟从的。 皇帝咦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啊?朕向母后贺寿,一个个倒不让了?” 皇太后无奈地道:“还不赶紧坐下?这是要吓死哀家吗?” 说罢,她脸色又冷了下来,对沈路道:“沈路,扶着你家主子坐下,伺候不好,仔细脑袋!” 皇后原先是坐在皇太后身边的,皇帝来了少不得是要挪位。 皇帝坐定之后,众人便上前拜见,一番虚文之后,皇帝这才留意到方才只微微福身的阿蓁。 只是,他并未太认得出阿蓁,那日也只是见过一次,而且殿中昏暗,阿蓁当时有颇为láng狈,与今日的光鲜亮丽不能同日而语。 不过,只细瞧了几眼,他便认出来了,阿蓁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光陡然凌厉了许多,她低首敛眉,粉饰太平!皇帝坐在椅子上,身子后倾,手肘便有些懒散地放在椅子的雕花扶手上,仿佛不甚经意地问道:“那位是谁家的千金啊?朕似乎没见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董昭仪 皇后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笑道:“皇上可真是健忘,这位便是当日太子殿下请入宫的女大夫,是个民间女子,叫什么名字,臣妾也忘记了,方才,她也没有跟臣妾行礼,所以臣妾也就没再问。” 皇后的语气似乎并不太在乎阿蓁没有向她行礼,但是在场的人听了,都觉得阿蓁放肆无礼。 皇帝的脸色果然便有些不好看了,淡淡地道:“礼不可废,即便是一个平民,也该知道这一点。” 平南王妃阿荪的脸色微变,连忙起身道:“皇上息怒,都怪我,没有教过她宫中礼仪。” 说完,她的手在后面招了一下,示意阿蓁上前行礼。 阿蓁犹豫了一下,以她的身份,上前拜见了皇后,自然便要拜见各宫娘娘,方才混乱,又加上皇太后要听琪亲王的白玉观音的“故事”,所以,才没有人留意到她没有上前跪拜行礼。 殿中所有人的眼光都凝在阿蓁身上,这些眼光其实也没有什么含义,毕竟,一个平民女子得以入宫,跪拜行礼自然是少不了的。 但是,阿蓁的迟缓却让在场的人很是疑惑不解,只是也并没想太多,只以为她是不懂得宫中礼仪,不知道如何向皇后娘娘磕头罢了。 于是,诸多凝聚在阿蓁身上的眼光,许多便变成了等看笑话的嘲弄。 阿蓁的为难并未持续太久,因为,一道不太高兴的声音缓缓响起,“哎呀,皇祖母,这赏jú游园什么时候才开始啊?这都等一大早了。” 说话的是隆馨公主,她依旧是坐在皇太后的脚边,然后伸伸懒腰,像一只懒猫一样把头伏在皇太后的膝头上,一张娇俏的脸有几分不满和无聊。 皇太后连忙伸手摸着她的头发,哄道:“好好好,是皇祖母的不是了,只顾着唠家常,竟冷落了咱们小公主,你想什么时候去啊?” 注意力便一下子放在了一老一小身上,隆馨嘴巴一嘟,道:“自然是马上便去了,在这里可无聊了。” 贤妃笑着说:“小姑奶奶啊,如今才辰时末,再怎么,也得等到午时,诸位亲眷陆续拜见了你皇祖母才可以一同游园,你若是实在闷得要紧,不如,我们便移步到寮庭听戏吧。” 隆馨欢喜地跳起来鼓掌道:“好啊,好啊,皇祖母是最爱听戏了。” 贤妃笑容越发深了,“鬼丫头,是你喜欢听戏还是皇祖母喜欢听戏啊?” 皇太后自然宠着这最小的孙女儿,道:“哀家也喜欢,只是你父皇不能见风,寮庭那边两面迎风,得让人布置一下才是。” 皇帝眸光柔和地落在隆馨脸上,“不必布置了,今日秋高气慡的,chuīchuī风也挺好,朕这些日子也睡够了,难得隆馨这么有孝心,朕自当舍命相陪!” 皇太后蹙眉,“什么话?净胡说八道,走吧,过去挑戏!” 隆馨欢喜地扶着皇太后出去了,她经过阿蓁身边,并未瞧阿蓁一眼,仿佛便当她不存在。 阿蓁却是松了一口气,被这位娇宠的公主一闹,跪拜行礼一事才能免过。 阿荪给她投去了一个安慰的眼神,阿蓁也笑了一笑,只是笑容并无半点欢喜。 苏嬷嬷奉皇太后的懿旨前去告知宫门侍卫,让今日入宫贺寿的去寮庭那边拜见。 除了皇室宗亲可随便选择时段入宫之外,其余的大臣和世家都是在午时统一进入皇宫。 因着隆馨拉着皇太后去看戏,皇后昭贵妃和一众宫嫔自然是要陪着的,阿蓁坐在后面,平南王夫妇陪着她坐,太子殿下则不知所终。 陆续有皇室宗亲前来拜见,皇太后笑得跟花儿一样,拉着那些皇家公子郡主的手唠嗑家常,偶尔也侧头跟皇后与昭贵妃说说笑。 午时一刻,便见大批衣着华贵的朝臣和家眷进来,一拨拨地上前行礼拜见,朝臣们的寿礼也是早日便送了入宫,所以今日都是空手而来。 “阿蓁,今日你就跟着我,不要乱走!”阿荪叮嘱道。 阿蓁点头,“知道了!” 邀请入宫的人都到齐了,便开始进行午宴。 寿宴正餐是在晚上的时候才进行,所以,这一顿只是简单的午餐,用过之后,便由皇太后领着亲贵大臣们的家眷去游园赏jú。 阿蓁随便吃了点,在一众亲贵大臣和家眷面前,她几乎是不起眼的,因为,她只单身一人,因身份的问题,平南王夫妇再不能跟她坐在一起,她被安置在一个小角落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午膳虽然是对付着用,卖相着实jīng美,但是味道一般,阿蓁慢慢地吃着,心头也没再盘算任何事情,显得特别平静。 撤下午膳,便是去赏jú。 赏jú不过是年轻人的活动,御花园那边早就备下了桌椅,皇太后走了一个过场之后,便坐在庭里,身边少不得是要有人陪着的。 阿荪也不宜走动太多,跟阿蓁出去走了一圈便回庭里坐下,陪着皇太后唠家常。 因着皇帝也在那边,所以阿蓁没有过去,只是跟着一些世家子弟们在赏花。 大朵大朵各种颜色的jú花盛开得十分娇艳,jú香飘满整个御花园,阿蓁是真的在看花,也粗粗地算了一下,起码有超过几百个品种。 她能说出名字的,也就那么十几种,树jú、立jú、塔jú、香jú、绿jú、文jú、悬崖jú、案头jú、独本jú、五头jú、吊蓝jú、大波斯jú,铺地jú、银针、大理jú、金绣球。 她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一次昆明的jú花展,那一次jú花展,展出的jú花品种约有上千种,她是陪苏风去的,苏风爱jú,说jú花高洁,她说,要做jú花那样高洁的人。 当时,苏风还揶揄说,她是jú花,而阿蓁是栽种jú花的花泥。 最终的结果是,苏风不是jú花,而她却一直都是花泥。 “独孤小姐!” 阿蓁蹲在一株大波斯jú前,伸手轻轻触碰那颜色鲜艳的花瓣,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阿蓁站起来回头,看到一名身穿绿色宫女服饰的少女站在身后,少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见她回头,便道:“董昭仪娘娘想让你过去说几句话。” 董昭仪,想来就是梁氏闺阁密友董琳。 董琳与梁氏娘家是邻居,自幼一起玩耍长大,董琳的父亲当时在户部任职,在成帝七年入宫,从一个贵人熬到如今的九嫔之首,因没有子嗣,所以不曾问鼎四妃的位子。 董昭仪在宫中为人处世比较低调,加上不是特别受宠,所以,在皇后与贵妃那边也能说上几句话,算是宫中的老人了。 阿蓁应了一声,“是!” 说罢,她便跟着那宫女走了。 董昭仪并没有在庭中坐着,而是坐在御花园一角的亭子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位美妇伴坐,阿蓁认得两人,方才在慈心殿见过。 她上前福身,“独孤蓁见过昭仪娘娘!”然后,又对另外两名美妇福了福身。 董昭仪眸子一抬,嘴角含着一抹浅笑,“免礼,你母亲可好?” 阿蓁应道:“回娘娘的话,她安好!” 应该算是安好的,至少,她还活着。 董昭仪笑了笑,招呼她过来,“坐吧,陪我说说话。” 阿蓁瞧了瞧,亭子里只有四张石凳,她们三人已经坐了三张,另外一张摆放着一件叠好的huáng色绸缎披风,若她要坐下,势必要把披风拿开。 她敛眉,道:“民女站着便是!” 董昭仪笑笑,也不勉qiáng,“你舒服就好!” 阿蓁垂首问道:“不知道昭仪娘娘找民女过来,有什么吩咐呢?” 董昭仪笑笑,“你这么拘谨做什么呢?我与你母亲是多年的好友,情同姐妹,今日难得你入宫,便想问问你母亲的情况,你也不要太紧张,就当是普通唠家常就是了。” “是!”阿蓁应道。 董昭仪含笑招手道:“过来,让本宫看看你,你出世那年,本宫还抱过你呢,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说罢,她侧头看着身边的美妇,感触地道:“姐姐,你看,咱们在宫中,十年如一日,一眨眼就韶华流逝无影踪,真叫人惆怅啊,若姐姐的孩儿还在,只怕也有这么大了吧?” “可不是么?”那美妇眉眼有几分悲凉,打量着阿蓁,“若隆玉还在,确实有她这般大了,宫中时日漫长,这十几年,也不容易熬啊,妹妹比姐姐晚两年入宫,只是,都是这样的苦命人。” “都是我不好,无端勾起了姐姐的伤心事!”董昭仪见美妇面容露出难过之色,急忙道歉。 “无妨,都十几年了,我还看不开么?”美妇凄酸地笑了笑,“只是,这十几年,也竟没福分再怀上一个。” 坐在一边的那位美妇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今日是皇太后的寿辰,喜庆的日子,被人瞧见我们在这边抹眼泪,只怕要生出不少是非来。” “瞧我真是糊涂得要紧,竟差点犯了忌讳!”她连忙抹了一下眼角,把刚溢出来的泪滴擦掉。阿蓁蹙眉,这董昭仪方才叫了她上前,可转头便跟着两位嫔妃在说着这些伤怀的话,她眸光扫了一下,见庭阁那边已经有异样的眼光看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章 皇太后的披风 阿蓁正欲说话,董昭仪却忽然站了起来,“姐姐,襄候带了刚出生的孙儿入宫,我们都去瞧瞧吧。” 阿蓁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果真见一个身穿黑色蟒袍的中年男子身边站着一个手抱婴儿的中年贵妇,身后还跟着几位青年和少妇,想来都是襄候的家眷。 “阿蓁啊,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本宫去去就回。”董昭仪回头吩咐了阿蓁一句,便与那两位美妇走了过去。 阿蓁只得站在原地,眸光看向石凳上的那件huáng色披风,心里不禁是有些奇怪的,今日虽说起了秋风,可秋老虎也厉害着,她站了一会儿便觉得酷热冒汗,怎还需要带披风呢? 她瞧着那披风也有些眼熟,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当日在慈心殿为皇太后检查眼睛的时候,她不就正是披着这件披风么? 她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但是又觉得不至于吧?毕竟这么多人在,董昭仪就算要帮梁氏出一口气也不必挑今日啊。 但是,如今留她单独在这里,明显是有yīn谋的气息啊。 果然,不到一刻钟,便见一个宫女急急地走过来,正是刚才去传唤阿蓁的那个宫女,她一过来,便拿起石凳上的披风,生气地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件披风,竟把它剪了!” 说罢,她便把那披风抖开,果然看到披风被剪破了,她看向桌面,她站立的位置,正对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她还无暇为自己辩白,便见董昭仪与刚才那两名宫嫔有说有笑地过来了。 那宫女托着披风上前,跪下道:“娘娘,她竟把皇太后的披风剪了!” 董昭仪微怔,眸色有些严厉地望向阿蓁,“你为何要这样做?今日是皇太后的寿辰,你可知道,剪了她的衣裳,是大不敬之罪?” 在大周国,但凡是过了五十岁的人寿辰,这一日不得损毁衣裳,不得妄动利器,否则便是不吉祥。 阿蓁虽然不知道这条风俗,可从董昭仪身边两位宫嫔脸上的骇然可以看出,这事儿大了! 虽然知道辩解无用,但是阿蓁还是不得不说,“不是我做的!” 那宫女怒道:“你还狡辩?我都看见了,是你剪的,用的便是这把剪刀。” 说完,她伸手指向石桌上的剪刀。 董昭仪失望地看着她,“本宫知道你与你母亲素来不和,可你也不能因为本宫与你母亲是儿时好友而对本宫不敬,想来你是以为这衣裳是本宫的,对吗?” 阿蓁摇摇头,“民女不知道衣裳是谁的,民女也没有剪过。” 董昭仪冷冷地道:“是不是你做的,本宫说了不准,你说了也不准,且去皇太后跟前分辨吧!” 庭阁中已经有异样的眸光看过来了,阿蓁飞快地瞧了一眼,就算她不愿意去分辨,也容不得她了。 果然,皇后命身边的姑姑过来问了。 董昭仪从那宫女手中接过那件披风,与姑姑低语了几句,那姑姑脸色一变,猛地抬头盯着阿蓁,道:“独孤小姐,请与我去皇太后跟前说话吧。” 阿荪本是与皇太后说着话,看到董昭仪与阿蓁一行人远远地走过来,心中便咯噔了一下,看向平南王,平南王也正好看着她,两人的神色一样凝重。 皇太后听得身边忽然寂静无声,不由得怔了一下问道:“怎不说话了?阿荪,哀家正想听你说的故事呢。” 阿荪轻声道:“母后,且一会再说。” 皇帝斜靠在椅子上,眯起的眼睛敛住眸中的光芒,看向阿蓁。 “皇上!”董昭仪把披风递给了旁边的宫嫔,上前便跪了下来,“臣妾有罪!” 皇帝神色有些不悦,“好好的,说什么有罪呢?看不看场合说话?” 皇帝这话,已经是很严重的谴责了,今日这样的场合,若不是着实不高兴,也不会说这样的重话。 董昭仪俯首磕头,沉声道:“皇太后令臣妾代为保管披风,臣妾方才与陈姐姐和李姐姐在那边说话,后见襄候领着金孙入宫,便过来热闹了一下,殊不知走回去之后,竟发现皇太后的披风被人剪破了。” 在场顿时鸦雀无声! 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略浮肿的眼底微微鼓了起来,像极了被拍在案板上等宰的鱼眼睛,眸中透着些怒火与冷光。 皇后也变了脸色,“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连当今皇太后的披风都敢剪?” 说罢,她又看着董昭仪,微愠道:“你也真是糊涂得要紧,jiāo托你的事情就那么简单,你也做不好。” “臣妾有罪,请皇后娘娘责罚!”董昭仪脸色也苍白无比,连磕了三个响头,“请皇太后责罚!” 皇帝一拍扶手,怒道:“查,马上查,看到底是谁敢如此胆大包天,今日是皇太后的寿辰,此等行为,便等同是诅咒,此等yīn毒手段,朕绝不姑息!” 董昭仪身边的宫女噗通地跪了下来,道:“回皇上的话,奴婢看见,是独孤家的七小姐剪的。” 那些游园的人,都纷纷回来了,上百双眼睛全部凝在阿蓁身上。 阿蓁脸色微微苍白,却没有做声。 皇帝凌厉的眸子钉在阿蓁脸上,口气冷冽,“是你?” 阿蓁还没回答,阿荪便急忙跪在地上为阿蓁分辨,“皇上,阿蓁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这样做的,请皇上查个分明。” 皇帝看向阿蓁,眸色有些清淡,“你怀着身孕,不要动辄就下跪,起来吧。” 阿荪着急地看平南王一眼,平南王上前,伸手拉起阿蓁,缓声道:“你莫要着急,有皇兄在这里,自会查个明白,不会叫人无端受冤的。” 董昭仪脸色有些不好了,“王爷这样说,是不是指本宫身边的人冤枉她了?” 董昭仪在宫中一向低调,为人虽说不算十分和善,但是也极少得罪人,她身边的人也是如此。 所以,董昭仪这样一问,倒叫人觉得她身边宫女说的是事实了,毕竟,她是亲眼看见,而不是妄自揣测。齐亲王神色平静地道:“昭仪莫要动气,本王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凡事还是调查清楚为好,据本王所知,独孤蓁是母后下旨传召入宫赏花的,一介民女,得这般赏识,必定感恩戴德,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情?” 那宫女道:“回王爷,她以为这披风是昭仪娘娘的,奴婢远远看到她剪,疾步过去的时候听到她说了一句话。” 皇帝冷冷地问道:“她说了什么?” 那宫女伏地道:“回皇上,奴婢因隔得远,只依稀听到她说什么叫你董昭仪与那毒妇jiāo好,至于她说的毒妇,奴婢不知道是谁。” 董昭仪啊了一声,眸色陡然冷厉起来,“你可听的真切?” “娘娘,旁的没听真切,可这一句还是很清晰的,奴婢听到她是咬牙切齿仿佛极为痛恨地说的。” 皇帝眸色淡淡地瞧了董昭仪一眼,“你可知道她说的毒妇是谁?” 董昭仪愧声道:“回皇上,若真如万儿所言,臣妾可以断定她确实是针对臣妾的,也以为剪的是臣妾的衣裳,是臣妾不好,竟连累了皇太后。” “朕问你,她口中的毒妇是谁?”皇帝冷冷地把声音抬高了一度,面容也越发冷峻起来。 董昭仪回答说:“若臣妾没有猜错,她口中的毒妇,便是臣妾儿时的好友梁氏,而梁氏正是她的嫡母,方才臣妾让她过去叙话,便是想问问她母亲如今可好,想不到,她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皇后眸色疑惑地问道:“那本宫便不明白了,既然昭仪你是她母亲的儿时好友,她又怎会如此痛恨你?还有,她口中的毒妇是她的母亲?她为何要这样称呼自己的母亲?” 董昭仪犹豫了一下,“这,这其中牵涉到一些他们府中的问题,臣妾也不好说。” 皇后哼了一声,“这件事情,因你而起,既然王爷要调查清楚,你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是非真假,自有定论。” 阿蓁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直都没有说话,神色也没有任何的变化,虽然知道入宫不太平,但是想不到竟是由董昭仪首先发难。 只是再怎么,她入宫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相信,这只是开始而已。 她抬头,看到冷君阳从梅花树那边走过来,枝桠影子斑驳地投在他的脸上,眼底有yīn晴未灭的光芒。 他走到皇太后身旁,便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阿蓁看到他的左手有一个动作,一个指挥的动作。 然后,人群中,有人悄然退了出去。 在一群衣衫华贵的人中央,阿蓁茕茕孑立,一身衣衫,被风chuī得猎猎作响,宽大的袖子鼓了风,越发的盈了起来。 她看向皇太后,皇太后的神色显得特别的平静,头微侧,仿佛是等着董昭仪开口说话。 一道清冷的嗓音,忽然响起,“哟,有热闹看啊?” 这声音熟悉得很,阿蓁不需要回头,也知道是那位桃花王爷冷逍阳。果然,阿蓁眼角余光看到一抹红色,他依旧是一袭红色的衣裳。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冷逍阳 这一身红色,和他往日穿的略有不同,眼色红得近乎妖异恐怖,绣着四条五爪金龙,可见应该是他的朝服。 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在衣裳上绣四条五爪金龙的王爷,皇帝在见到他的时候,紧绷的脸色和缓了许多,眉眼也柔和了起来。 “孙儿给皇祖母磕头,愿皇祖母千秋万世,凤体安康!”他径直上前,跪下磕头。 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瞧你这孩子,什么千秋万代啊?别把你混江湖那一套拿来糊弄哀家,快起来,过来让哀家瞧瞧。” 她的瞧瞧,自然就是伸手摸摸,她略带苍老的手抚摸过冷逍遥的眉眼鼻子,一张笑脸却忽然地凝了起来,让在场的人也为之紧张。 “瘦了,吃不饱吗?”皇太后不高兴地道。 冷逍阳吊儿郎当地道:“现在流行瘦啊,最好是瘦到形销骨立,楚楚可怜,这样皇祖母才会心疼孙儿,给孙儿多多的赏赐呢。” 皇太后笑着打了他一下,“净胡说八道,嘴巴就不能说几句正经儿的话么?” “好,孙儿便说几句正经的话!”他嘴唇一勾,便跪在了皇帝面前,正儿八经地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也没了辙,慈爱地看着冷逍阳,“起来吧,许久都没见你入宫了,去哪里胡混了?”冷逍阳继续正儿八经地道:“回父皇的话,听闻扬州城来了许多才女,儿臣自恃读过千字文,认得百来个字,也算是当世闻名的才子,便想着去扬州会一会才女,殊不知,第一个回合便被人家赶了出来,说 儿臣目不识丁,分明是个làngdàng子,却要充是才子,儿臣羞愧起来,趁着皇祖母寿辰在即,连忙赶回京城,想找太傅大人好好研究学问。” 分明是搞笑的话,他却一本正经的表情去说,便更加增添了幽默喜剧的效果,引得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而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他的搞笑而和谐了许多,皇帝听了他的话,也不禁笑了,对身边的沈路道:“老东西,你听,他分明说的都是浑话,可听起来仿佛是真的一样,你且监督着,看他是不是要跟太傅研 究学问。” 沈路站在皇帝身后,把手肘内的拂尘甩了一下,笑着说:“皇上,殿下是一言九鼎之人,说了定必会做到。” 上官太傅从人群中走出来,笑着说:“殿下若要跟臣学学问,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可不能像上次那样中途逃了去,一年不回啊。” 冷逍阳十分懊恼地道:“必须要学,丢什么都不能丢了面子,本王还得要去扬州报仇的。” 皇帝笑得极为高兴,亲贵大臣和家眷们见皇帝笑了,也都跟着笑起来,只是很多人心中都诧异,这四殿下分明说去扬州找姑娘的,为何皇上却连半点责罚之情都没有,相反,还这么的高兴? 阿蓁也是诧异的,她留意到,自从冷逍阳来了之后,皇帝的笑容便不曾收敛过,这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并无半点虚假。 他是真的很宠爱冷逍阳,宠爱到什么程度,只怕连他自己都不敢去衡量。 阿蓁留意到冷君阳一直看着冷逍阳,但是,冷逍阳却连眼角都没扫他一眼,疏冷的隔阂透过空气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阿蓁不知道旁人有没有发现,但是她留意到了。 冷逍阳对着皇后拱手行礼,然后带着几分不正经的调笑道:“母后,貌似皮肤又好了些,儿臣回头要去问问尚仪阁的珍珠粉是不是都被母后宫中取了去才是。” 皇后笑得打跌,“没个正经,胡说八道!” 阿蓁眸光微微一抬,看到皇后纵然脸上每一道细纹都在笑,可这种笑,却带着几不可见的僵硬。 “哟!”冷逍阳奇异地看着昭贵妃,“这位美人儿,有些面熟啊,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呢?”昭贵妃脸色一红,虽说已经习惯了冷逍阳的不正经,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朝贵妃被这样调戏,心里多少有些不悦,只是皇上对这làngdàng子宠爱得要紧,皇上都不介意,自己若介意便显得小气了些,遂 也笑着说:“到底本宫的脸没有皇后娘娘的脸好看,这么多年了,你也竟没能记住本宫的脸。” 冷逍阳却正经地摆摆手,“非也,非也,是贵妃娘娘又美出了一个新高度啊。” 昭贵妃笑了笑,“那本宫便当殿下在赞赏本宫了。” 冷逍阳仿佛这才留意到阿蓁,他望着阿蓁许久,忽然道:“这个女子,我认识啊,对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仿佛听到有惊天秘密听,昭仪娘娘,快说说,我可喜欢听故事了。” 他仿佛压根忘记是他的到来才打断人家正在进行的好事,董昭仪微微福了身,“殿下,此事关系到皇太后,不能马虎,还请殿下细听。” 冷逍阳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身子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摊,双脚jiāo叉,众人瞧见他这副模样,都不禁叹息,外间传他性情不羁放dàng,没半点皇家王爷的威仪,可见是真实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放在了董昭仪与阿蓁身上,只是刚才被冷逍阳这样插科打诨,气氛不如方才凝重了,连皇帝眸子里的愤怒都消减了不少。董昭仪便开始说了,“皇上,事情是这样的,臣妾与独孤蓁的嫡母梁氏自小一起长大,她的娘家与臣妾娘家只一墙之隔,所以,几乎每日她都会过来找臣妾玩耍,算是臣妾的闺中密友。只是自从臣妾入宫, 她嫁人之后,我们便鲜少见面,倒是偶尔有书信往来,所以,才知晓了她的事情。她在臣妾入宫第二年便嫁给了京中商人独孤平,怀孕之时,独孤平便娶了平妻萧灵儿,萧灵儿是独孤蓁的生母,独孤平很是喜欢萧灵儿,几乎是宠入了心窝,只可惜,这位萧灵儿生性风流,独孤平常年在 外经商,她不甘独守空,竟与府中小厮私通,被梁氏抓jian在chuáng,萧灵儿自觉没脸见人,竟自裁了,留下了幼女独孤蓁,萧灵儿自裁之前,对独孤蓁说是梁氏bī死了她,因此便种下了仇恨。独孤蓁自小是梁氏抚养长大的,但是这并不能抹去她对梁氏的仇视,因着到底不是亲生,梁氏也怕被外人说她nüè待,所以,事事都以她为先,姐妹之间,也处处相让,便越发宠得她骄横跋扈,心肠歹毒,在府中事事与梁氏作对,此事独孤家附近的人都知道,那一带,便无人说她的好。这一次入宫,许是知道臣妾与梁氏的jiāo好,遂便把对梁氏的恨意都发泄在本宫身上,她自然不能对臣妾怎么样,所以便只 剪了那件披风,以为那披风是臣妾的。” 董昭仪的话一出,在场的人哗然,纷纷看向阿蓁,其中鄙夷轻视的目光不在少数。可以想象,一个伤风败俗的女人生出来的女儿,在府中又是这般歹毒心肠,都说养母比生母大,可她竟处处与养母作对,不念半点养育恩情,此等不仁不孝之人,会做出这种剪披风泄愤的事情,又有什么 奇怪? 众人看向独孤蓁的眼光,除了鄙视之外,又多了一份可怜。毕竟,一个人再可恶,到了将死的时候,人们都吝啬送上一丝同情可怜的,毕竟,她害的人不是自己。当今皇帝一向推行仁孝,如今董昭仪在他面前揭露了此等不孝不仁不义的事情,他若不严办,便是违背他的宗旨,加上独孤蓁确实在皇太后寿辰这日剪破了皇太后的披风,这本身已经是死罪了,甚至,祸 连家人也有可能,不过,董昭仪陈述那一番前因后果,倒是可以为独孤家开脱,想来株连是不会,可独孤蓁大概就难逃一劫了。 果然,皇帝听得此言,眸中泛起了愤怒,众人等待他开口之际,那一直懒洋洋地听着董昭仪说的冷逍阳却忽然道:“咦?不对,不对!” 董昭仪脸色微微一变,眸色几乎有些怨恨地看向冷逍阳,刚才是他来了打断了自己的计划,如今好不容易顺利进行,他又要打岔?坏自己的好事么? “什么不对?”皇帝看向冷逍阳,温和地道:“莫非你要为此等大逆不道心肠歹毒的女子说情么?可不许胡闹,不说其他,单说她今日剪了你皇祖母的披风,便是大不敬之罪。” 阿荪身子一动,便要上前为阿蓁辩白,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阿蓁在独孤家受尽了屈rǔ,比下人都不如,怎地就心肠歹毒,骄横跋扈了? 只是她刚一动,平南王便拉着她,轻轻地摇头,瞧了冷逍阳一眼。 夫妻心灵相通,平南王只瞧冷逍阳一眼,阿荪便明白过来了,有些话,冷逍阳说比他们说要好上百倍。 冷逍阳懒洋洋地道:“在皇祖母的寿辰犯下此等歹毒诅咒之事,自然是杀十次脑袋都不够的,儿臣也心疼皇祖母,自然不愿意有人在皇祖母的寿辰宴上胡作非为,挟私报复并因此伤害了皇祖母。”董昭仪听得此言,心中一松,下意识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披风案 只是,当她暗自庆幸的时候,却又听得冷逍阳道:“儿臣方才说董昭仪说得不对,是说那萧灵儿与梁氏的事情,董昭仪说得不对。” 董昭仪心中一紧,脸色有些凛然,“本宫不明白殿下的意思,有什么不对?”冷逍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萧灵儿并没有私通小厮,背夫偷汉,这一切都是梁氏因为嫉妒而陷害她的,至于独孤蓁在独孤府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倒是听说过,独孤平与梁氏当她是下人看待,府中最重最累 的活儿都要她去做,这事儿只要随便去问一下周边的人家便知道,当然,不用这么麻烦的话,瞧瞧她的手吧。” 说罢,他伸手,随便点了一下,正好指着chūn意,“去,检查一下她的手。” chūn意应道:“是,四殿下!” chūn意是御前伺候的宫女,深得皇帝看重,在后宫也颇得名望,她上前检查,是再公正不过了。 chūn意走上前去,“独孤小姐,烦请伸出手来。” 阿蓁伸出双手,chūn意握住,掌心贴掌心,阿蓁清晰地感受到她手中有油脂细滑的触感,一阵茶籽油的香味若有若无地传来。 chūn意微怔,翻开她的双手仔细检阅了一下,有些诧异地道:“这模样长得这般jīng致,怎双手粗糙得跟常年做苦工的手一样?即便在宫里的厨娘也未必有这样粗糙的手啊。” 亲贵大臣们脸有诧异之色,有几个八卦夫人还凑上前瞧了一眼,果真见阿蓁的手心起了茧子,茧子泛着huáng色,皮质粗糙,手背有些小伤痕,密密麻麻的,在太阳底下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哪里是富贵人家小姐的手?这分明就是常年做苦工的手!” “对啊,我身边丫鬟的手也没这么粗糙啊。” 几位夫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在场的人听了,不禁都怀疑董昭仪的话。 董昭仪脸色微白,却依旧神定气闲地道:“除了做苦工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导致手部粗糙,例如,她不是懂得些医理么?采药或者研制药的时候,被药物浸泡双手,也会导致手部粗糙的。” 院判平天铭听得此言,上前道:“娘娘此言差矣,如今不比以前,在皇上新政之下,医药署惠民署都有便宜的药出售,无需要上山采药,所以,即便是民间一个年迈的大夫,也不至于手心会起茧子。”董昭仪看着平天铭,平静地道:“手心起茧子,代表了什么呢?即便她在府中果真是地位低微,也不能推翻她与梁氏不和甚至痛恨梁氏的事实,也不能改变她因痛恨梁氏而迁怒于本宫,进而错误判断错剪了 皇太后的披风。”她顿了一下,眸光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人,“又或者说,其实恰巧因为她在府中遭遇了不公平的对待,所以才导致了她如此偏激,或许她的处境是让人同情的,可她今日在皇太后寿辰上做出这样的事情,到底 是大逆不道之事。” 然后,她的眸光落在冷逍阳脸上,“殿下,你说是不是?” 冷逍阳耸耸肩,“那当然,到底是大不敬之罪,若果真的是她做的,杀头也不为过,我从不反对这点,只是昭仪刚说她在府中如何得宠,如何骄横,这不是事实,我便要指出来。” 皇后侧头想了一下,“逍阳,你是如何知道她在府中的情况?莫非你以前认识她?” 皇后也提醒了在场的人,是啊,这到底只是一个民间家庭内的事情,他又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呢?莫非两人早认识?殿下此番是为她开脱么? 皇帝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冷逍阳,“是啊,你又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冷逍阳笑了笑,眸光微微一抬,“此事说来也巧,儿臣在月前无所事事,便到了醉月楼那边闲逛一下,便刚好碰到一桩有趣的事儿。” “醉月楼是什么地方?”皇后怔了一下,问道。 冷逍阳神秘地笑了笑,“母后,这个地方,可好玩了,可以喝酒,吟诗,作画,唱曲,而且还有美人儿相伴!” 皇后陡然明白过来,脸色一红,嗔怪地道:“没个正经,你去那些地方做什么啊?”冷逍阳嘴角的笑意越发加深了,正儿八经地道:“回母后的话,儿臣去醉月楼,一则,是为了做学问,方才儿臣也说了,那地方是可以吟诗作画对对子的,不少才子都爱往那地方凑。二则呢,普天之下莫非 王土,儿臣是皇家中人,自然要替父皇视察民间疾苦,醉月楼的存在是合法的,儿臣偶尔去视察一下,也尽了皇家子弟的本分了。” 众人听得此言,真不知道是好笑呢还是好笑呢,他还好意思把皇家的身份抬出来逛青楼,这要放在任何一个皇子王爷身上,只怕皇上脸色都要变了。 可皇上却依旧蕴含一抹浅淡的笑容,望着冷逍阳。 皇后脸色微僵,“那不知道,你那天遇见了什么事情呢?” 冷逍阳看向独孤蓁,“我看到她出现在青楼里。”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一个良家女子,大家闺秀,怎会出现在青楼里?那敢情方才董昭仪说的都是事实啊,萧灵儿这个伤风败俗的女人生出来的女儿不见得有多正经。 董昭仪眸光一抬,有些得色,“哦?殿下没有认错人么?” “昭仪是信不过我的眼睛还是信不过我说的话啊?我可字字真言,有道是,làngdàng子不打诳语……” 董昭仪见他马上又要东拉西扯一大堆,连忙打断他的话,“不是,本宫怎会不信殿下呢?殿下尽管说就是了。”冷逍阳继续道:“当时我也是刚好去到醉月楼,便见两个黑衣人挟持着她到醉月楼的后院,本王自恃学过几天功夫,又有行侠仗义的心,认定了有绑架勒索或者是bī良为娼的事情发生,心里十分兴奋,便想学那些侠客行侠仗义一下,也好扬我皇家声威,果然是被我猜中了,我偷听到那两个黑衣人是受梁氏所收买,挟持了独孤蓁卖予老鸨,我暗中观察了许久,竟发现那独孤蓁竟临危不惧,自己逃脱了不说,还顺带把一同被关押的少女救了出来,只是在逃走的时候,被guī奴发现,在即将要被抓回去的时候,一位少年英俊的侠客从天而降,打退了guī奴,那位少年侠客还一把火少了醉月楼前厅,算是为百姓除了 害。”董昭仪听得脸色发青,眸光微冷,却依旧温和地微笑说:“殿下真爱说笑,这故事说得极好,只是,未免有些荒诞,一个弱女子,被挟持到了那种地方,自己逃跑已经是十分艰难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了,又怎 能救其余被关押的少女?不过,作为故事听听,也确实大快人心。”冷逍遥便有些不高兴了,“敢情昭仪是不信我的啊?那方才便不要说信了,这事儿也不是故事,那些被抓到青楼而后又被独孤蓁救走的少女,名单都在衙门里,是我劝服了她们去指证醉月楼,昭仪若不信,可命人传召她们问个仔细明白,当然,我也从中得利了,醉月楼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低价购买了醉月楼,把醉月楼改为醉月楼诗社,如今,醉月楼已经是我的产业,这一点,也登记备案了,昭仪也可以去 查。” “皇上!”襄候出列道:“醉月楼的事情,臣也听说了,确实是有这样的事情。” 皇帝的脸色渐渐地冷了起来,淡淡地瞧了董昭仪一眼,“可见,你的那位闺中密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董昭仪脸色微白,“是臣妾识人不清,误信了梁氏的话,以为独孤蓁在府中果真是骄横跋扈,想不到,竟遭受了这样的对待,若是这样的话,还请皇上对她从轻发落,毕竟,她是长期遭受了nüè待才会产生心 理偏差,又误以为那披风是臣妾的,才会这样妄为,还请皇上念她年幼无知,又长期受欺压,只稍稍处罚一下便是。”阿蓁心底冷笑一声,到底,看似求情的话,却是处处督促皇帝处置她,如何从轻发落呢?方才听他们说的话,瞧了这么多人的神色,阿蓁也知道在皇太后寿辰剪了她的衣裳,此乃杀头大罪,即便从轻发落 ,也不会轻到哪里去。 果然,皇帝冷冷地道:“这一桩归一桩,她犯了大忌讳,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皇帝眸光冰冷地看向阿蓁,“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阿蓁是当事人,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人听过她说话,如今,皇帝的诘问,才算是给了阿蓁一个说话的机会。 阿蓁依旧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道:“回皇上,民女没有做过。” 众人又是一愣,方才说了一大堆,大家都认为她已经向董昭仪承认了这个罪行,否则,也不会牵扯这么多前因后果出来,她这样一否认,大家仿佛才想起,原来此事还没调查。 只是,许多人心底都在暗自诧异,此女的出身在诸多亲贵大臣面前,显得十分低微,但是从此事发生到现在,她似乎一直就是这样不卑不亢地站着,不得不让人佩服她的冷静和胆识。“皇上,是她做的,奴婢亲眼所见,绝无虚假!”董昭仪身边的宫女连忙磕头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真相 阿蓁上前一步,道:“皇上,能否容民女问她几句?” 皇帝眸子眯起,敛住眼底的jīng光,他研判着阿蓁脸上的神色,此女年轻得很,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却有如此淡定的姿态,可见勇气可嘉,是个好料子。 “准!”皇帝淡淡地道。 阿蓁拱手谢过,走到跪在地上那宫女身边,缓缓地蹲下身子,托起她的下巴,定了定,“你说,亲眼看见我剪了那件披风,是吗?” 那宫女抬起头,一口咬定,“没错,我亲眼看见。” 阿蓁问道:“好,你告诉皇上,我是如何剪的,又是何时剪的。” 皇帝看着那宫女,道:“你只管如实说来。”宫女推开阿蓁的手,对着皇帝磕了一个头,道:“皇上容禀,方才昭仪娘娘在亭子问她关于她母亲的事情,她便不高兴了,出言顶撞了娘娘两句,娘娘念着她母亲的情分上,也没有责怪于她,刚好襄候来了,娘娘便过去打招呼,奴婢本是跟着过来的,但是想着皇太后的披风还在亭子中,怕风chuī落地染了灰尘便又走了回头,这刚下了桥,便见她拿起石桌上的剪刀,正在剪些什么东西,奴婢走近一看,她竟然在剪皇太后的披风,而且还发恨地说着怨毒的话,奴婢急忙上前抢回,与她争执了两句,她还说不就是一件披风么?她赔就是了,奴婢还来不及说这披风是谁的,昭仪娘娘便回来了,后面的事情,皇上也 知道了。” 阿蓁冷冷地道:“换言之,我是一手拿剪刀,一手拿披风,是吗?” 宫女笃定点头,“没错,正是这样!” 董昭仪把披风打开,在皇帝与亲贵大臣们面前扬开,huáng色暗纹金线错绣凤凰绸缎披风后背便剪了三刀,一只飞翔的凤凰,生生地断了脑袋,在场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这,这真是大不敬之罪啊!阿蓁看向皇帝,徐徐道:“皇上,民女入宫之前,也知道自己双手粗糙,并且因入秋指甲边沿的肉有爆裂,是以今日起了个大早,到家中附近的温泉浸泡了一下双手,再以菜籽油涂抹,以收滋润之效,因温泉水有浓郁的硫磺味道,所以,但凡民女双手碰过的东西,势必会留下硫磺味,而且菜籽油油腻十分,油脂是不轻易被皮肤吸收的,必定会残留在手上,若民女碰过的东西,也会有油脂,皇上若不信,可 以一盆清水,让chūn意姑姑濯洗双手,水上也定会飘起一层油脂,而且,chūn意姑姑手中,也定会留下硫磺的味道,皇上也可以命人去闻一闻。” 董昭仪的心一缩,看着皇帝招了一下手示意沈路过去,chūn意摊开手,让沈路闻了一下,沈路点点头,又命人取来几盆清水,摆放在御前的桌子上。 三盆清水摆开,沈路先是上前闻了一下阿蓁的双手,然后,道:“独孤小姐请上前洗手!” 阿蓁上前,在第一个水盆中浸下双手,果真便见水面上泛起油脂,虽然只是薄薄一层,可清晰可见的。 有几位大人也上前看了一下,都点点头,“确实是有的。” 然后,便是chūn意洗手,chūn意洗的那水中,一样有薄薄的油脂,但是比较少。 再然后,沈路把披风细细地闻了一下,然后放在水中浸泡,不曾见有一丁点油泛起,沈路取出披风,然后再闻剪刀再以剪刀沉于水中,同样,也不曾有油浮面。沈路命人撤下水,禀报皇帝:“回皇上,独孤小姐和chūn意的双手,都有硫磺味道,而两人濯手的水中,都有油迹浮起,只是,chūn意的教独孤小姐的要轻一些少一些。至于皇太后的凤袍披风与剪刀,都不曾发 现硫磺的气味和油迹,可见,独孤小姐应该是没有碰过这两样东西。”董昭仪脸色惨白,惊慌不定地看着皇帝那张越发冷凝的脸,她扭了一下手中的绢巾,道:“皇上,若就此推断她没有做过,只怕过于草率,毕竟,这都是有人眼前所见的,而且,她也可以在剪完披风之后, 再以菜籽油涂抹双手或者……” 皇帝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或者再从何处弄点硫磺涂抹与双手上,是不是?她一直都在你眼皮底下,这里又是皇宫,她从何处得来菜籽油与硫磺?” 董昭仪语塞,脑子里忽然想起方才chūn意前来检查独孤蓁的双手,会不会是chūn意? 她冲口而出,“她得不到,可有人得到,方才chūn意碰过她双手,可以说chūn意从她双手中沾染了硫磺与菜籽油,可也可以说是她从chūn意手中沾染了硫磺和菜籽油啊,这其中只怕调查一番,便可明白!” 皇后微微摇头,这董昭仪是疯了吗?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chūn意是谁的人啊?她指责chūn意,不就是等同指责皇上么?只怕这一次,龙颜震怒是少不了了。果然,皇帝听了董昭仪的话,冷冷一笑,“是啊,是chūn意沾染给她的,只是,chūn意奉谁的命令这样做呢?chūn意是朕的人,自当是受朕驱使了,昭仪是不是这个意思啊?然后是不是说独孤蓁剪破了母后的衣裳 ,也是朕授意的?” 董昭仪吓得脸色陡然变得雪白,她连忙跪下磕头,“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难保chūn意会被人蒙骗……” chūn意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昭仪娘娘说话还是谨慎些好,奴婢只忠于皇上一人,也只听命于皇上一人,若昭仪娘娘执意怀疑奴婢,奴婢愿意以死明志!” 董昭仪抬起头,盯着chūn意好一会儿,chūn意的眸光坦dàngdàng,哪里有半分心虚?“够了!”皇帝忽然厉声道:“看来,如今证据已经很明显,独孤蓁没有拿过剪刀,也没有拿起过披风,你不信证据依旧一口咬定是她做的,实在很让人怀疑,是独孤蓁在因梁氏对你泄愤还是你因梁氏的影响 而迁怒与她!” 董昭仪吓得瑟瑟发抖,“不,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怎会迁怒于她?”明亲王上前道:“皇上,臣弟也相信应该不是这位独孤小姐做的,试想一个民女,得赏识入宫,必定是战战兢兢,臣弟方才在寮庭那边,因着她长相貌美,便多加留意了几分,发现她不敢说话,不敢乱走动,只乖乖地跟着平南王妃,后游园的时候,也守着规矩看jú花,也不敢随便与人搭话,后昭仪命人宣她去,她便惶恐地过去了,自然,最后发生了什么事,臣弟不知道,可从这三盆水的证据和她之前的种 种表现乃至对常理最基本的推测可以得出,不该是她做的。” 皇帝微微点头,“嗯,你言之有理,只是,眼睛少点盯着女人,有空帮着盯着朝中大事!” 明亲王潇洒一笑,“这就难为臣弟了,臣弟一向是以逍阳为榜样的。” 皇帝哼了一声,“不如说你带坏了逍阳,去去去,瞧见你就一肚子的火!” 明亲王却也不以为意,摸摸鼻子就退了下去! 禁军统领huáng栋柱上前道:“皇上,不如臣去问问巡逻的侍卫,今日臣布防的时候,多派了人手,想来有人会看见亭子里的情况。” “去吧!”皇帝道。huáng栋柱转身出去,过了片刻领着两名禁卫军过来,两人跪在地上,道:“回皇上,方才臣等巡逻的时候,因有三位娘娘在亭子中,臣等基于安全考虑,确实有盯着亭子里的情况,从独孤小姐进亭子到被带走 ,没有碰过披风和剪刀,她一直站着,连位置都没有移动过。” 皇帝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眸光严厉地盯着董昭仪,声音不紧不慢地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董昭仪冷汗直流,“这,这臣妾也不知道,臣妾回到亭子,是小静……是她说披风是独孤蓁剪的!” 那宫女小静瘫软在地,一张脸惨白,然后,陡然跪直了身子,如捣蒜般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剪破披风的人,到底是谁?”皇帝声音一变,冷如寒潭深水,直刺小静。 小静全身颤抖,回头看了看董昭仪,董昭仪眸色冷凝,死死地盯着她。 小静沉默了一下,长长地磕头在地,声音死寂,“是奴婢!” 皇帝一拍椅子扶手,bào怒道:“招认了是吧?是谁授意你这样做?” 小静抬头,哆嗦了一下嘴唇,却半句也说不出来,脸色惨白得跟深夜墓地里的女鬼。 “好了!” 从一开始便没有说过话的皇太后忽然出声,声音平静地道:“今日是哀家的寿辰,难得诸位皇公大臣入宫为哀家贺寿,不愉快的事情便先丢一边去。” 她的脸准确地对着皇后,“皇后,今日出现疏漏,到底是你的责任,回头你好好调查一下,独孤蓁是哀家请来的客人,若她真的犯事,哀家不会徇私,可若她没有做过,哀家也不希望她蒙受不白之冤!” 皇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冷冷地瞪了董昭仪一眼,当着这么多亲贵大臣的面,皇太后这般指责她,令她颜面无存,一切都起因,就是因为她。 她站起来,脸上是惶恐的表情,“是,臣妾定会调查清楚,还独孤七小姐一个清白。”皇后这一瞥,让董昭仪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心底说不出的寒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洗冤 皇太后微微一笑,“好了,不过是小插曲,大家便当做是看了一场戏了,哀家也想闻闻花香,逍阳,你何在啊?陪皇祖母出去溜达一圈去。” 冷逍阳站起来,伸出手躬身道:“这位美人儿,不知道是否赏面,陪在下出去赏赏花,喝喝茶?” 皇太后端正了神色,道:“见公子如此盛情,怎好拒绝?”她的手准确无误地放在冷逍阳的手心上,冷逍阳一拉,便缠着她的手臂,祖孙两人走了出去。 刚走了一步,冷逍阳忽然回头,“父皇,能走吗?一同出去走一圈!” 皇帝本不想出去,但是难得儿子邀请,他便微笑道:“也好,难得今日这么高兴,一同出去走走。” 沈路和chūn意连忙扶起他,他不悦地道:“都放手,朕自己走!” 神医果然是厉害的,不过是调理了数日,皇帝的身体竟已经大好,虽说有些虚弱,可脚步到底稳健了。 昭贵妃自然是要跟着皇帝去的,刚才的热闹看得她心情愉悦,这会儿出去,自然也是chūn风满面的。琪亲王也一直没有说过话,他见皇帝也出去游园,自然是要跟着去的,但是当他跟着大队伍走了庭阁,经过阿蓁身边的时候,忽地附在阿蓁的耳边,轻声道:“好样的,冷君阳护着你,本王是知道的,可那 làngdàng子一向淡薄,想不到竟然肯为你说话,你真的一点都不简单,独孤七小姐!” “皇弟想跟七小姐说什么呢?”冷君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森冷的意味。 琪亲王抬起头,慡朗一笑,“太子哥哥不要紧张,我不过是赞她今日……打扮得十分好看罢了!” 说罢,笑着与几位世家公子走了出去。 冷君阳看着阿蓁,一贯冰冷的唇瓣弧度添了些温暖,“你没事吧?” 阿蓁摇摇头,“谢谢!” 她不是瞎子,看得出huáng统领叫来的禁卫军是他授意的。 冷君阳眸光看向她身后,远远地越过去,问道:“走走?” 阿蓁觉得他这样明目张胆地邀请同行,莫非便不怕皇帝起疑么?但是,当她看到阿荪与平南王也一同走过来的时候,便微微点头,“好!” 皇后留下处理披风事件,她心里憋得厉害,嬷嬷上前问了她,她冷冷地道:“先带回去,今日还处理什么?不见老祖宗都生气了么?带回去带回去!” 董昭仪脸色惨白,福身道:“臣妾先告退!” “你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皇后摇摇头,“回去反省吧,这事儿皇上不会善罢甘休,你自己琢磨琢磨怎么处理吧!” 董昭仪很快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咬了咬牙,轻声道:“臣妾明白!” 小静听得此言,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她明白,今日这事儿在皇上面前闹起来的,就算她把董昭仪供出来,她也是难保性命,甚至还有可能祸连家人,若自己一力承当,兴许,还能得昭仪的恩恤,保住一家老小。 想到这里,她磕头道:“皇后娘娘,是奴婢与独孤蓁结怨在先,剪破了皇太后的披风嫁祸给她的,与昭仪娘娘无关!” 董昭仪松了一口气,皇后的话,其实就是让她jiāo一人出来,这人,也只能是小静。 她如今自己把罪名揽在了身上,也让自己省事了。 皇后眸色一冷,也没有继续再问,下令道:“把她关入bào室,明日再处置!” 小静全身瘫软,就这样处死还好些,入了bào室,只怕死前还要脱一层皮了。 阿蓁与冷君阳和平南王夫妇跟着人群缓缓地行走,阿荪抚着胸口道:“方才可真是吓死我了,没想到这董昭仪还整这一出啊,我是万万都没提防过她的。” 阿蓁淡淡地笑:“正如她所言,她与梁氏是好友,这一次,入宫参加赏jú宴的是梁氏所出的两个女儿,我平白无故占了便宜,总要付出些什么的。” 阿荪看着她,“难为你还笑得出,你可知道,一旦入罪,便是杀头大罪!幸好逍阳出来为你说话,否则任你如何辩驳,只怕皇上与诸位亲贵大臣都便会相信你。” 一身黑色亲王四爪真龙朝服的冷君阳瞧了阿蓁一眼,“你与逍阳认识多久了?” “七夕的时候认识的,也是我被抓到醉月楼那一次。”阿蓁回答说。 冷君阳若有所思地道:“他从不帮人,更不会管后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一次他为你破例……” 冷君阳很快止住了话,但是阿蓁猜到他要说什么,她笑了笑,“其实算不得是为我出头,我对他,有利用价值而已。” “哦?” “他希望我为皇上治病。”阿蓁道。 冷君阳淡淡地笑了,“你觉得他很爱重父皇么?错了,那只是面子上的,若真的对父皇有心,他不会在父皇病重昏迷的时候,也不回来瞧一眼。” 阿蓁摇摇头,“我没有看错,他不回来,是知道皇上还不会出事。”冷逍阳确实对皇上有些敷衍,甚至方才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做给人家看的,可阿蓁看得出,他其实很爱皇帝,私下一直对皇帝冷淡,唯有在人前,可以名正言顺地“做戏”对皇上好,因为,这一切其实是发 自内心的。 “他知道?”冷君阳不解地看着她。 阿蓁微微一笑,“以皇上对他的宠爱,再以他这般的性子,他有必要演戏吗?所以说,他所谓的演戏,只是给自己一个借口对皇上好。” 平南王赞赏地道:“阿蓁说得对。” 他搭着冷君阳的肩膀,道:“阿阳,或许,你已经放弃跟他沟通了,所以并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冷君阳苦笑,“是我放弃和他沟通么?是他不愿意亲近我,他一直记恨着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他至今未能释怀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你也不要怪他,打死不离亲兄弟。”阿荪搭腔道。 阿蓁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可以听出当年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了冷逍阳与冷君阳两兄弟反目,至于有没有成仇,便不知道了。 阿蓁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冷君阳,“chūn意是皇上身边的人,为何会愿意配合殿下?” 平南王代为回答,“因为,chūn意是真的忠于皇上,她知道,那所谓的神医不可能治好皇上,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但是,”阿荪不明白地问道:“皇上现在看起来好很多了,证明那神医确实是有点本事的。”平南王道:“不,chūn意与沈路是伺候皇兄的,那李元子的治疗方式,他们二人想必是最清楚的,所以,我私下旁敲侧击过,两人都表示十分担心,却没说其中原因,我当日也委婉地跟两人说过阿蓁的医术, 所以,今日阿阳只那么一说,chūn意与沈路便愿意帮忙了。” 阿荪有些胆战心惊,“天啊,若两人不愿意帮忙,反而把阿阳你拜托之事告知皇上,那事情可就真的不可收拾了。”冷君阳微微抬头,侧脸有坚毅的弧度,眸珠漆黑如墨,淡淡地道:“不会,即便两人不帮,也不会说,因为,阿蓁是皇祖母请入宫的,他们二人最懂得皇祖母与父皇的心思,虽然皇祖母方才没说过一句话, 但是,若到要紧管关头,她定必会护着阿蓁,可若那时候父皇下旨处置阿蓁的话,皇祖母发话,便与父皇的旨意起冲突,他们二人又怎会容许这个情况发生?权衡之下,便只能是帮我了。” 阿荪想了一下,道:“话是这样说,但是我总觉得冒险,你可知道万一有什么闪失,皇上会怎么看你?你这个东宫太子已经不受宠,若再出点什么事请,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冷君阳神情淡漠,眼底有浓浓的失落。 阿蓁心里有些感动,至少,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救她,总之,若不是他让chūn意在她的手中染了菜籽油和硫磺,只怕,她跳进huáng河也洗不清。 阿蓁其实想问,她在冷苏殿的时候,一直不见他们二人入宫,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她转念一想,若他们愿意说,早便说与她听了,何必问?阿荪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便转移了话题,有些可惜,“今日本来想着这么多年轻才俊在这里,你又才貌出众,若能从中挑选一良人,也是好事一桩,至少可以脱离独孤家那个地狱了。经董昭仪这么一闹,这 事儿彻底huáng了。” 阿蓁今日本来也是世家子弟的目标,可如今,因着家世曝光,之前倾慕她美貌的人都裹足不前,她反而落得清静。 也是啊,这些皇公贵族亲贵大臣们,最看重的便是出身,虽然说萧灵儿是被梁氏诬陷,可到底有了个失节的名声在外,谁都不愿意赶这趟浑水。 阿蓁笑着说:“姻缘的事情,是最不能qiáng求的,再说了,就算今日董昭仪不闹,我的出身确实是摆在那里,就算引得人家注意,日后知道也定必嫌弃,又何必呢?” 阿荪叹息一声,“也是啊!” 不过她又说:“不过,你放心啊,总有不拘世俗眼光的人,那些人若目光短浅,只看出身,损失的是他们。”阿蓁笑笑,没有说话。 第一百四十五章 bī上梁山 冷君阳与平南王对这种儿女之事不太感兴趣,也没有接话。 jú花很美,四处飘香,但是四人并无心思赏花,仿佛都各自有盘算。 阿荪并不能走太久,一会儿便由平南王陪同回庭阁休息了。 阿蓁与冷君阳依旧跟着大部队走着,因着皇太后在前面,皇上又陪同在侧,大家的注意力和焦点自然就在两位天家贵人身上。 留意到冷君阳与阿蓁的,唯有那些带着羡慕嫉妒恨眼光穿着华贵衣裳的世家少女。 阿蓁想起阿荪的妹妹,那位紫衣郡主,所幸今日没见她,她是最怕这种骄横的少女。 “相信很快,父皇便会传召你入宫为皇祖母治疗眼疾。”冷君阳忽然道。 阿蓁微怔,“为何?” 皇帝会愿意这样做么?他不见得是真心希望皇太后复明,否则也不至于要下毒。 如果是由他下旨传自己入宫,便意味着,他不得不这样做。 是什么原因迫使他不得不这样做呢? 阿蓁看向冷君阳,终究还是问了,“你做了什么?” 冷君阳嘴角勾起一抹凉如水的笑容,这笑容看在阿蓁眼里,显得特别的悲凉,“有人跟他说,我联系了唐门!” “唐门?”阿蓁不懂。 “唐门是天下用毒最厉害的门派,毒王也是唐门弃徒。”冷君阳解释道。 阿蓁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们之前失踪几日,大概就是去了唐门,一旦唐门的人来了,给皇太后诊治,便会知道皇太后是被人下毒的,唐门是用毒的权威专家,他们说是中毒,没有人可以质疑。 如此一来,皇太后中毒的事情便会传开去,毕竟唐门是江湖门派,不会遵守皇室的保密协议。 皇帝自然也知道他们联系唐门,是要bī他下旨让她入宫为皇太后治疗眼疾,因他也说过,若能治好皇太后,才准许她为他治疗。 阿蓁心头有说不出的感受,“你做这些,他未必会领情,相反,他会恨你。” “顾不得那么许多,他到底给了我一条命!”冷君阳在阿蓁面前,没有再自称本宫,可见,他在阿蓁面前,是放下了太子的身份。 阿蓁犹豫了一下道:“你就这么相信我?或许,我未必能治好你父皇。” “事到如今,我只能相信你。” 阿蓁沉默了,低头看着脚下的鹅卵石小路,每一粒鹅卵石都圆润光滑,颜色深浅不一,踩上去,触感差不多。 但是,唯有细细感觉,用心分辨,才能分辨其中细微不同的触感。 冷君阳被册立为太子,但是,显然皇帝不曾用心去了解过冷君阳。 又或许,在他看来,冷君阳是储君,身份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儿子,他坐在龙椅之上,已经被权欲侵蚀了心灵,他觉得皇位是最重要的,也肯定这样猜度冷君阳。 抬起琪亲王,何尝不是为了制衡冷君阳?因为,储君是他册立的,也是他最大的威胁,威胁到他的皇位,威胁到他不可挑战的权威。 也因为这种心态,他不曾相信冷君阳是真心对他好,真心希望他痊愈,自然也进一步怀疑她的医术甚至怀疑冷君阳推荐她入宫的意图。 天家,到底不比民间,在这里,父子之情只能建立在毫无威胁之上,但凡冷君阳有些许过激的行为,皇帝都会认为他有谋反的野心。 游园之后,自然便是世家小姐公子们比拼才艺的时候。 阿蓁无意树敌,可明显,因为她得冷逍阳出言相保,又与太子一同游园,自然便引得一群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姐不满。 阿蓁没有特殊的才艺,在现代,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无一jīng通,入宫又是如此仓促的决定,没有提前学一学,所以,她只打算做观众,做一个无聊的观众。 只希望,经过董昭仪一事,不会有人再去惹她,否则,再又一次,不管是不是她的错,皇帝都会更加的厌恶她。 阿蓁心里是很矛盾的,她希望皇帝厌恶她,那么,自己便不必被卷入这漩涡中心去。 可一方面,又觉得只有入宫为皇帝治病,并且治好了皇帝,才能向皇帝证明冷君阳并无不轨野心。 她理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帮冷君阳,这个问题,让她倏然而惊。 才艺无非就是琴棋书画剑击she箭,每年都是这样,然后选一位才艺特别出众的被冠上才女才子之名,因着是皇帝亲封,含金量自然就特别重了。 历年拔头筹的才子才女,基本都被凑成一对,成就大好姻缘。 又因一贯都是皇太后的寿宴上举行的,皇太后失明之后,跳舞的人便少了许多,多了人弹琴。 阿蓁原先的时候觉得有些无聊,但是,当听到琴声铮铮,仿若山涧泉水叮咚般清幽悦耳的时候,她觉得心绪一下子宁静了。 她端正了神色,静静聆听这些天籁之音。毕竟,能在这里表演的,必定对弹琴有极好的造诣。 “其实,”阿荪就坐在阿蓁身边,掩嘴笑说:“母后是武林世家的小姐,对琴音一窍不通,弹得再好,到底还是随便一指的。” 阿蓁笑了笑,“虽然是随便一指,可若没这个运气,这么多人,指也指不上。” “那倒是的!”阿荪笑道:“紫衣每年都不来便是这样,她学武,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不愿意出丑,也不愿意屈居他人之下,所以便宁可不来。” 阿蓁淡淡地笑了笑,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可见其心胸有多狭隘。 “是不是每一个入宫来的公子小姐都要献艺?”阿蓁问道。 “那倒没有硬性规定的,但是,谁不想在这个时候露露脸呢?这皇上亲封的才子才女,即便不能拔头筹,能得皇上皇太后称赞一句,也是一件荣幸的事情,所以,但凡有点才艺的,都想献艺。”阿荪道。 大概,独孤珊与独孤意两人便是为这个而来的吧?即便不能拔头筹,能认识几位皇孙公子也是好的。 平南王听着两人说话,便问阿蓁,“你也想弹琴么?” 阿蓁连忙摇头,“不,一点都不想。” 她只会弹一种琴,便是天师魔琴,但是,这种琴声却是致命的。 阿荪笑道:“既然不想,那便不要去了,其实这样争来争去的,也实在无趣得要紧。” 阿蓁对音律不太懂得,只觉得每一个人都弹得这么好,刚开始紧绷的神经被琴音浸yín进去,顿时便轻松了许多。 这是歌舞升平的时候,阿蓁也不想其他了,只醉心于音律。 正如阿荪所言,很多人都选择弹琴,跳舞作画只是少数,当然,也有几名亲贵大臣的儿子选择骑she剑术。 只是,骑she也好,剑术也好,都只是绣花枕头,表演的形式居多。 阿蓁暗自诧异,问阿荪,“武功一般啊,那些军候家的子女,莫非便只有这点武功造诣?” 阿荪摇摇头道:“不,你看,这些献艺的青年,多是皮肤白净的,哪里是将门出身?虎门男儿,是不屑这种的。” 阿蓁留意了一下,果然如此,不由得笑了一声,“可见,这只是一个节目而已。” 压轴的是隆馨公主,她不作画,也不弹琴,说要清唱一曲。 皇家公主本来是不参与献艺的,因为到底是皇家的人,皇帝为了是以公允,便不许皇家子弟参与。 但是隆馨公主深得皇太后宠爱,说要歌唱一曲向皇太后祝寿,皇太后自然是恩准的,但是,她也表明了即便唱得很好,也不能够拔头筹。 她说好了要唱,可最后她瞧了一眼人群,却又忽然笑着说:“皇祖母,晚上我去您寝宫唱给您听,哄您睡觉,这说好是唱给您听的,怎好叫这么多人听见呢?” 皇太后笑着哼了一声,“好,你高兴就好。” 皇帝也笑笑,“朕这个小女儿啊,就是调皮,不过是烘托气氛,也没什么真材实料,倒叫大家见笑了。” 大家都纷纷赞赏了一下隆馨公主,阿蓁听着,也是场面话,因着隆馨公主之前有意无意地为她解围,阿蓁便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她刚才还挺高兴的,但是现在却变得有些失落。 昭贵妃看着阿蓁,含笑道:“这位独孤小姐是皇太后请来的娇客,想来也有过人的才艺,不知道今日为皇太后和皇上准备了什么呢?” 阿蓁本以为这才艺表演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料昭贵妃提这么一出,阿蓁一时也愣住了。 她随即起身道:“回贵妃娘娘,民女自幼不曾学过琴棋书画,更不擅骑she剑击,实在是没有什么上得台面的才艺,还请娘娘恕罪!” 昭贵妃淡淡地笑了笑,“无妨,人总有擅长的技能,哪怕劈柴做饭,若能做得出色,也值得一看的。” 众人听得此言,纷纷哄笑起来,方才逍遥王爷也说了,她在家中,顶着小姐的名声,却被人当奴婢使唤,府中最累最重的活儿都是她做。 “小厮劈柴,本郡主见过了,可还没见过一位娇滴滴的小姐劈柴呢,可想看了。”说话的是瑞郡王的女儿鸾枫郡主,今年十七,代嫁年纪,思慕太子已久。 第一百四十六章 百鸟来贺 鸾枫郡主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只是瑞郡王脸色有些不好看,虽然他也看不起这个独孤蓁,但是到底是皇太后请入宫的人,轻慢不得。 但是,鸾枫郡主的话已经说了出去,他也没有办法,只得暗瞪了鸾枫郡主一眼,示意她闭嘴。可这位鸾枫郡主对方才阿蓁与太子同游的事情十分不满,如今找了个机会让她出糗,怎可轻易罢休,见阿蓁不做声,便恶意地笑了一声道:“独孤小姐这是不愿意么?若不愿意,那便不勉qiáng了,只是可惜了 皇太后请你入宫的一番苦心啊。” 她一贯是被瑞郡王宠惯了的,说话没大没小,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了,既明知道是皇太后请入宫的人,她却刻意刁难,这又哪里把皇太后放在眼里了? 在场的人,除了几个不懂事和想看热闹的叫好之外,其余的人都沉寂了下来,甚至有些同情地看着鸾枫郡主与瑞郡王。 只是,皇太后没有发话,皇帝却微微一笑,看着阿蓁道:“既然大家都想看,那么,你就琢磨看看自己有什么在行的,露一手便是,反正今日也只是图个高兴。” 阿蓁脸上神色如常,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她并无什么特殊的才艺,就算有,qiáng迫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她也不甚乐意。 只是皇帝金口已开,容不得她说不。 皇后也在这个时候来到,见此情况,问了一下昭贵妃,昭贵妃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皇后便笑着说:“如此甚好,今日是老祖宗的寿辰,独孤小姐入宫贺寿,总要哄哄我们老祖宗高兴的。” 皇太后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没有一丝愠怒,听了皇后的话,笑容便加深了些,“皇后倒是好心意啊!” “臣妾不过是想逗老祖宗开怀一笑罢了。”皇后微笑道。 “只可惜,若她真的要表演劈柴,哀家这老婆子,是瞧不见的,又如何逗得哀家一笑呢?”皇太后的话是带着几分笑意,只是口气却森冷一分。 皇后面容一僵,随即笑着说:“臣妾鲁莽了,老祖宗恕罪!” 皇帝压了一下手,饶有兴味地瞧着阿蓁,“怎么?想到自己有什么才艺没有?” 那鸾枫郡主抢先一步道:“皇上,不如您说让她表演什么吧。” 瑞郡王眸色冷冽地拽了她的手臂一下,低声呵斥,“不得无礼!” 鸾枫郡主努努嘴,“父亲,我也只是想让大家乐一乐。”阿蓁走了出来,缓声道:“既然皇上想让民女表演一个,民女若再托词,便是不敬了。皇太后眼睛不方便,劈柴挑水这些,便不要做了。又因今日是皇太后的寿辰,皇太后是凤凰转世,若能请来百鸟来为皇 太后贺寿,便是再应景不过的了。” 阿荪闻言,吓得连忙想出去拉住阿蓁的手,这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事情,若做不到,便是欺君之罪,还不如劈柴呢。 冷君阳拉着阿荪的手臂,摇摇头。 他认识阿蓁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他知道阿蓁的性格,若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不会说的。 大臣和亲眷们听到阿蓁的话,都笑了,且不说秋日来临,鸟儿都南下过冬了,即便是chūn夏两季,鸟儿满空的飞,也不可能做到。 “百鸟来贺?”皇帝笑了笑,眼底有些yīn沉,“你真有这个能耐才说!” 阿蓁微微一笑,“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皇帝微微挑眉,身子往后靠了一下,方才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眼底布满疲劳之相,如今因着阿蓁一句话,他整个人都jīng神了起来。 昭贵妃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皇上,臣妾长这么多大,还不曾见过一百只鸟儿一同飞翔呢。” 昭贵妃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沸腾了起来,人都是爱看热闹的,不管是百鸟来贺,还是看着独孤蓁出糗,都是顶好看的事情。 冷逍阳坐在皇太后身边,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帮她整理指甲,口中淡淡地道:“只是,你方才也说,皇祖母眼睛不方便,即便真有百鸟来贺,皇祖母也瞧不见啊。” 阿蓁想了一下,道:“若是皇太后准许,不如准民女以金针开xué,可令皇太后有一刻钟的时间恢复光明。” 此言一出,在场一片哗然!冷君阳胸口一阵发烫,飞快地瞧了平南王一眼,平南王眼睛里同样盈满激动,方才冷君阳向阿蓁说唐门的事情,便是希望阿蓁考虑出手医治眼疾,冷君阳本以为阿蓁会等到圣旨下的时候才同意,想不到, 她竟先出手了。 皇帝的眼睛眯起,脸色有些yīn沉,“huáng口小儿,也敢夸下海口?” 阿蓁微微一笑,“皇上,民女懂些医理,皇太后是因为白内障眼疾导致失明,若以金针开xué,让血气涌往眼部神经,可恢复片刻的光明。” 皇帝的神色略微好转,“白内障眼疾?”“正是,白内障眼疾是老人常见的眼疾,开始的时候,眼珠蒙上一层雾气,渐渐地,雾气加浓,形成屏障阻挡眼珠,慢慢地便会失明瞧不见。只是,这眼疾虽说来得快,可要治疗,也不是难事,当然,金针 开xué,也只能维持一刻钟光明,要彻底治愈,只怕还是要花些时日和功夫。” 皇帝望着阿蓁,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揣测阿蓁的意思。 他的眼光有意无意地飘过冷君阳和平南王的脸,看到两人都略带诧异的眼神看着阿蓁,他的脸色也好看了些。 “这倒是新奇,皇兄,不如一试?”明亲王上前道。 皇帝看向皇太后,“母后,您怎么看?愿意冒险一试吗?” 今日,几乎所有的皇公亲贵二品以上大臣都在这里,独孤蓁说可以医治,若他这个做皇帝做儿子的不准许,便太惹人怀疑了,所以,他这样问皇太后,把决定权jiāo给她。 皇太后微微一笑,“若她有这个把握,也不妨一试的。” 皇帝嗯了一声,眸光有些深思地看向阿蓁,“只是,若皇太后有任何闪失,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么?” 阿蓁躬身,“皇上,民女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皇帝道:“好!” 他吩咐身边的沈路,“把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叫过来,朕要问过可行性。” 沈路即刻前去宣旨,太医院的院判平天铭,副院判李记,和八位御医都到场,还有十余名医士,医女在场外候命。 冷逍阳在皇太后耳边低语了两句,皇太后笑着说,“你父皇一贯如此,他是个有孝心的人!” 皇太后的声音不高,但是因为现场一片肃静,所以她的声音飘落每一个人的耳中。 阿蓁瞧着皇帝,他眉头似乎微微展开,眸光有些古怪,似愧疚,也似无奈。 百余人站立的御花园,竟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若说原先只是一个笑话,那么当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来齐了之后,大家都知道,这弄不好,要么,是皇太后的眼睛出问题,要么,就是独孤蓁被问罪杀头。 当然,后者不会有很多人关心,毕竟,在皇家而言,杀人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人命是最不矜贵的,尤其,是这种平民百姓又走了狗屎运得皇家赏识的人。 琪亲王走近阿蓁,桃花眼微微眯起,“你可知道,后果不是你可以承担得起的?劝你一句,莫要为他人做嫁衣裳,你这样冒险,愚蠢至极!” 阿蓁望着他,微微一笑,“殿下且看着就是!” 皇帝为慎重起见,也请了李元子过来。 这是阿蓁头一次见到神医李元子。 很仙风道骨的一个人,约六十上下,须发皆白,但是脸色红润,没有一丝皱纹,鹤发童颜,神情冷傲。 他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对阿蓁笑了一下,那笑容充满了嘲弄。 金针是阿蓁带来的,她以明火消毒之后,趁人不注意,针头稍稍地印入自己的掌心皮肉,引一滴血在针头,她的凌厉已经恢复了大半,可以以灵力催动血液中的神农氏金丹,达到暂时解毒的功效。 皇太后是因为中毒失明,当然,白内障也是其中原因,所以,以金针开xué拨开雾障,再以神农氏金丹的血解毒,那么,可以维持将近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的光明。 她然后命苏嬷嬷准备jú花枸杞茶,先让皇太后饮下清一下肝火,其实这是大可不必的,但是,为了让在场的人觉得这复明不是一件举手可成的事情,便多加了几道工序。 服完茶汤之后,她又以按摩的手法在皇太后后背舒了一下,在大椎xué推了一会儿,才开始在皇太后的攒足xué位下针,留针片刻,便拔针出来,再以火烧消毒。 整个流程,她是做得十分流畅,那李元子见她施针的手势,不禁微怔了一下,但是,随即便又恢复了嘲弄之色。 不过是花架子,他没有听说过,在攒足下针,可以让失明的人复明。 虽然阿蓁故意多做了几道工序,可到底前后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半个时辰,大家都屏息以待,等着皇太后张开眼睛那一刻。她拔针之后,叮嘱皇太后莫要睁开眼睛,然后,以黑布蒙住,道:“皇太后请再等一等,然后,听我的指示去做。”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各怀心思 昭贵妃瞧了一会儿,道:“趁着这个空档,你得准备一百只鸟儿啊!” 阿蓁含笑摇头,“贵妃娘娘误会了,民女说的不是一百只鸟儿。” 昭贵妃呵呵地冷笑一声,“哦?那是本宫听错了么?本宫听错了,在场的亲贵大臣总没有听错吧?” “没有听错,你方才说的就是百鸟贺寿!”说话的是鸾枫郡主,她声音尖刻得很,听在耳中,特别的刺耳。 阿蓁笑意盈盈地道:“不,娘娘没有听错,诸位亲贵大臣也没有听错,确实是百鸟贺寿,只是民女说的不是一百只鸟儿,而是一百种鸟儿。” “什么?”昭贵妃站了起来,“一百种鸟儿?” 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遂又马上坐了下来,只是,这深秋季节,京都又早冷,哪里能找来一百种鸟儿? 即便可以找,也需要花费人力时间,岂是如今便可就的? 阿蓁笑了笑,没有再回答昭贵妃,而是蹲下身子对皇太后道:“太后娘娘,如今你把眼珠子上下转动,让血脉流通一下。” “嗯!”皇太后的眼睛被黑布蒙住,但是,黑布并不十分厚,即便蒙得严实,也能隐约看到透光。 她看到有光线,这对一个失明已久的人来说,是多大的狂喜? 但是,她抑住这种狂喜的心情,神色再平静不过。 “好,民女现在会慢慢地解开您的黑巾,您也莫要一下子就睁开眼睛,须得慢慢地,慢慢地打开!”阿蓁缓缓地解开黑布,以温和的声音引导着她。 众人都屏息看着皇太后,离皇太后最近的冷逍阳与皇帝眼睛都没眨一下,静静地等待着。 皇太后慢慢地睁开眼睛,神情平静,当她感觉到灼人的光芒刺入眼睛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阻挡了一下。 “母后,如何?”皇帝望着她,轻声问道。 皇太后的脸缓缓地转向皇帝,眼底一下子就盈出了泪水,“皇帝,你憔悴了许多,老了许多了。” 皇帝看到她的泪水,心忽地想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有说不出的疼痛。 “恭喜母后!”皇帝漫声说,声音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其他,总之,不再那么的平静。 在场的人纷纷下跪,“恭喜皇太后重见光明!” 阿蓁没有下跪,而是扶着皇太后起身,她看到跪在地上的冷君阳,眼底有忽涌而出的狂喜和感恩。 这是阿蓁头一次在他的脸上眸子里看到这么激烈的情绪,她心道:此人其实十分重感情,可偏生在了帝王家,注定了他的路要走得很艰难。 “都起来吧,都起来吧!”皇太后的声音有难以自拟的激动,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许久的人,忽然看到有水源,那种激动,无法用言语去表达。 她贪婪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眼前的这些景色,眼前的这些她往日喜欢不喜欢的东西。 所有人的心都是震惊的,包括李元子在内。 他没有为皇太后诊治过,但是,也见过皇太后几次,看到她眼底的白膜,他觉得自己并无把握治好她的眼疾。 可,只是一根针,便可以让她重见光明了? 李元子觉得自己要重新估计这个年轻少女,她的医术,未必在自己之下,甚至…… 他抬头,望着阿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下,甚至甚至她的医术,会比他高明。 阿蓁扶着她,睥睨群臣,冷逍阳也站在她身边,他侧头,神情暧昧地低声说了一句,“你这副模样,让本王很想亲一口!” 阿蓁不着痕迹地踩上他的脚,然后用力地一拧,看着他脸色陡变,她也云淡风轻地道:“你这副模样,让我很想笑一声!” 皇太后自是听到两人的对话,她微微诧异地瞧了阿蓁一眼,但是,并没有说话。 皇家的人都涌了上来,跪在地上,让皇太后逐一仔细瞧瞧,因为大家都记得阿蓁说过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其实,也不止一刻钟,前后应该有半个时辰左右。 皇太后微微笑了一声,“好了,相信大家都想看看阿蓁表演的百鸟贺寿,哀家也很想看,大家都先归位,且看这千古奇景。” 然后,她看着阿蓁,拍拍她的手背,“孩子,可有信心?” 阿蓁微微一笑,“皇太后是凤凰下凡,今日寿辰,若传皇太后懿旨,定必有百鸟前来贺寿的。” “哦?”皇太后微微诧异,“传旨百鸟?如何传旨?鸟儿又能听得懂么?” 阿蓁道:“自然可以,但是,要借皇太后随身物品一件。” 冷逍阳扶着皇太后坐下,皇太后问阿蓁,“随身物品?要什么?” 阿蓁瞧了瞧她,笑问道:“随便,哪怕是手绢都可以。” 皇太后想了一下,拔下头上的翠玉簪子,递给阿蓁,“这个可以么?” 阿蓁接过来,道:“自然可以!” 她从庭阁里走出来,一步步走下台阶,然后随手采了一一块桂花树叶,然后对着翠玉簪子chuī了一口气,把簪子别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她双手合十,手掌中夹着那张桂花叶子,直到叶子发热,她才放开,把那片叶子放于唇边,chuī了起来。 树叶可以chuī出声音,这个很多人都能过做到,但是要chuī出音符,却不是那么轻易的。 尤其,桂花树的叶子很小一块,而边沿有些细细的齿,不好把握力度。 阿蓁chuī出来的声音并不好听,甚至,可以说有些尖锐,但是,也只是开始的几个音符。 慢慢地,尖锐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呜呜”的声音仿佛是在召唤些什么。 众人看向天空,秋高气慡的天空万里无云,澄明得像一块洁净无瑕的碧玉,偶尔飘过一丝白云,也很快被风chuī走。 只是,哪里有鸟雀的踪迹? 鸾枫郡主冷笑一声,“鸟儿?只怕没有的,只盼着不要把蛇虫鼠蚁都招来就是。” 有年轻的公子小姐笑了出来,大家屏息期待了这么久,虽然一开始也不相信,可到底见她隆重其事,又施展了jīng湛的医术让皇太后复明,心里多少有些信了她真的可以召唤百鸟前来贺寿。 只是chuī奏了这么久,莫说一只鸟儿不曾看见,原先在jú花上徘徊翻飞的蝴蝶,如今都不见了踪影。 昭贵妃嘴角也有一丝冷笑,但是她不做声,只是倚在椅子上,神情慵懒,眸光带着几分嘲弄看着阿蓁。 阿荪紧张地拉住平南王的手臂,轻声在他耳边道:“若是召不来百鸟,你说你皇兄会不会看在阿蓁好歹也让母后复明的份上,饶了她呢?” 平南王蹙眉,“皇兄一向……恩怨分明!” 恩怨分明这四个字,后三个字他用了重音,阿荪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恩,他未必记在心上,可怨,他却十分清晰的。 阿荪看向旁边的冷君阳,见他神情如同往日一般,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他双拳紧握,显然心里也有些紧张。 阿荪心底悄然叹息,看来,今日阿蓁终究是要遭一些罪了,方才就不该许下海口,京都过了中秋,不久便要入冬,鸟儿只怕早就南下避寒了。 琪亲王与皇后jiāo换了一个神色,两人脸上都有耐人寻味的笑容。 皇帝闭着眼睛,仿佛在听着阿蓁chuī奏的声音,诚然,这声音到了最后,确实是动听,至少,比开始的尖锐要好很多。 而且,若不是这声音的背后牵涉了这么多东西,相信很多人都会觉得好听。 “好了!”昭贵妃忽然站起来,“不要chuī了,我们没这么多闲工夫等你瞎折腾,若办不到,跪下磕头请罪就是!” 皇帝微微睁开眼,眸光淡淡地扫了昭贵妃一眼,道:“贵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燥了?连这点耐性都没有吗?” 昭贵妃一怔,她本是看见皇帝闭着眼睛,以为他不耐烦,所以才出声让阿蓁停下来的。 她惶恐地道:“臣妾并非没有耐性,只是,觉得她在戏弄大家。” 皇帝的声音有几分不悦,“戏弄?方才她为母后治疗眼疾的时候,是真真的本事,如今且等一下又如何?” 昭贵妃垂首道:“是!” 皇后笑了笑,看向皇帝,见皇帝狭长的眼睛眯成一道缝,若有所思地盯着那chuī着树叶的女子,她心里咯噔地一声,二十余年的夫妻,她太清楚这眼光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了。 她再看向独孤蓁,她太年轻美丽了,新鲜得像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看到初开的石榴花,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她不是这个女子的对手,尤其,她还是太子党的人,若真皇上真的看上了她,只怕后患无穷。 眸光一转之间,皇后心里已经转过了几重心思,如今还不能轻举妄动。 树叶chuī奏出来的声音,依旧在耳边萦绕。 终于,阿蓁停了下来,她把桂花树叶子卷了起来,放在手心中,chuī了一下,桂花树叶被她chuī落在地上,倏然又被一阵风chuī起来,卷着旋儿,飞向半空。 鸾枫郡主冷笑一声,“哦?完事了?你刚说的百鸟贺寿呢?”阿蓁竖起手指在唇上,冲鸾枫郡主嘘了一声,然后,伸手指了指天空。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是寻常人 只是,天空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倒是倏然起得很急,chuī得御花园的树叶洒洒作响。 众人都站得有些累了,这庭阁之中,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坐着,所以,年轻的皇孙公子,贵家郡主小姐们,都是站立在外面。 阿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深呼吸一声,想站起来冲出去为阿蓁解围,但是这一次,拉住她手的,却是冷君阳。 冷君阳闭上眼睛,他是军旅中人,武功高qiáng,听觉要比在场的人好。 在阿蓁最后chuī奏的几个音符里,他听出了号角声,是战场上召集士兵的号角声。 如今,他仿佛听到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铁骑声音,这种声音是十分浩大的,但是,认真听着,又仿佛是那么的轻微。 本来明朗的天空,忽然黑压压一片。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天啊,是什么东西?” 众人抬头,看向本来还明朗的天空,然后,一片寂静,连呼吸都似乎静止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或者说,所有人的血液都沸腾了,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多鸟儿一同低飞,成群结队,仿佛蜂群般飞下来。 带头的是一只头冠五彩纹的大鸟,形如朱雀,身体的羽毛呈青色,鸿前麟后,燕颔jī喙,蛇颈鱼尾,龙纹guī背,落地站直,竟有四五尺高。 有博学之人心底闪过一个名词,但是,却不敢出声,怕惊走了它。 越来越多的鸟儿在庭阁之上盘旋,熟知的有翠鸟,麻雀,金丝雀,三文鸟,相思鸟,鹰,灰雀,燕子,画眉,百灵……其余还有些多,压根连见都没见过的。 一层层一层层地飞下来,几乎已经没有地方容纳了。 连皇帝在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眼睛从没有过的瞪大,呼吸是屏不住的,因为,血液翻腾激动,呼吸声也只会越来越急促。 皇太后也是震惊的,她没有想过百鸟来贺,会是这么多的鸟儿,相信她十辈子加起来都不可能见过这么多的鸟雀。 尤其,尤其那最先落地青色的大鸟,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鸟,若说是凤凰,却又和古籍记载的不一样,至少,和她与皇后身上所绣的凤凰不一样。 阿蓁盈盈一笑,走上前去,几乎有人要惊叫出声,只怕她的脚步声惊走了鸟儿。 但是,奇怪的是所有的鸟儿见她走过来,都纷纷俯首,连那青色大鸟在内,仿佛十分尊敬阿蓁。 阿蓁从头上取下簪子,放在青色大鸟的眼睛前一晃,那青色大鸟微微飞起,落在皇太后面前。 皇太后望着它,便见鸟儿一批批有秩序地飞进来,在皇太后头顶上盘旋一周,然后冲天而起,往远方飞走了。 这一个过程,足足维持了一刻钟。 当所有的鸟儿都朝拜完毕,青色大鸟才飞起,在皇太后面前扑棱了几下,然后绕着庭阁盘旋了一圈,又盘着皇宫飞了一圈,才消失在天空中。 整个过程,没有人说得出一句话。 所有人都是震惊的,皇帝,皇后,皇太后,冷君阳,冷逍阳,琪亲王,昭贵妃…… 最先出声的是皇帝,他的声音也有些变调,“那青色的大鸟,是什么鸟?” 阿蓁上前福身,道:“回皇上,那是凤凰种类之一,在凤凰之中,排行第二的青鸾。便是它带着百鸟来贺寿,皇太后是真凤,五色彩凤,居凤凰首位,它听到传旨,特带百鸟前来臣服!” “天啊,竟然真的是凤凰!”孙太傅喃喃地道,他几乎有些站立不稳,但是眸光却异常明亮。 那方才还尖酸刻薄讽刺阿蓁的鸾枫郡主,惊得站立不稳,双脚一软,嘴唇一个劲哆嗦,甚至要怀疑,方才不过是一场梦。 琪亲王首先上前,笑盈盈地看着阿蓁,然后,对皇帝道:“父皇,想来今日的才女魁首,已经有人选了吧?” 皇帝微微点头,眸色赞赏地看着阿蓁,“你今日绝技震惊四座,让朕大开眼界,朕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奇景,你让朕长了见识。” 阿蓁微微福身,“皇上过奖,民女不过是代传皇太后懿旨,百鸟来贺,是四海升平之相,也是皇上威仪震慑四方三界,可喜可贺!” 此等奉承的话,换做以前,阿蓁是决计不肯说的,但是如今,若不说这一句,只怕会让皇帝更加的忌惮皇太后。 果然,皇帝听了她的话,脸上露出欢喜的笑意,“好一句四海升平,好一句震慑四方三界,朕相信,此乃大周国昌盛繁荣的景象。” 他顿了一下,又和蔼地环视了一眼在场的人道:“今日点独孤蓁为才女魁首,在场诸位爱卿和诸位亲贵都不会有反对的声音吧?” 众臣下跪,“臣等没有异议,臣等祝贺皇上皇太后得凤凰朝贺,祝贺我大周国得神灵护佑,繁荣昌盛!” 皇帝含笑点头,“如此,便请皇后授予huáng绸御令!” huáng绸御令,是每年赠与魁首,其实并无实际的作用,不过是仿佛下了一道圣旨,封她为才女。 皇上亲封的才女,对一个琴棋书画什么都不懂的人而言,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皇后含笑问道:“皇上,这才女有了,才子呢?” 皇帝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道:“虽然说每年都必定有一才子才女成为佳话,只是往年的才子才女才艺相当,今年便无人能出阿蓁左右了,朕以为,今年才子魁首之位,便不再设了,就只点一人吧!” 皇后眸色忽闪了一下,低头敛去,“是!” 果然,是被她猜中了心思。 阿蓁躬身接过皇后授予的huáng绸御令,退了回去。 经过这一次的百鸟朝贺,终于再无人敢对阿蓁出言不逊了。阿蓁这一个绝技,确实让许多人对她另眼相看,毕竟,在场的亲贵大臣们有心胸气度的还是多数,可也毕竟有些心胸狭隘之人,想着她一介民女,首先得皇太后爱重,后又能招来百鸟,心里多少有些不舒 服。那鸾枫郡主回过神来,忽然笑着说了一句,“独孤小姐竟然能号令百鸟,不知道是些什么样的本事呢?我从书上看过,湘西有一种女巫,养鸟养蛇,也能号令百鸟百蛇,不知道独孤小姐刚才表演的,是不是 这种邪术呢?” 邪术便是禁术,在大周国是严令禁止的。大周国的国师出身道家,学的是正规道术,所以,大周国对于国内的一些部落或者是偏僻地方,修习的邪术一律赶尽杀绝。 国师所言,但凡邪术,必定是用来害人的! 之前,国师曾开过讲座,指出道术与邪术的分别。 道术乃以道家心法修习,集天地日月灵气,提升内在修为,以降魔服妖匡扶正义为己任。而邪术,yīn狠毒辣,多以诅咒害人的姿态出现世间,而且,若只是害人性命也就罢了,偏邪术还会祸及被害人的子孙后代,使其十八代皆不得善终,即便被害人投胎转世,也会绵延这种诅咒,实在是yīn毒 邪恶至极。 所以,鸾枫郡主的一句邪术,叫在场的人顿时脸色一变,仿佛这邪术二字,说出来便会遭受诅咒一般。 瑞郡王也顾不得天威在前,低吼了一声,“你给我闭嘴!” 鸾枫郡主委屈地道:“父亲这么凶做什么?女儿也不过是有所担忧罢了。”皇后蹙眉,想了一下,看向皇帝,“皇上,鸾枫郡主所言也不无道理,这百鸟来贺,本就有违常理,如今已然八月中秋,二月闰了一月,严格算起来如今已经是九月十五了,初冬日近,鸟儿都该南下避寒, 怎可能还有这么多鸟儿飞过来?而且方才黑压压的一片,也不见得是升平之相。” 皇后知道这话必定触动皇帝逆鳞,皇帝是最不爱听这些话,他方因为阿蓁的百鸟来贺而自得,如今皇后说这样的话,便是推翻他刚刚所说百鸟来贺是昭示大周国运昌盛的吉兆。 他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皇后,鸾枫郡主年幼无知,说了些胡话,自有瑞郡王教导,不知道皇后是不是也要请国丈出来再教导一番呢?” 国丈听得此言,吓得噗通一声跪下,“皇上息怒,皇后娘娘并非是这个意思!” 皇后握拳,跪了下来,“臣妾并无这个意思,只是今日是母后寿辰,凡事还是谨慎些为好,不如,便传召国师前来,问个清楚,也好叫大家放心!” 皇帝淡漠地笑了,身子微微前倾,“嗯?” 皇后心中一惊,摸不准皇帝这一个嗯字背后的含义,但是多年夫妻,她怎会不知道皇帝此刻已经十分震怒了?只是,若今日叫那独孤蓁在他心里留了好感,只怕后患无穷。 她已经年老色衰,儿子虽被封为琪亲王,但是到底不是太子,一日没夺权之前,都不能再让冷君阳往皇上身边安插人了。想到这里,她毅然抬头,眸光正气,“皇上,臣妾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能呼唤百鸟的人,定必不是寻常人,臣妾不愿意把江山和这么多亲贵大臣置于危险之中,恳请皇上下令,调查清楚此人的来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国师 皇帝眼底的光芒一寸寸变冷,他的手指敲着椅子的扶手,“咚咚咚”一声声都仿佛是敲打在皇后的心上。 在场死一般沉寂,但凡熟知皇帝性情的人,都知道他如今已经到震怒的边沿,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口,只低着头,静观事情的发展。 阿蓁捧着huáng绸御令,神情自若,与她一般神色,还有冷君阳与冷逍阳两人,连皇太后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皇帝仿佛是自言自语,“皇后所言也有道理,如此,便传国师吧!” 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皇上,臣在这里!” 人群纷纷退开,一道身穿素色青衣头戴方巾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他面如冠玉,眉目清明,整个人长得极为端正,隐隐中透着修道之人的正气。 众人让开之后,他便大步上前,双手举起,躬身拜了下来,朗声道:“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太后,恭祝皇太后凤体安康,寿比南山!” “爱卿平身!”皇太后微笑道,“想不到国师竟是如此年轻,相貌堂堂,真让哀家意外。” 国师含笑:“皇太后双目能视物,实在是国之大幸。” “只是暂时的。”皇太后其实如今已经感觉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是,还是可以看得见近身的人的容貌。 国师笃定地道:“不,不是暂时的,臣见这位独孤小姐医术高明,想来一定能治好皇太后的眼疾。” “如此,便承国师贵言了。”皇太后显得甚是高兴。皇后听得此言,心中一沉,这些年,国师为皇上选拔人才,朝中举荐上来的人,十有八九他都是否定的,本想着今日这般妖异的事情,国师定必也会对独孤蓁这个人持否定的意见,想不到这问话还没开始 ,他便先说了好话。 皇上对他的话,一向是奉若法旨,那么,一旦他为独孤蓁辩白,自己岂不是弄巧反拙?皇上只怕会对独孤蓁更加的感兴趣吧? 她抢在皇帝开口之前道:“方才百鸟来贺之时,国师也在吧?” 国师微微一笑,眸光淡淡地流连在阿蓁脸上,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此等奇观,臣怎能错过?自然是来了的!”皇后嗯了一声,眸色有些严峻地盯着国师,“以前本宫曾听国师说过,但凡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多半妖异,如今深秋初冬,鸟儿南飞,北国鲜少能看见鸟踪,可她以一片树叶chuī奏的声乐,便能引来这么多的 鸟雀,算不算违背常理的事情?” 诸位亲贵大臣们都看着国师,有一小部分的人,都希望国师附和皇后的意见,毕竟今日一个民女夺魁,已经引起了大家嫉妒的心理。国师落落一笑,道:“皇后娘娘误会臣的意思了,微臣确实是说过,但凡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多半妖异,但是此言却是有一个前提的,便是这些不合常理的事情,发生在一个特定的场合,并且,事情是往坏 的方向奔去的。” “那今日,算么?”皇后眸色更加的凌厉,她暗示至此,国师应该会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她并无把握,能让国师按照她的心思去说。国师摇摇头,“今日是皇太后的寿辰,普天共贺,正如这位独孤小姐所言,皇太后是真凤下凡,若有人传皇太后法旨,传召百鸟前来贺寿,在我们修道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算不得妖异。方才臣见独孤小姐持皇太后信物,就是那簪子,以声乐传召百鸟前来,百鸟自然不敢不来,此乃其一。如今大周国边境平定,四方蛮夷臣服来朝臣服,经济繁荣,推行农耕土改,连年丰收,国库充盈,已经到达了 开朝以来最鼎盛的时期,鸟雀是和平之物,若有法旨,自然赶来朝贺,此乃其二。综上两点,今日之事,便不算是妖异,反而,是大喜大吉之兆。” 说罢,他又长揖拜下,“臣要恭祝皇上,得此吉兆之相,是我大周国之福!” 皇后脸色苍白,颓然一笑,“如此说来,倒是本宫胡乱猜忌了。” 国师微微一笑,“非也,娘娘心思昭明,思绪清醒,能在这个大喜的时候,保持理智,提出不同的观点,以防大家沉醉在喜悦之中,松懈警惕,也是我大周之福!” 皇后勉qiáng一笑,道:“国师谬赞了!” 阿蓁实在佩服这位国师,如此滴水不漏不得罪任何人便把这个局化解了。当然,她一点都不担心国师会说这个是妖异之相,因为,皇帝心情高兴,容不得任何人在这个时刻说些不好的话,国师跟随皇帝已久,怎会不知道皇帝性情?如此琢磨揣测一番,他定然知道什么可以说, 什么不可以说。 皇帝的神色慢慢地好了起来,他轻轻一笑,颇有深意地道:“国师此言,可让大家放心了吧?” 亲贵们自然少不得也要跪下祝贺一番。 皇帝却有些乏了,摆摆手,对沈路道:“老头子,扶朕回去休息吧,今日闹腾了大半日,也累了,既然皇后jīng力旺盛,剩下的便jiāo给皇后安排,朕晚宴的时候再来。” 沈路扶起皇帝,微微一笑道:“皇上,您是该回去服药了,没瞧见李神医的脸色都变黑了么?耽误了服药的时辰,老奴不敢说,可保不住有人会说啊。” 李元子上前一步道:“皇上确实到时辰服药了。” 皇帝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仿佛在想些什么,然后他缓缓地转头看着阿蓁,“朕瞧你方才用针甚是娴熟,钻研医术已久吧?” 阿蓁道:“不敢说钻研已久,只能说略有研究。” 此话已经十分狂傲,但是,若对比起那日她在皇帝昏迷之时说的那些话,便算不得什么了。 皇帝嗯了一声,有些疲惫地道:“嗯,那么,明日入宫来,专心为皇太后治疗眼疾,若能治好,朕重重有赏!” 阿蓁神色不变,道:“是!” 冷君阳与平南王相视一眼,都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皇帝又回头看着皇太后,“母后,您今日也累了一日了,先回去歇息,让这些小年轻们在这里玩玩,到底您与朕在这里,他们都拘束着不敢放开玩,我们要知趣一些啊!” 皇太后眸光有些深沉,由苏嬷嬷扶着站起来,道:“哀家确实也有些乏了,皇帝,我们母子俩许久没有一起走过了,若你身体许可,不如,今日便陪哀家走一段路吧。” 皇帝的眉心突突地跳了几下,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眼底有复杂的情绪,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好!” 他让皇太后走在前面,由沈路扶着他走,亲贵们跪下相送。 他看着前面的背影,阳光直刺下来,she得他的眼睛有些发烫。记忆中,母后的背影都是挺得很直,很直的,他是多久没有见过她走路了?每一回去慈心宫请安,她都是坦然高贵地坐在正殿的高座之上,而每一回,母子俩都说不到十句话,不过是问了安,便起身告退 。 想不到,不过几年的时日,她一贯挺得很直很直的背脊,已经变得有些驼了。 脚步很缓慢,许是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吧? 当年,他以庆王的身份,夺得天下,若不是她笼络军心,拉拢武林人士,只怕这皇帝之位,易主已久了。 冷君阳瞧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握紧的双拳,微微松开,他望着阿蓁,阿蓁也刚好看过来,她微微一笑,他怔了一下,竟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大概,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在利用她,她是那样聪慧睿智,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可,她就这样甘心被他利用了。 阿蓁倒是坦dàng一笑,从他的闪烁的眼光中,她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这一刻,她反而不介意了,因为,人和人之间,总有一个时段,是互相利用的。 今日,他利用了她,怎知道有朝一日,她不会利用他? 皇后的脸色久久未能恢复平静,亲贵大臣们都等着她宣布接下来的活动,她却一直在发怔。 倒是昭贵妃在她耳边提点了一句,“姐姐,大家都等着您呢。” 皇后回过神来,勉qiáng一笑,道:“今日大家也累了,请到玉chūn宫喝杯茶,用些糕点吧!” 亲贵们谢过,便各自散去往玉chūn宫去。 国师走到阿蓁面前,定定地望着阿蓁,“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方才召唤百鸟,用的是御鸟之术吧?” 御鸟之术,本是御鸦之术,出自高寨,后被龙家的龙尹乐改良成为御鸟之术。 阿蓁十分奇怪国师会知道,毕竟,这种技能不广泛流传,龙尹乐也只是用来娱乐。 “是的!”阿蓁如实回答。 他眼光有些复杂地看着阿蓁,“你今日让我大开眼界,也谢谢你的诚实告知。” 阿蓁道:“我也谢谢你为我说话。” 他笑了笑,笑容有些淡漠:“不必说谢谢,我只是如实说来,至于那些多余的修饰的话语,不过是为了安皇上的心罢了!” 说完,他转身而去。 阿蓁瞧着他的背影,感觉到他有一丝不高兴。虽然不知道他的不悦从何而来,但是阿蓁觉得,不必理会,只要他没有害她之心就好。 第一百五十章 校场she箭 七八名年轻少女公子涌了过来,围着阿蓁,一个个脸上都有新奇而明朗的笑容,“哇,你好厉害啊,你是如何可以召唤那些鸟儿过来的?” “是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鸟雀,太震惊了!” “你能教教我吗?” 阿蓁看着这些热情洋溢的脸,不由得笑了,“其实,我方才都说了,不是我召唤来的,是皇太后真凤身份引来的,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教大家的。” 能这么快速地拥有一群粉丝,倒是让阿蓁有些意外的。 但是,不管如何,她的心情是高兴的,毕竟,见多了yīn谋算计,能有人这样坦然上前表示崇拜,也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皇帝回到寝宫,chūn意伺候用了药,送上一颗蜜饯,担忧地问道:“皇上可感觉舒服些了?这些药已经喝了三日,怕是要换方子了吧?” 皇帝斜靠在榻上,沈路张罗着拉来一张狐皮盖住他腹部,力度合适地揉着手腕手臂。 “换不换,自有神医做主,你们不必担心!”皇帝的声音有些疲惫,缓缓地闭上眼睛。 “是!”chūn意只得道。 皇帝忽地又睁开眼睛,望着沈路,“方才你可看见,母后的头上,多了许多白头发?” 沈路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堆起,却没觉得有多少笑意,“皇太后今年都六十五了,虽保养得当,可到底已经进入晚年,有白头发是正常的,老奴回头吩咐宫中巧手,染了一染就好。” 皇帝伸手揉了一下眉心,眼角的皮肉已经下垂,“昨夜,朕又梦到刚登基时候的那些事。” 沈路脸皮跳了一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皇上不必再想。” “是梦,而不是想,朕也不愿意记得了。”皇帝的眼睛倏然寒光一闪,“老东西,你说,朕是做错了吗?” 沈路微微笑了一声,和蔼地道:“皇上从来就没有做错过事。” 皇帝神色一松,又缓缓地闭上眼喃喃地道:“是的,骑虎难下,朕也是没有办法,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百姓安乐,朕不得这样做。” “皇上心系黎民,实在是苍生之福啊!”沈路道。 皇帝撑起半边身子,眼睛微微睁开眯成一道缝,“你们说说,那独孤蓁,是太子的人吗?” 沈路小心翼翼地道:“皇上,老奴也说不准,只是,这独孤蓁瞧着虽然年轻,可医术jīng湛,皇上何不……” 皇帝眼皮抬了一下,淡淡地道:“何不试一试,是吗?老东西啊,这天下间,有些东西可以试,可唯独大夫,不能够随便用。” chūn意端过一杯茶,轻声道:“皇上,奴婢见那独孤蓁眉目正气,不是心怀叵测之徒,虽说她是太子举荐的人,但是,以皇上的威望,要她臣服皇上,也并无不可。” “你说的是以利诱之?”皇帝冷冷一笑,“朕能给的,你觉得太子不能给么?” chūn意摇摇头,“皇上此言差矣,太子如今有琪亲王制住,可以做的事情不多,而且,太子的心思,并没有那么重……” chūn意的话还没说完,皇帝便冷冷一笑,“chūn意,什么时候,你的心偏到那边去了?”chūn意吓得连忙跪下,“皇上息怒,奴婢的对皇上的忠心可昭日月,只是,李神医也说了,他为皇上治病,是以毒攻毒,始终会伤了根本,无法治疗病根,只能缓解症状,奴婢只是觉得,那独孤蓁若真能治好 皇上,何不信了太子这一遭?又或者,一切都是我们多想了,那独孤蓁未必就是太子的人。”皇帝的嘴角扬起,却形成冷笑的弧度,“chūn意,你跟在朕身边多久了?这天下的风云局势,看得还少吗?太子以前是淳厚,可自从建立了军功,身边多了撺掇之人,你敢说他没有问鼎皇位的野心?只怕这会儿,已经是迫不及待了,朕病倒,他每日在跟前伺候,满朝大臣,都以为他仁孝,落了个多好的名声,因朕的病,他多了多少人老臣的支持?可朕明白,他是在等着朕死,他好继承大统,这样的情况之下 ,你说他举荐大夫入宫,是什么意思?” chūn意还想说,沈路却猛地给她打眼色,chūn意心底叹息一声,知道皇上对太子成见已深,只怕说什么都是听不进去了。 皇帝闭着眼睛假寐,沈路为他拉好狐裘,正欲退出去,他却忽然睁开眼睛,“那独孤蓁,倒是有些本事,沈路,你且去试一试她,若她真是太子的人,让她治好母后眼疾之后,打发出宫去,若不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沈路眸色一亮,但是旋即敛住,“那皇上以为,该怎么试?” 皇帝惫懒地笑了一笑,“你把握分寸便是,莫要伤得太要紧,今日,到底是母后的寿辰,他可是母后的心肝宝贝。” 沈路眸光一黯,应道:“是!” chūn意略带诧异地问道:“皇太后的心肝宝贝,不是逍遥王爷么?” “chūn意,你最近,越发的让朕失望了!”皇帝淡淡地开口。 chūn意面容一惊,几乎以为皇上dòng悉了她今日襄助独孤蓁一事。 皇帝冷冷地道:“母后一直属意的人,就是太子,否则,朕也不必时刻提防着她,去吧,立刻把这差事办好。” “是!”两人退了出去,命了御前宫女进来伺候。 走在弯弯曲曲的回廊里,看着桂花萧萧如雨,chūn意微微叹息了一声,“皇上如今听不进谏言了。” 沈路四处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休得胡说!” chūn意苦笑了一声,“是啊,如今连你我都要提防了,曾经,他对你,对我,是多么的推心置腹啊,一同长大的情谊,到底是不复存在了。” 沈路沉默了一下,幽幽地道:“人在那高位之上坐得久了,尤其到了中晚年,总会多猜疑的。” “太子淳厚,是堪当大人的,可这些年,他明里暗里打击太子,扶起琪亲王,导致朝中两党纷争严重,这样下去,是国之不幸啊!” “好了,”沈路厉声道:“你不要命了?这些话也是可以乱说的?有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死也不能说一个字。” chūn意神色疲惫,“沈哥哥,你到底比我年长十年,许多事情看得比我透彻,但是,今日之事,你就真的心甘情愿去办么?那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旌德皇后泉下有知,该有多伤心?” 沈路眸色一黯,“皇上不是jiāo代了么?莫要伤得太过,始终,他心里是不舍的。” “是不舍,还是其他原因,你我都明白。” 正德殿外的桂花,今年似乎特别香浓,金色细碎的花瓣铺满了一地,双脚踩上去,有松软舒服的感觉。 但是,chūn意姑姑却觉得,这一步步的走,脚步也好,心情也好,都是沉重的。 沈路到御花园传皇上旨意,让太子带领世家子弟到she箭场玩玩,有百步穿杨者,一律有赏,当然,女眷也可参加的,毕竟,在场也不少虎门女将。 将门子弟自然欢呼,毕竟刚才弹琴作画,都不是他们的专长,而那些短距离小范围的骑she,又是最没趣味的,如今到了she箭场那边,可就不一样了,可以大展身手。 沈路走到阿蓁面前,含笑道:“七小姐,皇上说,七小姐若喜欢,也可以到那边去玩玩。” 阿蓁微微一笑,“骑she不是我的专长,我便不去了。” 沈路笑笑,“七小姐何不去玩玩呢?不是专长,也可以一试的!” 说完,他笑容收敛,正色地道:“这是皇上的旨意!” 阿蓁眸光一扬,道:“民女遵旨!” 沈路走后,阿荪走了上前,问道:“让你也去?” “是的!”阿蓁无奈地道。 “不要去!”阿荪闻出了yīn谋的气息,阿蓁不懂得骑she,却下旨一定要她去,这中间还会有什么好事吗? 冷君阳与平南王也对视了一眼,冷君阳眼底的光芒一寸寸地暗淡下去,他知道,这一次不是针对他便是针对阿蓁。 “小心点!”平南王叮嘱道。 “嗯!”冷君阳眸色如墨,衣袂被风翻卷如云,一身冷然的气息已然外溢,再也掩藏不住。 他抬头,看见chūn意姑姑站在庭阁廊下,正望着他,眼底有浓浓的担忧。 他的心,一下子就松了下来,是针对他的。 独孤蓁是他举荐进宫的,也是他拖她进这黑色漩涡里的,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保护好她,不让她受一丝伤害。 she箭场在皇宫东侧,末央殿的后方,占地二十余亩,是一个中型的校场。 一面箭靶,伫立在校场的前方,红心仿若鲜血,在日光灯照she下,更显得猩红烈焰。 宫中马夫已经牵了十余匹马上前,诸位虎门少年已经跃跃欲试,阵前选马了。 随同而来的,还有几位英姿飒慡的少女,她们方才在才艺比试的时候显得特别沉静,如今到了校场,神色便兴奋了起来。 阿蓁发现,一直都没出现过的紫衣郡主,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来到。 因着校场煞气甚浓,平南王便不许阿荪过来。他见到紫衣,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不来么?”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中箭 紫衣吐吐舌头,“我早就来了,只是对游园赏jú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去找了惠安公主玩耍,刚听闻小圆子说she箭,便急忙赶过来了。” 她看到冷君阳也走了过来,连忙冲过去,“太子哥哥,你也来了?” “嗯!”冷君阳见到她并没有太高兴,只是微微点头。 紫衣瞧见冷君阳身后的阿蓁,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你也来了?你会she箭吗?” 阿蓁瞧了她一眼,她今日穿一身紫色衣裳,绣大朵芍药,领口和袖口除绣小朵的兰花,束腰宽袖,显得身段曼妙颀长。 紫衣更映衬得她肌肤胜雪,眸色晶亮,一张脸处于兴奋状态,像极了一朵开在烈日之下的芍药。 “我只是来看看热闹!”阿蓁不卑不亢地应道。 紫衣哼了一声,“看热闹?你又不懂,看什么热闹?整天缠着太子哥哥,你要脸不要?” 冷君阳蹙眉,“紫衣,怎么说话的?” 平南王也道:“不要胡闹,你若是想she箭,便过去选马。” 紫衣瞧了冷君阳和平南王一眼,不满地道:“你们两个怎么总是帮着她啊?她有什么好的?” 说完,狠狠地剜了阿蓁一眼,转身跑了过去。 冷君阳是太子,又是皇上钦点的检阅官,所以,今日首箭由他she出,宁昭将军上前请他选马和选弓箭,笑着说“殿下she这第一箭,只怕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再she了。” 冷君阳笑道:“宁昭将军说笑了,后生可畏啊!” 阿蓁站立在高台之上,看着身穿黑色蟠龙太子朝服的冷君阳牵着一匹毛色漆亮如墨的骏马出来,他翻身上了马背,校场上的风chuī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高大的黑马四蹄矫健,开始徐徐而行,马蹄哒哒作响,忽地长啸一声,神骏昂然。 马匹行至高案摆放弓箭处,他勒缰驻马,挑选了一副长弓,三根系着皇家huáng绸的箭插于背上,手中马鞭一扬,两腿一夹,马匹便入闪电般飞奔出去,绕着校场跑了一圈。 英雄烈马,他身形笔挺如剑,正午的阳光she在他头冠之上,熠熠发光,寒芒灼眼,骑在马背的一起一伏间,威仪豪气尽显无遗。 他反手抽箭,快速驾于长弓上,凝神静气,手上一松,一道寒光已经迅疾如闪电般飞了出去,在众人惊呼之中,竟穿过了红心,落在校场的围墙之上。 “哇!” 惊呼声四起,这骑马she箭,马儿若奔跑速度过快,便拿不准点,所以,一般在she箭之时,需要慢慢地策缓马步,全神贯注瞄准,才可以瞄准靶心。 但是,太子殿下竟在这样高速飞奔的前提下,一箭中了红心,箭身没过红心,这即便是箭神在世,也无法做到啊。 宁昭将军也不禁鼓掌欢呼,策马上前祝贺。 阿蓁只觉得日头照得有些目眩神迷,望向那嘴角挽着轻笑的黑衣男子,心里也有说不出的震撼,这大概就是当世英雄的魅力吧! “看痴了?”耳边响起调谑的声音。 阿蓁不需要回头,也知道是何人,这道懒洋洋又颇具磁性的声音,除了逍遥王爷冷逍阳,还有何人? 她稍微收敛了一下眼光,淡淡地道:“王爷也要比she箭吗?” 冷逍阳哼了一声,“这些粗鲁的活动,我不爱!” “那王爷来做什么呢?” “看热闹啊!”冷逍阳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伸过来勾阿蓁的下巴,阿蓁脸色一沉,道:“男女授受不亲,王爷请自重。” 冷逍阳哈哈一笑,笑容狂傲,“你我都亲过了,还说什么授受不亲呢?想起来,那日的滋味甚是美妙,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再一亲芳泽呢?” 阿蓁想起那日被偷香的事情,心里多少有些恼怒,这偷了也就罢了,却拿出来说是什么意思? 方才还感激他仗义相助,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生气了?”冷逍阳在她耳边哈气如云,轻暖的口气拂得阿蓁起了一身的jī皮疙瘩。 阿蓁下意识地避开两步,冷冷地道:“殿下请自重!” 平南王那边瞧见了,眉目微微一愣,走过来道:“逍阳,你想gān什么?” 冷逍阳仰头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平南王,“皇叔担心我会勾了这小娘们走么?放心,我醉月楼诗社有的是貌美姑娘,还真看不上她,只是,我看不上,不意味着所有人都看不上啊。” 然后,他颇有深意地挑了阿蓁的下巴一下,“小美人儿,做选择的时候,衡量好了,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都是第一位的。” 说完,拖着大红衣裳转身而去。 阿蓁心头闪着疑惑,不明白他最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平南王的眉头蹙得更甚,听了冷逍阳这句话,基本可以想到那位心里在想什么了。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阿蓁,“本王有些后悔,让太子领你入宫。” 阿蓁笑了笑,“该来的,始终都会来,王爷不必自责。” 平南王叹了一口气,“我们始终是高估了亲情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也低估了皇权对他的重要性。” 阿蓁不做声,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要说谁牵连谁,她相信,有些事情冥冥中早就注定了,否则,也不会在穿越那日,下山便遇见他们两人。 既然是已经注定的事情,唯有坦然面对。 冷君阳策马走了回来,将门子弟纷纷开始表现。 信阳候两位公子骑术和she箭之术都十分jīng湛,虽比不上冷君阳,但是,也一箭中了红心,博得了四座掌声。 那些女子便差了些,五人中,竟无一人中得红心。 紫衣策马飞奔而来,她用的是杨木小弓,箭也是特制的,箭头是染了紫色,看来,她是偏爱紫色。 只听得她娇叱一声,一箭she出,箭不偏不倚,正中红心,四周一片叫好,她也骄矜自喜,策马徐徐回到冷君阳身边。 平南王笑了笑,“紫衣的箭术一直都很好,今日一看,比以前又jīng进了几分。” 紫衣刚好听得平南王的赞赏,遂骄矜一笑,扫了阿蓁一眼,“姐夫会赞赏我,还真叫我意外呢。” 说罢,她看着冷君阳,“太子哥哥,你觉得我she得如何?” 冷君阳面容有些警觉,却依旧闲适地应了一句,“很好!” 两人翻身下马,回到高台之上,他正欲宣布让几位中红心的再比试一场,却听得耳边倏然嗖嗖作响,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迅疾而来。 阿蓁站在他身后,看着两支箭惊破云霄而来,目标是冷君阳。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推开冷君阳,但是,若推开冷君阳,惯性的作用肯定让她身子前倾,那么,她势必中箭,然则,她中箭倒没什么,如今法力恢复,一支箭还伤不了她;第二,坐视不管,平南王势必出手,他距离冷君阳比较远,即便来得及推开他,他也必定中第二支箭,甚至,有可能在他没有推开冷君阳之前,冷君阳已经中了第一支箭,而他往前推的作用力也会让他自己中第二 支箭,也就是说,最大的可能,是平南王与冷君阳都会中箭。 而这一切,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那位皇帝,希望谁中箭。 电光火石般,她想起冷逍阳的话,做选择的时候,要衡量好了,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都是最重要的。 她一下子便有了选择,身子往后一缩,抱头就蹲了下来。 冷君阳其实是来得及避开的,但是,若他飞身跃起,两支箭都会she中紫衣,两箭同发,紫衣只怕性命不保。 犹豫之间,他运气抵挡,手臂倏然裂骨般的疼痛,箭头已经没入了他的手臂。 与此同时,后背一股力量推他往前,顺带把在紫衣往后一拉,一个前,一个后,平南王在瞬间做出的反应,肯定无法周全,身子也微微一偏,就这样,第二根箭果然如同阿蓁所料,中了他的左胸。 “有刺客!”宁昭将军高喊一声,持剑便飞跃了出去追she箭之人。 “殿下,姐夫!”紫衣吓得脸色发白,看着冷君阳和平南王身体汨汨流出的鲜血,高声喊道:“来人啊,叫御医!” 阿蓁站起来,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两人,冷君阳已经快速地点了平南王的xué位止血,自己也封了左手手臂的xué位,止住了血,但是,两人身上,都插着一支箭。 “殿下,还好吗?”阿蓁扶住他问道。 紫衣猛地推开她,怒道:“你这个缩头乌guī,竟吓得抱头蹲了下去,你若推开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便不会中箭了。” 冷君阳忍住疼痛,沉着脸道:“紫衣,不得无礼!” 他知道,这支箭不是要他的命,只是试探他而已,否则,只怕早就从左臂穿透至心脏了。 有人飞快地冲了过来,现场乱作一团。 禁卫军很快就来了,长孙统领瞧了一眼,沉着脸下令,“马上封锁所有宫门,务必抓住刺客!” “是!”禁卫军领命而去。 长孙统领蹲下身子,一脸凝重地问冷君阳,“殿下可还好?”“本宫没事,看看王爷怎么样?”冷君阳额头渗出冷汗,却兀自站立着,手臂的血虽然止住,只是早已经湿透了整个衣袖。 第一百五十二章 伤重 平南王忍住一口气,阻止胸口的疼痛蔓延开去,“没事,快请御医!” 担架很快就抬了过来,长孙统领因地制宜,送往最近的末央宫。 平天铭领着两名御医赶到,查验了伤势,沉凝地道:“拔箭的时候有些麻烦,因为,箭头带钩,拔出来的时候,恐怕连皮肉都要勾出来,殿下还好些,可王爷是胸口中箭,只怕……” 冷君阳的脸色陡然变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心真狠啊,不过是试一试,普通的箭便足够了,竟还用了勾箭。 平南王凉凉一笑,额头的汗珠不断往下流,“好,不怕,不过是疼一疼,有什么打紧的?在战场上,又不是没有试过。” 紫衣哭出声来,伏在平南王身边,咬牙切齿地道:“若抓到刺客,我必定把他碎尸万段!” “你出去吧!”平南王的声音冰冷如水,“不许告诉你姐姐,只说我与太子有事要办,迟一些才回去。” 紫衣哭着说:“不,我要留在这里,而且,姐姐这么聪明,我也瞒不过她。” 平南王额头青筋爆现,怒道:“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去陪着你姐姐,她自怀孕以来,便一直要保胎……” 平南王伸手捂了一下胸,因激动竟冲开了xué位,血液顿时涌了出来。 平天铭立刻上前捂住伤口,急道:“郡主,您快出去吧,莫要让他再激动了。” 紫衣见血液喷涌出来,吓得脸色发白,捂住嘴,眼泪簌簌落下,退了两步,转身冲了出去。 跑出去殿门,看到阿蓁站在门口,想起她方才见死不救,她气得一记耳光就甩了过去,阿蓁眸光一冷,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周身散发yīn寒的气息,“放肆!” 她重重地放开紫衣的手,眸色愠怒,“马上走,不要惹我!”“惹你又怎么样?枉我姐姐姐夫和太子哥哥对你这么好!”紫衣对她恨之入骨,一张粉脸激动得涨红了起来,破口大骂“可你是怎么对他的?你就站在太子哥哥身侧,你分明可以推开他的,我知道你是怕箭误 伤了你,可若果你推开,顶多只是从你的手臂擦过,又怎会害得他们如今受这么重的伤?” 阿蓁yīn沉着脸,盯着她不说话,她也听到平天铭的话,那箭,是有勾刺的,那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怎就舍得下这样的狠手? 若中的不是手臂呢?若中的是心脏呢?若she箭之人,把握不住分寸呢? “盯什么盯?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珠子下来喂狗?你这种人良心没狗吃了,也不妨把眼珠子也喂狗了,忘恩负义之徒,去死吧你!”紫衣越说越激动,竟从腰间抽出鞭子,狠狠地往阿蓁甩过去。 阿蓁不闪不避,眸光闪过一丝妖异的光芒,紫衣只觉得手臂一酸一麻,顿时便失去了力量,那鞭子软软地落在阿蓁的手臂之上。 她怔了一下,“你……” 阿蓁转身,要进入殿中,紫衣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恶狠狠地道:“你不要走,跟我到姐姐面前说个明白,看她这样护着你到底值得不值得。” 阿蓁忽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迅速推向身后的圆柱,脸色yīn沉,语气冰冷如冬日凌冽寒风,“好,你去告诉你姐姐,但是,如果她的胎儿有什么事,看平南王会不会放过你。” 紫衣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圆柱上,疼得她眼泪直飚,她透过泪水模糊的眼睛看向眼前这张带着萧杀气息的脸,心里竟闪过一丝慌张。 阿蓁放开她,没看她一眼,便转身进去了。 平天铭见她进来,急忙道:“师父,您快来瞧瞧,王爷有些不好了。” 阿蓁飞快地看了冷君阳一眼,他刚在榻上,已经有御医帮他处理伤势,只等着把箭拔出来。但是平南王便没有这么幸运,他是左胸中箭,阿蓁刚才看见箭头的位置偏离心脏,想来是没什么大碍的,但是,如果箭头是带钩的,意味着拔出来的时候便会伤及心脏或者心脏附近的血管,处理不好,这 都是要命的事情。 因着刚才忽然爆开xué位,导致血液飞溅出来,虽然后来再度封住xué位,可只怕也已经造成了心脏缺血,而且,不能一直封住xué位,因为这同样会影响心脏的供血。 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犹豫,平南王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人还有知觉,但是,看来也只是qiáng撑着。 “让御医带太子殿下到内室去,你留下帮我!”阿蓁咬牙,吩咐道。 “不,”平南王qiáng撑住一口气,一把拉住阿蓁的手,“你先帮他拔剪,他的手不能废,只怕御医处理不当,会伤了筋骨……” 阿蓁想了一下,回头问平天铭,“你有信心帮太子殿下拔箭吗?” 平天铭迟疑了一下,“这,只怕不能确保不伤筋骨,方才弟子看过,殿下的箭没入很深,应该穿透骨头过去的,若再拔出来,必须从骨缝里穿回来,这是二次伤害。” 阿蓁一怔,“竟然这么深?” “是的,殿下中的是第一箭,若力度再重一些,只怕会从手臂骨头直透心脏!” 阿蓁脸色微微苍白,这心还真不是普通的狠毒啊。 外面响起了急乱的脚步声,是皇后与昭贵妃来了,一同来的还有chūn意。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皇后进门就惊喊了起来,待看到平南王躺在chuáng上奄奄一息,而冷君阳手臂中箭,两人都是一身的血迹,皇后的脸也吓白了。 昭贵妃怔怔地道:“天啊,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这些个禁卫军都是吃gān饭的吗?” 平天铭上前回了皇后与昭贵妃,道:“回皇后娘娘,回贵妃娘娘,平南王是左胸中箭,有可能伤及心脏。” chūn意一怔,“但是,看角度,似乎是偏离心脏的。” 平天铭道:“chūn意姑姑,箭头带钩!” chūn意脸色顿时惨白,颤声道:“什么?”皇后似乎并没留意到chūn意的脸色,但是也明白箭头带钩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拔出来的时候必再伤一次,她不禁含了愠怒道:“光天化日之下,竟叫刺客混了进来,若是伤了皇上,如何了得?本宫是得跟长孙 统领好好聊聊了。” 昭贵妃蹙眉,“平南王伤势这么重,王妃还怀着身孕,可不能吓着了她,姐姐,妹妹先回去稳住王妃。” “去吧!”皇后嗯了一声,眼角一飞,看向冷君阳,又问平天铭,“殿下伤势重吗?” 平天铭如实作答,“回皇后娘娘,殿下手臂中箭,箭深入骨,只怕,拔箭也会再伤筋骨。” 冷君阳苍白着一张脸道:“母后不必担心,儿臣没事!” 皇后大为怜惜地道:“嗯,本宫素知你坚qiáng,但是,这一次伤入骨头,还是要注意一些。” “平院判!”皇后看着平天铭,“便由你替殿下疗伤吧。” 平天铭微微迟疑了一下,“回娘娘,若是让微臣的师父为殿下拔箭,兴许会好一些。” 那边的昭贵妃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得此言,便回头道:“是啊,姐姐,方才见她为皇太后治疗眼疾,像是有些根底的人,再说,她又是平大人的师父,不如,便让她为殿下治疗吧。” “不,平南王伤势严重一些,便由她为平南王治疗吧。”皇后下令道。 “是!”平天铭只得道。 皇后走到平南王身边,轻声安慰道:“王爷休要担心,本宫一定会帮你看好王妃的,你也要相信独孤大夫的医术,她一定会救回你的。” “谢皇嫂!”平南王撑住有些散涣的神智,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嗯,本宫还得去稳住皇太后,若让她知道你们出事,不知道该多着急!”皇后说完,转身看着阿蓁,“独孤大夫,本宫便把王爷jiāo给你,你务必尽全力救治王爷。” “是!”阿蓁低头,皇后手指的红色蔻丹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皇后领着人走了,chūn意姑姑却还守在这里,她望着阿蓁,“你有几分把握?” “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阿蓁应了一声,转身对平天铭道:“带殿下进去里面疗伤,任何人不得出来惊扰我。” chūn意还想说什么,阿蓁眼角一飞,道:“姑姑,请吧!” chūn意望了太子和平南王一眼,挺直了背脊,走了出去。 她回到正霄宫,沈路已经跟皇帝禀报了校场上的事情。 皇帝微微点头,“嗯,如此说来,她虽说有可能是太子的人,但是,却不那么的忠心,否则以她站立的位置,太子未必会中箭!” “是的!”沈路微微抬眸,但是旋即敛住,方才他并没有说两人站立的方位,只说了阿蓁连救的意图都没有,但是皇上竟然知道,那么想来他早就知道这一幕了。 chūn意上前行礼,“皇上,奴婢去看过殿下和平南王的伤势了。” “嗯,如何?”皇帝站起来,走到宝座前坐下来,端起一杯早凉透的茶,慢慢地饮了一口问道。 “殿下左臂中箭,伤入骨头,王爷左胸中箭,虽没伤及心脏,但是,拔箭的时候,因箭头带钩,恐会伤及心脏导致殒命。”chūn意如实回答,声音并无特殊感情。沈路一惊,“怎么可能箭头会带钩?”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能忘记 沈路正欲出去找人问罪,皇帝却漫声道:“不必去了,是朕吩咐的。” 沈路错愕,“皇上……” 皇帝淡淡一笑,“朕除了想看这个独孤蓁是不是忠于太子之外,还想看看她的医术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 沈路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只是,若她的医术不行,那王爷岂不是……” 皇帝手中的茶杯放在案上,微微有些不稳,发出轻微的颤抖声,他的声音拉得很长,很长,“有些事情,并不在朕的控制之内。” chūn意张嘴,欲说些什么,沈路连忙跟她打眼色,chūn意只得闭嘴不言。 皇帝却留意到了她的神情,眉目一冷,意态冷淡地道:“chūn意,你是不是觉得朕狠心?” chūn意面容微怔,轻声道:“奴婢不敢。”“朕不是狠心,只是今日若他们不受些皮肉之伤,只怕日后还远不止这些。”皇帝轻轻哼了一声,“但是,如今既然试探出独孤蓁和太子不是一路,倒也好,可见他也有几分孝心,一点皮肉之伤,换回朕的信 任,即便你现在去问太子,直言告知他,今日一切是朕做的,他也会心甘情愿,不敢有丝毫怨言,相反,他还会暗自窃喜,相信吗?” chūn意的脸色微冷,“奴婢不知道,奴婢不是太子,无法揣测太子的心思。”皇帝扬眸看着chūn意,眸光深深,似怨,也似无奈,“你始终曲解了朕的意思,也始终不明白朕在想什么,chūn意,你与朕,虽说主仆名分,可朕始终记得和你一同长大的情分,朕也以为,你会比沈路更了解朕 ,如今看来,你也让朕失望了。” chūn意默不作声,双眼盯着地上一块块方正的青石板地砖,地砖被踩得光洁明亮,模糊可见她自己的影子。 甚至,能看到她眼底的迷惘。 “出去吧,朕也累了,晚宴的时候,再唤朕过去!”皇帝声音陡然高了几度,透着些微的寒意,便如同这深秋下午的风。 “是!”chūn意与沈路福身告退。 两人站立配殿的回廊里,望着外间如亭亭华盖的梧桐树,阳光穿透梧桐树的叶子碎金一般铺陈在地上。 chūn意觉得那光芒有些灼眼,灼得她眼睛几乎都要滴出水来。 “你早知道,是不是?”她的声音透着无限的沉痛,闭着眼睛,不像是在问他,倒像是自言自语。 沈路苦笑一声,“chūn意,关心则乱,不要太上心了,你的主子是皇上。” “所以,你觉得你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chūn意冷笑一声。 沈路沉默了一下,眸子里到底还是有些伤感,“不管你信不信,箭头带钩一事,我事前并不知晓。” “如此说来,他连你我都不相信了。”chūn意苦笑。 “咱们爷,什么时候完全相信过一个人呢?尤其是最近几年,你我也没法子说上一句话了。”沈路的声音透着这秋日说不出的寂寥,他已经老了,老得不适合在这个皇宫里呆着了。“我依旧记得,”chūn意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带着伤感的空灵,“那年,旌德皇后生下殿下,皇上抱着那粉雕的孩儿,说这孩子是他与皇后爱情延续,说他定必要给他世上最好的东西,更 在殿下百日之后,册封他为太子,承诺言犹在耳,一切都不一样了。”“是不一样了!”沈路想起那时而婉约得像一株空谷幽兰,时而又倔qiáng得如沙漠里的仙人掌的旌德皇后。又想起那位病弱芊芊,娇柔温顺得像猫儿,时刻要皇上陪伴的敬贵妃,自从敬贵妃入宫之后,皇上与 皇后的爱情,便被击得粉碎,如今想起,大概更像一个笑话了。 少年的爱情,本来是最珍贵的,可惜,到了他身上,却变得那么不堪一击了。 到底是他爱过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他怎舍得这样对待? 皇太后回到宫中之后,双眼便已经开不见了,苏嬷嬷扶着她,一步步走进殿中。 “皇上刚才提出要跟皇太后一同走路,着实让奴婢有些意外。”苏嬷嬷笑着说。 皇太后眉色有些飞舞,“是啊,哀家何尝不是有些意外?只盼着他是真心的才好。” 苏嬷嬷眸色有些黯然,“只是,您是不是早知道,您的眼睛……” 她扶着皇太后坐在榻上,然后伺候她躺下来,回头吩咐内侍上药,才轻声道:“您是不是早知道,您的眼睛,是皇上下的手?” “哀家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问,可你到底还是问了。”皇太后微微叹息,脸上一片凄然之色,略带几分执怨。 “问与不问,真相便能改变了么?”苏嬷嬷知道,这话也唯有她才问得,只是,这都过了那么多年,再提大概也没什么意义了。 皇太后凄凉一笑,“当年哀家确实怀疑过,但是,只是一个念头,不敢深想,怕想多了,事情就变成是真的了。” “您清醒了一辈子,唯独对皇上,却一直愿意装糊涂!”“他是哀家所生,他变成什么样子,哀家都有责任,哀家只是在承受这个果罢了。”她缓缓地闭上眼睛,“直到独孤蓁带来的那人,无意说了一句,这个眼疾,不该会短时间内导致失明,独孤蓁是明白人,她 不愿意说,更不主动为哀家治疗,便是知道皇帝的这一层心思,哀家那时候便知道,有些事情,不容哀家逃避,即便哀家不愿意相信,可他真的做了。” “做了什么?”珠帘声叮当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皇祖母,您又在偷偷地难过是不是?” “哟,隆馨,你不在那边玩,跟过来做什么?”皇太后笑着说。 “今日您是寿星,玩儿哪里有您要紧呢?自然是过来陪着咱们老宝贝了!”隆馨一屁股坐在榻上,顺手为皇太后拉了拉锦被,一脸甜笑道。 苏嬷嬷笑道:“公主饿了没?奴婢命人去取些糕点来。” “好,我要吃白糖糕,要吃红枣糕,还要姜汁糕。”隆馨公主笑嘻嘻地道。 “爱吃鬼!”珠帘掀开,一抹红衣闪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 “王爷也来了?”苏嬷嬷含笑瞧着皇太后,“您看,这帮皇孙,多有您心啊?” 皇太后笑了笑,“是啊,哀家是有福之人了啊。” 冷逍阳推开隆馨,“一边去,不要妨碍我跟皇祖母聊天。” 隆馨嘟嘴,“皇兄就仗着自己个头大,欺负人。” “不欺负你欺负谁呢?养个妹妹不就是让我欺负的么?”冷逍阳一副理所当然的得意模样,让隆馨瞧着好郁闷。 “我又不是你养的,你凭什么欺负我?”隆馨哼了一声,依偎在皇太后身侧,“皇祖母,您扭他耳朵,就跟小时候一样。” “是这样吗?”冷逍阳忽然就伸手提着隆馨的耳朵,恶意地笑着往上提,疼得隆馨呲牙咧齿,使劲喊着,“放开,放开,不放开我可咬人了。” “你咬啊,咬啊!”冷逍阳得意地提着她的耳朵,忽地又拔掉她的簪子,一头秀发瀑布般落下,“像母老虎。” 隆馨气得小脸涨红,使劲地伸出双手打他,但是人矮手短,怎么也打不到,气得她一张脸越发的娇红了。 “好了,你们大小不良,长不大似的,是不是?”皇太后笑骂道。 苏嬷嬷领着宫人端着糕点鱼贯而入,道:“好了,都消停,过来用糕点!” 兄妹二人这才停下来,苏嬷嬷拉着隆馨公主到妆台前,为她梳好发髻,“咱们公主就是漂亮,像个玉人儿似的。” 说完,她回头冲皇太后笑了声,“今年公主都十六了,是下降的年龄了!” “可不是吗?”皇太后惘然地道,“一眨眼,咱们隆馨都到了下降的年纪了,哀家是真的老了。” “胡说什么呢?我一辈子都不嫁的!”隆馨有些烦闷地抓了一把金钿丢在妆台上,“我不嫁!” “傻孩子!”苏嬷嬷笑着说,“女孩子哪里有不嫁的?” “我就是不要嫁!”隆馨仿佛是较劲了,一张脸倏然就沉了下去。 冷逍阳吃着白糖糕,眉目里含着揶揄,“你想嫁,还不定嫁的出去呢,就等着做一辈子的老姑婆吧。” “什么话?皇帝女还愁嫁?”苏嬷嬷拉着隆馨到桌边,“好了,不说了,快吃吧!”隆馨这才坐下来开吃,她的十根葱白手指修长优美,也不用筷子,直接就两指夹着一块白糖糕放进口中,苏嬷嬷瞧见了,笑道:“皇太后啊,看到公主这个模样,奴婢便想起您年轻的时候来了,那时候,是 真的豪迈慡快,快意恩仇……” 苏嬷嬷的声音顿时止住,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遂笑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冷逍阳飞快地看了苏嬷嬷一眼,道:“过去的事情,也不说是不能提,有些事情该忘记就要忘记。皇祖母,您说是不是啊?” 皇太后微微一笑,“是的,逍阳说得有道理。”苏嬷嬷怔怔地望着她,若能忘记,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午夜梦回,她还是一直叫着他的名字,此生,怕是不能忘了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红颜心计 祖孙俩说着闲话之际,有内侍急匆匆地进来,连礼都没有行,便直接走到皇太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冷逍阳眸光一飞,神色也变得冷凝起来。 内侍说了几句,皇太后脸色都变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怎么了?”苏嬷嬷见她这样,连忙问道。 皇太后挥手,示意内侍出去,勉qiáng笑了一声,道:“没事!” 内侍退了出去,苏嬷嬷急忙跟出去问了,进来的时候,嘴唇在一个劲地哆嗦,“要不,奴婢去看看?” 冷逍阳擦了一下手,坐在皇太后身边,轻声道:“这么多年了,您还不习惯吗?没什么好难过的。” 皇太后迅速抬头,“你早就知道?” “嗯!”他轻声点头,“我知道!” 他握住皇太后的手,她的手很冰凉,他仿佛是握住了一团冰块,直透心窝的寒冷。 “你来这里,就是怕哀家想不开,是不是?”皇太后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又浅浅地笑开了,“哀家没事,像你说的那样,早就习惯了。” 隆馨还不知道什么事,见两人对话奇怪,遂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女孩不要多事!”冷逍阳打发她去,“你出去玩儿吧,今日这么多青年才俊入宫,你不出去露脸,躲在这里做什么?说不定,你出去走一圈,会成就一段大好姻缘呢。” 隆馨瞪眼看他,哼了一声,扭身出去了。 隆馨一走,皇太后急忙吩咐苏嬷嬷,“快,出去打探一下,他们伤势如何。” “行,您莫要着急,到底是亲儿子,亲弟弟,应该不会下狠手的。”苏嬷嬷的声音有些苍白无力,她明白,一个人若连自己的母亲都可以下手,便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不必去了,”冷逍阳淡淡地,“他的人在那边,就是去了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来,不过皇祖母放心,独孤蓁在那边,会没事的。” “真的?”皇太后手指微微颤抖,却是不能够笃定,“他这是为什么啊?” 她的问话,显然不是问冷逍阳,其实她心中有数的,内侍来报的消息,已经是最全面的了,她的人,一直都有留意那边,所以,他为什么动手,她心中有数。 冷逍阳自然也知道,所以并没有回答,只是一双眸子,冷得仿若数九寒天里的冰潭,泛着熠熠寒光。苏嬷嬷心里难受,转身抹了一下泪水,今日,本该是很高兴的,亲贵大臣携眷入宫贺寿,子孙齐集,百鸟来贺,短暂复明,母子俩人也似乎有些冰消雪融的迹象,除了长公主因病没有来算是一个遗憾之外 ,今日几乎就是完满的了。 但是,为什么偏偏,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皇太后沉默了良久,坚持道:“苏嬷嬷,去末央宫那边候着,哀家要知道第一个消息。” “是!”苏嬷嬷应道,转身出去了。 “皇祖母,不必太过担心,相信独孤蓁!”冷逍阳轻声道,他眯起眼睛,眸子里流淌着一种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 若今日不是皇祖母的生辰,他怎肯回来?厌烦得很,这皇宫的争斗没日没了,真的一点趣味都没有。 “嗯!”皇太后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快,去找阿荪过来,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这个事情。” 冷逍阳道:“好,我马上过去,您也不要太担心,我让诺水进来陪您。” “不用,哀家想一个人静静。”皇太后嘴角浮起一个苍白的微笑,“你也不必担心皇祖母,这些年,皇祖母什么没经历过?这算什么呢?大风大làng都来了,如今这些,算不得什么了。” 冷逍阳眼底闪过一抹痛楚,旋即消失。 他赶了去庭阁那边,却已经太迟了,阿荪已经知道了。 平南王本来是赶了紫衣过去的,紫衣带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哪里敢过去见阿荪?只得躲在末央宫外,静静地等候消息。 倒是昭贵妃回去之后,跟阿荪说他们在校场那边好生无聊,一群人好勇斗狠的,一点都不好看。 阿荪本来也没觉得什么,但是后来见皇后回来,脸色苍白,眼圈微红,便多问了一句,“娘娘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这么苍白?” 皇后怔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哪里有什么事?不要胡说,别胡说!”阿荪本就是随口问一句,却见皇后躲闪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禁暗自起疑,回头看了昭贵妃一眼,昭贵妃笑着说,“许是累了吧?虽然这个万寿宴是本宫与皇后一同操办,可最后操心的人 却是皇后,本宫是半点忙都帮不上。” 说着,她又笑着问皇后,“姐姐,您若是累了,便回去休息一下,好吗?” 皇后心不在焉地道:“没事,本宫在这里陪着阿荪……不,陪着你们就好。” 昭贵妃见皇后连续的说错话,脸色不由得紧张起来,拉着阿荪起身,“走,我们到皇太后那边坐坐!” 皇后本来便是跟那边说要去皇太后宫中的,但是她没有去,而是来这里坐着,听得昭贵妃这样说,她有些怔然,身边的宫女提点了她,“娘娘,您刚才不是说要去陪着皇太后么?” 皇后仿佛才想起来,连忙便站了起来,“本宫,本宫都糊涂了,是的,本宫答应王爷要去陪着皇太后的。” 然后,她飞快地看了贵妃一眼,“贵妃,你在这里看着王妃,不陪着王妃,本宫去慈心宫。” 昭贵妃心里有些不悦,遂道:“好吧,姐姐去吧。” 阿荪若是此刻还看不出端倪,可就真是糊涂至极了,她问昭贵妃,“是不是出事了?” 昭贵妃粉饰太平的功力还是有的,诧异一笑,“会出什么事?” 皇后却忽地回头,“王妃放心,王爷没事,没出事,不要胡思乱想!” 阿荪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看着皇后那张略显苍白的脸,“皇嫂,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是不是子循出事了?还是太子?” 昭贵妃刚想说话,皇后的眼泪便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她转头,擦拭了眼泪,哽咽道:“没事,真的没事,本宫要到慈心宫去,贵妃,陪着王妃!” 说罢,急急便领着宫人走了。 阿荪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她望着昭贵妃,沉声道:“你我也算妯娌一场,不要骗我!” 昭贵妃心中暗自恼怒皇后的鲁莽,事到如今,也只得告诉她了,“方才校场she箭,有刺客混了进来,太子与王爷中箭,如今正在末央宫救治。” 阿荪只觉得两眼一黑,脑袋一沉,脚下虚晃一步,人便摇摇欲坠,吓得昭贵妃连忙扶着她,喊道:“快来人!” 阿荪虽然身子弱,可好歹是练过武功的,她一把推开昭贵妃,拔腿便往末央宫奔去,这可吓得昭贵妃手足虚软,连忙喊人拦住阿荪。 几名宫女追上去,阿荪身边的侍女阿雅跑得快,一把抱住阿荪的腰,却也不敢用力,被阿荪发力推倒在地上,又往前跑了。 阿雅吓得魂飞魄散,王妃的胎儿本就不稳,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奔跑? 禁卫军拦住阿荪,昭贵妃急忙上前,拉着她的手,“阿荪,你不要吓本宫,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腹中孩儿着想,别回头王爷没事,你却出事了。” 听了昭贵妃的话,阿荪急乱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她伸手抚住腹部,刚才过于激动,腹部有些有一阵阵的绞痛,她蹙着眉头,扶住昭贵妃弯下腰,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天啊,该不是……”昭贵妃吓得嘴唇都没了血色,“快去找御医啊!” 那些零零散散去赏花自由活动的亲贵家眷们都围了上来,纷纷关切地问候,阿雅与昭贵妃扶着阿荪坐在庭阁里让她休息一下。 一张软缎椅子搬了过来,阿荪坐上去,抓住昭贵妃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告诉我,子循伤得严重吗?” 昭贵妃安慰道:“若是严重,本宫此刻还会在这里么?肯定在末央宫守着的啊,是胸口中了箭,但是伤得不深,箭拔出来就没事了,那独孤小姐和御医都在那边呢,御医说没伤及心脏,不打紧。” “真的?你不要骗我!”阿荪一直望着昭贵妃,意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是昭贵妃神色十分平静,不像是在哄她。 昭贵妃皱着眉头,“本宫虽说与你虽说感情不算十分亲厚,可正如你方才所言,你我也算妯娌了,莫非王爷真有事本宫会瞒着你么?若不信,你让阿雅去那边打听一下。” 说罢,她唤了一声,“阿雅,你去末央宫那边打听一下,好让王妃放心。” 阿雅有些放心不下阿荪,她瞧了瞧阿荪,“王妃……” “快去!”阿荪颤声道。 阿雅慌乱地福了身,便一路小跑着过去了。 听闻校场那边出事了,有些儿子女儿去了she箭的亲贵家眷都着急了起来,纷纷遣人过去看。 昭贵妃看着阿荪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而御医迟迟没到,不禁便发了脾气。 只是,殊不知道,就在刚刚,皇后一道懿旨,让所有在岗的御医,全部赶往末央宫。最后,只有两名医女赶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差一点流产 昭贵妃大发脾气,怒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过来?御医呢?” 两名医女慌忙跪下,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刚才皇后下了懿旨,说平南王伤势严重,所有御医全部赶往末央宫待命!” 阿荪听得此言,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腹部一阵阵绞痛,让她几乎无法忍受,她猛地站起来,却脚下一浮,人便往前倒了下去。 这一下可把在场的人吓得不轻,这平南王妃好不容易才有孕的,这一刺激一摔,可不是好事。 冷逍阳在阿荪摔倒之时赶到,昭贵妃命人扶起阿荪的时候,阿荪血流披面,额头还汨汨地往外冒血。 “天啊!”昭贵妃吓得手忙脚乱,冲那两名医女道:“还不赶紧帮王妃止血?” 冷逍阳飞奔过来,抱起阿荪,“跟本王来!” 庭阁距离慈心殿最近,冷逍阳施展轻功,片刻便到慈心殿。 只是他也不敢惊动皇太后,把阿荪抱进了冷苏殿,回头再揪两名医女进来止血疗伤。 昭贵妃匆匆赶到,皇后刚从正殿出来,她只是跟皇太后闲聊了几句,算是请了个安便出来,见昭贵妃匆匆赶到,微微一怔,“你不在那边看着王妃,过来做什么?” 昭贵妃脸色便有些不好了,“姐姐,您为何要让所有御医都到末央宫去?那边有平大人和两名御医,还有独孤蓁在那边,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御医。” 皇后脸色一沉,“你这是质问本宫吗?” 昭贵妃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目寒霜,也不敢造次,“妹妹不敢。” 皇后淡淡地问道:“你过来做什么?不是令你在那边看着王妃么?” 昭贵妃道:“王妃动了胎气,命人去请御医,才知道御医都被您调到末央宫去了,王妃一听,便认为王爷伤得很重,您知道,这孕妇哪里吓得的?这不,刚刚被四殿下送到这里来。” 皇后神色一紧,连连后悔地道:“怎么会这样?这……难怪你一来便指责本宫,她没事吧?本宫调御医到那边去,主要是不放心,王爷伤得颇重,想不到……哎!” 昭贵妃听了这话,刚才对皇后的不满便都消散了,道:“刚送了进来,还没去看呢,四殿下在那边,多少有些不合适,姐姐不如便同我进去瞧瞧吧。” “行,马上命人去末央宫那边请御医过来吧!”皇后说着,便连忙吩咐人过去请御医。 只是,皇后与昭贵妃要进去看阿荪,冷逍阳却如何也不给,他站在门口,道:“医女正在为她止血,相信很快就没事了。” “那你守着这里也不合适,让本宫瞧瞧,否则本宫不放心。”皇后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冷逍阳闲适一笑,眼角一飞,露出一抹森然的寒意,“皇后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阿荪与本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光屁股的样子本王都看过呢,现在又有什么看不得的呢?”昭贵妃一直都看冷逍阳不顺眼,加上他花名在外,哪里放心得下?虽然她与阿荪感情也不深厚,可到底,名分上是妯娌,加上他如今身怀六甲,她自己的孩子出不了世,没这个福分,却总希望人家好的, 所以,她冷冷地道:“殿下若不让开,本宫便命人送殿下出宫去,相信殿下也不愿意这么难为情吧?” 冷逍阳哼了一声,“贵妃娘娘,这后宫还没有敢抬本王出宫去的人呢,不信,您去问问正霄宫的那位?” “你……”昭贵妃气得七窍生烟,“你就是仗着皇上宠爱你,可你有几分为人子的样子?每日游手好闲,也不思为皇上为国家分忧,皇上是白白宠爱了你。”寻常皇子,听到昭贵妃这样的责骂,只怕不羞愧也必定恼怒,可这冷逍阳却仿佛油盐不进,脸皮是几尺厚,面容不变,甚至调笑了起来,“贵妃娘娘,这父皇都管不了的事情,您去管是不是有点狗拿耗子, 多管闲事了?再说了,您又怎知道我不曾为父皇分忧?得了,别杵在这里了,二位请吧!” 昭贵妃冷冷地道:“本宫便偏不走,阿荪与本宫往日虽说来往甚少,可这万寿jú宴是本宫与皇后操办的,她出了事,本宫岂能不闻不问?你若是不让开,本宫便要硬闯进去了。”这话十分qiáng硬,昭贵妃本以为冷逍阳会发怒,谁知道他竟然微微侧身,“好,既然贵妃娘娘坚持要进去,那边去吧,只是,皇后娘娘,您身为今日的主人翁,丢下这么多亲贵大臣在那边,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 换言之,他是让昭贵妃进去,不让皇后进去了。 皇后眉心一冷,但是随即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嗯,你所言有理,本宫总不能扔下宾客们在外面,妹妹,你进去看着王妃,本宫去一去!” “嗯!”昭贵妃施礼,“姐姐慢走!” 皇后眸色淡淡地瞧了冷逍阳一眼,冷逍阳双手抱胸,脸上挂着痞痞的笑,眸光却在皇后转身的那一刻,倏然变冷。 昭贵妃把这一抹目光捕捉在眼底,她微微一怔,望着冷逍阳,迟疑了一下,“你……” “贵妃娘娘,莫要被人当刀使了!”冷逍阳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进去。昭贵妃觉得心头一冷,细细回想今日的事情,觉得,皇后不是鲁莽之人,而且,她从末央宫回来之后,眼圈微红,脸色苍白,这未免太过造作,毕竟,她对太子,虽不说欲杀之后快,但是,也可以肯定一 点,便是太子若真的出事,她是绝对不会流一滴眼泪的。 今日的慈悲怜悯,只有一个解释,便是做戏。可皇上不在场,皇太后不在场,她做戏给谁看? 昭贵妃的心又再凉了一截,做戏给阿荪看! 她要告诉阿荪,平南王受伤,先令阿荪动了胎气,那么势必是要请御医的,再下一道懿旨,让御医全部都到末央宫去,还故意加了一句平南王伤重,她最后的目的,是要阿荪小产。 此等歹毒的心肠,让昭贵妃浑身一惊,冷汗直冒。 医女已经为阿荪包扎好头部的伤口,阿蓁也已经醒来,正捂住肚子闹着要去见平南王。 昭贵妃眼睛一酸,仿佛是见到了以前的自己,她一步上前,沉声道:“王爷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你若是再闹,便刚好中了某些人的毒计。” 她是冲口而出的,说出去之后,便有些后悔,只是,想起自己所经受过的伤痛,那一抹后悔便倏然消失了。 这些年,为保在宫中安宁,她与皇后联手,打击后妃,手段自然都不是光明的,但是唯独害人子嗣的事情,她不曾做过。 那是真真损yīn鸷的事情,她还年轻,还指望着生一男半女,在这后宫才有指望。 所以,过于yīn毒的事情,她不愿意做。 冷逍阳眸色一飞,旋即便敛下,这句话出自昭贵妃口中,着实是让他有些诧异。 阿荪的神情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方才只是着急乱心,听了昭贵妃这句话,随即想起这一切都是皇上在背后安排的,即便子循受伤,也不会过重才是。 只是,若自己一旦激动导致落胎,便是真的落了某些人的yīn谋了。 阿荪惊出一身冷汗,人平静下来,腹部的疼痛也缓解了不少,她扬起乌黑的眸子,看着昭贵妃,“今日之恩,阿荪不会忘记,若不是娘娘,只怕我腹中孩儿难保。” 昭贵妃鼻子一酸,“何必说这样的话?本宫也是差一点做了母亲的人。” 阿荪之前是听闻过昭贵妃曾有过身孕,只是那孩子七个月小产出来,却是死胎,是个男孩儿,这件事情,宫中原是不许提的,是子循告诉她。 阿荪握住双拳,慢慢地调息,让自己的血液和情绪最快的速度平复下来。 “逍阳,那边情况如何?你一定知道的!”冷静了一下,阿荪问冷逍阳。 “放心,有独孤蓁在那边,不会有事的!”冷逍阳宽慰道。 “嗯,我相信阿蓁,她的医术很好,有她在,子循不会有事,只是我却差一点中计了。”阿荪眸色一冷,皇后的心思也逐渐明朗了起来,她咬住银牙,冷声道:“好得很,选今日这个日子,着实是选得好。” 昭贵妃坐在chuáng边,轻声道:“不管如何,好生养胎才是最重要的。” “嗯,谢谢贵妃娘娘娘!”阿荪之前对昭贵妃没什么好感,因为昭贵妃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在皇上面前,有意无意地插太子一刀。 她是皇后的帮手,但是显然今日,背叛了皇后。 但是,又或者能说背叛,因为,从她刚才表现的种种迹象来看,未必是知道皇后的算计,只是最后才瞧了出来。 且说阿雅去到末央宫那边打探消息,却看见紫衣躲在末央宫外面哭,阿雅心中一沉,上前问道:“郡主,王爷怎么了?” 紫衣抬起头,眼睛肿得不成样子,“你怎么来了?姐姐知道了?” 阿雅见紫衣这个样子,吓得周身冰冷,“王妃知道了,王妃很激动,让奴婢过来问情况,天啊,王爷是不是很严重?”紫衣抹了一把眼泪,正色道:“你回去告诉姐姐,姐夫没事,只是皮外伤,有御医在这里救治,不碍事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除掉这个祸患 阿雅苍白着一张脸问道:“当真不碍事?郡主,您对奴婢说真话,奴婢定不会透露半句给王妃听。” 紫衣一怒,“问这么多做什么?让你这样回便这样回,你还嫌我不够烦是不是?是不是要我告诉你,姐夫快死了你才满意?” 阿雅吓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了一下,“不,郡主,奴婢不是这样意思,那,王爷他是……” 紫衣恶狠狠地道:“我说他没事便是没事,你只管找我的话去回了姐姐便是,滚!” “是!”阿雅心中一沉,知道若王爷不是的伤势要紧,郡主是不会这样激动的。 平天铭为冷君阳拔箭,正如他所言,这箭头伤入骨头,若再拔出来,指定是再伤一次,那箭头带着钩,也必定会把骨和肉钩伤。 疼痛是肯定的,或者说疼痛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平天铭小心翼翼地箭身弄断,只留下箭头,伤口被箭没入的时候有轻微的爆开,所以能清晰看到血淋淋的皮肉外翻,红色的肉裹着已然变成了红色的箭头,白森森透着血水的骨肉也清晰可见。 平天铭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若要硬拔出来,只怕这只左手彻底会废掉了。 平天铭犹豫不决,最终决定出去看阿蓁是否已经准备为平南王拔箭。 阿蓁确实刚准备动手术,见平天铭出来,问:“很棘手吗?” 平天铭有些颓然地道:“弟子只怕,若qiáng行拔箭,殿下的手会废掉。” 阿蓁沉默了一下,道:“血止住了吗?” “止住了,但是,也不能拖太久!”平天铭道。 阿蓁看平南王的手术,起码要三个小时,那边指定不能拖这么久。 她看着平天铭,道:“你把伤口割开,记住,避开血管……” 阿蓁教了他做手术之法,但是到底没有临chuáng经验,阿蓁说的有是如此惊世骇俗,平天铭哪里敢?只一味摇头,“不,弟子做不到!” 阿蓁蹙眉,想着也可能是qiáng人所难了。 想到这里,她道:“你留在这里帮我,那边先不要动,我们尽快把这台手术做完,再去那边!” 其实处理箭伤,平天铭是可以做到的,但是,他不能冒险,让冷君阳用一条手臂做赌注,这位是储君,是未来的帝王,他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殿外又来了几名御医,平天铭沉声道:“你们都过来做什么?” “大人,是皇后令我等过来的!”一名御医上前道。 “不必了,你们出去吧!”阿蓁淡淡地道。 “这……”几名御医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着平天铭。 “去吧!”平天铭打发他们出去。 既然院判都下了令,几位御医只得出去了。 几名御医刚出去,便忽地听到内殿传来惊呼声,阿蓁与平天铭一怔,急忙跑了进去。 只见两名御医呆立在chuáng边,而冷君阳手臂血流如注,领一只手上,赫然拿着一根箭头。 他竟自己拔了箭! “天啊,还不赶紧上去止血?”阿蓁也慌了一下,然后马上指挥御医上前救治。 冷君阳把箭头丢在地上,那银白的箭头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箭头尖尖处,果真有两个铁钩。 两边的铁钩,皆有鲜嫩的肉挂在上面,血液散开,流在青石砖地板上,像她身上所穿的裙子上绣着的殷红海棠花。 阿蓁脸色发白,冷君阳侧头看她,阿蓁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个笑容,仿若一朵开在黑暗糜烂泥土里的罂粟花,透着绝望,透着死亡的气息。 剑眉笼上了一层yīn霾,黑暗充盈了他的眸子,嘴唇是说不出的苍白,脸颊上有从手臂飞溅上来的血液,发出妖异的猩红。 他任由御医包扎,眉头都不皱一下,笑容一直挂在唇上,却越来越苍白,他的眼睛瞪大很大,乌黑的眼珠,血红的眼球,jiāo织出一种阿蓁看得懂的伤痛。 阿蓁回过神来,上前,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他脸上的血液,她听到他低声说话,含糊不清,但是阿蓁听得很清楚。 “既然是他赐予的,我便承受!” 阿蓁的心一痛,亲人的背叛,直戳她的心窝,所以,他选择自己拔箭,所以,他选择用这种疼痛的方式去让自己的心不那么的痛。 他的脸很冰冷,这是她第一次触摸他的脸,这种冰冷直透她灵魂深处,她想,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此刻绝望的眼神。 留下两名御医为冷君阳处理伤口,阿蓁领着平天铭出去。 阿蓁从归墟里取出麻醉药和手术刀,平天铭见她转身便取出这么多东西,不禁吓了一跳,可四处看了看,竟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取出来的。 “看什么?消毒双手!”阿蓁指着桌子上的一盘水,然后丢给他一双手套口罩,“洗手之后带上!” 阿蓁自己也带上了手套和口罩头罩,防护衣是没有的,只能把裙摆扎住,免得一时错步踩了裙摆。 “剪开他的衣服!”阿蓁消毒手术刀,又在归墟里搜血浆,找到O型血的取出来,只希望他不是熊猫血了。 平天铭依言剪开平南王的衣服,眸光触及那血淋淋的伤口时,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箭头有毒!” 阿蓁一惊,转身看过去,只见那血肉外翻的伤口边沿浑然已经染了一道黑色的印记,仔细看看,那不是印记,那是被毒液染过,毒液从血液中渗透进去,已经迅速地进入了平南王的体内了。 阿蓁伸手摸了一下他颈部脉搏,又探了一下气息,竟然,已经气息全无了。 平天铭跌坐在地上,猛地想起冷君阳,“太子殿下会不会也中毒了?” 阿蓁与平天铭急忙飞奔进去,却见御医已经初步处理好出血的问题,正准备包扎,伤口边沿的血肉是鲜红的,没有毒液。 “不是箭头有毒!”阿蓁摇摇头道。 冷君阳闻言,惊得眸子圆瞪,“子循他……” 阿蓁道:“他没事,他中了毒,但是,解毒也不麻烦!” 阿蓁朝平天铭打了一个眼色,平天铭失魂落魄地跟着她走出来。 阿蓁割开自己的手腕,往平南王的伤口滴了两滴血,先解了毒,如今他断气还没超过一刻钟,至少,魂魄还没离体,一切就来得及。 只是,要再一次用yīn冥手术,她的功力又尚未完全恢复…… 阿蓁瞧着平南王那惨白得惊人却依旧俊朗的脸,已经不容她考虑太多了。 阿蓁取出桃木星,将平南王的魂魄封在桃木星上,吩咐平天铭,“你出去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但是,王爷已经……” “照我的话去做!”阿蓁冷着一张脸道。 平天铭见她眸子幽光忽闪,竟有说不出的恐怖,心中不由得一惊,道:“是!” 他退了出去,守在门前,想想不妥当,又命了末央宫的宫人去传冷君阳的侍卫柳风过来。 皇后坐在庭阁之中,听着宫廷乐师在弹奏曲子,曲子是《馨平乐》铮铮的琴音在乐师翻飞如蝶的巧手下流泻出来,仿佛天籁之音。 皇后斜靠在椅子上,闭着安静,细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排蝶翅般的yīn影,手指轻轻地敲着椅子的扶手,秋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带着满园jú香钻入鼻翼间,只觉得心头无比的舒慡。 “母后,”琪亲王站在她身后,为她揉着双肩,“听说,太子与皇叔中箭了。” 皇后嘴角挽起一抹浅笑,五指依旧在敲着椅子的扶手没有歇下,口中轻道:“你别告诉本宫,你不知道。” 琪亲王笑了笑,“儿臣知道,只是,不知道伤情如何了,儿臣也不敢命人去打听,免得让父皇以为是儿臣下的手,您知道的,如今我跟太子闹得这么僵,太子宫中遇刺,谁知道父皇会不会乱想呢。” 皇后睁开眼睛,眸子里有浓浓的笑意,“傻孩子,你啊,还真需要再历练一段日子。” “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啊?”琪亲王不解地问道,“莫非,两人没有受伤?” 皇后望着御花园外正在游玩的年轻人,轻轻地叹了句,“年轻岁月就是好啊,本宫以前也像她们一样,只知道扑蝶放风筝,岁月宁静无忧,一点烦心事都没有。” 琪亲王不知道她为何忽然会把话题扯远,方才说的分明是太子与平南王中箭一事。 只是,她见皇后神色悠远,似有思量,似有追忆,便也没打断,笑道:“母后如今有许多烦心事么?”“那时候,最害怕的便是及笄,因为一旦及笄,便意味着要说亲,我那会儿,心头高,傲气,京中的公子哥儿,我一个都瞧不上,我高佩兰乃是当朝相国之女,岂能屈身于那些碌碌无为之徒?刚好皇上适逢 三年选妃,我是相国之女,自然便要入宫甄选的,只一眼,只远远地瞧了那么一眼,我便知道,此生我只认定一个人,我要做他身边的女人!” “母后看中的那人,必定是父皇!”琪亲王笑道。 皇后收回眸光,那一抹温柔婉约的眸光在触及庭阁中青石板地砖时,倏然变冷,“可那时候,他身边已经有一个女人了,他深爱这个女人,他并不爱我啊……” “母后,都是过去的事情,如今旌德皇后已经去世,敬贵妃也不在了,后宫除了您与昭贵妃之外,其余的都不足为患。” “是的,是的,”皇后又闭上眼睛,“把这一个祸患除掉,便都不足为患了。”琪亲王听得一头雾水,“哪个祸患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再一次yīn冥手术 皇后许久没说话,似乎将要睡着了一般。 琪亲王一直为她捏着肩,见她神色倦怠,便为她披了一件衣裳,正欲转身而去。 却殊不知,手忽然被她拉着,他回头,见她睁开了眼睛,眸子异常发亮,压低了声音道:“平南王与太子中了箭伤,本宫在平南王的伤口下了毒,他必死无疑!”琪亲王吓得脸色一变,连忙蹲下身子压低声音道:“母后您疯了吗?如今禁卫军封锁了皇宫所有的出口,刺客虽还没抓到,一旦抓到势必是要严刑审问的,届时刺客供出没有下毒,您是脱不了gān系的,因为 ,去过末央宫的人不是很多,要追查起来并不难。” 皇后凉薄一笑,望着琪亲王,“傻孩子,你以为,真的有刺客吗?” 琪亲王不明所以,“没有刺客?”皇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空灵和苍白,“刺客就是你父皇他自己,他只是在试探独孤蓁与太子的关系,一旦独孤蓁在校场上奋不顾身救了太子,便意味着两人有勾结,若无,你父皇便 要重用独孤蓁……甚至,要把她收归后宫,这是你父皇一贯的手段,今日独孤蓁呼唤百鸟,你父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本宫便知道他的心意,到底二十多年的夫妻了。” 琪亲王喃喃地道:“刺客……竟然是父皇他自己?” “很奇怪么?所以,本宫总是叮嘱让你收敛一些,莫要让他知道你的野心……” “只是父皇也三番四次地暗示我,可以对东宫存有想法。” 皇后冷冷一笑,“他暗示你,是因为他要利用你的野心遏制太子,但是,你的野心必须在他控制之内,一旦失去了掌控,他今日对太子做的,他日也必将对你做。” 琪亲王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发凉,他一直以为,父皇是宠爱他,属意他,只是不能随随便便废太子,所以才让他委屈着,想不到,背后竟有这样的心计。 他想了一下,又觉得不通,“若是父皇命人下的手,那么,他是必定知道箭头没毒的,母后此举,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皇后冷冷一笑,“他那点肮脏心思,能让人知道么?他敢下令彻查么?他只会尽快平息事件,把平南王失救致死的罪责推到平天铭与独孤蓁身上,然后下令不许任何人提起此事。” 琪亲王眸色发亮,“如此这般,独孤蓁与平天铭必死,而太子也断了平南王这条左膀右臂,母后好计策啊,一箭三雕!”“而且,”皇后笑意曼然地道:“太子如今还没有谋反的野心,可一旦平南王一死,必将bī反太子,而太子本身羽翼未丰,又失去平南王这一个帮手,即便造反,也难成大器,你父皇天威在前,容得了自己的儿子造反么?杀他是必然的,到时候重新册立太子,冷逍阳无心朝政,对国家无建树,无功绩,不在考虑之列,五皇子至今才八岁,母亲出身低微,更不可能被立为太子,最大的希望,便是你这位嫡出的 琪亲王。” 琪亲王眼睛燃起了一簇火光,一手握住皇后的手,激动地道:“母后,如此这般,我们母子便算是熬出头了。”皇后眸子里透出一丝寒光,旌德,你的儿子很快便要来陪你了,你高兴么?本宫说过,即便你死后,也必将为你备下一份大礼,如今,这份大礼马上便要兑现了,当然,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你一直讨厌的 女人敬贵妃的儿子,本宫也不会放过。 冷君阳包扎好之后,坚持要出去看平南王,两名御医都拦不住,只好扶着他出去。 阿蓁那边是以灵力做引,不能太过分心,遂抬头瞧了一眼,“太子留下,御医出去吧!” 本来,连冷君阳都不该留下来,但是,她知道此刻赶不走他,若不能在这里守着平南王,他不会罢休。 御医退了出去,阿蓁让冷君阳坐在chuáng头的凳子上休息,道:“你只管看,看见什么,都不要声张,知道吗?” 冷君阳看到平南王的胸口已经被打开,用两条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撑开皮肉,分开一个大口子,他已经骇然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他竟然莫名地相信阿蓁,因为,她的表情很认真。 他缓缓点头,压住心头翻滚的恨意和愤怒,努力让自己搭看起来平静一点。 但是他看起来并没有平静,苍白的脸笼着yīn沉之色,额头青筋突显,呼吸急促,尤其在看见平南王这个惨样之后,那种血气翻涌的感觉更加的厉害。 那根箭没有折断,依旧插在伤口上,阿蓁小心翼翼地分开血管,然后开始输血,以防血管忽然的破裂导致失血。 而且,即便不是这样,他也必须要输血,他已经因为伤势过重而流失了太多的血。 手术要完成得很快,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她适当地以身子遮挡了一下冷君阳的视线,以灵力冲开箭头勾住的肉,然后迅速把箭拔出来。 血在一瞬间喷出,箭头带钩的部分果然还是勾断了血管。 阿蓁立刻以指力指引针线缝好血管,染有鲜血的手指扒开他的眼睛观察瞳孔,瞳孔方才已经放大,但是在慢慢地缩小,意味着手术很成功。 yīn冥手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但是,是有时间的限制,阿蓁刚才的担心落了地,她一直之前耽误的时间太久,导致他的瞳孔长久地放大,那样是再也救不回来了。yīn冥手术其实有些借尸还魂的意思,但是和借尸还魂不一样的是这具身体是他自己的,而且灵魂还没有离体,是阿蓁抽离了他的灵魂寄存在桃木星中,保存阳气,那样回归本身的时候,便不会有不适应的 感觉。 抽调灵魂之后,修补身体,在特定的时间内,只要把丧命的原因找到并且治疗好,一切便可无恙。 这个手术做得很快很顺利,阿蓁本以为自己会无法完成整个手术,但是,比上一次为楚君怜做的,要轻松很多。 接下来的便是缝补伤口,最后一道工序,因为有冷君阳在,所以她便打算全手工操作。 一根长长的蛋白线穿过银亮的针头,然后穿过一层有一层的皮肉,通共缝合了三层,然后包扎伤口才算完事。 她取出桃木星,放在平南王的额头上,有光倏然闪过,忽地又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阿蓁方觉得疲惫,她换了一袋血浆,继续输血。 “怎样?”冷君阳全程都没有做声,直到看到阿蓁缓慢下来,他才敢发声问。 阿蓁见他全身绷紧,脸上的肌肉紧张得拧了起来,心里不禁有些怅然。 她嘴角浮起一丝苍白的笑容,“他没事了,但是,胸口以后便多了一道刀疤,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希望他喜欢。” 他望着她,忽然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他笑,笑得眼圈发红,红得几乎让阿蓁看到有潋滟光芒。 冷君阳的笑容还凝固在嘴边,人便倒了下去。 阿蓁在他倒地之前扶住了他,他是失血过多加疼痛,是要晕过去的,刚才一直坚持着,如今听到平南王没事,他便放松了自己。 她扶着冷君阳在榻上休息,然后开门对平天铭道:“回去禀报皇上,便说太子殿下与王爷都没事了。” 她没有看平天铭和柳风狂喜的脸,转身进了内殿,并随手布下结界,她闻到紫衣的气息,不想让她冲进来。 她盘腿坐在地上,运功调息,皇帝与皇后一众人过来,起码要半个时辰,足够她休息了。 身体内有气血运行无碍,这让她有些欣喜,她一直怕像之前楚君怜那一次那样,会让她丧失功力,在这后宫之中,若变得手无缚jī之力,只会任人宰割。 她刚调息完毕,便听到外面传来沈路略带些喜悦的喊声,“皇上驾到!” 她撤下结界,站了起来把内殿的门打开与平天铭与两位御医一同出去迎接圣驾。 皇帝的肩舆缓缓落地,沈路与chūn意搀扶着皇帝下来。 “参见皇上!”阿蓁等人行礼拜见! 皇帝的眸光落在阿蓁脸上,阿蓁浑身浓厚的血腥味未曾褪去,手也不曾洗过,依旧染着斑斑血迹,绣满海棠的衣裙上也有猩红点点,可若不细看,只以为那就是衣服上绣的海棠花,如此娇艳。 “平身!”皇帝的声音平静无波,眸光也从阿蓁脸上收回,迈腿便进了那朱红色门槛内。 平南王躺在chuáng上,冷君阳躺在榻上,两人身上皆染了血污,平南王的上衣被剪掉,如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锦被。 “可都无性命之忧了?”皇帝望了一眼两人,也没回头,不知道问的是谁。 平天铭上前道:“回皇上,殿下与王爷只是失血过多导致暂时的昏睡,已经无生命之碍!”皇帝嗯了一声,神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悲,他坐了下来,就坐在太子身侧的榻边,望着阿蓁,眼睛像漆黑的海面,第一眼看过去,平静,可若再望一眼,便觉得惊涛骇làng,叫人心惊胆战。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旨意下达 皇帝望了她许久,阿蓁始终面不改色,仿佛那直透灵魂的视线对她起不到一丝的作用。 终于,皇帝缓缓开口了,“很好,你今日且先不要出宫去,暂时住在冷苏殿,为皇太后治疗眼疾。” “民女遵旨!”阿蓁微微躬身应答,背后,已然湿了一片。 皇帝,乃紫薇帝君下凡,无论是神威还是身为他帝王的威仪,都足以震慑这天下人。 尤其是她这时空异客,挣扎求存于此,更是没有太多的办法。 消息传到皇后耳中,已经是将近晚宴的时候,皇后听了内侍的话,一双凤眸陡然迸发出狠毒的光芒,双拳紧握,手指甲狠狠地插入掌心皮肉里。 “知道了,下去吧!”皇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打发了内侍。 “母后,发生了什么事?”琪亲王见皇后脸色不对,在内侍走后,急忙上前询问。 皇后眸色冷凝,咬牙切齿地道:“独孤蓁为平南王解了毒,如今人已经没有大碍。” “母后下的是什么毒?”琪亲王问道。 皇后扣了一下指甲,轻轻地敲了敲,琪亲王顿时便明白过来,不禁骇然,“母后确定是用了半日魂么?” “本宫要么不下手,一旦下手,焉准他有后路可退?”皇后百思不解,“难道说,之前阿荪中的半日魂,真的是她解的?” “那独孤真会不会是唐门的人?我收到消息,说太子接触过唐门,那毒王出自唐门,若说唐门能解半日魂,也不奇怪。”琪亲王猜测道。 皇后沉吟了半响,“不,不是的,毒王是离开唐门之后,才研制半日魂,而且他也说过,半日魂无人可解,除了他自己,毒王从不妄言,想来他是有把握才这样说的。” 琪亲王想了一下,“我记得毒王说过,半日魂是以他的血入毒,要解毒,也必须用他的血,只是不知道真假。” “他说的必定是真的,但是独孤蓁却解了半日魂的毒,只有两种解释,一种,独孤蓁有解毒的法子或者她与毒王有血亲关系,另外一种可能,”皇后眸色一冷,“毒王给我们的半日魂,是假的。” 琪亲王脸色一变,“您的意思,是毒王背叛我们?” “背叛不至于,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或许,他只是对我们留了一手,并不完全推心置腹的相信我们。” 琪亲王愠怒道:“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本王为何要保他上武林盟主之位?” 皇后脸色一沉,“稍安勿躁,此事容后再议,如今平南王没事,他们必定会彻查下毒之事,也很快会怀疑到本宫头上来。” 琪亲王哼了一声道:“这倒不必担心的,料想他们就是查到也不敢怎么样,太子做事畏首畏尾,能成什么大器?” 皇后摇头,“你错了,太子不是畏首畏尾,他是静待时机,而且,他对你父皇是真有感情,只希望经过这一次,能bī他做点什么,只有这样,才能除去他。” 琪亲王冷冷一笑,“若bī到这个份上,他还在哑忍,可见他也难成大器。” 皇后没说话,只是神色越发的凝重,若经过这一次,冷君阳的态度还是跟以前一样,那才可怕。 是个人都有脾气,都有情绪,尤其在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出卖伤害,若还能隐忍不发,那才是真正值得害怕的对手。 寿宴正式开始,缺席了平南王夫妇和太子殿下的寿宴,气氛多少有些压抑。 加上亲贵大臣们都道宫中来了刺客,太子殿下与平南王双双受伤,这一顿饭,吃得也不是那么的尽兴,都在提心吊胆。 晚宴早早就结束了,本来备下晚宴之后看戏听戏都一律取消。 与此同时,当夜宫中有内侍监到了独孤府中,说皇太后喜欢独孤蓁,要留她在宫中小住。 这个消息,让梁氏的心凉如水。 而她还不知道董昭仪为了帮她出头遭了殃,只寻思着再命人到董昭仪的娘家国公府去,送些银子,希望董昭仪能让独孤蓁在宫中栽跟斗。清水连夜便送了银子到国公府,国公爷今晚本也该入宫的,但是因日前摔了腿,不便行走,所以缺席了今晚的寿宴,只是,宫中的消息他如何会错过?董昭仪被皇后关押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了解了事情的始末,震怒不已。 所以,清水还没见到国公爷,便被董昭仪的兄长赶了出去,并且令清水以后不必再来,国公府与梁家也断绝关系。 梁家得到这个消息,急忙赶往国公府问个明白,所幸这话两家断绝来往,只是董昭仪兄长说的话,并非是国公爷的意思。 国公爷也知道梁老爷并不知情,两人又是多年的好友,国公爷把宫中的事情大概地说了一遍给梁老爷知道,梁老爷闻言,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国公爷劝道:“梁兄,我与你相jiāo多年,也素知你的性子敦厚,你不是个刻薄寡恩之人,你女儿往日如何对萧灵儿的孩子,你心里明白,如今人家得势,只求不找她报复便算了,还妄想毒害她?这不是自找 死路吗?你也多劝劝你女儿,此等yīn鸷的事情,做多了,总会有报应的,尤其如今,她已经不是当年的任由她欺负的小孤女了。” 梁老爷听了国公爷的话,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皇室权贵,哪里是他这种人得罪得起的?若不是因着与国公爷年少认识,他一介生意人,也不会与国公爷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友。 如今他听得国公爷动辄是皇上,皇太后,太子等,而且这些人都与独孤蓁扯上了关系,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横竖这个人已经是得罪不起了。 如今已经害得董昭仪失宠,并且有可能被问罪,所幸国公爷仁厚,知道一切与他无关,否则,只怕这会儿两家早就断了关系了。 梁老爷告退之后,在路上越想越觉得害怕,更想起自己女儿这些年对萧灵儿母子三人做的事情,真是丧尽天良,如今若不再点醒她几句,只怕日后是真的要惹出大乱子来的。 想到这里,他马上命轿夫往独孤家去。 梁氏听闻父亲连夜来到,想着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便急忙出迎。 独孤平本以为在刘氏的房中,听到下人来报,心中也怔了一下,寻思着这大晚上的亲自上门,会有什么事呢。 刘氏道:“不管什么事,先去见了再说吧。” 独孤平搂住刘氏亲了一下,温柔地道:“好,为夫去去就来。” 刘氏掩住眼底的厌恶,轻声道:“去吧!” 他去了正厅,梁氏也是刚到,梁老爷在座上,手中端了一杯茶,脸色沉重,还没说话。 独孤平对这个岳父还是很尊重的,遂急忙上前问安,后问道:“岳父大人这么晚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梁老爷本是打算过来警告梁氏一番的,只是如今独孤平也在,其中关于萧灵儿的事情也不能说,只得忍下了满腹的话,道:“没事,就是刚与李员外吃酒回来,路过你门前,便想进来讨杯茶喝,散散酒气。 ” 独孤平微微错愕,李员外不是日前便出了京取货么?说是下月才回来的。 而且,他也闻到梁老爷身上没有任何的酒气,相反,还有一股子香味,倒是像刚沐浴过后不久的样子。 只是,他也没有说破,只微笑道:“那便让下人给岳父大人煮一杯醒酒茶吧。” 说完,便吩咐了下去去办事,然后在正厅里陪坐。 梁氏笑着说:“这大晚上的过来,女儿还以为家里出什么事了呢?可把我吓了一跳。” “今日中秋佳节,能有什么事?”梁老爷瞧了她一眼,心底沉重,始终是不能够如常地说话,“你啊……” “父亲,瞧您心事重重的,该不是有什么事吧?”梁氏见父亲吞吞吐吐的,也起了疑心。 梁老爷摆摆手,“无事,就是想起你兄弟了,往年中秋,家里都是热热闹闹的,今年却冷冷清清,为父不习惯。” 梁氏神色间有些不自然,毕竟梁中天是因为她才进了牢房的。 “父亲若是觉得闷,明日便让宣儿带着两个妹妹回去住几日,也好陪陪你与母亲。”梁氏道。 “罢了,罢了!”梁老爷想起自己外孙子的那德性,也是不爱的,去了还惹烦恼。 独孤平瞧着梁老爷的脸色,便知道是因他在场不方便说话,遂笑着说:“夫人,你便陪岳父大人说说话,为夫想起账房还有些账没清,趁着如今还没睡,找账房对一下。” 梁氏有些不高兴地道:“父亲难得来一回,你也不陪着,那些账明日再对不行么?或者说不是急着去对账,而是去找美人被窝吧?” 这些酸溜溜的话,梁氏往日决计是说不出来的,她一向骄傲,即便在夫家受多大冷遇,也不会在娘家人面前说半句的。 只是连日来,遭受的打击也太多了,加上今日宫中传话说独孤蓁得皇太后赏识,留在宫中小住,这对一介民女来说,是多大的荣宠? 而这些,本来都是属于她的女儿的,是独孤蓁生生抢了去。想到这些,她哪里能不恨?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这个中秋有点冷 再加上今晚中秋十五,独孤平是该留宿在她房中的,可晚饭之后,便牵着刘氏的手游园赏月,已经气得她半死。如今见父亲深夜来到,提起兄弟旧事,心中烦闷急躁之际,独孤平却说要去算什么账本,便 更认定了他是去找刘氏,遂说话也尖酸刻薄了起来。独孤平一向是最要面子的,他心里本是好意,让他们父女说说体己话,谁想梁氏竟这么不识趣,在梁老爷面前这样呛他,不禁也冷下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若不信,命人去监视着便是,横竖这种事情 你也不是头一遭做的。”梁氏听了这些夹着冰渣子的话,不禁也恼了,夹枪带棒地道:“你冲什么?你老岳父好不容易来一遭,让你陪着他说说话便十分委屈你是不是?少陪那刘氏一个晚上,便这么让你难受吗?若是这样,便gān脆 休了我扶她为正室,也省得我瞧着恶心。” 独孤平听了这yīn阳怪气的话,哪里还忍得住?当下便要发火把休了她的话冲口而出。 梁老爷却倏然拍桌而起,独孤平面容一惊,对这位老丈人,他还是比较害怕的,如今见他发怒,便以为是针对自己,他上前一步,正欲说话,却见梁老爷已经狠狠地刮了梁氏一记耳光。梁氏下意识地伸手抚脸,人还没反应过来,梁老爷便已经怒道:“放肆!为父便是这样教你的么?往日在闺阁中,国公爷是如何赞赏你的?不骄不躁,温婉纯良,可如今瞧你这模样,哪里有温婉纯良的模样 ?堂堂一个当家主母,竟跟小妾争风吃醋,还思疑相公的举动,这是为人妻子的本分吗?你若是贤良,该劝夫君夜凉如水,多添衣裳才是,说那一番混账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记耳光,是把梁氏和独孤平都打蒙了,梁氏听了梁老爷震怒的话,前思后想,只觉得委屈万分,当下便顿足痛哭了出来。 独孤平方才恼怒她不知分寸,如今见她一把年纪了还要挨打,又这般的láng狈痛哭,心中总归还是怜惜的,毕竟多年夫妻。 遂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莫哭了,是为夫的不是了。” 梁老爷脸色发白,女儿长这么大,他哪里打过一次?只是这一次若再不下手,只怕就晚了。 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遂gān脆对独孤平道:“你去忙你的,我与她说几句。” 独孤平迟疑了一下,道:“岳父大人,她方才只是有些心情不好,还请多见谅。” “去吧,自己的女儿,我还不清楚么?”梁老爷道。 “那小婿便先告退了!”独孤平道。 他出了门,走上抄手游廊里,脑子里不断想起今晚老丈人反常的举动,往日梁氏又不是没做过更过分的事情,他也不曾动怒,还暗示让他多包容,如今怎地一两句话便动手了? 心中疑窦顿生,便不许下人声张,蹑手蹑脚地回去躲在门外,以圆柱挡住身子偷听。 梁老爷见独孤平走了,这才叹了一口气,顿足道:“女儿啊,这一次实在不是为父要打你,是你犯下了大错了!” 梁氏闻言,顿时便止住了哭泣,愕然道:“犯下了大错?女儿犯下了什么大错让父亲这般的下狠手?” 梁老爷用恨铁不成钢的眼光看着她,“你是不是让清水今晚去了国公府那边?” 梁氏撇嘴道:“没错啊,但是清水并没能见到国公爷,也不知道那边发什么疯,竟把清水赶了出来,许是嫌弃银子少了吧?最近他们胃口大得很,说什么少年情谊呢?尽是废话!” “你还有脸这样说?”梁老爷气得两眼一黑,看来,这国公爷对她真算仁慈了,昭仪娘娘也对她实在是好,竟为了这个白眼láng得罪了皇太后。 “你可知道,今日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么?昭仪娘娘为了帮你出头,下手对付独孤蓁,被人识穿,皇太后震怒,下了令让皇后查办,这昭仪的位分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 梁氏迅速抬头,“什么?竟有这样的事情?那,我并没有让她这样做啊?” “你没说,但是她却为你做了……” 梁氏冷冷地打断梁老爷的话,“然则父亲今晚大发雷霆,竟是因为这个事情?谁让她对付独孤蓁了?莫非一个庶女,我自己对付不了么?是她愚蠢,与我何关?国公府也休想把这个责任怪到我头上来。”梁老爷气得嘴唇直哆嗦,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的,即便她与董昭仪不是深闺好友,即便董昭仪不是为了她而被降罪,哪怕是作为一个普通朋友,听到这个消息,首先想到的也是关 心问候一下,而不是推卸责任说着这般不痛不痒冷嗖嗖的话。 他艰难地深呼吸一口,不怒反笑,“真好,真好啊,娘娘也是糊涂了,竟认了你这样的人做好友,这些年,明里暗里,为你做的事情还少么?” 梁氏冷然道:“也不要把她说得这么高尚,这些年,我明里暗里给国公府的银子还少么?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哼,你给的那点银子,就是出去跑脚打点都不够,能办什么大事?”梁老爷冷冷地道。 梁氏恼怒了,“父亲,您今夜来就是要责备我么?如果是的话,也说够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梁老爷只觉得心灰意冷,对不住老伙计啊,自己竟养了一头白眼láng。心疼失望之余,他到底也是她的父亲,有些话还是要说到的,“独孤蓁回来之后,你也休要与她作对,她今非昔比,你斗不过,再说,你确实愧对萧灵儿,她人已经死了,儿子也被你卖了不知道何方,一切 都够了!” “我对不起萧灵儿?”梁氏冷漠一笑,“是我对不起她的么?是她对不起相公在先,她背负偷汉,就是死一百次都不为过,至于她的儿子,虽是我卖的,却是他爹亲允的,我不过是遵照他的意思做罢了。”梁老爷叹气一声,难掩眼底的失望之痛,“那是因为,独孤平一直都以为萧灵儿真的背负偷汉,以为那不是他的儿子,但是,萧灵儿有没有背负偷汉,你心里很清楚,那孩子是不是独孤平的儿子,你更清楚 ,午夜梦回,希望你能够面对到自己的良心,也希望萧灵儿的冤魂不会来向你问罪……” “够了!”梁氏脸色冰冷,“父亲糊涂了么?请父亲记住,萧灵儿就是背负偷汉,那贱种,也不是相公的孩子,他是野种,我没杀了他就已经是十分仁慈的。” “你说是便是吧,你真是丧心病狂了,为父当日知道你冤枉萧灵儿,就不该纵容你的,却念着你始终是我的女儿,我总不能出来指证你,我只以为,你让阿平休了萧灵儿便罢了,想不到你还杀了她……” “她是畏罪自尽!”梁氏怒声打断他的话,“父亲今夜真是喝多了。” 说罢,她喊了一声,“正儿,送老爷回去休息!” 一名小厮从天井跑进来,有些忐忑不安地道:“在!” “送老爷回去休息!”梁氏冷若寒冰,送也不送,便拂袖出了门。 她只顾着走,竟没发现圆柱后面躲藏着的身影,那身影,仿若一尊石像,许久都不曾移动过,八月十五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一片惨白。 梁老爷含着眼泪和愤怒离开的,踏出这个门口,他便发誓,以后不会再来。 刘氏在独孤平走后,便到了阿蓁的屋子里,与徽娘等人一起拜月光。 过了没多久,独孤朗也来了,刘氏连忙命淳画扶住,责备道:“你伤重在身,怎好出来?快坐着!” 独孤朗俊逸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他脸上有浅淡的微笑,“在chuáng上躺着,着实无聊,想着今日中秋佳节,不该这样度过,便gān脆过来跟大家热闹热闹了。” “七小姐今晚不回来了,宫里命人来传话,说皇太后喜欢她,要留她在宫中小住数日!”徽娘欢喜地说。 她的伤势比较严重,还不能起chuáng,是梁汉文搬了一张长榻出来,又把她抱出来凑凑热闹的。 小莲的皮外伤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脸上脖子还能见到鞭子的伤痕,只是行动无碍便算了,阿蓁也说过日后会帮她去掉疤痕的。 独孤朗笑道:“平安跟我说了,得皇太后赏识,那就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吗?说不定皇太后一个高兴,给七小姐指了一户人家,便不必留在这里受气了!”小莲也高兴地道。 徽娘戳中她的额头笑道:“是啊,最好还把你带出去,然后为你指一门人家,是不是?” 小莲羞红了脸,却又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道:“谁还要我呢?我都这个样子了。” 淳画安慰道:“没事,这些疤痕过些日子就消失了,不妨碍的,还很漂亮。” “是啊,过三五个月,就看不出来了。”刘氏也安慰道。 独孤朗看着刘氏问道:“姨娘怎也过来?平安不是说爹爹去了您那边么?”刘氏淡淡道:“夫人的父亲来了,你爹去陪坐!” 第一百六十章 追查真相 独孤朗诧异地问道:“今日中秋,他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不知道,也和我们没有关系。”刘氏的神色还是十分清淡,对这个家的事情,她感兴趣的已经不多了。 梁汉文坐在廊前石阶下,望着月光,听着他们说话,心里有种复杂的情绪。 去年的中秋,他刚好休假,和一大帮人出去烧烤,喝啤酒,玩骰子,兄弟间的情谊,亲厚无比。 如今,家不能归,也跟所有的亲友都断了来往,只怕此生都不能见了,对他们而言,自己大概已经死了吧? 除了感怀自己的之外,他也为阿蓁担心,这一次入宫,分明就是危机重重,若今晚平安出宫还好些,如今没回来,大概就注定被卷进去了。 虽然大家伙都挺高兴的,但是,梁汉文实在是融不进去这种气氛中去,提了一壶酒,默默地回房。 “他怎么了?”平安看着梁汉文的背影,小声地问道。 “不知道,他今日一直都不高兴。”淳画今日下午便来了,毕竟这一屋子的伤员,也总要有个女人照顾的。 淳画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月亮,笑着说:“好了,可以准备东西拜月光……” 她倏然看到门口闪过一道黑影,吓得她尖叫了一声,“谁在哪里?” 众人皆吃惊,猛地看过去,平安一个箭步冲了上前,待看清那人的脸,微微一怔,“大爷?” 来人,正是独孤平! “爹?”独孤朗也愣了一下,他不是在前厅陪老丈人么? “嗯!”独孤平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淡淡地瞧了独孤朗一眼,“好些了没?” “好多了!”独孤朗道。 “爷怎么过来了?”刘氏微微一笑问道。 “过来看看你……们!”独孤平望了一眼,“准备拜嫦娥了么?” “是啊,刚准备呢。”刘氏微笑道。 独孤平看着她,眸光有些灼然,刘氏却依旧方才那一抹温婉的笑容,笑得温暖却十分虚假。 独孤平仿佛有些疑惑,微微侧了侧头,他是在商场上走过多年的人,不会看不出刘氏对他态度的变化。 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如今回想起来,他只觉得触目惊心。 “淳画!”独孤平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淳画心中一惊,“在!” “你跟了夫人多少年了?”独孤平的声音仿佛是从天际传来,缥缈不真实,并带着几分疲惫。 淳画往了独孤朗一眼,眼底有些惊慌,却如实回答:“回大爷的话,婢子跟在夫人身边,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婢子十一卖入府中,今年已经二十一了。” “十年了,也就是说你来的时候,她还在……”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十年,而灵儿也走了七年了,也就是说,灵儿走的时候,淳画是是十三岁。 “你来之前,是谁伺候夫人?”他又问道。 “静儿姐和素白姐姐。”淳画回答说。 “她们如今何在?”独孤平问道。 淳画迟疑了一些,还是如实回答:“静儿姐在七年前,急病死了,素白姐姐则被打发回了乡下,如今想来已经嫁人生子了。” “一个死了,一个走了?”独孤平蹙眉,“素白的乡下是哪里?你知道么?” “婢子不知道,兴许管家知道!”淳画回答说。 刘氏听她问这些,心中一动,“爷是想知道些什么吗?” 独孤平有些迷惘地望着她,最终还是微微地摇头,“没有,就是随口问问。” 他摆摆手,“你们玩吧,我还有事!” 说完,他背着双手走了。 他的小厮六子一直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便跟着他一同走,刘氏想了想,追出去给六子塞了一个月饼,道:“什么事?” “不知道!” 六子举着手中的月饼道谢,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众人对他古怪的态度皆有些疑惑,淳画抚住胸口,有些惊吓地道:“吓死我了!” 独孤朗有些不解地问刘氏,“他似乎有心事,姨娘知道是什么事吗?” 刘氏摇摇头,“不知道,他不曾跟我提过。”她眸色有些隐晦,也有些失望,还以为,他是想问当年的事情,当年的事情,她虽然知道不多,但是,却知道萧灵儿是怎么死的。 如果他愿意问,愿意查,她也很乐意告诉他。 其实当年的淳画也十三岁了,那时候也跟了夫人两三年,夫人很多事情她都知道,但是,他没选择问淳画,反而是问了静儿和素白的下落,一个死了,一个嫁了,他便有借口不追查此事了。 刘氏说不出的失望,若查下去,起码,不能把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起码,也让萧灵儿不至于含冤泉下,也起码,可以去追查她儿子的下落。 不过,刘氏也很奇怪,今晚他为何主动提起萧灵儿,虽然他没说萧灵儿的名字,可从他对淳画说的那句话可以听出,“十年了,就是你来的时候,她还在……” 这个她,指的就是萧灵儿吧。 独孤朗也是个聪明人,开始有些不知所以,但是看了刘氏的脸色,他大概能猜到几分。 趁着他们去摆弄拜月光的东西,独孤朗轻声对刘氏道:“父亲今晚要问的,大概是她吧?” 萧灵儿的名字,在府中已经是禁忌了,这些年,无人敢提起她的名字,一旦提起,独孤平便是要大发脾气,所以,独孤朗如今还用她来替代。 “是的!”刘氏微微叹息一声。 独孤朗疑惑地道:“父亲一直不让人提起,为何今夜自己却提起来了?” “不知道,”刘氏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萧姐姐的事情,也和我没有关系,只是,我还是希望他能追查下去,至少,我希望能证明我自己当初并没有爱错人。” 独孤朗道:“这是他心头的刺,这根刺存在了七年,他不能够轻易触碰,给他些日子吧,如果他如今起了疑心,终究是要调查的,那是他唯一爱过的人。”当年的独孤平,如何深爱萧灵儿,府中许多人都还记得,但是,一场变故,这份爱变成了恨,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萧灵儿是冤枉的,但是,在他的震怒之下无人敢说半句,而他自己,因为太过在乎,竟是连 分析都不敢,就这样草草把此事尘封了。 梁氏回到房间里便发了一通脾气,清水上前劝了一句,反而被打了一个耳光,只得退出去在门口,含着眼泪望着那皎洁的月光,心头委屈无比。 过了片刻,梁氏冷静了下来,喊了她进去,见她脸上红肿,便轻声道:“方才我有些过分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清水道:“婢子不敢。” 梁氏取出一钱银子给她,“这些银子,你明日拿起买些喜欢的东西,算是我给你赔罪的!” 清水连忙推却,“这如何使得?婢子不懂事,夫人教导婢子是应该的,婢子不委屈。” 梁氏蹙眉,“让你拿着便拿着!” 清水听这语气有发怒的征兆,也不敢说什么,只得道谢之后接了过来。 梁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你去问问小三子,看爷是不是去了刘氏那边?” 清水领命出去了,过了片刻,小三子进来回话道:“回夫人的话,大爷在账房里。” 梁氏挥挥手,打发小三子出去,暗自思忖,“莫非,竟是我刚才错怪了他?” “夫人您说什么?”清水听不清楚她的话,问了一句。 “你去看看我今日命人炖下的参汤好了没有?好的话端上来,我给他送过去。”梁氏道。 夫妻之间,总要有一个人低头的,而她已经习惯了做低头的人,尤其,这一次确实是她的错了。 清水一会儿便把参汤端了上来,梁氏穿戴整齐,又涂抹了些熏香,让清水端着参汤,她亲自送陪到账房那边去。 远远便见账房点了灯,独孤平身边的小厮六子坐在廊前石阶上,手里拿着一块月饼咬着。 他远远便见有人过来,并不在意,以为是府中的下人,待来人走近,借着羊角风灯的光芒才看清是夫人和清水,连忙起身,要见礼。 梁氏示意他莫要做声,然后招手让他过来,“六子,爷怎不去刘氏那边?” 六子笑笑,“这小人不知道。” 梁氏哼了一声,嘴角却绽出一抹笑意来,“瞧你,对夫人也敢有所隐瞒了是不是?”她说着,从袖袋里拢出些东西,往六子的手里送去。 六子握了一下,迅速放进袖袋里,轻声道:“夫人刚才去了七小姐屋子那边去了,姨娘和三公子等人也在那边。” “他去做什么啊?”梁氏皱着眉头问道。 那独孤蓁在宫里没有回来,去了那边,也只有一些家奴,他去之前,大概也不知道刘氏与独孤朗在那边吧? “这便不知道了,爷是先去了三公子的屋子的,但是三公子不在,便去七小姐那边!” “他说什么了没有?”梁氏问道。六子摇头,“去到那边也没说什么,甚至与姨娘都没说几句话,反而是问了淳画几句话。” 第一百六十一章 当年深爱之人 梁氏心中一惊,却面不改色地问道:“他问淳画什么了?”六子回想了一下,“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问淳画在夫人身边待了多久,然后淳画伺候夫人之前,是何人在伺候夫人,淳画自然一一告知,之后爷又问了素白和静儿的下落,就说了这么几句,没有什么特 别的了。” 梁氏心中骇然,想起方才在正厅与父亲说的话,他该不是都听到了吧? “刚才,爷从正厅走了之后,有没有再原路折返?”梁氏急忙问道。 六子摇头,“没了,爷走了就直接去了三公子的屋里。” 梁氏厉色道:“六子,若是今夜你有半句假话,你也不必在这府中待下去了。” 六子有些不高兴地道:“夫人说的什么话?是信不过六子么?若是信不过,便莫要再问了,六子也不是那种拿了人家手软还做出那种欺人的事情来。” 说罢,便要掏袖袋取出方才梁氏给他的银子。 梁氏听了这话反而放心了,她笑着说:“得了,不过是跟你开开玩笑,吃你的月饼去吧,我给爷送点东西。” 六子这才笑了,“夫人对爷就是体贴!” 梁氏笑骂了一声,“贫嘴!” 她接过清水手中的托盘便上了石阶,轻轻地叩门。 “谁?”独孤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是我!”梁氏轻声道。 里面沉默了一下,便有脚步声响起,片刻,门咿呀一声被拉开,是新聘请的账房先生出来开门,“是夫人来了!” 梁氏笑道:“今日过节,你也早些回去陪老婆孩子吧,这大晚上的还折腾,回头该说爷不体恤伙计了。” 账房先生也笑着说:“夫人说笑了,老婆孩子什么时候都可以陪,这银子的事情总是要弄清楚一些的。” 独孤平淡淡地道:“你也回去吧,都差不多清晰了。” 账房识趣地道:“好,那我便不妨碍东家与夫人恩爱了。” 说完他虚掩着门出去了。 梁氏微微笑着上前,把参汤放在桌面上,然后帮他收拾好凌乱的账本,口中道:“方才是我错了,不该在父亲面前与你为难的。” “他走了?”独孤平自己倒出炖盅里的参汤,喝了起来。 “走了,刚送走了他,听得小六子说你在账房里,便想起今日炖给你的参汤还没喝,便送过来给你。”她温婉地说着。 “岳父大人这么晚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啊?”独孤平放下碗,参汤很烫,热气萦绕,把他的一张脸也笼在了一层雾气之中。 “能有什么事?”梁氏叹息一声,“中秋佳节,每年弟弟都领一帮人过来吃喝玩乐,今年却冷冷清清的,他心里难受,便过来与我说两句,其实就是明里暗里,都在责备我。” “果真是这样么?”独孤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梁氏看过去,他的脸笼罩在烟雾里,有些许的不真实。 “不是这样还会是怎么样?”梁氏的声音有些不悦,“你如今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么?” 独孤平苍白地笑了一声,“信任?自然是……有的,只是很少见岳父这么晚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事就好。” “嗯!”梁氏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你今晚,怎没去那边?”梁氏不自在地问道,虽然不希望他过去,但是,总觉得他今晚怪怪的。 “她去了阿蓁屋里,我也正好要弄些账,便不过去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没做完。”说完,她又把她刚才收拾齐整的账本取出来看。 梁氏道:“方才先生不是说都对好了么?别看了,早点休息吧。” “对一对之前俩月的,这账房先生是新雇回来,之前的账目都是朗儿对的,怕有不周全的地方。”独孤平道。 “别……” 独孤平打断她的话,“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去看看爹。” “他身子不好,今晚中秋都没出来吃饭,大概早睡下了,明日再去吧。”梁氏倒是有些诧异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老爷子是不闻不问的,怎地想起要去看看他了? “就是因为他身子不舒服,我这个做儿子总要做做场面上的事情。”独孤平扬高了声音,“行了,没你事了,回去吧。” 梁氏只得道:“那好,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太晚了。” “知道了!”独孤平揉揉眉心,“去吧!” 梁氏瞧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说,转身出去了。独孤平盯着她的背影,脑子里回dàng着老丈人的声音:独孤平一直都以为萧灵儿真的背负偷汉,以为那不是他的儿子,但是,萧灵儿有没有背负偷汉,你心里很清楚,那孩子是不是独孤平的儿子,你心里更 清楚…… 他的心在颤抖,有些事情,一旦被岁月尘封了,掩盖伤口,他便以为自己没事了,可一旦被掀开,他还清晰看到鲜血淋漓。 那年,他十岁,便立誓要娶萧灵儿为妻。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chuáng弄青梅。 所有人都以为,萧灵儿是他后娶进府中的,但是,唯独他知道,她就是那年,她立誓要娶的女子。 两小无猜的岁月,在萧家家道中落离开京城之后,结束了,他没有想过此生还会遇到她,真的没有想过。 有她在身边的那段日子,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日子。 即便在他亲眼与下人偷情,他也舍不得赶她走,他冷落她,以为她会知错,但是,想不到她竟为那男人殉情了。 留下一个孽种,她与那男人所生的孽种。 她死后,他有两年的日子是空白的,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他曾经跟自己的好友说过,他在十岁那年,爱上了一个女孩,他以为,他会爱她一辈子,但是没有想到,厮守过后,他对她,只剩下了恨。她的背叛,对他而言,是痛入心扉的伤害,所以,他在她为那男人殉情那一刻起,心便已经没了。在沉寂两年之后,他开始疯狂地发展自己的生意,他要用另一种成功,证明给她看,他的人生,从不因为 她带给他的耻rǔ而停滞不前。 他差一点以为自己成功了,差一点…… 深夜,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独孤青的屋子里。 一身浓烈的酒味,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没有敲门,没有说话。 屋子里一片漆黑,院子里也没有挂着灯笼,这个中秋,仿佛与这院子没有任何的关系。 里面躺着的,是他的父亲,为了让自己飞huáng腾达,他可以把自己的父亲和女儿送到山上去生葬。 疾风不知道从何方卷席着寒意而来,他浑然不觉得冷,这么多年了,头一遭,让自己这样放纵地去想她。 他知道,萧灵儿这个名字和她的一切,都该尘封在时光里,不该被掀开,他无法忍受那种痛,无法忍受那种很,他从不敢轻易想起,从不敢轻易提起,就这样,忍受着漫长岁月带给他的孤寂和冷漠。 他也习惯,对任何人冷漠。 不能想了,一想便是透彻骨髓的痛。 他转身,大步而去。 就在他走后,屋子里忽然便亮了灯,一个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出来,倚在门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是长久的伫立。 相比起这个家的风雨暗涌,阿蓁在宫里可谓是得了片刻的安宁。 她被安置在冷苏殿,平南王妃阿荪也在这里。 阿蓁为她把脉之后,便道:“以后不要随便激动,不为你自己,也要为孩子着想。” 虽然动了胎气,但是因着之前保胎保得好,也不伤底子。 阿荪看到阿蓁回来,心中已经定了大半,“他没事了吧?” “有御医在那边看着,没事了。”阿蓁眸色不变地道。 “委屈你了!”阿荪微微叹息。 阿蓁笑笑,“说什么委屈?人生就是这样,有委屈,有欢喜,总不能欢喜的时候就觉得人生好,委屈的时候便自bào自弃。” 阿荪愧疚地道:“到底,你是因为我才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的,若当日你没在山中为我解半日魂的毒,那么,你现在还是安安静静地生活。” 阿蓁安慰道:“不要说这样的话,若无相欠,怎能相见?人生就是这样,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唯有坦然,泰然,才能够心安心静。” “你说得对!”阿荪默默点头,“或许,一切都是注定的,既来之则安之,经过这一次,以后肯定多事了,但是既然都在这bào风眼里了,就怕不了这么多。” “早点休息!”阿蓁轻声道。 “嗯!”阿荪望着她,“你也早点休息!” 阿蓁拍拍她的手,“你不要太过担心那边,他们的伤势是无碍了,而且,皇太后调动了人过去,那边如今插针难入,即便有人想心怀不轨,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阿荪点点头,神色却越发的凝重起来。宫中有禁卫军,但是,皇太后却亲自调动了她身边的亲兵过去,证明,她已经看穿了是皇上动的手脚,一旦她派了兵马出去,意味着,她和皇上之间,不会再有之前平静安宁的气氛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医女之心 阿蓁确实是累了,躺在陌生的chuáng上,把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摒弃在脑后,片刻便睡着了。 翌日一早,刚破晓,她便起来了,等伺候她的宫女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梳洗完毕了。 原先阿蓁入宫的时候,有两名宫女伺候过她,却不是这两人。 “小姐,奴婢小月是皇太后身边伺候的人,苏嬷嬷指派奴婢两人过来伺候小姐。”那圆脸的宫女道。 “奴婢叫小圆!”另一名比较瘦的宫女道。 “嗯!”阿蓁问道:“王妃起来了吗?” “回小姐的话,王妃还没起来。”小圆回答说,“今日十六,皇上与皇后领着众嫔妃来给皇太后请安,而皇上早早便命人传了话,让小姐也要过去。” “早早便命人传了话,有多早?”阿蓁问道。 小圆回答说:“四更天的时候,沈路公公亲自来传的话。” 四更天?想来,皇帝昨夜大概是失眠了吧。 阿蓁料想,这后宫昨晚失眠的人不在少数,想来,皇太后都彻夜不眠吧? 果然,阿蓁这样想着,小月便道:“皇太后也说了,若小姐起来得早,便先过去陪她说说话,皇太后五更天的时候便起来了。” 阿蓁道:“我现在就可以过去了。” “那,小姐不需要再打扮一下么?”小圆见她的发髻甚是简单,说是发髻,其实就是把头发盘在头顶上,用一根簪子固定,没有再多的装饰了。 “不需要!”阿蓁实在是不习惯那些繁复的发髻,坐在妆台前打扮都要超过半个时辰,实在是làng费时间。 小月道:“这到底是面圣,皇上与皇后娘娘都会来的……” “我并非后宫嫔妃,无人会看我。”阿蓁道,“就这样走吧。” “是!”两人都拗不过她,只得走在了前头,领着她走出去。只是刚出了门口,便见阿荪身边的侍女阿雅急匆匆地赶过来,见到阿蓁,便笑着说:“七小姐,您起来了?王妃就知道您早起,所以让奴婢来跟您说一声,若是要去正殿,等她一下,她刚起来,梳洗一下就 可以走动了。” “她昨天动了胎气,今日静卧休息就好,不要跑来跑去的。”阿蓁道。 阿雅笑着说:“小姐有所不知了,这八月十六,是诸位亲王王爷命妇入宫拜见皇太后的日子,每年就这么几日,所以王妃是必定要出席的。” “很多人吗?”阿蓁闻言,皱着眉头道。 阿雅摆摆手,“小姐放心,是一拨拨的入宫,不是所有都聚在一起,否则皇太后哪里应付得来?” 其实,自从皇太后失明以来,便很少传召皇亲公侯命妇入宫觐见,但是今年,她却忽然有这兴致了,连夜命人传旨,让诸位皇亲公侯的命妇入宫相聚。 阿蓁释然,去到阿荪房间外,正欲推门进去,便听得里面传来紫衣的声音,“姐姐,你为何要起个大早呢?你身子不舒服,就是不去,皇太后也不会怪责你。” 阿荪的声音有些慵懒,“我又不是特别娇贵,躺了一夜没都没事了,该去的还得去。”紫衣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怕独孤蓁一人去不懂礼仪,失礼人前,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护着她,再说,她这人心怀不轨,入宫的目的你还不知道?她不就是想攀上枝头变凤凰么?等皇上看 中了她,以她的出身,封个贵人什么的,也算是抬举了,你还真没必要这么巴结……” 阿荪厉声打断她的话,“不要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每日只懂得惹祸生事,阿蓁是我与你姐夫的恩人,她入宫也是受我牵连的。”紫衣委屈地道:“你就懂得骂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的妹妹,你就是被她蒙蔽了,她是攀不上太子哥哥,所以才会把目标放在皇上身上,她这种出身的女子,我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么?一心想要攀高枝 ,脱离商贾低贱的出身……” 外面的阿雅听得此言,脸色大变,连忙咳嗽了一声,提示了一下屋子里的阿荪,然后对阿蓁道:“七小姐,我们进去吧。”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阿蓁一眼,见阿蓁脸色不曾改变,这才略放了心。 阿荪在里面听得阿雅的咳嗽声和说话的声音,狠狠地剜了紫衣一眼,低声道:“一会儿你若是胡言乱语,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紫衣哼了一声,扭身便出去了。 阿蓁正好与她打了个照面,她的肩膀故意撞了阿蓁一下,阿蓁止住脚步,微微退到一边让了她先去。 紫衣见她不为所动,反而生气,“假惺惺的,谁稀罕你相让!”说完,冷冷而去。 阿雅连忙道:“紫衣郡主许是担心王爷,才会对小姐这般无礼,小姐请莫见怪。” 阿蓁笑笑,并没说话,径直走了进去。 阿荪的脸十分懊恼,她知道阿蓁是把紫衣的话听在耳中了,遂拉着她的手道:“紫衣不懂事,胡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阿蓁笑笑,“我没往心里去,倒是你往了心里去了,否则,此刻就不必提。” 阿荪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你真是大度,好,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好。” 说和间,便有宫女端药上来了,这是慈心宫的宫女,是苏嬷嬷亲自调派过来伺候王妃的,“王妃娘娘,医女送了汤药过来了。” “嗯!”阿荪便是在等这一碗药,阿雅接过来,道:“先喝了,趁着药还暖!” 阿蓁闻了一下药气,微微蹙眉,道:“太烫了,先晾一下!” 然后她笑着吩咐那宫女,“你去取些蜜饯过来,喝药怎能没有蜜饯呢。” 阿荪正想说不必,阿蓁却拉住她的手,道:“你今日jīng神气不错,看来,昨夜休息得挺好的。” “也算可以!”阿荪其实睡得并不好,但是也不想阿蓁担心,便胡乱点头应了。 “还不去?快去!”阿蓁见那宫女还站着,便又吩咐了一声。 “是!”宫女应声出去了。 阿蓁看着她出去之后,端起那碗药,咕咚咕咚地便喝了下去。 阿雅正欲阻止,却见阿荪脸色忽然凝重下来,伸手阻止了她,并不许她做声。 阿蓁喝剩一点药渣,然后以手指涂抹了一些药在阿荪的嘴边。 阿荪眸光冷凝,“药有问题?” 阿蓁压低声音道:“加了红花,但是因药中有桂圆红枣掩饰了红花甜腻之气,所以,并不轻易闻得出,这药你昨晚喝过了吗?” “不曾。”阿荪倏然而惊,“到底是谁要害我腹中胎儿?这里可是太后的地方,那宫女也是太后派来的人,该不会是……” 阿蓁摇头,“不是,那宫女没有问题,是那负责煎药的医女或者太医院的医士,你放心,这事儿我会调查,你也不要声张,这药下的分量不多,起码要连续喝三日才会落胎。”阿雅吓得脸色发白,“今日本来王府是可以不过去向太后请安的,只是她怕七小姐一人过去应付不来,明知道身子不适也要起来陪您过去,这误打误撞的,倒让您救了一命,若王妃今日不起来,您走了之后 再喝药,可就真的出大问题了。” 阿荪咬牙切齿地道:“不管是谁,还害我腹中孩儿,我绝不与她善罢甘休。”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想来是那宫女取来了蜜饯,阿荪的神色立刻变得柔和起来,笑着说:“这药竟是这般的甜腻,不吃蜜饯也可以的,往日在府中喝的药略苦才要蜜饯。” 阿雅接话道:“往日在府中喝的药也不见得苦,还不是一颗颗梅子的往嘴里送?馋嘴就是馋嘴,还偏要找借口。” 阿荪笑得打跌,起身便要捶打阿雅,“这贱丫头,连我也敢取笑是不是?终有一日撕烂了你的嘴!” 阿雅笑着躲开,刚好宫女捧着蜜饯罐子进来,便连忙接过来道:“好了,可别闹了,开,吃一颗,瞧您,喝药也不注意些,嘴巴都是了。” 说罢,便拿出手绢帮阿荪擦去嘴角的药汁道:“该过去了,皇太后该等急了。” “好,去吧!”阿荪站起来,阿雅连忙拿起披风为她系好,“外面冷,注意一点。” 三人走出去之后,便见廊前站着一名身穿白色衣裳,头上像弱冠男子那样系着方的医女,她垂首而立,微微福身,“送王妃!” 阿蓁飞快地瞧了她一眼,扶着阿荪从她身边走过。 那宫女没有跟着去,而是进了殿中收拾东西,那医女见三人穿了回廊,便跟着进了殿中,那宫女见她进来,不由得微怔,“你进来做什么?” 那医女微微一笑,“我取药碗!” 宫女哦了一声,拿起桌面的药碗递给她,道:“给你。” 医女接过药碗,见碗中只剩下药渣子,微微一笑,又道:“方才院判大人吩咐下来,说王妃有孕在身,又动了胎气,她居住的地方,最好是没有熏香,我且检查一下,看有无不妥的地方。” 宫女听闻是院判大人吩咐的,便道:“你检查吧。” 医女把碗放下,在屋中走了一圈,尤其留意了痰盂和窗边的花瓶与盆栽。 宫女道:“这妆台与chuáng上柜子要不要看看?” 医女笑了笑,“好的,我且看看。”她只是随便瞧了瞧宫女指的地方,然后便道:“嗯,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王妃可安心住上几日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日之期 阿蓁与阿荪出去之后,让阿荪与阿雅在一般候着,自己原路折返,看了那医女的行动,见她检查的地方,心中便有数了。 她回去之后,阿荪问道:“是不是她?” “是的,她仔细检查了痰盂花瓶,看药汁有没有倒了进去。”阿蓁道。 阿雅觉得心寒无比,“幸好七小姐机警,喝了那些药,否则还真被她检查出来。” 阿荪问道:“那些药对你有伤害吗?” 阿蓁摇头道:“不过是红花,活血化瘀,对我有益处,对孕妇却是大忌。” “这宫中人心险恶,若不是子循的伤势还不能移动,我恨不得马上出宫回府。”阿荪恨恨地道。 阿蓁轻轻地握了她的手一下,道:“这事,有一便有二,小心点就好了。” “嗯,我知道!”阿荪眼底露出一抹顽qiáng之色,“你放心,我也是将门之后,不是那般柔弱的人,之前只是措手不及,接下来要害我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阿蓁喜欢这样的女子,尤其在古代,这种深宫大院之内,若一味的柔弱靠人保护,死一百次都不够的。 三人去到慈心殿的时候,太后已经装扮整齐,一袭huáng色绸缎绣万寿无疆图案便服裹在身上,胸前斜襟绣了墨色兰花,滚金边的袖口与领口比衣裳的huáng色略深一些,显得jīng神气十足。她梳了一个牡丹头髻,边髻一边一根金步摇,步摇的金丝碎珠子流苏垂下到耳边,高髻中央,套着百宝如意金镶玉宝冠,其余的副髻皆饰以金钿jīng细错镶其中,满头珠翠,不显得她庸俗,更显得她高贵无 比,凤仪威严。 阿荪一见,便连行礼都忘记了,绕着皇太后转了数个圈,口中惊叹道:“天啊,这是哪位仙子下凡尘啊?让我仔细瞧瞧,哟,这不是王母娘娘么?” 然后,她退后两步,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信女参见王母娘娘!” 语气却甚是夸张的,逗弄得殿中的人哈哈大笑,连一向严峻的苏嬷嬷都笑了起来,抡起拳头便作势要打阿荪,“都快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 皇太后也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对苏嬷嬷道:“你就让她闹吧,越闹越显幼稚了。” 阿荪笑着说:“哪里是闹?人家分明是正经的!” 说完,她这才拉着阿蓁规规矩矩地行礼,“参见母后!” 阿蓁也上前行礼,“阿蓁参见皇太后!” “过来坐!”皇太后含笑邀请两人。 两人便坐了下来,对视一眼,都含着微微笑意。 此时,天色才刚亮透,太阳冉冉从东方升起,朝霞灿烂,昭示着今日的好天气。 京城的中秋,已经颇有凉意,苏嬷嬷命人关闭四边打开的窗户,道:“这透了气便算了,关上,风太大了。” “无妨,”皇太后阻止道:“这风甚是舒服,哀家许久没chuī过这么清醒的风了。” “老了便任性了!”苏嬷嬷笑说了一句,打发殿中的宫女出去。 皇太后听得脚步声都尽然消失,便收敛了笑容问阿蓁,“子循与君阳的伤势,都无大碍了吧?” 阿蓁回答说:“王爷必须要静养半月,太子殿下是可以下chuáng了,但是,到底伤了筋骨,也是要注意的,最好是卧chuáng两日,免得撕裂了伤口。” “皇家的子弟,哪里有这么脆弱?”皇太后淡淡地道,回头吩咐苏嬷嬷,“去传话,让太子一会过来。” “是!”苏嬷嬷道。 “用哀家的肩舆去接,莫要走路了。”皇太后又叮嘱了一句。 “是!”苏嬷嬷又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 苏嬷嬷走后,殿中便只剩下阿荪与阿蓁两人陪着皇太后了。 皇太后伸出两只手,抓住两人的手腕,往自己身前拉了一下,道:“经过昨日,哀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接下来的日子,或许你们都会有些委屈,但是,这委屈是短暂的,尤其阿蓁。” 阿蓁的心微微一沉,听皇太后的语气,虽然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听这个事情,应该很严重,而她,又必将是漩涡中的人。 事已至此,还有退路吗?只怕是没有的。 这位看似仁慈的老太太,想来往日也是出了名的铁腕手段,否则,皇帝也不会如此忌惮她。 “阿蓁明白!” 阿荪的眸子里忽然便灌入了一种豪气,“横竖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避是避不过了,咱不如争取一下。”皇太后微微一笑,脸色却是异常的凌厉,“事实证明一味忍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皇帝到了中晚年了,这个皇位之争,势必会来,早早定下的储君之位,也并没什么作用,起码,他如今已经不认可,既然 他跟旌德之间的种种过往,他都可以抹杀掉,便就这样吧。” 阿蓁知道先皇后在生的时候,是被封为旌德皇后,死后并没有追封谥号,还以生前的名号下葬。 而旌德皇后的闺名,也是旌德,这一点,阿蓁是不知道的,只听皇太后用旌德来称呼先皇后感觉有些奇怪。 皇后与昭贵妃两人率先来到,此时皇太后还没出去正殿,是宫人来报,皇太后才缓缓起身,“走吧!” 等出去之后,殿中便已经不止皇后与昭贵妃两人,约有七八位嫔妃已经站立在殿内候着。 见皇太后出来,皇后率领嫔妃下跪请安! 皇太后往宝座上一坐,含笑道:“都起来坐着吧!” “谢皇太后!”皇后与众妃谢恩之后站了起来,各自入座! 阿荪与阿蓁两人则另外设了两个座位,是在皇太后座下左右两边,阿蓁这边,竟先于皇后。 皇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含笑冲阿蓁点头,阿蓁微微福身,算是行了礼才坐下的。 “母后今日好jīng神啊!”皇后在诸位嫔妃入座之后微笑着说。 皇太后笑了笑,“这几日还算jīng神,也多亏了你们啊!”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倒是叫皇后不好接话,还是昭贵妃笑着说:“可见是独孤小姐入宫陪伴,皇太后心情愉悦,jīng神才好了些。” “也是!”皇太后也不否认,面容含着温和的笑容对着阿蓁的方向,她总是能准确无误地辨认每一个人的方位。 皇后眸光闪过一丝不快,但是旋即敛去,正欲说话,便听得门口太监报,“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出去迎接皇帝。 阿蓁与阿荪也起来了,跟在众人身后,因在场的都是家人,所以,也不需要见大礼,倒也免了阿蓁下跪之苦。 皇帝说了一句“平身”之后便进来了,双膝跪下,向皇太后行礼,“儿子参见母后!”阿蓁见他行动无碍,脸上也并无疲惫之色,只是脸上水肿依旧明显,想来,是那位李元子神医又下了药,这种药,能提升他的体力,但是,这样下去,只恐再伤了根本,日后真要治疗起来,还得颇费一番 功夫。 “皇帝快起来!”皇太后说,脸上有些欢喜。 “谢母后!” 他站起来,坐在了皇太后身边,握住皇太后的手,问道:“母后昨夜睡得可好?” 皇太后拍拍他的手背,“还行,就是夜半起风,有些冻着!” 皇帝不禁有些薄怒,“可见是这些奴才伺候不周到的缘故,回头朕一个个去慎刑司领罚!” 皇太后含笑道:“得了,一个个打发去慎刑司,哀家这里都没有伺候了,皇帝是不是要亲自来伺候哀家啊?” “儿子伺候母后是天经地义的!”皇帝这才转怒为笑。 阿荪掩嘴笑着说:“这哪里劳动得了皇上出马?只怕诸位娘娘们,鞍前马后的跟在母后身边,唯恐老祖宗有半点不高兴。” 皇后瞧了阿荪一眼,道:“王妃也是儿媳妇,是不是也该伺候入宫伺候母后啊?” 阿蓁眸色不动,只佩服这位皇后见缝插针的本事。 阿荪嘻嘻一笑,“皇嫂吩咐,阿荪哪里敢不从啊?明日便命人收拾包袱进来,且耗一段时日,反正宫里管吃管喝,还能为王府省点米饭钱。” 皇太后笑骂道:“得了,你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量,回头可别把我慈心宫吃穷了,子循好了之后,你麻溜给哀家滚出宫去。” 嫔妃们都哈哈大笑,这皇太后往日虽说不严肃,却也不常开玩笑,今日难得兴致这么好,大家便都一言一句地说着笑,烘托气氛。 皇帝也十分高兴,与皇太后笑闹了一番,还取笑了一下阿荪。 唯有阿蓁,一直没有做声。 作为局外人,她明显能闻到这温馨和乐背后的硝烟气息,中国人擅长先礼后兵,今日是礼,不知道何日便是兵戎相见了。 纵然阿蓁不说话,但是也难以阻止她成为今天的主角。 终于,笑闹完毕之后,话题转到了她身上。 是皇帝首先开口的,“你叫独孤蓁是吧?” 阿蓁应了一声:“回皇上,正是!” 皇帝散漫地扫了她一眼,“可曾为皇太后看过眼睛了?” 阿蓁回道:“回皇上,还未曾!” 皇帝嗯了一声,“要抓紧了,朕相信你的医术,朕给你三日的时间,让皇太后眼睛复明,否则,朕便要拿你问罪了!”在场皆无人出声,皇太后的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只是也没做声。 第一百六十四章 慈心殿的对峙 三日,无论用中医还是西医,都不可能做得到,而且,梁汉文的车上并不具备做切割白内障手术的器械,所以,必须要用中医。 中医用针灸,药,也不可能三日达到复明的效果。 对一朝太后,不可能施展yīn冥手术,而她原先想要采用的是中医针灸配合汤药,再加西药,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见效。她的眼睛原先是中毒失明的,她那日的血已经解掉了眼睛的毒,如今遮蔽她视线的是她的白内障,白内障在现代最快捷的办法便是手术,她这里没有办法做手术,只能用中西医结合,西药是有的,中医针 灸也不是问题,用针她已经出神入化,但是,即便可以救人命,却很事情,不是说动动针就能解决的。 需要时间! “如何?”皇帝淡淡笑了,“若不行,朕便换大夫。” 所有人都看着阿蓁,而阿蓁只能低头计算,就算用一些偏门的法子,冒险一试,也起码要五天,三天根本不可能。 除非,能找到火焰雪莲。 火焰雪莲其实并非是雪莲花,而是长在冥界与人间夹缝处的一种植物。 远远看去,便像是一朵燃烧的莲花,只是触摸上去,莲花通体冰冷,像雪一样,所以,被成为火焰雪莲。 此物十分矛盾,可以说是神物,也可以说是yīn邪之物。 阿蓁正兀自沉思之际,皇后见她不回答皇帝的话,便微笑着道:“若独孤小姐真的没有把握,便莫胡乱答应,毕竟,御前说话,也是要负责任的,若做不到便是欺君之罪!” 阿蓁知道,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了,答应与不答应,都不会有好下场。 正欲说话,皇太后却缓缓地出声了,“阿蓁与哀家说过,三日便可!” 阿荪怔住了,看向皇太后,她见阿蓁沉吟,便知道阿蓁觉得此事难办,她也正在寻思用什么方法可为阿蓁多争取几日,却想不到皇太后答应了。 “母后……”阿荪正想说话,阿蓁却站了起来,眸色如墨般望着皇帝,“民女遵旨!” 皇帝神情疏淡,也看不出是喜悦还是不悦,只嗯了一声,“好,那朕便给你三日的期限。” 就这样,阿蓁这一部分便浅浅带了过去。 皇太后却不愿意就这样忽略而过,她道:“这三日治好哀家的眼睛,若治不好,问罪是肯定的,若能治好,便是要赏赐,皇帝,你还是想想,该赏赐阿蓁什么吧?”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嘲弄,“还是先治好再说吧。”皇太后也笑了笑,“这先说说有什么打紧的?哀家呢,膝下只有长公主这么一位闺女,先帝也是生了一大堆的儿子,其他太妃都没有女儿,长公主又常年不在哀家身边,哀家这心里发闷啊,也无处可说,若 阿蓁治好了哀家的眼睛,哀家便有意收她为义女,不知道,皇帝是否介意多了一位妹妹呢?”皇帝眸光倏然一闪,gān笑了一声,“母后想要女儿?这还不容易,从其他宗亲那边过继几个过来您膝下不就成了么?再说了,女儿虽然没有,可母后有几个孙女啊,母后不是最喜欢隆馨么?心里发闷的时候 ,让隆馨过来陪陪您便是了。” 皇帝这话,说得十分冷硬,似乎是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皇太后仿佛丝毫听不出他语气中的不悦,侧头,若有所思地问道:“若哀家说十分喜欢阿蓁,很想收她为义女呢?” 皇帝也望着她说:“母后该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喜欢便可以了,儿子以为,母后已经过了任性行事的年纪了,任何事情,还是深思熟虑为好。” 皇太后唇角扬起,“不知道,哀家的这些个儿媳妇,又是怎么看待这件事呢?皇后,你可赞成?” 皇后神色一滞,她自然是赞成的,只要独孤蓁成了皇太后的义女,便是皇上的义妹,那么,皇上的心思便动不到她身上去了。 可是,她此刻却不能说同意,因为,皇帝已经严词反对。 她抬头瞧了皇帝一眼,皇帝眼底有一抹寒光闪过,把她到唇边的话给生生地bī了回去。 皇后最终还是只能微笑着说:“臣妾以为,若要奖赏独孤小姐,有许多办法,不一定要收为皇妹,再者,她还没开始为母后治疗眼疾,此时说赏赐,会不会太早了些?” “果然夫妻同心!”皇太后轻笑出声,语气有些倦怠,“哀家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还未必当真的,你们也不要当真。” 皇后舒了一口气,笑着说:“母后是说笑的么?只是,母后可不好随便拿这些事情开玩笑,若有人当真了便不好。” 她说的是阿蓁会当真,但是,听在众人耳中,却仿佛是皇帝会当真。 皇帝眸色一沉,“皇后慎言!” 皇后这才发现自己的语病,正欲纠正,皇太后却淡淡地道:“哀家又不是皇帝,比不得九五之尊的一言九鼎,便开些玩笑不行么?” 气氛,便无端地陷入了僵冷中,从阿蓁的角度看过去,母子的神情都十分相似,一样的脸带淡漠微笑,心思各异。 “太子殿下到!”太监的声音响起,殿中的气氛才总算活络了一些。 太子的肩舆到了殿门口,才由侍卫柳风和苏嬷嬷搀扶着走进来。 他脸色苍白,手臂的伤口包扎住,后背却挺得很直,一步步,虽然缓慢,却步履坚定。 他走到皇太后面前,正欲行礼,皇太后却仿佛能看见一般,道:“你有伤在身,不必行礼,今个都是家人,不必太多虚文的。” “是!”冷君阳道。 “苏嬷嬷,扶殿下坐下来!”皇太后吩咐道。 苏嬷嬷应了一声,扶着太子坐下来,他的位子,就在皇后旁边。 皇后温柔地问:“可好些了?还痛吗?” 冷君阳道:“谢母后关心,已经好多了。” “好生养着,莫要碰水,发物就不要吃了。”皇后像一位温柔的母亲,细细地叮嘱着。 “是,儿臣谨记!” 皇帝瞧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异常苍白,眉头一皱,“你有伤在身,今日便不要过来了。” 皇太后道:“是哀家让他过来的。” 皇帝眸色不动,眉心却突突地跳了一下,“母后怎也不体恤她一下?” 皇太后漫笑道:“皇家的子弟,哪里有这么脆弱?” “孙儿已经没事,皇祖母不必担心!”冷君阳道。 寒暄几句之后,冷逍阳与琪亲王也来了,冷逍阳还是一身的红衣,仿佛就是昨日那一套不曾换洗过。 两人一同行礼,入席之后,便见淑妃带着隆馨进来了。 皇太后道:“淑妃,你身子不好,不要出来chuī风了,早些回去歇着。” 淑妃是个jīng致的美人,三十多岁,皮肤白皙细嫩,却染了一层青色的病气,她微微一笑,“臣妾就是趁着今日人多,出来走走,这刚到皇太后便往外撵人,这真伤了臣妾的心啊。” 她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的糯甜,十分好听。 皇太后笑笑,“说得哀家这么不近人情,好,你坐着,久病的人沾沾人气也是好的。” 片刻之后,冯昭媛也带着五皇子冷庆阳过来了,冷庆阳今年才八岁,却一股子的懦怯之气,因着母妃出身低微,他在宫中颇为不受宠,受尽了白眼,连宫中的老妈妈都敢欺负他。 所以,这种大场合,他是鲜少出席,昨日也只是跟着冯昭媛出来走了一个过场便躲了回去。 冯昭媛出身低微,只是一名廊前洒扫的宫女,被皇帝宠幸过一次,便怀了龙胎,因着奴籍最高也不上妃位,所以,她即便诞下皇子,也只能封了个二品昭媛,位分还低于无子的董昭仪。 她长得不甚好看,只能勉qiáng说是眉目清秀,在这后宫嫔妃之中,仿佛一朵开在墙角的小花,只余一抹清淡之色。 接下来,明亲王,肃亲王,罗亲王也领着家眷来了,纷纷拜见之后入席,这慈心殿便满了大半了。 那些亲王家的小世子小翁主特别活泼,大人们没话说,他们倒可以闹腾起来了。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总要寒暄一下的,寒暄过后,皇太后忽然唤了一声,“君阳!” 冷君阳应了一声,“孙儿在!” 众人听得皇太后这语气,虽然只是轻淡无比,面容却是十分慎重的,便知道今日的主题要开始了。 无人敢说话,那些个小孩子也被大人拉至身前,静静听皇太后发话。 皇太后的手轻轻地敲了一下扶手,“哀家记得,你是十五岁便随宁国候出征,对吗?” “回皇祖母,是的!”冷君阳应道。 皇太后微微一笑,“那么,你可记得,你参加了多少场战役?” 冷君阳神色一凝,道:“回皇祖母,孙儿并未记在心上。” “你参加了一百三十二场战役,任统帅五十八场,任先锋三十五场,左右翼将军三十一场,你担任统帅,只战败过一场,哀家可有记错?”说起战事,众人的心都是凝重的,面容肃穆,沙场战将,浴血奋战,是随时拿命出去保卫疆土的,尤其如今外扰颇多的情况下,武将的地位更无法撼动。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兵权 冷君阳道:“大概是这样的。” “嗯!”皇太后微微一笑,“哀家的记性,倒是不错。” 她笑容倏然一收,对皇帝道:“皇帝啊,你生了个这么能耐的儿子,心里有什么感觉?” 皇帝的神色有些冷凝,冷君阳的战绩彪炳,这是毋容置疑的,但是,这对他而言,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朝中文武百官,都对他称赞有道,有这么多人的支持和襄助,只要他有谋反的心思,便随时可以反。 “朕自然十分骄傲!”皇帝话中的言不由衷,谁都听得出来。 皇太后嗯了一声,“哀家也骄傲,有这么一位出色的孙子!” 皇后与琪亲王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只是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沉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皇太后缓缓地道:“本朝原先重文抑武,导致武将稀缺,如今外扰不断,武将又是时候要起用了,哀家这些个亲兵,留在身边,还不如让他们出去为国出力,也不至于每年làng费这么多军饷,太子啊……” 皇太后的脸对着冷君阳,字字千钧,“趁着这么多人在此,哀家把火令军的兵符jiāo给你,从今往后,你便是火令军的统帅!”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火令军是当年皇太后的父亲,已经过世的武林盟主组织的军队,当年火令军也曾为皇帝的登基出力,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战役过百场,如今只留了三千人在京城保卫皇太后的安危,其余的兵马,全部驻扎在 北陲。 火令军的兵符一直在皇太后手中,超过十万的神勇将士,因多数是在武林中聚集起来的,所以都有些武功在身,武将们更是个个武功高qiáng,不属于朝廷兵部管辖内的,只隶属皇太后。 这些将士,多年纪老迈,但是,他们所生的孩子,都直接拨入了火令军,直接由武林盟主支付粮饷。 如今的武林盟主,依旧是皇太后娘家的兄弟,产业遍布天下,富可敌国。 这便是皇帝忌惮皇太后的原因。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母后,此事事关重大,您该事先与朕商量。” “苏嬷嬷!”皇太后并没回答皇帝的这句话,只是直接下令苏嬷嬷,“让苏青进来!” 苏青是苏嬷嬷娘家侄子,如今是火令军的将军,三代忠于武林盟主,忠于火令军。 “是!”苏嬷嬷应声。 片刻,一名身穿黑铁色盔甲的男子走了进来,盔顶一簇红缨,闪着寒光的盔甲彰显出战将的威风和沉敛。 盔甲遮蔽两侧脸颊,却依旧能看出是个眉目分明的威武男子,他步履稳重,身子笔挺如剑,单膝跪在皇太后面前,“末将苏青,参见元帅!” 如今,皇太后依旧是火令军的统帅,所以,军中士兵,只认统帅,不认其他,纵然是当朝皇太后,但是在他们心中,就只是元帅。 “嗯!”皇太后淡淡地道:“起来吧!” “谢元帅!” 苏青站起来,又向皇帝跪下,“末将苏青参见皇上,参见诸位娘娘!” 皇帝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他努力绷住神色,“起来!” “谢皇上!”苏青站起来,伟岸的身姿就挺拔在阿蓁面前,阿蓁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今日让你来,”皇太后缓缓地说话,“是火令军要易主,哀家年纪大了,又有眼疾,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只怕是再上不了战场,哀家觅了许久,才最后确定了把火令军jiāo给太子冷君阳。” 她最后五个字,说得十分缓慢,语气轻飘飘,只是听在众人心中,仿佛千钧之力印下去一般。 苏嬷嬷呈上兵符,jiāo给皇太后。 “太子冷君阳,上前接兵符!”皇太后沉声道。 太子的神色一直都没变过,如今听得皇太后喊话,他眸子里才扬起了一抹亮色,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坚毅了一些。 他负伤跪下,左臂本不能举起,但是他却忍痛举了起来,“末将在!” 在苏嬷嬷的帮助下,兵符稳稳地放入他手中,冷君阳握住,兵符依旧透着冰冷的气息,方才被皇太后这么一握,并未能染到半点手心暖气,可见,皇太后的手也是极冰冷的。 “从今往后,你便是火令军的元帅,火令军十五万将士,将由你统帅指挥!”皇太后凝住一口气,沉声道。 “是!”冷君阳并未多说,只一个字,铿锵有力,在殿中回dàng。 十五万?这个数字,让皇帝倒抽一口凉气,他一直试探火令军到底还有多少人,本来保守估计,还剩下七八万,但是想不到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竟然到了十五万了。 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狂怒从心底生出,火令军从来不隶属皇家军,也不在兵部管辖,这些年也一直为国出力,名誉冠了皇太后亲兵,所以即便不是在编军队,也无法取缔。 火令军,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这些年,他一直明示暗示,要母后要么解散火令军,要么,把火令军编入朝廷,但是,她总是三两拨千钧,不愿意深谈此事。 想不到,今日在毫无预兆之下,她竟把这十五万将士,送给了太子。 他早就动了废除太子的心思,只是一直按而不动,是因为储君是朝中祸乱的根源,要动便要执着他的大错,否则,废除不成反而酿成大祸。 而皇太后这其中是什么心思,他不难猜到。 她是要扶起太子,让他有足够的能力抗衡,也让身为皇帝身为父皇的他,不敢轻易废黜。 在场的人都看到皇帝的脸色有多难看,无人敢说话,甚至,没有人敢说一句恭喜太子的话。 皇太后道:“苏青,还不拜见你的新元帅?” 苏青上前跪下,对冷君阳一拜,“末将参见元帅!” “苏将军快快请起!”冷君阳伸出右手一托,苏青只觉一道力量托着他缓缓起身,他心中不由得敬佩,殿下伤重在身,尚有这样的功力,可见,是足以担当火令军的统帅的。 “君阳,你有伤在身,下去吧!”皇太后吩咐道。 “是!”冷君阳躬身,“孙儿告退!” “阿蓁,你去为殿下换药,顺便看看平南王的伤势!”皇太后又吩咐道。 阿蓁是巴不得离开这样的场合的,她起身,道:“是!” 阿荪站起来,道:“母后,我也去看看子循。” “去吧!”皇太后含笑道。 四人一同离开,出了殿,太子的脸色忽然苍白,他咬住牙关,身子徐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他昨日失血过多,又qiáng行拔箭,伤了筋骨,今日再奔波来回,方才大概也是qiáng忍住伤痛坚持下去的。 阿蓁连忙扶住他,阿荪也急忙吩咐人把肩舆抬过来,太子轻声道:“我没事!” 阿荪担心地道:“你瞧你脸色都白了,还说没事?” “只是一时体力不支,歇会儿就没事了。”太子上了肩舆,闭着眼睛忍过一阵牵扯撕裂的疼痛,望着阿荪道:“子循没什么事的,你不要过于担心。” 阿荪点头,“我知道!” 苏青和侍卫柳风两人跟在身后,一同去了末央宫。 苏青从昨夜开始,便领人守在末央宫,这是昨夜临时接到的指令,今日的变故,也在他预料之中。 这样也好,至少,火令军不再被皇帝心心念念的惦记。 回到末央宫,冷君阳与阿荪阿蓁两人进入平南王的房中,苏青和柳风两人,则守在门外。 平南王已经醒来,但是jīng神不是太好,失血过多的脸色苍白如纸。 阿荪瞧着本来英伟俊逸的夫君变得这般苍白虚弱,自然心如刀割般疼痛,她忍不住热泪滚滚落下,恨声道:“到底是亲弟弟亲儿子,怎就下得了这个狠手?” 平南王微抬眼眉,忍痛安抚道:“不必担心,我没事,你可好?” 阿荪擦去眼泪,道:“我没事,孩子也安好。” “那我就放心了!”他缓缓地呼吸一口,然后眸色倏然冷厉起来,望着冷君阳,“可都接掌了兵马?” “兵符在手!”冷君阳沉声道。 平南王冷笑一声,“好得很,这一切,都是他bī的,还是母后好手段啊,当着这么多宗亲的面上,宣布此事,事前没有任何消息泄露出去,bī得他纵然震怒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皇祖母此番决定,想来也是痛定思痛的结果,考量了一番的,只是这样一来,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事到如今,还想什么回旋的余地?他压根就没想给你活路,阿阳,你是孝义没错,但是,你要谨记你母后的教训。”平南王厉声道。 冷君阳面容一凝,寒光从他眼底闪过,“不会忘记!” 他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四个字的,声音夹着伤痛和恨意。 他继续冷声道:“也不能忘记。” 阿荪沉默了片刻,担心地道:“阿蓁,他下令让你三日之内复明母后的眼睛,我知道你是没有把握的,否则你一口便应下了。” 此事平南王与冷君阳并不知情,听得此言,两人皆是一怔,“三日?”阿蓁微微蹙眉,“确实,三日之内,我没有办法做到。”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刺杀皇太后 阿荪百思不得其解,“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母后要代替你答应呢?若你做不到,便是欺君之罪。” 冷君阳眸色倏然一闪,“不好!” 阿蓁也想到了,脸色也是倏然一白,与冷君阳对视了一眼,站了起来。 “怎么了?”阿荪怔了一下问道。 冷君阳沉声道:“皇祖母答应父皇,说阿蓁三天可以治好她的眼疾,若治不好,便是欺君之罪,阿蓁一定会被处斩,但是皇祖母却答应了,这意味着,她没有打算给阿蓁三天的时间。” “那是什么意思?”阿荪还是没明白过来。 但是平南王却明白了,面容一白,道:“在治疗的过程中,若有刺客入宫,刺杀了皇祖母,那么,这三日期限便自动失效!” “啊?”阿荪也是一惊,“你的意思是说,母后……” 四人久久不能说话,难怪,她一口应诺了下来。 阿蓁心里很复杂,虽然说皇太后的考量未必全是因为她,而留下她也是因为大有作用,但是,能有一个人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护着她,她心里还是莫名地感动了。 “母后若是这样说,必定就已经安排了刺客,唯有被刺杀,才不会把罪责怪到阿蓁头上,否则,无论是被毒死,还是病死,最后都会追究在阿蓁身上。”平南王沉痛地道。 “苏青,苏青一定知道这件事情。”冷君阳猛地想起来,“皇祖母居在深宫之中,若要找刺客,一定不能用宫里的人。” 阿荪猛地跑出去拉开殿门,苏青与柳风两人正在巡逻,阿荪喊道:“苏将军,进来一下!” 苏青拱手道:“是,王妃!” 柳风也想进来,阿荪压低声音对他道:“严守,不许任何人进来!” 柳风眸色一凛,道:“是!” 阿荪把殿门关闭,并把廊前伺候宫人全部遣走。 “元帅!”他对着冷君阳拱手。 “你告诉本宫,皇祖母是不是命你去找刺客了?”冷君阳盯着苏青,眸光灼然锐利,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神情。 只是苏青也没打算隐瞒,道:“是的!” “找的是什么人?”平南王急声问道。 苏青沉默了一下,缓缓吐出三个字,“望乡阁!” 平南王与冷君阳皆倒抽一口凉气,望乡阁? 阿蓁见两人神色大变,便知道这个望乡阁定是十分厉害的杀手集团。 果然,冷君阳声音微微变调地道:“竟然是望乡阁?望乡阁已经退隐江湖许久,怎还愿意出山?” “望乡阁的老阁主,曾欠下老元帅一份人情,这份人情,是时候还了!”苏青道。 “如今望乡阁的阁主,是何人?”阿荪问道。 “老阁主的女儿,六月!”苏青道。 “六月?”冷君阳与平南王神色皆是一惊,“你说的是那位在武林中排行第二的六月?” “正是!”苏青道。 “她竟然是望乡阁的阁主?”冷君阳面容震惊,“怪不得年纪轻轻的,便夺了第二高手的名衔。” 六月在八年前出道,出道多年,手下败将多不胜数,至今能胜过她的,便是当今皇太后的娘家侄子,也就是当今的武林盟主上官渐离。 自然,她没有与漕帮两位当家人对阵过,所以这第二高手的名头,多少是有点水分的。 但是,一个女子,尤其长得这么漂亮的年轻女子,能登上武林前十高手榜列,实在是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 但是,前提是她的身份不是望乡阁的阁主。 望乡阁杀人,有两大特点。 第一,死贵。第二,不是能耐人,不杀。 显然,皇太后这个人情,是抵得住死贵这一点的,至于能耐人,身为当朝皇太后,又曾经是火令军的统帅,说不是能耐人,多少人不愿意呢。 而望乡阁开辟至今,没有不完成任务的,追杀令一出,便是不死不休,至死方休。 阿蓁不知道情况,便小声问了阿荪,阿荪脸色苍白地道:“望乡阁是如今武林中最神秘的杀手基地,取名望乡阁,便是说他们的人一出手,便只能登上望向台。” 阿蓁默不作声,能让冷君阳为之色变的,大概也不是等闲之辈。“其实,望乡阁的武功倒不是最让人害怕的,让人惊惧的是他们刺杀的方式,执着,他们是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务必要完成任务,这一批不行,下一批,总之,望乡阁只要还有人在,便不会放弃刺杀行 动。”阿荪道。 阿蓁蹙眉,“如此说来,便是望乡阁一出手,便一定要达到杀死皇太后的目的?” “没错!”阿荪道。 “三天,就算期限从明天算起,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冷君阳问苏青,“知道望乡阁派出谁来吗?” 苏青面容有些肃然,“其实,不管派来的人是谁,分别不大,因为,里应外合,人是很容易进来的,也很容易得手。” 是啊,有什么比被刺杀的人一心求死更容易得手呢? “不行,我要去找母后!”阿荪红着眼圈便要往外走。 苏青眸色冷淡地扫了阿蓁一眼,“老元帅说了,若她不死,死的便是阿蓁!” “也就是说,皇太后早就知道三日之期?”阿蓁没理会苏青的敌意,问道。 苏青冷声道:“一个母亲,岂有不了解自己的儿子?皇上做事一向有个习惯,若得不到的东西,不能利用的东西,便宁可毁掉,也不能让旁人得到。” 阿荪眸色一冷,“所以,母后知道皇上对阿蓁动了心思?皇上动的是什么心思?”阿蓁面容微冷,她不是后知后觉的人,校场比箭,故意试探她是不是太子的人,便是要她为他所用,而他看中的,便是她一身的医术,但是,他不会只甘心让自己做他的大夫,因为,没有什么比一个大夫 是自己的女人更可靠。皇太后在慈心殿中,也试探了他,知晓了他的心意,若无多心,他不会反对皇太后收自己为义女,本朝注重伦理,若她成了皇妹,他便不再可以收纳后宫,她不能成为他的女人,他便不用,只是他不用, 也不会让旁人重用,所以,他定下了三日的期限。 目的,是要置她于死地! 阿荪的话无人回答,但是,连阿荪自己都马上猜到了皇帝的心思。 她倒抽一口凉气,看着阿蓁,冷笑道:“三天之期,司马昭之心啊。” 取舍是苦难的,若阻止刺客入宫,死的就是阿蓁,若不阻止,死的便是皇太后。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我有把握在三天之内让皇太后的眼睛复明。”阿蓁道。 “不,就算你如今有把握救得了老元帅,望乡阁的必杀令已经出了,老元帅也必定要死在望乡阁手中。”苏青冷冷地道。 “望乡阁那边,可以谈判吗?”阿蓁问苏青。 苏青望着她,神色有些冷漠,也似乎有些恨意,“即便望乡阁那边可以谈判,你有把握三日之内让老元帅的眼睛复明么?” 阿蓁沉默了一下,再抬头,眸色已经有些坚定,“你只管告诉我,望乡阁那边可以谈判吗?” “不能!”回答阿蓁的,是平南王,他眸子一片死寂,“望乡阁从不谈判,即便给双倍的价钱,也不会收回必杀令。” “没有回旋的余地?”阿蓁再问一次。 “没有!”苏青笃定地道。 平南王想了一下,摇摇头,“不,本王曾听说,只要能做到他们提出的一个要求,他们可以收回必杀令,只是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因为至今,还没有人给付了银子而最终不取对方性命的。” 冷君阳听出阿蓁的弦外之音,“你有办法在三天之内,治好皇祖母的眼疾?” 阿蓁想起火焰雪莲,道:“只能冒险一试!” 冷君阳问苏青,“望乡阁什么时候行动?”“肯定会拖到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其实,末将也不知道老元帅与六月谈话内容,只知道,老元帅是抱着必死的心,她老人家说皇上势必是不会放过独孤蓁的,所以,唯有她死,才不能在这个问题上为难独 孤蓁。” “皇帝要我死,可以寻一万个借口,就算皇太后抱着必死的心,日后他总有办法害我。”阿蓁道。 “那是以后的事情。”苏青道。 阿蓁便不明白了,“皇太后的初衷,是希望我为皇帝治病,如今这样一闹,只怕皇帝再不会信我,也不可能准我为他治疗,那么……” 阿蓁迟疑了一下,到底没说出来。 既然她不能为皇帝治疗,皇太后为何要力保她的性命?她在众人心中,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能治好皇帝的尿毒症吧? 皇太后此举便十分矛盾了,既然她希望自己为皇帝治疗,可最终又用各种手段阻止皇帝,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这不是违背她自己的初衷么? 难道说,皇太后原本也没打算让她为皇帝治疗? 阿蓁觉得,她有必要跟皇太后深谈一次。她希望自己明明白白地做人,虽然,这一次不是她主动牵涉进这个漩涡里,可她已经身在其中,不管皇太后是不是为她好,她都希望明白所有的一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冥界 三途河 慈心殿那边,在阿蓁他们走后,皇帝yīn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话之后,也走了。 他看着皇太后,说了一句,“母后手腕依旧啊!” 皇太后面容顷刻突变,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浅浅一笑,“时势!” 皇帝走了之后,众人也都慢慢地散去,很多人心里都明白自己今日扮演的角色,便是见证。 冷逍阳在众人走了之后,留了下来。 他最近特别爱逗留宫中,虽然他一直都说不喜欢宫中的氛围,但是,这几日,在哪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你还不走么?戏都散了!”皇太后慈爱一笑,难掩眼底的疲惫。 “戏散了,人还在!”冷逍阳若有所思地说。 皇太后不说话,闭目养神,许久才睁开眼睛,轻声道:“你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冷逍阳淡淡地一笑,“孙儿是局外人。” “嗯?”皇太后的脸对着他,有些不解。 “所以,”冷逍阳继续道:“我是明白人!” 皇太后面容一凝,“是明白人,也注定你只能当个局外人,知道吗?” 冷逍阳道:“不,我已经身在其中。” “不,孩子,你听哀家说,马上离开皇宫,像你以前那样,逍遥自在地过你的生活,你一直都不喜欢这里,以前不喜欢,以后也不必喜欢。”皇太后脸色凝重地道。 苏嬷嬷望着冷逍阳,眼底闪过一丝哀愁和期盼。 冷逍阳一直都望着皇太后那张遽然的脸,他伸手拉住她的手,扶着她,“好,三日之后,我出宫去。” 皇太后摇摇头,“你何必?” “皇祖母有守护的人,孙儿也有!”他苦涩地道。 年幼丧母,若说世间还有何人可牵绊他,便只有眼前这个老太太了。 她身为祖母,却充当母职,否则,年少的他,只怕在就死在皇后的手上了。 一直跟在她身边,岂会不知道她如今想什么呢?jiāo出兵权,如此大阵仗地压住皇帝,便是给太子足够的能力与他抗衡。“太子是克制的!”皇太后仿佛知晓他的想法一样,低低地说着,“给他兵权,是希望皇帝下手的时候有所忌惮,但是,这同时也是一条不归路,他们父子,大概不会有言和的一日了,可哀家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他丧心病狂地杀了自己的儿子。若让哀家二者取其一,哀家宁可选太子,你一直是皇祖母的心肝宝贝,皇祖母也不怕把话说与你听,太子不能废,也不能死,否者江山动dàng,朝局不稳,边疆必定被 犯。”冷逍阳是明白的,太子战绩彪炳,他如今的名声和地位,都是他在战场浴血奋战拼回来的,所以,在朝中武将心中,他才是皇帝,武将的性情是最耿直的,没有半点弯弯心思,若太子被杀,必定会引来武 将的不满,而太子的名声,震慑边疆,小国不敢来犯,大国忌惮按兵不动,一旦太子死亡的消息传出去,只怕大周国内忧外患不止了。 “保太子可以理解,但是,您犯不着为了独孤蓁,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去。”冷逍阳苦笑道。 皇太后却沉默不语,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竟未能照出半点明媚来。 阿蓁是在晚一点来找皇太后的。 冷逍阳也在殿中陪着,见阿蓁进来,他自动退了出去。 他与阿蓁擦肩而过的时候,想与阿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 皇太后听脚步声,便知道是阿蓁,阿蓁还没行礼,她就叹息一声道:“女人还是不要太聪敏。” 阿蓁悄然走近,苏嬷嬷道:“坐下来说话吧,横竖,这里也没外人。” 阿蓁坐在皇太后身侧,也没绕弯子,直接便道:“您实在不必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去保住我。” 皇太后笑了一笑,对苏嬷嬷道:“哀家刚才说什么来着?女人太聪明了,也是难对付的。” 阿蓁道:“不止我看出来,太子与平南王也看出来了,皇太后,您只管给我三天,我会治好你的眼疾。” “和三天没有关系,”皇太后微微叹息,“过了这三日,他总还是有办法让你成为他的人。” “既然如此,您这牺牲便不值得了。”这也是阿蓁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因为,皇帝如果立心要对付她,就算过了这一关,总有后面的无数次劫难。 “哀家会立下遗旨,把你赐婚给太子!”皇太后神情肃穆,“遗旨不可违抗,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不遵旨而行。” 阿蓁蹙眉,“我并不喜欢这种安排。” 皇太后也很慡快,“哀家知道你不喜欢,但是,这是唯一能保住你性命的方法,只有你成为太子妃,他才不敢打你的主意,他是个极为要面子的人。” “不打我的主意,却会杀我,后果都是一样的。”阿蓁不愿意接受这样安排,甚至很是反感,虽然知道皇太后是为了保住她,可她有很多方法,让自己立于不死之地。 “你不愿意嫁给太子?”她问得有些迟疑,仿佛这个问题,有点可笑,一介民女,能嫁给当朝太子,简直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事,没有人会不愿意。 阿蓁gān脆地道:“是的,我不愿意。” 皇太后怔了一下,“太子有什么不好?” “他很好,却不是我所爱之人。”阿蓁对这种问话显得厌烦,回答自然也很不耐烦。“所爱之人?”皇太后的神色有些惆怅,仿佛是想起一些久远年代的事情,但是那一抹惆怅很快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分遽然和冷凝,“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哀家已经安排好了,抗旨不遵的后果你应该很清 楚。” 阿蓁笑了,眸色扬起,一张清冷的小脸显得桀骜不驯,“我也决定了,三天之期,你会复明,我也不会被问罪,你没有机会立遗旨!” 阿蓁转身走,走了两步,忽地又回头望着皇太后有些发怔的脸,“皇太后当初是要我为皇上治病,如今是改变主意了么?” 皇太后还没从她刚才那句话回过神来,骤然听得她这样问,下意识地便回答:“二选一,哀家没有办法。” 阿蓁点点头,果然如她所料。 她道:“既然您希望我成为太子妃,想来是觉得我有这个能力辅助太子,否则也不需要牺牲自己来保住我,既然您相信我,那么便不妨再相信一次,等我三天!” 苏嬷嬷眸色晶亮,望着阿蓁的眼神竟有几分感恩和崇拜。 阿蓁打开殿门,转身而去,门口透进秋日的暖阳,方正严丝密缝的青石板地砖上洒满了一地的碎金。 冷逍阳负手站立在廊前石阶上,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道:“你并没有把握,对吗?” 阿蓁不说话,就站立在他身后。 他回头,眸子有些yīn郁,“你既然是局外人,就不该搅进来。” 说完,他也没看阿蓁一眼,转身进了内殿。 阿蓁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双拳微微紧握,说不出的憋屈和难受。 她不知道冷逍阳什么意思,但是,他应该知道,不是她愿意搅进来,有些时候,她也没有办法的。 苏嬷嬷在阿蓁走后,有些怔愣地道:“这姑娘的性子我很喜欢,像极了您年轻的时候。” “只是,”皇太后慢慢地道:“即便她可以在三天之内,治好哀家的眼睛,望乡阁的必杀令一出,哀家也在劫难逃。” 苏嬷嬷面容颓然,“若到那时候,奴婢也只好跟着您去了。” 皇太后正要劝阻,苏嬷嬷已经毅然道:“不必说,您有您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我们互不gān涉!” 皇太后轻轻叹息一声,沉默不语。 阿蓁再回了末央宫,阿荪在寝殿内伺候平南王,冷君阳则坐在躺在外殿的榻上。 她对冷君阳道:“我要出去一趟,快则一日回来,慢则三日,希望殿下能想方设法加qiáng慈心殿的守卫,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望乡阁得手。” “你要去哪里?”冷君阳见她脸色凝重,便知道她此去十分凶险,“我陪你去!” “不,我去的这个地方,你去不了,只能我自己去。” “那么,你告诉我,你去哪里。”冷君阳追问道。 阿蓁望着他,乌黑的眼珠笼上一层yīn寒之气,“huáng泉路!” 冷君阳眸子一紧,“什么意思?” 阿蓁解释道:“huáng泉路上,三途河畔,人间与地府的夹缝里有一条河流,长着一株火焰雪莲,只要取一滴汁液回来,便能够让你皇祖母复明。” “三途河?”冷君阳凝眉想了一下,“你之前跟我提过,说王府湖里那些巨蛇,便是三途河的铁什么蛇……” “吸魂铁蛇!”阿蓁飞快地道:“三途河位处地府,奈何桥下,不愿意轮回的魂魄,便一律打入三途河内,若能抵得住巨蛇吸食和三途河水的冲击,便能在三途河内等待想等的人,否则,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话,听着叫人心惊胆战,以前冷君阳觉得她胡说八道,时隔一月多,再次听到三途河,他竟深信不疑了。 “很危险?”他凝眸问道。阿蓁想了一下,“不,不危险。” 第一百六十八章 母仪天下的命格 去三途河一点都不危险,尤其对阿蓁这样人,游走yīn阳两界是寻常事了,她虽不是神仙,却是毛道的传人,地府阎君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 但是,若在人间与地府夹缝之间,取得火焰雪莲的汁液,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相传,火焰雪莲是当年老君炼丹的时候,丹炉倾翻,一抹火焰裹着一粒丹药落入这人间与地府的夹缝中,长成火焰雪莲,因有仙家之气,火焰雪莲已经成了jīng,并且道行高深,再加上这一道河水,源头是 三途河,有无数的铁蛇在此守护火焰雪莲,无论神仙还是人类,走近火焰雪莲,必将遭到攻击。 铁蛇常年浸yín在三途河里,吞噬了无数的灵魂,是天下间至邪至yīn之物,一条两条,或许还好对付,可河里成千上万的吸魂铁蛇,便不是开玩笑的了。 就算过得铁蛇这一关,火焰雪莲也不是好对付的。 雪莲顾名思义,一旦遇到危险,会喷发火焰,这种火焰因是老君丹炉的三昧真火,一旦被灼伤,将是不能挽救的伤害。 显然冷君阳并不相信阿蓁的话,他站起来,“我跟你去,不要说你没有办法带我去,既然你自己可以去,自然有办法带我去。” “不,你有伤在身,不能去,吸魂铁蛇对血腥特别敏感,你去了反而累事,还有,殿下必须留在这里,因为,望乡阁的人随时都会来。”阿蓁连忙阻止。 他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帝王,身上带着紫气,其实是可以协助她的,但是也正因为他身份特殊,才能让他跟着她去冒险,一旦他有危险,动dàng的将是整个朝局。 冷君阳听了她的话,仿佛也打消了念头,道:“好,我便留在这里对付望乡阁的人,你什么时候去?” 阿蓁不知道此去能否平安回来,家中尚有些人还没安置好,所以,她想先回去见一面,jiāo代一些事情。 “我得回家取些东西,晚上才去!”阿蓁道。 “我命柳风陪着你回府!” 柳风就是当日阿蓁救过的侍卫,冷君阳似乎颇为看重他。 “不需要了。” “不……” 阿蓁打断他的话,“我坚持,再说,我这个行动,不宜让太多人知道,否则,我也不会避开平南王与王妃。” 冷君阳望着她,她眼底有一抹执拗,也知道她不会让步遂道:“那你自己小心点。” “嗯!”阿蓁点点头,避开他深邃湛蓝的眸子。 阿蓁想了一下,道:“注意一下王妃身边的人,还有,jiāo代平天铭,调查今日送汤药到冷苏殿的医女,王妃的药被人下了红花。” 冷君阳眸子跃起一丝愠怒,却没有发作,只是沉声道:“知道了!” 阿蓁并不能离开皇宫,宫门的侍卫拦住了她的路。 “对不起,圣旨下,独孤小姐不能离开皇宫。”侍卫这样跟她说。 “七小姐!”身后传来沈路的声音,阿蓁回头,见沈路手执拂尘,站在午后的阳光里。 “沈公公,我要出宫一趟!”阿蓁道。 沈路摇头,神色有些无奈,“咱家都很想帮七小姐,但是,皇上下了旨意,七小姐三日之内,不得离开慈心宫!” 阿蓁摊手,“我的药箱在家里,必须要回去拿,否则如何为皇太后治疗眼疾?” “宫中许多人都愿意为七小姐效劳,包括咱家!”沈路丝毫不退让地道。 阿蓁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皇帝执意要把她留在宫中,做困shòu斗,他大概也看准了自己三日之内无法治好皇太后的眼疾,但是为防她找人帮忙,所以封了她的出路。 沈路道:“七小姐,请回慈心宫。” 阿蓁抬头,瞧了瞧皇宫四周,一道无形的气已经罩住整个皇城,大概是国师布下了结界,她可以冲出去,但是也势必惊动国师。 皇宫是天子的居所,无法直接从皇宫直达地府。只要跨出皇宫,哪怕是在宫门前一丈,都可以入huáng泉路,唯独在皇宫之中,她没有办法。 劳动国师启动结界来困住她,想来,皇帝是做了周全的准备,也多少从她用御鸟之术看到她所懂得的事情。 阿蓁被沈路盯着回了慈心殿,她踏入慈心殿门口,沈路便退了出去。 正霄宫内,皇帝斜斜地靠在榻上看书,chūn意进来,轻声道:“皇上,国师来了。” 皇帝翻过一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眉头也没有抬一下,“让他进来!” 一身青色袍子的国师跨过门槛走进来,脚步轻盈,似乎不沾尘埃,飘着过来的。 “微臣参见皇上!”国师微微拱手行礼。 “爱卿免礼!”皇帝把书放下,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chūn意连忙递上一杯茶,他顺手接过,却没有喝,只是拿着杯盖拨弄着杯子里的茶末子。 许久,皇帝才慢慢地饮了一口,口气十分倦怠地道:“朕昨夜瞧了你说的那颗星子,星光黯淡,是不是意味着朕已经命不久矣?” 国师道:“皇上此言差矣,臣昨夜也夜观星象了,发现帝星虽淡,但是光芒清澈,意味着帝星要发动了。” 皇帝这才抬了一下眼皮子,把杯子合上,递给chūn意,“哦?愿闻其详!” 国师道:“帝星发动,意味着皇上龙体即将康健……” 国师的话还没说完,皇帝便冷哼一声:“神医今日早上请脉,说朕顶多只能再服三副药,再多的话,朕便再支撑不住,你说的转机,何时才会出现?”国师微微一笑,道:“皇上稍安勿躁,且听微臣慢慢道来,转机其实早就到了,只是皇上与微臣都未有察觉,昨日皇太后寿辰,青鸾鸟出现,便昭示着转机到来,能号令青鸾,非等闲之人,之前卦象显示, 有东方神鸟御风而至,东方神鸟已经来了,那么,号令神鸟之人,便一定是能为皇上渡劫之人。” “你是说独孤蓁?”皇帝神色一怔。 “正是!”国师拱手。 皇帝盯着他,“但是,你曾说,帮朕渡劫之人,是修道之人,并且道行高深,独孤蓁只是一介民女,又哪里有一身的道行?” 国师蹙眉,想了一下,“此事,微臣也百思不得其解,卦象虽未显示此人是男是女,却说了是一派宗主,这独孤蓁来历,微臣已经查过,着实不是卦象所显示的人。” “可有为她起一卦?”皇帝忽然问道。国师点头,“微臣在来之前,已经沐浴熏香,就此人起了一卦,是讼卦,慎争戒讼,是中下卦,象日:心中有事事难做,恰是二人争路走,雨下俱是要占先,谁也不肯让一步。此卦用在皇上所问之事上,说 的便是独孤蓁此人开始可用,但是,渐成危机。” “渐成危机?”皇帝眯起眼睛,冷冷一笑,“但凡有危机之人,必除之!” “但是,”国师建议道:“开始若能用此人,可成事,皇上何不在成事后弃之?物尽其用,也不bào殄天物。” “你说的成事,是成什么事?朕如今还有什么事情不成的?”皇帝语气中闪着危险的信号。 国师面容不变,道:“不管皇上心中所求什么事,总之此人可成,便足够了,或许,独孤蓁非助皇上渡劫之人,但是,她也有可能引来此人,所以,能成事” 皇帝沉吟了一下,终究还是摇头,“不,朕不能用有危机的人,疑人不用,此人,弃!” 国师略可惜地摇头,“如此,皇上便辜负了上天的一番美意了。” 皇帝眸色加深,盯着国师,许久,才缓缓道:“若此人收入后宫,看看卦象可有变异?” 国师一怔,随即道:“是,微臣这便起卦!” 他从怀中取出铜钱,坐在桌子旁边,连续丢了六次,每一次,他都沉吟一下。 丢完铜钱之后,他闭目算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脸带喜色道:“回皇上,是三十二挂,恒卦!” “解释!”皇帝jīng神一震。“个卦是异卦(下巽上震)相叠。震为男、为雷;巽为女、为风。震刚在上,巽柔在下。刚上柔下,造化有常,相互助长。yīn阳相应,常情,故称为恒。震者为动,宜向外发展,巽为入,为内向,一内一外 ,各居本位,故能永恒不变,喻夫妇之道。” 国师见皇帝还是有些不解,遂通俗地解释道:“此人若能成为皇上枕边人,便定能与皇上同心,各居本位,守护本心,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盯着国师问道。 国师笑笑,“没有,只是要她成为皇上的枕边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人外表看似柔弱,但是性子执拗,是个极为有主见的人。” “此事便不必你担忧,朕自有主张!”皇帝脸上的yīn沉一扫而空,显得有些轻松,“你去吧,朕还要看会书!” “是,微臣告退!” 国师退出殿门,心头如cháo水般起伏不定,刚才,从恒卦中,他看到独孤蓁的命,是凤凰,母仪天下的命格。 但是,昨天特意就独孤蓁的八字推算过,此人命薄,有早年夭折之危,即便顺利活下去,也不能善终。 怎么今日不看八字,就卦象推算,却有这样天差地异的结果?莫非,八字有错? 不,八字没有错,从她早年发生的事情,与八字显示种种是吻合的。那么,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想办法出宫 国师走后,皇帝却没有继续看书,只是懒洋洋地闭上眼睛,问chūn意,“你怎么看?” chūn意垂首站立在他身后,轻声道:“奴婢不知道。”皇帝眸色微冷,“从国师推算的卦象看,母后身边大概也有这样的能人吧?她也推算到,独孤蓁若能重用,必成大事,所以,她千方百计,要阻止朕杀独孤蓁,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保她,就是为了把独 孤蓁让给太子。” chūn意眉心一跳,却依旧平和地道:“只怕是皇上多心了,皇太后未必有这个意思。” “多心?”皇帝冷笑一声,“若没有这个意思,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把独孤蓁收为义女,是什么意思?一旦她成了皇妹,朕还能纳她为后宫么?” “皇上,一旦独孤蓁成为皇妹,那,太子自然也不能娶她,所以说,皇太后并非是皇上所想的意思。”chūn意道。皇帝淡淡地瞧了chūn意一眼,“只要她不是朕的妃子,即便是皇妹,太子都可以重信她,你莫要忘记,独孤蓁就是太子举荐入宫的,朕怀疑,两人早有私情在先,或许,是等成事之后,许她贵重身份,也未可 知的。” chūn意抬了一下眼皮子,只觉得心头对皇帝的猜忌心有说不出的疲惫和沉重,“皇上,校场she箭,已经证明了太子与独孤蓁并无私情,否则,独孤蓁也不会见死不救。” 皇帝眉心一紧,“若她早就知道是朕命人下的手呢?” chūn意摇摇头,“这便更不可能了,皇上是临时起意,又并未告知任何人,除了奴婢与沈路,谁知道此事?他们又不是神仙,可以未卜先知。如果能先知,平南王便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皇帝望着chūn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笑容凝在唇边,有森冷的弧度,“chūn意,朕发现,你越发会为太子说话了。” chūn意急忙跪下,委屈地道:“皇上是怀疑奴婢了么?奴婢在皇上身边,三十余年,不曾有过异心,若皇上不信奴婢,把奴婢砍了就是了。” 皇帝的神色这才好了一些,伸手拉她起来,“朕什么时候不信你了?瞧你说得,活像朕给了你天大的委屈,好了,起来吧。” chūn意红着眼圈道:“奴婢不敢说委屈,只是,不愿意一片丹心被误解。” 皇帝笑了,“傻妹妹,也只有你敢跟朕说这样的话了,这么多年,朕与你虽说是主仆,可份同兄妹,朕怎会误解你?不过是那么随口一提,你还跟哥哥较真,是不是你的不对?” chūn意这才笑了,“哪里敢较真?分明是皇上欺负人!”“真好!”皇帝忽然有些感触地望着她,“我们许久都没有这样对话过了,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年少时代,朕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放风筝,每到chūn日起风的时候,便拉着朕往御花园跑,一眨眼,都三十多 年过去了。” chūn意眼底也有浓浓的暖意,笑着说,“可不是么?还记得皇上刚登基就大婚,还是孩子心性,那会儿弄坏了奴婢的风筝,奴婢哭了一宿,后来是旌德皇后,亲自做了一个风筝……” chūn意的声音戛然而止,像一曲弹得十分悦耳的曲子,忽地断了琴弦,让人的心,忽地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皇帝神情有片刻的迷惘,他收敛了神色,淡淡地道:“你下去吧,朕看会儿书!” chūn意黯然道:“是!” 出了门口,chūn意只觉得胸口还是微微发痛,旌德皇后去的时候,她去送了一程,那是一心求死的女人,绝望到了极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孩子,恳求她无论如何,也要帮她看好孩子。 她用全身的力气,去爱一个男人,也曾得到那男人的倾心相待,可惜,却不长久。 若没有敬贵妃的出现,该多好啊! 沈路从石阶下走上来,见chūn意站立在廊前静静看着桂花树,心事重重,便轻声喟叹一声,“想这么多做什么?办好差事就是了。” chūn意淡淡地笑了,“人都是有心的,怎会不想?我只是觉得,我辜负了旌德皇后所托。” “你我的力量有限,能做的也有限。”沈路黯然道。 chūn意望着他,“独孤蓁如今何在?” “如皇上所料,她想出出宫,我已经阻止了她,不许她出慈心宫。”沈路道。 chūn意疲惫地笑了笑,幽幽地道:“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真很老了,在这宫中,见了这么多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想出宫去过些安宁的生活。” “出不去了,出不去了!”沈路苦笑说了一句,手中拂尘甩了一个弧度,又静静地躺在手肘外。 “不进去回差么?”chūn意问道。 “不必,皇上心中有数!”沈路静静地道。 chūn意诧异地瞧了他一眼,顿时便明白过来了,是的,如今他是连沈路都信不过了,所以吩咐沈路办差的时候,也暗中命人监督沈路。 chūn意讽刺地笑了,“皇太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吗?”“凌晨的时候,望乡阁的阁主六月入宫,在皇太后宫中详谈了许久,想来,皇太后早便知道皇上打的是什么主意,而皇太后的举动,也正如皇上所料,三日期限,独孤蓁是不能治愈皇太后的眼疾,所以,这 一次,不是皇太后,便是独孤蓁,其实,他们母子真的十分了解彼此,毕竟,血浓于水!”沈路静静地说。 chūn意闭上眼睛,两行含泪滚滚落下,始终,他还是走上了这一步。 寿宴那日,他与皇太后一同离开,母子两人说了些体己话,本以为,纵然不能解开彼此芥蒂,也定能逐步化解僵局,想不到,竟是要置自己的母亲于死地。 所有的事情,像是一下子bī到了眉睫,因太子与平南王受伤,彻底触怒了皇太后,皇太后jiāo出兵权给太子,皇上震怒,这一下,亲情便成了牺牲品了。 如此两败俱伤,三代斗争的局面,若不是迫不得已,皇太后绝不会这样做,她摆下这个局面,证明,很多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她也已经对皇上绝望。 阿蓁在冷苏殿内心急如焚,出不去,如何去取火焰雪莲?而且,三日期限若是从今天算起,已经过了大半日了,只剩下两日三夜的时间,是否充足?阿蓁自己心里都没底。 看着日头一点点地西移,她的心更是烦躁。 正无计可施之际,一抹红衣出现在她面前。 “王爷?”阿蓁抬头,见冷逍阳站在她面前,面容白玉的他,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出不去?”他仿佛知晓一切,只道来意,“我送你出宫。” 阿蓁微怔,“你帮我?” “诚然,”冷逍阳耸耸肩,“我是在帮你,但是,实际上我是帮的人不是你,不是吗?” 阿蓁道:“只是,宫门封锁,我出不去,国师又布下了结界,硬闯的话,他必定知道。” “你不知道么?这天下,有一人可以大摇大摆地自由出入皇宫。”冷逍阳淡漠一笑,神情有些疏离,跟往日阿蓁所见的不羁潇洒有些许的不一样。 “谢谢!”阿蓁松了一口气,确实昨日也亲眼见到他在皇帝面前是如何的受宠,想来,最不受限制的就是他了。 “本王要知道你的计划,你打算如何医治皇祖母的眼疾?”冷逍阳问道。 阿蓁想了一下,道:“我要去取火焰雪莲!” 冷逍阳倒抽一口凉气,惊疑地望着她,仿佛她说的是极为恐怖的事情。 “你说的,可是生长在地狱和人间夹缝的火焰雪莲?你可知道,你此行极其凶险?” 阿蓁乌黑的眸子不泛一丝波澜,静静地道:“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冷逍阳望着她,似乎在分析她话中的真实性。 “我有一个要求!”良久,冷逍阳才说话。 “说!”阿蓁眸子一紧,这个时候,他还要提什么条件? “带上太子一同前去,他可以帮助你!” “不……” “本王要确保万无一失。”冷逍阳道。 “带上太子,便无法确保万无一失,若太子有事,是你我都承担不起的后果。”阿蓁跟他说话很直接,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大家的底细,可想来心中都有数。 “太子不会有事,地府没有任何东西可伤他。”冷逍阳淡淡地道。 阿蓁一怔,“什么意思?” “你只管带去就是,我会想个办法,让太子也一同出宫去。”冷逍阳道。 阿蓁听他语气笃定,便知道他主意已决,而她也确实需要他帮忙。 “好,我答应你!”阿蓁道。 冷逍阳即刻命一名随从进来,然后施法让随从变成阿蓁的模样,阿蓁也不劳他费心,自己变成了随从的模样。 她对冷逍阳有些好奇,皇室中人,怎会学道术呢?而且他随手可帮人易容换装,想来功力不浅。 “本王的母妃,曾修道!”冷逍阳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淡淡地说了一句。阿蓁知道他的母妃就是生前十分得皇帝宠爱的敬贵妃,皇帝对冷逍阳的宠爱,也是从敬贵妃那里延续下来的。 第一百七十章 火焰雪莲 冷逍阳带着乔装成侍从的阿蓁和另外一名侍从去了末央宫。 冷君阳对冷逍阳的到来显得有些惊愕,眸子微微一扬,“你来了?” 冷逍阳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阿蓁微微福身,“殿下!” 冷君阳错愕地看着她,男子装扮却是女子的声音,而且声音这般熟悉。 阿蓁看向冷逍阳,他抿唇站立,没打算解释,阿蓁便只好说了冷逍阳的计划。 冷君阳立刻便赞同了,他原本就想陪阿蓁去的。 变装完毕之后,冷逍阳带着两人去正霄宫。 沈路与chūn意还在站在殿外,见冷逍阳来了,皆面容一喜。 “参见王爷!”两人上前行礼。 冷逍阳笑道:“哟,还敢劳动两位大驾出来迎接小王,小王真是喜出望外啊!” 他此刻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的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模样,一张桃花连笑意浓得就仿若三月灿烂的桃花。 chūn意仿佛是最受落他这一套的,方才的yīn霾顿时消失无踪,脸上笼着一层神采,“就知道贫嘴!” 冷逍阳不需要禀报,便直接可进殿中的,chūn意帮他打开殿门,让他进去。 “有劳美人儿了!”冷逍阳故意摸了chūn意的手背一下,整一个登徒làng子。 chūn意笑着作势打他,他便脚步一滑,溜了进去,口中惊喊道:“父皇快救命啊!” 皇帝已经听到他在殿外胡闹了,笑着说:“救什么命?也不见chūn意欺负朕?” 冷逍阳愁眉苦脸地道:“谁知道呢?大概是见儿子没父皇这么俊俏吧?chūn意姑姑这个人,还是很看外表的。” “贫!”皇帝呵斥着,却也是脸带笑意。 chūn意门口听到,笑着说,“皇上今日还说只有奴婢敢对皇上放肆无礼,看,现世报了吧?” 冷逍阳一脸的惊惶,“女人的报复心可真是qiáng啊,我这还没走呢,便在父皇面前说我坏话了,我走了还了得?还不把我说的比混世魔王还坏么?” “你不就是混世魔王么?”chūn意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把门关上。 阿蓁与冷君阳两人化作侍卫,站立在廊前石阶下,阿蓁瞧了瞧冷君阳的神色,他没有丝毫的难过和不悦之情,仿佛已经见惯了皇帝与冷逍阳的相处模式。 阿蓁心底悄然叹气,同时儿子,对待却是差天与地。 你说皇帝无情吧,他又是这般宠着冷逍阳,你说他念亲子之情,却连冷君阳这位嫡子都可以下得狠手。 不过细细想来,阿蓁又明白皇帝的心思,对待冷君阳,他是以一个君王的身份,对待冷逍阳,是以父亲的身份,身份不同,待遇自然便不同了。 冷逍阳无心朝政,没有功勋,文武百官虽没明说,但是大家都是看不起他的。 冷君阳便不一样了,位居太子,身份贵重,又战绩彪炳,深得武将拥戴,更有皇太后撑腰,皇帝若是再加几分宠信,只怕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都只知道有太子而不知道有皇帝了。 冷逍阳很快就出来了,他特意走这一场,就是告知皇帝他要出宫去。 皇帝虽然不舍,但是也不愿意他此刻留在宫中,卷入这些是非中去,便准了他出宫。 临走前,冷逍阳神秘兮兮地对皇帝说:“儿子过几日再回宫,到时候给父皇准备一份大礼。” 皇帝笑着问:“是什么大礼啊?” “保密,保密!”冷逍阳留了回宫的余地,因为,事成之后,他还要送两人回宫。皇帝慈爱地目送他离开,正如阿蓁所料,唯有这个儿子,他是真心疼爱的,因为他知道这个儿子不会威胁他的地位,他心甘情愿地保他一世富贵荣华,在他心中,冷逍阳只是单纯的,是他的儿子,没有多 余的身份,他可以不羁放dàng,可以任性妄为,只要他不会做背叛他的事情。 冷逍阳出来之后,还是跟chūn意闹了一下才走。 因是直接从宫门出来的,宫门没有设置结界,所以也没有惊动国师。 冷逍阳直接带两人回了逍遥王府,之后便没有再出来。 到了晚上亥时左右,冷逍阳又带着几名随从出去,去了醉月楼,醉月楼虽然还没正式重新开张,但是,却已经对外营业,许多纨绔子弟文人墨客们都纷纷慕名而来。 冷逍阳领着阿蓁与冷君阳来到后院的厢房里,这里的布置和前院有天渊之别,清雅幽静,门前栽种桂花与合欢花,桂花的甜腻香气充斥着后院每一处角落。 两人今日便一直跟着冷逍阳,直到出了宫之后,阿蓁才知道原来皇帝如此宠爱冷逍阳,却也不是全信他,沿途派人跟踪监视,直到三人进了醉月楼,跟踪的人才散去。 进入厢房之后,冷逍阳捏决让两人恢复本身,他看着阿蓁,道:“你们马上去,记住,小心点!” 阿蓁点点头,“嗯。” “你是打算灵魂去还是肉身灵魂都去?”冷逍阳问道。 “都去!”阿蓁可不敢把肉身留在这里,不是信不过冷逍阳,只是很多事情,冷逍阳只怕都无法控制的。 冷逍阳眸色惊诧,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灵魂出窍去地府,这是常见的事情,他都可以做到,但是,连同肉身一起去,还要多带一个人,他就做不到了。 可见,眼前这个年轻姑娘,真的不是等闲之辈,难怪,父皇与皇祖母都抢着要。 冷君阳也捕捉到冷逍阳眼底的惊诧之色,多少猜到冷逍阳诧异些什么,但是他是不懂这些的,原先甚至连相信都不相信,所以,此刻他并不觉得阿蓁有多本事。 阿蓁留意到兄弟两人从出宫到现在,都不曾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的jiāo流都很少,冷逍阳说话都是对她说的,即便一句小心,分明是要叮嘱两人,却也只望着阿蓁。 阿蓁不知道兄弟两人有什么过节,会导致连对话都不愿意,此刻也不是解这个疑惑的时候。 她执着冷君阳的手,默念了一句口诀,眼前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漩涡,阿蓁牵着他的手,步入黑色漩涡之中。 漩涡只是一道门,但是却有莫大的牵扯力,冷君阳只觉得身子仿佛被撕裂一般疼痛,但是,这种疼痛只是维持了片刻,双脚落地的那一瞬间,他便觉得一阵寒风铺面而至,那寒风顷刻便chuī散了他的疼痛。 阿蓁扶住他,问道:“伤势要紧吗?” 冷君阳摇头道:“没事!” 他抬头,只见一条长长的小路在眼前无限延伸,沿途没有小草,没有树木,只是一条洁净的小路。 “这里就是地府?”冷君阳问道,这里并不yīn森啊,除了风势颇为凌厉之外,就和人间没有分别。 “不,这只是通向地府大门的一条人行通道,魂魄是不从这里走的。而且,我们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地府,只是人间与地狱之间的夹缝,这条是捷径!” 阿蓁牵着他的手,一步步往前走,口中道:“你要仔细一点,这里和人间不一样,脚下随时都会出现流沙。” “流沙?”冷君阳瞧着脚下,这条小路是白色的,像是长久被人行走踏过,看起来,十分的坚实,会有流沙吗? 他的念头才刚闪过,便觉得脚下一软,左脚深陷下去,他连忙提气抽出,才免了被流沙吸入的危险。 阿蓁道:“这只是小流沙,若遇上大片的,起码有七八丈,而且来势汹汹,迅速卷积,很危险。” 冷君阳瞧她神色似乎并没惊惧,也没有小心翼翼,不禁问道:“如何能分辨地上有无流沙?” 阿蓁指着地上的小石子,笑着说:“其实,有流沙的地方,都有人放了记号,一颗小石子,意味着小流沙,或者流沙眼,如此类推,石子越多的地方,意味着流沙就越大。” 冷君阳有些无语了,“你方才怎不说?” “这是常识!”阿蓁放开他的手,走在了前头,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确实,这是常识,再显浅不过,能进来这里的人都知道,只是她一时间忘记,他是她带来的。 冷君阳不满地道:“我哪里知道?” “对不住了!”阿蓁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却有些含糊不清,许是风太大的原因。 冷君阳冷不丁听到她道歉,怔愣之后,也笑了,不再说话,只是紧跟着她的脚步。 他知道,她故意走在前头,便是怕他再陷入流沙之中,只要他紧跟她的脚步,便不会出事。 “原先我让你带我来,你不肯,说了一大通我必须留下的原因,怎么忽然间又改变主意了?” 鉴于两人一前一后,两人之间,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冷君阳只好找话说说,不过,这确实也是他想知道的。之前冷逍阳在的时候,他没问,如今只有他与阿蓁,他实在是忍不住问了。 阿蓁淡淡地道:“这是王爷带我出宫附带的要求,他坚持要我带你去。” 这答案倒是出乎冷君阳的意料,“他坚持要我来?” “是的,否则他不带我出宫。”阿蓁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停下,而冷君阳只顾低头寻思,不妨便撞上了她。 阿蓁鲜少见他有这样失魂的时候,便知道冷逍阳的要求让他很是不解。其实,不说他,连她都觉得不理解,因为,无论是道术还是其他,冷君阳都不懂,带着他来,可以说是负累。 第一百七十一章 勾魂河中 冷君阳眸色深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如果不是他坚持,大概你不会带我来,是吗?” “是的!”阿蓁如实说,“此行凶险,我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是当今太子,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眼底有薄怒,“所以,你觉得我没有自保的能力,相反,还要你顾及我的安危,是不是?” 阿蓁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看着他眼底的薄怒,却说不出口,只小声道:“不是这个意思,这种yīn寒之地,你身为帝睿,还是少来一些为好。” 此话言不由衷,她自己都听出来了,冷君阳会听不出来? 他冷冷地道:“在战场数度出生入死的人,会惧怕这个地方?” 他这样一说,阿蓁忽然明白了冷逍阳坚持要他来的原因。 他是未来的君王,身上带有龙气,同时他也是沙场战将,长年浴血奋战,沙场的杀戮,会让他的身上沾满煞气。 而龙气与煞气结合,能营造一种特殊而qiáng大的气场,这种气场,会让鬼神敬而远之。 冷逍阳是希望她去对付铁蛇,然后冷君阳去采摘火焰雪莲,火焰雪莲虽说是老君的神物化成,已经成了jīng,但是,冷君阳身上的气场可以让雪莲有片刻的惊惧,只要冷君阳把握时机,便能成功。 一路进去的时候,阿蓁便把冷逍阳的意思跟冷君阳说了,冷君阳显得很严肃,认真听了,之后道:“我知道了。” 阿蓁还是有些担忧,怕他无法掌握时机,一旦错过,火焰雪莲将会反击,到时候恐伤了他。 走过这一条白色的小路,便是一条长长的漆黑的甬道,甬道很窄小,只能容一人通行,所以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两旁是湿漉漉的石壁,寒气瘆人。 冷君阳不小心触摸了一下石壁,石壁上的液体湿润粘稠,像血液一般透着腥臭的味道。 “尽可能不要触碰,这些东西搞不好是有毒的。”阿蓁道。 “这是什么东西?”冷君阳闻了一下双手,只觉得一阵恶臭传来,熏得他胃部一阵翻腾,弯下身子gān呕。 阿蓁自然没有告诉他这些都是死了的铁蛇尸体融化的液体,“我也不太清楚。”铁蛇也有寿命,将死的铁蛇,会自行攀爬到这里附近的一个dòngxué终结一生,否则的话,会被其他铁蛇吞噬,它们认为,勾魂铁蛇吸食的是魂魄,它们一旦也被吞噬,将会永不超生,爬到此处死亡,或许还 有重生的机会。 只是,很多铁蛇都无法去到dòngxué,便死在这石壁之上,yīn气日月。 但是,它们是想得太多了,万物皆有因果,它们吸食魂魄为生,死了,魂魄便飞散,不复存在,不可能再堕入轮回了。 万物都对自身抱有美好的期待,即便明知道自己满身罪孽,总以为通过某种方式,可以让自己得到宽恕。 走了约莫一刻钟,便见左侧有一个幽深的dòngxué,望不到尽头,冷君阳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dòngxué里传出来,让他浑身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那是什么地方?”他问阿蓁。 “铁蛇的坟墓!”阿蓁道,“铁蛇将死之前,会从两端攀爬进来,进入dòngxué里等死。” “勾魂铁蛇也会死?”冷君阳有些诧异地问道。 “怎么不会?勾魂铁蛇也会繁殖,若无死亡,三途河哪里容得下?但是,铁蛇的寿命很长,甚至有些吞噬修道或者修佛的人的魂魄,寿命会更长。” “我不明白了,不是说修道或者修佛的人,最终都有正道可走么?为何会下地府?” “若是这么容易,岂不是人人都去修道修佛?总有持心不正的人,修炼的时候一旦有所偏差,把持不住,便容易堕入魔障,也就是你们练武功说的走火入魔。” 冷君阳笑了笑,有些感慨地道:“这一趟,真是长见识了。” “人间之大,什么没有?有许多事情,我也没有听说过。”阿蓁知道自己虽然是一派宗主,但是,她所知道的所懂得的也是有限的。 “话说,”冷君阳问她,“你也是修道之人吗?你是为了长生不老修道吗?” 阿蓁侧头想了一下,“我不一样,我只是学道术,茅山,法术,等等,我不算正式的修道人,长生不老,更加没想过。” 没想过长生不老,但是,道术作为道家神仙留在世上的神通力,修习道术,持心正,除魔卫道,最终的归宿便是那一条飞升之路。 但是,位列仙班,不是除魔卫道人的最终渴望。尤其阿蓁是一派宗主,她始终希望自己宗派的人,能让道家的神通力大行其道,驱除邪恶的鬼魂妖魔。 “是这样啊!”冷君阳横竖也不懂,对阿蓁说的只有模糊的概念,便不再问了。 又行走了约莫一刻钟,总算走出了甬道,阿蓁指着左侧的一汪清泉道:“你去洗一下手,把刚才的脏东西洗掉。” 冷君阳依言前行,双手浸泡在泉水里,只觉得泉水冰冷刺骨,他仔细搓洗,把指缝间的粘液全部洗掉。 “这里怎么会有一眼泉水?”冷君阳问道。 阿蓁回答说:“这泉眼叫地狱的眼泪,冰冷入骨,相传在尘世间悲苦的眼泪最终都会流到这里,人间只要还有眼泪,这里的泉水便会源源不绝,永不枯竭。” 冷君阳一怔,“这不是真的吧?” 阿蓁笑笑,“不过是传说,无人愿意考究真假。” 她取出手绢,“擦一下!” 冷君阳伸出双手,没有接过她的手绢,阿蓁微怔,随即想起他身边总是不乏侍女的伺候,这等事情,大概自己从不做吧? 冷君阳也有些尴尬,他确实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让阿蓁帮他擦,他连忙去取手绢,阿蓁却已经握住他的手,细细地擦拭起来。 气氛有片刻的怪异,让阿蓁想起那一次沐浴被他撞破,他们之间也有过这样的尴尬。 “谢谢!”他很快地收回双手,在自己身前又再擦了一下。 “不客气,您是太子殿下!”她有些刻意地道,把手绢放在袖袋里,道:“走吧!” 这里的天空,是灰沉沉的,没有阳光,仿佛有一层沉压的大气压在头顶,叫人觉得呼吸都是压抑的。 四周很是空旷,没有任何的建筑物,也没有任何的树木,只是远远看到一条河流蜿蜒而来,能听到河水嘶吼的声音。 他感觉那条河在很近很近,但是,仔细看,要走到那河流边去,却要绕弯弯曲曲的道路,其实走下来是很远的。 正想着,阿蓁忽然拉着他的手,他只觉得脚下一轻,人便飞了起来,竟是阿蓁带着他飞的。 两人的身影,飞快地掠过空旷的地面,落在他方才极目远眺的河边。 “河水是黑色的?”冷君阳只瞧了一眼,便觉得心头有些发憷,河水宽有十余丈,用大江来形容绝不过分。 河面上,波涛汹涌,有无数的黑色的漩涡,河水快速流动,漩涡也不断地往前,只是,后续的河水流过的时候,依旧会在方才漩涡的位置再掀起新的漩涡。 “你说这里是地狱和人间的夹缝?”冷君阳问阿蓁,只是,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夹缝,反而像是另一片天地。 阿蓁点头,“没错,这里不属于人间,也不是属于地狱,这条河,源头是三途河,从这里经过,最后会去到冥海。” “源头是三途河,那在这里不叫三途河吗?” “这里不叫三途河,这叫勾魂河!”阿蓁指着河中的漩涡,道:“这些漩涡底下,都盘旋着勾魂铁蛇,灵魂会在这里挣扎,最后被吞噬。” “灵魂从何处来?”冷君阳觉得触目惊心。阿蓁科普道:“奈何桥上,不愿意喝下孟婆汤堕入轮回的灵魂,会跳入三途河,而有些不得轮回的灵魂,也会被脱光衣裳丢入三途河,三途河还有一个我们比较熟悉的名字,叫忘川河,河中布满蛇虫,腥风铺面,极其畏怖,勾魂铁蛇们不会直接就在三途河吞噬灵魂,因为,冥界也有规定,投入三途河的灵魂,会抵受河流huáng沙的冲击,痛不欲生,若能抵受过去,便可重新带着记忆投胎。所以,铁蛇们会拖着 魂魄来到这里才吞噬,因为铁蛇可以从河底的泥沙回头,不会被冲入冥海,它们认为,在这里吞噬魂魄,地府便无法追查,能逃过因果循环报应。” “所以,”冷君阳微微诧异地道:“这些东西,其实就是逆存在的污秽之物?” “没错,这些东西,是天下间最自私最邪恶的东西。”阿蓁点头道。 “那听你这样说,为何铁蛇们要守护火焰雪莲?” 阿蓁沿着河边的小路上走,一边回答说:“因为,它们知道火焰雪莲是神物,认为火焰雪莲可以帮它们掩盖罪恶,避过地府的追究,所以,它们自发性地守护雪莲。” “火焰雪莲在哪里?”冷君阳瞧着河岸,只觉得腥风铺面,漩涡处处,却不见火焰雪莲的踪迹。“若是这么容易让我们找到,便不是神物了。”阿蓁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激斗 冷君阳盯着河水,只觉得头脑发晕,他别开眼,眼前仿佛还是那一堆一堆的漩涡。 阿蓁见他脸色不好,便道:“你不要看河里,yīn气太重,你刚从人间来这里,不适应会容易眩晕,消耗阳气的。” 冷君阳屏息调息了一会,平息心头翻滚的血液,这才感觉好了些。 “我们赶紧去找火焰雪莲!”冷君阳实在是感觉这里yīn寒至极,想快点想要的东西回去。 阿蓁站定身子,瞧着前面,神情有片刻的凝滞。 冷君阳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却见前面什么都没有,“你看什么?” 阿蓁取出方才给冷君阳擦拭的手绢,绑住两人的手腕,道:“我们要过一个风bào眼,你抓住我,不要松手。” 冷君阳瞧了瞧,“哪里有风bào?” “这种气流你看不见的!”阿蓁顿了一下,伸手在他眉心处点了一下。冷君阳觉得眉心一阵刺痛,双眼也有些辣,他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下,才缓缓睁开,眼前的景象,却一下子不同了,方才他看到的天空,是灰蒙蒙一片,可现在却殷红恐怖,仿佛一大块猪血凝固在天上,河 水依旧黑色的,但是那些漩涡上,却看到数不清的蛇头,吐着黑色的蛇信子,眼睛狭小而yīn毒,发出幽幽的黑光。 而这里,也不是他原先所见这么空旷,河道两岸,开满了各色娇艳绝美的花朵,红色居多,这种鲜红,和血液的颜色差不多。 而就在两人不远处,空中有一个bào风眼,是肉眼可见的bào风眼,卷着地上漆黑的石子和沙尘,飞快地旋转却不移动。黑色的石子和尘埃卷在中间,就像一颗巨大的眼珠,旋转,旋转,叫人头晕眼花。 “我们必须要从这里穿过去,是吗?”冷君阳拉紧手腕上的绢,然后又与阿蓁jiāo握双手,两人虽然牵手数次,但是,这一次两人都觉得有些不一样,因为,他们将要共同面对危险。 阿蓁以为他害怕,安慰道:“你放心,以我的功力,穿过这bào风眼不是问题。” “嗯!”冷君阳也没有解释,收敛心神,提气准备与她一同轻身而起。 阿蓁牵着他奔跑了几步,然后身子一跃,飞了起来。 bào风眼的漩涡吸着两人,冷君阳开始觉得身子跟着漩涡旋转,但是他很快便稳住身体,他的功力本来就很深厚,实战的经验足,所以,开始时候的慌乱很快便稳住了,让阿蓁都有些意外。两人顺着漩涡旋转了三圈,直入bào风中心,撕裂的感觉迎面而来,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冷君阳几都抓不住阿蓁的手,但是很奇怪,那手绢却像施了法术一般,死死地缠住两人的手腕,纵然冷君阳的手 松开了,那丝带却还是把两人系在一起。 风沙扑面而来,打在冷君阳的脸上,手上,有尖锐的刺痛,砂石还打在他左手手臂的伤口上,所幸捆绑的不是左手,否则这会儿,只怕伤口都要撕裂开了。 两人艰难地前进,阿蓁在前头,发髻已经被风chuī散,长发翻飞打在冷君阳的脸上,正当他要提气的时候,阿蓁却回头对他喊:“放松身体,不要提气!” 他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而行,陡然觉得身子一松,便像堕入了棉絮里一般,身子轻飘飘地往下飘,耳边不再是呼呼的风声,也没有砂石扑面,仿佛就在一个静止的世界里。 但是,他很快便觉得呼吸不过来,这里的空气仿佛被抽gān了一般,他屏息看向阿蓁,阿蓁倒是没有屏息,只是缓缓地呼气。 阿蓁看向他,眸光有些愧疚,刚才该提醒他要留气的,因为bào风眼的中心,往往是宁静而缺失空气的。 不过她的担心也是多余的,因为冷君阳练过guī息功,屏气一个时辰都不是问题,所以,这会儿他倒不觉得难受。 过了bào风眼的中心,那撕裂感越发的厉害,冷君阳几乎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御bào风的撕扯,四肢百骸像是要散开一般,若不是手绢绑住,只怕他早就飞了出去。 阿蓁也有些吃力了,这bào风眼很耗费人的力气,她一人尚且会有些费力,更莫说牵着冷君阳。 但是,正如她之前所言,她的功力要穿过这bào风眼,不是一件难事,在两人都觉得力气消散之际,身体已经穿过了bào风眼,落在一块大石头上。 两人坐下来,深深地呼吸一口,口中喘着粗气,运气过度让阿蓁的脸色有些绯红,她望着冷君阳,有些赞赏的意味问道:“你练过guī息功?” 冷君阳道:“是的,练过一阵子。” “你的武功,挺博学的。”阿蓁其实不懂武功,但是她知道guī息功讲究的是内功心法,功底好的人,练习武功会事半功倍。 冷君阳淡淡地笑了一下,“有什么博学?不过是集百家所长,我自己却是不jīng的。” 阿蓁只道他谦虚,却不知道他说的也是事实,他的武功套路很杂,jīng通的不多,只是因为内力深厚,所以很多招式他使出来威力十分惊人,变化能在瞬间完成。 两人往前走了约莫有一刻钟,河里的铁蛇已经感应到了有陌生人闯进来,显得不安惶恐,河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与河水的咆哮声混合在一起,显得特别的恐怖惊人。 又往前走了约有百步余,倏然便见眼前一阵光亮,一道火焰直窜而上,片刻熄灭。 阿蓁快步上前,绕过一块石壁,便见一株约莫一人高的火焰雪莲出现在眼前。 火焰雪莲通体燃烧,像一盘篝火,几乎看不到内在是什么。 河中的铁蛇被惊动了,开始发动袭击。 百余条手臂粗壮的铁蛇跃起,一同袭向阿蓁,阿蓁以气凝驱魔剑,飞身而起,撂下一句话,“快,等火焰熄灭,立刻采花瓣!” 冷君阳凝神贯注,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火焰雪莲。 雪莲的火焰慢慢地淡了下去,许是如阿蓁所料,受到了来自冷君阳气场的震慑,让它有片刻的疑惑和惊惧。 冷君阳盯着它,与他对峙,火焰一步步地减缓,可还是没有熄灭。 阿蓁手持驱魔剑驱散铁蛇,这些铁蛇十分yīn毒狡诈,分八个方位攻击阿蓁,漆黑油亮的蛇身在火焰的映照下,显得特别的恐怖。蛇信子在火红色,吐出的却是黑色的毒液,阿蓁虽百毒不侵,但是对这些脏物却不愿意沾身,驱魔剑如虹,变幻出数条光柱,光柱互相jiāo织成网,阿蓁在网中央,并没有伤害这些铁蛇,只是击退它们,若 此刻下了杀手,怕激怒了它们,齐齐攻击,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冷君阳盯着火焰雪莲,火焰虽然减弱,但是还是十分灼眼,他的眼睛变得有些猩红,却依旧不退后,只等着它像阿蓁所言熄灭了火焰。 火焰雪莲开始试图攻击冷君阳,散发出一朵朵的火花飞向冷君阳,冷君阳左臂不能动,只能用右手挥舞手中的的剑,隔开火焰,他的青峰宝剑被三昧真火击中,瞬间变成火红色,几乎要融化。 阿蓁心中也担忧冷君阳被火焰所伤,略一分心,一道光柱熄灭,两条铁蛇穿过破了的光网飞向阿蓁,阿蓁略一迟疑,还是挥剑斩了下来。 蛇头与蛇身分开,两条铁蛇顿时飞溅出黑色的血液,落在河里。 河里有片刻的宁静,铁蛇全部潜伏河底。 阿蓁吸了一口凉气,凝神以待。 只听得愤怒的“嘶嘶”声连绵不绝地响起,忽地,听得惊天动地的巨响,数不清的铁蛇从水底窜起,形成qiáng大的包围圈,一同飞向阿蓁。 阿蓁心中暗自思忖,只怕今日是要大开杀戒了,但是,冷君阳就在岸上,只怕铁蛇会攻击他。 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她去思考,她像瑶子一般飞起,掠过河岸,逆流而上,尽可能地把危险远离冷君阳。冷君阳虽然感知到阿蓁那边的险情,但是他不敢分心,他丢掉青峰宝剑,凝神盯着雪莲花,他的眸光如炬,眉心若隐若现有皇气渗出,果然是震慑到了火焰雪莲,不再有火花飞出,甚至,连自身的火焰都 慢慢地暗淡了下去。 冷君阳终于能看到雪莲花的本体了,那是一朵通体透明的花朵,花瓣层层叠叠,竟有洗脸盆般大,他此生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朵,几乎有片刻的痴迷。 火焰终于全部熄灭,透明的花瓣变成了纯洁的白色,长长的花jīng托住一朵大雪莲花,花jīng是红色的,有细长尖锐的刺,像玫瑰花一般。 他抓住时机,在火焰彻底熄灭的那一刻,伸手去摘花瓣,手碰触到花瓣,有冰冷入骨的感觉,比方才他洗手的泉水还要冰冻上几分。 他以为一手便能摘下花瓣,却殊不知花瓣竟像是黏住了一样,怎也扯不下来。 他运气,qiáng行拔扯,去只撕下了花瓣的边沿,不是一块完整的花瓣。 他不知道其实这一丁点儿就已经足够,只以为要一块花瓣才可以,便丢弃了那丁点儿,再撕花瓣。只是,却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冰与火之袭 那边与铁蛇厮斗的阿蓁见雪莲花的颜色开始变红,知道雪莲花要发出攻击了,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一声,“小心!” 冷君阳本已经凝神看着雪莲花,也知道雪莲花要发动攻击,听得阿蓁一声惊呼,心中顿时一惊,以为阿蓁那边出了意外,扭头去看。 脖子上,顿时一阵刺痛,他猛地回头,却见原本白色透着微红的雪莲花发出千万支火针,那脸盆大的花朵也变得妖异扭曲起来,像鼓满气的大火球。 他心中一惊,情急之中,猫下腰,一把钳住雪莲的花jīng,花朵飞溅出千万朵火焰,落在地上,竟然没有熄灭,一直在燃烧,火焰越来越多,眼看便要蔓延到冷君阳身上。 阿蓁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恋战?挥舞着驱魔剑,凌空飞起,再空中一个旋转,剑花挥洒出一个个弧度,如同仙女散花一般,剑气四散,击退了不少铁蛇。 她欲抽身回去救冷君阳,只是,因着下了杀手,铁蛇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凶狠,空中飞舞扭曲着无数条油亮蛇身,旋转着飞向阿蓁。 阿蓁短时间抽身不出,只能呼啸一声,提醒冷君阳小心注意。 她心里是很惊怕的,因为,冷君阳没有练过道术,如何是火焰雪莲的对手?火焰雪莲是神物,又修炼多年,功力只怕在自己之上,她只盼着冷君阳能坚持到自己脱身来救。 冷君阳那边确实是扛不住了,他身边形成了一片火海,灼热的温度包围着他,要冲出去也不可能,只能是勉qiáng躲在花朵底下死死地抱住花jīng,喉头发烫,连吞咽口水都是滚烫的。 全身也发烫,身边的火焰越升越高,把他团团围住,而且火势迅速蔓延,连地面的温度都高得吓人。 火焰雪莲开始弯曲,花朵垂下,竟是要把火焰燃烧到冷君阳身上。 冷君阳一掌打过去,却如同泥牛入海,花瓣纹丝不动,火势却愈发的高和炙热。花jīng上的尖刺渗入他手掌的皮肉,鲜血直流,他感觉左手的伤口有撕裂的疼痛,但是也没有办法,他用左手勒住花jīng,右手不断运气出击,也不管有没有用,求生的本能bī得他不顾一切地反击,只是他的 掌力却无形中催动了四周的火焰,火焰窜得更高了,空气中尽然是灼人焚烧的气味。 嗓子冒烟,疼痛,吸入的空气也是灼热的,灼得他不断咳嗽,竟咳出了鲜血。 意识渐渐地消散,肺部仿佛吸入了一大团的火焰,疼痛得他无法运气,他张张嘴,一口咬住那带刺的花jīng,他只是想吸取一些冰冷的汁液,让自己死也死得舒服一些。 一口咬下去,只觉得花jīng上的花刺刺在嘴唇和舌头上,虽然微痛,但是却带给他一些除烫之外其余的刺激,自己的血流入口中,也有甘甜的感觉。 他身子缓缓地滑下,花jīng底部有一截特别粗大肥美,像是雪莲花所有的营养都是从这一截供应上去的。这里特别光滑,手滑过,有冰冷的感觉,冷君阳意识消散之前,一口咬下去,鲜甜冰冷的汁液顿时从口腔中飞溅开去,他贪婪地吸取那一抹冰冷,喉头和胃部的烧灼感慢慢地消减,一种舒适感,油然而生 。 他倒在地上,在漫天火焰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所有的铁蛇忽然沉落水底,消失无影踪。 阿蓁惊疑之际,回头去看冷君阳,却见那一株火红色的雪莲已经枯萎了,花朵染了一层焦黑色,仿佛被自己的火焰烧了一般。而冷君阳则躺在雪莲底下,四周的火焰已经熄灭,地面的泥土也变成焦黑色,被大火焚烧过后的地面也一片láng藉,青锋剑丢弃在冷君阳脚边,被三味真火焚烧过后的青锋剑,开始融成了红色,如今却变得 漆黑透亮,竟然没有融化。 阿蓁骇然,脚下在河上一踮,身形飞快地掠过水面飞了回去。 冷君阳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血色,白得就跟透明一般,有洁白的汁液从他嘴角流出,嘴唇殷红如血,还插着几根消小刺。 她伸手探向他的鼻息,感觉到温热的气喷在手指上,她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扶他,手却倏然缩了回来。 他的身子,冷得跟冰块一般,只这么一碰触,就叫她从指间一直冰冷到心里。 阿蓁看雪莲花,雪莲花已经枯萎死去,花瓣重重落下,皆是焦黑一片的。 根部和花jīng变得gān瘪,没有一丝的水分,像是被人吸gān了一般。 阿蓁意识到是冷君阳吸了雪莲花的汁液,心头顿时骇然,雪莲花是冰火一身,是上界神物,又有万年道行,一个凡人如何能消受得住? 她急忙扶起他坐直,双掌抵住他的后背,企图输送一些道家罡气过去,却不料,刚运气,双掌便被冻得刺痛,她的手一阵僵硬,急忙移开。 没有她的双掌支撑,他的身子缓缓地倒下,平躺在地上,手臂的衣裳上有血迹,血迹已经凝固,整个人就像死了一般,无声无息。 “天啊!”阿蓁顿时手足无措,她从不知道火焰雪莲是可以被杀死的,毕竟,据她所知,入这里盗取雪莲的人很多,但是,活着回去的,都是双手空空的,压根就无法得手。 摘取一片花瓣,尚且需要极大的法术和功力,如今却整棵枯萎在冷君阳手中,这是什么原因? 阿蓁知道自己要考究的不是这个,她必须要确保冷君阳安全,一旦冷君阳命丧于此,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盘腿,正想以凌空过气的方式去帮助冷君阳,却见他忽然动了一下,然后,身子剧烈地抽搐,他睁开眼睛,眼珠子变成了蓝色的,蓝得吓人,像凝固了的蓝色的冰块。 他不断地抽搐,脸上,身体上,开始笼罩着一股白烟寒气,寒气冰冷得让阿蓁无法靠近,只能一步步后退。 冷君阳全身蜷缩起来抽搐,脸上额头上的青筋凸起,脸色也渐渐变得青白起来,慢慢地,全身竟被寒冰笼罩住,薄冰在他脸上开始生出形成,然后蔓延至全身。 裹冰越来越厚,把冷君阳整个封闭起来。 阿蓁心惊胆战地走过去,伸手触摸了一下,那冰块倒不如他原先的脸和后背冰冻,她试图运功融化冰块,若被冰块封闭久了的话,无法呼吸,他会窒息而死的。 但是,她运气上去,却被一阵寒冷反击了过来,几乎直接就把她的手臂废掉。 阿蓁坐在他身边,心头有绝望呼啸而过,雪莲死了,三日之内,她是没有办法帮皇太后复明,如今还不知道冷君阳会如何。 他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般,没有任何的气息。 阿蓁试图以金针刺入冰层内,只是这冰看上去是薄薄的一层,金针却是此不穿,甚至,在她催动内力的时候,金针竟然在冰面上弯曲了。 没办法之下,她尝试用火咒,只是,烈焰烧在冰面上,也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阿蓁尝试了多种方法,依旧没有任何的作用,她知道,这已经不是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可以做的事情了。 只是她虽然帮不上忙,却也不敢走开,守在冷君阳身边,观察他的情况。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她便见他脸上的冰开始融化,然后,便是一下子的蒸发,连水都没看见。 阿蓁觉得气温顿时高了起来,看向冷君阳,他已经睁开双眼,眼珠子不再是蓝色,而是火红色的,仿佛一簇妖异的火焰。 他的身体,腾起了一抹黯淡的蓝色的火苗,火苗刚燃起,便像是被浇上了汽油一般,演变成熊熊烈火。 “天啊!”阿蓁跳了起来,连续施了三张冰符企图熄灭火焰,这冰封之后,再被火烧,凡人的身体哪里抵受得住? 冰符没有任何的作用,正如他在冰封的时候她用火咒一样,泥牛入海。 火焰顿时吞没了他整个人,火势升得很快,火苗窜起来,在空中爆开火花。 阿蓁望着这些火花,人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想起之前看到过的古籍。 这些古籍是关于火焰雪莲的,当时她只是粗粗略过,并没有细看,但是如今这些话却十分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 火焰雪莲花jīng底下,有一个花囊,这里装着火焰雪莲的能量,等同妖jīng修炼的元珠,是雪莲修行万年的根基所在。这花囊是火焰雪莲的死xué,一旦伤了花囊,火焰雪莲便会枯萎死亡,因是上界的神物,所以蕴藏极大的能量,若有神仙或者修炼之人吸取了这些汁液,便可长生不老甚至得万年道行,其血液可以起死回生 ,并得冰与火两种能量。 但是,若凡人吸食了火焰雪莲,便会死于冰封,冰封持续大约一个时辰,凡人无法停止呼吸一个时辰,更无法忍受这样的严寒,所以,必将冻死。 阿蓁想起冷君阳原先说练过guī息功,相信是在意识飞散的时候,自动以guī息功护体,进入冬眠状态,所以,冰伤不了他。因抵受过冰的袭击,所以,在接下来的火焰中,身体也会自动释放出寒气护体,抵住高温灼身,若能挺过去,可成大功。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她背后的师父 阿蓁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只要冷君阳熬过这一关,那么他会得到火焰雪莲的万年道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血液有和火焰雪莲一样的功效,到时候只要取其一滴血,便能让皇太后的眼睛复明。 想到这里,她也不管自己的冰符有没有作用,不断地念咒语施下去,一张两张或许没用,但是,这连续的施冰符,却还是帮到了冷君阳。冷君阳并非是没有意识的,从冰冻开始,他的神智就很清醒了,但是冰冷入骨的痛苦让他说不话来,甚至,连呻吟一声都不能够,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抵御寒冷,意志不敢消散,他心头觉得,自己一旦放 弃,就要被冻死了。 他也能知道阿蓁在帮他,他试图让阿蓁保留力气,但是,他不能做出任何的反应,或者说,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御寒冷了。 到火烧的时候,也是一样,其实火烧要比冰冻好受些,许是因为刚才冰过,所以身体会源源不绝地释放出一些寒气,用来抵御火烧。 而阿蓁的冰符,也适当地缓解了他的痛楚,他觉得旧的自己已经全部焚毁,在剧痛之中,像是重生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蓁已经筋疲力尽,功力竟然耗了大半,他身上的火焰,才慢慢地淡了下去。 她倒在地上,抬头看着猪红色的天空,觉得前所未有的累。但是,她很快便清醒过来,还有一个步骤,不能不做,便是封印他冰与火的能力。这种能力十分qiáng大,他又是位高权重未来的君王,更是沙场杀敌的战将,若应用这种能力,持心不正,将会造成伤亡惨重 ,为世间带来一场浩劫。 阿蓁趁着他还没缓过来,脱下他的衣衫,咬破手指,敕令封印,把他的能量全部封印在背上。 封印冰火能量,需要极大的道术功力,做完这一切,阿蓁已经累得瘫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 冷君阳在熬完火烧之后,人的意识便有些混沌,一会儿似乎在冰层里挣扎,一会儿似乎在火里焚烧,痛苦万分。 他模糊地感到有人脱下他的衣裳,但是,这一切都仿佛是在梦中,直到他清醒过来,看到自己衣衫完整,而阿蓁则躺在他身边,脸色苍白。他一跃而起,jīng力竟是十分充沛,阿蓁虽然封存了他冰火能力,但是因雪莲的功效惊人,还是把他全身的经脉通开了,他的功力,也因此上了一个层次,所以才会有经历了两次生死相jiāo,还会有这样充沛 的体力和jīng神。 他扶起阿蓁,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脸,紧张地问道:“阿蓁,阿蓁,你没事吧?” 阿蓁只是累,并无大碍,她睁开眼睛,看着眸色晶亮面容红润的冷君阳,心中大安,道:“我没事,就是有些累!” 冷君阳握住她的手,往她身体里输送了些内力,阿蓁恐防他刚封印便妄动内力会有反作用,连忙阻止,“不用,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不要动!”他的眸子有薄怒,“你刚才也帮了我,现在我帮你是理所应当的,我们如今是战友!” 战友,是的,他们现在是战友了,一同在这里出生入死过。 冷君阳输送内力的时候,发现阿蓁丹田是一片空白,竟像是没有内力一般,也就说,除了道术,她是不懂武功的。 冷君阳自然是不明白的,阿蓁的修为已经不在身体上了,而是在灵魂上,所以,即便灵魂穿越时空,依旧功力不变。 “我们得回去了!”阿蓁勉qiáng站起来道。 “不行,你先休息一下,否则我们如何通过bào风眼?”冷君阳道。 阿蓁想想也是,凭她如今,只怕是过不了bào风眼的,她盘腿坐下,道:“也好,先休息一下!” 且说阿蓁与冷君阳出宫之后,国师占了一卦,眸子里jīng光忽闪,起身便往外走。 他只身一人,来到慈心宫,门口有侍卫拦住了他,“国师要见皇太后么?请容卑职进去通报一声。” 国师道:“我想见见独孤七小姐。” “也请国师稍等!”那侍卫坚持道。 “好!”国师站立在宫门前,看着那侍卫进去。 片刻之后,侍卫出来道:“国师大人,七小姐说了,要专心研究药方,不想见任何人。” “是么?我并不会耽误她很久!”国师说罢,脚步一踏,侍卫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回头看,国师已经进了殿内,正往冷苏殿走去。 “国师大人请留步!”两名侍卫急忙冲上去拦阻,只是两人怎么追,也追不到国师的脚步,国师一直往冷苏殿而去,待两人追到的时候,国师已经站在冷苏殿前了。 “七小姐,请出来一见!”他也没有qiáng闯,而是先在殿外通报一声。 殿中没有应答,甚至,连细微的声响都没有。 片刻之后,有两名宫女从侧屋出来,道:“国师大人,七小姐不见任何人,请国师大人回吧!” 国师淡淡一笑,“我有要紧事找,七小姐,请代为通传!” 宫女两人拦在身前,面容冷漠起来,“国师请不要为难奴婢,七小姐不见任何人,即便是皇太后来到,七小姐也不会见。” “既然你们不肯代为通报,那我便失礼了!”国师说完,便要推殿门进去。一道身影飞快地闪过来,拦在国师身前,冷笑一声,“国师在宫中办差多年,莫非不知道宫中的规矩吗?还是国师把慈心宫当做正霄宫了?皇上宠你,任由你在正霄宫出入自如,可还望国师记得,这里不是 正霄宫,这里是慈心宫。” 国师一惊,只觉得此人身形好快,而且,夹着一股子寒气而来,非等闲人。 他定睛一看,脸上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是苏姑姑!” 来人正是苏嬷嬷,她着一身黑色锦缎长袍,暗云纹锦缎并无多余的绣花,在日光下泛着顺滑的光芒。 她眸子细眯,嘴角有浅淡的冷笑,一脚往后撑住门槛,然后伸手道:“国师请正殿说话吧。” 国师望着苏嬷嬷,洁净的面容泛着丝丝微笑,漆黑的眸子不起一丝波澜,“七小姐不方便见我的话,那我还是回了吧,免得惊扰了皇太后清静。” “一场来了,不给皇太后请安便走么?”苏嬷嬷冷冷地道:“还是国师如今得皇上重用,连皇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了?” 国师苦笑,“姑姑何必这样说呢?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有也好,没有也罢,管我这个老婆子什么事呢?”苏嬷嬷淡淡一笑,“我老婆子只知道,今日国师是来给皇太后请安的。” 国师望着苏嬷嬷,她眼底有说不出的冷漠和坚定,似乎若他不去正殿请安,她便会用一切可用的手段让他去。 国师只得脸上带着微微浅笑道:“确实也是,我既然来到慈心宫,是该给皇太后请安的。” 苏嬷嬷示意,“那就请吧,这慈心宫国师也来过好几次了,该认得路吧?” “认得,只是,还是烦请苏嬷嬷带路吧,这慈心宫虽说我来过好几次,可都是有人带着的,这擅闯,还是头一遭,今日,着实是鲁莽了。” 国师这话倒不是场面话,他是真心觉得自己鲁莽,本来,这件事情该先回禀了皇上再来求证,如今一来,倒是弄得自己下不来台,皇太后那边也不好jiāo代。 苏嬷嬷从殿内喊了一声,“七小姐,皇太后说晚膳想和你一同用。” 殿门咿呀一声打开,“独孤蓁”出现在门内,微微福身,道:“是,知道了,有劳姑姑了!” 国师眸色诧异,正欲盯着阿蓁仔细瞧个清楚,苏嬷嬷却冷道:“国师,走吧!” 殿门关上,“阿蓁”退了回去,只留下一个淡漠的冷笑让国师疑惑不解。 跟着苏嬷嬷走出正殿的时候,国师再次若有所思地道:“看来,我真是鲁莽了。” “没有什么鲁莽,国师是占卦之后来的,国师往日占卦很是准确,今日的失误,是因为国师心中多了杂念,再不能持正,国师应该知道,问卦的人若不能清静无念,卦象便容易出现错误。” 国师脸有愧色,“确实,我最近确实是心有杂念。” 他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自从那日见了独孤蓁可以呼召青鸾鸟之后,他便心生嫉妒,他知道修道之人不该有这种想法,可他无法遏制这种嫉妒。 那姑娘,并没有什么修行,至少,他看不出来。他的道行不浅,若他都看不出来,想来她是没有的。 当然,还有一种他看不出来的,便是道行已经到了化境的地步,这通常只有一派宗主才能够有的,甚至,一派宗主也未必能够达到,而独孤蓁不过十六七,断断不可能有这么高深的道行。 一个懵懂少女,有呼唤青鸾的能力,只能说,她有一位良师,召唤青鸾的人不是她,而是她通过chuī响树叶,把指令传达出去,让她背后的人召唤青鸾号令百鸟。 他原先只想着可能是御鸟之术,但是,御鸟之术可以呼唤百鸟,却无法召唤青鸾,所以,回去细想之后,他已经推翻了昨日的论断,那不是御鸟之术,那是更厉害更高深的道术。 所以他向皇上进言,她不是帮皇上渡劫的人,但是,却能够引出她身后的人。那人,便一定是皇上要找的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国师的机警 苏嬷嬷的深藏不露,让国师大为震惊。他想起独孤蓁召唤百鸟的时候,苏嬷嬷一直在身边,而且,虽说独孤蓁是太子殿下找来的人,但是,她出入慈心宫的次数比与太子在一起的次数还要多,这会不会独孤蓁是皇太后找来的人?而独孤蓁背后 那位高人,就是苏嬷嬷?不过,他随即就推翻了自己的推断,苏嬷嬷只懂得周易卜卦和武功,道术是不懂得的,慈心宫长年累月有前朝亡魂,苏嬷嬷若是jīng通此道的人,早就该驱散出去,因为,女子以yīn护体,亡魂在慈心宫,会 损耗皇太后yīn气,苏嬷嬷若知道,断不会坐视不理的。 只能说,她武功很高,毕竟当年是与皇太后一同从武林中来的人,加上武林中懂得周易推算和梅花术数机关的人很多,苏嬷嬷懂得也不奇怪。 而由此可见,那独孤蓁也是不懂得道术的,否则,她住在慈心宫,应该会让慈心宫清静无扰,绝不让亡魂四飘。 如此说来,这两人都是那位高人摆在皇宫的棋子? 国师思虑之间,便已经来到正殿了。 他正了一下神色,随着苏嬷嬷进入殿内。 皇太后坐在高座,眯起眼睛,神情极为悠然。 听到脚步声,她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为了一句,“苏嬷嬷,是国师来了吗?” 国师心中一惊,莫非今日她们已经算到了他的到来?若是这样,不得不说苏嬷嬷的卜卦jīng准度真的很高。 苏嬷嬷淡淡地扫了国师一眼,含笑道:“皇太后的听力越发的好了。” 国师上前行礼,“微臣参见皇太后,皇太后万安!” “国师起来吧!”皇太后睁开眼睛,眼睛没有焦距,“这眼睛瞧不见了,听力和心力总是要好些的,国师也来过几次,哀家听得出他的脚步声,这宫中,唯有国师走路,是不沾尘埃,轻若落叶的。” 国师心道:纵然不沾尘埃,轻若落叶,您还不是听出来了么?“皇太后内功深厚,让微臣敬佩!”国师由衷地赞叹,这倒不是场面话,身居深宫已久,荣华富贵加身,多少江湖侠客好汉因此耽于逸乐疏远武功?难得皇太后一介女流,还保持如此良好的自觉性,实在让 人不得不佩服。 “什么内功啊?”皇太后笑着摆手,“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哀家已经许久没有练武了,也不知道这手脚还听不听使唤。” “皇太后虚怀若谷,让微臣心折!”国师拱手道。 皇太后摆摆手,笑容忽地一收,问道:“国师今日是特意来慈心宫给哀家请安的?” 国师神色一凝,有些尴尬地道:“回皇太后,微臣今日来,其实是想与七小姐聊聊天的。” “哦?”皇太后笑笑,“找阿蓁啊?她与皇帝有三日的约定,如今苦思为哀家治疗眼疾的方案,轻易不出房门,不过,若国师实在是想见她,哀家可以下旨传召她过来的。” 国师连忙道:“不,不,七小姐专心为皇太后治疗眼疾,劳苦功高,微臣不能帮上些许,已经心中惶恐不安,怎能再惊扰她呢?” “国师又不是才知道七小姐在慈心宫是做什么的,如今怕惊扰了,原先就不怕惊扰了么?”苏嬷嬷冷冷地道。 皇太后不悦地道:“苏儿,怎么说话的?” 苏嬷嬷退回一边,不再说话。 皇太后脸上的不悦褪去,换上温和的笑容询问国师,“不知道国师找阿蓁有什么要紧事谈呢?” 国师眸色抬起,神情悠淡,仿佛不甚在意地道:“回皇太后的话,并无什么要紧事,只是那日见了七小姐召唤百鸟,甚至连青鸾都能召唤过来,心生敬佩,特来请教。” 皇太后一怔,略带诧异地道:“国师这话说得不太对吧?” 国师神色愕然,“皇太后何出此言?” “这百鸟,是阿蓁召唤来的么?”皇太后神色便有些不悦了。 国师看着皇太后,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他是亲眼看着独孤蓁召唤百鸟的,此刻皇太后却说不是她?苏嬷嬷神色冷傲地道:“国师真是糊涂,这独孤蓁乃是一介民女,能召唤青鸾吗?那日是皇太后寿辰,皇太后心慈感染天下,独孤蓁只是传皇太后法旨,让百鸟前来贺寿,这便等同,皇上让沈路去给国师下 旨办差,那么,敢问国师,这能让国师心甘情愿前去办差的人是沈路还是皇上呢?” 国师微微一笑:“自然是皇上,沈路只是传旨之人。姑姑这样解释,我便明白了,谢姑姑指点!” 苏嬷嬷不做声,冷睨了他一眼,便安分地站立着。皇太后嗯了一声,脸正对着国师,“国师是个明白人,如今朝中局势如何,相信不需要哀家多说,国师心中有数,修道之人,持天地正气,而皇帝身边,也需要贤德之人,哀家希望,国师是这位贤德之人。 ” 国师脸色一赧,道:“微臣受教!”皇太后又嗯了一声,继续道:“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说出来的话负责任,尤其国师是皇上重信的人,你该知道,你在皇上面前的一言一行,很有可能会影响这天下局势,影响这家国性命,所以,哀家促请国师 ,慎言慎行!”皇太后的语气虽然极是温和,却一字一句皆针对国师,国师听了,脸色一红,羞愧至极,这些年来,他本着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宗旨,无论皇上让他做什么,他都少有拒绝的,其实,若深究起来,很多 事情,不该是他这个修道人做的,可他已经习惯了不去想事情的本质,他入朝,本是为了造福万民,如今想想,他做的事情,哪一宗哪一件,是为了苍生百姓? “微臣受教了!”国师惭愧地道,这一句“受教”,他今日连续说了几次,但是唯独这一次,是出自真心的。 “嗯,你去吧,哀家也累了,想休息会儿!”皇太后和蔼地道,仿佛并没发生过任何的事情。 国师红着脸告退,心中惶恐不安。 国师出去之后,苏嬷嬷蹙眉道:“您这样说他,只怕他未必能领会。” 皇太后微微叹息,“他会领会,只是领会之后会怎么做,便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了,像这种有宗旨的人,其实还好对付,最怕是那些没有底线的人,皇帝身边这种人还少么?” “皇太后的意思是指三殿下?”苏嬷嬷问道。 “不单单是他,皇后的娘家,高相国一党,哪里是好对付的?他们日夜算计,就是要皇上废除太子。” 苏嬷嬷若有所思地道:“您觉得,昭贵妃此人如何?” “她与皇后关系很好,当然,再好的关系,也不过是互相利用,昭贵妃是不愿意在这后宫生事,不愿意得罪高相国一家,不愿意得罪皇后,她是为她的家族着想,想息事宁人。” “只是若两个家族联手,只怕不得了,贵妃的哥哥又是禁卫军统领,长孙家族武将甚多,只怕,会威胁到太子殿下。”苏嬷嬷担忧地道。皇太后脸色有一抹森冷,“长孙统领忠心皇帝,皇后是挑拨不了,昭贵妃也无法左右,但是,长孙统领十分听他父亲的话,而长孙大人又极是宠爱昭贵妃,若皇后找昭贵妃结盟,昭贵妃与长孙大人一说,长 孙大人保不准便同意了,长孙大人掌握兵部军机,他儿子又是禁卫军统领,率领十二万禁卫军,一旦存了反心,太子岌岌可危。” “是啊,这眼看便要发生的事情了,皇后假意笼络昭贵妃这么久,等的便是这一日。” 皇太后甚是忧心,可眼下也无计可施。 她开始有些后怕,这身后这么多事情没解决,望乡阁的杀手一到,她便要缴命,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如今,就算独孤蓁能想到法子在三日期限之内治好她的眼疾,也无法阻挡望乡阁的杀手到来了。 末央宫那边,平南王夫妇也是心急不安地等待着阿蓁他们回来,他们夫妇都知道,此行凶险,能不能活着回来,还看两人造化。 期限最后一日的早上,冷逍阳再度入宫。 他领着几名侍从入宫,一来就直奔皇帝的正霄宫。 皇帝今日不早朝,所以早早便去了御书房看折子。 冷逍阳遣走身边的侍从,兴冲冲地抱着一个锦盒去了御书房找皇帝。 沈路远远便见他满脸喜气地过来,笑道:“哟,王爷怎么这么早啊?” “沈路,回头赏你好东西!”冷逍阳欢喜的直起嗓子喊了一声,“父皇,父皇,儿臣来了!” 御书房内传出温和的声音,“来了就进来,嚷什么呢?可把父皇吓坏了。” 冷逍阳抱着锦盒便推门进去,兴奋得忘记了行礼,把锦盒往御桌上一放,便神神秘秘地道:“父皇猜,是什么东西?” 皇帝慈爱地看着他,“你就是送父皇一块石头,父皇都会开心的。”冷逍阳面容耷拉了下去,有些无趣地道:“父皇是有透视眼吗?一眼就看出是块石头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三日之期到了 皇帝有些意外,但是随即笑了笑,“父皇哪里有透视眼呢?不过是父子心意相通。” 锦盒“啪”的一声打开,皇帝瞧了一眼,顿时惊愕了,这是石头没错,不,正确来说是玉石,玉石雕刻着一张jīng致的面容,那面容,是他所熟悉的。 他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为什么会是旌德皇后?而不是你的母妃?” 冷逍阳微笑着说:“生娘养娘一样大,儿臣也雕刻了母妃的容颜,只是,还没雕起。” 皇帝把盒子盖上,神情有些怔忡,“生娘养娘?嗯,对的,你自小在旌德皇后膝下长大,你母妃,和你不太亲近。”“儿臣知道母妃入宫之前,父皇与母后鹣鲽情深,旌德皇后走后,父皇的心一定很难受,儿臣心中也很难受,所以描画了母后的画像,想念她的时候,便取出来瞧瞧,儿臣以己心度父皇的心,遂送上雕像, 那么,父皇想起母后的时候,也有个寄托。” 冷逍阳一边说一边观察皇帝的神色,见他神情怔惘,仿佛神思去了大半,心中便有说不出的酸涩之情,到底,他心中还是有母后的,只是,如此的薄情,叫母后死也不瞑目。 人人都道他深爱的是母妃敬贵妃,相信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夜阑人静,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是否还能骗过自己的心? 冷逍阳见他难受,心底涌起了一丝痛快之情,母后,您看见了没有?他害您终生,自己却也不好过。 “父皇,您不喜欢么?您若是不喜欢,儿臣拿走便是!”冷逍阳显得有些失望,把盒子收起来。 “不!”皇帝猛地抬头,迅速地扶住盒子,“朕喜欢,朕很喜欢,你送给父皇的,不管是什么,朕都很喜欢。” 他扶住盒子的手背青筋凸起,仿佛是用了极大的力气,仿佛一松手,那盒子里的女子便会消失一般。 “真的?”冷逍阳眸色惊喜,“那父皇喜欢,儿臣便送给父皇了。” “好,好,”皇帝抬头望着他,喃喃地道:“吾儿真乖,真乖!” “儿臣不妨碍父皇了,儿臣去给皇祖母请安!”冷逍阳道。 皇帝点头,“嗯,去吧!” 冷逍阳转身就出去,笑着的脸在转身之后,变得yīn沉冷凝。 只是可惜了母后的雕像,那是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雕刻好的,若不是为了扰乱他的心,他又怎肯给他? 在看到沈路的那一瞬间,他的脸已经恢复了笑容。 沈路手中的拂尘一扬,笑道:“王爷这么快就走了?” “父皇要看折子,本王对那些东西没有兴趣,看着就心烦,走了,去给皇祖母请安!”冷逍阳高声说着,便大步踏下石阶。 沈路含笑目送他离开之后,想把殿门关上,殿中传出疲惫的声音,“沈路,进来!” “是!”沈路听得这声音,心中一沉,脸上却是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弓着身子进去。 “把这盒子放好,放在朕看不见的地方!”皇帝把盒子推到一边,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是!”沈路暗自诧异,这不是王爷刚送的盒子么?皇上一直宠爱王爷,怎地不愿意见? 只是他也不敢问,上前捧过盒子,盒子很沉,他用手托住底部退了出去。 出了殿门,他命宫门口的小太监把殿门关上,便往正霄宫走去。 回到寝殿,chūn意在收拾寝殿的东西,见他捧着盒子进来,打趣道:“哟,捧了好东西怎地还愁眉苦脸的?”沈路苦笑着说:“瞧你说的什么好东西啊?是逍遥王爷送给主子的,主子说让我找个地方藏好,莫要让他看见,这真是愁煞我了,主子一向重视王爷,自然不能随便丢弃他送的东西,总要找个好地方安置才 是的。” chūn意听了,微微诧异,“怎么地?逍遥王爷送的还要藏好不让他看见?是什么东西?恶心的吗?那小子一向恶作剧,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路摇头,“不知道,我没看过。” chūn意拿过来打开,口中道:“让我看看是什么闹玩意儿……” 锦盒打开,她怔了一下,眼圈陡然就红了,沈路见她这副神情,也凑头过去看了一眼,不禁也微怔,雕刻得真是栩栩如生啊,这眼波,这笑容,简直就是旌德皇后重生。 良久,他才道:“王爷真是很有心思。” chūn意把盒子关上,泪水簌簌落下,想起旌德皇后死的时候,太子与逍遥王爷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哭声凄凉揪心,让人听着就觉得心痛。 记忆从远处倏然闪来,让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但是,始终是已经过去的人和事了,再伤心又有什么意思? chūn意摇头,怅然地道:“王爷是好心思,只是,不见得有人领情。” 连看都不敢看,让沈路好好藏起来莫要给他看见,是什么意思? “放在库房里吧!”沈路建议道。 chūn意点点头,“嗯,找个好点的位置,横竖他又不去库房。” “知道了!”沈路说着,便捧着盒子出去了。 当冷逍阳从御书房出来之后,便见两名侍卫急急走过来,那两人,便是他安排在末央宫和冷苏殿的侍卫。 想来,他们两人已经回去,把两人换了出来。 宫中四处都是他的线眼,这两人前后两次出入末央宫与慈心宫,很容易惹人怀疑。 这也是他为何要把旌德皇后的雕像送给他的原因,唯有乱了他的心,让他顾不上这些,才可以让这三日之期不会再横生枝节,即便日后再追查,已经无迹可查了。 果然,因冷逍阳送的先皇后的雕像,皇帝几乎到日落才走出御书房,连午膳都没用,沈路进去瞧过,他也没有批阅奏章,只是手中执着一卷书,静静地望着他的右侧空位。 沈路悄然叹气,当年,他们夫妻最恩爱的时候,便是他批阅奏章,旌德皇后坐在一旁陪着,手中执着一卷书,她常常是不看的,只是侧头看他,嘴角有眷恋的淡笑,眼底柔情,几乎化成一池chūn水。 那样的日子,到底是一去不复来了,时光无情啊! 沈路退出去之后,与chūn意说:“其实,主子心里大概是从没忘记过旌德皇后。” “到底,是他无情在先!”chūn意黯然道。 傍晚的时候,太子殿下冷君阳带上去给皇太后请安,在皇太后宫中逗留了约莫一刻钟,便前往御书房去给皇帝请安。 “殿下请稍候,奴才进去通报一声。”沈路行礼之后,便在殿外喊了一声,“皇上,太子殿下过来请安。” 殿中沉默了片刻,传出倦怠的声音,“太子有伤在身,让他回去休息,不必来请安了。” “是!”沈路低低地应了一声,退两步回冷君阳,“殿下还是回去歇着吧,毕竟有伤在身,不宜走动。” 冷君阳已经听到了皇帝的话,脸色不变,道:“儿臣告退!” 他转身,在落日余晖映照下,一步步走下台阶,柳风在台阶底下等他,等他下来,跟在他身后一同走出去。 “殿下慢走!”沈路与chūn意在他背后,看着他孤独落寞的背影,两人眼底,都有一丝悲凉。 chūn意还记得,那一年,御医宣布旌德皇后怀了帝睿,皇上是何等的高兴?连下了三道旨意,减免赋税,举国同庆。旌德皇后生殿下的时候,横胎难产,御医都束手无策,皇上不顾血房不吉祥,硬闯了产房陪同旌德皇后产子,皇后诞下太子之后,出大红,去了大半条人命,御医抢救及时,人活了下来,可却连续三个月 都没能见到自己的儿子。 他一直陪在身边,每日,除了去早朝,御书房,便是去皇后的殿中,固定的三点一线。 为了让皇后心中安定,也不顾朝臣反对册立太子不谨慎,硬是立诏,册立殿下为太子。 当年是有多宠爱,今日便有多冷落,怎能不叫他们这些知情人唏嘘不已? 而那离台上的一跳,又伤尽了多少人的心? 到了晚膳的时候,沈路推门进去,躬身问道:“皇上,该用膳了。” 殿中的明珠已经亮了起来,照影得御书房仿若白昼,只是,皇帝的脸色却是苍白的,眼底的浮肿更甚。 他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是酉时末了!”沈路回答说。 皇帝嗯了一声,低头沉思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眸色已经冷淡了许多,“三日之期,到了吧?” 沈路的眉心突突地跳了一下,却依旧神色不变地回答说:“回皇上,已经到了,只是严格来说,今夜子时才算三日。” “不需要再等了,摆驾慈心宫!”皇帝下令道。 沈路一怔,劝道:“皇上今日中午没有进食,不若先用点晚膳再去?否则皇太后那边知道,只怕又要责备奴才伺候不力了。” 皇帝站起来,神色有些不悦,“走!”chūn意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几名传膳的宫人,她无视皇帝的微愠,上前躬身:“奴婢知道皇上今日批阅奏章累了,所以方才便让御膳房把晚膳送来这里,皇上是现在用还是一会儿再用?” 第一百七十七章 落胎的原因 皇帝盯着chūn意,chūn意却丝毫无惧,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再度躬身,“若是在这里用膳,那奴婢便传了!” 皇帝最终还是在chūn意的笑容中软化下来,淡淡地道:“你们跟了朕这些年,摸透了朕的弱点,chūn意啊,你是笃定朕不会怎么样你,是不是?” chūn意巧笑倩兮的上前挽着他的手臂,“什么弱点啊?这奴婢关心皇上的龙体还有错了?这让您吃饭是为您好还是为奴婢好呢?” “那说来是朕错怪你们了?”皇帝侧头,有些没好气地道。 chūn意笑着说:“那当然,好心当驴肝肺啊!”她一边说一边回头,让沈路示意传膳的宫人进来,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 chūn意确实是帮了阿蓁一个大忙,药用下去了,但是,却要两个半时辰左右才见效,并非是立刻见效的,因为,到底雪莲已经被冷君阳吸收了,还没融和,所以药效慢了一些。 阿蓁当时对冷君阳说,要以亲人的血做药引,冷君阳二话不说便挽起袖子,只是阿蓁要的只是一滴血。 皇帝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在他出来之前,沈路收到一个消息,听到这个消息,沈路的脸色微变,但是还是选择立刻告知了皇帝。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知道了!” 宫中掌了灯,殿外的院子也挂满了贺寿时候的风灯,以红纸糊住风灯的底座,被灯光照影,显得红彤彤的特别喜庆。 内监还没通报,苏嬷嬷便刚好从殿中走出来,脸上带着喜色,见到皇帝便连忙上前:“老奴参见皇上!” “苏姑姑不必多礼!”皇帝瞧着她脸上的欢喜,心中微微一沉,却又有说不出的轻松,“母后用膳了吗?朕是特意过来陪她用膳的。” 苏嬷嬷笑道:“还没呢,这不今日都是忙着治疗眼疾么?刚刚才拆了黑布。” 皇帝嗯了一声,听苏嬷嬷的语气,大概独孤蓁是赢了,他淡淡一笑,仿佛自己不是来问罪的,而是真的来陪皇太后用膳的,“去暖一壶酒上来,朕陪母后喝一盅。” “是!”苏嬷嬷应声便去了。 chūn意与沈路是跟着他过去的,听到苏嬷嬷的话,两人心中都有数了,脸上顿生喜色,只是也不敢过于忘形,只是低着头颅。 接下来,是母慈子孝的一幕,皇太后一直慈爱温和的看着皇帝,偶尔还亲自为皇帝布菜,皇帝含笑道谢,母子两人都没有提过三日的期限,仿佛这压根就不存在的事情。 而皇帝也似乎忘记自己曾在御书房用过晚膳,吃了很多,末了还喝了一碗鸽子汤,chūn意想劝,但是沈路拉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管。 皇帝喝了几杯,脸色便红了,他病以来,几乎滴酒不沾,李元子神医也说过,他不能饮酒,今日是破例了。 晚膳之后,皇太后让苏嬷嬷去做些酸梅汤让皇帝解解油腻,皇帝也没拒绝,皇太后也似乎忘记了刚才喝了鸽子汤补身,再喝酸梅汤是不适宜的。 皇帝连续喝了两大碗,才满足地道:“朕许久没吃过这么饱了。” 皇太后含笑望着他,“我们母子也许久没有一起用膳了。” “是的,好多年了!”皇帝眸光凝望着她,已经没了少年时候的崇拜,他的气场显得十分坚毅,他已经成为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多年,帝王的威仪即便是对着自己的母亲也不能够收放自如。 皇太后也一直带着笑容,笑容仿佛是凝固在嘴边,即便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收起。 沈路的心是微痛的,chūn意或许不知道,但是他很清楚,今夜,不管皇太后的眼睛会否复明,她的命都难保了。皇上早就收到消息,皇太后联系了望乡阁阁主六月,而刚才来的时候,消息已经确定,相信今晚六月动手的最后期限了,他们母子不是在单纯的吃饭,而是在道别,用他们的方式,所以,气氛可以如此融 洽。 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 还有大半个时辰,就是子时。 阿蓁站在殿前,垂首而立,皇帝走出来的时候,眸光淡淡地扫过她的脸,有片刻的凝滞,然后,淡淡地道:“明日辰时,去正霄宫见朕!” “是!”阿蓁应了一声,眸光没有抬起,低着头,看着殿外的青石板砖,一片香樟树的huáng叶飘落在她脚下,是秋凉的气息。 皇帝一走,慈心宫大门紧闭,守卫森严。 长孙统领调派了三百禁卫军守在慈心宫外,严阵以待。 长孙统领是受沈路的调派,沈路是假传圣旨,他知道,这一次即便可以阻止望乡阁的刺杀,也会有下一次,而他,则会因为这一次假传圣旨丢了脑袋,可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他没有告知chūn意,不愿意把chūn意拖下水。 皇帝今晚翻了昭贵妃的牌子,昭贵妃入宫已久,承宠的次数是最多的,二十六岁的年纪,在宫中已经算是老人了,十六岁入宫,十年光yīn,悄然滑去。她娘家显赫,父亲是兵部尚书,任职尚书之前,是铁血将军,旧部甚多,她的兄长,又是十二万禁军统领,掌管整个皇宫的治安和京师巡防,所以,入宫第三日,便连续侍寝五天,除昔日先皇后与敬贵妃 之外,后宫最宠第三人。 殿中,冷逍阳与阿蓁坐在皇太后跟前,苏嬷嬷则站在皇太后身后,四人都没有说话,静待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太后先打破宁静,说起了如今后宫前朝的局势,自然,便说到了皇后和琪亲王一党,皇太后对冷逍阳说,“哀家知道你不管朝中之事,但是,你务必答应皇祖母,用你一切方法阻止昭贵妃与皇后真正结 盟,后宫她们如何折腾,哀家不管,但是前朝局势关乎天下苍生,哀家不能让他们乱了先祖和先烈们辛苦打下来的江山。” 冷逍阳沉默了一下,缓缓点头,“是!” “只是,”苏嬷嬷担忧地道,“如今皇后与昭贵妃结盟,是迟早的事情了,只怕王爷也阻止不了。” 皇太后愁眉,复明对她来说,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因为,她今夜只怕是过不了。 她能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妥当,唯独最害怕的就是长孙尚书与高相国结盟。夺嫡,往往最狠心的,不是皇子们,而是皇子们身后的力量和党派,这些人,为了做开朝功臣,不惜用尽各种狠毒的手段打击对方,也不惜用天下间最恶毒的语言去挑拨离间,让兄弟反目,成为不是你死 便是我亡的仇敌。 阿蓁嘴巴微微张了一下,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没说。 苏嬷嬷留意到她的举动,问道:“七小姐是不是有好的主意或者建议?”阿蓁本是不愿意多事,但是确实如果长孙尚书与高相国结盟,将对天下局势有不可挽回的影响,便淡淡地道:“其实,两党是否能够结盟,还看皇后与昭贵妃,当然,最终还是看昭贵妃的意思,找个人自然 一点去告诉昭贵妃,她昔日腹中孩儿,到底是何人所下的毒手,那么,结盟自然不成。” 皇太后一怔,“你说什么?什么意思?”阿蓁唇瓣勾起一抹淡笑,“有些事情,因果循环,皇后忌惮昭贵妃,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如今看似友好,只是谁不知道只是面子上的事情?她岂会不忌讳昭贵妃危及她的后位?所以,当初昭贵妃有 孕,宫中能下毒手的,便只有皇后。” 苏嬷嬷摇头,道:“但是,当初调查过,昭贵妃的孩儿是因身体虚弱而胎停的,没有人下毒手。”阿蓁笑笑,“调查?是御医们得出的结果吗?以皇后当时的势力,要影响太医院的调查,谈何容易?再说,若不是当初伤了根本,为何昭贵妃这些年,一直没能怀上?昭贵妃出身将门,武功虽然不说很好,可到底练过,底子摆在那里,怎会因为身体虚弱落胎?相信昭贵妃也怀疑过的,只是,她当时心思简单,也太过相信皇后,此事便不了了之,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如今纵然怀疑,可太医院大部分人都换 了,而且老院判也退休离去,就算想调查,也调查不到了,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她心中有数。” 皇太后心中陡然明亮,眸光锁紧阿蓁,“你对后宫情况,怎会如此清楚?但是哀家不管这样,哀家只想知道,当初,是不是皇后下的毒手?” 阿蓁迟疑片刻,轻轻地点头,“是皇后!” “证据?”皇太后问道。阿蓁笑了笑,望着皇太后,眸色冰冷,“要证据有意义吗?皇太后如今不是要追求当年事情的真相,只是要两者不能结盟,有没有证据都一样。不过,如果皇太后真想知道我为何会这样说,不妨明日皇后来 请安的时候,我让皇太后看看皇后身上,到底有几条鬼婴性命。”皇太后凝了一下,忽地冷笑一声,“哀家若真有命活到明日,必定要亲眼看看,哀家的好儿媳妇,到底害了哀家几个孙子的性命。”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望乡阁阁主 冷逍阳轻声道:“苏嬷嬷,扶皇祖母回去休息,外面的事情,不必你们操心。”皇太后眸色一黯,道:“不,哀家是武林中人,讲的就是信义,既然是哀家请望乡阁的人来,便不能坏了望乡阁百年的招牌,当年哀家虽然有恩于老阁主,可还恩的方式,是哀家自己要求的,不能为了苟且 偷生,而出尔反尔!” 冷逍阳微笑,眼底在灯光辉映下流泻出一抹寒光,“不会的,孙儿会让六月自己改变主意,凡事都可商量!” 皇太后苦笑,摇摇头,“不,你们都走吧,哀家不愿意你们在场,哀家也希望走得体面一些。” “不……” 冷逍阳的话还没说完,殿外,便传出刀剑相jiāo的金属声,四人脸色一沉,来了! 冷逍阳倏然起身,厉声吩咐苏嬷嬷,“看好皇祖母,不许她出去!” 他打开殿门,阿蓁也飞快跟着出去。 皇太后起身,正欲跟着出去,却不料,刚走了两步,便仿佛撞在一扇软墙上,怎也出不去。 她一怔,看向苏嬷嬷,苏嬷嬷伸手在她面前摸了一下,是什么都没有,但是想要走近去,却走不进去。 苏嬷嬷很快便明白过来,这里,下了结界。 阿蓁与冷逍阳冲出去之后,见长孙渐离已经和一道白色的身影纠缠在一起了。长孙渐离实战经验丰富,内力深厚,也是入了高手榜前十的人,可六月在他的手底下,却仿佛蝶儿戏花一般,两袖作为武器,忽长忽短,忽高忽下,莹莹月光中,她面容如玉,眉毛浓黑英气十足,唇角勾 着一抹好玩的笑意。 仿佛,有长孙渐离过招,是她认为特别有趣的事情。 两人守在殿前,没有上前援助,因为,两人都发现,六月并没有下杀手,甚至,只是在游玩。 她仿佛不是来刺杀的,而是来走一个过场。 冷逍阳放松下来,问阿蓁,“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 阿蓁没看他,只是反问一句,“你在宫中,一直都没开天眼吗?” “宫中的事情,我不想看。”他淡淡地回答,眸色有些冷漠。 阿蓁不置可否,他对皇宫有很大的敌意,他对皇帝的好也不是真心,相信皇帝也知道,可是皇帝不介意。 他一直在做戏,只是阿蓁不知道他嬉皮笑脸的时候在做戏还是现在冷漠的样子是在做戏,总之这人很难猜透,和冷君阳一样。 想起冷君阳,阿蓁的心还是有些担忧,对他体内的力量,她虽然封印住他的力量,但是难保不会有一天,有高人看出,帮他解开封印。 他今晚是出不来的,她命平天铭在他与平南王的药里下了药,他们会睡到明日午时才醒来。 只是,她刚想到冷君阳,便见他与柳风走过来了。 他披着一件黑色披风,面容沉凝,像一个黑夜使者,下巴扬起坚毅冷凝的弧度,远远地看了她一眼,便越过宫门直入。 他应该是在殿外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六月没有下杀手,才走进来的。 阿蓁见到他的时候,面容微怔,“我分明让平天铭下了药……” 冷逍阳淡淡一笑,“他不是你想的这么愚蠢,他有他的戒心。” 阿蓁叹息,“只是今夜,我不愿意他卷进来,否则皇上跟前他更难撇清。” “你似乎很关心他!”冷逍阳神情冷淡,听不出声音是讽刺还是取笑。 “身在此间,很多事情,已经容不得我了,他出事,我也不脱不了gān系,我是他举荐入宫的。”阿蓁独善其身地道。 “你应该知道,他所作的一切,都是针对冷君阳,冷君阳不死,他一日都不会罢休!” 冷逍阳的尾音落下,冷君阳便来到,只听到冷逍阳最后说的“罢休”两个字。 “你怎么来了?”阿蓁问道。 冷君阳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平天铭是你的弟子,但是,同时他也是我的人,而且,他并不懂得收藏自己的心思!” 阿蓁嗯了一声,依旧不置可否。 对话之间,忽地听到一声虎啸,三人看去,只见六月忽然变了打法,手中长剑出鞘,剑势凌厉,剑刃在月华照影之下,寒光四闪,竟是一柄难得的宝剑。 如电光火石般,她连续三招,没有间断,利落连贯,便袭向长孙渐离的肩膀,长孙渐离神色微惊,仿佛还没从刚才悠闲的打法中醒过来,等他惊醒,剑尖已经距离他不过三寸不到了。 一根金针划破长空,飞向六月的眉心。 阿蓁是忽然出手的,这金针会听她的指令,不会伤到六月,她只是要知道六月的反应和武功深浅。 但是,长孙渐离竟然迎上六月的剑,再挡在六月的身前,生生地把替六月受了金针。 原来,在打斗之中,他已经从六月的招式中知道六月的身份,而阿蓁是偷袭的,六月是武林中人,最不齿的便是偷袭。他怕皇家与望乡阁结怨,竟不惜牺牲自己,为六月挡了阿蓁的袭击。他是禁卫军统领,又是得沈路假传圣旨临急而来的,只知道自己的职责,哪里知道六月是太后请来的刺客?出于他的身份,他要调查清楚六月的来意,背后指挥望乡阁刺杀皇太后的力量,此举,冷君阳三 人很快便猜出来了。 六月怔了一下,眼底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她手中还握住剑柄,但是剑尖已经没入了长孙渐离的肩膀,血液沿着剑身留下来,滴在地上。 阿蓁的针只是不会伤六月,可长孙渐离出人意料的举动却让阿蓁收不及针,金针刺破长孙渐离的背从前胸飞出。 这根针,因爆发力惊人,等同子弹,没入皮肤之后会把皮肤爆开,也会伤及内脏,所幸是从右胸出去,不会伤及心脏。 所以,肩膀出血的同时,有胸的衣裳也被血染红了。 冷逍阳疾步上前,封了长孙渐离的xué位命人送他下去,六月似乎还没从意外中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长孙渐离的背影。 冷君阳也走上去,看着六月,诚恳地道:“凌阁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六月眸光如星,一身白衣在夜风中翻卷如幔,听得冷君阳的话,她收回眸光,看着他,神情还有些怔惘,“说什么话?” 然后她很快便回过神来,略带不悦地道:“什么意思?你们皇太后是要出尔反尔吗?” “本宫希望,凌阁主能够让大家都有转圜的余地。”冷君阳恳切地道。 六月侧头想了一下,却没有跟冷君阳说,而是看向阿蓁,问道,“刚才是你偷袭我?” “是!”阿蓁落落大方地承认。 六月眸子里有一抹激赏,“好,偷袭的无耻鼠辈我见多了,但是敢于承认的,你还是头一人。” 阿蓁倒不觉得羞耻,她不是武林中人,不认为偷袭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谢谢!” 六月听了这一声道谢,忽然就来了兴趣,看着冷君阳,“好,我们进去谈谈!” 她一手拉着阿蓁的手臂,道:“你也进来谈!” 她的手一扬,一道烟花升起,在空中爆开,空中有嗖嗖嗖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漆黑中,腾起了多条身影,迅速飞散而去。 六月不是单身一人来的,今夜,她是志在必得。 三人心中皆是一惊,三百禁卫军,竟然都没有察觉这么多人潜伏在这里,而且,这么多人是如何入的宫?竟也无人得知? 六月神情平淡得很,进入殿内,看到皇太后坐在高座之上,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拱拱手,“老太太好!” “六月,你来了!”皇太后看着她,眼底有一丝戒备。 “放心,我不是来取您的性命,也不是来谴责您的,您的孙子约我进来谈谈话!” 她说着话,一屁股就坐在殿内的椅子上,还没等冷君阳说话,她便说开了,“我知道你们想怎么样,老太太是后悔了,是吗?我猜,你们的计划有变?” “是的!”冷君阳坐下来,并没有隐瞒,“本宫希望,望乡阁能收回必杀令。” 苏嬷嬷也上前一步,道:“我们也知道,望乡阁的必杀令一出,从没有收回的规矩,但是,我们这边的情况确实有变,你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满足你。” 六月摆摆手,“必杀令一出,不可收回,那是我老子的规矩,我接管望乡阁之后,这规矩就废了,只要付款方愿意给双倍的价钱,我们是可以取消的。” 这话一出,众人的下巴都几乎掉在了地上,阿蓁不着痕迹地解开结界,望着六月,“但是,你还是有条件的,对吗?” 六月诡异一笑,“当然。” 她看着皇太后,道:“这一次的情况,是有些特殊的,老太太是以于我们家老东西有恩,所以找上望乡阁的,就是说,不是金钱的jiāo易,是人情或者是条件上的jiāo易,那么,今晚我们也不要庸俗地说钱。” “那么,阁主不说钱,说什么呢?”冷逍阳问道。六月扶了一下发髻,手指在她洁净的脸上滑过,笑容顿生,望向冷逍阳的眼神多了几分妩媚,“你觉得,我美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沈路请罪 冷逍阳啧啧赞赏,桃花眼微微扬起,“可谓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佳人!” 六月笑容更加的璀璨,“嗯,我家的老东西……不,家父说我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了,是该找个人成亲。” “不知道阁主今年芳龄?”冷逍阳脸色有些警备,却依旧含笑问道。 六月扳着手指算了一下,道:“二十一!” 大周朝,女子适婚的年纪在十六岁,她二十一,用这里的话说,就是老女的行列了,哪里是适婚的年龄?分明是过了成亲的年龄了。 但是无人戳穿这一点,因为,望乡阁还真是不好得罪。 皇太后见她一直盯着冷逍阳看,便知道她的心思了,神色有些不悦起来,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冷逍阳笑笑,眼底却有一抹森冷,“嗯?确实是该成亲了。” “你也这么认为么?”六月眸光绽放出一抹喜悦,含情脉脉地看着冷逍阳。 “是的,那么,便由本王替阁主找一位夫婿吧,不知道阁主对未来夫婿有什么要求呢?”冷逍阳问道。 六月瞧了他一眼,“我的夫婿,为什么要你去找呢?” 冷逍阳继续笑着说,“是的,本王确实多事了,言归正传,不知道阁主要开的条件是什么呢?” 六月看着他,又看了看冷君阳,眸光灼然,冷君阳清清嗓子,下意识地别过脸,掩住眼底的不悦。 阿蓁看着他们兄弟相似的面容相似的神情,扑哧一声笑了,“阁主,你还是不要戏弄他们了,回头把他们吓死了可不好。” 六月塌下双肩,有些不高兴地看着阿蓁,“女子太聪明了,可不是一件好事。”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阿蓁忍住笑意,看着愕然的兄弟两人,道:“放心吧,阁主看上的不是你们,不必自作多情。” 冷君阳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倒是冷逍阳有些失望地道:“是这样么?本王竟然这么没有魅力?太让本王伤心了。” 皇太后有些意外地看着阿蓁,“那她看上的是谁啊?” 阿蓁笑笑,“这我便不好说了,毕竟是阁主的隐私。” 苏嬷嬷问道:“那不知道凌阁主希望我们为你做什么呢?” 六月也不拐弯抹角了,眸光澹然,道:“我要入宫,我要做禁卫军!” “啊?”皇太后诧异地看着她,“你入宫做禁卫军?但是,自我大周朝开国以来,便没有女子为禁卫军。”“女扮男装!”六月gān脆地道,“我知道,老太太要安ca我入禁卫军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只看你要不要去做,当然,你可以拒绝的,我不qiáng人所难。但是,自此以后便不要问我要开什么条件才可以取消必杀 令了。” 事实上,六月这么好说话,是有些出乎在场的人意料之外,冷逍阳沉吟了片刻,道:“本王答应你。” 阿蓁也认为,由冷逍阳向皇帝举荐六月,比皇太后和冷君阳合适。 “很好,慡快,给你三天的时间,三日之后,我收拾包袱来开工!” 白衣一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道白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了。 连皇太后都不得不惊叹,“这轻功很俊,到底是望乡阁的阁主。” 冷君阳看着阿蓁,问道:“你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谁?” 皇太后不等阿蓁回答,便摇头笑道:“你啊,真是个榆木疙瘩,一点都不懂得女人的心,她要做禁卫军,你说她看上的人是谁呢?” 冷君阳想起方才一战,不由得笑了,“原来如此!” 冷逍阳倒是从六月提出要入禁卫军的时候便知道了,只是想到长孙渐离那木头,竟然也有人喜欢,还一眼就相中了,真是一百岁不死,都有好戏看啊。 死亡的威胁,就这样解除,简直让人无法相信,殿中沉静了一下,冷逍遥站起来,道:“皇祖母早些休息,孙儿也该出宫去了。” “gān脆今晚就不要出去了。”皇太后看着他挽留。 “不了,在这里睡不着,还是回府。”冷逍阳调笑般看着阿蓁,“走了,鬼医,不管如何,本王都该谢谢你治好皇祖母。” 阿蓁淡淡地笑了一下,“不必言谢!” “是大恩不必言谢吗?”他哈哈笑着,慡朗豪迈的笑声传遍整个慈心宫,人却已经走了出去。 阿蓁额头落下一排黑线,此人不正经的时候,还真很不正经。 苏嬷嬷上前,想跟阿蓁说什么,阿蓁抬头道:“都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苏嬷嬷嗯了一声,确实如今也深夜了,加上太后眼睛刚复明,不宜太劳累,便道:“好,你也早些休息,明日我陪你去见皇上。” “不用!”阿蓁笑笑,“皇上又不会食人。” 她回头,看到冷君阳略带担忧的眸子,她笑笑,“殿下也该早些回去歇着了。” “一同走吧!”冷君阳向皇太后告退,阿蓁也躬身告退,两人一同走出去。 夜凉如水,月光从香樟树叶子间隙里投下来,显得整个慈心宫洁净透明,如此宁静的夜,方才却暗藏着无限杀机,虽然这一切,都是皇太后自己的安排,可若不是被bī到这份上,她又何须如此? “伤好了些了吗?”夜凉,阿蓁下意识地抱了一下双肩,轻声问他。 冷君阳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下,问她,“父皇让你明日去见他?” “是的!”阿蓁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想来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问一下治疗眼疾的过程。” “我陪你去!”他坚定地道。 “他并未宣旨让你去,你去了不妥当。”阿蓁蹙眉,他不该这样不理智,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忽地站定身子,阿蓁愕然,停下脚步看他,“怎么……” 话还没说完,他便扶着她的双肩,俊美坚毅的脸有一丝懊恼,深邃湛蓝的眼底也笼着一层后悔,“我不该把你拖下水的,如果可以选择……”阿蓁的手指在他唇上压了一下,道:“且不说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就算有,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当初,有很多方法不听从你的安排,但是,我既然选择听从,就意味着很多事情,我有解决的 办法。” 夜风扑面,chuī得她的长发飞扬,煞是妖娆,唇边带三分笑意,眼底明亮若星,仿佛带着夜色而来的jīng灵,叫冷君阳心中砰然一动。 他凝望着她,一向冷硬的心底,生出了一抹柔软。 “我会用尽一切方法,护你周全!”他蛊惑的声音带着萧杀森冷的气息响起,仿佛是对谁宣战,又仿佛是下定了一个决心。 阿蓁的心有些感动,自从来到古代这段日子,每日奔波劳碌,仿佛没有停顿下来过,如今前后裹挟杀机而来,本该觉得危机四伏,心惊胆战的时候,但是,却因他的一句话,心里无比的温暖。 她想,她或许是有些喜欢这个隐忍坚毅的男子了。 只可惜,他为未来的君王,注定他以后后宫三千,不会有她什么位子的。 站在院子里,她回冷苏殿,他回末央宫,不同路。 她挥手,“再见!” 他望着她,心底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感觉,竟凝注了他的脚步,不忍离去。 阿蓁倒是洒脱,挥手再见之后,便转身大步而去。 冷君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斑驳的桂花树后,才收回眸光。 “殿下是担心七小姐?”侍卫柳风问道。 冷君阳负手走出宫门,门前的守卫拱手送行。 许久,冷君阳才说:“说不担心是假的,毕竟是本宫把她卷进来的。” “皇上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吧?”柳风也有些担心,阿蓁对她有活命之恩,他希望她能好好的。 “难说!”冷君阳愁眉深锁,悔恨的情绪在蚕食他的心,他到底是太过自私了。 夜风卷起一地的残叶,chuī落御花园的湖中,湖面一池的波纹一圈圈地dàng漾着,无法凝望片刻的宁静。 慈心宫的消息传回沈路耳中,沈路松了一口气,然后,他整一整衣冠,跪在正霄宫殿门前,磕头道:“奴才向皇上请罪!” 昭贵妃在殿内侍寝,殿中燃着烛光,还没熄灭,如今的侍寝,只是陪伴,皇上病重以来,已经不能行房事,所以,沈路才斗胆请罪。 殿中伺候的宫女打开门,殿中深处,传出空dòng的声音,“滚进来说话!” 沈路正了正色,跪着进去,一路跪,直跪到皇帝的chuáng榻前,昭贵妃已经穿好了衣裳,就站在chuáng榻前,她蹙起眉头,看着沈路,“沈公公你这是?” 沈路连续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的时候,额头已经青肿,“老奴有罪。” “说!”皇帝坐在chuáng榻上,披着一件huáng色锦缎外裳,眸色冷凝,眼底越发的浮肿。 “老奴假传皇上口谕,让禁卫军统领长孙渐离领军去慈心宫护驾!”沈路磕头道。皇帝的神色有片刻的凝滞,旋即,眼底笼罩了一层狂怒,他看向昭贵妃,口气是极为温和的,“贵妃,你先回去,朕有些事情要处理。” 第一百八十章 鬼医弟子 昭贵妃福身,“是,臣妾告退!” 昭贵妃担忧地瞧了沈路一眼,退了出去,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她陪伴这个帝王已久,知道他如今正盛怒之中,想来沈路今夜是要遭殃了。 皇帝示意宫人出去,并把宫门关闭。 大门刚闭上,皇帝便怒极,手执了玉石枕头,一手扔向沈路,怒红了脸道:“出息,出息啊!” 沈路不闪不避,方形的玉石枕头砸在他的头上,额头顿时便破了一口子,鲜血溢出。 所幸是皇帝虽狂怒,却到底病重多时,力有不逮,所以伤口并不算深。 “奴才有罪,请皇上责罚!”沈路不顾血流披面,服下请罪。 殿外的人听得里面动静,早有机灵的去找chūn意了。皇帝双眼喷火地盯着沈路,恨意顿生,他已经认定了沈路是背叛,背叛的痛像针扎一般刺向他的心,让他心底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眼前闪过多年前的一场背叛,心中一狠,他一把抽出chuáng榻边的宝剑,便 刺向沈路。 沈路挺直胸膛迎上剑尖,剑刺入了他的左肩,登时血流如注,沈路眉头不皱,只是略带悲苦地望着皇帝。 皇帝把剑抽出,掷在地上,盯着他怒问:“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 沈路脸色苍白如纸,血从额头和肩膀往下流,咬了咬牙忍过一阵疼痛,道:“奴才没有背叛皇上,奴才一直忠心耿耿……” 皇帝眸色冰冷,怒道:“你还敢说你对朕忠心耿耿?沈路啊沈路,是不是连你都盼着朕早日归天?好让太子继位,成为你的新主子?” “奴才一直盼着皇上龙体康健!”沈路知道自己辩驳无用,可这些,也是他的真心话,今日只怕也是难逃一死,表白了心迹,也算无怨无悔了。 “够了,”皇帝厉声道,“来人啊!” 殿外进来两名侍卫,上前单膝跪下,“在!” 皇帝眸光冷漠狠毒地看向沈路,缓缓下令,“沈路目无君上,御前失仪,打入bào室,谁若为其说情,同罪论之!” “是!”两名侍卫也是在殿前当差已久的人,往日没少得沈路提拔,如今圣令已下,纵然有心求情,也是不敢了。 在皇帝的怒火之下,两人连一句“沈公公得罪了”都不敢说,架起沈路便往外走。 出了殿外,今夜不当值的chūn意急急赶到,她见沈路一身的血被架出去,不由得大惊,连忙喝令侍卫停下,侍卫为难地道:“姑姑莫要为难我们,皇上有令,把沈公公打入bào室!” chūn意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路,惊痛jiāo加,“沈路,你到底做了什么?” 沈路伺候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忍心让他带着一身的伤入bào室?他这个模样进了bào室,焉能有命出来? chūn意跪在地上,求两位侍卫,“拜托你们,先帮他止血,大恩来日会报!” 侍卫两人惊得连忙用另一只手扶起chūn意,其中一人道:“姑姑不必这样,即便姑姑不说,我们兄弟两人也会为公公止血,公公往日也没少关照我们。” chūn意看着沈路,沈路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道:“我假传皇上口谕,让长孙渐离去慈心宫护驾,死有余辜,你不必为我求情。” chūn意脸色苍白,“护驾?” “不要再说了,走吧!”沈路虚弱地对两名侍卫道。 “姑姑,皇上说了,谁敢求情,以同罪论之!”侍卫好意提醒。 chūn意闭上眼睛,泪水滚滚落下,“我知道了!” chūn意目送侍卫押送沈路离开,青石板上被拖出一行血痕,触目惊心。 chūn意抹gān了眼泪,稳了稳情绪,推门进去。 皇帝躺在龙榻上,身边没有任何人伺候,因他大发雷霆,无人敢进去。 chūn意默默上前,为他拉好被子。 皇帝陡然睁眼,一把拉住chūn意的手,眸光凶狠,“你也是知情人,对不对?” chūn意的手腕吃痛,她扬起乌黑的眸子,哀伤地道:“皇上连我都不相信了吗?” 皇帝眼底的凶狠未褪,相反越发的冷凝,“朕也曾经很相信沈路,但是他背叛了朕,你与他的心思,不都是一样的吗?” chūn意含泪摇头,“沈路没有背叛皇上,他只是太过自以为是。”皇帝哼了一声,用力地放开她的手顺势一推,chūn意跌坐在地上,她旋即撑起身子跪在地上,“奴婢知道沈路假传圣旨,让长孙渐离去慈心宫护驾,但是皇上明鉴,沈路并没有背叛皇上的意思,他只是自作聪 明,他收到消息说有人要刺杀皇太后,却不知皇上早已经派了人暗中保护慈心宫,保护皇太后,皇上与皇太后母子情深,即便消息并未准确,却心念皇太后安危,早就调派了人手过去守护。”皇帝的眸光从凶狠渐渐地冷静下来,他明白chūn意的意思,他是并没有派人保护慈心宫,但是,今夜的事情,未必不被人知道,因刺杀的到底是当今皇太后,加上六月始终是武林中人,望乡阁的行动,总是 难瞒得过武林人士的耳目。 事情一旦张扬开去,而他今晚如果并没有调遣任何人去慈心宫,必定被人戳着脊梁骨痛骂,如此一来,太子反而得民心。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胆战心惊。chūn意到底跟了皇帝多年,察言观色,从没有出错过,如今见他神情渐渐平和,知道他已经明白个中的厉害关系,便继续道:“沈路是该罚的,跟了皇上这么多年,竟也未能揣测到半分圣意,只是,皇上念他 也是出于一片忠君的心,不如,关他几日便算了?” 皇帝哼了一声,顺着chūn意的台阶下,“说你们两个不是沆瀣一气都没有人相信,那老东西也活该受几日罪的,你去请个御医到bào室里为他治疗,关他个三五七日,放出来就是。” “是!”chūn意大喜,连连叩谢。 皇帝睨了她一眼,“让沈卫进来。” “是!”chūn意躬身退下。 片刻之后,一名身穿黑色紧身劲装的男子进来,年约三十四五,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面容线条十分冷硬,他上前,单膝跪地,“臣参见皇上!” “慈心宫情况如何?”皇帝问道。 “回皇上,六月率人离开,离开之前,曾慈心宫谈话,太子与逍遥王爷皆在。”沈卫回答说。 “逍阳也在?”皇帝神色一怔。 “是的。”沈卫回答。 皇帝侧头,眸光渐渐冷凝,“他出手与望乡阁的人jiāo手了吗?” “回皇上,王爷没有出手,只是袖手旁观,六月离宫之前,他已经离开慈心宫。”沈卫道。 皇帝脸色这才和缓了许多,“他一向不过问这些事情,但是对他皇祖母是极为有心的,想来昨夜是陪伴在慈心宫,并非有意卷入其中,否则,也不会急着离开。” 沈卫点头道:“情况看来是这样。” “知道六月为什么没有下手吗?”皇帝又问道。 沈卫道:“六月伤了长孙统领之后,便入了慈心殿内谈话,谈话的内容臣不知道,但是,应该是协商好了。” “不是说,望乡阁的必杀令是不会收回的吗?”皇帝蹙眉。 “回皇上,以前确实是这样,但是如今望乡阁由六月接手之后,改了些规矩,或许,连这一个都改了也有可能的。” “嗯!”皇帝点点头,又抬头问道:“独孤蓁的来历,可都查明了?”“回皇上,神侦组的消息已经回来了,独孤蓁成长并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地方,京中富户独孤平的女儿,生母与人偷情最后自尽身亡,当然,根据神侦组的调查,独孤蓁的生母是被冤枉的,因生母名声不好, 独孤蓁在府中很不受宠,顶着七小姐的头衔,活得像一个奴婢……” “这些不要需要说了。”皇帝把摆手,这些事情,在母后寿辰那一日,董昭仪陷害独孤蓁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你这说她的医术师承何人!”沈卫道:“回皇上,神侦组调查不出来,但是,却知道独孤蓁与漕帮有往来,而且,她治好了漕帮的楚君怜,楚君怜失明,全身经脉尽断,又被毒王下毒所害,无人可救治,但是,独孤蓁用一月治好了他, 还被沈家豪收为义妹,成为漕帮的三当家,听漕帮内部传出来的消息,说独孤蓁是鬼医的传人,但是消息未经证实,也不可能证实,因为鬼医已经隐退多年,如果至今没死,相信也有两百多岁了。” “鬼医?”皇帝眉心一动,眸色有些晶亮,“你说的可是武林中那可以起死回生的鬼医?朕听说过他,只是确实如你所说,若他还没死,至今应该也有两百岁了。” “正是,鬼医行踪隐秘,医术高明,他可以助人起死回生,那么,想来他自己能活两百岁也不奇怪。”沈卫分析道。 “但是,他会收一名平淡无奇的庶女为弟子?”皇帝有些沉思。 沈卫微微一笑,“皇上,您现在还觉得独孤蓁平淡无奇么?”皇帝抬头看他,品着他话中的意思。 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一次牵手 沈卫拱手道:“独孤蓁入宫至今,已经让董昭仪因她而获罪,皇太后因她而痊愈了眼疾,太子与平南王重信依赖,更让皇上特意命人去调查她的底细,臣敢说,此人绝不简单。” “你言之有理!”皇帝点点头,“之前朕昏迷的时候,是她以一根针救醒了朕,是吗?” “回皇上,确实如此。” “不管如何,她是漕帮的三当家,这一点已经很引人入胜,你去吧,让人传国师入宫。”皇帝挥手道。 “是!”沈卫退了出去。 沈卫是他五年前提拔上来的人,武将出身,为人机警,武功高qiáng,他统领的神侦组与神机营,只听皇帝一人调派,活动十分神秘,皇帝也只会命沈路和chūn意两人去传他。 国师连夜入宫,在正霄宫与皇帝谈了将近一个时辰。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什么内容,但是,也就是这一个晚上,皇帝做出了一个决定。 阿蓁在翌日辰时来到正霄宫。 皇帝在正霄宫正殿接见了她,只有chūn意在场,其余所有伺候的内监和宫婢,都一律殿外伺候。 冷君阳一大早便来了,但是皇帝并没见他,只是令他在殿外等候。阿蓁来的时候,是迅速被带入殿中,两人只有短暂的眼神对视。 “坐!”皇帝端着一杯茶,站在正殿之上的椅子旁边,也没坐下,却叫阿蓁坐。 阿蓁自然是不敢坐的,这个君臣之礼她还是懂得,皇帝不坐,她哪里敢坐? 她轻声道:“民女站着便是了。” 皇帝把茶杯递给chūn意,一步步走向阿蓁,阿蓁退后一步,垂手而立。 “你很怕朕吗?”皇帝的声音略带不悦,在阿蓁头上响起。 阿蓁抬头,乌黑的眼珠望着皇帝,道:“民女是敬畏君王。” “好一句敬畏!”皇帝嗯了一声,“对了,你还没跟朕说过,你师承何人!” 阿蓁道:“回皇上,民女的师父乃是无名之辈,即便说出来,皇上也不知道。” “你只管说。”皇帝盯着她问道,两人站立对话,有些奇怪,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她只是卑微的民女。“民女的师父,是籍籍无名的一个老人家,民女也不知道家师的名字,只知道他年纪已经很老很老了。”阿蓁知道皇帝必定调查过她,关于漕帮流传出来说她是鬼医的弟子的传言,相信也知道,所以她就gān 脆顺水推舟,错误引导皇帝的思想。 “很老很老?”皇帝眼底果真有一抹深思,“他如今何在?” “家师行踪成谜,连民女要找他都是极为困难的。”阿蓁回答说。 “你能找到他吗?”皇帝问道。 阿蓁想了一下,“只怕有些困难,这两年,民女都没见过家师,家师也说了,若无重要的事情,他不会来。” “重要的事情?”皇帝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他慢慢地走回去,坐在殿上的龙椅中,望着阿蓁,“你的师父,便是曾经名动武林的鬼医,是吗?” 阿蓁眉心一跳,有片刻的凝滞,“民女不知道。” 这片刻的凝滞,是她故意为之,她不说谎,只是错误引导,让他认为是。 皇帝微微一笑,“嗯,很好。” 他温和地吩咐chūn意,“传太子入殿!” “是!”chūn意应声便开门出去了。 冷君阳跟着chūn意进来,单膝跪地,“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皇帝慈爱地看着他,“伤势可好些了?” “谢父皇关心,儿臣已经好多了!”冷君阳抬头,眸色闪过一丝诧异,但是旋即恢复平静。 皇帝面容关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今日也该回府了,回去好生休息,静养身体,顺带送阿蓁回去吧。” “是!”冷君阳应道。 “去吧!”皇帝又说了一声,语气依旧十分温和。 “儿臣告退!” 冷君阳站起来,阿蓁也福身告退,两人一同走了出去。今日的谈话,如此简单快捷,让两人都有些意外,尤其是冷君阳,已经许久没见过他对自己如此关爱了,当然,他也不会痴心妄想地认为他是真心的,他面容虽然情真意切,可眼底的疏淡冷漠还是骗不了 人。 当你真心排斥一个人,真心厌恶一个人,那么,纵然再小心翼翼地收藏自己的情绪,都总会露出破绽。 阿蓁去拜别皇太后,皇太后问了她与皇帝的对话,阿蓁如实告知,皇太后听了,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心底却笼上了一层不祥的预兆。 阿蓁拜别而去,与冷君阳一同出宫去,平南王因伤势过重,留在末央宫中静养,王妃也留在宫中看着。 出宫之前,阿蓁已经吩咐了平天铭,务必把那日的医女下毒一事暗中调查清楚回禀皇太后,但是出宫之前,平天铭并未有消息传来,所以,阿蓁跟苏嬷嬷说了一声,让苏嬷嬷盯紧一些王妃的膳食。 柳风亲自驾驶马车,太子金顶华盖马车浩浩dàngdàng地驶出皇宫正门,朝东大街而去。 阿蓁掀开帘子瞧了一眼东大街,街道两旁有零星的百姓等待,这里往常没有什么人,因为附近并没有住宅区,在这里行走的,多半是等待宫中消息的宫人家眷。 虽然还是皇城附近,可阿蓁却觉得空气已经是自由的了,在宫中的日子短短数日,却像是过了十年之久,让她整个人都觉得压抑不已。 她深呼吸几口,脸上有孩子般的欣喜。 “难为你了!”冷君阳瞧着她这个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得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女子盼望入宫,宫中简直不是人过的生活。”阿蓁放下帘子,微微叹息道。 冷君阳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不知情,自然向往,可一旦真的身在其中,只怕是逃不及的。” 他的眼珠是带有深蓝的黑,仿佛看不到底的一个深潭,有漩涡,第一眼,看到的只是宁静的眸子,可再深看,那漩涡便要把人吸进去一般的危险。 阿蓁别开脸,“是的。” 冷君阳见她忽地转脸,脸色绯红,眉目顾盼之际,有之前没看见过的风情流转,不由得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 只是,握住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神情显得有些呆萌。 他们之间,jiāo握过很多次手,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自然又不自然,气氛也因为牵手而变得很奇怪,阿蓁不敢看他,只任由他握住,自己则转脸看着侧边的绣花帘子。这情意生得好无端,但是马车内温暖旖旎的气氛之下,两人都不愿意去深究为何在此时此刻牵手,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片刻的宁静是很难得的,下一刻会充满什么变数,谁都不知道,还不如,静静享受 一下属于两人忽然心动的时刻。 因为,这并不代表什么,感觉到了,就是瞬间的事情。而谁都不知道,感觉什么时候消失。 因为,他们都面对着未知的以后。 阿蓁心里其实是有些矛盾的,作为一名现代穿越过去的女子,她不会容忍自己的另一半会有其他女人,但是,眼前这个人,分明是会有的。 只是,她也舍不得挣脱开他的手,因为,她享受这种感觉,这种暧昧而温暖的感觉,仿佛之前疲惫了那么久的心,终于找到一个暂时停靠休息的地方。 暂时,她在心底告诫自己,这只是暂时停泊的地方,终有一日,她是要离开的。 冷君阳的心同样是不确定的,因为,自己前途未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这性命都会丢掉,只是,他和阿蓁的某个想法不谋而合,只是因为现在想握住她的手,便握住了,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这一次入宫,简直就是镀金的,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独孤平的小女儿独孤蓁被皇太后传召入宫,更夺取了万jú宴会才艺魁首的名头。 自然,她治好皇太后的眼疾一事,并无人知晓,宫中也有意封锁了消息。 但是,就光一介民女得皇恩浩dàng入宫,更一举击败这么多名门贵公子小姐,夺得才艺魁首,已经是羡煞旁人了。 所以,太子殿下的马车刚到独孤府门口,下人瞧见阿蓁下马车,便急忙进去通报了。 此等待遇,实在是原先的独孤蓁此生都没经历过的。 因太子殿下护送阿蓁回来的,所以独孤府中的几位大家长都出来迎接并且见过冷君阳。 独孤平躬身上前,“殿下辛苦了,请入寒舍喝杯清茶!” 冷君阳对独孤平没有什么好感,因知道他们一家曾nüè待过阿蓁,此刻也并没给什么好脸色看,只是淡淡地道:“不必了,本宫还有事情要忙!” 他望了她一眼,道:“如果有事,到太子府找我。”这话看似是对她说的,只是,声音却叫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独孤平身后的梁氏脸色一凛。 “是!”阿蓁应道,只是之前一直不知道他有自己的府邸,以为住在皇城东宫之内,想不到另外赐了府邸外住。 可见,皇帝对他的厌恶和戒备,已经到了连祖制都不管的地步了,只恨不得远远地打发他出去。 阿蓁目送冷君阳上了马车,不自觉地握住了手心,手心还留着他方才留下的余温。心底,也顷刻觉得暖和起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梁氏召见 独孤平想上前与阿蓁说几句话,阿蓁却微微福身,“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独孤平略显得有些尴尬,讪讪地道:“好,你去吧!” 他回头,想看看那位侍女在场,好叫侍女送阿蓁回去休息,却只看到清水站立在梁氏身侧,而梁氏一脸的yīn沉。 独孤平想起那日偷听到的话,顿时像吞下一只苍蝇,恶心而憎厌。 梁氏也留意到独孤平看自己的眼神,心头微怔,往日他看自己,虽说并无多深的情意,但是眸光到底是温和的,怎地今日却变得如此犀利厌恶? 梁氏百思不得解,犹豫了一下,上前道:“你今晚早些回来,我命人炖了汤等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独孤平便淡淡地道:“不必了,我今晚约了王员外!” “那,我留着你晚上回来喝!”梁氏温婉地道。 “不要留了,给爹送过去吧!”独孤平忽然想起那蹒跚的身影,那曾经被他抬到山上意图生葬的父亲。 他忽然明白一件事情,他与父亲与女儿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好了,因为,正如萧灵儿背叛他一样,他也同样伤害了父亲和女儿,是彻底的伤害。 “是!”梁氏虽然诧异,但是见他神色不好,也不敢再说,只得诺了一声领着清水回去了。 阿蓁回到屋里,小莲冲了上来,喜极而泣,“小姐,您回来可太好了。” 阿蓁微微一笑,“我入宫而已,怎么一副我历劫归来的模样来迎接我?” 徽娘还没能站立起来,半躺着软榻上,想努力坐起来,阿蓁快步上去,道:“不要动,躺着,免得到时候还是得劳累我!” 梁汉文悠悠地踱步过来,“能活着回来,分分钟意味着飞huáng腾达啊!” 阿蓁望着他,笑了笑,“飞huáng腾达不敢盼望,活着回来就挺好的了。” 确实,这一次入宫,要么获罪,要么,得重用,但是显然现在她没有获罪,也没有得到重用,只是才女的名声响彻京城了。 如果这样也算是飞huáng腾达,那么,便算是吧。 “欢迎回来!”梁汉文伸出手,抱了她一下,惊得在场的小莲和徽娘瞪大了眼睛。 小莲结结巴巴地道:“你们……” 阿蓁笑着摆手,“不要想歪了,这是西方的礼仪,跟我们的拱手福身一样。” “西方?什么西方?”小莲懵了,礼仪是拥抱? 独孤朗与刘氏也领着平安淳画进来,他们得知阿蓁回来的消息便急忙赶到门口去,却不料去到门口,阿蓁已经回来了。 “七妹妹!”独孤朗见阿蓁回来,脸上难掩喜悦之色,“你回来就太好了。” “伤势好些了吗?”阿蓁伸手扶了独孤朗一下,他伤在腿部,还不宜走动过多的。 “你开的药方很神奇,早两日便能下地行走了!”独孤朗笑着道。 阿蓁扶着他坐下来,刘氏便回头吩咐淳画去厨房准备膳食,阿蓁拉着刘氏淳画坐下,道:“不要忙活,都围在一起说说话吧。” 阿蓁看着一屋子的人头,脸上挂着温和简单的笑容,眼底的喜悦是掩藏不住的,也没想过要掩藏。 她在宫中绷紧的心,也缓缓地放松了下来。宫中是个人人都带着面具的地方,没有人掏出真心,即便对你多友善的人,随时也可能隐藏着yīn谋。 就连皇太后,愿意牺牲性命去护着她,目的何尝不是要利用她为太子所用? 她想起出宫的时候,与他十指jiāo握,或许,那一刻,他们都动了心,动了情,是那样的氛围营造出的情愫,可一旦回归现实,他们之间,有着那样难以逾越的鸿沟。 对比起那种日子,阿蓁是真的宁可像现在这样,和简单的人相处,简单地活着。 段棋倚在门口,静静地瞧了她一眼,然后坐在门槛上,她是试图入宫的,但是,宫中比以前森严了许多,她进不去,所以,只得又回来了。 她对阿蓁的敌意没有这么深了,因为阿蓁如今是楚君怜的义妹,是漕帮的三当家。 当然,她也没有接受阿蓁,因为,她觉得凭她一个什么都不懂,连花拳绣腿都不懂的小姑娘,竟居她上位,这让心高气傲的段棋哪里会服? 只是,既然二当家让她来这里保护独孤蓁,她也不会拒绝。 阿蓁也留意到段棋,这段日子,相信因为她在这里,所以梁氏和独孤平才不敢对她的人怎么样。 阿蓁在与众人叙话之后,带着独孤朗去了老爷子的屋中。 老爷子身体差了很多,并且拒绝吃药,阿蓁看到抬头脸上的死亡气息,她知道,老爷子已经放弃了自己,放弃了生命,对他来说,有意识地活着,是一种难以面对的痛苦。 阿蓁还没有做过母亲,但是也能体会老爷子心头绝望,这种绝望,用语言是安慰不了的,毕竟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不管如何擦拭,都擦不去那一道伤痕。 老爷子握住她的手,贪婪地看着她和独孤朗,然后,温和地道:“你们去吧,爷爷累了,要睡一会!” 独孤朗与阿蓁退了出去,走在落叶纷繁的院子里,独孤朗忽然伤感地说:“爷爷或许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阿蓁点头,“是的,熬不过了!” 主要是他自己已经存了死志,人心一旦绝望,再好的神医,也无法医治。 梁氏在晚点的时候,命清水送来参汤,这是独孤平今日吩咐的,梁氏喝了参汤,然后让清水在炖盅里加点开水,放点盐调味,送过去给他。 老爷子自然没有喝,清水回了梁氏,梁氏淡淡地道:“就知道是这样,再好的东西,送过去也没用的。” “要不要请大夫?”清水见老爷子脸色特别苍白,显然是病得厉害了。 “请吧!”梁氏本不愿意操心此事,但是想着始终是家翁,若病重不请大夫,也不知道外人会怎么说她,横竖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梁氏心里也有一丝不安定的感觉,问了清水,“大爷回来没有?” “出门的时候说了与王员外吃酒,只怕没有这么快回来。”清水回答说。 “嗯!”梁氏坐在妆台前,想起独孤蓁,眸色陡然凶狠起来,“独孤蓁在哪里?” “大概是在屋子里吧。”清水道。 “让她过来!”梁氏用手抚了一下发髻,“就说我有些事情要问她。” 清水迟疑了一下问道:“那如果她要是问起夫人找她何事,我该如何回答?” 梁氏眉目一飞,神色有些不悦,“我是她的母亲,我让她过来还需要理由吗?她从宫中回来,也该过来给我请安才是,你只管去,不必说什么理由。” 清水怯声道:“是,我马上去!” 清水去到阿蓁屋子里的时候,一屋子的人刚吃完饭,碗还没收拾,正坐在院子里聊天。 小莲看到清水,便起身去拉她,“你来了?快,过来坐坐吃茶!” 清水羡慕地看着小莲,“哪里有你这么闲暇?我还没吃饭呢。” “都这么晚了还没吃饭?” “是的,夫人说要见七小姐。”清水说着,一双眼睛看向阿蓁,自从知道阿蓁是漕帮的三当家之后,清水每一次看见阿蓁,都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子让人敬畏的气场。 “见我?说什么事了吗?”阿蓁问道,自然也肯定不是好事,只是她就不能消停一下吗?她才刚回来,就急着出招? “没说,只让七小姐过去!”清水道。 “好,我去吧!”阿蓁起身,随手把头发挽起,“走!” 小莲道:“等一下!” 她回了屋,拿了一个jī腿出来,塞在清水手中,“瞧你饿得脸色都青了,这是刚才我们吃剩的,你别嫌弃,快将就吃点!” 清水的眼睛陡然就红了,她确实是饿惨了,但是梁氏心情不好,一直要她在身边伺候,不给她下去用饭,饿得是双腿发软。 “我怎么会嫌弃?”清水想忍住眼泪,却怎也忍不住,同时府中的侍女,小莲之前混得不如她,可如今她却十分羡慕小莲。 阿蓁见状,道:“先进屋吃点吧,还剩了好多菜,吃了也省得làng费,等你吃完再去。” 清水连忙摇头,“不,不,被夫人知道我会被骂死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阿蓁朝小莲打了个眼色,“而且,我也该梳梳头,上点妆,淳画,有劳你了!” 淳画叹息一声,“是!” 淳画之前一直跟在梁氏身边,岂会不知道伺候梁氏是一个苦差事?饿肚子是常事了,稍有不慎便是一顿打,轻则打几个耳光,重了打板子,总之不是人过的生活。 清水是哭着吃完这一顿饭的,虽然说是剩饭剩菜,可做得十分美味,跟平时的下人膳食哪里是一个档次的? 吃完之后,小莲连忙送上一杯茶,让她去去油腻,刚才她吃得还是蛮多的。 清水喝完茶的时候,阿蓁也“刚好”梳好了头出来,挽了个简单的双丸髻,脸上略施脂粉,简单的打扮更显得她容貌出尘,明亮照人。 梁汉文暗中把枪递给阿蓁,阿蓁笑笑,“不必了!”当时法力全失的时候,她需要枪,现在不需要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漂亮姑娘 清水领着阿蓁人了梁氏屋中,梁氏略微不悦地道:“怎么去这么久?” 清水有些不安地看了阿蓁一眼,阿蓁道:“出门的时候,梳了头,耽搁了一下。” 梁氏嗯了一声,“坐!” 阿蓁坐下来,看着梁氏那种企图装出温和却始终装不出来略显得僵硬的脸,“不知道夫人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呢?” 梁氏微微一笑,看着阿蓁,“你今年也满十六了,是时候说人家了,我虽然不是你生母,但是你也喊我一声母亲,所以,你的婚姻大事,我也不能不抓紧办,免得叫外人知道说我刻薄了你。” “夫人有无刻薄独孤蓁,你心里明白得很,又何必怕旁人怎么说呢?”阿蓁一语双关地道,讽刺的意味甚浓。梁氏也不生气,依旧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是这样说没错,可女子到了该出阁的年纪,若无特殊的情况,实在是不该留了,我已经请了媒人,为你说了一门亲事,你放心,男家是好人家,家财万贯,人也 憨厚老实,嫁过去是正室,也绝对不会亏待你,你只管放心就是。” “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公子呢?”阿蓁好整以暇地问道。 “是城南崔家的大公子,今年十八,与你相差两年,我见过,容貌端正,谦彬有礼,与你是十分匹配的。”梁氏道。 清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是旋即敛下。 阿蓁微微一笑,“谢谢,但是我还没想出嫁,夫人白白费心了!” 梁氏冷硬的面容闪过一丝不悦,“这由不得你,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管听从就是,这个道理,往日我没少教你。” 阿蓁看着她,没说话,就这样眸光锐利地看着她,看得梁氏心头一阵恼怒,“你看什么?” 阿蓁淡漠地道:“夫人自小教导我的事情多了,可惜从未教过我什么道理,而且夫人以前未曾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如今却跟我说什么为人子女为人父母的道理,我觉得有些可笑。”梁氏冷冷地道:“看来,你与你生母一样,是个忘恩负义之辈,我哪怕是养一条狗,养了十六年,它也懂得对我摆尾,只是白白làng费了这么多年的米饭在你身上,此事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婚事已 经定下,没有回旋的余地,否则,我也没法子跟崔家jiāo代。” 阿蓁起身,落落地笑了一声,“那真是对不住了,我也很想帮夫人的忙,可惜,无能为力。” 说完,她转身便出了门。 身后,传来杯子盘子落地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响了好久。 夜风掠起阿蓁的头发,她伸手拢了一下,唇角有清冷的笑容,狐狸给jī拜年,还能安什么好心? 回屋之后,众人七嘴八舌问阿蓁,阿蓁把梁氏的意图说了一下。 “她会这么好心给小姐说亲?说的是哪家公子啊?”小莲撇嘴问道。 “什么城南崔家的大公子,说家世如何的好,人品如何的好,憨厚老实,还彬彬有礼!”阿蓁笑道。 “会这么好么?”小莲不相信地道。 独孤朗想了一下,忽地拍桌,“崔家大公子?” 众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梁汉文问道:“这崔家大公子有什么不良品行吗?是不是那种爱眠花宿柳的花花公子?”倚在门边的段棋懒洋洋地道:“哼,他倒是想去眠花宿柳,问题是要出得去啊?这崔家大公子十五年前,也就是他几岁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双腿,还摔坏了脑子,说憨厚老实吧,也对的,因为他不 擅言词,只懂得对人歪嘴流口水!”“什么?”刘氏和小莲两人同时站起来,刘氏怒不可遏地道:“竟然是个残疾的?这好好的huáng花闺女,为什么要嫁个残疾的?我们独孤家也是大户人家,当年灵儿夫人也是平妻,不是妾侍,阿蓁不是庶出,是 正经的嫡出小姐,只是她一味对外宣称阿蓁是庶出,弄得旁人都以为阿蓁是庶出的小姐,她凭什么这样安排?我找她去,我找她去!” 刘氏说完,便气冲冲地要出门找梁氏理论。 阿蓁拉着她的手臂,笑道:“你去找她做什么?这亲事我又不同意,难不成她还能bī我上花轿不成?”刘氏跺脚道:“哎呀,你怎么不懂?她如今名分上是你的母亲,也正经请了媒人说亲的,走了三书六礼之后,这门亲事就是你不愿意承认,却也必须承认了,必须现在就打消她的念头,否则,真闹起来,对 你没半点好处。” 阿蓁眸色冷峻,嘴角却依旧带着笑意,“让她闹吧,闹到最后,难看的人不是我,就让崔家的人找她吧,她不是有两个女儿吗?让她的女儿嫁过去就是!” 刘氏却摇头,“你不要低估了她的手段,此人若不用心对付人就罢了,一旦用上心思,可是极为难缠的,当年你娘亲不就是这样着了她的道吗?” “你对当年的事情很清楚吗?”阿蓁问道,虽然萧灵儿的魂魄被她收起来了,可也没问过她当年的事情。 “全部呢,我是不清楚的,但是也知道一些!”刘氏摇摇头,“不说这些往事了,都过去了,说来无益。” 刘氏是怕阿蓁听了伤感,但是阿蓁却很想听这一段往事,道:“其实,当初为何独孤……我爹会在娶了梁氏之后再娶我娘为平妻呢?姨娘知道原因吗?”刘氏叹叹气,“怎会不知道?这件事情,西郊屯很多人都知道,当年,独孤家还在西郊屯那边住,邻居正是萧家,他们是两小无猜长大的,早就有了婚约,可惜在萧家小姐十三岁的时候,萧家被朋友骗光了 钱,家道中落最后无法维持京城的生意,只得举家搬迁回了乡下。当时也约定,等萧家小姐十六岁的时候,你爹去迎娶。”“萧家搬走的时候,你爹才十五岁,在萧家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带着萧家小姐私奔,只是人还没跑出京城,便被萧老爷的儿子抓了回来。萧老爷当时生气得想要取消婚约,但是你爹跪在萧家门口,足足跪 了一宿,这才得萧老爷的原谅,还按照原先的约定,等萧家小姐十六岁来娶。后来萧家离开,你爹一路追着萧家的马车到南河那边,还是你爷爷命人qiáng行带了回来,好生安抚,让他安心等待这才没事。” 小莲听了觉得很不可思议,“想不到大爷还做过这样的的事情。” 刘氏笑了笑,“他对某些人不好,在某些人心中,禽shòu不如,可他也深刻地爱过人,这没有什么矛盾的。” 阿蓁点点头,“嗯,确实,他在我们心中是渣,但是也是另一人的情圣。” “那既然约定了十六岁去娶,为何后来爹却另娶了他人?”独孤朗问道。 “这一等,便等了三年,终于盼到了萧家小姐十六岁了,却殊不知萧家来信说萧家小姐年前患了重病,已经魂归离恨天了,你爹大受打击,几乎要随了萧小姐而去。” 段棋冷冷地道:“最终不是没死吗?还娶了梁氏。” “是的,他是二十才娶梁氏的,他也以为萧小姐是真的死了,所以在几年之后,娶了梁氏,至于他后来是如何遇到萧家小姐的,萧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便不知道了。”刘氏道。 段棋淡淡地道:“你不知道,我却知道的!” 众人看向段棋,段棋却扭身出去,不愿意说。 众人知道她的脾气,若她不愿意说,就是再怎么纠缠,也不会说,反而还会落一顿骂。 梁汉文哼了一声,不太高兴地道:“整天摆着个死人脸,仿佛谁都欠她几千万似的,要听人家说八卦,可知道又不贡献出来,小气!” “你说谁呢?”yīn恻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梁汉文头皮一阵发麻,不是看着她走远了吗?怎地倏然溜回来了? “说的就是你!”梁汉文也没给她好脸色,“确实是这样啊,谁也不欠你的,你凭什么给人家脸色看?我整天给你脸色看你乐意吗?” 段棋气得脸色发青,她不擅吵架,所以纵然心头愤怒,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可又真的很生气,遂一把抓住梁汉文手臂,怒道:“你跟我出来打一场!” 梁汉文哪里敢跟她打?他在现代虽然功夫也不差,可人家的功夫是会飞来飞去,还有各种爆发力的招式,跟她打就只有找死的份。 可也总不能说不敢,一个大男人跟一个比自己矮小半截的女人说不够打,算什么英雄? 他哼了一声,傲气顿现,“我不会跟你打,我的拳头是对付敌人的,不是对付你这种漂亮姑娘的,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跟你打。”段棋神色一怔,脸上便顿时飘来绯红,出道这么久,要么是帮中的男子对她敬畏若神,要么就是江湖中的敌人视她如恶魔煞星,江湖中还有人给她起了个名堂叫“黑寡妇”,哪里有人谁过她漂亮?她咬了一下唇,瞪起眼睛看他,“你胡说八道什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 阿蓁的婚事 梁汉文双手抱胸,古铜色的皮肤彰显着男性的魅力,下巴坚毅地一扬,神色却有些不悦,“你便当我是胡说,虽然我觉得你这个人不怎么,可我也不会昧着良心说话,你是漂亮就是漂亮,不会因为我不喜欢 你这种人而说你丑。” 段棋眸子里的冰冷迅速化解,面容上那一抹绯红越发的明显,但是她却故意装出一副冰冷的样子,哼道:“胡说八道!” 说完,飞身便上了墙头,跳了出去。 梁汉文见她身影消失,才扶住门边抹了一把汗,双腿虚软得厉害。 阿蓁瞧着只觉得好笑,“出息啊,兄弟!” 梁汉文瞧了瞧外面,确定不见了段棋才嘘了一声道:“小点声,这人下手没轻没重,一掌下去我就瓜了,再说了,女人嘛能让着的时候,就让她一下。” “胆小鬼!”阿蓁笑骂了一句。 梁汉文扶墙进来,“什么胆小鬼?这是保命上策,为了说句话丢了性命多不值当啊!” 众人都哈哈大笑,被段棋和梁汉文这样一搅合,气氛都活络了起来,那属于悲伤的故事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独孤平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让夜风chuī掉几分酒气。 账房是陪同他去的,见他神情似有不适,便问道:“掌柜,是不是特别不舒服?” 独孤平侧头,神情有些怔惘,“你说,王员外说的话是真的吗?” 账房回想了一下,今晚王员外说的话很多,都是酒后之言,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件。 “掌柜说的是那一句话?”账房问道。 “他说,七夕之夜,听到逍遥王爷说……”独孤平忽然打住,没再说下去,心头倏然一痛,酒后不能想起她,想起她,便是透彻心扉的痛。账房是新来的,对府中的规矩并不清楚,不知道萧灵儿是一个忌讳不容提起,听得独孤平提示了一声,便知道他指的是那一句话了,王员外酒后说七夕那夜逍遥王爷在众人面前说萧灵儿是被梁氏陷害,还 被梁氏害死。 账房笑笑说:“酒后说的话哪里能当真?不过如果掌柜真要知道,也不难,七夕之夜的河边人很多,找几个人问问便是了。” “不必问了!”独孤平觉得疲惫冰冷,何必问呢?如果真的相信,那么,凭着那晚梁氏与她父亲说的话便已经相信。 他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如今是宁可她是真的背叛了自己,真的为了那男人自尽,也总胜过因为他的不信任而害死了她。 他宁可做一只把头埋在砂砾里的鸵鸟,也不愿意去调查真相。 但是,即便这样想,他的心还是无法安静下来,总有一种刺痛,穿过旧日时空而来,戳中他的心窝。 “我十岁那年,爱上了一个姑娘……”他想说些什么,但是,账房毕竟不是倾诉的对象,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正如阿蓁所说,独孤平是个渣渣,但是他也有真心相待的女子,他也是某段故事里的情圣。 账房只当他酒后胡话,便笑着说:“我这一辈子,爱过许多女子,只是不同阶段,不同的心,不同的人。” 独孤平只觉得心头烦闷,账房明显是不明白他的心,便gān脆什么都不说了。 回到府中,清水已经在门口候着,见他回来,便笑着上前,“爷,您回来了?” 一路回来,独孤平的酒气已经散了不少,他瞧了清水一眼,“你在这里做什么?” “夫人让婢子出来等爷,说爷如果回来了,请您过去一趟,有要紧事要跟爷说。”清水道。 “什么事?明日再说吧!”独孤平不愿意见到梁氏,大步进了屋。 清水追了上去,道:“爷,夫人说了,让您去一趟,是关于七小姐的婚事的。” 独孤平蹙眉,“什么婚事?谁说阿蓁要出嫁了?” “夫人为七小姐说了亲事。”清水想起阿蓁和小莲对她的好,鼓起勇气小声地道:“夫人说了,是崔家的的大公子。” 独孤平想了一下,“崔家?哪个崔家啊?” 账房在旁边提醒道:“城南崔家,听说那位大公子是个残疾,脑子也有问题的。” 独孤平顿生怒气,“胡闹,回去告诉她,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就算对独孤蓁再没有感情,但是独孤平还是要自己的面子的,独孤家的女儿竟然嫁给一个残疾的傻子,传出去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这,不如爷亲自去跟夫人说吧。”清水想起梁氏jiāo代的话,说不能跟独孤平讲崔家的事情,只说对方是大户人家的大公子,嫁过去是正室,先落实了此事再说。 想到这里,清水的心中又有些后怕,但是想起小莲和七小姐对自己的好,这份后怕又被压下去了。 顶多,再打一顿就是了。 独孤平想了想,转身往梁氏的屋子里去。 梁氏坐在灯下,绣着一方手帕,见独孤平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道:“哟,回来了?” “你要与我说什么?”独孤平想起方才清水那畏缩的脸,便知道梁氏不准她说崔家的事情,压下愤怒问道。 “坐下来!”梁氏笑着拉着他坐在桌子旁边,自己也坐了下来。 清水紧跟进来,有些不安地看着两人。 梁氏白了她一眼,“你看什么?还不赶紧去泡茶让爷醒醒酒?” 独孤平挥了一下手,不耐烦地道:“行了,不必去了,我酒气已经散了大半,你有什么事就尽管说。” 梁氏听了他这种语气,心头也有些气闷,遂委屈地道:“你现在是很不愿意和我说话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独孤平望着她那张装扮jīng致的脸,想起那夜听到的话,心头忍不住厌恶起来,“我就是累了,想快点回去沐浴睡觉。” “那你就先在这里沐浴,今晚,就在这里歇了吧!”她说着,便要回头吩咐清水忙活。 独孤平却道:“不了,我今晚想一个人,你有什么话快说!” 梁氏的手僵硬在半空,有些怨怼地看着独孤平,“你已经许久没有在这里睡了,莫非陪陪我就这么难为你么?” “我说了,”独孤平眸色不悦地道,“我想一个人想些事情。”梁氏往日也闹闹小性子,但是当他生气的时候,还是会迁就他的,所以如今听到他语气不善,也就压下心头的不满,含笑道:“那好吧,我让你过来,是想跟你说说阿蓁的事情,阿蓁今年也十六了,正是适 婚的年纪,我找了媒人,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独孤平皱着眉头道:“她是家中最小的,珊儿和阿意还没出阁,哪里有妹妹先姐姐的?先搁下,不要说。” 梁氏笑着说,“这嫡出的有所讲究,她庶出的有什么讲究呢?多少庶出的还不是比嫡出的姐姐先嫁了,再说,这是难得的好人家,人家也不嫌弃阿蓁庶出的身份……” 独孤平眸光锐利地盯着她,口气粗bào地打断她的话,“你是糊涂了还是故意的?阿蓁是庶出的吗?如果你没有记错,灵儿与你是平起平坐的,府中下人也是喊她一声夫人的。” 梁氏怔了一怔,神色陡变,“你什么意思?” 没错,这是事实没错,但是,在出了那件事情之后,不是已经把她降为妾侍了吗?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独孤平不想再说,站起来冷淡地道:“我没有什么意思,总之,阿蓁的婚事先搁置,也不需要你操心,你若是得闲,不如操心一下珊儿和阿意的婚事吧,尤其是珊儿,已经快十八了。” 梁氏也霍然起身,悻悻地道:“我已经答应了人家,媒婆两边都跑好了,只等选个huáng道吉日来下聘。” 独孤平一下子就愤怒了,恶狠狠地道:“你都定好了,还找我商量什么?敢情你只是通知我一声,而不是要跟我商量,是不是?”梁氏被他的激动吓得有些发怔,但是旋即一张脸便冷了下来,“你这么凶做什么?我不也是为她好吗?再说了,之前你自己不是说,要么让她搬出去,要么让她嫁出去吗?我不过是照你的话去做,你凶我做 什么?还是说她现在得皇太后看起了,你就忘记了她母亲当日是如何背叛你的?” 独孤平的手,陡然扼杀了梁氏的脖子,一张脸凶狠得像要吃人的饿láng,眼里冒着凶光,可怖而残冷,“你说,是不是你故意设局陷害灵儿?是不是你杀了灵儿?” 这话一出,梁氏只觉得全身冰冷,血液有片刻的凝固,他的手粗bào地握住她的喉咙,她呼吸不过来,脸瞬间便涨红了,眼泪簌簌地滚下来。 清水吓得不行,连忙上前拉开独孤平,“爷,您冷静一下,快放手,夫人透不过气来了。” 清水的话,让独孤平整个地怔住了,心口像是被什么劈开一般,痛不可挡。当年,梁氏跟他说,萧灵儿与人私通,她已经把两人扣下,他气得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冲进去,就是这样扼住灵儿的脖子,身边,是灵儿的侍女在一旁劝道:“爷,您放开夫人,夫人透不过气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皇帝的心思 那时候,她瞪着他,用那样委屈而愤怒的眼神瞪着他,事后,他解读过这个眼神,但是却是认为她怨恨他拆散了她与那贱男人。 那倔qiáng的女人,就是这样,以自尽的方式,消失在他生命里。 他缓缓松开手,一个念头,一个像是被压制了许久的念头,陡然升了起来,而且,这个念头,越来越qiáng烈。他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gān了,缓缓地,他转身离去,脑子里,回dàng着一把清灵如百灵鸟的声音在耳边滴转,“chūn日游,杏花chuī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 能羞。昔日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落泪。” 他的腿虚软了,记忆中那花容笑貌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袭上了心头,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不能羞…… 他一直以为,是他被她无情地丢弃,可如果事实是相反的,他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心? 那段记忆,如同抽离了他整个人的灵魂,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竟没发现屋顶上坐着一个提壶饮酒的乱发女子。 阿蓁扬起乌黑的眼珠,面容宁静,看向对面的一袭白衣红鞋的女人,往地上倒了些酒,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女人便是被梁氏害死的萧灵儿,面容已经不复之前恐怖,是阿蓁的yīn灵符咒起了作用,为她把面容恢复到以前那样子。 萧灵儿真的很美,是晶莹剔透的美,美得惊人,所以她的女儿独孤蓁也有一张惊世的容颜。“刘氏说的前因,没有丝毫的差错,但是,我萧家不是家道中落,只是出了点事情必须要避开一阵子,回到家乡的州府,萧家也迅速崛起,成为当地的首富。父亲一直不喜欢阿平,觉得此人重情,却不够魄力,将来也是难成大事的,遂通过往日的好友,将我说与南州府的参军。我自是不愿意,在大婚之夜逃了,孤身一人,为了他,我连夜赶路,不怕风霜,不惧野shòu,怕被人追上,走的都是山路,喝的是溪 水,吃的是野果野菜……” 萧灵儿回忆起那段岁月,面容是凄酸的,她这样不顾一切,为了爱情,背弃家庭,背弃父母兄弟,沦落在山涧田野,像个乞丐一样活着。 阿蓁知道她痛苦,便不忍她说下去,“罢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若他愿意追查,也算是还你清白。” “没有任何的意义了。”萧灵儿笑得极为苍白,“再深的情,也是转眼成空,阿蓁,去阻止他吧,不要让他调查了,知道真相又如何?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你怕他接受不了?他这样对你,你不恨?”阿蓁有些意外,背着一个如此不堪的名声,她甘心?而且她记得刚把她放出来的时候,她是咬牙切齿地说要杀了独孤平与梁氏复仇的,怎么现在态度整个颠覆了 ?“恨,恨得咬牙切齿。”萧灵儿说话的时候,眼底也燃起了恨意,“但是,恨有什么用?我已经死了,我女儿已经死了,儿子被梁氏送走,我如今只盼着能找回儿子,其余的事情,不必再提,让岁月掩盖了吧 。” 是的,她恨,可如果没有刻骨铭心的爱,又怎会有这样qiáng烈的恨?这个男人,是她背弃一切也要追求的,有什么后果,也只能她自己承受,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阿蓁没有勉qiáng她,有些事情,如果当事人想不通,就是外人说再多都没有用。 萧灵儿是个很固执倔qiáng的女人,所以她不会承认自己爱错了人,也不会承认自己当初成亲的时候出逃去找独孤平是一个错误,她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个苦果。 她在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任,但是,她心痛的是害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事实上,即便阿蓁追问下去,萧灵儿都不会再说余下的故事,她把自己当初的选择说给阿蓁听,之后的事情,已经不在她掌握之中了。 身如浮萍,不由己的事情,又何必说?经历了,就过去了。 日子,不着痕迹地滑过了数日,阿蓁知道,从她回府第三日开始,便有人监视她,她也知道是宫中的人,也不难猜是谁的人。 但是她就装作不知道,每日吃喝定时,唯一的户外活动,就是出去晒晒太阳,或者像老人家那样打太极拳。 皇城御书房内。 沈卫每日都会来回报独孤蓁的点滴,皇帝都是默默听了,然后让他继续监视。 但是,每一次沈卫告退的时候,皇帝都会抬起头问一句“她与太子有没有见面?” 沈卫的回答一直都是一样,“并没有见面!” 今日也是一样,汇报完毕,皇帝令他退下,闭上眼睛假寐了一会,喊了一声,“老东西!” 并无人回答,倒是过了片刻,殿门开启,chūn意轻盈地走进来,“皇上,奴婢在!” 皇帝这才想起,沈路如今还在bào室,遂有些不自然地道“嗯!” chūn意试探地问道:“皇上是需要沈路回来伺候吗?他伺候您多年,摸准了您的喜好,有他在身边总归是好些的。” 皇帝睨了她一眼,轻哼一声,“他即便是在bào室,也不见得会受苦,这些年朕对他的宠信,谁不敬畏他几分?bào室那些人又怎敢对他怎么样?朕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chūn意听得这话,顿时便笑开了,“可见,皇上心里还是念着他的好,他在bào室倒是没受苦,只是心里惦记皇上要紧,想早日回来伺候皇上,将功折罪。” chūn意去看过沈路,确实正如皇帝所言,沈路在bào室并没有遭太大的罪,可因为受了伤,bào室yīn暗cháo湿,伙食也供应不上来,恢复得很差,如今几日过去,伤势不见好,反而还发炎了。 皇帝有些心软了,道:“罢了,传朕旨意,放他出来吧,静养两日之后便回来御前伺候。” “是!”chūn意连忙叩谢。 皇帝站起来,道:“摆驾chūn宁宫!” chūn宁宫是皇后的寝宫,从皇城的建筑和方位来开,居于后宫西侧,也称为西宫。 “皇上摆驾chūn宁宫!”chūn意喊了一声。 皇后正欲琪亲王在宫中吃茶,便见宫人急忙进来禀报:“娘娘,殿下,皇上驾到!” 皇后一怔,“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琪亲王道:“母后,快出去接驾吧!” 母子两人急忙便到凤仪殿接驾,皇帝却已经快步进来了,头也不抬地道:“不必拘礼了,进来吧。” “是!”皇后应了一声起来,跟着皇帝入了殿内。 琪亲王也跟着进去,只是刚走了几步,皇帝便回头道:“你没事就出去吧,朕有事与你母后说。” 琪亲王飞快地瞧了皇后一眼,道:“是,儿臣告退!” 皇后含笑上前,“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皇帝招呼她坐下,“先坐下再说!” 帝后入座之后,皇帝又命殿中伺候的人出去,才看着皇后道:“董氏如何处置了?” 皇后眸色一凝,道:“回皇上,董氏竟在皇太后寿辰之日,为了诬陷独孤蓁而动利器剪破了皇太后的衣衫,犯了诅咒之嫌,臣妾已经暂时禁足,听候皇上发落!” 皇帝蹙眉,“你执掌六宫,处置事宜,你看着办就是了,只是多少顾念一下相国的面子。” “是!”皇后正中下怀,她本就没打算严惩董昭仪,施点恩惠,日后便能为她所用了。 “皇上今日过来,便是为了此事?”皇后抬头问道,她自然知道董氏一事不足以让皇帝亲自跑一趟,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呢? 皇帝沉吟了一下,眉心有些纠结,仿佛此事极难启齿。 皇后瞧着他的神色,心中暗暗地一沉,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皇帝在片刻的沉静之后,问他,“独孤蓁此人,你怎么看?” 皇后眉心突突地跳了几下,这个名字像毒蛇一样,顿时盘踞在她心头,她从未对此人放松过警惕,果然,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她想了想,温婉一笑道,“她能召唤百鸟为母后贺寿,又能治好母后的眼疾,想来是个能人,虽然出身低微,性子又略微孤僻,可也不失为好女子。” 她在暗示皇帝,独孤蓁的出身,不足以入宫为妃,即便格外开恩,也是不符合祖制的。 “她的出身确实是低了一些,”皇帝略微沉吟了一下,“对了,上官太傅是不是膝下只有两位公子,没有千金?” 皇后勉qiáng笑了一下,或者只是勉qiáng扯动了嘴角的肌肉,算不得是笑,“是的,太傅只有两位公子,却没有千金。” 皇帝嗯了一声,“你改日找太傅入宫,问可是否愿意收一名义女。” 皇后脸色的血色顿时褪去,张大了嘴巴,“是……” 皇帝仿佛解决了一个疑难,神色一松,望着她道:“你多关注一下逍阳,他都老大不小了,该有个王妃了,再怎么,他也喊你一声母后,他母妃已经不在,这个事情,是该你操心的。”“臣妾知道了!”皇后已经笑不出来了,心头充斥着一种恐惧和恨意。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封粤南县主 皇帝又与她闲话家常几句之后,便借口要办公离去。 皇后端庄温婉地送他出去,回到殿中,却大发脾气。 琪亲王并未离去,在殿外等着,见皇帝离开之后便急忙进了去。 他见皇后yīn沉着一张脸,便知道事态严重,道:“母后,出什么事了?” 皇后倏然抬头,眼底有恨意在张狂肆意,“你父皇竟然要纳独孤蓁入宫。”琪亲王安慰道:“母后也莫要担忧,这独孤蓁出身低微,只是商贾侄女,祖上没有功绩,就算入宫,顶多是封个贵人,也已经是到了头了,而父皇如今的身体,大概也生不出孩子,所以,不会有进位分的可 能了。” 皇后恨声道:“你能想到,他怎会想不到?他已经下旨让本宫传太傅入宫,让太傅收独孤蓁为义女,说是问太傅的意思,可太傅哪里敢拒绝?” 琪亲王怔了一下,“看来,父皇是要封她为妃啊,否则,何须换个出身?”皇后忧心忡忡地道:“如今后宫归心,虽偶尔小打小闹,可都在本宫控制掌握之中,昭贵妃虽说家世显赫,深得皇上宠爱,但是终究无子,宠爱能有几分?加上本宫与她关系良好,照这个关系下去,日后少 不了是要拉拢她娘家人与你谋事,所以不足为惧。而这独孤蓁长了一张狐狸容貌,勾魂夺魄,只怕你父皇日后会倚重她,封妃是肯定的,只怕还不止。” “封妃不止?总不会一入宫就封个贵妃吧?她不就是懂些医术能使唤些飞禽吗?父皇为什么要倚重她呢?”琪亲王还真是不懂了。 “你知道的事情太少了,她若没几分能耐,会值得你父皇如此用心?”皇后嗤声道。 琪亲王想了一下,道:“上官太傅这个人倒是中立的,不是那边的人,他看得上眼的人,就只有冷逍阳那废物,母后不妨拉拢他一下。” 皇后脑子里忽然电光火石一闪,一个危险的主意生了出来,但是只那么一想,便觉得后怕不已。 她看着琪亲王,眸光异常晶亮,“你父皇方才并没有亲口跟本宫说要纳独孤蓁入宫,只是让本宫探探太傅的口风,后来又说让本宫抓紧操办冷逍阳的婚事,不如……” 她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但是意思却十分明显了。 琪亲王吓了一跳,“母后,这如何使得?父皇定必要大发雷霆的。”皇后想了一下,确实,皇上知道之后肯定会震怒,但是因他没有说明在先,而消息又传了出去,把独孤蓁指给冷逍阳,他宠爱冷逍阳,又极要面子,怎会下令撤旨?应对他暂时的愤怒,总比留独孤蓁这个 威胁在宫中要好许多。 加上冷逍阳又是个不懂事的废物,即便独孤蓁再能耐,也毫无用武之地,又碍于身份,总不好与皇上和太子接触,这样,便等同不着痕迹除去一个威胁,何乐而不为? 她越想越觉得此计可成,而这个念头也越发的qiáng烈,她立刻命人去传太傅夫妇入宫。 太傅乃是太子师傅,也是冷逍阳与琪亲王的师傅,太傅曾说,他最得意的弟子是冷逍阳,说他只用了一分的努力,便有此成就,是奇迹,若能用十分的努力,必定成为名士,名垂千古。 皇帝听了这话,笑得合不拢嘴,直言冷逍阳有乃父之风。 太傅夫妇往日也没少入宫请安,多数是去皇太后的慈心宫。 这chūn宁宫偶尔也来,只是次数比较少,今日忽然蒙皇后传召夫妇两人入宫,太傅为人简单耿直,也没有多想,即刻便带着夫人入宫。 来到chūn宁宫,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素月已经在凤仪殿等候,“见过大人,见过夫人!” 太傅夫人连忙道:“姑姑折煞老身,快别多礼了。” 素月牵着夫人的手,领着两人入殿内。 皇后已经在正殿等候,见两人来到,不等两人下跪见礼,便含笑道:“今日有点反常的热,两位一路走来,也才出汗了吧?快坐下饮茶!” 太傅拉着夫人下跪,“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起来吧!”皇后含笑道,“太傅是三殿下的师傅,在本宫这里,就不必守礼了。” “礼不可废!”太傅站起来道。 皇后赐座,两人都坐了下来,素月亲自奉茶上来之后退了出去。 皇后微笑地看向太傅夫人,“有日子没见夫人,夫人倒显得年轻了。” 太傅夫人连连摆手,羞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老身已年过六十,哪里还年轻?倒是娘娘越发端庄贵气了。”太傅夫人十七岁嫁给太傅,是太傅的糟糠之妻,多年没有所出,太傅是个念情之人,这么多年也没有纳妾,直到太傅夫人四十的时候才怀上孩子,一胎双生子,之后便再没有生,如今双生子已经二十,太 傅夫人也六十了,因一直操劳,其实并不显得年轻,反而比寻常六十的妇人要苍老几分。 皇后少不了是要说几句谦虚的话,寒暄过后,皇后便望着太傅道:“太傅,今日本宫请你入宫,其实也是受皇上所托,有一事想问问太傅的意见。” 太傅连忙起身,拱手道:“皇上与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 皇后道:“本宫知道太傅只有两位公子,是不是?不知道太傅有没有想过,要一件贴心小棉袄呢?” 太傅夫人微微叹息一声,“皇后娘娘可是要他纳妾?”皇后笑着摆手,“不,两位鹣鲽情深,大人待夫人情深意重,本宫哪里会让太傅纳妾?皇上的意思是,如今四殿下到了适婚的年龄了,他母妃不在了,婚事自然是由本宫操持,所以,免不了是要为他费尽心 思的。” 太傅听说是冷逍阳的婚事,神色便认真了许多,“确实,臣一向认为,若四殿下能早日成亲,会让他的性子沉淀下来,是好事。” “是啊,本宫也是这样想的,”皇后叹息一声,面容有些忧伤,“他母妃不在,本宫与他又不太亲近,许多话说不上,想想,也是本宫的失责了。” 太傅夫人见皇后面容忧伤,大有自责之意,便安慰道:“娘娘不必介怀,四殿下的性子一向不羁,可也是极好相处的人,他也一定会明白娘娘的苦心。”皇后勉qiáng一笑,qiáng打jīng神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说说正事,这事儿,其实也是皇上的意思,本宫不过是代为张张嘴,皇上属意的人是独孤蓁,想来太傅大人和夫人也都见过她了,只是她的出身不太 好,所以皇上希望,能让太傅收她为义女,提拔起她,日后也不至于被人耻笑。” 太傅面容一喜,“是独孤蓁?她若是愿意,臣自然很荣幸,也十分乐意!” 皇后微微一笑,看着太傅道:“看来,太傅对独孤蓁评价很高啊。” 太傅笑着捋须,“确实,此女不凡,长相不说,气度高洁,勇气可嘉。” 太傅夫人那日也在场,也是十分喜欢独孤蓁,尤其那张小美脸蛋,简直就是满足了她对女儿的所有要求,她得上天怜悯,中年得双生子,之后便再怀不上,其实,她是多么希望有个贴心女儿啊。 “如果她愿意,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太傅夫人也欣喜地道。 皇后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合掌喜道:“如此说来,两位是同意了,太好了,本宫总算是不负皇上所托了!” “臣夫妇叩谢皇恩!”太傅仿佛是唯恐皇后反悔那样,连忙拉着夫人下跪叩谢了。 皇后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嘴角却含着笑容,“快快请起!” 两人起身之后,皇后道:“本宫这就下旨,封独孤蓁为粤南县主,选个吉日,正式行上契仪式。” “谢皇后娘娘!”两人又起身谢恩。 送走太傅夫妇,皇后坐在凤椅之上,护甲印入手心,几乎要刺穿皮肤。 她亲自去了御书房,对皇帝说了此事,皇帝听闻太傅欣然接受,也大为安慰,赞赏了皇后几句。 皇后道:“臣妾自作主张,封了独孤蓁为粤南县主,皇上不会怪罪臣妾吧?” “县主?”皇帝忽地笑了,“好,有了这个封号,谁还会妄论她的出身?” “那臣妾便让礼部尚书准备册封事宜,也顺便与尚书说说逍阳的婚事。”皇后含笑道。 “嗯,皇后辛苦了!”皇帝甚是安慰地道。 皇后微微一笑,“为皇上分忧,是臣妾分内之事,再说,正如皇上所言,逍阳到底是唤臣妾一声母后,母子情分摆在那里,臣妾不敢说辛苦,是应份的。” 她落落起身,“臣妾不妨碍皇上办公,先告退!” “嗯,去吧!”皇帝面容难得的柔和。 皇后离开御书房之后,马上便命人传礼部尚书入宫。 她务必要快刀砍乱麻,把此事落定,否则一旦走漏了风声,此事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皇后没有直接跟礼部尚书说独孤蓁是要赐婚给冷逍阳,但是,说的话明里暗里都在错误引导,礼部尚书也没有想太多,拟了册封诏书,送与皇上批阅,因皇后早便与他说过要封独孤蓁为粤南县主,所以朱笔一批,便准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梁氏执意 梁氏不顾独孤平的反对,坚持要与崔家说亲,她知道独孤平极要面子,若亲事落定,他是不会悔婚的。 崔家不好惹,作为京城四大家世家之一,手中拿捏京城几乎四分一的经济命脉,若得罪崔家,独孤家的生意在京城也休想混得下去了。 而独孤平则以为那夜发了脾气之后,梁氏会把此事搁下,只是没有想到,梁氏竟然背着他请了媒人,与崔家那边说好了。 崔家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这大公子的婚事一直就是崔老爷心头最挂念的事情,大好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一个残疾痴傻的人? 其实说大公子痴傻吧,也算不得,只是摔过之后,脑子确实迟缓一些,可双腿无法行走,最基本的活儿都要人伺候,门当户对的谁愿意嫁呢? 所以,崔老爷也想过,若是过两年还说不到亲事,便寻个家中贫困的女孩,多给些聘礼,算是半买半娶那样,总有人愿意的。 毕竟,能嫁入崔家,也是很多女子的梦想。 如今媒人上门,说了独孤家的小姐,崔老爷自然欢喜,虽然他也知道独孤平不是什么好鸟,可到底门楣不错,若能促成好事,自然是最好的。 这样媒婆一来二往,事情便落定了。 册封县主的旨意下来的那一日,也是崔家过文定的日子,一箱箱贴着大红喜字的文定之礼抬了过来,并且下了帖子,要与独孤平见面,商谈婚事。 这崔家的人刚走,册封旨意便下来了,封独孤蓁为粤南县主,并且上契上官太傅为义女,择吉日行礼。 过文定和旨意下来的时候,独孤平都不在府中,一切由独孤平的两位弟弟和梁氏一同打点。 平民百姓家中,出了一位县主,这是何等的喜事? 独孤琪与独孤红连忙命人去请独孤平回来,商讨该如何庆祝。 梁氏恨得牙齿发酸,她心中害怕有变故,但是想着既然文定都过了,哪怕她是公主,也必须要嫁的。 当今皇帝最注重礼义廉耻,如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齐全了,过了文定择了好日子,便是定下了婚约,婚约是有律法约束的。 所以,她含笑对两位小叔子道:“确实是要庆祝一下的,这封了县主,又定了亲事,着实该大肆庆祝一番的。” 独孤家兄弟对视一眼,皆有些不太高兴,这独孤蓁成了县主,可是奇货可居了,怎还能嫁给崔家那傻小子? 独孤红道:“大嫂,这事儿实在也不是我们能做主了,得问问阿蓁的意思,加上如今太傅是她的义父,她的婚事,怎么也要跟太傅大人商量商量的。” 梁氏gān笑了两声,“这倒是奇怪了,有亲生父亲在这里,婚事自然由生父做主,义父或许可以提供点意见,但是对于已经定下,实在没有更改的必要,崔家也不是好惹的。” 独孤红听她语气不好,也素来知道她的为人,便不多说了,横竖他觉得此事不成,自有人去处理。 独孤平今日去了城外看样板,回到家中,还没进屋,管家便把阿蓁被封为县主之事说与他听了,独孤平意外之余,也有些喜悦,毕竟,平民百姓家出了个县主,怎么说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只是,当管家说了崔家来下文定之事时,独孤平脸色陡变,勃然大怒,疾步便往梁氏屋中去了。 梁氏早就做好了准备等他来,早早便请了族长与夫人来屋中作客,因阿蓁被封为县主是整个家族的荣耀,所以族长也十分高兴。 独孤平一进屋,还来不及发火,梁氏便笑盈盈地站起来道:“回来了?快坐!” 独孤平见族长夫妇在场,只得qiáng压住心头的怒火,上前见礼,“大公大婆来了?” 族长赞赏地望着他,“阿平,你养了个出息的女儿啊,连带我们独孤家也沾光了。” 独孤平谦虚地道:“哪里出息了?不过是我们独孤家族太公山有福,福泽子孙,她才有这样的好运气。”族长笑着说:“你这小子还是这么会说话,真好啊,这蓁姐儿呢,封号下来了,婚事也定了,这件事情,已经不光是你们家的喜事,也是我们这么大家族的事情,我回头请两趟舞狮过来,先热闹热闹,好叫 京中的人羡慕一下。” 独孤平脸色一僵,道:“族长,这婚事还没定呢,我从头到尾,都不同意这门亲事。”族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重重地哼了一声,“方才你夫人跟我说,说你必定在阿蓁受封之后悔婚,我还不相信,小子啊,你那蝇营狗苟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啊?唯利是图是商人的本性,我管不着你怎么 做生意,可做人,必须要守信诺,你自己当年不是深受其苦么?怎么到了现在,你又做与那萧老爷一样的混账事?” 独孤平眸光如刀子一般刮过梁氏的脸上,梁氏已经不管不顾了,即便日后他仇恨她,她也不能让独孤蓁好过。族长夫人也道:“阿平,你若是悔婚,关系到的是我们整个家族的名声,你若是不同意,早些说便好,可如今人家文定都过来了,只等着择日成亲,你怎好反悔?你叫我们独孤家族的人如何在京城立足?你 又如何回西郊跟乡亲父老jiāo代?你自己琢磨琢磨吧,崔家大公子虽说是有些疾病,看人家门楣高,若不是阿蓁被封了县主,这门亲事,就是我们独孤家高攀了。”独孤平咬了咬牙,确实,如果一旦悔婚,独孤家在京中也不能混了,首先不说崔家会如何的报复,单单失去诚信这一点,便能让商家们挤兑排斥,而阿蓁虽然封了县主,到底是没有实权的,没有人会买账 。 只是,心头到底有一口气堵着,哪里能消?遂望着族长道:“大公大婆放心就是,既然我们已经收了人家的文定礼,独孤家便一定会有一个女儿嫁过去,至于是谁,我相信崔家不是很介意的。” 梁氏面容陡然一变,声音尖锐高亢,“你是什么意思?” 独孤平却不理会她,对族长道:“大公,不如我们到厅里坐坐,也好叫阿蓁出来拜见您。” “好,好!”族长笑着起身,他是一族之长,必须维护独孤家族的名声,至于独孤平怎么做,他是不管的,只要不伤了独孤家的名声就是了。 独孤平搀扶着族长夫人,三人一同走出去,梁氏想拽住独孤平问个清楚,独孤平却陡然转身,眸光凶狠冰冷,吓得她整个凝住,不敢往前。 想起独孤平那句话,她心头陡然笼上了一层恐惧,他打什么主意?独孤家适婚年龄的,便只有珊儿意儿和独孤蓁,刘氏没有所出,而独孤朗的亲妹妹已经死在她手中了。 阿蓁出来见过族长夫妇,族长倒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知道阿蓁如今是县主身份,不好行礼,而他一把年纪了,也总不能向她行礼,所以阿蓁来到,便急忙拉着她到身前,好生赞叹了一番。 阿蓁也虚应了几句,她能分辨得出族长夫妇对她并没有恶意,所以,她也尊两人为长辈。 阿蓁对这一次受封一点都不高兴,认太傅为义父,再进县主位分,为的是什么?很容易理解,就是要抬高她的出身。 抬高她的出身有什么用处?不难想象的。 族长夫妇走后,独孤平留住阿蓁,道:“与崔家的婚事,我会为你做主,你不必担心。” 以前,独孤平看着阿蓁这张脸,会觉得无比的厌恶,甚至不愿意看到她,因为这张脸和萧灵儿很相似,每一次看到,总会勾起他心中最痛的记忆,所以,宁可不见。 但是,因着如今对萧灵儿当年的事情有所怀疑,所以他再看阿蓁的时候,感觉便不一样了。 如果当年灵儿真的是冤枉的,那么,他这么多年,如此刻薄地对待阿蓁,灵儿不会原谅他。 阿蓁冷淡地笑了笑,“谢谢!” 她转身走了,临走前,瞥到他眼底复杂的神情。 其实阿蓁不明白,萧灵儿分明是知道她可以帮她复仇,但是她选择绝口不提,如果说萧灵儿还爱着这个渣男,阿蓁是真的无语了。 下午的时候,阿蓁去了一趟漕帮总部找沈家豪。 楚君怜见她来了,显得很欢喜,打趣地行礼,“参见粤南县主!” 阿蓁与楚君怜混熟了,所以两人相处不会这么拘谨,说笑更是常有的事情,遂她也不介意,笑道:“免礼!” “怎地得空过来?”沈家豪脸色淡淡地问,他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是千年不变的表情,除了楚君怜生死关头的时候曾爆发过情绪之外,其余时候,都是这样。 阿蓁也见惯不怪了,道:“我过来,是有事找帮主帮忙的。” 楚君怜笑着说:“你都是我们的三妹了,该叫大哥,不会是你现在身份高贵了,不屑与我们这些草莽结义吧?” 阿蓁笑笑,“分明是我高攀了,好,我也就不矫情了,大哥,我今天来是有事找你帮忙的。”一声大哥,让沈家豪的脸色和暖了一些,“你说。” 第一百八十八章 yīn差阳错 阿蓁道:“漕帮帮众遍布天下,我想大哥帮我找一个小男孩,今年七岁多不足八岁!” “找人?”沈家豪道:“有什么特征或者线索吗?” 阿蓁来之前,已经过问了萧灵儿,那小男孩后背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阿蓁说了具体情况,那小男孩是何时被送走的,是何人送走,那小男孩的特征等等。 “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也不容易,但是有线索就简单很多,你放心,我定会抓紧为你办这事的,便是我这个大哥送给你的礼物。”沈家豪道。 “谢谢大哥!”阿蓁由衷地道。 独孤蓁的弟弟,是必须要找回来的,这是她借用了人家的身体必须付出的代价。其实她也想为萧灵儿平反当年的事情,但是萧灵儿不愿意,还让她阻止独孤平调查,这让阿蓁很是困惑,但是既然萧灵儿执意如此,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萧灵儿和独孤平的事情,不需要她帮忙她还 落了个清闲。 楚君怜邀请阿蓁去松竹苑吃茶,其实就是说说心事。 来到松竹苑,阿蓁便感觉一阵死亡的气息,她往湖中看了一眼,这死亡气息是属于鲤鱼jīng的,如果苟延残喘,她还是可以支持一年多的日子,但是现在这样,估计是熬不过一个月了。 鲤鱼jīng已经不能离开水里了,qiáng行离开,会消耗她所剩无几的真元,想来她是每夜都偷偷去看楚君怜,否则,不会如此衰败。 爱情,真有这样qiáng大的魔力? 她想起了冷君阳,想起那一次牵手,他手心的温暖她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几日不见他,偶尔也会想念,但是,这种想念并不十分qiáng烈,或许,他们只是互相有些感觉,而不是真爱。 “有心事?”楚君怜见阿蓁有些出神,便问道。 两人在院子里喝茶,和风细细,拂面而过有舒服的触感,阿蓁很喜欢松竹苑,在这里,她的心总是无比的平静。 “遇到一些事情,想不通。”阿蓁皱着眉头道。 “说来我听听。”楚君怜见她烦恼,自然是大为怜惜的。“其实是人家的事情,就是我认识一个女子,历尽千辛万苦嫁给她少女时候的情郎,可她的夫婿对她十分无情,甚至冤枉她与人偷情,还害得她魂归……几乎魂归地府,但是此女竟然不愿意报仇,真是让人 费解。” “是太爱的缘故!”楚君怜微微叹息,“你也说了,她是历尽千辛万苦嫁给他的,这是她自己最初的选择,被人抛弃,无情对待,她也心甘情愿……” “不,”阿蓁打断他的话,“开始的时候,她是十分痛恨她夫婿的,甚至说恨不得杀了他。” 当初萧灵儿从梁氏设下的诅咒中出来的时候,亲口说要杀了那负心汉和梁氏,但是不过隔了一月多,她却前后变了个样子。楚君怜笑了笑,“你这就不明白了,她这样说,是因为心里有恨,但是即便有很深很深的恨意,她也不愿意报复,不愿意伤害他,因为,她心里还是爱着这个男人,她是用尽了全力去爱这个人。或许等有一 天,你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你会明白她这种想法,当然,这种姑娘很执着,很痴情,也很傻,傻得让人生气。”阿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爱情是这样的吗?但是她也见过现代的爱情,总是有各种限制的,物质,美貌,机会,人品,每个人对爱情的要求不一样,或者说是对另一半的要求不一样,但凡对方有缺失,让 自己失望,离开也是一件很潇洒的事情,至少她所见的是这样。 所以,她不明白萧灵儿的想法,因为不明白,所以对当年发生的事情,便生出了好奇心。 是什么样的原因,是怎样的深爱,才能让一个悲惨到了极点的女人依旧做不出伤害他的决定? 楚君怜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神情似有哀愁。 阿蓁见他如此,问道:“你也有心事?” 楚君怜看着她,眸光有些深邃,“你还记得吗?我当初筋脉尽断,还身中奇毒,双目失明,你曾说,我受这么严重的伤,决计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是的!”阿蓁点头道,确实,以他那时候的伤势,是不可能还活得下去的,当然,她知道原因。“我也怀疑有人救了我,我最近总是做梦,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用乌黑哀伤的眼睛看着我,我不知道她是谁,想伸手触摸她,她一下子就消失了,醒来之后,我就连她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我也听大哥说过,当日你为我医治的时候,曾有一红衣女子出现过,此女武功高qiáng,但是无人见过她,在你出来之后,那女子就消失了,我虽然命漕帮的人去找她,却毫无消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当日救我的人,如 果是她,我希望找到她,谢她救命之恩。” 阿蓁心道:你当然找不到她,天涯海角的去找,却不知道她一直都在你身边,只可惜,她活不久了。 “我也见过她,她大概是武林中的侠女,或许她是知道你,但是你不认识她,她当初救你,想来是出于行侠仗义的心,没有其他意思的,她或许压根没有想过让你感激或者报恩,你多想反而无益。” 楚君怜没说话,只是不知道为何,想起梦中那女子的眼神,心里会微微地揪紧。 离开松竹苑,阿蓁再度经过湖边,感觉到湖底不断上涌的衰败气息,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鲤鱼jīng的执着不能不说有些动容的。 深夜,夜凉如水。 硕大的月亮投影在松竹苑外的湖中,秋风chuī皱了湖水,dàng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姐姐,够了,你不要再去了。”焦灼的声音响起,带着qiáng烈的不满和怨怼,“为了他,你都把命搭上去了,你已经时日无多,再上去见他,你会没命的。” “我横竖都时日无多了,能见一面便多见一面,我只想知道他好不好。”虚弱的声音响起,伴随挣扎的声响。 “他怎么会不好?你都把命搭出去了,怎么会不好?” “小景,不如,你帮我去看看他,我只怕,是出不去了。”鲤鱼jīng虚弱地拉着自己的妹妹的手,眼底带着哀求。 小景难过地道:“之前不让你出去还不听,现在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我们去找那独孤蓁,她或许可以救你的。” “不要,”鲤鱼jīng摇摇头,“不要去找她,她也不会帮我,我们这种妖在她这种人眼里,不过是蝼蚁,她不杀我们已经算很好了,怎会帮我?” 她嘴角浮起一抹苍白的笑容,伸手抚摸小景的脸庞,“答应姐姐,好吗?” 小景拗不过她,只得抹了一下脸道:“好,我答应你。” “谢谢!”她取出一个锦囊,递给小景,“把这个放在他chuáng头,让我可以永远陪着他。” 小景打开锦囊,锦囊里躺着一块金色的鳞片,是她的鳞片。 “我jīng元散尽之后,只盼着还剩下一魂寄在这块鳞片上,这样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他了。” 她说话的语调很慢很慢,眼底有一抹晶亮的光芒,仿佛死亡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了,因为,只有那样,她才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 但是,同时她也知道,这或许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她犯下了杀业,这笔账,总是要算的,魂魄还能回来么?只怕是不能够了。 “我只帮你看他这一次,我不爱去人间。”小景道。 “我也只需要你去这一次,只需要你把这鳞片放在他身边。” “但是,”小景想了一下道:“他会不会丢掉的?他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不会的,他曾受过我的jīng元,对这块鳞片会有熟悉感,他不会扔掉的!” “墨冬姐姐,为了这个男人,你弄得如斯田地,值得吗?”小景不明白地问道。 “值得!”鲤鱼jīng墨冬苍白一笑,眼神却十分坚定,不会后悔,怎么会后悔?生命哪怕只燃烧过一刻,也比枯燥无味一万年好。小景带着锦囊上了水面,她是一只修炼了两百年刚成人性的蛤蟆jīng,刚变成人形的时候,脸上坑坑洼洼,十分难看,是鲤鱼jīng墨冬助她养颜之术,这才变成如今这副娇俏清秀的脸,只是,最好也只能是这 样了。 自然,日后随着修炼的日月渐长,也可以修饰自己的容颜,这就是为何jīng灵妖魅一旦成了人形,往往是修炼岁月越长,模样越好看的原因。 夜风掠过,竹涛阵阵,竹子特有的清香熏得人心情特别舒适,小景很少上来人间,只要是怕,因为修炼成jīng之前,她没少遭到人类的欺负,好几次差点命丧鞋底。 这一次上来,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觉得这里比水底舒服多了。 松竹苑特别的宁静,特别的清慡,她一挥手,熄灭了院子里的灯,施法进了房间内。 墙壁上挂着一盏琉璃灯,照得屋中光线微huáng,照影着一张黑色梨花木大chuáng,帐幔掀起以流苏金钩两边挂着,chuáng上有一人,呼吸均称。 她心惊胆战地走过去,怕惊醒了chuáng上的男子,手里捏着锦囊,想飞快地丢在chuáng上便了事走人。她的眸光,触及chuáng上男子的容颜,只瞧了那么一眼,她便再移不开眼角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上契 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眉如飞剑,睫毛长而浓密,在眼底投下一排扇子形状的yīn影,鼻挺若白玉雕琢,唇的弧度优美雅致,整张脸的五官配合,竟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比女子还要细致俊美三分,只是不知道他的眼睛一旦睁开,会是怎样的风流潇洒? 难怪墨冬姐姐为了他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 小景惊叹着,几乎要伸手去触碰他的脸。 就这样,她站着,痴痴地望着他,整个人像魔障了一般,眼睛怎么也舍不得移开。 忽地,他的睫毛动了一下,小景吓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嗖地一声,从微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是谁?”黑夜中,只听得娇斥一声,一道身影飞快地追上去,但是,到底不如小景快,过了竹林之后,便再寻不到踪影了。 青青诧异地道:“这人好俊的轻功,一眨眼便不见了人了。” 侍女伊洛也疾步持剑赶到,“青青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你也来了?”青青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我听到你喊,所以就提剑赶过来!”伊洛道。 楚君怜也起身出来了,见二婢提剑说话,问道:“有人闯进来了?” 青青急忙问道:“二爷,您没事吧?刚才有条黑影从您这里飞出去,天啊,我竟然顾着去追那人,没想要去看看二爷,幸好二爷没事。” “你看到有人影从我房间飞出去?”楚君怜怔了一下,眼底忽然注入一抹异常的亮光,一手攥住青青的手臂,“是不是穿红色衣裳的女子?她往哪里走了?” 他的力气很大,抓得青青手臂生痛,青青一边挣扎一边道:“应该是个女子,长发,没有梳起来的,但是是不是穿红色衣裳,这看不太清楚,光线太暗,颜色很难分辨,不过,看着不是红色就是绿色了。” 楚君怜神色有片刻的怔惘,喃喃地道:“原来不是做梦,真的是她,她大概就是救我的人,只是为何不出来相见?” 他倏然轻身而起,飞了出去。 青青愣了一下,看向伊洛,“二爷这是怎么回事?莫非那人是他认识的?” “不知道,只是从来都没见过二爷这么紧张的,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人呢?她是来偷偷地看二爷的吗?为什么不白天来?”伊洛愣愣地问道。 青青没有回答,因为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情,确实有些诡异。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见楚君怀有些垂头丧气地走回来,青青迎上去,问道:“爷,追上了吗?” 楚君怀摇摇头,声音难掩失落,“追不上,算了,既然她不愿意让我见到她,我也不能勉qiáng。” 青青好奇地问:“爷,您认识她啊?她轻功好俊啊,嗖地一声就不见了人,我是追着出去的,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在我眼前了。” 楚君怜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负手入了屋中。 chuáng边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只红色锦囊,他一怔,飞快地上去捡起那锦囊,然后打开。 锦囊里倒出一块金光闪闪的鳞片,这块鳞片坚硬无比,弧度优美,握在手中,有冰凉的感觉。 握住这块鳞片,他心里觉得无比的平静和舒适,仿佛这块鳞片能安宁他的心,“是你留下的吗?也好,你不出现,留我点念想也好。” 他握住鳞片,躺在chuáng上,已经没了睡意,心中担忧的是今夜惊了她,不知道以后她还会不会来。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埋怨青青,其实那会儿他也感觉有人在身边,已经是将醒未醒之际,如果他能快一点醒来,或许能见她一面。 他不贪心,只想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谁,这样就足够了。 如果她不要报恩,他便不报,只记在心里就行。 且说小景失魂落魄地回到水中的时候,心里还噗通噗通都乱跳,一方面是怕,另一方面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觉得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一个劲地乱跳。 “小景,怎么了?东西放下了吗?还是被发现了?”墨冬见她神情仓皇,连忙撑起身子问道。 小景这才发现鳞片不见了,许是刚才逃跑的时候掉了,她白着一张脸道:“没,没有被发现,就是我害怕被发现,所以放下东西就走了。” “那怎么去这么久?”墨冬问道,她出去也好一会儿了,如果放下东西就回来该早回来了。 小景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敢进去,在外面看了好久才进去的。” “真是辛苦你了,你一向不爱上去。”墨冬感激地看着小景,“姐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了,而且,过两日我就要走了,你自己留在这里要小心点。” “姐姐,你要去哪里?”小景惊慌失措地问道。 “不要担心,姐姐只是想寻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地走完剩下的日子。”她必须要走的,否则,到时候天打五雷轰,只怕会连累了小景。 小景难过地掉泪,脑子里想起那男子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阵噗通乱跳,她不禁问道:“姐姐,你与他是如何认识的?你为什么会爱上他?”墨冬脸上浮起一丝美丽的笑容,整个人都显得特别的柔和,“我们修炼的妖,五百年一劫,遇上他那一年,我恰逢是遭劫的时候,法力全失,化作本身,搁浅在湖边,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曾想,他来了,他捧起我放入湖中,那一年,他四岁,只是一个稚儿。等我后来寻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长大成人,居住在这松竹苑,这也是为何我要带你来这里的原因,我想陪着他,一直这样陪着他,我本以为,可以 看到他成亲生子,做一辈子的快活逍遥人,只是……” “姐姐,你既然喜欢他,为何要看着他成亲生子?”小景打断她的话,也因此并未能听到墨冬说下面的故事。 墨冬看着小景,微微笑着说:“傻丫头,等你日后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当你真心爱这个人,只要他安好,你便欢喜了。” 小景侧头想了一下,“我不明白,也不愿意明白,我不会爱上任何人,我只要修炼成仙。” 墨冬撑起身子,抱了小景一下,“傻姑娘,我们本该安静修炼,不打扰天下人的生活,也不该动摇自己的决心,但是意志不够坚定,姐姐盼着你能够修炼得道。” 小景被她抱着,却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脑子里怎么也挥不去那男子的面容,脸上耳朵都是热辣辣的。 墨冬在八月二十八这一日,离开了松竹苑,留下小景在松竹苑的湖中。 而这一日,也是阿蓁与上官太傅上契的日子。 阿蓁原本以为,这是皇帝的旨意,太傅夫妇只是遵旨而行,不会是真心想收她为义女的,尤其,她现在还是颇具争议性的人,大概是谁都不愿意跟她来往吧。 但是,二十八日这一大早,小莲兴匆匆地跑了回来,道:“小姐,小姐,上官家的两位公子亲自来接您了!” 淳画正在帮阿蓁梳头,见小莲风风火火地进来,便笑着说:“再等一下就好了。” 阿蓁倒是有些意外,“两位哥哥亲自来接我?” “是的,一大群人来了,浩浩dàngdàng的,好大的阵仗啊!”小莲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兴奋得脸都红了。 “嗯,知道了!”阿蓁点点头,对淳画说:“取王妃送我的首饰盒过来,我挑几件。” 既然对方隆重,她也不好过于素净的,尤其,她现在好歹也是县主身份,今日想来也有许多皇公大臣过来吃酒,她也不能够太掉面子。 及笄之后,发髻是可以繁复一些,一根金镶东海珍珠金穗流苏簪子稳稳地插在发髻上,眉心贴落梅,如水面容脂粉淡施,灿如chūn华,皎如秋月,直把众人的眼睛都看呆了。 梁汉文进来瞧见,赞叹地道:“你这种,真是靠颜值就可以混饭吃的,不必靠才华。” 阿蓁笑打了他一下,“走了!” 梁汉文自然是跟着去,正确来说,她屋子里的这些人,都跟着去,包括段棋。 段棋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是出于安全问题,她觉得有必要跟着去,毕竟,皇帝下旨的认亲上契,少不了是宾客盈门的,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混了进去? 阿蓁出到正厅,便见正厅里坐着两个身穿一模一样服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两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阿蓁,阿蓁愣了一下,这相似度也真是太高了吧? 两人齐步起身,眼底都带着惊艳的神色,前后打量着阿蓁,其中一人惊叹道:“父亲可没说我们的妹妹是这么漂亮的人儿啊!” 阿蓁退后一步,对他们这种看怪shòu的兴奋感到很无奈,“阿蓁见过两位哥哥。” “我叫上官文。” “我叫上官武!” 两人自我介绍之后,便嘻嘻地一同笑道:“文是大哥,武是弟弟,阿妹你要认清楚,以后可不能把我们喊混了。” 阿蓁勉qiáng笑了笑,这真是太高难度了,“我尽量,尽量!”独孤平含笑起身,“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只是面容太过相似,我也认不出来的。” 第一百九十章 宣旨赐婚吗 双生子显得很懊恼,其实他们是希望有人能分辨出两人的。 但是因为双生子,兴趣和爱好都相似,连对衣饰打扮的爱好都十分相似,所以,常常穿一模一样的衣服。 除了上官夫人,没有人能够把他们分辨出来,即便太傅都不能够。 阿蓁瞧了梁氏一眼,梁氏坐在客厅中,脸色yīn沉,她看向阿蓁的时候,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门口站立着独孤家的两位姐妹,两人都用嫉恨的眼光盯着阿蓁。 阿蓁看了一眼,没看见那位受伤的独孤宣。 两家结谊,作为父亲独孤平与母亲梁氏,必定是要去的,独孤平显得很兴奋,因为,这个场合,能认识不少社会上的名流。 他甚至觉得,当初生葬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因葬过,也算成功了一半,因为,之后发生的事情,虽然颇多小波折,但是,大事情上都是顺利的。 阿蓁与平南王结jiāo,是漕帮的三当家,蒙皇太后赏识,又被封为县主,如今更得皇上下令,认当朝太傅为义父,这简直就是飞上枝头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都只是阿蓁的事情,和他独孤家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十余辆马车,浩浩dàngdàng地停放在独孤家门口的街上,道路两旁,沾满了围观的百姓。 这寻常人家中飞出个县主,如今又和当朝太傅结谊亲,怎不叫人羡慕? 尤其附近的人都知道独孤蓁以前是过着什么日子的,很多人心中是真真替她高兴,当然,也少不了有些酸葡萄心理的人。 总之,就在这么多百姓各种眼神之中,阿蓁被双生子牵着手,上了太傅府中的马车,其余的人也陆续上了马车。 粤南县主的风姿也确实震撼了好多人,往日阿蓁是很少出门,偶尔见到,虽觉得她面容清秀美丽,可到底衣着寒酸,神态畏缩,走路都是驮着背没自信的,哪里有今日这般的风华? 许多围观的哥儿则纷纷扼腕,想不到打扮一番,竟是这样绝色的美人儿,早知道当日就上门提亲,今日便能拥抱美娇娘了。 阿蓁在太傅府邸门口,看到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素月也在,便知道今日不单单是上契这么简单的。 果然,阿蓁刚进去,还没拜见义父义母,便听到殿外传来喊声:“皇上驾到!” 因还是一大早,很多宾客都还没到,因为上契的时辰是定在了午时,如今不过是刚过辰时,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 皇帝带病亲自来到,可使得太傅一家如获至宠,太傅夫人牵着阿蓁的手,出去接驾! 独孤平还没见过皇帝,听得皇帝驾到,心中顿时一阵惶恐,自然也很兴奋,一同跟着出去接驾。 皇帝身边带着国师和神医李元子,chūn意自然也跟在身边。 “参见吾皇!”太傅率领一家大小下跪接驾。 “都起来吧!”皇帝心情大好,神色也好了许多,只是眼底的浮肿依旧,可见,是服用了李元子的药,支撑住身体罢了。 阿蓁从他的皮肤可见病情,也能猜到李元子用的是什么药,但是,这种药用得越多,对身体的危害就越大。 一众人,拥簇着皇帝进了正厅内。 今日的结谊仪式是由礼部尚书主持的,所以一大早他便入了宫见皇后。 皇后因抱恙不能亲自前去,便派遣了素月去送上贺礼。皇后也没见礼部尚书,只是命人让礼部尚书去问昭贵妃,因昭贵妃也有协理六宫之权。在这之前,她早跟昭贵妃提了此事,暗示今日是大喜日子,皇上和百官也会观礼,让礼部尚书当场请旨,落实独孤蓁 与逍遥王爷的婚事,也好助兴。 自然,她没有明说,只是暗示了一下,昭贵妃是何等jīng明的人?自然能领会皇后的意思,确实今日当着百官的面请旨,是喜上加喜,皇上龙颜大悦,这个差事便算是办得妥当了。 昭贵妃也不知道前因后果,以为皇帝是真的要把独孤蓁赐婚给逍遥王爷,便揣测了皇后的意思告知了礼部尚书。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中,受邀而来的宾客,纷纷上门。 太子殿下也来了,他与逍遥王爷前后脚进门,应该是在外面就遇上了。 冷逍阳径直就走到阿蓁面前,一副可惜的样子道:“哎,本王这么喜欢你,你却跑给大文小武家做妹妹,给本王做妹妹不好吗?” 礼部尚书听得此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王爷很是喜欢县主啊!” “可不是么?”冷逍阳一向在人前是戏谑惯了的,连正经如太傅都拿他没有办法,此刻更是没几句正经的话说。 “一边去,一边去!”太傅含嗔道,“还不拜见皇上?一会儿可又要被埋怨我这个师傅教导无方了。” 而那边,冷君阳已经规规矩矩地行礼了,皇帝今日显得特别高兴,连带对冷君阳都有了好脸色,“起来吧,伤没事了吧?” “回父皇,儿臣没事了,谢父皇关心!”冷君阳朗声回答。 百官拜见太子,太子冷君阳一一回礼之后,才到太傅面前恭贺,“祝贺师傅得一宝玉千金。” 太傅高兴地道:“殿下言得极是,阿蓁对我们夫妇而言,确实是宝玉,也是千金啊!” 阿蓁听得此言,虽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却也禁不住心中一dàng,入毛家之门,虽然说师父对她如亲女,但是,师父到底严厉,不若太傅夫人的慈爱。 心中,便有了一分期待。 冷君阳走到阿蓁面前,见阿蓁眉目如画,娇美胜红梅几分,心中也是一阵激dàng,想起那日在马车上的牵手,声音便柔和了几分,“阿蓁,也祝贺你。” “谢谢殿下!”阿蓁含笑,心里同样是想着那日的事情,眼底眉梢,便多了几分风情。 午时,礼始。 阿蓁跪在蒲团上,正儿八经地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喊道:“女儿阿蓁,拜见义父,拜见义母!” 太傅夫妇是笑得合不拢嘴,夫人连忙伸手搀扶阿蓁起来,拉着阿蓁的手喜不自胜地看了又看。 “夫人,该给小姐带镯子了!”一旁的侍女含笑提醒。 一套金镯子,雕刻这“如意吉祥”和“长命百岁”字眼,是套在阿蓁的左右手的,本来是该有个长命锁,但是阿蓁已经及笄,长命锁便不需要了,换了一块金牌,雕刻着“如意欢喜”字眼。 自然也是少不了上契专用的金筷子和金碗,一并由阿蓁的侍女小莲捧着。 宾客也纷纷上前祝贺,礼物堆满了整个正厅,皇帝也有赏赐,赏赐的东西由一个册子记载着。 府中也安排了院落给阿蓁居住的,虽然太傅夫人说阿蓁未必会过来住,但是总得先备下,日后阿蓁想过来的时候,也有自己的地方。 礼成之后,礼部尚书笑着上前请旨:“皇上,是否趁着今日百官都在场,再宣布一件喜事?” 皇帝正欲身边的臣子说话,听得礼部尚书的话,有片刻的回不过神,“喜事?” 礼部尚书笑着说:“是啊,便是粤南县主与逍遥王爷的婚事啊,皇上趁着今日人齐,下旨赐婚,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此言一出,震惊四方。 冷君阳迅速地看了阿蓁一眼,阿蓁也下意识地看着他,这个事情,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最初的想法,是皇帝要纳她入宫,而她早有应对之策。 但是,这赐婚给冷逍阳,确实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她错揣了皇帝的心思了? 她看向皇帝,皇帝面容在一瞬间yīn沉下来,眸光锐利地盯着礼部尚书,还没说话,太傅便笑着说:“尚书大人,什么时候下旨有什么打紧的?横竖这事儿朝野都知道了,只等着公布而已。” 礼部尚书笑着说:“这不是打铁趁热吗?落实之后,我们礼部也好操办啊。” “还是让皇上斟酌吧!”上官太傅拱手,脸上带着微微笑,“皇上,您看什么时候下旨合适?” 皇帝眼底的怒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平静得再不能平静的眼神,“这事儿,是如何传得朝野都知道的?” 冷逍阳显得有些生气,“父皇,您给我娶个王妃也得先通知我一声啊,我自己不知道,倒是满朝都知道了。” 皇帝眸光一闪,和气地问道:“你不同意,是吗?” 冷逍阳有些颓然,“儿臣一向不会忤逆父皇,既然是父皇的意思,儿臣遵旨就是了。” 皇帝眼底的光芒一寸寸地淡了下去,神情严肃的像一尊佛像。 看到这里,阿蓁算是明白过来了,皇帝的意思本身和她猜测的没有偏差,但是,不知道是谁在中途帮了她一把,让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赐婚给冷逍阳。 因此事先在百官中传遍了,皇帝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所以,即便他现在想力挽狂澜都不可能了,尤其是这样忽然间掀开,没有给他思考和反应的余地。 而冷逍阳这样说,不是真的想娶她,只是他也看出了皇帝的心思,所以用这样的方式帮她。 阿蓁明白,冷君阳自然也明白,他知道,冷逍阳是在帮阿蓁,但是,如果圣旨一下,这门亲事便定了。 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怅然,仿佛有些事情,他还没来得及握在手中,便要飞走了。 他看向阿蓁,眼底已经是难掩的悲凉。阿蓁没有看他,只是一味地注意着皇帝的反应。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刘氏爆当年之事 百官沉默了,这位主子跟了这么久,多少是了解他的脾气的,他虽然面带笑容,但是,眼底已经有薄怒漾了起来。礼部尚书也意识到问题了,这位“jīng明”的尚书,却仍然不知道被皇后摆了一道,只以为皇上不愿意今日下旨,便讪讪地道:“确实,今日不是个很合适的日子,毕竟,今日是太傅大人的好日子,不能喧宾夺 主。” 众人听了此言,只觉得无语,看来,这位礼部尚书也要下马了,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喧宾夺主?皇上的旨意会不重于一切吗? 礼部尚书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连忙跪下,“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说,臣……” 他支吾半日,却也解释不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吓得额头冷汗直渗。 皇帝却倏然笑了,笑容古怪温和,“卿家何罪之有?今日是好日子,自当一起宣布的。” 他懒洋洋地喊了一声,“chūn意!” “奴婢在!”chūn意从他身后出来,躬身候命。 皇帝眼皮微抬,显得慵懒而不经意,“回宫记得提醒朕,着人拟旨!” “是!”chūn意应道。 虽然没有正式宣旨,但是,此事已经众人面前提起了,想来已经没有悬念。 独孤平心中一喜,没有想到阿蓁竟然能嫁给亲王,真是家山有福啊。 殊不知,梁氏忽地从身后出来,跪在御前,道:“皇上,民妇独孤梁氏参见皇上,民妇感谢皇上的好意,只是,小女阿蓁已经指了人家,婚约已定,只怕,不能嫁给王爷了。” 独孤平本是沉浸在喜悦当中,压根没有留意梁氏的异常,等梁氏出去之后,已经太迟了。 梁氏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陡变,齐刷刷地看向皇帝,皇帝倒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玩味地看着梁氏,“独孤梁氏?” 梁氏刚才也是硬着头皮出来的,心里不知道有多害怕,如今听皇帝语气没有生气,反而有一丝温和,遂胆子也大了起来,“是,民妇是独孤梁氏,独孤蓁的母亲。” 独孤平连忙跪下,“皇上恕罪,阿蓁的婚事还没落实,只是在媒人走动之中。” 梁氏木然地道:“不,皇上,男家已经过了文定,只等着择日成亲。” 皇帝微微一笑,“嗯,过了文定,是什么时候过的文定?” “回皇上……”梁氏正欲说话,chūn意便打断了她的话,“是不是在粤南县主被封为县主之后才说的亲事?” 独孤平连忙道:“是的,此事还没落实,而且,草民家中尚有比阿蓁大的姐姐还没出嫁,怎么也轮不到阿蓁的。” chūn意淡淡地瞟了梁氏一眼,声音颇为凌厉地道:“梁氏,莫非你不知道,粤南县主有品阶在身,她的婚事,必须上报朝廷,才能落实,你私下替当朝县主说亲,可知有罪?” 梁氏面容陡变,“这……这民妇不知!” 皇帝压了压手,依旧温和地问道:“无妨,若是门当户对,朕也不能qiáng行夺了人家的妻子做自己的儿媳妇,你只管说说,是哪家的公子?” 梁氏面容一喜,连忙道:“回皇上,是城南崔氏米业崔良的大公子崔成。” “崔氏米业?”皇帝眯了眯眼,“这倒是好人家。” 上官太傅却哼了一声,“若是指给崔家,臣宁可受尽天下人唾骂,也要悔婚,臣绝对不能让我的女儿嫁给崔家大公子。” “是啊,堂堂皇上亲封的县主,怎么能嫁给一个残疾的傻子呢?” “就是,这样太荒唐了!” 百官也纷纷议论,梁氏并不知道,在宫中贺寿的时候,她就已经出了名,当时许多人还不相信天下间有这么狠毒的人,可如今听了这些话,想来多半是真的了。 梁氏的智商,也只是适合在商贾大门中与妻妾争风吃醋,如今在皇帝和百官面前,只显得刻薄而无知。 皇帝眉毛一扬,眼底便有些被戏弄的愠怒,“残疾的傻子?” 梁氏嗫嚅地道:“民妇也是一心为她着想,希望她嫁入富人家,一生无忧。” 皇帝嘴角勾了一勾,露出一抹冷笑,伸手指了一下独孤平,“你出来!” 独孤平跪了上前,惴惴不安地道:“草民在。” 皇帝盯着他,“这门亲事,你作为父亲的,是怎么看的?” 独孤平惶恐地道:“回皇上,草民原是不知情的,草民若是早知道,绝不会赞成。” 梁氏听得独孤平的话,气得吐血,她认为,只要父母都咬死了这门亲事大家都同意,这绝对就成了,可独孤平竟然在皇帝面前,与她唱对台戏,怎不叫她生气? 皇帝用鼻音“嗯”了一声,神情有些冷漠,“朕封的县主,是如何也不能嫁给一个残疾的,但是既然文定都已经过了,这门亲事就不能悔,至于怎么办,你自己琢磨吧。” 独孤平与梁氏听了,都大为茫然,这县主不能嫁给一个残疾的,可又不能悔婚,这是怎么做方合适? 但是,眼下皇上锐利的眸光盯着,天威在前,哪里敢问?只得应道:“是!” 皇帝本是要以阿蓁出嫁引出她的师父,而且,他也始终认为,只有成为自己的枕边人,她才会对自己忠心,所以才让皇后把太傅收了阿蓁为义女,好让阿蓁名正言顺入宫封妃。 封妃在民间来说,是大事儿,想来作为她的师父,总不会不出席。只是,今日发生的一切,已经不受控制了。尤其听到梁氏说要把阿蓁嫁给一个傻子,怒火中烧,堂堂县主,下嫁民间也就算了,毕竟也是来自民间,可好端端的一个闺女,却要嫁给一个残疾的傻子,简直 就是羞rǔ,连同皇家的颜面都一同不保,如他是独孤蓁的师父,都不会愿意出来喝这一杯喜酒。 所以,纵然他不愿意独孤蓁嫁给冷逍阳,也不能够容忍梁氏的妄为。 礼部尚书惶恐地跪在一边,前思后想,也总算能理清了如今的残局,心中悲叹,皇后娘娘,这一次,臣可真是被你害得很惨啊。 这一次的结谊仪式,开始得很好,但是结局却有这样不和谐的事情发生,让很多人都觉得扫兴。 只是,不管如何,独孤蓁这个名字是再一次印在了百官心中,无论是公侯还是重臣,都记住了这个名字。 皇帝走后,阿蓁看着宾客逐渐散去,她站在冷君阳身边,嘴角有一抹冷笑,想来,今天的风bào不止啊。 最先开战的是独孤平夫妇。 独孤平的忍耐力也算好了,愣是把满腔的怒火压住,回到家里才爆发。一入正厅,下人的茶刚端上来,他便一手抓起,狠狠地掷向梁氏,“好得很,成亲这么多年,我这才知道你能耐啊,实在是能耐,我警告过你,阿蓁是不会嫁给崔家大公子的,现在好了,皇上有言,婚事不 能取消,县主也不能嫁去崔家,你倒是说说,是嫁珊儿还是嫁意儿呢”滚烫的茶,泼在梁氏的身上,茶汤溅在她的手腕,她连躲都没躲,眸光如毒箭般she向独孤平,“不是珊儿,也不是意儿,必须是独孤蓁,我就是要把她嫁过去,怎么样?皇上就是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住人家 的婚事?这婚事名正言顺,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怕,倒是你,舍不得了吧?舍不得把独孤蓁嫁给一个残疾的,对吗?你始终是心软了,始终是往了萧灵儿给你的背叛,是不是?” 声声诘问,如同一支支毒箭,插在了独孤平的心脏,独孤平脸色铁青,重重地打了她一个耳光,直打得她发鬓摇松,脸上红印清晰明显。 梁氏却幽冷地笑了,“果然是被我猜中了,你果然还是忘记不了那贱人,即便她这样对你,你还是忘不了。” 她笑得极为悲凉尖酸,仿佛一颗心已经千疮百孔,不顾一切了。 刘氏今日没有去,身为妾侍,这种大场合她是无法出席的,她刚好从前门经过,听到梁氏尖酸刻薄的声音,她站定了身子,顿了好一会儿,脸上变幻了几种神色,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冲了进去。刘氏盯着梁氏,厉声道:“夫人,做人也对得住头顶上的天,你做下那样yīn毒的事情,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灵儿夫人是不是被冤枉的?你最清楚,她是死在何人手中?你最清楚。犯下这等伤yīn鸷的事情,莫非你就不怕灵儿夫人晚上入梦,找你算账?哦,我差点忘记了,你怎么会怕?你把灵儿夫人的眼珠挖掉,舌头割掉,让她去到阎罗殿都不能告状,不,灵儿夫人又怎去得了阎罗殿呢?你都请了吕法师拘 禁她的灵魂,让她永生不得超生,所以,你可以拍着自己的胸口,颠倒是非黑白,抹去自己犯下的杀业,对吗?” 这些话,刘氏说得一气呵成,因为,这些话压在她心底很久了,往日懦弱,摄于梁氏的毒辣手段不敢说,也知道说也没有用,因为她没有证据,而独孤平也不许任何人提起灵儿夫人。但是,自从死了一遭回来之后,她觉得也没什么好怕了,尤其刚才听了梁氏的话,只觉得心头怒火怎也压不住,事到如今,还不如说个痛快,也总比做这个缩头乌guīqiáng。 第一百九十二章 清水代嫁 独孤平只觉得被雷劈中,全身浑然没了感觉,只有脑子里发出嗡嗡嗡的巨大回响。 她果真是冤枉的,她果真不是自尽的,她死得这么惨? 梁氏疯了似地扑向刘氏,把刘氏扑倒在地上,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朝刘氏的小腹踢了几脚,刘氏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她踢打。 紧跟着回来的独孤红夫妇急忙拉开梁氏,他们二人的马车在后面,所以回来便迟了一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两人争风吃醋。 独孤红道:“大嫂,这吃醋也得有个度啊,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你怎好这样撒泼?这传出去,你这当家主母哪里还有面?” “阿红!”独孤平的意识一下子回来了,她扑打芸娘,证明她心虚或者恼羞成怒,意味着,芸娘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大哥,您也是,不劝着点!”独孤红埋怨地道。 刘氏已经被独孤红的妻子陈氏拉了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下,两人都看着独孤平,尤其刘氏,巴巴地望着他,只望着他能说出一句人话来。 “阿红!”独孤平再喊了一句,铁青的面容微微扭曲,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来,“报官,彻查当年灵儿的事情。”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只有刘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被梁氏踹打的地方,已经浑然不觉得疼了。 梁氏披头散发地瞪着他,不敢置信地道:“你疯了你?死了七年的人,你说报官?你还要调查什么?” “我调查的事情,就是你怕的事情。”独孤平一步步bī近,眸光狰狞凶狠,“现在知道怕了?” 独孤红连忙屏退下人,把门关上,劝道:“大哥,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现在重提有什么意义?灵儿嫂子也活不过来了,何必折腾得家门不宁呢?” 梁氏哈哈大笑,形似癫狂,她笑罢,伸出手指着独孤平,“好,报官,只是,到时候不是我怕,而是你怕。” 她一个箭步上前,揪住独孤平的领子,眼底浮起幽冷寒光,“到时候,我便把你生葬生父与亲女的事情告知官府,看到时候是谁怕。” 独孤红厉声呵斥,“大嫂,休得胡言乱语!” 他连忙退后两步,看门外有没有人在偷听。 独孤平脸色白得像冬日的寒雪,没有一点血色,眼里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憎恨,恼怒,惊惧,还有心虚…… 独孤红的夫人陈氏连忙拉着梁氏到一边安抚,“大嫂,不要乱说,夫妻嘛,chuáng头打架chuáng尾和,没有隔夜仇的,何必闹得这样转不了弯没有余地呢?” 刘氏看着独孤平的脸色,终究知道他是放弃了,心底不由得幽幽叹气,不管生葬的事情还能不能抓到证据,可这个事情一旦传开,他的面子和人品也保不住了,这对他而言,比死更难受。 刘氏原先对生葬一事知道不多,或者说以她的身份是不够资格知道的,但是,到底是夫妻,总会透露些细枝末叶。果然,独孤平的脸色在几度变幻之后,盯着梁氏冷冷地道:“我把话说在前头,阿蓁不能嫁给崔家大公子,你如果不希望是珊儿或者是意儿,自己想办法吧,否则,就是拼着身败名裂的危险,我也要报官调 查当年的事情。” 说完,他拉开门,摔门而去。 梁氏傲然走到刘氏面前,盯着她,忽地勾起一抹冷笑,扬手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刘氏的脸上,“跟我斗?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的货色?” 刘氏面如死灰,这一次,若咬不死她,那么,死的人就是她了。 果然,梁氏冷着脸下令,“来人啊,把这个贱妇给我关到柴房去。” 陈氏欲上前劝阻,却被梁氏yīn阳怪气地讽刺了一番,“怎地?你要帮她说话是吗?那下次你被小妾欺负的时候,不要跟我哭诉。” 陈氏本是为她好,却被她呛了一顿,心里便有些不痛快,扭身就走。 梁氏见一直对她尊重有加的陈氏也甩脸色,更是动气,认为都是刘氏的原因,遂狠狠地又打了几个耳光,才让进来的小厮护卫拖走。 独孤红怕事情闹大,想出去找独孤平,梁氏yīn恻恻地道:“三叔,有些事情,不该你管的就不要管。” 独孤红叹息了一声,望着梁氏,“大嫂,你这样又何苦呢?” 梁氏冷笑一声,眸光幽浮如鬼火,“你不要忘记,当年的事情,你也有帮忙的,算起来,你就是个帮凶。” 独孤红嘘了一声,神色显得有些懊恼,“行了,不说了,我也不管你的事情,行了吧?” 梁氏回到房中,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伤心,盛怒之下,把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上,“一个个都欺负我,我是好欺负的吗?” 清水不敢上前,只畏畏缩缩地躲在一边,想等她发完脾气再上前去收拾,只是梁氏见她鬼鬼祟祟地站在角落旁边,更是来气,厉声道:“过来!” 清水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少不了又要遭殃了,遂上前,怯声道:“夫人!” 梁氏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硬生生地把她的头发扯下了一缕,清水痛得呲牙咧齿,却连哼一声都不敢,眼泪滚滚地落。 “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委屈的?我现在亏待你了吗?每年我接济你父亲还少……” 梁氏的骂声顿时戛然而止,脸色的bào怒也渐渐减退,她望着清水,往了很久,慢慢地松开手,略微扭曲的脸浮起一丝僵硬的微笑,“说起来,你今年也十七了,对吗?” 清水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在她眸光紧盯之下,也只得点头,“是,十七了。” 梁氏拉着她坐下,笑着说,“也不要怪我对你严厉,我也是为你好,这大门规矩,你学着点是没错的。” “是!”清水忍住泪水应道,头皮还辣得痛,只是一声也不敢吭。 “十七岁的姑娘,也该出嫁了!”梁氏微微一笑,“你到底也跟了好些日子,你的大事,我总要为你操心一下的,你马上回家,让你父亲过来一趟。” 清水心中警钟大作,白着一张脸道:“夫人不必为我操心,父亲自会为我做主的。” “你父亲能为你找什么人家?苦日子你还没熬够吗?”梁氏哼了一声道。 清水噗通一声跪下,哭着说:“我谢谢夫人的好意,只是,清水还不想嫁人。”她怎会不知道梁氏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只怕是要她代替七小姐嫁到崔家去。崔家虽然是京城有名的世家,但是,她不愿意嫁给一个傻子,残疾倒是无所谓,她也不是没受过苦,她是宁可嫁给一个庄稼汉, 夫妻两熬苦日子,也总比嫁给一个傻子好,夫妻一辈子,连正经的话都说不上,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梁氏蔑视地道:“不想嫁人?只怕是托词吧?我现在是害你吗?如果不是我,你只怕再轮回几世,也不会有这个福分嫁入崔家,你还敢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清水哭着说:“夫人的好意,清水心领了,但是清水真的不想嫁人。” “滚出去!”梁氏见她不识好歹,十分震怒,一脚踢过去。 清水跌出一边,有连忙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哀求,“清水没有这个福分嫁入崔家,清水只想平淡一生,求夫人打消念头。” 清水心头绝望,一旦夫人跟父亲说了,以父亲的性子一定会同意的,能跟崔家结亲,是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的,但是,她真的不愿意啊。 梁氏气得扑打了她,命人进来拖她出去。 清水的父亲在傍晚的时候过来了,正如清水所料,那被生活压力折磨得憔悴沧桑的中年男人,一听梁氏的提议,便立刻同意了。清水哭了一夜,她父亲临走前,哀愁地道:“清水啊,不是为父心狠,只是,家里的弟妹都等着你养活,爹没用,不能给你们好日子,你弟弟也马上十六了,娶媳妇就是一大笔银子,你忍心你弟弟打一辈子 光棍吗?” 父亲悲苦的神情和凄凉的语调,印在了清水的心,她绝望地点头,含泪道:“不忍!” 她想起七小姐给她的耳环,那耳环说是值很多银子的,如果夫人不是拿了去,这笔银子就可以给弟弟娶媳妇,还能修一下房子。 她恨梁氏,好恨好恨。 看着父亲的背影,清水哭着跪了下来,那一夜,她哭了整整一夜。 阿蓁晚上才从太傅府中回来,冷君阳送她回来的。 双子本来要送,但是冷君阳坚持他送,双子也没有办法,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冷君阳带走自己的妹子。 马车里的气氛,无比的凝滞。两人都没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控制在有规律的五秒钟一次。 冷君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送她,他心里有好多话想说,或者说,是他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跟她说,但是,当两人真的坐在马车上,一路往独孤家里飞奔的时候,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又或者,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崔家不愿意 阿蓁看了他几眼,他脸庞的恻隐显得有些隐忍,看不到他的眼底,但是,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郁无奈的气息。 马车抵达府门口的时候,她正要掀开帘子,他却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往身前一拉,她整个跌在他怀中,他眼底很红,是那种带着怒火的炙红,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带着狂乱的气息。 他的唇,就在她嘴唇上方,四目相对,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阿蓁正欲闭上眼睛,却不料帘子忽地被掀开,柳风道:“殿下,七小姐,到……” 帘子被迅速放下,阿蓁脸色一红,连忙别头转脸,清清嗓子,清哑地道:“我到了。” 她重新掀开帘子,看到柳风眼神闪烁尴尬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迅速低头。 后面的马车,也徐徐停下,梁汉文等人也下来了。 阿蓁飞快地看了冷君阳一眼,他也正看着她,眼睛是深邃的幽光,让阿蓁的心莫名地一痛。 “走吧!”梁汉文推了她一下,阿蓁收回视线,轻声对冷君阳道,“再见!” 他微微颌首,并没有说再见,只是一直这样望着她,直到她转身进去,还感受到后背两道灼人的视线。 阿蓁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她不会嫁给冷逍阳,但是,也知道和冷君阳这份感情不能够开始,趁着现在感情不深,离开也是一件好事。 心底确实始终有些不好受的,可总比日后伤心好。 回府之后,阿蓁才知道刘氏被梁氏关押了起来。 自从段棋来到独孤府中,阿蓁是头一次吩咐她做事,“把人带出来。” 段棋没应声,转身就走。 刘氏被关在柴房里,由府中的护卫看守,梁氏忙着清水的事情,还没得空处置刘氏,所以,刘氏也还没遭罪。 “我来带她走!”段棋站在柴房门口,对两名护卫道。 两名护卫知道知道段棋的身份,不敢太过拦阻,只是这到底是夫人吩咐的事情,若被段棋把人带走,只怕两人也不能留在府中了。 “这,段堂主也休要难为我们,容我们去告知夫人,夫人说放,我们就放,行吗?” 都是道上混的人,知道漕帮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护卫只能跟段棋来软的。 段棋也没难为两人,道:“你去吧,顺便跟她说,如果她不同意,我便qiáng行把人带走,我也是奉命行事的。” 两名护卫连忙道:“好,好!” 一名护卫急忙飞奔而去,留下另外一人在此看守。 那护卫去了梁氏屋中,说了此事,梁氏冷着脸,“她漕帮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怎么教训妾侍?你跟她说,人不能带走,要把人带走,就先从我的身上踩过去。” 护卫苦着脸说:“她说了,如果您不同意,她便要qiáng行把人带走。” 梁氏冷冷一笑,“那你也照我的话去回她就是。” 护卫没有办法,只好回去梁氏的原话告知了段棋,段棋听了,有些诧异地道:“她是这样说的?” “是的,夫人是这样说的,所以,段堂主,您也不要难为我们。”护卫苦着脸哀求。 段棋继续地诧异地看着他们,“我难为你们做什么啊?她也没说不准我带走啊。” 两名护卫愣了愣,“夫人的意思,其实就是不能带走。” “你们误会了!”段棋严肃地道:“她是准我带走的,只是要我做点事情。” 段棋说完,转身就走,两名护卫呆呆地看着她,听得她嘀咕地说:“没想到她有这个爱好。” 梁氏那边,两名护卫刚走,独孤珊姐妹便来了,她们是听到说独孤平要把她们其中一人嫁给崔家大公子,所以齐齐来问个明白的。 梁氏心烦意乱,又被两个女儿缠着,不由得微微动怒,“行了,真指望你们啊?我早有安排了。” 姐妹俩听了这话,连忙追问,“母亲有什么安排了?” 梁氏哼了一声,瞧了瞧站在帘子旁边的清水一眼,“我已经跟清水的父亲说好了,清水代替独孤蓁嫁过去。” 清水面容惨白,眼底湿漉漉的,刚刚的泪水没gān,如今又继续往下淌。 梁氏看得心烦,“去去去,你滚一边去,一副哭丧的脸,为你好也不知道领情。” 独孤珊轻蔑地瞧了她一眼,“她?还真是便宜她了,要知道,崔家可是京城四大世家之一,虽说她出身不怎么好,嫁过去也不会受到重视,但是,起码吃穿是不愁的,身边还有人伺候。” 独孤意心头一松,也附和着独孤珊嘲笑道:“那倒是的,只是这出身加上那大公子的情况,崔家大概也不看重,只是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也算是飞上枝头了。” 清水咬着唇,流着眼泪走了出去。 独孤珊哼了一声,“装,心里都不知道多想嫁,如果不是母亲好心,她哪里可以嫁入崔家?天大的好事,还装得委屈无比。” 梁氏头痛无比,扶额道:“行了,你们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两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不愿意再惹梁氏不高兴,遂起身道:“好,母亲好好休息,我们走了。” 两人刚出门口,便见段棋走进来,独孤意伸手拦住她,敌意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段棋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并不回答,从她身边走过。 独孤意一怔,想不到这个寄居在府中的女人敢对她这般不敬,怒火顿生,一把转身拉住段棋的衣袖,段棋冷笑,轻轻一挥,袖子盈满真气,竟把独孤意飞了出去。 梁氏霍然起身,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你漕帮虽然能耐,但是不见得我会怕你们。” 段棋望着她,问道:“护卫跟我说,如果我要带走刘氏,就必须要从你身体上踏过去,是不是?” 梁氏面容铁青,冷硬地道:“没错,想带走她,得先问过我……啊你放开我……” 声音到了后面,变成了尖叫。 只见段棋扛着她往走出门口,然后轻身一起,身子几纵,越过墙头直往柴房而去。 独孤珊姐妹见状,吓得连忙在身后追赶,一边喊人:“来人啊,拦住她。” 段棋来到柴房门口,便梁氏丢在地上,撩起裙子,大模大样地从她胸口踏过,然后踢开柴房的门,把刘氏带走。 两名护卫扶着梁氏起来,梁氏伸出手指着段棋的背影,嘴唇哆嗦几下,羞怒jiāo加的她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地颤抖。 “母亲!”独孤珊姐妹来到,从护卫手中扶住梁氏,关切地问道:“您没事吧?” 梁氏依旧说不出话来,满腔的怒气郁在胸口散不去,这种屈rǔ,她长这么大还没经受过,脑海心中只回dàng着一句话,她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放开我!”梁氏挣脱两个女儿,脑子里乱糟糟,唯独报复二字十分清晰,她要想个办法,把独孤蓁一gān人等,全部扳倒。 她回头,看着独孤珊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容,心中顿时生出一个主意。 段棋带着刘氏回到阿蓁屋中,道:“人带回来了!” 阿蓁微微颌首,“谢谢!” 她看向脸色略显苍白的刘氏,问道:“姨娘,没事吧?” 刘氏脸上还有清晰的手指印痕,但是看上去并无大碍,只是神色有些惊惧,“我没事。” 她回头问段棋,“段堂主,刚才你带我出来的时候,看到夫人躺在地上,这是怎么回事?” 段棋冷冷地道:“我踩着她过去的,这是她的要求,说如果我要带你走,就从她身上踩过去。” 阿蓁怔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扶着刘氏坐下,“不管她。” 段棋是头一遭见阿蓁笑得这样发自内心,仿若天色yīn沉的云层里忽然绽放出一抹阳光,那样的耀眼灿烂。 她的心,无端地一暖。 只是片刻,她又冷着脸出去了,她不喜欢独孤蓁,就算她笑得再好看,她还是不喜欢。 梁氏让媒人去跟崔家那边沟通,说如今独孤蓁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她的婚事,该由皇帝做主,问能不能取消了这门亲事。这是梁氏第一个计策,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清水嫁过去,自然不是为了清水好,是她习惯了使唤清水,不愿意换人伺候。第二个原因,在她认为,清水这种卑贱的人,只能做奴婢,虽说崔大公子是残疾 ,可到底是京城四大世家之一的长子,清水的福分,受用不起。 如果崔老爷不同意,那么,才把清水嫁过去。 然而,崔家在京城也是望族,虽说如今没有人在朝中做官,可崔老爷好友遍布天下,与朝中许多大臣都关系良好,与皇公贵族也有往来,哪里容得被人这样糊弄? 所以,他冷硬地回了媒人婆,说既然县主不能下嫁,那独孤家还有两位小姐未曾出阁,就从中挑选一人嫁过去,否则,崔家绝不善罢甘休。 媒人把话回了梁氏之后,梁氏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说实话,如果能够把自己的女儿嫁入崔家,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但是,绝对不能是崔大公子,崔家子孙众多,崔大公子患有疾病,定不受崔老爷的重视,即便嫁过去,也备受崔家的冷落,除非,是嫁给其他公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上门崔家 因着这个事情,她暂时忘记了段棋对她的无礼。一夜不眠,她在想办法应付崔家,崔家那边倒是很有诚意,愿意约独孤平与梁氏出来谈个明白,但是独孤平说了,此事不管,如果崔家坚持要人,那就从独孤珊独孤意两人中挑选一人嫁过去,所以,他不 会出去谈。 梁氏连本来让清水代嫁,现在看样子也不行了。 崔家那边催得很急,要约出去对话,梁氏只好跟独孤平说,独孤平冷冷地道:“这门亲事从一开始我就不曾参与,现在也不会参与,你一向爱自作主张,那就自己摆平了吧。” 梁氏气得全身发抖,“你不要忘记,现在是为了让你的宝贝女儿独孤蓁不嫁到崔家去,如果你不谈,那就按照原先的约定,独孤蓁嫁给崔大公子。” 独孤平冷冷一笑,“如今就是你想把她嫁过去,崔家都不敢娶了,崔家再牛,也不敢违抗皇上的旨意。” 说完,拂袖而去,连看都没看梁氏那张气得扭曲狰狞的脸。 梁氏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抱住几欲爆炸的脑袋,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快要把她bī疯了。 她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她都赢了萧灵儿了,赢了那么多年,为什么现在才一败涂地? 不,不能够,不可以容许这个情况发生,她狂乱地抬起头,眸子里有红色的憎恨。 她打起jīng神,找了小叔独孤红陪她去崔家见崔老爷。 崔家的大宅子坐落在城南单年河旁边,一弯流水包围着崔家占地十余亩的宅子,从高处俯瞰而下,只看到崔府楼阁拔地而起,鳞次栉比,奢华富贵不下于京中任何一位亲王府邸。 用豪门来形容崔家,是最合适不过了。 梁氏虽然也是富人家庭出身,嫁给独孤平之后也略有余资,但是独孤家与崔家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不是一个等级上的富裕。 梁氏为了充场面,带了四名侍女过去,清水身为她贴身的侍女,自然要跟着过去。清水心情轻松一些,因为她知道崔家那边要的是独孤家的小姐,其实想想也是,崔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怎么会愿意找一个卑贱的侍女?崔家大公子真要娶妻,也有很多人贫苦女子愿意嫁的,怎能接受梁氏 用一个侍女糊弄? 只是即便带了这么多人,梁氏站在崔家大门前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怯。 这样的高门大宅,比起独孤家,要好不止十倍,里面的人,应该也不是她能想象的高深吧? 果然,大门一开,便见门口一路延伸正厅,站立这两排身穿同色衣裳的侍女,见有人进来,都伸手恭请。 独孤红跟着独孤平出去做生意,也算见识多了,但是见到这个排场,还是吓了一跳。 府中装饰看起来不算十分奢华,但是,仔细看看,便让人心惊得近乎骇然。 远远看进去,便见花木扶疏间,隐约可见仿若殿宇般恢弘的会客正厅,大得惊人,几乎能容纳上百人同时立足。 正厅的飞檐之下,是一排雕刻佛教图像的石壁,雕工jīng致,栩栩如生,而墙壁上,竟是镶嵌着各种名贵古董。 独孤红对古董稍有研究,那数百上千件的古董,远远看去,并不觉得惊艳,仿佛只是普通不过的装饰,但是他知道,那些其中一件的价值,都足以可以把独孤家的产业买下来。 京城四大世家之一,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拱手行礼,“是独孤夫人与独孤三爷吧?我是崔府的管家,老爷在院子里等着两位,两位请随我来。” 崔管家说话十分谦卑有礼,脸上也并无不敬的神情,可见也是受过极好教养的人。 梁氏挺直背脊,企图让自己看起来高贵一些,但是,即便是站在这管家身边,她都觉得自己卑微得像一个侍女。 独孤红也显得有些局促,连连点头,“谢谢!” 崔管家微微一笑,“不必客气,两位请。” 崔管家在前面领路,梁氏与独孤红领着几名侍女穿过回廊,走向后院。 后院很大,或者说是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的围墙是以错砌的方式建造,有许多间隙,透过间隙,能看到汨汨河水流淌,而坐在院子靠近墙壁的位置,能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 一名儒雅的中年人穿着白色长衫站在花丛中,想来就是崔老爷了。 有几名青衫婢女站在一旁,而侍女面前,摆放着一张竹椅,椅子上坐着一名青年,长得是天庭饱满,面如冠玉,脸上带着一抹笑容,竟是十分稚气的。 梁氏没有见过崔大公子,这是头一次见面,心中暗自诧异,想不到这痴呆儿,竟然长得这般的好看,真是可惜了。 崔老爷手中拿着一个藤球,见两人来到,也只是微微颌首,然后笑着对崔大公子道:“庆儿,来,爹再投一次,看你能不能接住。” 崔大公子显得很紧张,凝神贯注,双手伸出呈包揽状,双眼紧紧地盯着崔老爷手中的藤球。 崔老爷双手举起直胸前,轻轻地往前一抛,藤球呈抛物线悠悠地飞出去,崔老爷是照准崔大公子举起的双手抛过去的,这个球,没有接不住的理由。 但是,那双手一划,呈一个弧形抱住,却只抱住了空气。 崔大公子眼底有难掩的失落,又有些不安地看了崔老爷一眼,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正等着父亲的责骂。 梁氏瞧见了,不禁心底鄙夷地道:长得是挺不错,可真是痴傻得要紧,这么慢的球都接不住。想来,这崔老爷也要大发脾气了。 只是,出乎梁氏意料之外的是,崔老爷不禁没有责骂,相反,还慈爱一笑,鼓励道:“还差一点点就能接到了,庆儿真聪明。” 崔大公子没有因为崔老爷的鼓励而振作起来,他摇摇头,“爹,我不会,我笨。” “傻孩子,哪里有人天生就懂得?自然是后天多学习才懂的,你一点都不笨,你比很多人都聪明。”崔老爷笑着道,从婢女手中接过藤球,“好,我们再试一次。” 说着,他便举起了藤球。 梁氏见他把自己晾在一边,也未免太过不懂礼貌或者是没把她放在眼里了,不悦地道:“崔老爷,不如我们说说孩子的婚事吧。” 崔老爷瞧着梁氏,含笑请求道:“独孤夫人,如果您不是特别着急,不如先等等,喝口茶,我们一会儿再说。” 他虽然是请求的口吻,但是,语气却是不容反驳的,他张手,吩咐下人端来椅子让两人坐下,又命人奉茶。 然后他继续与崔大公子练习接球,这么简单的动作,崔大公子竟然连续十余次都没能接到,他眼底的颓丧和失望越来越浓烈了,甚至最后两次,还是崔老爷再三鼓励才愿意继续的。 “好,这是最后一次,练完这一次,咱们明日再练。”崔老爷微笑着说。 崔大公子点头,显得尤其紧张,其实他每一次接球都很紧张,紧张得双手都在发抖,凝神贯注,唯恐看漏了崔老爷本身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清水在梁氏身边站着,见他连续这么多次都没接到,眼底的失落那么明显,心中便略有不忍,遂轻轻提醒,“其实,你不必盯着看,感觉,凭感觉放轻松,就像你在桂花树下,看着桂花落下,你伸出手,总 会等到一样。” 崔大公子抬头看着清水,清水连忙退后,“对不住,婢子多言了。” 崔大公子却一直望着清水,然后,忽然露出一个稚气的笑,“谢谢姐姐。” 清水脸色一红,呐呐地道:“不敢。” “爹,再来!”崔大公子看向崔老爷,崔老爷眼底有些诧异,但是旋即一笑,“好,可看准咯。” 他手一扬,藤球飞了出去,但是这一次,并非是对准崔大公子伸出的双手,而是微微偏了些,大概他是想着这个角度如果他拿不到,也不至于太伤自尊。 然后,只见崔大公子右手一揽,竟稳稳地把藤球握住,是握住而不是抱住,五指伸开,藤球便掌握在他手中。 他面容顿时绽放出狂喜,仿佛不敢置信,他嘴唇张了张,把藤球抱住怀里,“爹……”声音激动不已。 崔老爷眼底也难掩激动,拍手鼓掌道:“看,我都说庆儿可以接住的。” 清水也笑了,但是笑容顷刻止住,因为梁氏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崔老爷含笑望着清水,微微点头,清水不敢看崔老爷,低头红脸站在梁氏身边。 “好了,灵珑,把公子送回去。”崔老爷吩咐婢女。 “是!”一名婢女出来,伸手招呼,便有几名小厮过来,抬起椅子便走。 崔大公子眸色清明地看着清水,像是十分感激她一样,清水趁着梁氏不注意,冲他笑了一下。一张椅子搬过来,崔老爷坐下来,便有人地上茶,崔老爷竟然说了一声谢谢,那婢女微微一笑,退了下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阿蓁拒绝 崔老爷饮了一口茶,然后看着梁氏,含笑道:“要恭喜夫人,七小姐被皇上封为县主,实在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梁氏言不由衷地道:“谢谢!” 崔老爷又笑道:“我们两家能结成姻亲,我是打心里高兴,不知道夫人决定把哪位小姐嫁给庆儿呢?” 崔老爷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但是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梁氏正色道:“妾身今日来,便是想跟崔老爷说说此事。” 崔老爷嗯了一声,看向独孤红,“怎不见平兄过来?” 独孤红连忙道:“崔老爷见谅,家兄有些事情出了城,便由在下陪同嫂子过来。” 崔老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平兄看不起我崔某人,不愿意与我崔某人坐下来说说话呢。” 独孤红心里惶恐,硬着头皮笑道:“怎么会呢?得崔老爷接见,是我等的荣幸才是。” 崔老爷摆摆手,客气地道:“说笑了,都快是一家人了,说这些未免客套。” 他端起茶杯,用杯盖推动茶末子,像是斟酌了一下,问梁氏,“对了,我听闻七小姐似乎懂些岐huáng之术,是吗?” 梁氏摇头,“不懂。” 崔老爷笑笑,眸光锐利地看着梁氏,“不懂?还是不愿意告知?” “真不懂,她哪里懂……”梁氏的声音忽地一滞,想起徽娘淳画独孤朗他们曾受过那么重的伤,都不曾请过大夫。 她回头看着清水,“你与小莲相熟,知道她懂医术吗?” 清水回答说:“回夫人,听闻是懂一些的。” 崔老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夫人,自己女儿的事情,却要问一个婢女,是不是有些奇怪呢?” 梁氏受不了他口气中讽刺的口吻,不禁冷冷地道:“崔老爷也知道,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而且素来和我不亲近,我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再说,一个女子懂这些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开个医馆吗?” 崔老爷还是笑笑,“我们还是说回孩子的婚事吧,想来今日两位上门,是已经有了定夺,是不是?” 梁氏放低姿态,道:“是这样的,崔老爷也应该知道,独孤蓁被皇上封为县主,她的婚事已经容不得我们父母做主了……” 崔老爷伸手打断她的话,“这点不必再说,我知道,所以,我们今天谈话的内容,说的是夫人的两位亲生女儿。” 梁氏疏冷一笑,“崔大公子的情况,崔老爷是再清楚不过的,我想问崔老爷一句,您也有女儿,您是否愿意您的女儿嫁给一个像崔大公子这样的人?” 独孤红听了梁氏的话,眉头一紧,用手肘撞了梁氏一下,让她不要乱说话。 “崔老爷,不要误会,我大嫂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她疼爱两个女儿,舍不得她们出嫁这么早。”独孤红打圆场道。 崔老爷也没有生气,“无妨,如果舍不得这么早出嫁,那就再留两年再成亲不迟。” 崔老爷看似客气,而且十分和蔼,但是,说出的话,却是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梁氏再也按耐不住了心头的憋屈和怒火,猛地站起来冷冷地道:“崔老爷,如果是要谈婚事的,我们可以好好谈,但是,我两个女儿早定了人家,是不可能在嫁给崔大公子了,但是我这个外甥女,如果崔老 爷还看得上眼,就让她嫁过来吧。” 说罢,她一把揪住清水的手腕,拉了她出来推在崔老爷面前。 清水受rǔ,泪水盈在眼眶,无措地低头。 崔老爷瞧了清水一眼,把手中的茶杯递给旁边的婢女,口气淡漠地道:“如此说来,这事儿不能谈了,文定已经过了,独孤家要悔婚,咱们就公堂上见吧。”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梁氏气极,口气极是犀利,“又不是我不愿意把独孤蓁嫁给你们家,是她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我不能做主,崔老爷这样说是要bī迫我这个小妇人吗?” “说这样的话就没意思了。”崔老爷淡淡一笑,“两位回去吧,这件事情不必再谈。” 独孤红连忙作揖赔罪,“崔老爷,不要见怪,我大嫂是妇道人家,说话没有什么分寸,要不,您再想个折衷的办法?或者,您是要赔偿或者是怎么样的,只要我们做到,一定极力去办。” 崔老爷眸光一闪,笑了一声,“三爷这话,倒是可以斟酌一下,这样吧,你回去让粤南县主来给我家庆儿看看病,治好治不好另说。” “看病?”独孤红一怔,“这就算阿蓁懂得医术,也未必能治好大公子啊。” “我说了,”崔老爷淡淡地道:“治好治不好,另说,我想看到的是独孤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三爷说夫人是妇道人家不懂,但是三爷应该明白,崔家要扼死独孤家,就跟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最后一句话,崔老爷是带着笑容说的,口气也是很轻很轻,仿佛在说笑一般,但是,独孤红与梁氏的心,却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 梁氏或许不太相信,但是独孤红却是相信的。 独孤红与梁氏都不知道阿蓁曾治愈了楚君怜,还为皇太后复明,但是,这件事情,身为四大世家之一的崔老爷,却知道了这些事情。 正确来说,从阿蓁治好皇太后之后,崔老爷便知道了此事,所以,明明看不上独孤家,却还是促成了这门亲事。 这些年,崔老爷为了治好崔大公子,不知道找了多少大夫,而他一直委托望乡阁代为打探消息,一旦出现名医,便立刻通知他。 每年,他不知道往望乡阁送多少银子。 宫中局势,崔老爷未必不知道,当知道独孤蓁治愈了楚君怜与皇太后,他便知道独孤蓁不可能嫁入崔家,他要的,只是利用这一次机会。 送走梁氏与独孤红,崔老爷招招手,崔管家走过来,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调查一下那叫清水的侍女。”崔老爷眼底有一丝柔和,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庆儿可以接住他投放过来的藤球,其实,他本没有指望他接住,只是希望锻炼他的反应,让他的智力和四肢没有继续退化。 他投球,看似只是轻轻一抛,但是,却是用了太极中的巧劲,在抛出去的时候,球是没有质量的,所以,他总是揽不住。 只要他能接住,证明他开始思考,不只是用眼睛去看了。 一句“凭感觉”,他说过无数次,庆儿不能领会,那清水一说,他便听进去了,可见两人也是有缘。 梁氏自然是不愿意求阿蓁的,一路回去,明示暗示让独孤红去说。 独孤红显得很无奈,他不觉得独孤蓁会卖他的账,这个事情,如果阿蓁答应了,本该是梁氏欠她一个人情,现在却变成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了。 再说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她搞出来的,现在一副置身事外的清高模样,真让人倒胃口。 独孤红本来与梁氏一丘之貉,但是现在梁氏的姿态让独孤红很不满意,这也就意味着,梁氏得罪了自己的娘家,也得罪了夫家的人。独孤红回去之后,把这件事情跟自己的夫人陈氏说了,陈氏皱着眉头道:“她爱说不说,凭什么她自己搞出来的事情要我们去帮她求人?那独孤蓁现在也不是好欺负的。她答应还好,若是不答应,我这张脸 往哪里搁?我好歹还是她的长辈,总不能让我碰钉子的。” 独孤红点点头,“其实我也知道,这她答应不答应还好说,只怕她会认为我们与大嫂是一伙的,她现在和大嫂势成水火,一旦被她记恨上,我们也没有好日子过。” 只是他略一沉思,又道:“只是,以大嫂的性子,她是绝对不会去求独孤蓁的,得罪了崔家,我们更没好果子吃。” 进退维艰,让独孤红愁煞了眉头。 没办法之下,他只得去跟独孤平商量,独孤平还是原先的态度,不管。 独孤红急了,“大哥,您怎能不管呢?得罪了崔家,我们也要完了。” “完就完吧!”独孤平铁石心肠地道。独孤红觉得他像是入了魔地跟梁氏怄气。其实,独孤红不知道,他不是怄气,是很多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他在寻找,寻找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而不是一味妥协,他年轻时候的性子,就 是不能够忍受被人威胁。 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让他丢弃一切原则和自尊,这个人是萧灵儿,但是,他只是用眼睛爱着她,却不曾用心去信任。 不信任,是爱情最大的悲剧。 独孤红前思后想,只得亲自去了找阿蓁。 阿蓁的态度很gān脆,“事情与我无关,我不会管。” 她就这样打发了独孤红,独孤红不死心还想劝说,阿蓁却已经下了逐客令。 独孤红把阿蓁的话回了梁氏,梁氏哼了一声,轻蔑地道:“那就不必管了,崔家爱怎么就怎么吧。” 独孤红气得发怔,“好,都不管了,就让崔家告到府衙去吧,横竖皇上已经下令,这门亲事,不能悔婚,县主也不能嫁,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他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医女下药 独孤红的话,把梁氏的理智拉了回来。她开始有些慌张,因为这件事情闹大了,还真没法收拾。 想起崔家大公子那痴傻的样子,连个藤球都接不住,这样的人岂是可以付托终生的?她绝不能够让自己女儿嫁给这样的窝囊废。 但是,让她去求独孤蓁是绝不可能的。 而且,她知道就算她去求,独孤蓁也不会帮她,明白了这一点,她更不能够踏出第一步。 相比起独孤家这里的凌乱,皇宫也不见得平静。 上契之后,皇太后下了懿旨,让皇太子搬回宫中,住在东宫,她说,历朝历代,太子都是住在东宫,现在也不能例外。 而冷君阳接到旨意之后,便立刻搬了回宫。 那日上契结谊之后,皇帝回到宫中,没有立刻传召皇后,而是明日一早早朝完毕之后,才找了太傅与礼部尚书分别谈话。礼部尚书知道自己闯祸了,如实地跟了皇帝说了,但是他没敢把皇后供出来,因为,他再愚蠢,也知道皇后是假借昭贵妃的手推他出去,昭贵妃这个罪名是实打实的了,自己着实没有必要为了昭贵妃而把 皇后也得罪了。 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是被利用的,相信把事情jiāo代清楚之后,皇上也会明白。 晚上沈路捧着绿头牌子来御书房的时候,他翻了皇后的牌子。 皇后收到侍寝的旨意,如常地沐浴更衣装扮,太傅府中是什么样的情形,她早就知道,一切在她预料之中。 “娘娘。”素月担忧地看着她,“怕不怕皇上发难?” 皇后微微一笑,望着铜镜里那妆容jīng致华贵的面容,“皇上不是头一次对本宫发难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算什么?再说了,他旨意不明在先,怪不得本宫。” 素月却还是有些担忧,“只是皇上这一次对独孤蓁是志在必得,皇后娘娘这样搅合了他的好事,只怕没这么轻易罢休。” 皇后摇摇头,眸色忽然森冷了起来,“你不要忘记,是礼部尚书在太傅府中提出赐婚的事情,而礼部尚书会有这个行动,是谁暗示他的?” 素月恍然大悟,“原来,娘娘那日抱恙,特意让昭贵妃处理此事,就是要借昭贵妃的手去安排礼部尚书?” 皇后冷笑,“她愚蠢之极,还以为立了大功。” 素月却蹙眉道:“但是,娘娘接下来要与她说结盟的事情,不怕她怀恨在心不同意吗?”皇后伸手拢了一下发髻,自己涂抹了一些唇蜜,声音十分冰冷,“本宫那日跟昭贵妃说了皇上是要把独孤蓁赐婚给冷逍阳了吗?而且,本身皇上令本宫办事的时候,也是旨意不清的,所以,这个哑巴亏,昭 贵妃与皇上只能自己吃了。” 素月这才释然一笑,“还是娘娘安排得周到。” 皇后面容冷凝,“不是本宫安排周到,是皇上太过迫切了。” 去到正霄宫,皇帝躺在榻上,手里执着一本书。 自从他病了以来,侍寝都只是一个名目,只是来陪伴他而已。 “参见皇上!”皇后上前行礼。 皇帝头也不抬,只淡淡地应了一句,“来了?” “是的,臣妾来了!”皇后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朕有些乏了,帮朕揉揉。”皇帝把书放下,疲惫地闭上眼睛。 皇后依言上前,为皇帝按揉太阳xué。 皇帝却忽然睁开眼睛,冷冷一笑,“皇后真会揣测朕的意思,朕说了是脑子累了吗?朕是手累了。” 皇后连忙请罪,“臣妾知罪,皇上息怒。” “皇后,你坐下,朕想和你说几句话。”皇帝又和颜悦色地拉着她的手坐下,仿佛刚才不曾动过怒气一般。 皇后本已经做好准备面对他的怒气,但是,他这般的温和,却让她心中生出一丝恐惧来。 她依言坐在他身边,柔声道:“皇上要与臣妾说什么?” 皇帝眸色一抬,更显得眼底浮肿,“知道为什么,后宫这么多人,朕要把你册封为继后?” 皇后心中一凛,却依旧含着柔柔笑意,“臣妾有愧,自认为一直以来,德行不算后宫之最,所以,居后位这么久,心中常惶恐,只是也不敢辜负皇上的抬举和爱重,极力做好分内之事,管好六宫。” 皇后这话说得好,德行不是后宫之最,但是也没有德行有亏,所做的也是分内之事,六宫之事。 皇帝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拍了几下手背,“朕记得,你入宫的时候,性子最是温婉柔和,朕册立你的皇后的宝册中,便一再点明这一点,你还记得吗?” “臣妾记得,”皇后眼底湿润,“臣妾不敢忘记。” 皇帝再拍拍她的手,“不要让朕失望。” 皇帝的声音很冷很空,仿佛是从地狱传来一般,皇后只觉得嗓子里仿佛饮下了一杯凉水,很凉很凉,一直凉到胃部,到心窝子去。 冷得让她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小心翼翼地收藏好自己眼底的惊慌,道:“臣妾会恪守本分。” 恪守本分,却难保证不会让他失望。 皇帝嗯了一声,眸色冷峻得让人心里发憷。 翌日,一道旨意下去,剥夺昭贵妃协理六宫之权。 昭贵妃如同晴天霹雳,即刻便去正霄宫找皇帝,皇帝避而不见,昭贵妃问chūn意,chūn意道:“皇上说了,如果贵妃来到,便让贵妃回去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昭贵妃着急上火,却又十分疑惑,她做错了什么?她哪里知道?缠着问chūn意,chūn意没有办法,只得小声提示了一下,“贵妃娘娘与礼部尚书说了什么?” 昭贵妃脑袋轰的一声,不敢相信地看着chūn意。 chūn意把食指在唇上竖起来,示意她不要多问,“娘娘,回去好好想想。” 然后,便打发了她离去。 昭贵妃坐在肩舆上,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回忆起皇后跟她说的话,她也是遵照皇后的意思跟礼部尚书说的,哪里出了纰漏? 不可能的啊,皇上不该会因此生气的,把独孤蓁赐婚给逍遥王爷,是皇上的意思啊,皇后是这样说的。 “净良,”昭贵妃忽然想到什么,面容陡变,连忙伸手招呼身边的宫女过来。 净良走过来,问道:“娘娘,什么事?” 昭贵妃神色骇然地问道:“你说,皇上会不会没有想过要把独孤蓁赐给逍遥王爷?” 净良摇摇头,“应该不会吧,皇后娘娘不是这样跟您说的么?再说了,如果不是为了赐婚,为什么皇上要让太傅大人收独孤蓁为义女?这是分明要抬起她的出身。” “如果,”昭贵妃盯着净良,声音有些颤抖,“皇上抬举她的出身,本意是为了让她入宫呢?” 净良一怔,旋即脸色苍白,细细思量后道:“娘娘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昭贵妃再道:“而皇后,也并不是不知道,对不对?昨晚她侍寝,今日皇上便削了我协理六宫之权,这不能不让人怀疑,甚至,那日她可能是装病,故意让礼部尚书来找本宫。” 想到这里,她立刻吩咐净良,“你马上去太医院那边,打探一下那日皇后是不是真的病了。” 净良即刻便去。 太医院今日当值的人不多,皇太后那边需要人伺候,平南王那边也需要人看着,所以,整个太医院,除了御药房有人之外,便不见其他人了。 昭贵妃自然有相熟的御医,净良是来找他的,但是走了一遍不见他,想来是去了皇太后那边或者是平南王那边。 没办法之下,她只得回去,这个事情,必须要找信得过的人打听。 踏出太医院的门槛,沿着宫墙一路走,却听得晒药房里传来严厉的苛责声和女子低低的抽泣声,净良仔细听了一下,竟是院判平天铭的声音。 她躲在门外,探头看进去,哭泣的是一名小医女,她跪在地上,一张小脸全是泪痕,好不可怜。 而平天铭则背着手,一脸的怒气。 净良想着大概是医女犯了错,平天铭在训斥她吧? 正欲离开的时候,平天铭开口,声音充斥着怒火,“到底是谁指使你在王妃的药里下红花?” 净良吓了一跳,天啊,这医女竟然在王妃的药里下红花?王妃如今身怀六甲,听闻保胎许久才保住这孩子,如果服用了红花汤,那孩子还能保住吗? 医女哭着磕头,“大人,求求您饶了我,不要把此事告知王妃,我是迫不得已的。” “我知道你是被人bī迫的,你只管告诉我,到底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还有,你是从哪里取得红花?我查过御药房的红花没有少过,是谁给你的?”平天铭厉声道。医女哭着说:“红花是从陈医女的chuáng榻下的小盒子里找到的,盒子里全是红花,我看到陈医女留下一张纸条,说这些红花是昔日皇后给的,让她每日加在昭贵妃的药膳中。平大人,求您不要揭穿此事,陈医 女死于非命,很明显是有人灭口,如果此事一旦掀开,我也活不成了。” 净良听得此言,仿佛遭五雷轰打,贵妃娘娘的胎,是被皇后打下的? 平天铭问道:“那盒子呢?纸条何在?” “还在chuáng榻下藏着,我不敢扔掉。”医女全身颤抖地道。“带我去取。”平天铭一把拉起医女,脸色凝重。 第一百九十七章 落胎真相 净良见两人要出来,急忙退走。 净良刚走,便见梧桐树后面闪出一人来,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冷笑,仔细看,正是那位刚搬回东宫居住的东宫太子冷君阳。 柳风远远地跟上来,站在他身侧,道:“昭贵妃会相信吗?” 阳光从梧桐树的间隙中透下来,照影得冷君阳的面容yīn晴不定,斑驳的阳光碎金一般,投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像是笼罩在阳光之中,可看上去,却分明觉得yīn寒无比。 平天铭疾步走出来,净良的背影已经消失,他松了一口气,道:“殿下,如何处置这医女?” 这医女早就审问过了,今日再度审问,不过是做个净良看的。 这一切,都是冷君阳设的局,今日圣旨一下,削掉昭贵妃协理六宫之权,他便开始安排。 从净良踏入太医院,便进入了他的局中。 这个局安排得很简单,但是,很周全,经得起昭贵妃的推敲查证,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是昭贵妃心中的痛,但凡有一丝的风chuī草动,她都会相信。 “她也是受皇后胁迫,送她出宫去,然后宣称bào病!”冷君阳下令,负手离开。 医女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她本以为,这件事情穿了之后,她是再活不成了。 “谢谢殿下!”她磕头哽咽地道。 净良失魂落魄回到霓昐宫,昭贵妃已经等候多时,见净良面容惨白,急忙屏退左右,问道:“怎么样?皇后是不是装病?” 净良被昭贵妃一问,仿佛才整个人清醒过来,两行眼泪就簌簌落下,噗通地跪在地上抱着昭贵妃的腿,哭道:“娘娘,奴婢知道娘娘的胎是怎么落的了!” 昭贵妃整个人一怔,如同遭电击一般,脸上的血色陡然褪去,她猛地站起来,一把拉起净良,声音出口竟是尖利无比,“你说什么?你说清楚点。” 净良哭着说:“当年,负责照顾您的陈医女,每日在您的药膳里下红花,一日一点,才导致您身体虚弱落胎。” “陈医女?”昭贵妃全身冰冷,“她为什么要这样害本宫?是谁指使她?” 当年,她谁都不相信,只相信陈医女,因为,陈医女是老院判推荐的人,而老院判是父亲的至jiāo好友,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喊老院判一声世伯。 净良咬牙切齿地道:“是皇后!” 昭贵妃跌坐在椅子上,面容骇然,久久说不出话来。 当夜,昭贵妃头风发作,痛不可当,连夜命人去了御医,净良去到太医院的时候,刚好看到院判平天铭走出来,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平天铭走。 平天铭急道:“你倒是不要着急,我这不是药箱还没拿吗?” “哎呀,回头我命人去拿,您得先跟我去看看贵妃娘娘,都疼得起不了chuáng了。”净良拉着他就走。 平天铭只得跟着她去到霓昐宫。 进了西侧殿,却见昭贵妃坐在榻上,脸色沉凝,竟没有丝毫病了的样子。 平天铭怔了怔,“不是说娘娘都疼得起不来了吗?” “平大人请坐!”昭贵妃不等他行礼,便招手示意他坐下。 平天铭规规矩矩地上前磕头行礼,“臣参见贵妃娘娘。” “不必多礼,快坐!”昭贵妃声音短促地道。 平天铭谢过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问道:“不知道娘娘哪里不舒服?请容微臣先行把脉。” 昭贵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伸手捂住胸口,“本宫心里不舒服。” 平天铭一怔,“这可大可小,还是容微臣先把脉。” 说着便站了起来。 昭贵妃盯着他,“平大人,你是不是该有些什么话跟本宫说?” 平天铭面容一僵,下意识地抬头看着昭贵妃,见昭贵妃眸光灼人,急忙移开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僵笑了一声,“臣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你一点都不愚钝,你很聪明。”昭贵妃起身,长裙曳地,迤逦而行,站定在平天铭面前,平天铭不由得退后一步,额头有些冒汗。 “你很怕吗?本宫很可怕?”昭贵妃眸色清冷,已然有一抹火光闪烁其间。 平天铭仓皇摇头,“不,不,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娘娘有话不妨直言。” 净良上前道:“大人,实不相瞒,今日我去过太医院,看到您跟一个医女说话,那医女在平南王妃的药中下了红花。” 平天铭猛地抬头,脸色陡然惨白,“你……你听见了?” 昭贵妃看见他的脸色,便回到榻上坐下,示意平天铭也坐下,口气冷漠地道:“平大人,你知道些什么,只管说与本宫听。” 平天铭惴惴不安地坐下,屁股只沾了一半,又倏然站了起来,“娘娘,这事儿还没调查清楚,臣……实在是不好说。” “是没调查清楚还是不愿意跟本宫说?”昭贵妃冷哼一声,“还是说,平大人打算去跟皇后邀功?只是,本宫提醒平大人一句,你不要忘记,陈医女是怎么死的。” 平天铭伸手擦了一下额头,惶恐地道:“臣并不知道其中原因,只是臣记得,陈医女是bào病而死的。” “bào病而死?”昭贵妃冷笑,“哪里这么多bào病?只怕是被人灭口了吧?” 平天铭眼神闪烁,脸上开始有些不安,“这,这,臣不知道。” 昭贵妃忽地厉声道:“平大人,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本宫吗?是不是皇后让陈医女在本宫的药膳里下红花害得本宫落胎?” 平天铭的脸色变得死灰一般的白,他微微叹息一声,“娘娘既然知道,何必再问微臣?” 昭贵妃身子徐晃了一下,面容比原先更惨白,她盯着平天铭问道,“陈医女留在盒子里的字条呢?” 平天铭从袖袋里取出,“在微臣身上,微臣正在思量,该怎么做,既然让娘娘知道,大概也是天意。” 他把一张微微发huáng的纸张递给净良,净良再呈给昭贵妃。 上面的字体十分娟秀,但是看得出写的人心情很乱,所以字体娟秀中也见凌乱,只有一句话:“奴婢愧对贵妃娘娘,只是,凤命难违。” 字上的墨迹已经晕染开,可见已经是有些岁月了,不能造假。 昭贵妃把字条递给净良,指尖微微发颤,“你看过她的字迹,对比一下是不是她写的?” 净良一眼便看出来了,咬牙切齿地道:“没错,是她的笔迹。” 昭贵妃怔怔地看着那纸条,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整个身体都颤抖,笑得脸上肌肉抖动,笑得眼泪跌出,她几乎无法拟制这种狂笑,狂笑到了最后,就变成了狂哭。 平天铭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往日,她虽然总是跟在皇后身边,但是总难掩其高贵气度和风华,尤其如烈焰般的美貌和性格,让人不觉得她是皇后的傀儡,甚至,有一朝皇后的威仪。 但是,如今的她,竟不顾仪态不顾形象地在他面前失声狂笑,然后狂哭。 “娘娘!”净良抱着她,也是眼泪直落,“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昭贵妃眸色狂乱,怒声道:“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当日本宫落胎,她比本宫还难过,守了本宫三日三夜,只恨不得替本宫受罪,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假象啊,我的眼睛是瞎的吗?她是真心还是 假意,我竟看不出来?” 她眼底的迸发出的怒火,仿佛要把一切都燃烧起来,恨意在她脸上肆意张狂。 净良只能安抚她,让她平静下来。 昭贵妃霍然起身,毅然抹去眼泪,咬牙道:“走,去找皇上,本宫无论如何也要为我的孩儿讨回公道。” 平天铭拦了一下,眸光坦然地望着昭贵妃,“微臣劝娘娘还是不要去为好。” 昭贵妃眸光冰冷,“平大人,你是要帮着皇后吗?” 平天铭摇摇头,“娘娘不要误会,臣只是为娘娘着想。” 昭贵妃冷笑,“为本宫着想?若是真为本宫着想,就该早向本宫禀报此事,而不是等到本宫bī你才说。”平天铭叹息一声,眉头紧皱,“娘娘,微臣就是说给您听,又有什么意义呢?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也不能改变些什么,再说了,单凭陈医女这一张纸条,又能证明些什么?难道皇上会为了一个bào病死了的医 女而问罪当今皇后吗?” 昭贵妃越想越心惊,这件事情,确实没有实质的证据,字条没有明说,而陈医女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事情又过了这么久,怎么调查? 平天铭察言观色,知道她听了进去,继续道:“而且,就算到时候皇上愿意彻查此事,可皇后反咬一口说没有做过,是贵妃娘娘故意陷害,可就不妙了。” “她说贵妃娘娘故意陷害,哪里站得住脚?”净良道。平天铭脸色凝重地道:“是的,姑娘说得对,是站不住脚,可娘娘的指控站得住脚吗?当年,贵妃娘娘落胎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皇后娘娘可是呕心沥血地陪伺在旁,整夜不眠的守候,而单凭一张没有前因后果的已死医女留下来的字条,同样站不住脚,甚至,会有人说贵妃娘娘忘恩负义。”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东宫 昭贵妃恨得面容扭曲,“莫非,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她?” 平天铭拱手,“微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昭贵妃瞪着他,“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说。” 平天铭道:“敢问娘娘一句,娘娘是否斗得过皇后娘娘?” 昭贵妃峻声道:“她是六宫之主,一向温婉柔慈,深得后宫拥戴,而本宫性子bào躁,后宫没有人喜欢本宫。” 平天铭略微尴尬地笑了笑,她倒是有自知之明啊。 “既然娘娘心中明白,那么,不妨先吞下这口气,日后总会有机会的,因为,皇后娘娘有一位琪亲王。” 昭贵妃开始不明白,但是,细细思量了一番,她便明白平天铭的意思了,遂冷然恣意一笑:“没错,总有机会的。” 她取过净良手中的纸条,往火苗上一点,火苗迅速吞噬字条,那些字迹,湮没在青色的火苗上。 “平大人!”昭贵妃眸光锐利地看着他,“今夜之事,若有人问起,你该如何回答?” 平天铭坦dàng一笑,“娘娘今夜头风痛,微臣前来为娘娘治疗。” “嗯,很好!”昭贵妃殷红的眼底有一抹赞赏,“你倒是个识时务的人。”“不,”平天铭正色地道:“臣今年六十有三,若幸运,早儿孙成群,可惜,臣没有这个福气,可臣是最见不得这种伤人子孙的yīn鸷之事,事实上,今日得知此事,虽说开始的时候臣不知道怎么做,可估计思 量之后,还是会选择告知娘娘,臣孤身一人,什么都不怕。只是娘娘要扳倒皇后娘娘,如今首要做的事情,就是固宠,让皇上重新相信娘娘。” 昭贵妃点点头,“本宫要谢谢你,否则,本宫一辈子都不知道她的虚伪和狠毒。” “娘娘不必这样说,微臣受不起。” 昭贵妃像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那独孤蓁,是你的师父?” “回娘娘,正是!”平天铭眸色一暖,道。 昭贵妃疑惑地问道:“你都六十多了,怎还拜一个小姑娘为师父?” 平天铭笑道:“师父医术高明,微臣能拜在师父门下,是臣三生修来的福气。” 昭贵妃试探地问道:“独孤蓁的医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平天铭道:“回娘娘,这个微臣也不知道,微臣认识师父的时候,她已经医术jīng湛。” “哦!”昭贵妃拉长了尾音,有些不经意地道:“之前皇后提议让她拜太傅为义父,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有什么旨意呢?你说,独孤蓁知道皇上让她拜太傅为义父的原因吗?” 平天铭压低声音道:“娘娘,圣意不可揣测,不管皇上原先打算如何,现在一切都成了定局,一切都在贵妃娘娘的手中成了定局,而这个,也是皇上削娘娘协理六宫之权的原因。” 昭贵妃心中一凛,确实,无论皇上原先打算怎么样,现在事情都经她的手成了定局,而皇上之所以龙颜大怒,就是因为这个。 “本宫真是愚蠢,竟然毫不察觉她是在利用本宫,不必说,她说病了不能处理此事,大概也只是托词。” “臣看过御医开给皇后娘娘的药方,只是普通调理气血的方子,没有什么特别。” 昭贵妃冷笑一声,“果然!” 平天铭眸色不抬,轻声道:“许多事情,娘娘心里明白就是,臣也不方便说太多。” 说完,他看着净良,“你跟我去御药房抓药吧,娘娘头风头,需要马上用药。” 净良即刻便领会了,“好,有劳平大人了。” 皇城之中,掖庭宫和东宫左右对峙,中间拥簇着倾潇殿。东宫和掖庭宫规模都较小,各自只占宫城的一小部分。 东宫丢空许久,重新迎入主人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原先的生机。 而平南王也从末央宫迁入东宫养伤,东宫的布防,也由长孙渐离重新安排了人手,而冷逍阳举荐的六月,是东宫的统领卫。 东宫高台上的墙壁,攀爬着一大片的夕颜花,开得粉紫粉红,十分好看。 前院是一大片的合欢花,合欢花可以入药,空中漂浮着幽幽的花香味道。 冷君阳静静地听了平天铭的回报,眸色不动,“嗯,知道了。” 平天铭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昭贵妃不愚蠢,她始终会知道臣今日的用心,只怕,也会有反效果。” “不,”冷君阳淡漠一笑,“杀子之痛,不共戴天,就算她知道我们有意离间她与皇后,只要皇后是真的害得她堕胎,这个仇就结下了,相反,她不会对我们反感,甚至会感激我们的告知。” 平天铭想想,大概也是的,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平天铭告退之后,阿荪走到他身边,轻声道:“自从回宫之后,你情绪就一直很低落,是因为赐婚的事情吗?” 冷君阳没回头,只是顺手采下一朵合欢花,放在手心中,看着花瓣的颜色,眼底仿佛也晕染成一片灿烂色彩。 但是,那色彩很快就褪去,恢复了原先的灰暗未明。 “不要乱想。”他声音有些言不由衷。 “你一向不懂得对我说谎,虽然你与阿蓁认识不久,可我看得出,你对她有一份好感。”阿荪看着他道。 “好感?”他淡淡地笑了笑,“我欣赏她,但是,好感还真说不上。” “你这一辈子,”阿荪微微叹息,面容有些怜悯,“都在掩饰自己的情绪,你从不让自己bào露半点。”冷君阳面容漫笑,心底却泛滥成一片水雾,没bào露过半点吗?在马车上,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握住尘世间唯一点温暖,他有过期盼,但是他那时候便清晰明白,美好的东西,都不会属于他的,他的 世界,只有争斗很yīn暗。 “你一直都下不定主意,君阳,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他打压死的。”阿荪又叹息。 冷君阳抿唇不语,反?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始终踏不出这一步。“你只记得你小时候他对你的好,可不要忘记,自从你母后走后,他便恨不得置你于死地,他是个骄傲的人,不会认为他错待了你母后,你的存在,是他的眼中刺,是他心头的痛,时时刻刻提醒他与你母后 那一段过往,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将会更难熬。” 冷君阳回头,眼底有火焰升起,“这些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子循让你跟我说的?”阿荪正色地道:“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子循的意思,经过校场she箭一事,你还不知道你父皇对你已经全无父子亲情了吗?以前,时机没有成熟,我们被打压得毫无反抗的能力,但是,如今你手中有火令军, 莫非还怕他不成?” 冷君阳伸手扶着阿荪的肩膀,道:“你错了,火令军已经今非昔比,至少,短时间内不堪重用。” “怎么会?”阿荪眸色诧异,“火令军是前武林盟主组建,大部分都是懂武功的人,而且老将领们都有实战经验……”冷君阳打断她的话,“那是对外宣称的,但是,我与苏青谈过,没错,火令军很多都懂得武功,因为父辈武功高qiáng,子孙辈武功也不低,但是,他们没有实战经验,单打独斗和打仗不是一个概念的,而且因 为有武功在身,他们的性格比较自主,不合群,不愿意听从军令,甚至,很多人不愿意被皇室的人统驭,要组织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相反,若有人离间策反,这火令军会是我的最大的威胁。” 阿荪大吃一惊,“天啊,敢情这火令军不是香饽饽,而是烫手山芋?” 冷君阳摇摇头,“也不能这样说,但是,要让火令军服从我,还需要用些心机手段,所以,需要时日。” “所幸,这个内情不是很多人知道。”阿荪后怕地道,如果不是的话,只怕有心人要挑起军中斗争,是再容易不过了。 冷君阳嗯了一声,愁眉深锁,这个事情还真不是容易解决的。 他手底下,有跟着他浴血奋战的将士,曾经出生入死,自然对他死忠。但是火令军不是,火令军大部分人性子十分桀骜,不容易服从一个人,尤其,这个人还是空降下来的,大家心中自然不服。 只是,这十二万兵马,却不能这么轻易放弃。 “子循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明日就出宫去。”阿荪犹豫了一下,“回府的时候,我会请阿蓁过来为子循再检查一下,你要不要与我们出宫?” 他心中一动,这几日,忙着的时候还好,可晚上静下来,思念如cháo,翻滚得整夜都睡不着。 只是,见了又能怎样?她的婚事已经定了。 阿荪看着他的脸色,轻声建议,“其实,逍阳未必要娶她,不如,让母后下令……” 冷君阳摇摇头,“不,逍阳喜欢她。” “就是喜欢,他也该尊重你们的感情,不能夺了你的人。”阿荪道。冷君阳漫笑,眼底却有一抹伤感,“阿荪,如果我找皇祖母下令,那么,就是我夺了他的人,你觉得,我做得出来吗?而且,何必让皇祖母难为?她已经和父皇闹得势成水火,再为此事起风波,将一发不可 收拾。” 阿荪冷冷一笑,“我倒是觉得,你父皇也未必愿意把阿蓁嫁给冷逍阳。”“是的,他不愿意,”冷君阳下巴微微一抬,眼底有森冷光芒流转,“但是,他更不愿意阿蓁嫁给我。”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仪太妃的yīn气 平南王夫妇翌日出宫,冷君阳送两人到东门便回来了。 柳风跟着他走,忽地问了一句,“爷,王爷伤势还没痊愈,不如,我们送他回去吧。” 冷君阳站定身子,倏然转身,“走!” 柳风微微一笑,跟了爷这么多年,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大概也想见粤南县主一面的。 冷君阳追上平南王夫妇的马车,平南王掀开帘子,略有些诧异地道:“你不是说不出宫吗?” “送你回去稳妥些!”冷君阳骑在马背上,明媚的深秋阳光洒落在他坚毅的面容上,他落落一笑,如山风陡生的青青山谷上开放的木棉花。 平南王笑笑,落下帘子,握住阿荪的手冲阿荪摇摇头,“他放不下的。” “我提议过让他找母后,但是他不愿意。”阿荪有些遗憾,“我本来以为,他和阿蓁会凑成一对。”平南王侧头想了一下,“其实,虽然这是我们的意愿,但是,从阿蓁的角度去想,未必是好的,阿蓁这个女孩子,太独立,有性格,而君阳日后是要登基为帝的,你觉得以阿蓁的个性,能容得下大后宫吗? ”阿荪怔了怔,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心头不由得有些酸涩起来,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就是这样,你深爱的人,也是其他几个女子深爱的人,后宫更甚,除了好多女子爱着同一个男人之外,还要面对各种 明争暗斗,阿蓁想来是最厌恶的。 她握紧了平南王的手,为阿蓁酸涩之余,也为自己感到幸福,得一心上人,白首不相离,是她的幸运。 冷君阳在马背上,与马车并排行走,他内力深厚,尤其与阿蓁采摘火焰雪莲归来之后,似乎内力一下子深了许多,一里路外的落叶声他都能听到,所以,平南王夫妇的对话,他都尽收耳中。 心情一下子就沉重起来了,甚至觉得自己这样巴巴地跟着出宫去见她一面,是一件愚不可及的行为。 但是,纵然是这样想着,他还是继续策马前行不愿意回头。 他告诉自己,现在自己还能任性一下,等以后不能任性的时候,他自然会收敛自己的心。 平南王离宫之前,阿荪便已经命人去请阿蓁过府了。 所以,回到府门口的时候,阿蓁也刚好带着段棋和梁汉文来到。 阿蓁抬头,看到一身白色袍子的冷君阳策马徐徐而来,阳光在他头顶上形成光晕,她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却能感受到他温热得近乎灼人的视线。 她心中微暖,见到他有些意外,这一刻见到他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她是有多想他。 马儿徐徐停在她面前,他翻身下马,剑眉微微扬起,有笑意和暖意在眼底泛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哟,知道我要来,特意在门口等我,是不是?” 一道红衣快速闪了过来,横在她与冷君阳中间,他伸手一搂,搂住了她的肩膀,一张明艳笑脸大刺刺地在阿蓁眼前晃动。 阿蓁不着痕迹地掰开他的手,飞快地看了冷君阳一眼,他眼底的光芒一寸寸黯淡下去,面容也恢复了如常的冷漠。 冷逍阳似乎没有看到冷君阳在他身后,阿蓁掰开他的手,他又恬不知耻地搂上去,并且往自己身边拖,“害羞什么呢?我们马上是夫妻了!” 说完,他扬起笑脸冲刚下马车的平南王夫妇问道:“皇叔,皇婶婶,你们说是不是啊?” 阿荪快步走过来,从冷逍阳手中夺过阿蓁,然后万和阿蓁的手臂没好气地对冷逍阳道:“你这会儿过来做什么?” “哟,听你的口气,似乎是不欢迎我啊。”冷逍阳故作伤心状,“小阿荪啊,你这是典型的嫁了夫婿忘了情郎啊。” 阿荪踢了他一脚,“再胡说把你嘴巴撕下来!” 说罢,便拉着阿蓁往里走,连丈夫都丢在外面了。 冷逍阳追着两人进去,一边追还一边喊,“小娘子,可别丢下你夫君啊。” 平南王拍了拍冷君阳的肩膀,叹息一声道:“他就是故意气你,你知道的。” 冷君阳看着他,声音有些冷硬,“他说的是事实,他们确实马上是夫妻了。” “就算是,也没什么。”平南王正色地道,“事实上,阿蓁不合适你。” 冷君阳冷冷地道:“我知道!” 两人同步进去,只是不再说话,气氛特别的压抑。 阿蓁为平南王检查了伤口,道:“伤口愈合得很好,毒也已经清除。” “是皇后下毒,是不是?”阿荪问道。 阿蓁淡淡一笑,“谁下毒都不要紧,在宫中,不可能有朋友。” 阿荪冷冷一笑,“但是,对我下药的人也是她,这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我的孩儿,碍着她什么事?我又不是后宫那些嫔妃,不会与她抢帝宠。”冷君阳淡淡地道:“有什么不解的?她对子循下毒,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想挑起我们与父皇之间的矛盾,却没有想到她的诡计被阿蓁发现,阿蓁也顺利解毒,所以便把矛头指向你,只要你在宫中堕胎,结合 前因后果,最大的嫌疑就是父皇。” 阿荪眸中迸出怒火,“这笔账,我总要记下的。” “一旦你与皇上闹翻,最大得益者,就是琪亲王。”阿蓁合上药箱,神色微凛,“所以,你要注意,接下来的日子不要被人利用。” 冷君阳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醒他,不由得心中一暖,轻声道:“我知道了。” 冷逍阳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脚,神情似笑非笑地冷道:“皇后算什么?再恶能恶得过那一位?本末倒置!” 众人没说话,冷逍阳是一针见血的,始作俑者是坐在帝位上的那一人,皇后不过是虾兵蟹将。 但是,要对付那一位,是何等的困难?而且,一旦举旗就是反贼。 其实,阿荪是认同冷逍阳的,她昨天跟冷君阳说的那番话,就是她自己的意思,平南王并不这么认为。 阿荪觉得,与其一味被打,还不如反抗。 当然,阿荪也不是让冷君阳谋朝篡位,她只是要冷君阳与他抗衡。 当然阿荪也不明白,抗衡在皇帝眼中看来,就是谋反。 阿荪qiáng行留下他们在府中用餐,阿荪是没邀请冷逍阳的,但是他厚着脸皮等吃,谁也奈何不了他。 阿荪命人准备午膳,阿雅刚出去,便见仪太妃领着几名婢女远远而来。 阿蓁也在那一瞬间,感受到浓重的yīn气。 她抬头,看到身穿黑色绸缎绣万寿jú图案长袍的中年贵妇走了进来,正是她见过的仪太妃。 她的手,牵着一个苏南王的遗腹子昕儿,昕儿今日穿了一件火红色暗云纹长衫,脸上像是涂抹了胭脂一般,特别jīng神,但是仔细看看,唇是苍白的,眼底也是苍白的,整个人没了之前的jīng神气了。 而且,一个小孩子,穿长衫,多少显得有些怪异,尤其,还是火红色的长衫,衫尾拖在地上,显得老气横秋。 “母妃,您怎么出来了?”平南王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仪太妃今日素颜,眼角鱼尾纹很明显,相比阿蓁第一次见她,要苍老了几年。 她脸上有浅淡的微笑,“哀家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看你,怎么样?身子好了吗?” “让母妃挂心了,孩儿没事!”平南王道。 “没事就好,”仪太妃微微点头。 冷君阳也上前见礼,“见过太妃。” “太子也来了!”仪太妃笑着,眸光越过冷君阳看向他身后的阿蓁,神色一凝,眼底便陡然露出几分凶光,但是这一抹凶光也只有阿蓁一人看到,并且敛去得很快。 梁汉文站在阿蓁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个女人不是善茬。” 阿蓁笑笑,并不说话。 阿荪拉过昕儿的手,慈爱地问道:“昕儿,有没有听祖母的话?” 昕儿眸光无神,他是失明的,但是小脸蛋在听到阿荪说话的时候绽放出怯怯的笑意,“昕儿听话。” “乖!”阿荪亲了他脸蛋一口,想拉着他到自己身边坐着,却见仪太妃快速地一拉,对昕儿道:“来祖母这里,不要乱跑,回头摔了个又要哭鼻子。” 阿荪笑着说:“无妨,母妃放心,我牵着他呢。” 仪太妃却淡淡地道:“你有身孕,孩子爱闹,免得冲撞了你。” “不怕……”阿荪想伸手去拉昕儿,仪太妃去忽然冷下脸扬声道:“昕儿,不准过去,呆在祖母身边,知道吗?” 阿荪怔了一下,有些讪讪地收回手,“噢!”在场的人也愣住了,为仪太妃这忽然的发火,众人看向她,只见她双眸凝霜,手使劲地拽着昕儿往自己身边拖,其实昕儿已经没有走过去了,但是她还是瞪着昕儿生气地道:“让你老实地呆在祖母身边,你 是听不懂还是怎么的?你是眼睛瞎了,不是耳朵聋了。” 昕儿低着头应道:“知道。”平南王有些不悦地道:“母妃,你不必看得昕儿这么紧,让他在府中多活动活动,小孩子嘛,总归是活泼些才好的。” 第二百章 鬼婴 仪太妃冷冷地道:“你知道什么?他眼睛看不见,若是摔着了怎么办?哀家怎么跟你皇兄jiāo代?你皇兄可就是这根独苗苗了。” 平南王继续皱着眉头道:“府中下人众多,而且昕儿身边总不缺奶娘的陪伴,吩咐下人和奶娘注意些安全便是了,孩子慢慢长大,岂能常拘着他养?那岂不是跟养狗差不多吗?” 仪太妃青筋bào跳,但是她极力按压住情绪,众人看在眼里,都不明白她到底在气什么?平南王说的都是道理啊,小孩子哪里有圈着养呢? 冷逍阳伸出手,chuī了一把口哨,招呼道:“昕儿,过来哥哥这里。” 昕儿是苏南王的遗腹子,与冷逍阳和冷君阳两人是堂兄弟,但是,一向不太来往,所以按理说,昕儿不该会听从冷逍阳的话过去。 只是,冷逍阳一招呼,昕儿竟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并且挣脱了仪太妃的掌握,慢慢地,准确地辨别了方位朝冷逍阳走过去。 仪太妃急得失声道:“昕儿,回来!” 昕儿怔了一下,脚步有片刻的凝滞,但是,也只是片刻,他又继续朝冷逍阳走过去。 仪太妃急得连忙怒骂身边的人:“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把他拉回来。” “是!”几名婢女立刻上前,想要拉住昕儿,但是,冷逍阳站起来长腿一伸,一手拉住昕儿的手臂,往自己身边拉过来。 仪太妃霍然起身,紧张地看着冷逍阳,“你想gān什么?” 冷逍阳抬头看着仪太妃,眸色诧异,“太妃紧张什么啊?我还能把昕儿活剥生吞了吗?不过是与他玩耍一下。” “他胆子小,你可不要吓着了他。”仪太妃道。 冷逍阳抱起昕儿,让他坐在他双腿上,握住他粉嫩的小下巴,“嗯?我们昕儿胆子小?该不会吧?莫非你祖母没有跟你说过你父王的英勇事迹?” 苏南王当年也是军中战将,与冷君阳平南王一同出征过,三人虽然是叔侄关系,私下却像至jiāo一样。苏南王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归,归来那日,苏南王妃伤心欲绝,不顾身怀六甲,竟然触棺自尽,而腹中孩儿,则是由仪太妃当场指挥御医剖腹取出,出生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但是仪太妃抱回房间,一 个时辰之后,房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而苏南王妃殉夫一事,震惊全国,所以,当时元月听闻阿蓁不知道苏南王已死的事情,会如此惊讶。 因为,这件事情,莫说京城,即便是穷乡僻壤的百姓都知道,皇帝曾下旨追封苏南王妃为“贞一王妃”,表彰她与苏南王夫妻情深。 但是,百姓却是褒奖不一,作为妻子,她及格了,作为母亲,她却没有及格。 如今听得冷逍阳说起苏南王的事情,在座的人,纷纷黯然,那样明朗俊美的战将,在沙场上杀敌无数,保家卫国,而他的儿子昕儿,却失去了双亲,少年不幸,让人唏嘘感概。 仪太妃面容顿时沉痛起来,仿佛是被什么击中一般,脸色苍白得可怖,她眸色冷凝地看了平南王一眼,眼底竟然有怨毒的恨意。 除了阿蓁外,无人留意到仪太妃。 昕儿摇摇头,声音稚嫩地道:“祖母从不说父王。” “昕儿想不想知道?”冷逍阳笑着问。 “想!”昕儿一脸的向往,“昕儿还想知道母妃的事情。” “够了!”仪太妃忽然站起来,疾步走过来拉着昕儿道:“该是时候吃药了,咱们走!” 昕儿挣脱她的手,仰头看着她,眼底闪着渴求,“祖母,昕儿想听哥哥说父王和母妃的事情。” “你要听,祖母回去说给你听。”仪太妃冷冷地扫了冷逍阳一眼,“以后,没什么事,你们不要跟昕儿说话,他好小,很多事情不适宜知道。” 说完,便拉着昕儿往外走。 坐在冷君阳旁边的阿蓁忽然站起来,从地上捡起一只香囊,道:“等一下!” 仪太妃背脊一僵,慢慢地转过身,警备地看着阿蓁。 阿蓁笑笑,慢慢地走过去,仪太妃迅速把昕儿藏在身后,敌意地问:“你想gān什么?” 阿蓁看着仪太妃,微微笑,眸光慢慢地从她脸上移到昕儿脸上,她蹲下身子,从仪太妃身后把昕儿拉出来,把香囊放在他手心上,“你的东西掉了。” 仪太妃一见这个香囊,顿时脸色大变,冲口而出,“这香囊怎么还在这里?不是扔掉……” “好香啊!”昕儿面容渐渐露出笑容,把香囊握在手中,那被胭脂涂染过苍白的脸生出一丝自然的色彩,唇上的苍白也渐渐变色,泛红有光泽。 阿蓁曾经给过昕儿一个香囊,但是,从今日昕儿的脸色看她知道仪太妃肯定把香囊扔掉,否则,昕儿不会变成这样样子的。 她再给昕儿这个香囊,只是,也难保它不会被扔掉。 阿蓁站起来,看着仪太妃,意味深长地道:“太妃,这个香囊是我送给他的礼物,希望好生保管,否则……” 她附在仪太妃耳边说了一句话,仪太妃脸色迅速一变,手扬起来,众人都以为她要打阿蓁,段棋迅速过去,手掌微反,如果仪太妃出手,她也要出手。 但是,仪太妃的手却缓缓地放下,盯着阿蓁,yīn冷一笑,“好!” 说完,她拉着昕儿走了。 她走后,平南王显得特别烦恼,“自从皇兄走了之后,母妃的性子就变得很怪。” “偏执一些而已!”冷君阳若有所思地看着阿蓁,“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 阿蓁微笑道:“我只是跟她说,让她不要遗失了香囊,不然的话,我会每日送一个过来。” 众人自然不信,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仪太妃又怎会愤怒得几乎要打阿蓁? 但是,冷君阳不追问,众人也不问了。 趁着还没能用膳,阿蓁主动邀请冷君阳陪她在府中走一圈。 冷逍阳勾着她的肩膀,“本王可以陪你的。” 阿蓁看着他,道:“我认为,你可以去湖边看看莲花。” 冷逍阳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敛去,“言之有理,只是没有人陪着,很是寂寞啊。” “汉文,陪王爷走一圈!”阿蓁喊道。 “乐意!”梁汉文耸耸肩,横竖在这里也没事,不如四处逛逛,这古代的王府院子,想来是与别不同的。 “要一起吗?”梁汉文问段棋。 段棋像木头那样站着,努努嘴,“我跟她!” “跟我们走吧!”梁汉文拉着她的手臂往外走,压低声音道:“拜托,给人家点空间好吗?识趣点。” 段棋本十分生气梁汉文动手拉她,正欲一拳打过去之际,听到他后面的话,手顿时垂下来,略有些诧异地看着梁汉文。 梁汉文打了个眼色,低声道:“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 段棋眸色闪动,虽然说明知道她跟二当家不可能在一起了,可心里总觉得她会喜欢二当家,如果她有喜欢的人那是最好不过了。 女人就是这样,总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会惦记自家男人。 而楚君怜,甚至还不是段棋的男人呢。 冷逍阳淡淡地扫了梁汉文一眼,“你眼力倒是挺不错的,只是,你忘记了一件事情,她是本王的未婚妻。” “第一,旨意还没正式下,第二,王爷不见得喜欢阿蓁。”梁汉文散漫笑道。 冷逍阳呵呵了一声,“你知道本王想什么吗?你怎么知道本王不喜欢她啊?” 三人一边走一边说,声音很大,丝毫不顾里面的人会听到。 梁汉文自负一笑,“王爷这点心思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我念过读心术。” 他自然没念过读心术,只是看过关于读心术的电影和电视剧,观察一下还是不难发现的。 冷逍阳哼了一声,yīn阳怪气地道:“可见你学艺不jīng,你错了,本王很喜欢独孤蓁,也非她不娶。” 声音不徐不疾地落在阿蓁和冷君阳耳中,阿蓁没什么表情,冷君阳只是眸子忽然的一冷,然后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阿蓁与他走上回廊,其实,阿蓁来过王府这么多次,都没有游过王府。 “其实,”冷君阳打破两人的宁静,首先问话,“你是如何知道是皇后下手害昭贵妃腹中孩儿的?” 阿蓁也没瞒她,“皇后身上,背负这些孩子的灵魂,婴儿的灵魂是很执狂的,谁杀害了他们,他们便要缠上好几年才散去。” “但是不是说将近临产的时候才有灵魂投胎吗?这些孩子都还没出生,怎就有灵魂了?”冷君阳疑惑地问道。阿蓁解释道:“不,孩子三个月成形,便开始洗涤灵魂,进入投胎程序,投胎的灵魂全部都喝过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的,前世尽忘,只一心重新开始,一旦胎死腹中,灵魂要许久才被引渡,所以,民间 总是出现许多鬼婴,就是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冷君阳觉得匪夷所思,“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有,你的道术是谁教你的?” 阿蓁顽皮一笑,“秘密!”冷君阳微微抬眸,看到她调皮的笑容,心头竟有些震dàng,没想到她有这样的一面。 第二百零一章 养尸体 冷君阳很想牵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和,握在手中,有一种天下都在他手心的感觉。 但是,他也不能够这样做,有些事情,想想很美好,如果付诸行动,将会带来许多负面的影响,而他,最不愿意的事情便是与冷逍阳再起争端。 否则,这份兄弟情,将彻底dàng然无存。 府中四周都充斥着浓重的yīn气,阿蓁无论去到哪里,都感觉空气是湿哒哒的。 这些感觉,不是所有人都会有,冷君阳便没有,他是不能感应这些异常存在的物体,阿蓁抬头,王府的上空萦绕着黑气,比上一次七月她来的时候还要浓烈几分。 看来,有些人又要行动了。 阿蓁算过日子,过了七月,该行动的确实是要行动了。 冷逍阳与梁汉文段棋三人来到湖边,如今过了中秋,荷花早就凋谢了,湖中没有什么好景致,就连湖水,都是泛着青黑色的泥浆水。 “好奇怪,这水怎么会是这种颜色呢?”梁汉文奇怪地问道。 段棋瞧了一眼,道:“怕是底下有暗流,冲刷了湖底的泥,又或者是养了鱼,钻入湖底的泥搅动起来。” 梁汉文仔细看了看,“是泥鳅吗?我仿佛看到泥鳅了。” 段棋凑过去,“好像是的。” 两颗脑袋碰在一起,段棋猛地站起来,脸色红红地怒道:“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梁汉文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是你凑过来的吧?” 段棋脸色更红,呸了一声,“我懒得理你。” 梁汉文拉长了脸,“小样!” 冷逍阳一直看着湖面,也看到梁汉文讲的“小泥鳅”,自然,不是真的泥鳅,而是幼蛇。 他面容凝寒,眼底仿佛结了冰一般,显得有些恐怖。 梁汉文看过去,也被吓了一跳,问道:“王爷,您瞧见什么了啊?神色这么恐怖。” 冷逍阳看着梁汉文,忽地,那张冰山般的脸绽放出一抹笑意来,神秘兮兮地道:“本王在营造杀气,杀气你知道吗?就是你在很远的地方,都能感觉到本王想杀人的气场。” 梁汉文呃了一声,没好气地道:“我没感觉到杀气,我只是感觉到你的二bī。” 冷逍阳问道:“什么是二bī?” 梁汉文正欲轻蔑地告诉他,却忽然想起他貌似也是王爷,虽然总是一副无害小白兔的样子,但是身份摆在那里,总不好过于得罪。 于是,他苦口婆心地解释:“二bī的意思就是说你有两个人的脑袋,很厉害的意思。” “噢!”冷逍阳拉长了语气,恍然大悟地道。 他往回走,梁汉文和段棋两人也跟着他走,刚上了桥,便见仪太妃孤身一人急急地赶过来。 冷逍阳笑着走过去,“哟,太妃怎一个人出来逛园子了?身边也不带个侍女,不怕摔伤磕伤了吗?” 仪太妃警备地看了看湖中,见没有什么异常,才淡淡地道:“刚用了膳,出来走几步消食。” “那身边该带个人才是的。”冷逍阳好心建议道。 “有心了,哀家下次记得!”仪太妃淡淡地道。 “嗯,那不妨碍太妃了,小王也该回去了,不知道阿荪都张罗了什么美食,肚子饿得咕叽咕叽叫。”他说着,忽然回头看着仪太妃,“太妃怎么这么早就吃饱了?不是和大家伙一起吃吗?” “不了,”仪太妃冷冷地道:“哀家习惯一个人用膳,王爷回去吧,没什么事,就不要过来这边溜达。” “为什么啊?”冷逍阳好奇地问道。 仪太妃yīnyīn一笑,“因为,这是苏南王府,哀家不想看到陌生人在这里出现。” 冷逍阳提醒道:“太妃,第一,这里不是苏南王府,这里是平南王府;第二,小王与太妃到底祖孙情分在呢,怎么算是陌生人?” 仪太妃眸色冷凝,“哀家说这里是苏南王府,这里就是苏南王府。” “好,您老人家喜欢吧,如果说这里是苏南王府的话,那小王以后还是少来了,毕竟,死人的府邸我可不敢常来。” 冷逍阳的话,彻底刺激了仪太妃,梁汉文和段棋看着仪太妃的脸色从开始苍白转为愠怒的红,继而铁青,脸上的肌肉抖动,眼睛喷出怒火,死死地盯着冷逍阳。 眼看就要bào怒了,一道声音适时地化解了这个局面,“咦?都在这里啊?” 梁汉文回头一看,见冷君阳与阿蓁两人走了过来,这句话是冷君阳问的。 然后仪太妃的脸上的怒火缓缓地平息下来,但是她整个人却在看到阿蓁到来的时候,紧绷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母jī,但是她掩饰得很好,甚至眼底的防备和警备都掩饰得很好。 阿蓁走了两步,仪太妃立刻机警起来,猛地拦在阿蓁面前,“你想gān什么?” 阿蓁看着她,她眼中有红筋,狰狞得整个眼球都是红色的,身体前倾,如临大敌。 阿蓁微微一笑,轻声道:“太妃不要紧张,我只是想跟她说句话。” 说完,她伸手拉段棋过来,问道:“一会用了午膳,你先回府。” “好!”段棋应道,她领会阿蓁的意思,其实阿蓁没有什么话跟她说,不过是借故试探仪太妃的反应。 “我们走吧!”阿蓁道,然后看着太妃,福福身子,“告退了!” 仪太妃盯着她,仿佛要看着她离开才放心。 一行人离去,走在花园里梁汉文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仪太妃好奇怪啊,像是防备些什么似的,她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呢?” “很多!”阿蓁淡淡地道。 梁汉文挽住她的手臂问道:“刚才在客厅里,你在她耳边到底说了什么话?我看见她一下子就脸色大变了,你不要糊弄我,说什么送香囊之类的,我可不信。” 冷君阳眸光如火焰般盯着梁汉文的手,梁汉文感觉到,怔了一下,连忙松开,差点忘记这里是古代了,男女授受不亲,尤其,阿蓁是他的菜。 这个问题,其实在场的人都很好奇,包括段棋。 但是她没有表现出很好奇的样子,只是神情淡淡地瞧了阿蓁一眼,仿佛是你爱说不说。 阿蓁也不隐瞒了,道:“我跟她说,如果她丢了香囊,我会杀了她的儿子。” 段棋首先接话了,“她的儿子苏南王不是早就死了吗?你怎么杀他?” 阿蓁道:“我们知道他是死了,但是,她不相信,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是在用某种邪术,以昕儿的血和勾魂铁蛇养着苏南王的身体。” “什么?”冷君阳不敢置信地看着阿蓁,“你说,她养着子熙的身体?” 子熙是苏南王的名字,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称呼。 “殿下,您明日不妨去苏南王的墓xué里看看,是不是空的。”阿蓁道。 冷逍阳自问都想不到阿蓁这层去,但是阿蓁这样一说,他又觉得很有可能。 “这个事情太荒诞了,不可能发生的。” 说话的是段棋,她其实一直都对仪太妃保持高度的兴致,开始还能保持沉默,听到阿蓁这样说,立刻反驳,这压根不可能的事情啊,用血养着尸体?怎么可能啊?尸体可是会腐烂的。 冷逍阳却懒洋洋地搭腔,“为什么不可能?这是再有可能不过的事情了。” 段棋诧异地道:“怎么会呢?尸体可是会腐烂的,怎么能养着?养着就不腐烂了吗?再说了,人都死了,就算养着尸体有用吗?还不如让他入土为安。” 冷逍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阿蓁,阿蓁则看着冷君阳,冷君阳道:“我会去查一下的。” 阿蓁微微颌首,“我陪你去!” “不必了,皇陵路途遥远,就算快马加鞭,也需两日才能来回,你一同前去,反而有些碍手碍脚。” 其实,他本是想说免得你奔波劳碌,毕竟骑马飞奔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是又怕这样说会让冷逍阳心里有什么不快,遂改了口。 阿蓁心中自然明白,但是,如果说苏南王的尸体是真的被暗中运送回来,那么,墓陵中一定设置了机关,甚至毒瘴,他单独前往,怕有危险。 所以,她思量了一下,道:“不,我要一同去。” 如果可以证实皇陵中确实没有苏南王的尸体,那么,就基本可以肯定仪太妃在养尸体了。 其实这种猜想是八九不离十了,可阿蓁还是要jīng准肯定,因为,如果是真的,还需要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必须在皇陵之内才能确定的。 苏南王是夫妻同xué下葬的,如果要养苏南王的尸体,必须要挖苏南王妃的心出来,以烈酒浸泡,混合亲子的血每日喂尸体喝三滴。 这种邪术,早就被禁止了,想来坊间懂得此道的人不多,一旦知道,此人的邪术修为也不会浅,她要去皇陵那边拿一样东西,才有把握让苏南王的灵魂安息。 “不……”冷君阳还要推却,冷逍阳忽地翻眼皮子道:“她说陪你去就让她陪吧,很多事情你又不懂得,不要到时候死在皇陵里,让人扼腕。” 说完,懒洋洋的踱步离开。 本是关心的话,却偏说得这么难听,叫人无语,可阿蓁看冷君阳的脸,却是有些欢喜的。奇怪的兄弟俩,阿蓁忽然有些兴致,想知道他们兄弟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导致兄弟反目至此,连话都不愿意说。 第二百零二章 去皇陵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 一丝似有若无的铃声响起,声音很低,像是招魂铃的声音,惊醒了浅眠中的仪太妃。 她缓缓起身,披了一件黑色披风,屋中没有人伺候,这么多年,她都不爱有人在屋中伺候就寝。 昕儿就躺在房中的另一张小chuáng上,仿佛他也听到了招魂铃的声音,猛地睁开眼,然后坐了起来。 仪太妃牵着他的手,走向房中的西面的墙壁前,撩起挂在墙壁上的观音画像,观音像后的墙壁竟然是凹进去的,大约一个手掌般大小。 仪太妃把手掌摁上去,便听到“轰”的一声响,那石壁竟开了一道正常规格大小的门。 那是一条窄小的通道,仅能容一人行走。 仪太妃抱起昕儿,走了进去,身后的石门在她的双脚都踏入了通道之后自动关闭。 通道走到尽头,便见一条窄小的楼梯一直通向地下室。 楼梯比通道要略宽,所以,仪太妃放下昕儿,取了一盏放在尽头的油灯,拿在手中,另一手牵着昕儿走下楼梯。 楼梯没有很长,走了片刻,便见眼前忽然开明起来。 那是一间约正常房间大小的密室,说是密室,是真的密不透风,人不可能在这里长时间带着。 房间内摆放着许多奇怪的东西,陶瓷器皿有几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空气中飘dàng着一种奇怪味道,臭,刺鼻,但是,仪太妃像是闻惯了,丝毫不觉得难闻。 一个硕大的水缸里有鲜红的液体,一个人头飘在水面上,长发遮蔽了他的面容,掌灯走近,他穿着一袭红色的衣裳,全身浸泡在液体里。 “昕儿,叫父王!”仪太妃眸光轻柔,仿佛注视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久久都不愿意移开眼睛。 “父王!”昕儿双目无神,木讷地喊一声,仿佛对他而言,这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仪太妃掀开墙壁上黑绸缎,一颗夜明珠顿时散发出光亮,照影得石室亮如白昼。 她拿起一只晶莹剔透的勺子,那勺子是玉石制造的,约莫拇指般大小,她擦拭了一下,然后掀开第一只缸的盖子,勺子伸进去,装了几滴液体出来。 然后,她看着昕儿,“昕儿,过来!” 昕儿便辩声过去,伸出手,挽起衣袖,仪太妃递过来一把尖刀,昕儿便自己在手臂上刺了一下,一滴鲜血渗出,沿着白皙瘦弱的皮肤流下来。 仪太妃把勺子递过去,承载了几滴鲜血,然后走到大缸前,把勺子伸到那人的嘴巴里,灌下。 她把勺子擦拭gān净,放好。然后牵着昕儿的手走向东侧,把手掌放在凹处,打开另一道石室的门,室内有几张小chuáng,chuáng上躺着几个和昕儿差不多的小男孩,室内以红线结着一个网,笼罩住底下的小男孩。 这些小男孩全部睡着了,呼吸均称,面容略显青白。 仪太妃抱起昕儿放在一张空置的小chuáng上,昕儿闭上眼睛。 红网开始发出微光,而红线发光的时候才发现所有小男孩的手腕中都绑着一条红线,这些红线都是从红网上延伸下来的,jiāo织成一个奇怪的符号。 昕儿的chuáng上也有一条红线垂下来,仪太妃以红线绑住昕儿的手腕,红线的光芒便越发明显了。 光芒像是一条蛇,不断地从几个小男孩身上流泻出来汇到昕儿手腕中。 仪太妃出去了,留下昕儿在chuáng上。 她取出一把梳子,慢慢地梳理着苏南王冷子熙的头发,无惧水缸中发出的恶臭气味。 “孩子,再等几个月,你就会活过来了,到时候,我们失去的东西,都能够一一夺回来。你放心,阿荪的孩子,母妃不会让他出生,这个平南王府,迟早会变回苏南王府的。” 她喃喃地说着,声音透着无尽的期盼,她眼角微微扬起,喜悦盈满了眼眶。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一道黑色的身影徐徐而至。 “还需要多久?”仪太妃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 身后来人,是一名头戴方巾的道姑,她走到苏南王冷子熙面前,托起他的下巴,手指撑开他的眼皮观察了一会儿,道:“放心,再有月余,便可以了。” “月余?勾魂铁蛇能长大吗?”仪太妃问道。 “无妨,等过几日,便有大批的yīn魂涌入,届时勾魂铁蛇会迅速长大。”道姑说。 “重生那日,你师父会来吗?”仪太妃又问道。 道姑微笑道:“师父已经诺了,重生之日,定必出现。太妃放心,师父不会袖手旁观的,过几日的魂魄,也是师父找来的。” 仪太妃放了心,“好,我便再信你一次,只要事成,你想要的,我都能满足你。” 道姑面容一喜,“谢太妃。” 仪太妃寒着一张脸,“只是,那独孤蓁是个祸害,需得早日除掉才是。” 道姑沉吟了一下道:“她确实是个高人,真人不露相,我会告诉师父,问师父有何法子。” “嗯,”仪太妃又问道:“可有什么妙药,能让阿荪的胎儿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 “皇后娘娘出手也不行吗?”道姑一怔。 “被独孤蓁识穿了!”仪太妃咬牙切齿地道,“此人必须除掉,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是!”道姑道。 在太妃的院子外,阿蓁轻身落地。 这里布了结界,原先是没有的。 她伸手触碰了一下,被结界弹开,她微微一怔,这是她师门的结界。 茅山一门,分岔很多,但是正宗的便只有她的师门,而这一个结界,是正宗的茅山道术。 这倒是奇怪了,正宗的茅山一门,是不可能做这等yīn邪的事情,养尸体有一个很严重的后果,重生不成的话,会变成邪魂修罗。 邪魂修罗对世间的危害性是很大的,能让方圆百里变成地狱。 正宗的茅山一门,行天地之道,绝对不会沾染这种yīn鸷的事情。不仅不会沾染,若是遇见这种事情,必须要出手阻止。 除非,是茅山一些分岔出去的入魔门派,但是,每一个门派的布结界的手法都不一样,这个手法,是出自她的师门,正宗的茅山派。 阿蓁没有破除结界,因为,一旦她除了,意味着打草惊蛇。 而且,对方是什么人,她不知道,这个结界布得很高明,想来道行不低。 若说之前阿蓁是为了帮平南王除去这yīn邪之事,如今却变成了她门派的事情了。 她是茅山一派掌门,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现代,灵魂已经有了印记,相信茅山门派的人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她要尽快赶去皇陵,取一样物件,然后让苏南王尘归尘,土归土。 翌日一早,冷君阳便已经来了。 他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阿蓁站在高大的马头前,问道:“我也要找一匹马才行,两人同骑,怕耽搁了时间。” “放心,我备下了!”冷君阳伸手一指,便见柳风策马而来,竟是一匹小棕马,小棕马比黑马矮小三分一,但是双腿很长,踏步矫健有力,想来也是良驹。 “这是西域进贡的宝马,京城只有一匹,是皇祖母赏赐给我的。”冷君阳解释道。 柳风翻身下马,见了个礼,“见过县主!” 阿蓁回礼,“有劳了!” 冷君阳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会骑马?” 其实他除了让柳风骑着小棕马过来,还命人驾马车来的,只是还没来到,他做好准备阿蓁不懂得骑马。 阿蓁拉了一下裙摆,翻身上马,迎风一笑,眉目妩媚英气勃发,“你说呢?” 说罢,她手执镀金镶嵌小翠玉马鞭,轻轻一挥,马儿便哒哒哒地走了起来,步履平稳缓慢。 他一笑,看她熟练的姿势,想来是懂的。 他策马追上去,两匹马缓慢走了一下然后扬鞭加速,在柳风的注视下,直奔城门方向而去。 大周皇陵位于麒麟山下,其实,快马加鞭,大半日便可抵达。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休息,只是中午的时候停下来在路边随便吃了碗馄饨。 “你与苏南王关系很好吗?”吃馄饨的时候,阿蓁问他。 冷君阳停下筷子道:“子熙比我年长几岁,我们和子循跟同一个师傅学习武功,算是一起长大,但是他十六岁那年,便已经随西大将军出征,在我第一次出征的时候,他已经被封为将军了。” 说起旧事,冷君阳的面容未免有些伤感,毕竟,一起长大的虽说是叔侄,但是情同兄弟,他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怎不叫人唏嘘扼腕? 阿蓁问道:“仪太妃只有苏南王这一个儿子?” “是的,子循的母妃崔太妃早死,七岁便在仪太妃膝下养着,情况就跟我与逍阳一样……”冷君阳说到这里,忽然便止住了话,眼底大有遗憾之意。 阿蓁问道:“逍遥王爷和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实在是好奇,毕竟听闻说他们自小便是在旌德皇后宫中一同长大,而当时敬贵妃还没死,为什么冷逍阳没有在自己母妃身边长大而要在皇后身边长大呢?而且,敬贵妃当年很受皇帝宠爱,按理说,就算是皇后qiáng行要求,皇帝也不会准许的。 第二百零三章 皇后陵 冷君阳伸手为阿蓁撩了一下鬓边垂下的头发,一路迎风策马,发髻凌乱自然是不必说的。 如此亲昵的举动,阿蓁也没有避嫌,只是脸红地一笑,“谢谢!” “逍阳是一出生便到母后宫中抚养的,我年长逍阳三岁,我还记得,当年三岁的我抱着一个丑陋的婴儿,心里是何等的欢喜和怜惜。我曾发誓,要好好地保护这个弟弟,不会让他遭受任何人的耻笑。” 他说着,便有些苍凉地笑了笑,“你是不是不相信一个三岁多的小孩,会有这样的心?” “不,我相信!”阿蓁丝毫不怀疑,在现代,三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的很多,但是懂得很多的也不少。 不过,她倒是有些疑惑,“你说逍遥王爷出生的时候长得很丑陋?” “是的,很丑陋,就跟一个猴子似的,一脸都是毛,但是眼珠子黑滴流滴流地转,敬贵妃就是因为嫌弃他丑陋,才不愿意抚养他的。” 阿蓁奇异地道:“这还有母嫌子丑的?” 子嫌母丑听得多了,可还真没听过母亲嫌弃自己的儿子长得丑陋的。“敬贵妃本是学道之人,与父皇一见倾心,入宫为妃,父皇已经觉得委屈了她,她生了逍阳之后,神思焦虑,身体很差,父皇便把逍阳送到东宫抚养,直到母后宾天之后,才送回敬贵妃身边,只是不到五年 ,敬贵妃也走了。” “原来是这样。”阿蓁也听冷逍阳说过,他母妃是学道的,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由的生活入宫为妃,大概也是爱得深沉吧。 修道和学道不一样,修道并不一定说要摒弃六根,但是,因刚入道的时候意志不坚定,若能戒净六根是最容易出成就的。 学道就没有这个讲究了,学道多是学道术,而不着重注意修炼,想来,敬贵妃是属于后者。 “听你这样说,你与他本是兄弟情深,为何到最后却落得个兄弟反目的下场?”阿蓁问道。 若说冷君阳与琪亲王反目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野心勃勃的亲王,尤其琪亲王的母亲是当今继后,两不相融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冷逍阳学道,学道之人生性淡泊,不追名逐利,不争权夺势,与他不该有什么冲突才是的。 冷君阳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这种沉默,阿蓁觉得是带着伤痛的,因为,她从没见过他的眸子是这种深蓝悲伤的颜色。 最后,他招来老板结账,然后轻声道:“他认为,是父皇害死了母后,他怨我,不帮母后报仇。” 阿蓁有些意外,“他怨你没有为母后报仇?” “他一直都认为,如果不是父皇辜负了母后,母后也不至于会死。”冷君阳低着头走向木柱边牵马,阿蓁并没瞧见他的神色,但是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悲伤。 对于旌德皇后的死,宫廷一直都讳莫如深,没有谁提起过,仿佛宫中就从来没有过旌德皇后似的。 如果真的是皇帝害死旌德皇后的,冷逍阳说的报仇,是要杀了他父皇吗?如果是因为这样,冷君阳做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皇帝这般宠爱冷逍阳,又这样宠爱他的母妃,甚至听闻在他母妃死后,皇帝还有意追封她为皇后,这般生前死后的恩宠,怎么就换来了冷逍阳如此刻骨铭心的仇视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蓁也不忍再问冷君阳,毕竟是他父母的恩怨情仇又牵涉生死,对他来说肯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此刻实在是不宜问的。 继续上路,心情明显就沉重了许多。而且旌德皇后就葬在皇陵里,这一次去,冷君阳想必会拜祭一下旌德皇后吧? 到了傍晚,便来到大周国的皇陵地界。 大周皇陵占地超过一万亩地,皇陵分十三处,苏南王葬在东陵前端。 远远看去,便可见陵园前矗立着一座石牌坊,全部是由汉白玉制成的。上面浮雕着“云龙戏珠”、“双狮滚球”和各种旋子大点金彩绘饰纹,刀法jīng湛,气势雄伟。 驻守皇陵是京城派遣的重兵,一般人不得擅闯。 而即便是当今太子,没有皇上的圣旨,也不得入陵惊扰。 所以,两人在石牌坊前便停了下来,想等天黑才进入皇陵内。 东陵总共葬了一位皇帝,三位皇后,十七位王爷,三十余位嫔妃,这位皇帝便是先帝,子随父葬,所以,苏南王也葬于此处前端的园寝中。 以后,这里也将是当今皇帝的陵寝,所以,旌德皇后便葬在东陵的皇后陵中,只等皇帝驾崩,便迁与皇帝同xué而葬,这是大周国的祖制规矩。 敬贵太妃则葬于东陵西侧的妃陵,距离苏南王的园寝,大约有二十余里路。 皇陵之大,比起阿蓁在现代看的清皇陵不相上下,皇陵是死气沉沉之地,这里寂静无声,附近山头的鸟雀似乎都不鸣叫。 正座皇陵,到现在为止,已经迎进了八位皇帝。 由此可见,大周国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 在去苏南王的园寝之前,阿蓁对冷君阳道:“要不要去看看你母后?” 太子要祭奠皇后,也要上呈奏折,得皇上恩准之后放可进入皇陵,否则,只能在远处叩拜。 冷君阳犹豫了一下,“免得打草惊蛇。” “不怕,我有办法带你潜入内!”阿蓁道。 要在皇陵动用法术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多少有些冒险,不过阿蓁是正宗门派的宗主,这个法力和权限还是有的。 冷君阳有些心动,他确实是很想拜祭母后,如果可以,是再好不过了。 “怎么进去?皇后陵在后侧,要进去的话,是要避过……” 冷君阳的话还没说完,手腕便被她拉住,只听得她不知道念了一句什么,眼前便陡然发出一圈金光,他身子一轻,人便整个被光圈吞没了。 失重的感觉,维持了大约有十余秒钟,等他落地,已经在漆黑的园寝内了。 园寝内伸手不见五指,冷君阳本来以为是在墓碑外拜祭,想不到竟然进了园寝之内。 他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地宫就在底下,只要沿着楼梯走下去,就是母后长眠之地。 十二年了,她在这里已经睡了十二年了。 按捺不住心头纷繁起伏的思绪,想起母后死前一晚,拉着他和逍阳的手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他与逍阳两人。 直到深夜去睡觉,她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埋怨过那个人,只是一直拉着他们的手,凝望着他们。 然后第二日傍晚,她无极宫高台上跃下,记忆中,只有满地鲜血。 他收回心神,与阿蓁一同下了楼梯,四扇重门后是一条长长的墓道。白玉门上面有菩萨浮雕一尊,菩萨头带佛冠,身披袈裟,足登莲花座,善心善面地恭身挺立在石门上,护门念经。 墓道里有夜明珠照明,照得墓道里仿若白昼。 进入地宫,墙壁上也有一颗夜明珠照明,地台高出三寸高,四周摆放着各种珍贵陪葬品。 金丝楠木棺材,便摆放在地台之上。 阿蓁见到棺木,大吃一惊,一般来说,只有皇帝才能用金丝楠木棺材的,后妃鲜少会用这么名贵的棺木。 冷君阳一步步走向棺木,伸出手,抚摸着棺木上的雕刻凤凰,jīng工雕琢的金丝楠木棺有yīn冷的触感。 棺木中躺着淮国太平公主大周国的旌德皇后,这个传奇一般的女子,借淮国三十万兵力,为当今皇帝稳固帝位,清除叛逆兴安王。 曾经,她与皇帝夫妻情深,皇帝曾差点下旨废除后宫,只与她一人厮守。 但是在数年之后,皇帝移情,爱上武林奇女子玉手观音,封为敬贵妃,几乎夜夜留宿敬贵妃宫中而不知道后宫尚有皇后。 阿蓁对旌德皇后所知不多,只知道她曾经与先帝情深意重,只是最后落了个这样的惨淡收场,真是红颜薄命啊。 她看到冷君阳微微颤抖的手从棺木的中央一直移到头顶的凤头,空气是僵冷而悲痛的,阿蓁没说话,连呼吸都尽可能地轻缓一些。 阿蓁觉得,他可能在与旌德皇后说话,母子分别十余年,大概也有许多话要说的。 阿蓁便一直站立在他身后三丈远,静静地望着他的悲伤孤独的背影。 良久,他转身,眼底有微红,轻声道:“走吧。” “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你可以多留一会儿。”阿蓁实在不忍心见他眸子里的悲伤,轻声道。 他摇摇头,夜明珠照影得他的皮肤仿若透明无血一般,“不了,见过就好。” 他是那种不会恣意放任自己的感情的人,隐忍太久,他大概都忘记喜怒哀乐了。 出去的时候,阿蓁主动牵着他的手,他们之间,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就是牵手。 走在宽敞的墓道里,阿蓁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这里,隔绝了生与死,肉体的归宿,最终都是尘归尘土归土,若是与自己相爱的人能牵手一辈子,何尝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但是,这又是何等难求的事情啊!他的手是冰冷的,阿蓁的手纵然再暖和,只能暖和他的手掌而无法暖和他的心。 第二百零四章 毛乐蓁 离开皇后陵寝,便是要去前端的苏南王园寝。 前端一般都有驻兵巡逻,所以到前端是要比较小心。 从园寝外进去,果真便看见几名士兵巡逻而过。 两人躲在松树后面,等士兵过了之后才潜入内。 苏南王是与苏南王妃合葬的,所以地宫内有两副棺木,苏南王的棺木摆放在略高一点的位置,苏南王妃的摆放在略低一点的位置。 冷君阳以内力翘起棺木钉,打开棺木板,石壁上的夜明珠照明着棺木中锦被裹着的尸体。 尸气很浓,所幸阿蓁早有准备,以辟邪珠子化解尸气。 待尸气散尽,两人凑过去一看,苏南王的棺木中,赫然躺着一具还没腐烂的尸体。 因地宫gān慡,地宫外都是以严密的石壁封住,再撒上防止cháo湿的物品,所以,纵然人死了几年,尸体没怎么腐烂也是正常的。 棺木中有尸体,这让阿蓁感觉诧异,“猜错了?” 她重新梳理一下事情,勾魂铁蛇的存在是吸取魂魄,这点在养尸体重生的时候需要用到,而且,在养尸体的过程中,需要勾魂铁蛇供给yīn气。 但是,养yīn气也可以是因为其他,莫非是昕儿? 昕儿是鬼婴?但是不可能的,虽然昕儿yīn气比较重,因为他是在母体死后才出生的,yīn气重是正常,按照正常的孩子一般养大,是可以的。 除非,有人跟仪太妃说不可以,所以她把昕儿当鬼婴一般养着。 冷君阳掀开覆盖尸体黑色面巾,道:“不,没有猜错,这不是子熙。” 阿蓁看过去,尸体的面容是有些轻微的腐烂,但是五官还是很清晰的。 “你确定不是苏南王?”阿蓁问道。 冷君阳神色严峻,“不是他,我很肯定。” 阿蓁点点头,“那我们看过苏南王妃的棺木就可以肯定了。” 冷君阳以掌力合上棺木,然后以同样的方式开启苏南王妃的棺材。 一切正如阿蓁所料,苏南王妃的心脏被挖走,棺木内布置了阵法,尸体已经变得gān瘪,尸液浸泡着覆盖尸身的锦被。 “对方有高人!”阿蓁在合上棺木盖子的时候说了一句。 苏南王的尸体是入了园寝之后被换走的,能在园寝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尸体,对方也有一定的能耐。 “那现在我们可以怎么做?”冷君阳脸色凝重地问道。 阿蓁道:“我要去东陵先帝地宫取一些东西,你不要跟着我去,到底,你是他的孙子,以你之身闯入他的地宫,是亵渎冒犯。” “好,我在外面等你!”冷君阳没有勉qiáng,“但是,你必须小心点,那边很多人把守。” “你放心,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阿蓁道。 阿蓁把冷君阳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自己一人潜入皇陵正殿的地宫内。 这里比起皇宫一点都不逊色,十二根大圆柱有浮雕飞龙,寓意飞龙升天。陪葬品要比两人刚出走过的地方多许多,各种珍宝多不胜数。 先帝与皇后合葬,阿蓁隔空取物,从两人的棺中取出下葬时候覆盖头部的绸巾,这块绸巾,在皇帝皇后刚断气的时候覆盖上去的,所以还残留了尘世间最后一口气。 阿蓁捏决,把两块绸巾凝在一起,形成一条细长huáng色的绳子,再以崔灵符封锁绳子两端,迅速卷起,缠在她手腕上。 取得此物,天色已经渐渐露出鱼肚白,阿蓁说要等到正午才能离开,要等正午的阳光照she在皇陵上,她以手中环圈吸取了正午皇陵的阳光,才可以走。 等到中午,阳光直she,阿蓁放飞手环,取出手环的yīn气,得天地阳气加持,才算生效。 做完这一切两人快马加鞭回京,路上不做任何停顿。 回到京城,已经是子时了。 两人各自回府休息,翌日才到王府汇合。 翌日午时,阿蓁才出门,刚到门口,便见下人拦着一个年轻哥儿,那哥儿是被人抬过来的,长得十分俊美清秀。他身边跟着几名小厮和侍女,在与府中的门房纠缠。 “我们就是找个人,或者,你让她出来。”一名圆脸的侍女跟门房解释。 门房道:“你们找谁也说不出来,我怎么找她出来?” “我们不是有什么不轨意图的,就是我们家公子想见见那位姑娘,求求您了!”圆脸侍女哀求道。 阿蓁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门外见阿蓁出来,连忙道:“七小姐,是这样的,他们说要找一位姑娘,也没说找谁,问他们是什么人,也不愿意说,这可真是难为小人了。” 阿蓁看向那年轻公子,“你找谁?” 来人正是崔府的崔大公子崔庆,自从那日见过清水之后,便一直想要找她。今日崔老爷出了门,起码傍晚才回来,这不他便求着伺候他的人带他过来了。 下人怕他偷偷上门找人的事情被老爷知道,所以都不敢自报家门,但是又不知道清水的名字,只知道她是独孤府中的侍女,这不,就跟门房纠缠起来了。 崔庆见阿蓁神色柔和,心中的惊惧便减退了大半,这是他首次瞒着父亲出门,也是第一次跟外人打jiāo道,所以,总是有些羞涩与恐惧。 “姐姐,我想找一个姐姐,一个很好很好的姐姐。”崔庆跟阿蓁说。 “很好的姐姐?是哪个姐姐?”阿蓁含笑问道,“我帮你找,但是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崔庆!”崔庆听闻阿蓁要帮她找,顿时高兴起来,“姐姐快帮我找姐姐。” 崔庆?阿蓁打量他,心中便有数了。独孤红找过他,说如果她愿意治好崔家大公子,这门亲事便作废。阿蓁不愿意,她没有什么义务去帮助梁氏,就让梁氏慢慢折腾吧。不过,让阿蓁有些意外的是,本来以为独孤平会来求她的,结果没有,独孤平仿佛不管这个事情,据独孤朗所说,独孤家与崔家不能比,如果独孤家得罪了崔家,崔家执意报复的话,独孤家在京城也混不 下去了。 这样的严重的后果,独孤平竟然置之不顾?实在让人有些诧异,毕竟,他曾经是为了富贵荣耀,为了日后飞huáng腾达连自己的生父和亲女都可以生葬的人啊。 崔庆见阿蓁不说话,以为阿蓁不愿意帮忙,嘴巴一扁,“姐姐,你骗我!” 阿蓁收敛神情,笑道:“我怎么会骗你呢?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姐姐啊?” “见过,见过!”崔庆伸手比划,“这么大的脸,这么高的个儿,穿着红色的衣裳……” 圆脸侍女忍不住提醒了,“公子,那不是红色,那是绿色。” “哦,是绿色,是绿色的!”崔庆一脸正经地道,但是忽然又有些疑惑了,“叶子是红色的,花儿是绿色的,姐姐是叶子!” 圆脸侍女笑着说,“花儿是红色的,叶子是绿色的。” 阿蓁扶着崔庆的手,笑着说:“不,她说得也不尽然对,花儿有很多颜色的,叶子呢,也并非只有绿色,日后,姐姐教你,不过,你这样一说,我便知道你要找的姐姐是谁了。” 她回头吩咐门房,“去找清水出来。” 他见过的定是那日梁氏上门的时候见过,而清水那日是跟着去的,绿色又是清水爱穿的衣衫。 “是!”门房不敢忤逆阿蓁的话,这个七小姐跟以前不一样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比夫人更让人震慑的威严。 片刻,清水便出来了,见到崔庆,她微微一怔,“崔大公子?” “姐姐!”崔庆见到清水很是高兴,欢喜地喊了一声。 清水腼腆一笑,“你怎么来了?” 崔庆扭着手,有些不安地问道:“姐姐是不喜欢我来吗?” 清水连忙摆手,“不是,不是的,怎么会呢?你来找我,我都不知道多高兴。” 阿蓁唤来圆脸侍女,轻声道:“你们家老爷知道他过来吗?” 圆脸侍女摇头道:“老爷出了城,要晚上才回来,是公子坚持要来的。” “那府中有谁主事的人知道他来了?”阿蓁又问道。 “二公子,二公子说了晚点也要过来汇合我们的,他现在去了店面。” “嗯!”阿蓁招呼他们进入府中聊天,然后叮嘱段棋好生保护崔大公子,不要让他在府中出了意外。 阿蓁转身出门,梁汉文追赶上来,道:“我和你去。” “汉文,来这里这么久了,心里有什么感受?”阿蓁与他一边走一边闲聊。 梁汉文想了许久,才道:“活着不容易啊,但是,能活着的感觉就是挺好的。” 阿蓁伸手遮挡了一下秋日的阳光,“想以前,出门不是开车便是打车再不然还有地铁公jiāo车,现在,徒步的时间多了。” “是啊,现在一口气上十八层楼,腰不酸腿不麻。”梁汉文笑嘻嘻地道。 阿蓁戳了他的脑袋一下,笑着说:“看你心情好些了,我也放心点。” “你还担心过我?”梁汉文斜眼看她,“你每日都很忙啊。” “忙也要抽时间担心你的,毕竟,我们是老乡,同声同气啊。” “话说,你原先叫什么名字啊?”梁汉文其实想问很久了,但是能跟她单独对话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毛乐蓁!”阿蓁舒了一口气,说起这个名字,竟有种仿若隔世的感觉。 第二百零五章 布阵 “毛乐蓁?”梁汉文搔搔脑袋,“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呢?” “你与我的时代,相差好几年的。”阿蓁笑笑,“你穿越过来的时候,对我在现代而言,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所以,你穿越过来之前,该不是认识少年时候的我吧?” “几年呢?三年是几年,九年也是几年。”梁汉文对这个没有概念。 “好几年吧,算了计较这个也没意思。” “我认识一个叫毛乐言的,但是我穿越之前,她就已经出事……” 梁汉文还没说完,阿蓁便忽然拉住他的手臂,诧然地问道:“你认识毛乐言?” “认识啊,毛毛啊!”梁汉文道,“我们一起念过小学,初中,高中之后她考出去了,不过她貌似是医生,说起她,也是让人伤感啊,被一个病人的家属杀了。” 阿蓁摇摇头,不可思议地道:“毛乐言,是我姐姐啊。” “姐姐?亲姐姐吗?”梁汉文也怔了一下,觉得真是缘分啊,毛乐言,毛乐蓁。 “不,不是亲姐妹,我是被师父收养的,姐姐是师父的亲生女儿,不过你放心,她不是死了,她和我们一样,穿了。” 梁汉文哭笑不得,“这年头,穿越就跟旅游似的,还流行起来了。” 阿蓁也是哭笑不得,“谁知道呢?我会个姐姐走上同一条路。” 两人不胜唏嘘。 梁汉文问道:“毛毛好似只是医生,她也懂得这些茅山道术吗?” “懂得的,但是她专攻医术,对接任掌门之位没有兴趣,师父也说了,她不是接位的人选,只是,师父也没想到,原来我也不是。”阿蓁有些忧伤,苏风要杀她,大概也是因为掌门之位吧?掌门之位不吸引人,但是茅山门自成一派,一派宗主加持,便是刻在灵魂上的,苏风致力修行,想来是特别在乎的,可笑的是她原先竟一点都没察 觉。 “不要多想,安心生活,既来之则安之啊!”梁汉文反而安慰她回头。 阿蓁深呼吸一口,“是啊,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们呢,还真半点不能懈怠。” 两人来到王府,路途其实真的挺遥远的,所幸两人脚力都不错,但是梁汉文说了,下次再来,必须坐马车。 阿蓁对这种现代病笑而不语。 科技发展带来的便利,让人的双手双脚都解放出来,却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回到古代,便是浑身的不适应。 冷君阳已经来到,冷逍阳在阿蓁进门没多久也来了。 其实今日冷君阳可以不来,因为今日主要是阿蓁布阵,他是帮不上忙的。 在正厅里,遣出所有的下人,只留下冷君阳兄弟梁汉文与平南王在正厅内。 具体的情况,阿蓁也跟平南王说了,平南王听了之后,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沉默良久之后问阿蓁,“你说的养尸体最终的目的,是重生?” “是的!”阿蓁回答说。 平南王声音有难掩的激动,“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成功了,皇兄就能活过来?” “是的!”阿蓁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是,他会变成一个怪物,只能吸取灵魂为生。” 重生大法有很多种,这种是最yīn邪的,但是却可以让重生之人,拥有不死的生命和qiáng大的力量。 “什么?”平南王俊美的面容迅速笼上一层雪白,“怪物?吸取灵魂为生?” “没错,而且,如果过程中出现什么差错,他还会变成修罗邪魂。”阿蓁道。 今日是故意避开阿荪说的,阿荪身怀六甲,实在不宜听这些惊悚的事情。 但是,阿荪知道阿蓁来了,急忙赶出来,刚好,便听到阿蓁与平南王的对话。 她和平南王的反应一样,脸色雪白雪白的,“天啊,修罗邪魂是什么东西?” 平南王急忙起身,“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午睡吗?” 阿荪白着一张脸道:“听闻阿蓁来了,我便出来。”冷逍阳淡淡地道:“修罗邪魂,有一个俗称名字,叫厉鬼,但是,又不是我们常常说的厉鬼,这种厉鬼是真的厉害,因是长期吸收死去魂魄幻化成的邪魂,所以,力量很qiáng大,以yīn气怨气为力量,以吞噬魂 魄为生,一旦出现修罗邪魂,方圆百里的人,都有可能会被他吞噬魂魄,死得很惨烈。”阿蓁又道:“因为苏南王是皇家人,而这里又是天子脚下的,本来若不是皇家的人,龙气反而能镇压一下,可偏生他出身皇家,身上是先帝真龙传承,所以,会助长他的能量,使得他成为超qiáng的邪魂,成为 大修罗。” 平南王双手微微颤抖,“她……为何要这做?皇兄一生坦dàng磊落,怎肯做这样的人?” 阿蓁解释道:“这只是重生之中出现差错才会变成邪魂修罗,如果重生顺利,他只会变成一个有qiáng大能力的活死人。” “重生出现差错?是什么样的差错才会导致皇兄变成邪魂修罗?”平南王问道。 阿蓁看向冷逍阳,冷逍阳摇摇头,“其实,我对这一方面涉及不多。” 换言之,他并不知道。 “法术的gān扰,天气的异常。”阿蓁道。 “那就是,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冷逍阳看向阿蓁。 阿蓁苦笑,“我们不能破坏,还要保护,所以我今日会布下阵法,防止任何的gān扰,但是,天气的异常突变,是无法防御的,不过想来这八九月天气,也不会有什么异常了。” “然后呢?就等着他重生成功?”苏南王站起来,一脸的悲愤,“不,皇兄不会愿意成为这样的人,这样活着,有什么尊严?” “不,如今他的尸体只是在养的过程,过半月左右,便要召唤他的灵魂归位,到时候,我有办法让他的灵魂不受召唤离去。” 这就是阿蓁为什么要取绸巾的原因,绸巾凝聚了先帝与先皇后最后一口气,可以凝成一句话,做当头棒喝,让苏南王不受邪法驱使,转身离去。 只要魂魄不入体,仪太妃和他背后的人做的事情就白费了。 全程唯一没有变过脸色的,就是冷君阳。 他从原先的不相信到现在的毫不怀疑,过程似乎没有曲折挣扎,他相信阿蓁,也相信重生不会成功。 而且,他心底有一个笃定,就是想来子熙也不会愿意这样,所以,阿蓁最后的法宝,一定可以让子熙离开。 说了这些之后,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各自都在震骇当中,心底思绪翻滚,难受堵在胸口,无法纾解。 阿蓁去布阵法的时候,冷君阳站在廊前,不知道凝眉思考些什么。 冷逍阳走到他身边,兄弟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单独走到一切,没有单独说过话了。 而冷君阳也想过,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来跟自己说话,他是毫无办法的,这个弟弟,曾是他宠入骨髓去的人。 “见到母后了吗?”冷逍阳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寂寥,和之前那个只知道嬉笑的làngdàng子完全不同。 冷君阳身子屹立不动,眸色却有片刻的变幻,他静静地回答:“是的!” “真好!”冷逍阳低低地说,“真好!” 冷君阳没说话,好?真的好吗?十二年再见,她躺在金丝楠木棺木中,他只能痴痴地望着棺木,中间隔着岁月,隔着生死。 “你还是不想为她报仇,是不是?你始终是期盼着他有朝一日,把你唤到跟前,亲切地喊你一声皇儿?”他的声音变得讽刺而尖酸刻薄。 冷君阳依旧没有说话,木然地站着,眸光冷凝,盯着廊前那一株高大的金桂树。 满地皆是金色细碎的桂花朵儿,仿若指甲般大小,有风chuī过,桂花便又簌簌落下,仿佛在两人心中,下了一场悲惨而心酸的金色的雨。 “总有一日,你会后悔你今日的按兵不动!”冷逍阳冷冷而去。 冷逍阳神情倏然地冷,眸子里有恨意夹着冰渣子she向皇城的方向,他何尝不想报仇?但是,他可以怎么做?杀了他吗?褫夺皇位?那一位同样是他的至亲,同样有份赋予他生命。 皇祖母给他火令军,不是让他反,只是让他有自保的能力。 当然,如果真有那一天,皇祖母也不会怪他,因为那一定是不能不反抗的时候了。可如今,还不是时候,他也不能拿十几万将士的性命做赌注,他是军人出身,杀戮无数,却是不轻易损兵折将,生命在他眼里,比一切都大,尤其,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生命,还是别人的生命,一日还有回 旋的余地,他都不会让杀戮在民间开出罪恶的花。 平南王在冷逍阳走后,来到他身边。 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为难,但是你也不要怪逍阳,他对皇兄,恨之已久。” “我有什么资格怪他?”冷君阳苦笑摇头,“他或许是对的,我也觉得我会有后悔的一日,但是,他生我养我,生养之恩,大于天,至少,现在我还做不出来。” “我明白!”平南王苦涩地道,“其实,自从你母后走后,我也不明白你父皇到底在想什么,曾经那样深爱的女子,移情也就罢了,bī得她最后以这样的方式了结生命,也不善待你,他是疯了啊。”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逍阳是知道的,但是他不会说。”久久,两人便都不说话了。 第二百零六章 治疗崔大公子 阿蓁是傍晚的时候才回到府中,刚进府中,便有宫中太监前来宣旨。 独孤平领着家眷出来接旨,旨意的内容,大家早都知道,是落实了逍遥王爷与粤南县主的婚事。 阿蓁从容接旨,虽然赐婚了,但是还没落实成亲的时间,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旨意下达之后,她就是逍遥王爷的未婚妻,未来的逍遥王妃了。 阿蓁其实喜欢逍遥两个字,人一辈子,求的不就是逍遥二字吗?但是何其难求啊? 梁氏气得嘴巴都歪了,但是这是圣旨,就算再生气,他没有办法。独孤珊姐妹也是眼红得不得了,独孤意是直接甩了脸色,倒是独孤珊一副长姐的模样上前对阿蓁道:“恭喜你啊,终于麻雀要飞上枝头便凤凰了,只是,小心啊,这麻雀呢,很有可能是会变成凤凰的,山jī 就不是了。” 小莲在一旁听得生气得不得了,这不是说七小姐是山jī吗? 阿蓁笑笑,“谢谢提醒,山jī也好,麻雀也好,好歹还能飞起来的,总比那些只懂得窝在草丛里暗算别人的毒蛇好。” 独孤珊眉目一飞,冷冷一笑,“看你笑到几时。” 说完,领着侍女冷冷而去。 小莲扑哧一笑,“七小姐,您可真会说话,连五小姐都不能反驳您了。” 阿蓁笑笑,压根就没把独孤珊放在眼里,独孤珊是毒蛇,但是,她还咬不着她,不过是自取其rǔ罢了。 旨意下达之后,崔家那边也上门了。 这一次上门的是崔家二公子。 他的态度很明确,如果粤南县主不能去为崔庆治病,就请梁氏把两个女儿其中一人嫁过去,这是最后的通牒,否则,公堂见。 崔二公子没有崔老爷这么好说话,字字都带着冰渣子,呛得梁氏几番说不出话来,只在那里翻眼皮子生气。 梁氏依旧没有找阿蓁,但是,却办了个仪式,把清水收为义女改名为独孤依,与六小姐独孤意同音。 梁氏把清水的年庚帖子递过去,因只说是独孤家的小姐,并没说不能是收养的小姐,所以,崔家这一次也没有办法,只能接受。 清水倒是没有哭闹,还显得很安静。对清水来说,崔大公子就像自己的弟弟一般,天真,幼稚,但是,却一点都没有给人呆头呆脑的感觉。 婚事定了之后,梁氏便巴不得马上把此事了结,催了崔家几次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但是崔家都以没有好huáng道吉日为由,推了梁氏。 梁氏催了几次无果,怕有变故,便想了个法子,总是相邀崔大公子过府玩耍,崔大公子想见清水,自然应邀而去,一来二往,崔大公子便受梁氏的蛊惑,回去闹着要娶清水过门。 崔老爷每一次只是微笑应诺,但是也不阻止崔大公子去独孤府玩耍,甚至好几次还命人备下了礼物,让他送过去。 “庆儿去了那么多次,见过七小姐吗?”崔老爷问崔庆身边的圆脸丫鬟采灵。 采灵道:“见过数次,看得出,七小姐对大公子很是喜爱,有好几次还跟大公子说话呢。” “喜爱就好!”崔老爷叹息一声,“若不是为了让她给庆儿治病,我又怎会愿意招惹独孤平一家?” 崔二公子很不理解地问道:“爹,如果您想请粤南县主过来为哥哥治病,为什么不直接登门拜访邀请?爹与漕帮有jiāo情,若您开口,漕帮那边相信也会帮口说话的。”崔老爷道:“你懂什么?漕帮那边对鬼医的事情是三缄其口的,而鬼医在宫中为皇太后治病,也是爹跟望乡阁买来的消息,在外人看来,独孤蓁是不懂得医术的,如果我亲自登门请她,岂不是bào露了她的身份?这样一来,漕帮与我的jiāo情,便算是完了。之前我跟梁氏与独孤红说,知道独孤蓁略懂医术,让她过来看看,这在外人看来,只是觉得我想巴结粤南县主,不是真的找她治病,相信这样,粤南县主也 不会太过反感。” 崔二公子没有想到这中间还牵涉这么多厉害关系,不由得心惊道:“其实我原先想亲自登门去请粤南县主的,幸好没有这样做。” 崔老爷嗯了一声,“你大哥生性烂漫天真,希望县主与他相处多了,会喜欢他的。” 崔二公子不明白地问:“爹,当初您提出那个条件,如果梁氏没有找清水来糊弄婚事,您该不会真的让大哥娶独孤家那两姐妹吧?” 崔老爷冷冷一笑,“首先,梁氏指着她这两个女儿成为金凤凰,又怎会愿意下嫁给我们崔家?其次,我不过是要与梁氏纠缠,引起粤南县主的注意,并不可能让你大哥娶独孤珊或者独孤意。” 崔二公子释然,“原来爹爹早有谋算。”顿了一下,他又略可惜地道:“只是,让大哥娶一个婢女为正妻,委屈了大哥。”崔老爷慈爱地看着儿子,循循善诱,“傻孩子,人生世上,没有分三六九等的,我们崔家不过是多了几文钱,又凭什么看不起清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今日可以看不起人家,来日也总有比我们高位 的人看不起我们。再说了,清水是你大哥喜欢的,他喜欢才是最要紧的,日后你也是,爹爹从不管门楣,如果是你喜欢的,哪怕是一个青楼女子,爹爹也绝不反对。” 阿蓁是站在院门,听到崔老爷这一番话的。 天色将近傍晚,天气越发的冷了,带着凌冽气息的北风刮过阿蓁的脸庞,阿蓁身边引领的门房急忙上前回禀崔老爷,“老爷,公子,粤南县主到!” 崔老爷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和惊喜,但是迅速敛去,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已然脸带笑容,步履不徐不疾上前,“崔世邦见过县主。” 他没有想到,独孤蓁会亲自上门,不管来意是什么,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崔二公子也上前拱手,“见过县主。” 阿蓁静静地望着崔老爷,他刚才说的一番话,让阿蓁忽然定了主意。 “崔老爷和二公子不必多礼,我不过是刚好路过崔府,想起庆儿,便想进来找他玩耍,顺便把他前日留在府中的藤球还给他。” 说完,小莲便站出来,手中捧着一个藤球,正是崔庆最喜欢玩弄的那藤球,是崔老爷亲手做的。 “怎敢有劳县主亲自送来?县主请进去喝杯茶水。”崔老爷笑着邀请。 阿蓁也没有推却,道:“打扰了!” “请!”崔二公子侧身道。 崔老爷直接便把阿蓁请到贵宾会客厅里去,既是贵宾会客厅,装饰自然菲比寻常。 客厅内两个楠木圆柱雕刻着jīng美的浮雕,正座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价值惊人。 左右两旁,是一个梨花木架子,摆放着许多名贵古董花瓶,是真真的高贵奢华上档次的好东西。 “请坐!”崔老爷对阿蓁道。 阿蓁坦然入座,她坐下,崔老爷与崔二公子才坐下来陪着。 立刻便有下人上茶,“县主请茶!” 阿蓁谢过,对崔老爷与崔二公子道:“两位喝茶吧。” 客套话说过之后,阿蓁便看了看,道:“怎么不见庆儿?” 崔老爷心中一喜,连忙喊人,“去请大公子出来。” 崔庆听闻说阿蓁来了,欢喜得不得了,连刚才在玩水弄湿了衣裳都没换,便让人抬出来了。 入了厅,他欢喜地喊了一声,“姐姐!” 阿蓁含笑看着他,看到他湿漉漉的衣袖,蹙眉道:“天气冷了,注意不要穿湿衣!” 侍女采灵笑着回答:“大公子听闻县主来了,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死活不愿意换,要马上出来。” 阿蓁责备地道:“若是这样,下次我便不来了。” 崔庆连忙道:“不,不,我马上去换,姐姐可不要不来。” 说完,他探头四处看了看,脸红红地笑问道:“怎么不见清水姐姐啊?” “想你媳妇了?”阿蓁取笑道:“她今日不得空,明日我带她来找你。” “真的?”崔庆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太好了。” 在阿蓁的坚持下,崔庆回去换了衣裳。 崔老爷奇异地看着阿蓁,他是没有想到独孤蓁这样疼爱庆儿,本以为顶多就是可怜他,只是她眼底的喜爱是不加掩饰的,不像是装出来的。 庆儿出来之后,阿蓁让人把他抬到身边,取已经喝光的茶杯在庆儿的膝盖上敲了一下,“疼吗?” “不疼!”庆儿摇摇头道。 崔老爷紧张地看着阿蓁,她这是帮庆儿检查吗? 正当他以为阿蓁会有下一步行动的时候,阿蓁却笑笑说:“当然,都没用力打你怎么会疼?” “那你就是用力打我,我都不会疼的。”庆儿像是怕阿蓁不相信,使劲地用拳头打自己的双腿,捶的是“咚咚咚”响。 “我可不信,我便要拿大锤子打你!”阿蓁仿佛跟他较真了,回头便吩咐采灵,“去,取个锤子过来。” 采灵怔了一下,有些不愿意,“这可不好吧?伤着大公子可不好的。” 崔老爷却道:“听县主的话去做。” 采灵只得道:“是!”片刻之后,果真取来一把锤子,黑铁光亮沉甸甸的锤子。 第二百零七章 鬼医的弟子 阿蓁接过锤子,含笑望着崔庆,“你果真是不怕痛吗?” 崔庆拍拍胸口,一副牛气冲天的样子道:“我就是不怕,你尽管打下来。” 阿蓁抡起锤子,果真便重重地打在他的膝盖外侧上,然后快速地在膝盖上方的伏兔和内侧的血海上敲打下去,力度很大。 崔二公子霍然起身,想冲过去拦住,却被崔老爷拉住,崔老爷神态平静,但是拽住崔二公子的手却青筋爆现,可见其实心里是十分紧张的。 敲完伏兔和血海两个xué位之后,再用力敲在弹跳xué上,便见崔庆啊地叫了一声,人忽然便站了起来,只是,维持不到一秒,便跌在了地上。 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崔老爷的眼底,分明有狂喜和泪光闪动。 小厮们连忙上前扶起崔庆,让他坐在椅子上,崔庆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腿,抡起拳头往阿蓁刚才打过的方向打下去,但是,却没有任何的感觉。阿蓁笑笑,手掌放在他膝盖的地方,竟然吸附出两根针来,原来,在用锤子打之前,她已经以金针插入膝盖中,先通了血脉,如果通了血脉再用yīn柔之力刺激伏兔血海弹跳没有反应的话,就比较麻烦,治 疗起来也颇为费工夫,可若是有反应,就如刚才那样,倒还乐观。 “县主!”崔老爷看着阿蓁,声音微微颤抖,“您刚才……您是不是有办法医治好他?”阿蓁把金针放好,慢慢地道:“崔老爷,说实话,您原先打什么主意,我心里都清楚,但是,我不得不说,您让庆儿接触我,也确实让庆儿感染了我。加上您刚在院子外面跟二公子说的那一番话,让我觉得 你为人品行端正,所以,我会尽力而为。” “谢谢,谢谢!”崔老爷声音有些哽咽和颤抖,“我……我没想算计您,只是,作为父亲,我……我没有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我理解。”阿蓁见这个铮铮铁汉眼红哽咽,也不忍说些什么,只道:“我刚为他做过检查,双腿还好,神经没有全部坏死,但是,肌肉有些萎缩,必须要抓紧练习肌肉,让细胞活络起来。至于脑部,我也检 查一下才知道能不能恢复智力。” 崔老爷“啊”了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阿蓁,“您的意思是说,他……他的脑子还能好?”“不知道,现在还不能下定论,需得检查过才知道,但是,我以前也曾经接触过这样的病患,是因为脑部积血压住一部分的神经,导致脑部丧失了一部分的功能,也有一种可能是掌管智商部分的脑细胞坏死 导致智力的丧失,如果是后者,会比较麻烦。” 不过阿蓁是倾向前者的,因为如果脑细胞坏死,会出现脑瘫的后遗症,例如流口水无法自控动作甚至是癫痫等等,但是观察过一段时间,发现他只是智商低,没有其他问题。 “好,好!”崔老爷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了,只一味点头。 崔二公子也是热泪盈眶,偷偷侧头拭去,对阿蓁道:“县主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们都会配合的,如果您能治好我哥哥,就是让我崔安做牛做马,崔安都甘之如饴。” 阿蓁听他说话情真意切,眼底也是真情流露并无半点虚伪,心中大为欣慰,可见高门大户中,也并非都是针锋相对的,这样的兄弟情深,怎不叫人感动? 由于没有仪器的检查,阿蓁只能是通过一系列反应的观测来检查他脑部受损的情况。 检查的结果很理想,是脑部神经被一个小血块压住,这小血块没有扩大,也没有移位,只一味地压住一个部分,所以导致他的智力丧失了大部分。 血块不大,用三七红花汤服用一段时间应该就能通淤再配以针灸就可以消散。 双腿倒是一个长期的问题,因为到底不行走已久,就算刺激了他的神经,也要长期锻炼。 所以,她建议,抓紧操办婚事,让清水过来照顾他,陪他一起锻炼,这对一个只有小孩子情商智商的人,是会很辛苦的,如果有他喜欢的人陪他一起,他会可以坚持下去。 就这样,阿蓁每一日都会过来施针治疗,而崔家也终于定下了日子,三天之内迎娶清水过门。 不过,崔老爷做了一个比较令人惊诧的决定,就是清水在自己的家出门,不能在独孤家出门,也就是说,他崔庆迎娶的是清水,而不是什么独孤家的义女独孤依。 清水在得知崔老爷这个决定的时候,抱着小莲哭了一场。 她是欢喜的,因为,她知道崔家认可的是她的身份,是与她结亲而不是与独孤家。 梁氏听到这个消息,只淡漠地翻了翻眼皮子,“一个残疾的傻子,我独孤家还不稀罕。” 聘礼很多,其中包括一所三进三出的四合院,清水爹几乎不能相信,简直就是做梦一般,尤其,崔老爷还亲自上门下聘,与他商谈婚事的细节,简直震骇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就这样,清水在三日之后,风风光光地嫁到崔家,成为崔家的大少奶奶。 一个婢女成为京城四大世家之一的新妇,怎么说也是励志的故事,在京城百姓口中传颂了好一段时间。 而清水嫁过去之后,细心照顾崔庆,与他一同锻炼肌肉,在三个月后,崔庆终于可以行走了,这一个消息,让崔家上下为之振奋欢呼。 此乃后话了,再次暂且不提。 宫中一切太平,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皇帝的和太子冷君阳之间的关系也似乎因为she箭受伤的事情好了很多,皇帝也绝口不提找阿蓁入宫治病一事,只是,他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一日,国师当着太子和诸位皇亲的面,说既然逍遥王爷与粤南县主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不妨早些成婚,可以起到冲喜的作用。 皇上沉吟良久,便让国师择个huáng道吉日。 说这话的时候,皇帝一直看着冷君阳,冷君阳并无异常神色。 皇帝忍不住问他,“太子有什么看法?” 冷君阳微微一笑,“这是皇弟的婚事,父皇做主便可,儿臣不便给意见。” 皇帝也微微一笑,“朕只是想着独孤蓁是你举荐的人,她的婚事,你给些意见也无可厚非的。”冷君阳道:“臣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恰巧知道她懂得医术,遂举荐入宫,其实后来想想,儿臣心里都有些后怕,毕竟了解不深,不加调查便带入宫中,所幸,她也没有心怀叵测,否则,儿臣的罪过可就大 了。” 皇帝盯着他,眸光如炬,“甚好,你举荐这个人,甚好,至少,成全了你皇弟的一桩好事。” “儿臣也感到欣慰。”冷君阳落落一笑,眸色坦dàng。 皇帝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道:“好了,诸位爱卿都退下吧,国师留下,朕与你商讨一下逍阳大婚之事。” “是!”国师躬身。 其余皇亲贵族纷纷告退,太子也单膝下跪告退。 众人离开之后,皇帝抬起眼皮子问国师,“你觉得太子与她,有没有私情?” 国师道:“臣观察了太子许久,没发现两人之间有什么私情,但是最近他们总是在王府碰头,着实有些异常。” “朕也知道,只是每一次碰头的时候,逍阳也在,想来没有什么不轨。”皇帝道。 国师微微一笑,“若是这样,皇上不妨下旨让独孤蓁入宫治病。” “不,朕还不能确定,他们两人虽然没有私情,可未必就没有私下勾结,朕不能把自己的生命jiāo给一个不能完全信任的人。” “只是,独孤蓁若不能信任,她的师父也未必可以相信。”皇帝眼底闪过一丝冷酷,“朕未必一定要他医治,但是他出现,朕便能钳制他软挟独孤蓁,朕命人观察了独孤蓁许久,发现她并没有特别在乎的人,所以,朕才没有让她入宫治疗。其实,朕反而希望她与太 子之间有点什么,至少,这样的话朕便能有办法确保让她听从朕的命令。” 国师没想到他竟然想到这一层上去了,心底略有不安,他说的是用自己的儿子去威胁一个女子,竟仿佛是那么天经地义。 国师想起皇太后与他说的话,心底顿生茫然之感,从山野来到庙堂,他也没想过要gān一番大事业,只是觉得自己才华满腹,不该屈于山间,但是如今看来,皇帝并非贤君,自己又该何去何从?他本以为,他来京谋职,出谋献策,面对的是大国之间的博弈,是挽救黎民于战火之中的谋士,但是,皇帝从不让他过问国事,只让他出谋献策来对付他的亲生儿子,那未来的帝君,开始还觉得无所谓, 但是时间久了,心里便生出一种疲惫之感。 “国师!”皇帝的声音把他散乱的思绪拉了回来,“鬼医的事情,你调查得怎么样了?”国师收敛心神,拱手道:“回皇上,鬼医无从调查,鬼医也没有在世的弟子,如果独孤蓁是,那么想来是鬼医在世上唯一的弟子了。” 第二百零八章 虚假的姐妹情深 皇帝嗯了一声,“若是这样,便更是好办,唯一的弟子,他自然十分看重,挟持他或者挟持独孤蓁,都能让他们其中一人为朕所用。” 国师听了此言,心头觉得有些烦躁,忍不住道:“其实,皇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皇帝眸色一挑,颇有些冷峻的意味,“国师,此话何解啊?”国师迎上他的眸光,心头一震,连忙解释道:“臣只是觉得,独孤蓁医术确实jīng湛,这一点毋庸置疑,既然她有jīng湛医术,又没能证实她与太子私下勾结,何不先让她入宫治病呢?想来有李元子神医在此, 她就是有心想做点什么,也不能够的。” 皇帝冷哼一声,“没错,确实没有证实她与太子私下勾结,但是,你有证据证明她与太子没有勾结吗?你又能确定太子没有篡位的野心吗?若不能,朕为何要冒这个风险?” 国师只得道:“是!” chūn意在一旁听着,正想说话,却被沈路拉了一把,冲她缓缓地摇头。 chūn意望着沈路,眼底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是的,此刻多说无用,反而会让皇上觉得她偏帮太子。 霓昐宫中。 琴声铮铮,丝丝轻烟萦绕,熏得霓昐宫正殿四处生香。 “娘娘,皇后来了!”净良进来禀报。 昭贵妃眸色不抬,手指仿若蝴蝶般在琴弦上翻飞,琴弦在她纤指之下,流泻出萧杀而悲壮的金戈铁马之声。 “妹妹心绪不宁?” 皇后含笑走进来,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凝望着昭贵妃。 昭贵妃手指停下来,一曲《阵前杀敌》戛然而止,最后一个尾音在空中久久颤抖。 昭贵妃盯着皇后,眸色冷凝,尖锐而充满杀气,皇后的笑容不变,但是嘴角却有冷意凝固。 昭贵妃却扑哧一声笑了,“姐姐,可吓着您了?” 皇后漫笑一声,“妹妹在弄什么玄虚啊?” 昭贵妃从榻榻米起身,款款走来,纤指一捏,形成兰花指,指着皇后唱了起来,“狗贼,这万里江山,岂容你染指,本将宁以满腔热血,诛你阵前……” 净良笑着说,“皇后娘娘莫怪,贵妃娘娘已经魔怔了,近日说要学戏,这不学还好,一学就入迷了,今日是将军,昨日还是鬼仙呢。” 皇后笑道:“妹妹有这闲情逸致,还真是风雅啊。” 昭贵妃眉眼一飞,侧身懒洋洋地坐下来,“否则,这深宫长日漫漫,可以做什么呢?不自己找些节目派遣一下,可真是无趣得紧啊。” 皇后关切地问道:“怎了?心里不高兴吗?” 昭贵妃神色疏淡地道:“有什么不高兴呢?现在还落了个清闲,倒是辛苦姐姐了。” 皇后听了这酸溜溜的话,不由得蹙眉,“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皇上不过是一时之气,这事儿其实也怪本宫,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在那个时候病了,连累了妹妹,本宫心里也很难过。” 昭贵妃怨怼地道:“和姐姐有什么关系呢?多年枕边人了,谁曾想过还不能揣测到他的心思呢?姐姐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是妹妹理解错误,也怪不得姐姐的。” 皇后道:“妹妹不要过于伤心,本宫等皇上心情好些,再进几句话,协理六宫之权,总会重新回到妹妹手中的。” “妹妹不在乎。”昭贵妃眸色一冷,“现在不好么?得空唱唱戏,弹弹琴,无事游园,赏花,何必惹一身骚?” 皇后摇摇头,“妹妹现在太消极了,本宫瞧见了心疼。” 昭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不是有姐姐看顾着吗?有姐姐在,妹妹还怕什么啊?横竖,这一生的富贵荣华总是少不了,少操心还更自在。” 皇后不无遗憾地道:“妹妹这样想也好,少惹一些是非,活得会更自在一些的。” 昭贵妃伸手抚摸着腹部,轻轻地抚摸,眸锋冷凝,“只是,可惜我没有孩儿,否则,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呢?” 皇后眉心突突一跳,看向昭贵妃,“妹妹福厚,还这么年轻,总会有的。” “算了,不说了。”昭贵妃淡淡地扫了皇后一眼,“姐姐今日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皇后漫笑一声,“哪里有什么要紧事呢?不过是怕妹妹心里胡思乱想,过来陪妹妹聊聊天。” “没有胡思乱想,有什么好想呢?帝王无情,又不是才知道。”昭贵妃哼了一声道。 净良连忙道:“娘娘,说话注意些,心里纵然有怨,放在心里就好了,皇后娘娘跟前还好,若是让旁人听去了去,如何了得?” 昭贵妃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瞧你紧张得,这不是没旁人在吗?姐姐又不会害我,总不至于会把我这些气话说与皇上听的。” 她看着皇后,淡笑着问道:“我说得对不对啊姐姐?” 皇后呵呵笑了一声,“且不说姐姐不会害你,就是会害你,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你这是气坏,皇上听了也不过是一笑置之,怎会和你较真呢?” “不说了。”昭贵妃伸手揉揉额头,“累了,妹妹也不陪姐姐了。” 皇后脸上含着宠溺,“好,好,你休息一下,本宫也走了。” “送姐姐!”昭贵妃懒洋洋地起身,施礼相送。 皇后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和蔼地道:“行了,答应本宫,不许胡思乱想,本宫得空便过来陪你。” “好!”昭贵妃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看着皇后。 皇后离开霓昐宫后,净良道:“娘娘,您做的很好,正如平大人说的那样,如今奈何不了她,还真要松懈她的防线。” 昭贵妃咬牙切齿地道:“总有一日,本宫要她生不如死。”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娘娘切莫心急,她今日过来,不过是套套近乎,她不会无缘无故对您好,我们且等着,等她的狐狸尾巴露出来。”昭贵妃缓缓坐下来,眸色冷凝,“其实本宫心里想过,皇后现在最害怕是什么呢?说句大不敬的话,是怕皇上驾崩,因为皇上一旦驾崩,意味着太子冷君阳继位登基,虽然尊她为后,可琪亲王一直与太子作 对,太子登基之后,首要对付的就是琪亲王,所以,她必须要抢在皇上驾崩之前,击倒太子,扶起琪亲王。但是,她独力难支,必须要争取支持,与本宫套近乎,不过是要借助本宫娘家的力量。” 净良缓缓点头,“没错,尤其皇太后把火令军jiāo给了太子殿下,她心中更是着急,想来,这两日她便会表露她的心思。” “本宫等着!”昭贵妃哼了一声,“本宫无子,若真要支持,也会支持太子,琪亲王为人歹毒,行事狠辣,本宫即便扶起他,日后也难保他不会在事成之后会飞鸟尽良弓藏。” “皇上为什么不愿意接受独孤蓁的治疗?”净良百思不得其解,“独孤蓁医术高明,之前不过是一针下去,皇上便从昏迷中醒来了。” 昭贵妃摆摆手,“圣意不可揣测,皇上想来还是有顾虑的。” 顿了一下,她又道:“皇上忌惮太子,近年关系越发严峻,独孤蓁又是太子举荐的人,皇上怎会敢轻易去用?不过本宫总觉得,皇上最终还是会起用独孤蓁。净良,你怎么看独孤蓁这个人?”净良想了一下,道:“独孤蓁肯定是个人才,而且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否则,不会引起皇上的重视,皇上原意不是赐婚给逍遥王爷,而是吸纳后宫为妃,这是皇上一贯的做法,只要重用某位大臣,便纳娶他的女儿入宫为妃,施恩宠,后妃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平衡前朝的工具。皇后肯定是忌惮独孤蓁的,否则不会接二连三地针对独孤蓁与平南王妃,其实回想起来,独孤蓁若是可以入宫为妃,肯定会成为皇后 的qiáng敌,只可惜……” 昭贵妃点点头,“此人确实是人才,皇太后也很重视她,看来,此人我们万不能得罪,还要适当地拉拢。”净良摆摆手,“不,娘娘,奴婢觉得,这个独孤蓁不是多事之人,很多事情她未必愿意身在其中,如果我们拉拢,反而会引起她的反感,还不如远远地点头相jiāo。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她身份未明,虽然是逍 遥王妃,但是皇上对她是什么心思咱们都知道,所以,日后皇上会怎么对她还不知道,若我们过于亲近,日后一旦出事,我们脱不了gān系的。”昭贵妃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好,我们不必太过进取,横竖,这宫中局势,若我们愿意置身事外,这大火是绝对卷不到本宫身上,若本宫愿意牵涉其中一二,便一定要在这中间得利,否则,何必费心思 ?” 昭贵妃入宫多年,头一次开始思考,以前跟在皇后身边,形成了qiángqiáng联盟,压根就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费脑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知道,在这后宫之中,并非是她所见的那么太平,稍有不慎,将万劫不复。 第二百零九章 仪太妃不许阿蓁上门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冷君阳抽剑,飞出庭院,在簌簌落桂花中舞剑,他的身形快若闪电,出招凌厉,仿佛在他面前,有一个敌人,一个他痛恨已久的敌人,他每一招都仿佛用了十成的功力,扬起了漫天的 尘埃,卷起了满地的落叶,以内力扬起一条尘埃与落叶的飞龙,在空中盘旋。 柳风看的心惊胆战,他竟不知道,殿下的武功jīng进了这么多,而最重要的是,他每一招带出的恨意,竟是那么的明显。 六月也为之震惊,但是随即她玩心大起,仗剑起飞,清凌凌地刺出,迎上冷君阳的剑。 但是,只碰触了他的剑尖,六月便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了,虎口一震,手中宝剑差一点脱飞出去。 qiáng行稳住,她知道自己也过不了几招,但是她是武痴,遇到高手,不能轻易撒手,遂qiáng行过了五十多招。 冷君阳因六月的到来清醒了一些,见六月有了兴致,便陪她过了几招,然后撒身退走。 六月意犹未尽,追了上来,“你的招式平平,但是内力很高,你师承何人?” 冷君阳淡淡一笑,“问这么多做什么?” “不能说?”六月显得有些失望。 “不是不能说,只是没有说的必要。”冷君阳坐在廊前的竹椅上,有内侍送上茶汤。 六月依偎在圆柱边,凝望着他那张坚毅却略带yīn沉的脸,忽然道:“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皇帝要让阿蓁和冷逍阳成亲?你喜欢阿蓁还是喜欢冷逍阳?” 问了之后,她又侧头想了一下,“肯定是阿蓁,冷逍阳是你亲弟弟。” 冷君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说的什么鬼? 六月蹙眉,神情渐渐凝重,“我猜错了?你喜欢冷逍阳?” 柳风扑哧一声笑了,“六月公子,你真是个活宝啊。” 六月如今是男装打扮,是东宫的侍卫统领,一身禁卫军盔甲穿得是无比英气,所以,阖宫的人都称她一声六月公子。 六月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好了,其实有什么好难过的?天下女子何其多?阿蓁是很好,但是未必合适你。” “嗯!”冷君阳仿佛不想说这个话题,随便敷衍了一个字。六月虽然看出他敷衍的心思,但是难得她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遂道:“当然,喜欢就去追求,这是我一向的座右铭,就像我为什么入宫穿这一身猴子装那样,我是追求自己的幸福,你如果真的丢不下,就去 跟冷逍阳决斗,谁输了谁离开。” 这是江湖的规矩,但是,她显然不明白,爱情的规矩从来都不能遵照江湖的规矩来的,甚至,世间任何的规矩都不能套用在爱情上。 六月见他不做声,不禁有些失望地叹气,“如果你来拿争取都不曾去争取,证明她在你心中也是可有可无的,既然如此,有什么好难过的?” 冷君阳淡漠一笑,可有可无? 他轻轻地握住自己的手,脑子里浮现起牵着她的手同行时候的情景,他知道,若能一直牵着她的手,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 但是,他的生命不仅仅只有爱情,爱情只是组成人生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六月觉得无趣,“如果是我,我不会喜欢你这样的男人,活得太沉重,像你这样的人,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如果你要的是攀登高峰,登基为帝,甘愿放弃一切,那么,我无话可说,可如果你追求的是你真实 的幸福,我建议你,不妨争取一下。” 说完,她整理了一下发冠,把剑回鞘,离开了。 阿蓁这些日子,一直都紧盯王府,她是奔波于崔府和王府之间,反而留在家中的时间少了。 随着时间一日一日推移,她知道,那一日很快就要来了。 这一日,仪太妃单独找到平南王与阿荪。 “哀家不想看见独孤蓁,所以,哀家已经下令,不许她上门。”仪太妃一来就表明了态度。 阿荪愕然地看着她,“母妃,这是为何啊?” 仪太妃盯着阿荪,“哀家不喜欢此人,觉得她心怀叵测,所以,不想王府招惹这样有心机的女人上门。” 平南王缓缓地问道:“母妃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她不是那样的人,母妃多虑了。” 仪太妃冷笑一声,“你说哀家多虑也好,说哀家对她有偏见也好,总之,此人不能再出现在王府里。” “不,”阿荪道:“她只是大夫,一直为我保胎,我还需要她,所以,不能答应母妃。” 仪太妃态度qiáng硬地道:“如果你不能离了她,就搬到独孤家中居住,反正,她是不能再出现在王府,否则,有她没哀家,当然,如今这里是平南王府,你们可以把哀家赶出去。” 平南王蹙眉,“母妃,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怎么会赶您出去呢?但是,独孤蓁没有什么坏心思,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王府着想,母妃不妨再看看。”仪太妃摆摆手,冷着一张脸道:“不必了,哀家已经下令,不许她踏入王府一步,这府中的下人,也多数换了人,你们若坚持要与她来往,可以的,要么你们搬走,要么哀家搬走,横竖,你与哀家只有母子 情分,而没有母子之实,你这些年的孝顺,足以抵了哀家对你的好。” 平南王看着仪太妃,叹息一声跪了下来,“母妃这样说,让儿子情何以堪?养育之恩大于天,若母妃坚持,儿子同意就是了。” 阿荪神情一紧,知道他这样说也是没了法子,她若是真的离开王府,世人会如何说他?只怕这不重不孝不仁不义的帽子就要冠在他头上了。 仪太妃听了他这样说,也并无特别开心,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说:“你不必如此勉qiáng,哀家当年养育你,只是碍于与你母妃的情分,你大可不必如此。”阿荪也只得跪了下来道:“母妃不要胡思乱想,独孤蓁是外人,我们怎能为了一个外人伤了母妃的心?母妃若不喜欢她,我们不许她上门就是了,母妃再也不要说那样的话了,子循一向孝顺您,您这样说, 他心里难受。”仪太妃的脸色才有所好转,伸手扶起阿荪,“你怀着身子,地下冰凉,不要动辄下跪,母妃也不是无理取闹,只是不想让外人gān扰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你们若是能体谅,哀家很高兴,若不能,哀家也不能勉 qiáng,方才也不过说气话,就算你们真的许独孤蓁上门,哀家也不能离开王府让你们难为的。” 阿荪心底苦笑,方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现在才说许她上门,又有几分真心?反正是堵得他们已经没有法子,只能与阿蓁断jiāo了。阿荪站起来,轻声道:“母妃不必说了,没有什么比母妃更重要,只要母妃开心,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再说了,子熙哥哥在天之灵,若知道母妃不高兴,他也会责怪我们没有尽到孝道,子熙哥哥虽然走了多 年,但是,他的为人,他的教诲,阿荪与子循无一日能忘。” 仪太妃想做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明白了,所以阿荪才故意提起苏南王子熙,提起他的为人性格,希望仪太妃能够明白,她现在所作的一切,未必就是子熙想要的。 但是仪太妃筹谋已久,心心念念要他活过来,又怎会听得懂阿荪的弦外之音? 她略带忧伤地道:“是啊,子熙一向孝顺,若是他没死,该多好啊。” 阿荪与平南王对视一眼,两人的眸子皆有些无奈。 翌日一早,平南王约了阿蓁出去说话,刚好冷逍阳去了独孤府中找阿蓁,三人便一同出去说话。 找了一间雅致的茶楼,在包间里说话。 平南王说了仪太妃的意思,有些无奈地道:“你如果不能入王府,那这件事情可还有办法?” 阿蓁沉吟了一下,“其实,我也想过她可能会有这个决定,尤其日子一日日bī近,她肯定要采取一些措施阻止我的。” 冷逍阳道:“但是,她没有阻止我,这几日,我还是可以代为盯紧一下的。” “这几日是很关键的,因为我们要预防出现一切的可能性,就拜托王爷了。”阿蓁正色地道。其实阿蓁心里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妥,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妥,仪太妃最终的目的肯定是希望苏南王重生而不是希望他变成邪魂修罗的,因为一旦变成邪魂修罗,他也不会记得她,以她对儿子的固执深 爱,这几乎不可能发生。 她希望自己是多虑了,因为,事情并没掌控在她手中,如果一旦出现变故,也未必能够第一时间阻止,有些变故,其实只需要一瞬间。 “想什么?”冷逍阳见她思绪不宁,问道。 阿蓁收回神思,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 “想多了什么?”冷逍阳问道。 阿蓁想了一下,抬头看着冷逍阳那一双桃花眼,“你说,我们会不会猜错了呢?会不会仪太妃其实是希望苏南王变成大修罗?” 冷逍阳怔了一下,“这不能够吧?这对她有什么好处?这就是真正的入了魔道,她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那样的邪魂?”阿蓁听了这话,也略微心安,“想来也是的,就算再狠毒的母亲,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第二百一十章 商讨诛邪对策 阿蓁看向冷逍阳,“你务必密切关注,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冷逍阳凤眼一挑,邪气一笑,“你还信不过你相公吗?” 阿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起来,你很期待娶我。” “期待啊,这不好玩吗?”冷逍阳凝望着她,“还是你觉得,把新郎换成太子殿下会更好玩一些?” 这样的直白,让平南王听了也不禁蹙眉,“胡说什么?” 冷逍阳笑了笑,神情慵懒,“皇叔啊,你别装糊涂,有什么意思呢?太子的心思,我不信你不知道。” “圣旨已下,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平南王淡淡地道。 阿蓁起身,“好了,不与你们说了,我答应了今日去义母那边喝汤。” 自从认了太傅夫妇为义父义母之后,阿蓁其实一次都没去过,倒是太傅夫人命人来请了几次,阿蓁都没空过去,其实也是真的没空,来回奔波于王府和崔府之间,每日都花费了不少时间。 难得如今崔庆那边稳定了下来,王府这边又不需要奔走,便不如去探望一下他们。 只是,平南王则因为她是不想面对这个问题才走的,遂在她走了之后,不满地瞪了冷逍阳一眼,“你看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冷逍阳笑得没心没肺,“你担心什么啊?这亲事虽然定了下来,但是结果是什么样,谁知道呢?” “圣旨已下,哪里有朝令夕改的?”平南王不以为然地道。 “谁知道呢?”冷逍阳清凌凌的眸光看向平南王,“只是,太子也真是窝囊废啊,自己的爱人被夺走,他竟然无动于衷。” “他有他的苦衷。”平南王皱着眉头道:“那位是他的父亲,你让他可以怎么做?” 冷逍阳冷冷地道:“我只知道,谁动了我要保护的人,如果我有能力,我一定会报仇。” “你没有能力吗?”平南王有些动气,“你只要求你皇兄去做什么做什么,那你自己呢?你如果真的恨他,就不该是这样混吃等死地过日子。” “你知道的。”冷逍阳眸色冷凝,“如果不是母后临死前bī我答应她不能杀了他,你觉得我现在还会坐在这里吗?” 当年,旌德皇后心中早就存了死志,所以,bī着冷逍阳发誓,不许他为她做任何傻事,冷逍阳从来不会忤逆皇后的旨意,所以,他发誓了。 但是,他后悔,那时候年极少,不知道母后心中早有了离开之意,如果早知道,他不会发誓。当年,皇后只bī他一人立誓,没有bī冷君阳。因为旌德皇后知道冷君阳的性子,他做不出弑父的事情,这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冷君阳身份特殊,他是当今太子,父子两有针锋相对的一日,所 以,她留给冷君阳一条后路,她也知道,如果不是被bī到绝路,冷君阳不会轻易反抗。 至于冷逍阳,皇帝一直视他若心头宝,只要冷逍阳不动杀念,他就不会对付冷逍阳,旌德皇后有颗玲珑心,纵然被伤得千疮百孔,总还是把事情考虑得十分周全。 平南王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凄然。君阳无疑是克制隐忍的,他没有办法,如果不是这样,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从旌德皇后宾天后,从君阳立下战功之后,他便开始针对君阳,只恐他得民心,处处打压,若不是君阳这些年行事谨慎, 这太子不保不说,连性命都丢了几百回了。 多少次的刺杀,多少次的暗算,多少次的yīn谋诡计,都没有得逞,这两年更大力起用琪亲王,借琪亲王的手对付君阳,君阳这一步步走得有多触目惊心,若不是陪同一起走过来的,压根不会知道。哪里会有这样的父亲?竟然挑拨自己的两个儿子,让他们互相残杀,可怜的是,君阳身为人子,身为人臣,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些年的打压,首先是不许他上战场,夺了他的兵权,太子之位,也不过是虚设,朝中但凡重要的事务,都一律不许他沾染,可也没让他闲着,大概是怕他闲着会招兵买马,所以但凡有什么苦差事,吃力不讨好的,就让他去办,办不好,罚,办得好,是他职责所在,没有半点嘉奖 。 只是这样的隐忍,却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无论是皇太后还是朝中一些老臣都看不下去了,明里暗里,都对这位曾经功勋满身的战神表示了支持。 当然,这也是瞒着那一位的,否则还了得? 冷逍阳这些年,不管朝政之事,连皇宫都很少回去,自然不清楚这其中的曲折,也不知道冷君阳的为难,有时候,不是他不想去做,而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阿蓁离开茶楼之后,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总不能空手过去的,只是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主要是不知道义父义母喜欢些什么。 阿蓁心里禁不住涌起一丝内疚,她能感受到太傅夫妇对她的喜爱,否则也不会三番四次让人上门请她过去,但是,除了上契那一夜,陪他们吃过一顿饭之后,再没有陪过他们了。 而如今,走了一大圈,竟然连买什么都不知道。 最终,她走进一家古玩店,想着义父是知识分子,想来,喜欢古董书画。 她进了店内,掌柜坐在柜台里瞟了一眼,并没有太热络地招呼,他做生意已久,知道哪些人是来光顾,哪些人只是来逛逛的。 “随便看看!”掌柜道。 阿蓁在店内环视了一下,看到货架上摆放着一尊陈旧的铜观音坐莲像,慈眉善目。 掌柜见她眸光凝在观音铜像上,不由得站了起来,“哟,姑娘好眼力啊。” 阿蓁问道:“这个多少钱?” 掌柜走出来,本是想介绍一番的,见阿蓁没有问便直接问价,便道:“一百两,如果姑娘要的话,五十两。” 阿蓁微微点头,双手合十,然后取下观音铜像,摆放在柜台前,捏了个决,观音铜像双眸陡然一亮,然后瞬间熄灭。 这瞬间的事情,掌柜并未瞧见。 阿蓁微微一笑,“我要了!” 掌柜微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娘,您再瞧瞧其他有没有合适的,我算你便宜点。”其实这个铜像压根就不是什么古董,不过是用来哄哄那些不识货的人,他是看准了阿蓁不识货,但是也想着她会还价,所以,已经做好了议价的准备,可见阿蓁竟然一口就应下了,连个价都没还,便有些 不好意思了。 阿蓁问道:“有字画吗?” “有。”掌柜马上便让伙计取出几幅字画,“这些是当朝太傅上官大人亲书的,您知道,太傅的字很是难求,本店就这几幅了,您若是看得上,我算您便宜点。” 阿蓁笑了笑,“不要他的,挑其他的吧。”“为什么不要?”掌柜以为她看不起太傅的,便推荐道:“姑娘,当今天下,我且不说古人的字画,就当世的最闻名的可就是太傅大人的书画了,送人也好,自己收藏也好,日后定必升值的。我这些都是太傅 的真迹,绝对不是赝品,您若是不信,我与你立下字据,假一赔十。” 阿蓁笑笑,“我就是送给他老人家的,怎好买他老人家的字画呢?” 掌柜一怔,“哦?您是要送给上官大人的?” “是的!”阿蓁点头。 掌柜打量着她,道:“只是姑娘,老夫提醒您一句,上官大人从来不收礼,您若是想找他老人家办事,送礼是没用的。” “我不是找他办事,只是,想送他点东西。”阿蓁有些意外掌柜对义父的熟悉,但是也没说什么。 “如果您真想送点东西给他,还不如去隔壁店买瓶桂花酒,他最好这一口了,没有必要花这个银子的。”掌柜举荐道。 “桂花酒?” “是的,他就好隔壁陈年桂花酒。”掌柜好心劝道。 “谢谢!”阿蓁莞尔一笑,“那好,我便要这观音。” “行,罢了,我便收你十两吧!”掌柜见她没有别的东西要了,也不好收她八十两。 “谢谢!”阿蓁取出银子给了掌柜的,掌柜亲自把观音铜像放入jīng致的盒子,递给阿蓁。 阿蓁道谢后正想出去,掌柜忽然喊了一声,“姑娘,稍等。” 阿蓁回头,看着掌柜的,“有什么事吗?” “您……”掌柜犹豫了一下,“您是不是上官大人的义女啊?” 阿蓁微怔,“您认得我?” 掌柜顿时一拍大腿,“瞧我这眼力,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那日上契,我分明见过你,只是着装不一样,便认不出来了。”原来那日阿蓁是打扮了一番,穿得也是十分高贵华丽,满头珠翠,又被众人拥簇,掌柜只是远远瞧了一眼,并认不清楚,只是依稀记得是很漂亮的一个姐儿。而她今日只着了素色衣裳,不施脂粉,一根朴实无华的簪子便把三千青丝盘了起来,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寒酸,加上遂想到堂堂县主身边并没有带任何丫鬟。所以掌柜当时没往这边想,只在她走的时候看到她的背影,又想起她说要送礼给太傅,才忽然醒悟过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回家的阿蓁 掌柜的见阿蓁有些摸不着头脑,便笑着说:“我与上官大人是多年相jiāo,你上契那日,我也受邀去了,只是那日贵客众多,你没留意我罢了。” 阿蓁连忙收敛神色,把盒子放在柜台上,行了个礼,“原来是世伯,对不住,因那日义父并没有介绍我与您认识,所以竟不知道世伯身份,实在失礼。” “不必多礼。”掌柜的连忙还礼,“这一声世伯,虽说我担当得起,只是您是县主身份,总归是我跟您行礼才是的。” 阿蓁含笑道:“都不必虚文了,世伯,我义父还喜欢些什么?不如您说给我听好吗?” “当然!”掌柜含笑道,吩咐伙计看店,领着阿蓁入了内堂说话去。 离开甄宝斋,阿蓁已然心中有数。 在隔壁酒铺买了桂花酒,又到兵器铺挑了两把剑,亲自开了锋,是打算送与两位哥哥的。 就这样,她背着两把剑,捧着盒子与酒埕,往太傅府中去。 太傅府的门房拦住了阿蓁。 倒不是是阿蓁穿得清素,而是她穿得这么办清素还带着这么多礼物,门房每日不知道推掉多少来送礼的人。 而门房认不得阿蓁,也不奇怪,原因和掌柜认不出阿蓁一样,都是因为没怎么看见过阿蓁。 若说府中下人还好些,好歹在里面伺候过,能见上阿蓁几面,可门房就是阿蓁那一日来的时候,匆匆见过一眼,或者说连面容都没看清楚人便进去了,所以,现在又哪里认得阿蓁。 “你要见谁啊?这东西你带回去,大人不收礼,这是规矩,进太傅府,不能带任何东西,你若是有心,去自家菜地摘两个萝卜比什么都qiáng。”门房打发阿蓁走。 阿蓁只得表明了身份,“我叫独孤蓁,太傅大人是我义父,这是我做女儿的心意,不能带回去的。”门房扑哧一声笑了,“你这姑娘,还真敢说,你知道我们家大人的义女是谁吗?那是当今皇上亲封的粤南县主,你见过哪位县主出来还不带个侍女,就这样步行过来的?哪怕不坐马车起码也有顶轿子吧?得 了,你回去吧,我也不难为你,你也别难为我,我们家大人有令,但凡带了礼物来的,一律不放行。” 阿蓁有些气结,把坛子抱在怀里,道:“你只管去通报一声,若他不见你再说啊。” “那不行!”门房一口反对,“我一年见不少你这样的来求大人办事的,你快回去吧,别回头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大人收礼,传开去可就影响不好了。” 阿蓁哎了一声,“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信你也没用,你这样大包小包还带着两把剑过来,一看就是要把府里的主子都想了个遍,准时来求办事的,求办事无所谓,可大人不收礼,这就是规矩。”门房一副没有商量的口吻。 阿蓁彻底哭笑不得了,这好歹也算是自己家里吧?怎地有家归不得了?只是,她也有些内疚,毕竟,都上契这么久了,连下人门房都认不得自己,可见自己是有多薄情。 “那我不找太傅大人,两位公子在吗?”阿蓁问道。 “两位公子出去了,也差不多是时候回来了,不过,你死心吧,两位公子也不会让你进去的,两位公子的脾性可是比大人更执拗。”门房道。 阿蓁便不说话了,坐在府门口旁边等着。 只是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初冬的天气了,府门前又十分空旷,风大得很,阿蓁只穿了一件薄衣,chuī了半个时辰的风,chuī得鼻子都红了。 双生子回来,便看见阿蓁抱着酒坛子和一个大盒子,背着两把剑可怜地坐在一旁,遂立刻翻身下马,道:“妹妹,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上官武见阿蓁鼻子都chuī红了,大为怜惜,牵着她的手起来,“冷了吧?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衣服。” 阿蓁笑着起来,“我在这里等你们,不冷,一点都不……哈赤……” 这说着不冷,便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鼻子便更红了,冲两人露了牙齿笑了起来。 门房见双生子回来,跑出来正想说阿蓁的事情,却见两人一人一边牵着阿蓁的手,阿蓁手上的东西也由两人拿了,顿时惊愕得下巴都快掉下去了,这,莫非真的是小姐? 他顿时有些惶恐地看着阿蓁,生怕阿蓁告状,可阿蓁只是笑着瞧了他一眼,然后对双生子道:“我听门房说你们马上就要回来,所以我就在门口等你们才一同进去。” “傻丫头,以后可不许这样了,chuī得手都冰了。”上官文宠溺地责备道。 阿蓁笑着说:“知道,下次不会了。” 门房感激地瞧了阿蓁一眼,刚才他这样无礼对阿蓁,还真怕阿蓁会秋后算账。 只是,他也暗自诧异,这小姐不是粤南县主吗?怎地这么寒酸就过来了?一点派头都没有。 不过,他想起自己家老爷也是这样的人,便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嘛。 太傅今日不早朝,也没有入宫议事,早早起来陪夫人逛了一圈早市,然后去钓了一个时辰的鱼,阿蓁来的时候,他们夫妇其实才回来不久的。 入了府中,问了下人,才知道夫人如今正在厨房里,上官文笑着和阿蓁说:“你来得可真是巧了,娘亲今日亲自下厨,肯定是做糖醋鱼的。” 说完,他问旁边的侍女,“今日他们是不是去钓鱼了?” 侍女笑着说:“没错,正是的。” 上官文击掌笑道:“果然没猜错。” 阿蓁有些意外,没想到当朝一品夫人,竟然会亲自下厨做汤羹。 “我去让娘亲多做一点菜。”上官武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我们也去看看吧。”阿蓁心血来cháo,想去看看,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看电视总能看到做母亲的围着围裙给孩子们做饭,可她一次都没见过。 “好!”上官文放下手中的东西,拉着阿蓁就跑。 阿蓁发现这兄弟两人是不能好好走路的,风风火火,都是跑的去的。 但是,她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这两人真的是她哥哥,带着她在家里疯闹。 “娘亲,娘亲!”上官文一点都不文静,人还没到厨房,便已经扯开嗓子大吼了。 阿蓁远远便看见上官太傅手里抓住一条鱼,从厨房门口探头出来,身上还围着一条围裙,冲上官文问道:“吼什么呢?” 阿蓁见上官太傅这个模样,顿时笑了,这位当朝一品大员,学识渊博,曾是太子师父,又深得皇帝看重,本是该秉着“君子远庖厨”的先训,不会踏入厨房半步的,想不到现在还亲自下厨杀鱼。 阿蓁笑完心里顿时盈满了感动,这样的天伦亲情,不是她一直都渴求的吗? 她心底,竟然有一丝对皇帝的感恩,虽然知道皇帝心怀不轨,可他到底赐给了自己一个很好的家庭,让自己身在其中,她感到幸运。 这也是她来这里之后头一次对旁人的安排而感到满意。 “多做点,妹妹来了!”上官文仿佛怕上官太傅听不到似的,声音震得仿若打雷一般响。 “啊?”上官太傅听得此言,抓住鱼奔跑出来,果真见上官武牵着阿蓁的手走过来,顿时眉目一喜,冲里头喊了一声,“老婆子,多放把米。” 夫人听得此言,疾步出来,见阿蓁来了,眉开眼笑,“哟,闺女回来了?” 阿蓁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见过爹娘!” 她没有叫义父义母,直接就跟双生子这样叫了,喜得太傅一个劲地道:“噢,真好,真好啊。” 夫人走了过去,站在阿蓁面前,顿时蹙眉,“瞧你穿得这样少,回头冻着可就知道厉害,大文小武,快带妹妹回去穿衣裳。” 阿蓁连忙道:“娘,我不冷,我帮您做饭。” “去吧,”大文拉着阿蓁,“娘可凶了,不听她的话,有你罪受的。” 说完,便死拉着阿蓁往她的院子里走去。 夫妇两人看着三个孩子的背影,眉眼嘴角都带着柔和欢喜的笑意。 太傅问道:“老婆子,开心吗?” 夫人颜如chūn风,“开心,没有遗憾了。” 她一直都很想有一个闺女,贴心小棉袄,本以为此生不可得,但是上天怜惜,到她晚年赏赐了个这么乖巧的闺女给她,她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作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夫人无疑是幸福的,丈夫终生只爱她一人,因为夫婿的淡泊性子,所以一生平顺,即便位高权重,曾站在权力中心,也没有为家里惹来一丝硝烟,晚年还得了这么一个乖顺的女儿, 可谓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得到了。 这是阿蓁第二次来太傅夫妇为她准备的院子。但是第一次只是在门口转了一圈,并没有进去,所以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 当大文小武推开一扇扇的门,让她看到里面温馨的装饰和一柜子美丽的衣裳,她心里顿生暖暖的感觉,仿佛就是回家的感觉。 大文取出一套衣裳,“有两身是娘亲做的,针脚和刺绣可好了,就是款式有些老。” 阿蓁看着两套绯红色的裙子,款式其实没有老,很清新漂亮,她一把拥过来,鼻子有些酸酸的,“我很喜欢。”“换吧,我们在外面等你。”大文小武两人走了出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这是什么力量 阿蓁换好衣裳,坐在妆台前,妆台上有好些胭脂水粉,抽屉里还有些首饰,虽然不是十分名贵,但是款式新颖,十分jīng致,她很喜欢。 西面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看下面的落款,是她的父亲太傅大人亲手所画,意境悠远,寥寥数笔,一派烟雨山村跃然纸上,她很喜欢。 东面有一张贵妃榻,不是什么名贵木材,贵妃榻墙壁上有一个架子,排列着几本书,她走过去,抽出其中一本,是这个时代的神话故事,她很喜欢。 她走向chuáng榻,锦被整齐地叠在chuáng尾,白色帐幔两旁用垂着流苏的金色钩子勾起来,显得温暖而窝心,chuáng边的矮几上摆放着几双绣花鞋,针脚jīng密,她很喜欢。 这里的一切,她都很喜欢,她没有想过,这兴起来的一遭,会让她有这么多的惊喜,她后悔,没有早一些来。当她打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已经敛住了心底的激动和欢喜,脸上只带着盈盈笑意,这身绯红色的衣裳过于俏丽,所以,她把发髻拆掉,梳了两条辫子,长辫子垂在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上,明眸皓齿,姣好 的一副邻家少女模样。 大文小武笑着上前夸奖了几句,便与她一同去了厨房。 菜已经做好,下人准备上菜,一家五口,其乐融融地走向饭厅。 大文小武把阿蓁带来的东西又拿了上来,“两把剑肯定是给我们的,爹,这酒是你的,这盒子是什么东西?我瞧瞧。” 说着,大文啪一声打开盒子,惊叫一声,“神了,妹妹,你怎么知道娘亲喜欢观音像的?” 小武打开酒埕,桂花酒的清香顿时溢满整个饭厅,小武也惊叫一声,“神了,你怎么知道爹最爱的是桂花酒啊?” 两兄弟说话的口吻神态如出一辙,让阿蓁为之失笑。 太傅问得酒香,已经醉了,酣然道:“好酒,老婆子,这是闺女专门为我买的,可不许限制我了。” 夫人虔诚地捧着观音像,哪里还顾得了他,只一味含笑望着阿蓁,“随便你喝多少,我不管你,总有闺女管你。” 阿蓁心底竟然有些惶恐,虽然看见两人的神态是极为喜爱的,但是还是忐忑地问了一句,“爹,娘,喜欢女儿送的礼物吗?” “喜欢得不得了。”两人异口同声道,然后相视一眼,都笑了。 “你们的剑呢?喜欢吗?”阿蓁笑问两人。 两人拿起剑,剑锋不甚凌厉,虽然造型可喜,但是却不是一把利剑,兄弟两人也没有很惊喜,只是到底是妹妹送的,便一同道:“喜欢啊。” 阿蓁瞧两人的神态,便知道他们不甚喜欢,也不说话,只是嘴角含着一抹笑意走出庭院,取来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然后放在地上,取过大文手中的剑,一剑砍下去。 大文惊叫一声,“不要,剑要毁了……” 他的“了”字只说了一半,尾音便顿时戛然而止,那石头竟然齐刷刷地劈开了两边,空中有细碎的石头粉末飘散开来,带着矿石的气味。 “啊……”兄弟两人都看呆了眼,小武抽出剑,仔细地看了看,“这是什么宝剑?妹妹你从哪里得来的?” 看着兄弟两人欣喜若狂的神情,阿蓁总算是放了心,道:“不值钱的玩意。” 两把剑,都是她用道家法术开锋的,有灵气附体,怎能不锋利?莫说砍一块石头,哪怕是一块铁疙瘩,都能一剑劈开。 不止如此,这两把剑还有杀鬼的灵力,只是,也不必要告知两人。 兄弟自然不信阿蓁的话,只一味地异口同声道:“太珍贵了,太珍贵了,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哪里行?” 阿蓁伸出手,“不要是吧?那还给我。” 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把剑往身后一藏,略尴尬地道:“这不好,都送给我们了,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 阿蓁促狭一笑,“逗你们玩的,快吃饭。” “对,快吃饭!”太傅连忙吩咐人去拿酒杯,“今个太开心,你们都陪我喝一盅。” 酒香,饭香,菜香,还有温暖的亲情,这一顿饭,是阿蓁来古代之后吃得最香的一顿,因喝了几杯酒,心头高兴,竟也忘情地抱了夫人一下,弄得夫人双眼濡湿,高兴得跟得了一块宝贝似的。 阿蓁一直逗留到傍晚才离开,吃了饭之后,喝了几盏茶,然后夫人拉着她回了房间说悄悄话。 其实不外乎就是问问她对冷逍阳的看法,是不是真的喜欢冷逍阳,做母亲的总是担心女儿嫁得不好,尤其逍遥王爷在很多人心中,就是一个làngdàng子,夫人自然是担心的。 阿蓁握住她的手,道:“我对他谈不上喜欢,但是也说不上厌恶。” 夫人有些担心地道:“其实,为娘虽然喜欢逍阳,但是,总觉得他不是托付终身的良人。” “娘亲,现在虽然说婚事已经定下了,但是世事如棋局局新,谁知道明天不会改变呢?” 夫人笑着说:“傻孩子,说傻话呢,圣旨都已经下了,哪里可以更改?” 在夫人认知里,只要是圣旨,就是无可更改的。 阿蓁也没反驳,只是微微笑了笑。夫人叹息一声,“其实,逍阳以前倒是个挺乖巧上进的孩子,你爹常常说他的资质和太子不相上下,只可惜,旌德皇后自尽之后,他就整个都变了,加上他亲生母妃也不太管他,导致了一块好料愣是làng费了 。” 阿蓁心头惊骇,旌德皇后是自尽的?是皇帝赐她自尽? 天啊,冷君阳与冷逍阳大概是知道的,所以,冷逍阳一直都希望冷君阳去报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曾经这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一个变得如此薄情,一个却要丢下幼子自尽身亡? 阿蓁试探地问道:“旌德皇后是自尽身亡的?” “是的。”夫人眉眼有说不出的忧伤,“当年的事情,太让人惋惜了,你如果见过旌德皇后,你也会为她的气度心折,她是那种只远远瞧一眼,就让你心中油然生出喜欢的人。” “但是,皇上却没有爱她?”阿蓁再试探,看样子,她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夫人苦笑,“怎会不爱?爱得痴了,爱得入了骨髓,否则后来怎会犯这样的错误?” 阿蓁便更不明白了,若深爱一个人,怎舍得让她伤心自尽?即便到现在,还不能够原谅她?甚至处处打压她所生的孩子? 她不懂得这种到底是什么爱,如果说帝王的爱是注定要牵扯这么多东西,那还真是宁可不爱了。 “当年,”阿蓁不禁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听说当年皇上很宠爱敬贵妃,他跟皇后的事情,还真没怎么听说过。” 夫人却打住了话题,“当年的事情,你知道了也没用,对你无益,你年少气盛,日后成了皇家妇,少不了要在皇上面前露脸,只怕你一时口快,犯了皇上大忌,所以,孩子,不要问了。” 阿蓁知道她是不愿意说了,也就不再问,“知道了。” 从太傅府中回家,已经是日落西山,一家本是落力挽留她在府中用了晚膳才回去的,但是阿蓁有些放心不下王府那边的情况,所以,决定还是趁着天黑到附近看看。 来到王府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亥时了。 中午吃得饱,所以如今也不觉得饿。 她飞身王府的琉璃瓦顶,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着天空黑气笼罩,越发的沉坠,心中也跟着沉了一下。 日子是近了,但是心里却越来越觉得不踏实。 她应该是没有猜错仪太妃的心思的,仪太妃也只是想苏南王重生活过来,变成修罗对她和对苏南王一点好处都没有,她不会不知道。 但是,如果说帮她施展重生大法的人有意隐瞒呢? 想到这里,阿蓁的心更加的不安定了。如果邪魂修罗出现,将是对这个世间造成极大的劫难,就算能力挽狂澜,也总会有人命的伤亡。 “你想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吓得阿蓁急忙回头,刚才过于沉迷,竟没发现有人来了。 是冷君阳,他着一身黑色鹰袍,缓缓地坐在她身旁,黑夜里,看到他的眸子明亮如星,火炬一般照影着她。 “这么晚过来?”阿蓁问道。 “是的,看到你在这里便上来与你说几句话。”冷君阳道。 “你看到我在这里?”阿蓁微微错愕,这漆黑的夜晚,瓦顶上又没有灯,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冷君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以感应到她在这里,他是傍晚就过来了,用了晚膳之后又与平南王说了一会儿话,打算离去的时候,却觉得空气中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四处找寻,才看到一个黑影仿若鬼魅一般坐在瓦顶上。 阿蓁知道是因为火焰雪莲的力量,心头不禁震惊,这道力量如今被封印,却还是这般的厉害,若尽然施展开来,该是多大的能量?虽然知道他为人持正,但是阿蓁的心里不免是感到惶恐的,如果说有一日他冲开封印,略一差错,后果是什么样的谁都无法估计。 第二百一十三章 十五月圆之时 阿蓁的心从没这般不安定过,尤其,这个男人日后还会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 “你在这里做什么?”冷君阳没有考究刚才这个问题,侧头问她。 她今日着了一身绯色新裙,梳着两条粗大的麻花辫子,显得特别的娇俏。 “仪太妃不让我进府,我只能趁着深夜来这里看看。”阿蓁道。 “看出什么来了?”冷君阳问道。 阿蓁想了一下,侧头问他,“你说,仪太妃这么爱苏南王,她会愿意苏南王变成一个怪物吗?还是说她压根就不知道苏南王重生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又或者说,帮助苏南王重生的人,另有居心?” 阿蓁没说明白,但是冷君阳却听得明白了,“你是说,背后的人有可能想把子熙变成修罗?” “我是这样猜想,但是毫无证据,只是我心里的感觉。”阿蓁有些苦恼,目前来看,没有任何的证据显示仪太妃想把苏南王变成修罗,但是她就是挥不去这种感觉。 还有,那结界,到底是谁封下的?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不排除有人利用仪太妃要子熙重生的事情制造出一个修罗来乱这世间。” “你也这样觉得?”阿蓁望着他问道。 冷君阳想了一下,“不是我这样觉得,只是有这个可能,一件事情,有无数种可能。” “无数种可能?”阿蓁脑子里仿佛有一点光芒,但是,这一点光芒还没冲破她脑子里的迷瘴。 “是的,很多我们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偏会发生。” “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偏会发生?”阿蓁喃喃地念着他的话,觉得脑子越发的清明了,倏然,她眸色一冷,手中捏了一抹金光,撒手一放,那金光倏地往仪太妃屋中飞去,弹在结界上飞了回来。 “你这是做什么?”冷君阳对她忽然露这一手看得不明白,遂问道。 阿蓁脸色微微发白,喃喃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冷君阳见她神色凝重,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 阿蓁望着冷君阳,“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冷君阳道:“你尽管说,我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蓁的唇已经吻上了他的唇,对着他的唇深呼吸几口,然后松开。 冷君阳整个人都傻了,怔怔地看着她,“你……” 阿蓁道:“记住,当你面前如果出现一朵桃花的时候,你记住喊我的名字,我叫毛乐蓁!” “毛乐蓁?你不是叫独孤蓁吗?”冷君阳还没反应过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毛乐蓁是我师父帮我起的,记住,当你面前出现一朵桃花的时候,记得喊我的名字。”阿蓁凝重地叮嘱道。 “哦!”冷君阳还想问,阿蓁已经站了起来,冲他笑了一下,“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他冲口而出之后,脸色忽然凝了一下,圣旨已经下了,她是未来的逍遥王妃,他与她单独相处,已经是不应该了。 只是这样想着,六月说的话又在他脑海中浮现,争取?他苦笑,如果那人不是冷逍阳,他会争取的,但是,若说这天下还有谁是他忍不下心去伤害的,冷逍阳排第一位。 “不了。”阿蓁望着他,落落一笑,“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阿蓁说完,轻身而下,沿着王府外的大街,慢慢地走着。 冷君阳站在琉璃瓦顶上,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地消失在他的视线内,心底有说不出的怅然。 第一场雪,在十月中的时候来到。 徽娘一大早打开门便惊叹了,“下雪了!” 阿蓁从窗户看出去,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可见昨晚的雪下得很大。 雪花还在空中飞旋,飘飘扬扬,好看极了。 屋中已经升了炭火取暖,因阿蓁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所以管家早早便取了一篓银炭过来,屋中暖和如chūn,没什么事,谁都不愿意出去活动。 梁汉文手中执着一册书,在聚jīng会神地看着,他已经看了许久书,他常说自己马上就要变成近视眼了。 “看够没有?”阿蓁坐在炕上,用脚尖踢他的膝盖,“无聊,陪我说说话。” “不要打扰我,我要念书。”梁汉文翻了一页,继续看着。 “有什么好看的?”段棋也问道,阿蓁最近已经不怎么需要段棋在这里了,但是段棋自己却总是跑过来,也没怎么跟阿蓁说话,仿佛两人的心结还没解开,但是她又偏要每日都过来晃一晃。 有时候阿蓁出去没回来,她就在屋中等着,等许久不见,就会跟徽娘和小莲唠叨,“也不知道去哪里野了,身边一个人都不带,去这么久不回来,不知道去哪里了?” 当大家都不甚在意的时候,她就会发火,“你们以为她真的很能耐啊?京城的治安有多乱你们知道吗?这么小的个儿,被人分尸都有可能的。” 梁汉文头也不抬地道:“我要对这个国家这个时代的文化背景和政治背景多了解一下,最近看的是律法方面的书,多知道一些总没错的。” 阿蓁笑了一声,“看样子你要做个律师。”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梁汉文哼了一声,“左边第三根肋骨上一厘米。” 阿蓁拿着不求人在他后背上挠了几下。 “右边第二根肋骨正中央。” 阿蓁又挠了几下,然后丢了不求人,兴趣来了,“我们出去堆雪人!” 梁汉文面无表情地道:“不要找我,我是南方人,我怕冷,再说,我没这个美国时间,我要看书。” “去,高考的时候有这么努力,也不至于混成这个样子。”阿蓁踢了他一脚。 梁汉文抬起头,伸手推了推鼻梁,显然鼻梁上是没有眼镜的,但是却显得特别文雅,“我是军校的。” “哟!”阿蓁意外地道,“还真看不出来呢。”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段棋发现自己的智商总是不够用,听不明白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说人生大事!”梁汉文认真地道。 “什么人生大事?”段棋好奇地问道。 “你不明白的,这是我的理想,我要成就一番大事业。”梁汉文眼底燃烧着一种澎湃的激情,仿佛他真的将要奔赴一场大事业中去了。 “不要听他的,他发疯!”阿蓁躺回炕上,百无聊赖地道。 辛苦命啊,现在一切都在待发中,余出几日空闲时间,她竟然觉得无聊,阿蓁自己都佩服自己了,贱命。 一整天的时间,就这样打发了。 晚上子时,阿蓁灵魂出窍,来到王府。 她想到一个办法,白天,冷逍阳盯着王府的一切变动,晚上,则由她灵魂出窍来掌控。 这反而是最好的办法,不受肉身的拘束。 灵魂冲过结界,阿蓁进入仪太妃的屋中,跟着她进入密道,进入内室。 看到苏南王被泡在大缸中,她知道自己开始的猜测没有错。 屋中的一切摆设,阿蓁都看得很分明。 而那些被抓来的小孩子,一个个脸色都是透明的白,是阳气不足的原因。 他们的阳气,是通过红线输送到昕儿身上,因为昕儿的血是用来养尸体,所以身体总有很浓重的yīn气,必须以童子阳气来补充。 也正如阿蓁所料,这些孩子都没有危险,日后救出去,以子午符咒补充阳气就可以了。 她看了一下,有一个孩子的面容酷似女鬼莲香,大概他就是莲香的儿子。 如今还不能动这些孩子,这些孩子也是构成这个阵法的其中元素,一旦有所变动,就会引发一系列的变故,导致修罗的诞生。 阿蓁终于看到莲香口中说的道姑了,但是这名道姑显然道行不足,并没能发现到她。 “太妃,要做好准备了,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道姑对仪太妃道。 太妃枯井一般的眸子,终于生出了一丝光芒,“是时候了?” “没错,师父说了,五天之后月圆之时,就是日子了。” 阿蓁蹙眉,十月十五?十五是月圆之日,这一日yīn气会特别重,但是,这一日也有一个特殊之处,就是十五月圆的yīn气是纯元yīn气,是不利于重生的,正确的日子,应该是十六。懂得重生邪术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十六是最好的日子,而十五会出现的变故,太多太多,元yīn之气一旦冲破结界,那么,将意味着重生失败,而因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即便失败,苏南王身体都会拥有很大 的能量,一旦吸附了一个活人的灵魂哪怕只是一口气息,都会变成修罗。 当然,十六也可能会有危险,可危险指数要低很多很多。 “孩子,”仪太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梳理着苏南王的头发,“很快,你就可以活过来了,娘等着你回来。” 她回头看着道姑,“他重生之后,和寻常人有什么分别吗?” 道姑回答说:“放心,只是yīn气略重一些,没有什么分别的,一般人压根看不出他是重生过来的人。” “那就好,只要你办妥了这件事情,哀家答应过你的是,就一定会兑现,但是,哀家要的是万无一失,有任何差错,哀家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仪太妃最后一句话,狠毒而辛辣,眸光盯着道姑。道姑拱手,“太妃放心,有我师父在,一切都会顺利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烟花盛开 重生分很多种,有些人时辰没到,却已经死了,这样可以找一具吻合的身体进行借尸还魂,这一种和道姑所说的一样,是和正常人没有分别的。但是,苏南王不一样,苏南王时辰已经到了,也就是说,他寿元用尽,无法借尸还魂,用这种重生邪术协助重生,即便活过来,和正常人都有很大的分别,他需要不断地以灵魂来维持他的yīn气,不能长期 出现在阳光之下,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从两人的对话当中,阿蓁听明白了,仪太妃确实是希望苏南王重生,只是单纯的重生活过来,但是,道姑却隐瞒了她,道姑若只是为仪太妃办事,自然少不了好处,可她也知道这事儿出来的效果肯定不是 仪太妃想要的,所以,她也必将得不到她原先商定的报酬,也就是说,她目的不在于此,而是在于修罗。 还有,她背后有一个师父,这个师父,是什么人? 回到府中,阿蓁躺在chuáng上,盘腿坐在chuáng上,开始思考着这一切。 从头到尾,一点一滴,全部都重新梳理一次。 冷君阳那一句话,又在她脑海中浮现,她以为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偏偏会发生。 会是这样吗? 翌日,阿蓁没有出来,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扰她。 打坐两夜一日,阿蓁终于有一些明白了,或者说是接受了某些事情。 京郊一处白色的围墙内,是一所三进三出的四合院。 这三日,雪停了又下,断断续续的,也算是下了三日。 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女子推开四合院大门,然后关闭上,轻步进了内院。 “师父!”她喊了一声,便拱手而立。 此人正是帮苏南王重生的那名道姑,她面向一名年轻女子,女子着一身白色衣裳,这么冷的天气,屋中也没有点暖炭,她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 她缓缓转身,面容jīng致,长发用簪子挽起,简单利落,眉若远山黛,面赛芙蓉,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好一个风流俊美的女子。 “都准备好了吗?”女子眸光一扫,有锐利的光芒飞出。 “回师父,都准备好了。”道姑说。 白衣女子便没说什么了,挥挥手让她下去。 道姑犹豫了一下,问道:“师父,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白衣女子眸色一冷,“会生出什么变故?” 道姑犹豫了一下道:“这本来十六是最好的日子,改在十五的话,只怕元yīn之气会破了阵法在重生的那一刻造成变故,一旦变成修罗,那后果就难以控制了。” “你懂什么?”白衣女子轻责,“虽然十六合适,但是为师掐指算过,十六有飞星,飞星一旦入宅,将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只能在十五进行,有我护法,你怕什么?若无把握,你觉得我会冒险吗?” 道姑听了这话便放心了,“是,是弟子多虑了。” 白衣女子问道:“这几日独孤蓁有没有出现过在王府?” “没有!”道姑说,“仪太妃下了命令,不许她踏入王府一步。” “嗯,那就行了。”白衣女子嘴角绽开一丝冷酷,“下去吧。” 道姑躬身退下,把房门关了起来。 白衣女子缓缓走到妆台前坐下,伸手转动着拇指上的黑色的玄铁戒指,一圈一圈,缓缓地转动着,嘴角是yīn冷而歹毒的笑。 这样姣好的容颜,却有这样歹毒的神情,四周的气温,仿佛也被她的笑容拉低了许多,寒气凝聚,只是一袭单衣的她,似乎浑然不觉得冷。 “我知道你一定会选择灵魂出窍,身为茅山宗主,你怎么会对此事袖手旁观?” 她冷幽幽地说道,声音夹着说不出冰冷与怨毒。 十五之期,很快便到了。 阿蓁为怕冷君阳出错,所以,特意让梁汉文前去通知他,如果他今日看到眼前飘着一朵桃花,一定要大声喊她的名字,还有,不许他踏入王府一步,最好,是不要离开皇宫。 梁汉文问了其中原因,阿蓁没有告知,只让他去办。 梁汉文犹豫了一下,“其实不过是叫你的名字,我也可以叫的,为什么一定要是太子?” 阿蓁严肃地说:“因为他是太子,身上带有紫气皇气。” 当然这不是真实的理由,真实的理由是他和她心灵相通,她吸了一口他的气息,也给他渡了一口自己的真气,所以,必须由他来呼唤自己才可以有用。 “原来是这样!”梁汉文听了之后,便没有再起疑,只是见阿蓁倏然地脸红,不由得诧异地问:“你很热?” “紧张!”阿蓁掩饰过去。 “不用紧张,大风大làng都过来了,再说你不是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吗?”梁汉文信以为真地安慰她。 “嗯,行的,你赶紧去吧。”阿蓁打发他走。 梁汉文走后,段棋上前问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阿蓁摇摇头,“没有!” 段棋怔了一下,哼了一声,扭身就走。 阿蓁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只是静坐在椅子上,把事情又前后地梳理了一次,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过,然后找出解决的办法。 她伸出手,一道光在她手中倏然一闪,然后凝成一把剑,这把,便是师父传给她茅山宗主的法宝,玄铁虹剑也称为驱魔剑,师父传给她的法宝有许多种,而这一把剑,象征着她宗主身份的剑。 天色沉下来之后,阿蓁躺在chuáng上,布下结界,也下令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魂魄出窍,背着玄铁虹剑,她飞了出去。 人刚出了府中,便见面前站立着一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竟然是国师诸葛子尚。 国师缓缓走过来,站定在她面前,眸光幽深,“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蓁不能轻信眼前这个人,但是此人也十分高深,只怕要瞒也瞒不过,便道:“修罗邪魂即将出世,我与你并无私怨,所以,希望你不要阻止我。” 国师诸葛子尚的脸色微变,“你说的是修罗邪魂?” “是!”阿蓁道。 诸葛子尚眼底染上一抹骇然,“我已经算到,今日京中定有大事发生,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修罗邪魂。” “事关京中百姓安危,我希望国师就算不帮忙,也不要阻止,袖手旁观我就很感激了。” 诸葛子尚望着阿蓁,苦笑一声,“我也是方外之人,你为何这样看我?大是大非,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他看向阿蓁背后背着的佩剑,神色一怔,眸光渐渐冷凝起来,“你……” 阿蓁不说话,这把剑名气太大,但是见过的人不多,她不知道国师会不会从这把剑中猜出她的身份来。 显然,她的担心一点都不多余,国师震骇地道:“你竟然是茅山派的掌门宗主?” 难怪,八字对不上,贵为一派宗主,从八字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因为,人生的轨迹都已经发生了逆转。也难怪,卦象显示救皇上的是一派宗主,压根就不是她的师父,这个人是她。 国师顿时心乱如麻,他很骄傲,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修行,被师父乃至同门称赞长大的,但是,眼前此女,不过是十六七,却已经是一派宗主,比起自己,岂是胜过一点?只怕是千万倍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嫉妒她,因为,发现了她的身份,很有可能会让自己平步青云,成为皇上真正宠信的人,也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为这天下做一些事情,然后增加自己的功德。 但是这一刻,他不愿意让皇上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嫉妒搅得他的心如同被虫子蚕食一般,若不是还有些修为加持,只怕此刻便要显露出来了。 一番挣扎,其实阿蓁瞧见他神色变幻也有些紧张,主要是她人手不充足,如果他真的横加阻止,自己便要分心对付他,此人不好对付。 “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听到这句话,阿蓁悬起的心才终于落地,她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如果国师能帮忙,那便是最好的。” 今日中午时分,便已经有十余名道姑来到王府中,仪太妃说要趁着十五之期,打斋念经,超度世间亡魂,为昕儿积福德,也为平南王妃腹中的孩儿积福德。 这样的冠冕堂皇,平南王夫妇哪里有不同意?还必须要极力配合。 阿荪从早上开始便觉得腹中有些隐隐作痛,她想着应该是昨夜吃了甜汤的原因。 她知道今日阿蓁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不想她分心,命阿雅偷偷地去请了府中常驻的大夫过来,把脉检查,没发现什么异样,她也就放心了。 所幸到了中午之后,小腹的坠痛已经缓缓减轻,她便以为没什么事了,并没告知平南王子循。 冷逍阳早早便过来了,他在府中巡视了一圈。中午之后,道坛设在太妃的院子里,十余名道姑做法事,而太妃院子也被封锁起来,闲杂人等一律不去进去。到了酉时初,王府忽然燃起了烟花,一朵朵烟花发出巨响之后攀爬到天空,璀璨靓丽,王府附近的天空都被照亮了,附近的百姓纷纷过来观望。 第二百一十五章 邪魂修罗法 烟花烧了有将近一刻钟,附近百姓看得意犹未尽,纷纷离去之际,却发现,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王府三里的范围,仿佛是入了迷局。 阿蓁已经在王府之中隐藏起来了,诸葛子尚也跟着她,见此情况,两人心中都明白了什么怎么一回事。 这些百姓,都是邪魂修罗的晚餐,是对方早就挑选好的人。 阿蓁看了一下,都是些妇人与小孩,这一类yīn气比较足,能增加邪魂修罗的修为。 玉盘般的圆月升到了半空,月华如练,大地仿佛被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在东宫的太子冷君阳,也看到了王府的烟花。 他没有去王府,阿蓁jiāo代过,他今晚不能出现在王府,因他身份特殊,龙气贯冲,容易破了她的阵法,反而不妙。 一整夜,他的心都没有安定过下来,在无极宫的高台上,观望着王府的方向。 这里,曾是他母后跳下去的地方。自从那一年之后,他便不曾上过离台。 他闭上眼睛,当年的事情,萦绕在心头,午夜梦回,总能看见当年的情形。 他盘腿坐着,觉得心头有说不出的悲伤和怅然,神思竟然渐渐迷糊了起来,耳中听到一些声音,却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引领着他的思绪,缓缓地,飘了过来。 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又仿佛一直是旁观者,看着那一场悲剧在他眼前发生。 那一夜,他在无极宫离台设宴,宴请几位皇公大臣和家眷,庆祝敬贵妃的生辰。 所有嫔妃都出席了,她也不例外,芽儿扶着她,一步一步,踏上离台。 离台是皇宫内最高的建筑,又命摘星楼,到底有多高,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只要她在离台上跳下去,她的心便不会再痛。 觥筹jiāo错间,只听得笑意欢声,她也在笑着,一直恬静地笑着。 那晚,他很开心,芽儿告诉她,他一整晚都搂住敬贵妃,敬贵妃脸上有幸福的笑容。 她没有看,但是她可以想象。想象是没有尽头的,她的心,在突突地跳痛。 她笑着喝了好几杯酒,然后,她觉得很是闷热,她对芽儿道:“你扶我到边上透透气!” 芽儿一直都是个乖顺的丫头,很心疼她,她想,她唯一舍不得的,就是芽儿和两个孩子了。 站在离台的栏杆前,有嗖凉的风掠过,她伸出手,触及的是虚无的空气,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我有些冷,你去替我取件衣裳来!”她是这样对那单纯的小丫头说的。 “好!” 芽儿走了,她摸索着栏杆,然后,翻身坐了上去。她看过去,看到逍阳看着她,口中喊了一声,“母后。”她冲逍阳微笑,那孩子,不是她亲生,但是,她也把他当做自己的心肝宝贝。 君阳牵着逍阳的手,他比逍阳年长,仿佛知道了她的意图,眼底有骇然。 她听到有人尖叫,但是或许又不是尖叫,因为她耳朵灌满了风,听得并不真切,夜风chuī得她的衣袂翻飞,她只记得,那日在天山上看他,他亦是这般玄衣乱舞。 “你在gān什么?快下来?” 这句话,她听得很真切,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带着莫大的恐惧。 他一直都不相信她的,用尽了各种办法去伤害她,她真的很累了,不想和他纠缠。 所有的声音都寂静了下来,她看不见,眼底有泪水模糊了,但是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就坐在那里,没有回头,夜风把她幽幽的声音传开去,“子澈,我总听人家说人有前世今生,前生如何,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愿意遇上你。好好照顾咱们的孩子,我去了!” 她没有眼泪,只有满心的绝望,她怕离台到底还是太矮了,所以,她用准备好的匕首,放自己胸口一送。 凄绝的笑容在她唇边成了姣好的弧形,她似乎听到他说“你笑起来眼睛弯弯,嘴唇弯弯,那我便叫你弯弯吧!” “弯弯!”她听到他急乱凄厉而焦灼的声音,还有脚步的迅速移动。 她张开双手,夜风扬起她的衣衫,她如同一只蝴蝶,在昏暗的羊角风灯发出的微光中跃下。 “弯弯……!” 她又听到他凄厉而痛楚的叫喊,那般尖锐,那般的震骇。 而她的心,终于不会再痛了。 他恨她,但是她何尝不恨?但是她不想再恨了,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冷君阳倏然清醒过来,胸口仿佛被千万根针同时刺中,痛得他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这不是他的记忆,是母后的记忆,但是,他为何会有母后的记忆?会感受到母后的痛楚?感受到母后的恨意? “殿下,您怎么了?” 柳风见他忽然脸色惨白,额头大汗淋漓,这么冰冷的的夜晚,离台上又是这样凛冽的北风,他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柳风,快,看看有没有人在这里,国师有没有在这里?”冷君阳唇色绀紫,说话也极为困难。 柳风御风飞起,四处环视了一圈,然后落地回来,“殿下,除了巡逻的禁卫军,没有旁人。” 冷君阳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是胸口还痛得厉害,那种痛仿佛是与某种力量牵连起来,他压根无法反抗。 “殿下,好些了吗?”柳风想伸手扶起他,却被他伸手一挡。 “没事,本宫想坐一下!”寒风凛冽,chuī着他的头,他的思绪无比的清晰。 “想知道当年发生什么事情吗?”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六月缓缓地坐在他身边,侧头看她,眼珠明亮。 “你知道?”冷君阳问她。 “没有望乡阁不知道的事情。”六月淡淡一笑。 冷君阳没有说话,想知道吗?他当然想知道,但是,知道了又如何?一旦知道,那必定就是一条不归路。 记忆深处,总有一双慈爱的手抚摸过他的额头和脸,总有一道温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伤害母后至深的那人,是他的父亲,曾给过他温暖的父爱。 但是,胸口的痛如此清晰,他很想知道,当年到底是什么事情,导致母后会这样不顾一切在他和逍阳面前跳下去,自尽生命。 “你说!”冷君阳像是下定了决心。 六月正欲说话,却见王府的方向忽然有一道火光冲天。 两人一惊,一跃而起,望着王府的方向。 王府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迅速吞噬黑暗,熊熊火光顿时映得半边天色都亮了。 柳风惊道:“是王府起火了吗?” 离台是皇城最高的建筑,王府离皇城不远,所以这个高度看过去,王府附近一带尽收眼底。 “柳风,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冷君阳本想自己亲自去,但是想起阿蓁的叮嘱,让他最好不要离开皇宫,他只得派柳风前往。 “是!”柳风是以内家功夫见长的,所以轻功很出色,这样脚尖一踮,人便飞了出去。 六月是个最爱凑热闹的人,见王府有“热闹”可看,身子一纵,也跟着飞了过去。 冷君阳紧张地关注着王府那边的情况,刚才烦乱的思绪都被压了下去,他知道这一次凶险异常,逍阳在那边,阿蓁也在那边。 王府那边,在烟花升空的时候,阿蓁便知道重生大法彻底毁掉了,果然如她所料,这不是重生大法,这是邪魂修罗的修成法。 荷塘里的勾魂铁蛇从水中腾起,倏然隐没在火光之中,消失在阿蓁眼前。 阿蓁的灵魂冲开结界,飞向了密室,冷逍阳和诸葛子尚也跟着前往,但是两人却没有办法冲开结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蓁仿佛不知道被什么吞没,倏然消失在眼前。 烟花之后,许多事情都像发生了连锁反应,开始是阿荪的腹痛加剧,但是她qiáng行压下,与平南王一同赶了过去。 大火也在这个时候燃起,火是被人蓄意放的,有七八处火头,除了仪太妃这边,其余所有院落都着了火。 仪太妃就站在门口,眼底yīn沉而疯狂,拦住了诸葛子尚与冷逍阳,“你们想gān什么啊?” 冷逍阳沉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不是在帮子熙,你是在害他。” 平南王夫妇也在这个时候赶到,想要冲进去,却倏然被仪太妃用长剑拦住。 仪太妃眼底she出如毒蛇般的光芒,“你们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仪太妃并不懂得武功,此刻持剑,也不是对着他们,而是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怨毒的盯着平南王,“你既然一早知道,就不该阻止哀家,你与子熙从小一起长大,你们是亲兄弟情谊,他活过来,莫非你不高 兴?” 阿荪急道:“母妃,你可知道,你这不是重生大法?你这样闹,子熙不会活过来,反而会变成邪魂修罗,堕入魔障。” 太妃冷冷地盯着她,上下打量着她,然后嘴角忽然绽开一抹怪异的微笑,“你自身难保了,还想阻止我?” 阿荪瞧着她的神色,心中一沉,“母后说什么?”“你腹中不痛吗?”仪太妃嘿嘿地笑起来,一双眼睛眯起,想毒蛇一般发出青幽幽的光芒。 第二百一十六章 故人相见 阿荪是qiáng行忍住痛楚的,如今被她提起,丹田的力量像是一下子被撤去一般,腹中仿佛被千百只小手在擂打,开始是轻柔的,慢慢地,力度一点一点加重,变成有节奏的敲打。 她弯下腰,忍住如同宫缩般的疼痛,平南王伸手扶住她,脸色煞白,“阿荪,怎么样?” “我没事。”阿荪勉qiáng一笑,眸子如火看向仪太妃,“是你?” 仪太妃冷冷地道:“没错,你不能怀孕,是哀家,你怀上一直怀不稳,是哀家做的,你上一次腹痛,也是哀家做的,包括上一次在宫中你被下红花,也是哀家与皇后达成jiāo易做的。” 平南王倒抽一口冷气,口气沉痛愤怒地问:“为什么?”仪太妃痛恨地盯着他,步步bī问,“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与子熙一起出征,为什么你可以活着回来,而他却是被裹着回来?出征之前,你跪在哀家面前,说一定会保护哥哥平安归来的,结果呢?结果 是什么样?” 她一步一步bī上来,带着执狂怨恨的口气,“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如果是你该多好?” 平南王眸子迅速腾起雾气,心口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打了一拳,他从来不知道,母妃是这样的恨他,甚至恨不得他死,他脸色惨白如灰,退后两步惨然一笑,“是的,为什么不是我?我宁可是我。”“不,”阿荪忍住疼痛,qiáng行站直了身子,瞪圆了双眼盯着仪太妃,“你以为子熙哥哥死了,只有你难过吗?我们所有人都难过,子循心里更难过,我们无数次说起子熙,他都说如果可以,他愿意代替子熙哥哥去死,可如果死的人是子循,你觉得子熙哥哥会不难过吗?子熙哥哥这样疼爱子循,如果是子循死了,他也会宁可死的人是他自己。可这一切,都无可选择,战场就是这样,子熙是为国捐躯的,作为他 的母亲,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因为他的死,换来了边疆三十年的和平协议。” 阿荪的话,沉痛而遽然,掷地有声,但是,只能触痛她与平南王的心,却没有打动仪太妃。 仪太妃依旧愤怒地盯着平南王,仿佛心底所有的怨恨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歇斯底里地怒吼一声,“那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还活着做什么?” 与此同时,她的剑迅速地从自己脖子上移开,猛地刺向平南王。 平南王略一犹豫,没有避开,反而是挺身迎上,阿荪吓得魂飞魄散,想也没想,扑在了平南王面前,剑尖刺入她的胸口,鲜血顿时溢出。 这一变故,是发生在一瞬间。冷逍阳和国师诸葛都看见太妃刺向平南王,没有去阻止,因为知道平南王定必可以避过这一剑,只是两人没有想到平南王不去躲避,而更没想到阿荪会以身挡剑。 阿荪的身子从平南王惊骇之中抱住的双手滑落,在他还没能恢复思绪之前,诸葛已经抱住了阿荪,飞快地封锁她的xué位止血,然后抱着飞奔出去。 平南王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木然地跟着诸葛飞奔出去。 冷逍阳盯着仪太妃,“如果这是你要的结局,恭喜你,终于完成了。” 仪太妃眼底没有半分怜惜,只有深深的快意,“不,哀家要的不仅仅是这样。” “更多的,你就得不到了。”冷逍阳上前一步,要从她身边绕过去。 仪太妃拔下簪子,抵住自己的脖子,“你敢进去,哀家便死在这里。” 冷逍阳眼底倏然卷上一抹冷意,嘴角却漫开了讽刺的笑,“你觉得,我会在乎你死不是吗?” “是的,你不在乎哀家死不死,”仪太妃缓缓地放下簪子,声音轻得仿若微风chuī过冷逍阳的耳中,却像惊天动地般响彻他的心灵,“但是,旌德皇后呢?你也不在乎她死不死吗?” 冷逍阳盯着她,“什么意思?”一名道姑穿着着宽大的道袍走出来,手中举着一个摇铃,走到冷逍阳面前,淡淡地道:“王爷也jīng通此道,应该知道,重生大法若要万无一失,就必定要一位生前显贵的女子为他护法,所以,我们请了旌德 皇后的灵魂前来护法,如果这一次重生有任何的变化,旌德皇后的灵魂会首先成为邪魂修罗的晚餐。” “你们好大的胆子!”冷逍阳气得脸色沉得发青,无可否认,道姑的话,刺中了他心底最痛处。 “所以,还请王爷袖手旁观,事成之后,我们自然会送旌德皇后的灵魂归去她本来归去的地方。”道姑得意地笑道。 冷逍阳到底修过道家心法,虽然道姑的话让他的心乱了起来,可很快他就知道不可能,“皇后的魂魄,岂是你可以说请就请的?休得在这里妖言惑众。”道姑哈哈一笑,“没错,如果皇后是寿终正寝,我们确实无法利用,但是,王爷不会不知道皇后是怎么死的吧?王爷也应该看过玉历宝钞,记载过轻生的灵魂该魂归何处的,只是,旌德皇后还更甚一点,她 是自愿跳下三途河,让自己永世不投胎。”“轻生自尽的人,死后一般难入地府,会被押送到地狱受苦,洗清自己生前的罪孽。因皇后身份显贵,若非大jian大恶,是不会入地狱的,只会由阎王爷安排投胎历劫受苦洗清罪孽之后才回归本位,但是,旌 德皇后不愿意轮回,宁可跳入三途河,避过轮回之苦。”道姑的话,仿佛一支支箭刺入冷逍阳的心,他没有怀疑,没有怀疑道姑话中的真实性,因为,道姑说的前部分,确实是这样的,他修道拜佛念地藏王菩萨经文,为的就是让母后可以少遭一些罪,可他不知 道母后已经跳入了三途河,他不敢想象,不敢想三途河里母后曾遭了多少罪。 “王爷是还要冒险吗?”仪太妃冷笑一声,眸色冷狠。 冷逍阳退后两步,盯着仪太妃,想说一些旌德皇后也不曾亏待过她之类的话,但是,觉得说了也没有意义,因为子循这么多年是怎么对待她的,她都可以狠下心肠让子循去死。 “如果母后的灵魂出现任何差错,我都要你生生世世,受尽折磨。”冷逍阳盯着仪太妃,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一般,冷狠而决然。 仪太妃淡淡一笑,“哀家在乎吗?”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阻止了他。 眼下,还有一个独孤蓁,仪太妃担忧地看着外面,之前下了命令,不许独孤蓁上门,可今日她未必就会遵守这个命令不硬闯进来。 “弓箭手都准备好了吗?”仪太妃问道姑。 “放心,”道姑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只要独孤蓁踏入王府,必将万箭穿心。”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阿蓁已经穿过了结界冲了进去。 而道姑也更不知道,她的师父,要的就是独孤蓁的灵魂,要的就是邪魂修罗。 阿蓁进入密室,这里有浓郁的血腥气息,苏南王的身体被放置在半空,不断地旋转,吸收着月yīn之气。 而除了月yīn之气之外,还有许多灵魂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皆被苏南王吸取了。 密室中,一个白衣女子缓缓转身,与阿蓁对视着。 两人隔了时空,隔了万水千山,在这个密室狭路相逢。 “苏风!”阿蓁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她本以为,再见她的时候,自己会恨得失去理智,但是,庆幸自己的修为,她显得特别的平静,至少,这两个字,是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来的。 苏风面容上笼着一抹清淡的微笑,“是的,只可惜,你知道得太迟了。” “只怕未必!”阿蓁也微微一笑,玄铁虹剑指向她,“旧账我暂时不跟你算,我只想知道,苏南王这个事情,是你弄出来的,为了什么?” 苏风缓缓走过来,步履不带一点尘埃,“为什么?” 她觉得有些好笑,“好奇怪,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你以为,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和你千山万水的重逢?” “你跟着我过来,是追杀我?”阿蓁还是难掩伤心,即便她都已经在那个时代死了,她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看来,自己不在她面前魂飞魄散,她是不会死心的。 苏风清凌凌地一笑,眸色流转间,只觉得风情无限,“没错,我是为了追杀你来的,但是,我算错了时空,来早了几年,我也就将错就错,设下一个邪魂修罗,等着你来。” 作为姐妹,她们都太清楚彼此了,阿蓁有一个弱点,就是她法力高深,却容易被邪魂修罗克制,在现代的一次对阵,她就是因为和邪魂修罗对阵而被她暗算死的。 故技重施,实在不需要太多的功夫。 身为一派宗主,她不可能放任邪魂修罗不管,只要她与邪魂修罗对阵,而到时候只要虚耗她的功力,她的灵魂,便会被邪魂修罗吸进去。 魂魄不断飞涌进来,阿蓁微微蹙眉,怎么冷逍阳没有阻止到那些道姑的勾魂施法?她自然不知道,冷逍阳已经被制住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祸事起端 苏风看着她,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遂淡淡一笑,“不必等了,我部署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让你灵魂离体,你说,师父知道你变成了邪魂修罗,会有什么感想呢?” 邪魂修罗虽然是以苏南王的身体养成的,一般情况之下,也会由苏南王的魂魄在驱动邪魂修罗的能量,但是,当在重生过程中,出现了法力qiáng大的灵魂,这一个灵魂便能取代苏南王,成为邪魂修罗。 她等着看阿蓁的脸色变白,等着看阿蓁眼底生出骇然来。 但是,阿蓁没有,她只是微微一笑,“对不起,苏风,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她伸出手,两指之间,形成一朵花瓣粉色的红桃,两指一旋,红桃便飞了上去,瞬间隐没消失。 而在离台上的冷君阳,本是密切关注着王府的方向,忽地,眼前闪过一朵红桃,他微怔,脱口喊了一声,“毛乐蓁!” 他看到一道光,划破天际,往王府的方向飞过去。 他细想了一下,始终不放心,遂足下一蹬,以轻功飞往王府的方向。 苏风的脸色微白,盯着她,“弹指桃花?你有喜欢的男人?” 弹指桃花是指以桃花为引,以互相真气为桥梁,让阿蓁的灵魂与肉体能迅速合一,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两人心意相通。 顷刻间,肉身已至,阿蓁入体,冷冷一笑,“很奇怪吗?” 苏风摇摇头,有些不能置信,“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是我的计策?”阿蓁向前一步,盯着她道:“我不仅知道那道姑不是为了帮苏南王重生,我还知道背后的人就是你,你布下的结界有你的特点,西南角是比较弱的,你会选择用真气护住,所以容易露出你的气息,这一点,我以前提醒过你,但是你没有记住。我太清楚你了,你是个执拗的人,如果执意要我死,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而你又曾经钻研过时空法则,懂得如何借用星宿变幻找到时空漏dòng,所以,你一定会来找我 。你更知道我对邪魂修罗有忌惮之心,所以,你制造了一个邪魂修罗,用来对付我。”苏风脸上的神色几度变幻,眼底闪过愤怒,不敢置信,痛恨,怨毒,最终,她眸色冷静地看着阿蓁,“那又如何?我未必不是你的对手,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邪魂修罗在你眼前离开?你就不怕,这京城方圆 十里,变成人间炼狱?” “是的,前生你便是这样对我,我甚至怀疑,前生我遇到的邪魂修罗也是你一手造成的,目的就是要在我与邪魂修罗对阵的时候下狠手杀我。” 阿蓁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这些计策太过熟悉,不得不让她怀疑。 而苏风的话,证实阿蓁的想法。“没错,其实不难猜出,那段时间我们经常都在一起,如果你细心一点,应该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曾经犹豫过,如果被你发现了,我便放弃了吧,可惜,你真的是人头猪脑,这样都没发现到半点蛛丝马迹, 你这样的智商,我真的不明白师父为什么把掌门宗主的位子传给你。” 她的口气夹着怨恨和歹毒,转动着拇指上的玄铁戒指,那是茅山宗主的传世戒指,有至高无上的法力,可惜,只有一派宗主才能发挥出来和使用,旁人得到了,只是坚固的玄铁一块,用来砸核桃都嫌小。 这个戒指,原先是阿蓁带着的,但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灵魂穿越时空,身体已死,戒指被她据为己有。 “果然是为了掌门之位。”阿蓁苦笑,虽然心中早明白,但是她这般的显露心思,还是叫她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你该早知道的。”苏风的语气有些遗憾。 阿蓁虹剑一伸,定在了苏南王的头顶上,把所有的月yīn之气隔绝,涌入的灵魂,也漂浮在空中,像无主孤魂一般,进不了苏南王的体内。 苏风微笑,“现在还有用吗?” 阿蓁淡淡地道:“总还是有些用处的。” 苏风倏然出手,一道光芒划破空气,飞向苏南王,苏南王倏然直起身体,落在地上,直立在阿蓁面前。 苏风默念咒语,召唤苏南王的魂魄。 阿蓁一直戴在手腕的绸巾圈子飞了出去,隐没在空气中。 而在外面的道姑们,依旧在盘腿念经,招引更多的灵魂过来。 其中,很多是生魂就是外面的百姓,十余名道姑施行勾魂大法,把活生生的魂魄都勾了过来。 本该在外面阻止的冷逍阳,眼睁睁地看着,不敢出手阻止。 国师诸葛来到的时候,气得冲他大喊一声,“你疯了你?” 他飞身一起,正欲飞进去破了道姑们的阵法,冷逍阳却yīn翳着脸阻止了他,“住手!” 诸葛面容一变,“王爷,这都是人命啊。” “本王知道,不需要你提醒。”冷逍阳冷冷地道,“但是,我要确保重生大法顺利进行。” “这哪里是重生大法?这是邪魂修罗大法。”国师诸葛修养极好,但是如今都忍不住变色,厉声怒道。 冷逍阳面色冷凝,“本王不管是什么大法,总之,不许任何人破坏。” “你疯了你?”国师诸葛怒极,不敢置信地摇头,“据我所知,王爷也是学道之人,莫非你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生命丧于你面前?” “你往日做的事情,虽不是眼睁睁看着生命丧失在你面前,可结果都是一样的,国师现在说什么道义仁义?不觉得讽刺吗?” 国师诸葛如遭电击,面容瞬间惨白,他知道,冷逍阳说的都是事实,他往日做的事情,未必就不是杀业,虽然不是他亲手所杀,可他的话,给了皇上意见,皇上下手,便是一条条的生命因他而丧。 冷君阳也在这个时候赶到,见此情况,并没了解过一切的他,却像是被什么点透了一般,瞬间明白了眼前的局势。 他一掌击出,掌风凌厉地击向那些道姑,道姑顿时七零八落,阵法眼看就要破了。 仪太妃与那道姑拦在冷君阳面前,仪太妃冷冷地道:“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实在使我苏南王府蓬荜生辉,只是,哀家还是劝殿下休要轻举妄动,否则,旌德皇后的魂魄,将会魂飞魄散。” “胡说八道!”冷君阳面容冷凝,“退开,否则,休怪本宫伤了太妃。” 冷逍阳手中的剑指出,指向冷君阳,面无表情地道:“你最好听她的话去做,否则,母后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冷君阳眸色凌厉,“莫说她说的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能放任她胡作非为,你应该比我清楚这里面的后果,即便母后在世,她愿意你为了她而导致这么多人命伤亡吗?这修罗一旦出世,将是方圆十 里,寸草不生。” 道姑一怔,“你休得胡说,什么修罗?我们不过是施展重生大法。” 冷君阳冷冷地盯着她,“是吗?你真的敢肯定?” 道姑眼神有些慌乱,其实她今日一早就开始怀疑师父的用意,因为,重生大法,是不需要生魂的,只需要找些孤魂野鬼的魂魄被重生之魂吸食便可,但是,她安排的这个勾魂大法,却大量吸取了生魂。 仪太妃本对冷君阳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是,当她看到道姑眼中的慌乱,她心中一沉,厉声道:“你敢骗哀家?” 道姑连忙解释,“没有,太妃,我没有骗你,师父确实是这样跟我说的。” 国师厉声道:“你肯定你师父没有骗你?你这种养尸体进行的重生,本来就是邪法,已经逆天而行,如今却大量吸取生魂,苏南王不会重生,只会变成邪魂修罗。” 道姑面容发白,“你胡说,师父为何要把苏南王变成邪魂修罗?这不可能,这对她也没有好处。” “有没有好处我不知道,但是,我很肯定,这是邪魂修罗修成法。”国师道。 仪太妃脸色的血色瞬间褪去,盯着道姑,“什么是邪魂修罗?” 道姑张张嘴,半天没发出一个音符。 仪太妃厉声怒道:“你倒是说啊!”国师哼了一声,“邪魂修罗就是邪恶的恶鬼,厉鬼,吸取灵魂为能量,入魔障,一旦修成,若三日之内没有被诛灭,方圆十里,寸草不生,所有人命,都会被他吸走,即便此人生前有多少功德,都无法抹杀 他的杀业。” 仪太妃怔了几秒,然后,整个人像疯了一般掐住那道姑的脖子,“你敢骗哀家?你敢把哀家的儿子变成恶鬼邪魂?” 道姑被她掐的透不过起来,却也不敢打她,只得任由她掐住,脸色涨得紫红。 有铃铛声,远远地传过来,空灵而恐怖。 身后倏然扬起一阵yīn风,气温也仿佛陡然下降了好几度,身后,有qiáng大的存在感倏然而至。 众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冷颤,齐齐回头,叫苏南王的魂魄已经悄然而至,身边跟随着许多亡魂。 因为苏南王的尸体被用邪法养着,所以他的灵魂会有一群追随者。“子熙!”仪太妃放开道姑,疯也似地冲了上来,想抱住冷子熙。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冷子熙回来了 冷子熙微微侧头,仿佛不认识她似的,见她冲上来,倏然面容一冷,眼底有冷嗖嗖的光芒闪过,袖子一挥,竟把她甩了出去。 仪太妃跌落地上,眼底有些难以置信,仿佛不相信她的宝贝儿子会这样对她,她手背被擦伤,有鲜血溢出,但是她浑然不顾,爬起来继续冲向冷子熙。 诸葛拉住她,道:“太妃,他现在已经不认得您了,休要上去,唯恐他伤了你。” “他不会伤我,他怎会不认得我?”仪太妃眼底生出一种执狂,一向柔弱的她竟力大无穷地推开国师,一步步,踉跄地往冷子熙扑过去。 冷子熙眸色生出一抹冷狠,袖子一挥,这一次,仪太妃飞出去十几米远。诸葛叹息道:“他不会认得你了,就算重生大法成功,他成功活过来,他都不会认得你,因为,到时候他会变成一个只能靠吸取亡魂来维持yīn气的活死人,而如今,他也意识全无,你在养尸体的时候,已经 用yīn鸷的手段慢慢地剥夺了他的意识,把他三魂七魄中真善美的部分全部剔除,所以,就算你们的计划成功,他日后也只会作恶而不会行善,太妃,您又何必这样损苏南王生前的名声?”诸葛的话,让仪太妃陷入一种莫大的恐慌中去,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欺骗了,但是她依旧存着一丝期盼,看向那道姑,“他说谎,是不是?没有什么邪魂,没有什么活死人,他会活过来的,是不是? ”道姑迟疑了一下,“他说的也不尽然,但是也没有全错,确实如果重生成功,他是不会认得太妃,但是,我师父说也不是一定要吸取亡魂为生,至于三魂七魄肯定是缺少一些的,毕竟,经过几年的养尸,也 伤了yīn鸷……” “你骗我?”仪太妃全身颤抖,在盛怒之中的她,竟然爬了起来,面容狰狞可怖,冲向那道姑。 道姑急忙后退,“这你也怪不得我啊,我当初跟你说过,可能会有些缺少,你说无所谓的,你说只要他活过来就好,这个世界,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人死了复生却什么都不用付出?” 她见仪太妃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也怕惹出人命,连忙退回去想要设置结界,冷君阳却已经一脚踢飞了她,怒道:“妖道!” 他冲进去,那些道姑还在施法招引生魂,他全部踢翻,那些道姑横七竖八全部倒在地上。 铃声继续响起,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苏南王听着铃声,开始缓步前进。 “不要去!”诸葛急得连忙拦阻,但是也不敢施法,怕乱了里面的阵法,会让修罗提前出世。 但是,苏南王已经不是以前的苏南王,如今只有邪恶和铃声可以驱使他。因着修罗就在里面,邪魂与修罗身体互相呼应,所以,冷子熙的力量很qiáng大,诸葛虽然已经有一定的修为,可与他过了几招,还是迅速败下阵来。他是修习道家罡气的,但是并不正宗,冷子熙身上的yīn气 很浓烈,竟无形中卸去了他一部分罡气,冷君阳没有试图与他对话,持剑向他冲过去,他不懂得法术,但是内力深厚,在冷子熙的拂袖功下,翻飞如蝶,竟也能维持百余招。 只是若再打下去,他始终是会败,所以,他冲冷逍阳喊了一声,“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上来帮忙?” 冷逍阳确实也想上前帮忙,但是,他知道后果,如果说母后是为这一切护法,如果修罗不能出世,母妃也将会魂飞魄散,所以,他不知道是该帮谁的忙。 冷君阳的一声bào喊,让他的意识顿时恢复过来,他摁住手中的剑,人也飞了起来,但是却不是对付冷子熙,而是架开冷君阳的剑。 冷君阳一惊,“你……” 他撒手,惊怒地看着冷逍阳。 冷逍阳眸子一紧,木然地道:“我不能让母后魂魄飞散,不管任何的后果。” “如果母后知道,也不会让你这样做!”冷君阳气急败坏,“有阿蓁在,就算母后真的在那边,也不需要担心。” “你信她,我却不信,我不能冒险。”冷逍阳伸剑拦住他,回头冲那道姑喊了一声,“还不赶紧重新起坛?” 他知道,邪魂修罗在出世之前,必须要有足够的生魂,所以,这个勾魂阵法不能停下来。 十余名道姑慌忙站起来,各就各位,重新施行勾魂大法。 冷君阳怒不可遏,冲诸葛喊了一声,“国师,你对付这浑人,本宫拦阻子熙进去。” 诸葛应了一声,飞身上前,此时,月光已经开始慢慢地偏移,圆盘一般的月亮笼罩着一层血红的光芒,那道血红的光芒是从屋子深处升起的,形成一道桥梁,引渡着元yīn之气直下。 召唤的铃声再度响起,诸葛冲冷君阳大喊一声,“切莫让他走进去,一旦进入阵法之中,便会自动送入大阵里,这样邪魂修罗便出世了。” 冷君阳已经无暇应答,冷子熙的眸光凶狠残毒,像是要把他活剥生吞。 院子里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埃,伴随着这些掌风剑风的还有yīn风阵阵。 越来越多的魂魄凝聚过来,是招魂铃引来的,来的不管是生魂还是亡魂,都意味着会成为邪魂修罗的力量。 冷君阳身上已经带了数处伤,鲜血汨汨露出,冷子熙见了血,更加的疯狂,他的手指很长,或者说是指甲很长,指甲是黑色的,冷君阳不妨被他的指甲抓中,顿时便是几道血痕蜿蜒开去。 没多久,身上,手上,脸上,都是血迹斑斑的血痕。 这样下去,他势难抵挡。 而就在他即将撑不下去的时候,倏然见空中飞过来一道金光,那金光缓缓地落下,竟是一道金色铜环,那看起来是金色铜环,但是,是事实那是一只绸带手环,只是被金色光芒笼罩增加了它的质感。 冷子熙神情陡然惶恐起来,噗通一声跪下,头不断地摇着,仿佛在努力地想些什么。 一道极其威严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但是又仿佛让人感觉是在金环中发出的,“逆子,还不寻你的归路去?” 冷子熙听到这句话,眼底陡然注入一丝澄明,这一抹澄明慢慢地沉淀,开始驱散眼底的狠毒和执狂。 仪太妃听到这道声音,整个人都惊呆了,她,爬起来跪在地上,嘴巴几度张合,才发出声音来,“皇上……是皇上……” 金环消失,落在地上变成一条凝成手环的绸布。 冷君阳把剑驻在地上,qiáng行撑住身体,但是因伤势过重,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他盯着冷子熙,唯恐他再度发狂。 但是,冷子熙却缓缓地站了起来,望着冷君阳,望了许久,竟喊了一声,“阿阳!” 冷君阳这觉得胸腔有什么忽然破碎了,疼痛难当,手中的剑也哐当落地,喉头哽咽,鼻子酸涩得很。 “子熙……”他艰难地唤了一声,喉咙溢上血腥粘稠的感觉,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摇摇欲坠,却qiáng行站住。 “真好,能再见到你,真好!”冷子熙面容渐渐透明,笑容就在冷君阳面前,冷君阳伸出手,企图穿越眼前的迷蒙去触摸他,但是他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冷子熙的面容虚幻苍白一笑,回头看着仪太妃,缓缓地道:“母妃,我们会再相见的!” 他的身子渐渐飘走,仪太妃惊跳起来,追在他身后喊道:“子熙,不要走,不要走,留在母妃身边,你若是要走,把母妃也带走。” 她的哭声凄厉悲痛,让人听了不禁心酸不已。 冷子熙的身体飘得很慢,很慢,仪太妃追了上来,想扑过去抱住他,但是每一次拥抱的都是空气。 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王府的下人看见,都震骇不已,以为仪太妃疯了,因为他们并没能看见苏南王冷子熙的灵魂。 冷子熙的灵魂飘入了阿荪的房间,仪太妃也撞门进去,然后,眼睁睁看着冷子熙钻入了阿荪的腹中,消失不见。 诸葛原先已经帮阿荪止住了血,但是阿荪的腹痛还在持续,所以,平南王留在这里照顾阿荪。 两人看到仪太妃撞了进来,她láng狈至极,头和手都是血,平南王以为她要伤害阿荪,拦在了身前,怒目而视,“母妃,如果您真的恨我入骨,等事情平息之后,我们搬走便是。” 仪太妃怔怔地站在原地,她已经明白过来冷子熙最后那句话,他们会再见的,是的,会再见的。她看着平南王,这个孩子,七岁开始就在她膝下养大,视她如亲母,而她真的没有爱过他吗?不,她爱,她都疼爱,但是,那一年,她两个儿子出征,只有他回来了,恨意和不甘蒙蔽了她的理智,这些年 ,他也痛苦,但是没有看见他的感受他的伤痛,因她的心中已经被痛苦充满了,眼睛也被蒙蔽了,再看不到其他人的付出。她泪如雨洒,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歇斯底里,“我为什么这么糊涂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皇后在三途河 平南王见她如此,心中也难受,虽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却母子一场,他上前跪在地上,扶着她,哽咽地道:“母妃,您有什么怨恨,尽管冲儿子撒就是。” 如果说他受些委屈,能让她心中的恨意消减,不再做那些傻事,他愿意受她一切残忍的对待。 仪太妃扑在平南王怀中,哀恸地大哭,哭声震天,整个人仿佛都要哭晕过去了,“儿子,你能原谅母妃吗?” 平南王的泪水也滚滚落下,这变故来得突然,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从没怨恨过她。 “母妃,儿子不怨您,真的。”他扶着仪太妃起来,再扶她到椅子上坐下。 阿荪看得有些糊涂,但是两行泪水也禁不住往下滑,仪太妃的哭声太有感染力。 但是,腹痛却缠绕着她,开始还能qiáng忍住,后来实在痛得厉害,忍不住便低低地喊了一声。 仪太妃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跳起来,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瓶子,递给平南王,“快快,倒三颗出来,给她服下,先解了她的蛊毒。” 平南王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信她。 他回头看着阿荪,阿荪捂住腹部痛楚地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心底大概是怀着同样的怀疑。 “你不信母妃,是不是?”仪太妃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母妃,不是的。”平南王神色复杂,若是他自己也就罢了,他不能拿阿荪和腹中孩儿冒险。 仪太妃抢过瓶子,倒出三颗放入自己的口中,咬开吞下。 “看,如果有毒,首先死的人就是哀家。”仪太妃道。 阿荪实在是痛得难忍,道:“子循,我信母妃不会害我,把药给我。” 平南王看着仪太妃,看到她眸子里的坦然,他转身倒出药喂阿荪服用下去。 仪太妃从桌子上取来杯子,倒出一杯水,送过去给阿荪,“喝口水!” 阿荪因伤不能起来,只能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艰难地道:“谢谢母妃。” “好些了吗?”仪太妃看着她的腹部,眼底有说不出的眷恋和期待。 “似乎好多了!” 那三颗药丸,带着一种奇异的清香,顺着她的喉咙一路往下的时候,带着一种舒服的暖气,让她的五脏六腑都温热起来,而腹部的疼痛也缓缓地消减。 “真的?”平南王问道:“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告诉我知道吗?” 他有些不相信,但是看阿荪的脸色确实又像是好些了,遂又追问了一句,“真的好多了?” “真的。”阿荪深呼吸一口,如今除了伤口的痛,小腹的坠痛已经完全消失了。 “母妃,您为何……”平南王放心下来,才想起问仪太妃。 仪太妃苦笑一声,“母妃这次是真的错的很离谱,但是,子循,母妃现在已经从梦里醒过来了,以后,也不会犯这种傻事,只希望,他们能力挽狂澜了。” 密室里,苏风脸色惨白地盯着阿蓁,“你以为,召唤不来苏南王,邪魂便不成吗?” 阿蓁心头一沉,看着她的迅速离体,往苏南王的身体里钻,阿蓁怒喝一声,“苏风,你还当不当你自己是道家弟子?” 苏南王的身体,卷起了一阵旋风,苏南王的身体也在空中飞快地旋转起来。 她驱魔剑往身后的剑鞘一插,伸手拉了苏风一把,却见旋风之中,忽然伸出一把剑,刺向阿蓁的胸口,顷刻间,没入至只剩下剑柄。 “哈哈哈哈!”得意而尖锐的笑声顿时响彻整个密室,甚至从密室传了出去,笑声瘆人,仿佛无数被压抑的愤怒和怨恨一下子得到了纾解。 苏风的灵魂回了体内,张狂得意的笑还挂在脸上,她看着阿蓁,眼底是酣畅淋漓的痛快,“毛乐蓁,你这一辈子,都输在心软两个字上。” 阿蓁低头,看着胸口的剑,再抬头,面无表情地道:“是的,我这一辈子,都输在心软两个字上,但是,苏风,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狠心和绝不留情。” 苏风狂笑一声,“是的,可惜,你学得太迟了。” “一点都不迟!” 声音,从苏风身后传来,她一惊,下意识地想要转头,却感觉胸口倏然传来一阵冷痛,她艰难地低头,看到胸口的鲜血迅速喷出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仿佛开在huáng泉路两旁艳红到了极致的彼岸花。 她骇然,有难以置信的光芒从眼底迅速滑过,“你,你竟然学会了分身术?” 两个阿蓁,合二为一,脸上带着清冷的笑意,“很奇怪吗?” 苏风眼底散发出赍恨,眸光化作千万支毒箭,she向阿蓁,恨不得用眼光把阿蓁的脸剜出两个dòng来。 “五年的筹谋,还是敌不过你。”苏风脸色颓然,缓缓地举起手,“但是,我不会死在你手中,我宁可死在自己的手上。” 说罢,她一掌击向自己的天灵盖。 阿蓁一怔,眼前闪过两人亲密在一起的各种画面,本能地,她伸出手阻止。 当小腹传来剧痛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果真如苏风所言,输在心软两个字上。 但是,苏风中了一剑,也没有办法与她纠缠,她伤了阿蓁后,拉着“半成品”邪魂修罗苏南王的身体卷入旋风之中,消失了。 阿蓁忍痛,默念咒语,一剑刺入旋风虚dòng中,剑尖飞出几十朵莲花,数十条生魂乘坐莲花飞了出来,阿蓁伸出手掌,莲花消失在她的掌心之上。 她盘腿坐在地上,口中念着咒语,莲花一朵朵从她手掌中再度飞出,散向四面八方。 从归墟中取出西药为自己止血疗伤,包扎好之后,才站起来。 虽然让苏风和修罗逃了,但是所幸从修罗那边抢回今晚被勾的生魂,也对他们的灵魂进行了净化,他们活过来之后,不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事情。 她出去之后,冷君阳已经命人控制住那些道姑了,连同那吕道姑也一同押下。 冷君阳坐在地上,诸葛已经帮他初步处理了伤口,见阿蓁出来,问道:“怎么样?收了吗?” 阿蓁摇摇头,“逃了。” 诸葛一怔,“逃了?那很危险。” 阿蓁白着一张脸道:“不怕,修罗不成,顶多只是恶鬼一名,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就算她借用苏南王的身体再修邪魂,也起码需要一年,一年足够我找她出来了。” “对方是什么人?”冷君阳的脸色也苍白得要紧,脸上的几道血痕特别清晰。 阿蓁望向他,神情显得有些紧张,“你怎么来了?你脸上是被冷子熙的灵魂抓的吗?” 冷子熙的尸体被养了许久,而养尸体的过程当中,要以勾魂铁蛇吐出魂魄和毒液,魂魄肉体一体,所以魂魄也会沾染了毒液,如果被抓伤,会中尸毒。 不过阿蓁发现他的伤口是呈血红色的,证明没有毒,这才想起他体内有火焰雪莲,应该是火焰雪莲化去了毒液。 诸葛道:“幸好殿下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罢,他淡淡地瞧了冷逍阳一眼。 冷逍阳却没有管这诸葛,盯着阿蓁问,“她们是不是以母后的灵魂为护法?母后呢?” 阿蓁摇头,“护法?为什么要护法?” 冷逍阳的脸色煞白,眸光冷狠地看向吕道姑,“你骗本王?” 吕道姑惨白着一张脸,看到阿蓁从里面出来,而不见师父的踪影,她便知道,无论是重生大法还是邪魂修罗大法都已经失败了。 她身体一软,纵然被两名侍卫挟住,也还是瘫坐在地上去,“不需要护法,是我骗你的,阻止你坏我们大事的。” “好大的胆子!”冷逍阳怒极,一剑刺过去,“你竟然诅咒我母后在三途河?本王杀了你。” 阿蓁的玄铁虹剑伸出,架开他的剑,“杀不得,我还有话要问她。” 吕道姑惨然一笑,“虽然我刚才骗你,但是也并非全部都是谎话,旌德皇后,确实在三途河,我随师父去三途河取勾魂铁蛇的时候,见过她在河中受苦。” 冷逍阳怒道:“你还敢胡言乱语?旌德皇后是真凤下凡怎会在三途河受苦?再胡说信不信本王撕烂你的嘴?” 这是头一次,阿蓁看到一向嬉皮笑脸的冷逍阳如此狂怒,他的额头青筋突显,雅痞的模样已经完全找不到,他如今就像一头受伤的狮子。“王爷也是此道中人,应该知道为什么她会在三途河受苦。”吕道姑又自嘲地笑了笑,“事到如今,我还有隐瞒的必要吗?只是当年旌德皇后也算对我有恩,当时在三途河,曾想带她离开,她却不愿意,如果 如今我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 冷逍阳面容惨白,胸口有种说不出的沉闷,仿佛透不过气来一般,三途河他去过,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知道跳入三途河,会遭遇什么样的苦。 冷君阳的脸色比他还要惨白三分,因为,他刚从yīn阳河回来,阿蓁跟他说过,那就等同是三途河,甚至,三途河要比yīn阳河凶险几分。他看向阿蓁,眸子难掩痛楚和紧张,“有办法救我母后吗?” 第二百二十章 你能救母后吗 阿蓁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冷君阳,而是对诸葛道:“烦请国师进去料理一下,那些孩子,尽快送回去吧,还有,苏南王的儿子昕儿也在里面,经过今晚,他们yīn气会变得很重,还请国师用子午符咒为他们 治疗。” “子午符咒?”国师一怔,“这是龙家特有的,我并不懂得如何书写。” 阿蓁看着他,“伸出手。” 诸葛伸出手,以为阿蓁要给他子午符咒,谁知道,阿蓁在他手中迅速画了一个图案和咒语,然后合上他的手,“知道怎么写吗?” “你教我?”诸葛有些不敢置信,这些本事,谁愿意轻易教人?这可不是小小的本事,子午符咒来自龙家,是极为神奇的符咒,若学会了子午符咒,日后是大有用处的。“佛道尚且一家,更何况,都是驱魔的。”阿蓁一句话,道尽了驱魔人的心酸,但是也同时让诸葛感到内疚,因为,他差一点忘记自己当初学本事的初衷,如今的他,只想在皇帝身边出谋献策,为国家效力 ,虽然,他入朝的原因也想是以自己的才能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今夜,是他这么多年,头一次做回自己的本分,却没有出多大的力。 冷逍阳yīn翳着脸,转身就走。 阿蓁厉声道:“你去哪里?” 冷逍阳头也不回,冷冷地道:“我要去三途河,我要救母后。” 阿蓁手中的驱魔剑飞出,从他脑袋边上擦过,插在他身后的树上。 阿蓁冷冷地道:“三途河你可以去,但是,救不救得人,就另说了。” “我不管!”冷逍阳回过头,眸光如火炬,“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被勾魂铁蛇缠死,我也要去。” 三途河与yīn阳河不一样,yīn阳河是人间与地府的分界线,所以人和鬼都可以去,但是三途河不一样,修道之人固然是可以去的,但是,如果要从三途河中把魂魄带走,便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即便是阿蓁这样的一派宗主,也不能qiáng行把魂魄带走,唯一的办法,就是跟阎王爷做jiāo易。 这也是她刚才没有回答冷君阳的原因,因为,她没有把握。 “好,你不管,你只管去打草惊蛇,去吧,马上去。”阿蓁怒极,从国师刚才的反应和冷君阳受这么重的伤她可以知道,刚才他是听信了吕道姑的话,以为旌德皇后在里面,所以选择了袖手旁观。 人可以有感情,但是,若在大是大非之前,都站错队的话,她会十分厌恶。 一句“打草惊蛇”,拉着了冷逍阳的脚步,他看着阿蓁的,“你可以救出母后?” 阿蓁腹部受伤,不能弯下身子扶起冷君阳,只伸手给他,“救你母后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你受了伤,先回去休息。” “你也受伤了,是不是?”冷君阳见她面容略有苍白,行动不便,便知道她一定是受了伤。 “轻伤不碍事的。” “六月和柳风没有来吗?他们先我来的。”冷君阳这才发现,两人都不在此处,他想让两人送阿蓁回去。 “来了!”两人一脸颓然地进来,没有错,刚才他们闯进来,人还没落地,就被道姑们的勾魂大法把灵魂勾走了,如果不是阿蓁,已经被邪魂修罗吸走了。 六月奇异地看着阿蓁,刚才虽然灵魂被勾,但是她意识还是很清楚的,看到是阿蓁把他们一堆魂魄拉了出来,然后她坐在一朵莲花上,回到自己的本身。 “独孤蓁,你真的很厉害。”六月不得不称赞。 阿蓁见两人眉目间隐隐带着黑气,便知道他们也着了道,遂微微一笑,“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人总有qiáng项弱项,如果让我像你这样勇敢,我也做不到。” 六月的勇敢,在于知道自己要什么然后不顾一切去追求,作为这个时代的女子,六月绝对是先驱者。 六月却没明白过来,“勇敢?” “嗯!”阿蓁也没打算详细说,“你们送殿下回去吧。” 冷君阳站起来,摆摆手,“不,先送七小姐回去。” “他会送我。”阿蓁指向冷逍阳,冷逍阳面无表情地站着,望着阿蓁,眼底神色复杂。 冷君阳怔了一下,“嗯!” 诸葛道:“七小姐,你最好先去看看王妃,她腹痛。” 阿蓁啊了一声,“好,接下来的事情就劳烦国师了。” 说完,她走到冷逍阳面前,“跟我走一趟吧。” 她不放心冷逍阳,怕他贸贸然行事,如果一旦惹恼了孟婆和阎王爷,就没有谈判商量的余地了,所以,她要盯着他。 冷逍阳木头一般站着,不死心地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法子?” 阿蓁从他面前走过,脚步有些微晃,“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没有想过,谁知道有没有办法?” 冷逍阳一手扶住她,犹豫了片刻,然后横抱起她,阿蓁被他粗鲁的动作扯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齿,恼怒地道:“我自己可以走。” “我知道你可以走,但是我觉得这样不làng费时间。”冷逍阳面无表情地抱着她大步往前走。阿蓁仓皇之际,看向身后的冷君阳,府中的大火已经被救熄灭了大半,但是依旧有火光在偶尔窜起,他的脸,在倏然升起的火光中显得沉冷而木然,黑色的眸子没有一丝亮光,连映入他眼底的火光都是黯 淡的。 他远远地望着她,眼底的死寂也一点点地加浓,阿蓁仿佛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倏然间熄灭了一般。 “看什么?怕他难过?他已经习惯了,而以后还将要习惯下去。”冷逍阳冷笑一声道。 阿蓁不想与他分辨,他平日虽然嬉皮笑脸,但是她知道他其实很执拗,有他根深蒂固的守护,没有人可以直戳他内心。但是冷逍阳却不愿意停下来,继续冷道:“杀母之仇,他都可以忍受,他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我这辈子最大的喜悦,便是看到他难过,我就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打击,才能从他脸上看到着紧和关切,独 孤蓁,你很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你很无聊,”阿蓁心头有些恼怒,“放开我。” 冷逍阳放下她,似笑非笑地道:“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如果你最终真的选择跟他在一起,我有办法让那人取消这门亲事。” 阿蓁淡淡地道:“有什么条件吗?” “救我母后。”他眸光倏然收紧,口气已经不是那么qiáng硬了。 “我想一下!”阿蓁淡淡地道。 “还想什么?难道你不想跟他在一起吗?”冷逍阳口气陡然又恶劣起来。 阿蓁叹了一口气,“就算你不用这个条件跟我jiāo换,我也会救旌德皇后出来,我想一下,是想办法。” 冷逍阳怔了一下,看向阿蓁似笑非笑的脸,呸了一声,“说话也不说清楚。” “是你理解有问题!”阿蓁笑了笑,“扶我一把吧。” 冷逍阳扶着她走,问道:“吕道姑的师父是什么人?竟然能重伤你?” “我一时不察……”阿蓁还想说什么,但是又觉得这些事情,实在没有必要对他说。 “你这个人,有时候也挺好的。”冷逍阳有些不甘心地赞了一句。 “不用拍马屁,而且,拍得也没水平。” 冷逍阳又恢复了之前的嬉皮笑脸,“这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不是有事情要求着你吗?总要说几句好话的。” 两人说着,便来到平南王院子外。 这边没有起火,所以一派宁静,阿雅站在门口,见阿蓁与冷逍阳过来,便道:“见过王爷,见过县主,太妃在里面。” “开门!”冷逍阳急忙道。 门打开了,是平南王从里面开的,他早就听到了脚步声,开门见冷逍阳扶着阿蓁进来,怔了一下,“阿蓁,你受伤了?” “轻伤!”阿蓁走进去,“王妃怎样了?” “没什么事了,伤口已经处理好。”平南王领着两人进去,仪太妃还坐在chuáng前,只是神情已经平和了许多。 阿蓁微微福身,然后坐在阿荪chuáng前,检查了一下,道:“到底是孕妇,又受了伤失血,这一次,一个月内都不能下chuáng走动了,免得再动了胎气。” 听到说要动胎气,仪太妃连忙道:“那就听她的话,不要下chuáng了。” “是!”阿荪应了一声,她也很紧张孩子,还以为这一次保不住了呢。 阿蓁的手轻轻抚过阿荪的腹部,微微叹息,“这孩子三番四次地遭受劫难,却如此顽qiáng,日后一定成大器,跟他伯父苏南王一样成为一个出色被百姓传颂的人。” 仪太妃痴痴地看着阿蓁的手移动过的地方,眼圈骤然一红,是的,日后孩子会成为那样的人的。 阿蓁看向仪太妃,“太妃,多为孩子积德吧,我瞧太妃的面相,是个有福之人,只要不再做哪些伤yīn鸷的事情,日后一定能享子孙之福。” 她最后一句话,特意加重了语气,似乎另有所指,太妃望着她,忽然道:“我能单独与你说几句话吗?”“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呢?”阿蓁仿佛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我们出外间说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青冥上咒 平南王扶着仪太妃起身,仪太妃温和地道:“你陪着阿荪,母妃与七小姐出去说几句话。” “嗯!”平南王看向阿蓁,眼底有些疑惑。 阿蓁冲他笑了一下,与仪太妃一同走出外间侧厅。 两人坐下之后,仪太妃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哀家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人,你是不是从阿荪的肚子里看出了什么?” 阿蓁微微一笑,“太妃,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就好,不必问我。” 仪太妃舒了一口气,“哀家就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又很悲痛的梦,哀家怕所见的一切,也是梦境。” “如果你刚才所见是梦境,那么现在也是梦境,以后也一样是梦境,活在这个梦境开心就好。” 仪太妃伸手抚摸了自己的脸一下,“人生不易,可到底上天也怜悯厚待哀家,哀家走了这么多的弯路,做了这么多的错事,上天也没有放弃哀家,哀家从今往后,茹素念佛,为子孙积福积德。” 阿蓁神色一正,“太妃懂得这样想便是最好的,您今日所得种种,皆是苏南王生前积下来的功德,还望太妃谨遵自己的诺言。” “谢谢你,今晚如果不是你,相信已经酿成大错了。”仪太妃满怀感激地看着阿蓁,由衷地说了感谢。 “不说这些,刚才我说过太妃是有福之人,以后也定能享尽儿孙福气,只要一点,知足。”阿蓁语气柔和地警告。 “经过这一次,哀家还看不明白吗?”仪太妃深深地叹息,想起刚才所见的子熙,和自己记忆中一贯刚正孝顺的子熙对比起来,她便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阿蓁道:“世间任何事,qiáng求是最不好的,我们可以理智地去争取,可不能过于固执,否则,人心一旦偏颇,便容易铸成大错。” 仪太妃站起来,躬身一拜,“谢谢七小姐的提点。” 阿蓁连忙还礼,“我受不起,太妃不必如此。” 太妃望着阿蓁,眼圈湿润,“这一礼,你该受,哀家今日所得到的一切,是你的功劳,想起哀家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啊?昕儿没了父母,又是这样的身体,哀家怎能忍心让他以血养……” 太妃说着便哽咽起来了,如今人清醒过来,才想起昕儿的这些年遭的罪,那乖巧的孩子,这个年岁本该是在父母的宠爱下无忧无虑地活着,可她都让他做了些什么啊? 阿蓁想起昕儿,也觉得满腹心酸,躺在那张yīn暗的小chuáng上,接受着其他孩子输送过来的童子阳气驱散体内的yīn气,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在他成长的过程中,面对的尽然是yīn暗和残酷。 太妃看着阿蓁,眼底有渴求,“哀家听说,你也是大夫,不知道你能不能治好昕儿的眼睛呢?” “昕儿是一出生就瞎了吗?”阿蓁问道,虽然心中已经有数,但是阿蓁还是要问清楚一下。 仪太妃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摇头,眼底有沉痛浮起来,“不是,不是的,是被勾魂铁蛇吸血之后,中毒才瞎的。” “明白了。”阿蓁不想她回忆那段日子,只知道大概就能查到。养尸体开始的时候,需要以亲子的血和妻子的心脏融合,以勾魂铁蛇为媒介,衔接起来,勾魂铁蛇是有毒的,但是在吸血之后,应该有人帮昕儿解毒,只是毒液没能清除,所以残留在了体内,导致他失明 。 “那昕儿的眼睛?”仪太妃看着阿蓁。 “我尽力而为。”阿蓁道,“但是如果能治疗,也需要一段比较长的时间。”他年纪小,yīn气很重,身体很虚弱,比其他孩子要虚弱很多,所以,子午符只能偶尔一用,要治疗眼睛,首先便要固本培元,让他健康得像个正常的孩子,身体能承受她下药或者下针的治疗,这不能操之 过急,必须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哀家明白的,哀家明白的。”仪太妃两行泪水滚滚落下,她真的是亏欠昕儿良多,如果他能像正常好孩子一样生活,她真的宁可不要自己这条命。 国师处理完了接下来的事情,孩子都命人送了回去,阿蓁出去的时候,看到鬼魂莲香对着她磕头,然后飘然而去。 “现在,便剩下这些勾魂铁蛇了。”诸葛看着阿蓁道。 阿蓁微微一笑,“不急,我会亲自把这些铁蛇送回去三途河。” 冷逍阳闻言,眸光一闪,“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阿蓁睨了他一眼,“没有。” 冷逍阳跺脚,“姑奶奶,好了,我认输了还不成吗?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绝不鲁莽,一切绝对的服从,行吗?” 阿蓁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这位爷,我受伤了,你觉得现在我去地府适宜吗?回去等我通知吧。” 冷逍阳即刻殷勤地道:“行,我先送你回去。” 马车是平南王府的马车,上了马车之后,阿蓁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人平静,便容易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年少的时候,与苏风的种种都浮上心头,今夜相见,却已经隔了生死,隔了人心。她曾以为,自己没有什么不能与苏风分享的,师门传承宗主之位,她也可以让给苏风,只要得到师尊的同意,但是,在她成为掌门的时候,苏风表现得实在让人没有半点怀疑,她是那么真诚的恭喜自己, 说以她为傲。 但是,这真诚的笑容背后,却又有多少算计yīn毒? 多年姐妹情谊尚且这样,这个时代的这些对她笑得真诚的人,什么时候又会选择背叛她? 人心总是趋向利益的,友谊也好,爱情也好,最后都会败在利益面前吧? 想到这些,难免便想到冷君阳。 阿蓁从不敢算他未来的命运,一则,君王之命不可窥探;二则,是已经预感到他的未来肯定免不了血雨腥风,如果与他在一起,自己很难保证独善其身。 “想什么?”冷逍阳见她闭着眼睛,睫毛总是不断地颤抖,便知道她在思考。 “想一些无谓的事情。”阿蓁睁开眼睛,眼底有疲惫浮上来。 “独孤蓁,你从哪里来的?”冷逍阳还是忍不住问了。 阿蓁侧头看她,笑了笑,眉目慵懒之中竟有无限风情,“从哪里来?这是个问题,但是,这又不是个问题。” “玄得很!”冷逍阳知道她不会说,未免就有些扫兴。 阿蓁还是那样笑着,“玄吗?人生就是这样。” “我还是比较关心你什么时候去救母后。”冷逍阳总有办法把话题绕回来。 阿蓁重新闭上眼睛,心头在算计这个事情的艰难度。 首先不管旌德皇后是否真的寿元已尽,她人在地府,并且在三途河已经是事实,她是自愿跳入三途河的,要救她,大不了跟阎王爷讨要个人情。但是,她会否愿意离开?这是一个比跟阎王爷讨人情更难的事情,一个人,若无极端的恨或者极端的爱,不可能会自愿跳入三途河,那稍有不慎,就葬身蛇腹,或者是被冲到忘川尽头,永生永世不得回头 。 要让她回来,就要解开当年的事情,解开她的心结,否再,去了也没用。 “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阿蓁问冷逍阳。 冷逍阳眉目一冷,“我只知道,母后是因他而死的,如果不是他伤尽了母后的心,母后不会丢下我……们。” 他说的“我们”,是指他与冷君阳。 “其实,我很疑惑,你口中所谓的伤害,大概就是宠爱你的生母,而冷落了皇后,冷君阳会这样恨,情有可原,可你,为什么呢?敬贵妃是你的生母……” “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冷逍阳硬梆梆地打断阿蓁的话。 阿蓁听他的声音夹着说不出的怨怼,似乎他心头不仅仅是恨皇帝,还连他的生母都一起恨了。阿蓁与他jiāo底,“当年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弄明白,否则,就算跟阎王爷讨得人情,你母后都不会离开三途河,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开当年的真相,找到问题症结所在,穿越时空不是我的qiáng项,所以,我们 可以选择入你父皇的梦,从你父皇的记忆里寻找当年事情的真相,但是前提是,我们要能够接近你父皇。” “但是,入梦的话,我们所知的也只是你父皇的记忆,还不足以还原整个事情,所以,我们需要借助茅山秘术青冥上咒,以青冥上咒为引,让我们站立在那一场风波之中,见证一切的起落。” “青冥上咒?不是青冥咒吗?我记得茅山一门有一种咒术叫青冥咒。”冷逍阳疑惑地问道。“青冥上咒是建立在青冥咒之上,并非是破敌的法术,而是以此术为媒,把我们送回当年,与穿越时空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到底和穿越时空不一样,因为,我们只是以虚幻的形式存在,而穿越时空则是 真是存在于那个时代,可以gān预那时候的人和事。”阿蓁解释道。 冷逍阳点点头,“我明白了,但是,要施行青冥上咒,需要接近那个人,是不是?”“没错,因为他是皇后极爱极恨的人,与皇后是结发夫妻,我们需要借助他的记忆,以他的记忆路径,把我们带回当年。” 第二百二十二章 皇帝的怀疑 阿蓁看着他,“但是,他现在并不相信我,不愿意我为他治疗,所以,你是否有办法呢?”冷逍阳想了想,“要带你去见他不难,事实上,他一直都在算计你,也一直命人暗中监视你,今晚发生的事情,他就算不尽然知道,也会知道一些,你表现得越出色,他就对你越信任,他戒备心重,如果当 时不是太子举荐你入宫,他早就用你了,这几日,我与太子私下相见的次数多了,他也未必会信我的举荐,最好的办法,是你接下来的日子,高调做事。” 阿蓁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让我主动寻找疑难杂症去医治?” “你不必主动,自然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冷逍阳看着阿蓁,“但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当很多人知道你是鬼医之后,你想过安静的日子,就很难了。” 阿蓁岂会不明白?她沉吟了一下,道:“你回去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好吗?我也回去想想。” “不管如何,现在你不能够再接触太子,否则,他对你的戒心会一步步加重,连带我都会被怀疑上的。”冷逍阳警告道。 阿蓁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冷逍阳说的都是事实。皇帝是个十分谨慎和怀疑心极重的人,她如果再私下接触冷君阳,难保他不会对冷君阳做出些什么,冷君阳现在需要时间慢慢壮大自己。 冷逍阳淡淡地道:“不是我心狠,而是,你真的不能与他在一起,至少现在不能够。” “明白!”阿蓁点点头,闭上眼,“我有些累了,到了喊我一声,我先睡一会儿。” 冷逍阳还想说什么,只是瞧了她一眼,见她着实是疲惫了,想来今晚她也耗费了不少功力,遂闭嘴不说。 倒是阿蓁,过了一会忽然睁开眼睛,“你说,国师会不会跟皇上说皇后在三途河的事情?” “未必会说,宫中无人敢提起母后。”冷逍阳峻声道。 “想个办法,让他知道吧,最好是国师跟他说。”阿蓁闭上眼睛,淡淡地道。 “为什么?”冷逍阳不明白地问道。 阿蓁道:“听我的,不要问。” “神秘兮兮的。”冷逍阳嗤了一声,虽然有些不满她故作高深,却又不能不听她的话去做。 阿蓁倒不是故作高深,只是不想解释,因为,这个原因说出来,他肯定会嗤之以鼻。她让国师跟皇帝说旌德皇后在三途河的事情,是要乱了他的心,让他的情绪在短时间内起伏波动,因他服用李元子的药,一旦心绪不宁,或者情绪起伏大,病情会加重,别无他法之下,他只能让自己入宫 。 只是,冷逍阳肯定不会认为他会因为皇后在三途河的事情而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所以阿蓁宁可不说,免得争执。 冷逍阳送阿蓁回府之后,便让车夫再往平南王府赶过去,刚好诸葛从府中出来,剩下的手尾,他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国师,是不是入宫?送你一程吧。”冷逍阳掀开帘子,冲诸葛喊了一声。 诸葛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谢过,然后上了马车。 “马上天亮了!”冷逍阳掀开侧帘子看了一下,如今还是一夜之中最漆黑的时候,确实,也是破晓前最漆黑的时候。 “是啊,天亮了。”诸葛应了一声,却没有看外面漆黑的街道,月亮已经沉了下去,只余淡淡的光辉照耀着世间,漆黑漫卷了上来,把世间种种皆掩在黑暗中。 “国师,其实本王很奇怪,像你这种有大本事的人,为什么会甘心入朝为皇家驱使?”冷逍阳落下帘子,神情颇为悠闲,仿佛就在拉扯家常一般的稀松平常。 诸葛笑笑,“大本事?王爷过奖,山野之人,在山中坐井观天,以为自己确实是有大本事的,可惜出来之后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要拿自己跟独孤蓁比。”冷逍阳郁闷地道:“否则,气死自己。” 诸葛失笑,看向冷逍阳,“看来,王爷也耿耿于怀。” “也?看来国师也有这个想法,”冷逍阳叹息,“怎么会不介怀呢?她是本王的未婚妻,她比本王qiáng那么多,本王心里怎么会舒服?” 诸葛安慰道:“王爷要尽快释怀了,撇除一切,此女世间难求,王爷能娶到她,也是福分。” 冷逍阳哼了一声,“若不是父皇赐婚,我还真宁可娶一个平常的姑娘呢,你没见她一天到晚板着个晚娘面孔,一点情趣都没有,可无聊了,本王最不爱这种人,这样的人,怎么能过一辈子?” 诸葛笑笑,却没有说话,当然,他也不会如同世俗那些人那样认为冷逍阳是个làngdàng子,他跟自己说这一番话,肯定是别有用心的。 所以,他没有说什么,只静静地等待冷逍阳进入正题。 “国师,你在父皇那边说得上话,不知道父皇对本王与她的婚事是怎么看的呢?” 诸葛微微一笑,看来,接近今天话题的主题了,他认真地回答说:“圣意不可测,臣身为臣子,又怎能妄自揣测皇上的意思呢?只是他既然已经下旨了,想来便是他真实意思的表达。” 冷逍阳笑笑,眸色有些锐利,“国师耍得一手好太极啊。” 国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王爷,有话不妨直言吧,这样绕来绕去,只怕回到皇宫,还没真正进入主题呢。” 冷逍阳一拍大腿,哎了一声,“本王就说嘛,跟国师说话直来直去就是了,那独孤蓁偏要本王拐弯抹角先试探一番,她就是小人之心。” 诸葛听到说是阿蓁的意思,神色微微一端,“不知道七小姐有什么吩咐呢?” 冷逍阳看着诸葛,“不知道国师原先有没有打算把旌德皇后在三途河受苦的事情告知父皇呢?” 诸葛想了一下,摇摇头,“王爷也知道,旌德皇后四个字,在正霄宫甚至在整个后宫,都是禁忌,没有人敢说。” “没有人敢说,那么,国师也不敢说吗?”冷逍阳微微讽刺地道。 国师缓缓地摇头,“如果说此事说出来并不能改变些什么,何必要说?臣不愿意犯皇上大忌。” 冷逍阳盯着他,眸光如炬。 国师又问道:“七小姐的意思是让我对皇上提此事?” “她是这样说的,但是说实话,对本王不知道她的用意何在。”冷逍阳道。 国师沉默了一下,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冷逍阳知道不必要再说了,他说与不说,想来心中已经有数,再说下去,便显得居心叵测了,反而会引起他的反感和胡思乱想。 诸葛在想着独孤蓁的用意,以他所知道的她,此刻应该对皇上是避之则吉的,为什么却自愿凑头过来牵涉其中呢?她与太子之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对他会有什么影响? 这个问题诸葛想了两天,都没有想明白。 最后,实在是他自己好奇,想要知道独孤蓁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所以,这一日,皇帝在御书房与大臣们商议完国事之后,他在门外求见。 皇帝从如一堆小山般高的奏章中抬起头,“有什么事?” 诸葛上前一步行礼,“参见皇上!” “行了,直接说事。”皇帝蹙眉道。 诸葛拱手道:“是,想来前日平南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都知晓了。” 皇帝嗯了一声,“知道一些,具体不清楚,不过朕觉得,国师会跟朕说个明白的。” 诸葛心中微微一沉,换言之,皇上这两日都在等着他? “臣早便想来见驾,只是,不知道如何跟皇上说,毕竟,这牵涉了皇家秘辛。”诸葛计较之下,便有了决定。 “皇家秘辛?”皇帝下巴微微一抬,眼底的浮肿便更清晰了些。 国师遂把养尸体重生邪魂之事都说了出来,其中没有隐瞒,因为,他知道皇上也命人监视着冷君阳与独孤蓁,当夜他们在王府出现过的事情他肯定知晓。 “竟有这样荒诞的事情?”皇帝骇然,原先暗卫回禀的只是仪太妃要在府中做法,请神之类的,却没有想到还牵涉到死去的苏南王。 “是的,皇上,此事也是千真万确,臣之所以没有首先来回禀皇上,是因为臣要求证两件事情。”诸葛沉声道。 “什么事情?”皇帝眸色一凝。 诸葛看了看一旁的沈路和chūn意,皇帝明白过来,道:“你们两个先出去!” “是!”沈路和chūn意应声,退了出去。 “说!”皇帝知道事关重大,沈路与chūn意刚出去便问道。 诸葛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皇上,没有再必要找独孤蓁的师父,因为,独孤蓁本身就是一派宗主,卦象显示,皇上要找的一派宗主就是她,她就是帮皇上度过此劫的人。”“不可能!”皇帝嗤之以鼻,眸光有些冷峻,“国师是糊涂了吧?一个年方十六七的姑娘,是一派宗主?是独孤蓁跟你说的?她说的话你信?国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当夜她与太子一同出现在王府,两人热络得很,不是国师之前所言的只是仅仅相识而已。” 第二百二十三章 皇帝吐血 国师安安静静地听皇帝把怀疑说完,然后道:“皇上,臣不是天真,也不是胡乱猜测,臣用了两日去求证此事,独孤蓁是道家茅山一派的宗主,虽然年少,倒是修为极高,臣比起她,一成都不足。” 皇帝冷冷地道:“是吗?既然如此,你说说她这些年,为何隐在独孤府中受尽欺凌?”国师微微一笑,道:“皇上,茅山自开派开始,便十分低调,现在江湖上也有很多茅山术士,但是许多人居心不正,不能持戒,被大多数人视为邪术乃至巫术,但其实茅山是正宗的驱魔门派,也是驱魔的先驱者,在修学的过程中,不轻易让人发现,因为一旦锋芒显露,会招致嫉妒,毁其修行,所以,一般在山外修行的,都在学有所成之后才下山,例如臣这样的。还有一种,便是在家中修习,为了不引人注意,必须低调,不显山露水,才能安静修习。而臣调查得知,独孤蓁是在她的父亲独孤平把她与祖父生葬之后才开始显示本事的,也就是说,她实在是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才反击,否则,她将会一直隐 藏下去。” “生葬?”皇帝一惊,“什么意思?” “生葬一事,在坊间已经有所传闻,是说把没死的人葬于一块宝地中,这样便会改变家族的风水格局,让子孙飞huáng腾达。”诸葛解释道。 皇帝怒不可遏,“那独孤平竟如此的歹毒?” 诸葛微微叹息,“此事,引起了独孤蓁的愤怒,所以,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隐忍,可以说,生葬引出了独孤蓁这个人一派宗主,大概也是天意。” “天意?”皇帝怒容收敛,咀嚼着国师这句话。诸葛点点头,“前后联想,不能不让人有这个感慨啊,皇上您想想,首先是皇上龙体抱恙,寻得神医李元子为皇上保守治疗,之前皇上昏迷,太子误打误撞带了她入宫,救醒了皇上,后来引来青鸾凤凰,治 好皇太后的眼疾,这种种,似乎都在提醒我们,只是微臣愚钝,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天意,还一直在为卦象之事乱心,其实卦象说得很明白了,一派宗主,就是独孤蓁。” 皇帝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只是,你说太子是误打误撞带她入宫的,朕不同意,太子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诸葛知道皇帝对太子成见已深,绝不会认为太子是出于仁孝心肠,若再为太子辩解,只怕会招致反感,遂道:“太子有自己的打算,这个也是有可能的,只是,臣调查过,太子是在独孤蓁生葬不成下山之后 相遇认识的,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国师诸葛子尚能说出这句话,可以证明他是真的调查过阿蓁,甚至连阿蓁与冷君阳何时相遇都知道,这大概也费了一番功夫的。 皇帝听了此言,没有就此事发表任何意见,只问道:“你说你去求证两件事情,那么,还有一件是什么事情?” 诸葛跪下,“此事在说之前,还请皇上恕臣之罪!” 皇帝面容一冷,“说!” “若皇上不恕臣无罪,臣不敢说。”诸葛坚持道。 皇帝冷冷一笑,眸色凌厉,“国师,你可以让朕先恕罪,证明此事是朕不容的,明知道朕不容,你却去做了,就不必再让朕恕罪,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 诸葛抬头,“臣确实是做了一些或许会让皇上不高兴的事情,但是臣相信皇上也很想知道。” “说!”皇帝眸色冷凝地锁住他,“朕没有很好的耐心,你不要挑战朕的容忍度。”诸葛定了数秒,面容闪过一丝无奈,“罢了,即便皇上要治臣的罪,臣也认了,皇上说得对,臣该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平南王府中发生的事情,从一名道姑口中,臣知道旌德皇后的灵魂如今在三途河中, 臣开始不信,亲自去了一趟三途河,证实道姑所言不虚,臣在三途河中,确实见到旌德皇后。” 空气像是陡然凝固了起来,皇帝的神情也僵冷了好一会儿,诸葛看着他,从没见过他有这样失神的时候,脸上闪过许多中复杂的神色。 诸葛的心也沉了一沉,果然是禁忌,一说起旌德皇后,一向以隐忍功夫到家的皇上,都会有这样的失神茫然。 良久,诸葛听到他幽幽的声音传来,“朕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过是一个死人的事情,没事,你调查便调查了吧,她在哪里,和朕没有关系。” 那声音,空灵寂冷的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没有一丁点的温度,让人听了,总觉得心头忍不住地泛起一阵阵寒冷。 “是!”诸葛只得应道。 “你出去吧,朕……”他的手在桌面上摸索了一下,仿佛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要gān什么,然后像好不容易找到自己正常的声线,道:“朕很忙,这利州雪灾,这华北水灾……” “是,臣告退!”诸葛躬身告退。 利州是海岸府,常年温暖如chūn,没有下过雪。 御书房的门被关闭上,皇帝稳住心神,随手抽过来一份奏章,瞧着上面的墨字在跳跃,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皇上,”门被轻轻地推开,“茶凉了,该换一盏了。” 是chūn意捧着茶进来,却吓了皇帝一大跳,他整个地跳起,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chūn意吓得发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上……” “出去!”皇帝倏地勃然大怒,把手中的奏章狠狠地掷向chūn意,chūn意下意识伸手去挡,手中的茶盏倾翻,哐当落地。 清脆的破裂声响,把皇帝凌乱的思绪拉回了一大半,他望着chūn意那双泫然欲滴的双眼和惊愕惶恐的神色,无力地坐回龙椅中,无力地挥挥手,“不必收拾了,你出去吧。” chūn意躬身,“是,奴婢告退。” 她退到门口,转身出去,然后把门关上。 沈路在门口已经听到,见chūn意出来,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问道:“chūn意,怎么了?” chūn意摇摇头,拿出手绢擦了一下眼角,“发好大的火,像是要吃人那样,也不知道国师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的情绪这样的失控。” 沈路正欲说话,便听得殿内喊道:“沈路,进来。” 沈路神色一正,应道,“是!” chūn意紧张地看着他,叮嘱道:“你谨慎点说话。” “行了。”沈路推门,躬身进去。 洁白的云石地板上散落几块碎片,室内点了炭火,温暖得很,所以倾倒的茶水没有凝固结冰,留下一滩huáng黑色的水迹。 沈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躬身道:“皇上,奴才在。” 他抬头,瞧了皇帝一眼,心头顿时一怔,那张熟悉的脸,竟然扭曲得像陌生人一样,眼底有各种他看不透的情绪,执狂,痴狞,恨…… “沈路,”他的声音变调,变得压根就不像他的声音,“你知道什么是三途河吗?” 沈路怔了怔,“皇上,奴才知道一些,但是,只是传说,奴才不能肯定。” “你说你知道的。”皇帝盯着他,眸子里有一抹异常凌厉的光芒,青幽幽的,让人想起漆黑深山里的鬼火。沈路应了一声,徐徐说来,“传闻三途河是分隔生死的河,其中三途河有一条支流叫忘川河,忘川河是最长的支流,忘川河的起始,是在奈何桥下,相传,生前犯过极大罪恶的人会被投入忘川河里受苦,而还有一种人,那便是不愿意投胎的人,他们会跳入忘川里,受尽铁蛇吸食之苦,若稍有不慎,便会被冲入三途河,三途河是忘川的尽头,在这里,痛苦会比在忘川的时候qiáng上百倍,稍有不慎,便葬身蛇腹 ,魂飞魄散。” 沈路一边说一边看着皇帝,他的脸色从他开始说的时候慢慢的变白,到最后,竟一点血色都没有。 倏然,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溅在御案的折子上,他整个人像魔怔了一般,一动不动。 沈路脱口惊叫一声,冲过去,“皇上,您怎么了?” 他却像不认识沈路一样,眼神陌生而古怪地看着他,“说下去啊。” 沈路道:“皇上,奴才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也只是传说,并未证实的。” 他哦了一声,竟用袖子擦嘴边的血,“你出去吧。” 沈路着急地道:“皇上,您吐血了,要不要找神医过来?” “不必了,出去!”皇帝继续挥手,脸上似乎什么神情都没有。 沈路犹豫了一下,道:“其实皇上要知道三途河的事情,何不问问国师?国师肯定知道的。” 皇帝倏然便大怒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朕做事了?出去!” 沈路神色一惊,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他无奈地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手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叫神医过来。 chūn意在殿外等着,见他出来,急忙拉到一边问道:“什么事?”沈路怔怔地看着chūn意,“主子问三途河的事情,还有,我说了之后,主子吐血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她喜欢太子 chūn意面容一骇,“什么?那你还不赶紧叫御医或者叫神医过来?” 沈路摇摇头,“他不准。” chūn意急道:“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无端端吐血的?总有个诱因的吧?神医不是说这段日子他都会好好的吗?” “我说了三途河的事情之后,主子就吐血了,看来,要问国师才知道。” chūn意转身就走,沈路一把拉住她,“你去哪里?” “我找国师!”chūn意冷道,“我想知道他跟主子说了什么。” 沈路摇摇头,“不要去,在这里候着吧,主子肯定还有吩咐的,他情绪很不稳定。” 沈路的话刚说完,便听到内殿传来一声巨响,沈路与chūn意一惊,急忙推门冲进去。 进了殿,却见皇帝倒在了地上,嘴角,还溢着鲜血,他倒地的时候,拉了御案上的狮子石雕,石雕掉在地上,损了一部分。 “快,传御医!”chūn意骇然地冲殿外伺候的人喊了一声,与沈路一同扶起皇帝,把他安置在御书房内的榻上躺下。皇帝没有昏迷,他力大无穷地一手拉住chūn意的手腕,往自己身前拖了一下,呼吸的声音很重,眼神凶狠而愤怒地盯着chūn意,然后,便是重重的一记耳光落在chūn意的脸上,发出受伤野shòu一般的怒吼,“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一记耳光打得chūn意脑袋嗡嗡作响,脸登时便肿起了老高,身子转一下跌在了地上。 “chūn意!”沈路连忙拉起她。 chūn意甩了一下脑袋,嘴角有鲜血溢出,她愕然哀伤地看着皇帝,皇帝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她,眼底有执狂的恨意,冲chūn意怒道:“旌德,为什么?为什么?” chūn意和沈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是把她当成了旌德皇后。 chūn意的心,陡然地一松,原来,他心里一直都没有忘记过旌德皇后。 旌德皇后,您看见了吗? 宫外伺候的人请了李元子神医过来,神医见状,急忙命人摁住他,为他施针,稳定他的情绪,又开一些药粉,让chūn意取来暖水冲服。 这样一刻钟之后,皇帝的眼底终于缓缓地趋于平静。 “皇上,好些了吗?”沈路弯下腰细声地问道。 皇帝翻了翻眼皮子,有些疲惫地拥着被子,“没事了,你们出去吧,朕想睡一下,朕有些累了。” “是!”chūn意与沈路应声躬身退出去。 李元子则还留在这里,皇帝瞧了他一眼,伸手在眼底下搓揉了一下,“朕的病情加重了,是不是?” 李元子眼底有淡淡的担忧,“皇上,您只剩下一次药了,用完这一次便不能再用。” “可以支持多久?”皇帝舒了一口气问道。 “不超过一个月。” 皇帝嗯了一声,“如果再qiáng行用一次,会有什么后果?” 李元子叹息一声,“是药三分毒,尤其是这种本就是láng虎之药,皇上的身体已经虚得要紧,若再用一次,那么,最坏的后果……这个字,老夫不敢说,也不愿意说。” “有几分可能朕会死?”皇帝问道。 李元子不明白地道:“皇上,何不试试独孤蓁?她能治好皇太后的眼疾,相信也能治好皇上。” 任何人的正常思维,都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冒险,眼前摆着一个真正的神医,他不用,偏要继续用láng虎之药,这李元子也想不通。 “朕不能轻信独孤蓁。”皇帝淡淡地道,国师曾跟他说过,就独孤蓁起卦,是恒卦,但是前提是要她成为后宫妃子,否则,容易有产生变卦,他不能冒险,宁可再拖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足够他废掉太子,改立其他皇子了。 他不会让那男人的儿子,登上帝位,成为大周国的国君。 旌德,你在三途河受苦,不就是证实了朕当初的猜测吗?你果然是罪孽深重,所以地府也不容你。 “神医,你知道三途河吗?”皇帝问道。 李元子怔了怔,“听说过。” “说一下你听说的三途河是什么模样的!”皇帝道。 李元子想了一下,“其实老夫只是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不过如果皇上想知道真实的三途河是什么模样,不如问问国师或者逍阳王爷,他们都是学道术的人,对三途河应该很清楚。” “逍阳?”皇帝眸色一暖,“是的,逍阳会知道。” 李元子继续劝道:“皇上,老夫以为,该早日让独孤蓁入宫为皇上治疗,老夫无能为力治愈皇上,但是也希望皇上龙体康健。” 皇帝摇头,“命人传逍阳入宫吧,朕有些乏了,神医也下去吧。” 李元子心底悄然叹气,他是琪亲王找入宫的,但是为皇帝治疗的过程中,他已经dòng悉了琪亲王的心思,加上皇帝确实厚待他,心自然就有些偏颇了。 他是由衷地希望皇帝能好起来的,毕竟,天下局势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若皇帝此刻驾崩,夺嫡之争会让天下四分五裂,周边国家若趁虚而入,他也不敢想象,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冷逍阳入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皇帝一直都在御书房,没有挪动过,只是也没有办正事,身边也不许任何人接近。 冷逍阳看到憔悴失魂的他,心中已经有数,大概是国师已经跟他说了。 只是他依旧装作不知地上前行礼,“儿子参见父皇!” 皇帝抬头看着他,木然地伸手招呼,“你来了?过来,坐在朕身边,陪朕说说话。” 冷逍阳依然坐在他身边,关切地问道:“父皇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是劳累了吗?国事虽然重要,但是身体也很重要。” 皇帝眸色一暖,“孩子啊,还是你有父皇的心。” 冷逍阳伸手帮他拉了一下被子,把他的靠背垫高起来让他坐得舒服点,口中道:“儿子心里怎能没父皇呢?母后母妃都不在了,儿子除了父皇和皇祖母,就没有其他亲人了。” 皇帝素知他与琪亲王太子都不太融洽,心生怜惜,若自己不在了,他确实是孤立无援,道:“放心,父皇没事。” 冷逍阳微微一笑,“为了儿子,为了这天下的黎民百姓,父皇一定要保重龙体。” “嗯,”皇帝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然后抬头看着他,“平南王府那夜发生了什么事,你应该很清楚,是不是?” 冷逍阳点点头,“是的,当夜儿子也在。” 冷逍阳不隐瞒,因为也无法隐瞒,他一直都派人监视着冷君阳与独孤蓁,自然也知道当夜他也在场。 “国师跟朕说,听到一个道姑说在三途河见到你母后,你知道此事吗?”皇帝盯着他问道。 冷逍阳点点头,“儿子是听说了,但是觉得不过是荒诞之言,母后乃是真凤下凡,又怎会沦落三途河?” “朕听说,人在世间犯下罪大恶极之事,便会被丢入忘川河中,在忘川中熬不住,便会被冲到三途河,是不是?” 冷逍阳眸色一凝,嘴角却依旧维持一抹笑容,“那便更不可能了,母后心善,死后也会成为菩萨,怎么会被丢入忘川中受罪?父皇多心了。” 皇帝盯着他,“你跟你母妃习道,对这方面的事情应该知道很多,你告诉朕,这个传说是真还是假的?” 冷逍阳道:“儿子知道不多,儿子虽然学道,但是地府隶属天庭管辖,不是我等学道之人可以知晓dòng悉的,如果要详细并且jīng准地知道三途河与忘川的情况,最好是问问独孤蓁。” “你是jīng通此道的人都不知道,独孤蓁为何会知道?”皇帝眸光一闪,问道。 冷逍阳道:“独孤蓁是茅山派宗主,她也擅长和这些地方和东西打jiāo道,所以问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皇帝想起国师的话,看来国师此言不虚,那么,也证明旌德是真的在三途河中。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独孤蓁的身份?”皇帝问冷逍阳。 冷逍阳有些不高兴地道:“就是在平南王府那晚上啊,想不到她这么厉害,父皇把她赐给儿子,以后儿子还有活路吗?” 皇帝有些怜惜地看着他,“傻孩子,父皇给你个厉害点的媳妇不好么?有她在,以后你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有父皇在,谁敢欺负我?”冷逍阳傲娇地道。 皇帝伸手拍拍他的手背,“父皇不能保护你一辈子,孩子啊,父皇最担心的便是你,你性子一向淡泊,只怕日后要被牵涉进一些你想象不到的局面去。” 冷逍阳笑笑,“父皇说什么话呢?” “父皇的身体怕是好不了了。”皇帝叹息。 “怎么会好不了?独孤蓁懂得医术,儿臣让她入宫为父皇治病。”冷逍阳傲然道,“她是未来的逍遥王妃,也是父皇的儿媳妇,治不好就砍她的脑袋。” 皇帝淡淡地笑了一声,“你觉得她怎么样?” 冷逍阳想了一下,“有些嚣张,有些冷漠。” “那你喜欢她吗?”皇帝又问道。 冷逍阳摇摇头,“不太喜欢,她也不太喜欢我。”“那她喜欢谁?”皇帝眸色倏然一冷,问道:“喜欢太子?” 第二百二十五章 忘川的女人 冷逍阳继续摇头,“她大概也不喜欢太子,她私下跟梁汉文说太子此人心机深沉,能避开就尽量不要来往。” 皇帝眼底有一抹诧异,“她是这样说?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吧?” 冷逍阳笑笑,“她故意说给儿臣听做什么?儿臣又不管太子的事情,再说了,独孤蓁这个人很冷傲,不是谁都愿意搭理的,她也未必把太子放在眼里,我就见过好几次她直接呛太子,那叫一个慡。” 冷逍阳说完,还真的哈哈大笑起来。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冷逍阳笑罢,便安慰道:“父皇也不必太过担心,母后怎么会在三途河呢?这都是那道姑在胡言乱语想借此脱罪。” “那道姑如今何在?”皇帝问道。 “关押在应天府,等候审理。”冷逍阳耸耸肩,“但是这些事情儿臣不管,让太子去闹。” 皇帝微微叹息,往日是巴不得冷逍阳不理事,但是如今见他半点警惕性也没有,不禁有些着急了,看来都是往日放纵之过。 “你得空,带独孤蓁来朕这里走动走动。”皇帝道。 冷逍阳哦了一声,“儿臣让她来她不敢不来。” 皇帝慈爱地看着他,“去吧,没什么事了,父皇想睡一下。” “还睡?沈路谁您都睡一个下午了,起来,儿臣陪您出去走动走动。”冷逍阳哪里愿意走?这好不容易他有目的性地让他入宫一趟,总要弄明白他现在打的是什么主意。 皇帝很少拒绝冷逍阳的要求,但是这一次他坚持地摆手,“不了,你去吧,朕累了。” 冷逍阳有些失望地道:“父皇一味地躺着哪里行?得出去走动走动,人才会jīng神的。” 只是,这一次冷逍阳并没能带他出去,甚至,也没能继续留在御书房,而是被打发了出去。 不过,冷逍阳出宫之后,得知皇帝连夜命应天府陈大人提审吕道姑,并且,是入宫御前审问。 翌日一早,皇帝下旨传召独孤蓁入宫。 是沈路亲自出去接阿蓁的,入宫的路上,阿蓁自然也问了沈路。 沈路把昨日国师见过皇帝之后发生的种种奇怪的事情全部告知了阿蓁,阿蓁听了,微微一笑,安慰沈路,“公公不必担忧,这只是皇上的心魔而已。” “其实主子一直都没有忘记旌德皇后,只是,当年的事情,想起真让人伤心啊。”沈路叹息道。 阿蓁问道:“公公对当年的事情清楚吗?” 沈路欲言又止,笑笑,“其实也没什么事,都是误会,可惜两人的性子都太倔了,谁也不愿意低头。” 阿蓁心想,如果是误会,怎么可能会导致旌德皇后这样坚qiáng的女子跳离台自尽?沈公公不说大概是因为涉及皇室秘辛吧。 不过,这件事情,她始终会解开的。 今日本来是有早朝的,但是皇帝称龙体抱恙取消了早朝,三更天起的大臣们只得陆陆续续地回了府。 皇帝从昨夜到现在,都在御书房的榻上度过,夜审吕道姑的时候,也没有挪过位置。晚膳随便将就对付了点,今日早膳也没有吃。 chūn意伺候他梳洗的时候,也被他遣了出去,倒是他在清醒冷静的时候,问了chūn意一句,“疼吗?朕下手过重了。” chūn意摇头,“早不痛了。” “朕怎下得了这个手呢?朕一直疼爱你。”皇帝轻轻叹气。 chūn意脸上微微笑,心中却是想着,当日那女子你何尝不也下得去手吗?你也是曾经那样深爱她,许过三生三世的。 沈路领着阿蓁入殿,恭敬地道:“皇上,粤南县主到了。”皇帝已经坐在龙椅之上了,昨夜和衣躺着,身上的龙袍有些皱巴巴,头发略凌乱,脸上浮肿下去了一些,许是昨日神医下针的原因,浮肿褪去,轮廓便清晰了起来,阿蓁看着他,其实冷逍阳和冷君阳都长 得像他,至少,轮廓像,如今看着皇帝的面容,也能想象得出当年是何等的温润如玉翩翩公子一名,也难怪,当日旌德皇后会深爱他若此,连在山中修道的敬贵妃也因他入了凡尘。 “独孤蓁参见皇上!”阿蓁上前行礼。 “来了!”皇帝仿佛刚从奏章中忙完,抬起头,伸手揉了揉眉心,“坐吧!” 阿蓁依言走到一边坐下,这御书房有两排太师椅,是大臣们议事的时候坐的。 皇帝也没làng费时间,直入主题,“听逍阳说,你是茅山派的宗主,是不是?” 阿蓁也没否认,“回皇上,是的。” 皇帝意味淡淡地笑了笑,“看不出,朕未来的儿媳妇,竟然来头不小啊。” 阿蓁正色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阿蓁的来头再大,也不过是皇上的子民。” 皇帝对阿蓁的回答很是满意,脸上有淡淡的笑容,“朕让你入宫,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的。” “皇上请问。”阿蓁道。 皇帝凝眸看着这个本来会成为自己后宫的女子,心底并无半点喜欢的感觉,自从那人之后,女子在他眼中,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三途河是什么地方?朕要知道关于三途河的一切。”皇帝道。 阿蓁似乎有些怔然,“皇上想知道三途河?三途河是冥界的地方,皇上知道有什么用呢?” “你不要管朕知道有什么用,只管说就是了。”皇帝眸光冷淡地道。阿蓁道:“是,三途河是忘川尽头,有两个用途,第一,引渡死在水里的亡魂到地府。第二种,便是接收忘川冲下来的亡魂。三途河两岸,开满了彼岸花,这是地狱的接引之花,也是引渡亡魂的,花叶从不 相见,是三途河最大最漂亮的风景,也是那些受苦的灵魂唯一的安慰。” “什么灵魂会入忘川河继而被冲到三途河?”皇帝问道。阿蓁的回答与沈路的回答大同小异,但是,她补充了一点得十分完满,并着重说了一下,“有些不愿意投胎的亡魂,在过奈何桥的时候,在没喝孟婆汤之前,便跳下忘川河,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或者痛恨的人 从桥上走过,投胎入世,轮回再轮回。” “三途河有什么恐怖之处?”阿蓁如实回答:“三途河与忘川河都有布满勾魂铁蛇与各种恶鬼饿鬼,河水是红色的,红沙冲击,血腥扑面,yīn森怖畏,一般跳入忘川的灵魂,一百个没有一个能抵受得住,最终会被冲到三途河去,三途河 河水极寒极热,基本那地方就是魂魄的葬身之地,就算不死于河水与河沙冲击,都会被勾魂铁蛇吞噬,最终魂飞魄散。” 皇帝的面容几度变幻,阿蓁留意到她说忘川与三途河何等的恐怖时,他的眼底有深深的悲哀和痛楚,她开始怀疑,此人并非是不爱旌德皇后,相反,他爱得很深很深,深到他自己不能接受,变成了恨。 也是啊,若无极度深厚的爱,又怎么会有这样极端的恨? “从三途河把一个亡魂救出来,艰难吗?”皇帝沉默了许久,才晦涩地问阿蓁。 阿蓁道:“很难,因为但凡入三途河的,要么是罪孽深重,要么是心已经死了或者心已经痴了,罪孽深重的,地府不会放任,自愿跳进去的,也不会愿意出来。” “就没有一个自愿的进去之后后悔要出来的吗?”皇帝问道。 阿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跳入忘川之前,他们就已经看到下面是什么情形,可依旧愿意跳进去,证明心已经死了,死了的心,又怎么会后悔呢?” “只是,你刚才还说过有一种是痴了的,何解?”阿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些痴儿女,生前有忘记不了的人,或者无法在一起的人,便寄望来生,所以,先死的人会跳入忘川,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桥上走过,然后追 着对方而去,只要跳入忘川,便不必喝孟婆汤,可以保留今生的记忆去追深爱之人……” 阿蓁的话还没说完,皇帝便粗bào地打断了,“行了,不必再说。” 他双眉拧起来,面容显得狰狞恐怖,眸子如冰,冷得阿蓁直视过去,几乎能看到寒气渗出来。 阿蓁知道他理解错误了,但是也不愿意去解释,因为,如果解释有用,旌德皇后也不会跳下离台。 也许,当日他目睹旌德皇后丧命离台,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能磨灭的伤痛。 阿蓁实在是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不能操之过急,皇帝并不信任她,从他看她的眼神便可知道,是充满戒备的。 如果不把他bī到绝路上,他不会愿意让她入宫治疗的。 “你去看看皇太后吧,早两日皇太后还跟朕念叨你呢。”皇帝像是要打发阿蓁走,随便寻了个由头。 “是,阿蓁告退!” 阿蓁躬身退后两步,然后转身走了。 阿蓁走后,皇帝qiáng撑住的jīng神气像是一下子泄了,他瘫软在椅子上,脑子里尽然是阿蓁形容忘川与三途河的情形。“朕知道你为何要跳下忘川河,也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喝孟婆汤过奈何桥,你始终忘记不了他,是不是?”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忘记不了你 他的声音夹着无比的怨怼和沉痛,眸子仿佛染了一层红色,红得恐怖而yīn森。 沈路上了药,他喝下之后,便觉得全身发热,遣走宫中的人,跌跌撞撞地到榻上想躺一会,只是人刚沾到榻上,便见一道朦胧的身影盈盈走来。 他痴痴地看着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毛孔全张开,他说不出是伤心还是开心,没有想过能见到她,但是此刻她就缓缓走来。 他其实能意识到只是幻觉或者是梦境,自从服用了李元子的药,他便一直很多幻觉很多梦,但是,他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都是抗拒她的,所以这么多年来,她没有入梦,他也不愿意想起她来。 可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只要伸手,就能像好久好久以前那样,把她拥抱入怀。 他跟她说过,抱着她,便是抱住了天下,他的天下很大,但是他要的很少,只要她一人,只要牵着她的手,一同走到齿摇发落。 她曾笑着说,他是一个十分霸道的人,他承认,他很霸道,尤其对属于他的东西,他很霸道。 他要的爱情,也必须不能沾染一丝尘埃,他眼底容不得沙子。 他曾看她重于生命,曾为了她想把后宫撤走,只专心守着她一人。她不愿意,他曾以为,是因为她仁慈所至,可最后他才知道他是多么的天真愚蠢,她愿意和其他女人一同拥有他,是因为她心里,一直都有另外一个男人,而她说,她爱的是那男人,而他,只是夫君而已 。 而已,夫君而已。 他的爱,他的心,最终是被她踩在了脚底下,烂成六月bào雨天气御花园外的泥巴。他想,他能度过那段日子,是因为敬贵妃的出现,那是另一个善良而孤傲的女子,她懂得道术,能用外在的力量控制他对她的疯狂爱意,能抑制他想见她的欲望,只要她燃点上一注清香,他就能从伤痛中 走出来,暂时忘却她带给他的伤害。 他望着她,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后宫人人都道是我辜负了你旌德,唯有你我知道,是你辜负了我。” 那身影站定,脚步凝滞,没有上前,只是那样清凌凌地望着他。“我给过你机会,只要你愿意忘记他,我可以既往不咎,我愿意给你机会,愿意遵守当年的诺言,可骄傲如你,宁可痴痴等着他,他死了,你也跳下离台随他而去,可是,你可能到死后才知道,我没有杀他 ,我始终不忍心让你难过伤心,但是,旌德,你以为他死了,你跳下离台,在我的面前,以你的方式,向我宣告你对他的爱。” 眼前仿佛有一层迷瘴,遮蔽了他的视线,他想靠近一点,想看清楚一点,即便恨极,他还是想看看她的。 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眼前的人影始终都处于迷瘴之中,他伸手拨开,却还是看不清楚。 倏然,那人影消失了,迷瘴消失,殿中一切如常清晰,入目皆是他熟悉之物,只是不见了他。 他怔怔地坐着,身体的火热已经消失,全身冰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冷得他直发抖。 许久,他才缓缓地躺下,“朕病了,病了好多年了,没有人能治好朕,旌德,朕恨你。” 他把被子拉起来,想努力地拥抱一些温暖,但是,他感觉不到温暖,他的心,他的身,都是冰冷的,冰冷到麻木。 阿蓁站在御书房外的槐树下,心头依旧有些震骇,刚才殿中的女子不是旌德皇后,而是她的灵魂入了殿内,她想试探,他对旌德皇后如今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恨。 这个结果,出乎她意料。 原来,变心的人不是他?而是旌德皇后?旌德皇后的跳下离台,是因为她以为她的心上人死了?她用这种惨烈的方式向皇帝昭告她对那男人的爱,她的爱和恨都是鲜明的,可是,她就没有想过,她的两个孩子看着她跳下离台会有什么样的创伤吗 ? 但是阿蓁没有定性这件事情,因为,旌德皇后在三途河,她不会无缘无故跳入忘川,这中间,一定有些事情,是她还不知道的。 阿蓁怀着满腹疑问,去了慈心宫中。 皇太后如今的生活十分悠闲,宫中的事情她大部分都不管了,嫔妃们来请安的时候,她便与大家说几句话,否则,便是料理花草,不管短短十余日,慈心宫外的花草比以前更加的生机勃勃了。 阿蓁去的时候,刚好昭贵妃也在。 阿蓁行礼之后,皇太后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凝望了一会儿,才笑着道:“貌似是瘦了些,怎地?很是劳累么?” 阿蓁喜欢看她脸上的笑容,她的笑容很慈祥,很真诚,虽然,她不知道背后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可何必深究呢?瞧着舒服就行了。 “流行瘦啊。”阿蓁笑着说。 皇太后怔了一下,侧头看着昭贵妃笑道:“听,这话不是逍阳说过的吗?看来这两个孩子确实能凑到一块去,这一次,皇帝没乱点鸳鸯谱。” 昭贵妃看了阿蓁一眼,微微笑道:“粤南县主与逍遥王爷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是天作之合。” “你嘴巴越发甜了。”皇太后笑盈盈地道。 昭贵妃如今喜欢往慈心宫跑,她知道,要斗得过皇后,就要后宫这位老佛爷的支持,所以,固宠是必要,可笼络皇太后也很有必要。 阿蓁笑笑冲昭贵妃微微点头致意,并不说话。 昭贵妃听了净良的话,没有故意去笼络阿蓁,所以,此刻也只是矜持而友善地回了一个笑脸,然后,起身告退,“臣妾也该回去了,不妨碍老太太与县主说话。” 皇太后也没挽留,命苏嬷嬷送她出去。 劳动苏嬷嬷亲自相送,可见昭贵妃跑得这样勤快也是有成绩的。 昭贵妃走后,阿蓁问皇太后,“皇太后凤体可安?” 皇太后望着她,笑道:“好着呢,说起来,哀家也该给你赏赐,没有你,哀家如今也不能再看看这世间的色彩。” “谢恩!”阿蓁笑笑,并不推却。 皇太后舒心一笑,“和你这样的人相处,就是舒服,不假装,不虚文,许是年纪大了,越发想念少年时候的岁月了,那时候在武林中是如何的恣意潇洒啊。” 苏嬷嬷送完昭贵妃回来,听得皇太后这样说,不禁笑了,“到底是老东西了,人年纪大就爱想以前。” “你不也是老东西了么?”皇太后发嗔,斜了她一眼。 苏嬷嬷笑着说,“能陪着一个人慢慢地变老,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去,两个老太婆说这些事情也不嫌臊,也不怕阿蓁笑话。”皇太后笑骂了一句,回头看着阿蓁,微笑道:“但是,诚然你苏嬷嬷说得也对,能和一个人牵手到老,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啊。” 阿蓁知道她说的是冷逍阳,但是,她脑子里浮现起的却是冷君阳。 她下意识地握住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当日牵手的暖意,心头涨得满满的,是一种情愫在扰动。 只这样想他一想,心里都会盈满感动和幸福,这大概就是爱情。 多奇怪啊,不久之前,她还不相信自己会爱一个男人。 爱情来的时候,是没有任何的征兆,就这样让人猝不及防却甘之如饴。 离开慈心宫的时候,刚好太子冷君阳过来请安,两人在桂花树下相遇,互相对视,阿蓁冲他笑了一下,灿然红梅,他回以舒心一笑,然后,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各自离去。 两人都清楚,他们各自都被监视着,虽然这个监视不是二十四小时都贴身跟踪,但是,谨慎点总没错的。 阿蓁想起冷逍阳的承诺,只要她救出旌德皇后,他有办法取消这门亲事。 不管她最终会不会与冷君阳在一起,可眼下她不愿意结婚,嫁给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男人。 所以,这个婚约的取消,对她来说便很有意义了。 皇帝自从国师说了旌德皇后的事情之后,病了三日。 好了之后便绝口不提此事,每日在正霄宫与御书房焚烧大把的宁神香。 他连续几日都征召国师到御书房,只是也没问什么事,只是每次国师走的时候,他都不甚经意地问:“还有什么话要上奏吗?” 国师每一次都摇头,然后,他便眸光锐利地盯着国师还一会儿,挥手让他离开。 国师心里明白,但是他没有什么要说的,因为,他不问,他便不能说。 皇帝比以前沉默了许多,侍寝只召皇后与昭贵妃两人,但是也是长夜无话,他只是想找个人陪着,陪在身边。 皇后是敏感的,很快就查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在宫中,她悲凉地笑了,“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放不下。” 素月安慰道:“娘娘别太介意,您也说了,到底是已经去了的人。”“人死了,可他的心也跟着死了。”皇后口气不无凄凉,“可怜整个后宫的女子,用尽所有心思算计,都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爱意。” 第二百二十七章 清水回门 阿蓁有了连续两日的空闲。 这日,崔府那边命人过来说崔家大少奶奶要过来作客。 梁氏是崔家大少奶奶的义母,所以,少不了是要以娘家的身份迎接清水。 昔日的丫鬟,今日的崔家大少奶奶,梁氏并未太看在眼里。 毕竟,一个丫鬟的身份嫁过去的人,在崔家这种高门大宅里能有什么地位?不外乎是随便打发一两个丫头跟着回来,提点不值钱的东西。 所以,梁氏也只是随便让厨房张罗几道菜,然后跟独孤红的妻子陈氏jiāo代一声,说让她代为接待。 独孤红问道:“你是她的义母,该你接待才合理啊。” 梁氏有些厌烦地道:“我身子不舒服,不想见人,你琢磨着办吧,也不是什么苦差事,打发她在府中自由活动就是了,她往日是这里的下人,不需要你陪同。” 陈氏见她语气不好,也有些不高兴了,对独孤红道:“相公,我接待便我接待吧,我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犯不着狗眼看人低。” 梁氏眉目一飞,不悦地问道:“你什么意思啊?”陈氏之前还尊她为大嫂,可梁氏接二连三的挑刺找茬让她也不耐烦了,遂冷冷地道:“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人家好歹是代替你女儿嫁过去的,又名分上是母女,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见都不见这不是狗 眼看人低是什么?如果是宫中的娘娘来了,只怕你真病了也会爬起来亲自接待的。” 梁氏气极,“好啊,连你也要反我了是不是?” “反?”陈氏冷哼一声,“我与你的关系,用不上这个字,我不是你的丫鬟,妯娌一场,奉劝你一句而已,做人不要太过分,人在做天在看,不怕报应的话就尽管折腾吧。” 说完,陈氏扭着身子下去了。 梁氏yīn恻恻地看着独孤红,“你就不管管你婆娘?” 独孤红也懒理了,摊摊手,“她就是这样的人,我能怎么管?反正这些事情我们男人是不管的,随便你们怎么折腾吧。” 说完,独孤红也走了。 梁氏气得脑袋发痛,伸手揉了揉,语气不善地喊了一声,“清水……” 她喊出口,便怔了怔,呸了一声,“贱婢子!” 丫鬟绿芽走了进来,怯生生地道:“夫人,有事吗?” 绿芽原先是在独孤青房中伺候的,她见还算灵巧,便要了过来在自己身边伺候,只是来了之后却榆木疙瘩一般怎么的点都不透,也是个不会来事的人,不由得烦闷极了,“我头痛,帮我揉揉。”绿芽这门手艺倒是好,因为往日独孤青老头子不舒服,都是他帮忙按揉的,遂走到梁氏身后,双手中指压上她的太阳xué,只是绿芽在门外站了许久,手足冰冷,这手也像冰疙瘩一样冷冻,梁氏大怒,反手 便给了一记耳光,怒道:“你会不会伺候人?不会取暖水热热手先吗?” 绿芽往日在独孤青那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梁氏见骂她两句还哭了起来,不由得更是生气,拍打着她怒道:“滚出去,没我命令不许进来。” 绿芽哭着跑了出去。 “母亲什么事不高兴啊?”独孤珊领着两名丫头过来,还没进门就听到梁氏发脾气,刚到门口便见绿芽哭着跑出去,遂含笑问道。 梁氏见宝贝女儿过来了,脸色才略有好转,“还有什么事?自然是身边的人伺候不得力。” “头痛了?”独孤珊问道。 “可不是吗?往日清水在的时候,拿薄荷脑儿为我按摩,一会儿就没事了,这新来的一个个都不懂事,连伺候人的活儿都不懂,改日等我jīng神好了,全部撤换掉。”梁氏愠怒地道。 独孤珊款款走来,端起桌面上梁氏的茶便喝了起来,神情悠闲地道:“清水一会儿不是要回来吗?让她帮您揉揉就是了,莫说往日主仆情分,就是母女情分她孝顺您也是应该的。” 梁氏听了这话,微微一怔,“只是这样不好吧?她到底也是崔府的大少奶奶。”独孤珊哈哈笑了一声,“母亲,就算她是崔家大少奶奶又如何?且不说她的出身上不得台面,就是出身好,嫁给那废物,崔家还真把她当个人看吗?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免得弄得太难看,所以让她回来走一 圈。” 梁氏想想,道:“也大概是这样的,只是,不管在崔家受宠不受宠,也是她最大的福分了,否则的话,以她的出身顶多是嫁给庄稼汉或者小厮家丁,现在起码衣食无忧,也是我提携了她上去的。” “所以,她伺候母亲,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独孤珊道。 梁氏觉得也有道理,道:“行了,一会她来了的话,让她来这里给我请安吧。” 她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傲冷,“说实话,这丫头手活确实是好,如今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可心,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让她嫁到崔家去。” 独孤珊提议道:“如果母亲用这些人不合心,为什么不让淳画回来?她原先伺候您不是伺候得挺好的吗?” 梁氏冷哼了一声,“她的心都不在我这里了,让她回来做什么?我见着她就不舒服。”独孤珊神色冷淡地笑了笑,“母亲,她背叛了您,您除了教训过她几顿之外还做了什么呢?人家现在伺候那láng狗不知道多快活呢,活儿轻松,每日去独孤蓁那边玩儿,您不让她回来岂不是便宜了她么?哪怕 是叫回来不顺心的时候打一顿不比什么都qiáng?” 梁氏眸色一狠,冷冷地道:“没错,确实该让她回来的。” 独孤珊眸色一飞,这个动作像极了梁氏,yīn狠中夹着歹毒,独孤珊是完全继承了梁氏的心肠,独孤意反而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母女两人叙话一会儿,便听侍女进来报说清水回来了。 梁氏也不着急出去,对独孤珊道:“你二婶会接待,你出去告诉她一声,就说让她过来这里见我。” “不必,母亲,她自会来拜见您的。”独孤珊说着便神态悠闲地坐在这里,仿佛而已在等清水前来拜见。 陈氏也以为清水回来只是像梁氏所说那样,带着两名侍女回来拿些礼物回来便算了,只是管家进来说,是崔家二公子亲自送她来的,而且,来的可不是两三个人,崔家一些长辈婶母也跟着过来。 陈氏之前觉得委屈,可见了崔家这些大人物,她顿时一改原先的心态,殷勤地接待。 “清水,快,请你的婶婶们坐,”陈氏一脸歉意地对崔二夫人和三夫人道:“实在是失礼了,寒酸得很,委屈诸位了。” 崔二夫人笑着拉住陈氏的手,“她婶子,您这样说可就见外了,都是自己人,来,坐下来说说话。” 崔老爷的几个弟弟,都是商界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的夫人也系出名门的大家闺秀,陈氏的出身和他们相差一大截,自然态度便谦恭了一些。 “夫人先坐!”陈氏恭请道。 三夫人是个慡朗的女子,拉着大家便一同坐了下来,含笑地看着陈氏,“您是独孤红先生的夫人是吧?清水常跟我们说起您,说您往日没少关照她。” 陈氏心虚一笑,“不敢,不敢,都是自己人了,不说这些客套话。”往日她哪里有关照过清水?当然,也不能欺负清水的,毕竟清水是梁氏这边的人,要欺负也是梁氏欺负。 只是,陈氏也感激清水说好话,她当然认为清水说了她的好话,否则,夫人哪里会知道呢? 陈氏到底是不如梁氏,崔家是什么人啊?娶了个丫鬟做大少奶奶,怎会不调查清楚?这陈氏是什么人梁氏是什么人,崔家心里都明白,不过好话还是要说说的,面子上的事情,总不能闹得太难看的。 尤其,这会儿梁氏人影不见,分明就是看不起清水,清水现在是谁啊?往日她们轻看清水不碍事,到底是她们家里的下人,可现在清水是崔家的大少奶奶,嫡长子的正室,怎容人家小瞧了去? 众人还没开始进入正题,便见管家走了进来,在陈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陈氏站起来,对崔二夫人道:“清水是自己家的人,回娘家怎好带这么多东西回来?太客气了。” 崔二夫人喝了一口茶,面容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她婶婶说的什么话呢?不过是些小礼物,不值钱的东西,婶婶莫要嫌弃就是了。” 崔府的下人鱼贯而入,陈氏看呆了眼,这哪里是什么小礼物啊?绫罗绸缎,燕窝人参,鲍鱼gān贝,还有些珠宝首饰,这些看起来起码超过一万两银子啊。 这是小礼物? 只是陈氏自然没敢太过震惊,否则便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她唤来丫头,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让她去叫梁氏来招呼。 丫头领命后连忙赶去。 陈氏笑着问清水,“怎地不见姑爷跟着你回来?”说起崔庆,清水脸上微微泛红,道:“他如今在治疗之中,不方便出来,等他好了,我再领他回来见过二夫……婶婶。” 第二百二十八章 梁氏出糗 陈氏受了人家那么多的礼,心里自然就倾向了清水,关切地问道:“姑爷好些了吗?大夫怎么说的?” 她当然不知道为崔庆治疗的人就是阿蓁,否则也不会这样问。 清水笑道:“大夫说,只要坚持下去,两三月便能站起来。” 陈氏面容大喜,“那真是太好了。” 虽然之前她不礼待清水,可也没讨厌这丫头,如今自己府中的人飞了出去,自然也盼着她能过得好点,起码一年回几次,也有这多东西带回来,这才是实际的利益。 梁氏一直说陈氏目光短浅,没错,陈氏确实就是这种只看眼前利益的人,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这种人其实还好相处的。 且说梁氏那边,丫头去回了话,独孤珊诧异地道:“你是说,崔府几位主子陪着她来?还有崔二公子?” 那崔二公子她见过一次,之前送崔大公子过来找清水,长得是玉树临风,崔大公子不济事了,以后崔家的家业大概都是落在崔二公子肩膀上。 而且,崔二公子的娘亲,是甄尚书的妹妹,崔二公子长袖善舞,与许多世家子弟皇家子弟都是好友,娘家势力又摆在那里,称得上是京城的贵公子之一。 “崔二公子?”门外响起一道声音,是刚刚来到的独孤意,她听到独孤珊说起崔二公子,急急便走了进来,“崔二公子来了?”独孤珊岂会不知道自己妹妹的心思,自从见过崔二公子之后,她便心心念念,只是,崔二公子虽然说是京城难得的贵公子,却也不符合独孤珊的要求,她自命不凡,自然非皇孙子弟不嫁,自然,若能入宫 为妃便是最好了,不行的话,能寻个皇家子弟嫁过去,也算是提了身份。 所以,对妹妹的这番心思,她倒是支持的,毕竟,以独孤意这样的资质容貌,嫁入崔家也算是高攀了。 其实她与独孤意长得很像,确实也比独孤意出色一些,才华和容貌皆胜一筹,而就是好这么一点,她便认为去之千里,所以,对夫婿的要求便更高了。 “收敛一下,看看你,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矜持?”独孤珊摆出长姐的身份苛责道。 独孤意努努嘴,“知道了!” 独孤珊对梁氏道:“既然对方有长辈来了,母亲不去也不好,不妨便出去见见,也好笼络笼络关系,为妹妹打算一下。” 梁氏岂会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想那崔二公子确实也是个人才,日后崔家的家业也必定是传给他的,若能嫁过去,虽说是二少奶奶,可以后也是当家主母了。 想到这里,她才懒洋洋地吩咐绿芽进来为她梳妆打扮。 这一打扮,便半个时辰才出到正厅去。 独孤平得知崔家的人过来,也特意赶了回来,与崔二公子寒暄几句之后,梁氏也出来了。 独孤平仿佛这时候才留意到梁氏一直都没在场,不由得沉了沉脸,“来了人客,怎不早些出来招呼?你这还有主母的样子吗?” 梁氏见他许久没有跟自己说过话,一说便是这样的口气,不由得也沉了沉脸,只是到底崔家的人在这里,也不好发火,只得轻声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 她抬头的时候,脸上便含了笑意,与两位夫人打了招呼,口中道:“实在是对不住,因昨夜受了凉,今日犯了头风,我吃了药才出来,怠慢了几位贵客,实在是失礼了。” 说完,她又微微侧头看着陈氏,微微怪责地道:“瞧你,两位夫人和公子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以为她们还没到呢,多失礼。” 陈氏听了这话心里便不高兴了,虽然有外人在场不好发难,但是脸色却沉了几沉,yīn阳怪气地道:“大嫂身子不适,说了让我招呼着,也怪下人不懂事,没有早些去禀报大嫂。”梁氏屁股刚沾椅,听了陈氏的话,微微错愕,她刚才这样说,就是要与陈氏唱双簧,好让崔家的两位夫人不觉得她是故意怠慢的,若是往日,陈氏肯定会接她的话,毕竟两人不是头一遭做这样的事情了, 早就有了默契。只是她没有想到陈氏竟如此硬邦邦的揭穿了她,丢她的面子,不由得狠狠地剜了陈氏一眼,然后坐定。崔家那边早就了解过梁氏,三夫人还好些,性子沉静,可二夫人性子直慡,为人来事不会拐弯,听梁氏与陈氏的对话,不由得淡淡地笑了一声,“无妨,谁接待不是接待呢?有三夫人接待我们已经很好了, 实在不敢劳烦大夫人的。”崔二夫人的声音软糯香甜,软软地说出去,却是句句呛梁氏,梁氏本就生气了,听了崔二夫人的话,心头的怒火更炽热,只是也不表现得生气,只眉色一飞,漫笑道:“原来崔二夫人介意了,也是我的不对 ,头风也不是什么病,不该这样娇气的。” 说罢,她起身,盈盈地施礼,“我向夫人致歉,还望夫人海涵。”崔三夫人见状,连忙上前拉住梁氏的手,笑着说,“瞧亲家母说的什么话呢?头风痛可不轻松啊,真痛起来是要命的痛,我母亲往日就犯过头风,所以我是深知道其中之苦啊,我二嫂呢,也没别的意思,她 一贯是这样心直口快的。” 说完,她帮梁氏把披风拉紧了一下,道:“快快坐下,虽是喝了药,也不能受冷的。” 梁氏坐下来,含笑道:“没事,清水往日伺候我,知道怎样让我舒服些。” 说完,她眸色一抬,还像往日吩咐丫鬟那样的语气吩咐清水,“清水,过来帮我按一下。”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往日虽然清水是她的丫头,也曾经在出嫁之前认了她做义母,但是谁都知道,这所谓的义母不过是幌子,没有人当真,连梁氏自己都不会当真,否则,清水出嫁的时候,就不会连点嫁妆都没有。 既然如此,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清水去伺候她,是什么道理?崔家的大少奶奶,可不是随便去伺候人的。 而那独孤平与陈氏,听了梁氏的这句话,也是禁不住地脸色一沉。 崔三夫人知道清水性子柔软怯懦,肯定不能推却的,便笑道:“往日我在家中也有为母亲按摩,如果夫人不嫌弃,不如试试我如何?” 梁氏还没说话,独孤珊便笑着走了进来,漫笑道:“怎敢劳动二夫人呢?清水名分上是母亲的女儿,往日又在母亲身边伺候惯了,由她伺候便是最妥当不过的了,二夫人快快请坐!” 她走过清水身边,淡淡地道:“还不赶紧去?” 那口气,仿佛还是在吩咐一个丫鬟,坐在清水身边的崔二公子眉毛一扬,正欲出言为清水说话,却见阿蓁从门外进来,含笑道:“哟,来了?” 阿蓁领着段棋与梁汉文进来,身后还跟着独孤朗与刘氏,五人分前后进来,瞬间满厅都似乎被挤满了。那独孤意在门外瞧了崔二公子一眼,却鼓不起勇气进来,踌躇地望了独孤珊一眼,希望她能出来带自己进去,但是独孤珊却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忽然来到的阿蓁,口气清淡地道:“我还道是谁呢,只是今 日并没你什么事,你出来做什么呢?” 独孤蓁如今虽然是皇上封的县主,可也只有封号并无实权,更没有封食邑,所以,独孤珊并没把这个粤南县主放在眼里。 阿蓁诧异地道:“怎么会没我什么事?清水是回来看我的,当然有我的事了。” 说完,她冲清水笑了一声,“是不是啊清水?” 清水腼腆一笑,“是的。” 梁氏面容一冷,看向清水,“哟,敢情今天不是来看我们的,而是来看粤南县主的?那我们上赶着出来招呼,着实是无趣得很啊。” 独孤平实在是忍不住了,怒道:“你有完没完啊?你若是不愿意招呼,回去就是,出来做什么?丢人现眼!” 梁氏听得此言,怒火蹭蹭蹭地起来,冷冷地道:“你以为我爱出来吗?不是她三番四次命人去请我,我还不如在屋中睡睡觉呢。” 梁氏口中的她,自然是指陈氏了,陈氏实在不明白往日挺灵珑的一个人,如今怎变得这般无理取闹了。 陈氏倒是沉住了气,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度对两位夫人赔罪。崔三夫人含笑道:“不必如此,看谁有什么打紧呢?都是自家人,也不是说只看谁的,今日来毕竟也想白拜会一下独孤先生,顺带谢谢县主为我们崔庆治病,如今崔庆已经可以站起来行走了,只等再治疗一 个疗程,脑子也清醒过来,县主对我们崔家的大恩大德,我们崔家实在是无以为报,今日备下小小礼物,还请县主不要嫌弃才是。” 崔三夫人礼仪周到地说话,但是却毫不留情地点出了梁氏确实是自讨没趣,她们今日来,主要是谢谢独孤蓁的,连独孤平都是沾光了的,有她梁氏什么是呢?这样巴巴地赶出来让清水伺候她,实在可笑。在场的人不会没有领会到崔三夫人的意思,梁汉文已经首先笑了出来,段棋也跟着冷冷地一笑,轻蔑地看着梁氏。 第二百二十九章 独孤朗的反抗 梁氏气得脸色发青,她此生还没受过这样的侮rǔ,本以为自己出来已经是给了崔家面子,谁知道崔家是给脸不要脸,竟还奚落她,纵然修养再好,也禁不住怒火冲天了,冷冷地道:“看来确实是我自讨没趣 了,不过,清水已经喊我一声义母,作为女儿的她,伺候一下母亲又有什么问题呢?素闻崔家以孝义治家,总该不会阻止嫁出去的女儿回家伺候一下母亲吧?” 本来清水为不为她按摩,她都不是太在意,但是如今崔三夫人这样一说,她便执拗了起来。 清水往日就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即便嫁到崔家去,也不过是短短的日子,还不足以qiáng大起来,她也怕两家闹起矛盾来,遂连忙打圆场,“义母说得是,清水伺候义母,是分内之事。”她刚想走过去,却被崔二夫人拉住了手臂,崔二夫人微微笑着对清水道:“人家亲生的女儿在这里,哪里轮到你一个义女?亲生女儿不伺候,只让出嫁了的义女伺候,外人听了不会说你,只会说你义母刻薄 心肠,身为儿女的,怎能这样置母亲于不仁的境地?这才是大不孝。” 清水尴尬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崔二夫人,又看看阿蓁。阿蓁也微微一笑,道:“崔二夫人说得有理,你如今身份不比以前了,是崔家的大少奶奶,出嫁从夫,夫家的话你必须要听,至于你义母,身边也不是没有侍女,再不然身边的人伺候不惯,还有亲生女儿等 着伺候她,实在是轮不到你。” 说完,她看着独孤平,“父亲,您觉得女儿说得对吗?” 独孤平已经对梁氏厌烦不已,如今听了崔二夫人的话,又听了阿蓁的话,更觉得梁氏无理取闹,有失身份,遂冲阿蓁点点头,然后拉下脸对梁氏道:“你若是不舒服便回去休息吧,这里不需要你。” 梁氏急怒之下,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但是她一贯倔qiáng,如今纵然伤心,决计也不肯在外人面前落泪,站起来,冷冷地道:“既然我是多余的,那么,失陪了。” 说完,冷冷地拂袖而去。 独孤珊yīn阳怪气地盯着清水,“身份不一样了,人也不一样了,架子好大,不伺候了,您自便吧!” 说完,也昂头直着腰杆走了出去。 倒是独孤意有些舍不得地巴巴看了崔二公子一眼,崔二公子只跟独孤平说过话,并不参与女人的战争中,但是,不意味着他对此事无动于衷。清水是他的大嫂,大哥还不能保护清水,他作为弟弟的,总不能让嫂子受委屈,所以,在独孤珊对清水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崔二公子淡淡地道:“大嫂是我崔家的大少奶奶,正如县主所言,是众星拱月,如 果回来这里是要受委屈的话,以后不来便是。”独孤珊的脚刚踏出门槛,听得此言,冷冷一笑,十分轻蔑地回头瞧了清水一眼,倒没有说话,但是鄙夷的神色显然表示她并不相信崔二公子所言,一个婢女出身的大少奶奶,能得崔府众星拱月?说出来也 不怕笑掉牙。 不得不承认,独孤珊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语言实在是丰富得很,虽然没有亲口说出这样的意思,却有办法让人明白她的想法。 清水自然也感受到她的侮rǔ,但是一贯卑微的她,也不敢反驳,甚至不敢迎上独孤珊的眸子,微微低头,嗫嚅地道:“公公婆婆和大家对我确实很好。” 崔二公子望着清水,道:“大嫂不必理会旁人说什么,只管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是,二叔说得是的。”清水点点头。 阿蓁坐下来,独孤平问她,“你去为崔大公子治病?” 阿蓁虽然不太愿意搭理他,但是毕竟在人前,也不想给他难堪,道:“是的。” “哦!”独孤平很少和阿蓁沟通,以前是不愿意搭理阿蓁,后来是阿蓁不愿意搭理他,现在忽然听得阿蓁用这么温和的声音语气跟他说话,竟有些不习惯,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之后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是崔二公子打了圆场,“大哥的身子已经好很多了,相信再治疗下去,就能和正常人一样,所以,今日过来,主要是道谢和拜访独孤先生的,只是闹得尊夫人不高兴,实在是我们崔家的不是了。” 独孤平连忙道:“二公子言重了,是我们失礼了才是。” 客套话说了几句,便都没什么好说了,独孤平见状,知道是因为他在场,一屋子的女眷不好说话,便对崔二公子道:“不如,我们到偏厅饮茶,让她们聚聚?” “好!”崔二公子笑笑,“一直想拜访一下独孤老爷子,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带路?” “当然!”独孤平含笑起身,回头吩咐陈氏,你好好招呼二夫人和三夫人,还有大少奶奶。” “是的,大伯!”陈氏应道。 崔二公子又看着独孤朗,道:“独孤兄,一起去饮茶吧?” 独孤朗怔了一下,看向阿蓁,阿蓁冲他微微点头,看来是往日阿蓁去崔府为崔庆治疗的时候也说起过他,他冲阿蓁笑了笑,对崔二公子道:“好,一起去。” 因是崔二公子相邀,独孤平自然没说什么。 独孤平走后,清水看到小莲在门外探头,脸色大喜,连忙出去拉小莲进来,牵着她的手道:“小莲,看到你真好。” 小莲看着一身贵气的清水,也打心底为她高兴,只是崔庆到底是残疾的,也不知道她幸福不幸福,遂一个劲地问:“你过得好吗?开心吗?” 清水眉眼难掩幸福,“开心,真的,大家都对我很好,没有人给我气受。” 小莲笑道:“那就真是太好了。” 梁汉文与段棋也出去了,留一堆女人在这里叽叽喳喳。 清水到下午的时候才离去,崔府的人说什么也不肯收回礼物,只说送与县主的,阿蓁告诉陈氏,让她收归库房,取一些分派给下人。 阿蓁是当着管家的面吩咐的,笼络人心最好的方法,不外乎就是恩赏,有什么比好处更让人忠心呢? 清水回门,彻底惹恼了梁氏,也顺带提携了陈氏起来。 独孤平斟酌了一下,当夜便下了决定,说梁氏身子不好,以后独孤府中由陈氏当家。 这便等同是给了陈氏一个很大的权力了,陈氏开心得不得了,当然,她也知道这一次的提拔是谁给她的机会,连夜拿着糕点去拜访了阿蓁。 阿蓁对她的态度倒是不冷不热,只在言语上点了几句,陈氏也是个聪明人,明白了阿蓁的意思。 阿蓁不想在这个家做什么女主人,她只是寄居在此的,不想与任何人为难,但是也不愿意任何人难为她。 明白了阿蓁的想法,陈氏反而是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这个当家主母,是不需要仰人鼻息的。 翌日,小莲说梁氏昨夜发了好大的火气,把屋中的人都打了个遍,那绿芽着实可怜,一个杯子扔过去,杯子里是刚煮沸的热茶,脸上额头烫了好大的一个泡,杯子还把额头砸伤了,鲜血汨汨地流。 之后没多久,梁氏便命管家过来对独孤朗说,要把淳画调回去她屋中伺候。 独孤朗自然不愿意,但是也不好忤逆梁氏的意思,问了淳画,淳画白着脸说愿意听从独孤朗的吩咐。 独孤朗见淳画嘴唇都颤抖了,知道她也肯定不愿意回去,细想了一下,便命平安去把此事告知阿蓁。 阿蓁听了平安的禀报,亲自去了找独孤朗。 “你希望淳画回去吗?”阿蓁问独孤朗。 独孤朗摇头,“自然是不愿意的。” “那就拒绝,现在淳画在你屋中伺候,你有权利决定她的去留。”阿蓁道。 独孤朗愣了一下,“但是,她指名道姓地要淳画,若不给,这不太好吧?” 阿蓁叹息一声,“她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了吗?如果她要的是你这条命呢?你是不是也要毫不犹豫地奉上?淳画回去她身边,便等同要了淳画的命,如果你愿意看着淳画死,就送回去吧。” 阿蓁见他不做声,继续道:“当日我说,要住她的院子里,你也答应与我一同进退,怎么到了现在,你的志气和勇敢又消失了呢?” 独孤朗若有所思地看着阿蓁,他明白阿蓁的意思,若要在这个家活得有尊严,就要懂得拒绝和反抗。阿蓁起身,道:“我要说的也说完了,你要怎么活,是你自己做主的,以前没有这个能力,你隐忍可以,但是,现在的梁氏还有什么可依仗的?你若是不懂得顺势而上,以后就一辈子受她和独孤宣的欺负, 你愿意这样么?愿意你自己和你身边的人跟着你一起受苦受委屈吗?如果不愿意,勇敢一点,该反抗就反抗,该拒绝就拒绝。” 阿蓁说完便走了,留下独孤朗一人在寒冷的屋中,看着窗外瑟瑟的秃枝在风中颤抖。然后,独孤朗告知管家,他习惯了淳画伺候,不会让淳画回到那边,如果夫人等人用,可以从别处调动或者是招丫头进府。 第二百三十章 楚君怜身边的女人 管家本以为独孤朗会同意,所以,接到梁氏让他办这个差事的时候,也没觉得有难度。 只是没有想到,独孤朗竟然会拒绝,这多少让管家有些意外和震惊,记忆中,三公子一向都是逆来顺受的,怎地七小姐争气了,连带他都硬气起来了? 管家劝道:“三公子,其实不过是一个丫头,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与夫人起争执,不如,我从别处给你调两个丫头过来,让淳画回去可好?”管家自然是不愿意得罪梁氏的,毕竟虽然如今是陈氏当家,可梁氏在这个家也话事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性子又是这样尖酸刻薄狠辣,得罪梁氏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还不如让三公子退一步,这事儿便谁 也不得罪了。 若是往日管家的话独孤朗肯定能听进去,但是现在,他已经决定了要反抗,又怎会再听管家“好心”之劝? 他淡淡地道:“我已经决定了,你只管去回夫人就是。” 管家有些失望地看着独孤朗,“哎,三公子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三公子自求多福吧。” 管家说完便走了,只是也不能直接这样去回梁氏,琢磨了一番,他去找了陈氏。 陈氏如今是府中的当家,府中下人都在她管辖之中,她之前与夫人的关系不错,想来应该会愿意出这个面的。 只是他去跟陈氏把这个事情说了之后,陈氏撒手不管,“阿朗不愿意,我能怎么办?直接去回夫人就是了。” 管家急了,“这夫人昨晚都发了大火,难得找个事情让她平息怒气,若没办好,只怕怒火更炽,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陈氏怪笑一声,“她闹是她不懂事,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情便足够了,还管得着其他吗?” 管家怔了怔,顿时便明白过来了,这个家,夫人已经失势了,往日陈氏恭顺着她,如今也没把她放在眼里了。 只是管家还是不死心,“二夫人刚接掌府中事情,实在不宜起什么纷争,否则大爷那边也不好jiāo代啊,还不如顺着夫人一次,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算。”陈氏听了这话,顿时便生气了,淡淡地睨了管家一眼,“昔日听夫人说管家聪明机警,会来事,怎么今日我瞅着不是这么回事呢?既然你知道现在是我在当家,作为管家的你,只需要听命令办事即可,说那 么多废话做什么?” 管家看着陈氏那略具威严的脸,心里闪过一丝惶恐,看来,这个家已经悄无声息地颠覆了,他察觉,只是还不相信而已。 “是!”管家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管家没有委婉地跟梁氏说这个事情,而是直白地把独孤朗的意思和陈氏的意思说给她听。 他以为,梁氏听完之后会勃然大怒,谁知道她脸上竟无半点怒气,十分平静地听管家说完,然后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管家看了她一眼,有些惶恐地退了出去。 梁氏缓缓地坐下来,喊来绿芽问道:“找大公子过来。” 绿芽应声转身而去。 独孤宣自从被阿蓁伤过之后,因不配合治疗,所以如今伤势还没全好,走路有些不便。 母亲召唤,自然是要去的。 “母亲,什么事啊?”独孤宣虽然受伤,但是这些日子也没忘记要逛青楼,前几日喝得半死回来,昨晚又继续出去喝,所以,他也不知道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独孤宣其实长得挺俊美,只是娇生惯养,不务正业,整日出去和一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眉目间自然染了一些流里流气,如今即便在梁氏跟前,也没收敛,一只脚抖动了起来,像个痞子一样。 梁氏苛责道:“你就不能正正经经地坐着吗?” 独孤宣坐直身子,笑道:“谁惹恼母亲了?说给我听,我去揍他。” 梁氏哼了一声,“整日不务正业,这个家就快翻天了你都不知道。” 独孤宣不以为意地道:“不就是独孤蓁那贱人吗?回头我替您教训她一顿。” 梁氏叹息一声,“独孤蓁你如今是惹不起了,连我都奈何不了她,但是,有些人却不能姑息。” “独孤蓁算什么东西?”独孤宣不以为意地嗤笑,“母亲不必怕她,一个小女人还能翻天不成?若不是漕帮照看着,她都死一百次了。” “说得你斗得过漕帮似的!”梁氏不悦地扫了他一眼,伸手招呼他过来,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独孤宣一排桌子,“还有这样的事情?母亲只管放心,独孤蓁暂时放过她,但是这小婊子却是不能轻饶了她,连同那láng狗,他之前伤了我,我要他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梁氏叮嘱他,“事儿办得利落些,知道吗?” “我办事母亲放心就是了。”独孤宣傲然道。 梁氏见他举止轻佻,不禁摇头,“儿子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进?母亲可就全依仗着你了。” 独孤宣笑笑,得意地道:“母亲不必担心,六姐那边很快就有好消息了,您啊,就等着享福吧。” 梁氏听得此言,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独孤宣一脸的神秘,“不告诉您,您且等着,为六妹准备嫁妆吧。” 梁氏不解,“你六姐不是喜欢崔二公子吗?你想怎么做?” 独孤宣到底是藏不住秘密的,道:“六妹之前来找我,说希望我能帮她促成与崔二公子的好事,我已经有办法了。” 梁氏想起崔家的嘴脸,蹙眉道:“此事我还不同意呢,先别胡来。”独孤宣嗨了一声,“母亲,为什么不同意?这崔家可是京城大户,您别看崔家无人为官,可与皇公贵族的关系好着呢,连瑞郡王都是他的至jiāo,瑞郡王的千金鸾枫郡主都思慕他已久,当然,如今鸾枫郡主看 上了太子,我们才有这个机会的。” 梁氏想起崔家在京中的地位,确实也很合适,而且,崔二公子以后指定是崔家的当家人,意儿能嫁给他,也是她的福分。 想到这里,她便道:“你有什么办法?说给我听听。”独孤宣得意地道:“我有一个哥们,与崔二公子有些jiāo情,往日也有一同出去游玩的,改日他们一同出去的时候,我会带上六妹,制造机会给他们,一次不成,便两次,两次不成,三次,我便不信最终好事 办不成。” 梁氏想了一下,拉过独孤宣,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独孤宣怔了一下,顿时一拍大腿,“还是母亲好计策啊,这样生米煮成熟饭,崔家想不娶也不成了。” 梁氏冷然一笑,没有再说话。昨日的侮rǔ,她一辈子都会记在心上,但是,她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怨而葬送女儿一生的幸福,仇可以日后慢慢再报,眼下必须得先处理了淳画与独孤朗这两人。 梁汉文留意到段棋今日一整天都不高兴,其实也不是今天,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府中,似乎不愿意回去漕帮。 这晚饮了些酒,她便坐在院子里,天气寒冷得要紧,她宁可在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愿意回去。 “有心事?”梁汉文手里捧着一个暖手小炉,在石阶上铺了一个暖垫,坐在暖垫上问段棋。 廊前风灯映照着段棋一身红衣,映衬得她的肌肤胜雪,烈焰一般的美丽,只是这美丽中,却有一抹哀愁,挥不去的哀愁。 “没有!”段棋冷冷地说,屁股挪了一下,下意识地与梁汉文保持距离。 梁汉文递给她一壶酒,道:“不说?那就是还没醉。”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段棋回头看了一眼,是披着一件披风的阿蓁走了出来。 她回过头,“都说没事了,也不想喝了。”说完,她把酒瓶重重地放在地上,顺手一挑,酒瓶在地上打了个滚,便咕咚咕咚地滚下去了。 阿蓁疑惑地看着段棋,段棋身上有浓郁的妖气,是最近几日才有的,但是段棋这几日除了在府中,便是回漕帮,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她身上的妖气,是从哪里沾染来的? 梁汉文见她不说,也不勉qiáng了,站起来道:“算了,你就憋在心里吧。” 说完,拖着阿蓁帮她做的棉拖鞋回去了。 阿蓁坐在她身边,“能跟我说说的吗?” 段棋很不耐烦地看着她,“有完没完啊?” “二哥身边有女人了?”阿蓁开口便猜测,因自从沈家豪调了段棋过来之后,帮中的事情她便很少过问,每次回去漕帮都只是去看看楚君怜,接触的人也唯有楚君怜和他身边的人。 至于能让她这样烦恼的人,也只有楚君怜,而她身上有妖气,证明,楚君怜身边有妖,她猜测,是鲤鱼jīng临死前还是不甘心,去找了楚君怜。 段棋的面容顿时变得凶狠起来,若玫瑰般火艳的面容对着阿蓁,想发怒,可也知道这怒火冲阿蓁发没用,只是狠狠地锤了一下地,“我宁可那人是你。”阿蓁听了这话,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了,遂笑笑:“因为我救过楚君怜?其实你错了,我只是治好了他,但是在这之前,有一个人救了他,差一点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这个女人,活不久了,你不必这样在意。” 第二百三十一章 蛤蟆jīng云飘飘 段棋哼了一声,“好话谁不懂得说?我也可以为他牺牲性命,但是我没有这个机会。” “但是,事实上却是另外一个女人差点为他付出了性命,就算你不愿意,也不能否认这个女人也是爱极了他。” 段棋眼底尽然是厌恶和愤怒,“是的,我不能阻止,我也不能否认,所以,你也不必劝我,因为我也有伤心生气的权利。” 阿蓁摇摇头,“罢了,我不说你。” 女人总要受些情伤才会成长的,段棋对楚君怜深爱已久,加上性子bào躁霸道,是那种即便自己得不到,便看着他孤独终老的那种人。 她的爱情,不是奉献,不是牺牲,不是守护,如大火焚烧,宁可玉石俱焚。 翌日,阿蓁去了一趟漕帮。鲤鱼jīng气数已尽,她救不了鲤鱼jīng,但是倒是可以为她延续多一段时间的。之前觉得没有必要,是因为鲤鱼jīng并没有出现在楚君怜面前,如今她到底还是不甘心,到底还是舍不得,她便成全她,为她多延 续一段时间,哪怕是一年两年,对他们来说,也算是有过一段比较美好的岁月,不至于刚在一起就要面临生离死别。阿蓁是真的被鲤鱼jīng感动了,因为她不曾见过这样痴痴的爱,段棋说她愿意为楚君怜付出生命,付出生命其实真的不艰难,但是,鲤鱼jīng放弃的可是几百年的修行与她的生命,还有,承担了楚君怜一身的 杀业,日后她要面对的,是即便死,也不得好死的那种局面。 人会为爱而感动,阿蓁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或许是因为她也有喜欢的人了吧,不管如何,鲤鱼jīng的勇敢也给了她一个正确的榜样,她觉得,自己应该争取一下的。 像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想到自己喜欢的人,总会莫名地心中一暖,阿蓁如今便是这样。 她甚至觉得,她想到冷君阳,冷君阳也会想到她一样,心底便更是怀着一种莫名欢喜的情愫,这种情愫涨满胸间,让她也会为别人的爱情而感动。 当然,此时的阿蓁,并不知道,爱情的道路和人生道路其实是一样的,不可能一帆风顺,也不可能是你希望是什么样的走向,便会按照你心中所想去走。 她更没有想到,她会重蹈旌德皇后与皇帝的覆辙。 她是没有命人前来通知就带着梁汉文过来的,连段棋都不知道她来,段棋今日在漕帮大堂开会,刚散会出来便看见阿蓁,诧异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阿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好歹还是漕帮的三当家,不能回来吗?” 堂主们鱼贯而出,见阿蓁来了,纷纷围上来说话。 身后传来咳嗽声,众堂主瞧了一眼,“二当家!” 阿蓁回头,便见一身白衣的楚君怜站在堂前石阶上,白衣搭配绿色披风,显得清慡而gān净,这样的美男子,怎能不让世间众多女子为他失魂? 段棋也回头瞧了一眼,眼底有些黯然,然后慢慢地退到阿蓁身后,没有说话。 楚君怜笑着上前,牵着阿蓁的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来?幸好我今日没出去。” 阿蓁看着他眼底的幸福,取笑道:“怎地?你最近老是出去?” 楚君怜眸色如墨,眉宇间dàng漾开一抹抹晨曦般明艳的光芒,“偶尔出去走走。” 他牵着阿蓁的手,道:“不过,也想去找你了,给你介绍个人认识。” 阿蓁回头看了一眼,段棋站在几位堂主身边,神情yīn翳。 阿蓁暗叹一声,虽然鲤鱼jīng如今已经功力几乎尽失,但是段棋还不是她的对手,而且鲤鱼jīng性子烈,未必会容忍段棋的挑衅,回头要提醒段棋几句,否则,不知道为何断送了性命岂不是无辜吗? 尤其,鲤鱼jīng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她要面临的有可能是魂飞魄散,剩下的日子,她想用爱燃烧,若有人阻止,只怕她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歼灭此人。 阿蓁想到如果是她快要死了,她只想好好地陪在冷君阳身边,若有人阻止,她也会不顾一切地杀了此人。横竖,都已经知道等着自己的将是什么命运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阿蓁这样想着,却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杀人?她真的会为了冷君阳杀人? “想什么呢?” 一路往松竹苑的路上,楚君怜便见她神思不定,忍不住问她。 阿蓁勉qiáng一笑,脸色已经是有些微白了,“没事,有什么想的呢?” “谁知道你,怎么?皇帝难为你了?”楚君怜问道。 “没有。”阿蓁压根不愿意提这些事情,皇宫对她而言,是一个很困扰的存在。 如今冷逍阳还在安排,把她鬼医的名字扬开去,阿蓁更能预料到以后定必是麻烦重重了。 上了小舟,泛舟往松竹苑而去。 阿蓁回头,看见段棋也跟着来了,但是她没有渡湖,而是在光秃秃的树枝下看着他们远去。 楚君怜也回头看了一眼,并不说话,神色间有些厌烦。 “其实,你没有必要烦她,她并没打搅你,是不是?”阿蓁忍不住为段棋说了句话。 楚君怜苦笑,“怎么不打扰?这几日,她每日都去找飘飘的麻烦,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做了,但是她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所以,我下了禁令,不许她踏入松竹苑一步。” “啊?”阿蓁没想到段棋会这样做,如果这样真的是太不明智了,只是鲤鱼jīng能这样容忍段棋,也算不错了。 “飘飘?就是你要介绍给我认识的人?”阿蓁一直都不知道鲤鱼jīng的名字。 “是的,云飘飘,名字好听么?”楚君怜含笑问阿蓁。 阿蓁看着他,他是高兴的,眉眼也有幸福的感觉,让人觉得他是在恋爱之中,只是,他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也并未太多感情掺杂其中。 “好听!”阿蓁笑笑,原来鲤鱼jīng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啊。 “她就是当日救我的女子,以为此生不得见,没有想到,她会每夜来我房中。”楚君怜轻声说着,其中有些感概的意味。 “她每夜去你房中?”阿蓁问道。 “是的,其实我早有感觉,所以有一夜,我故意没有睡,终于等到了她。” 他舒心地笑了笑,仿佛那一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不过,确实也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你爱她?”阿蓁忽然想到要问这个问题。 楚君怜侧头想了一下,“我会娶她,此生不负她。” 阿蓁蹙眉,“那你爱她吗?” 楚君怜说:“我会娶她,定然是爱她的。” 阿蓁啼笑皆非,“你娶她,是感激还是爱?”“有分别吗?她舍命救我,我喜欢她,娶她,而且,我也不止一次地在梦里见过她,更不止一次地想起她,她没出现的时候,我想着哪怕是见一面,说一声谢谢,都已经心满意足了,如今她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很高兴。” 楚君怜说得很实在,感情也很丰满,但是,阿蓁却觉得怎么感恩多于爱情呢? 楚君怜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阿蓁,“这是她送我的。” 阿蓁打开,是一块金色的鳞片,是鲤鱼jīng的,有鲤鱼jīng的气息。她看向楚君怜,楚君怜望着这块鳞片,眼神痴痴,又让阿蓁忽然觉得,他或许是真的爱她的,毕竟,这个眼神,让人感觉到浓烈的爱意。 上了岸,阿蓁感觉到一阵奇怪的气息,一种腥臭的味道,这种气息,寻常人是闻不到的,只有她这种天师才能闻到。 不是鲤鱼jīng的气息。 “飘飘!”楚君怜忽然喊了一声。 竹林前站立着一个女子,身穿绿衣,几乎与竹林融为一体,女子眉清目秀,皮肤略显青白,发髻高耸,插着一支步摇,金穗子流苏垂在耳边,微微晃动的瞬间,有金子撞击清灵的声音传来。 阿蓁的笑容,僵冷在唇边,望着这个笑容如画的女子。 “君怜,你回来了?”她缓步走来,凝望着楚君怜,眼底有浓浓的爱意和痴恋。 但是,在看向阿蓁的时候,她的眸光有些敌意,打量着阿蓁,随即挤出一个笑容,“这位是?” 楚君怜笑着介绍,“她是我三妹,漕帮的三当家,叫阿蓁。” 然后他对阿蓁说:“三妹,她叫云飘飘。” 阿蓁颇有深意地瞧着云飘飘,道:“原来是飘飘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云飘飘听闻说是他的三妹,也就放松了警惕,微微笑道:“阿蓁妹妹好。” “这里冷,不要站在这里,进去说话。”楚君怜牵着阿蓁的手,又牵着云飘飘的手,三人一同进去了。 阿蓁分明能感觉到当楚君怜牵着她手的时候,云飘飘眼底有敌意和凶光闪过。 阿蓁心底笑了笑,这可真是有趣了。 蛤蟆jīng在这里,鲤鱼jīng呢?是鲤鱼jīng让她来的还是蛤蟆jīng自己李代桃僵?云飘飘正是鲤鱼jīng墨冬的所谓妹妹小景,蛤蟆jīng,自从那一夜见过楚君怜之后,便一直对楚君怜念念不忘,最终,她还是上了人间,接近了楚君怜。 第二百三十二章 爬墙相见 青青沏了茶,含笑退下。 阿蓁捧着茶杯,茶杯里发出温热的雾气,她的双手也温暖了许多,借着雾气看过去,云飘飘正望着楚君怜,眼底有浓情蜜意。 阿蓁不怀疑蛤蟆jīng喜欢楚君怜,或者说已经是深爱。 而楚君怜也含笑望着云飘飘,眼神是温柔的,阿蓁却没能从他眼底看出和云飘飘一样的爱意。 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其实回想起楚君怜的出身,他的心大概是早就冷了,但是有那样一个人,不顾一切地救了他,给他尘世间最后一点温暖,他会爱上那人也正常。 阿蓁丝毫不怀疑楚君怜会娶云飘飘,但是,若这一切是鲤鱼jīng的安排,阿蓁知道自己不该过问,可若不是…… 她唇瓣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可就挺有趣挺有趣的了。 阿蓁问云飘飘,“飘飘姑娘,你是如何救了我二哥的?说来听听好吗?” 云飘飘脸上飘来一丝绯红,嗔怒地瞪了楚君怜一样,“你又跟人家乱说了是不是?” “事实,怕什么人知道呢?”楚君怜微微一笑。 阿蓁笑着说,“是啊,怕什么人知道呢?你救过我二哥,是我二哥的恩人,自然也是阿蓁的恩人。飘飘姑娘不愿意说,二哥你说,说给我听听。” 楚君怜望着云飘飘,柔声道:“其实我也问过你当时的情形,你并未说得太详细,不如,再说一次好吗?我也想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云飘飘瞧了瞧阿蓁,阿蓁尽可能柔和地看着她,眼底还带着一抹感激。云飘飘卸下心头的防备,便说了起来,“当日我路过紫凤山下,便见一人从山巅上坠下,我情急之中,也没有多想,便救了他,发现他身中奇毒,内伤很重,以我的能力,只能勉qiáng为他解毒,再以师门的内 伤药护住他的性命,因我当时有要紧事必须要离开,所以,为他解毒之后,发了信号给漕帮的人便走了。”阿蓁知道,鲤鱼jīng救楚君怜,背后是有一大段的故事的,但是,却被云飘飘三言两语便囊括了过来,云飘飘的语气并无特别,仿佛就在叙述一件旁人的事情,而确实,对云飘飘而言,这确实是旁人的事情 。虽然她也从墨冬口中知道了她救楚君怜的经过,但是,她不愿意细说,她嫉妒,她没有办法接受楚君怜是被墨冬救起的。 阿蓁愕然,“就是这么简单?哎,我还以为有一个很奇妙的故事听听呢。” 云飘飘失笑,“阿蓁妹妹还想听什么故事呢?这件事情其实我本来没打算记住,毕竟,这也不是我头一次救人了。” 阿蓁望着她,“没打算记住?那为何后来你会出现在这里的?” 云飘飘神色一怔,眸光有些闪烁,“我办完事情之后,心中便惦记他的伤势,想回来看看,那时候,听闻已经有一个大夫为他治疗,并且他好了很多……” 她迟疑了一下,心头忽地便有些警觉地看着阿蓁。 楚君怜笑道:“没错,那大夫不就是她么?话说你们应该见过啊,那时候阿蓁为我治疗的时候,你不是来了吗?还为我镇住了漕帮的人,阿蓁才得以不分心为我治疗呢。” 云飘飘的脸色陡然白了,眸子里扬起一抹惊恐,望着阿蓁,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浑身都不能自拟地微颤。 阿蓁扬起诧异地眸子,“啊?原来那红衣女子就是云飘飘姑娘啊?那日我累极,竟没有看清楚。” 云飘飘听了阿蓁的话,也勉qiáng一笑,“当日情况紧急,我也没有细看,所以竟不知道阿蓁妹妹就是为你治病的人。” 楚君怜不疑有他,笑笑,“好,现在你们重新认识了,你们两个呢,都是我的恩人,也是我此生最重要的女人。” 阿蓁看向云飘飘,云飘飘勉qiáng笑了笑,却下意识地抓住楚君怜的手臂,仿佛能抓住的,就是她能够得到的。 阿蓁忽地把话题扯了回去,“对了,飘飘姑娘,那日你怎么这么巧也路过紫凤山呢?” 云飘飘怔了一下,扬起眸子看着阿蓁,见阿蓁眸色坦然,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其他意思,她神色略松,道:“我去那边找人的,碰巧遇上,也算是缘分了。” 说完,她盈盈地看着楚君怜,眼底的深情不容人忽视。 楚君怜也深以为然,“确实,是缘分。” 阿蓁听起来却不是滋味,虽然不清楚是鲤鱼jīng自己授意蛤蟆jīng还是蛤蟆jīng自己李代桃僵的,可因为清楚个中原因,所以听起来,总觉得那么讽刺。 “你们先聊着,我出去找青青说句话。”阿蓁说着便站了起来。 “找青青做什么?”楚君怜问道。 “上次她说肩膀有些疼痛,我得给她看看,否则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阿蓁冲云飘飘点点头,“飘飘姑娘,我失陪一下。” 阿蓁分明看到云飘飘听到她说走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她说:“阿蓁妹妹自便了!” 阿蓁笑笑,转身出去。 她没有找青青,而是在松竹苑的湖边外转了一个圈,手指捏了个决,丢了一枚铜钱入湖中,湖中有些凌乱,但是却不是鲤鱼jīng。 阿蓁心中诧异,细数日子,鲤鱼jīng应该气数未尽的,还起码能多撑一个多月才是天劫的时候,她去哪里了? 想到这里,她捏了个神针决,放飞出去。 毛家的决有六十余种,其中针决是用来追踪穿破的,刚才她手上还拿过鲤鱼jīng的鳞片,尚留有气息,所以可以用针决追踪。 针决对追踪神鬼妖很见效,阿蓁往日驱魔,也是用针决追踪,所以,当阿蓁离开漕帮回到府中的时候,针决便已经带了信息回来了。 针决回来的消息是鲤鱼jīng在明山上。 阿蓁对明山很熟悉,她穿越过来就是在明山,生葬的坟xué她还记得很清楚。 那地方,似乎已经被划为皇家用地。 阿蓁当夜摆脱了皇帝暗卫的跟踪,去了一次,看到明山下似乎有道士出没,阿蓁怔了一下,这一块地,应该是冷君阳下令圈为皇家用地的,怎么会有道士出没? 她暗中观察了一下,道士应该是在净地的,净地之后这里要建造什么? 想了想,阿蓁决定去一趟东宫,找太子问问,免得擅闯引起什么误会便不好了。 有心避过监视太子的人太容易了,阿蓁几乎是不找痕迹地翻过东宫的墙,这第一次翻墙,阿蓁没有想过以后都要翻墙来找他。 她第一次来东宫,之前倒是去过太子府,为柳风疗伤的时候。 自从太子搬回东宫之后,她是头一次来。 东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几个院落错落有致,栽种了许多树木,布局显然有些yīn柔,东宫太子住在这里,多少有些不妥,至少,在风水的格局看,不是很利太子。 阿蓁看那些在风水脉上的树木,似乎都是新栽种的,站在琉璃瓦顶上看,这一排树木刚好隔断了外面的护城河,在风水上是犯了大忌。 而东宫正殿的院子对开位置,新建造了一个小型的假山,这个假山没有流水,正对着殿门,这也是十分不合理的布局,相信也是有意为之。 阿蓁摇摇头,看来皇帝对太子真的是忌讳很深,用尽一切方法削弱太子的运数。 这个小假山如此碍眼,就算不懂得风水命理的人看了都觉得不舒服,寻常人看上去不舒服的,定必是有乾坤。 倒也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但是现在不急,阿蓁想着日后再慢慢地帮他收拾,如今先找太子问问明山上的事情。 东宫守卫森严,由六月统领东宫的禁卫军,六月确实是个人才,巡逻的次数不频繁,但是却安插了哨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丝密缝,相信有人要混进东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来到溯元殿外,阿蓁见殿外有宫女和太监在看守,而柳风也在外面巡逻,看来,这里就是太子的寝殿了。 阿蓁捏决,穿墙而过,入了殿中。 这个时候,她猜测冷君阳应该已经睡下了,所以,蹑手蹑脚地走向内殿。 殿中墙上燃着蜡烛,寝殿内赫然摆着一张书桌,而书桌就距离chuáng榻不远,看来往日冷君阳回宫之后,没有另外设置书房,便直接在寝殿办公事。 殿中无人,chuáng榻上也无人,阿蓁怔了一下,如今应该都子时了,他还没回来? 不,柳风就在外面,按理说他应该在宫中了。 她四处瞧了一下,看到左侧有垂下一块五色帘子,她掀开帘子走进去。 原来这寝宫是内有乾坤的,阿蓁走进去之后,顿时被一阵温热的空气包围,泉水声响,带着硫磺矿石的气味。 原来,这里竟然有一个温泉。这可是阿蓁的最爱,在现代的时候,南方城市最好的消闲便是去夏日去海滩冬日去温泉,她居住的广州市周边城镇,便有许多出名的温泉酒店,也不贵,对阿蓁来说,一个月去温泉酒店住几日,还是消费 得起的。正惊喜之际,忽地听到耳边传来低怒的声音,“谁许你进来的?滚出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你以后要娶我 宫内有四个温泉,一个在皇帝的正霄宫,一个在皇太后的慈心宫,一个在东宫,而另外一个,则在蔡宁宫。 蔡宁宫的温泉很大,命工匠引温泉水做了两个大池,皇后与贵妃可在凤池沐浴,其余嫔妃则在鸾池。 东宫的温泉,是最小的,仅能容纳三个人一同浸泡。池内有暗道直通外面护城河,所以,这温泉的池水,是活水,珍贵得很。 冷君阳每晚都会在这个时候沐浴,沐浴后就寝,沐浴的时候,不需要任何人伺候,这个是他的规矩。 因为,在这个时候,他是最放松的,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 而今夜,夏姬却无视他的禁忌,死活缠着要伺候他沐浴,被他赶了出去。 所以,当阿蓁走进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夏姬死心不息又偷偷地回来了,所以出言痛斥。阿蓁听到骂声,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只见yīn暗的光线下,一具男性的身体赫然呈现在她眼前,虽然对方已经以衣裳阻挡了重要部位,但是显然他刚才不是在穿衣裳,而是在做某些事情,所以有人进来,他 只来得及把衣裳拿在手上挡住一下,却来不及穿。 阿蓁脑袋嗡了一声,脸一路红到耳朵根上去,猛地转过头去,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你在洗澡,你……你先穿衣服。” 冷君阳听到阿蓁的声音,大为诧异,急忙把衣服套上,口中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蓁正欲回答,却闻得空气中有药草的味道,她怔了一下问道:“你在上药?” 冷君阳道:“没有,是温泉水的味道。” 阿蓁听得身后传来东西噼噼啪啪的声响,她回头,看到他手里抱着几瓶药粉,屏风上还挂着一条白色的布带,她看过平天铭的药箱里有这样的布带,等同现代的绷带一样。 “你受伤了?”阿蓁盯着他,他的衣衫还没穿齐整,头发往下滴水,面容gān净清慡,眸色如墨,那样虚无缥缈地站在温泉水汽中。 冷君阳还试图遮瞒过去,阿蓁却生气地道:“你不要试图骗我,我是大夫。” 冷君阳望着她,只得承认,“是的,我受伤了,但是,不碍事!” 阿蓁走过去,“我看看伤口。”冷君阳犹豫了一下,见她眸色坚定,便转过身去,脱掉上衣,后背一道伤口从肩胛骨附近一直斜拖到腰间,伤口很深,而他自己一个人压根就不可能上药,只能是把药粉倒在绷带上,然后包扎,这样能有 什么效果? “什么时候受伤的?”阿蓁倒抽一口凉气,所幸没有划穿封印,只差那么一寸的距离,否则封印被打开,后果不堪设想。 “昨晚!”冷君阳淡淡地道,声音没有任何波伏。 “你父皇?”阿蓁问道。 “不是,是琪亲王!”冷君阳道。 阿蓁想起那一脸邪气的皇后的儿子琪亲王,他眉宇间总是有一股子戾气,下手狠毒。 “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冷君阳见她不做声,“这一次,是我不小心差一点被他得手了。” 阿蓁心头堵住一口酸气,想起自己的遭遇,被自己至亲的人下手,那感觉是说不出的难受。 “你坐下,把药粉给我,我帮你上药。”阿蓁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只是尽量压住心头翻滚的难过。 冷君阳转身,凝望着她,轻声道:“我没事,不要难过。” 阿蓁的手微微颤抖,取过他手中的药粉,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不让他看出自己的担忧和难过,“嗯,你忍住痛。” 他转过身,后背的线条坚毅优美,但是却有大大小小的伤痕,每一道伤痕,代表着他这个东宫太子是如何一步一惊心地走过来的。 阿蓁无法想象他之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这个外人看来的天潢贵胄,位高权重的天之骄子,却是每日都置身于这种亲人的杀戮之中。阿蓁忽然觉得自己总是因为苏风的背叛而伤心难过确实是一件很幼稚的事情,她看似在现代经历了很多事情,驱魔捉妖,每一件都劳心劳力,但是对比冷君阳,自己的遭遇顶多可以说是工作中遇到的难题 ,虽然难一些,但是总有解决的办法。 因是昨夜的伤口,又处理不好,所以,伤口的皮外翻,有些发炎的迹象了。 “为什么不请御医?”阿蓁轻声问道。 “东宫一直被人监视,你知道的,此事不能外泄,就连六月,我都不想让他知道。” 阿蓁听了这话,大概能猜出这个伤来得不寻常,不是刺客来这里,而是他去做某件事情,被琪亲王发现了。 “到底什么事?告诉我!”阿蓁为他上好药,取来绷带包扎,“你受了这样重的伤,最好不要泡水,温泉水也不好。” 温泉疗法对内伤极好,但是外伤的话,容易引起感染。 “嗯。”冷君阳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出去,却听得殿外有声音响起。 是柳风的声音,“小主留步,殿下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请不要难为卑职。” 一道骄矜的声音响起,像是要qiáng行冲进来,“你闪开,你什么身份也敢拦我?” 柳风仿佛是阻挡不了,急忙喊了一声,“六月!” 然后,便听到六月低哑的嗓音响起,“哟,这不是夏姬小主吗?大晚上的不睡觉,怎来来这里溜达了?” 夏姬的声音响起,带着愠怒,“你滚开,有你做什么事?” 六月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真是不好意思了,殿下说了,谁敢打扰,一律丢出去。” 然后,便传来女子的惊叫声和身体落地的声音,再之后,便是女子尖酸刻薄的咒骂声,声音渐渐远去,然后消失。 阿蓁怔了一下,问道:“什么人?这么晚敢闯东宫来了?” 冷君阳的眼神有些复杂,“父皇赐给我的姬妾。”阿蓁胸口忽然有些微痛,微酸,姬妾?是啊,他已经二十几岁了,早该成亲娶太子妃了,但是因为皇帝忌惮他,所以不愿意为他娶妃,因为太子妃的人选,出身总不能过于平淡,可若是显贵,皇帝又怕太 子妃娘家与太子勾结,这个是不能避免的,所以太子的婚事,便到现在还没着落。 但是,为了不让外界有所猜疑,所以皇帝隔三差五都会选些出身一般的女子送到太子府邸,让他留用。 所以,太子虽没有太子妃,却有一群姬妾,还有一位良娣和三位良媛。 良娣和良媛虽然都是妾侍,可也是有品阶的,良娣仅次于太子妃,是正三品,良媛则是正四品,皆由朝廷给予俸禄和待遇。 只是太子府中的无论是良娣还是良媛,出身都不高,也都是皇帝赐予的。 冷君阳瞧出她眼底的失落,心中也微微酸涩,修长白皙的手指掠过她的发鬓,轻声道:“如果你不高兴,我把她们都遣出去就是。” 阿蓁嗯了一声,“我不喜欢你身边有任何的女子,哪怕是伺候的宫女,都不喜欢。” 阿蓁在现代没有恋爱过,在这方面可以说是白纸一张,作为一派宗主,她也有她的骄傲和霸道,尤其在爱情方面。 而她也觉得,如果冷君阳不喜欢这些女人,那么,就没有必要留在宫中,不如早早打发出去,让她们自寻前程和幸福。 她没有想过自己这样想是不是自私,总之她现在想和他在一起,他身边便不能有其他女人,除非,他不想和她在一起,那另当别论。 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鲤鱼jīng会愿意让自己深爱的男人身边有另外一个女子。她觉得,如果有一天,她要死了,她便宁可冷君阳孤独一生,也不要他爱上其他女子。她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是这样的。以前在书上看到那些妻子或者丈夫快要死了,然后将死的那一位出于深爱,便会为对方物色一个伴侣,当时她没有爱过人,觉得这种做法没有什么不妥,但是现在她心 里有冷君阳,只要想想他身边或许会出现一些女人,她就已经很不舒服,更何况让她亲手为他挑选女人,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我明日便上奏父皇,把东宫的女人全部遣走。”冷君阳道。 阿蓁轻声道:“你放心,冷逍阳说了,只要救出你母后,他有办法让你父皇取消我与他的婚事。” “真的?”冷君阳眸色绽放出异彩,“他真的这样说?” “是的,他答应过我!”阿蓁点点头,“所以,我会不惜一切,救出你母后。” 冷君阳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拥入怀中,“我以为,你喜欢他。” “我怎么会喜欢他?”阿蓁觉得好笑,鼻翼间传来他身上带着硫磺味道的温泉气息,虽然不是那么的好闻,但是却觉得很舒服。 是这样被他抱着,很舒服。 “真好,阿蓁。”他在她耳边说着,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畔,像冬日暖阳倾泻下来一般柔和温暖。 “你以后要娶我,知道吗?”阿蓁跟他说,声音也没有特别大的起伏,虽然心底噗通乱跳,但是她觉得自己说这个话是再正常不过了。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最终不是他要娶她然后过一辈子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明山上的生葬 冷君阳嘴唇印上她的唇瓣。 许久,他的声音传来,坚定如磐石,“这天下和你,我志在必得!” 阿蓁从没听他说过关于天下的事情,也一直以为他对这天下没有很在乎的想法,但是,他如今的声音和语气,却是那么的坚定和霸道。 但是,阿蓁不想去理会这中间的事情,他要做什么,以后会成为什么人,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只要他还爱她的话。 像所有人的初恋一样,阿蓁的初恋也来得很迅速和凶猛,也和所有人的初恋一样,阿蓁坚信她的爱情会很顺利,很幸福。事实上,她确实很幸福,因为,冷君阳真的爱她,是那种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冷君阳一直都过得很苦,仿佛一直生活在一个地狱里,不见天日,忽然有一日,一道阳光照she到地狱去,然后,跳下来一个 人,和他慢慢寻找出路,回到人间。 独孤蓁,是冷君阳此刻在尘世间最后一丝温暖,他抓住了,并且深深地爱上。 他虽然比阿蓁理智,明白现在他们处境的艰难,但是他相信,只要努力,只要争取,他就一定可以和阿蓁在一起。 所以,今夜他对阿蓁说,这天下和她,他志在必得,是因为他明白,要娶到阿蓁,就一定要得到这天下。 而阿蓁此时,并不知道一个坚隐多年的男人,为了和她在一起,而做出了一个多么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将影响整个大周朝以后的国运走向。 两人牵手走出去,阿蓁像个小媳妇那样扶着他,他失笑,“我没事,我能走。” 阿蓁板起脸,“这是我能做的。” 冷君阳开始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但是细细品味,才明白过来,她想为他做一些事情,但是,眼下她不能做什么,只能这样扶着他走。 “傻瓜!”冷君阳牵着她的手坐在榻上,轻轻地抱着她,“能这样静静地看着你,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然后,他问道:“对了,你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啊?” 阿蓁拍了额头,“瞧我,都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差一点忘记了正事。” 她说得极为懊恼,仿佛那句被爱情冲昏头脑是真的一样,而事实上,阿蓁也是很认真地说的,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冷君阳愕然地看着她,笑了起来,“我往日没发现你这么的可爱。” 阿蓁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很好笑吗?这可不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因为他们接下来很多正事要办,半点差错都出不得的。 哎,难怪三十六计会有美人计,因为,确实爱情和女色或者男色会乱人心智,而在爱情中,人的智商往往是超低水平的。 “没事,说说你被爱情冲昏头脑之后忘记了的正事,到底是什么正事。”冷君阳眉眼笑起来特别好看,眼睛有些弯,这是阿蓁以前没发现的。 盯着他看,然后伸出修长细白的手指轻轻地扫过他的眼睛,毫不吝啬地赞赏,“我很喜欢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漂亮。” “用漂亮来形容一个女人,不适当吧?”冷君阳为她前半句高兴,却为她后半句而无语。 阿蓁收敛心神,“说正事,我想问问你,明山上在搞什么啊?我大晚上去,还有道人在开坛作法,那边不是已经被皇家圈了吗?” 冷君阳一怔,“你去明山做什么?” “我有些事情要调查一下。”阿蓁道。 冷君阳望着她,道:“如果没什么事,不要去那边,很危险。” “那边到底在搞什么?”阿蓁心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冷君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这一块地虽然是他上奏征用为皇家用地的,但是,皇帝却另有用途,派了国师去巡视一番之后,就命琪亲王与工部一同监工,要在那边建立一座皇家别院。但是,明山地势险要,地处极偏僻,冬天冷,夏天热,不是度假的好地方。为了查清其中缘由,冷君阳昨夜率领几名侍卫前去查探,发现山上有许多道士,而明山的山巅上,挖开了几个坑,冷君阳查探之 下,发现那些大坑都填了尸体,若仅仅是尸体,还不让人怀疑,其中还有一些,竟然是活人。 阿蓁心头一沉,“这个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进行的?” 冷君阳道:“也是这两天才开始的。” 阿蓁想起独孤平的生葬,不由得心头一阵发憷,生葬是极为残忍的,若此事是琪亲王做的还好些,若是一国之君做这样的事情,必定损国运,引天怒。 但是,皇帝虽然对冷君阳残毒,却不失为一个好皇帝,为何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阿蓁在生葬之后,没有再去过明山,对明山的山脉也没有过多地概念,但是,当时穿越过来的时候大致看过一下,是一块宝地,但是是什么样的宝地,还要仔细看看才知道。 “你是被发现了,所以怕引起怀疑,不敢传召御医?”阿蓁问道。“是的,当时我以为只是琪亲王的人借父皇让他办差的方便行yīn鸷之事,但是,我被发现之后,竟然是父皇的暗卫与我jiāo手,幸好我当时穿了夜行衣,蒙着脸,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是我,不过,想来也能猜到 。”冷君阳道。 阿蓁想起皇帝那双毒蛇一般的眸子,如果说他怀疑是冷君阳的话,肯定会来查。 “对方伤了你,肯定知道你身上有伤口。”阿蓁看着他道。 冷君阳点头,“没错,本以为他们今日会来,所以,我一大早便出了宫去,等天黑才回来。”“避不过去的!”阿蓁想了一下,“今日不来,是因为他们知道你的伤势重,下手的人肯定知道你受伤的深浅,所以他们不急,但是今天不来,明天也绝对会来,他们今日只是做排查,因为,身形和你相似的 人,还有很多,当然,你是最大的嫌疑。” “相信他们总不至于敢脱了我的衣裳查验。”冷君阳眸色冷凝地道。 阿蓁则以为皇帝做得出此事,一个对自己的儿子已经没有半点感情没有半点怜悯心肠的人,又岂会在乎他的尊严? 而且皇帝也不需要命人查证,他有许多种方法可以知道冷君阳有没有受伤。 想到这里,阿蓁动手解开冷君阳的衣衫。 冷君阳抓住她的手,眸色如墨般深邃,哑声问道:“你想gān什么?” 阿蓁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道:“帮你处理伤口。” 冷君阳哦了一声,放开她的手,任由她褪去他的上衣,然后背对着她。 阿蓁咬破手指,捏了个隐决以血在他后背写了个隐字,然后,他后背那条狰狞的伤口渐渐地隐去,皮肤白净得仿佛从没受过伤一样。 阿蓁为他披上衣裳,道:“我隐去了你的伤口,但是,你的伤势还是在的,你行动还是要小心些,我如今反倒是希望他脱去你的上衣检查你的后背,也总胜过用武功与你较量去验证你有没有受伤。” 这一剑,深可见骨,若不是他体内有火焰雪莲的血液及时保住性命,只怕早就没了。 但是,火焰雪莲解毒的功效好不意味着疗伤的功效和解毒一样的好,所以,纵然是保住了性命,始终还是要受些痛苦的。而火焰雪莲最大的功效,其实是明目,因为火焰是太君的三昧真火,而雪莲本身就是是明目的,两者加起来,才能让眼睛迅速复原。当然,也有一定的副作用,因为到底火焰雪莲堕入地界已久,吸收了太 多三途河的邪yīn之气,所以,昕儿不能用雪莲,至少,暂时不能用,因他体内本身就带着浓重的yīn气。 而冷君阳身体的火焰雪莲的大部分功效和能量都已经被阿蓁封存了起来,能发挥的只有一小部分,这一小部分却也很是厉害了。 冷君阳走到铜镜前侧身照着后背,果然见后背那条伤疤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之前那些斑驳的旧伤痕。 “你暂且休息两日,两日之后,你的伤势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阿蓁道。 她的血,加上他自己体内的血,两者融合在一起,应该很快就能发挥出功效来,伤势很快就会没事的。 “好。”冷君阳道,“等我好一些,与你去一趟明山。” 阿蓁点点头,“你不要去了,我去就行。” “不行,太危险了。”冷君阳反对,眉心蹙起,“不准去。” 他霸道的话反而让她的心有一些温暖,仿佛像一个小言里傻白甜的女主一样,有些好笑又有些羞涩地看着他,说了十分不合时宜的话,“虽然我不喜欢人家吼我,但是你这样说话,我也很喜欢。” 冷君阳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总喜欢这样忽如其来的表白吗?” 阿蓁道:“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来,这又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这是她的爱情理论,也将通过她的实践出真知。冷君阳抱着她,在她眼睛上吻了一下,“听我的话,不准一个人去明山,你不要跟我说你有多能耐,总之我不放心。” 第二百三十五章 找到墨冬 阿蓁明白他的担心,而爱一个人就不能让他担心,所以她决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好,我听你的,我不去,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再去。” “你很听话。”冷君阳本以为还要花费一番功夫去说服她,没想到她这样乖巧地答应了。 阿蓁扬起一个笑脸,“当然,我喜欢你,就不能让你担心我。” 冷君阳再度抱着她,轻柔地道:“抱着你,我仿佛是抱着了这天下!” 阿蓁觉得这句话有些熟,不知道在哪里听过,她记性一向很好,很快就记得,那一夜,皇帝知道旌德皇后在三途河,不是痴怔地说过这样一句话吗? “你父皇,其实是很爱你母后的。”阿蓁忽然这样说。 冷君阳许久没说话,最后,才幽幽地道:“我知道,所以,我纵然恨他,却没有办法出手去对付他。” “你也相信他是爱着你母后的?”阿蓁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冷君阳和冷逍阳一样,会相信是皇帝辜负了旌德皇后。“母后宾天之后,有一次我看到父皇在喝醉酒之后,用刀子割手,嘴里喊着母后的名字,他以前一直叫母后弯弯,但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叫过,那一夜,他一直叫着母后的名字,手中的鲜血流了一地,却 不许任何人靠近。” 冷君阳眼底有浓浓的哀愁,望着阿蓁,“我不明白,既然两人如此相爱,为什么要彼此伤害?阿蓁,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像他们这样的,我们一定要一直在一起,一直很幸福地在一起。” 阿蓁点头,“当然。” 只是,她没有想过皇帝还曾经为皇后自残过,确实,他是真的很深爱皇后,但是为何,曾经如此深爱的两人会变成这个死生不复相见的地步? 阿蓁第一次觉得,爱情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即便两人深爱,也可以充满变故的。但是,她细细想了一下,爱情何尝不是神奇的东西?就在不久之前,她还信誓旦旦地想过,以后不可能会爱上一个男人,当对冷君阳有些感觉的时候,她也理智的分析过,冷君阳不适合她,因为,他以后 会有后宫三千,她不能容忍。 可是,现在的她,是如何的自负啊?确信只要两人心在一起,就可以冲破一切的障碍。 依依不舍地分别之后,阿蓁再度偷偷地去了明山。 因为昨夜冷君阳的私闯,让明山山巅的地方加qiáng了防备,阿蓁蹲伏在外,瞧了一下,竟然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容。 这个人,之前总是出现在独孤府中,也是他撺掇独孤平生葬。 阿蓁没有与他jiāo过手,所以不知道他法力功力深浅。 “道长,今夜是不是要继续?”阿蓁看到琪亲王走过来,他穿着一身黑色亲王朝服,这大晚上的,穿着这么正式,却让人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但是阿蓁很快便知道不是不伦不类,亲王朝服有四爪金龙,煞气甚重,穿朝服可以适当地避开一些邪气侵体。 道长掐指算了一下,道:“今夜不能够,今夜会有些变故。” “变故?”琪亲王哼了一声,“本王只怕他不来,他若是敢来,本王让他有来无回。” 道长道:“王爷不要掉以轻心,如今我们连对方的底细都还没摸清,谨慎点为好。” 琪亲王哼了一声,“底细?除了太子还有谁时刻盯着本王?” 道长沉默了一下,“还是谨慎点为好,太子很难应付,只怕出什么纰漏,皇上那边无法jiāo差。” 阿蓁听得此言,心中暗自诧异,果真是当今皇帝牵涉在内的,只是他要做什么呢? 阿蓁看到道长身后已经有许多个大坑,而大坑是没有人的,不像冷君阳说的那样有尸体或者活人。 深夜光线并不充足,所以阿蓁没有看见在琪亲王后方约十余丈,已经有两个大坑是被填上了新土,这种生葬的方式很粗bào很简单。 不过阿蓁今晚来的目的不是要查探这些事情,而是要知道鲤鱼jīng的下落。 鲤鱼jīng如今气数快尽了,而她不能离开水生活,否则,将加速她的死亡,只是明山一带,只有一条溪流,溪流的水很浅,应该不足以让她栖息。 她为何会选择这里?是自己来的还是被人丢来这里的? 因急于要找到鲤鱼jīng,阿蓁没有办法,只能暂时离开这里,改日再来打探。 她循着针决的信息一路寻找过去,终于在山背向北的方向,找到了鲤鱼jīng。 她在溪流上百米的地方,还没到小溪中去,她的身子已经不能维持人形,恢复了本身,如一团败絮般躺在草地上。 阿蓁飞上前去,捧起她飞到小溪旁边,把她浸入水中。 鲤鱼jīng入水之后许久才能游动,阿蓁施法帮她恢复人形,看着她苍白得如纸张的面容,她已经不复往日烈焰般的美貌,整个人像濒临死亡那样,带着苍白清灰的气息。 “想不到,我临死前见到的人,竟然是你。”鲤鱼jīng喘了口气,气若游丝地道。 她看着阿蓁,想努力聚焦,但是,眼神散涣,怎么也没法子认真地看着阿蓁。 阿蓁蹙眉,“你不应该来这里。” “被仇家追杀,不想连累我的妹妹,所以我逃到这里来了。”鲤鱼jīng墨冬道。 “你的妹妹?云飘飘?”阿蓁没有猜错,她与云飘飘果然是认识的。 墨冬摇头,“云飘飘是谁?我妹妹是小景。” “蛤蟆jīng吗?”阿蓁淡淡地问,名字只是符号,人都能有七八个名字,妖也可以有。 “你见过我妹妹?”墨冬一怔,眸子里迸出一抹担忧来,一把拉住阿蓁的手腕,“她没事吧?” “她很好,我在漕帮松竹苑……外的湖里见到过她。”阿蓁犹豫了一下,没有告知墨冬真相,她看起来,并不知道云飘飘已经与楚君怜在一起了。 云飘飘整个人都放松了,喃喃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是被仇家追杀的所以逃到这里?你的仇家是谁啊?”阿蓁问道。墨冬道:“当年刚修行的时候,我与蛇jīng有过恩怨,我们斗了很多年,但是她一直都不是我的对手,这么多年,她无数次成为的手下败将,但是,也因为如此,她心心念念地要杀了我。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知道我在漕帮的湖中,深夜前来挑衅,我不愿意拖累湖中修行的其他妖魅,遂与她出去决战,只是,我那时候哪里还是她的对手?qiáng行过了几招,便逃了,也多亏了这明山灵气萦 绕,遮蔽了对方的视线,我才可以勉qiáng躲得过。” 阿蓁听了这话,站起来缓缓地看着整个明山的布局。 明山并非是一个山群,而是独立的一座山峰,其他连绵不绝的山峰都比它低很多,形成了百官跪拜主峰的景象,而这里距离京中皇城不远,应该与皇城在同一条gān上,这里莫非就是龙脉的起端? 阿蓁没有妄下判断,因为要观察一处地方是不是龙脉,还要配合许多东西一起看,例如日月星辰,四方流水,乃至山中植物,都要一并看。 但是阿蓁知道这块一定是宝地,山峰倨傲突出,奇秀无比,一弯小溪围绕,又有群山拥簇,贵气之相。 所以,蛇jīng不敢随便进来,怕得罪了山神,倒是墨冬已经是大限将至,什么都不无惧,才能躲过一劫。 “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你跟我回去吧。”阿蓁道。 墨冬凄然摇头,“不了,何必连累旁人?蛇jīng道行不浅,免得为你招致灾祸,再说,我日子不多了,马上便要接受天雷轰打,去哪里都一样的。”阿蓁冷哼一声,“我是gān哪行的?还怕她蛇jīng?我有办法为你延续多一年的寿命,在这一年中,我会找到龙女为你求情,毕竟你所杀的人当中,都是该死之人,龙女若能网开一面,你也不至于会魂飞魄散, 只是该受的刑罚,还是要受的,否则,天道如何以因果教化世人?” 墨冬眸色一动,有些不明白地看着阿蓁,“你为什么要帮我?” 阿蓁面无表情,“因为,你救过我二哥。” “你二哥?”墨冬还不知道她已经是漕帮的三当家。 “楚君怜!”阿蓁道。 墨冬怔了一怔,却没有再问,只是扬起倔qiáng骄傲的眉毛,“虽然你帮我,但是也休想我对你感恩戴德。” 阿蓁快速地道:“不必,你救我二哥,我救你一次,扯平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墨冬面容是透明的苍白,月色更映照得她肌肤胜雪,“一年对我来说,其实可有可无的,横竖都是要经受,只是,若能好好地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阿蓁心中微微一酸,她不知道,她心中惦记的那个人,身边已经有另外的人,而且,马上就要成亲了。 阿蓁不知道留着她的性命到底是对还是错,毕竟如果楚君怜成亲,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将心比心,没有人愿意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阿蓁没有打算戳穿小景,因为,她知道一旦戳穿,意味着楚君怜将知道很多真相内幕,而墨冬,已经有她的路要走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早日成亲 阿蓁带墨冬回府的时候,墨冬几乎已经不能行走,勉qiáng进了府,回到屋中,人便坐在椅子上,动也不能动弹。 阿蓁怕她露出原形,会吓坏屋中的人,在进屋之前,便已经施法为她稳住人形。 她的院子已经住不下人了,但是,只能在府中另外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让她住下,为了安全起见,她让梁汉文去照顾她。 她也没有隐瞒梁汉文,把墨冬的故事说给他听,梁汉文听了,苦笑道:“这不是古装版的美人鱼的故事吗?” “这样的故事古往今来不要太多。”阿蓁道。 梁汉文道:“那你如何能让她再活一年?” 阿蓁道:“饮血!” “啊?”梁汉文诧异地看着她,“你这么大方?” “我的血有镇妖驱魔的功效,她恰巧是妖,所以喝下我的血之后,妖的能力会尽然失去,变成和普通人一样,没有法力,没有道行,但是这滴血,却能维持她的灵魂肉身一年之久。” “只需要一滴?”梁汉文顿时觉得她小气了,“多给两滴,她就能多活两年,是不是?那你就多给点吧,捐血都捐四百CC了。” 阿蓁翻翻白眼,“老板,我说过,我的血有驱魔的功效,她吞下一滴,已经让她的法力全失了,若再多一滴,她马上就能死在你面前。” 梁汉文嘿嘿笑了一声,“话说,你的血这么厉害,那你驱魔镇妖的时候哪里需要花费力气去打呢?随便洒点血不就可以了吗?”阿蓁再翻翻白眼,“不是这么简单的好吗?她要服下我的血,再念灭神咒三天三夜才能净化她体内的妖气,你是觉得,我出去驱魔,qiáng行灌人家喝下我的血,再qiáng行人家念三天三夜的灭神咒是很容易的一件 事情?” 梁汉文耸耸肩,“我哪里知道这么多内幕?不过你这个活儿吃力不讨好,也没有报酬没有工资,真不知道你在现代是怎么混下去的。” 阿蓁笑了笑,“我还是一名中医,我有一家中医馆。” “哟,原来是毛医师,真是失敬失敬啊!”梁汉文退后两步,拱手托拳拜服。 阿蓁踢了他的小腿一下,“掏出你的枪,打起十二分jīng神,不许任何人来与她为难,必要的时候,把段棋拉过来。” “其实你吩咐她的话她会过来的。”梁汉文耸耸肩,“我觉得她现在对你的敌意不深了,知道你跟楚君怜没戏,所以,是真的把你当漕帮的三当家了。” “我又不是货真价实的三当家,不过是虚担了这个名头,怎么好吩咐人家做事?当然,你去说就不一样了,起码是商量的口气,我去说的话,无论怎么听,都是在吩咐。” “好吧,段棋这个人其实也好相处,面冷心热。”梁汉文对段棋的赞誉很高,这让阿蓁有些意外,还以为他会觉得段棋孤傲难相处呢。 为了谨慎起见,阿蓁还特意jiāo代了陈氏一声,不许任何人去打扰墨冬,还暗示了陈氏,墨冬的来头很大,不要轻易得罪。 陈氏是个现实的人,听到阿蓁的暗示,自然对墨冬便礼待了起来,命下人送了必需品过去,然后依照阿蓁的吩咐,不留下人伺候,也不许任何人打扰。 云飘飘这几日心情都很低落,总不爱说话。 其实她是在担忧,怕阿蓁识穿她的身份,她记得墨冬说过,阿蓁是个懂得法术的人,也不知道那日她到底看出自己的身份没有。 她应该知道救楚君怜的人是鲤鱼jīng,但是那日见她也没有起疑心,甚至没有多问,这让她心中略安。 也不知道蛇jīng有没有杀死墨冬,通知蛇jīng的时候,她心里也有矛盾,挣扎了许久,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做,因为墨冬真的对她很好,把她当自己妹妹一样看待。 但是和楚君怜相处下来之后,她只担忧一样,便是墨冬地道忽然出现。 她攥着双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她与楚君怜。之前对墨冬的那一丁点内疚,如今已经dàng然无存。她现在有两个担心,一个,是怕独孤蓁看穿她的身份,第二,是怕蛇jīng没能杀死墨冬,墨冬一旦回来,必定震怒,而她和楚君怜之间,大概也不能走下去 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楚君怜知道她骗了他的话会有什么后果,而最严重的后果,便是他对她的恨意和冷漠。 她不能容许这个情况发生,但是,目前来说,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遏制这两件事情发生。 楚君怜也发现了她的情绪低落,这日特意带她出城游玩,让她散散心。 只是出去之后见她依旧愁眉不展,便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这不问还好,一问,她的眼泪便簌簌落下,吓得楚君怜急忙拥她入怀,“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跟我说,是不是段棋又欺负你了?” 云飘飘却只顾哭泣,越哭越伤心,楚君怜劝都劝不住,只得道:“是不是和我在一起,你不高兴?若是这样,我不qiáng留你在我身边,我只要你高兴就好。” 云飘飘听得此言,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执住他的衣裳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楚君怜抱着她,“那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了?” 云飘飘含着眼泪盈盈望着他,“你是不是因为我救过你,所以才和我在一起?其实你心里不爱我的,是不是?” 楚君怜温柔地道:“傻瓜,怎么会呢?我自然是喜欢你的。”“喜欢不是爱,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你,换言之,若那日救你的阿猪阿狗,你都会喜欢,是不是?”云飘飘心碎了,她知道自己爱得太深,她希望得到楚君怜同等的爱,但是,到目前为止,她确 实能感受到楚君怜对她的宠爱,可,宠爱不是爱,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时刻把她捧在心尖上的感觉。 楚君怜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之前不想,现在自然也不想,道:“不要胡思乱想,现在是你救了我,我们在一起了,而且马上要成亲,我只问你一句,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么?” 云飘飘点头,“我自然愿意。” 楚君怜微微一笑,“那就好,其余的什么都不要想,上天既然牵引我们相遇,这是缘分,否则,为何不是其他人而是你?” 云飘飘听了这话,心里更觉得不踏实了,但是,也知道没有办法再说什么了,一个人心虚,心里总是惶恐的,怕自己说错话引起他的怀疑。 她伏在楚君怜的肩膀上,心头的愁思怎也挥不去。 “我们把成亲的日子提前,好吗?这样你便可安心一些了。”楚君怜依旧认为是段棋在骚扰她,所以,想着早日成亲,也好断了段棋的念头。 段棋不失为一个好下属,为漕帮也做了许多贡献,是大哥的左膀右臂,若不到必要的时候,他都不愿意与段棋翻脸。 段棋性子烈,是十分难以驾驭的烈马,他不希望,她继续错误下去,她是漕帮的堂主,手中掌握大权,若一旦犯错,对漕帮的打击也是致命的。 “提前?”云飘飘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是心底旋即就泛起狂喜来,是的,只要成了亲,一切就定了,人类只要拜过天地,便要牵手同行一辈子。 “你不愿意?”楚君怜执起她的手,柔情蜜意的眸光凝望着她,“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云飘飘眼底又泛出了眼泪,清秀的面容有绯红浮上,“好,一切都依你的。” 楚君怜见她破涕为笑,心里也高兴了起来,与她在山间游玩,到傍晚日落才回去。回去的时候,云飘飘在马车上睡着了,头伏在他的肩膀上,他伸手抱着她的肩膀,凝望着她的睡颜,他嘴角勾出一抹柔和的笑。只是,不知道为何他的心总还是有些不安定的感觉,他开始想了一下今日云 飘飘问他的话,如果她不是救过他,他会不会娶她? 从袖袋里取出锦囊,握在手中,心头的不安定感觉,终于悉数沉淀了下去,是的,他要娶她,那个在绝望境地把他救回来的女子。 他会努力地爱上她,让她做天下间最幸福的女子。楚君怜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但凡云飘飘提出的要求,他一并答应,包括云飘飘说要一个简单的婚礼,她说,她不喜欢见太多陌生人,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情,只在漕帮内热闹一下就算了,不必再请旁人 。 漕帮相识天下,其中许多名门望族,官宦商贾,都和漕帮相识,楚君怜虽然不是漕帮的帮主,但是却是老帮主的儿子,天下皆知,他成亲,若不大肆宴请,确实有些寒酸。 但是,楚君怜却答应了她,只在漕帮内办即可。 沈家豪本来想多花时间筹备他的婚礼,但是听了楚君怜的要求,又知道是云飘飘的意思,他想了一下也同意了。他只见过云飘飘一次,但是,他始终觉得云飘飘和那日的红衣女子不相似,可云飘飘又能说救君怜的过程,其中巨细无遗,应该就没有错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失意人相陪 自然沈家豪和那些堂主并不知道,他们不能肯定云飘飘不是红衣女子,是因为云飘飘已经用迷魂术麻痹了他们脑海中那一段关于红衣女子面容的记忆。 而沈家豪会有所怀疑,是因为他是一帮之主,内功深厚,之前曾经被阿蓁下过迷魂术,所以对迷魂术有了排斥的心理。 不过,蛤蟆jīng虽然道行不如鲤鱼jīng,却到底也有几百年的修行,所以,沈家豪脑子里只有模糊的记忆,却不能够肯定。加上之前他能冲破阿蓁的迷魂术,是因为心念楚君怜,加上楚君怜灵魂出窍,这才冲破了阿蓁对他施行的迷魂术,而如今他只是略有怀疑,并不是面对他或者他关心的人的生死关头,自然便没有qiáng大的力 量可以冲破蛤蟆jīng对他施行的迷魂术了。 楚君怜要成亲的消息,在阿蓁那日离开漕帮三日后送抵阿蓁耳中。 阿蓁有些愕然,“这么快?” 她抬头,看到段棋yīn郁的眸光。 她轻轻叹气,楚君怜的大喜事,却会成为两个女人心头最痛的事。 梁汉文看着段棋,“你早知道此事了?” 段棋面无表情地道:“我们二爷成亲,我怎么会不知道?” 梁汉文冲口而出,“那你还这么冷静?” 段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否则,你认为我该去死吗?” 梁汉文倒是有些意外,毕竟,在现代见过太多为情自杀的人了,他知道段棋爱楚君怜爱得很深,本以为他要成亲,段棋就算不闹自尽,也起码会大闹一场的,但是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平静。 心中生出一股子怜惜来,一拍胸口,“行,需要我陪你喝酒随时招呼,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陪个酒还是分分钟可以的。” 段棋哼了一声,“需要你陪我?我没有朋友吗?” 说完,她冷冷而去。 梁汉文有些吃瘪地摸摸鼻子,见阿蓁看着他,他讪讪地道:“女qiáng人总是要比寻常人多受一些苦的,我相信她能熬得住的。” 阿蓁道:“熬不住又如何呢?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她说的也有道理,难道去死吗?为了一个男人去死,对得住她爹娘吗?”梁汉文想想也是,他摸摸自己已经有些长了的头发,道:“我以前也喜欢过人,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是我还记得对方说不喜欢我的那种感觉,难受得想一头扎进棺材里死了算了,我想段棋心里一定伤心 极了。” 阿蓁听了这不是那么上道的感慨,有些想笑,可见本来一件挺悲催的事情若从逗bī口中说出,会变成一件挺欢乐的事情。 白天,段棋说不需要梁汉文的陪伴,但是晚上却提着一壶酒来找梁汉文。 梁汉文在看守墨冬,墨冬在里屋默念灭神咒,只要念过这一夜,阿蓁说她未来一年,可保无恙。 梁汉文这几日也住在这里,房外寒冷,自然不能在房外喝酒,两人便提壶进了房间,没有下酒的菜,便取了花生过来送酒。 屋中燃着银炭,气温和外面相比,差天和地。 段棋也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喝酒,一壶酒,她喝了九成,梁汉文只是一味地抿,没有怎么碰过。 他倒不是不能喝,只是,按照以往他的人生阅历,他明白酒入愁肠愁更愁,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最容易恣意悲伤。 一壶酒,实在是不够段棋喝的,连一分醉意都没有。 但是,她显然也不想放纵自己,把酒壶往外一踢,一声不吭地走了。 梁汉文叹叹气,到隔壁看了看墨冬,墨冬盘腿坐在chuáng上念灭神咒,已经到了忘我的境地,不受外人打扰。 他回到房中,收拾了一下地方,呆坐在椅子上,闻着空气中的酒香味,想起了现代的亲人朋友,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悲凉来。 大概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吧?还是以为他只是失踪了?他想念好多人,连家中邻居的狗小花都想了一下,此生不可见的悲哀,已经不是悲哀,而是悲凉绝望了。梁汉文知道自己不能想下去了,否则,这日子就没法过下去,来这里短短几个月,他已经知道如今的生活是步步惊心,但是他却是幸运的,至少有个老乡在这里,不愁吃穿,否则的话,堂堂军人,如今都 不知道沦落成什么样子了。 他正欲chuī熄了蜡烛睡觉,忽地门被撞开,段棋一阵旋风般进来,手中竟然抱着一个酒坛子,看坛子大小,起码有十斤酒左右。 “再来!”段棋粗鲁地把酒坛子放在桌面上,如芍药般娇艳如火的面容有不顾一切的疯狂,“就为他喝最后一晚酒,为他伤心最后一次,明天,我要重新开始。” 梁汉文诧异地看着她,她眼底燃烧着一种东西,一种他看不明白但是却心折的东西,他想,那大概是勇敢吧? 为了这一份勇敢,他一拍桌子,把段棋吓得跳了一下,然后他道:“我今晚就舍命陪君子了。” 说完,他从桌子底下取出两只jī公碗来,放在桌子上,道:“不用杯子,直接大碗大碗地来。” 他顿了一下,“有酒没菜,怎么行?你等着,我到厨房为你做几道下酒菜,今晚哥陪你醉。” 段棋啊了一声,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还会做菜?” 梁汉文自负一笑,“哥懂的可多了,只是没跟你说。” 说完,他便往厨房去了。 这大晚上的,厨房早没了人,段棋跟着过去,想看看梁汉文是怎么做菜的。 她倚在门边上,看着梁汉文洗菜切菜搭配,起火下锅,认真得就跟做一件国家大事似的,她有些感动。 一直以来,梁汉文给她的印象都是阳刚俊朗的,有时候淡漠,有时候热情,让人有种琢磨不透的感觉,但是她知道梁汉文的心是好的,尤其今晚,他没有义务陪她。 可她实在没有办法,她没有朋友,是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总不能让她去找下属喝酒,她怎么可能在下属面前表露她自己的悲伤?那是属于她的秘密,她作为女儿家的心事。 所以,前后思量了一番,她还是觉得找梁汉文。 本以为他会取笑一番,毕竟今日她撂下话说不需要他陪的。 但是他不禁没有笑她,甚至连多问一句都没有,只默默地陪着她,人在悲伤绝望的时候,特别容易感动。 胡思乱想之际,梁汉文已经炒了两碟下酒菜,这个年代,还没有花生油,都是动物油,所以,第一道是猪油红烧茄子,第二道是红炆羊排。 这独孤家是富贵人家,菜肉都少不了,这年头也不流行吃猪肉,牛肉是吃不得的,最常见的肉就是羊肉。 但是羊肉红炆,段棋还真没吃过。 回到房间里,梁汉文给段棋夹菜,道:“我料想你今晚也没有吃饭,先吃点东西再喝酒不会伤胃。” 段棋默默地看着碗中梁汉文布过来的菜,心头盈着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她抬头,声音已然有些哽咽,“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我平时一直都对你凶巴巴的。” 梁汉文笑了笑,“朋友之间,不需要说这么多,一个眼神就够了,吃吧。” 梁汉文见她还是不动手,不由得有些颓然,“该不是你用眼睛就能看出我做的菜不好吃了吧?就算不好吃,好歹吃点,否则太伤自尊,这可是我头一次做菜给女人吃呢。” 段棋眸色微动,却什么都没有说,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茄子很有风味,炸过的茄子吸收了猪油的香味,再配以蒜头和生姜一炆,茄子的清香和猪油的清香便都混合在一起,好吃得让段棋几乎停不了口。 而羊排本身是有臊味的,但是不知道他如何处理,竟把羊排处理得又鲜又美味,和之前她吃的炖羊肉完全不是一个味道的。 “好吃!”段棋吃着的时候,还不忘记赞赏了一句。 梁汉文笑着道:“你爱吃就好,以后你想吃我做给你吃。” “嗯!”段棋没说什么了,连续吃了好多,梁汉文也动筷吃了几块,他今晚吃饱了,现在没有什么胃口,但是见她吃得开心,所以才陪着吃。 吃完之后,梁汉文想倒酒,段棋忽然伸手摁住他的手背,缓缓地摇头,“我忽然不想喝酒了。” 梁汉文诧异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又不想喝了。 段棋沉默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的时候,眼圈有些微红,“我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说为他喝最后一次酒,但是人的脑子是很奇怪的,明知道你想这个人,会伤心,会难过,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们只是人,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梁汉文低低地道。 段棋深呼吸一口,“但是,我现在决定,我真的要重新站起来,否则,我将一辈子陷在这个泥潭里出不来。”梁汉文眸光熠熠,“你懂得这样想就好,我还在想着,我这个人无趣得很,不懂得说什么话去安慰你,如今你想通了,我也不必绞尽脑汁去想一些苍白无力的话去做台词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墨冬知道真相 段棋望着他,望了许久,望得梁汉文心中都有些发毛,她才站起来,道:“酒先搁在这里,等我心情好些了,我再找你喝,喝酒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不该带有悲伤的色彩。” 这话说到梁汉文的心坎里去了,他站起来相送,“对,喝酒是件高兴的事情,没有必要弄得这样伤chūn悲秋,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了。” 段棋看着他,忽然做了给了他一个熊抱,“梁汉文,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兄弟了,以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谁欺负你,就是跟我段棋过不去,以后你被女人抛弃或者死爹娘,尽管来找我。” 梁汉文前半截很感动,后半截很抓狂,眸光木然地看着她,“真是……无言感激,做兄弟的,不说那么多了,回去早点休息,以最好的状态,去参加婚礼。” 段棋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道:“好,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走出门口,忽然想起隔壁住着的女人墨冬,回头问道:“隔壁的女人是谁啊?为什么独孤蓁这么重视她?” 梁汉文叹息,“一个比你更可怜的女人。” 段棋愕然,“比我更可怜的女人?是什么人?也是被人抛弃?” 梁汉文想了想,招呼她回来,“现在你既然已经决定忘记楚君怜,我也不妨告诉你,她叫墨冬,她才是真正救楚君怜的女人,为了救楚君怜,她把命都搭进去了。” 段棋吃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她才是救二爷的人,那云飘飘是谁啊?” 梁汉文拉着她坐下,道:“好,我与你详细地说说,但是,这件事情你务必保密,阿蓁自有打算,我信得过你,与你说说,不想隐瞒你,但是事关重大,你发誓,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此事。” 段棋举起手发誓,“我发誓,今晚梁汉文跟我说的若我泄露给任何一人知道,我段棋不得好死,横尸荒野。” 梁汉文听了这毒誓,便把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段棋,段棋听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都知道楚君怜是被一个人所救,也见过一个红衣女子,但是红衣女子的模样在她脑海很是模糊,总是想不起来,当然她是不知道自己中了云飘飘的迷魂术。但是,她不知道其中竟然是这样的艰难,阿蓁把墨冬穿越回去帮楚君怜报仇的事情都说给梁汉文听,梁汉文也说给段棋听,所以,当段棋听到说墨冬因为这个事情,而将面临天打五雷轰魂飞魄散的下场之 后,心头的震骇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不敢相信,这个世间竟然有这样不顾生死不顾一切的爱,而自己和墨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那云飘飘,到底是什么人?”段棋恨声问道。 “阿蓁说,云飘飘是墨冬的姐妹,而墨冬还不知道云飘飘化作她自己去了楚君怜身边,更不知道楚君怜将要娶云飘飘。” “她若是知道,该是怎么样的伤心啊?她的妹妹竟然这样背叛她,与她用性命换回来的男子在一起。”段棋为这个女子感到心痛。梁汉文叮嘱道:“这件事情你知道就好了,千万不要说,阿蓁说了,墨冬只有一年的性命,若让楚君怜知道真相,知道墨冬为了他而将遭受天雷轰打,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不过你放心,阿蓁不会 让云飘飘得逞,会慢慢地bī走她然后收了她,但是前提是你不能说,免得坏了她的大事。” 事关楚君怜,段棋自然慎重而行,其实段棋办事还是挺靠谱的,到底是漕帮的堂主,在江湖上也有响当当的名头。 她也想过,如果是她,知道有一个男人为了救她,而将要遭受这样的劫难,她也会崩溃。 “我想见见她,可以吗?”段棋沉默了一会之后道。 梁汉文道:“你只能在窗口看一眼,阿蓁说了,她现在不能受到打扰,否则,就连这一年的性命都没了。” 段棋知道事情的轻重,“放心,我就看一眼。” 梁汉文带着她来到墨冬的房子外,打开窗户,让段棋看进去。 墨冬一袭红衣,青丝垂下,像一朵开在极地的红芍药,烈焰一般的美丽。 但是,她的皮肤是极苍白的,面容清冽绝丽,连嘴唇都是白色的,白得几乎透明。 她无法想象,这个女子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苦难,为了她心中所爱,本是修行几百年的jīng魅,却落得现在这个苟延残喘的下场。 一袭的红衣,撩动了她心底的记忆,她轻轻地掩上窗户,与梁汉文蹑手蹑脚地离开。 “我似乎见过她。”段棋侧头想了一下。 梁汉文问道:“你见过她?在哪里?” 段棋努力想了一下,“我记不起来了,但是她的样子看起来很熟悉,尤其那一袭红衣。” “她一直都守护着楚君怜,所以,无意中被你看见也是有可能的。” 段棋回了房中,没有喝酒,她心头无法平静,想坐一下冷静一下才回去。 梁汉文陪着她坐,没有说话,两个傻乎乎的人就这样坐了一宿,jī啼的声音响起段棋才离开。 梁汉文去见了下墨冬,墨冬已经念完了灭神咒,推门走了出去。 她站在廊前,对着梁汉文福身,“谢谢公子这几日的照顾。” 梁汉文问道:“你没事了吧?” 墨冬道:“没事了,我想见见独孤蓁,可以吗?” “你等会儿,我梳洗一下,她大概也还没起chuáng……” 梁汉文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两人看过去,竟然是穿着一身白衣的阿蓁,她穿得很薄,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刚起来的样子。 “起来了?”阿蓁问墨冬,却是看着梁汉文,“你一夜没睡吗?” 梁汉文道:“陪了段棋一晚上。” “你去睡一下吧,我看看她。”阿蓁道。 “好!”梁汉文知道她要使开自己,要和墨冬说话,便回了房间。 墨冬看着阿蓁,她的面容依旧苍白,全身没有力气,走几步便觉得累,身子很冰冻,站在寒风中,有些瑟瑟发抖。 “进去说话。”阿蓁道。 墨冬嗯了一声,转身回去了。她坐在chuáng榻上,屋中的炭火已经熄灭,阿蓁往火盆里添了些炭,两指一捏,一道火焰从她手中升起,她在盆中一扫,火炭便燃烧起来,烧到通红,她袖子一拂,火焰熄灭,留下通红的炭,暖着屋中的空气 。 阿蓁坐在墨冬身边,为她诊脉,然后道:“你如今和寻常人一样,尤其这段时间,身体会很虚弱,注意保暖。” “嗯,谢谢!”墨冬掩住眼底的情绪,轻声道谢。 阿蓁整了一下袖子,望着墨冬,“我今日来,是有些话想跟你说的。” 墨冬眸色一闪,“说!” 阿蓁再整了整袖子,这是没有意义的动作,只是她在思量该怎么跟她说,因为,这件事情对墨冬来说,一定是个打击。 而又不能不跟她说,有些事情,做好心理准备总比到时候忽然知道要好,这是一个打击。 墨冬也发现了她这个动作,她神色一断,道:“你说吧,没有什么打击我是受不了的。” 阿蓁嗯了一声,“是这样的,楚君怜要成亲了。” 墨冬的脸有片刻的僵冷,她的双手像是没有地方放,一个劲地在膝头上搓着,口中喃喃地道:“天气确实冷,很冷很冷。” 然后,她看着阿蓁,道:“那是好事,恭喜他。” 阿蓁见她这样,心里反而更难受了,“这事儿你是必须要知道的,我不想瞒着你,因为,你以后总会和他见面,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墨冬嘴角浮起一朵微笑,“是啊,能相见就好,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她的声音空灵,仿佛从天空传来一般,尾音有些颤抖,“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小姐这样好福气呢?” 阿蓁道:“这位幸运儿叫云飘飘,是蛤蟆jīng。” 墨冬的眉心突突地跳了几下,怔怔地看着阿蓁,眼底有些怔然,“你说,蛤蟆jīng?” “是的。”阿蓁看着她,“但是,我相信云飘飘不是她的真名,你或许会知道的。” 墨冬的脸色本来就已经苍白,刚才生了炭火,脸上才有了一丝血色,而如今阿蓁看着她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迅速褪去,惨白一片。 她的唇几度开启,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小景?” 阿蓁点点头,“不知道,但是,她说,是她救当日救了楚君怜,楚君怜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娶了她。” 墨冬身子摇摇欲坠,整个人几乎晕倒,她想笑,但是怎么都笑不出来,终于,挤出一个比哭更难受的笑,“她救了他?” 阿蓁淡淡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在松竹苑湖底这么多年,蛇jīng都找不到你,为什么忽然会找到你?”墨冬双眸骇然,摇摇头,牙齿咬住了下唇,有鲜血溢出,她用全身的力量去压制自己的情绪,眸光凶狠而狰狞,终于,她一拳打在chuáng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chuáng没有丝毫的损伤,但是她的手骨却裂了,破 了一大道口子,鲜血直流。阿蓁不做声,抽出手绢为她包扎,“不必她激动,事情都已经这样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墨冬见楚君怜 墨冬沉默了一下,“我想见见她,可以吗?” 阿蓁蹙眉,“你想做什么?” 墨冬知道她的担心,“你放心,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见见她,亲自求证此事,你说的我也相信,但是,我还是想亲眼见见,我什么都不会说,没有人比我更不愿意伤害楚君怜。” 阿蓁相信她,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你没有必要这样伤害自己,亲眼见他们两人恩爱,你受得了吗?” 墨冬凄凉一笑,“我说过,我没有什么受不了的。” 阿蓁默然,知道墨冬对生命已经看得很淡,她坚持一年,不过是想见见楚君怜,放心不下他,他们始终是会相见的,既然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阿蓁觉得,应该尊重。 “我带你去,但是,你答应我,不管看见什么,都要克制。”阿蓁道。 “我答应你。”墨冬收敛神色。 阿蓁嗯了一声,“我不会放过蛤蟆jīng,但是,我也不会马上收她,我希望,能给楚君怜一个过渡的日子。” 墨冬没说话,但是眸光凛然,she出冰冷的光芒。 然后,许久,她才缓缓地说:“先见过她再说吧,如果他真的爱她,不如便成全了吧。” 阿蓁有些意外,“你不恨她?” 墨冬看着阿蓁,面容冷漠,“恨,但是,我更希望楚君怜幸福,他已经受过太多的苦,如果委屈了我,能让他得到幸福,让他下半辈子都开心,我又算什么委屈?” “你很傻!”阿蓁不知道怎么说她,换做是她,做不到像墨冬这样。墨冬冷笑,“傻?未必的,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我既然不能陪在他身边,何必再做一些伤害他的事情?我现在把这一切揭穿还有意义吗?我能陪他走余下的路吗?而他知道这一切之后,还能像个正常人一 样活着吗?不能,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墨冬在知道真相到现在,不过是短短的一刻钟,却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这么周全,实在是让阿蓁不得不佩服。 但是,她依旧觉得墨冬很傻,如果是她的话,就算不告诉楚君怜真相,也不会让蛤蟆jīng在楚君怜身边。 墨冬似乎是看出了阿蓁心中所想,淡淡地道:“你或许还没遇到深爱的人,以后你会明白的,但是我不希望你有这个机会明白。” 阿蓁默然点头,“你想什么时候去?” 墨冬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抬头看着阿蓁,“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阿蓁老实地说:“有些苍白。” 墨冬笑笑,“能不能借你的胭脂水粉给我?我想装扮一下。” 阿蓁道:“我回头命人送过来。” “谢谢你!”墨冬拖着虚弱的身子站起来,“我想沐浴梳洗一下,你先回去吧,等好了我去找你。” 阿蓁看着她,“其实,你可以休息几日再去的,他们的婚礼定在年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墨冬的脸色白得吓人,眼底却有一抹坚定,“不了,既然决定了,就早日去弄个清楚,我不想拖。” 阿蓁见她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说了,转身离开。 出到屋外,梁汉文站在门口,依偎着一根朱红色的圆柱,眸色有些深沉地看着阿蓁。 “人生艰难!”他只说了这个几个字,然后便伸伸懒腰,“困了,睡一下。” 阿蓁看着他的背影,看着廊前一地的残叶,咀嚼着梁汉文话中的的意思,“人生艰难。” 是的,人生真的很艰难,阿蓁深深觉得。 墨冬再度出现在阿蓁面前的时候,仿佛又是之前烈火般的女子,苍白被胭脂掩去,唇瓣上了玫瑰般的色泽,她的眉毛略粗,修整了一下,眉如远山。 她依旧穿着那一袭红衣,远远看去,就像一团火,一团燃烧中的火。 阿蓁道:“你身子虚弱,多穿一件吧。” 她回头吩咐小莲,“取我的披风出来。” 一件雪白狐裘披风披在墨冬的肩膀上,阿蓁为她系好带子,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退后一步,打量着墨冬。 白色的狐裘披风裹住了她的身子,红色的衣裳从披风带子下若隐若现,长裙曳地,在风中qiáng自站立,仿佛一朵即将绽开的红梅。 马车已经备下,墨冬现在的身子,已经不能徒步行走这么远了。 徽娘贴心,为墨冬与阿蓁准备了暖手小炉,墨冬把暖手小炉捧在怀里,却已经浑身发颤。 “你很冷?”阿蓁蹙眉,“你身子身体太差,实在没有必要现在去,可以休养几日再去的。” “无妨,什么时候去都是一样的。”墨冬用披风掩住自己的身子,闭上眼睛,显得有些倦怠。 阿蓁掀开帘子,看着街道外早起的人,人生凄苦,这么冷的天,便有人早早起来做营生了。 “有时候,为了生存,往往不会有这些徒生的烦恼。”墨冬轻声道。阿蓁侧头看她,她面容虽然上了胭脂,却还是难掩苍白,那样眉目如画却又烈如火焰的女子,多矛盾啊,为了爱情可以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了让心爱的人幸福,又可以熄灭心头的仇恨的怒火,温热如火, 冰冷如水。 墨冬眸中盈上一层水雾,“若时光能够重来,我还是不后悔,所以,你不必为我惋惜。” 阿蓁沉默良久之后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尊重。” “谢谢!”她粲然一笑,仿佛是在雪地之中开出的一朵艳丽到极致的红梅。 阿蓁移不开视线,但是又不忍目睹,一个绝美女子脸上的哀伤,总是让人多看的。 马车抵达漕帮总部,帮中弟子见阿蓁来了,上前拱手,“三当家早。” “二爷起来了吗?”阿蓁命车把式把马车驶到马棚里,问那帮中弟子。 “属下不知道,可命人去问问的。” “嗯,我自己去吧。”阿蓁道。 “帮主倒是起来了,命人张罗二爷的婚事。”那弟子笑着说。 阿蓁回头看了墨冬一眼,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轻轻地扬起眸子瞧了那弟子一眼,然后又掩下眼帘看着自己的脚下的绣花鞋。 “行,我知道了。”阿蓁领着墨冬进去,刚到大堂外,便见段棋走了出来,她与云飘飘一样,都是穿着一身的红衣,段棋看到墨冬的那一瞬间,眸色微怔,然后,有些怔然地看着阿蓁。 阿蓁看段棋的脸色,大概明白段棋已经知道墨冬的身份,梁汉文说与她喝了一宿的酒,那大嘴巴肯定把什么都告知了段棋。 现在说也好,段棋总是在独孤府中出入,迟早是要知道的,不如早些与她说明白,段棋是个懂得分轻重的人,阿蓁相信她不会乱说。 段棋从墨冬身边走过,也并没有与阿蓁打招呼,她与阿蓁之间的相处模式一向都是这样,淡淡的,冷冷的,没有过多的jiāo集,却总是保持近距离。 “你来了?”沈家豪站在廊前,他着一身白色暗云纹素净的锦缎,远远看去,颀长的身姿更显修长,利落而gān净,贵气中又透着几分儒雅。 “大哥!”阿蓁喊了一声。 沈家豪在看到墨冬的时候,面容微微一变,他凝望着墨冬,眼神疑惑,“这位姑娘是?” “她叫墨冬,是我的朋友。”阿蓁介绍道。 “墨冬姑娘好。”沈家豪看着墨冬,眼光还是不能移开,“墨冬姑娘好面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呢?” 阿蓁想起之前她为楚君怜做手术的时候,很多人见过墨冬,但是如今一个个都记不起来,想来是云飘飘施了迷魂术,模糊了墨冬在他们脑中的记忆。 墨冬见了沈家豪的反应,自然也明白,微微一笑,施礼道:“我刚到京城不久,想来是不曾与帮主见过面的,或许人有相似。” 沈家豪笑笑,“或许是的。” 他没有再去回忆,而是看着阿蓁,“你找你二哥?” 阿蓁点头,“是的,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忙。” 沈家豪皱着眉头道:“婚事如此仓促,确实很多事情都忙不过来,但是飘飘姑娘的意思是婚礼不需要大搞,只我们漕帮内部庆祝一下就算了,所以,虽然日子紧凑,勉qiáng还是可以的。” “漕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派,二哥的婚事又怎能如此草率?”阿蓁也觉得有些不妥。 阿蓁明白,漕帮不仅仅是一个武林中的一个帮派,更是一个营生的帮派,来往的除了武林人士还有生意场上的人,而楚君怜是漕帮的二当家,他若成亲,不宴请群雄又怎说得过去? “这是飘飘姑娘的意思,你二哥也同意,依他们的吧,日后生了孩子,百日宴的时候再宴请也是一样的。”沈家豪道。 墨冬的脸色微微一变,身子几乎无法站稳,她往阿蓁身边靠了一下,阿蓁下意识地扶住她,问道:“没事吧?” 墨冬苍白摇头,“没事,只是有些冷。” 沈家豪见墨冬脸色苍白,遂问道:“墨冬姑娘身子不好?” “她刚病愈,还没好齐全。”阿蓁代为回答。 沈家豪道:“若是刚病愈,多休息,莫要出来走动太多了,天气冷得要紧。”“谢帮主关心,我只是在chuáng上躺了许久,想出来走动走动,活络一下筋骨。”墨冬敛衽道。 第二百四十章 三人相见 阿蓁怕墨冬身子支撑不了,便不与沈家豪扯话了,道:“大哥,我先去松竹苑。” “去吧,你二哥也起来了,陪着飘飘姑娘在松竹苑散步呢。”沈家豪道。 阿蓁扶着墨冬走上回廊,从大堂去松竹苑有一段的距离,阿蓁迁就着墨冬,走得很是缓慢。 到达湖边,便要坐上小舟过去,墨冬忽然止住了脚步,身子颤抖得要紧,仿佛寒风中飘着的一块树叶,叫人不忍看她脸上的悲伤。 “七小姐,或许,我是高估了自己。”墨冬咬了咬唇,眸色悲伤。 阿蓁站定脚步看着她,“要不,回去吧。” 墨冬瞧了瞧对面,隔湖相望,松竹苑的竹林郁郁青葱,风chuī过竹林的声音,能听得十分清晰。 她曾在这个地方呆了很多年,来到这里,这里就像是她的家一般。 她之前觉得这里是她的家,是因为她爱的人在这里,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要成亲了,虽然遭知道他会成亲,就算不是现在,以后也会成亲,这一日总会来的。 她一直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然而,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觉得如此难以接受。 尤其,现在来到这里,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她仿佛被遗弃了一般。 她攥住阿蓁的手,苍白地摇头,“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始终是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接受不了了。” 阿蓁多少明白她的伤痛,她之前大概是一直把云飘飘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没有想过有一日,这个乖巧的妹妹会为了夺她心爱的男人,会编造出那样一个故事,甚至,还通知了蛇jīng来追杀她。 云飘飘是明知道墨冬已经不是蛇jīng的对手,与蛇jīngjiāo手,必定死在蛇jīng手下,这种背叛的伤痛,和苏风带给她的伤痛是一样的。 而墨冬还要多面对一样,那就是要看着自己深爱的男子成亲,与她的妹妹成亲。 人生的狗血,往往比小说要高出一个层次。 “回去吧。”阿蓁回头,正欲扶着她离开,却忽地听得湖中传来一声呼唤,“三妹。” 墨冬没有回头,但是身子在微微颤抖。 阿蓁看到湖中有小舟划过来,小舟上坐着楚君怜与云飘飘两人。 墨冬的手,冷得跟冰块一样,阿蓁不小心触及她的手背,只觉得她的手背也染了冰冷气息,从手背一直冷到指尖。 墨冬默然转身,身子僵硬,面容僵硬,眼底泛滥成一片水雾,阿蓁知道,若不赶紧离去,墨冬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但是,墨冬却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嘴角微微地扬起,挤出一个苍凉的微笑,“他来了!” 到底,想见他的欲望胜过了一切,曾经,她觉得,一直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守护这他,已经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情了。 而能这样近距离地与他接触,和他说话,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原先一直都盼望着有这一天,所以,她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楚君怜牵着云飘飘的手走过来,阿蓁挡在墨冬身前,含笑望着两人,“二哥,飘飘姑娘。” 楚君怜微笑看着她,“这一大早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蓁微笑道:“自然是来恭贺你成亲了,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不需要你帮忙,到时候准时出席就行了。”楚君怜看向阿蓁身后,“你还带了个姑娘来?是谁啊?”墨冬缓缓地从阿蓁身后走出来,眸光微微一抬,看着楚君怜,楚君怜今日着一身玄色衣裳,身姿颀长挺拔,初升不久的太阳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光晕,逆光的他,因近距离还是能清晰看到他如画眉目,他笑 意盈脸,朗眉飞扬,眸色清凉,让墨冬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低首敛眉,福身道:“墨冬见过二爷!” 楚君怜看着墨冬,一身红衣裹住纤秾合度的身段,一件狐裘披风把脸颊两旁都遮去了一大半,她低着头,五官极为奇秀清丽,眸子低垂,细长浓密的睫毛颤动着,像欲起飞的蝴蝶。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有些微痛,他怔怔地看着墨冬,道:“我似乎认识你!” 墨冬不做声,只是微微扬眉,瞧了瞧站在他身旁,依旧牵着的云飘飘。 云飘飘脸上的血色在看到墨冬的时候,已经悉数褪尽,惨白一片,阿蓁站立在她面前,似乎都能听到她呼吸困难,一个劲地抽气。 楚君怜似乎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侧头紧张地问道:“飘飘,是不是不舒服?” 云飘飘下意识地拉着他,仓皇地道:“我有些头痛,君怜,我们不如回去吧。” 她不敢看墨冬,神色慌张得近乎无措,眼睛躲避着墨冬的眼神,凌乱得双手也不知道放在何处,只一味地拉着楚君怜,仿佛只要攥住,他便一直是她的。 “飘飘姑娘,许久不见!”墨冬静静地说。 云飘飘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终于抬起头,但是却不敢看墨冬,只是勉qiáng地让自己看起来是直视前方,“你是谁?我并不认识你。” 楚君怜微微诧异地看着云飘飘,“你们认识?” 云飘飘急忙摇头,“不,我不认识她。” 墨冬的笑笑,笑意凝固在唇边,眸色冷得如这冬日的寒雪,“飘飘姑娘真是善忘,这么快,便不记得我了?不如我把我们相识的过程说出来,看你能不能记起来?” 阿蓁看着墨冬,见她眼神虽然冰冷,但是眸色却异常清澈,想来她不会说出什么话来,便也就放任她说了。 云飘飘听了这话,吓得手一个哆嗦,“你……你容我想想。” 墨冬轻笑,像一朵雪花凝固在她眼底,“是啊,是需要好好想想的,或许,你能记起我呢。” 楚君怜瞧着云飘飘,道:“若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横竖她是阿蓁带来的人,以前若不认识,现在认识也是一样的。” 云飘飘飞快地瞧了墨冬一眼,墨冬也盯着她,她嘴巴哆嗦了一下,道:“我……我记得你,我记得你了。” “谢谢你还记得我!”墨冬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传来一般,凄冷而幽怨,让一旁看着听着的楚君怜有些起疑。 楚君怜看向阿蓁,“这位墨冬姑娘,是什么人?你认识许久的朋友吗?” “认识不算太久,但是相知甚深,她缠绵病榻已久,这几日情况好些,我便带她出来走走,二哥不会介意吧?”阿蓁道。 楚君怜笑道:“怎么会介意?你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既然墨冬姑娘身子不好,那我们便回去说话,别站在这里,风太大了。” “好!”阿蓁对墨冬道,“我们去松竹苑坐坐,怎么样?” 墨冬面无表情地道:“你做主便好。” 四人遂上了小舟,云飘飘一直都躲在楚君怜的怀中,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楚楚可怜,又神色惊慌,她不敢看墨冬的眼睛,但是墨冬却一直盯着她,让她无所适从,只得把脸都埋在楚君怜的怀中。 楚君怜便以为她很不舒服,关切地问道:“头很痛是吗?都说让你多穿点,瞧你双手冻得跟冰一样。” “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云飘飘的声音有些变调。 墨冬转头,看着湖面泛起的一圈一圈涟漪,湖底因有温泉水注入,所以即便这么寒冷的天气,这湖面都没有结冰。 这些年,她在湖底生活,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但是,如今瞧见什么,都觉得可以触动她心底最柔弱的地方,眼睛一次次地生出雾气来,被她生生地咽下,可转眼又泛滥了起来。 她不想看楚君怜抱着云飘飘,不想看他用那样宠溺的眼神看着她,那就像一根根毒针,刺向她的心窝,痛得她连呼吸都是艰难的。 但是,他就在她身边,她可以和他说话,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他,执念多年,甚至不惜丢掉自己的修行和性命,只希望能守护他的一切,如今,又怎忍心伤害他? 墨冬在心底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我成全你便是了。 但是,这样想着,她的心便无可拟制地痛了起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胸口,面容一片凄然。 “墨冬姑娘,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墨冬怔怔地看着楚君怜,本以为他的心思都在小景身上,却想不到他有留意自己,不由得心中微暖,浅声道:“没事,只是不惯坐船。” 楚君怜噢了一声,“是头晕了吧?忍忍,马上就到了。” “嗯!”墨冬凝眸看他,“谢谢二爷。” 云飘飘执住楚君怜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她也没有看墨冬,只是死死地拽着他。 楚君怜的注意力回到她身上,抱紧了她,拉紧她的披风,手指在她太阳xué上按揉。 阿蓁看着三人的互动,心头禁不住为墨冬难受。 但是,作为局外人,她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墨冬难过。 所幸,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小舟抵达彼岸,四人上了岸,往松竹苑走去。云飘飘一直死死地拉住楚君怜,偶尔回头戒备地看看墨冬,但是也不敢接触墨冬的眼神,只是仓皇飞快地躲避开。 第二百四十一章 飘飘的失态 四人坐下之后,青青进来奉茶,她看到墨冬,微微一怔,“咦?姑娘,是你啊?” 墨冬微微一怔,“你认识我?” 青青笑着说:“怎么会不认识?当时三当家在为二爷治疗的时候,您不是来了吗?” 云飘飘神色一惊,急忙怒道:“墨冬姑娘才来京城不久的,你怎会认识?还不赶紧出去?” 云飘飘的眸光近乎怨毒地盯着青青,她所有人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青青,所以并没有对青青施展迷魂术。 青青从没听过云飘飘用这种语气说话,之前她一直都是很温柔的,跟侍女们说话也是极为客气的,这样凶巴巴,还是头一遭的。 云飘飘情急之下,怕青青再说什么,遂眸色一闪,眼底盈出一抹五色光晕,青青晃了一下头,惘然地看着她。 阿蓁见状,知道她要用迷魂术对付青青,遂淡淡地出喊了一声,“青青,你先出去吧。” 青青仿佛一下子从迷雾中清醒过来,但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些茫然地看着阿蓁,阿蓁微微一笑,“我想吃桂花糕,青青,麻烦你去帮我做。” 青青笑了,“好,三当家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去。” 阿蓁轻声道:“谢谢!” 青青含笑退下,走之前,若有所思地看了云飘飘一眼。 云飘飘面无表情地看着青青出去,然后又戒备地看了阿蓁一眼,眼底竟含着几分怨怼。 阿蓁眸色一冷,如凌厉的两支冷箭she向她,吓得云飘飘整个地一震,然后,拉着楚君怜的手道:“君怜,我头痛,不如,你陪我进去休息。” 楚君怜听她这样说,神色也极为关切,“好,我陪你进去。” 他看着阿蓁道:“阿蓁,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阿蓁微微一笑,“去吧,飘飘姑娘不舒服,你去陪着她吧!” 阿蓁知道,这一进去,只怕云飘飘便不会让他出来了,但是,也不急,这蛤蟆jīng道行不高,在她眼皮底下也生不出什么花样来。 楚君怜看着墨冬,眸光柔和,“墨冬姑娘自便!” 墨冬坐着不动,凝眸望着楚君怜,“二爷不必客气。”楚君怜总觉得墨冬身上有一种让人舒服的感觉,仿佛他之前就认识墨冬一样,不过,他再瞧墨冬的脸,又觉得没有见过,他心底想,大概是见过但是忘记了在哪里见过,毕竟,人一年当中也不知道会遇到 多少陌生人,并不能够把所有遇到的人都记在脑子里。 两人进去之后,墨冬眸色平静地对阿蓁道:“我们可以回去了,他不会出来的。” 阿蓁看着她问道:“好,以后我们再来。” 墨冬摇摇头,面容平静得仿若一池静谧的湖水,“不了,我只见他一次就好,不能再见了。” 阿蓁微微叹息,“若是这样,我让他出来与你说几句话吧,也算不枉你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救他一场。” 对墨冬来说,她之前一直盼望的,便是能与他安安静静地说说话,看着他,他要求真的不多,但是,被小景这样一闹,他们连说话都机会都没了。 她看着阿蓁,讽刺地道:“他不会出来的,小景不会让他出来。我以前竟不知道,小景有这样的好手段。” 阿蓁站起来,懒洋洋地道:“我是大夫,忘记了吗?” 说完,她走出门口,一路循着蛤蟆jīng的气味,来到云飘飘的房间门口。 人还没走近,便听得云飘飘在说话,声音低婉哀伤,“最近几日总是觉得头痛,莫名地感到害怕,你在这里陪着我,不要走开,好吗?” 楚君怜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找个大夫来为你看看。” 阿蓁倏然把门推开,口中说道:“我就是大夫,还要去哪里找大夫呢?” 楚君怜笑了一下,“瞧我,都忘记了你是大夫,快,给飘飘看看。” 云飘飘一个劲地往chuáng里躲,道:“不,不需要了,我估计就是冷着了,不必看大夫。” 阿蓁坐在chuáng边,一把执住她的手腕,眸色冷凝语气却是极温柔地道:“飘飘姑娘,可不能讳疾忌医,放心吧,我开的药都不苦,还有些甜味呢。” 云飘飘的手被她抓住,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求救地看着楚君怜,还没说话,阿蓁便从袖袋中取出针包,飞快地往她眉心上一扎,云飘飘还来不及叫一声,人就晕了过去。 楚君怜一惊,连忙轻拍她的脸,“飘飘,飘飘……” 阿蓁把针放好,含笑道:“二哥,瞧你紧张得,没事,我为她施针让她睡一觉,她头痛是因为心里思虑的事情多,以致夜不能寐,jīng神不足血气不续,自然就头痛了,让她好好地睡上一天,就没事了。” 楚君怜对阿蓁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因为最近云飘飘确实总是心情不好,与她说话也仿佛心不在焉似的。 他微微叹息道:“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之前挺开心的,但是这几日总是愁眉苦脸,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其实如果她不愿意跟我说就是了,我不会勉qiáng她的。” 阿蓁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待嫁女儿心总是有些患得患失,这从我们医学的角度看就是婚前忧郁症,倒不是说她不想嫁给你,相反,她很想,只是对以后的日子缺乏安全感。” “是这样吗?”楚君怜疑惑地问道。 “是这样的,我是女子又是大夫,我说的话就是权威,你要相信我。”阿蓁笑着说。 楚君怜也笑了,“好,你是权威,二哥相信你。” 阿蓁拉着他起身,“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吧,不要打扰她。” “好!”楚君怜为她拉好被子,望了她好一会儿才起身跟着阿蓁出去。 一路走出去的时候,阿蓁问他,“二哥,其实你爱她吗?” 楚君怜侧头想了一下,“什么是爱你?我想和她过一辈子,想让她幸福开心,这大概就是爱了。” 阿蓁知道问也是白问,当一个人心中充盈着感激,其余的感觉都变得苍白了。 楚君怜问阿蓁,“那墨冬姑娘,是你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吗?我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她,但是就是想不起来了。”阿蓁心里是很矛盾的,她当然希望楚君怜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样也不至于辜负了墨冬对他的一番情谊,也不会让蛤蟆jīng得逞。但是,她也怕楚君怜知道,因为,墨冬为他做的事情太多了,而墨冬又将要面 度那样的后果,他知道了于事无补,只会让他难过伤心,甚至,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 这样矛盾的心里,让她第一次有了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踌躇。 “墨冬是一个挺特别的女子。”阿蓁只能这样说。 楚君怜脸上笼着一层柔和的日光,俊美的脸庞也仿佛弧度柔和了许多,阿蓁看过去,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想什么?”阿蓁问他。 楚君怜摇摇头,“没有,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刚才笑得这样暧昧?”阿蓁揶揄地问道。楚君怜脸色一下子红了,“以前,我曾经做过很多梦,梦中有一个红衣女子在痴痴地看着我,当然,现在我知道那红衣女子是飘飘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梦中的情形和看着飘飘在我跟前的感觉很不一 样。” 阿蓁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搭话。 楚君怜侧头想了一下,“其实我很喜欢飘飘穿红色衣裳,但是,她却说不爱穿了,自然,我也不能勉qiáng她,总不能说我想寻找梦中的感觉……” 他整个人顿时怔住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见到墨冬的时候会有熟悉的感觉,是因为那一袭红衣,那眸光盈盈…… “怎么了?”阿蓁见他忽然止住脚步,也停下来问他。 楚君怜甩了一下头,“没事,没事。” 然后他苦笑道:“或许,我爱上了梦中的一袭红衣,而不是真实中的飘飘,但是,也不打紧,我不会辜负飘飘,因为,她就是救我的女子,就是梦中的红衣女子。” 阿蓁怔然,竟不知道怎么说。 最后,她低低地说:“造化弄人啊!” 两人出了厅内,墨冬依旧坐着,连姿势都没有变,见两人出来,神色清淡如水,微微扬了扬眸子,很快便垂下了。 两人坐下,楚君怜看着墨冬,“墨冬姑娘是什么病?看起来脸色很苍白。” 墨冬微微笑了笑道:“胎中带来的毛病,不能痊愈的。” 楚君怜怔了一下,有些怜惜,“阿蓁,你也不能治好她吗?” 阿蓁道:“我只是大夫,不是神仙,胎里带来的毛病,很难治愈。” 楚君怜不无遗憾地道:“是这样啊?那墨冬姑娘要注意休养了,这样冷的天气,就莫要出来走动。” 墨冬依旧是那一抹清浅的笑,“无妨,出来走动走动,起码证明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一个只能躺在chuáng上的废物。” 楚君怜听了此言,心头竟泛起了一丝难过,他望着墨冬,“我回头命人送些补品到府上,虽然未必能治病,但是也可以调理身体。” “谢谢二爷!”墨冬没有拒绝,轻声道谢。 “不必这样客气,你是阿蓁的朋友,便是我楚君怜的朋友。”楚君怜说。墨冬的眸子闪了一下,唇瓣的笑意便加深了些。 第二百四十二章 父慈女孝 阿蓁瞧着两人,心头也有些堵得慌。 正欲说话,却见墨冬盯着楚君怜的腰间的锦囊,静静地道:“二爷的锦囊好别致,能否给我看看?” 楚君怜噢了一声,低头摘下锦囊,放在手心中,“可以,但是小心些,里面有些东西,仔细掉了出来。” 他走过去把锦囊递给墨冬,竟有些不舍。 墨冬痴痴地看着锦囊,里面的鳞片,是属于她的,也好,至少小景没有让他扔掉这个锦囊,让她或许有一日剩余一缕魂魄,也有归处。 “既然是贵重之物,我瞧瞧就好了,二爷收回去吧。”墨冬说。 楚君怜仿佛是巴不得她这样说,连忙把锦囊藏在袖袋之中而不是垂在腰间。 见他这样的珍视,墨冬心里微微一暖,青岚色的眸子笼上了一层暖意。 如此便够了,她不会去想背后到底有什么内情。 墨冬看着阿蓁,“我累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阿蓁含笑起身,“好!” 楚君怜本想留她们一会儿,但是,见墨冬面容确实苍白得要紧,想着她身子不舒服,便道:“那好,你们先回去,等墨冬姑娘身子好些了再来坐坐。” 墨冬看着楚君怜,“不知道二爷大婚那一日,我能不能来讨一杯喜酒喝?也好沾点喜气。” 楚君怜笑道:“自然是十分欢迎的,到时候请早些到。” 墨冬敛衽道:“一定!” 回去的时候,在马车上,阿蓁看着墨冬道:“其实,他成亲的时候,你不必去,这不是为自己添堵吗?” 墨冬苍白笑笑,“有什么添堵的?若他真的爱小景,我成全便是,能看到他得到幸福,我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阿蓁不禁摇头,“你这样难为了自己,何必呢?” 墨冬望着阿蓁,“如果不是二爷,我早就死了,又哪里有这几百年的修心?我不后悔,我不知道人是怎么活的,但是我觉得我这一生能这样爱过,为一个人燃烧过,已经无憾了。”她最后叹息,“修炼的最后,便是无情无欲,无欢无喜其实真的无趣得要紧,我想了想,觉得那样的生活那样的境界,其实不适合我的,飞蛾知道扑火必死无疑,但是为了拥抱温暖它还是毅然前往,宁可丢 掉性命,我与飞蛾相比起来,幸福太多了。” 阿蓁看着她,心头还是堵得厉害,想起自己,其实是幸福的,她爱的人恰巧也爱着她,而他们最终经过努力还是可以在一起的,相比起墨冬和楚君怜,她和冷君阳真是太幸福了。 墨冬继续说,“人一生,能这样深刻地爱着一个人,其实也是幸运的,七小姐,不必为我做什么了,我现在很幸福,真的。” 她说完,缓缓地闭上眼睛,显得疲惫,只是,她的面容确实如她所说,是满足而幸福的,就为了那短短的几句话,几个眸光注视。 阿蓁忽然想去找龙女,或许,找到龙女,能成全这一段姻缘也未可知的。 但是,龙女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她,何其困难?而且,就算找到,她又是否能让龙女网开一面? 只是,如果不去找龙女,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君怜娶云飘飘,而墨冬生受天劫,魂飞魄散。 这结局是让人悲伤难过的,她不愿意看到。 事情纷繁而至,让阿蓁并没有能顾及墨冬太多。 从漕帮回来,冷逍阳便找上门来了,说就是这两日,可能袁家会有人上门找她。 袁家,崔家,西门家,梁家并称大周朝四大世家,袁家除了是商家之外,袁老爷子还是世袭的定国公,只是,早不过问朝政,只是享世袭定国公的爵位,受着朝廷俸禄,享受一切公侯该有的待遇。 定国公袁老爷子在青年的时候开始“下海”创业,可以说,他是第一个把漕帮海运应用到彻底的商人,沿海经济发达,离不开他与漕帮的紧密合作,而漕帮也因袁老爷子而提升了一个层次。 袁家经营的是绸缎和米粮生意,这两门生意为他带来数不尽的钱财,所以,渐渐地,大家便只知道他是商人而不知道他还有封号在身。 当然,世袭三代的定国公在他这一代,便划下休止符了,他也上奏朝廷,他百年之后,退还朝廷一切食邑。袁家和崔家不一样,袁家家大业大,子孙人口众多,也有子孙入朝为官,都是从底层做起,而如今除了定国公之外,居庙堂高位的还有定国公的大公子袁聪,袁聪官拜二品,是当朝上官太傅的门生,如今 为刑部尚书,深得皇帝器重。 果然,两日之后,刑部尚书袁聪亲自上门求见粤南县主,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袁聪的弟弟,城门巡防昭定将军袁令。只是,他们兄弟二人来的时候,阿蓁并不在府中,两位大人都是由独孤平招呼的,独孤平对自己家中会来些权贵已经见惯不怪了,不卑不亢地应对,但是他作为父亲的,也不知道阿蓁去了哪里,两位大人 等了一个时辰,便以公务繁忙为由离开了。 而到晚上,两人又来,阿蓁还是没有回来,两人又等了一个时辰,等不到,又走了。 连续两日,他们都来等阿蓁,只是,连续两日都等不到。 独孤平有些坐不住了,去问了梁汉文阿蓁的去向,梁汉文说不知道,独孤平便没有法子,只得命人去平南王府找,只是阿蓁不在王府,也没有在漕帮。 最后独孤平终于“打探”到阿蓁的去向,第三日袁家兄弟来的时候,他便告知两人,阿蓁的去向。 其实,阿蓁是去了太傅府中。 袁聪听闻阿蓁在恩师府中,才记起原来粤南县主是恩师的义女,急忙便备下了礼物去太傅府中。阿蓁此举是有用意的,她从冷君阳口中得知,原来当初义父对袁聪很是看好,也没少提拔他上去,但是此人得势之后,许是怕人家说他靠关系,竟不敢再与太傅往来,每年太傅寿辰摆寿酒请他过来,他都 推说公务繁忙不能前来。 阿蓁知道义父其实还是很看重这个门生,他的淡漠让义父很伤怀,只是人各有志,总不能qiáng求人家来探望拜寿。 所以,阿蓁故意回到太傅府中,等着袁家的人上门。 太傅也不知道阿蓁的心思,只以为她得空回来探望,自然高兴得很,连续三日都陪着阿蓁说话玩乐。 而他发现与阿蓁说话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小女孩脑袋里装着这么多新颖的思想和意见,往往能在他有些事情想不通的时候给他指出一条明路,让他茅塞顿开。 太傅如今真的很满足,因为,在他晚年还得到一个这么七窍玲珑心的女儿。 而夫人自然是更满意的,她几日几乎一得空就窝在厨房里,使出浑身解数,把拿手好菜一碟碟地呈现在阿蓁面前。 当然,她对丈夫也是不满意的,总困住女儿与他说什么古往今来的大事,女儿家听这些事情可不好,还不如与她绣绣花,赏赏雪。 所以,这日用早膳的时候,她就委婉地跟丈夫说,“今日,我要教阿蓁苏绣,如果你没什么事,就去找你的老伙计们下棋去,不要妨碍我们。” 言下之意就是很清楚了,你这死老头霸占女儿都霸占两日了,是时候把女儿还给我了。 太傅像是听不明白她的意思,眉头一皱,“绣花有什么好学的?这女儿家的玩意,娘们的东西,不合适我们女儿玩。” 夫人眉目一拧,却依旧苦口婆心地道:“你女儿就是个娘们,不学绣花学什么?” “有什么好学的?”太傅似乎是察觉了妻子的怒火,气势略逊了一筹,但是又不甘心放弃和女儿相处的机会,“让大文小武去学,我要与阿蓁辩论。” 大文小武对视一眼,齐齐地放下筷子,一同面无表情异口同声地道:“爹,您是觉得,我们兄弟二人学些娘们的东西就是上进了?”太傅大人苦口婆心地道:“儿子们啊,你们听过苏州出名的苏绣师父王老没有?人家也是男人啊,凭着一手出色的绣工,愣是把一众女人压了下去,成为名闻遐迩的苏绣师父,连皇上的龙袍,他都有份赶制 的。” 夫人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放,哼了一声,“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太傅大人连忙宽慰,“怎么就没法过了呢?往日没女儿跟你学刺绣的时候不是一样的过吗?” 气氛正僵着的时候,管家进来禀报,“大人,刑部尚书袁大人与昭定将军呈上拜帖,要拜访大人。” “哦?”太傅有些微怔,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你说的是刑部尚书袁大人袁聪?” “回大人,正是!”管家道。 大文哼了一声,“他怎么来了?往日爹爹寿辰,请他来饮一杯水酒都不来,今个来是什么意思啊?”太傅大人素知这个门生的性子,他倒不是说不仁不孝,只是,过于自负骄傲,因之前确实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人,所以后来故意划清界限,就是为了告诉众人,他能居于刑部尚书的位子,是他的努力和才 能,并非是有人提携。 往日在朝堂上见到,他还是会恭谨地喊一声恩师,只是不私下往来罢了。到底是自己带出来的门生,太傅虽然对他失望,却还是不人不见的,遂道:“让他进来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阿蓁出诊 袁家兄弟两人只领着两名小厮过来,像是单纯性的拜访,小厮手中提着好些礼物,管家含笑推却,说太傅府从不收礼。 袁聪规规矩矩地朝恩师太傅磕了个头,“下官拜见恩师。” 太傅对他这样的礼仪倒也不意外,因为,袁聪除了不与他私下来往之外,一向对他恭敬的。 “起来说话吧。”太傅声音平静无波,但是阿蓁却看见他眼底是有喜悦的。 袁聪与袁令又见过夫人之后才入坐。 之前太傅与阿蓁上契仪式,袁聪没有来,但是在宫中那一次皇太后的jú花宴上,他是见过阿蓁的,所以,一眼就认出了阿蓁,连忙起身,“这位是粤南县主吧?县主也在?下官袁聪见过县主。” 阿蓁连忙还礼,“尚书大人有礼了。”袁令是没有见过阿蓁的,本以为一个能叫朝野震惊的女子起码会是一个英姿飒慡孤傲自冷的女子,却不曾想竟长得如此清丽脱俗,容貌惊人,而且,还这般的礼仪周全,丝毫没有得势的势利与自负,反而 温婉柔和得叫人心生愉悦舒服。 阿蓁见两人坐下,便道:“我也不妨碍你们说话了,先告退。” 夫人是巴不得阿蓁走,连忙站起来道:“好,我们娘俩回去说说话。” 袁聪一怔,连忙站起来,“县主请留步。”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看着他,尤其太傅的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袁聪连忙拱手,“县主见谅,下官有些冒昧了,只是今日来除了拜访恩师之外,还有些事情想请县主帮忙的。” 太傅听了此言,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原来他不是来看自己,而是有求于阿蓁。 他大概是早就打听到阿蓁来这里了,所以,巴巴地提着礼物赶过来。 阿蓁微微一怔,“找我?尚书大人找我什么事呢?” 袁令站起来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们兄弟二人已经到府上等了两日,都等不到县主,后来令尊说县主来了太傅府中,我们兄弟二人便急忙赶过来了,实在是情不得已,请县主见谅。” 阿蓁站定身子看着袁令,“你们找我什么事?”袁聪道:“是这样的,家母病逝之后,家父一直神志不清,更不饮不食,一病不起,想随家母而去,请了数位大夫,都说父亲心存死志,无能为力,身为人子见父亲如此,心中忧虑,又知道县主懂得医术, 想恳求县主能去为家父治病,县主若能答应,我兄弟二人定当感恩戴德。” 阿蓁定定地瞧着袁聪,“袁大人倒是位孝子,只是,懂得孝顺父亲是好的,可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袁大人如何尊师重道,想来许多人心中也有数了,如此凉薄,怎不叫人心淡?” 袁聪大为愧疚,脸色大窘,明白了阿蓁的意思,连忙跪在恩师面前,连续磕了九个响头,抬起头的时候已然流泪满面,哽咽道:“恩师恕罪,是门生不孝不仁。” 太傅也明白了阿蓁的意思,难怪这丫头连续几日都呆在这里,仿佛没啥事gān的,原来等着的就是这一出。 他心底微微叹息,确实,他还是很看重这个门生的,因他确实是皇上的肱骨之臣,是朝廷的栋梁,对他淡漠,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才gān。 如今见他四十多岁的人了,痛哭流涕地跪在他面前请罪,心早就软了,道:“起来吧,起来吧。”袁聪却不肯起来,事实上,他倒不是在作秀用苦肉计,而是阿蓁的话确实点醒了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管他今日有什么成就,始终是离不开恩师的提拔与教诲,他的自负自傲,只会为自己的冠上一 顶凉薄的帽子。 上官文淡淡地道:“大人起来吧,家父受不起您这样的大礼。”袁聪听得大文这样说,更加的愧疚难当,执意跪着叩请恩师的原谅,“恩师,我知道我确实该死,有了丁点儿成绩,便自高自傲,怕招人闲话,淡漠了师生情意,恩师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但是请恩师给 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上官太傅见得意门生如此,心中也是不舒服的,伸手拉了他一把,“起来说话,定国公怎么样了?”听恩师问起父亲,袁聪这才站起来,垂泪难过地道:“自从家母年中去世,家父便一直神智不清,每日说着要去陪母亲,后来更是发展到不饮食,每顿都必须哄他才吃下一点,本来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可入 冬之后,直嚷着说母亲怕冷,要去给母亲送衣裳,这不折腾了一番,患了伤寒,如今病情加重,连宫中的御医都去看过,说家父心存死志,病入五脏六腑,没法了,让我们准备后事……” 太傅听得袁聪说的话,一件事情他叙述不流畅,可见心中已然十分彷徨失措,不禁叹息道:“老夫往日便知道定国公与夫人情深意重,只是没有想到竟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真是叫人敬重。” 袁令也是一脸的难过,看着阿蓁,“所以我们兄弟今日前来,是想请县主去为家父治病,还请县主垂怜。” 阿蓁的态度倒是很gān脆,“阿蓁未嫁,在家自当听从父亲的话,父亲若同意,阿蓁便去,父亲若不同意,便恕阿蓁无能为力了。”袁聪听了这话,更笃定阿蓁是责怪他之前对恩师的淡漠,不禁追悔莫及,想起自己之前所作的种种,想来恩师是不会原谅自己了,不由得低下了头,可见人是真的不能太过自傲,忘记根本,人不管爬到哪 个高位,总有需要人帮助的时候。 他脸色灰白地道:“我不敢求恩师原谅!”他料定太傅不会准许阿蓁前去,谁知道太傅沉吟了一下对阿蓁说:“定国公经商多年,为人心善,捐献了许多家财救济穷苦,阿蓁你若有把握,便不妨前去看看,能治好固然好,治不好,尽力了相信定国公 也不会怪你。” 阿蓁应声道:“是,女儿遵命!” 袁聪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以为今日来求阿蓁,就算不费上几日功夫,也铁定少不了被恩师刁难,可没想到他们才来,茶都还没喝完一盏,事儿就妥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弟弟袁令,袁令也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毕竟,他们收到消息,要粤南县主亲诊可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袁大人,什么时候可以走?”阿蓁问道。 袁聪还没反应过来,大文已经把药箱取来了,小声地跟阿蓁嘟哝,“我还说怎地回家还带个药箱,原来在这里等着。” 大文是聪明人,已经从阿蓁的态度看出了这一切,阿蓁凑在他耳边轻声道:“父亲还是很在乎这个得意门生的,不是吗?” 大文轻声道:“还是女儿贴心啊。”说完,嘻嘻地笑了一声。 阿蓁跟着袁家兄弟出了府门,上了袁家的马车,掀开帘子看了一下,然后对车把式道:“走吧。” 袁家兄弟是骑马来的,所以马车便只有阿蓁一人。 帘子落下的瞬间,阿蓁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几日,一直都有暗卫跟踪她,相信她去袁府治病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皇帝耳中。 而她也相信冷逍阳安排她去袁家,不仅仅是帮袁老爷子治病这么简单。 定国公府占地很大,是那种老式的府邸,虽然这么有钱,但是外墙看起来还是有些陈旧,仿佛几十年不曾装修翻新过一样。进了袁府中,以为袁府内会会装饰高档一些,但是阿蓁一路进去,只觉得和独孤府的格局没有什么分别,中等偏上,倒是很多古树参天,院子里栽种了许多话,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卉,像海棠,桂花,紫 荆,蔷薇等这样的花树随处可见,自然如今不是开花的季节,除了jú花,院子里一派凋零。 袁聪想让阿蓁在正厅先喝口茶再过去,但是阿蓁说先去看病人,袁聪只得带着阿蓁去了定国公的院子里。 这是一所老宅子,无论是从墙壁,圆柱,古树都可以看出岁月斑驳的痕迹,但是这所宅子的气场是很平和的,似乎没有沾染任何的yīn气,对这样的大家族来说,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 阿蓁开始明白,为什么冷逍阳选中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年逾六十,不是太老的年纪,但是阿蓁见到他的时候,他坐在房中一张太师椅前,凝望着墙上的一副画像,痴痴地看着,头发已经花白,面容苍老得仿佛七十古稀的老人了。 下人远远地站在他身后,不敢前去打扰他。 阿蓁站在他身侧,看着墙上的画像,那是一个年轻女子,梳着两条麻花辫子,麻花辫子卷起来形成两个圆环,不丑,但是和美不沾边,不过,绝对可以称得上可爱。 “你在看什么呢?”阿蓁从他痴迷的眼神看出他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 定国公仿佛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地被人打扰,他侧头看了阿蓁一眼,眼神有些古怪凶恶,却不搭理阿蓁。阿蓁便拉来一张椅子,与他一同坐在画像前看,袁聪想上前,阿蓁摆摆手,示意屋中的人都出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汉文威武 就这样,阿蓁陪着定国公看了半个时辰的画像,定国公才转过头来看着阿蓁,呼吸有些急促,气管很响,阿蓁从他的脸色和呼吸基本可以肯定他现在肺炎。 “我想见见这个姑娘,我想娶她做我的妻子。”定国公像是想了许久,然后对阿蓁说。 阿蓁看着画像已经发huáng,想来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不知道这个会不会就是他已经死了的发妻定国公夫人呢? 阿蓁看到画像底下有三个小字,“小妩儿?” 定国公浑身一震,有些散涣的眼神忽然凝聚起来,形成两簇火苗,盯着阿蓁,“你说什么?她叫什么?” “小妩儿!”阿蓁瞧着他的神色,有些肯定这个女子就是他的妻子定国公夫人了。 定国公喃喃地咀嚼这个名字,神色越发的亮了起来,像是忽地笼上了一层暖阳,“小妩儿?小妩儿?” 阿蓁点点头:“小妩儿说,有些话让我告诉你,你要不要听?” “她说什么了?”定国公看着阿蓁,呼吸越发的急促了。 阿蓁站起来,看着墙上的话,“小妩儿说,让你先躺下来,再慢慢地跟你说。” 定国公猛地站起来,但是有些用力过猛,加上身体虚弱,身子一阵晃动,阿蓁伸手扶住他,“小妩儿说,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生气。” 定国公看着阿蓁,眼睛倏然瞪大老大,但是,眼神却是无措的,面容有些惊慌,“我……我……我听话,我回去躺着,告诉她,不要生气,生气难受……” 说着,他便挣扎着要回chuáng上躺着,阿蓁扶着他走回去,让他躺在chuáng上盖好被子。 他像一个乖巧的小孩,眼神安静地看着阿蓁,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还生气吗?” 阿蓁探头看了一下墙上的话,然后回过头对他说:“他让你伸出手来。” 定国公便从被子里伸出手搁在阿蓁面前,阿蓁轻轻地按在他的脉上,听了一下,又道:“小妩儿让你伸出舌头。” 定国公张大嘴,舌头伸得老长,像一条大暑天的老狗。 而接下来,阿蓁吩咐什么,他都照做,因为阿蓁吩咐他做的事情,都说是小妩儿吩咐的,他很紧张,很乖巧地配合。 他的身体很是很虚弱,患了伤寒,肺炎,气管炎,肺气肿,肺部无法吸入足够的空气,氧气上不了脑,所以会产生许多幻觉而导致神智不清醒。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原因,想来在他病之前,他的神智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了,妻子忽然死去的打击,让他一时无法接受,所以神智错乱。 阿蓁为他施针,让他睡一觉,然后从归墟里取出注she针筒,打了抗生素。 她开了一些药丸,分一天的量,这几日她都要上门。 其实老爷子的病情倒不是十分严重,至于袁家因为请了御医看过,御医说无能为力,所以袁家才着急的。 御医会这样说,大概是平天铭和冷逍阳“关照”过了,营造出定国公病得很严重的假象。 而果然如阿蓁所料,暗卫回禀了皇帝。 “定国公忆妻成狂,又患了伤寒,哪里这么容易能治好?就算治好,御医也说了,他一心存了死志,即便治好了难保日后不会又折腾一次。”皇帝淡淡地道。 沈路笑着说,“国公爷的是心结难纾,若能解开心结,治好身体的疾病,那便无恙了。”皇帝嗤道:“伤寒其实这么容易治好的?你以为是风寒吗?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好,便算她独孤蓁医术高湛,可治好了身体的疾病,却不是那么容易治好脑子的疾病,正如朕方才所说,即便治好,日后想 起来,他对妻子情深意重,是受妻子去世打击造成的,难保不会再来一次。” 沈路神秘地一笑,凑到皇帝耳边轻声说:“不是说这这独孤蓁通yīn阳吗?或许,能请到国公夫人上来呢?那样国公爷的心结不就解开了吗?” 皇帝身子一颤,猛地抬头看着沈路,沈路一怔,连忙下跪请罪,“老奴妖言惑众,请主子恕罪。” 皇帝看着他,面容冷漠,却是许久没说话。 民间由来已久有请鬼魂上来的说法,独孤蓁可以吗?相信是可以的,她连青鸾都能请来。 他的心,倏然便有些激动,但是,激动又缓缓地沉了下去,是的,她能请到有如何?他并不愿意见她的。 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在她跳下离台的那一刻,便已经了结,此生不愿意再见,下辈子也不想见她,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这样想着,皇帝的心有尖锐的痛,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响起,不如见一见?不妨见一见? 沈路见他神色时而痴迷,时而怨怼,时而愤恨,便知道他也想起了旌德皇后,心底悄然叹气,世间多少痴儿女? 而就在阿蓁为定国公治疗的时候,府中也出了事。 淳画失踪了。是独孤朗身边的小厮平安先发现淳画不见了的,独孤朗回来之后,他连忙告知独孤朗,独孤朗命人去找,府中每一个角落,除了梁氏和独孤宣的屋中,还有独孤珊姐妹屋中没有找过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找 遍了,没有淳画的踪迹。 而陈氏也问过门房,门房说淳画今日不曾外出。 这就奇怪了,没有外出,也不在府中,那会去了哪里呢? 阿蓁还没回来,独孤朗只得把此事告知了梁汉文。 梁汉文问了平安,又问了家中其他丫鬟,巨细无遗,最后推断,要么是在梁氏那边,要么是在独孤宣那边。 因为管家配合陈氏的调查,有丫鬟说没有看见淳画进了独孤珊独孤意屋中。 但是梁氏和独孤宣那边无人看见,无人看见便是还有嫌疑。 而又听丫鬟说,今日有两位公子来了独孤宣那边,都是独孤宣往日的酒肉朋友。 梁汉文听了,顿觉不妙。 他把枪别在腰间,带着独孤朗和平安到独孤宣屋中去。 而徽娘见势不妙,也急忙让小莲去找刘捕头。 “你们来做什么?”独孤宣屋子外,有两名护卫在守着,见梁汉文与独孤朗过来,连忙走上前来拦阻。 而屋中,能听到嘻嘻哈哈的调戏声和女子的尖叫声。 独孤朗急道:“是淳画!” 梁汉文眸光一闪,对两名护卫怒声道:“滚开!”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狞笑一声,一脚踢向梁汉文。 梁汉文侧身避过,他在现代练习过搏击术,泰拳,跆拳道,都是近身肉搏的招式,没有花架子。 他起脚一跃,手肘重重地落在其中一名护卫头上,那护卫仿佛是被石头砸中,脑袋一阵发晕,眼冒金星,脚步不稳,徐晃几下跌倒在地上了。 另外一名护卫见状,神色有些恐惧,这些所谓的护卫,不过是混混,只有三脚猫功夫,欺行霸市是可以的,但是要对付梁汉文这种练过的伸手敏捷的军人便不行了。 梁汉文冲过去,两手搭住那护卫的肩膀,膝头往上一顶,然后一个过肩摔,把他摔在了地上,半秒钟都不làng费地冲了进去。 冲进去,踢门,一气呵成。 屋中的人都怔了怔,独孤宣站起来,冲独孤朗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闯进我屋子里来?你想做什么?” 梁汉文环视了屋中,确实有两名面生的男子,穿着打扮富贵,但是一脸的流里流气,而屋中还有三个打扮bào露的女子,长相美丽却风尘气息甚重。 而这三名女子,是坐在独孤宣与那两位男子腿上,一脸狐媚地冲独孤朗与梁汉文招手,“哟,又来两个?我们可不伺候这么多的。” 梁汉文冷笑,问独孤宣,“淳画呢?” 独孤宣抬起倨傲的下巴,“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我家里养的一条狗,也敢来我屋中乱吠?”梁汉文盯着他约莫三秒钟,忽地冲过去,把他怀中的女人拉掉推出一边,然后一手压住他的脑袋在桌子上,桌面上的碗碟酒杯被扫落在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吓得其余两名风尘女子急忙躲在一边去 。 “说,淳画在哪里?”梁汉文面容yīn沉,一改之前爱笑平和的态度,声音凌厉。 独孤宣挣扎了几下,愣是没有挣脱,怒道:“你放开我,你这个狗奴才。” “爷说话不喜欢说第三次,再问你一次,淳画在哪里?” 独孤宣桀骜地道:“一个臭丫头的下落你来问本公子?本公子为你看管吗?你再不滚开,休怪本公子对你不客气。” 这话一出,便听得身后传来梁氏的惊怒地声音,“梁汉文,你好大的胆子,放开宣儿。” 独孤朗回头,见梁氏带着几名侍女和家丁进来,还有府中的教头,几人进来之后,便立刻有家丁上前钳住独孤朗。 独孤朗也没有束手就擒,与那几名家丁对打了一下,只是他到底不是人家的对手,不消一会儿,便被打得像猪头一样了。 梁汉文扣动扳机,朝梁氏脚下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枪响,吓得梁氏跳了起来,惊怒地看着梁汉文,“你敢用暗器伤我?”那几名家丁见状,连忙放开梁汉文,护在梁氏身前。 第二百四十五章 惹上盐帮 梁汉文沉声道:“jiāo出淳画,否则,我今天就大开杀戒。” 梁氏哼了一声,显然并不惊惧,“淳画是我府中的丫头,卖身契在我手中,我要如何处置这丫头,轮不到你来管。” 听了这话,梁汉文基本可以笃定淳画就是在她手中,而之前管家说淳画没有出去过,有可能淳画是被抬出去,有可能还在屋中。 梁汉文怕淳画出事,心下顿时一狠,对着独孤宣的脚开了一枪,独孤宣顿时发出凄厉的嚎叫声,只觉得小腿火辣辣的痛,痛得连血液渗出都感觉不到。 梁氏没想到梁汉文竟敢在独孤蓁不在府中的时候伤人,见自己儿子受伤,整个人疯了,扑向梁汉文。 梁汉文平时不打女人,但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一把揪住梁氏的头发,重重地往边上一摔,梁氏“哎呀”一声,冲家丁怒道:“死人吗?还不赶紧上前?” 家丁哪里敢上前?梁汉文手中的武器可不是开玩笑的,瞧大公子腿上的血汨汨地流。 梁汉文用枪指着独孤宣的额头,冷声道:“我数三下,若再不说出淳画的下落,我就打爆你的脑袋。不要以为我说笑,你尽管试试。” 梁氏身后的绿芽闪出来,哭着道:“淳画姐姐被卖到醇香楼去了。” 独孤朗怒极,一脚踢向独孤宣的小腿,疼得独孤宣杀猪般嚎叫起来。 梁氏见独孤朗也敢打独孤宣,气得脸色发青,眸光森冷怨毒,“独孤朗,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梁汉文收回枪,冷冷地道:“淳画若有事,我也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他拉着独孤朗跑了出去。 两人跑出去之后,梁氏缓缓站起来,嘴角yīn恻恻地笑,“独孤蓁,我看你如何保住这两人。” 醇香楼是京城第一大青楼,其实规模是比不起醉月楼,但是,醇香楼的老板是盐帮的帮主开设,而盐帮帮主背后便是当今皇后的父亲高相国。盐枭在大周国横行多年,以行事狠毒狠辣出名,朝廷取缔过多次,但是,最后因盐帮实力雄厚,若qiáng行取缔,只怕会bī反盐帮,所以,最后朝廷选择招安,以二八的分成,养着盐帮,虽然说盐帮如今是朝 廷的,可却不是那么的听朝廷的话,连盐办督使都是高相国的人。 而醇香楼,说白了就是盐帮帮主用来招呼公侯将相与武林豪客的,这是他打关系的地方。 盐帮是大周朝的怪物肿瘤,看似是隶属朝廷的部门,每年在盐收入中提取二十个点分成,足够他傲视天下了。而如今盐帮与漕帮的关系越发恶劣,盐帮有意发展漕运,这分明就是抢漕帮的饭碗,他有朝廷撑腰,底气足,漕帮如今还没靠拢朝廷任何一方,所以,若这两年之内,漕帮还在观望的话,迟早会被盐帮夺 取半壁江山。 沈家豪如今也下令漕帮弟子,尽可能地不去惹盐帮,眼下是多事之秋,一旦与盐帮对上,对漕帮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沈家豪的保守政策是无奈之举,目前政局不稳,贸贸然进取,会把漕帮陷入危险境地,如今暂时保守,反而能让盐帮摸不着头脑,不敢轻易来犯。 梁汉文与独孤朗来到醇香楼外,醇香楼白天不对外营业,但是却会经常有酒席饭局,基本都是盐帮帮主包屠天招待客人或者与三五知己饮酒作乐。 今日也是不例外,本来大周朝是严禁宰牛吃牛肉的,可人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是不准我吃,我变着法儿都要吃,偷着吃,这样反而吃得更香。这一日,包屠天命人宰了一只小牛,特意请了个南方厨师来烹煮,当然,也邀请了高相国与兵部尚书长孙大人等朝廷要臣来饮酒。往日一贯是有女人相陪的,但是,因知道长孙尚书不好此道,便撤下了姑 娘,留下煮酒布菜的下人一旁伺候。梁汉文来到门口,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如今府中的人几乎都是陈氏的人,今日他也问过门房问过管家,更问过府中的下人,除了出去办货的人之外,没有人出去过,若有淳画被抬着出去,肯定有人看见,但是无人说过此事,若是被梁氏收买故意不说,也不存在,因为陈氏也不是善茬,这几日软硬兼施收复府中下人的心也颇为见效,若说一两个人被听从梁氏的话误导了他也有可能,但是平安说淳画大 白天不见人的,也就是说府中这么多人总会不止一两人看见淳画被抬出去。 还有,是绿芽说淳画被卖到醇香楼的,绿芽是谁的人?还有绿芽性子这般的怯懦,怎敢当着梁氏与独孤朗的面拆穿梁氏的yīn谋? 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梁汉文停下脚步,却没有留意忧心淳画安危的独孤朗已经冲了进去。 他一惊,连忙喊道:“独孤兄。” 但是,已经太迟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里面的是什么人?怎容得一个草民肆意闯入? 独孤朗被两名盐帮弟子押住,一名留着山羊胡子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人走出来,此人眸光十分凌厉,看得出不是普通的小角色。 他扫视了独孤朗一眼,“你是什么人?敢乱闯私人地方?” 独孤朗正欲说话,梁汉文急忙进去,拱手道:“这位兄台,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走错门了。” 说罢,他拉着独孤朗,“独孤兄,走错了,隔壁的门口才是。” 独孤朗也是聪明人,听得梁汉文这样说,连忙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啊,走错了门口,告辞,告辞!” 只是那两名盐帮弟子拉着他,怎能让他轻易离开?长剑一伸,便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山羊胡子盯着梁汉文,又看了看独孤朗,他没有忽略梁汉文称呼独孤朗,独孤姓氏在京中并不多见,但是如今却有一个风云人物是姓独孤的,此人便是粤南县主独孤蓁。 山羊胡子也知道,如今独孤蓁是京中乃至皇宫炙手可热的人啊,虽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与太子有来往,但是,得皇太后赏识,并且被封为粤南县主是铁打的事实了。 皇太后着意的人是谁?当今太子。而独孤蓁与平南王府来往甚密,平南王冷子循与谁一伙?当今太子。 而高相国是皇后的父亲,是琪亲王的外公,盐帮说白了,就是与高相国结盟的,一个连皇帝都无法奈何他的盐帮头子,底下的人是何等聪明,所以,山羊胡子是不可能会让两人走了。 只是顷刻之间,他便换了一张和蔼的笑容,上前看着独孤朗,“独孤公子莫非就是粤南县主的兄长?一场来到,不如进去喝杯水酒,我们家大人也认识粤南县主的。” 梁汉文何等聪明?一听便知道这山羊胡子打的是什么主意,而且,他也没有确定独孤朗就是阿蓁的兄长,不过是在试探,遂连忙道:“不,哪里……” 可独孤朗的阅历到底不足,听对方说认识阿蓁,便认了,“正是……” 他的话,与梁汉文的话是同时说出,一个肯定,一个否定,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而独孤朗在说出“正是”两个字之后,听到梁汉文说“不”,便急忙止了嘴,有些懊恼自己的口快。 山羊胡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两位,请进去喝杯水酒吧。” 说完,他给两名弟子打了个眼色,两名弟子会意,立刻把门关上。 梁汉文只得硬着头皮笑道:“那就打扰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且说梁汉文与独孤朗走后,刘捕快与段棋前后脚到了独孤府中。 听了徽娘与平安的陈述,刘捕快与段棋对视一眼,都甚为担忧。 段棋想了一下,道:“刘捕快,你不宜出面,且回去吧。” 盐帮是朝廷体制内的部门,朝廷专门设有盐度使,有独立的衙门,盐度使是朝廷安排的人,负责监督盐帮运作的督办使是高相国的人,刘捕快着实管不得此事。但是漕帮也不合适,段棋虽然性子bào烈,却也知道轻重,如今漕帮处处小心避开盐帮,怕的就是盐帮寻了个由头对漕帮开刀,虽然说漕帮未必是怕盐帮,可盐帮到底有朝廷撑腰,一旦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军队是随时可以介入的,朝廷也乐意借此机会把漕帮也归纳朝廷军队麾下。 但是,若她不去这一趟,只怕,梁汉文和独孤朗都回不来了。 思前想后,她只得先探一下醇香楼。 只是,段棋低估了醇香楼的高手,本想静静打探,谁知道却被人盐帮的韩立发现了,段棋即刻逃走,韩立派人去追,虽然追不上,可惜,被韩立看见,只怕后患无穷了。 她有些懊恼自己的鲁莽,眼下只能是先阿蓁回来再做定夺,只盼着梁汉文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局面,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不要与盐帮起争执。 她吩咐她属下的人,把整个独孤家搜遍,不管梁氏还是独孤宣这里,都翻了个遍,最后,在梁氏的屋中找出了淳画,已经被打了个半死。 漕帮是第一次正式地介入独孤家的家事,当段棋属下的人抬出已经被打得半死的淳画时,段棋坐在梁氏屋中,命两人钳住梁氏,yīn恻恻地盯着梁氏。 屋中所有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独孤珊姐妹在门外想冲进来,也被漕帮的人抓住。有机警的下人,急忙去找独孤平。 第二百四十六章 性命之危 梁氏仿佛没有丝毫惊惧,相反,她一直在笑,笑得十分得意,仿佛她蓄谋已久的事情终于收到她想要的效果。 确实,独孤蓁不会眼睁睁看着梁汉文与独孤朗死在盐帮手下,只要独孤蓁与盐帮对阵,就是独孤蓁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死的。 而淳画,也在她手底下受够了打,这口气算是出了,她为什么笑不出来呢?她不知道多痛快! 段棋盯着她脸上得意的笑,忽地伸出手,狠狠地刮了梁氏一大耳光,口中怒道:“笑屁啊笑?有你哭的时候。”段棋下手狠毒,这一记耳光,让梁氏的脸片刻就肿起了老高,但是这一记耳光没有打掉梁氏脸上得意的笑容,相反,她笑得越发的恣狂,“打吧,尽管打,就算是赔上我这条性命,我也要独孤蓁死在我前头 。” 段棋冷笑一声,手中玩弄着一把飞叶小刀,刀身轻薄锋利,一根手指般长短,但是,这把飞叶小刀却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飞叶小刀从段棋手中飞出,把梁氏的手掌钉在了桌子上,鲜血从梁氏的手掌心漫开,流在梨花木桌子上。 梁氏的嚎叫声震彻云霄,仿佛被关在笼子里的受伤野shòu发出的凄厉嚎叫,瘆人而尖锐。 段棋把飞叶小刀从她手背上抽回来,眸色清淡地用手绢擦去刀子上的血迹,小刀在她几根手指上一阵翻旋,消失不见。段棋仿佛没有看到梁氏狰狞扭曲的面容,凝望着她,嘴角有冷冽的笑意,“如果梁汉文有什么事情,我不会让你死,我会把你身上的肉,一块块地割下来,然后架上一个炉子,把你的肉烤熟,喂你吃下去, 直到你断气。” 段棋说着话的时候,极为轻柔,仿佛是在说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情。 梁氏的眼底,终于涌起了一丝恐惧,脑子里浮现出段棋说的那个画面,不寒而栗,“你是个恶魔。” 段棋坐在桌子上,伸手勾起梁氏的下巴,唇瓣的笑意越发的满了起来,“知道我在武林中有个什么样的绰号吗?” 梁氏看着段棋,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萧杀气息,像地狱的勾魂使者,梁氏倒吸一口凉气,腿肚子直发软,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一个大人物。 段棋吐气如云,温热的气息喷在梁氏的脸上,“黑寡妇!” 梁氏坐不住,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惊恐地看着段棋。 段棋轻蔑一笑,转身离去。 独孤意冲过去,想扑打段棋,段棋回头,眸色凌厉地盯着她,独孤意被她的眼中凶狠冷凝之意吓得退后一步,举起的手只能僵硬在半空,却不敢打下去。 独孤珊是聪明人,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能得罪,所以,她识相地退后一步,站在独孤意身后。 段棋冷冷一笑,大步而去。 独孤意冲她的背影挥拳,“你不要得意,我总有办法让你哭笑不得。” 说完,她不满地冲独孤珊道:“姐,你就这样看着她嚣张?” 独孤珊冷冷地道:“快进去看看母亲。” 下人已经扶起了梁氏,并且迅速为她止血。 独孤意见梁氏受了这样重的伤,脸颊还肿起老高,发鬓松散,láng狈不堪,不由得难过地哭了起来,“母亲,真不能放过这女人。” 梁氏jīng神还有些恍惚,她盯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意识到,自己确实不是段棋的对手,胳膊怎么能扭得过大腿? 下人请了独孤平过来,独孤平来之前,已经跟陈氏了解过事情的始末了。 他进来,俊美的脸有yīn恻恻的神色,盯着梁氏好一会儿,一句话都不说,转身便走。 梁氏忽然发出一声bào怒,“我就这样惹你讨厌吗?” 她像疯了一般,不顾手上有伤,竟把梨花木八仙桌掀翻在地上,桌面上的茶具噼噼啪啪地碎了一地。 独孤平止住脚步,缓缓地回头,脸色yīn郁地盯着她,梁氏喘着粗气,迎上他的淡漠冷冽的眸光,忽地“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不可拟,笑得眼泪都跌出来了。 “真是可笑啊,可笑,二十余年的夫妻情分,到底是抵不过你与萧灵儿的少年情谊,因为她,你恨我,恨我,你这么爱她,为什么不跟着她去死?” 梁氏歇斯底里地喊着,像个疯子一般,面容狰狞张狂,刚包扎好的手不断地淌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她脚边。 独孤平的神色却忽然平静了下来,他看着梁氏,静静地道:“当初,我带灵儿回来,你跟我说,你很高兴我找到了她,你说,你跟她会相处融洽,会情同姐妹,我信了你,把灵儿带回家……” 梁氏没有给他机会说下去,粗bào地打断了他,“那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是这样说,你便会休了我娶她,是不是?我高兴?我高兴吗?从见她第一眼我便恨她入骨,如果不是她,我们不知道有多幸福。” “在灵儿回来之前,你已经帮我找了三个妾侍,府中的妾侍除芸娘之外,基本都是你找的,你能容纳其他女人,为什么不能容纳灵儿?” 独孤平的声音还是很平和,平和之中,有一抹无法忽视的悲伤。 独孤珊知道这是父亲发怒前的征兆,连忙上前劝阻梁氏,“母亲,不要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了,先处理好伤口。” 她扶着梁氏,在她耳边轻声道:“来日方长,不要自乱阵脚自断后路。” 梁氏浑身一颤,疯乱的思绪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是的,若再这样争执下去,只怕她会当着他的面,把萧灵儿死状说出来,这样一来,夫妻便再没回旋的余地了。 可以说,独孤珊是个理智冷静的人,冷静得可怕,心机要比梁氏还更深沉,她知道眼下不能跟父亲起争执,否则,她们在这个家就彻底没地位了。 她对独孤意打了个眼色,独孤意明白过来,连忙过去挽住独孤平的手往外走,“父亲,母亲有些魔怔了,您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到底二十余年的夫妻情呢。” 独孤平本就不想与梁氏说话,只是被她bī得留下来口角,如今见独孤意拉着他往外走,他岂会不知道女儿的苦心?孩子不仅仅是梁氏的孩子,还是他的孩子,他也不想在孩子面前说些什么过激的话。 他对独孤意道:“看着你母亲,不要让她再惹什么乱子,无论是漕帮还是皇家,我们一个都得罪不起。” “是的,女儿明白了。”独孤意道。独孤平张张嘴,想跟独孤意说些什么,但是想说的时候,却觉得无论是独孤宣还是独孤珊姐妹,都不会有家族危机感,更不会明白当前的形势对独孤家来说是多么的不利,若再不小心行事,独孤家的家运 到此便结束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想去看看独孤宣的伤势,但是想想,他也是自作自受,去看他,只会听他如何的诉苦,如何愤慨地要求他处置独孤蓁,而如今的独孤蓁,又岂是他可以掌控的? 阿蓁从袁家回来,段棋便马上告知了阿蓁此事,连同她刺探了醇香楼的事也告知了阿蓁。 自然她也把盐帮的后台和盐帮如今与漕帮势成水火的僵局分析给阿蓁听,阿蓁听了之后,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她知道,不能贸贸然去救人。 “我出去一下!”阿蓁jiāo代了一声之后,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阿蓁去找冷逍阳,见到冷逍阳之后,便劈头问他,“除了袁家,还有谁是要找我救治的?” 她知道冷逍阳早已经为她备下了名单,执意要把她鬼医的名声打响,好让皇帝在绝境之中,想起她来。 而要打响名堂,即将要找她的人,都不会是等闲之辈。 冷逍阳问道:“你知道做什么?要挑选病人?”“不。”阿蓁把梁汉文被抓的事情说了出来,要救出梁汉文与独孤朗,阿蓁只身前往就可以了,但是,因段棋段棋被对方认出来了,这对漕帮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麻烦,她想到一个计策,而这个计策,能让 漕帮摆脱这种挨打的局面。 身为漕帮的三当家,她有义务为漕帮的前程做打算,而她这样做,还为了冷君阳,琪亲王有盐帮在背后撑腰,而漕帮不能再落入琪亲王手中,必须牢牢地掌握在冷君阳手中才行。 冷逍阳听了此事,细想一下便明白她的意思了,丢给他一张名单,“你自己慢慢看吧。” 阿蓁结果名单,细细地看了一下,扬了一下名单,一道火焰迅速吞噬名单,顷刻化为灰烬。 “告诉太子,不要去救我,我没事的。”阿蓁jiāo代他。 冷逍阳双手抱胸,神定气闲地看着她,“放心,我会转告他的。” 阿蓁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冷逍阳看着她的背影,唇瓣勾起一抹淡笑,“不,阿蓁,冷君阳这般重视你,让那人知道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对不起了,这一箭双雕的机会,我不能làng费了。” 他弹了一个响指,身后倏然出现一道黑影,“主子!” “你找个机会,等时机成熟之后,告诉太子,独孤蓁遇险,有性命之危。”冷逍阳淡淡地道。黑影一怔,“但是,这样一来,太子定必采取行动,皇上那边便知道两人有情,只怕更不会准独孤蓁入宫治疗,这样的话,岂不是救不了旌德皇后?” 第二百四十七章 摧心掌 冷逍阳摆摆手,淡笑道:“不,本王刚刚知道一些挺有趣的事情,只要狗皇帝知道太子与独孤蓁有情,反而会让独孤蓁入宫治疗,当然,前提是要太子受些委屈了。” 黑影怔了怔,“只是这样一来,太子恐怕会有危险。” 冷逍阳淡淡地笑了笑,眸色黯然,“不,不会的,本王也不会让他有危险,我便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不会让他出事的。” “殿下,您不是不清楚那一位的性子,连自己深爱的女子都可以这样对待,又怎能保证他不会对太子下手呢?”黑影劝道。 冷逍阳抬头,“他只会受一些委屈,不会出事,你不必为他担心。” 他回头,看着黑影,“你义父还好吗?” “大夫说,熬不过明年开chūn了。”黑影声音沉了下去,有浓浓的哀伤。 冷逍阳叹息一声,“他真的不愿意接受独孤蓁的治疗?” “他不愿意了,对他来说,死已经是最好的解脱。”黑影道。 “你转告他,母后的仇,我一定会报。”冷逍阳的眸色倏然冷了下来,浑身凝着萧杀的气息。 “是!”黑影身子一轻,顷刻消失。 且说梁汉文与独孤朗被山羊胡子带进去之后,安置在一间厢房内,厢房落了锁,门外有几名盐帮弟子把守。 过了片刻,便见已经身披黑色披风的中年男子来到,此人长得五大三粗,长相普通,眸光内敛,只那么静静地往椅子上一坐,便能让人感受到他威严震慑的气势。 他的手把玩着两颗铁珠子,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打量着梁汉文与独孤朗。 梁汉文留意到他的手背刺着一只飞鹰,飞鹰呈翱翔状,栩栩如生。 梁汉文这段时间都在读大周国的历史和名人史传,关于这个国家这个朝代乃至周边国家的一些大人物都有显浅的涉及,看见手背上的这只飞鹰,顿时断定此人就是盐帮的帮主包屠天。 而说起包屠天,不能不说说他身边的谋士,那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韩立。 梁汉文猜测,刚才领着他们进来的山羊胡子就是盐帮的谋士韩立了。 竟然劳动堂堂盐帮的帮主出来见他,梁汉文除了感概之外,还意识到,这一次篓子捅大了。 “怎么称呼?”包屠天在打量够两人之后,终于缓缓地说话了,他说话的尾音带有一股子乡音,梁汉文听着有点像东北话,但是仔细分辨又不是。 “在下梁汉文,这位叫独孤朗,见过包帮主。”梁汉文含笑拱手施礼,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如今处于劣势,最好示弱。 包屠天咧嘴一笑,笑得有些古怪,仿佛是皮笑肉不笑那样,脸皮僵硬得很,“你见过我?” 梁汉文态度恭敬地道:“慕名已久,却不曾见过。” 包屠天看到梁汉文的眼光看在他的手背上,便明白过来了,眸光一挑,淡漠地笑了一声道:“梁汉文,我记下了。” 他看向独孤朗,独孤朗对着一个名声震彻大周国的盐枭未免显得有些紧张,与他眸光一对视,便被包屠天的气势压倒,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独孤家的三公子吧?你的妹妹倒是个人物。”包屠天眸光盯着独孤朗,嘴角微扬,对他表现出来的惊惧有些满意。 独孤朗听他说起阿蓁,心中微微一沉,抬起头道:“帮主,我们只是走错了门,没有故意冒犯的。” 包屠天笑了笑,手中的两颗铁珠停下来,“说什么冒犯不冒犯呢?来了就是客人,走错门也是缘分啊。” 他抬头看着山羊胡子韩立,“韩大爷,你说是不是啊?” 韩立呵呵笑了一声,“可不就是缘分吗?若不是两位走错了门,我们又怎么会相识呢?” 梁汉文站起来,道:“帮主,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包屠天笑着摆摆手,“坐下,坐下。” 梁汉文看着他,恳声道:“实在是还有要事办,就不坐了,还请帮主海涵我们今日的冒失。” 包屠天笑道:“瞧你,说这话不就见外了吗?一场来到,就这样让你走了岂不是显得我盐帮待客不诚吗?” 说罢,他一击掌,喊道:“来人啊,上酒,找几位姑娘陪陪我们的贵客!” “是!”门外一人应了一声,便听得脚步声远去。 独孤朗连忙摆手,“不,不,帮主,我们不好此道,真的不打扰了。” 梁汉文瞧着包屠天的神色,知道今日是不会轻易让他们走了,遂笑笑道:“帮主盛情,若我们再推却客气,便是不识趣了,别的话不说了,谢谢帮主的招待。” 说完,他安稳地坐了下来,神情竟有几分既来之则安之的淡然。 包屠天望着他,笑着对韩立说:“韩立,看吧,这位也是个人才啊。” 韩立眼底jīng光在梁汉文脸上扫过,道:“可不是吗?” 片刻之后,便有一行穿着huáng衣的丫鬟端着酒菜上来,把八仙桌摆得满满的,菜肴都是jīng致名贵的菜式,热气腾腾,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味。 酒是端上来才暖的,有一名长相美丽的丫头站在一旁煮酒,手势娴熟。 紧接着,便有数名衣着打扮性感的女子鱼贯而入,这些女子都是着薄纱,在这样的严寒的天气穿成这个样子,竟然脸色红润而不是冻得唇紫脸青。 梁汉文基本可以断定,这些女子都身负武功,以内力御寒。 这些日子刻苦地看书,果然还是有些用处的,梁汉文暗自叹息。 对比起梁汉文的淡然,独孤朗就显得拘谨得多了,他惶惶不安地看了梁汉文一眼,梁汉文笑着安慰,“行了,哥们,放轻松点,又不是第一次出来玩了。” 说完,他拉了独孤朗一把,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手肘不着痕迹地把腰间的手枪压了一下,让手枪藏得好一些,莫要露出痕迹让他们看见。 包屠天伸伸懒腰,“好了,我也不妨碍你们玩。” 说完,他轻笑一声,转身出去了。 他步履走得很缓慢,像是拖着沉重的身躯,但是梁汉文留意到他脚步后跟不沾地,不扬一丝尘埃,可见此人轻功十分厉害。 韩立也出去了,屋中便剩下煮酒的丫头与几名青楼女子,但是门外依旧有人把守。 梁汉文笑着招呼那些女子,“都站在做什么啊?快过来坐下,陪爷喝两杯。” 他伸手挑了一下那煮酒丫鬟的下巴,“是什么好酒啊?” 煮酒丫鬟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微微一笑,神态娴静,“回爷的话,是青梅酒。” “这样的寒天,有美人煮酒青梅,实在是一件赏心乐事,是不是啊独孤兄?”梁汉文笑着对独孤朗道。 独孤朗勉qiáng一笑,“难得梁兄还这样的乐观。” 女子坐了下来,四名女子梅花间竹般分隔开梁汉文与独孤朗,形成两人左拥右抱状。包屠天回到后院一个华庭内,高相国与长孙大人也在此处,另外还有两名高相国的好友,一位是睿亲王,另外一人,则是去年刚打胜仗回来的戚将军。而坐在最西侧的那一位,则是盐帮的盐度使常安常大 人。 “是什么人啊?”高相国拢了一下狐裘,神色淡淡地问道。 包屠天坐下来,端起桌面的酒饮了下去,“粤南县主独孤蓁的哥哥,还有一人应该就是她的朋友,而刚才韩立说,漕帮的段棋来过,许是打探两人的下落的。” 高相国冷哼一声,“这漕帮也是时候要下刀了,否则迟了只怕要被太子那边笼了去。” “漕帮也不是说动不得,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借口,”包屠天眸光yīn毒,倏然冷笑了一声,“但是段棋送上门来,可就好办了。” 说完,他伸手招呼了韩立过来,“叫两名弟子进来。” 韩立转身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名身穿黑色劲装的汉子。 “你们过来!”包屠天含笑伸手招呼两人。 两名弟子上前抱拳,“帮主有何吩咐?” 包屠天笑着问,“你们可知道漕帮的段棋看家功夫是什么功夫吗?” 两名弟子摇摇头,“弟子愚钝,并不知道。” 包屠天啧啧地摇头,咧齿一笑露出黑huáng的牙齿,和蔼地看着两人,“所以说,你们该多长点见识的,过来一些,我耍给你们看看。” 那两名弟子上前,人还没站稳,便感受到一阵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两人一惊,可已经太迟了,只觉得胸口一痛,口中鲜血喷出,倒在了地上。 人还没死,只是身体不断抽搐,眼睛瞪大老大,骇然地盯着包屠天,仿佛不敢相信一向对自己亲厚的帮主,会忽然下这样的狠手,尤其,两人除了是盐帮的人之外,还是他的弟子。 包屠天蹲下身子,口气依旧和蔼地道:“这叫摧心掌,记住了吗?段棋的独门绝技。”两名弟子抽搐了一下便断了气,摧心掌的厉害之处在于中了摧心掌之后,心脏会在短时间内衰竭而死,而在死前,会遭受极大的痛苦导致尸体扭曲,面容狰狞。 第二百四十八章 盐帮刁难 包屠天取来一壶酒洗手,然后在炭火上反复烘一下,像是在消毒一般。 他口气淡淡地吩咐,“把这两具尸体,抬到漕帮总部去,让沈家豪给我盐帮一个jiāo代。” “是!”韩立应声,一击掌,便有几名帮中弟子进来,他们瞧了一眼,脸色大变,但是旋即敛去,上前抬走两具尸体。 而在场的几位大人,除刑部尚书长孙大人之外,其余脸色不变,甚至还带着赞赏之色看着包屠天。 高相国更是赞誉出口,“包兄的功夫,越发的厉害了,连摧心掌都学会了,怎能不叫老夫写个服字呢?” 说完,他侧头看着长孙大人,“长孙兄,你说是不是啊?” 长孙大人虽然偶尔也有和高相国等人来这里饮酒聚餐,但是基本就是吃吃喝喝,没有说其他的事情,而他也因此才多了跟高相国来往,没想到今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高相国明里暗里要拉拢他,他岂会不知道?但是,女儿在宫中还没表态,他也不好迅速站位,尤其,琪亲王是什么货色,他很明白,要他奉这样的人为主,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但是如今怕是容不得他选择了,此事他在场,亲眼目的了,就是想不身在其中都不可能了,脱不了gān系,他自然不能作证举报,可想当做没事发生一般,只怕高相国也不许。 只是他到底是在官场上混了许久的人,听得高相国的问话,他侧头看着高相国,眼底有几分迷离,拍手道:“好功夫啊,好功夫。” 说完,他趴在桌子上,装醉了。 高相国哈哈地笑了起来,眸色却异常冷峻,“瞧长孙兄,酒量越发见差了,来人啊,扶大人下去休息,等他酒醒了再送回府。” 即刻便有两人进来,扶起长孙大人,长孙大人晕坨坨地搭在那人的肩膀上,脚步虚软,却兀自冲高相国笑说:“醉……没有醉,还能……再喝一盅……”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包屠天豪慡地道:“好,再喝,再喝,明日再喝,今天也差不多了,大家都差不多了。” 张孙大人打了个酒嗝,指着包屠天道:“明日……再喝!” 两人扶着张孙大人走出去,厢房内的气氛便顿时凝固了起来。 包屠天戾气十足地对高相国道:“看样子这个老匹夫还不愿意靠堆,要不要动下手脚?”高相国缓缓地端起一杯酒,慢慢地饮了一口,然后把酒杯握在手中,淡漠地笑了笑,“急什么啊?成大事切忌浮躁,以前他的态度是模棱两可,但是经过今日,他已经把脚伸到水里了,能不湿脚吗?不管是 不是他自愿的,今日他已经下了水,就不能回头了。” 睿亲王缓缓地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哪一条才是明道。” 戚将军与长孙大人因之前关于粮草的事情有些不合,此刻见他态度还是没有明确,不由得微愠,“此人自视甚高,只怕不轻易走出这一步,若他归顺太子,只怕后患无穷。” 兵部尚书,掌管国家兵权的调动,军官的任命调动,粮草兵器筹措安排等等,是戚将军的直属上司,基于下属和领导之间总会有矛盾的定律,戚将军这种傲然的人,自然看长孙大人不顺眼。 “倒也无妨,”睿亲王笑笑,“本王的那位弟弟对皇权看得很紧,尤其,对军队更甚,如今他忌惮太子,想来,长孙这种聪明人不敢与太子来往过密,这年头,谁不怕沾脏水啊?” 包屠天略一沉思,看着高相国道:“相国,私以为,是时候让皇后娘娘向昭贵妃这边下手了。” 高相国点点头,“放心,老夫自有主意。” 盐度使常安却嘿嘿笑了一声,“我现在比较好奇,那沈家豪见了两具尸体,会有什么反应呢?是不是还能维持往日的沉静淡然?” 包屠天冷然一笑,“此人倒是难得的奇才,只可惜,太过不识时务了。” 盐帮的弟子,敲锣打鼓地抬着两名帮中弟子的尸体来到漕帮总部。 领导这一次行动的,是包屠天的弟弟,盐帮的二当家包丕子。 此人与包屠天虽然是一奶同胞,可长相却相差天地,包屠天五大三粗,身材魁梧,面相凶狠。 而包丕子长得矮小,留着一撇胡子,面上皮肤黝黑,四肢短小,但是如果你以为这样的人好欺负可就错了。 此人武功要比包屠天更高qiáng,可以说是个武痴,早年出行走江湖的时候挑战过不少高手,败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手段凶残,心狠手辣,又极善心机,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沈家豪见到包丕子来到,面容微微一变,又见盐帮的人抬来两具尸体,心中基本有数了。 他隐忍良久,就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盐帮起正面的冲突。 “沈帮主!”包丕子两只眼睛黑幽幽的,让人想起深潭里泥蛇眼睛的毒光。他伸手一指,指向地上的两具尸体,峻声道:“我盐帮与你漕帮素来河水不犯井水,今日你漕帮的堂主段棋,私闯我们盐帮的醇香楼,意图不轨,被我们的人发现,还下了毒手,这血海深仇,我盐帮绝不善 罢甘休,沈帮主看着办吧,是把段棋jiāo出来还是沈帮主亲自去做个jiāo代呢?” 他一来,便把沈家豪欲把大事化小的后路堵死了,要么是jiāo出段棋,要么是沈家豪亲自去,都意味着事情将不断升级。 jiāo出段棋,段棋落在他们手中,必死无疑,漕帮损兵折将事小,但是帮众岂会心服?两帮的纷争可就因此而越发闹大了。 沈家豪若亲自前去,势必是要答应一些苛刻的条件,不外乎是“割地赔款”,如此一来,漕运便要与盐帮分一杯羹。 包丕子见沈家豪不做声,声音便扬高了几度,“怎地?沈帮主是觉得我们盐帮好欺负是吗?这若只是口角或者拳脚争斗也就罢了,出了人命我们就不能忍?否则,我盐帮十余万帮众如何能服?” 沈家豪已经恢复了冷静,道:“二当家稍安勿躁,此事我才刚得知,总要容我调查清楚的。”“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摧心掌是段棋的独门功夫,我帮的韩立韩大爷亲眼看到段棋在醇香楼出现,是不是要韩大爷过来与段堂主对质呢?不过我瞧那段堂主也是敢做不敢认之辈。”说完,他哼了一声,神 态颇为轻蔑。 段棋大步走进来,厉声道:“你说谁敢做不敢认呢?” 包丕子见段棋来了,冷笑一声,“哟,我还以为段堂主躲在沈帮主身后做缩头乌guī呢?既然你来了,那就好说,我且问你,你今日是不是去过醇香楼?” 段棋也不否认,“没错,我确实去过醇香楼。” 沈家豪蹙眉,望着段棋,“你去醇香楼做什么?” 段棋拱手道:“帮主,属下虽然去了醇香楼,但是并没有伤人,更没有杀人,他们这是栽赃陷害。” 沈家豪是相信段棋的,段棋不是敢做不敢认的人,只是她去醇香楼却未免鲁莽了些。 包丕子哼了一声,眼神露出狰狞的光芒,“你说没杀人便没杀人了?还是说你想辩解如今武林中懂得摧心掌的除你之外还有其他人?而那懂得摧心掌的人又刚好在出现在醇香楼?” 段棋语塞,确实,摧心掌是她独门功夫,是师父独创,师父也只把摧心掌传授给她一人,应该无人再懂得此门功夫了。 她脸色一沉,“是我杀的,我会承认,不是我杀的,也休想栽我头上去。”包丕子眯起眼睛盯着段棋,“那就请段堂主解释一下,这两人因何会中摧心掌死的,摧心掌是你师门绝技,就算这两人不是你杀的,也必定是你师门中人,段堂主有这个义务,为我盐帮揪出真凶,还他们一 个公道。” 他又盯着沈家豪,“沈帮主的漕帮向来以帮规严明出名,今日该不会徇私吧?” 梨木堂堂主厉声怒道:“二当家休要出言不逊,记住你还站在谁的地盘上,也记住你在跟谁说话,注意点分寸总没错的。” 包丕子冷哼一声,瞥了梨木堂堂主一眼,“你这是在恫吓我么?有本事今日就让我也死在摧心掌之下,谁不知道你们漕帮门高狗大啊?只是也不要自视甚高不把我盐帮放在眼里。” 沈家豪淡淡地道:“二当家先回去吧,沈某答应你,这件事情,定必会给你们盐帮一个jiāo代,但是请给容沈某把此事调查清楚。”包丕子傲然道:“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人死了,是死在摧心掌下的,而你们的段堂主也亲口承认,她去过醇香楼,这事情还有悬念吗?还有调查的必要吗?还是说,沈帮主压根就没想承担此事,再拖延时 间找方法推脱?” 段棋怒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包丕子冷冷一笑,“包某的来意,早就说明白了,要么,请段堂主跟我们走一趟,要么,请沈帮主跟我们走一趟,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逃避无补于事。” 第二百四十九章 挟持阿蓁 段棋一甩手,厉声道:“好,我跟你们去!” 沈家豪眸色一抬,责备地道:“段棋,退下,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段棋拱手道:“帮主,既然此事因属下而起,由属下终结便是最合适不过了。” 沈家豪知道今日的事情迟早回来,段棋只是一根导火索,不是段棋,也可能是其他人,盐帮对漕帮一直虎视眈眈,或者说是高相国与琪亲王一直对漕帮虎视眈眈,就算不能为朋党,也必定以敌人摧之。 而段棋若跟了他们去,只怕有去无回,还不如他与包屠天jiāo涉一下,至少,就算不能解决此事,也知道对方要什么。 “二当家,沈某跟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清丽的嗓音响起,“二当家,我跟你去吧。” 阿蓁大步走进来,一身素白的衣裳,头发随便挽起,只以一根簪子稳住,虽是天仙之貌,但是这个打扮着实朴素,简单,没一点县主的贵气。 阿蓁走到包丕子面前,站定,然后看着他,而两人对立,竟是阿蓁还比他略高一些。 “三妹!” 阿蓁转头看着沈家豪,含笑道:“大哥,便让小妹去醇香楼走一趟吧。” 沈家豪正欲反对,却倏然听到阿蓁以密音之功说:“大哥放心,我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此事漕帮不必牵涉在内。” 沈家豪听得此言,脸色一松,微微点头,算是应允了。 段棋急道:“不,我自己去,不需要你去。” 阿蓁脸色一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三当家?既然大哥把你调配给我,我便要为你所有的行为负责任。” 说完,她看着包丕子,“二当家,不知道我这个漕帮的三当家能否代替段棋去解决此事呢?” 包丕子算是明白了她的身份,她就是粤南县主独孤蓁吧?那所谓的三当家,有名无实的。不过,也好,她若是愿意去,比沈家豪与段棋更容易对付,毕竟,沈家豪与段棋都是老江湖,要咬得入这两人,需要làng费牙力,还不如咬这一块软柿子,因为,她去意味着代表漕帮,她所妥协的一切,漕 帮都不能不承认。 想到这里,包丕子道:“当然,若县主愿意代表漕帮去解决此事,是最好不过了。” 但是,他还是保守起见,要试试独孤蓁的功夫。 所以在阿蓁转身看着沈家豪的时候,他催动掌力,往阿蓁后背呼去,但凡武功有点修为的,受到这样大的掌力威胁,都会下意识地做出一些反应。 但是,阿蓁仿佛不知道身后有人袭击一般,稳稳地对沈家豪道:“大哥,那小妹就随二当家走一趟。” 沈家豪留意到包丕子的举动,以眼色提醒了阿蓁,阿蓁背对着包丕子,勾了勾唇角,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包丕子qiáng行收了功力,这一掌若真的打下去,那么,理亏的就是盐帮了,包丕子只是想试探一下而不是真的想伤阿蓁。 掌风撤退,阿蓁淡漠一笑,转身看着包丕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尽然收敛,眼底清冷,“二当家,走吧。” 段棋有些复杂地看着阿蓁,她已经看出了阿蓁的意思,既然帮主都让她去,自己绝没有理由反对的。 但是这样一来,自己便真的欠下她一个大大的人情了。 “请!”包丕子邪笑一声道。 阿蓁走在前头,段棋想追上去,却被沈家豪喊住,“段棋!” 段棋停下脚步,眼睁睁地看着阿蓁跟着包丕子走了出去,而其余的帮众也跟着出去,却没有把那两具尸体抬走,段棋喊了一声,“尸体抬走。” 包丕子头也不回地道:“他们二人惨死在你们漕帮手下,难道连一个葬礼都吝于给他们吗?” 段棋握拳,眸中迸出怒火。 沈家豪对梨木堂堂主道:“看看他们的死因。” 梨木堂堂主上前检查了一下,招呼段棋过来,“你看看,确实是摧心掌。” 段棋看到两人左胸位置,各自有一道掌印,掌印很大,段棋把手放上去,还余了空位,她蹙眉,“除了我,还有人懂得摧心掌?” 沈家豪问道:“你师父可还有别的弟子?”段棋想了一下,道:“师父在收我之前,确实是收过一名弟子,但是他已经背弃师门,而且,他走之前,师父还没创摧心掌,所以说摧心掌除了我与师父之外,没有其他人懂,而在师父仙逝后,世间懂得摧 心掌的就只有我了。” 梨木堂堂主道:“但是,分明这两人不是你杀的,掌印都对不上。”段棋摇头,“不能看掌印,即便是我下的手,掌印也是这么大,因为摧心掌用的是yīn柔之劲,内力渗入心脏,摧毁心脏而死,出掌的时候,掌力会慢慢渗透皮肤,所以,掌印会往外扩散,掌印越大,意味着 他们死前遭受的痛苦就越大。” 沈家豪道:“如此说来,便不能通过掌印证明是不是你做的。” 段棋单膝跪下,拱手道:“帮主,属下没有杀人。” “你为什么去醇香楼?”沈家豪盯着她,眸光凌厉。段棋把梁汉文与独孤朗去了醇香楼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属下确实鲁莽,应该等三当家回来再做打算的,只是因知道盐帮行事一向凶残,怕两人遭遇不测,所以想先行探看一下,确定两人的安全再图 后算。” 沈家豪俊美的脸上笼上一层冷峻,“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不是这件事情也会是另外一件事情,盐帮看我们漕帮不顺眼已久,只等着什么时候寻个由头把我们铲除。” 段棋冷笑,“他盐帮的脸还没这么大,若不是有朝廷撑腰,我们漕帮需要这样低眉顺眼吗?”沈家豪听得此言,眸色有些深思,其实,大家都知道,所谓的盐帮有朝廷撑腰,这个“朝廷”其实就是琪亲王与高相国等人,皇帝并非是奈何不了盐帮,只是要留着他们与太子抗衡。基于这个理由,盐帮若真要吞并漕帮,皇帝只会乐见其成,因为盐帮到最终,权力都是要归于皇权的,若盐帮吞并了漕帮,最后都会成为皇帝手中的势力,所以,如果盐帮真的走出这一步,皇上还会襄助盐帮,然后慢慢地收网 ,把盐帮的高层架空,安插自己的人进去。 沈家豪意识到,漕帮不能没有靠山了。如今时局混乱,要保持中庸之道,只怕不容易。 他想起阿蓁走之前的那一抹眼神,也似乎是在暗示些什么。 但是,如果漕帮归顺太子,也不能够太过明目张胆,因为太子现在还是皇帝的心头刺。 沈家豪召开紧急的会议,并让人去请楚君怜。 总部各堂的堂主都被急召了回来,除了商讨应付盐帮事宜之外,还要合计一下漕帮未来的发展。在这个节骨眼上,沈家豪建议楚君怜把婚事暂时搁置,因为,如果这个时候若漕帮的二当家举办婚事,又没有邀请江湖好友或者是京中权贵参加,这在外人看来,就是排斥,眼下,漕帮形势严峻,不能够 再这样任性了。 关乎漕帮的兴衰存亡,楚君怜自然马上就答应了,把婚事挪后,因为如果不挪后,意味着要大办,但是日子紧迫,操办不来,只能是延迟婚事。且说阿蓁跟着包丕子来到醇香楼,在回来的路上,包丕子故意不跟阿蓁说话,营造高深莫测的气氛,企图让阿蓁紧张或者慌神,但是,他有些失望,因为阿蓁的脸色一直都很淡然,仿佛她是去串门子而不 是赴一场生死宴会。 包丕子有些好奇地看着阿蓁,看了许久,如果说她不是胸有成竹便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在即将下马车的时候,他终于是忍不住地道:“粤南县主,你对我们盐帮了解多少?” 阿蓁看着他,眼神却有些茫然,“了解多少?不太了解,知道盐帮和漕帮并称天下两大帮派。” 包丕子听了这样的回答,不由得有些失笑,认定了阿蓁是真的不知道此去的凶险,遂意味深长地道:“县主,自求多福吧!” 阿蓁的神色更加的迷茫,“自求多福?二当家把话说明白些可以吗?这事情本来就是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啊。” 马车在这个时候,稳稳地停了下来,包丕子轻蔑地笑了笑,“到了,下马车吧!” 他首先跳下去,也没看阿蓁,径直大步走进去。 有两名弟子在马车外等着阿蓁,见阿蓁掀开帘子,其中一人道:“三当家,请吧!” 盐帮上下对她都没有几分善意,没有人顾虑她的身份,毕竟,虽然她是皇上亲封的粤南县主,可盐帮的背后,还少权贵吗?这种有名无权的县主,谁会放在眼里? 而盐帮和漕帮并称两大帮派,一个虚有其名的漕帮三当家,更是一个笑话。 所以,莫说包丕子,就是盐帮旗下一个小头目,都没把阿蓁放在眼里。 阿蓁走了两步,忽然说腿软走不动,包丕子回头不耐烦地吩咐,“你们两个,扶着她进去。”就这样这两名盐帮弟子一左一右与阿蓁一同进去,看似是陪同她,但是,实际上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形成了挟持之势。 第二百五十章 谈判 皇帝的暗卫,一直监视阿蓁,自然,这盐帮挟持阿蓁的景象,也被监视的暗卫看在眼里了。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皇帝的耳中,除了皇帝,刚好,武林中的一位周伯通“刚好”路过,看到了这一幕。 这位周伯通,并非是金庸笔下那位顽童,他其实是江湖百晓生,什么都知道一些,他还有一个别称,叫“大声公”,但凡他知道的事情没多久,整个江湖都知道,是名副其实的大广播。 就这样,粤南县主独孤蓁被盐帮挟持进了醇香楼的事情,在短短一天一夜中,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还不断向周边蔓延。 不得不说,如果放在现代,阿蓁这一次炒作成功了。 以前,并没有太多人知道粤南县主独孤蓁,毕竟,皇帝高兴的时候赏赐这个,封赏哪个不要太多了。 可如今牵涉了盐帮在其中,加上传言放出去之后,阿蓁鬼医和漕帮三当家的身份也被在茶楼说书人爆料了出来,一时间,这个粤南县主,鬼医,漕帮三当家,成为京城头号红人。 而这位红人,如今在盐帮被盐帮的人抓走,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她可能只是一根导火索,大有可能引起漕帮和盐帮的大战。 而在消息传出来之前,冷君阳正好不在京城,火令军的将军苏青跟他说火令军中有几名将领闹了纷争,请了冷君阳前去处理,所以,冷君阳这两日,没在京城。 且说阿蓁去到醇香楼,被带进醇香楼的正厅之内。 这里并非是盐帮的总部,醇香楼只是作为一个盐帮帮主包屠天玩乐和歇脚的地方,但是也是标志性的地方,无人否认,这里是盐帮的地头。 在阿蓁进去之前,便已经有随性的盐帮弟子前去告知包屠天,来的不是段棋,也不是沈家豪,而是粤南县主独孤蓁。 与包丕子一样,包屠天也看不起阿蓁这个所谓的县主,甚至嗤笑沈家豪,以为找了个县主做漕帮的三当家便是稳稳的靠山,愚蠢之极。 诚然,包屠天也是知道阿蓁背后有可能与太子和平南王“私下勾结”,但是,即便是真的,他也没放在眼里,因为,他不曾把太子放在眼里。 太子确实是军功显赫,但是,如今边疆和平,武将便无用武之地,加上皇上忌惮太子,抬起琪亲王就是为了压制太子,当一朝太子连皇帝都要收拾他的话,旁人又怎会把他放在眼里? 尤其,是包屠天这样横行多年的盐枭,更把太子视作皇室中软脚螃蟹,他的军功,也多半是言过其实,或者是夸大了,这是皇室惯会做的事情,包屠天不是不知道皇室的行事方式。 相反,他倒是见识过琪亲王的手段,觉得这种人才是未来帝王之选。 太子过于懦弱,难成大事。 包屠天会这样想,其实也很难怪他,因为,他没有正面与太子起过冲突,加上他得势的时候,太子已经隐忍不发,在京中担任闲职,他自然不觉得太子有什么可怕之处。 一个连当今太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又怎会把独孤蓁放在眼里? 所以,他在打量阿蓁的时候,便多了几分轻蔑。 “县主大驾光临,真是使我醇香楼蓬荜生辉啊。” 他邪佞一笑,眼光肆无忌惮地流连在阿蓁的脸上和胸前,倒是个绝色,他醇香楼天香国色不少,但是还没一人能及得上她的。 阿蓁厌恶他的眼光,但是并没表露出来,坐在椅子上,盈盈一笑,“包帮主抬举了。” 包屠天也坐了下来,手中依旧玩弄着两颗铁珠,身边站立两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和包屠天一样,带着好色的眼光看着阿蓁。 包屠天倒是直入主题,没有说多余的话,“其实今日给称呼一声三当家,毕竟,你是代表漕帮过来的。” 阿蓁笑笑,“都是一句称呼,无所谓的。” 包屠天伸手压了一下,“不,当然有所谓,咱们今天说的就是两帮之间的事情,所以,你此刻的身份,真的很重要。” 阿蓁看到他眼角边上的皱纹堆起,那一抹笑意,蕴含了太多的深意,牙齿因长期嚼食槟郎而发huáng发黑,五官倒不是很难看,就是眼神,神色,特别的轻蔑与老谋深算。 “那两人,不是段棋杀的。”阿蓁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口咬死了。 “哦?”包屠天哈哈笑了起来,“你倒是很天真。” 她莫非以为只凭她说,便能分辨清楚这件事?她大概连事情都没了解清楚就过来吧?或者说,对当前的局势一点都不明白。 “天真,这个词可有趣了。”阿蓁眸子乌黑,静静地望着他,“你说有,我说没有,那么,就代表我漕帮和你盐帮的立场,你们帮中谁看见段棋杀人?可否请他出来对质?” “韩立!”包屠天伸长脖子喊了一声,脸上有恶意而轻蔑的笑,“出来,有位美人说要跟你对质一下。” 包屠天这句话惹来漕帮帮众哄堂大笑,其实这句话不好笑,好笑的是他话中对她的轻蔑之意。 阿蓁自然明白,也跟着笑了笑,然后,凝眸看着包屠天。 韩立走进来,他的态度倒是恭谨,规规矩矩地对阿蓁拱手,“韩立见过县主。” 他是见过县主,而不是见过三当家,所以,此刻的恭谨不过是因她是皇上亲封的粤南县主身份。 阿蓁笑笑,抬头看他,此人五官突出,有些不像中原人,面容平和,眼底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可见此人隐藏得极深,她道:“韩先生多礼了。” “韩立,三当家说段棋没有杀人,你告诉她,你是不是亲眼看见段棋杀人了?”包屠天道。 韩立正欲说话,阿蓁便提醒了,“韩先生,段棋是我的人,我说她没有来过醇香楼,没有杀过人,那么,她就一定没有杀过人。” 韩立微怔,随即淡淡地笑了,她是想用粤南县主的身份压他吗?未免太过自视过高了吧? “你胡说八道。”包丕子怒道:“刚才在漕帮的时候,她自己承认来过醇香楼。” “没有,我没有听到。”阿蓁好整以暇地道。 包丕子气怔,随即冷笑一声,“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挺高的啊。”阿蓁静静地看着他,“不是瞎话,诚然,刚才包帮主所言,我坐在这里,代表的就是漕帮,我说我漕帮的段棋没有杀过人,没有来过醇香楼,这个就是我的立场,当然,如果你们说段棋杀过人,来过这里, 那么,请拿出证据,谁主张,谁举证,这个是规矩,贵帮素来以德服人,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韩立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既然她说段棋没有杀过人,那么,两个帮派之间,就不存在是要解决的矛盾,而盐帮也没有权利向漕帮提出任何要求。 不仅韩立明白阿蓁的意思,包屠天兄弟也明白了,包丕子哼了一声道:“你说没有杀过就是没杀过了?我们帮中的人亲眼看见,这就是证据。” 阿蓁笑笑,眸光淡淡地扫过包丕子那张轻蔑的脸,“贵帮的人看到段棋杀人,而我帮说段棋没有杀人,两帮各执一词,没有实质的证据,如何让我心服?” 包屠天收敛脸的鄙夷之色,冷峻地道:“我帮中两名弟子死在段棋的独门功夫摧心掌之下,这贵帮如何解释?” 阿蓁笑笑,望着包屠天,“摧心掌确实是段棋师门独门功夫,对了,不知道包帮主知不知道段棋的师父是何人?” 包屠天神色微变,盯着阿蓁。 阿蓁慢悠悠地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拿起杯盖轻轻地推着茶末子,“包帮主贵为一帮之主,该不会连自己的第一位师父都忘记了吧?” 包屠天的眸光倏然变得凶狠起来,“你胡说什么?” 阿蓁慢慢地饮了一口,“包帮主,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包帮主十六岁拜南山人为师,在南山人门下三年,十九岁与师门反目,而南山人则在你下山后十八年收段棋为徒弟……”阿蓁还没说完,包屠天便冷冷地打断她的话,“那又如何?就算我曾拜南山人为师,但是我下山的时候,他还没创出摧心掌,天下人都知道,南山人是在六十岁的时候才创出摧心掌独步江湖,只可惜,段棋 虽得他亲传,却没能领会其一二。” 阿蓁笑笑,眸光如一缕明月般淡淡地落在他的脸上,“包帮主看来对段棋有些恨铁不成钢啊。” “你休得胡言乱语,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包屠天有些恼羞成怒。 “胡言乱语?”阿蓁眸光倏然有些凌厉,“包帮主,你与师门为何决裂,能说说原因吗?” 包屠天yīn恻恻地道:“三当家,你的好奇心未免太重了。”阿蓁笑笑,眸光却是异常锐利,“我倒不是好奇心重,只是刚好知道此事,我相信,不仅仅我知道,武林中许多人都知道包帮主的这一段过往,如果我跟大家说,除了段棋之外,包帮主也懂得摧心掌,你觉得有人会相信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 被困 梁汉文之前总是在看书,其中好多野史包括武林志,阿蓁当时掀开看过,刚好便看到段棋的师门,便留意了一下,其实她不确定当时包屠天与师门反目成仇,是因为摧心掌,但是见他刚才说起段棋对摧心 掌的领悟,似有愤怼之意,想来和这事脱不了gān系。 武林志jiāo代的事情都是武林中人大部分知道的事情,不过是做一个记载,但是包屠天这一件事情,原因也不难猜测。 阿蓁看着他的脸色,便知道自己猜测大致是对的,遂底气更足了些。 包屠天盯着阿蓁许久,眼底是羞怒的神色,他就这样盯着她,阿蓁仿佛看不见,神态悠闲地喝着茶。 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韩立,“对了,韩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我三哥和朋友?” 韩立yīn阳怪气地道:“三当家说的可是独孤朗与梁汉文?” “正是。”阿蓁笑着说,“让他们出来买个东西,结果他们倒上了醇香楼,男人啊,就是这德性。” “他们是闯了醇香楼。”韩立提醒道,一个“闯”字,表明了盐帮扣下两人的原因。 阿蓁微怔,“闯?这醇香楼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是进不得的吗?那每一位来这里耍的大爷们,贵帮都会这样扣下吗?” 韩立笑笑,意味冷然,“确实,醇香楼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但是,醇香楼做生意是晚上,大白天是属于私人地方。” 阿蓁摇头,“这怎么算是私人地方呢?你也没说大白天不能入啊?再说了,韩先生的这个闯字用得不恰当,他们带武器了吗?我们漕帮每年也有许多闲杂人等误闯,但是见过我们漕帮大动gān戈了吗?” 阿蓁这话是一语双关的,那些“误闯”进漕帮的人,其实就是盐帮的弟子,故意去打探虚实的,但是,漕帮都是不动声色地驱赶出去,不曾声张过。 包丕子听了这话,面容愠怒,“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给她点颜色,看她还嘴硬不嘴硬。” 包屠天厉声呵责包丕子,“你闭嘴!”他转脸看着阿蓁,冷笑一声,“三当家是我们盐帮的客人,自然是该好好对待的。” 说罢,他一击掌,便有两人进来,道:“带三当家下去喝口茶,记住,不能怠慢了。” “是!”两名弟子上前,对阿蓁道:“三当家,请!” 阿蓁站起来,对着包屠天拱拱手,“帮主盛情,阿蓁只好生受了。” 说罢,她坦然地跟着两名盐帮弟子走了出去。 阿蓁走后,包屠天冷笑一声,“看来,我们都低估了这个女人。” 包丕子不明白地道:“大哥,何必跟她这么客气?就是打一顿,漕帮也不敢把我们怎么的的。” 韩立摇摇头,“二当家,话不能这样说,如今段棋杀了我们的人,我们请漕帮的人上门解决此事,我们是占理的,可一旦用了刑,我们就理亏了。” “理亏就理亏,谁还敢过问我们盐帮的事情?”包丕子牛气冲天地问道。 “我觉得,这个独孤蓁是有备而来的。”韩立担忧地看向包屠天。包屠天想了一下,“她即便有备而来,又如何?眼下漕帮是不敢跟我们盐帮过不去的,平南王与太子那边的,总不会因为她而与我们盐帮过不去吧?就算太子gān预,可我们一口咬定段棋杀人,即便到皇上面 前,我们也占理,再说了,皇上摆明是不会帮太子的。” “但是,确实不能对独孤蓁用刑。”韩立道。 包屠天冷冷一笑,“用刑可以,且看用什么刑,我们醇香楼是什么地方?如果说晚上有些贵客误闯了她的住所,我们便管不得这么多了,横竖,她一口一个误闯,便误闯给她看看啊。” 包丕子闻言,狠毒一笑,“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了。” 包屠天叮嘱了一句,“记住,找个来头大点的。” “知道了!”包丕子邪笑一声,“我们醇香楼,要什么来头的没有?而且,还有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呢。” 韩立一时没领会过来,“谁?” 包丕子笑笑,“长孙凊源。” 长孙清源,是长孙尚书的小公子。长孙尚书的几个儿女,都特别有出息,长子长孙渐离任禁卫军统领,手握京畿重兵兼京中巡防营大人。而正房所出的女儿,则入宫被伺候皇上被封为昭贵妃,其余儿子都皆在衙门任职,唯有这最小的儿子 ,今年才十六,却已经十分懂得享受生活,每日的最大的爱好就是逛青楼喝酒,与京中许多公侯家中的纨绔子弟混在一块,这醇香楼便是他惯常来的地方。 长孙大人对儿女管教甚严,唯独这长孙清源却如何也管教不好,打过骂过甚至吊过在神楼两日,放下来之后依旧故我。 到后来,长孙大人只能是放任他了,吩咐了当家主母不许给他过多的银子。 可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长辈们疼爱得要紧,这一扁嘴,无论是母亲祖母还是二叔二婶,没有不给的。 不过,即便没有银子,他也一样上来醇香楼玩。 高相国也说了,小孩子爱玩就让他玩,长孙大人的公子,还说什么银子不银子呢? 长孙清源见来过一次不花银子,下一次继续来,然后,来醇香楼比回家还更频繁了些。 韩立听了包丕子说出长孙凊源的名字之后,与包屠天对视了一眼,皆会心一笑。 这样便是最好,如果说这件事情长孙大人不想闹大,只好请盐帮出面与漕帮那边拆解,可若他不妥协盐帮,那么他得罪的就是漕帮与粤南县主。 “此计,可谓一石二鸟啊!”韩立不由得对包丕子竖起了大拇指,“二爷果然老谋深算。” 包丕子邪笑一声,“得了,韩立,你二爷虽然识字不多,可也知道这老谋深算可不是什么赞赏我的话。” “自然是赞赏的,当然,也要看二爷怎么理解。”韩立哈哈大笑。 且说阿蓁被带到后院的厢房里,一路过来的时候,阿蓁都目不斜视,无比配合地跟着两人行走。 她感应到梁汉文与独孤朗就在附近,看来两人都应该无恙,也不着急把他们两人救出去,也该让独孤朗历练一下的。 厢房是封闭的,连个窗户都没有,阿蓁进去之后,门便被迅速关上,而门外有人在呼吸,应该是有人在把守。 阿蓁盘腿坐在chuáng上,环视着屋中的一切,chuáng,椅子,桌子,一应俱全,墙壁比一般的墙壁要厚实,她一路过来的时候也看到这一排厢房基本都是这种墙壁,想来都是用来软禁人的。 阿蓁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盘腿打坐。 到了晚上的时候,门打开了,一个劲装男子走进来,道:“三当家,请移步用餐吧。” 阿蓁起身,道:“烦请带路。” 出了门口,便有两人在门口站着,领着阿蓁穿过回廊走出院子,此刻华灯初上,醇香楼灯亮火明,后院也张灯结彩,繁华的气息甚重。 穿过回廊之后,便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路,路面约一丈宽,两旁栽种桂花与梅花树,如今是梅花盛开的季节,在风灯照影之下,只见梅树上的花骨朵儿像繁星点点,把这夜衬托出几分傲然的颜色来。 只是阿蓁觉得,这样的地方,到底是rǔ没了红梅的傲枝。 一路向前,便是灯红酒绿的院落和厢房,厢房外一排的围栏,十分jīng致,门前都挂着红灯笼,像极了大户人家妾侍的房间外悬挂的灯笼。 而这一排灯笼,有些是点了的,有些没点,但是房间内都亮着灯。 门口站了一排貌美侍女,衣着也甚是华贵,只是略性感,看到阿蓁与两名盐帮弟子经过,都咧嘴冲那两男人媚笑。 而这一排厢房不远处,有几间单独的厢房,形成一个单间的小院落,每一个门口都站这两名侍女,手里掌灯笼,见人过来,也没有抬头看,想木雕一般站立着。 阿蓁被送到其中一个单独厢房内,这房间比起阿蓁刚才呆的要略大一些,屋内的装修颇为清雅,点了苏合香,香气萦绕,让人心旷神怡。 屋中有一张大chuáng,帐幔是粉色的,这个年代的纺织业比较发达,染料也用得极好,所以颜色十分靓丽。 chuáng的方位坐东向南,居在右侧,左侧墙壁下有一扇珊瑚屏风,屏风下面,摆放着琴架,香炉便是放置在琴架旁边。 一张八仙桌是梨花木制造的,桌面上摆放着热气的腾腾的饭菜,还有一壶酒。 阿蓁闻得房间脂粉气息甚重,想来是往日姑娘们在这里招呼恩客的。 “三当家,请慢用了!”一名劲装男子邪笑一声,对阿蓁chuī了一下口哨,然后,与另外一人对视一眼,笑着走了出去,并且把门关上。 阿蓁笑笑,坐在桌子前面开始吃饭,饮酒,饭菜都很丰盛,酒也是她上等桂花陈酿,她想着回去的时候是不是该折腾一壶回去给义父呢?房中点着的苏合香有奇异的香味,有些像依兰香味,这种香有催情的作用,寻常人闻了一刻钟,便会脸红耳赤,心跳加速。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出人命了 阿蓁吃完之后,便坐在古琴前,她并不太会弹,在现代,她的手基本都是握驱魔剑,没有时间学弹琴。 倒是苏风之前爱好此道,而她最爱的就是坐在苏风面前,听她弹琴,苏风会教她,她没有心思学,但是架不住悟性高,所以,虽不jīng通,也略懂一些。 手指在琴弦上跳跃,几个音符便流泻开去,只是当门外的人以为她会弹奏下去的时候,她却停了下来。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听到有人说话,仿佛是刚才送她过来的那两人,“哟,长孙公子今个这么早就喝大了?” 然后是咬字不清的声音响起,“谁……谁说本公子喝大了?本公子……还能再喝一壶……呢!” 此人仿佛已经醉了,站立在门边被人搀扶着才能站稳。 门被粗bào地推开,阿蓁缓缓抬头,透过摇曳的烛光看出去,只见一个身穿绿色绸缎披着雪白大狐裘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他脸色酡红,眼神迷离,看样子最起码也有七八分的醉意了。 阿蓁看着他,只觉得有些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阿蓁的记性很好,很快就想起并非是见过他,而是有一人与他长得十分相似,那人就是六月的心上人,长孙渐离。 阿蓁想起刚才听到门外的盐帮弟子称呼他为长孙公子,想来此人应该就是兵部尚书长孙大人的儿子,昭贵妃与长孙渐离的弟弟。 阿蓁蹙眉,虽然这个把戏料到了包屠天会玩,但是没想到却是把兵部尚书拉下水。 阿蓁在脑海中迅速地梳理了一下厉害关系,然后,一步步后退,警备地看着长孙凊源。 长孙凊源醉眼迷离,在触及阿蓁的时候,眼睛发直了,就这样傻傻地看着阿蓁,许久才惊叹道:“天啊,这莫非是九天玄女下凡了?” “哟,世子和陈公子也来了?快进去!” 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沉沉,一个个都是喝多了的。 阿蓁看着两名身穿华贵衣裳的贵公子进来了,阿蓁看到走在前头的那年轻公子她见过,在皇太后寿辰那日,在御花园赏花,曾见过他。 但是,阿蓁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能入宫去参加皇太后的寿宴,想来不是皇公大臣的公子就是官家公子。 而另外一人,长得很高,很瘦,就跟一根竹竿似的,长相也有些古怪,鼻子很高,勾鼻子,嘴巴很大,像十兄弟里面的大口九。 两人脚步都不稳,打着趔趄走过来,那世子推了长孙清源一下,“好小子,不是说出去撒泡尿吗?怎么来这里了?幸好小三子跟我说你小子有艳福,便跟着过来了。” 说罢,他扭着头,差一点就跌倒在地上,他扶着房中的圆柱,看向阿蓁,啧啧地叹了几声,“这什么时候来的姑娘啊?比如烟还要漂亮几分啊。” 说罢,他指着门外喊了一声,“小三子,你给爷滚进来,有这么好的货色也不跟你爷爷说,回头我命人割了你的舌头,让你做个真哑巴。” 一名身穿绿色衣裳蛇头鼠脑的男子飞快地跑进来,哈腰道歉,“世子恕罪,这不是长孙公子先问的吗?今个不如就先让给长孙公子,回头小的再给世子找一个好的。” 那世子一脚就踹了过去,口中骂骂咧咧,“混账东西,长孙公子与你爷爷我是好哥们,有好东西当然是要一块享用的,滚出去,把门关严实了,谁敢进来爷爷我要他脑袋。” “是!”绿衣guī奴被踹了一脚也不敢说疼,脸上还保持着媚笑,回身就出去关门了。 “清源!”世子看着长孙清源,眯起了眼睛笑道:“这可不是你独享的啊,小心独食难肥。” 长孙清源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回头冲世子一笑,“老规矩,谁先看见的谁先上,没有意见吧?” 世子推了他一把,笑道:“去你的,还不麻利点?可别把姑娘急坏了。”另外一人应该就是刚才盐帮弟子称的陈公子了,他盯着阿蓁看了一会儿,才惊叹道:“这醇香楼真是个好地方啊,这么大一件活宝物,竟然这么久都不让我们知道,回头可真要叫父亲跟包屠天好好说道说道 。” 世子嘻嘻笑了一声,“你倒是敢跟你父亲说?他不把你再丢茅厕我跟你姓。” “呸呸呸!”陈公子邪笑一声,他往前走了一步,看着一路后退的阿蓁,yín笑道:“你躲什么啊?赶紧上来跟我们喝一杯啊。” 阿蓁盯着这三人,很快便有了主意,她含笑上前,福身道:“阿蓁见过三位公子。” 长孙清源痴痴地看着她,色迷迷地笑了起来,“你叫阿珍?名字太好听了,你就是一颗迷人的珍珠啊。” 阿蓁含笑道:“公子过奖了。” 陈公子走过去,想要拉阿蓁一把,阿蓁躲开,含羞道:“公子莫要轻薄,阿蓁这边是有一个规矩的,一晚只能陪一个客人,你们三个商量一下,今夜该谁先。” “自然是我先的!”长孙清源立刻就道。 世子听得此言便有些不高兴了,“清源,怎么就是你先呢?上一次如烟姑娘我不都让给你了吗?” “那是因为你看上了依梦。”陈公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世子有些恼羞成怒,“谁说的?谁说的?我分明是让给他的,我对如烟姑娘可很喜欢的,谁喜欢依梦了呢?那婊子太傲气了。” 长孙清源乜斜了他一眼,“阿晨说的可是事实,分明是你说要挫一下依梦的傲气,才把如烟姑娘让给我的。” 世子气急败坏地道:“你们两个串通对付我是不是?清源你摸着良心说,我是不是一直都关照你?你没银子是不是我给你银子花?你要揍人是不是第一个带头找人帮你?” 其实世子在两人面前一向都比较高傲,自恃自己父亲是瑞郡王,加上家中有个二十四孝好母亲,每月总少不了望他兜里塞银子,所以,在人前人后,便总是以大哥自居。 阿蓁看到那世子气急败坏的样子,而眉心处隐隐可见黑气,她微怔,作为茅山宗主,她太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了。 果然,过了片刻,三人正在争持不下的时候,一道黑影渐渐地出现在房间内。 只是,这道黑影只有阿蓁看见,另外三人都没见到。 阿蓁冲黑影微微点头,黑影也冲他木然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站着,仿佛在等些什么。 三人的争吵越发qiáng烈,阿蓁则退回古琴边上,悠闲地勾动琴弦。 一个人,若寿元已尽,她是没有必要做些什么的,不是她凉薄,而是世间之事,总有它的秩序,qiáng行gān预,则会引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阿蓁,不愿意为一个凶狠的纨绔子弟惹上麻烦。 琴声铮铮,只是随心弹奏,音符不清晰,却十分动听悦耳。 那黑影往阿蓁的方向瞧了瞧,神色似乎有些诧异,不过,作为阳鬼差,他也见过许多能人,所以也就没有太在意阿蓁了。 他还在木然地等着,面容青白。 阿蓁知道他是阳鬼差,所谓阳鬼差,其实本身还是人,只是被判官选中,在地府勾魂使者不足的情况之下,来勾走寿元已尽的人。这一类在人间不少见,每一个朝代都有,地府也是没有办法,因为甄选勾魂使者很严格,而从地府的鬼里面选拔的话,不能乱了鬼魂投胎轮回,所以,最好的方式,是从人间选拔,阳鬼差一般选煞气比较 重的人,因为这样不受yīn气侵蚀,而因长期要勾魂,所以阳鬼差到了晚年,身体会变得很差,只是,却能够得到地府的开恩,日后投胎可甄选上等人家。 所以,这算是一个jiāo易,一个地府与人间的jiāo易。 三人的争吵逐渐升级,阿蓁透过明亮的烛光,看到世子的脸色开始变得铁青,然后嘴唇变白,捂住左胸,面容显得有些痛苦。 门外的人听得吵闹声,一人想推门进来看看,却被另一人阻止,“没事,不管是谁,横竖这三人都脱不了gān系。” 两人于是便不再管里面的吵闹,直到听到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天啊,出人命了!” 两人一惊,推门冲了进去。 只见长孙清源头跌坐在地上,头汨汨流血,而圆柱上也染了血迹,他捂住头,神智大概不是很清醒,怔怔地看着地上。 地上躺着一个人,眼睛瞪大老大,身体僵直,显然已经没了呼吸,此人正是瑞郡王世子。 而另外一名陈公子双手捂脸,缓缓地蹲下,眼神惊恐,喃喃地道:“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不关我的事。” 而阿蓁依旧坐在古琴边上,静静地挑动琴弦,眼睛却看着门口,那阳鬼差拉着瑞郡王世子离开。 人生便是这样,不管你出身多高贵,多显赫,该走的时候,便多留一刻都不能够。 “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名盐帮弟子上前探了世子的气息,气息全无,两人跌坐在地上,觉得这个祸,或许闯大了。 还是另外一人反应快,急忙去回报包屠天。 等包屠天领着人过来的时候,长孙清源捂住头便想跑出去,被包丕子一把抓住,丢了回去。“先帮他包扎伤口!”包丕子见了眼前的形势,吩咐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帮主的麻烦来了 包屠天盯着阿蓁,阿蓁缓缓抬头,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复杂,怀疑,惊怒,不敢置信…… 而阿蓁眸色清明坦然,眼珠乌黑得近乎发亮,仔细看,却仿若一汪深潭。 “到底怎么回事?”包屠天一把拉过还算清醒的陈公子,怒问道。 陈公子退后一步,惊恐地看着他,嘴唇哆嗦,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我不知道,他……他忽然就死了。” 人当然不会忽然就死了,包屠天盯着阿蓁,冷冷地问道:“或许,三当家能告诉我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蓁缓缓起身,走到包屠天面前,勾唇一笑,摇头道:“正如他所言,人忽然就死了。” 包屠天哼了一声,“死的是瑞郡王的世子,而屋中所有的人,都脱不了gān系。” 阿蓁笑了笑,“帮主此言差矣,这醇香楼很多人都脱不了gān系,但是唯独我……” 她眸色闪了一下,“与我无关。” 包屠天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道:“是你杀的?” 阿蓁被他掐住脖子,脸色陡然就涨红了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冷笑地望着包屠天。 韩立知道情况严重了,上前拉开包屠天,“帮主冷静,此事还需要调查。” 包屠天知道自然不能杀了独孤蓁,但是,这不是他预设的结果,心中自然怒极。 他放开阿蓁,阿蓁冷漠一笑,“帮主还是想想该怎么跟瑞郡王jiāo代吧。” “来人,带她下去,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包屠天冷然下令。 阿蓁被带了下去,走之前,她瞧了长孙清源一眼,长孙清源的酒气散得差不多了,但是,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还是没有办法整理过来,所以,呆坐在那里,任由那盐帮弟子帮他包扎。 阿蓁走后,韩立上前检查瑞郡王世子的尸体,尸体没有任何外伤,没有中毒,但是人纵然断气了,可脸红得要紧,像是忽然见的血气上涌,嘴边也有一缕血渗出。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急忙吩咐,“快,把香熄灭了。” “怎么死的?”包屠天问道。 韩立峻声道:“酒喝多了,加上被依兰催情催动血气,血气翻涌,心脏骤然停顿而死。” 这种情况,和马上风差不多,但是,他却还没来得及上牡丹花,却已经死了。 “那你是怎么受伤的?”包丕子问长孙清源。 长孙清源的神智仿佛才被拉回来,他看着地上的尸体,有些惊恐地缩了缩身子,“他……他推我撞柱子上,我没打他,他自己死了。” “他们三人,曾激烈吵闹。”刚才在门外的盐帮弟子回道。 韩立基本可以肯定自己的推断,是因为激动而导致脑部充血而死的。 酒,催情香,激怒,争吵,便要了他的性命。 “那女人有没有动过手?”包丕子问长孙清源。 长孙清源猛地抬头看向古琴的位置,仿佛这时候才想起独孤蓁来,只是古琴旁边已经空无一人了,他眼神有些失落,摇摇头,“她一直坐在那里,不曾离开过。” 包丕子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脸欺上去,恶狠狠地道:“如果一会儿官府来人,你就说此女勾引他,拉扯之下,他激动倒地而死,知道吗?” 长孙清源怔怔地看着他,却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韩立摇头,“不,不能这样说。” 包丕子怒道:“为什么不能这样说?她虽然是县主,可她到底民女出身,想攀高枝说得过去,人家也相信。”“二爷,你瞧你都急糊涂了。”韩立略不悦地道:“不要忘记,皇上已经赐婚她给逍遥王爷了,哪里需要攀一个郡王世子?而且,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并不是我们醇香楼的姑娘,而她来醇香楼的原因,是 要以漕帮的立场与盐帮解决纷争的。” 包丕子怔了一下,“可这件事情到底是因她而起的,总不能就这样便宜她吧?如今死的人是瑞郡王的儿子,瑞郡王能轻易放过我们?若不把独孤蓁推出去做挡箭牌,只怕我们盐帮也会有麻烦。” “不要急,从长计议!”韩立想了一下,对包屠天道:“帮主,今夜之事,绝不能把独孤蓁拉下水,更不能说独孤蓁出现在这里,只说他们三人为了争夺如烟姑娘打起来,世子激动毙命。”包屠天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若说他们三人是为了争夺独孤蓁,那么盐帮对独孤蓁所作的种种,便掩饰不住了,而独孤蓁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未来的逍遥王妃,皇上虽然不重视太子,却十分宠爱逍阳王 爷。 沉吟片刻,他吩咐包丕子:“按韩立说的办,你负责教他们说话,这件事情闹大,必须报官,在官府面前,必须要说得天衣无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来。” 包丕子显得有些生气,“那就这样放过她?我们今夜做的一切不是白做了吗?而且还为我们盐帮惹上麻烦。”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包屠天本想苛责他几句,主意是他出的,却没有把关好,只是想想着突发死亡的,也是在预料之外。若没出人命,今晚的结果便会很理想,不管最后长孙清源三人有没有得逞,首先,长孙尚书与瑞郡王便得罪了漕帮,他们只能是投靠盐帮,让盐帮代为出面与漕帮抗衡,有了这两股麻绳的力量,琪亲王党 会如虎添翼。 但是现在出了人命,死的又是瑞郡王的儿子,这件事情便掩盖不住了,再不是漕帮与盐帮之间的内部矛盾,已经把其他人牵扯了进来,为了证明这只是个意外,所以独孤蓁绝对不能牵涉在内。 阿蓁在被带走的路上,与密音传耳之功传话给梁汉文,“汉文,不要违抗盐帮对你们的任何要求,不管她们提出什么,你只管先答应,我自有办法应付。” 梁汉文本已经躺在了chuáng上,倏然跳了起来,扑到窗口去看,只见远处风灯掩映的地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身后跟着两个劲装男子。 梁汉文笑了笑,回头看着独孤朗。 独孤朗没有听到阿蓁的声音,却也被梁汉文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走过去问道:“看什么?” 梁汉文把窗户关上,道:“没什么,就是关得有些闷气,想开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独孤朗显得很忧愁,“我们被关在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出去,阿蓁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她会知道的,我们来醇香楼的事情,府中很多人都知道。”梁汉文宽慰道。 独孤朗除了担心自己,也担心淳画,“不知道淳画是不是在这里,如果只是母……梁氏的yīn谋,骗我们来这里的话,那么淳画在哪里呢?” “你就不要担心其他人了,段棋和阿蓁都不是吃素的,梁氏的手段她们岂会看不出来?是我们太过冲动了才会上当。” 梁汉文想到他竟然上了梁氏的当,便恨得牙痒痒。这女人心肠歹毒,真恨不得一枪毙了她。 独孤朗叹息一声,“被她算计了这么多次,却没有一次能学jīng明,汉文,我觉得我真的是一个窝囊废。”梁汉文看着他俊美的脸庞散发出一丝颓丧之气,想起他的身世,不禁大为怜惜,“高压之下,哪里有你反抗的余地?梁氏在府中势力盘根错节,你一个庶出的不是她的对手,但是你也该清醒了,若一直这样 处于被打的位置,始终有一日连怎么丢了性命都不知道。” 独孤朗默然点头,“确实如此。” 梁氏确实很得意了,当消息传回去梁汉文与独孤朗都被盐帮扣押之后,她纵然是被段棋教训一顿,却还是得意得很。 唯独让她心淡的,就是独孤平对她的态度。 不过无妨,总有一日,她会让他死心塌地地留在她身边。 独孤蓁被盐帮带走的消息,经过周伯通的大肆广播之后,很多人都知道了。 本来,包屠天以为顶多就是逍遥王爷或者是平南王府会找上门来,结果,这一日一大早,来的却是袁家的人。包屠天是不能不给袁聪面子的,因为,袁聪是刑部尚书,盐帮这些年在京中闹过不少人命,虽然最后都摆平了,可若一旦得罪了刑部尚书,刑部尚书一道命令下去,彻查之前所有的旧案,这对盐帮的声誉 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而尤其昨夜的案子,最终府衙的审判结果,都是要上呈刑部的,长孙清源与陈立晨一旦入了刑部大牢,哪里还有不招供的份? 所以,包屠天也不能不谨慎对待,尤其,他还不清楚袁聪来的原因。 他猜想是因为瑞郡王的案子,昨夜深夜报了案,顺天府衙门来了人处理,他本以为,来的会是瑞郡王,却想不到是袁聪。 “尚书大人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要事?”包屠天客气地拱手见礼。 他见袁聪只带着两名随从过来,倒不像是来办公事的。 “包帮主,久仰了!”袁聪微微一笑道。入座之后,便开始上茶,袁聪倒是仿佛不急着入主题,端着茶杯打量了一下醇香楼的正厅,然后微微笑道:“若不知道的,外人还以为这里就是盐帮大堂呢。” 第二百五十四章 独孤蓁到底是什么人 包屠天听得此言话中有话,眸色一闪,谨慎地问道:“袁大人何出此言?” 袁聪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本官昨夜去了盐帮大堂,却见不到帮主,想不到帮主一直长居醇香楼,所以未免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这里才是盐帮大堂啊。” 包屠天还是没听出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所以gān脆摊手,“不知道袁大人今日过来找包某,有什么事呢?” 袁聪又把杯子拿了起来,握在手中,杯中的热水气腾起,掩饰了他眼中眸光的锐利,“是这样的,听闻粤南县主在醇香楼,不知道是不是?” 包屠天面容谨慎起来,“粤南县主?”他盯着袁聪,有些不明白袁聪的来意,是为了独孤蓁?他们之间有什么来往吗?袁聪这个人一向聪明,任职刑部尚书之后,执法严明,深得皇帝看重,但是,他极少与人结jiāo,即便是朝中的官员想跟他套 近乎,他多半是拒绝的,听闻,连一手提拔他出来的太傅,他都不来往了。 太傅?包屠天深思起来,他看似人前不与太傅来往,可人后谁知道呢?他仿佛这才想起独孤蓁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太傅的义女。 莫非,是受太傅的指使过来探听虚实的? “没错,粤南县主,独孤蓁!”袁聪缓声道。 包屠天笑笑,没有正面回应,“袁大人与粤南县主是认识?” 袁聪道:“认识,家父病重,是县主为家父医治的,本来昨日和今日都该上门为家父治疗,但是,本官听闻她被帮主邀请到盐帮作客,所以,特来问问。” “有这样的事情?”包屠天倒是不知道这个事情,有些意外。 “是的。”袁聪这才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不知道粤南县主打算什么时候走呢?家父的病情危急,着实是不能离开大夫的。” 包屠天正欲说话,一旁的韩立便笑着说:“大人,县主到底什么时候离开,我们也不能做主,得看县主的意思。” “本官能见见县主吗?”袁聪问道。 韩立笑着说:“县主有令在先,不休任何人打扰,不如容在下先去问过县主的意思,再答复大人好吗?” 韩立话中句句都十分尊重阿蓁,甚至让人有一种错觉,阿蓁不是被他们带来的,而是真的来这里作客小住。 袁聪笑笑,眸光有些锐利地看着韩立,“那就有劳韩先生了。” 韩立拱手便入了堂内。 袁聪问包屠天,“不知道县主来盐帮做什么呢?” 包屠天知道事情隐瞒不过,便道:“县主是以漕帮三当家的身份过来的,我们盐帮有两名弟子死在摧心掌之下,而摧心掌是漕帮堂主段棋的独门功夫,县主为免引起两帮之争,所以特来调查清楚此事。” “人命案子?”袁聪淡淡地问道:“不知道可报官了没?”包屠天伸手压了一下,“不曾报官,顺天府每日审理这么多案子,若还连盐帮与漕帮的事情都揽上身,如何能行?有见及此,皇帝曾jiāo代过,盐帮内部的事情,皆有包某公正处理,不能增加顺天府的压力。 ” 这皇帝倒是有过这样的意思,虽然圣旨没有下,但是确实这几年,一直都是这样处理的。 只要涉及盐帮或者漕帮的命案,只要死的不是普通百姓,不必经过官府,由包屠天和沈家豪自己处理,按照武林的方式去处理。 袁聪不说话,其实这些年盐帮在京中日渐嚣张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闹出了不少命案,其中牵涉很多百姓,但是从顺天府中上呈上来的宗卷又挑不出错处来,所以,只能是作罢。 盐帮是越发不把刑部放在眼里了,如今连皇上的旨意都抬了出来,袁聪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就是说,这件事情,没你刑部尚书什么事,你也过问不得。 韩立出来之后,一脸歉意地道:“大人,实在对不住,县主说了,暂时不见任何人。” “既然这样,那本官便告辞了。”袁聪也不纠缠,站了起来,就在包屠天与韩立都松一口气的时候,袁聪又道:“本官明日再来。” 包屠天微怔,随即笑道:“包某在此恭候。” 袁聪走后,包屠天显得有些不悦,对韩立道:“去查一下,看独孤蓁是不是为定国公治病,我怀疑,是上官太傅让袁聪来的。” 韩立有些汗颜地道:“竟忘记了独孤蓁还有这一重身份,上官太傅可不好打发,他于朝中很多门生,在皇上跟前又说得上话,若惹恼了他,只怕不好收拾。”包屠天冷冷地道:“惹恼了他又如何?又不是我们盐帮qiáng行把独孤蓁带来的,是她自己要求以漕帮三当家的身份过来平息此事,而我们帮中两名弟子,确实也是死在摧心掌之下,即便在皇上跟前,我们也说 得过去。” 韩立担忧地看着他,“但是,帮主不要忘记,独孤蓁知道帮主曾经是南山人的弟子。” “那又如何?众所周知,我在南山人创出摧心掌之前就已经与他断绝关系了,她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懂得摧心掌?”包屠天的脸色很是难看。 韩立想想也是,只要他不使出摧心掌,没有人可以证明他懂得。 只是,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他们之前所想的这么乐观了。 袁聪刚走,瑞郡王便上门来了。 瑞郡王带了许多人过来,把醇香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瑞郡王生了七个女儿,就这一根独苗苗男丁,本来好好的,忽然就死在了醇香楼,自然是要来讨个说法的。 包屠天没有办法,只得出面去应付。 他的态度就是世子是突发病而死的,但是因为人是死在醇香楼,所以,世子的一切丧葬费用乃至赔偿,醇香楼都愿意出。 其实瑞郡王就是来闹一顿,因为顺天府那边也说了,是急病发作毙命,和醇香楼是扯不上关系的。但是他年老丧子,哪里受得住这个打击,若不来闹一闹,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 见包屠天的态度良好,他也闹不起来了,问了一些细节之后,伤心地带着人离开。 瑞郡王走后,包屠天几乎筋疲力尽,因此对包丕子出的这个主意深表不满了起来。 包丕子也是刚从顺天府那边回来,折腾了大半夜,又折腾了大半天,这事儿才进入正常的调查程序。 这刚进门就听说瑞郡王来过,连忙上前问了情况,包屠天正郁着一肚子的闷气,见他凑头过来问,硬梆梆地撂下一句话,“瞧你办的是什么事?” 说完,冷冷地拂袖而去。 包丕子平日就是最在乎包屠天对他的观感,务求事事都办得如他意,如今这见差事没办好,还惹出这么多麻烦来,这顿骂也不冤枉。 但是,他心中却很生气,前思后想觉得独孤蓁是罪魁祸首。 其实也是啊,本来这是极好的机会,无论他当日带回的段棋还是沈家豪,事情都不会演变成今天的局面,可他偏偏带回来的是独孤蓁,而且一开始就低估了她,以为她不过是仗着县主的身份想要qiáng出头。 只是这事儿多少有些郁闷,因为就算要怪独孤蓁也怪不上,昨晚她确实是什么都没做,运气站在了她那边。 不过包丕子此人心胸十分狭窄,他既然怨毒了阿蓁,便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韩立怎会不知道他的性子?见他满脸怒气,也知道他要去找独孤蓁的麻烦了,遂劝道:“二当家注意点分寸,随便教训一下就算了,不要太过。” 虽然说盐帮不需要惧怕袁聪与逍遥王爷,可到底若此时闹大了也不好收场。 盐帮直到现在,还是低估了阿蓁,高估了高相国对他们的庇佑。 包丕子哼道:“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多嘴。”包屠天往日宠信韩立,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包丕子面前赞赏韩立,所以,包丕子心里其实是极为不妥韩立的,只是碍于包屠天没说出来罢了,如今他在韩立面前挨了骂,既生气又丢面子,自然是韩立说一句 他就呛一句。 韩立是个惯会抓心理的人,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包丕子不但不会听,还会反其道而行,只得闭嘴。 阿蓁被关在厢房内,自然不知道袁聪来过。不过,她知道袁聪就是今日不来,明日也会来,而且,这两日来的人还会逐渐增多。 所以,她很淡定。 当然,也有一丝担忧的,就是怕冷君阳会心系她的安危,前来救她。 不过说是担忧,心里却还是有一分期待的。他一贯理性,若为了她而不顾一切前来,她还是会很开心的。 只是她又觉得他不会来,因为,冷逍阳如果跟他说了她的计划,他应该不会担心的。 阿蓁脸上有些发热,心里开始又了一些烦恼,不知道是该期待他来还是期待他不来。 就在她心如乱麻之际,厢房的门忽然被粗bào地踢开,一道身影旋风般冲了进来,径直便来到她面前。她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脖子便被掐住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独孤蓁死了 包丕子咬牙切齿地道:“都是你这个贱人,害得我被大哥骂。” 他的手劲很大,若再用点劲,相信就能把这条细嫩白皙的脖子拗断。 阿蓁却仿佛浑然不怕,还用挑衅的眼神瞪着他,而让人费解的是,她竟然还能说话,脖子都卡得这样严实,她应该是连呼吸都难以呼吸的。 “你是没吃饭吗?就这点力气?有本事把我的脖子拗断。”阿蓁轻蔑地道。 包丕子本就在盛怒之中,听得此言,怒火蹭蹭蹭地往上冒,手下力道家重,面容狰狞地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阿蓁的头后仰,脖子发出“咯咯”的声响,她却依旧用语言相激,“我就不信你真敢杀了我,你就不怕我未来夫婿逍遥王爷来找你麻烦吗?你盐帮虽然人多势众,可我漕帮也不是吃素的。”包丕子眼底闪过一丝杀机,手上的力道再一度加重,他往日心机深沉,绝不是容易相激的人,那是往日他行事一向顺利,而这一次亲手操持的种种都出了差错,加上又被包屠天责骂了一句,怒火已经极炽 盛,再加上阿蓁不断出言相激,所以此刻他的理智都已经被怒火烧尽,只想杀死阿蓁,出这一口恶气,“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了你。” 他狠狠地掐住阿蓁的脖子,把阿蓁推向后面墙壁,阿蓁的眼珠突出,面容涨成紫红色,双眼不断地翻白眼。 门外的人听得动静,急忙冲进来,见此情况,吓得连忙劝道:“二当家冷静啊,此人不能杀,否则麻烦大了。” 盛怒之下的包丕子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一脚踹开劝阻的人,口中发出一声bào吼,面容狰狞,眼底红筋密布,“你去死吧!” 阿蓁的身子渐渐虚软下去,她最后翻了翻白眼,人便失去了意识。 包丕子放开她,看着她的身子悄然滑落,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包丕子的理智才一点一滴地回来。 他开始有些心慌,踢了阿蓁一脚,阿蓁一动不动,眼睛瞪大老大。 包丕子喘了一口粗气,慢慢地弯下身来,探了一下阿蓁的鼻息,已经没了呼吸。 “啊!”他怔怔地看着阿蓁的“尸体”,“死了?” 那帮中弟子也怔住了,哆嗦着手上前探了一下阿蓁的鼻子,面容发白,“二当家,人没了!” 包丕子盯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歹毒,一脚踹向那弟子,口中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杀人?” 那弟子被他一脚踢向墙边,嘴角溢出一抹鲜血,惊恐而不敢置信地看着包丕子,“二当家……你……” “去死吧!”包丕子狰狞地一笑,一脚踢向那弟子的脑袋,只听得一声“闷响”,那弟子的脑袋顿时迸出鲜血来,人软软地趴在了地上,抽搐几下,便停止了呼吸。 包丕子武功很高,存心要他死,这一脚自然便是用了十成的功力,相信若这个时代有解剖术的话,一定能看到他脑浆爆裂,整个脑袋的骨头只怕都碎了。 当包丕子告知包屠天独孤蓁已死的时候,包屠天觉得自己的脑袋不断地胀大,他狠狠地盯着包丕子,“他何在?押来见我。” 包丕子道:“那厮已经被我当场击毙,想来他是见色起心,那独孤蓁又不肯就范,便想qiáng来,谁知道下手没轻没重的,竟弄死了人,我去到的时候,那厮还卡住独孤蓁的脖子。” 包屠天看着韩立,“先生以为如今该如何?” 韩立脸色发白,摇了摇头,苦笑道:“帮主,如今我们举步维艰,进退都不是路啊。”包丕子却不甚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死了就死了吧,我们盐帮也不是头一次出人命,她虽然是粤南县主,可说白了就是一介民女,杀她的人也已经死了,对漕帮对逍阳王爷也算是有了一个jiāo代,若是要 赔银子的话就赔啊,我们盐帮又不是赔不起。” 韩立怪笑一声,“二当家说的可真是轻巧啊。” 包屠天对包丕子的说法也很是恼怒,不禁板起脸来呵斥,“你懂什么啊?这独孤蓁背后牵涉多少人?我们能糊弄漕帮,能糊弄逍遥王爷,可能糊弄袁聪,糊弄太傅,糊弄皇上吗?” “可这也是她自愿过来解决盐帮与漕帮的纷争啊?我们没有qiáng迫她过来。”包丕子觉得十分委屈地争辩道。韩立冷道:“自愿?这事儿我们原本是占理的,拿捏着段棋摧心掌杀了我帮弟子的事情,便等同是拿住了漕帮的痛脚,可以跟他说条件分他半壁江山,可现在,漕帮的三当家却死在我们醇香楼,怎么跟人家 jiāo代?”“jiāo代什么?他漕帮的人杀死我帮弟子也没给jiāo代啊。”包丕子还是觉得没什么,虽然可能会有些麻烦,但是这个麻烦也不是不能解决啊,他轻蔑一笑道:“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做,便让我去办吧,只是也休要 说自己聪明机智,关键时候,前怕虎后怕láng的,丢不丢人?” 包屠天听得他此言,气得发怔,冲他怒骂道:“你懂个屁,闭嘴!” 包丕子见包屠天面容震怒,也不敢造次,只是也有些不甘心遂悻悻地道:“确实也是,一个独孤蓁算什么东西?值得我们盐帮上下阵脚大乱吗?” 可以说,包屠天之前也没把独孤蓁放在眼里,但是,自从袁聪找上门之后,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没理包丕子,看着韩立问道:“独孤蓁是不是为定国公治病?” “没错,最近几日,独孤蓁确实每日都到定国公府中去。”韩立的消息也是刚打探回来,还没来得及禀报便出了这事儿。包屠天脸色有些发青,“逍遥王爷一向是个làngdàng子,不太管事,虽然这一次死的是他未婚妻,只是以他的性子未必会掺和进来,太子也不足为惧,纸老虎一头,只是上官太傅与袁聪都不是好对付的主,加上 还有一个平南王,若漕帮此事归顺平南王和太子党,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韩立忧心忡忡地道:“那么,最后便得看皇上信谁了。” 包屠天知道此事盐帮是没有办法摆平,遂连忙吩咐,“快,命人去请相国大人。” 韩立即刻出门去吩咐人去相国府。 进来后,他对包屠天道:“帮主,不如先去看看独孤蓁的尸体,看看如何处理。” 包屠天沉声道:“走!” 来到厢房,门口已经有数名盐帮弟子把守,包屠天进入厢房内,阿蓁躺在地上,脖子的淤痕十分清晰,眼睛就瞪大老大,仿佛饱含不甘心与怨怼。 而另外一人则已经七窍流血,面容扭曲恐怖,身子仿若败絮一般躺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韩立蹲下来,翻看了阿蓁的眼睛看瞳孔,瞳孔放大,呼吸停止,脖子的动脉也没有跳动,面容呈现紫黑色,看样子,确实已经死亡。 韩立仔细检查阿蓁脖子的淤痕,手指在淤痕上刮了一下,“是右手掐住脖子的……”他说到这里,怔了一下,停下来没有再说。 但是,包屠天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眸光如锋利的刀子一般she向包丕子。 包丕子开始不明所以,当眸光扫过地上那死在他手中的弟子的尸体时,顿时便明白过来,脸上的血色陡然褪去,变得惨白一片。 那弟子,是断了两指的,也就是说,无论他怎么用力,都不可能在独孤蓁的脖子上造成五道指印。 包屠天气得脸色铁青,但是因有其他弟子在场,所以并没有发难,只是冷冷地吩咐,“把尸体搬到chuáng上去,不许任何人进来,封锁这个房间。” “是!”弟子应道。 “你,”包屠天狠狠地剜了包丕子一眼,“跟我来!” 包丕子头皮发硬,知道大哥是动了真火,嘴唇一阵哆嗦,怨毒地瞪了韩立一眼,然后跟着包屠天出去。 包屠天背着手,一路回到自己往日闲居的房中,不许任何人跟随,等包丕子进来之后,他把门关上,然后反手便给了包丕子一记耳光,怒道:“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净给我添乱。” 包丕子连忙跪下,“大哥息怒,我也只是一时错手,而且也怪就怪她太嚣张,以为我不敢杀她,我原本也没想杀她的,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只是盛怒之下,不知道自己用大了劲道,这才……”“闭嘴!”包屠天低声怒吼,眼底有怒火在燃烧,“我这多好的一个计策,无论你把段棋或者沈家豪带回来,这件事情我们都稳拿十足,可你偏带了独孤蓁回来,她的身份背景如此复杂,我们举步维艰,动不 得,放不甘,眼下正是无措之际,你竟还下了杀手,你告诉我,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包丕子站了起来,有些发恨地道:“我不明白大哥到底在怕谁?我们盐帮眼下如日中天,还有什么好忌惮的?漕帮就算愤怒,也不敢找我们算账,而逍遥王爷甚至皇上那边,也自有高相国可以摆平,我们为什么要看一个女人的脸色?” 第二百五十六章 死在醇香楼 包屠天见包丕子到现在还这般嚣张跋扈,不禁气得劈头又给了他一记耳光,包丕子不敢反抗,连运功抵挡都不敢,只生生受了这一记铁砂掌,一掌下去,他的脸登时便肿起了老高。 包屠天扶着额头坐了下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重新梳理了一下前因后果,所有的事情,都是从梁汉文与独孤朗闯入醇香楼开始的,然后段棋出现又走了。 他将计就计想就此事嫁祸给漕帮,包丕子带着尸体到漕帮发难,到这里为止,事情都很顺利。 之后,没有带到段棋回来,也没有得到沈家豪任何的承诺保证,带回来的是漕帮的三当家,粤南县主,事情便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死了一个瑞郡王世子,如今连独孤蓁都死了,这事儿无论是怎么看,只有越闹越大了。 如今看回头,他们始终还不知道梁汉文与独孤朗当初闯入醇香楼的原因。 或许,这里能找到突破口,如果能证明是漕帮先派他们过来打探虚实的,或许能栽一个挑衅的罪名给漕帮,那么,这件事情就好办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便转身出去了。 梁汉文与独孤朗两人虽然被困在这里,但是梁汉文心神安定,独孤朗之前的不安也被他抚平,所以都显得十分安静。 “两位,帮主有请。” 门被打开,一名身穿劲装的男子走进来,态度虽然不和善,但是也不算恶劣地对两人说。 梁汉文与独孤朗对视了一眼,道:“好,烦请带路。” 两人被带到另一间厢房内,房中已经备下了酒菜,两人并没有胃口,这两日不是吃就是喝,已经快撑死了。 两人刚坐下,包屠天与韩立便进来了,包屠天脸上带着微笑,双手背在身后,入门便招呼,“怎么坐那么远?坐过来,喝点小酒,吃点菜。” 梁汉文瞧着那一桌子的珍馐,胃部一阵阵恶心,推却道:“不了,帮主慢用,我们都吃过了。” “吃过了就不能再吃点?”包屠天板起脸,“是不是不给我包某人面子啊?” 梁汉文想起阿蓁的话,无论包屠天让他做什么,都尽量听从就是,不要反抗,遂笑笑道:“既然帮主这样客气我们兄弟二人就不客气了。” 包屠天哈哈笑了一声,“包某就是喜欢跟这样慡快的人打jiāo道,来,来,坐下来。” 他首先便入了席,招呼两人坐在身侧,韩立等两人坐下之后,也坐在了包屠天的对面。 有侍女进来倒酒,酒是醇香的桂花酿,空中散发着甜腻的酒香味道。 梁汉文对菜肴实在是没有胃口了,但是小酒还是可以喝两杯的,遂举起杯道:“我们兄弟冒犯打扰,实在是心中有愧,敬帮主一杯。” “好!”包屠天与他碰杯便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梁汉文。 梁汉文是个酒中君子,哪里有对方gān杯而自己还满着的道理?遂也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侍女再往两人杯中添酒,然后退到一旁去。 包屠天又回敬了梁汉文一杯,然后再敬独孤朗一杯,独孤朗虽心中有些不安,但是往日也有出去jiāo际应酬的他,也没有乱了阵脚,把酒饮完。酒过三巡,包屠天便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们二位怎么会来了醇香楼呢?是走错门了还是有别的苦衷?二位只管说,我包某人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无论是走错门还是另有苦衷,只要说出来,一切就 一笔勾销了。” 梁汉文心头快速地闪过几个念头,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再坚持走错门,只怕会引起包屠天的震怒。 关了两日,如今摆下酒席好声好气地问他们的来意,只怕是有所图谋的,掩饰或者说谎都不妥当。 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如实直说。 于是,他连饮了几杯,一脸晦气地道:“实不相瞒,我们都是会被一个娘们耍了,耍得团团转,这事儿,说出来也丢脸。” 包屠天与韩立对视一眼,他们都先入为主,这个娘们是独孤蓁。 但是梁汉文接下来把独孤府中的争斗说了出来之后,两人皆怔怔无语。 包屠天阅人无数,自然知道梁汉文不是在说谎,他的愤怒很真实,一个昂藏七尺的男儿,被一个深闺娘们耍着玩,确实是一件让人很愤怒的事情。 他也很愤怒,如此说来,这一切的起端,是梁氏捣鬼,竟然想借助盐帮的力量除掉庶出的儿子和这个异客梁汉文,她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独孤朗也显得特别的生气,梁汉文带着偏执的语气叙述完这一切之后,他便觉得自己很悲哀,这多年了,忍rǔ负重,换来的却是一次比一次更严重的毒害。 他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梁兄,我觉得我真的是个废物。” 梁汉文咬牙切齿地道:“你放心,等我们回去之后,定要叫她好看。” 这场谈话,到此结束。 包屠天随便寻了个由头离开,出了门口,冷然下令,“把梁氏给我请过来。” 这个请字,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梁汉文可以被一个女人耍,但是他不能,他盐帮威名在外,是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不是用来给一个女人铲除异己的。 韩立默不作声地走了,这件事情,搁谁身上都生气。 然而,梁氏还没抓来,盐帮弟子便说逍阳王爷来了。 包屠天一个头两个大,这逍阳王爷虽然不是什么难缠的人,可也不像袁聪这么好打发,毕竟,人家来找未婚妻,总不能说独孤蓁不能见他吧? 出到正厅,逍遥王爷却是与高相国一起来的,包屠天怔了怔,连忙上前见礼,“包某参见王爷。”然后又对高相国拱拱手。 冷逍阳坐在椅子上,神情显得很是不耐烦,“都等老半天了,也没出来个人,烦死了。” 包屠天僵硬地笑了笑,“王爷等久了,是包某的失礼。” 高相国讥讽地笑笑,“本相与王爷一同进来的,怎地王爷就等久了呢?” 高相国是没把冷逍阳放在眼里的,他既无功勋,也无战绩,更没有任职,就是一个闲散王爷,如何及得上琪亲王?如果说不是因为有皇上的宠爱看顾,只怕京中没有人会给他面子的。 包屠天问高相国,“相国大人怎地跟王爷一起来了?” 高相国淡淡地道:“本相在门口遇到王爷,便一同进来了。” 这话点名了他不是与冷逍阳一起来的,让包屠天不要误会。 包屠天明白过来,坐下来问冷逍阳,“不知道王爷此番来到醇香楼,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冷逍阳抬起傲娇的俊脸,不悦地道:“本王听说,你们醇香楼是京城第一青楼,本王自然不服,这把本王的醉月楼置于何地啊?所以,特意来看看到底有什么地方这么了不起。” 包屠天听得此言,略放了心,总算不是为了独孤蓁而来的,否则他若说要见独孤蓁,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他含笑道:“差一点忘记醉月楼如今是王爷的了,不过,坊间说醇香楼是京城第一青楼未免是夸大了,包某倒是去过醉月楼几次,无论是从装饰还是姑娘的质素,醇香楼都比不上,改日还得好好地向王爷取 经才是啊。”冷逍阳听得此言,顿时开怀笑了,“本王就说嘛,醇香楼也不过尔尔,怎比得上我醉月楼呢?如今醉月楼重新装修,也来了许多位国色天香的姑娘,包帮主若是有空,多点去走走,本王命人给你打个折头。 ” 包屠天打心底看不起他,但是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遂“真诚”地笑道:“一定,一定,先多谢王爷了。” 冷逍阳伸了个懒腰,“嗯,本王也该走了。” “王爷不多坐一会儿?”包屠天挽留道。 冷逍阳摆摆手,“不了,这里不如醉月楼好,坐不下,走了。” 他走了两步,在包屠天刚要说“恭送王爷”的时候,他忽地又回头,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对了,那独孤蓁是不是在盐帮啊?” 包屠天心中一沉,扬起眸子看着冷逍阳,迟迟没有回答。 冷逍阳不耐烦地道:“你给她带个话,让她办完事儿入宫去一趟,皇祖母想见她。一整天也不知道忙什么,一点都不安守本分,父皇赐这门亲事,让本王烦透了。” 他一边念叨一边往外走,没有看包屠天那张惨白的脸。 皇太后要见她?皇太后为什么要见她? 冷逍阳走后,他看着高相国,高相国冷冷地道:“不是我说你,这一次你办事也太不靠谱了,怎么把独孤蓁带来了呢?” “一言难尽,”包屠天也是焦头烂额,“皇太后为何要见独孤蓁?” “皇太后的眼睛是独孤蓁治好的,皇太后十分喜欢她。” 包屠天的额头开始渗出细碎的汗珠,他只觉得脑子仿佛被一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绕得有些发晕。 “独孤蓁……”他知道必须向高相国坦白,否则,此事他无法摆平的,“死在醇香楼了。”高相国霍然站起来,仿佛脑袋被炸开一般,嗡嗡作响。 第二百五十七章 把梁氏抓过来 良久,高相国才平息了情绪,缓缓地坐下来,冷笑一声道:“你如今做事,真是越发叫我失望了。” 包屠天叹息一声,“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受掌控了,包某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他于是把事情的始末告知了高相国,从独孤蓁来到漕帮之后的种种,巨细无遗,都说与高相国听。高相国听了之后,冷冷地道:“事情并非是一开始就不受掌控,是你们把独孤蓁抓来之后,事情才变得难以收拾的,你是千不该万不该让独孤蓁代表漕帮啊,就算这是她的要求,可你们盐帮死了人,有拒绝的权利,独孤蓁身份背景复杂,一旦牵涉进此事,势必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这其实就是沈家豪的诡计,他故意利用独孤蓁与盐帮谈判,开始的时候,独孤蓁一口咬死段棋没有来过,你们就该另想法子 ,而不是教训她一顿,这不,弄出这么个事情来,瑞郡王世子死了,长孙老匹夫那边也知道我们的行事手段,你能保证长孙清源不会回去跟他说吗?哎,这一次真是被你搅坏了大好机会啊。” 包屠天听他这样分析,也乱了心神,“那相国大人认为眼下该怎么做?把独孤蓁的尸体偷偷埋葬了然后对外宣称她已经离开,这样可以吗?” 高相国怒道:“这么多人看着她进来醇香楼,你说她离开却无人看见,有说服力吗?” 高相国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事情,脸色陡然发白,他压低声音对包屠天道:“本相曾听皇后说过,皇上如今命人严密监视独孤蓁。” “什么?”包屠天这一次是真的吓得腿肚子发软了,“皇上为何要监视独孤蓁?”高相国神色凝重地道:“皇上如今病重,而独孤蓁医术高明,本来承诺过若她治好皇太后的眼疾,便让她御前诊治,只是,皇上对她始终是不信任,怕她是太子的人,所以,命人严密监视她,看她和太子有 无私下往来,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独孤蓁在盐帮内的一举一动,怕是瞒不过皇上,而如今……” “但是这两日,醇香楼并无陌生人出现过,醇香楼巡视严密,应该不会有错的。”包屠天道。 “或许是在醇香楼外监视,如果是这样还好些,至少,皇上如今还不知道独孤蓁已经死了。” 包屠天觉得头皮发麻,想不到独孤蓁竟有这么多人看重,如今人死了,该怎么向皇上和皇太后jiāo代? 皇太后那边是不用管的,但是皇上这一关却不好过啊。 韩立沉思了许久,问道:“皇上怀疑独孤蓁是太子的人,那么,独孤蓁是不是太子的人呢?如果是的话就好办了。” “就算不是,也肯定有来往,独孤蓁与平南王妃来往甚密,这其中怕是有猫腻。”高相国道。 “太子如今在京中吗?不妨命人故意泄露消息给太子,让太子来醇香楼救人……”韩立压低了声音,把刚想到计策说了出来。 高相国听得眉开眼笑,赞赏道:“韩先生果然机智,若盐帮没了你,真没今日的成就啊。” 说罢,他也看着包屠天,“包兄,好好重用吧,盐帮能不能再攀登巅峰,就看你与韩先生的互相配合了,一文一武,若能配合得好,要取漕帮,便等同是探囊取物了。” 韩立正要说几句谦虚的话,却陡然感觉一道灼人怨毒的眸光she过来,他抬头看,只见包丕子站在门外,面容冷凝,眸光嫉妒地盯着他。 他面容一正,道:“谢相国的夸奖,韩某只是出谋献策,真正办事的人还是帮主和二当家。” 高相国却摆摆手,“二当家这一次可就有些鲁莽了,若不是他带回独孤蓁,这事儿也不至于有今日的田地。” 韩立心中无奈,高相国兀自只怕是不了解包丕子的性子,这话当着他的面去说,只是不知道他会因为嫉恨而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高相国走后,包屠天迎来了一连串的“骚扰。” 而这些人,都是为了独孤蓁而来的。 其中,有望乡阁阁主六月,有武林盟的副盟主秦芳哥,有丐帮的新任女帮主林渊,武当派的冲虚道长,还有峨眉山的灭顶师太。 而其中也不乏皇亲国戚,静王,安宁候,连大长公主的驸马也来过,这些人都是找独孤蓁。 每来一个人,包屠天的腿便颤抖多一次,但是,都是以同一个理由打发走,这个理由极其苍白,就是独孤蓁暂时不见任何人,只想专心处理好与盐帮的纷争。 于是,这话换来的,便是一句句的“我明日再来”,而包屠天更明白,所谓的明日,还有后日,大后日,相信未来这几日,醇香楼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而这些人,都是不好打发的,必须好言相劝,若弄不好,随便一个发难,都有盐帮好受。 而包屠天与韩立也明白,他们这些人来,说的只是要见独孤蓁一面,但是,却是为两帮的矛盾来的,一个个出面,其实就是给盐帮施加压力,若盐帮不与漕帮妥协,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包屠天实在是不明白,这些个响当当的人物,为什么竟都愿意为了一个独孤蓁出面。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原因了,那就是原来独孤蓁还有一个名头,鬼医。 鬼医是什么定义?鬼医可以起死回生,若这个时候能帮到鬼医一把,这份情鬼医记下了,日后谁家有患上个不治之症或者是被打个重伤垂危,也好请鬼医出面医治。 而今日来的,有大部分是家中已经有病人了,武林中的大帮派,谁没几个前辈受过重伤?武林帮派的争夺战从来都是残酷的,死了倒也gān脆,可那些被挑了手筋脚筋废了武功可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当事人想死,家属或者弟子不让,这便是长期的痛苦,武林中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都深受尊重,更不要说鬼医了。 一整日包屠天疲于奔命,口水都说gān了,脸皮都笑得僵硬了,才换来片刻的宁静。 “命人通知太子了没有?”这种日子实在是折磨,他不能再多熬一天。 “太子出城了,去向不明!”韩立道。 “平南王那边怎没风声?按理说,他也该来的。”包屠天倒不是说希望平南王来,但是平南王是最该来的人。 “这倒是有些奇怪。”韩立不明所以。 包丕子今日见了这么多人,总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之前他轻视独孤蓁,想着一介民女,不过是被皇上封了个粤南县主,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现在看来,她还真的是了不起啊。 所以此刻听了包屠天与韩立的对话,他道:“都这么多人出面了,平南王也不必走这一遭了。” 包屠天苦笑道:“若太子不来,这一次还真收不了场。” 一名帮中弟子进来禀报,“帮主,梁氏带来了。” 包屠天眼底闪过一丝bào戾,冷冷地对韩立道:“你去处理,留她一条性命,但是……”他停顿了一下,语气yīn森恐怖,“要她这辈子都记住这个教训。” “是!”韩立拱手应道。 包丕子急于立功,道:“大哥,这刁妇着实可恨,不如便让我亲自去对付她吧。” “不必,”包屠天冷冷地道:“你继续去打探太子什么时候回京。” 包丕子自讨没趣,只得狠狠地剜了韩立一眼,退了下去。 梁氏被安置在一家密室内,对比起梁汉文与独孤朗的好待遇,她也算是悲惨了。 她是被丢进去的,密室里只燃着豆般的油灯,只能仅仅照亮她眼前的地方。 密室之中,有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臭得叫人欲吐的味道,仿佛是腐肉的恶臭味,让人联想到尸体。 梁氏浑身打颤,惊惧从脚板底窜起,穿透心脏直达头皮,她刚刚还在午睡,然后被人闯进来抓住她就走,她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 正在她惊魂未定的时候,密室的门被推开,发出“咿呀”一声沉闷的响声,吓得她整个跳起来,惊慌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道身影缓缓地走进来,因灯光昏暗,她纵然眯起眼睛,也没能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密室中有一张桌子,桌子旁边有两张凳,韩立坐下来,含笑道:“坐下来说话。” 梁氏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见他长得一副书生面容,斯文秀净,脸上有盈盈笑意,一脸无害的样子。 梁氏的胆子壮了一些,声音发尖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来这里?” “嘘?”韩立伸出食指,在嘴唇上竖起,“不要叫,来坐下说话。” 梁氏坐下来,脸色有些发白,指尖微微颤抖,盯着韩立,“你们抓我来这里做什么?” “是独孤夫人吧?”韩立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 “是!”梁氏敌意地看着他,“你认识我夫君?”韩立笑着摇头,“不认识,只是要确定一下有没有抓错人,要知道,现在的手下,办事特别不牢靠,若抓错了人,可就不好玩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殿下救县主 梁氏看着他的笑容,却怎么看都不舒服,心头毛毛的,“你们是抓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认识我夫君,抓我来做什么?” “如果你是独孤夫人,那就没有抓错了。”韩立笑道,“不要着急,我会慢慢说给你听,这忽然请您过来呢,也确实是冒失了些,只是,我们有些事情,想跟夫人了解清楚,还望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氏霍然起身,口中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问我,我不认识你们,放我走,我要回去。” 说着便往外冲,密室门口,一条手臂忽然伸出来拦住她的去路,一名长相丑陋的彪形大汉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凶巴巴地道:“滚回去!” 梁氏尖起嗓子就喊:“救命啊,救命啊……” 那彪形大汉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往里扯,丢在桌子前,又转身出去了。 梁氏痛得呲牙咧齿,眼泪直冒,却兀自压下心头的惊恐,嘴硬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最好放了我,我与宫中娘娘很熟。” 韩立笑了笑,好整以暇地问道:“不知道夫人是认识哪位娘娘呢?” 梁氏胡乱说了一个,“昭贵妃娘娘,我与昭贵妃娘娘是闺中密友。” “不,”韩立摆摆手,“夫人原先认识的是昭仪娘娘,不过,如今昭仪娘娘听闻已经被打入冷宫。” 梁氏脸色煞白,看来对方对她的底细已经查得很清楚了,只是,她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么个人物?天子脚下竟然也敢qiáng掳良家妇女。 “夫人,在下要问了,夫人若是不想遭罪,最好如实回答。”韩立依旧脸带笑容地说。 梁氏如今看他的笑容,只觉得yīn森诡秘,叫人不寒而栗。 她瑟瑟地坐下,警备地看着韩立,“你问。” 韩立问道:“夫人认识梁汉文与独孤朗吗?”梁氏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她惊恐地看着韩立,下意识地摇头,但是又觉得不能否认,因为,独孤朗是独孤家的人,她不可能不认识,而梁汉文也在府中住了一段日子,对方既然连她认识昭仪娘娘的事 情都知道,怎会不知道在这些事情? “认识!”她最后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抖,“但是,我与两人关系并不好,所以,他们做了什么与我无关。” 韩立嗯了一声,“关系不好,明白了,对了,他们之前闯入醇香楼说要救一个叫淳画的姑娘,你知道吗?” 这是后来梁汉文jiāo代此事的时候说出来的,韩立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的表情。 “淳画?什么淳画?”梁氏怔了一下,“我不知道。” 韩立笑笑,“他们说,是夫人说淳画在醇香楼的,所以他们来找,只是不知道是他们说谎还是夫人说谎呢?” “我没有,我没有说过。”梁氏急忙辩解。这里是醇香楼?天啊,那就是说眼前这个人是盐帮的人? 韩立笑笑,眸色一场凌厉,“夫人,我们盐帮也不是这么好利用的,要利用我们盐帮铲除异己,也必须要有所付出,明白吗?夫人?” 梁氏脸色发白,喃喃地道:“和我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夫人看来是不愿意告知韩某真话。”韩立缓缓起身,若有深意地注视了她一眼,“告辞了。” 梁氏心惊肉跳地看着他,声音因为害怕而微微变调,“你们想gān什么?我不怕你们的,光天化日之下,莫非你们还敢杀人不成?” 韩立背着手走出去,笑道:“夫人说笑话呢,我们盐帮是良民,怎么会杀人呢?夫人,这里是醇香楼,无论男女,来到这里都是要寻开心的,夫人慢慢享受。” 话音落,人已经走远。 梁氏还没领会他话中的意思,便见门口两名彪形大汉一步步地bī进来,她惊慌地往后退,“你们想gān什么?滚开,滚开……” 有人说,盐帮这些年膨胀得厉害,比起大梁国的南监还要残毒几分。 而盐帮之前虽然是民间的帮派,但是自从归纳朝廷之后,多多少少有些狐假虎威,行yīn鸷之事,但凡涉及盐帮的事情,许多人都会退让,盐帮已经让京中百姓觉得风声鹤唳。 不过,相信如果熟悉梁氏为人的人,知道今天在密室发生的事情,会拍手称快,说盐帮到底也做了一件好事。 且说冷君阳这日傍晚才回城,人还没进入城门,苏青策马奔来,神色凝重地道:“殿下,粤南县主被盐帮带走,有性命之危。” 盐帮这一次倒是费事,早有人安排好了这一切,不必他花费心思让冷君阳上门。 冷君阳骑着马,夕光笼罩着他高大的身影,面容的轮廓模糊,但是眼底倏然一闪的,是冷凝的光芒,他沉着下令,“点兵,去盐帮。” “人在醇香楼。”苏青道。 冷君阳手执缰绳,毅然道:“那就踏平醇香楼。” 一匹骏马飞快地往醇香楼方向飞奔而去,身后跟几匹轻骑,迅疾的风扬起冷君阳黑色滚金边的披风,像沙场杀敌的战将,浑身凝着杀气。 “帮主,太子殿下带着很多兵马来了!”一名盐帮弟子慌忙冲进来,口中惊慌喊道。 包屠天脸色一沉,“来得好!” 他与韩立对视一眼,韩立轻声道:“果真,太子对独孤蓁很是看重。” “准备好了吗?”包屠天问他。 “放心,一切准备好,只等他来闹。”韩立道。 包屠天领着人出去,冷君阳的马直奔进来,停在了醇香楼正厅门口,他翻身下马,身后苏青领着一同入城的将领和士兵团团把醇香楼包围起来。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包屠天见状,也不行礼,倨傲地问道。 他必须要激怒冷君阳,才能让他发难,唯有他发难,独孤蓁才有可能“死”在他手中。 “独孤蓁呢?”冷君阳坚毅的面容笼上一层寒气,黑色滚金边的披风下,一双满是尘埃的羊皮靴子,鞋头微微分开。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当他这样站立,便意味着他随时会出手。 “殿下这么大阵仗过来,就是找独孤蓁?殿下请不要误会,她来这里是解决盐帮与漕帮的矛盾的,并非是被我们捆绑过来的。”包屠天冷傲地道。 “本宫再问你一次,独孤蓁呢?”冷君阳眸子微微泛蓝,仿佛深邃的大海,叫人瞧不出他心底的想法。 包屠天见他似乎是动怒了,也显得十分不悦,“殿下大张旗鼓地带兵困住我醇香楼,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包某人犯了什么大罪,要找独孤蓁可以,殿下请跟包某人来吧。” 说罢,他转身往走廊上而去。 冷君阳脚步丝毫都没有凝滞,随即跟了上去,苏青与柳风紧随其后。 穿过走廊,面前是一排厢房,包屠天忽然停下来,道:“殿下请等一下,容包某人进去问问县主的意思,我们盐帮对她奉若上宾,并没有半点为难。” “不必问,本宫自己进去。”冷君阳说着便要伸手推门。 包屠天没有拦着,在冷君阳进去之后,他也跟着闪了进去。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院子外亮着灯,可房中却一片漆黑,借着身后暗淡的光线,冷君阳看到chuáng上似是躺着一个人,他疾步走过去,阿蓁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只是,这张面容却是紫黑色的,嘴唇发黑 ,他心中一惊,伸手探向阿蓁的鼻息…… 就在此时,包屠天忽然大喊一声,“来人啊,殿下要杀独孤蓁,快来人啊!” 包屠天的掌风随即而至,冷君阳顺着掌风一飘而起,缓缓落地,眸色闪着盛怒,“你杀了她?” 包屠天也十分愤怒,厉声道:“殿下看不惯包某人就直说,何必与粤南县主为难?她哪里得罪殿下了?殿下要下这样的杀手?” 冷君阳惊怒jiāo加,心有所忧,竟上了这厮的当,但是,他没有理会这些,阿蓁死在这里,必定是包屠天下的手。 他宝剑出鞘,迅疾如闪电地刺向包屠天,包屠天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窑子翻身避过他的剑,从身后直取他脑门的。 冷君阳只觉得脑后一阵寒嗖嗖的掌风即将而至,他轻身一起,翻身落地,剑招如天女散花般笼罩出寒光,bī向包屠天。 剑光闪闪之中,只见包屠天咧嘴狞笑,不闪不避,凝聚内力在左手,以手臂迎上冷君阳的剑,冷君阳的剑尖刺入他的手臂,然后穿过他的手臂。 包屠天只觉得手臂一阵疼痛,他大惊失色,这本来只是苦肉计,凝聚了内力在手臂,顶多便只会受点皮肉之上,但是,想不到他的剑竟然能刺过他的手臂,他的内力竟然如此高深? 惊慌之下,他怒吼一声:“来人啊!” 陡然,箭如密雨般飞了过来,冷君阳踢翻他,抱起chuáng上的阿蓁便飞了出去。 冷君阳的人本是包围着醇香楼的,但是殊不知却被反包围的,在醇香楼外的四面,已经被盐帮的弓箭手占据。包屠天见冷君阳抱着阿蓁走,急忙大喊一声,“二弟,封住他。” 第二百五十九章 盐帮大败 独孤蓁必定死在这个房中,而且,要被烧死,尸体不能离开。 大批的盐帮高手在包丕子的率领之下来到,封住了冷君阳的去路,bī得冷君阳不得不暂时放下阿蓁与他们对阵。 而苏青与柳风两人飞身而起,以剑气凝成剑网,抵挡住弓箭。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些箭没有针对人,都是针对房子。 苏青很快就明白过来,冲冷君阳喊了一声,“殿下,他们要毁尸灭迹。” 冷君阳此刻也明白过来了,但是,他被包丕子等人困住,压根分不开身。 韩立抱起独孤蓁的“尸体”回到房中,然后,只见密雨般的火箭she到房间去,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火势蔓延得很快,几家厢房是连着的,一会儿便陷入火海里了。 不仅如此,火势还有向周边蔓延的趋势,仿佛周边的地方被泼了桐油。 韩立见势不妙,急忙飞奔过去,蹲下身子瞧了一眼厢房外的空地,果然发现有桐油的痕迹。 他脑子里顿时轰了一声,上当了?他仓皇回头,看着冷君阳正与二当家与其余几名高手过招,招招用尽全力想要脱身进去抢独孤蓁的尸体,而其余将领士兵则挥剑驱箭雨,务求不让冷君阳中箭。按照情况看他们已经知道这个是盐帮的计策,而冷君阳才刚回城,来不及布阵设计,那么,是谁在醇香楼范围内洒了桐油?这些桐油,又是如何运进来的?他分明只在停放独孤蓁尸体的厢房外洒了桐油的 。 是什么人?是什么人要火烧醇香楼? 不,醇香楼不能烧。 他像疯了般大喊,“走水,走水,快救火!” 包屠天已经从厢房里走出来了,他手臂的伤口已经止血,身后已然是一片火光冲天,眼前,也火势不断蔓延,看似要把整个醇香楼吞没。 他面容一惊,喊道:“救火,救火!”盐帮与朝廷的分成颇丰,几乎是天下最有钱的帮派,不知道多少人惦记这块肥猪肉,而武林中不乏妙手空空或者神盗,所以,包屠天把所得银子几乎都到钱庄兑换成户部官票,就放置在醇香楼的密室里, 而不放在盐帮的总部内,谁能想到,他有固若金汤的盐帮总部不放,却放在一所每夜都不知道招呼多少南来北往的客人的醇香楼。 若是金子银子还能经得起大火焚烧,可官票却是不行的,一旦大火焚烧到密室,所有的官票都会付诸一注。 这其实也因为包屠天的性子,他谁都不相信,所以,才有了这另辟密室放置银票的事情。 所有弓箭手瞬间撤离,醇香楼所有人的人都在救火,没有人管冷君阳等人。 冷君阳看着厢房的烈火,眼睛红了,疯了似地想冲进去,却被苏青qiáng行拉住,“殿下,危险!” 冷君阳一拳打在苏青的肩膀,发出受伤野shòu般的吼声,“放手!” 苏青闷哼一声,却还是死死地抱着他,“不,末将不会放手。” 冷君阳恨极,正欲抽剑,身后却倏然有一阵寒气闪过。 “天啊……”柳风忽然喊了一声,“七小姐没死啊。” 厢房的火,倏然熄灭,冒出浓浓黑烟,像是被大雨浸泡了一般,但是也就唯独这一家厢房,其余的该怎么烧还是怎么烧。 而独孤蓁一步步走出来,脸上是如常的神色,紫黑色也消失了,面容洁白如昔。 她见到他,望进他的眼底,看到红筋密布,狰狞恐怖,痛楚凄酸,但是,在触及她的面容那一瞬间,有不信,狂喜,酸涩…… 她的鼻子也很酸,他到底是来了。 包屠天本已经冲去救火,听到柳风的一声喊,他猛地回头,看到活生生的阿蓁站立在院子里与冷君阳对视,他脑子轰轰作响,怒火倏然腾起,这场火,是独孤蓁放的。 她知道他们的计策,所以她将计就计。 但是,不对,他分明看过她的尸体,她确实是断气了,死了的人怎么能复活? “她果然是鬼医!”韩立怔怔地道,“听闻鬼医有一门绝技是诈死,能一个月不吃不喝。” 火势已经蔓延得很快,而灭火靠水桶的年代里,要救这样大的火是不可能的。 包屠天歇斯底里地大喊,“去密室。” “不必去了!”梁汉文手持火把含笑走出来,与阿蓁对视一眼,然后看着包屠天,“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灰烬了。” 包丕子面容狰狞,倏然飞起扑向梁汉文,“我杀了你!” 梁汉文右手一动,只听得连续枪声响起,包丕子如折断翅膀的飞鹰,跌落在地上,胸前汨汨流血,而额头也有一个大血dòng,往外淌血。 他眼睛瞪大老大,身子抽搐几下,一句话都来不及流下,便断了气。 “二弟!”包屠天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熊熊火光映照出他的脸疯狂狰狞,像一只负伤的野shòu。 他飞快地扑过去,抱住包丕子,死命地往他身上灌内力,但是人已经死了,这个世间,除了鬼医,再没有人可以救他。 但是鬼医一步步地走过来,蹲下身子,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帮主节哀,他寿元已尽,世间再无人可救他。” “我杀了你!”包屠天面容铁青,眼底燃起熊熊烈火,举起手便往阿蓁打过去。 这一掌,用了他全身的功力,又是如此惊怒之中,众人瞧得心惊胆战,冷君阳距离很远,飞扑过来,却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蓁如同一片败叶般飞了出去。 “阿蓁!”冷君阳心脏缩紧,朝阿蓁飞出去的方向飞过去。 只是,阿蓁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轻飘飘地落了地,仿佛那一掌压根就没伤她分毫。 而事实上,确实也没有伤到她,相反,包屠天在怔愣数秒之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摇摇欲坠。 “帮主!” 混乱中,韩立飞上前去,扶住包屠天的身子。 包屠天那一掌所用的内力,悉数反噬到他自己身上去,这一掌,虽不能要了他的性命,却起码要他在chuáng上躺上一两个月。 “你吓死我了!”冷君阳见阿蓁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竟也不顾两人的身份,一把拉过她拥入怀中。 他身上带着血腥的味道,是刚才剑伤了包屠天之后,血飞溅在他身上,他的手在发抖,身子也在发抖,声音微微颤抖,“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什么事都必须先跟我说。” 很多人看着他们二人,苏青与柳风恨不得上前扒开他们,因为,这一幕,相信很快就会传到皇上的耳中了。 “很多人看着。”阿蓁轻声道。 “你喜欢我吗。”他这样问。 阿蓁点头,“当然喜欢。” “那就行了,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抱紧了她,四周的火焰卷上来,映照着两人眼底浓浓的蜜意,他们脸上都有幸福的神色,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们二人。 阿蓁轻声道:“是的,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们怕什么呢?” 盐帮的人,徒劳无功地继续救火,没有人说过一句话,包屠天吐了几口血之后,晕倒了,被韩立立刻命人送走。冷君阳松开阿蓁,环视了眼前的一切,最后,看着面如死灰的韩立,韩立嘴唇哆嗦了一下,这一切来得太迅速,自诩聪明,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但是,不过是顷刻之间,独孤蓁便把盐帮多年的 努力付诸一炬。 “恭喜殿下得一贤助,有独孤蓁在,只怕殿下要取江山,易如反掌。”韩立的声音借助风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他知道,皇上的人在监视着,而这一句话,也定必会传到皇上的耳中。 冷君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自然明白韩立的意图,但是,在他刚才抱着阿蓁的时候,便已经是不顾一切了,韩立说不说这话,结果都是一样的。 倒是阿蓁不悦地蹙眉,手微微翻动,一根针飞了出去,正中韩立的额头,并且穿过头骨飞了出去。 韩立的身子徐晃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独孤蓁,我到底是低估了你。”“嗯,是的。”阿蓁仿佛是没有听出他话中懊恼愤怒之意,只认为他是赞赏她,缓缓地道:“你放心,你不会死,我的针只是刺伤了你脑部神经,以后,你半边的身子,不能动弹,这是我给你的教训,你若记 住,或能保住性命,若不记住,死不足惜。”韩立动了一下身子,觉得左侧已经开始僵硬,使不上力气,他怪笑一声,眼底有一抹光慢慢地窜上来并且燃烧,也不知道是他的怒火还是这满园的火光映照入他的眼底,他讥讽地道:“谢县主不杀之恩,这 份大恩大德,韩立日后肝脑涂地,也定必相报!”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掷地有声,恨意穿透。 “我们走吧!”阿蓁回头望着冷君阳,声音便柔和了几度。 “嗯!”冷君阳牵着她的手,执起这世间他认为最美好的事情,在众人的注视中,慢慢地走了出去。身后,火光冲天,间或传来木头或者物什爆开的声响。 第二百六十章 梁汉文吃软饭 两人同乘一骑,走在夜色降临的京城青石板驰道上,路两旁有闻讯赶来的百姓,看到起火的是盐帮的醇香楼,所有人都选择了袖手旁观。 有不知道内情的人想去救火,却被人拉住教训,“你懂什么?人家盐帮十几万帮众,哪里需要你去救火?且看着就是了。” 盐帮横行多年,行事乖张跋扈,尤其醇香楼的打手,对附近的百姓态度恶劣,如今醇香楼出事,不知道多少人笑歪了嘴巴,又怎会有人相救? “那不是太子殿下吗?与他同乘一骑的人是谁啊?长得这么好看啊?” “是啊,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呢?” “莫非是未来的太子妃?” “大概是的吧?否则怎么不会不避嫌呢?” “不对,那人似乎是粤南县主独孤蓁,是逍遥王爷的未婚妻啊。” “不是吧?那为何与太子殿下如此亲密?” “皇公贵族的事情,谁知道呢?” 一夜之间,京城传了个遍,说太子与未来的逍遥王妃亲密骑马,从而脑补出一个剧情紧凑绝无灌水的爱情争夺故事来。 这个故事便是太子垂涎未来逍遥王妃的美貌,与自己的亲弟弟开展了夺爱大战,而逍遥王爷是出了名的làngdàng子,哪里是当今太子的对手?所以最后是太子殿下抱得美人归。 阿蓁一大早便从段棋口中知道了这个狗血俗套的故事,她侧头想一下,对梁汉文道:“看来,这个年代也有很多网络写手潜伏其中。” 梁汉文撩了一下头发,做出一个比较帅的表情,“昨夜这么惊险的故事,有人死有人伤,最后退化成狗血爱情小说,哎,真是悲哀。” 段棋已经从梁汉文口中知道昨夜事情的大概,但是还不知道细节,如今听梁汉文说起,便问道:“那么多银票,真的烧了吗?” 阿蓁却反问段棋,“这个时代……不,我是想说,银票兑换是必须本人吗?”段棋道:“银票分两种,一种是户部开设的银号开出来的银票,数额比较巨大,有户部的印鉴和做了水印防伪,所以,只需要携带银票到各地户部开设的银号兑换,给兑换费就可以支取。而民间私人开设的 银号,因水印做得不清晰,所以鉴别会严谨一些,收取的兑换费也多一些,但是如今货币流通比较广,也比较频繁,所以一般都不这样做了,基本就是可以直接拿银票去兑换,只要你给票号兑换费就行。” “这样岂不是很危险?若有人冒领怎么办?”梁汉文蹙眉道,这不就等同现代的支票吗? “那如果你没放好你的银票被人盗取了也没有办法啊?就等于你的银子被人偷了,人家也会花了你的银子啊。”段棋道。 “那怎么一样?银票的数额巨大啊。”梁汉文蹙眉,“这是应该谨慎一点的。”段棋耐心地解释道:“银票这个东西还出来不是太久,所以很多东西没有完善,自十几年前开始,大周国的经济繁荣,jiāo易的金额也大了起来,朝廷没有足够的货币发行,便出了银票,但是,一般百姓都是不要银票的,因为银票是要兑换费和保管费,只有商人之间用银票往来,因为商人走遍全国做生意,总不能随时带着一箱箱的银子金子。但是每一张银票,都有特定的号码,若是被盗取或者丢失,可以去 衙门申报,等衙门调查审核之后再发文到户部银号,便可以防止有人盗领。” 阿蓁沉吟了一下,“那如果不申报丢失银票,这张银票依旧生效?” “那是自然的。”段棋笑笑,“而且,银票最大的面额是一千两银子,对商人而言,丢失了也就丢失了,顶多是白gān了,而申报的过程太长,一般人不愿意去弄的。” 梁汉文吓了一跳,“可我以前不是听说银票有几万两的吗?怎么最大的面额才一千两啊?” 段棋看着他问道:“你哪里见过几万两的银票啊?” “电视……不,我听人说的。”梁汉文讪讪地道。 段棋奇怪地看着他,“你也是大男人一个,怎地连银票都不知道?你该不是从山上来的吧?” 梁汉文支支吾吾地道:“我从不用银票的。” 阿蓁支起下巴沉思,那些银票,如果包屠天去报失,意味着自己就是拿着也没用。但是他会去报失吗? “如果银票被撕烂了或者水洗了,那怎么办?一般人会去报失吗?”阿蓁问道。“银票是用特殊的纸质制造,涂了油光的,所以水浸不怕,当然如果你长期丢进去浸住便不同了,而起只要破损不是特别严重的话,拿去银号还是可以补回相应的金额,不至于一文钱都拿不回来。至于报失 ,也没这个必要啊,不是被偷走或者丢了的话,一般不报,如果被烧了……” 段棋忽然瞪大眼睛看着她,“该不是那些银票你已经私下转移了吧?” 阿蓁清清嗓子,摇摇头道:“没有,哪里来得及?而且这么多搬去哪里呢?” 事实上,那些银票都在她归墟里放着呢。只是如果对方报失,那就说着就是一叠废纸了。 梁汉文盯着她,想起她凭空就把他一车的药物瞬间变没了,连一车子都能变没了,银票算什么? “真是太可惜了,如果那些银票我们拿了,不知道能不能去兑换呢?”梁汉文惋惜地摇头。 “自然可以。”段棋笑着说,“否则,哪里能流通呢?要知道商人做生意,都是银票jiāo易,给了银票就给货,如果每一张银票都要核实,可就真是太麻烦了。” 阿蓁心里便明白了,就是说如果包屠天不去申报丢失,那么,这些银票她就袋袋平安了。 “这样其实也太危险了。”梁汉文道:“如果说有人带着一万两银票在身,被人抢夺了去,马上拿起兑现,那真是哭也没眼泪了。” “所以,很多有钱人都会请保镖护卫啊。”段棋笑笑,看着梁汉文道:“你看,独孤府这样的富户,养了十几个护卫,你以为是吃gān饭的?” 梁汉文想想也是啊,其实现代还不是一样?珠宝首饰带在身上,或者现金放在身上被偷了,真正找回来的有多少?一样没有保障。 徽娘刚好捧着水经过,听得段棋的话,笑道:“我们府中的护卫就是吃gān饭的,昨天夫人被人进屋掳走,一个人都不知道。” 梁汉文怔了一下,“她被人掳走?被何人掳走?” “不知道,但是人已经回来了。”徽娘道。 梁汉文看着阿蓁,“你觉得会不会是盐帮的人?” 阿蓁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是她当时选择的是袖手旁观,而她不想管的事情只有一个理由,不想过问人家的恩怨,当然,如果她想管的时候,会说适当的过问gān预也是积福德的一种。 “不知道是不是呢。”阿蓁这样回答梁汉文。 梁汉文开始觉得阿蓁很多秘密,而最多的秘密是她竟然与冷君阳开始了。 他缠着她,“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你跟冷君阳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跟你说。”阿蓁谨慎地看着他,“你嘴巴大,会四处说的。” “去,”梁汉文哼了一声,“你以为你们两个人的事情还是秘密吗?满大街都知道了。” 阿蓁想起刚才段棋说的坊间传言,笑了一下,“满大街知道的也不一定是事实,总之我不告诉你。” “我也不稀罕知道。”梁汉文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等我以后谈恋爱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你拉倒吧,就你这样还能找到女朋友?”阿蓁取笑他,“你太老了,在这里,像你这样年纪还没成亲的,基本不是患有顽疾就是穷。” 穷也是病,而且是绝症,在现代,你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你不能没有钱,没有钱意味着你就什么都没有,有了钱哪怕你六亲断绝,你也可以很骄傲地说我穷得只剩下钱了。 梁汉文本来不觉得自己穷,但是阿蓁这样说之后,他开始深思,他来这里这么久,没赚过一毛钱,所有吃喝都是独孤府的,所以说,独孤平其实是他的米饭班主。 觉得自己穷再进一步承认自己穷,是一件很残酷很绝望的事情,尤其梁汉文想到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除了阿蓁一个朋友之外,是身无长物啊。 房子没有,马车没有,户籍没有,连工作都没有,如果阿蓁不管他,他就马上得睡大街还得做乞丐。 危机感油然而生,他深思了一下,缓缓地宣布道:“阿蓁,我要出去找工作。” 阿蓁诧异地看着他,“你能做什么?” 梁汉文觉得阿蓁这句话很侮rǔ他,再怎么他也曾经受过军人专业的训练,会救火会救灾会开汽车,而且他的驾照是A牌。 但是,他雄赳赳地想完这一切之后发现,他会这么多,然而在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卵用。 哎,还是女人穿越好啊,找不到工作还能嫁给人安枕无忧一生,不必为一日三餐烦恼。 落魄至此,娶妻是不敢想了,顶多是打一辈子光棍,可自己也必须要有这个时代的求生技能,不能总是依靠女人,虽然就颜值而言,他是有吃软饭的本钱。但是,他是堂堂军人,绝不可以吃软饭。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太子监国 自然,梁汉文在想这些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已经成了名人。 用独门暗器杀死盐帮二帮主包丕子,是一招毙命,何等高深的功夫啊?前文说过,包丕子的功夫很高,比包屠天还要高,此人是武痴,曾挑了不少江湖高手,可以说,各门各派他都去挑战过,也因为他的挑战而多了许多被挑了手筋脚筋的过气高手,若不是有盐帮撑腰,估计 包丕子早就被人以邪魔外道被人灭了。 武林盟主也是师出无名,因为盐帮是朝廷管辖,又不是武林盟的人,所以他虽然可以杀了包丕子却不能动手,而白道也不流行偷袭,所以才有包丕子张狂了这些年。 如今,梁汉文大侠一出手就要了他的性命,确实大快人心。 梁汉文意识到自己名声鹊起是在他翌日出去买东西,卖糖葫芦的老头竟然白送他,还对他竖起大拇指露出暧昧的笑容,然后卖包子的大娘白送他几个大包再称呼他一声大侠,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然后,他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就是,他杀了包丕子啥都没混到,却变相得罪了盐帮,以后整个盐帮十余万的帮众都是他的敌人了。 莫说十余万人动手揍他,就是一人吐口水都能把他淹死。 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要找一个大靠山了。 放眼京城,放眼江湖,能保住他的人,除了独孤蓁,大概就是皇宫那一位主子了。 但是他总不能净身入宫做太监,虽然他也没有娶妻的打算,但是那。话儿却不能割了去,割了他的人乃至整个人生都不再完整了,连男人的尊严都没了还谈什么呢?而这一路回去,他都觉得有人跟踪他,他想起之前看过的武侠小说,想起那些什么悬赏通缉令之类的,心头更是发憷,要知道,他除了会点拳脚功夫之外就什么都不会了,莫说江湖上一流的杀手他无法应 付,就是随便三流的都能撂倒他。 他摸了一下腰间的枪,幸好,昨晚问阿蓁要了子弹,还能抵挡一下下的。 御书房内。 皇帝听了暗卫的禀报,脸色沉凝了许久,没有说话。 皇帝冷笑一声,看着沈路,“老头子,你怎么看啊?” 沈路拿出手绢印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虚笑一声,“这,老奴也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皇帝眸色倏然一冷,“但是,你与chūn意却每日在朕面前,说她与太子之间并无私情。” chūn意面容苍白,道:“皇上,男女之情,有时候要发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之前校场she箭也证明他们还没有……” chūn意的话还没说完,皇帝便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朕现在才发现,朕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都是在蒙骗朕,是不是都被太子拉拢了?” 两人皆脸色惨然,急忙跪下辩解。 皇帝面容铁青,“滚出去!” 两人只得磕头退下去。 皇帝继续问暗卫,“醇香楼内发生的所有事情,你看见的听见的,全部说出来。” 暗卫跪在地上,把当夜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地说了出来。 听到暗卫说韩立喊的那句话,皇帝的眸光忽然迸出一抹冷酷之意。 “韩立说了此话之后,太子怎么说?” “太子并没有说话,倒是粤南县主以飞针伤了韩立。” “如此说来她果真是鬼医!”皇帝脸色冷漠。“臣估计是的,寻常人要装死骗过盐帮的帮主和韩立只怕不容易,而且,臣并未见到她出手,是从她与韩立的对话中知道她以飞针伤了韩立的,她是连手都没抬,可见她对针的使用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 皇帝冷冷地道:“那么,如果她要取一个人的性命,几乎是无人可阻挡,也可以做到无人能发现?” 暗卫道:“至少,以臣的眼力无法发现,而以臣的功夫,她要杀臣,臣也是无法抵挡的。” “去叫国师来!”皇帝沉吟片刻吩咐道。 “是!”暗卫退了下去。 慕容子尚在半个时辰之后入宫来到御书房。 门一关,皇帝便盯着他道:“如你猜测的那般,独孤蓁确实是鬼医。” 慕容点点头,“回皇上,此事确实毋庸置疑。” “而她与太子之间,也有私情。”皇帝的面容铁青,显得十分震怒,“朕最厌恶的便是这种人,他明知道独孤蓁是他弟弟的未来王妃,他这样做,把逍阳的面子往哪里搁?” “皇上打算如何?”慕容问道。 皇帝盯着他,神色微微和缓,“朕让你来便是听听你的意见。”慕容沉吟片刻,道:“既然知道独孤蓁是鬼医,也就是说她是唯一可以医治皇上的人,何不让她入宫为皇上诊治?臣听说,如今许多显赫都打算找她,武林中也有好多人为了她而甘愿得罪盐帮,可见此人医 术确实是十分高明的。”“确实,这一次她被抓到盐帮去,武林中很多人都出动了。”皇帝冷笑一声,“既然她能号召这么多人,那么一点她与太子勾结,那朕这江山还保得住吗?治病不治病又有什么打紧?还不如好好利用这一两个 月的时间,杀了太子。” 慕容心中一寒,触及他yīn狠的眸光,从没听见过这样酷狠的眸光,他说杀了太子,而太子是他的儿子,亲生儿子,为了皇位,他真的什么都不顾了。 他沉声道:“皇上,臣以为,不必如此冒险,太子不敢弑君,因为他如今是储君,并且十分爱惜羽毛,一旦弑君,天下皆会知道他是乱臣贼子,他也没有必要犯这样的错误。” “你能保证?”皇帝哼了一声,“朕却不能相信他,他这些年得朝中百官进言还少吗?百姓如今只知道有太子而不知道有朕了。”国师知道劝说无用了,只是,若皇帝不接受独孤蓁的治疗,确实也熬不下去了,自然,他天年未尽,会昏迷一段时间直到他寿元尽了才会驾崩,而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是否能确保琪亲王不会与太子开战争 夺皇位? 一旦开战,死伤的只是将士和百姓,这等杀戮,若他能阻止,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顷刻之后,他沉声道:“皇上,既然知道独孤蓁与太子有情,不妨,便依照原先说过的那样,挟持太子威bī独孤蓁。” 皇帝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盯着慕容许久,忽地,露出一抹笑意,勾唇道:“卿家所言有理。” 慕容拱手,心底却悄然叹息,这本就是皇上自己的意思,但是,他却不愿意自己说出来,是因为他也知道,要挟持太子来威胁一个女人不是男子汉所为,更不是一个君王所为。 冷君阳在醇香楼抱住阿蓁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但是,他一点都不后悔,这一步总要走出去的。 所以,当看到沈路来宣旨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太子冷君阳接旨!”沈路神色严肃,眼底流露出一丝哀伤,转眼滑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冷君阳下跪接旨。 “朕缠绵病榻已久,疏于朝政,国之大事,刻不容缓,一国不能无首,朕念东宫太子聪敏睿智,行事沉稳,得朝臣爱戴,特旨太子暂代监国之位,待朕病愈再还政,钦此!” “臣接旨!”太子双手高举,接过huáng绸圣旨。 沈路道:“殿下,皇上还有吩咐,监国期间,但凡国家大事,先入殿禀报皇上,再做定夺。” “是!”冷君阳眸色一沉,道。 沈路微微叹息一声,“殿下好自为之吧!皇上已经立下了遗旨!” “谢公公!”冷君阳轻声道。 沈路领着宫人侍卫走后,柳风不明白地问:“皇上竟然让太子您监国?这不是等同把家国大权都jiāo托再您手上吗?” 冷君阳沉默不语,神色却是十分yīn暗。 苏青对柳风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还在,并且能亲理朝政,却让太子监国,这分明是要寻个由头抓殿下的把柄,要知道,这监国办理朝政,一个不循他的意思便是死罪啊。” 柳风还是不明白,“可这监国不是皇上下的圣旨吗?而且事事都要去问过他的意思,如何能抓住殿下的把柄?”苏青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国家大事,需要前去问过他的意见,可若他不直接说自己的意见而是模棱两可呢?不管殿下最后决定哪一个,只要他说一声错的,那么,就是杀头的大罪,就算不杀头,废黜 也随时成立。” “但是,这样一来,皇上如何就能保证县主是真心为他治病?”苏青眸色一闪,看了看冷君阳一眼,然后对柳风道:“你没听说沈路说吗?皇上已经立下了遗旨,这份遗旨,相信说的就是如果他在治疗期间驾崩,便是太子下手毒害,到时候遗旨公开,朝臣还会尊一个弑 父弑君的人为帝吗?如果他在遗旨中另指了继位人选,此人登基,殿下焉能有命?” 柳风闻言,吓得久久无语。 冷君阳把圣旨放在桌子上,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他愿意让阿蓁为他治病,便能找出母后决意在三途河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解开母后的心结救她出三途河。既然如此,父皇对他做了什么,又有什么打紧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小妩儿的灵魂 逍遥王府内。 “皇上已经下旨,让太子殿下监国,相信明日就会有圣旨到独孤府,让县主入宫治病。” 烛光掩映中,墙上投下一道黑影,烛光被chuī动,黑影也随即跟着晃动。 冷逍阳坐在摇摇椅上,唇色嫣红,仿佛血的颜色,面容却异常苍白,烛光暗淡,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是,却能听到他轻轻的笑声,“本王知道了。” 黑影犹豫了一下,道:“但是,皇上下旨太子监国,这样对太子很不利。”历来,唯有皇帝出征出外或者是病得无法处理朝政,才会命人监国,但是皇上活生生地在皇宫之中,却让太子监国,这怎能不引起朝臣的猜疑?而且,朝臣最敏感的,会私下揣测皇上的心思,这个过程, 对太子而言,是极大的考验。“他的心思,本王很明白,你回去让太子谨慎行事就是,大事不要管,小事尽可能地分派下去给三公六部去管,这样虽然说会让朝臣认为太子无能,掉些印象分,却不会招惹杀身之祸,而本王之前也说过, 太子会受些委屈,但是不会太久的。” “只是,”黑影继续说,“不管如何谨小慎微,皇上若有心抓太子的把柄,总能抓到,圣旨不可违。” “太子是个聪明人,知道如此趋吉避凶。”冷逍阳道。 黑影叹息一声,“只是,末将还是担心,王爷,不如……” 冷逍阳咳嗽一声,声音蓦然地重了起来,“必须这样做,虽然监国是危险重重,但是却可以通过这一次的监国握住大权,我一定要太子哥哥登上帝位。” “这事可以从长计议。”黑影道。 冷逍阳苍白一笑,“你怕什么呢?我不会伤害他,我所筹谋的种种,都是为了他。” “末将知道。”黑影轻声道。 顿了一下,黑影又问:“那独孤蓁是王爷的未婚妻,王爷真的对她无心吗?会不会因为此事迁怒太子?”冷逍阳轻轻地笑了起来,声音轻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这些年,你见他喜欢过一个女子吗?不曾,在那样的岁月里,他的生命只有杀戮,隐忍,我不会抢夺他任何东西,人,物,都不会,我只会成全他, 莫说我不爱独孤蓁,就算爱,我也不会要。” “母后不在了,无人疼爱他,保护他,只有我,苏青,你明白吗?他身边只有我,我不能让昏君伤害他,而要他摆脱君君的算计和伤害,唯有取而代之。” 一字一句,皆像是从心底漫出来的温情与狠毒,极端的爱与极端的恨。“他太傻了,以为昏君还会像以前那样宠爱他,他一直沉浸在过去的岁月里出不来,念着昏君曾给过他的一丝父爱,他不愿意去伤害昏君,任由他夺了他的权,否定他的军功,昏君如今日夜算计,都是要如 何废黜他或者杀了他,他已经入魔了。” 苏青站着,像木头一样听着冷逍阳说话,冷逍阳恨极了皇帝,与义父一样,这恨意,已经贯穿了他的灵魂,即便死了,也依旧执恨。 兄弟两人都是皇权的牺牲者,不知道九五之上那一位,是否真的觉得帝位重于一切呢? 苏青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听义父透露过,当年他与皇帝曾有过一段坚固的友情。能让义父真心当他是好友,相信皇帝之前的人品也不是太差,至少,不会是现在这种心态。 大概,是权力扭曲了一个人的心态。 苏青离开王府,心头有说不出的沉重。 翌日,旨意下达独孤府。 阿蓁并不在府中,而是去了定国公府。 沈路便前往定国公府找阿蓁,这份旨意,必须要阿蓁亲自接的,而他也不能在府中等候太久,也不想命人去定国公府通传阿蓁回来,最好便是亲自前去。 这是沈路能给阿蓁最大的尊重。 定国公身体的情况好些了,但是,心病到底需要心药治,所以,阿蓁只能每日过来,替他传话给死去的夫人。 阿蓁本想让夫人云清妩现身与他一见的,但是他身子虚弱,而夫人yīn气太重,最好还是隔开比较好。 不过,今日他身体情况好很多了,阿蓁觉得是时候让他们见上一面了。 但是,今日的定国公情绪很不稳定,一个劲地闹脾气,阿蓁去到,他还指着阿蓁说阿蓁是神棍,骗了他。 阿蓁好不容易安抚了他的情绪问清楚缘由,才知道原来他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的夫人云清妩,云清妩说她在地狱受苦,很孤独,很凄凉,让他下去陪她。 本是已经安抚好了,可他一说起昨晚的梦,又开始激动,“我不能丢她一个人在下面的,我要找她去,谁都不许拦着我。” 袁聪急忙劝道:“父亲,母亲怎么可能会在地狱受苦呢?她生前是这样的好人,死后也一定是神仙的。” “不,”定国公瞪圆了双眼,“你不明白,她喜欢我,她嫁给我,就是罪,我不值得的,我手染满血腥,你母亲说过,她要代我受过,你懂得吗?我杀了很多人,她在地狱替我还债。” “父亲,您那是在战场上,杀人也是迫不得已,不要这样想。”袁聪听得此言,心中实在骇然,父亲魔怔的原因,原来竟还是想着以前的杀戮。 只是,战场从来都是残酷的,你不杀人,便被人所杀。 “你懂什么?”定国公继续瞪大双眼,凶恶地道:“将士的性命不是性命吗?每一个将士,身后都有一个家,有牵挂他们的人,杀戮就是杀戮,不要找这么多借口。” 阿蓁听了这话,心头忽地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这句话,她一直记了很久很久,并且彻底改变她以往的行事方式。杀戮对阿蓁而言,一点都不是陌生的词,在她的生命里,也有许多杀戮。诛邪,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工作,以往,因为不想多花功夫,所以她几乎都会选择杀,而不是选择教或者改,其实她明白,修炼 对妖来说,是极其艰难的,但是往往因为一些过错而导致修炼毁于一旦之余,还要在阿蓁的手下魂飞魄散。 阿蓁会去修改他们的错误,但是,其实他们自己可以赎罪,阿蓁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但是,这是茅山宗派一向的行事方式,没有人说过错,当然很多事情都有两面看,阿蓁以前没有做错,只是可以做得更好。 茅山派在现代被人误解得很厉害,因为很多修炼茅山术的人心术不正,以茅山术来害人,导致很多人听到茅山术都色变,以为那是害人的邪术。 而作为茅山宗主,阿蓁要做的不仅仅是除妖驱邪,还要彻底改变世人对茅山的误解。 所幸,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对茅山宗派还是很推崇的,毕竟,这个年代利用茅山术来害人的不多见。看着定国公有些狰狞的面容,阿蓁蹲下身子,扶住他的膝头,轻声道:“你若是有功,无人可代领,你若是有罪,也无人能代替你受,每个人的功德罪孽都是自己领受,有折损yīn德祸害子孙的,但是只在人 世,阎王殿前,该是自己的罪,便自己受,明白吗?” 定国公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忽然bào戾地推开她的手,“我不信你,你一直都在胡说八道,你说小妩儿一直都在这里,我却没见到过,你一定是骗我。” 阿蓁欲解释,却被他再推了一把,直接把蹲着的阿蓁推倒在地上,袁聪连忙上前扶起阿蓁,歉意地道:“县主,真是对不住,没伤着吧?” “没事!”阿蓁抬头,见一直行动不便的定国公忽然站起来便要往墙上撞过去。 “父亲!”袁聪吓了个半死,飞扑出去抱住他,稳住之后便跪下哭道:“父亲切莫这样啊,这让儿子如何做人呢?” 袁聪的夫人与一众儿孙见状,也吓得跪了下来拦阻。 定昭将军袁令也在此时回到,问了情况,急忙跪着拦阻。 “滚开,都给我滚开啊,你们怎么能这么不孝啊?你母亲一人走huáng泉路,你们怎么能放心啊?她是那么胆小心善的人,她连黑路都怕,你们怎么放心啊……怎么能放心啊……”定国公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仿佛是压抑了这么些日子的痛苦都一下子爆发出来,她一直以为,男人的悲伤是隐忍的,就像冷君阳,多不开心都只会放在心底。本以为那隐忍的伤痛已经叫人 心酸,可看到定国公这个铮铮铁汉撕心裂肺地痛哭,竟是如此的震撼。 阿蓁禁不住红了眼,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她一直都没太放在心上,觉得人既然有生就一定有死,有什么值得哭的? 但是,每一个婴儿的出生都能带给人欢喜,那么,一个人的衰老死亡是悲伤的,也可以理解的。 这是阿蓁第一次,直面死亡带给人类的伤痛。 定国公哭,这一屋子的人也跟着哭,仿佛现在才为定国公夫人的离去哭一哭。 但是阿蓁看得出,无论是子孙还是下人,他们的眼泪都是真诚的,阿蓁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女子,能得到府中上下这么多人真心相待?若是亲人便罢了,可这些个下人,主子的生死和他们原没有多大关系,可他们哭得也很伤心。 第二百六十三章 圣旨到 定国公像疯了一样,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凄怆地喊着,“你们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上路啊?我承诺过,生死相随的,她丢下我,我却不能丢下她的,让我去陪她吧,她是一天都离不开我,我也不能离了她啊 ……” 他看着这屋子,看着满室跪着的儿孙,他是彷徨而无助的,他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离了她,他就像漂浮在大海的孤舟,四处都不是岸,无光,无影,无她。 阿蓁深呼吸一口,把眼泪bī了回去,她走到袁聪面前,轻声道:“袁大人,你们出去吧,我来跟他说。” “我不要和你说,”定国公愤怒地瞪着阿蓁,“你骗了我,你这个骗子,她分明在受苦,你却说她在这里陪着我,与我说话,你给我滚!” 阿蓁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他的五官依旧分明,可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美男子,但是,云清妩却是一个姿色平常的女子,他们之间,却共同谱出了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阿蓁想破例一次,破例这一次,她承认,她被感动了。 人能被感动其实是好事,还会感动证明心还在,人性还在。 袁聪有些不放心地看着阿蓁,却又知道必须相信她。 迟疑了片刻,他站起来,深深地呼吸一下,道:“我们都出去吧。” 袁聪发话,满室的人都站了起来,大哭的声音变成了低低的抽泣,却依旧是止不住的悲伤。 阿蓁缓缓地把门关上,转过身,看着满脸悲怆的定国公,她轻轻地叹气,捏了个决,一道身影渐渐地在定国公身后落地成形。 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裳,并不太显老,面容慈善,眉目弯弯,虽不惊艳,但是却十分耐看。 她的发髻梳得很顺滑,看起来很gān净很妥帖的模样,她的眸子纯净得像蒸馏水,阿蓁从没见过这么纯净的眸子。 此刻,这双纯净的眸子含着泪水和爱恋,她轻轻地上前,想伸手搂住地上悲伤的男人。 但是,她缩回手,有些担忧地看了阿蓁一眼,阿蓁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可以。 她微微致意,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上,口气轻柔地问:“你有什么事情不高兴吗?” 阿蓁想起她曾经看过金庸的《神雕侠侣》,杨过与小龙女分别十六年在绝情谷底相见,小龙女与他初见,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般轻柔的语气,仿佛十六年的分别都不存在一般。 而如今,云清妩也是这样的神情语气,仿佛他们不曾生离死别过。 不过,阿蓁也确实知道云清妩这几日一直都在这里,她一生行善,是可以跟阎王爷请求回来尘世间一段日子的,她便一直陪着他,阿蓁为他治疗的日子里,她一直都在。 定国公全身僵硬,几乎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他缓缓地转头,背对着阿蓁,阿蓁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但是可以想象他如今的狂喜。 “你们好好聊一会儿,我在门外等着。”阿蓁知道自己在这里只是一个特大瓦数的电灯泡,所以识趣地出去了。 定国公的家人都在门口等着,袁聪见阿蓁出来,便想进去,阿蓁伸手拦住,微微一笑,“不要进去,给他的点空间。” 袁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县主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他会好起来的。”阿蓁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肯再说,只是也不让任何人进去。 众人见阿蓁站在门口等着,似乎不知道在等什么,他们也不离开,陪着阿蓁在等。 有家臣慌忙跑来,喘着气道:“大人,圣旨到!” 袁聪一怔,“圣旨?”这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有圣旨到? 家丁呼吸顺了之后,才完整地说:“是宫中的领内侍总管沈路公公亲自前来宣旨,让粤南县主接旨。” 袁聪闻言,连忙转身看着阿蓁,“县主,那下官陪您去接旨。” 阿蓁对那家丁道:“你让沈路稍等,我此刻不能走开。” 众人听得此言,皆是一怔,岂有让圣旨等的道理? 袁聪连忙道:“县主还是先接旨吧,这可耽搁不得的。” 阿蓁还是摇头,“不,沈路会明白的,他也知道回宫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袁聪想了想,道:“那下官先去招呼沈公公吧,总不能一大家子都在这里,晾着他在正厅里。” “有劳大人了!”阿蓁道谢。 袁聪拱手离去,临走前给了袁令一个眼神,让他好生守护。 袁令点点头,与一众家人在门口等着。 阿蓁眸光环视了一眼众人,个个眼睛通红,面容哀伤。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中还没有任何反应,阿蓁轻轻地敲门,过了片刻推门进去,然后把门关上。 夫妻俩坐在chuáng榻上,执着手,对视着不说话,面容欢喜。 仿佛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幸福了。 他们已经厮守了一辈子,也正如定国公所言,他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他了。 “你们既然有白首之约,并且心志坚定,上天也会被你们的诚意感动,云清妩,你便留在你夫君身边,直到他百年之后,但是你留在这里的事情,除了你夫君之外,不能告知任何人……” 阿蓁顿了一下,又道:“或者你两个儿子都该知道,你们夫妻若长期相处,始终一yīn一阳,yīn气重于阳气,会损自身……” 云清妩听得此言,骤然松开他的手,望着阿蓁说:“那我不要留在这里了,我离开。” “不!”定国公重新拉住她的手,死死地攥住,情深望着她,“我不让你走。” 阿蓁笑着说:“所以,此事得让你们两个儿子知道,尤其袁大人,他是刑部尚书,执掌大周朝法度,有正气凛然,你每夜与他相处半个时辰,让他身上的正气阳气驱散你身上的yīn气当可无恙。” 听得此言,两人皆是神色一松,只是云清妩也有些担心,怕他们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家中有一个鬼母。 云清妩起身施礼,“谢过姑娘!” 阿蓁不敢伸手拉她,她是驱魔之人,身上带有罡气,近距离接触也会让她难受,莫说伸手触碰,“夫人不必多礼,你们夫妻慢聊,我还有点小事要处理一下。” 自然不是小事的,但是阿蓁只能用对待小事的心态去对待此事,这样才能把绷紧的神经舒缓下来。 出到正厅,沈路已经等候多时,见到阿蓁也并不谴责埋怨,只是微微一笑,“不见县主多日,县主越发jīng神了。” “公公面容欢喜,此番前来,怕是有喜事宣布吧?”阿蓁笑笑,沈路是欢喜的,撇开一切不说,皇帝愿意让她入宫治疗,证明龙体康复有期,沈路自然高兴。 “粤南县主独孤蓁接旨!”沈路笑毕站起来正色地道。 阿蓁下跪接旨,“独孤蓁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闻独孤蓁身负绝世医术,特旨入宫与宫中御医切磋jiāo流医术,以发扬我大周国医药jīng髓,接旨后翌日入宫,不得有缓。” 阿蓁听得此言,不禁心底暗笑,可见皇帝也是极要面子的,分明是让她入宫为他治疗,却说是入宫与御医切磋jiāo流。 “独孤蓁遵旨!”阿蓁接过旨意道。 沈路看着阿蓁,“皇上着县主明日便即刻入宫,不得耽误。” “知道了。”阿蓁道,“谢公公提醒。” “那好,旨意宣完,咱家也该告退了。”沈路微笑道。 “我送公公出去。”阿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知道阿蓁有事情要问他,遂道:“大人,告辞了。” “公公慢走!”袁聪本想亲自相送的,但是见阿蓁眼色有异,便知道她有心与沈路单独相处一下,便只拱手相送。 一路出去,阿蓁压低声音问沈路,“皇上如此处置太子?” 沈路也压低声音说,“昨日皇上已经下旨,着太子监国。” 阿蓁微怔,但是随即明白过来,“知道了。” “皇上不过是以太子挟制县主,若县主一直安分守己,太子定必无恙。”沈路只能这样说了。 “明白了。”阿蓁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他谁都不相信,公公,你在他身边也谨慎些为好。” “谢县主提醒,只是少年情谊到如今,很多事情很多心思都已经是习惯了,改不得,顶多,便是赔上这条性命。” 阿蓁默不作声,少年情谊,又是少年情谊,只是一同成长的人却未必能够一同走到最后。 希望,沈路的忠心,能换回他应得的东西。 “县主止步!”沈路施礼,“送到这里即可。” “公公慢走!”阿蓁道。 沈路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微微地叹气,却什么都不说,转身走了。 阿蓁走回正厅,袁聪站在廊前等着,见阿蓁回来,道:“县主,此番入宫凶险,县主切记谨慎。” “谢大人提点,阿蓁明白的。” 阿蓁进入正厅,袁聪也跟着进去。 坐下之后,阿蓁让屋中伺候的下人出去,只留下他与袁聪两人。袁聪见她这样严肃,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楚君怜的烦恼 “令尊的病情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身体虽然还是虚弱,但是调养数日便可无恙,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提醒袁大人的。” 阿蓁的严肃让袁聪也紧张了起来,“县主请说。” “你母亲云清妩如今也在你父亲屋中,她会一直陪着你父亲到他寿元尽了为止,但是此事你莫要让其他人知道,切记,切记!” 袁聪惊骇,“县主说的可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人都死了,怎么可能回来?这世间有鬼? 阿蓁帮他开了天眼,“我帮你开了眼,以后你会看到很多鬼魂,但是你一身正气,不要怕。” 袁聪怔怔地看着阿蓁,不知道该相信还是不相信。 “我要走了,你父亲若病情有反复可以找一个大夫看看,好生调理就可以了,我在宫中,出来一趟只怕不方便的。” “是,”袁聪拱手,神色郑重,“县主走好。” 离开定国公府,阿蓁便去了一趟逍遥王府。 冷逍阳坐在院子的秋千上,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映衬得气色十分的好。 他见阿蓁来了也不诧异,挑眉看着她,眸子漆黑,深不见底,“醇香楼的事情本王听闻了,gān得不错啊。” 阿蓁走到他身边,蹙眉道:“确实gān得不错,但是也得罪了盐帮。” “你会在意得罪盐帮吗?如今被你这样一闹,盐帮起码有两年都回不过气来,漕帮也不再惧怕盐帮的威胁了。”冷逍阳道。 阿蓁也挑眉看着他,“在其位谋其政,我是漕帮的三当家,自然处处为漕帮着想。” “盐帮嚣张多年,有这样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的,你没见吗?城中的百姓都拍手叫好呢。” 阿蓁摇摇头,“不说这个,如今太子监国,你大概知道危险的,皇帝那边,你能说得上话,适当地为他说几句话吧,我知道你也关心他的。” 冷逍阳讥讽地看着她,“你这么聪明,怎么没想到如果我为他说话,昏君会更加的挤兑仇视他?” “不是让你一来就为他说话,只是在关键的时候,给一些针砭时弊的意见,无形中的偏颇,你应该能做到的。” 冷逍阳看着她,眸色深沉,“你对太子倒是很关心,不要忘记,你是本王的王妃。” “我没忘记,”阿蓁蹙额,“你也说过,救出你母后的话,你会想办法取消我们的婚约。” 冷逍阳显得有些失落,“你就这么恨不得跟本王取消婚约吗?看来,你真的很爱太子。” 阿蓁并不否认,“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再拿出来说了好吗?” “你丝毫不怕本王伤心吗?”冷逍阳盯着她,眸子里有几分认真的意味。 阿蓁笑了笑,看着他,“你会伤心吗?” 冷逍阳侧头想了一下,问道:“你有什么好的?” 阿蓁摸摸自己的脸,“听说,我长得好看。” “是挺好看,但是皮囊好看有什么用?”冷逍阳又问她。 “至少,看着舒服。”阿蓁也想不到皮囊好有什么优点,似乎就是看着顺眼舒服罢了。 “那么,”冷逍阳继续问,“如果本王与你解除婚约,而日后你嫁给太子,本王是不是不能再见你?” 阿蓁摇头,“自然不是,到时候你是我小叔子,我们当然可以见面的。” 阿蓁丝毫不觉得自己厚脸皮,虽然冷逍阳可以讽刺她,但是他没有,而是倏然笑了,“那就是啊,既然本王日后一样能看见你好看的脸,那本王为什么要伤心?” 阿蓁也笑了,“你说得有道理。”冷逍阳从秋千上跳下来,站立在她面前,足足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专心救出母后,至于太子的安危你不必担心,他有足够的能力应付。 ” 阿蓁慎重地点头,“你放心,我也很想知道当年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不是尽全力,而是一定要把母后救出来,”冷逍阳的神色忽然很正经,收敛了唇边和眼角的调笑,“如果你能把母后救出来,便是要我的命,我都愿意给你。” 阿蓁错愕地看着他,这话说得有点严重了吧?但是他看起来很正经。 阿蓁收敛了神色,轻声道:“我只能答应你尽力而为,如果我尽力了,而救不到她回来,我也没有办法。” 冷逍阳眸色忽然变得森冷起来,“如果你尽力了也救不出来,那么,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抢她回来。” 阿蓁摇头,“不,地府不是那么好闯的,你最好不要乱来。” “那么,你答应我,一定要从三途河带她回来。”冷逍阳看着她,眼底尽是阿蓁不忍拒绝的恳求。 阿蓁张张嘴,低声叹息,“我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不是主宰者,我只能是尽力而为的。” 说完,她转身离去,怕再说下去他会失控,而且,她很很怕看他失望的眼睛。 离开逍遥王府,阿蓁又去了一趟漕帮。 她进入漕帮,便感觉到不一样的氛围。 所有的堂主帮众都对她谦恭有加,见到她的时候都行礼真诚地喊一声三当家。 漕帮是个讲究实力的地方,之前阿蓁是漕帮的三当家,最大的原因是她救了楚君怜,并且楚君怜收了她为义妹,这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一个女子,单枪匹马挑了醇香楼,要知道,醇香楼就是盐帮的根据地,盐帮大堂几乎是形同虚设的,醇香楼才是重点。 而且相信经过这一次,盐帮在短时间之内,都没有办法找漕帮的麻烦,漕帮算是赢了漂亮的一仗。 之前漕帮开过无数次会议,商讨如何对付咄咄bī人的盐帮,但是会议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因为胳膊始终拗不过大腿,盐帮有朝廷撑腰,如果勉qiáng开战,会死伤惨重,而且,也有可能会因此被盐帮吞并。而现在,阿蓁却挑了醇香楼,她身边的梁汉文杀了包丕子,她也重伤了包屠天与韩立,最重要的是,盐帮这么多年的收入,都付诸一炬。这个打击对盐帮几乎是致命的,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了银 子的盐帮,还能凶出什么花样来? 所以,阿蓁就是漕帮大功臣,这三当家如今才是名至实归的,自然大家对她便多了几分恭顺。 阿蓁这一次来,是想跟沈家豪汇报一下这一次的事情,顺便,也想了解一下沈家豪心里的想法。 所以,她叫了沈家豪与楚君怜进房间,三兄妹一起聊聊天。 沈家豪命人准备了一桌饭菜,阿蓁连续几日都没吃过一顿好饭菜了,所以对沈家豪的细心感到很温暖,“谢谢大哥。” “先吃饭!”沈家豪道。 “好!”阿蓁拿起筷子,也招呼两人一起吃,期间还一起饮了点酒。 吃饭的时候,楚君怜一直都没说过话,显得心事重重的。 阿蓁瞧了他几次,他都是拿着筷子在发怔。 “二哥,你有心事?”阿蓁也放下筷子问他。 楚君怜仿佛才回过神来,勉qiáng笑了一笑,“没,怎么会有心事呢?” 沈家豪抬头瞧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如果飘飘姑娘真的不同意把婚事延迟,那就如期举行吧,横竖如今盐帮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楚君怜微微叹息一声,“不了,大哥,既然说了延迟那就延迟吧,只是她刚开始的时候也似乎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便跟我较劲了。” 沈家豪想了一下,道:“二弟,她虽然对你有救命之恩,但是如果你不爱她,也不必勉qiáng自己娶她,这样对她对你都不是一件好事。” 楚君怜怔了怔,“不娶她?”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深思,把筷子拿了起来,又放下,显得很是忐忑。 但是他很快就道:“不,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娶她,就要履行诺言。” “那你爱她吗?”沈家豪问道。 楚君怜想了一下,有些苦恼地道:“我也不知道,说实话,在我见到她之前,我心心念念都是她,可真的见了她,与她相处了,我便觉得她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沈家豪摇摇头道:“你爱上的人不是她,只是你幻想出来的她,二弟,这样可不行的,若不爱一个人,如何能走一辈子?”楚君怜勉qiáng笑了一笑,“很多夫妻在成亲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更不要谈什么爱不爱的,还不是一样白头到老?而且,飘飘性子温柔,对我也体贴,不是都有话说吗?娶妻求淑女,她温恭谦良,性子柔顺,是 妻子的最佳人选。” 阿蓁瞧了瞧两人,缓缓地道:“大哥,二哥,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听故事呢?不如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讲故事?”沈家豪本以为她说话是要发表什么高见,却想不到是讲故事,这会儿讲什么故事呢? 只是,她既然有兴致说故事,他听听也无妨的,遂道:“什么故事?你说,大哥听。”楚君怜以为她是要转移话题,遂感激地冲她一笑,“好啊,我也想听故事,快说快说。” 第二百六十五章 沈家豪知道墨冬 阿蓁饮了一杯酒,开始慢慢地说起故事来了。“有一位王子,他在出海的时候遇到海难,被海底的美人鱼救了起来,美人鱼很艰难地才把王子救到岸上,上了岸,便有脚步声传来,美人鱼躲了起来,此时,王子醒来了,见到一个女孩,便以为女孩是他 的救命恩人……” 阿蓁的声音带有独特的魔力,或者说她的故事带有独特个的魔力,当她说到美人鱼最后宁可化作泡沫也不舍得把姐姐们用美丽的头发从巫婆手中换回来的长剑刺入王子的胸口时,楚君怜整个人都震住了。 但是,他只是为这个故事震撼,只是为美人鱼悲伤难过,却没有联想到他自己身上。 倒是沈家豪,听了阿蓁说这个故事之后,一直看着阿蓁,眼底的怀疑逐渐升起。 阿蓁其实不希望楚君怜娶云飘飘,也希望他能够从这个故事中领会到一些什么,宁可他继续花时间去寻找真正的救命恩人,也不愿意他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与蛤蟆jīng捆绑在一起。 这就是她说这个故事的原因,但是显然,她失败了,因为他听到楚君怜说,“这个王子是瞎眼了吗?怎能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谁呢?就算昏迷了看不到,心总能感觉到的吧?” 他显得很激动,仿佛很为美人鱼心伤,也对王子的行为愤怒。 阿蓁望着他,见他还在为美人鱼叹息,遂无奈的笑了笑,“不过是一个故事,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呢?”“我没有很认真。”楚君怜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个故事总觉得心头酸酸的,在这一刻,他下了决心,一定要娶云飘飘,他不能辜负救他性命的人,而且,确实,如果他能够爱上自己幻想出来的她,也一定 能够爱上真实的她。 如果阿蓁知道因为自己说的这个故事而坚定了他娶云飘飘的决心,相信会气死的。 阿蓁只能真正地转移话题,看着沈家豪道:“大哥,如今盐帮虽然受挫,但是,盐帮背后有朝廷撑腰,很快就能东山再起,我们漕帮要尽早做好打算。” 沈家豪这两日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他知道,漕帮要稳稳地站立,只能是依附当朝的势力。 但是他没有说自己的意见,而是问阿蓁,“三妹以为该如何呢?”阿蓁知道沈家豪为人自尊心很qiáng,他肯定不轻易说出要归顺谁的话,所以,她轻声提点,“大哥,如今朝中局面很清晰的,太子虽然看似被皇上打压住,但是太子手中有火令军,军中也有许多旧部,加上他 战功显赫,背后有淮国支持,朝中也有许多大臣对他心悦诚服,所以,看似不利的局面,其实恰恰相反,他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了,漕帮的襄助,可以把太子的势力推向顶峰。” 旌德皇后是淮国大长公主,当今淮国的皇帝,是太子的舅舅,因旌德皇后的事情,淮国如今跟大周朝虽说不是势成水火,却已经日渐疏离,不复以前友好邦jiāo的景象。 所以,一旦太子有危险,淮国皇帝绝不会袖手旁观。 大长公主的和亲,化解了两国的战争,所以,大长公主在淮国是很有民望的。如今大长公主死了,她的儿子冷君阳也备受关注,尤其淮国皇帝已经几次来书大周皇帝,让他善待冷君阳。 当然,大周皇帝对自己小舅子的“请求”很是愤怒,公文往来也只是冷冰冰的几句话,不外乎是淮国你最好管好你自己的事情,我们大周朝的任何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之类的意思。 这样一来二往,原本和洽的关系,就变得日渐紧张了。 当然,如果淮国知道旌德皇后是自尽的话,只怕这场仗早就不可避免了。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淮国那边已经有所风闻,但是无法查证,所以积怨再度加深。 沈家豪听了阿蓁的话,心中的担忧一下子就消散了。不管是漕帮还是盐帮,都只是大cháo流下的波làng,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只看谁胜出。 “还请三妹引荐!”沈家豪决意跟太子结jiāo了,郑重地说出这句话来。 有这句话,阿蓁就放心了。 她舒了一口气,道:“我把你的意思转达就好,不必相见的,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沈家豪想想也是,点头道:“好,你做主吧。” 阿蓁离开漕帮,天色已经沉透了。 沈家豪坚持送她出门口的,站在漕帮六扇开的大门前,街道一片漆黑,只有门前的灯笼照影着两人修长的身影。 沈家豪的面容笼罩在昏暗的光线中,凝望着阿蓁,“三妹,此次入宫,危险重重,自己注意一些。” “知道了!”阿蓁眉眼低垂,轻轻地应了一声。 沈家豪眸色晶亮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云飘飘不是二弟的救命恩人?” 阿蓁一点都不奇怪沈家豪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有身在其中的楚君怜才会听不出来。 “大哥,你与二哥说一下,婚礼必须延迟。”阿蓁叮嘱道,“我不想云飘飘得逞。” “真正救二弟的人是谁?”沈家豪问道。阿蓁沉默了一下,道:“那日我带过来的墨冬姑娘,但是,此事不要让二哥知道,云飘飘这里,我会慢慢地戳穿然后让她走,至于墨冬,她不会与二哥在一起,也不会让二哥知道她曾经救过他,所以我宁可 他花几年甚至一辈子的时间去找真正的救命恩人,也不能让云飘飘得逞。” 她恨透了背叛姐妹的人,如果楚君怜与云飘飘在一起不是因为墨冬对楚君怜的救命之恩,而是他们两人两情相悦,她不会阻止。 但是,如今却不是,云飘飘的卑鄙在与窃取了人家的爱情之余,还要对墨冬赶尽杀绝,她丝毫不念姐妹之情,还企图颠覆墨冬的付出。 她不容忍这样卑鄙的人。 “竟然是墨冬姑娘?”沈家豪脑子里有些影像逐渐清晰,“我觉得,我是见过墨冬姑娘的,她给了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我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阿蓁捏了个决,对他chuī了一口气,沈家豪顿时觉得仿若面前chuī过一阵清风,chuī散了他脑子里的迷瘴,他整个人清醒过来。 “天啊,是她,就是那天,在松竹苑出现的红衣女子。”沈家豪震惊地道。 “是她,但是大哥,不能让二哥知道此事。”阿蓁叮嘱道。 她还需要时间去处理,等她处理妥当了,楚君怜会知道他该知道的部分。 而且,她也想试试去找龙女,如果能找到龙女,或许,一切都有转机。 墨冬的爱情,其实很傻,阿蓁不赞成这样的牺牲,但是,也只能尊重和捍卫,因为,这样的傻子,天下并不多见了,能留一个是一个。 沈家豪本想用马车送她回去,但是她坚持一个人行走,深夜独自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寒风可以让她清醒理智。 冷君阳出现在寂静的大街尽头,撑着一把伞,静静地看着她。 她这才知道下雪了,抬头看着天空,漆黑一片,没有霓虹灯光的京城街道,特别的漆黑安静。 他扫去她肩膀上的雪花,脱下黑色滚金边腾龙披风,披在她身上,然后牵着她的手,撑着伞挡去雪花,一同行走。 “手这样的冰。”他轻轻叹息,“怎就不懂得爱惜自己呢?” 走过一所宅子,宅子门前悬挂着两个画着花好月圆的灯笼,阿蓁侧头看他,他的脸被笼在灯光中,侧脸弧度完美,浓眉清眸,睫毛长如扇子,那样优美的侧脸,却不是很像皇帝。 “你和你母后长得像吗?”阿蓁问道,他与冷逍阳很相像,正面看的时候,也很像皇帝,阿蓁想,皇帝看着这张酷似自己的脸,怎就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人家说,我的眼睛像她。”冷君阳轻声道,声音不自觉地多了一份柔情。 “你母后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子。”阿蓁道。 冷君阳想了一下,“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 这样说,又觉得不妥,看了阿蓁一眼,“但是,你和她一样漂亮。” 阿蓁轻笑出声,“是吗?” “事实上,”冷君阳眸色含着温柔,“但凡心地善良的姑娘,都是漂亮的。” “我可不善良。”阿蓁郁闷地道。 冷君阳道:“不,你善良,只是你自己不认为而已。” “我们不要讨论善良不善良的问题了。”阿蓁觉得自己确实不善良,她杀戮很深,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驱魔卫道,但是正如定国公所言,杀戮就是杀戮,不要找什么借口。 对也好,错也好,杀了就是杀了。 只是,不说这个问题,其他的问题一样沉重,现在能给他们浓情蜜意的时间真的太少了,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空间。 冷君阳牵着她的手走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把心底一直想问,但是却问不出口的事情问了。 “我知道你今日去见过皇弟,他对你我之事……他怎么说?或者……他会不会显得不开心?”两人在醇香楼相拥的事情,逍阳是一定知道的,所以,冷君阳的心,一直都不安定。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本宫就是要背着你 阿蓁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冷逍阳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不是你傻子,知道其实冷逍阳对她有那么一丁点的意思,但是,为了冷逍阳,他不会争取,甘愿放弃。 她怕,冷君阳也会这样想,如果他因为兄弟情而放弃她,那么她所作的一切就变得很傻,很傻。 她不喜欢墨冬做这样的傻事,她觉得,如果她爱一个人,她可以为他做很多事情,不去计较,但是前提是这个人也要爱她,不会轻易放开她的手。 反之,不管此人是为了什么原因放弃她,她不会为他做任何事情,她是那么的自私。 爱情也是需要双方共同的付出,爱情是需要收支平衡的,可以适当的倾斜,但是不能一直倾斜下去。 “他不喜欢我。”阿蓁淡淡地道,“赐婚对他而言,是累赘,他一点都不愿意成亲,所以,若能解除婚约,对他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她已经倾斜了很多,她没有在计较,但是,会在意他的心是怎么想的。 冷君阳听得此言,略有些不信,“他竟然不喜欢你?” 但是,却也是松了一口气的,只是听到她说冷逍阳不喜欢她的时候有些意外,这样的女子,怎有人会不喜爱呢? 这就是典型的恋人心态了,不管自己身边那位是歪瓜裂枣,却总以为所有人都会惦记着。 阿蓁嗤笑一声,“人家不爱就是不爱,你当宝人家兴许只当一根草。” “只是他不懂得欣赏你的好。”冷君阳哼道,语气有些幼稚。 阿蓁难得听他说这样浓情蜜意的话,心里顿时暖暖的。 这一路,他们都没说什么话,静静地享受属于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光。 送阿蓁到门口,冷君阳依依不舍地看着她,轻轻叹息一声,“这路好短啊。” “我们都走了一个时辰了。”阿蓁也有些不舍的,但是确实这一段路不算短了。 “可我还是觉得很短。”冷君阳有些生气,“你是不是跟我走腻了?” 阿蓁瞪着他,“我会累的好吗?” “那你为什么不说?我可以背你。”他有些怜惜,但是语气还是有些郁闷,仿佛她只有跟他一样说这段路很短才行。 “我有手有脚的,不要你背。” “我背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更显得不开心了。 “但是我能走啊。”阿蓁分辨道。 冷君阳瞪着她,霸道地说:“你能走是你的事情,我要背你是我的事情,我不管,我们现在再走一遭。” 说完他背对着阿蓁,弯腰反手拉着她上背,阿蓁连忙道:“别啊,放我下来,门房都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你这么在意做什么啊?反正我们的事情连父皇都知道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背着她,慢慢地走在漆黑的巷子道里,远处深巷有狗吠声传来,夜显得更沉静了。 阿蓁觉得很无奈,这分明都到家了,却还要出来多走一圈才完事。 她把头伏在他的肩膀上,手指缠绕他的头发,在他耳边道:“你好无聊啊。” “这是情趣,你不懂。”冷君阳笃定地道。 阿蓁的眉头抽搐了一下,情趣?这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 “人家私会的小情人都是这样的。”冷君阳道。 “都是这样背来背去的?”阿蓁不信。 冷君阳却笃定地道:“是的,我见过。” 府中家臣刘鼎的儿子和他的小表妹就是这样,两人都是太子府中的下人,趁着夜深人静无人的时候,牵手在月下走来走去,走累了就背着走。 所以,冷君阳认为,恋爱就该是这样的。 但是阿蓁对恋爱却有自己的一套,在现代,恋爱的人都是去逛街吃饭看电影的,而这里不能逛街吃饭看电影的话,至少也该寻个僻静的地方赏花赏月赏,互相送个小礼物什么的啊。 好吧,她抬头看了越来越大的雪花,至少,也不该是现在这样他背着四肢健全的她在风雪里行走。 累了一天,阿蓁其实是很想回去睡觉了的,但是既然他说这样有情趣,那就依他的话去做吧。 爱情,总要有人在某些细节上牺牲一下的,他高兴就好。而且,他这样背着她,确实也挺舒服温暖的,他的后背很宽广,有男人特有的气息,蜜合香的气味若有若无地传来,宫中总爱燃点熏香,仿佛这样才显得高大上,阿蓁以前不爱,但是闻着冷君阳身上的味 道,却觉得很舒服。 舒服得想睡觉。 事实上,如果他再不说话,她就真的要睡着了。 他的呼吸声传来,带给她安宁的感觉,事实上,她真的睡着了。 是很快就入睡,梦中,还是他背着她行走在雪中。 醒来后,她觉得自己真的造孽,因为,已经是丑时了,子时都过了。 也就是说,他背着她行走了一个多时辰。 阿蓁下地的时候,双腿都麻木了,站立不稳,他连忙抱着她,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还没睡够?我还能再走一个时辰的。” 阿蓁严肃地拒绝了他,“不,你该回去休息了,明天我入宫,不想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最重要的是在他背上睡觉,开始是很舒服的,但是,慢慢地双腿血液不流通,她现在站直了都发抖。 他显得有些失望,“你不喜欢?” 阿蓁看着他,“怎么会不喜欢呢?你这样背着我走,我觉得很幸福。” “那以后我还来背你。”冷君阳顿时便露出了笑容,笑得光风霁月,脸上的疲惫也一扫而空,让阿蓁觉得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如他的笑容。 “只要你喜欢,我再辛苦都不怕。”冷君阳说。 阿蓁叹息一声,“好,下次再背。”只要他喜欢,她就是双腿麻死都不怕的。 就这样,依依惜别,这一次,算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拉下了帷幕。 留给柔情和温暖的时间真的不多,翌日一早,阿蓁便入宫了。 走之前,叮嘱了梁汉文与段棋,护好她屋中的人。 梁汉文其实很想跟阿蓁说让她也顺带护一下他的,因为他现在是盐帮的第二号敌人,对方一定想把他活剥生吞的。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因为,没有什么理由堂堂一个大男人(还是军人)要一个女人来保护,这传出去,成何体统呢? 阿蓁入宫之后,被安排住在正霄宫内。 这是皇帝的寝宫,分四个院落,皇帝让阿蓁住在南边的清心殿内。 清心殿与主殿相隔不远,步行约一刻钟便到。 阿蓁入宫的时候,皇帝正在御书房办公,jiāo代下去,阿蓁不必来请安,等huáng昏皇帝办完公自然会传召她。 而她在宫中期间,尽可能地不外出,所以,准她今日到皇太后寝宫请安。 这样的旨意,便等同是软禁,但是这都在阿蓁的预料之内,所以听了沈路的话,她没有太过意外。 皇帝特意指派了chūn意去阿蓁殿内伺候,殿中的人都是正霄宫原先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皇帝对她的不信任,由此可见。 “县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chūn意友善地对阿蓁说。 阿蓁拉着她坐下来道:“姑姑不必这样客气,你我算是旧识了,而且……” 阿蓁压低了声音道:“我一直都没有当面致谢姑姑当日助我之恩。” 在万寿宴的时候,阿蓁被董昭仪陷害,chūn意曾暗中帮过她,阿蓁一直很感激。 chūn意笑着微微摇头,并没说话,只是眼神飘忽地扫过殿中的两名宫女。 阿蓁明白她的意思,这两人都不能相信,大概是皇帝派来监视她的。 阿蓁微微颌首,道:“那我在宫中的一切就有劳姑姑打点了。” “县主客气了,”chūn意说着,回头吩咐两名宫女,“你们准备热水,等县主沐浴梳洗之后,去给皇太后请安。” “是!”两名宫女应声道。 chūn意早就打点好了衣裳,阿蓁除了药箱,什么都不许带进宫中,连衣裳都不必。 这样倒是省事,阿蓁对穿着一直都没有太讲究的,不是衣不蔽体就行了。 梳洗完毕之后,chūn意亲自帮阿蓁梳头,虽然阿蓁说随便梳个简单的发髻就可以了,但是chūn意却坚持梳了个繁复的凌云髻。 前朝的时候,只有皇后才能梳凌云髻,不过大周朝倒是说没有太讲究,只要喜欢,都可以梳。 “今日,皇后与嫔妃们都在太后宫中请安,县主此去,会见到很多人,不宜穿着打扮过于简单。”chūn意道。 “太子也在吗?”阿蓁下意识地问道。 chūn意微微一笑,“太子也在。” “只是,”阿蓁想了想,还是不问了。 她本想问的是太子如今监国,不是该在御书房里与大臣们商议国事吗?但是想来这个监国的位置,也只是有名无实的,所以,问了等于没问。 倒是chūn意明白她的意思,对她无奈的笑了笑,“县主,走吧。” 殿外已经准备好了肩舆,阿蓁本想自己步行过去,但是chūn意坚持说这是宫中的规矩,阿蓁只好坐上肩舆,让轿夫抬过去。昨夜下了一场小雪,今日便出了太阳,冬日阳光晴好,放眼望去,一派好光景。 第二百六十七章 皇太后的态度 来到慈心宫,果然殿外停了许多肩舆,也有各宫的宫人在站立等候,见阿蓁来到,宫人们都张目看着,对这个被封为县主的民女很是感兴趣。 阿蓁下了肩舆,chūn意上前扶着她,阿蓁下意识地抽回手,但是chūn意坚持,阿蓁看到chūn意姑姑亲自扶着她,那些宫人看她的眼光便陡然尊重了一些,便明白了chūn意的意思。她在这宫中,起码是要呆好一阵子的,宫中跟红顶白,少不了有看不起她的人,但是如今一向只伺候皇上的chūn意姑姑亲自搀扶她入殿,可想而知,她此番入宫的待遇,比起上一次万寿宴,是大大的不同了 。 阿蓁虽然不在乎这些人的眼光,但是也感激chūn意为她想得这样周到。 今日初一,各宫的人都到皇太后这边请安来了。 各宫早就知道独孤蓁入宫并且就住在正霄宫内,只是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独孤蓁入宫是做什么,所以,今日格外的殷勤与皇太后说话,只等着独孤蓁来请安,好知道她此番入宫的真正用意。 “禀皇太后,粤南县主来了,如今就在殿外候着。”宫人入殿禀报。 皇太后还没说话,苏嬷嬷便连忙道:“赶紧请进来啊,还禀报什么啊?” “是!”宫人应声出去。 阿蓁踏入慈心宫正殿的时候,觉得chūn意为自己打扮一番是没有错的,因为,她忽然像是走在选秀台上的佳丽,被许多双眼睛盯着。 而她入宫的时候,只是穿了一身寻常绯色的长裙,虽然也不是什么廉价货,但是,在这华贵的后宫女人群中便显得过于寒酸了。现在她一身玉白色绫罗绣素净宫裙,虽然并无特别出挑之处,但是这素缎料子很好,丝滑柔顺,穿在身上也特别舒服,上身搭配了一件银狐滚边小缎棉袄,本来,chūn意是给她准备了一件披风,这样搭配起 来便更加大气。 但是阿蓁执意要穿这件小棉袄,这样把上身收窄了,下摆拖曳,像冬日结婚披着婚纱的新娘,美丽,优雅,和说不出的风情。 刚才chūn意在宫中看她的时候,并不觉得惊艳,只觉得过于素,但是当她走在一众美艳宫妇中的时候,竟仿若鹤立jī群,即便是浓烈如酒的昭贵妃,也瞬间失色。 “阿蓁参见皇太后……”阿蓁福身行礼,还没说完,皇太后便眉开眼笑地道:“不必虚文,过来,坐在哀家身边。” 阿蓁只得对着皇后与诸位宫妃福身,然后抬头,看到冷君阳坐在太后身侧,眼底有惊艳之色。 阿蓁嘴唇微微一勾,她会这么听话让chūn意为她打扮,其实多半是为了他。 阿蓁只是扫了他一眼,并无停留在他身上,所以,众人也没有留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柔情。 除了冷君阳在之外,冷逍阳和琪亲王隆馨公主和五皇子也在。 皇太后身边已经没有了空位,阿蓁要坐过去,只能是有一人走开。 隆馨正想起身,却听得皇太后笑着对琪亲王道:“三儿,去你母妃那边,让哀家与阿蓁说几句话。” 琪亲王神色一变,顿时有些凶狠地瞪了阿蓁一眼,阿蓁没看他,但是也能感受到他吃人的眼光,并且,吃人的眼光不止一道,还有来自右侧首座的皇后娘娘。 她知道皇太后是故意挑起琪亲王与她的矛盾,皇太后的心思,阿蓁一直都明白,她把所有冷君阳的敌人,都变成她的敌人。 说白一句,皇太后只是利用她来帮冷君阳,为冷君阳除去一切障碍。 阿蓁虽然不喜欢被人设计,但是,看在她也是为了冷君阳的份上,阿蓁决定不与她计较。 所以,她当做看不到琪亲王狠毒的眼光,也感受不到皇后yīn冷的眼光,径直走过去,坐在琪亲王的椅子上,摆出倨傲的姿态。 皇太后见她这样的神色,嘴角有一抹冷笑,但是很快便敛去。 “宫中缺什么,记得要跟chūn意说,切莫委屈了自己。”皇太后盈着笑意对阿蓁说。 “谢皇太后惦记,阿蓁会的。” 阿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今日皇太后虽然对自己亲厚,但是,眼神却不一样了。 其实,在之前阿蓁就知道她是要利用自己的,但是利用之余,也有几分真心,但是这一次,虽然是盈着满脸的笑意,眼底却有一抹寒冷,陌生的寒冷。 阿蓁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肯定发生了些事情,让皇太后对她改变了看法。 她看了看冷君阳,冷君阳也正看着她,他微微一笑,唇畔扬起好看的弧度,像明媚的阳光,让阿蓁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不管如何,皇太后对冷君阳是真心的,而她是冷君阳喜欢的人,想来皇太后就算厌恶她,也不会太过,多少会看点冷君阳的面子。 接下来的话题,都是萦绕在阿蓁入宫的原因,众妃知道她入宫是真的为皇上治病,都与她亲善起来。对后妃来说,皇帝的生死至关重要,无论得宠或者不得宠,只有皇帝活着,她们才有盼头,若皇帝驾崩,她们纵然能被封为太妃,也只是在宫中独孤终老,一辈子就这样如死水一般过去了,还有什么意思 ? 而且,这些后妃当中,也有几位是爱着皇帝的,当然,后妃的爱往往掺杂太多元素,等同皇帝对妃子的宠爱,也有很多原因和目的。阿蓁在整个谈话的过程中,都很不愉快,因为她真的能感受到皇太后对她的敌意,还有,苏嬷嬷虽然对她也十分亲善,但是阿蓁无意中扫了她一眼,发现苏嬷嬷一脸鄙视厌恶地看着她,仿佛她犯了极大的 错误。 说了半个时辰的话,皇太后推说身子乏了,令皇后等人退下,阿蓁也可回去了,只是留下了太子在殿中。 冷逍阳与阿蓁一同走出去,冷逍阳一早上都没少说话,但是他说话就是插科打诨,努力扮演着搞笑的角色,仿佛他生来就是一个逗bī。 琪亲王从两人身边走过,他冷冷地剜了阿蓁一眼,然后讥讽地对冷逍阳说,“连自己的王妃都被人惦记被人抢走,你这王爷当得还有什么意思?本王是你的话,趁早死了算了,免得对人现眼!” 冷逍阳呵呵笑了一声,玩世不恭地道:“三哥,我未婚妻被人惦记,证明她是宝贝啊,你见街边的狗屎有没有人惦记?肯定是宝贝才多人争夺,倒是三哥,今日被皇祖母硬生生地遣走,有没有不高兴啊?” “哼!”琪亲王甩了甩衣袖,“不要太得意,迟早有你好受的。” 皇后回过头,不悦地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走?你父皇吩咐你办的差事还没妥当,和人家磨叽什么?他是个闲散王爷,大把的光yīn可以虚耗,你没有这个福气,赶紧办差去。” 这话听着是责备琪亲王,但是字字句句皆是针对冷逍阳。 琪亲王眸色得意地瞧了冷逍阳一眼,道:“母后所言甚是,儿子苦命啊,不像人家深得父皇宠爱,什么事儿都不必gān,只享清福。” 说完,趾高气扬地走了。 阿蓁看了看冷逍阳的脸色,他仿佛没有半点不高兴,还笑盈盈地看着皇后,说:“皇后娘娘走好,送皇后娘娘!”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逍阳,本宫对你并没有什么意见,不要误会。” “不会误会。”冷逍阳澄清道,“儿臣心里怎么会误会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心怀慈悲,我敬仰都来不及,怎么会误会皇后娘娘呢?” 皇后意味淡淡地道:“看来,你对本宫成见已深,连一声母后都不愿意喊啊。” “母后?”冷逍阳细细地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倏然露出一个笑容,“本王有母后。” 皇后神色yīn沉,“这话,在这里说说就好了,莫要叫你父皇听到,他并不太喜欢听到某些人的名字。” 冷逍阳嗓音微凉,“是吗?谢皇后娘娘的提醒,只是,本王觉得,是皇后娘娘怕听到某个人的名字吧?” 皇后眸色倏然一冷,脸上依旧挂着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冷逍阳。 “走吧!”冷逍阳又恢复玩世不恭làngdàng子的面容,拉着阿蓁走了。 阿蓁挣开他的手,看着他问道:“你何必跟她置气?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冷逍阳舒了一口气,笑得跟一朵盛开的桃花,“你担心我啊?” “有什么好为你担心的?你父皇这么宠爱你,相信皇后也不敢对你怎么样。”阿蓁道。 冷逍阳轻笑,“她不是不敢对我怎么样,而是不愿意làng费jīng力对付我,我这种làngdàng子,在她眼里就是废物,为我làng费一兵一卒都是不值得的。” “确实是的。”阿蓁想想也是,他在朝中并无任职,也没有实权,只有食邑和封号,当然,还有皇帝的宠爱,不管皇帝在不在,都不会有人花心思去对付他,因为,不值得。“做闲散王爷有闲散王爷的好处啊。”冷逍阳倏然眸光深邃,故作高深地道:“人一生,吃喝玩乐是头等大事,我才不稀罕什么帝位,那多累啊?一天到晚被人惦记着。” 第二百六十八章 逍阳服毒 阿蓁听了他的话,想了想,“确实是的,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要嫁的那个人不是皇帝。” “可你想嫁的那个人,注定是皇帝。”冷逍阳压低声音,喃喃地道。 阿蓁莫名就有些不开心了,只是,他志向远大,也是值得鼓励的事情,总不能让他为了她而放弃帝位的,她不会这样去挑战自己对他的重要性。 这是很愚蠢的事情。 但是,莫名就有些不开心了,而且,想到皇太后对她的态度,也是很费解,而且,她单独留下冷君阳在殿中说话,不知道说些什么呢? 慈心宫中,皇太后命人把茶盏全部换过,重新沏了新茶。 殿中炭火发出噼啪的声响,暖和的空气从炉中散发开去,祖孙两人坐在一起,气氛融洽。 “皇祖母留下孙儿,有什么吩咐?”冷君阳今日心情很好,一大早就能见到阿蓁,对他而言确实是神清气慡事情。 皇太后也不拐弯抹角,眸色冷峻地看着他,“你以后不要与独孤蓁私下接触。” “为什么?”冷君阳怔了一怔,“皇祖母不是也挺喜欢她的吗?” “诚然,哀家之前对她是颇有好感,但是,她不自重,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让哀家有些不愉快了。” “怎么个不自重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冷君阳有些激动,“皇祖母是指她与孙儿的事情吗?孙儿喜欢她,想娶她为太子妃,她也属意孙儿,我们两情相悦,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皇太后冷笑一声,有些失望地看着他,“她是你弟弟的未婚妻,你和她搅合在一起,你说没有问题?你想过你弟弟的感受吗?想过外人会怎么看你们吗?百姓会如何评说你这个太子?” 冷君阳抬头道:“孙儿不在乎外人如何评说,至于逍阳,他并不喜欢阿蓁,阿蓁也不喜欢他,两个不相爱的人捆绑在一起,注定是被悲剧。” “你如何知道逍阳不喜欢她?”皇太后反问,声音已然是带着微愠了。 “阿蓁说……”皇太后冷硬地打断他的话,“阿蓁说你就相信了?你问过逍阳没有?以逍阳的脾气如果他不喜欢独孤蓁,怎会接受你父皇的赐婚?你不管天下人如何看你,但是你也不在乎你弟弟会伤心吗?还是说他本就该 让着你,连媳妇都给拱手相送?君阳,你太让哀家失望了,哀家失望在于,你不顾兄弟之情,不管天下百姓对你的看法,可知道,若你抢夺弟妻,便失去了民望,这意味着为什么,你知道吗?” 冷君阳仿佛被一盘冷水,从头浇下,浑身冰冷。 他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但是,他能不在乎逍阳怎么看吗?逍阳虽然如今和他闹着脾气,但是如果说他与阿蓁在一起,逍阳是断不会反对的,他就是那种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难受都藏在心底的人。“皇祖母以为你行事稳重,所以才把火令军jiāo到你手上,但是如果你做事还是这么轻浮不顾后果,那哀家真是大错特错了,你不仅仅是辜负了哀家对你的信任和厚望,也辜负了你母后临终前让你照顾逍阳的 嘱咐。” 冷君阳的心仿佛被什么灼了一下,痛得浑身发抖。 母后的叮嘱,他记忆犹新。 那一夜,母后牵着两人的手,什么都没说过,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他们一夜。 翌日,母后跟他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照顾弟弟,不要让弟弟受委屈。 那是母后最后嘱咐的话,她一直希望,兄弟两人相亲相爱,这是她尘世唯一的期盼。皇太后骂过之后,见他面容似有悔恨之意,也不忍苛责,轻轻叹息一声,道:“皇祖母知道独孤蓁是可用之才,哀家已经用一切的方法让她为你所用,但是,她只能是你的谋臣,却不能是你的太子妃,你记住,民望对你是最重要的,你的名声是自己好不容易修回来的,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毁于一旦,红颜祸水,多少英雄霸主都栽在女人身上?你切莫因小失大,等你登上帝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独孤蓁 并不是那么好,至少,不是皇后的适当人选。” 冷君阳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心头也像被寒风chuī过,只剩下麻木的感觉。 他其实想过,以逍阳的性子,如果他真的不喜欢独孤蓁,父皇即便赐婚,他也不会接受。“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但是哀家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私下接触独孤蓁了。”她顿了一下,觉得有件事情,还是现在说说比较好,“淮国过几日便有使臣过来,把长屿公主嫁到我们大周朝来,她会成为你的太 子妃。” “不!”冷君阳下意识地反对,“不,皇祖母,孙儿不能接受。” 皇太后陡然大怒,“你不能接受还是不想接受?这是你的责任,你舅舅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长屿公主带兵过来护着你,你懂不懂?为了一个女人,你是不是要连你舅舅的好意都辜负了?” 冷君阳面容冷寂,抬头看着皇太后,泛起一抹讽刺的苦笑,“皇祖母,孙儿便连自己的太子妃都不能亲自选吗?那日后这个皇帝,我当了有什么意思?”皇太后柳眉倒竖,怒道:“你没有选择,这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责任,除了你,这皇位还能给谁?祖先打下来的江山,不能毁在你手中,哀家问你,如果不是因为独孤蓁,你会抗拒娶你表妹吗?你以前行 事一直稳重,自从与独孤蓁搅合在一起之后,你做事越发失分寸了。君阳,你不要bī皇祖母,如果你执意如此,皇祖母绝不会容得下独孤蓁。” 冷君阳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太后,“皇祖母,您可知道,阿蓁为了医治您的眼睛,差点去了半条命?” “哀家感激她,但是绝不能让她坏了大事,为了这江山社稷,哀家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这是哀家对你皇祖父的承诺。” 冷君阳冷硬地道:“皇祖母,父皇还年轻,江山也稳固,皇祖母如今便为江山筹谋,未免有些杞人忧天,阿蓁会治愈父皇,还有足够的时间让父皇重新册立培养一位太子。”皇太后气得脸色发怔,伸手指着他,手指颤抖,“你……你真是要气死哀家啊,你父皇能容得下你吗?没有这些力量支撑着你,你以为你能活得下去吗?你怎么就认不清事实?你父皇立了心要杀你,要废掉你,是因为他以为,你不是他亲生的,他认为你是旌德与淮安候生的,所以,你只有坚守自己的阵地,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才能够与他抗衡,哀家答应过你母后,无论如何,要护住你们兄弟,所以,不 管你能不接受,你都必须要娶长屿公主。” “什么?”冷君阳骇然,“我不是父皇亲生的?”皇太后是气极之中说出来的,也收不回去了,只得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叹息一声道:“你是他亲生的,但是他以为你不是,而且,他也并非宠爱逍阳,或者说是真的有父子情的,但是,你可知道,他指使 敬贵妃对逍阳下毒,解药在逍阳生辰那一日给他服用,他用这种方式,确保逍阳没有反他之心。” 冷君阳只觉得浑身冰冷,“皇祖母的意思是说,逍阳如今中了毒?” “从你母后走后,他回到他母妃身边开始,便一直没有停止过喂毒药,他母妃面慈心狠,为了讨好皇帝,宁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当时的逍阳,只是一个孩子,有什么反心?”皇太后冷笑一声,“因为,敬贵妃的师父,曾为他卜卦,你与逍阳两人,其中一人必定反他,为了预防万一,他对逍阳下毒,对你多番打压,本以为派你出征,你会死在战场,却想不到你屡立军功,势力迅 速壮大,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所以,他如今认定了,你与逍阳两人,反的人是你,所以,你一旦放弃帝位的争夺,逍阳便首当其冲,成为他要除去的人。” 冷君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日所听之事,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他一直以为父皇对他不信任,对他的诸多打压,是因为迁怒母后,还有害怕他会弑君篡位,却想不到,原来竟有这原因在里面。 想到逍阳遭遇的一切,他的心收紧,缩成一块尖细的小石子,刺得他连呼吸都疼痛,他一直都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 少年时候的逍阳,总说日后要gān一番事业,年纪小小,踌躇满志,却不料长大之后,淡泊名利,每日只流连花街柳巷,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父皇为什么认为我不是他亲生的?我与逍阳长得如此相像,而我与逍阳,都像足了他。”这一点,冷君阳百思不得解。皇太后看着他,眼底有哀伤渐渐地浮了上来,“因为,他与淮安候,是一奶同胞的双生子,你长得像他,但是,也像淮安候。”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太子的身世秘密 冷君阳震惊得无语言说,淮安候他见过,年少的时候经常见他,但是,他一直都带着面具,传言说是他的脸曾经受过伤。 原来,竟是因为他的长相,与父皇相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祖母,淮安候也是您生的吗?”冷君阳觉得这话问得多余,说了一奶同胞,自然是她生的。 苏嬷嬷叹息道:“殿下请不要心急,容老奴跟您慢慢说。”原来,当年皇太后生的就是双子,长子就是淮安候,出生的时候,淮安候脚底有七星,当时怀的时候皇太后就知道是双子了,但是,淮安候出生之后,第二个却迟迟没能下来,苏嬷嬷抱着淮安候出去清洗 ,留下御医和产妇在产房中。 殊不知,有刺客趁乱闯了进来,抢夺了刚出生的淮安候逃离,这孩子命苦,出生还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了自己的父母。 后来,第二个孩子出生,便是当今的皇帝。 第一个儿子被抢走,当时的皇帝下令封锁消息,严密追查刺客,但是一直没有找到,甚至连何人夺走孩儿都不不知道。就这样,皇太后所生的第二子被封为太子,到民间历练的时候遇到淮安候,当时的淮安候是淮国的穆元帅的儿子,叫穆潼,因两国当时邦jiāo友好,所以到了大周国历练,与太子相见,因面容相似,两人一 见如故。而当时穆潼与旌德公主早就认识,可以说是两小无猜,当时的旌德皇后还没嫁给皇帝,还是旌德公主,后两国联姻,旌德和亲到大周国,淮国皇帝册封穆潼为淮安候,带领三万兵马到大周国,为当时的太 子也是当今皇帝稳固太子之位,后来王子夺嫡,当今皇帝因有淮安候与旌德皇后的支持,抢得了天下。 “所以,父皇因为面容相似,认定了母后与淮安候之间有私情?”冷君阳问道。 “很多原因,这里就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母后死了,淮安候也不知所终。”皇太后说起旧事还是伤心不已。 她当时见淮安候面容酷似皇帝,便心生怀疑,设计看他脚底,果真有脚踏七星,即刻命人到淮国调查,得知穆潼并非是穆元帅亲生,便知道穆潼是她刚出生便被抢走的苦命儿子。 只是,却不能相认,因为他脚踏七星,一旦相认,兄弟必定反目,因为,民间有传说,但凡脚踏七星的必定是日后的皇帝。 但是,不管她如何隐瞒,最终还是被皇帝知道了此事,皇帝也亲眼看了穆潼脚底,再想到自己的儿子冷君阳是脚踏七星,便认为冷君阳是穆潼的儿子。 那一段往事,想起来她依旧伤心不已。 冷君阳望着皇太后,心一直沉到不知名的底,“皇祖母,母后与淮安候之间,到底有没有……” “你母后说没有。”皇太后有些晦涩,她也努力坚持说没有,也是这样说服自己的,但是,冷君阳确实脚踏七星,和穆潼一样。 她亏欠穆潼太多,所以,不管冷君阳是不是穆潼的儿子,但见穆潼对冷君阳十分上心,遂也尽力保他上帝位,因为,如果当时穆潼不被抱走,今日的皇帝,便是他了。 “母后说没有?”冷君阳默默地念着这句话,苦笑道:“皇祖母,您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吗?说这句话,您并没有足够的底气。” 皇太后叹息,眼底盈上了泪光,“不管你是谁的孩子,都是哀家的孙儿,都是先帝的血脉。” 冷君阳心头乱糟糟的,竟不知道如何理出一个头来,闹了这么多年,原来他是谁的儿子都不知道,真是可笑,可笑。 他相信母后,但是如何解释他脚踏七星? 他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目前,只有一个问题是最让他焦心的,那就是逍阳的毒。 “逍阳中的是什么毒?能解吗?” “解药只有你父皇有,天下无解,相信独孤蓁也不行,因为这种毒,除了毒药之外,还用了他母妃的血下毒咒,要炼制解药,就一定要用她的血,但是,敬贵妃已经作古,没有办法了。” “父皇有解药?”冷君阳眸色一闪,问道。 “有,解药只有一粒,而每年他给逍阳的,其实是毒药,可以遏制他体内的毒,但是也会让他不断地中其他毒,虽不致命,但是,一个月当中,总有几日,他会痛不欲生的。” 他跌坐在椅子上,手足冰冷,久久不能说话。 然后,心头便是绵长的痛,细细地渗入骨髓,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逍阳在承受这样的痛楚。 “太子哥哥,等我长大以后,我要跟元帅出征,我要成为大周国的战神。” “太子哥哥,等你做了皇帝,我就做你的贤臣,辅助你治理天下。” “太子哥哥,我有很多宝贝,都是母后给我的,你要什么尽管拿去,只要太子哥哥喜欢,我都可以送给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吵架,我们吵架的话,母后会不高兴,我不要母后不高兴,也不要太子哥哥不高兴,父皇对母后不好,我讨厌父皇。” 那充满阳光的少年,一日一日地长大,一日比一日热爱这个世界,热爱生活,他立誓,要保护这个弟弟,他喜欢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他,帮助他。 但是,母后宾天之后,这个明媚的少年回了他母妃的宫中,他转变很快,变得yīn郁,变得深沉,但是,那一段日子,他很少与他相见,因为,他总是要练功,敬贵妃要教他练道术。 好不容易能见一次,那少年对他说,太子哥哥,我日后不要去战场了,我现在最大的心意,就是吃喝玩乐,我要游遍我大周国的名山大川。他没有斗志了,也没有理想,每天只是想着怎么玩,但是他变成这样,父皇却越发宠爱他,给他赏赐好多东西,他依旧会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却不纯粹了,他和宫女搅在一起,甚至 ,还勾引新入宫的嫔妃,父皇知道之后,一点都不生气,还安慰了他。 而他,也开始征战沙场,每一次出征,他都会偷偷地来找他,给他送平安符,跟他喝酒。 有一次,他喝得半醉,忽然说,太子哥哥,如果母妃和父皇都死了,那该多好啊。当时他觉得听了此话,也吓得心头一震,从那时候开始,他知道逍阳心中一直都憎恨父皇和他的母妃。 再后来,他变得很听父皇的话,父皇因此更加的宠爱他。 后来,他建立军功回来,逍阳来跟他说,要他起兵反父皇,帮母后报仇,他说,是父皇害死母后的。 他没有答应。 而逍阳不断劝说,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去说服他,但是,他都没有答应逍阳。 从此,兄弟情疏离,曾经相亲相爱的两兄弟,不相往来。 不过,他知道逍阳心里始终惦记着他,就等同他也永远会关心逍阳一样。 如果说,逍阳真的喜欢阿蓁,他们又已经得父皇赐婚,他还能继续缠着阿蓁吗? 而他,又能推却舅舅和亲的要求吗? 失势,他能够自保,但是逍阳呢? “敬贵妃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父皇对他说的话信了个十足?”冷君阳问道。 “陈天师!”皇太后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冷君阳苦笑一声,“是他?” 大周的人,对陈天师都不会陌生。 他是大周国驱魔神将,当初,父皇也是得他襄助,才能够顺利登上皇位,父皇一向对他推崇备至,他的话,便等同法旨。 原来,敬贵妃居然是他的弟子,难怪,父皇会这么宠爱敬贵妃。“哀家已经定下来了,等使臣一到,便落实你与长屿公主的婚事,有你舅舅的淮国襄助,你父皇最起码不敢轻易动你,孩子,皇祖母岂会不知道难为了你?但是这是你的责任,你责无旁贷,你要保护逍阳, 保护这个江山,你父皇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这江山终有一日,会败在他的手中。” 冷君阳已经没有话可以说了,心头像是被千万只蚂蚁撕咬,又酸又痛又麻。 “孙儿知道!” 他的声音很凉,面容也是悲凉的。 这千头万绪,他无法理出一个头来,只能顺着他的命运走下去,哪怕,尽头就是地狱。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慈心宫回到东宫的,他努力想握住手中阿蓁残留的温暖,但是,从指间到心上,都是冰冷的。 名声,帝位,他真的不在乎,他可以不要。 但是,他可以丢下逍阳不管不顾吗? “殿下,您有心事?”苏青见他从慈心宫回来,便一直是这样的yīn郁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冷君阳抬头看着苏青,毅然下令,“去找淮安候,把他找出来。” 苏青一怔,惊慌从眼底一闪而过,殿下知道些什么了? “淮安候已经失踪几年,怕难寻到。”苏青低头道。 “用尽一切的办法,去找他出来。”冷君阳沉声道。 苏青问道:“殿下找淮安候做什么?他都已经不理朝政之事了。” 冷君阳挥挥手,“你只管去找,不要问这么多。”“是!”苏青只得应道。 第二百七十章 御前治疗 他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淮安候的儿子。 他觉得母后不会与淮安候有私情,但是,如何解释他与淮安候一样脚踏七星? 他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有出头之路。 想到阿蓁,他更是心如刀割,这几日,他已经规划好了与阿蓁的未来,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如何跟父皇说遣走东宫的姬妾。 但是,现在还有意义吗? 而在正霄宫的阿蓁,却不知道冷君阳这边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可以算很多人的命运,却不能算她自己的,所以,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爱情,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皇帝在傍晚的时候,终于召见了她。 彼时,阿蓁是刚用过晚膳,宫中的晚膳并不十分丰富,素食比较多,但是却十分jīng致,可见皇帝也颇为懂得养生之道。 “独孤蓁参见吾皇!”阿蓁上前行礼。 皇帝直接把阿蓁宣入了东暖阁,东暖阁是皇帝的寝殿。 殿中燃着银炭,暖和得很,窗户微微开启,微微的凉风渗入,并不能驱赶屋中的温暖。 皇帝斜斜地靠在太师椅上,椅背铺着huáng色的虎皮,底下垫着软垫子,皇帝许是怕冷,这样温暖的殿阁中,却依旧捧着一个暖手小炉。 殿中伺候的人只有沈路和chūn意,其余宫人一律遣走,还有一人,站在皇帝面前,此人是神医李元子。 阿蓁行礼之后,又对李元子拱拱手,李元子一向倨傲,但是也拱手还礼。 “你来为朕诊脉!”皇帝说,神情淡淡,不像是在下令,但是,口气却毋庸置疑的命令式。 chūn意上前为他拉起衣袖,他顺手把暖手小炉递给沈路,沈路接过,退到一边。 御医和李元子平时诊脉,会诊断很久,但是阿蓁只是随便听了一下,然后,打开她的药箱,从里面取出听筒,有这样的器械,要多谢梁汉文。 “这是什么?”皇帝警备地看着她。 阿蓁解释道:“这叫听诊器,用来听心跳和肺部有无杂音。” 尿毒症,可引发许多并发症,阿蓁要确保心脏和肺有没有受到感染。 皇帝伸手挡住,然后对沈路道:“你检查一下。” 沈路放下暖手小炉,伸手想取阿蓁的听诊器,阿蓁把听诊器沈路的耳朵,然后把听头印在他的胸口,让他听自己的心跳。 沈路诧异地瞪大眼睛,“哟?这么奇怪?心跳的声音这样大啊?这倒是新鲜玩意!” 阿蓁把听诊器拿过来,把耳管挂在自己的耳朵上,然后让沈路转身,从后背听他的肺部和呼吸。 “呼吸,深呼吸!”阿蓁一边听一边吩咐。 沈路便连忙深呼吸,连续深呼吸几口,阿蓁见他神情严肃,不禁笑道:“行了,公公有些咳嗽吧?” 沈路咦了一声,“神了,县主没有帮咱家把脉都知道咱家咳嗽?” “咳了很久了吧?肺部有些杂音了,要注意是气管炎或者支气管炎,回头我开些药给公公。”阿蓁道。 “可不是吗?他都咳了两个月了。”chūn意踢了他一下,“总是让他去找御医拿点药,就是不愿意去。” “咳嗽又不要命,哪里需要这么大阵仗了?”沈路是讳疾忌医的人,但凡身子不舒服,他能拖就拖,拖不了才找御医。 阿蓁提醒道:“可不要大意,肺部感染可大可小,会要人命的。” 阿蓁反手扣住他的脉,听了一下,蹙眉道:“这两日早上,咳血了吧?” “啊?”沈路彻底惊住了,“您都知道啊?” “必须吃药!”阿蓁严肃地道。 沈路呵呵笑了一下,“是,谨遵县主吩咐。” 皇帝抬头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遭老头子,有病不吃药是想死吗?朕准你死了吗?” 虽然说皇帝对阿蓁的医术也是信服的,但是她三两下便诊断出沈路的病,并且推测他有咳血,心里顿时多了几分信任。 李元子敬佩地道:“县主好医术。” “神医过奖。” “不,不,县主面前,哪里敢称神医?”李元子汗颜地道。 chūn意笑着说,“你们一个是鬼医,一个是神医,就不要谦虚了。” 阿蓁和李元子都笑了。 气氛顿时融洽了下来,皇帝也没有紧绷着脸,显得和缓了许多。接下来也十分配合阿蓁的检查,检查完毕之后,阿蓁想了一下,开始写方子,然后把方子递给李元子,李元子接过来一看,脸色陡然一白,惊叹地道:“县主不愧是鬼医,连老夫用了什么药,用了多少分量 都知道。” 皇帝微微诧异,道:“把方子递过来!” 李元子开的方子,他一直都有过目的,所以,很清楚李元子下的什么药。 沈路把方子递给皇帝,皇帝仔细瞧了一下,方子底下还写着这个方子的副作用和用药期限以及各种毒性。 看完之后,他神色是平静的,但是,心底却不能平静,看来,之前真的是低估了独孤蓁的医术。 “朕的病情如何?”皇帝问阿蓁。阿蓁看着皇帝,道:“如果不展开治疗,皇上顶多只有一个月的命,这个病,我们称为尿毒症,是属于肾衰竭的一种,在有些地方,医治这种病,靠的是透析和移植肾脏,这一点,在开始的时候我便说过, 但是,我们没有办法进行透析,如果是几个月前,我们还能选择保守治疗,但是现在不行,因为时间不多,所以,只能采取移植肾脏。” “什么是透析,什么是肾脏移植?”皇帝问道。 阿蓁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透析,是把体内的集聚的毒素分排出去,这是治标而不是治本,当然,我们在移植肾脏之前,也要做一个疗程简单的透析,那就是蒸。” “蒸?”皇帝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地问道。 李元子十分好奇,他想听下去,但是这始终是阿蓁的绝技,至少,他以为是,自己是同行不方便在这里听下去,遂拱手道:“老夫先告退了。” 阿蓁道:“神医不必离去,这个治疗,还希望神医能参与,阿蓁一人之力,有限。” 李元子有些奇异地看着阿蓁,“你不怕老夫听了你的医术?” “无所谓的,多jiāo流多沟通,才能jīng进彼此的医术。”阿蓁道。 阿蓁没有再看李元子眼底的意外和佩服,继续解释她要做的“透析”。“透析是罗马帝国发明的,当时利用的就是蒸汽,我知道正霄宫有温泉,而温泉用的是大理石,所以,皇上必须每日去温泉半个时辰,脱去衣裳,坐在水蒸气中出汗,通过汗腺把身体内多余的水分和毒素去掉,这个疗程,最起码要进行一个月,然后这一个月,吃药用针灸,疏通血管,排水肿,我会开好食疗的方子,chūn意姑姑按照方子,每日三餐不能缺少,只有去掉水肿,才能减轻病情,然后固本培元,调 理好身体之后进行手术。” 皇帝,是不适宜用yīn冥手术的,因为皇帝是紫薇星下的神仙下凡,而yīn冥手术发源于yīn间,qiáng行为皇帝施行yīn冥手术,会伤了施手术的人。 但是,这已经是医治他唯一的办法了。 不过,身为皇帝,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无须要进行配对,可以通过紫薇斗数寻找合适的人,起一个命盘,冥冥中,便有旨意,所以,在透析期间,这个命盘便要开启,等命盘自己去寻找合适的人。阿蓁着重地讲了手术,皇帝对手术十分抗拒,竟然要往他身体里装其他人的肾,这算什么事?他是天子,绝不能随便寻找一个人的肾脏放在自己身体里,而且,他虽然对阿蓁的医术有信心,却不相信她, 贸贸然让她剖开自己,不就是等同把性命jiāo到她手中吗? 李元子听了阿蓁的话,震惊地道:“手术老夫也从古籍上看到过,华佗发明了麻沸散用于手术病人身上,病人便不感觉到疼痛,只可惜这门医术并没流传下来,想不到鬼医竟然懂得。” 阿蓁点点头,“神医也知道华佗?” “从古籍上看到过,只是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人。”李元子道。 阿蓁对这个时代并不太了解,不知道是从哪个朝代衍生出来的,历史上没有记载这一段历史。 不过也不奇怪,历史的巨轮滚滚往前,碾压了多少文明,没有人知道。 “先保守治疗吧,手术什么的,过些时候再说。”皇帝淡淡地道。 阿蓁知道他不会这么快相信自己,现在不过先把治疗的方案摆出来,他若信,便这样治疗,不信,她也不勉qiáng。 若说在治疗皇帝之前,阿蓁心里尚存着许多其他心思,当皇帝真正成为她病人的时候,她就只把他当病人看。 她会给他最好的建议,不管他能不能接受。 阿蓁开好了食疗的方子,然后再开药方,并且奏请让院判平天铭,也就是她的弟子参与这一次的治疗当中。皇帝恩准了,让沈路前去太医院宣旨,并且,在治疗期间平天铭也不许出宫,要住在正霄宫内,和阿蓁一同住在正霄宫的清心殿,连同李元子也一同住下,两人作为阿蓁的副手,实则是监督阿蓁的整个治疗过程。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兄弟对话 清心殿中,即便阿蓁睡下,殿内依旧有两名宫女在守夜,皇帝特意叮嘱,要好生伺候县主,贴身伺候,这贴身二字,就很值得考究了。 阿蓁早早就上了chuáng,殿中熄了灯,漆黑一片。 两名宫女就在帘子外里守夜,阿蓁睡前吩咐两人取了棉被,能睡一下就睡一下,但是两名宫女却说不必,只站立在帘子外候着。 阿蓁也不管她们了,职责所在,她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亥时左右,阿蓁灵魂出窍,去了东宫。 东宫依旧灯火通明,只是,却没有什么人声,一片的死寂。 阿蓁飘过东宫每一个殿阁,都没有见到冷君阳。 她暗自思忖,他去了哪里呢?这么冷的晚上,他还要事情要办? 找不到他,阿蓁只得怏怏离开。 冷君阳去了逍遥王府。 他从来没有去过逍遥王府,自从冷逍阳被封为亲王赐府另居之后,他就很少和他来往。 这是头一次,踏入逍遥王府的大门。 踏入王府,院子里各处都挂着灯笼,映照院子光亮如白昼,怔怔地站在灯笼前,他仿佛才想起,其实逍阳一直都很怕黑。 从小就怕。母后以前特别喜欢抱着他们两个睡觉,逍阳总会躲在最里面,跟母后说宫中嬷嬷说的鬼故事,然后一晚上都睡不着,母后会拉住他的手,跟他说世间没有什么可怕的,鬼也不可怕,只要我们的心正,就不 惧怕任何邪恶的东西。 但是逍阳还是很怕鬼,所以,之后听说他学道术,他也有些意外,他这么害怕,怎么学道术? “想什么呢?” 旁边传来逍阳清哑的嗓音,他缓缓转身,看着他。 他一身素锦衣裳,面容的肤色在灯光红衣的映衬下,显得特别苍白,原来,当他不穿红色衣裳的时候,脸上是一点血色都没有的。 原来,他一直穿红色衣裳,就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多一点血色。 心蓦然痛得很,痛得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逍阳,我得了些宝贝,想送给你。”他轻声说着,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冷逍阳怔了一下,神色忽然变得晦涩,眼帘垂下,淹住黯然的眼色,“是什么宝贝?” “很多,很多,”他慢慢地说着,“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买了好多好玩的玩意,都是你小时候喜欢的,但是我不知道你现在还喜欢不喜欢,所以,我没有送给你。” 这些年,但凡出征,巡视民间,或者是到外地办差事,他都会在当地搜罗很多玩意,当中有值钱的不值钱的,他都会买回来。 而在战场上,他也捡过战地士兵们遗落的东西,染血却奇形怪状的石头,弓箭,断剑…… 逍阳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是没有逻辑的,但是,他觉得他喜欢,他都会买,都会捡。 “你不该来。”冷逍阳叹息一声。 “我该来。”冷君阳眸色深沉,“我早就该来了。” “这样一来,我多年所做,统统白费。” “让他怎么想便怎么想吧,横竖,他并没有善待你。”冷君阳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恨意。 冷逍阳轻笑出声,“至少,他留着我这条命。” “中的是什么毒?” 冷逍阳挑了一下眼皮,淡淡地道:“什么毒都不打紧,他每年都会给我解药,我死不去。” “是的。”冷君阳想起皇祖母所说,每年的解药,不过是一种毒药,只是以毒攻毒,却不能解毒,毒素在他体内日益加深,相信有朝一日,他真的给了解药,他也于要花很长的时间,去解身体的其他毒。 “为什么不找阿蓁帮你看看?”冷君阳问道。 冷逍阳哼了一声,嘴角讥讽,“没用,这种毒,不仅仅是毒,还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毒咒,没有人能解开。”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冷君阳并不相信敬贵妃是为了讨好父皇。 “她恨我。”他淡淡地说,语气并无特别的情绪,云淡风轻得仿佛说别人的事情。 冷君阳实在不明白,他所知道的版本,是当初敬贵妃生出逍阳之后,觉得逍阳长得难看所以不喜欢他,然后送到皇后宫中抚养。 但是没有一个母亲会嫌弃自己的儿子长得丑的,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要送走逍阳,他不信。 “她亲口说的,她说,我的出生毁了她所有的修行,她恨我。”冷逍阳仿佛怕他不相信,又加了一句。 “我真不懂,怎么样的恨才能让她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她为何狠毒至此?”冷君阳心疼他,对敬贵妃也是恨极了。 “她爱那昏君,嫁给他也不会毁掉她的修行,但是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她的师父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毁掉她的修行。” 这过程,他们肯定不懂,但是,既然是毁掉自己的修行生出来的孩子,应该更加爱惜宝贝才是,怎会憎恨至此? “不要想了,是过去的事情。”冷君阳不忍他再说下去,他不是当事人,听了都觉得难受,真不能想象逍阳他是会有多痛苦。 冷逍阳却勾出一抹淡漠的笑容,“我也从来不曾爱过她,所以,她是否憎恨我,我都不在乎,我有母后,她对我的意义,就是生了我出来,这一点,我已经还给她了,只可惜,是她自己福薄,受不起。” 冷君阳不明白地看着他,冷逍阳却不再说了,“你回去吧,我没有什么可以跟你说的。” 冷君阳望着他,眼底渐渐浮上哀伤之色,“我要娶妃了,你好好地对阿蓁。” 冷逍阳一怔,声音微凉,“什么意思?” “淮国和亲,我要去长屿公主为太子妃,这是皇祖母的安排。”冷君阳静静地说着,听不出任何情绪。 冷逍阳陡然恼怒起来,“你混蛋,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独孤蓁救母后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跟昏君退婚,她喜欢你。” 冷君阳微微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答应皇祖母?”冷逍阳恼怒地道。 “逍阳,还记得我第一次挂帅出征回来,你跟我说,要为母后报仇,那时候我没答应你,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知道,你怕死,你怕背上逆贼之名。”冷逍阳冷冷地道。“怕死?那我上战场便不怕死吗?在战场上,我受过的重伤,起码有十余次,而其余轻伤不计其数,有八次,我差一点活不过来,就这样死去。你说我怕死吗?怕的,但是我知道在战场上怕死没用,就算怕死,你还是得上,因为,身为元帅,一旦起了怯意,三军必然溃不成军,而我有万里疆土,有千万百姓和家园要守护,我不能退,我甚至不能怕。我不喜欢回朝,因为这里的勾心斗角,比起战场的杀戮更 甚,而且,这是亲人之间的杀戮。” 冷逍阳盯着他,听他一直说,只是冷硬愤恨的面容,却有些和缓。“我没有答应你,是一旦我起兵,必将导致生灵涂炭,将士们的生命和热血,是用来保家卫国而不是用来内斗争夺皇位的,曾经,我在战场上,看到将士们为了杀出一条血路,为了让身后的兄弟全身而退,被砍十几刀,愣是没有倒下去,他们的背后,有父母兄弟妻子儿女,我能因为我自己个人的仇恨,而挑起兵祸吗?这样,即便我得到皇位,我下半辈子,如何能安心?恩师自小教我,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这种观念,对我而言已经是根深蒂固,除非父皇施行bào政,否则,我没有推翻他的理由。” 冷逍阳眸色微抬,“既然,你没有推翻他的理由,如今和亲又是为了什么?” 冷君阳讽刺一笑,“是的,为了什么呢?” 为了让父皇觉得,他已经有足够的势力,为了让父皇觉得,他就是那个会反他的人,也为了有足够的能力跟他谈条件。 他要解药,只要他愿意给,那么,他会卸下兵权,把所拥有的一切jiāo出来,包括他的生命。 如今不能谈,是因为父皇还觉得他未成气候,不会愿意和他对话,更不会愿意接受他的威胁。而有了淮国的支持,一切就不一样了。 但是,这话却不能跟冷逍阳说。 他笑笑,“因为,我要得到淮国的支持,我要一步步bī他jiāo出皇权,要一步步蚕食他的势力,我要不费一兵一卒,夺得这个皇位。” “所以,为了这个皇位,你牺牲了你和阿蓁的感情。”冷逍阳冷漠地问道。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冷君阳冷冷地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坐上龙椅吗?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是的,我一直希望你登上帝位,我希望你为母后报仇,这也是我的本意,但是,你有很多办法,不需要这样做。” “这是牺牲最少的办法。”冷君阳道:“唯有让权力与权力对话,才能让他震慑。” “你想得太简单了。”冷逍阳盯着他,“又或者说,你一直都想要帝位,只是你不愿意背负逆贼的骂名,所以,你用这种所谓忍rǔ负重的方式。”“你觉得是就是吧。”冷君阳并不打算解释。 第二百七十二章 皇帝的试探 冷逍阳盯着他,倏然笑了,笑得十分讽刺,“是的,你一向爱惜羽毛,你一向是大周国百姓心中的好太子,所以,你不愿意起兵,不愿意背上弑父弑君的骂名,但是你又不能放弃帝位,所以,你要营造出被 昏君欺压到没有办法的境地才反抗,好让百姓和百官都觉得你是不得已而为之,矛盾吗?不矛盾,你不觉得矛盾就行。”冷逍阳继续盯着他说,“和亲这个事情,不是今天才提起的,是不是?你早就知道自己要娶长屿公主,但是你还来招惹阿蓁,因为你要利用漕帮,你要利用阿蓁,为你定这江山,是不是?如今漕帮那边已经 有归顺之意,所以,你选择这个时候和亲,因为你已经不在乎阿蓁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伤心,冷君阳,你好卑鄙!”“你刚才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是了表达你是迫不得已是不是?当日,你手中有兵权,你没有反他,生生被他夺了权,委屈了那么多年,装了那么多年的孙子,这都是你的计策,因为还不是时候。今 日,你一样是要反他,因为,现在的你,已经得到了好名声,昏君这样对待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你,百姓也为你委屈。”“你一方面讨好皇祖母,让她把火令军jiāo给你,另一方面联系淮国,你的舅舅,让他来书联姻,好让你得到淮国的兵力支持,再一方面,你私下与阿蓁结jiāo,以感情为利诱,让她傻乎乎的为你所用,端掉盐 帮,让漕帮拜倒你麾下,为你效力,是啊,如今你已经万事俱备了,只等着阿蓁为昏君治病,揭开当日他对母后残毒对待,你就有理由起兵了,是不是?” 冷君阳看着他,没有说话。 “被我说中了,是不是?”冷逍阳面容迸出一丝绯红来,激动地盯着他。冷君阳轻轻叹息,“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必掩饰,是的,所谓的为这江山社稷着想,确实是我的托词,我一直都在筹谋算计夺这皇位。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这样做的吗 ?难道是因为我利用了阿蓁?看来,你对阿蓁挺上心。”冷逍阳冷冷地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当然对她上心,你所做的一切,我可以帮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伤害阿蓁,她很傻,因为你是真心对她,用尽一切的办法为你筹谋算计,你找个机会,跟她说清 楚,以后不要再私下纠缠她。” 冷君阳的心,有说不出的疼痛,“你很关心她,其实你一直都爱她,但是,你却跟她说你会与她解除婚约,你是想成全我和她?” 冷逍阳粗bào地道:“没错,我想成全你们,从小到大,但凡你喜欢的,你爱的,我都会让给你,可不会了,我不会让你再伤害阿蓁。” 果然是这样的,果然他是爱阿蓁的。逍阳,你真傻啊,如果不是皇祖母点醒了我,我这个做兄长的,又伤一次伤害你了。 他望着冷逍阳,眼底有疑惑不解,“逍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走这一步吗?现在我终于走出来了,你却这么生气,为什么啊?”冷逍阳指着他,厉声道:“因为,你不是为了帮母后报仇,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皇位,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一样会帮你,一样会用全力助你得到皇位,虽然你的出发点不一样,但是, 我想要昏君付出代价,结果一样,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我的兄弟情,从此恩断义绝。” 冷君阳怔怔地看着他,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也是他今夜的目的,但是,真的听到这句话,他却心如刀割。 疼痛席卷而上,他想,他如果继续站在这里,他没有办法做到神色如常。 他转身,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我留在这里也是多余的,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你好自为之吧。” 顿了一下,他说:“你不需要跟阿蓁说什么,漕帮与我还没达成协议,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什么变故来。” “滚!”冷逍阳的声音夹着狂怒,惊起了梧桐树上栖息的鹏鸟。 冷君阳大步而去。 坐在马车上,他伸手掩面,夜寒如冰,冷得他浑身颤抖,他双拳紧握,手心已经没有了余温,再怎么努力,他都没有办法回忆握住阿蓁的手时候的温暖。 他真的错了,不该开始的,不开始,至少还不会有伤害,怎会这么糊涂呢?竟没有认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局面,竟那么天真地以为,努力一下,就能够得着幸福。 一直以来,不管他多么想努力得到的东西,他用尽了全力,都是得不到的,怎么到现在还有这样的幻想呢?他不是早就习惯了这个结果吗?为什么还会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 “殿下,您今夜来王府的事情,只怕也瞒不住皇上。” 柳风在马车外说。 冷君阳没有说话,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他呢?没有,这些年,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今夜,监视他的人,目睹了他与逍阳反目,但是,对话不会落在他们的耳中,他算过距离,他们之间的对话,除了最后逍阳那一句扬高的声音说兄弟之前恩断义绝会被听到之外,其余的不会听到。 这样就够了。 翌日,冷逍阳被传召入宫。 皇帝今日是要进行透析的,就是阿蓁说过的汗蒸,通过出汗把体内多余的水分排出来。 阿蓁严格控制皇帝饮水,让沈路看着皇帝排出多少尿液便补充多少水分,补充的水分不能多于尿液,免得水肿还没排去,又继续水肿下去。 冷逍阳入宫的时候,刚好是皇帝喝完水,阿蓁让他一刻钟之后,进入温泉室内。 “父皇!”冷逍阳一脸不高兴地入了殿,“怎么一大早让人家入宫?我都还没睡够呢。” “父皇想你了,想让你入宫陪父皇用午膳,不行么?”皇帝一脸宠溺地看着他。 “行,但是为什么不是晚膳而是午膳呢?”冷逍阳一脸郁闷地坐在椅子上,揉揉眼睛,仿佛是真的很疲惫。 “昨天晚上到哪里野去了?”皇帝问道。 “没有野,就是去了醉月楼诗社对诗。”冷逍阳心虚地瞧了站在一旁的阿蓁一眼,道。 “哼!”皇帝笑着哼了一声,“行了,你在这里等朕一会儿,朕马上就出来,如果你困的话,就在榻上睡一会儿。” “是!”冷逍阳还真的走向榻边,身子歪歪地倒下去。 皇帝笑了笑,然后吩咐沈路,“把兵部的这些奏章叠好,记住,这一叠都是重点的,不要弄错。” 他这样说的时候,瞧了冷逍阳一眼,冷逍阳手里把玩着一只玉扳指,像是没把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 沈路应道:“是!”然后便动手收拾,把他刚才指出来的另外收拾起来。 阿蓁看着皇帝,也看看冷逍阳,心里有些狐疑。 皇帝走出御书房的时候,阿蓁与沈路也跟着出去,御书房内,便只有冷逍阳一人了。 出了御书房,皇帝朝沈路打了个眼色,沈路微微致意,手放在后背,竖起了三根手指。 阿蓁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她忽然明白过来,皇帝是要试探冷逍阳。 他刚才故意说那是兵部的文书,也就是说,是至关重要的秘密,如今再命人监视冷逍阳,如果他偷看,证明他心有不轨。 阿蓁有些担心,因为他知道冷逍阳的心其实是向着冷君阳的,他会放过这个可以偷看的机会吗? 阿蓁的担心,是多余的。 冷逍阳顺势倒在了榻上,拉过锦被,连鞋子都没脱,就呼呼大睡起来。 第一次汗蒸,没有半个时辰这么久,大约三十分钟,阿蓁便让平天铭进去说可以了。 皇帝跳入温泉,沐浴了之后起身穿衣,然后出来让阿蓁检查。 这个透析的办法虽然效果很差,但是,因皇帝懂一些武功,还是可以收到阿蓁要想得到的效果。 诊脉检查之后,阿蓁满意地道:“嗯,水肿略有减退,可以适当地补充一点水分,但是不要过多。” 出了一身的汗,皇帝如今只觉得口gān舌燥,但是他也十分听话,只饮了两口。 “因为一会还要喝药,所以,如今喝一两口水就够了,皇上先出去休息一下,我回头命人送药过去。”阿蓁道。 皇帝舒活了一下筋骨,虽然这样一蒸出了一身的汗,有些疲惫,但是人却很舒服,仿佛轻了很多。 不过他没有表扬阿蓁,只是微微点头,“你去吧。” 出去之后,chūn意为皇帝梳好头发,披衣出去。 来到御书房门口,有人悄然走过来,跪在他面前,“回皇上,王爷自皇上离开之后一直睡,不曾动弹过。” 皇帝满意地挥挥手,“退下吧!” “是!”那人退下。 沈路没做声,但是神色却是一松,上前推门,道:“皇上请进。”皇帝跨步进去,果然见冷逍阳卷着锦被呼呼大睡,鼻鼾如雷,不由得笑道:“这小子,昨晚一定厮混到天亮。” 第二百七十三章 儿臣也要做官 沈路扑哧一声笑了,道:“年轻就是好啊,如今老奴年纪上去了,一夜不睡,人就要散架了。” “说的可是伺候朕辛苦了?”皇帝乜斜了他一眼。 “没有,老奴哪里是这个意思?”沈路笑着说。 他说着,便上前俯下身子,轻轻地唤了一声,“殿下,殿下,该起来了。” 冷逍阳厌烦地翻了个身,怒道:“谁敢吵本王,拉出去砍了。” “哟,”皇帝怔了一下,笑道,“这小子脾气还真大啊。” 沈路嗤笑道:“这下chuáng气,跟皇上当日一模一样。” “朕是这样的吗?”皇帝想了一下,笑道:“似乎也是啊,罢了,让他再睡一会儿,朕在椅子上稍息就好。” “这不行,县主说了皇上要休息的,咱不如回寝宫去。” 御书房是正霄宫的外殿,所以从御书房回寝殿也很近。 “不必了,朕就在这里休息一下,一会不是还要喝药吗?”皇帝坐在宝座之上,瞧了瞧不曾翻动过的文书,脸色和缓。 皇帝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下,醒来便继续批阅奏章,撇除一切,他也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药送了上来,在平天铭与李元子的紧盯之下,他喝完了,皱着眉头道:“这独孤蓁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药,苦。” “快,吃一颗酸梅。”沈路连忙地上早准备好的零嘴儿。 “吃什么都没味道了。”皇帝五官都挤在一起,“回头问问她开的是什么药。” 他看着李元子与平天铭,“你们知道那什么药吗?为什么这么苦?” 平天铭笑着说,“皇上,师父在药中加了huáng连,自然苦的。” “为什么用huáng连?”皇帝问道,huáng连的药性他知道,但是单从药性而言,对他的病情没有任何帮助。 李元子道:“县主说皇上的血压偏高,而且肾衰竭会引发心脏疾病,huáng连清热泻火能降压,苦寒之物能迅速把毒素排出去。” “心脏疾病?朕的心怎么就病了?”皇帝有些不悦,“不是说什么尿毒症吗?” “皇上,”李元子解释道:“肾的问题会影响其他器官内脏,县主也说,尿毒症会引起很多并发症,她每日的药方都有变化增减的,如果皇上服用之后觉得身体没有不适,则是没有问题的。” “她不是说要固本培元吗?总是服用这些苦寒的药物,只会伤了朕的脾胃。”久病成医,皇帝对药理多少也了解一些的。 “放心,老夫看过县主明日的药方,已经撤去了huáng连。固本培元,必须要清除内热,这一点老夫还是了解的,也觉得县主这个方子没有问题。” 平天铭也道:“回皇上,正是这样的,臣也看了明日的方子,主要是排毒祛湿,人体内若有湿热,即便食用什么名贵药材都没用,起不到作用,唯有去除湿热才能够吸收其他药力。” “还有这讲究?”皇帝虽然还有几分怀疑,但是听两人都这样说,也就放了心。 “是的,”平天铭继续说,“就等同臣给娘娘们开的调理身体的方子,也总要诊断有无内热或者湿热,有的话也要先清理了方能进补。” 一道惺忪的声音响起,“进补?补什么啊?” 众人看过去,只见冷逍阳坐了起来,伸手拥抱着锦被,一脸茫然地看着众人。 皇帝哼了一声,眉眼带着笑意,“你就只知道吃和睡,朕是生了一头猪吗?” 冷逍阳笑道:“父皇,儿臣是一头猪,您不就是猪公吗?” 沈路扑哧一声笑了,“皇上,看来,您就是原罪啊。” 皇帝板起脸,“沈路,你越发大胆了。” “皇上息怒!”沈路装模作样地请罪。 皇帝哼了一声,“行了,你们出去吧,不要妨碍朕与逍阳父子叙话。” “是!”三人行礼退下。 冷逍阳下chuáng,讪讪地道:“父皇回来了怎也不跟儿臣说一声?儿臣失礼了。” “看着你睡,朕也欢喜。”皇帝笑眯眯地看着他,“过来,帮朕看看。” 冷逍阳显得百无聊赖,“看什么啊?儿臣不懂。” 拖着身子走过去,趴在桌子上瞧了一眼,“这是奏章啊?” “是的。”皇帝抽出其中一份,打开递给他,“兵部尚书长孙大人上了折子,说兵部侍郎告老还乡,让朕甄选人才,朕看了吏部递jiāo上来的人,对比了一下,都差不多,你给朕个主意。” 冷逍阳看了名单,甄选下来的只有三个人,一个叫huáng桂华,一个叫郎飞,一个叫魏振。 这三人当中,huáng桂华是太子党的人,郎飞是琪亲王那边的,魏振则立场不明。 冷逍阳拿着名单看了许久,指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都不认识他们。” “是吗?那你随便指派一个,朕信你,横竖三人的能力都是差不多的。”皇帝眸色犀利地盯着冷逍阳。 冷逍阳想了一下,指着郎飞的名字道:“这个吧,这个名字读起来好听,郎飞,意头也不错。” 郎飞是琪亲王的人,而如果担任兵部侍郎,是正四品的官员,兵部掌管全国将士调动,是至关重要的位子。 “你确定?”皇帝问道。 冷逍阳嬉笑一声,“反正儿臣都不认得,而且父皇也说能力差不多,随便指派一个就是了。” 皇帝的眸光微微柔和了一些,把折子合上,“好,朕便听你的,让郎飞担任兵部侍郎。” “好!”冷逍阳松了一口气,缠着皇帝道:“那父皇,儿臣算不算立了功?” 皇帝乜斜了他一眼,“这一次想要什么啊?” 冷逍阳笑了一声,讪讪地道:“还是父皇知道儿臣的心思。” 忸怩了一下,他直白地道:“父皇,儿臣不够银子花。” “你还不够银子花?”皇帝意外地看着他,“你每年的俸禄食邑都不少了,朕还另外赏赐了你许多,你那些生意,就没一样赚钱的吗?” 冷逍阳磨叨:“之前醉月楼装修,花了好多一笔银子,这不才刚开张,也没赚到什么银子,而且,府中这么多人,吃吃喝喝也少不了啊。” “好,好,回头朕琢磨琢磨,给你一些就是了。”皇帝没好气地道。 “谢谢父皇,就知道父皇对儿臣是最好的了。”冷逍阳马上狗腿地转到皇帝身后,为他捏肩捶背,“为了报答父皇,儿臣为父皇捶背,好好伺候父皇。” “朕问你,昨夜太子是不是去了你府中?”皇帝忽然问道。 冷逍阳早有准备,听得他的问话,顿时就显得很生气,“父皇也知道此事?这事儿不说还好,说起来就气人,太子欺人太甚,父皇帮我教训他一顿。” “怎么了?”皇帝闭上眼睛问道。冷逍阳一边说一边捶背,手上的力度渐渐大了起来,“他竟然要求儿臣不娶独孤蓁,他要娶独孤蓁,什么人啊?这么多女人他不要,偏来跟我抢,不管我喜欢不喜欢独孤蓁,总之她是我的王妃,他就不能来 跟我要,父皇,他一点都没把您的旨意放在眼里,你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竟有这样的事情?”皇帝问道,语气却不是十分生气,反而是略松了一口气。 “我跟他吵了起来,这兄弟做不做也罢了,横竖我也没得他半点好处,自从他出征建立军功之后,便没把儿臣放在眼里,忘记了昔日年少情谊,儿臣想着不与他计较,他反而得寸进尺,真是欺人太甚了。” 皇帝听他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力度便越重,不由得反过来安慰,“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回头父皇帮你出气。” “父皇你还让他监国,他如今都嚣张成这个样子了,再有监国之权,岂不是更不得了?儿臣才不怕他,若他敢再对打独孤蓁的主意,儿臣就用母妃教的道术对付他。”冷逍阳气呼呼地道。 “道术?”皇帝似乎才想起,“对,你母妃曾教过你道术。” “可不是吗?”冷逍阳哼了一声,“每个人都当儿臣是废物,儿臣可不是废物,只是儿臣懒得理会他们。” “还有谁欺负你啊?”皇帝倒是真心疼惜他的,听他受委屈,心里也不高兴。 他原先确实对冷逍阳怀有戒心,但是,这些年的相处冷逍阳确实乖得很,他的戒心便慢慢地转变成为关心,皇帝也有亲子情,只是,许多东西都比亲子情重要罢了。 “皇后娘娘和三哥啊,那日去给皇祖母请安,走的时候,三哥说我没用,只是个闲散王爷,丢尽了祖宗的脸,父皇,儿臣不管,儿臣也要做官。” “你三哥这样说?那关皇后什么事啊?”皇帝声音已经有微愠了。 冷逍阳愤愤地道:“皇后娘娘也耻笑儿臣,说儿臣仗着父皇的宠爱为所欲为,什么事都不gān,白受皇家的俸禄了。” 皇帝怪笑一声,“皇后越发贤惠了。” “不管不管,儿臣要做官!”冷逍阳gān脆撒泼了,愤愤地走下去,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皇帝见他似是动了真气,笑着问道:“好,那你要做什么官儿?”冷逍阳想了一下,“就是那些啥事都不用gān,回去盖个大印,然后还能继续去吃喝玩乐的官。” 第二百七十四章 分道扬镳 皇帝扑哧一声笑了,“哪里有这样的官?有这样的好事,还不如朕先去了。” 冷逍阳郁闷地道:“那父皇认为,有什么官儿合适儿臣做的?” 皇帝想了一下,“要不,让你到礼部去学点东西?” “学东西?不,儿臣对诗都不工整,就不去礼部了。” “那户部呢?管银子的。”皇帝又道。 “管银子的?”冷逍阳跳了起来,“好,儿臣喜欢,儿臣喜欢。” “好,便让你去户部当个侍郎吧。”皇帝笑着说,前阵子吏部考核,户部侍郎要被刷下来,刚好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便让他去玩玩。 当然,皇帝也不是真心让他去户部的,知道他的性子,估计不到一月就厌烦了。 “好,儿臣明日就去。”冷逍阳义正词严地道,“儿臣一定会好好gān的,不丢父皇的面子。” 皇帝并没有太在意,反正以他的性子,gān不长久。 “父皇相信你。”皇帝笑道。 他收敛神色,道:“好了,父皇与你说几句体己话。” 冷逍阳坐在案上,也十分正经地看着皇帝,“父皇请说。” “对独孤蓁,你有什么看法?喜欢还是不喜欢?”皇帝问道。 事到如今,独孤蓁是不能入宫了,但是,也不能让她与太子在一起,若冷逍阳不喜欢,可以另外赐婚给一些闲散公子。 当然,如果冷逍阳愿意娶她,是最好不过的了。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冷逍阳想了一下“长得好看,养眼,就是脾气不好,bào躁。” “bào躁吗?”皇帝倒是不觉得,“朕反而觉得她性子算是温和的了。” “那是父皇没见过她生气。”冷逍阳哼道。 “哦?”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她生气吗?怎么生气?” “就是板着脸用眼睛瞪着人的时候,仿佛想吃人一样,可凶了。”冷逍阳努嘴。 “你为什么惹她生气啊?”皇帝好奇地问道。 “儿臣去醉月楼啊,醉月楼可是儿臣的生意。” “什么时候的事情?”皇帝似乎不曾听说过这件事情,独孤蓁一直都在他的人监视之下,如果他与冷逍阳发生过矛盾,应该会回报的。 冷逍阳托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刚认识的时候啊,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是七夕的时候在醉月楼,那时候儿臣亲了她,后来她再见到儿臣去醉月楼就生气了。” “哦?”皇帝听得此言,笑道:“那就是说她对你也有好感了。” 原来还有这一段邂逅,看来小儿女们早有情意,这样也好。 “谁知道呢?”冷逍阳郁郁地道。 皇帝笑笑看着他,“行了,父皇还有事,你先去吧。” “那父皇不要太辛苦了,要注意休息,儿臣明日就去户部上任。”冷逍阳道。 “去吧,朕会吩咐下去的。”皇帝好笑地道。 就像小孩子得到一件新鲜玩意,心里总是惦记,只是玩意终究是玩意,玩厌了就丢弃了。 皇帝对冷逍阳的好,有几分补偿内疚的意思在里面,难免就放任了些。 冷逍阳离开御书房,阿蓁在院子里等着他。 见他出来,有些担忧地看过来,冷逍阳走过去,“等本王啊?” 阿蓁压低声音道:“他在试探你,小心点。” 冷逍阳意味淡然地笑了笑,“本王当然知道,你担心本王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凝望着她,她眼底有些青,应该是昨夜没睡好,想起昨夜冷君阳跟他说的事情,他的心不由得一紧,这傻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悲剧啊。 阿蓁以为他说的是青冥上咒的事情,便道:“现在还不能用青冥上咒,要等透析完毕之后才能进行。” “不急的!”冷逍阳安慰道。 阿蓁奇异地看着他,不急?他应该是很着急的。 “一切安全为上。”冷逍阳道。 阿蓁点点头,“不过,我想去一趟三途河,先看看你母后的情况,如果她愿意说,或许我们不必要启动青冥上咒。” “什么时候去?本王陪你去吧。”冷逍阳刚说完这话,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遂一把搂住阿蓁的肩膀,笑嘻嘻地道:“你可得好好地为父皇治疗,若治不好,本王休了你。” 阿蓁捶了他一拳,“滚!” 冷逍阳哀怨地道:“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身后的脚步声停住,两人顿了一下,同时侧头去看,竟发现是冷君阳站立在他们身后。 冷逍阳下意识地搂紧了一些,挑衅般看着冷君阳,“哟,太子殿下也来了?” 冷君阳盯着他,然后,转眼去看阿蓁,阿蓁挣脱冷逍阳,冲冷君阳喊了一声,“殿下!” 冷君阳眼神有些复杂,“不妨碍你们了,本宫有事情要与父皇商讨。” “太子慢走!”冷逍阳哼了一声道。 冷君阳的脚步有片刻的凝滞,看了阿蓁一眼,从阿蓁身边走过,并没说什么话。 阿蓁怔了一下,他的眼神,很奇怪,该不是误会了吧? 她踢了冷逍阳一脚,“谁准你搂我的?他误会了。” “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你是本王未来的王妃,本王搂你有什么打紧?”冷逍阳面无表情地道。 阿蓁瞪圆双眼看他,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说了吗?只要我救出你母后,你会向皇上提出解除我们的婚约。” 冷逍阳看着她,啧啧地道:“看来,你真是迫不及待地要嫁给太子了。” 阿蓁脸色一红,低声怒道:“胡说什么?” 冷逍阳淡淡地道:“小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人心易变,世事易变。” 阿蓁望着他,难得见他这样的正经,“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冷逍阳邪笑一声,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本王是说,或许,过一段时间,你会爱上本王呢?这事情谁说得准的?” “胡说!”阿蓁没好气地道。 “不信就算了,本王很肯定,一个月内你肯定会爱上本王。”冷逍阳一脸欠揍的笑容,贼贼地看着她。 阿蓁懒得理他,“我还有事,定好时间通知你。” 说完,转身就走了。 冷君阳站在高大的香樟树下,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头,漫出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柳风站在他身侧,捕捉到他眼底的心碎,心头大震,或许,很多事情要逆转了。 冷君阳转身,香樟树掩映黑色披风,他上了台阶一步步走了上去。 奉旨监国,每日他都会来御书房,与皇帝商讨“国事”。 只是这些国事,未免琐碎得可怜,如今皇帝唯一放手让他自己处理的,就是刑部上呈的一些案子。 皇帝对他的态度亲厚了许多,只是,亲厚之中,总有一股子疏淡之情。 冷君阳以前会想为什么,但是现在,知道了真相,他只能生生受着。 入夜之后,阿蓁灵魂出窍去了东宫。 冷君阳还没睡下,在殿中看书,听风声倏然闯入,他抬头,便见阿蓁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在清心殿,我一直被人看着,只能以灵魂出窍的方式来看你。”阿蓁解释道。 冷君阳放下手中的书卷,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凝望着她,叹息一声把她抱入怀中。 他抱得很近,很近,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飘去。 “我昨夜来不见你。”阿蓁轻声道,双手抱着他,贪恋他怀中的温暖。 “我出去了。”他声音低哑。 阿蓁是敏感的,觉得他有些奇怪,“你有心事?是不是皇帝又对你怎么了?” “没,”他迅速地否认,“我只是,想你,想你要紧。” 他的铁臂收紧,几乎要把她揉入自己的胸膛,他的呼吸声很粗,像是在极力压住自己的情绪。 阿蓁轻笑,“我也想你,但是这样不是更好吗?我每天都能见到你。” “不够,阿蓁,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直到齿摇发落,一辈子都不分离。”他声音有含糊不清的哀伤。 阿蓁对未来也有美好的展望,听了这窝心的话,只觉得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了,“一定会的,我们一定会一辈子牵手走下去的。” 他倏然一惊,猛地松开阿蓁,心头突突地乱跳,冷君阳,你这是做什么?你现在还给她希望?不,你不能再伤害她了…… “怎么了?”阿蓁被他吓住了,收敛了脸上的柔情蜜意,问道。 冷君阳脸色有些苍白,郑重地道:“不,阿蓁,你以后不要再过来东宫,我这里被人监视着……” 阿蓁打断他的话,“你不必怕,我是灵魂出窍过来的,没有人能看见我,而且,既然你父皇懂得以你来压制我,证明他知道我和你的事情。” “虽然知道,但是如今你的身份还是逍阳的未婚妻,这传出去对逍阳的名声也不好。”冷君阳不断地找借口,只是找的这些借口,连自己都欺骗不了,更不要说欺骗阿蓁了。阿蓁正色地看着他:“到底出什么事了?和我有关吗?如果是的话,请你不要瞒着我,我有知道打权利。” 第二百七十五章 知道他娶公主 冷君阳看着阿蓁,心头堵得厉害,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向阿蓁坦白他要娶长屿公主的事情。 如今,也不是她知道的时候,怕乱了她的心,在这正霄宫中,一旦走错一步,面临的就可能是杀头的灾祸。 “没事,”他叹息一声,把她重新拥抱入怀,“我只是担心,心里总有不祥的预感。” 阿蓁知道他肯定有事情隐瞒着她,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他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勉qiáng,不过她会找出答案的。 “不用担心。”阿蓁只得这样说,只是,他的拥抱已经没了之前的温度,带着勉qiáng的意味。 冷君阳如今不说,心底还有一丝希望,一丝明知道不可能的希望,但是,他不愿意舍弃,一旦说了出来,阿蓁和他就正式画上休止符了。 不过,皇太后狠狠地粉碎了他的希望。 翌日,阿蓁帮皇帝透析完毕,苏嬷嬷前来传旨,说皇太后眼睛有些不舒服,让阿蓁过去看看。 阿蓁不疑有他,背着药箱跟苏嬷嬷过去了。 慈心宫中备下了糕点,是阿蓁爱吃的,皇太后面上泛着慈爱之色,问了阿蓁,“在皇帝那边可有受委屈?若有委屈,记得跟哀家说,哀家绝不容许有人欺负你。” 阿蓁觉得她又变回以前的皇太后了,那样的亲厚友善,遂含笑道:“谢太后惦记,正霄宫没有人欺负阿蓁。” “那就好!”皇太后招呼她坐下,“先吃东西,这会儿只怕还没用午膳吧?”阿蓁确实还没吃,事实上,她连早饭都还没吃,虽然今日的药方是昨天就定下来了,但是她一大早去把脉,又改变了一下方子,命人煎药之后针灸,推拿,把皇帝体内的水分以盘太极的方式推出皮肤表层 ,那样蒸汗透析的时候就能事半功倍。 阿蓁的尽心尽力,皇帝是看在眼里的,对她的防备之心,也日渐松懈。当然,经过与冷逍阳的谈话,他也不认为阿蓁是真的爱上了冷逍阳,不过是爱屋及乌,因为,冷逍阳兄弟两人相似得很,而独孤蓁心中,必定是喜欢冷君阳的,他也认为阿蓁会这样听话,是因为他拿捏了 冷君阳,她不敢胡来,只能尽心尽力地医治他。 阿蓁并没有胃口,随便吃了两口便问:“皇太后眼睛不舒服吗?我检查一下。” 皇太后却道:“你先吃,吃完再说。” 阿蓁道:“我吃饱了。” “吃这么一点哪里行啊?再吃点。”皇太后宠爱地看着她,“瞧你,入宫这几日,人整个瘦了。” 阿蓁摇摇头,“够了,真的够了。” 皇太后叹息一声,“你虽然是大夫,但是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阿蓁笑着说,“我早上在那边吃过了,吃得多,所以中午一般都不饿。” 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手电筒,道:“让我先检查一下太后的眼睛。” 皇太后坐好,口中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总觉得眼睛发痒,有些朦胧,哀家寻思着早点找你看一下,免得太子大婚的时候吃药用药,这可不吉利的。” 阿蓁刚打开手电筒,电筒的光线徐晃了一下,阿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太子大婚?” 苏嬷嬷笑着说,“这起码还要一个月多月呢,瞧您紧张得。” 皇太后笑着说,“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到太子娶妻,哀家这是高兴啊。” 阿蓁的指尖微微发抖,“皇太后说太子要大婚?” 皇太后望着阿蓁,眉开眼笑,“是啊,你也替哀家高兴吧?哎,这孩子,苦啊,他父皇不重视他,东宫到现在还没个正经的女主人,不过,快了,等太子大婚之后,你和逍阳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阿蓁的心沉了下去,“不知道太子娶的是哪家的小姐?” 苏嬷嬷笑着说,“淮国长屿公主。” 淮国,就是旌德皇后的故国,长屿公主,应该是他的表妹之类的吧?难怪,他昨夜欲言又止的。 “你怎么了?不替太子高兴吗?”皇太后盯着阿蓁,口气却是十分柔和的。 阿蓁迎上皇太后的眸子,忽然就明白了她今日传唤自己过来的用意,不是她眼睛不舒服,而是她故意要跟她说这件事情,她知道自己与太子的事情。 阿蓁反问,“我为什么要高兴?” 皇太后一怔,本以为她会敷衍一两句的,至少,面子上应该要过得去才是,不会把局面弄得太难堪。 但是,她显然高估了独孤蓁的情商。“你为什么不高兴呢?”皇太后收敛了笑容和善意,眸色冷凝地盯着阿蓁,她总不至于在她面前承认她与太子的事情吧?如果是这样,她就等同撕破了脸皮,这么难看的事情,如果她做了,只会让人更加的 看不起。 阿蓁冷笑一声,“皇太后知道我与太子的事情吧?今日让我过来,不是因为您的眼睛不舒服,而是要告诉我太子要成亲,让我不要纠缠,是不是?” 皇太后眸光倏然严厉起来,冷哼一声,“看来,你是给脸不要脸。” 阿蓁把电筒放回药箱里,淡淡地道:“看来,皇太后是不需要诊治的,您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也知道太子要大婚了,如果没有什么吩咐,阿蓁告退。” 皇太后霍然起身,厉声道:“站住!” 阿蓁讽刺地看着她,“我还没走呢,这一声站住,大可不必,皇太后还有什么要指教的吗?”皇太后把披风脱下,走到她面前盯着她,“你听着,哀家不会让你坏了事,如果你真的爱太子,应该知道他现在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局面,娶淮国公主,可以得到淮国的兵力襄助,唯有这样,他才有足够的实 力与皇帝抗衡,如果你阻哀家的路,哀家把话撩在这里,不管你是不是对哀家有救命之恩,哀家都会杀了你,以绝后患。” 阿蓁淡漠一笑,“我一介孤女,能阻拦太后什么呢?再说,我孑然一身,杀了我,我不见得会怕。” “你不怕死,你的家人呢?你的义父义母呢?要连累他们无辜为你送命,你于心何忍?”皇太后诘问道。 阿蓁笑了,笑得十分嘲讽,“谢皇太后惦记着他们,多么悲天悯人的皇太后啊,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要伤害他们而不是皇太后呢。”皇太后盯着她,摇摇头,失望地道:“哀家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怎么到现在,你却拧上了?太子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不管你们是不是真心相爱,他肩膀上的重担,不是你能帮他负担得起的,治好皇帝之后 ,你收拾东西出宫去,若你不愿意嫁给逍阳,哀家会下旨撤销婚事。但是,没什么必要,你就不要再出现在太子面前,他年纪轻,受不住诱惑。” 阿蓁背着药箱走出去,冷漠地道:“我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安排,但是,我敢说,如果皇太后对我在乎的人下手,我会让皇太后后悔莫及。” “你威胁哀家?”皇太后冲着她的背影怒道。 阿蓁淡漠的笑声传来,“随便皇太后怎么认为,做人,永远不要自视过高,我惹不起你们皇家,但是,我也不是你们可以惹得起的人,兔子bī急了还咬人,而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最后一句话,说得甚是狠辣,叫皇太后心中陡然一惊。 阿蓁的身影,消失在慈心宫外朱红色大门外,她的后背挺得很直,仿佛,能扛得住任何人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 远远地,阿蓁的话再度飘过来,“只是,皇太后怎就觉得我阿蓁,就比不上淮国公主呢?希望皇太后不要后悔今日的选择。” 皇太后缓缓地跌坐在椅子上,抬起头,茫然地看了苏嬷嬷一眼,“哀家确实欣赏她,但是,为什么不早一点呢?若不是她赐婚给了逍阳,哀家可以封她为太子良娣,而不是硬生生地拆散他们两人。” 苏嬷嬷安慰道:“莫要自责,您也是迫不得已,太子妃必须是长屿公主,而且,以独孤蓁的性子,也未必愿意屈居良娣之位。” “独孤蓁不该威胁哀家啊,这让哀家对她的一点内疚之情都没了,不过,不到万一,哀家也不会对她下手,毕竟哀家的眼睛和这条性命都是她救回来的。” 苏嬷嬷也担心地道:“希望,她不会阻碍太子,太子如今还不够坚定,若独孤蓁去找太子,您知道的,浓情蜜意之下,太子只怕会……” 苏嬷嬷没有说下去,但是皇太后也知道她的意思。 “可笑的是独孤蓁,竟然说她能及得上淮国公主,漕帮有没有她,都必须要依附太子,这是漕帮的命运。”苏嬷嬷道。 皇太后点点头,心底却有些不安,或许,是她太过低估独孤蓁了,只是想起若有淮国的兵力支持,君阳应该会胜利的。 她不能不这样做,这是她唯一的选择,她已经对不住穆潼了,不能够再让皇帝杀了冷君阳,她知道,冷君阳是穆潼的孩子,她要确保穆潼这一房,还能留下一点血脉。 事实上,若不是她当初得罪了那些人,穆潼也不会被抓走,那么,如今坐在江山上的人,就是穆潼了。而她也知道,皇帝已经动了杀机,若冷君阳还不够壮大,迟早,他会死在皇帝刀下。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失恋了 阿蓁不知道是怎么离开慈心宫的,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彻底打乱了她的心。 她没有想过,打击会来得这么快,她不能说不怨恨冷君阳,但是,知道怨恨他也没有用,因为,他已经被bī到这个份上了。 阿蓁从来没有怨天尤人的习惯,也习惯了很多事情不会去qiáng求,如果说他坚持要娶淮国公主,那么,她不会阻止他。 但是,她要一个答案。 所以,离开慈心宫之后,她马上就去了东宫。巧的是,她刚进门,冷君阳便从殿内走出来,见她脸色yīn沉,他的脸色也是一沉,然后,静静地站着,等她上前。 “我刚从慈心宫回来。”阿蓁站在他面前,盯着他,他俊美的脸眉目分明,连眼底的哀伤和愕然都分明。 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她,阿蓁眸色如火,“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决定娶淮国公主?” 冷君阳眸色闪动了一下,人仿佛凝固了一般,他微微张嘴,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县主,不如进去说话吧。”柳风担忧地上前,两人这样摊牌,就不怕别人看见吗? 阿蓁摇头,看着冷君阳,“不必了,我就是来要一个答案的。” 他眸光灰暗,暗沉得仿佛六月乌云密布的天空,没有一丝光泽,终于,他点点头,“是的!” 阿蓁的心,也在他一声“是的”终于沉了下去,一寸寸地沉,沉到连她都找不到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出事的,因为,她很想杀人,但是,她要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和她不是一条心了。 她gān脆利落地转身,她想起一句话,在现代看到的话,女人一个转身,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但是,她觉得这句话是放屁,因为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潇洒地丢下自己曾经付出过真心的感情,除非,不曾爱过。 她努力地对自己说,幸好,幸好时间很短,感情不算深,她应该不会太痛苦的。 他追了上来,拉住她的手臂,她没有回头,等着他说话。 只要他说一声愿意争取下去,她会陪他走这一段路。 她只等他说话。 但是他没有说话。 阿蓁觉得他是混蛋。 她挣脱他的手,他的手掌顺着手臂往下拉,到最后牵住她的手指到滑落,指尖失去了温度,整个人都空落落的,心是空的,世界是空的,之前所预设的所有幸福,都一下子倾塌。 再度抬脚离开,她的眼泪也再控制不住了,悄然滑落。 但是骄傲如她,不会让任何人瞧见软弱的一面,虽然她觉得坚持这样自尊本身就是可笑的事情,但是,如今她就只剩下自尊了。 江山对他如果真的这么重要,她无话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他要他的江山,要他的帝位,她追不上他的步伐,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就只好放手。 仅此而已。 阿蓁需要空间,需要时间去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背着药箱,一个人坐在御花园的湖中亭。 天气寒冷,御花园几乎无人行走,偶尔路过的宫人,都是加快脚步而去。 宫中的娘娘贵人们,在这样严寒的天气也不会出来喝西北风,诺大的御花园,仿佛诺大的大千世界,只有阿蓁一个人。 一直一个人。 半个时辰,她一动不动,就像个石雕一般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而在御花园的槐树后面,一双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也仿若石雕一般,不曾动弹过。 寒风肆nüè,有冻雨飘了下来,那人依旧不动,只是一会儿,身后站立了一人撑起一把伞,劝道:“殿下,回去吧,再看下去也不能改变结果了。” 冷君阳面容惨白,头发和肩膀都已经湿透,头发往下滴水,眼底泛滥哀伤,无语言说的悲哀。 亭子里,多了一道红色的身影,他站在阿蓁身边,伸手扶着她的肩膀,与她说了几句话,阿蓁的头轻轻地靠在他身上。 微雨亭中,好一双璧人。 冷君阳的面容越发的沉郁,他轻轻叹息,转身而去。 就是这个结果了。 冷逍阳一直都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自从皇太后传召阿蓁过去,他便一直尾随着阿蓁。 他出现在亭中,只跟阿蓁说了一句话,“他就在不远处看着你,如果你想让自己彻底死心,最好让我抱一下。” 阿蓁定了一下,冷逍阳的话一点都不矛盾,只有让他以为她和冷逍阳在一起,才不会藕断丝连,她才可以狠心斩断情丝。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冷君阳对她的感情,他是真的爱她,但是,他更爱的或许是皇位,他需要取舍,而他取皇位舍弃了她,但是不代表就能够说断就断。 她不喜欢这样的藕断丝连,如果真的要痛,彻底痛一次就好,总比日后想起,心里总是绵长的痛要好。 她靠在冷逍阳的怀中,眼角余光看到微雨纷飞中,一道青色的身影缓缓地渐行渐远,他的背影那么熟悉,此刻看起来却那么的陌生,刺痛了她的眼睛。 阿蓁把这一段感情定性为她的初恋,而初恋总是不得善终,因为,人在初恋的时候都比较幼稚,往往期望太高,但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 学校时代的恋情,在毕业后就要各散东西,在现代,六月是离开学校的月份,也是恋情结束的月份。 六月的离歌,每一年重复唱起,如此凄婉缠绵,仿佛这冬日的微雨,仿佛不经意,却冷入心扉。 但是,那在六月冷却的心,终有一日,会被chūn日的微风暖和起来。 她确信,这一刻,她只能确信,否则,她没有办法继续面对深宫的生活。 那背影消失在眼帘之内,她拉开他的手,这一拉,却没有放开,心头一颤,抬头看着他。 冷逍阳却收回了手,眸色淡淡地看着她,“没事了吧?” 阿蓁问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的脉搏,似有若无,虽然只是触摸了片刻,但是她已经察觉他的脉搏是不寻常的。 “没有,”冷逍阳笑道,“是不是我的脉不正常?我在练guī息功。” 阿蓁释然,她对guī息功虽然了解不多,但是也知道要练成guī息功,气息和脉搏都要练到有一段时间几乎消失才行。 冷君阳懂得guī息功,冷逍阳懂得也不奇怪的。 “心里还难受吗?”冷逍阳迅速地转移话题,不过,也确实是担心她,她刚才的样子失魂落魄,和往日大相径庭。 “难受。”阿蓁老实地说,怎么会不难受? “慢慢就好。”他轻声道,“不要怪他,他有他的责任。” “我尊重他的选择。”阿蓁晦涩地道,能怪他吗?人的生命不可能只有爱情,如果说他为了爱情而舍弃了他该承担的责任,她就高兴了吗? 她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她不愿意为人着想,但是,师父一直教她的人生大义却不断地窜上心头,她知道,就算自己想自私地责怪他,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既然如此,何必让自己那么痛苦?否定了他,不就等于否定了自己的付出吗? “既然如此,本王就放心了,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很难过,毕竟,你们在一起的日子太短,现在知道了也好,再拖下去,到时候受伤害便越深。”阿蓁心底苦笑,没有人知道,这一场恋爱,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jīng力,从筹谋漕帮归顺太子到端掉醇香楼到最后拿走盐帮的银票,她接受冷逍阳的安排,帮很多人治病,这些人都是来历不凡的,她一并接 受,并且不问缘由,打下这一帮关系,为的是什么? 做了这么多,只为一个人,为了让他有足够的能力与皇帝抗衡。 他曾说过,他不会起兵,不到万一,都不会反,但是,她知道,或许会有这一日,所以,她所作的一切,是为了保他安全之余,将来也有能力和皇帝叫板。 只是,就算她再能力,也抵不过淮国公主的,有一国兵力襄助,他确实易登大宝。 想起自己跟皇太后撂下的最后一句话,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也是她太过幼稚了,庙堂皇权之争,哪里是她一个宗主能左右得了的? 她回了正霄宫,皇帝那边也早得到了消息,命沈路传她过来,阿蓁已经他传唤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拖着疲惫的身子,跟着沈路过去了。 在路上,沈路跟她说,国师刚刚来过,让她谨慎点。 “坐!”皇帝见她来了,头也不抬,只挥手让她坐下。 这样的礼待,让阿蓁多少有些意外。 阿蓁谢恩坐下,问道:“皇上找阿蓁有什么事?” “你难过吗?”皇帝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问她。 阿蓁怔了一下,如实回答,“难过!” “恨他吗?”皇帝再问。 阿蓁缓缓摇头,“不恨。” “是吗?”皇帝冷漠一笑,“你倒不必如此难过,他能不能娶淮国公主,朕说了算。” 阿蓁知道不是他说了算,淮国皇帝坚持要把长屿公主嫁给冷君阳,怎会让他随便安排? 如今,皇帝不敢直接得罪淮国皇帝,这样一来,无疑是给了太子绝佳的机会。但是阿蓁还是配合了一下,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意图,“皇上什么意思?” 第二百七十七章 皇帝昏倒 皇帝意味淡然地笑了笑,说了两个字,“条件。” 阿蓁也笑了,“皇上请说。” 皇帝凝望着她,“朕可以做主,取消你跟逍阳的婚事,也可以让太子不娶长屿公主,但是,你要帮朕做一件事情。” “皇上请说。”阿蓁道。 皇帝眸光深沉地道:“劝太子jiāo出火令军的兵权,并且,离开京城,朕可以给你们封疆,离开京城,你们可以做一对神仙眷侣。” 阿蓁笑笑,“皇上以为我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能让太子jiāo出兵权?” “你有。”皇帝胸有成竹地看着她。 阿蓁想起沈路跟她说国师来过,想来,这是国师的主意。 确实,让冷君阳jiāo出兵权离开京城是最好的做法,国师的主意是好的,对两边都好,但是,国师未免太不了解皇帝的性子了,一旦冷君阳jiāo出兵权,那么,他们只会做皇帝刀下亡魂,而不是神仙眷侣。 一向谨慎的皇帝,又怎会留下祸根?太子什么都没有了,他还会顾念父子之情吗? 显然,皇帝是利用了国师的计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皇帝见她没说话,以为她心动,遂继续说道:“朕知道你们相爱,朕也不怕实话跟你说,太子继续坐大,朕必定不能容他,如果你不想太子落得一个惨淡下场,劝劝他,让他离开。” 阿蓁心底冷笑,太子继续坐大才容不下他吗?现在你就已经容不下他了。如今你所做的种种,难道就不是千方百计地想bī死他吗? 皇帝见她依旧不做声,以为她怕说服不了太子,便道:“朕从没见过太子对任何一个女子这样上心,朕相信你可以做到。” 阿蓁缓缓摇头,“不,我已经放弃了他。” 皇帝神色一怔,眸光严厉地盯着她,带着几分研判的意味,“你确定?” “确定。”阿蓁抬起头,坦然地道:“我不能接受任何背叛我的人,我也不qiáng求不属于我的东西,如果他坚持要娶长屿公主,证明他的心不在我身上,那我没有必要坚持下去。” 皇帝冷笑一声,“是这样吗?还是你与太子只是表面反目,暗地继续勾结?” 阿蓁觉得皇帝已经气急败坏了,否则不会说出勾结这个词来。 他大概是对国师提出这个建议怀着很大的期望,因为,如果阿蓁答应去说服冷君阳,卦象显示,成功的机会很大,那样,他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夺得太子的兵权,还能一举赶他出京城。 太子一旦离开京城,那就只能任人鱼肉。 阿蓁没说话,只是看着皇帝,眼底有薄怒。 然后,她站起来,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皇上,你不懂得女人的心,女人一旦死心,没有什么不可以丢下的。而您觉得,我还会为了一个曾经放弃过我的男人回头吗?皇上把阿蓁当什么人了?” 说完,冷冷而去。 “你好大的胆子!”皇帝对她无礼的举动勃然大怒,霍然起身,冲她怒道。 阿蓁头也不回地道:“要杀要剐,息随尊便!” 愤然不顾的背影,决绝的语气,bào风雨一般袭向皇帝,这情景,何等熟悉?不同的背影,同样的绝望和伤心,记忆中的女子决然冷凝的面容,在心底一层层地浮上来,几乎把他整个人淹没了。 “沈路……”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 沈路在门口见阿蓁冷然而去,继而听得皇上的bào怒,已经惊住了,正欲进去问问怎么回事,却听得皇帝一声凄厉喊声,顿时心中一滞,急忙进去,“皇上,怎么了?” 皇帝像一个溺水的人,脸上是仓皇而惊痛的神情,眼底竟有一抹魔怔,“快,去把逍阳送给朕的雕像拿过来。” “是!”沈路见他这样,吓得脸色苍白,急忙退出去命宫人看好皇上,然后去了库房。只是一顿翻找,却没找到那雕像,他连忙去清心殿找chūn意,chūn意见阿蓁回来的时候一脸的冷凝进了殿没出来,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了,如今见沈路一脸惊慌着急地过来,便小跑了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啊? ” 沈路气喘吁吁地道:“你先别问了,王爷送给皇上的东西呢?放哪里了?” “什么东西啊?”chūn意一时没回过神来。 沈路急得跳脚,“就是那雕像,旌德皇后的雕像。” “不是在库房的柜子底下吗?”chūn意道,“怎了?谁要啊?皇上不是让藏起来吗?” “他现在要,你快快去找。”沈路急得满头大汗,拉着chūn意便往库房里走去。 只是两人在库房里一顿好找,都没有找到了,两人面容苍白地对望了一眼,chūn意颤声道:“皇上要?” “是啊,都发脾气了。”沈路踢了桌子一脚,“去哪里了呢?我记得分明是放在这里的。” chūn意努力想了一下,“我也记得是放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沈路看着满室乱糟糟的东西,出去问库房的内侍监要了一份单子,命人去严查。 这一查,竟发现丢失了好多东西。 “反了,反了,偷东西都偷到咱家眼皮子底下来了。”沈路气得浑身发抖,这宫中内监宫人偷东西在各宫是早有的事情,但是没想到这正霄宫也有,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 事情只能这样回禀皇帝,皇帝震怒,下令彻查,立刻彻查。 要调查也不难,因为能接触库房的人不多,严刑bī供之下,很快就招认了。 雕像已经被送出宫去,宫外有一个商人专门收宫中送出去的东西,价钱很高,所以宫人都变着法儿去偷。 问清楚之后,皇帝命人杖杀了涉案的宫人,连同那商人多判了抄家斩杀之罪。 这杀人抄家,只在半日之内完成,这商人在民间也颇有名望,只是许多人不知道他暗中收受宫廷物品,所以,对他被斩杀也感到很疑惑。 皇帝的愤怒,在许多人意料之外。大家都知道皇帝是因为宫人偷盗宫中物品而震怒,但是,唯有沈路与chūn意知道,是因为旌德皇后的雕像。 雕像被追了回来,皇帝接过沈路呈上来的雕像,凝望许久,脸上的表情复杂,似是怨恨,似是悲伤,似是痛楚。 沈路与chūn意悄然退了出去,两人对视一眼,都各自黯然。 chūn意想了想,偷偷拭泪,那段往事,还历历在目,人却找不到了。 皇帝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就低落了起来,没有人知道阿蓁那句话,对他造成了什么样的打击。 要杀就杀,息随尊便! 这句话,穿透时空而来,直bī在眉睫心上,把他层层隐藏起来的伤口毫不留情地扒开,鲜血淋漓。 第二日,阿蓁依旧去为皇帝治疗。 透析是不能停下来的,这跟现代的透析不同,这种通过蒸汗的方式排毒的功效太少,所以必须每日都进行透析和针灸。 去到皇帝寝殿的时候,皇帝却不许阿蓁进入。 阿蓁径直推开殿门,背着药箱进去。 皇帝抬头,拿起手中的枕头便扔向阿蓁,额头青筋跳跃,怒气在眼底若隐若现,“滚!” 阿蓁一手接住枕头,面无表情地道:“皇上息怒,生气伤肝。” “伤什么也不需要你管,你给朕滚!”皇帝面容铁青,坐在chuáng上,chuáng榻旁边就放着那旌德皇后的玉石雕像。 平天铭与李元子见此情况,连忙上前,李元子对阿蓁道:“县主,如果是汗蒸的话,老夫与平大人也知道怎么做的,不如,这一次您不用在旁看着,针灸老夫也会的。” 李元子一边说一边打眼色,想让阿蓁先离开,他们做做思想工作。 阿蓁却仿若看不见,淡淡地道:“不,这是关键的时候,不能出错,我必须要亲自监督和亲自针灸。” 皇帝见阿蓁竟然无视他的怒气,怒火不由得更炽,厉声喊道:“来人啊,把她给朕撵出去。” 门外顿时冲进来两人,阿蓁伸手一挡,抬起头看着皇帝,冷然地道:“病人对我发脾气,我多半会容忍,我只当皇上是说气话,如果不是的话,我这一走,便不回头。” 阿蓁这话,皇帝听了更说震怒,霍然起身,巍巍地指着阿蓁,“你……”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你”字刚出口,他便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阵虚浮,人便“咚”地一声倒地。 “皇上!”平天铭急忙上前扶起,两名禁卫军也上前帮忙,把皇帝扶在chuáng上。 “怎么回事啊?” 殿门响起了皇后微微严厉的声音,她领着宫人快步走了进来。 见皇帝晕倒,皇后面容一变,回头盯着阿蓁厉声指责,“你是怎么医治皇上的?皇上之前好好的,怎地你治疗之后反而动辄晕倒?” 阿蓁没搭理她,上前想检查一下皇帝,皇后陡然拉着她的手臂用力一推,阿蓁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皇后,“皇后娘娘,耽误我治疗,若皇上有什么事,是不是你负责?” 皇后一怔,下意识地松了手,阿蓁站在chuáng边,弯腰翻开皇帝的眼帘,然后又检查了心跳和脉搏。 “参见皇后娘娘。”平天铭与李元子行礼道。皇后在阿蓁这边吃了瘪,心头正怒,只是她也不好随便迁怒人,只冷冷地问道:“皇上是怎么了?你们这么多人都没看好皇上吗?” 第二百七十八章 皇后惩治阿蓁 李元子直言道:“回娘娘的话,皇上是因伤肝火而晕倒的,之前的治疗一直都很顺利,皇上的情况也有所好转,今日纯粹是意外。” 皇后知道皇帝怒斩了宫人的事情,遂脸色一沉,回头喊了一声,“沈路!” 沈路刚从外面办差回来便听得皇后喊他,慌忙进来道:“老奴在,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盯着他,怒道:“你这个内侍监总管是怎么做的?竟然连正霄宫的人偷盗宫廷物品都不知道?” 沈路听得此言,急忙跪下请罪,“皇后娘娘恕罪,是老奴识人不清,竟致正霄宫内小贼横行,老奴以后会制定制度,不会再有同类的事情发生。” “如今因此事激得皇上震怒,皇上龙体本就有微恙,如今竟因此事而昏倒,你实在罪大恶极,来人啊,拉下去杖打三十,以儆效尤。” 皇后早便看沈路不顺眼,如今得了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自然要惩治他一番,加上她也必须趁着皇上有病的时候正霄宫立威,所以,众人都以为沈路这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李元子和平天铭自然不能出卖阿蓁,皇上如今昏迷着实离不开县主,若是皇后惩治县主,只怕皇上的病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就在禁卫军拖着沈路出去的时候,阿蓁制止了他们,她看着皇后,耳朵上还挂着听诊器,“皇后娘娘不要错怪其他人,皇上震怒是因为我,大动肝火也是因为我,皇后娘娘要打便打我。” “你?”皇后眸色一冷,盯着阿蓁冷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激怒皇上?” 阿蓁不说话,把听诊器摘下来放在药箱里。 皇后见她一脸的不在意,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越发的震怒,命令禁卫军,“放开沈路,把独孤蓁押入bào室,等皇上醒来之后再行发落。” 平天铭听得此言,连忙跪下:“皇后娘娘,皇上如今还离不开县主,请皇后娘娘息怒。” “离不开?”皇后眉目一挑,冷哼一声道:“平天铭,本宫看你也是活腻烦了,皇上离了谁不行啊?不就是一个企图飞上枝头的民女吗?本宫便不信,除了她便没有人能医治皇上。” 说罢,她冷厉地扫了禁卫军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拉下去!” “是!”禁卫军得令,两人虽知道阿蓁的重要性,但是,皇上昏迷前也让他们拉阿蓁出去,如今皇后又吩咐,只得硬起头皮上前对阿蓁道:“县主,得罪了!” 阿蓁静静地道:“稍等!” 她回头看着李元子和平天铭,道:“透析和针灸,你们应该都知道程序的,依照进行就是,有什么变故要告诉我。” “是!”平天铭担忧地看着阿蓁,又看了看皇后,想继续求情,但是阿蓁却摇摇头。 皇后听得阿蓁这样说,冷冷地道:“你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皇上的病情已经稳定,会有什么变故?你就死心吧,进了bào室,不是那么轻易出来的。” “姐姐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气啊?” 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一袭huáng色的宫裙裙裾出现在朱红色的殿门前,红色锦缎镶翠玉珠子绣花鞋在裙裾中如同两只蝴蝶,身后跟着几名身穿绿色衣裳的宫女,巧笑倩兮地走进来。 皇后回头一看,神色微微和缓,“是妹妹来了?” 来人正是昭贵妃,她跨步进来,环视了一下殿内,看见两名禁卫军拉着阿蓁,不由得蹙眉愠怒道:“放手,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然对县主无礼?” 皇后道:“妹妹你有所不知了,这独孤蓁竟然气得皇上晕倒,本宫若不惩治她一下,只怕这后宫便没了纲纪。” 昭贵妃笑笑,“若是后宫的事情,姐姐当然要管的,只是,姐姐,这里是正霄宫啊。” 皇后看着她,声音有些不悦,“妹妹什么意思?莫非在正霄宫这里,本宫便不能惩治一下触动龙颜的人吗?” 昭贵妃拉着她的手臂走向椅子上坐下,劝道:“姐姐,当务之急是让她快点把皇上救醒,至于处置她的事情,就等皇上醒来后定夺。” 昭贵妃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姐姐,如今皇上晕倒,不抓紧施救,却一个劲地闹着处置谁,这不是本末倒置吗?皇上醒来后知道会怎么看待姐姐?” 皇后顿时如梦初醒,心下陡寒,连忙对李元子与平天铭道:“你们二人马上为皇上诊治。” “是!”李元子与平天铭应道。 皇后冷冷地扫了独孤蓁一眼,她今日执意立威,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她,遂冷冷地吩咐,“先关押起来,等皇上醒来后再处置。”平天铭与沈路听得此言,心中一松,虽然关押起来,但是总比入bào室要好。bào室这个地方,进了去,不脱一层皮是出不来的,沈路之前进去过,纵然他是领内侍监总管,却依旧遭了罪,如果阿蓁进去了, 只怕起码也要脱层皮的。 bào室里,大部分的人都是皇后的人。皇后统驭六宫,bào室是用来关押犯错的宫人或者品阶低的嫔妾,bào室的人基本都听命于皇后。 阿蓁被拉下去了,经过昭贵妃身边的时候,昭贵妃看了她一眼,打了个眼色让她安心。 阿蓁不明白昭贵妃为什么要救她,毕竟,之前董昭仪陷害自己的时候,昭贵妃似乎都没帮她说过一句话,相反还要落井下石。 阿蓁被关在一间黑房内,说是黑房,是因为墙壁糊了黑泥,密不透风,地上湿哒哒的,有血腥的味道。 黑房内燃着如豆般的油灯,黑漆漆的墙壁吸收光线,使得这油灯越发的暗淡。 地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她寻了一个比较gān慡的地方坐下来,但是所谓gān慡,只是相对的,始终有些湿润。 寝宫内。 皇后在阿蓁下去之后走到chuáng前,看着李元子施针,她眸光看到锦被之下似乎有些东西,她伸手拉开被子,那石雕映入眼帘之内,她脸色陡然发青,眸光怨毒地看着chuáng上皇帝的面容。 昭贵妃也上前瞧了一眼,她入宫迟,并没见过旌德皇后,见到玉石雕像,她咦了一声,“这雕像好生漂亮,是菩萨吧?” “胡说什么?”皇后陡然大怒,也不管满室的人在,竟冲昭贵妃发起脾气来了,“你休要在此亵渎菩萨。” 昭贵妃怔了一下,神色也冷淡了下来,“姐姐这么生气做什么啊?若这不是菩萨,姐姐直说就是。” 嫉妒和恨意像虫子一样在皇后心底撕咬,虽然知道此刻得罪昭贵妃是不明智的,但是她若不发泄一下心头的怒火,只怕都要气炸了。 所以,她冷冷地道:“妹妹是没长眼睛吗?菩萨哪里有这样尖酸刻薄的脸?本宫请妹妹还是慎言吧,莫要得罪了菩萨,惹祸上身。” “本宫已经惹祸上身了!”昭贵妃的脸色也不好,冷冷地道:“皇后娘娘恕罪啊,是臣妾胡言乱语了。” 皇后听了这话,脸色越发的不好,只觉得昭贵妃已经被宠得无法无天,不懂得顺着她的脾气软下去,遂心烦意乱地道:“行了,你出去吧,这里有本宫伺候就行了。” 昭贵妃哼了一声,冷冷地转身而去。 得罪了昭贵妃,皇后心里也并不好受,只是,也该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免得总是姐姐地喊着,却忘了她是皇后的身份。 皇帝悠悠转醒,咳嗽了两声,皇后拿出手绢擦了一下他嘴角的唾沫泡子,关切地问道:“皇上,可好些了?” 皇帝眼神有些凝滞,片刻之后,他恢复了神智,淡淡地道:“皇后也来了?” 他的手,下意识地在身边摸索,当触及冰冷的玉石雕像,他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坐了起身。 李元子担忧地道:“皇上,先不要起来,躺会儿。” “不是还要汗蒸吗?给朕吃点东西,马上去吧。”皇帝仿佛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不快,提起了此事。 他眸光扫视了一下,微愠地问道:“独孤蓁呢?” 众人都看着皇后,没做声。 皇后笑了笑,收回手绢,柔声道:“臣妾听闻她惹得皇上生气,把她关在暗房里教训她一下。若皇上想让她在身边伺候,臣妾这就命人放她出来。” 皇帝皱了皱眉头,yīn阳怪气地道:“皇后怎管起朕正霄宫的事情了?朕的人,是你说关就关的吗?” 这话,半点情面都不留给皇后,皇后脸色一凛,急忙跪下,握住手绢的手指印入了皮肉,道:“臣妾多事了,皇上息怒,臣妾这便命人放她出来。” 皇帝却摆摆手,“罢了,关她两日吧,免得她以为朕没了她不行。” 他瞥了跪在chuáng前的皇后一眼,神色有些不耐,“行了,你起来吧,朕还没死呢。” 皇后面容苍白,“是!” 沈路见气氛不好,连忙上前扶着皇帝,“皇上,老奴伺候您起来吧。” “chūn意呢?”皇帝问道。 “chūn意在清心殿呢。”沈路道。 “让她回来。”皇帝被沈路和chūn意伺候惯了,chūn意去那边几日,他总觉得不习惯,而且,他也觉得,不必让chūn意去盯着独孤蓁,闹了一场脾气,他反而相信了独孤蓁了。 她是个有些气性,有些傲性的女子。多像你啊,弯弯! 第二百七十九章 定国公夫人知道 阿蓁没有被关很久,明日,皇太后出面放了她出来。 是苏嬷嬷亲自去接阿蓁的,苏嬷嬷叹息一声,“太子在皇太后殿前跪了一宿,他不是无心的人,只是,他有他的责任,县主不要怪他。” 阿蓁沉默不语,低着头背着药箱行走在前面,步伐却不快的。 心头,有些恼怒,所有人都来跟她说让她不要怪他,他有苦衷,他有重担,什么事情,都可以成为他的担子责任,唯独,唯独她不是。 既然如此,她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她原谅不原谅他,体谅不体谅他,又那么重要吗? 阿蓁的冷漠反应让苏嬷嬷很是不悦,她在阿蓁身后道:“不要以为你自己很委屈,你本来就是先与逍遥王爷与婚约的,你不应该再跟太子殿下纠缠在一起。” 阿蓁依旧不做声,继续前行。 是的,她不对,因为她与冷逍阳有婚约在先,所以如今是妇德败坏,是被人不齿的,她没有资格甩脸色,不仅如此,她还该向公众jiāo代,jiāo代她此次不轨的行为。 她的脚步越发加快,苏嬷嬷追不上她,喘了几口气,然后长长地叹息一声,“这孩子,怎不知道人情世故呢?执拗,太过执拗了,软硬不吃,难伺候得很啊。” 只是,苏嬷嬷也不得不承认,若独孤蓁成了太子妃,对太子而言,是有利无一害的。 只可惜,太子妃只有一位,而不管是独孤蓁还是长屿公主,都不可能屈居良娣之位。 性子太过执拗的人,终究是要吃苦的。 苏嬷嬷叹息着,回了慈心殿。 阿蓁回了正霄宫,皇帝没有宣她,她径直推门进去。 皇帝抬头瞧了他一眼,他刚透析出来,面容清慡,之前的愠怒似乎消失了,淡淡地道:“吃了苦头了吧?” 阿蓁面无表情地道:“我是来请脉的。” “过来吧!”皇帝对她的态度似乎有所改善,虽然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不如之前硬梆梆。 沈路冲阿蓁打了个眼色,阿蓁微微点头致意,背着药箱上前,走到御案前,皇帝蹙眉,“你怎么这么臭?” 阿蓁放下药箱,淡淡地道:“皇上不如试试两日不洗澡,暗房那边,皇上还没去过吧?偶尔可以去走走,那味道,酸慡得很。” 皇帝哼了一声,“谁让你性子倔?” 阿蓁不说话,取出听筒为他检查,皇帝皱起眉头,“朕厌恶这个东西,冰冷得很。” 阿蓁特意把听头塞进他胸口,然后又撩起衣裳塞进后背,冷得皇帝一阵发抖。 “你是故意的!”皇帝瞪着她。 “我没有这么幼稚!”阿蓁口中说着,心头却承认了,她是故意的。 “情况好了一些,水肿退了一些,证明排水的功效是有的,但是皇上排尿很是很少,注意不能多喝水。”阿蓁叮嘱看似是在跟沈路说,但是却是说给皇帝听。 “这个病,到底是怎么来的?”皇帝忍不住问道。 阿蓁故意断章取义,“是因为肾功能透支过度,皇上后宫三千佳丽,肾怎么会健康?” 皇帝瞪着她,“好人家的女儿是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是大夫!”阿蓁提醒他。 大夫说任何话都是合适的。 皇帝有些吃瘪,“你不要太嚣张,朕不是非你不可的。” “当然,没有人会离了谁不能活。”阿蓁引用了皇后的话。 皇帝哼了一声,“今日治疗完毕了,你滚蛋吧。” 阿蓁拿起药箱,“明天开始,换药方。” “换就换吧,谁在乎?”皇帝拿起奏折看,一副漠视淡然的神情。 “阿蓁告退!”阿蓁背着药箱便走,沈路在后面相送。 出了殿门,沈路抹了一把汗,对阿蓁道:“皇上这两日心情好些了,只是县主也莫要气他。” 阿蓁道:“公公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他一向被人恭顺惯了,就算我对他唯命是从,他也不见得会在意,如今顶撞他两句,反而能凑效。” 沈路想了想,笑道:“兴许是的,至少,如今可没发脾气了,皇上对真有本事的人都特别看重,而有大本事的人多数有些大脾气。” 阿蓁笑笑,转身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很多了,治疗也十分顺利,因为皇帝前所未有的配合。 阿蓁也去了一趟昭贵妃的宫中,谢谢她仗义出言。 阿蓁去,是因为知道昭贵妃救她是有意图的,而她正好,也有意图。 阿蓁觉得有些悲哀,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做,笼络昭贵妃,就是笼络长孙大人与长孙渐离。 一个是兵部的尚书,一个是禁卫军统领,两人的身份地位都很重要。 原来,她真的一丁点都没怨恨他,只有透心凉的失望。 只是即便失望,该做的能做的她还是去做,她用这样的方式,来成全自己曾经付出的感情。 昭贵妃确实是故意救她的,为的就是让阿蓁对她友善,她需要阿蓁的友善,因为,她觉得,最终独孤蓁会成为皇帝的救命恩人。 她要扳倒皇后,就必须固宠,但是现在皇帝对她颇有微词,削了她协理六宫的权,要重新夺得协理六宫的位子,就需要独孤蓁的“仗义执言”了。 两人都各有意图,碰头之后自然很快就达成了共鸣。 但是,谁都没有点破对方的心思,可以说,昭贵妃成熟了很多。 宫中局势一直在变,冷逍阳在户部呆了十余日,竟然还没厌烦,还gān得津津有味,这让皇帝有些意外。 冷君阳自从那一夜跪在慈心宫外求皇太后去救阿蓁之后,便几乎销声敛迹。 他肩负监国的“重任”,却被派到了护城河监督修建堤坝。 这虽然看似难以挑出错处的职务,但是,这中间蕴含了不少讲究,堤坝的修建工程,未免有人过河湿脚,沾点银子什么的。 冷君阳若是视若无睹,一旦事情揭穿,他便是失职。 若揪出贪污的人,势必便得罪了一些势力。大周国的贪污,历来已久,都是成群结党的,揪出一个人就能顺藤摸瓜揪出一大串来,而这一大串的人,未必就没有冷君阳要用的人。 皇帝是把他推到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无论他怎么做,最终难免是要吃亏的。 平南王府中。 “真他妈的!”连一向压制的柳风,这一次也发了脾气,狠狠地踢了椅子。 苏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们是刚从工地回来,发现修建堤坝的材料被人偷换了,换成了劣质的海沙。 “这咸水沙能用吗?没几年就要被冲垮了,这帮孙子,也太贪了些,这堤坝一旦被冲垮,就是人命财产的损失啊,这帮孙子把人命当什么了?”柳风怒道。 苏青蹙眉道:“这件事情,我们绝不能袖手旁观。” 平南王想了一下,看着冷君阳,“阿阳,这件事情你怎么认为?工部尚书这老狐狸,不容易揪得出来啊。” 十日的监工生涯,每日被寒风chuī刮,冷君阳脸上的皮肤黑了一些,但是这样越发显得沉着稳重。他看着平南王,道:“如今工人的伙食也越发的差,这大冬日,也不该着急赶工,毕竟距离明年夏日还有一段距离,护城河是夏日下bào雨的时候才会涨水,过几日就是年关了,而上面下了旨意,说让在过年 前竣工。” “这分明是bī着工人造反啊!”柳风冷笑一声,“起码几个月的工期,怎可能在半月内完成?这工人又不是神仙。”“不是要bī反工人,这事儿分明是为难殿下的。”苏青淡淡地道,“你想啊,如果殿下把人jiāo出来,皇上肯定顺藤摸瓜,把工部尚书和他背后的人揪出来,当朝的官员,除了那几位老臣,没有gān净的,必定人心惶惶,视殿下如洪水猛shòu,谁还敢跟殿下靠拢?若殿下不jiāo人出来,皇上彻查此事,必定办他一个失职的罪名,功过相抵,就算最后不处置,但是殿下必定会失去民心,所以,殿下怎么做,都注定失去 朝臣的心或者百姓的心。” 平南王蹙额道:“这只是第一步。”他抬头看了看冷君阳,有些欲言又止。 冷君阳听得他话中有话,道:“你只管说吧,苏青与柳风都是我的心腹,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听的。” 平南王嗯了一声,“母妃前日与我说了一件事情,我想,这就是皇兄仇视的原因,如果能解开其中疑惑,或许,你们父子不至于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冷君阳面容微变,他知道平南王要说什么,他站起来:“子循,你跟我出来一下。” 平南王跟着他出去,两人站在廊前说话。 “太妃与你说的,是不是我的身世?”冷君阳单刀直入地问。 “是的,但是,宫中知道真相的人不多,母妃说,要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最好是问问定国公夫妇,当年旌德皇后与定国公的夫人云清妩是好友,宫中的人说,旌德皇后什么事情都会跟夫人说的。” 冷君阳蹙眉,“但是,定国公夫人已经去世了。”“但是,定国公还活着,不是吗?”平南王道,“他们夫妻恩爱,或许什么话都会说说的,不如,去问问定国公吧。” 第二百八十章 你是皇帝的儿子 冷君阳迟疑了一下,定国公这些年不理朝中之事,对朝中帮派争斗也十分厌恶,所以,除了刑部尚书袁聪和将军袁令之外,其余子孙都没有入朝为官。 袁家家大业大,在京城乃至全国都有极大的影响力,也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捐献了不少银子。只是,他与袁家一向没有什么来往,而从记事起,就似乎没有见过定国公夫人入宫看母后。 她会知道吗?就算知道,这女子心事,她会告知定国公吗? 平南王道:“这样吧,不如让我去试探一下定国公的口风。” “也好。”冷君阳道,这事儿他去问本来不妥当,他是当朝太子,怎能怀疑自己的身份?只能是让平南王去旁敲侧击,就算不能知道事情的全部,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内情,也可以分析出事情的真相来。 平南王到访定国公府,多少让人有些意外。 因为这些年,很少有朝中的人去探望定国公,主要不是人家不愿意来,而是定国公不欢迎,久而久之,就没有什么官员登门了,那些亲王皇孙,更是不愿意来看脸色。 当然,平南王来访,定国公府多少有些重视,因为朝中素知他为人正气,又与太子来往甚密,太子如今在朝中虽然被皇上刻意打压,但是,声望却很好。 定国公因身子不好,所以没有出正厅相见,但是袁聪命人去告知定国公,定国公让平南王到屋中相见。 定国公仿佛知道平南王的来意一般,平南王才进了屋子,便命屋中的人都退出去,关上门与他私下jiāo谈。 定国公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本来平南王想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但是定国公却让坐对面去,并且,一直拿眼睛往空椅子上瞟。 “国公爷,今日冒昧来访,实在是有件事情要问问国公爷的。” 平南王本是打算旁敲侧击,但是见定国公这般阵仗,想来是已经猜到他的来意,所以他也gān脆直言了。 定国公这才收回视线,看着平南王,道:“你问。” “听闻当年国公夫人与旌德皇后jiāo情很深,不知道旌德皇后有没有与国公夫人说什么深闺密话呢?”平南王问道。 若是知情人,听得平南王这样问,一定知道问的是什么,但是如果不知情,便会觉得一头雾水。 定国公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既然是夫人与皇后的闺中密话,老夫怎会知道?你以为我们家小妩儿是这么嘴碎的人吗?” 平南王素来知道定国公爱妻如痴,为免引起误会,连忙道:“不,不,小王不是这这个意思,只是想着如果国公夫人知道,或许会与国公爷商量。” “商量什么呢?你都没说什么事,老夫怎么知道你说什么?”国公爷眼睛瞪得很大,他的脸型一向比较凶,如今眉目竖起,更觉得有几分凶相。 平南王心底有些失望,看来定国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讪讪地道:“小王有些冒昧了。” 定国公哼了一声,“肯定冒昧。” 平南王也不便再问下去,只是也不好就这样告辞,遂关切地问道:“之前听闻国公爷身子不好,如今可好些了?” 定国公眉毛一挑,“你眼睛瞎了吗?老夫好不好,你瞧不见……” 他的话还没说完,侧头看向旁边的空椅子,顿了一下,仿佛是在听什么人说话,便见得他一脸吃瘪的表情,“谢王爷关心,老夫好些了。” 平南王怔了一下,对他态度前后变化巨大感到有些愕然,那空椅子有什么魔力?他瞧了一眼便能改变态度? “国公爷客气了。”平南王笑道。 定国公的眼睛又看向旁边的空椅子,仿佛在聆听什么,然后一脸不情愿地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就是,老夫知道的告诉你,不知道也不会胡说八道,更不会与旁人说。” 平南王有些意外,毕竟,这位国公爷的性子他是知道的,退隐之前,在朝中那叫一个火爆烈性,他连皇上都不怕的,能这样语气虽然粗bào但是话语温和,实在难得。 平南王却不能直接问出口的,期期艾艾了半响,只得道:“本王听说,之前皇上曾怀疑过旌德皇后与淮安候,定国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皇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怀疑?” 定国公面容陡然凶狠起来,“放屁……” 这屁字话音未落,他便有些畏缩地望了空椅子一下,然后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这事儿,纯属胡言乱语,皇后与淮安候之间清清白白,是有些多心的人在胡思乱想。” “当真?”平南王眸色陡然迸发出一丝喜悦来,如此说来,君阳确实是皇兄的儿子,那么这太子名分也是名正言顺的。 定国公脸色有些不悦,“废话,难道夫人还会说谎不成?” “夫人?”平南王道:“这事儿是定国公夫人说给您听的吧?” “夫人才不会说,是老夫自己说的。”定国公摆摆手,“行了,你回去转告太子,他是皇上的骨肉,不必猜疑。” 平南王怔了一怔,“国公爷……” 定国公果然知道他为何事而来,只是,他如何知道呢?难道说,当年的事情真的这样错综复杂,让皇兄这个当事人都看不明白? “若是能知道当年的事情,那就能解开一切疑惑了。”定国公怒道:“掀开当年的事情有什么好的?你们是解开了疑惑,但是,却会让有些人想起那段往事痛不欲生。此事不要问了,结论就是这样,你回去告诉太子,若他心怀天下,老夫一定会辅助他登上帝位 。” 平南王这一次不止是意外了,甚至是愕然。 定国公已经不管朝中之事许久,就算太子真的亲临请他出山,他也未必愿意答应,怎地现在竟然主动提出? 他想再问,可定国公去不让他再说下去了,像赶苍蝇一般赶着他离去,“你快走吧,老夫忙着呢,别在这里妨碍老夫。” “那好,小王告退。”平南王只得道。离开定国公府之后,平南王入宫见了冷君阳,把定国公的话告诉了冷君阳,冷君阳听了之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又紧紧地蹙眉,“只是定国公或许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若是能去一趟三途河,亲自问 问母后,或许,事情才能清晰。” 平南王安慰道:“我明白你的担忧,君阳,其实你是谁的儿子都无所谓,因为,你确实是旌德皇嫂所生,至于淮安候,说真的,他也是先皇骨肉,你的身份追究起来,也是真真的皇家嫡子。” “我想去找一下阿蓁。”冷君阳不是这样想,他希望能清楚整件事情。因为,怀疑的种子一旦落地生根,就会迅速茁壮成长。 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母后与淮安候之间有私情,但是如果是真的话,他至少也该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他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是,他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 如果说,当年确实是母后愧对父皇,那么,他可以代替母后还这一笔债。 “你找阿蓁做什么?”平南王问道。 冷君阳道:“我希望她能为逍阳诊治一下,看他中的到底是什么毒,有没有可解的办法。”冷君阳把皇太后告知他的事情,说给了平南王知道。 “要不,你不要去,我去一趟。”平南王有些怜惜地看着他,“你现在不宜去找她,你们之间的事情既然已经告一段落,就不要再见面纠缠,这样对你对她都不好。” 冷君阳的神色微微苍白,平南王说的话句句在理,但是他的心却倏然地一痛。 “好!” 斜阳从半开的殿门透进来,一条斑驳的光影投she在青石板地砖上,光线中浮着尘埃。 冷君阳便是笼罩在这样的斜阳里,他整个人都仿佛没了生气,像一个行尸走肉的活死人,脸上有透明的苍白,眼底漆黑,黑沉到底,几乎一丝光亮都看不见。 平南王之前始终觉得,他与阿蓁的感情还不算深厚,现在分开虽然难过,但是也总胜过日后的伤害,日子有功,等感情丢淡了一些,一切都会好的。 所以,他建议冷君阳最好不要去骚扰阿蓁,让大家都彼此淡忘。 但是,现在看到冷君阳这样的神情,心中竟有一丝恐慌,或许,他是猜错了,阿蓁对君阳而言,或许真的很重要。 但是也不该会的啊,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还很短暂,感情也需要时间培养,现在他们应该属于激情阶段,等激情褪去,就会淡忘了。 他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冷君阳一眼,冷君阳坐在太师椅上,huáng色的太子朝服绣着四爪真龙,袖口的金线刺绣被从殿门透进去的阳光照影得熠熠生辉。 但是,他整个人都是沉静得几乎死寂的,毫无表情地看着门口,似乎在看他,但是,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没有人能明白,独孤蓁对冷君阳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一直一个人,生活在黑暗的海底。没有阳光,无法呼吸,身边只有刺骨的冰冷,残毒的杀戮,他长期征战,无论身心,都伤痕累累了。 独孤蓁就仿佛是一道阳光,穿透深深压抑的海水,在他头顶上亮起了一抹明媚的阳光,带给他温暖。但是,现在这一道阳光,已经在他头顶消失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再去三途河 人都是很犯贱的动物,如果说,你一直都双目失明,不知道这个世间有颜色,有阳光,有风景,或许能一直说服自己忍受下去。 但是,当一旦睁开眼,看到了这五光十色的世间,要再度关闭你的眼睛,你会崩溃。 如果独孤蓁一直没有出现过,那么,他可以说服自己一直过没有光,只有残毒杀戮的生活,但是,现在的他,已经厌倦了。 而一个战神,一旦对战场心生厌倦之意,只有一个下场。 阿蓁听到平南王说冷逍阳身中奇毒的时候,心里并不十分意外,因为,那日她探到他的脉象很奇怪。 “我找个时间问问他,但是他未必愿意让我诊治。” “劳烦你了。”平南王道,有些晦涩地看了阿蓁一眼,“你还好吗?” 阿蓁寂寥一笑,“有什么好不好?日子都是这样过的。” “他有他的苦衷……” 又来了,阿蓁有些厌恶地别过头,所有人都说他的苦衷,他的担子,仿佛她若心生怨恨就是她的不是了。 “我还有事,王爷先回去吧,帮我问候王妃。”阿蓁打断他的话。 “嗯!”平南王知道再说下去,她会有抵触的情绪,感情这个东西,没有人帮到,只有靠自己慢慢熬过来。 平南王走后,阿蓁坐在廊前石阶上,抱着膝头看冉冉西下的太阳,光线已经越来越暗淡了,天边绚丽的云彩锦霞也慢慢地褪色,多美好,终究是要归于平淡的。 人生也是这样。 她回到房中,查看命盘。 命盘会指引合适捐赠肾脏移植的合适人选,现在显然还没找到,不过,已经隐隐有些方向了。 命盘指向的方向,隐约在东边,仿佛是东宫的位置。 但是,现在还不能作准,命盘针一日没定下来,都不知道真正合适的人选在哪里。 她决定去找旌德皇后。 她命人暗中传话给冷逍阳,如果他愿意一同前去,就明日傍晚的时候入宫。 冷逍阳收到消息,也不等傍晚,即刻便入宫。 他对阿蓁说:“本王希望,你能让太子跟一同前去。” 阿蓁摇摇头,“不,他不要去。” 自从事情挑开之后,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还是不见为好。 “他要去,”冷逍阳扶着她的双肩,“阿蓁,你是个理智的女人,应该知道有些事情要分开来看,你和他的事情,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私下解决了就好。但是救母后的事情,他去的话,把握会大一些。” “我们不是去救你母后,只是去看看她如今的情况,我们好做打算,所以他去不去都无所谓。”阿蓁道。 “不,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出母后,如果可以劝说母后离开三途河,那么,不必用青冥上咒。” 冷逍阳快速地道:“我不想再等,我要马上救出母后,然后,该gān什么gān什么。”他已经不愿意与昏君虚与委蛇,反正如今太子已经定了心意要抢夺皇位,那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如果可以不用青冥上咒就能救出母后,那么,昏君也没有什么好利用的了,他会尽全力襄助太子,夺 得江山,bī昏君退位。 这是他应得的报应,他要在有生之年,看着他遭受该有的惩罚。阿蓁摇头,“你不明白,我们不可能立刻带她离开三途河,一则,地府不允许鬼魂离开;二则,若只是凭你们说几句她就愿意走,那么证明她在三途河的心志不坚定,这样的话,她早就被吞噬,怎么还能到 现在?” “地府那边我拼了就是,至于你说她不会因为我们说几句就离开三途河,那是你们的猜测,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如果她可以离开,那什么青冥上咒都不必用了。” 阿蓁看着焦躁的冷逍阳,微微蹙眉,“如果你是这样的心态,我建议你也不要跟我去,我确实希望不需要用青冥上咒,青冥上咒多少有些煞气,会对你父皇的身体有伤害……” “不是这个原因,”冷逍阳忽然戾气十足地瞪着阿蓁,“他死了也和我没有关系,我不用青冥上咒,只是不想làng费太多时间,我要马上救出母后。”阿蓁不悦地道:“你不明白,跳入三途河的灵魂到底遭受了什么,如果可以说出来,可以解决,就不会跳进去了,那是地狱最凄惨残酷的地方,即便十八层地狱都比不上,所以,你觉得她会因为你们兄弟二人去了,就会向你们说明一切然后跟你们离开?这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们并不能在三途河留太长的时间,这样对她反而不利,我此行,只是想去看看她的情况,看她还能不能支撑下去,我们毛家,在地 府多少有些人脉,可以适当关照。” “能不能支撑下去是什么意思?”冷逍阳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面容微微变色。 阿蓁苦笑,“你母后宾天几年了?” “十五年。”冷逍阳记得很清楚。“十五年的三途河岁月,你觉得她都是轻松度过的?这十五年,大概也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而每一年除夕之前,人间都会有许多祭奠仪式举行,拜神,拜先人,香火会比平时隆重许多,地府也会出现喜悦的气氛,但是,三途河的勾魂铁蛇会嫉恨一切的欢喜,所以,那一日,它们会异常凶狠,用所有的力量袭击一切可袭击的三途河鬼魂,每年都会有一大批三途河的魂魄被吞噬或者被冲走,所以,我只是去 看看她的情况,而不是去营救她,明白吗?” 本来这个事情阿蓁是不愿意跟他说的,怕他知道以后会着急慌乱,反而坏了事,但是他不缠不休的,阿蓁只得跟他说。 太子有龙气护体,去了地府,定必引起骚动,这是她不想要的,任何人都不喜欢在自己的管辖地域之内发生什么事情,人还没开始营救,就先跟得罪阎王爷,这可不好。上一次去采摘火焰雪莲,并不属于地府地界,所以,阎王爷可以睁一只闭一只眼,但是,如果太子再去地府,而且,亲眼看见自己的生母受苦,怎么能够平静?一旦qiáng行营救,肯定要斩杀不少铁蛇,虽然 说地府无论是阎王爷还是鬼魂都不喜欢勾魂铁蛇,但是,它们是三途河的生灵,阎王爷不能坐视不理。但是,阎王爷又不能把冷君阳怎么,因为他日后是人间的皇帝,天地人三界的皇帝,虽然看似各自统管一个地方,可实际上,人间的皇帝和天上的玉皇,身份地位都要比阎王爷高,阎王爷不敢跟冷君阳发 难,却会把这一笔账记在心上,日后也不好办事。 至于冷逍阳倒是无妨的,他本懂得道术,无论修道还是修佛的人,都偶尔会去地府走一遭,这叫体验地狱之苦,冷逍阳应该也去过地府,只是没有在三途河上走过,不知道旌德皇后就在三途河。冷逍阳这一次也固执了,偏要带上冷君阳。他虽然知道阿蓁不让冷君阳去,不单单是不想面对他这么简单,还应该有其他原因,但是,他真的不愿意再等了,青冥上咒施行,看回当年的岁月,十年要用一 个月的时间,而这一个月,太久了,太久了。 他怕不愿意等,因为,马上就是年关了,每年除夕夜,就是他领取解药的日子。拿了这一年的解药之后,他没打算再拿。 这种日子,他过得很厌烦,不愿意为了偷生而rǔ没了自己的尊严。 两人因为让不让冷君阳去而争持不下,但是,最终冷逍阳还是拗不过阿蓁,只得放弃。 而就在当夜出发之前,阿蓁起的命盘有了最终的方向。 冷逍阳就坐在阿蓁寝殿中的椅子上,命盘上的针指着他,阿蓁以为只是指着他坐的方位,但是,当看到冷逍阳起身移动,命盘上的针也跟着他移动,阿蓁便明白过来了。 她心底苦笑,如果说,冷逍阳是合适的人,那么,皇帝大概是不必换肾了,冷逍阳是宁可死,也不会把自己的肾换给皇帝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算冷逍阳愿意也没用,他的身体如果像平南王所言,长期被毒液侵蚀,五脏六腑都是毒,即便换过去,皇帝也活不了。 这算不算自作自受呢?天道循环,轮回不息。 “这是什么东西?”冷逍阳也发现了命盘上的针跟着他,觉得很是有趣。 “不是什么。”阿蓁默默地把命盘收起来,“只是拿来玩的。” “你这么贪玩?”冷逍阳并没太在意,见她收起来,便问道:“再拿出来玩玩。” “有什么好玩的?”阿蓁没理他,“时辰差不多了,收拾一下便出宫去。” 阿蓁是不能出宫的,所以,她要灵魂出窍跟着冷逍阳出宫去,然后再去地府,因皇宫是不能直通地府的。 冷逍阳收敛神色,“走吧。”昏光直照在他的俊美如玉的脸上,桃花眼斜飞,眸色清冷,嘴唇紧抿,长衫拢紧,明明十分紧张,却要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第二百八十二章 地府断桥 冷逍阳带着阿蓁的魂魄,离开皇宫,走在长长的宫巷里,两旁挂着一排羊角琉璃风灯,一路望尽头,灯火闪烁,似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宫巷里寒风凌厉,刮得探头出来的枯枝乱颤,呜呜的风声在深巷里回dàng着,仿若女鬼哭泣的声音,特别的恐怖。 尽头,缓缓走来一匹马车,驱赶马车的,是东宫的车把式。 柳风也坐在车头,远远便见一人走来,柳风细细看了一下,掀开帘子道:“殿下,是逍遥王爷。” 马车中坐着的正是冷君阳,他抬眸瞧了一眼,神情有些疏淡,“嗯!” 马车徐徐停下,停稳在冷逍阳身边。 冷逍阳入宫从来不带随从,他习惯了独来独往。 他站在马车前,身影被羊角风灯拉得老长,老长,像一个巨型的怪人,两道的树枝投影下来,仿佛便是怪人在张牙舞爪。 “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冷逍阳冷冷地看着帘子后的冷君阳。 冷君阳望着他,眸色暗沉,连一小点的光芒都瞧不见,他的手就勾着帘子,素色衣裳的袖口绣着青色竹叶,在昏暗的光线上,像极了一条条爬行中的小青蛇。 昏暗风灯映照之下,他的眸子从之前的暗沉变成晴灭不定,整个人带着萧瑟的气息,仿佛整个冬天的萧瑟yīn寒都齐集在他身上一般,叫人只瞧一眼,便觉得浑身冰冷,心凉如冰。 他默默地放下帘子,但是顷刻之后,他又掀起,道:“天气寒冷,你早些回府,没什么事情,少些入宫。” 冷逍阳勾起唇角,讽刺地看着他,“我入宫不入宫,和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太子殿下莫不是觉得,我入宫找我的未婚妻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阿蓁其实就在站在冷逍阳身边,听得他说这句话,她看过去,分明看到冷君阳眼底忽地跳跃了一抹光芒,但是旋即便沉灭,连一点星子都没有留下。 听得他似乎深呼吸了一口,又或许只是叹叹气,帘子垂下,遮蔽了他的面容,遮蔽了一冬的yīn寒沉冷,听得他的声音缓缓响起,“走吧。” 马车徐徐前行,阿蓁下意识地往冷逍阳身边靠了一下,心底有说不出的难过,仿佛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冷逍阳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冷,她下意识挣脱,回头去看那行走缓慢的马车,却见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冷君阳跳下马车,疾步走到冷逍阳面前,他微微喘气,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伸手在冷逍阳身旁摸索了一下,指尖有风掠过,但是,他知道,阿蓁也在。 “你们,是不是去三途河?”他看着冷逍阳问道。 刚才马车从冷逍阳身边掠过,他能清晰感受到阿蓁的存在,这种感受是很玄妙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错,一定是她在。 如果阿蓁灵魂出窍,又是在这样的夜晚出宫,他们必定是去三途河见母后。 冷逍阳下意识地看了阿蓁一眼,阿蓁缓缓摇头,示意他不要说。 但是,冷逍阳本就希望他去,所以,尤其现在是个大好机会,自然不会放弃,他犹豫了一下,“不……没有的事。” 只是这犹豫,已经让冷君阳更加的确定了,他环视了一下,眸光定定地看着阿蓁,事实上,他是看不到阿蓁的,但是他确定阿蓁就是这个位置,感觉很明显。 “带我去。”他说,声音有毋庸置疑的肯定。 冷逍阳面无表情,“我说了,我们不是去三途河。” 一句我们,已经出卖了阿蓁。 阿蓁知道他的心思,但是如今也只得摇摇头,“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走在了前头。 冷逍阳连忙追上去,“喂!” 冷君阳见状,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回头挥手让柳风他们回去,然后跟着冷逍阳而去。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对话,阿蓁也没有现身让冷君阳看到,这样三人行就变成了二人行。 出了宫门,冷逍阳说:“是这里进去吧?” 阿蓁一路往前,捏决扬起一阵浓雾,只见顷刻之间,三人的身影被浓雾吞没。 等雾霾散去,三人已经站立在huáng泉路上了。 冷君阳也终于能见到阿蓁,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把眼睛移往别处。 huáng泉路的两旁,开满了火红的彼岸花,仿佛两道都被燃烧了起来。 只是这一片烂红的花,却不曾看见一张叶子。 他知道这是彼岸花了,花叶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他的心,莫名就痛了一下,抬头看着阿蓁,阿蓁也正好淡淡地把视线扫过他的脸,然后仿佛只是不经意地滑过那样,并非故意看他。 阿蓁的脸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她的心却不能平静,心cháo起伏不定,她心底叹息,始终是自己的道行还没到家,竟不能心绪入定。 蔓生的枝叶不断往前往延伸,似乎没有尽头。 huáng泉路的起始,就是人生的尽头。 不管甘心不甘心,终究免不了这最终的归宿。 地藏王菩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而这地狱,对凡间世人来说,讳莫如深,神秘而恐怖,虽然知道免不了,可活着的人,怎愿意踏足地狱?而死去的人,对活着的人,又有什么样的嫉妒? 是以,这一路前行,都有不少亡魂侧目而视,活人身上的气息,是无法掩盖的,尤其在这充满yīn气的huáng泉路,阳气是属于他们前生的记忆,带有各种悲欢离合的烙印。 有些胆子大的,便前来挑衅。 只是刚接近阿蓁,便被阿蓁身上的煞气吓得退避三舍,所以,纵然这一路有不少鬼魂跟着,却也平安无事。 过了huáng泉路,便要过一道门。 这一道门,便是冥府大门,也就是人们俗称的鬼门关。 巍峨的山头矗立在三人面前,山头漆黑,仿若静卧的巨shòu,虎视眈眈着huáng泉路上走过来的亡魂。鬼门关并没有关闭,但是却有yīn兵把守,这些行走在huáng泉路上的亡魂,都是死了七日之后回魂人间再到地府的,所以,身上已经有了烙印,yīn兵只瞧一眼便可知道,所以亡魂们能够顺利进入,却把阿蓁三 人拦下来了。 往日地府也不会有这么森严,有道人或者僧人也常来,不过,一般不拦下,今日却拦着,不知道是何缘故。 一名yīn兵瞧了阿蓁一眼,他虽然道行不深,却也知道来者不是等闲之辈,遂问道:“不知道尊驾何人,来地府所为何事?” 阿蓁道:“我是来找地府的毛小方道长,不知道他可在?烦请yīn兵大哥行个方便,放我们三人进去。” yīn兵听得是来找毛道长的,也不好拦阻,事实上,他们也知道拦阻不来,便道:“三位稍等,容我们去禀报一声。” 那yīn兵瞧了冷君阳一眼,冷君阳既是紫薇下凡,也是沙场战将,身上除了有紫气之外,还带着浓重的杀气,让yīn兵心中为之一慌。 他转身,jiāo代了其他的yīn兵便飞了进去。 没多久之后,那进去通传的yīn兵出来,恭谨地道:“三位,毛道长有请。” 阿蓁谢过他,便领着两人走进去。 刚过了门,面前便是悬崖,站在悬崖边沿上看,底下深不见底,只有黑烟不断地腾起,然后消散,前方也看不清去路,有浓雾遮蔽。 而悬崖上,有一条桥,桥是断桥,中间断落,能看到垂下的木板和铁链,在浓雾之上。 一排yīn兵站在悬崖边沿上,背着一个个灵魂飞过去,因悬崖很高,底下就是忘川,一旦掉下去,将被勾魂铁蛇吞噬,灵魂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冷逍阳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原因啊?为何断了桥?” 身旁的yīn兵叹息一声,“日前来了一个混世魔王,大闹地府,折腾了一番,把桥弄断了。” “混世魔王?那位混世魔王啊?”阿蓁诧异地看着yīn兵,“竟然能把桥给弄断了。” “还有谁呢?这上天入地,能这样无法无天,只有龙女了。”yīn兵道。 “龙女?”阿蓁的眸色一紧,盯着那yīn兵,“你是说,龙女来过?” “可不是?就是先几日的事情,地府如今一片大乱,十八殿的阎王爷们如今正挠着脑袋呢,想着如何修补断桥。” 阿蓁连忙问道:“龙女来地府闹什么?” “判官大人误判了一个人,那人生前行善积德,只是功德本上却显示他无恶不作,阎王爷便把此人分到了十八层地狱,这不,那位女爷爷就来闹了。” “竟然有这样奇怪的事情?行善积德的人怎么会显示无恶不作呢?判官爷出了差错么?还是说此人本身有些问题?” “哎,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如今阎王爷们正召开紧急会议,要商讨修补断桥事宜呢。”yīn兵叹息说。 阿蓁又问道:“那龙女断了桥便不管了吗?知道她如今在哪里吗?” 能找到龙女,或许墨冬就有救了,不必受五雷轰顶。 “龙女行踪成谜,谁知道她去了哪里呢?哎,你们要过的话就赶紧过吧。”yīn兵显然有些烦恼,只是也不敢过于得罪眼前这三位贵人,遂好声好气地请他们过去。阿蓁谢了他,犹豫了一下,牵住冷君阳的手,轻身一起,飞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奈何桥的再度牵手 冷逍阳懂得道术,自然也跟着飞了过去。 冷君阳从阿蓁握住他的手那一刻,胸口便一阵阵发疼,他几乎屏住呼吸才能控制自己不去说点什么。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掠过,周身尽然是yīn冷的气息,浓雾仿佛冰层,穿过去,脸上都有生痛的感觉。 唯独,手是微暖。 落地的那一瞬间,她放开他的手,他下意识地想去拉紧,手伸到半空,却又忽然凝固,缓缓地,像断枝那样,缓缓落下。 阿蓁的心一酸,鼻子一酸,眼睛却是苍白空dòng的,没有泪意。 这只是个开始,她知道,等着自己的日子,还会很悲惨。 毛小方在断桥对岸等着阿蓁,见到阿蓁,就快速地道:“你忙你的去吧,我这边也是焦头烂额的,就不管你那边了。” 阿蓁道:“等一下。” 毛小方回过头,“还有什么事吗?我都出来迎接你们了。” 阿蓁上前问道:“知道龙女的下落吗?” 毛小方看着她,“你找龙女做什么?” 阿蓁道:“有我的用处,你只管说她在哪里。” “具体在哪里不清楚,但是,应该就在京城附近的。”毛小方说。 “京城附近?”阿蓁心中顿时一喜,如果是在京城附近,要找她也不难。 “是啊,你去忙吧,主要是不要妨碍我去忙。”毛小方说着,脚下生风,呼呼而去了。 “这位是?”冷逍阳问道。阿蓁道:“他叫毛小方。”然后并没有细说,毛小方是一个奇特的存在,他其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者说以他的道行,不说飞升,至少也不需要入地府,但是他却执意在地府行走,并且没有任何的官位, 一生以妖魔鬼怪打jiāo道,穿越地府每隔时段,与亡魂打jiāo道,深得地府的尊重。 冷逍阳见她不太愿意说,便就不问了,加上心中着急,尤其入了鬼门关之后,更是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受,心中忐忑期待却又说不出的悲伤。 一路前行,约莫三里路,便是奈何桥了。 奈何桥上,已经排起了长龙,是等待投胎的灵魂。 奈何桥上,有一位身穿黑袍的女子,瞧不见她的面容,远远看去,却觉得她眸色冷凝如冰,闪着寒光。 她便是孟婆,身旁的大锅承载的,是名闻天下的孟婆汤。 那一锅汤如今还在翻滚,汤色浊huáng,如同山泥倾泻时候落入河道般的huáng泥水颜色,翻滚之中,似乎有些黑色的东西在其中。 他们看过去,只见一名亡魂走上奈何桥,走到孟婆身边,面容平静。 孟婆面无表情,递过去一碗孟婆汤,看着眼前的灵魂喝下,然后说了一句什么,那灵魂便缓缓从他身边走过,不曾回头,跳入了轮回之中。 第二个灵魂,走了上去,此人是一个年轻男子,长相俊美,一身白色的素锦衣裳裹住颀长的身子,整个人带着寥落悲伤的气息,他走得很缓慢,一步步,艰难地走在石阶上,来到孟婆身边。 孟婆瞧了他一眼,依旧面无表情地递过孟婆汤。 她的手,停留在半空许久,没有人发现她的手有轻微的颤抖。 那白衣男子缓缓摇头,凄然一笑,说了一句什么,孟婆的手收了回来,盯着他。 白衣男子望了她一眼,这一眼,看穿了山水,看穿了生死。 阿蓁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凄苦的笑,眸光似乎闪着水雾,然后,他缓缓地走到奈何桥边上,向下看去。 奈何桥下,便是滚滚的洪流,这里便是忘川河,忘川忘川,跳下去并非就是忘记前尘往事,恰恰相反,这奈何桥下的忘川河,却是让人深刻铭记前生往事。 他回头,阿蓁分明看到他眼底的眷恋和痛苦,她暗自诧异,看向孟婆,孟婆的手定在了半空,手中的碗已经放下,指尖微微颤抖,面容也有片刻的凄然。 但是,她很快就面无表情地迎接下一位灵魂。 她的身子有些侧转了过去,这样,便眼角余光都瞧不见那白衣男子了。 白衣男子爬上奈何桥栏杆上,缓缓地收回视线,纵身一跃,跳入了忘川。 几乎没有水花飞溅起来,huáng黑色腥臭的河水,迅速淹没了白衣男子,底下有嘶吼声翻滚,无数条通体光滑黑色的铁蛇在河水里穿插翻腾,追逐那灵魂而去。 此举,震骇了在场许多等待投胎的灵魂。 阿蓁看到,孟婆的手,终于不能自拟地颤抖起来,她的背挺得很直,很直,但是,眼底却没有了那一抹寒光,却多了雾气。 有一名鬼差走上前来,笑着说:“又一个痴儿?跳进去还能活吗?千百年来,能从忘川出来的灵魂,又有几个?真是自寻死路。” 孟婆笑了一笑,“是的,自寻死路。”她的眸光,淡淡地掠过河面,河中有铁蛇不断地翻腾,阿蓁看到她的眉心突突地跳了几下,然后,回归平静。 冷君阳兄弟两人的脸色倏然就变得苍白起来,从白衣男子身上,他们看到了旌德皇后当年纵身跃下忘川的情景。 因铁蛇的扑腾,他们也能看到许多凄苦的灵魂在忘川河里苦苦挣扎,他们面容痛苦,眼神凄酸,痴痴地望着奈何桥上。 “他们在等什么吗?”冷君阳的心,莫名地就一痛。 “他们在等他们心爱的人路过奈何桥。”阿蓁淡淡地说,面容苍白。听便听多了,但是阿蓁没有亲眼看见过有人自愿跳下忘川,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这需要多深沉的爱意?只为看心爱的人路过奈何,投入轮回,知道对方轮回的方向,便用所有的力气,挣扎离开忘川,可以 重新寻找爱人而去。 而并非每一个跳入忘川的灵魂都能够如愿以偿,多少灵魂葬身蛇腹?而就算没有被勾魂铁蛇吞噬,也会被忘川河水冲刷进三途河。 而至今,几乎没有人能够从三途河回来。 此情此景,让三人都觉得,之前所料实在太过简单了。 孟婆也瞧见了他们三人,她放下手中的碗,走到三人面前,眸色yīn沉地问道:“尊驾来地府何事?” 如此近距离,总算能看清孟婆的五官了。 世人都说孟婆是一个面容丑陋的婆子,面目凶狠,但是,她只是一个淡雅若素的女子,面容如山水画一般,清雅,素白,眉毛很淡,勾勒出两笔远山黛。 “我们要去三途河!”阿蓁说了来意,要过三途河,便要得到孟婆的准许,qiáng闯,便只会成为第二个“混世魔王”式的龙女。 “你们去三途河做什么?”孟婆打量着阿蓁,眸光又移到冷君阳脸上,她的神色微微一怔,似乎是看出了冷君阳未来人间帝王的身份。 她还没等阿蓁回答,便快速地对冷君阳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吧。” 人间帝王来到地府,会让地府的气场发生改变,这有可能出现漏dòng,所以,孟婆并不乐见。 虽然,他如今还没登基,但是,作为未来的帝王,身上的紫气日渐炽盛,这是无法掩盖的。 冷君阳拱手道:“姑娘,我们是来寻一个人的。” “地府没有人,只有鬼。”孟婆眸色一凉。 冷君阳与冷逍阳对望一眼,眼底都有些悲凉。 是的,他们的母后,如今是地府的鬼了。 “烦请您能行个方便,让我们渡过忘川去三途河。”阿蓁道。 孟婆眸光锁紧阿蓁,阿蓁是一派宗主,让孟婆也感受到来自道家罡气的气场,她道:“你们要去,我本就无法阻止,但是,既然你们来征求我的同意,我便借出小舟给你们。” 她的手一指,忘川河上,顿时出现一叶小舟。 小舟通体黑色,已经破旧不堪,很小,仅能容纳三四个人,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造,看上去很单薄,在翻滚的河水中,仿佛随时都会翻船一样。 “谢了!”阿蓁拱手道谢。 孟婆望着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阿蓁说:“如果,你刚才见到的那人,还没被铁蛇吞噬,带他回去吧。” 阿蓁看着她,她脸上被一种悲伤笼罩,长发掩映,也着不住眼底的悲凉伤痛。 她转身的那一霎那,脸上已经恢复了木然,仿佛泥塑的像一样,没有一点生气和表情。 “她说什么?”冷逍阳诧异地问阿蓁,“刚才她看起来,很是难过。” 阿蓁淡淡地白了他一眼,“多事,走吧。” 她转身,并没有看冷君阳一眼,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这个忘川会是她最后的归宿。 阿蓁一直都不明白,原来,感情的事情,从来是不能受控自如的,她以为爱得不深,毕竟日子还短,但是,原来很多事情不是用时间去衡量的。 到了这个地方,阿蓁终于明白,她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事实上,她不能够,她一生都是个执拗的人,执拗,会苦了自己。 再度牵起他的手,阿蓁的指尖有些微颤,他反握住她的手指,用了很大的力气,攥得阿蓁觉得有些生疼。 她看他,他也看她,在这yīn暗寒冷的奈何桥边上,三生石就在他们的后方,他们看不见,命运,虽然早注定,却是无法捉摸。冷逍阳看着两人,微微叹息,眼底浮上恻隐的爱惜之情。 第二百八十四章 忘川河救人 飞身下去,以为很单薄的小舟,却承托了三人的重量,甚至不起一丝波澜,不曾晃动一下。 看似破旧的小舟,却稳固如山,阿蓁拿起船桨,冷君阳从她手中接过,坐在小舟的横木上,划了起来。 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几乎让人忍不住掩嘴欲吐。 只是,比恶臭更难忍受的是满河的铁蛇翻滚,有巨大的舌头伸出来,舔着小舟的边沿,粘稠湿滑的东西从蛇嘴里吐出,让人觉得恶心无比。 阿蓁觉得胃部一阵阵翻滚,虽然说她驱魔这么久,早就见惯了这种恶心的东西,但是,恶臭加铁蛇的口水,还是让她欲吐。 “怎么了?”冷君阳见她这样难受,把船桨递给冷逍阳,伸手拉过阿蓁的手往自己身前拖,想把她拢入怀中。 阿蓁站稳了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眸色沉黑如墨,“没事,谢谢了。” 冷君阳的手僵硬在半空,生生地收回来,眸色沉如大海浩瀚,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和我,很是生分了。” 这话,他知道不合适,但是,一路上她的疏淡让他难受,虽然,知道怪不得她,可他没有办法习惯这样生疏冷淡的她。 阿蓁抬眸看他,看不出心中的想法,口气却淡然若素地问,“不该是这样吗?” 冷君阳坐在默默接过冷逍阳手中的船桨,浆头落在水中,用力地划起来。 河中尽然是饥饿的铁蛇,但是它们却不敢爬上小舟,只能是一个劲地在底下拱着,似乎是想把小舟拱翻了。 阿蓁捏决驱散了一部分,只是腥臭味还是不断地扑过来,没有办法,只得施法让小舟加快速度,往前驶去。 冷逍阳一直都没说话,指尖微微颤抖。 他很激动,但是又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出他激动,可不管他是说话还是做点什么,总会bào露自己的情绪,所以,他双掌不断地在膝盖上摩擦,想让自己放轻松一些。 冷君阳注意到他这个动作,看了他一眼,自小一起长大,他怎会不知道冷逍阳一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他下意识地搂了一下他的肩膀,轻声道:“逍阳,见到母后,你想到要跟母后说什么吗?” 冷逍阳嘴巴颤抖了一下,有些愕然地看着冷君阳,他没有想过,他要说什么呢?他不知道,他很久没见母后了,他有好多的话要跟母后说,但是,他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什么。 他看着冷君阳,问道:“你呢?你要跟母后说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冷君阳看上去那么平静,仿佛他只是要去见一个随时都能见到的人,眼底不起一丝波澜。 他甚至觉得,冷君阳其实一点都不想念母后,或许,如今对他来说,帝位才是最重要的。多矛盾,他一直希望冷君阳主动去争取皇位,之前,冷君阳一直隐忍,或者是态度消极,他还恨铁不成钢地恨过他,如今知道他原来一直心心念念都是帝位,甚至不惜伤害阿蓁,他的心,却还是怨气难消 。 “你一点都不惦记母后,是吗?”冷逍阳盯着他,眼底有深深的失望。 冷君阳没说话,只是凝眸看着翻滚腥臭的河水,看着无数铁蛇想冲上来却碍于阿蓁的法力,只能在小舟附近徘徊。 “想又能如何?”他静静地说。 不想吗?不恨吗?但是想又如何?恨又如何?于事无补。 面对冷逍阳的怨恨,他也已经习惯了,就让他一直恨下去吧,很多事情,他知道反而不好。 小舟一直往前,河面上的波涛越发厉害,有yīn风阵阵刮过,chuī得小舟摇摇欲坠。 冷君阳尽力维持小舟的平衡,但是波làng太厉害,小舟颠簸得几乎要倾覆。 他对阿蓁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翻的,也不能加速了,慢一点可好?” 阿蓁看着河面上的波涛,也有些担心,这小舟这样的破旧,确实不宜加速,容易翻船。 但是,也不能够这样缓慢行走,因为三途河在忘川的尽头,还有好长一段的距离。 想了一下,她捏决引来风,让小舟仗着风势行走,顺风顺水而走,小舟不会容易倾翻。 这样,冷君阳也不至于划得那么辛苦,只要凝神贯注维持小舟的平衡即可。 河中的漩涡很多,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黑色漩涡。 漩涡里有灵魂在苦苦挣扎,被铁蛇缠着,以全身的力量与铁蛇做斗争,一波一波,像是用不停歇,周而复始。 “看,是刚才在奈何桥上看到的那男子。”冷君阳忽然指着前方说。阿蓁一怔,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便见河道边上有有一个人头,他全身都被拖了入河中,只露出头颅挣扎,一条铁蛇缠着他的脖子,他使劲地扒拉,但是不管如何用力,他都没能挣脱铁蛇的纠缠 。 那些铁蛇像疯了一般,缠着白衣男子,而且越来越多铁蛇涌向他,甚至有些本来缠着其他灵魂的铁蛇都涌了过去。 “天啊,他是得罪了铁蛇吗?怎么就围攻他一人啊?”冷逍阳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触目惊心,他府中养了锦鲤,喂养锦鲤的时候,一拨拨的锦鲤前仆后继聚在他下食的地方,密集得几乎没有一丝间隙。 而如今的情形,像极了他喂养锦鲤时候的情形。“确实有些异样。”阿蓁想起孟婆在她耳边轻轻请求的话,犹豫了一下,男子跳下忘川,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应该知道跳下忘川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但是,他还是选择跳了下来,证明,他想通过留在忘川 搏斗而得到一些什么。 不过,阿蓁觉得他不会成功,看这个情形,他坚持不下去。 “要不要去帮他?”冷逍阳问阿蓁,“再这样下去,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阿蓁瞧了一会儿,白衣男子已经无力抵挡,而群蛇还在汹涌而至,看来,这些铁蛇都是针对他来的。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和孟婆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过往? “他快不行了。”冷君阳放下船桨,想也不想,便轻身而起,他不懂得法术,只会轻功,所以双脚必须要掂水而行,只是他双脚刚落在水面,便被已经发疯的铁蛇缠着,怎么也甩不开。 “咦?不可能的。”冷逍阳见他遇到危险,立刻纵身而起,挥剑而出,往蛇身砍去,只见寒光一闪,那缠着冷君阳的铁蛇顿时被斩成两段,血污喷出,沾染在河面上,迅速消散不见。 “你去救人!”冷逍阳回头冲阿蓁喊了一声,然后拉着冷君阳的手往小舟上飞过去。 阿蓁心中突突地跳了一下,手持驱魔剑一跃而起,她的驱魔剑不能落在水中,因为水中除了勾魂铁蛇之外,还有些苦苦挣扎的亡魂,若一旦把驱魔剑插进去,亡魂也会因此而魂飞魄散。 不过,驱魔剑一出,威力四散而开,蜂拥而至的铁蛇纷纷放缓了,直起蛇头用诡滑的小眼睛敌意地看着阿蓁。只是,缠着白衣男子的铁蛇却还是不愿意松开,眼看,那巨大的蛇头便要吞没白衣男子的头颅,阿蓁飞针而出,正中那蛇的眼睛,那巨蛇顿时发出惊天嘶吼,河水翻滚,卷起了重重huáng泥,dàng开的水激得小 舟也颠簸不已。 冷君阳连忙控制住小舟的平衡,他持着船桨,奋力划向阿蓁,逆流虽然让船行走更加困难,但是因速度减缓了下来,倒也能维持平衡。 阿蓁拖起白衣男子,纵身而起,捏决以法术驱散铁蛇。在地府使用法术,多少对阎君有些不敬,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若不是这样,白衣男子压根无法脱险。 两人回到小舟,阿蓁的双脚已经被河水沾湿,绣花鞋一个劲地滴水。 “你脱了鞋袜!”冷君阳蹙额道。 “不用了。”阿蓁扶住白衣男子,那男子面容十分苍白,显然已经筋疲力尽,只能一个劲地喘气。 “脱掉!”冷君阳的声音微微扬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河水冰冷,你会病的。” 阿蓁看着他,“不需要,一会就自然会gān了。” 冷君阳眸光锁住他,阿蓁不看他,正欲与白衣男子说话,却见他忽然拉住她的双脚,qiáng行脱掉她的鞋袜。 “你……”阿蓁忽然很生气,他凭什么管她的事情?她病了也好,死了也好,和他有什么关系? 冷君阳盯着她,眼底跳跃着怒气,“不要装出一副冷淡的脸色给我看,独孤蓁,你心里还有我。” 阿蓁的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她冷笑一声,“殿下说的什么意思?你要娶亲,我心里还要有你?就是你不要的玩意,也不能有它的去处,必须留在你身边看着你与新的玩意相亲相爱,是不是这样?” “你不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冷君阳脸色有些青白,眼底敛住一抹凄苦。阿蓁别过脸,冷冷地说:“殿下就是这个意思,怕什么我把话说得难听?而且,我本可以不说,殿下自重就是,我是未来的逍遥王妃,你是当今太子爷,希望殿下记得这一点。” 第二百八十五章 见到旌德皇后 阿蓁不是毒舌的人,但是她这句话,却正中冷君阳的痛处,她看着他的脸色变得铁青继而变得苍白,心中也蓦然一痛。 冷君阳转过脸,手中茫然地拿起船桨,“是的,是的,你是逍遥王妃,本宫是当即太子。” 他们是两条平衡线,注定不能相jiāo。 冷逍阳心疼阿蓁,把她拉在身前,冷冷地对冷君阳道:“你既然已经有了选择,请你不要三心两意,你这样,伤害了别人,也难为了自己。” 冷君阳仿佛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连头都没有回,只支着船桨往前划,腰挺得很直,很直,若他们能看到他的脸,也不能看出点什么来,因为,他的脸就仿若一雕塑,木然而冰冷。 阿蓁的心,说不出的难过和凋零,她不愿意这样伤害他,看到他脸色突变的那一瞬间,她不会比他好受。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她压根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气氛变得越发凝固起来,四周流动的空气也变得沉冷不已。 白衣男子终于缓过气来,他冲阿蓁哭笑一声,“你何必救我?” 阿蓁深呼吸一口,淡淡地道:“是孟婆让我救你的。” 白衣男子摇摇头,头发滴答地往下滴水,他凄苦一笑,“你不要骗我,她铁石心肠,怎么会让你救我?” “你跳下忘川,是为了她?”阿蓁果然没有猜错,看他与孟婆之间眉眼往来,她多少能猜到一些。 “是!”白衣男子并不否认,低下头,敛住了一脸的悲凉。 阿蓁陡然便腾起了怒气,“既然你说她铁石心肠,你又何必为了她自残?你就是葬身蛇腹,她也不见得会为你流一滴眼泪。” 白衣男子看着阿蓁,唇边绽开一抹飞蛾扑火般凄美的笑容,“你不明白,我已经没有办法……” 他的“法”字还没说完,便见他身子忽然一侧,“咕咚”一声,便跳入了忘川之中。 一条巨蛇,迅速把他拉入了漩涡,河面上,只留下一堆白色肮脏的泡沫,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这变故,来得如此突然,三人都是没有料到的。 阿蓁怔怔地看着河水,看着那黑色的漩涡,一条白色的绢带浮了上来,那是白衣男子用来束发的绢带。 冷君阳把船桨放下来,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就这样消失在他们眼前了。 死了?魂飞魄散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尘世间再没有这个人? 是什么样的爱,是什么样的恨,让他竟然连最后一丝余地都不留? 冷逍阳看着那河面打着漩儿的漩涡,心头,也是很难受的,眼睁睁看着一条生灵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这感觉,真的很糟糕。 三人沉默半响,最后,由阿蓁轻声道:“走吧。” 冷君阳重新执起船桨,回头看了阿蓁一眼,眼底有说不出的数种复杂的情感,无奈,悲痛,难受…… 唯独,没有了最初看她时候的欢喜与浓情。 阿蓁别过头,心头泛滥起雾水,她不会要这样的爱情,为了一段爱情,放弃自己的生命放弃自己的灵魂,都是愚蠢的。 她不赞成白衣男子的做法,但是,她尊重,因为,她做不到。 小舟平稳地往前,波làng似乎已经停歇了许多,顺着风,一路往前飘去。 路途中,可见摆渡接引死在海上的亡魂的船经过,船上点着蜡烛,死在海上的亡魂都神情呆然,双目无神。 铁蛇不敢攻击接引船,只是静静地跟着接引船游动,河面上的水,不断地泛起一圈又一圈的白色肮脏的泡沫。 三人都没有再说话了,静静地坐着,任由风chuī小舟往前,而冷君阳偶尔在风势稍慢的时候划动船桨。 终于,漫长的忘川尽头,便可见一个急弯。 急弯水流湍急,有许多亡魂在苦苦挣扎,河面漆黑,不复之前的微光。 “接下来,要小心点了。”冷逍阳看了一下,上前站在前头,急弯就在十余米处,冲过急弯,就是三途河了。 阿蓁御风,裹住小舟,急弯不能加速,只能缓慢地穿过。 过了急弯,河面忽然变得宽敞起来,漆黑一片,这里的亡魂,已经安静了许多。 这里已经是尽头了,亡魂不多,能冲进这里的,已经是没有什么期待的了,因为,在忘川还能往回,在三途河,却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冷逍阳从怀中取出夜明珠,照亮整个河面。 河面上的亡魂,纷纷侧目,这里的铁蛇不会无时无刻地攻击他们,分时段地攻击,能在这里活下来的亡魂,已经是身经百战了。 而许多,都已经葬身蛇腹。 小舟缓慢地行走,冷逍阳兄弟二人一直在找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怕一眨,便错过了旌德皇后。 阿蓁起了盘,针指引着方向,带领小舟前往。 终于,在一个宽敞的河道左侧,彼岸花浸入水面的一处,看到一张女子的面容。 她的身子浸入河水,只露出一个头颅,长发披面,露出一只眼睛,五官看不清楚,但是,依稀能看到半边的轮廓。 针停在她的方位,静止不动。 阿蓁撒手收盘,看向冷君阳两人,冷君阳已经放下了船桨,眸光死死地盯着那女子。 而冷逍阳眼中,分明已经有了泪光。 有铁蛇前去攻击,缠着她的脖子攀上她的脸,张开嘴巴,想要撕咬她,被她生生地扒拉了下来,掐住蛇头丢在水面上,那铁蛇竟死了。 看来,这么多年的三途河生涯,她已经练就了一身保护自己的本事。 她仿佛也注意到有人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舟,她的眼睛有些发直,似乎是不能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但是,她很快便知道,她所见的并非是她以为的那人,十几年过去了,他应该也老了。 如果不是他,那么,这两人如此相像,便是她的两个孩子了。 心,已经许久不曾泛起过波澜了,这一刻,前尘往事如cháo一般涌向她。 她轻轻叹息一声,纵然避到这里了,却还是丢不下,忘不了。 小舟静静地停在她面前,冷君阳伸出手,张大嘴巴,许久才能喊出一声来,“母后,上船来。” 他的声音,是微微颤抖的,伸出的手,也能看出轻微的抖动。 旌德皇后缓缓地摇头,“孩子,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冷逍阳爬过去,伸手撩起她的头发,他的眼泪,已经拟制不住地往下疯爬了,他呼吸的声音很重,像受伤而悲痛的野shòu,一个劲地把她的头发往耳朵边上拢起来。 但是,湿哒哒的头发,耳朵也藏不住,被风轻轻一chuī,又遮蔽了半边的面容。 一只女鬼,一只典型的女鬼。 冷逍阳喃喃地道:“母后,上来说话,上来说话,让我好好看看您。” 他双手去拉她,想努力抱她上来,但是,她的身子像是千般的重,怎么也抱不起来。 阿蓁拿起夜明珠,放入水中,看到她腰部以下的身子,竟然是没入了泥泞之中。 这里,是三途河的深渊泞口,一旦陷入,再出来便是十分艰难了。 难怪,那些铁蛇都没怎么攻击她,原来,竟是因为这样。 深渊泞口会分泌一种毒素,这种毒素若长期沾染,会损害铁蛇的皮肤,所以,一般来说铁蛇若不是饿得惨,基本不敢靠近。 想来,她能在这里呆这么久,就是因为这深渊泞口。 在三途河,已经很少灵魂了,许多是刚从忘川冲过过来的,但是很快就会被吞噬。 深渊泞口的毒素不会伤害灵魂,但是,却会一步步地困住灵魂,让她无法脱身,若灵魂不消,她便会一直困在这里,直到万世。 “怎么回事?她上不来了。”冷逍阳急得面容惨白,回头求助地看着阿蓁。 阿蓁道:“她被泞口困住,出不来了。” “你有办法的,是不是?你有办法的,你可以救她出来……” 阿蓁缓缓摇头,“我没有办法。” 旌德皇后笑了笑,她伸出手,双手已经变成枯枝一般,她摸上冷逍阳的脸,慈爱地道:“逍阳乖,母后在这里很好,不回去了。” 她看着冷君阳,眼神悲怆,“孩子,看着弟弟,知道吗?” 冷君阳声音哽咽,“不,母后,跟我们回去。” 旌德皇后轻轻叹息一声,“不了,不回去了,这里挺好的,安静。” 三途河比起忘川,确实安静了许多,常年漆黑,不见一丝光芒。 她的心已经死了,没有回头的必要。 “不……”冷逍阳发出一声悲鸣,“母后,跟我们走,你若不走,我便留在这里陪着你。” 旌德皇后眸色倏然一冷,“逍阳,你如今是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吗?马上回去,不要再来,母后不会走的。” “不,不……”冷逍阳仓皇摇头,泪水簌簌落下,仿佛还是当年那依赖着母后的小男孩,他伸出手,抓住旌德皇后的手腕,一个劲地往身前拖,“我不听,我不听,你必须跟我走。”“逍阳!”旌德皇后眸色一怒,口气异常冷厉,“你一向最是听母后的话,怎现在就不听了?长大了便不把母后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太子中毒 她扒开冷逍阳的手,面容恢复了冷凝,“你们走吧,我没有什么要和你们说的了。” 冷逍阳摇头,眼神坚定执拗,“不,我不会走的。” 旌德皇后看着冷君阳,“你带弟弟走,他胡闹你也胡闹吗?” 冷君阳眸色痛苦,眼底有泪珠凝结,“母后,跟我们走,好吗?” 旌德皇后盯着他,眼神异常冷峻,“滚!” 阿蓁知道是这个结果的,会自动跳下忘川的人,一般不会轻易回头,就跟刚才那白衣男子一样。 不过,她此行也没有想让她回去,只是想看看她如今的情况,怕年关到了她会遭受铁蛇的袭击。不过现在不怕,她在深渊泞口,铁蛇一般不敢轻易来袭。 “回去吧!”阿蓁轻声道。 冷逍阳摇头,使劲地摇头,眼睛通红,“不,不回去。” 冷君阳看着旌德皇后,到了唇边的话,生生地吞下去,怎么问得出口? 他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他知道,母后会给他答案,但是,他问不出口。 张张嘴,最终,还是把话隐没在唇边。 旌德皇后看着阿蓁,打量了许久,才问道:“你是谁?” 阿蓁回答说:“旌德皇后,我叫独孤蓁,是……逍阳的未婚妻。” 旌德皇后眸色诧异,又盯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好好地对他,好好照顾他。” “嗯!”阿蓁胡乱点头,刚才,她是可以不说自己是冷逍阳的未婚妻,但是,她到底是过于幼稚,想刺激一下冷君阳。 “回去吧,孩子们,母后在这里很好,很好。”旌德皇后面容无悲无喜,仿佛早已经看透了一切。 但是,阿蓁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看透,如果真的看透,不会愿意留在苦难残酷之地。 看来,要解开她的心结,就一定要用青冥上咒了。 阿蓁拿过船桨,沉声道:“走吧。” 冷逍阳一把抢过船桨,丢在河中,冲阿蓁怒道:“我说不走,你听到没有?要走你自己走。” 阿蓁敛住怒气,“好,且不说你母后不愿意走,就算愿意,你能把她拉上来吗?请你不要这么幼稚好吗?回去再想办法。” 冷君阳取出剑,把船桨划回来,拿在手中,沉声道:“回去吧。” 他看着旌德皇后,眸色坚定,“母后,儿臣会再来,到时候,你会跟儿臣走。” “不要再来!”旌德皇后看着他,“你做你的事情去,记住,一旦登上帝位,务必做到勤政爱民,做一个人人景仰的好皇帝。” 冷君阳点头,“儿臣知道。” “去吧,母后相信你。”旌德皇后面容露出一抹笑容,她伸手撩起头发,露出清秀美丽的容颜,“母后很好,不必惦记,等母后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会离开这里的。” 三人都知道,她只是安慰他们,凭她的力量,是没有办法离开的。 看到她这样,冷君阳的心仿佛被置在火上烤一般,又痛又焦灼,但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快回去施行青冥上咒,救她出来。 冷逍阳站在船头,凄然一笑,“母后,你不走,儿臣便留在这里陪你。” 说完,他便要跳下去,虽然是修炼之人,但是到底还是血肉之躯,一旦跳下,不死也一身伤了。 阿蓁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怒道:“你疯了是不是?” 冷逍阳回头看着阿蓁,面容沉痛,“留在这里,总比回去好,阿蓁,我也累了,不想回到那人间地狱去。” 旌德皇后听得此言,倏然惊痛地道:“你疯了?逍阳,你若是敢跳下来,母后便不会抵御任何一条铁蛇,让灵魂被它们吞噬。” 冷君阳拉住冷逍阳,抬眸看着旌德皇后,眼底有不舍和悲痛之情,凝望了许久,他才轻声道:“母后,我们会回来的,你等我们。” 冷逍阳听到他说要走,顿时勃然大怒,一拳打在冷君阳的脸上,怒道:“冷君阳,今日如果不把母后带回去,你也休想离开。” 这小舟本就小,而且破旧不堪,冷逍阳这一拳用了很大的力气,冷君阳不曾运气抵挡,身子一个趔趄,便要落在水中。 阿蓁吓得魂飞魄散,冲过去拉住他的手,只是这样冲过去,冲力很大,虽然抓住了他,但是却因为惯性与他一同冲了下去。 “不要!”阿蓁惊叫一声,四周已经有不少铁蛇围了过来,阿蓁惊急之下,手中驱魔剑出鞘,在三途河掀起了惊天波làng,数不清的铁蛇尸体飞了出去,再纷纷跌落,像下了一场铁蛇尸体的雨。 冷逍阳也吓得整个人都怔住了,阿蓁冲他怒吼一声,“拉他上去。” 冷逍阳这才手忙脚乱地把冷君阳拉上去,等上去之后看到他脸和手都全部变成黑色,仿佛已经染了毒液。 三途河的泞口,有毒素分泌,不会伤害灵魂,但是会伤害肉身,阿蓁有法力护身,所以不会有什么事,只是,冷君阳纵然是未来的人间帝王,但是到底是血肉之躯,这入水一泡,毒液便侵蚀了进去。 旌德皇后急道:“那边有解毒草,快去摘,迟了就没救了!” 冷逍阳脚下一踮,掠过河面往旌德皇后指的方向飞过去。 阿蓁抱着冷君阳,毒素侵入得很快,他只来得及看阿蓁一眼,什么都没说便陷入了昏迷。 阿蓁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三途河的水本来就不是人可以泡的,再加上深渊泞口的毒液,这种毒几乎能在迅速之间就要了人命,如果不是他有火焰雪莲护身,只怕这会儿就没了。 只是火焰雪莲能解天下百毒,却不能解这火焰雪莲的毒,而且,火焰雪莲成jīng之后,功力悉数被她封在他身体之内,也并未能发挥最好的作用。 为今之计,只能先解开他的封印,让火焰雪莲与毒液抵抗,她已经不管有什么后果了。 “采到吗?”旌德皇后见冷君阳脸色都变黑了,顿时慌了神,冲对岸的冷逍阳喊了一声。 冷逍阳久久没有回答,那边漆黑一片,他并没有带夜明珠,只怕也有一顿好找。 “长齿叶子,花瓣是huáng色的。”旌德皇后喊道。 “见到了!”冷逍阳回了一声,声音微微颤抖。 阿蓁解开冷君阳的封印,只听得他微微动弹了一下,一口黑色的血喷了出去,身体缓缓地倒在阿蓁的怀中,并没有清醒过来。 “冷君阳。”阿蓁抱着他的脸,泪水疯爬了出来,她知道这种毒液的厉害之处,如今只怕已经侵蚀到五脏六腑了,解开封印也没用,太迟了。 旌德皇后怔怔地看着冷君阳那了无声息的面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不会的……” 阿蓁双手扶着他的脸,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君阳,醒一醒,醒一醒……” 她是鬼医,得上神真传,能解万毒,但是,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没有办法解毒。恐慌在心底滋生,心也悬在了嗓子眼上,虽然知道他是未来帝君的命格,但是命运往往是可以改变的,三分命,七分运,命不能改,运数可以改,天下有皇帝命的人何其多?但是并非每一个都能登上帝位 。 冷君阳双眼紧闭,呼吸也渐渐地变得薄弱,出的气多,入的气少,眼底本来还是青色的,如今都变成了黑色。 冷逍阳赶了回来,手中抓住一大把草,旌德皇后急忙道:“搓成汁液让他喝下去。” 阿蓁想也不想,把草全部塞入口中,咀嚼几下,然后对着冷君阳的唇浸了过去。 两唇相对,她能感受到他的唇已经变得僵硬,她使劲地用舌头撬开他的嘴巴,让汁液能够流入他口中。 如此反复数次,终于,冷君阳缓缓地转醒,他咳了一下,把喉咙的汁液吞了进去。 睁开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阿蓁那双带泪的眸子,他似乎怔了一下,伸出手,轻轻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别哭,我没事。” 阿蓁的恐慌像是一下子卸去,压抑的情绪崩溃,她咬住唇,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地流。 原来,差一点失去他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冷逍阳与旌德皇后见他醒来,也松了一口气。 旌德皇后眼神复杂地看了冷逍阳一眼,似乎是怜惜,似乎是伤痛,冷逍阳则跪在冷君阳面前,声音微颤地道:“哥哥,对不起。” 冷君阳虚弱一笑,毒液虽然清除了,但是,毒液到底渗入过他的五脏六腑,五脏六腑皆有损伤,他不可能马上就好起来。 冷君阳只痴痴地看着阿蓁,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似是开心,也似是难受,百感jiāo集。 阿蓁别过脸,深呼吸几口,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然后转过头来为他把脉。 她一边把脉一边蹙眉,他的情况并不好,虽然解毒了,可脉搏很弱,似有若无。 这样的脉象意味着他还没脱离生命的危险,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必须要马上回去,否则,yīn气入侵,他会命丧此地。“我们要走了。”阿蓁对冷逍阳说。 第二百八十七章 钟馗 三途河掀起了惊天巨làng,驱魔剑掀起了三途河内许多肮脏的东西,也杀害了许多被封在这里的恶鬼。巨làng在翻滚,发出巨大的吼声,勾魂铁蛇受到惊吓,竟然连忘川上的铁蛇都翻滚了起来,忘川上,有许多是自己愿意跳下去的亡魂,但是也有些是因为犯了罪大恶极的事情被丢进去的,这驱魔剑一挥,驱 散了巨蛇,翻滚了河水,导致一些恶鬼纷纷冲了上去,奈何桥大乱,地府大乱。 冷逍阳这一次没有犹豫了,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地方不能再留。 他深深地看了旌德皇后一眼,轻声道:“母后,我们会回来的。” 旌德皇后凄凉一笑,“不必来,若是来,只告诉我一声,哥哥是否平安就足够了。” 冷逍阳摇摇头,道:“不,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旌德皇后摇摇头,看着阿蓁,眼神有些复杂,“不管你如何决定,但是希望你不要伤害他们任何一个。” 阿蓁知道她说什么,但是她不想解释,现在不是她会去伤害他们其中一人,而是,她已经受到了伤害了。 阿蓁如今只担心冷君阳,其他的事情暂时不想管了。 而方才用了驱魔剑,已经惊动了地府,这会儿想顺当地离开,只怕是不可能了,至少,不可能从三途河回到忘川再上奈何桥。 阿蓁想到一个去处,便是直接三途河去到冥海,再从冥海回去勾魂河,从勾魂河回到生死界,再穿过风眼回到人间。 这样的话,便不需要经过地府,暂时可以顺利离开。 阿蓁只这样一想,便见有几道身影急速地从河面上飞掠过来。 阿蓁定睛一瞧,只见带头的正是判官与钟馗大人。 她心中一沉,判官还好对付,钟馗是天师,深谙她的道术,要对付他可不容易。 冷逍阳拿起船桨,急道:“阿蓁,我们要快走。” 阿蓁快速地道:“不,我们不沿途折返,从这里入冥海,你背着冷君阳。” 冷逍阳当下没有多问,背起冷君阳,便飞脚而起。 阿蓁持剑殿后,两人飞快地掠过三途河,有道术的人,能在这三途河上飘飞,要小舟只是用来迁就冷君阳的,因他并没有法力加持。 “不许走!”身后,传来钟馗威严浑厚的声音,这一声许是用了内力,震得三途河的河水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钟馗!”旌德皇后喊了一声。 钟馗回头,站立在河面,惊诧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你是……” 他瞧了好一会儿,才惊叫出来,“旌德?” 旌德皇后微微一笑,“是我,许久没见。” 钟馗震惊地道:“你为何会在此?你怎么会在此呢?” 旌德皇后笑笑,“我死了,自然就在这里了。” 钟馗瞪大眼睛,显得面容特别的狰狞,他竖起眉毛盯着她,“可你就是死了,也不该在这里啊。” 地府鬼魂轮回的事情,钟馗是不管的,他只管地府的秩序和偶尔去人间斩妖除魔,所以,他纵然知道旌德死了,却不知道她沦落到三途河中。 旌德伸手撩了一下头发,“不该在这里,但是,事实上我是在这里。” “你为何会在这里?”这个震惊太大了,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要去追独孤蓁的事情。 判官已经领人追了上去,所幸的是判官并未能赶得上阿蓁,但是,虽然追不上,却只能继续追,所以便留下了钟馗一人在此。 旌德皇后听了钟馗的问话,微微一笑,“天大地大,想寻个清静的地方,很是困难,这里……” 她环视了一下漆黑的河面,“这里,是一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这里是人间炼狱,你是自己跳下来的?”钟馗想也不想,伸手去拉她,“胡闹,有什么事非要跳入三途?” 他拉不动她,身子往后一飞,才看清了她站立的位置,不禁白了脸,“天啊,你竟然在深渊泞口?” 旌德皇后微微一笑,“这么多年没见,本以为你会不记得我了。” 她特意地与他拉拉家常,希望能为他们争取时间,从刚才阿蓁看到钟馗过来脸色微变,旌德皇后便知道,阿蓁不是钟馗的对手。 她只希望能拖得了一时是一时。 也幸好她拖延了时间,阿蓁才得以逃到冥海,从冥海过生死界。 穿越生死界,从风眼回到人间,冷逍阳已经筋疲力尽,他必须要争分夺秒,一旦被地府缠上,就来不及救人了。 他的心在颤抖,尤其一路感觉冷君阳连动都没动过,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他更是心寒,是他害了他。 回到逍遥王府,阿蓁布下结界,判官迟早会追来的,但是所幸人间便不是判官的地头,就算追来,还得问问她这位茅山宗主。 “快放下!”入了房间之后,阿蓁便立刻道。 冷逍阳把他放在chuáng上,看着他那张脸惨白一片,心中蓦然一沉,绝望生出,“我害了他。” 阿蓁没说话,为他诊脉上针,以法术催动他体内被封印的法力,希望能护住他的心脉。 “你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阿蓁盘腿坐在chuáng上,扶起头上插满了针的冷君阳。 “他还有救吗?”冷逍阳颤声问道。 “不知道。”阿蓁面容凝重,她真的不知道,他已经伤入了肺腑,而看他的皮肤颜色的转变,似乎毒液还没完全清除。 冷逍阳怔怔地看着她,阿蓁抬头怒道:“出去啊,我虽然布下了结界,但是,难保钟馗会跟着追过来。” 冷逍阳面容一紧,立刻转身飞出去,把门关上。 旌德皇后并未能拉住钟馗太久,就在阿蓁开始催动冷君阳体内封印的法力时,他已经赶上了判官,一同追了过来。 阿蓁布下的结界很快就被打开,钟馗与判官冲了进来,冷逍阳持剑站在房门口,寒风撩起他的长衫,他一脸的凛然,“钟道长,本王会给地府一个jiāo代,但是,不是现在。” 钟馗面容威严,冷声道:“你虽然是人间王爷,可也容不得你在地府胡作非为,地府如今大乱,皆是因为你们都过错,有错便要认,麻烦请毛乐蓁出来,让她跟我们回地府一趟。” “毛乐蓁?”冷逍阳很快就知道他说的是阿蓁,他仗剑拦在钟馗面前,道:“是我用的驱魔剑,你要带,带我回去就是。” “冤有头,债有主。”钟馗冷声道:“既然是她犯的错,带你回去算什么道理?她好歹是茅山宗主,总不至于连承担二字都不懂得吧?让她出来,一切都可以谈。” 冷逍阳道:“听闻地府日前也被人捣乱,为何钟道长不先去找那人呢?这凡事总有先来后到的啊?”钟馗面容一阵羞红,竟哑口无语。龙女来地府,把桥都弄断了,其实算不得是捣乱,龙女执掌三界法度,有这个权利到地府问罪,而且,这件事情,确实也是地府的过失。只是,钟馗却也觉得龙女的气焰 过于嚣张,只是能怎么样呢?打不够她打,骂不是他qiáng项,三界法度都在她手中,她就是把地府毁灭了,三界又有谁会说一句龙女做得不对? 倒是判官往前一站,道:“不管捣乱地府的人有几个,我们决计是一个都不放过的,所以,你也不要心存侥幸,还是让毛乐蓁出来,我们回地府说道说道,跟阎王爷做个jiāo代。” 冷逍阳抬起头,看着判官那张已经沉黑的脸,淡淡一笑,“我说了,驱魔剑是我用的,你们要带便带我回去吧。” “你再不让她出来,我们便要硬闯进去了。”判官怒道。 “好!”冷逍阳冷笑一声,“地府的人,都跑到人间撒野来了,本王倒是要看看,你们能对皇朝子孙怎么样?” 他好歹是皇家的人,尤其他们笃定用驱魔剑的人不是他,若还对他出了手,这只怕天庭上也要问罪下来的。 “王爷,请退开,本座不愿意对你出手,但是如果你执迷不悟,那就恕我们得罪了!”钟馗先礼后兵,如今地府大乱,龙女已经没有办法应付,总不能连毛乐蓁都放过,这样一来,地府还有什么颜面可存? 冷逍阳见这阵仗,知道这一场恶斗是在所难免了,他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房中寂然无声,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仗剑走下石阶,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钟道长出手吧。” 钟馗也没有犹豫了,手中画圈,一道黑气便直冲冷逍阳而去,黑气卷起了院子的砂石尘土,飞沙走石的凌厉让整个院子顿时充满萧杀的气息。 冷逍阳不慌不忙,仗剑而起,直取钟馗眉心,他也不可能是钟馗的对手,但是这一场仗,能拖多久是多久。 判官手执判官笔,趁着冷逍阳与钟馗对阵的时候,冲向房门。房门,阿蓁也是布下了结界,而且这个结界比刚才那个要坚固许多,就算钟馗亲自来解,也颇为费工夫,判官冲了几次,都没能冲开,遂回身用判官笔飞向冷逍阳,对钟馗道:“道长,你去破结界,我来会一会王爷。”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入魔 阿蓁在里面也听得外间的动静,但是,如今是危机关头,她不能分心撒手,封印是她封下去的,唯有解开所有的封印,让火焰雪莲的法力和能量通行全身,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他已经受过了冰火之苦,只剩下最后一步,通行。 每一道关xué,都需要阿蓁打通,让火焰雪莲运行,五十个经外奇xué,一个都不能少,必须全部通关,否则,他的身体会因为承受不住忽如其来的法力而爆炸。 阿蓁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功力,无暇顾及外面,只能一味地为他冲xué。 她也已经不敢去想后果,当解开封印之后,拥有巨大力量的他,会变成什么人?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不要他死,哪怕他们最终没有在一起,她也要他活着。 钟馗冲了五次,把结界打开,正欲撞门入内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仗剑站在他面前。 来人,正是当今的国师慕容,他站立在钟馗面前,拱手道:“钟道长,请留步。” 钟馗眯起眼睛看他,“你是谁?” “小道叫慕容子尚,家师是吴飞子。”慕容轻描淡写地抬出了自己的来历。 “吴飞子?你是吴飞子的弟子?”钟馗微微诧异,吴飞子修道多年,如今已经是南区一带的驱魔天师,威望甚重。 “正是!”慕容微笑道。 钟馗哼了一声,“不管你是谁,马上退开。” 慕容笑笑,“钟道长何不卖个人情?阿蓁并非是没有担当的人,她如今避而不见,自然是有原因的,钟道长等一等又如何呢?” 钟馗犹豫了一下,毛家的人做事应该不是没有分寸的,毛小方他认识,挺有担当的一个人。 判官不是冷逍阳的对手,或者说,冷逍阳本来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日前犯了错,被龙女教训了一顿,如今法力有所削减,所以才让冷逍阳钻了空子。 判官见自己竟然连冷逍阳都打不过,羞怒陡生,竟捏决召唤恶鬼,霎时间,便见天空一片黑沉沉,yīn风顿起,整个院子仿若地狱一般的冰寒yīn冷。 “使不得!”钟馗怒喝一声,正欲斥退,却见成群结队的恶鬼蜂拥而至,围着冷逍阳。判官见到这个阵仗,也吓得懵了,他已经忘记,因为龙女断了桥,导致很多恶鬼来不及入地府,都在这附近徘徊,而又因为阿蓁在三途河用了驱魔剑,杀了许多铁蛇,让许多恶鬼得以逃脱,跟着阿蓁他们 穿越冥海来到人间,这判官一捏决召集便都过来了。 当日,冷子熙被苏风养尸体,若养成了,便是邪魂修罗,若养不成,便是活着的恶鬼,穷凶极恶,三魂七魄当中,善良的一面已经没有了。 如今这一批,许多是生前犯下了恶行,死后被丢入忘川的,在忘川这种地方出来的恶鬼,哪里还有善念?争先恐后地想要上冷逍阳的身,控制他的肉身在这个世间存活。 就这样,冷逍阳一人力战群鬼,哪里抵受得住? 钟馗冲天而起,符咒一道道地飞出,只是,恶鬼太多,他一人之力有限,就算加上判官与国师,都是不济事的,眼看,大祸便要酿成了。 忽地,所有的恶鬼,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像是被什么牵引一般,他们面容惊恐,发出怒吼,但是,身子却还是不由自己地飞了过去。 那便是身后的房间,所有的恶鬼都涌了进去。 钟馗隐隐意识到有事情发生了,他仗剑冲进去,却已经太迟了,冷君阳坐在chuáng上,所有的恶鬼,都化作一缕黑气,消失在他的眉心之间。 阿蓁躺在他身后,嘴角溢出鲜血,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原来,就是最后一道关口的时候,阿蓁用尽全身的力气帮他冲开,火焰雪莲的能量在一瞬间通行全身,法力外溢,伤了阿蓁,而火焰雪莲发出qiáng大的引力,把所有的恶鬼都吸取了过来。 钟馗等人,眼睁睁地看着冷君阳像勾魂铁蛇吞噬鬼魂一般,吞噬了所有的恶鬼。 “天啊,怎么会这样的?”纵然是见惯了各种大风làng的钟馗,如今也是六神无主。 这些,可都不是普通的灵魂,他们都是恶鬼,没有善念,而吞噬他们的,是当今的太子,未来帝王。 一旦太子的善念善根,被恶鬼侵蚀,那么他便会变成丧心病狂的人,这样的人登基为帝,人间大乱。 钟馗犹豫了一下,陡然出剑,他必须要杀了冷君阳,宁可遭受天庭的处分,都不能让冷君阳登上帝位。 冷君阳的眸子陡然睁开,眸子里寒光一闪,迅速地冲血,变得通红起来,他伸出手,钟馗手中的剑便被他吸了过去,然后一挥,飞了出去,稳稳地插在门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驱魔天师钟馗的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夺了过去? 国师看着冷君阳的脸,他的脸有一种透明的白,眉心隐隐有黑气流动,双眸如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这一样,是跟他往日一样的。 他缓缓地站起来,赤脚站在地上,头发松开,被门口的风卷入扬起,眸色yīn狠冷凝,让人禁不住想起魔王来。 当年,魔王啸天与龙影璇反目之后,曾癫狂地杀了许多人,钟馗与判官亲眼所见他发疯的样子,便是如此。 钟馗心中咯噔一声,莫非,他入魔道?若是如此,地府这一次是脱不了gān系了。 人间帝王入了魔道,这是何等的大事?祸事? 冷君阳睥睨了一眼众人,嘴角露出一个颇为轻蔑的笑,然后回头,静静地看着chuáng上的女子,神情若有所思。 然后,他抱起阿蓁,穿过钟馗身边,再走过冷逍阳身边,冷逍阳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种转变,不是好事。 冷君阳看着他,眸光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疏离冷淡,还夹着一丝凌厉,冷逍阳下意识地松手,“你想带阿蓁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赤脚走过冰冷的地板,出了门口,站在廊前,身子倏然起飞,仿佛一只大鹏鸟一般,掠过夜空。 判官双腿发软,跌倒在地上,喃喃地道:“天啊,他是太子,他是太子啊!” 钟馗沉声怒喝,“你太过鲁莽了,怎能召唤恶鬼为自己的帮手?” 判官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如今知道也太迟了,“为什么会这样?就算召唤了恶鬼,他有什么能力可以吞噬恶鬼?”没有人知道,冷逍阳也是一知半解,此刻,他的心情也是震惊的,修道多年,他也知道入了魔道意味着什么,尤其,在这个关头,他吞噬了那么多的恶鬼,一个凡人,压根无法驾驭得住,最终身体会被恶 鬼控制,变得十恶不赦,为祸人间。 慕容也是一脸的惨白,“殿下是不是去过勾魂河生死界?他是不是吃了火焰雪莲?火焰雪莲是神界之物,又修炼了万年,非等闲之物,如今又吞噬了这么多的恶鬼,只恐怕人间要大乱了。” 钟馗想了一下,道:“先追上他,看我们能不能合力收复他,若不行,只能请龙女出手了。” 龙女维持三界法度,绝不容许有魔乱世,这个是她的职责,虽然,闹出这件事情的人是判官,是地府的错,到时候,龙女要怎么处置惩罚,依了便是,目前最要紧的便是要把他找出来。 只是,这天大地大,哪里去找他? 无迹可寻。 阿蓁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无力,脑袋一阵阵发痛,胸口也有一种外伤性的钝痛。 她是躺在一张chuáng上,chuáng榻之上,huáng色帐幔被流苏钩子勾起,一道身影,站在chuáng前,那身影,很熟悉。 阿蓁是在帮他冲关的时候被他的法力所伤,所以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见他能站起来,以为他已经好了,遂唤了一声,“殿下!” 他没有动弹,一会儿,才缓缓地转身。 阿蓁迎上他的面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天啊,怎么会这样的? 那一张脸,已经不是她熟悉的脸。 五官,轮廓都没有变,但是,殷红如血的眼睛,嘴边邪冷的笑意,垂下的长发,yīn恻恻的神情,那活脱脱就是一个已经入魔的人。 阿蓁捂住胸口,缓缓地站起来,站立在他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神有些陌生,那眼神仿佛像是在看一件玩意。 “怎么回事?”阿蓁声音沙哑,双腿虚软。 他勾唇一笑,并不说话,转身而去。 殿门开启,有yīn冷的风卷了进来,被勾起的帐幔被风chuī落,在空dàngdàng的殿宇里横冲直撞。 “怎么回事?”阿蓁跌坐在地上,有些不难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不可能的,就算冲开了封印,他也不会入魔道,出了什么差错吗? 阿蓁扶住胸口,站起来走出门口,柳风站在殿门外,见她出来,道:“县主没事了?” 这里是东宫?阿蓁抬头看了一下,确实是东宫。 “殿下呢?”阿蓁问道。柳风道:“殿下有事去忙了,县主若没事,那卑职便送县主会清心殿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他变了 阿蓁在东宫等了两个时辰,等不到他回来,柳风坚持要送她回清心殿。 冷逍阳已经在宫中等着她了,见她回来,急忙便迎上去,“他呢?去哪里了?” 阿蓁缓缓坐下来,眸色一场清厉,“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吗?”冷逍阳以为她昏迷是他下的手,“他吸了很多恶鬼,钟道长说他可能入魔了。” 阿蓁倒吸一口凉气,摇摇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恶鬼的?” 冷逍阳把判官所为告知了阿蓁,如今钟馗和判官已经回了地府回报此事,下一步,他们决定找龙女。 阿蓁听得此言,脸色苍白,“不,不能找龙女。” 冷逍阳知道她担心什么,如果龙女介入此事,不管如何,入了魔道的冷君阳都不能活着了。 他忧心忡忡地道:“他失踪了,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我等了他两个时辰,他都没有回来。”阿蓁惶然地摇头,这些年,经历了多少的恶斗,她都不曾像现在这样无助过。 “我们一定要先龙女找到他。”阿蓁站起来,一阵眩晕袭上来,她身子摇晃了一下,冷逍阳连忙扶住她,“你受伤了?” “我只是耗尽了功力,休息几日就没事了。”阿蓁知道自己没有体力出去了,遂一把抓住冷逍阳的手,“你快去找他,不管如何,先找到他,找到之后,你不要惹他,告诉我他的下落。” “你找我做什么?” 一道身影倏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清冽的声线,冷漠而玩味的眼神,头发已经束了起来,显得gān净而邪魅。 阿蓁站起来看着他,他眼底的殷红已经褪去,如今看上去,就跟一个正常人一样。 “你……”阿蓁迟疑了一下,“你刚才去了哪里?” 冷君阳坐在太师椅上,身子微微后倾,一张俊美如神诋的面容添了几分yīn柔,邪眸盯着阿蓁,伸出手勾勾手指,“过来!” 阿蓁看着眼前这个他,陌生得很,他所有的杀气都敛了起来,看似无害,但是,他眼中却闪着危险的气息。 阿蓁并没有上前,只是蹙眉看着他。 “怕?”冷君阳勾唇一笑,神情有些讽刺,“怕我恩将仇报,杀了你?” 阿蓁从不担心这个,但是,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冷漠,虽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是,却是那么的危险而清冷。 “你可好?”冷逍阳问了一句。 冷君阳的眸光缓缓地移到他脸上,望了一会儿,淡淡地道:“你觉得我不好吗?” “可以让我把脉吗?”阿蓁问道。 “过来啊!”他伸出手,勾阿蓁过来。 阿蓁缓步上前,拉住他的手,摁住他手上的脉搏。 他的脉搏平稳,均匀,没有任何的异常,倒是近距离接触他,感觉气息十分似有若无,阿蓁知道,这是内在修为到了化臻的境界才会有这样的呼吸。 看来,火焰雪莲的能量已经被他全部吸收,但是,恶鬼呢?那些恶鬼呢? 眉宇间,并不见有黑气流淌。 阿蓁百思不解,现在看来,他不像是入魔了,倒是像是变了个性子。 她回头看着冷逍阳,冷逍阳也看着她,她缓缓地摇头,告诉他,他没有入魔。 冷逍阳松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阿蓁正欲走开,冷君阳却倏然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前一拉,阿蓁本就没了力气,被他这么硬拉一下,顿时跌入他怀中。 她慌忙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得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皇太后到。” 阿蓁连忙挣扎,这样暧昧的姿势,让皇太后瞧见,只怕不知道会说些什么了。 但是,冷君阳却拉住她的手,眸色如墨,清冷无比,“你怕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抱你。” 这话说得十分清亮,稳稳地落入了正缓步入内的皇太后耳中。 皇太后站在殿前,蹙起眉头,只是也并不指责,仿佛对眼前的情形置若不见。 苏嬷嬷扶着她进来,苏嬷嬷冲冷君阳打了一个眼色,冷君阳唇角一勾,却依旧没有放开阿蓁。 阿蓁低怒,“放开我。” 冷君阳捏住她的下巴,厉声道:“告诉皇祖母,你喜欢的人是谁。” 他眼底有隐约的怒气,怒气看似是冲阿蓁,但是,阿蓁从他的神情窥探到他是冲皇太后。 只是,她厌恶这种不被尊重的感觉,闭口不言,转了脸过去。 腰陡然被铁臂缠住,她失去重心,整个人坐在他的腿上,形成了叠坐的姿势,暧昧得叫人不忍看。 冷逍阳脸色涨红,怒道:“你想gān什么?” 冷君阳扫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不是说了吗?等她治好父皇的病,便跟父皇进言解除你们的婚约,她是我的妻子。” “够了!”皇太后厉声怒道,眸色yīn冷地盯着冷君阳,“你胡闹够了没有?” 冷君阳见她发怒,竟没有丝毫惊惧,云淡风轻地一笑,“闹?皇祖母,您错了,我没有闹,她就是我的太子妃。” 皇太后的声音有说不出的威严,“你的太子妃是长屿公主,这婚事已经定下来,哀家也已经派了人去迎亲,年后,长屿公主便会到京城。” 冷君阳摇摇头,“太子妃只能是独孤蓁,如果长屿公主愿意,良娣的位子,可以留给她。” “你疯了吗你?”皇太后厉声呵斥,“她是你表妹,是你舅舅对你的……” “对我的什么?”冷君阳眸色一冷,“我说了这是我想要的了吗?” 皇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今日怎么像魔怔了一般,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她像是醒悟了什么似的,盯着阿蓁,眼底有怒气慢慢腾起。 阿蓁知道她想什么,大概是以为她用了邪术迷住了太子吧?阿蓁没有解释,心底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 她不会做他的太子妃,他也不会娶她,他还是会娶长屿公主,他现在这样做,只是用她来气一气皇太后,告诉皇太后,他已经不需要她的掌控了。 不欢喜,不悲伤,但是有怒气,她伸出手,想也不想,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冷冷地道:“冷君阳,你混蛋!” 冷君阳咬了一下唇,眸光如火,邪气一笑,“打得好。” 他的唇,毫无预兆地落在她的唇上,冰冷柔软的触感让阿蓁顿时懵了,回过神来,只觉得满腔的欺rǔ从心底腾起,化作熊熊烈火,愤怒委屈之下,她咬了他一口,狠狠地挥了一记耳光,夺门而出。 冷君阳嘴唇被阿蓁咬破,淌着一抹殷红的血,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难堪,只是邪气地一笑,伸手擦去唇上血迹,眸光促狭的看着皇太后,“性子太烈,难驾驭,不要也罢!” 冷逍阳脸色铁青,“你太过分了!” 他追了出去,留下皇太后与冷君阳苏嬷嬷三人在殿内。 皇太后盯着他,脸色越发深思起来,“你到底想gān什么?” 冷君阳伸手拨了一下发冠,然后轻轻地掸了掸衣袖,口气淡淡地道:“没想gān什么。” “哀家不管你对独孤蓁有什么想法,或者你故意惹恼她是为哪般,当然,也可能你是故意惹恼哀家,但是哀家警告你,长屿公主,你必须要娶。” 冷君阳嘴唇的笑意慢慢地加深,眼底却有一抹寒光闪过,“孙儿说了不娶了吗?” 皇太后盯着他,呼吸微微屏住,她觉得他变了,但是,不知道为何会变。 应该不是独孤蓁捣鬼,因为他方才就是故意要独孤蓁死心。 他了解独孤蓁,独孤蓁是个自尊心很qiáng的人,说要娶她,在这么多人面前羞rǔ她,她不会回头。 如此决绝,为了什么?他又是为何故意让人传话说他在正霄宫清心殿,让她赶过来,为的就是目睹这一场戏? “殿下许是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苏嬷嬷也发现了不寻常的事情。 “皇祖母累了,皇祖母回去休息吧。”冷君阳神色淡淡地道。 他站起身,也不施礼,“孙儿告退!” 他懒洋洋起身,越过皇太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太后只觉得心一阵阵地跳动,眉心也是突突地跳,她伸手拉住苏嬷嬷,惊疑地问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苏嬷嬷也不明白,只能安慰道:“许是给他的压力太大了,皇太后放心,殿下一向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如今只是适当地放纵一下,咱就等等,横竖他也答应了去长屿公主,他知道轻重,什么时候可以闹,什 么时候不能闹。” 皇太后的心还是很不踏实,但是想想他一直以来的行径,便轻轻叹气,“你说得对,他知道分寸,如果得不到他舅舅的支持,他的地位岌岌可危,为了活命,为了逍阳,他会坚持下去的。” “只是,苦了他了。”苏嬷嬷怜惜地道。 皇太后眸光沉了一沉,冷硬地道:“苦?生在皇家,就没有资格言苦,这是他的责任,他没有资格说累。” 苏嬷嬷扶着她出去,“要不,去正殿那边看看皇上吧,横竖都来了。”皇太后摆摆手,“不看了,不看了。” 第二百九十章 施行上咒之前 皇帝的情况好转了许多,通过透析,水肿几乎消散了大半,但是,肾衰竭也不是这么好治疗的,虽然能见到成效,却到底病根还在,所以,这条路十分漫长。 开始,他还十分乐意地配合阿蓁的治疗,但是慢慢地,他的脾气变得很古怪,说起治疗,虽然也配合,但是多了几分不愿意和愤怒,对阿蓁也从之前的温和变为恶意相向。 阿蓁曾与他起过争执,便是他提出要阿蓁去说服冷君阳的时候,阿蓁拒绝,那几日,他对阿蓁反而好了些。 但是自从阿蓁从三途河回来之后,他的态度变又恢复以前那样了,他不相信阿蓁,虽然能从阿蓁的治疗方案中看到成效,但是,他觉得太慢,他认为阿蓁有所保留。 尤其,这几日他遇到一些烦心事。 那便是工部有人上奏,说护城河的工程有官员贪污。 是工部的人在早朝之上亲口上述的,当着百官的面。 早朝之上,他质问太子,他监工此事,为何没有发现有人贪污。 只是,太子却懒洋洋地出列,说最近因往日沙场落下的旧患复发,遂没有前往工地监工,至于有人贪污一事,他并不知道。 太子旧伤复发,是因当年战事,是有功之事,因伤不能去监工,这无可厚非,而且朝臣们还会因此而心生怜惜内疚之情,毕竟,他受伤也是因为保家卫国。 皇帝不能问罪于太子,相反,还要好生安抚。 不过,他以担心太子身体为由,请了御医当着朝臣的面为太子诊治旧患。 太子在殿前挽起衣袖,手臂上赫然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疤,但是却有血水渗出。 皇帝淡淡地道:“这伤口都是几年前的了,怎地现在还会渗水?” 睿亲王也淡淡地道:“说来也是啊,臣手臂上也有一道旧伤,无事的时候不会复发,但是日前不小心伤了旧处,又渗出血水来了,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又不小心地弄伤了旧患呢?” 睿亲王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嘲讽,仿佛是告知众臣,太子是有意为之。 冷君阳也不解释,只看着平天铭。平天铭微微一笑,拱手对皇帝说:“皇上,殿下的旧伤是之前处理不好,才会落下这样的病根,这伤口原先应该很深,但是处理仓促,腐肉没有剔除,所以外表看上去是好了,但是实际上里面还在缓慢地发 炎。”柳风道:“当年殿下受伤的时候,正是那吉战役最惊险的时候,不可能可以妥善地处理伤口,殿下当时身中七刀一剑,负伤披甲上阵,那一场战役之后,便要迅速转移追击敌军,没有停歇的时候。后来顺利 歼灭敌军,殿下昏迷了三日三夜,军医都说没救了,只是殿下命大,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了。” 朝臣听得此言,皆唏嘘叹息,战场杀敌,那就是用命去搏斗,多少将士马革裹尸归?若不是他们,将会有数不清多少家庭支离破碎,神州大地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 睿亲王却淡淡地说:“人既然都能从鬼门关回来了,为什么后来又没有处理好伤口?而且,当时身中……” 他挑眉看了柳风一眼,“你说的是七刀一剑是吧?怎么独独就手臂的伤口没处理好?”平南王出列,眸色有些愠怒,“处理好?当时太子殿下刚转醒,便收到皇上的圣旨,让马上班师回朝,一路颠簸,怎能妥善地处理伤口?睿亲王只看见他手臂的伤口,却不知道他身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 都会时而发作伤痛?” 太傅也忍不住出列道:“睿亲王到底是什么用意呢?是怀疑殿下受伤是假的还是怀疑当年战役取胜是假的?” 睿亲王笑笑,神色有些冷淡,“太傅大人不必这么紧张,本王不过是随口说说,又没有质疑什么,太子为国征战,战绩彪炳,天下皆知,本王又怎敢否定?” 一句“战绩彪炳,天下皆知”让皇帝的眉头蹙起,他眸光越发冷凝了起来,沉声道:“既然太子有伤在身,那就回去好好养伤,护城河监工一事,便由平南王妥善处理跟进,至于贪污一事……” 皇帝沉默了一下,眸光凌厉地环视着在场的朝臣,“彻查,由刑部尚书袁聪会合户部工部一同审理,一旦查明,斩!” “臣领旨!” 三位尚书一同出列,跪地领旨。 冷君阳缓缓地放下衣袖,抬头,一身黑色绣四爪真龙太子朝服显得他俊美的面容yīn郁沉凝,他的眸光,缓缓地落在皇帝的脸上。 皇帝也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里的寒光却一寸一寸地亮了起来。 退朝之后,皇帝一言不发地回了御书房。 太子走在殿前的云石石阶上,扶着右侧雕祥云飞龙栏杆,眺望远处,宫殿层层叠叠,金色的琉璃瓦顶在初升的日光下熠熠生辉,照得他的眸子也披了一层流光溢彩。 “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利落地处理了此事,只是,难为了你了。”平南王走到他身边,缓缓地道。 冷君阳伸手抚摸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伤口从他踏出殿宇的那一刻便没了痕迹,也没有了痛的感觉。 “事实上,并不难处理,不是吗?”他嘲讽一笑,薄唇绽开一抹冷然的弧度。 “你刚才的态度让我有些意外。”平南王看了他一眼,他是希望看到他的转变,但是,他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打击,这几天,他的改变很大。 “没有什么意外的。”冷君阳笑笑,眼底敛住一抹寒光,“若不是这般咄咄bī人,他怎会觉得我是威胁?若我不是他的威胁,他怎会愿意与我谈条件?” 平南王点点头,“只是,这样一来,他估计也会马上采取行动,相信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会腹背受敌。” 冷君阳抚摸着栏杆上的龙头,动作轻柔,语气,却陡然凌厉起来,“腹背受敌?我们早就腹背受敌了,忍下去,不见得会有什么改变。” “但是,”平南王有些担忧,“我们始终羽翼未丰。” 他们一直忍,就是这一点,纵然如今手上有火令军,有往日的旧部,有朝臣的支持,但是,始终兵符不在自己手中,琪亲王和高相国一党也颇为嚣张,皇上一直的打压,让太子一党几乎处于危地。 而漕帮虽然有意向归顺,淮国也有襄助的准备,可这一切,到底还没有落实,不能首先错误估计实力,因为,一步错,步步错。 “我只是要他觉得我是威胁。”冷君阳一步步走下去,脚步稳重,冬日凛冽的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扬起了他黑色的衣袂。 平南王看着他的背影,仿佛能看到那战场上披着黑色盔甲,迎风策马,指挥三军的铁血元帅又回来了。 心中,顿时百感jiāo集,他是战将,但是回来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已经磨去了他太多的尖锐和棱角,磨去了他的意志和坚毅,现在,一切又似乎不一样了。 皇帝在御书房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命人去找阿蓁。 阿蓁是从温泉那边回来,开好了明日的药方,也亲自去了一趟太医院,把要用的药材都亲自看了一遍,刚回来,沈路便说皇上传召她了。 阿蓁去了御书房。 人刚进去,一本奏章便凌空飞来,阿蓁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抬头看去,皇帝一脸的怒容盯着她,“你死到哪里去了?你不是要为朕针灸吗?朕今日觉得一点都不好,浑身都疼。” 阿蓁慢慢地走过去,把奏章放回案上,她眸光看到他的龙椅上,竟然放着旌德皇后的玉石雕像。 这个青冥上咒,怎么也要施行的,要从他的思想和意志里还原当年的事情,就要激起他对当年事情的回忆,最好,情绪越波动越好,这样便能够尽快施行青冥上咒。 所以,她淡淡地说:“前两日,我去了一趟三途河。” 皇帝面容有片刻的凝滞,僵硬,他眸子从刚开始如火灼然到一寸寸暗淡下去,变化得缓慢却十分明显。 他整个人都绷紧了,几乎是屏住呼吸看着阿蓁的,“三途河?” 声音,竟是微微颤抖。 阿蓁望着他,微微点头,“是的,三途河,那地方,无论人间,还是地府,都视为炼狱的地方。” “可……可见着了她?”他看着她,刚才的怒气似乎一下子就dàng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渐渐生出的悲凉和痛楚。 “皇上说的是旌德皇后吗?”阿蓁叹息一声,“原来,她竟是如此清丽的一个女子。” “你见到她了?”他霍然起身,已经没有浮肿的眼底皮肤收紧,眸光倏然窜起如豆般的火苗,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压抑自己的情绪,压抑得指尖都微微颤抖。 阿蓁走上去,帮他收拾着桌面上凌乱的奏章,轻声道:“是的,见到了她,在忘川的尽头,在冥海的上游,她一个人,在漆黑渺茫的河里,每日有数不清的铁蛇想要去吞噬她的灵魂……”皇帝跌坐在龙椅上,呼吸的声音加重,如死寂般的眸光盯着阿蓁,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那一年的皇后 当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阿蓁看到他眼底,竟是濒临死亡一般的痛苦,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有这样痛苦的眼神,仿佛,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他心中已经没有半点的希望了。 同样的眼神,她在独孤平眼中看过,但是,独孤平并没有他这般凄怆。 阿蓁的心,有些微微疼痛,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心,她的心已经沉沦了。 她必须要承认,她真的爱冷君阳,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忽然地,很想哭,他说过,他们不会成为旌德皇后与皇帝那样,他们会一直相爱。 但是,原来话说得很容易,做起来却是那么的难。 皇帝的嘴角,溢出了鲜血,最近他总是吐血,只要想起旌德皇后,他思绪难舒,血气翻涌,心脏本就因为肾脏不好而有所损伤,再加上肝气郁结难纾,心气受损,咳嗽加重,便时而咯血。 阿蓁看着他这个样子,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每日的药方分量加重,皇帝开始有些受不住,虚弱了许多。 下了猛药之后,阿蓁再加固本培元的药,连续服了几日,虚弱之后进补,身体未必能承受得住,腊月二十这一日,他便开始说胡话,看到许多幻觉。 而在长达十日这个过程转变当中,他都没有jīng力管理朝政,因之前下旨让太子监国,如今太子还真的名正言顺的地行使监国之权。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元子对皇帝的病情表示了担忧,他曾私下找过阿蓁,说之前情况是有所好转的,但是这些日用药确实是过猛了,而且不适宜在这个时候大补。 阿蓁让他放心,一个月之后,皇上的身体会大有好转。 李元子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是,他太相信阿蓁的医术,也觉得阿蓁之前所言有道理,毕竟,独孤蓁接手治疗皇上,大不敬地说一句,是死马当活马医,采取非常手段,也是很有必要的。 李元子这边没有意见,平天铭自然更是没有意见的,他相信自己的师父,所以,在治疗的日志上,他都是用略有好转来形容。 腊月二十一,阿蓁决定施行青冥上咒。 此事,她让冷逍阳转告冷君阳,问他来不来。 冷逍阳转告之后,冷君阳表示对前尘往事没有兴趣,不愿意参与。 冷逍阳很生气,执着他的领子怒骂:“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就不想解开母后的心结吗?” 冷君阳轻轻地挣脱他的手,冷漠一笑,“前尘往事,有什么好知道呢?”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 冷逍阳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脸色发青,他握住拳头,心头有难受的感觉,一直希望他变得qiáng硬起来,但是,当他如今真的qiáng硬起来了,他却觉得他很陌生的。 “殿下!”苏青默然走过来,唤了一声。 冷逍阳盯着他,“他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是不是?” 苏青望着他,“殿下不是一直都希望这样吗?太子殿下是没有办法的,他只能这样做。”冷逍阳眼底的光芒逐渐黯淡了下来,是的,他一直希望他这样,甚至开始知道他喜欢独孤蓁,他故意接近独孤蓁,甚至在赐婚上,他也动了手脚,他希望一连串的挫败打击,能让他qiáng硬起来,不再受压, 希望他能明白,他唯有坐在龙椅之上,才可以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 只是,后来他也确实不忍心,所以,承诺了独孤蓁,如果她救出母后,他们的婚事取消,看到他那段时间脸上的笑容,他动摇过,真的动摇过。 只是,当他忽然来告诉他,他其实一直都志在帝位,甚至为了帝位,他可以丢弃独孤蓁而娶淮国公主,就因为淮国公主能够给他足够的兵力与昏君对抗。 听了这些话,他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你一直都希望他变得qiáng大,但是也希望他不要变得狠心,只是,哪里有这样两全其美的?若要qiáng大,必须要狠心,要撇下很多东西,如果没有淮国的支持,单靠火令军,压根不堪一击,你以为,殿下丢下 粤南县主,他的心会好受吗?他不好受,他连续几夜都睡不着,可他必须取舍。” 苏青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眸光有些深沉,“因为,殿下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冷逍阳沉默无语,长长地叹气,然后离开东宫。 冷君阳站在殿中窗口看着槐树的huáng叶子,眼底有一抹火红流过,熟悉的痛感又袭了上来。 自从从三途河回来,他清醒之后,每日总有一段时间,是会疼痛得无法忍受。 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冲击着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压不住这一股力量,事实上,他的改变,他自己也能感受到,但是,他没有办法控制,他的心变得很冷,很冷。 所有门窗关闭,他盘腿坐在chuáng上,眼底的火红越发浓烈,眼前似乎萦绕着许多人,每个人都在冲他狞笑,撕咬,痛楚几乎要把他吞噬。 这种痛楚,已经慢慢习惯,不会那么难以忍受了。 青冥上咒晚上亥时施行。 亥时,阿蓁以皇上病情反复为由,只留下沈路和chūn意在殿中,然后亲自观察皇帝的病情。 冷逍阳亥时前如约而至,殿外没有人拦阻,因为,冷逍阳是唯一一个可以不经过通传自由出入正霄宫的人。 焚香,弹琴,安魂咒。 安魂咒响起,皇帝已经陷入了沉睡。 事实上,他这两日都一直在沉睡,只是许多梦,阿蓁燃烧了大把大把的熏香,让他入梦,让他的梦境惊悸。 阿蓁没有隐瞒沈路和chūn意,因为,这件事情需要他们二人的配合。 青冥上咒,最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每一天亥时开始施行咒语,不许任何入殿打扰惊醒皇帝的梦。因为青冥上咒是要用皇帝的梦境做引,带他们走回去那一段岁月。 他们要灵魂出窍,不能以实体进入那段往事里,因为一旦身体跟着去,便有可能改变已经注定的事实。 阿蓁问chūn意要了旌德皇后的生辰八字,然后对应她生平的事情,用皇帝的梦境为引,带他们回到皇后十六岁与他初遇那一年。 阿蓁盘腿坐在七色锦缎上,冷逍阳坐在她的对面。 阿蓁捏决,手中托着两朵莲花,莲花放出昏huáng的光芒,光芒慢慢地变得耀眼,直到形成两个巨大的光圈,把两人的身子包裹期间。 因之前已经跟沈路和chūn意jiāo代过重要事宜,所以两人此刻见到此等异象,也没有表现得太过诧异。 光圈完全笼罩了两人,灵魂渐渐出窍,两朵莲花的光芒jiāo织,形成一个瑰丽七色的漩涡。 漩涡有一道色彩,来自皇帝的眉心。 两人牵着手,踏入漩涡里。 那是一条类似时光隧道般的通道,五光十色,靓丽耀眼。 眼前飞闪过许多色彩,都是一闪而过,甚至没能看清楚是什么颜色。 “我们要去哪一年?”冷逍阳问阿蓁。 “你母后十六岁那年,在淮国。” “但是,那一年,母后还没认识父皇,还没嫁过来。”冷逍阳说。 阿蓁解释道:“无妨的,梦境只是一个引,能带我们进入那个时代。” “也就是说,他不曾经历参与的事情,我们都能看到?”冷逍阳问道。 “是的。”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狭窄的出口,出口有光芒,光芒灼人,让两人纵然在五光十色的通道里,都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身后有一股力量推动他们,然后身子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跌在了地上。 落地之后,并没有痛楚的感觉,只是,明媚的阳光灼人,让他们都几乎睁不开眼睛。 耳边听得清朗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摔着了吗?” 冷逍阳下意识地摇头,“没事!” “好了,是我的错了,好吗?” 那声音继续传来,仿佛就在耳边。 冷逍阳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少女坐在地上,身穿绯色裙子,明眸皓齿,梳着双丸髻,面容白皙晶莹,五官jīng致,她如今嘟着小嘴,眼底有泪光流动。 “肯定是你的错!”少女的泪水越发盈了,别过脸生气地道。 “好,哥哥背你下山可好?”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青年,他身姿颀长,面容俊美阳刚,皮肤略有些黝黑,看上去很健康。 他如今正俯下身子,嘴角含了一抹宠溺的笑,看着少女。 少女抬起头,眼里的泪水陡然就收住了,她俏丽调皮一笑,两个酒窝在嘴边绽开,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你说的,可不要半途又丢下我!”少女像壁虎那样爬上他的背,然后想八爪鱼一般缠着他,咯咯咯的笑声在风中传出去好远好远。 “母后?”冷逍阳有半响回不过神来,母后年少的时候,竟是如此俏丽明艳。记忆中的母后,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似乎不曾见她怎么笑过,他一直以为,母后是不会笑的,但是,原来她成是那么爱笑娇俏的一个小姑娘。 第二百九十二章 旌德第一次入宫 满山开遍了清灵优雅的野百合,花香浓郁,有金huáng色的小jú如金光般洒满其中,阳光直she下来,穿透力很qiáng。 这是个明艳的夏日午后。 那青年,相信就是当年的淮安候穆潼。 青色长衫与绯色裙子在山间小路飞扬,银铃般的笑声不断地传来,让人禁不住想起“郎骑竹马来,绕chuáng弄青梅”的情景。 “他就是淮安候穆潼,是不是?”阿蓁也想到了,这里大概就是淮国国境。 “大概是的,轮廓相似,但是我没有见过他年轻的模样。”冷逍阳道。 两人相识于微时,感情深厚,按照剧情发展下去,应该会成为小情侣继而成亲生子的。 但是,他们当然知道不是这样,因为旌德皇后最后是嫁给了大周皇帝。 两人跟着下山,一路徐行,前面的笑语依稀飘来。 冷逍阳整个人仿佛痴了一般,一句话都没说,静静地凝望着那背yīn,听着那笑声。 一直到了山下,他才收回心神,痴惘地说:“我从没见过母后笑得这样开心,原来,她以前是这样子的。” 阿蓁并不说话,确实是挺让人唏嘘的。 她在三途河见到旌德皇后,那一脸沧桑的女人,实在没有办法把她和眼前这个明媚少女联系在一起。 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事?爱情真得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吗? 旌德,如今还是淮国的旌德公主。 旌德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封号,是淮国先帝亲自为她起的名字,先帝是她的皇祖父。 听闻,她出生的时候,有凤凰鸟驾着祥云而来,当时,漫天的彩霞璀璨若火,美不胜收。 当时,先帝大喜,认为她将来必定大有作为,遂亲自赐名,并且以她的名字为封号,旌德公主。 两人一直跟着旌德公主回到皇宫,他们也跟着进去。 场景飞快地换了,转眼已经是秋天。 月明星高,刚过了中秋,天气渐渐变凉。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的人都像你……” 一个明媚少女坐在廊前石阶下,手里执着一本书卷,那是坊间的小说,是贴身宫女慧儿偷偷地买给她的。 她把书卷放下,托腮沉思。 “想什么呢?鬼丫头!” 一名青衫男子从身后走来,敲了她脑袋一下,满脸笑意促狭地问道。 “木桶哥哥!”旌德跳起来跺脚,一脸的懊恼,“我已经很笨了,你能不能不要敲我脑袋?” 穆潼身后探出一颗脑袋,笑意盎然,“姐姐,你已经笨到头了,就算再敲多几次,都不会变得更笨,到头了。” 此人正是大周的太子,旌德的皇弟杨卿凌。 旌德闻言,一拳打过去,杨卿凌侧身一闪,旌德受势不及,跌了个狗吃屎。 她跳起来,铁青的脸沾满了沙子,她呸了几下吐出口中的沙子,拉起衣袖抡起拳头便往杨卿凌冲过去。 杨卿凌连忙抓住她的手腕,急道:“姐姐,你若是再打我,我们便不带你去大周京城。” 抡起的粉拳随即放下,那张本恼怒至极的俏脸顿时绽放出明媚如阳的欣喜,“说真的?真带我去?” “自然是真的,父皇已经同意了。”杨卿凌笑着说,然后倨傲一笑,“但是呢,父皇也说了,你必须听我……和穆潼哥哥的话,要穿男装,时刻跟着我们,不任性,不闹事,不贪吃。” 如捣蒜般点头,哈腰道:“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绝对听话的。” 穆潼宠溺一笑,“瞧你这丫头,这皇宫困得你很凄苦吗?可以出去一次,欢喜成这个样子,你若是喜欢,日后我多些带你出去便是了。” “说了便要算话!”旌德笑得像极了那夏日开放到极致的蔷薇花。 画面一转,便已经是一行人上路了。 骑在前头的是一名白衣少年,束冠,面如白玉,俊秀明媚。 她便正是女扮男装的旌德,她策马扬鞭,像鸟儿一样飞翔在古道上。 青衫青年追了上来,微微不悦,“不许脱队,慢点。” “我这可是大宛良驹,你让它慢慢地走怎显得它的速度?不行,这样走,两个月都到不了大周帝都。” 她的声音,传出去好远好远,如银铃一般,叫人听了,心中莫名地喜悦。 秋凉染huáng了山间路旁的树叶,芳草萋萋,秋风清劲。 秋日是丰收的季节,波làng般的麦田金灿灿,一望无际,仿佛满眼都是金色的海洋。 旌德一直惊叹,仿佛不曾出来过一般,虽然,在以往十六年的岁月里,因有穆潼在,她几乎每年都可以出来走几趟,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她是头一次,头一次出远门。 那是自由的世界,她向往的世界,尤其,听了许多人说,大周是繁荣的都市,有许多青楼酒肆,有戏班茶台,有说书唱戏,经济和文化,都是淮国不能比的。 而最重要的是,在淮国,无论她做什么,都在父皇的监督底下,实在无趣。 她很开心,很开心。 场景不断地转换,一个月的旅程,因为旌德的迫切心情,竟然用了二十五天便抵达了大周京城。 因是两国的礼仪往来,大周国特旨礼部尚书和礼亲王一同接待。 淮国太子和“四皇子”杨渊连同淮安候穆潼便住在别宫里,距离皇宫就三里路。 出使之前,穆潼被封为淮安候,他肩负重任而来,为两国的友好和平作出努力。 接待仪式是很隆重的,但是,也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便是数日之后,皇帝设下国宴,宴请淮国太子和使臣。 作为“四皇子”的旌德,自然也一同前往。 宫中许多人见了穆潼,都大为诧异,甚至有人冲口就喊了出来,“太子殿下!” 当然,最后看他穿的是淮国服饰,而皮肤也略比太子殿下黝黑,所以,才没有酿成太大的误会,只是,也足够叫人底下暗暗议论了。 怎地这位淮国的淮安候,与大周太子殿下冷子昊如此相似呢。 旌德最不爱这种场合了,老正经的,连呼吸都要事前训练过。 所以趁着国宴还没开始,也趁着穆潼和弟弟杨卿凌在与大周皇帝说话,她偷偷地溜了出去。 但是,她没有想过御花园会这么大的,大也就算了,景致大都相同,道路相通,这样绕了七八回,她又回到原地,心情就很操蛋了。 但是也没有办法,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是不是?这御花园再大,她愿意走总是可以走出去的。 而最后的结果是,她越走越偏僻,竟到了荒无人烟的去华宫门口。 这里,连太监宫女都没有,她就是要问路也问不到了。 去华宫是冷宫,yīn森恐怖,时而有女子的哭声传出,间或能听到一声悲鸣,有乌鸦低低地盘旋,凄凉鸣叫。 旌德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冷逍阳见到这个情况,心急得不得了,对阿蓁说:“帮帮她,她出不去了。” 阿蓁瞧了他一眼,“我们只是灵体,她看不见我们的,而且,青冥上咒既然指印了我们看这一幕,相信是要发生些什么的,我们不能妨碍事情的发展。” 那是旌德的人生轨迹,她可能会在这里遇到一些人,见到一些事情。 青冥上咒,会在冥冥中牵引他们去看旌德生命中发生的事情,无关重要的,一般都是场景迅速转换。 但是,他们已经跟着旌德转了大半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都没有转换过场景,证明今晚必定是要发生点什么。 果然,远处能听到脚步声缓缓响起。 旌德跳了起来,看到一道黑影从巷子那边走过来,她飞快地飞奔过去,那人吓了一跳,迅速往后躲了一下。 借着昏暗的光线,阿蓁和冷逍阳看到的是一个满脸怯意的少女。 她着一身翠绿色裙子,头上挽翠,长相不是很美,但是很灵气。 她有些防备地看着眼前这个贵公子,福福身,涩然地张嘴问道:“这位公子,请问,怎么才能走回正霄宫?” 旌德一张惊喜的脸垮了下去,“你也是迷路了?我也是啊,我走不出去了。” “啊?”那少女惊诧地看着她,有些失望,“我头一次进宫,就迷路了,被他知道,铁定笑死我了。” 美人难过,旌德的心也不好受,一向义薄云天的她,一拍胸口,“妹妹莫要担心,哥哥带你出去。” “你不是也迷路了吗?”少女问她。 “不是迷路,我就是一路走走看看,出去的路还是记得的,你跟着哥哥,莫要走丢了。” 旌德说完,便走在了前头,雄赳赳地道:“走,跟着我,不要落单。”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头一次进宫的?” “我叫云清妩,是头一次进宫的。”少女怯生生地道。 “你的名字真好听。”旌德赞赏道。 少女脸色一红,“谢谢公子夸奖。” 旌德有些叹息,“我的名字就一点都不好听了。” “哦!”少女没问她叫什么名字,因为,问一个男人的名字,可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但是旌德自己说了,“我皇……我祖父怎就帮我起了这么个名字呢?旌德,旌德,听起来就跟个男人的名字一样。” “公子就是男人啊!”云清妩捂嘴轻笑。 “……”旌德悄然叹息,“是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 初遇他 诚然,旌德公主并非是一个靠谱的带路者。 半个时辰之后,她一屁股坐在满是露水的草地上,喘着粗气道:“不行,许是今晚吃多了,脑子里有些堵塞,让哥哥想想。” 云清妩看着满园的漆黑,若不是今晚月亮还算给面子,这里只怕伸手不见五指。 云清妩的神色有些害怕,“旌德哥哥,我们快走吧,这里好恐怖。” 虽然美人害怕,但是旌德哥哥实在是累垮了,“容哥哥再休息一下,你坐过来一点,别靠太近那般草丛,怕有蛇。” 旌德有一张乌鸦嘴。 话音刚落,云清妩觉得腿肚子一阵生疼,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摸到一条冰冷湿滑的蛇。 “啊……蛇啊!”尖锐的惊叫声,顿时惊起了满园的乌鸦。 也吓着了坐在旁边的旌德大乌鸦。 旌德跳起来凑过去一看,果然看到一条蛇没入迅速地没入了草丛,她冲过去,一把扑住,抓住蛇头一扣,用手一丢,狠狠地甩在地上。 蛇死了,但是看到蛇身色彩斑斓,旌德的脸色霎时间苍白了。 “惨了,是毒蛇。”旌德想也不想,蹲下身子问道:“咬到哪里了?” 冷逍阳和阿蓁看了一眼地上的蛇,那并非是毒蛇,只是一条草花蛇,只是刚才可能在草丛里钻出来,蛇身上染了一些小野jú的花瓣。 “腿肚子!”云清妩听到说是毒蛇,吓得嘴唇都哆嗦了。 “快,把毒液吸出来,不然你回头就没命了。”旌德说着便扒拉她的鞋子。 “不,不要,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云清妩一个劲地往后躲,眼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大眼睛也满是对死亡的恐惧。 “要么让我脱,要么死,你选一个!”旌德见她挣扎,遂着急地怒吼一声。 “好你个登徒子,连小爷的女人你都敢动?” 旌德的声音刚落下,一声bào吼就在她头顶响起,她还没来得反应,便觉得身子陡然凌空而起飞了出去,撞在围墙上再弹回地面上。 旌德只觉得全身都散了架,想撑起来骂一声娘,但是,全身的力气一点都提不上来,只有痛,全身都痛,火辣辣的痛。 尤其是腰,她觉得她的骨头都要断了。 那人还要上前揍她,但是有一道身影拦住了他,旌德要用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道身影走了过来,走到跟前,她才看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穆潼哥哥,我被人打。” 她说完之后,便觉得眼前漩涡般的漆黑袭卷而来,头沉沉地一偏,昏过去了。 月光映照在那男子身上,他穿一身huáng色绣龙太子朝服,面容青隽,俊美,刀斧般雕琢而成的五官突出,下巴微微扬起,眼底有些惊诧之色。 他和淮安候穆潼,竟是如此的相似。 阿蓁知道他便是当时的大周太子冷子昊,只是,原来,年轻的他和冷君阳长得如此相像,眉目分明,神色清冷,下巴弧度坚毅。 看到这样的他,阿蓁的心沉了一沉,万般的沉重。 云清妩被人抱起,抱着她的那人依旧bào跳如雷,说要杀了旌德,一直狂怒跳脚。 云清妩蹙了眉头,小手攥住他的衣袖,略微有些愠色,“闭嘴,袁立!” 袁立,有一张。阳刚而凶恶的脸,五官其实是很英俊的,但是眉毛过于浓黑凶恶,尤其bào怒之下,更觉得眉毛狰狞,他的皮肤呈古铜色,抱着云清妩的手背上有些疤痕,看来,他就是当年的定国公袁立。 这样五大三粗凶狠的男子,云清妩的一声低愠,他脸上的凶狠和怒火倏然消失,骂骂咧咧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像是一下子噤声了。 良久,他才委屈地说:“他欺负你,杀了也不过分的。” “我被蛇咬了,他说要帮我吸毒。”云清妩没好气地说。 “啊?” 如雷的声音再度响起,吓得阿蓁几乎魂飞魄散。 云清妩苦恼地看着他,“你说话小点声。”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忙道歉,把他放在地上,“蛇咬了哪里?我看看。” 鞋袜被剥去了,云清妩带着哭腔说:“是毒蛇咬了,我快死了,我死了以后,你爱娶谁就娶谁,我也管不得你了。” “胡说!”袁立难过得跟什么似的,声音还是仿若雷公一般,只是他眸光看到旁边草花蛇的尸体,有些哭笑不得地问:“就是这条蛇咬的?” “嗯!”云清妩鼻音重重地道。 袁立两条眉目拧起又放松,“那太好了。” 云清妩啊了一声,抬起头看他,眼底又有泪意生出,“你果然是想娶她,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可以娶她了。” 袁立连忙哄道:“哪里是呢?我除了你一个,谁都不娶,这蛇没毒,是草蛇,没毒的,还能吃呢。” 云清妩又啊了一声,“没毒的?” “没毒,没毒!”袁立一脚踢开那蛇,狠狠地道:“敢咬我女人,找死。” 那边的冷子昊已经抱起了旌德,有些若有所思地道:“他大概就是杨渊吧?前殿的人找他都找疯了,可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杨渊,淮国的四皇子,是真有其人,但是人家如今还只是手抱的婴儿。 国宴开始的时候,穆潼便发现旌德不见了,皇帝命人去找,国宴因为他一人而一再延迟。 想不到,他竟然在这里。 “这人,长得好娘啊,也好轻,淮国的人普遍都矮。”冷子昊有说。 旌德被他抱起,痛楚袭击,又醒了过来,看清眼前的人并非是穆潼,又听得他说自己矮,不由得大怒,怒声道:“长这么高做什么?你以为你是树啊?” 她以为自己吼得很大声,但是,事实上却如同蚊蝇般轻弱,她也以为自己表现得足够的愤怒了,但是,在冷子昊看来,却像是嗔怒。 一个男子,像一个娘们那样嗔怒,着实有些…… 场景迅速转换。 已经是数日之后了,旌德并没有断掉腰,也没有断掉肋骨。 但是,她有些内疚,因为她吓得云清妩差点没了魂。 她并不知道那条是草花蛇,看到色彩斑斓以为有毒。 虽然,严格上说起来,那条蛇也算不得是色彩斑斓。 她想亲口跟云清妩说一声对不起,也想知道她被蛇咬了之后好了没,可是去了定国公府几次,都被拦下,听说那位眉毛很浓很凶的定国公不爱她去找云清妩。 旌德好生无趣,她喜欢云清妩,只是觉得她这么小就嫁人了有些可惜,而且还是嫁给那么凶的男人。 夜晚,漆黑的夜幕有星子零散分布,像极了黑绸布上缀满了熠熠发光的黑曜石。一颗漆黑的脑袋爬在墙上,上一次在皇宫走失之后,她被狠狠穆潼哥哥揍了一顿,但是,君子要不屈不饶,她难得出来一遭,以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来了,所以她一定要认识一个朋友,作为她这段旅程的 收获。 而今晚穆潼哥哥和卿凌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便又偷偷地跑了出来。 “这国公府的墙这么高,让人家怎么翻啊?幸好我练过轻功,否则还真爬不上来。” 她低低地嘀咕,吃力地把双手扣住墙头,然后身子蹭地一下上来了,正欲翻身跳下去的时候,却听得一道促狭的声音在下方响起,“如果你不会轻功,下一次不如带把梯子。” 她受了惊吓,脚下一滑,凌空的恐惧感瞬间袭来。 下一秒,她落在一个厚实的臂弯里,那人抱着她,用星子般黑耀的眸子看他,眼底有几分嘲笑之意。 “小矮个,你竟然翻墙?” 旌德很生气,不明白眼前这个人和穆潼哥哥有一样的面容,品德却败坏这么多。 她瞪着他,“我不是矮个,在我们国家,我这样的身高是很正常的。” 冷子昊啧啧地打量着她,眼底和嘴角的笑意愈发加深了,“想不到,你们国家的人是怎么的矮,连你这样都算高了,那还有高个子吗?” “我穆潼哥哥就比你高!”旌德恨得牙痒痒,这个人可恶得要紧。 “穆潼和我一样高。”冷子昊说起穆潼,脸上有了些和暖的笑意,“你来做什么啊?” 旌德并不知道,冷子昊穆潼其实早就认识了,就是去年,穆潼来过京城,与冷子昊相识,两人都不知道对方身份,而这一次穆潼以使臣的身份前来,互相才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些事情,阿蓁和冷逍阳也不知道,因为,青冥上咒只会带他们到有旌德和冷子昊的场景里,也就是说,如果旌德或者冷子昊不在场,发生的事情便不知道。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相识,是在去年,青冥上咒只从今年开始。 旌德见他身后还有两名护卫,有些胆怯,她觉得以她的功夫,可以摆平他,但是却没有办法对付他后面的两人,为今之计,就是溜,反正都进来了,撒腿奔跑,她有些轻功在身,他一定追不上的。 旌德的思想,在阿蓁和冷逍阳看来是透明的,他们都可以读懂她的心思,但是,反而是以他来施行青冥上咒的冷子昊的心思,却读不出来。这大概是因为冷子昊是帝王的命格,帝王的思想青冥上咒不能窥探。 第二百九十四章 旌德喜欢的人 旌德笑了一声,晶亮黑色的眼珠滴流地转了一下,指着他身后咦了一声,“这不是云清妩吗?” 冷子昊回头一看,旌德便马上撒腿开跑。 她在淮国的皇宫里,是长跑冠军,当然,参赛的全部都是后妃和公主们,没有人跑得比她快。 一个人,如果在井底生活久了,就会变成井底之蛙。 旌德不是在井里长大,她是在淮国的皇宫长大,皇宫中高手如云,只是没有人真的敢跟她这位公主过招。 她虽然被封为旌德公主,但是,谁都知道,她也将会是未来的镇国长公主,身份尊贵,不是其他公主可比拟的。 所以,她这些年,以她那几招花拳绣腿打遍皇宫无敌手。 但是,上得山多,也终于遇到老虎了。 她才跑出几丈远,身子被人凌空揪起,她双脚死蹬,怒道:“你放开我,你有种放开我,我们单挑,凭身高欺负人,算什么好汉?” 然而那一位也并非什么好汉,提着她的衣领子笑道:“你倒是好汉,本宫便要大家看看你这好汉如何的能耐。” 他把她丢在地上,旌德急忙跳起来抡起拳头便打过来,冷子昊好笑地看着她出拳,却也不闪避,一伸手伸向她,想抓住她领口的衣服提她起来。 殊不知,手碰触过去一抓,衣服是抓起来了,但是,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触感。 他诧异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脸从铁青到羞红再到咬牙切齿,然后,她一记耳光劈过来,“流氓!” 冷子昊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是有些明白了,“你……” “你什么?滚!”旌德跺脚,飞身便跑。 阿蓁和冷逍阳也跟着旌德而去,阿蓁回头看了冷子昊一眼,见他依旧神色怔愣,看着旌德飞奔的背影,脸色古怪。 阿蓁想,大概冷子昊已经知道旌德女子的身份了。 场景迅速转移。 树上的叶子越发的枯huáng了,可见时间已经起码过去了十天半月。 在定国公府,旌德抱着膝盖,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有些忧愁地看着天,天际很蓝,白云像棉花一般绵绵软软地行走。 秋凉越发明显了,坐在旌德身边的是已经披着披风的云清妩。 “小妩儿!”旌德神色有些忧伤,喊了一声身边的云清妩。 云清妩拉住旌德的手,看样子,她已经知道旌德是女子的身份了。 “你直接告诉他就是了,怕什么呢?”云清妩脸色红了一红,觉得自己的建议也有些出格。 “告诉他?”旌德托腮,“这倒是个好主意。” 但是旋即她又有些泄气,“可他不知道我是姑娘。” “那你也一并告诉他啊。”云清妩道。 旌德脸色红了一下,涧水明眸一眨,“小妩儿,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啊,你很漂亮。”云清妩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些涩然,“比我漂亮。” “你很漂亮。”旌德语气肯定地说,“你心底善良,所以你很漂亮。” 云清妩有些哭笑不得,“心灵美,外在不美。” “你担心什么啊?你们家那头藏獒对你很好啊。” “藏獒?”云清妩怔了一怔,顿时明白过来,笑道:“他如果知道你说他是狗,他会咬人的。” “咬人就是狗了。”旌德深深不忿,“你跟他在一起,委屈了你,怎找了这么一个粗鲁的男人呢?瞧你文文静静的,找个书生不好吗?哎,罢了,书生也不好,我也瞧不起书生,百无一用。” 云清妩笑笑,却没说话。 旌德有些好奇,“话说,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你说你寒门出身,不是门当户对,自然不会是媒人说的亲,你们成亲多久了?” 云清妩眸色有些忧愁,“我们还没成亲。” “什么?”旌德跳了起来,“没成亲你跟他住一块去?多吃亏啊?” “我只是住在这里,我没跟他……”云清妩脸色羞红,连忙拉着她,“你别大声好吗?一会叫人听见了,可羞死人呢。” 旌德蹲下身子,语重心长地道:“小妩儿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做吃亏的可是你自己,无名无分的为什么要跟着他?” 云清妩说:“我父母都不在了,无家可归,本想来京城投奔亲人的,结果路上遇到山贼,是他救了我,带了我回京,他从来都没说过喜欢我,也没说够想娶我。” “那他还带你入宫?话说,他爹娘呢?不是住在这里的吗?他爹娘知道你跟他这样无媒苟合,没意见吗?” “他爹娘在边关居住,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意见,但是,我知道他爹娘不同意他娶我,说我出身低微又来历不明。” 云清妩有些怏怏失落地用手撕着枯叶,一丝丝的,洒满脚下的石阶。 “那他为什么不表态啊?这算什么事呢?”旌德怒道,“他们是世袭的定国公又很了不起了吗?” “人家指定看不起我的,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好出身,身边还带着聪儿,好人家的男子都不会看上我。”云清妩闷闷地道。 “话说,聪儿是你的谁啊?我听他喊你娘亲的,看你的年纪也不过是十八九,按理说不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来啊!”旌德问道。 “聪儿是我哥哥的遗腹子,是我的亲侄子,他娘亲生下他就丢下他不要了,我做姑姑的岂能不带他?聪儿今年也八岁了,我希望,日后他能有个好前程。” 阿蓁和冷逍阳对望一眼,原来,袁聪并非是定国公和云清妩的亲生儿子,但是,袁聪很孝顺定国公,很孝顺云清妩,不说还真不知道不是亲生的。“你不要担心,我帮你找,找个年轻的,那定国公今年都三十好几了,跟一个老头子在一起有什么趣味呢?”旌德已经认定了云清妩是她的好友,听她说心中凄酸之事,顿时大生怜惜之心,好朋友的事情就 是她的事情,她一定要云清妩幸福的。 云清妩脸色微红,“他才二十九,还没三十呢。” “二十九也比你大十年了,十年啊,不行,太老了。”旌德摇摇头,“我不爱太老的男人,你必须再找一个可以跟你成亲的,回头我就让人去张罗。” 旌德不爱老男人,便以为所有人都不会爱老男人,那一年,她十六岁,自然把二十以上的成为老男人。 当然,她的穆潼哥哥例外。 “算了,不说我这个,说说你,你什么时候跟苏将军表白呢?”云清妩问道。 阿蓁听得此言,有些糊涂,苏将军?怎么出了个苏将军呢?旌德说的不是太子冷子昊吗? 旌德又忧愁了起来,“我不知道怎么说,他那样古板。”“那怎么办?”云清妩也替她担心了起来,“苏将军是古板了些,但是忠厚老实,是可靠的男人,而去你再不说的话,他年纪也差不多了,回头他家里跟他说亲,可就不好了,他姐姐是皇后身边的姑姑,听说 已经有意给他说亲了。” 冷逍阳轻声地跟阿蓁说:“她们说的苏将军,应该就是苏青的父亲苏晨,想不到母后喜欢的竟然是苏晨。” 阿蓁没说话,既然青冥上咒没有带他们走苏晨这一条线,想来,苏晨只是打酱油的。 苏晨,是旌德来大周之后喜欢的第一个男人。 原因,是苏晨救了她一次。 旌德是旱鸭子,在御花园玩的时候不小心落水,是苏晨救了她,自此之后,她就患了病,这种病叫单相思。 苏晨是太子冷子昊的护卫,也算是好友,两人几乎从小一起长大。后来苏晨被调派到火龙军去,离开了冷子昊五年,在三年前回来,时任东宫侍卫统领。 正当阿蓁与冷逍阳期待底下事情发展的时候,一道漩涡卷了两人。 两人睁开眼睛,已经是在正霄宫皇帝的寝殿内。 沈路和chūn意急忙上来,问道:“可看见了?” “天亮了吗?”阿蓁揉了一下眼睛看外面的天色,殿中门窗关闭,但是依稀有光线透进。 “天亮了,辰时了,刚才皇上动了一下,怕是要醒来了。”chūn意道。 阿蓁下意识地看向chuáng上,两张脸的轮廓虽然一样,但是年纪度跳跃太大,看了年轻的冷子昊,再看现在的皇帝,心头有些怔忡。 当年的他,意气风发,是个chūn风得意的少年。 如今,他是病入膏肓的疲惫中年男子。 她看向冷逍阳,冷逍阳神情也有些寂然,大概心思都是一样的。 他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母后年轻时候的模样,也见到了母后与她深爱男子相识的过程。 冷逍阳神情茫然,“苏晨,也挺好的。” 至少,如果母后当年是和苏晨在一起,她现在就不会在三途河受苦。 人生,怎会有如果?那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不能改变。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你能看到过去,却无法左右过去。 “你们见到苏晨了?”沈路听到冷逍阳的话,猛地抬头问。 “还没见到,但是,听了他的名字。”阿蓁看着沈路,“我们见到了皇上年轻的时候,不过见到他的时候,你们都没在他身边。” 沈路笑笑,神情有些悠远或者羡慕,“年轻时候的我们,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已经忘记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表白 过了片刻,皇帝醒来。 他张开眼睛,神情有些怔惘,青冥上咒所见的一切,他也能看见,在他梦里一一演绎。 他一直不敢回忆起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忘记她,如今突兀入梦,还是那样年少的时候,他们初初认识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整个思绪,都已经陷入了那段回忆中。 “逍阳,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昨夜便已经昏昏沉沉了,他就算知道冷逍阳昨日入了宫,也不会记得。 冷逍阳努力维持了一个关切的笑容,只是面容已经很僵硬,“宫中说父皇情况有些不好,儿臣不放心,昨夜开始已经守在这里了。” 皇帝的神色一暖,“你有心了。” 冷逍阳看了他一眼,试探地问道:“父皇昨夜一直说梦话,是不是梦见什么了?” 皇帝怔怔地看着他,“朕说梦话了吗?说了什么了?” 沈路躬身上前,“皇上,您昨晚一直都喊着旌德皇后的名字。” 这倒是真的,昨夜沈路和chūn意就不曾离开过,听到他喃喃地喊了几次旌德的名字。 皇帝不说话,人有些死寂地躺在,眸光暗沉。 旌德,旌德,我们的相遇是那么的美好,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或者说,我们的相遇其实就是一个错误? 昨夜的梦,很奇怪,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的,例如,旌德在淮国的事情,他都梦到,是真实发生过还是只是梦境? 他不知道,心乱如麻! 他的人生,已经到达了顶峰,君临天下,国土也是先祖们前所未有的扩大,八方来朝,虽然有蛮夷之国扫觊觎边疆,但是,从不是什么巨大的威胁。 那样的人生,应该很满足了。 按理说,就这样死去,也该无憾才是。 但是,他不甘心,很不甘心,他想要的,一直都没有得到过,他以为得到过,事实上,只是一个笑话。 旌德,你是我永远的痛。 接下来,便是每日都要进行的透析,一夜的梦境,让皇帝神思不清,透析只进行了一刻钟,阿蓁便让他出来。 针灸的时候,皇后带着琪亲王过来给皇帝请安。 “见过皇后,见过琪亲王。”阿蓁微微福身。 皇后竟也对她福身:“辛苦县主了。” “阿蓁应该做的。”阿蓁应了一声。 面子上的功夫大家都做得十足了。 皇后更是个中的高手,尤其在皇帝面前,上一次,是真的失去了理智才会这样对阿蓁。 “父皇,您的脸色怎么比之前还更差了一些?”琪亲王冷傲地扫了阿蓁一眼,“要不要让神医继续看看?” 李元子是琪亲王找来的,一直深得皇帝的重信,琪亲王也以此为傲。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阿蓁的治疗也有李元子的配合的。 “神医不是在宫中么?他每日都会来给朕把脉的。”皇帝眸色也不抬,任由阿蓁在他身上手背上落针。 琪亲王有些怔然,他不知道这事儿,神医还在宫中么? 最近他忙着明山上的事情,对宫中的情况没有太多的留意。 他以为独孤蓁入宫治疗之后,神医便出宫去了,想不到竟然还留在宫中。 他有些奇怪,因为神医的性子一向孤傲,如果不是他主诊,他怎么还愿意留在宫中呢? 当然,他也不会愿意想是独孤蓁的医术折服了神医,让神医甘心地留在阿蓁身边做副手。 皇帝似乎并不愿意与皇后说话,只以一个需要治疗为理由打发她出去,不过,倒是与琪亲王说了几句话。 “事情办得妥当吗?顺利吗?” 琪亲王连忙道:“回父皇,事情按部就班地进行了,相信很快就能见到成效。” “嗯,”他淡淡地抬眸,“过几日,等朕身子好些了,让陈天师入宫见朕。” “是!” 皇帝颌首,“去吧。” 皇后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他一眼,他一脸的疏淡冷漠似乎比以前更甚,自从那日见到旌德的雕像,她就知道,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心,依旧还在她身上。 旌德啊旌德,你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苦苦攥住他的心不放? 死亡真的是很霸道的事情,是了之后,不管你有多大的过错,都可以被原谅。 阿蓁在皇后转身的那一刻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忽视她眼底那一抹恨意。 皇帝喝了药之后,便说神思疲惫,要回去休息。 躺在chuáng上,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无法入睡,他想入睡,想去昨夜的梦里,他想见到那时候单纯幼稚的旌德,想重温当年他们的相遇相爱,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岁月。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会被旌德伤得体无完肤。 他们,互相伤害,至死不休。 “那么多年了,我的心,早就应该死了。”他喃喃地说了一句话,阿蓁站在chuáng头,听了这句话,心头是颤抖的。 一颗死了的心,所以可以极尽残酷。这些年,他对冷君阳这般赶尽杀绝,是因为他对旌德死了心,但是,心到底是没死的,只是所有的爱都被怨恨蒙蔽。 “独孤蓁!”皇帝侧头看着他,眼底有些迷茫。 “皇上。”阿蓁俯身问道,“有什么吩咐?” “怎么样,才能入睡?”他很累,很想睡,但是,他无法入睡。 阿蓁微微一笑,“皇上闭着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一会儿就能入睡了。” 皇帝依言,但是却没有办法入睡,脑海中无比的清晰,一段段,皆是往事。 夜幕低垂,皇帝将就地用了点晚膳,没有沐浴,换了衣裳便上了chuáng。 阿蓁焚香,弹起安魂咒。 两朵莲花,带着她与冷逍阳再度回到那美好无限的岁月。 是一个寂静的花园内,依旧是深秋,旌德穿着一件素锦裙子,头上没有点翠,只用簪子固定头上的双丸髻,月华映照着她皮肤越发显得白皙,她有些紧张,有些彷徨,漆黑的眸子里有晶亮而躲闪的光芒。 她转着圈子,身后的树林里有一颗脑袋探出,仔细看,竟是云清妩。 云清妩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面容稍安,深呼吸几口,便听得有脚步声响起。 她吓得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紧张地看着云清妩,云清妩躲进树林里,这事儿,如果让那位知道她参与其中,不知道会多生气。 旌德到底是一国公主,见过大场面,在脚步声停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便恢复了镇定。 阿蓁与冷逍阳走过去,月华并没有照出他们的影子,他们仿若空气,看着眼前的旌德和一名冷面美男子。 “苏晨哥哥!”旌德搓了手,喊了一声。 来人便是苏晨,苏青的父亲。 他看着旌德,问道:“四皇子找末将有什么事?” 旌德深呼吸一口,bī近一步,眸子有些熠熠发光,有期待,有害怕,有紧张…… “我不是四皇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柄冰冷的剑便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吓得猛地举起双手,惊恐地看着他。 苏晨厉声道:“你不是四皇子,你是谁?假冒四皇子混入定国公府有什么企图?” 旌德的双肩塌了下去,一张小脸也无比的失望,“苏晨哥哥,你就没怀疑过,我甚至连男儿身都不是吗?” 苏晨愣了一下,缓缓收回剑,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她,然后,眸色有些同情怜悯,“你……不是男儿身?” 旌德不知道他为什么怜悯,但是,既然他放下了剑,她就慢慢地跟她解释。 她走前一步,满眼的浓情蜜意,“苏晨哥哥,如果我不是男儿身,你还会跟我好吗?” 苏晨把剑插回剑鞘里,往她底下看了一眼,语气温柔了许多,“当然的,你是不是男儿身对我没什么影响,再说了,我也不能耻笑你,我要同情你。” “耻笑?同情?”旌德有片刻的失神。 苏晨道:“哎,你知道,我这老大粗不会说话,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他顿了一下,看着旌德,放弃了辩白,“你是什么时候净身的?你说你不是四皇子,但是你以四皇子的身份跟太子与淮安候一起过来,而且他们对你也十分宠爱,想来你的身份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太监。 ”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退后一步,惊得脸色发白,“你该不会是他们的娈童吧?” 阿蓁和冷逍阳都忍不住为苏晨的脑回路笑了出来,苏青看着这么机灵,他爹怎地是这种蠢驴。 阿蓁和冷逍阳笑了出来,可旌德却笑不出来。 不止笑不出来,一张脸不断地扭曲狰狞,几乎恨不得用双眼的烈焰把苏晨焚烧起来。 有笑声扑哧响起,然后是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旌德脸色唰地红了起来,像极了一只圆圆的大番茄。 竟然有人在这里?天啊,她刚才就已经观察过场地了。 “殿下!” 一道身影,从树林里走出来,来人着一身玉白色锦缎长袍,身姿挺拔颀长,脸上cháo红,像是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笑的那种cháo红。 他应了苏晨一声,然后,促狭地看着旌德,看着旌德那两道眉毛扭曲成两条毛毛虫,他终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苏晨完全是吓着了,有些惊恐地看着笑得不能自拟的冷子昊,脸色是懵的,这笑点,在哪里啊? 第二百九十六章 剧情急转 旌德双眼像两把熊熊燃烧的火,she向冷子昊。 冷子昊笑毕,对苏晨道:“你先走吧,本宫有些事情与四皇子谈。” “是,殿下!”苏晨疑惑地看了看他,又有些同情地看了看旌德,旌德想追上去解释,但是,眼下解释什么都没用了,苏晨哥哥肯定以为她是太监。 躲在树林里的云清妩,也慢慢地走出来,嗫嚅道:“我,我走了。” 旌德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他在你身边,你怎么不说?” “我没发现,他一直在我身后,直到他笑我才知道。”云清妩一脸愧疚地看着旌德,嘴角,微微挽起,刚才的误会,看起来确实是挺大的。 “哎,算了,你去吧。”旌德小脸塌下,有些挫败地道。 云清妩对着冷子昊福身,提着裙子走了。 冷子昊脸上还是明晃晃的笑意,旌德白了他一眼,恨恨地道:“有什么好笑的?笑死你。” 冷子昊忍住笑,看着旌德,眉眼生动,“你刚才是要跟苏晨说什么的?” 旌德脸色红了一红,“要你管?” 冷子昊端详着她羞红的面容,忽然明白过来,哈哈大笑,“你该不是喜欢苏晨那根木头吧?” “你才是木头!”旌德气鼓鼓地转身走,这男人真讨厌,耻笑她便算了,还说苏晨是木头,苏晨只是忠厚老实,这种人做相公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懂什么?花花肠子! 冷子昊见她生气走,连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笑道:“好了,跟你闹着玩呢。” 旌德踢了他一脚,愤愤地道:“谁爱跟你闹着玩?我跟你说,今晚的事情不准告诉任何人,否则……” “否则怎么样?”冷子昊双手抱胸,有些闹笑地看着她。 旌德不能怎么样,事实上,她现在知道自己的武功其实真的很差,连一个侍卫都打不过的。 “你爱说就说,反正我也管不住你的大嘴巴!”旌德哼了一声道。 冷子昊啧啧地道:“好了,瞧你像个娘们似的。” “我本来就是娘们,你又不是不知道。”旌德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又微微一红。 那一次,他是分明摸过她…… 她银牙一咬,“这事儿你也不准跟其他人说。” “说什么呢?说我知道你是女子身份?人家如果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怎么回答呢?当然不说的。”他看似一本正经地说着,但是眼底的促狭之情表露无遗,旌德知道,他又在揶揄她了。 “那就好!”旌德放了心。 “不过,”冷子昊却邪魅一笑,“今晚的事情着实太好笑了,如果能和穆潼兄和卿凌兄说一说,相信大家都会很乐的,太监……哈哈哈!” 旌德眼底杀机一闪而过,当然也只能一闪而过,因为,她不是他的对手。 想杀人灭口首先得有本事,她没有本事,她很老实地承认了这一点。 “我可以不说的,除非……”他的脸忽然凑近她,他嘴里喷出的热气就在她唇边,吓得她连忙退后一步,警备地看着他。 “除非什么?”旌德脑子里警钟大作。 他忽然忧愁起来,“我心头有些烦恼,你如果能陪我喝酒,我就不把今晚的事情告诉别人。” “就这么简单?”旌德有些不信地看着他,喝酒她喜欢,但是如果跟他,就有些勉qiáng了。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对她的不信任表示了不高兴。 场景一转,已经是一间厢房内。 桌子上是凌乱的酒壶和乱七八糟的菜碟,花生米乱了一地,椅子也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旌德手里举着一杯酒,她的脸已经红得跟关公似的了,门窗关闭,气氛有些闷热。 “来,gān了这一杯,让所有的烦恼都见鬼去吧!”她豪情万千地说,说话的时候脑袋摇晃了一下,簪子甩在了地上,头发顿时凌乱了。 冷子昊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有浓浓的笑意。 “喝啊!”她见他坐着不动,遂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已经七八分醉的她,步履不稳,踉跄两步之后,直接扑倒他怀中。 他的手,顺势抱着她,嘴唇就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去,他说:“你醉了!” 旌德把酒杯中的酒饮尽,然后丢了酒杯,伸出双手抚摸着他的脸,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唇,呵呵地傻笑,“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 酒气喷在他的脸上,桌子上有熏香萦绕,烟雾蔼蔼,见他眸子若水般温柔,有光芒熠熠,仿若星子一般璀璨。 旌德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大周京都的烈酒,不是她可以驾驭的,头晕,天旋地转的晕,她就这样,沉沉地醉在了冷子昊的怀中。 冷子昊有数秒钟回不过神来,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环抱住她,“灌醉你,想跟你说说我的心底话,你却醉过去了。” 他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然后抱起她走向窗边的贵妃榻上。 贵妃榻上铺着软垫,有一个眉目jīng明的太监走了过来,道:“殿下,奴才去取金丝被过来吧。” “去吧!”冷子昊挥手道。 阿蓁与冷逍阳这才看清,这太监竟然就是沈路。 阿蓁有些意外,沈路以前竟然这般的眉清目秀,不过,如今虽然老了些,眉目还是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俊美来。 chūn意也走了进来,从厢房内的摆设可以看出这里是东宫,冷子昊竟然把旌德带回宫中喝酒了。 chūn意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比宫中的嫔妃姿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含笑上前,“殿下,您可把人家公主给骗了回来,回头淮国的太子找您算账。” “卿凌倒是不怕的,就是穆潼兄……”冷子昊沉默了一下,凝望着旌德那张红螃蟹般的脸蛋,“算了,不管了。” 冷子昊在旌德身边坐了一晚上,一直握着她的手。 旌德睡得很沉,应该说醉得很沉,到她醒来的时候,冷子昊已经没坐在她身边,屋中有些寂冷,连宫人都不见了。 她赤脚落地,甩了一下头,似乎还有些宿醉头痛。 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蹙了蹙眉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公……四殿下!”门被推开,chūn意走了进来,“您醒来了?” 旌德怔怔地看着chūn意,“这位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 chūn意扑哧一声笑了,“谢谢殿下赞赏。” 她瞧了旌德一眼,见她没穿鞋子,正欲说话,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不悦的嗓音,“穿鞋!” 旌德抬头,看到一身黑色蟒袍的冷子昊走了进来,他衣冠端正,头戴百宝头冠,更显得面容俊美,皇家气度表露无遗。 “我怎么会在这里的?”旌德茫然地问他。 “你醉得跟一只猪似的,所以本宫留你在这里住一晚上,放心,刚才本宫已经告知了穆潼兄,他知道你在这里了。” 冷子昊说着,走到她面前,如墨般的眸子闪了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穿鞋子。” 旌德退后两步,呆呆地看着他,“我穿不穿鞋子,关你什么事?” “嗯?”他眸子里有危险的光芒闪了一下,“不关我的事吗?”旌德跳回榻上,对他忽然表现出来的怪异有些害怕,但是,作为大淮国的公主,她是不能表现出自己害怕的,遂扬起下巴有些嚣张地道:“当然不关你的事情,滚蛋,你只是跟穆潼哥哥相像,你又不是他, 我只听穆潼哥哥的话。” 旌德说完这句话,便觉得腰肢一紧,然后被人凌空抱起,听得一声bào怒:“chūn意沈路出去!” 看样子,似乎是有些限制级的事情要发生,阿蓁脸色一热,连忙转身,倒是冷逍阳看得直了眼,神色有些古怪。 阿蓁拉着他退了出去,虽然知道冷子昊不会没分寸至此,可看他的神色,也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非礼勿视! 冷逍阳有些不情愿,但是确实也不好在这里看着。 他们躲在屏风后面,听到旌德传来惊怒的声音,“你疯了?你想gān什么?滚开!” 然后,很快就没了声音。 冷逍阳看了阿蓁一眼,阿蓁脸色一红,别过头。 冷逍阳怪异地笑了,“你脸红什么?怕我对你做什么吗?还是想起了什么?” 阿蓁呸了一声,“滚!” 冷逍阳依偎在屏风边上,抱胸看她,“阿蓁,你该温柔一些的。” “你也该正经一些的。”阿蓁没好气地道。 他凑近她,眸色邪魅,微微一笑,“怎么?我现在很不正经吗?” 他的手,放在她的手腕上,如果他轻轻用力一拉,阿蓁便会跌入他怀中。 他有些犹豫,但是,最后还是拉了一下,抱住了阿蓁。 他的怀抱是很陌生的,但是也很温暖。 阿蓁心头有些失措,有些微痛,曾经那样依恋一个怀抱,如今已经不可得,多可悲? 不愿意再想,她伏在他肩膀上,感觉心里在下着雨。 身边,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存在感,让阿蓁心头倏然一冷,这种存在感太明显了,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她从冷逍阳怀中抬起头,疑惑地四处看了一下,并无旁人,也没什么其他灵体存在。 第二百九十七章 皇后见到穆潼 接下来,场景转变得很快。 几乎都是旌德与冷子昊两人在一起的事情。 几日之后,当阿蓁与冷逍阳再度入青冥上咒的时候,便见穆潼与旌德坐在岸边说话。 穆潼这些日子都忙着和大周国这边的官员jiāo流,疏忽了旌德,他是才知道旌德与冷子昊走得这样近。 他觉得,需要找旌德好好地谈谈。 所以,他与旌德走到了京城的护城河边上。 深秋的气息已经很浓烈了,官道两旁的枫叶红得灼目,地上枯叶堆积,胡杨树高大挺拔的躯gān像士兵一样分两排站立。 穆潼显得心事重重,一直凝望着旌德,旌德双脚踢水,绣花鞋已经沾湿了,她浑然不觉得冷,只觉得好玩,脸蛋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面容在金色阳光下显得眉目如画,明眸皓齿。 有风掠过河面,细碎的金色阳光在波澜上闪烁,秋日午后的美好,岁月静好美满。 两人截然不同的心情,已经让穆潼明白了许多。 他舒了一口气,眉目忧伤,“一直以来,我以为可以静静地等你长大,但是,原来你已经长大了,我却浑然不知。” 旌德听得他忽然说话,微微侧头看着他,神情有些茫然,“穆潼哥哥,你和我说话吗?” “是的,和你说话呢,”他叹息一声,伸手撩了一下她鬓边的青丝,这动作他做过很多次,已经娴熟得仿佛撩拨自己的头发一般。 “我长大了啊,你不知道吗?”旌德笑容甜美,像这秋日的天使,领衔这秋日的金huáng美满。 “是的,我竟然不知道。”他似乎是跟旌德说,也似乎是跟自己说的。 冷逍阳与阿蓁就坐在他们身旁,听着两人谈话。 冷逍阳微微叹息一声,“他以为可以等她长大,他以为,这小姑娘迟早是他的,所以,他并不着急,可是,世事变动无常,谁又能说谁是谁的?” 阿蓁眉目哀伤,静静地看着旌德。 这样美好客观的姑娘,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向三途河的? 想起三途河那历经沧桑的女子,阿蓁的心也有说不出的难受。 旌德开始意识到些什么了,有些不安地看着他,“穆潼哥哥,你说什么?” 扭着衣角,一脸的无措,小脸微微发白,咬唇,焦灼不安,这样的旌德,让穆潼还怎能说得下去? 他轻轻一笑,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傻瓜,穆潼哥哥是觉得岁月飞快,有些伤感,我这傻妹妹,也终于找到意中人了。” 旌德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不高兴,是不是?” 穆潼笑着说,“怎么会不高兴?哥哥很高兴,因为哥哥知道,子昊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也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旌德眉目生情,小女儿般娇羞地道:“是的,他对我很好,我确信,我们会很幸福的。” 穆潼眸色一黯,但是极力挤出一个笑容,手柔柔地梳理着她的头发,“那就好,你幸福,哥哥就放心了。” 旌德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容纯美。 阿蓁看她的脸色,知道她现在一定觉得很幸福。 是的,有什么不幸福呢现在?她是一国公主,从小养尊处优,如今又觅得良婿,眼看着前面就是一条康庄大道,直通人生极乐之地。 “旌德,跟哥哥说说,你喜欢他什么?”穆潼面容凄酸,只是旌德并未瞧见,只听得他的语气关切温和,心头更觉得一暖。 “我不知道,他这个人其实没什么优点的,霸道,撒赖,还喜欢欺负我,可是,穆潼哥哥,我觉得就是他了,他给我的感觉和苏晨不一样,我以为,我之前喜欢苏晨,但是现在想想,觉得很傻。” 她柔柔地诉说着对冷子昊的爱意,字里行间,浓情蜜意,幸福表露无遗,但是,她却不知道,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带着甜蜜幸福的字,都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把穆潼的心伤得体无完肤。 阿蓁看到穆潼的眼底分明有泪水,但是他极力隐去,就那样,轻轻地抱着此生最爱却此生最无缘的人。 阿蓁的心,仿佛也下了一场cháo湿的雨。 冷逍阳牵着她的手,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幅秋日美景。 两人的心情大概都是一样的,或许,如果世事可以逆转,旌德最后嫁给的人是穆潼,她的一生就会改写。 可惜的是,她最终选择了冷子昊。 接下来的场景,也是飞快地转换。 最多的时候,便是冷子昊带着旌德满山疯跑,他抱着她,喊她弯弯,他说她笑起来眉目弯弯,很好看。她的笑容越发的幸福,幸福到了极致,她从来没有想过,以后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事,每日依赖着他,在他怀中睡觉,在他怀中醒来,然后牵手下山,这些场景很熟悉,就是阿蓁和冷逍阳过来的时候看到她 和穆潼的场景。 同样面容的男子,但是,人却是不一样的。 三个月之后,皇帝再度设下国宴,宴请淮国一行人,因当时,淮国太子使者团就要离开大周了。 这一次,皇后也出席了国宴,第一次设下国宴的时候她因病没有出席,而这一次,她已经病愈。 当穆潼牵着旌德的手,一步步走向尚礼殿的石阶时,皇后正站在殿门前的白玉栏杆侧,含笑看着众臣。 当她看到穆潼,神色有片刻的凝滞。 这是穆潼来大周三个月,第一次见到皇后。 他与旌德来到皇后面前,以臣之礼拜见了皇后。 皇后怔愣了有数秒,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拉起他,阿蓁瞧见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穆潼?”她问,眸光痴痴地看着穆潼,简直是移不开眼睛。 一旁的睿亲王笑着说:“皇后娘娘,是不是觉得淮安候长得特别像太子殿下?” 皇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本宫失礼了。” 穆潼微微一笑,“很多人都说我与殿下相像,只是细看,还是有些分别的。” 皇后看着他,分辨眉目,确实相似度太高,除了皮肤之外,几乎就看不出分别来。 阿蓁知道皇后开始怀疑穆潼的身份了,她回头看了冷逍阳一眼,冷逍阳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母子连心,她大概是知道了。” 十指jiāo握,阿蓁又感觉到那奇异的存在感了,她极目四望,只见大臣们携着家眷鱼贯而入,并无其他特殊的情况。 “怎么了?”冷逍阳见她神色不宁,遂问道。 “没事。”阿蓁收回视线。 国宴很隆重,但是阿蓁和冷逍阳关注的焦点都在皇后身上。 而皇后的焦点也在穆潼身上,眼底有许多情绪流转,悲苦,欣喜,焦灼,痛苦…… 阿蓁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萧灵儿,要帮她梁氏丢弃在外的儿子,也不知道漕帮那边有消息没。 席间,阿蓁见皇帝与皇后两人jiāo头接耳,阿蓁特意走过去听了一下。 “皇后放心,朕已经命人去调查,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日前已经有些消息回来,说穆潼不是穆元帅的亲生儿子。”皇帝轻声说。 皇后也压低声音道:“其实,要知道也不难,皇上不要忘记,我们的儿子,有脚踏七星,不如想个法子,让他脱掉鞋子,看看他的脚底。” 皇帝怔了一下,“皇后不说此事,朕也忘记了。” “不如……”皇后声音再度压低,“请他与几位皇子一同去温泉池那边洗浴,再命人暗中观察。” “也好,朕一同前去。”皇帝说。 场景转换,已经是温泉池内。 阿蓁连忙躲了出去,让冷逍阳在这里看着。 太子冷子昊与睿亲王等几位皇子陪同着,皇帝也在池中,有两名太监伺候。 穆潼脱了衣衫走向池中,忽地脚下一滑,跌了个四脚朝天,脚底,赫然有七颗朱红色的痣,以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 皇帝正好瞧见,怔了一怔,面容陡然注入狂喜。 冷子昊急忙扶起穆潼,怒斥池内伺候的太监,穆潼连忙道:“没事,脚下打滑,是我不小心。” “没伤着吧?”冷子昊关切地问道。 “没,没!”穆潼笑着说,与他一同下了池。 他回头看了一眼方才摔倒的地方,似乎有些油迹,像是人为的。 场景再度转换。 淮国使者团准备离京了。 太子冷子昊去找皇后,跟皇后说他与旌德的事情。 皇后听了有些诧异,想不到那四皇子杨渊竟然是旌德公主。 皇后把太子的心思与皇帝说了一下,皇帝沉吟良久,笑着说:“行了,此事朕有了旨意!” 两国联姻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并由皇帝亲笔去信,带给淮国的皇帝。 使者团离开之前一日,皇后宴请杨卿凌穆潼和旌德三人。 这是宫内小聚,没有什么人在场,请了皇帝和太子冷子昊来作陪。 旌德想见云清妩,所以,跟皇后请求让定国公找云清妩一同来作伴。 皇后对这位未来儿媳妇十分满意,便听从了她的话,命人传了定国公与云清妩入宫。 冷子昊知道旌德酒品不好,所以,在入宫的时候,便已经严令不许她喝酒。旌德一本正经地答应了,但是答应了是答应了,当大家举杯的时候,她豪情万千地灌了几杯,然后逐一敬酒,药不能停地敬酒。 第二百九十八章 知道青冥上咒 chūn意听得此言,手微微颤抖,当年,确实很美好,一起都很美好的。 中午,用了午膳之后,太子冷君阳来请安。 阿蓁已经许多日不见他了,这第一次再见,仿若隔世。 他瘦削了许多,五官越发的突出,眼神凌厉了许多,仿佛眼底藏着剑锋。 一身玄色袍子,显得身姿颀长硬挺,行动如风,他并没有看阿蓁,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单膝跪地,“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皇帝语气淡淡地道。 冷君阳起身,问道:“父皇身子可好些了?” 皇帝嗯了一声,“好些了,你有事?” 父子之间,生疏冷淡得要紧,比普通君臣都不如。 冷君阳道:“儿臣有事情禀报,刚收到消息,明山上有山体倾塌,堵塞了道路,为免灾情蔓延,请父皇下旨撤走明山上所有的人。” 皇帝一怔,霍然站起来,又缓缓地坐下,“行了,这事儿不是你管的,朕自有分寸。” 冷君阳道:“儿臣如今奉旨监国,明山下又村庄,儿臣收到消息之后自当重视。” “行了,你去吧!”皇帝冷冷地挥手。 冷君阳躬身告退,“儿臣告退,父皇保重!” 他退后两步,转身,眸色淡淡地落在阿蓁的脸上,阿蓁望着他,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就这样,他从她身边走过,仿佛两个不认识的人。 皇帝在冷君阳走后,yīn沉着脸下令,“传陈天师!” “是!”沈路领命而去。 阿蓁道:“既然皇上有事情要办,那我便告退了。” 皇帝盯着她,“不,不必走,你留在这里,朕知道你也jīng通此道,不妨留下来给点意见。” 阿蓁心中咯噔一声,陈天师入宫,一旦见了皇上,可能意味着陈天师会发现她用了青冥上咒。 皇帝为人多疑,猜忌,如果知道她在背后耍这些小把戏,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能继续施行青冥上咒也罢了,估计她也没有办法在宫中待下去了。 阿蓁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冷君阳这一次入宫,就是我为了阻止她施行清明上咒。 只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不想救出他母后吗? 陈天师入宫,阿蓁竟然发现,这陈天师就是当然阿蓁在府中见过的道长,就是那个为独孤家举行生葬的道长。 只是,他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道袍,比以前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他身上,有浓烈的yīn气,这跟阿蓁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而且,这yīn气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瞧了阿蓁一眼,眼底并无意外,只是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贫道参见皇上!”道长上前拱手,并没有行跪拜之礼。 “天师,明山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滑坡?堵了哪边的路?”皇帝直入主题地问,神色有些焦灼。 “皇上莫要着急,已经命人连夜开路了。”陈天师缓声道。 “封了哪一面?”皇帝追问道。 陈天师沉默了一下,道:“西南。” 皇帝神色一变,“西南面?是不是有人捣鬼?这几日都没下过雨,怎么会山体滑坡?不可能的。” “明显是有人捣鬼的,但是对方神出鬼没,至今贫道还没查出是谁。”陈天师说。 “连你都查不出?”皇帝神色颓然,手背敲了敲桌子,看着阿蓁,“朕知道你擅长起卦,你帮朕起卦,朕要知道,此事是谁在捣鬼。” 阿蓁不能起卦,听到现在,她已经明白,是冷君阳做的,而她起卦也必定能够指出是冷君阳,若是陈天师不在场,她还能糊弄一下,但是陈天师在场,她解卦的时候,一旦有所隐瞒,陈天师定必知道。 她摇摇头,“皇上,明山上的事情,我一无所知,就算起卦,卦象也得不出什么来。” 陈天师笑笑,“县主不妨试试,或许,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还能dòng悉更多,贫道对县主很有信心,想不到,县主竟然懂得青冥上咒。” 一句话,让阿蓁与冷逍阳的脸色微变,冷逍阳眸色严厉地锁紧他。 “什么是青冥上咒?”皇帝怔了一下问道,他已经隐约明白到最近的梦境,是和阿蓁有关的。 陈天师脸色淡然,道:“回皇上,青冥上咒是茅山道派的咒术,对人体无害,但是以人的梦境和思想为引,带施咒者回到她想要的年代,而被施行者会跟着梦境走,梦中所见,皆是发生过的事情。” 皇帝面容几度变幻,狠狠地盯着阿蓁。 阿蓁脸色微微苍白,并不辩解。 陈天师见此情况,含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眼前这位应该就是茅山派的宗主。” 阿蓁看着他,不否认,也不承认。 陈天师笑笑,拱手对皇帝说:“皇上,有茅山宗主相助,明山上的事情,事半功倍。” 冷逍阳一直沉默,当听到陈天师说这话的时候,他猛地抬头,看着皇帝,“父皇,这明山上到底搞什么名堂?” 皇帝凝眸看着他,微微叹息一声,“孩子,父皇都是为了你啊。” 冷逍阳不解地看着他,“为了儿臣?” 皇帝摆摆手,有些疲惫地道:“算了,你现在还不宜知道,你出去吧。” 冷逍阳道:“父皇,您今日不把话说清楚,儿臣怎放心?” 皇帝蹙眉,“皇儿,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说清楚的,你只要知道,父皇都是为你就行了。” 阿蓁听到这话,心头忽然一颤,明山是隐龙脉所在,在龙脉上动手脚,将有可能改变未来帝王的命运。 而他说一切都是为了冷逍阳,莫非,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冷君阳称帝,但是却要他帝位不稳,而最终的结果,是让冷逍阳登上九五之位? 所谓的隐龙脉,并非是真正的龙脉,但是,却能够影响当今帝王,只要大龙脉不曾有所损伤,那冷姓帝王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但是隐龙脉一旦动了手脚,便能影响以后的储君,怎么影响,如何影响,影响有多深,要看他在明山上做了什么。 皇帝一直都恨冷君阳,恨不得废了他,想来,是知道无法遏制他成为帝王,也不愿意动dàng冷姓帝王的根本,所以,在明山上的隐龙脉动手脚。 皇帝沉默了许久之后,对陈天师说:“你先出宫去吧,明山上的事情,尽快办妥。” “是!”陈天师应声告退,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瞧了阿蓁一眼。 冷逍阳也被打发了出去,殿中,连伺候的人都不允许在场。 皇帝盯着阿蓁,脸色铁青,许久都没有说话。 阿蓁知道此刻辩解无用,既然他已经知道青冥上咒,知道梦中经历种种是她耍的手段,求饶和辩解都是无用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皇帝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出生问她,他的声音极尽地轻柔,但是,蕴含怒气却是千钧的。 阿蓁知道此刻说任何辩解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还不如把原因直接说出来。“因为,我和逍遥王爷都想把旌德皇后从三途河救出来,但是,她死活不愿意走,坚持要留在三途河,所以,我们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解开她的心结,我启用青冥上咒,就是要解开当年的事 情,正如皇上你会看到你所不知道的事情,旌德皇后也会看到她所不知道的事情,我相信,她和皇上之间,一定存着误会,我希望能解开这个心结,让她离开三途河。” 他的神色有片刻的怔忡,“她坚持不愿意离开?” “她恨皇上!”阿蓁寂然地道。 皇帝冷笑一声,“她恨朕?是的,她恨朕,因为她以为,朕杀了她最爱的穆潼哥哥。” “如果说她是因为这个而自尽,那么,在她死后,她应该知道她的穆潼哥哥没有死,可她依旧坚持留在三途河,是为了什么?”阿蓁提醒道。皇帝愣了一下,这是他没有想过的,自从知道她在三途河之后,他便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认为,她死在他面前,就是要他痛苦一辈子,她恨他,因为穆潼,她恨死了他,但是,为什么她知道穆潼没 死,却还是坚持留在三途河受苦? “或许,她自尽的时候,是因为恨皇上杀了穆潼,但是,这肯定不是唯一的原因,或者说不是主要的原因,皇上难道不想知道你们为何从最初的恩爱反目成仇吗?”“从这几天的青冥上咒中,我看得出,皇上和旌德皇后当年是真心相爱的,可以说旌德皇后很爱皇上,甚至到现在为止,我依旧看不出旌德皇后对穆潼有意,她对穆潼只是一份依赖之情,其中不掺杂任何的 男女之爱,相信皇上这几日也能看到。” 阿蓁不断游说,都是希望能够让他继续准许她施行青冥上咒。 但是,他看起来不为所动,或者是心底执念已深,不愿意再面对当年分崩离析的爱情,他知道,他每夜梦中所见的美好,都只是暂时的,和风细雨很快就会变成狂风骤雨。 “能否让朕看看她如今在三途河的情形?”皇帝抬起头问道。 阿蓁沉默了一下,道:“可以!”不管有再多的恨,只要还存着一丝爱意,见到她此刻的凄惨状况,想来他会心软的。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人头尽管拿去 阿蓁命人取来一盘水,摆放在地上,捏决施咒,水上泛起了烟雾,烟雾经久不散,仿佛凝成了一块微微流动的巨大的和田玉。 皇帝屏住呼吸,眼睛盯着水雾,嘴唇微微颤抖。 阿蓁再度捏决,以手指燃火,点燃了盘中的水雾,青色的火苗倏然间腾起,像烟花一样在眼前绽放,水雾散去,盆中的谁便越发清晰了起来。 阿蓁以手指搅动盆中的水,形成一个漩涡。 漩涡慢慢地出现一些画面,但是画面模糊,不清晰,而且有些一些东西快速飞过。 阿蓁蹙眉,盘腿坐在地上,施法定住画面。 这是模拟玄光镜的法术,但是,因应要窥探的地方限制,所以会产生一些波动。 而阿蓁之前也用法术窥探过地府,没有这种情况,看来,地府那边也有一番动dàng。 阿蓁一直都没有跟进地府如何处置判官召集恶鬼的事情,但是想来如今地府会有这一番改革,此事应该已经处理了。 阿蓁以法术定住了画面,画面便渐渐清晰了起来。 三途河水平如镜面,自从阿蓁斩杀了勾魂铁蛇之后,三途河前所未有的平静。 旌德皇后已经在泞口处,长发浸入水中,面容仿若枯井一般,无悲无喜。 一条小小的饿极了的铁蛇,缠着她的脖子,但是因被泞口的毒液所害,虽表现得凶狠,却没有办法把旌德皇后的魂魄破吞噬。 只是它一直伸出火红色的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也叫人看了觉得瘆然。 旌德皇后也没有拉它下来,就这样让它盘踞在她的脖子上,任由它的嘶嘶叫声在耳边不断响起,从侧面的角度看去,依稀能看见勾魂铁蛇锋利青色的牙齿。 皇帝全身不能自拟地颤抖,知道她在三途河受苦,想过千万遍,她可能经历的情况,但是,千万遍又怎及得上亲见一眼? 画面一收,皇帝扑过去,低吼了一声:“不!” 但是,水中旌德皇后的容颜已经消失了,只有他那张惨白凄然的脸倒影在水中。 他怔怔地看着水中的倒影,他已经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了,竟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是这般的憔悴。 梦中的自己,英气挺拔,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方才见她,也已经满眼的沧桑。 一眨眼,过去了多少年?这些年,没了她,他居在高位,是何等的寂寞孤独? 一瞬间,像是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许多。 沧海一粟的时光,他们老去,岁月依旧年轻,但是,他已经错过了很多,很多。 如今拥有的种种,是他曾经致力追求的,但是,又有什么意义? 生命失去了她,他所有用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在曾经以为她会相伴一生的日子里,他冷落她,为了追求更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利用过很多女人,他曾说过她不懂得他心底的梦想,其实,她懂得,所以一直隐忍,可隐忍到了最后,她的心便从最初的希 望变为失望到最后绝望。 他从不为那些女人心动,从不爱过她们,他心底所爱,从一开始就只有她,他以为她会懂得,以为她可以一笑而过。 但是,他忘记了,她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一个姑娘,为了他,家乡故国丢下了,父母亲人不要了,决意与他生死相随,但是,他一次次地,伤了她的心,让她的满腔的爱意成为她人生中最大的笑话。 而他,又有什么资格埋怨她与穆潼?他又有什么资格,阻止她去追求她的幸福? 拖着沉重的步伐,他一个人,打开殿门,一直往前走出去。 沈路和chūn意在门口追上,他停住了步伐,沉声道:“不必跟着朕!”长长的袍子拖曳,明huáng色的衣裳扫过洁白的白玉石阶,风声呼啸,鼓满了他的衣袖,两道的梧桐树枯叶从空中飞旋下来,入眼的景物,皆是一片沧桑凄凉,天际是灰蒙蒙的颜色,仿佛在蕴藏着一场bào风雪 。 唯有,唯有堂前玉阶下,一盘海棠,开得殷红如血。 阿蓁被皇太后宣了过去。 慈心殿中,炭炉里点着银炭,门推开的那一瞬间,带进了寒风,火星飞溅。 门再度关闭,那一抹寒冷又倏然被温暖吞噬,不留一丝痕迹。 皇太后坐在躺椅上,身上覆盖着一张雪白的狐裘,她眼睛细眯,看着阿蓁一步步走进来。 苏嬷嬷躬身道:“县主来了!” 阿蓁微微颌首,先参见了皇太后,再对苏嬷嬷道:“嬷嬷好。” “坐!”皇太后眸色不抬,伸出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来。 阿蓁谢过,坐在了她的面前,双手放在膝盖上,并不说话。 皇太后让苏嬷嬷扶起她坐直,然后打发了宫人出去,只留下苏嬷嬷在身边伺候。 “哀家让你过来,有两件事情,第一件,想知道皇帝的身体怎么样了!”皇太后慢慢地说。 “回皇太后,皇上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相信不出一月,就能进行换肾的手术。”阿蓁说,但是,她没有说的是冷逍阳便是命盘指定换肾的人,可惜,他已经中了毒,肾脏不能用。 “嗯!”皇太后脸上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声音无波平静,“第二件事,哀家知道你jīng通星相,想让你择良辰吉日,让太子与淮国长屿公主完婚,婚礼之事,你协助礼部操办。” 她缓缓地抬起眸子,“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欺人太甚也不过如此了。 阿蓁抬起头,唇边有一抹冷峻的笑意,“皇太后高估我了,择日子是国师的职责,没我什么事,至于操办太子殿下的婚事,自有宫中内务与礼部操持,我能帮上什么忙?” “哀家说了,”皇太后眸光同样冷峻,“这是哀家的懿旨,你只能接旨行事,不得违抗。” 羞rǔ感涌上阿蓁的心头,她看着皇太后,神色平静地问道:“皇太后,我曾害过你吗?” “不曾!”皇太后面无表情地道。 “我长得很让你讨厌?”阿蓁再问。 “不算!”皇太后眼皮微微一番,顿了一下回答。 “我医治过您的眼疾。” 皇太后冷笑一声,“是的,哀家得好好谢谢你,但是,如果你认为你医治过哀家的眼疾,便能让哀家对你感恩戴德,那你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阿蓁摇头,眼底生出一丝微愠之色,“不,我不需要您的感恩戴德,只是希望你给我一条活路,就这样而已。说实话,我以前很尊重您,您曾为我着想过,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我记在了心头。不过, 现在我很讨厌你,真的很讨厌,你让我想起了东郭先生的故事。” 苏嬷嬷连忙道:“县主,不得胡说。” 皇太后伸手压了一下苏嬷嬷,看着阿蓁,“哀家有些兴趣,想听听东郭先生的故事。”阿蓁伸手拨弄了一下头发,说:“有一天,东郭先生赶着一头毛驴,到到一个叫‘中山国’的地方去谋求官职。突然,一只带伤的láng窜到他的面前,说被猎人追捕,哀求东郭先生救它。东郭先生当然知道láng是害人的,但他看到这只受伤的láng很可怜,考虑了一下说:‘我这样做会得罪猎人的。不过,既然你求我,我就一定想办法救你。’说着,东郭先生让láng蜷曲了四肢,然后用绳子把láng捆住,尽可能让它的身体变得小些,以便装进放书的口袋中去。不一会儿,猎人追了上来,发现láng不见了,就问东郭先生有没有看见láng,东郭先生说没有。猎人相信了东郭先生的话,朝别的方向追去了。láng在书袋里听得猎人的骑马声远去之后,就央求东郭先生说:‘求求先生,把我放出去,让我逃生吧。’仁慈的东郭先生,经不起láng的花言巧语,把láng放了出来。不料,láng却嗥叫着对东郭先生说:‘先生既然做好事救了我的命,现在我饿极了,你就再做一次好事,让我吃掉你吧。’说着,láng就张牙舞爪地扑向东郭先生。最后,一个途径过来的农民,救了东郭先生。农民最后东郭先生说:‘这种伤害人的野shòu是不会改变本性的,你对láng讲仁慈 ,简直太糊涂了。’” 皇太后冷冷一笑,“所以,在你心中,哀家就是那只láng,而你是东郭先生。”阿蓁心头蓄着怒气,也不顾后果了,冷冷地道:“皇太后以为呢?阿蓁自小不曾受过什么教育,可也知道受人之恩,即便不报,也不能反目以利刃向之,皇太后是江湖儿女,应当知道以义为重,如此yīn险毒 辣,只怕也丢尽了武林盟主的面子。” “够了!”苏嬷嬷听了阿蓁放肆的话,倏然而惊,一拍桌子怒喝阿蓁。 阿蓁眸色微抬,看向苏嬷嬷,嘲讽地道:“苏嬷嬷紧张什么?难道阿蓁说的不是事实?做都做得出来了,还不许人家说吗?”说完,她看着皇太后,掷地有声地道:“皇太后所要求的事情,我独孤蓁没有办法做到,脑袋便在这脖子之上,若皇太后看不顺眼,尽管拿去就是,但是,如果以为我独孤蓁会为了苟且偷生而委屈自己的心 ,那皇太后也未免太过低估我了。”说完,她起身冷冷地拂袖而去! 第三百章 不许施行青冥上咒 阿蓁还没出到门口,冷嗖嗖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如果哀家跟你说,让你操持婚礼的要求,是太子提出来的呢?” 阿蓁的背影僵硬了一下,硬梆梆地道:“那么,也请皇太后转告太子殿下,阿蓁无能为力。” 说完,她冷冷而去。 皇太后站了起来,盯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苏嬷嬷看着她的面色,也叹息一声道:“何必呢?” 皇太后摇摇头,“如不是这样,她怎肯死心?她不死心,哀家怎能放心?” “您不怕她去找太子吗?两人一对质,便一切都明白了,如今太子殿下的脾气有些古怪,只怕,一旦知道您对独孤蓁说了这样的话,怕他会有逆反心理!” 皇太后缓缓地摇头,“不,不会的,她不会去问,她是那样的骄傲,和当年的旌德一样。” 苏嬷嬷凝滞了一下,“当年,您是知道所有的事情的,为何不介入说清楚呢?”皇太后扶着椅子扶手,缓缓地坐下,眸光有些哀伤,“穆潼是个傻孩子,他一直都爱着旌德,手心手背皆是肉,旌德与子昊弄得今日田地,和穆潼无关,哀家更是没从中插手过半点,哀家本以为,旌德伤心之下,会离开子昊,与穆潼在一起,只是,哀家到底估计错误,想不到她竟然宁可死,也不愿意与穆潼远走他乡。哀家亏欠穆潼太多,这帝位,原本是他的,但是,哀家不能这么自私,夺了子昊的帝位, 只想通过这个方式,补偿穆潼,谁想过,会是这样的后果?君阳是穆潼的孩子,哀家一定要把他扶上帝位,只有这样,哀家才能对得住穆潼,你明白吗?”“也许……”苏嬷嬷浅浅喟叹,“淮安候压根就不想要呢?再说,您真能肯定,殿下是淮安候的骨肉吗?如果旌德皇后真的和淮安候有过这一段,她为什么在心死之后还不选择跟淮安候走?当时她不是没有这 个机会的。” “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巧合,君阳脚踏七星,和穆潼一样,面容也和穆潼一模一样,若不是穆潼的亲生子,你怎么解释这一点?” “除了脚踏七星之外,殿下的长相也可以说是像皇上的。” “但是,脚踏七星一个证据,已经可以证明一切了,当年你也听到旌德对子昊说的话,她亲口说,君阳不是他的儿子。” 苏嬷嬷蹙眉,“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那时候,他们大吵之下,旌德皇后大有可能是说气话。” 皇太后摇头,“气话?气话可以这样说的吗?旌德虽然冲动,但不是没有理智的,她怎会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会让子昊对她彻底心死?怎会不知道会把自己的儿子陷入危险之中?所以,她说的是事实。” 苏嬷嬷沉默无语,她了解旌德皇后,也觉得她说出来大有可能是气话,因为,在那个时候,他们都是去了理智,只想着用尽一切的办法去伤害对方。 良久,苏嬷嬷说:“只是,凭您今日这样说,也未必能叫独孤蓁死心。” 皇太后淡淡一笑,神情有些冷漠,“无妨,这一次不死心,下一次也一定会死心。” 苏嬷嬷倏然一惊,“您还想做什么?” 皇太后看着苏嬷嬷,“东宫,有了太子妃,有了良娣良媛,昭训,你觉得,能再添几位奉仪吗?” 苏嬷嬷脸色一变,“这如何使得?” 奉仪,是太子的妾侍最低品阶的,九品,只比婢女高一级,甚至连个正经主子都算不得是。 根据大周的妃制,太子妃以下,设置良娣二位,正三品;良媛六位,正四品;承徽十位,正五品;昭训十六位,正七品;奉仪二十四位,正九品。 皇太后狠声道:“不是哀家心狠,只是,若不把她卑微到泥尘里,她是不会心死的,哀家太知道独孤蓁的性子了。” “只是,她与逍遥王爷的婚事,该如何?”苏嬷嬷问道。皇太后摆摆手,“不,不能够,哀家要她离开京城,离开君阳的视线,也不会容许他们兄弟为了她反目,所以,独孤蓁也不能够嫁给逍阳,这门亲事,哀家会想办法处理了,再下旨把她册封为太子奉仪,若 她抗旨不遵,哀家便以此为由,驱逐她出京城。” “可若明目张胆下旨,殿下不就知道了吗?”皇太后冷笑一声,“在下旨之前,哀家会私下问她的意见,想来以她的性子,不需要哀家下旨,她就会自动离开京城,哀家甚至可以封她一个公主的位分,让她食邑百里,也不能够让她继续留在京城,乱了 君阳的心。” 宫中,原就是使用心计的地方,用计策杀人无形,伤人无影,阿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牵扯进这样理不清搅不明的漩涡里。 正如皇太后所言,阿蓁没有去找冷君阳。 她其实并不相信,冷君阳会做这样幼稚的事情,不过是皇太后要她死心罢了。 只是,既然她不能改变些什么,去找了他问了个明白又如何?结果就是这样,他要娶淮国公主。 现在她担心的是皇帝不让她继续施行青冥上咒。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若qiáng行停止,便等同之前所作的种种都白费了。 皇帝患了风寒。 那一日,他就这样衣着单薄地走出去,沈路说他一个人坐在梅园呆了一个时辰,一动也不动。 梅园是以前旌德皇后住的地方,不以殿阁起名,只以梅园命名,是因为旌德皇后十分喜爱梅花。 梅园一直废置,不许任何人进入,连打扫的人都不许进入。 阿蓁在皇帝病倒之后,去过一次。 那殿阁十分清雅,庭院前有一座秋千架,满园的繁花如今已经是芳草萋萋,梅花盛放自败,一派颓废的气象。 亭台玉阶上,铺满了尘埃,门前屋檐下,结满了蜘蛛网,地上的落叶,有三寸厚。 阿蓁推门进去,正殿里的椅子摆放整齐,正座上的凤椅的间隙也结满了蜘蛛网,灰尘很厚,地板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就是灰蒙蒙的一片。 这是昔日旌德皇后接见嫔妃请安的地方,阿蓁想象到她坐在高位上,看着自己深爱男子的女人对着她跪拜磕头,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就是帝王女人的悲哀。 穿过回廊,进入寝殿。 尘封的岁月,依旧能寻到当年这里的女主人的蛛丝马迹。 铜镜前,放着一张宣纸,纸张已经泛huáng,写着一句话: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的人都像你。 阿蓁听过旌德说这句话,那时候的旌德,还是那么的天真。 这句话,穆潼也听过,阿蓁看字迹,这是男人的字迹,应该不是旌德的。 那么,会说这句话的,是穆潼吧? 穆潼给她写了这么一句话,她毫无禁忌地放在铜镜前,似乎并不害怕冷子昊会看见。 阿蓁想,大概那时候,冷子昊已经不来她宫中了,所以,她不怕他会看见,又或者说,她也不在乎他会不会看见。 离开梅园的时候,看到琉璃瓦顶上坐着一个人。 一身黑色的袍子,披风竖领遮了大半脸,清冷的眸子在琉璃瓦顶she下来,只觉得寒光凛冽。 阿蓁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翩然落地,他以前的轻功虽然好,但是也不至于这样的轻盈。 看来,火焰雪莲的功力全部都被他吸收了。 “参见殿下!”阿蓁退后一步,规规矩矩地见礼。 冷君阳看着她,眸色清冷,“本宫劝你,停止施行青冥上咒。” 果然被阿蓁猜中,她想起在青冥上咒里,她总是感觉有存在感,想来是他也进去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事情真相吗?”阿蓁问道。 冷君阳面色冷峻地道:“就算你不用青冥上咒,本宫也能知道当年的事情。”“但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有什么用呢?青冥上咒是让旌德皇后和皇上都走回当年的事情里,解开彼此的误会,只有这样,旌德皇后的心结才能解开。”阿蓁耐着性子跟他说,是因为知道即便皇帝准许她 继续施行青冥上咒,若他要gān预阻止,自己也怕没办法的。 “当年的事情,你怎知道是误会?若不是呢?”冷君阳冷声问道。 阿蓁怔了一下,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但是当年这么深爱的人,到最后会移情别恋吗?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吧?他继续道:“如果当中没有误会,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你只会在他们两人心上加一刀。就算一切都是误会,那么,逍阳是怎么来的?琪亲王是怎么来的?隆馨是怎么来的?你是不是要母后亲眼目睹她 深爱的男子宠幸其他女子?” 一声声的诘问,bī得阿蓁哑口无语。她有些艰难地呼吸了一口,是的,不管有没有误会,敬贵妃乃至众多后妃,都是真实存在的,而青冥上咒会还原当年的事情,皇帝和旌德皇后会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重看当年的事情,那么,除去她所以为的误会,那些真实存在的事情,难道就不是致命一击吗? 第三百零一章 遇见钟馗 冷君阳见她脸色微变,遂冷冷地道:“有些事情,你作为旁观者,不懂得当局者的痛,最好不要太过自作聪明,你若一意孤行,到时候不仅救不了我母后,还会害得她更加痛苦万分。” 他盯着她半响,见她默不作声,才冷冷地从她身边离开。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阿蓁忽然嗅到他身上有一股子浓烈的死意。 她心中一惊,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你说,你到底想gān什么?” 冷君阳身子定了下来,眼睛看着面前那斑驳的宫墙,宫墙上有一株蔷薇,在这冬日,竟还开得这样殷红鲜艳。 他轻轻地挣脱她的手,大步而去,一句话都没有说。 阿蓁心头有些不祥的预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想来是玉石俱焚的事情。 皇帝醒来之后,抓住阿蓁的手,“救她出来,无论如何!” 阿蓁却有些犹豫了,冷君阳的话让她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直有些自以为是,这青冥上咒会不会成为第二次的伤害? 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晚上再度施行青冥上咒的时候,依旧可以进入,但是阿蓁这一次留了神,果然发现有人跟着他们进了青冥上咒。 这人,一定是冷君阳。 一路上,她显得心事重重,连冷逍阳都发现了,为她怎么回事,她把冷君阳的话说了给冷逍阳听,冷逍阳听了,面容惨白,也是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这个事情,他也一直没有想到,是的,当年能让母后不顾一切地跳下离台自尽,那么,今日重演,岂不是让她或许已经尘封的伤口再度淌血? 如果是这样的话,便等同再度置她于死地。 “有没有办法挑选……”冷逍阳的话说到一半便不说了,怎可能挑选呢?谁去挑选呢?如果可以这样做的话,也不需要这么为难了。 “我们先不管了,等事情慢慢地进入变化的时候,我们想办法停止。”阿蓁道。 “也好。”冷逍阳也没有办法,他很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好的坏的都想知道,尤其,现在他已经停不下来了,至少知道,原来他是真的爱过母后,心里也略感安慰。 进入青冥上咒之后,已经迎娶太子妃了。 淮国皇帝下旨让穆潼带领三万兵马为陪嫁,保护公主的安危。 这兵马陪嫁,可以想象淮国皇帝当时是怀着和平的心态去促成这段联姻的。 大周皇帝也封了穆潼为淮安候,所以,穆潼是淮国的淮安候,也是大周的淮安候。 成亲初期,旌德和冷子昊可以说是恩爱非常,每日你侬我侬,只羡鸳鸯不羡仙。 皇后很喜欢太子妃旌德,知道旌德与穆潼亲近,便总是借着旌德的面子让穆潼入宫小聚。皇帝与皇后两人对穆潼的好,让很多朝臣都觉得意外,毕竟,穆潼是领着三万淮国兵马过来的,若抬举了他,是有潜在性的危险,有不少大臣暗地里上书,建议皇帝把穆潼和淮国的三万兵马迁出京城,但 是皇帝都不予理会。 冷子昊经常会带着旌德外出游玩,这日晚上外出游玩回到京城,竟然遇到了一个怪异的人。 此人一身黑色的衣裳,面容凶恶,皮肤黝黑,整个人看上去就充满了煞气。 这样的人,总是叫人格外关注的,尤其,但是的冷子昊与睿亲王之间正暗暗地开始了帝位之争,所以,他一看到这人御风而来,手中持着一把古怪的长剑,在空无人迹的巷道里飞奔。 长发凌乱地飘飞,月华映照得他那一身的煞气森然,即便是十余丈都能感受到这股凌厉的煞气。 沈路当时就追了上去,不管是谁,他都必须要先发制人,为免冷子昊受到伤害。 旌德是出了名的贪玩,见那人的剑古怪,便想仔细地看看,所以也追了过去。 冷子昊见她追,怕她有危险,自然也跟着过去了。 然而,旌德还没落地,便觉得脖子被什么东西掐住,冰冷得叫她忍不住浑身打颤。 “谁?”四下无人,只有冷嗖嗖的风掠过耳边,脸上被刀子刮得生疼。 旌德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冷子昊追过来之后,见她艰难地仰起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急问道:“怎么了?” 旌德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伸手指了指后面,冷子昊见她后面什么人都没有,但是脖子却有一道道红色的淤痕,顿时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提剑往旌德身后劈去,许是未来帝王的龙气震慑了身后的恶鬼,旌德只觉得脖子一松,她猛地深呼吸几口,正欲跑向冷子昊,只是刚跑了两步,人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双手,拉住了她的双腿。 然后,她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有一种分离的痛楚,痛得仿佛全身被人撕开一般,她尖叫了一声,便失去了意识。冷子昊惊怒之下,飞身想要抱起旌德,旌德却陡然睁开眼睛,眼神凶狠凌厉,眉宇间有黑气渗透,她整个人飞了起来,凌空而立,发鬓松开,像一只凄厉的女鬼般挽起唇角,眸光幽冷地盯着冷子昊,“让开 !” 声音,已经不是旌德的声音,是一个尖锐的女声,嗓子尖细,这一声“让开”仿佛是刀刮在竹子的声音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冷子昊敛住一身的怒气,震骇地看着眼前的“旌德”,手中的剑也不知道该刺还是该收,就这样定在了半空。 “妖孽,放肆!”一声bào怒,在空中仿佛打雷一般劈开,便见那凶神恶煞的黑袍汉子飞落在冷子昊身前,手中那把古怪的剑对着“旌德”,煞气愈发明显。 沈路也回来了,见眼前的情况,整个人都懵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慢慢地把剑举起来,却不知道该对着谁。 “旌德”发出怪异的笑声,仿佛夜枭的笑声一样恐怖,“钟馗,你这个死绝种,追了我三天三夜,老娘是杀了你全家吗?你要这样不眠不休地追杀我?” 听得女鬼的话,冷子昊与沈路皆是一惊,钟馗?那不是民间传说的鬼王吗?竟果真有此人?抑或是武林中人的绰号? 显然,不是。 因为,旌德的情况看上去就知道是被鬼上身了,上了她身的就是这只钟馗追杀了三天三夜的女鬼。 钟馗厉声道:“绿萝,你生前害人无数,死后想要独霸一方,吞噬了那么多灵魂增qiáng自身的法力,若本座不杀你,还有天理可言?你速速离开此女的身体,否则,本座要你灰飞烟灭。” “旌德”哈哈大笑,面容不断变异,狰狞,眼神凶狠得像是要食人一般,笑着笑着,嘴巴忽然张开,一条火红的舌头she出来直取钟馗的胸口。 钟馗举起手中的剑一砍,那舌头顿时断开两截,落在地上,舌头往外冒着血水,在地上飞快的移动,竟还能袭击人。 冷子昊看的心惊胆战,怕旌德出什么事,急忙冲钟馗道:“钟道长,请您一定要救内子。” 钟馗匆忙中回头看了冷子昊一眼,这一眼让他大惊失色,“太子?” “钟道长认得我?”冷子昊微怔。 钟馗无暇跟他解释为何会知道他的身份,他眉心凝重,那女鬼挟持的是当今太子妃,若让她杀了太子妃,这事儿只怕就闹大了。 果然,那女鬼听得钟馗的话,顿时张狂地笑,“好啊钟馗,你要杀我,就先杀这女人,只是到时候我看地府如何向人间帝王jiāo代。” 冷逍阳在一旁见到,心急得不得了,拉住阿蓁的手,“想个法子救母后。” 阿蓁瞧了他一眼,“我们只是灵体,救不了人,而且,你也不需要担心,你母后不会有事。” 冷逍阳怔了一怔,是的,母后一定不会有事,否则,怎么会有以后? 他讪讪地笑了一声,“我有些乱了分寸。” “关心则乱!”阿蓁说了一句。 钟馗变得无法下手,怕误伤了旌德。 女鬼见状,身子一轻,竟飞身而去。 冷子昊见状,急道:“钟道长,她去哪里了?快救她啊!” 钟馗脸色微微惨白,“太子殿下莫慌,太子妃不会有事的。” “怎么会没事?旌德被那鬼上了身。”冷子昊急得直冒冷汗,见钟馗没有法子,便自己提剑追了去。 “殿下等等奴才!”沈路也追了过去。 钟馗没有办法,只得也提着龙渊宝剑追了上去。 这一追,便追到了子时,终于在破庙追上了女鬼。 女鬼正坐在庙中,面容极其痛苦,像是在挣扎着。 钟馗见状,大喜,对冷子昊道:“看来,太子妃的意志很坚定,绿萝无法全部吞噬她的意志,她如今正欲女鬼抗争。” 冷子昊听得此言,连忙道:“那道长快帮帮她。” 钟馗伸手制止,“不,意志之争,谁都帮不上,帮了反而坏事,且看她能否斗得赢这女鬼。” 冷子昊见他脸色似乎有担忧,不放心地问道:“其实你知道旌德斗不过她,是不是?”钟馗道:“希望很小,但是,可以损耗她的jīng元,到了天亮,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第三百零二章 变动 冷逍阳听了钟馗此言,冷笑一声,“他倒是想省事,母后哪里可能是女鬼的对手?他想等到天亮,等女鬼的jīng元你较弱的时候出手,可若这中间,母后有什么闪失,便和他没有关系了。”阿蓁摇摇头,“不,不要低估你母后,也不要误会了钟馗,他是有很jīng密的判断,如果你母后没有坚qiáng的意志,那么此刻不会抵抗女鬼,也无法抵抗,但是她却让女鬼不得不停下来与她斗争,证明,钟馗的 猜测是正确的。” 冷逍阳看了她一眼,“你是驱魔高手,比我懂,你这样说,我放心。” 果然,这一等,便等到了晨曦初现。 当第一缕太阳照进破庙的时候,旌德的面容便越发的狰狞,一张脸全扭曲了,双眼she出恐怖而痛苦的光芒,这样的争持,也看不出谁胜谁败,但是,钟馗已经悄然地拿起了龙渊剑。 阿蓁道:“是机会了!”冷逍阳定睛看,只见倏然间,旌德跳了起来,脑袋往殿中的圆柱撞去,冷子昊看得心魂俱散,飞过去想抱住旌德,不过,钟馗比他更快一步,一手撑住旌德的额头,那女鬼的灵体开始从旌德的身体里分裂 出来,只是闪了一下,又倏然地融为一体。 这样持续两三次,钟馗都没有办法下手,眼看,旌德就要撑不住了,在一旁看着的冷子昊着急地喊了一声,“弯弯,坚持住。” 这句话仿佛有巨大的力量,旌德忽然发出一声怒吼,双手张开,抱住朱红色的圆柱用力往身后一撑,人重重地往后倾倒,跌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那女鬼的灵体从她身体飞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旌德,想重新再入体。 不过,也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钟馗的龙渊剑一飞,正中女鬼的胸口,女鬼凄厉尖叫一声,被狠狠地钉在了庙中香案前。 一缕黑烟,从女鬼身上散开,仿佛能看到无数张面容迅速散去。 冷子昊冲过去,把旌德抱在怀中,他整个人都是颤抖的,旌德与女鬼抗争的这一夜,可见他受了多大的煎熬。 “没事了,没事了。”他用尽全力抱着旌德,勒得旌德几乎透不过气来。 旌德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苍白虚弱一笑,“我赢了,我就知道我会赢的。” “你很厉害,很厉害……”冷子昊声音微微哽咽,嘴唇不断地颤抖,阿蓁与冷逍阳的角度看过去,看到他抱着旌德的双手,指尖在微颤。 钟馗收了那女鬼,收起龙渊剑,走过来赞赏地道:“太子妃,本座佩服你。” 旌德像斗赢了的公jī,刚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只是头微微一昂,人就昏过去了。 “弯弯!”冷子昊吓得面容变色。 “不用担心,她只是过于疲惫,休息一下就没事了。”钟馗宽慰道。 冷子昊这才放下心来,抱起旌德对钟馗说:“道长,请随本宫入宫,本宫有些事情要问问道长的。” 钟馗摆摆手,“殿下可以叫我钟馗,不必叫我道长,我并非修道之人。” “哦?”冷子昊有些错愕,讪讪地道:“本宫还以为……” “世人皆有误解。”钟馗摆摆手笑道。 其实冷子昊让他入宫,是以防旌德还会有什么事,只是不好言明,便说有事详询。 入宫之后,冷子昊安置好旌德,便与钟馗于东宫正殿谈话。 “钟兄,内子不会有事吧?”他有些不放心旌德,遂问了一句。 “放心,无碍的,太子妃jīng力旺盛,很容易恢复元气,昨夜与那女鬼相争,已经耗尽了她的心力,让她休息一下便可无恙。”钟馗笑着说。 “那就好!” 为了留住钟馗,冷子昊只得找话说,“其实请钟兄入宫,是想问问那女鬼的来历,怎地这般厉害?”钟馗有些涩然,“说起这个,其实也是我的过失。这女鬼叫绿萝,生前已经是穷凶极恶的山贼女头子,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她是被人杀死,落了地狱的,本来,阎王爷已经打了她下十八层地狱,只是在押送的过程中出了差错,也是我御下不严,竟让她吸了一同入地狱的魂魄,逃了出去。我一路追杀,已经连续追杀了三日三夜,本可以让她魂飞魄散的,只是想着她到底是阎王爷判下十八层地狱的,遂想抓 捕她回去即可,就是这一念之差,差点害了太子妃。” “原来是这样!”冷子昊说。 话题打开之后,便收不住了。冷子昊对他的来历也好奇,一直以为钟馗是修道之人,想不到竟然不是,便问了他的来历。钟馗有些羞愧地道:“其实我哪里是什么修道人呢?民间的记载说我是道教神仙,可实际上,我不过就是一个鬼王,当然,也有人以斩妖天师的名头来称呼我,斩妖除魔这一项,我是承认的。我生前本是陕 西的一进士……” 钟馗把自己的来历都说与了冷子昊听,冷子昊听了十分惊奇,表示对这类人很欣赏,有意想钟馗留在自己身边。 但是钟馗说他是地府的鬼王,怎能留在人间帝王身边?遂举荐了一个人叫陈天师的,说是他的好友。 陈天师,人称陈道子,在此时还没有什么名声。 冷子昊接受了钟馗的举荐,把陈道子留在了身边。 帝位之争,越来越白热化,睿亲王因有战功,所以深得皇帝宠信,为朝中的武官几乎一面倒地支持睿亲王,这让冷子昊这个当今太子很吃亏。 他身边的武将,只有一位定国公。 陈道子献计,让冷子昊迎娶兵部尚书高大人的千金高家小姐为良娣,以此拉拢兵部尚书。 冷子昊拒绝了,他曾答应过旌德,一生一世,只有她一个女人。 淮安候穆潼的主动靠拢,让他多了几分底气,但是,当时的皇上已经有些偏向睿亲王,听了睿亲王的话,下令不许穆潼的兵马踏入京城。皇帝到最后发现自己因为倚重睿亲王而导致太子的权力被架空,已经追悔莫及,但是两党之争,已经是他无力gān预的了,所以他下这样的命令,其实是不愿意穆潼卷入这场纷争之中,这三万兵马,他是要 穆潼留着自保。 他很肯定穆潼就是他被盗走的儿子,那脚踏七星本该继承皇位的儿子,他没有办法让穆潼继承皇位,只得想方设法保全他。 当他意识到穆潼有心帮冷子昊,他便下令穆潼带领兵马离开京师,不想他卷入。 睿亲王当时的权势和气焰如日中天,bī得冷子昊不得不重新考虑陈道子的提议。 这一夜,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旌德的房中。 但是,他没有办法说出口,看着旌德那张热烈欢喜的面容,他实在说不出口。 连续几日,都没能说出口。最后,他跟陈道子说,他不愿意辜负旌德,要放弃这个计划。 他对陈道子说,他心里只有旌德,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娶高家小姐过来也只会冷落,反而结了冤家。 陈道子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有了计较。 这日午后,趁着冷子昊出了宫,他求见旌德。 旌德见过陈道子几次,也听冷子昊说过他是钟馗介绍过来的,所以对陈道子十分敬重,听得下人来报说他求见,便连忙命人请他进来。 陈道子没有拐弯抹角,甚至连客套话都没说,坐下来之后便道:“太子妃,请恕贫道今日冒昧,贫道有一事,一定要征求太子妃的同意。” 旌德见他神色如此凝重,也收敛了神色道:“道长请说。” 陈道子道:“相信太子妃也知道如今睿亲王日渐坐大,气焰直bī太子殿下,而朝中武将多支持睿亲王,太子殿下如今的处境很危险,少则,太子之位不保,重则,性命不保。” 旌德是知道一些情况的,听得陈道子这样说,便道:“道长是否有良策?” 陈道子道:“良策是有的,但是,贫道献计,太子殿下却不肯用。” “是什么缘故?”旌德怔了一下问道。 陈道子微微一笑,看着旌德,“因为,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有承诺在先。” 旌德听得此言,面容微微一变,似乎已经猜测到他说的是什么事了。 她双手往膝盖上一搓,轻声道:“道长有话不妨直言。”陈道子说:“相信太子妃对眼下的局势都看得很明白,睿亲王与太子殿下连面和都做不到,更不说心和了,太子妃也是出身皇室,该知道皇位之争有多残酷,如今太子没有军中力量支持,而要拉拢,最好便 是拉拢兵部尚书高大人,高大人有一女,刚及笄……” 旌德面容苍白,明眸笼上一层悲哀,她所担忧的事情,终于来了。 “太子怎么说?”她问道,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是在乎他的态度了。陈道子苦笑,“实不相瞒,贫道多次提起,但是太子殿下说与太子妃有约在先,一生一世只要一人,所以,拒绝了贫道的提议,只是,太子妃应该明白,这是唯一的胜算,即便不能登上帝位,自保还是可以的。” 第三百零三章 他竟然这么厉害 旌德沉默良久之后,沉声道:“此事jiāo给我吧,我来说服他。” 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在阿蓁和冷逍阳的意料之中,旌德去找冷子昊,说服他娶高家小姐。 青冥上咒忽然终止,不是自然而然的结束,像是被人打断的。 阿蓁与冷逍阳魂魄过来,见外面不过是三更天,便笃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要停止了青冥上咒。 冷逍阳愕然地问阿蓁,“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回来了?” 阿蓁看向chuáng上的皇帝,他也悠悠转醒,神情似有凝滞,他坐起来,远远地看着阿蓁,像是有什么话说。 阿蓁走过去,他叹息一声,“朕一直都不知道陈道子去找过她。” “您一直以为是旌德皇后自己的意思让您娶高家小姐?”阿蓁不难猜到这一点。 误会相信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他以为她不在意,以为她相信他,所以,他便在这条路上一路狂奔下去了。 也就是说,他们二人的悲剧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停止吧,一切都停止吧!”皇帝沉声道,然后抬起头看着阿蓁,“朕命你,用一切的办法,救旌德出来。” 阿蓁道“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如果可以有办法,当时也不必施行青冥上咒。 阿蓁知道也必须停止了,否则当年的悲剧便会在今日延续下去。 阿蓁决定去找一个人,相信此人对旌德皇后的种种都是了如指掌的。 此人就是云清妩。 阿蓁与冷逍阳来到定国公府,云清妩已经在等候了,仿佛是早就知道她要来。 “在你之前,太子殿下已经来过了。”云清妩笑着说。 她和当年的模样相差不是很大,老了一些,这种心态和平的女子,是最耐时光的摧残的。 “那么,你便把对太子说的话也对我们说吧。”阿蓁说。 定国公一直坐在旁边,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当年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说?清者自清。” “行了,闭嘴!”云清妩淡淡地说了他一句,然后拍拍他的手,“让聪儿带你出去溜达一圈。” “我又不是狗,溜达什么?我坐在这里也不妨碍你们。”定国公是一步都不愿意离开云清妩。 云清妩笑笑,便开始说当年的事情。 开始部分略过,直接说了帝位之争,这一部分也是没有悬疑,冷子昊在皇后火令军以及穆潼和陈道子的帮助下得了皇位,但是朝局还没太稳固,毕竟睿亲王的势力根深蒂固。 要稳定朝局,便要笼络当朝大臣,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陈道子之前提出的办法,把大臣之女充入后宫为妃。 皇帝一直以为,只要他心里只爱一个人,旌德便会体谅,因为他是迫不得已,作为皇帝,他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他一直以为旌德会体谅,男人就是这样,你体谅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旌德怀孕生子,他忙于朝政,旌德难产,他是很晚才赶来,因为愧疚,他立了君阳为太子,安抚了旌德的心,只是旌德此时的心已 经开始慢慢地变凉。 她曾是天真活泼的女子,到生子之后,她变得沉默很多,经常呆在梅园里不出去,谁也不愿意见,除了我,无人与她作陪。当时淮安候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怕她有什么想不开,也经常进去作陪。 有一次,皇上看到淮安候抱着旌德,其实那一次旌德是因为风寒晕倒了,淮安候抱着她回寝宫,皇帝便以为旌德与淮安候之间已经旧情复燃,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有一次皇上醉酒,闯入梅园质问旌德,问旌德与淮安候之间的事情,旌德性子本来就倔,见他这样起疑,便告知他说自己爱的人就是淮安候。皇上信以为真,大受打击,足足有三个月没有踏入梅园半步。三个月后,他来到梅园,却是带着一名女子来的,此女子便是后来的敬贵妃,逍阳你的生母。他要旌德亲自下旨,册封她为贵妃,旌德当时便下旨,皇上见她竟无半分醋意,更证明她心变了,当着敬贵妃 的面,给了她一记耳光。 旌德受rǔ之后,竟也不伤心,只是依旧云淡风轻地过日子,那时候,我便知道她的心已经死了,对皇上再无半点期待。 敬贵妃一时宠绝后宫,无人能出其左右,梅园花开花落,似乎完全不受外界打扰。 太子两岁的时候,皇上下令让淮安候离开京城,镇守江北,自此,一年一度回朝面圣,与旌德也只能一年一次相聚。 太子四岁的时候,敬贵妃的儿子出世,敬贵妃厌恶……不太喜欢孩子,皇帝便把他与敬贵妃所生的儿子送到了梅园让皇后抚养。” 云清妩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怜惜地看着冷逍阳说:“王爷不必伤心,你母妃,原本就是世外女子,她此生最爱的便是皇上,其余所有人都没放在眼里。” 冷逍阳淡淡一笑,“与本王无关的人,本王这么会伤心?” 她既然不曾重视过他,他又怎会为了她伤怀?不过是目生人而已。“敬贵妃看似安分,没有挑衅旌德皇后的权威,但是,却总是整出那么丁点事情来让所有人指责皇后不善于带孩子,其实,那时候的旌德把所有的希望和寄托都放在太子与逍阳身上,对皇上也失去了希望。 只是无论敬贵妃如何挑衅,皇上始终留着旌德的后位,并且,不许任何人去骚扰旌德。他每隔五天,便会去一次梅园,去看太子与皇子,旌德很多时候都是避而不见的,皇上一次比一次心凉,一次比一次失望,中间,他也曾尝试挽回旌德,但是,旌德的心已经死了,每逢大场合,她都缺席 ,陪在皇帝身边的便是敬贵妃了。 宫中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只知道有敬贵妃而不知道有旌德皇后。” 云清妩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话。 阿蓁问道:“那为何最后旌德皇后会自尽?” 云清妩神色凄凉,“后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那时候,我随夫君出征,一年后回来,旌德已经宾天了,当时对外公布的是急病bào毙,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旌德的死因最后还是被我们知道了。” 云清妩说的时候,伤心难以自拟,两行清泪从脸上滑下。 阿蓁与冷逍阳对望了一眼,皆有些凄然。 定国公一直都没说过话,最后凉凉地搭了一句话,“旌德会自尽,自然是因为心死了。” 阿蓁瞧着定国公的面容,在她所看到的那一段往事里,定国公是很不喜欢旌德的,因为觉得旌德带坏了云清妩,但是现在听他直呼旌德的名字,仿佛与旌德皇后已经很熟悉了。 离开定国公府,冷逍阳显得很落寞,阿蓁知道,挑开这段往事,无论对当事人还是对冷逍阳两兄弟,都是十分残忍的事情。 晚上,在清心殿里,阿蓁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还是很想知道当年旌德皇后决定自尽前发生的事情,相信那是一个关键。 半睡半醒之间,身边倏然有存在感,阿蓁一怔,正欲回头,chuáng榻便沉了一沉,身子也顷刻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熟悉的气息传来,阿蓁没有回头,就这样任由他抱着。 他身上有很浓烈的酒味,应该喝了不少,只有在这样不清醒的时候,他才会放纵自己的感情。 阿蓁的心底是微微抽痛的,对这一段还没来得及开花的就已经提前夭折的爱情,她遗憾,失望。 就像本盛装打扮要去参加一场晚宴,结果却被告知晚宴取消。多无趣?多无奈? “阿蓁,很多时候,我们无能为力!”他在她耳边低语,酒气喷在她耳边,声音带着无限的寂寥。 阿蓁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身子一沉,眼前一黑,人便像是跌入了一个漩涡中,不断下沉,下沉…… 她心中很慌,这种不是自己掌控的转移,感觉很操蛋。 冷君阳拉住了她的手,她睁开眼睛,眼前倏然一亮,竟然是冬阳正午的时候。 眼前的景物是梅园,只是不似她那日看的那样破旧,院子里有厚厚的积雪,殷红的梅花落在雪白的积雪上,竟像是一滴滴殷红的眼泪。 院子里有宫人在行走,打扮装束都是极为素净的。 阿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良久才回头看着冷君阳,“你……” 她心底是有些骇然的,这不是青冥上咒,他们二人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冷君阳带她穿越了时空,回到多年前。 火焰雪莲竟然这般厉害,连穿越时空都能做到? 冷君阳的眸子深邃得有些幽蓝,神情怔忡地看着廊前站着的女子。 阿蓁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廊前有一株梅树,这株梅树是整个院子里看得最漂亮的,一朵朵的梅花压枝低,金色的阳光在梅花瓣上跳跃。 那女子,着一身素白衣裳,头上一点装饰都无,脸色苍白,眼睛无神,静静地凝望着一地的残红。 阿蓁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就是旌德。 虽然见过三途河的旌德,但是至少在三途河中,她虽然看似看透了一切,可眼底是有恨的。如今的她,仿佛心中已经半点爱恨都消失了,整个人就像是一副躯壳。 而且,阿蓁从青冥上咒中看到的旌德,那时候虽然说她要对冷子昊说让他娶高小姐,可那时候的旌德虽然无奈,却还是生机勃勃的。眼前的这个,就是死了的人。 第三百零四章 他要改变历史 她全身上下都透着死气,眼底没有一丝声息,她这样伫立不动,便仿佛连气息都没了。 阿蓁震骇,道:“她被下了咒。” “这是她自尽前几天。”冷君阳眸色愈发yīn暗,眯成一道狭长的缝,能看到冷光闪闪。 阿蓁心头实在是有说不出的骇然,一直以为旌德皇后是真的自尽,但是,有人借着她心底的恨意无限放大,并且在她心中种下了死亡的念头。 这是一种很龌蹉的邪术,在现代阿蓁就曾经见过一次这样的事情,这个事情也被拍成电视剧。 说的就是一人用邪术引导一些在生活中受过挫败的人,把他们负面情绪收集起来放大,诱惑他们自尽。 看旌德的神情和死意,相信邪术已经种下很久了,但是她还能撑到现在,可见她心志的坚定。 不过,阿蓁很快就明白,她为何还在苦撑。朱红色的殿门走出俩小娃,一个十岁出头,一个六七岁,两人牵着手,面容很相似,衣着也差不多,粉雕玉砌般的面容dàng漾着欢喜,一路小跑地走过来拉着旌德的衣袖,“母后,屠姑姑做了桂花糕,咱进去 吃。” 说话的是年纪比较少的那个,应该就是冷逍阳了,他有婴儿肥,下巴嘟起来像有双下巴一样,拽住旌德皇后的小手也是胖乎乎的,瞧着十分可爱。 旌德的眼底才有了一丝生气,眸色柔和地牵着冷逍阳的手,微笑说:“逍阳饿了?好,母后陪你们进去。” 说完,她又蹙眉,“瞧你小手冰冷成什么样子了?谁许你脱了披风?前几日喝苦药都忘记了?” 她有些不悦地看着旁边的冷君阳,“君阳,母后不是叮嘱了你,让你着紧些弟弟的么?他才病好,可不能冷。” 冷君阳有些不安地道:“弟弟说后背出汗,衣衫都湿了,我便让他脱了披风。” 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小棉袄脱下来给冷逍阳穿上。 旌德伸手摸了摸冷逍阳的手心,“腻得很,是出冷汗,他刚病愈,身子虚弱,所以出了冷汗,并非是真的热,好了,快进去。” 旌德说完,牵着两人便要进去,她走的时候,眸光一抬,竟像阿蓁和冷君阳看了过来,阿蓁一怔,想起他们如今并非灵体,而是真实存在的人,旌德皇后是能够瞧见他们的。 旌德皇后怔住了,定定地瞧着冷君阳。 冷君阳朝她拱手,伸出三根手指,然后拉着阿蓁就这样凭空消失在她眼前。 阿蓁又被卷入漩涡之中,等落地之后,竟是正霄宫中的清心殿。 清心殿无人居住,也无宫人行走,但是却被打扫得十分gān净。 “你刚才对她伸出三根手指,是什么意思?”阿蓁刚落地便问他。 冷君阳拉着她的手进了殿中,把门关上,鹰隼般锐利的眸光一扫,确定殿中确实无人,才缓缓地走到正座上坐下来,抬起幽暗的眸子看着阿蓁。 “你到底想怎么样?”阿蓁心头着实不安,见他什么话都不说,更是着急,握拳冲他问道。 冷君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怕?” 阿蓁别过脸,“我不是怕,只是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把我拖了进来,我也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来!”冷君阳言简意赅地道,仿佛下令一般。 阿蓁看着他,“你倒是说啊。” “你过来,我说给你听。”冷君阳眸子深邃,静静地望着她。 阿蓁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刚到他身边,他便伸手一拉,她跌入他怀中,如铁般的手臂圈着她的腰压向他。 阿蓁脸色涨红,双手撑住他的胸膛,有些气恼地道:“你想gān什么?” “怕?”他的口气喷在他脸上,眸光似柔却又似冷。 “不合适而已。”阿蓁不喜欢这种什么都不能掌控的感觉,尤其,在她放弃了他之后,这样的亲昵让彼此都难堪。 他冷笑一声,“是的,不合适了,倒是见你跟皇弟在一起的时候十分亲热,你喜欢他了?” 阿蓁蹙眉,“这样的话,由你来问,更加的不合适。” 冷君阳伸手抬起她的下巴,bī着她与他对视,他眼底神色深若浩瀚,如星际一般看不到底,一束火苗窜起,倏然又消失。 他放开她,淡淡地道:“你应该也知道,母后是被人下了邪术。” “是的,你想怎么做?” 他的手一松,阿蓁便即刻站了起来,只是,失去了温度的手,却觉得有些失落。 原来,她还是很渴望他的拥抱的。 冷君阳下巴微微一抬,瘦削的脸弧度更加的清晰,静静地却又充满了恨意地吐出几个字:“杀了敬贵妃。” 阿蓁一惊,“你疯了?你这是改变历史。” 冷君阳淡漠一笑,“是的,又如何?” 阿蓁抽了一口冷气,“又如何?你可知道你利用时空漏dòng回去改变历史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吗?不说你的性命难保,就是死了,灵魂也会受五雷轰打。” 他双手一摊,满不在乎地道:“那又如何?” 阿蓁摇头,盯着他,“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我带你来,就知道你会阻止,但是,你没有办法阻止我。”冷君阳看着她。 “既然你知道我会阻止你,为什么还要带我来?”阿蓁不明白。 冷君阳眸光闪了一下,有沉痛划过,“因为,我知道你会看着我死,你定会想方设法护我性命。” 阿蓁摇头,“你太高估我了,就算我能暂时护你性命,也护不了你日后。” 冷君阳口气轻柔若羽毛落地,“只眼前就够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谁又愿意管呢?” 阿蓁从他眼底看出了异样,他竟然是存了死志。 阿蓁的心倏然砰砰乱跳,心慌得很,这种心慌,在之前他在三途河落水的时候曾有过,如今又不期然地袭上了心头。 不,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犯这种错误。 冷君阳似乎是看出了她心头所想,淡淡一笑,“你不要试图阻止我,否则连你也会牵涉进此事。”他站起来,与她对视,“而且,你也阻止不了我,我这条命,就算现在不丢,以后总是要丢的,不过是时间问题,我让你来,是让你护我现在,等回去之后,我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该受什么样的宿命就静 心等待就是。” 阿蓁急道:“你可知道,你若是杀了敬贵妃,会乱了很多事情,这是天意,无法更改。” 冷君阳冷笑一声,“天意?如果天意是这样好坏不分,那这天意不遵循也罢。” 阿蓁看着他yīn鸷的面容,知道劝说无效,心下暗自思量有什么法子能阻止他,尽管不和他一起,她都不愿意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无法回头的死亡之地。 “你可知道,一旦你杀了敬贵妃,回去之后,你之前所jīng心策划的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了。你不是一直想坐上帝位吗?杀了敬贵妃,你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沉思了一番,都想不到任何的法子,阿蓁只得明知道无效也要劝说一下。 “杀了敬贵妃,母后便不会自尽。”冷君阳眸色一暖,“不自尽,以她的身份不会入地府,自然便不必受这十余年忘川之苦。”阿蓁道:“不,你错了,世事皆有安排,你杀了敬贵妃,你母后一样是要遵循天意,走到现在这一步,这个是定论,不容你反驳的定论。而且,就算敬贵妃死了,也改变不了你父皇对你的看法,相信从这个 时候开始,他已经怀疑你不是他的儿子,他容得下你吗?他会把这一切都算在你母后的头上,到时候你母后的处境可能会比现在艰难多了。” 冷君阳幽幽一笑,“你不必担心,既然我有这个计划,自然就有周全的安排。” “你有周全的安排?”阿蓁微怔,“你到底想怎么做?” 冷君阳邪魅一笑,“你不觉得,那陈道子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吗?” 阿蓁倒抽一口冷气,“你是想利用陈道子杀了敬贵妃?”“只有敬贵妃死,她才不能对逍阳下毒,逍阳可以快活地长大,实现他儿时的理想,父皇既然怀疑我不是他的儿子,在敬贵妃死后,他就是不顾一切杀了我,也总不会为难逍阳,放眼看,适合登上帝位的人 ,除了逍阳还有何人?” 他转了转身,长长的袍子一挥,“而且,当年母后死后,他没有及时杀我,现在也未必会杀。” 阿蓁看着他,心头慌乱得要紧,“我说过,历史不容你改变,就算qiáng行改变,你所关切的人,下场都是差不多的,甚至可能更惨。”“阿蓁,”他回头看着她,眼底有说不出的寂寥和无奈,这是她已经许久没从他眼底看到过的情绪,“你知道,如果我们一直没有能力,只能放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可如果我们有了能力,可以改变一些悲剧 ,我们能袖手旁观吗?” 阿蓁明白他的意思,他有这个能力改变旌德皇后如今的局面,所以他纵然牺牲自己,也要这样做,但是,这不仅仅是牺牲他自己的问题了。“你不懂,你不知道这其中厉害。”阿蓁悲哀地道:“司命星君一直监察人间,你就算能修改旌德皇后的命运,她今日的下场,就会变成你来日的下场。” 第三百零五章 敬贵妃来看皇后 冷君阳听得此言,展颜一笑,仿佛那日,他刚刚牵着她的手,眉梢眼底都是欢喜,“那样,我便无悔了。” 阿蓁想到他会在受尽五雷轰打之后再跌入三途河,想到他的处境,心便仿佛在火上烤一般,又热又痛,可又没有半点的办法。 她想也不想,抱住他,声音已然哽咽,“不,冷君阳,不要这样做,我们想个办法,把你母后从三天如何救出来,你这样做,对谁都不好。”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缓缓地闭上眼睛,仿佛是在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暖。“你有把握救她吗?她是被人下了邪术,甚至现在,她在三途河这般执着,也是受邪术影响,只有杀了敬贵妃,她才能够得到救赎,而且,就算她愿意离开三途河,但是她在泞口处,你有办法带她离开吗? 阿蓁,我没有办法,你也没有办法。” 阿蓁心头百转千回,愁思翻转,如今知道她是受邪术控制,邪术可以解开,但是,泞口确实是一个问题,以她的力量不能带她离开,至少,现在她没有这个能力。 “如果合你我之力呢?或许可以带她离开泞口。”阿蓁道。“不,”冷君阳收紧了手,像是要把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幽幽地道,“没有办法,我知道你能解开邪术,但是,不能带她离开泞口,身为人子,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受苦?若我一直都没有办法, 那就算了,可我如今知道自己可以改变这一切,我不能不做,希望你能理解。” “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不能让你这样做。”阿蓁搂紧了他,心头的恐慌越发增大,他越是这样说,她便觉得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我已经决定了。”冷君阳口气虽然很轻,但是,语气中的斩钉截铁却是不容置疑的。 阿蓁心头凉了一片,慌乱之中,她忽然想到一个人,“不,我们还有办法,我们可以找龙女,只要找到龙女,就能过救出你母后,她可以助你母后离开泞口。” “龙女?” 冷君阳放开她,有些疑惑地问道:“我听你说着龙女许多遍了,她到底是什么人?是龙?” 阿蓁拉着他坐下,舒了一口气,想到这个人,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唯有找到龙女,求得她的帮忙,这死乱的结才能解开。“龙女,不是真龙,只是姓龙,你或许没有听闻过她,但是三界之中,天界地府都知道她。她是盘古jīng魂所化,执掌三界法度,五百年一任,有至高无上的法力,天下间,几乎无她们办不到的事情,只要她 出手救你母后,你母后就一定能够脱离三途河。”阿蓁几乎是一口气便把龙女的事情说了出来。 “竟然有这样厉害的神仙?”冷君阳诧异地道。 “不是神仙,龙女不是神仙,是人。” 冷君阳更是诧异,“人?人怎能有这样高深的法力可以执掌三界法度?如果有比她法术高qiáng的神仙犯了法度,她又如何处置?她一个人总不能奈何神仙吧?” 阿蓁笑道:“不,没有法力比她高的神仙,我刚说了,她们都是盘古jīng魂所化,盘古有开天辟地的能力,作为执掌三界法度的龙女,她们有专门克制神仙妖魔的法术。” 冷君阳觉得不可思议,“你不是骗我吧?”阿蓁见他已经有几分相信了,遂继续劝道:“我没有骗你,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而且龙女闹过地府,你也知道的,地府束手无策,甚至连追究都不敢,可想而知她的厉害之处。你母后有她相救,一定可以 无恙,至于你说冷逍阳中毒一事,我也知道了,凭我的医术,一定可以救他的。所以,你信我一次,或者给我点时间,如果我做不到,你再穿时空回来杀了敬贵妃也不迟,是不是?”阿蓁这句话让冷君阳的心思动摇了,他想起上次去地府的时候,龙女断了地府的桥,地府等的人只能是商讨对策如何修桥,却没有想过如何找龙女算账,可见龙女是有大能耐的人。而阿蓁的医术,他是相 信的。 他沉默了一下,抬起头道:“好,我信你一次。” 阿蓁听到此言,松了一口气,看着他说:“相信我,我可以的。” 冷君阳点头,“只是我约了母妃今晚三更,为防她等到三更天,我们先去告知她一声。”“也好,反正她也见过我们了。”阿蓁本是想着不要再见旌德皇后了,因为不管如何,他们都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但是,既然他放弃了要杀敬贵妃的念头,就随他任性一次,他大 概是想念那时候的旌德,那时候的他的母后,让他见见吧。 两人等天黑便潜入梅园,想着趁旌德皇后回寝宫休息的时候偷偷地出现,jiāo代一下来历便算了。 只是,刚到梅园躲在北角上,便见一人领着几名宫人走进来。 阿蓁的角度看过去,比较远,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能知道是个女人,身穿一袭白色衣裳,披着狐裘,步伐从容。 阿蓁开始以为是云清妩,但是想着云清妩说过在旌德自尽前的半年她都不在京城,那就断然不是她了。 阿蓁暗自疑惑,听云清妩说,旌德皇后最后这些日子都是深居简出的,连身为皇后的职责都不太履行,这大晚上的,谁还来看她呢? 阿蓁正奇怪着,倏然觉得身边的冷君阳有一股子杀气腾起,她回头看他,见他死死地盯着那白衣女人,阿蓁顿时便明白来人是谁了。 是敬贵妃。 只是,不是说敬贵妃和皇后没什么来往吗?连她的儿子在皇后宫中,都不愿意来看,怎地这大晚上的找上门来?总该不会是来请安的吧? 冷逍阳拉着她,从北角的狭缝里钻了进去,旌德皇后刚刚哄完孩子睡觉出来,殿中并无几个人伺候。 两人躲在屏风后面,静静地等待着。 “娘娘,敬贵妃求见!”屠姑姑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几分担忧。 “让她回去吧。”旌德皇后坐在妆台前,有宫女上前为她梳头,她已经没有化妆,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挽起一个发髻,没有多余的装饰。 她接过宫女的梳子,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梳理着顺滑的三千青丝。 “是!”屠姑姑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出去,却见敬贵妃已经走了进来,并把她带来的宫女留在了殿外。 “皇后娘娘还没就寝,怎就不愿意见见我呢?”敬贵妃的嗓音很是清润,阿蓁从屏风里偷偷地探头出去,见她发髻巍峨,面容白皙透亮,傅粉施朱,妆容jīng致,神态淡然安静。 而阿蓁发现,她的面容和旌德皇后竟有四五分的相似,这是冷子昊会专宠她的原因吗?因为她面容像旌德,所以,失去了旌德的心便在敬贵妃身上找安慰。 她径直便走到椅子上坐下来,微微抬眸,瞧了旌德皇后一眼,“听闻皇后娘娘身体欠安,我特来看看。” “有心了!”旌德见她进来了,神情不变,也没有说要让她离开,只是依旧静静地梳理着她的头发。 “娘娘是哪里不舒服?”敬贵妃问道。 旌德皇后没有回答,只是命屠姑姑端来茶水。 屠姑姑知道她要遣走自己,便领着宫人出去了。 旌德皇后放下梳子,转身望着她,口气十分平淡,“如果你是来看逍阳的,本宫会很高兴,不过你应该白天来,他已经睡下了。” 敬贵妃淡淡一笑,“我并非来看他,要看他随时都可以。” “但是,这些年,你与他避而不见。” “有什么好见?我知道皇后对他很好,这就足够了。”敬贵妃神色没有半点内疚,说起冷逍阳也没有什么神色的变化,但是阿蓁却从她眼底里看出了一丝厌恶。 阿蓁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讨厌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身体里掉出来的骨肉,就算不爱,也不该这般厌恶。 旌德转过身,没有再看她,“那么,这梅园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敬贵妃微微一笑,“这宫里,便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该去的。” 语气很平静,但是却充满了挑衅。 旌德皇后却不生气,只淡然一笑而过。敬贵妃起身,长长的裙裾扫过洁白的云石地板,她走到旌德皇后身后,取过妆台上的梳子,望着镜子中的人,说:“人人都说我与娘娘相像,只是仔细看看,哪里有半分相像?只怕,是娘娘让人传出去的话 吧?是不是觉得如果我长得像你,那么便可以证明皇上是因为深爱你才与我在一起?” 旌德望着镜子中的敬贵妃,“像吗?眉目之间确实是有几分的,但是,像不像又有什么打紧呢?他爱谁,不爱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你觉得是我命人出去传话的,你高兴就好。” “都说昔日皇上很爱娘娘,只是不知道,皇上已经多久没有踏入梅园半步呢?娘娘用冷落来挽回皇上的心,只怕要失败了。”敬贵妃十分惋惜地说,仿佛是真的替旌德委屈。旌德皇后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第三百零六章 帝后翻脸 敬贵妃也跟着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皇后的头发,不甚经意地道:“不知道娘娘是不是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又抑或是装作心冷,只是,对男人而言,这些手段都不管用,娘娘如果还想皇上回心转 意,不妨主动一点。” 旌德皇后抬眸,“谢谢你的好意。”“不必谢,我也希望帝后和谐。”敬贵妃说着,走到皇后跟前,依偎着檀香木妆台静静地盯着旌德皇后,“只是,如果皇后真的无心皇上,这皇后的位子也不必qiáng霸着,这山野庙宇,多有皇后去的地方,那样 才是真正的看破,否则,面子上做得再淡然冷漠,都不过是假象,只会让人觉得好笑。” 旌德抬起头,与她对视,“这后位,你很稀罕吗?” 敬贵妃笑了一笑,“如今我宠绝六宫,后宫也以我为主,这后位要不要,对我来说并无分别。” “嗯,确实的。”旌德没有反驳她的话,却陡然语锋一转,“那么,你大晚上的巴巴来我这里,跟我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话,又是什么目的?” 敬贵妃面容僵冷了一下,随即便又扬起一抹笑意,“是的,我这大晚上的过来,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呢?” 她仿佛是在自己问自己,也仿佛是在问皇后,又仿佛是在承认了旌德的话,她确实是在意这后位的。 因为,只有登上后位,她如今拥有的一切才名正言顺。 旌德站起来,背对着她,“你走吧,本宫也困了。” “皇后真的睡得着吗?”敬贵妃语气一变,带了几分尖酸刻薄,之前的温和平静都只是假象,“皇上长久不来,这孤枕的滋味不好受吧?” 旌德皇后笑了笑,眼神如水般澄明,仿佛把敬贵妃所有的小把戏都看在了眼底,“敬贵妃,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敬贵妃盯着她,怪笑一声,“没什么,皇后多虑了,我只是过来看看皇后。” “这后位,你若是想要,也不必急在一时。”旌德皇后缓缓转身,“等本宫死了之后,这后位兴许就落在你身上了。” 她脱去外裳,又笑笑,“但是,希望不要让本宫猜中,本宫死后,皇后的位子也轮不到你。” 敬贵妃的面容终于扭曲了一下,抬起头,有些傲然地道:“你当我真的稀罕这后位么?” 说罢,冷冷地拂袖而去。 阿蓁轻声问冷君阳,“她经常来吗?” 冷君阳摇摇头,“不,她一直很冷傲,很少来。” 阿蓁心中便有数了,她是要放手一搏了,如果旌德皇后自动退位,让出皇后的位分,她或许就不下杀手了。大那是今晚,她得到了答案,那么,就等同她要出手了。 旌德皇后静坐了许久,然后,才轻声道:“你们出来吧。” 冷君阳与阿蓁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些惊诧,连敬贵妃这种有道术的人都没发现他们的存在,旌德皇后是怎么知道的? 旌德皇后见两人还没动静,遂又说了一句,“出来吧,还躲什么?自你们两人闯入开始,本宫便只知道了。” 冷君阳只得拉着阿蓁的手走出去。 旌德皇后站起来,定定地看着冷君阳。 冷君阳与冷子昊很相似,相似度几乎是百分之九十,眉目之间,连神情都是一样的。 “母后!”冷君阳觉得嗓子微微哽咽,喊了一声。 旌德皇后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本宫是听错了吗?” 阿蓁上前福身,“独孤蓁见过旌德皇后。” “独孤蓁,”旌德皇后瞧了阿蓁一眼,又看着冷君阳,“你是?” “母后,是儿臣,君阳!”冷君阳轻声说。 旌德笑了笑,“胡说八道。” 阿蓁解释道:“皇后娘娘且听我们解释,他确实是冷君阳,是您的儿子,我们是从十几年后穿过来的。” 旌德皇后摇摇头,“本宫不信。” 阿蓁笑笑,“娘娘曾见过鬼,也曾被鬼上身,自然知道天下之大,无所不有。” 旌德听得她这样说,微微诧异,“你连此事都知道?” “知道!”阿蓁老实地点头,“事实上,娘娘许多事情,我们都知道。” 旌德看着冷君阳,“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冷君阳坐下来,脱下小羊皮靴子,露出脚板底,能看到排行成北斗七星的七颗红痣。 旌德皇后怔怔地看着他,眼底倏然便腾起了雾气,“你……果真是君阳?” 冷君阳穿好鞋袜,站起来,他足足高出旌德皇后一个头,他凝望着她,眼底湿润,良久,伸手抱住她,拥她入怀,声音仿佛是从天空上传来般空灵幽深说:“母后,是我。” 旌德皇后肩膀有些颤抖,但是却没有哭出来,或许是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不落泪,所以即便抱着自己从未来穿越回来的儿子,她也习惯性地压抑自己的感情。 阿蓁在旁边看着她压抑得有些扭曲的脸,想起那初初在山野间见到她时候的模样,这种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良久,母子两人才分开,旌德皇后拉着两人坐下来,痴痴地看着冷君阳的脸,喃喃地问道:“孩子,你过得好吗?” 冷君阳应道:“回母后,儿臣过得很好,逍阳也很好。” 旌德皇后听得此言,笑中有泪地道:“那就好,那就好,母后就放心了。” 她继续看着他,“能见到长大的你,母后心愿足矣。” 她没有问以后她的情况,或许在这个时候,她的心已经决定了某些事情,只是,信心还不够坚定。 阿蓁默默地退到屏风后面,不想妨碍他们母子两人叙话。 只是刚退了进去,便听得殿外有人宣话:“皇上驾到!” 旌德面容微微一沉,对冷君阳道:“你先躲起来。” 冷君阳握了她的手一下,然后躲到屏风后面,阿蓁看到,他的手是颤抖的。 冷子昊领着沈路和chūn意进来,进来后又挥挥手示意两人出去。 旌德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起身行礼,更没说话。冷子昊比阿蓁之前看的那个成熟了些,沉稳老成,一身明huáng色的袍子帝王便服更显得他威仪十足,他盯着旌德看,眼光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看旌德,是带着七分爱恋三分疼惜的,如今,却充满了 恨意。 他盯了良久,才说话,“听说你病了,朕来看死了没。”声音竟是仿若冰般寒冷。 旌德神色不动,“皇上有心了。” “朕自然有心,只可惜,皇后的心却给狗吃了。”冷子昊声音夹着微愠,“既然皇后的心都没了,怎么还不死?” “皇上很希望臣妾死吗?臣妾死了,便可以给敬贵妃让位了。”旌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神色讽刺的笑了笑。 “是的,确实如此!”他眸光倏然地冷了冷,“朕的心意皇后都猜到了。” 旌德唇角微微挽起,眸色冷淡,“毕竟夫妻多年,皇上想什么,臣妾还是很清楚的。” 她伸手拉了一下裙摆,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只是,如果皇上真希望臣妾死,这毒酒白绫,皇宫最是不缺,皇上何不下一道圣旨,臣妾便能成全皇上对敬贵妃的心意了。” 冷子昊盯着她,这种眼光,让阿蓁想起黑暗中的láng群的眼光,恨且狠。 旌德静静地坐着,神色没有任何的改变,与他对视着。 阿蓁想,要经历多少次失望,她才会变成这样生死不顾?修炼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想必也历尽了劫难吧? 倒是冷子昊,显得不够冷静。 “她今晚来过,是不是?”冷子昊渐渐收敛了眼底的恨意,问这句话的时候,特别留意她脸上的神色变化。 只可惜,她的神色却没有任何的变化,只点了点头,“是的。” “她来做什么?”他问道。 “知道臣妾病了,过来问候两句。” 冷子昊哼了一声,故意要激怒她那样说:“她是这样善解人意的人,岂是你能比的?” 旌德微微点头,“是的,确实是臣妾不能比的。” 听得她的声音依旧起伏无波,甚至眼底都不曾有过一丝情绪,他倏然一脚踢在旁边的椅子上,椅子撞在旌德身旁的茶几上再翻落在地,撞飞了茶几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洒在了旌德的手上。 旌德取出手绢,静静地擦拭,“皇上有气,不妨冲臣妾发,这都是死物,并不知道皇上的怒气。” 冷子昊yīn恻恻地道:“是的,这梅园就是个死寂的宫殿,人是死的,物也是死的。旌德,你唯有对着穆潼的时候,才是活的,可如果他死了,你的心也该死了。” 说起穆潼,旌德才微微抬眼,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看着冷子昊,“你想做什么?” 冷子昊眼底有狂怒在腾起,“朕说了,唯有说起穆潼的时候,你才是活的,旌德,你真该去死了!” 说完,他转身拂袖而去。 走到殿门处,他倏然回头,yīn冷的风chuī得他衣袂翻飞,发丝乱起,仿佛地狱的勾魂使者一般,“朕真想看看,如果穆潼死了,你会怎么样。”说完,他大步而去,留下了一殿的yīn冷和凄清。 第三百零七章 六月说真相 旌德跌坐在椅子上,面容惨白。 冷君阳缓缓走出来,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拥抱她入怀,母子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诺大的殿宇,有悲伤和岁月的寂寥在流淌,仿佛人生中最悲催的事情,都被这母子两人赶上了。 这一场爱情,耗费了旌德所有的生命里,她怀着美好的期待美好的梦想走进冷子昊的生命,冷子昊也曾还过她全部的真心,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两人竟到了现在这个境地。 冷君阳与阿蓁回去之后,静静地坐在清心殿。 在他们母子相对的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jiāo谈,旌德皇后甚至不问以后的事情,只听到逍阳与他都安好,她就不再问了。 阿蓁明白,她心里除了惦记她的两个儿子,便没有牵挂了。 她希望从这尘世间解脱,仅此而已。 爱情伤得她太深,太深,她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皇帝的病情略有好转,治疗在继续,但是,皇帝却下令把治疗jiāo给李元子和平天铭,让阿蓁致力救出旌德。 他让阿蓁离宫的时候,宣了阿蓁过去,跟阿蓁单独说了一会儿话。 阿蓁在离去的时候,他忽然喊住了阿蓁,眼底有些哀求,“朕,能否去三途河见见她?” 阿蓁摇头,“皇上九五之尊,不该去那样的地方。” “撇开这一切,是不是因为她不愿意见朕?”皇帝问她。 “我不是她,不知道她怎么想。”阿蓁这话有些言不由衷,如果旌德皇后愿意见他,怎会跳入忘川?跳入之时,想来就已经决定了此生来生,生生世世,不复相见。“去吧!”皇帝疲惫地闭上眼睛,“重看了往日那一段,朕终于明白,她为何会如此了。她指定是不会见朕,只是,若你能见到她,救她出来,替朕跟她说一句话,朕的心,从开始到现在,不曾变过,朕可以 留她与穆潼的儿子一条生路,但是,却不能让他登上帝位。” 阿蓁默然离去,心头有些隐隐作痛。 她没有跟他解释冷君阳是谁的儿子,她不相信冷君阳是穆潼的儿子,虽然旌德最后对他心灰意冷,但是想来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去报复他。 最重要的是,旌德不会愿意毁了穆潼,一旦她和穆潼真的有什么,穆潼这一辈子便要背负这沉重的枷锁。 阿蓁离宫的时候,望乡阁阁主六月前来相送。 “年后,殿下就会迎娶长屿公主了。”六月说。 阿蓁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争取?”六月不明白地问。 六月是不明白,既然爱一个人,为什么不努力争取?她喜欢长孙渐离,也知道长孙渐离不喜欢她,但是她决意争取,得不到才放手,总比不曾努力好。 “因为,他也不曾争取!”阿蓁失落一笑,“我曾经争取过,但是他放弃了。” “他放弃,是有理由的。”六月犹豫了一下,拉住阿蓁的手臂,眼神有些不顾一切,“我跟你说,他是打算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换取逍遥王爷的解药。” 阿蓁吓了一跳,“怎么说?” 六月拉她到墙角,压低声音说:“其实,根据我望乡阁调查的消息,他是皇帝的儿子,相反,冷逍阳才是穆潼的儿子。” 阿蓁骇然,瞪大双眼问她,“你说什么?”六月轻声说:“这件事情,从殿下开始怀疑的时候我望乡阁便开始调查,你不要怀疑我们的调查结果,望乡阁有渠道知道天下的事情。当年敬贵妃知道皇帝宠爱她是因为她能够以符咒让他忘却痛苦,还是因 为她和旌德皇后相像,她一直都觉得不安心,为了可以一直留在皇帝身边,为了让皇帝对旌德彻底死心,所以,她设下了一系列的yīn谋。” “什么yīn谋?”阿蓁问道。六月冷笑一声,“当年,人人都说敬贵妃性子素淡冷漠,宠rǔ不惊,其实,压根就是放屁,对不起,我略粗俗了点,长孙渐离不喜欢我这样,我得戒掉。当年皇帝宠幸她的时候,多是因为她用了桃花符咒,但是事后皇帝总会以汤药免了她怀孕的机会。她后来便以迷魂咒勾了穆潼,穿上旌德的衣服,装扮成旌德的模样与穆潼有过一夜,有了身孕之后说是因为汤药无效导致怀孕。但是这孩子她心里明白是谁的 ,所以孩子出生之后她以孩子坏了她的修炼为由,送了他到皇后宫中抚养……” 阿蓁打断了她的话,“为什么皇帝当时不许她有孕?”六月叹息一声道:“当时皇帝有心与皇后修好,加上之前因为要借助高家的力量平稳政局,让高贵妃有了身孕,已经让他很是懊恼,所以他便不想其他嫔妃有孕,其实虽然说他生气旌德对他的冷漠,可他还 是不愿意其他女人再生下他的孩子。” “那不对啊,琪亲王排行第三,冷君阳是他的嫡长子,你就是说还有一个啊。” “冷君阳是嫡子,但是却不是长子,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曾有良娣替他生下儿子,只可惜儿子早夭了,所以,冷君阳排行第二。” 阿蓁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六月继续说:“旌德皇后自尽之前,敬贵妃无意请得高人,也就是她的师父陈道子入宫,陈道子入宫之后,为国运起了卦,竟直指出皇后宫中的两位皇子,其中有一个不是皇帝亲生,皇帝不信,请了护国法师入宫,也起了卦象,卦象得出确实如此,皇帝还是不死心,连续请了好几位德高望重的道长和法师入宫,所起的卦象,无一不跟陈道子的对应起来。而又因为冷君阳脚踏七星,所以,皇帝便觉得,冷君阳不是他的儿子。在旌德皇后死后好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振作不起来,也没有心思去杀冷君阳,这倒是给了冷君阳一段成长的时间。后来,他知道冷君阳不能留,便下旨让十六岁的冷君阳出征,并且在军中安插了杀手,到时候有机会便杀了冷君阳。只是当时的穆潼也意识到了皇帝要对冷君阳下手,也在军中安插了自己的人保护冷君阳,加上冷君阳在军中屡立战功,很快便建立了自己的威望,到最后,一 步步竟走到了战神的位置,坐大之后,皇帝要杀他,便不是那么容易了。”“后来他召了冷君阳回京,以边境平稳为由,一步步架空他的军权,但是他战功显赫,旧部众多,又对他死心塌地,加上皇太后一直在他背后撑着,所以皇帝这些年用尽了心思,都没有办法杀了他,只得提 拔起有láng子野心的琪亲王,与冷君阳抗衡。” 阿蓁听得胆战心惊,想了一下问道:“那么,依你所说,敬贵妃对自己的亲子下毒,就因为他不是皇帝的儿子?”“没有错,敬贵妃是很爱皇帝的,但是她却被迫生下穆潼的孩子,她对这个孩子恨之入骨,加上穆潼一直都很护着旌德,所以她也痛恨穆潼,不愿意留下穆潼的骨肉在帝家,遂以自己的血混合了咒术加毒药 ,对冷逍阳下毒,解药只有一颗,握在皇帝手中。” 阿蓁听道这里,又有些不明白了,“这皇帝是知道冷逍阳是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舍得对他下毒?”“旌德皇后死后,皇帝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唯独特别相信敬贵妃,当然这也是因为敬贵妃擅长走心理,她能琢磨皇帝的性子,所以,她让陈道子跟皇帝说冷逍阳天生命硬,是煞星转世,霸道异常,为防他卷入皇位斗争,所以,以毒制衡,反正此毒不会危及性命,只要每年给予解药,便可无恙。但是,每年给的却不是解药,而是毒药,以毒攻毒,压制了原先的毒,却让他不断地中毒,也是因为这样,皇帝才 会对冷逍阳这般的纵容,因为,他觉得愧对冷逍阳。” 阿蓁听得心头阵阵发寒,这帝王家的一套套,听起来都是有纹有路,但是,充满了算计,yīn谋,却没有一丝亲情。 震撼完毕之后,阿蓁问六月,“你说,冷君阳要放弃一切换取什么?” “解药!”六月轻声道。 “冷逍阳的解药?”阿蓁有些不明白,“既然他没有做帝王的打算,为什么要迎娶长屿公主?” 六月白了她一眼,“你傻啊?如果不娶长屿公主,皇帝怎觉得他是威胁?怎会愿意答应他的条件?如果皇帝最终不答应jiāo出解药,冷君阳手上有足够的兵力,说反就反了,这是两个打算。”自然,六月没说的是,冷君阳此举还有一个用处,便是要阿蓁死心。对抗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丧命,与其让阿蓁到时候伤心,不如如今移情别恋,丢了这一段感情,到时候,阿蓁见他死了只会觉得解恨 ,不会为他伤心了。 只能说,冷君阳有六月这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在身边,把他所筹谋的一切都说穿了,实在是猪一样的队友。 不过,六月不认为自己有说错,冷逍阳她不太在乎,死了就死了,只是可惜了独孤蓁与冷君阳的这一段感情,她喜欢看到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因为,她也希望得到自己的心上人,与自己心上人逍遥快活一辈子。 第三百零八章 过年前后 六月见阿蓁一直不说话,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遂问道:“你不如直接去找冷逍阳,看你能不能解毒。” 阿蓁心里其实明白,敬贵妃是以自己的血下的毒引,就算她知道解毒的方式,可要解毒,也需要敬贵妃的血。 但是敬贵妃已经死了,那么多年过去,只怕骨头都粉了,哪里还能找到她的血? 之前承诺了冷君阳,不过是缓兵之计,其实她是束手无策的。 阿蓁的忽然间回府,让府中的人都大为意外。 梁汉文私下问她,“你治好皇上了?” 阿蓁说:“情况是稳定了,但是要治愈是不可能了。” “那他怎让你出宫来了?”梁汉文大为诧异。 阿蓁苦笑一声,“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情况,那陈道子入了宫,应该跟他说紫微星暗淡,挨不久了。” “但是你之前不是说过,紫微星还能熬一阵子吗?”梁汉文对着变故觉得有些不安,皇帝这样痛恨太子,如果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怕会采取极端手段吧。 “如果坚持治疗下去,三两年不成问题,但是皇帝的心态有些改变,他似乎也觉得活着是一种煎熬了。” 梁汉文问道:“到底入宫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皇帝竟然觉得活着是煎熬?” 阿蓁遂把旌德皇后的事情前前后后她所知道的全部告知了梁汉文。 梁汉文听完,惊奇不已,“天啊,想不到一直要对自己亲生子下手的皇帝,竟然也是个情种。” “即便是十恶不赦的人,也可以深爱一个人,这两者之间不会有冲突。” 阿蓁想起独孤平,他何尝不是要对自己的爹和女儿下手?可他还不是深爱萧灵儿?一个人心中的渣渣,可以是另外一个人的挚爱。 “那你现在打算去哪里找龙女?找到龙女之后,你确定她愿意帮忙吗?”梁汉文忧愁地道,他认为,龙女这种高大上的生物,只怕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会把苍生的苦难放在心上吗? 阿蓁想了一下,“龙女是必须要找的,墨冬也必须要龙女才能救她。” “马上就是过年了,过了年再找吧。”梁汉文觉得阿蓁这段时间就没有停下来过,有些心疼她,想让她休息一段时间。 “嗯,也好!”阿蓁其实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冷逍阳的毒。 对于阿蓁的出宫,冷逍阳表示了不理解。 他纡尊降贵,来到独孤蓁家找阿蓁,问阿蓁为何离开皇宫。 对于之后的变故,他是不知道的。不过阿蓁也并没有打算跟他说这些事情,只说了皇帝让她出宫想办法救出旌德皇后。 冷逍阳对皇帝的这个举动不信任,他冷冷地说,“你相信他?只怕是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阿蓁拉着他的手,手指有意无意地摁在了脉搏之上,“但是,这不是我们一直想做的吗?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要救旌德皇后,我们是真心的就够了。” 阿蓁缓缓地放开他的手,握住他的手,大约三十秒,其中,脉搏跳动的时候只有三秒不到,而且,脉象沉绵得几乎连那三秒都诊不出来。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啊。 阿蓁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三分。 年后,独孤府要办喜事,这喜事,办得有些低调。 要出嫁的,是独孤意,也算她如愿,嫁入了崔家,但是却不是嫁给她心仪的崔二公子,而是嫁给崔二老爷。 阿蓁从徽娘口中知道此事的时候,有些啼笑皆非。 原来,独孤家的大公子独孤宣曾有心为这个妹妹做媒,找了一帮人做托,出去游玩的时候带上独孤意,就是为了制造机会给独孤意与崔二公子。 谁知道崔二公子无意于独孤意,每一次总是刻意地避开,有时候不得不应酬几句,便给了独孤意错觉,以为崔二公子只是羞涩,不好意思说,便鼓动独孤宣送信去崔府,约崔二公子去西山拜佛。结果这信却误送到了崔家二爷手中,崔家二爷生性风流,之前也跟他们出去游玩过几次,对独孤意的印象也十分深刻,虽说不是很吸引他,但是到底也是漂漂亮亮的大姑娘一个,无事的时候有美同游也是 一件乐事,便打扮了一番出了门。 独孤意的马车在城外等着,见来的是崔二爷,不由得乱了分寸,想回去,却见崔二爷兴致勃勃,便不好扫兴,到底她现在还要讨好崔家的人,横竖都出来了,便不妨陪他去走走。 她上了崔二爷的马车,一路往西山而去。 崔二爷生性风趣,在马车上逗得独孤意十分欢喜,便渐渐地放松了警惕,多话了起来。 马车出了城上山,有一段路是要步行的,独孤意的丫鬟扭了脚,走不动了,崔二爷便吩咐他身边的小厮送丫鬟回去,两人继续上山。 只是,这刚走了一刻钟左右,便忽然倾盆大雨,两人急匆匆地寻了个山dòng避雨,只是一路也淋了雨,湿了衣裳,独孤意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段便显露了出来。 之前说了,这崔二爷本也是个风流的人,见此情况自然心动,少不了软语哄一下,本也只想握一下美人的小手,过把瘾的,没想真的要了她。 只是这独孤意因冬雷阵阵,心生害怕,一个劲地往崔二爷身上躲,美人在怀,这崔二爷又不是柳下惠,便动起手来了。 独孤意这才怕了,想要躲,可怎敌得过崔二爷的手段?他对女人的手段连青楼女子都没法拒绝的,这小丫头顷刻便被他撩动得心猿意马,在这黑暗肮脏的山dòng里破了身子给他。 事后,独孤意大哭了一场,追悔莫及。 崔二爷也后悔啊,懊恼得揍了自己一拳,他虽说风流,加上独孤意也是半推半就,可人家到底是huáng花闺女,自己又不能娶了她,这下可怎好呢? 回去之后,这月独孤意的月事便没有来了,梁氏知道之后,气得发疯,只是事已至此,也是没有法子了,请了崔二爷过府,商议此事。 那崔二爷见肚子都有了,若真丢了她不要,良心也过不去,若娶了吧,只怕家中母老虎要发疯,左右为难。 梁氏见他拿不定主意,便去找崔老爷,崔老爷知道此事之后,便打了崔二爷一顿,下令让他娶独孤意过门为妾。 梁氏听说要做妾,哪里肯?她的女儿怎能做妾?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已经够委屈了,还要为妾,她梁氏还有什么面子? 只是疯闹了一番,崔老爷更是厌恶,直接跟她说,如果不愿意做妾,那就请一副堕胎药,崔家赔些银子。 梁氏恨得牙齿都咬碎了,回家把独孤宣打了一顿,开始准备婚事。 阿蓁听完,笑了一笑,“如此说来,清水岂不是要喊她一声二婶?” 徽娘笑说:“怎么就是二婶了呢?顶多就是一声姨娘,她又不是正室,大户人家的妾侍,可没这么好做,瞧咱们姨娘就知道,被夫人欺负得死死的。” 说起刘氏,阿蓁想到她在府中的遭遇,想来以后独孤意会更加的不堪,毕竟,那二奶奶也不是等闲之人,她又是这样未婚先孕嫁过去的,府中谁能看得起她? 但是,阿蓁也不同情她,当然,人家也不需要她同情。 独孤意本是要嫁给崔二公子的,结果嫁给了崔二爷,开始心中委屈,每日哭啼,但是想起那崔二爷长相也十分俊美,加上又有了肌肤之亲,几番思量下来,心中竟对那崔二爷生了几分情意。 她见过那二奶奶,长得倒是可以,可到底年纪摆在那里了,自己年轻貌美,日后专宠她一人,也不枉她委屈下嫁为妾了。 只是,想法永远是美好的。 年后婚礼举行之后,人嫁过去,新婚之夜,崔二爷竟然连新房都没进。 独孤意哭了一宿,疯了似地命陪嫁丫鬟去找,丫鬟本不是府中的人,加上府中二奶奶手段厉害,丫鬟被府中下人欺负了一顿不说,还被指点在二奶奶的院子里跪了一宿。 天亮,才见到崔二爷从二奶奶房中走出,免了丫鬟的跪,丫鬟回到新房,哭着跟独孤意说了二爷的去向和自己的遭遇,独孤意只气得没差点晕死过去。 独孤意这笔就休提了,横竖都已经成了定局。 阿蓁从年前到正月十五,都在找龙女。 她起了卦象,卦象说了龙女的方位,但是这方位是有了,要找起来也难。 这前前后后二十余日,愣是连龙女的踪影都没摸到。 墨冬的身体很差,没了法力的她,身子比一般人虚弱,这寒冬也只能整日在屋中,有火龙暖着,脸上也不见血色。 阿蓁有时候去找她,但是也总是无话可说,墨冬每日都在墙上刻下一个横线,倒数着自己的生命。 正月十五,漕帮那边要举行一个开chūn宴席。 作为三当家的阿蓁,自然也要出席的。 但是阿蓁想把梁汉文与墨冬带过去。她实在见不得墨冬每日躲在房中倒数自己的生命,她这么艰难地活着,就是为了楚君怜,带她去,让她多见楚君怜几面也好。 第三百零九章 两个云飘飘 漕帮的正月开chūn宴会很盛大,很隆重。各地分堂分舵的人都会出席,与京中总帮相聚,说说今年的大计划,再由帮主沈家豪把一年所赚的银钱做分成分下去,可以说,这一次的宴会,其实就是太公分猪肉,人人有份,有钱分,当然多远都会赶 来。 大周国经济发展很快,贸易基本走水路多,因为水路稳妥,不怕遇到山贼,快,稳,准,所以,每年漕帮在各地所赚的钱,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漕帮自从三年前开始,便把触角伸展到周边有有好邦jiāo的小国,虽然开开始做的时候,利润比较少,但是当国与国之间的贸易如火如荼地展开之后,这一笔便占了漕帮一年总收入的百分之十,这也是十分 惊人的利润。而每年的正月十五宴会,都会邀请武林中各派掌门出席,自然也少不了是要送点钱的,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漕帮除了做生意之外,也是武林中的大帮派,虽不是隶属武林盟的帮派,却也少不了有依仗 人家的事情。 而沈家豪在这种应酬事情上,是从来不会吝啬钱包的。 而之前,一直被盐帮打压住,今年盐帮不成气候了,漕帮也算是吐气扬眉了,所以,这笔分红相信还会更大。 阿蓁是正月十五一早就去了漕帮,然后想着等下午的时候再派人去接梁汉文和墨冬。 墨冬本来说了不去的,但是被梁汉文说动了,就去凑凑热闹。 梁汉文知道她是怕去了伤心,但是阿蓁私下跟他说过,到时候会支开蛤蟆jīng云飘飘,争取让墨冬与楚君怜说上几句话。 阿蓁会做这个举动,其实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希望,能找到龙女。 只要找到龙女,墨冬就有救了。 阿蓁不是热心的人,但是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墨冬的事情这样上心。 或许,是因为墨冬真的为楚君怜付出了太多,让她感动了。 又或许,是她自己得不到深爱的人,所以总还是希望身边的人幸福。 她为自己还有这样的心愿而宽慰,至少,她的血不是冷的。 驱魔的人,到最后很多都会变成铁石心肠,因为,但凡心存一丝怜悯,便有可能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中午时分,便有各派掌门陆续携眷来到。 沈家豪领着楚君怜与独孤蓁在大门口迎接,沈家豪今日着一身墨绿色绣祥云吉祥图案绸缎衣裳,披着一件纯白色的狐裘披风,发冠束起,显得特别jīng神俊美。 楚君怜则一身浅绿色绸缎绣翱翔飞鹰图案长衫,披着红色锦缎披风,长发拢在后背,各留一缕在前面,尽显潇洒倜傥之态。 阿蓁今日也隆重打扮了一番,着绯色暗纹绣大朵芍药图案的裙子,披风是她被封为县主之后,太后娘娘赏赐过来给她的白貂披风,看起来jīng美华贵。 她梳着螺髻,螺髻显得有些成熟沉稳,与她的年岁是不相符的,但是因着她如今的身份到底是漕帮的三当家,所以打扮沉稳一些也无可厚非。 脸上略施了胭脂,红唇上抹了唇蜜,显得红唇流光溢彩,充满了朝气。 阿蓁面容本来长得十分jīng美大气,如今刻意打扮一番,更是惊艳了许多名门贵公子和武林少侠。 阿蓁以前只想默默无闻,但是如今京中知道她身份的人只怕不少了,所以,gān脆今日便在漕帮做起迎宾来了。阿蓁这一整日笑得腮帮子都酸软了,被沈家豪带着认识了各派掌门,她不得不佩服沈家豪的记性,这走进去的起码有几百号人,但是他却能够喊出对方的名字和名号,只是各派掌门就算了,甚至一些年长 的武林长辈,他认得并且记住不足为奇,可那些武林新生代他都能够一一喊出名字,并且准确无误的介绍给阿蓁认识,阿蓁看着他们的打扮和面容,总觉的并未什么特点,他怎就记住了呢? 笑了大半天,阿蓁找到段棋,让她去墨冬和梁汉文过来。 这边段棋刚走,便见一个身穿黑色绣云纹锦袍的女子领着几名身穿黑色劲装腰间缀着一只葫芦的男人走过来。 阿蓁看到为首的女子,微微一怔,云飘飘? 只是,她细看了一眼,模样倒是相似,可神态却不一样,此女眼光锐利,面容沉稳,行走之间,步态轻盈中带着稳健,可见是有内功的武林女子。 她看向楚君怜,却见楚君怜领着云飘飘走出来,正走向武当派的掌门夫妇,看样子是有意要把云飘飘介绍给武林中人知道。 阿蓁奇异地瞧着两人,这模样也太相似了些吧?眉眼下巴,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莫非,云飘飘是照着这个女子变的? 阿蓁这样的猜想也不奇怪,许多修炼的妖,修炼之后本身的模样未必尽如人意,便从这世上挑选人的模样幻化而成,但是,这也必须要有一定的修为才行,不是说任何变成jīng怪的都可以幻化。 沈家豪也发现了来人,神色和阿蓁一样,错愕了一下,见来人的打扮和阵仗,再看看他们腰间挂着的葫芦,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他压低声音对阿蓁说:“他们是毒门的人。” 阿蓁有些诧异,毒门?就是对楚君怜下毒的门派?毒王的人?漕帮不去找他们,他们倒先找上门来了? 正奇怪之际,那女子便已经领着人走到阿蓁和沈家豪身前,那女子拱手道:“毒门堂主云飘飘,见过沈帮主!” 她的声音不高,但是却字字清晰。 在场的漕帮弟子纷纷怒目而视,漕帮与毒门的恩怨,一直都还没清算,漕帮不去找毒门,毒门却找上来了。 诺大空旷的漕帮总堂门前,一时间鸦雀无声,有脾气bào躁的弟子已经摁住了腰间的长剑,仿佛只等沈家豪一声令下,便要一跃而起,报毒门对二当家下毒之仇。“你叫云飘飘?”阿蓁不禁回头,瞧了一眼站在内堂里的云飘飘,只见她站在楚君怜身边,含羞地笑着,仿佛是感觉到外面的异常,抬起头看出去,见到阿蓁面前站立的女子,她的脸色错愕了一下,血色迅 速从脸上褪去。 楚君怜也发现了这位毒门云飘飘,他傻了眼,看了看身边的云飘飘,又看看毒门云飘飘,下意识地问道:“飘飘,那该不是你的姐妹吧?” 云飘飘虚笑了一声,扯了一下僵硬的脸皮,“怎么会呢?我都没有姐妹的。” 楚君怜惊叹道:“你们太像了。”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云飘飘上前,云飘飘脚步有些僵硬,但是却还是被楚君怜拉了过去。 毒门云飘飘也发现了云飘飘,微微一怔,眼底有些疑惑,“这位是?” 现场本来是剑拔弩张的,但是因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大家都把报仇转移到了研究面容相似度上去了。 而且,大家心里头还有一个新的怀疑,那就是两人面容酷似,会不会说楚君怜的救命恩人云飘飘也是毒门的人?她潜入漕帮,留在楚君怜身边,或许是另有所图? 阿蓁开始觉得这事儿好玩了,遂看着毒门云飘飘说:“我来介绍一下。” 她手伸向云飘飘,对毒门云飘飘说:“这位叫云飘飘姑娘,是我们二当家的未婚妻。” 然后,又对云飘飘说:“这位是毒门的堂主,云飘飘侠女。” 此言一出,叫那些没听到毒门云飘飘自我介绍的人都怔住了,两人不仅面容一样,连名字都一样? 这不是巧合了吧?如果说这是巧合,那就真的是见鬼了。 那毒门云飘飘眉目一扬,打量着云飘飘,清笑一声,神情有些怪异,“云飘飘?连名字都和我一样?真是有缘啊!” 最后“有缘”两个字,说得甚是重,叫人不免听出了些内涵来。 相比起毒门云飘飘的自若,云飘飘倒是显得有些不安,她僵硬地虚笑一声,“是的,确实是有缘。” 两人的声音是不同的,毒门云飘飘的声音略微清朗,而云飘飘的声音则有些沙哑。 阿蓁瞧着云飘飘的神色,越发能肯定云飘飘是照着毒门云飘飘的模样去变的,那么,也就是说,云飘飘必定是见过毒门云飘飘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呢?是楚君怜中毒的时候?但是墨冬说过,她去救楚君怜是单身一人去的,并未带蛤蟆jīng。 大家都在观望的时候,却见段棋带着梁汉文和墨冬走进来了。 阿蓁微怔,段棋去了不是很久,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原来,梁汉文见阿蓁这么久都不见人回来接,便自己雇了马车与墨冬出来了,途中刚好遇到段棋,便一同来了。 墨冬身子虚弱,走路有些弱不禁风,段棋扶着她,一路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墨冬一身的红衣,映衬得肌肤胜雪,只是这肤色是不健康的苍白,苍白得近乎透明。 那毒门云飘飘一见到墨冬,就诧异地道:“是你?” 墨冬抬起头瞧了毒门云飘飘一眼,神色微怔,又看了看云飘飘,便明白过来了。其实蛤蟆jīng已经不是之前小景的模样,但是,因为鲤鱼jīng墨冬一直与小景相处,所见的都是小景的真身,所以那日在漕帮见到小景,并未瞧见表象,如今见到两个相似的人,才惊觉原来她的修为又上去了。 第三百一十章 毒门来赔罪 墨冬走到沈家豪面前,微微福身,“墨冬见过沈帮主!” 沈家豪知道她是楚君怜的救命恩人,只是答应了阿蓁不能说出来,对墨冬自然也是敬重的,连忙还礼,“墨冬姑娘有礼了。” 众人见沈家豪对这不见经传的姑娘如此礼待客气,都有些意外,纷纷打量着着一身病怏怏的女子。 墨冬再对楚君怜福身,“见过二爷!” 楚君怜凝望着墨冬,心头有些奇异的感觉,他轻声说:“风这样大,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出来chuī风了。” 说完,他吩咐段棋,“段棋,快送墨冬姑娘入内堂休息。” 段棋应声,正欲搀扶着墨冬离去,身后却想起了毒门云飘飘的恍然大悟的声音,“我记得你,当日我们门主对二爷下毒,是你救走了二爷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住。尤其蛤蟆jīng云飘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楚君怜大吃一惊,抬头看着墨冬的背影,眼底有些询问之意,但是碍于云飘飘在身侧,不好出口问。 墨冬身影微微停住,仿佛凝滞了一下,才转过身来,脸上含着如朝雾般淡薄的微笑,“你许是看错了,我未曾去过紫艳峰。” 毒门云飘飘笑了笑,眼底有些狡黠,“我都没说你是在紫艳峰上救人的,你怎就自己招了呢?” 墨冬笑笑,“毒门的奇峰,紫艳峰名闻遐迩,你说我在毒门救人,我自然就联想到紫艳峰了。” 楚君怜听得此言,舒了一下眉头道:“确实不是紫艳峰,也不是她就的我,救我的人,便是我身侧这位云飘飘,我的未婚妻。” 确实,他记得自己是堕入悬崖的时候被救的,在紫艳峰的时候,他还能与毒王对阵,那时候的他,也并未受伤中毒,压根无须人救。 毒门云飘飘却说,“不,就是她,我认得她。” 楚君怜怕云飘飘不高兴,脸色便沉了一沉道:“你毒门的人今日来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挑事,那么,你们今日来错了,虽说今日是操办的大日子,但是也不代表我们不会出手杀人。”毒门云飘飘脸色不变,含笑拱手道:“二爷不要误会,今日我来,是奉了门主之名,前来致歉的,那日对二爷出手,实在非门主本意,只是被人利用了,门主一直都耿耿于怀,便想着趁着今日大家伙都在场 ,便命我过来跟二爷赔礼请罪,二爷要杀要剐,我站在这里,绝不还手。” 楚君怜哼了一声,“不是他的本意?下了这样的毒手还说不是本意?不是本意已经害得我差点没了性命,若是本意,那我如今还能站在这里么?” 事实上,如果没有阿蓁和飘飘,他现在也不能够站在这里了。 毒门云飘飘道:“我知道二爷未必会信我所言,但是事实确实就是这样。” 阿蓁并不想毒门云飘飘说出当日的事情,她还没找到龙女,还没有这个把握能让墨冬活着并且免遭五雷轰打。而且,看墨冬的神色,她也并不愿意让楚君怜知道她救他的事情。 见气氛有些僵持,阿蓁对毒门云飘飘说:“云堂主,请入内堂。” 沈家豪看了看阿蓁,阿蓁冲他打了个眼色,沈家豪默然点头,然后笑着对大家伙说:“好了,这是漕帮与毒门的私人恩怨,免得在这里提起,扫了大家的兴致,大家伙请入内喝茶。” 他看着楚君怜,压低声音道:“jiāo给三妹去处理吧,你招呼客人就是。” “是!”楚君怜也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算漕帮和毒门的恩怨不是那么的妥当,尤其,他不想听到毒门的人说墨冬是他的救命恩人,这样会伤了云飘飘的心。 阿蓁领着毒门云飘飘走了进去,而段棋则与墨冬梁汉文一同进入内堂,先稍作休息,等晚宴开始的时候再出去。 段棋怕墨冬身子不适,特意带她到后堂的一个单独笑休息间,这个休息间是往日堂主们开会之前,等沈家豪时候专用的。 今日英雄豪杰都齐集,自然在正堂内,每个人都不放过这一次jiāo流的机会,外面是人声鼎沸,这小休息间则宁静安逸,屋中燃着炭火,十分暖和。 “先喝口茶!”梁汉文见墨冬神色有些不宁,便知道她是担心毒门云飘飘的事情,遂递上了一杯热茶让她定定神。 墨冬接过茶杯,微微笑了一下,见梁汉文和段棋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遂深呼吸一口笑着说:“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段棋实在有些忍不住,“刚才三当家为什么不让那毒门的女人说下去啊?我真是见不惯那云飘飘一副楚楚可怜又高尚的样子,分明不是她救了二爷的。” “段棋!”梁汉文冲段棋摇摇头,“不要说了。” 段棋愤愤地道:“我就是看不惯,她凭什么啊?” 墨冬脸色苍白地笑笑说:“看不惯就别看了。” 段棋看着墨冬,叹息一声,“我真佩服你,到现在你还这么气定神闲,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就真的不想让他知道吗?” 墨冬侧头看着她,笑容竟有几分稚气,“他知道又如何?像对云飘飘那样娶我吗?因为感激而娶我?段棋,这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你不是喜欢他吗?”段棋不明白了,“你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想嫁给他吗?” 墨冬的笑容加深,“当然想,这是我的梦想。” “那不就是了。”段棋道。 墨冬摇摇头,“不一样的,段棋,感激和爱是两回事,如果他因为我救了他而娶我,那么,我所谓的救命之恩就会成为他的负担。正因为爱,我才不能这样做。” 段棋怔了一下,看向梁汉文,眼底有些疑惑,爱情,有这么多讲究的吗?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嫁给他跟他过一辈子吗? 这原本是很简单的事情啊!梁汉文这个粗汉子倒是有些懂得的,或许在现代看了太多的爱情jī汤段子,不过那时候他一直认为是无病呻吟,或者是多此一举,可现在他却能够明白墨冬,如果不是因为爱而娶她,她又何必去增加他的 心理负担呢? 阿蓁带着毒门云飘飘到小会议厅里说话。 她屏退左右,毒门云飘飘见阿蓁如此坦dàng,也令身边的人退出去。 她有些欣赏地看着阿蓁,“我知道你。” 阿蓁挑眉,“哦?” “你是粤南县主,鬼医独孤蓁。”云飘飘说。 阿蓁笑了笑,并不说话。 “你不是?”云飘飘以为自己猜错了,有些错愕。 “我是。”阿蓁点点头。 毒门云飘飘的眼光忽然就有些崇拜,“我很欣赏你。” 阿蓁有些好笑,看着她有些飞舞的眼神,“谢谢你的欣赏。” 毒门云飘飘神色一正,道:“行,既然您是粤南县主,那么,也是我毒门的恩人,请受我一拜!” 说完,她规规矩矩地走到阿蓁面前,跪了下来,对着阿蓁就磕头拜了起来。 阿蓁对她的这个举动就不是很明白了,她救过很多人,但是唯独没有救过毒门的人,她这样是什么意思啊? 她也没伸手扶起云飘飘,只等着她磕完头自己站起来,然后问她,“许是我记性差,我救过毒门的人吗?” 毒门云飘飘正色地道:“您没有救过毒门的人,但是您救了楚二爷,免我毒门遭受灭门之灾。” 阿蓁便更觉得奇异了,“我救了楚君怜,免你们毒门遭灭门之灾?” 漕帮虽然会找毒门报复,但是,毒门擅长用毒,且十分厉害,加上之前沈家豪说过,紫艳峰易守难攻,山上有毒瘴弥漫,如果说不是毒王下山的话,漕帮是供不上去的,如何就能让毒门倾覆? 毒门云飘飘苦笑一声,“总之,若不是楚二爷的性命保住了,我毒门便必遭灭门,门主特意嘱咐我前来,就是向漕帮请罪,并且向鬼医道谢的。” 阿蓁抬眸问道:“有内情可以透漏吗?” 毒门云飘飘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胳膊再大,始终是拗不过大腿的。” 阿蓁听了这话,心头陡然一动。 众所周知,毒门是与琪亲王合作的,而因为有毒门的支持,琪亲王这些年除去了不少冷君阳的人,毒门是有心协助他登上帝位的。 而毒门之所以会对漕帮的楚君怜下手,是因为琪亲王拉拢漕帮遭到拒绝,琪亲王一怒之下,动了杀机,想着用这个来威慑漕帮。 而漕帮不去找毒门的原因,除了是因为毒门的紫艳峰易守难攻之外,还是因为知道背后的黑手是琪亲王。 正等同毒门云飘飘说的那句话,胳膊再粗,都拗不过大腿。 漕帮帮众十余万,可以独霸一方,但是,与朝廷和藩王们相比起来,还是不堪一击的。 而如今毒门面对的是同样的境地,也就是说,有一个比琪亲王更qiáng的人出现,迫使毒门不得不低头。 这个人,会是谁? 阿蓁心中有些跃然,但是也不肯定是他。只是如果是他的话也不奇怪,因为,他如今已经和漕帮达成了合作的意向,他出面帮漕帮拿回一个公道,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走这一步棋,证明,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隐忍下去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云飘飘是什么人 阿蓁收敛心神,看着毒门云飘飘:“好,此事既然你不肯详细说,我便不问了,我代表漕帮接受你们毒门的道歉,也相信此事是一个误会,毒门也是被人利用,才会对我帮的二爷出手,希望这种误会不会再 次发生。”毒门云飘飘似乎有些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本以为,漕帮如今刚扳倒了盐帮,气焰肯定特别盛,而且,与某个人的关系也十分密切,就算真的愿意接受毒门的道歉,也必定要费一番功夫或者是要对毒门 提一些要求。 但是,现在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漕帮便罢休了? 要知道,楚二爷可是差一点就死了啊,漕帮愿意就这样算了?还是另有yīn谋呢?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您的意思是,我们毒门与漕帮的恩怨就这样一笔勾销?” 阿蓁侧头看她,“不好么?或者你有什么意见?” 毒门云飘飘立刻摆手,“不,不,没有意见。” 阿蓁嗯了一声,“那么,我们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是很愉快,很愉快!”毒门云飘飘有些不知所措,这惊喜来得有些快,她都不敢相信。 本以为,这位粤南县主要私下与她说话,定必是要为难她的,毕竟外面的人也说她不是那么好相与,想不到三言两语,就把差点死了人的仇给化解了。 “好,”阿蓁站起来,“今晚是我们漕帮的庆典,既然我们的仇怨已经消散了,很欢迎毒门来做客。” “谢谢!”毒门云飘飘从她眼底看到了真诚和坦然,她也就真诚地道谢。 “走吧,我领你出去走走。”阿蓁说。 毒门云飘飘走了两步,问道:“对了,那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是谁啊?她也叫云飘飘?这么巧合?” 阿蓁笑笑,“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有人故意为之。” 毒门云飘飘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故意为之?你是说我还是说她呢?我从娘胎出来就是这副模样,没有易容。” “说说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不是针对你的。那位云飘飘,是我们二爷的救命恩人,是她从紫艳峰上救了我们二爷,为我们二爷保住一条性命。”阿蓁说。毒门云飘飘立刻道:“不是她,绝对不是她,在紫艳峰上,二爷与与我们门主打斗,其实论武功,我们门主不是二爷的对手,后来门主用毒,只是毒还没离手,便被暗器打在手上,毒悉数落在地上,二爷才得以脱身。当时我在观战,他们并未瞧见有人,我却见到一道红色的身影,追过去的时候,与她打了个照面,我一向记性极好,断不会认错,就是刚才那女子。后来二爷中毒伤重堕崖,我也看见那红衣女 子出现过,只是当时我们都断定二爷活不……” 毒门云飘飘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遂立刻掩住嘴巴。 这说了伤二爷不是本意,也取得漕帮的原谅了,如今却又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让这位粤南县主知道毒门是存心要杀楚君怜的? 她偷偷地看了阿蓁一眼,见阿蓁仿佛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这才放了心。 只是回头一想,又觉得她不是愚蠢的人啊,她当没听到是知道这其中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如果知道的话,她为什么轻易就愿意跟毒门和解?甚至连一个要求都没有提,毒门这样上门负荆请罪,漕帮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不提一些要求?阿蓁的沉默,让毒门云飘飘想了很多,来之前,毒门的门主吩咐,无论漕帮提什么要求,只要不超过底线,都可以答应,所以,她也做好了漕帮狮子大开口的准备,毒门的堂主之中,以她最为机灵,所以 门主派她来,就是希望能够把漕帮的要求减到合理的线上。 只是,她满身的解数还没使出一丁点,她竟然就说这么愉快地和解了。 如今见阿蓁更是没有什么话说,毒门云飘飘的心竟无端的惶恐起来。 她瞧了阿蓁的脸色,没话找话地说:“那云飘飘,真的二爷的未婚妻?” “是的!”阿蓁点头道。 “哦。”毒门云飘飘便没说话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跟着阿蓁的步伐,一路紧追上去。 说来也奇怪,这粤南县主走路看起来不快,甚至可以说步履很和缓,可她双脚加快,却也只是仅能追赶上,对方气定神闲,自己则有些láng狈,这让毒门云飘飘感到有些吃瘪。 “我们这是去哪里?”毒门云飘飘只得问道。 “你既然是来和解的,自然要亲口跟我们二爷说一声,我带你去见我们二爷。”阿蓁头也不回地说。 毒门云飘飘的心一沉,果然,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易就真的和解了,想来这楚二爷定必会为难她的。 她心中暗自计较,想起临出门的时候,门主捂住胸口说,“且不管漕帮提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取代我这个门主,都可以答应他,如果他要毒门的奇毒,便给他吧。” 当时门中所有人都骇然不已,因为毒门的奇毒,说是奇毒,可有不少是可以救人的良药,也有不少是可以提升功力的珍贵良药,这些药,毒门一直放在暗室里,除门主之外,谁都不能进去。 这些奇毒,可以说是毒门的镇门之宝,竟然为了与漕帮和解,要送给漕帮? 毒门云飘飘虽然也震骇,但是也知道帮中的危机,奇毒可以再炼,但是,毒门一旦被灭,人都没了,说什么其他呢? 所以,她是赞成门主的要求,甚至,她自己存了私心,如果能够与漕帮达成和解,或许,还能请鬼医去为门主治疗,那人的功力着实厉害,竟没见他动手,门主便受了重伤。 门主的医术jīng湛,却不能自己医治自己,自然以门主的个性,不会愿意求鬼医,她便到时候只管问一问,若鬼医答应,便是最好,若不答应,也不能求,好歹,也得给毒门留点尊严。 云飘飘一直神不守舍地跟着楚君怜招呼客人,笑容十分勉qiáng,只有在有人问起楚君怜她的身份,楚君怜说她是他的未婚妻的时候,她的脸上才有一丝真诚羞涩的笑容。 如今她见独孤蓁带着毒门云飘飘过来,笑容凝固在唇边,蹙起眉头对楚君怜说:“我不想见到那女子。”楚君怜抬头看过去,见到毒门云飘飘与阿蓁走过来,神色一沉,迎了上去,他还没说话,阿蓁便首先说了,“二哥,毒门是来为上一次误伤你道歉来的,小妹已经代替二哥与毒门达成了和解,不知道二哥意 下如何?” 楚君怜神色淡漠地瞧了毒门云飘飘一眼,毒门云飘飘马上拱手请罪,“二爷,上次误伤了您,着实是我毒门的不对,我在这里真诚地向您道歉,赔罪,只要您能原谅我们,怎么都可以的。” 云飘飘这话说得很大声,在场的人都寂静了下来,毒门在武林中的名声一向不好,但是谁也不会去得罪毒门的人,因为他们是用毒高手,而且下手比唐门要狠辣很多,谁愿意没事去招惹毒门? 所以,此刻虽然很多人都用痛快的眼光看着毒门认错,但是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楚君怜瞧了阿蓁一眼,阿蓁嘴角含着一抹微笑,也看着他。 楚君怜遂看着毒门云飘飘,声音有些森冷,“真的是怎么样都可以?” 云飘飘心中一沉,却面容不变,“是的,怎样都可以。” 反正,她是最好心理准备来的,且不管他提什么要求,若不是太过分,当场答应,也好叫在场的人做个见证,若实在太过分,便故作考虑一下,然后再私下商讨。 楚君怜沉声道:“很好,来人啊!” 当下便有两名帮中弟子上前,“二爷!” 楚君怜盯着毒门云飘飘,毒门云飘飘的瞳孔微微收缩,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取五斤酒过来,看着云堂主喝下去,这酒gān了,咱漕帮与毒门的恩怨便两清了。”楚君怜道。 “是!”那两名弟子应声就下去了。 毒门云飘飘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楚君怜,这只是开始吧?还有什么要求在后面等着?这喝酒算什么要求?而且莫说五斤,就是十斤,对一个长期使毒的人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酒jīng对他们来说,不起任何的作用。 楚君怜见云飘飘一脸的惊愕,不由得笑了一笑,“怎么?不喝吗?” 毒门云飘飘听了此言,更是确定他有后着,便高声道:“今日这么高兴,怎会不喝呢?不要五斤这么小气,来个十斤!” 当下便有人送来了一坛酒,正好是十斤装的。 只见那毒门云飘飘把盖子打开,酒香四溢,竟是上好的女儿红。 她神色一喜,“竟是这等好酒?给我喝是làng费了,但是,先谢谢二爷!” 她一手就拿起了酒坛子,只十余斤的东西对她而言就等同拿起一只藤球般简单,她双腿微分,下盘一沉,举起酒坛子,就这样“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她是用了内力御酒,内力催动酒,酒香的气味便更浓烈了,弄得在场的杜康迷们纷纷吞咽口水,羡慕地看着毒门云飘飘。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就是赏赐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矫情的云飘飘 一坛子酒喝下去之后,毒门云飘飘意犹未尽地一抹嘴,脸色微微绯红,“酒喝完了,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招呼就是。” 楚君怜笑笑,淡淡地道:“酒喝完了,接下来自然就是吃菜。” 他转身看着群雄,高声道:“好,我们漕帮与毒门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大家都和平共处,为这武林,为这国家出绵薄之力。” 群雄开始是微怔,但是听到楚君怜最后一句话,便都似乎有些明白了,为武林出力,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为国家出力,这话在这个时候说不是很妥当吧? 聪明的人,很快就明白,楚君怜最后这句话,不是说给他们武林中人听的。 而今日在场的,除了武林中人之外,还有朝廷的一些官员在场,与漕帮私jiāo很好的也有无权有钱的皇亲国戚,这些话,大概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而不管这话是说给谁听的,都可以从中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漕帮和毒门,有可能臣服于朝中某一党。 武林中的人也不觉得臣服朝中党派是一件没骨气的事情,现在这个世道,其实大家都明白的,武林盟很多帮派都是皇太后的人,自从武林盟的女儿嫁给皇家之后,皇家和武林中的关系便密切了起来。 漕帮所赚的钱,都是要仰着朝廷鼻息的,等于盐帮一样,所以,即便真的与朝廷一党合作,也不足为怪。 毒门云飘飘这一次也从楚君怜口中听出了点端倪,她带着有些透亮的眼神看着阿蓁,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碍于这么多人在场,没问出来。 阿蓁却明白她想要问什么,微笑点头,“嗯!” 毒门云飘飘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毒门和漕帮就是联盟了啊,那毒门有事,请求漕帮的人帮帮,也是很正常了吧? 年会晚宴很热闹,连睿亲王都来了。 睿亲王是没有在受邀名单中的,但是来了便是贵客,漕帮必定热情招待。 睿亲王的来意让很多人都猜不透,但是人家既然来了,又是当今的皇上的兄长,权力摆在那里,谁不恭谨对待? 酒过三巡,竟又来了另外一位大人物。 此人便是当今的太子,冷君阳。 与他一同前来的,有兵部尚书长孙大人的儿子长孙渐离,长孙渐离如今在皇宫中担任禁卫军统领,手握重兵,其妹妹在又是当今的贵妃娘娘。 众所周知,这位长孙统领在朝中是没有跟太子党或者琪亲王党私下来往的,他是忠于皇上的人,但是现在却私下跟太子出席漕帮的活动,他的出现,不禁叫人猜测他的立场了。 沈家豪见冷君阳来到,神色一正,连忙率领漕帮上下上前迎接。 在场无论是官员也好,皇亲也好,武林中人也罢,被一声太子殿下震撼,都纷纷起身上前参见。 有眼尖的人认出了冷君阳身边的那位男装打扮的护卫,与望乡阁的阁主有几分相似,再仔细端详,发现她没有喉核,便知道她是女扮男装。 这又是另外一个震撼,想不到连大名鼎鼎的望乡阁都归顺了当今太子。 “诸位英雄,快快请起!”冷君阳一身huáng色的太子朝服,绣四爪真龙,头戴宝冠,英姿凛凛,仿若神诋下凡一般,威严尽显。 “殿下请!”沈家豪请他入席,竟是主人家的席位。 冷君阳微微一笑,“今日漕帮是主人,本宫怎好夺了主人家的风头,不过是路过,讨一杯水酒喝喝。” 说着,便坐在了阿蓁身侧,阿蓁旁边,是墨冬,与阿蓁一桌的,还有楚君怜与蛤蟆jīng云飘飘。 “殿下!”阿蓁微微拱手。 “县主有礼!”冷君阳含笑看她,只是笑容过于公式化,叫人猜不透他心里所想。 有下人前来布置碗筷,倒酒。 冷君阳端起酒碗,站了起来,对着来宾们高声说:“本宫今日不在受邀之列,不过是托面子进来喝一杯水酒,便以水酒,敬诸位英雄和诸位皇亲大臣们一杯。” 众人纷纷端酒,“谢殿下赐酒。” 冷君阳微微笑,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阿蓁看着他,心头却是有些复杂。 他今日来的目的其实很明确的,便是要昭告天下,漕帮和毒门如今已经是他的人了,他不再是昔日被皇帝打压的无用太子,也好叫在场的皇亲官员或者武林群雄们选好位子站立。 短短几个月内,他便从那被皇上打压的颓废太子变成如今意气风发的模样。先是得了皇太后的火令军,火令军中多是武林盟的人,这说明,武林盟中大部分的帮派都已经归顺了太子。 如今,漕帮也归顺了他,禁卫军统领也跟了他,望乡阁主跟了他,这一步步坐大,甚至不惜如此高调出息漕帮的晚宴,这似乎是有心向某人挑衅啊。 阿蓁知道他是因为不完全相信她,所以他依旧在执行之前的法子,把自己壮大起来,让皇帝感到威胁,两手准备是好的,因为,她对楚君怜的毒,暂时还没有法子。 他心里一定是很疼爱这个弟弟的,虽然这些年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疏离,但是到底是儿时建立起来的感情,哪里可以是时间可以冲淡的? 阿蓁失神的期间,睿亲王已经端着酒过来,眉目含笑地看着冷君阳,“侄儿今日倒是空闲得很,只是给了漕帮这么大的面子,漕帮的人都有些惶恐啊。” 冷君阳落落一笑,“是漕帮给本宫面子,这一份情,本宫记下了。” 睿亲王淡淡一笑,“侄儿的气度胸襟都让本王佩服啊,这虽然说没邀请侄儿过来,侄儿不请自来……” 睿亲王本是想讽刺他一下的,只是忽然想起自己也是不请自来的,遂生生地把话止住,闭嘴禁言了。 “敬伯父一杯!”冷君阳笑笑,并没有戳破。沈家豪也上来打圆场,举着酒杯过来,“今年确实是漕帮的不是,殿下与王爷本来都在受邀名单之列,只是想着开chūn之后,殿下和王爷都要为政事繁忙,遂权衡再三,便不敢发出这邀请函,还望两位不要见 怪。” “帮主说这话就见外了,凭我们的jiāo情,这邀请函,要不要也罢!” 说这句话的是望乡阁阁主六月,她是站在冷君阳身侧,这话可以说是冷君阳的意思,也可以说是望乡阁的意思。 她口中说的“jiāo情”,可以是冷君阳与漕帮的jiāo情,也可以说是望乡阁与漕帮的jiāo情,总之,这话不管怎么理解,都彰显出了漕帮如今与太子的关系,确实不一般了。 六月发话之后,睿亲王便觉得无趣,笑了笑,回到位子上坐着。 冷君阳坐在阿蓁身边,见阿蓁碗中的酒已经见了底,轻轻地说了一句,“不要喝太多,这些酒烈。” 只是平淡的一句话,没有蕴含太多的感情,可听在旁人的耳中,就仿佛是丈夫在叮嘱妻子一样。 阿蓁定了数秒,微微点头,“知道了。” 接下来是敬酒的环节,因之前大家都喝得挺多了,虽说武林中人好酒,更好烈酒,但是这一碗碗的下肚子,总会有几分醉意的。 墨冬也饮了些许,脸色便泛红了,更显得面若桃李叫人疼爱。 阿蓁正欲叮嘱她不要喝太多,却听得楚君怜轻声说:“墨冬姑娘,这酒烈,你身子不好,浅尝即可,莫要贪杯了。” 墨冬一直都在低头喝酒,菜几乎是不吃的,因为盘中的菜多数是鱼和肉,她曾是修炼的人,荤腥很少沾染的。 加上她与楚君怜的位置是相对着的,如果一抬头,势必能看到他与云飘飘,她只想静静地,和他处在一个空间之内,不做他想,更不曾想过与他说话。 所以,他一出声,便竟是对她说这样关切的话,让墨冬怔愣了数秒,她敛了一下神色,便恢复了温婉柔净的面容,“谢二爷劝诫,只是好酒,不妨多喝一些。” 楚君怜蹙眉,“你若喜欢,等你好了,我命人送去给你,只是现在看你脸色不好,还是宜淡食戒酒。” 楚君怜的话刚说完,蛤蟆jīng云飘飘便脸色微沉,伸手扶住额头,拉了拉楚君怜的衣裳,“我头有些痛,你能送我回去休息吗?” 楚君怜连忙收回眸光,关切地看着她,拉住她的手,蹙眉道:“你手这样的冰冷,不是让你多穿两件么?” 说完,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云飘飘身上,“我送你回去。” 云飘飘柔弱地笑了笑,眸光有意无意地瞥了墨冬一眼,墨冬面无表情,眸子却有些暗沉。 “二哥,这么多宾客在场,你走不合适,我送飘飘姑娘回去吧。” “不,”云飘飘下意识地往楚君怜身边缩了缩,“你送我就行,不劳烦县主您了。” “见外什么呢?二哥要招呼宾客,横竖我在这里也无事,加上我是大夫,你头痛刚好可以帮你看看,听二哥说你总是头痛,我给你把脉开服药给你吧。”阿蓁说着,便拉着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带走,走之前,把披风丢回给楚君怜,回头说:“墨冬有些冷,二哥看着办。” 第三百一十三章 蛤蟆jīng要杀人 阿蓁一路送云飘飘回松竹苑都没有说话,等进了屋,云飘飘便欠身淡淡地说了一句“有劳县主了”便要关门进去。 阿蓁撑住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是不舒服吗?我帮你诊脉吧。” “已经好多了,不用了,谢谢!”云飘飘客套地说着,便又要关门。 阿蓁脚步一跨进了房间,云飘飘蹙眉,“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这么多宾客在场,你作为三当家,总不好缺席的。” “我有分寸。”阿蓁盯着她,倏然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云飘飘吓了一跳,身子往后缩,但是没能挣脱阿蓁的手,只得涨红了脸愠怒地瞪着阿蓁,“你想gān什么?” 阿蓁眸色冷厉地看着她,看得云飘飘紧张起来,她却忽然笑了,手指摁在云飘飘的脉搏上,“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是要帮你诊脉,看你患的是什么病。” “我都说好多了。”云飘飘生气地道,一个劲地要挣脱手,但是阿蓁攥得很紧,她怎么也没法挣脱,便想运气推开阿蓁。 阿蓁笑笑,“你不必挣扎,连墨冬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觉得你是吗?你和墨冬,哪个道行高一些,你心里有数。” 云飘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你胡说什么?” “嘘!”阿蓁竖起手指在唇边,然后放开她的手,“你的病没有好转,而且越发的严重,你会觉得头痛,心慌,失神,惊悸,这主要是因为良心缺失造成的。” 云飘飘恼怒地瞪着她,“你再胡说八道,以后也不欢迎你来。” “你不欢迎我来?”阿蓁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凭什么不欢迎我来呢?不欢迎我来哪里?这漕帮还是松竹苑?哪个地方是你的?不要忘记,你现在还不是楚夫人。” 云飘飘气得脸色发青,但是自知不是阿蓁的对手,加上自己确实理亏,不敢过于得罪阿蓁,只扬起yīn沉的眸子看着阿蓁,“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说,蛇jīng是不是你找来的?你故意让蛇jīng找到墨冬,想让蛇jīng杀了墨冬,你好独霸楚君怜,是不是?”阿蓁声音凌厉地道。 云飘飘的脸色从铁青转为苍白,“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蛤蟆jīng,休想瞒我,我不再二哥面前戳穿你,不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对付你,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复杂,我警告你,你最好自己寻个法子跟他说取消婚事然后离开此地,否则,你会后悔的。” 阿蓁撂下话之后,也没看她,转身就走了。 云飘飘浑身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害怕,胸口起伏不定,眼睛发出如深潭黑泥般幽暗的光芒。 许久,她才关了门,坐在椅子上,狠狠地说:“独孤蓁,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 屏风后面,有细碎的声音传来,云飘飘眸色一闪,怒道:“是谁?” 屏风后悄然走出一个人,正是在松竹苑伺候楚君怜的青青,她浑身颤抖,惊恐地看着云飘飘。 云飘飘,不,如今该说小景了,她站起来,盯着青青,眼底有杀意闪过。 青青心头咯噔一声,一个劲地往后缩去,“飘飘姑娘,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我什么都没听到。” “没听到你躲什么?”小景眼底的杀气越发明显,一步步bī向青青。 青青咬了咬牙,知道躲不过去了,刚才阿蓁与云飘飘的对话,她都听到了,也听到阿蓁叫她蛤蟆jīng,眼前这个,不是二爷的救命恩人,而是妖jīng。 一掌劈出,分明是打在了小景的身上,但是,她却一点事情都没有,依旧一步步bī过来。 青青心中一慌,夺门而逃,只是她跑得再快,也不是蛤蟆jīng的对手。 小景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整个地提了起来,眼底闪着幽暗的光芒,“逃?” 青青艰难地挣扎着道:“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小景的手劲增大,青青觉得喉咙发出咯咯咯的声响,像是要断了一般,现在不要说讲话,就连呼吸都没有办法呼吸过来了。 小景正欲下杀手,身后陡然传来一阵疾风,她心中一惊,是独孤蓁去而复返?她猛地放开青青,回头看也不看,一掌打出去。 来人正是阿蓁,她冷笑一声,手中有一道光芒闪出,嗖地一声,正好击中小景的眉心,小景凄厉喊了一声,人便飞了起来,撞在屏风上落地。 阿蓁凝着一脸的寒气,冷然走过来,“在我眼皮底下也敢杀人?蛤蟆jīng,看来你并没有把我刚才的话听进去。” 小景艰难地站起来,嘴角已经有一抹血丝渗出,她惊惧地看着独孤蓁,“你想gān什么?你如果敢杀了我,楚君怜不会放过你的。” 阿蓁冷笑一声,“是吗?要不要试试?我要杀你,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不信,尽管试试。” 小景脖子缩了一下,她不敢,如今独孤蓁身上外溢的杀气很凌厉,她只这样站在自己面前,便已经觉得呼吸困难了。 “青青,过来我身边!”阿蓁冲浑身颤抖的青青喊了一声。 青青被阿蓁唤了一声,这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有救了,急忙跑过去躲在阿蓁身后,声音微微颤抖地说:“三当家,她真的是妖jīng吗?” 阿蓁缓声安慰:“放心,有我在,她伤不了你。” 小景面容冰冷,“我知道你要跟君怜说我的身份,但是,你肯定他会信你所言?” 阿蓁冷笑一声道:“他不信我总有办法让他信,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揭穿你,至少现在不会,我给你一个自己离开的机会,如果你不识趣,就休怪我无情。” 说罢,她拉着青青便走。 青青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小景,见她脸色yīn沉,眸光充满了杀气,连一贯柔顺的面容都扭曲了起来,不由得心中一惊,道:“就这样放过她?她会不会再对我下杀手?” 阿蓁头也不回地道:“放心,她就是有杀你的心,也没杀你的能力了。” “啊?”青青不解地看着阿蓁,脚步不免有些踉跄。 小景听得此言,也是心中一惊,她提气,意图以气运走全身,却发现,气海竟然如一团棉絮,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 她骇然,冲阿蓁的背影怒喊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废了我的道行?” “这一次,我只是封了你的道行,但是,如果你再敢动杀机,我便叫你几百年的道行一朝丧尽。”阿蓁声音从远处传来,夹着呼呼风声,听在小景的耳中,竟像阎罗一样森严冷漠。小景跌坐在地上,心头如被寒风chuī过,又冷又怕,她怕独孤蓁,怕她废了自己的修行,怕她跟楚君怜说自己的身份,更何况,如今知道的也不仅她一人,那青青对楚君怜很忠心,就是独孤蓁不说,青青也 会说。 “独孤蓁,你若是坏了我的好事,我就是魂飞魄散,也要拉着你垫底。”她恨声说。 且说大堂那边,阿蓁送小景回去,丢下楚君怜的披风,对楚君怜说墨冬冷便走了。楚君怜拿着披风,有些尴尬地看了墨冬一眼,这衣裳递给墨冬,他觉得有些不妥当,但是,见她身子单薄,也着实可怜,想了一下,便温和一笑,“三妹让我照顾你,你也该注意身体才是,来,把披风披上 。” 说着,便走到她身边,把披风搭在她肩膀上,只是墨冬如今消瘦得厉害,肩膀瘦削,披风没系好便滑了下去。 墨冬低头去捡,楚君怜也弯腰去捡,两颗脑袋碰在一起,墨冬急忙闪开,神色有些不自然,顿了一下说:“不劳二爷,我自己来就好。” 墨冬喝了些酒的面容有些绯红,如今更是添了两分胭脂色,楚君怜看着她,有片刻的走神,听了她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指尖竟有些许的颤抖,从她手中接过披风,为她系好,道:“注意保暖。” 他的手指,从她肩膀滑过,不小心碰触了她的下巴,他的手指很温暖,碰触到她冰冷的肌肤,仿佛燃起了一片火焰,她的脸,愈发红的厉害。 楚君怜看着她,心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以前就已经认识了她。 只是,他也很肯定,自己没有见过她。 那毒门云飘飘也刚好过来敬酒,见到这个情况,有些不解地问:“你们二人怎么看起来这么陌生?你们不是早认识了么?” 墨冬连忙别过脸,轻声道:“姑娘许是看错了,我与二爷不过是见过一两次面。”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毒门云飘飘好奇地问道。 “此话何解?”墨冬站了起来,神色有些不悦,“姑娘总说我救过二爷,这话到底从何说起呢?我来京城之前,压根就没见过二爷。” 毒门云飘飘举着酒杯有些发愣,抬头看着楚君怜,楚君怜也道:“确实,我以前也不认识墨冬姑娘。” 毒门云飘飘听楚君怜也这样说,不由得讪讪地道:“许是我看错了。” 她举起酒杯,“惩罚我,我先gān!”满桌的人便都举杯喝了,云飘飘笑笑,转身走的时候嘀咕了一句,“怎可能看错了呢?分明是她在紫艳峰挡了门主下毒的。” 第三百一十四章 墨冬离场 毒门云飘飘的话落在楚君怜的耳中,开始第一次听到毒门云飘飘说墨冬是他的救命恩人的时候,他可以当她胡说或者看错,但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甚至,刚看她自己的脸色也十分疑惑不解,这完全 不像做戏的,不禁引起了他的深思。 墨冬也留意到了他的神色,遂轻声说:“二爷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居心叵测,但是,人有错眼是正常的。” 楚君怜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道:“你说的也是,她该是没有什么居心的,或许是她看错了。” “是的。”墨冬说。 她端着酒杯,心头不知道为何苦得很,身边站着的这个人,是她梦寐以求都想要得到的,只要她跟他说,没错,她就是救他的人,即便他不爱她,都会娶她。 可她不愿意这样。就算他真的爱她,她也不能这样,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离他而去。 仰起头,想把杯中酒喝尽,酒杯刚举起,便被人qiáng行夺了去,恼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是让你少喝点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 墨冬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眸子泛着怒气,脸色也有些铁青,墨冬的心脏倏然缩紧,笑了笑,“一时间忘记了。” “这也是能忘记的吗?”楚君怜有些生气地说着,一仰头,便喝了她杯子里的酒,喝完之后他整个人都怔住了,这杯子,是墨冬喝过的。 满桌人的眼光都看着他,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顾不顾自己的身体,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巴巴地紧张又是什么意思? 墨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底却掀起了波澜。 沈家豪蹙眉看着楚君怜,“二弟,你这是做什么?”楚君怜收敛了一下神色,放下杯子,环视了一下满桌的人,连太子冷君阳都用略微诧异的眼光看着他,让他片刻有些下不来台,遂一把扯过墨冬身上的披风,动作过大,墨冬面前的汤碗倾泻下来,洒在放 在膝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见,只淡淡地说:“许是担忧飘飘的病,一时间有些失神了,对不住,我得回去看一下飘飘。” 他说着,便有些láng狈地走了。 梁汉文坐在墨冬身侧,见一碗滚烫的汤悉数泼在她手背上,汤里有油,烫得要紧,她白皙的手腕顷刻便红了一大片。 梁汉文执起她的手,生气地道:“这人怎么这样?烫了人连句对不起都不说就走了。”他把自己碗里的酒倒在墨冬的手背上降温,见她一动不动,神色怔惘,眼底尽然是哀伤之情,便知道她为楚君怜最后一句话伤心,只得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我和你走吧,你的手一会儿定是要 起泡的。” 沈家豪听了梁汉文说,急忙站起来走到墨冬身边看了一下,微微皱眉头,回头吩咐了帮中弟子去取烫火膏,然后歉意地说:“墨冬姑娘,对不起,二弟是有些鲁莽了。” 墨冬缓缓地把眸子转向沈家豪,唇瓣浮起一抹苍白的笑,“没事,小小烫伤,不碍事的。” 楚君怜最后一句话,几乎把她的心击成粉末,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任何事,包括他与小景的婚事,可听到他说担心云飘飘,她才知道,原来一直是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定力。“都红了一大片了。”段棋走过来,口气竟有几分心疼,而在不久之前,她对墨冬还有一两分的敌意,只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真心喜欢墨冬这个姑娘,觉得自己和她比起来,压根就不懂得什么是爱情 。 且说楚君怜心神紊乱地走回去,刚好阿蓁拖着青青出来,见他失魂落魄地走着,便道他担心云飘飘,上前就说:“她没事,睡着了,你也不要去妨碍她。” 楚君怜见青青也出来了,不由得皱起眉头说:“你不在屋子里伺候她,出来做什么?” 青青这会儿还有些余悸,听得楚君怜的问话,她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得有些无助地看着阿蓁。 阿蓁道:“飘飘说累了,想睡一觉,不想有人打扰,我便带了青青出来,还有,我有点关于青青的事情想跟你说的。” “说什么?”楚君怜看着阿蓁问。 阿蓁正要说,见有弟子急匆匆地拿着烫火膏经过,她伸长脖子看了一下,见几个人围着墨冬,她心中一沉,急忙拉着青青走了过去。 楚君怜也怔了一下,他并没有看见墨冬烫伤了手,见几个人围着墨冬,他心中微惊,跟着阿蓁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阿蓁分开众人,问道。 “没事,就是小烫伤。”墨冬温婉一笑,宽慰阿蓁。 梁汉文却有些不悦地说:“刚才你们家的二爷也不知道做什么,把披风给了墨冬,又抢了回去,还把汤洒了,你看,墨冬的手都红了,一会儿准起泡。” 墨冬抬起头看梁汉文,却见梁汉文身后站着楚君怜,她眸子缩紧,扬起一抹笑意,“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楚君怜低头看她的手背,果然红了一大片,近乎有些紫红色,边沿的部位已经起了泡,他不禁有些懊恼,“是我弄的?” “不,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墨冬坚持地说。 “不必为我遮瞒,如果是我的话,直说就是,我犯得着要一个女人为我代过吗?”楚君怜不知道为何,心头升起了一股子怒气,尤其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发红起泡的手。 墨冬脸色白了一下,抬起头看他,眼底终究还是掩不住,有一丝伤痛滑过,她站起来,僵硬地笑了一笑,“梁汉文,送我回去吧,我有些不舒服。” 梁汉文狠狠地甩了一下为墨冬清洗伤口的手绢,扶着她说:“走!这破地方,我们不稀罕来。” 阿蓁把烫火膏丢给梁汉文,冷着脸道:“马车上帮她涂一下。” “嗯!”梁汉文接过来,牵着墨冬就走。 墨冬的脚步有些踉跄,喝了些酒,本就有些不胜酒力,如今又受了打击,心头如苍茫野草般凄怆,连行动都没了力气了。 楚君怜看着她孤独的背影,仿佛心头被人挖去了一块,顿时空落落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冲,他不想针对她,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很懊恼,不明白怎么就在这个关头上失去了冷静。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阿蓁,阿蓁并不看他,只坐下来淡淡地道:“来,喝酒。” 她举起杯,喝了一大碗,心头有些后悔,或许,今日她不该让墨冬过来的。 冷君阳在桌底握住她的手,她看着他,他轻声说:“别人的事情,不要太上心。” 她微微点头,抽回手,没有说话。 这一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和其他桌子相比,那边热情热闹,这边气氛僵冷,直接不是一个画风的。 楚君怜坐下来,有些自嘲地解释:“我失态了,或许是因为太过担心飘飘。” 段棋横了他一眼,有些气愤地说:“那二爷回去陪着她吧,这里的人客,我们招呼就是了。”段棋从不曾用过这种语气跟楚君怜说话,不仅仅因为楚君怜是漕帮二爷,还因为她心里一直思慕楚君怜,而楚君怜也习惯了段棋与他说话的方式,忽然听到这硬梆梆的话,顿时一怒,冷眼看着段棋,“段棋 ,你跟谁说话呢?” 段棋面容冷硬地对着他,“属下冒犯了,请二爷恕罪。” 沈家豪淡淡地瞥了段棋一眼,道:“段棋,坐下来,说话也不分场合么?你好歹也是堂主,注意些分寸。” 段棋神色一敛,环视了在场的群雄,知道自己也有些失态了,遂轻声道:“对不住,帮主,是属下欠缺考虑了。” 楚君怜瞧得心头窝火,“你们一个个针对我做什么?莫非我是故意烫她的么?我也不知道啊。” 阿蓁沉默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算了,不要再说了,以后我不会带她过来。” 她把青青拉到身前,看着楚君怜说:“二哥,我跟你讨个人,青青伺候人稳妥细心,我想要了去,让她伺候墨冬,你舍得吗?” 楚君怜有些诧异地看着青青,又看着阿蓁,“你府中缺伺候的人吗?她一直伺候飘飘,飘飘也习惯了她,若你要了去,怕飘飘那边难以习惯。”他只觉得有些奇怪,阿蓁一直都知道青青如今伺候飘飘,她也该知道飘飘身体不好,而青青伺候人确实是细心妥帖,她若要了去自己用倒还好,怎地让青青去伺候墨冬?青青不曾伺候过墨冬,随便找个乖 巧点的侍女伺候墨冬不是一样吗?倒是飘飘习惯了青青,换了去怕不好。 阿蓁听他一口一个飘飘,心头不禁便窜起了怒火,只是人多,她只得按捺住,微笑道:“我已经问了飘飘,飘飘说让青青去的。” “她只是心善,其实她肯定不习惯其他人伺候。”楚君怜还是有些坚持。其实阿蓁都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倒不是真的有多在乎云飘飘,只是觉得如果换了人去伺候云飘飘,到时候飘飘不习惯,麻烦的人还是他。 第三百一十五章 带走青青 阿蓁却以为他不愿意,便冷冷地说:“我已经征询了青青的意见,青青也同意了。” 楚君怜笑笑,“三妹不要闹了,青青怎舍得离开松竹苑?” 他看着青青,道:“是不是啊青青?” 青青怯怯地抬头看着他,眼底有隐晦的神色,“二爷,婢子愿意。” 楚君怜一怔,似乎有些不相信,“你是说,你愿意离开松竹苑?” 青青点头,轻声说:“是的,二爷,婢子愿意去伺候墨冬姑娘。” 楚君怜挑眉,瞧了瞧青青,又瞧了瞧一脸冷漠的阿蓁,心头也有些生气,“也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在跟我闹什么,罢了。” 这个正月十五开chūn的晚宴,从某个方面说,很成功,但是从某个方面说,也让一些人不愉快。 阿蓁就不开心,离开的时候,冷君阳的马车送她离开的,在马车上,冷君阳靠着后背,双手枕在脑后,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人家的事情,你这么上心做什么?” 阿蓁靠在他身边,不管是心头还是身体,都觉得有些疲惫,“冷君阳,我很想离开这里。” 冷君阳神色有片刻的凝滞,缓缓地伸手抱住她,下巴抵住她的头发,“离开也好。” 手下意识地在她的腰间缠紧了一下,呼吸有些粗,仿佛思绪也十分深重。 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这里纷纷扰扰,其他地方就能安静?这里的人和事,是否都能丢下? 仿佛被龙卷风chuī过的村落,阿蓁的心,一片凌乱。 不知道何去何从,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原来,当你所有的事情都不如意的时候,是会连面对任何事情的动力都没有的。 心灰意冷。 “听说,淮国长屿公主过两日就到了。”阿蓁轻声问。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三日之后到。”冷君阳口气淡漠地道,仿佛说的只是旁人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你的婚期也近了。”阿蓁静静地道。 “是的!”他不否认,只是口气依旧淡漠。 “恭喜!”她觉得声音有些言不由衷。 冷君阳已经没有隐瞒她的必要了,因为六月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她,六月在告知阿蓁的当夜,就跟他坦白了。 “有什么好恭喜?不过是互相利用。”冷君阳道。 “你父皇那边,怎么看待此事?”阿蓁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心头已经堵得厉害,鼻子也酸楚得厉害,不管他爱不爱长屿公主,都一样的,他们要结婚了。“在你为他治疗的这一个月内,我借着监国之权,已经夺走了他半壁江山,如今满朝文武,相信有超过一半的人在我这边,他如今已经察觉,但是现在才反击,太迟了。”冷君阳的口气有些冷,甚至有些痛 快,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真的反抗起来,心里会是这样一种感觉。 阿蓁心头有些凄怆,父子对阵,违背人伦,但是,在皇家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只是,皇家的人也是人啊,也有寻常人的喜怒哀乐,也渴望凡间的亲情,要做到如此冷狠心肠,该是经历了多少摧心肝的残酷事? “你终究是不信我。”阿蓁心底轻声叹息,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他不信她是对的。 她暂时还没有办法治愈冷逍阳。 年后,冷逍阳很少出来,阿蓁也不去找他,想来是因为刚服用了所谓的解药,毒性相jiāo,产生了很qiáng的毒副作用,没有一月半月,他都不能恢复元气的。 “六月和你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冷君阳道。 阿蓁抬起头,四眼相对,“六月大概也跟你说了你是真正的帝睿,而不是穆潼的儿子了吧?” 冷君阳嘲弄一笑,“我是谁的儿子,有什么打紧?我如今已经不在乎这个问题了,我只要知道我是旌德皇后所生,如此便足够。” 阿蓁的心陡然地一寒,他这话,仿佛已经把那份对皇帝的亲情抛诸云外了。 一直以来,他是那么的在乎这个父亲。 是皇帝彻底伤了他的心了。 连亲情都可以丢弃,那么,爱情就算不得什么了。 回到独孤府中,阿蓁领着青青进屋。 梁氏坐在客厅中,眸色冷然,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没有折腾,整个人也仿佛了无生趣,但是,怨恨在她的眼底不曾停息过。 阿蓁见她在客厅,也没打招呼,领着青青从门口走过。 “站住!”梁氏忽然出声喝住了她的脚步。 阿蓁没有停下来,继续领着青青往前走。 梁氏冲了出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用怨恨的眼光盯着她,那眼光,让阿蓁想起了三途河中勾魂铁蛇的眼睛,yīn森狰狞,充满了寒气。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梁氏举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下去,但是,并没有打中阿蓁,阿蓁侧身避过,梁氏一个收势不及,冲向围栏然后翻了下去。 “夫人!”有人冲了过来,扶起满头鲜血的梁氏,使劲地喊人过来帮忙。 阿蓁站在回廊里,眼光冷漠地看着血流披面的梁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氏的生死,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青青回头看了一眼,见满脸是血的梁氏依旧用怨毒的眼光瞪着她们的方向,脸上的凶狠仿佛想把阿蓁活剥生吞了。 青青倏然一惊,下意识地拉着阿蓁的手,在漕帮这么多年,她见过不少狠毒的人,但是,却不曾见过怨毒成鬼火般的眼光。 “三当家,她怎地这般恨您?”青青禁不住问阿蓁。 阿蓁笑笑,眸光看着远处的弯弯曲曲的回廊,“青青,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可以被所有人喜欢的,不管你多讨人喜欢,总有一两个人恨你入骨,只是,她恨我,便让她恨吧,难受的又不是我。” 青青似懂非懂地看着阿蓁,想问,又不敢问。 梁汉文是提前回来的,一直陪着墨冬。 墨冬被烫伤的手背已经起了一个很大的水泡,回来的时候上了药,烫伤本该是很疼痛的,但是,她却仿佛没有任何的感受,连梁汉文下药的时候重了手,她都没眨一下眼睛,不曾皱一下眉头。 阿蓁进来之后,便见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发呆。 阿蓁对梁汉文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 梁汉文叹息一声,“你们女人跟女人好说话,你好好跟她说说吧,瞧着这模样,感觉很……操蛋。” 说着,他对青青说:“青青,我们出去吧,让她们两人说说话。” 青青哦了一声,有些起疑地看了看墨冬,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墨冬很面熟。 两人出去之后,梁汉文这个粗汉子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墨冬勉qiáng笑了一下,看着阿蓁说:“你不必担心我,我没事。” “或许,我真不该带你去。”阿蓁见她这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失恋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要把心修补完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见了一见也是好的。”墨冬轻声说,只是眸色不断地黯淡下去。 见一面,又如何?见了只是徒增伤心,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起伏不定了。“至少,”她声音幽幽,“更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存在了,你没听到他说吗?他不会让一个女人代他受过,如果说,让他知道我曾帮他报仇,那些人都不是他杀的,他会怎看待我?只怕不会感激,还会怨恨我, 阿蓁,他不爱我,无所谓的,但是如果他怨恨我,我宁可现在就魂飞魄散。” 阿蓁并不认为楚君怜会怨恨他,但是,内疚是肯定会有的。 这也是她分明容不下云飘飘却不得不忍住心头的窝囊气的原因。 如今,她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龙女身上。 回到房中,她再度起命盘,寻找龙女的下落。 但是,这一次命盘的针却不断地旋转,就连之前定下来的方位都没有了。 阿蓁有些颓然地关闭命盘,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徽娘进来为她梳洗,见她烦恼,也不知道她因何事烦恼,不敢问她,伺候完毕之后便退了出去。 阿蓁躺在chuáng上,心头烦闷得很,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无比。 府中这些日子是平静的,独孤平的生意上了轨道,也一直对梁氏不理不睬,阿蓁在年夜饭的时候与他说过话,他整个人都没了神采,说话的时候也一直看着阿蓁,仿佛想从阿蓁身上,寻找一个人的影子。 独孤珊因为独孤意的婚事,也沉寂下来了,至少,没有来刻意刁难阿蓁。 那位独孤宣落了个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他十分仇视阿蓁,但是,却不敢对阿蓁怎么样,只能在阿蓁背后gān瞪眼。 三日之后,淮国公主来到京都,完婚之前,住在皇宫北苑内。 这个消息,是冷逍阳亲自来告诉阿蓁的。 阿蓁听了之后,也只是微微点头,一句话都没说。 皇帝这些日子也没传召过阿蓁,倒是平天铭出宫跟阿蓁汇报过病情,皇帝的身体是略有好转的,但是最近却不是那么的配合治疗,一门心思扑在了政事上。阿蓁知道,他要反扑,这一次大概是发了狠,要把冷君阳置之死地。 第三百一十六章 叫皇帝去地府说情 阿蓁知道,任何人跟他说,冷君阳是他的儿子,他都不会相信。 他是个很固执的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如今虽然承认有对不起旌德,但是他始终认为,旌德背叛了他。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对旌德的感情,是极爱,也是极恨。在这种情况之下,任何人说任何话,他都不会听的进去。 阿蓁只希望能快点找到龙女,救出旌德皇后,救了墨冬,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就离开这里。 这个地方,让她很是厌倦。 曾经她爱过这个地方,因为她爱上了一个男人。 可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 在正月十五漕帮晚宴,楚君怜也当众宣布了婚事,婚期定在五月初八。 还有四个月,筹办婚事。 对一个大型的婚礼来说,时间也不算十分充裕。 毒门云飘飘在离开漕帮的时候,特意找了楚君怜,跟他说她没有认错人,当日墨冬真的出现过,无论是在紫艳峰还是在悬崖边,她都看到过墨冬的身影。 这不得不让楚君怜深思起来。 想起墨冬那日被烫红的手,他心里就有些愧疚,前思后想,在正月十八那日,也就是距离墨冬烫伤那天过了三天,他来到独孤府中。 借口是来找阿蓁的,但是却带来了一些药材。 阿蓁知道他的来意,只是他期期艾艾地不说,她也不点明,只是命人沏茶上来,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刚好青青过来,一脸忧愁地跟阿蓁说:“三当家,墨冬姑娘又不愿意喝药,也不愿意上药,这可怎么好?她的手背都溃烂了。” 楚君怜啊了一声,霍然起身,“不肯用药?这是为何啊?”阿蓁蹙眉,墨冬大概是已经心灰意冷了,自从那日梁汉文为她上过药之后,之后便一直不愿意上药,也不愿意喝药,她的体质已经很差,一点烫伤,就让她发了一场高烧,只是,她除了喝水之外,连进食 都不愿意了。 阿蓁知道,她如今已经是一心求死。 或许,她后悔,不该qiáng争这一年。qiáng求得来的,多数不如意。 青青叹息一声,回答了楚君怜的问话,“她说只是小伤,不碍事,休息几日就好了,不必上药,不必喝药这么麻烦。” “这怎么可以?你不是说她手背都溃烂了吗?”楚君怜微愠道。 “可不是?之前起了水泡,水泡戳烂了之后,现在红红黑黑的一片,瞧着就恐怖。”青青说。 楚君怜听得此言,心中一紧,急忙对青青说:“你快领我去看看她。” “梁汉文不是在那边吗?”阿蓁问道,站起来拉了楚君怜一下,她不知道墨冬愿不愿意见他,墨冬的情绪很差,见了他若被他刺激一下,只怕更加的消极了。“是的,在那边劝说着呢,但是,说到最后,梁少侠说不吃就不吃了,心里舒坦就好。”青青的表情显得很无语,本来阿蓁是让梁少侠去陪墨冬姑娘的,想让他跟墨冬说说话,劝说她吃药,谁知道劝到最后 ,反而是墨冬姑娘反过来劝服了梁少侠。 阿蓁蹙眉,“这逗bī。” “我去看看。”楚君怜挣开阿蓁的手,拉着青青的手臂便往外走,“青青带我去。” 阿蓁见他执意要去,只得跟了上去。 墨冬的院子,坐在在大宅的西边角,很是清静,加上阿蓁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里打扰,所以,一般情况下,没有下人敢来这里。 之前独孤宣见过墨冬一面,惊为天人,总是想过来串门子,被阿蓁呵责过一次之后便愤愤地走了,从此不敢再来。 昨夜下过一场雪,院子里银装素裹,地上的雪也没有扫掉,楚君怜进门就蹙眉对青青说:“你怎么伺候人的?这雪也不扫了去,一会儿墨冬姑娘出来滑了可怎么办?” 青青说:“怎不扫?想扫来着,只是墨冬姑娘说地上有点雪才像冬日,不给扫。” 楚君怜道:“她倒是个怪性子,只是,也挺有情趣的。” 阿蓁听得此言,挑了挑眉,却没说话。 楚君怜看过去,只见梁汉文扶着墨冬坐在廊前的围栏上,墨冬的背靠着圆柱,披着一件银狐披风,长发只用绢带系住,松松散散,雅致中带着几分慵懒。 梁汉文不知道与她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像一朵yīn暗之地倏然开放的花朵,如此明媚亮眼,仿佛心头所有的烦恼,都因她这一朵笑容而消失。 似乎感觉到有人进来,她抬起头,眸光如明水,能看到有光芒在流动,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她的笑容凝固在唇边,消失得这样的快,他竟觉得有片刻的失落。 墨冬站了起来,笑容又扬了起来,只是却不如之前那样真诚,多少带着客套的性质,“是二爷来了?” 她拖曳着长裙,裙裾扫过有些雪花的廊前石阶一步步走下来,风chuī得她鬓边的秀发飞了起来。 她的皮肤,依旧是那样不健康的苍白,近乎透明的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如果不是她的眼睛睁开,如果不是她正在呼吸,他几乎以为眼前的只是一具尸体。 “是的,我来看看你。”楚君怜屏住呼吸地说,语气不敢重,她看起来那么的虚弱,仿佛语气重一定,都能让她站立不稳。 他的眼睛看下去,她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中,并不能看见烫伤的伤口。 他伸手,执起她的手腕,袖子从她手背滑去,露出那斑驳狰狞的伤口,她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挣扎,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他手劲用了力,如今的她又怎挣脱得了? 他倒抽一口凉气,方才还以为青青夸大,故意说的严重些,但是现在看来,青青说的还是青了。 她的整个手背,红黑一大片,伤口渗水,边沿结了脓,已经变得暗huáng色了。 他有些恼怒地瞪着她,“你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墨冬没有看他,眼光落在他的手上,轻声道:“过几日就会好,二爷不必内疚,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确实是我弄的,我该负责任。”楚君怜放开她的手,回头看着阿蓁,“给她开了药吗?” “开了!”阿蓁瞧了瞧墨冬,“你又没喝,是不是?” 墨冬笑了笑,“不用喝,过几日就好了。” “青青,再去熬药。”楚君怜听了墨冬的话,又瞥了她一眼回头吩咐青青。 “不,”墨冬连忙喊住青青,“药还在里面,我喝了里面的药就行了。” 青青摇头,“不行,那是今日早上的,都凉透了。” “无妨,凉和热都一样。”墨冬怕麻烦到人,连忙便转身进去,“我这就去喝。” 楚君怜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她,墨冬脚下踉跄,一个不稳便撞入了他怀中。楚君怜只觉得怀中一软,心头一dàng,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缠绕上了心头,他失神地看着怀中的她,她仓皇得仿佛受惊的小兔子,连忙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满脸歉意地道:“对不住,对不住,没撞到您吧? ” 楚君怜轻轻叹息一声,扶着她的手臂,对青青说:“去吧,进去熬药。” 青青点头转身而去。 阿蓁对梁汉文打了个眼色,梁汉文犹豫了一下,默然退了下来,与阿蓁一同走了出去。 出了院子,梁汉文担忧地问阿蓁,“就留下他们两人,不怕吗?那楚君怜什么都不知道,一会儿说错了话,伤了墨冬怎么办?” “墨冬没有我们想得那么软弱。”阿蓁见墨冬看到楚君怜的模样,便明白不管楚君怜带给她的是伤害也好,是痛苦也好,她是心甘情愿的,她觉得值得。 “阿蓁,”梁汉文认真地看着阿蓁,“你跟我说,你有把握找到龙女吗?” 这个问题,让阿蓁很是惆怅,“不知道,之前还能知道方位,但是现在,却连方位都不知道了。” “怎么说?”梁汉文大吃一惊。 阿蓁走上凉亭,苦恼地说:“我之前用命盘已经找到她所在的方位,但是却没有具体的位置,当时想着,用十天半月应该能找到她,只是这两日再度起命盘,却连方位都没了。” 梁汉文坐下来,“那怎么办呢?找不到龙女,就救不出旌德皇后也救不了墨冬了。” 阿蓁表示也很惆怅,事到如今,其实还有最后一个方法能找到龙女,那就是去地府一趟。但是,她因杀了那么多的勾魂铁蛇,地府大概也记恨上了她,虽然说最后地府也犯了错,可地府犯错,自有二郎神或者龙女惩罚,龙女大概是不会出面了,因为她断了地府的桥,二郎神一旦插手此事,将 秉公办理,所以地府未必会给她这个面子告知她龙女的下落。 “我们要找一个有分量的人去跟地府沟通,地府一定知道龙女的下落,但是阎君不会告诉我。”阿蓁说。 “找有分量的人?冷君阳可以吗?他好歹是当今的太子爷呢。” 阿蓁苦笑,“原本是可以的,到底他是未来的帝王,阎君多少会给点面子,不过,上次杀勾魂铁蛇全是为了他,阎君不会买他的账。”梁汉文托腮,“总不能叫皇帝去地府吧?皇帝也不会同意啊。” 第三百一十七章 她只有一年的命了 阿蓁听得此言,心神陡然一亮,怔怔地看着梁汉文。 梁汉文直起脖子,“你该不是真想叫皇帝去吧?” “有何不可?”阿蓁站起来,“他上次就跟我说过想去地府看看旌德皇后,只是我不愿意带他去,因为没有征得旌德皇后的同意,怎好贸贸然带他去?” “可若他要去的话,你不准备带他去见旌德皇后吗?如果带了他去,旌德皇后不愿意见他,或者见了之后两人有口角之争,那事情可就更是不妙了。” 这倒是一个问题,要带皇帝去,首先得承诺让他见到旌德皇后,当然就算不承诺,相信他也会愿意去,只是,以皇帝的性子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去见,让他乱闯还不如乖乖地带他去。 毕竟,人还没救出来,总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地府。 地府不会责怪人间皇帝,正如地府不敢责怪龙女一样,欺善怕恶这个成语,放诸四海三界皆准。 且说阿蓁与梁汉文出去之后,墨冬和楚君怜两人进了屋,桌子上还摆放着今日早上端过来的药,药已经凉透,黑麻麻的像一碗墨汁。 “这药看起来很苦。”楚君怜不禁打了个寒战,之前他喝了很多的药,现在看到这种液体都禁不住害怕。 墨冬端起药,她是想端到一边去,她在松竹苑这么久,知道他喝了很多药,也知道他很怕喝药,所以不想让他看到。 楚君怜见她端起药,以为她要喝,一手夺过来,“不能喝,凉了的药伤胃,而且没有药效。” 墨冬怔怔地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其实我只是想放好它。” 楚君怜把药碗搁在了窗台上,回来问她:“药膏呢?” 墨冬又怔了一下,药膏? “烫火膏。”楚君怜提醒她。 “我不知道。”墨冬摇摇头,梁汉文是有拿过来的,但是搁哪里她真不知道了。 楚君怜摇摇头,用乌黑的眸子盯着她,叹息道:“你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墨冬见他眸色微愠,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小伤,过几日就会好的。” “你不处理怎么会好?”楚君怜起身四处找了一下,在妆台上看到一个玳瑁盒子,他扭开闻了一下,有清冽的香气,转身问她,“是这个吗?” 墨冬看了一眼,点点头,“是这个。” 楚君怜瞧了一眼妆台,女子的妆台连脂粉都没有,首饰盒子也没有,gān净整洁得连不沾染一丝尘埃。 他加了些炭,走过来坐在她面前,“伸出手来。” 墨冬轻声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你怎么来?还是我来吧。”楚君怜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头上,呵斥道:“不许动。” 墨冬怕他生气,马上坐直身子不敢动了。 他轻轻地把药膏挖出来,动作轻柔地用指腹扫在她的伤口上,一层层,慢慢地敷上去。 她想起在松竹苑湖底的时候,有一次他受了伤,他坐在湖边,青青帮他上药,是手臂上受了伤,青青也是这样慢慢地一层层地敷药上去,想来这个动作是跟青青学的。 她不禁有些好笑,唇瓣勾起也不自觉。 “你笑什么?”他抬头,便看见她在微笑,不知道为何,见到她的笑容,他的心情也会莫名地好转。 墨冬仍旧沉浸在回忆中,乍一听到他问,便下意识地回答了:“记得你手臂受伤那回,青青也是这样……”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不安地抽回手,“好了,差不多了。” 楚君怜把药膏的盖子扭好,抬起头看她,深呼吸一口说:“好了,有些事情,你该告诉我了。” 墨冬苍白一笑,“我不明白二爷的意思。” “你明白,”楚君怜凝望着她,眼里深不见底,浩瀚星空一般,叫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墨冬,你去过紫艳峰,你救过我,是不是?”楚君怜自从那毒门云飘飘跟他重复了那句话之后,便开始思考,是认真地思考,事实上,他也问过云飘飘当日救他的情形,但是云飘飘支吾说不清楚,最后bī问多了,就说都是过去的事情,忘记了很多, 现在好好地过就行。 这不得不让他怀疑,因为,当时的他,是五脏六腑都几乎移位,他知道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这样被击中又中了毒,是必死无疑的,这个救治过程,一定很复杂,事情相隔也不是很久,她怎会忘记呢? 而他之前见了墨冬,就觉得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昨夜他便梦见了红衣女子,以前梦到的时候,他总是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昨夜,他却见到了她,她转身,然后凄然飘去,竟是墨冬的面容。 所以,他今日才巴巴地赶来。 刚才又听得她说之前青青为他上药的事情,证明她或许一直都在他身边。 他怀疑,墨冬才是救他的人。墨冬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的时候,脸色已经很平静,笑容从唇边蔓延开去,“二爷说笑了,紫艳峰是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去过?听紫艳峰这个名字,一定是个险峻的山峰,墨冬的身子,二爷又不是 不知道,等死的残躯,怎可能上得了那么险峻的山峰?”楚君怜听了这话,想想也是,她的身体莫说上紫艳峰,就是走出这大门溜达一圈,只怕都会气喘吁吁,而紫艳峰的山路崎岖,马儿不能上,马车不能上,只能是靠双腿,而且就算墨冬能上得了紫艳峰,怎 能够从毒王手中救出他?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楚君怜说道。 墨冬略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当然,我也希望是二爷的救命恩人,这样一来,我这下半辈子起码是不愁吃喝了。” 楚君怜笑了一笑,“你父母家人呢?你是如何认识阿蓁的?而且,你患的是什么病啊?怎地这么重?上次见你脸色不好,如今还是这样,也不见好吗?肯定是你没吃药。” 墨冬说:“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治不好的,只是勉qiáng维持生命。” “怎么会这样?”楚君怜听了这话,心里觉得有些难受,“还有阿蓁不能治愈的病?” “娘胎里来的毛病,一般都比较难以治愈。”墨冬静静地说着,脸上倒是没什么神色的变化,生死对她来说,已经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说话间,青青已经端着药上来了,药汤热气腾腾,散发着一种奇怪的腥臭味道和一种huáng连苦味,楚君怜闻得这种气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墨冬见状,连忙站起来对青青说:“搁远点,二爷闻不得这个味道。” “可不是?他最怕huáng连的味道,墨冬姑娘你也知道啊?”青青笑着说。 墨冬怔了怔,“谁都不爱huáng连的味道!” 楚君怜疑惑地看了墨冬一眼,正欲说话,便听得门外传来段棋欢喜的声音,“墨冬,跟你说个好消息。” 声音是伴随着她旋风一般的身子飘进,脚步刚站稳,般想继续说下去,眼尖地看到楚君怜在这里,顿时止了话,愕然地说:“二爷在?” 楚君怜整了一下衣襟,有些严肃地问:“有什么好消息啊?” 段棋本来是想跟墨冬说云飘飘病了,连chuáng都起不了,只是楚君怜在这里,这话自然就不好说了,她讪讪笑了一下,“我就是想跟墨冬说,今日下午天气好,陪她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算什么好消息?”楚君怜白了她一眼。 青青笑着说:“段堂主,哪怕外面天气再好,咱姑娘说不出去就不出去的,您若是挪动她动,算您本事,三当家总是说让她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可她就是不爱动。” “阿蓁让你出去走你怎不出去走?”楚君怜听了青青的话,瞪圆了双眼看墨冬。 墨冬说:“身子有些乏,不爱出去走动,也怕冷。” “我陪你去。”楚君怜说着,便伸手去端药,药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这会儿倒是没有皱眉了,放在嘴边chuī了chuī,说:“先喝了药,我和你出去走走。” “不用了,段棋陪我就行。”墨冬连忙说。 “是你陪我,不是我陪你,就这么定了,不许废话。”楚君怜口气毋庸置疑地说墨冬明眸楚楚,有泪光莹然,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地喝了药,然后青青领着她入内更衣,一会儿便要出去。 楚君怜与段棋坐在椅子上,楚君怜好奇地问段棋,“你与墨冬很熟悉吗?” 段棋道:“算不得很熟,但是这些日子总是一起。” “那你知道他是什么病吗?怎地连阿蓁都医治不好?”楚君怜问道。 段棋叹息一声说:“若不是三当家,只怕她早就死了,只是可惜三当家虽然用尽了浑身解数,也只能是救她一年的性命,一年之后,她还是难逃一劫的。” 楚君怜听了此话,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狠狠地搓揉,难受得连呼吸都觉得是奢侈的。 “怎么会这样?她到底是什么病?”楚君怜口气痛楚地问道。“不是病,是伤,听说她之前为了救一个人,耗尽了元气,本已经油尽灯枯了,是三当家救了她。”段棋不知道楚君怜已经起疑,便想着暗示他一下。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再入地府 自打那一日之后,楚君怜每日都会过来找墨冬,天气好的时候,带着墨冬出去走走,天气不好,便在生着暖炉的房间里坐着聊天。 他什么都没问墨冬,但是私底下问过阿蓁,问到底是不是墨冬救了他。 阿蓁没回答,只反问他一句,“如果是墨冬救了你,那么云飘飘是什么人?” 楚君怜没回答,陷入了沉思中。 阿蓁没有告知他真相,因为墨冬说过,不管能不能救她,这个真相都让它随风而去吧。 她不希望,他心中有这一份束缚。即便来日她走了,她也希望,他只是觉得伤感,而不是伤心或者愧疚。 她是修炼的人,最怕的就是亏欠别人东西,她救他,是因为他曾救过她,一人一次他们之间就算两清了。 至于曾经在中间参杂过什么感情,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生命的倒数,是很痛苦的事情。 这种痛苦,不仅仅是墨冬,还有楚君怜。 段棋其实也后悔过跟他说了墨冬只有一年的命。当时只是一时意气,心里觉得不舒服,便这样说了。 后来见楚君怜每日都打不起jīng神来,她就觉得后悔了。 朝中的局势很是紧张,阿蓁从冷逍阳口中知道,皇帝曾经对冷君阳发动过两次暗杀,但是都没能成功。 阿蓁知道,事情已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而冷君阳与长屿公主的婚事,将在二月初举行。 一月二十五,阿蓁被召入宫中。 阿蓁在数日前,曾让国师转告皇帝,说如果他愿意去见旌德皇后,她可以带他去,但是前提是要跟阎王爷讨要一个人情。 皇帝最终是答应了阿蓁的要求。 人间的帝王去yīn间地府,这多少会引起yīn间的轰动。 阎王秦广亲自出来迎接,按照地府的最高规格。 与阎王一同出来的,还有钟馗。 最高领导人叙话之后,钟馗上前,含笑说:“子昊兄,我们多年没见了。” 皇帝自然认得钟馗,见到钟馗,未免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心中一阵唏嘘感慨,“是的,多年不见了。” “兄已经是人间帝王,真是物是人非啊。”钟馗也感慨地道。 阿蓁适时地打断两人的叙旧,“今日冒昧前来,其实是有事情想要阎君帮忙的。” 秦广面容威严,着黑色的阎君朝服,眸色有些冷淡地扫了阿蓁一眼,“你就是独孤蓁?”“回阎君的话,正是小女子。”阿蓁知道自己理亏在前,只得先认了输,“之前擅闯三途河,杀了不少勾魂铁蛇,一直想向阎君赔罪,只是凡间琐事困身,今日前来,一则是有事想求阎君帮忙,二则便是赔罪 的。” 阿蓁这话说得无比诚恳,又有人间帝王在这里,秦广也不好摆脸色,只是哼了一声道:“这可不是一句赔罪便能了了的事情,容后再说。” 钟馗问阿蓁:“不知道你今日带着子昊兄过来,是所为何事?” 阿蓁微笑着问道:“地府一定知道龙女的下落,今日前来,便是要向阎君打听一下龙女的所在地。” 秦广怔了一下,“你要找龙女?找龙女所为何事啊?” 阿蓁自然不能跟他说找龙女就是为了救回三途河的旌德皇后,虽然说这三途河的亡魂去留地府都不会太管,但是这样一来,地府便知道龙女要再次来,死命地阻止都来不及,怎还会让她去找龙女? “是这样的,我手上刚好有一个病人,因犯了天条,但是立心善良,所杀的人也是大jian大恶之徒,我想请龙女手下留情。”阿蓁说。 阎王自然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否则怎需要带上人间帝王来地府?这位人间帝王乃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来头不小,他甘愿来地府,独孤蓁要救的人自然不简单。 尤其,阎君也知道旌德皇后就在三途河,所以,即便阿蓁不说,他也猜测到了几分。 秦广笑着说:“这一次你可猜错了,我们并不知道龙女的下落。” 皇帝察言观色,知道秦广所言有虚,便恳切地道:“阎君,朕亲自来此,便是希望阎君能卖朕一个面子,这份情,朕记下来了,若阎君来日有用得着朕的地方,朕定然不负所托。”秦广本还希望皇帝不会亲自开口,只是他却提出了这个要求,若推了,面子上过不去,虽说人间帝王奈何不了阎王殿,可说白了,日后大家都是同僚,得罪了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毕竟,人家是上面的 神仙。 阿蓁见秦广犹豫,便加了一句,“阎君请放心,若我找到龙女,定有方法让她帮地府修补断桥,我也知道地府为了断桥的事情伤尽脑筋,只要阎君说出她的下落,我也会让阎君无后顾之忧的。” 秦广听得此言,有些嘲笑地道:“你能让她修补断桥?你未免高估了自己吧?” 阿蓁微微一笑,神定气闲地道:“想来阎君也知道我们毛家与龙家素来有些渊源,这事儿旁人或许办不到,可我就一定能办到。” 判官在秦广耳边低语了几句,秦广神色有些犹豫,细声问道:“当真?” “确实如此!”判官轻声说。 秦广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阿蓁,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可以告知你龙女的下落,但是你也务必遵守你的诺言,让龙女为我地府修补断桥。” 阿蓁连忙应道:“那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秦广听得此言,对判官打了个眼色,判官走向阿蓁,执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阿蓁微微一怔,抬头看着判官。 判官微笑,“清楚了?” 阿蓁点头,“清楚了。” 阿蓁说了明白,秦广便立刻说:“好,既然明白了,那就请你快点去找龙女,我便不留二位了。” 地府最近乱得很,秦广如今哪里敢容留阿蓁这种人?怕再出什么乱子,自然巴不得她赶紧离去。 而且,阿蓁还是带着人间帝王来的,这皇帝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地府的yīn气又浓重,若死在地府便更是不妙了。阿蓁当然想马上离开,但是来之前答应过皇帝,要带他去见见旌德皇后,其实她不太想带他去,一则,之前她杀了那么多的勾魂铁蛇,这一次三途河的勾魂铁蛇看到她,只怕会发疯,若因此而吓着了皇帝 ,她回去也不好jiāo代。二则,旌德皇后大概也不愿意见到他的,她没有征得旌德皇后的同意贸贸然带他去相见,违背了旌德皇后的意愿,是她所不欲。 果然,秦广这边刚说完,皇帝便用殷切的眼光看着她。 阿蓁从他的眼光里看出了期盼和害怕,他是害怕见到旌德皇后,但是,他也很想见她。 事情沉淀了那么多年,加上他曾经从青冥上咒里回忆了那么多前尘往事,而这些前尘往事恰巧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所以,此刻对他而言,对旌德的恨意,远远低于爱意。 所以,他渴望见到旌德,见到他曾经放在心尖上疼爱过的女人。 秦广怕他与阿蓁不走,连忙吩咐钟馗和判官送两人离开。 离开阎王殿,皇帝还没问,钟馗倒先说了,“子昊兄,你猜我在三途河见到何人了?” 皇帝听得此言,心中噗通一跳,“见到何人?” 虽然明知道他见到了谁,却也忍不住问了一问。 “旌德。”钟馗看着他,神色忍不住有些怜悯,“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了解过,她是自己跳入忘川河的,最后被冲到三途河里去。” 皇帝脸色很是苍白,身子也徐晃了一下,“钟道长,能否带我去见见她?”阿蓁使劲向钟馗打眼色,只是钟馗此人心直,并不知道阿蓁的心思,只道阿蓁是希望他带领两人去三途河见旌德,便一口诺下了,“可以的,但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她如今陷于泞口处,很是凄惨,你 不能过于接近,更不能试图拉她出来。” 钟馗会这样说,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他们两人发生过什么事,只当两人依旧是恩爱夫妻,怕他爱妻心切,才有这样的叮嘱。 皇帝的手搭在阿蓁的肩膀上,步伐已经有些凌乱,他的呼吸很急速,地府这样yīn寒的地府,他的额头竟然有细碎的汗珠渗出。 他很紧张,很害怕,虽然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近乡情怯,当终于要见到她的时候,他的承受指数还是直线下降。 阿蓁只得扶着他走路,如今只怕是无法避免两人相见了,就算她不带他去,钟馗看在往日相识的份上,也会带他去的。 有钟馗带着,他们便不必乘坐小舟,但是也必须要从奈何桥下忘川。 孟婆依旧站在奈何桥头,分派着孟婆汤。 她身后,是滚滚的宿命巨轮,说不出的庄严恐怖。 抬头的时候,她看见了阿蓁。 迟疑了数秒,她缓缓走下桥头,来到阿蓁面前。 阿蓁知道她要问关于白衣男子的事情,上次是仓皇而逃的,所以并没能见到孟婆一面,也没告知她关于白衣男子的事情。“他……”孟婆嘴唇有些微颤,“怎么样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夫妻见面 孟婆许多年没有下过奈何桥,对孟婆有心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她很早就已经心如止水了,而这一次,她走了下来,可有些事情,回不了头了。 阿蓁想起白衣男子跳下忘川那一刻的神情,心头依旧忍不住冰冷,绝望,真的会毁了一个人。 她轻声说:“对不起,他的选择,我无法左右。” 孟婆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挤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他自寻死路,谁也无法阻止。” “我们本来救了他起来,但是,他自己选择跳了回去。”阿蓁说。 孟婆苍白一笑,“嗯,谢谢你。” 她转身,一步步走回奈何桥,步履蹒跚,背影竟有几分像年迈的老妇。 阿蓁知道,她其实是在乎白衣男子的,但是,最终她错过了。 人生遇到真爱的机会,也许就那么一两次,错过了,只能将就了。 钟馗要下忘川,便不必乘坐孟婆的轻舟,伸手找来一条黑色的大船,然后扶着皇帝上了船,河水依旧是扑面的腥味,勾魂铁蛇是记忆里很qiáng的生物,也十分记仇,闻到阿蓁的气息,河水都翻滚了起来。 但是因着钟馗在船上,勾魂铁蛇也不敢放肆,只是徐徐地跟着前行。 不放弃,也不敢袭击。 水流不知道为何急了很多,河面也似乎宽敞了许多,滚滚的水流轰动前进,发出巨大的声响。 阿蓁不禁问钟馗,“为何忘川的水流急了?”钟馗之前问了皇帝,他没有答话,钟馗便能揣测一二,正想着这其中的事情,便听得阿蓁问话,他回过头来,苦笑一声道:“入地府的大桥断了,只能把水流分到这边来,否则掉下去,滚滚河水,哪里还能 救?” “你们地府便没有办法修补断桥吗?须得要龙女?”阿蓁问道。 “修补断桥不是难事啊,难的是龙女摧断的桥,有罡气护着断桥两端,龙家的罡气哪里是我们地府能驱除的?阎王爷都无法近身,莫说我等了。”钟馗苦哈哈地道。 阿蓁不禁笑了,“那真是没有办法了,龙女乃是判官jīng魂所致,即便玉帝来了,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能是另行修建一条,只不过,修建一条花费的时间也不少。” “可不是么?”钟馗道。 皇帝看似很专心地听着两人说话,他的眼睛也一直看着水面,但是,眼神是空dòng的,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是微颤的,随着轻舟不断往前,他的颤抖便越发的严重。 河上漂浮着许多苦苦挣扎的亡魂,每一个亡魂都是面容凄楚,他们要用全部的力气与勾魂铁蛇和河水做斗争,脑子里大概是没有空余的地方去想他们的前世今生了。 皇帝看到这些亡魂,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他来之前便已经问过了陈天师,知道在忘川的亡魂是如何的生存,什么是人间炼狱,什么是十八层地狱?只怕这里,远胜前者。 忘川尽头,便是三途河。 进入比较开阔的河面带,阿蓁看着皇帝说:“皇上,马上就到了。” 皇帝张张嘴,哦了一声,神情便开始有些无措,他下意识地拉着阿蓁的手臂,“到了?” 阿蓁见他这样,心中只觉得可怜,之前或许厌恶过他,痛恨过他这样狠毒地对待自己的儿子,但是,综合前后想想,他并非是一个大jian大恶的人,只是他一直都以为,冷君阳不是他的儿子。 她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是的,马上就到了。” 皇帝顿时便有些怔惘起来,望着翻滚的河水,河水中有勾魂铁蛇跃起,但是却不敢靠得太近。 钟馗施法分开水路,让轻舟缓慢平稳的前行,又以龙渊剑入水,驱散考得太近的勾魂铁蛇。 龙渊剑虽然也是驱魔剑,只是与阿蓁的驱魔剑相比,却远不是那么一回事。 阿蓁的驱魔剑,集茅山一宗这么多年宗主们的道家罡气,非同小可,这一剑入水,威力巨大,而钟馗是志在驱散铁蛇,用的法力比较轻,所以,并没有造成勾魂铁蛇的死亡。 没了勾魂铁蛇的跟随,轻舟似乎更显得飘摇不定,但是,坐着的人却觉得,无比的稳固妥当。 有yīn风掠过,皇帝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战,钟馗指着yīn暗的前方,“她就在那里。” 皇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耳中只听到翻滚的河水在不断地咆哮,轰隆隆的声音让他脑子一片混乱。 他的脑子,无法运转,思绪也仿佛停滞了。 终于,随着轻舟的前行,终于,能从河面上反she起的一点光芒看到不远处,确实有一个暗影。 不,或许说,只能看到一个人头,一个不动的人头。 “慢着!”皇帝忽然惊慌地出言制止了钟馗,“把船停下来。” 钟馗怔了一下,“怎么了?” 皇帝深呼吸一口,面容变得十分苍白,他一个劲地深呼吸,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呼吸不上来一般。 阿蓁知道他是紧张过度,便轻声说:“皇上,若是不想见,咱们便回去吧。” 皇帝倏然抬头,眸子如同撒了一层灰尘,半点光芒都看不到,只有死寂在不断地沉淀。 “不,不,容朕冷静一下。”皇帝坐在船头,抬头看着不远处,河水依旧在耳边翻腾,他想冷静,不可能的,思绪只有越发的紊乱。 “她,就在朕身边了。”皇帝的声音,仿佛带着哭腔,沉重得能滴出水来。 阿蓁希望他回头,始终,旌德皇后并不同意见他,躲藏在这里,受尽了那么多的苦,就是为了忘记他。 但是,她却带着皇帝前来,这不等同在旌德的伤口上再捅一刀子吗? 阿蓁觉得自己很残酷。 钟馗却不理解皇帝的做法,“怎么停下来呢?她就在你面前,你不想上去见见她吗?” 皇帝双手搓脸,深深地叹息一声,然后咬了咬牙,毅然道:“过去吧。” 轻舟缓缓过去,钟馗以手指取火,燃起了河面上的气体,火势没有蔓延开去,只有羸弱的光芒照亮着河面。 旌德就在泞口处,因着钟馗的到来,所以勾魂铁蛇已经从她身边散去,包裹着她的,是河中腥臭浑浊的水。 她抬起头,散发覆盖了半边的脸,她的面容苍白得很,唇几乎是没有颜色的,白得惊人。 她的眸光凝在皇帝的脸上,神色变换很快,阿蓁一直看着她,却没有办法从她的神色分辨她心底的想法。 轻舟行至旌德身边,皇帝看着她,之前的慌乱紧张,一下子从他脸上消失了,他只是那样温柔平静地看着她,仿佛还是那年,他们初初牵手的时候,他在山风乍起的时候,凝望着她。 旌德的神色,也平静了起来,散发黏着她的脸,眼底幽暗冷漠,仿佛眼前的只是一个并不认识的亡魂。 皇帝伸出手,在她脸上划过,慢慢地撩拨起她湿哒哒的乱发,然后轻声对阿蓁说,“把你的簪子给朕。” 阿蓁拔下簪子,然后撕了裙摆扎起头发,更显得gān净利落一些。皇帝慢慢地用手指梳理着旌德的凌乱的头发,只是以手指如何梳理得顺?长年不打理,她的头发已经打结凝固,他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慢慢地捋,然后,挽起她的头发,用簪子固定,她整张脸,便出 现在他面前。 仿佛还是那年的面容,只是苍白了许多,和当年明眸皓齿的少女相比,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弯弯。”他唤了一声,整个人都已经痴惘了,眸光只凝在旌德脸上,这么多年的恨,原来都抵不过这样见一面。 旌德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问道:“你为什么来?”她的声音低沉嘶哑,仿佛要压住许多东西才能发出的声音。 “因为你在这里。”皇帝轻声说。 “我在这里很多年了。” “我并不知道。”他伸手抚摸她的脸,脸上,耳朵旁边,有被铁蛇撕咬过的痕迹,经过河水的冲刷,这些细碎的伤痕已经变得发黑。 “你是当今皇帝,不必为了我来这个地方。” “你在这里,我总是要来的。” 阿蓁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本以为这一次见面,会是天雷勾动地火,势必有一番争吵,就算不争吵,语气都不能够这样的平和,毕竟,两人都是恨极了对方。预想了几百遍的场面没有出现,阿蓁竟有些不能够相信,她看着钟馗,钟馗也看着她,钟馗的神色也是疑惑的,拉着阿蓁便回了舟尾,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以前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恩爱得不得了 。” 阿蓁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呢?” 钟馗便有些不高兴,“你知道也不愿意说。” “人家的事情,说这么多做什么呢?咱们是旁观者,看着就行了。” 阿蓁虽然不想去听他们说些什么,但是距离太近,就算想不听,他们的对话也总钻入耳中。 不过,他们也没说什么事,像是约定一般,前尘往事一概不提。 皇帝是情真意切,只是旌德却有些虚应,甚至看不出她的情绪有什么变化。莫非这些年的三途河生涯,真的把她所有的爱恨情仇都磨灭了? 第三百二十章 皇帝要退位 这样不咸不淡地聊天,转眼便是一个时辰。 阿蓁有些心急,来地府太久,yīn气过重,对皇帝的身体有一定的影响,而且看他,似乎不愿意离开的样子,不禁想站起来催促一下。 她的身子一动,旌德便看见了,她看着皇帝,静静地说:“你回去吧。” 皇帝摇摇头,“我再陪你一会儿。” “不了,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旌德依旧看着他,只是眸子已经有了一分温度,“对我的孩儿好一些,我在尘世间唯一的牵挂,便是他们了。” 皇帝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阿蓁听得此言,只觉得讽刺,答应?他的承诺大概也只是敷衍吧?离了这三途河,他该杀的人还是会杀,该下毒的人还是会下毒。 “嗯,你回去吧,以后不必再来。”旌德说。 皇帝看着她,“我会救你出去的,你等着。” “不必了,我习惯了这里,挺好的。”旌德笑了一笑,这笑却是十分苦涩。 “习惯?”皇帝侧头品味了她的这两个字,“我用了那么多年,都不曾习惯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 皇帝挤出了一个笑容,像是凄怆,像是酸楚,很复杂,他就这样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子,回忆起她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的心很痛很痛,痛得连呼吸都几乎提不上来。 如果可以用他所有的一切,换回她的笑颜,他不惜一切。 从现在,看回去所有的前尘往事,原来,他真的是愚不可及。娶她的时候,他以为他们会幸福一生的,因为,幸福真的是垂手可得,反而是皇位难以稳固,他以为,她会知晓他的心意,所以,他了大部分甚至是全部的力气时间去稳固他的帝位,忘记了她原来不是一 根木头,她是有肉有血有感情的女子。 所有的恨,源自心底的执着。 来地府一趟,看到她现在的处境,他忽然明白,自己一直追求的东西,其实都不是他想要的。 这种认知,让他很无助,很绝望,因为,一切都回不了头了。“是吗?”旌德并不相信他的话,又或者,相信不相信,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他们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情,过去不可追,而她没有未来,未来就是这一片惊涛骇làng的河面和永无止息的 漆黑。 “等我!”皇帝轻声说,“我会回来的,如果你不能离开这里,我便陪你在这里。” 旌德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只问你一句,”皇帝望着她,“你爱过穆潼吗?” 他不问她是否爱过他,因为他已经深信她是曾经爱过他的,只是后来他真的让她很失望。 旌德笑了起来,笑容不断地加深,而这个问题本身是不好笑的,她看着他,“事到如今,你问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 皇帝看着她,心中很是痛苦,对她所有的恨意,都是因为知道她与穆潼在一起。那时候的他,是帝王,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高,很高,不容许任何人背叛他。但是,他最深爱的女人,却用这样的方式狠狠地打他耳光,他丧失了理智,想把付出的感情收回来,他以为自己可以,但是经 过岁月的检阅,他知道自己失败了。 从她跳下离台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没了。“你爱过敬贵妃吗?爱过高贵妃吗?爱过你后宫的那些女人吗?”旌德问他,“如果不曾爱过,你辜负了很多女人,所以你没资格问我这个问题,如果你爱过她们,那么,你辜负了我,你更没资格问我这个问题,回去吧冷子昊,我们之间,早该两清了,我留在这里,和你没有关系,我只是厌倦了,在这里,我的心很平静,不必可怜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我会在这里魂飞魄散,那也是我在咎由自取,我 自取灭亡,怨不了任何人。” 谈话在平静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慢慢地尖锐起来了。 “那么,我换一个问题,你还爱我吗?”皇帝眉心,突突地跳动着,跳动的频率,和心痛的频率是一样的。 旌德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神情很是冷漠,嘴角微微挽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仿佛是听了一个天下间最讽刺的问题。 她缓缓地沉入水中,不愿意再见他。 刚刚挽好的头发,被泞口的水流冲散了,散发浮在水面上,像一把狂乱的水藻。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心已经是麻木了,痛得麻木。 他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两个问题到底还有什么意义,但是,他想听,想听她说,哪怕是不爱,他也希望听她说,否则这折磨是永无止境的。 回航的时候,皇帝郑重地对钟馗说:“钟道长,内子便烦请道长多加看顾,保她这段时间的平安。”钟馗道:“放心吧,她如今处在泞口的位置,铁蛇不敢伤她,只是,子昊兄,我与你一场相识,也不妨跟你jiāo个底,你若是想救她离开,只怕是不可能了,泞口应陷入了她的身体,没有人可以救她,除非龙 女……” 钟馗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话,有些惊骇地看着阿蓁,“你找龙女,该不会是想龙女救她吧?” 阿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道呢?是有这样想过,但是,龙女是否愿意帮忙我也不知道的。”钟馗摇摇头,“天啊,你这样会让地府更乱的,那位祖奶奶可不是等闲之辈,来一趟地府便闹得人仰马翻的,再来一次,这三途河只怕都要变了模样,一旦困在三途河底下的恶魂都跑了出去,即便是十殿阎 王一同出手,都压制不住的。” 钟馗虽然希望旌德脱身,但是如果因此而导致地府大乱的话,他也不愿意。 不过,他看了阿蓁一眼,知道她已经决定了,自己大概也没有能力阻止她,只能是见一步走一步了。 从地府回到人间,皇帝没有像阿蓁所料那样,要几日才恢复元气,他是马上去了御书房,召了国师前去商议事情。 几日之后,忽然下了圣旨,着冷逍阳与独孤蓁在二月举行婚礼,阿蓁看了日子,竟然是与冷君阳娶太子妃是同一日。 而与此同时,皇帝也下了诏书,诏书的内容大概就是说他身体不好,无法治理朝政,要退位让太子登基。 诏书一出,是朝野震惊。 皇帝一直打压太子,甚至欲把太子杀之后快,这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如今竟然说要退位让太子登基? 朝野之中几乎没有人相信皇帝会这样做,甚至很多人觉得他这样做是有yīn谋的。 但是有什么yīn谋呢?这是禅位,退下去之后,太子一旦登基便是天子,他这位太上皇又能控制什么局面? 莫说朝臣们看不明白,就连阿蓁都看不明白。 他既然深信不疑地觉得冷君阳不是他的儿子,为什么却在见过旌德皇后之后愿意把皇位让给他?难道他不痛恨穆潼吗?他可是一直都认为冷君阳是穆潼的儿子啊。 而皇帝同时也下了一份密旨,终止明山上所有的行动,并且让所有人的撤离。 皇帝的举动,震撼了许多人,旨意下达的那一日,各方都在开会研究。 阿蓁被请了入宫,皇太后要召见她。 皇太后懿旨下来的时候,阿蓁正在漕帮。 与他一同在漕帮的还有冷君阳和一众太子党的臣子。 目的当然是要商讨此次事变,很多人都觉得,这是皇帝的yīn谋,目的是要松懈太子的警惕,然后诱杀太子。 苏嬷嬷亲自去宣旨,到独孤府中找不到阿蓁,梁汉文告知她阿蓁去了漕帮,苏嬷嬷便跑了一趟漕帮。 阿蓁跟着苏嬷嬷入宫,马车刚入宫门,走上子午殿的时候,冷逍阳拦住了她。 他神色颇为凝重,把阿蓁拖到了墙壁角上,口气有些粗,“阿蓁,他召了淮安候入宫,我怕他对淮安候不利,你去看看。” 阿蓁有些吃惊,“什么时候入宫的?” “刚进去”冷逍阳忧心忡忡地道:“自从母后走后,他们便很少见面,这一次忽然召他入宫,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阿蓁想起六月跟她说的话,冷逍阳是穆潼的儿子,也不知道冷逍阳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情。 阿蓁想,冷逍阳是个聪明人,又是学道之人,他就算不知道前因后果,也能知晓一些,只是他一直没说罢了。 他如今这么紧张穆潼,大概也是因为此。 “放心吧,他如果想杀穆潼,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以前不杀,现在也不会杀,大概是想找他叙叙旧。”阿蓁迟疑了一下,道:“毕竟,他们是一奶同胞的兄弟。” 苏嬷嬷在旁边听得皇帝召了穆潼入宫,神色微变,对阿蓁说:“你在这里等老身一下,老身去去就回来。” 阿蓁点头,“好。” 苏嬷嬷这么紧张,肯定是要回去禀报皇太后。皇太后知道穆潼的身份,相信穆潼也知道的,只是一直没有公开相认。而皇帝对穆潼一直都心存芥蒂,如今传他入宫,苏嬷嬷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 第三百二十一章 兄弟相见 冷逍阳摇摇头说:“是兄弟又如何?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杀,兄弟算什么?” “那是他一直以为,冷君阳不是他的儿子。”阿蓁宽慰了他,但是,她自己也没有把握皇帝不会下杀手,毕竟他现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自从见过旌德皇后回来之后,阿蓁便一直没见过他,听平天铭说他已经没有继续治疗了,倒是让李元子继续下之前的猛药维持生命,这种药让他整个人都jīng神了起来。 但是阿蓁知道,他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他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但是,他会抱着穆潼或者冷君阳一起死吗? 阿蓁不敢冒险,想了想,她对冷逍阳说:“他们现在可是在御书房?” “是的,刚进去不久,你快去看看。”冷逍阳说。 “好,你不要着急,留在这里等我。”阿蓁吩咐完之后,便风风火火地往御书房赶过去。chūn意和沈路两人一同守在御书房门前,两人见阿蓁过来,连忙迎了上去,chūn意急得有些乱,使劲拉着阿蓁的手臂,“你来了就好,快寻个由头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刚才命了暗卫亲自端酒进去,也不知道是不 是毒酒。” 阿蓁压住她的手,轻声道:“不要着急,你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来了,要跟她说三途河的事情。” chūn意哦了一声,连忙转身便上了石阶,站在门前,她高声说:“爷,粤南县主来了,说是有关三途河的事情要跟您说。” “进来!”门里面,几乎是即刻便回了话。 “是!”chūn意松了一口气,马上对阿蓁说:“你快进去。” 阿蓁推门,低眉顺眼地走了进去,走了几步之后微微抬头,见皇帝坐在御座上,神情冷峻。 在堂下的太师椅上,坐着一名青衣男子,男子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光温和,望着阿蓁。他旁边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描青花滚金边白瓷酒杯,杯中的酒是满的,应该还没饮过。 阿蓁的心略定,上前行礼,“阿蓁参见皇上。” “快说,三途河那边出了什么情况?”皇帝急问道。 这话本是阿蓁胡诌的,但是如果跟他说三途河一切安好,刚才贸然闯入岂不是有欺君之罪? 她抬起头,道:“皇上,我今日早上起了一卦,第3卦水雷屯(屯卦)起始维艰,是下下卦。象曰:风刮乱丝不见头,颠三倒四犯忧愁,慢从款来左顺遂,急促反惹不自由。” “这是什么意思?下下卦?”皇帝脸色一变,“是不是旌德有危险?”阿蓁沉声道:“皇上,立chūn之后,大地冰雪渐渐消融百水汇流,泞口处水位会湍急很多,水位上升,忘川的铁蛇经历了一个冬日,会顺着水流下三途河,饿极了的铁蛇,会不顾一切地袭击灵魂,所以,我担 心旌德皇后熬不下去。” 阿蓁此话,纯属虚构,在yīn间,哪里有什么寒冬chūn日?水位也和人间没有半毛钱关系。所幸的是国师和陈天师不在场,否则,当场就揭穿了她。 不过阿蓁也不担心,因为,在皇帝心中,她比另外两位都要高深,她的话就是真理,就算是瞎说的,也是真理。 皇帝听了此言,眉心蹙起,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那,依你之见,该如何?你那日不是知道龙女的下落了吗?怎么不去找她?” “皇上,虽然我知道龙女的下落,但是,她避而不见。”阿蓁有些无奈地说。 当日,判官在她手心写了一个地方名,竟然是定国公府。 阿蓁去了几次,都分辨不出来哪个是龙女,而龙女也避而不见,或者说龙女的伪装太高明了,她没能找出来,这让她觉得很沮丧。 她知道龙女到二十五岁,模样不会再变,也不会苍老,府中所有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子,她都留神观察过,并无异样。 几日之下,她一点收获都没有,每日去陪云清妩坐几个时辰,倒是跟以前伺候云清妩的老嬷嬷混熟了。 “那如今如何是好?”皇帝问道。 阿蓁摊摊手,“只能是再等几日了。” 阿蓁觉得龙女始终是会出来相见的,相信龙女也知道她在找她,但是她没有离开京都,证明她是在观察自己,便让她多观察几日吧,龙家和毛家之间有渊源,相信龙女也会帮这个忙的。 阿蓁看向穆潼,故作不知地问道:“这位大人是?” 穆潼站起来,拱手道:“这位想来就是近日在京城名声大噪的粤南县主吧?在下穆潼。” “原来是淮安候!”阿蓁神色怔了怔,仿佛不知道他入了宫。 “县主听过在下?”淮安候也似乎有些怔愣。 “听过,只是一直无缘得见。”阿蓁道。 两人都是好戏的人,一来一往地说着,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正说着话,便听到沈路在外面高声喊道:“皇太后驾到!” 皇帝看了阿蓁一眼,眸光又淡淡地扫过穆潼的脸,然后起身出迎。 沈路领着皇太后与苏嬷嬷进来,她身穿一袭huáng色绸缎凤袍,搭配红色狐狸毛披风,裙裾曳地,头发梳理得贴服不起一丝毛躁,面容威严,一路进来的时候,眸光如电,扫过皇帝的脸。 “母后来了!”皇帝含笑走过去,眼底却并未一点笑意。 穆潼跪在地上,“臣参见皇太后!” 阿蓁也行礼,“独孤蓁参见皇太后!” 皇太后快步上前,扶起穆潼,“起来,不必多礼。” 穆潼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谦恭地站立一旁,“皇太后凤体可安康?” 皇太后凝望着他,“好,哀家一切都好。” 她身子微微前倾,望着他,“你可好?前些日子听闻你病了,如今都无碍了吧?” 穆潼微微一笑,“谢皇太后惦记,臣很好,之前也不过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早就痊愈了。” 皇帝站在旁边,看着两人亲切地互相问候,眼底的寒意逐渐加深,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缓缓地走回御座上,右手放在御案上,嘴角有些讽刺的意味。 阿蓁从他的眼底,看出了嫉妒和恨意,她心底叹息一声,希望皇太后能够注意些分寸,她如今越是维护穆潼,皇帝便是越痛恨穆潼。 但是显然皇太后jīng明了一辈子,始终因为对穆潼的愧疚而蒙蔽了理智,她与穆潼叙话之后,眸光一闪,盯着皇帝,“皇帝找淮安候入宫,不知道所为何事呢?” 皇帝微微一笑,“朕与淮安候许久没见,想邀他入宫相聚,这个理由足够吗?母后!” 皇太后眸光扫过穆潼旁边茶几上的酒杯,移步过去,端起酒杯闻了一下,眸光有些冷峻,“雄huáng酒?” “这是淮安候最爱的酒,母后不知道?”皇帝唇角有一丝讥讽。皇太后皮笑肉不笑地道:“知道,只是,这雄huáng酒味道大,容易掩盖了其他的气味,例如,毒药的气味,这宫中人心险恶,淮安候长期在外,他的世界单纯,并不知晓那么多yīn谋诡计,还是喝些清淡的酒为 宜。” 说完,她把酒杯jiāo给身后的苏嬷嬷,吩咐道:“换桂花陈酿过来。” “是!”苏嬷嬷接过酒杯,疾步便出去了。 皇帝冷冷一笑,“母后是什么意思?是说朕要对淮安候下毒吗?”“皇帝多心了,哀家不是这个意思,”皇太后盯着他一笑,“不过是皇宫之中,人心险恶,也不知道有没有歹人混了进内,还是谨慎些为好,再说,淮安候虽说也是我们的淮安候,可也是淮国的淮安候,注意 一些总是没错的。” 阿蓁看着皇帝额头的青筋微微跳起,不由得对皇太后此举很是失望,两个都是她亲生的儿子,而她因为愧疚想要补偿一下,无可厚非,但是不能做的太出面了。其实皇太后她认为皇帝已经全无良心,毕竟,对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的母亲都可以下狠手,他还有人性吗?她这样匆匆忙忙地赶来,是怕他对淮安候下手,而且,她也相信他是要对淮安候下手,所以,说话 之间,便夹着怒气,更是没半点顾忌了。 阿蓁知道自己该说一句话了,她觉得,或许,有些事情戳破了,对大家都好。虽然痛是痛了些,可事情摊开来说,总比现在你猜度我我猜度你要好得多。 到时候,该断胳膊的断胳膊,该挖心的挖心。 她站前一步,道:“其实,皇太后也不必担心,毕竟皇上与淮安候乃是一奶同胞的兄弟,是手足,就算有人想害淮安候,皇上也一定会阻止。” 她说完,走到淮安候身边,看着茶几上那一个酒壶,酒壶只倒了一杯酒出来,还有大半壶酒,她拿起来仰头就喝了下去。 酒喝完,她放下酒壶,意犹未尽地道:“好酒,就是少了点。” 在场的气氛很奇诡,或者说是僵冷,三双眼睛六道光芒盯着她,尤其,她最清晰能感受到皇太后那双近乎凌厉的眸子。 “县主说话,越发的没分寸了。”皇太后到底是按捺不住,冷冷地说了出来。阿蓁抬起头看着她,嘴角含了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皇太后何必绕着圈子说话?直接指责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便是了,只是,我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第三百二十二章 我才是穆潼的儿子 皇太后冷笑一声,“你倒是唯恐天下不乱,独孤蓁,你若是因为君阳的事情记恨哀家,哀家不怨你,但是,你休要在这里挑拨是非,在这皇宫里,你就是再能耐,也能耐不过哀家,你最好记清楚这一点。”皇帝却慢洋洋地说话了,“母后,莫非独孤蓁说的不是真话吗?她怎么就是挑拨是非了?是就是,非就非。她说的是实话,就不是非。至于这皇宫之中,谁最能耐,朕不否认确实是母后最能耐,只是母后若 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杀一个朕不想她死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知道吗?母后?” 皇太后眸光倏然一冷,盯着皇帝,“那么,哀家也想告诉皇帝,若要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杀一个哀家不想他死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母后多心了,母后不想他死的人,朕也不想他死,若母后不放心,便把他带回慈安宫中,好生看护。”皇帝声音极度轻柔,像是好心好意地为皇太后着想出谋献策一般。 但是,阿蓁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萧杀的气息。 阿蓁觉得,皇太后是在赶狗入穷巷,皇帝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她这般的威bī,不是把皇帝bī上绝路吗? 穆潼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的脸隐藏在面具底下,看不到他的神色,只是眼睛却一直是那么的平静,仿佛听到的事情,都是和他无关的。 阿蓁觉得此人是聪明绝顶的,他现在表现任何情感都是不合适的,唯有无动于衷,才是最妥当的反应。 知道,不相认,不亲近,一直远远地相守,这是他守护他的亲人的方式。 这是一个悲情的男子,阿蓁这样觉得。爱情亲情,他一样都得不到,而他的生命,也快走到尽头了,他的眉目间,隐隐可见病气。 他病得很重了。 苏嬷嬷换了酒进来,放置在茶几上,道:“侯爷请酒。” 淮安候道谢,却也不喝,那酒杯孤独地放在茶几上,杯中酒因为刚才的晃动,而微微泛着涟漪。 气氛的僵硬,让皇太后有些恼羞成怒,她觉得,是皇帝把穆潼bī成这个样子的。“皇帝,做人有时候不要得寸进尺,如果你觉得独孤蓁刚才说的是真的,那么,你也应该知道,穆潼比你早出世,若不是经历了变故,这帝位也落不到你身上,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哀家从小便是这样教导 你的。”皇帝笑了一声,眼底的寒意越发深了起来,“是的,母后一直是这样教导朕的,只是,母后却忘记告知朕,这帝位是淮安候承让给朕的,如今母后是想要朕把这帝位还给他吗?如果这是母后的意思,那朕明 日便再朝堂上公诸天下……”他的话,忽然收住,侧头像是想到了一些事情,笑逐颜开地道:“不过,就算这帝位轮不到淮安候头上,可到底,是他的儿子承了皇位,不是吗?事情既然都已经摊开来说,就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冷 君阳是谁的儿子,相信母后与淮安候心中有数。” 皇太后的神色一变,紧张地看着皇帝,“你胡说什么?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了吗?” 皇帝笑意加深,“是朕的儿子,朕会承认,若不是,朕自然不会承认。”穆潼缓缓地站起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皇太后,事到如今,也不必再瞒着皇上了,没错,君阳确实是我与旌德所生,皇上,我知道你也记恨了我许久,我何尝又不后悔?只是大错已成,恨错难返了。您 若是要杀要剐,我毫无怨言,只是,求你看在旌德的份上,饶了君阳一条性命。” 阿蓁有些错愕地看着穆潼,第一感觉就是他是故意的,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这样说,皇帝若是震怒之下,还真有可能会杀了他的。皇太后怔怔地看着穆潼,眼底有泪花泛出,一直以来,她只是猜测冷君阳是他的儿子,但是却没确定,如今听得他亲口说,她的心有喜有忧,喜的是,她一直担心他不成亲,那么他这一脉便无后,如今听 得他亲口承认君阳是他的儿子,她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忧心的是,他如今直白地说了开来,以子昊的个性,岂能容得下他们父子? 皇帝脸色不变,他早就认定了冷君阳是穆潼的儿子,就算此刻他亲口承认,他只是心中沉了一沉,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很好,你承认了,也算是对旌德有个jiāo代。”皇帝冷寂地说。 阿蓁觉得自己有些不明白皇帝的想法了,对旌德有个jiāo代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旌德的伤心是因为穆潼不承认冷君阳?他不是到现在还以为旌德爱的人是穆潼吧? 如果他认为旌德爱的人是穆潼,那么,他为何从三途河回来之后要退位传位给冷君阳? 阿蓁觉得自己想要说点什么,至少解释一下眼前的误会,但是,她无从说起,当事人都这样说了,她什么证据都没有,也不可能说冷逍阳才是他的儿子,这样一来,把冷逍阳置于何地? “信口雌huáng!”殿门倏然被推开,冷逍阳疾步进来,裹挟着yīn寒气息,嘴唇泛着紫黑色,双眼如电般盯着淮安候,“你为何要胡说?母后和你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冷君阳不是你的儿子,绝不可能是。” 皇太后拦住冷逍阳,恳求地对皇帝说:“既然事情都已经明朗了,那么,你执意要退位,哀家不能说什么,只是这帝位,你就传给逍阳吧,放穆潼父子一条生路。” 她一直努力,为的就是要从冷子昊手中把皇位传给冷君阳,她认为只有这样,才对得住穆潼,她要补偿穆潼,这是最好的方式,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的儿子。 但是,如今事情挑开,她不能冒险了,宁可不要这皇位,也要保住穆潼父子,她不能够再让穆潼父子出什么意外,否则她将后悔一辈子。 “传给我?”冷逍阳脸色yīn沉地笑了笑,盯着穆潼,“你再说一遍,冷君阳真的是你与母后所生的?” 冷逍阳眼底有深深的失望,有难掩的伤痛,就这样盯着穆潼。 穆潼眼底闪过一抹愧疚,并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他。 阿蓁本来不明白,但是,从两人的眼神中她忽然想通了穆潼为什么要说冷君阳是他的儿子。他知道冷逍阳就在殿外,他知道冷逍阳听到他说的话,他故意说冷君阳是他的儿子,他也知道他这样说,皇帝定必会容不下他与冷君阳,他也知道冷逍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伤害冷君阳,他是在bī冷逍 阳自己说出他的身世真相。 也就是说,穆潼宁可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保全冷君阳。 而冷逍阳也明白了穆潼的用心,所以,他失望,伤心,难过,他不仅仅被自己的母妃抛弃,还被自己的生父抛弃。 阿蓁看到他乌黑沉静的眸子,沉静之下,有伤痛闪过,她的心,也跟着难过了起来,若说穆潼是一个悲情男子,那么,冷逍阳就是一个悲剧。 他的出生,他的存在,就是一个悲剧。 “逍阳,大人说话,你不要插嘴,出去!”皇太后怒斥道。 冷逍阳凄凉一笑,“只怕连皇祖母都以为他说的是真的,是不是?你们都猜忌皇兄是他的儿子,殊不知,皇兄是父皇与母后亲生的,我才是淮安候与敬贵妃所生的野种。” 野种!这两个字,他说得是咬牙切齿,他痛恨这个称呼,痛恨这个事实,但是,他不能否认,他确实是野种。 此言一出,穆潼缓缓地闭上眼睛,有泪水从眼角滑下,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帝镇住了,皇太后也目瞪口呆,但是两人都不相信。 “你胡说什么?”皇太后颤声道,“你怎会是敬贵妃与穆潼所生?他们之间,并无jiāo集。”“是与不是,不是我说的,事实就是如此,淮安候,你自己说呢?”冷逍阳盯着穆潼,声音极其森冷,“我知道你一直不愿意承认我,因为我的存在,就是你的侮rǔ,玷污了你对母后的情意,但是,你不希望 我的出现,我何尝希望我的出现?我无从选择,如果可以,我宁可不曾来过。” 穆潼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缓缓地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逍阳,对不起!” 冷逍阳哈哈笑了一声,笑毕,有泪水悄然滑落,扫了在场的人一眼,最后定在了皇帝的脸上,“我终于不用再伪装自己了,我恨你,恨了你好多年,可我后来发现,原来,我竟然是连恨你的资格都没有。” 阿蓁听得他这句话,心头也很难过,他大概是刚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久。 “王爷!”她上前一步,想带他离开这里,继续说下去,对他来说,是一个伤害。 “你同情我?”冷逍阳嘲讽地看着她,“谢了,但是真的不必要,我们之间的婚约,取消吧,没有了我,你与冷君阳就可以双宿双栖了,这不是你一直所求吗?开心吗?”阿蓁眼底迅速充上雾气,她开心吗?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局面,有很多是她自作聪明导致的,伤害了任何人,她都不愿意。 第三百二十三章 皇帝驾崩 皇帝的神情怔惘,似乎并不相信冷逍阳所言,但是,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再看穆潼的神色,似乎这是个事实。 “你是说,你母后与他之间并不曾有过什么?”皇帝艰难地启齿,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年,他的恨岂不是毫无意义?穆潼缓缓地抬头,盯着皇帝,眼底有恨意不断喷薄而出,“你没有资格喊她的名字,我捧在心尖上的人,你夺了去,却不好好地珍惜,一直伤她的心,她真的是一个很傻很傻的姑娘,我说要带她离开,她不 愿意,她说,你是她选择的,就算伤透了心,死了心,死了人,都要死在这里……” 穆潼脱下面具,那张酷似冷子昊的面容微微扭曲,那是一张痛楚而凄厉的面容,他把自己的模样和伤心隐藏起来,只有自己能看见,但是,这份恨意和痛楚日积月累,已经满泻得要爆发了。 皇帝看着他,眸子如深海一般的颜色,浩瀚蔚蓝,有喜悦从眼底腾起,迅速地腾起。 “不,怎么会这样的?”皇太后不能置信地看着穆潼,“你是骗哀家的,是不是?” 穆潼凄然一笑,“皇太后,您太执着了,我与您的缘分既然在多年前就停止了,您实在没有必要做太多,就这样远远地相守着,难道不好么?偏生要弄出这么多事情来。” “不,不……”皇太后拉住他的手,泪如雨下,“你不明白,哀家的心有多痛,从你被掳走那一刻起,哀家的心就不曾停止过思念你,这是哀家欠你的,哀家要补偿给你。” 穆潼说:“他,他也是您的儿子,您就不愧对他吗?” 皇太后一怔,转头看着皇帝,皇帝也看着她,母子之间,早已经有了裂痕,从她固兵威胁他,他下毒害她失明,母子之间,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泪眼模糊,两张脸,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她的骨血。她不觉得自己愧对子昊,从他年少到他登位,她一直都在他身边,当年见回穆潼,她曾想过,废了他,扶穆潼,当然,过程定必很艰难,但是,她当时有信心可以做到,但是她没有这样做,她一直都在亏 欠穆潼,直到自知道冷君阳有可能是穆潼的儿子,她才慢慢地筹划一切。 “不,我并不亏欠他,旌德,皇位,儿子,他都有了,你却什么都没有。”皇太后沉声说。 “沈路!”皇帝忽然起身,“摆驾东宫!” 皇帝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的,步伐稳健,仿佛并没有疾病缠身。他走了下去,来到皇太后面前,笑得跟个孩子似的,“母后,是的,你没有亏欠朕,这些年,谢谢你护着君阳,否则,朕就铸成了大错,对不起旌德了,看在这点上,不管你曾做了什么,朕都不与你计较了 。” 沈路和chūn意皆进来了,他们两人在外面多少听到一些,包括冷逍阳闯进去之前之后的都听了一些。 “爷,走吧!”chūn意上前搀扶他,眼底也有欢喜之色。 出了殿,上了肩舆,一路急匆匆地往东宫而去。 阿蓁悄然退下,刚出到殿门,皇太后便喊住了她,“你是早知道的,是不是?” 她的眸光凌厉,仿佛眼前的是一只吃人的猛shòu,如此憎恨厌恶。 阿蓁回过头,在疏落冬阳里启唇一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你若是知道,为何不早跟哀家说?” 阿蓁笑问道:“皇太后,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您不问,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哪一桩呢?” 她看着冷逍阳,问道:“逍阳,你要走吗?” 冷逍阳转身看着她,脸色yīn晴未定,仿佛在窥探她眼底有无一丝怜悯的意思。 阿蓁只坦dàng地看着他,眼底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伸出手,轻声道:“虽然你我还没成亲,但是,名分早已经定下,我们走吧。” 冷逍阳走到她面前,犹豫了一下,牵起她的手,一同走了出去。 皇太后在身后喊了一声,“逍阳!” 冷逍阳脚步凝滞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跟着阿蓁一同走了出去。 皇太后气急败坏地对苏嬷嬷道:“追他回来,哀家想与他说说话。” 穆潼出声说:“皇太后,不必了,让他去吧。” 皇太后转头看着他,眼底又涌出了泪意,“你为何不早说?若哀家早知道逍阳才是你的儿子,哀家不会……” “不会襄助君阳?”穆潼轻轻笑了一声,浓浓的悲哀在脸上泛滥,“皇太后,不管前尘往事如何,你不能够否认,君阳才是这帝位最佳人选。” “是这样说的,但是,这是哀家与先帝亏欠你的,哀家不能够让你委屈。”皇太后哽咽地说。 穆潼笑笑,“委屈?我从来不觉得失去这帝位有什么委屈,帝位于我而言,只是浮云,我并不看重,我看重的,也将一辈子都得不到。” “你要什么?”皇太后巴巴地看着他问道。 穆潼眸光悠远,静静地望着她,望进她的眼底,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我要的东西,终此一生,不可得。” 皇太后像是忽然想起,“你要的是旌德?” 穆潼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转身迈出了大殿的门槛。 “母后知道你要旌德,但是,她已经死了。”皇太后在他身后哀哀地道,浑然不怕宫人听到。 穆潼走在疏落的阳光中,心头空dàngdàng的,这一生,他要的真的不多,他也不需要寻寻觅觅,因为从踏入大周地界开始,他就知道,旌德的命运就与这大周王朝捆绑在一起了。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只是个rǔ臭未乾的丫头,对着他笑着喊穆潼哥哥,那笑容像明月,像太阳,照亮了他整个人生,他以为,她会是他的,这一辈子都会是他的,他完全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来跟他 说,她爱上了一个男子,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时候的心痛,他是完全没有一丝准备,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过挽回她的心,但是他却发现,原来她的心从来都不曾在他这里,一直以来,她只是把他当哥哥。 一生穆潼哥哥,一喊,便是一辈子。 如今,他的旌德妹妹在哪里? 曾经他恨极了冷子昊,他伤透了旌德,曾想过为旌德报仇,但是,当他知道旌德跳入忘川的时候,他放弃了报仇,旌德会跳入三途河的原因,他很清楚。 她不是要忘记前尘往事,不是不愿意投胎,她只是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惩罚她到死的那一刻,依旧深爱着冷子昊。 他有一个很傻的妹妹。 而今天,当他看到冷子昊因旌德而失去分寸,他更意识到,他也有一个很傻的弟弟。 报仇还有什么意义?他护住了君阳,但是,却害了他的亲生儿子。 他不曾爱过逍阳,但是无可否认,逍阳是他的儿子。 逍阳有一句话说得没错,逍阳的出生,让他对旌德的感情蒙上了灰尘。 他恨敬贵妃,恨这个歹毒的女子。 一步步,踏出宫门,身后,忽然传来几声丧钟的声响。 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仓皇回头。 阿蓁与冷逍阳也是要出宫的,但是,走到宫门口的时候,阿蓁忽然站住了脚步,猛地抬头看天。 天色本来还阳光明媚的,但是,倏然有一丝乌云遮住了阳光,天色沉了下来。 阿蓁看到,一道光芒,从天边划过,倏然消失。 “不,不可能的!”阿蓁摇摇头,面容骇然。 “怎么了?”冷逍阳见她脸色大变,连忙问道。 阿蓁看着他,艰难地道:“你父皇,驾崩了!” 冷逍阳脸上的血色陡然褪去,“不,不可能。” “确实如此!”阿蓁心头也觉得有些寒冷,确实不可能的,她之前推算过,皇帝的寿命未尽,是谁在篡改天意? 阿蓁忽然意识到,她这些日子,只怕忽略了一些人。 是谁? 皇帝还没来得及去到东宫,便从肩舆上掉了下去。 他去得很安详,他是忽然停止了呼吸的,没有任何痛苦,甚至连一丝挣扎都没有。 “爷!”沈路与chūn意的悲恸哭声传遍了整个皇宫。 乌云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一场冬日的bào雨,即将来临。 东宫太子冷君阳接到消息,急忙便赶了过去。 彼时,皇帝已经被送回正霄宫,平天铭与李元子被急召过来,两人摸过脉象之后,便跪在了chuáng榻边痛哭。 阿蓁与冷逍阳也随后赶到,冷君阳在两人进了殿之后也赶来了。 阿蓁看着chuáng榻上的皇帝,伸出手,摸了他的脉象,冲冷君阳与冷逍阳两人摇头,黯然退到一边去。 越来越多的人进来,皇后,昭贵妃,琪亲王,隆馨公主…… 阿蓁站在殿外,看着bào雨如注。 她的思绪静不下来,不断地在推算,无论怎么推算,今日的事情都不该发生。 不该是今日,不该是今日,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她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个人,悄然走到她身边,她回头一看,是诸葛子尚。“县主!”诸葛子尚轻轻地唤了她一声,神情肃穆,“陈天师最可疑!” 第三百二十四章 冷子昊的番外 冷子昊的番外。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 在我登基那一日,我很高兴,因为我所想要的,所追求的都一一得到了。 我君临天下,穿着凤袍坐在我身边的是我此生最爱的女子,权势,挚爱,夫复何求? 但是,回想起我的一生,其实过得极其惊险。 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我是有一个孪生哥哥,而他才是真正的帝位人选。第一次见穆潼,他的容貌与我一模一样,我便对他生出一种惺惺相识的感觉。觉得他就是另一个我,还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其实就是我的孪生大哥,只比我出生早那么一点 时候。 我与他相识早于旌德,那时候,我还没认识旌德。我真心把穆潼当做我最好的兄弟朋友,我相信我此生任何东西都可以与他分享。 直到我遇到旌德。 年少的时候,看过很多传奇小说,我憧憬过爱情,像每一个少年那样对爱情都怀着一种美好的期盼。 但是,这个期盼到我十六岁,母后跟我说,你日后是要君临天下的,你要有帝王的风范,你以后也会有后宫佳丽三千,所以你不能专宠一人,爱情对帝王来说,是奢侈品。 从母后与我说这句话开始,我的爱情梦就破灭了,不过我并不感到难过,因为,爱情是什么?爱情对我那时候来说不就是女人吗?女人我从不放在心上,唯有权势,唯有帝王权势,才是我孜孜追求的。 直到,那一天,我见到了旌德。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和我都一样,当遇到喜欢的人,会想尽办法去作弄她,让她难堪跳脚。 旌德开始一定是不喜欢我的,因为我总是跟她作对,例如很多人都说她漂亮的时候,我却说她丑,例如很多人都肯定她做一样事情做得很好的时候,我会在旁边冷冷说一般般。 其实我心里很喜欢她,但是我想显得我独特一点,所以我故意让她难堪,让她不高兴,让她记住我。 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让她觉得独特,很肯定的一点是她越来越讨厌我。 她每天去找小妩儿玩,定国公很不喜欢她,对她存了很大的敌意,他说旌德带坏了小妩儿。 我觉得也是的。 但是没有办法,她就像是一枚发光的星星,吸引着我。明知道是毒药,我也只好喝了下去。 那时候帝王权势对我而言,是个什么鬼?如果让我选择,我才不要帝王权势,我要她。 与她在一起,终老一生,才是我一生最大的梦想。 我嫉妒穆潼。 我与穆潼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她对着我与穆潼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她会对穆潼撒娇,会缠着穆潼喊他穆潼哥哥,小女儿娇态十足。 对着我的时候,她多半是chuī胡子瞪眼,好,她没有胡子,可她就是爱对我瞪眼。 我有时候想,她下一次再对我瞪眼的时候,我就要抱着她吻她,然后用手覆盖她的眼睛,不许她对我翻白眼。 可是,我每一次都不敢。 每一次当我想冲上去抱着她的时候,手心就冒汗,心跳急速,我想我是患病了,这大概就是传奇小说了写的爱情。 谁管那么多呢?反正,她是淮国的公主,两国联姻,她成为我的皇后,是众望所归。 母后也很喜欢她,说她像年轻时候的她。 那是我很幸福的一段时光,每日只追逐她的身影,她像一只忙碌的蜜蜂,每天都不停地转,可谁架得住我喜欢呢? 所有人都祝福我们,但是定国公却不是那么的看好。 他说红颜祸水,旌德长得这么漂亮一定是个很大的祸水,我知道他是因为嫉恨旌德“带坏”了小妩儿,但是,不能否认,小妩儿在旌德的带领之下,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韵味了。 不开心的大概只有穆潼。 他表现得很开心,在我与旌德确立关系的时候,他真诚地祝福了我,可我看到他眼底的失落,没有办法,我太了解他了,他的心事瞒不过我。 我愧对穆潼。 可我没有办法,我爱上了旌德,他也爱着旌德,这注定只能伤害一个人,我不愿意做被伤害的一个,我自私,可爱情从来就是自私的啊。 帝位我都愿意给穆潼,唯独不能把旌德让给他。 穆潼是一个很好的男子,如果我早知道他是我的哥哥,或许我会把帝位让给他算是对他的补偿。 可我一直都不知道,纵然我能感受到母后对他的特别,我依旧不知道。 谁能猜到呢? 旌德依旧和他混在一起,我有点担心。 因为他与我长得一模一样,我怕旌德原本是喜欢他的,或者心底有他,只是因为我的出现而拆散了他们,我怕穆潼会对旌德表白,那是一个很糊涂的姑娘,她会因为愧疚而离开我与穆潼在一起的。 我与她的感情,和穆潼与她的感情,不能比拟。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们之间感情深厚稳固,我嫉妒,可我不能表现得我嫉妒,所以每一次出去游玩,不管我政事缠身,我总要跟着他们出去。 政事是个什么鬼东西?我还不是皇帝,我只是太子,很多事情我可以不管的。 父皇对我很失望,但是他看到旌德,对我说,儿子啊,人一辈子,总要为一个人疯狂,这才证明我们有血有肉,真正活过。 父皇是爱过的,他一直深爱母后,所以他懂得。 母后应该也是懂得的,或许说,她懂得更多。 所以她找了我,忧心忡忡地跟我表示,旌德是穆潼所爱,我这样做,是不义,因为我和穆潼也是好兄弟好朋友。 我对穆潼一直愧疚,但是我不愿意放弃旌德,这个世间没有第二个旌德,所以我的愧疚也没有办法弥补。 母后对我表示了失望,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只是从她的眼神看出。 我那时候,依旧不知道穆潼是我的哥哥。 可是,就算知道,我又能如何呢?要我放弃旌德,我是玩玩做不到的。 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而我与旌德的感情越来越深厚。 旌德从不依赖我,这让我很困扰,我喜欢她依赖我,最好什么事情都要问过我,一天见不到我都会难过伤心。 但是,她不会,反而是一天见不到穆潼,她就觉得无聊烦闷,总是偷偷地溜出去找穆潼。 我怀疑,她是真的爱着穆潼,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去过兵营,三天没回京城。 那是我与她在一起之后最难熬的时候,三天,我像是过了三年。 我想,我是沉沦了,收复我的那个人,是旌德。 我不后悔,如果她一直都在我身边,我愿意被她这样无形地管束我。 从兵营回到京城,我第一时间便去找她。 但是,下人告诉我,她也三天没有回皇家别院了。 她与穆潼一起出游了。而且一去便是七天,那段日子,我像个疯子一样,四处去找她。 她回来之后,我第一次对她发了很大的脾气。 她显得很无辜,说我无理取闹。 我很心酸,觉得她不懂得我,我发了脾气之后便回了皇宫。 真难熬,与她吵架的日子好难熬啊。 可我有我的尊严,她错了,必须她来找我求我,我不能去找她,而且,她必须要求我两天我才会原谅她。 第一天,她没有来。 我更愤怒,觉得她不来就不来了,我也不会去找她,我们之间就这样算了,这个世界,不会说谁没了谁不行的。 第二天,她没有来。我有些坐不住了,想着如果她来了跟我道歉,说以后都不会这样了,我会原谅她。谁让我爱上她呢?谁让她就是这么个人呢? 第三天,她还是没有来。 我有些不安,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或者说她又与穆潼出游了?她真的是个很没良心的女人。哎,但是算了,只要她来,跟不跟我道歉都算了。 第四天,她没有出现。 我在犹豫,我要不要去找她。但是凭什么呢?她做错了为什么要我去找她?为什么是我先认输?我发脾气不是正常的吗? 第五天,她依旧没有入宫找我。 我开始静坐检讨,我那天发脾气的时候,语气是不是太重了呢?我好像还说了一句如果你不尊重我,我们之间就这样算了。她会不会把这句话当真? 第六天,我坐不住了,我决定出宫去找她,让她发一通脾气,我什么都不说,只要她原谅我。 我已经不管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太卑微,或许是会的,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是有人失去了另外一个人就活不下去的,如果没了旌德,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刚出到宫门口,便见旌德的马车哒哒哒地入宫了。 我跳下马车,冲她的马车喊了一声,“弯弯!” 她的马车停了下来,一道huáng色的身影从马车上跃下来,朝我飞奔过来。 我的眼底,腾起了一阵的雾气。 那傻瓜,就这样撞入我怀中,她哭着说,“我病了几天,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如果不要我了,那我就去死。”我抱紧她,雾气逐渐加浓,旌德,我没有爱错你。 第三百二十五章 冷子昊番外二 时局变化得很快,父皇不知道为何对我心生不满,谋臣跟我说,若我不拉拢朝臣,这太子之位迟早会废掉。 我曾经以为自己并不在乎帝位,因为我已经得到毕生所爱,能这样和她在一起,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时日飞逝,我娶了旌德,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日子。 但是,朝局的变化让我不得不为自己的以后考虑,我是太子,自然就是日后的皇帝,但是父皇对我的不满让我心有戚戚然。 我很担心,整夜不能睡觉。 陈天师去找旌德,跟她说明情况,旌德看似没心没肺,但是为了我,她可以牺牲很多。 她同意让我娶高家小姐。 我向她保证,我这辈子只爱她一人。 那一夜,她抱着我,没说一句话。 但是那一夜,我睡得很香甜,因为我知道娶了高家小姐,高家定必会尽全力支持我,我便再无后顾之忧。 那一段日子,我忽略了旌德。我以为我跟她保证过,此生只爱她一人,她便会安心等我,等我登上帝位,她便是皇后。 宫中下人告诉我,穆潼经常入宫找旌德,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因为,我知道旌德也爱我,我那时候一点都不怀疑旌德对我的爱。 而且,这段时间我也要依仗穆潼从淮国带来的兵力,我不能得罪穆潼,再说,有他陪着旌德,免旌德胡思乱想,也是一件好事。 终于,在穆潼和高家与我谋臣的襄助之下,我登上了帝位。 那一夜,我抱着旌德,跟她说我们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了。 旌德很开心,甚至还落了泪,她抱着我,委屈地哭了。 我知道自己委屈了她,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只要得空就陪着她。 只是我刚登基,睿亲王的人一直蠢蠢欲动。我还没有得朝臣的心,他们很多时候,会故意找些事情刁难我。 我想过杀一儆百,但是,我根基没稳,一旦开了杀戒,只怕会引起其他朝臣的不满。 我必须依仗朝中元老。 陈天师建议,要让朝臣与我一条心,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娶他们的女儿入后宫。 这一次,我没有问过旌德的意思,下旨选秀。 旌德在我册封后妃的时候,怀孕了。 她孕期的反应很重,前三个月,她吃不下东西,消瘦了很多,脸上基本是没有肉,眼睛很大,大得惊人,下巴也尖了许多,我很心疼她,连杀了几名御厨,他们做不出可口的食物让旌德进食,便该杀了。 终于,在我杀了几名御厨之后,旌德终于进食了。在我面前,她总是吃得特别多,我终于放了心。 但是我听她宫中的人说,她吐得很厉害。 我被政事缠身,不能经常去陪着她,只能调派了chūn意和沈路去伺候她。 一段日子的调养,她终于不再吐了,进食也开始正常。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依旧消瘦得厉害。 怀孕五个月,除了肚子显了一些之外,其他地方皆看不出她是个孕妇。 我总是想多抽点时间去看她,但是,时间总是不够用。 因着她怀孕,后宫事务全部都jiāo给了高贵妃打理,高贵妃让新入宫的嫔妃开始侍寝,我很反感,但是入宫无宠,反而会让她们的父兄更加与朕作对。 我只能偶尔去后宫,但是,我却连那些躺在朕身下的女人的模样都不记得。 遣走侍寝的人,我会马上去陪旌德。 但是我去到梅园的时候,旌德基本是睡着了。我就抱着她睡,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她虽然每天都睡那么早,但是,jīng神却是不足的,长期顶着黑眼圈,她不爱走动,总是坐在临窗的长榻上看外面的jīng致。 她也不爱笑了,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她笑过。 其实我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她不爱我与那些后妃们亲热,可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前朝的事情,我无可奈何。 穆潼入宫来见她,我看到旌德对穆潼笑,笑着笑着眼底就跌出了眼泪。 我顿时意识到,旌德的心很苦。 我很内疚,只能抽时间去陪她。 因此也冷落了后宫,母后亲自找到旌德,跟她说明白我的处境。 当夜我去梅园的时候,旌德笑着推我出去,让我去后宫找其他女人。 我没有走,但是我心中已经意识到,我和旌德之间出了问题。 母后怕旌德胡思乱想,便总是传召穆潼入宫,也让旌德去她宫中陪穆潼说话。 我看见,旌德的脸上笑容多了起来。 看到她笑,我应该高兴,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只有看到穆潼的时候才会笑,对着我,她多半是不说话的。 我问她,是不是喜欢穆潼了。 她用大眼睛看着我,笑了笑,并不说话。 我觉得她笑得很凄苦。 我也觉得自己很荒谬。 我凭什么问她?我自己那么多的妃子,我冷落了她,为了我的帝位。 但是我确信,终有一天,我会只守着她的。 旌德生产前的两日,高贵妃去了梅园,跟旌德禀报她怀了身孕。 当时我没在皇宫,而是去了军营,因边关战事吃紧,我朝支援大军马上就要出发了。 我回来的时候,旌德已经临产了。 沈路告诉我,高贵妃去找了她之后,她连续两日没有吃过半点东西,也没有睡觉,只是一味地坐在廊前看即将开放的梅花。 那一年的冬天,真的很冷。 冷得叫人无法忍受。 旌德难产,我的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血红色。 那是煎熬的时刻,在产房外,我听到旌德凄厉的喊声,我的心也碎成了一地糜烂的梅花。 我冲入产房,看到仿佛从大水里捞起来的旌德,汗水浸透了她,她的脸色和宣纸一样惨白。 两日两夜,孩子终于出生了。 我不愿意看那坏小子一眼,只抱着旌德,鼻子酸得很,雾气不断腾起,我的女人,为了我的受尽了苦头,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在产房里宣布册封她生的孩子为太子,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报答她对我的好,这是我唯一想到的。 旌德并不是那么的高兴,但是因着我多了时间陪她,她的脸上才终于有了笑颜。 在太子出生后的那段日子,我和她过得很幸福,是小心翼翼的幸福,我不许任何女子去打扰她,我也不见任何后宫嫔妃,只一心一意地陪着她。 这段幸福的日子没有维持太久,在高贵妃临产前的一个月,高相爷入宫见朕,他与高家的一众子弟跪在朕的面前,恳请朕去看看高贵妃。 我对高贵妃也有一份愧疚之心,因为,我不曾爱过她,却知道她是爱着我的。 我可以花点时间去陪她,却不能给她我的爱,我的心已经被旌德填满,再没有多余的位置给其他女人。 幸福满满地从我身边一点一点地剥离,旌德已经不太想见到我了,她最欢喜的就是看到穆潼入宫。 我开始怀疑他们之间有点什么。 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但是不要我抱,反而是穆潼抱他的时候,他会咯咯咯地笑。 孩子三岁的时候,我与旌德之间的嫌隙,已经越来越大。 我依旧爱着她,但是我却感觉不到她爱我。 我很痛苦,我曾不止一次地问她是不是不爱我了,她没说,只是用那样疏离的眸光看我,我觉得她虽然在我面前,我却触摸不到她。 那年的除夕夜,后宫设下家宴,君阳与睿亲王的儿子在玩耍,高贵妃的身边的宫人不小心洒了水在君阳身上,chūn意马上帮孩子换衣裳。 脱了鞋袜之后,我看见君阳的脚板底下,赫然有几粒红痣,排列成七星阵。 当时陈天师跟我说,这是脚踏七星之相,是日后帝王的命。 我很高兴,握住旌德的手说我们的孩子脚踏七星。 旌德笑笑,没有说话,只是我却看见母后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睿亲王却在这个时候说仿佛淮安候也是脚踏七星。 我的血液顿时凝固成冰。 当夜回到梅园,我bī问她,君阳是不是穆潼的儿子。 旌德哭了,哭得力竭声嘶,很委屈。 chūn意前来指责我,说我不该怀疑旌德,我见到旌德的眼泪,也慌了神。 我始终深爱她,她的眼泪让我疼痛。 我不敢再怀疑她,但是我的心很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陈天师让她的徒弟入宫,那是一个乖巧安静的女子。与她在一起很平和,她宫中长期燃点着一种熏香,这种熏香,让我觉得所有的烦恼都褪去。 我册封她为敬贵妃。 我只是爱留恋她宫中,却不曾爱过她。 当然我觉得她也不曾爱过我,因为我来不来,她都是那样的安静的神情。 旌德与我之间,越来越陌生了。 她甚至不愿意我碰她,我也与她起了好几次的冲突,她对我再没有笑脸。 她仿佛只愿意看到穆潼和云清妩。 终于有一次,我看到穆潼抱着旌德,我像个疯子一样掐着她的脖子bī问她,她神情平静地跟我说她爱上了穆潼。 那一刻,我分明听到我的心碎成一片片的声音。我恨旌德。我恨穆潼。 第三百二十六章 旌德番外 当爱情和帝王权势缠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取舍的问题,而是你压根没有想过要取舍,因为两者本来都是垂手可得的。 旌德的番外。 我此生只爱过一个男人,至死还爱着。 我曾以为这是我一辈子的幸福,但是我没有想到,原来从一开始,我与他的爱情注定就是一个悲剧。 我此生也只恨过一个男人,至死还恨着。 我曾以为恨他便是永生永世都不愿意和他相见,但是,当我踏上奈何桥的那一瞬间,我竟然舍不得就这样忘记了他。 我和他,注定了要纠缠许久,许久。 为了留住这段记忆,留着这段感情的点滴,我跳下了忘川。 我不与他相见,也不愿意就这样忘记他。 在忘川的时候,我很少有静下来的时候,因为我每日都要对抗铁蛇,这样挺好的,我没有时间去想他对我好不好,我没有时间去想我这样做到底值得不值得。 直到我被冲入三途河,进入泞口处,铁蛇不敢攻击我,我才能静下来,慢慢地整理我的前尘往事。 我是不愿意想的,那段往事,想起便觉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可我没有办法不想。 三途河,离了勾魂铁蛇,才是我折磨的开始。 初初认识时候的情形我已经忘记了,是后来的日子太过痛苦,所以覆盖了那些曾经我以为很幸福的日子。 我此生爱过的男人,恨过的男人,是我心头一道狰狞的伤口,我急欲逃脱,却怎也逃不出这一个魔咒。 不是不能忘记,是不舍得忘记。 从他一心要登上这帝位,便是一步步堆积尘土埋葬我们的爱情。 高家小姐的出现,是迟早的事情。 之后有过多少女人,我已经忘记了,开始还会觉得痛,慢慢地我觉得麻木了。 只是深宫岁月漫长,所幸有穆潼与小妩儿时常入宫陪着我,君阳是上天的恩赐,我把我所有的爱意都转给了他,可我怎么也摆脱不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我此生最爱的男人。 我恨过我自己,我该爱上穆潼哥哥的,我曾不止千百次想过,假如当初我爱上穆潼哥哥,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人生,没有如果。 那一日,他看见我与穆潼哥哥抱在一起,不问缘由,便来掐住我的脖子质问我是不是爱上了穆潼哥哥。 我告诉他,是的,我爱上了穆潼哥哥。 我希望我自己真的爱上了他,那么,我和他这一辈子便停止纠缠了。 他举起手,想打我,但是终究没有打下来,其实打不打,我与他的夫妻情分多结束了。 我看到他眼底的痛楚,我毫无怀疑他还爱着我,但是,够了,我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我负担不起这么复杂的爱情。 接下来很长时间,他都没有来梅园,我知道他恨我,我也恨他。 也好,我与他的身份注定了不能相忘于江湖,那就这样一直恨着吧。 敬贵妃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她不愿意抚养,她恨极了这个孩子,要冷子昊把孩子送往我这边。 我怎肯愿意抚养他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只是,当chūn意抱着那孩子过来我宫中,我看到那孩子饿得可怜,舌头一直伸出舔着脖子上的口水巾,眼睛大得就跟两颗龙眼核般,那才是刚十余日的婴儿啊。 君阳才三岁多,指着那婴儿说:“是小狗,是小狗。” 君阳的话让我心痛,这婴儿,就像一直可怜的被人遗弃的小狗,我咬住牙,憎恨冷子昊怎能这样对待一个他的亲生孩子。 chūn意告诉我,说冷子昊并不知道这孩子过得这样不堪,他忙于政事,一般无事的时候也不会去敬贵妃那边,就是去了,半夜便离开。 我不明白敬贵妃的思想,这个女子,其实我与她只是见过几面,都是皇宫家宴的时候远远见到,她是一个温婉安静的女子,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chūn意说是因为这孩子长得丑,只是,不过才十余日的婴儿,怎就能看得出他是丑是美? 我收下了这孩子,反正深宫时日漫长,君阳也三岁多了,我也能够腾开手去带逍阳。 逍阳三个月的时候,穆潼哥哥入宫,见到了这孩子,他很震惊,问了这孩子的来由,我便一五一十地和他说了。 穆潼哥哥连续几日入宫来看这孩子,这几日他沉默寡言,他看似很喜欢这个孩子,但是也仿佛很憎恨这个孩子,我让他抱一下,他竟然吓得马上就出宫去。 我起了疑心,想等他入宫的时候问他原因。 但是,他连续一个月都没有入宫。 一个月后,他喝得醉醺醺地从太后宫中过来,他痛苦地跟我说,让我善待逍阳,因为逍阳是他的儿子。 我震骇,问了缘由,才知道他被敬贵妃设计了。因为逍阳是穆潼哥哥的儿子,因而我便多疼爱了他几分,吃喝用度上无微不至,他和君阳不一样,君阳是当今太子,宫中谁都不敢欺负。而后宫人人都知道逍阳是敬贵妃所遗弃,也料想我不会疼爱敬贵妃 的孩子,所以连奶娘都对他不甚好,总是不让他吃饱。 我发了火,动用了皇后的威严,护住了逍阳在梅园乃至整个后宫的地位。 自我发火之后,后宫便无人敢对逍阳不敬。 他是我旌德皇后的儿子,地位与君阳一样,我对他珍而重之,我那时候觉得,我只有这样子才能报答穆潼哥哥对我的好。 敬贵妃曾来过一次,那一次逍阳发了高热,连续三日都没醒来。 是冷子昊与她一同过来的。 我当做不知道逍阳的身世,质问冷子昊与敬贵妃,为何这样冷落逍阳。 冷子昊不说话,只是一直用眸子盯着我,我不愿意和他们说话,随便寻了个由头,便回了寝殿。 冷子昊追了进来,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把我推到墙边,冷冷地问我是不是想跟穆潼走。 穆潼哥哥曾跟我提过,要带我离开皇宫。 我自然不能答应,当时的我,其实对冷子昊已经没有期待了,但是我知道他的性子,我们能走到哪里去呢?再说,我是淮国的公主,我若逃了,淮国如何自处?这种无人打扰的日子,其实也挺好的,反正,冷子昊已经很少过来。而且,我若离开,是不可能带走君阳的,他是当今的太子,他一旦失踪,前朝那班官员不知道会怎么揣测皇家,若是留下他,冷子昊一 直怀疑君阳不是他的儿子,我离开之后他怎会善待他? 我不能走。 我看着冷子昊,一字一句地说:“是的,我很想跟他走。” 他双眼通红,喷出愤怒的火光,咬牙切齿地:“你休想离开,你就是死,也必须死在这宫中。” 他像负伤的野shòu般夺门而去,我看着他踉跄的脚步,心头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不是不爱他了,我只是认命了。 致明的一击,终于还是出现了。 小妩儿跟随她的夫君出征,我这梅园便没有了访客。 后宫所有嫔妃都不愿意和我来往,我也下令不必晨昏定省来请安,后宫皆以敬贵妃为尊,几乎不知道有皇后。 chūn意和沈路也被调走了,我身边唯一信得过的,便是我从淮国带过来的丫鬟济济。 济济是个傻丫头,我前两年为她指了一门亲事,她竟以死要挟不愿意离我而去。 我是注定要老死这宫中的,她跟着我又有什么意思?qiáng行嫁了她出宫去。 只是她不知道如何折腾,竟与夫君和离,跪在我梅园殿门,哭着说她已经无家可归,若我不收留她,她便死在宫外了。 我知道她是放心不下我,放心不下两个孩子。 我抱着她,两人在大雨中哭成泪人。 我从前一直都没有想过,我会落到这个境地,还连累了济济。 济济后来死了,死在冷子昊的手上。 他醉酒来到我梅园,我不愿意见他,济济拦阻,被他下令关入了bào室。 济济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是敬贵妃领人去救她的,说在bào室受了刑,本来尸体是要被丢弃在乱葬岗,但是,她说谢谢我代替她照顾逍阳,还我这个人情。 我抱着济济的尸体,一滴眼泪都没有留,心是空dòng的。 我最终,连身边唯一可信的人都失去了。 那段日子里,我不知道笑容为何物,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很是懂事,让我略有安慰。 那一年,逍阳七岁。 在济济死后,我大病了一场。 两个孩子长日在chuáng前守着我,总是不说话,我也不知道可以和他们说什么,我的人生那么失败,有什么可以教给他们呢? 我身子也慢慢地好起来,可总是打不起jīng神来。 逍阳总是缠着我去玩,我其实不愿意出去,但是舍不得让孩子失望,只得陪他们走出这梅园,去御花园走走。 两个孩子显得很高兴,一人一边牵着我的手,走在阳chūn三月的chūn光明媚里。 我问逍阳,开心吗? 逍阳抬头看着我,眸子明澈,“母后,儿臣不是想出来玩,只是想母后出来玩,儿臣最怕母后不笑。” 我差一点就落泪了,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竟不知道这种悲伤的气氛已经渲染到两个孩子身上。我想,我必须打起jīng神来,不为其他,就为了我的两个儿子。 第三百二十七章 旌德跳离台 在御花园里,与敬贵妃巧遇。 她坐在亭子里喝茶,石桌上焚香,她一身素白的衣裳,显得面容洁净,纯美。 我知道宫中有人说我与她长相相似,我并没有细究过这个问题,如今见她超凡脱俗,便更觉得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我一直都是个庸俗的人,我所求所要,都是这个世间上所有平凡女子所追求的。 一份爱,一个稳定的家,乖巧懂事的孩子,健康的身体,与所爱之人终老。 当然,我是这样追求,可并不意味着追求便一定能够得到。 “参见皇后娘娘!”敬贵妃见我来到,起身跟我请安。 我微微致意,并不欲久留,因为逍阳已经紧紧拉住我的衣袖,有些防备地看着敬贵妃。 我知道这孩子心理有障碍,在这宫中,没有什么事情是永远的秘密,他虽然只有七岁,却知道他的亲娘遗弃了他。 他憎恨敬贵妃。 我虽然也不喜欢敬贵妃,或者说我不喜欢后宫任何的嫔妃,因为她们都是冷子昊的女人。 只是,我不希望逍阳憎恨她,再怎么说,憎恨会让一个人难受,难受的不是被憎恨的这个人,而是他。 我爱逍阳,不愿意他被憎恨折磨。 “皇后娘娘不妨坐下来与臣妾说几句话。”敬贵妃忽然出声挽留我。 我抬头看她,她也抬头看我,眸子盈盈泛着清浅的光芒,一个有爱情滋润的女子,比我这个弃妇要光鲜亮丽许多。 她伸出手,葱白细长的手指夹住一只紫砂杯,放于一旁,拿起小紫砂茶壶点茶,旁边的宫女想上前帮忙,被她笑着阻止,道:“你是什么身份?凭你也配给皇后娘娘倒茶么?退下吧。” 她带着南方口音的软糯,听起来甚是悦耳。只是她说的话却让我不是那么的舒服,身份?配?她这样出尘不染的女子,是不该说这个世俗的话。 “本宫便不喝了,孩子们说要四处走走,本宫陪他们去走走。”我从前便不会刻意迎合他人,如今更不需要,虽然她救过济济,只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对她有半点好感。 “皇后娘娘莫非不想知道淮安候的下落吗?” 我刚走出两步,她的声音便从身后淡淡地飘来。 我一怔,自从济济死后,我一直沉浸在哀伤之中,加上小妩儿离了京城,我这梅园许久没有人来,竟也忘记了穆潼哥哥也许久没来了。我讶然回头,看到她眸色有一抹冷然的恨意,我心中一滞,她虽然看似和穆潼哥哥没有半分关系,但是到底和他生了一个孩子,怎说起穆潼哥哥的时候,竟似乎有些憎恨?要知道,当初是她设计穆潼哥哥 的,她有什么理由憎恨穆潼哥哥? 因涉及穆潼哥哥,我不能不听,便命奶娘带着君阳逍阳两人先游园,我回头赶去。 君阳有些不放心,我冲他笑笑,让他看着弟弟,他很有责任心,也很相信我,便牵着逍阳的手走了。 我坐下来之后,敬贵妃便把倒好茶的紫砂杯子推到我面前,说:“娘娘先喝口茶再说。” 我哪里有什么心思喝茶?只问道:“淮安候出什么事了?” 她扬起眸子看我,伸手屏退左右,神情悠闲地问道:“娘娘倒是很关心淮安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淮安候才是夫妻。” “废话就不必说了。”我有些不高兴她这样说话,“你若是不告诉我,我要知道也不难。” “娘娘不必着急,臣妾留下娘娘,自然是要把所有都告知娘娘的。”她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茶,朱唇粉红,染得紫砂杯子边沿都有了一层紫粉。 我忽然发现,敬贵妃竟然也上了妆,记得我之前见她的时候,她都是素面朝天的。 想起我以前做少女的时候,除非是宫中有什么重大宴席要我出席,否则我是不会化妆的,倒是和冷子昊在一起之后,十分注意容颜,这大概就是女儿悦己者容。 “说吧!”我收敛心神,催促她说。 “皇上之前调派了他到江北去,前日回来,皇上召了他明日入宫。”敬贵妃淡淡地说。 原来他之前去了江北,只是皇上召见他不是正常的吗?我这么一想,敬贵妃便仿佛能猜到我所想一般,冷冷地说:“娘娘该不会还那么天真,以为皇上还会留着他吧?’ 我全身的血液顿时凝固。 是的,我之前一直对冷子昊承认我爱上了穆潼,以他的性子,怎能留下穆潼? “娘娘若真姑娘有淮安候之情,明日便去正霄宫吧,或许还能救他一命。”敬贵妃面无表情地说。 我眼角余光看到冷子昊远远走来,身边跟着沈路和chūn意。 敬贵妃起身,缓缓走过去,与冷子昊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冷子昊望向我的眸光特别的森冷yīn寒,但是他没有上前,只是默然牵着敬贵妃的手,渐行渐远。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牵着我的手走,如今回想起来,却仿佛仿若隔世。 一直知道他与敬贵妃恩爱,只是亲眼所见,心中还是紧了一紧,然后便是绵长的疼痛。 我命宫人去传chūn意过来,仔细问了问,果然冷子昊明日召见穆潼哥哥。 听chūn意的口吻,冷子昊确实要对穆潼哥哥下手。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连夜去找冷子昊。 冷子昊今夜翻了敬贵妃的牌子,我跪在正霄宫门前,足足两个时辰,他都没有出来见我。 到了子时左右,天空便开始下了bào雨,夏日的bào雨总是突如其来,chūn意和沈路劝我离开,我怎肯走? 在这大周王朝,除了我两个儿子,便只有穆潼哥哥是我的亲人了,我不能让他死。 我生下君阳之后,身子一直不好,济济死的时候又大病一场,如今淋了雨,不过半个时辰,我便觉得头晕,身子虚软。 我支撑着身子,勉qiáng跪着,看到正霄宫殿外羊角风灯被bào风雨chuī乱,雨珠慢慢成了雨线,我几乎不能视物。 他终究还是传召了我入内,在我跪了三个时辰之后。 我没有办法站起来,是chūn意与沈路扶着我进去的。 寝殿内有奇异的熏香萦绕,我呼吸了几口,便觉得气息有些急速,我想许是我跪了太久的缘故。 他半躺在chuáng上,上身不曾穿衣,头发散开披在胸前,敬贵妃被他拥抱在怀中,长发凌乱,妩媚清丽,殿中有欢爱过的暧昧气息。 我心头,又像是被千支细长的针扎入,痛得连呼吸都提不起来。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不爱他了,但是,原来只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他眯起眼睛看我,口气十分冷淡,“你跪了三个时辰,为了什么事?”他分明是知道的,但是却要问一问我,我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头上的水珠不断地往下滴,虽然不是严寒天气,但是被雨淋了许久,我还是忍不住浑身打颤,连声音都是颤抖的,“皇上,臣妾知道您明日召 见淮安候……” “然后你是来求朕不杀他的,是不是?”他的声音仿佛外面的冷雨落入琉璃瓦顶的声音,清晰而寒冷。 “淮安候无辜牵扯进你我之间,我与他,并无私情。”我知道他不会相信,但是这是我头一次为自己辩解,我希望他相信。 “是吗?”他果然是不相信,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只是皇后没有记错吧?朕当日亲口听到皇后承认你所爱之人就是淮安候。” “那不过是臣妾故意气皇上的。” 按照我以往的性子,这句话会决计说不出来的,但是为了救穆潼哥哥,我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他下chuáng,赤脚走向我,殿中四方齐整的白玉地砖行走无声无息,他站立我面前,然后扶起我,与我四眼相对,声音十分轻柔地说:“旌德,我留你皇后之位,是看在淮国皇帝的份上,你乖乖地回宫去,还能有口安乐茶饭可吃。你知道吗?朕本想废了你立敬贵妃为后,但是念在是朕的患难妻子,朕不想对你过于无情,朕要杀淮安候,并非是因为你,你爱谁,对朕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你已经不在朕心中了 。” 我浑身皆冷,脑中已经无法思想。 他命沈路qiáng行送我回去,并且下了禁足令,不许任何人进入我梅园,也不许我踏出梅园一步。 翌日,我得到消息,冷子昊赐酒淮安候,淮安候是被抬出宫去的。 我命身边的人去打探,打探的人回来说,淮安候府中正在准备丧事。 我害死了穆潼哥哥了。 我抱着两个孩子,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我选择跳离台,不是临时决定。 我唯一愧对的就是两个孩子,但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这些年,我很辛苦,我想自私一次。 皇宫家宴,我妆容jīng致,少有地上了脂粉,穿着我少女时候最喜欢的绯色衣裳。 我从铜镜里看到那张即便上了脂粉依旧略显苍白的脸,我已经不是那年在梨花树下站立的少女了。 我仿佛能听到穆潼哥哥在我耳边笑骂我傻丫头,为我整理鬓边的发丝。 我暖暖一笑,穆潼哥哥,今生我注定亏欠你了,我必须要去地府,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跳下离台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冷子昊惊痛的眼神,他向我冲过来,喊我的名字,但是,我已经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太后反悔 国师说,陈天师很可疑,这话让阿蓁认同。但是,阿蓁却不明白,陈天师是之前辅助冷子昊登上帝位的人,为什么现在要害死冷子昊?按照她的推断,确实冷子昊在位的日子是差不多到尽头了,但是他退位之后任太上皇还有一段日子,这意味着他 还能活过一两年。 “县主,相信您也知道,若有人施法窃取帝王的寿命,即便一年,便可抵上十年。”诸葛子尚轻声说。 阿蓁挑了一下眼皮子,“你想说什么?” 诸葛子尚犹豫了一下,“贫道不知道,县主是否可信之人。” 阿蓁望着他,笑了笑,“你说呢?” 诸葛子尚叹息了一声,“在京城这个地方待久了,总是草木皆兵,我分明知道县主是可信之人,可心里还是没底。” “国师有话就说。”阿蓁相信他是知道一些内幕,这些内幕很有可能与陈天师一直找人生葬有关。 生葬,便是要提前结束人家的性命,通过某种咒术或者法术,可以把被生葬之人的寿元转化给另外一个人。国师深呼吸一声,道:“自从明山上的事情之后,我便一直调查陈天师,他如今住在明山上的一个山dòng里,我曾经探过山dòng,山dòng深处,有一个密室,是后天建造的,密室里放着一副棺木,我还没来得及看 棺木里的人,便被他发现,我土遁及时,没有被他追上,也没有透露身份。” 阿蓁怔了一下,“你是说,他藏着一具尸体,要借用其他人的寿元为这具尸体重生?”重生有许多种,可以借尸还魂,可以用各种咒术法术催行,而这种qiáng借人家的寿元还魂,对重生之人是没有任何的伤害,因为身体是自己的,不会有任何不适应,还可以通过咒术挑选被借夺寿元之人的优 点。 而借尸还魂是最简单的,但是要挑选合适的身体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些人即便等上十年,都未必能够找到合适的,qiáng行还魂的结果很可怕,身体腐烂,而魂魄却出不来。 所以,陈天师或许用了夺寿元的方法,为某人还魂。 只是,这个人是谁呢?莫非是敬贵妃? 阿蓁想到这里,问诸葛子尚,“你知道敬贵妃是怎么死的吗?” 诸葛子尚摇摇头,“只知道是突然死亡,宫中传出的消息是bào毙。” “bào毙?”如果是忽然急病,那太医院肯定有存档。 只是宫中的版本未必可信。 不管如何,阿蓁还是找了平天铭过来,问当年敬贵妃死亡的事情。 平天铭告知阿蓁,当年敬贵妃确实是病过一场,太医院的存档里有记录当年治疗的过程,这病来得很突然,而且御医们都查不出原因来,只是整个人忽然没有了力气,行走不便,甚至连chuáng都起不了。 “只是,在敬贵妃薨逝之前,她的病已经痊愈了。”平天铭告知阿蓁说。 阿蓁嗯了一声,“皇上的尸体,可曾仔细检查过?” 平天铭说:“还没检查过,一切等皇太后的指示。” 阿蓁知道皇太后定必不会让她去检查皇帝的身体,只得叮嘱平天铭,“皇上忽然bào病身亡,按照宫中规矩,必定是要御医检查病因,你要细心观察,有任何异样都要记下来给我看。” “师父怀疑什么?”平天铭问道。 阿蓁道:“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你只管检查。” “是!”平天铭告退了。 皇帝驾崩,昭告天下之后,便要筹备丧事和准备新帝登基事宜。 然而,就在筹备丧事的时候,皇太后忽然下令,要让冷逍阳娶长屿公主,说这是皇帝的遗旨,而且她还取出盖上皇帝大印废太子的圣旨,改立逍阳王爷为太子。 此举获得了高相爷皇后等人的支持,因圣旨有待验证真假,新帝登基事宜被搁置,先弄清楚缘由。 与此同时,一封出自慈安宫的密函被送往淮国的穆元帅府,信中说明,冷逍阳乃是穆潼的儿子。 穆元帅同时任淮国兵部尚书,手握淮国兵权,穆家军也令周边国家闻风丧胆,若有穆家军襄助,冷逍阳登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加上冷逍阳娶了长屿公主,淮国皇帝虽然顾念甥舅之情,但是甥舅之情又岂能及得上父女之情?虽然淮国皇帝原先是想襄助冷君阳,但是,当穆家军真的出借,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心都是自私的。 皇太后下旨,要太子冷君阳迁出东宫。 冷君阳怎会走?直接把宣旨之人赶了出去,皇太后震怒,亲自率领慈安宫禁卫军到东宫去。 “你竟然敢抗旨不遵?”皇太后没有半点丧子的悲痛,只有满脸的震怒,指着坐在椅子上既不起身也不行礼的冷君阳怒道。 冷君阳神情倨傲,也不做声,冷冷地看着她。 皇太后忽然明白到,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她之前可以控制的乖巧孙子了。 她坐下来,屏退左右,只留下苏嬷嬷在身边。 怒气消逝,蕴藏在心底,忽地幽幽叹了口气,面容变化这样大,堪称戏子。“君阳,你应该明白皇祖母的苦心。”她面容哀伤,“你父皇驾崩,皇祖母也很伤心,但是,这毕竟已成事实,你若是顾念你母后,就该知道你母后当年自寻短见,是因为觉得亏欠了穆潼,她想偿还给穆潼, 但是死有什么用呢?你母后始终是亏欠了穆潼,你作为儿子的,就不想帮她偿还这份情吗?”“帝位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皇太后继续说,“你与逍阳一向情同手足,他做皇帝也好,你做皇帝也好,你们都该为对方高兴,不是吗?再加上,你也知道穆潼的身份,他本是哀家的长子,这皇位本来就 是他的,如今不过是完璧归赵,你若乖乖听话,皇祖母定必不会与你为难,你想封个什么王都可以。” 冷君阳嘴角露出讥讽的笑,眼神也颇为讽刺,“本宫不亏欠穆潼,母后也不亏欠穆潼,亏欠穆潼的,只是皇祖母而已。” 皇太后神色一寒,“那你便不能成全皇祖母的一片心吗?你一向是最懂得孝道的。” “孝顺和愚孝,本宫还是分得很清楚。”冷君阳站起来,冷冷地道:“皇祖母不必劝说,回去吧,要本宫迁出东宫,是绝无可能,要本宫放弃皇位,也绝不可能。” 皇太后霍然起身,声音森冷无比,“换言之,你是要放手一搏?” 冷君阳盯着她,“从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皇祖母的圣旨出自何人之手,皇祖母心知肚明,大臣们心中也明白,你觉得亏欠了穆潼,就不觉得亏欠了父皇吗?他难道不是你的儿子?” 皇太后的声音冷硬,“哀家不曾亏欠他,这些年,他要什么有什么,帝位,旌德,儿子,皇权……” “唯独,不曾有过母爱。”冷君阳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你什么意思?”皇太后紧盯着他,声音再冷了一冷。“皇祖母心里很明白,您筹谋算计让我登上皇位,不就是以为我是穆潼的儿子吗?如今知道逍阳才是穆潼的儿子,你便马上拥立逍阳,说到底,父皇与穆潼之间,你选择了穆潼,只是,皇祖母,您也休要忘 记,父皇也是你的亲生子。” “哀家没有忘记,哀家不曾亏待过他,即便他对哀家下毒,哀家也不曾追究过半分,否则,凭我火令军之力,要废了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是吗?”冷君阳讥诮地说,“皇祖母怕是深宫安逸的日子过久了,竟不知道世事变化,火令军早不是当年的火令军,如今的火令军四分五裂,内斗不止,莫说推翻王政,就是一支不算jīng良的军队,都能够把 他们打得溃不成军。”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便会相信了吗?还是你以为你这样说,哀家便不会取回火令军的兵符?”皇太后一直认为,火龙君乃是天下间最jīng良勇猛的军队,自然,她下一步便会取回兵符。 “哦?”冷君阳冷冷一笑。皇太后以为他不愿意jiāo出火令军的兵符,遂冷冷一笑,“你以为你不jiāo出兵符,哀家便奈何不了你吗?哀家告诉你,火龙军认的是人,而不是兵符,哀家就是活着的兵符,只要哀家一声令下,所有火令军都 将归哀家统领。” “皇祖母要兵符,尽管取回去就是。”冷逍阳唤了一声,“柳风,把火令军的兵符取出来。” “殿下!”柳风神色微微一变,“真的要取?” 皇太后冷冷地看着两人,她自然不会相信冷君阳会这么顺当便把火令军的兵符还给她。 “拿来吧。”冷君阳道。 柳风诺了一声,转身走到殿中八仙桌底下,蹲下身子弯腰从桌子脚下取出一块铜片,他讪讪地说:“殿下您忘记了吗?上次您吃饭的时候,桌子脚坏了,您用这兵符来垫桌底了。” 冷君阳哦了一声,“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一招手,命苏嬷嬷上前,“把东西拿回去给皇太后。” 苏嬷嬷看了看皇太后,她的神色很难看,yīn沉着脸盯着冷君阳,“看来你早知道哀家要来取兵符了,只是这举动,着实幼稚可笑。”“皇太后莫要见怪,实在是当时临时找不到东西来垫,随手便取了这没用之物来将就用着,是染了些尘埃,洗洗便可以了。”冷君阳淡淡地说。 第三百二十九章 怒打太监 太后盯着他,神情从生气到怜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君阳,皇祖母知道你不高兴,但是,希望你体恤皇祖母,皇祖母若不把这帝位还给穆潼,心中难安。” 冷君阳站起来,微微欠身,“皇祖母请回吧,孙儿还有事情要忙。” “你不要折腾下去了,否则只会增添无谓的伤亡,你与逍阳感情深厚,你心眼就这么小,容不得他登上这帝位吗?”太后的语气又重了两分。 冷君阳依旧露出讥诮的笑容看着皇太后,不说话。 皇太后见他如此,眼底的柔和逐渐又qiáng硬了起来,“罢了,你若是执意如此,且等着吧。” “恭送皇祖母!” 皇太后最终转身,神色间有些失落。 她并非想要与冷君阳闹到这个地步,毕竟,冷君阳也会她的孙子。她希望冷君阳能够自动放弃皇位继承人的位子,这样就能够不伤和气。 六月在皇太后走了之后从房梁上跃下来,冷笑一声道:“这老婆子想得倒是很美。” 柳风眼底也有些薄怒,“这真是欺人太甚。” 六月挑眉看向冷君阳,“我知道你不稀罕这皇位,为何还要与她抗争?这帝位给了逍阳王爷你也不会心疼啊,你不是说过冷逍阳也是定国安邦之才吗?再说他儿时也有过远大抱负的。”冷君阳还没回答,上官渐离便从殿外走了进来,听到六月的话,他星眸一眯,冷冷地道:“若是给了逍遥王爷,殿下自然不会舍不得,但是,逍遥王爷这些年积下来什么人脉了?高相国与皇后为何如此鼎立 襄助皇太后?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朝中那些人是琪亲王的人?大家心中都明白,如今能与殿下抗衡的唯有琪亲王一党,如今他们归顺皇太后,极力推逍遥王爷上去,但是最终登上宝座的,会是琪亲王。”六月想想也是,如今的局势明摆着的,高相国与皇后琪亲王一党,无论文武官员,都有很大部分是归顺了他们的,而且盐帮如今虽说遭受了打击,但是十余万帮众摆在那里,又个个是骁勇善战之辈,真不 能小瞧。与皇太后联手,首先便师出有名,皇太后的火龙军的名声确实在外,没有人相信如今火令军会变成散沙一盘的境地,再加上皇太后让冷逍阳娶长屿公主,得淮国兵力襄助,从牌面上看,冷君阳是居于下风 的。 qiángqiáng联手先灭了冷君阳,然后再杀了冷逍阳,这帝位落在谁的身上? 而最重要的是那位陈天师,始终态度不明。 “这我们能想到的事情,皇太后这般聪明,不会想不到的吧?她为什么要冒险呢?”六月百思不得其解。冷君阳淡漠一笑,“因为,她自信,自信到了自负的地步,她确实会想到琪亲王一党的居心,也想到他们会有什么行动,她自信可以压制得住,这些年后宫安逸的生涯,已经把她的锐气和警惕机敏消磨得差 不多了。” 柳风有些不明白地道:“只是王爷也不能够让他们摆布吧?” 六月道:“我刚得到消息,皇太后已经软禁了逍遥王爷。” 冷君阳冷笑道:“执意要把逍阳推上帝位,她以为这就是补偿,却不知道,她的补偿对淮安候与逍阳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六月用手戳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耸耸肩道:“她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了。” 柳风建议道:“要不要找县主过来?” 冷君阳制止了他,“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六月呵呵笑了一声,神情颇为讽刺,“其实,粤南县主若是能襄助殿下,咱们胜算便高一筹,想当初,皇太后为了帮助殿下夺取帝位,要殿下娶长屿公主,不肯重用县主,如今要捧逍遥王爷上帝位,便又要 长屿公主嫁给冷逍阳,相信不日之内,县主与王爷的婚事,便要公诸天下地取消了。” 上官渐离笑笑,“皇太后始终错看了县主,其实县主才是夺帝位的关键。”“倒不是说关键,只是好歹比长屿公主好。”六月坐下来,托腮看着高渐离,“其实我并不明白皇太后的想法,跟淮国借兵,这样反口覆舌,把人家的公主先是安排给这个然后又安排给哪个,这样真的是欺人 太甚,人家淮国皇帝即便借兵给她,也会有所防备,她就不怕这兵是借过来了最后却还不回去吗?” “怎么说?”柳风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上官渐离与六月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对柳风说:“你想想,十余万兵马借给她,进入我大周境内,这是什么局面?若一直jiāo好,自然无所谓,可最后一旦生出点什么变故,在我大周境内的这十余万淮国兵 马,你觉得他们愿意就这样全身而退回到淮国吗?” 柳风一惊,“这不就等于引láng入室吗?” 上官渐离与六月异口同声地说:“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啊,”柳风骇然地看着两人,又问:“但是,也不是这样说啊,之前长屿公主要嫁给殿下,也是这么个打算啊?为什么当初没有这个顾虑?”六月眸光斜睨了柳风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因为当初两国jiāo好,殿下与淮国皇帝有甥舅之情,如今可不一样了,穆元帅为了穆潼qiáng行出兵,淮国皇帝即便同意,也心中不服,加上人家的长屿公主也 是淮国皇帝的掌上明珠,被这样戏弄,人家的心会服吗?” 柳风这才算明白了过来,神色便更是凝重了几分。 冷君阳想了一下,道:“不管如何,淮国的兵马,是不能够临近我大周边境。” “这便要看长屿公主了。”六月道。“但是派谁去跟长屿公主谈比较合适呢?”上官渐离蹙眉,“总不能殿下去吧?要知道,如今皇太后懿旨下了,长屿公主不再是殿下的未婚妻,殿下去找她,于礼不合,再加上如今还摸不清楚长屿公主的想法 ,我们的人贸贸然去找她,若弄不好会适得其反。” 六月想了一下,看着冷君阳说:“其实,有一个人是很合适的……” “不,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我说了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冷君阳一口便否定了。 “那好吧。”六月只得不说了。 倒是柳风眸色动了一动,只是最终没说什么。 “六月,不如你去一趟吧。”冷君阳说。 六月耸耸肩,“其实我和殿下去没有分别,众所周知,我们是láng狈为jian的一党。” “或许,让平南王去?”上官渐离建议道。 “不,阿荪刚生了孩子,他也是抽不开身来,今日就先这样,不说了,我也该去那边看看。”冷君阳眼底闪过一丝悲伤。 “是!”三人应道。 柳风在冷君阳走了之后,想了想,出了宫去找阿蓁。 他信得过阿蓁,除了阿蓁对他有救命之恩之外,还因为知道阿蓁深爱冷君阳,与冷君阳利益相关的事情,她一定会尽力而为。 而且他确信阿蓁有这个能耐说服长屿公主不出兵。柳风到达独孤府的时候,刚好皇后的懿旨也到了,旨意有两个内容,第一个,独孤蓁品行不端,不堪为皇家妇,遂取消逍阳王爷与独孤蓁的婚事。第二个,则是独孤蓁医治皇上不力,褫夺县主封号,贬为 庶民打回原形。阿蓁平静地接旨,并无谢恩,那宣旨的太监趾高气扬地对阿蓁说,“到底是民间女子,连礼数都不懂得,罢了,皇后娘娘也早有jiāo代,你若是有任何撒泼,姑且容了你,只是,奉劝一句,好自为之吧,以后 可没什么人是你的靠山了,收起你嚣张的气焰。” 阿蓁的心情本也不好,听了那宣旨太监的话,脸色陡然一沉,把懿旨丢弃在地上,回身冷冷地对段棋说:“打出去!” 这话正中段棋下怀,事实上,就是阿蓁不吩咐,冲着这宣旨太监的话,段棋都要胖揍他一顿的。 这懿旨是皇后下的,看来,皇后已经巴不得要撤掉阿蓁,等着看阿蓁的笑话和看她凄惨的下场了。段棋揉了揉拳头,冲那宣旨太监邪佞一笑,那宣旨太监已经听到阿蓁的吩咐了,但是他却不敢独孤蓁真的敢命人打他,他可是前来宣旨的,如今她也不是县主,不过是一介平民,还敢打皇后宫中的人不成 ?所以,他见段棋一步步bī上前,顿时面容一沉,厉声道:“你想gān什么?想打咱家不成?咱家告诉你,你们家主子还是粤南县主的时候,咱家便不放在眼里,如今被贬为庶民,褫夺封号……哎呀,你竟然真 敢下手?我回去便禀报皇后娘娘,把你们一个都……哎呀,住手,快来人啊……“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宣旨太监,被段棋几个拳头下去,便鼻青脸肿,抱着脑袋在一众太监侍卫的保护下窜了出去。 段棋凉凉地说:“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打你的是漕帮的堂主,让她有气找漕帮出。”那宣旨太监听得此话,暗暗叫苦,他一个在宫中的阉人,如何知道独孤蓁除了粤南县主之外,还是漕帮的三当家?刚才不过是以为段棋是她的丫鬟侍女,这才耍了一把威风,如今威风耍不成,还落了一身揍,可真是丢脸到家了。 第三百三十章 见长屿公主 柳风来到的时候,刚好便见皇后宫中的宣旨太监láng狈而出,他暗暗奇异,这皇后宫中的人来独孤府做什么呢?扯了一名侍卫在旁问了问,才知道他们的来意。 柳风当下冷笑,皇后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不过这样也好,县主与皇宫算是撇清了关系,正合殿下的意思。 柳风进去求见阿蓁,阿蓁单独接见了他。 柳风是个直慡的人,直接便说明白了来意。阿蓁沉吟了片刻,道:“这长屿公主听说是淮国皇帝最受宠的公主,所以才让她嫁给自己的外甥,如今被这样安排,只怕也会心生不满,我且去探她的意思。” 柳风连忙起身道谢,犹豫了一下,又道:“这事儿,还望三当家瞒着殿下,殿下并不希望三当家牵涉进此事。” 阿蓁的心微微一暖,道:“放心,我不说就是了。” 柳风再次谢过,离开之前望着阿蓁,犹豫了一下始终没说什么。 阿蓁从他的眼神窥探出了异样,本想追问,但是,柳风是个原则性很qiáng的人,如果他要说,刚才就已经说了,他不说,问也不会说。 柳风只忠心于冷君阳,他所惦念的人也只有冷君阳,他这般欲言又止,大概也是与冷君阳有关。其实现在的情况,阿蓁多少是知道一些的,皇太后的心思她也明白,这个老女人已经走火入魔了,如今与其说她是为了补偿给穆潼,还不如说是她为了让自己心安,她执着这个事情已经太久,她已经忘记 了初衷。 阿蓁这一次是规规矩矩地投了拜帖,要见长屿公主。 在皇城北苑,长屿公主自从淮国来到大周之后,便一直住在这里,等着日子与冷君阳拜堂完婚。 但是,因皇帝忽然驾崩,婚事被搁置,前两日皇太后传召她入宫,与她说太子之位有变,而大周允诺过,她嫁过来是太子妃,是日后的皇后,所以,如今太子之位有变,她的夫君人选也有变。 长屿公主倒是有一副很好相与的态度,温婉地说:“一切全凭皇太后做主了。” 皇太后本以为最难过的一关便是长屿公主这一关,如今见她并无反对意见,甚至连半点不悦都没有,大为开怀,赞赏了长屿公主懂事,赏赐了许多东西送出宫去,让她安心等待皇帝登基之后娶她为皇后。 北苑内。 一名女子披头散发地坐在庭院的躺椅上,这chūn寒还十分冻人,她却一抹单衣,还露了白皙的脖子出来,十分性感。 “我的祖宗啊,您怎么又脱了衣裳?快快穿上,您这刚生了孩子多久呢?仔细冻坏了身子。”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廊前步下,见到长屿公主这般模样,顿时便惊叫了起来。 “她都生孩子三年了。”一旁的侍女淡淡地回了一句,她是坐在躺椅侧边,手里握住一把花生米一粒粒地往嘴巴里丢。 好特么的无聊啊! 老妇人神情凝滞了一下,“就是生了三年,也该注意身体的不是?” 侍女冲老妇人喊道:“哎,我说小郭啊,你就少操点心吧,瞧你这几年衰老得这么快,就是操无谓的心造成的,你家主子又不是人,这种老妖怪,受点凉有什么打紧的?” 老妇人怒瞪了她一眼,“行了行了,不要唤我小郭,我这都一大把年纪了。” “你就是一百岁,我也得唤你一声小郭,你再老能老得过我阿蛇么?”侍女许是吃了一枚坏的花生米,旋即吐出来,呸了几声,“好生无聊,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哪里无聊了?这小日子不是挺休闲的吗?”半躺在躺椅上的女子阖上眼睛,神情十分慵懒,“这是度假,你懂不懂啊?” “我懂个蛋蛋,不是说大周王朝最讲究jīng美小食的吗?这来了那么久,每天就是羊肉,鱼肉,每天都重样,让人怎么活啊?” “阿蛇,看来你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受不得半点苦了,要么,你先回去凤凰山,我与郭玉在这里耍耍。”女子转了个身,“不要吵我,睡一觉再说。” 那被成为阿蛇的侍女正要走人,便听到远远有脚步声传来,阿蛇一手拉过锦被覆盖住长屿公主的身子,道:“有人来了。” 来人是长屿公主身边的侍卫,他送来拜帖,“公主,漕帮的三当家独孤蓁求见。” 长屿公主挑挑眉,“她?” 阿蛇问道:“她来做什么?” “没说,只是先送上拜帖,人片刻就到。”侍卫说。 “见不见好呢?”长屿公主侧头,长发垂了下来,身子一动,锦被便滑了下来,露出白皙的脖子和胸前丁点儿风光,无限风情,引人无限遐想。 “见吧,迟早都要见的。”阿蛇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一只蛇果,一口咬下去,鲜嫩的汁液四溅。 她打了个手势,对侍卫说:“来了便带进来吧。” “是!”侍卫应声退下。 “我还想捉迷藏呢。”长屿公主明媚一笑,“不过,既然找上门来了,那就见吧,谁让咱们家以前欠过毛家的情呢。” “话说,你们家到底欠过毛家什么情?莫非毛家帮过你们?”阿蛇好奇地问道。“谁知道呢?”长屿公主撇嘴说不知道,却转头就说了开来,“这都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听说是某位毛家的青年才俊爱上了一位龙家的老东西,那老东西也是不经世事的蠢物,见人家长得好看,又会chuī箫,便以为自己也爱上了他,谁知道摆了个乌龙,到她遇到另外一个男人,她疯狂地爱上了人家,辜负了毛家才俊,那才俊也是个痴情种子,心爱之人变心了,他一时想不开,竟然寻了短见,毛家的人知道之 后,哪里肯放过老祖宗蠢物?这笔冤孽债就从这开始了。” “原来是情债,那可真是要还好几辈子呢。” “可不是吗?弄得我们现在见到毛家的人,头颅都要低两分,谁让我们家的蠢物弄出这等乌龙事情呢?”长屿公主忧愁地说。 “哎,龙女都是蠢物。”阿蛇十分怜惜那位青年才俊,“那才俊遇上我,可就不一样了。” “是啊,遇到你,你们家那位可就要实行打蛇打七寸了。”郭玉没好气地抢白了阿蛇。 “懂什么?我就是藏了小白脸,我们家那位都未必知道,这女人嘛,家里红旗不倒,外面红旗飘飘,是没有冲突滴,最重要的是保密功夫要做好。”阿蛇得意洋洋地说。 长屿公主打了个哈欠,“我睡一会儿,白毛女来了跟我说一声。” “……” “好嘞!”郭玉应了一声,她是不知道毛家和白毛女是没有半文钱关系的。 阿蓁没想到长屿公主这么快就接见了她,先是呈上拜帖,回了信儿说准,她便急忙过来了,半分钟都没有耽搁,便被请了入内。 进了殿中,她便嗅到一阵妖孽的气息,她微怔,这里有妖? 侍卫领着阿蓁来到长屿公主住的院子里,长屿公主就躺在躺椅上。 阿蓁看过去,躺椅上的女人散发敷面,看不真切模样,只是,见她大冷天的穿一袭单衣在睡觉,锦被滑落到腹部,衣衫半掩,不禁有些讶异,这淮国的民风有这么开放吗?妖气从她身边的侍女身上发出,她眸色一冷,盯着阿蛇,阿蛇正嗑着瓜子,见阿蓁看着她,眸光有几分凌厉,本想回瞪过去的,只是到底阿蓁是茅山宗主,她这等妖物虽然有修为,却远不是人家对手,遂 只得别开脸,推了推长屿公主,“漕帮的三当家来了。” 长屿公主翻了个身,用背对着阿蛇,嘟哝道:“天大的事情,等我睡醒再说。” 阿蓁觉得她是在下马威,不过也无所谓,来之前便想过可能会被刁难,等算不得什么事,等个一日一夜都可以,只要长屿公主愿意跟她耗。 不过阿蓁很快就觉得,长屿公主不是在为难她,她是真的睡着了。因为,鼻鼾声呼噜呼噜地响起,阿蓁额头落下一排黑线,这女人睡觉虽说也有打鼻鼾的,她也见过不少,但是,一般都是那些比较粗壮gān了重活儿的妇女,这么个美丽女子大白天的在院子里睡觉打震天的 鼻鼾,还真是和她的身段模样气质身份有很大的违和感。 郭玉端上甜茶,又摆了些点心出来,说:“三当家是不是?先吃点东西,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我们家主子一睡起来就没谱。” 阿蓁见这位妇人说得极为客气,而且神色之前也有些不好意思,这般真诚倒不像是在下什么马威。 阿蓁道谢,取了些点心来吃,她比较留意阿蛇,不明白长屿公主身边怎么会有蛇妖。 而眼前这一位妇人,面慈心善,倒是像是个长期修道修佛的人,这种人身上有一种很gān净的气质,是伪装不来的。 阿蛇一直回避阿蓁的眼光,她觉得无比的窝囊,但是想着一会儿主子起来也要会这样窝囊,她就不觉得自己窝囊了。 哎,主子是因为她们家的老蠢物欠了人家毛家的情,而她是因为她主子家的老蠢物欠了人家毛家的情。都特么一样,爱情若弄不好,祸延子孙啊! 第三百三十一章 终于见到龙女 长屿公主这一睡,就足足一个时辰有多。 她睁开眼睛,揉揉有些惺忪的美眸,然后伸手挡了一下暖阳,避开并不算刺眼的光芒,“三当家久等了。” 阿蓁起身行礼,“独孤蓁参见长屿公主。” “坐下来说话。”长屿公主伸手压了压,吩咐郭玉,“给我来一杯茶。” “是!”郭玉回身便进了屋。 这长屿公主也是懒得很,要了茶也不喝,只是漱漱口,然后让阿蓁坐到她跟前来,“你来找我什么事呢?” 一般公主的自称都是本宫,但是这位长屿公主却张口就是你我,一点架子都没有。 只是若说她没有架子,浑身上下都显示出皇家的风范来,这种长期在皇家生活的贵气是掩盖不住的。 阿蓁来之前预设已经命人打探过这位长屿公主的性子,但是没有人与她接触过,但是段棋说以前听说过淮国有一位公主刁蛮任性,不知道是不是长屿公主。 阿蓁很怕刁蛮的女子,生性刁蛮,那么行事往往也毫无理由的刁蛮,来之前,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会承受这位长屿公主的刁难。 毕竟,一个才十六七的女孩,又是在帝王家成长,少不了是要沾染些矜贵刁蛮气。 若她有隆馨公主这般懂事明白事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如今阿蓁见她直接便问了来意,并不说其他多余的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公主,您本来是要嫁给冷君阳的,如今听闻说皇太后要把您许配给冷逍阳,我想问问,您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这事儿,貌似不是你该问的吧?反正你也管不了。”长屿公主轻笑一声,看着阿蓁眸色有些明亮。 阿蓁也笑了笑,“确实不是我该管的,不过是好奇来问问。” “你好奇,所以来问问我?这合逻辑吗?而且,你以什么身份来问我?” 长屿公主的问题一下子就尖锐了起来,这样说话倒是有几分符合段棋口中刁蛮的长屿公主。 阿蓁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与她的眸光相接,道:“我来,只想跟公主说说这厉害关系。” 长屿公主笑笑,“你来的意思我很明白,不外乎就是希望我劝服父皇不借兵给皇太后吗?直说便是,扯其他做什么?”阿蓁的眼神一下变得复杂起来,虽说有时候与聪明人说话简单直接,不需要拐弯抹角,但是如今对方既然知道她的来意,想来对整个局势都看得很透彻,把局势看得这么透彻她还答应嫁给冷逍阳,只有两 个原因。 第一个,她不在乎自己的夫君是谁,只在乎自己的夫君是当今皇帝,所以,她嫁给谁无所谓,只要那人可以登上帝位就可以了,而她也可以襄助此人登上帝位。 第二个,她喜欢冷逍阳。 而无论哪一个原因,阿蓁都无法说服她,因为,这一切与她利益相关。 只是让阿蓁意外的是,长屿公主继续说:“皇太后认为,只要有火令军,有淮国长屿公主,再有武林的势力,就可以力挽狂澜,她很快就会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她看着阿蓁,神色有几分玩味,“其实,她把宝押在你身上,比押在长屿公主身上要好很多,我父皇,压根就没打算借兵给她,如今淮国是什么情况?年中的时候,蛮夷大军压境,父皇答应大周联姻,其实 是想问大周襄助淮国,要问大周借兵,那么,登上皇位的人就要是我的表哥冷君阳,其余任何人做皇帝,都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阿蓁听得此言,血液都是沸腾了,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如此,为何她还答应嫁给冷逍阳,“那我便不明白公主的想法了,公主该千方百计辅助冷君阳登位才是,为何你要答应嫁给冷逍阳?” “我横竖哪个都不会嫁,答应与不答应,有又什么相gān?”长屿公主淡淡一笑。 “啊?”阿蓁彻底震惊了,这两国联姻哪里有这么儿戏?哪里是你说不嫁便不嫁的? 长屿公主看着阿蓁神色的变幻,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一笑,更让阿蓁觉得莫名其妙。倒是阿蛇冷冷一笑,“小丫头,你该不会以为你眼前的这位真是长屿公主吧?真的长屿公主早就逃婚了,她有了心上人,死活不愿意嫁过来大周,我们家老东西……主子,便亲自上马,扮作长屿公主来了大 周。” “逃婚了?”阿蓁霍然起身,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公主逃婚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后果是可以很严重的,那眼前这位又是谁啊?她为什么要扮作长屿公主过来大周? “可不是吗?小毛啊,你一直寻了我这么久,便不认得我是谁吗?”“长屿公主”含笑看着她,眼底有戏谑之色。 阿蓁打量着她,连她脸上的毛孔都瞧得仔仔细细,虽然她脸上娇嫩得几乎看不到毛孔,但是她真的不认识眼前这位美女啊。 她见过吗?她自诩记性甚好,见过的人应该都会认得的,而且,她说自己寻了她许久,她寻过什么人…… 脑子里顿时像被什么劈开一般,她惊跳起来,指着长屿公主,“你……你……你是龙女?” “长屿公主”微微一笑,整了整发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龙氏展颜,你可以叫我慕容夫人,甚至唤一声大梁国的皇太后也可以的。” 阿蓁跌坐在椅子上,有些哭笑不得,“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龙女竟然长得这么漂亮。” 不过她转念就想,“不对啊,那劳什子判官不是说龙女在定国公府吗?害我借故去了几次。” “地府那群都是自以为是的,我的行踪若是这么容易就让他们猜到,我还混个屁啊。”龙展颜哼了一声,神色颇为不悦,看样子与地府的恩怨还没消除。 “呵呵呵呵。”阿蓁真是无语了,一直想找龙女,如今突兀龙女就在眼前,她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好歹,人家是掌管三界法度的人啊,有至高无上的法力,这么一位大人物坐在自己面前,她觉得有些压力,但是当看到她的模样,这份压力又不存在的。 听说毛家与龙家的祖先有些渊源,但是是什么渊源她不知道,总之祖训有写,若后世继位宗主子孙若有求助龙女,龙女若不帮忙,便只管烧纸奏请毛家先祖。 阿蓁收敛了一下心情,看着龙展颜道:“既然您知道我找您许久了,相信也知道我找您什么事。” “知道。”龙女回答得也很gān脆。 “我想先与你说说旌德皇后的事情。”如今皇帝驾崩,夫妻死后同命,相信旌德皇后的处境会更加的不堪。 “旌德那边我自有安排。”龙展颜道:“至于鲤鱼jīng墨冬的事情,我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作为女人,对她这种不求回报的付出,我只能说一句,愚蠢至极。” 阿蓁愕然看着她,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意思,她这样说,是不是不救? 阿蛇在一旁凉凉地说,“是愚蠢,不过不知道是谁,听了墨冬的故事,生生哭了一宿呢。” “这样的丫头,迟早是要气死主人的。”龙展颜横了阿蛇一眼,“滚一边去。” 阿蛇也不走,只是挪动了一下腰肢,继续嗑瓜子。 阿蓁听了这话,悬起来的心略略放了一下,“她确实是愚蠢,但是,世间有几个这样的愚蠢?物以稀为贵啊!保护稀有动物,人人有责。”“她的事情要拨乱反正也不是不行,其实鲤鱼jīng是多此一举的,在天道看来,楚君怜找那些人报仇,是天经地义,毕竟杀人偿命,他没有滥杀无辜,就算略有惩罚,也不会太重,而鲤鱼jīng修行之妖,去杀人便首先犯了天道,天打雷轰是迟早的事情,还要连累一身道行一朝丧尽,未免可惜。你只管想个办法让楚君怜爱上鲤鱼jīng,然后再想个法子让他知道此事,我会襄助他回去墨冬杀人之前,让他自己亲手解 决仇人,墨冬的事情,我便抹了过去。” 天道和人间律法不同之处在于,虽然说犯错之人自有天道惩处,但是若受害者杀了仇人,只是犯规,在死后落地府,在望乡台上回望一生,虽有杀戮,其情可悯,判官笔下也会有所留情。 人间律法却讲究杀人偿命,受害者不能自己寻仇,要报官府,让律法惩处。 “行,我这便去跟楚君怜说。”阿蓁心头激动,这两人的事情已经成了她心中一直惦记的事情,如今终于可以了了。 “不,你不能去说,要让楚君怜自己发现。”龙展颜道。 “为什么要这样?”阿蓁不明白。 龙展颜叹息一声,“这样dàng气回肠的故事,你去说破了,还有什么故事性?真是毁剧本!” “啊?”阿蓁一时不明白龙展颜的脑回路。 阿蛇吐了一口瓜子壳,不满地看着阿蓁,“你们毛驴都是这么蠢吗?如今这蛤蟆jīng不是要嫁给楚君怜了吗?楚君怜为什么娶她?” “是因为楚君怜以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啊。”阿蓁被一条蛇鄙视,觉得有些窝囊,但是没办法啊。“那不就是了吗?如果你去说了,楚君怜一样会娶墨冬,因为墨冬是她的救命恩人。” 第三百三十二章 成亲 阿蓁这会儿可算是明白了,但是这一点她早就想过,现在却要一条蛇来提醒她曾经想过的事情,心中的窝囊感不禁又浓了几分,微微叹息一声,她比以前愚蠢了很多。 “换言之,就是要他们多些相处,我相信,楚君怜不是愚蠢的人,他很快就能明白的。”阿蛇以为阿蓁还不懂得,又多加了一句。 阿蓁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谁不知道啊?要你一条蛇自作聪明。” 阿蛇呃了一声,“你歧视我。” “没有。”阿蓁否认。 “就是有,你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条蛇聪明,所以你歧视我。”阿蛇大声地说。 “谁歧视你是蛇?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是蛇。”阿蓁当然要否认,她是一派宗主,众生平等,她不会歧视蛇的。 “你说呢?”阿蛇转头看着龙展颜,“你说她刚才这样说话是不是在歧视我?” 龙展颜伸手摸了一下阿蛇的脸蛋一下,“没有的事,就你这样子,也没人看得你起,谁还有这闲工夫歧视你?嗑瓜子去。” 阿蛇把手中的瓜子全部撒在地上,狠狠地道:“我还不嗑了,欺人太甚。” 她气呼呼地冲进了屋,还把郭玉拉了进去,“人家也歧视你,跟我进去吧。” 郭玉却不跟她进去,神定气闲地说:“对号入座,人家都没说你。” 只是郭玉到底是架不住阿蛇力气大,被她硬拉了进去。 庭院里只剩下阿蓁与龙展颜两人了。 阿蓁好奇地问:“你知不知道龙家与毛家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事情吗?龙家与毛家的渊源从何说起的?”龙展颜严肃地说:“这事儿我也略有耳闻,是当年我们龙女曾爱上你们毛家的男人,但是最后这名龙女被辜负自尽了,总之中间就是爱恨jiāo缠的一个故事,最后谁也没讨到好处,不过两家的关系倒是亲密了 一些。” “哦,竟然是这样!”阿蓁释然,“爱情这个东西是分不出谁对谁错的。” “可不是吗?”龙展颜也深以为然,“只是可惜了当年毛……龙家的那姑娘如此痴情,算起来,你们毛家还欠着我们龙家这一份情。” 阿蓁汗颜,“这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提来做什么?” “不提了,不提了,你也回去吧,我知道你的事情也挺多的,等你得空了我们再讨论一下当年谁对谁错的问题。” “有什么好讨论的?都过去了。”阿蓁以为她要追究当年的事情,她连忙搪塞过去,开什么玩笑呢?都是咸丰年代的事情了,她又不知道,回头龙家要求毛家给一个jiāo代岂不是坏事了?“确定不讨论了?”龙女一副严肃的模样看着她,“这事儿始终要有一个了结的,如果你说不想讨论了,我建议就这样冰释前嫌吧,反正都过去那么久,当事人不追究,我看就这么算了,两家就谁也不欠谁的 了。” “行,就这么定了。”阿蓁一口诺下了。 “那敢情好,你是毛家的传人,也是茅山的宗主,我是在位龙女,既然我们二人都说此事过去了,那就真的让它过去,以后谁都不要提两家那点破事儿了。”龙展颜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样。 “行!”阿蓁不禁佩服龙展颜,到底是三界的执法,这气度可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如果是毛家的人被辜负自尽,只怕毛家是做不到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 展颜松了一口气,“这事儿也该过去了,我们龙家虽说执掌三界法度,但是说到底都是驱魔一族,和你们毛家做同样的事情,有些时候有商有量,好办事啊。” “可不是吗?”阿蓁呵呵笑了一声,那当然是最好了,有龙女襄助的话,毛家便等同多了一个靠山,对毛家有益无害。 当然,如果阿蓁知道,这一次的冰释前嫌,其实毛家是吃了大亏,并且以后龙女会经常借着大家都是同事的借口把很多驱魔工作卸给阿蓁,她就不会这样想了。 龙展颜见阿蓁这么好骗,心里不禁有些愧疚,遂让阿蛇取了一大包东西出来给阿蓁,并且让阿蓁回去再拆。 阿蓁回去之后打开一看,不禁怔住了。 梁汉文啊了一声,“谁给你的?天啊,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龙女给的。”阿蓁苦笑,差点忘记,龙女穿越时空就跟吃生菜一样简单。 “你找到龙女了?”梁汉文大喜过望,“那墨冬是不是有救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也要费一些周章。”阿蓁整理着东西,咖啡,红酒,饼gān,巧克力,糖果,各种各样的零食,这包袱仿佛取之不尽,看来也是施了法术的。 段棋走进来,见桌子上堆了一大堆的东西,并且包装jīng美,之前不曾见过的,不禁好奇地问:“这些是什么东西啊?” 梁汉文取了一粒黑巧克力给段棋,“好吃的,叫巧克力,是新奇玩意。” 段棋随手丢入口中,刚咀嚼便马上皱着眉头吐出来,冲梁汉文怒道:“你给我吃什么毒药?苦成这个样子。” “毒药?这哪里是毒药?这是巧克力。”梁汉文吃了一颗,是苦,但是苦得甘醇香甜啊,“你都不懂得欣赏,这是好东西。” 段棋哼了一声,“跟屎一样难吃。”扭身就出去了。 梁汉文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拿起巧克力的瓶子,若有所思地道:“这哪里像毒药了?不过这里的人都不懂,我拿出去还能忽悠一下人。” 阿蓁自己静下心来想想,虽说龙女都答应了帮她,可旌德皇后的事情,她没说怎么弄,墨冬的事情,她说让两人先相爱,只是,墨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大行皇帝的梓棺被放置在慈灵殿内,大臣们连日在南书房内商议事情,甄别遗旨的真伪。 皇帝驾崩,留下遗旨废太子,要册立逍阳王爷为太子,朝中的老臣们不得不谨慎而为。 逍阳王爷一向不管朝中之事,他也没有什么才能显示出来让大家看到,而这些年,太子有功无过,更有赫赫战功,之前皇上虽有打压太子的行为,但是,要废太子却也不是说废就废的。 其实大臣们说是在甄别遗旨的真伪,其实就是在等待朝中局势的变化。 因为这个时候,两党一定会采取行动,大家都在观望看哪一方有胜出的可能,然后站队,这个时候如果站错了队伍,分分钟就是灭门抄家的后果。 所以,这个临时召开的紧急会议,一开就是数日,没有中立的大臣表态,而是两党的人在争持不下,各自论证。 皇太后曾不止一次命人来催促大臣们拿出商议的结果,但是,没有任何的结果。 皇太后急怒之下,连续下了三道圣旨,务必在三日之内,把此事落定。 因皇帝驾崩是国丧,因此逍遥王爷与长屿公主的婚事如果不在皇帝驾崩一百日之内举行便要搁置,所以皇太后下令,先让逍遥王爷与长屿公主完婚。 婚事操办得很草率,国丧期间,国内禁止杀生,所以,即便是大婚,宴请大臣们的宴席都是以素菜为主。 拜堂的时候,逍遥王爷因病不能出来,皇太后竟下令让一只公jī与长屿公主拜堂,此乃莫大的侮rǔ,但是皇太后却不管不顾,拜堂之际,不许任何人围观,即便是观礼的大臣,都一并驱逐门外。 待拜堂仪式完结之后,才让百官进来饮宴。 这一场婚礼,举办得就跟冥婚一样,没有人脸上有开心的笑容,气氛沉沉的,真的像在办丧事。 送入dòng房之后,长屿公主坐在新房的chuáng内,吃喝了一轮还没见逍阳王爷进入。 直到三更天,门外才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阿蛇趴在窗边看了一下,回头看着龙展颜,“这逍遥王爷,却是被人押着过来的。” “真的吗?”龙展颜好奇地走过去看,凤冠霞帔早就被她脱下,换上了便服。 果然见门外,有几名侍卫“牵着”冷逍阳的手走过来,看似是扶持,但是实际却是胁迫。 冷逍阳满脸的震怒,但是有火发不得,他全身像是没有力气一般,走路脚步很浮,上石阶的时候,双脚像是提不起来。 龙展颜摇摇头说,“这皇太后看样子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啊,qiáng扭的瓜不甜,为了她自己所为的愧疚心,乱了整个朝局江山,胡闹,真是胡闹。” 阿蛇说:“所以,我一直都认为,人类的头长这么大,是不是都长草的?” “听说蛇是没有脑袋的。”龙展颜侧头看着她。 “有的。”阿蛇严肃地说。 “有脑袋但是你总是说些没脑子的话,那么,是你这条蛇特别一些,没脑袋的吗?” 阿蛇哼了一声,退后两步,把龙展颜拉到chuáng上坐着,“你的新郎要进来了。” 龙展颜有些心虚,如果让家里那位知道她在这里跟人家玩假结婚,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新房的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喜娘,她进门便见坐在chuáng上的长屿公主已经脱下了凤冠霞帔,只随便披着盖头,不禁一愣,“公主,您这么快就更衣了?”“都三更了,不更衣睡觉难道还等到天亮吗?”阿蛇哼了一声道。 第三百三十三章 我们合作 喜娘神色怔了一下,讪讪地道:“王爷身子有些不适,公主该体谅才是。” “体谅啊,如果不体谅,以我们公主的性格,早就闹起来了。”阿蛇道。 喜娘仿佛这才想起来人家好歹也是淮国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自然受不得委屈的,只得道:“王爷已经来到门口,请公主起来喝jiāo杯酒。” 龙展颜站起来,有些不耐烦地道:“你们都出去吧,喝jiāo杯酒是我与王爷的事情,你们不需要在场。” “这如何能够?这仪式……” 喜娘话还没说完,阿蛇便得令推了她出去,刚好,侍卫“扶”冷逍阳来到门前,阿蛇伸手一拉他的手臂,然后对侍卫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们家公主会伺候好王爷的。” 一名侍卫拦着阿蛇,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冷逍阳一眼,“王爷身子虚弱,你们仔细伺候,还有,他喝了药许脾气有些bào躁或者会乱说话,希望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阿蛇扶着冷逍阳,手指不经意地扣住他的脉搏,然后对侍卫说:“你们就放心吧,公主已经困得不得了,喝了jiāo杯酒,该gān嘛就gān嘛去,哪里有那么多话说?” 侍卫听了阿蛇的话,也是不放心,想跟着进去看看,阿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还要看着人家dòng房呢?” 侍卫脸色羞红,“我并不是这样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行,你们送王爷来此,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事情便和你们没有关系了。” 阿蛇说完,扶着冷逍阳进了新房呢。 喜娘和屋中的丫鬟一并被驱赶了出去。 冷逍阳确实全身没有了力气,他被下了毒,其实也不得是毒,只会武林中常用的一种散功药,这种药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力气,但是,只要服用解药,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够恢复正常。 他自从皇帝驾崩之后,便一直被皇太后软禁控制。 这种控制是温柔的毒药,每日皇太后都会与他说话,跟他灌输穆潼这样对他其实是有苦衷的。她说,天下间无不是之父母,父母殚jīng竭虑,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她不愿意冷逍阳痛恨穆潼,因为,她知道穆潼这一辈子都只会有这一个孩子,他很爱旌德,不会娶妻生子,冷逍阳是他唯一的血脉。 她务必要把冷逍阳扶上帝位。 冷逍阳开始还会抗争,但是到后来,他变得很消极,任由她软禁,每日她来,他只静静地听她说,也不辩驳,也没附和,人像失去灵魂一样。 娶长屿公主也是如此。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长屿公主竟然会同意嫁给他,这等临阵换夫君的事情,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觉得羞恼。 但是,他认为长屿公主会同意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她只想做皇后,不在乎自己的夫君是谁。 他看不起这样的女人。 尤其,她还是一国公主,这样做,她的淮国的尊严何存? 所以,进门之后,他倒没有像之前那样冷淡不语,反而会冲长屿公主冷冷一笑,讽刺地道:“长屿公主,只怕本王是要让你失望了,这皇帝,本王做不了,公主嫁给本王,只能屈居你一辈子做个王妃了。” 龙展颜笑了一声,倒也十分gān脆,“老身做王妃也好,皇后也好,都不打紧的,倒是王爷这帝位若不争取,只怕就要落在琪亲王手中了。” “老身?”冷逍阳一怔,看着自己掀起头盖的龙展颜,眼前此人年纪不过十八九,却自称老身? “老身也不瞒你,长屿公主已经逃婚,老身不是皇家的人,不过是借着长屿公主的身份过来你们大周京都玩耍玩耍,你也不必跟老身虚与委蛇,只管说说你心里的想法。” “你是什么人?”冷逍阳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长屿公主逃婚?那眼前此人就是假冒的,假冒的竟然敢如此大胆当着他说出来,可见此人不是那么简单。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会我会帮你。”龙展颜悠然地说。 “你帮本王?”冷逍阳淡淡一笑,“这倒是有些好笑,你一个假冒的公主,却说能够帮本王?” “假冒的怎样了?能假冒皇家公主也是需要大本事的,你随便在大街上找一个人,看能不能冒充公主?”阿蛇在一旁冷冷地说。 这话倒是不假的,但是冷逍阳并不相信一个假冒的长屿公主,甚至,他脑子里第一个闪出来的念头就是,这长屿公主是皇祖母的人。 只是这想法刚冒出来,龙展颜便道:“你不必多心,老身不是你皇祖母派来的人,论心机,你皇祖母那小丫头远不是老身的对手,更何况,凭她也没有本事让老身为她所用。” 这话让冷逍阳哭笑不得,皇祖母年纪已经六十多,她一个十八九的丫头竟然称皇祖母为小丫头,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 “不知道尊下到底是什么人,不过,不管你会什么来头,本王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冷逍阳道。 龙展颜笑了一声,面容生花,“如果老身告诉你,老身会受阿蓁所托,前来助你呢?” “阿蓁?”冷逍阳眸光一凝,锁紧了她,“你认识阿蓁?” “渊源甚深。”龙展颜道。 冷逍阳沉默了,静静地看着龙展颜好一会儿,才道:“那也请你告诉阿蓁,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操心的,最好,她便什么都不要管,如果可以,离开这京城便是最好。” 因着龙展颜报出阿蓁的名字来,让冷逍阳的语气略微柔和了一下,但是始终还是那样疏淡的态度。 “你不像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不如说说你自己有什么计划吧。你该不会愿意把皇位拱手让给琪亲王吧?” 冷逍阳眯眼盯着她,“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龙展颜!”龙展颜倒是没有隐瞒自己名字,只是,她也料想即便说出来,他一个小年轻也不会知道她的来历。 只是,龙展颜也低估了冷逍阳。 当然,他不知道龙展颜是三界执法龙女的身份,却知道她另外一个身份。 “龙展颜,大梁国的皇太后,与大梁国的太上皇隐居在大梁国境内的仙山凤凰山,长得面赛芙蓉,自二十岁起,面容便不见衰老……” “等一下!”阿蛇诧异打断冷逍阳的话,“你怎么知道 的?” “本王虽非大梁人士,但是曾学过道,自然听说过凤凰山,凤凰山或许在民间只会一个传说,但是,本王曾去过凤凰山下,只是无缘上山一见。” 他正色地看着龙展颜,问道:“只是不知道,龙太后这一次来,是为了私事还是国事呢?” 龙展颜顿时觉得有趣了,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为国事?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为国事而来?”冷逍阳笑笑,“想来,龙太后是不愿意见到琪亲王登位,琪亲王为人bào戾,好战,加上他如今并没有立过什么功勋,一旦他登上皇位,一定会发动对周边国家的侵略,以此奠定他在臣子百姓心中的地位。大 梁国虽然兵力雄厚,国立qiáng盛,但是想来也不愿意看到战祸横生,所以此番前来,是襄助太子冷君阳。” “既然琪亲王有可能发动战争,这冷君阳一样会,这皇位就像是被下了魔咒,登上皇位的,无一不想一统天下。”龙展颜道。 “太子冷君阳仁厚,睿智,热爱和平,这些周边国家都知道,而且,他早有功勋在身,不需要用战争来奠定自己的位置,他登上帝位,众望所归。”“你倒是毫不吝啬对冷君阳的赞赏。”龙展颜听他如此坦白,倒也不瞒着他,“没错,我此番前来,一半是为了私事,一半是为了国事,我前些日子推算到,大周皇帝寿元未尽之时会被杀害,但凡紫薇帝君座 下星君莫名死亡,都是战祸即将起的征兆,我来,便会要阻止这一场战争。” “太后大爱天下百姓,让人佩服。”冷逍阳肃然起敬。 “哎,有什么办法?我……既然是大梁的国母,自然要为大梁的百姓着想。”龙展颜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在一旁的阿蛇听了这话,心底冷冷一笑,你这傻bī王爷,哪里知道她心里真正的想法?战祸一起,天下妖魔必定作乱,她只是不想自己忙个半死而已。 最无耻的还是龙展颜,竟然把自己的私心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大公无私。 臭不要脸,果然年纪大了,脸皮也愈发的厚了。冷逍阳听了她的话,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道:“皇祖母的心思,本王很是清楚,而皇后一党的心思,本王更是清楚得很,这是一场博弈,是一场很危险的博弈,拿天下苍生百姓的生命来做赌注,若不赢, 输的便是江山社稷,百姓的安危。” “既然王爷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那么,不如我们来谈个合作?”龙展颜眼底闪着狡黠的光芒。 冷逍阳看着她,见她赛若芙蓉的笑颜中,有心怀天下的慈爱,她看起来,是多么的心地善良啊。半响,冷逍阳轻声道:“龙太后请说。” 第三百三十四章 王爷失踪 翌日。慈安宫中。 皇太后听了侍卫和嬷嬷的回禀,眯起眼睛,细细想了一下,“你是说,王爷进入新房之后,屏退了左右?” “是的,皇太后安排的人一个都进不去。”嬷嬷回答说。 “那么,就没听到里面有丁点动静?”皇太后皱着眉头道。 “听不到,只是开始有低低的谈话声,后来公主的侍女出来之后,便不曾听到有声音了。” 皇太后嗯了一声,“那今日检查新房,可曾看到落红?” “不曾看见。”嬷嬷回答说。 皇太后神色便凝重了几分,叹息道:“他到底还是不愿意,孙儿啊,哀家也不愿意勉qiáng你,只是,哀家又有什么办法呢?” 苏嬷嬷安慰道:“皇太后不必担心,王爷是性情中人,而且又服了药,身子乏力,不能行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希望是吧。”皇太后屏退左右,“你们出去准备吧,一会儿新人要入宫请安。” “是!”宫人出去了。 只是这一等,等到傍晚,都不曾看到新人入宫请安。 皇太后有些坐不住了,命了苏嬷嬷去王府问个究竟。 按照祖制,这新人第二日是必须入宫跟皇太后与皇后请安的,若有特殊情况,也该命人入宫通知一声才是。 而且,如今王府都是她的人,如果有什么情况,府中的人都会通知。 苏嬷嬷去了王府,却发现王府的人早被撤换了,连一个熟悉的面孔都看不见。问了一个面生的侍卫,侍卫告知苏嬷嬷,“王府原先的人都被调去看守皇陵,王爷说大行皇帝马上就要入陵安寝,王爷为表孝心,遂指派了身边心腹都先去皇陵,并且日后他们都在那边代替王爷守灵,以表 示孝心。”一名年纪约莫六十上下的嬷嬷也出来跟苏嬷嬷说:“王爷有一句话要奴婢转告皇太后的,便劳烦嬷嬷转告,他说,他在父亲丧期之内成亲,是为大不孝,无颜入宫面见皇太后与皇后,所以与长屿公主离京思 过。” 苏嬷嬷震骇,“离京思过?这如何能够?大行皇帝尚未出殡,王爷身为人子,怎能不送殡?王爷是暂时离开几日是吗?” “这我便不知道了,王爷没有说。”郭玉回答说。 苏嬷嬷打量着郭玉,“你是什么人?以前没见过你。”郭玉谦恭一笑,“我不是王府的嬷嬷,我是公主带来的人,如今这府中的侍卫到下人,都是公主带来的人,王爷说了,公主贤德之名在外,身边所带的下人也必定是能gān聪明之人,所以便任命我为王府总管 ,在王爷与王妃离府阶段,打理王府一切事宜。” 苏嬷嬷听了此话,心中顿觉不好,不由得惊疑地看着郭玉,“王爷与王妃到底去了哪里?” “这我便不知道了,王爷没有说,我们做下人的怎能过问?”郭玉微微一笑道。 苏嬷嬷盯着郭玉,厉声道:“你是怎么伺候王爷王妃的?连他们出门去哪里都不知道,若他们两人发生点什么意外,你如何担待得起?” 郭玉笑笑看着苏嬷嬷,意味深长地道:“做为下人,只管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情便可,莫非嬷嬷不是这样认为吗?多余的事情不管,不该问的话不问,不该听的话不听。” 苏嬷嬷看着郭玉脸上淡定的笑容,心头有说不出的惊慌,她对郭玉道:“你随我入宫见皇太后,亲口跟皇太后说。” 郭玉微微一笑,“好!” 她说完,便唤了一声,“阿蛇。” 一名青衣女子走了出来,手中湿哒哒的,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东西,她不满地道:“什么事啊?没看见我忙着吗?” “皇太后召见,你准备一下随我入宫去吧。”郭玉说。“好!”阿蛇眼底闪过一抹光芒,笑道:“那敢情好的。” 苏嬷嬷本只想传苏嬷嬷一人入宫去,不过想着多一个侍女无妨,一个侍女能起什么风làng? 苏嬷嬷先回了皇太后,说逍遥王爷夫妇已经离京。 皇太后震怒,急忙便命人传郭玉与阿蛇入内。 两人进去,还没行礼,皇太后便怒问道:“王爷与王妃到底去了哪里?你们若不从实招来,休怪哀家无情。” 郭玉道:“回皇太后的话,王爷今日一早起来,便说要与王妃离京,说是无颜面对皇太后与皇后娘娘……” “无颜面对哀家?什么意思?”皇太后厉声打断郭玉的话。 “王爷说,他在父亲丧期之内娶亲,是为大不孝。”“荒唐,民间有丧期百日之内娶亲的风俗,若百日之内不娶亲,则三年后才能娶,这算什么不孝?是不是你们挟持了王爷?”皇太后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府中的人一下子凭空消失,换了一批人过来,而这些 人又是长屿公主的人,很有可能,长屿公主只是假意嫁给逍阳,然后挟持了他。 郭玉听了此话,惶恐地答道:“皇太后请莫要胡乱猜测,这挟持王爷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王爷不仅仅是大周国的王爷,更是我们淮国的驸马,就是给奴婢们一千个胆子,奴婢们也不敢挟持王爷。” 皇太后冷哼了一声,“你们不敢,可你们的公主敢,哀家已经有些怀疑了,她怎就答应得这样慡快,原来,竟然是有yīn谋的。”阿蛇轻笑一声,“许是皇太后心里有yīn谋,所以猜度旁人也都个个有yīn谋,只可惜我们公主还真是个没心计的人,她嫁给了王爷,事事便以王爷为尊,王爷说了一句厌倦了京中生涯,公主便什么都不要跟着他走,奴婢们都跟替公主委屈,毕竟公主锦衣玉食,十指不沾泥,跟着王爷出去,身边也不带个侍女下人的,以后凡事亲力亲为,公主的委屈,谁知道呢?如今还被皇太后这样猜度,若让我们皇上知道, 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大胆!”苏嬷嬷听了阿蛇yīn阳怪气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你记住,你是在跟谁说话,没大没小,你们公主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郭玉行前一步,阻止了要继续说话的阿蛇,恭谨地道:“太后息怒,阿蛇自小跟在公主身边,伺候多年,如今公主离京,不带她去,她心中委屈,难免说话便没了分寸,只是虽说阿蛇说话没分寸,却也不是胡话,句句实情啊,离京是王爷的想法,公主只是跟着他去罢了,我们家公主打小便不曾受过苦,如今离京远去,丢下一众心腹,奴婢们也担心她会出什么事,还请皇太后体恤下人忧心公主的份上,恕我 等冒犯之罪。” 苏嬷嬷正欲说话,皇太后眸色一闪,伸手压了一下,然后看着郭玉,眸子眯起,“那么,王爷为何要撤换府中的人?” 郭玉躬身道:“回皇太后,主子的心思,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只是王爷离京尚不足一日,若皇太后舍不得王爷,可命人快马加鞭去追,说实话的,奴婢们也是舍不得公主就这样走了。” “这人都走了一日了,如何追的上?”苏嬷嬷冷笑一声问道。 郭玉怔了一下,“这京中不是有大宛良驹吗?王爷与公主乃是坐马车离开的,公主自小矜贵,必须是走走停停,不能一直赶路,若如今去追,还是来得及的。” “说得倒是轻巧,这一出京城便有四个方向,该往哪个方向去追呢?”苏嬷嬷盯着郭玉,她怎也不相信这郭玉与这侍女什么都不知道。 她附在皇太后耳边轻声道:“主子,这两人指定是知道王爷去向的,不如先扣下两人问话,若不招宫,送入bào室,保管不需要一日,必定说出王爷的下落来。” 皇太后知道即便bī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如果逍阳是被长屿公主挟持,那么长屿公主敢留下两人,必定是有把握她们什么都不会说,或许甚至不告知这两人。 如果是逍阳自己要走的,那么便更肯定不会告知这两人。 她眯起眼睛盯着郭玉,口气严厉地问道:“王爷亲口跟你说,他在父亲丧期之内娶亲,是大不孝?” 郭玉回答说:“回太后娘娘的话,王爷原话便是这样,奴婢一个字都不曾添加删减。” 皇太后眼底笼上了一层怒气,逍阳啊逍阳,你怎能这样不孝?你父亲还在,怎就诅咒他死了呢?你之前不是一直都痛恨子昊吗?为何在他死后,你却认他做父亲?尤其,你还明知道,你父亲是另有其人。 皇太后又生气又伤心,心中想道:若穆潼知道他这样说,只怕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了。 她蹙眉,冷着脸吩咐:“来人啊,把两人先收押起来问话,若不说出王爷的下落,打入bào室。” 郭玉与阿蛇对望了一眼,两人的神色都无半点惊惧,这是预料到的结果。 两人被押下去,没有求饶。 苏嬷嬷在两人被押走之后,担忧地道:“这如何是好?王爷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若找不回来,那之前所作的种种不就白费了吗?” “你马上命人去追,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各派一队人马,务必拦下他们。”皇太后冷声下令。“是!”苏嬷嬷领命下去,如今唯有这样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展颜乱局 东宫里。 茶香飘满室,屋中燃点着安魂香,冷逍阳已经睡下,睡得很熟。 龙展颜为他把脉,然后把他的手放回被窝里,道:“他的母妃,不能不说是一个狠心的人。” 冷君阳担忧地问道:“情况如何?有救吗?” “有救,但是需要她母亲的血。”龙展颜道。 “他母亲?只是敬贵妃已经死了。”冷君阳凝眉道。 “死了,但是也快活过来了,她的师父盗窃了你父皇一年半的性命,足够她活十五年了。”龙展颜哼了一声道。 冷君阳面容凝寒,“她活过来?那是太好了,活过来本宫也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么恨她?”龙展颜似乎有些诧异。 “恨之入骨!”冷君阳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她,逍阳不会受那么多年的苦。”“你和冷逍阳,真是兄弟情深。”龙展颜赞叹,皇家的人能有这样的感情,实属罕见,“哀家忽然改变主意了,虽说解毒,用他母亲的血是最快的,但是,哀家却不能让敬贵妃还阳重生,对自己的儿子都这般 狠毒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怎么说?”冷君阳有些不解,“如果敬贵妃不重生,龙太后还有方法可救他?本宫已经找遍了整个正霄宫,都找不到解药。” “根本就没有解药,她jiāo给你父皇的那一颗药,其实是毒药,只要你父皇动了恻隐之心,要给冷逍阳解药,那一颗药吃下去,冷逍阳必定毙命。” “什么?”冷君阳大惊,“解药就是毒药?”“没错,她不给冷逍阳活路,她恨极了冷逍阳的存在,也所幸你父皇这些年,心肠够狠,如果他心软,给了你冷逍阳解药,那么,冷逍阳早就死了。”龙展颜叹息,亲子血蛊,没有解药,唯一可救,就是以 她的活血相救。 当然,她还有一个法子可救的,谁让她是龙女呢?别的本事没有,抢人命的本事还是有的。 “此事你不必管了,都jiāo给我吧。”龙展颜最后挥挥手说。 “龙太后,解毒的事情便jiāo给您了,本宫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冷君阳拱手拜托。 “你们都各自去忙吧,我这老太婆闲日无事,开导一下这傻小子,顺便帮他清体,准备接受他母亲的血。”龙展颜舒展了一下筋骨,看样子有些无聊。 “劳烦龙太后了。”冷君阳感激地道。 “有什么办法?我们家火龙发了话,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加上我与阿蓁,也有纠缠不清的恩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为难的。”龙展颜一副悲天悯人的态度。 如果让阿蛇听到她这话,只怕少不了是要讽刺一番的,说得比唱好听,只是还不是因为私心?起了战祸,她想过些安逸日子,只怕就没可能了。 冷君阳笑笑,临走走前问了一句,“你的侍女和嬷嬷在bào室里,需要本宫去救她们出来吗?” “如果她们自己没有办法从bào室里走出来,那死了也不用可怜。”龙展颜道。 冷君阳耸耸肩,知道她身边都是能耐人,便也就不管了,拱拱手告辞。 冷君阳大张旗鼓地当日召见了上官渐离,他掌管宫中禁卫军与京中巡防兵马,此番召见,让许多人心中惶恐。 皇太后那边也收到了风声,随即下旨苏青,让他急召火令军入京,而琪亲王与睿亲王的兵马也快马加鞭地入京。 高相国则在南书房给大臣们施压,让他们承认遗旨的真实性。 且说bào室中的阿蛇与郭玉,两人刚被打入bào室的时候,便有一名长相凶残的太监进来问话,问了三句,不外乎是王爷与王妃的下落,两人答了不知道之后,便有几名太监冲了进来。 刑具还没上,那几名太监被不知道何故,全部倒在地上全身抽搐,阿蛇牵着郭玉的手,含笑而出,一路畅通无阻,但凡有人敢前来阻止,无一不是那几名太监的下场。 阿蛇这一路出去,竟然又与郭玉来到了慈安宫。 气势无人可阻挡,两人顺利见到皇太后。 阿蛇微微福身,含笑看着一脸yīn沉的皇太后,道:“皇太后恕罪,奴婢二人因答应了王爷,要管好府中的事情,所以不能在宫中逗留,所以特来跟皇太后道别。” 皇太后冲苏嬷嬷打了个眼色,苏嬷嬷击掌,当下有几名侍卫冲了进来,苏嬷嬷厉声道:“拦下她们。” 阿蛇笑了笑,眸光有些凌厉地盯着皇太后,“皇太后以为他们几人能拦得住我们吗?何必增添无谓的伤亡?” 皇太后冷冷一笑,移步上前,走到阿蛇面前,眸光倏然一闪,一掌击出,用了她七八成的功力,正击中了阿蛇的胸口。本以为阿蛇即便不飞出去,也起码会受内伤吐血倒地,但是,这一掌如同打在棉絮上,力气顿时化为乌有,阿蛇纹丝不动地站立在她面前,脸上的笑容越发加深,“听闻皇太后以前曾是武林中有名的女侠, 如今看来,年纪大了,疏于练功,往日的一两成怕也没了。” 皇太后脸上的肌肉抖动着,口中微微喘着粗气,这一掌她没有手下留情,而且,这些年她虽然疏于练身手,但是内功却是不曾松懈过的。 她的内力比武林中成名的高手还要高出几分,可这一掌击出去,人家丝毫无损,安如泰山般站立在她面前,这边等同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 她盯着阿蛇,眸光冷冽而冷酷,而阿蛇也看着她,眸光却是带着几分嘲弄。 良久,皇太后才挥挥手,对侍卫道:“退下吧!” 侍卫们惊惶地看了阿蛇一眼,情知阿蛇的厉害,遂都依言退了出去。 皇太后收敛神情,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含笑道:“那哀家便不留你们了,去吧。” “谢太后娘娘的体恤!”阿蛇张扬一笑,“所以,我什么时候都说,年纪大的人,怎么也该懂事一些的,郭玉,你说对不对?” 郭玉微微一笑,“确实如此!” 她欠身谢过皇太后,“那奴婢便告退了。” 两人在皇太后与苏嬷嬷的紧盯之下坦然离开。 “一名婢女,武功竟然这么厉害。”苏嬷嬷倒抽一口凉气,“而且气焰比她的主子长屿公主更为嚣张,这淮国公主,只怕未必真的会听了我们的话。” 皇太后缓缓地坐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嬷嬷,“你听到,那侍女叫那嬷嬷什么名字吗?” 苏嬷嬷怔了一下,“老奴若是没记错,应该是郭玉,主子认识她?” “你可还记得,那一年,大梁国的太上皇携龙太后来访,身边有一中年侍女,也是叫郭玉。” “大梁国的龙太后?”苏嬷嬷大吃一惊,“主子的意思是说,大梁国也参与了此事?” “希望哀家记错了,毕竟都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 “或许是记错了,方才那嬷嬷乃是淮国公主身边的人,怎么会是龙太后的人呢?这龙太后有些邪乎,若是她参与了此事,那可就棘手了。” “大梁国不会无缘无故参与我们大周的事情,除非……”皇太后皱起眉头,“除非,他们觊觎我大周国土。” 苏嬷嬷吓了一跳,如今内乱不息,若有外攘,那朝中局势定必有变,他们所安排的种种,都将被打乱。 皇太后沉吟片刻,道:“派出探子,看看大梁边境有无异常动静。” “是!”苏嬷嬷领命而出。 阿蓁这几日都在漕帮,如今朝中局势紧张,漕帮也连续开了几日的会议,消息不断地从外面飞进来。 这日,阿蓁接到龙女送过来的纸条,她打开看了一下,便烧掉了。 “有什么情况吗?”楚君怜问道。 “没事,她只是让我见一见某人。”阿蓁笑笑回答说。 “见谁?”楚君怜追问道。 “太子殿下!”阿蓁站起来,把方才卷起来的衣袖慢慢地舒下来,道:“我出去一下。” “好!”楚君怜想了一下,追出来问道:“墨冬姑娘可好?”他原先有陪着墨冬出去走走,说是要锻炼一下身体,但是这段时间因为皇帝驾崩,朝中局势紧张,所以他便没去了。 “云飘飘可好?”阿蓁回头问他。 楚君怜一怔,云飘飘?他已经许多日没见她了,这段时间他刻意回避,是因为心里还有太多的疑惑,而且,他对云飘飘越来越没有感觉,尤其在救命之恩尚有怀疑之前,他不愿意与她相对太多。 “挺好的吧?”他敷衍回答。 “嗯,墨冬也挺好的。”阿蓁知道他们的事情也是时候要解决了,但是,那边的计划却不能拖,趁着龙展颜乱局的时候,要快刀砍乱麻。 阿蓁转身走了,留下楚君怜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二爷!”段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楚君怜身后,轻轻地唤了一声。 楚君怜回过头,有些不高兴地道:“你走路怎地没声音?” “声音很大,只是二爷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了。”段棋笑道。 “有什么好笑的?”楚君怜甚是不高兴,心头总有些乱絮,挥之不去。“没什么好笑的,只是想起昨天去看墨冬的时候,看她跳了一支舞,觉得好笑而已。”段棋说着,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 老爷子死了 楚君怜眸光一亮,“她还会跳舞?” “哪个女子不会跳舞呢?”段棋讪笑,“当然,属下除外。” “那她跳舞有什么好笑的?跳得不好看吗?”楚君怜好奇地问道。 “好看是好看,但是这个舞看起来有些怪异,是梁汉文教她跳的,说是什么拉丁舞。” “拉丁舞?还是梁汉文教她的?梁汉文懂得跳舞?怎么教?这跳舞得要有身体接触的吧?”楚君怜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了。 “可不是吗?就是两人一手jiāo握,然后梁汉文搂住墨冬的腰,墨冬扶住梁汉文的肩膀,大概是这样吧,然后面对面两人一起随着音乐跳舞,可好看了,但是也可好笑了。” “啪”的一声,楚君怜的手重重地拍在茶几上,震得茶几上的杯子茶壶落了一地,段棋笑容凝固,诧异地看着他,竟见他满脸的怒容,“这成何体统?男女授受不亲,他梁汉文这样做,还知道羞耻吗?” 段棋笑了笑,“二爷倒是不必担心这一点,三当家之前也有意思撮合梁汉文与墨冬,他们二人迟早是要成亲的,如今亲密些,旁人见了有些怪异,我们知道的就不觉得什么了。” 楚君怜整个人忽然坐直了,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敲进了胸口,又酸又痛,说不出的复杂的感觉窜上嗓子眼上,噎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二爷,您怎么了?不舒服吗?”段棋明知故问。 楚君怜声音苦涩地问道:“阿蓁真的这样说过吗?” “说过什么?”段棋怔了一下。 楚君怜白了她一眼,“你刚才说,阿蓁要把梁汉文与墨冬拉做堆。” “哦,这个事情啊,是的,她是这样说过,”段棋欣慰地道:“其实想想也是好事,毕竟墨冬也需要有人照顾,她身子太差了。” “那也不一定是梁汉文吧?我觉得此人不甚可靠,油头粉面的。”楚君怜道。 “梁汉文也算油头粉面吗?他不算,他还是挺有男子气概的。”段棋笑着反对他的话,她倒不是为了辩驳而辩驳,而是真的这觉得,梁汉文头是挺阳刚气,而且,为人说一不二,有几分军人的作风。 “你看人没有我准,我回头跟阿蓁说说这个事情。”楚君怜想了想,“算了,反正也不一定成事,你之前不是说吗?墨冬只有一年的命,这个时候,不宜折腾太多吧?” 段棋叹息一声,“正因为墨冬命不久矣,所以才要找个人成亲,总不能死了做无主孤魂吧?好歹嫁入梁家,死后还能冠夫家的姓,做了鬼也不会受其他鬼欺负。” “荒诞,荒诞!”楚君怜哼了一声,“你怎么会有这种思想的?亏你还是个武林中人,刀枪剑戟里出来的人说这样荒诞幼稚的话,不怕人笑话吗?” 段棋道:“虽说是有些荒诞,但是二爷应该知道,属下也不是胡言乱语。” 楚君怜心中一沉,心头便有思绪乱了神,“行了,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那属下告退!”段棋察言观色,已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了,遂满意地离开。 阿蓁从漕帮离开,便径直去了明山。 明山,对阿蓁而言,真的有一份特别的感情。 她是从这里进入这个时代的,尤其,明山上还有一个帝王根,这个根,是冷君阳的帝王根。 山风料峭,绝壁上攀爬着顽qiáng的青松,形成悬壁挂绿的绝美景观。 明山最高的山峰,位于整个山脉的中间,在高峰上俯瞰下去,群山静默,呈跪拜之势,此乃帝王山。 如今,未来的帝王冷君阳便站立在明山之巅,一身黑色绣翱翔飞鹰的披风被山风卷得猎猎作响。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是忠心耿耿的柳风,柳风仰望着冷君阳,神情恭谨。 天际倏然飞过一只大雕,大雕上似乎驮着一个人,那人忽然凌空飞起,衣袂飘飘,御风而行,冉冉落在山巅之上。 柳风看得眼睛都直了,虽然知道三当家可能懂得武功,只是没有想到轻功竟是这般的高。 “你来了!”冷君阳回过头,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发鬓丝毫凌乱都没有的阿蓁。 阿蓁一步步走过来,“龙展颜飞书给我,让我来见你一面。” “有些事情,其实我并不愿意你参与。”冷君阳道。 当日阿蓁去找过长屿公主之后,翌日长屿公主便到了他东宫,表明了身份并且说出了来意,龙展颜说,她来是因为她的夫君火龙和阿蓁,不管如何,她肯襄助,对他而言,是一件喜事。 “但是,有些事情,如果我做的话,会合适很多。”阿蓁微笑。 他伸出手,牵着她的手腕,顺着白皙顺滑的皮肤往下轻轻地与她十指jiāo握。 两人站立在明山最高点,山风从耳畔掠过,脸上的皮肤有刮痛的感觉。 两人眸光都看着同一个方向,那是距离主峰不远的一个山头,这山头算是明山山脉第二高的山头,有一眼泉水,这泉眼冒出来的水,很奇特,是温热的红色的水,像山脉的血液。 整个山峰,烟雾萦绕,似乎终年不见阳光,这是十分奇特的,因为那是明山山脉第二高峰,按理说,是不可能接触不到阳光的,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太阳照she不到那边去。 阿蓁试图从科学的角度去看,看到无论太阳在哪一个方位,他们所站立的主峰像一个影子笼罩住那山峰,导致阳光不入,树木凋零。 不过,阿蓁知道不能用科学的角度去,这山峰之所以不见阳光,是因为被人施法了。 施法之人,大概就是那位陈天师。 “敬贵妃的身体,便在那山腰之中的山dòng里。”冷君阳轻声道。 阿蓁也猜到了,敬贵妃的遗体,应该是被人从妃陵那边盗过来,放置在这里,等着重生。 如今是重生的关键。 龙展颜让她来,也是因为这个。 龙展颜送来的纸条,是要把敬贵妃变成真正的鬼魂。 而要斗得过陈天师,除了龙展颜之外,大概便是阿蓁了。 “我会扶灵到皇陵去,我一走,京中的局势便会突变,你什么都不需要管,只要盯着这里。”冷君阳说。 “自己小心点。”阿蓁轻声道。 他舒了一口气,把她轻轻拥抱入怀,“阿蓁,我一直都委屈你。” “是的!”阿蓁轻笑,仿佛一直是这样,她永远都不如他的弟弟,父皇重要。 “如果这一次,再没有什么人可以阻止我们,你会给我机会吗?”他扶着她的双肩,凝望着她的眸子问道。 阿蓁笑笑,“我想过一些简单的日子,皇宫不合适我。” 他的眸色微微一动,“那么,你可愿意给我时间?” 阿蓁笑容加深,“不知道,或许,遇到合适的人,我就嫁了。” 他叹息,“但是我爱你。” “我也爱你。”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她不愿意给任何的保证,因为,一旦给了保证,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旌德皇后这样,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你最终,是对我失望了。”冷君阳眸色凝重,紧抿了薄唇,说不出的无奈。“是的。”阿蓁看着他,“世事变迁原不在人的意料,也并非按照人心去走,在什么环境下,做什么样的事情,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你一直都没有做错,错的只是空间时间还有许许多多我们无法控制的因素。 ” “嗯!”冷君阳在她额头一吻,这一吻,凝聚了许多他要说的话,但是,他相信他会明白。 但是,正如她所言,世事变迁,许多事情都难以控制,她不给承诺,他也不敢。 他不能控制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两人一直待到太阳下山才离开,期间,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一轮橘红色的太阳沉没在山的另一边,天边最后一抹光芒都消失,两人才牵手离开。 阿蓁并没有真正离开明山,因为,在主峰上,她能看到一条能量带,这条能量带很熟悉,是她的师姐苏风。 她直接飞入了那山峰,但是无法进入,这里被结界封住,要解开结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就算她可以解开结界,也未必有把握同时面对陈天师和苏风两人。 尤其,她并不清楚,除了苏风和陈天师还有谁在其中。 她刚回到漕帮,便见独孤朗身边的小厮平安等着她,见她回来,急忙迎上去,眼睛红红地说:“七小姐,老爷子不行了。” 阿蓁的心一沉,说不出的难受,那老人家虽然不是她的爷爷,甚至之后的jiāo集并不多,但是,他们到底是从明山上走下去的,劫后余生的两人,就算没有亲情,也多少有一份患难情怀。 阿蓁急忙赶回去,老爷子还没断气,仿佛在等着阿蓁。 他已经油尽灯枯了,地府的鬼差就站在chuáng边,等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妇,所有孙子孙女,儿都回来了,跪在chuáng边。 很多人都在哭,但是,没有几个有眼泪的。 独孤平看到阿蓁,他拉着阿蓁的手臂,哀求地道:“阿蓁,为父知道你懂得医术,你救救你爷爷。” 阿蓁看着他,他脸上的悲伤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伤心。多么奇怪,不久之前,他还想着把自己的父亲生葬,但是现在,他却为即将寿终正寝的父亲掉眼泪。 第三百三十七章 独孤蓁是妖 阿蓁轻轻挣脱他的手,道:“我是大夫,但我不是神仙,而且,他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 独孤平听了她的话,猛地抬头,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原本就已经苍白的脸,蒙上了一层灰暗色。 他有些失魂落魄的退后一步,脚下一软,便跪了下来,伏在地上,肩膀不断地抽搐着。 梁氏就跪在他身边,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悲伤,眼底更没有眼泪,只是在阿蓁走过的时候,她忽然抬头,眼底生出一丝怨毒。 阿蓁坐在chuáng边,握住老爷子那树枝一般苍老的手,手指没有一点肉,只像是一层皮包着骨头那样,瘦得让人觉得恐怖。 “我来了!”阿蓁俯下身子,轻轻地在老爷子耳边说了一句,她的两根手指,轻轻地摁住他手中脉搏,然后用力一压,老爷子的眼睛倏然睁开。 他的眼珠子有一层灰白的东西,但是瞳孔还很清晰地倒映着阿蓁的模样,他努力地想撑起身子,却是没有力气,只能够轻轻地反握住阿蓁的手,“你……” 他想说你回来了,但是终究说不出来,只能这样静静地望着阿蓁,悲伤,难过,绝望。 这个老人,有过叱咤风云的时候,但是,在他的晚年,他被自己的儿子伤透了心,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阿蓁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吩咐,让阿蓁保护独孤朗。 阿蓁点点头,“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 “嗯……”他舒了一口气,眼底所有的复杂的神色都消失了,静静地环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子孙们,苍凉一笑,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还没断气,但是,已经是入的气少,出的气多了。 一刻钟之后,他的胸口再没有起伏。 阿蓁摸了他的鼻息,宣布道:“爷爷走了。” 哀哭声顿时响起,不管这些人平日里对老爷子有无感情,目睹亲人的离去,多少还会有些触动,眼泪,其实是很廉价的。 哭得情真意切的除了独孤朗,还有刘氏。 独孤平没有哭,他只是静静地跪在地上,眼底空dòng,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没了神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悲伤,当日生葬,他心里从没产生过这种情感,这种难受,但是现在,像是中了魔一般,竟觉得心头的肉像是被挖了一般,空dàngdàng的,找不到半点依靠。 这种感觉,像极了灵儿死的时候。 梁氏是第一个站起来的,她吩咐下去,让人准备丧事。 但是吩咐完之后,她又面无表情地看了陈氏一眼,“忘记了如今府中是你主事,你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 陈氏巴不得她去管这事儿的,如今国丧期间,民间许多活动都不得进行,这丧事操办成什么样子才能既不和国丧冲突又有面子呢,她正头痛着,如今梁氏愿意把此事揽了去,她哪里会阻止? 当下便说:“大嫂莫要这样说,您是长子媳妇,公公的丧事,由您来操办是最合适不过了。” 梁氏嗯了一声,领着管家便出去办事了。 虽说是国丧期间,但是独孤家在京中虽然算不得是什么大户人家,到底家产殷实,加上客户众多,所以丧事也不能随便草率,梁氏便请了道士入府为老爷子超度。 阿蓁作为孙女,也是要守灵的。 守灵当夜,看见了一个熟人。 她穿了一身灰青色的道袍,长长的袍子拖曳在地上,袖子宽广,一身仙风道骨,细看她的面容,竟然是苏风。 她仿佛不认识阿蓁一般,见了她也只顾擦身而过。 阿蓁喊了一声,“苏风。” 苏风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底有淡漠的嘲弄,“想耻笑我吗?” “没有这个必要,只是想警告你,不要在我府中闹事,否则,同门情谊也无情可讲。”阿蓁硬声道。 “我们何时有过同门情谊?”苏风冷嘲道:“你是高高在上的掌门宗主,我只是卑贱到地下的尘埃,不在一个高度上,你对我没有情面可讲,不是正常的吗?” 阿蓁冷冷地道:“你也不必出言相激,从你杀我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所有情谊都烟消云散,你我也不需要如此虚伪。” 说完,冷冷地拂袖而去。 苏风盯着她的背影,眸色冷凝yīn沉。 身后,有道声音响起,“你也恨她,对吗?” 苏风倏然转身,只见梁氏站在廊上的柱子后面,眯起眼睛,盯着阿蓁消失的方向,眸光中的怨毒比起苏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说什么?”苏风看着这个宅子的女主人,她当然知道梁氏与独孤蓁的事情,也知道梁氏的遭遇,正因为知道她痛恨独孤蓁,她才来的。 恨意,有时候是一样挺有用的玩意。 梁氏一步步上前,咬牙切齿地道:“既然你我都痛恨她,何不联手除了她?”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苏风抱胸问道,自然没有对她寄予厚望,但是也尽管一听,反正,她也有她的计划。 梁氏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屋中,把门关上,轻声道:“我观察过她很久,发现她早不是以前的独孤蓁,我怀疑,她是妖孽所变。” 苏风挑眉,“然后呢?” 梁氏眼底有酣畅淋漓的痛快,“然后,我们公诸于众,说她害死了老爷子,再找武功高深之人绑她于街市,放火烧死她。” 苏风笑了一声,“你不要忘记,她身后有整个漕帮,还有太子殿下做靠山。”梁氏沉声道:“据我所知,皇后娘娘也十分痛恨她,而且,京中百姓对妖魔鬼怪十分恐惧憎恨,只要京中人人都指出她是妖魔,皇后娘娘一声令下除妖,谁敢阻挡?即便是漕帮,也不敢拦阻,至于当今太子 他如今自身难保,在这个节骨眼上,如何敢为了她与百姓作对?除非他是真的不要这帝位了。” 苏风再挑了一下眉毛,这话分析得到位,只是不见得是梁氏可以想到的,她背后有高人? 不过,这主意倒是很好,就算最终杀不了她,也能让她身败名裂。 “你能告诉我,你背后之人是谁吗?”苏风问道。 梁氏yīn恻恻一笑,“你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只要知道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人就行,目标一致,我们的力量就会增加,如今,没有什么比让她死更让我觉得痛快了。” 这话倒是说到苏风心底了,如今,也没有什么比毛乐蓁凄惨地死去更让她痛快了。 而且,她可以不惜任何代价,要她死。 京中,有流言渐渐散播开去。 这个流言,最初是从为独孤家老爷子超度的道士口中说出来的,说老爷子死状凄惨,是被妖魔吸食了灵魂而死的。 各方开始揣测,便有得道之人出来说独孤家的七小姐,是死过一次的人,有可能是被妖邪附身。 这说法很快就流传开去,而且,情况越演越烈,到最后,竟说这位独孤家的七小姐已经吸食了很多小孩,因之前京中曾发生过几单小孩子失窃的事情,官府最终也查不出凶手,而这些小孩也找不回来。 当然,他们不知道这些小孩子的失踪是因为苏南王的事情。 老爷子出殡这一日,天气突变,竟在即将变暖的天气里下了一场bào雪。 这场雪下了足足一夜,地面积雪很深,出殡显得尤其困难。 出殡队伍到了城外的时候,忽然棺木掉了下来,砸在雪地上,尸体也从棺材里滑出,有路过的人看到棺木中的尸体面目全非,死状凄惨。 看见尸体的人,当夜就bào病,奄奄一息之际,说了今日看到之事后也死了。 那家人见出了人命,便结了一群人到独孤府门口闹事,要独孤家jiāo出七小姐独孤蓁,并且口口声声称喊独孤蓁为妖孽。 独孤平这一次倒是很维护阿蓁,死活不愿意jiāo出阿蓁,并且保证阿蓁不是妖孽。 只是那些人如何肯信?竟在府门前纵火,扬言要烧死独孤蓁这个妖孽。 后来还是官府派了人过来镇压,才把此事平息下去。 但是,有人这样一闹,京中百姓反而觉得坐实了独孤蓁是妖怪的事情。 一时间,人心惶惶。 而此时,又有人说出独孤蓁曾被传召入宫为皇上治病一事,皇上虽说久病,但是一直都可以临朝听政,如今独孤蓁治疗之后皇上却驾崩了。 “皇上驾崩,随即独孤蓁便被褫夺了县主的封号,甚至取消了她跟逍遥王爷的婚事,这事儿不能不说蹊跷啊!” 有说书人在茶馆中说着当前百姓最关注的事情,茶客们听到说书先生这般的渲染,更加的惶恐,愤怒,皇帝驾崩意味着皇子夺位,夺位能不流血吗?死伤者是谁?肯定是士兵和百姓。 百姓的愤怒被煽动到了最高点,在太子殿下扶灵出城到皇陵这一日,有人带领一群人到独孤府门前闹事,这一次闹事的规模比上一次要大很多,几乎把整条西街围堵得水泄不通。“岂有此理!”段棋在府中拍着桌子怒道:“我调查过,这一次闹事,是盐帮的人带头的,那闹得最凶的几个人就是盐帮的人,这群人真是死心不息啊。” 第三百三十八章 封锁明山 阿蓁慢慢地饮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道:“闹就让他们闹吧,如今闹得越大越好,这局,必须要先乱。” “人家诬陷你是妖,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段棋没好气地道。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说我是妖我就是妖了?”阿蓁看着段棋,“你也不用太生气,该gān嘛gān嘛去。” “怎能不生气呢?如今这府中闹事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你没见府中下人见了你都绕着圈子走,唯恐你是妖jīng。”段棋气呼呼地道。 说起那群人就生气,之前独孤蓁对他们都不差,现在一个个看见她就跟见鬼一般,真是气人。 “我说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墨冬笑了笑,有几分嘲弄地道:“他们如果实在是要抓妖jīng,大不了我出去就是了。” “你?”段棋吓了一跳,“我的姑奶奶,你还是消停一下吧,踏实呆着养病比什么都qiáng。” 虽说墨冬是在说笑,但是段棋却觉得她很认真,所以,要连忙打消她的念头才行。 墨冬笑笑不语。 阿蓁瞧着墨冬,“我的事情你不要管,我自有办法应付,要平息此事不难,只是,我让他们乱,是有乱的用途。” 阿蓁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段棋怔怔地看着墨冬,“乱有乱的用途?有什么用途啊?如今乱了对时局也不好啊。” 墨冬声音微微苦涩,“流言来得这样快,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的,她哪里想到办法解决?不过是这样安慰我们,怕我们担心。” “我就知道,肯定是这样的。”段棋叹息道。 “你也不要担心,”墨冬的声音幽幽,仿佛一点力气都没了,“我有办法解决此事。” “你该不是?”段棋吃惊地看着她,“你千万不要,你现在什么法力都没有了,你出去被他们抓住,肯定烧死你。”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哪里真敢出去?”墨冬笑容很透明,几乎能一眼就戳穿内心。 段棋看到这样的笑容,心里觉得很不安,只得再啰嗦了句,“墨冬,你真的不要轻举妄动,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你若是qiáng出头,只会让三当家难做。” 墨冬白了她一眼,“行了,段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啰嗦了?我说不会去就不会去的。” 段棋嗯了一声,“最近我也忙,梁汉文也要抽调过去帮忙,你在府中若是无聊,便去漕帮找我们。” “行了,我哪里无聊?还有小莲徽娘在这里陪着我呢。”墨冬挥手,“去忙你们的,我帮不上忙已经够对不起大家的了。” “不要这样想,那我去了啊!”段棋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她,“你可千万不要胡来啊!” “行了!”墨冬没好气地笑了笑。 朝局乱成什么样子,阿蓁已经不去理会了,她忙着一件事情,便是明山上的事情。 她再度去了明山,这一次没有硬闯,而是在明山第二峰布下了阵法和结界,既然他们不让她进去,那么她也让他们也进不去。 而他们始终是要进去的,否则没有办法为敬贵妃完成重生,阿蓁bī着陈天师找上门来。 果然,这一日并未等太久。 在京中百姓到独孤府门口闹事的第三天,陈天师找上门来了。 阿蓁对此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不否认,此人是极有才能的。 “道长好!”阿蓁先打了招呼,请他坐下,命人上茶。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呢?”陈天师显得彬彬有礼,仿佛他只是单纯来拜访阿蓁,而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称呼都是一句,随便道长。”阿蓁笑道。 “那就斗胆称呼一声宗主。”陈天师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她,“宗主真是年少英雄,年纪轻轻的,便已经是一派宗主,实在让人敬佩。” “听闻道长当年也为先帝定江山,保社稷,道长功勋赫赫,才叫人佩服。”阿蓁客套地赞了他。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陈天师笑笑,“如今长江后làng推前làng,贫道已经是不中用了。” “道长过谦了。”阿蓁不太愿意和他客套虚伪,便直入主题,“不知道道长今日的来意,还望道长明示。” 陈天师正了一下神色,微微下垂的眼角往上扬了一下,“今日天气极好,不知道宗主有没有这个闲情陪贫道出去走走呢?”阿蓁看了看外面yīn沉的天色,笑道:“确实天气晴好,出去走走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道道长想去哪里呢?我倒不是很多地方想去,如果道长想去的地方,刚好是我想去的地方,那一同去走走也并无不可 的。” 陈天师笑容可掬,“大地回chūn,听闻明山上开满了野花,姹紫嫣红,十分烂漫,不如,便去明山上走走?” 阿蓁的笑意越发深了,“有chūn日美景可看,那去去也无妨。” “那就请吧!”陈天师眸子里闪过一丝凌厉之色,旋即隐没不见。 阿蓁便当做看不到,起身走,独孤平刚从外面回来,他是好不容易才能进得了府,衣衫也被扯烂了,正低低地咒骂着,见阿蓁要出去,道:“你要去哪里?” 阿蓁神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我陪道长出去走走。” 独孤平急忙拦阻,瞪起双眼道:“你可不要出去,外面的人恨不得把你活剥生吞了。” 阿蓁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关心起我的死活来了?” 独孤平怔怔地看着她,神情有说不出的复杂,他不知道,那段时间像是被鬼迷了一般,所有亲情都不顾了,只想着要飞huáng腾达。 他看着陈天师,他认得这位陈天师,就是之前帮他搞生葬的道长,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但是现在他看着陈天师,看到他脸上寡淡的神情,他心中忽然便生出一丝怀疑,会否当初他对自己用了邪术让自己一心沉浸在那种疯狂的想法中去? 不过,这怀疑的念头也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因为,他觉得这是他心底的魔障,是他的执念,是他的邪恶,事到如今,他没有必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尤其,在经历了丧父之痛之后,他忽然明白,原来无论他站在人生多么尖峰的顶端,他已经寻不到可以跟他分享成功的人了。 灵儿死了,父亲死了,这一大家子的人,都和他不同心,就连眼前这个女儿,他曾怀疑过,她不是他的骨肉,但是,虽然不曾调查过灵儿的事情,他现在却相信独孤蓁是他的骨肉了。 多么奇诡的思想! 现在的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知道如果独孤蓁走出这个门口,她一定会被疯狂的百姓抓走。 独孤蓁对他倒是没有什么怨恨,有的只是厌恶,如今见他眼底流露的确实是骨肉亲情和担忧,也就不想节外生枝,道:“有道长送我出去,无妨的。” “他?”独孤平瞧了陈天师一眼,冲口而出,“他信不过,你知道吗?就是他让我生葬你们的。” “我知道。”阿蓁淡漠一笑,眸光扫过陈天师的脸,他脸色不变,依旧寡淡得仿佛在听风声。 “那你还跟他去?”独孤平急道。 “没事的!”阿蓁对陈天师道,“走吧,道长。” 独孤平伸手拦住,“不,你不能去!” 阿蓁凝望着他,眸子漆黑,独孤平一怔,像是看进了两道漩涡里,他失神地退后一步,意识顿无。 陈天师看了阿蓁一眼,“你的迷魂术很出色。” 阿蓁走在前头,“谢谢夸奖。” 大门打开,门口围着群情汹涌的百姓,但是他们却像是看不到阿蓁一样,只冲着陈天师喊道:“jiāo出独孤蓁,jiāo出妖孽……” 这些其中有些人是百姓,但是很大一部分是盐帮的人,这些人倒是没有上前缠着陈天师,甚至有后面的百姓冲上来,他们还适当地拦阻了一下。 阿蓁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 她一路走出去,在街口处上了陈天师的马车,嘲讽地道:“道长唱了好大一台戏。” 陈天师落落一笑,“不是贫道的把戏,是你同门师姐的把戏,贫道早说过不管用,只是她不相信,她倒是可造之材,只是太过自负,她似乎不愿意接受,你比她高出的不是一点点。” “道长和她似乎是一类人。”阿蓁若有所思地道。 “不算,只是互相利用。”陈天师笑笑,他倒是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居心。 阿蓁便不说话了,像陈天师这种人,道行到了一定的高度,在心中已经有了一堵防卫墙,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他只会根据自己的想法去做,而对与错,他已经不太在乎了。 因为,他的目的很明确。 马车停在明山下,两人徒步上山,走了约莫一刻钟,阿蓁轻身而起,飞落第二高峰,一回头,陈天师便站立在她身后了。 阿蓁看着他,轻声道:“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望道长为我解惑。” “宗主请说。”陈天师的声音迎着风,却依旧清晰无比。 “道长既然深爱敬贵妃,为何要送她入宫?”陈天师盯着阿蓁,一向冷淡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第三百三十九章 明山斗法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陈天师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阿蓁轻笑,“陈天师德高望重,之前又辅助先帝有功,名成利就,怎肯承认自己爱上了自己的女弟子?但是,爱情就是爱情,容不得你逃避,送了敬贵妃给先帝之后,你很后悔,可没有办法,因为那曾经倾 慕你的女弟子,已经被先帝风采吸引。” 阿蓁原本只是猜测,但是此刻看到陈天师脸上yīn郁的神情,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心中禁不住还是有些惊诧的,毕竟像他这样道行高深的人,竟然也会在爱情这一关卡住,看来千古英雄,多少过了不了情之一字啊。 “故事倒是编得很好听,只可惜,纯属杜撰。”陈天师冷冷地道。 阿蓁看到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杀机,她知道自己dòng悉了他的心事,他断容不下自己的,但是这样也好,让他乱一乱阵脚,他这种人论心机论道行不是苏风可以比拟的,苏风和他相差不是一点点。 之前在独孤府中的时候,他分明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他不显山不露水,没有把自己bào露开去,这种隐忍的功夫,着实高深。 阿蓁轻笑,“闲日无事,说说故事倒也挺有趣味的,不是吗?” “确实呢。”陈天师背手而立,看着这底下群山的苍翠,而他们所站立的山峰,则百草凋零,树木萎靡不振。 而道中的人,则能看到山中萦绕着一股子yīn气,yīn气cháo湿得几乎感受到空气的水分。 “大好河山,难怪谁都觊觎皇位。”阿蓁叹息。 “不如进去走走?”陈天师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眸光灼然地看着阿蓁。 阿蓁笑笑,捏决破了结界,道:“既然要进去,便不妨再进深入一些,道长以为如何?” 陈天师笑了笑,捏决破界,两道结界劈开之后,一道yīn气冲天而起,几乎屏蔽了整个明山的天空。 天空本来就yīn沉,如今更显得四周沉压压的一片,仿佛夏日雷雨即将到来的天气,只等着一声惊雷和一道闪电划破沉暗的天空。 “宗主是个聪明人,只可惜,贫道没能早些结识宗主。”陈天师有些惋惜地说。 阿蓁看着他背后不断冒起的yīn气,笑道:“即便早些认识,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天师沉沉一笑,“或许是的,但是,每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总有他的理由,宗主qiáng行gān预,只怕乱了人心。”阿蓁神定气闲一笑,“乱了人心,总比乱了天道好,道长是修仙的人,知道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人重生,何必要损yīn鸷伤龙气?这样一来,天下大乱,不都是道长的过失了吗?道长便不怕龙女手中的龙杖一 挥,道长丧失多年的道行不说,还连累了性命吗?”陈天师淡漠一笑,“这龙女听是听多了,但是真正见过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且不说那些人或许是危言耸听,就算真的有龙女,她一人如何能管这三界的事情?如果世间有龙女,又要天规做什么?宗主是不 是杜撰故事上瘾了,也以人云亦云的流言来埋汰贫道?” 他的话说到最后,竟有几分嘲弄讽刺。 阿蓁一步步往yīn气渗出的地方走去,陈天师侧身拦住,笑道:“这山峰,风光这般的好,何不到悬崖那边看看?” 阿蓁转身,道:“既然是出来走走,那就什么地方都该走走的,不是吗?而且,道长收藏的奇珍异宝,总要出来见人的,不是吗?就等同道长用了结界,始终还不是要破了?” “做人还是留一丝余地好,山水有相逢。”陈天师yīn恻恻地道。 “不如,先坐坐?”阿蓁邀请他在山中的岩石上坐下来。 陈天师瞧了她一眼,依言盘腿坐下,运气凝神,一副如临大敌。 四周的气场顿时变得很诡异,一种微弱的声音在两人中间响起,这种声音尖锐得很,像是空气被燃烧了一般,“滋滋滋”地钻入耳中。 风沙顿起,顷刻扬起漫天的尘埃,残叶乱枝飞上天空,在两人的头上形成龙卷风之势,而且随着两人不断发功,龙卷风越来越大,卷得也越来越快。 阿蓁头顶的龙卷风不断地往山中卷去,陈天师的龙卷风拦阻,两道风混合在一起,但是却没有相容,而是不断地增加力量,裹着拳头般大小的石头往上空旋。 四周的树木皆被弹出的石头所伤,不过是一刻钟,现场一片láng藉。 阿蓁的面容微微发白,双眼紧闭,手指捏决,呼风唤雨,以此破对方的龙卷风。只是陈天师也不是等闲之辈,纵然额头微微渗着细碎的汗珠,但是面容不变,沉着应对,一手指天,口中念咒,地上有两个人破土而出,这两人穷凶极恶地飞向阿蓁,但是并没能近到阿蓁的身边,而是被 阿蓁身上茅山派罡气所弹走,没入地中,瞬间消失。 阿蓁再度捏决,一道光芒从她手中飞出,那是她的驱魔剑,驱魔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陈天师,陈天师面容微变,轻声而起,他的龙卷风顿时消散,漫天残叶乱枝散落山上。他躲开驱魔剑,双手呈拉弓姿势,一道虹光在他手中形成,他双手一撒,那道虹光分四个方位飞出去,形成一道包围圈,包围圈发出“滋滋滋”的电流声,像几道亮丽的闪电,只是速度很慢,卷着满地残叶 圈向阿蓁。 四个方位,无论阿蓁从哪个方位逃,都逃不出去。阿蓁知道厉害,轻身一起,轻喝一声,人便从闪电圈中窜了出去,手一收,驱魔剑回手,她双足一踮,踩在最高的柏树顶上,飞身掠过闪电圈,再以驱魔剑破了西面方位,只听得“噗”一声,青烟顿生,瞬 间遮蔽了她的身影。 陈天师敕令,消除青烟,只见空山之中,哪里还有阿蓁的身影? 他心中大骇,知道独孤蓁不会离开,因为照这样斗法下去,她虽说一时半刻不会赢,但是要赢也不是没有把握的,而他也打算与她纠缠一日一夜,让那边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但是,忽然不见了独孤蓁的踪迹,他心中便慌张了起来。 想到这里,他纵身掠过树林,往山中而去。 他的身影刚消失,阿蓁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她嘴角含了一抹浅笑,“关心则乱,可见你确实也用情至深。” 阿蓁尾随着陈天师,一路掠去,入了深山之中,站立在一面石壁前。 阿蓁瞧着四周的地势,这里颇为险峻,而且四周都是密林,地上有野shòu的脚印,一般人不会寻到这里来。 只见陈天师敕令,口中念念有词,石壁顷刻开启一扇门。 但是,这门刚开启,便立刻关上。 陈天师像是想到什么,忽然转身,沉声道:“宗主好计谋,贫道也差点上了你的当。” 阿蓁本是打算尾随他入内的,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在最后关头清醒,算是功亏一篑,她现身,含笑道:“谢谢道长带路到此。” 陈天师面容微愠,“宗主何必欺人太甚?步步紧bī,对你也没什么好处的。” “受人所托。”阿蓁道。 “受何人所托?”陈天师眯起眼睛看着阿蓁,眼底闪动着危险的符号。 阿蓁走前一步,道:“虽说道长不信有龙女,但是我确实见过龙女,也是龙女授意我,务必阻止道长。” 陈天师yīn沉着脸,“胡说八道,明人不做暗事,分明是宗主想要阻止此事,何必把责任推到子虚乌有的人身上?” “道长始终会相信的。”阿蓁叹息一声,“道长道行高深,若真心为民,功德无量,如今行差踏错,叫人惋惜。” “事已至此,你不必再说,你要进去,也要问过贫道手中的铜钱剑。”陈天师敕令请出铜钱剑,横对着阿蓁,眸中杀意顿生。 阿蓁道:“铜钱剑本该杀妖诛邪,道长却拿着铜钱剑对着我,不可笑吗?” “有什么可笑?”陈天师沉沉一笑,“如今京中百姓都知道你就是妖,我这把铜钱剑,除你这只妖,有何不可?” 他话音刚落,人便飞了起来,挥动手中铜钱剑,袭向阿蓁。 阿蓁知道他起了杀机,这般打斗下去,就算自己最终占了上风,也必定身受重伤。她此行只是要知道敬贵妃的下落,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必làng费功力与他纠缠,遂放飞手中驱魔剑,人已经去了十余丈远,空中传来她的声音,“道长息怒,我不过是要到此山中行走,如今走完了,也 该回去了。” 驱魔剑击落铜钱剑之后追阿蓁而去,陈天师看着人影剑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心中只觉得一阵慌张。 不是他不信有龙女,而是他不愿意相信,因为,天道循环不是马上的,而龙女一旦出现,他的事情就可能功败垂成。 “你为何不缠着她?我们两人联手,未必会输给她的。” 苏风的身影出现在石壁前,一脸微愠地看着陈天师。 陈天师看着苏风,口气冷淡地道:“你懂什么?” “我只知道,你此番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苏风恨声道。 陈天师默念咒语,进了石壁之内,掷下一句话,“你只做好自己本分就好,其余的事情不必你费心。”苏风听了此言,气得浑身发抖,她想了一下,咬牙追着阿蓁而去。 第三百四十章 毁天灭地大法 阿蓁离了第二峰,便知道身后有人跟着。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到苏风紧追而来,她一身青袍飘飞,面容因紧追而微红,发鬓不乱,面容一如以往的严谨冷漠,只是眼底分明能看到一丝恨意。 “你确定你是我的对手?”阿蓁冷冷地问道。 苏风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无论是穿越前后,毛乐蓁的容貌能力都比她出色,也深得师父的宠爱,嫉妒的情绪像毒虫一般撕咬着她的心。 因为她明白,独孤蓁说的都是真的,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在现代,如果不是因为她与邪魂修罗斗法,自己也没有办法重伤她。 “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只是来警告你一句,做人还是不要太张狂。”苏风咬牙切齿地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堕落成这个样子,巴巴地追过来,就是为了让她侮rǔ自己,而她,也只能这样狠狠地撂话。 只有失败者,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阿蓁冷笑一声,手中的驱魔剑还没收回去,她伸出长剑一指,“这是师父jiāo给的驱魔剑,是宗主的传承宝物,你若是能拿起来,我便把宗主的位置拱手相让。”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苏风盯着她,冷冷地问道。 “我言出必行,你只要能拿得起驱魔剑,我便把宗主的位置拱手相让。”阿蓁放飞手中驱魔剑,剑一离手,便插入了苏风身后的石壁之中,没入至剑柄。 苏风警备地看着她,似乎不相信她的话。 “怎么?不敢吗?”阿蓁挑眉,轻蔑地问,“你想要的不是宗主的位子吗?只要你能拿得出这把剑,便会如愿以偿。” 苏风受不得她相激,冷冷地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从小到大,我曾经骗过你吗?”阿蓁这话问出口,却是自己先心酸。 望着眼前这张面容,曾经多么亲密的两人,但是为了一个掌门之位,竟然兵戎相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因此想到冷君阳之前的处境,她多少能够体会他的无奈。 他的父皇,天下间最亲密的关系,却要弄得你死我活。 虽然到冷子昊死之前,误会总算冰释,但是,伤了的心,岂是这么容易可以修补的? 苏风转身,走向石壁前,她伸手握住剑柄,虽然驱魔剑入了石壁,但是,抽出驱魔剑对她而言不是一件难事。 她运气,手中的力度慢慢地加,试了一下,驱魔剑陷入了石壁,纹丝不动。 她冷冷一笑,道:“这样便想难住我了吗?你也太低估我了。” 阿蓁抱胸站立,嘴角含了一缕冷峻的笑意看着她。 苏风双掌合拢,一道罡气在她手中渐渐形成,罡气笼罩剑柄,她往后退一步,身子下蹲,脸色微微便红,再转为紫红,罡气逐渐加重,四周的碎石被罡气震得飞了起来,凝固在半空。 只是,陷入石壁的驱魔剑依旧没有动弹半点。 苏风站立的位置,地上石头裂开了缝,像玻璃一般,裂缝不断增大,她双腿再下蹲一些,头顶开始冒出白烟。 她的面容开始有些着急,这独孤蓁用的是本门道法,她要破她的法术也不难,尤其,这也不是什么高深的道术,不过是借力打力的掩眼法。 但是,那驱魔剑却像是生在石头里一样,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回头看了阿蓁一眼,阿蓁挑眉,“不行吗?” 她转过头,心头有说不出的恨意,手在颤抖,不可能的,自己不可能跟她相差这么大的距离,尤其,这段日子得陈天师指点,她的法力jīng进了很多。 不,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她也休想得到。 这个念头一生,便像植根了一般在心头疯狂地生长,她盯着那发出虹光的驱魔剑,许是驱魔剑感应了她体内的邪恶念头,竟闪过一道道的光芒。 她闭上眼睛,捏决,毁天灭地法暗中催生,她束起的头发顿时散乱,像疯子一样飞舞。 阿蓁冷漠的笑容顿时收敛,有些发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入了魔障的女子。 她该阻止她,因为,这毁天灭地法一旦催生,驱魔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是,苏风不死也必定重伤。 她只是略一犹豫,然后便站定身子,没有上前阻止。 苏风不曾念过同门情谊,她也没有必要自作多情。 “住手!” 随着bào怒的声音响起,一道身影飞快落在苏风背后,一掌击向苏风,苏风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落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陈天师冷然站立在阿蓁面前,眸光有些冷峻,“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阿蓁伸出手,驱魔剑从石壁上飞出来,落在她手中,她冷冷地看了满脸苍白的苏风一眼,什么话都不说,转身而去。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然后竟隐没在空气中。 苏风骇然,怔怔地道:“不可能,她竟然……” 陈天师转身,冷冷地道:“你真是愚不可及,你可知道,你一旦施行了毁天灭地法术,驱魔剑必定把你所用的力量全部反噬在你身上,你必死无疑。” “不,”苏风站起身子,脚步有些虚浮,身子晃动了一下,扶着石壁站稳,“你懂什么?我们茅山的法术……” “我不懂?你凭什么说我不懂?”陈天师眸色里闪过一丝yīn暗,“我就是茅山一派的,若不是我执念太深,如今早就是茅山宗主。” “什么?”苏风大吃一惊,“你是茅山一派的?” “我问你,驱魔剑是什么?”陈天师问道。 苏风深呼吸一口,“驱魔剑是茅山宗主的信物,杀妖无数。”“驱魔剑乃是神器,是茅山一门宗主临死前,都把全部道行都凝注在驱魔剑中,然后,驱魔剑的力量会与现任的宗主融为一体,只要独孤蓁心中有杀你的念头,驱魔剑便会代替她完成。你刚才试图毁灭驱魔 剑,便导致驱魔剑感应到你的恶意,势必用双倍乃至十倍的力量把你的法术反噬在你身上,你连一个独孤蓁都斗不过,能斗得过驱魔剑?” 苏风听得此言,哈哈哈大笑,笑毕,竟有泪水滑落,“难怪,我拿不出驱魔剑,她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取出,原来,驱魔剑已经与她融为一体。” “你知道就好,刚才你这样做,她明知道你会死,但是没有阻止你,她和你之间的一点师门情谊,已经消磨殆尽。”陈天师有些怜悯地看着她。 “我稀罕吗?我在乎吗?”苏风这样说着,但是脸上却有一种近乎崩溃的神情。 她伸手想触摸一些什么东西,但是只能触摸到身后冰冷的石壁。 她不相信独孤蓁会看着她死,她对独孤蓁无情,但是,她不相信独孤蓁对她无情。 因为,从小到大,独孤蓁都把她当亲姐姐,她也已经习惯,无论她怎么对独孤蓁,独孤蓁可以生气却不能心怀怨恨。 她习惯了独孤蓁对她的忍让,退避,虽然曾对她下过杀手,但是,她觉得,独孤蓁只能嘴上恨她,却不会真的对她下手。 但是,她刚才确实是看着自己送死。 她不该在乎独孤蓁的,但是,为什么心头会有这难过的情绪?仿佛有一些东西在结冰,堵得胸口很难受,几乎连呼吸都提不上去。“罢了,”陈天师见她如此,也有心渡她回头,“我也不与你合作了,我自己在这条路上沉沦下去,是我命定的劫数,而你还能回头,你并非恨她,不过是因为掌门宗主之位,诚然,若我是你师父,也不会把 宗主之位传给你,不是你道行不够,而是你心眼太小,执念太深,你犯了我当年的错。” “不与我合作,你有把握杀了她吗?”苏风冷冷地看着他,自然不相信他是好意,“而且,我的死活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也只是求达到你的目的。” 陈天师冷冷一笑,“你的死活确实和我没有关系,有你也罢,没有你也好,我都很难杀了独孤蓁,我这般劝你,只是觉得,你与她并无深仇,没有必要搭上一条性命。” “那是我的事情,不劳你挂心。”苏风扶着石壁坐下运气调息。 方才虽说不曾使出毁天灭地大法,但是拔驱魔剑也伤了经脉,更被他打了一掌,血气翻涌不定,需要凝神一段时间。 “那算我多事了。”陈天师轻身而起,像一只孤独的大鹏鸟,凌空而去。 陈天师走后,苏风凄然一笑,“独孤蓁,我怎么不恨你呢?你已经不顾我的生死了。” 阿蓁的身影,渐渐清晰在悬崖底下,把苏风这句话听了进去。 确实,她想过杀死苏风,所以,才会在驱魔剑发出虹光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 但是,事后她后悔过,因为她确实曾经把苏风放在心头,那是她很亲近很亲近的人。 但是,听了苏风这句话,她只觉得心头有说不出的凄酸和委屈。 对她好,是因为对她有这份情谊,她不是要做到这么卑微,只是因为在乎,但是,苏风已经习惯了她的付出,甚至觉得,即便她伸出利剑,自己避开都是错。她黯然离去,心中对苏风最后一丝情谊,消失在风中。 第三百四十一章 要杀梁汉文 关于京中闹妖的事情越演越烈,到最后,连官府都压不住了。 因着府尹之前派遣了高捕头领着官差过来维持秩序和疏散人群,闹事的百姓便把火气出在官府头上,说官府竟然竟然帮着妖怪。 有闹事的百姓便到刑部告状,闹到刑部,刑部尚书袁大人有心镇压,但是却被高相国得知,此事便顺理成章地闹到了皇宫中。 皇后知晓此事,下旨请高僧到独孤府中驱妖。 有皇室下令驱妖,事情便闹得更大了。 阿蓁知道之后,也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什么行动。 墨冬等人看在眼里,十分心急。 就在这日阿蓁离府之后,琪亲王亲自带着高僧前来,除了高僧,还带了一群jīng兵闯入了独孤府中。 独孤家中的人一律被限制了行动,独孤朗因抗争了几句被琪亲王下令打了一顿。 “jiāo出独孤蓁,否则,你们独孤家一个人也跑不了。”琪亲王yīn恻恻地下令。 独孤平跪在地上,争辩道:“王爷,草民的女儿绝对不是妖jīng,此事怕有误会,还请王爷调查清楚。” “哼,”琪亲王冷冷地道:“是不是误会本王心中有数,大师,你告诉他,府中是不是有妖气?” 一名身穿袈裟的老僧上前,双手合十,“回王爷,府中确实妖气冲天。” 琪亲王盯着独孤平,峻声道:“这位大师乃是护国寺高僧,出家人不打诳言,他说府中有妖气,那必定有妖jīng,你不要心存侥幸,快点把妖孽jiāo出来,否则,本王要你们一家人头落地。” 那独孤宣听得此言,一瘸一拐地上前,跺脚道:“爹,你还保住那贱人做什么?jiāo出去就完事了啊。” “闭嘴!”独孤平脸色铁青地瞪了独孤宣一眼,“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 独孤宣急道:“难道您要我们一家上下的性命,都为了那妖女搭上吗?” 梁氏在一旁凉凉地说:“你父亲早就被那妖女迷惑,之前为了那妖女,竟要生葬父亲,这在京中,已经不是什么秘辛了。” “什么?那生葬的传闻,竟然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有闹事的份子冲了进来,刚好便听了梁氏的话,顿时惊叫起来。 独孤平瞧了梁氏一眼,梁氏冷冷地看着他,多年的怒气和隐忍,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了独孤平的底。 既然得不到,那便毁了吧。 只是,她以为独孤平会震怒,但是他并没有,神情平淡得很,只是那么瞧了她一眼,眸光陌生冷淡。 那听了梁氏的话的百姓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高声道:“天啊,那妖女竟然迷惑了独孤平,之前流传生葬一事,就是妖女闹出来的。” 越来越多的百姓涌了进来,有高僧护法驱妖,他们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墨冬与刘氏站在廊前,看着局面越来越僵,刘氏担心地说:“王爷该不会真的对独孤家的人不利吧?” 墨冬摇摇头,“放心,只是敲山震虎,不过这事儿始终要平息的,这样闹下去,对阿蓁对漕帮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事儿和漕帮有什么关系?”刘氏不解地问道。 “阿蓁是漕帮的三当家。”墨冬说。 她说完这话,移步走了出去,“王爷!” 琪亲王抬头,神情有片刻的失神,怔怔地看着墨冬款款而来。他身居亲王之位,自小在皇宫长大,见惯了各色美女,燕瘦环肥,国色天香,甚至绝美如独孤蓁,都不能叫他心动半分,唯独眼前这个女子,她算不得上是绝美,只是一身空灵的气质,仿佛开在深谷的幽 兰,洁净无瑕。 白衣裹身,盈盈浅笑,仿佛嘴角拈了一朵含蓄的梅花,绽开的弧度刚好叫人觉得合适,舒服。 “王爷!”墨冬微微福身,抬眸,展眉,落落地站立在琪亲王面前。 “你是?”琪亲王收敛神色,只是也难掩刚才失神的láng狈尴尬。 “民女叫墨冬。”她自报家门,笑意便深了一些,眸光移向琪亲王身边的高僧,“大师好。” “你……”高僧望着她,眼底有一丝怀疑。 “大师不必怀疑,你们口中所说的妖jīng,不是独孤蓁,而是我。” 墨冬语出惊人,这话叫在场的百姓无不震撼,这般空灵美丽的女子,竟然是妖jīng? 也是啊,妖jīng自然是长得美丽的,一个丑八怪说是妖jīng还没有人相信呢。 高僧面容一震,仔细盯着墨冬,手指在眼帘上一抹,一道金光闪过,飞向墨冬。 墨冬不避不闪,那金光便击中了她的眉心,她痛苦地往后倒去,现了真身,竟然是一尾红得近乎金色的鲤鱼。 “不,不会的!”刘氏冲出来,震惊地看着地上的鲤鱼,它显得很痛苦,鱼尾巴轻颤,抽搐。 此番变故,吓得在场的人都不敢说话,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墨冬,纷纷退后。 琪亲王也似乎有些接受不了,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墨冬,“大师……” 高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她确实是鲤鱼jīng。” “烧了她,烧了她!”有反应过来的百姓振臂高呼,愤怒地喊道。 “烧死她,烧死她……” “烧死她,为那些被她吃的孩子报仇。” 一人高呼,便得到了很多百姓的响应,一时间,愤怒的呼声震天,掩盖了刘氏微弱的声音。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刘氏惊慌失措地看着高僧,“一定是你用了障眼法,她怎么会是妖jīng?我们每日都对着她,她不会是妖jīng。” 独孤平震惊过后,对琪亲王道:“王爷,如今证实妖jīng另有其人,不是小女。” 琪亲王从鲤鱼jīng身上拉回视线,哼了一声,“如今证实她是妖jīng,不代表独孤蓁不是妖jīng,你最好还是jiāo她出来。” 梁氏站出来,道:“王爷,民妇亲眼看到独孤蓁变成一条蛇,民妇怀疑,她是蛇jīng。” 蛇,yīn险毒辣冷血的代表,百姓都惊惧蛇,如今听梁氏这样说,心中惊惧更甚,有人喊道:“jiāo出独孤蓁,jiāo出蛇妖。” 呼声越来越高,群情汹涌,琪亲王冷冷一笑,“听到没有?jiāo出独孤蓁,否则,就是本王不动手,百姓都能把你这所宅子给拆了。” 独孤平听了这话,脸色陡然便白,这些人本就想拆了这所宅子,只是谁也不敢先动手,如今琪亲王这话便等同是给了他们圣旨。 果然,琪亲王的话音刚落,那群闹事的百姓便一冲而上,把府中的家丁小厮扭住,然后冲入正厅打砸。 独孤朗被打了一顿,身体虽然受了伤,但是意识十分清醒,他发现,那些闹事的百姓,都有几个头子,这几个人十分熟脸,每一波百姓来闹事,都总有他们的份。 他知道,有人煽动百姓的情绪。 不过,即便知道也无用了,因为现在琪亲王与高僧就在这里,百姓都以琪亲王为首。 人多力量大,这话半点不虚假。 不过片刻的功夫,这府中便不成样子了,连正厅的四扇大门都被拆了,横七竖八地丢在院子里,桌子椅子丢了一地,茶杯茶壶碎成满地凌乱的碎片,茶水泼在地上,滑倒了好几个闹事的人。 凌乱一片。 琪亲王看着百姓闹事,也不管不顾,只是眸光在扫过地上的墨冬时,有些怜惜。 阿蓁与梁汉文段棋在府中闹得正乱的时候回来,还是独孤朗机警,刚才琪亲王带人来的时候,便偷偷地令平安去了漕帮找阿蓁。 “住手!”段棋大喊一声,手中的剑飞出去,钉在一个闹事百姓头子身后的圆柱上。 那人吓得双腿发软,几乎滑倒在地。 众人看着一脸冷凝的阿蓁大步走进来,她面容含霜,冷冷地扫过在场的百姓,眸光最后落在琪亲王的脸上。 “王爷竟然会在京中,真是让人奇怪。”阿蓁盯着他说。 “独孤蓁,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本王也不下跪?”琪亲王早就对阿蓁恨之入骨,如今见她傲慢无礼,更是恼怒,当下便发难了。 阿蓁冷笑一声,“下跪?你也配?” 梁汉文笑笑道:“外面都说琪亲王与太子殿下扶灵到皇陵,想不到太子殿下倒是去了,琪亲王怎还在京中呢?”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本王面前说这话?”琪亲王一声令下,“来人啊,把这尊卑不分的草民推出去斩首示众。” 他知道梁汉文没有什么背景,要杀jī儆猴敲山震虎,便首先要杀了此人,否则,独孤蓁是不知道厉害的。 只是那些亲兵还没靠近梁汉文,段棋便挡在梁汉文身前,冷冷地睥睨着一众涌上的士兵,“我倒是看谁敢动?” 琪亲王怒道:“段棋,你是漕帮的人,最好不要卷进此事。” “梁汉文是我漕帮的人,我揽定他了。”段棋傲然道。“你……”琪亲王知道漕帮与太子联盟,此时还不是动漕帮的时候,若父皇还没安寝,便首先挑起与漕帮的战事,这便等同给了太子一个下狠手的借口,也会让那群大臣重新斟酌“遗旨”的事情。 第三百四十二章 他知道墨冬被抓 琪亲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得冷冷地吩咐,“先把鲤鱼jīng捆绑起来,押下去。” “休想!”段棋怒道。 阿蓁却拦阻了段棋,道:“让他们带走!” 段棋急道:“被带走还得了?” 阿蓁轻声道:“我自有办法!” 如今当着百姓的面,把墨冬的底子给掀了起来,如果不让他们带走墨冬,百姓只会越闹越凶,这和她原本的计划相悖。 她看着百姓,道:“我府中竟然出了妖jīng,是我失察,我对不起大家,你们要带走,便尽管带走,该如何处置,我绝不过问。” “你也是妖jīng。”一名“百姓”冲阿蓁叫嚣起来。 阿蓁眸色冷凝地看向此人,此人面容黝黑,下盘沉稳,从吐纳可听得出应该是有些内功底子的,此人大概就是盐帮的人了。 她蹙眉,如果盐帮的人再次煽动,对局面倒也不好弄,正踌躇着要不要先声夺人,便听到梁汉文高举一个牌子,冷声道:“我以盐帮二当家的身份保证,独孤蓁绝对不是妖jīng。” 此言一出,众人都为之一愣。 方才叫嚣的那黑脸汉子盯着他手中的牌子,神情有片刻的惊愕,他嘴唇动了一下,却被身旁的一人拉住。 没有人带头说话,百姓也没有闹起来。 “盐帮二当家?”琪亲王盯着梁汉文,“方才段堂主不是说你是漕帮的人吗?” 梁汉文淡淡一笑,“漕帮盐帮,不都是大周国的子民吗?无分彼此的。” 阿蓁不悦地看了梁汉文一眼,“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此事不宜现在公开。” 梁汉文讪讪地道:“这不是没法收场吗?” 琪亲王脸色灰暗,眸子沉郁得像六月bào风雨来临的天空,盐帮一向是为他与高相国所用,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梁汉文为二当家?若此事是真的,那么,盐帮必定是变节了。 这对目前来说,绝对是大事,因为还指望盐帮与漕帮抗衡,一旦两帮结盟皆为太子所用,那么事情可就真的很不妙了。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心思去管妖jīng的事情了,对高僧道:“鲤鱼jīng的事情就劳烦大师处理了,本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王爷慢走!”高僧双手合十相送。 琪亲王走后,百姓一拥而上,想要捆绑鲤鱼jīng,高僧出面阻止,“住手,如今鲤鱼jīng虽说现了原形,只是身上还有妖法害人,贫僧要把他带回寺中,卸去她的法力。” “烧死她,烧死妖jīng,让她不能害人。”一名百姓冲出来喊道。 “等卸去了她的法力,你们要如何处置,贫僧都不管了,贫僧带她走,只是恐防她害人。”高僧道。 “那,独孤蓁是不是妖jīng?”有一名百姓怯怯地问。 高僧看了阿蓁一眼,缓缓地摇头,“不,她不是。” 众人听得此言,皆松了一口气。 高僧取出钵盂,把墨冬收了起来,段棋与梁汉文看得心急,想要上前拦住,都被阿蓁阻止了。 高僧与弟子散去,百姓也纷纷散去,他们都跟着高僧去了护国寺,就等着要烧死鲤鱼jīng。 众人走后,独孤家一片láng藉,下人们纷纷去收拾东西,梁氏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独孤平却在此时喊了一声,“等一下!” 梁氏转身看着他,“有什么事吗?”神情冷漠,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独孤平望着她,心头只觉得厌恶无比,或许他是对不起她的,但是这么多年,什么都还给她了。 “我书房里准备了一封休书,明日我会送到梁府,希望从今往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独孤平静静地说。 众人听得此言,都为之一怔。 梁氏哈哈大笑,笑得狰狞,笑得瘆人,笑毕,眼泪从眼角滑下来,“你到底还是说了,只是,独孤平啊,独孤平,七出之条,我犯了哪一条啊?你有什么资格休我?” 独孤平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他一步步走到梁氏面前,望着这个嫁给他二十年的女人。 他记得,当年她嫁给他的时候,也是笑容如花的少女,不管如何,是他辜负了这个女人。 只是,他对她也没有半点的内疚,更没有恨意,因为,她杀了灵儿,毁了他一辈子的幸福,而他,也摧毁了她的一生,两人扯平了。 “七出之条,我用了不孝顺翁姑,当然你我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为的只是让你好下台,具体原因,你心里明白,如果不明白,我们不妨打开灵儿的坟墓,让官府一查究竟,有或者……” 他望着她,实在不忍心说下去,但是,他知道也必须说,他残忍,是因为,她曾经对灵儿很残忍,他伸手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又或者,我帮你回忆一下在盐帮发生的事情。” 梁氏如同听到惊雷一般,整个人一震,骇然地看着他,然后身子开始发颤,“你……你知道此事?” “知道!”独孤平凄凉一笑,“在事情发生之后第二日,盐帮的人便来告知我了。” 梁氏盯着他,恶狠狠地道:“那么,你也该知道,我是被……” “嘘!”独孤平伸出手指压住她的唇,眸光温柔无比,“我知道,不必说,这是你的报应。” “那么,你的报应呢?”梁氏尖锐地问道。“我的报应,在灵儿死的那一日,便已经来到。”独孤平拖着沉重的步伐退后两步,哀伤地看着她,“我这辈子,只爱过这么一个女人,从年少到我死,都只有她一人,可我失去了她,这就是我的报应,没有 比这个更让我悲伤绝望了。” 梁氏仇恨地盯着他,尖锐地问道:“而你,如今是故意说这一番话来刺激我是不是?你这辈子只爱过她一个,那么我是什么?” “你是独孤夫人,仅此而已,我们之间,总算扯平了。”独孤平说完,转身而去。 “爹,你不能这样。”独孤珊拦住他,“你不能休了娘亲,她与你同甘共苦二十余年,你就这样休了她,外人会怎么说你?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你就连名声都不顾了吗?” 独孤平没有回答,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他的脚步很沉重,一步步地走出了府门口。 独孤平没有回来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家不要了,家业不要了,亲人不要了,也无人知道他是死还是活。 阿蓁顾不得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独孤平已经心如死灰,就是qiáng留了他,他始终都会走上他命定的一条路。 休书被送了出去,但是梁氏死活不愿意离开独孤府,独孤家的产业,由阿蓁做主,给了独孤朗打理。 独孤家的两位爷,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阿蓁严令之下,他们纵然心中有怨言,却是不敢跟漕帮的三当家作对。尤其,人家背后还有太子殿下做靠山。 独孤朗见梁氏不愿意离开,也不勉qiáng,只是府中的事情,依旧由陈氏打理,陈氏恨极了梁氏,梁氏在府中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墨冬被抓走的消息,由段棋告知了楚君怜。 “你说什么?墨冬是鲤鱼jīng?”楚君怜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她分明是一个人。” “她确实是鲤鱼jīng。”阿蓁曾吩咐过段棋,不能说出墨冬曾救过楚君怜的事情,所以,她只能反复qiáng调,墨冬是鲤鱼jīng,希望他自己能够想明白。 “她现在在哪里?”楚君怜急问道。 “在护国寺!”段棋道,“百姓说要烧了她。” “为什么?”楚君怜不解地问。 段棋苦笑,“因为百姓说,墨冬吃了很多小孩。” “她有没有吃过?”楚君怜心头有说不出的苦涩,妖jīng,这个概念在他心里,从没有植根过。 “你说呢?”段棋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气愤,他竟然问这话,他就不该问这话,这若是让墨冬听到,该多伤心啊。 楚君怜想起墨冬那张倔qiáng而柔弱的脸,自然不信她真的会吃小孩,但是,她是妖jīng。 “阿蓁早知道她是鲤鱼jīng?”楚君怜问道。 “知道!”段棋说。 楚君怜怔了怔,“但是阿蓁依旧收留了她。” “是啊,二爷知道为什么吗?”段棋没好气地问道。 “为什么?”楚君怜望着她问。 “因为,三当家知道她是好的妖jīng,她没有害人,没有杀……”段棋说到这里,忽然止了话,墨冬不是没有杀过人,墨冬杀过,但是,她所杀的那些人,本来该是二爷杀的。 楚君怜怀疑地看着她,“你怎么不说下去?她有杀过人吗?” 段棋看着他,“杀过人就不是好妖jīng了吗?二爷杀过人吗?属下反正是杀过,还是说,在二爷心中,属下也不是一个好人。” 楚君怜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沉静地看着她。 段棋把与楚君怜的对话告知了梁汉文,彼时,梁汉文正在去盐帮的路上。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啊?知道墨冬被抓走了,却什么也不做,真是枉费了墨冬对他这样的好。”段棋气愤地说。 马车哒哒哒地奔跑在西街的青石板街道上,身后扬起了轻微的尘埃。梁汉文听了段棋的话,只笑笑不语。 第三百四十三章 独闯盐帮 段棋见了他这个神情,不由得也生气了,“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怎么也跟二爷一样啊?现在难道不让人着急吗?”梁汉文叹了一口气,侧脸看着段棋,“傻姑娘啊,我问你,如果你原先不知道墨冬是妖jīng,不知道她曾经为楚君怜付出这么多,现在忽然知道她的身份,又有那么多百姓说她杀了人吃了小孩,你会相信百姓 之言还是相信墨冬之言?” 段棋一怔,“这,这也没有什么如果啊?” “但是,楚君怜确实是不知道的。”梁汉文道。 “可他与墨冬相处过,该知道墨冬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能相信外面的人说的话呢。”段棋生气地道。 梁汉文笑笑,摆摆手不说话了。 “而且,”段棋继续说,“就算墨冬杀过人又怎么了?他自己不是也杀过人吗?我们漕帮上下,哪个弟子手中没有染点血腥?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吗?”“不是一回事,人杀人,我们可以说是为了利益,甚至有时候是迫不得已,但是妖jīng杀人,在人类的眼光看来,就是罪大恶极,因为,妖jīng有法术,人的能力和妖jīng的能力不是在一个等级上,妖jīng出手杀人,从野史记载从人类的认知里,都是为了修炼自身的法力,所以,这个杀人,是出于罪恶自私的心态,尤其,外面传的是,墨冬吃小孩,任何一个人听到这些事情,都会震怒,仇恨,谁还会探究其中真相 ?所以我方才问你,假如你之前不知道墨冬的身份,不知道她的往事,你会不会相信百姓之言?你会不会相信一个妖jīng,其实是好人?” 段棋哑口无语,确实,如果之前不知道墨冬的身份,不知道她的曾经做过的事情,忽然听到这些传言,她也不会选择相信墨冬。 这是人之常情。 人很奇怪的,和同类斗个你死我活,但是,在面对非同类杀害人类,却会同仇敌忾。 “那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墨冬死?”段棋愁眉苦脸地问。“阿蓁自有办法,墨冬其实不需要站出来,不过,阿蓁也跟我说过,那高僧法力高深,就算墨冬不站出来,他也会察觉墨冬的身份,她很自责,因为,这件事情她本可以遏制,却没有遏制,任由事态发展下 去。” 段棋愣了一下,“三当家有办法遏制?那她为什么要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这对她是很不利的。”梁汉文耐着性子跟她分析,“京中如今乱,太子殿下扶灵离京,逍遥王爷不知所终,朝中只剩下琪亲王一人独守大本营,而这段时间,若京中因民间的事情乱了起来,朝中也定必有所顾忌,会先要分心平息 民乱,这样便能够为太子殿下争取时间,所以,阿蓁才默许盐帮的人继续闹事,甚至,把事态扩展。” 段棋吃惊地看着他“你说她默许盐帮的人闹事?不对,你什么时候做了盐帮的二当家?我听你跟三当家说的话,她也知道你是盐帮二当家的身份,怎么这事儿就我不知道啊?” “我不是盐帮的二当家,那牌子,不过是我从包丕子的尸体拿的,糊弄一下盐帮弟子,至于阿蓁故意在琪亲王面前说不能公开此事,只是让琪亲王疑心盐帮背叛。”梁汉文笑着说。 “可这事儿,他回去一问不就清楚了吗?”段棋还是不明白他们的用意。 梁汉文道:“人心隔肚皮,就算包屠天否认,可琪亲王就一定会相信吗?就算相信,可始终会有防备之心,而我今日去盐帮,便是要再一步引起琪亲王的疑心。” 段棋摇摇头,“你们这样是行不通的,盐帮的包屠天与你有杀弟之仇,你去盐帮,等于送羊入虎口,而且,盐帮与我们漕帮也有利益冲突,很难想象,你一旦去了,会有什么后果。”梁汉文笑笑,“你以为盐帮还是昔日的盐帮吗?如今太子殿下与漕帮结盟,更得武林中的帮派支持,盐帮想要独善其身尚且不可能,更遑论是要依附琪亲王了,盐帮虽然曾归顺朝廷,但是始终是武林的帮派 ,武林帮派最怕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段棋想了一下,道:“最怕是其他帮派排挤孤立。” 梁汉文道:“没错,当人家连成一线,盐帮却与他们作对,包屠天不是傻子,该知道一旦琪亲王对他起了疑心,他唯一可走的路,便是归顺太子殿下。” “所以,你是要bī着他归顺太子殿下啊,可不是真心实意的归顺,有什么用呢?不怕他临阵反咬一口吗?”段棋道。梁汉文伸出一个手指头在段棋眼前摇了一下,“你这样想便错了,首先,太子殿下便没想过要重用盐帮,这样做只是削弱琪亲王与高相国的势力,失去了盐帮的支持,便等同断了他们的一臂。再者,包屠天 失去了琪亲王的信任,要投靠太子殿下,为了取得太子殿下的重信,一定会尽全力协助太子殿下,否则,他的投靠就失去了意义,明白吗?” 梁汉文分析得如此仔细,段棋总算是明白了,但是她很快又有了问题,“听你这样分析,你是为太子殿下做事的啊?你什么时候与太子勾结……哦,这样说也不对,你们是什么时候通了气的?” 梁汉文笑笑,“在我杀了包丕子之后,太子便找过我,要我策反盐帮。” “三当家知道吗?”段棋问道。 “她不知道,太子殿下也不让她知道,这是男人的事情,女人不必管太多。” “其实三当家还是很有魄力的,不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总是不让她插手管这些事情,有她襄助,我相信他所筹谋的事情会事半功倍。”段棋百思不得其解。梁汉文望着她,若有所思地道:“你自然不明白,男人如果真的深爱一个女人,只会希望她安然无恙,哪怕是丁点的危险,都不愿意让她涉足,正等同我之前跟你说,如果可以,漕帮堂主这个位子,你最好 便辞了。” 段棋一怔,“这怎么扯上我了呢?我为什么……” 她的脸色陡然红了,愣愣地看着他,他是什么意思? 梁汉文的眸光温柔,闪动着奇异温暖的光芒,她鼓起勇气,正欲问个清楚,他却说:“因为,作为朋友,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她双肩一塌,“朋友?” “我以为,”梁汉文笑意盎然地看着她,“我们算是很好的朋友了。” 段棋郁闷地说:“确实,我们是好朋友。” “那就对了,”梁汉文喊停马车,“你先回去,等我办完事,找你喝酒。” “我陪你去。”段棋知道他此去凶险,而且他身边并没有带任何人,他武功有多“高”,她知道。 “不,你去了反而不妥当,相信我,我有办法说服包屠天。”梁汉文道。 “什么办法?”段棋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梁汉文哄着她道:“这些个法子说出来便不灵验了,如果真有危险,阿蓁怎会让我去呢?她早就派遣了高手暗中护着我,一旦有危险,我必定能够全身而退,你去了会妨碍我与包屠天说话。” “真的?”段棋有些怀疑地问道,三当家自从墨冬被抓走之后便不见了人影,他们是什么时候安排的高手? “当然是真的,难道我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梁汉文笑道。段棋听了这话,才信了大半,想起自己是漕帮堂主的身份,她去了确实也不方便,遂道:“那好,我回去等你消息,你自己小心点,虽说有高手暗中护着,可包屠天的武功很高,一旦出手,就是高手也来不 及相救的。” “放心,我会小心谨慎的。”梁汉文道。 段棋下了马车,看着马车往盐帮总部奔驰而去。 回漕帮的时候,竟然看见阿蓁与帮主沈家豪在说话,她想了一下,上前问道:“你让梁汉文单独去盐帮,这样太危险了,虽说有高手跟着,但是他本人不懂得武功,很容易被暗算的。” 阿蓁诧异地看着她,“我没有让梁汉文去盐帮啊?我什么时候安排了他去?更没有什么高手跟着。” “什么?”段棋大吃一惊,“他说你暗中安排了高手跟着他,是不是他听岔了?” 沈家豪沉声问道:“梁汉文去盐帮做什么啊?” 段棋遂把梁汉文与她说的计划说给了阿蓁与沈家豪听,阿蓁听完,反而松了一口气,“是这样啊,你放心,他为人机警,虽说此去有风险,但是以他的机智一定可以化险为夷的。” “哎,他怎么这样啊?不行,我要去盐帮看看。”段棋哪里听得进阿蓁的话?想到他单枪匹马闯盐帮,急忙便想去调动漕帮的弟子。 阿蓁拉住她的手臂,沉声道:“你不能去,你去了反而累事,我自有办法。” 她说完,看着沈家豪,道:“大哥,跟我走一趟,如何?” 沈家豪望着阿蓁,“你有把握能收复盐帮?” “有!”阿蓁眸光灼然,笃定地道。 沈家豪笑笑,“既然如此,这一趟我便陪你去了。” “我也要去。”段棋连忙道。 “不,你留在这里,我们此行只是单纯拜访包帮主,人不在多,而在jīng。”阿蓁道。 段棋不放心地拉着她的手臂,“三当家,你答应我,一定要把梁汉文救出来。”阿蓁看着她,眸光有些了然,笑道:“你们……行了,他会没事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小景要走 且说梁汉文来到盐帮,包屠天刚受了琪亲王的一顿轰炸,心头怒火正炽,听得梁汉文来到,马上让他进来。 梁汉文被带到大堂内,身边十余名汉子,持刀对着他,他浑然不惧,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 包屠天出来之后便坐在正堂的首座上,眸光如毒箭般盯着他,冷笑一声,“你还敢来?” 他一扬手,顿时便有两把长剑架在梁汉文的脖子上,剑刃印入他的皮肉,有细碎的血珠子渗了出来。 梁汉文纵然刀剑加身,却依旧浑然不惊,含笑道:“盐帮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 “客人?”包屠天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你倒是挺会为自己的脸上贴金。” 梁汉文落落一笑,“是不是,请帮主听在下说完便知道。” “本帮主为什么要听你说?”包屠天昂起头,冷冷地道:“休要忘记,你与本帮还有血海深仇,我不去找你,你反倒送上门来,找死!” 包屠天说完,梁汉文脖子上的剑便又入了一些,血珠子渗在剑刃上,鲜红恐怖。梁汉文道:“那时候也是情非得已,他不死,便是我死,帮主是武林中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帮主要报仇,只管砍下去就是,在下如果怕死,今日便不会来,不过,在下也要提醒帮主一句,在下一旦死在 盐帮,那么,盐帮就将腹背受敌,以后盐帮的命运会怎么样,帮主心里很清楚。” 包屠天额头的青筋跳动着,“你威胁我?”梁汉文道:“不是威胁,只是提醒,盐帮如今面对什么样的处境,不需要在下说,帮主心里明白。高相国是什么人?琪亲王是什么人?盐帮这些年为朝廷效力,却有多少银子落入了他们的口袋之中?如今盐 帮为他们所用,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一旦琪亲王登位,盐帮还有存在的价值吗?他们会怎么对待盐帮?不难想象。” “哼,敢情你今日来就是为了离间盐帮与琪亲王的感情。”包屠天冷声道,只是眸子却没有那么的冰冷仇恨。梁汉文伸手推开两名弟子的剑,上前一步,道:“不是离间,而是琪亲王从来都不曾相信过帮主,我此番来,不是为了做说客,说句真心话,我杀了包二爷,心里总觉得愧对了盐帮,虽说盐帮没有找我报仇,可我心里明白,天道循环,我始终是要为杀人付出代价,在太子殿下离京之前,我向殿下进言,希望殿下能把盐帮收归旗下,帮主心里应该明白,如今的殿下,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对抗任何的势力,多了 盐帮不多,少了盐帮也不少……” “你还说不是来做说客?分明是要我盐帮背叛琪亲王。我跟你说,我包某绝对不做背叛之事。”包屠天勃然大怒。 梁汉文笑笑道:“背叛?何来背叛一说?盐帮之前效忠的是朝廷,是先帝,虽然与琪亲王有亲密来往,可你们之间,只是同僚。” 包屠天听了此言,脸色略微好转,却依旧盯着梁汉文,气势不减半分。 “帮主,殿下有一句话,让我转告帮主,不知道帮主能否屏退左右?”梁汉文察言观色,知道已经打破了包屠天的心理防线。 包屠天看着梁汉文,眼底的防备,一点点地分崩离析。 当阿蓁与沈家豪来到盐帮大堂的时候,已经看见包屠天与梁汉文正在喝酒谈天。 “殿下那边,便劳烦梁少侠代为美言几句了,实在是我们盐帮之前也不是有意与他作对,很多事情,都是对事不对人,不知道殿下会不会记恨呢?”包屠天道。 梁汉文笑道:“帮主尽管放心就是,如今好歹我也是盐帮的二当家,既然受了这个职位,我便要为盐帮谋取福利,就是帮主不说,我也会在殿下面前为盐帮说话的。” 阿蓁与沈家豪是打了几个人才闯了进去的,沈家豪见到两人谈笑风生,也放下了心头大石,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赞赏了梁汉文的勇气。 “哟,沈帮主和三当家也来了?”包屠天连忙起身拱手相迎。 “包帮主,实在是对不住,刚才还跟您的手下动了手。”沈家豪歉意地道。 “无妨,无妨,不打不相识嘛。”包屠天笑着说。 四人坐下来,叙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 回来的路上,沈家豪对梁汉文道:“往日倒是我小瞧了你,想不到你竟然这么有胆识,这包屠天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梁汉文笑道:“他是个识时务的人,盐帮之前遭受重击,先帝又驾崩,他没有了靠山,本一心指望着琪亲王,可偏琪亲王又对他起了疑心,他虽憎恨我,却不得不通过我与殿下结盟。” “你这是兵行险着,幸好被你蒙对了,否则你十条命都不够死的。”阿蓁白了他一眼道。“我也不是蒙的,好吗?”梁汉文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如今的局势,谁都看得明白,琪亲王虽然与太后结盟,但是太后要捧起来的人是逍遥王爷,琪亲王还能张牙舞爪多久呢?太子殿下如日中天,他包屠天 总要为盐帮留一条活路,事实上,这也是他早就想过的事情了,不然的话,我一进入盐帮大堂,他就把我碎尸万段了。” 沈家豪道:“梁兄言之有理,只是,你如今真的是盐帮的二当家了?”“若不是这样,包屠天怎肯信我?当然,我这个二当家也只是有名无实的。”梁汉文显得有些意气风发,他来这里,总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能一直依靠阿蓁活着,盐帮可以让他大展身手,包屠天迟早会相信 他,又或者,他迟早会取而代之。 阿蓁与他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确实,之前一直屈着梁汉文,他是有才gān的人,也定能在这个乱世大展拳脚。 且说楚君怜自从得知墨冬是鲤鱼jīng之后,心情就一直很差。 回到松竹苑,蛤蟆jīng小景手里挽着一个包袱,看到他过来,便黯然一笑,“你回来了?” 楚君怜看着她手中的包袱,问道:“你要出去?” 小景苦笑一声,“我要走了,我们的婚事也取消吧,你是因为我曾救过你所以才娶我的,只是我当初救你,也没想过要你这样委屈自己,qiáng扭的瓜不甜,没有必要。” 楚君怜瞧着她的神情,她显得特别的失落和伤心,眼底还有泪痕。之前他一直怀疑,救他的人是墨冬而不是小景,所以一度冷落了她。 但是,现在墨冬是妖jīng,妖jīng杀人听过,救人很少有听闻的。 “飘飘,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楚君怜虽然对她无爱,但是相处了这么久,加上一直以为她是救命恩人,总还是不忍让她伤心的。 “我给你的时间还少吗?”小景忽然抬头,眼里蓄满了泪水,“你不能这样的,婚事一拖再拖,我便知道你不想娶我,既然如此,何必勉qiáng?” “我不是不想娶你,之前不是情况有变吗?”楚君怜忽然想起她原先和墨冬见面的时候,她们两人是认识的,“飘飘,你还记得那个墨冬姑娘吗?” 小景脸色陡然发白,“什么意思?” 楚君怜道:“你最近没有出去,大概不知道外面闹了什么事,听说墨冬姑娘被护国寺的高僧抓走了,她是妖jīng。” 楚君怜一边说一边看着小景的神情,她的神情开始很惊恐,但是听了她说之后反而平静了许多。 “鲤鱼jīng?”小景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鲤鱼jīng?” “你果然是知道的?”楚君怜心中咯噔一声。 小景点点头,泪水滑落,“我只是怀疑,当时我救你的时候,曾经见过她,不过我不敢肯定她是妖jīng。” “你救我的时候见过她?”楚君怜急忙拉着她的手臂,“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说。”小景被他拉住坐在廊前椅子上,她努力想了一下,道:“当时你应该还没完全昏迷,该有些印象才是,她当时是飞下来的,见了你之后,让我离开,我不知道她是敌是友,哪里敢走?与她僵持了一会儿,她忽然化作一条鲤鱼飞向我,我当时整个人都吓蒙了,背着你就逃,逃了一会儿,草丛里忽然钻出一条蛇来,那鲤鱼jīng就消失了。所以,当时阿蓁带她来,我见到她,确实是有些脸熟,但是不肯定是不是她 。” “竟然是这样?难怪当时阿蓁带她来的时候,你见到她会这样的惊慌,原来是因为知道她是妖jīng。”楚君怜眸光温柔地道:“只是当时难为你了,在这样的惊吓之中,还不忘带着我逃走。” 小景眸色盈满了爱意,小声道:“我怎能丢下你呢?丢下你,我不知道她会对你做什么。我怕……” 楚君怜握住她的手,伸手揽住她入怀,叹息道:“对不起,飘飘,我曾经猜疑过你。” 云飘飘脸色泛起一抹娇羞,“你大概也是被她所迷惑的,她没有出现之前,你也不见得会猜疑我。算了,以前的事情不说也罢。”楚君怜被这话触动了一下,确实,似乎是墨冬出现之后,他才会对飘飘的产生了怀疑。 第三百四十五章 楚君怜去护国寺 楚君怜劝好了小景,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墨冬竟然是鲤鱼jīng,对他而言是一个挺大的打击。 他怎么也没有办法把记忆中那纯净的女子与一个杀人如麻的妖jīng联系起来。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承认。 离开松竹苑,他坐在小舟上,独自斟了一壶酒,湖中有锦鲤在游动,他唤了一声,“青青……” 呼叫出声,却忽然想起青青已经被阿蓁要了过去伺候墨冬。 他心中微微一惊,到底青青跟了他这些年,如果因为她去了伺候墨冬而受到什么伤害,他的心就真的过意不去了。 想到这里,急忙便命人去独孤府中看过究竟。 一个时辰之后青青回来了,她眼睛都哭肿了,见到楚君怜便哭着说:“二爷,您去救救墨冬姑娘吧,那些人真的会把她烧死的。” 楚君怜怔了一下,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青青,“她是妖jīng,你不怕吗?” “我不怕,我早便知道她是妖jīng,可妖jīng也分好妖和坏妖,松竹苑的云飘飘也是妖jīng,可她是坏妖jīng。”青青抽泣着说。 楚君怜大吃一惊,“你胡说什么?飘飘怎么会是妖jīng?” 青青抬起头,擦了一把眼泪道:“她就是妖jīng,是蛤蟆jīng,之前还想杀我灭口,是三当家救了我,让我去伺候墨冬姑娘,否则我早就死在她的手下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给我听。”楚君怜急道。 青青遂把那一日的事情说了出来,楚君怜听完之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要去问她。”楚君怜站了起来,一个荷包从他腰间滑落。 “不要去问。”青青急忙拦阻,“三当家说过,此事她自有分寸,您还是不要去问。” 楚君怜盯着她,神色有些不悦,“阿蓁早就知道?” 青青拉着他坐下来,正欲解释,便见他脚下的荷包,遂捡了起来,“二爷,这不是您的锦囊吗?” 楚君怜伸手接了过来,神情有片刻的怔惘,这锦囊,是他在梦中见过那红衣女子之后留下来的,一直以为,这个荷包是飘飘给他的。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从荷包里倒出一块金色的鱼鳞,他伸手触摸鱼鳞光滑的表面,仿佛还带着温暖。 记忆排山倒海般灌入脑中,那些被他遗忘的梦境,竟都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虽然依旧记不起来那女子的模样,可她的身影,她的气息,竟是跟墨冬如此相像。 “墨冬在哪里?”他一把攥住青青的手臂,力度之大让青青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护国寺!”青青的话还没说完,楚君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她视线之内了。 楚君怜刚走,小景的便出现在湖边,一脸yīn寒地盯着青青。 青青看过去,她脸上有隐忍的杀气,青青心中一惊,连忙呼救,“救命啊!” 一道粉红的舌头,从湖面直穿过来,裹挟着腥臭的气味,卷着冷风,眼看就要直穿青青的心脏。 “撤!” 一声娇斥,从青青身后传来,随即闪过一道金光,直劈舌头,声音落下,那舌头也被隔断落水。 阿蓁临风冉冉落下,眸色冷凝,“看来我到底是小瞧了你,都封了你的法力,可忘记了你蛤蟆的本性。” 青青被吓得够呛的,跌坐在船上喘着粗气,“三当家,您来得可真是及时啊。” 小景满嘴鲜血,怨毒地盯着阿蓁,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为什么总是破坏我的好事?” 阿蓁道:“我给过你机会让你离开,但是你不走,便怨不得我了。” “他爱我,你凭什么管那么多?”小景怒道。 “爱你?”阿蓁冷笑一声,“你脸皮还真不是普通的厚,他是爱你吗?他不过是以为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又知道你钟情与他,所以才想用这个方式来报答你,可你心里明白,你救过他吗?” 小景怨恨地瞪着她,狠狠地道:“那也和你没有关系,只要你不出现,我和他会很幸福地过下去。” 青青因有阿蓁撑腰,也对她无所顾忌了,叉腰怒道:“要脸不要脸啊?做女人怎么做到你这般厚颜无耻?二爷压根就不爱你,怎么会幸福?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妖jīng,怎不去死呢?” “闭嘴,丫头,否则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小景吐了一口鲜血,yīn狠地道。 “好啊,我倒是要看你怎么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青青发了狠,竟飞身而起,足下点水,掠过湖面直冲小景而去。 小景法力已经被阿蓁封住,舌头刚刚又被割断,青青起脚飞向她,她毫无还手的能力,咕咚一声跌落水中。 落水之后便恢复了原形,青青嘿嘿一笑,“竟然是这么个丑模样,凭你就想嫁给我们二爷吗?滚蛋吧,哪里来的回去哪里,也休要在这湖中了。” 青青说完,飞身一掠,手中捞起蛤蟆jīng,便摔在了地上。 蛤蟆jīng小景在地上打了几个棍儿,阿蓁施法让她还原,对青青道:“先捆绑起她,丢入柴房,等墨冬回来处置。” 小景的面容顿时狰狞起来,冲阿蓁挥拳道:“你最好杀了我,否则,你会后悔的。”“我等着你让我后悔。”阿蓁冷冷一笑,一道光芒从她手中飞出,镶入了蛤蟆jīng的眉心中,“这道符,会每隔十二个时辰折磨你一次,其实也算不得是折磨,不过是帮你回忆你的这一辈子所经历过的种种,你 已经被迷了心窍,或许我帮你回忆一下墨冬对你好,会让你有所觉悟。” 她丢给青青一条绳索,道:“这是我问人家借的捆仙索,你先捆住她。” 那条绳索是金色的,但是上面有很多刀痕,青青伸手拉了一下,“这稳固吗?被砍得真够可怜的。” “可不是,这条捆仙索,又名刀疤索,有灵性的……” 阿蓁还没说完,那刀疤索便飞了出去,一瞬间便把蛤蟆jīng捆绑了起来,捆绑的姿势还十分完美,像包粽子一般。 青青奇异地道:“这倒是十分省事的。” “放开我!”蛤蟆jīng挣扎着身体,痛苦地喊道。 只是她越挣扎,刀疤索便捆得越严实,绳索几乎勒进皮肉里。 青青扛起她就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对阿蓁说:“二爷去了护国寺,三当家也跟着去看看吧。” 阿蓁道:“我知道了,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只是一直没有出现而已。” 阿蓁心头有说不出的舒畅,这一次总算不负龙女所托,她没有告知楚君怜,让他自己去发现,幸好墨冬之前给过他鳞片…… “鳞片?”阿蓁忽然想到什么,面容慢慢地绽放开来,“真是太好了,墨冬,你留的这一手,可真是帮了你自己啊。” 且说墨冬被护国寺的人带走之后一直被关在这家厢房内,护国寺的人倒是没怎么为难她,只是每日有高僧围着她诵经,要消除她身上的戾气和煞气。 只是不管如何诵经,她的心态始终没有发生改变,修行对她而言,早已经放弃了,如今的她,只静静地等待属于她的宿命。 护国寺的主持在诵经之后,会来跟她谈话。 “女施主,今日感觉如何啊?” 主持倒是个很慈祥的老和尚,对众生有怜悯之心,在他的观念中,也认为没有渡不了的妖和人。 他知道外面的人都要烧死墨冬,不过,他很愿意给墨冬一个机会,只要她愿意吐出真元,把那些小孩子的性命还回来。 “大师,我感觉很平静。”墨冬微笑着说。 主持大师微微一笑,有几分怜悯地问道:“午夜梦回,可曾听到被你杀害的人的哭声?” 墨冬摇摇头,“一夜无梦,很是平静。” 主持大师微微不悦,“可见施主还是冥顽不宁。” “大师,我满身罪孽,您也不必度化我,还是趁早烧了我,为民除害吧。”墨冬说。 “施主若有这个心,怎就不反省之前所作呢?老衲问你,你可曾后悔杀了那些人?”主持大师循循善诱地问道。 “不后悔!”墨冬眸光坚定摇头说。 主持大师眼底有失望一点点地升起,他望着墨冬许久,从她坚定的眸中可看出她并无虚言,不由得叹息一句,“老衲护不了你很长时间,还往女施主能够参透。” 说罢,摇摇头离开。 再说楚君怜来到护国寺,他与护国寺的主持往日也有些jiāo情,他直接表明了来意,说想见墨冬一面,主持审慎过后,还是准许他见一面。 “楚施主,她始终是妖,虽说如今没了法力,可妖生性狡猾,你务必小心谨慎。”主持送他到厢房门口,叮嘱道。 “知道了。”楚君怜心情忐忑,既是期待又是伤感,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要弄清楚当日的事情。 主持大师推开厢房的门,道:“今日她还没听经,估计心态有些bào戾,施主若是与她有怨在先,休要与她有口角,恐防妖气伤了你。”楚君怜见厢房的门开了,哪里还听得进主持大师的话?身子一闪便进了厢房,并且伸手把门关上。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我要带你走 墨冬现了人形,盘腿坐在厢房内的禅chuáng上,背后一个大大的禅字显得特别的醒目。 她长发如瀑布般垂下,脸色是没有一点血色透明的苍白,嘴唇gān得起了皮子,宽松的袍子裹住清减的身子,显得特别的单薄。 看到楚君怜来,她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变化,依旧是那样恬静平和,只是微微扬眉,唇瓣挽起,算是扯开了一抹笑容,“二爷来了。” 楚君怜看着她,心头竟一阵的抽痛,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难过,在来的路上,他只想问她一些事情,可如今见了她,他却觉得,没有什么需要问她的。 因为,他相信了她,不管她是否杀了人,他不想过问,他不想管。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带给他很熟悉的感觉,他闭上眼睛,能感觉到她的气息,这种气息,能带给安静祥和的感觉。 就是她,一直出现在他梦中的就是她。 他笃定。 “二爷怎么来了?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回去吧。” 她唇边有浅淡的微笑,声音轻得就跟风chuī过竹叶发出的沙沙声。 她的眸光落在他手中攥住的荷包上,神情微怔,扬起头,眸光晦暗。 “是你给我的,对不对?”楚君怜一步步走过去,看着这个神情淡薄的女子,极力从她眉心眼底捕捉她内心的想法。 “拿过来我看看!”墨冬看着他手中的荷包,笑着道。 楚君怜站在她面前,她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道,这室内四个角落都有燃点檀香的痕迹,看来是高僧来诵经的时候燃点的。 他把荷包递给她,她随手取过来瞧了一眼,笑道:“针脚很细,断不是我做的。” 然后便又随手塞回给了他。 “你不看看里面有什么?”楚君怜凝望着她,轻声问道。 虽然他否认,但是,却还是从她坚持冷淡的面容上看到她内心的波澜。 心中涌起一阵似悲似喜的情绪,又仿佛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安定而欢喜。 原来,他一直寻找的人,就是她。难怪,他对云飘飘一直都没有那种熟悉的感觉,因为,云飘飘不是他要找的人。 只是,他也不愿意管云飘飘是谁了,因为,他已经找到要找的人。 他执起她的手,手上还有被热汤烫伤的痕迹,毒门云飘飘说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心中顿时一阵酸楚,他曾怎样伤害过她啊。 “是不是你做的都不要紧了,墨冬,我来带你走的。”他说着,看到她眼底有婆娑泪意。 “人妖殊途,你还是走吧。”她的感动也只是一瞬间,顷刻便恢复了如常冷淡的神情,抽回手,静静地放在膝盖上,“大师说我罪孽深重,我有我的去处,你我便当做从不相识。” “怎可能?”他伸手拢起她的头发,浅浅一笑,宠溺盈满眼底,像是许诺般道:“墨冬,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永远不会。” 她面容有片刻的不自在,眼底噙满了悲伤,“何必如此?你回去吧,该gān嘛gān嘛去,如果你确实喜欢小景,那就娶了她,她没有什么坏心眼,总比与我纠缠好。” “小景?”他懵懂地看着她,但是很快便明白她说的人是云飘飘,“我才知道,原来她不叫云飘飘,叫小景,我不会娶她,就算她真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会娶她。” 墨冬的泪水一下子就滑了下来,她始终是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可当一直期待的东西终于得到的时候,她再没有办法维持冷静。 只是,又有什么用呢?她现在已经这个境地,纵然不被烧死,也难逃天劫。 她望着他,事实上,泪水蒙住了双眼,她什么都看不见,心头有悲愤,有欢喜,有不甘心,也有认命,各种情绪在心中发酵,让她觉得心一下子酸一下子痛。 楚君怜伸手拥抱她入怀,道:“外面的人说什么都不打紧,我们离开这里,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只有你我,我们不沾染这尘世的恩怨,如果你曾欠下血债,那便让我来还。” “不!”墨冬浑身一颤,天劫难逃,她怎会让他去承受? “你快离开!”她声音充满了悲苦,“离开这里,不要再来,带着这个荷包,离开这里,你如果相信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不!”楚君怜哪里愿意走?痴痴地望着她,眼底有深情无限,“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绝不会丢你一人在这里我要带你离开这里,马上就走。” 墨冬想起那些疯狂的百姓,想起高僧曾给她说那些百姓就一直围在护国寺,等着烧死她。 如果让那些百姓知道楚君怜护着她,那些百姓只怕会把剑刃对着他,漕帮虽然人多势众,但是那些百姓对妖jīng深恶痛绝,怎肯轻易放过他? 不,不能够让他陷入这场风波之中。 想到这里,她猛地推开他,怒道:“我不会离开这里,你马上走,你已经误了我一生道行,我若跟你走,我便没有回头的路,你走,不要再害我。” “什么意思?我怎么误你一生道行?”楚君怜惊得面容突变,怔怔地看着她。墨冬泪流如雨,“我爱上了你,便是误我一生道行,实不相瞒,那毒门云飘飘说的确实是事实,我在毒门见过你,但是,我不是去救你,我是去杀你的,因为在那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松竹苑的湖中,早便爱上了你,可我是修行的妖,我要修炼成仙,不能被人间情爱耽搁,为了不让你妨碍我一生修行,你就一定要死,只是,你却没有死去。之后为了快速升仙,我用杀人吸取元气来提高自己的法术道行,可没想 到,我最终犯了天规,这报应也是我应得的,若我还留恋尘世,那么我必定万劫不复,唯有皈依佛门,用佛法洗涤我的罪行,我才能够得到重生。” 楚君怜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心如刀割,他摇头,喉头一阵哽咽,“你胡说,我不相信。” “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这是事实。”墨冬看着他,“我曾动过杀你的心,你如果因此恨我,要我万劫不复,那便带我走吧,我也不怨你。” 楚君怜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指尖微微发抖,心头烦乱如麻,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你留在这里,那些人会烧了你。”他静静地说,“不墨冬,那一天,阿蓁带你来见我,我便觉得你很熟悉,仿佛认识你许久了,不管你是不是曾想杀我,我不在乎,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他的心有些悲凉,说不出的悲凉,她的眼底有绝望的神色,绝望得让他的心生出一丝丝绵延不断的寒冷。 “但是,”楚君怜退后两步,眸子伤痛地看着她,“我会回去问过阿蓁,如果你留在这里,可让你活下去,那我便不打扰你。可如果不是的话,我一定会来带你走,哪怕你会再一次杀我。” 说完,他转身,掩住眼底的悲伤,开门出去。 墨冬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心底像被什么东西蚕食撕咬一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主持大师一直在门口,看到楚君怜出来,他迎了上去,“阿弥陀佛,楚施主,你没事吧?” “大师,您告诉我,她是不是犯下了很深的杀戮?”楚君怜问道。 主持大师叹息一口气,“楚施主,人妖殊途,不管她是否犯下杀戮,你都不该对妖魔产生情意,这注定是孽缘。” 楚君怜固执地问:“大师,您只管告诉我,她是不是曾经犯下了很多杀业?你们会如何处置她?我要怎么才能帮她化解?” 主持大师望着他,“楚施主,你这又是何苦?” “大师,看在您与先父曾有jiāo情的份上,烦请您告诉我。”楚君怜再追问。 “你真的很想知道?” 一道清越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楚君怜回头,见一名白衣女子领着两人走进来。 那白衣女子长得容貌绝美,眉不点而黛,唇不染而红,琼鼻高耸,发鬓巍峨,穿着贵气,倒有几分皇家之风。 而她身边的一侍女,身穿青色衣裳,长得娇俏美丽,神情略嫌清冷。 另外一人,约有五六十年纪的老妇,着灰色袍子,面容慈祥,温恭谦和。 他正思疑来人的身份,却见那主持大师双手合十,口中道:“阿弥陀佛,是姑姑来了!” 楚君怜以为主持大师口中的姑姑喊的是那老妇人,殊不知老妇人纹丝不动,倒是那年轻的白衣女子上前一步,道:“小和尚,你先出去,我与他说几句话。” “是!”主持大师恭谨地说完便出去了。楚君怜大为诧异,这护国寺乃是先祖钦点的寺庙,宫中但凡祈福祭天,都要主持大师出面,深得皇家百官乃至百姓的爱戴,如今却对一个年轻女子如此恭敬,而此年轻女子口中称呼他为小和尚,他也并无 不悦之情。 来人正是龙展颜。 她拖曳着长长的裙摆来到楚君怜面前,伸手一指,“你坐下,我与你说几句话。”她的手指向的方位,凌空出现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他正震骇之际,又见桌面上竟然出现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 第三百四十七章 从不后悔 龙展颜首先坐下来了,见楚君怜还站着发呆,不由得不悦地道:“你坐下来啊,你这样站着我跟你说话便要抬头,我老人家脖子紧,会痛的你知道吗?” 楚君怜瞧着她的脸,老人家?这哪里有半分老人家的样子?他分明都比她大。 但是想到刚才主持大师都对她恭敬又加,料想此女来头不小,遂依言坐下来,问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龙展颜道:“我先生姓慕容,你叫我慕容太太吧。” “慕容太太?您先生?”楚君怜懵了一下。 阿蛇在一旁淡淡地道:“就是她男人姓慕容,你可以叫她慕容夫人。” “慕容?”楚君怜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大周国没有人姓慕容的,倒是大梁国有一个慕容姓氏,不过是皇家姓氏。 楚君怜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见多识广,博闻qiáng记,曾听说过大梁国有一位龙太后,年纪颇大了,只是容颜不见长,再观此女行动有度,似乎是出自皇家的。 “莫非,尊驾就是传说中的龙太后?”楚君怜试探地问道。 “楚先生听过我啊?”龙展颜倒是不意外,直接跳过这个直入主题,“刚才我听闻你问小和尚,鲤鱼jīng墨冬是不是犯下了杀业,若我跟你说,她确实犯下了杀业,你要如何啊?” 楚君怜得知她的身份,心中不禁有些震惊,收敛了神情,略带恭谨地道:“原来是太后娘娘驾到了。” “我问你话呢,你先回答,墨冬确实是犯下了杀业,你该如何处理此事啊?”龙展颜问道。 楚君怜才迎上她的眸子,道:“敢问太后娘娘,她犯下的杀业,会有什么后果?” “你这话不是多余吗?”阿蛇在一旁说,“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她是修行的人,杀人更是罪加一等,依我看来,天打五雷轰是少了,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是必定的。” “什么?”楚君怜面容一变,“姑娘说的是真的?” “骗你有饭吃吗?”阿蛇道。 楚君怜神色凝重了起来,看着龙展颜道:“太后娘娘,您可有法子救她?” “我救她是救不了的,但是你可以。”龙展颜笑盈盈地看着他说。 “我?”楚君怜一怔。 龙展颜点点头道:“没错,只要她没有杀那些人,那么,她便没有杀戮在身,自然不需要遭劫。” “可……”楚君怜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可那些人都死了啊。”龙展颜道:“死了的人是不能复活的,当然也有例外,不过那些人不死也没什么用了,只是不能由墨冬去杀,我可以帮助你穿越时空回去,你代替墨冬去杀那些人,那么,墨冬身上便不会背负任何人命,也 可以回去继续修行,该成仙成仙,该堕落堕落。” “穿越时空?”楚君怜听了便觉得不可思议。 “没错。”龙展颜望着他,神色有几分讥讽,“不过,你未必会愿意,因为,杀人偿命,如果那些人由你来杀,那么这些人命便会背负在你身上,很有可能你要面对的就是血债血偿。” 郭玉叹息一声,“年轻人,你要想清楚了,这等于是用你的命来换墨冬的命。” “我愿意!” 龙展颜错愕地抬头,本以为他还要考虑一下,谁知道他连想不都不想便答应了。 她蹙起眉头,“你有没有听清楚?你可能会因此而死。” “我知道!”楚君怜笑了一笑,神情有些悲壮,“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我不能看着她死。” “但是,刚才你也听到她说了,她虽然爱你,但是曾想过杀了你,你不恨她?”龙展颜很无耻地承认了她刚才偷听人家说话。 楚君怜的手指在荷包上摩挲了一下,荷包绣得很jīng美,荷包里的鳞片仿佛有温度传出来一般,叫他的手心莫名地一暖。他神情有些惘然地说:“我一直都不曾爱过,所以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从第一次见到她,我的心便有说不出的感受,仿佛在很多年前便与她认识了一般,很熟悉,只是我不会分辨那是什么感觉,直 到她出事,我的心很痛很焦灼,仿佛是被搁在火上烤一样,我想,我大概是爱上了她。” 龙展颜的神色渐渐柔和了起来,其实,他和墨冬都一样傻,这种人,如果真的爱了,会爱得不顾一切,不顾生命。 “我知道,我和她人妖殊途,就算没有杀业这回事,我与她都可能走不到一起,可她只要好好的就行了,哪怕我死。” “放屁!”龙展颜忽然站了起来,粗bào地道:“在我龙展颜的字典里,没有什么人妖殊途,只要你有信心,有坚定的信心,那就没什么事办不成的。” 原本只是为了帮阿蓁解决此事,但是龙展颜承认,自己也被这段感情感动了。 连一向神情冰冷的阿蛇,听了楚君怜那一句“她只要好好的就行了,哪怕我死”,面容都禁不住触动了。 “阿蛇,”龙展颜吩咐道:“你带他回去,我与墨冬说几句话。” “是!”阿蛇应道,对楚君怜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年轻人,跟我走吧,准备一切事宜。” 楚君怜本来很凝重的,但是听了阿蛇这句年轻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姑娘喊她年轻人,真怪异。 龙展颜进了墨冬的厢房,门自动关闭。 墨冬见到龙展颜,神情一肃,此人浑身凛然气势,罡气外溢,不是等闲之人。 是要来杀她了? “不要怕,我不是来杀你的。”龙展颜坐再她身边,打量着她的脸,“你长得很好看。” “谢谢!”墨冬惊疑地看着她,一种很不自在很难受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心中暗自推测此女应该斩妖无数,否则身上不会有这么浓烈的煞气让她难受。 “我叫龙展颜,独孤蓁有没有跟你说过我?”龙展颜望着她问道,这妖孽长得还真的一点都不妖孽,清纯得像蒸馏水,她如果是男人,都忍不住要呵护她一下。 “龙女?”墨冬倒抽一口凉气,急忙站了起来,盈盈跪下,“小妖见过龙姑姑。” “起来吧!”龙展颜伸手拉起墨冬,摁住她坐下来,“长话短说,今日我来,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的。” “姑姑请问。”墨冬忍住激dàng的心情,她是修行的妖,之前一心盼着成仙,天条天规虽然不是由龙女掌握,可她也知道此人执掌三界法度,连执掌天规的二郎神,都要尊敬地喊她一声姑姑。 如今自己能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怎能叫她不激动万分呢? “你放弃了几百年的修行,只为了救楚君怜,你可曾后悔过?”龙展颜问道。 墨冬一怔,下意识地摇头,“不,不后悔。” “你不要想一想才回答我吗?我给你个机会,如果你后悔,我可免你雷火轰打之罪。”龙展颜正色地道。 墨冬眸色坚定,“谢姑姑怜悯,只是,墨冬心中不曾后悔,即便再一次让墨冬选择,墨冬依旧会这样做。”龙展颜盯着她,眸色忽然严厉了起来,“你可知道,有些后果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虽说以你之罪,不足以入水牢,但是天打五雷轰是免不了的,有上千年道行的妖,也未必能忍住得住雷轰的痛苦,你如今 道行尽丧,如何能抵挡?” 墨冬凄然一笑,眼底的勇敢却不曾褪去,“姑姑,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若受不了,便顶多是魂飞魄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龙展颜盯着她,许久没有做声,眼底的神色越发严肃凌厉。 墨冬在她的注视下,不见丝毫怯懦,相反,越发的自然。 龙展颜点点头,“我给过你机会,你不懂得珍惜便罢了,天雷轰打之前,百姓会先烧你肉身,然后灵魂接受天雷轰打,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是,小妖知道。”墨冬嘴唇微微颤抖,该来的,始终是要来,她不怕,只是不舍而已。 龙展颜走后没多久,阿蓁便来了。 阿蓁并不知道龙展颜来过,只知道楚君怜来了一趟。 见到墨冬,她问道:“可还熬得住?” 墨冬笑笑,神色自然,“放心,我没事。” 阿蓁安慰道:“你也休要担心,有龙女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墨冬点点头,笑得十分明媚,“是的,我相信你,也相信龙女会救我的。” “嗯,这两日你也不要与护国寺的和尚作对,他们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免得遭罪。” “好!”墨冬允诺。 阿蓁从怀里取出一粒五角桃星,“你服下此符。” “这是什么?”墨冬瞧着她手心这粒泛着微光的桃星。 “不要问,只要服下就是,我自有用处。”阿蓁道。 墨冬便不问了,接过来吞了下去。 阿蓁见她服食了符咒,也就放了心,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在这里静候几日。” “好,你去忙你的事情,不必担心我的。”墨冬看着她。 “那我走了。”阿蓁起身。 “阿蓁!”墨冬忽然唤住她,眸中泛着泪意,轻声道:“我一直未曾跟你说过谢谢,是吗?” 阿蓁挑眉看着她,“这些虚文就不必了吧?” “但是,”墨冬笑了,“这一声谢谢,还是一定要的。”“谢谢!”她轻轻地从唇瓣吐出这两个字,像落叶覆在泥土上,轻得仅能耳闻。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与蛇jīng对质 回到漕帮,龙展颜也在漕帮等着她。 阿蓁得知龙展颜也去见过墨冬,便问道:“事不宜迟,马上带他回到过去,把事情拨乱反正。” “你倒是挺心急的,那蛤蟆jīng呢?我想见见她。”龙展颜问道。 “她被刀疤索捆起来了,我命人带她来见你。”阿蓁道。 “不必了。”龙展颜听闻是刀疤索捆起来,捏了个决,眼前倏然便出现了一道烟雾,烟雾消散之后,便见被刀疤索捆住的蛤蟆jīng小景躺在了地上。 刀疤索捆得很紧,小景应该是一直挣扎,以致刀疤索的捆仙荆棘都印入了她的皮肉,血水斑驳,浑身伤痕。 她狠狠地地瞪着阿蓁,力竭声嘶地道:“你要么就杀了我,否则我以后定必会找你报仇。” 阿蓁笑了一下,“我等着,只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好,你尽管等着。”小景狠声道。 龙展颜看着她,好奇地问道:“话说小妖啊,你有什么本事找她报仇?她就是专门克制你这种妖的人,你凭什么找她报仇呢?” “她吃了蒜头!”阿蛇鉴定道。小景眼神有些萎靡,但是旋即又扬起头来,“独孤蓁,就算你杀了我,墨冬也活不下去了,你难道希望看着楚君怜伤心难过吗?你放了我,我不会再生事,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哪怕废掉一身的修行都无所谓 。” “谁说墨冬活不下去了?”龙展颜呵呵笑了一声,“有我在,不管是死了的妖还是死了的人,我总有办法让她活过来。” “你是什么人?谁许你管我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管?”蛤蟆jīng压根没把龙展颜放在眼里,龙展颜敛住一身罡气,看起来就是一贵妇人。 “凭什么管?”龙展颜笑了起来,“这三界的事情,若我没资格管,谁还有资格管?不过呢,我还真不会管你的事情,不过是想看看这个出卖姐妹的妖jīng,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一手指过去,手指便染了一点红光,红光飞出去,没入蛤蟆jīng的眉心,只见蛤蟆jīng的面容缓慢地发生改变,本来白皙的皮肤竟然起了疙瘩,而且疙瘩越来越密,难看得让人倒胃口。 “我草,这家伙,可真难看,那楚君怜又不是傻子,怎愿意娶这么一个丑八怪啊?”阿蛇倒抽一口凉气,还真特么的不是普通的丑啊。 刀疤索陡然松开了蛤蟆jīng,空中传来低沉惊吓的声音,“靠,吓死宝宝了,这活儿不gān了我。”小景被松了绑,骇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背浮起的点点疙瘩,然后像疯了一般冲到妆台前,看着镜子中那模样凶恶丑陋的人,那简直不能说是一个人,脸上浮起了青青huánghuáng的疙瘩不说,眉心处还起了几道褶子 ,嘴唇的颜色也不复之前,变成了紫黑色,难看程度百分之九十九。 力竭声嘶的尖叫声从厢房内传出,惊起了松竹苑外的鸟雀,竹林顿时一阵轰动,叫人莫名地觉得心惊胆战。 “我杀了你!”蛤蟆jīng朝展颜冲了过去,龙展颜冷笑一声,“找死!” 她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身上笼着一层金色的光芒,那光芒仿若金钟罩一般,把蛤蟆jīng弹了出去,摔下来之后,竟又变成了蛤蟆本尊模样。 龙展颜正欲杀了她,阿蓁拦住,道:“让墨冬来处置她比较妥当。” 龙展颜想了一下,道:“你说得有道理,事不宜迟,马上带她过去,让墨冬处理她。” 说完,她朝阿蛇抛了个媚眼。 阿蛇打了个寒战,“你不要叫我去,我有密集恐惧症,我见不得这种生物。” “没事,你还是蛇的时候不是最爱吃这种吗?现在恶心了,用黑布蒙住带她过去就是。”龙展颜道。 “那也恶心。”阿蛇一个劲地摇头,再说,她以前也没吃过蛤蟆,蛤蟆特么的恶心。 “什么恶心啊?”楚君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脚步有些轻快,龙展颜承诺会帮他和墨冬之后,他这几日压抑的心情总算是轻松了很多。 他一脚踩进来,没留意门槛边上的蛤蟆jīng,竟一脚踩了下去,蛤蟆jīng痛叫了一声,发出蛤蟆的叫喊声一个劲地往边上跳。 “天啊,怎么有这么大一只蛤蟆?”楚君怜跳了起来,已经忘记青青跟他说云飘飘是蛤蟆jīng的事情了。 “阿蛇正要带她出去。”龙展颜道,她冲阿蛇义正词严地道:“你一个老东西,还怕蛤蟆吗?快去。” 阿蛇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捏住鼻子闷声道:“就知道让我做些恶心的事情。” 她扯来一块黑布,蒙住蛤蟆jīng一手拿起来,人便飞快地往外跑去,跑出许远还听到她悲凉的声音,“恶心死我了,妈啊!” 楚君怜怔怔地看着阿蛇的背影,“一只蛤蟆,有必要……” 他的声音顿时凝住了,疑窦地看向阿蓁,“蛤蟆?” 他想起了青青说的话,云飘飘是蛤蟆jīng。 阿蓁道:“是的,她就是你一直留在身边的云飘飘姑娘。” 楚君怜浑身打了一个寒战,全身乏力地坐下来,双腿一个劲地打颤,“这,天啊……” “受打击了吧?”阿蓁笑着说。 “你还笑?”楚君怜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不跟我说?” “那时候说给你听,你也未必相信,现在让你亲眼看到不好吗?”阿蓁幸灾乐祸地道。 “不好,一点都不好。”楚君怜脸色微微发白,“我竟然要娶一只蛤蟆。” “不要歧视妖jīng,墨冬也是妖jīng。”龙展颜道。 楚君怜想了一下,道:“但是,鲤鱼怎么也比蛤蟆可爱不是?” “这倒是真的!”龙展颜想了一下,老实地说。 阿蓁坐下来,对龙展颜道:“你是不是要送他回去?什么时候送?” “马上!”龙展颜眨眨眼睛,一手拉过楚君怜,“我的声音会一直陪着你,会跟你说那些是你要杀的人,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知道吗?” 楚君怜神色一正,凛声道:“知道了。” 龙展颜看着他问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当真不后悔吗?” 楚君怜连想都不想,摇头说:“不后悔。” “悔”字还没完全落下,楚君怜便见一道金光倏然劈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只是一脚踏空,便已经落入了时空隧道之中。 且说阿蛇带着蛤蟆jīng去了护国寺见墨冬,墨冬见到蛤蟆jīng的时候,神色十分平和。 蛤蟆jīng现了原形,噗通一声跪在了墨冬的脚下,抱住墨冬的腿哭道:“姐姐,你放了我吧,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不是有心要抢你的男人,你放了我吧,好吗?” 墨冬扶起她,嘴角含着一抹浅笑,“姐姐?这一声姐姐,我担不起。”蛤蟆jīng哭着说:“你知道我一向不懂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那日让我送荷包,我见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哎,都是我的错,如今我辩驳什么都没有用了,但是我们姐妹一场,莫非你要看着 我死么?” “姐妹一场?”墨冬悲愤一笑,“你害我的时候,想过我们是姐妹一场吗?你知道我与蛇jīng有怨在先,你故意泄露我的行踪,让她来杀我,那时候,你顾念姐妹之情了吗?”“我没有,我没有,”蛤蟆jīng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我怎么会这样做?我纵然想要跟楚君怜在一起,也不会害你,事实上,这些日子我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是被爱情迷了心窍,我 一直觉得愧对你,想尽办法弥补,又怎么会勾结蛇jīng来害你呢?” “真的没有?”墨冬垂下眼帘看她,见她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也有些不忍,此事并无真凭实据,也有可能是蛇jīng自己找上门来的。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不信的话,你找蛇jīng来对质?”蛤蟆jīng抱住墨冬的腿,哭得越发委屈。 阿蛇厌恶地看着她,“我说你刚才不是很有骨气的吗?怎么这会儿又哭又闹的要墨冬放了你?你不是说不怕死吗?” 蛤蟆jīng怎会不怕死?之前没有求饶,是知道求饶没有用,那些人都恨不得置她于死地,但是墨冬不一样,她与墨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知道墨冬的弱点,所以,才生了侥幸之心。 如今她听得阿蛇这样说,遂跪在地上哭得好不伤心,一边哭一边说:“我确实不怕死,我死了不打紧,但是我确实对不住姐姐,如果我死能让姐姐出一口气,不再恨我,那我死一百次都不冤。” “矛盾,你方才可是求着墨冬让她放了你的。”阿蛇觉得这蛤蟆jīng好没逻辑,也好没骨气啊,换做是她,她要么一开始就求饶,要么就死也不求饶。 蛤蟆jīng知道墨冬已经有些心软,可是阿蛇一个劲地在边上说,她怕阿蛇坏事,不由得恼羞成怒地道:“我们姐妹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 “确实和我没有关系,但是我就偏管了,怎么地?”阿蛇最受不得人家气她,遂也突眼睛瞪她。 墨冬心头着实烦闷,对蛤蟆jīng也厌恶得很,她盯着蛤蟆jīng问:“你果真没有串通蛇jīng?” “我发誓,真的没有。”蛤蟆jīng哭着说,“我们姐妹多年,你不肯信我么?”阿蛇在边上凉凉地道:“那好不简单,我就找蛇jīng过来问问。” 第三百四十九章 杀了小景 蛤蟆jīng心底冷笑,蛇jīng的dòng可不是轻易能找到的,而且她的修为不在以前的墨冬之下,就算找到她,她也不会说真话。 想到这里,她对阿蛇道:“好,你马上去找她,让她来跟我对质,我但凡有一丝害过姐姐的心,必将遭天打雷劈。” 阿蛇咧嘴一笑,“你可不要随便发誓,有些誓言可是会应验的。”“你尽管去找就是,”蛤蟆jīng冷然地对阿蛇说完,又委屈地对墨冬说,“我确实有对不住姐姐,可没有害你之心,爱情之事,哪里有办法控制的?我承认我自私,但是如今我也明白,楚公子心中压根就没有我 ,所以我也想明白了,如今唯一的期盼,就是回去修炼,好好地赎罪。” 墨冬听她说这话,心中确实是动了恻隐之情,她认为,小景说得没错,爱情不是不由人掌控,若是可以控制,她也不至于会做这么多事情。 “算了,我信了你,你走吧。”墨冬心中虽说理解这份感情,但是因她的所作所为,也确实生气,对小景很是厌恶,也不愿意见到她在自己跟前,遂想打发她去。 “姐姐,你当真放我走?”蛤蟆jīng眼底闪过得意的光芒,但是旋即敛去。 “放你走吧,我相信你确实没有勾结蛇jīng害我。”墨冬道。 阿蛇嗤之以鼻,“你相信她?你的脑子没问题吧?她如果信得过,母猪都会上树。”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蛤蟆jīng怨毒地盯着阿蛇,“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我便不信你不曾爱过一个男人。” “不好意思,我确实是爱过,而且现在还深爱,并且嫁给了他,不过,我不会像你这样,抢夺人家心头所爱,还要用毒计害人,墨冬信了你,我可不信你。”阿蛇哼道 “你若不信我,便去找蛇jīng来跟我对质。”蛤蟆jīng发了恨,并且更加笃定阿蛇没有办法找到蛇jīng。 “好!”阿蛇看着墨冬,“我问你,如果她真的勾结蛇jīng害你,你如何处置她?” 墨冬摇摇头,“我信她不会,我与她姐妹多年,知道她不是这般心肠歹毒的。” “我只问你,如果是真的,你如何处置她?”阿蛇qiáng硬地问。 墨冬眼底闪过一丝冷凝,“若是真的,我便当场废了她。” 出卖,是她这辈子最恨的,若仅仅为了得到楚君怜,她虽不能原谅却可以理解,但是如果多年姐妹情,她都可以狠下杀手,她便不会容情。 “好!”阿蛇慡快地道,“你只管等着,我这边找蛇jīng过来。” 小景冷笑地看着阿蛇,“你只管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找多久我都等你。” 小景心里琢磨着,只要阿蛇离开,她便可以趁机离开,墨冬已经没了法力,无法qiáng留自己,虽说自己也没了法力,但是可以化作原形跳走,墨冬被囚禁在此,一旦离开这个门口,那些和尚定必不饶她。 只是,小景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她虽然知道阿蛇是妖,却不知道阿蛇是蛇妖,她在龙女座下多年,不是蛇王,却有蛇王的威势。 只听得“嘶嘶”的声音从阿蛇口中传出,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见一道青烟忽然在厢房里出现,蛇妖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 小景的眸光在触及蛇妖的那一瞬间,陡然发直,脸色也变得苍白,“你……” 阿蛇冷笑一声,上前用手指勾住蛇妖的下巴,“抬起头来。” 蛇妖被阿蛇身上的气息吓得大气不敢出,哆嗦着抬头,应道:“是……是!” 阿蛇指着小景,严厉地问道:“你认识她吗?” 蛇妖顺着阿蛇的手指转头去看,连忙点头,“认识,认识。” “她呢?”阿蛇再指着墨冬。 蛇妖看着墨冬,眼底闪过一丝愤恨,但是在阿蛇的注视下,这道愤恨的眸光畏缩了起来,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认识,她是鲤鱼jīng。” “你与她,有过恩怨,是吗?”阿蛇伸手一指,一张椅子迅速飞过来,撞在蛇妖的手臂上然后往后一推,阿蛇顺势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蛇妖。 蛇妖支支吾吾地道:“是,是的。” “而你差一点杀了她,是谁告知你,她的行踪?”阿蛇再问。 蛤蟆jīng的心提着嗓子眼上,几乎凄厉地喊了一声,“蛇jīng,你休要诬陷我。” 墨冬眸色一冷,盯着蛤蟆jīng,从牙缝里蹦出一声冷哼。蛇jīng被阿蛇的威势吓住,哪里还敢说谎,指着蛤蟆jīng道“是她告知我的,她说鲤鱼jīng躲在明山上,还说她功力已经散尽了大半,是下手的最好时机,我开始不相信,因为她与鲤鱼jīng是姐妹,但是我恨极了鲤 鱼jīng,还是依言去了西山……” “你胡说,我没有!”蛤蟆jīng绝望地冲蛇jīng喊道,双腿一软,跪在了墨冬的脚下,哭道:“姐姐你不要信她的话,她恨极了你,所以要分化我们姐妹的感情,我没有出卖过你。” 墨冬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仿佛失望,仿佛厌恶,也仿佛是杀机顿生。 她看着阿蛇,轻声道:“阿蛇姑娘,如今我法力全无,杀她是不可能了,能否请你代劳一件事?” “说!”阿蛇看着她道。 墨冬扶起瑟瑟发抖的蛤蟆jīng,脸上有温柔的笑容,“小景,还记得,当初是谁拼命护住了你吗?” “记得,记得,是姐姐,姐姐对我最好了。”蛤蟆jīng心头生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了解墨冬,当她心中起了杀机的时候,便是这副神情。墨冬的声音温柔得几乎滴出水来,“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恩将仇报的人,人家对你有恩,你可以不报恩,但是绝不能以怨报德,看来,你也是难成大器了,这些年你的修行一味堕入魔道,还不如废了重 来一次。” 如此温柔的话语,夹着杀机,让蛤蟆jīng跌坐在地上,她知道自己不是阿蛇的对手,连蛇jīng都如此惧怕阿蛇,想来此妖不简单。 要如何全身而退?念头一闪之间,她恶念顿生,猛地站起来,掐住墨冬的脖子,厉声对阿蛇道:“你走开,不然我杀了她。” 阿蛇看着她,冷笑一声,“你杀了她,你也逃不出去。” “那我便跟她一起死。”蛤蟆jīng抬起头,眼底有憎恨之色,“横死都是一死,拉个垫背的,还划算。” “她救过你,是你多年的姐妹,你就这么狠心?”阿蛇问她,缓缓地站了起来。“呸!”蛤蟆jīng眼中有怨毒的光芒,“狠心?狠心的是她,如果她真的对我好,便会成全我与楚公子,凭什么?大家都是妖,凭什么只能她爱楚公子而我就不能?楚公子已经答应跟我成亲,如果不是她撺掇独 孤蓁坏我好事,一再拖延婚期,如今我已经是楚夫人了。” “你自己心里知道,楚君怜不曾爱过你。”阿蛇道。 “那又怎么样?”蛤蟆jīng冷冷地说,“他现在不爱我,可他始终会爱上我,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还怕他不爱我吗?” 她手中的力度越发的紧,手上的青筋都一条一条地显露出来了,蛤蟆的疙瘩也越发明显恐怖,她眼底有疯狂的恨意,还有一抹痛快之色,仿佛只要她一用力,便能叫她此生再无遗憾。 墨冬的声音清冷地从她耳边传来,“我原先并不想杀你,只想真正废掉你的修行,让你打回原形,可是,小景,你自己把你的后路给堵死了。” 小景冷笑一声,正欲出言相讥,倏然觉得小腹一阵疼痛,她低下头,看见鲜血汨汨地从腹部喷出…… “你……” 她惊骇地看着墨冬,全身的力气缓缓地散去,她往后一倒,躺在了蛇jīng的脚下。 她头上的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墨冬夺了去,那簪子,如今就插在她元珠的位置。 腹部丹田,是修行元珠所在,她忘记了,墨冬是知道的她的弱点,知道她元珠所在的准确位置。因为那一年,她曾受过很重的伤,是墨冬帮她疗伤,那一次,耗费了墨冬百年的修行。 她的身体抽搐着,不断地萎缩变形,面容从苍白变成铁青,到最后竟成了紫黑色,人形再也维持不了,变回了蛤蟆。 而这一次,她没有办法再变回人形,之前阿蓁虽然封锁了她的法力修行,但是元珠还在,修行还在,如今几百年的道行,已经丧失了。 她眼前掠过许多往日情形,她发现,从她爱上楚君怜那一刻起,这段日子所经历的种种,都像是一场旖旎的梦,如今梦醒了,她的命也没了。 没有人知道蛤蟆jīng有没有后悔过,她的爱情梦从一开始就是欺骗,一厢情愿,背弃了所有,换回的,也不是她想要的。 墨冬无力地滑倒在蛇jīng脚下,这一场惊变,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她觉得很累,累得不想再睁开眼睛。她眼角有泪珠滑出,望着阿蛇,轻声道:“放了蛇jīng,我和她之间的恩怨,说不出谁对谁错,而且,到底是我与她的恩怨,我们制造的因果,该我们自己背负。” 第三百五十章 楚君怜的穿越之旅 蛇jīng看着墨冬,眼底的冰冷渐渐转为难言的神色,确实,正如墨冬所言,她们的恩怨说不出谁对谁错,很多时候,不过是地盘之争。 不过,冤仇累积了许久,她一直想杀了墨冬,她也知道墨冬一直想杀了她,但是两人纠缠了那么多年,到现在,她杀不了墨冬,而墨冬可以轻易杀了她,她却没有下这个手。 她忽然觉得,其实这么多年执着是为了什么呢?修行已经是这么的艰苦,为何还要为自己累积仇恨? 她伸出手,扶起墨冬,让她坐在椅子上,然后回头看着蛇,她对阿蛇依旧有一种畏惧之心,但是已经不复之前惊骇。 “她快死了?”蛇jīng问阿蛇。 “是的,但是我们会救她。”阿蛇道。 蛇jīng点点头,望了墨冬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阿蛇尊重墨冬的选择,也没有追出去,让蛇jīng离开。 “好好睡一觉,尘世就是这样,一段情灭,一段情生。”阿蛇安慰墨冬。 “我并不难过。”墨冬这样说着,眼角却不断有泪珠滑下,那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不难过是假的,但是墨冬觉得,既然自己能下得去这个手杀她,如今的难过眼泪,都是虚伪。 两日后,墨冬被架在闹市中,愤怒的百姓燃起了火架,要烧死妖jīng墨冬。 墨冬已经奄奄一息,眼底没有一丝光芒,对疯狂愤怒的百姓也视而不见,只怔怔地看着灰白的天色。 主持烧死墨冬的人,是护国寺的慧字辈的高僧,他盘腿与经坛前,讲了一个时辰的经,百姓对这位高僧十分尊重,都盘腿坐在地下听他讲。 一个时辰之后,火架被泼了桐油,由一名胆大的百姓手执火把,丢入火堆中,火势迅速蔓延到架子上,鲤鱼jīng墨冬闭上了眼睛,被大火吞噬。 与此同时,阿蓁在漕帮起坛作法,一块鳞片放置在案上,生出荧光,当闹市的火光冲天之际,这块鳞片倏然注入一道光芒,阿蓁以符咒封住,镶入旁边的泥人中。 半响之后,那泥人被龙展颜收走,她笑着说,“我如今这副身体,也是泥人雕塑,可好使了。” “你这副泥人身体自然好使,是古爷爷帮你捏的。”阿蛇道。 “古爷爷是谁?”阿蓁问道。 “一个古怪的老头。”龙展颜郁闷地道。 阿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龙女都是盘古jīng魂所致,这位古爷爷,该不会是盘古大神吧? “等楚君怜回来,这泥人就该有生命了。”龙展颜对阿蓁说的时候,丢给阿蓁一道符咒,“你谨慎些用,用坏了可就没了。” “谢谢!”阿蓁由衷地道。 龙展颜给她的可不是普通的符咒,而是龙家特有的生魂符咒,可以让消散的灵魂凝聚。这块鳞片上,有墨冬的一丝jīng魂,有这道生魂符咒在,会慢慢地把墨冬消失的妖魂一点点地凝聚起来,而且,像细胞不断分裂生长一般,这生魂符咒也会让妖魂不断地分裂增多,也就是说,等墨冬回来那 一日,她的道行会比以前增加许多倍。 且说,楚君怜穿过时空隧道,落在一个偏僻的山谷之中。 他站起来,极目望去,这里渺无人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耳边响起龙展颜的声音,“你只管一路下山。” 他看了看,这里压根就没有路,四周是参天的古木,纠缠jiāo错的藤蔓遮蔽了日头,树上有手臂粗壮斑驳花纹的大蛇缠绕树枝上,伸出舌头嘶嘶地看着他。 只是,这些蛇没有发动攻击,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倒让他不是太觉得危险。 他挥动手中的剑,一路披荆斩棘地下山,衣衫被勾烂,手臂也划出了几道血痕。 累极的时候,他便坐在路旁,山中野果甚多,但是因为不见阳光,都长得很瘦小,他摘了几个果腹,又继续下山。 这一路,他遇到了兔子,老虎,狐狸,láng,蛇,但是很奇怪,他没有受到任何的攻击,那些野shòu,仿佛对他敬而远之,不亲近,也不离去,只等他离去。 “你现在要找到被墨冬杀害的人。” 龙展颜的声音又出现在他耳边,他下意识地张望了一下寻找龙展颜的身影,但是很快想起他是见不到龙展颜的,因为她说过,只有她的声音陪着他走下去。 他琢磨了一下,那些百姓说墨冬杀的是小孩,而且是在京中,那么他首先要找到京城。 下山足足用了他两日的时间,等他到了山脚,看着四周的景色,觉得有些熟悉。 他似乎是来过这个地方的,但是,用力一想,却又没有什么印象。 这里,他是熟悉的,应该很熟悉的,因为,他曾经在这里蹲守很久,就是为了等他的仇人出现。 后来,因为墨冬乱了那一段历史,所以他的记忆也会被覆盖,如今重游旧地,他只能有依稀的印象而想不起那段往事来。 山下有一个茶寮,茶寮老板坐在板凳上晒太阳,见有客人来,连忙招呼,“客官,喝茶吗?有上好大叶茶。” 大叶茶是这里的山茶,他曾经在这个茶寮喝了十余天的茶,为了等仇人。 他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坐下来之后,老板上了茶,那老板眼睛不太好使,刚才远远的没瞧清楚他的模样,如今上茶近距离瞧他,不由得微怔,“客官,你不是刚走吗?怎地又回来了?” “啊?”楚君怜把剑放在桌面上,“你认错人了。” “没啊,你都来过那么多次了,怎么会认错?”老板盯着他看,又看看桌面上的剑,“就是人认错了,剑也不会认错,你的剑后面有个君字。” 楚君怜的剑跟随了他多年,剑柄后面刻有一个君字,他有些诧异地看着老板,“你见过我?” “客官,您……”老板迟疑地看着他,怎没见过啊?这十几日他都在这里,今日也来过,不过是刚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客官都来过那么多次了,怎么就会没见过您呢?”老板笑笑。 楚君怜想起他是穿越时空的,也就是说这里或许是几年前,但是,到底是几年之前呢?他自己也没有概念,这个老板见到的可能是几年前的自己,但是,自己有来过这个地方吗? 他四处瞧了瞧,觉得四周的景色确实是有些熟悉,但是也只是仅仅有一种熟悉感,他记不起来自己是不是来过。 “你是说,我来过这里很多次?”楚君怜问老板。 “是啊,半个时辰前您才刚走啊?客官您没事吧?您不记得了?这十余日,您每日都来啊。”老板眼底有些恐惧,这客官该不是疯子吧? 楚君怜暗暗生疑,如果说他路经过这里,记不起来也是有的,毕竟他走过那么多地方,如果每一个地方都记起来,脑子也不够用。 可老板说的是他连续十余日都来这里,这可就不是偶然路过,而是有目的来这里的,可他为什么没有印象? “刚才喝多了酒,脑子有些不清醒了。”楚君怜晃了一下脑袋,打消老板的疑窦。 老板哦了一声,但是眼底的疑惑却不减,半个时辰前才走,就算去喝酒,喝多了,身上的酒气应该不会这么快散去,如今近距离闻,也没觉得他身上有酒气。 “有吃的吗?”楚君怜问道。 “有,有牛肉,有烧饼,有面。”老板说。 “来三碗牛肉面。”楚君怜吃了两日的野果,饿得很,听闻有肉和面食,顿时jīng神一震。 “好!”老板转身走,嘀咕道:“半个时辰前才吃了两碗牛肉面,这会儿又要三碗,怎吃得下?” 老板这话也落入了楚君怜的耳中,他心中疑窦更甚,百思不得其解。 吃了三碗面,他结账之后问老板,“对了,如今是什么年份了?” 那老板虽然奇怪他这样问,但是还是回答了,“现在是元启十八年。” 元启十八年?这不就是五年前吗?三五年前相隔现在不是很遥远,但是为什么记不起来五年前自己十余日流连在这里做什么了。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似乎是自己手刃仇人的时候。 他是怎么杀掉仇人的?他记得自己是杀了他们的,但是如何杀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一次,他受伤了吗?为什么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客官,您没事吧?”老板见他神色突变,怕他要病发,急忙道:“您如果要进城,要快点去了,晚点城门就要关闭了。” 楚君怜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脑袋不停地在思索之前的问题。 “不要再想了,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要找到墨冬杀的那些人。” 龙展颜的声音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他整个人顿时清醒起来,是的,考究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反正仇人都被他杀了,如今是救墨冬要紧。 想到这里,他回头冲老板问了一声,“前面是什么城?” “叶都城!”老板的声音远远地飘来。 叶都城,三个字让楚君怜的心倏然一冷,如果他没有记错,他的仇人就在叶都城。这意味着,他可能会遇见五年前复仇的自己。 第三百五十一章 他的仇人 楚君怜在天黑之前入了城。 叶都城守卫很严,天黑入城的百姓一律要接受检查,因为,有可靠消息指出,叶都城混入了凶狠的山贼。 三碗牛肉面并不能让他饱得太久,他寻了一家酒楼,点了两个菜,又叫了一壶酒,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去找墨冬要杀的人。 要找墨冬杀的人,首先要找到墨冬。 墨冬如果要抓小孩,必定是晚上出现。 想到墨冬会吃了那些小孩,他的心就颤抖。而如今,他要代替墨冬杀了那些小孩,其实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要代替墨冬杀了那些小孩,而不是从墨冬手中救出那些小孩。 “因为,死亡已经成了定局,你不能改变这个结果。” 龙展颜仿佛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当他的疑惑出现的时候,及时为他解惑了。 他喃喃地道:“但是,如果能救了那些小孩,不是更好么?” “我说过,结果不能更改,”龙展颜的声音有些严厉,“你若是下不了手,我可以让你现在就回来。” “不!”楚君怜连忙说,“我下得了手。” 他不知道能不能下得去手,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在现实中,那些小孩最终都是要死的,死在墨冬手中和死在他手中没有分别。 酒楼夜市很旺,有父母带着小孩出来吃饭,喧哗声震天,让他的心得不到半点安静。 一只藤球滚到了他的脚边,一个顶上顶着两个螺形发髻的少女走了过来,拘谨的脸显得有些害羞,泛起了两朵红晕,“叔叔,我弟弟的藤球滚到您脚下了,我能取回来吗?” 楚君怜看过去,只见一个大约三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他父母身边,怯怯地看着他,有些害怕生人,不敢过来,但是眼里却有渴望,要拿回藤球。 他捡起他藤球,脸上有和煦的笑容,朝那小男孩招手,“是你的吗?如果你要就过来拿。” 小男孩迟疑了一下,回头看着自己的父母,小孩子的父亲脸上有鼓励的神色,道:“这是你自己的东西,你必须要自己去拿回来。” 小男孩又看着站在楚君怜身边的小女孩,口中轻声喊着,“大姐……” 小女孩脸上泛着红晕,招手道:“弟弟过来。” 片刻之后,那稚嫩的小男孩便站在了楚君怜的身边,他犹豫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对楚君怜说:“叔叔给……” 楚君怜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把藤球还给他,“去吧” 小男孩顿时欢天喜地地走了,连道谢都忘记说,倒是小女孩十分有礼貌,像个小淑女一样谢过楚君怜,才迈着步伐回了自己的桌子旁边坐下。 楚君怜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沉重,那小男孩小女孩这般的可爱,他们的生命才刚开始。而墨冬杀的那些小孩,和这两个应该是一样的,或许只是出身不同。 幼苗一般的孩童,便要折断在他或者墨冬手中,他的心,忍不住有些抽痛。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可以下得去这个手。 而当年,杀害自己的一家的仇家,他们当初杀人的时候,尤其府中还有好几个小孩子,他们当初下手可曾犹豫过? 不管有没有犹豫,他们最终下了手,而如果自己也这样做,和他的仇人有什么分别? 楚君怜吃不下去了,只一味地灌酒,心中痛苦地说:墨冬,你怎么就下去手?修炼对你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要伤害这些稚嫩的生命。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一壶一壶的酒灌下去,心头的烦恼没有消减半点,反而越发的浓烈了起来。 一直喝,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直到小二过来跟他说打烊了让他离开,他才醉意熏熏地离开。 刚下了楼梯,便见几名劲装打扮的中年男子佩剑走了上来,他喝得半醉,与为首的人撞在了一起。 那人退后一步,扶着了他,冷声道:“兄弟,走路小心点。” 他抬起头刚想说对不住,却见那人十分熟悉,他心头一震,看向那人身后的几人,心头的恨意顿时燃烧了起来,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些人的面容,哪怕他们化成了灰,他都认得。 这几个就是当年闯入他府中,把府中上下杀个jī犬不留的仇人。 他摁住手中的剑,眸光she出凌厉的光芒,正欲动手之际,却听得楼下传来一声女子的痛叫声,“哎呀!” 楚君怜怔了一下,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莫非是墨冬? 他忽然想起自己这一次来的目的,横竖这些仇人都将被过去的自己杀死,那是不必理会的。 他飞奔下楼,果然见一名红衣女子蹲在地上,她捂住头,有鲜血从指缝里渗出。 他看到那红衣女子的面容,竟果然是墨冬。 他心中一喜,找到墨冬,暗中跟着她,便能找到她要杀的人了。 “姑娘,你没事吧?”他装作不认识地上前问。 墨冬哎了一声道:“方才不小心,竟撞在柱子上了,这位公子,能否烦请你带我去找大夫?” 楚君怜暗自生疑,墨冬是鲤鱼jīng,她是应该有法术的,怎么会一个不小心撞在柱子上呢?就算撞了,也不该撞得这样伤才是。 不过他也没有深究下去,因为,现在最好是呆在墨冬身边,而如今她主动邀请,也省得自己再找借口。 “好,姑娘小心。”楚君怜瞧着她额头的血,有些触目惊心,“我先帮你止血。” 墨冬取出手绢,“劳烦公子先帮我压住伤口,去到大夫那边,自然就没事了。” “好!”楚君怜用手绢捂住她的伤口,血竟然就这样止住了,没有再往下流。 楚君怜奇怪得很,当然,他不知道,刚才他遇见的这几个人,是墨冬一路追寻至此的,为的就是要在楚君怜杀他们之前,先下手。 而此时的墨冬,也不是这个时空的墨冬,她是趁着时空出现错乱的时候,穿越回去,要代替楚君怜杀死仇人的。 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楚君怜是几年后的楚君怜,她一路追着这几个人到这里,寻找合适的下手机会,却见楚君怜与那几个人狭路相逢,她便借故撞在柱子上,引楚君怜出来,免得楚君怜先动手。 两人各怀心事去了医馆,包扎好之后,大夫吩咐她休息一下再走,免得因失血过多而头晕。 大夫的娘子端上茶水,让两人在前厅喝茶,然后便回去教导孩子。 灯光昏暗,楚君怜望着墨冬,她一袭红衣映照得面泛桃花,脸色没有因为失血而苍白,jīng美的五官无一丝瑕疵,她拘谨地冲他笑了一下,“谢谢公子。” 一种熟悉的感觉,从楚君怜的心头油然而生,眼前的墨冬与梦中的女子是重合的,而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敢问姑娘芳名!”楚君怜明知故问,不过是找话说而已。 墨冬笑笑,“小女子姓楚。” “姓楚?”楚君怜怔了一怔,眼帘挑起,望着盈盈火光照影中面容朦胧的女子。 “是的。”墨冬的脸有些微红,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如常,“公子若有事便先走,我自己一人在这里便可。” 楚君怜知道自己要暗中跟着她才行,不能够明目张胆地同行,便道:“我确实还有要事缠身,就先走一步了。” 他站起来,心中有qiáng烈的不舍,但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他也不能够过于留恋。 出了医馆之后,他潜伏在暗处,等着墨冬出门。 等了约莫一刻钟,便见墨冬走了出来,他正欲跟上去,却听得龙展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这样跟着她,她会知道的。” “那我该怎么办?”楚君怜急道,眼看着墨冬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转角处了。 “你与她反方向走,见路就走,走大约半个时辰,你遇到身穿黑色劲装的几个人,不问缘由,马上出手。” “不是小孩吗?”楚君怜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小孩?是你自己一直说是小孩。”龙展颜的声音很是赖皮。 楚君怜语塞,“你没否认,刚才在酒楼……” “还说那么多做什么?马上去啊。”龙展颜的声音威严地传来。 楚君怜只好朝墨冬的反方向而去,他一路走,见路就走,遇到分岔路的时候龙展颜会在耳边指示他。 就这样,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便听得身后传来马蹄声。 他下意识地往边上避开,却在这个时候听到龙展颜的声音响起,“马车上的这几个人,你杀了!” “是什么人?”楚君怜问道。 没有回答,而马车越发的近了,他没有思考的空暇,横剑拦在了路中间。 马车紧急停下来,驱车的汉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问道:“来者何人?” 月明星稀,云层透彻,月华清辉洒在人间,楚君怜抬头看去,那汉子身穿黑色劲装,正是今晚在酒楼遇到的人,他浑身的血液都翻滚了起来,这几人,竟然就是杀害他一家的人。 “墨冬所杀的就是他们!”龙展颜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他心头疑虑顿消,龙展颜的声音像一根根钉子敲入他的心,痛得他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 原来,墨冬所犯下的杀业,就是帮他杀了他的仇人,难怪,他总是想不起来,他是如何杀了这些人的。墨冬啊墨冬,你到底暗中为我付出了多少? 第三百五十二章 陈天师的用意 一场杀戮,在寂静的夜晚里展开。 恨,爱,jiāo集的杀戮,对楚君怜而言就是一场圣战,他发挥得很好,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把他的仇人全部杀死。 他也受伤了,手臂和胸口都中了剑,但是伤势不重,只是累极了躺在草地上,身边有腥臭的血液味道传来。 之前一直忘记了如何报仇,现在重新经历一次,原来竟是这么的痛快。 身边有风掠过,夹着一阵寒气,他能清晰感受到身边的存在感。 但是,他没有起来,因为这种气息很熟悉。 是墨冬来了。 他的心很酸,不知道如何面对墨冬,原来墨冬犯下的杀业,是为了帮他报仇,他果真是毁了她一辈子的修行。 她的手抚摸上他的脸,冰冷透凉,让他整个人保持清醒。 “我到底是来迟一步了。”墨冬怔怔地说了,“我千辛万苦地穿越回来,就是不愿意让你沾染血腥,我还是迟了。” 这话听得楚君怜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千辛万苦穿越回来?他虽然不明白,但是可以猜到多少。 “不要睁开眼睛看她,否则,后面很多事情都乱了。”龙展颜的声音在楚君怜耳边响起,遏制了他想要睁开眼睛看她的欲望。 墨冬坐在他身边约莫有一刻钟,探过他的鼻息和脉搏,然后为他包扎好伤口之后离开。 楚君怜睁开眼睛,只能看到她一抹红色的裙裾消失在夜空中。 他怔怔地发呆,心头说不出的复杂,龙展颜一直问他后悔不后悔,虽然他说不后悔,但是心头迟疑过,却不知道原来墨冬早就默默地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她不愿意让你沾染杀戮,所以为你报仇,她明知道这样做,会损了她一身道行,甚至会遭受雷火轰打,却义无反顾地去做了,当日你在毒门中毒再被打成内伤,本来你早该死了,是她救了你的命,她用自 己的元珠之力护住你的心脉,也因为这样,她命悬一线,是阿蓁为她延续一年的性命,否则的话,她早就死了。” 龙展颜的话说完之后,楚君怜便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当他醒来,已经是在松竹苑自己的房间内。 他睁开眼睛,看到阿蓁坐在chuáng边,他一跃而起,问道:“墨冬呢?” 阿蓁摁住他,道:“墨冬已经被烧死了……” “什么?”楚君怜只觉得胸膛像是被什么刺穿了一般,他仿佛能感觉到鲜血不断地溢出,“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护她安全吗?”阿蓁连忙安慰他,“你不要紧张,还记得你走之前,我问你要了那荷包吗?里面有她一块鳞片,她肉身虽然被烧了,但是元神还在,龙展颜为她重塑了肉身,等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安然无恙地和你相见了。 ” “你也不说清楚一点,是要吓死我吗?”楚君怜抚住胸口,埋怨地看着她。 阿蓁笑了,“瞧你,之前一直对人家这么冷淡,现在又那么紧张,说真的,你是不是知道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才会由感激生爱?” 楚君怜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不见我说爱你?之前我以为那云飘飘……蛤蟆jīng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虽答应娶她,却不曾对她动过心。” “可你还是答应娶她,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一直以为,她就是我梦中见到的红衣女子,但是,那感觉一直没对上,我其实也在疑惑当中,否则我也不会听你的话一再的延迟婚事了。” 阿蓁听了这话,也就放心了,“我是怕你因为要报恩,所以才对墨冬好,墨冬这个姑娘,值得你珍惜一辈子。” “我知道!”楚君怜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眼底有满满的幸福。 墨冬的事情算是完了,但是接下来,还有旌德与皇帝的事情要解决。 而就在此时,龙展颜来告知阿蓁,皇帝冷子昊死后并没有归位。 阿蓁听了不觉得奇怪,问道:“他是不是去了地府?” “我没找过,地府这个地方我也不愿意去,要不你去探探?”龙展颜道。阿蓁想起自己答应过地府的事情,地府断桥还需要龙展颜去修补,她拉着龙展颜,“要去就一起去,你在地府惹下乱子还没修补好呢?你要知道,地府一旦乱起来,你作为龙女,虽说没有人敢问责你,但是 你后续功夫却不能少啊。” 这话是说到龙展颜心里去的,她郁闷地道:“我跟你去就是了。” 然而地府一趟,并没找到冷子昊。 龙展颜被留在了地府,她倒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她既然毁了地府的断桥,之前因为堵着一口气,弃之不顾,但是现在这口气下了,加上阿蓁从旁劝说,她也就厚道一回,留在了地府修补好断桥。 判官感激阿蓁,偷偷地拉了阿蓁过来说,“陈天师曾经来过地府,见过旌德皇后。” “什么?”阿蓁心头一沉,“他见旌德皇后做什么?” “不知道,但是他跟旌德皇后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判官说。 “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日。”判官说。 阿蓁道谢,“我得回去了,你回去转告龙展颜,让她想个法子,把旌德皇后弄出来再说。” “是!”判官应道。 阿蓁走后,判官回去如实把阿蓁的话告知了龙展颜,并且把陈天师来过地府见旌德皇后的事情也告知了龙展颜。 龙展颜听得此言,笑了笑,“他是没法子了,让他折腾吧,敬贵妃重生也好,他们三人也可以慢慢算一笔旧账了。” 阿蛇在一旁不明白地问,“但是你之前不说了,不让敬贵妃重生吗?” “人家都敢冒这个险了,我们再阻止就不厚道了,你知道我一向宅心仁厚。”龙展颜笑着说。 “不明白,陈天师找旌德皇后做什么?”阿蛇问道。 “你这还不明白吗?冷子昊与旌德皇后是结发夫妻,旌德死的时候,皇帝并没有废掉她皇后之位,夫妻同命,他从皇帝那边盗取的一年寿元,唯有旌德受之无愧。” “但是,他盗取皇帝的寿元不是为了给敬贵妃吗?为什么要给旌德皇后?”阿蛇表示脑容量有限,不明白陈天师为何这样做。龙展颜只好耐着性子解释,“因为,他没有办法斗得过阿蓁,而又挟了皇帝的寿元,若不抓紧妥当处理这一年的寿元,紫薇帝君将要问罪于他,到时候他更没法子帮敬贵妃重生了。所以眼前他唯有把这一年 的寿元送给旌德皇后,等旌德皇后重生之后,他再想办法盗回来。” “这可以的吗?”龙展颜坐下来,嘴里叼着一根草,“所以我说他冒险,要把这寿元给旌德皇后,就要先把旌德皇后从泞口处救出来,按理说,他是没有办法完成的,唯一的办法,便是以血饲养河里的勾魂铁蛇,然后bī着勾 魂铁蛇去塞住泞口然后救旌德,这个法子很冒险,这意味着要耗尽他大半的功力,甚至要了他的性命。” “那样的话,他哪里还有办法从旌德皇后身上夺回寿元?” 龙展颜继续说:“他只需要在重生之后的旌德皇后身上种一滴血,然后想办法杀了旌德皇后,那么,皇帝的寿元便会被这一滴血捆绑住,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一滴血,就是敬贵妃的血。” “可敬贵妃不是死了吗?”阿蛇摸摸脑袋,“死了的人还怎么会有血?”“如果我再没有猜错,这一滴血是敬贵妃死之前留下来的,为的就是要给逍遥王爷留一条后路,但是,没有人能找到这一滴血,除了陈天师,所以这条后路,只是为了让她自己心安,对逍遥王爷没有任何实 质的作用。” “这女人好矫情啊。”阿蛇翻翻白眼道。 “一般来说,小三都是比较矫情的。”龙展颜总结说。 判官在旁边听她们说得好生无趣,便转身走了,像他这种有公职在身的,是没有必要懂这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反正可以混一口吃的,能少学点就少学点。 阿蛇听了龙展颜的解释,算是明白了一大半,道:“那独孤蓁走这么急为了什么啊?还让你先把旌德皇后救出来,人家都要救了,为什么还要你去救呢?” 龙展颜吐掉口中的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种以血驱使勾魂铁蛇的法术,是毛家特产,这位陈天师,大概不姓陈。” “你是说,陈天师是毛家的?”阿蛇吃惊不少。 “大有可能啊!”龙展颜叹息道,“大概独孤蓁是去问他了,毛家的人还是很尊敬祖先的,不过这位陈天师行事偏颇,阿蓁怕是没有办法阻止他,人类为了爱情,可以义无反顾地付出很多。” “哼,那老道子懂什么爱情?”阿蛇嗤之以鼻。 “这你就不懂了吧?道家的人比任何人都懂得爱情,算了,不说了,”龙展颜瞪直了眼睛,“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啊?现在是gān活的时候,gān活儿去。”阿蛇哼哼地爬走,“关我什么事?这是你自己怒气的后果,你自己修补,我走了,我去看看独孤蓁想做什么,人间的事情,比地府好玩多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威胁皇太后 阿蓁确实是从陈天师的用意推测到他可能是茅山一派的人,甚至可能是毛家的人。 他没有必要来找旌德皇后,除非,他要把皇帝的寿元移植到皇后身上。而这样做的话,就要救出皇后。 因为这种以血来养育勾魂铁蛇进行驱使勾魂铁蛇的法术,是出自毛家。 当然,坊间有些驱使铁蛇的法术,都是从茅山流传出去的,只是因为是秘术,所以外间只能养育几条铁蛇,如果凭陈天师的力量要救出旌德皇后,那么,便只有驱使铁蛇,让它们牺牲救出皇后。 这是犯下了大杀戮,如果陈天师是茅山一派,将祸延茅山一族。 这也是阿蓁不得不马上去找他的原因。 茅山一派的名声一直都是正派的,但是后来被一些别有居心的人茅山道术来害人,导致民间有百姓听到茅山术,都以为是邪术,茅山冤枉就在此。 她不能让他一再地拖累茅山的名声,作为茅山一派的宗主,她责无旁贷。 在明山上,阿蓁找到了陈天师。 谈判展开,陈天师并不否认,“没错,我就是茅山一派的.” “贵姓?”阿蓁不信他真的姓陈,因为这以血养铁蛇,是毛家的法术,即便是茅山一派都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而最重要的是,这门秘术,早就被废掉了。 “有必要问吗?”陈天师神色冷漠地看着阿蓁,“如今摆在你面前,便只有两条路,要么,你不要阻止我,要么,我把旌德救出来。” “如果我两个都不答应呢?”阿蓁看着他道。 陈天师淡淡一笑,“你必须要答应一样,否则,你巴巴赶来就失去了意义。”“我来,只是要证实你的身份,我劝告你一句,你最好不要败坏我们毛家的名声,不要把茅山一派置于不能翻身之地,纵然你不相信有龙女,但是我告诉你,龙女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他就在你附近不远, 盯着你的所作所为,你若执意走下去,我也救不了你。” “我不用你救,事实上,谁也救不了我,你走吧,我已经脱离了茅山一派,是茅山的弃徒,我做的任何事情,都和茅山无关。”陈天师神色悲凉,却依旧抬起头企图显得傲气。 阿蓁望着他,他所作的种种,都像是出于无奈,她不知道该不该理解他为敬贵妃所作的一切,只知道,有些事情错过了,就不能重来。 “我话到这里,你听不听就算了,龙女会救出旌德皇后的,冷子昊的寿元,只能给旌德,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你好自为之吧。”阿蓁说完,转身便走。 “站住!”陈天师倏然拦住了她,“你说的龙女,在哪里?” “在哪里都好,你做好准备吧,旌德皇后很快就会回来。”阿蓁说完,扬手丢给他一样东西,这是茅山的符咒,用来茅山一派的人互相联系的。 陈天师伸手接住,怔怔地看着手中的联系符咒,神色很复杂。 阿蓁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本是想多忠告两句,却见他身后倏然有一道紫光闪过,然后顷刻不见。 她怔了一下,心头有些骇然,疾步冲回来,“你把冷子昊的元神拘住了?” 陈天师看着她,“你不需要管那么多。” 阿蓁听这回答,顿时心凉了半截,摇摇头道:“你真是疯了你,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把自己沉入万劫不复之地吗?你自己死便算了,可你连累了茅山一门,你如何向祖师爷jiāo代?” 挟持帝君元神,挟神大罪,非同小可,莫说他一个修行人担当不起,就是一个神仙,也担当不起这个罪名。 “我说了,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我也不需要向任何人jiāo代,我已经不是茅山的人。”陈天师沉郁地道。 “罢了,”阿蓁觉得头很痛,“难怪你与苏风这么投缘,我也管不得那么多了,你们尽管折腾吧。” 阿蓁飞身下山,只觉得满心乱绪,几欲痛哭一场。 龙展颜救出了旌德,安置在漕帮。 而此时,冷君阳也回来了,京中正式进入了对垒阶段。 皇太后错信了龙展颜这位假的淮国公主,没有外援的情况之下,又失去了冷逍阳的踪影,她没有僵持太久。 她并没有失去理智,知道冷君阳与琪亲王二人,适合登上皇位的是冷君阳。 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全身而退。 尤其,与虎谋皮,最终有可能为虎吞噬。 皇太后因病静养在慈心宫,下旨不许任何人打扰。 她被软禁了,而且挟持了昭贵妃,让禁卫军统领长孙渐离为他所用。冷君阳即便回京,也不能再进入东宫,要夺权,只能是杀入皇宫。 消息由昭贵妃身边的侍女送出去给阿蓁。 慈心宫内。 皇后穿着一身凤袍,面容jīng心打扮过,显得威仪十足。 “母后,身子可还好?”皇后微微一笑,算是行了个礼。 皇太后躺在chuáng上,身边的苏嬷嬷早被调走,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而换了一群皇后身边的人在伺候。 而她一身的功力,也被散功丹散尽,只不过几日的时间,她已经老了许多,鬓边染了霜,眼角皱纹如小溪。 她盯着皇后,一辈子jīng明,竟折在了这个深宫妇人的手中。 她不甘心,但是她也知道如今自己的境况,不甘心于事无补。 “哀家倒是错看了你。”皇太后沉郁地说。皇后散漫一笑,“母后一直都没错看臣妾,臣妾在母后心中,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吗?而且,母后与臣妾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休要把哀家与你相提并论,哀家没你这副歹毒心肠。”皇太后厌恶地道 。皇后呵呵一笑,语锋陡然凌厉了起来,“是吗?那么,大行皇帝为何会对母后下毒?原因母后应该很清楚,母后为了自己的儿子,把国家大义置之不顾,把亲情置之不顾,对大行皇帝而言,母后难道就不歹 毒了吗?” 皇太后哼了一声,别过头,一副不屑的样子。 只是她的心是震撼的,有一种幽幽的痛楚浮了上来。 “还有独孤蓁,当初她治好了母后的眼疾,让母后重见光明,只是母后是如何对待她的?没了利用价值,把她像垃圾一样丢弃,人心肉做啊母后,母后可曾想过,你这样做,伤了多少人的心?” “废话少说,你今天来的目的该不是为了教训哀家。”皇太后冷声道。 皇后微微一笑,“臣妾哪里敢教训母后?从来,母后的话在这后宫之中便是圣旨,母后也休要不屑臣妾所为,臣妾和母后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皇太后盯着她,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臣妾今日来,是想跟母后做一个jiāo易。”皇后笑笑,伸手按揉她的肩膀,“不过,母后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说。”皇太后挣开她的手,冷声道,“只是答应不答应,容不得你做主。”皇后柔和一笑,“母后先莫要着急,这个jiāo易母后一定会同意的,臣妾今日听说,淮安候如今在高相国府中作客,而逍遥王爷也即将前往,母后知道,高相国乃是好客之人,这逍遥王爷与淮安候会在相国府 中作客多久,这是说不定的。” 皇太后眸光若火一般盯着皇后,浑身颤抖,一手抓住皇后的手腕,手背上的青筋突显,“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皇后笑笑,伸手拉开她的手,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安慰道:“母后不必担心,相国府中吃喝管够,他们都不会受委屈的,当然,最终他们会否受委屈,则要看母后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皇太后面容狰狞,仿佛垂死的野shòu,眼中发出凶狠的光芒。 “火令军!”皇后慡快地道。 “休想!”皇太后面容气得颤抖,“火令军给了你,这天下岂不是尽在你囊中?” 皇后幽幽地道:“大行皇帝说得没错,母后您真的很偏心,同是您的孙子,为何待遇就这般的不同?难道琪儿就不是您的亲孙子吗?不是皇家的血脉吗?他继承大统名正言顺。” “你的儿子是什么货色你自己明白,若江山落在他手中,迟早败光,哀家虽糊涂,也不至于糊涂至此。”皇太后冷声道。皇后啧啧地道:“母后小瞧人了不是?诚然,琪儿是不如冷君阳出色,没有赫赫战功,更没有治国之才,只是,有高家良臣襄助,他最终会成为一代明君的。臣妾作为他的母后,总要为他的前程筹谋,这份 爱子之心,母后该感同身受才是,但凡母后能体恤一下,事情也不至于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休要狡辩,总之若要火令军的虎符,休想!”皇太后冷然拒绝。 皇后起身,微微福身,“如此,臣妾便告退了,臣妾最不爱的便是qiáng求他人了,正如大行皇帝之前不宠爱臣妾,臣妾也只是默默地等待,从不争宠,如今也是这般。” 说完,她含笑转身,神态十分淡定。 “你站住,放了淮安候与逍遥王。”皇太后在她身后急喊道。皇后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道:“母后便当臣妾今日没有来过,其实,淮安候并不在高相国府中,母后只管安心养病就是。” 第三百五十四章 旌德活过来了 皇太后脸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她自然不信皇后之言,但是,她明白,一旦jiāo出火令军,那这江山必定落入琪亲王手中。 她不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冷家的江山易主,琪亲王不是高家的对手,迟早,江山会落入高家人手中。 但是,如果不jiāo出兵权,穆潼和逍阳就危险了。 “你容哀家考虑两日。”皇太后厉声道。 皇后回头,摇头说:“母后,臣妾不是耐心的人,但凡决心要做的事情,不会等到明日,你答应便答应,不答应便算了。” 皇太后撑起身子,盯着她,“你要了兵符也没有用,火令军只听统帅号令。” 皇后微微一笑,“母后误会臣妾的意思了,臣妾要的不是火令军的虎符,而是要火令军。” “你什么意思?”皇太后神色一凝,面容越发yīn沉了下来。 皇后解释道:“臣妾自然知道火令军只听统帅的话,所以,臣妾要母后下旨,封琪儿为火令军最高统领,统驭火令军。” 皇太后倒抽一口冷气,“如此说来,你们还妄想着哀家跟你们合作?做梦去吧!” “听母后的语气,这jiāo易是做不成了。”皇后不无可惜地道:“听说那淮安候最近身体很差,逍遥王爷也中了毒,这府中的大夫嘛,也不知道能不能治疗二人的病和毒,只盼着他们洪福齐天,哎……” 说完,她再度转身,只是这一次,脚步十分轻快,甚至皇太后在她身后不断地喊着“站住”她都没有停下脚步。 皇后刚回到宫中,便有人前来禀报,“回皇后娘娘的话,皇太后已经答应了。” 皇后伸手拢了一下发鬓,“知道了,下去吧。” 宫人刚走,便见琪亲王从屏风后面出来,笑着说:“母后,那老婆子答应了?” “她必定是会答应的,如今她还有什么可依仗的?若不做我们的棋子,她压根就保不住淮安候与冷逍阳。” “只是,我们并不知道冷逍阳的下落。”琪亲王担忧地道。“那也不打紧,有淮安候一人,足以让她乖乖听话。”皇后得意一笑,“她最近这些年,所谋划之事,都是为为了淮安候,只可惜,你父皇太过仁慈,若他狠心一点,不是下毒害她眼睛而是直接杀了她,那事 情也不至于演变成今日的田地。” “还是母后行事周全。”琪亲王不无赞叹地道。 “过来!”皇后招手让他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道:“你马上去办,越快越好。” “是!”琪亲王应道,“儿臣这就去。” 冷君阳回来这日,谁也不见,马不停蹄地去见阿蓁。 阿蓁在漕帮,听弟子说冷君阳来了,她走出去,还没站稳,便被一双铁臂拥抱入怀,他的呼吸声很急促,许久都没说话,她想挣开,毕竟旁边还很多漕帮的弟子在看着。 但是他却不松开,就这样抱着她,心跳依旧很快。 良久,他才放开她,风霜满面,看起来很疲惫,他凝望着她,眸光哀伤,“阿蓁,如今我便只剩下你了。” 丧父之痛,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一路送殡到皇陵,他的心便没有停止过痛。 但是隐忍惯了,他已经不懂得如何去表达心中的喜怒哀乐,唯有见了心尖上的人,他才可以放松流露。 阿蓁知道生离死别,乃是人间大痛,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是一直牵着他的手。 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们伤chūn悲秋,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们细诉分别之后的种种,两人都繁琐事情缠身,短短相聚一个时辰,说了几句话,吃了一顿饭,便有各自忙去了。 冷君阳回来之后行事,雷厉风行,召见了旧部和如今的统帅,他要否定先帝遗旨之事。 他不让阿蓁过问这些事情,商议国事的时候,也多半瞒着阿蓁,朝中之事,血腥而残酷,他以他的方式,保护着他深爱的女子。龙展颜把旌德皇后救了出来,陈天师看到旌德的时候,全身瘫软在地上,他知道,他所做的种种都没有用了,他其实知道可能真有龙女,他也不是不相信阿蓁的话,他只是想自欺欺人,他一辈子都没什么 运气,盼着这最后一次,能走一遭狗屎运。 诚然,他是错了,真的错了。 他只能配合阿蓁,把冷子昊的寿元,续在旌德皇后身上。 一年帝王寿元,落在旌德身上,便是十年。 阿蓁也把陈天师带到了龙展颜面前,龙展颜见了他,只是淡淡地说:“毛家出了你这么一位人物,祖先可以哭一哭了。” 陈天师面容灰白,许久才说:“我已经改姓陈,和毛家没有关系。” “说吧,把你的与敬贵妃那点事情说出来。”龙展颜道。陈天师苦笑,“有什么好说的?她是我收的唯一一个弟子,小小年纪便跟着我,为了功名利禄,我把她送给了冷子昊,以茅山之术,迷惑冷子昊,让他不再受爱情之苦。她恨了我,因为十余年的师徒,她已经爱上了我,我只当她是累赘,送了她出去,我反而心安理得。只是,上天弄人,我习惯了她在身边,竟在失去了她之后发现,原来,我早已经爱上了她。可那时候,已经太迟了,她已经移情别恋,深爱 了冷子昊。我找她,她不太愿意见我,我恨,下手杀了她,杀了她之后,后悔,便开始准备为她重生,这就是全部的过程。” 陈天师平铺直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不掺杂一丝情感,甚至在说他爱上敬贵妃的时候,眉心眼底,都没有任何的情绪。 “你杀了她?”龙展颜淡淡抬眸,“你可真下得去这个手。” “没有什么下不去的,我与她是同一类人,恨会恨到极点,爱也会爱到极点。”陈天师静静地说。 “是吗?”龙展颜表示不认同,“那么,你先是恨极了她,要杀了她,如今却又因为什么原因要救她?” “爱和恨,其实都是一样。”陈天师缓缓抬头,“当然,我希望龙女不需要体会这个,摧心肝。” 他说完,悲戚一笑,“尘世多苦,我这一辈子,该得到的都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也曾经拥有过,无怨无悔了,只是,请龙女救她重生吧,她尘缘未了。” “我自然知道她尘缘未了,你且说说,你拘禁了冷子昊的元神,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陈天师神色有些迷茫,“只是,敬儿死的时候,口中念着他的名字,我只想着,如果她会重生,我便让她见一见他,也算是对她的补偿了。” 龙展颜审问陈天师的时候,阿蓁是在门外听着的,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查过,他确实是毛家的人,因为争夺宗主之位行了yīn鸷之事,被毛家祖先驱逐出去,自立门户,这些年倒是一直都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相反道行一直见长,只是没有想到,一个情字,还是把他拖 了下去了。 只是这一次的沉沦,只怕是很难有翻身之日了。 为了救冷逍阳,龙展颜还是决定不折腾,把敬贵妃救了回来。敬贵妃是被陈天师杀害的,用的是茅山一派的咒术,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只是中了咒,虽身体死了,灵魂却一直没出来,而这段时间内,陈天师一直撺掇人家生葬,为的就是把本来活着的人的寿元送给敬 贵妃,但是,那些人的寿元,即便是给了她,也不过是能维持数日,所以这些年,断断续续的,敬贵妃也醒来过好几次,只是每一次都只能维持几日,便又陷入了死亡之身。窃取皇帝的寿元,已经是陈天师奋力的最后一击了,他知道因果,但是他分不清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了。他只知道,只有这样做,才能还清这一笔债,只是还债的过程中,他又不断地欠债,如今,他的人 生已经是负债累累。 龙展颜带走了他,至于如何处置,她没有告知阿蓁。 陈天师一走,苏风便没了依靠,想穿越时空回去现代,却也回不去了。 阿蓁在很久以后见过她,她在一家道观里做道姑,日子倒是安稳,但是阿蓁见到她的时候,她眼底依旧有怨恨。 这是以后的事情,暂且先不提。 冷逍阳原先是留在东宫里,后来被龙展颜秘密送到了漕帮。 为了让不让毒性继续侵蚀他的五脏六腑,阿蓁每日都会用水蛭为他吸毒。 冷逍阳经常陷入昏迷中,偶尔醒来,也总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外面,他对生命已经失去了期待。 他经常会做梦,梦见小时候,他病了,发了一场高烧,母后整夜坐在chuáng边,为他擦汗,在他耳边说话,叫他的名字。 醒来之后,身边总是空无一人或者只有侍女伺候着,他的心有说不出的失落空dòng。 这一晚,他又继续做梦,梦见母后的手就放在他额头上,他一手抓住,口中说:“母后,儿臣再不让您走了。”那手没有像以往那样逃脱,而是反握住他的手,他感觉有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第三百五十五章 给我儿子报仇 他猛地睁开眼睛,人便像是从云端落在地上那样,有瞬间怔忡的感觉。 他撑起头,看着面前的这张脸,他摇头,“我还以为我醒来了。” 旌德微微一笑,手抚摸在他脸上,“傻孩子,你已经醒来了。” “母后?”他全身的血液顿时沸腾了起来,疲乏的四肢也忽然间被唤醒,“母后?”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叫了几声,看着眼前这张笑容愈发明媚的脸。 “是母后。”旌德坐在他身边,眸光盈盈,似蕴含了泪意,“逍阳,母后回来了。” “哦。”冷逍阳觉得有热làng首先冲到了喉头,热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然后再冲到鼻子眼睛,鼻子酸酸楚楚,眼睛火辣辣的。 冷逍阳一个早上,都不许旌德皇后离开他的视线,这个作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失去过,不愿意再失去了。 他的治疗,暂时是没有办法的,只能等敬贵妃重生。 阿蓁施法,解了她的咒术,由龙展颜帮她重生,只是从今往后,她的命便捏在了龙展颜手中,龙展颜要她死,她便死,要她活着,她便不能寻死。 这种活法,想必是敬贵妃不愿意的,所以她醒来之后,情绪一度崩溃,不愿意见任何人。 而龙展颜则不由分说地让阿蛇去割她的血,阿蛇对她没有好感,足足放了一大碗鲜血,这对刚重生的敬贵妃来说,是一个很大的伤害。 阿蛇看她死气沉沉的样子,冷笑一声道:“你还真不要觉得自己委屈,我们也不愿意救你,如果不是因为要救冷逍阳,谁管你死活?” 敬贵妃听到冷逍阳的名字,眸子动了一下,嘴角牵扯出一抹古怪的笑,“他还没死吗?” “你很希望他死吗?”阿蛇冷冷地道。 “他死不死,”敬贵妃转了个身,那张保存得很好的容颜有淡漠的神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蛇听得此言,真恨不得把一碗鲜血泼在她脸上,但是她没有这么做,这种女人,鬼迷心窍,应该用黑狗血浇头淋下去才是。 有了敬贵妃的血,冷逍阳的血蛊解开了,但是因长期服毒,五脏六腑还是受了一定的损害,阿蓁开了药方给他调理身子,一个疗程,起码也需要一两个月。 “今日jīng神气很好啊!”阿蓁例行为他检查的时候,笑着说。 冷逍阳挑眉看她,“是啊,有母后伺候我,当然好得快。” 冷逍阳说着,看向旌德皇后,旌德皇后微微一笑,静静地坐在一旁。 阿蓁看向旌德皇后,自从她从三途河回来之后,便很少说话,也很少愿意见外人,到如今,她还没见过冷君阳。 阿蓁知道她也想念冷君阳,但是对冷君阳来说,处于一个比较紧急的关头,她大概是不愿意惊扰了他,怕他分心。 阿蓁冲她笑了一下,然后背着药箱出去。 刚走到回廊上,旌德皇后喊住了她,“阿蓁。” “娘娘有何吩咐?”阿蓁回头看她。 “我能与你说几句话吗?”旌德皇后含笑看着她。 “娘娘去我屋里吧。”阿蓁点头道。 “嗯!”旌德皇后一脸的温婉,移步走过去,与阿蓁一同去了她屋中。 坐下来之后,旌德皇后也不废话,问道:“敬贵妃在哪里?” 阿蓁道:“她如今在明山中,有人看着她。” “我能见见她吗?”旌德皇后问道。 阿蓁怔了一下,“娘娘为何要见她?”旌德皇后伸手抚了一下眉骨,面容有些哀伤,“虽然,逍阳一直都说不在乎这个娘亲,但是,生身父母,谁会真的不在乎呢?他心里有道过不起的坎,每每看到他故作轻松地把中毒的事情越过去,我心里便 难受,这孩子,自小便不曾受过她生母一丁点的爱,她给他的只有怨恨和残害。” “您是想去劝说敬贵妃,让她来见见逍阳?”阿蓁摇头拒绝,“娘娘,此举不可为,若弄不好,只怕言语中更伤了逍阳。” 旌德皇后摇摇头,“不,我并不想劝说她来见逍阳,只是有些话,我却不得不跟她说。不管如何,她是逍阳的生母,为了逍阳,我会放下对她的怨恨,与她认真的谈一下。” “您心里一定也很怨恨她吧?”阿蓁开始的时候以为她纵然心里真的恨敬贵妃,也不会说出来,毕竟像她这种身份的人,又经历了那么多,恨和爱都会藏在心里。 但是,她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怨恨敬贵妃,可见岁月虽然伤害了她,她却还是那个爱憎分明的女子。 想起之前用青冥上咒回去见到那明媚的少女,阿蓁只觉得心头有说不出的沧桑感,看了旌德一生的命运,她的命运就仿佛一卷书在她面前缓缓展开,故事不多,但是很凄凉。 居于旌德的要求,阿蓁送了她去明山的地宫里,与敬贵妃相见。 阿蓁没有进去,只是送了旌德进去,如今也不怕敬贵妃伤害旌德,龙展颜的安排让敬贵妃变成手无缚jī之力的弱女子了。 地宫里燃点着油灯,光线依旧暗淡,敬贵妃坐在chuáng边,手中拿着一卷书,她倒不是真的在看,只是看着书发呆。 见到有人进来,她抬头,眸光有些冷淡,待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她站了起来,“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敬贵妃活过来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些曲折的过程,也没有人告知她,旌德得了冷子昊的寿元活了过来。 灯光在旌德的面容上跳跃,她的眸子晴灭不定,她缓缓坐下来,抬头看敬贵妃,轻声说:“是的!” “那你是人还是鬼?”敬贵妃盯着她问。 旌德笑笑,“你说呢?” 敬贵妃挺直了背,冷冷地道:“不管你是人还是鬼,我都不曾怕过你。” “确实,我有什么好怕呢?”旌德还是那样清淡的笑容,仿佛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她憎恨许久的人。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这对情敌,曾经隔了生死,如今重新见面,仇怨依旧不消减半点。 “你是人?”敬贵妃到底是修行的人,纵然如今法力全无,仍然能看出她现在的气息是阳间的活人。 “是的。”旌德点头道。 敬贵妃盯着她,“可你已经死了。” “是的,你不是也死了吗?还不是活过来了?” “不,我现在依旧是死了。”敬贵妃冷冷地道,她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活了过来,因为这种活法,不是她想要的。“不管怎么样,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旌德伸手抚了一下眉骨,觉得重新面对这个女人,心头的厌恶还是那样浓烈,可见,三途河的河水并不能冲洗她的心灵,让她平复心中的爱恨情仇,相反,越发浓烈 了。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活过来的?”敬贵妃盯着她问,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旌德也没有回避隐瞒,道:“听阿蓁说,你师父盗取了冷子昊的寿元,本是为了让你重生的,但是,阿蓁阻止了他,他没有法子只能把冷子昊的寿元移植在我身上,让我活了过来。” 敬贵妃面容瞬间变得苍白,“你说什么?师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窃取帝君的寿元,是犯了天条,后果是很严重的。 旌德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也不关心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为了你,或许是为了赎罪,总之,我是得益者。” 敬贵妃冷笑一声,“是的,你是得益者,不过,即便你活过来了又如何?既然他可以窃取皇上的寿元,证明皇上已经死了,他死了,你活了又如何?” 旌德笑笑,“他死不死,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不是为了他活着,贵妃,你记性不差,该记得我还有两个儿子。” 敬贵妃面容微变,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旌德盯着她,“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你给逍阳下了毒,我不明白,贵妃,既然你这么憎恨他,放任他不管便是,反正这么多年,你也不曾管过他半点,为何还要给他下毒害他性命?” 敬贵妃面容微冷,生硬地道:“那是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旌德道:“有关系,你害的是我的儿子,从冷子昊命人把他抱到我宫中来,我便当他是我的亲生儿子,你害我的儿子,怎么就和我没有关系?”“休要在这里假仁假义,”敬贵妃呸了一声,“就是因为你,逍阳才这么痛恨我,你在他面前,说了我不少坏话吧?你死后,他回来我宫中,每日板着个死人面孔对着我,我曾经想对他好过,只是他不领情, 你荼毒他太深了,他只知道憎恨我,不曾爱过我半点,这样的儿子有等于没有,我还不如毁了。” 旌德揉揉眉心,“你是这样想的?” “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敬贵妃冷冷地盯着她,口气怨毒。 “不是!”旌德拔下簪子挑了一下灯芯,灯花爆开,光线倏然窜高亮了一下便又暗淡了下去,“但是,我也不想和你分辨这个,我来,只是想替我儿子讨回一个公道。”“笑话,你想讨回什么公道……”敬贵妃的话还没说完,便陡然觉得腹部一冷。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夺嫡之战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旌德皇后像一个软柿子,谁捏她都可以,她即便被一个嫔妃欺负,恶言相激,也不会反抗。 直到后来,没有人去欺负她,因为没有意思,无论你怎么做,她脸上都是那副死人表情,不喜不悲。 那时候,她也不屑跟旌德说话,虽然知道皇上心中有她,只是她当时想着,随着时日渐长,这份情总会消逝的。 不过,后来她用一种十分霸道的方式,盘踞在皇上心中,她的死,凄惨得近乎浓烈。 她当时想,旌德是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她知道长久下去,皇上定不会再爱她,所以,趁着情意未消,她自尽身亡。 她一直都看不起旌德,一直都看不起,一个没有胆子没有勇气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尊重? 但是,看着插在自己腹部的簪子,她脸上有不敢置信的神情,身子徐晃一下,跌坐在椅子上,血液汨汨地流出。 旌德从她腹中抽出簪子,拿出手绢慢慢地擦拭上面的血迹,她神情淡然若水,眼底依旧宠rǔ不惊,“我对阿蓁说,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几句话,我骗了她。” 她抬起头,把簪子重新插回自己的发髻上,伸手拢了一下,扶好,依旧是那端庄美丽的女子。 “我来,”她凝望着敬贵妃,笑容缓慢地在唇边绽开,“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你杀不了我,如果你能杀了我,我反而感激你。”敬贵妃痛苦地闭上眼睛,肉体的痛苦,原来也是这么难以承受的。 “我杀你做什么?”旌德有些好笑,“我不杀你,你好好地活着,孤独地活着,你过得凄惨就好。” “是谁说过你性子心慈柔和?我看你歹毒如蛇蝎。”敬贵妃愤怒地道。 “说我性子柔和心慈的人,一定是不了解我的。”旌德转身,“我只是不屑和你们争,只是,你伤了我的儿子,我便要为他报仇,仅此而已。” “是这样吗?”敬贵妃在她身后力竭声嘶地道:“你不是为冷逍阳报仇,你只是为你自己报仇,因为,我得到皇上的宠爱,而你,只能用死来留住他的心。”“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你高兴就好,”旌德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忘记告诉你,你腹部的伤口,不会痊愈,你的命有多长,这伤口便跟你多久,它会不断地发炎,溃烂,直到你全身糜烂为止,我要你活着 ,也生不如死。” “旌德,你好歹毒。”敬贵妃惊怒地道。 旌德含着笑,一步步走出山dòng,dòng口有明媚的光芒,照在她早失去明媚的面容。 她可以很歹毒,为母则刚,只是敬贵妃不知道罢了。 夺嫡之战,在五月初八这天展开。 京中百姓纷纷逃离京城,冷君阳本是要连夜命人送阿蓁离开,但是阿蓁执意留下,不愿意离开。 幸好,漕帮固若金汤,琪亲王的兵马不敢轻易捣动漕帮,阿蓁让独孤家全家都搬到漕帮去,梁氏不愿意去,要留在府中,后来是独孤宣qiáng行带她走。 京中百姓逃亡之际,梁汉文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几乎盐帮上下都反对,包括包屠天。 他要打开盐帮所有的根据地,收留京中的百姓。 包屠天则认为,如今是太子殿下起事的时候,盐帮要建立自己的地位就一定要建立军功,尤其,太子殿下现在确实等人用,把多余的人力财力放在收容百姓上,岂不是大材小用? 梁汉文说服不了帮中的老人,他知道只要说服包屠天,此事便可行。 于是,他单独约见了包屠天,但是包屠天知道他的意图,避而不见。 梁汉文想了个法子,写了一张纸条命人送去给包屠天。 段棋与他是联合行动的,漕帮如今全力协助太子殿下,分身不开,如果盐帮能够收容百姓,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包屠天避而不见,段棋也很心急,本是想带着梁汉文硬闯的,但是梁汉文却摆摆手,让她静候佳音。 段棋是个急性子,纸条送出去之后,她便一直缠着梁汉文问,“你到底在纸条上写了什么?我看你你就随便写了两个字,有用吗?” “话不在多,jīng就行。”梁汉文胸有成竹地道。 “我看是不行的,这包屠天是个油盐不进的货,他如今有心要闯一番事业,要建立军功,怎会放弃这个好机会?我看,要不还是回去跟三当家商量,咱们抽调一部分让人出来,安排好京中的百姓。” 梁汉文摇头,“不行,漕帮已经全心一力待战,如果这个时候抽调人出来,会乱了沈帮主的排兵布阵,还是静心等待一下吧。” 段棋见他这么有信心,不由得再问,“话说,你到底写了什么?” 梁汉文笑笑,“确实只有两个字,民心二字。” “就两个字?”段棋嘟哝道:“跟包屠天讲民心?他会在乎吗?” 段棋的话刚落,便有人前来禀报,“二当家,帮主有请。” 梁汉文微笑,“可见,他是在乎的。” 没有一个成大事的人不会在乎民心,民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包屠天是盐帮的帮主,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而且,他也知道如今要争夺军功,怎么也不是漕帮的对手,如果可以另辟蹊径,他何乐不为? 就这样,以梁汉文为首的盐帮人,打着太子殿下的齐浩鸥,收容百姓,救济百姓,若有心逃离的,则以车马协助离开。 盐帮不曾有一兵一卒帮助阵前,但是,却落了一个很好的名声,也为太子殿下争取了民心。 有些事情是双赢的,盐帮之前在京中的名声一向不好,经过这一次,是大大的不同了。 琪亲王调动火令军,火令军在数日之内,兵临城下,要与太子的亲兵决战。 火令军有多英勇,在书中有记载。 十万火令军,身披金huáng盔甲,如天兵天将降临人间,手持十八般武器,杀敌无数,所向披靡,无人可阻,无人可挡,太祖曾嘉奖火令军为神军。 只是,这些火令军,如今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却已经没有斗志了,许多大将都已经去世,他们的儿孙得到朝廷的俸禄,只知道耽于逸乐或者是军中军权之争,如同一盘散沙。 之前冷君阳得火令军,便知道火令军不堪重用,若要出兵,起码要修整三年以上,方可收复散乱的军心。 所以,当初皇太后要求他jiāo出兵权,他一点都不曾留恋,因为,这么大一批人,养活他们已经是累赘,又不堪重用,要来何用? 火令军的将军苏青奉旨入宫,向皇太后请旨。 他跟过冷君阳一段时间,他也是最清楚火令军如今的情况,火令军不能上阵,一旦上阵,只会被打得溃不成军。 苏青并不知道宫中的情况,只以为是皇太后下令要打,所以,他入宫请旨,希望皇太后不要掺和争夺皇位之战。 只是,要见皇太后,并不是那么的容易,慈安宫已经被严密看守,没有皇后的手谕,谁也不能进入。 没有办法之下,苏青只能趁夜私闯慈安宫。 但是,慈安宫守卫确实森严,由长孙渐离带领的侍卫个个武功高qiáng,苏青纵然有将相之才,却还是难免落入了长孙渐离属下的手中。 苏青被押送到长孙渐离面前。 这两人,昔日都算是冷君阳的旧部。 如今相见,却已经像是隔了一重世界。 “有多少人看见他?”长孙渐离问身边的人。 “回统领,除卑职二人,并无人看见。” “下去,此事不许声张半句。”长孙渐离下令道。 “是!”侍卫退了出去。 苏青冷笑一声,“想不到,长孙统领竟然做了皇后的走狗。” 长孙渐离淡淡地道:“苏将军,你我都是一样的,迫不得已。” 苏青一怔,“你我怎么一样?我一直都是皇太后的人,从不为皇后所用。” “苏将军莫非不知道吗?皇太后已经被软禁,要火令军出兵,也是皇后的意思。”长孙渐离道。 “什么?”苏青神色一变,“你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你若不信,尽管去问问皇太后便是。” “我如何进得去?”苏青冷笑,“这慈安宫四周,都是你的人。” “我可以安排你进去。”长孙渐离道。 苏青不信任地盯着他,“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知道你是皇后的人。” “我并非是真心为她做事,不过是我贵妃在她手中,我不得已为之。”长孙渐离叹息一声,面容有微愠。 “她也挟持了贵妃?”苏青不禁愤怒,“看来,皇后已经是筹谋已久了,连皇太后都敢软禁,而且,高相国还把淮安候抓走了。” “若不抓走淮安候,她如何能让皇太后听话jiāo出火令军?” 苏青想了想,拱手道:“那就烦请长孙统领带我去见皇太后。” “你换一身衣服,随我来吧。”长孙渐离一击掌,便有人进来,他在那人的耳边吩咐了几句,那人出去之后取了一套太监的服饰进来。 “你先换上衣服,回头送夜宵去慈心宫的时候,你混在送餐的人中进去。”长孙渐离道。“谢谢!”苏青拱手道谢。 第三百五十七章 明修栈道 虽然皇太后被软禁,一日三餐加夜宵只会多不会减少,可见皇后并不是小肚jī肠的人,她之前记恨皇太后,如今得势也并没有太亏待她。这样的人,反而容易成大事,她隐忍了这么多年,旌德皇后薨逝之前,她只是贵妃,纵然娘家如日中天,她收敛锋芒,虽然暗中也做些害人的事情,不过也是为了稳固她的位子,但是,鲜少有什么大动作 。 皇太后临睡前,都要服用安神茶,安神茶不能尽然空腹服用,多少都会吃点东西再服,所以,戌时末,御膳房会准备膳食送到宫中。 苏青换了太监的服饰,端着肉糜稀饭混在了送餐的太监中,进了皇太后宫中,他迅速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等皇太后服用了夜宵,再服过安神茶之后,他才偷偷地闪进去。 寝宫中有侍女伺候,都不是她原先宫中的人,是皇后特意安排过来的。 皇太后就寝前,打发她们在外廊伺候,不许入殿中。 殿中点着如豆般大小的灯,门开的瞬间,光影倏然窜起,门迅速关闭上,光影又暗淡了起来。 只是,这细微的变化,还是引起了警觉的皇太后的注意。 她盯着一步步走过来的黑影,压住声音,心中有些激动,这样趁着夜黑闯进来,肯定不是皇后的人。 果然,苏青的面容渐渐清晰的时候,她急忙下了chuáng,嘘了一声,拉他到身前。 “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况?”她急问苏青,被软禁在此,与外面断了联系,外面任何的信息她都不知道,这是最磨人的。 苏青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如今火令军已经兵临城下,数日之后,便要与太子殿下的人马决一死战,臣来,便是要请太后娘娘下旨撤兵,火令军如今不比往日,绝非太子殿下的对手。” 皇太后摆摆手,“你这样说危言耸听了,火令军英勇无比,太子的兵马不是火令军的对手,不过,如今火令军受皇后驱使,这一仗打了无益,只会徒增伤亡。” 苏青听她这样说,急忙道:“既然如此,不如下旨让火令军撤军。” “你义父淮安候可曾救出来了?”皇太后看着苏青问道。 苏青羞愧地道:“相国府守卫森严,臣探过几次,都进不去。” “武林中那么多轻功高手,你怎么不请他们出山?”皇太后恨铁不成钢地道。 苏青无奈一笑,“太后还不知道,如今武林中的高手,都投靠了太子殿下,整个武林盟,有八九成都投靠了过去。” “冷君阳竟然有这么大的号召力?”皇太后倒是十分吃惊。 “倒不完全是因为太子殿下,主要的是,他们慕鬼医之名独孤蓁的名声去的。”苏青道。 “独孤蓁?她算什么吗?谁看她啊?”皇太后不屑地道。苏青叹息一声道:“太后娘娘,别的不说,单凭鬼医这个名头,便已经足以震撼整个武林了,传说中,鬼医活了将近两百岁,一个医术近乎出神入化的人,谁不想巴结?武林中不管武功多高,都害怕最终的宿命,能巴结上鬼医,等同为自己增加了寿命,他们之前正愁着没有办法巴结独孤蓁,如今知道独孤蓁与太子之间的事情,都纷纷投靠太子表忠心,口中说的是为了江山百姓,只是,谁都知道,是为了让 独孤蓁欠下他们这一份情。” “那哀家的娘家人,就每一个可驱使了吗?盟主呢?”苏青道:“盟主这些年为了练神功,深居简出,只是,臣却得到消息,说盟主早已经走火入魔,武功尽毁,并且双腿不能行走,所以,武林盟是第一个投靠冷君阳的,为的就是得到独孤蓁的青睐,希望她去 救盟主。” 皇太后骇然,“竟有这样的事情?” “原先武林还分黑白两道,如今都不分了,连毒门都投靠了太子殿下,只希望事成之后,独孤蓁能去医治毒门门主,所以说,独孤蓁手中有整个武林盟,有漕帮,毒门,丐帮,唐门,盐帮……” “盐帮?盐帮不是与高相国láng狈为jian吗?” “那是之前的事情了,独孤蓁的兄弟梁汉文早就收复了盐帮,如今盐帮与漕帮结盟,为太子所用。” 苏青继续说,“之前国师就曾说过,独孤蓁是皇后的命,如今看来确实如此,能娶到她,便等同娶了到她的势力,有她襄助,这皇位就等同探囊取物。”皇太后面容苍白,原来,她一直轻看了独孤蓁。在她要扶冷君阳登上帝位的时候,想借助淮国的力量,所以要冷君阳娶长屿公主,跟她说了很多绝情的话。后来要扶逍阳的时候,下旨取消她与逍阳的婚事 ,让逍遥娶长屿公主。 她始终认为,长屿公主是淮国皇帝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得到淮国的襄助,才有力量夺取帝位。 如今看来,这长屿公主没帮上什么忙,反而独孤蓁,笼络了整个武林中人,团结天下两大帮,实在是冷君阳的左膀右臂,有她襄助,这琪亲王哪里是他的对手? 难怪,当初要回火令军的兵权,冷君阳会这么慡快地jiāo回给她,因为,他已经不需要火令军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他也许太过自大,他是不知道火令军的厉害。 想到这里,她对苏青道:“知道逍阳在哪里吗?你去找独孤蓁,如果她帮忙救出逍阳和淮安候,火令军可以撤退。” “王爷如今下落不明,不知道去了哪里。”苏青道。 “有长屿公主的下落吗?”皇太后说起这个长屿公主,心里就好恨。 她怀疑,这个长屿公主是龙太后那边派来的人,但是一直没确定,而且,淮国那边应该不会与梁国联手。 “没有,此人神出鬼没,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苏青道。 “有没有打听过大梁边境有动静吗?”皇太后问道。 苏青苦笑,“大梁那边水静河飞,什么动静都没有。” “那许是哀家猜错了,大梁国不可能会掺和进来的。”皇太后神色稍安。苏青道:“娘娘,这些年火令军的情况如何臣是最清楚不过的,之前的旧部死的死,散的散,现在军中都是后起的人,靠着先辈的功勋混着军饷过日子,要么就争权夺利,整个军队,像一盘散沙,相信一旦 开战,有了死伤之后,火令军便溃不成军了。” “至于这样吗?”皇太后怀疑他的话,甚至怀疑他的目的,“苏青,你虽然跟过冷君阳一段时间,但是,不要忘记谁才是你的主子。” “臣对娘娘的忠心天地可鉴。”苏青跪下,义正词严地道。 皇太后如今谁都不愿意相信,她想了一下,道:“你带哀家的旨意去给独孤蓁,让她想个办法救出淮安候和逍遥王爷,一旦救出,火令军即刻撤兵。” 苏青领命,“相信三当家和太子殿下都会同意的,相信谁都不愿意看到开战。”“人救出来之后,你退兵十里,观望着京中的情况,皇后一党已经到了这份上,这一战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的,只是琪亲王的兵力与冷君阳的兵力相比,qiáng弱悬殊,哀家料定琪亲王必然败退,到时候,趁着 冷君阳的兵力疲乏之际,你带火令军杀一个回马枪……” 苏青大吃一惊,“这,这岂不是反悔吗?” “这是兵不厌诈!”皇太后冷冷地说,“你也是带兵打仗的人,应该知道,有些时候,不得不用非常手段。” 苏青沉默了一下,道:“太后娘娘可曾知道义父心中所想?他未必愿意他或者逍遥王爷做皇帝的。” “他跟你说过他不愿意做皇帝吗?”皇太后盯着他。 苏青一怔,“那倒是没说过,不过,义父这些年不过问朝中之事,只想安静度日,只怕,未必愿意掺和进来。” “那是因为子昊对他的打压,他没有办法,哀家知道,他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他是天生的皇帝命,哀家不能屈了他。” 苏青知道劝说她也无用了,只是如果真的这样闹下去,到最后,必定会与太子殿下反目成仇,就算太子殿下的兵马是疲乏之兵,都足以把火令军打个溃不成军。 “苏青,哀家再一次提醒你,你记住你的主子是谁。”皇太后像是察觉了他心内的想法一般,出言警告。 苏青只得道:“臣明白!” 皇太后当下写了懿旨给独孤蓁,让苏青送到她手中。 苏青领命而出,出了宫,长孙渐离已经在等着他,问道:“如何?太后娘娘可下了命令撤兵?” 苏青只敢说一半,“她同意,但是,要独孤蓁救出淮安候与逍遥王爷。” “这不成问题,殿下早就想救淮安候了,至于逍遥王爷如今在漕帮,很安全。”长孙渐离道。 苏青怔怔地看着他,“你……” 长孙渐离淡淡一笑,“很奇怪吗?大是大非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殿下才是继承大统的人选。” “不是说,昭贵妃在皇后娘娘手中吗?”苏青知道长孙家的人很团结,长孙渐离总不会弃昭贵妃的性命不顾吧?长孙渐离笑道:“贵妃是在宫中,只是皇后娘娘认为已经拿捏了她,若不是这样,她怎会信我?”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不该弃用独孤蓁 苏青的心顿时变得很惆怅,十万火令军,都是人命啊。 他是火令军的统帅,总不能说送火令军去送死,但是皇太后已经下了命令,就算独孤蓁救出义父,这一仗也是在所难免的。 对于长孙渐离是太子的人,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如今京中防卫都是琪亲王的人,太子殿下也敢留在京中。 看来,无论是琪亲王还会皇太后,都已经大势已去,可悲的是,她们自己却不知道,还以为自己信心满满可以与太子抗衡,甚至,把太子逐出京城。 “怎么了?”长孙渐离见他神色不好,以为他担心太子殿下不能救出淮安候,便宽慰道:“淮安候那边你不需要担心,殿下一定会救出他的。” 苏青看着长孙渐离,问道:“长孙统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今是太子殿下的人,如果有一天,太子殿下要你做一些违背道义的事情,你遵旨照办吗?” 长孙渐离道:“我既然跟了太子殿下,自然就信得过他的为人,但凡违背道义的事情,他不会无端端让我去做。”“这个很难说,现在他还是太子,要收买人心,等以后登基为帝,会做出什么事情还不一定呢?”苏青晦涩地说,他其实也不愿意冷君阳会变成这样一个人,但是,之前的皇太后是何等的明白事理?如今还 不是一样固执是非不分。 长孙渐离侧头想了一下,然后笑着说:“眼前的事情都没办好,想以后做什么?” “我只说假如,”苏青颓然地耸肩,“是的,眼前的事情都没办好,想以后做什么?” 说完,他摇着头走了。 长孙渐离看着他的背影,招手唤来一人,“去告诉六月,想个办法从他嘴里套话出来。” 那人一直潜伏在暗中,是望乡阁的人,六月派此人在长孙渐离身边跟着,让长孙渐离调遣。 “统领,他不都说了吗?”那人奇怪地问,“您怀疑他还有保留?” “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有所保留,此人忠肝义胆,也分得清是非黑白,我不想他走错一步。”长孙道。 “明白了。”那人身形一闪,倏然消失。 长孙渐离纵然见过他施展轻功好几次,但是每一次都会目瞪口呆,踏雪无痕的轻功,果然厉害。 苏青径直去找阿蓁,并且把皇太后的懿旨给了阿蓁,阿蓁看了之后,笑笑道:“要我去救淮安候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苏青一怔,“难道让火令军退兵还不算让步吗?” “火令军退不退,我不关心,”阿蓁坐下来,神定气闲地看着他,“你是火令军的将军,你知道火令军的斤。” “那不知道三当家要什么条件?”苏青只得问道。 阿蓁看着他,道:“你去告诉皇太后,要她亲自出面,说先帝的遗旨是假的。” “这……”苏青迟疑了一下,“只怕不能答应,您这不是让皇太后自打嘴巴?那样她在群臣心中,哪里还有威信?” “皇太后是女中豪杰,聪敏机智,她会知道如何摆平此事而又不连累自己的名声。”阿蓁含笑道。 苏青沉默了一下,道:“三当家容卑职去问问。” “我可以等,不过,请苏将军去告知皇太后,淮安候情况不好,让她尽快做决定。”阿蓁道。 苏青听得此言,神色一变,“三当家此言何解?” 阿蓁看着他道:“有探子回报,淮安候病发,高相国为了让他止痛,给他服用了五石散,苏将军知道,五石散虽然有止痛的功效,但是会让人上瘾并且损害五脏六腑,淮安候早有旧症在身,经不起折腾。” 苏青心系义父,不由得怒骂道:“高老匹夫若落在我手中,我定必把他碎尸万段。” “将军若是担心淮安候,还是尽早去问问你老主子的意思吧。”阿蓁淡淡地道。 苏青看着她,有些微愠地问道:“敢问三当家,既然三当家有心去打听淮安候的消息,难道就不曾想过救他出来吗?我相信三当家若有心,一定可以救出他,看在他是逍阳王爷生父的份上,三当家不如……”阿蓁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不如救他?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救他?逍遥王爷是我什么人?我不做亏本的生意,如今,我可不是什么县主,不是朝廷的人不受朝廷俸禄自然就不听朝廷或者皇家驱 使,如今我是漕帮的三当家,漕帮是做生意的帮派,没有利益的生意,我不做,你只管把我的原话回了皇太后就是,该如何做,皇太后自会斟酌。” 苏青听她把话说得这么绝,便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他知道以皇太后的性子,绝对不肯轻易改口。 离开漕帮,他惆怅莫名,忽然想起,这独孤蓁可以救淮安候,那太子殿下也可以救的,不妨去求求太子殿下,毕竟,有撤兵的命令在,太子殿下大概也不愿意làng费兵力去应付火令军。 就算火令军再不济,可人数众多,应付十万火令军还是去高相国府中救淮安候,相信太子殿下自有计较。 因东宫被下令封闭,太子冷君阳回京之后,只能住在原先住的太子府邸。 苏青运气不错,来到太子府,先被侍卫拦下,但是刚好柳风从府外回来,见到了他,并且答应带他进去见太子。 一段时间没见太子殿下,苏青第一眼看到他的感觉,就仿佛看到一个陌生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绣飞鹰锦缎,腰间盘金玉腰带,坐在正厅的红木太师椅上,神情冷淡。 往日的太子殿下,一向是不苟言笑,但是,神情之间,总有些隐忍忧郁,可如今,隐忍没了,忧郁没了,一股子皇者的气派显露了出来。 见到这个情况,想到皇太后说的回马枪,只觉得是白白牺牲将士的生命。 因为,一个没有自信的皇者,不会有这副神情,太子已经胜券在握。 苏青直言了来意,冷君阳半句话都不多,只问道:“你可曾去见过阿蓁了?” “回殿下的话,见过了。”苏青道。 “她怎么说就怎么办,去吧。”冷君阳道。 苏青跪前一步,“殿下也知道皇太后的性情,要她朝令夕改,只怕是不可能的。” “那是她的事情。”冷君阳淡淡地道。 有侍卫进来,拱手道:“殿下,平南王来了,在书房候着您。”“嗯,本宫这就过去!”冷君阳站起来,睨了苏青一眼,“你跟了本宫一段日子,大是大非,你是分得清的,火令军是什么货色,作为将军的你,心里很明白,要保住那十万将士的性命,是你这个做将军的去 考虑而不是本宫,所以,不要得寸进尺。” 说完,他大步而去。 苏青无奈地摇头,他何尝不知道保住火令军是他的职责,不是他要得寸进尺,只是皇太后还没认清楚现实。 没有办法之下,他只得离开太子府,再次入宫,还得要劳烦长孙渐离一次。 皇太后听到独孤蓁的要求,气得面容发青,冷冷地道:“哀家也不是非求着她不可的。” 苏青看她依旧固执,心头不由得着急,说话也大声了点,“皇太后,独孤蓁还有一句话要臣转告您,她说,淮安候病了,高相国并没有给他请大夫,只是给他用五石散止痛。” 皇太后冷笑一声,“不过是危言耸听。” “不,”苏青叹息一声:“皇太后或许不知道,义父病了许久了,每日都要服药,之前大夫说过,熬不过一年,算起来,如今是发病的时候了。” 皇太后一拍而起,怒道:“他病了?什么病?你竟然一直都没跟哀家说?” “义父一直都不许任何人说他的病情,至于是什么病,请了很多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只是病发的时候,会痛得四肢抽搐,甚至用头撞墙,想来,这种痛楚是难以忍受的。” 皇太后听得心都搅碎了,她跌坐在椅子上,手微微颤抖,“这个病,几年了?” 她记得,父亲也曾有过一种奇怪的病,这种病在发作的时候,没有其他症状,就只是痛,她曾经看见父亲在痛极难当的时候,拔剑自尽。 最后,也是服用五石散止痛,只可惜,服用五石散不到一年,人就没了。 莫非,这种是遗传病?只是,子昊与他是兄弟,却没有发作过这种病。 “独孤蓁有没有说过,”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能否治淮安候的病?” “不曾,”苏青听她这样问,便知道有转机,遂连忙道:“但是,相信没有什么病症是可以难倒鬼医的,怕只怕病情一再拖延,失去了医治的最好时机。” “告诉她,”皇太后静静地说:“哀家同意她的要求。” “是,”苏青大喜过望,“那臣马上出宫去。” 皇太后灰huáng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苏青,“哀家走错了一步,错在不该弃用独孤蓁这颗棋子。” 苏青心头一颤,想也不想地道:“其实,有些人,是可以真心对待的,不一定要当她是棋子。” 皇太后没说话,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苏青没打扰她,轻声退了出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先帝没有要废太子 翌日,皇太后命人去给皇后传话,她要见皇后。 皇后依约前来,笑意盈盈,见了皇太后,依旧卑躬屈膝,跪拜行礼。 “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皇太后看着她,“你也不必故作谦卑,今日让你过来,是有些话要和你好好谈的。” “母后有话吩咐臣妾,说便是。”皇后坐下来,便有下人奉上热茶。 她也不喝,只是微微含笑看着皇太后,只是,眼光有些得意,仿佛是在欣赏自己手下败将落魄失魂的模样。 皇太后自然懂得她眼光中裹挟的意味,只是她当做瞧不见,径直道:“你之前和哀家做了jiāo易,哀家把兵权给了你,但是,你并没有信守诺言,放了淮安候。” 皇后微微一笑,“母后不要心急,事儿不是还没成吗?臣妾若是这会儿让淮安候回家,那母后反悔了怎么办呢?要知道,开战在即,这火令军是万不能撤退的。” “是吗?”皇太后冷笑一声,“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打算放了他?”皇后巧笑倩兮,“母后这样猜度臣妾,未免伤了臣妾的心,臣妾不曾想过要永久扣押淮安候,事实上,他在相爷府中,相爷不曾亏待过他,该有的膳食和各种待遇,绝不必淮安候府中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 及,母后不要太过担心。”皇太后冷笑一声,“说实话,哀家不相信你,但是哀家也没有办法,如今宫中已经是你的势力,子昊已经驾崩,哀家只剩下穆潼这一个儿子,容不得他出任何意外,哀家今日找你来,是想跟你做一个jiāo易, 哀家有办法把冷君阳打成弑君弑父的反贼,这样,琪亲王与他开战,便师出有名,日后胜利,也不至于被百姓成为逆贼,反贼。” 皇后挑眉:“哦?” 皇后是心动的,因为,困扰她最大的问题,就是琪亲王师出无名,冷君阳是太子,而皇太后拿出的皇帝的遗旨,一直没有结论。所以,无论如何,冷君阳继承皇位,是理所应当。 但是,如果说冷君阳弑君弑父,这便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 她太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兵了。 不过,她不太相信皇太后,她是出了名的jīng明,老谋深算的。 之前她有意要扶冷逍阳为储君,若真有计谋,为何大臣商议那么久不出结果的时候,她不使出杀手锏?皇太后仿佛是看出了她心头的疑惑,叹息了一声道:“若不是情非得已,哀家不愿意走这一步,毕竟,君阳也是哀家的孙儿,哀家纵然想让逍阳登基为帝,却不愿意让君阳受万世唾骂。只是,如今穆潼性命 危在旦夕,哀家必须做出一个取舍,哀家知道,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供你利用,唯有这点,哀家能做到,你做不到。" 皇后听了这话,沉吟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她,眸光锐利,仿佛在研判她心底的真实想法一般。 皇后为人还是很谨慎的,她不相信皇太后,但是,她抛出的条件实在诱人,又正是她日夜所想所担忧的问题,她还是愿意冒险一拼。良久,她才缓缓地道:“母后懂得这样想,臣妾实在很高兴,母后爱子心切,臣妾也能体谅,只是母后也要记住,淮安候病情十分严重,若母后有意拖延或者耍什么花招,那高相国那边,便不是臣妾可以控 制的,还请母后三思后行。” 皇太后冷笑一声,“事到如今,皇后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莫非哀家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耍什么把戏?这阖宫都是你的人。” “母后不要这样说,苏嬷嬷年纪大了,不合适在母后身边伺候着,若母后实在是不习惯这些人在你身边,那不如安排沈路和chūn意过来?这两人是先帝跟前的人,善解人意,相信可以伺候好母后的。” “你打什么主意?”皇太后惊疑地看着皇后,她怎么也不相信皇后会愿意把沈路和chūn意调过来。 “母后一个人,也不需要这么多伺候,这宫中的便撤走吧,留下沈路和chūn意伺候就是了。”皇后笑着说。 皇太后倒抽一口凉气,此女真是歹毒异常,而且报复心很qiáng,先不说chūn意是皇上身边一直宠信的旧人,就说社沈路,早便已经是宫内太监总管,却让他来做三等宫女太监伺候的活儿。 这种报复,快狠准。 “皇后高兴就好。”皇太后冷冷地说。 皇后微微一笑,“是的,臣妾如今真的很高兴。” 果然,皇后走了之后,宫中所有的人都撤走了,chūn意和沈路被调遣了过来。 两人都消瘦了很多,chūn意面容憔悴,见了皇太后,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可就是没掉下来。 皇太后仿佛这才想起丧子之痛来,这种痛从开始的轻淡到慢慢地渗入骨髓。 原来,不曾想的时候,不觉得难受,一想起便是剥离骨肉的痛。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忽略了子昊。 不过,皇后这一次调派两人过来,本意是为了屈rǔ两人,可也帮了她一个大忙,至少,她可以顺着这个台阶下。 皇帝驾崩之后,第一次的早朝。 由皇太后主持。 先帝临终前,曾指定太子监国,所以太子如今还是以监国的身份,出现在早朝上。 龙椅空着无人坐,皇太后坐在一侧,太子坐在另外一侧,朝中文武百官几乎无人请假,都来了。 高相国睿亲王与琪亲王等人也在殿下,他们神情倨傲,嘴角有几分得意之色。 平南王与长孙大人等则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虽说今天早朝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心中都有数,但是,谁能说一定没有变故呢。 因为还没登基,所以皇太后还是皇太后。 三呼皇太后千岁之后,百官依次站立。 “众爱卿,哀家今日传旨早朝,是有些事情不得不跟诸位爱卿jiāo代的。”皇太后眸光环视众人,凝重地道。 “是!”百官应答。 太子冷君阳神色平静,眸光时而在百官脸上巡梭,时而淡漠地瞧着手中的玉扳指。甚至皇太后说话的时候,他都并没有太在意。 看似淡然,但是却蕴藏着一种让人震慑的气势。皇太后的声音清晰地在殿中响起,“自从皇帝驾崩之后,哀家就一直沉浸在哀痛之中,实在打不起jīng神来管这烂摊子的事情。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我们大周国边境虽说平静多年,但是也时有外扰, 这新帝的事情是早一日定下来便能早一日安定民心,想来,诸位大臣与哀家都是一样的心情。” “皇太后圣明!”众大臣喊道。 皇后并没有出现在早朝上,她坐在殿后,从屏风里窥探着早朝的一切。 听到皇太后这样说,她微微点头,嘴唇勾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娘娘,这皇太后会不会乱说话啊?”身边的宫女问道。 皇后道:“为了淮安候,她做了多少事情?甚至连皇上的生死都不顾,你觉得,她如今会为了冷君阳而置淮安候于死地吗?不要小看一个母亲,有时候,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会不惜一切。”这边说着,殿外便响起了皇太后的声音,“这两日,皇后体恤哀家,知道哀家念先帝心苦,遂特意调派了先帝生前身边的chūn意和沈路过来伺候哀家。昨夜,哀家与他们二人谈了许久,说的都是先帝生前的事 情。” 众臣不语,满殿笼罩着一种哀伤的气氛,甚至,有些老臣已经开始抽泣抹泪,念起先帝的种种来了。 “皇太后节哀啊!”说话的是高相国,他单膝跪下,道:“皇太后要与臣等说什么,尽管说便是,只要是先帝的遗旨,臣等都会照办。”皇太后微微颌首,叹息一声,chūn意在旁边递过手绢让她抹去泪水,她深呼吸一口,道:“之前,哀家曾拿出先帝的遗旨,说先帝要废太子,立逍遥王。昨夜,哀家与chūn意沈路两人说起往事的时候,他们二人 也亲口证实,先帝确实有过这样的旨意。”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高相国与琪亲王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得意之色。 后面的皇后听得此言,微微一笑,对身边的宫女说:“听见没有?她不可能会拿自己的儿子的性命赌博。” 宫女笑道:“还是皇后娘娘料事如神。” 平南王一怔,上前道:“母后,此事当真?” 皇太后伸手压了一下,道:“诸位爱卿稍安勿躁,听哀家把话说完。”皇太后继续道:“遗旨不是伪造的,不过,却不生效,因为,这并非是皇上的真实意思,这只是皇上在病中的时候,神智迷乱,命沈路写下的,醒来之后,皇上便后悔了,并且命沈路销毁,此事有国师可以 作证。” 高相国面容变了变,语气古怪地道:“太后娘娘,如果说遗旨已经销毁,那您手中的遗旨是从何而来的?”皇太后道:“问得好,先帝命沈路销毁那份胡闹的旨意,但是他却没有照办,而是偷偷地来请示哀家,因为,当时先帝颇为忌惮太子,沈路也是知道的,前来请示哀家的时候,哀家便留了一手,不过,当时哀家并不知道这不是先帝的真实意思,只以为先帝真的要废掉太子。” 第三百六十章 本宫痛恨旌德 皇后听得此言,怔了半响,冷笑一声,“看来,本宫倒是看错了。” 宫女道:“那现在怎么办?由得她说下去吗?” “且听下去,看她如何自圆其说。”皇后冷冷地道。这事儿,她怎么也圆不了,因为,遗旨既然先帝要沈路销毁,怎么会出现在她手中?既然是沈路来找她商量吗,又如何会不说这不是皇帝的真实意思?这种家国大事,怎能这样由着她的喜恶朝令夕改?真 以为是小孩儿玩泥沙吗? 皇后这样想,高相国便这样问了,“皇太后,沈公公既然拿着皇上的旨意去请示您,怎会没说具体过程?皇太后,您是不是受到什么人的胁迫,所以故意说遗旨是假的?”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的眼睛都看着皇太后,高相国这话也并非没有可能的。 皇太后淡淡地睨了高相国一眼,反问道:“如今后宫之中,还有谁能胁迫哀家?高相国多虑了。”她继续道:“沈路并非没有说过先帝的意思,只是哀家当时觉得,先帝对太子成见已深,或许真有这个心思也不定,所以便让沈路先把遗旨留下,让哀家处理。后先帝驾崩,驾崩之前,他的身体情况已经比之前好转,哀家怕先帝为人所害,便先请出遗旨,且看太子是什么态度,然后再命人暗中调查先帝的死因。哀家也问过御医,问过神医,与他们有过几次的深入jiāo谈,得知皇上的病情已经到了恶化的地步,后来的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排除了他害之后,昨夜与沈路chūn意jiāo谈,先帝驾崩之前,沈路和chūn意两人都在他身边,皇帝临终前,挂念的是皇位继承一事,叮嘱沈路,务必要太子登基,免得皇家同室 操戈。” 高相国正欲反驳,皇太后却已经起身,“哀家的话已经jiāo代清楚,但是哀家也知道今日的局面不是哀家可以控制的了,前朝的事情,后宫不gān预,诸位爱卿看着办吧。” 说完,由沈路和chūn意的搀扶之下,走了。 太子冷君阳淡漠一笑,看似,她是答应了阿蓁的条件,推翻了之前所言,但是她并没有否定遗旨是假的,其实,局面和之前还是一样,只不过,她表明了一样,遗旨是真的,先帝留下遗言,要他登基。 一切,依旧真假难辨。 高相国领着一众大臣到慈心宫求见皇太后,皇太后避而不见,一律由沈路挡驾。 沈路自然是挡不住的,望乡阁阁主六月以武林盟的名誉出面,率领一群武林人士入宫,为太后挡驾。 因有大臣在,高相国也不能发难,更不能让长孙渐离硬攻进去,最后只得愤然离开。 皇后在深夜来到皇太后宫中,六月依旧拦阻,后沈路出来说让六月放行,皇后才能见到皇太后。 “姜还是老的辣,母后的手段,臣妾佩服。”皇后皮笑肉不笑地道。 “是么?”皇太后淡淡地翻了一下眼皮子,看着皇后,“哀家不过是直言罢了,皇后若有疑问,去问先帝吧。” “母后就真的不担心淮安候吗?”皇后终于露出了恶毒的面容,“母后可知道,您这样说,淮安候会因为您而死得有多凄惨?” 早在皇后来之前,六月便告知皇太后,独孤蓁已经把淮安候平安地救出,如今人就在太子府中,有专人看护,并且独孤蓁已经在为他诊治。 所以,此刻听了皇后的话,皇太后也只是笑笑,“淮安候是哀家的儿子,先帝也是,若为了救淮安候,丢了这江山,先帝会如何怨恨哀家?”“想不到母后还在乎先帝,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皇后盯着她,恶毒地道:“回头,臣妾会命人把淮安候的手脚送入宫来给母后过目,淮安候生前不能与母后相聚,死后,便让他身体的残肢陪着母后吧。 ” 说完,冷冷地拂袖而去。 皇太后面容惨白,虽然她知道淮安候已经被救出来了,但是,她却不能不为皇后的恶毒而感到胆战心惊。 以往一直都错看了她,以为她虽有野心,但是也只是为了儿子谋划前程,做母亲的会这样想,是情理当中的事情,只是,她远没有想到,皇后的恶毒,已经超出了她的底线。 皇后回到宫中,高相国已经在等候她。 高相国大发了一通脾气,“想不到这老东西还留了这一手,娘娘,你这一次真是太大意了。” 皇后冷冷地道:“确实出乎本宫的意料之外,只是,她不仁,我不义,杀了淮安候。” 高相国晦气地坐下来,“杀了他?臣也想,只是,不久之前,家中来报,说独孤蓁闯入府中,救走了淮安候。” “什么?”皇后一怒,“不是把关在地牢了吗?独孤蓁怎么知道他在地牢?而且地牢机关那么多,她孤身一人闯进去的?” “可不就是吗?这个独孤蓁,真是不能小瞧了她。”高相国只能自认倒霉,如果早知道这个独孤蓁这般厉害,一开始就该笼络她了。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个独孤蓁,本宫不杀你,誓不罢休。” “罢了,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今这样看来,大战是避免不了了。这暂时的平静大概就是这两日要撕破了,你打算怎么办?”高相国问道。 皇后冷冷一笑,“既然谈不拢,那就打吧,日前我已经让琪儿去找盐帮的包屠天,向包屠天许诺了相位,只要他倒戈相向,到时候,襄助我们一臂之力,杀冷君阳一个措手不及。” “那包屠天答应倒戈了?”高相国一怔,包屠天此人反口覆舌,只怕不能重信。“以利诱之,他焉有不动心之理?他也说了,如今纵然臣服冷君阳,但是因冷君阳对他早有戒心,又结怨在前,即便日后冷君阳事成,也不可能重用他甚至有可能会杀了他,相比之下,还不如投靠我们来得 实在。”高相国微微点头,“嗯,臣也收到风声,说盐帮并不得重用,只是调派过去安置百姓,军机之事也不容他过问,可见冷君阳没打算启用他,把他夺了过去,不过是要断我们的左膀右臂,如果盐帮肯倾力相助 ,加上长孙渐离的十万禁军与我们手中的兵马,足以跟冷君阳一战了,火令军要也罢,不要也罢,只要不给冷君阳便可以了。” “那老东西也没什么用处了,那些大臣走了没有?走了的话便命长孙渐离杀进去,把武林盟那群人赶走,本宫要杀了那老太婆泄愤。”皇后怨毒地道。 “还有几个老臣在那边跪着求见她,臣回头去劝劝。”高相国道。皇后咬牙切齿地道:“本宫不想再看任何人的脸色,刚嫁给先帝那会儿,先帝虽说依仗我们高家,但是,他却专宠旌德那贱人,好不容易,旌德失宠了,又来一个敬贵妃,旌德死了,敬贵妃死了,先帝的心 始终没来本宫这里,既然如此,本宫又何必念什么旧情?等本宫事成那一日,本宫要挖旌德的尸体出来鞭尸三日,挂在城门上,让她看着本宫母仪天下。” 高相国不太赞同地道:“旌德便罢了,她与淮安候的事情,你也没少在先帝面前煽风点火,死了便死了,何必闹成这样?还连累了你一向贤德的名声。” 高相国虽说láng子野心,但是对旌德始终是恨不起来,他见过旌德皇后年轻的时候,旌德死的时候,他也在场,觉得此女确实可怜。“不,你不明白本宫心里的苦,”皇后凄然一笑,“你永远不明白,本宫第一日嫁给皇上,便深爱了他,但是本宫永远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与旌德恩爱,纵然最后他觉得旌德背叛了他,他依旧忘记不了她,甚至 后来专宠敬贵妃,就是因为敬贵妃长得像旌德,旌德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利剑,刺得我千疮百孔,我只恨不是我亲手杀了她。” “总之,”高相国摆摆手,“人都死了那么久了,没有必要追究那么多,何苦还为了一个死了的人连累自己的名声?” 旌德冷然道:“本宫的名声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冷君阳是逆贼,那么旌德便是逆贼之母,本宫把逆贼之母挖出来鞭尸,百姓只会拍手称快。” 高相国见她执念已深,便也就不再劝说,免得因为一个死了的人与她起了嫌隙。高相国离开皇后宫中,便前去劝说那几个还跪在皇太后宫前的老臣,被高相国劝说之下,他们都纷纷离去,或许也是深深明白,皇太后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先帝的意思也不重要了,因为,如今没有人会遵 照先帝的遗旨办事,皇家的同室操戈,马上就要上演了。 在六月派人皇太后宫中的那些武林盟人中,有一个人,一直只静静地站在慈安宫门口,不与人说话,也不看任何人,只看着殿前的落叶。 她女扮男装,一袭宽大的袍子被风鼓满,仿佛随时便会飞升一般。 她是旌德,阔别了皇宫很多年的旌德。 是阿蓁让她入宫的,为的就是在最后关头,劝说皇太后离宫。 如果真的开战,皇太后在宫中,只有死路一条。冷君阳始终顾念祖孙之情,不愿意让她枉死宫中。 第三百六十一章 重新开始 旌德并不太愿意回到这个地方。 但是,她从冷逍阳眼中看到,他其实还是担心这个皇祖母的。 她也知道,其实皇太后对逍阳与君阳都不差,可以说,这些年一直护着两人。 从阿蓁口中她知道皇太后护着君阳的原因是以为君阳是穆潼的儿子。只是不管如何,相信自有一份真心,否则,两个孩子到最后关头,也不会顾念她。 刚才皇后来闹,她也看见了。以前,她和高贵妃并没有太多jiāo集,记忆中,她一直都是温婉柔顺,从不曾轻易与人起争执,但是,从她偶尔流露出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心有不甘。 长孙渐离领人进来,六月迎上去,问道:“情况如何?” “收到殿下飞鸽传书,要你们与皇太后撤出皇宫。”长孙渐离道。 旌德听得此言,心中微微一颤,终究还是开始了。 六月道:“我进去与她说一说。” 六月转过身看着旌德皇后,拱手道:“娘娘,若她不愿意走,您再出面劝说,可好?” 旌德点头,感激地看向六月,这姑娘看似冷漠,但是却十分善解人意,知道她已经不爱和某些人打jiāo道了。 皇太后果然是不愿意离开的,她看着六月,神色疲惫地道:“哀家不走了,如今穆潼已经平安无事,也有独孤蓁为他医治,哀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六月不擅劝说旁人,只知道她这样做很愚蠢,遂也直言,“皇太后,您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死便死了吧,哀家最爱的男人,死在这宫里,哀家的儿子,死在这宫里,哀家也该去陪着他们了。” 皇太后缓缓起身,对沈路道:“你们也跟着逃命去吧,相信君阳会善待你们的,毕竟,你们伺候先帝那么多年了。” 沈路和chūn意一同跪下,“太后娘娘,您遂奴才们走吧。” “哀家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皇太后不怒自威,半躺在榻上,脸对着墙壁,不愿意再说话。 六月静静地走出去,对旌德皇后道:“娘娘,您去劝说一下吧。” 旌德微微点头,“我不是什么娘娘了,你若是不嫌弃,便喊一声姑姑吧。” “哦。”六月怔了一下,她对旌德的事情也很清楚,望乡阁是个收集消息的地方,皇宫秘辛自然也一清二楚。 旌德悄然入殿,见沈路与chūn意两人依旧跪在地上,遂伸手去拉他们二人起来,“你们起来吧,地上寒冷,伤了膝盖。” 两人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只是,旌德以前虽说素净打扮,却是女子的装扮,如今化作男儿身,声音又是这般的低沉,两人一时也没能想起来。 自然,他们也没料到,死去了十几年的皇后,会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旌德拉了两人起来,便坐在榻上,手轻轻地搭上皇太后的肩膀,唤了一声,“母后。” 一声母后,叫三人都惊呆了。 皇太后急急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脸,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底闪过多种复杂的神情,“你……” “母后,跟我们走吧。”旌德拉过她的手,“蝼蚁尚且偷生,母后何必自bào自弃?” “旌德?”皇太后颤抖着双手,眼底瞬间便充满了泪水,“你没死?” “死了,所以才知道死亡之苦。”旌德苦笑。 “娘娘!”沈路与chūn意两人顿时哭出声来,跪在了旌德面前。 旌德哎了一声,蹙起眉头,“我说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说罢,便又要伸手拉两人起来。 只是两人却怎么也不肯起来,眼泪一直往下淌。 “奴婢有很多话想要跟娘娘说,可,可如今却不知道说什么了。”chūn意哭得好伤心,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怎么也收不住。 “不用说,我都知道。”旌德说,“你们替皇太后收拾东西,我们连夜走。” 皇太后摇摇头,“不,孩子,哀家不走了,你们走吧。” 旌德凝眸看着她,问道:“母后,穆潼哥哥可曾叫真心实意地叫过您一声娘亲?您与他可曾相处过一日?” 皇太后凄然一笑,“哀家已经不敢奢望了。” “母后便不曾心有不甘吗?”旌德再问。 “造化弄人,哀家已经看透了,之前一直都是哀家太过执着,哀家差一点也害了君阳,所幸他现在没事,否则哀家也没面目见你。”皇太后羞愧地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人一辈子,总难免要对不起几个让人的。”旌德微微一笑,“我这一辈子,亏欠穆潼哥哥良多,我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都很渴望和你在一起的,只是,基于太多的现实原因,他不能够, 如今他病倒在chuáng上,母后就不想去陪陪他吗?” 皇太后有些心动,只是神色却依旧有忧虑。“穆潼哥哥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总是发烧,后来习武之后好些了,可一年中,总要病一场,那时候,穆帅夫人因跟元帅长年征战在外,很少在家照顾他,所以,但凡他病的时候,都是家中侍女和嬷嬷照顾 ,他这辈子,还没正经享受过母爱啊。” 皇太后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哀家对不起他。”旌德再次劝说,“穆潼哥哥这些年,其实一直都在追查当初从皇宫偷走他的人,他想报仇,因为是这个人害得他与母后分离,以前子昊在,他不敢相认,如今子昊走了,母后便只剩下他一个亲生儿子,母后 就舍得丢下他了吗?” 皇太后终于呜咽一声哭出来了,先是低低的抽泣,继而放声大哭,仿佛把这些年的痛苦委屈伤心都一并发泄了出来。 旌德静静地抱着她,她能体会皇太后心底的苦,所以,才会原谅她对君阳做的一切。 只是不管如何都好,尘世中的恩恩怨怨,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兄弟之战,正式拉响。 但是,这场酝酿已久的战争,只维持了一天一夜。 其实,毫无悬念的,十万禁军临时倒戈,襄助冷君阳,断了琪亲王一臂。皇后把最后的赌注压在盐帮包屠天身上,只可惜,早先包屠天命人送到琪亲王手中内外伏击冷君阳的计划,包屠天没有领人出现。 琪亲王的兵马被瓮中捉鳖,冷君阳的兵马如天兵天将降临,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战争不需要长久,只看准备功夫是否足够。 冷君阳隐忍多年,又曾经是沙场战将,运筹帷幄,又岂会把琪亲王放在眼里? 只是,既然是京师之战,他便要妥善安置百姓,尽量把伤亡减到最低,这才是为君之道。 皇后被活捉,她得知兵败的那一刻,拔剑自尽,没有丝毫的犹豫。 只是早被六月安置在她身边的内应夺了剑,活擒了她。 睿亲王见大势已去,自杀于阵前。 这个出身高贵的天潢贵胄,一生都在追求皇位,只是,上天给了他皇长子的出身,却没给他帝王的命运。 他的死很惨烈,自尽的时候,被数百战马践踏而过,肠穿肚烂,连脑浆都踩出来了。 高相国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是生擒了的,却企图杀出重围,被柳风一刀了结。 相比两人,琪亲王则显得没什么骨气。 他兵败之后,竟然跪下来求饶,众将士纷纷哄笑,捆绑他jiāo给冷君阳。 柳风早就下令火令军撤退,退到十里之外。柳风见京中大局已定,便做一个决定,解散火令军。 此事是他独断独行,不曾请示过皇太后,是他觉得火令军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只会làng费朝廷军饷。 大战的时候,阿蓁一直都在松竹苑。 在开战的时候,她已经知道结果。只是不免佩服冷君阳行事稳妥。 京中几乎没有百姓伤亡,这归功于他的隐忍和妥善安置。 万事俱备才开战,胜过为一口气草率打响战鼓。 战事罢休,京中的秩序慢慢地恢复。 但是,冷君阳没有来松竹苑见阿蓁,甚至没有来见旌德皇后。 冷逍阳与穆潼两人都在漕帮养病,父子两人,从没试过坐下来好好说话。 这一日,阳光明媚。 旌德扶着冷逍阳到湖边坐下,冷君阳的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但是解毒的药过于猛烈,未免伤了根本,所幸他年少开始习武,底子还在,所以,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穆潼也是中了毒,下毒的人,正是敬贵妃。 原来那晚上之后,敬贵妃便对他下了毒。此毒虽不是十分霸道,却会慢慢侵蚀人体的五脏六腑,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她要利用穆潼,却又恨极了穆潼,她要穆潼死。 只是穆潼这些年jiāo友广阔,认识了唐门的人,唐门虽然不能为他解毒,却能够延缓毒性发作的期限,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拖到了今天。 阿蓁为他解毒耗费了挺多功夫,如今虽然毒解了,只是在短时间内,不能起来行走,只能坐在椅子上。 皇太后一直陪伴着他,母子两人不亲密,甚至有些疏离,但是,对两人来说,已经够了。 这日,下人抬着穆潼到湖边,穆潼远远便看见旌德与冷逍阳在。旌德回来之后,他与旌德有过几次jiāo谈,很多话题都是点到即止,大家都有共识,过去的便让它过去了,改朝换代,他们也该重新开始。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不愿意入宫 父子两人,其实还没正式坐下来好好地说过一次话。 冷逍阳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下,神情顿时一凝,“母后,回去吧。” 旌德拉着他的手,“不,逍阳,你该与他好好地谈谈。” “没什么好说的。”冷逍阳声音有些冷硬。 旌德蹙眉,“逍阳,母后不会qiáng迫你去接受他,但是,母后想跟你说,他对母后有极大的恩情,而母后也亏欠他良多,你若是能替母后偿还一二,母后的良心会好过一些。” “母后,您没有亏欠他的。”冷逍阳见她不开心,连忙宽慰。“不,你不懂,”旌德摇摇头,一脸的凄楚,“若不是母后,他也不至于这辈子不娶亲,你虽非他所愿出生,但是也是他的血脉,母后因此感到安慰,希望你能替母后陪伴他,度过他余下的日子,若不能做到 ,也不要这样冰冷,好吗?”冷逍阳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前,对淮安候颇为敬重,只是后来身份有变,他产生了逆反心理,才会这样对淮安候。如今听了他母后这番话,再想起从前他对自己的爱顾,加上知道前因后果,确实淮安候也没 有做错什么。 想到这里,他心头的逆反心理消减了一些,应道:“母后,儿臣知道怎么做了。” 皇太后亦步亦趋跟在淮安候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她始终不敢太过亲密,怕淮安候不喜欢。 这般诚惶诚恐,实在不是一个母亲该有的态度,但是,她也没有办法。 如今见他们父子即将相见,皇太后的心吊了起来,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穆潼哥哥,可好些了吗?” 下人抬着穆潼来到,旌德便首先打招呼了。 明媚的阳光照在旌德那张不染风霜的脸上,仿佛还是儿时的她,叫穆潼的心微微的颤抖一下。 “好些了。”他收敛心底的颤动,含笑道。 “今天太阳不错。”旌德找话说。 穆潼微微点头,看着冷逍阳,“逍阳,今天jīng神不错。” 冷逍阳望着他,他脸色很苍白,不复之前英姿,心中未免是有些伤感的,听他主动跟自己说话,心头也有说不出的情绪,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太讨厌他。 “我好很多了,侯爷保重身体。”冷逍阳道。旌德扶着穆潼坐在草地上,伸手一指,看着湖面上的小舟,笑道:“穆潼哥哥,你看这里,像不像元帅府中的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们偷偷地泛舟出去,只差点没淹死了我,那一次,吓得你够呛的吧? ” 穆潼的眸光悠远,往日的点滴在心头不曾消去,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愈发清晰。 “可不是,那一次我还以为你淹死了呢。”穆潼轻笑出声。 冷逍阳看着旌德皇后,有些奇异地道:“母后,您小时候也这么贪玩吗?”穆潼眸光温柔地道:“你母后那不叫贪玩,那就顽皮,那么多公主皇子,就数她最让你皇外祖头痛,下了好几次的禁足令,可每一次,她都可以成功逃脱出来,后来你皇外祖实在没有办法了,打了她一顿, 打一顿是有用的,起码那一个月,她都安安分分地呆在宫中。” 冷逍阳听得入迷,挪近一点坐在冷逍阳身边,“啊?被打了一顿啊?打得很惨吗?侯爷,你多说一些母后以前的事情给我听啊。” “你感兴趣?”淮安候微笑地看着冷逍阳的侧脸。 “感兴趣,母后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旌德笑了一下,“我去让人弄些茶点,今天没吃饱,我警告你们啊,说归说,可不要把我那些糗事都说出来啊。” “还有糗事?快说说。”冷逍阳顿时兴趣大增。 她一步步后退,瞧着这对父子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皇太后在竹林旁边看着,见旌德来到,她眼中带着泪水,感恩地道:“上天见怜,若他们父子能冰释前嫌,那就真的太好了。” 旌德安慰道:“骨肉亲情,血浓于水,他们会冰释前嫌的。” “旌德,感谢你。”皇太后凝望着这个死去又复生的女子,只觉得世事无常。 旌德不语,只是含笑看着她。 皇太后疑惑地问:“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活过来了?” 旌德把前因后果都说给了她听,皇太后听完,不由得连连摇头,凄凉地道:“哀家一直以为,愧对的只有穆潼,其实不然,因为穆潼,哀家忽略了子昊,只盼着他在天之灵能原谅我这个做母亲的。” 旌德没说话,冷子昊,依旧是她心底的痛。 只是不知道他如今魂魄何在? 在三途河的那一次相见,她知道他这些年其实过得不好。只是好不好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的尘缘,这一辈子已经了结,再多的恩情怨恨,都会随着时日的消逝而散去的。 漕帮在战事结束之后,开始筹备楚君怜的婚事。 墨冬还没醒来,但是,龙展颜说她会在婚期之前醒来。 楚君怜每日都在chuáng边陪着她,跟她说话,龙展颜说她会听到,他便把每日的新鲜事说给她听。 独孤朗也带着府中的人回了家,梁氏已经半疯癫,每日说要找萧灵儿报仇。 梁氏的宝贝儿子独孤宣在经历了连番变故之后,竟然懂事了。 他瘸了一条腿,每日呆在家里,不争不吵,甚至还让陈氏为他请了个先生,认真念书。 他也亲自去找过独孤朗认错赔罪,独孤朗开始不相信他,但是后来见他着实安分,这才没了戒心。 战事了,新帝登基。 冷君阳正式登基为帝,登基第二日,他领着皇宫仪仗队,浩浩dàngdàng地来到漕帮。 自从旌德回来之后,他还没见过她。 而他这一次来,是要迎旌德皇后,不,如今该是旌德皇太后与太皇太后回宫。 旌德看着穿着一身明huáng色龙袍的儿子一步步走来,她嘴角含笑,眼中却含泪。 儿子这些年的辛酸,她都从各人的口中知道,知道他能走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 “母后!”他站定在她面前,才刚登基,帝王的气度已经渐渐显露了出来。 旌德抱着他,泪盈于睫,第一次感觉,儿子长大了,想起前事,只觉得自己愚蠢任性,为了爱情,她到底丢下多少宝贵的东西? 但是她不可能回宫,因为,她已经死了,在百姓和百官心中,她都已经是死去了十几年的人了,现在回宫,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风波来。 “母后和逍阳住在一起,好吗?”她轻声说。 冷君阳知道她对皇宫的心结,做儿子的焉能让母亲难做? 他看向冷逍阳,冷逍阳在明媚阳光里对他一笑,兄弟两人的嫌隙已经消失,仿佛还是年少那样。 “好好照顾母后。”冷君阳对他说。 冷逍阳诺道:“肯定的。” 冷君阳走到太皇太后面前,跪下,“皇祖母,请随孙儿回宫。” 太皇太后含泪看着冷君阳,她心中是有羞愧的,本以为他不会再承认这个皇祖母,却没有想到,他命人抬来了凤銮,要迎接她回宫。 “孙儿将于明日颁布旨意,为淮安候正名,归入玉牒,会一同接入宫中静养身体。” 一句话,让皇太后老泪纵横。 太皇太后坐上凤銮,看着宫人扶着淮安候出来坐上马车,她舒了一口气,轻声道:“阿德,我总算把儿子找回来了。” 皇帝没有随驾回宫,他走向阿蓁,轻声道:“我们谈一下,好吗?” 阿蓁看着这意气风发的帝王,微微点头,“好。” 她领着他进了松竹苑的厢房里,燃点了安宁香,屋中香气萦绕,让人心神安定。 他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腰,轻声道:“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阿蓁转过身,贴住他的胸膛,听到他砰砰的心跳声。 她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不喜欢宫中的生活。” “你想住在哪里都可以,漕帮,太子府,独孤府,哪里都可以。”冷君阳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不会随他入宫去。 “既然这样,那我做不做皇后都不相gān。”阿蓁微微一笑。 “为什么?”他有些失望地看向她,“我一直以为,你是爱我的。” 阿蓁的眼底同样有失望,“是的,我是爱你,但是,我却不愿意做这个皇后。” 冷君阳不明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宫中的生活,我也说了,你可以随便选择你住的地方。” 阿蓁落落一笑,神色已经有些疏离,“我对我的未来,已经做了一个安排。” “什么安排?”冷君阳眸色一紧。 “我会出任漕帮在江南的堂主,过几日,我就会启程去江南。”阿蓁道。 他摇摇头,“你是故意避开我吗?如果你不愿意入宫,我不勉qiáng你就是,不必逃到那么远。” 阿蓁坐下来,伸手倒茶,茶水还有些余温,她端了一杯水给他,巧笑倩兮,“我以茶代酒恭祝皇上登基大喜,祝愿大梁国以后在皇上的治理下,国泰民安,百姓安居。” 他接过,神色却有些凝重,“其实,来之前我便知道,你一定不肯随我入宫,我只是想不到原因。” “以后皇上会想到的。”阿蓁洒脱一笑,“送皇上!”逐客令下了,他起身,喝了杯中的茶,“朕会等你,一直等,皇后之位,也会悬空。” 第三百六十三章 火烧鲤鱼 皇帝冷君阳走后,阿蓁坐在湖边,看着一池湖水被chūn风chuī皱。 沈家豪悄然坐在她身边,“为什么不跟他入宫?我还以为,我们漕帮要出一位皇后呢。” 阿蓁侧头看他,他俊美的脸上有分明的疑惑不解,阿蓁轻笑,“大哥,他是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皇后,如果说,他问我愿意做他的妻子吗?我会说愿意。” “有什么分别?”沈家豪还是不明白,“一个意思啊。” “不一样,”阿蓁苦笑摇头,“他是帝王,以后他会遇到很多迫不得已的时候。” 沈家豪忽然便明白过来了,“你是说,如果他不是皇帝,你会嫁给他?” “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如果我要恋爱结婚,找的不会是高高在上被权力包围的男人,因为,他们是做大事的人,而我要的只是普通的婚姻生活。” “是啊,他什么都可以给你,唯独不能给你普通的生活。”沈家豪只感到惋惜,“你那么爱他,愿意为他做那么多事情,我还以为,你一定会跟他入宫。”“我愿意为他付出,是因为我爱他。但是不是每一份爱情都必须要得到结果,我在上学的期间不曾恋爱过,所以说,冷君阳还是我的初恋,也正如许多人的初恋一样,都注定得不到结果,这是很凄美的遗憾 。” 沈家豪说:“我以前听人说过,你是皇后的命。” “我有皇后的命,但是没皇后的运,这是分开的,命中注定的东西,是要靠运来成就的,运可以更改,随着人心更改。” “你很难过?”沈家豪从不曾见她这般失落过。“难过,难过得很,”阿蓁冲他一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忧伤,“但是会过去的,爱情或许人生的组成部分,并不是人生必要的元素,更何况,或许我以后,会遇到一个与我志同道合的人,到那时候,我回想 起今日,就不觉得什么了。” “你真这么看得开?其实我觉得你可以相信他一次,毕竟,他很爱你。”沈家豪道。 阿蓁笑笑,“你觉得,当年先帝不爱旌德皇后吗?最后还不是一样反目成仇?如果一定要走到这一步,我还不如就这样保持一定的距离,至少,以后想起还有一个温暖的记忆。” “帝王不见得就不能有爱情,我只是不愿意你委屈了自己。”沈家豪凝眸看着她。 “我入宫,才是委屈了我自己,委屈了这段感情。”阿蓁伸手揉了揉眉心,“不要说了,我心意已决。” 沈家豪只得道:“好,反正你高兴就好,如果有需要找人喝酒,大哥一直都在。” 阿蓁看向他,这个大哥一直都沉默寡言,没有过多的表达出自己的内心的想法,是很隐忍的一个人。 但是,她知道沈家豪对自己很好,很上心,这种情分,是她的幸运。 两人坐在湖边,静静地看着前方,湖面有金光闪闪的阳光,被风一chuī,湖水颤动,金光便碎成了无数的金子,十分好看。 “好了,我也为这段感情默哀够了,有些事情,不得不做。”阿蓁站起来。 “什么事?”沈家豪难得糊涂地问。 阿蓁笑道:“墨冬也快醒来了,婚事该办的要办,而且,先帝的魂魄至今下落不明,之前是在明山的山dòng里见过他的紫气,如今却不知所终,看来,还有一些人没有摆平啊。” 沈家豪道:“这些我并不懂得,你要找人帮你吗?” “有龙展颜在,她会帮我的。”阿蓁道。 沈家豪呃了一声,“你是她啊?她今天一早就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阿蓁诧异地问。 “她说她回家了,让你没事不要找她,有事也不要找她。”沈家豪笑着说,“她倒是挺有趣的。” 阿蓁啊了一声,“就这样走了?jiāo代都不说一声,这龙家的人做事都是这样吗?” “你还有事情要她帮忙的吗?她跟我说,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难度,你一个人可以摆平的。” 阿蓁低低地说了一句脏话。 沈家豪听不真切,“你说什么?” “没事,我有些遗憾没能送她,我本还想着让她代我问候她母亲。”阿蓁笑容可掬地道。 只是心头却气得要命,这怎么是简单的事情?现在不见的可是皇帝的魂魄好吗?这星宿的事情,她龙女管是最合适不过的,她一个茅山宗主,凭什么管? 她一转身,便见旌德站在她身后,惊疑地看着她。 “他出事了?”旌德问道。 自从旌德回来之后,便一直没问冷子昊的事情,阿蓁以为她不会提,但是,现在听到冷子昊出事,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阿蓁宽慰道:“他现如今不会再出什么事,紫薇星宿下凡,想来如今已经归位了。” 一般来说,帝王的寿命是有定数的,能逆转的很少,除非像现在这样有人作怪。而定数到了之后,便可以飞升归位。 但是,冷子昊还没能归位,按照人间的时间算,起码还有一年。 不过阿蓁没有跟旌德说这些话,免得她担忧。 不管她还现在对冷子昊的态度如何,到底是她深爱过那么多年的人,若他出事她免不了是要挂心的。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也不妨跟我说。”旌德知道阿蓁怕她难过,便表明了态度,“他的事情本来和我无关,但是他是始终是君阳的父亲。” “他有事,我会说的。”阿蓁道。 旌德点头,看着阿蓁,脚步轻轻地走过来,握住阿蓁的手,“你不入宫是对的,很多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控制,变数太多了。” 她是过来人,曾经她也以为,只要有爱情,只要心中有坚持,就可以战胜一切。 但是,她还是太太天真了。 阿蓁默然,她想不到什么可以说。 “我当年,如果有你这般理智就好了。”旌德叹息,“我的自负,害了三个人。” 她,冷子昊,穆潼,都是这场感情的受害者。 新帝登基之后,论功行赏,漕帮的沈家豪被封为定邦候,另赐了府邸。 盐帮帮主包屠天则被封为安乐候,并且特意在百官面前表彰了包屠天,因为在这一场战乱中,他保住了京中百姓的安危,让百姓能够迅速安居乐业,所以,这个安乐候还有这层意思在。 当然,更深一层的意思,包屠天也领会了,希望他从此不再争夺,收敛野心,安安乐乐的管理盐帮就好。 包屠天确实收敛了,他感激梁汉文,并且奏请皇上要封赏梁汉文。 因为,如果不是梁汉文来劝他臣服冷君阳,如今的他,就是乱臣贼子了。 冷君阳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便是把梁汉文封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般年轻便是一朝丞相,梁汉文算是大梁国开国至今的第一人。 很多人不明白冷君阳做这个决定的原因,有人揣测,他是因为梁汉文与独孤蓁的关系才封他为丞相的,甚至有朝臣反对。 但是,冷君阳一意孤行,在早朝上力排众议,落定了梁汉文的官职。 阿蓁听到此事,微微一笑,对沈家豪道:“你怎么看?” “梁汉文确实是有才能,但是他没当过官,而且丞相之位太重要,有才能不意味着有治国之才,皇上这一次有些草率。”沈家豪道。阿蓁摇头,“你错了,皇上此举,是聪明,不,是狡猾,梁汉文没有朝中的背景,不能拉帮结派。而新帝上任,必定大刀阔斧施行新政,由梁汉文去执行便是最好。他身后,有漕帮,盐帮,还有武林盟,谁 不忌讳几分?谁又敢与他过不去?” 沈家豪听得发怔,良久一笑,“听你这么一分析,皇上还真没有选错人。” “梁汉文这一次可以大展身手了。”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沈家豪怎么想,都觉得梁汉文只是有他们这些背景,而没有过多的政治才能。 “有信心,因为他成长的社会背景,有很多政策,他可以借鉴,总之,他见多识广,他的国家有那么多的政策,总能偷一些过来用的。” “什么意思?梁汉文不是大梁国的人吗?”阿蓁的话,说的沈家豪一头雾水。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阿蓁笑着说:“好了,我们不要考究这个问题,去看看墨冬。” “墨冬什么时候醒来?”沈家豪不禁为楚君怜担心,这么久墨冬都没醒来,楚君怜口中虽然不说,但是等得很着急。 “龙展颜走了,证明她要醒来了。”阿蓁道。 当然,或许还有最后一道工序,这泥人才可以出炉。 松竹苑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大火,是在松竹苑院子里,一大堆大块的木头被堆放在一旁,阿蓁正命令人不断地往火堆里加木头。 火势很大,火苗窜起老高,远远便让人觉得热力惊人。 “你这是要gān什么啊?”楚君怜不明白阿蓁想gān什么,只觉得心头有些不妙。 阿蓁道:“你把墨冬抱出来,丢在火堆上烤。” “什么?”楚君怜听了这话,跳了起来,“你要做什么啊?” 阿蓁嘴角露出暧昧的笑,“明火烧烤鲤鱼。”“……” 第三百六十四章 凤凰涅槃 楚君怜死活不愿意抱墨冬出来丢在火堆里,人被烧了就成灰了,怎么还能活过来? “快去啊,你如果不去我让帮中弟子去。”阿蓁见火势升高,催促楚君怜道。 “你是认真的?”楚君怜看着她,一脸凝重地道。 “我有这功夫生这么大一堆火来跟你开玩笑吗?”阿蓁白了他一眼,“你听过凤凰涅槃没有?只要她可以从火中走出来,就会没事的。” “那要是走不出来呢?”楚君怜问道。 阿蓁道:“这怎么会走不出来呢?” “这可难说了。”楚君怜就是不同意。 “我保证,她会没事的,好吗?”阿蓁跺脚,不断命人加柴,保证火苗不减弱。 “二爷,去吧。”段棋在一旁也催促道,“莫非你还不信三当家吗?” 楚君怜犹豫了一下,看着阿蓁,“你真能确保没事?” “我能!”阿蓁道。 楚君怜这才转身进去,片刻,他抱着墨冬出来。 墨冬恬静的睡颜看起来特别美丽,红衣更是映衬得皮肤白皙如雪。 阿蓁看着她的面容,惊叹道:“实在不得不佩服龙展颜,这手工确实是好,捏的泥人特别好看。” 阿蓁让楚君怜把墨冬放入火中,楚君怜犹豫再三还是听了阿蓁的话,只是一再地要阿蓁保证没事,他才飞身而起,跃进火堆中放下墨冬然后飞快闪出。 他紧张兮兮地看着火势迅速吞没墨冬的身体,阿蓁咬破手指头,把一滴血洒入火中,只见火苗越发升高了,熊熊的火势让在场的人都退避三舍。 在场帮忙的,都不是普通的弟子,而是漕帮的堂主,要他们去gān这些小厮gān的活儿,他们可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他们是自动请缨,要来长见识的。 虽然他们都相信阿蓁,但是把一个活人放入火中,对他们而言,确实也是一种新奇的见识,甚至,他们都为墨冬担忧。 阿蓁不断地往火中洒血,火渐渐形成一个圈,不断地旋转,增大,吞噬周边的氧气,在场的人都要一步步后退,才能顺畅呼吸。 没有人能看清楚火场中的情况,只知道火势越来越大。 段棋看着阿蓁不断地洒血珠子,不由得拉住她道:“要用那么多血吗?” “是的,还要继续。”阿蓁道,并没有跟她解释洒血的作用。 “那用我的吧。”段棋说着便咬破了手指,扬起手就要洒。 阿蓁吓得连忙拉住她,“我的姑奶奶,不要添乱,你的血可没有驱魔净化的作用,反而会让我之前所作的白费,到时候墨冬就回不来了。” 楚君怜在一旁听得此言,吓出一身冷汗,只差点没把段棋捆绑起来,免得她再添乱。 段棋自己也吓了一跳,嗫嚅道:“我的血怎么就没用呢?” “你是有杀戮之人,若是添了你的血进去,我的血还要为你净化杀戮。”阿蓁道。 “这可奇怪,墨冬现在都没杀戮了啊。”段棋想起墨冬杀人事件不是都摆平了吗? “墨冬是妖,如今要转化为人,所以必须净化她灵魂的根本,等同重新投胎一样,只是不经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明白吗?”阿蓁一边跟她解释,一边洒血,看起来有些láng狈。 段棋其实还是有些不明白,她看向其他堂主,其他堂主都哦了一声,仿佛都明白了。她也不好说自己不明白,免得被阿蓁说她愚蠢,便点点头,“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她说了这话之后,便被青木堂堂主拉出一边去,瞬间几位堂主都涌了上来,问她,“你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啊?" 段棋无语,“你们不都明白了吗?” 青木堂堂主说:“这个事情没有绝对的明白,只看你领会多少,我们想知道你领会的和我们领会的是不是一样。” 段棋想了想,“其实我不明白。” “去!”几位堂主一哄而散。 阿蓁听到他们在一旁窃窃私语,笑了笑,也不急着跟这群好奇宝宝解释,洒血到一定程度,便捏决以三昧真火继续焚烧墨冬。 之后,她走过来,道:“谁不明白的过来听听吧,趁现在有空暇时间,跟你们科普一下知识。” 几位堂主和段棋一下子就围了上来,楚君怜担忧地瞧了瞧火堆,也围了上来,听阿蓁说话。“你们都知道,墨冬原先是妖,并且肉身已经被焚烧,只是凭着一丝真元找回魂魄凝在这泥人上,你们刚才看到的墨冬,其实只是泥人捏造,只是龙展颜施法把墨冬的魂魄封在里面,就等同我们烧陶瓷一样,要经过高温焚烧,陶瓷才会成型,并且坚固,我们现在焚烧墨冬也是这个道理。至于为什么要用我的血洒入火中,有两个原因,一个,我是驱魔之人,血液带有净化妖魔本身邪气的功能。第二个,墨冬虽然真元魂魄都被封在这泥人中,但是,她还是妖魔的元神,就算以后成形,也只能是以魅的形式存在。所以,她要转化为人,就要为她重生,我的血,便可领着她带着记忆走一趟轮回,再回归泥人身体 ,所以,以后,她不再是鲤鱼jīng,而是人。" 众人听她解说得那么详细,也总算明白了一大半,当然,这不是他们的专业,他们也不能尽然明白,只是知晓是这么回事,便就安心了。 最安心的就是楚君怜,他之前一直担心烧了墨冬,墨冬便回不来了,现在听阿蓁这样解释,知道墨冬是要重生为人,他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阿蓁命人不断地往火堆添柴,增加火势,三昧真火连同人间柴火,三昧真火是炼墨冬的魂魄,人间柴火则是烧泥人身体。 期间,沈家豪也过来了,他站里在阿蓁身边,“快好了吗?” “不,还要半个时辰。”阿蓁道。 “要这么久?”楚君怜插嘴道。 “是的,温度不够,最好的方法其实是封闭焚烧,当然,我们现在做不到这点。”阿蓁道。 “封闭是不能燃烧的。”沈家豪说。 “嗯,是的,氧气不足,所以只能这样。”阿蓁不能跟他说现代有很多设备,不需要燃烧也可以制造高温的。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火势渐渐地慢了下来,这是很奇怪的现象,因为,一直都有添加柴火,火势竟然会减弱。 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不能用科学去解释,大家看着火势慢慢减弱到最后差不多熄灭。 浓浓的烟升起,谁都看不清楚火堆里的情况。 阿蓁捏决施法,只听得“嗖”的一声,一道火光如闪电般飞向浓烟中,浓烟顿时化作倾天大火,火光夺目灼人。 众人都不敢直视,微微侧身,眼角余光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从火光中飞出来。 红影落地,竟然是活生生的墨冬,脸色红润,不再是之前的苍白。 阿蓁含笑上前,上下端详了一下,“龙展颜送给你的火影衣确实是上等的材料。” 墨冬对着阿蓁盈盈福身,“谢宗主相救。” 阿蓁转过她的身子,让她脸对着楚君怜,“去吧,他吓得魂都快没了。” 墨冬脸上含笑,竟还是之前那样淡然的神情,没有太喜悦,只是脸上的笑容慢慢地绽放开去,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红梅。 楚君怜也不顾其他人在场,把墨冬拥抱入怀,“你终于醒来了。” “我没事。”墨冬笑着,伸手搂着他,头轻轻地靠在他的怀中,幸福的笑容不断地绽放。 在场的人都欢呼起来,他们一个个都是肩挑半壁江山的大人物,如今见证一条生命的重生,他们心中都是十分震撼的。 沈家豪英俊的脸上也带着喜悦,他看向阿蓁,轻声道:“三妹,你真是了不起。” 沈家豪是几乎崇拜阿蓁的,他一生遇到过很多大人物,其中有能耐的不再少数,但是唯独阿蓁让他心悦诚服。 阿蓁在火光中冲露齿一笑,仿若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火红色的木棉花。 沈家豪一时有些看呆了眼,以前阿蓁虽然也笑,但是隐忍甚多,总是心事重重,如今她整个人像是解脱了一般。 这样的独孤蓁,对任何男人而言,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墨冬与楚君怜的婚期,早就被提上了日程,如今墨冬醒来,婚事便更加如火如荼地操办起来了。 在成亲前一日,墨冬找到阿蓁,“小景的魂魄,还能找到吗?” 阿蓁问她,“你何必还要管她?她都这样害你了。” 墨冬道:“到底多年姐妹,她害我,我杀了她,算扯平了,我只希望,她还有轮回的机会。” “我尽力而为,不保证可以。”阿蓁并不太愿意帮蛤蟆jīng,因为蛤蟆jīng在她心中,就等同苏风的存在。 正因为是姐妹,所以背叛的痛只有受过的人才了解。 阿蓁最终还是帮墨冬找到蛤蟆jīng的魂魄。并且把她的魂魄带了回来。 墨冬说,她还有些话,想跟蛤蟆jīng说,所以,阿蓁只能成全。蛤蟆jīng的魂魄是完整的,墨冬杀了她,废掉她的修行,但是,魂魄没有被打散,只是,因作孽太多,她也没有办法投胎重生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重生的爱侣 六道众生,皆有魂魄。 蛤蟆也不例外,只是,魂魄所化,也不过是前生景象,要等到进入轮回,才可以摆脱蛤蟆的身份。 “你还要见我做什么?”蛤蟆jīng魂魄受尽了折磨,一只修行的妖,没了法力,甚至身死,她几乎只能被其他各种魂魄欺负。 所以在见到墨冬,她的委屈都化作了愤怒,尖锐地问墨冬。 墨冬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凝望蛤蟆jīng,“你可后悔你所作所为?” “不曾后悔,休要在这里假慈悲。”蛤蟆jīng冷冷地道。 墨冬淡淡一笑,“那好,等你后悔了再来找我吧。” 说罢,她起身,缓缓地开门走出去。 厢房内,传出蛤蟆jīng狠毒的咒骂声。 阿蓁与墨冬走在一起,道:“她还不合适投胎,你想为她做点事情,只怕不能够。” “那就让她再想想。”墨冬侧头,有些失神地看着湖中央,“最近,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和她在这湖底,与世无争,静静地修炼,很开心。” “你现在不开心吗?”阿蓁问道。 “幸福,人总是在接近幸福的时候倍感幸福,在得到幸福的时候患得患失。”墨冬自嘲地笑说。 “幸福就好,她只是你的小遗憾。”阿蓁拍着她的肩膀“相信我,前事该放下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她今天有这样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的。” “嗯。”墨冬坐在湖边,“我知道。” 楚君怜举行婚礼这一日,阿蓁并不在京城。 她与旌德,冷逍阳三人一同去了淮国。 在婚礼前的一日,阿蓁收到龙展颜的飞鸽传书,说冷子昊如今在淮国。 他为何会去了淮国,无人得知。 去淮国之前,她回了一趟独孤府。 她去了梁氏房中。 梁氏整个人都苍老了,不过四十多,头发花白了一大半,下巴瘦得尖起来,皱纹攀爬上来,像五六十的老妇人一样。 “你来做什么?”梁氏如死水的脸在见到阿蓁的时候,忽然生动了起来,狰狞着恨意。 “不是我要来看你,事实上,看到你,我恶心。”阿蓁淡淡地说着,摊开手心,一道青烟在手心形成,青烟化作人形落地,竟是一位十分貌美的妇人。 梁氏见了此人,面容一骇,“你……” 骇然变成了憎恨,愤怒,她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女人,“我不怕你,我能杀得了你第一次,自然也能杀得了你第二次。” 此人正是萧灵儿,她盈盈落地之后,冷冷一笑,“是吗?” 萧灵儿的手顿时伸出去,仿佛拉伸一般,伸出去好长,一把掐住梁氏的脖子,“我倒是想要看看你如何杀我第二次。” 梁氏只觉得空气从胸腔里慢慢抽离,她张大嘴巴,无法呼吸,她也不挣扎,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睛突出。 “你们慢慢玩吧,我还有事,走了。”阿蓁淡漠一笑,然后对萧灵儿道:“你放心,我承诺会帮你找回你的儿子,就一定会找,漕帮已经得到消息,你儿子在淮国,我明日就启程去淮国。” “谢宗主!”萧灵儿放开梁氏,冲阿蓁福身。 阿蓁笑笑,看也不看梁氏,转身出去了。 梁氏在身后惊怒地喊,“你到底是谁?你不是独孤蓁。” “独孤蓁早被你们害死了。”阿蓁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是代替她来复仇的。” 阿蓁离开府中不久,独孤朗命人来通知,说梁氏中了风,全身不能动弹,连话都不能说,只能躺在chuáng上,问阿蓁要不要回来为她医治。 阿蓁命人回了独孤朗四个字,“恶有恶报。” 独孤朗听了下人的回报,道:“随便指派个人去伺候她,饿不死就是了。” 独孤宣虽然心疼母亲,但是在这家中他没有地位,只能是偷偷地去伺候她。 启程去淮国之前,阿蓁并没有告知旌德,冷子昊在淮国,只是说想去淮国找弟弟,问旌德与冷逍阳要不要同行。 旌德实在思念自己的故国,她见冷逍阳愿意同行,便收拾了东西,跟着阿蓁离开京城。 一辆马车,飞快地驶出京城。 御书房内。 “皇上,阿蓁离京了。”商议完国事之后,梁汉文对冷君阳道。 冷君阳从如山的奏章里抬头,眸子深邃,眉头紧蹙,“朕知道。” “你知道?”梁汉文有些诧异。 “是的,六月早就告知了朕。”冷君阳揉揉眉心,“梁汉文,她执意要走,朕没有办法。” “阿蓁是个热爱自由的人,要把她困在深宫,会委屈她。”梁汉文其实知道阿蓁的想法,她是爱冷君阳的,但是,她不愿意为了爱情,而把自己一辈子都葬送在这个勾心斗角的地方。 “所以,朕不能qiáng求她,只能尊重她的意愿。”冷君阳伤感一笑,“做人不能要求太多,得陇望蜀,迟早什么都没有,朕有朕的责任,不能舍弃江山社稷跟她走,希望她不会怨朕。” 梁汉文听他这样说,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得叹息道:“只是未免可惜了。” 冷君阳执起奏章,“可惜?也不算可惜,她虽然不在朕身边,却一直住在朕心里。” 可惜不可惜,只看自己怎么看。 他心里还是有一份期盼,等她去làng迹天涯游玩,她总会有累的一天,只要她想回来,他一直都会在这里等着她。 冷子昊从陈天师手中逃脱之后,知道旌德已经借用他的寿元重生,他无颜见她,只能离去。 有一个地方,他真的很想去。 淮国,旌德出生长大的地方,他想沿着当年旌德成长的轨迹,去追溯那一段属于旌德无忧的岁月。 在路上,他遇见龙展颜。 龙展颜问了他的去向之后,把他打入一个黑色的漩涡中。 经过那长长的漩涡,他到了淮国,那是三十五年前的淮国。 在哪里,他见到才十岁的旌德。 她扎着双丸髻,正蹑手蹑脚地走向宫墙,彼时正是天色刚暗下来,月亮还没挂上天空,风灯又没有亮起,光线昏暗得很。 他趴在墙头上,看着那小女孩吃力地爬上宫墙,然后想要翻出去,但是数次都不成功,滑落在泥土上,惹了一身的尘埃。 他伸出手,道:“我帮你。” 小丫头抬起头,两颗乌黑的眼珠滴流滴流地转,“你是什么人?怎么闯入皇宫的?” “我叫冷子昊。”他笑一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灵体,而是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 旌德身后,传来着急的喊声,“公主,您在哪里啊?快出来,别躲着奴婢了。” 小丫头一慌,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谁,伸出手,“快,拉我上去,回头被陈嬷嬷找到,父皇指定打我一顿的。” 冷子昊握住她柔软的小手,用力一拉,她便整个上了去,两人一同翻出去,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公主,您是不是走出去了?可别出去,等等奴婢。” 少年旌德拉着少年冷子昊撒腿就跑,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很远很远。 淮国开国以来,只出过一位连中三元的才子,解元,会元,状元。 而这位惊世闻名的才子,竟然才十八岁。 金銮殿上,皇帝召见了新科状元。 “臣冷子昊,参见吾皇!”冷子昊由太监的带领之下,进入金銮殿。 皇帝看着跪在堂下的人,见此人相貌堂堂,俊美不凡,虽出身平民,却有几分天潢贵胄的气度,不由得心生喜爱。 “平身!”皇帝满意地点头,“让朕好好瞧瞧。” 冷子昊谢恩站起来,落落大方地站立一旁。 “朕对你的才华甚是欣赏,你作的治国只论也让朕耳目一新,朕彻夜读了三遍,深有领会,朕问你,你可曾婚配?” “回皇上的话,臣还没成亲。”冷子昊回道。 “朕见你仪表不凡,又刚是婚配年龄,朕有意赐婚给你,你可有心仪的女子?”皇帝和蔼地问道。 冷子昊微微一笑,仿佛明媚的阳光倏然注入大殿,照得皇帝眼前一亮。 “臣已经有意中人了,此人便是旌德公主。” 他复跪下,“臣斗胆,想请皇上把旌德公主嫁给臣,臣虽不才,却愿意倾尽所有,今生只对她一人好。” 皇帝一怔,神色陡然笼上一层微愠,“你好大的胆子,旌德公主今年刚及笄,是朕的掌上明珠,朕岂可让她早早下降?” “哀家同意!”淮国的皇太后从殿后走出,手中牵着一脸娇羞的旌德,她飞快地瞧了冷子昊一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见皇帝冷眼扫过来,旋又低头。 “母后!”皇帝无奈地看着皇太后,“旌德还小。” “小?哀家像她这个年纪,就已经怀了你了,女儿家最重要的是能嫁个好夫婿,你这个做父皇的总不能因为舍不得而断送女儿的终身幸福。” 说罢,她含笑对冷子昊道:“你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冷子昊依言上前,跪在了皇太后面前,“臣参见皇太后。” 皇太后一脸欢喜地看着他,忽然又有些愕然,“这孩子,倒是与穆帅那小子穆潼有些相像,皇帝你瞧是不是?” 皇帝扫了一眼,“确是有几分相像。” “嗯,甚好,甚好!”皇太后笑道,“就这么定了。”“谢皇太后!”冷子昊谢恩,抬头,看着躲在皇太后怀中的旌德,深邃的眸子含着温柔,他轻轻地在心底说:旌德,这一辈子,我绝不会辜负你。” 第三百六十六章 继承人 台风季节。 黑压压的天空开始酝酿一场bào雨,阿蓁早早就看了天气预报,台风会在cháo汕地区登陆。 这一次的台风很qiáng,中心风力达十六级。 这是破坏力极qiáng的台风。 “师父,今日已经是七月十三号,下个月就是选拔宗主之战了。” 一名身穿西装的年轻男子走进来,拱手对阿蓁说。 “嗯,你也去准备准备吧。”阿蓁手中执着一卷书,盘腿坐在地上,静静地对西装男说。 “我?”男子显得有些意外,“我不行,我道行不够,不能参加选拔。” “小易,对自己有些信心才是。”阿蓁放下书,缓缓地站起来,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罩衣,气质随意高雅。 “我入门才一年,和师兄姐们不能相比,我还是不参加了。”年轻男子推却道。 “你就参加吧。”阿蓁不容他多说,“你先出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易天融瞧了阿蓁一眼,“是。” 他退后两步,又止住脚步看着阿蓁道:“师父,你真的要走?” 阿蓁容颜上没有岁月的痕迹,从大周回来十年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她是茅山一派的宗主,这宗主不能一直留在大周,最起码,她该为茅山传承做点事情。 所以,她回来了,用十年的时间,为茅山派寻找一个传人。 十年,她一年收一个弟子,易天融是她最后收的一个弟子。 但是,当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阿蓁便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 易天融天庭饱满,机敏睿智,虽然才二十岁,却已经十分淡定稳重。 阿蓁查了一下他的前世今生,竟发现他是下凡历劫的仙家。 阿蓁教他茅山之术,他学得很快,不愧曾是得道的神仙,纵然下凡历劫,也没有泯灭仙资。 短短一年的时间,他已经把她所教的全部学会。 只是,他生性淡薄,无意追逐宗主之位,所以阿蓁选拔宗主选拔的时候,他并没有参与的打算。 幸好,他还算是十分尊师重道,阿蓁让他参加,他也不敢不从。 阳历八月十五这日,是阿蓁定下来选拔宗主的日子。 为了杜绝会发生她与苏风那样同门相残的悲剧,所以,这十年中,她教授弟子,只有一个宗旨,就是要大家团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所以,这一次的宗主选拔,虽然踊跃参加,但是大家的心态都很平和,因为,他们拜入阿蓁门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除魔卫道。 所谓宗主选拔,听起来似乎是一场厮杀,但是,其实很简单。 阿蓁把驱魔剑飞入墙壁,谁能拔出驱魔剑,谁便是新一任宗主。 说白了,就是让驱魔剑自己挑选主人。 阿蓁第一位弟子,叫紫衫,今年二十五,拜入阿蓁门下已经足足十年,此女聪慧,心善,大度,稳重,是阿蓁最倚重的弟子,这些年,也是她帮阿蓁打理外间的生意。 忘记提了一下,阿蓁回来那年,开了一家制药厂,十年间,这家制药厂已经扩大,上市,紫衫同时担任制药厂的总裁。 其余弟子,其实都各有正职,其中不乏医生律师等职业。 而唯一以学道除魔为己任的,就只有易天融一人。 “师姐,您先请。” 阿蓁把驱魔剑插入大理石地板之后,坐在椅子上,看着众弟子。 众弟子都纷纷让大师姐先试。 紫衫也没有推却,上前立于驱魔剑前,提手运气,握住剑柄,注入灵力。 剑身微微颤抖,发出嗡嗡的声响,但是,任凭紫衫用尽了全力,驱魔剑也只是轻轻地震dàng几下,便没了下文。 紫衫含笑退下,对阿蓁道:“师父,我不行。” 阿蓁微微颌首,“你能让驱魔剑发出共鸣,已经不错,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紫衫汗颜地道:“看来,我道行还是不足。” “这些年管理公司,也耽误了你不少时间,既然如此,你就踏实地管理公司吧。”阿蓁道。 “是,紫衫知道了。”紫衫退下。 第二个弟子,是广市三庭的庭长,是一位年轻的女法官,叫元慕青。 她平时的工作比较繁忙,但是从读法律那一天开始就跟阿蓁了,所以,也算是在茅山派中也算是老资格了。 她上前,和紫衫一样,手握驱魔剑,因她这些年执法严明,眉心之间隐隐可见罡气。 驱魔剑这一次发出了比紫衫刚才更大的声响,仿佛是有共鸣一般,驱魔剑随着她的呼吸而颤动,只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驱魔剑还是没有起来。 她只得撒手,退了回去,惭愧地道:“弟子不才。” 阿蓁笑笑,“下一个。” 接下来的弟子,都没能过把驱魔剑拔出来,顶多也只是移动了些许。 两个小时过去了,最后只剩下易天融一人。 易天融上前,伸手触摸驱魔剑的剑柄,指腹扫过驱魔剑凸起的那颗灵珠上,碧绿的灵珠忽然闪过一道红色的光芒,光芒传遍整把驱魔剑。 阿蓁脸上含着笑意,看着易天融。 众人都屏息看着,大师姐紫衫在一旁鼓励道:“师弟,快试试。” 易天融点点头,“是!” 他没有运气,只是握住剑柄往上拔,只听得“嗖”的一声响,驱魔剑竟然飞了出来。 红色的光芒传遍整把剑,虹光不退,在易天融手中嗡嗡作响,仿佛是在认主人一般。 易天融握住剑柄,只觉得一道力量从手心贯穿了身体,这力量庞大得让他几乎驾驭不住,他连忙盘腿坐下,调息运气。 过了片刻,驱魔剑陡然从他手中飞出去,在院子里飞了一圈然后回来落地,静静地躺在他面前。 阿蓁含笑道:“拿起它吧,现在,它是属于你的了。” 易天融伸手拿起,心中竟有些怔然,不敢相信入门最迟的自己,竟会成为茅山一派的宗主。 师姐师兄们纷纷上前道喜,易天融一贯冷静的脸也终于显得有些腼腆了,跪在地上,对阿蓁道:“谢谢师父。” 阿蓁伸手拉他起来,“走,跟我进去拜见祖师爷。” 掌门之位落定,阿蓁算是卸下了心头重担。 站在镜子前,她看着自己的容颜。 十年了,脸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心境已经苍老了许多。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如何呢?是否已经儿女成群? 她默默地转动手中的碧玉扳指,扳指发出一道光芒。 这是她回来的时候,龙展颜送给她的,她说,如果有一天,她想回来,那就转动戒指,戒指会带她到她想要去的地方。 明启十年秋。 今年的秋天来得很缓慢,已经是农历七月,却还觉得暑气bī人。 皇帝冷君阳看着跪在殿下的文武百官,沉默不语。 “皇上,就算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也该选妃绵延子息了。” 老臣司马进跪在地上,哭得是眼泪鼻涕一起流。 众臣也纷纷道:“是啊,皇上,就是不选妃,也该册立皇后了。” “朕早就说了,朕心中只有一位皇后。”皇帝蹙眉,“此事不必再议。” “皇上,”司马进哭道:“只是,独孤蓁已经失踪十年,只怕早就嫁人生子了,皇上何必还要苦苦等待?还是绵延皇家子息要紧啊。” 冷君阳站起来,沉声吩咐:“退朝。” 沈路手执拂尘,喊道:“皇上退朝。” 御花园里,桂花已经开满枝头,香气浓郁。 午后,总算是起了一丝风,丝丝凉意,驱散了夏日的暑气。 “皇上,御厨房做了酸梅汤,不如回去喝一碗去去暑气?” chūn意含着笑意劝站在桂花树底的冷君阳。 “第十年的桂花开了。”冷君阳伸手抖动了一下桂枝,金huáng色细碎的桂花落在他的掌心,这些桂花,是他在阿蓁走后命人种下的,一年一年,桂花开了,又落了,她却没有回来。 “是的,十年了。”chūn意叹息一声,“阿蓁不会回来了,皇上何必还这么执着?” “她不回来,朕便等她一辈子。”冷君阳回头,“对了,逍阳今日不是说带孩子入宫吗?” “早就来了,在太皇太后那呢。”chūn意笑着说。 “走,去皇祖母那边看看去,朕还真喜欢这孩子。” 慈安殿中。 欢声笑语从殿中传出,冷君阳脸上坚硬的线条柔和了下来,对chūn意道:“这宫中,确实该有些孩儿的欢闹声。” “可不是吗?”chūn意连忙劝道:“奴婢也觉得,其实司马大人让皇上广纳贤妃,为皇家绵延……” “chūn意姑姑,你见缝插针的功夫又高了。”冷君阳抬脚进去,含笑道。 “哟,皇帝来了!”太皇太后含笑看着一袭明huáng服饰的君阳。 “孙儿参见皇祖母。”冷君阳行礼。 “起来吧。”太皇太后道。 冷君阳蹲下身子,冲一名三四岁的小孩儿喊道:“致儿,过来伯父这里。” 那小男孩欢笑着跳了过来,抱住冷君阳,奶声奶气地道:“伯父,您上次说要带致儿去游湖的,咱们什么时候去啊?” 冷君阳单手抱起他,伸手捏了他的鼻子一下,“小鬼,就知道玩。”冷逍阳道:“皇兄,答应了孩子的事情,可不能不做。” 第三百六十七章 她回来了 冷君阳笑笑,“朕什么时候说过不做了?答应旁人的事情可以不做,答应咱们致儿的事情可不能不做。” 逍遥王妃含笑上前,“皇上乃是一国之君,答应任何的人的事情都要做的。” 冷君阳看着逍遥王妃,看着她蜕尽了脸上的稚气,如今看起来就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说起来,也真是缘分。 当初,淮国长屿公主逃婚,龙展颜代替她来到大周。 这长屿公主也逃往了大周,yīn差阳错认识了冷逍阳,互生情谊,最终是缔结两国之好。 “梁相爷到!”殿外传道。 “对了,梁汉文说今日带她的新婚妻子入宫的。”太皇太后喜道。 梁汉文于日前大婚,用冷君阳的话来说就是这老东西终于娶上媳妇了。 “他再不带入宫来给皇祖母见见,朕就要砍他脑袋了。”冷君阳笑着说。 “他啊,耽搁了人家段棋多少年青chūn了?孩子都生了两个,就是不娶人家过门。”太皇太后哼了一声道。 冷逍阳为梁汉文开脱,“这倒是和梁汉文无关,他都求婚十几次了,这不,段棋卸去了漕帮的职务,这才答应的。” “还是王爷知道我的辛酸啊!”梁汉文笑着跨步进来,手里挽着一个身穿huáng色衣裳的女子。 此女子缓缓地抬头,看着众人。 她一身huáng色的罩衣,一条紧身的裤子,短发,显得面容娇俏利落。 众人都惊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倒是逍遥王妃奇怪地道:“咦?梁相爷,这是何人啊?段棋呢?” 此女嘻嘻一笑,忽地掀下脸上的面具,露出段棋那张调皮的脸,“可不就是我吗?我最近在学易容,皇上,这装扮还行吗?” 她看着冷君阳,冷君阳眼底那抹刚窜起的光芒又瞬间淡淡了下去,他缓缓地放下致儿,道:“是挺像的。” 逍遥王妃不知所以,问道:“像谁啊?” 冷逍阳拉住她,轻声道:“不要问。” 太皇太后看到气氛都僵住了,不由得白了段棋一眼,“瞧你,闹什么闹?” 段棋笑嘻嘻地道:“就是知道皇上想念阿蓁,所以才故意装扮成阿蓁的模样来哄哄他嘛。” 她一招手,有一名侍女进来,“太皇太后不要生气,看我给您带了什么东西来?” 那侍女手中有一个盒子,盒子四方黑色的,十分jīng致好看。 “这是什么东西?”众人凑上去看。 段棋打开盒子,盒子里放着一只金色的表。她拿起手表带在皇太后手腕上,“这只叫手表,看里面,通共有十二格,走完一格,就是一个时辰,通共走完一圈,就是一天,分别是对应我们的时辰,看到没,子丑寅卯一路下去,都是有标识的,所以, 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需要看看表就可以了。” “那现在是什么时辰啊?”皇太后低头看了一下,“在申时和酉时中间呢。” “现在是申时刚过。”段棋笑着说。 “这东西在哪里买的?”逍遥王妃十分有兴趣的问。 段棋笑着说,“放心,今天人人都有,某人说,在这个时代,看时间是最不方便的,所以特意弄了这些来给大家做礼物。” “某人?哪个某人啊?”冷逍阳好奇地问道。 “我们二爷啊,你们都知道,我们二爷与墨冬成亲之后就开始周游列国,这不,昨日才刚回来,给大家都带了礼物,这些就是他送给大家的礼物。” “他倒是挺有心的。”太皇太后笑着说,对手中这个东西十分欢喜。 “太皇太后,还有一个玩意,您肯定喜欢的。”段棋神神秘秘地道。 “还有什么玩意?快拿来。”太皇太后高兴地道。 “不过,这可不是给你的,而是给皇上的。”段棋说。 冷君阳笑笑,“朕不需要什么礼物,送给皇祖母就是。” “真的不要?”段棋问道。 冷君阳对致儿说:“走,伯父带你去游湖。” “好啊!”致儿欢呼起来。 段棋笑着对致儿道:“致儿,有好玩的东西,要不要?” 致儿忽闪着大眼睛,回头看着段棋,“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啊?” “你看!”段棋伸出手,手心上赫然有一只木偶,这木偶竟然还会跳下来自己走。 “我喜欢。”致儿欢喜地蹲在地上,看着木偶一步步踏着正步往前走,追了出去。 “赶紧跟着。”逍遥王妃连忙吩咐奶娘。 “皇上,这礼物您若是真不要,那我们就带走了。”段棋笑着说。 冷君阳蹙额,“好了,不闹了,带走就是。” 他对太皇太后道:“皇祖母,孙儿还有事。”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沈路与chūn意见状,也急忙追了上去。 太皇太后看着段棋,摇头道:“你也是,胡闹什么呢?” 段棋笑笑,“十年了,他还是放不下。” 太皇太后难过地道:“都怪哀家当年阻止了他们,伤了阿蓁的心,所以阿蓁一去不回了。哀家就是想跟她说一声对不住都不行。” 段棋眨眨眼睛,这是阿蓁走后十年,太皇太后第一次说对不住阿蓁,她也算是承认了自己当年的错误。 段棋道:“阿蓁从没怪过您,她明白您当时的无奈,您也不过是为了穆王爷。” 穆潼,在冷君阳登基第二年,被封为穆王爷。 “她跟你说过吗?她说过不怪哀家?”太皇太后看着段棋。 段棋含笑,拖过刚才那呈手表的侍女,掀开她的面纱,“或者,让她自己说。” 太皇太后怔了一下,还没定睛看,便听得冷逍阳失声道:“阿蓁?” 可不是阿蓁是谁?她含笑福身,“阿蓁参见太皇太后。” “啊?”太皇太后霍然起身,“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冷逍阳激动地拥抱她入怀,“你可算回来了,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阿蓁笑道:“好了,再抱下去,你王妃可就要吃醋了。” “不会。”长屿公主逍遥王妃含笑道:“我听闻你的名字许久了,头一遭见到,想不到竟是这么漂亮的一位姑娘。” 阿蓁含笑看着这位淮国公主,她眉目清澈,与当年的旌德皇后有几分相像,看来,淮国皇室也净出美人。 冷君阳回到御书房,心头有说不出的失落。 刚才段棋装扮成阿蓁的模样,确实让他的心激动了一下,他以为,终于等到她回来了。 可失望很快就上来了,他其实很生气,但是,又不愿意因为阿蓁而迁怒于任何人,这些人,都是阿蓁在乎的。 阿蓁在乎的,他也在乎。 打开奏章,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所有的字都仿佛化作了阿蓁的笑颜,挥之不去。 思念越发qiáng烈了,甚至到了有些无法忍受的地步。 有一种渴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增qiáng,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隐忍多久。 他说过会等一辈子,但是,一辈子太长了,若他闭眼那一刻,她都不回来,怎么办? 御书房的门悄然被推开,他抬头,怔了怔,神色顿时不悦,“段棋,不要闹了,把你的脸皮撕掉。” 进来的是阿蓁的模样,但是,他知道不是阿蓁,是段棋的易容术,又想捉弄他吗?她爱闹,却不知道看到这张面容却不是她,他心里有多痛? “段棋”悄然走过来,脸上是清淡如水的笑意,眸光清澈,静静地望着他。 “出去!”冷君阳陡然冷下脸,“刚才朕没跟你计较,是看在阿蓁的面子上,只是,你也不要太得寸进尺。” “段棋”却没有出去,反而是步步bī近。 “段棋说,她有一份礼物送给你,这份礼物就是我。”她忽然开口。 声音让冷君阳整个一震,他猛地抬头,只觉得喉头有些gān涩,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是不敢说还是说不出来。 “我回来了。”阿蓁站定脚步,看着他,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他失神地看着她,摸不准眼前的是段棋还是阿蓁。 她站在他面前,忽然笑了一声,伸手往下巴摸去。 冷君阳以为她要撕开面具,忽地沉下脸,怒道:“很好玩吗?” 失望,浓浓的失望袭上心头,心像是被一只大手不断地狠撕,痛不可当。 阿蓁看着他,心里忽然也很痛,十年了,她想他,但是,因为知道自己十年后的归期,同时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他会等她,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放任自己的思念。 却不曾想过,他会比她痛苦这么多。 他和自己不同,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他在守着一个不知道何处是尽头的约期。 “对不起,君阳,我失约了十年。”她的泪水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气氛一下子沉静了起来,只有他的呼吸声粗沉地响起。 旋即,她被拥抱入一道温暖而坚硬的胸膛,他的手臂像两根粗壮的铁枝一样缠紧了她,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冷君阳几乎控制不住心底澎湃的情绪,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十年,他不敢想,她真的会回来。 冷君阳登基之后,十年来,不曾试过一日不早朝。 但是,这一日,百官入朝,沈路宣布:“皇上准备大婚,三日不早朝。” 司马进哭倒在殿上,是被人抬下去的,醒来之后,大呼皇上万岁。 冷君阳听得沈路回报,看向阿蓁,“你看,你让朝臣们担忧了十年。” 阿蓁凝眸望他,“我对不起他们。” “你对不起的,只有我一人。”他抱着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看向殿外蔚蓝的天际,“从今往后,你休想离开我半步。” 明启十八年,皇帝退位,与皇后隐于山间。献帝登基,年十二岁,逍遥王爷辅政。 第三百六十八章 完结 明启三年,独孤珊出嫁。 陈氏之前为她说了一门亲事,嫁给商人之子李大少,但是独孤珊一口回绝。 陈氏曾劝过,李家虽然不算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家境殷实,嫁过去又是正室大少奶奶,虽说不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却也算是安稳无忧的生活了。 那李大少也对她很好,听闻她说不嫁,也三番四次上门献殷勤。 只是,独孤珊说不嫁便不嫁。 同年八月,她嫁给平定候为填房。 平定候已经六十八岁,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 她独孤珊发誓,绝不加入平民家,哪怕是委身老头,也要是贵族家的夫人。 她出嫁那一日,李大少醉了一整日,口中呼唤她的名字。 她的侯爷夫人没做到三天,平定候就一命呜呼,两只脚踏入了棺材。 独孤珊成了寡妇,而且,是一位名声不太好听的寡妇。 平定候是马上风,死在她身上的。 平定候的大儿子世袭了平定候的封号,他当家的第一天,便下令独孤珊迁到别院去,不能住在侯府。 独孤珊大闹了一场,但是没有人同情她,纷纷冷眼看她,嘲笑讥讽的话自然也少不了。 她闹过之后,绝望地看着这一家子凉薄的人,她知道,再闹下去也没有结果,只会让自己更加的难堪。 她去找独孤意,希望独孤意的夫家能为她出头。 只是,独孤意的日子并不好过,身为妾侍,她只能安享茶饭,在大夫人的威压下,她稍微有点言行不谨慎,便被惩罚冷落,所以,她只能面无表情地对自己的姐姐说:“这都是命运,认命吧。” 认命?独孤珊不愿意认命,但是,她有什么办法?娘家自然不能指望,独孤朗如今把独孤家的产业做得风生水起,却不会分她一丁点。 独孤宣如今只顾念书,彻头彻尾的变成了一个书呆子,更是不管府中的事情,谁能帮她? 她坐在孤寂冷清的院落里,身边只有侯府的派来的老嬷嬷,这老嬷嬷伺候她饮食起居的同时,也是侯府的耳目。 她规定独孤珊不能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裳,只能穿黑色灰色沉色,不施脂粉,不带发饰,比道观里的尼姑更素净。 可怜独孤珊,不过是一个妙龄少女,却被装扮成一个死气沉沉的妇人。 她一个月只能出去一次,否则,她身边的嬷嬷便会告知侯爷,侯府则以克扣她的月例为惩罚。 那一日,阳光普照,她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裳与嬷嬷走在东大街上。 前面有迎亲队伍热热闹闹地走过来,她迎着暖阳看过去,只见骑着白马迎亲的新郎官,正是她不要的李家大少。 他俊美的脸上有幸福欢乐的笑容,在迎亲仪仗队中显得特别喜气洋洋。 他也在人群中发现了独孤珊,他的眸光有片刻的凝滞,然后眸子扬起,权当看不见,依旧欢喜地拱手谢旁边祝贺的人。 人群中穿着灰色衣裳的独孤珊,只觉得仿若隔世。 所有的欢喜都和她无关,尘世中与她有关的,只是平定候府的死气沉沉的衣物和那一日三顿不变的饭菜。 她的生命,只有这些。 刚才走过的阳光少年,曾经可以是她的夫婿,那应该是懂得疼人的男子,但是她看不起。 回到院子,她想一个老年人一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让人熏熏欲睡,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她嫁给了李少爷。 他待她很好,细心呵护,把她捧在了手掌心上,他们生育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孩子都乖巧懂事。 梦中,她前所未有的幸福。 每日晨起,他为她梳妆画眉,挑衣穿着,把她打扮得国色天香,她愁眉不展的时候,他与她外出游玩,用尽方法哄她高兴,她喜欢的东西,他不吝啬自己的荷包,都要为她买回来。 她几乎沉浸在这梦中不愿意醒来,那曾经是她唾手可得的幸福,是她自己放弃了。 几年后,她的心境已经完全苍老,再不爱出去走动了。 伺候她的老嬷嬷已经过世,换了一个小丫头过来。 小丫头贪玩,老是撺掇她出去。 她本不愿意去,只是,在这院子里久了,连她都自己都觉得闻到一股子发霉的味道,是来自她身上的发霉的味道。 这一日,小丫头兴高采烈地回来,“娘子,你知道吗?咱京城出了一位状元。” “是吗?”她并不感兴趣,谁是状元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过了数日,她出街,带着小丫头,蒙上面纱。 因为常年不施脂粉,也不善保养,她原本白皙的肌肤,已经起了斑点。 多可怕,她才三十岁不到。 但是,再漂亮又如何?已经没有人欣赏了。 上天曾经要给她幸福,是她把幸福拒之门外。 东街有许多名店,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古董商店,商品是琳琅满目。 她像走马花灯般穿梭在店与店之间,她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也只能在黑夜的时候对着镜子带一下。 走过一家金店,柜台上摆放着一根簪子,翠绿色的碧玉镶嵌在纯金簪上,特别的雅致高贵。 “娘子好眼光,这可是本店今个月新出的款式,夫人要不要试试?”老板见来了客人,连忙出来招呼。 她爱不释手,但是知道价格很贵,她买不起,只是买不起,看看也好,不禁让小丫头帮她簪上,然后对着铜镜看了一下,正欲脱下面纱,却见一双璧人牵手走进来。 她连忙拔下头顶的簪子,放在柜台上,拉着小丫头就走。 她与那意气风发的男子擦身而过,男子身旁,是一名俏丽的女子,面容圆润,腹部微微隆起,像是三四个月的身孕。 “哟,这不是状元爷吗?又陪夫人出来逛街啊!”老板见两人进来,急忙迎出来。 “是啊,上次夫人要的东西,可有了?”状元爷含笑问道。 “有了,工匠已经做好,这就取出来给夫人。”说罢,他连忙命小伙计进去取东西。 独孤珊站在门口,偷偷地看进去,如今她只敢这样躲闪,甚至不敢以真面目见他。 他已经不是当年青涩的少年了,官场得意,家中生意也越做越大,如今已经是京中闻名的富商。 他站在哪里,宠溺地看着她的妻子,扶着她坐下来。 这般的宠爱,不正出现过在她梦里吗? 只是,如今女主角换了人,她只能躲在yīn暗的角落偷偷地看他。 伙计取出一副头面来,可样子便知道价值不菲,他毫不犹豫地付款,并且在店中便为他夫人带了起来。 掌柜笑着说:“状元爷对夫人真好。” 这句话,刺痛了独孤珊的心。 她连忙逃离这个地方。 自此之后,她便再没有踏出过院落一步。 在这么多年孀居的生涯里,她偶尔想起过独孤蓁,心头竟然没了恨意,原来,当你对生活绝望的时候,你会明白恨一个人原来是很傻的一件事情,甚至是不必要的。 独孤朗儿子满月的时候,曾下了帖子让她回去饮宴。 她开始不明白,堂堂独孤家的当家人,怎会娶一个丫鬟。 淳画那丫头也着实好福气,当年跟着母亲不过是一个gān粗活的丫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独孤府的当家夫人。 而她,曾经是光鲜的富人家小姐,却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甚至妹妹独孤意,如今在夫家,也要看当年的小丫头清水的脸色。 她不明白,这世道是怎么回事? 独孤珊死的那年,才三十一岁。 那一年下了很大的雪,独孤蓁来看过她。 其实,倒不是独孤蓁主动来看她,只是她牵着逍遥王的儿子侄儿出街,致儿的藤球刚好就滚到了独孤珊的家门口。 彼时,小丫头出来开门倒水,阿蓁抬头,见独孤珊坐在院子的藤椅上,眉心已经隐隐带了死气。 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的气色。 独孤蓁走进去,独孤珊抬头,见到来人,竟不觉得意外,甚至,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哪里有什么敌人?人最大的敌人是时间和生活,时间会摧毁一个人的生命,生活会让一个人绝望,忘却所谓的恨意。 “你好吗?”阿蓁问道,她对眼前这女人曾经恨过,但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今天见到,她几乎忘记自己生命中曾出现过这么一个女人。 “好!”独孤珊道,“你呢?” “好!”阿蓁也道。 独孤珊笑了笑,“都好就行。” 以前,两人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们会这样和平对话。 “这是你儿子?”独孤珊瞧着致儿,想起自己在梦中的孩子,多好啊,有孩子真好。 “不是,逍遥王爷的儿子,我牵他出来玩玩。”阿蓁道。 “你几个孩子了?”独孤珊抬头问道。 阿蓁摇摇头,“还没有。” “哦!”独孤珊也不觉得意外,不关心的事情,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不意外。 “我走了。”阿蓁道别。 “慢走。”独孤珊站起来。 阿蓁走后没几天,独孤珊就得了急病,请了大夫过来,吃了两服药,她便不愿意再服了。 那一年的腊月,独孤珊魂归地方,死后,终于可以冠上侯爷夫人的名头,也以侯爷夫人的规格下葬。 生前不能享福,死后也总算可以风光大葬。只可惜,人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