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重生九零玄学大师 作者:胖大葱 文案: 玄学大师陈颖,当代玄学先天之境第一人。 一朝重生到1992年,那个自己落水里差点淹死的时刻。 为救自己落水而亡的少年? 早亡的父母? 幼年凄惨的爱人? 不!命运通通被陈颖推翻。 既然回来了,就扼住命运的喉咙,把它掐死。 回到1992 ,发家致富幸福文。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重生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颖,徐昂然 ┃ 配角:陈二和,段淑芬、陈铮、陈家一大家子 ┃ 其它: 第1章 1992年冬。 一条玉带在汉城中穿插而过,那是亚洲第一长河——长江。 主江一路奔流,分出不少支流,玉水河便是其中一条,分布在汉城三镇之一玉溪的尾巴上。尾巴自是整块地区偏外,也就是农村地区。 眼下玉水河边寸草不生,只有两排光秃秃的柳树稀稀拉拉地立在河岸两侧。 一个裹着棉袄看不出身形的少女走在河边上,她步履不稳,神态恍惚,一不留神便掉进了寒凉刺骨的玉水河里。 冬日里的河水凉透骨,眨眼功夫就浸湿了少女宽大的棉衣,打了几个同色补丁的棉衣因为吸了水变得更沉重,拖得人往河底下去。 刚举办了六十岁生辰的陈颖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了意识,只觉得寒意刺骨,冰冷的水冻僵了她的手脚,动作艰难,脑子也迟钝得不行,完全不知道她怎么莫名其妙掉到了水里。 慌张中,她扬着唯一能动的细长脖颈,大喊求救。 “救命!救……咳咳,救命啊!” 陈颖恍惚地想着,这声音也不像自己的。她控制不了手和脚,只能绝望地任由身体本能一般地无用挣扎。 大叫几声后,没人过来救她。 反倒是河底的水草在缠着她的脚,用力往下拉扯。 “扑通、扑通。” 挣扎引起的水花越来越小。 身子越来越往下沉,河水从陈颖鼻子嘴里倒流进去,夺取她胸腔里的空气,也掠夺着她的生机。 陈铮走在沿河的路边上,身上批一件旧得快没了絮的棉衣,露出一截手和脚来。北风一吹,冻得他缩了缩手,可缩也没用,衣服是三年前的,实在缩不进去。 他的目光落在右手上,有点黑的手里握着一把从田埂里刨出来的草根。 陈铮想,要是被人知道,肯定要骂他坏了田埂。幸好没人看见,晚上的吃的也有了。 突然,陈铮听见模糊的“救命”两个字。 陈铮抬头一看,前面一个人正在河里挣扎,头都快没进水里。 三两步跑到那人掉水的岸边,陈铮把身上的旧棉衣一脱,就跳进水里去救人。 陈颖感觉到一双手拖起了她,贪婪地吸了两口气,小命归位。 陈颖疑惑自己怎么突然掉到了水里,她现在应该刚从富商和权贵挤满了的客厅离开,进了自己布了隔音阵法的后院里,躺在摇椅上渡过一段悠闲的时光。 而不是差点给淹死—— 糟心的话想到一半,陈颖回过了神,发现那双扶着自己的手力道越来越小。 因为这一惊一吓,陈颖感觉身体的手脚终于能动弹了,她回身想要和对方相互扶一把,然后在转身途中猛地愣住。 她看到对面少年清亮的眼里——自己十来岁时候的模样。 五官带着青涩的气息,皮肤白得通透,目光清澈懵懂。 不用仔细回想,陈颖就知道这是自己十五岁时的冬天,而她眼前的少年会因为救她而失去生命。 上一世十五岁那年冬天,她因为和在中专学校里偷偷谈的男友分了手,神思恍惚,导致自己不小心落水,也让下水救自己的少年意外身亡。这是她永远记得的遗憾,哪怕她后来差点生吃了河里的水草精,也没有解恨,这个善良的少年也让她记了一辈子。 可这一回不会了! 陈颖乖乖让少年抓住胳膊,僵硬的手指在水里奥妙地动作着,克服寒意,打出一道道法诀。 凭着毅力,一瞬后,一个聚灵阵便在水中生成。 以阵法为核心,乡村野地地灵,又处在国.家支柱江河之内,满满的灵气快速聚拢起来,汇聚在阵心处,朝着水草冲击。 河里的鱼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从河里的四面八方涌来,大大小小的鱼群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游了过来。 水草被穿成筛子,绑住两人脚腕的水草被迫松开。 陈铮觉得脚下一轻,惊喜道:“草松了,我带你上去!” 其实他的力气去了七七八八,不过没了水下缠住人脚的水草,两人想要上岸容易许多。 河岸边的鱼和疯了一般向着一个地方蹿去,在玉水河河岸边行走的村民们都发现了这令人惊奇的异象。 陈家村的陈老万婆娘大叫一声:“这莫不是水龙王显灵!” “不得了啊,肯定是龙王出来了,鱼都跑去迎接了!”陈老万也笑着大喊道。 两夫妻挑着两担空箩筐,撒腿狂奔而去。 走在他两后面的陈五贵心里痒痒,很想追去看看,笑着和身边自己的二哥商量:“二哥,我们也去看看呗!” “那,跟上他们两公婆。”陈二和扶了一下乡间少见的眼镜,迈步追了上去。 四人一路跑,很快就到了陈颖落水处。 陈颖和陈铮已经上了岸,一河的鲤鱼却还没完全散去,鱼群三三两两地慌乱打转,更多的更是沉入水底游走。 无力地坐在岸边,陈颖看见有一男一女跑了过来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幸好她上来时就把聚灵阵打散了,不然万千鱼相救,她得成这十里八乡的传说。 再接着,陈颖一口气就提了起来。 她居然看到了她爸! 那个离开她快四十年,小时候给她骑马,大了给她买裙子的男人!而且,对方看起来很精神,皮肤还是乡下小白脸那种白皙,四十年岁的人了看着和三十出头差不多,陈颖就遗传了来自陈二和的一身白皮。 陈颖看见陈二和托了一下眼镜,向自己跑来。 四十岁的乡下汉子脚步微乱,大步如飞,着急的心态不言而喻。 一瞬间,鼻头就猛地发酸。 她爸!活了! 她爸爸,她的爸爸…… 先到的陈老万夫妻没看到期待的龙王,倒是看到冒泡的鱼,赶紧用箩筐捞鱼。 陈二和见了一身湿漉漉的女儿,吓得七魄去了三魂。他今年四十,就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简直就是他的半条命。本想着闺女上学放假回来了,赶集卖了东西给她买点爱吃的,没成想居然看见这吓人的一幕! “闺女,你怎么了?”陈二和甩下箩筐,半跪下扶住陈颖的背。 “咳、咳咳——”陈颖呛出两口水,红着眼眶,抬起头看着她爸,小声地喊了句,“爸……” “怎么了?怎么了?不哭啊!” 陈二和看着自己闺女长睫毛因为水黏在了一起,眼睛周圈一片红,语气和表情都是委屈的,当下心疼得不行。 想起身边还有一个落汤鸡,陈二和一脸狠厉地道:“是不是这个臭小子占你便宜了?!” 闺女哭了,还和别人一块落水里了,摆在眼前的这情况,也怪不得陈二和多想。 陈颖被老爸弄得苦笑不得,抽着鼻子道:“爸,不是的,我掉水里,人救我上来的。我……我吓坏了。” 吓坏了,就可以肆意地哭了。 陈颖给自己找了借口,仿佛回到了二十二岁那年突然得知父母出了车祸,泪水倾泄而下,止都止不住。 不同的是,这回不是痛失双亲,而是委屈和高兴。 “不怕啊,不怕,爸在呢。”陈二和笨拙地安慰着闺女,想起冬天风凉,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衣,搭在闺女肩膀上。 后头追上来陈五贵听了个大差不差,学着自家二哥,把衣服脱了给一边发抖的小子。 “陈铮吧,是个好小子,谢谢你救我家颖妹了!”陈五贵把衣服披上陈铮的肩。 陈铮冻得白了一张脸,腼腆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谁看见都要救的。” “可人是你救的,叔当然得谢你。”陈二和看了一眼这谦虚的小子,对着五弟陈五贵道,“五贵,你看着这小子,带我们家吃饭去,我要好好谢谢他。” “好嘞,颖妹没事吧?”陈五贵担心地看向身型单薄的侄女,提议道:“哥,我们先回去吧,河边冻得慌。” “嗯,走吧。”陈二和一手扶起还哭着的陈颖,一肩挑着东西。 陈颖哭红了脸,浑身无力,软绵绵地站起身来。 陈老万夫妻捞了三条大鱼,然后鱼都跑了,就站在一边看着陈家兄弟,当看热闹。 陈老万婆娘想起自己夫妻两刚刚干的事,有些尴尬,乡里乡亲的,别人刚从河里泡了出来,自己两夫妻却在捞鱼,有些丢人了,好像一辈子没看到鱼似的。 见陈家人要走,陈老万婆娘也附和道:“对的,对的。该早些回去,记得喝姜汤,免得冻着。” 陈二和记着两夫妻的束手旁观,冷着脸:“不劳嫂子挂心了,你还是接着捞鱼吧,这河里鱼味道好得很,肯定美得连刺都没有。” 玉水河里的鱼可没有没刺的,还有土腥气,这话分明在臊他俩的脸。 陈老万婆娘听懂了,也臊红了一张圆饼大脸。 倒是陈老万脸皮厚,他又矮又瘦,只到陈二和肩膀,却是抬起鼻孔对着陈二和,哼了一声:“二和兄弟,鱼可是好东西,你别介意哥哥和嫂嫂手快。” 陈二和气得很,可又不是嘴皮子利索的,还担心着闺女受冻。让对方没脸和闺女两厢比较,还是闺女重要,陈二和当下扶着陈颖,气呼呼地转头就走,只心里记账是免不了的。 陈铮和陈二和、陈五贵一家不熟,走出去几步,还推拒道:“叔,我就不去了,我回家还有事呢。” 陈二和和陈五是知道这小子家里情况的,五年前被陈家村的老单身汉陈老鳖捡回来当儿子,结果养了两年,陈老鳖就生病去了,留下这小子一个孤儿过日子。 陈五贵用力拍一下陈铮的肩膀:“回个什么,连热水都没有,你回去生病了怎么办!” 这个时代,生病还是个吓人的大事。陈铮身上压根没几个钱,生不起病,就腆着脸跟上了陈家人。 路上风很凉,吹得人冻得慌,可被陈二和大手扶着,浑身湿漉漉的陈颖却觉得浑身都暖暖的。 她呼吸着1992的空气,眼里涌动着和年少不相符合的成熟。 真好啊,人生里的两大遗憾,救她去世的少年,她早亡的父母,都在眼前,他们都还好好地活着。 从此以后,不必错过,也不必遗憾。 第2章 老陈家的房子主体是一幢占地不小的木屋,一室三厅的格局,外带厨房、柴房和两分地的菜园子,在1992年应是足够阔气的。 但为了供应上庞大的人口数量,陈家的木屋后面建了一间红砖房,甚至菜地里的一半面积也被一间红砖房霸占了。 看着眼前熟悉的房屋,陈颖不由想到了家里的顶梁柱——她奶奶赵美英。 她爷爷过世得早,奶奶赵美英带大了活着的七个孩子,还有三个没养住。所以算来这位豪杰奶奶,总共生养了十个孩子。 生十个孩子,放在后世听起来很是吓人,但在贫穷的时期,除了生孩子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多生几个孩子总能多干活多挣钱,抱着这样的为未来打算的念头,无数农村区域的人在七八十年代生养了很多子女。 陈颖的父亲陈二和,是她奶奶赵美英的二儿子。 1992年的时候,赵美英和老二陈二和,老三陈三发、老四陈四实,老五陈五贵住在一起。 彼时离过年还有半个月,老三夫妻两以及老四都在外打工,还没回来。 老大陈大满和媳妇何英在对面建了房子,带着老太太的大孙子和大孙女独自过活。陈颖两个姑姑则都嫁了出去,有远有近。 陈颖回想着家中的情况,不免回忆起自己当初羡慕大伯一家住得宽敞的心情,还有自己奶奶赵美英的冷脸,以及父母为了自己在外上学过得十分拮据的窘境。种种感觉时隔多年回顾心头,都成了梦一场一般的体验。 陈二和直接带着人去了木屋后面的红砖房,这间房就是陈颖一家三口现在住的地方。 红砖房单开了一个门,段淑芳头发全盘起,正坐在门前,拿着针线做“假领子。” 听见动静,段淑芳抬头看了一眼,两个一身湿漉漉的小孩把她吓得不轻。 “这是掉水里呢?怎么弄的,厨房烧着热水,我去打水给你们洗个热水澡。”段淑芬心急地放下手里做到一半的活,生怕耽误了闺女祛寒的时间。 陈二和拦住她,问道:“两个人够用吗?这有两孩子呢。陈铮这娃跳水里,救出了咱闺女!” “够的,够的。” 段淑芬打了水,陈颖自己进了一间家里女人洗澡的小屋子,陈铮则被推到男人洗浴的那间去了。陈家人多,若是只有一个都轮不过来。 热水用铁杯子舀起,淋在身上,舒服得让人喟叹。 陈颖还记得手里的杯子,是她妈去年打工带回来的,上面有“1991”四个数字。于他们的家庭来说,记载着不一样的一段时光。 1991年上半年,爸爸和几个叔叔合伙做红砖生意,自己挖窑生产红砖,最后烧出来的砖成色不好,卖不出去,都尽数给自己家造了房子,钱也赔了不少,妈妈段淑芬才咬着牙出去打工了半年。 这个时候,家里不仅人口众多,还很穷。 陈颖不禁想起自己放在保险箱里的数不清的金.条,有些感伤。 1992一切都很好,可是一个字——穷,一穷,就什么都缺。 陈颖在里面洗着澡,外面陈二和把事情都给段淑芬说了一遍,也表示中午要好好款待陈铮,以后对这孩子能帮把手就帮把手。 和这个时代绝大多数朴实的人们一样,陈铮救了陈颖这事,陈二和能记人好一辈子。 段淑芬也是热心肠的人:“那孩子衣服都湿了吧,我看着和颖妹差不多高,我翻一身你的衣服给他穿。冬天的衣服,长点不怕,就怕短了,我看刚刚那棉袄都……都遮不住手。” 说起来让人心疼,冬天穿着小了好几号的衣服,那可不就是活生生地挨冻。可也没办法,谁家都紧着自家孩子,哪有凭白大方的人,钱都来得不容易。 陈二和和段淑芬如今想搭把手,可手头也没钱。陈家早年间养孩子把家底都掏空了,让后面几兄弟找媳妇都拿不出银钱,根本没钱再养一个孩子。 不知不觉间,陈颖竟和父母愁上了同一个问题。 不过陈颖已经转而思考到如何发家致富上来。 眼下陈颖可以依赖的,一是她的玄门手段,二是她的记忆。 她不知道股票什么时候涨,也不知道彩票号码,可汉城的一些大事她是数得上来的。 好比玉水河里的水草精,那玩意儿无意识害了人,但已经是半个灵物,用来炼成丹药可以让人延年益寿。 再有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个隔壁村走出去的干部,因为遇上鬼而丢了工作,回来骂骂咧咧道出事实,别人却只当笑话听的。 还有汉城三镇后世的发展,连她老家这边都被划进城市圈,发展出了好几个收费旅游的小公园,由此可见后世汉城繁华。后世有名的夜街,还有商业区,以及学区的房,每个地方买上几套房就能坐着吃。 这些事,有些是她上辈子掉进水里发汗不能出门时,她老妈当八卦讲的;有些则是陈颖后来在界内听闻的;更有一些后来人人皆知的重生暴富手段。 1992年,是一个物价还没飞涨的年代,就是一个普通人带着记忆过来,也能在风口暴富起飞。挣钱对陈颖来说,只差时机而已。 穿上衣服,陈颖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被段淑芬逮着擦头发。 “又忘了擦是吧?和你说还不听,女人啊,不能受寒。”段淑芬念叨着放心不下的闺女,擦了会头发,她又问:“今天怎么掉下去的?我观察你回来这好几天,天天魂跑了一样,在学校怎么了?” 果然,最敏感的还是母亲,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温柔看你,发现你所有不正常的举动。 陈颖笑笑,随口扯了个谎:“没考好。” “多大点事!”段淑芬无所谓道:“指不定就是你们那老师试卷没出好,你可是我们这十里八村唯一一个中专生!” 陈颖回头看了一眼,段妈一脸荣耀,就差明着在脸上写上我闺女天下第一。 “……嗯。对,多大点事儿。”陈颖转到前面,狠狠地点头,上齿咬住下唇,没把轻易被勾出来的眼泪掉下去,细心感受着母亲的手隔着毛巾在头上揉搓的感觉。 她多年梦回,无数次奢望双亲还在。 没成想,如今竟都成了真的!感谢上苍。 给陈颖擦完头发,段淑芬让陈颖去厨房喝姜汤。 厨房有三个三脚灶,一个烧着水,一个则由陈二和上手炒着菜,放了大料,香气四溢,馋得陈铮眼睛都忍不住望过去。 陈五贵坐在最后一个三角灶面前,他黑瘦俊气的脸被柴火照得带着红。见姜汤冒泡,他倒了碗姜汤,把碗塞给陈铮,热情地道:“把这个喝完,驱寒的。” 看见陈颖,陈五贵又盛了一碗,递给她。然后把两个孩子往外面赶:“刚洗了头,别往厨房来,都是灰。颖妹你爸闷出来的碳在烧,你们去烤碳盆去。” “好,那我先出去了,反正我也不会弄。”陈颖笑着看了眼爸爸弯腰做菜的宽阔背影。 老陈家有个事奇怪,媳妇和女儿做饭都不太行,反倒是陈颖的爸爸叔伯们做得很好。 陈铮从没来过陈颖家,就老实跟在陈颖后面。 他穿着有些过于宽大的衣服,身上暖暖的,可心里莫名生出一种窘迫感。这个看着白白净净的女孩儿,应该不会笑话他吧…… 陈铮一张小圆脸,大眼睛,但是晒得厉害,看起来黑瘦黑瘦,只有大骨架撑着才没那么吓人。 陈颖搬了两张椅子,让陈铮坐她对面,心里默默地过了一遍自己后来打听到消息。 这少年叫陈铮,是村里一个老单身汉捡来的,后来一个人过日子,直到他为了救自己意外亡命,才叫村里人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可怜孩子。 陈颖看着少年和她差不多的个头,随口问道:“陈铮,你多少岁啊?”年月已久,关于少年的年纪她有些不确定。 “……”陈铮抬头看了一眼问他话的女孩儿,又低下头,讷讷道:“十二,马上十三了。” “13不到?你长得好高啊!”陈颖是后来村里女孩里的大高个,能长到一米七。现在她十五岁,也有一米六五。 “你以后一定能长很高很高。”陈颖肯定地道,看着陈铮的目光里带着笑意。这份笑意里,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陈铮心里的那些距离感,在这个干净的笑里慢慢消失。他甚至被夸得有些羞赧,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好久没同龄的人,这样和他说笑。 “你也很高。”陈铮笨拙地回复。他说的是真心话,村里好些大人都没有这女孩儿高呢。 鼓起勇气,陈铮问道:“你、你叫什么?” “陈颖,脱颖而出的颖,我家里人叫我颖妹,不过你要叫姐姐,我比你大,上中专二年级了。”陈颖就这么给自己定了姐姐的名分。 这个腼腆单纯的少年,于陈颖不一样。她看着他,就想起自己欠他一条命,欠他一份美好的人生。所以陈颖这声姐姐,是当真想做些什么。等她走出第一步,她就让父母收养陈铮!真正地做他的姐姐。 段淑芬端着菜过来,就听见自己女儿让人救命恩人叫姐姐,曲起的中指砸在陈颖的额头上,响起“梆”的一声。 “哎哟!”陈颖捂住额头。 段淑芬看都不看她,对着陈铮道:“陈铮啊,你别听她瞎说,她才十五呢,上学送得早。” 陈铮听着陈颖叫,怕她还被误解,连忙急着解释:“婶子,是我小些,我才十三不到呢,叫姐姐也对的!” “不对吧?你站起来,婶子看看。”段淑芬扫了扫陈铮,觉得人挺高的。这年头男孩子长得慢,十五六岁了,个头还偏矮。 陈铮讪讪地站了起来,像个被罚站的小孩一样站得规规矩矩的。 “我长得高。”他解释着,又觉得这理由有些站不住脚,好像在夸自己一样。 陈二和和陈五贵也忙完了,从厨房出来,听了直笑。 “叫姐姐就叫姐姐,以后有事找她。回头等颖妹上完中专,就回来当老师,说不定还能给你们上课呢。”陈二和爽朗道,心里有些喜欢陈铮这小孩。 老太太回了娘家小住,人不在,家里人齐了就直接开吃。 用完饭,中午的太阳从云层里冒出了头,散发着有限的热度和光芒。 陈铮推辞段淑芬的热情:“二和叔,五贵叔,婶子,颖姐,我先回家了,家里还有点事。” 段淑芬没办法,又塞了一竹筒的热姜汤,让陈铮回家喝了睡。 陈铮揣着热乎乎的竹筒离开了老陈家。 段淑芬对陈二和念叨着:“这孩子看着真让人心疼,回头晚上你再去看看。” “妈,我出去转转,消消食。”陈颖记挂着河里的水草精,吃饱了身上清爽就想去报仇,把那水草精连根拔了。 “不许。”段淑芬脸一黑,“你也再喝碗姜汤,喝了捂被窝睡觉去。” 陈颖“哦”了一声,笑着抬手给段淑芬拢了一下鬓角落下来的头发。 段淑芬年轻时也是一朵花,五官明艳,热情大方。但快四十的她已经是个中年妇人,肤色带黄,眼角有了细纹,年岁在她脸上留下了时光的脚步。 陈颖眼尖,看见了黑色乌丝中夹杂着的白发,她默不作声地收回手,转身听话地从小门回了家里那间红砖房。 段淑芬被女儿那一下的温柔弄得红了脸,慎怪道:“这孩子,今天怪怪的。” 陈颖听见了这一句,脚步没停,目光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想水草精来得正好,丹珠可以炼制成药,用来让母亲的白发复黑。 陈颖当着段淑芬的面进了红砖房,转头又从另一个门绕进小叔陈五贵的房,再从陈五贵的房走去厨房。 人一多,为了方便,房子的门就多了,绕得很。可这里是她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难以忘怀的老房子。陈颖小时候更是没少干这种绕来绕去偷偷出去玩的事,对家里每个地方都烂熟于心。 拿着一根细柴火把一口锅底的黑色锅灰刮了下来,用一只破口的杯子装着,未来的陈大师拿着一杯锅底灰偷偷溜出了门。 走到外面,看见路边一棵只剩枝干的桃树。陈颖左挑右选,掰下根最直的。 有了这两样,陈颖就可以对付那还没多少灵智的水草精。 绕着往河岸边走去,隔着老远,陈颖看见她掉下去的那段河岸旁有个人影。陈颖将灵力附上眼睛,却不想看见在她前面离开的陈铮,低着头像是在找着什么。 陈铮在河边做什么?陈颖心头闪过疑惑。 第3章 虽然奇怪,但发现是陈铮,陈颖立马把窥视的视线收了,坦荡地朝着落水那段河岸走过去。 走到陈铮身后几米处,陈颖才发现陈铮在捡一些草根。 有些草根被他们之前踩了,看起来连草根样子都没有,可都被陈铮一一捡了起来,捏在手里。 陈铮猛地抬头,发现了陈颖,然后脸色涨得通红。 他嘴唇蠕动着,却一字都说不出。任谁都看得出,他这一时间的难堪,大概是觉得自己丢脸了。 陈颖心里“咯噔”一声响,要是知道小家伙在捡这个,她肯定不会过来的,这种场合任何人都不想被看见。她没想过,小家伙过得这么苦。 陈颖看着陈铮充满血的脸,忍着那份心疼脸色镇定地蹲了下来,和陈铮平视。 她说话的口吻也是平静的:“分我一点呀。”就和小孩分零食一样的语气。 这种语气安抚住了陈铮,让他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来,好像这样也没什么。陈铮脸上涨红的血色慢慢化开,他拿着手里的草根去河边洗了洗,递了两根最鲜嫩的给陈颖。 他递到一半,又说道:“冬天不太甜,春天那会就甜了。” 陈颖想接,但一手杯子,一手桃树枝。干脆伸嘴咬住,在嘴里吧唧吧唧嚼着。 “唔,甜甜的。”嚼了一阵后,陈颖道。 于是陈铮黑黑的脸蛋又红了,散发着热气。他心想,这个姐姐真好。 “你在捡树枝吗?”两人蹲在河岸边,陈铮看见陈颖手里的桃木枝,忍不住问道。想了想,他又道:“附近山上枯树枝都被捡光了,但是我知道几个地方还有些枯树,可以带你去。” 陈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随手掰的桃木枝,摸了摸鼻子。 真丢人啊! “不是,这个是用来挑水草的。上午那水草不是缠住了我们的脚,我记仇呢。”陈颖把记仇二字说得堂堂正正。 陈铮看了看那树枝的长度,内心没敢把打击的话说出口。那么短的树枝,碰都碰不到水草。 陈颖怕段淑芬发现自己不在出来找人,嚼完第二根草根开始动手。 把手里装了锅底灰的杯子塞给一边的陈铮,陈颖肃色道:“等会看到什么,都不要大喊大叫。” “啊?”陈铮有点懵,小圆脸上大眼睛睁得圆圆的,黑白分明。 陈颖没忍住抬手,摸了摸这小孩毛茬茬的头发:“乖,往后退。” 陈铮拿着杯子,乖乖地退后。然后手不自在地摸了摸刚刚被摸过的地方,总觉得还热的。 他完全不知道,陈颖打算让他看些什么,给足的相信有多少。只是觉得那双手很是温暖,让他很高兴,比中午吃到腊肉还高兴。 迎面站在河岸前,陈颖办正事时脸色正经,表情严肃。 她运起体内残留的一丝先天之气,在桃木枝上弹了三下。 人一生下来,体内就有一缕先天之气。但自落地起,体内环境就由呼吸、进食等不断过程而变化,杂质突增,渐渐磨灭先天之气。 武者、修者的修炼,皆是修行后天之气,待得后天之气圆满,再得大机缘突破,可进入先天之境。进入先天之境的人,除非遇到意外情况,否则可无伤无痛活百岁有余。 陈颖上辈子便突破到了先天之境,这回转魂而来,幸运地留存了一丝先天之气,可供她使用。 被弹了三下的桃木枝发出“嘭”的一声响,突然炸开。 陈铮看去,地上竟是落了一层枯树皮。 而陈颖手里的桃木枝,依然包捂着树皮。 这说明刚刚的眨眼功夫,桃木枝经历了剥落又生长的过程。想通这些,陈铮微微张着嘴,傻眼地看着陈颖的手里的树枝。 陈颖笑眯眯地转头,手指虚放在唇前,对陈铮比了个“嘘”。 然后再转过身,双手合握,用桃木枝搅动河水。 河水打着旋儿,从慢至快,很快掀起不小的动静,河水也从清澈变得浑浊。 河水变得浑浊,这是桃木之力直搅到河底了,挑起河沙的缘故。 见水面变了,陈颖撤出左手,急声道:“拿杯子来。” 陈铮立马递上杯子,站在一边移不开眼,看着他从来没见过的神奇景象。怎么也想不通,那么短的树枝,怎么能搅到河底去…… 陈颖也不怕他看,她既然想赚钱,就得显露出能赚钱的本事。若没点本事,谁会信她。单纯的陈铮也在陈颖发财大计里,是很重要的起步一环。 只见河水越来越混,河面上渐渐形成一个黑色旋涡。 忍不住体内无数针扎般痛楚的水草精甩出一藤,猛地从旋涡之中刺出,直击陈颖面部。 陈颖不躲不避,手里的桃木枝就此黏上水草藤,然后顺时针打转,把水草缠得死紧。 缠出三五圈,陈颖猛地一扯,揪出已经盘踞在河底百年的水草精。 一团巨大的黑色水草冲天而起,激起水浪三千。水花尽数落下,水草模样显现出来,乌黑一片,藤叶交错纠缠,足有一张方桌大小。 陈铮吓得倒吸一口气,后退几步,面色惨白。 可怜他生长在红旗下,从没想过还有这种状如神鬼的东西。 水草庞然大物,普通人见到只有跑的份。 陈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她左手杯子里的锅灰朝着巨大的黑色水草身上洒出,而后左手食中二指快速探入杯底,随后抹黑的手指点在自己额前,宛如额间长出了第三只眼。 “赦!妖灵显行!” 陈颖闭目再睁,水草精在她眼中宛如透明,大透明团子中间有一抹墨绿色的珠影。 桃木枝刺出,命中那墨绿色的丹珠! 偌大的水草精了刹那僵住,眨眼后化做一大股清水,“哗啦啦”地落进水里。 陈颖伸出手,接住水草精墨绿色的珠子。 珠子触手温润,散发着草木的清新之气,表面光溜和玻璃珠一样,只是色泽实在漂亮,看起来就和顶级的翡翠一般。 珠子揣进口袋,装锅底灰的杯子用河水冲冲。忙完这些,陈颖回身在陈铮面前晃了晃手。 陈铮看着重新变回平静的河水,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再睁开,眼前是一颗放大的墨绿色的漂亮珠子。 “真……真的。”陈铮被陈颖放到他眼前的珠子又吓了一跳。 陈颖坏坏地把珠子重新收回去:“这下信了吧?” “信了,信了。”陈铮点头,松了口气,又似正常他这个年纪的小孩一般好奇道,“刚刚怎么回事啊?那个树枝,还有那个珠子。” “那个啊?”陈颖看着少年好奇的小眼神,坏笑了下:“那个是我爷爷告诉我的。” “陈爷爷?!”陈铮眼睛又瞪得溜圆,背后发凉。他暗道:陈爷爷不是去世了吗?难道…… 陈颖拍拍小少年的背:“对,是我爷爷。我掉进水里的时候,我爷爷给我托梦,谈及他以前是玄门子弟,教了我一些玄门术数。” “这样啊,好厉害!之前就是那个水草妖,要害我们的命吧?”陈铮眼睛亮了亮,分析道:“那个水草要害我们的时候,那些鱼就出来救了我们。” 想到那些鱼,陈铮有些愤愤不平:“陈爷爷给的鱼,都让陈老万两夫妻捞去了。” 陈颖神秘地道:“没什么的,不义之鱼,吃了没好处。” 陈颖也还挺庆幸家里爸爸和五叔都没去捞鱼,人来了还没散去的鱼,肯定是咬到了水草精,水草精身上背了人命孽债,吃了可得不了好。 如果自家捞到鱼,还得想办法让家里人放弃嘴里的肉。从一年吃不上几回肉的家里人嘴里抢肉,难度比灭了水草精高得多,想想就够愁人。 陈铮信服陈颖说的肯定都是对的,当下高兴地点点头。 陈颖正看向前面,突然面色一变。 段淑芬黑着脸,站在两个小破孩面前,霸气地一手一个往回拖。 “你们两个!造反了啊,一个个的,还敢水边凑!” “尤其是你,怎么还带着陈铮出来?”段淑芬拎着陈颖的耳朵,凶巴巴地道。 陈铮被段淑芬拽着手,看着段淑芬凶陈颖,心里冒出点羡慕。 陈颖偏着头,一脸无奈:“妈,我知道错了,我们来拔水草的。” “拔水草?草呢?” 陈铮听见水草,佩服地看向陈颖手里的桃木枝。他还发现刚刚威风凛凛的陈颖,现在居然被段婶子拎着耳朵教训。这样想着,小家伙圆脸上含蓄地笑着,露出个小酒窝。 正笑着,陈铮敏感地低头一看,对上了似笑非笑的陈颖的明亮双眼。 陈颖和偷笑的少年对视一眼,笑着瞎掰道:“草啊?太深了,弄不到,我们放弃了。等明年水干了,再来把那破草给拔了。” 听见没碰水,段淑芬才松开手,看着陈颖气不打一处来,打算等会看牢这丫头。 到了村口,陈铮借口回家有事,自己回了家。 回到自己的屋里,陈铮才发现手里一直捏着草根,都忘了丢。 可刚刚当着段婶子的面拿着,他竟然毫无感觉,竟是没了一开始怕被人发现的羞窘感。 说来凭双手吃饭,这没什么丢人的。但少年人总是更爱面子,内心敏感而骄傲。有可能愈是贫穷,愈是没办法从怪圈里走出去。 可今天的陈铮想,自己以后也许也不会再为这个介意了。因为他知道有人一点不在意这个,善意又温柔。 解下挂在脖子上姜汤,陈铮热了热姜汤,咕噜噜给自己灌了两碗,裹上几床旧被褥沉沉睡去。 第4章 陈家。 段淑芬直接把陈颖塞到了床上,然后一边擦着她额头上的锅底灰,一边嫌弃:“你去厨房了?看看你这脸。” 陈颖皮肤白,蹭上黑色像白玉里侵染了磨痕,显眼得很。 陈颖打个呵欠,状似随意地提道:“嗯,我去刮了锅底灰。掉河里的时候,爷爷托梦说撒点锅底灰,那个水草就会煞死,不会再出来害人。” “你胡说吧?”段淑芬手上动作顿住,脸上露出个惊恐的表情。 一惊之后,段淑芬坐在了陈颖身边,小声地问陈颖:“你真看到你爷爷了?” 段淑芬嫁到陈家来之前,就听说过陈家老爷子以前是四.旧分子,搞过那些封建的东西。也听很多老人家说陈家老爷子是个有本事的,算命捉鬼都会。 陈家老爷子去得早,正好赶在陈二和上高中那年,家里顶梁柱一去,陈二和也就断了上学路,成为了无数种田农夫里的一个。可段淑芬还是喜欢他身上那种讲道理的气质,感觉像文化人,看着也舒服。 段淑芬本身有些信神鬼,何况鬼话是从她闺女嘴里出来的,更没有怀疑的可能。陈颖一句话,段淑芬就陷入探究中。 古话有知子莫如父,知母莫若女也是一样的道理。陈颖就知道自家老妈有点信这些东西,说起来好笑,以后段淑芬还信过国外教派呢。 陈颖摆出一张无辜单纯的脸,对她妈说:“真的。你不信去问我爸和五叔,他们是不是看到河里有很多鱼,那都是我爷爷叫来救我和陈铮的。” “真的啊?”段淑芬一脸喜色,忍不住喊了声。 发现自己声音太大,段淑芬立马捂住嘴,看金元宝一样看着自家闺女:“那你爷爷给咱家留什么宝贝没啊?就告诉你一个了吧,这说明你爷爷还是喜欢孙女,不像你奶奶那个重男轻女的!” “……” 陈颖面上笑容渐渐消失,心道我只带回个魂魄,还真没宝贝。 于是陈颖摇了摇头:“就留了挂在前屋客厅梁上那个镜子,值个两块钱。” 段淑芬沮丧起来:“原来没留东西啊,那算了,救了我闺女就行。你妈我啊,最金贵的就是你了。” 说到自己闺女,段淑芬脸上又渐渐露出笑模样来。 那笑容里洋溢着幸福和满足,陈颖一时竟看得楞了,心里微微发酸。 她笑着对段淑芬说:“妈,你真好看,你才是我金贵的宝。” “好看什么,妈都四十了。你快睡,今天嘴倒是甜。”段淑芬笑着督促陈颖睡觉,给陈颖盖好被子,摸了摸她额头。 看着闺女睡着,段淑芬带着心事出门,她寻到陈二和,把刚刚闺女和她说的事都给陈二和说了一遍。 陈二和想了一会,疑惑道:“咱闺女、不认识咱爸吧,你都没见过。” “有照片啊!”段淑芬道,“你就说你和老五是不是看见很多鱼了。” “鱼倒是看到了,疯了一样往前面游。陈老万两公婆去追,我和老五也跟着跑了一会。到了地方,才发现两小孩掉水里刚爬上来。” “那可不就是!”段淑芬激动地道,心内信了十成十。 她闺女就是命好,读书厉害,连那个没见过的老爷子都帮着。 “什么就是,不要封建迷信。万一那鱼就是自己疯了呢?我们去的时候可就几条鱼。”陈二和反驳道,“再说了,当年老爷子也是个半吊子,因为那事儿还差点给批.斗了。” 段淑芬瞪眼:“你不信?” 陈二和摇头:“不信。” “你居然都不信你闺女的话!那等我闺女发财了,你就跟着喝汤吧,老娘我吃肉。”段淑芬一把推开没劲的陈二和,心里想着等闺女醒了再问问老爷子还说了些什么。 陈颖这一觉睡得沉,家里饭菜香了,她还没醒。 段淑芬舀出饭菜,单独装了一份,让陈二和给陈铮送去,家里等陈二和回来一家再吃饭。 陈二和端着饭菜,到了陈铮家门口,又想起段淑芬说的那一茬。 于是见着陈铮的时候,陈二和忍不住问道:“陈铮啊,今天你们能上来,真是鱼帮了忙?” “对啊,陈叔知道了。”陈铮兴奋地道,他已经是颖姐的迷弟了,对于颖姐佩服不已。 “嗯,叔知道了。你慢慢吃,晚上注意别踢被子。”陈二和匆匆忙忙地走了。 回家的一路上,北风吹着,可陈二和觉得世界不太对劲了。 他想,下午那些鱼还真是邪门,不正常。 带着一包袱的心事,晚上陈二和吃饭的时候,就时不时抬头去看陈颖。 关于陈二和的反常,陈颖扒着段淑芬做的不怎么入味的老南瓜,露出了满意的笑。 她把事告诉她妈,她妈又是个什么事都和她爸说的,于是最保守的陈二和也知道了她爷爷托梦的事。 作为一个一向保守老成的人,她爸肯定还不会第一时间就信,这时候陈铮就有用了。 那孩子一脸单纯,说的话陈二和肯定十分能信个七八分。 两重冲击,再加上亲眼见到的异象,要是陈二和还不信,陈颖只能承认,她爸不适合参与她的发财计划。 现在陈颖家里最缺的就是钱,而钱对于陈颖来说获取难度并不大。为难的事情是,她得让钱财来源合理化,那么让父母参与进来就是最好的方式。 而且上一辈子,她爸陈二和就一直努力想要从土地里走出去,可没能成功。所以陈颖想推一把,让这辈子的陈二和的成功来得容易一下。 怎么赚钱,陈颖心里有了数,差的是进套的父母。 看一眼奇怪地看着自己的老爸,陈颖对着陈二和笑得灿烂。 陈二和咳嗽一声,瞪了一眼貌似知道点什么的闺女。心里叹道,真是孩子越大,越不好管教啊,等会就得好好教育一下,免得跑偏。 其实在心里,陈二和是排斥那些算命画符的事。他觉得都是假的,而且国家也不允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倒打一把。 不过信了老爷子托梦的事,陈二和也不排斥陈颖参与进这些神鬼之事。他想,要是到时候真要抓他闺女,他大不了自己顶上。 夜里七点,窗外全黑。屋里一盏十瓦的暖黄色圆灯泡亮着。 陈颖一家三口都坐在屋子里。 陈二和面前的桌子倒扣了一只“1991”的铁杯子,手指头一敲,发出“咚”的一声。 “今天,开个家会。” “咔——”段淑芬咬破瓜子壳,发出一声响,吐出壳,她点头道:“你快点说,冷得很呢。” 说完,段淑芬还把瓜子给陈颖分了一半。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磕着瓜子,看着陈二和。 陈二和觉得有点没面子,可想想自己也没啥面子,就继续说。 “今天说颖妹掉水里的事,颖妹,你爷爷托梦说了什么?” “唔,”陈颖在脑子里顺了顺,开始即兴发挥,“就说了爷爷他要走,教给我一些术法,还告诉我一个发财的法子。” “唉,什么法子?”段淑芬对发财感兴趣,两眼放着光。 “坐好!”陈二和瞪一眼这婆娘,又正经问陈颖:“什么办法,要是像你爷爷那样给人在村里算命捉鬼糊弄人,挣不到几个钱,你爸不同意。” 陈颖发笑,像她爷爷那种假大仙当然挣不到钱,她可不一样。 “不是算命捉鬼,是爷爷说让我们明天去镇上,找对有缘人就能发财。这是爷爷算出来的机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陈颖一本正经道。 “找谁?”陈二和道,“咱家没.有钱亲戚,根正苗红。” 八代贫农,根正苗红。陈二和爸之前被抓的时候,就是靠着这个逃脱了一劫。不过纵是逃脱了那一劫,老爷子也劳累得早早去了,留下一大家子女人孩子。 陈颖决定不说实话,先把意动的爸忽悠去镇上再说。她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不能提前告诉爸你。” 看闺女刚见了老头子一面,就一副神棍像,陈二和恨不得去和自己亲爹交流交流。 “你不说,那明天不去了。”陈二和威胁闺女道。 段淑芬立马笑着抢话:“他不去,我带你去!我好久没去镇上,惦记着呢。” 陈颖笑着点头:“好,明儿我们去。” 眼睛瞟向陈二和,陈颖再问一句:“爸,你真不去啊?” 媳妇孩子都去了,还是两女流,更是长得好看,他能不去。陈二和脸黑黑地道:“睡觉了,快睡觉去,明天我叫你们起床。” 两个女人笑做一团。 磕完拿出来的瓜子,漱口,灯光熄灭。 第二天一早,黎明破晓,晨光初现。陈二和醒了过来,披着棉衣去做了早饭,再回屋叫醒两个他故意惯着给睡懒觉的。 “起来了,天亮了。再不起来,没饭吃了啊。” 段淑芬和陈颖相继醒来,洗漱完坐在客厅里。 桌上摆着咸菜,还有南瓜粥。 陈颖看着,觉得日子真是苦,必须得赚钱了。幸好自己回来了,不然再有个十来天过年了,她爸妈还吃这么素多惨。 不过过年肯定比今天伙食好。陈颖记得小时候过年感觉特别幸福,有吃有喝,不用干活,不用出门,一家人在一块,乐呵呵的。后来渐渐失去了年味儿,倒不如说生活的物质水平上升了,喜悦之情少了许多。 收拾完,一家三口走路往镇上去。 半路上遇到村里往外走的拖拉机,哒哒一个小时后摇晃到镇上。 玉溪镇。 1992年,镇上早有了楼房的概念,五六层比比皆是。在整个汉城三镇,更是坐落了一百多家工厂。玉溪镇算是其中发展最差的一镇,而玉河村边上的陈家村则是玉溪发展很差的一批。 街面上热闹得很,时有行人穿着当代新潮的衣服来来去去。 段淑芬更是看见个穿裙子里,心道难道不冷吗? 陈二和因为卖东西常来镇上,倒是不会大惊小怪。一到街头,他就有些心急地问陈颖:“找哪个人,去哪儿找?” 段淑芬也期待地看着陈颖,目光里含着期待。 贫穷促发这一对夫妻对金钱的渴望,他们希望能有钱,可以让家庭过得更好。这样明年女儿能穿一件更漂亮的新意去学校,不必担心孩子被轻视;家里可以建一栋新屋,住得宽宽敞敞的;走出门去能挺直腰梁,钱是生活的底气。 陈颖咳嗽一声:“找那个当干部的陈奇才,不过不用急,急着送上门的不值钱。我们先去买东西,家里年货还没备齐呢。” 陈二和看一眼陈颖,总觉得闺女推推拖拖的,好像早知道这些一样。小小年纪,一不意外,二不好奇,反倒是沉稳得很,活像经历过无数次一般。 压下心头疑惑,陈二和牵着段淑芬,紧跟在闺女身侧。 拖着陈二和和段淑芬找了一圈,陈颖才找到一家殡葬品店,买到了黄符纸、毛笔和朱砂。 人家店里挂了把桃木剑,普普通通的那种,也看得陈颖有些手痒。 想她未来的先天大师,手里居然没个趁手工具,昨天更是因为桃木枝被人小孩笑话了,真是万事开头难。 买好这些,陈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指使老爸磨开朱砂。陈颖执笔在符纸上面快速地画了三张低级驱鬼符,再画了四张平安符。 从四张平安符里抽出一张递给陈二和,陈颖交代道:“爸,你去把这个送给那个陈奇才,就说你昨天梦到爷爷,他让你给的。给了就走,他说什么都不留,钱也不要拿。” “就送这个?”陈二和拿着一张黄纸,看了看问道。 “对。”陈颖点头,“他人在玉溪纸厂,就往前面这条街走,我和妈等你。” 陈二和拿着东西,有些糊涂地上门找人去了。他想赚钱,可谁送他一张符纸,他肯定不会给人钱。 陈二和被保安领着,去到陈二和办公室,把东西拿了出来。 陈二和原本以为会被陈奇才无视,或者说几句,毕竟这么突然地找上门有些不好。 可谁晓得陈奇才一拆开平安符纸团,一把抓住陈二和的手就不放了。 “二和哥啊!你救救我!我快给吓死了。”陈奇才抱着陈二和的手,在办公室里哭得稀里哗啦,脸上两个大黑眼圈活像是半个月没睡觉了。 陈二和心里有了数,面上去却为难地道:“我就给你送个东西,这是我爸交代的,不然我不会过来这趟。” “哥啊!别走。”陈奇才抓着陈二和的手,拍着胸脯道,“哥,你能帮忙就帮帮我,弟弟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知道,咱叔是个能耐人,十里八村当初都找他做法呢。哥你肯定学了几手是不是,办好这事,我给你五百!”陈奇才说着就要掏东西。 陈二和摇摇头:“不要钱,我没办法。” “是不是少了,我拿一千行吗?家里就这么些积蓄了,侄子还要上学呢。” 陈奇才以为陈二和是拿骄,立马把价格提了上去。他实在受不了了,天天晚上睡不着觉,一睡着就梦见自己被五马分尸,一阖眼就是,他熬了半个月,人都快疯了。 第5章 想到睡着之后血流成河的恐怖场景,陈奇才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看着陈二和目光更迫切。 陈二和还是摇头:“我得走了。” 听见一千块,陈二和心动得很,但他记得进来时闺女的交代。 陈奇才跟了执意拒绝的陈二和到厂子外,见陈二和还带了家小,才知道自己真的是顺带的。 “来!大侄女,提前给你过年红包了。”陈奇才不死心地给陈颖塞了个红包,眼睛却巴巴地看着陈二和,希望陈二和能给个痛快。 可陈二和好像真是不爱钱,提都不提钱,带着老婆孩子走得飞快。 陈奇才捏着那个平安符,傻傻地站着,被风一吹,混沌的脑子才有了几分清醒。 他看着手里的符,小声地嘀咕:“还不知道陈二和是不是真的有本事呢,我这是快给逼疯了。” 摇了摇头,陈奇才拖着沉重的身体回了办公室。他小时候老子娘管得严,砸锅卖铁供他上到了高中,后来分工到了纸厂,十几年过来成了厂里的二把手,工资福利好,这才攒下了一些身家。 家里有老有小,都靠他过活。可近来这半个月,陈奇才感觉自己就和撞鬼了一样,天天晚上梦见自己被五马分尸。求神拜佛去了好几个地方,也是没个管用的,整日里混混沌沌,好几次险些误了正事。 今天乍地看见陈二和拿着符文过来,才让心理极度崩溃的陈奇以为看见了希望,一时失态。 可陈二和不要钱的举动,也让陈奇才有些迷茫。如果对方是听说了他的事过来骗钱的,怎么着也会对他提出的一千块心动吧。人在镇上,可村里的一千块有多值钱他是知道的。 下班后回到家,陈奇才把这事儿和他爸、他妈说了。 老爷子一巴掌拍在陈奇才的头上。 “你个呆子,你给陈二和那闺女掏的钱不是钱啊!就这个东西,谁知道是个什么鬼画符。” 陈颖画的平安符被老爷子嫌弃地丢在桌面上。 老太太心疼儿子:“要不试试,万一有用呢?陈二和他爸就陈老大,活着的时候还有点本事。” 老爷子哼一声,拿出自己新求来的玉佛。 “挂这个试试,我找大师开过光的。” 陈奇才扫了一眼,脸色微变:“爸,这个又花了多少?” “不多,就八百。”老爷子有些心虚,八百实在算不上少。他嘟囔道,“还不是为了你的怪毛病。” “算了算了,有用几千都行。”陈奇才无力地摆了摆手,把他感觉还不错的平安符拿回来放进口袋里。 他在外人面前没说,他们厂的厂长要走了,最看重的接手人就是他。老厂长一走,他就是厂长,还能差钱。现在他只想求个安心,能睡个舒坦就行。 想着想着,陈奇才的头慢慢地低了下去,直到整个人趴在桌子上。 几分钟后。 听着陈奇才的小呼噜声,老太太欣喜地小声道:“儿子睡着了。” 老爷子手里拿着儿子还没戴上去的玉佛,把东西收回自己请来的玉盒里。一家子静悄悄地,等着接下来陈奇才的反应。 这半个月以往的情况,陈奇才陷入睡眠之后,就会惊吓着醒来。 十分钟。 半个小时。 墙上的挂钟时针转了一格,又一格…… 两个多小时后,陈奇才缓缓醒了过来。 睡了半天,手臂发麻,陈奇才倒吸了一口气,直起背,浑身酸痛,身后披的衣服掉了下去。 陈奇才父母还有他妻子、孩子,都坐在一边看着他,他的儿子陈凯最先没忍住,高兴地问道:“爸!你刚刚是不是没有做噩梦了?” 陈奇才先是一愣,随后就喜上眉梢,整个人高兴得都冒了傻气。 他惊喜地喃喃自语:“没梦到那个东西了,我什么都没有梦到!” “老天爷哟!好了好了,这肯定是好了!”老太太双手合十,拜着各路神仙。 陈奇才的妻子徐冉也是面带喜色,全然地放松了下来。她的双目眨也不眨地看着两个黑眼圈的男人,内心无比喜悦。 唯有陈奇才的父亲笑了笑,随后又面色古怪。 老太太看他这面色,就知道人还是记恨着陈二和的爸陈老大呢。要她说,当初陈老大也没怎么得罪她这老头子,就是捡了老头的一张面粉票,当时几个月的陈二和差点饿死,就用了没给还。后一年陈老大给补上了双份的。 陈奇才想起自己放在口袋里的那张符,拿出来感慨地道:“这回可要多谢陈二哥了,他送来这个符效果明显啊!” 陈奇才目中精光闪烁,小心翼翼地把符放回口袋,和妻子徐冉交代洗衣物的时候要小心,千万注意别洗坏了他的宝贝符。 他们谁都没发现,平安符的灵光淡了一半。 老爷子听了陈奇才的话,觉得一口气梗在胸口,别扭地道:“谢什么谢,陈二和那条命还是老子给的呢!当年他爸拿了我的面粉票,说都没说就不要脸地拿去换了就给陈二和吃了。不然当时陈老大家那么穷,哪里养得住陈二和!” “还有这么回事啊,还是爸好心。”陈奇才笑道,他心想大概这就是因果循环。当初老爷子救了对方的命,所以陈二和口里那个老爷子托梦也是十足十的真了。 也因为这样,陈奇才暂时把谢谢陈二和这事忘在了脑后,第二天就把精力放在争厂长位置上去了,努力补着自己欠下的工作,一副兢兢业业的楷模样子。 —— 老陈家。 陈二和和段淑芬带回了很多年货,家里过年的东西算是齐全了。 老太太也在傍晚回来,娘家侄子送上门,面上有光,赵美英笑容满面。 瞧见陈颖,赵美英随口道:“颖妹回来了啊,看着又长高了,啥时候毕业啊?” “毕业得后年了。”陈颖笑着看老太太,她记忆里老太太活得挺久,足足八十六,走的时候算是喜丧。不过她印象里,大部分都是老太太不好的印象,算不上多敬爱这位老人。 “那好好上学,可别白花钱。” 赵美英也不喜欢这个孙女。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干嘛。老二也是死脑袋,还死命供,有那钱不知道能做多少事了。 看见孙女不高兴,老太太提着从娘家带回来一包米花糖,进了自己的屋子,也没提让陈颖尝尝。 陈颖听着老太太屋里悉悉索索的细微响声,就知道老太太在放东西。她手里那包糖肯定会放进米缸最下面,等着她孙子过来会拿出来,或者放到不能吃,再给几个孙女分。 陈颖想着,忍不住笑了出声。 心态上的改变,让陈颖觉得老太太也没怎么坏,顶多偏心,也没有打孙女欺负儿媳妇什么的,还算不错。 陈二和刚劈了一堆柴,一边用布巾擦汗,一边问闺女:“笑啥?你奶奶没说你吧。要是想吃糖,就去屋里拆,昨天买了,你先吃些也没事。” 十来岁的孩子,还是嘴馋的时候,陈二和误以为陈颖是看到老太太手里拿的想吃了。 “好,等会去。”陈颖笑眯眯地点了头,问陈二和,“爸,今儿那个陈奇才没回村?” 陈颖觉得奇怪,那纸厂隔着几十米她就能看到鬼气冲天,她给的平安符能暂时压制住那鬼,让陈奇才过个安心的一晚。可既然有用,这都第二天下午了,陈奇才也该过来谢谢给符的人吧。 难道是以为捡了便宜就好了,毛病没了,就不管不顾帮忙的人? 陈颖眼里闪过一丝晦暗的光,念叨道:“说好的淳朴年代呢?” “什么?”声音太小,陈二和没听清,“陈奇才没回来,没听人说。” “这样啊,随便他。我出去转转。”陈颖有把握地笑笑,走出家里大门。暂时压制可不是彻底根除,到时候对方来得多晚,她就宰多狠,左右不吃亏。 陈二和看着闺女出了门,低头继续劈柴。 ———— 陈颖去了附近的一个山包。山上还有些常绿树,是冬天里清新的一抹存在。 一路往里去,直到看到挥动着锄头的陈铮。 见陈颖来了,陈铮笑惊喜地报告:“姐!这里真的有葛根,没被人挖走!” 知道陈铮没吃的,陈颖给他指了个有粮的地方。陈铮听话地拿着出头挖,结果挖出了吃的,可把陈铮给乐坏了。 “你挖了多少了。”陈颖没看到放在一边的葛根,问道。 陈铮擦擦脸上动出来的汗,凑过陈颖耳边小声地说:“有十来斤了,我藏着呢。” 说完这个喜讯,陈铮想起另一个高兴事。 “颖姐,颖姐!你知道吗?陈老万夫妻今儿一天都在跑厕所,到处骂谁给他们家下巴豆了。” 陈老万有些赖皮,就是小孩嘴里吃的也抢。今年秋收那会,陈铮问过陈老万婆娘,然后再去他们家地里捡二遍稻粒,可等陈铮好不容易捡完了一片田,陈老万却说他偷了他们家,把陈铮气得半死。 二遍稻粒本来就是别人家捡过之后再去捡的辛苦事,废眼睛也废腰,陈老万抢了过去,还诬陷陈铮偷东西,让小孩记着仇呢。 陈颖伸手点了点少年笑出来的小酒窝:“笑那么高兴,人欺负你了。你告诉姐,姐给你报仇去。” “没,就是他们家人不好,倒霉了我高兴。”陈铮笑了笑,红着脸继续挖葛根。 陈铮挖得奋力,一天功夫就把一地的葛根嚯嚯完了,尽数背着人弄回了自己家。葛根是中草药,陈铮打算吃一点,其他拿去卖了和陈颖分。 晚间的功夫。 陈铮听到了一声山头上的哭嚎。 陈老万咬紧牙根,站在山头叉着腰,放声大骂:“那个丧天良的!把老子的葛根都挖了,要死了啊!老子辛辛苦苦照顾了一年的东西啊!” 陈家,段淑芬听着骂声,看女儿在哪偷笑,偷偷地瞄了下陈颖的手。 嗯,白白嫩嫩的,不是我闺女干的。 第6章 陈老万在山头骂了大半晚,闹得整个村都知道了附近山头上有葛根。再一想,葛根这玩意儿秋天也是能挖的,怎么就没人看到?唯一的解释就是陈老万家发现并且藏着,打算独吞,没成想便宜了别人。 一想通整件事,陈老万的骂声听得许多人心里乐了。 冬天入夜早,晚上九点,整个陈家村就陷入寂静,沉入梦乡。 玉溪镇上。 陈奇才晚上这个点才回家。 他放下夹在咯吱窝下的黑色的公文包,笑得咧开嘴:“三天,三天内不出大事,我的任命就下来了。” “哇!爸爸要当厂长了吗?”陈奇才儿子陈凯跳了起来。 “差不多!哈哈哈!”陈奇才一把抱起儿子,转了一个圈。 这个消息让陈家陷入欢喜中,厂长啊,一个镇上才几个,当家做主,比好些干部油水丰厚得多。 每当这种儿子要升迁的时候,老两口就觉得自己当初养儿子出来是对的。当初不吃苦,现在哪来的这么好的福气。 老太太乐呵呵地给佛祖添了三炷香,香气弥漫在陈家百来平方的房子内。 徐冉笑着给陈奇才新炒了两个菜,让陈奇才小酌了一杯。 吃饱喝足,陈奇才洗了个澡就美滋滋地躺在了床上。 他睡前还不忘把陈颖画的平安福放在枕头底下,防护着自己。可陈奇才昨天一连睡了两觉,符纸的灵光早就只剩下了微薄的一层。 随着陈奇才睡下,枕头下的符纸最后一点灵光慢慢淡去。 一抹黑气从他的天灵盖钻了进去,偷偷地吸食着他的生机和运道。 睡下去没半个小时,陈奇才猛地从床上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口里惊惶大叫:“鬼啊!放开我,放开我!不要拉我去分尸!” 他脸上湿漉漉的,尽是冷汗,睡衣后背湿得透透的,四肢和脑袋处更是重灾区,几乎能拧得出水来。 陈奇才睁开眼,两眼里满是惊恐,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得像要从他胸膛里跳出去。 他怔楞了一瞬,然后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触手温热,他还活着。 手再摸向另外一只手和双脚,他的四肢也还在。用力拧一下,有痛觉蔓延。 “都是梦,都是梦。”陈奇才念叨,然后想起符纸,猛地回身翻开枕头。 枕头下原本完好的符纸碎开成了两半,那种让陈奇才觉得舒服的感觉也没了。 陈奇才傻眼了,他摸着碎开的符纸:“怎么可能?我明明没动啊,没动怎么就坏了!” “不行,我得去找陈二和,他肯定能帮忙。” 徐冉恰在此时进来,看见陈奇才手里两半的符纸,也是面色大变。 她慌乱地问道:“奇才,怎么办?坏……坏了。” “我要去找陈二和帮忙,可现在大晚上的,只能等明天了。”陈奇才面色发黑,说什么都不想接着睡了。 房间的动静也把浅眠的老太太和老爷子吵醒了,两人披着外衣担忧地过来,看见符纸又是惊吓了一阵。 老太太开始念叨:“早知道今天就去找人了,这个符太不中用了,我还以为能用很久呢。” “用很久?就两回,只能撑一天。”陈奇才苦笑一声,看向他父亲,“爸,陈家那个面粉票的事,用了没还吗?” 陈奇才发现符纸坏了,才觉得不对劲,这哪会是欠债还钱,根本只是帮个小忙而已,大忙可不是白帮的。所以这么一想,老爷子说的当初那事,只怕是未必了。 老爷子沉着脸:“第二年还了双倍的,不过捡了东西隔年还,这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显然,老爷子对陈老大不满得很,觉得当初捡了东西不还很无耻。 “好了,爸妈你们去睡吧。我等天亮,阿冉你也睡,家里要你照顾呢。”陈奇才穿上衣服,自己走去客厅,打算硬生生熬过这一晚。同时对自己父亲生出一点埋怨,也不把事情说清楚。 他是个仗势、仗恩的性子,也是利起的性子,其实心中存着拉拢陈二和的心思,不过因为厂里的事才耽搁了,眼下关乎安危耽搁不起。 —————— 第二天的大清早。 陈二和推开自己的门,一下没推开,使劲用力才把门推开。 一打开门,一个人咕噜噜地滚出去好几米。 陈二和低头一看,惊讶道:“奇才,你咋睡在这门外边,不敲门啊。” 陈奇才捂着撞了个包的头,狼狈地爬起身,自责道:“没事,是我来得太早了。而且刚刚也没睡着,我找二和哥有事呢。” 陈二和看了一眼陈奇才,只觉得陈奇才面色更差:“怎么了?” “那个符,叔有给别的吗?你看前天这个符,碎了就没用了。”陈奇才拿出那张成了两半的符纸。 “我没了,我给你问问。”陈二和好脾气地回屋去找陈颖。 陈二和摇了摇陈颖的脑袋:“颖妹,陈奇才找上门来了。” 陈颖正睡得香呢,有起床气,没好气道:“让他等着。” 说完,陈颖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陈二和又出去,带着陈奇才进了客厅,摸着鼻子不好意思道:“颖妹在睡觉呢,要不你等会。” “颖妹?是二和哥闺女?”陈奇才问道,实在不敢相信和那个十来岁的晚辈有关。 “对,我爸嫌我脑子笨,把东西教给我闺女了。”陈二和理所当然道。 陈奇才这一等,等到用早饭。 陈颖打着呵欠起床,回神的时候才想起冤大头来了。可惜来得又晚时间又不对,扰她清梦。 用早饭时,陈二和给陈颖使眼色,陈颖也不理。 陈颖吃饱喝足才搭理陈奇才,笑着把人带到自家小红砖屋待人的桌椅边,问他:“奇才叔,怎么了?晚上睡得还不错吧。” 好个鬼,陈奇才嘴角抽了一下,差点想骂出口。从安然入睡到又梦见鬼东西,比之前一直没好好睡着过更难受。就好像把你从地狱放到天堂去,再咻地给你送回地狱。 不过对能救命的人,他忍住了脾气,不仅没黑脸,还好声好气笑着问:“颖妹啊,听说那个符是你爷爷托给你的,还有别的吗?奇才叔想买一些。” “有倒是有。不过我爷爷说,你这人不厚道,昨天得了好都不记得上门道谢。”陈颖挑着刺儿,道出心中不满。 陈奇才简直想回去打死自己,赔着脸色解释:“叔绝对不是白眼狼啊,昨天工作太忙,东西都准备好了的。” 说着,陈奇才将一个红封从桌子上推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陈奇才总觉得面前这丫头比陈二和还老道,看着就像会坑人的,他提起了心眼,观察着陈颖的动作。 陈颖捏了捏红封的厚度,捏起来手感很薄,揭开口用眼角余光一扫,发现是四伟人的头像才放下手。 整个过程,陈颖脸上没有出现惊喜的神色,淡定得让陈奇才觉得胸口发闷。难道这丫头,眼界那么宽? 陈奇才看着陈颖没什么表情的漂亮脸蛋,咬了咬牙:“怎么,侄女不满意吗?” “嗯,有点寒酸吧。”陈颖笑了笑。 “这一点钱,买得了几张符,可买不了奇才叔的厂长职位吧。” 陈奇才脸色一变:“我可不是厂长,侄女说笑了。” “马上不就是了……不对,成不成还两可之说,毕竟对方不是好相与的,都使出小鬼这种阴损手段了,我还得亲自跑一趟才行。”陈颖端起一杯水,小抿了一口。 两天没见,对方脸上倒霉和被害的面相更明显,几乎快要把升迁的福瑞完全扫下去。陈颖不急,急的是对方。 “什么!难道我这个事是那个胖子弄的?”陈奇才面露惊色,脸上表情变来变去。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半个月前,可不是厂长给他透风说自己要走的时候。那个消息不知道从谁嘴里露了出去,然后他就开始梦见自己被五马分尸。前几天连厂长都说最近自己表现不好,他都不好直接把担子托付给自己。 而自己在厂长职位上的竞争者,威胁最大的就是朱游那个死胖子。肯定是他!一定是死胖子想弄死自己,好自己当厂长。一旦自己出事了,对方就是那个好处最大的人。 想明白这些,陈奇才狠心对着陈颖伸出了一张手掌。 “五倍。” 红封里是十张“壹佰元”,五倍就是五千。 陈奇才愿意大出血,只要把厂长位置拿到手,他绝对不差这五千。相反的,要是这最后几天出差错,他错失厂长职位,才是巨大的损失。 “好说,多谢奇才叔慷慨解囊。其实早一点来,侄女还是好说话的,等久了脾气不好。”陈颖笑吟吟地,看起来很无害。 只有心里滴血的陈奇才知道,他刚刚要是只翻个一倍,这小丫头铁定要黑脸。还好脾气,骗谁呢。不过拖了一天这事,说起来是他理亏,自以为是了。 “那我们这就走吧,劳烦侄女了。”陈奇才站起身。 陈颖把红封揣进兜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马上去啊,那舟车劳顿呀。” 陈奇才脸僵了僵:“我借了厂子的车来,侄女只管走几步路就行。” “好吧,好吧。我这么辛苦了,回头找叔叔帮忙,奇才叔可不要推脱。”陈颖说得好像要去跑马拉松或者卖身十年一般,步子一动不动。 陈奇才深呼吸:“不知道是什么忙?能帮忙的肯定没问题。” “就是借你们厂子生产一点小东西,一起发财的事。” “行。”陈奇才松了一口气。只要成了厂长,小生意他给这陈二和闺女倒贴都行,顶天了千把块的事,就当再出口血。 陈奇才要求越来越低,甚至觉得这样就很好,只盼着陈颖早点动身,给他解决那“小鬼”。 陈奇才要带走陈颖,陈二和不放心,便跟着一块上车。 父女两坐在后座,陈二和头一回坐小汽车,有些新奇和拘束,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陈颖看着陈二和笑。 “爸,喜欢坐不?回头给你买一辆啊。” “买这个大家伙?不用不用。”陈二和把头摇猛摇起来,十分朴实地道:“给我买个黑白电视就行。” 看见陈二和摇头,陈奇才心里收回窥视的视线。要是陈二和家这丫头找他要车,他可弄不到这玩意儿。 “刺啦——” 车子停在了陈奇才家楼下,三人到了目的地。 陈颖抬头看去,一抹黑气从背阳窗户里跑了出来,缠在墙面上,形如鬼魅。 第7章 鬼气能爬到窗外,这说明屋里那只鬼有点道行,浑身上下鬼气养得滋润。 陈颖眉头一皱,对陈奇才道:“先把车开远一些,不要打草惊蛇。” 陈奇才听话地将车辆远,心中奇怪。 车开到五百米外。 陈颖如实告诉他:“上面那只鬼有点厉害,要准备些东西。” “那上面的人不会有事吧?”陈奇才心里惴惴不安道:“我父母和孩子都在上面呢!” “之前没动手,想必有顾忌,不用担心。但一旦动手,最好直接拿下。”陈颖给他指了条明路:“奇才叔你先上去把人叫下来,离远一些。再麻烦准备一把桃木剑,一个有老料的酸菜坛子。” “好。”听到和家人有关,陈奇才自是同意。 他答应完,想起楼上危险,用希冀的眼神的看着陈颖,小声问:“我就这么上去,会不会有危险啊?” 陈颖叹气一口,是她上去,那鬼才会受惊啊。 陈颖看在自己劫陈奇才的富济自己的贫的份上,丢了个平安符给陈奇才。 陈奇才有了护身符,壮着胆子上楼。他随意找了个借口给了儿子陈凯五块钱,让他带着老爷子老太太出去去转转。老爷子老太太疼孙子,自然跟着走。 陈奇才把家人哄了出去,才自己佯装没事人一般地出门,去置办陈颖要的东西。 半个小时后,陈奇才带着东西回来了。 陈颖拿着桃木剑,让陈奇才抱着酸菜坛子跟着上去。 陈奇才怨念地看了看陈二和,心里没敢问出为什么要自己去,而不是陈二和去的话。 他不知道,陈二和心虚着呢,想女儿果然和老爷子一样,神棍样子摆起来十足,看得自己一愣一愣。 可上面真的有鬼吗?陈二和坐在车里,眼睛盯着楼上。 陈颖并不知道陈二和的细致心思,她只是想要清楚明白地告诉陈二和她变了,可以用一双不那么强壮的肩膀,给予家里支持。 她此回麻烦的行事,带着陈二和出门,也不是没有目的的,她想要促使父母也成长起来,不拘泥于一方土地,见识一二世界大千。 而陈奇才这人是他们本村人,有根有底,以后也是年年年底见的人,用他的事来锻炼父母再好不过。 拿着桃木剑,陈颖带上陈奇才上楼。 刚到门前,一缕鬼气迎着陈颖的脸直冲了过来。 陈颖覆着灵气的眼扫过,和门内面上带着狰狞笑容的清朝男鬼对上。 带着具有辟邪之气的桃木剑,再加上陈颖的气息,足以告诉门内男鬼,陈颖是来对付他的。 不过对方光凭感觉,只觉得陈颖弱小得很,连后天一重都不是,这也是男鬼干出手挑衅的原因。 只是一缕浅薄弱小的鬼气啊。被小看了,陈颖在心中明了。 她举起手里桃木剑,一侧脸,躲过那缕鬼气。 那道鬼气激射而出,落到阳光下,化作一滩黑雾,缓缓消失。 “就这点本事?” 陈颖勾起嘴角,一脚踹开门,手持桃木剑,气势暴涨地朝着鬼刺了过去。 本是普通无奇的桃木剑,在陈颖手中成了正气十足的杀剑。 门内鬼急退而去,一瞬间心惊不已。他生前被五马分尸过,身体四肢和头颅都飘在半空,当真称得上形容恐怖,可却被这一下吓得鬼脸发青。 男鬼想躲,剑气却好似跗骨之蛆,一路追着,融掉了这鬼不少鬼气,让他心疼不已。 “找死!” 眼中泛起红意,身体四肢、躯干、头颅分离的男鬼朝着陈颖冲了过来。 伴着他的靠近,霎时屋中阴风怒号,凉意阵阵。 陈奇才抱着酸菜坛子,咬着牙发抖,手按在酸菜坛子的盖上,紧张不已。 陈颖站在阴风中,宛如青松劲竹,手里剑挽出剑花,不惧丝毫地和男鬼对战起来。 一时间“砰砰”乱响,鬼哭鬼嚎声不止。 陈颖沉着面色,发现男鬼的眉心处有一根浅浅的白线,带着淡淡的生气。 那根白线不是一般物,连着另一头的活人魂。眼前这鬼,竟是只和人连命的鬼! 连命鬼,让鬼受人驱使,也得人供奉,不造杀孽,就能和人活得一样久。 怪不得不动陈奇才的性命,原来是只害人不取命的鬼。 但不取命,就真的不造孽了吗? 有时候,夺去一个人的成就,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才是毁人的开始。 前世的陈奇才,被工厂开除回到陈家村,从此一蹶不振,沉迷于杯中之物。原本陈奇才的儿子也是个聪明的人,可几次学费都被陈奇才喝酒喝没了,最后天分不得发挥,成为了无数打工者里的一名。 最后就连陈奇才死亡,也留下读书无用和努力无用的悲愤之言,早早过世。 一切的根源,正是这只被人饲养的鬼。 陈颖气势如虹,一手剑劈向男鬼,一手扔出一张点着的驱鬼符。 男鬼夺过了剑招,却是没躲过驱鬼符,他被驱鬼符的碰到的一腿猛然地燃起大火。 “啊!啊!我的脚——” 门内鬼抱住自己燃烧的腿脚,那火却怎么弄都熄灭不了。当下他急怒攻心,两只鬼眼冒着愤怒的红光。 恰在此时。 一幢二层小楼里,一个体型很胖的中年男子猛地吐出一口血,疾呼一声:“不好!” 此人吐出一口血后,立马往香炉中插了三炷香,又逼出一口心头血,喷射在三炷香之上。 他口中暴喝一声:“三香敬神,人入鬼身!” 随后他的双眼闭上,呼吸停止。 一道魂魄竟是咻地离体而出,奔射向不远处的陈奇才家。 陈奇才屋中。 怒嚎一声后,断腿“男鬼”身上突然一阵剧烈地抖动,目光有了神采。 陈颖心道:正主终于来了。 “男鬼”弯着腰,把烧没了一半的腿生生撤了下来,发出一声惨嚎。 生生撕扯下一肢虽然痛苦,可也让驱鬼符的火势得以扼制,蔓延不到鬼身上其他地方。 “男鬼”目露狠意,对着陈颖道:“道友何至于对我的鬼仆如此?我的鬼仆不会取他性命,不过是教训他一二。” 听着对方振振有词的道理,陈颖笑容灿烂,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她勾起唇角,带着笑意道:“道友,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你这是在杀他父母啊!怎么就没欠他性命了?” “你!蛮不讲理。”“男鬼”脸上闪过气恼神色,他厉声道:“我劝道友少管闲事,不然我看你父母尚在……” 这“男鬼”威胁的话尚没说完,陈颖双目一敛,已是笑中带怒,一剑斩下。 “那你死在这就行了!” 声落,剑至。 带着先天之气的剑光射入鬼魂躯体之中,在鬼身中四处乱窜。 一道剑气分作无数道,在鬼魂体上乱窜,就如同一把把刀子在割着头颅,带来剧痛。 威胁陈颖的“男鬼”痛得抱住脑袋,愤怒的目光扫向陈颖。 他伸出手指,黑紫色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然后挥动手带着滔天鬼气冲向陈颖。 陈颖笑着挥出了第二剑,轻飘飘的第二剑。 一道细小的剑气碰到“男鬼”,原本平衡的剑气猛地炸开。 “男鬼”砰地炸得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男鬼”死了。涌动的阴风顿时停止,慢慢飘散到外室。 一番战斗后,屋里乱糟糟,东西摔得到处都是。 陈奇才无心关注外物,他觉得身体突然一阵轻松,就好像原本套了个圈,现在圈被打破了。凭借自己的感觉,他猜测道:“鬼死了?” 陈颖点头,面色淡淡:“死了。敢威胁我,找死。” “对对对,找死。”陈奇才吞下一口口水。心里想着自己找来的这不是大侄女,是姑奶奶啊!惹不起,惹不起。不过请来帮忙,也是真的请对了。 “竟然真的有鬼……”陈奇感叹一声,才看向手里的酸菜坛子,“鬼都死了,那这个酸菜坛子?” 酸菜坛子原本是陈颖打算装鬼,然后腐蚀化掉鬼的,可她一生气多用了一点先天之气,就直接把鬼弄得死得不能再透了。 也因此,这坛子没用了。 陈颖想了想,道:“没什么,等会给我爸,带回家泡酸菜吃。” 把酸菜坛子据为己有,陈颖又给陈奇才解惑道:“你屋中这只鬼,是被人养的家鬼。你注意到他的四肢和头了吗?他死前就是遭受了五马分尸才致使怨气横生,成了一只鬼。” 陈奇才不禁回想起自己梦境里经历过的一幕幕被分尸的画面,心生惧意,当下诚心地对着陈颖道谢:“多谢侄女了,要不是你,只怕我就惨了,只是家养二字怎么说?难道……难道这鬼是那个死胖子养来对付我的?” 陈奇才眼中闪过几丝忌惮的神色,如果那个死胖子这么强,自己该如何是好?对方会养鬼,鬼会杀人。 陈奇才目光烁烁地看向陈颖:“侄女可否帮我把那人一起解决了?” 陈颖轻轻地笑了笑:“我不杀生。” 陈奇才有些失落,又心生紧张,看着陈颖还欲再说。 “不过对方应该已经死了,这只鬼是连命鬼,和他命运相连。要不是连命鬼,那人怕天谴,早让鬼把你弄死了。现在鬼死了,人也活不了。”陈颖把连命鬼简单地说了两句。 一落一起,如同坐过山车一般,让陈奇才心潮起伏。 听见要害自己的人死了,陈奇才脸上涌现喜色:“真的?死胖子死了?” “威胁了我,自然死得透透的。”陈颖肯定道,给出了定心丸。 陈奇才气愤地道:“死得好,这种害人的,死了才好。我说我清清白白做人,怎么就遇到鬼了,原来是人不是鬼!” 就在这时,屋子外传来哐哐的大响敲门声。 一道正气凛然的声音随后响起。 “谁在陈家?是不是哪个作死的贼,今天别想跑!” 第8章 陈奇才解释了好一番,才把正义好心的邻居送走。 回身一看,屋子的狼狈更让人心烦,乱得没法坐人,肯定要重新购置一批家具。 陈颖便道:“不如奇才叔带我去纸厂看看。” 陈颖之前有随口一提让陈奇才帮忙,做一笔生意。陈奇才猜想,大概是这小姑奶奶突发奇想,想用纸厂做点什么。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单批一两笔生意,他陈奇才还是拿得下的。 ………… 陈二和在楼下等着,久久没动静,急得他下车在路边打转。他担心闺女,又完全不知道颖妹会把事情弄成什么样,甚至担心陈颖被赶出来。 又想到自己托梦的老父亲,老人家的梦,应该是靠谱的。 这样想着,陈二和吊起的心又往下降一点,从离地面五米变成三米。 看到陈奇才和陈颖过来,陈二和眼里燃起希望。 陈奇才拉住陈二和的手,有力地握了一下:“这回多谢二和哥家侄女了,弟弟心里感激,简直无以回报!” 陈二和反应过来,陈奇才肯定是被他闺女糊弄住了。他放心地笑着道:“不客气,能帮上忙就好。” “二和哥谦虚了,家里乱,我带你们去厂子转转。”陈奇才说话吹捧人自然厉害,三言两语就带走了话题,还让陈二和有种自己闺女真的很厉害的感觉。 两地离得不远,很快进了纸厂。 陈奇才还给门卫介绍了一番陈二和,让陈二和脸上有光。 纸厂里工作量一般,流水线上不少人在工作,看起来有条不紊,但有种悠闲的感觉。 陈奇才戴着口罩给父女两讲解:“这是生产室,那边还有设计室和业务室,还有办公室,后勤室。其他两个镇也都有纸厂,弄得竞争太大,我们纸厂效益一般。” “这是生产卫生纸吧?”陈二和看着流水线上半成的产品。 陈奇才点头:“对,这条流水线是生产卫生纸的,还有别的生产的是不同产品。” “我听说玉溪纸厂之前进了一条精印花线的机器,不过市面上好像都是一般制品。”陈颖明知故问。 陈奇才摇头苦笑:“去年进的,但是量少就价高,没用几回,单子不多。” 陈颖笑了笑,她的主意就在这条线的机器人。上辈子后世陈奇才回乡,玉溪纸厂换厂长后两年就倒了,有人接手了这批机器,可没怎么用过的机器又出了问题,把接手人逼得没办法差点去跳长江大桥。 那么,她这回大概是开发闲置资产,算是一举多得。 看着陈颖脸上淡淡的笑,陈奇才面带讶色:“侄女说的生意,不会看上精印了吧?那个可……” “对,精印最好”陈颖点头道。 陈奇才脚下有些发软,精印?这要是卖不出去,锅可不能让自己背。可面前这姑奶奶动起手来果断决绝,实在让陈奇才不敢不担心。 陈二和就不一样了,生意?! 自己闺女怎么和陈奇才谈生意了?这也是老爷子支的招? 陈二和脑子里回想着陈颖说的话。 ——“……这是爷爷算出来的机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家里十来个人挤着住,媳妇想买什么都得顾虑再三,闺女还穿着一补再补的旧衣裳…… 沉甸甸的现实压在陈二和心里,他们家缺钱啊,不然他也不会抱着糊弄人的心思带女儿来镇上。 想得多了,陈二和也就沉默了,默认了陈颖一出又一出的主意。说不定这回,家里就能好一点呢,陈二和无奈地想着。 陈二和也不是完全没有锐气的男人,只是性子软和,缺魄力。去年的红砖生意,开头没成功,后来就没了倾家荡产坚持下去的信心。 三人心里各有心思。 陈颖时不时偷看一下她爸的面色,那张脸从无措到担忧到平静,这个把情绪写在脸上的男人心思很好猜,大概是一次破罐子破摔式的妥协和突破。对陈颖,也是对现实。 陈颖心里底气更足,进了陈奇才办公室,就开口道: “奇才叔,我们家要定一批硬质壳的货,精印那种。” 陈奇才脸上的肉一抖,心道果然,果然被这姑奶奶看中了精印。 他试探地问道:“不知道二和哥和侄女想生产什么,我也做了这么多年这个生意,说不定能给点建议。” 陈奇才其实一点也不看好陈颖的突发奇想,也不看好陈二和做生意。两个村里人,哪里知道什么样的产品受欢迎,就能做出了市面上一样的产品,又如何销售出去,这都是需要人脉的! 反观陈二和一家,人脉姑且算自己一个,其他的人就没了;说能力,陈二和要是有经商的能力的魄力也不会到现在也一事无成;说资金,陈奇才怕陈家父女手里就他掏出来的五千块。 总之一句话,希望不大,再过分点的说法就是没希望。 陈颖咳了一声,她也不好意思当着掏钱的人面说,我要拿你给的五千块和你做生意,感觉怪怪的。 “先画个样式,算一下生产成本吧,再看成本定数量。” “侄女还懂设计?”陈奇才有些惊讶。他厂里都是些老师傅,有些新进来的大学生,不过都死板得很,搞不出新意。不过新意还得好卖好用,创新从来要求不低。 陈颖拿过纸笔,三两笔画出基本构造,线条流利,看起来不像外行。起码在画图上,她表现得很懂。 陈颖精通阵法,曾经复原过好几个古阵法,一开始对付水草精的聚灵阵就是她复原的古阵之一。精通阵法,自然精通推算,在精通推算之外,画阵的功力也是不能差的。 放到外面去,陈颖做个普通画师也没问题。 几分钟后,一张一笔没画错的草图出现在陈奇才眼前。 纸盒包装结构,看起来是个小巧的纸盒。 纸盒普通无奇,接下来才是让人发现心思精巧的地方和细节。 纸盒的四面图都被画了出来,标注红色的喜庆颜色,简单清丽的纹路,全部都是线条大块颜色构成的图案。三个字——好生产! 可看到这,陈奇才还是没看出来这个盒子用到哪。 直到不同款式的正面被呈现在纸上,龙飞凤舞四个字一一从陈颖笔下出现。 “喜贺新婚”、“乔迁之喜”、“寿比南山”、“新春快乐”…… “这是给新年期间喜宴用的?”陈奇才想到了点子子! 新年期间所有人都回了家乡,大多都钱包里有了余钱,准备过一个滋润年。可人一多一齐,那不就是办喜事的时候,红包能收齐,人也多了份热闹。 这种专供喜宴的盒子,若是生产得好看,必能抢占一块市场,甚至给玉溪纸厂打出喜兆头!想到喜事,就想到玉溪纸厂! 陈奇才心思转过来,服气地赞道:“侄女心思好精巧啊!这个东西第一批肯定能大赚,就算后面有跟风之作,我们这边也抢占了第一市场,留下了好印象。” 陈颖笑容十分朴实:“赚得到钱就行。” “那这个生意,叔叔掺一笔如何?”陈奇才心动了,能做资本家,当然比生产的劳工要好。 常年泡在生意场里,陈奇才看见无数人因为一个点子就发财了。 还敢虎口抢食,果然不能小瞧人,陈颖用感兴趣的眼神看了陈奇才一眼。然后她笑了笑:“前面的我看上了,后面的奇才叔自己赚就行。” 这个笑没到眼底,带着些冷意,陈颖放出了一丝威压。 陈奇才一个激灵,想到了炸开的“鬼”,被引起心里的惧意。 “后面也很好,多谢侄女了。前面奇才叔给你监工,肯定让他们好好干,多生产。” 陈奇才说完这一番话,才轻松下来,感受到了汗湿的背后,心里升起无数忌惮,心叹可别请神容易送神难。 找来工头算了算生产成本,陈颖下了四千块的订单,带着陈二和轻松离开。 陈奇才把人送到大门口,看着人走远才回头。 厂子保安队长也急吼吼地找了过来,一脸汗,满脸惊慌:“陈主任,朱主任出事了。” “什么事?”陈奇才淡淡地问道。 “朱主任身上的肉一块块地落在地上,他……他家里全是血。”想着自己刚刚进屋看到的血屋,保安队长没忍住,跑到一边去吐了一通。 陈奇才摸了摸心口,五千块,保了自己的未来还有一条命啊。值! 第9章 回到家。 陈颖扣下两百块,把一千里的剩下八百都拿了出来。 “爸,妈,这些先拿着用。” 段淑芬心思简单,看着钱先是一喜,然后是惊讶,她闺女哪弄来的这么多钱? 陈二和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陈奇才那个红包里包了这么多钱?还有四千块的生意,钱也是他的吧,那不是拿了他四千八百块?” 陈二和想着四千八,吸了一口气。不过隐隐地,又升起一种得意的感觉,我闺女啊! 段淑芬直接在陈颖脸上捏了捏,笑容满面道:“我闺女可真厉害。” 段淑芬笑起来眉目柔和,打了层柔光似的。美中不足,就是段淑芬黑发里不多的白发,还有那些不明显的细纹。 陈颖摸了摸口袋,寻思自己得年前再去镇上一趟,买好药材炼丹。早点让那丹珠发挥功效,好让她妈再年轻回去。 目光移向陈二和,陈颖又在心里评判道,她爸倒是不显老,可惜眼睛视力不太好。丹珠炼制的药自然不能治好眼睛,但一些缓解作用是有的。 让陈颖记在心里的,除了父母,还有不知道今天晚上会吃什么的少年。陈颖回想起陈铮那天手里拿的一把草根,心里颇不是滋味。 不过如今家里有了一点钱,倒是开口收养的好时机。 陈颖笑吟吟地看着段淑芬,撒娇道:“妈,我想要弟弟。” “哪来的弟弟,妈有你就够了。”段淑芬细长的手指点了点陈颖的额头,心里微酸。 她婆婆赵美英有些重男轻女,村里风气也如此。以前陈颖一两岁的时候,段淑芬一开始把陈颖放在家里自己出去干活,可有一回半路回来,发现自己闺女睡在柴堆里,老太太人影都不见。自那以后,段淑芬就偏宠陈颖几分,再没让老太太带过陈颖一天。 外表柔弱、性情坚毅的段淑芬,大有几分“你们不宠我闺女,我自己来”的意思。 “我想让陈铮给我做弟弟,我们家收养他行吗?他一个人,那么小,还没有田地,吃饱都难。”陈颖把自己对陈铮的心疼娓娓道来。 听着闺女的话,陈二和和段淑芬对视一眼,心里无奈又骄傲。 无奈闺女的单纯想法,骄傲她的品性和善良。 陈二和琢磨了一会,发现事情好像不是没有转机。他之前为难的是家里没钱,所以没办法好好地接济照顾那孩子。 可现在……,陈二和看着桌上的八百块,还有纸厂一笔无本生意,心动了。 “我觉得行。”陈二和看向家里女主人,笑着道,“那孩子人好,我乐意养他。” 陈颖眼巴巴地看着没说话的亲妈。 段淑芬哪里还不知道闺女多有乐意,点头道:“行吧,那孩子乐意我给他做妈。” 段淑芬顿了一下,又对陈颖道:“不过说好了,他真要到我们家来,叫我一声“妈”,我一碗水端平,你可别觉得他分薄了你的东西。本来家里这些不值钱的,都是你一个人的。” 段淑芬说的是她最担心的一件事。收养一个孩子来给口吃的,不管怎么好,她做不到;若是收养了,那肯定就努力疼着。 怕就怕到时候陈颖不乐意了,他们当父母的也偏心自家孩子,回过头再伤了陈铮那孩子的心。 陈颖轻笑一下,点头认真道:“我也惯着他呀,就和爸妈惯着我一样。我可不是小气的人。” “行,我回头去问。”段淑芬点头,一家三口就这么把事情定了。 陈二和询问道:“那什么时候说好?” “先不急,接触一段时间,等他习惯我们家吧。”陈颖怕父母心急,吓着那个腼腆单纯的少年。 同时陈颖也为事情的顺利感慨,家里爸妈当得起心肠好几个字。不说她爸,她妈刚刚那段一碗水的话就让陈颖佩服得很。 家庭里多一个人,那是长久的事,方方面面都有可能产生摩擦。其中相关于物质,利益,得失心往往很容易毁掉一个人,所以段淑芬的出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腊月里的风一日比一日吹得烈。 两天后,也就是腊月十七。 陈奇才让人送话,产品已经生产好了,陈二和家可以去拉货了。 于是腊月十七的早上,陈二和花钱租了一天的拖拉机,带上一家四口往镇上去。 陈铮还不知道陈颖一家打着收养他的主意,他带着一袋子的葛根,和陈颖一起坐在背风的后面,小脸被吹得黑里透红。 “颖姐,等会我们一起去吗?” 陈铮打暗号一样问着,生怕被两个大人发现。他觉得自己和颖姐干的是好事,但还是坑了陈老万,所以不方便告诉“古板”的大人们。 陈颖点头:“嗯,我带你去。我爸我妈他们有事。” 礼盒的产品出来了,完成生产的下一步自然是销售。所以今天,陈二和和段淑芬有个重大的任务,就是去兜售“产品”。 今天坐在前面的陈二和和段淑芬都换上了过年的衣服,没一个补丁,看起来干净整洁。两人的状态就像一根紧绷着的绳,怀疑着自己能不能行。 可想着把东西卖出去,就是好多好多钱,段淑芬和陈二和又鼓起了勇气。这种勇气在涌现和消磨之间不断辗转,让他们越来越紧张。 段淑芬拧开装水的竹筒,给自己又灌了一口水。 听着后面两个小孩偶尔一句的话,她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她得多挣钱,为了孩子也得豁出脸去,以后她可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陈二和也是差不多的情绪,闺女都把东西弄好了,就让他卖个东西,这要是卖不掉可就在闺女面前丢脸丢大发了。 陈二和默念了一路的“精致好看,上方便上档次,批发一百个一百块,批发五百个四百块……” 没一会,到了镇上。 陈二和把拖拉机停好,交了五毛的看管费。 然后就去玉溪纸厂看了成品,看完后两夫妻拿着一袋子样品晕晕乎乎地出来,站到了玉溪大饭店的大门前。 门外是行人,门内是鼎沸的人声和饭菜酒香。 各种红色的恭喜纸快摆在入口处,指引来客该去那个包区。 段淑芬喃喃道:“人好多,人家会要我们的东西吗?” “会的吧,多好看啊。”陈二和不够自信地答道,然后拉起段淑芬的手,走进了玉溪大饭店。 饭店外,看着夫妻两进去了,陈颖放心地带着陈铮去药店。 陈铮有些担心地问:“二和叔能婶子能卖掉东西吗?一块钱我觉得好贵,不行我们卖五毛吧,一降价就有人买了。” 他经常往山上去,挖来的东西要是多了,就会到镇上来卖。然后卖不掉的时候,他一降价买的人就多了,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陈颖笑笑:“卖得掉的,独一份要是还卖不掉,那我没办法了。” 她的本意不是挣多少钱,而是让父母心理上两人有个突破,从以往里走出来。成功和金钱,能给人带来自信。 陈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像也是。” “好了,我们到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药店门口。 陈铮把一袋子葛根送去给他认识的一个老医师,拿到了十五块。 出了药店门,陈铮把那张十块的钱递给陈颖:“颖姐,你拿着。” 拿出去十块,陈铮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他又从五块散钱里拿出三块,把十三块一起递给陈颖。 小家伙只拿两块? 陈颖勾了勾嘴角,伸出了手。 陈铮看着陈颖伸出来的手,松了口气。看来颖姐没有嫌他拿两块多了,他就干了挖土的苦力活,还吃了好些葛根。 可他看着陈颖的手伸到半路,往他另一只手去了。 然后陈颖拿走了那两块,笑着看向他。 “我可没出力,拿两块请你吃东西吧,就当我占便宜了。”陈颖道。 陈铮摇着头:“不行、不行。颖姐你拿多的。他们在外面打工,一个天也就挣几块呢,我根本没干多少活。” 说着,陈铮就伸手想和陈颖换一份。 陈铮的坚持,看得陈颖心里更软乎。哪来的这么好的小家伙,长在苦难里,明明最前在乎钱财,却是这样的厚道性子。 这样的小孩,真适合欺负。 陈颖手往后一背,脸一板:“不许闹了,再闹我生气了。” 陈铮被吓得一愣。 陈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扬扬下巴:“走了,我带你去吃东西。” 说罢,陈颖已经往前走出去。 陈铮落在后面,在心里叹气。颖姐人这样好,以后怕是会吃亏,自己得多看着点。 第10章 说服了陈铮,陈颖带着他在街上找吃的。 一想到吃的,陈颖第一反应是学校周边。年轻人多,还嘴馋,也就使得学校周边的“吃”行业异常发达。 问了两个镇上人,陈颖带着陈铮到了汉城体校周边。 “热干面,现做的!” “羊肉串,一块钱十串,小妹妹和小弟弟来一份啊?” “大灌饼啊,香香脆脆,只要五毛钱!” 走过店面,店家热情地开始招呼。 陈铮看得目不转睛,喉结吞咽,能听到自己肚子咕噜噜响的声音。 陈颖也怀念这种氛围,脸上带着笑。她重生以来,笑的次数太多,似乎这个年代的点点滴滴都让她高兴不已。 “想吃什么?“”陈颖问。 陈铮摇摇头:“不知道,好多啊。”看得他眼花缭乱,只觉得应该都很好吃。 “那想吃肉,还是吃什么,糕点类?面食类?”陈颖细心地问道,让有些失措的陈铮适应着这些其实常见的食物。 “吃……吃肉吧。”陈铮选了最馋人的。 于是两人一人手里一把肉串,坐在一边的公共座椅上吃上了肉串。 吃着吃着,陈铮抬起头,看着体校上面的几个字,有些出神。 他没上过学,不认识那几个字,不过刚刚听颖姐说,这也是学校。学校里是什么样呢? 长着快大人高的陈铮心里忍不住畅想,却想不到是会是什么样的。一块黑板,或者很多桌椅,可坐在下面听讲是什么感觉呢? 陈颖的手在陈铮面前挥挥,把陈铮的魂儿招了回来。 和陈颖关系亲近了,陈铮不怕笑地说道:“姐,我们可以进那个学校看看吗?我还没去过呢。” “行呀。”陈颖想着陈铮的目光,心里酸酸涨涨的,有些艰难地笑了个。 她丢下手里吃完的肉串棍子,看着少年狼吞虎咽,三两口吃完她吃了好一会的肉串,然后笑着和她说:“姐,我们走吧,我吃好了。” 体校门口有大爷守着。 陈颖笑得甜,哄着老人家说弟弟也要考体校,老大爷就爽快地放了行。 走进玉溪体校,一转头是一方大操场。 陈铮感叹:“好大,好几亩地呢!” “好几亩地?确实好几亩呢,哈哈。”两人身后,穿着运动服,黑色球鞋,手里拿着个本子的秃头男人笑了出来。他还没听过,有人拿亩来形容操场。 “你们过来看学校吗?我们玉溪体校可是很好的,今年送了一个给国家队,以后那是要去跑奥运会的。奥运会你们知道吗?全球人一起参加的运动会,白人、黑人,黄种人都有。” 男人热情地说着,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那个被送进国家队的学生就是他手下出来的,不过他不能太明白地夸自己,显得没格调。 可他不知道,陈铮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少年懵懂地问:“奥运会很厉害吗?” “那当然。”郑启贤点头道,打量着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目光在对方身上看了看,然后蹲下身想去摸陈铮的腿。 陈铮当然是躲开这个奇怪的男人:“你干嘛?” 郑启贤一脸吃瘪的表情。 陈颖笑了笑,按住陈铮的肩膀:“给他摸摸,不吃亏。” 郑启贤哼一声:“倒有个识货的嘛!”然后抬头看陈铮:“我摸摸你骨头,看你能不能跑,粗看你的比例很好,多少岁了?” 随后一句是郑启贤随口问的,要不是看这少年骨架长得好,他才不会突然就摸人。 陈铮怪不自在,答道:“十三了,跑步算什么,谁不会啊!” 郑启贤摸着陈铮腿骨的手顿住了,抬起头,肃色道:“你说你多少岁了?” “十三,这位教练是耳朵不好使。”陈颖看郑启贤摸了半天,心想这教练不会是个菜鸟。 刚刚郑启贤发现陈铮异样时,陈颖以为对方发现陈铮是体育好苗子,这完全就是家长心态。 等郑启贤摸了一会,陈颖才想到,1992年,离华国体育起飞还有十来年呢。这十来年的时间,华国体育可都处于籍籍无名的状态,只有小球能争得面子。 知道这些,陈颖的心思就淡了几分。 可郑启贤却心里火热热地:“十三那就真的不错啊,我带你弟弟去做个细致一点的检测吧,我看他很有前途。最近国家加大力量搞体育,可不要落后,这也是为“四化”做贡献。” 郑启贤在心里嗷嗷叫,他可能要捡到宝了!十三岁,虽然个头才一米六五左右,可看那黄金一般的比例,刚刚摸到手的腿部肌肉,绝对是个好苗子啊! 陈铮拉拉陈颖的袖子:“姐,我们走吧。”陈铮看得出来,这个教练对他有点“意思”,可陈铮知道自己没钱上学,更别说这种看起来就不便宜的学校了。 郑启贤赶紧拉住这小家伙的胳膊。 “别走啊,我带你们去跑一场,跑赢了我请你们吃外面的羊肉串,附近学校的一绝啊!” “我们刚吃过羊肉串了。”陈铮实诚道。 “那换成别的,随便吃。只要你跑赢那几个学生。”郑启贤指了指自己手下提前到外训练场的学生。 陈铮意动了,不要钱的吃的呢。他眼中闪过兴奋的神色,可还是看向陈颖,像小孩在问能不能出去玩。 陈颖本来就是为了带他出来转转,看小家伙对自己越来越亲近,只有高兴的份,当下点头道:“行,可是我弟弟的鞋不合适,跑步伤膝盖。” 郑启贤一边纳闷这姐弟两怎么一个懂那么多,一个什么都不懂,一边爽快点头,带着两人去换钉鞋。 操场上。 一行个头高低不一的少年少女们看着陈颖和陈铮,眼里充满好奇。 其中一个高个长得不错的少年看了看陈颖,走过去拍拍郑启贤的肩:“郑哥,你带来的弟弟妹妹也是和我们一起的吗?” “还不算,你们出来几个,和这个小弟弟跑一场。”郑启贤性子好,当下挥着手让学生们各就各位,然后还挥手鼓动士气:“这个小弟弟才十三岁,你们要争气一点,别给我丢脸啊。” 陈铮站在标了“8”数字的跑道白线前,有些茫然地看向陈颖。他身边的人都踩着一个东西上,还摆出差不多的姿势,他要怎么办? 陈颖拉着少年的胳膊,踩了一脚助跑器,她倒是知道帮助起跑这个东西叫什么,可怎么用她就不会了。 陈颖脚一动,把助跑器给弄走了。 “你就自己怎么舒服怎么跑,跑一圈,跑到你出发这个点就行。一开头不要跑太快,后面再冲。” 陈颖搜刮了脑海里知道的东西,给陈铮科普了一下。 陈铮点点头,心里有了底气。 郑启贤就站在一边,听了陈颖指导的糙理,笑得颇不厚道。随便跑跑,他手里这些小孩可是能跑省运动会拿名次的。 这回他也不指望陈铮能跑出什么成绩,就是想观察一下小孩的爆发力和各方面水准。但他估计陈铮成绩也不会太差,毕竟是他看上的好苗子。 “吁!吁——” 哨子吹响,郑启贤按下计时器,一群少年冲了出去。 陈颖看着落后一点的陈铮,不乐意地皱着眉头,对郑启贤道:“我弟没用助跑器,你那些学生也不该用的,这欺负人呢。” “那可不算,是你弟弟不会用。”郑启贤语气调侃,把目光移向陈颖,“小妹妹,你看起来也很能跑啊,要不等会也试试,给你弟弟报仇。” “那看我弟能不能赢吧,赢了你可别哭穷。”陈颖目光放到场中央。 说话的功夫,一群少年已经跑到了跑道一半处的位置。 陈铮已经超过了两个人,可还是第六。 看着前面的五个人,陈铮心里很不服气,他放开自己,再加了一波速度。 脚下的鞋好像不一般,踩下去抬起脚,更有力道。 因为脚下的钉鞋,陈铮跑得越来越得劲。 呼呼的风声在耳侧刮过,陈铮又追过两个人,到了第四,此时离终点还有四分之一个圈。 十一秒后,郑启贤笑着道:“你弟弟要输了。” “齐泽49秒22,第一!” 陈铮加速加早了,跑到最后有些乏力,有一个人死活没追上,以第二的名次冲过了加速线。 撑着膝盖,陈铮不甘心地看着第一个冲过去的少年。 叫齐泽的少年对他笑了笑,一脸没什么的样子,把陈铮气得不行。 笑完之后,齐泽还回头对陈颖笑:“小妹妹,你弟弟跑不过我呀。” 齐泽用上了自己笑得最好看的笑法,想在漂亮女孩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强大。 陈铮气得脸都涨红了,毕竟年纪小,眼眶也在发热变红。 陈颖握住陈铮的手,心里恨恨地咬着牙,面上轻描淡写地对郑启贤道:“我试试?” 郑启贤笑着看回去,两人视线在空中对上。 陈颖心说我要是不把你这些人跑得怀疑人生,我就跟陈铮姓。 第11章 郑启贤笑眯眯地,挥手又叫了几个学生,这回没凑齐八个人,但是男女都有。 92年,女生练体育的少,练跑步的更少,郑启贤手底下也就两个女学生。 “加油跑,跑完今天我请你们吃饭。” 郑启贤把口哨放到唇边,用力吹响。 “吁!吁!” 急促的两声口哨声响起,五个人一块冲了出去,占据了2-6号跑道。 陈颖在6号位跑道上,可以用视线观察到其他人。 两个少年爆发力强,一出去就比三个女生超出了一个身位的差距。 两个少女也是经历过训练,见状跟上了阶梯。 陈颖加快腿部迈出去的速度,步伐微乱。 郑启贤看了摇摇头,特意对着陈铮道:“你姐姐跑得没你快,怕是要丢人了。不过你要是来我训练队,过不了多久就能跑赢齐泽了。”郑启贤说到人,拍了拍齐泽的肩。 齐泽不乐意了,吃味地挤兑陈铮:“教练,跑步到后面,就是零点一秒就难以提升啊,你就那么看好这小子。” 郑启贤敲敲齐泽的脑门:“你训练了多久?他从没练过。” 郑启贤一句话,把齐泽说得没说话。 其实其他人早就没话说了,当陈铮以第二跑完一圈的时候,落后他的六个人都有些傻眼。 ——一个人完全没练过体育的人,居然能跑得那么快? ——那么烂的起步,那么烂的加速,那么烂的体能控制,弯道技术也为零,随便这样一个人小子就能跑出49秒5的成绩,他的天赋该有多好? 这些训练跑步的少年们对于国际上赛事的成绩还没有概念,但他们这些人里,除了被国家队挑走的,也就齐泽成绩最好。而今天的49秒22,是齐泽的个人最佳手记成绩。 所以,有些人生来就很打击人。 怨念的目光从多人眼里发射出来,落在陈铮的身上。 齐泽偏着头,脸庞涨得通红。他小声嘀咕:“我也会进步的。” 陈铮对此毫无所觉,反正穷困如他,对于郑启贤说的训练一点意动都没有,他的目光落在操场之上。 五个人,分为了三个阶梯。 两个男生当头,快速地跑了半圈,速度都有下滑,显然前半程为了面子用了力气。 一个女孩紧跟着他们两,只轻微喘气,步伐更稳当。 后来两位车尾气选手,陈颖被甩出了二十米。 眼看着前面人越跑越远,陈颖一只背着人的手开始作弊。 轻身诀和加速诀打在身上。 陈颖顿觉身上一轻,好像自己成了一颗棉花,轻飘飘的;又好像成了一颗蒲公英的一粒种子,被风一吹就能飘出好远。 陈铮看着他颖姐加速了,挥动手臂,鼓舞士气! “加油!加油!快点!” 其他少年在陈铮的欢欣鼓舞中回过神,视线放到操场上。表情如同吞掉了一个鸭蛋,惊讶得合不拢嘴。 弟弟已经很气人了,姐姐难道也这么厉害?! 这是突然爆发了?还那么快,难道前面都没认真跑? 除了没认真跑,少年们想不到别的解释。虽然这个没认真跑,也已经很伤人了。 郑启贤感觉自己可能见到了鬼,明明一开场那小女孩就一副跑不动的样子,跑出一百米开始喘气,结果两百米还能加速?老天爷逗他呢…… 郑启贤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体育场上还能混进陈颖这种不要面子的玄门中人,明摆着欺负人。 陈颖还算收敛,没有跑出惊吓郑启贤的成绩,控制着只比齐泽少了一秒,轻松地跑过线。 随后是那个跑得更快的少女,再后面两个少年,最后那名少女,五人全部跑完400米。 “第一,4……48秒22。” 郑启贤念出手记时间,声音都在抖。 陈铮笑得咧开嘴,酒窝也露了出来:“姐!你跑得真快,比那个臭屁的快了一秒!” 还在震惊陈颖成绩的齐泽听见这话,鼓着眼睛瞪了陈铮一眼。心说干嘛拿他来比! 陈颖站在高兴的陈铮面前,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略无耻,但看着陈铮的笑脸是满足的。 下回可不能再干了,好好的玄门中人,竟然欺负小孩,说出去丢人丢大发。陈颖在心里叮嘱自己一句,对着眉开眼笑的陈铮道:“他跑得不快。” 齐泽感觉心口更难受了,插进姐弟俩中间道:“小妹妹,你不要太过分,” 陈颖看向齐泽,学着齐泽那句“小妹妹,你弟弟跑不过我呀”,笑着道:“小弟弟,你跑不过我呀。” 陈铮也记仇,得意地道:“小弟弟,你跑不过我姐姐呀。” 一连被两小孩掉了两回面子,饶是齐泽脸皮厚,也不好意思了,被臊红了一张脸。 想着自己刚刚还笑得那么嘚瑟,齐泽脸皮蹭蹭地冒着烟。 陈铮人小,说了一句,也就解气了,好脾气对齐泽道:“其实你跑得很快的,我用尽力气都追不上你。” 齐泽被损的时候不好意思,一被夸更不好意思。当下摸着刚剃了板寸的后脑勺,有些羞愧地邀请陈铮:“你也跑得很快,一定要来我们学校啊,以后我们一起训练!” “唔,再说吧。”陈铮含糊了一句,没和齐泽说他不可能来的实话。因为刚刚跑动的感觉……很棒。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迈动脚就行,那么简单。 齐泽还以为陈铮在谦虚,搭着陈铮的肩说:“一定要来啊!我等你!” “过来,过来!做训练了,今天的训练量减三组400耐力。” 郑启贤招手,表情严肃地把小孩们招了过去,让他们两两一组在操场上训练,互相监督。 打发了一群学生,郑启贤疑惑地看着陈颖:“你加速怎么加的?” 陈颖坦率道:“不是正常加速,不过你也没说不能用别的手段。” 郑启贤就当面前的小丫头片子是吃了“补药”,心内的疑惑被解,一脸轻松地道:“果然和我猜的一样,你正常情况哪里跑得过我这群学生。倒是他有可能,我想收他做学生,可以联系一下你们家长嘛?” 郑启贤说的是陈铮,问的却是陈颖。因为陈铮看着太听话,而且郑启贤听两人称呼也是陈颖年长。 “不用,我们就是来玩的。”陈铮抢着拒绝了,拉拉陈颖袖子,“姐,我们走吧。” 郑启贤被拒绝得心都是凉的,又实在不想错过一个好苗子,无奈之下把自己印的名片递了两张给陈颖。 “想起来可以考虑考虑,他天赋比我招进国家队那个学生还好,肯定能出成绩!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体育,也是一条路子。” —— 走出体校大门。 陈铮瞄着陈颖的手:“颖姐,那个纸丢了吧。我不想来这个,我都没上过学的。” 没上过学…… 就是因为没上过才会渴望吧,陈颖明明就看到了少年眼里的希冀,陌生少年拍肩邀请时他含糊不清的说辞,这些都是和陈铮口里说出来的相违背的表现。 换个人,或许会被陈铮哄过去。可经过两甲子岁月的陈颖,哪里还不知道,很多不情愿都是生活所迫。不是不情愿,是没有条件去做,所以就告诉自己——我不想,我不想要,我不想去。 “真的不想?”陈颖拿起一张名片问道。 陈铮目光停在那张名片上一瞬,然后摇头:“不想去。” 陈颖拿着那张名片的手往后挥,很用力把手挥到很后面。 “丢了。” 两人并排着走,丢了的东西肯定在后面,前面的人看不见被丢弃到后面的东西。 可陈铮不知道为什么,还回头去看了一眼,好像不看这一眼,他就会很难受。 但后面空荡荡的,路面上哪来的纸片…… 空中也无风,不可能被吹跑。 陈颖根本没丢,她拿着名片戳戳少年没多少肉的脸蛋:“不想要,还看什么。” 陈铮感觉自己又被颖姐骗了,颖姐怎么老爱捉弄他。上回那个珠子的事是,这回也是。 不过,他也没有不开心…… 但陈铮也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去不了的,就算他想去。 于是他转开话题:“快中午了,我们去看看二和叔和婶子吧,看他们卖了多少,我也可以帮忙的。”想到自己出来玩,陈铮又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偷懒了,老爱跟着颖姐玩。 “不知道他们在哪啊,约好下午五点在寄放拖拉机那里等他们。他们负责卖东西,我负责带你玩。” 陈颖对父母的担心不多,卖东西固然辛苦,可更多是心理上的磨砺,他们两个孩子跟着反而不好。 这回父母第一次出门做“大生意”,她把货源和前期考虑都做好了,市场方面也不存在问题,把市面上唯一的产品,而且这个产品具有方便人们生活需求的兴致,即为人所需要的产品销售出去,真的不难。 所以陈颖认为父母可能会有些辛苦,但肯定能成功,从而通过这次成功培养起不一样的观念来。这样麻烦的过程,能建立起两夫妻的成就感,比陈颖拿出一百万更对他们好。 “带我玩?不用的!我好大一个人,又不是小孩。”陈铮有些赧然,认为陈家在感激他救颖姐的事,就解释道:“水里的事没什么的,我根本没做什么,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陈铮甚至觉得陈颖姐一家对自己太好,感觉自己在仗着情义占便宜。这样的想法,让少年脸色白了白。 陈颖只发现了陈铮脸色不对,像是在责备他自己,可这么懂事一小家伙,他做了什么值得责备自己的事? 陈颖想破脑袋,毫无发现。为了哄陈铮开心,想着时机也挺好,她对着少年揭了一个底: “阿铮啊,给颖姐做弟弟好不好?” “你也不是麻烦,我们家正想家里多一个人,凑成四口。” 第12章 陈铮呆住了。 他听懂了陈颖的意思,可太突然。 四口之家?他要和颖姐成为一家人?以后不一个人了? 傻愣愣站着的陈铮看着陈颖,面上都是没反应过来的单纯和懵。他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发生了什么?”“怎么了?”,没想到回答。 陈颖看着他,目光柔和。也不急着问个结果,等少年自己反应过来。但她眼里笑意包容,似乎等多久都没关系。 一家人? 陈铮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用手心粗糙手背鲜嫩对比明显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然后他用那双干净清亮的眼,对着陈颖看了又看,小声地问:“收养我?” “对啊,想养你。”陈颖伸手去握陈铮的手。 陈颖从小段淑芬宠着,陈二和也是个宁愿自己多干活的人,加上她皮肤白,手心手背白嫩得和豆腐一样。陈铮的手心很粗糙,给陈颖一种像陈二和手掌一样的感觉,但这只手小一些。两双不一样的手握到了一起。 陈铮的手被从脸上拿了下来,他附过身,头放在了陈颖颈侧,让陈颖看不到他的神色。 “呼、呼呼——” “呼哈——、呼——” 平复呼吸的声音,还有吸气的声音急促响起,但每一下都昭示着声音主人想要平静的心情。 陈颖抱紧了这个和自己个头差不多的少年,或者说小孩,手拍拍他的背,无声地安慰。 期间陈铮隔着她的背的手,不断在小黑脸上蹭着。 大约五分钟后,陈铮才松开手,两只眼睛边润润的,眼里带着亮,不好意思地喊了句:“姐。” “哈,我弟还不好意思了。”陈颖善意地笑笑,直把小孩笑成大红脸。 …… …… 下午四点五十。 陈颖和陈铮和看守东西的人说了句,坐在了自家租来的拖拉机后座上。 陈铮不停地听头看,表情期待又忐忑地道:“二和叔和婶子怎么还没来啊?都快五点了吧。”说罢陈铮看向陈颖,等着她回答。 整个下午,陈铮就一直处于一个比较亢奋的状态,陈颖努力有求必应,带着小孩转了玉溪不少地方。不过因为她有些地方太超前,也闹出一些笑话。 眼下陈颖手边放着一大包的中药,和几分小份不同种类的吃食。 对着陈铮的又一次问话,陈颖耐心地答道:“马上就来了,不急。” 陈铮点点头,可心里却是急切的,怕陈二和段淑芬突然不喜欢他了。关于陈颖一家,他其实很喜欢,二和叔和气,淑芬婶子传闻有点凶,但熟了也会发现是个很好的人,颖姐就不用说了,在他心里好得不得了。 等着凉风吹了两波过来,陈二和和段淑芬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迟了五点一点。 两人形容没有上午时整洁,段淑芬头发都掉了几缕下来。但看着精神异常饱满,两个人都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身上带着股劲,充满生机和希望。 “没等太久吧?呼呼、呼——” 陈二和大喘着气,一屁股坐在拖拉机前排,眼镜都歪了一边。 他感慨道:“我们一卖完东西就过来了,卖东西真是磨人,个个都想占便宜。” 段淑芬脸上带笑,脸颊红润,她看向后座上两小孩:“你们中午吃了没?晚上吃的啥,饿了的话我们吃了再走。” 陈颖伸手给段淑芬把落下的发丝撩到她耳朵后去,答道:“中午吃了,晚上也吃了。这些饼和包子,还有糕,给你们带了一些。爸、妈,你们吃了吗?” 段淑芬拿起一边的吃食,从里面拿了块糕塞到嘴巴里:“我们没吃,忙一天了,差点饿坏了。”塞完自己的,她还给陈二和手里也塞了一份包子。 陈二和正想扶眼镜呢,手里突然多个东西,他也饿得慌,将就着歪了的眼镜去拿包子吃。 两根瘦瘦的手指伸到陈二和脸庞,帮忙把眼镜给扶好了。 陈二和回头看,是陈铮给他帮了忙,小孩被他看着,笑了笑腼腆地低下头。他是在学颖姐,想着颖姐给淑芬婶子弄了头发,正好二和叔眼镜歪了。 陈二和随口道:“谢谢小铮了啊,叔这还真没手扶眼镜。” 感受着陈铮的贴心,陈二和两口子对这小孩更满意了,眼里溢着老父亲老母亲的满意,目光灼热得佷 陈铮顿时就被看得不好意思了。 陈颖看了看三人,立马明了。她给陈铮透了底,可她爸妈不知道呢!陈铮知道她爸妈的意思,她也知道,可她爸妈不知道陈铮知道了他们的意思,这真是——不知不觉就坑了爹妈。 陈颖心思其实挺细,尤其是对着弱小容易让人产生怜爱一类的,从她妈和她爸来说,她对父亲更依赖,但对母亲更好,想得更多。 从她选择给段淑芬撩头发来看,就知道她对段淑芬来得更亲近。 现在陈铮是她认定的弟弟,人小小一个,还听话懂事,之前又过得不好,加上上辈子的事,陈颖心里只想把小孩惯到上天。 当下她努力把话题扯道陈铮身上,让陈二和夫妻两个主动开口。 陈二和夫妻两还在发愁如何快速收养一个儿子,让儿子把自己当爸妈,闺女就恰逢其会地给递来了梯子,夫妻两都顺着梯子往上爬。 陈二和夸着道:“小铮真是个好孩子,叔特别喜欢你。我看村里的娃娃们,就没有比你还懂事的。” “对啊,我要是有这么个大儿子就好了。”段淑芬笑着下猛药,还自以为挺隐秘,只会让小孩高兴,感受到自己的喜爱之情。不过也正常,一般哪会想到收养这茬,除非家里一个孩子都没有的。 陈二和搭着段淑芬的话:“谁家有这么个儿子,那可是大福气!” 拖拉机“突突”地开着往前跑。 两夫妻面朝大路前方,尽情夸人,努力表演得更自然。 陈颖把头往陈铮哪儿挪了挪,偷笑着道:“看!他们两是不是可喜欢你了。” 陈铮抿着嘴笑了笑,在陈二和夫妻两不知情的夸法下,他的忐忑早没了。 “嘿,喜欢怎么了?不然还喜欢你个不中用的,走路给掉水里,吓死人!”段淑芬感觉自己闻到了酸味,嫌弃了陈颖一句,不过这嫌弃也是因为担忧。 段淑芬说话很有意思,情绪饱满高昂,说起话来很吸引人,鲜活。 陈颖和着段淑芬的节奏,长吁短叹:“不得了了,弟弟还没进家,我就被嫌弃了!亲妈要变后妈了。” “别叫我妈,叫姐!”段淑芬扬起下巴,心里觉得自己的回答机灵又俏皮。 然后段淑芬的下巴卡在空中,她的脑子转过来了。 “等等……” “不是,你和小铮说了?”段淑芬问陈颖。 要不是说了,那来的弟弟这么一说;而且从话里来看,极有就是可能让他们忍着的陈颖没忍住。 “小破孩子,不是说了要忍着,先让小铮熟悉一下我们家嘛!你也不早说小铮知道了,让我们两在这瞎说!”段淑芬又好气又好笑。 陈二和笑着看段淑芬一眼:“说了就说了,都是真心话。” “小铮啊,我和你婶子都挺喜欢你这孩子。颖妹也是一个人,没个兄弟姐妹的。估摸着颖妹和你说了我们想说的事,你要是乐意,以后就管我和你婶子喊一声爸妈,就当是一家人。颖妹这丫头,也能做个姐姐。” 陈二和不方便回头,他一边看路,一边说话。不过这些话都是他打过几遍腹稿的,说来都是真心意。 段淑芬直接转过了头,满含期待地看向陈铮。 陈铮的手抓着陈颖的手,往外腾腾地冒着汗,他被段淑芬火辣辣的目光看得手足无措。 用力地捏紧了颖姐的手,陈铮仿佛从中汲取着认同和力量,看着段淑芬那双期待的眼。 “婶……” 段淑芬把他的话半路打断:“还叫婶子啊?” 陈铮张合着嘴,重复好几遍口型才叫出声:“……妈。” “唉!妈的儿子。”段淑芬揽过陈铮的脖子,在他肩上拍了拍。 然后陈铮一个没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他之前被陈颖感动得不行,还是没哭出来。但不知道是长辈的关怀,还是从小到大没有母亲的希冀突然被满足,或者是憋久了好几回又被强撑下去的感动,他就是没忍住。 段淑芬探过身,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让陈铮伏在她肩头抽泣。 拖拉机开得不快,刚好是平坦地段,陈颖自觉地起来,把陈铮挤到了段淑芬那一边,和自己的爸坐在一块听两人哭。 是的,两个人。段淑芬也没忍住,抱着陈铮心疼起这孩子,说以后一定好好待他。 陈二和眼眶微湿,伸手擦拭了一把。冷不丁听到他闺女在后面问: “爸,今儿挣了多少啊,都添丁进口了,钱不够可是大问题。” 陈二和又笑了,跑了一天身上的疲惫尽数消失,那些当着人好声好气说话却受到冷眼或者低骂的难受也皆都不见,只余下对今天一家四口未来的期待。 这个四十岁的男人以从没有过的豪迈语气对闺女炫耀道:“以后咱家就是万元户了!给你们三花,管够了。” “你不花钱呀?”陈颖笑着问。 “我凑合凑合就行,大老爷们的。”陈二和扶了扶眼镜,如实道。 陈颖哈哈笑着,圈住她爸的脖子:“那可不能凑合,我妈心疼,我也心疼。咱一家都往好了过!” 第13章 还了拖拉机,新出炉的一家四口走在回家的路上。 陈二和有些心痒痒道:“这要是有个车,出去方便多了。走路好几个小时,开车节省时间。” 陈颖想,这大概就是后来的时间金钱观念的萌发,节省时间就是节省金钱,因为可以用有限的时间去获取更多的资源。 “买啊。”陈颖怂恿道,有车坐,她也不想一走一两个小时。 段淑芬扫她一眼:“哪够用,手里的钱打算建个新房子。” 一上来就说到房,陈颖楞了楞。然后回想起这个时候万元户的稀罕,房子建的费用也不用太多。而且家里添人,再住在一间屋子里挤着也不是个事。 陈铮虽然一个人住,但是也是有房一族,两三间屋呢。放在后世就是妥妥的有钱人,但现在两间破屋子没人看得上。 陈铮的手被段淑芬牵着,想着刚刚陈二和提到的万元户,又想到建新房子,顿时有种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的感觉。 不过房子没建起来,陈铮没地方住,陈二和也不好意思让新儿子跟着老房子委屈。所以建房子大动的主意只能改改,只扩建两间屋,这样省时间,今年冬天不冷,气温不低到也行。 至于质量的问题,到时候把三间旧房子拆了,红砖拿去再用就是。 陈二和和陈铮商量,先让他委屈一下,住在老房子,等新的两间房建好,他要办个宴席正式地告诉村里人,以后陈铮是他们家人了,到时候办完酒席直接搬新屋。 段淑芬和陈颖都觉得不错。 就这样,陈铮先回家,段淑芬和陈颖去帮忙收拾陈铮的屋子,给他换一些絮被,让他这几天过得舒服些。 陈二和回家打头阵,和家里老太太赵美英说事。事情主要是两件,一件是扩建房子,直接在屋后建;第二个是收养陈铮的事。 站在身高不足一米五的赵美英面前,陈二和显得有些弱气。他是个孝顺的,可赵美英更喜欢有用的老大,嘴皮子利索的老三陈三发和老五陈五贵。因为老太太一贯的脾气,陈二和可不敢硬杠。 他语气温和地道:“妈,颖妹大了,我打算在屋后扩建两间屋,免得住不下。” 赵美英年轻时长得好看,年老了也是个皮肤白皙的老太太,可惜比较瘦,面型上就显得有两分刻薄。 她挑起偏细的眉,下拉着脸问道:“建房子?你和你媳妇的钱够用吗?” 赵美英年纪大了,早些年儿子女儿没结婚那时候挣的钱都在她手里,攒了不少,可年纪渐大就担心起后事,不太乐意往外掏钱。 “要我说,这房子也不用建。等不了几年,颖妹就嫁了,到时候也没人住。”老太太劝着二儿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必要花的钱就不用花。 陈二和在亲妈面前憨厚地摸摸自己脑袋顶,老实地道:“除了房子还有第二个事,陈铮那小子前几天不是救了颖妹嘛。他一个孩子,日子实在难过,我和淑芬打算收养他做儿子。” 建房子还在赵美英的承受范围之内,收养一个半大少年算什么? “一个半大小子,你给些东西就是了。养也养不熟,收养了做什么用。你要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不如费些心思给你小弟找个媳妇!”赵美英扶着胸口,激动得嘴皮发颤。 “哐——” 大门打开,段淑芬和陈颖不碰巧地回来了。 老太太像找着罪魁祸首,对着刚进屋一脸懵的段淑芬指责道:“你安的什么心,让老二收养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还想着从我这掏钱来建房子!我告诉你,一分钱也别想!” 段淑芬睁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怎么牵扯到老太太的钱身上去了。就陈二和那种孝顺的,从来都没打过老太太钱的主意啊!她也不是那种心毒的,尽想着掏老人家的棺材本。 陈颖把段淑芬一揽,就给放到自己身后去了。 虽然长得瘦,可陈颖瘦高个,能把段淑芬遮个严实。对着老太太的质问,陈颖直接截了话,答道:“奶奶,我能安什么心,害我亲爸不成。” 闺女挡住了媳妇,陈二和就往老太太前面一堵,把老太太视线给挡没了。 陈二和一脸诚恳:“妈,我没想找你拿钱,就是喜欢陈铮那孩子。不是亲生又怎样,人好就成。” 赵美英坐在椅子上,冷哼了一声,不太信段淑芬没打坏主意。可老二是个老实的,赵美英就冷着脸听老二继续说。 “妈,您放心,建房子不找您拿一分钱。”陈二和咧着嘴,露出个含着苦意的笑,“再说了,妈,除了淑芬生颖妹那回,我找您拿过第二次钱吗?” 陈二和的笑意让赵美英有些难堪,好像她苛刻了老二一样。 赵美英动着薄唇,手捏紧了椅子的扶手,脸色灰败地强调道:“你这是怪你妈没给你补贴?家里没钱,养这么多人,早把家底掏空了。” “没,我知道妈你不容易。”陈二和给老太太倒了杯水,放在一边,“那妈没事我带媳妇孩子回我自个屋了,回头房子好了,让您多个孙子。” 既然不讨喜,那也没必要待在一块一起难受。陈二和索性领着老婆孩子,回自己的小屋去。 对自己的母亲,陈二和体贴她的不容易。一个女人,拉扯着七个孩子长大,确实吃过苦。可老人家吃过苦,也没有把苦处往他媳妇孩子身上倒的道理,她们又没得罪他妈。 陈颖对老太太笑笑,十分礼貌:“奶奶,我回屋了。” 她这一出,差点把喝水的赵美英呛着。 三人一走,赵美英气冲冲地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 年久的木桌“嘎吱嘎吱”响了两声。 赵美英啐了一口,摸了摸自己衣服里面装钱小兜的位置。 “不找老娘要钱最好,看你能建个几块砖的房子!” 对于陈二和口口声声说要建两间屋,老太太只当老二在异想天开。小两口供着个学生伢子,自己本事也不大,能挣多少钱。加上段淑芬家里也没钱,那钱还能从地里蹦出来不成。 …… 小红砖屋。 陈二和拉着段淑芬的手,给刚刚的事道歉:“淑芬啊,我刚刚没说清,妈搞错了。你别理她,我们房子该建建,孩子该养养!” 一头亲妈,一头媳妇,陈二和心累啊。尤其他妈还看不上淑芬只生了个颖妹,对淑芬脸色总不好。 “多大点事,我闺女护着我呢。”段淑芬笑着看一眼陈颖,回来神色淡淡地看陈二和“我还能不知道你妈是个什么脾气,你早点第一个回来,还不是打着先说通你妈的主意,只是我和颖妹回来的不赶巧,你还没挨完批!” 陈二和被段淑芬说得不好意思,臊红了脸,无奈地道:“没办法,亲妈。我也知道她早些年过得苦,所以钱管得紧,我理解。只要她不欺负你和颖妹,我忍着她就是。” “算了算了,老太太也就说说。真要谁生病急着用钱,她也会给,就是有点抠门,不是大毛病。” “还是我媳妇好。”陈二和光握着手不满足了,身子贴了过去,把段淑芬抱在怀里。 陈颖跟在后面,看着爸妈亲近的样子愣住了。 这房子不建真的不行了,现场发狗粮! “咳咳——,注意点。你们大闺女在呢。”陈颖坏坏地打断腻歪的两夫妻,再看下去只怕两口子得亲上小嘴。 陈二和搁在媳妇腰上的手僵住了,他还真忘了闺女在。 段淑芬一把把陈二和推开:“滚滚滚,去找人买材料建房子去,屋里的你不用操心。” 两夫妻过了几十年,那还能不知道对方。 陈颖捂着眼睛,笑嘻嘻道:“我出去看我弟去了,吃饭叫我啊。叫你们两,腻久了怕等会吃不下饭。” “你个破孩子——” 段淑芬的叨叨声被抛在身后,陈颖把藏在自家屋里的水草精丹珠带了出去。 离陈铮住的老屋子路程十来分钟。 陈颖想着刚刚父母的亲昵,这几天强行压住的思绪也冲上心头。 她也有一口子呢,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 陈颖上辈子,二十一岁和玄门有了干系。后来父母出了意外,她远走他乡,在前人留下的小秘境里遇到了她的爱人,一个脾气别扭的青年。 说来狗血,两人遇到的第一面,就是在秘境里中了药,不小心躲到一块去了,然后滚做一团。 好像听那人说过,他少年时有钱得很,上的是贵族私立学校,可比她强多了。 “我十五,快十六。对方应该十八了吧?好像是高三……”陈颖小声念叨着。 高考是个重要时候,我一定要在他高三就去找到他,然后陪他一块考试。 念着念着,心里就特别想。那个人的样子一点点清晰,伴随着不同的场景重复闪现在脑海里。 然后猛地一下,陈颖的头像电钻在钻一样疼,似是而非的记忆像慢电影一样一幕幕翻过。 “啊——”陈颖咬紧牙,蹲在了地上。 翻滚的记忆冲刷着灵魂海。 半响后,陈颖湿着眼眶,一颗泪珠从右侧脸颊滚落,滑下她精巧的下颚,砸碎在心上。 陈颖想起了关于徐昂然的一切。 徐昂然死了。 她却还活着,答应了对方不轻生。 她太想他了,想到很难过。 于是她把关于他的记忆用秘法封存在脑海里,让自己想不起他,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可封印的力量在时空的变化里,一点点变弱,一些东西就让陈颖渐渐想起徐昂然。 然后她触景生情地想起徐昂然,才想起了一切,关于他们的从初遇到死别。 “徐昂然……” “你现在还活着,真好。” 第14章 路上耽搁了一会,陈颖加快脚步去了陈铮家。 陈铮正在家煮着红薯,他今天的晚饭,是段淑芬细心留下的。 灶上冒着香味的时候,他听到敲门声,给陈颖开了门,笑着问:“姐,我在煮红薯,你要来一个吗?” “不用了,不过不是说了晚上来家吃的,你怎么自己弄了。”陈颖往光线昏暗的厨房去,打开锅一看,两个小个红薯放在蒸东西的搭子上,带着笑意的眼看向陈铮道:“还好不多,就当零嘴了。” 陈铮摸摸头,直白地跟陈颖解释:“我怕不自在,要不算了。姐你来叫我吃饭的呀?” “嗯,来叫你吃饭。除了吃饭,再借你的锅和火用用,把我装中药那个袋子拿过来吧。” 陈铮去拿了那袋中药过来,用筷子戳穿了红薯,然后坐在一边吃着看陈颖忙活。 草药包被拆开,陈颖拿着一双筷子,让几味草药在凡火上灼烧一通,然后丢进冒着热气的水里。 “嗤——” 热物和水的碰触,发出一声响,热水里两个水泡爆破。 陈铮睁着眼睛,看得目不转睛,吃东西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了许多。 他只看到颖姐动作流畅,好像随手就能做到,那些看起来很危险的动作发出的响声也没能影响到她一分一毫。 流畅的动作中,也带着种美感,直能把人看呆。不过陈铮更在意陈颖到底在做什么。弄中药,一般都是煮的吧,回头好了就是黑糊糊的药汤,用来治病的。 颖姐要给谁治病?家里没人生病啊。 或者是弄来卖的,补药? 陈铮思索着,不知不觉嘴里的红薯被啃没了,两手空空地抱着膝盖。 炼陈颖掐着时间,当中药在凡火上煮了有一刻钟,她就把锅端到一边的空三脚架上去。 然后仿若无人,陈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符。 她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夹住两张火符。左手掐诀,以体内蕴养后多了不少的先天之气为引,引来炼药灵气。 一阵灵风在室内涌动。 陈颖喝道:“灵气入符,火灵控八方!” 只见她右手两只火符无火自燃,被猛地抛出,在三脚架下熊熊燃烧,烈火炙热了空气。 “啊,这火好热!”陈铮觉得身上咻地就暖和了,比穿多少衣服都来得强,好像在夏天似的。 他这话一出,身上就热得出汗。 但陈颖离火更近,却是纹丝不动,好似不惧寒热! 听得身后陈铮的感慨,陈颖挥了挥手,一道淡淡的薄膜把小孩包住,隔绝了十之五六的热量,让温度刚刚好。 如果陈铮知道空调和暖气,肯定要说烧烧符才是过冬的最佳方式。 空气中热量再一次剧增,让陈颖额头都冒出两颗圆润的汗珠。 就在热量达到顶峰的那一刻,符火熄灭,锅中药液凝成糊状。 陈颖凝神,拿出水草精的丹珠,投入到药液之中。 泛着墨绿淡芒的丹珠好像入了猛兽窝里的小白兔,被糊状的药液争相抢夺。 丹珠也是半个灵物,露出了白兔子皮下的虎牙,不甘心地去吸食药液之中的灵气。 室外。 天空之上。 一道道紫黑色雷云快速集聚,电闪雷鸣,轰隆作响。 一道紫色雷电霹雳而下,直冲陈铮家屋顶之下的药液和丹珠。 “噼啪——” 屋顶的瓦片被打碎,一道手臂粗大雷电直冲中心处。 可怜那丹珠,原本还占了点上风,结果被劈了个四瓣儿! 带着雷光的丹珠碎片被药液疯狂吸收,两种物什融做了一团。 紧接着,又一道雷光冲了下来,把分为四份的药液给劈了个雷光四闪。 陈颖面上一喜,眼睛眯成月牙儿:“成了!” 雷光退去,四颗圆溜溜的丹药在空中打转。经受过丹雷的丹药发着一层绿色的幽光,散发出美妙的香气,弥散在空中。 空中雷云也转眼散去,眨眼似云烟,让陈家村的人大眼看小眼。 陈老万婆娘瞪着天空:“今年怪事咋那么多?刚刚那雷打了两下,可吓人了,结果一下看不见了。” 陈老万咽下一口口水,目光发直:“那劈的可是老癞的屋啊。” “老癞屋怎么了?”他婆娘不解。 陈老万瞪着她:“怎么了?你想想老癞屋里住的谁?上回我们捞鱼,又看到谁了?” 陈老万婆娘恍然大悟:“老癞那个捡来的儿子!” “对,那个小子肯定命格不凡,是流落在外的贵人啊!”陈老万眼中闪过一丝渴望,他给他婆娘指导道:“明天开始,我们去给那个小子送东西,讨好他。等他长大了,肯定记我们的好。” “可你双抢那会还欺负人,说人小孩偷我们家稻,我看……”我看你是没希望。陈老万婆娘欲言又止,一句话把陈老万气个半死。 “我明天给他道歉就是,送些吃的。”陈老万想着要掏出去的粮食,心如刀割。可做梦都想发财的陈老万,也不想放弃自己发现的“秘密”。 陈铮家。 陈铮嘴里含着一颗丹药,一咕噜就把丹药咽了下去。 吃完了,他摸摸肚子,双眼发直:“好像暖暖的,姐,这个药不苦啊。” 价值千金的丹药,得了个不苦的评价。 陈颖哭笑不得,拍拍小家伙的脑袋瓜:“我们走了,吃饭去。明天你就知道姐的厉害了。” 那股暖暖的是药力,等药力化开,陈铮因为小时候吃苦伤的身子都能给补回来。 陈铮还有些愣愣的,一边走一边傻乎乎地问陈颖:“姐,不会再打雷了吧,万一把我劈了怎么办……” “你吃的时候也没见你担心,现在瞎想什么。”陈颖安抚住陈铮,把小孩给回家。 陈家的饭桌上,赵美英坐在上位,脸拉得老长。 陈五贵和陈二和夫妻两一方一边,剩下了老太太的对面。 陈颖拉着陈铮,也不惧老太太的冷脸,直接坐了下去。 然后陈颖笑着道:“奶奶,陈铮的屋顶被雷打了一下,这几天就在我们家吃饭了。” 赵美英皱着眉,有些怀疑:“刚刚那个两响雷?”那么碰巧。 陈颖点头:“对啊,太倒霉了。” 陈铮看着赵美英,心里有点怵,乖乖地喊:“陈大奶奶,打扰了。” 赵美英看着两个小孩,心里还是信了。屋子被劈了,二儿子也要认人小孩做儿子,赵美英心里不乐意,可也不至于和一个小孩计较那么多。 老太太收了脸色,不过也没笑,道:“吃吧,吃吧。不麻烦,反正不是我做饭。” 段淑芬笑笑,端上最后一个菜,一屋子人开吃。 …… …… 腊月十七往后的几天。 不爱计较人缘不错的陈二和拉起一帮村里汉子,买了材料在后屋附近开始动工。 半天功夫地基挖好了,桨泥也拌好了,借着下午暖融融的太阳,一帮汉子甩开膀子开始干活。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新房子快速成型。屋顶不用倒桨冻屋顶,大块的石棉瓦在一边候着。 腊月二十二。 段淑芬把最近突然精力旺盛一直干活的陈二和从桨泥堆里拉了出来,小声嘀咕:“这两天有人打听我们家,好几个人被问到了。还是人一说,才知道被问了好几个人,不过问的都是老爷子的事。” 陈二和琢磨了一下:“估计找颖妹的,问老爷子打听名声呢,我们就当不知道。” 陈二和突然多出来的钱,被他用借口糊弄了过去,村里人只以为是早年陈奇才借了陈二和的钱,最近才还。所以默认,陈二和和有钱的人认识,有钱也正常。 被陈二和提起的陈颖和陈铮在厨房煮南瓜饭,火光映照着两张年轻的脸。 陈铮头疼地抱怨:“最近陈老万好像疯了,给我道歉,还给我送吃的。道歉送吃的也就算了,他还让他那个手比我衣服脏的闺女给我洗衣服,怎么看怎么奇怪。” 陈老万把计划付诸行动,见陈铮喜欢往陈二和家找陈颖玩,还让自己闺女去掺和了一脚。小女孩七八岁,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听话地抢着洗陈铮的衣服,把陈铮给吓得不敢开门,往陈颖这边躲得更勤快了。 建房子这几天,陈二和要收养陈铮的事也让大伙儿都知道了,称赞陈二和夫妻两好心肠,也高兴陈铮这个小孩能有个依靠。 陈颖笑道:“兴许看上你做女婿了?你看人家都让闺女给你洗衣服了。” “我可不要!”陈铮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抗拒,“陈老万闺女长得陈老万一样,我记着他的不好呢。” “好好好,不要。我们小铮将来娶个好看的。”陈颖乐呵得不行。她比陈铮眼力好,当然猜得出陈老万是以为有利可图。可没想到小孩那么好哄,一说就信了,让陈颖良心有点过意不去。 两人正笑着。 赵美英从客厅踏入后面连着的厨房,笑容满面。 陈颖心说一句诡异,老太太就道出了笑容满面的原因。 “你们奇才叔来了,快出来迎客。颖妹你去叫你爸来,让你妈替他一会儿。”赵美英语气还挺和蔼。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陈颖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客厅里,陈奇才和副市长坐在一起,腿在桌子下不停地抖。心说小姑奶奶怎么还不出来,他对着大人物有点慌。 第15章 陈二和急匆匆在打上来的井水里洗了洗手和脸,就赶到客厅。 客厅里两个人,一个陈奇才,陈二和认识;另一个却是看着满头花白,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身上好布料制成的男士中山服微有些皱褶,看得出主人没什么心思打理。 陈奇才站起身,介绍道:“这是杜先生。” 陈二和道:“杜先生好!” 赵美英看杜先明一身的体面,把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杜先生啊,找我们家二和有什么事。” 陈奇才心里一颤,心说可不是找你们家陈二和的,只是奈何杜先明要亲自上门,陈奇才也纳闷得很。 上回陈颖给陈奇才把朱主任给解决了,陈奇才接位的事有了定论,让陈奇才真正成了厂里的一把手。 原厂长走的时候也关心陈奇才,打听了一下他最近精神头不正常的事。陈奇才就把苦水倒了,不过没牵扯上那个姓朱的,对方的死他可不想掺和进去,只说自己被鬼缠上了是,所以几次犯错。 当时原厂长就大骂,说陈奇才不告诉他这事,不相信他们兄弟情,他要是知道肯定也不会为了厂子能发展得更好,在他和别人之间犹豫。 陈奇才能怎么办?当然不能认自己不相信上司,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甚至哭出了眼泪。原厂长也是口口声声哥两好,要互相信赖。 结果没想到,升官的原厂长转头就把陈奇才卖给了杜先明,让杜先明给找了过来。 认出杜先明的陈奇才吓了一跳,把能说的都一五一十说了一通。 陈奇才看一眼杜先明,不知道怎么把老太太的话接下来,这位领导啥都没和他说,只是问了问小姑奶奶家和名字,第二天就让他带路到这了。按陈奇才的想法,这种事找个秘书或者他代劳都是行的,偏生这位自己过来了。 杜先明对着赵美英道:“老人家,我是知道二和兄弟人品好,过来和陈二和兄弟谈一点生意的。没什么大事,您忙您的去。” 敢情是老实的老二给人看上了,说不定就是上门送钱的。老太太高兴了,也听懂了杜先明的弦外之音,嘱咐了一句陈二和好好谈,就出门和好奇的老姐妹们炫耀去。 杜先明来的时候开了一辆车过来,比上回陈奇才的车还来得大、来得好看,早成了一村的视线焦点。 赵美英被不少人围着,摆出了一张“也没啥大不了”的脸,看得周围心里很是膈应。 陈老万冒出个头,吃下了第一口螃蟹:“大婶子啊,今天那个男人找来干什么的啊?” 赵美英道:“不干啥,就是找二和做生意的。” “唉……,不是”不是来找儿子的啊?! 那看着阔气的老板,不是来找儿子的,这就让陈老万纳闷了。 他原本想着,陈铮既然是个命格不凡的,最近又几次显露出来,肯定是最近要富贵了。一个走丢的孩子,有对有钱的爹妈也是很有可能的。故而,陈老万以为杜先明是来找儿子的。 老太太说不是,陈老万就挤了出去,偷偷地蹲守着那辆黑色大屁股的车。他就不信了,蹲着等还能不知道真相! 陈家客厅里。 老太太走了,杜先明就直白地和陈二和说找陈颖。 待陈颖坐在对面,杜先明拿出了一件东西放在桌面上。 ——那是一块乳黄色鳞片,呈六角的形状。 陈颖瞧了瞧:“脱落的龟背鳞片吧?” 杜先明神色一肃,点点头:“对,龟鳞片。长在小女背上,不知道小大师能不能出手相助?小女一向心善,人际关系也简单,没得罪过谁,实在想不到怎么弄成这样!” 语毕,杜先明的眼眶微红。他是个疼孩子的,不然也不会诚心诚意地亲自登门,找一个可能的希望。 陈二和看得心里一软,几乎能感同身受,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陈颖,心想着闺女要是能帮上忙就好了。 但他也是成年人,只是看看,不开口多说。他知道自己的闺女是个心好的,能帮的肯定会帮。 陈颖拿起那片鳞片,用手去搓,用上三层力道那鳞片才被搓成细灰。 “先看看,不敢打包票,我尽力而为。” 杜先明头上的紫气正旺,陈颖一看就知道这是官场中的麻烦人。不过杜先明除了紫气之外,身上气泽清润,是个还不错的人,也是这点才让陈颖决定插手。但官场中人说麻烦就是麻烦,翻脸不认人起来,对于有家有室的玄门中人来说也是股不能忽视的力量。 所以陈颖摆出了一番客套话,弄不好别怪我。 杜先明看着陈颖手里的细灰,两只带着红血丝的眼多停留了几秒。 “多谢大师答应出手!请随我走。” 杜先明带着人,一路往村外去,直接坐上了车。 陈老万看见杜先明带的人里没有陈铮,不肯相信地擦了擦眼睛。可擦完眼睛,发现还是没有,顿时整个人被失落包围。 好奇的也有高辈分的长辈,逮着陈二和问:“二和,谈什么生意呢,还带上你闺女,给你算账不成?” “小本生意,婶子说得对,颖妹是去帮忙算账的。” 陈二和僵笑着,开始了随口扯谎的生涯。 关上车门,陈二和才得了清净。他不免叹道:“村里还真是不方便,干啥人家都想知道,恨不得摸清你家底,不说又不好。” 这一回两回的,要不是问的人多,陈二和也不至于撒好几个谎,然后为了圆前面的慌,又接着撒。 杜先明难得地笑笑:“儿女都是债,难免要为她们顶天立地。何况有些事,也没必要让外人知道。你都不方便回答了,人家还来问,你敷衍一二也算不得错。” 杜先明看出来陈二和的老实,当下三言两语给排解了陈二和的不自在,刷了一把陈颖的好感。 车子在路上开着,一路飞驰,很快到了杜家的小别墅。 杜先明推开门,门里就迎来一位富态的中年女士,脸色憔悴。 杜太太扫了一眼她不认识的三人,用她温柔的嗓音语调略急促地问着:“不知道这几位是?” “这位是大师。”杜先明看了看陈颖,没等眼里闪过失望的杜太太多说什么,他又道:“你带大师去看看小茵吧。两位就麻烦在下面稍后,小女在卧室,不便外男进去。” 人家闺女,哪里是无关糙汉子能看的,陈奇才和陈二和理解地点头,坐在软乎乎的沙发,年纪偏大的保姆给他们上了茶水。 杜太太就领着陈颖上楼,一步步往楼梯上踩,越踩杜太太越难过,怎么就让她好端端的女儿遭了罪。在这种难过中,她不免奢望,自己丈夫请来的这位小大师能管用。 “大师,进来吧,这是我女儿杜茵的房间。”杜太太打开门,直接让小姑娘样的陈大师进来了。 杜茵的房间被整体装饰成浅粉色,窗帘和墙面都很柔和,中间一张欧式大床也是粉白交错,粉嫩得很。 可淡粉色的蚊帐里,却是一个一眼就知道不正常的年轻女人。 女人半张脸能看得出原本的样子,清秀美丽,另外半张眼下被密密麻麻的金色鳞片覆盖住,宛如蜕皮的蛇。 往下,是女人的脖子,也是密密麻麻的鳞片。 杜太太上前,掀开被子。 纵是杜茵穿着睡衣,也能看到手脚赫然都和她半张脸还有脖子一样。 这样的人!哪里还能称得上人,胆小见了肯定得叫怪物! 给小大师看了一眼,杜太太盖好被子,又拉上蚊帐,面带苦涩地道:“就是您看到的这样,小女不知道怎么搞的,弄成了这样。如今除了我和她父亲,她谁都不敢见。” 年华正好的女儿,却成了这副吓人模样。杜太太想着就心疼不已,哭求陈颖:“大师,请您救救她吧!我给您立功德碑,修路捐桥,或者是其他东西,只要茵茵能好,什么都行!” 杜先明揽住杜太太的肩,拍拍她的背。“你先不哭,让大师说句话。” 陈颖在心里摇头,她又没说没办法,这位太太还真是爱女心切。 “这是龟人化,鳞片应该是一点点地变多,从脚开始,然后蔓延到身上其他地方,最后覆盖住整张脸,就龟化成功,会……会变成一只乌龟,寿命长久。”陈颖道出床上人异样的原因,“肯定是杜小姐近半月来得罪了有道行的龟精。” 杜先明眉头一皱,问道:“那陈大师,这该作何解?” “对啊,这个怎么化掉。大师你一定要帮忙啊!”杜太太和杜先明一般,两人齐齐盯着陈颖。 “这个有些麻烦,得先找到那只施法的乌龟,我与它协商一二,迫它改回来。它若是不愿,只能杀生解除。只是那乌龟不知道多少道行,我心中没多少数。” “那请大师找到那乌龟,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杜先明看陈颖脸色平静,知道这位小大师怕是“有数”的。 “这个自然,但天地蕴养的龟灵一般脾气极好,不会随意龟化人,两位可有其他事告知我?” 陈颖一双清凌凌的眼,直直地看向杜家夫妇两,看得夫妻两心头一颤。 第16章 明明一片粉红的房间,却是一点粉红美好的意思都没有。 床上的年轻女孩宛如怪物,两夫妻更是眼里布满血丝,更多细节处也顾不上。 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杜太太咬着唇,看向杜先明。 杜先明还是开口了:“不瞒大师,我和内子一开始并未认出这是乌龟鳞片,只以为是蛇皮。后来梦里有只金色的乌龟找我托梦,我才猜测小女的事和乌龟有关。” “那只乌龟管我喊老丈人,但口气却是咄咄逼人!”杜先明说着,脸上浮现出恼怒之色,“他口口声声让我快点把闺女给他送过去,可每每要说地方的时候,又突然在我梦里消失。” “那缩头乌龟托梦和陈奇才被托梦的事有相似之处,我以为小茵的事是鬼魂作怪,方才找上大师。这些,就是我知道的了。但碍于名声,没好说出口,还请大师勿怪。” 九二年,风气已经在慢慢开放,城市里尤甚。汉城三镇虽然汉城人叫镇,但有了河运便利,其实是内地的繁华城市。 可杜先明和杜太太都是老一辈的人物,又在官场之中,杜先明原本就没打算把乌龟要做他女婿的事说出来。 可杜先明没想到,这位小大师竟然能看出来! 他不知道,陈颖其实还在纳闷,感觉杜家是得罪什么人或者东西了。 乌龟眼里,那肯定是乌龟最好看,一只乌龟怎么会主动看上人?就算是古代的人妖故事,那也是救命之恩类似的故事。可眼下这情况,分明是结仇,而不是结亲。 陈颖心里藏着疑惑,面上却不显,让杜先明去备上东西,开坛做法寻龟精去。 …… 一张红木的案桌之上,香炉里插着三炷香,红色的亮光越往下去,屋子里的香气越浓。 怕杜太太受不住,她已经被杜先明赶走了。 眼下屋子里,只有陈颖和杜家父女两。 杜茵已经醒了,见了陈颖还吓得叫了一声,躲在被子里不敢冒头。 吓得陈颖摸摸自己的脸,摸着滑溜溜才安心。 不管胆小的杜茵,陈颖动作迅速地画了十来张符。 陈颖笔走龙蛇画符期间,杜茵从被子里偷偷摸摸地探出了头,打量陈颖。这是她父母之外,头一个见着她没大喊大叫的人,包括她亲妹妹在内。 杜茵想着,黯然地垂下头,目光呆滞。她现在甚至不敢摸一下自己,因为手和脚都成了怪物。而且她还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也应该出现了那种东西。 被子很快又被杜茵拉扯了上去,把整个人包裹着。 可这会刚裹住,杜茵就听到了陈颖的声音。 “去放她一杯底的血。” 杜先明拿过被子,轻柔地哄着杜茵:“小茵,你伸个手,大师要一点血。等会我们找到那害人的玩意儿,你就能好了。听话啊……” 哄出来一杯底的血,杜先明把杜茵的血递给陈颖。 血是最后一味引子,陈颖接过就开始作法。 “万恶有主,寻引路来!” 符箓从手里飞出,落在灿亮的香烛之上。 “噼啪!” 活烧到最旺,陈颖手一招,那一簇簇火拥挤着落入备中,接着杯子就把炸个四分五裂,涌出一阵红色烟雾。 陈颖双眼猛地一眯,双手用力一捏,掐住了欲要从红色烟雾中逃跑的路鬼。 “……天道茫茫,百米踪行,血为献祭……” 四字道音在路鬼耳边响起,被陈颖从红色烟雾里捉出来的小东西本分地往前飘。 “跟上!” 陈颖扫了杜先明一眼,自己先一步紧追上。 龟化之后,龟化人会染上施法龟精的气息,拿杜茵的血做引子,引出的路鬼就能找到那只乌龟。 而杜茵的龟化很快就要完成,那龟精必然就潜伏在杜家不远处,等着杜茵龟化完成带走她,好做一对乌龟夫妻。但其实从这里说,那乌龟还是看不上人的,所以才要把杜茵变成乌龟。 这事怕是还有原因,陈颖心里想着这些,脚下动作倒是快。 杜先明外后面小跑着追,才紧赶慢赶地追上,还不待他问点什么,红色路鬼一头扎进了别墅区外面一座桥的桥洞里。 时值腊月,草木枯荣,长桥两侧的杂草都一片枯黄。两条黑色的锁链穿过一个个水泥柱子,一头扎进桥尽头的地下深处, 绕过一根锁链,一条踩出来只供一人通过的小道露了出来,陈颖就看着路鬼消失在小道尽头黑黝黝的桥洞里。 杜先明气喘呼呼,扶着腰,声音有些颤地问:“在……在下面?” 说白了,杜先明有点怕,他不敢想,自己会看到什么东西。要不是杜茵是他女儿,换个人他早吓走了,是父爱硬生生撑着让他适应的。 “杜先生你在上面等着?”陈颖回头看他一眼,觉得杜先明去了也是拖后腿。 “不不不,我跟着。”杜先明是聪明人,担心不跟上更危险,而且陈颖真的淡定得一批,好像就是出来游玩的一样,从她身上看不到丝毫的紧张感。 这叫做大师风度,保持任何时刻风度翩翩,稳如老狗就对了。一个慌张对于事情无利,二个影响格调会掉价钱。 混迹过无数豪门之家,陈颖对于如何保持高冷的气场早就心中有数,甚至巴不得有钱的大佬跟着一起,不见识过可怕的场面,哪里知道他们这行辛苦呢。 “那您小心。”陈颖抽出一张符,拍在杜先明手里,让杜先明吊起的心回归了原位。 说完,陈颖就转头往桥洞里踩了下去。 眼前黑了一瞬,随后一道金光向着陈颖斩来。 金光刺眼,但也照亮了一瞬桥洞,一只洗澡盆大的金色乌龟趴在地上,金中带红的双眼盯着陈颖。 灵气为剑,金光把陈颖一斩拿下,同一时刻,陈颖的另一只手晃动了几下火符,“砰”地一声,她手上就冒出一簇火,亮度惊人,将桥洞照得明晃晃。 杜先明下来的一条腿就卡在半路上,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下来。 “何人扰我清净!” 滞缓的语调,从金色乌龟的嘴里清晰蹦出。已通人语,说明这只龟精非是水草精那种次货能比,道行不浅。 陈颖本也是来讲道理的,开口道:“龟前辈,不是来故意来扰你清静,只是杜家之女莫名其妙龟化,查来竟是因为大仙而龟化。龟化一旦成功,将相当于年老而失子女,不知是何缘由?” “胡说八道!分明是他家女儿看上我本龟仙,才献上了头发,让我施法龟化,让她来侍奉我。” 说话间,金色乌龟两眼中的红色愈发明显。 陈颖目光在别处打量,发现通往下一个桥洞的窄小过道间有一双眼睛在窥视。 收回目光,陈颖对着龟精摇头道:“那无辜女子可曾见过龟大仙?可曾是亲口说过什么话?据我所知,她出事后,她父母到处跑动,就为了解决龟化一事,若是心甘情愿,为何她不告知她父母。” “这……”金色的乌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可它知道的就是它说的那样,和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说的恰恰相反。 就在金色乌龟犹豫迟疑时,桥洞里突然冒出一股极淡的香气。 嗅到这股味道,金色乌龟想的那些愁人的东西就慢慢被淡化,好像一个快速遗忘的过程。 本龟仙一身金灿灿,怎么会有不喜欢我的。抱着这种想法,金色乌龟恼怒地对着陈颖喷出一口气:“少来胡说,快把我的龟女送过来!” 水汽咻地出现,汇聚成水箭,直奔向陈颖。 陈颖不躲反进,直到撞上那水箭,才挥手将那水箭打偏,冲向阴影处。 “休想伤我恩人!” 金色乌龟终于有了动作,从地上蹭地飞起,冲撞向陈颖。 然而陈颖一只手就把藏着的人抓了起来,让金色乌龟小心翼翼不敢动作,只能嘴里威胁,让陈颖小心不要伤了它的恩人。 “你个糊涂龟,被人算计都不知情!”陈颖直言地戳破真相,一手扯下被她揪出来的女人手里藏着的一小截香。 把那截香在桥洞墙壁上一摁,香气就被止住,金色乌龟消失的疑惑重新涌上心头,陈颖的话也让金色乌龟停止了动作。 “我再帮你一回。”陈颖说着,一道符箓上白光大放,河风无故而起,冲散了一桥洞的所有味道,留下一阵淡淡的腥味。 金色乌龟严重的红色慢慢淡去,化作一片金意,然后一道光一闪而过,又变作平淡无奇的黑色。 金色乌龟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事,那些真真假假的记忆。 桥洞里的女人救它是真,可那个女人跟它说的东西都是假的,而且还故意让它神志不清给它灌输些害人的东西,差点坏了它几百年的道行! 金色乌龟双眼涌现恼意,不悦地看向被陈颖拎在手里的女人。 那女人却顾不得发现真相的金乌龟,而是双眼爬满固执,带着刻骨恨意看着终于从上面的杜先明。 第17章 杜先明脚步一晃,随后才适应桥洞里的光线。 乍一抬头,就看到了目光狠厉被陈颖拿捏住的女人。 “是你这个疯婆子!”杜先明目光中流露出三分震惊,气氛怨愤。 女人衣裳脏破,头发凌乱,脸上物污渍粘结着头发,独一双鞋还算得上好,走出去绝对会被小孩躲着走。 杜先明一眼就认出这疯婆子,是因为半个月前他遇到过几次,自己女儿杜茵还给了这人一些钱和吃的,就连这疯婆子脚上的鞋还是女儿杜茵看她光着脚给买的。 “你这个疯女人,是不是你偷了小茵的头发,让她变成现在的样子!”杜先明吼着,双眼满是怒火。 刚从疯癫里清醒没多久的郑翠翠哼了一声,狠厉消散,露出几分绝望来。 “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郑翠翠一句话没说完,被从不打女人的杜先明一巴掌扇了过去。 杜先明到底是个男人,虽然年纪大了,可愤怒之下一巴掌力气不小,把郑翠翠掀翻在地。 趴附在地上郑翠翠吐出一口血,含着一嘴的腥甜味回头瞪向杜先明:“你们这些当官的,就都该死。老天不长眼,我家破人亡,夫离子散,疯了十几年,你却把官越当越高,日子越过越好!” “凭什么?凭什么!” 绝望的无力被回忆里的恨意所取代,明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可郑翠翠还是猛地朝着杜先明扑了过去,一口咬在他的腿上。 陈颖还要注意金色乌龟,动作慢了一拍分开两人。 杜先明缩起腿,愤怒中带上了不解。拦下想要制住郑翠翠的陈颖,然后他忍着痛,站直了问: “我做人堂堂正正,怎么就害你家破人亡了?疯女人,你是把什么都当真了吧!” 杜先明自诩当官来算是好官,他不是迂腐的人,向来都是努力发展地方,然后借由地方的发展,让百姓日子更好过,自己日子也更好过。这样的做法,虽然让他受到一些守旧顽固派的不满,但大多数人,包括他治下的人,没有不称赞他能力强悍的。 而且每一步发展,难道是凭空而来,他日日夜夜绞尽脑汁,守在岗位第一线,多少年没放过年假?当年水灾他泡出了风湿,用脑过度,至今还时不时头疼难忍。 这事甚至还牵连到家里女儿,杜先明不知道真相,咽不下这口气! 陈颖看了眼金色乌龟,防着对方突然动手。不想金色乌龟也是给她面子,才没有对疯女人动手,被控制的事,还没过去。 郑翠翠被再推了一下,坐到了桥洞的边缘口,身后就是冬日里清澈流淌的河水,还有河外的一排排光秃秃的树。 “我是唐老黑的婆娘,这下你记起来了吧,哈哈哈!那个被你卖掉的男人,被你卖掉拿去换官名的男人!” 杜先明一怔,显然是想起了郑翠翠口中的唐老黑。 事实上,杜先明对这个十几年前的人印象深刻。 唐老黑是个黑老大,对底下兄弟那叫一个义气,什么忙都帮。也正是因为有义气,才招拢了几百的小弟,能为唐老黑抛头颅、洒热血。 杜先明当年还在微末,意外进去做了卧底,是去偷账本的。能摸到账本,自然是唐老黑信任的人。 而唐老黑为了保护家人,不让郑翠翠等人露面的,但他嘴巴大,也在郑翠翠面前夸过杜先明好几次,说他靠得住,办事稳妥。 但就是唐老黑信任的杜先明,一手拔了黑团伙的根,把唐老黑等人送进了监狱,吃了枪子。 “你梦里就不会梦到老黑吗?他有没有说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肉……”郑翠翠的声音变得低哑,好像呢喃一般贴在杜先明耳侧响起。 那双眼睛让杜先明响起了唐老黑被带走的时候,回头望的那一眼,让人背后发寒。 杜先明嘴皮子抖了抖,最后稳了下来:“我没有卖他,我本来就是卧底。” “他虽然心没坏死,可养着那么多人,都是好的?” 杜先明突然爆发,额头青筋暴起:“你知道那些人做什么吗?我卖人?是他们在卖人!我为什么不能把他们送进去,不送他们进去,要有多少无辜人遭难。” “死得好,他们都该死。”杜先明咬了一下牙,目光决然。账本上那一笔笔金钱,都带着血色和黑暗,当年清理过钱帐来源的杜先明,有底气吼这么一句。 “呸!给自己洗什么白,你以为我会信。” 郑翠翠一口唾沫喷了出去,吐在杜先明身上:“当官的都没有好人!” “我不需要你认为我是好人,你算什么?唐老黑好歹还算个人物。”杜先明眉眼冷厉,气场全开。 郑翠翠看得一愣,一瞬间有些无力。 她疯癫了十来年,半个月前才清醒,在桥洞边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金乌龟,还会说话。 当摸到旧家的别院,偷偷挖出香料,发现香料能用后,郑翠翠就起了心思。她大着胆子控制了金乌龟,哄骗它去害杜先明的女儿。 她知道为人父母最在意什么,可就是知道才选择对杜茵动手,就是为了让杜先明一辈子难过,才不枉她疯癫了多年,吃了那么多苦。 可杜先明说出的东西,颠覆了她的认知。 而且杜先明既然找来了,也让金乌龟失去了控制,他女儿得救只怕八九不离十。 那她…… 还能做什么? 她还能做什么呢? 郑翠翠怔楞地往后挪了挪,一下不小心掉进水里,发出噗通一声大响。 杜先明被吓了一条,伸手抓住了郑翠翠的脚,把人拉扯上来。 可头先落水,拉扯上来时又撞到了头,郑翠翠已然没了也意识。 杜先明把人救了,又有点后悔自己干过的事。但碍于自己对唐老黑那几乎微不可查的歉疚,杜先明还是没再把人推下去,只是丢在一边不管。 杜先明无视了郑翠翠,对陈颖道:“大师,可否请龟大仙帮忙解了小女的龟化,小女并未自愿,是这个女人设计的。” 一番话,即说给陈颖听,又说给了金乌龟。 不待陈颖说辞,金乌龟嘴一张,从嘴里吐出一颗黑色的小珠子。 金乌龟口吐人言道:“服下就行,三日可解。” 吐完珠子,金乌龟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这几日功夫,他都在畅想有另外一只乌龟陪着了,没成想还是单身龟。 陈颖笑道:“龟大仙爽利。” “哼,不爽利,你们人又要除妖了。”金乌龟瞥陈颖一眼,又道“不过你还算好的,还知道帮帮本大仙,是个开明的。若是本大仙没被她用那香迷惑控制住,本大仙是绝不会害人的。我龟族向来平和,不与人交恶。” 金乌龟别扭地谢了一句陈颖,毕竟当时陈颖也算是示好了,没有直接对不清醒的他动手,反倒帮他从被控制中清醒了过来。 杜先明接过那黑色珠子,连连感谢:“多谢大仙,也多谢大师。” 说完,他看着黑色珠子目不转睛。当真是突然卸下了千斤重担,心里舒坦得不行。 不过行百里,最怕半九十就泄气了。 不解决了女儿的事不放心,杜先明拿了东西就想走,以眼神示意陈颖。 陈颖自然无不可,主动开口说走。 不想金乌龟朝着陈颖丢了一个东西,让陈颖难得地面露喜色。 看着手里的阵盘,陈颖回身道:“给我的?” “不过一个灵器,本大仙用不上,就赏你了。” “多谢!” 天地间灵气日渐微薄,就连灵器都是极难弄到的,何况金乌龟给的是极品灵器,又是陈颖擅长的阵法常用到的阵盘。俗话说送贵的,不如送对的,几重叠加,让陈颖满意不已。 杜先明和陈颖两人走远,金色乌龟的眸子闪过一道金光。 它张开了嘴巴,一道冲力极大的水冲向地上的郑翠翠,把人冲进河里。 人掉进河里,发出扑通一声响。金乌龟感受着体内大跌的灵气,眸光淡漠,然后挥动四肢,重新落入河中,眨眼间没了身影。 杜家。 杜茵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蒙着眼睛接过了那颗珠子。 然后在黑暗的被窝里,把珠子塞进自己嘴里。 她动作也小心得不行,生怕自己现在变成怪物的手碰到嘴,让自己感觉到。 但那颗珠子一被含入口中,就立马化作一股暖流涌入四肢。 满满地,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轻了,就如同半个月之前一样。 杜茵颤抖着一只手,摸向了自己另一只手。 光滑的触感漫上手指,好的! 杜茵瞬间泪流满面,忍不住抽泣出声。 随后她的手又摸向自己脸也是触手光滑! 哭泣的声音通过被窝传出去,闷声闷气的。 杜太太担心得不行:“小茵,怎么了?是疼了吗?”杜太太又无措地转向陈颖,“大师,小茵在哭?她怎么了?” 杜茵掀开了被窝,黑发披散在她肩头,从圆润的肩头滚落下去。 那张脸上湿漉漉的泪痕盖住了清秀白皙的面容,只见欣喜:“妈!我好了,我好了!” 第18章 看到完全好了的杜茵,杜太太也高兴得掉了眼泪,母女二人抱在一块。 杜先明微微红了眼眶,偷偷地给擦了,假装自己没怎样,可嘴角弯着,让陈颖怎么也不想这还是怒气打人的杜先明。 亲人相拥而泣,陈颖觉得欣慰又有些许的尴尬。欣慰的是人好了,结局挺好,她也挺高兴,尴尬的是看着别人哭,自己在笑,这有点不好。 好在还有杜先明,他把陈颖请到楼下去,感谢了一番陈二和和帮忙介绍的陈奇才。 陈二和听陈奇才说了杜先明的身份,对着这位“大人物”有点放不开,感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怕给女儿丢了份。 可坐在杜家哪里都透着精致和资本主义的别墅里,本身就容易让人犯怵。 别说陈二和,陈奇才也是笑得一脸僵硬,对着杜先明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干什么。 陈二和的目光不放心地看向陈颖,结果扫到了陈颖划破了的袖子,是一开始和金色乌龟动手弄破的,陈颖没注意到。 陈二和皱起了眉头,脸上写着关心:“衣服怎么弄破了?” 陈颖看一眼,发现了衣袖上的大口子,摸摸鼻子道:“在刺上不小心刮破的,回头让妈给补补就行。” 杜先明语气带上歉疚:“都是小女这事弄的,我带大师和陈兄弟你们去商场转转吧,正好年节换新衣,是个好兆头!” 陈二和摇头:“不用不用,是他不小心。” “唉,老弟说这话生分。”杜先明站起身,去扶陈二和的手臂,“这算我给大师的一份薄礼,来了总不好空手回去,以后还需要大师多多照顾呢。” 和陈二和说着话,杜先明把目光瞥向陈奇才。 看着大佬一脸“快帮忙说话”的表情,陈奇才觉得压力很大,寒冬腊月的,愣是出了一身汗。陈奇才没办法,只能帮着“大佬”说话:“二和哥,我们去转转呗,给嫂子买点东西也好啊,而且颖妹衣服还不小心破了口。” 一个媳妇,一个闺女,两个陈二和的死穴,陈奇才点得十分精准。 两招拿下陈二和,一行人包括刚从楼下下来的杜太太和杜茵也跟上一起,浩浩荡荡地开往商场。 因为人太多,导致车都只能坐两辆。男的一辆,陈颖陪着杜太太和杜茵,两个年龄段不一的女人像看珠宝一样盯着陈颖。 杜茵看了一会,被陈颖笑着回望了一眼。 结果把杜茵闹了个脸红,小声地道:“谢谢大师,幸亏有你。” 陈颖有点乐,陈铮一开始见了她会脸红,怎么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也爱脸红。 她笑吟吟地看着杜茵,随口调侃道:“光谢谢可不行,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啊。” 这话闹得杜茵更不好意思,倒是杜太太大方道:“要是陈大师是个男的,我就抢来做女婿了!” 陈颖微微一笑,扫过杜茵红通通的脸蛋。随后想得有点多,就讪讪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万一真让人看上她,那可不行,还有人等着她呢。 没一会,到了商场。 玉溪大商场共四层楼,门前人来人往,被染成红色的字迹老远就能看到,显示着不一般的身份。 巧的是,挨着大商场这边不远的街,就会有很多同款的产品,只是质量不一。 经济的萌芽,从商场往地摊上发展,更宽更广。 陈颖知道,很快会迎来一段国家的黄金发展时期,如今正是下海的大好时机。但再往后,市场的攻击大于需求,处于买方市场,卖东西的人就没有那么快乐了。 推辞了一位上前来推销的人,杜先明领着人往三楼去。 三楼卖的东西比一二楼更贵,换个词是牌子货,但什么牌子货好,很多人还没有概念。物质上没满足,哪来的精神需求。 陈颖扫过一行的衣服,倒是在时代潮流中发现了很多被多次复古的元素,就好比冬天还挂了一排又一排的牛仔,正是今年的爆款,不愁卖。 陈二和摸了摸口袋的钱,发现还挺厚实,就问陈颖:“颖妹看上这个了?” 牛仔的挺薄,陈爸爸没看上眼,但耐不住闺女喜欢。 “没,这冬天的,干嘛买这个。”陈颖也只是看着她眼中复古但这时却流行的款式发呆而已。 随后陈颖正经地选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给自己,还给家里父母还有陈铮和老太太挑了一份。其他叔伯也都是成人,不用考虑那么多。 陈二和笑呵呵的想上去付钱,被杜先明指使着陈奇才拦下,两方争着付钱。 陈二和是觉得让别人花钱,底气不足,就不乐意。可杜先明开口让人来了,哪有让人自己付钱的道理,也是热情得不行。 最后一个人都没付,经理正好有点来头,把杜先明认了出来,笑着免单了,原因还没说是因为杜先明,说得特别冠冕堂皇——今天的一百八十八位顾客。 陈二和一开始没想明白,就同意了,还觉得自己一行人挺幸运。 转得差不多了,陈二和才越想越奇怪。 偷偷地落下一截位置,陈二和小声地和陈颖说:“颖妹啊,这个杜先生刚刚是不是故意的,我想起来那个经理看了他好几眼。” 陈颖点头:“嗯,应该认出来杜先明了。” “唉,那不是欠人情了,还给你丢份。”陈二和叹气,面上带着失落,手扶了扶要掉的眼镜,低着头,背稍微有些弯。 陈颖看陈二和一下子没了精气神,手伸到她爸背后拍拍,努力吹自己:“丢什么份?给我买单以后都是别人抢着干的事。再说了,我给他帮的忙,把这些店买空也值。” “爸你也不用觉得丢份,这是你闺女我给你撑的腰。你当得起!” 陈二和偏头去看,小丫头片子笑得一脸理所当然,很像吹牛上天的那些不靠谱小混混。可在陈爸眼里,那也是孝心满满,腰杆子一下就挺直了。 “好好好,你给爸撑腰。长大了啊!” 说起长大两个字,老父亲陈二和眼眶有一瞬间的热意,一瞬间而已,没到落泪的程度,但心里暖得像艳阳天。 买完大包小包,杜先明直接把人送回村里,还附上两个红封,说一个是杜太太的心意。 陈颖笑纳了。 只可怜陈奇才,明明是镇上的人,却愣是回到村里才觉得不对。 等杜先明一走,陈奇才一拍脑袋:“唉,我怎么给坐回来了?” 陈二和提着东西,直言道:“你叔伯们不都还在村里,将就着住一晚吧。” “也行,那我去了,回见啊。” 就这样,陈奇才和父女两岔了道。 一路往前走,陈铮就蹲在路边上等着呢,见了两人一个跳起,把陈二和差点吓一跳。 “怎么了?跑这蹲着。”陈二和笑着问,伸手就想去拿糖哄陈铮。 陈铮脸上表情有些怪,不过陈铮看看陈颖,又看看新的爸,张了两回嘴把事说了出来。 “爸,那个……五贵叔以前那个女人带着孩子了。” 陈二和脸色立马就黑了,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那个女人还敢过来?” 和点了□□桶一样,陈二和带着两孩子飞快地赶回家。 陈颖回想了自己小叔,和曾经的小婶,觉得头上有些绿。 不过更绿的是陈五贵,陈五贵皮肤微黑,但五官长得好看,十七八岁的时候特别招小姑娘。结果和同样十七八岁的杨桃花闹出了事,有孩子了。 两人都小,但陈五贵是个有心的,和老太太撒泼打滚也把杨桃花娶了回来,来年生了个闺女,只比陈颖小一岁。可两人年纪太小,当时孩子都出生了,还没到年纪□□。 琢磨着给女儿多弄点钱,二十不到的陈五贵就外出打工了。可这一去,半路给老太太叫了回来,告诉他他杨桃花抱着孩子跑了。 爱是一道光,绿得五贵慌。 陈五贵死活不信地找上门,被女人和那个汉子打了出门,还是后来陈家五兄弟一起上,才叫对方服软。 可服软是一回事,女人的归属是另外一回事。对方肯给陈五贵揍,但说杨桃花不乐意跟他走,那陈五贵也不能强抢人,法律上你们没有关系。 于是两方开始了打架生涯,陈五贵一边喝酒,一边上门找茬,见着女儿和杨桃花每每都是眼红不已,又爱又恨的。 结果两边还没咋地,杨桃花带着孩子又走了! 两个男人傻眼了,陈五贵也对杨桃花死心了,两人唯一的牵扯就是那个女孩儿。杨桃花算计好,每年还让陈五贵的女儿回来住一阵,把陈五贵手里钱哄走,但她自己是没有上门的。 对于这样一个欺负了自己弟弟,又教自家脸上无光的女人,陈二和怎么不气,老实人也有三板凳想打下去! 陈颖看一眼脸上写满无奈的陈铮,想着自己也是无力。这家事儿,难! 走过被陈颖折了一枝的桃树,陈颖就听到家门边上的哭闹声。 “还要钱,不够!你闺女死活你不管了吗?” “房子都有钱建,孙女的命就不值钱了?” 陈五贵和赵美英并排站在门里面,门槛前的地上躺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叫骂要钱的杨桃花挑着细眉,一脸阴郁。 第19章 围观的人站在远处, 给陈二和家建两小间的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站着看向陈家大门处, 目光齐刷刷地聚在杨桃花和她带来的男人孩子身上。 小孩自然是陈五贵的那个闺女,名字叫陈花, 跟着杨桃花东奔西跑了许多地方, 但姓还是陈家姓。 那男人却是村民们没见过的,瞧着眼生,不过脖子一圈的纹身,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这年头往身上弄纹身的, 基本上都是混的, 或者少年不知事。 陈五贵看一眼地上的陈花, 忍着怒气对杨桃花道:“五十块了, 怎么还不够。我不会多给了, 你带着小花去治看病吧, 别想讹我钱。” 杨桃花细长的眼一挑, 刻薄道:“五十够用什么, 你以为是在村里吗?病房住一天多少钱知道吗?小花这个病不知要住院住多久,还要动刀子, 钱花得多着呢。” 杨桃花一串话说得陈五贵底气不足起来, 可他这几年都没有出去打工,在地上能刨出几个钱。 “我没有了,你别想。你不是孩子妈, 说什么对她千好万好?怎么还舍不得拿钱。”陈五贵看着陈花躺在地上, 就心里一阵阵难受。 陈花并不亲近他, 早些时候年纪小还可爱一些,越大越像她妈杨桃花的脾气,让陈五贵往往不见了想,见了又忍不住嫌弃。 陈五贵觉得孩子眼瞎,都不知道谁才对她好,看现在把人直接丢在地上,这是人家亲妈会做的事。想到家里二嫂对侄女的关爱,陈五贵看杨桃花的目光更冷漠厌恶。 杨桃花还欲再说,赵美英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小儿子陈五贵,黑着脸站了出来。 杨桃花身后站了个大汉,看起来凶神恶煞,可老太太家里五儿子,就从没怕过打架。 “姓杨的贱.货,你赶快带着这丫头片子滚,再多说,我连那五十都要抢回来!”赵美英把气得发抖的手指指着杨桃花,恨不得把这女人的脸给戳破了,让她没办法勾搭人。 村里早有传言,这个杨桃花是个狐狸精转世的,换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偏生每个男人还都对她挺好。这样的女人,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在赵美英眼里,这女人就是个败家精,害人精,早死了好,免得祸害人。 杨桃花讥讽一笑,目光在老太太身上打量一圈,最后又扫到后屋建了一半的房子去。 “老太太,你这话太狠心了吧!有钱也不管孙女死活。”杨桃花眼睛从陈五贵身上扫过,“你不管就算了,孩子他爸总有责任管孩子!” “我呸!这丫头片子不知道有多少个好爸爸,我儿子可当不起,你赶快给我滚!” 老太太骂着,手上用劲去推搡杨桃花,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段淑芬在老太太站出去的时候就走了过来,和陈五贵站在一块,见老太太动起手来,怕老太太干不过杨桃花个年轻力壮的,当下自己也是伸着手下场了。 杨桃花被老太太撤掉一撮头发,疼得要命,连忙尖声喊道:“老王!” 满脖子纹身的王飞眉头一挑,就冲了过来,准备用手把两个烦人的女人掀开。 陈五贵早在一边盯着了,当下捋起袖子就和对方对方角力上,两个人咬着腮帮子,用了吃奶的力气。 陈二和一赶过来,就见着自家老娘、媳妇、弟弟和人打做一团,看老娘和媳妇二打一,陈二和把手里东西塞给自己身后两孩子,叮嘱一句“你们在一边站着,”就上去帮陈五贵。 王飞是地下混的,常年打架,又猛又狠,陈五贵一交手就挨了两下暗的,疼得吸气。 不过陈二和一帮手,陈五贵就轻松多了,专门挑着那阴的地方打。 那边杨桃花看吃亏,挣脱段淑芬的包围,跑远两步,扑到陈花身上,眼泪交加:“我可怜的小花啊!你看看你爸,你奶奶,我要钱给你救命,他们还想打死我!” 脸上青了一块的老太太听着就想上去堵着这贱.人的嘴,被段淑芬拦下:“妈,孩子在呢。” 段淑芬和老太太两个打一个,可段淑芬万不能让老太太当着前面,只能自己顶上去,头发被扯乱,看起来狼狈得很。而且段淑芬觉得这事难搞,她和老太太占了便宜就算了。 杨桃花嘴里哭喊着陈花的名字,为的就是让打架停住。她心里清楚,她是来要钱的,打得过就算了,没打过那可就白跑一趟了。 不出她所料,陈五贵僵了两下,拉着陈二和退了一步,放开了王飞。 “够种啊,怪不得桃花看上过你。”脖子和脑袋粗壮的王飞吐出一口血沫,背上了手。 陈二和嫌恶地看一眼杨桃花,气得甩开了陈五贵的手。杨桃花这个贱.人,每次都是拿捏着他弟那闺女要钱要东西,偏生他弟还只能吃这个亏,想想就气死人。 扶了扶歪着的眼镜,陈二和黑着脸走到老娘和媳妇身边,给段淑芬捋了一下掉下来的头发,让段淑芬不好意思躲开了。 陈二和心气稍平,心想还是自己眼光好,媳妇娶得这么好。 杨桃花用余光看了看周边,哭着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想到自己打听到最近陈家陈二和发财的消息,心里的主意在段淑芬、陈二和陈五贵身上游走。 想好了,她抬头用泪眼对着陈五贵:“陈五贵,你以为我不想给小花花钱吗?我要不是钱都掏空了,会舍下面子来找你要钱给小花救命。小花好歹叫过你爸,你要看着她活生生病死不成?” 陈五贵抿紧了唇,眼睛看着地上躺着的陈花。 陈花今年十四,个头不高,看起来还是个孩子,脸上白得厉害,气色灰败他也看得出来。而且陈花长得有五分像陈五贵,看起来就更可怜了。 “没钱!”陈五贵捏紧拳头,说出这两个字。 陈颖和陈铮站在来的路口,能看到杨桃花眼里溢的泪花。 陈铮这时候禁不住有些相信杨桃花,怕那个地上的陈花是真的生病了。 只有陈颖早早地知道了真相,看着眼前的闹剧。 陈花根本不是什么重病,上辈子杨桃花拿光了陈五贵的积蓄,把孩子丢在陈家,医院根本没查出陈花有什么毛病,只检查出表面上的营养不良。而陈花这回昏倒的原因,还和杨桃花和王飞有关。 两人常在地下的厂子,赌场、红灯区、那是什么地方乱就去什么地方弄钱。王飞不知道惹上什么鬼东西,陈花也是身子弱离得近才会鬼气在身体太多,导致昏迷不醒。上回王飞和杨桃花带着钱走后,没多久王飞就暴毙,杨桃花回头听说陈花好了,把陈花哄走,又找了别的男人混日子。 所以,陈花病重个鬼,不过是杨桃花去了趟小诊所,觉得陈花不行了,哄了小丫头片子过来宰陈五贵。回头陈花要是真不行了,杨桃花还能再要几回钱,谁让陈五贵把她女儿照顾死了呢? 但这个事最为难的地方就是陈花她还真是陈五贵的闺女,陈五贵又不是什么硬心肠的人,能看着陈花不管不顾?眼下一句“没钱”,就是陈五贵的底线了。 陈五贵依旧对陈花抱有期望一天,杨桃花就能继续用陈花拿捏住陈五贵。 对于陈花,这个名义上比陈颖小一岁的堂妹,陈颖不做评价,只是压根不想见而已。 看了两眼抢着提了大部分东西的陈铮洗洗眼,陈颖才提着东西走过去。 陈铮用腿挡住陈颖,小声道:“姐,别去,等会又打架了。” “没事儿。”陈颖也是小声回应,没引起其他人注意。 门前。 杨桃花又和老太太赵美英吵了起来。 杨桃花声音尖利:“老太太,给小花治病起码要五百块,给我五百,我就带小花走。你们又不是拿不出钱,看那红砖房那么阔气,还能差这五百!” 杨桃花想着,陈家肯定是有钱的,但钱在陈二和和段淑芬手里,直接问着要,那段淑芬两口子很可能不愿意给。 可这样扯到房子的事,和陈花一比,陈二和段淑芬不给钱就是没把陈花放在眼里,陈五贵肯定心里膈应。 陈家几兄弟感情好,人又多,凑凑五百还是能凑的。前阵子有人找她做生意,多个五百正好凑一股做份子。杨桃花算计着陈二、和段淑芬手里的钱,话说得已经含不住了,意图明显。 老太太喘着大气,听见五百简直眼冒金星,觉得杨桃花这个贱人在做梦!五百?陈五贵身上最多九十,五百还不是要她别的儿子掏,小儿子还不上哥哥的钱,她做妈的还能不管不成。 “你做梦,五百我能给老五找个年轻小媳妇,生好几个娃娃!” 杨桃花眼睛眨了两下,眼泪就流了下来,掐着老太太的命门吼道:“你个要死的老太婆,谁不晓得你重男轻女,现在为了几个钱,孙女的命都不管咯!” 咸味从嗓子眼里涌了上来,老太太气得一口血喷了出去,有几滴洒在杨桃花面上,让她吓得退后一步。 老太太朝前倒下去,倒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那一瞬间,老太太心里悔意无限,想指着杨桃花的鼻子骂“这话你没脸说”,却没了机会。 赵美英有些重男轻女,这个没得说,她自己也承认,可人怎么着,都有个意外的时候。当年的杨桃花,对于老太太来说,就是那个意外。 这个小儿子哭着要娶的杨桃花当年十七岁,年轻得很,嘴也很甜,一口一个妈,比老太太两个不怎么灵活的闺女会哄人多了。虽然知道这些是面上光,不过人就是那么肤浅,老太太忍不住多喜欢这小儿媳妇一点。 自打杨桃花进门,老太太对杨桃花没得说,就算杨桃花生了个女儿,也没得老太太的冷脸,反倒是陈花被老太太好生生养着,有什么好的都给塞嘴里。有时候,家里儿子媳妇出去干活,老太太照顾不过来的时候,宁愿疏忽孙子,也是紧着陈花的。 有回陈花闹着哭,老太太还抱着出门找杨桃花。就是那回忘了自己玩的陈颖,让陈颖睡在了柴堆里,老太太还和段淑芬吵了一架,也和老二有了一些隔阂。 老太太眼里的最后一幕,是一袋子鼓起的东西,陈颖那双伸过来的手,和她那张那瞬间皱着眉头的脸。 丢了东西,把老太太抱住,陈颖吓得不行,上辈子可没这么一幕。 “妈!” 陈家两个儿子和一个儿媳妇都吓得喊出了声,担忧地围了上去。 陈颖把老太太给放到陈五贵怀里,简单五个字叮嘱道:“叫车,送医院。” 然后她皱着眉回头,对着愣住的杨桃花动手。 “啪——” 清脆的一声响,落在杨桃花的脸上。 第20章 王飞一双不大的眼睛猛地瞪大, 扶住被一巴掌拍了过来的杨桃花,对着小丫头片子样的陈颖气恼地一巴掌回了过去。 “想死啊!” 空着手的陈二和正惊讶着闺女对杨桃花让人痛快的一掌, 眼睛睁盯着杨桃花。既然看着,哪容得了王飞那一下拍实了。 陈二和一拳挥过去, 猛地撞开王飞的手。 陈颖手举到一半, 收了回来,看着纹身男冷声道:“你最好动动脑子,这是谁的地方?” 一切转变就和戏一样,戏剧化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那些还在气愤老太太被欺负吐血的村民, 脑子终于被陈颖给唤醒, 在一连串的变动中回了神, 开始给陈家人撑腰。 “再动手!别想从我们陈家村走出去!” “别太嚣张, 当我们陈家村没人啊!” 上一回打架, 人多压制人少, 所以大家伙就没动静。这回在村里辈分还算高的老太太被气吐血, 再不管, 陈家村的脸面可真是没了。 村民一涌而起,杨桃花拉住犹豫着的王飞, 两个人像被猎食者包围的猎物。 杨桃花怵了, 她决定走。五十多也不少,回头打架打凶了,王飞可就镇不住地下的场子, 他们才真的要玩。 杨桃花目光扫了一下地上的女儿, 狠心拉住抱着老太太要走的陈五贵:“有钱给你妈治病, 还不如给小花,她才十四,不过就是五百块!” 陈五贵红着眼,带着恨朝杨桃花踹过去,吼道:“老子就是没钱!你个□□!” “没钱小花怎么治好病?”杨桃花退了一步,嘴里紧追着问。 “没钱老子自己给她治!你他娘的给我滚!治好了,以后你别找我陈五贵要人!”陈五贵喘着粗气,恨意在眼中涌动,他眼睛盯着杨桃花的脖子,恨不得上去咬下一口肉。 这□□不就是看着他二哥有钱了,不就是仗着他还心疼他那个眼瞎的闺女。他如了她的意,可以给陈花治病,但钱别想落到这□□手里一分! 陈五贵没有气昏头,他难得地清醒,想通了这么多年来,杨桃花每年把陈花往他这送几天的原因,也知道了杨桃花的精明,知道当年那个桃花已经死了…… 杨桃花咽下一口口水,盯着陈五贵黑沉沉的眼睛看了一眼,回身拉住王飞的手:“老王,我们走吧。” 两人走的速度飞快,同样让人反应不过来。陈花却被丢下了。 陈五贵抱着昏迷的老太太,回头看陈二和,三十多岁的汉子,眼里含着泪: “哥,你抱上小花吧,她……她还小……” 陈二和心里一酸,点点头:“好,你抱着妈,我们去医院看看。” 两个男人带着没醒的一老一少,往前面那户有拖拉机的走去。 他们一走,剩下一地的乱。 东西乱,陈二和和陈颖用心挑回来的东西散乱地放在地上。 人也乱,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觉得陈家这事儿,电视剧一样。 段淑芬捡起两个袋子,对着看热闹,但刚刚也帮着吼了一嗓子的村民道:“谢谢大伙儿刚刚支声了,回头房子好了,大家记得来吃酒啊!” “好说,好说。” 其实没干什么的村民们,大多笑笑,心虚地走远,可能回家和家里人说起陈家这回颇具有看头能谈上几天的事。 又安排干活建房子的继续忙,段淑芬领着自己两孩子提着东西往客厅去。 东西放在桌子上,段淑芬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叹道:“可算是走了,真让人糟心。唉!我的腰……” 段淑芬捂着自己的腰,倒吸了一口气,肯定是刚刚打架碰着了,这会才疼。 陈铮站得离段淑芬近,当下弯着腰伸手给段淑芬按了几下,找着疼的地方给她揉着。 这下段淑芬疼着,但脸上就冒了笑:“就哪儿,小铮没揉错地方,舒坦!” 舒坦的话刚落,段淑芬就看向对面坐着的陈颖,语气带笑道:“不得了了,有儿子心疼,闺女就不管我了。” 陈铮手一僵。 陈颖哼哼一声,伸出自己红了手掌:“我也疼,小铮来给姐姐揉揉。” 段淑芬低头去看,陈颖白皙的手心红了一大片,老母亲心疼地道:“让你逞强,你力气多大,还不如叫我来。不过你那一下,可真够解气的,我恶心好多年了,老五那孩子也被她糟蹋得不行,性子歪了,以后怕是难磨。” 说着,段淑芬给陈颖揉着手。 陈铮无奈地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姐姐和妈都是心粗的,还是看着点吧。 “妈你们都不打人,好吃亏。”陈铮念叨着,总觉得让杨桃花和那个男人占便宜了,陈家村这么多人,非得打那些人满头包! “可不是那么简单,谁让那个女的生了陈花,我们又不是杨桃花那样的人,不然凶神恶煞一点,他们早吓得不敢上门了。”段淑芬叹气,“老实人,就是吃亏。不过吃亏是福,平平安安才最重要。” 陈铮人小,心善,但心眼可不大,小眼神看着飞向了陈颖。 陈颖对着陈铮笑笑,发表年轻人感言:“我可不爱吃亏。” “那就不吃亏。小铮,妈好了,你也坐,刚刚没吓着吧?”段淑芬笑着把陈铮轻轻地摁倒凳子上,语气轻柔。 “被吓着那肯定没有,就是担心大奶奶,她没事吧?”陈铮想起赵美英吐的那口血,还觉得眼前一红,心里有些怕。 “等电话吧,我去给老太太收拾点衣服,万一住院我要去照顾一番。”段淑芬说着就忍着不舒服起身,快手快脚收拾东西去,生怕那边急着用。 陈颖摸着脑袋,也期盼着老太太没事。反倒是陈花,知道她没啥事,将来很可能还要住一阵,陈颖有些愁。 这愁傍晚就开始了。 陈二和和陈五贵带着老太太、陈花回来了。 老太太气上头,但是平常身体还不错,开了一堆的药回来吃。陈花的事把陈五贵气死,但陈花根本没查出病,甚至还因为路上颠得慌给颠醒了。 回来的半路上,陈花就吵着要东要西,把陈五贵折腾得不行。可刚刚还因为这小丫头她妈的事把自己亲妈给气翻了,陈五贵哪还会惯着她,于是陈花要什么什么没有,哭着跟着陈五贵回了陈家村。 一行人一进屋,陈花就哇哇大哭,吵得陈颖耳朵疼。 陈铮站在他姐身边,看着那个和陈颖是堂姐妹的陈花,开了一番眼界。 陈花扯着陈五贵的胳膊哭,直闹腾着饿了,要吃东西。 老太太一个药瓶子砸过去,擦着陈花的手飞了出去,砸在门上“哐”的一声响。 “再吵把她给我赶出去,晚上喂狼!”老太太吐了一口血,气势汹汹的话比往常少了两分气势,不过威慑力很足,起码陈花给吓得不敢再大哭。 镇住这小丫头片子,老太太抓着段淑芬的手回了自己屋,躺在床上叫。 “哎哟,我老婆子命不好啊!老头子死得早,给我留下这么一大摊子的事。” 段淑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干脆去热水壶里给老太太倒水。 老太太散乱着头发,躺在硬枕头上,两只浑浊的眼看着床顶,还在感叹命运。 “老五那个不省心的,当年我就说那个女的不行,非要娶回来,这是要把我气死啊!” 段淑芬端着水,站在一边:“妈,你要喝点水不?” 老太太用皱巴巴的手背蹭了蹭脸,勉强坐起身子,弱声道:“唉,好。” 段淑芬把水递过去,这一靠近,可不得了。 段淑芬看着老太太脸上两行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曲曲折折地流了下来。 老太太经过这遭,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也算是想通了一些事。 她老婆子好像眼神不大好,最不喜欢的后辈,好像偏偏还对她最好。 五个儿子,她最喜欢老大和老五,一个大儿子,一个小儿子,都是心里两块大肉。像老二和老四,两个嘴笨,她就不怎么喜欢,老三长大后成天往外跑打工,她也不喜欢。 可五个儿子里,老大和老大媳妇住得敞亮,过得舒服,当初建房子找她拿了一大笔钱,却从没想着让她过去住两天,就看着她和下面的儿子媳妇挤在一团。而老二老四,是孝顺的,也时时想的到她,老五虽然有心,可常忘事,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儿媳妇里,老大媳妇和她不亲近,把老大管得死死的,就怕她和陈二和几个占便宜了;老二媳妇也不喜欢她偏心,但该做的不会少,只会多,今天打架也给她挡着,没一点犹豫的。老三媳妇和老三一起出门打工,但是手头挺大方,年年都给她不少孝敬。 剩下她唯一曾经喜欢过的,是杨桃花,那个贱人! 下面的孙子孙女,老大家两个挺能耐,也是唯二两个成年的,过年给她买个补品吧,还是那种最差不值钱的,明明挣得不少。但大孙子和大孙女,好歹是她亲手带的,平常也难受一下,没想太多。这今天病了,一往多了想,简直心里和刀割的一样。 赵美英想得难受,一只手抓住段淑芬的手:“淑芬啊,妈这病了,回头还是你在伺候。我算是知道了,往常做得多才是好,这嘴上说的,也就说说……” 看老太太一脸看破世事的样子,段淑芬心里有些松动,但老太太这样她也就只能和现在一样,该孝顺的孝顺,但更多的不行,她还是介意当初她闺女受委屈的事。 拍拍老太太的手,段淑芬宽慰她:“妈你别多想,好好养病,那个姓杨的不敢再上门的,颖妹一巴掌可把她打怕了。” “唉!还是颖妹厉害,听说那一巴掌可响,可惜我没听见。”老太太有些惋惜,那么精彩的场面啊,肯定比唱大戏的好看,回头一定要让她老姐妹们给她说说。 说了没几句,老太太擦了擦脸上的泪,躺着睡着了。 直到晚上吃饭前半个小时,老太太才把支使过来叫她的陈颖叫醒。 “奶奶,起来吃药了。” 陈颖叫了一声,又伸手摇了摇被角。 老太太睁开眼,看见孙女的时候心里特安定。 这可是能给她打杨桃花的孙女,还在她摔下去的第一个接着她,可以看出来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孝顺她老人家的。以后啊,这就是她最疼的孙女了! 老太太看着陈颖的目光带笑,把陈颖给弄呆了。 陈颖:老太太怎么对着我和颜悦色的? 老太太握住孙女儿滑嫩的手:“叫奶奶起床呢,我穿个衣服。米缸有包米花糖,等会给放不香了,颖妹你拿着垫垫肚子!” 第21章 先让老太太穿好衣服, 端着掉漆的搪瓷杯子喝水吃药。 陈颖搞完这些才把视线扫向米缸。 说实话,她完全不馋。就是, 觉得特别奇怪…… 老太太怎么和变了个人一样,不止对她笑眯眯, 还开始开放米缸权力。这让她自己动米缸, 可和老太太拿一点出来大不一样,对老太太来说前一个对她孙子都不行,老太太就是那么有原则的人。 可就是那么有掌控欲,小气抠门的老太太, 居然让她自己去拿糖?!陈颖觉得比自己中彩票还惊悚, 比杨桃花不再上门找茬还离谱。 赵美英喝一口水, 吞下一把药片, 看着陈颖, 脸上表情和吃了糖似的。老太太想, 她以前真是眼光不好, 分不清好。 你看看, 就是她以前不好,把她孙女吓得, 拿个糖吃还得看了又看。老太太看着陈颖往向米缸好几次的目光, 心里贼不是滋味。 赵美英尽量笑得慈祥:“颖妹啊,你去拿啊,奶奶让你拿的。” 陈颖看老太太很“努力慈祥”的笑意, 忍不住有点想笑。 她故意尝试着逗弄老太太, 把手伸进米缸里, 把一包米花糖都拿了出来。然后陈颖笑眯眯地道:“奶奶真好,那我拿去和小铮一起吃了,你记得出来吃饭啊。” 说完,陈颖还停顿在原地,等着看老太太的表情。 老太太一听陈铮也要吃,有些心疼,第一反应的表情不怎么自然。可一看孙女笑眯眯的,想着也是姐姐照顾弟弟,就忍着心疼僵笑着道:“去吧,去吧!” 为了让陈颖放心地去吃,老太太还得语气轻快,可把刚舒服一点的老太太给郁闷回去了。 陈颖走了,老太太才在心里嘟囔:唉,我的糖啊,颖妹你可得多吃点,别都给陈铮那小子吃完了。 陈颖拿了东西,自己拎了一个咬着,陈二和嘴里塞一个,段淑芬嘴里塞一个,然后客气地给陈五贵、陈花各分了一个,剩下一袋子塞自己弟弟手里,让陈铮捧着袋子吃。 陈铮可不管那么多,拿出一块香甜又带微脆口感的白色米花糖,咔擦一大口咬了下去,然后抬起笑得一脸乖的小脸:“姐,好甜!” 陈二和手里拿着锅铲,也腾出一只手咬了一口多年没尝到的味道。 段淑芬小口咬着,但面上表情平静。她可是看着闺女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难道老太太想背着她收她闺女的心?不过这种偏向性的好,老太太想做就做吧,段淑芬觉得闺女不吃亏,想到这里,下一口的米花糖都更甜了。 陈五贵也是乐呵的,像他老大一个人,和他二哥陈二和一样,多年前才吃过米花糖这玩意儿。物质算不得丰富的农村,所有人的嘴和胃都处在不满足状态,别说小孩的糖,就是奶粉都乐意吃几口试试。 陈花看着陈铮拿了一大袋,又看着陈颖身上的羽绒服,心里一酸,觉得她爸果然和她妈说的一样,对她特不好。 心里委屈,陈花又开始抽抽啼啼地哭了,声音里满是不满道:“爸,我只有一块!我也要一袋子,我也要!” 一边哭着,饿了的陈花还在倔强地吃自己手里的米花糖,等着他爸给她从那个不认识的小子手里哄出糖来。 陈五贵楞了一下,然后冷冷地看着陈花:“没有,那是颖妹给小铮的。何况小铮比你还小,你哭个屁!” “他长那么大,怎么可能比我小,你别以为我好糊弄!就是舍不得给我花那几个钱,你直说啊!” 对比起杨桃花,陈花的撒泼水平大概就和她的身板一样——矮小。 陈五贵刚经历了顶级撒泼,心累不已,又得知小丫头片子根本没啥毛病,哪里还有耐心,脸一黑就是威胁:“再哭晚上没得吃,你要是不想吃饭,就接着哭。” “哇哇哇!你欺负我,我要我妈,你对我一点都不好!”陈花哭着,一个鼻涕泡从鼻子上冒了出来,然后“噗”地一下破开。 因为这个泡泡,很生气的陈五贵给气乐了。 “你以为老子想要你吗?你妈就知道借着你从老子身上要钱、要钱、要钱!老子要是对你不好,那些钱够老子娶个新媳妇,生多少个大胖小子了,你个败家丫头,明天就滚蛋找你妈去吧!” 陈五贵把陈花说得一楞一愣。 其实说到后面,陈五贵心里也没爽什么的,反而淡淡的难受。他陈述着他这么些年来的经历,陈花十四岁,他也就这么过了十四年,从那个十七八的少年,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那种对于时间的回顾,就是一瞬间的事,有时候心态上的蜕变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 陈五贵看着面前傻愣愣还在哭的小女孩,伸出手给陈花擦了把脸,有点用力,擦得陈花有些疼。 可又莫名的,陈花不敢再找妈了。万一这个亲生的爸真把她在晚上赶出去了,那她不得喂狼,老太太的恐吓陈花信了。 擦完陈花的脸,陈五贵面无表情地转头面朝着火,手里火柴棍扒拉着。 陈花一下一下小声地抽着,盯着陈铮手里的袋子看。 陈铮脑子活,他不喜欢面前的小姑娘,一口一口把米花糖咬得响,还自带音效。 “啊,好甜!” “真好吃!” 于是陈铮把陈花馋哭了。 陈颖看笑了,心道我弟弟可真能干。 陈花哭着,没人搭理。 老太太坐了一会出来,还听着这丫头在哭,脸上黑得能用毛笔沾沾就去写毛笔字,可见老太太对陈花的不待见。 晚上饭摆上桌子,大家坐上桌,老太太冷着脸看着陈五贵身边的陈花。 赵美英冷哼一声,筷子摔在桌子上:“吃吃吃!这糟心的也在,让我吃什么吃,气死我得了。”这就是不要让陈花上桌了。 陈花平日哪里会有老太婆对她这个脸色,想和她妈好的那些人都讨好着她呢,什么好吃的好喝的,还不都是送到她手上来。 刚刚被陈颖特殊对待了一会,还被陈五贵凶,后来还有那个黑乎乎的傻小子故意说糖好吃故意馋她,这些人全都在欺负她。 陈花的心里的委屈无以复加,这回真的是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泪流满面:“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陈花哭着,手拿着碗就想往菜里砸:“把这些都砸了,我看你们吃什么!” 陈花手里的碗扔了出去,陈颖手里的筷子也飞了出去,一只碗倒扣而出,和陈花的衣服来了个亲密接触。 看着倒飞出去的红薯饭,陈颖有些心疼,可真浪费粮食。 陈花糊了一身的饭,顿时手脚大作,势要弄到所有人都没吃。 “够了!” 陈五贵拿住陈花两只手,把她拎出去离饭桌几米远。 “我们欺负你?怎么欺负你了?” “不给我吃糖,那个老太婆还不给我吃饭!你还是我爸呢,根本比不过我那些叔叔!”陈花红着脸大吼,下巴沾了两粒白米饭。 陈五贵面沉如水:“对啊,我就是比不过他们,我可是从那个坑里出来了,他们急着往里面跳呢。你喊我爸?你有把我当你爸吗?”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就我把当一个给钱的,所以叫一声爸。谁给你钱,你就能对谁叫爸。你敢说,不是吗?”陈五贵吸一口气,稳住呼吸。 “所以,你不把我诚心当你爸。我凭什么对你好?你以为我一定就要对你好?我告诉你,我现在开始,不管你了。” 陈五贵看着陈花的眼睛,气得大喘气,可又奇异地连着说了一大段话没带停。 陈花挣扎着两只胳膊,脚往陈五贵身上踢:“你不管就不管,送我去见我妈!” “我要见我妈!” “你以为你怎么来我陈家的,你妈把你丢在门口,我捡的。”陈五贵嘴皮子翻动着:“你妈不要你了,她为了不花钱给你治病,不要你了!” “你胡说!我来之前我妈说了,花你的钱给我治病,等我好了,她就来接我!反正花了你的钱,不心疼,我妈还可以带着我过好日子!” 气急攻心,陈花把她妈杨桃花交代不能说的事也吼了出来,她就是要告诉她这个没什么钱的爸,她妈才没有不要她! 但她那句话吼出口,所有面色都是一变。 陈二和看着陈花的目光变冷,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配合她妈来算计老五的钱,这真的还能算他们陈家的孩子吗? 段淑芬则是有点楞,她知道杨桃花教不出什么好孩子,可没想孩子被教成这样,理所应当地朝着陈五贵要钱,还不是抚养费,是拼命想掏干陈五贵。 陈铮嘴里的红薯饭都掉了,幸好掉在他自己碗里,还能接着吃。 陈颖看着桌面,这才是她不喜欢陈花的地方。陈花继承了杨桃花的“聪明”。 老太太淡漠出声:“老五,明天把她送走。” 陈花把目光移向没出声,呆呆看着她的陈五贵。 陈五贵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 “好。” 这天晚上,陈花睡得不好,她梦里做了很多稀里糊涂的梦,但醒来什么也没记住。 坐在回城里的拖拉机上,陈花表情兴奋,差点就想朝送她的陈五贵嘚瑟,可昨晚陈家太凶,让她不敢多说什么。 陈五贵把人送到杨桃花的住处门口,没见人就打转回去。 陈花也不谢他,反而一边嘟囔着陈五贵小气都没给她钱,一边努力敲门:“妈!妈!开门啊,我回来了!” 杨桃花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女儿叫和敲门声,才迷瞪着眼去推身边的男人:“老王,你去给小花开门。” 连推了几下,王飞没有动静,杨桃花不满地道:“昨晚折腾得我没有力气了,你去开个门!” 还是没动静,杨桃花猛地睁开眼,含着怒气看向王飞。 可床上的王飞躺着毫无声息,杨桃花这才发现王飞身上有些凉。 在陈花的敲门声里,杨桃花壮着胆子去摸王飞的鼻尖。’ 没气了。 第22章 一声惊叫, 惊醒了不少昨夜操劳的人。 左邻右舍,被吵醒的人纷纷大骂出口。 王家隔壁的屋子, 一个男人披着衣服一脸不爽地走了出来,打算问问王飞那女人傻叫个什么, 扰人清梦。 门哐当地一响就开了, 同样一脖子纹身的男人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陈花。 “小花,你妈叫什么呢?大早上的,还把你赶出来了。” 陈花朝他翻个白眼:“张叔,我刚回来的, 不是被赶出来的。” “哦。”被叫做张叔的男人点点头, 抬起手对着王飞家的门狂敲, 粗鲁动动作让门板都在晃, “叫什么, 孩子在外面等着呢!快来开门!” 杨桃花慌张地跌跌撞撞从房子里跑了出来, 打开门和堵在门口的男人撞了面对面。 “张哥!老王……老王他死了!” 十分钟后, 警车声响在这片区域, 引来无数关注的视线。 同一时刻,陈家。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 门在大白天也紧关着。 段淑芬和陈二和各拿着一叠钱, 美滋滋地数着。 “一张、两张……十张,一叠。” “这里十张,又一叠!” “一叠, 两叠, 三叠……十叠!” 段淑芬眯着眼, 低声宣布总数:“一万!” 陈二和笑着点点头,表示数目没错。 陈铮看得有些楞:“好多好多啊。”他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难道姐和爸出门去抢钱了,不然怎么出门一趟就是好多好多钱。 陈颖看着,却是想叹气。富了爹妈,穷了她。杜先明也是的,都不知道有零有整,让她想弄点私房钱都不好意思下手。 先前陈颖给自己留了两百块,买了一回中药,花得七七八八,手头有些紧。不过幸好在村里不花钱,回头去上学了,他爸妈肯定不会委屈她。 数完钱,段淑芬神神秘秘拿出另外一个红包。 这是杜先明给的大礼,一家已经过户的店铺,坐落在玉溪繁华中心,面积达到两百多平米,估计能卖个十来万,比之前面的现金更来得贵重。 陈二和摸摸下巴,兴起了做生意的心思。他上回去大商场,发现人家东西标得很贵,可还是很好卖,就好像卖啥都能卖出去的感觉,让陈二和多了几分向往。 不过目前重要的还是房子,陈二和打算房子建好年后再和媳妇商量做生意的事。 陈家的新房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高,充分见证了丰富劳动力的可怕。也只有这个朴实的年代,劳动是件真切让人快乐的事。 劳动能挣到钱,就能让日子更好过,而且需求的地方还没有兴起到玉溪,让建房子也成为挺吃香的事。 上午没过一会,陈家迎来了陈奇才,匆匆坐一会,喝上一杯茶,陈奇才就打包自己回县上去。 陈奇才刚做了厂长,手底下挺多事需要磨合,来回匆忙也是正常。 一到纸厂,他没有回去休息径直去办公室。 路上路过宿舍区,能看到一条路上的黑色痕迹。 陈奇才低头扫了一眼,没放在心上。大多人忘了这痕迹,但他记得是哪里来的。不久前,这些痕迹是红色的,大袋子把那个姓朱装出来,在地上拖了一路耀眼的红,有些没洗干净。 现在里面那栋房子,也没人敢住,以后估计也没人敢住。 陈奇才步伐稳健地走过去这条路,心里有些异样的安稳。他告诫自己,要和那位小姑奶奶处好关系,他们是同村,这是天然的优势,而且也不要因为自己当了厂长就嘚瑟,不然迟早把自己作死。 想着杜先明的夸奖,还有暗示要来查看的承诺,陈奇才面上浮现一个微笑。上面的二把手来检查,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在上面有了面子,以后怎么行事都有便利,这就是他得到的好处。 对于未来怀着无限期待,陈奇才免不了畅想一下自己和原厂长一样去政府里做事的可能。自己现在有编制,但那里面,有权啊! 满足地回到办公室,陈奇才把头埋在案桌上,努力工作。最近礼盒市场的开拓,他们玉溪纸厂已经拿到先机,所以做起来比其他家更容易。 正工作着,给陈奇才担任秘书的堂弟从秘书间探出头:“哥,你大舅子找找你!” “什么事啊?”陈奇才一边起身,一边问道。 “好像是找哥你要东西。”陈奇才堂弟有些不乐意,不过也知道陈奇才的大舅子不好惹,说话的声音放得很小。 陈奇才拿起话筒,话里带着笑意:“大舅哥,怎么了?” 电话那头道:“听说你有个挺管用的符,你从哪弄来的啊?分我一点,我瘆得慌。” “大舅哥你遇到什么了?”陈奇才收敛心神,紧张起来。 那头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出命案了,有个男人和女人睡在一张床,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男人死了,女人吓得报了警。这么一报警,倒是让我们没了头绪,原本还想怀疑这女的呢。让我瘆得慌的是那个死了的男人,你是不知道啊,掀开被子一看,才发现那个人惨得不行……不多说了,你那个东西哪弄的啊?给我弄点行不?” “我手里没有,要求人家做。大舅哥你可能得等等,我要去问问。不过这人都死了,又没有别的,你壮壮胆子呗。”陈奇才皱着眉,他这大舅哥是接触多了死人,胆子越来越小。 “你记着点啊,我急着用呢。上头让我们赶紧查,副市长要下来检查,好多事忙呢。就这样,你快点弄一个给我吧,回头我从别的地方弄了好东西,也分你一份。” 电话“啪”地挂了,陈奇才大舅哥性子风风火火,急得很。 陈奇才揉揉额头,有些头疼。 那小姑奶奶可不像是乐意帮忙的,能不麻烦人,陈奇才完全不像麻烦人,免得把关系弄僵。 不过好像……那位家里挺需要钱吧? 陈奇才点子亮了,心里琢磨着一张符箓多少钱好,说不定自己还能买几张防身。 自己也能得好,陈奇才就乐意了。他一个电话打回村里,把他二和哥找到村里小卖铺接电话。 “要多少?” “十张啊?”手里有闺女给的一叠符箓的陈二和道,“应该没问题,我给你问问。不过你啥时候过来拿?” “下午你自己过来一趟,好的,电话费贵,再见啊!” 电话是小卖铺的,经常有人过来接电话,也就意思意思收点钱,也方便做生意。 陈二和挂了电话,又被村里人逮着了。 “二和啊!奇才找你要什么,十张?” “啊?”陈二和想了下,继续糊弄村里人,“让我给他写春联呢,十张!” 陈二和有些心虚,扶了下自己的眼镜。他心想自己这是第几回骗人了,这么下去,可要无穷无尽,为难得很。因为感觉没有什么行动上的自由,陈二和对于去城里做生意的念头再次闪过。 陈二和戴着副村里少见的眼镜,也确实能写一手漂亮的正楷体,小卖铺的老板点头,夸陈二和厉害。 陈二和想了想自己生疏的手艺,怕被人拉着出苦力,吓得赶紧跑了回去。 找到没什么事的闺女,陈二和道:“颖妹,陈奇才说要符箓,可以卖钱?咱卖吗?” “卖符箓,他说了价钱吗?”陈颖觉得卖是可以卖的,正好她穷。 “价钱他倒是没说,我看可以卖个几十?反正一下就写好了。” 陈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几十可不行,我想一下,两百一张,效果保证比之前他用的更好,我等会去小铮那儿写几张。” “两百……”陈二和咋舌,一张纸两百,他卖了自己也买不起啊。不对他现在买得起了,可还是舍不得,那么贵。 想了一下,陈二和觉得自家现在不差钱,说不定闺女那个符画起来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呢。他点头道:“好吧,两百挺好。”卖不出去,我们自家用也挺好。 陈颖和陈二和谈好了吃大户的价钱,就带上阵盘和陈铮转移地方。 原木色的阵盘看起来平淡无奇,刻着复杂古朴的文字,可调节的里外四圈更是让阵盘可以有不同的搭配,布置出许多种阵法。 诚然,粗糙点手里打几个法诀重叠加持也算是阵法,可越强越复杂的阵法往往都需要更多的辅助物。 陈颖想着古早时期,灵气充沛,听说当时筑基多如狗,满地金丹走,弹指间可翻山倒海,那该是多繁盛的一个修者时期。如今他们这玄门中人,在修炼资源上可以说是窘迫得很,只能依托在元气不多的世界里,没效率地修炼。 陈颖摇了摇头,把那些乱糟糟的念头都甩出脑子,目光放在当下——先画符挣个钱。订个小目标,出门前大头孝敬父母,小头留自己身上攒个一千块。 “先把门关上。”陈颖说道。 陈铮顺手把门带上,跑着想去搬个垫的东西,给陈颖画符。 陈颖却是没直接画符,先在院子里看了一圈,然后挥手打起法诀来。 一道道法诀落在地上,最后组成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可以隔绝异象。没错,是上回打雷给了陈颖警醒。 随后陈颖拿出阵盘,丢至中间,以灵力启动阵盘。 “咯吱、咯吱”的细微声音响起,像是老旧的年轮被拨动。 上品聚灵阵在陈颖灵气的波动下渐渐成型,灵气从四野涌了过来。 灵气之风带起陈颖两根发丝,轻轻地挠了她的下巴,痒得陈颖露出个笑。 陈铮端着小桌子往外走,停在门口位置。 他感觉,他可能走错了地方…… 院子里地上绿色的草从地面上钻了出来,欢快地摇摆着身体;他去年栽下的月季花死而复生,开出粉色的花来;垂到地上的葡萄藤好像疯了,在长果子。 手里小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去,砸着了脚,疼得陈铮“哎哟”一声叫。 第23章 陈颖眼皮一跳, 莫名有些心虚,是不是封闭灵气型聚灵阵效果太好?都吓着小孩了。 明明她只是想逗小孩开心来着。 灵气滋润, 草木生长。当年陈颖晋升先天的时候,她的整座小岛可比现在的样子漂亮多了, 千百种植株肆意生长, 美得如同人间仙境。要说最丑的,还是她和徐昂然,两个年过半百的人…… 回忆被陈铮的声音打断,他还没变音, 嗓音脆生生的, 语气气里带着惊讶:“姐, 你给院子施法了吗?” “算是吧。”陈颖松了一口气, 没吓着陈铮就行。 “要试试葡萄吗?应该结果子了, 不过不能带出去吃, 只能在这吃。”陈颖看陈铮好奇地看来看去, 给个提议让他打发时间。 “好, 谢谢姐!”陈铮把桌子放一个地面平坦的地方,然后乐颠颠地拿着小框去装葡萄。 葡萄是野生的, 不怎么大, 就像一个个黑色的珍珠,带着一点紫色,馋人得很。 陈铮是个半大小子, 饭量大, 基本上给什么都乐意吃。冬天里的水果, 那更是稀罕物。 看陈铮自己打发时间,陈颖闭着眼念上一遍清心咒。 平心静气后,陈颖拿出带过来的工具,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符纸换成了最上档那种,光泽漂亮,朱砂也是上品。 卖出去的东西就相当于商业链中的产品,产品不行,影响是商家的名声。 若是东西不好,只会跌落陈颖的名声。而陈颖这辈子的起步极高,从陈奇才一步到了杜先明,以后的前途远大,可不能因为一时小利而疏忽。再则以陈颖的性子,若是做商家,肯定是最厚道那种——包君满意。 这样想着,陈颖不由觉得自己两百的要价是不是对不住自己的服务。 眼前又浮现出陈二和对于两百犹豫后吃惊的样子,陈颖心里一乐,算了算了,还是两百吧,免得把自己爸给吓着。刚刚就看着小铮差点砸着脚,还是高调挣钱,低调做人。 手下毛笔顺畅地游走在黄符纸上,泛着淡淡香味的符纸上染上朱砂的味道。少顷,纸上跃然出现符篆的纹路,带着灵气在符纸上游走。 最后一笔落下,一张上品的平安符成了,清润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陈颖都觉得心头舒畅。 第一张顺利成功,接下来就是接二连三地成功,后面出现废符,是因为灵气太盛,符纸承受不住。 一般的符箓,分上中下三品。在上品之上,是极少见的极品符箓,不被算在一般符箓之中,是珍惜品种。而极品符箓的制作,需要更好的材料,符纸已然承受不住庞大的灵力集聚在其上。 半个小时后,陈铮吃完了好几串的葡萄,又摘了一把的花,回头还在地上写了几十个字,陈颖才停手。 用布巾擦去脸上的几棵汗珠,陈颖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自己在刚刚的画符过程中也有所收获。 她重生而来,自然不会去修习后天的法门,只会在先天的基础里努力去除身体里的杂质,增添体内先天灵气。但先天的修炼方法,她知道得不多,只得过一本残缺之书,在书上的内容修补,故而进展缓慢。 但刚刚在灵气充沛的条件下,陈颖制符过程中,感受到体内的先天之灵在自行运转,颇有奥义,对于残书上先前不解的一些内容,又有了一些理解。 等事后整顿一二,相信自己的实力能增强不少。 陈颖拿起桌上几十张符纸,分成了几叠,交错放着。符箓全是防御类,唯一攻击类的是驱鬼符,只能对恶鬼有用,这样可以避免其他人意外误杀,或者拿了她的东西去做不该做之事。 “姐,画好了吗?我洗了葡萄。”陈铮看陈颖停了手,端着摘下来洗干净的葡萄走过来。 陈颖伸手想去拿,手伸到一半顿住。 陈铮端着粗瓷碗的手是通红,陈颖骂一句自己粗心,手挟裹着灵气,化作热雾触碰上陈铮因为泡过冷水而冻红的手。 “怎么不说?”把陈铮手弄好,陈颖无奈地问。 陈铮笑笑,捻起一颗葡萄喂陈颖,不在意地道:“没什么啊,就是用点冷水。” 陈铮就是想干点活,冷水里洗葡萄,这是他夏天都求不到的,往年葡萄都是几串,还又小又酸。 陈颖咬着葡萄,曲起手指在陈铮头上敲敲:“下回别洗冷水,记得叫你姐。” “嗯。”陈铮重重地点了下头,感觉他姐生气了,哄道:“我听话的,你别生气了,姐,颖姐。” “下回再犯,罚你抄一千个字。” “不要,我刚刚写了好久,才写了几十个。一千个!我要去找妈告状的。”凸显学渣本色的陈铮大叫道。 陈颖最近在教他写字,可是他脑袋瓜不灵活,学起来不快,写了没两个字就想瞌睡,完全忍不住。 陈铮觉得自己快被宠坏了,以往认字是自己巴不得去做的事,现在有了便利,姐姐教他还乐意学。 陈铮咬着下唇,眼巴巴看着陈颖打商量:“那,换成两百吧!一张符两百,我犯个错就两百吧,也好多好多了。” “行吧,你自己说的。” 陈颖尝了两串葡萄,又让陈铮摘下一部分房子屋子里,用柜子锁住。 给陈二和夫妻留了一份,陈颖抽出空气中泛滥的灵气,重新注入阵盘后把阵盘收回。 没了灵气,聚灵阵又消失,那些冬日里不会出现的嫩草和月季都在眨眼的功夫又消失,葡萄藤也枯萎,留下了一地干瘪的葡萄籽。 陈铮这回见,还是惊奇得很,看得目不转睛。 —— 下午陈奇才的堂弟来拿走十张符箓,留下了两千块。 钱到了段淑芬手里,疼到随意的亲妈把钱直接给了闺女,让陈颖拿着用,别委屈自己。 陈颖没想过,小目标完成得如此轻而易举,妈还是妈,比爸爸这种生物靠谱。 陈二和见了,只感慨闺女挣钱真厉害,心里在一天之内,三次生出了要做生意的想法。 这种刺激不仅仅来自于金钱,还来自于他对于陈颖的复杂感情。闺女嘛,肯定只要放在手里宠,这让闺女回头拿东西拿钱的,做爸爸的面子放在哪里?所以相对于段淑芬的轻松接受,之前常处在被依赖角色位的陈二和不适应了。 陈家房子一边建着,陈二和还望镇上去了好几次,特意借着卖东西之名,去偷偷看了几回店铺。 杜家把店铺给了陈家,自然没有接着做生意,已经把东西都收了,只留下一个看店的男人,每天坐在空荡荡的店里等老板。 陈二和来了几次,只在外面打量,也因此没和那人撞上,让别人苦苦等着。 一看店,周边的人流就成了陈二和观察的点,人来人往,而且来往的人都穿着新潮的衣服或者带着砖头大的大哥大,都是有钱人。 店铺周边,都是卖衣服的,一面面镜子摆放着让孩子、女郎、或者先生们看看穿衣效果。 总之,这一切看得陈二和心里痒痒。 腊月二十四的晚上。 陈二和躺在床上,手碰碰段淑芬的肩膀。 “淑芬啊,我有个事想问你看看?” “什么事啊?”段淑芬打个呵欠,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 “那个店,我想去做生意,你看成吗?”陈二和小心翼翼地问着。 他91年做红砖生意失败,给自己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胆气不足。要不是上回陈颖努力让陈二和和段淑芬“走出去”成功了一回,陈二和都不敢打这个主意。 “就这啊,行啊。我说你最近怎么去镇上回来得晚了,原来是去店铺去了,还瞒着我……” 行啊。媳妇轻描淡写的态度,让陈二和咽了一口口水,剩下半截都没听到。 他媳妇居然比他自己还相信他,感动的陈二和眼眶一热。 好半响,陈二和才小声地道:“你觉得我真的行,能赚钱的吧。” 回应他的是段淑芬熟睡的脸,还有清浅的呼吸声,人已经睡着了。 醒着的陈二和笑了笑,“啵”地一声在妻子脸上亲了一口。 —— 1992年,腊月二十五。 汉城火车站。 陈三发背着一大麻布袋子的行李,身后是提着好几个小袋的他媳妇,唐巧。 陈三发瘦矮个,身高一米六八,妻子却有一米七,很丰满,看起来比陈三发显眼多了。 家在村里,离火车站很远,陈三发夫妻两也就没特意通知家里,两夫妻自己带着东西赶春运潮回来了。 唐巧提着东西,数了一圈没少才道:“今年也太挤了,车票也难买。” 陈三发呼吸着家乡的空气,笑笑:“我们快到家了,别念了。你不是想儿子了,我们先去唐家沟。” 唐家沟是唐巧娘家,八岁大的儿子也就放在唐家沟上学,由唐巧妈带着。赵美英倒是也乐意带,可唐巧觉得自己妈带得好,那边离学校也近,就给送娘家去了。 “行。”听了陈三发的话,唐巧露出个笑,让人看了舒心。唐巧虽然丰满了点,可白净,笑起来还挺好看。 陈三发又道:“我们快去坐车吧,东西太多,错过车就不好了。” 二十五正好是唐家沟赶集的日子,有一辆小巴车来往镇上,但时间只限上午。两口子到站已经十点,时间有些赶。 唐巧点点头,紧了紧手上的东西,跟上陈三发走。 两人走出火车站,拐弯的时候和带着陈花的杨桃花撞了个面对面。 杨桃花冷冷地看两人一眼,牵着陈花赶紧溜了。陈家的人心野了,丫头片子都敢打她,不是实在没办法,还是躲着好。 唐巧进陈家门的时候,杨桃花已经跑了,陈花也在一年年地长大,她还没把人认出来。 唐巧道:“嘿!那谁啊,看我们眼神那么奇怪?” 第24章 “杨桃花。”陈三发觉得今天有些晦气。 唐巧听了不说话, 默默去赶车。 赶上小巴车,陈三发夫妻两可是歇下了一口气, 车费控制干预后不贵,可这么多东西, 带着走那就累人了。 在外打工, 两个人都是进的厂子,在流水线上计件。陈三发手脚利落,唐巧也是个能吃亏,两人一年手里攒下不少钱, 也不怕花这几个。 两人睡了一路, 连车上吵闹的声都没听在耳里。 还是售票员推搡这特意叮嘱过让她叫人的两夫妻, 才把陈三发两夫妻叫醒。 “两位同志, 到唐家沟了, 你们可以下车了。” “下车了啊。”坐在外面的陈三发清醒过来, 叫醒身边的唐巧, 两人下车带上行李往岳母家走。 对比三十七岁的陈三发, 唐巧今年才二十九,比陈三发年轻八岁, 她父母也比陈家老太太赵美英年轻得多。 一回到自个娘家, 东西还没放下,唐巧就被儿子扑了个满面。 陈飞八岁,瘦瘦的, 但好歹八岁大的孩子了, 不轻。 唐巧差点晃悠着摔倒, 在儿子脸上亲上一口:“想妈没?可想死我了!” 看着快一年没看到的儿子,唐巧险些落泪。 陈飞笑着抱住他妈手臂,粘人得紧:“当然想。” 母子两好一通亲密,而后唐巧父母才帮着接了东西,放进屋里去。 唐家沟比陈家村繁华,所以三轮车,小车,小巴车都有来往,唐巧当初也是被陈三发那张嘴哄了,才一心一意想要嫁过去。当初人嫁过去后,唐巧才知道陈三发在年龄上骗了她,说他只大自己五岁,但实际上是八岁。可陈三发对她好得不行,两个人又有了儿子,有些僵的感情才缓和过来。 现在想想,那些都是陈年往事。 放了东西,坐下来歇着。 唐巧父母没和儿子住,单独带着些孩子们住,孩子们拿了陈三发夫妻两买的糖,一溜儿出去闹了。 唐巧妈就和自己女儿女婿说叨起来一些她觉得两夫妻感兴趣的事。 “三发你二哥今年可是发财了,建了两间屋,冬天住了,等着热的时候拆了再建,好阔气!” 陈三发嘴里的瓜子磕出“咔”的一声响,抬头看丈母娘:“我二哥,他做了什么生意吗?” “不知道,听说是借钱给陈奇才,陈奇才多还了一些。然后和一个老板看帐,好像拿了很多钱。这你们家事,我就听个热闹。”唐巧妈笑笑。 唐巧想着陈家拥挤的房子,听了陈三发他二哥建新房子了,还挺高兴,起码宽敞了点。 “好事,明年要是能带带我们,我们也发财一下。带不了也没事,回头借钱应急也有地儿了。”唐巧说得乐观,心态平和。 陈三发也差不离这么想,不过比唐巧和她妈更高兴。他二哥出息了,虽然出乎他意料,可他做弟弟也是有面子,为他高兴。 说了这个,唐巧妈说起另外一个事:“还有个事,你们回去可别提到,不然亲家母要生气了。就是你们之前的小弟妹,跑了那个,这回把病了的孩子扔你们家门口了,还想讹钱,把亲家母给气吐血了。亲家母哪,我前两天去看了,人没事,可就是生气。” 唐巧看看陈三发的脸色,觉得他没生气自己妈,就道:“我们今天倒霉地撞上那个女的了,带着个孩子好像要坐火车走。” “管她,死在外边最好。”陈三发和自己亲妈一个想法。 唐巧妈听得笑了:“我看那个女人今年命不好,在外面估计也会倒霉。城里那个和她好的男人啊,睡着了就死了,往日里那是没病没灾……” 唐巧妈兼职做媒婆,信息很畅通,而且性子也爱八卦,这些事数得清楚。 可以说,纵使陈三发夫妻两一年不在家,还是可以一天知道家里一年发生了什么大事。 听闻自己妈吐血了,第二天陈三发就急匆匆地带着孩子媳妇回家挤小房间去。 给留下些孝敬钱,告别丈母娘,一家三口就坐着丈母娘叫来的三轮车赶回陈家村。 陈家村说穷,是因为没有厂子在附近,也没有什么能带动村里经济的,最有钱的人家还在用着几年前的拖拉机,连三轮车都没换上,落后了时代的步伐一大截。 回到自个家,陈三发和唐巧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孩子看睡在床上的赵美英。 陈飞乖巧地喊:“奶奶,我回来了。” “唉,奶奶的孙子,回来了啊,乖。”老太太摸了摸孙子的头,想着给点好吃的,再一想吃的除了那些自己吃的老年人东西,其他都给颖妹了,再余下哪些过年走动要用,就把剩下的话放回了嘴里。 陈飞眼睛转了转,有些失落。 陈三发拉着赵美英的手:“妈,你没事吧,我是不在家,在家我打死那个贱人!” 陈三发说得很凶,也是最合老太太意的话。但最近老太太不正常,看开了,叹口气道:“算了,打死她还偿命,别管她。老五看开了,不会再给她占便宜,你们也别提那个人,让老五难受。” “好。”陈三发点点头,知道弟弟看开了,心里一喜,瘦瘦的脸上那双吊下来的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剩下唐巧把钱往老太太怀里一塞:“妈,这是我们的孝敬,一年没顾上您,心里难受着呢,最近可要多让我干活。” “活还真有,明儿你们二哥收儿子要办酒呢。”老太太道,“陈铮那孩子挺乖巧,我老婆子觉得行。” 陈铮每天除了认字,都闲得慌,段淑芬又要照顾干活的,就把老太太给陈颖和陈铮管了,陈铮心细,随便动动手把老太太照顾得舒服,也在心里多看中了陈铮几分。 老太太那些舍不得拿不出的糖和别的吃食,好些是觉得孩子用心了,这么出去的。 唐巧妈忘了陈铮这事,赵美英把陈三发夫妻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再一想也不是大事,收儿子就收儿子,是二哥家的事。 和赵美英说了几句,赵美英就赶着夫妻两去收拾东西,好晚上睡觉。 房间段淑芬抽空打扫过,干净,就是空得很。 交代了一句儿子自己去玩,两夫妻又忙活起来。 收拾完东西,两人又上手给陈二和夫妻两帮忙去。家里兄弟,这些建房子的事,都是一起出力的。 男人们在一块,陈三发看看二哥和小弟,有些纳闷:“老四是没回来,大哥呢?我咋没看到人。” “大哥在嫂子娘家呢。”陈二和笑着看了眼弟弟,不想他糟心,问起别的事:“你和小弟妹今年还好吧?” 陈五贵哼哼:“哪年会在大嫂娘家一住这么久,就是小气吧。不想干活,也不想出钱,就当做不知道了。当年他建房子,我们哪个没出钱!” 陈五贵这郁闷堆积了好多天,不爽着呢,偏偏二哥脾气好,不计较,这回看三哥回来了,陈五贵也耿直出声。 果然,陈三发面色不太好了。陈三发和他名字里的发一样,是最爱发财的,想给儿子媳妇好日子过,进取心最胜。同样的,也见不得别人占自己便宜。 “亲兄弟,明算账。回头我可要和大哥说说,找他要钱的。二哥你到时候也帮着我说话,别闷葫芦!”陈三发道。 陈二和叹气:“到底一家兄弟,以后不给他便宜就是,记住教训。” “我不行,我不吃这个闷亏。”陈三发脾气直。 陈五贵乐了:“我也不想吃亏,二哥你别拖后腿就行,看三哥的!” 段淑芬和唐巧就在不远处,听得分明。 唐巧笑笑:“二嫂可别笑话老三,他就是那个牛脾气。” “嘿,这脾气好着呢。二和就是好欺负,白长那么大个了。”段淑芬高兴着呢,这几天人多,饭做得累死,上回大嫂家忙活,她可是从头帮忙忙到了尾。 父母间的隐藏大战,小孩子们毫不知情。 陈颖在教陈铮写字,被陈飞找个正着。 小孩笑嘻嘻地过来:“颖姐!我回来啦!” “哟,小飞啊!姐姐有糖,给你几块。”陈颖从兜里拿出几颗硬糖,递给了只到她肋骨位置的陈飞。 陈铮抬头看看,发现这个弟弟他不认识。 陈飞也发现了陈铮:“颖姐,这是谁啊?” “陈铮,以后叫他铮哥。”陈颖道。 陈飞摇头,臭屁道:“不要,他不是我哥。” 陈铮对于这个小家伙不多的好感蹭地一下掉到谷底,心想我还不喜欢你呢,小破孩。 陈颖动作飞快地把一把糖塞进陈铮口袋里,然后对陈飞道:“叫他哥,有糖吃。” 陈飞回来奶奶就没给他糖吃,嘴馋着呢,一个飞扑,盖住陈铮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甜甜地叫道:“铮哥!” 一开始小家伙的臭屁,和现在的嘴甜形成鲜明对比。陈铮心里更倾向于第一印象的不喜欢,不过看在陈颖的面上,他还是在有十来颗糖的口袋里摸出了两颗。 “给你,以后要听话。” “好啊,好啊。”陈飞拿了糖,口袋里一塞根本没听陈铮后面的话。 不过可能是男孩子之间的吸引性更大,在一块待了会,陈飞就更喜欢跟着陈铮,可以到处跑,比跟着堂姐陈颖有意思多了。 陈铮去取放自己屋子柴火的时候,陈飞一路跟在陈铮屁股后面,嘀嘀咕咕道:“铮哥,我们去哪啊?” “我去搬柴火,你别跟着我,找我姐玩去。”陈铮想干活,不想陪小屁孩。 陈飞被拒绝了,不乐意道:“哼!是我姐,才不是你姐!” “我姐!”陈铮低头,认真吼道,“姐对我最好了,你是堂弟。我以后是亲弟弟!” “我才是亲堂弟,你是认的,没有我亲!”陈飞听唐巧妈念叨过几句,觉得认的都是假的,拿来反驳陈铮。但其实以他的年纪,还不知道认不认,具体是什么意思。 可这句话,在陈铮这里是很清楚的。 陈铮倔强道:“我姐!” 陈飞死不服气:“我姐!” “我姐!” “我姐!” 于是,在陈二和收养陈铮的前一天,陈铮把陈二和的侄子打哭了。 两个孩子的对吼响了好几声,半个村都听见了。 第25章 赶到第一现场的人是和事件紧密相关的陈颖。 小陈飞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哭得小脸通红, 长而弯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模样看起来是个小可怜无疑。 陈铮站着一旁,看着小孩哭得稀里哗啦,在哄和不哄中犹豫着。他抿着嘴, 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漠,又长得高,旁人一看就会觉得是他欺负身边的布丁。 见来的人是陈颖,陈铮才解释道:“我就打了一下他屁股。”那个就字, 强调了只打了一下。陈铮也没想到, 地上的小陈飞那么能哭。 陈飞捂着屁股, 冲陈颖表情可怜兮兮道:“疼, 颖姐,他打我。” “怎么了?”就陈颖对陈铮的了解, 他不像个会打人的, 陈铮话里说的一下, 陈颖信了,不过也奇怪陈铮怎么把陈飞弄哭了。 陈铮感受到陈颖的信任, 松了口气, 虽然他知道姐好, 可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他看着陈飞哭的时候, 其实慌了。 这小家伙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哭得那么厉害, 要不是他是那个动手的人,知道自己就打了一下,还没用力,他自己就得认为自己确实欺负狠这小家伙了。 想想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没必要和一个小孩争。事实怎么样,争赢了或者输了都改变不了。有些东西,他心里信就行。 “没什么。”陈铮小声嚅嗫一句,敷衍了陈颖。然后他蹲下,用手去戳陈飞的脸蛋:“别哭了,我还有糖,都给你好不好。” “不要!你个坏蛋!”陈飞气鼓鼓地看向陈铮。眼泪被他含在眼里,倔强地不掉落。 “好好好,我坏蛋。坏蛋的糖你不吃,坏蛋就要自己吃了。”陈铮把一颗橙子味的水果糖拿了出来,剥开亮晶晶的包装纸。 糖治一剥开,陈飞就张大了嘴,啊呜一口把糖含住。 “哼哼!坏蛋,让你打我,我就要抢你的糖!”陈飞站了起来,叉着腰一脸威风。 小孩的脸,六月的天,含着糖在嘴里滚了两滚,陈飞就没哭了。 陈颖目光扫过两个小家伙,选择了更好套话的陈飞问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飞,小铮为什么会打你?” “他要和我抢姐姐,抢不过我就打我了!”陈飞告状完,又去嚣张地吼陈铮,“是我姐,不是你姐,你是认的,是假的!假的!” 陈铮面色一白,背着人的手捏紧了。 要不是颖姐在,他不介意再揍一回这小屁孩。哼! 陈飞的吼声下,陈铮越变越差的脸色很明显。而且对于陈铮的身份来说,这也确实是很尴尬的事。 陈颖总算是知道陈铮为什么动手揍了陈飞的屁股。 陈三发来得赶巧,正好听见儿子大喊着假的假的,和陈二和并行的他尴尬得不行,一巴掌上去就想再给陈飞的屁股来一下,来个双响炮。 “你个小破孩子,瞎胡说什么,就该揍得你屁股开花!” 陈颖拦住陈三发:“三叔,别打孩子。让他知道错了改掉就行,要不我来。” 陈三发刚听了陈二和夸陈铮,清楚知道自己二哥可不是开玩笑认个儿子,是真心把人当他们家人。他讪讪地笑了下,执意要揍小孩:“就该揍,你别拦着三叔,颖妹。我不揍他,他以后还欺负小铮!” “哇!坏蛋爸,你一回来就想打我!”陈飞更委屈了,抱紧自己以为的保护人大腿,扒在陈颖的腿上。 陈铮也道:“叔叔,是我打了小飞,我的错。” 小孩童言无忌,陈铮就是心里难受,或者说有些心虚才会打了一下陈飞屁股。但陈飞可怜地哭了一通,现在又被他亲爸要赶着走,实在是惨。 陈颖摸了摸陈飞的小脑袋瓜,笑着对陈三发道:“三叔,我来罚他们吧,两个都有错。” 陈铮认罚,默默地站着。 陈飞抱紧了陈颖的腿,感觉自己屁股不开花的希望,就在他颖姐身上。 陈二和看了一眼陈铮,眼里是无奈和一点点的笑意。小孩子内心敏感,陈铮尤甚,相比两个孩子,他觉得那话陈飞说得不对,可陈铮也以大欺小,打了一下,算是两平。 不过人的心啊,总是偏一点点的。陈二和觉得闺女有分寸,让陈颖处理正好。 “老三,你别管了,回头再揍小心小飞哭得你头疼。” 陈三发被架了起来,好像不答应就是亲爸一样,无奈道:“那行吧,颖妹你罚重点。”陈三发觉得干活什么的,可以压榨干净陈飞到处蹦跶的精力。 陈飞冲他爸小猪崽子一样哼哼一声:“我姐最好了,你别想。” 陈颖看着陈飞的头顶,不知道小孩的相信从哪来的,她露出了班主任的慈祥笑意:“我打算罚小飞每天写寒假作业四个小时吧,小铮也去学四个小时,免得你们整天无聊。” 陈飞急了:“每天四个小时,写几天就没了?不行的,颖姐!” 陈飞上二年级,在今年他们班寒假前成绩通知单上,荣获了最后一名,成功地保护了倒数第二的屁股,是倒数第二那位小同学认定的好兄弟。 “没关系,姐姐可以给你布置,让你提前学习。我会告诉你妈,让你妈监督你。”陈颖摸了摸陈飞仰起的小脑袋,给出了补充和监督两重保障。 陈飞抱着她颖姐腿的手开始松动,渐渐无力…… 他错了,什么好姐姐,都是骗子。可怜他还是个孩子,单纯无知,就被颖姐的笑哄骗了。 四个小时,陈飞如遭雷劈,小嘴张成圆形,一脸的傻乎乎。 陈三发一把抱起他,抗在肩上,笑得肚子疼。 “哎哟!我的好儿子,你姐好吧,你妈更好,你成绩差她老担心了,你放心你妈肯定会好好看着你的。” 陈铮想笑,他应该幸灾乐祸的,可是他笑不出来。四个小时,他也不想学习啊。 陈二和对陈颖的做法表示肯定:“这样才对,小铮你也好好学,我让你妈看着你。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两个都是颖妹的弟弟,她公平对待。” “对,公平对待。”陈颖被陈二和的话逗乐,手拍拍陈铮的肩膀,“你好好学啊,别给那个臭嘴的小布丁比下去。” 陈铮能怎么说,他已经在后悔打小孩了。风险太大,后果还惨。 可惜没有后悔药,只有延迟的宴席来拯救两个可怜的孩子。 第二天,房子最后一处完工,前面一间稍小的已经干了,可以直接主人,后面这间还需要几天功夫才能干透。 办酒的食材提前一天买好,桌椅碗筷借了成套的,一张又一张不同高矮形状的桌子摆放在陈家大门外的平地上,客厅也摆了四桌,坐的是上了年纪的长辈。 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陈铮被段淑芬带着叫了一圈陈家人,拿了一圈的红包。陈颖溜得快,在厨房帮着烧火,正好躲了人,偷个闲。 厨房里除了段淑芬、唐巧,还有几个熟悉的叔伯家的婶子和伯母,都热情地帮忙。 这一帮忙,自然少不了惦记起陈家本该来却缺席的人——陈大满夫妇。 话自然没有好话,可当着陈颖这个小大人的面收敛了不少,没太难听。 陈颖也是无奈,其实自家老爸根本没想找兄弟和老太太要钱。他现在手里钱够,其他兄弟却是紧着,就没有硬要补贴的意思。 大哥家条件虽然好些,可陈二和想着大哥家两个孩子快到结婚的年纪了,也没想要钱,即使当初他大哥建房子,他把自己掏得干干净净的。 但人和人,同样的一撇一捺,却是区别大了去。 陈大满在媳妇娘家,想回去又不想回去,回去帮忙心里舒服,可回去掏钱就不舒坦了。他媳妇管得紧,自己手里没几个钱,若是他硬要回去,肯定得自己拿钱。 他媳妇一说二念,表露出不乐意回去的意思,陈大满就顺着当做自己不知道了。 陈大满夫妻不知道,他们两已经被热议了好几天。 两人假装消息闭塞,自打知道陈二和要认儿子建房子开始,就闭门不出,躺着吃喝,陪陪老人家。 随后杨桃花上门,赵美英被气吐血,这事儿两人就没听到。他们真不知道,可别人却以为是知道的,毕竟乡下地方,消息传得飞快,不知道才不正常。 自己老妈气病了,还为了躲懒或者少出几个钱给兄弟在外躲着,那可是被人看不起的品行不好。 给陈铮办酒席这天,陈家酒席持续到下午两点多。 陈四实背着一大袋子的行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回家门口,赫然发现家里好像在吃酒。 外面十几张桌子摆着,饭菜飘香,久不见的村里人各按关系坐着,陈四实看懵了。 还是添瓜子茶水的陈颖头一个看见了陈四实。 “四叔,你回家来了!快去放东西,还能赶上厨房的饭。”陈颖看着年纪比陈五贵大,但面相只有二十四五的陈四实,脸上的笑意真切。 陈四实嘴比陈二和还紧,不爱和生人说话,上辈子陈四实单身了一辈子,临老了还是陈颖给养老的,相当于陈颖心里的另一个爸爸。 陈四实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他是五兄弟里长相最清秀那个,一双鹿一样的大眼睛,皮肤永远晒不黑,看起来人很简单,温和讨小孩喜欢。 “颖妹,家里这是咋啦?这么多人吃酒,哦,还有房子,感觉变化好大。” 陈四实随着陈颖往屋子里,好奇地问着,视线也不断地屋里打量。 迎面冲来一个陈飞,抱住陈四实的腿:“四叔,你回来了啊,小飞想死你了!给我带了你做的糖吗?我想吃,我好饿的。” 陈铮今天的任务就是看着这个小布丁,看了陈四实好几眼,他跟着陈飞叫人道:“是四叔吧,东西放哪?我给您搭把手。” “啊?不用不用。”陈四实看着半大的小子管自己叫四叔,更懵了,不过手上和每年一样拿出一些自己做的牛轧花生糖塞给三个小辈。 陈颖把陈飞拔下来,扔给陈铮,推开陈四实的房间门,一心多用解释道:“四叔,这是陈铮,以后就是我弟弟了,管我爸妈也叫爸妈的,一家人。” “房子是小铮来了,我爸妈想着扩建两间,就赶着年前动工了。四叔你先放东西,去厨房吃饭吧,中午是不是没吃。” 陈四实放了东西,晕乎着跟陈颖去了厨房,接了嫂子递过来的海碗,低头闷吃起来。 吃饭的时候,陈四实慢半拍地想着,这一年,好像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让他觉得好陌生,不过陌生的都是好事,看着海碗里嫂子给夹的肉菜,陈四实露出个笑。 第26章 陈四实进厨房进得最晚, 他饭还没吃饭, 厨房里的嫂子们倒是吃完了, 一个个闲聊着。 聊着聊着,作为屋子里唯一一个男人的陈四实就被大家伙盯上,是关心也是八卦地问:“四实啊, 女朋友有了吗?听说外面女孩多,可要抓紧呀,钱再多,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好。” 陈四实在外面打工打了好几年, 娶老婆的钱大家想他肯定是攒出来了的。 陈四实被问得一呛, 饭粒差点冲进鼻子里。咽下嘴里的饭菜, 又灌上一杯水, 陈四实才老实地道:“有了的。” 说到女朋友,陈四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不过他女朋友不愿意跟他回来, 让他想着又有些郁闷。 年纪大了, 自然是想有个小家。 众人哄笑起来, 直把陈四实看得饭都吃得不香了。 三两口扒完饭,陈四实放下饭就想走, 免得被嫂子和婶子们生吞活剥了。他知道, 再待下去, 只怕要问他女朋友的事了,陈四实的脸皮又说不出那些, 只能脸红着, 应对那些热心的村里人, 但总是尴尬。 还没跑出去,门口堵了个大婶子,就住在邻家,熟得很。 人拦着陈四实,想的却是自家的孙子:“四实啊,去年那些糖,你身上带了没?” “没了,我刚刚都给小飞吃了。回头我在家会做些,到时会给您送点。”陈四实在外面,一开始做的建筑工,后来有空的时候找了个甜点店做小工,就慢慢学会了一些东西,手艺也偷师了一点。 这位大婶子惦记的正是陈四实口袋里的糖,小孙子喜欢。 见没东西,大婶子笑着让开了门。 陈四实这才松口气,一脸庆幸地走出门。 陈颖就在不远处,耳力也特好,把话听个分明。不过她眼力也好,陈四实一出来,一个微鼓的口袋就落进她眼里。 想着小叔爱吃甜的性子,陈颖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一时兴起,陈颖走到陈四实身边,问他:“四叔,还有糖吗?” 陈四实手放进自己有糖的口袋,想给侄女拿一点,可又想起自己刚刚撒的慌,摇摇头:“没有了。” “真的吗?”陈颖眼睛看向他的左手。 陈四实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立马知道自己露馅。 推着侄女走到没人的自己房间,也不关门,就背着人给侄女拿吃的。 “喏,藏好了。好多人盯着你。就你眼睛好,还知道我偷偷留了。这么大了,还爱吃糖,对牙可不好。”陈四实好不容易摆起了叔叔的谱。 陈颖把糖块装进口袋,朝着门外走,临到门口又回头道:“四叔,你好像三十好几了。” 说完,陈颖就走了。 陈四实楞了一拍,随后想到自己也爱吃甜的,糖吃得不少,教训侄女的话实在没有立场。 收拾了一番行李,陈四实关上门拆开一件缝死的线衣,从里面拿出来一百块张,准备带去给自己妈。 赵美英今天中午喝了点酒,有些上头,陈四实进屋的时候老太太正打着瞌睡,听见动静还以为是谁,给吓醒了。 睁开眼皮,发现是四儿子回来了,老太太心里挺高兴。 “老四,你今年回来得最晚啊。”赵美英爬了起来,给自己批上暖和但很轻的羽绒服。这衣服老太太很喜欢,不像她那些棉衣,死沉死沉的。 见陈四实目光扫到羽绒服,老太太又道:“这是你二哥和你侄女挑给我的,挺贵的,不过也暖和,他们有孝心。” 陈四实对着亲妈,更是老实,一点没生出什么心思,只觉得二哥今年好厉害。他把自己的钱递给他妈:“妈,这是我给你的孝敬,东西我也带回来一些,回头放你房里来。” “唉,你也是好孩子。你自己够用吗?不够就多紧着自己花。女朋友这个事,你要着急一点,不要不放在心上,一年年老了,谁还稀罕你!”赵美英对这个四儿子,最愁的就是他的婚事。年年回来相亲,他看上的姑娘看不上他,看上他的姑娘他又不乐意,简直为难人。 陈四实心道,果然又被问起这个事了。他无奈地再次说:“妈,我找着女朋友啦,明年给您带回来。” “唉,找到了。”赵美英脸上顿时乐开花,“哪的人?多少岁了?长得怎么样,勤快不?” “是浙南的,沿海那边。今年二十七,长得还行,勤快肯定勤快,干活比我还厉害。”陈四实老实地交代着。 “那行,你怎么今年不带回来,不知道你妈我着急吗?”赵美英说了陈四实一句。既然谈上了,带回来扯证办酒一条龙,来年就有孙子,多好啊! “不急呢。”陈四实慢吞吞道。心说他急也没有,人家女方都不急。 老太太没辙了,说了一会话,又觉得头上疼,就道:“那边那两个红袋子,糖你给你侄女、侄子分一分,放我这也是放着,吃了算了。你自己也爱吃,就随便吃,到家了,别亏待自己。” 亲妈这话,可让陈四实惊讶不已。他妈改性子了?居然愿意把东西分出去吃,而且他听得分明,说了“侄女”两个字。 陈四实要是早两天回来,肯定能把眼睛惊掉,现在就只能在老太太的余波里,感受着她的变化。 赵美英对陈四实的关心也是少的,往年顶多问一句钱够用不,然后就打发掉闷闷的他。今年倒是和颜悦色了些,面上和话里关心都多了。 陈四实觉得家里就两个字可以形容——奇怪。 人有些晕乎,陈四实给小孩们分了东西,倒头补觉去。一觉醒来,说不定他就能习惯家里的改变。 下午时分,客人们走得差不多,留下的都帮忙洗涮碗筷。陈家几个兄弟,搬着桌子送回各家,还带上一份小食,权当感谢。 陈颖上午偷懒了一阵,下午就帮着洗碗,给唐巧段淑芬解决部分压力。 正洗着碗,小卖铺的老板娘的儿子跑过来了。 “淑芬婶子,叫二和叔接电话,奇才叔找他呢。”小孩跑得急,微微喘气。 段淑芬看向前面,陈二和不在,想来是半桌子去了。 她正欲开口,陈颖放下了手里的碗去,起身道:“我爸不在,我去接吧。妈,我去了。” “唉,好。你去吧。”段淑芬点头。 小卖铺家的小孩又带着陈颖往他家的小卖铺去,电话说等会就打回来,让他们帮忙快点找人呢,要是够快,对方说给他们家缴话费! 陈颖手里拿着一小截断了的指甲,没说话。 到了小卖铺,陈奇才电话里又找陈颖帮忙。 不过陈颖可不像陈二和好说话,没应对方来接人的事,只说明天自己去镇上,届时陈奇才去等就是。 陈奇才连声应是,在旁边人催促下,才多问了一句几大概几点。 没说几句,陈颖就挂了电话,脸色不大好。 小卖铺小孩过去的时候,陈颖一截指甲断了。先天之气养着,陈颖的指甲只有她自己剪,没有乱断掉的道理。 而找她的是陈奇才,上回她手里出符箓的也是陈奇才。 怕是上回的东西,有人拿来去钻空子,当小卖铺小孩一过来,就是天机连成线,给出她警示的时候。 陈颖揉着额头,低头回了家。 晚上和陈二和说了一句,第二天陈颖除了方便携带的符箓之外,还带上一截桃木,一块红布,几枚硬币,还有闹着要跟着去的陈铮,两小去了玉溪镇。 陈奇才带着自己的大舅哥张建国在路口等着。 张建国看一会,就忍不住扫一眼自己的妹婿,再对着手腕上劳力士的手表看上一眼,问道:“快十点了,怎么还没来?” 看着大舅哥脸上的急色,陈奇才出声警告他:“大舅哥,等会你客气着。这位小大师是真有本事的,你惹急了对方,别怪我翻脸。” 事实上,陈奇才对于昨天的事,自己表现得那么急切已经有些后悔了,怕自己在小姑奶奶那儿的印象变差。 昨天张建国急慌慌地找上陈奇才,说符箓显灵了,但是用完了还没把事情解决,要找那位出符箓的大师帮忙。而且大舅哥口口声声说是性命攸关,陈奇才才帮着打电话询问。 但是电话打过去,那头是陈颖,态度貌似冷淡,说话的兴致也没有,三两下就挂了电话。那样的表现,陈奇才这个人精自然感觉得到事情不太对。 一方是身具奇才、救了他性命和前程的小姑奶奶,一方是压榨他的大舅哥,该偏向那边,陈奇才这个社会人很快做出了决定,并不为难。 被陈奇才警告了一番,张建国耐心等到十点整。 结果十点过五分,马路那边才有一辆拖拉机“踏踏踏”地开过来。 陈奇才和张建国笑脸相迎,带了陈颖和陈铮一程的村里人见是熟人,放心地去办自家的事。 下来拖拉机,陈颖手里的一枚硬币貌似不经意的滚落了出去。 圆形的硬币顺着地面滚,滴溜溜地滚到了张建国脚下,被笑着走向陈颖两姐弟的张建国一脚踩住。 第27章 硬币落到对方脚下, 陈颖对于自己那半截指甲断掉的缘由, 有了数。 张建国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面相初看憨厚,嘴唇厚厚的,向外卷起, 一双小眼睛,眼白比眼黑少。两处重要的五官,把他面上天上的气场破坏得干净,两条额头上的皱纹横过, 形成一道细小的纹路直通眉心。 光是陈颖打量这人的片刻, 那纹路又明显了一丝, 只是肉眼不可见。 等那条纹路明显地逼进眉心, 就是面前这人隔绝人世,一试天堂地狱的时候。 “您好, 是陈大师吧?”张建国越过陈奇才, 笑着和陈颖握手。 陈颖看他一眼, 把手伸出去和对方握了一下,随即就收:“幸会, 正是陈某。” “陈大师好啊!在下张建国, 就是这回拖了奇才请您来办事的人。您看, 这时候不早了,是不是……” 张建国一句话没给陈奇才说的机会, 直接杀入了正题。他感觉这个大师, 也没陈奇才说的那么靠谱, 年纪小。不过脾气看起来挺好,不像是那种麻烦的人。 他保持三分尊敬,还是因为之前这位大师给的符箓好用,不然没这待遇。 陈奇才看向张建国的目光冷了冷,转而恭敬地对陈颖道:“陈大师好,麻烦您跑一趟了。” “好说,只是动手不易,天机也难伺候……”陈颖打了个社会腔,笑吟吟地看向张建国。 张建国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从腋下拿下公文包,打开之后精致取了一个红封递给陈颖:“一百个一百,算是定金,回头大师要是把事情办好了,还有一份更厚重的礼。不过大师若是办不成,那恐怕就只能拿这份定金了。” 对于要钱的,张建国不怕,怕只怕对方不要钱。钱这东西,他想弄总是能弄到的。 “事情办不成,定金我也不会要的。既然您赶时间,那走吧。”陈颖接了红封,不想多说,让张建国带路。 “对了,我弟弟麻烦奇才叔看着些,免得跑丢。要是我在忙,就劳烦奇才叔带着他转转吧。”陈颖和张建国只谈公事,对着奇才叔这里改回了头回见面的称呼。 陈奇才松了一口气,刚刚张建国越过他完全不给面子的时候,他就决定和张建国以后化作两道,各走各的独木桥或者阳光大道,端看谁能力强。而且以张建国那个态度,陈奇才怕陈颖直接不给面子,或者因为张建国和他生疏了,那才是吃亏。 这回陈颖这个小姑奶奶把陈铮相托,陈奇才的心可以圆满地放回胸腔里,中午吃饭肚子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他去过陈家一两回,对于陈铮颇有些羡慕。一开始想这个小孩以前命不好,以后怕是命好得不能再好。后来打听到陈铮做的事,陈奇才只能感慨好人有好报,羡慕也没用。 一行四人,直接往王飞住的地沟街道去。 街道名字叫地沟,一个是地盘低,二个没人干什么好生意,就得了这么个名字。 到了王飞家,门外守了三个穿着公安服的人,离着门有好几米远。 见了张建国,那三人面带忧色,互相看了几眼,都是提防的样子。 第一个人道:“老大,南边没什么动静,就是背后会时不时发冷。” 第二人没抢到第一,有些懊恼道:“老大,刚刚西边有个男人从楼下掉下来了,摔破了脑袋,没死。” “张老大,刚刚……刚刚北边的楼梯,有个女人摔了下来,孩子没了。”第三个报告的人腿在打摆子,头上冒着几颗汗珠,他接着又道:“幸好那是个做皮肉生意的,本来也没想要孩子,现在给送医院去了。” 张建国听了三人的汇报,咬了咬牙,山里闪过晦涩。 该死的,他怎么忘了这三个蠢货还在守着,有些东西不能给他们看见或者听到。 这三个人心不齐,都想着抢他手下的副位,最近被他用得团团转。可别看这三人现在是下属,上去了指不定是狼还是虎,反正不可能是兔子。 “好了,我带我请来的大师进屋子看看,你们先在这守着。”张建国吩咐一句,带着人进了王飞的屋子。 这回出事的,就是王飞这屋子。除了当天王飞死了后,这附近的人最近都倒了血霉一样,干啥啥不顺。上面扼令张建国立马把事情解决,明天就是期限。 别人以为张建国在苦恼王飞的死因,殊不知张建国苦恼的是作怪的女鬼。 这几天的事,都是一个红衣女鬼弄出来的。 而张建国上回要符箓,就是用来对付那红衣女鬼,结果没想到他差点弄死那女鬼的时候,对方逃跑了,张建国没想到这回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鬼跑了,可符箓是真管用,不然张建国也不是蠢的,没有理由直接给陈颖塞上一万块。他钱多,但不是用来打水漂玩的。给一万的现金,具体参考了陈奇才说的价格。 张建国想着女鬼,背后就是一凉。这女鬼,还和他前阵子干的事有渊源,这回他来破案的时候被盯上了,幸好那女鬼不能从这片区域离开,不然张建国觉得自己小命危矣。 这回带了能给出重伤女鬼符箓的大师,虽则年纪小,张建国心里也知道十有八九能解决,心中安定不少。 然而走进门里那刹那,张建国猛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那个女鬼给这位小大师卖可怜,那他……岂不是还存在泄露问题的可能性。 张建国步子顿住,后面的陈奇才觉得奇怪,推了推张建国:“大舅哥,你站在这干嘛呢?傻呆着在这,怪吓人的。” 这就是社会人,明明决定翻脸了,没说开的时候还是可以亲戚相称,一副你好我好、岁月静好的样子。 张建国不自在地笑笑,导致脸上的肉不均匀分部,他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突然腿一麻,估计中招了。我跟你们说,这地方可怪了,要不是上头让我快点处理完这事,拿我的帽子要挟,我铁定装病都不过来遭这份担心受怕的罪。” 张建国混合了一部分真相,再掺杂一点假意面子功夫,把自己说得十分辛苦。但也没虚伪地说什么为人民服务,他自个不爱那说法。 带着人转了一圈,张建国看向后面的陈颖:“大师,你有什么收获吗?能找到那个脏东西处理掉?” 问话的时候,张建国眼睛一动不动死死地看着陈颖,全神贯注。 他看到对面少女笑了笑,胸有成竹地点头,好像一切尽在把握中。 张建国眨了眨眼睛,对着陈颖低声询问道:“这里是案发现场,不太适合动手,大师在别的地方也可以施法做掉脏东西吗?” “别的地方行倒是行。不过别的地方不利于施法,可能要用到的东西更多。”陈颖说道。 张建国听了这话,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大师不用担心别的。” “那好吧。” 得了陈颖同意,出去王飞家门,张建国摆出一张失落脸,对三名手下道:“你们三个继续观察吧,记得留一个人在这边看着,免得什么人闯了进去,我再寻摸一下别的能人,找来尽快解决这个问题。记得,不要偷懒,这事关乎我们一起的帽子和工资。” “知道了。” “老大,记住了。” “记住了,老大。我们一定守好。” 三个人,发出三种答案。第三个人可能觉得自己说得最好,在张建国带着人离开后,得意地看向另外两人。 这人趾高气昂道:“你们去忙你们西边和北边吧,我在的南边没事,我先待在这守着。” 待在原地,听起来责任重大,但实际上不用走动,算是轻省活。另外两个人刚刚看的地盘出事了,又觉得说话这人有背景,就没反驳,分开两边去继续巡查。 而这里三人间的变化,和张建国猜测得差不多。 四人离开地沟街道后,陈颖让陈奇才带着陈铮去吃东西,商量了个地点,表示自己稍后就到。 张建国笑着看陈颖把人支使走,又好脾气地等着陈颖去厕所一趟,最后带着陈颖七拐八拐地回到地沟街道。 张建国不知道,陈颖刚在厕所弄个自己模样的假人,在他们离开以后大摇大摆和陈铮陈奇才会合去了。 他们绕过的地方,唯一经过的地沟街道南边,地沟街道最近人都出去得差不多,是以完全没遇到什么人,两人就进了一间地下一层的屋子。 “这是我朋友的房子,多谢大师愿意为公着想,回头红包我打厚一些才能表示心意啊。”张建国笑着,身板舒展开。 陈颖道:“没什么,收钱干活而已,两方得利。” 两人相视一笑,一副狼狈为奸的样子,把角落的女鬼气得不轻。 一时间,风起了。 第28章 阴风从墙角处突然涌现, 转瞬间形成不小的规模, 朝着屋中两人袭去。 鬼气属阴, 女鬼吸阳补阴之说并非空传,能强壮鬼怪自身,免得消散在人世间。更为厉害的, 就不仅仅是吸食阳气,而且连生机也连根拔起,但这种方式虽能快速稳固魂体,却是极易遭天谴, 魂消后更是只能进畜生道。 红衣女鬼的杀意夹杂其在涌动的鬼气之中, 朝着她眼中碍眼的张建国和陈颖两人攻去。 死前,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厂工人, 杀鸡都会害怕,死后她却是能轻易弄死一个极其强壮的男人。短短半月功夫, 女鬼的杀心从豌豆大小养成了一只海碗。 “呲——” 漆黑带紫的长指甲带着破空之音, 蹿到陈颖面前。 “是在找我吗?” 女鬼轻声着用指甲对上了陈颖的脸颊, 声音里带笑,在阴风中显得极为恐怖。 陈颖蹙起眉头, 手抬起一挡, 再往前一伸, 拿捏住女鬼的手臂。 “鬼……就是这个女鬼!陈大师,快抓住她!就是她在害人!” 张建国看见突然显形的红衣女鬼, 面色刷地白了, 他急忙出声, 让陈颖动手。观他脚下,已是吓得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红衣女鬼却是被他一提醒,立马想起了这仇人,宁愿被伤一下,也强行越过陈颖对着张建国狠狠一掌拍去。 女鬼的双手纤长,手掌挥出却有截然不同的黑色大掌在空中形成,带动怒号的阴风贴近张建国。 陈颖拉住女鬼的脚踝,将她往回一拖:“莫要伤人!” 张建国被女鬼一掌拍得飞出,摔在墙角,一道血痕从额头上流出,沿着正中流向鼻梁,仔细看,连鼻子都被撞得出血,可见女鬼下手狠厉。 女鬼正看得开心,却被陈颖强行打断,心里不满,和红裙一样赤红的双目看向陈颖。 红衣女鬼收了笑嘻嘻的模样,厉声道:“助纣为虐,你也不是好东西!既然想死,我送你们一块去死!” 本来同为女人,红衣女鬼虽是恶心面前的少女明明身怀异术,却给张建国这种恶人帮忙,但没怀什么杀机。眼下被这少女一挡,她才想通其中关键,这人可不就是张建国请来护他的嘛?想必这小丫头片子不死,张建国照样能活得好好的。 双目的赤红之色更浓,短短一瞬间,女鬼对陈颖也燃起了杀机。 她手里已是背了两条人命,一条王飞的,另一条是那个JI女尚未成型的孩子的。破了杀戒,身上杀意愈浓,脑子里对于杀人的界限就放得得越低,在女鬼的想法中,早没了对杀人这件事的畏惧。 狠辣的招式频现,女鬼每一招都奔着陈颖的致命处招架去。 陈颖细瘦的脖颈,脖颈之上的头部,还有背部和心脏。 只见翻飞的红色衣裙在陈颖面前不停地晃动着,陈颖皱起的眉头收得更紧,手上为了护着自己只能动真格。 努力格挡着女鬼的攻式,同时悄然布下困鬼阵的一环又一环。 张建国用一只手捂着流血的额头,坐在角落里,一边喘气一边看着场中大的两个女的。 不对,不能叫两个女的,是一个女鬼,一个小女孩而已。 看着陈颖动作压制住女鬼,张建国心中放松不少,同时另一只手不断在黑色的棉裤上擦着,擦去手心里的湿润的汗意。 快了,很快那个女鬼就要死了。 张建国咧着嘴,想笑了一下,却因为头上的伤口让他的笑显得十分狰狞吓人。他头上那道细纹的纹路变得清晰了一些,离眉心的距离也更近。 突然,张建国觉得一阵心慌,直接趴在地上往旁边滚了一圈。 而此时场中也出来异况,那女鬼见久攻不下,心里极为恼火,趁陈颖不备偷摸着对张建国偷袭。 张建国那神来一下,意外地躲开了女鬼的攻击。 “该死!”女鬼揭下了一开始的自信,变得歇斯底里。她不信,她弄不死张建国。 女鬼身上的鬼气更盛,那双红色的眼睛,慢慢地透露出黑意,就连她身侧鬼气,都冒腾着一股邪意,让屋子里的气温在刹那功夫又低了好几度。 张建国冷得打个抖,后背一凉。 陈颖朗声清喝:“收!” 少女清脆的嗓音响起,话音刚落,困鬼阵的最后一环成了。 古朴的阵法显露出光华,白色的光圈晕开,散发着柔和的温度。 那瞬间,张建国差点喜极而泣。因为红衣女鬼就在他上方,已然只差一点就能取他小命。 “撕拉——” 一块张建国衣服上的布料把女鬼撕扯了下来,飘落在半空中。 而女鬼,则被强大的吸力拉入困鬼阵中。 困鬼阵以鬼气为食,吸食鬼气来困住鬼怪,往往鬼怪能力越强,阵法的力量就越强,只要没有破阵之法,什么鬼落入阵中都是被困住慢慢削弱的命。 红衣女鬼何尝见过这种场面,拼命在阵法之中用尽鬼力,对着阵法大肆攻击。 一时各种金铁铿锵之声不绝,直把红衣女鬼的鬼力消耗了一半,她才颓然地坐到地上。 张建国面上露出急切,问道:“大师,这就成了?快,快超度了她。” 这红衣女鬼不完全消失,张建国哪里放得下心。他一连被吓了好几次,早就心生退意,早知道这女鬼如此凶悍,他就是丢了职位也好过在地被吓死,左右女鬼是死在这附近,根本离不开这块地方,倒霉也只是这边的人。 杀气消弭,女鬼目光由黑转红,闻言抬头紧盯陈颖。 “不要!我是无辜的,他才是害死我的人!” 红衣女鬼咬了咬牙,鬼力偷偷地动了起来,化作眼泪从自己面上留下。 陈颖正看着红衣女鬼,对方一张脸长得极为清丽,眉眼美艳,红衣下身段妖娆,倒是个美人。 女鬼心知不能让面前的异术少女被张建国哄走,字字血泪地哭诉自己的不平。 “他害死的我,不然我也不会找他麻烦。我本来是附近厂里的女工,好好地工作,却被这个人渣看上,强行……” 红衣女鬼说到恨处,看向张建国的目光又带上了杀气。 “被他欺辱,我心存死意,听说穿上红衣跳楼自杀的,都能成厉鬼。结果我一试,竟然真的成了恶鬼!我还听说杀了恶鬼能得好处,大师替我杀了他,我不还手让你杀了怎么样?我只想杀了他。”红衣女鬼诱惑着陈颖,特意露出脆弱的脖颈位置。 “闭嘴,你这个……你这个骗子!”张建国撑着墙壁站起,对着红衣女鬼咆哮一句,转而又向陈颖道:“大师,她害死了王飞,又害死了一个没成型的孩子,这样的人,还敢说自己死得冤枉吗?一看就是不是个好东西!” 说完话后,张建国不禁庆幸起这女鬼成鬼后做事狠厉,这样狠厉的鬼,落在这些大师或者道士的手里,可不会有好下场。雷峰塔的故事传了一代又一代,鬼和人从来不是一条道上的。 红衣女鬼冲张建国“啐”一口,面含怒色:“呸,你是个什么东西,那个女人听见我在求救不帮忙,还在一边笑;那个男的还在我差点逃走的时候给你指了路,你们这群地下沟里烂掉的老鼠,就该死在这臭水沟!” 恨意玩过胜过了女鬼的求生意识,她顾不得自己刚刚还在哭诉,直接翻脸怒驳张建国。 两人这一番说辞下来,陈颖算是把事情了解了个十之八九。而事实,和她猜的没什么差错。就连之前让她断掉指甲的符箓,也应该是张建国用到了这女鬼身上。 张建国看向陈颖,心思如电,很快想好了另一套说辞:“我根本不认识她,只是来处理这件事的,大师你莫要被这个女鬼哄骗了。你看她杀人的样子,明明就是杀惯了,比街上杀猪的还熟练!” 张建国一边反驳,一只手抖着按到了腰间,仿佛在强行撑着自己。 陈颖蹙着的眉头一直未松,她在一人一鬼的视线中伸出一只白嫩的手。 然后大拇指和食指扭过,“啪”地打了个响指。 这一声刚响,张建国眼前的红衣女鬼就在疼苦哀嚎中慢慢消失,他心头大石落下,且稳稳当当地放在地上。 张建国擦了擦脸上的手,那只撑着腰的手又伸下去在衣角擦了擦。 捂着额头的手被张建国挪开一些位置,他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道:“还好大师你没被蒙蔽,不然怕是我们都要被这个女鬼害死。不然等着女鬼缓口气,她肯定会对大师您动手的。” 陈颖低着头,一只手揉着发红的手掌,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张建国又道:“多谢大师了,这是谢礼。” 他猛地从腰后掏出装有消音拉下保险栓的手/枪,对着陈颖的脑部扣下扳/机。 用力的那一瞬间,张建国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快的动作就是这回了,他相信自己这回肯定能成功,就和他以往的用心算计一样。 这回自带着人检查王飞屋子,把人支开,再把人带着回这里,除了他妹婿陈奇才外也只有那个小孩子知道,一个乡下小孩和家庭,他完全可以处理。所以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不会有,而他完美地解决了那个不识趣硬要寻死、报复的女鬼。 这个主意,是张建国在带着人转王飞屋子的时候想到的。他心虚,怕这个大师在查过女鬼真事后后悔,不如一把解决,以免生出后患,自己的把柄,他不想交给任何人。 木.仓响了,张建国抬起的胳膊被后座理震得发麻。 他甚至诡异地看清子弹飞出去的轨迹,可在他无比期待的下一瞬,子弹反着飞了回来!突然就在他眼前放大,最后穿破了他的脑门。 他看不到他额上那条纹路已经直入眉心,死气上也在这一刻涌他身躯。 陈颖蹙着的眉头终于松了开来,低声道一句:“真麻烦。” 她上辈子一开始修行的路子走的积善成德,多做好事,修炼就会更为顺利。一开始还习惯,后来经历得多了,也就知道有时候先动手的才能活着,后动手遭殃。 偏生她的道,先动手吃亏更大,也就被迫成了后发制人的人。这辈子算是起步高,但也承袭了上辈子的道,轻易偏不得。 说白了也简单,对方不对她动手,心存恶意是可以。动手起来,就别怪她把人打死。 这张建国踩下她硬币的时候,就差不多可以弄死。现在拖了一圈,可不是麻烦两个字。不过这般麻烦,倒是让她对自己手里发生的事更清楚。 手指再搓一下,更响的一个响指响起。 “啪”地一声,让红衣女鬼和阵法都显出身形。 红衣女鬼目光怔楞,看着场中恍惚不敢信。 片刻后,她回神,面上带了一个很浅的笑,不可置信道:“你竟然把他杀了?” “我没有,我只是防守而已。”陈颖说着真话,却有些蛋.疼。 陈颖走向门口位置:“我走了,你别再害别人。” “你等等!”红衣女鬼叫住陈颖,奇怪地问了一句,“我的衣裳好看吗?” 陈颖回头,在她衣裙和脸庞上打量了一圈。 对方脸庞自然漂亮,不然也不会生出祸端。红色的衣裙是普通的款式,但是女鬼身前身材前凸后翘,腰肢纤细,端的是风姿无限好。 “好看。”陈颖肯定地对她点点头,没有半分敷衍。 “那就行。” 红衣闺女低头呢喃,看着地上缺了一角的困鬼阵。 走前,那少女把阵法弄坏了。所以消散的鬼力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让红衣女鬼知道对方确实是要放了她,没有生生困死她的意思。 张建国倒在地上的时候,红衣女鬼就有一种冥冥中的感觉,知道自己大概快消失了。能还留在这世上,也是因为自己杀了两个人,体内多了一些鬼力。如今心里的执念已解,对于那些别的倒是不介意。 半响后,女鬼回神,她站起身从阵法走向地上的张建国。 伸出可以变长的指甲,刺啦一声,红衣女鬼就把张建国的头划破,然后捉住一团灰褐色的雾状物塞进嘴里。 想起了离开的少女,红衣女鬼不满地道:“我不仅杀人,我还吃人呢,吸了张建国正好多活一天。” 吃了张建国的魂,红衣女鬼还不满意,狠辣地把人吸成干灰,而后才离开这间让她窒息的屋子。 “杀人啊,只恨我做人时不会。” —— 离开地沟街道,身上拍了符的陈颖一路都没被人撞到。当然,就是有人撞到了她,人也不会记得她长什么样,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一路朝着外面去,冬天的太阳不暖,陈颖走了一阵才开始身上发热。 直到她绕过一条街,步伐才变慢。 同一时刻,拐弯处的小馄饨摊,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 那桌子上摆了十来个空碗,堆成一摞,桌子上还有一个少女在吃馄饨,旁边的少年和中年人男人都只看着,目瞪口呆。 旁边还有人在讨论:“这小姑娘吃了第几碗了?” 他身边的人摇头:“不知道多少碗了,这都吃了快半小时了,我看等下小姑娘她爸付钱得心疼了。” 所有人正盯着呢,吃了十来万馄饨那少女突然起身,往厕所那边去了。 “哈哈,这是吃撑了吧!” “肯定是吃撑了,这都十来碗了,这谁家姑娘,挺吓人的啊!” 等着付钱的陈奇才也是心惊,心道这小姑奶奶真是能吃,吓死个人。 却见吃馄饨的少女消失在众人眼里,而后拐进巷子角,刷地变成一截桃木,一块红布,落到陈颖手里。原来那哄骗了一堆人观看的少女,并不是真人,而是陈颖造的假人! 张建国计算着神不知鬼不觉,回头陈颖这边也是从没离开过人视线的,同样的人不知鬼不觉,还不用逼迫陈奇才做假供。——毕竟,看见陈颖吃了十来碗的人多着呢。 整整衣角,陈颖旋即踏出拐角,坐到刚刚桃木假人坐的位置去。 坐下后,陈颖对像是店家老板的一对夫妻道:“老板,再来一碗,加葱花,微辣。” “嚯!还吃啊,小姑娘?” 老板娘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姑娘,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对方的肚子位置。 老板也是嘴皮子抖抖,不敢去下馄饨。 陈铮也劝道:“姐,要不我们回去再吃,就先……”不吃了。 陈颖摇头:“吃一碗就走。” 她说的是吃一碗,可不是“再吃”一碗。不过没人听懂就是,老板抖着手给陈颖下了一碗,配上浓香的大骨汤,翠绿的葱花、点缀着细碎的辣椒沫。 其他人等着瞧呢,他们看刚刚这小姑娘都吃到想走了,肯定这碗吃不碗。 偏生陈颖饿了好一阵,很快吃完一碗,还嫌肚子没饱。 张开想再来一碗吧,嘴才张到一半,馄饨店的老板已经开口劝陈奇才了:“那个小老弟,你快别让你家这闺女吃了,回头真吃坏了!这不是我不卖,你说你把孩子吃坏咋办?回头你媳妇不得扇你?” 陈奇才也是无奈,双眼求救一般看向陈颖。 陈颖摸摸肚子,有些委屈地站了起来,这是可以走的意思。 陈奇才立马去付了钱,带着两小走得飞快,生怕陈颖还回头去吃。 陈颖走路的时候,陈铮伸了个手,一定要扶着,就怕他姐给倒了下去,被陈颖拍了一下才老实歇下心思。 接下来,陈颖带着陈铮一路买东西,羽绒服还是没有长辈的份,不过陈飞那份给买了,剩下的同辈孩子也没有比陈颖还小的,也就没准备别的。吃的、喝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倒是多买了一堆,紧着段淑芬和陈铮的口味。 钱花的张建国提前给的一万,都是现金用了也没来处和去向,放心得很。 下午还没转完商场,那边张建国尸.已经被找到了。 红衣女鬼吸干了人,破门而去,而去衣服和别的饰物并没有动。 加上副市长正在玉溪到处检查,张建国的尸.被检查一番,偷偷地处理了。这种邪门事,也不敢多查,尤其是调查到前些日子张建国欺负了个女工,人从高楼上穿着红衣一跳而来。虽然没有证据,大家也脑补出了动手的人。 而红衣女鬼离开那屋子,沿着阴暗处飘到自己家。她过世有一段日子,家里父母瞧着老了些,往日里不懂事的哥哥好像一瞬间懂事了,平日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现在也会挑水了。 购置完东西,或者说花了一笔钱,陈颖才坐在陈奇才准备的车上回家。 两小到家,提着大袋小袋,被段淑芬瞧见了,念叨他们两道:“怎么瞎花钱?又买这么多。” “没多少。”陈颖笑笑,不怎么舒服的心里因为这句唠叨舒服了不少。 陈飞见了买东西就喜欢,想上来帮着提东西,还围着问:“姐,买吃的了吗?四叔做了米糕,给你留了哦。” 陈铮从自己提的袋子里挑了一个出来,拿着撞撞这假装没看见自己的小布丁。 “衣服,自己拿。” 陈飞瞪圆了眼睛,看着没什么表情的陈铮,有些傻乎乎地问:“我的?” “不是我买的,姐给你买的。”陈铮没好气道,觉得小孩子的表情真是欠揍。 陈飞抢过袋子,哼哼两声:“我就说你怎么会给我买衣服,你也是穷光蛋。” “你再哼哼,下回我就让颖姐不给你买,陈小猪!” 两个人经历了几个小时的互相学习,虽然同受苦,但没有养成很好的革命友情。并且因为陈飞嘲笑陈铮认识的字少,导致小破孩差点又被揍了一顿。 两孩子闹着,大人们看着终于露了个笑,面色从沉重里解脱了出来。 陈颖觉出不对劲,趁放东西时没人,偷偷问她妈:“大伯一家回来了?” 段淑芬点点头:“嗯,回来了,给老太太送了一盒茶叶。然后你三叔说起开春想建房子,又说到咱家,再说到小铮的事,你大伯一句话说小铮是外人,就把你爸、三叔、五叔都给得罪了,饭没吃就甩手走人。” “那我四叔呢?”陈颖听着漏了一个。 “你四叔被小飞闹了弄吃的,没管。不过你四叔和你爸最好,两个闷葫芦心里都有数。”段淑芬想着手艺好的小叔子,觉得腰上都轻了一些,不用做菜了,打打下手就成。 陈颖道:“哦,没什么新鲜事。那我先睡会,回头吃饭再叫我。” “路上走累了?那去睡吧。”无视了闺女回来坐的车,段淑芬还贴心地给铺了被子。 躺在被窝里,陈颖有些发愣。 她在想她在玄学这行里,人命好像很轻,动不动就是善恶生死。像今天这种,因恶而恶的,也有。很多时候,都没办法说个正确与否,只能自由心证。 但证得多了,矫情的时候也迷茫。她的干预有用吗? 假如今天她没干预,张建国也是死,只是问她好不好看的红衣女鬼会杀孽过重,来生难捱,或许就没了来生。但来生也是缥缈的东西,回头谁知道来生什么样。她干预的意义,顶多就在于止住了红衣女鬼杀红了眼的后患,乱来破坏秩序。 有些人更惨了,有些人更好了,有些人觉得这辈子和下辈子没干系了,而有些人就像奇怪的乱入——比如她。 她回到1992,除了自己这些事,是不是也能做一些别的事? 在历练强大自身,让家人过得更好之外,是否可以多担负一些?比如妇女,比如孩童,比如无辜者,又比如这人世间更多更多的事。她上辈子行善积德,也不是就图修行一事,是她认同她的道。 在来日方长的混乱里,陈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陈颖再醒来,在老太太担忧的声音里:“唉,颖妹怎们还没醒,我听小铮说吃多了,可这不像啊。是不是给风吹着了?” 赵美英弯着背,往红砖屋来。 其他人已经见怪不怪,唯独陈四实同志见识得少,瞪直了双眼。发出一道来自灵魂的拷问——这真是我妈吗? 第29章 听着人声, 陈颖快速坐起身, 披上羽绒服外套。 她一贯耳力好, 老太太还没到门口,对方的唠叨就进了耳朵。刚坐起身,立马看到一道被拉长的背影先探入门里, 落在地面,微微弓着。 然后那道影子伴随咳嗽声出场,老太太的人走出来,月光下由明到暗, 赵美英苍老面容上稀稀拉拉地分布着皱纹, 像一颗枯松的树皮。 然后“啪嗒”一声, 屋里的黄色钨丝灯泡通上电流, 发出黄色的光。 乍一开灯,人眼前都被亮得一花。 赵美英捂着眼睛叫道:“哎哟!开灯怎么不说下, 照眼睛。” 陈颖眯着眼, 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 还有了加速的冲动,她竟然觉得这个时候老太太还挺可爱! “怎么了?你们都一块进来叫我, 到饭点了?”陈颖笑了笑, 故意拉开话题。 段淑芬看一眼老太太, 再看向闺女:“别说了,我说你睡着呢, 你奶奶不信, 非得过来看看。”段淑芬也是服了这老太太, 从前冷漠相待的是她,现在赶着上来的也是她,变得变化也实在太大。 “咳!我就瞧瞧,你们这屋里我也不常来。”说到这,赵美英自己顿了一下,觉得话里透着股生疏的味道。 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了小家,虽然住在一块吧,可老太太还是觉得没话说,一个人挺没意思。儿子媳妇要忙着生计,孙子孙女和她都不够亲昵。 这么一想,自己之前过得也挺糟糕。 “那啥,我们先出去,让颖妹好好穿衣服。没事就好,冬天就要小心点。”赵美英说着,迈着步子往回走。 这回段淑芬没扶着,是陈四实托的手。 陈四实低头看着,总觉得自己妈有点不对劲。从后面的红砖屋穿过厨房,走到客厅,两盏大灯泡照耀下,陈四实才发现老太太眼里闪过的水光。 那亮点一眨眼就没了,老太太坐在上座,端好自己的面子。 只有陈飞敢闹腾,扑在老太太腿上要吃烤鸡腿。 “奶奶,我晚上要吃鸡腿!” 烤鸡是陈颖和陈铮下午带回来的,陈飞嘴馋了好久。 唐巧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儿子屁股上,费力地把陈飞抱了回来:“小祖宗,你别闹你奶奶,老实吃饭!、,鸡腿你们小孩都有,每个人都有。” 女人在管孩子,四兄弟倒了点酒,说起各自的事。 陈颖在闹声中走到客厅,自己拿了碗盛饭。饭还是红薯饭,不过红薯夹在饭里比例没有之前多,桌子上的菜色好了不少,有烤鸡,还有一条鱼,再一个荤菜是白菜炒肉,味道清爽。 人太多,桌子分了两张,混着吃。 饭菜的香味飘出屋子。 就在隔了马路的对面,陈大满闻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香味,心里贼不是滋味。亲妈那边吃饭,没叫自己过去。 下午陈大满和陈家几兄弟闹了一场,老三咄咄逼人,句句都是让他拿钱,老二和老五都是帮腔的。 得了,三兄弟对付他一个! 陈大满嘴里的烟斗在桌子边上磕了磕,吐出一口烟雾。 陈大满他媳妇何英正好洗了碗出来,被陈大满吐出的烟喷了个正着,没好气地瞪一眼陈大满,何英道:“你又抽烟,抽什么烟?回头有空去打听打听隔壁村那姑娘家里情况,咱儿子也老大年纪了,相看上最好!” “大龙今年…二十三了吧?”陈大满砸吧一下嘴,普通无奇的脸上,眉间微微皱成一团,待得又一口烟吐出去,才脸上松缓开来。 何英手上忙个不停,坐到了陈大满对面,又拿起毛线团分着线。 “二十三还不大,等到你四弟那个年纪,相亲都没人看得上。”何英语气不怎么好。 陈大满在陈家没得个好待遇,她自然也是。可陈大满是在外面,对着三兄弟,何英则是在里面,被陈四实这个老实说了几句。 谁还没个心思,陈四实想着娶媳妇,他打工离家得早,早些年攒下的钱借给了哥哥们。二哥哪里还清了,三哥哪里也还了,两个哥哥都还多给了利息,只有借他钱最早最少的大哥这边没个说头。 陈四实当时想着钱肯定是家里女人管,就开头和何英提了一嘴。 何英想着就来气:“你四弟那二十块,回头你就把钱给他吧,免得人家记着。回头老大这边找媳妇,彩礼什么就省一点,反正咱家房子在这。” 借钱还钱应是在前,但何英这里就把她大儿子压根没苗头的婚事给提到前头来了,让陈大满有一种老四翅膀也硬了不顾他这个哥哥的感觉。 陈大满听了心里不满得很,冷哼一声:“一个个的,都想着捞我的钱。还了就还了,就是我给忘了,不然早还了,没成想老四还记着。” 说到陈四实小气,何英想起个好笑事:“你还记得老四上学那会,攒钱买了双鞋,放到穿不了,就是不乐意拿出来,生怕老五给穿了,真是笑死个人!” 何英说的事发生的时候,他们也还没搬出来,一家人倒是能维持得住面上的融洽。 陈大满听了也是笑出声,道:“他就是小家子气。” 马路的对面。被夫妻两笑话着的陈四实喝了些酒,醉醺醺的,脸上染上两抹不均匀的红晕,眼前飘着无数个哥哥弟弟。 陈五贵嘴里咬着花生,好笑地看着自己四哥:“我才该是哥哥,你们看老四这样子,说他二十我都信!” “哈哈,那我也是哥。二哥也是个白脸,看着显年轻。”陈三发抿着酒,眼底清明,开着玩笑。 陈二和无奈地看看自己三哥兄弟,最后目光落到陈四实脸上,不服气地道:“我哪有老四那么嫩,我闺女可都老大一个人了。” 陈四实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带着一嘴的酒味道:“我怎么了?我没干嘛……” 陈四实说着,头一垂,直接倒了下去。 这一下把他三个哥哥吓得不轻,看了下没事才给抬到床上,扒了衣服裤子和鞋子,往被窝里一扔,严严实实地盖紧被子。 等三兄弟再从老四的屋出来,桌上的菜都冷了一半。 几兄弟也不嫌弃,就那么坐下,陈三发感慨道:“今年可真好。” 可不是,这是个好年。家里人都齐了,气氛也好,吃的好,喝的好,事事都顺心。 陈二和家有钱建了房子,陈三发手里也挣了钱,陈四实有了女朋友,陈五贵看开了陈花的事,老太太也好像人变得更温和了,家里小孩都身体健康! 好年! 着着实实的好年! 这晚,几兄弟喝多了。 带了的最大改变的陈颖兴致却是提不起来,大姨妈造访了陈颖,把她疼得死去活来,落水的后遗症。 亲戚的造访让陈颖吃了好几天的苦头,直把年糊里糊涂地过去了,才恍然大觉。 这都1993了! 1993年的开头,对于陈飞、陈铮来说不太快乐。两个人有唐巧和段淑芬的检查,又被陈颖大魔王布置了很多作业,一天里有半天都在学习。 陈颖给两小弄了张卷子,三年级水平。 对陈飞来说是跳级,但陈颖把课本都教了一遍,其实难度不高;对陈铮来说,他也跟着陈飞学了一遍,只是效果很惨烈。 看着两人的三四十分,陈颖揉了揉眉心:“你们前阵子的作业,真是你们自己写的?这不是写过的题,这个题前一天还做了?” 陈飞凑过去一看,大喜:“陈铮,我比你分高!” 陈铮听了有些失落,脑袋伸着一看,还真是比陈飞的三十二少了一分。 两分各为三十二、三十一的试卷是数学试卷。 “三十分,很光荣?”陈颖把卷子一摔,不死心地翻着自己布置作业的本,不肯相信两个小孩能把昨天她讲过的题都给忘了。 但事实就是那么惨烈,这两个“学渣”,可能真的救不回来了,两个人的脑子就不在那根线上。 “算了,明儿起给你们放假。没几天就开学了,也好好玩个痛快。” 陈颖破罐子破摔,挥了挥手,让两个弟弟都解放。 陈飞兴奋得不行,跳起来和陈铮抱了一把。可见一开始感情不深,只是因为两人一起吃苦的日子不久,苦吃得多了,都能成为相互维持的朋友。 “啊啊啊啊!人民从此站了起来!” 陈飞吼叫一声,像飞翔的鸟儿一样冲出了家门。 陈铮善后,拿着两份卷子往厨房去。这个点厨房没人,陈铮拿着两份全是叉叉的试卷,忍不住失落。 他语文倒还成,数学上只对加减敏感,其他都不行。 “可能就是脑子不聪明吧。”陈铮叹口气,把陈飞那份卷子一点火就给烧了。 剩下那份陈铮折叠好,塞在口袋里。他脑子笨,好些东西没学会,可没和陈颖说,实在是和陈飞比起来自己老大一个人还听不懂,有些丢人。 低落中,陈铮不免对自己去上学的事产生怀疑。 他爸和他妈都说了,来年开年要让他去上学。可自己这样,有必要浪费钱吗?上学也没自己想得那么高兴,真正学起来也费脑子,不是他挖动锄头,或者在乡野山里跑上跑下就能学会的。 “有什么不要算数的就好了,为什么要学数学?” 陈铮不满地嘟囔两声,不期然地想起那个自己快记不清名字的人,他在玉溪体校见过的高大少年,好像说等他的…… 也就想到那个少年,陈铮对于这事没多想。他肯定要留级和小孩一起上学,大概也就二三年纪的水平,哪里能去上镇里的学校。 陈铮的学业还在打算中,陈二和和段淑芬近段日子老往镇上跑,忙着在93年的伊始就为93年的年节开始奋斗。 当时的一代人,都有着这样努力的特质。或许是生活本身的不易太沉重,落在心里往年里沉甸甸的分量也太重,所以手头不紧的陈二和夫妻两也没躺在家里坐等吃喝,而是寻求更多可能。 初九的下午。 段淑芬和陈二和一反往常,回来得特别早,身后带着的几个公安让村里人惊呆了。 看着陈二和和段淑芬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村民们猜测纷纷。陈家这是犯了什么事? 第30章 两名公安路上遇到的陈二和夫妻, 其实只想问路, 结果一问出口, 尴尬了,被问的这对夫妻正是他们要去问的小孩的父母。 事情起因——年节过了,为了强行过好年强压下去的部分事情又给翻了出来, 清查一通,这也是为了以后能捋个清楚,算是一种负责的态度。张恰好建国的事被捋了出来,好些证人根本没问过, 也就多了这么个过场。 两名公安安慰陈家夫妇:“这事就问问你们家小孩, 没别的。陈厂长那里我们刚去过, 知道事情真相是怎么回事。” 陈奇才和陈颖、陈铮, 都是那三个张建国曾经的下属供出来的。陈奇才那边,给公安指了当日的馄饨铺。这两公安上一站就是馄饨店, 一问话, 就知道绝对没陈奇才三人什么事, 是以这一趟真就是个过场。 可公安上门,走过场也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陈二和和段淑芬面上哪能露出什么笑模样。 这可不导致了误会, 让看见的村里人给吓了个半死, 胡思乱想免不了。 何英把这幕看个正着,脸上都是白的, 急慌慌地转头回屋。 “马路对面老屋那边来了两个公安!跟着陈二和夫妻两回来的!” 陈大满惊道:“怎么回事?!他们两挺老实的, 不会犯事啊。” 何英眉头一皱, 脑子比陈大满转得快多了:“谁知道是不是的,你以为天上会掉钱,我总觉得陈二和家钱来得不对劲。” 何英在钱财上有敏锐感,但她的判断的认知,大多来自于一般人的挣钱能力,拿陈颖来比较,高风险的事收获是她想不到的。何英她对如何暴富,一无所知。 因为眼界关系,何英对陈二和家钱的来源保持怀疑,倒也正常。他们不比外人,知道陈二和压根没钱借给陈奇才。 陈大满有些慌:“总不至于杀人抢钱吧?” 慌乱完之后,陈大满又道:“没事没事,顶多就挨一个糟心亲戚。反正是那边老屋,和咱们这边没关系。” 陈二和家的钱,他们可一毛没花!这样被陈大满安慰一通,突然被公安吓到的何英心里安定下来,只不过心里难免记挂这事,惦记着进程。 约莫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后,两个公安被陈二和送了出去。 重新回到屋,陈二和暗地里嘱咐陈颖:“要不那个别做了,反正咱家有钱了。” 这回公安上门,给了陈二和一个警醒。一开始只是想着挣钱让家里过好日子,现在不止日子好了,连做生意的资本都有了,是不是就可以从那条道上出来? 陈二和看着陈颖,目光里含着殷殷期盼。 见陈颖没说话,他又道:“爸打算去做个生意,和你妈商量好卖衣服,肯定比之前的生意靠谱。钱的事,你不要担心,就好好上学。” 陈二和还期盼着,女儿回来当老师的那天,到时候一家三口在一块和和乐乐过日子。中专生,有国家分配的金饭碗。陈颖是师范专业的,出来当老师工资稳定,还有寒暑假,课程任务感觉也不重,是时下很受欢迎的工作。 陈颖眨了眨眼,道:“好啊,让爸来挣钱,我等着做富二代。” “富二代?这个词有意思。”陈二和笑着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挺好,他得努力让他闺女好好做富二代。 “对了,爸。你和妈打算送小铮去小学上学吗?跟着小一些年纪的学生。” “对啊,小铮基础跟不上,我看还是从低年级开始念比较好。”陈二和正了正神色,“你有什么想法吗?颖妹。” 女儿在外见过世面,陈二和挺尊重家里每个人的想法。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不足,眼界不够宽,脑子也不算顶聪明,就一个老实的优点。 “我想让小铮试试体校,体校比起正规的学习来说,更适合他。” “那找他来问问。”陈二和点头。 于是,两父女的谈话,变成了一大两小。 陈二和看着陈铮问道:“小铮啊,你姐说体校更适合你,你想去吗?” 体校? 那个只要跑得快就行的地方? 似乎还能回想起上次畅快奔跑的快感、肆意和轻松,以及上次被问及想与不想的挣扎,陈铮无法抵抗地坦诚道:“我想去!” 说话的时候,陈铮双眼明亮地看着陈颖,好像在回答她上次问的问题。 “我想去,我跑得很快,而且学那些东西我不怎么跟得上。还……还有人等着我呢,那个教练也说想要我去。”陈铮说着自己想去的理由,最后打起补丁,“不过我这种,他们要吗?我都没上过学的,我看镇上都是初中生去的。” 村里附近有小学,到了初中才会往镇上去,让陈铮觉得体校是所只招初中生和往上学历学生的学校。而且那所学校看起来很厉害,大概要很厉害的学生才能去吧。 因为不自信,陈铮抿了抿嘴,小脸透着一种肃穆感。 “都要的吧,我回头问问,你乐意就行。明天爸了解一下,你不要担心。要是现在不收,我们回头再说,反正你年纪还小。” 陈二和拍了拍家里小男子汉的肩膀,给了陈铮一些底气。 但陈二和说完就咽了一口口水,想着自己得卖点东西去特意打听一二。还得想想找什么人,才能了解到后续。其实对体校,两父子都是懵懵懂懂,了解得不多,说起来也是粗略的知道个名字,对“体校干什么”晕着呢。 陈颖回身,在一本书里翻了翻,翻出郑启贤给的联系方式。 “我这留了一个教练老师的联系方式,打电话问问就好。” 陈二和接过,笑了:“这可是好东西,体校的老师肯定知道得最清楚!” 陈铮摸一下后脑勺,嘴角盈着笑意。 陈二和一家还在为孩子们的未来打算着,外间段淑芬和何英吵了起来。。 ———— 也碰巧,何英的儿子刚好领着相亲的邻村姑娘过来,但是碰见那两公安。然后隐约听着那两公安是找陈家人的,还是今天她们相亲的陈大满儿子陈龙的亲二叔。 过来的中年女人皱着眉,说了几句带着女儿走了,把陈大满一家弄得尴尬至极。 陈龙高大威猛,之前那女孩红着脸看了他好一会,当下人一走陈龙就气愤道:“爸妈,我去问问二叔家到底在弄什么,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个,还给吹了。今天准备这一通,也白准备了!” 陈龙手一甩,就出了门。 何英无奈跟上,心疼地道:“好好好,妈问个清楚。也没这么拖后腿的亲戚,好像整日里就盼着咱家不好看!” 要他们家掏钱,又让她儿子的对象吹了,还让老太太对他们家心生不满,这一连几桩事一起,可不是就和做对一个样。 进了老屋的门,何英就皮笑肉不笑地问段淑芬:“淑芬啊,那个公安怎么回事?你和嫂子说说。我们家小龙可是因为你们家吃大亏了,对象听着人家公安上门就走了,怕和不正当的人家扯上关系。” 段淑芬最近心宽体胖,体型丰满了些许。听着何英的话,段淑芬也回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那嫂子你得问那两公安同志,谁让他们吓着人了。我们家可没什么事,人上门就是问个话,不碰巧的事。” 找公安同志问话?何英她要是有这个能耐,还在这站着。 何英把自己气成了紫茄子,浑身都在抖:“找什么公安,还不是你们家折腾的,谁知道你们财是怎么发的!我们不求占你便宜,只求你们安分点,别拖累我们一家子老实的。” 陈龙扶住自己妈,对着段淑芬皱眉道:“二婶子,我妈也是气狠了,我们忙活了一天,就等着让相亲对象满意,结果人刚到家,就因为你们家的事给吓跑了。” 陈龙个头高,站着体型挺吓唬人,沉着脸颇有几分威势。 可段淑芬怎么着也是长辈,被说得恼火:“我们家故意的不成?要是故意的,我和你们道歉,可这事谁想他发生。我们家又错了吗?不过是倒霉。” “那我们家又错在哪儿?就因为是你们亲戚,活该倒霉?”何英也不是好惹的,一嘴顶了回去,让段淑芬哑言。 老太太还在,明明是一大家子人,现在成了你们家我们家,隔开得分明。 陈二和推开后面的们,身后跟着两孩子,黑着脸站到段淑芬身边。 “嫂子,亲兄弟倒霉,你们跟着倒点小霉,有什么不正常的。好处都是一块的,以前你和大哥单独住,我们没少帮手,现在来分清个好歹,是不是晚了些?” 陈二和这话要是说得难听些,就是便宜你们占了,还想一点亏不吃。还真就何英话里那两个字,陈二和觉得活该! 陈龙没想到一向少言的二叔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讷言:“二叔,话怎么能这么说,帮衬都是互相帮衬。” 陈二和冷冷地看过去,老实人的怒意让陈龙手退了半步。 段淑芬冷声道:“什么时候你们先互相了,再来说这个。” 有陈二和在,段淑芬是吃不了亏的。 倒是何英被怼得没办法,先前的事他们做得不地道,这回理论起来倒吃了亏。 何英气冲冲地领着还没捋清陈二和冷脸的陈龙回了家,到家后,还面临着陈龙的疑惑:“妈,那个互相怎么回事?这回二叔家建房子咱家没给帮忙?不对吧,二叔家哪来那么多钱……”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何英真炸了。 “帮忙!帮忙!本来准备给你今年娶媳妇,拿什么钱来帮忙?”何英是个习惯精打细算的人,她本来打算假装不知道陈二和建房子的事,回头补个小红包,也没什么说头。 可没想着,回去的时候赶上陈三发,那张嘴开口太大,直接把何英和陈大满吓了回来,两边境况才如此尴尬。 陈龙蹲下身子,靠在火堆边叹气:“唉,我本来看那姑娘还挺喜欢我的,大眼睛,又长得白,听说还老能干了……” 何英眼里阴沉沉的,冷着脸没再说话。 为这个家打算再多,这两父子都是这幅死德行。陈大满和陈龙的反应,让何英有些许的心寒,不过转瞬又想,这父子两一向这样没成算惯了,都是脑子不好使的。 但这回吃了亏,她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得让老二两夫妻长长记性。 第二天。 段淑芬听了两耳朵风凉话,才知道何英撕破脸皮后,是个什么人。 “昨天公安来你家干什么啊?我听何英说,你们可是让她家大龙的对相亲对象给吹了?” “唉,这钱不要急着挣,来路干净才最好。” 来说风凉话的都是和何英关系不错的,嘴皮子利索,为什么来段淑芬心里一清二楚。 段淑芬觉得实在委屈,原来心里存的一二歉疚消失得一干二净,收拾了一下脸上痕迹就和陈二和一块往镇上去了。 段淑芬遇到的事,陈家其他人尚不知道。 待到下午,有人和陈五贵说起相信他二哥人品的时候,陈五贵才反应过来被算计了! 村中人大多朴实,但人多了,就不知道到底什么人心什么色。年前又有多在家里养膘,正无聊呢,短短一日功夫,让陈二和好好出了回风头,就是这风头不是什么好风头。 除开陈五贵,在外面玩的陈飞和陈铮也受到了风波的波及,跑回来和陈颖报告,说话时满脸愤慨:“那些臭人就和看到了一样,非得说那个公安就是来抓犯事的人,明明就是问话的啊!真是,一群乱说的,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陈飞板着脸,重复了陈铮的最后一句。 最后两个人都巴巴着眼,看向陈颖,齐声道:“姐!” “嗯?”陈颖从鼻子里出声,像闷出来的声音。 “姐,怎么弄啊?都在说我们家的事,别的人真是吃饱了撑着。”陈铮捏了捏拳头,心里暗暗地想上去套个麻袋。 陈飞就完全只不开心。 陈颖问他们两:“外面说的人挺多的吧,可说好的人多呢?还是不好的多?” 两名公安空手来空手走,陈颖不信流言能瞎传成什么样,再则自家老爸那种老实人,没人会往坏里想。 陈铮和陈飞回想着,最后陈铮总结道:“好的多吧,不过说钱挣得突然的人好多,我感觉有些人羡慕,有些人眼红吧。” 关于钱财的事,这完全是后遗症,怪陈颖挣钱太快。 “你们去找奶奶说一下吧,这事儿我们也不好动……”手。陈颖很费力地把最后一个字憋了回去,免得把小孩子教坏。 陈飞眨巴着眼睛问:“让奶奶管那些人?” 陈铮知道的比陈飞这个小布丁多,也从这事儿传的话题里琢磨出一些东西,拉上陈飞的手道:“走,我们去告状,奶奶在村里辈分可大了!” 陈飞被陈铮的理由说服,小炮弹一样冲进老太太的房,飞快地张合着小嘴告状,势要把那些人告倒! 陈飞一边说着别人的话,一边观察自己奶奶赵美英的脸色。 嗯,越来越黑,他放心了。 陈飞自小就皮,在学校只有被人告状的份没成想还能体验一番告状的感觉,居然还不错。而且这还是他第一回告状,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等到陈飞那张小嘴说完一大堆话,陈铮开始点睛:“都说大伯家搭上我们倒霉了呢,我看大伯家肯定不那么想,就是张兰花瞎说。” 老太太哪能听不懂,活到这个年岁,那是人精级别的。不过陈铮对她上心,老太太最近更是特别时期,那是把陈铮当亲孙子待的,没把小孩的心眼放进心里计较。 “给我拿个拐,你们大姑送来的那根刷漆的就很好。” 然后陈颖就看到老太太气冲冲地拄着拐出了房门,再直奔门口,嘴里念叨道何英的名字,面上带着怒火。 伸手扶住老太太的手,陈颖道:“奶奶,别气啊,我们好好说就成,气坏了自己哪里值当。” “憋着才气人,老大这媳妇总不管,迟早出事。”赵美英对何英是有气的,事儿在家里说说,怎么闹她老太婆懒得管,可拿着出去说给人当笑话看,算个怎么回事? 老太太也是重脸面的人,嫁的老爷子更是当辈年纪最大那个,走到哪儿都是一声大婶子大奶奶,或者大嫂子。 一把年纪了,竟然被媳妇败坏了他们家脸面。 “咚!咚!” 老太太也不让陈颖喊人,拐杖在陈大满家的门上重重地敲着。 陈大满的房子是砖房,门上也刷着青漆,和水泥墙面一个色系,在村里是不少人的梦想。 “谁啊?”听见声音过来的是陈龙,一边往门边跑,一边不满地喊。 结果一开门,陈龙满腔的不满给吓了回去,看着面色不好的奶奶,陈龙赶紧喊人:“奶奶,你怎么上门了?” “我还不能来看看。”赵美英踏进门槛,左右打量了一眼,觉得陌生得紧。 “怎么不能,只是奶奶没说一声就过来,我有点意外。”陈龙对着一向宠自己的奶奶,憨笑着摸摸了脑袋。 对着大孙子的笑脸,赵美英脸色好了一点,顺嘴问道:“你妹今年年也不回来过,元宵也不回来?” “不回了,她那边忙,而且她没买到票,干脆挣钱得了。”陈龙解释着。 说着,老太太就身后带着一帮孙子孙女进了里面的门槛。 何英有些心虚,手里端了一个热水壶,里面装了茶水。 “妈,你坐。我给你倒茶,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何英笑着,笑意达不到眼底,眼睛的余光打量着老太太。 果然,茶还没倒,老太太就伸手盖住了杯子。 “不用你倒茶,你和老婆子说说,你把昨天那个女娃见了公安吓跑宣扬出去什么意思?” 赵美英开门见山,弄得何英讨好的笑停滞在脸上,倒茶也不是,不倒也不是。 端着热水壶,何英道:“妈,不是我,怎么会是我?” “呵,不是你?要是不是你,还不上门去撕了别人的嘴。何兰花,还有那个豆子眼的婆娘,可都是你走得近的。你和我说——不是你?” 赵美英拿起手里的杯子,猛地朝地上一摔,喝道:“你糊弄谁呢你!何英!” 时间好像一瞬间静止了,只余下粗重的呼吸声。 陈龙傻着眼,何英则是害怕,这老太婆、当初可是把她拿捏得死死的,等她生了儿子还解放。对于赵美英的“管教”回忆,让何英喘着气,不敢说话。 赵美英身后的三只小鬼,包括陈颖在内,都是在心里佩服老太太的!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陈颖在心里喊了声老太太武威,乖乖站在一边当扶手。 赵美英又开口道:“觉得我老婆子镇不住你了是吗?还是瞧不上你这些不中用的弟弟妹妹,想要大家伙儿不拖累你们这一家?” “你说,我都顺了你的意。”赵美英维持住的脸跨了一半,眉眼间有些疲惫,“之前我没想通,还觉得你计较得多,也是为老大好。” “现在看,确实是把家境省出来了,可人情味没了。兄弟不是兄弟,姐妹不算姐妹,我这个老娘也不是亲老娘了。” “妈!真不是我。”何英嘴唇颤抖着,她知道自己不能认,就算是老太太看出来了,也不能认。不然这个离间陈大满和陈家人的名头,就要被按在她头上,洗都洗不掉。 赵美英是不知道这个时候,何英还能想那么多。 老太太很失望,摆了摆手:“你们早搬了出来,就当是分家了,回头我让你们几个叔伯聚齐,一起正式分了这家。记住,上回你们弟弟妹妹给大满建房子的补贴,你们一应补上,我那份就算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是存了这个心思——分家。 以后几兄弟也不用拖着,能怎么弄就怎么弄,使劲为小家折腾也好,都随意。老太太对何英失望,可还是给了陈大满脸面,没严重处理何英,给陈大满留了面子,但老太太这招,也算是了断了陈大满和几个兄弟金钱关系上的一切联系,还给几个儿子要回了一份补贴。 重重举起大板子,落下来却轻飘飘的,但事情是处理得一干二净。 分家之后,那番传言中,老太太对于这事的态度也暗中表达了出来——分家了,倒霉也别怪谁。这回的事,也怪不到老二身上。 看着赵美英离开的背影,何英想着陈大满待会回来,她要怎么交代? 陈龙有些傻眼:“妈,奶奶是不是生气了?还有那个事,你让人传的?他们都笑话我倒霉……” “别说了。”何英从牙齿里挤出这几个字,脑子里乱做一团,气冲冲地把后面倒了还没递给老太太的茶往自己嘴里一倒,当做泻火。 结果茶水一进肚子,气了没几分钟。 何英“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奔向茅房。 何英一冲出去,桌上刚被她喝空的杯子一歪,“砰”地摔成四瓣。 第31章 傍晚。陈家几兄弟坐到一块, 听到赵美英分家的话, 一时都沉默起来。 父母在, 不分家。这是老话,但也有一定的用处,好些地方就还在遵守这样的老习俗。陈家五兄弟中, 虽然陈大满搬了出去,但是大家还是默认是一家的。 没明说分家前问题也有,随着五兄弟年纪渐长,大家早就不像十来年前, 挣的钱都放在赵美英手里, 而是拿在自己手里, 供养孩子。顶多就每年逢年过节, 加上赵美英生日,孩子们会商量着给一些孝敬让老太太花用。分家这事, 名不在, 是实际上是半存在的。 “行啊, 我感觉差不了多少。”陈五贵想了一下,“除了名义上, 也没什么差别。兄弟还是兄弟, 咱家还是咱家, 过年了照样聚在一起,咱妈还在呢!” 陈三发点头, 面色微沉:“听妈的。”陈三发对分家这个事, 心里其实很支持, 只是想着这事出来,老太太要心里难受一阵了。 陈三发望去,老太太果然神情憔悴,眼中神采都少了三分。 陈四实是个闷葫芦,点点头,甚至都没说话。他就一个单身的,对于分家没什么概念,反正对他没差别。 唯一没表态的是陈二和,赵美英看向自己老实的二儿子:“老二,你怎么看?” 陈二和抬起头,捏在一块的两个大拇指骤然用力,把食指指节弄得发白。 “妈,我没意见。年后正好做生意,想搬去镇上住着呢。” 老太太愣住了:“镇上?” “那可不便宜,干啥都要花钱,又没地没房子的,家里田地里的活计来年你也不做了?”赵美英问道,担心之意明显。 “田地也要先分的吧?”陈三发出声道。他说这话开头有些难,就好像他盼着分一样,但说出口还好。他和唐巧在外面打工,家里活是没有做的,所以都没什么获益。如果田地能分一部分,给别人种回头也能收好些粮食,他的小家有赚。 连分田都提了出来,儿子里还有想着搬远的。赵美英目光有些涣散,最后低下头:“分吧,我想好了的。不过分田的事,明天等你们几个叔伯到了,再一块说,现在散了吧。” 赵美英挥了挥手,把儿子们赶了出去,自己扯上被子盖住自己有些发冷的上半身。 话是在老太太屋里谈的,屋外边和里边是两重天。外面女人孩子乐呵着,炒花生的香味蔓延着厨房里。 男人们收拾好了脸色,大家坐在一块说了会话,最后洗漱完各回各屋睡觉。 陈四实和陈五贵挤了一个屋,两兄弟面上都有些晕乎。 “小哥,你说怎么就分家了?我觉得好突然。”陈五贵叹气道。 “分呗,哥哥们都成家了,不分也不好。”陈四实不多说,但心里和明镜儿似的。大哥家的大嫂,二哥的突然有钱,三哥的精明,放在一块本来就不好。 “我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好像分家了,我哥就不是我哥了,就……” “就怎么说呢,觉得生疏了一点儿。” 陈五贵欲言又止,难得地矫情了一回。 但他说了半响,没人搭理。 陈五贵一个翻身,探头去看陈四实的脸。 好家伙!他小哥已经睡熟了,压根没听他叨叨。 “没劲!”一腔兄弟之情没处释放,陈五贵抱怨一句,躺下去睡得呼噜呼噜响。 陈二和屋里,陈二和就把自己的决定和段淑芬说了一遍。 “小铮要在镇上上学,生意也在镇上,家里这边闲话以后肯定更多,我懒得听,想着我们还不如搬到镇上去。租房子住也好,打地铺也好,总归不用听这些风言风语。” 陈二和对今天的事,心里恼火得很。对那些说闲话的有,更是对陈大满多。在他心里,那个往日里高大的兄长的印象,变得越来越浅,慢慢变成一个普通无奇的中年男人。庸俗,且无能。 “行啊,以后怕是更多事要被说。”这些时日,段淑芬也渐渐开阔一些眼界,知道因为变化会带来很多改变。比如那些风凉话里,大半是因为羡慕,极少数是因为眼红。 两夫妻抱着,时不时说上一句。 这是一个晚眠的夜,陈颖也睡得晚。 她有些愕然,一路居然发展到现在,这个快速推动的过程让她惊讶。 好似伴随着财富的发展,关系也和上辈子一样快速进展。上辈子,是在陈大满一家出门打工,挣了一百万后提出的分家。分家之前,不显不露,分家之后陈大满一家就建了两层的小别墅,是村里第一富。 这回人物换了,事件还是一样的。钱财果真存在有让关系改变的莫名力量,当一份关系并不深厚时,改变的可能性更大。 搬到镇上去,陈颖想对自己家是好的。而且这个时机离开,也能减少以后的隐患。 他们家为什么分家呢?为什么离开呢?还不是因为那些风言风语。没错,就是这些导致他们家分崩离析,就是那些闲话导致他们家搬到镇上去。这些,都可以和村中人有关系,是委屈无奈,而不是富贵离乡。 陈颖算了算日子,自己开学在农历一月十七,而今天她爸打听来体校开学是十五。十五之前有一场检测,在十三十四日,用来招收特长学生。 今天十二,明天就十三,时间很急。 第二天上午。 陈家组织了分家,请来几位叔伯商定,让分家中的田地部分和老人赡养更完善。主要还是保障分家的公平性,还有对于老人的保障,以后哪个儿子要是没给赵美英应该给的东西,那么这几位叔伯就会出面帮忙要东西,教育晚辈。 田地基本按人头分,陈大满家四口,陈二和家算三口、陈三发家三口、陈五贵和陈四实都预留了一个份额,算两口。老太太这里留了两小份,她或者的时候谁种了给她送粮米,死后就均分。 等到把家分完,再商量了一通孝敬,几兄弟送上礼品给几位叔伯,把人客气地送走。 拿了分家书,何英和陈大满满意地离开了老屋。 “我们按人头还是划得来的,可惜大龙还没媳妇和儿子,不然我要争一份!”何英道。 “算了,算了。已经是我们占便宜了,老太太那边的田地,估计也是我们种。”陈大满这么一算,觉得到手的不少。 不过想着拿出去的钱,何英面色还是不好:“补贴拿了那么多,回头大龙的彩礼都拿不出好的了。” “讲究那么多,还要给他相一个嘛?上回那个怕是不行了。” 相对于家里上头的老父亲,还有几个生疏得不像话的弟弟,陈大满对于儿子更关心,那可是他的亲骨肉。 走了陈大满两夫妻,剩下的几兄弟各自看了看,觉得有些尴尬。 陈二和笑了下,第一个开口道:“我今天下午去镇上,给小铮报名学校,然后就准备在镇上找个房子。你们什么打算?” 陈五贵举起一只手:“二哥,回头你们忙生意,要人帮忙吗?我今年不想一直在田地里折腾了,淘不出几个钱。” 陈五贵前些年怎么说呢,整个人没进取心,觉得钱可真是个王八蛋。可现在明白了,钱虽然是个王八蛋,可有些人为了王八蛋不乐意做人那才是吓人。所以吧,他的遭遇和钱没关系,和人有关系! 想通了,陈五贵也就愿意迈出那个“是外出打工女人才跑了的”噩梦圈,愿意走出村里,为钱奋斗。而他待在村里多年,跟着兄长一起出门肯定便利不少。 一个店那么大,一个男人总是不管用的。陈二和点头:“行啊,到时候你来帮哥哥嫂子。不过一开始工资不能开高了,往后有好进展再给你涨。” 陈五贵高兴地点头,他和二哥关系挺好,而且二嫂人也好,怎么着都不会亏待他的。 陈三发笑着看了眼捡了钱似的陈五贵,摸着有胡茬的下巴道:“我和巧儿继续往外面跑,看能不能掺和一脚,多挣些钱,也自己开个店或者厂的。” “我还去老地方,我女朋友在哪呢。”陈四实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好像他这个去向最没出息,可耐不住一颗心向着那远方。 说定了,陈二和下午就带着一家子往镇上去。 人分作两拨,陈二和带着陈颖和陈铮去报道,段淑芬和陈五贵去找房子,等回头再聚在叫玉龙的宾馆。 陈铮背着一个新买的空荡荡的书包,一路心情紧张地跟在陈颖和陈二和后面去体校。 陈二和问陈颖:“今天下午去行的吧?唉,听说那个就检测各项运动,跳远,跑步啥的,我们忘了让小铮练练。” 陈颖回头看,陈二和把陈铮说得更紧张了。 陈铮眉头紧皱着,呼吸略急促,眼睛紧张地盯着前面一点。 “小铮,你放松点。测试很简单的,不考数学!” 陈铮先是一慌,然后一愣,最后反应过来自己被笑话了。他委屈地瘪瘪嘴:“我知道啊,不然我就不来考了。” 小玩笑冲淡了陈铮紧张的情绪,比起数学,可能都不是事。 说笑着,“玉溪体校”四个字已然跃入眼中。 第32章 陈铮打量着第二次来的体校门前, 人比起上次多了很多, 好多大人陪着小孩, 拍肩膀叮嘱的,递水递吃食的,东张西望同样打量的, 这些都是来给孩子报名的长辈。 陈铮捏住了陈颖的袖子,有些紧张:“姐,好多人啊。” 陈颖笑着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陈铮的脑袋:“早知道让妈过来了,她说的你最厉害, 你肯定信!” 段淑芬以前闺女天下第一, 现在闺女和儿子都是天下第一。而且段淑芬的每一个念头都来自心底, 说出来的话也是真诚无比, 每次陈颖听了就觉得自己吐出一口浊气就能上天! 陈铮想着段淑芬,脸上露个笑。这种来自亲人的无条件信任, 其实可以培养孩子的自信。当然, 这种培养得往正面上去, 对于陈铮这种心性已定但缺乏自信的少年最有用。 “好,我可以的, 不能让爸妈和姐姐你们失望。” 陈铮捏了捏拳头, 在胸前晃了两下, 给自己打气,虎着的小脸一本正经,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也睁圆了, 一脸正色, 腮帮子因为咬牙的小动作微鼓。 陈二和伸手捏了一下,把陈铮的小圆脸给捏歪。 过了冬天,陈铮脸上养出一些肉,脸颊饱满,看起来比之前更有少年感。 陈铮用眼睛瞪向陈二和,瞪得陈二和一脸心虚。 讪讪地收回手,陈二和想自己快被闺女带坏了,尽会欺负儿子。陈二和顿了一下,鼓励儿子道:“可以的,郑老师说了你肯定能过测试,我们实力很强。” “嗯,行的,我们快进去。” 陈颖一手一个,拖着爸爸和弟弟加快步伐。 他们在外面站了五分钟,尽张望和打气去了,再互相鼓励下去,怕会直接拖到第二天。 先去的报名处,交了两块钱,拿了一个有章子的表,然后沿着指路牌去测试地点。 体校里,人流涌动,热闹得厉害,到处都是一种雀跃的气氛,准新学生们在探索学校。 一到测试场地,家长们就被强行留了下来,让测试的学生单独进入测试地点去进行一项项测试。 铁丝网阻拦了家长们的步伐,但没阻拦大家的视线,一道道灼灼的目光落在里面,紧盯着不敢错眼,怕自家孩子给落后了。 郑启贤胸前挂了一个工作牌,站在草坪上,目光四处打量。他还穿着那身简单的运动服和运动鞋,很符合他的身份,周围的老师们也基本上都这个打扮。 瞅了半天,郑启贤身边一个啤酒肚秃头男人问道:“你等的那个小家伙来了吗?他家长说哪天来啊?” “说今天能来的啊,半天都过去了,不会放我鸽子吧?”郑启贤有些郁闷,一脸的惋惜,“那可真是个好苗子,还没练呢,比我手底下齐泽400米个人最好成绩就差一秒,年纪还正好。” “嗨,不来也没办法。”秃头的吴爱国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那你在这届再找找,说不定还有别的好苗子。我看这届我们活动做得好,来报名的人可多了不少啊。” “我们校长去年跑遍了三镇中小学,才拉来这么些人,十分之八不知道体校到底干什么。”郑启贤叹气道。形式就这样,他们学校还是办得好的,和市里省里关系不错,能给孩子更多机会,也能给还在潜伏的体育界输送一些生力军。 偌大的国家,怎甘愿被踩在脚下。体育强国,也是强心,无数人都在安静中努力。 “各方面的发展,一定会有起来的。”郑启贤目光坚定。 吴爱国还想说点什么,学生测试那边出现一阵哗然声,引得不少人注意,就连教练们都过去了不少。 吴爱国赶紧道:“过去瞧瞧!” 这要是去晚了,好苗子被抢走那就可吃大亏了。 吴爱国和郑启贤跑了过去。 一到地方,一个高个男人同样挂了教练工作牌的就紧张地对两人道:“这个你们两可别抢,这个适合跳远。” 吴爱国哼哼:“万一别的更好呢。”目光已经忍不住移向场中年轻的少年。 郑启贤没说话,脸上露出痴笑,摆出当初自家学生被挑去国家队时一样的不好意思脸。 “真是对不住啊,这个我和他家长联系过,进来跟我的。” “唉,虽然你们都看上了,但对方家长更中意我。”郑启贤微笑。 沙坑里,陈铮刚跳完第一跳,脚印踩的周围地方干干净净,说明没人跳到过这个距离。 跳完这个,陈铮就去领自己的表格。 领完表格走出人群,立马被三个冲过来的男人包围住。 “小铮啊,你可算来了。我带你去测试别的啊,这个测试也有讲究,有些顺序更好。”郑启贤嘴快地喊出陈铮的亲昵称呼,然后抓住陈铮的胳膊就带人跑。 后面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对着郑启贤的背影啐了一下。 “这个姓郑的,眼睛和手真是毒!” 铁丝网里,操场上,测试一项项进行。 不过在铁丝网外看着,只感觉得到里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好些人都没测试,就围在一块了,看热闹似的,急死个人。 陈二和紧张地探着头,手不断地扶着眼镜:“颖妹啊,你弟弟在哪呢?我都看不到人了。” “唉,我家那个也看不到了,这都是小孩。”站在陈二和隔壁的一个大妈,忍不住插了句嘴。 陈二和也是一样的父母心,一边和大姐道:“对啊,我这眼睛还不好,着急。”又一边看向闺女:“颖妹啊,帮我看看,你弟弟在哪?” 陈颖对着大妈和亲爸的视线,矜持了一下道:“被围着那个,就是我弟。” 陈颖觉得这个当面炫耀,是陈二和逼她的。真的,她不是故意吸引其他家长嫉妒的视线,虽然她心里賊高兴了。 大妈语调升高,一脸羡慕:“那你们家儿子肯定能进了!” “唉,应该行的。”陈二和往铁丝网那边瞧了一阵,发现那个看不清的人果然很像自己儿子,顿时心满意足地眼睛追着人群跑。 陈颖就不一样了,她看得挺清楚的。要不是怕吓着陈二和,她还可以让陈二和也能看得清楚。 大约四十分钟后,郑启贤领着陈铮,一脸笑意地走了出来。 陈铮步伐加快,向着陈颖和陈二和跑了过来,笑着大声道:“郑老师说我测得很好!” “好好好!”陈二和伸手搭了陈铮一把,笑得镜片下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模样。 陈铮又看向陈颖,眼里像有小星星在亮。 看着一脸“求夸张”的小孩,陈颖也点头笑着夸:“就说你第一厉害啊,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也有些不是第一。”陈铮脸上红扑扑的,有兴奋也有一点羞涩,自己刚刚就好像小屁孩一样,肯定是被陈飞带的。 “哈哈,好就是好。我早说了的,这证明我眼光不差。”郑启贤笑着道,“这边我不用接着参与了,不如我带你们转转学校,然后再一起用个便饭。” “行,多谢郑老师了,今天这顿我来请,您别客气。”陈二和握住郑启贤的手,表达了社会人的客套。 郑启贤看了一眼陈颖,似有其他意思,然后对着陈二和不好意思地道:“那就破费了,我家就在学校周边,以后让小铮常去蹭饭。” 陈二和眼睛一亮,两个男人达成了友好共识。 随即,郑启贤带着陈家一家三口转学校,体校的很多东西,对于外人来说还是有些意思的,比起一般学校的课桌可新鲜得多。 陈二和看得目不转睛,觉得自己大开眼界。 陈铮则是对学校好奇,心脏在胸腔里蹦跶个不停,快乐得能飞出去。 等到陈二和和陈铮去上厕所,陈颖才等到郑启贤的正事。 “小妹妹啊,你上回跑步作弊那个东西,可不能给你弟弟用啊。我们搞运动的,那是要保证公平公正的。出国去比赛,或者跑比赛,还会有检查。一旦检查出来,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和犯罪一样,很严重。” 郑启贤一脸严肃,目光盯着小姑娘,给对方施加压力。这事他惦记了好一阵,生怕这小姑娘为了胜负,把他的好苗子给带坏。 陈颖上回用的手段,检查不出来。但是在体育原则上,违背了公开公正,这样的胜负也没什么意义。各国的能人异士,更是不被允许上场参与运动会。 陈颖正经地点头:“我知道,保持公平、公正,不然比赛也没意思了。” 郑启贤这么问,反倒让陈颖放心不少,说明郑启贤心正。 “教练,您既然提了要求,我作为姐姐也要求一个行吗?训练归训练,小铮的身体健康在第一位。起码在您手里,我希望不要盲目地训练,他还小,前途也是有的。” 没想到这小姑娘还知道伤病的事,郑启贤心里惊讶,面上正经地点头:“这个当然,我接了孩子,要对得住良心。不会为了出成绩,盲目去做一些事。” 陈颖心道,这个郑教练真是好人,心肠也不错,面相和言行一致。 两人商量完这个问题,父子两也走了出来。 接着转了一阵,四人就外出去吃饭。 一番客套后,陈二和掏出了社会人交往必备利器——红包。 陈颖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当即觉得不妙,怕自己爸爸强行给郑好人塞红包,显得自家市侩。 没成想,陈颖一个思考的瞬间,郑启贤就收了红包,还颇有深意地摸了下厚度。 陈颖一口血差点没喷出去,皱起了眉头。 郑启贤那边又开口了:“老哥你放心,你这个心意我回头都给你用到孩子身上,给你列个清单,一五一十都有数。别的不说,就看你对孩子的心意,我们走一个!” 好一个化“心意”为“心意”,虽然同是心意,可一个是贿赂教练,一个是为孩子打算。 郑启贤一番话说得陈二和一愣,随后简直把郑启贤当做亲兄弟,相见恨晚。 陈颖喝了一口93年的黄鹤楼酒,烈得嘴里发麻。 好吧,不该用社会的目光看好人,好人教她做人要更真诚。 第33章 玉龙宾馆。 陈二和打来两盆热水, 和段淑芬相对泡脚。 “我这边小铮的事好了, 房子你们看得怎么样啊?” 陈二和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 眼里也含着笑意。段淑芬想她老公今天的事怕是很顺利,不过她这边还没个定数。 “临近店铺的房子都贵,我还想找个和小铮学校近点的, 还没看到合适的。”段淑芬揉了揉额头,一只手撑在床上。 陈二和道:“小铮他们一个月只有几天假,我们还是紧着离店铺近,但选坐车好坐的地方吧。这叫什么……交通便利。” 陈二和说着, 偏头笑着看了段淑芬一眼。见段淑芬揉着额头, 伸出大手帮她捏肩膀, “是不是累坏了?明天你歇着, 我去忙房子的事。” “明天也歇不了,十五小铮去学校了, 东西还没备。然后颖妹十七的假, 肯定要提前去, 我算算也是十五就得走。”段淑芬叹气,“这年过得真快, 感觉还没咋地呢, 时间就哗啦啦过去了, 孩子又要走了。” “没事,回头还回来。我们正好两个人潇洒潇洒。”陈二和拍了拍妻子的背, 让她宽心。 对家里的孩子, 陈二和没觉得要紧贴在脚边成长, 出去闯闯也挺好,能长长见识。就是因为陈二和有这样的理念,才同意陈颖中专去了想更远的沪城。 宾馆连号的三间房,住在陈二和夫妻旁边的是陈五贵和陈铮,一大一小住在一块,再旁边才是陈颖,单独住的独间儿。 陈颖躺在床上,心里想的也是即将踏上的旅途。 学校她肯定要先过去一趟,报名上几天学,然后赶着周末去一趟京城。因为徐昂然这个时候在京大附中上高中,高二还有半年,下半年就是高三。 十七八岁的徐昂然,会是什么样呢? 陈颖忍不住从徐昂然旧日的模样里刻画他的样子,年轻的,白净的,俊秀的,总之相貌是好看的。 可他的脾气会怎么样呢? 没了父母的徐昂然跟他的姑姑住在一起,会不会有寄人篱下的小委屈,养成隐忍憋屈的小模样? 暗房里,和她初见的徐昂然别扭得很,像个不够成熟的年轻人。可出了暗房,又露出了冷静和稳重的一面,照顾人的稳妥性子显露无疑。 陈颖这晚,睡得不怎么好,老做梦。 梦里一个又一个少年的模样飘过,有些凶巴巴,有些软绵绵,还有些冷漠的像冰块。 还没见着人,就把自己给想出毛病来。第二天醒来的陈颖坐在床上,看着地面一缕偷溜进来的阳光发呆。 段淑芬和陈二和起了大早,吃饭完就出去找房子的找房子,买东西的买东西。把两孩子交给陈五贵,陈五贵和陈铮在宾馆的大厅里看着电视。 陈颖起来,洗漱完用了早餐,闲适地在县里转悠,陈五贵和陈铮放下电视跟上。 玉溪的街头,店铺有着各色的招牌,在白日里依旧显眼。 街上的行人穿着各色,年轻男女们更显得讲究。 想着自家父母想做的生意,陈颖带着陈五贵和陈铮去转起了卖衣服的铺子。 他们不买衣服,就看哪些款式更受欢迎,哪些价格高但好卖,还有各个年龄阶段男女老少服饰店铺的分布。 手里拿着小本子,陈颖写写画画。 陈五贵一开始不懂,后来就看出一点意思,指着一款热卖的衣服:“这个款式好像卖得特别好,我们记下来卖这种吗?” “好看吗?”陈颖看向自己父亲未来的帮手。男人们在这些事上没有女人细心,陈五贵能注意到这点,说明还可以引导。 陈五贵点头,脸上露出一点红:“挺好看的,显身材。”他们说的那件衣服是女人衣服,让陈五贵有些不自在。 “除了好看,这家的衣服款式最全。而且这个款式别家没见过,怕是新出的。”陈颖给他解释着。 陈铮总结道:“好看,还要新颖,才好卖。我看这个衣服那些姐姐穿了确实好看。” “你一个小孩,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陈五贵敲了下陈铮的脑袋,发现这小子竟然比他矮不了多少,光看个子已然是个大小伙子。 “我怎么不知道,”陈铮抬起下巴,“那些卖得很贵的衣服,还都偏薄呢,肯定是买了能春天那会穿,所以都愿意下手买。” “还有这个道理?”陈五贵回想着一路走过的店铺,觉得大开眼界。 “当然,那是超前的消费。一开冬的时候,厚衣服是不是卖得很贵,是一样的道理。不过这种衣服能卖出去的少,进价估计也会高,要好好考量进货。”陈颖说着话,手在本子上又多记了一句。 三人逛了一个上午,回到宾馆,陈二和把房子也看得差不多了,段淑芬花了不少钱,买了给孩子的衣服裤子,也回来了。然后陈二和领着一家人去仔细看了一圈,就定了一间旧两层小楼,在居民巷子里。 两层小楼分上下,外院墙成片的爬山虎绿油油像油画,看起来有些年岁的沉淀感,不过里面还算干净,户主也是爱惜房子的。 一连付了半年的房租,房子的钥匙就到了陈二和夫妻手里。 房主是对老夫妻,年纪大了,要搬去和孩子一块住,老房子这边空着可惜,就找了人租出去挣点补贴。 又回了躺村搬过来一堆东西,老巷子里的房子才能住人。 陈颖和陈铮住在楼上,还有一间书房,木地板踩着让陈铮觉得很新鲜。 晚间,段淑芬把两个孩子教下来,在乱糟糟的主卧里分东西。 “明天你们就去上学了,颖妹你自己的东西记得带好,小铮你自己的东西也自己收拾一下。” “这些颖妹路上带着吃,还有水壶也要带上,不要嫌弃重,可以喝热水。”段淑芬提出一袋子,递给陈颖,又提出另外一袋子,“小铮你离家近,可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我和你爸有空去看你,但自己也带着东西。” “衣服给你们今天买了一些新的,回头洗过再穿。” 段淑芬念叨着:“衣食住行,零花钱……对!零花钱还没给。” 忙乱中,段淑芬又找出两个写了名字的红包,一人塞了一个。 陈颖和陈铮各提了两手的东西,方才有要开学的感觉。 陈颖把东西放着,按住还在找东西的段淑芬,“妈,不用带那么多。我身上有钱的,回头有些可以买。” “对的,东西多了不好带。”陈二和插嘴道,他被段淑芬嫌弃碍事,站在一边空处。 “行了,我这是没空,才给你们收拾了那么点,就嫌弃多的。” 段淑芬头疼了,这两天忙得打转转,两个孩子又都要去上学,可不是忙不过来。能不带的,段淑芬就没袋子里塞。 匆忙的一晚过去。 第二天正是元霄。 陈五贵带着陈铮去报名,报名完之后陈铮还能回家过个元宵节,然后投入魔鬼的新学期。 陈二和夫妻带着陈颖赶火车,看着人进了车厢,段淑芬和陈二和才松口气,目光依恋地看着绿皮火车。 直到火车开走,夫妻两才双双回家,带着东西回家过元宵。 元宵是个团圆的节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元宵。 93年的元宵节,陈家气氛还有点怪异,毕竟刚分家。 陈颖坐在火车上,驶向远方。 早上走的时候,段淑芬做了碗汤圆,芝麻的甜还在口里。 火车从上午开到第二天,再辗转一辆出租车,陈颖带着大包小包到了沪外师范。 付车钱的时候,出租师傅道:“你们师范今天开学啊,人好多,我再跑跑这条路,说不定能多捡几个客。同学你就少给个领头,给个整钱就行。” “没事,正好有零的。”陈颖对着开车的师傅笑笑,把钱从窗子里递了进去。 这师傅一路挺热情,一开始说的本地话,发现陈颖不是本地人,又换上了带着乡音的普通话。不管标准不标准,倒是有些体贴,给了行人陈颖一份很不错的体验。 一把提起段淑芬整理的大包裹,陈颖就这么提着有自己半个人重的东西进了学校。 校门前立着一块石碑,刻着学校的名字。 陈颖打量了几眼,总觉得亲切又陌生。亲切是因为似曾相识,陌生是因为年代带来的隔离感。 路过的中专生们三五成群,嬉笑的声音传进陈颖耳里,给陈颖心头染上一种我正年少的感觉。 不管她心理年龄多少,至少这个时候,她有一副年轻无比的外貌,比这些花儿一样的女孩更鲜嫩。 摸了一把嫩滑的小脸,陈颖埋头往学校里面走。 走了一会,陈颖开始晕,因为她不记得自己宿舍楼在哪了。 倒是对于几个舍友,有点模糊的印象,有可爱讨人喜欢的,也有不可爱的。用反派一点的话说,那些不可爱的女孩子长得没陈颖这个乡下姑娘颜色好,就偶尔酸她几句。 回想起来,古早的恶意和善意都有,但恶意竟然更为真切。 陈颖停在学校里面的十字口上,苦笑了一下。她低声喃喃:“到底哪条道?”几十年过去了,鬼还记得没怎么在意的宿舍位置。 路口边上,在陈颖后面进了校门的男青年放慢了步子。 这人穿着时下最风潮的牛仔衣,里面是黑色的高领羊毛衫,身上带着一股香水味,站在陈颖两步远的地方。 陈颖只用余光扫了下,知道又有人迷路了,心里生出一番感慨,真有活路痴。可惜她不认路,不然还可以帮忙指个路,陈颖观察了一下女孩子们的走向,选择了一个自己有五成把握路口走了过去。 却不想这回刚走,迷路青年开口了:“陈颖,你假装什么?非要假装你没看见我吗?接下来是不是要装作不认识我!” 周瑞一脸愤慨,目光愤怒地看着自己的前女友。 陈颖回了头,目光落在青年有两颗青春痘的脸上,表情一度很茫然。 她白净的脸上清楚地写了几个字,叫做——你是谁? 第34章 迷茫地看了一会男青年, 陈颖总算想起这位是哪个人, 可卡在了对方的名字上, 人对不上名字。 陈颖想起来,这位是她之前分手的男友,现在算是前男友。对方姓什么不知道, 是她同学校同院系的师兄,学校文学社社长,作诗小能手。除此之外,分手是这位提出来, 因为陈颖光有一张脸, 读不懂他的诗。 于是陈颖灵光一闪, 避过他的问题不答, 反问道:“你知道我宿舍在哪吗?” 周瑞哼了一声,表情好了不少。 一个月不见, 连陈颖都变了, 多了份小女生的天真, 居然在问问题考验他。陈颖的问题让周瑞心情好了不少,对于对方明明有他家的电话却不联系他的事不再介意。 心情好了, 周瑞说出口的话也没那么强势, 反倒是带了点温柔的意味:“我当然知道了, 你的宿舍楼在前面的3栋,门前有两颗歪歪扭扭的橘子树的就是。” 前面的3栋, 两颗橘子树。陈颖在对方的话里把有用信息提取出来, 肯定了自己的机智。 下一个问题:“3栋几楼多少号?” 唉?!居然还长心眼了, 还知道问得更细。可周瑞刚刚就往女生宿舍楼给陈颖室友搬了东西,哪能不知道这个问题。 周瑞特流畅地回答道:“三楼,拐角的303号。” 周瑞看着陈颖,心想这下陈丫头该满意了。说不定也不会计较他去年的一时冲动,突然就提分手的事。 放了一个月的寒假,周瑞脑子清醒了不少,懂诗的人那么多,长得好看却乖巧的女孩子不多了。 “除了这些,你还想问什么?”周瑞给陈颖机会,怕对方放不下面子。他发誓,如果对方责备他提分手的事,他一定念诗道歉,让陈丫头知道他真诚的悔悟。 陈颖退开一步,笑着摇摇头:“没了,再见。”说完,潇洒走人。 周瑞愣在十字口,冷风冰凉凉地扑打着他的面。 一条校园里的流浪狗路过,奇怪地抬头对着周瑞吼叫两声。 “汪汪汪!” 周瑞低头,和流浪狗面面相觑。恍然大悟,自己被耍了! 看着陈颖离开的背影,周瑞恼怒地咬了咬牙,然后一个哆嗦,打了个喷嚏。 捂着鼻子离开十字口,周瑞回到寝室扑到床上,哀嚎道:“陈丫头不理我了!今天还耍着我玩,女人啊!真是善变。” 周瑞的室友一脚踢在这丫的屁股上:“分手快乐,可别欺负人小姑娘了!那可是院花,给你这牛粪圈着,我宁愿小姑娘野蛮生长!” 周瑞往里一滑,头撞在墙上,惨痛地哀嚎一声。 同一时刻,女生宿舍楼3栋303。 陈颖打开门,一句话还没说,就被一个小圆脸抱住:“颖妹!周瑞那狗贼想要和你和好,你可千万别轻易答应!” 陈颖楞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周瑞”应该是刚刚被自己丢在风里的男青年。 她摇摇头:“不会的,我们不会和好。” 陈颖现在心有所属,自然不会有一丁点和好的可能。就是陈颖心里没有徐昂然,对方也已经出局,周瑞是一个点,分手导致的陈颖精神不好,才有落水的事。 当然,事情本身是陈颖的问题,因为对方分手没存了别的恶意,也没有出轨,更没有动手害她,单纯的分手而已。可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心理上能否接受又是一回事。 陈颖顶多做到与他无关,复合什么梦里都不会有。 陈颖这话一出,抱着她的小圆脸王萌呆住了,试探地问着:“真没可能了啊?我之前还以为有可能,劳役他帮着搬东西了。你放心,回头我绝对不搭理他。” “嗯,我先放东西。”陈颖说着这话,眼睛在宿舍里扫了一圈,到处都乱糟糟的。 王萌一声惊呼:“颖妹,我马上给你腾地方,你等我一等!” 原来是王萌东西太多,把陈颖桌子和床占了。 王萌这么一收拾,陈颖自然就轻易地找到了自己的桌子和床,将东西一一归置。 放完东西,陈颖拿出一份段淑芬让四叔帮忙做的马蹄糕,给王萌分了一半。 再过一会,宿舍里人多了起来。 两个拿着诗集的女生走了进来,看见一地的东西皱起眉。 “这是干什么呢?有点公德心好不好。”两人中短头发的赵晚霞不满道。 在短头发说话时,黑长直目光哀怨地扫向陈颖,手里捏着诗集很痛心。她的社长,怎么看上这么个没文化,不懂诗情画意的陈颖…… 黑长直拉住短头发的手,温柔道:“好了,晚晚,陈颖和王萌也不是故意的。等会他们就会记得收拾,肯定不会把垃圾留下来的。” 王萌心里咯噔一下,秦梅又来了,明明很正常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就让人膈应。 “我们弄的,我们会打扫的。”陈颖还没想起来秦梅这姑娘心系周瑞,奇怪地看了秦梅几眼,把对方清雅中带着一丝怪异的面容记在了心里。 王萌巴不得不和这两人说话,大扫把扬着,三两下和陈颖一起把地面收拾了,出门倒垃圾去。 然后陈颖跟紧王萌,两个人吃了食堂的一份饭,又去外面小街买了纸笔,冒着冬天的寒气去教室数师专业的一班报道。 坐在一堆同学里,陈颖听着王萌有一句没一句,用余光看了一圈同学。 不用仔细打量,陈颖就能肯定自己根本认不出几个人,只对个别人有些印象。 学生们蚊子一样嗡嗡响了十来分钟,班主任小跑着赶了过来。 短头发的中年男人站在站台上,和学生道歉:“同学们啊,对不住,我出门的时候家里有点事,耽搁了一会。现在我们来点个名,看是不是全员到齐了。” “王萌。” “到!” …… “陈颖。” “到。” …… 答到的时候,陈颖心里想着她得去请假。 下火车前,她打听了一下从沪城到京城的车程。周末只有两天,两天都不够沪城和京城的来回,根本不够她找人,再和徐昂然见面几次。 所以,必须得请假! 点完名,讲桌上班主任絮絮叨叨地祝福了一番新年快乐,然后满意地告诉所有人,明天就开始接受知识的洗礼,又可以在知识中遨游一段时间。 除此之外,他们还会有一次实习,去沪城各地的中小学给学生们上课,适应一段当老师的生活。 消息炸得王萌一愣,她和陈颖抱怨道:“居然是真的,我师姐们说了,这个就是找我们去干苦力,我不想去啊。” 同样的咋呼在学生群里响起,有些愿意试试的,有些则是不乐意去。 像王萌这样只是混个学历,家里有了安排的,根本不想去当实习老师。 班主任废了好一通功夫,才把人安抚下来。 安抚好人,班主任提高声音道:“这是难得的机会,校长努力联系,才让你们有一个实习的机会。而且是在沪城的学校,去实习会有一些工资,可以说是两全的好事。” 听闻有工资,学生们的注意力才被拉到别的点上。 班主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让一班的学生散开,自己准备回家备课。 “老师,我找您有事。” 陈颖把这班主任叫住,站在讲台下,给了矮个子老师一点成就感。 “怎么了?陈颖,你有什么事。”数一班的班主任看着班里一向没什么话的学生,目光里含着探究。 “我想请个假,10到12这三天。”陈颖道。 今天是农历正月十六,也就是阳历的2月7日,正好是星期天。阳历的8日到12日是周一至周五,也就是说陈颖的10日到12日这三天假,把下一个周末囊括进去,其实是五天。 班主任一琢磨就知道是几天假,问道:“这刚开学,你请假做什么?而且一走就是五天,课程回来怎么跟上。我跟你们说,你们这二年级正是关键的时候,课程最重要。” 数一班班主任抬起头,看向陈颖,也看向了留下来听着的其他女生。其中王萌和秦梅还有赵晚霞都在其列。 “我回家掉水里了,老头晕,我妈让我来大医院看看。正好我亲戚周三才有空,所以要请假。” 陈颖捂住了头,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 到了中年的班主任摇头道:“你这是什么亲戚,非得周三才有时间,不正常。而且你要请病假,是需要病历单的,你在家里的病历单呢?没有病历单,怎么给我们这边医院了解你的病情。” 这班主任正好有个媳妇是医生,当下问得随心扯谎的陈颖脑阔大。 陈颖目光扫了下,一脸遗憾地道:“我记得我带了病历单的,回头找到再找您吧。” “行,你回头再来找我。但是有了病历单,也不一定能请假,周末去是一样的。”这班主任不乐意学生耽误学习,死活不同意,“有病历单,我给你批检查的那天,有了结果再往后请。学习最重要,不要耽误。 请假的门关上了,哐当一下,贼响。 陈颖皱着眉,走出教室。 赵晚霞和秦梅走在前面,赵晚霞往回一看陈颖的脸,道:“陈颖你这脸色,看起来可不像生病。放假把心都放野了吧?我也想回去继续玩。” 王萌仗义执言:“陈颖不是本地的,又不是为了回家才请假,和你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想请假出去玩。”赵晚霞不满地反驳。 秦梅依旧当和事佬:“晚晚,算了,我们走我们的。” 秦梅拉着赵晚霞回身,不想赵晚霞和王萌陈颖生出事端。 两个女生一回头,正好在回廊拐角口,砰到地撞上一堵人墙,和手里拿着大哥大急匆匆走路的老校长撞到了一块。 “哐——” 砖头大的大哥大滚在地上,摔出两米。 老校长捂着自己的腰,趴在地上一脸怒色:“怎么走路的?” 陈颖看着老校长身上冒出来的丝丝缕缕却不绝似烟的黑气,两眼发亮。 生活告诉我们,不能走班主任的路子的时候,那就走校长的路子吧。 这假,她请到了。 第35章 秦梅和赵晚霞发现自己撞到的人是校长, 当场就给吓傻了, 趴在地上身子僵硬得一时难以动弹, 吓得慌了神。 陈颖上前两步,脚下避开秦梅和赵晚霞,把头花花白的老校长用力扶起。 老校长一把老骨头, 扶起来的过程中,身子咔嚓响了好几声。 秦梅和赵晚霞相互扶着,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听着那骨头咔嚓声更慌, 泪流满面给校长道歉:“对不起校长, 我们闹着玩呢。就没注意路上, 而且这个点, 同学们都走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送您去医院看看, 如果没事再送您回家。” 秦梅和赵晚霞弯着背鞠躬, 表情诚恳。 被撞到的任思贤板着的脸温和了几分, 她们这态度,起码让人心里舒服。想着自己又是师长, 刚刚也是他急慌慌, 于是对着两个害怕得哭了的小女生, 任思贤摆了摆手:“算了,我也没记着你们, 你们走吧, 我明儿就忘了你们两个长什么样了, 别哭了。” "谢谢校长,我们以后走路一定注意,不会再犯。对不起,校长,我们先走了。" 听闻校长话里不想计较,秦梅和赵晚霞捂着脸,心中有些愧疚,又有些害怕地转身离开,不再纠缠。 赵晚霞还多了一分对扶着校长的陈颖的不满,心道对方就会讨好人,一句话都不帮她们说,还亏的是同学。 任思贤看向扶着自己的另外两个女生,虚弱地笑着道:“辛苦你们扶我一把了,我没事。你们也走吧,早点回去,还可以温习功课。” 王萌还挺热心:“校长,我们送你回教师宿舍区吧。晚上没课,正好有空呢。” 陈颖也道:“对啊,我们送您。” 两个热情同学扶着任思贤,一路往教师宿舍区去。 刚好路过学校的一处公共厕所,王萌突然捂着肚子,尴尬地看着校长和室友:“那个,我去个厕所。颖妹,送校长的任务交给你了哈!” 说完,王萌百米冲刺奔向厕所,也顾不得面子。 陈颖看着新出炉热乎室友奔向厕所,内心有一瞬间的痛。 是她刚刚给王萌动的手脚,让灵气冲刷了这丫头一条通胃部几个穴的筋脉,以后这丫头能有一个铁打的胃,胡吃海塞也没事。唯一的副作用就是需要亲自跑一趟厕所,给她留出请假的契机。 王萌跑了,任思贤因为王萌俏皮的话笑了出来,难得的轻松。 任思贤这几天根本笑不出来,大过年的有学生家长来学校闹事,接着回家过了一个糟心的年,然后一回到沪城好多学校领导的孩子都齐齐发烧,让心中坚定社会主义长存无神鬼思想的任思贤都信了这回事的邪。 自家孩子也没逃过去,意外之中的发病,烧得昏昏沉沉,眼瞧着就要赶不上大学报名了,任思贤想着心里一阵苦闷。 任思贤的儿子任熊也是个性子活泼,像王萌这样。 看着那活泼小女生跑远,任思贤对剩下单独扶着他的陈颖道:“小同学,我马上就到了,你在这等那个你的同学吧。我回家这就两步的路,你不用送了,今天谢谢你们两人。” 陈颖松开手,目光放在老校长的脸上。 “校长,我看你印堂发黑,子女宫暗沉,怕是你们家孩子受你牵连出了意外。可需要学生帮忙?” 说起正事来,陈颖收了脸上的笑,秀丽的脸上眼神清朗,让人无端多出几分信任。 任思贤看着面前的小女学生,不信地道:“你道听途说了什么吧?很多老师知道我的孩子在生病。” 意思是——想让我相信,你得给出些别的证据。不然光凭这一句话,不止没什么用,你还会得罪我。 任思贤面带厉色,目光如刀,话中带着苛责之意。他今天忙着开学,没时间照顾儿子,心情很不好,不然也不会怪罪其实没什么错的秦梅和赵晚霞。 眼下任思贤板着脸,自认为能吓住这个胆大想要哄骗人的女学生。 陈颖目光不动半分,笑了笑,淡定自如:“您三兄弟,母亲去年去世。” 任思贤胡子抖了抖,任还是道:“这些别人也知道,不难打听。” 但他心里想的是,他家中三兄弟打听不难,母亲去世的事却是没多少人知道。任思贤不是沪城本地人,家乡在浙南的乡下,来回一趟麻烦得很,学校的同事也没有和他这个领导关系十分亲密的。 看这老头还不信,陈颖在心里叹口气,心道这是你逼我的。 “校长你有个年岁和你差不多的新妈,你父亲老人家老当益壮啊。” 任思贤脸色一下涨得通红,就和喝了一锅火锅底料一样,红得快发紫。 老父亲的事,说起来任思贤就恼火,脸上烧得慌。老头一把年纪,七八十岁的人,还想着找个老伴,找就算了,还和他年纪差不多,可不让他做儿子的尴尬得很。 因为觉得脸上无光,任思贤把这事捂得死死的,连儿子都没说,只有家里老妻知道。 可这个时候,无人知晓的事竟从别人嘴里冒了出来! 任思贤看向面前模样稚嫩的女学生,再不敢把人当不懂事的学生:“敢问小友贵姓?既然开口,可有意救救我儿子!你要什么,只要在我分内,我肯定能给你办成。” 任思贤想,就算是面前的学生要留校,他也能强行给对方多增一个岗位;至于升学还有其他,他努努力也不成问题。 陈颖摆摆手,一脸坦然道:“我名陈颖,耳东陈,校长喊我小陈就是。别的不说,我们先去看看校长你儿子吧,免得耽搁了时机。” “好好,跟我来。” 任思贤这下脚不软了,腰不疼了,脚步如飞,恨不得拖着人带到自己家去。 校长家是一栋两层小楼,坐落在教师宿舍区的最里面。院子里杂物都收拢在一处,杂草从地上冒出几根,拦在路上拦路虎一般却没人管。 脚步匆匆地带着人进门,任思贤和陈颖的脚步声吵醒了伏在桌子上眯觉的校长夫人——齐萱音。 齐萱音照看了儿子好几天,刚刚是抽空打个瞌睡。她扶了一下鼻子上的眼镜,看着自家任思贤和他带来的人,语带疑惑地问道:“思贤,这个学生是?” 任思贤解释:“小陈懂点道学玄门之术,我请来给儿子看看。” “师母好,叨扰了。”陈颖选了一个顺口的称呼,礼貌道。 “不打扰,不打扰。麻烦你才是,任熊在房间呢,我刚刚给他换了湿布巾。”齐萱音说着就起了身,带着自己老头和老头带回来的学生往她儿子的房间去。 进了房间,陈颖就看到躺在床上的一张大饼……,不,是一张大饼脸。很符合熊这个称呼,床上的青年长了一张又大又胖的脸,看其被子下的鼓起,是个大体格。 “任熊最近还瘦了些,小陈就麻烦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毛病。烧了好几天,温度不是特别高,但医院又看不出什么。” 断断续续的,好几个同事的孩子一样的症状,齐萱音和任思贤都心里有了七八成的成算。 期间请来接触的人也有,方法也用了,吓走了几个号称大师的人,却没人把事情解决。 齐萱音眼里带着期望,盯着高个的漂亮女学生,希望对方能给她带来一个新年的好消息。 任思贤也是如此,说完一句话,就退开身子。眼下他微微弯着背,带着血丝的眼里浑浊,带着些茫然和无措。 希望……能成功吧。任思贤想着,心里又颓然了几分。近几日失望太多,他已经不敢放太多的期望在这位小陈同学的身上,怕回头失望更厉害,他承受不来。 儿子出事,压力担在他身上,不仅要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也要注意着妻子的情绪,甚至外面还有事要忙,任思贤已经快到了情绪的崩溃点。 陈颖走近床边,掀开那层薄薄的蚊帐,抬手往床上大胖青年的脸上去。 大拇指和食指用力,撑起青年的眼皮,一双呆滞的眼球露了出来,一眨也不会眨,好似假人眼中装的没有神采的玩具眼珠。 “离魂。” 魂或者魄跑了,活人会和死人一样,称之为离魂。 看过眼睛,陈颖的手又往上去,微微用力揪下了青年两根短发。 任思贤凑近了些看,不知道小陈同学用了什么手段,两根头发很快被搓成一根,盘在一起。 然后他儿子的嘴被掰开,头发的一端被放进了任熊嘴中。 一只细白手掌拍向儿子的额头,一连三下。只见三下过后,没了意识的儿子任熊猛地张开眼。 终于见了儿子睁眼,齐萱音失控地喊道:“儿子!” 任思贤也是张嘴欲出声,就在他还未把话说出口的那刻。 床上任熊的眼珠子剧烈地滚动,几下之后又慢慢地闭上,像是经历了什么剧烈的惊吓,给活生生地吓呆了。可对方的身子还猛烈地抖着,无意识地动着,多出几分诡异之感。 陈颖偏头看了一眼,抬手将放在青年嘴里的头发抽了出来。 如同按下了暂停键的电视里的人,床上青年顿住身子,而后一软,被遥控一般软了下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齐萱音半捂住嘴,又是惊喜又是惊吓地看向陈颖。 任思贤摸了一把胸口,让自己卡在肺管子里的气顺了顺。 “小陈,我儿子这是怎么回事?”任思贤缓过气来,艰难地问道。 “你儿子被抽走了一魂,看起来情形不怎么好。”陈颖顿了下,突然想起个事,皱起眉毛,问道:“这是第几日了?” “我儿子是发烧最早那天,如果算上头天晚上,这是第六天了。”齐萱音说着,泪眼朦胧。 整整六天,一个孩童发烧六天,绝对能把人烧傻了。就是她儿子已经成年,且年过三十,这个六天依旧把齐萱音吓得不行。 陈颖闻言,眉眼间神色一肃:“不好!要抓紧时间,离魂之症,若是动手之人心狠手辣,恐七日之后就会丧命。” 七日丧命…… 齐萱音眼前只觉眼前一黑,身子差点倒了下去。 任思贤赶紧伸出手,把老妻扶住:“萱音,你别慌,有法子的,有法子。小陈有法子救儿子的!” 任思贤安慰着老妻,目光带了哀求,看向陈颖,生怕对方给出他不能承受的答案。 陈颖手里捏住一丝似有若无的鬼气,沉声道:“我可一试。劳烦校长备些东西。一沓上等黄符纸,上品桃木剑一柄,红线一匝,黑线一匝,黑狗血和公鸡血各要二两,糯米两钱,黄连三两。” 任思贤咬了口舌尖,任由嘴里弥漫着血腥气。他稳住自己的心神,让自己一字不错地记住了陈颖全部的交代。 半个小时后,任思贤的一名学生将东西尽数送了过来。 这名学生同样是学校的老师,名江门,年方三十?和任思贤一样的是,他家里也有个迷魂不醒的孩子!而且他家孩子才五岁,更是让人担心不已。 黑狗血裹住了黄连,黏糊在一起,放在一个大碗里,糊状物体看起来有些渗人。 公鸡血浸透糯米,在法诀下糯米将公鸡血一一吸尽,一刻钟糯米变成一颗颗红得刺眼的诡异红色糯米,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再将红线绑在任思贤夫妻和床上青年身上,黑线绑在自己和青年腿上。 红线起稳固对方心神作用,黑线能强化陈颖穿梭空间后的能力恢复力。 忙完这些准备工夫,陈颖手持桃木剑,剑尖对着黄符纸制成的纸人,猛地喝道:“假以我身,他地纸人起——” 起字刚落,桌面之上平放着的纸人咻地站了起来,宛如会动的活人。 第36章 “疾行千里, 追寻魂踪!” 纸人随着陈颖的声音落下, 往前踏去。 三步之后, 纸人的身形消失在桌面之上,恍若从没出现过! 这动静,惊得任思贤三人都眨了眨眼睛, 好缓解自己受到的冲击。 而此刻,那纸人竟是陡然出现在一间破漏的土屋中。 土屋的墙面剥落,地面上都是灰扑扑的尘土,唯一惹人眼球的是坐在屋中蒲团之上的白发老人。 老人面上皮肤光洁, 可一头白发却醒目, 对方身上露出的皮肤带着老人斑, 斑斑点点, 错落地形成奇异的形状,一股违和感从这人身上传开。 纸人突然出现, 原本坐在蒲团之上吐纳的冯天威双眼猛地一睁, 伸出一只手往前伸出, 欲要拿捏住纸人。 “右移,躲!” 陈颖双目闭上, 手指动作打下一个法诀。 土屋中纸人动作麻利地向右一滚, 躲开了冯天威伸来的一只手。 一躲之后, 陈颖咬破舌尖,一口血往前一喷, 准备无比地落在纸人身上。 刹那间, 纸人的身形在桌子上一闪而过, 已是浑身血红。 土屋之中,纸人也忽地变红,一双浅浅的黄色眼睛张开,五官的模样显在纸人的小脸上。 那纸人竟口吐人言道:“前辈擒拿无辜者魂魄,且不知道为何?!” 若此时任思贤或者齐萱音在土屋之中,定能认出这是陈颖的声音。 冯天威眯起双眼,打量着纸人:“小友倒是好手段,远路迢迢还寻摸了过来。那些人身上虽无冤孽债务欠我,他亲人却是欠我一些因果,在下不觉有什么不对。” 陈颖的目光落向任思贤,以及后面进来的男人。一眼过后,陈颖的目光又落回前方。 “他们二人与你因果浅薄,何至家人有性命之危?” 陈颖眼中,任思贤身上带着一点点灰色的痕迹,那是欠人的“债”。可那颜色不到浓黑一片,甚至都不是黑色,可见老者口中冤孽债务是被放大了无限倍。 就好比老者身怀万元,却掉了一元钱,这钱也不急用,只是拿去给小所以买糖吃的。而任思贤恰好看到,并且把对方的钱捡走。光凭这一元钱的债务,就要拿人儿女性命,哪有这番道理。 冯天威对着纸人,苦笑一声:“小友好一双利眼,竟是看得清因果。不知小友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 冯天威坐在蒲团之上,除了开头一招之外,一动未动。 “纸人”的脸盯着冯天威看了几眼,冯天威修习道术,和陈颖是同辈中人,面上的因果被天机遮掩。眼下冯天威主动问起,便将脸上的遮掩化去,让陈颖看个一清二楚。 “道友……新近丧女。”陈颖的声音有些迟疑。 “道友看对了,冯某刚丧女。且我的女儿死得极惨!” 冯天威眼中含着怒意,一双眼球几乎瞪得比平常时候大了两倍。 他看向前方,语带狠厉:“我女儿尚未成年,却被一个男人哄得失身,还怀上了孩子。可怜我女儿有了孩子,还被哪人带去黑诊所打孩子,结果血崩而亡,一尸两命!道友你说,我儿死得惨不惨!” 冯天威眼中露出几丝癫狂之色,双手捏得紧紧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的表情并不狰狞,可就是盛怒之下的平静,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这人悲痛至癫狂的感觉。 陈颖就是如此想面前的老者,她的双目不忍地合上。 冯天威又道:“我儿惨死,她养父母想为她求个正义,可你们学校这些礼义廉耻挂在嘴上的人却不管不顾,将他们赶了回来。” “而这些人,不过是体验一番我的万分之一痛楚。” 冯天威的目光似乎能穿破时空和距离,看到其他参与者的面容,他的脸上浮现讥讽的笑。 “冤有头,债有主。道友最恨之人,不该是那个害你女儿身死的男人?” 死时血崩,肚子里孩子也死亡,说明这老者女儿死的时候是在病床之上。既然如此,那让对方女人死亡的最大凶手,可不正是那个让他女儿怀孕的人么? “他、”冯天威脸色变黑,染上怒色,眼里闪过刻骨恨意,“他罪该万死!” 老者这表情,不像大仇得报,反倒像积郁心中。 陈颖猜测着,这姓冯的道人说的未必都是真的。 天道比人言可信,任思贤身上的前灰色因果,明显被牵连一丝两缕的情况,可能是被老者连坐了。 而眼前老者,必然有不能对那个因果起处男人动手的原因或者难处,所以迁怒到了更多人的子女身上,让其他人和他一道痛苦。 陈颖捋清了这些东西,让纸人走近冯天威。 “道友,那人还没死吧?” “是呀,那人没死。”冯天威看着地面上的小纸人,脸上笑得狰狞,眼中带着寒意:“我儿的魂魄和我那可怜孙儿的魂魄缠在那人身上,我根本动不了手。” 魂魄相缠,说明老者女儿死前念想着的肯定是那个“男人”。还有小孩的魂魄,三者相缠,确实不好动手,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及亲人。 冯天威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纸人,手指在地上按了一下,惊起一两缕的尘土。 “既然那个男人死不了,我只能弃而责之次了。” 因为弄不死那个渣男,所以倒霉的就是任思贤一干人的儿子女人。这个牵连的逻辑从冯天威来看,简直是无奈之举,虽不合道义,但他女儿惨死,于他自己来说确实做得痛快。 但陈颖这里,她不能让老者把一干人等弄死。起码,床上青年的魂魄她要护着。这关于她能否请到假,可以正常出发去京城。 而且救人此事也合乎她的道,事到临头,不做不可。 “我会阵法分魂之术。”陈颖朗声道,“但我要这一干人的魂魄。” “我们各取所需,岂不正好!” 纸人口中传出来的声音,让冯天威眼前一亮。 他没想到,这声音年轻的女道友,竟会分魂之术。而且光听这人声音里的自信,想来三魂纠缠的分离,也不是难事。 “好!” 冯天威痛快地答应。 “我最恨的,不过就是那个男人。只要你把魂魄分离,我就放了那些人的魂魄。那些人加起来,也比不过那个男人在我心里占据的恨意!” “但你分离魂魄,切不可伤我女儿和小孙子一分。”冯天威警告道,不忘咬牙表露恨意:“待那个贱人魂魄被分出,老夫要拿他魂魄千刀万剐,让他永世受尽苦楚,以后生生世世,永远忘不了那份痛意!” “随意,那是道友的事,我不欲牵扯太多。” 陈颖声音响起,纸人点头,她在任思贤家中的卧室里也随之点头。 见似乎要商量好了,一直看着的任思贤提醒道:“小陈,我儿子……” 陈颖看他一眼,纸人在土屋之中动作滞缓了一瞬,随即声音又响起。 “道友,你拿走那些人的魂魄,已近七日,可否还给我一部分,仅当做定金。若是过了七日,那些人都要身死。” “无辜之人因为你泄愤而死,因果会落一部分到你女儿身上,想必不是道友想看到的。” 因果这东西玄乎,但有因必有果,有句古话是“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冯天威一想,那些人死了,他一时不会受牵连。可当他动了,且那时正好在女儿孙子离魂之日,可不就将因果到自己的女儿身上。 带着老人斑的大手一挥,一旁的箱子“哐”地自动打开,冯天威道:“道友且拿好,别让那些人死了。多谢道友提醒,你来了我请你喝酒!” 纸人嘴巴一张,从箱子里飘出来的四个魂魄就被吸入纸人嘴中。 “敢问我要往何处去找道友,离魂之事欲早欲好。”陈颖问道。 “你寻到那男人家里房屋,就知我在何处。”冯天威说了一句,一道灵力打出,将纸人送了回去,留下了一抹自己的气机。 纸人抖了抖,重新显形在屋中。 赵雪槐立马拿住纸人,用火一烧,然后往黑狗血混合黄连粉的碗里快速塞去。 黑狗血分作一个个团子,包裹住不同人的魂魄,分离做四个团子。 这四个团子,说明冯天威给了四人的魂魄与陈颖做定金。而冯天威留下那些,则是后续劳务交易的保障,只有陈颖做好了分魂之事,冯天威才会将魂魄尽数交给陈颖。 陈颖取下自己脚上黑线,绑住碗底,一个黑狗血团子咻地沿着黑线,滚向了床上躺着的青年。 任思贤和齐萱音感受到一股拉力,但两夫妻紧紧站稳,心里依照陈颖的交代,默念儿子姓名,竟是抵挡住住了那股拉力,将黑狗血团子稳稳地拉到了床上任熊身上。 那黑狗血团子像有灵一般,从青年的脚腕上滚到他嘴边,生生塞了进去。 任思贤和齐萱音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儿子的关键时刻。 就在他们紧张无比的时候,床上胖乎乎的青年睁开了眼睛,猛地一个翻身对准床上猛吐。 一边吐着苦水,刚醒过来的任熊泪流满脸:“好苦!好苦!我吃了什么,苦死我了!” 任思贤和齐萱音的紧张卡在半壳中,竟是无言以对。 陈颖心想,黄连能不苦嘛。 待得任熊吐到任思贤和齐萱音又是一脸心疼,站在一边的任思贤的学生,现在的沪师范老师——江门开口恳求道:“这位大师,可否能去看看小儿,他也是无辜被牵连之人。” 江门说话之时,剩下三个黑狗血团子有一个猛地震动起来,将碗摇得晃动。 江门觉得心口闷闷作痛,目光心疼地看向碗中团子。 第37章 碗中尚还剩三个团子, 显而易见, 其中一个属于江门的的孩子, 父子间有一股牵引,让江门能辩出自己孩子的那一抹离体的魂魄。 可眼下,除了将这些魂魄还回去, 还有冯天威的事,需要陈颖记挂在心上。 答应了人的事,没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这些裹住魂魄的黑狗血团子你们可以拿去,不过那个道友要的男人, 你们得快点调查出来。”陈颖看向任思贤和江门二人。 任思贤看一眼已经缓过来, 只喊着嘴里苦的, 活蹦狂跳的孩子, 连忙点头道:“同是天下父母心,我对这事已经摸到了头脑。定是和过年期间, 那对找上来的夫妻有关!” 江门分析道:“那位老人话里说到, 找上学校的是他女儿的养父母。他女儿是在上学期间怀孕的, 所以我们学校被找上了。然而当时我们觉得女孩怀孕这种事,又在假期里, 实在不在学校的管理之内, 而且那女孩出事是在产房, 父母都后知后觉,我们学校里的老师还管得到这个不成。” “有些学生, 就是半路生孩子, 生完再回来上学都有。”任思贤说出见怪不怪的事情, “挺多女孩子就耽误了,我们也没对这个事深究,老师和领导们都忙着回家,劝慰完那对夫妻就放了年假。” “那就从这个女孩的人际关系来查吧,总归她身边的人不会一无所察。”陈颖给出路子,让任思贤和江门去忙。 事情也理所当然该由他们去忙,学校的烂摊子,陈颖充其量就是个路过帮忙的,哪里还用得着她从头忙到尾。 任思贤安排人排查出事女孩人际关系时,陈颖去了江门家,给江门一米不到的儿子送回了魂魄。 先是一口糯米鸡血团子,稳定神魂,再是黑狗血黄连苦团,把离体的一魂或者一魄送回体内。 再剩下两个团子,以同样的操作,让江门上门去把事情解决了。 一开始江门和任思贤还没反应过来,后面冯天威一出现,说出事实,线索就清清楚楚。他们仔细一想,出事家里这些孩子的父母,可不都是当日劝慰过那对夫妻的人! 一听说好几家孩子好了,剩下几家按捺不住,一齐找到了校长家,想要问清如何才能让自家的孩子也好转过来,不再发热,不用再担心孩子给烧傻或者丢了性命。 为了自家孩子,查请事实过程中,这些大多数是学校领导的人行动力得到了空前的发挥。一个小时后,就问出了出事女孩的男友姓名身份,查清了对方的家庭住址。 一系列的事情摆在大家面前,让人心惊又遗憾。 出事的女孩叫冯苗苗,今年下半年才到十八岁,也就是说对方意外怀上孩子的时候还没有成年。而那个让冯苗苗怀疑的男人是隔壁音乐学校的大三学生,叫鲁明国,是沪城本地人。 找人的时候,鲁明国的同学也给出了明确的线索和肯定的结果,鲁明国和冯苗苗确实是男女朋友关系,两人还出去开过房,和冯苗苗的几个室友说的内容大概差不离,两方言论一致,结果明晰。 鲁明国开学就没来过学校,不过介于出面的是师范学校官方,又给出了合理的说辞,音乐学校很配合地给了部分鲁明国的信息。 有了地址,师范学校的公车开向沪城的繁华地段。 陈颖坐在车里的后座,前面是司机和江门。 江门手里拿着一个弹珠,是他儿子的玩具。 把弹珠收了,放进口袋,江门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后面的陈颖,笑着道:“小陈大师,多谢你出手了,这是我的谢礼,希望您别嫌弃。” 儿子得救,江门心中欣喜不已。而且他也从这件事中发现了学校制度的死硬问题,从而得到不少启发,更重要的他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和校长任思贤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眼下儿子得救,以后前途也有了更严密的上层关系做保障。这多重好处,让江门很感激陈颖。他拿出的是手里早些年淘的东西,一个翡翠手镯,水种和质地很好。 陈颖点了点头,将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一边的空座位上:“客气了。” 开车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觉得人生真是复杂。嘴里说着客气,后面这个气势很厉害的小姑娘做的事可一点都不客气,你看看东西收的,就和拿自己东西从这放到哪一样。 —— 车辆停在巷子的中部,车门对着一户人家的大门。 陈颖看着门上的门牌号:“22号。” 22号,是音乐学校的给的地址。 车辆停下来,刹车的声音惊动屋里的人。 门“哐”地被打开,里面的妇人急声道:“是明国吗?妈的明国,你可算是回来了!” 声比人先到,妇人的声音期望含得那么多,让开车的司机楞了一拍,一时竟是没退开位置。 接着,妇人从门里探出头,看到了车里她不认识的人,表情从惊喜到麻木,目光也从灵动变得呆滞,就连她紧紧抓在门框上的手也松了下来。 后面紧跟着出来一个男人,看了一眼门前的不是自己家那个畜生,对妇人道:“说了不是他,你不是都梦到了,他死在外面了。”说完后,男人就看向车的位置:“哎哎!别停在我们家门口,让开让开!” “轰——” 车子踩响,慢慢地退开。 陈颖手里的阵盘梭梭做响,她指路道:“往后面退,开出院子。” 阵盘上有八卦,染上了冯天威留下的一抹气机,眼下阵盘指向的方向正好是冯天威所在之处。 车往后退了一点,22号的门被关上,那对中年男女都进了屋。 男人看女人的模样憔悴,无奈道:“警察也找不到,梦里还指明了儿子是因为让那个小姑娘流产死在手术台上才出事的。你何必还这样,日子总是要过的,当初让你管,你又不乐意,还说那样招小姑娘好。” “啊!你才死了,我明国没事!”妇人猛地一伸手,把男人推到在地,形容疯癫,大喊道:“我管、我管,你怎么不管?作恶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就轮到我儿子了。而且那个小丫头片子,就不知道自己吃药吗!吃了药,还能怀上孩子不成。” 男人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妻子。 妇人朝他哭喊道:“明明是两个人自愿的,怎么就要我的明国赔命!那个女人,活该她死,还牵连我儿子!” “你……,”男人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妇人,手指摇晃不停,“你疯了吧!你别忘了,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何况儿子出事,我难道心里就好受,警察也找不到人,我能怎么办?你还巴望着一家都死了不成?” “我不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找下去,明天我就出门去找,出明国去过的地方找!” —— 车子绕着巷子走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后面对街处。以陈颖的记忆里,能分得出车子停的位置,就是22号的背后一墙之隔的位置。 感叹一句冯天威的执念之强,陈颖下了车。 站在土屋的门前,陈颖敲响门,三下之后,朗声道:“前辈,是我。” “嘎吱,”门里响了一声,然后出现人声,那人声苍老无力,“进来吧。” 和江门比划了个手势,江门和司机就回到了车上,坐在车里等待。他们二人都是普通人,来这一趟一个带路,一个负责帮忙准备东西。但真正到了地方,助手性质的二人没必要跟着进去,免得惹出其他事来。 陈颖手里提了一只小箱子,箱子是她提前让人准备的,里面装着等会离魂需要用到的东西,比较繁琐。 离魂之术,也是有些年头的手段,一般行里人尚且都不知道离魂是个什么,哪里会懂得这些手段。也就陈颖后世游历的地方躲,方才知道这许多偏门的法子。 进了大门,入目是空荡荡的客厅,一张三条腿的桌子搁在中间,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碰就会倒。 “来右边这间屋。” 冯天威坐在右边屋子里的蒲团上,手里拿着一面镜子。镜子之上,赫然是客厅里的陈颖。 窥视的目光一扫而过,陈颖微微地蹙了眉头,觉得这位道友不怎么讲规矩。她即是上门帮忙,哪有这样被轻慢对待的道理。 不过眼下进来了,也没必要为细枝末节生气。陈颖提步,越过三条腿的桌子,几步就踏入没门的右侧房屋中。 两人目光交汇上,也是头一回真正见面。 冯天威打量的目光一扫而过,苦笑着道:“小友比我想得更年轻,和我那老来女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吧。” 陈颖的目光却落在对方的腿上:“前辈的腿?” “呵呵,断了。我离不得这蒲团,还请小友谅解我不能出门迎你。” 冯天威看向自己的双腿,目光凄然:“这是我动用夺魂之法后的报应,之后再没能动过一步。” 第38章 动用夺魂之法, 以任熊发烧几乎七日的症状来看, 冯天威肯定是经历了整整七日一动不动的情况。 陈颖用灵气附上眼睛, 仔细一看。 果然,冯天威体内生机紊乱,已是多日不食的症状, 对方的血气也衰弱得可怕。 七天,一动不动,而且为了不暴露自己行踪多生事故,冯天威甚至可能连一个人都没有找过, 独自一人在这破旧的土屋之中, 待了整整七天。 陈颖心惊, 动了动嘴唇, 却是问不出这冯姓道人可有后悔。 冯天威似乎是猜到了她想问什么,笑着拍了拍自己没有知觉的腿。 “我行了不端事, 遭报应了, 可谈到后悔却是没有的。”冯天威看向陈颖, 眼里露出感激的情绪,“还误打误着, 找到了小友你来帮忙, 莽撞也莽撞得有意义啊!” 冯天威身上气息有灰有黑, 也有白,说明这是个复杂的人。可能有些正义感, 但不强, 行事为自己痛快更来得多。 可到了今日, 冯天威觉得有几分可笑。他做了自己瞧不上的恶毒事,却是找到了帮忙的人。 陈颖道:“我不是为帮你来的,是帮冯苗苗。我已知晓事情的始末,她没必要下辈子还和鲁明国缠着。魂魄不分离,两个人下辈子就会牵连上些许关系。” 陈颖的话,让冯天威略微有些释然。事情的转变,也许不是因为他行了恶事,而是他女儿遭遇了更多的恶,也就引来了干扰的力量。 “这世上的因果,总是渺渺如云烟,捉摸不定。”冯天威抬起头,叹了一口气,随即道:“不管如何,老夫还是要多谢你。既然小友为可怜的小女而来,那么直接分魂吧。” 冯天威看向陈颖。 陈颖点了下头,心内却有些茫然。这土屋空荡荡,对方又是一副不能动的样子,让她分魂,魂在哪? 而且能分的魂,都是生魂,也就是人必须得活着。 冯天威一只手撑在地面之上,一只手拍在自己屁股下的蒲团之上,让自己飘出一米之远。 飘离原地后,冯天威对着自己原本坐着的地方,猛地挥出一掌,让地面空出个凹陷来。 一时尘土飞扬,土块往旁边和地下掉下去,弄出碰撞的动静。 陈颖眯了下眼,在空中尘埃稍微淡去的时候,一眼看清地下情况。 地上躺着一个人,极其凄惨,四肢被打断了,浑身软而怪异的挤在一米见方的地洞里。 扑鼻而来的味道中,有一种陈腐的臭味,夹杂着血肉的腥味。 让陈颖最为惊奇的是这人身上还贴了一张千金难求的续命符,眼下正散发着散散的白色光芒,护着下面男人的性命。 要知道,这种续命符材料极为难得,就是陈颖也只是在书中见过,从未亲眼见过。上辈子她为了给徐昂然强行续命,就有研究过续命符,好不容易攒齐了材料,几次尝试,却都是以失败告终。 陈颖看着那张续命符,有些可惜那么好的符箓用到了这种浪费之处。不过东西是冯天威的,对方高兴就行。 地洞里的人正是鲁明国,眼下被冯天威折腾得只留下了一口气,可又因为吊着一口气,只能活生生地受着这种折磨。 但显然冯天威并不解恨,甚至还想更狠一些。 他抬起手,将地洞里的鲁明国拖了出来,摊开躺在地面上。 陈颖眨了眨眼,面色没变。 低头打开自己自带的箱子,陈颖扫了一眼形容凄惨的鲁明国,道:“就放着吧,我要布阵。” 冯天威点头,让陈颖自己动手。他对于分魂之数,只懂一二,知晓难度,却不知如何实施。要不是看陈颖自信得很,他定是要问个通透,才准备陈颖动手。 陈颖拿着箱子靠近地上的鲁明国,走了两步,她先把自己的嗅觉封住,然后才开始拿东西出来布施。 八枚鲜鸡蛋,呈八方摆放在八个阵点上,朱砂磨成的细粉掺和了人参粉和公鸡血,细细密密地绕着鲁明国撒上一个圆圈,把人包围在阵中。 除了地面,鲁明国身上也是撒下了许多朱砂粉末,部分粉末侵入对方伤口,让昏迷不醒的人无意识动作了几下,在地上翻了个身,脸侧着贴地。 陈颖手一顿,让自己回想自己见过的妇人生孩子的场面,手上继续动作。 最后从箱子拿出的东西是一只毛笔,沾上公鸡血,在鲁明国面上画下魂魄相关的小阵法。 外圈是大阵法,内圈阵法相合,一环扣一环,才能让陈颖去进行高难度的离婚之事。 陈颖手上最后一笔画下,男人猛地圆目一睁,极为怖人地盯着自己上方。他的眼珠不会转动,看起来就和呆滞的死人一般,只是死不瞑目。 “阵法好了。”陈颖向冯天威道,“只是我魂力对于冯苗苗没有吸引力,等会还需前辈用部分魂力为引,来招出冯苗苗和那个未成形婴儿的魂魄。” “好,你小心点。”冯天威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手捏着蒲团的边缘,竟是露出了生涩的感觉。 可见人都是凡人,心狠手辣者时,普通无奇者是,圣洁光辉者亦是,只要是人,就不避免地有人的那份特色的,带有感情这个东西。 冯天威对于鲁明国下起手来,恨不得生吃了对方,又随心牵连任熊还有一些他根本没见过、也没得罪过他的人,这些种种,对方敢大声说毫无悔意!然而眼下陈颖还没动手,冯天威却露出了此等紧张模样。 陈颖已是顾不得冯天威,心神全部专注在离魂阵法之上。 她打下法诀,激活画在鲁明国脸上的小阵法,小阵法发出红色的光,引得外圈的大阵也起了作用。 八只鸡蛋齐齐打碎,蛋黄和蛋白分离,浅色的蛋白液体从外向内流向鲁明国,黄色的蛋黄液留在整齐划一的半截蛋壳里。 鸡蛋的生机勾得鲁明国体内魂魄一动。 “魂引!”陈颖喝道。 冯天威立马甩出魂力,掺杂在鸡蛋的生机里。 只见鲁明国圆睁的眼里,眼珠子开始抖动,他面上肌肉僵硬成一块,眼下也是抖得不停,瞧来狰狞又可怖。 抖动中,突然一声“咔擦”响起,鲁明国的脖子往后一折,双目已是合上。 而此时的半空中,一团魂魄赫然显露出来。 那魂魄看起来极大一团,带着血色,有些地方颜色深,有些地方颜色浅,像染坏了的布料,一出来就将包裹着冯天威魂力的生机吸食得干净。 随即冯天威又勾出一道魂力,引得那魂魄再往外飘出一截。如此这般,勾得魂魄离鲁明国的肉身越来越远 陈颖趁机用毛笔在鲁明国脸上画了个大叉,锁死了魂魄回去的路。 然后八只蛋壳中剩下的蛋黄也开始流向鲁明国,蛋黄液在流动中,串通了混合了人参和公鸡血的朱砂粉末,形成一个红色光圈。 突然一阵风涌起,一只雄鸡从地面中阵法上冒了出来,昂然而立,挺起胸脯鸣叫一声——“雊!——” 伴随着公鸡鸣叫,一株株七叶的人参幻影展开枝叶,随着那声音摇摆叶子,给雄鸡贡献无数生机力量。 鸡鸣正是破晓时,破开那层无形的桎梏。 从鲁明国身上飘出来那团魂魄本掺杂着血红之色,眼下被一声鸡鸣吓得抖了抖,红色慢慢地褪去。 那层红色,正是冯苗苗生产之时带下来的血色,她死在血中,引得魂魄都带着血色。 那团红色一出,陈颖的眉头就紧紧拧起,手势快到看不清模样,一道灵气在魂魄之中猛地割下! 那没多少意识,混沌成一团的魂魄被这一割,痛苦地往回退。 可后面的路,早被封了,唯有前面的陈颖在等着。 转瞬功夫,那团魂魄一分为二,一份颜色为灰白色,一份则是黑乎乎。 “哈哈!鲁明国,你死定了!” 冯天威大手一招,狂喜之中把那部分黑色的魂魄捏在手中。 拿到手这鲁明国的魂魄之后,冯天威动作一顿,又将鲁明国脸上红痕擦去,生生将对方的魂魄塞了回去。 这般塞完之后,冯天威将目光落到了那一团纠缠着灰白色魂魄之上,他目光依恋,好像那是无价的珍宝。 “苗苗。”冯天威轻轻出声。 那团魂魄动了动,迟疑地飘向这个声音熟悉的人。 耐心地等到冯苗苗抱着孩子飘回身侧,冯天威虚搂着冯苗苗的魂魄,陷入无边的悔恨之中。 “苗苗。” 冯天威动作轻柔地弯着手臂,两道泪痕顺着脸上皮肤滑落。 “我悔了啊。” 半生浪迹南洋不悔,率性面对世事不悔,风流任性不悔,独独此刻,冯天威后悔了。 陈颖目光落在那团虚无魂魄上,没扫兴地说:其实那团魂魄早没了意识,和鲁明国被折腾得暂时没了思想意识一样,冯苗苗在生产之时,也早就疼得没了意识。 两人魂魄都是混沌一片,没有完整的人型,远方便了陈颖后面分魂的进行。 像冯天威这般说话,冯苗苗根本没听懂。至于冯苗苗怀中抱着的,孩子尚未成型,只是冯苗苗从身上割裂下的一块魂体,生生分离成了两部分。 冯天威哽咽一声,痴痴地唤了一阵“苗苗”。 片刻功夫后,冯天威收起了眼泪,从衣服中拿出一本带着华光的往生经,任由华光和冯苗苗的身形化作一团,最后冯苗苗伴着华光消逝。 那佛经上华光消失后,露出了本来的模样,一下轻轻地晃动,露出里面红色的字迹,带着冯天威的气机。 第39章 “咳咳。”冯天威突然咳嗽了一声。 这回明明封了嗅觉, 可陈颖还觉得自己能嗅到那股带着异样甜味的血腥味。 很奇怪的感觉, 但也许是冯天威嘴角那丝血迹明显。刚刚为了引出鲁明国躲着的魂魄, 以自身魂力为食,会损伤魂力,对于现在不堪一击的冯天威来说也是种大损害。 是的, 不堪一击,冯天威现在空有一身灵力,然而体内生机混乱,血气不足, 绝对在陈颖手下过不了几招。 先前陈颖只以为对方的身体是因为不吃不喝造成的, 刚刚见了那佛经, 陈颖才知道, 冯天威还用自己的血写了一本佛劲给冯苗苗。 一瞬间,陈二和扶着眼镜笑的模样在陈颖眼前捋过。 “让小友见笑了, 冯某这辈子也没哭过几回, 偏生这回实在忍不住了。”冯天威目光里露出回忆之色。 “对了。”冯天威突然转了个头, 对着墙角落处的几个瓶子招手。 那是几瓶酒。冯天威道:“说了请小友喝酒的,差点忘了。” 冯天威突然话多了起来:“不过这可不是别人家埋在地下十八年的女儿红, 就是我之前路边上买的, 听老板娘说, 是他们家最烈的酒了。 她出生的时候,我不在, 自然不会给她埋酒。我当时在南洋, 你进了这行, 肯定知道当年国内局势收紧,无数人赶赴南洋,我冯天威就是其中一员。 当时在南洋日子过得快活,也只有苗苗出生的时候,感知到有这么一个血脉在,那么一瞬间体会到一种异样的触动,随后就忘在了脑后。所以啊,她从一个肉团,慢慢长大的时候,我还是不在。” 冯天威拍开酒瓶子,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的确是很烈的酒,呛了冯天威一下。 “说起来好笑,以前风里雨里,可不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和别的糟老头一样。偏偏经历了那些风雨飘摇,一时想不开跑回来了。跑回来不说,还赶着偷偷看了苗苗几眼。” 冯天威的手举起,在自己身前比了个不高的小孩个子:“当时苗苗就这么高,冬天,她吹得小脸通红,门前有个卖糖葫芦的,快把苗苗馋哭了。 我当时想,我冯天威的闺女,怎么连个糖葫芦都馋,怎么能过成这样。但怕吓着她,我忍下了买全的心思,给她买了两串,一串吃,一串拿在手里。 苗苗可笨,也不怕我是坏人,蹲在门口就接了我的糖。更不知道谁教的,小小一个人,凑上来想亲我。” 冯天威低下头,眨了眨眼睛:“轻轻的一下,我就忍不住留下来了。不想破坏她现在的家庭,也不想告诉她我是她亲爹,让她问我前些年去哪了,就假装是邻居,住在隔壁的屋子。” “你看,我这一个爸和爹都没被叫上一声,整颗心就被小丫头片子嚯嚯了,嚯嚯得我还挺高兴,心想有这个小人儿惦记我也挺好,不像在南洋,外头屋里都没个地方让人心里暖和,生怕哪天醒来就死了。” 冯天威抬起了头,看向陈颖,眼底带笑,也带着遗憾。 “后面……后面就不说了。” 冯天威把脖子一仰,酒瓶子倒空,酒水洒在他衣服上,带着刺鼻的酒味。 陈颖手里的酒没动,她摩挲着瓶口,静静地当了听故事的人。 喝完了酒,冯天威把酒瓶子一扔,粗暴地砸在鲁明国的头上,这才叫陈颖想起这是个不好惹的人。 可不想冯天威这回很好说话,直接把剩下那些他留下的魂魄给了陈颖,让陈颖早些去把这些孩子的魂弄回去。 对于冯天威来说,这些魂魄正主的年纪确实算得上孩子。 冯天威开口赶人,陈颖就拿了东西出门,和进来之前一样提着那只小箱子。 见陈颖出来,司机和江门都是一脸喜色,紧盯着的陈颖的脸。看她脸色不好,两人都是心里一凉,心道不会没成吧…… 陈颖微微点头:“东西都拿好了,回去吧,再晚我要赶不上门禁了。” 宿舍楼有门禁,女生宿舍尤其早。 江门楞了一下,才想起眼前这玄乎的人还是学校的学生呢。 于是说了几句,车子朝着学校开去。 —— 土屋之中,冯天威盯着鲁明国瞧了好一会,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才收回目光,对着一侧的箱子招了招手。 只见箱子“砰”地炸开,露出下面那层来。 夹层中,装着两小团模糊的血肉。 看着那两团血肉,冯天威低声道:“苗苗不疼,这些都是有用的。” 说着,冯天威往自己大腿上一划,用灵力割下一块血肉。 三团血肉被冯天威祭炼在半空中,合而为一。 冯天威嘴巴挪动,念着南洋学来的咒语。 待到合而为一的血肉越变越小,小到一个程度,冯天威将这团血肉塞进鲁明国的嘴里,给对方喂了下去。 随后冯天威身上的灵力不要钱一般泄出去,灌注进鲁明国的身体之中。 眨眼功夫,鲁明国的脸色就红润起来,活像是被喂了神仙水的人,白骨化肉一般的效果。 但鲁明国的意识也随之复生,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自己身上的伤口。 骨头在猛地生长,硬生生地戳进血肉里,难以忍受的痛意在身体每一处蔓延,鲁明国痛得视线模糊,抱着头痛苦大叫。 他的眼泪和鼻涕像失控一般,大肆流出,偶尔流进伤口中,又带来一阵更让他清醒的痛意。 “啊啊啊!” 鲁明国用尽所有意识,把目光转向了冯天威在的方向。他愕然又仇恨地看着这个糟老头子,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人。 但随即,鲁明国连这些念头都没了。 他的头开始痛了起来,就好像什么东西在隔着他的脑子。恐怖的是,一下比一下更疼。 冯天威道:“千刀万剐,这中清醒的千刀万剐才有意思啊。等你被千刀万剐后,魂魄离体而出,等着你的还有灼烧魂魄,生生不息,永远不止。” "可恨我成也南洋,败也南洋。当年的我,为什么就要去南洋呢?" —— 鲁明国是音乐学院的大三学生,作为时代中还很稀少的大学生,他像一只风中的蝴蝶,到处挥洒着自己的人生。 他长得不错,还会唱歌,吉他是他追人的最佳利器。但鲁明国很少追人,有的是女孩子追他。 直到他偶尔去朋友的学校玩,才开始有了追人的冲动。 那是一个常爱笑的女孩子,不怎么聪明。 一开始强行摆出不喜欢他的样子,把他逗得不行,后来一哄二哄,就乖乖地老实承认。 两个人成了男女朋友,鲁明国罕见地没有很快想换女朋友。大概是这样傻乎乎的女孩在沪城很少见,让鲁明国见了就高兴。 接着有些事在他的要求下,发生得顺其自然。 对方很听话,他板起脸,女孩就怕他生气,什么都顺着他,朋友们羡慕不已。 但时间是个喜新厌旧的东西,很快傻乎乎的女孩没那么招他喜欢了。往日里可爱的傻乎乎,成了让他心烦的东西,还有时不时落下的眼泪,让日子一团糟。 他和新的女孩暧昧着,构想着新的吉他曲。 那个傻丫头竟然和他说,有孩子了! 他还没毕业,对方甚至还没到十八岁。 鲁明国为难不已地回家哄了一些钱出来,带着傻乎乎的人去打掉不该出现的孩子。 他怕丢人,去的是找一个打过胎的女孩问来的诊所。 他坐在简陋的手术室外面,听着里面的抽泣声,心里突然想起以往的事来,决定把分手的事往后拖拖。 但那个人没下来,被护士通知后,他进了手术室。眼里满目的红,吓得他跑回了家。 然后是母亲的安慰,他渐渐地忘掉那些恐怖糟糕至极的记忆。 不想有一天,他突然失去意识,在想死却怎么也死不了的痛苦中活着。 他甚至咬过自己的舌头,可是毫无用处,最后麻木着失去所有意识。 直到他被人从黑暗中弄了出来,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觉。他看到了一个糟老头,年纪很大,足够做人爹妈,却对他下着狠手。 他开始重复生不如死的每一分每一秒,恐怖的是,下一次永远比上次让他痛苦,他连麻木不仁失去痛觉的感觉也被剥夺。 最后鲁明国意识微弱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两个字。 ——苗苗。 苗苗…… 冯苗苗。 那个傻乎乎的女人。 鲁明国终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活该。 —— 陈颖回到学校,把剩下的魂魄解决完,提着一箱子的东西回了宿舍。 王萌抱着陈颖的胳膊嗷嗷叫:“颖妹,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半天。” 宿舍四个人,两两一伙,王萌没了小伙伴,感觉宿舍是个糟糕至极的地方。尤其赵晚霞还在发疯,认为她和颖妹是在踩着她和秦梅的脸去讨好校长。 对此王萌表示——校长当然需要讨好了,你们算个什么玩意儿! 但王萌怂,没说出口。憋屈了大半天,见到陈颖就像见到亲人。 陈颖掏出一块地瓜干,塞进王萌嘴里。 下一秒,王萌像被人换了脑子,十分自然地提起了别的事:“对了,颖妹,你请假的事怎么办啊?班主任那样子一看就不是能糊弄过去的。” 赵晚霞哼出声:“请假还不是出去玩,谁不知道你陈颖没有病,上午遇见周瑞还精神着呢。”说起周瑞,赵晚霞往秦梅那边看了眼:“不过我们梅梅和班主任说得上话,你考虑讨好讨好我们,我就帮你说话。” “某些人啊,分手了就干净利落。”赵晚霞看着陈颖,抬起了下巴。 王萌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上去揍得赵晚霞看不到明天的晚霞。 就连秦梅也是用那双水润的眼睛看着陈颖,似乎在等她回答点什么。 陈颖顺毛摸了摸王萌的头:“乖,我请到假了。” “……怎么可能?” 秦梅最是知道班主任的性子,不肯相信陈颖出去一趟,就请到了假。 陈颖干脆从兜里的一把纸条里抽出一张,给王萌摊开看。 王萌故意把纸张摊开到赵晚霞眼皮子下面,得意大笑:“哈哈哈!校长签名,班主任也管不住!颖妹你厉害了啊!” 第40章 2月7日晚。 玉溪体校, 男生宿舍中。 陈铮坐在自己床铺上, 脚泡在水里, 舒服地发着呆。 他身上穿着学校发的大棉衣,里面带人工毛,很暖和。 脚泡在热水里, 让运动累了一天的身体都舒服了起来。 “唉!” 先上床,在陈铮上铺的齐泽突然用手拍了拍陈铮的发顶。 陈铮抬着头看了对方一眼,眼里带着疑惑。 齐泽被陈铮那双干净的眼睛看得呆了一下,然后又觉得对方是不是头一回住宿舍, 不开心呢。 他听说这小子才十三岁, 在学校里是年纪最小的那批。 再加上对方嘴唇抿着, 眉头微微蹙起, 更像是不开心的样子。 故而齐泽难得地“好哥哥”地问道:“唉,你是不是想家了?想你妈妈了?” 陈铮掀起眼皮, 错愕地看了齐泽一眼, 摇头道:“没有, 我腿肚子酸。” “这样啊。”误解了别人脸色的齐泽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从自己床上翻出一瓶药油, 往下递过去:“这个给你揉肚子。” 齐泽给出的药油是上面发下来的, 保质保好, 唯一不好的是量太小,不好分, 他这瓶还是从郑启贤手里强行扣出来的。 不过对着自己未来的对手和训练伙伴, 齐泽大方地把东西给了出来。 陈铮这才露出笑, 露出脸上的酒窝:“谢谢齐哥!” 揉搓一番腿肚子后,熄灯的铃声响起,整座学校的宿舍区全部都被黑暗入侵,霸占所有地盘。 这回在黑暗里躺在床上,陈铮嗅着被子的太阳晒过的味道,才闷闷地想起家里。 是的,家里。他的家。 陈铮嘴角弯了弯,想着姐姐陈颖在沪城怎么样,过一会又想到了爸妈两个,希望他们的店铺顺利,做出一番事业。 这种想家,只是有一点淡淡的离别愁意,其他更多是觉得心里安定。无论离家多远,都不用害怕的感觉。 陈铮的呼吸渐渐变得清浅,沉入睡梦之中。 被陈铮惦记的陈二和夫妻却有些焦头烂额。 陈二和在对着账本,算计着支出。 店铺还没正式开起来,每天的损耗却是巨大的。在装修和进货上,更是开支恐怖。 陈五贵在分置衣服,店里后面仓库装满了,部分商品挪到了家里,整齐地堆放在一个空房间里。 段淑芬则在厨房里,打理一锅酸辣汤底的面条。 手里撒下香菜,小葱,辣椒末,香味便四溢起来。 段淑芬拿出三只菜碗,装了三碗苗条,最后夹着煎好的整只鸡蛋放在面汤之上,使得整盘苗条看起来秀色可餐。 “吃夜宵了!” 段淑芬用盘子托着,将三碗面条一并端了出来。 陈二和放下账本,端起面条碗就是呼噜噜地开吃。吃下两大口,肚子里暖融融,他才满足地道:“这有事做,可真是容易饿人。以前五点吃饭,晚上都不觉得饿,现在忙活到夜里,还要多吃一顿夜宵!” 陈五贵笑着喝了一口热汤:“明天怕是更忙,等再过几日,店铺正式开了,只怕我们要忙到连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哎哟!嫂子手艺越来越好,我今儿可得多吃点。” 段淑芬看他们两兄弟吃得香,手下的筷子不觉也快了几分。 “不怕,到时候忙才好。巴不得忙呢,如果都没时间吃饭,那我能赚多少钱?”段淑芬眼中露出几丝憧憬,一副财迷样子。 “哈哈,你想的倒是美。”陈二和笑着看向段淑芬,抬手给她擦了擦蹭到手背上的一小块葱叶子。 吃完这顿夜宵,陈五贵先睡。段淑芬陪着陈二和把账本弄完,两人才歇下。 沪城。 陈颖拿到的校长签名请假条让赵晚霞气得不行,更是认定了对方踩着她和赵晚霞的失误去讨好了校长。 睡下后,赵晚霞特意换到了和秦梅一头的床位去,一副要和秦梅夜谈的样子。 秦梅也跟着赵晚霞趴了过去,奇怪地问:“晚晚,怎么了?要说什么?” 赵晚霞看一眼对面两人,用小声但对面绝对听得清的声音道:“听说你们诗社要搞活动,和别的社团搞联谊对吗?” 秦梅答道:“对啊,我们诗社和篮球社的联谊。” “那你可不要看上篮球社的汉子,让诗社损失一位美女。你们社长周瑞可还单着呢,又最和你聊得来。” 王萌听得心里炸毛,脚在床板上一蹬,“砰”地一声响。 她在心里为陈颖抱不平。 这还是室友呢,当着人面找别人前男友,几个意思?! 陈颖心疼这孩子的脚,出声道:“两位啊,我们好歹是室友,有些不该当人面说的东西,就不要傻着当人面说好吗?” “晚晚又不是故意说给你们听的。”秦梅坐起了身,挺着单薄的身形看向她床对面的陈颖。 说话的时候,秦梅咬着出唇。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把话说了出来,凭什么不能说呢?她追爱自由的爱情,并不是可耻的事。 赵晚霞也插上一嘴:“对啊!凭什么不能说,又不是说你们男朋友。某位已经被人甩了,还管那么宽!” “那你们加油,晚上我和王萌还要睡觉,就这样吧。”陈颖是不懂,这样上赶着是个什么事。 本来想提醒的话,也被陈颖憋回了嘴里。上赶着不是事,主动的追人和被人追,差别大了去。尤其对着男人这种大猪蹄子,秦梅和赵晚霞都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哪里是诗社大佬的周瑞的对手。 王萌哼声附和陈颖:“我要睡了。” 秦梅被对方轻飘飘无视一般的态度弄得很伤心,伤春悲秋地低声哭了好一会。 赵晚霞很有些心疼秦梅,她觉得秦梅就是太好欺负了,软包子一样。今天说了陈颖和王萌两句,还把自己气哭。 第二天起来,303的气氛还是微微僵的感觉。 陈颖起得早,直接带上王萌这个吃货,去食堂用早餐去。 一连上课或者下课,回到寝室休息睡觉,陈颖就当没看到秦梅和赵晚霞两人。 很快到了周三这天,陈颖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去沪城。 王萌抱住她的腿,一脸故意露出来的超级委屈:“颖妹,你要留我和赵晚霞秦梅一个寝室吗?我夜里睡觉会怕的。” “乖啊,你一个能打她们两个。”陈颖摸摸小姐妹的嫩滑小脸蛋,很不讲义气地离开了学校。 王萌叹气一口,失落地啃一大口陈颖给她买的烧鸡,嘟囔道:“一只鸡哪里能安慰我的心,两只才行啊,就没听出来我的话外之音,失策失策。” 赵晚霞肚子咕咕叫,不满地吼道:“你干脆跟着陈颖走算了,在宿舍吃什么东西,故意招人呢。” 王萌晃了晃手里的鸡腿,笑得很开心。论起气人来,两个赵晚霞都能被她气死,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那边陈颖出了校门,打上出租直奔机场。 玉溪三镇的机场不在玉溪,这让陈颖没想到1993年也有飞机。 这几天她琢磨着早点到地方,早点找到徐昂然的事,倒是叫她想起了机场。 电话订购了两张机票,来回都包圆,还可以省时间。 带着对到底地点的期待感,陈颖感觉登机之前的时间过得很慢,像乌龟在慢慢爬行。 不过最终还是熬到了登机的时间点,人群有序地踏入机舱之内,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陈颖的座位在后面,一直走到底的倒数第二排才是她的座位。 坐好后,嫌弃时间过得慢,陈颖更是戴上了眼罩,盼着自己睡一觉就到了地方。 蒙着眼罩,眼睛看不见东西。 临近飞机行驶前,一名乘客急匆匆地赶上飞机,走向飞机的最后方。 陈颖的手不小心被这人的包碰了一下,她蹙起眉头,心底有些不悦。 不过很快,飞机起飞让陈颖忘记这份不悦。 “您好,您乘坐的航班即将开往……” 悦耳的空姐声音响起,让机舱内乘客们浮躁的心情静了下来,戴眼罩的戴眼罩,批毯子的批毯子,要东西的人也招手找空姐快速解决,不再一个劲地喧闹抱怨。 飞机起飞,气氛变得更轻松起来。等待的过程容易让人烦躁,心生不满。但是一旦这个过程在明确的途中,一切又让人觉得有意义起来。 自诩云淡风轻的陈颖也是如此,飞机起飞后心情好了不少,在轻松中沉入睡梦。 飞机最后一排座位,最后急匆匆赶上飞机的刘保元搓着自己的手指,面带不安。 他的脚在地板上挪动着,小幅度没有规律。这种无规律的动法让他的情绪更焦躁。 刘保元穿着一身大棉衣,能看出手工缝制的痕迹,眼下有些宽大地裹着他的身子,更显得他面色憔悴。 他今年三十五岁,是沪城城中村的人,自小在那边长大,没读过多少书,但是性子敢干。 因为城中村位置的特殊性,让他居住的环境更复杂,人员流动性大,且不安分的人很多。 刘保元三十岁之前,混在家里和学校边上,吃着父母的老本和自己弄来的孝敬。直到他发现更好的弄钱法子——做赌场。 穷多了,又对生活不满。刘保元拉起自己的兄弟,踏上了做赌场老板的路子。 一开始小打小闹,赌场也挣到了不少钱。虽然父母不同意,可刘保元觉得那才是他人生的意义。有钱之后,他感觉自己完全不同了,和以前的他不一样。 后面赌场引来了别人的觊觎,让刘保元吃了闷亏,他想尽办法,弄来了木.仓支,护住了自己的生意。 再接着,有人也想走他的路子,弄点市面上没得卖的东西玩玩。挣钱挣红了眼的刘保元一咬牙,又往不归路更进了一步。 但事情终究有头,他被人揭发,眼下已经被通缉,只要抓回去就是吃枪子的命。他偷偷用了一个长得跟他有几分像的兄弟的身份证买了机票,坐上了这趟最近的航班。 可目的地是京城,他要过去吗? 还是换一趟航班,再淘去太湾,可往外的飞机检查又严密得可怕。 刘保元犹豫不决。 但想了又想,觉得在国内迟早要被抓到的刘保元下了狠心。他摸了摸自己的裤腿里藏的刀,然后往前面走了过去。 身后突然多了个人,乘务长警觉地回头,受惊地问道:“你——” 一句话只说出一个字,刘保元手里的刀就抵住了乘务长的脖子:“我身上带了炸药包,飞机给我开去太湾。” “听见没?乖乖听话,不然大家一起死。” 刘保元眼神凶狠,一只手刷地松开自己宽大的棉衣,露出了里面交错的火.药线和分量不轻的油纸包。 第41章 用眼角去扫这劫机犯的衣服里面, 明眼看着就是大包的□□, 让乘务长吓得一瞬间冷汗就刷刷地往外冒, 把后背给浸湿。 “……你……你冷静点,大哥。”乘务长哆嗦着嘴皮子,劝诫刘保元。 话一说出口, 下面的话更自然地从嘴里冒出来:“大哥,这飞机上一百多个人呢,每个人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你千万冷静点我这就让机长改航线。” “哼!”刘保元手里的刀一用力, 在乘务长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痕, “我很冷静, 你可千万不要开错地方, 不然这一百多人就要和你一起死了,你猜他们家里人会不会恨你。” 刘保元本就是做的狠心事, 做赌场时的钱财都是等着别人送上门的, 他还会给人放高利贷, 让那些人赌得更多,还不上的人家至少要脱层皮露出骨头才能被放掉。 惯常做多了狠心事刘保元可不会因为乘务长的劝说就心软, 相反的, 对方越是这样就说明他越怕死, 按照自己说的话来做的概率更大。 乘务长感受着脖子上的刺痛,心狠自己怎么把劝说这些意外人员的训练话说得熟出事了, 这一开口还没试探对方的心力底线就把自己的底暴露。 乘务长却是赌不起, 她丈夫还在这趟飞机上呢, 还带了她两个女儿。这要是出事,她一家大小就得全部交代在这,只留下家里四个老人无依无靠,无人奉养。 “好。”乘务长咽了一口口水,点头道,“你放心,开往太湾是吧,我正在联系机长。” “不要联系,直接去机长室。”刘保元眼神闪了闪,怕这个女人搞事情。 乘务长吓得腿软,只能带着这凶徒进了机长室。 人质在刘保元手里,机长只能让飞机开始偏离原定航线,调整了方向。 因为飞机调整方向,微微的颠簸让机舱里众人都感受到了。 一位新近空姐看向身边老资历的姐姐:“组长,现在不是直线航行吗?怎么颠簸了?” 老资历的空姐皱着眉毛:“也许是气流问题。”可气流问题也会有通知,不会一下都不解释。没把这些事说出来,老资历的这位空姐组长给剩下的人安排了活,自己往前面走去。 她先去找乘务长,发现人不在,辗转往机长室去。 一走近机长室,就看到乘务长脖子一脸血的画面。空姐忍不住惊呼一声:“啊!” “别喊!也不许动。”刘保元掏出有一把枪,对准空姐的脑袋,“现在你蹲下,抱头,不然我开枪打死你!” 刘保元一开始没动枪,不想提高到时候到太湾后逃离的难度,但没想到这飞机上的女人太胆小,一来就大喊大叫,没有男人的一半本事。 “蹲下,不要反抗。” 乘务长出声,唤回了吓傻的空姐的魂。 机舱内。 好些乘客都没睡,毫无疑问地都听见了那一声女声惊呼。 有人举手问别的空姐:“刚刚前面的喊声是怎么回事?你们能去看看吗?” “没事的,我们没接到通知,可能是空姐不小心摔倒了。” 一边舒缓乘客情绪,被问到的空姐一边道:“我去看看,先生您继续休息,回头我会来告知您一声。” “那行,刚刚那一下颠簸我以前坐这趟飞机可没有。”常坐这趟航班的男人说道。 一分钟后,人进了机长室,但五分钟后还是没出来。 无声无息,就和人消失了一样。偏生还是去机长室的,一连进去两个人了。 剩下的空姐面面相觑,没人站出头。 那名问话的乘客从空姐们奇怪的反应里看出不对,又是反应道:“刚刚那名空姐呢?怎么回事,她进去还没出来?” 说着,飞机又突然一下颠簸,颠得人心里忍不住慌张。 陈颖在越来越大的喧哗声中醒来,她扯下眼罩,奇怪地看着前面。 听到有人在问机长室发生了什么,陈颖的灵力像隐形的小蛇一般,游走进去。 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她只想飞机正常行驶,正常时间到地方。 为了请假,她已经忙了一回,还在学校等了两天。久积下的等待就像一锅在烈日下的酒,不仅不会因为时间更浓郁香醇,而是会变成醋。 陈颖被吵醒,不耐烦地将灵力直接捅了过去。 这一看,就发现了里面的五人,两名空姐蹲在地上抱着头,一动都不敢动。而乘务长身残志坚,脖子上的血迹刚干,机长头上顶着□□,动作幅度都不敢过大,就怕手里拿枪的中年狼狈男人手抖一下,给壮烈牺牲。 被劫机了,这是陈颖的第一反应。 接着又是两名空姐结伴出去,往前面走去。 陈颖看向两名空姐,两人握着手,可因为汗水太多,竟是一不留神滑开,双倍的害怕让人心里更恐怖。 其中一名挣扎了一下,心虚又害怕地道:“我……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你姐姐正好在里面,你去看看她。” 另一名正是空姐组长的妹妹,一开始敏锐地发现飞机颠簸时间不对。想着姐姐是因为自己出事的,这名妹妹一捏拳:“去就去,根本没事。” 蹬蹬瞪——,脚步声响起。 乘客中更混乱,不少人已经闹着要在附近停下,不去京城了。 陈颖在喧闹声中,跟上那名空姐。 —— 王明是这趟飞机乘客中比较普通的一名,但在这个时间点,王明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普通了。 他偷偷地拿出相机,抱着对新闻事业的敬爱,开始偷拍。 从两名空姐的犹豫到踏出,再到一人害怕得半路反悔,两人分道扬镳的场景也被他拍得极有感觉。 最后一张照片,是那名空姐决然离开的背影。 “怎么多了个人?”王明看着照片里多出的少女,有些不满这人的误入,他嘟囔一声,有些奇怪。 接着他又在镜头里看到,跟着空姐那名少女也要进机长室的样子。 王明吓得手一抖,误把后面这幕画面又拍了下来。 拍完之后,王明后知后觉地想着,自己好像也是乘客。这飞机要是他丫地要是出事,自己可怎么办?又安慰自己道:自己拍不拍都是里面的人,还不是一样,不如敬业一些。 抱着敬业的念头,王明的腿脚蠢蠢欲动。他有个疯狂的念头,想过去直接拍机长室。 王明正犹豫着,机长室突然响起分贝大得惊人的声音。 “砰!” “砰——” 刘保元两眼翻白,走前走后一抹清醒的眼睛余光扫到了对自己动手的那个胆大包天的人。 竟然是个小姑娘!这是什么怪物人?! 想完最后一个念头,刘保元彻底昏了过去。 随着刘保元的倒下,害怕的空姐们抱到了一起,相互拥抱着,终于敢哭出声音。 乘务长心里苦,但良好的专业素质让他苦笑不得地看了眼空姐们,随后以悦耳女生给乘客通知。 “通知。刚刚机长室遇到了劫机事件,但是已经被顺利解决,请大家不用惊慌,坐好在自己的位置上。” 乘务长的话还说到“被顺利解决”这几个字时,王明就像飞毛腿一般,刷地举着相机冲了出去,给众人留下一个影子。 王明冲进机长室,提着相机,忍着拍摄的冲动询问道:“你们好,我是沪城新闻的记者,我可以拍摄劫机犯吗?” 乘务长和机长对视一眼,两人正想摇头,王明又道:“天啊!乘务长您居然受伤了,一定是英勇地挺身而出,保护我们每一位乘客。如此值得敬仰的你们,不上报真是太可惜了!” 乘务长摸了摸脖子,苦笑了一下:“我得问问上面,你可以先拍照。” 王明立马开始拍摄,一边咔咔拍还一边问道:“对了,劫犯是怎么解决的?我刚刚看到……” 王明这句话没说完,就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劲,好像他说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事实上,空姐们和机长确实是看到了了不得的事。少女突然闪现,一伸手就打废了劫犯,还能双手提起人砸在地板上,这种奇异场面,不亚于他们在万中无一的意外事件中遇上劫机。 王明顺着空姐和乘务长的视线,把目光落到了陈颖身上。 “是你解决的劫犯吗?”王明一脸惊喜地问道。 陈颖点了点头,催促机长:“航线是不是不对了?我要去京城,麻烦你转头。” 机长点点头:“正在调呢,这可是一波三折,我魂还在飘呢。” 一波,指的是动手的刘保元,三折是乘务长流血的脖子,还有先后进来的空姐,以及最后的陈颖。 王明等机长说完话,巴巴地看向自己面前的瞧着十五、六岁的少女,犹豫着发挥起自己的钻石级别马屁功夫:“那个……恩人!我可以留下你的照片吗?让其他人也知道是你相救。” 叫人家小姑娘太不尊重,别的类似小姐也别扭。王明选了一个让一般女孩招架不住的称呼。 陈颖皱着眉,想拒绝。 王明又道:“这种英勇好事,我们拍摄之后能传播正向的思想,让更多有能力者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优化社会风气。而且对恩人你来说,说不定能拿到贡献奖章,可以在高考加分,进工作单位也会优先考虑!” 王明飞快地动着脑子,数出一件件优点。 他没想到,陈颖原本是坚定想拒绝的。可王明说的“高考加分”触动到陈颖了,恰好搔到她痒处。陈颖从中专毕业后不会和她大部分中专同学一样去当老师,而徐昂然要高考,她计划中有两个人上一所大学的目标。 陈颖点点头:“好吧,不许拍得太久,报道也属实地说,不要夸大。” 王明高兴地点头,动手留下了好几张照片,主动让陈颖选择好看的。 这一起事件,在没引起乘客惊吓恐慌前就结束。 第42章 最后这趟航班晚点一刻钟后, 抵达京城。 陈颖抱着一种躁动得快飞起来的感觉, 飘乎乎地走出机场。 挥手叫上一辆车, 直接让出租车师傅开向徐昂然在的学校。 出租车师傅通过后视镜观察了两眼,随口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急着回学校上课吗?头一回见你这样急着上课的,可真是爱学习啊!我家那个小兔崽子, 一寒假作业都还没写完,前两天补作业补到大半夜。” 陈颖想,哪来的那么多爱学习的孩子,学习本来不是什么好玩的事。部分人喜欢学习, 是知道那个过程可以有收获, 更多一部分人乐意去学习, 只是那里有喜欢的人。或者是好玩的同伴, 或者是年少的心动。 她避过作业,说道:“有点事, 所以有点急, 师傅您能快点就更好了。” “放心, 我对这一带熟得很,你要多快我就能开多快。要不是这车不好, 我都能去飙车。”说到飙车两个字出租车师傅眼里亮了亮, 随即怕客人担心, 便又道:“我开玩笑的,你放心坐车, 肯定安全。” 陈颖点头:“那您开车肯定是又快又好, 我运气好。” “唉, 我这运气也好,这么远的单,可比不停地接短客强。”司机也笑着道。 陈颖和这人说了几句,将目光移向车窗外,打量着1993年的京城。 眼下还没进城市圈,看着没有沪城热闹,但一路上的马路宽阔,基础设施很不错。 车开得飞快,窗外的景色像倒带的磁带,滋滋滋地就过去了,没给看的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满心里都是一个人,哪有心思看这城市景色呢?陈颖看着车外,整个人却是在发呆。 她开始想她来了这地方了,要怎么找徐昂然,徐昂然的学校会是什么样的?让不让她进去。又或者,她要怎么和徐昂然搭上话。——他们尚不相识。 脑海里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无数莫名其妙的搭讪语,可又好像每个念头不好,每个搭讪方式都不能令她十分满意。 在车上发呆持续一个小时后,陈颖站在了徐昂然学校门口。 低头看手上手表,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 学校大门紧闭,两道半自动栏杆横挡住想要进出的人。栏杆的最边上是简陋的保安亭,里面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 想进学校,除了强行跑进去引发事故之外,就只能通过这名老人保安的允许,然后正正当当地进去。 陈颖走向保安亭,微微弯腰,笑着和这名保安商量:“大爷,可以让我进去吗?” 年纪很大的老人家板着脸,身上的保安服不合身,可职业操守很稳。他摇头:“不行,我们这是上课期间封闭型学校,不能让你们进进出出,养成坏风气。你这个丫头,是来找人的?还是逃课没来,现在想混进去怕被查到?” 用浑浊的眼睛看一眼小姑娘,保安老人教育道:“你要是学生,叫你班主任来领你,不然也不能进去。你看看你的衣服,校服都没穿,还有校牌。” “我不是学校的,我来找人。”陈颖皱着眉,想自己大概又遇到班主任一样的负责员工了。心里不乐意,可陈颖只能自己头疼,对拒绝她的人没有意见。 “找人?那你等下课吧。五点就下课,到时候这个门就可以开,你进去找人也行。”老人家听闻小姑娘是来找人的,好心地指指自己身边的椅子,“你要不进来坐着等,站着累。” “好嘞,谢谢大爷!您真是好人。” 五点下课,也就是至少还需要等半个小时。站半个小时,陈颖倒是挺得住,可能坐着更舒服,她感激老人的好意。 于是陈颖就坐着和这老人家唠起嗑来,说到高二的徐昂然,老人家竟然有些印象。不过只停留在那个后生长得挺好看,成绩也不错上,在高二一班,其他都不清楚。 再次谢过老人家,陈颖在四点五十时走出了保安亭,站在外面两层小台阶上等着学生下课。 台阶比人高一个头,加上陈颖如今有一米六六的身高,让她站在台阶上就可以来往的人的脸。 “铃!铃!铃——” 下课铃欢快地响了起来。 学生们像奔流的江水,朝着门口涌了过来。 挡车和人的栏杆被升了起来,不再挡在出口处。 因为学生出来得太多太集中,落到眼前竟是一片乌泱泱的黑色人头,叫陈颖看得辛苦至极。 一心多用,加之开足了灵力在人群中辨认着,陈颖生怕错过高峰期里可能会夹杂着人群出去的徐昂然。 一波又一波的学生走过,陈颖额头开始冒细汗。春节刚过,京城还是干燥寒冷的时节,可见额头出汗的陈颖的辛苦。 一心多用本来就是耗神的,她又要兼顾多方,有些没露脸的少年,她也要过一遍才放心。费力还得仔细,导致工作量更大,找起人来更麻烦。 可一连十分钟过去了,出来的学生从乌泱泱变成稀稀拉拉三五只,陈颖还没见到徐昂然的一个影子。 又是五分钟,期间出来了三个人,一脸的頽色,显然被学习累得不轻。 陈颖皱着眉毛,两侧的脸颊鼓起,像个气鼓鼓的包子。 她不免有些失落地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徐昂然根本不在这所学校。刚刚那位老人家说的人,和她的徐昂然不是一个。 如果她把徐昂然的学校弄错了,那她在这根本等不到人! 陈颖咬了咬下唇,又等了五分钟。 这五分钟内,连只鸟都没飞过。 保安亭的老保安倒是出了个声,看着这找人的丫头还在等,,就好心道:“丫头啊,人都走完了。你是不是没和人约好啊?自己跑来的。”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过来找一个男孩子,怎么看都是暗恋对方的小姑娘,跑来跟人近乎一二呢。这样想,没和人约好,一个人傻傻地找,结果没找到就成了很自然的事。 老保当年也做过学生,追过同是同学的妻子,劝解道:“丫头,你要不要先去吃个饭,回头去教室看看呗。” “不用,我再等等。”陈颖对老人家挥了挥手,表示没关系。 京城的风里带沙,站了一会有些冷,陈颖搓搓自己的胳膊,有些固执地等着。 天色开始发黑,风越来越大。 一阵又一阵风吹到脸上,乌黑的发尾乱飞,陈颖缩着身子蹲在台阶上。身子蜷着,目光还放在前面大门口处。 “踏、踏、踏——” 空荡荡的大门口,两边是高高的墙,从中间的路上走出来一个少年。 身姿挺拔,校服裹在羽绒服外面,却不显得臃肿,反倒多了两分青涩的没好感。 几片叶子在风里打着旋,落在这少年脚边,又被风吹走。 走出来的徐昂然步伐不急不缓,插在口袋里的手捂着胃。他做题做到忘了时间,也忘了吃饭的点,胃部正在抗议。 徐昂然知道,到了这个点,就是学校外面的小吃店都把东西卖得剩不了多少了。 一路走到门口,果然他一人独在路上,徐昂然想着,遮在围巾下的唇弯了弯,苦笑一下。 走出学校大门口后,他竟然看到了人。 一个穿着羽绒服、可没围巾也没戴帽子、红着鼻子让自己在风里的吹的女孩。对方坐在台阶上,傻傻地抬头看着出来的他。 对方在看什么呢?徐昂然心思细腻地猜着对方的心思。也许是等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但是现在还在,说明没有等到。 本想就那么直接走过去,可女孩吹红了的鼻子让徐昂然蓦地心生一点劝劝的念头。 他朝着对方走了过去。无论找人还是怎么着,他想自己都能帮上忙。 陈颖在看到徐昂然走出来的第一瞬,人就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弄到坐在地上这么丑的模样。 她是不是傻,大老远地就这么过来,没有去想过怎么营造一个更自然,更好的初次相见。 停在台阶下,徐昂然对着好像要哭的女孩,生怕对方哭出来,语气温和又快速地道: “同学,你等人吗?没找到的话,我带你进去找吧。” 别哭啊,徐昂然心里有些紧张,怕这个女孩子直接哭出来。明明是不认识的人,可徐昂然就是觉得让这个女孩子哭不好。也许是对方长得好看,白净的脸,红通通的鼻子,和水润的眼都容易让人心里生出两分不忍。 陈颖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把眼睛的热乎乎的感觉眨下去。 我找到了。 我找到你了,可不能告诉你。 伸手搓了一把脸,陈颖站起身,她在台阶上,比徐昂然还高一点点。 这一起身,把少年整张脸都捉进了眼底。 徐昂然没戴帽子,厚厚的围巾裹住了半个头,为了说话前面被扯了下来,白皙的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他眉眼温和,漂亮的唇抿着,似乎是紧张中含着担忧,在抬头看她。 “没事了吧?”徐昂然又问道。他瞧着女孩没有哭,心里突然很舒服,就连闹腾的胃都安分了。 “没事了,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说了请人吃饭,陈颖又后知后觉地问,“你还没吃饭吧?”后面这句语调偏低。、,希望徐昂然给的是没有的答案。 “啊?不用不用,你没事就好。”徐昂然客气地道。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个女孩,那好意思让人请自己吃饭。 但他的话一出口,女孩好像又有些低落,眉眼都提不起劲的感觉。 要不,我请她吃饭吧。徐昂然脑袋里冒出这个念头,觉得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孩好像一举一动都让他在意无比,完全不想拒绝对方。 徐昂然放在口袋里的两只手握到一块去,因为是第一次开口邀请女孩,眼睛看着对方,有些紧张地道:“……同学,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有家粥铺味道很好。” 第43章 两人结伴, 离开无人冷清的大门, 朝着前面有人烟气的街道走过去。 越往前走, 气氛就越热闹。各家店铺里都有不少放飞出来的学生在吃饭,桌子上也摆放着各家厨师的大作,冒腾着各色香气, 勾引着路过的学生们。 但常在学校这边外面吃,学生们也精明地分辨出那些家的饭菜好吃,那些家干净又便宜。要不是食堂实在不行,很多学生更可以省点时间。 徐昂然和陈颖走在路上, 往里面走了一段。粥铺位置一般, 胃口在顶峰时期的少年少女们总是更爱那些更容易饱腹解馋的。 徐昂然是学校里有些名声的人, 不少人认识他, 女孩子尤多。 他们路过的一边的店铺里,一个女孩子突然间抬头一看, 就见班里最好看的男孩子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孩走在一起。 手撞撞同伴的手:“唉, 那是不是徐昂然啊?他旁边那个你认识吗?” “唔……不认识, 挺好看的。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或者是高一的,不过也不像, 高一长这样早被那些畜生们发现嚷嚷着割白菜了。” “你别说, 两个看着还真挺搭。就是徐昂然傻乎乎的, 就让人女孩子冻着。” 女孩子摇摇头,觉得长得好看的就长得好看而已, 找对象还是得找她爸那种朴实的。 结果这话刚落, 她朋友手里的小笼包从筷子上掉了下来。 对方警觉回神, 夹住自己刚沾了醋汁的包子,对罪魁祸首道:“你自己看。” “看什么……”女孩子转头,目睹着傻乎乎的徐昂然解了围巾,贴心地给女孩子围上,更可恨的对方还纯情地红了耳根。 女孩子狠狠咬一口包子:“我看到了,看来徐昂然也不是很傻。” —— 陈颖脖子上挂了徐昂然的围巾,也看到了对方偷偷红了的耳根。她不知道,走路这一截,徐昂然已经脑补出了一个言情故事——阴差阳错等人的女孩,遇到了他,是再巧妙不过的缘分。 无法遮掩,徐昂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很有好感,他控制不住地关心对方。所以才一再主动,做出一些自己绝对不会对别人做的事。 进了粥铺,徐昂然问过陈颖的口味,又给出一两种推荐,让陈颖挑选。点完菜,两人坐在一角等待粥菜上来。 “我叫徐昂然,高二一班的。”徐昂然说起自己的名字和信息,“徐是徐徐图之的徐,昂首的昂,自然的然。” “陈颖,耳东陈,脱颖而出的颖。”陈颖道,“徐昂然,你名字真好听。” 徐昂然笑笑:“是吗,我爷爷给我取的。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嗯,哪里好听?”陈颖追问,看见被她问住的少年笑得眼睛眯起。 十八岁的徐昂然,真是青涩又可爱。陈颖手放在围巾下面暖着,觉得心里也暖暖的。 徐昂然被问得红了脸,他知道陈颖名字正常来说一般,不是可爱,也不是文秀。可有时候好听与否,又不是全然客观的。 “你很好听。”徐昂然说出一句奇怪的话,然后脑子回来后,发现不对,于是扩充句子:“你叫这个名字很好听。” 徐昂然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才刚见人家女孩就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太快了,像个浪荡子一样…… 徐昂然一开始害羞得不敢看女孩,然后又慢慢地抬头,撞进陈颖的笑里。 呼——,徐昂然听到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像圆舞曲一样砰砰砰地欢快跳了起来。对方没有把他当做浪荡的人,还很高兴。 “粥和卤肉片好了,你们先用,小菜稍等一会。” 店家老板端着托盘,给一男一女小年轻上了他们点的菜。 老板挺高兴的,徐昂然经常来这家,老板都认识他了。现在徐昂然还带了对象来,说不定又是一个长客,老板怎么会不高兴。 老板上完菜,又道:“今天你们来得巧,免费送一份爱心蛋。”老板说着,对徐昂然眨了眨眼。 进步条拉得太快,又遇到意外状况。徐昂然慌得不行,咳嗽了一声,正经地解释:“老板可能以为你是我女朋友了,他误会了。” 陈颖心想,我不是你女朋友,我是你老婆! 可说出来只能吓坏徐昂然,陈颖就把话咽了下去,摇头表示不在意:“没关系,我们还能多吃一点呢。这边的爱心蛋,你吃过吗?” 徐昂然摇头,一脸老实:“没有。” 没一阵,老板送上了剩下的小菜,还有煎成爱心形状的蛋。在1993年,爱心蛋可以说是很新巧了,一般人都不会见过这样的鸡蛋。 徐昂然看得一阵脸红,这老板大兄弟也太……也太能干了吧! 今天份的粥,徐昂然没尝出来往日的味道,不过他这份吃在嘴里的爱心蛋是甜的。 陈颖用完后,心思还在徐昂然身上,于是故意道:“老板煎的鸡蛋味道不错,上面的盐和辣椒粉孜然粉刚刚好。” “啊?”不是甜的吗? 徐昂然反应了一瞬,直接把脸红成了炸开的番茄,讷讷道:“对!很好吃。” 徐昂然在心里骂自己都在想什么,能把咸的吃成甜的。 低头再咬一口鸡蛋,适中的咸辣口感没有遮住鸡蛋的香味,煎蛋边缘处更是微脆。喝一口浓香的粥,再咬一口微辣微咸的煎蛋刚刚好。 陈颖只笑,让徐昂然的不好意思慢慢地变成窃喜和高兴。 管他傻不傻呢,哄得对方高兴就行。徐昂然罕见地抛开了平时的矜持,有些无赖地想着。 可惜学校给的晚间吃饭时间不长,徐昂然坐了一会,就要回教室上课去了。 而陈颖不是他学校的学生,送他到校门口,两人就分开。 陈颖转头去自己刚到地面丢行李的酒店。那酒店就在学校边上,说不定她可以逮住下晚课的时间请徐昂然吃个夜宵。 徐昂然在的学校管得严,夜里也有课要上,光看保安大爷严谨的态度,就能感受到这座学校的学风。 —— 那边徐昂然回到教室,被好奇的班里人直接给包围了。 “哎哎哎!我们只想学习不想谈恋爱的徐同学,今天那个女同学怎么回事?”徐昂然的同桌,一个小胖子提前开口问道。 “对啊,哪个班的,高几来着?” 前面的女生也好奇地回头,目光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我看到了,挺好看的。就是感觉没见过,眼生得很。” “徐昂然,说说呗?来,说说!” 徐昂然挥着手:“就朋友。你们赶快坐好,回头老师来了。” 众人怕把玩笑开过,凑热闹似的又散开。 等这些人一走,小胖子一脸不信,手搭在徐昂然空荡荡的脖子上,小声地跟徐昂然腰耳朵:“围巾呢?还说是朋友,我看是女朋友吧。” 徐昂然想笑,但又觉得笑出来后又会被同学们追问,努力憋着笑,对同桌小胖道:“我今天的数学作业,你还想不想带回去看了?” “看看看!”小胖一脸悲壮,屈服在数字的淫.威下。 晚上是数学课,两节。 第一节课和第二节课的中途,徐昂然的表哥许强把小胖叫走,自己坐在小胖的位置上。 “我今天看见你在粥铺了,那个女孩儿挺好看啊。听说是你朋友?” 表哥许强是姑姑的儿子,徐昂然就住在姑姑家。出于对姑姑的敬重,对这个表哥向来是能答应的都答应,挺顺着对方。 同样的,许强是个换女朋友很厉害的高中生,还有他的性格,徐昂然也一清二楚。 徐昂然心里有些不高兴,点头:“是我朋友。” “那你给哥哥要个联系方式,BB机号啊,家里电话号码啊,,学校班级,随便哪个都行?”许强笑着,冲徐昂然强调,“你可别忘了啊,明天就帮我问。” “我问了,对方不一定会说,就是普通朋友。她过来找我,我请她吃饭。”徐昂然敷衍道。 “你去问呗,一准儿会告诉你。”许强今天就在对面店里看着,见了徐昂然的失态,也看到了那女孩看着徐昂然的目光。 徐昂然是个本分的,许强一贯压榨惯了,也没把这个乖孩子放在眼里,不觉得徐昂然会和他耍心眼。至于那个女孩,喜欢的人一问,还不是什么都会说。 等他把联系方式拿到手,想取徐昂然这个木头代之,容易得很。许强自信地想着,心里已经给自己换了一轮女朋友。这回这个看起来清冷,可是笑起来暖心的,许强觉得是个少见的,值得自己努力努力。 果然,和许强想的一样,徐昂然有些不乐意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许强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离开。 小胖一脸的敢怒不敢言,熬到上课,偷偷给徐昂然写纸条。 【徐昂然,许强看上了那个女孩儿,要和你抢呢!你可千万别去替他问什么联系方式。】 徐昂然在数学老师眼皮子底下看完纸条,动笔刷刷地写下回复。他一贯字迹整齐干净,今天因为心态多了两份潦草的洒脱之意。 讲台上,数学老师往这边瞪了一眼。 小胖手抖了几下,趁数学老师转身,偷偷地看纸条上的回复。 【我答应了就会去问。】 小胖看完第一排字,心里骂徐昂然这个傻孩子,活该长得那么好看却没有女朋友。 但小胖自诩经验比徐昂然多多了,想自己要救救这个傻同桌的初恋,于是忍着不痛快继续看下面的第二行话。 【不过那是我要,我才不会把她联系方式给许强。】 小胖心里炸开了花,徐昂然真汉子!女朋友绝对不能让啊,让了还是男人嘛! 因为太激动,小胖面上忍不住老父亲式微笑。 “啪叽——” 数学老师忍无可忍,粉笔头精准地砸在小胖头上。 “某些同学啊,好好上课,一脸荡漾是干什么?笑得再灿烂也没有女孩子看上你。”数学老师挺直背:“你们要知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好好学习,不要做梦。” 小胖心里很委屈,默默地把手里纸条撕成一片片,细碎得可以当雪花使。 半个小时后,下晚课的铃声又欢快地响起。 “铃!铃!铃——” 小胖刚想找徐昂然安慰一下自己,徐昂然已经提起了书包,拍拍他的肩:“小胖,让让,我要出去。” “哦。”小胖起身,给坐在里面的徐昂然让了位置,然后看着徐昂然长腿迈得很给力,走的飞快,大步流星。 小胖仰头,看着学校的灯,在心里长叹:说好的刚下课人多,不要挤人堆呢。男人啊,你的名字叫见了女人就善变。 第44章 混在第一批人中跑出学校, 徐昂然单肩背着书包, 张望寻找自己要找的人。 果然, 女孩就在门口等着他,脖子上似乎缠了很厚的围巾,把一张白嫩的脸遮挡了大半。 徐昂然这才想起, 他没戴围巾,脖子被冷风灌得凉飕飕。 陈颖手放在脖子上,从脖子上拿下新的那条围巾,取下来给徐昂然围上。 把新的给出去, 旧的留着。陈颖觉得自己是个很好的女孩了。 徐昂然心情乐飘飘, 没发现陈颖的小小心思, 说道:“你新买了一样的吗?” “嗯。”陈颖点点头, “晚上风更大,你要回去了吗?” “我可以再待一会, 我家住得很近。”徐昂然没说谎。 冬天风大, 他出门连自行车都没骑, 因为骑车吹的风更多,况且走路只要七八分钟就能到家, 何必遭罪。 “我们去吃夜宵行吗, 晚上这边还能热闹半个小时。你有什么想吃的?” 学校周边, 只发展出了小吃一条街,还有买书的新华书店。游戏厅和舞厅, 或者网咖, 学校周边不允许办, 怕学生被带坏。 “吃的啊?去试试羊肉小火锅。” 徐昂然上课的时候,陈颖跑出去转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肚子有些饿想吃肉。而且她想着徐昂然上了一晚上的课,又正是能吃的时候,羊肉小火锅不油腻,冬天吃正好。 “好啊,我喜欢火锅。不过得去前面的酒店那边吃,这边的火锅不行。”徐昂然熟悉地盘,带着陈颖赶赴新的餐桌。 徐昂然没追过女孩子,也不知道能带着女孩干嘛?冬天都是风,一吹往嘴里糊一脸沙,吃饭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消遣。 当然,肚子饿也是真的。 徐昂然下午胃不舒服,提议去喝粥。晚上上课精力消耗加上年轻的身体一消化,自然就感觉到饿。 陈颖又知道他喜欢什么,晚上尝试的火锅是两个人都喜欢的口味。 点完锅底,配菜飞快地送上来,由着冬夜里的锅里冒出香腾腾的热气,勾得人肚里馋虫叫。 “这个熟了,你吃!” “你也喜欢这个!这是我最喜欢的。” 一晚上徐昂然惊喜了好几次,口味相合的两个人出来吃饭,才是无上的享受。不然一个爱吃,一个不爱吃,两个人吃着都没意思。眼下的情况就是两人在食谱上情投意合,达成初步友好共识,并且具有长期发展潜力。 吃到肚皮微微鼓起,徐昂然蓦地想到今晚许强的要求。他抬起头对小颖道:“那个……小颖,这是我的BB机号。” 徐昂然拿出准备好的一张纸,递给陈颖。 陈颖结果看了看,折叠之后塞进衣服口袋,再伸出手问徐昂然:“你有纸笔吗?” “有的。”徐昂然立马打开书包,拿出纸笔递过去。 陈颖接过笔,有些别扭地划了几道无意义的痕迹。太久没用笔,她有些生疏,好像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了。又想:字写丑了,应该不会被嫌弃吧? 徐昂然看着那几笔没什么意思的痕迹,蹙起眉毛。心想自己大概是想多了,还以为小颖会给他留联系方式。 垂下眉眼,掩住心里的失落。 那边适应了笔,写好自己新买的BB机号的陈颖碰碰少年的发顶。 “不要嘛?我丢了哦?” 陈颖看着徐昂然的发顶,黑发浓密,但发质细腻,像是脾气好的人。 徐昂然怔然地一抬眼,看见纸条,纤长的手一伸,就捉住了纸条。动作太快,让徐昂然自己有了些不好意思。 陈颖笑了笑,被可爱得险些捏上徐昂然的脸,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的手。 吃完这顿火锅,徐昂然没了留下的理由,把女孩送到酒店,自己跑着回家。 他往常都是一下课就回家,今天却是反常地晚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徐昂然想着,有些担心自己等会回去太晚,姑姑会担心,于是他脚下动作愈发快了,也没管跑起来肚子不舒服。 因为住得离学校近,徐昂然四分钟就到了家,用钥匙开门,扬声唤道:“我回来了。” 钥匙串个哗啦啦响了几声,门打开后,徐昂然撞进客厅的尴尬气氛里。 西式装修的客厅看起来很富丽堂皇,气派十足,洋气中透着档次。可今天欧式沙发上坐了两个针锋相对的女人,让墙上油画里的士兵图都带上了杀气。 “姑姑晚上好。”徐昂然对着沙发右侧的徐芳道。 徐芳今年四十岁,穿着一件还没换下去的及膝风衣,脸化着精致的妆。气质疏离的徐芳笑了笑,对徐昂然点头道:“今天怎么回来晚了,快去洗澡睡觉吧,明天还要继续上课。” “嗯,好的。姑姑,我上楼去了。”徐昂然点头,余光扫了一眼徐芳对面一脸怒色的蒋丽音,面色平静地走上楼梯。 蒋丽音出声叫住他:“徐昂然,你站住!你连自己妈妈都认不出来了吗?只知道叫别的女人?” 蒋丽音同样化着妆,脸上红唇耀眼,别人绝对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十八岁少年的母亲。和徐芳清冷的气质不同,蒋丽音的美带着锐意,美得妖艳又过分,也和徐昂然的温和无害完全相反。 被亲生儿子无视,尤其是当着自己讨厌的女人,让蒋丽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 被人叫了名字,徐昂然只是步子顿了一下,就继续往楼上走。 徐芳等到看不见侄子徐昂然的身影,她才轻笑一声,轻蔑地看着蒋丽音:“姓蒋的,你当初既然是离开了我徐家,还嫌弃我家,如今还来管昂然叫你什么做什么?难道是蒋胖子的儿子不孝敬你,你这才想起你是个有儿子的人?其实也对,你把人妈害死了,对方还会喜欢你,只要不是傻的都不会被你骗上当吧?” “昂然也不傻,你现在回头,晚了。”徐芳说着和自己气质全然不同的话,把蒋丽音的脸说得通红。 蒋丽音气恼地道:“昂然还是我儿子,难不成将来还会不管我。别说你是个后面冒出来的姑姑,就算你是养母,也不会比亲妈还亲!” “你也别做出这幅样子,徐昂然之前过得不好的时候,我忙着自己的事。但你也好不到哪去,你还不是等到他十四、五岁才找上他,谈什么抚养的事。”蒋丽音和徐芳这个“前小姑子”撕破脸。 “我懒得和你说,明儿别来我这,脏了我的地。”徐芳欺负了一阵蒋丽音,看她面色看过了瘾,哪里还稀罕搭理这个满脑子只有钱和男人的货。 蒋丽音被徐芳丢下,瞪着眼睛看着楼上,满脸不乐意,把一张好看的脸气变形。 “昂然,妈走了,下回来看你!我给你卡里打了两万块,你没钱了记得找妈要!” 蒋丽音扯着嗓子,对着楼上喊了一通,喊完才离开。 徐昂然的房间里。 许强从门口挤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徐昂然书桌前的椅子上,抱着椅背道:“昂然,你妈怎么又来了,她烦不烦啊?当初你爸刚死了没多久,她就上赶着给人做小三,差点没把外公气死。你是你爷爷带大的,你还能原谅他不成?” 许强说着嫌弃蒋丽音的话,他妈不喜欢那个女人,他也不喜欢。当初蒋丽音还在徐家的时候,可是老欺负他和他妈,老是说他们总会娘家,就惦记着占便宜。 “我不知道。”徐昂然躺在床头,手捂进围巾里,察觉到围巾已经不是他那一条了。 “你不要理她就是,我妈可讨厌她了。徐家的脸都给她丢光了,当初你走丢被拐卖,也是因为放在她哪,那个蒋胖子的儿子使的坏。”到底是一起生活过挺久,许强还是劝徐昂然多个心眼,蒋丽音真不是什么好人。 徐昂然也知道许强说的有道理,点头道:“表哥,我记得的,没忘。” “那就行,我不说这个。”许强眼珠子一转,盯着徐昂然问,“你问到那姑娘的联系方式了吗?我晚上可是看到你去找她了。” “没有,女孩子矜持着呢,她是正经好女孩。”戴着新围巾的徐昂然一本正经地解释,也一本正经地欺骗许强,良心一点都不痛,并且还有点高兴。 “还不是你没用,回头我自己问去。”许强没劲地看了徐昂然一眼,“我走了。” 徐昂然警惕地看着许强的背影,心想自己明天要去告诉小颖,别搭理许强这家伙! 咬了咬牙,徐昂然又低头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片刻后,他恍然大悟——他戴的是新的,那么小颖身上戴的……可不是他的么?! 徐昂然心里的郁闷像海绵吸了水,眼下那些水正被汩汩地挤出去。 他当然记得那些往事。 父亲死亡,母亲没有惦记着抚养他,照顾病了的爷爷,反倒是做了让所有人不耻的小三,去破坏另外一个家庭。 当时徐昂然还不知道小三是什么,但人们倾泄来的嘲笑和那些眼光让他记忆尤深。可作为做一个母亲的蒋丽音,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那些事,完全没有顾忌另外一个家庭有一个和她儿子一样大的小孩,也没有想过一个孩子和一个老人日子会有多难过。 那件事后,爷爷气得病了很久,还是为了他这个唯一的孙子才坚持了下赖,一边让他上学,一边开着医馆顺带挣钱和教他一些东西。 可是爷爷毕竟年纪大了,没撑上几年就去了,上小学的徐昂然根本没有行事能力,只能被迫地接受处理,被送去还活着的长辈蒋丽音那处。 彼时蒋丽音把原配已经斗了下去,忙着讨好贵门巨富蒋韬也就是蒋胖子的儿子。徐昂然虽然在亲妈身边,却像一个捡来的碍手东西,寄人篱下。 就连那样寄人篱下的日子,徐昂然也没过上几天。原配的儿子,那个和他一样大的少年让家里阿姨把睡着的他抱走,免费送给了人贩子。 徐昂然阖上双眼,把头扎进被子里,有些不敢想象当初年少的自己是怎么从人贩子窝里逃出来的,他甚至还救了挺多一样被拐的小孩。 深吸一口气,徐昂然闷声道:“我一个人,也很厉害。” 不想回想的一段记忆掠过,直接跳到姑姑徐芳收养自己的时候。 被姑姑收养接回家的时候,徐昂然已经在孤儿院待了好几年,成了十五快十六岁的少年。 徐芳解释说,是因为她记恨蒋丽音,所以才没有一早就来接徐昂然。后来她想开了,家里也更富裕,有那个经济条件,就来接徐昂然回去,让他有个家。 作为很亲近的亲属,徐芳有做监护人的权力,徐昂然自己也答应了,后来徐昂然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家里的一员。 徐昂然感激徐芳,虽然晚了点,但姑姑给他带来的一切都很尽心,学校和各种东西都和表哥一样。顶多就是人家母子两的亲昵,在自己这里没有。 徐昂然也理解,毕竟自己过来得晚,就像一个后来者,永远赶不上前者。何况,他还不是亲生子,只是一个侄子,哪有和亲儿子抢东西论公平的理? 现在就很好了,我不想她来打扰我的生活。徐昂然想着今天出现在家里的蒋丽音,心生更多不喜。 他厌恶她,讨厌这个攀附权贵钱财的女人。 可徐昂然从来都是懂得满足的人,那些恨意一闪而过,随即生活里的好冒出来,慢慢平息心情。 最后徐昂然被子里塞着围巾睡了。他今天遇到了很美好的事情,不值得为了蒋丽音破坏心情。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徐昂然涨红着脸,偷偷摸摸地在被子里换了裤子。 他居然梦到了自己在山洞里,和小颖…… 啊!自己真是流氓!徐昂然恨恨地唾弃了自己,但脑子又流氓地回忆了一点点。 —— 陈颖醒来的时候,看着日历有些愁苦。她还有三天的假,一天要花在路上,和徐昂然只有两天能在一起。 “啊!我为什么不能直接做流氓,吃掉他算了!” 陈颖很愁,这么好的少年,她要是不在会被多少人盯上。就好像自己有一件绝世珍宝,却不能带在身上,只能留在远地,那心里还不得和有人在抓在挠一样难受死。 赖了会床,陈颖爬了起来,脸上带着笑。 即便注定将来分离,在一起的这一段时间,依旧让人高兴。她从远方而来,不就是为了和心上的人在一起。 早晨迈进校园,徐昂然四处看了一眼,没瞧见等他的女孩,低着头进了学校。 大概是心情不好,导致少年一上午的课程都有些走神。恍恍惚惚地想着一些飘忽的东西,像心里有根线,被扯着神思跑远。 直到中午的时候,徐昂然才像回了神,随着人群走出教室。 小胖这回跟上了徐昂然,说着:“你今天老走神啊,上午老班瞪了你好几眼,你居然没反应?” “有吗?”徐昂然拉了拉书包,两只肩膀背好。让之前假装单肩包的双肩包恢复了尊严。 小胖脸上圆嘟嘟的肉晃了晃:“有啊,全班只有你不知道了。” 踮起脚拍一下徐昂然的肩膀,小胖一脸“我们是好兄弟”说道:“你要去找那个女孩子啊?我也要去,带她见见你兄弟嘛。” “不要。”徐昂然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以后再说,现在还不行。等会你就走我后面,想看就看,但是不准靠过去。” “不然……,后果你不敢想象。”徐昂然盯着同桌,目光黑沉沉地。 小胖被看得心里一怂,瘪着嘴离开徐昂然两米远,果断投奔别的兄弟,抛弃徐昂然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徐昂然看着小胖笑笑,回头往前加快脚步。 迫不及待,这个词可以来表达徐昂然的心情。 在他的期待中,他和陈颖汇合。 少年长相清俊,少女清秀可爱,两人又都是身材高挑,走在一起就和路上的风景线一般。 守门的大爷砸吧一下嘴,说道:“这小子,有点我年轻时候的风采啊!” 话刚说完,老爷子的耳朵被来送饭的老太太拎起:“你什么风采?昨天晚上喝酒吐了一地的风采?” “没没没,那边有个小子在追女朋友,脸皮厚得像我当初呢。”老爷子笑着看向老太太,眼睛也盯着老太太看。 老太太听着心里美,哼了一声放开了老爷子的耳朵,还伸手给揉揉:“不疼吧?不要老是嘴皮子溜。” “恩恩,你说得对。我一定改正!”老爷子点头,一本正经,积极认错。 两位老人说完话,那边陈颖和徐昂然已经去了昨天没去过的一家店。 新的一天的约会,照样从吃饭开始。只不过今天的店家可不像昨天的粥铺老板,可以做一个助攻好手。 吃完饭,徐昂然提议去转转,相当于消食。 两个人绕过街道,干脆走进了学校。眼下正是中午,学生们到处去撒欢,早在外面浪着呢,导致学校里面反而成了最清净的地方。 走在树木枯黄的小道上,徐昂然踩住一片叶子。 叶子被踩碎,发出“嚓”的声音,显然脆到一定程度。 徐昂然忽然问道:“我好像忘了问,你到这边是做什么来的?如果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徐昂然好奇小颖过来的理由,但是昨天冷风中吹得鼻头通红的少女让他联想不到什么很好的原因,所以不想说或者不方便都可以不说。 问完后,徐昂然就有些小心地看着陈颖的方向。他低着头,在侧上方的位置看着少女的侧脸。 那侧脸清瘦,但线条很漂亮,眼角带着一点粉色,无端惹人心怜。 此时的陈颖也在为难着回答,她要给出什么回答呢?才能让一个从沪城过来的女孩,跋涉如此远显得很合理? 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理由吧。徐昂然也想知道,他关心她,所以关心这个问题。 陈颖道:“我是沪城师范学院的中专生,过来找朋友玩的,但是对方不在了。”陈颖看向徐昂然,“不过遇到了你,比见到朋友更开心。” 徐昂然脸上蓦地一红,少女话里意思直白到让他心里小鹿乱撞。 比见到朋友还开心呢?她果然很喜欢我…… 我也一样,所以一切刚刚好。 突然又想到早晨,徐昂然的脸色更红,像吃了一碗辣椒末,辣到无法控制自己的脸色。 侧过脸吹了两下冷风,徐昂然才继续和小颖聊天:“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觉得我们很聊得来。沪城很远,回去以后要常和我联系啊!” “可以给我写信,可以发消息,我收到一定回复。我也会给你发消息的,告诉你我在这边干了什么。”徐昂然说到未来,语气里带着憧憬,还有明显遮掩不住的喻意。 可以让小颖知道自己的生活,他在以后女孩不在的日子里,也不会和别的女孩子有牵连。 “好啊,我们常联系!”陈颖笑着看看徐昂然,看他漂亮的侧脸,看他藏着些不好意思的脸,看他粉色的唇瓣,看他乌黑的发,把他的样子记在自己脑海里。 慢慢地,有学校吃完饭往回走,学校里人开始多了起来。 徐昂然不想做被围观的猴子,带着陈颖往外面去。 期间还差点撞上他的班主任,吓得徐昂然拉着女孩的手就是一个急转弯。 躲开班主任,徐昂然一只手拍着胸脯:“我班主任,不能被发现早恋。” 他偏头看陈颖,面上带着那种干了怪事得逞的笑,“没有被看到哦。” 陈颖想着也想笑,大概她这个年纪也这样害怕,像前男友同学,好像完全没什么存在感,上辈子这个年纪的她,谈恋爱已经是很有勇气的事了。 突然,两只手都是一僵,然后自然而然地握着,没有一个人有松手的意思。 年轻人的感情,来自好感,像一阵风。可能像风吹起一条裙子,她看起来很美,就很想和她在一起了,又或者他骑着自行车走过,脑补出一场不羁和洒脱,于是一段暗恋开始了。 很快、很快,猝不及防。 因此,冒着粉红泡泡的三天眨眼过去,到了两人需要分开的时候。陈颖的假期到期限了,她得回去。 生活里,爱情很重要,可除了这个,别的也重要。倘若只为爱或者,人生也未免太单薄。 陈颖走的时候,只带上了一条旧围巾,上面有徐昂然的气息。 徐昂然送她上车,看着她离开。 车辆远行,少年站在原地,嘟囔道:“小颖你居然真的不是本地的?” 徐昂然后来又给陈颖脑补了一个故事,他假设陈颖是个暗恋自己的小学妹,在别的地方见过他,所以就偷偷地赶来见他。而他也恰好没有错过傻傻在等他的人。 毕竟陈颖这几天,表现得一点也不像被朋友抛弃的少女,好像是吃到糖果的小孩,每个笑容都很甜。 可陈颖真的不是他这个城市的人,也就没有和他呼吸着同一座城市的空气,看过同一座城市的云。 徐昂然情绪低落地回到教室,懒洋洋地趴着课桌上,和往日勤勉的形象形成巨大的反差。 他趴着睡了一觉,然后爬起来看书做题,把自己控制得很好。因为成长,不只是想带着自己的女孩到处一块吃吃喝喝,还想做更多的事,让自己更配得上她。 小胖给这家伙的变化吓得一愣一愣:“你又怎么了?被那个姑娘甩了?” 一下颓废得好像失恋的人,一下又好像被打击到奋力学习。 徐昂然看小胖一眼:“她回别的城市了,我不学习干什么?” 小胖啧啧感叹:“你学你学,我觉得你最近好酸,说话好渗人,别人书里男主角都没你会哄人吧?” —— 陈颖坐飞机回到沪城,飞机票打了九折。陈颖后知后觉地想,她好像在航空公司有了点名气? 陈颖没怎么在意飞机票打折的事,但在沪城这几天有关她的事可弄出不小的名头。 2月11日,头天飞机上的事见报,是沪城新闻的头条,紧扣主题宣扬精神,照片放了好几张,最显眼的是刘保元被扣押带下飞机,陈颖只占了一个小地方,得到了提名表扬,报纸上还写了会给奖金。 查过身份,陈颖是一名学生。教育系统把事情揽了,视察的领导和奖励都发放了下去。 结果人领导带着奖励和证件去了,当事人不在。 任思贤陪着笑脸,心道:那位那么努力地请假,还不是想去别的地方的心思强烈。昨儿还在飞机上,领导您来得不赶巧,可不就错过了。 正主不在,领导就找到了陈颖的老师和班主任问了几句,表示一下亲切的对待群众风采。 陈颖班主任的脸上表情很复杂,很不高兴地看着任思贤。这个媳妇是医生的中年男人当初反驳了陈颖的请假要求,结果学生居然找校长去了,更离谱的是校长还答应了! 任思贤被勤勤恳恳带学生的陈颖班主任看得老脸一红,毕竟他一校长背着人班主任干批假条的事,丢份。 陈颖班主任面色冷漠,不搭理校长任思贤,并且在心里骂任思贤。 误人子弟的校长,没事批什么假条,差点就把人耽误了。要是当时在飞机上,人还没事情解决好,或者那个劫机犯弄燃了□□包,岂不是他的学生就回不来了。 还是学校好,万事都保险。 任思贤为了自在写,躲开了陈颖班主任的眼神虐待,带着局里领导自由地看学校,看完之后又要了一笔精神教育奖励费。教育出这么好的学生,不给点甜头给学校是不是不太好? 等陈颖回到学校,一路上受到无数同学侧目。 陈颖带着疑惑回到宿舍,给王萌同志塞了一只烤鸭。 “萌萌,学校里怎么大家看我怪怪的?” 王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陈颖一眼,从桌子里掏出报纸——“你上报纸了!” 陈颖拿起报纸欲看,王萌一只手按住报纸,加了句:“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来人给你开了奖励会,可是你不在。” 陈颖想,那就有点尴尬了…… 她在上课的日子里请假,请假也就算了吧,她还去见义勇为?是不是有点嚣张。 陈颖为难道:“闹这么大,我以后没人能注意到。” 今天寝室里除了王萌,就只有秦梅,赵晚霞不知道去哪了。 听到陈颖的话,秦梅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不好?你有见义勇为的社会名声,学校以后肯定会给你更好的待遇,说不定留校也是可以的。” 除开在情爱小事,秦姑娘脑子维持在了一个还不错的水准上,这从她和班主任、老师以及社团混得风生水起可以看出来。 陈颖点头:“也是这个理,反正干了好事,就算我请假也不至于怎么着我。我这就相当于有了免死金牌,给学校还扬名了呢!” “可牛逼坏你了吧?那么五大三粗的劫机犯你也敢上去!”王萌一边咬着吃的,一边用手敲了敲陈颖的头。 看到报纸的时候,可把王萌吓坏了。王萌心里,陈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有些腼腆的姑娘,长得好看,脾气也好,学习那是没的说,偶尔看她笑笑,王萌就觉得饭菜更香了。两个人又好缘分地成了室友,因此关系更近一步,那是没得说。 可就是因为关系好,王萌才担心。像秦梅或者其他同学,聪明地羡慕陈颖运气好,以后干什么都有更好的待遇,笨的像赵晚霞,嫌弃陈颖倒霉,出门还遇上劫机犯。 陈颖被王萌敲着,头上有些疼,心里却是高兴的。她按住个子娇小的王萌,把圆圆脸的小姑娘按进怀里:“萌萌啊,可别生我的气了,我知道错了。” “哼,谁生你的气了。”王萌哼哼道,嘴上不承认,耳朵尖偷偷地红了。 秦梅看着,笑了出声:“你们两感情可真好。” 陈颖客气道:“你和赵晚霞感情也不错,我觉得她对你挺好。” 秦梅一愣,随即点头:“晚晚是很好。” 说完这话,秦梅蹙起了眉头。赵晚霞是为着她好,可是经常脑子思考,乱说话,还是不如王萌的。可是当初进学校时,王萌和陈颖来得早,两个人好像别人掺和不进去一样,让秦梅只能和赵晚霞一块。 不过到了如今,秦梅知道自己和陈颖王萌肯定做不了什么交心的好朋友。秦梅看向陈颖,突然开口道:“那个……陈颖,我和周瑞在一起了,希望你以后不要介意。” 陈颖楞了一下,很无辜地点头:“好,我知道了。”朕已阅。 说完那句没什么含量的话,陈颖为了自己以后在宿舍过得没那么糟心,就道:“其实吧,我和周瑞已经是过去式了。你和赵晚霞也不用老提,我觉得挺尴尬的。” “之前我还觉得你和赵晚霞上赶着不好,出去一趟我发现你想追求周瑞当着我面说也没什么,主动出手也没什么,你追求你想追求的,而不是在我和周瑞在一起的时候搞破坏,我支持你现在的行为。我真诚地祝你和周瑞情投意合,以后一直在一起。” “好,谢谢你。”诗情画意的秦姑娘眼眶一热,道:“我还以为你会讨厌我,毕竟我和晚晚老对着你说那个人。谢谢你的支持,陈颖同学!” 有些话没说开,秦梅心里到底是存着对陈颖的不自在。和自己室友的前男友在一起,一个正常姑娘都会觉得不对劲,秦梅知道那些不对劲,只是她之前一直努力无视掉。 现在得到陈颖的认可,就说明她从头到尾的行事,都是正确的,起码无愧她的心,所以秦梅说了谢谢。 陈颖被秦梅看得背上一凉,心想这姑娘咋突然哭起来,真让人难以招架。 于是陈颖带着王萌出逃,把寝室留给了秦梅。 两个女孩子吃吃喝喝,走到半路上,不巧地碰见周瑞。 周瑞今天穿了件风衣,照样潇洒,风度翩翩,除了有些凉其他一切都好。见了陈颖,周瑞挑了挑眉,自在地走过去。 周瑞的室友看得一愣,心里很佩服自己的兄弟。牛人啊!泡上了前女友的室友,还能如此淡定! 和陈颖王萌拐过面,周瑞就捂着心口吐气。 “妈的,突然好心虚,我又没有脚踏两条船!” “可尴尬啊,我还以为你挺自在地呢,没成想是装的。” “装得不像吗?”周瑞不服气了,逼着室友承认自己刚刚很无所谓。 那边和周瑞以及周瑞室友错开,王萌撅着嘴不满:“真倒霉,居然遇到了姓周的!” “好了,没关系。他们和我们没关系。”陈颖安慰道。 “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嘛,这天天见的,我膈应。我果然还是不喜欢秦梅,总觉得她怪怪的,不对我胃口。”王萌耿直道。 陈颖捏住王萌萌萌的双下巴:“她一天吃一碗饭,你一顿吃三碗,你们不可能合得来的,孩子!” “啊!我和你拼了!颖妹,你个瘦子,你要被胖子王萌追杀三天!三只烤鸭才能原谅你!” 王萌伸着手在后面抓着跑,陈颖迈着长腿在前面跑。 王萌跑了一段,开始气喘吁吁,然后眼睛一瞟,果断站住。王萌同学努力平复呼吸,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陈颖跑着,回头逗弄王萌:“萌萌!来追啊,追上给你欺负我。” 王萌笑笑。 陈颖心里疑惑一秒,下一瞬感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班主任的黑脸在面前无限放大,十分吓人。 “陈颖同学,你来办公室一下。” “好、好的。”陈颖回头狠狠地瞪上一眼王萌,像壮士一样进了班主任在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见了陈颖都笑。 “老王,这是你们班那个见义勇为的吧?可出名了。” “小姑娘看着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啊,真人不露陷。” “老王这是干什么?发奖金嘛。” 老王就是陈颖班主任,名字不好听,不乐意别人叫自己名字。老王上课又顶顶认真,对事对人严格,吓得学生们都不爱搭理他。 老王本来想教育一下学生,但刚好逮着好时机,垫了一个好场景,结果不靠谱的同事给他把气氛全给嚯嚯了。 发奖金?你们一早给老子说出来了,老子最后还拿什么哄学生听话。 老王的脸更黑了,没好气地对同事们道:“你们别胡咧咧,我管学生呢。我有我教育人的一套,你们不要打断我。” 老王说着指着对面的椅子让陈颖坐下。 陈颖乖乖坐下,看老王板起的脸上一头油糟糟的头发,心道老王怎么不剃个光头,好歹也精神。 老王也坐下,正色道:“你前几天说请病假,结果跑去做飞机了?这个事,你是不是要给老师我一个解释。” “唔,我去那边有事,不去就不能安心学习。现在去过了,就可以安心学习了。”陈颖含糊不清地解释。 老王哼哼两声,看着陈颖脸上没个笑:“行,这个事就算了。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做一个诚实的人?你能向老师保证吗?” “行。”陈颖看着老王稀稀拉拉的头发,点头答应了。不管怎么说,老王拒绝她请假,是想她认真学习,不要错过学校里学习的黄金时段。 老王见小姑娘点头痛快,目光真挚,心里的不舒服少了很多。接着道:“诚实是很美好的品德,我希望你们每一个学生将来都更好。” “还要和你说一下的事,是报纸上的事。”老王拿出报纸,上面圈圈点点,画下来好几个句子。 陈颖拿起来一看,心里一惊。大多是些吹捧的话,当然目的不是吹捧她,而是吹捧一种见义勇为的行为,但整篇长文章,居然没有提到“量力而行”四个字! 老王怕小姑娘没看懂,解释道:“看上面夸得多厉害,你觉得几分像你?你决定救人的时候,想过自己那么伟大吗?” “不用做一个伟大的人,对得起天地良心就好。下次出现这样的事,希望在你行动之前你可以想想你的父母。” 老王的话,在办公室里惊起一片哗言。 “做好事还不对吗?老王,你这是在把学生往自私里带!”较真的声音说出,严肃地在办公室里响起。 第45章 陈颖回头望去, 一位戴着厚酒瓶眼睛的老师拍桌而起。 “砰——”的一声, 桌子震了三震, 好不响亮。 也不知道桌子疼不疼? 老王听了,脸色一甩:“不害人的自私,我觉得没错。你愿意做割肉喂鹰的佛祖是你的事, 总不能你愿意割肉,就把不愿意割肉的人都给一巴掌拍死。” 站起来说话这位老师是老王的老对头,两个人看不对眼很久。老对手名唐白,人称唐老师, 相貌上除了那对厚酒瓶, 可以说是个儒雅老头, 比老王的中年油腻形象强出不少。 这位唐老师也是一名班主任, 年年带学生,和老王年年打仗, 比学生。前些日子出了陈颖的事, 老王自觉涨了不少面子, 就当着人唐老师的面笑了好几回,笑得花枝乱颤的, 可把人家唐老师气得不轻。 唐老师很郁闷, 姓陈这个学生的品性似他, 怎么就跑到老王手底下去了。唐白对陈颖在老王手底下学习,心里表示很遗憾, 这么好的学生就该跟他学习啊! 偏生今天还撞到老王给陈颖开课, 教导人生。看不惯老王那套的唐白气得直接拍了桌子, 手拍得通红也没觉得疼,心里的那个气啊,让唐白把疼痛都给无视掉。 “我看你就是自私!老王,你自己那样也就算了,还在这教人,把人给带偏路,你安的什么心?”唐白直接摈弃了老王嘴里的佛祖割肉喂鹰理论,“帮人又不是割肉。” “可帮人自己就没有出事的可能吗?割肉就是一个比方,我不想我的学生出事,我希望他们能量力而行。不是冷漠对待这个世界,是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去做事。” 老王觉得唐白就是一根筋,教出来的学生也是傻愣愣。只是老王自己带学生也觉得很难,实在使不上劲。 老王见唐白被自己的话点开,面上表情一愣,心里微动,立马道:“就说我手底下这个女娃娃,你看看她,今年十五六岁,花一样的年纪,”老王手指向坐在他面前的陈颖。 唐白一看,心道确实是花一样的年纪,都是祖国的花朵。 “你看这个孩子,她不是父母生养的吗?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好孩子,出个一星半点的事父母都得心疼死。每个人的命都是命,量力而行,怎么就错了?” “可这个孩子有能力,她行动了。”唐白板着脸,“她和你不一样,这是个勇敢、正直的孩子。她比你勇敢多了!” 老王口中的好孩子,老唐口中的勇敢、正直的孩子·陈颖心里很复杂。 你们都误会了,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啊! 我是出手了,可是我对付那个人,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啊。 听着两位老师的争论,陈颖心里觉得老王那套更适合自己。 她可不是什么想做圣人的人,不然直接做好事不收钱得了,普度众人。可她又要吃饭,就做些拿钱消灾又不违背良心的事,她顶多就是个有良知的人,能出手就出手,不能出手也怂过。 那边老王还在和老唐争:“万一遇到更危险的事呢?英雄那么好做?” “万一是个假性理论。”老唐终于回神,觉得手在发疼,生气地坐下去用左手揉着右手的手掌。 老王哼哼一声:“当一个国家崇拜个人英雄的时候,我只能说那个国家很失败,乱七八糟的。” “哪个国家没点屁事,没有完美的国家制度。”唐白皱着眉,“个人问题,你不要扯大了。” “这是问题本质。”老王这下气大了,用手指头重重地敲着桌面,把自己敲得老脸一紧,倒吸一口气,疼的。 “咳咳——”陈颖用力清了清嗓子,刻意的咳嗽声冲淡了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老王和老唐日常吵架,苦了旁听的老师们,说话也不好,不说也不好。你说大家乖乖听着吧,这两人时不时敲个桌子,拍个椅子,吼两句,听着也特别闹心。 因为太闹心,听着咳嗽声都更美好了。 一时间一个老师灵机一闪,自己怎么就没想到用咳嗽打断一下老王老唐之争呢? 没等这位老师想出后世的绝招三遁,陈颖开口了。 “两位老师,要不我说说我的看法。毕竟你们两位吧,这出去也是被人抢劫的份,吵那么多也不够实际。我们这个,还是要实事求是。”陈颖笑眯眯地。 老唐气得一口水呛了出去,疯狂咳嗽。 他出门只有被抢的份?! 这什么学生?绝对不像他! 老王也是小眼一瞪,用眼神警告学生——前面那句给我收回去。 “唐老师,喝水小心,别呛着。”陈颖关爱一句老人家,然后把话题转回到引起争吵的事上。 陈颖看着桌面上那份报纸,目光落在那些老王画出来的红圈上,说道:“这份报纸确实过于美化了,我作为当事人,没觉得自己那么伟大,就是做了我该做的事。但别人这么夸我吧,我还挺高兴的。” 众人在这个时候,看了看陈颖的脸。 老王也是盯着看了一眼,觉得自己今天有点糟心,什么破孩子。 “可我心里赞成老王这种想法,量力而行。这份报纸的用意是为了让更多人在意外时刻勇敢一点,其实没错,但目前我们国家的风气不好吗?” 1993年,没有拜金这个词,物质上还困乏,但人们精神上足以让很多后世的人羞愧。一个刚刚经过洗牌的国家,早期一起奋斗,可以说全国一心。这个时候的风气,绝对不能用“不好”来形容。 所以,陈颖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众人一愣。 突然发觉到一些不对的地方,好像现在挺多人都好着呢? “仍有进步的空间。”唐白开口,眼睛盯着陈颖,就差说那个进步可以从你做起了。 陈颖笑笑:“那也没必要让每个人都成为一个样子,不可能的。一个不好的人,让你善良你就能善良吗?与其做这样的说教,这种我们现在不是特别需要,我觉得更需要改进的是航空公司的检查工作。” “要是飞机上没有炸.药包,那就不会有人承担莫名其妙被炸了的风险。这种事情,不能指望每次都有人出来解决,而应该防范于未起时。” 陈颖觉得坐个飞机还出事,确实挺糟心。放到后世,防范上确实做得更好,如今要是能提前一点也挺好。 只要人们发现并且想做的,不存在技术层面的天堑,那么那件事发展起来的速度可以很迅速。关于各方面完全的防范,再早也不算早,每一次意外都是人命在堆积。 “行啊,说得有道理。我觉得本质上还是这些没做好,这方面要加强。这就是我说的本质问题!”老王一脸赞善地看着陈颖,觉得这个学生很有他的风范,但突然又觉得不对,刚刚这个小丫头是不是叫他“老王”? “人家陈同学比你说得到位多了,道德和管理要齐头并进。”老唐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把目光放到了更高更远的地方。 老王还想和对方争辩,唐白瞥他一眼,抢在老王前面开口:“但目前管理更紧要,轻重缓急,要分得清。大家的关注点是偏颇了。” 老唐居然承认了自己偏颇! 老王的小眼又是一瞪,颇有些惊吓地看着老对手。 唐白被老王的目光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确认过眼神,搞懂了老王惊奇的原因,老唐臊红了脸。 “我也偏颇了,我承认错误。回头我可以写一篇关于这方面的文章吗?”唐白目光一亮,看向陈颖。 “随意啊,您愿意写是好事。”陈颖点头。 学校里,老王和老唐都不是好惹的。如今的沪城教育系统里,很多这两位的弟子,他们都是把一生投进教育事业的人。三千弟子,桃李满天下足以形容。 就连任思贤对着这两位,那也是不想硬杠,两个做事有良心的人,还有背景,你硬是对着干那能说明什么?——你不想升职。任思贤想得清楚,人也还行,于是一步步上位成了校长,干掉了自己当初的好几名对手。 老王不乐意了,想摘他学生的桃子,他比老唐有资格。老王说道:“老唐啊!你在管理方面,有我了解得多?” “没有。”老唐脸色一黑,觉得老王这人更讨厌,秃头不是没有原因的。 陈颖做了个和事佬:“你们一起写呗,共同进步。加油!” 陈颖对着老王和老唐握拳,把两个老对头捏到了一起。文章偏重哪个方面,都容易出问题,这两位对手要是一起干活,把思想融洽,就是一个两全之法。 老王和老唐又对看了一眼,互相嫌弃地偏过了头。可虽然是出没看对方,但这两位也没说拒绝的话,相当于是默认了。 “那老师,没事我走了。”陈颖看向老王。 “哟,记得我是老师了?怎么不接着叫老王,以为我没听见呢?”老王调侃回去,从抽屉里一抹,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拿着。” “量力而行是好的,但善良和勇敢从来都是值得鼓励的品性,社会因为这些更好。”老王看着学生笑着拿过了信封,语重心长道。 说完这话,老王看了老唐一眼,直把唐白看得怀疑人生。 后来趁着没人,办公室里只有老王和老唐,老唐对老王说:“老王,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不是个东西,没成想你居然还能说出那种话,是个东西啊!” 老王一只臭鞋丢了过去,飞向唐白的脸。 “你才是个东西!嘴里能出点好话吗?”老子要不是想哄着你一块写东西,老子会说那种话?老王傲娇了,简直恼羞成怒。 虽然过程出了意外,但老王目的达成得很完美。 老王提供理论和框架,老唐操笔。老唐文笔更好,文风自带忧国忧民气场,两人在学校里众老师跌破眼球的惊讶下,居然在几天之内就润色了一片好文章,经过审查,直接上了最新的沪城新闻头版,比当初的飞机文章占据年纪还多两个格子。 他们的文章比先前那篇宣扬性的文章影响更大。因为管理问题每个地方都存在,飞速发展的华国,问题多得领头人焦头烂额,但遇到一个恰当的时候,风潮就随之而行。看碟子下菜,那是大佬对社会的灵敏感觉。 上面拍板,两位老师直接在上层挂号,甚至成了国家阅读量最广的报纸的约稿人。 老王心里那个爽啊,他苦于文笔不好,在文章上没有什么长进,写出来话糙糙的,一直吃亏,这回可算是有了人帮衬。除了名声,老王看着到手的钱也很乐呵,日子那个美到冒泡! 老唐心里也高兴啊,更多人看到了他写的文章,对于一个文字人,这是比什么都高兴的事。至于钱,老唐同志不缺,他上报纸的稿子多了去了,不比文笔磕碜的老王同志。 被一再提名的航空公司管理人也聪明,明明是要倒霉的事,但公关方面有人才,顺势把必倒的局面翻盘了! 一篇关于如何改进公司制度在乘客安全方面的文章登报,让大多数知道这个公司飞机出事的人都知道了他们坚定的改错态度。 而且当时刘保元事件发生的时候,乘务长、机长、空姐们也没犯错,表现良好,在一定程度上拉了人情分。 以至于这个航空公司在花钱改进之后,还得了不少乘客的肯定,表示犯错之后认真改正,这种态度极好。 航空公司的管理人看着消耗一空的去年的利润,心里又苦又甜。苦的是花了那么多钱,当然心里苦啊,甜的是他们各方面的工作已经胜过同行一大步,让不少乘客偏爱他们家的航班飞机,钱又开始回流。 安慰自己一句没有投入,没有收获,这种心态让这个管理人安稳地做了很多年管理人,收获了业界无数好评。 乘务长和机长以及几名空姐也过得不错,加薪的加薪,补贴的补贴。最重要的是,人没出事,他们家里人都挺感激那个帮忙的小姑娘,提起这事就猛夸人,直把陈颖说成能上山下海,哪吒转世。 至于乘客们,也乐于谈到这件事,夸夸保证了他们安全的人。 这件事可以说是皆大欢喜,除了刘保元这个倒霉蛋。 他在王唐二人文章在各地报刊上出现的时候,直接被众人遗忘,吃了一个枪子儿,离开人世。 他老父亲老母亲前些年被那些高利贷逼疯了的人惊吓得去世了。他的妻子很早之前就和他离婚,他养了一些情人,也没人去看过他一面。 倒是他的那些兄弟记着他,不过也不是好事,他们因为被抓进局里,痛骂刘保元这个男人不走正当路,带坏了他们。 —— 陈颖拿了老王给的奖励金,看着信封有些乐。 头一回有人拿信封给她装钱,感觉还挺新鲜。 陈颖拿着钱请了班里人吃饭,剩下寄回去给爸妈,说这是做好人好事,学校奖励的。 陈二和段淑芬夫妻两人忙得晕头转向,收到这么一封信,看着不多的钱,心里乐开了花,脸上也笑开花。 他们正在熬着最开始的起步阶段,前期花出去的钱开始回笼,但是说辛苦是真辛苦,心理上的不适应让人很疲惫,甚至一度这两个人想过放弃。 可看见这封信里孩子寄过来的钱,他们就燃起了无限动力。做父母的正值壮年,怎么能让孩子掏钱养家里,不服老的老夫妻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打了鸡血似的继续干活。 饱满的精神好像带动了事业的发展,两人的生意突然之间更顺利了。 他们不知道,随着那些寄回家的钱财,部分福德悄然落到了他们身上。 救了飞机上一百多人,好处陈颖拿了很多,命格在悄悄变动。和她有关的人,也沾染了那些因果,悄悄地修改命格。 至于陈铮,可怜的孩子快被郑启贤训傻了,不知道是不是营养餐的作用,这个孩子的身高蹭蹭地往上拔高,已经超过未来陈颖最高身高了。 体育场上,齐泽看着旁边陈铮的影子快和自己的拉得一样长,心情很复杂。他把对方当弟弟,但对方很快要把他当矮子了。 郑启贤又给了齐泽致命一击,他冲两个学生招了招手:“来,看看你们最近的成绩,你们做训练搭档,最近可进步不少。不过齐泽你看看啊,你现在和陈铮跑,十回输八回,再过一段……” “啊!他是怪胎啊,和我没关系。我最近进步好大,教练你拿我和别人比比!” 郑启贤一巴掌拍在齐泽头上:“你继续努力,天赋重要,但努力也同样重要,你最近爆发力极强,试试调整去跑一百米和两百米。” 陈铮看着在闹的齐泽,嘴角弯弯。这个师兄真是个开心果呢,欺负起来真快乐,怪不得姐姐老是喜欢小小地欺负一下他。 远在千里的陈颖是想不到的,弟弟变坏了,还都是学她的。 陈颖在学校里过得很苦。 她发现自己好像成了学渣,字写得不好看了,知识也都忘光光。虽然成绩单不重要,可她要带回家的挣父母笑容,还有明年年中的高考,学习压力很大。 在这种压力下,陈颖保持着和徐昂然的书信联系,一边努力学习,一边保持着成绩有大进步就奖励自己去京城看徐昂然的诱惑奖励,很快追上了学校的进度,还在私下里开始了高考的复习。 徐昂然听闻小颖在复习高考,买了一大堆书寄了过去,写信夸了两页京城的学校,最后还忍不住偷偷地说沪城也很好,他们能上一个学校就更好了。 这狼子野心,王萌都知道了! 作为陈颖的好友,虽然陈颖寄出去的信都是简单的素色信纸,可耐不住王萌她小姐妹陈颖收到的信纸都是粉红色的进口信纸。 王萌发现了两次信纸的不同,又追问了一句,陈颖就拿出了徐昂然的照片,把王萌给看得心花怒放。 这个心花怒放当然不是对徐昂然有意思,王萌有个心上人,是个兵哥。王萌高兴得心里冒泡是因为徐昂然长得比周瑞好看多多多多了! 好友有了更好的选择,王萌舒缓掉那种秦梅和周瑞对她的膈应,开开心心地带着陈颖在平日里各处逛逛浪浪,探索城市。 他们每周有两天假,但这两天假来不及做别的,只能赶在月假回家或者远行。 陈颖一连过了两个月,农历一月底的月假回家里,和父母还有弟弟小铮渡过,农历二月的月假跑去了京城,和徐昂然在京城玩。 她一边学习一边等着三月的月假的时候,老王给了一个晴天霹雳。 老王站在讲台上,颇有些意气风发:“同学们,你们这个月的月假没了,但这意味着一个好消息,比放假有意义得多了。” 陈颖想打他。 王萌好奇地举手问:“老师!什么好消息啊!” 老王矜持一笑:“你们要去实习了。” 王萌也想打老王了。 王萌捏紧陈颖的手:“希望我们去一个地方,我可不想一个人去实习,不认识的地方,还大老远的。” “实习这个事,学校做了万全考虑,希望大家在实习的过程中体会到当老师的美好,可以不负自己勤奋学习的时光,对得起自己的努力!老师相信,你们实习回来后,一定会感激学校努力提供的机会。” 老王一脸信誓旦旦,他和老唐居然在这事上达成了一致意见,觉得这些学生们实习一下是个好事,可以让学生们对做老师这件事有个心理准备。而且这些学生们,谁去什么地点,和哪个同学一起,都是班主任细致考虑过的。 当然,就是以后这些学生们不去当老师,老王也觉得这个实习很有意义。免得就因为专业决定人生,那未免唐突余生这个佳人。 老王挑了挑眉,深藏功与名,说完消息就离开,让学生们自己去讨论,冷冷满腔的沸腾热血。 陈颖跟着老王出了教室。 走廊上,老王抬头看了一下这个学生,有些惊讶道:“是不是又长高了?” 陈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个头,没个对比物体不好区分,干脆往老王身边一站,看了看老王的头顶。 看完后,陈颖道:“是长高了一点,我看您……” “闭嘴。不然等会我可不搭理你了,你这丫头怎么弄的,以前多乖,现在这张嘴我听了想打你。”老王不高兴地板起脸,凶完一句,摆起老师的谱,挺起胸膛说:“怎么了,找老师有什么事?” “王老师,当实习老师有假期吗?我两个月没回家,想着呢。” “应该有吧,看你实习学校的排课。你去的地方还挺富裕,不过老师紧缺,可能假期没几天。可实习完就是暑假,两个月呢?想在家待多久都成。”老王对陈颖老想请假这事不解,这孩子也太恋家了。 “我在哪所学校实习,王老师能把我和萌萌排一起吗?”陈颖最近为了高考,找老王借了几回书,走得还挺近乎,师母也快拿下了。 老王还不知道后方已经危险,敌军已经跃跃欲试,摇头道:“明天你就知道了,你和王萌萌不在一块,她去的地方更艰苦,我要让她多看看这世界。” 可怜的娃啊,陈颖替王萌感叹了一句,然后就和老王再见了。 至于为王萌努力一下?陈颖表示老王做事她放心,回头会记得给可怜孩子送吃的喝的还带保障安全的,绝对贴心到每一顿。 第二天,对于学生的安排通知下来了。 王萌了解了一下,心里把老王扎成了破布娃娃,衣服带了十几个补丁,还破了十几个洞那种。 在悲伤过后,王萌带着陈颖和爹妈给的爱心粮和别的同学一起出发。 陈颖也带着东西轻松出发,出发去松河村,她被分配的实习地点。 松河村是个渔村,临近海边,村子很大,人口两千户。放在别的地方这样的规模当一个镇子都有余,但多年来松河村还是保持着这个规模,没什么大的发展,也就没有破村成镇。 但当地人一因为近海,二为村里前十来年出了个能人,能把海货销往别的地方,还真是很富裕。 站在松河村和村小学前,陈颖抬头看见学校四层高的小楼,干净整洁,一溜烟地排了三栋。 “学校好漂亮啊!比我们镇里的还好看呢!”和陈颖同行的秦梅夸道,她看着比她们镇上学校大门也不差的松河小学大门,心里对实习地点很满意。 一脸老褶子的校长兼村长笑出一脸花:“这是我们花了大钱的,就想孩子们能有个好环境上学,反正我们村不差钱。” 说到不差钱,校长面色变了变,想起些什么,脸上没那么高兴了。不过带着三名实习老师,校长很快挤出了笑容,带着这些看起来和自己孙子差不多大的学生看起了学校。 走进校门,时间没在上课,孩子们在学校里嘻嘻哈哈地闹着,你追我赶。 一个低头闷跑的孩子不小心撞到秦梅,把秦梅撞得哎哟一声叫,捂着肚子,疼得她面色发白。 那个小孩子抬起头,因为撞了人,一脸的愧疚和紧张。 秦梅看清这小孩长相,皱着的眉皱得更紧了。这个撞着她的孩子一点儿也不可爱,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看起来极不协调。 不讨喜的孩子,看着还有几分吓人,让秦梅心里的不高兴多了一些。换做平时,秦梅早就开口说不要紧了,今天愣是没把话说出口。 校长赶紧道歉:“对不住啊,小秦老师,你没事吧?这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你快给小秦老师道个歉,别傻站着!” “对不起,小秦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撞人的孩子瘪了瘪嘴,眼眶泛红,差点哭出来。 秦梅吸了一口气,缓了两下,挥挥手:“没事,就是我正好不舒服,不怪你,小同学。你继续去玩吧。” 秦梅说了没事,校长才让这倒霉孩子走掉。 接下来为了迁就不舒服的秦梅,逛学校的行程安排暂时被延后,校长决定等来的三名实习老师安置好,下午再让别的老师带着他们看看。 和三名实习老师分开,校长又皱起了一张老脸,心里想着撞人的孩子发愁。他愁的不是孩子顽皮,而是孩子的长相。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们这边孩子长得越来越磕碜,拿不出手。 外面那些人不知情的,还说他们村钱来得不正当。同样下海捞海货,就他们松河村的运气好。 就连他们村这些年好些人去世早,也被拿着说话,实在是对名声不好。 校长又是村长,就担心着往后的事。有钱是一回事,吃得好了,喝得好,咋小孩子们越长越丑呢? 幸好自家是两个孙子,不然怕是担心嫁不掉。村长走在回家的路上,叹了一口气。 实习老师的房间里。 秦梅看看陈颖,又看看一起过来的唯一一个男生胡大海,她表情别扭,小声地和两个同学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边学校的孩子,都长得有点……” 三人一路走来,也绝对见了好几十个学生,结果清一色,都各有各的特色,但又莫名相似,总得来说就是不好看。 胡大海本身长得一般,他看看两个好看的女同学,摸了摸头,憨厚道:“是不是好看的孩子比较文静,在教室里待着呢?” 胡大海本来想说孩子长得不好看也正常,不是所有人都好看。但想了想自己和两名女同学看到的小孩子们,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 陈颖摸了摸下巴:“是奇怪。” 陈颖一到地方,就发现自己体内先天灵气少了一缕,像是有东西在抢一样。可是想去追查,又没搜到痕迹。但她可以肯定,这地方绝对有古怪。 两千户的地方,一半的家庭有孩子,那也是一千个,一千个孩子里面,还能都是长得不好看的?而且松河村有钱,有钱意味着能吃好喝好,让孩子在母亲体内就被养得白白胖胖的。 有句话叫一白遮百丑,也就是长得白嫩的小孩就算是五官一般也会显得好看几分。何提正是孩子的年纪,清澈的目光就能加分。 可松河村这些孩子,那是真倒霉…… 秦梅也道:“就是,我觉得好奇怪。不过我们就实习几个月,不会有事的,小孩子长得不好看也没什么,心地都是善良的,对老师也有敬畏,好管理。” 秦梅笑着说了这些话,让胡大海对这名女同学印象好了不少。 “就是,小孩子好管教就行,长相又不影响学习。”胡大海诚挚地道。 “嗯,我们上好课就行。秦梅你先休息,我回去收收东西。”陈颖起身道,做势要走。 因为秦梅不舒服,胡大海和陈颖先送她到房间,还没来得及收拾行李。 胡大海也道:“对,我也走了。秦梅同学你好好休息,回头有重活要干就找我。” 胡大海说着,脸上露出个笑。他长相憨厚,但不笨。好不容易和两个女同学一块儿,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万一就有个姑娘看上他了,那就能带个媳妇回家了。 胡大海还不知道,这两个都有主。年轻的孩子太朴实,消息不灵通。 秦梅以为这是同学间的好意,还特诚心地说:“写谢谢胡同学了,有事一定找你!” 陈颖笑笑:“谢谢胡同学。”我肯定没事找你。 陈颖干不了的事,找这位胡同学能有什么用?给她在一边当拉拉队喊加油不成。 陈颖对实习上课没什么兴趣,要不是要靠这个毕业,她来的路上就跑了。眼下这个村子的小学有些古怪,倒是让陈颖引起不少兴趣。 就像医生遇到稀罕的病例,想做来涨涨自己的医术和医格,陈颖对于各种奇奇怪怪的事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回到房间收拾了一番东西,陈颖晃悠着出门,走在学校里逛着。 上课铃响了,孩子们都在上课。没了到处晃悠的孩子可以观察,陈颖熟悉了一下环境,就放弃了学校这个点,往学校外面走去。 沿海,松河村的空气里带着一种润润的感觉,感觉灵敏地还能察觉到空气里咸湿的味道。 陈颖在脑海里装了一圈好吃的海货,直接往校长说的海边方向走了过去。 一路走,遇到不少劳作的人。 不少人都面上带笑,脸上带着红光,显然日子过得不错。 可是和这边的孩子一样,这些大人们也都脸蛋不在线。 陈颖想着:难不成是遗传?自己在疑神疑鬼? 可灵气忍不住往外流,那个感觉的确存在,也确实不正常。 陈颖皱着眉,走到海滩不远处。 吹着海风,陈颖目光放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了一个埋在沙子里的大贝壳,用力掰开贝壳,就看到了贝壳里面圆润的珍珠,焕发着淡淡的光泽。 海边还有小孩,有人看到陈颖捡到贝壳,惊讶地道:“这个姐姐捡到贝壳了!里面有珍珠啊!” 一群孩子闻声而动,挤在陈颖身边。 “姐姐,想看贝壳!” “姐姐,可以给我们看看吗?” “姐姐!姐姐!看看珍珠!” 一群孩子好奇地挤了过来,眼里闪现着好奇的光,有的小孩伸出手,拉着陈颖的衣摆,但是没有往她手里抢东西的。 这群孩子估计还没上学,个头都不高。但纵是年纪不好,这些孩子抬起头,也露出了松河特色的塌鼻子,小眼睛。 陈颖蹲了下来,让每个孩子都能看到珍珠的样子。 她捡到的是一颗白色珍珠,有小拇指尖大小,看起来很漂亮。 “哇!好大,比我前几天捡到的大!”一个小女孩羡慕道。 “对啊,我还没捡过这么大的珍珠呢,姐姐好厉害。” “我们也去找吧,找找就能找到珍珠了!”这是一个比较壮的男孩子,他举起了有着肉窝的拳头。 “好啊,我们走咯!” “走走走,我今天肯定就能捡到珍珠!” 一句句从小孩子嘴里蹦出来的话,镇住了陈颖。 她问道:“你们这些很多珍珠吗?” 小孩子们回头看她一眼。 “当然啊,我们这里有珍珠,不过姐姐你捡到一个就不要再捡了,都是我们村的!” “对的,不然村长爷爷带人来赶你了。” “姐姐你快走吧!” 这群小孩好心劝了劝漂亮姐姐,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姐姐呢,所以语气都好了不少。 他们村产珍珠,而且珍珠质地很好,所以都不爱让外人来。 这片海滩是给小孩子闹着玩的,没有大人看着,养珍珠那片海滩,可不会让人过去,一旦被发现就直接扒光送到公安局去,还有大额的罚款。 陈颖从这些孩子的话里,得出这个村珍珠可能多如玻璃珠的结论。一群几岁的孩子,天天在海滩边捡珍珠玩?这是什么怪物村,这样没有钱不富裕才奇怪吧。 陈颖的思路,几乎一瞬间就从村人的相貌联想到了珍珠,但她手里这颗珍珠她没发现异样,也就没做行动。 而且想想也知道,人家养珍珠的地方,不得都是人。她还是晚上再行动,月黑风高,适合干些不适合青天白日做的事情。 陈颖拿着一颗珍珠,回到学校,被秦梅和胡大海羡慕了一通。 出去逛逛就捡到珍珠,秦梅和胡大海也想要。 外面这些做首饰的珍珠,还是很值钱的,何况陈颖捡到的这一枚漂亮又不小。 陈颖笑笑,也没告诉他们地方让他们去捡,还是等她弄清楚这个村的事再让两个同学去发财吧。 三人一起吃了晚饭,一位老师带着转了转放学后的学校,然后再在分配的房间打了会牌。 八点钟,三个人散了,洗漱睡觉。 陈颖动作利索地洗漱好,一觉睡到晚上十二点,然后在黑暗中睁开眼,穿好衣服起身。 陈颖贴了息声符在门上,无声地走了出去。身上也贴了幻符,让人看不见她。 夜色里,陈颖摸向白天她好奇却没去的养殖海滩。 刚走进有好几十人看守的地方,陈颖就脚下步子一顿。 她低头去看,一只小乌龟咬住她的脚,眼巴巴地瞅着她,一副可怜得不得了的样子。 陈颖无声做口型道:“金龟前辈?” 小乌龟浑身平淡无奇,完全是一只普通乌龟的样子,哪里有金色乌龟澡盆大的霸气身躯和金色的耀眼外表。 但这只令陈颖觉得气息熟悉的小乌龟竟然点了点头,眼睛泛起了亮光。 与此同时,陈颖收到一道断断续续的传音。 “救救本龟……和我媳妇,重……谢。” 第46章 “我的本体……在最中间的……屋子里。” 绿豆眼的小乌龟趴在陈颖手心里, 脑袋抬了抬, 朝向搭建在一边守夜的屋子堆。 黑暗里, 只有人呼噜打鼾、以及细微平稳的呼吸声传出来。 陈颖细细听了一番,发现尽数都是普通人,唯一带着灵气波动的还是金龟本体在的那间房。 用“你怎么回事”的眼神看了一眼金龟, 陈颖单手托起小乌龟往最中间那间屋子去。 中间的屋子紧邻两侧,都住着人,看气息比较警觉干练。 不过陈颖身上拍了符,只要不是同行都发觉不了。 门上再拍张符, 陈颖大大方方地带着金龟进了关押他本体的屋子。 金龟心里觉得有些丢龟的脸, 毕竟他也是个大妖, 上回还威风八面, 现在竟然找到人求救。也就是这小姑娘他觉得是个好人,又担心媳妇, 这才舍了脸面开了这个口。 屋子里八根铁索, 死死缠住金龟的乌龟壳。素日金灿灿的龟壳色泽黯淡了几分, 像是褪色的假金子做的。 陈颖手里的小乌龟迈动着袖珍的小短腿,从她手上跳下, 走向本金色乌龟的本体。 小乌龟爬进大乌龟嘴里, 金色乌龟身上气息一阵变动, 随即睁开了那双浅金色的眸子。 换了本体,金龟说话利索多了。 “小友, 这八根锁链有些邪门, 禁锢住了我的妖力。” 一人一龟说话均是用的灵力传音入耳, 不会吵醒守夜的人。 陈颖蹲了下去,一只手提起沉重的锁链:“这是困妖索,强破可解。不过动了这东西,它主人必然立刻就知晓了。前辈你是先跟我走,还是留在这,暂且忍耐,以免打草惊蛇。” 陈颖可以直接带金龟走,但把金龟带走,势必要破坏掉索链,也就会惊动那个困住金龟的人。 “对了,金龟前辈,你到底怎么被抓住的,以你的道行……”陈颖好奇地问道。 金色乌龟老脸一红:“我媳妇先被唐英松抓住了,我就气得寻了上门,结果对方早有准备,我就自投了罗网。” 陈颖心道,这只乌龟还真不靠谱。上一回是被哄了,害人家小姑娘化龟人给自己当媳妇,结果这回找了个媳妇,又出事了,真是栽在桃花身上的命。 “前辈想好走不走了吗?”陈颖又问了一句,催促金龟。 金色乌龟有些犹豫。 走吧,他担心唐英松会欺负他媳妇。不走吧,把事情全部交给别人去做,金龟心里觉得欠人大人情,还不放心。毕竟自己媳妇,他的上心程度肯定甩出人类几只鲸。 思考再三后,金龟开口道:“先带我走吧,我媳妇能力不弱于我,想来若不是因为贪恋凡物,也不会被捉到。”金龟叹了口气,想着媳妇有些心累。 “凡物,前辈你这回找的伴侣是难道不是人?”陈颖看着这只情路复杂的乌龟,眼中眼神也有些复杂。 金色乌龟抬起大脑袋,用自己金色的眼眸瞪一眼陈颖。 “胡说!” “我媳妇当然是乌龟,这世上还会比乌龟更好看的吗?你们这些两条腿的人类,走路不会觉得慢吗?”金色乌龟反驳道。 陈颖看看这四条腿里最慢的种类:“龟前辈,你们四条腿也不快啊!” 说着,陈颖不等被自己伤害的金龟前辈说话就猛地用灵气化刀,朝着索链用力地砍了下去。 “吭——” 八根索链齐齐断掉,陈颖立马带上了变成巴掌小的金龟,开始跑路。 八根索链一断,晚上歇在村子里自己家的唐英松就翻身而起,胸腔里血气涌动,一口“噗”地喷出,洒落在他们家的实木地板上。 他妻子睁开眼,闻到血的味道,急忙问道:“老唐,这是怎么了?” “咔哒”,唐英松妻子的手按下电灯泡的开关,让卧室里有了光线。 这一看,可把她人吓得不轻,差点哭了出来。 “英松啊?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吐血了,别吓我啊!啊……” 耳边是妻子紧张的声音,唐英松把一口血生生吞了下去,勉强出声。 “没事,我出门去看看。”忍着满腔血腥味,唐英松黑着脸走下床。他起身动作太猛,还晃悠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英松啊!要不明天再说,你都站不稳了!”他妻子连声劝道,脸上眼泪已经留了下来。 唐英松的妻子也是本地人,以前的村里一枝花。她和唐英松成婚后,唐英松就渐渐显露了本领,带着全村一起致富,眼下村子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可唐英松还想更进一步,赚更多钱。 唐英松的妻子也是知道最近唐英松做的事,心道这怕是遭天谴了!心里一绝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厢唐英松走出卧室,推开书房的门,在黑暗中急切摸索到书桌前,翻出抽屉里两粒圆滚滚的东西。 唐英松闭上眼睛,把两粒药珍珠塞进嘴里。 磅礴的生气立马从他吞食的珠子中化了出来,让唐英松受的内伤立马好了,身上气息不但不弱,还比之前更强劲了几分。 “我一定要看看是哪个该死的,动了我的发财龟!” 唐英松把装宝珠的瓷瓶狠狠地丢在地上,摸上自己的大刀,径直出门。 若是唐英松信得过他妻子,把东西放在房间里,倒是有可能会发现自己眼中带了红光。 房子里的女人失措地抱住了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听到了那声东西摔碎的声音,怀疑起自己嫁给唐英松到底正确与否。虽然有着富贵日子,可这样提心吊胆的时候,她也过了不少时日,当真是让人难以忍耐。 抱着家里的蚕丝被,中年女人低声抽泣起来。 换做十年前,唐英松拿女人如珠如宝,自然是会听话。可现在水灵灵的村花成了黄脸婆一个,唐英松觉得自己没养别的女人已是不错了,渐渐没把女人放在心上。 他担心的是不知道谁动了自己的发财龟,他那索链不仅能困住那发财龟,还可以汲取发财龟体内的灵气,可以说是对付大妖的极好法宝,所以有个"东西从旁相助的可能性极大。。 唐英松想着,心里又是一阵气血翻涌。 他想着最近的好运,觉得今晚也只是意外,绝对不会有事。 一个月前,唐英松准备把养了十年的珍珠王解开,拿出最早那批珍珠。结果那批珍珠虽然相貌平平,让众多村里人失望不已,但是让唐英松高兴得不行。——那竟是一批药珍珠,可以入药,入口即化。 他刚刚吞食的带有庞大生气的珠子,就是上回的收获之一。 药珍珠还只是其一,出药珍珠那天,竟然有一只玉乌龟跑了过来,而且那乌龟带有无数灵气,却是没办法运用攻击人,让唐英松捡了个大便宜,眼下那活的玉乌龟正在他家里镇宅呢。 想着家中的玉乌龟,唐英松心中底气更足。 就算无意中用玉乌龟钓出来的发财龟不见了,他也损失不大。也就一直能带带了的财运的乌龟,哪有带来福泽的玉乌龟强。 “砍了我的锁链实在过分,那锁链已是我的本命法器之一!” 唐英松恨恨地咬了下牙,人来到了海滩边。 跑到屋中一看,金色的发财龟果然逃了。而锁链的断口处,是带着锐气的灵力,还留下些许痕迹,和发财龟不是同源,想来是别人看上发财龟,将其掠走。 唐英松拿捏住那锁链,抽出一缕灵气,用精血为引,搜寻动用灵气之人的踪迹。 唐英松用的是铜钱,往地上一扔,铜钱指示着旁边屋子的方向,距离也正是旁边屋子。 唐英松心中一喜,没成想那动手的如此胆大,竟然就躲在隔壁。同时唐英松也在心里提起警惕,行胆大之事的人,往往一身好胆之下都是实打实的本事,不可小觑。 唐英松站在隔壁门前,灵力如海浪们狂涌而去,化作无数的利器,只待搜寻到敌人,便取其性命。 可灵气倾泄而出,劈下去的那一瞬唐英松就后悔了。 太容易了,好像就在等着他一样。 唐英松顾不得前面被自己砍成碎屑的木床,警惕着自己后方。 一秒…… 两秒…… 一分钟过去了…… 唐英松终于肯定,后背没有人埋伏。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唐英松觉得脸上一阵难堪,他因为想得太多,白警惕了那么久。看来这处房间,只是对方拖延时间的一种方式。 而对方肯定也留了一手,防范着他因为灵气找到踪迹。 唐英松捂了一下胸口,让自己气息平缓,爆炸一样的脑子也停止混乱,保持冷静的思考。 他今晚情绪有些不大对,这是唐英松刚刚发现的。可他往这边过来都只有自己一人,也就没做多想,而是去想要不是要找的发财龟。 他除了困住那乌龟,还留了那乌龟的鳞片,上面绝对带着发财龟气息,不会再错。 眼里闪过一丝晦涩,唐英松目光放在屋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海面和一地的沙。 冷静下来的唐英松选择了稍后一段时日,待他把玉乌龟收拾好,再探究发财龟。如果动手的人带着发财龟跑了,就等自己倒霉。 同一时刻,松河村小学中。 陈颖把金色乌龟放下,手脚麻利地布下阵法,藏匿住金龟的气息和灵力波动。 金龟抬头看向陈颖:“小友,我们那么简单的嫁祸,唐英松会上当吗?” “我猜应该不会信吧。我和那人不熟,龟兄应该更了解。”陈颖说道,她把灵力的波动融了普通人气息,只是为了制造一点意外,警示村中人。 擒金龟,养珍珠,面貌衰,早亡人,稀奇古怪的事放一块,只想多想想就能捋请部分。 不过唐英松,陈颖想明天一定要见见,是个什么人物,拿一村来动手! 第47章 金龟泡在水里, 心忧自己家那口子。爪子划拉着水, 担心起玉乌龟是不是能泡到水, 万一渴着可如何是好? 别看他媳妇玉乌龟长得好看,那可是吃不得苦的。 金龟连连叹气,索性在他找来帮忙的人类小友睡觉的时候, 连夜打坐起来。 金龟被困了好些时日,体内灵气匮乏,恢复实力也是目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夜过去,陈颖精神饱满地醒来, 金龟还在盆子里打坐, 丝丝灵气从屋顶进来灌注进金龟的体内。 陈颖查看了自己体内的灵气, 一夜过去也增长了不少, 看起是搭着这位龟前辈得了些好处。 这样想着,陈颖对待金龟的脸上笑容更胜, 商量道:“金龟前辈, 我今日白天有事, 你自己待着行吗?如果可以,尽量不要出这个阵, 我不太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无论金龟, 还是陈颖, 他们都是在别人的地盘上。陈颖认为,低调点总是没错的。 金龟点点头:“我继续修炼, 三天后我才能恢复到巅峰状态。” 三天?陈颖把这个时间记在心里, 收拾一番出门上课去。 三个实习老师, 陈颖和秦梅两个女孩子反倒是教数学的,只有周大海是教语文的。 各有一个有经验的老师带他们去上课的教室,还给孩子们介绍了一下。随后就让三名新人上岗,讲授他们早先备课过的课程。 一边上课,陈颖一边打量了一圈教室里的孩子。 她发现一个班里,三十多个孩子,倒是会有几个长得不错的。但就是这些长相好点的,也都一个特点——骨相比起皮相更来得美。 骨相和皮相之分,一般人详细地区分不出来。但通过肉眼的观察,就能发现有些美人美得气质突出,美得风华无双。可能一个人你单看五官,哪一个部分都不是特别出色,但那些五官放在那副骨相上就美得惊人,那是先天老天爷给的。 骨相端正的人,容颜上就会突出,是老天爷偏爱。 陈颖敲着黑板,给三年级的孩子们上了一堂数学课。 小孩们坐得端端正正,就是调皮的小孩在台上陈老师正经的面色下,也不敢乱搞小动作。 坐在后面镇场子的三年级三班的班主任在心里点头,心道自己抢着一个好苗子来。看看这气场,可比自己当初被小屁孩们欺负强多了。 “铃铃铃——” 下课铃响,提前五分钟把课上完的陈颖微微一笑,轻声道:“下课。” 哗——,教室里就像水突然被烧开,一下子热闹起来。 在学生们偷看的目光中,陈颖起身走向教室后面,和好心看着她上课的三班班主任会面。 “啊!这个老师看起来好厉害,我都听懂了。”两个女同学笑着说话。 后桌的学渣同志把脑袋探到前面女同学中间,笑着道:“我也听懂了!你们不懂的来问我。” 两个小女娃十分嫌弃:“你都听懂了,我们怎么会不懂。” 听着这些孩子们诚实的反馈,陈颖面上带了笑。 三班班主任笑道:“陈老师很厉害啊,看不出来是第一次上课。你一开口,下面学生都给镇住了!” “可能我比较凶。”陈颖道。 “那不能这么说,就是气势好。我们去办公室看看其他实习老师,希望你们都可以适应学校这边的生活,吃饭的时间不要错过,学校有食堂负责你们吃饭的。” 两人来到办公室,里面乱糟糟的。 周大海和一个中年女老师站在一块,他们面前站了两个男学生,衣服都乱着,一个鼻子还流血,明显打过架。 周大海劝着那个女老师:“林姐,要不就不要请家长了,我们说说就好。” 林老师不耐烦地看他一眼:“万一以后还打呢?你要是能让他们不打架,我就听你的。这以后出事,我要负责的,你知不知道。而且管孩子,哪有家长管有效。” 那边秦梅红着脸和另外一个老师道歉。 “麻烦您了,我备课本上写的是对的,结果紧张着就看错了。” 一个没管住调皮的学生,一个太紧张。但毕竟两个新手,是常见问题。孩子们管理起来,实在是件累人的活计。 陈颖找了个角落,低调地备了下节课的课程内容,然后跟上办公室里几位老师去吃饭。 一行人笑着从办公室里拐了出去,走出去五米,撞上一个流浪汉一样的人。 那人头发很长,打成结,衣服破烂,露出的两只手都脏兮兮的,头低着也不看路,嘴里嘿嘿嘿笑着。 几位老师拉着他们躲过,其中两个男老师更是上手直接把人带出学校,免得吓着学生。 带周大海的林老师到底是女性,看着人目光有些难过,惋惜道:“你们也不用怕,那个人不伤人,就是我们村脑子烧坏的傻子。” “说起来也是可惜,那个人和我同辈,以前是村里最勤快的小伙子,还和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定了亲。结果一场大病烧傻了,他大伯和大伯娘就给他做主解了亲事,一个人过成这样。” 秦梅有些敏感地道:“没人管他吗?” “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这辈分还倒了过来,不是亲爸妈。能管个一阵就不错了。”林老师摇摇头,“算了,去吃饭吧。” 说完,林老师转头就走。她见了那人太多年,是以已经没什么触动的感觉,说一声可怜还是女性那种天生的柔软。 从男老师眼中没什么感觉的反应下,就能知道往事的波折他们也不感兴趣,即使曾经那是小时候的玩伴。可现在,谁想和一个傻子扯上关系?谁都有家有孩子的,能承担起照顾一个人后半辈子的责任? 周大海对于这事的触动也没秦梅多,他甚至能观察到陈颖落后了一点。 周大海拉拉陈颖的袖子,以目光催促:“陈颖,跟上。” 陈颖背着人的手翻了个法诀,灵光落到远处流浪人的头上,驱散了对方头脑里游走的邪气。 “来了。”陈颖道。 同一时刻,两位男老师负责把人带到学校外去的,只觉得手上突然一松,傻子居然在配合他们,可算是不用累出一身汗了。 把傻子往学校外面拖过去,拖到路对面去。 其中一个男老师没好气道:“林大虎,你都是傻子了,还折腾这么多事,折腾起来有用吗?林嘉慧还不是被唐英松捞走了,他们孩子都那么大了,你就是个傻子的命,别瞎跑折腾了,行吗?” “就是,天天往学校跑,你跑也接不到人的。人家林嘉慧早就不做老师了,不工作只享福呢!想待城里待城里,想待村子就待村里做贵妇人。” “好了,我们也走吧。别管他!等会肉菜都没了。” 两人的身影走远,他们口里被称作“傻子”的林大虎抬起了头,颤抖着手捞起自己的头发。 他忍着那种扯着头皮的疼痛,慢慢地揭开了头发,看到了和他熟悉的家乡只有五分相似的地方,还有远处的校门口。 滞缓的回忆也在脑子里强行冲击,从自己病后没人看管开始,到后面彻底烧傻。大伯和大伯娘拿着他辛苦攒给林嘉慧家的彩礼和赔偿,过上了好日子。 照顾他一个月后,他被扫地出门,在村里到处转悠。有时候会有人接济他一两顿,但最多就两顿,怕被他赖上,吃完两顿就赶他走。 前些年有个老太太人好,多给他吃了几顿饭,可之后老太太就病死了,之后再没人给他一顿好饭吃,怕染上倒霉事。 可自己怎么混到那个地步呢? 林大虎陷入沉思,他父母死得早,留下一笔村里不算少的钱,交给大伯家抚养他。他十来岁就干活挣工分,虽然日子苦哈哈,可对长辈挺孝敬,他又勤快,就慢慢地手里有了钱。 自小订亲的林嘉慧,他更是对她好得不得了,把她当媳妇待的。他天天往学校来,就是因为当初林嘉慧在学校上课。 没成想疯了的他也傻,不知道什么人好,也不知道什么坏。 林大虎痴痴地笑了几下,声音吓得路过的骂咧咧:“傻子!做什么笑,难听死了!” 林大虎蹲在哪,还在嘿嘿笑着,别人就以为他还是傻子。 —— 食堂。 陈颖咬着虾,吃下一口饭,听着其他人说话。 “妈祖节到了,到时候可热闹。” “哟,妈祖节是三月二十三,今天都二十一了,后天就是妈祖节了,我差点给忘了。” “没事,想忘也忘不了,全村人都要去咧!” 陈颖抬起头:“全村人去干什么啊?听着好热闹!” “祈福啊!我们松河村最得妈祖喜欢,所以我们村才一年年更好。” “祈福怎么祈福,大家都一样祈福,是不是心最诚效果最好。” “心诚这个应该是吧。反正那天唐英松做善事,请全村吃喝。整个妈祖节的操办,也是他一个掏钱弄的,舞龙舞狮都有!”林老师说起唐英松,心里羡慕起林嘉慧。 同是女人不同命,对方没了一个林大虎,还有一个更好的唐英松,怎么想都是顶顶好的命。命好啊,羡慕也没用。 秦梅和周大海也有些激动,难得一见的热闹,他们一来就看到了呢。 陈颖吃完饭,回到自己房间。 金龟猛地抬头,身上气息一动,声音里含着急切:“小友,我刚刚恢复一些元气,施法却找不到我媳妇气息了?是不是我妻出事了?” 第48章 “秘法感应?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以试试吗?气息不行, 那就魂力……” 陈颖伸出手, 一把按住在盆子急得打转的金龟, 让它冷静下来。 在强迫的平静下,金龟红着眼道:“那是我族秘法,潜力都可行的, 也没什么阵法或者其他的可以藏匿气机。定是用了秘宝,我妻危矣!” 金龟和玉龟同属龟族,族内又多长寿者,留下秘法也是可行。 陈颖思量一瞬:“你寻唐英松在哪!” 即使出现不对的地方, 那么为防意外, 只能紧急动手。唐英松是动手捉了玉乌龟的人, 找到动手的人, 就离找到玉乌龟只有一步之差。 “是了,我可以找唐英松!”金龟纯粹是急坏了, 听见一出是一出。 还好陈颖这主意有逻辑可寻, 算是一个正经法子。 金龟和唐英松有过接触, 两者各持有对方气机,眼下由金龟施法, 片刻功夫就寻出唐英松的踪迹。 避开人, 陈颖和金龟直接朝着唐英松气机所在之地而去。 妈祖庙。 唐英松支开了所有的村人, 自己留下最里面的密室之中。 和外间的干净古朴木质结构不同,里面这间密室墙壁均是有一层薄薄的金箔, 四盏大灯挂在屋顶, 加之反射的光线, 屋内亮度惊人。 唐英松盘膝而坐,面前是一汪小水池,一只玉一般的乌龟养在水中,浑身玉质似凝脂,个头不小却也有种精致之美。 那玉乌龟两只黑亮的眼珠转动了一瞬,才叫人发现那是个活物。 “喝!认我……为……” 唐英松额上滚落着大颗汗珠,降兽令喊得坎坷不已。 水池里玉乌龟一个翻身,一阵灵息从身体里吐了出去。这一口灵息吐出,说明玉乌龟受了不少的伤。 一个要强行收服,一个不愿意,自是两败俱伤。可唐英松准备无数增补灵力的东西,可以一边降服这妖兽,一边服用,保证自己体内灵力充沛。 再观这被困住的玉乌龟,灵力只出不进,迟早是落下风。 眼下玉乌龟在池水中泡着,已是身上气息微弱。不知道这人发了什么疯,今天一早就寻了她动手,想要收服她。 想到同样被困住的丈夫,玉乌龟透亮的小眼里闪过一丝忧虑。那个傻货,也不知道能不能来救她。偏生她怀了小崽子,根本动不得灵气,只能任人宰割。或者……她不要肚子里的小崽子…… 玉乌龟闭上了眼,吐纳着空气,吸食着被阵法隔绝之后几乎没有的灵气。 此刻。 陈颖和金龟偷偷潜入妈祖庙中。 金龟如刀的目光扫过大厅宝相庄严的妈祖神像,落到一侧的墙上:“在里面!” 陈颖一手持阵盘,一手拿着一把符箓,口袋里还放了几枚古钱,带着滚滚的人气。 一人一龟视线对上,瞬间后金龟将头和四肢都缩进龟壳里,然后猛地用力对着墙壁一撞,径直破门而入! “轰——” 模板被暴力掀起,好几块碎板砸着飞向回头看脸上一脸惊愕的唐英松。 唐英松眼睛一眯,一人一龟撞进他眼中。——是发财龟,还有救发财龟的人! 心里的嫉妒一闪而过,他还尚未收服玉乌龟,发财的金龟几路车被人收服了,带着一起来攻他这处。 一把黑剑从唐英松袖里飞出,落到他手里。唐英松喝道:“找死!” 唐英松话音刚止,就轻身上去,一剑斩向金色的龟壳,和金龟的壳子发出“铿锵”之音,一时火花四溅,使得屋子里光线比金箔墙壁没被破坏之前更强。 陈颖不得已眯起眼睛,阵盘脱手而去,隔断唐英松后路。 唐英松穿着一身黑色道袍,袖子宽大,动作起来实则广袖飘飞,形象不差。可细看去,这人目露精光,眼白过多,额头窄小,两侧的颌骨宽大,分明是极差的脸相。 而凭借这极差的脸相,唐英松凭什么过得痛快无比,身家丰厚。一团白色的光在他胸口,生出一道白色的线穿透他的目光,生生拔起山根,把命机遮掩得严实。那团白光取自有福运之人,生生抽出再放至自己身上,才改了唐英松的命。 前有钢铁一般的龟壳,后又来了攻击,唐英松一时左支右绌,两边回应着。 金龟和玉龟贴在一块,渡过一口灵息给体内凄惨凌乱的玉龟,金龟就含恨回头,吐出一道金色本命弧光。 “敢伤我妻!某今日与你不死不休!”金龟怒气不可压制,他不想玉龟竟然被欺负成这般模样,修为跌落了八层,能发挥出的实力十不存一! 玉龟看着前方,心里大石终于落下。她肚子的小崽子,想来也能保住了……,刚刚修为再度跌落,玉龟差点就忍不住想要强攻,为自己谋个活或死。 但不想,万钧一发时,金龟竟然出现了! 除却金龟,玉龟看着前面拦住唐英松的少女也是目露暖光,心生十足的感激。 陈颖却顾不得这些,阵盘上带着阵法法诀,灵力,变化着攻向唐英松。 唐英松躲过那危险的金色弧光,又躲过前面的阵盘,身形一错就像闪到最后方去。 他一边闪退,一边口中手指飞快动作,灵力也是纷飞而出。观他动作,也是阵法一道好手。 “锁!定三军!擒阵!” 唐英松目光如炬,手指点向陈颖,脚下也是踩住一个阵点,将新的一个锁阵踢向后方。 他手下施展的,竟是同时两个阵法,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同时应付前后两方人马。 这是唐英松的秘技,他苦练多年方得如此契合的程度。 前面陈颖甩出一把雷符,把灵气屏障炸飞,强破了阵法。 唐英松却是不慌,感受到后方阵法困住两只龟,他才防备着站定,一边打出防御法诀,一边道:“小友得了金龟,以后自可发财去,何必再夺我玉龟?!” 唐英松觉得眼前少女煞是贪心,得了一个也罢,两个却是都想动手。只待他拖延片刻,寻到机会吃下药珍珠,就叫这贪心的小丫头片子好看! 一道寒光自唐英松眼中闪过。 陈颖心中微微懊恼,她忙着前面,忘了金龟前辈在阵法上容易吃亏。不过唐英松体内灵气不足,这问题陈颖倒是一眼能看破。 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陈颖便起身而上,同样是一手两阵同施。 “金龟乃我忘年之交,是你太贪,家财万贯还不满足,非得要更上一层楼。强取了人家夫妻,还要想虏了他们自由身,强行让他们为你所用!” 陈颖猛地甩出十几张符箓,分为几分向着唐英松扔去。 一个轰炸接一个轰炸,叫人应接不暇。 同时嘴里也回答着唐英松的问题,让对方不得事分神聆听。 可听来的话,却是让唐英松黑了一张脸:“你竟是和妖物做友,莫怪在下为人道灭了你这叛徒!” 唐英松心里,陈颖就那恨铁不成钢的帮凶。不帮同是人类的他,反去帮两只畜生,当真是万般本领却无用! 唐英松强迎了一下攻击,吐出一口血,生生挣出来几秒钟的空隙,将一枚药珍珠塞进了自己嘴里。 强大的生机自体内荡开,伤势转瞬就好,通泰的舒畅感遍布全身。唐英松目带红色血丝,带着强劲的灵气猛地挥向陈颖。 他眼中那一两道红丝,和脸上白线相互缠斗。 可一时之间,唐英松发现不了红丝和白线的争斗,他只知道自己在吞食了用松河村全村人养了十年养出来的药珍珠,现在强大得无以复加。 他一挥手,金龟和玉龟隔着阵法就吐出一口血;再一回头,对着陈颖打出一道攻击,生生将陈颖手里的阵法打成惨物,阵盘上裂开两道交错纹路,宛如被斧子砍了好几刀。 陈颖飞退而去,浑身上下气血上涌,竟是从金龟破门而入的地方倒退了出去,狼狈地坐到地上。 上一刻,陈颖还将唐英松打得节节败退,不想一颗药珍珠下来,唐英松就如有神助,一瞬间功力暴涨,稳稳占据了上风。 庙里大厅之外,林大虎躲在杂物之后,偷偷地瞥见了唐英松的脸。 林大虎看的真切,唐英松一身衣裳好似厉害人物,将动手的少女打了出来,只怕拿他不住。 林大虎心中窃喜到此为止,生出几分苦涩意味来。他刚刚看唐英松被压着打,还以为自己能捡一回便宜,不像这少女不敌,反倒让他有了几分危险。 脑子一转,林大虎偷偷地蹲下去,在地上摸了两手的灰要往脸上抹。他没办法,只能继续装疯作傻,希望不被掺和进去。 昨夜里,清醒的林大虎无处可去,索性来了这同姓的妈祖庙,希望心里求个安定。不像安定没求着,危险却是直冲面上来。 一只灵力手掌从林大虎背后袭来,抓住他往前面拖去。 林大虎吓得闭上眼,再睁开,就见那少女手拿着什么东西,就要往他身上划。 林大虎吓得圆睁双眼,看着一道血痕飙出,如同做嫁衣的红布,红得刺眼。 陈颖心道一句对不住,灵力挟裹着林大虎的血冲向屋中供奉多年的神像。 唐英松身上有了陈颖拿不住的充沛灵力,陈颖在赌,赌唐英松手里的东西和村中人的寿命和面容有关!赌这村里供奉几百年的神像,能救救她。 “以村人之血,请神威!惩恶徒!” 陈颖暴喝一声,眸中精光四放。 林大虎瘫软在地上,看到神像……神像吸了他的血!发光了! 第49章 光束的映衬下, 松河村精心修葺了几百年的妈祖神像就像真的神仙降临一般, 带着一种圣洁的意味。 不知道这个神是否存在, 但几百百年来的松河村的香火供奉和意志信念的上供,在陈颖有意识的推动下,惩处一个危害全村人的人却是简单。 只见一道神光轻飘飘一般飞向唐英松, 就止住了他的攻击动作,让他像驼背老人一般佝偻下身子,看起来痛苦不已。 一口满带着灵气的精血吐出,喷洒在地上, 染红他面前的地面, 唐英松固执地回头看了一眼神像。 可以说, 在修葺神像和庙宇的花费之上, 唐英松是出钱最多的。但他从没想过,有人可以借助他修缮的神像的力量来伤他、灭他。 “噗——” 又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唐英松倒下脸朝地面, 他不敢相信地喃喃道:“凭……凭什么?” 凭什么真有妈祖在, 却帮了外面的人,而不是他这个本村人? 此处只有三人两龟, 金龟为了护住玉龟, 两者在阵法之中被打得晕了过去, 金龟身体覆盖在玉龟之上;而林大虎已经吓傻了,捂着胸口, 头脑一片呆滞, 两耳轰鸣, 听不见任何声音。 陈颖看向已经没了还手之力的唐英松,只扫了对方一眼,没做声。 她实则好奇着唐英松吃下去的秘宝是什么,能够让功力大涨。不对,何止是大涨,简直可以用飞涨来形容! 至于唐英松问的凭什么,陈颖想大概是凭一身正气? 在南方过冬,正气攒多一些总是够用的。 其实唐英松是自食恶果,干过的事总是要遭一回报应。神像借来的力量,让他体内繁衍而生的红光胜过了白线,将他夺来改名的白线击溃。 若是唐英松能看到自己的脸,改回的倒霉夺命命数,只怕又要崩溃一回。 “该我了。”陈颖运起一道灵气,化作长刀。 趁他病,要他命。陈颖很不英雄,也不豪迈地一刀结果了唐英松,将他神魂斩下,令他气息断绝! 唐英松头一歪,眼中带着不解死去。这一刻,他的真实面相尽数呈现,人显得丑恶至极。 林大虎捂住了眼,一偏头。唐英松满脸血污,眼神凶狠,他不知道为什么看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这是被丑到了。 “咔擦、咔擦——” 空气中响起什么东西崩坏的声音。 又是“砰”地一声响,一块由神像身上碎裂的石块掉在地上,惊起一阵灰尘。 林大虎挣扎着往后挪了挪屁股,想站起来却是无力站起。随即他反应过来,提醒杀死唐英松的少女:“神像倒了!倒了!你快跑……” 他话音未落,自己就被一道轻柔的力量集中,飘飞出院子。 而陈颖的身影却是反背着林大虎往里面冲去,金龟和玉龟还在里面。 陈颖冲进神像后面,险些被石块砸倒埋在下面,她一侧身,险之又险地被擦出一道伤口。 忍着伤口处的疼痛,陈颖将精力集中在眼睛之上,在混乱不堪中找到并扛起两只大乌龟,再反朝着外面跑。 神像最后一部分掉落在地上,陈颖才满头大汗地站在外面。 回头看,妈祖庙一片狼藉,院子里灰尘飞去,遮掩了大部分视线。 无数道光却在神像彻底倒塌时飞出,化作看不见的光点飞向松河村在的每一户人家。 一道巨大的彩虹桥恰好在此刻形成,搭建在妈祖庙和大海的边缘之间,吸引了无数视线。 松河村小学,朝向这边的窗户,三年级三班靠窗的男孩把脑袋探出窗子,大喊一声:“彩虹!好大的彩虹!” 语文老师林老师也偏头看了一眼,巨大的彩虹桥漂亮壮观得让人到中年的林老师也失神一瞬。 不过一瞬之后,当学生们大呼小叫着挤向窗户边的时候,林老师回了神。她用力掰断手里的粉笔,精准地发挥兢兢业业修炼了二十年之久的砸人神功,把第一个大呼小叫的小男孩给砸了一下。 “看什么,回来上课!都坐好,坐好了!” 林老师大声吼道,满脸怒色。 不想此刻好多班同时炸了,朝向极好地学校里,一整栋都听见了那声彩虹,无数小萝卜头探头去看。 "啊!彩虹!" "看!好大的彩虹!" …… 整座学校里都是惊叫声。 被林老师砸了的小男同志讪讪地回头,想对林老师笑笑讨好一下,却突然愣住,目瞪口呆起来。 天啦!出了个彩虹,母老虎林老师都变好看了! 这位小同志抬手擦了擦眼睛,又傻乎乎地去看自己的后桌女同学。 女同学好像也好看了一点。 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在脸上蔓延,孩子们在看完彩虹之后互相张望,纷纷发现了一个自己看见的秘密——我的同学好像变好看了。 嗯,秘密不能往外说。第一个小男同志闭上了嘴,其他乖孩子也闭上了嘴,回神听课。 林老师揉了把脸,气哼哼地道:“一个彩虹有什么好看的?回头回家去照照镜子,今天好好听课的,回家就会变好看!” 林老师这话莫名就说出了口,好像突然之间,这些小崽子们就顺眼了不少,精气神看着也足了。 松河村一户最近没个笑脸的独居老人家。 村长抽着水烟,等着睡在床上的老伙计把最后一口气咽下去。 可是床上的老头突然就开始大口喘气,一口比一口喘得厉害。 对方猛地一个挺身,坐起了身子,一口气喘了上来。 老伙计拉着老村长的橘皮手,笑着道:“林村长哦,我觉得我还能再活一阵。” 村长吓得手里的烟枪都啪叽掉在地上,想把手抽回来。 努力抽了两下,村长把手抽了出去。 床上躺着好不容易起来的老头难过了:“林老矮子!你这个脸色干嘛?巴不得我死啊!” 村长愣愣地摇摇头:“你这是回光返照,我不和你计较。”说完,村长拍拍老伙计的背,苦口婆心道,“老弟啊,你躺着吧,躺着舒服。” 气得老头直接掀开被子,站起来在地上走了两圈,惊掉了老村长的眼睛。 屋外老头的老姐姐听着里面出了句“回光返照”,然后没啥声了,难过得直抹眼泪。 “哎哟!我的弟弟啊,你咋去得比你老姐姐还早呢!让我白发人送白发人啊!” 里面的老头又被外面的老姐姐的哭声气了一下,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是死了。 老头回身,把手放在村长的橘子皮脸上,然后用力地一掐。 “哎哟!痛、痛!你这个老头干嘛呢?”村长喊着,捂住脸,差点把眼泪给疼得掉下来。 “你知道痛,那我不是没死?”老头狐疑地念叨一句,随后信了自己没死,又往村长老脸上捏了一把,“叫你这个老头盼着我死哦!” “哎哟!别掐,我信了!” 村长是真信了,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老脸,冲着屋外喊:“老姐姐,快来救救我,你弟弟活啦!” 卧室外头的老太太立马飞跑进来,看着喘上气的老弟弟抹眼泪,欣慰道:“活了好,活了活。没儿没女也没事,你这还有外甥外甥女呢,哪个不管你我揍他们!” 村长看着这两姐弟,气笑了。 笑容爬上老村长的脸,他由着这两姐弟乐呵,自己慢悠悠地出门,回家找自家老伴弄块热毛巾捂捂脸。 他刚走出去,就看着外头还没散的彩虹,心道:好兆头啊!活了一个要死的人,还出了这么个好看的景。 没等这老头高兴完,他儿子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爸,妈祖庙、妈祖庙——” “庙咋啦?” “庙塌了!”村长儿子一脸苦色,急得快哭了出来。 “不对吧?”老村长傻眼了,这不是刚出了好兆头,怎么就庙塌了。 “真塌了!我看着它倒的,唐英松还在里面没出来呢。”村长儿子急慌慌地跺了一下脚,“可是庙塌了,妈祖不高兴,都没人敢去救人。爸,你看我们管不管?” “肯定要管的,去看看。”老村长稳住心神,让儿子背上自己快些跑。 壮年的汉子背上自己老父亲,一路跑,一路叫人,到庙边的时候已经拖了一只长队,浩浩荡荡好几十个人。 不想到了庙边,看见躺在外面的疯子林大虎。 不对!村长看着眼睛干净表情正常的林大虎,疑惑地问道:“大虎?你好了?” 林大虎还在傻,但好歹比之前强,对着村长愣愣地点头:“好了。” “那……那这是咋回事?”老村长手指着坍塌的庙,眼里是也是想不开的疑惑和震惊。 “我不知道。”林大虎想起那个少女的身影,自觉地摇摇头没说实话,人家好歹救他一命。他还有想害的人呢,林大虎又道,“我好像看见唐英松在神像前干什么,然后我就被一道光送了出来,庙就塌了。我不知道庙怎么就要塌……” 林大虎动了动脑子,把话说得很含蓄,但绝对能引人想入非非。他挺恨唐英松的,当年他病到不能动的时候,可是听见过大伯娘找唐英松要钱的话,说不给她钱,她就要给自己找大夫去了…… 所以,这是回敬。林大虎低下了头,看着地面。 老村长急得一拍儿子,让村里伙子赶紧往里面去看看。 进去之后,所有人都傻眼地看着一地的凌乱石块。 这是怎么了? 怎么村里的神庙就倒了? 怎么神像还碎成一块一块? 村长吓得都哭了,跪在地上求妈祖娘娘不要生气,绕过他们村里人。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面色紧张而彷徨。 他们当真是不知道干了什么事啊!他们啥都没做啊! 这些傻的人里,有些动了动脑子。出事的时候唐英松在,所以是唐英松做了什么。 有个人往庙里跑去,找到了唐英松的尸体。 “唐英松被石块砸死了!” 第50章 唐英松被埋在石块下, 不巧脑袋惨得很, 被砸出好几个洞。也幸亏倒下的时候是面朝下, 才没至于看着脸惨到让人看了都认不出来。 林嘉慧是在村里汉子把唐英松挖出来时,被人叫过来的。她穿着城里卖得最贵的时髦衣服,脖子上戴着一圈珍珠项链, 脸上擦着白粉,遮掩住黑眼圈。 她站在倒塌的庙宇里很违和,精致讲究的样子和村中人哪里看去都不像是一个地儿的人。 可当林嘉慧抱住唐英松冷冰冰的身体,看着他那血肉模糊的样子时, 吓傻的程度和刚刚村长看见神像倒了一样——都是一副天倒了的样子。 林嘉慧顾不得一身的行头, 扑过去抱住唐英松的脸, 手摸向他鼻头。那处是平静的, 没一丝气儿。唐英松的的确确死了。 “英松,你醒醒啊!别不理我, 跟你说了算了, 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呢!”林嘉慧脸上的泪珠大颗大颗落下去, 砸在自己衣服上。 其他人可没有这种为唐英松悲痛的心情,村长惦记着神像, 对林嘉慧不近人情道:“英松家的, 他跑到妈祖庙里做什么?把庙都弄倒了, 你是不是该给村里人一个交代!” 庙里发现了两个人,傻子病好了, 不疯了;另一个则是死了, 还被妈祖神像掉下来的石块给砸了一头的血。让你来看, 你说哪个可信一些? 反正村长信了林大虎的话,恨不得把死得透透的唐英松摇醒,让他给解释清楚,再把他打死算数! 林嘉慧听着村长的问话,心里一慌,顿时哭得抽声,然后抹抹眼泪,骂天赌咒道:“他一个做生意的,能干什么?还不是求妈祖娘娘让我们村明天挣得更多点。” 林嘉慧知道唐英松干些邪门事,家里待过一阵的玉乌龟她也知道,包括唐英松这些年从头到尾干过什么事,她摸得一清二楚。 可眼下唐英松死了,林嘉慧肯定不能让唐英松背了让神像倒塌的锅。只有唐英松不背这个骂名,她才能继续在村里待下去,合法继承唐英松那大笔的遗产。 “你说得当真?”村长脸上写满了不信。“可就他出事,这保护神出事还能和他没关系,你糊弄我老头呢?” 村长被儿子扶住,不待林嘉慧继续哭着说些什么,就大手一挥:“留两个人,把她看住,不要让她离开妈祖庙。唐英松去了,你是他老婆,这些事就该你担着。” “和我没关系啊?凭什么关着我,我要去给英松置办后事……”林嘉慧哭红了双眼,“人都死了,你们还不能放过他吗?这些年村里的学校,村里的庙修葺,建马路什么的,英松那样没拿钱?” 林嘉慧数着唐英松为在村里攒名声花的钱,往事仿佛在眼前,可面前村长的脸却告诉了她什么叫翻脸无情。 村里年轻人脸上有些松动的神色,试探性地看向做主的村长。 村长却是僵住脸,楞了一瞬,但眨眼功夫村长就扯出了笑:“英松家的啊,我只是要留着你而已,你慌什么?我难道不知道英松做过什么,你做过什么?你放心,外面的大虎我也让他留着,保证公平对待你们。” “林大虎……”林嘉慧目光怔楞,脸上表现出心虚来,随即心里护着自己的想法一闪而过,抬头道,“村长,说不定就是那个傻子把神像弄倒了,英松只是倒霉而已。” “你不用多说。”村长目光一飘,落到了后面金箔墙壁上。金光闪烁,也是证据。而且神像稀巴烂,铁定不正常。 说完,村长让其他人收拾庙里面,林嘉慧这边特意留人看住她。 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的金箔墙壁,林嘉慧一脸灰败,怀里唐英松的尸身也落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村长刚走出妈祖庙,村里其他说得上话的人围了过来。 “村长,珍珠出事了,那些蚌都死了!” “是啊,眨眼就死了!还发臭!” 妈祖庙是信仰,那么那些产珍珠的蚌则是村里的生计,信仰出事,还可以不信,可生计毁了,那还怎么活? 眼下蚌出事,比神像倒了还严重。但也不由让人多想,神像刚倒,蚌就出事,是不是他们村的人真惹了妈祖厌恶? 村长没办法,只能再让儿子背着往养珍珠的地方去看。 小学。 陈颖一个人扛了两只龟,一放地上,小小的宿舍单人间空间就被占据了个七七八八。 玉乌龟头伸出来,对着陈颖笑笑,自带眼线的眼睛和金龟那个老家伙一比就是一只水嫩的少女龟。 “多谢你!”玉乌龟诚挚地道谢,然后她一看,身边的金龟还在晕着。 于是一只脚从金龟的壳里伸了进去,在金龟的身上用力地一踩,把金龟给踩醒了。 “哎哟!”金龟忙摇晃着脑袋,把头伸了出来,慌张地压住玉乌龟,问道:“怎么了?危险!我来!” 金龟的脖子转了两圈,才发现地方换了,好像成了之前人类小友的地盘。金龟吐出一口浊气,和玉龟挨着,和陈颖道谢:“小友,多谢了!” “这些你要吗?”金龟张口,猛地往外一吐,吐出一个个形状漂亮的金元宝,都是金龟的私藏。 玉乌龟也是如此,从自己的小空间里,吐出一堆的玉来。 “我的玉给你,比金子值钱。”玉龟笑着道,上前一步用脑袋蹭了蹭陈颖的手。 陈颖左看,一堆金子,右看,一堆品相极好的玉材。 好像……暴富了?!想到金子按克计算的价格,还有没办法计价的好玉……无数朵烟花顿时在天空中炸开!绚丽非凡! 陈颖不客气地笑道:“那多谢两位慷慨了,这些对我来说算得上价值不菲。不知道两位有什么打算?这村里最近怕是会有些闹腾。” 玉乌龟瞪一眼金龟,把金龟瞪得莫名其妙。然后金龟听见玉龟说:“我得去找个好地方养养,不然小崽子怕是不好。” 金龟傻了,看着玉龟的肚子:“有……有小崽子了?” 玉龟一脚踩在金龟脸上:“要不是这个崽子,我会被人抓住?你这个蠢货,指望你有什么用?” 金龟被说得很难过,可事实又摆在面前,他确实没能把人救了,还因为多年没在外面游荡历练轻易上了人类的当。 “对不起,媳妇。”金龟红着脸道歉,四只爪子抱了上去。 玉乌龟不乐意,不停地欺负不还手的金龟。 陈颖叹气一声,收好了金子和玉,默默地出门,不吃这波恩爱。 想当初她还担心龟前辈找不到媳妇,现在找到了,回头让她羡慕了。 这样想着,陈颖又起了订机票飞京城的心思。 站在门外,倚着门框,陈颖对面走来两个人。一个看着是秦梅,另一个瞧着是周瑞那厮。 秦梅笑着打招呼,脸上带了些不好意思:“陈颖,你没课啊?” 周瑞也笑,牵着新女友的手,目光落在陈颖脸上。 陈颖维持住了异地恋的尊严,笑容浅浅道:“没课呢,你男朋友来看你啊,挺有心的。” “嗯,来看我的。我……我先走了。”秦梅点头,拉着周瑞的手往自己住的宿舍房间去。 他们两一走,陈颖就咬了牙,这日子没法过了,请假请假!她看徐昂然去! 陈颖还没等到请假的好时机,村长已经一脸打击地从养珍珠的地方走出来,面色很复杂,心里堵得慌。蚌死了很多,但还有些活着,够他们村活的。 但今天一天事情发生得太多,村长想了很多,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不详的预兆或者是别的。 他想找些东西来验证一下,他决定回家看看前阵子身子不利落的老妻,还有家里丑得很的大孙子小孙子。 让村里人守着东西,好蚌挑出来养,坏的处理掉,村长一副心累得不行的样子回了家。 跨过家里的门槛,村长就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那味道他闻了很多年,白米熬粥的香味,但老妻做出来的味道最香。 仿佛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东西都被这味道驱除,村长迈着步子走向厨房。 村长的儿子可没他爸的鼻子灵,只以为是自己媳妇在家里熬粥呢。他拉住他爸:“爸,你往厨房去干吗?” 村长回头看着儿子,问:“你闻不出来?” “闻出来啥?这不是你儿媳在熬粥嘛,我妈吃不了硬的,最近就喝粥了。”村长儿子朴实地道。 然后这朴实孩子就被村长拍了一下脑袋瓜,拍完后,村长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乐意,念叨道:“下回得记住不打头,这蠢得,再打更蠢可怎么办。” 说完村长就往厨房去,他儿子一脸委屈地跟上。 直到进了厨房,村长儿子才惊讶地看着自己乐呵呵倒腾东西的亲妈:“妈,你今儿舒服些了吗?怎么来厨房了?” 老太太笑得温柔,目光也柔和,看着儿子一点都不嫌弃:“今天突然就舒服了,躺着难受起来给你们弄点吃的。” 村长推开挡路的儿子:“你给老子出去,把我孙子带回来!” 一路上,村长可是看见不少人。老爷子年纪大,但眼睛各种都好,年轻时还见过一些奇怪的东西,敢想的跨度比他这个老实儿子可多多了。 村长儿子摸摸脑袋,不知道他爸想干嘛,但听话地去找了自家两个儿子。 两个小孩上课呢,被亲爸领回家很高兴,可以不上课了。 结果一回家,两小孩就被爷爷奇怪地看来看去。 村长家的大孙子上五年级,脸上两个大鼻孔,今天好像小了一圈,也不只是鼻孔,反正整个五官都变化了一点点,但因为这一点点变化,看起来顺眼多了。 小孙子则是好看点,还有双大眼睛,是村里难得的好看孩子,今天也不知道为啥瞧着特讨喜。 老太太看着就想抱着哄哄,看看这个孙子,看看那个孙子,脸上不由得带上了笑。 村长凑到老太太耳边,小声地问:“老太啊,你看咱家这两娃娃的脸蛋,是不是好看了?” “你别说,还真是。”老太太笑着点点头,拿出自己放在兜里的糖,塞给两个孩子,“乖,拿去吃。别搭理你们爷爷,他今天不对劲儿。” 村长哼哼一声,把两个小兔崽子赶走,和老妻说出今天看到的奇事。 “我之前不是送我那老兄弟去了,结果他一口气喘上来,人就活了。我从他家里出来,天上挂着条彩虹,老大老长的一条。” “那就好,人没事就好。”老太太摸着自己胸口,“我也是突然就觉得身上舒服了,好像病一下就好了。” 老人家,最担心的是就是哪天醒不过来了。说到死亡,他们或许不会畏惧,但活着有意思的时候,谁还想死呢? 村长继续道:“接着我往外面走,村里妈祖庙倒了,唐英松死在里面,庙外面林大虎,脑子居然清醒了!还有一个,村子里那个养珍珠的蚌,死了不少……” 最后这事最愁,可这一连串的奇怪事放到一起,村长居然觉得心里有些安定,好像那些养珍珠的蚌就该死一些一样。 老太太捏着村长的橘树皮手,拍拍他手背:“要不你和其他家老头商量一下,我看这个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娘娘总不会害我们,你看我,看看我们家娃娃,我觉得反而是好事。” “唉,好。” 听了老妻的话,村长把村里有些威望的同样也在焦心的老头老太太集中到自己家,大家一块讨论这些事。 “今天这么多事,大家心里都知道发生了那些了吧?我不多说,大家就说说看这事怎么弄?” “能怎么弄,我们一帮老人家?还不是指望年轻人。” “人死了,就埋葬下去。蚌坏了,回头再养呗。就是娘娘的庙,我怕她怪罪我们哟!” “唉,今儿这个事,是不是娘娘怪我们贪心了,你看旁边的村子,哪有我们这样发财的。所以娘娘觉得够了,就把那些产珍珠的东西收了。唐英松哪儿,肯定是自己冒犯了娘娘。” “好了,我也知道大家伙意思了。”村长挥了挥手,“那就当一般事处理。再有一个,唐英松的家财和他那个遗孀,你们怎么看?” 村长心里对唐英松膈应着,连带着对林嘉慧也没个好感。 起码庙倒了这事,和唐英松是铁打的干系,谁知道唐英松那家伙在庙里后面建了房子干了什么才把娘娘得罪成那样,非要活活把他给砸死。 “不能留,让她出村吧。别的我们也不图,就图个娘娘不生气。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贪唐英松那些家财,死了带不走的,就为家里小孩考虑考虑。” "还有一个,弄倒了娘娘的庙,我们要重建,要拿唐英松的钱才成,显得诚心。" 在座的都年纪不小,家里一个小孩丁点变化或许看不出来,可每一个都变了,就明显得多了。自己身上那些毛病更是知道得清楚。 “好,那就这么定了。”村长松口气,把人送走。 这回村里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大家意见一样,才好说话。他之前还想着有人要是谋财,又是一桩事要闹,幸好没人提。 人走了,村长对老妻感慨道:“今儿可真是好说话。” “怕死呗。”老太太喝了一口茶,心道这些老人精肯定大多猜到了能多活些日子。 但还没人把更多的东西和唐英松扯到一起去,没人知道唐英松一身本事,有能耐拿全村人的生机和容貌来做引子,养那些蚌。 那些他吃下的药珍珠,更是颗颗都带着人命。只是他手脚做得小,积少成多,老人家去世早,也在正常范围内。而小孩子长得丑,那也没啥可说,谁知道这些孩子长得越丑,珍珠长得越漂亮越快呢。 头一回接触养珠,村里人只以为这是人喂养的功效,过程那么麻烦,效果好些也正常。 就是靠着这些人想不到,唐英松一路起来了,用钱财供养自己和自己一家。正常情况下要经历的磨难和挫折,在唐英松这儿用别的东西铺平了。 话说到林大虎身上,他从庙里离开,往河边去洗了个澡,头发找户还不错的人借了把剪刀,给自己剪了个狗啃一样的发型。 弄完自己一身,林大虎一脚一脚踩着往自己大伯家去。 他没家,父母去世后和大伯一家住在一起,那是别人家。后来他疯了,那就更没有家了。 林大虎敲响大伯家的漂亮红漆大门,门环撞得门板哐哐响。 林山一边嚷嚷“来了来了”,一边问道:“谁啊?敲门不说话。” 林山皱着眉把门打开,看见门外的人楞了。他呆了一会,视线闪躲着问:“大虎啊,你这是……你这是好了?” “嗯,拖大伯的福,没给大夫看也好了。”林大虎笑笑。 他的笑却让林大伯想起自己当年没给请大夫,任由林大虎烧傻的事。林山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他站在门口傻愣愣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你说把人请进来吧,到时候人的吃喝谁管,家里的每间房可都是有用处的。你说不让人进来吧,他毕竟是亲大伯,还有些怕林大虎和他算账。 不想这么尴尬地站着,看见不走的人还多了起来。 林山额角开始冒汗,说道:“那个……大虎啊,你这刚好,是不是身上没钱?大伯我虽然没几个钱,但先给借你点应应急还是成的。” 林大虎摇摇头:“不用借大伯你的钱,你把我的钱给我就成。” “什么……你的钱的,你的钱都花光了。”林山开始盼望着自己媳妇过来,他佯装有事般回头看了眼,然后道:“你既然不我借钱,那我先忙我的去了。” 说着,林山就想关上门,挡住林大虎这张脸。 林大虎长得像他父亲,就是林山的亲兄弟。看着这张脸,林山总是免不了有些心虚。而且林大虎虽然这些年疯疯癫癫,可命大,什么都吃,瘦巴巴但架不住骨架大,看起来还挺能吓唬人。 林大虎好说不行,他脸上冷笑一下,伸出脚猛地一踹,把林山家大门给踹得晃了三下。 他这回离庙近,可是这回村里人好处拿得最多的那个。眼下身子强壮,又得了妈祖娘娘庇佑的名头,加之新仇旧恨交织,哪里容得了林山就这么躲回去。 “当初我爸走了,他给我留下这青砖房子,大伯你住的舒服吗?夜里会不会梦到我爸,房子总是我的吧?难不成你还把房子拆了重建了一遍,我可是没看着。” “至于我的钱,我爸当着几位爷爷的面,给我留了小一千。我上了两年学,然后就自己开始挣钱,我一开始一个月挣的往家里交十块,后面交二十,好多人都知道的,我一连交了五年。” “还有我往林嘉慧家给的彩礼,整整三百块。她们家还了回来,还倒给了五十,又是三百五十。” “大伯你说说,钱怎么花完的?要是没个说头,我就要请你去爷爷坟前跪一跪了?” 林大虎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直走到大门前,俯视着林山。 而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惊人! 很多人都是不知道具体哪家多少钱财的,就林大虎他爸留下来的钱,还有林大虎这一笔笔算出来的帐,那可是一笔放到现在都不小的钱! “我还以为当初真是贴着钱养人,没钱才把傻子赶出来的。” “这哪是没钱,这是没良心吧!” “我看的富得流油了,这些年珍珠那边的分利,林山家可拿得不少,就是唐英松看在给林大虎做主的林山家没为难林嘉慧的面子上呢。” 唐英松死了,现在所有人都能放开了话说,也不怕得罪能把珍珠贵了往外销的唐英松。 林山被林大虎看得汗流浃背:“不,你瞎说什么!哪有那么多钱,你这个赔钱货,你知道自己吃了多少吗?” “哼!”林大虎穿着件脏黑的衣服,满是伤痕的手推开林山,“等会儿我请了村长来说理,要是说不通我就和妈祖娘娘去说,反正她怜惜我,才让我清醒过来。既然娘娘让我清醒过来,你这种吸血的长辈也别想再攀着我的好!” 林大虎脑子清楚得很,知道自己哪些方面占优势。道理他是有的,只是年岁辈分没到,以前又傻乎乎地孝顺这些吸血虫,当初才会一再被压制住。 如今他如自己所说的“清醒”了过来,这些害虫别想再住着他爸留的屋,欺负他这个孤儿! “哎哟!你敢推我,我可是你长辈!供你读书长大的!” 一时间,林山家门口热闹起来。 事情又把头疼的村长闹了出来,给这家人做个决断。 当林大虎把一桩桩一件件事数出来,也没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更何况,这还是个妈祖娘娘偏爱的人,村长一点都不想得罪林大虎。 于是理所当然的,林山一家倒霉了。房子没了,钱财也要拿出一大笔给林大虎。 他们不愿意给?林大虎的拳头不是好说话的。有人仗着辈分瞎劝,林大虎就抱着脑袋喊疼,装成不清醒去打人,把那些不要脸的也给吓走,留下一家子好吃懒做不能打的林山家人。 拿足了东西,林大虎当天就把这家人赶出去,脸上写满无情。 林山媳妇想撒泼,可林大虎像个怪物,力气大得吓人。林山媳妇哭倒在家门外,看着疯癫多年的侄子住了回去。 她一时恨起,对着里面吼道:“当年的事,明明是唐英松和林嘉慧那个小娘皮干的!要不是他们,你咋会疯傻!现在老娘倒霉,他们也别想好过!你有种把他们一起弄死,给你赔这么些年!” 第51章 听着林山媳妇嘴里嚷嚷出来的话, 林大虎面色一白:“你说什么?” 当年他生病, 不是只有大伯和大伯母扣着他关门不让请医生。和……和那两人有什么关系? 林大虎记忆里的林嘉慧, 还是那个学校里对待学生耐心又细致的姑娘,从年纪大的到年纪小的,没有不喜欢这姑娘的, 都说他父母有眼光挑得好。 他宁愿相信当初林嘉慧和他退了婚事,是传闻里她父母心疼她的结果,而不是她有份参与蓄谋…… 如果是林山媳妇说的那样,那他岂不是更糊涂, 白瞎了没傻之前那么多年对一个人那么好! 林山一家被林大虎赶了出去, 本就心里恨着怨着。 林山媳妇一看林大虎的脸色就大笑:“哈哈!你以为坏的只有唐英松, 那个林嘉慧也有份!他们给你吃的饭菜里加了一些东西, 不然你林大虎当时壮得和老虎一样,会生什么病!” “除了这个, 我去年还看见唐英松往大家伙吃的东西里面也加了白色的粉末, 吓得我给家里人下了点巴豆, 没让他们去吃饭!” 林大虎直接吓呆,给全村人下药? 其他人也是一脸惊色, 惊讶地追问。 "怪不得你那么爱占便宜的人, 去年却没去吃宴席?!" “林山家婆娘, 你当真看见了?可别糊弄我们!” “你这个蠢货,恶毒的女人, 你看见了咋不说?” “就是!巴不得大家一起去死吗?” 事情涉及到自己家人和自己的安全, 所有人立场分明起来, 责怪林山媳妇,声声斥责和辱骂,当场就唾沫横飞,飞溅三尺! 林山也是慌了:“可是我们都吃了唐英松承包的饭菜这么多年?不会出事的吧?” 林大虎低着头,他心想当然唐英松当然不会让村里人吃死,不然他妥妥的要出事。 可林大虎觉得这个锅还是可以让唐英松背得死死的,于是他点破道:“无利不起早,偷偷摸摸干的事,还能是好事?” 说完这句,林大虎就像高人一般“哐”地把门关上,在适当的时机给村里人心上敲了一记警钟。 别说,效果好得不行。反正不管以后想多了想明白了怎么着,现在大多数人都是气冲冲地把消息告诉了家家户户。 这事闹腾到唐英松连村里的墓群都没葬进去,一卷草席被丢出了村外。 唐英松住的阔气房子也被砸了,稀巴烂,比倒塌了的妈祖庙看起来还惨。 林嘉慧是一同被赶出去的,她父母哭着把她送了出去,只送到村口,老两口怕得罪了余怒未消的村里人,也怕进不了祖坟。于是只能割舍掉这个女儿,当然,这和他们老两口有儿子奉养也有关系。 至于两人有没有计较林嘉慧没把每年妈祖节饭菜有问题告诉他们两老的份,那不为人知。反正据老两口回忆,林嘉慧一次没吃过宴席上的饭菜,而唐英松也只喝过酒。 想得更多的,就像村长,怀疑其唐英松是个邪门的人,进了歪门邪道。也因为这个,村长自己亲自盯上了妈祖庙重建的进度,心里对妈祖娘娘的感激又上了一重楼。 松河村的这个妈祖节,过得很简单,但所有人再诚心不过。一村人无论老少都出行,集体跪在庙前求庇佑。 村里人集体出行的时候,村外人像秦梅和周大海都不喜欢跪来跪去,干脆就没出门,待在自个屋子里看书。 趁着没人,陈颖打开了房门,送走金龟和玉龟这对夫妻。 玉龟变小了体型,趴在金龟的壳上,可谓是脚不沾地。不过金龟乐呵着呢,恨不得往自己身上建个窝,铺上软乎的皮毛毯子让玉龟待得更舒服些。 这是金龟在求饶赔罪,当初玉龟被抓是因为他和玉龟闹小脾气,往前面跑了。可是当时玉龟还没找着好时机告诉金龟两龟有小龟,刚好被抛在后面,却倒霉地遇上唐英松,这才出了事。 这一出事,两龟都是吃了唐英松的大亏。金龟功力大减,十分实力至今只恢复了七层;玉龟更是身子受损,要好好养养,免得小龟生出来身体弱。 两龟潜入海底,和陈颖分别。 陈颖看着两龟走了,搬着小板凳坐着,等着教务主任出现或者校长出现,抓来一个请假。 小板凳坐热乎,学校里老师才三三两两地回来拿东西、改作业、备教案…… 上午过妈祖节,下午学生放假,老师们也就没了事,得了空闲,不过彻底闲下来是不可能的。 陈颖等了好一会才等来教导主任,找了个回学校急着拿东西的请假理由。 没等教导主任回话,陈颖又主动提出换课加带自习,态度做到最好。 接着教导主任面色由不怎么好变得带上笑意,陈颖就这么拿到了假,还得了个懂事勤快的名头。 这么一想,在学校这边实习可比在学校里学习好多了。学校那边学生是身份,老王管得紧,这边就是社会成年人,比较自由。 挑了又一个周四,陈颖轻车简行辗转往京城去了。 从松河村往外去,再从镇上转市里,再转飞机,坐出租车。 偏远地方人的出行,比很多人想象得麻烦。 陈颖上回还是在市里,这回多折腾了一路,到京城的时候直接就倒在酒店睡觉了。 睡前,她倒是摸出BB机发了自己到了,在上回那个酒店的消息。 这通消息距离上一回,已经将近一个月,只差几天满整一月。 徐昂然心里挠肝抓肺的,一边强迫着自己学习,一边想着那个人。 小胖还霸占着徐昂然同桌的位置,被一众女同学羡慕并嫉妒着。 不过小胖无所谓,他只想可以有不懂的问题多问问学霸同桌徐昂然。至于妹子们,反正是不会看上他的,色即是空。 快上课的功夫,小胖抓住数学书,问徐昂然:“昂然,快来给我看看这个题,那个辅助线怎么弄?我又给忘了。” “等等,我看看有没有消息。”徐昂然刚拿出自己的BB机,按着上面的键。 小胖觉得自己一嘴的酸味:“这还没到上回的日子呢,你看也没用啊!” 小胖正说着,徐昂然脸上就带了笑。 他看完消息,然后回头摁住小胖的肩膀,笑着道:“胖啊,你这回说岔了!” “不对,真来了?”小胖身子一歪,头挤到徐昂然那边去,想看看看这小子到底收到个什么消息。 不想小胖同志身材来得太丰润,这一挤就把后面的桌子给挤得晃了晃。 后桌女同学超小胖来了一招拎耳朵,疼得小胖嗷嗷叫。 “姐姐!姐姐!我错了,别揪,疼啊!” “哼!让你乱动,我书都掉了。” 徐昂然低头把书捡起来,递给后面的人:“你先拿着这几本,还有几本我给你捡上来。” 有同桌帮着捡书,小胖的耳朵这才得救,没遭到致命性的打击。 捂住耳朵揉揉,和后桌道完歉的小胖小声和徐昂然道:“你到底收到什么了?笑得和花似的。我看那么多姑娘,你都不假辞色的。” 徐昂然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里面是件白T,迎着光笑得很好看,脸上细细的绒毛染了点点金光,少年人特有的俊郎和年轻青涩感扑面而来。 他有些不懂自己:“就是很高兴啊!”就是想着都高兴,忍不住笑起来。 徐昂然抬头去看黑板,一侧写着课程表。离放学还有两节课,一节语文课,一节自习课。 一般来说,自习课就是用来做作业,或者做试卷。 徐昂然的学校管得严,放假都比别的学校少,冒出了后世补课加点的雏形。对于一周只有一天假的高二生来说,这一节课可比一天从早上到晚的正经课讨喜多了。 小胖看了在心里摇头,徐昂然这家伙,肯定又盼着上完两节课就跑去见那个女孩呢。 说到那个自己只知道名字和长相的女孩,小胖觉得可以用狐狸精来形容。 他看过好多书,那些长得好看的书生,会遇到一些莫名其妙出现又长得特好看的姑娘,那些姑娘吧,往往都会爱上书生。另外一个共同点,是那些姑娘很多不是人。 是的,聊斋志异是小胖最爱。 像徐昂然这种被勾走心神的,小胖就觉得属于狐狸精技能之一,虽然那女孩长相不是狐狸精妖娆那一卦,但也不妨碍小胖脑补。 不过小胖这回又想岔了。 眼瞅着语文课上完,徐昂然就开始收拾东西。 小胖笑:“你这也太心急了吧?这么急着下课呢。” 徐昂然摇摇头,小声叮嘱小胖:“我等会就走。” 小胖傻眼了,看着风里雨里从不逃课的徐昂然,怀疑自己上节课上课之前的猜想是对的。 班主任啊!徐昂然要被狐狸精勾走了! 徐昂然露出个笑,拍拍兄弟的肩膀:“如果问起来,你就说我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小胖看着徐昂然把笔帽盖好。 小胖知道,徐昂然是个骗子。 什么医务室,肯定是跑去见小姑娘了! 唉,不对,这个点不是校门没开?小胖拉住起身要走的徐昂然手臂:“不对啊,这个点你也出……” 徐昂然摸了一把小胖的脸,笑容里,小胖想起来了围墙这个东西是可以爬的。 “不是吧?……” 小胖同学猜得很对,徐昂然是去逃课跑了。 踩在两米多高的围墙上,徐昂然曲着腿往下一跳,一米八的个儿出现在学校外头。 墙头外青草连绵,泥土兄弟有无数绿帽为它遮风挡雨,但有一条小道秃了头。 徐昂然就沿着这条秃了的草路走向马路,拐着弯进了陈颖住的酒店。 第52章 徐昂然到了酒店门口, 先去了茶座去。 对着冒腾着气旋儿的清茶, 徐昂然给陈颖发了个条消息, 告诉她自己到了,然后掏出卷起来塞在口袋里的作业本开始写作业。 陈颖没说房间号,徐昂然直接过来, 服务员为了顾客的安全考虑,对纯纯的少男心狠心下了手,于是徐昂然只能干坐着等。 他觉得小颖应该很快能下来,离他下课就只一节课。而每回小颖过来, 都会去等他下课。 想到这, 徐昂然漂亮的眼眸暗了暗, 觉得自己实在不体贴。 怎么能, 老是让女孩子等呢?! 这样一想,徐昂然完全没了写作业的心思, 咬着笔头算自己手头最大的问题——资金。 作为学生, 他其实不算穷。他手里有套房, 虽然旧了点,但也是个四合院, 占地挺大的。除了房子, 还有个小商品铺面, 是以前他爷爷名下被收走的中药铺子,后面还了回来的, 现在租出去收租金。 房产铺面都有了, 可现钱这个东西, 徐昂然手里确实不多。铺面的租金,大部分直接给了姑姑徐芳,抵消她给自己交学费什么的,剩下那些才是自己用的。 没有现钱,这就让徐昂然有些窘迫,不能像女朋友一样坐着飞机飞来飞去。再加上学校这边,请假也是要请家长,他总不能说自己要请假去沪城见女朋友吧。 徐昂然无声叹气,眼角耷拉下来,像只失落的小鸟不小心掉了自己最爱吃的浆果。 手里的笔戳了戳自己写下来的日历格,徐昂然算计着暑假的到来。到了暑假,他可以多留一笔钱在自己手里,然后也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出去,比如去汉溪旅游…… 东想西想了一阵,徐昂然手里的作业本也开始刷刷地翻动,一页接一页。 坐在教室里等,和坐在酒店下等,两种感觉似乎完全不一样。他期待,等会小颖下来直接看到他的那刻。 坐落于酒店隔壁处学校里最后一节课的铃声“铃铃铃——”响起,惊醒了无数人。 睡在床上的陈颖听见铃声,条件反射一般醒来,从被子里探出玉白的手揉了揉发涨的额头。 “这是上课了?”陈颖低声喃喃,还以为自己在师范学校里呢。转念一想,才想起自己已经换了两茬地方,又到了京城的酒店。 拿起睡前放在床边柜上的手表,陈颖看了看时间,发现正好是下课。 再拿起手表边的BB机,看到了徐昂然说要过来的消息。 “啊,怎么都过来了!” 和男朋友过来,自己还没开始收拾的每一个姑娘一样,陈颖慌张地爬起了床,忙了起来。 穿衣服,头发扎成马尾,脸上擦上润肤的霜,嘴上是无色的润唇膏。 踩上保暖的鞋子,陈颖拿上东西小跑着往楼下去。 她住在二楼,下楼要下去一个楼梯,鞋子发出蹬蹬瞪的声音。 那蹬蹬瞪的声音听在某人耳朵里,就像小舞曲,每个踩点都圆润可爱。 徐昂然眉眼带笑地看着,不大的作业本折了塞口袋,大步往前去。 陈颖跑得急,在走过来的徐昂然身前一步止住步子,喘着气道:“我睡着了,没看到消息呢。” “没事,我刚到。”徐昂然笑着道。眼睛不由自主看了几眼小颖的额头,想着要是撞到自己怀里是什么感觉。 消息可是一个小时前发的……。陈颖低着头,看破没说破,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可爱的女朋友。 “你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下课即饭点,吃东西是两个人行程里安排最多的。 “我最近又淘到了不错的小店,我带你去吃吧!”徐昂然兴高采烈道。他没提,有阵子他也吃不到了不能尝的味道。 两人并排走出酒店,留下两抹相衬的背影。 拦下徐昂然的服务员看着摇头。 “这些孩子啊,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她同事好奇:“怎么说?咱酒店消费还好吧。” “一天当然是还好,可那个小姑娘几乎一个月来一回,一回住好几天。每次坐出租车过来,付钱都是从机场过来的价。” “哟——”同事倒吸一口气,觉得自己长见识了,“这还有坐飞机谈恋爱的啊?这么稀罕……” “可不是稀罕,所以我说有钱也不能这么花。我这能做的,就是别让那男孩子进酒店住女孩子花钱的房间了,身份证那女孩才16呢……” “还是姐姐人好。” “是做人本分。” 这边两服务员唠着嗑,那边又有人看着两小背影开始不好了。 徐芳手里拿着许强写的万字检讨书,看着侄子徐昂然和女孩的背影追问:“小强,那是你表弟吧?” 许强看了看,点头笑得一脸贼:“对的,是昂然。” 许强心想,有个表弟可真好。这他刚被抓了现成的早恋,写完检讨书,这边这小子就被自己妈一块逮到了,真是兄弟有苦一起吃啊! 好兄弟,等会挨打我和你一起! 许强自己内心开始嗨,徐芳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那个小女孩是你们学校的?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许强听着自己妈问的一大串,没耐心道:“妈,你对他女朋友那么感兴趣干嘛,你问问我女朋友啊?” 徐芳一巴掌拍在许强的肩膀上,直把许强拍得嗷嗷叫。 “就你那个一脸克夫相的女朋友,你真敢娶,我敬你是条汉子。”徐芳冷着脸,面色不善地看着许强。 许强听着自家妈的铁口断言,摇摇头:“没没没,玩玩呢。我还小,可不想结婚,就想谈恋爱玩玩呢。” 为了讨好家里的母后,许强下巴抬向自己表弟徐昂然。 “徐昂然和那个女生谈恋爱是开学那会的事了吧,那个女的也不是我们这的,在沪城那边上学呢,不知道怎么跑到这边还和徐昂然认识了。认识之后,两个人就一个月来往这么一次,一次待个两三天那女生就会走。” “所以咯,昂然那个女朋友可不是我们学校的,不然他班主任还不得棒打鸳鸯。”许强说着,嘿嘿笑了两声,还挺期待棒打鸳鸯的那一刻。 不过看到自己妈黑黑的脸色,许强缩缩脖子,没敢再说话。 然后许强就看见自己妈和班主任上身似的,走上前去拍了拍表弟的背。 那一瞬间,许强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自己的妈,原来那么古董的吗? 而徐昂然就更不好了,背被突然一拍,回头一看是家长。 徐昂然捏着小颖的手冒着汗,另一只手也是如此。徐昂然拉着人往自己身后挡挡,僵硬地笑着对徐芳道:“姑姑好。” 越过徐芳的背,徐昂然看到了目瞪口呆的许强。徐昂然这下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许强这个家伙拖累了!平常姑姑徐芳可不会轻易出现在学校。 狠狠地瞪了一眼许强,徐昂然把注意力集中到姑姑徐芳身上。 徐芳今日的打扮显得很职业女性,穿着套装的西装黑裙,看得出来是直接从公司过来学校的。 徐芳皱着眉头,打量着徐昂然身后的陈颖。 看脸是挺青涩一小姑娘,眉眼漂亮,说不出的好看灵气,就连个头从家长的角度来说也是不错的。徐昂然本身长得个高,陈颖只矮大半个头,两人衬着看着刚刚好。 可徐芳看的不止是小姑娘的面相,还有她稀奇古怪的来头,由不得小心翼翼的徐芳不多几个心眼。 徐芳撩起眼皮子,问徐昂然:“女朋友?” 徐昂然点头:“嗯,我女朋友,陈颖。”说完,徐昂然给陈颖介绍道:“小颖,这是我姑姑。” “阿姨好。”陈颖浅笑着叫了声人,乍一看在笑,却是没笑到心里去。而且她心里也不是女孩子见了男方家长的窘迫,反深藏着一种不悦。 徐芳忌惮陈颖,而陈颖却是早知道这女人对徐昂然不安好心,养着徐昂然只是想让徐昂然以后给她供血,开徐家嫡传的小秘境而已。 徐芳听到那句阿姨,觉得后牙槽一酸,又看了两小一眼,道:“既然遇上了,晚上就回家吃饭吧,晚上的课我给昂然你请假。” “啊?”徐昂然一惊,想拒绝。可一想,身后这是女朋友,拒绝带对方回家怎么想都渣男。 于是徐芳回家的车上,除了被班主任告状早恋的许强,还多了一对真正的小情侣。 许强坐在前座,没心没肺地回头看徐昂然和陈颖。 看了一阵,许强对徐昂然说:“表弟可以啊,这就见家长了,比我强!” 徐昂然伸手去推许强的脑袋,堵着这家伙的视线。 “你好好坐着,别闹成吗?你要是想带人回家,挥挥手就是一打。”徐昂然不满这家伙老往小颖脸上看。 没一会,车开完不长的路,到了徐家。 徐芳和许强先下车,徐昂然趁着没人安慰陈颖:“小颖你别怕,我姑姑不管这个。我也是个大人了。” 陈颖这回倒真是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徐昂然的话换言之,可不是徐芳管也没用么。 说完这句,在徐昂然手的牵引下,陈颖下了车。 从车上踩到地上,陈颖一抬头,对上正站在大门之下徐芳冷然的视线。 陈颖勾起了嘴角,笑得人畜无害。 第53章 徐家有请保姆, 没一会就一家几口就吃上了热饭热菜。 一桌子的菜色, 看起来很是丰盛。 徐芳挑了一筷子的蒜蓉莲白, 先放进许强碗里,再夹了一筷子,放进徐昂然碗里。 “多吃点, 这个时节,维生素需要多补充。”徐芳脸上带着笑,一副关爱孩子的样子。 陈颖看了一眼,心想那个她正好不喜欢。碰巧了, 徐昂然也不喜欢。 陈颖默默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 给徐芳扣了两分。 “谢谢姑姑。”徐昂然用饭裹着菜, 把菜大口大口吃了进去。 许强却是娇气, 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菜,满脸不乐意地道:“妈, 我不喜欢吃这个!你自己吃你自己的, 不要老忙活了, 又记不得我爱吃什么。” 徐芳感觉这个儿子就是上辈子欠的债,现在回来要命。 出了这一茬, 气得徐芳这顿饭再没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了, 她就是什么都没干也完美地表达出作为一个家长对于陈颖的不喜欢。对比之下不管不问的无视态度, 就是想让这个年轻的小姑娘知道,和徐昂然在一起将来就会面临这样的生活, ——冰冷, 且毫无趣味和希望。 陈颖可不管这些, 先把自己喂饱,方便的时候还给徐昂然夹他喜欢的菜。 不同于徐芳的出错,陈颖夹的是徐昂然喜欢吃的。 许强看了有些羡慕,心想自己要是找个女朋友,他妈愿意他把人带回来就好了,说不定还能……。 嘿嘿嘿,许强脸上露出个傻笑,满足地放下碗。 最后一个人放下碗,这顿晚饭终于结束。 保姆把水果送上来,让花钱的老板们有了充足的长胖的基础条件。 徐芳一般不会用,用也是少量,不过她对保姆的贴心表示很满意,让对方早些回家,不用再留着。 陈颖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于是开口提出要回酒店。 就徐芳的态度来看,徐昂然觉得小颖留着会不高兴,而且也没有准备客房,就顶着徐芳的黑脸送陈颖回酒店。 两个人走在不怎么亮的路灯下,昏黄灯光照得人轮廓模糊,有种朦胧感。 徐昂然低头去看,少女的五官在灯下像带着层雾气,要不是靠得近几乎会以为等会儿太阳升起便会突然消失,无影无踪。 徐昂然应景地想起,姑姑徐芳表现出来的不喜欢那么明显,自己少女会不会因为这些的阻挡离开自己。 一只手臂忍不住伸了出去,拽住少女的胳膊。 陈颖抬头,蒙着层雾气的脸在灯光更近距离的照耀下变得明朗,她有些奇怪:“怎么了?” 徐昂然抓着胳膊的手往下动了动,明目张胆地扣进陈颖手心。 “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之前说的都作数。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我姑姑的看法是她的,并不是我的,而且她管不了我的。” “那她如果一定要管呢?”少年的手心温热,但因为紧张微微冒着寒意,陈颖感受着那种小紧张,和徐昂然对视着。 徐昂然一怔,但随即就有了回答。 他回答的速度算不得不假思索,但也不是考虑了很久,像是组织了一瞬间的语言,然后坦白地道出心声。 “唔……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我不怎么好。”徐昂然语气里带了些不自在,“我给你说说我小时候。” 十八岁的少年道起往事来,那也是一口一个小时候。其实你现在年纪也还小,陈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为难人,她瞥见了少年微微蹙起的秀气眉头。 “我爸爸过世得早,我跟着我爷爷过了好几年。然后爷爷也去世了,我去了孤儿院。”徐昂然跳过了自己也不乐意提起,更不愿意对小颖提起的一段时光,直接把过去跳到了孤儿院,“然后我在孤儿院长到了十五岁,姑姑接我来了家里。” “姑姑对我挺好的,但是就是因为现在是家人的关系,我会想之前她为什么不来找我,而是让我一个人长大。” 受着长辈的照顾,却尤嫌弃不够的自己,徐昂然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虚伪得厉害。可有些事情,有些想法,他没法避免它们的产生,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蒋丽音的离去、抛弃,早就教几岁的他怀疑其亲情这个东西来。 把卑劣的心思在最喜欢的女孩面前说出来,徐昂然却觉得这就是他要的,没有其他人可以述说如此深埋心底的东西。 徐昂然深吸了口气,站定脚步,身子转过来,面向陈颖:“可能一个人度过的时间太久,我对家人没那么深的感情吧。我以后会孝敬姑姑,但很多事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 少年简单却灼热的目光紧盯着少女白皙的脸颊,和对方那双明亮的眼眸对视。 徐昂然语气迫切起来:“比如你!以后不喜欢,不用去家里。是我之前想岔了,怕你觉得我不负责任,所以才没拒绝……” 负责任几个字,语气轻了些,徐昂然想到一些不该想的,脸上渐渐染开红晕。 把所有心里话说开,那些觉得不好明说,显得不那么磊落的话也落进了心上人的耳里,徐昂然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好见人,手一伸,越过少女的肩头搂住她,把脑袋放到小颖耳朵那块,挡住了自己的脸。 陈颖视力实在太好,连少年说完心事突然红了的耳根也看得分明,她的心就乱了一拍。 陈颖语气软乎又轻柔地对徐昂然道:“机票是后天晚上的,怎么会走?” 徐昂然心里的兔子就猛地蹦蹦跳,好像看到了最好吃的胡萝卜和最鲜嫩清香的草叶子。 “我下个月过去你那边看你吧,不要老是你一个人跑。”徐昂然一激动,脑子里就蹦出了酝酿了很久的想法。 他也想过去了解小颖在的城市,和她试试那个城市的美食。最关键的是,让她认识的人,也认识他。对于承认和曝光,也是徐昂然期待的。 被少年亮晶晶的眸子看着,陈颖能怎么办?一边心脏扑通扑通跳,一边只能好好好了。 如果陈颖是一个皇帝,她感觉自己迟早要成昏君。 “好啊,我在靠海的地方当数学老师实习,可以带你去看海。” 陈颖语气欢快,畅想着到时候带少年到处转的场景。镇上和市里好几处地方,都在她脑海里闪过。 而她的头顶之上,徐昂然的脑袋已经往回收了些,看着少女粉嫩的唇瓣胆怯又想冒进地犹豫着。 会是甜的吗?徐昂然猜。 —— 再等徐昂然回到徐家,夜色已深。 徐昂然小声地推开门,打算动静小些,免得吵醒可能睡着了的姑姑和许强。 可不想客厅里有人还没睡,白色的明亮灯光下,徐芳正看着他。 “姑姑。”徐昂然道,眼里闪过疑问,像在问徐芳为什么还不睡。 徐芳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姑姑在等你。” 徐昂然走了过去,坐在徐芳对面,像个正经大人模样。 徐芳看着眼前的侄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养了对方快三年了,但布局早在四年前,绝对不能让四年心思白费,一定要拿到徐家藏宝库里的宝藏。 想到勾起徐昂然别样心思,又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孩,以及对方看不透的面相和身上的修者气息,徐芳觉得让徐昂然乖乖听话和对方分手才能避免生出意外。 布局几年之后,突然冒出来的修者,纵是年纪小小也让徐芳提起了警惕心思。 衡量了一番,徐芳收了脸上的冷然,换成另外一副忧心的样子。 看着徐昂然,徐芳先叹了一口气。 “一转眼,你就好大的人了,时间过得还真是飞快,流水一般。”徐芳语气感慨。 徐昂然看着她,没说话,等着姑姑徐芳开口。姑姑先开头,然后他给出自己的解释和理由,而且并不需要对方接受,所以徐昂然没什么压力。 徐芳话锋一转:“不过你到底是个学生,明年就是高三,姑姑不同意你和那个女孩子继续谈恋爱。你没经历,早恋肯定会影响学习的。” “姑姑,我成绩没下降。”徐昂然说出让徐芳不怎么高兴的话。 成绩没下降,可不就是反驳徐芳说的话,徐芳脸上神色不好了一些。 徐昂然又道:“姑姑你也说了,我也是个老大的人了。我保证我和小颖的事,不影响我的学习,这是我思考过后的决定,不是一时轻率胡乱行事。” “这只是一开始,问题产生的后果不明显,以后天天想着在一块腻歪,还能影响很小吗?你去学校里问问多少人开始成绩没下降,最后高考一塌糊涂的!” 徐芳提高了声量。 但徐昂然一脸的油盐不进,无动于衷。 徐芳也是知道她这侄子的狗脾气,无奈妥协道:“你怎么保证不影响学习,你觉得你们之间所谓的爱情能长久?我还听说人不是本地的,你拿什么保证你们两个长久,目光不要放得太短浅,目前你们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做好自己学生的本分。” “姑姑,我不会分手的。”徐昂然无奈地强调。 “你要气死我嘛!你身子还不好,每个月都需要泡药,人家女孩子知道不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你现在一个重要的,做好学生本分,二个重要的,养好身体,而不是劳神劳心想些不适合你现在想的。” 徐芳提到身体,让徐昂然也皱起了眉毛。 徐芳见他这反应心里一动,知道这是她戳到点子上了。于是徐芳又说道:“等个一年,你们暂时一年不要见面吧。高考你也考完了,身体也能养好了,到时候一切都随你。”徐芳笑了起来,脸上表情柔和。 徐昂然面带喜色:“我一年就能好吗?之前那位大夫不是还要养好几年呢的?” 一年过后,哪还有这个“意外”,徐芳已经决定往药材里加加料,把进度赶快提上来。徐芳笑着点头:“我问过了,你好好配合有希望的,不要想太多。” “好,我会好好泡药澡的。”徐昂然一脸轻松地点头。 他十四岁之后有个每个月心绞痛的毛病,一开始自己强撑着,后面姑姑徐芳找了个大夫,让他泡药澡才能遏制住症状。他交给姑姑徐芳的那些大部分的租金,也有部分用在草药耗费上。 徐芳觉得徐昂然还是小孩子,情爱在他眼中不重要,更看重自己的身体。但这对她来说是件省心的事,她道:“那你这一年,可不要再和这个小女生见面了。” 徐昂然这回又摇头了:“这个不影响,我不同意。夜深了,姑姑明天还要上班,睡吧,我明天也要上课呢。” 第54章 第二天。 学校里的上课铃响后, 教室里还是缺着一个人。 小胖看着身边空出来的座位, 脸上显露焦急的神色, 目光不断地往后面许强的位置上游移。 小胖和徐昂然关系好,同桌不来上课让他觉得奇怪,担心徐昂然生病或者是怎么样了。而许强是徐昂然的表哥, 同住在一块,如果徐昂然有什么不舒服的,小胖想许强肯定知道得最清楚。 许强看到小胖子时不时望过来的目光,张了张嘴, 用口型说道——“生病了。” 小胖看懂了, 对许强点点头, 脸上挤出个有些谄媚的笑, 让许强心情好上不少。 许强今早起来就心情不好,莫名觉得胸口堵得慌。然后一起床, 好好的表弟也生病了, 他得一个人来学校受苦受累, 可不是想想就糟心嘛。 许强叹气,脑袋往侧前方看了看自己女朋友……哦, 不对, 是前女友的方向。小姑娘冷着脸, 一本正经地写着作业,一点儿没有往常笑得甜傻傻的感觉。 仔细看, 还能看到小姑娘肿起的眼眶, 许强又叹了一口气, 知道这口鲜嫩的肉自己是没机会吃了。 许强视线胡乱看着,班主任从他身后走过来,一本书砰地拍在他头上。 “看什么呢,没听见上课铃声响了啊!” 许强被拍了也不生气,摸摸脑袋,嬉皮笑脸:“老班,我找你呢。昂然生病了,我替他请个假!” “知道了,你妈打电话我接到了,坐好上课。”班主任摇晃着步伐,走上讲台去讲课。 大概是身边没人一起上课有些奇怪,小胖一上午都有些走神。 直到快下第四节课的时候,小胖才反应过来哪里不正常?! 徐昂然他女朋友还不知道今天徐昂然没来呢!这要是一直等,却等不到人,那可就不好了。 想到徐昂然死活不让自己见他女朋友,小胖内心有些蠢蠢欲动。 下了上午的第四节课,小胖收拾了东西,像一只超重的小鸟一般快乐地飞出了校园,直奔守在门口的陈颖。 站在徐昂然的女朋友面前,小胖有一瞬间觉得人生真是艰难。有些人年纪轻轻就长得好看也就算了,他还成绩好,成绩好就算了,他女朋友还漂亮。 小胖心里委屈了,表情没出校门时那么热切,对着漂亮的女生也只是语气淡淡。 “你是陈颖吧,徐昂然今天生病了,没来上课。” “病了?”陈颖皱起眉头,瞬间就想到了不好的地方去。 昨天人还好好的,今天就病了? 陈颖抬头:“我知道了,谢谢同学你过来告诉我,我去他家看看。” 陈颖有些心急,说完转身就走了。 留下小胖站在原地风中凌乱。徐昂然你这么牛批的嘛?居然已经发展到见家长了,下一步是不是要生娃了…… —— 别过小胖,陈颖在路边的水果店提了个果篮,直接走向徐家。 拖学区房的好处,陈颖加快速度,十分钟就到了徐家门口。 门还是那扇门,雕花铁门,简单典雅,只是气息莫名让陈颖不喜。 徐芳听见门铃声,踩着拖鞋到门前开门。 她眉眼间带着疲惫,看向陈颖的目光一开始是讶异,然后是不耐烦,觉得这小姑娘简直就像一块牛皮糖。她昨天明晃晃地表现了不喜欢,今天竟然还是上赶着上门。 “怎么了?陈颖。”徐芳语气冷淡,用手揉着额角。 “徐阿姨,听说昂然病了,我来看看他。我可以进去吗?”陈颖礼貌地问道,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徐芳站在门里面,让门外人有种被居高临下的感觉。 陈颖的一只手攥紧了,对于徐昂然病了这个意外情况很不喜。她怀疑,十有八九是不正常的发病…… 徐芳看着站定的少女,心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念头。她揣测着陈颖的用心,到底是意外和侄子认识,还是知道他们家的秘境,被长辈派来处心积虑地算计。 不过无论是哪个,只消看她的反应就行,而后也有背景资料可以让徐芳查证。 徐芳让出进来的位置,脸上佯做疲惫地笑了一下:“进来吧,看到你昂然会高兴的。” 徐芳像正常的长辈一般,一边走一边介绍起徐昂然的病症:“他这个是老毛病了,心脏有些不好,不能太激动。其实我不赞同你们谈恋爱,是因为这个对他身体不好。” 陈颖抿了抿唇,眉头蹙着。她上辈子初识徐昂然的时候,对方身上中了药,身体却是没问题。不过徐昂然没见她前受过很重的内伤,才导致身子弱,去得那般早。 会不会就和今天这个她没见过的毛病有关? 陈颖步子加快,一言不发。 徐芳把人直接带到徐昂然的卧室,让陈颖看到了面色苍白躺着的少年。 徐昂然形容狼狈,身子在被窝里蜷成一团,露出来的脸上头发被汗湿,丝丝缕缕地沾在苍白的脸颊边,他的唇色也发白,看起来十分脆弱。 陈颖感觉一时间呼吸都难以通畅,心脏像被人攥在手里,任人生死。 看少女面色难以控制,脸色难看得明显,脸上尽是担心。徐芳就知道,陈颖是个意外,对徐昂然是真用心。 想着少男少女的感情,还有他们注定的未来,徐芳难得地好心道:“你们聊。”然后叹气离开房间。 徐芳径直去了楼下,她自己的卧室。 电话铃声急促地响。 徐芳心情很好地接通电话:“急什么?我刚从楼上下来。” 电话那头是个男声:“怎么样了,你让我操控那小玩意儿,可是耗费了我一晚上的功夫。那个小修士什么来头你也试出来了吧?” 徐芳道:“就是看上我侄子了,小孩长得还挺好看,脾气也好,可不是招小姑娘。” “哈哈哈,是吗,那你就不用担心了,回头药继续用原来分量,不用改。提前喂熟蛊王养出来的药人,他的血也只能开秘境的三扇门,还有三道岂不是浪费。”男人声音沉稳,想起什么,又道:“你打电话没事吧?莫要让人听了去。” “当然没事,我这卧室是你亲手布置的阵法,什么探测不能隔绝。”徐芳有些自傲,她今年都三十多了,哪里会把十来岁的小丫头放在眼里。就是她看得出来陈颖资质不错,但也只是未长成的隐患而已,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楼上的陈颖确实没察觉到楼下的动静,她甚至都没想过为什么听不到楼下的动静,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徐昂然身上。 徐昂然还醒着,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挤出一个虚弱而苍白的微笑。 他的眼睛似乎是说“你怎么来了?”,嘴里却是难说出一口气,只能不断地小口吸气,身体蜷缩得更紧,通过这些来缓解身上传来的阵痛。 陈颖坐到他身边,手放在他心脏处,灵气溪水一般钻了进去。但灵气一进去,又像在灌溉一片干涸到裂开的田地,那点点灵气只是叶子上的露水,没有任何用处。 “别说话。”陈颖伸手捂住徐昂然想要说话的嘴,另一只手继续出入灵气去查看他体内的情况。 在精密的脏器中,陈颖的灵气只敢以极细的几缕去查看。但也是这几缕,才没造成大动静。 等陈颖额头上开始冒汗,她的灵气终于探测到徐昂然抽疼的原因。——一只白胖的玉一般通透的小虫子正窝在徐昂然的心脏里,吸食着心脏处流转的气息。 陈颖的双眼在一瞬间睁大,眼中流泻出惊恐的情绪。 她试探着喂了小虫子一丝灵气,那虫子仰头来吸,让她探测到虫子的正面,看到虫子红豆似的眼,和眉间稀少的蛊王虫纹。 “竟然……”竟然是蛊王? 许是体内的虫子受到灵气安抚,徐昂然感觉好受了一点。他抬头看着一脸愕然的小颖,细声问:“怎么了?” 问完这句,徐昂然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吓到小颖了。于是他浅笑着道:“别怕,明天就好了,就只疼一天,我吃完药就好了。” 陈颖看着少年安抚的笑,心里一阵心疼。 你知道什么,疼一天。每疼一天,就是吸食了你不少寿命,等到这虫王成长,就会吸干你的血。 “没什么。”陈颖咬了咬牙,脑海里疯狂回想着那些自己刻意忘掉的回忆,想把每一个细节都回想起来,和现在做个鲜明的对比。 黑黢黢只有两颗夜明珠的石屋里,二十来岁五官清俊的青年醒来第一反应是怀疑。那个时候,他们刚有了错乱的一夜…… 陈颖以为那怀疑来自徐昂然对于徐芳伤害的反应,如今来看徐昂然说的很多东西都是假的。 上辈子的他明明说自己出身富贵,从小过得好着呢。这辈子却是说着自己在孤儿院呆过…… 陈颖想着这里,看向徐昂然的目光更执意。 她伸手放在徐昂然额头上,用一边的帕子给徐昂然擦汗,认真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什么骗过我的事?” “啊?”徐昂然躺正,一只手规矩地放在床侧,一只手拉着少女的衣角。 片刻后,额头干爽的徐昂然低声承认:“我……我昨天没说我被拐卖过,跳过去了,这个不算骗你啊。” 与其说骗,只是徐昂然不想陈颖担心。他觉得女孩子都有颗柔软的心,万一想着想着就哭了,他心疼。 拉着自己衣角的手动了动,陈颖目不斜视,心里骂一句大猪蹄子,又问道:“除了这个呢?” “没了没了,真没了。”徐昂然看着小颖,顾不得难受就想坐起身,语气焦急道:“我说过的,都是真的。” 陈颖可给气坏了,没想到这辈子的徐昂然也会骗人了。或者说,和上辈子那个家伙同出一炉,都是只会说好的,不会说坏的那种人。 “你说完了,那轮到我,你要信我。”陈颖把不老实的人摁倒在床上。 徐昂然点了点头,目光认真。 陈颖也不看他,手上法诀连环,几个阵法一并甩出,隔绝了被徐芳偷听偷看的途径。 “第一,我是玄门中人。 第二,你疼不是病,是身体里有一只虫子。而我怀疑,这只虫子和你姑姑有关。” 第55章 换了另外任何一个人如果当着徐昂然的面说, 你姑姑想要害你, 徐昂然大概都会当对方是个神经病。 但说话的人, 却是心上人。徐昂然能把心上人当神经病吗?不能,所以他陷入一种震惊的呆滞中。 而陈颖敢明说,也未必不是察觉出时机正好。 她清楚地知道, 在徐昂然心里徐芳没那么重要的分量,也就不用因为担心少年接受不了而拖延着,提早把事情告知对方。 陈颖自忖从自己嘴里出来的话,多离谱徐昂然现在都会信上一半, 再加上他自己能回想起来的细节, 这就可以信个七八分。有这么个七八分, 就够达到陈颖的心理预期了。 徐昂然从呆滞中回神, 不可置信,低声问着:“害……害我能有什么好处?” 他声音太低, 目光看着皱巴巴的床单, 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陈颖看他一眼, 又瞥向自己的衣角,那处徐昂然还抓着, 没松手。 “这要说到最后一个渡劫飞升的渡劫期仙人, 那人姓徐, 便是你们徐家的老祖宗。若是有族谱,往上数个七八代, 你估计就能知道那位大能的存在。” “你们徐家在记载中, 有一小秘境, 用于历练自家子弟。那处秘境不依赖于我们现在的空间,而是大能单独辟出来的空间,在元气衰落的现在,那里是所有修者都想掺和一把的宝地。” “而开启你们徐家的秘境,最主要的一样,就是嫡支成年男性子弟的精血。这些是我知道的,那虫子我却是不知道具体用法……” 陈颖想到那蛊虫有些头疼,那蛊虫已是蛊王,还没养成,可特性已经有了。一旦谁去动这个蛊虫,蛊虫非得把寄主吸干才会换一个人寄生。也就是说,陈颖拿还没养成的虫子没办法,可等虫子一旦养成,又很有可能是对方夺取徐昂然性命的时刻。 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怎么做都是为难! 听完陈颖的一番话,徐昂然又陷入了沉默。 他的亲姑姑徐芳为了他完全不知道的传闻中的宝物而害他,从他十四岁开始布局,让他承受着一月一次的心绞痛,不知道是为了让他乖乖听话,或者干脆是拿他来养虫子。 老实说,徐昂然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难过。也许是经历过背叛,他连难过都没了,剩下尽是麻木。 怎么就有这样的亲人呢? 徐昂然想起自己的爸爸,自己的爷爷。他想,还是有人真心爱过他的。只是他们都不在了,所以就显得不爱他的人格外的多。 徐昂然的目光渐渐变冷,他捏着陈颖衣角的手缩进了被窝,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纵使是病中,徐昂然的身材已然是少年人中难得的经得住看,他的身形依旧有了成年人的轮廓,腰腹收得紧,胸膛肩膀却是宽阔的,显出宽肩窄腰来。 徐昂然坐好,没了之前的孱弱姿态。他现在也没那么疼了,就是心里堵得慌,一种心理上的难受。 他靠在床侧,看向小颖,低着头问:“你怎么知道?” 陈颖没说话。 徐昂然于是抬起头,盯着陈颖看,眼睛一眨不眨。 “你为什么会出现?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些,才出现的吗?” 经历过又一次伤害,徐昂然心惊自己竟然还有探究的勇气。去探究这些日子,让他觉得无比快乐的少女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 每次出来就能看到她,所以无比期盼下课。 担心外面风太大,不自觉就会看向窗户。 一起吃过的一家家饭店,他其实早就去踩过点,美味不是惊喜,只是用心。 徐昂然想着,蓦地鼻头一酸。 可这份酸意表现在脸上,也只是眼睛亮了一点,多了些水润的感觉,完全看不出来他很难过。 说到底,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哪有天生的冷血冷肺,肯定是先经历了无数的失望。 徐昂然还没到绝望里,还怀着期望。 陈颖心情复杂,她知道少年肯定想到了之前的相遇,一系列的巧合。 这些巧合,就是她精心营造的,就连他们这辈子的提前相遇,亦是。 所以徐昂然问的,是陈颖没办法解释的问题。 她只能忍下那些心里的别扭和淡淡的委屈难过,云淡风轻地说:“我本来就知道很多东西啊。” 徐昂然被这一击直球打得有些发懵。 懵了一下之后,徐昂然有些讪讪地看着少女,干脆又带着点小委屈地问:“你也想要放我的血进秘境吗?没有这个,我们会认识吗?” “砰——” 陈颖抬起了手,又放下。 徐昂然“哎哟”一声,捂住了头。 “你我想成什么人?我是那样的人吗,你个没良心的。”陈颖双目气恼地睁圆,“我要是一早就抱着目的靠近你,用得着和你谈恋爱吗?我直接把你绑走,当仔猪一样养肥,该放血放血,你能怎么办。” 好像,是不能怎么办…… 徐昂然想通了,仗着脚长手长,一把抱住少女,把人圈在了怀里。 把人抱住之后,徐昂然看着小颖,小声地道:“我害怕你的喜欢也是假的。” “真的,不是假的。”陈颖抬着手,摸摸少年的头。 目光对上,心意写在眼睛里。 抱了一会,徐昂然摸摸自己的胸口,接受了里面有只虫的设定。 “这个虫子怎么搞啊,可以做手术拿出来吗?会不会把我的心脏吃掉。”化身好奇宝宝,徐昂然抓住陈颖的手,不断地问着。 陈颖给少年揉揉胸口,温热在指尖蔓延。 挺有料啊…… 陈颖咳嗽一声,把自己凌乱的思路扯了回去:“这个暂时不能拿出来,要等它长大。如果能抓到蛊师就好了,可以从对方嘴里问出来虫子吃什么养料,提前把它喂出来,免得折腾你。” “蛊师?不是姑姑……,徐芳弄的吗?”徐昂然皱起了眉毛。 “当然不是。”陈颖摇摇头,“你姑姑只是普通的修者,其实她身上功力浮得很,根本没多强。而且蛊师身上都会有独特的气息,很容易分辨,我看得出来她不是。” “那么说,至少还有一个人,在帮着姑姑。”徐昂然分析有帮凶。 徐昂然想,一开始徐芳肯定也不知道他们徐家有这份特殊的地方,不然就不会放着他不管不顾。 于是他说道:“如果我猜想得合理,她一开始也不知道徐家的独特的地方,所以对我不管不顾。等她某个时间点从某个地方知道之后,就决定先把我圈养起来。但是圈养之后我再出现某些症状,容易引起我的警惕,所以我提前"患病"了。” 陈颖点头:“这样说得通,她身后肯定有人。” 人物线一下子在陈颖面前变清晰,陈颖灵光一闪:“那我们可以通过她来设局,找到那个蛊师。如果可以制服对方,那么你身上的蛊虫就不是问题了。” “太危险了吧?”徐昂然在心里摇头,对于未知有些不能理解。他眼中的陈颖,和陈颖体型一般弱小纤细,非常好欺负的样子。 陈颖掐了掐手指,没在紊乱的天机中掐算出行事的成功率。但冥冥之中,她的知觉告诉她这事可行。 一般老道的修者都会对危险很敏感,当他们知觉某种事可行的时候,就说明危险性不大,只要保持警惕和认真的态度,十分的付出,就能拿下目标。 陈颖的感觉就是如此,她正色道:“待我准备准备,这事可行。” 转头一看,徐昂然满脸的担心和不赞同。 陈颖捏捏这张嫩帅脸,自信地道:“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有意算计绝对可行。” 徐昂然皱着眉,只觉得头疼:“你问问你家里人,或者你师父什么的?” 陈颖心知这是徐昂然的小心,所以才不信她。于是陈颖点头道:“好,你都放心。” 徐昂然:…… —— 待到徐昂然身上全好,陈颖才离开徐家,去准备东西。 陈颖离开之后,第二天一整天徐昂然也没看到陈颖,只知道对方是去干大事了。 徐昂然捏着小颖给他的暖玉玉佩,眉毛打成结。 小胖挤到徐昂然身边,慰问道:“昂然,你想什么呢?” “没。”徐昂然没精打采,“等下课呢。” 小颖的计划——下课之后一起去徐家,给姑姑徐芳下药。 把姑姑药倒,然后布置好陷阱,威逼徐芳把那个蛊师哄骗过来。 再接着,等蛊师过来,用陷阱制服对方,逼问出他们想知道的东西。 这个计划,第一环就不好实施。对姑姑徐芳用药,万一对方没上当呢?上当之后,怎么控制好人,没有把柄或者要挟,都是为难的地方。 徐昂然目光游移着,落到了自己表哥许强身上。 许强看回去,徐昂然却提前把目光收回。 许强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脖子,觉得一阵发凉,他嘀咕道:“奇了怪了。” 许强念叨完这句,下课铃声响了,一窝蜂的学生往外面涌去。 许强扯上书包准备回家,走路都带风。 徐昂然走在后面,心里念了一句对不住,然后就决定到时候挟表哥令姑姑,起码也要保证自己和小颖的安全。 接着,徐昂然走出学校,和笑吟吟的陈颖一起,两人去徐家。 顶着徐芳初见讶异的脸和许强好奇的目光,终于熬到了吃饭的时候。 徐昂然把一杯饭前漱口的茶水亲自端到了徐芳面前,放茶杯的时候他似乎有些心急,差点把茶水晃出去。 徐芳看着晃悠的茶水杯面,突然兴起望向徐昂然,奇怪地问道:“怎么又带陈颖来家吃饭,不觉得不自在?” 第56章 徐芳今天收到了一份报告, 关于陈颖的身份。知道这个小女孩不过就家中一个爷爷是个半吊子行内人, 而且也早早地死了, 徐芳对陈颖是长辈派遣来的疑虑尽去,轻视更生两分。 也可以说陈颖这种乡野出身的,没能让徐芳提起警惕感。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这小姑娘敢和她一向听话的侄子会在这个时候对她动手的。 徐昂然和陈颖才多大,一个刚十八,她看着长大,性子乖巧懂事;而陈颖年纪更小, 心性未定的年岁, 如今身怀异术性子桀骜一些, 徐芳想想也觉得可以理解。 她随时问了话, 但心里却是早有答案。小孩子嘛,定又是那些情情爱爱的事。 徐昂然被问得一愣, 想了想, 答道:“我觉得家里饭菜味道更地道, 就带着小颖过来了,人多吃饭更热闹。” 说着, 徐昂然还往陈颖哪里看了一眼。 陈颖配合地点头, 小缀一口手里的清茶, 鼓起两边腮帮子漱口。 徐芳被她这模样看得心中一动,莫名也觉得自己无聊非得和两孩子折腾, 就端起徐昂然倒的茶水漱口。 徐昂然头一回干下药的事, 一见徐芳要中计, 心里的兔子又开始疯狂乱跳了,像是要冲出栅栏,逃到外面去才安全。 徐昂然虽然亲自倒了茶水,往茶水里加了东西,可是他都不敢抬头看姑姑徐芳,生怕自己紧张的表情会露陷。刚刚徐芳那一问,就差点吓到他回答不上话来。 徐昂然想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果然还是有道理的。像他平常什么都不做的时候,那定然不会心慌慌,举止不自然。 一顿饭结束。 徐昂然的情绪又从平缓开始拉升,心脏像是一只兔子一般被提溜起后腿,紧张得想要蹬腿,因为茶后半小时就是陈颖说药起效的时候。 而半小时,快到了。 如果姑姑徐芳被药倒,那他们才算成功。 不过他怎么觉得有点晕……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徐昂然突然觉得脑子发昏,手脚一阵无力,垂头倒了下去,趴在刚收拾完的桌子上。 头磕到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接着,又是两声“砰砰”响。 许强倒了。 徐芳也倒了。 陈颖一看,三个人都被她放倒了。 放倒徐芳和许强是为了方便行事,而放倒徐昂然则是因为陈颖不想他看见接下来发生的事,也是避免他靠得太近,被涉及进去。 行危险事,不让弱点暴露在人前,这是陈颖的一个行事准则。 陈颖先往徐芳嘴里塞了颗丹药,接着把人安置到沙发上。 安置好徐芳,她这才把徐昂然搬到二楼的阵盘里去。 让徐昂然好好地躺正,陈颖拿出一只玉杯,划开徐昂然的手指装了几滴血,用灵力封住,留待等会用。 又不放心地放了几块刻了法诀的玉佩防护徐昂然,陈颖才转身下楼。 楼下安静得很,欧式的家具大气,茶几上还摆着几盆花,昭示徐芳的品味和格调。 但眼下两母子躺着,两人俱是没了意识,无端让陈颖生出一种自己是个坏蛋的感觉。 陈颖好整以暇的地把许强也搬到一边的沙发上,拿出贴身放着的小号毛笔和朱砂,在许强脸上随意画上一笔,看起来足够唬人。 许强这边只是搭头,一个用来威胁徐芳的手段。在陈颖想来,许强起的作用不大,对付修者还是自己的性命作用更来得大。 因此,陈颖对徐芳可上心多了。 “上等的符纸,上等的朱砂,上等的符师,这可是难得的待遇。” 陈颖拿着毛笔,在徐芳头部、双手,均是画上诡异的繁杂楔形花纹,足足一刻钟后才停下笔。 红色的花纹遍布徐芳身上,陈颖左手拿着装了徐昂然血液的玉杯,右手轻轻一拍徐芳的额头正中。 灵力唤醒意识,徐芳缓缓醒来。 但睁眼一瞧,徐芳就心道不妙。她再仔细地看,发现自己果然受制于人,宛如盘中餐。 徐芳盯着陈颖,目放寒光,不能说话的嘴唇颤抖不停。 陈颖蹲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浅笑,很能气人。 看徐芳嘴皮子动个不停,陈颖好心地再往她脸上拍了一下,让徐芳能说出话来。 徐芳动着唇,猛地发现自己能说话了。那是将一腔到底顶点的怒意发泄出来:“我可是昂然的姑姑!你敢对我动手,他不会放过你的。” 徐芳偏头去看自己没了意识的桌子,桌子上空无一人,往旁边打量却是只有自己的儿子躺着人事不知。 侄子不见了?难道她看错面前的小丫头片子了。徐芳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这小丫头片子的背景,分明是没有来头,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徐家的事,对徐昂然有别的打算。难道是资料有误?徐芳对给自己提供资料的人心生一份不满,自己被害惨了。 徐芳紧美目圆睁,气势汹汹地瞪着陈颖,把自己的害怕隐藏住。 陈颖想了想坏蛋的做法套路,在脸上扯出个歪嘴的笑。手一抬,一根灵气鞭子显现再来手上。 鞭子尾巴碰碰徐芳的脸,把徐芳这种精心保养的妇人吓得抖了两下。 “你不要管我做什么,长话短说,我只有一个目的,你把那位蛊师请来吧。记得,要让他安心地过来。”陈颖道。 徐芳别开脸,一脸倔色:“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可不是好吓唬的,我也不认识什么蛊师。” 提到蛊师二字,徐芳多少还是有些情绪没控制住,表情露出破绽。她心惊不已,她没想到陈颖竟然能发现那虫子。现在这情况,侄子的小女友不仅大胆到对她动手,还想对她身后的人动手? 徐芳想着,看了陈颖一眼,心里的惊讶里多了一份古怪。徐芳可是知道那位蛊师的手段的,若不是她救了对方的性命,也搭不上对方的路子。 她掀起嘴皮子,态度松动了些许:“你放开我,其他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我毕竟是昂然的姑姑,许强也是和他一起长大的表弟,你这样对我们,他这样的懂事孩子不会喜欢的。” 陈颖面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灵力鞭子的尾巴啪地从徐芳脸上蔓延过去,留下一道流血的长口子。 灵气挟裹着杀气,破坏着脆弱的脾气,疼的徐芳一瞬间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找死!”徐芳鼓动全身灵力,挣扎起来。 却不想她浑身的灵气染上了红意,她手上和额上的红纹发出一层红色的光晕,把她整个人圈在里面。 一阵阵犹如蚂蚁啃噬的疼感蔓延,只一瞬间就让徐芳蜷起了身子。 “啊——” 徐芳疼得滚下沙发,撞到桌角,桌上的花瓶掉到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放了我……,我给你找人……”徐芳觉得骨头缝都在发疼,仿佛回到了生孩子那晚,屈服下来。 陈颖这回倒是收了歪嘴的笑,面色淡淡道:“我估计没有心绞痛那么疼吧,一个月一次呢?” 徐芳面色煞白,冷汗连连,听着一个月一次就抖了一下,生怕这个年纪小小的女魔头让她一个月生受一次疼痛,当下连声道:“不是我,不是我!昂然的病不是我弄的,是张大师动的手脚!” 张大师?陈颖脑子转了一圈,没想起这是那号人物。 徐芳吸着气,断断续续又道:“嘶——,你放开我,我去给你打电话叫张大师过来。” 陈颖站起身:“记得我的要求吗?” “记得,不要惊动张大师,我找借口说昂然不舒服就行,他最关心他的虫子了。”徐芳眼带急切,蜷缩着身子看着陈颖。 陈颖点点头。 徐芳看着,松了口气。 可徐芳一口气还没完全放下去,就看到陈颖指了指许强的方向,警告她道:“你等会若是说错一个字,他陪着你,一块受一次你刚刚受的苦。你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我可是体贴。” 陈颖侧头,对着徐芳挑起一侧眉峰。 “我知道了。”徐芳带着一身冷汗,在这威胁下收尽了所有小心思。 她本想含蓄地提醒张大师一两个字眼,可儿子那样的娇生惯养,徐芳不想儿子许强也受苦。 张大师那般厉害,一定可以对付这个小女娃,让这个小女娃知道得罪人是什么下场。不会出意外的,张大师对付这个小姑娘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徐芳在心里说着,手指按下了张大师张石家的电话。 “嘟嘟嘟——” 通话声在室内响起。 一会儿,电话被接通,沉稳的中年男声响起:“喂?小芳?怎么了,又给我打电话。” 张石皱起眉,觉得心里突然憋闷得慌。对于电话那头自己颇重视的情人的电话正色地问了一句,生怕对方那个金贵侄子出事。那可是他图谋了好多年的心血,经不起随意糟蹋。 张石是南疆的蛊师,和徐芳认识在十多年前。一次偶然得到一本手札,记载了徐家秘辛,而且多处和徐芳的炫耀相同,让他心生兴趣。再拿她侄子的血一试,果然感应到了秘境的存在。 一个上古的秘境,一星点的东西对于现在的修者来说都是宝物,何提是一整个秘境。由此,张石对徐芳动了十分心思,就为了有朝一日收获大宝。 徐芳抬头瞥一眼对面的陈颖,对方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徐芳随着陈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手上的红纹,只一眼那种刻骨的疼意就让徐芳老实无比。 “是我侄子昂然有些不好,我担心他出事,蛊王也给养坏了,想找你过来看看!” 第57章 “什么?”张石紧张地出声, “他犯了什么症状?不应该好好的嘛?” 徐芳鼻尖溢出一滴汗珠, 她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啊, 就是心绞痛又犯了。” “那你等着,我半个小时后就到。”张石果断决定去一趟徐家。 往日,张石在徐家担任的是给徐昂然治病的大夫, 如今病人犯病,他过去一趟倒是在应尽之理中,更何况,他还有别的所求, 万万承受不了徐昂然身体出事。 电话一挂, 张石就开动车辆, 驶向徐家。 而同一时刻的徐家, 徐芳讪讪地把电话挂掉。 “张石马上就过来了。”徐芳完成了陈颖交给她的任务,心里松了一口气, 心想她听话了, 这小姑娘不会再虐待她了吧。你说这年头的小孩, 怎么会有这样狠的手段和心肠,徐芳想想就觉得背后一凉。 沙发上, 许强还睡得人事不知。二楼的徐昂然亦是, 两者都沉在梦中。 陈颖对于徐芳乖乖听话还算满意, 但她心知徐芳不是好相与的人,若是等到来人制住了她, 必然又是一个倒戈之辈。 所以, 有些事还得做狠一些。陈颖看了看手中的杯子, 往前走几步,抬起徐芳下巴,把杯中的几滴血倒进了她嘴中。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徐芳皱起眉头,一副嫌恶想吐的模样。 可她咳嗽两声,没敢当着陈颖的面把东西吐出去。只能忍着难受,任由嘴里的味道淡去。 待徐芳口中的几滴血化入她体内,陈颖掐动法诀,一股冥冥契约之力落到徐芳身上,让她猛地一怔。 陈颖结契用的是徐昂然的血,徐芳图谋徐昂然多年,欠了他不少的“债务”,所以陈颖能动用力量强行与徐芳结成主仆契。 徐芳捂着胸口,已是意识到不对:“你对我做了什么?刚刚那是什么血?” “主仆契,要不了你的命,不过要你半死不活却是容易。”陈颖一本正经地恐吓她。 徐芳丰满的胸膛起起伏伏,当真是波涛似海,看着陈颖的目光暗含恨意。 “你坐到中间的沙发上去,等着那个姓张的过来。”陈颖干脆地命令道。 安排好徐芳,陈颖把许强扔进一楼的徐芳房间,免得等会和徐芳口中的张石打起来,误伤了许强。 徐芳亏欠徐昂然良多,许强这边却是寻常兄弟相处,并无太多干系。 徐芳看着儿子许强被挪到安全的地方,紧盯着的陈颖的目光才收敛几分。 她等着张石过来,教训这小丫头的时候……徐芳在心中道。 陈颖可顾不上这些,她在客厅里来回好几圈,简单布置了两种克制蛊虫的阵法,两个困阵,两个攻击阵法。 八块从玉龟手里出来的顶级玉石防止在乾坤八位,将客厅包围在阵法之中。 徐芳看得心惊,觉得自己现在被人制住也是应该的了,她看这陈颖布置阵法,竟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 陈颖布置的阵法多重相叠,把徐芳看得蒙头转向。 其实让陈颖来布置,如果给个几天功夫,陈颖光靠阵法也能杀人。眼下时间紧迫,动手就还得她自己也进阵,多动脑子才好快速制敌。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招数套路,墙上的大挂钟发出一声“布谷”响,仿佛在提醒时间到了。 徐芳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时间,果然离张石说的半小时只差几分钟了。因为紧张,她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在寂静的环境中,声音似乎有些响,徐芳刚敛眉低头,门口就传来了动静。 “哆哆哆——” 三声急促的敲门声。 徐芳看向陈颖,分明是坐在软乎乎的沙发上,心情却犹如坐在砧板上。 陈颖对着徐芳手往下压,让她保持那个姿势,自己则是上前去开门。 “谁啊?”陈颖问道。 门口,张石听着不耳熟的声音,奇怪来人了徐芳怎么不告诉他,扬声答道:“张石,大夫。” 张石穿着一身卡其色的休闲西装,身上背了一个医药盒,倒像个医生大夫的样子。 陈颖打开门,对着门口的张石打量一圈,然后退开,让张石自己进来。 张石打眼看见陈颖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疑似年纪小小勾引男人意图不轨的小修者。 他心中奇怪地走进门里,视线找着徐芳。 只见徐芳坐在中间的沙发上,对着他笑得一脸僵硬。 张石看见这一幕,心里提起警惕,问道:“徐芳,病人呢?怎么回事?” 前两句是问徐芳徐昂然人在哪,后一句问的是开门让他进来的陈颖。 徐芳瑟缩了一下,心中的天平倒向张石。于是她忍着心里恶念一生就爆发的痛意道:“病人没事,是她骗你过来的!” 徐芳盯着陈颖,嘴里那个“她”是谁,张石一眼便知。 张石转头,目光如狼,暗藏两分惊讶,其余是不以为意。 他身后,一阵风涌动,大门“哐”地一声撞合,将证件屋子密闭起来。 “小友,你这是何意?”张石手按在医药盒上,打开了暗扣。 陈颖看一眼徐芳,给张石一个明白:“我要取蛊王,保寄主。你交出方子,我放你走。” 张石嗤笑一声:“不可能,我养了数年,耗费数年心血,岂能因你一句话便放弃。” 话说,张石掀开了医药盒。 一股黑气从他挂在腰间的医药盒中冒了出来,于煞气之中的黑气之中,一条紫黑小蛇探出了红色的细细舌尖,发出滋滋的声音,于小蛇之后,是千足蜈蚣,亦是剧毒的浑身黑紫之色,接着是蛤|蟆、壁虎、蝎子…… 五毒俱全,一只接一只爬出,落到地上,飞快地爬向陈颖。 徐芳看了,身上的疼痛一瞬间就少了一半。她用解恨快意的目光扫向陈颖,心中自是得意。她就知道,张石哪里是好对付的,五毒一出,无数只虫子密密麻麻涌过去,就是神仙也会被啃得只剩下了白森森的骨头,连块肉都不带剩的! 徐芳解恨的眼神很快变得痛心。 一簇火苗腾地而起,滋滋灼烧着毒虫,烧得屋中黑气冒腾,瓷砖裂开,天花板像被熏黑…… “怎么可能……”一般凡火可烧不了张石的毒虫,徐芳咬牙暗道。却不像又一阵剧痛袭来,疼得她倒吸一口气,顾不上张石和陈颖如何。 张石也震惊,惊讶地看着十来岁的陈颖。 “小小年纪,倒是有几分本事。我张某人可是好些年没遇上能引灵火烧我这些宝贝的人呢!” 张石从腰间再抽出一只短小的笛子,放在口间吹动,笛声向,百虫动。 爬出去的毒虫蛇蝎刷地又一阵动作,大的吞吃下小的,身子迅速膨胀变大。 眨眼功夫后,一只蛇头蝎身、多足粗尾、身上皮肤遍布疙瘩的怪物出现在徐家客厅之中。 张石自傲道:“我这宝贝,水火不侵,你待如何?” 陈颖瞧得也是一惊,不想这张石竟有这般手段,能养出这种怪异的毒虫。 陈颖快退几步,站在楼梯口前,清喝道:“以灵为引、阵起!” 八块被掩藏好的玉石灵气被导引而出,灌注进阵法之中,白黄两光交错,涌现在客厅之内。 张石皱起眉头,驱使着爱宠上前,回头却是一把拉起徐芳,责备她道:“怎么招惹了这么一个人,你也不与我分说!” 徐芳咬着牙:“痛!我被她制住了啊!” 徐芳脸上青筋都快痛出来了,浑身冷汗,衣服已是湿漉漉的,看起来很是狼狈。 “你且忍片刻!” 张石到底和徐芳这女人有过露水之缘,无奈地取出一只小虫,让小虫咬了一口徐芳的脖子。 徐芳抖了一下,总算是从煎熬中脱离,跪坐在地上,也正好坐在张石的保护圈里。 张石以毒攻毒,制住徐芳的痛疼,就专心去破阵,毒虫或大或大,或喷毒,或蚀物,各施展各的本事。 陈颖也试着攻击,灵力化剑,剑气落到张石身上,却被他拿出的小虫吞吃掉。 饶是陈颖的见识,也看不出那张石拿出的小虫具体是什么品种。她隐隐猜测,张石莫不是以身饲蛊虫,用身体养出来了一只圣虫。 蛊王之上,圣虫为皇,可控制蛊王。圣虫已经不是蛊虫,超出蛊物的范畴,相当于灵兽,故而有吞吃灵力的本事。 张石的五毒虫越过困阵,将地上的阵脚腐蚀成一滩水。他得意扬眉,只等着爱宠发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拿下。 “去吧,五毒,你可以吃掉她!”张石看着陈颖的目光,就像看着一棵路边杂草。 他看着陈颖难看的面色,心中满意,甚至还有闲心扶了一把地上的徐芳,让女人也看着自己威风。 徐芳站了起来,面色灰败,脸色也难看得紧。 可张石目光只落在前方,哪里顾得上徐芳的面色。 他看着五毒虫,一口咬下一块极品玉石,将玉石中的灵气 尽数腐蚀掉。 他看着五毒虫又破开一个困阵,马上就要冲出去,收拾完局面。 可他突然之间,看到对面十来岁的少女又对着他笑了一下,就像对方看着他进来时一样,浅浅地笑了一下。 张石心道不好,胸口已是一阵疼痛。 他亲手扶起来看热闹的女人,娇生惯养的手里拿了一把水果刀,直直地插入他胸口。 他还看到那个该死的女人,拿捏住了他的命根子。 徐芳目光呆滞,手探向张石的手,将他手里的小虫子抢到手里。 然后,用力一捏,那只威风得不得了的虫子,就死在徐芳的手里。 张石眼前一黑,踉跄着倒了下去。 第58章 【捉】 徐芳手里的虫子被捏成肉酱, 张辉承受的痛楚就和倒霉的圣虫一般, 刹那间遍布全身。幸运的是, 虫子死得快,张石没受多少苦。 随着张石倒下,徐芳眼中也开始泛起神采。 徐芳眨了眨眼, 回神。 “啊!”徐芳尖叫一声,她竟然看到张石倒在她面前。 又觉得手上触感不对,徐芳低头去看。她手中一片湿腻,但徐芳分明能认得出留下的残尸的是张石的宝贝心肝, 给她看过一次。 徐芳感觉脑子里血往上涌, 有些晕, 下一瞬和张石一般倒向了地面。 陈颖站在楼梯口, 看着地上倒下的两人。 徐芳只是昏倒,过会儿便会醒来。但她醒来, 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徐芳, 再不能对徐昂然起任何的恶意, 否则便会遭受痛苦的折磨。当然,只要对方乖乖地待着, 也不会生出别的事来。 而张石已然丧命, 死得和徐芳捏的虫子一般透透的。 张石一死, 嚣张着挥舞着爪牙到陈颖面前的五毒兽也轰然倒地,在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如果不是我留了一手, 怕是就糟糕了, 看来这世界大得很, 我还是要保持着谨慎的态度。”陈颖在心中暗道。 感慨完,陈颖伸手拿捏住张石的魂魄,在他的记忆中搜寻着养蛊王的方子。 找到了,细细重复翻阅一段张石的记忆两遍,陈颖把细节处也一一细致地记下。 —— 第二天一早。 徐昂然醒来,惦记着姑姑喝了那茶水,猛地起身慌张地打量四周。 他在一间房子里,窗帘米色带花,床单和被子都是纯白的,再一看房中简陋的布置,哪里还是他没了意识的客厅餐桌旁。 陈颖推开门,手中端着温热的开水,朝着里面走来。 徐昂然看看窗外亮堂的天色,紧张道:“我怎么也晕倒了?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 陈颖摸摸鼻子,掩饰着自作主张的心虚:“我不小心弄错了,你们就都睡过去了。不过事情已经解决,房子我拿到了手,等找找药材,暑假就可以给你取虫。” 徐昂然消化着小颖说的话,心中摇头,自己分明是成了拖累一般的存在,肯定是小颖故意让他一并睡着的。不过事情解决了就好,他也不用拆穿小颖的良苦用心。 徐昂然接过陈颖手中的水杯:“谢谢,我睡醒正好有些口渴。” “客气什么。”陈颖笑着摇头,给徐昂然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别的地方。 “我想着我对蛊师动手,你再睡在你姑姑家中不好,就把你带出来了。倒是我没想细致,以后你的住处就是个问题。”陈颖用手掌支着下巴,歪着头看徐昂然。 徐昂然看她模样可爱,探着手在她头上揉揉,宽慰她道:“这也是必然的事,我肯定要搬出来住。不说我不放心是一样,她见了我,以后怕也是会觉得奇怪。” 徐昂然想起徐芳,情绪有些低落。 “爷爷倒是给我留了住的地方,祖上余荫,不用担心没地方住。平常时候,离学校远的话,办住宿就能解决。”徐昂然对于以后的生活,心中已经有一些粗略的规划。 “住宿也行,会缺钱吗?”陈颖终于想起些实际的问题,徐昂然年纪实在太小,很多人不用她操心的事就难以周全。 被照顾的人,总是粗心大意些,因为要找的东西,都有人帮你找到。 徐昂然还是摇头:“不用,我的钱够花。” 以后商铺的租金不用用做两处,还少了药品的开销,她一个人生活学习只多不少。 “不用太操心我,我比你还大两岁多呢。”徐昂然看着小大人一样的陈颖,面上终于露出个笑。 陈颖笑:“我现在管管你,以后就让你管我,省心又划得来的,回报率极高的前提投入。” 两人说着话,徐昂然的肚子不知趣地咕咕叫起来,响得徐昂然红了脸。 陈颖先出了房间,在酒店下面等徐昂然换衣服下来,两人一块出去吃饭。 徐昂然穿着衣服,离开了陈颖的目光,心思还放在家事上。 他还想着姑姑徐芳,其实他在十四岁犯病那边见过徐芳。 他当时在长个,长相会有变化,徐芳却还是和年轻时差不多的面容。他见到低着头的徐芳,心中涌起过难以自抑的欣喜,亲人来到孤儿院,除了接走他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呢? 可他又看到徐芳离开,还是步履匆匆,甚至都没说要见他一面。 他开始犯病在哪之后,三个月的间隔期,让徐昂然没想太多。 而后十五岁,徐芳来接他,他即愿意又排斥地去了新的“家”。 直到所有遮掩被撕碎,□□裸的都是现实。 苦笑一下,徐昂然觉得脸上有些僵,怕女孩担心他,使劲揉了揉脸,免得控制不住心情流泻出来。 徐昂然动作快,十分钟后,陈颖和他坐到了饭店里,等着老板上菜。 聊着吃完饭,陈颖葱白的手指拧巴着,皱着眉提出:“我晚点的飞机,回沪城。” “我送你吧,到机场。”徐昂然按了一下陈颖的头,心里说不出是轻松还是觉得孤单。 小颖走了,他正好有段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态。但相应的,他又真的好像成了一个人。 沉默了一阵,两人起身。 陈颖去收拾东西,徐昂然帮把手,或者给她买些特产。 下午时分,徐昂然和陈颖两人一起坐在出租车里,听着开车师傅的调侃。 “这是送你哥哥出远门?”师傅瞎猜着,觉得徐昂然面色不好看,和陈颖搭起话来。 “送我呢,不是我哥。”陈颖道。 司机师傅自顾自笑笑:“那就是另一种哥哥了,没差。我看你们两个,长得蛮衬呢!一个个的,都好看。” 徐昂然听着那句意味深长的哥哥,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前座的老司机。 结果他看过去,人家师傅还笑着看了回来,把徐昂然看得无奈地笑出来。 就像明明刮着风,风很讨厌,结果吹来个你喜欢的橘子。那橘子你嫌弃它是风吹来的,可你又喜欢得不行,徐昂然看橘子一样看了一眼陈颖,对于自己复杂的心理自己捋了个分明。 陈颖是想不到,徐昂然想得那般多。 她有些愁:“回去得补好多课,我欠了好几节呢。” “一下子补不完,那就分开,分作两周应该行的。”徐昂然建议道。 陈颖心里担心的事一下子解决,看着徐昂然更觉他生得赏心悦目。 “还是你聪明,我和其他老师说说吧,送一点特产,求求谅解。” 为了帮着徐昂然把事弄完,陈颖把假期完后延迟,这才有了充足的时间解决问题。 可向别的老师借出来的时间,自然得一一还回去,还得感谢对方帮忙。但如果在原有课程的基础上再去补课,挤在几天之内就有些可怕。 徐昂然宠溺地笑笑,目光落在陈颖漾着笑的脸颊上。 “到了。” 出租车师傅适时出声。 徐昂然先下车,把陈颖的东西提出车里,再付了车费。 陈颖站在一边,闲得很开心。 耽搁一阵,转了几圈,陈颖上了飞机,徐昂然离开机场。 飞机上平安无事,陈颖安全地到了沪城。 接着转车,再转车,辗转着回到松河村。 走向教师单人宿舍区,还没到自己的门前,陈颖遇到了秦梅。 秦梅上门帮着提东西,关切地问:“陈颖,你怎么请假请了这么久?我和周大海惦记好几回了。” “在外面有点事,已经忙完了。谢谢你和周大海担心,我这有些特产,你可以尝尝。”陈颖道。 “那我可不客气了!” 秦梅一路帮着陈颖把东西放好,才带着一份京城特产离开,让陈颖歇着。 坐了一路的车,陈颖面色发白,秦梅更是情商不低的姑娘,自然会给人留出休息的时间。 但陈颖也没休息多久,开始了送礼的大道。村长和教导主任独一份,给她代课的老师也是各一份,再有同办公室的老师们也分享了一部分。 打理完人情,陈颖又开始屠班。 一连好几个班级,连轴转,上课改作业,再上课再改作业。 一连忙过两周。 家里却辗转来了个电话,让陈颖回家。 电话里说话的是陈二和,语气愁苦。 “小颖啊,你奶看着不太好,你能回来一趟不?” 陈二和坐在店里,头发在肩头掉了几根,面色也愁苦。他就不懂,家里日子刚刚好过一些,怎么老太太就给气病了,一连医院住了好一阵,陈二和不放心地给闺女打通了这个电话。 除了让作为孙女的陈颖回来看看,陈二和想着能耐的闺女能不能给她奶看看,是不是别的毛病。 刚结局一段苦难时光的陈颖抓抓头发,明知老太太没事,还是咬咬牙道:“爸,我明儿就请假回来,你别担心,我奶没事的。等我回去,她就好了。” 家里老太太是个长寿的,这个陈颖清楚。眼下年岁还没到,老太太自然不会出事。 但陈二和说了,陈颖肯定要回去。 就是补课补上天,这个假还是要请。 第59章 【捉】 不同新旧的白色病房中, 赵美英身上盖着一床厚实的白色被子, 面色苍白。 老太太低着头, 张嘴就是一声:“唉——” 段淑芬听得心里慌,问老太太:“妈,你这是又叹什么气呢?” “能叹什么,”赵美英看一眼二儿媳,“还不是叹我人还在,儿子就不孝顺了。前阵子分家说好的东西,到点了每一个记得我。” 段淑芬面色为难,只好道:“妈, 瞧你说的,老五不乐意了,他可是惦记着给您买了新衣裳呢。” 段淑芬知道老太太叹气什么, 可这事儿她还沾了点错,就不好分说。 分家的时候说好了, 五兄弟一年给老太太多少孝敬, 说好的孝敬钱粮, 是按季节给的。 年后一次, 一周前是第二次了。 结果上回给东西, 段淑芬和陈二和忙得给忘了。至于陈五贵,他倒是不存在这个问题, 他手里月月他二哥给的钱, 他都往老娘哪里送了一份, 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除了这在镇上的两兄弟, 还有三个。老三、老四在外面,欠着老太太的也没事。至于老大那边,人都在村里,老太太就心里不舒服惦记上了。 就段淑芬打听到的,老太太抹不开面子,在当天去老大家门前转了转,给了个暗示的意思,可陈大满和他媳妇一个调调,全当没看到老太太。 又过了几天,老太太上门去说。老大一家竟是能把没给说成给了,把老太太气得不行。 当天老太太就受了凉,开始发烧,加之心情不好,小病给气成了大病,气到住院。眼下赵美英唉声叹气,就是为着这么一遭。 段淑芬心里知道有自己和家里丈夫的部分错,这几天在医院就尽心地伺候着老太太。陈二和和陈五贵,也是天天过来转悠。 当然,东西也是尽快给老太太补上了,妥帖地收拾放到家里去。就连在外面的老三老四,一听说老太太病了,东西折做钱,都打了回来,就怕老太太觉得心里头难过。 可老太太还是郁结于心,成日里唉声叹气,愁绪都结在眉间,一打眼就能知道老太太心里过不去呢。 赵美英看一眼床头守着的老二媳妇,又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是在心里气老大一家,老人家在家没个人陪着,孤孤单单一个人本来就容易想得多,离得近的还是个不管老辈的气管炎,可不是让老太太心里不痛快,想着回家就不乐意了。 “淑芬啊,你去忙你的。记得来给我送饭就行,看着我也没用,我这心里啊——难受,还得病一阵呢,没什么大事的。”老太太说着,心口一阵不舒服,“哐哐哐”地咳嗽了好一通,咳得气喘吁吁。 段淑芬赶紧顺心口,拍背,倒水一条龙,动作熟练无比,可见这场景重复演练过多次。 等老太太缓过气来,开始喝水的时候,段淑芬开口哄道:“妈,你可别气坏了自己,不值当。我们做小辈的做得不对,你就骂我们,打我们,怎么解气怎么来,把自己气坏了,您孙女都心疼,等会颖妹就回来了,看见您这样可不得担心。” 赵美英眼睛一亮,水也不喝了:“颖妹不是在外面当什么数学老师,怎么就回来了?你们告诉她的,瞎说什么,多耽误事儿!” 段淑芬心想,我巴不得您早点好呢,您好了,这人也不用赶着回来。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段淑芬其实也挺想闺女的。 “是二和打电话过去的,想着您惦记她,叫回来给您看看,说不定病好得快些。”段淑芬道。 赵美英这会觉得这儿媳妇精明了,点到老太太的痒处了。 “那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一阵没见颖妹了。小铮你们要去叫,他上回还跟我念呢。”老太太问道。 “快了快了,中午就到。” 有了段淑芬一句话,老太太就盼着中午了,吃饭的时候都一不注意多吃了几碗。 十二点半,老太太吃完了饭,问了段淑芬两回。 等到快一点,陈颖和陈二和提着几个包出现在病房里。 赵美英咳嗽了两声,看看儿子,看看儿媳妇,不怎么敢去看孙女。想着自己一把年纪,还给气到病房里来,突然觉得有些丢人了。 陈颖搬了张小板凳,挨着段淑芬坐在一块,离得老太太很近。她关切地道:“奶奶,我回来看您了。您好些了没?” “咳、还成。你说你,大老远的回来干嘛,我过阵子就好了,气着气着气就消了,病也就好了。”赵美英给自己顺了两下心口,免得自己咳嗽吓着孙女。 同时老太太的眼睛也打量着离家几个月的孙女,想着把人看清楚些。年纪大了,身体总会有些毛病,老太太病了一遭,觉得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了。 “这不是希望您好得快些,身体康健些。我在路上听说我爸和大伯把您气病了,您可别和他们计较,气坏了自己怎么办?”陈颖说着。 陈二和摸摸脑袋,想着自己忙得老娘忘了不应该,连忙道歉:“妈,是我的错,您打我骂我,气坏自己儿子心疼。” 说到心疼两个字,陈二和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这样软乎的话他以前可不会说,也不好开口,可在外面看多了,觉得这么说也挺好,他可不就是这么个心思,说出来老娘才知道他的孝心呢。 果然,听他这么说,老太太脸上露出个笑。 手握着孙女光滑的手,老太太觉得自己像握了块豆腐,说道:“可不是你爸,是你大伯呢。” 说到陈大满,老太太语气还是寥落。心塞啊,疼着惯着,尽量贴着的大儿子,连养自己都不乐意,老太太心里苦。 赵美英觉得身上没劲,往床头软软的两个枕头靠上:“老二啊,你这个忙,妈知道呢,都忙。” 陈二和被说得脸皮子一红,心想自己以后就是忘了啥都不能忘了自己妈啊! 说了一句陈二和,赵美英又道:“我病着这个,就是心里难受,眼下你们把孩子都折腾出来了,还是请我那几个老弟弟出来说说话吧,比你们管用。” 段淑芬和陈二和对视一眼。这是老太太要动真格了,要请分家主持那几位老辈人说话呢。 陈颖拍拍老太太的手:“行,奶你咋乐意咋来。那几位爷爷在村里也是说得上话的,不行也不缺那几个,您五个儿子呢,有几个中用的就行。” “嘿,咋说话呢。”陈二和敲一下闺女的头,把陈颖嘴里的话给止住。自己站起身,和老太太说上一句,往村里请大哥和几位长辈去。 几位长辈早说过来看老太太,前几天还问陈二和啥时候方便,这回陈二和准备包个车回去接人,顺带把事给老娘处理一下。 这拖延着不给亲妈吃喝花用,可没有胡说来得严重,大哥一家过分了,陈二和心里其实挺心凉。 这边陈颖和段淑芬安慰着 老太太,那边陈二和很快把人请了过来。 看着一屋子的人,唯一的小辈陈颖默默地出去听墙根。 陈颖站在走廊上,还是没贴着墙根站的,只是耳朵好,被迫听墙根。 事情的根源,其实也就是老大一家想耍赖,想让老太太继续惯着。可现在老太太心里越来越凉,对着来只有让老太太人认知更清楚的份,又不是自己惦记着的人,老太太哪里还会不要钱粮,自然是自己的吃喝更重要。 可其实这个事,找来几位长辈也没用。亲妈说话都不管用,别人说话就管用了?不想给的东西,还是不会给的。那家子既不是善茬,也不是好脸面的,根本无所谓老太太的折腾。 不谈老太太一连住院这么多天,听她爸的意思,大伯连面都没露,也不知道是心虚呢,还是心恨。 一团乱线,唤作陈颖的解决办法,直接让老太太当少生一个儿子,自己过得快活就成。 陈颖想事的功夫,屋子里老太太已经气哭了,一边哭一边骂陈大满。 今天来的只有陈大满一个,盯着老太太的眼泪,还有村里几个长辈的责备目光,陈大满觉得压力很大。 他解释道:“妈,我提前就把东西给我媳妇了,她说给您了。您是不是忘记了,看这闹的,儿子脸上也没光啊……” 赵美英含着泪水的眼睛瞪向陈大满,手里捞起一个枕头就砸向他。 “你还知道脸上没光,你媳妇说给了,那就带着你这几位叔叔去看看。一个问问邻居,什么时候给的,给了多少。二个去搜搜我的屋子,我的米缸,看到底有没有。你可别说我一个老太太,把几十斤的米粮都给吃光了!” 陈大满接着枕头,听着老太太话里是没有轻轻放过的意思,照着媳妇说的妥协道:“那我回去问问,说不定是我媳妇记错了。妈你别气,儿子不会少了你的东西的。” “我这几位叔叔也在,儿子肯定帮你把东西补齐。”陈大满看似妥帖地道。 赵美英用一种冷冷的目光看着陈大满,直把陈大满看得笑不下去。 “妈,咋啦?” 第60章 【捉】 “咋啦?你说咋啦?”赵美英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这就是她养了几十年的儿子, 分明应该给她的孝敬, 说的好像是她求着要一样。 “还说帮我补齐,那是我欠你的吗?是你陈大满欠着我的,你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孝敬我的!”赵美英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陈大满一个人来的,没了媳妇看着莪,也不敢太欺负自己老娘。他毕竟对母亲还有感情,只是想着他老娘有钱得很,不止于缺了他那点。 而且以前这样分东西, 老太太那都是会多给他家里留一些,哪有这样上赶着的时候。 想着往事,陈大满还觉得委屈呢。老娘突然变脸, 就好像自己不是她最喜欢的儿子了。 陈大满不高兴地看一眼站在一侧的老二,怂怂地对着老太太道歉:“妈, 我媳妇也不是故意的, 老二不也是没按时间给你送东西。我媳妇就是记错了, 你别和她一个脑子不好使的计较。” 陈大满这话说得两位老太爷直皱眉。 老太太躺着床上, 捂着心口靠着剩下那个枕头唉声叹气。 “果真老了老了, 才知道自己生了个什么玩意儿!让你往外拿东西的时候,那是笑脸一个接一个, 你让他孝敬的时候, 那是一分钱都不想拿!” 村中陈颖管叫三爷爷和四爷爷的两位老人家对看一眼, 由陈三爷爷开口, 厉声责备道:“大满啊!你要把你老娘气死嘛。” 陈大满摇头:“三叔,哪有那个意思。我回头就给我妈补齐这个月的粮食和钱,不少她的。” 对着两位男性长辈,为了家里的名声,陈大满说话果断多了。陈大满知道,这些长辈可不像他亲妈,说话难听得多,而且男性长辈在村里更有名望,膝下小辈也多,可以说是村里的半壁江山。 陈三爷爷不是好糊弄的,而且赵美英先前也表示出了自己的态度,她老人家不满意补齐这个结果。陈大满没注意到,可这两位给赵美英做主的老人家是看出来且记在了心里。 “你能保证下回你媳妇……不把这个事儿给忘了?”陈三爷爷摸了一把白花花的胡须,眯着小眼看陈大满。 陈大满心里一虚,家里的事都他媳妇管的,以后……以后拿肯定也是打着让老太太少收东西的心思。他为难了一番,还是夸口道:“我会看着她的,不让她乱来。妈这儿该有的东西,当然得有。” 陈大满想着先把话说了,回头的事回头再说。他来之前,他媳妇也说了,嘴里什么都可以答应,态度好一些,免得得罪这些多管闲事的老头。 陈四爷爷插口,丝毫不给陈大满面子:“你可不像是能管住你媳妇的!当着我们这两个长辈和你妈的面前,也不说别的,就说个能实际解决这个事的法子。” “往后这些孝敬的粮食和钱,大满你们家的一次给一年,选个长辈当见证的。这样一来免得你们把事忘了,二来免得你老娘记错,大满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陈大满为难道:“这哪有一次给一年的,都给放坏了。而且单单我一个,四叔也不想想村里人怎么说我?” 陈大满感觉糟心极了,他没想到陈四叔想到这么个缺德主意,还真敢说出来,回去他家里又得闹腾了。 可法子已经说了出来,赵美英又是长辈,又是生病,还占理,最后商量一通,陈大满不得不同意了陈四爷爷提出的要求。 同意的,依照陈大满的要求,几兄弟全部换成一年给一次,当着见证的长辈的面给。 媳妇交代的事没成,陈大满也没心情照看老太太,觉得老太太还有力气砸他,放心地回家了。 两位被请过来的老人家又是陈二和送回去的,送到家门口。 医院这边,陈颖给段淑芬顶了几个小时,让段淑芬回去睡了个好觉,带上家里热乎饭菜到医院送饭。 老太太这回算是和大儿子撕破脸皮,气也出了,一口气吃了一大碗饭,准备就活成老不死,让老大和老大家那个给活活气死。 不想给她老人家送粮食和钱,她偏要他们老实地送,送很多年! 反正老太太是和自己扛上了,打算好好养着自己。 饭后,陈颖打着哈欠回了自己没住几天的新家。 刚用钥匙生疏地打开家门,家里装的电话铃铃铃地响了。电话装来是方便做生意,平常陈二和和段淑芬都用得上,偶尔给村里老太太打电话也方便。 这回这个电话却是深市来的电话,陈颖“喂”了一声,等着那头人说话。 电话那头是陈四实,红着眼眶,听着电话那头声音不是二哥二嫂:“是小颖吗?我四叔。” “是我呢,四叔什么事?问奶奶情况吗,奶奶好一点了,不用担心。”陈颖道,没事陈四实可不像会打电话的。 “啊……,妈好些了啊,我还想回去看她呢。”陈四实听侄女提了一句,发现自己确实还挺想妈的。 陈颖笑了:“想回来就回来呀,又不是非得家里出事才能回来。正好我在家,等着四叔你回来说不定还能见着我!” 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陈颖听见陈四实说了句好,电话就挂了。 陈颖对于这个简短的电话有些莫不这头脑,回忆了一阵才想起来,似乎这阵子四叔的女朋友跟别人在一块了,四叔难过地回乡待了好一阵。 想起了这茬,陈颖也就把陈四实打电话奇怪的地方给脑补了一通,有些心疼自己四叔。 说来她四叔也是个老实人,心地好,长相也不差,勤劳能干,是普通那种青年,最大的问题就是那张嘴好像蚌壳,不爱说话。 偏生因着这个问题,四叔年年相亲也没女孩看得上,自己谈的女朋友还和别人跑了,可不是让老实人难过。这往后,她四叔心里该记很久,怕是会留下阴影,连谈女朋友都不乐意。 陈颖皱着眉,犹豫了一阵,还是拨通了任思贤的私人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齐萱,家里就她一个。 “喂,请问您是谁?”齐萱夹着电话话筒,手里还拿着针线没放,礼貌地询问着。 “是齐师母吗?我陈颖,找校长有点事,他在吗?”陈颖问道。 “他开会去了,今天怕是回不来。陈同学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吗?我说话也还管用。”齐萱放下针线,好好地坐正。 “这样啊,师母,我家里奶奶身体不舒服,我实习那边想请假一段时间。因为时间比较长,我就想问能不能从学校这边调个师兄师姐去帮忙一下,工资我那份给了,我再单开一份。”陈颖这是打算找个人帮忙干活了。 她这回打算在家里留久一点,起码把四叔从失恋的伤害里拉出来。 陈颖是无所谓四叔陈四实到底单身还是不单,她希望他能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是因为失恋怕自己表现不好而害怕谈女朋友。如果陈四实是个真心想单着一辈子,陈颖像上辈子一样养他终老也可。 齐萱那头她自己掂量了一下,道:“行的,我叫我这边带的学生过去一趟。也不用你多补钱,我让他去附近做个社会调查,算他的结课成绩。” “那回头我请师母吃饭,改天能鼓捣出好东西,也孝敬师母一份!”陈颖笑着许诺。 齐萱开心地笑:“那敢情好,什么美容的,瘦身的,明目的,健气的,各种我都行。人到中年,各种都需要补啊。”齐萱不挑,她这回能帮上陈颖的忙,下回又是找这个陈同学才方便,这就是人情的作用。 谢过齐萱,陈颖挂了电话倒头大睡。 补课忙到瘦了两斤,接着又是坐车辗转,陈颖是真的累了。 她这一睡,睡到第二天中午。 在楼下吃了饭,陈颖见着了回来拿东西的陈五贵。 叔侄两许久没见,陈五贵笑着说了几句,把侄女一并带着去了店里。 人流最广的街道,几十米的宽阔大门人来人往。 陈颖面带讶色:“五叔,你们怕是这条街最赚钱的店了吧?” 单看人流量,可不是自家店铺前人最多,而且萦绕在店铺上空的金光是附近最为浓郁的,可见财流量最大,店家发着大财呢! 陈五贵一脸自豪:“那可不是,现在店里请了好多店员,要不然可忙不开。我以前忙起来,那是都没时间吃饭,那像现在,还能回家拿东西。” 陈颖看了一圈,挤进人群想进店里,又被挤了出去。 人实在太多,陈颖招呼陈五贵一句:“五叔,店里人太多,我自己去玩,我去体校看小铮。” 确保陈五贵知道自己要去哪,陈颖才逆着人走出店铺,心想回头得和家里说开分店。 陈颖走下台阶,遇见对面的服饰店铺走出来一对夫妻,男的地中海矮个子,女的倒是个头高挑,人也长得不错。 和这两人错身而过,陈颖走着往体校去。 然而刚到校门口,陈颖就遇到一桩不太平。 一条白色的横幅拉在体校门口,上书:毁人学校,赔我儿子腿来! 白色条幅的一边,是一家三口,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第61章 【捉】 陈颖在一侧听着, 学校里面已经起了哄, 声音翻出了体校的院墙, 暂时还没人出来处理。 拿着条幅两端的,是两个半大的少年,瘦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哥哥。 中年夫妻中,王明和搓着手,问妻子张小荷:“小荷,这是不是不太好,都不理人,说不定和前面那个单位一样, 只会推来推去……” 听这话,一家人跑过的地方体校不是第一处。 青年更是眼含着泪花,抬头对母亲道:“妈, 算了吧,我们回去吧, 我不做手术了。” 张小荷个头不大, 但脸一板两父子都沉默了。 她说:“不行!我们只要一些钱就能做最好那种补跟腱手术, 你就能走路了。难道你要一辈子做一个瘸子?当初他们让你进学校的时候, 话说得好听着。” “可那是……”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十九岁的王猛飞泣声道:“那是意外,谁能想得到那么严重。” 王猛飞在陈颖听来平淡无奇, 就只是一个名字。可在体校里, 之前这还是个让人羡慕的名字。 十六岁, 被从体校挑选而出, 进了省队。十七岁,是国内少年组的第一。十九岁,就是国内盛大赛事的金牌得主,在体坛有了不小的名气。 可一名练体育,腿出了问题。更何况王猛飞的项目是长跑,那是腿部负荷极大的项目。腿脚出了问题,对于王猛飞的后半辈子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当然,体育伤病是可以做手术的,可王猛飞的撕裂情况严重,张小荷又想要给儿子做最好的手术,才站到了体校前。 在王猛飞没出头之前,王家的钱紧巴巴的,三个男孩上学各种花用都是一笔大开销。好不容易王猛飞出来了,能挣到钱,结果就出事了。 张小荷知道自己过来,其实也是欺负人。但家里不幸的事赶在一块,夫妻两个接连下岗,之前挣的也不是很多,不得不想办法弄个钱。 “我们试试,现在都丢了工作。家里的钱就是把租的房子换了回乡下,也差一些才能最那个恢复最好的手术。”张小荷说了一句,回头一看,学校里边人已经出来了。 有两个,一个是面带愧色的郑启贤,一个是学校的一个主任。 陈颖抬头看,陈铮站在学生堆里,紧张地看着郑启贤,都没注意到他。 走侧边,陈颖走进人堆,拉了拉陈铮的袖子。 陈铮跟在陈颖走出人群,望一眼前面没事,才放心地转头过来和陈颖说话。 少年人又拔高了一截,个头看着又壮了不少,脸上笑容里带着惊喜。 “姐,你怎么回来了?”陈铮问了一句,想起家里奶奶,又道:“是回来看奶奶的吗?” “嗯,昨天看完奶奶了。你们学校怎么回事啊?”陈颖打听了一句。她只听到那对夫妻说什么治病,可治青年的腿,和学校有什么干系,难道是再来学校里弄断的?因为陈铮是体校的,陈颖想着才多问了句。 陈铮叹气:“那也算我师兄吧,从短跑转的长跑,换了个教练,然后就进了省队跑比赛。他还拿过一个比赛的冠军呢,可惜没多久就意外出现了伤病,跟腱断了,以后怕是……” “来学校估听说是省队辞退了王师兄,然后他妈妈想给他做最好的手术,保证他以后能做个正常人,但是家里又缺钱。”陈铮说着,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给学校解释道:“师兄都出去了,这个和学校没什么关系,只是在体育这个条路上的引路人是学校。” “我听我教练说,这个师兄还是郑教练去劝过来的呢。”陈铮口中的教练是郑启贤,一开始王猛飞跟的教练。 而躲在人群里,有一个胖乎乎的教练没敢出去,是后面带王猛飞的长跑教练。 陈颖担心地皱眉:“你练体育也要小心,身体最重要。” “嗯,我会小心的。姐你不用担心的,我现在在这方面懂的可比多了。”陈铮还记得一开始自己的什么都不知道,陈颖一觉踹开了助跑器的场景。 郑启贤是王师兄在体育上的引路人,陈颖却是陈铮心里的引路人。因为姐姐,他才会站在这,而不是某个地方挖着山头的野草,在春天担心冬天吃什么。 “姐,我们不看了,我带你去看我训练的地方吧。上回你走得早,可还没来过呢。” 陈颖点头,姐弟两个往学校里面去。 陈铮放下了对郑启贤的担心,心里姐姐来看他的高兴占据得更多。当然,这也是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和郑启贤没什么干系,像一场闹腾的笑话,只是有些小人物的心酸。 在训练之余,陈铮会听到很多和体育有关系的事。有好的,某某出名挣大钱了,为国争光,亚洲荣耀,这些的的确确是很值得欣羡的事,陈铮很向往。 可更多时候听到的,是简单、重复、单调的一些东西。贴近身边,短短半年功夫不到,不少同学就换了学校,或者前面的师兄师姐年纪到了就不想继续练了,更或者是像王猛飞这样的受伤了无奈退队。 搞体育是件不容易的事,这是陈铮对于这个行业的简单认知。而他正在这条路上走着,满怀的希望里夹杂了稍许的迷茫的无奈。 挥去想得太多的问题,陈铮走着走着就只顾着和颖姐介绍学校了。 他脸上带着笑,都是对学校的喜欢。 “那边就是我们宿舍区了,男生宿舍不带你进去。”陈铮俏皮地道,小酒窝比之前更深。 “那不是都转完了,还有什么地方?”陈颖笑着看了一眼宿舍的方向。 “接下来就教室,上课的地方,我们上文化课的地方。”想到上课,陈铮皱起鼻子。 陈颖伸出手,捏了捏少年皱起的鼻头,老母亲一样叮嘱道:“还是要学的,起码语文英语要学好。不然以后你出国,都不会说英文,怎么和人交流?” “出国?”陈铮问。 “对啊,出国比赛,不想去吗?郑教练可是说你可以的,不想让你进省队,想直接送你去国家队才把你留在手里。”陈颖一个不经意,直接把郑启贤卖了。 要知道当着陈铮的面,怕这学生骄傲,郑启贤向来都是沉稳得一批,夸奖不轻易出口。可到了陈颖这,我弟弟优秀这有什么奇怪的。 陈铮一脸喜色:“教练真的这么说的吗?他训练起来好严厉,我还以为他不满意。” 陈颖看着弟弟一脸喜色,瞬间明白了郑启贤大概是不夸教育党。可自己这边露陷了,于是哄陈铮:“小铮啊,你教练脸皮薄,不好意思当着你面夸你。你就假装不知道,偷偷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什么心思了。” “好!我不告诉教练。”陈铮很单纯地相信了陈颖。事实上他还处在一个很兴奋的阶段,大概是教练居然会夸我很优秀,居然! 陈颖看了弟弟在学校过得不错,给陈铮塞一把钱,这才离开学校。 转了一圈学校,过去了约莫两个小时。 陈颖出校门,前面刚散开。听着学生的意思,是那对夫妻没拿到钱。学校没错,如果对方闹上门能拿到东西,那以后是永无止境的闹腾,不能心软开了这个头。 但对于学生,未免没有心疼。一个好好的苗子啊,他们报以希望,陪着渡过一段青葱时光,看着一个孩子一点点长高长壮。 郑启贤和一个胖乎乎的中年颓丧男人走在一块。 那男人低着头问:“钱你给,他们要了吧?” 郑启贤就道:“要了,那个当妈的是个知事理的。王猛飞后面跟的教练不行,生生把人练废了。唉……”郑启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苦闷得很。 胖乎乎的教练更难过,憋闷地骂道:“老子带出来的人啊!干他的!” 郑启贤走着路,无意间眼帘里撞见陈颖。这孩子他认识,打招呼道:“陈铮他姐姐吧,来看小铮?” 陈颖点头:“郑教练好,是来看小铮的。刚刚前面的事,我也瞧见了。” 郑启贤摇头苦笑,以为陈颖是看见学校不管不顾的事了:“没办法,学校不能背这个锅。王猛飞不是学校出事的,是自己后面练体育失误,和我们没关系。” 听着郑启贤的解释,陈铮又道:“刚刚您给钱我也看见了。” 郑启贤惊讶地挑起眉:“不可能,没人……” 话说到一半,郑启贤看着少女的笑,心知是被调侃了。不过这种调侃,带着善意和理解。 陈颖:“看见是没看见,听到了,我耳朵好使,知道两位教练是个好人。两位教练再见,我回家了。” “好人?”郑启贤嘀咕一句,和自己的胖兄弟互相揽着肩走在路上。 而前面的路上,陈颖一个人走路,慢慢地赶上了推着王猛飞的张小荷一家。 陈颖走在后面,前面一家人在说话。 她听到中年男人说:“唉,还差点。” 张小荷身形不复之前学校前斗鸡般模样,微微弯着背道:“没事,我们再借点。回头等有钱了,把钱给这两位老师补上。” “听说医院卖血,不然我去卖点。”王明和没什么心眼,当着孩子的面把话说了出来。 王猛飞脸色难看,抬手按住轮椅,转过身去。 “爸!我不做了行不行,我不做这个手术了,什么国外的医生,还不是死要钱,有那个做手术的钱,都够弟弟们上到大学去了!”王猛飞心里当真难过得要死。 为了他的腿,一家人做了白眼狼,现在为了他的腿,爸爸还想去卖血…… 陈颖看着青年因为训练常晒太阳显得黝黑的脸,她掏了掏口袋。来的时候里面装了三千,给了陈铮五百,还有两千五,她身后的牛皮双肩书包里,还装着没存进卡里的两万。 所以…… “要借钱吗?”陈颖开口道。 第62章 【捉】 陈颖发誓, 想要借钱的这一刻她根本没想很多东西, 只是自己恰好有, 又有一个这样的家庭在她面前,正好需要。能触及她说出这话的理由,再一个应该是轮椅上青年的经历,让她有些为家人的共情。 王猛飞一家子都愣住了。 陈颖那句话,对于这个家庭就像从天而降的惊喜,一个大得一时难以理解的馅饼。但无论理解与否,这一家子听见借钱这句话眼里都带上了亮光,叫喜悦的光。 可喜悦过后, 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怀疑和不相信。谁会无缘无故借钱给你呢?天降的馅饼往往含着不好的东西,就好比高利贷这种东西,给你借钱时十分积极, 但无非就是想要从你身上割下更多的利益,榨干你以及你背后的家庭。 “姑娘, 你真有钱?” 张小荷瞬间崩直了腰背, 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一开口, 也惊醒了王明和、王猛飞还有王猛飞两个弟弟。面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娃、妹妹、姐姐, 会有钱吗? “嗯, 有钱。我也认识郑教练,我弟弟正跟着他训练呢。”陈颖道。 貌似好像这样一说, 两边关系就亲近上不少。 王猛飞欣喜和父母道:“郑教练是刚刚瘦高个的教练, 去过我们家那个!” 听着儿子的话, 张小荷心里的疑虑少了几分。与之相反, 她生出一份和刚刚闹事一样的贪心。 她明知道这个女孩年纪不大,自家人都没正经工作,还钱能力不行,可还是想借这个钱。 而且是对方主动的,张小荷看看坐在轮椅上的大儿子,心动了。 “猛飞做手术钱不够,正好缺钱,太谢谢你了!” 张小荷激动地上前一步,握住了陈颖的手。握上不知名女孩手的那瞬间,张小荷的的确确地感受到了一阵温暖,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感激很真诚。 多了这部分钱,儿子的腿就有得治了。王明和的第一念头也是这样,王猛飞的两个弟弟则是高兴,高兴哥哥以后不用做个瘸子。 随即一家人拥着陈颖去了一家有桌椅的小店铺,窘迫地请了陈颖一碗清汤的馄饨。 不知道是为了避免尴尬还是为了避免人多点的馄饨多耗钱,进店铺里坐着的王家人里只有张小荷和王明和。 朴实的中年夫妇对视两眼,俱都是无奈中带着庆幸。 张小荷大着胆子问:“不知道小姑娘你能借出多少钱?我们给你打欠条,肯定会还给你的。就是猛飞的腿得赶快治,听说越早越好。” 陈颖看着说话的张小荷问:“叫我陈颖就行。至于做手术,缺多少?” 张小荷脑子转着,从自家的积蓄算到一路找亲戚的借的钱,再到刚刚郑启贤两位教练给的,还有一些手术后需要的杂七杂八的开销。 张小荷越算越心惊,最后迟疑地说:“缺……缺八百。” 话刚出口,张小荷又急忙道:“五百也行的!” 她觉得八百实在太多,怕面前的小姑娘拿不出来。 反倒是陈颖听着八百心里颇不是滋味,她想钱可真是个王八蛋,可偏偏人缺了这个王八蛋还不行。怪不得有人说,没了钱,就会多出无数烦恼。 看着张小荷和王明和紧张的面色,陈颖直接告诉这对夫妻:“我可以借一千。” 一千! 张小荷手足无措地动了两下,一头冲到店老板面前:“老板,可以借我纸笔用用吗?” 为了让陈颖不太觉得磕碜,两夫妻选的馄饨店是有店门的,柜台前老板手里拿着账本。 几张纸和一支笔也不算什么稀罕东西,馄饨店老板笑着递给张小荷,还贴心地道:“给,小心点,注意汤啊!” “谢谢老板。” 张小荷谢过老板,重新坐到陈颖对面。 她抓起一支笔别扭地开始写字,字形有些丑,看得出来她认识字,但是不常写,所以显得很是生疏。 写完借条,张小荷用一种近乎讨好的笑看向陈颖:“姑娘,你看这个成吗?” 陈颖接过借条一看,心中募地涌起一些念头,关于一件照样显得有些多管闲事的事。 她看着借条说道:“写上你和他的身份证号吧。” “唉,好。”张小荷点头,掏出身份证,当着陈颖的面去填。 填完自己的,她又写上王明和的。 陈颖扫过那些弯曲如虫爬的认真字迹,从自己宽大的兜里掏了小一半的钱,数了十张一百的面额,留下了最后一张。 王明和在一边连声道:“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了。” 接着张小荷递出补了一些信息的借条,又接过钱,直接高兴得落泪。她变得和王明和一样嘴笨,只会重复一句“谢谢”。 “不用,反正也是要还的。还钱的话,你们到老街巷子二十八号去找我家人。”陈颖拿过多出的一张纸,给夫妻两写了一个地址还有电话。 王猛飞在学校上过课,郑启贤又是去过他们家的,还有正确的身份证号,陈颖完全不用担心这对夫妻拿钱跑路。 借完钱,陈颖随口问道:“你们带着三个孩子出来,工作暂时不用管吗?等伤治好了,还有其他打算吗?” 王明和摇头苦笑:“我刚下岗呢,可不知道日子该怎么挨,感觉做什么都不会。” 他从前在厂子里做事,现在出来了,人脉和关系都在厂子里,没有其他的路可走。而且在一个地方一待好多年,完全把学习能力和眼界局限得死死的。 张小荷难过地抱怨道:“我也下岗了,大裁员,多少家活不下去啊!” 两夫妻的话,让陈颖想到现在的时间段似乎是新的一波下岗潮,无数人在政策的变化下失业,不得不投入改革的经济浪潮。 改革的风浪里,很多人走了出来,坐拥百万家财,但同样很多人没有走出困境,像干涸地带的鱼只有拥有几滴水续命,而不是一整个海洋翱翔。 对于张小荷的家庭,恰是屋漏又逢连夜雨,雪上加霜。 幸好的是,误打误撞,也走出一条有些希望的路来。 “考虑做生意吗?心思细腻胆子大些,现在很容易翻身。”陈颖给出一个建议。 王明和叹气道:“做生意也不容易啊。”他可是看着厂里那些先下海的领导赔钱的。 不过这话有些不合时宜,张小荷一巴掌拍在王明和脑袋上:“你说个啥,脑子忘了带出门。” “谢谢你关心,到时候我琢磨琢磨,这个你别管他,我们家听我的。”张小荷直接地说自己是家里做主的。 王明和看看张小荷,没说话。他不聪明,但知道老婆脑袋瓜比自己聪明,有自知之明。 “我随便说说,你们听听就成。”陈颖心想,自己是有些为难人。王明和看着就不像做生意的人,倒是张小荷看着有些意思,主见更强。 陈颖干脆撇开王明和,问张小荷:“如果有个工作,可以让很多像你儿子这样的,从体育里面退出来的人去做,而且得到的工资不会太少,你觉得这种工作好吗?” “这哪里是好不好,简直是说到我心坎里啊!”张小荷瞪大了眼,有些激动,“如果有这样的工作,那得有多少孩子有个后路。我从前就觉得他们这个不靠谱,只能跑步,走出去除了跑步还能干什么?我以前的担心,现在可不是验证了。” 张小荷摊着手,数落起大儿子的问题:“论做事,他还没他两个弟弟能干,文化水平也不行,人也不是很灵光,就晓得跑步可不是让人愁!” 像张小荷说的,是很多体育界退役人士的问题,年轻身体好的时候强拼,有些人一直努力也没个好收获,籍籍无名的很多。可那些流过的汗和泪,那些埋头的时光,实打实地消耗了一个人成长的最大可能点。 那些因为训练和高强度比赛弄出一身伤病的更惨,比普通人的处境还不行,卖力气都不如别人。 陈颖想到了这些搞体育的一些特色,他们都有着长久的训练经历,很多人其实有资历和证件,还有些人有过名气和奖杯。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的财富,利用这些创造一个“健身”相关的工作,会不会有些前景。 诚然,这个时候很多人根本不会想到健身,很多人甚至还沉迷气功。他们离家万里,跟随一些所谓的大师,顶着一口锅,就相信自己能接受宇宙的信息,更离谱地是有病不治,不预防,相信练练气功就能不药而愈。 这些听起来离谱,陈颖在沪市不少广场却见过活生生的各种“功法”横行。 但气功走不了多远了,或者可以推波助澜让它快速结束,然后赶着这波风送科学的运动锻炼身体上位。陈颖有一条模糊的思路,和很多钱。 是的,很多钱。极品的玉石,一堆的黄金。钱放在手里都是不值钱的,这个时候实体产业正处于腾飞时期,不如做个人傻钱多的老板试试? 以前陈颖可没想过做什么生意,钱够用就成。如今身后家人一对,对于世事的感触更多,想得倒是更多了。 “我想好了。”陈颖目光发亮,“我决定去试试,也不只是这一件事。” 张小荷有些懵:“什么事?” “做生意。”陈颖道,“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来帮忙,我给你开工资抵债。” 陈颖脑海中闪过王猛飞的事,还有体校那边,最后闪过最开始受她帮助的杜家。有钱,有背景,有前景,有名气,也有利可图,这件事走上层路线可行性很大啊! 第63章 【捉】 从馄饨店出来, 外面已经没了王家三兄弟的身影。 王猛飞毕竟身上带伤, 他两个弟弟带着他回了医院。其实医院什么都打听好了, 就差一个钱而已。 张小荷道:“陈姑娘, 我们直接去医院,你去哪儿啊?” “巧了, 我也去医院。”陈颖道, “我奶奶正住院呢,我带点东西过去看看,你们赶时间先过去吧。” 一出了店铺,张小荷夫妻就眼神飘忽, 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陈颖那还能不知道这是在担心王猛飞几个。再说陈颖一个人更自在,也乐得成人之美, 让对方先走就是。 “唉,我们先走。走之前还是想和你说句谢谢。”张小荷看着陈颖,不怕啰嗦地又重复了一边。 陈颖只笑着道:“没事, 去吧。” 看着张小荷夫妻两走远, 陈颖慢悠悠地往前面的药铺走过。 在药店里挑拣着,陈颖选了瓶泡水喝的蜂蜜, 用袋子提着往医院去。 走进玉溪医院的大厅,眼神一瞥,能看到缴费处排队的王明和。 排队的人群里, 王明和时不时仰着头看前面到底还有多少人, 可他个头长得不高, 就是努力去看也数不清到底前面还有多少个人。 陈颖看了一眼,往后面的住院部去。 老太太的病房在一楼,老人家腿脚不好,特地给要的一楼病房。就是偶尔人不在,老太太也能自己起来。 陈颖进病房,看见了坐在病床前的四叔陈四实。 陈四实正给老太太削果皮,长长的一条掉着,显露出削皮人的心灵手巧。 不过这手巧没落在老太太眼里,以赵美英的眼光来看,这种活做那么细致有什么用,拿着洗洗一口咬下去就能吃。 老太太叨叨地说话:“你这个果子,还能削成花不行,我等着都口渴了。” 陈四实对着侄女浅浅地笑笑,回头告诉老太太:“可以削成花的,但是中看不中吃,还是这么着削皮好吃。” 老太太抬头:“小颖过来了,你妈刚走,换你四叔看我呢。我们说你们大老远的,也不嫌折腾,跑这么远回来。” 和陈大满那边消气了,老太太心里舒坦,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个二十年,完全不用人回来看。 可老太太没发现,随着这些孩子们一个个回来,陪着她的人换来换去,这病房可是热闹了不少。 陈颖顺着老太太心里想的道:“这不是四叔担心您,才大老远地回来,孝顺您嘛。” 赵美英听了满意地看了一眼陈四实,嘴上还要做不情愿的样子:“唉,还不是让人操心。你说你四叔自己回来了,怎么不记得给我把儿媳妇带回来。” 老太太这话可是陈颖没想到的,她看向陈四实。 陈四实失恋的事,还只有陈颖未卜先知,家里其他人不知情。 见陈四实不说话,老太太奇怪地问:“怎么了,老四?你咋不把人带回来给我看看。” 问这话的时候,老太太自己觉得奇怪了,因为按理来说这事它不对劲啊!你说一个老母亲病重得厉害,做孩子的大老远赶回来,并且做母亲最担心的就是孩子的婚姻问题,这能想不到把女朋友带回来? 答案是女朋友没了。 陈四实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亲娘,声音也是低沉而失落:“没成,她跟别人走了。” 陈四实说话的时候,心里负罪感很重。他家里五兄弟,他上面的哥哥们还好说,就算是弟弟陈五贵,那也是有过一个孩子的。虽然女人孩子都跑了,可到底是有过。不像他,村里有名的单身汉。 陈四实虽然一直没说,可对这个事还是挺计较的。去年说分家的那时候,就想到将来自己的小家,才对着不厚道的大哥大嫂多说了几句,不然以他的脾气,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陈四实难过地把头埋进膝盖中。 他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已经削好果皮的果肉,不断地打颤。 赵美英先是一愣,然后又心疼又气。她刚想开口骂两句,就看见陈颖给她使眼色,拼命眨眼睛。 陈颖作为晚辈,就是知道也不好开口。难道还能化作感情大师,给叔叔开解,陈四实在意的那些,不是她能开解的。 老太太手被孙女一捏,这才回神,听见儿子没出息的哭声。 这种哭声很招老太太嫌,赵美英经历过最苦的时候,但那时候她也过来了。现在儿子一个大男人,连个媳妇都找不到,谈好的女朋友跟人跑了,还找她老太太哭,这不是没出息是什么! 可别孙女捏了手,老太太冷静了些,那种气恼被掩盖的心疼重新翻了出来。 赵美英难得心软地哄着四儿子:“老四……算了、算了,你哭个什么,这个没了我们还有下一个。你在家里好好地相,我还不信找不到了,这长得又不差,能干活,不比别人差!” 老太太说着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她五个儿子可不是这个长得最好看嘛,十来岁的时候小姑娘都喜欢着呢。现在三十多了,走出去说二十还不是有人信。 自信心猛地上涨,赵美英看了看儿子,说道:“别哭了,把你给你老娘的孝敬递上来,我等半天了呢。” 陈四实藏着脸一样抬起半张脸,心想着什么孝敬…… 他露出半截脸,背弯着没什么形象,可那双干净的眼睛显得像个无辜的孩子,长长的睫毛晃着,露出两分呆气。 陈颖忍不住给她四叔小声解释:“果子。” “哦。”陈四叔反应过来,把果子递给老太太。 递完果子,又低着头自己擦眼泪。 老太太就盯着他看,把陈四实看得红了脸。 “哟,知道不好意思了,也不看看多大个人了!看看,你侄女都老大一个人了,你还当着小孩面哭,羞不羞?”赵美英没好气地道。 陈四实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陈颖,没说话,只是这回连耳根子都红了。 “没什么,我四叔嫩着呢,走出去别人肯定以为是我哥哥!”陈颖笑着道。心想这回奶奶开解得倒是不错,没瞧见四叔上回抑郁的样子。 而且上回,四叔也没出过回来这回事,只是一个人躲在外面疗伤。可见有时候,家庭确实能作为避风港,家人的存在也是因此变得格外有意义。 陈颖夸完陈四实,闹着给陈四实找点事做,说自己也想吃果子。 陈四实是个手上有活,就一心一意做事的人,拿起另外一个水果就开始转着削皮。 看他动作熟悉,陈颖道:“四叔这个也是个糕点铺子学的嘛?” “店里现在做什么拼盘,要好看,我跟着学了点,挺好玩的,比之前做的工资更高。”陈四实答道。 陈四实的手很灵巧,但是他手心里很糙,和漂亮的动作不相符,倒是手背挺白净,是他本来的肤色。 陈颖想起去年过年时候的事:“去年四叔说想自己开个店,现在还想开吗?” 陈四实摇摇头:“租金太贵了,还有成本人工,各种开销都太大。”他了解之后,也就放弃了自己干的想法,或者说把这种想法无限期延后了。 最近想做人傻钱多大佬的陈颖想了想,发现自己完全可以投资自家四叔做生意的,有父亲带着,相信四叔做起来不会又太多波折。 不过得回家报备自己的钱哪里来,少女陈颖有些愁自己要找什么借口。 这边聊着天,吃过一轮水果,回家补觉然后提着鸡汤的段淑芬来了。 照看完老太太吃完饭,段淑芬又是老套路,把两叔侄赶走。 看夜这事,老太太是个女性,至于不段淑芬和陈颖比较合适。可陈颖看着段淑芬舍不得,就把人赶回去自己守着,她睡觉本来就浅,做这事正好。 陈四实提着袋子,里面装了老太太换出来的衣服。 两叔侄走在一起,陈四实可没打算让侄女提东西。 陈颖挠挠头:“四叔,我们去店里那边吃盒饭吧,家里没人做饭。” “吃盒饭?”陈四实还不知道,陈二和把生意做成了什么样。 陈颖却是想着,她给她四叔出钱,不如她爸那边名义上来得好。毕竟她的事,家里其他人还不知道,只有父母知晓。所以把四叔拐去店铺,开开眼界,就是必要的一环。 而且真的是吃盒饭了,陈家人忙得没时间做饭,找了一家街坊的小店铺给送盒饭。 陈四实被陈颖带着去当街的门面去,快走到店门口。 陈颖又瞧见那一男一女,男的地中海,女的长相不错那对。 看了一眼,陈颖突然发现陈四实没跟上自己。 她回头看,陈四实满脸都写着错愕,眼睛就像钉子一样钉在对面那对男女身上。 陈颖觉得哪里不对,回头去看,女的也看向了自己四叔。 地中海也意识到了不对,看看陈四实和陈颖,又奇怪地看看那女人:“小芳啊,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被叫做小芳的女人立马摇头,对男人道:“老公,我们回去吧,明天再过来店里,家里保姆都做好了饭菜。” 店铺,保姆…… 陈四实苦笑了一下。 陈颖看着那个笑,心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地中海对着女人点头,板着脸,挺着老板肚往陈四实这边走了过来。地中海当然也知道一些东西,不过他不丢人,女人跟的是他。 陈四实呆呆地站着,任由女人和他擦肩而过。 陈颖出声道:“四叔,你看那是我们家店,比对面的“花儿”服饰是不是热闹多了!” 从“花儿”服饰出来的地中海脸色一黑,路也不走了,双拳紧握。 小芳则是回头错愕地看了一眼,然后被地中海骂了一句,拉扯着离开。 陈四实看着心里挺不是滋味,可又有些想笑。他喃喃道:“真是好哭又好笑。” 陈颖拍拍陈四实的肩:“四叔,走啦。” 第64章 【捉】 陈颖拍拍陈四实的肩:“四叔, 走啦。” “隔壁店铺啊, ”陈五贵一边吃, 一边说道, “挺大的店铺,不过就是不用心, 一开始比我们这边生意好。但是他那个衣服不怎么好看, 价钱也不够适中,慢慢地顾客就只来我们这边了。” 陈五贵笑着,挺满意店铺的受欢迎。 陈四实嚼着饭,有一口没一口, 听着老五的话还是咧了咧嘴角。 陈五贵长得老成,从小脑子比陈四实活,两兄弟虽然说是一个大, 一个小,但其实大小的概念很小,平等得很。 而二哥的生意做得大, 无形中就相当于给自己出气。陈四实想着, 心里舒坦上不少。 至于那种忘不掉的对于金钱的郁闷,从小芳跟着别人跑了开始, 到小芳错愕地回头,开始慢慢消失。 陈二和是兄长,又是父亲, 拆开一个放在一边的饭盒, 夹出大鸡腿给几人加餐。 “诺, 吃个鸡腿。老五等会还去进货,老四和颖妹坐车挺累人的。”陈二和说辞道。 陈颖笑着接了鸡腿,看着剩下那个道:“爸,你自己也吃,我们不给你夹了。” “哪用你们夹,我自己来。”陈二和筷子一挑,盒饭里就多了一只鸡腿。 一个饭盒里,满当当地塞了四只鸡腿,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陈二和自己那个最小。 陈二和扶了扶眼镜,念叨着:“最近用眼镜用多了,这镜片不行了,我有空去换一个。” 吃完这顿饭,陈五贵和陈二和各去忙各的,一个坐镇店里,一个出去忙活。 陈四实想帮忙,被陈二和陈五贵一顿说,陈颖这才领着自己四叔回家。 说到回家,陈四实还是头一回到二哥家新住的地方,觉得陌生得很。 不过陈颖给他说了下各个地方,用得上的地方都细细地说了一遍,让陈四实安心不少。 “四叔,你和五叔住一个房,就这间。要是缺什么东西,找不到就叫我。”陈颖说着,还想帮陈四实收拾一下。 陈四实看着陈五贵乱糟糟的房,露出一个笑:“我自己收拾就行,你来忙你的。你别动手,回头你五叔要找不到东西的,别看他东西放得乱糟糟的,可是他心里有数的。” 陈颖呵呵笑:“是嘛,我还常担心五叔自个找不到东西呢。” “哪有担心,他记性好,和你爸一样的。”说到陈五贵,那要数陈四实最了解,两兄弟到了这个年纪还经常睡一块,那可不是最熟。 陈四实在屋里忙,陈颖就拿了老太太的换洗衣服去洗。 衣服放在水里泡一会,再倒上洗衣粉,用力在洗衣板上搓搓。 老太太的衣服不多,段淑芬人勤快,不会亏待老太太。 洗衣服不过花了十来分钟,陈颖忙完,又开始收拾起客厅的东西。 到底是忙,段淑芬就算勤快,家里好些地方也没有四只手顾不上。 陈颖一边洗洗刷刷,一边想着,这要她爸妈回来看着应当会很高兴吧。 等他们高兴了,自己再摊牌,拿出金子和玉石。老爸肯定又惊又喜,老妈就想法简单,肯定只会觉得自己厉害,这事还得在老妈在的时候说。 陈颖想着,将冲动按捺住,准备等一个父母都在的时间点。今晚上肯定不行,老妈要守夜。 “那岂不是打扫早了?”陈颖突然醒悟。 “可动手了,还是做完的好,不然老妈看见肯定会自己弄完。”陈颖也是深知段淑芬脾性,低头继续打扫。 —— 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陈四实在厨房忙活一上午,提着大保温盒去医院换下了段淑芬。 说到做饭,陈四实在一大家子里数第一。 老太太吃得也满意,顺口多夸了老四几句:“看看,这手艺也顶顶好,哪个吃了不喜欢。当初老头子要是有这个手艺,我爸可不至于为难他那么久。” 段淑芬昨晚从老太太这儿听说了陈四实的事,当下附和老太太的话道:“那是,四弟这个手艺可让人羡慕,同样的饭菜,味道那就是不一样!” 陈四实笑笑:“那回头晚上也我来做吧,二嫂你做了这么久,我给妈换换口。” “那可好,我这手艺我自己知道。之前我就在想,哪天妈要是提前出院了,那就是不想继续我做的这饭了。”段淑芬笑了起来。 老太太被说得一愣,道:“怎么可能,这回辛苦你照顾我了,我记在心里呢。老二都没你上心,以后妈站你这边。” 段淑芬辛苦地照顾,赵美英心里记情。而且老二生意越做越大,老太太总免不了担心出些幺蛾子。虽然自家儿子老实,可耐不住外面人多。 老太太也把话放这了,她认这个儿媳妇。 段淑芬可没想到老太太想得那么多,她挨过去抱了一把老太太,开玩笑地道:“敢情好,回头让老二把私房钱都掏出来,不给我就来找妈。” “那妈你这边老四陪着你,我回去帮二和对着账,现在得两个人对,才不怕出错。” “去吧,去吧。” 段淑芬把老太太这安置好,才在中午和陈二和坐在一块对账。 店铺越来越大,劳心也不少,何况陈二和和段淑芬从田地里出身,对于这些接触起来更是艰难。不过随着时间过去,没了一开始窘迫和手足无措。 从被推上做生意的路,慢火煮着,两人的心理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陈颖插入两人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段淑芬看着古灵精怪的女儿,点点她的额头:“怎么了?又看我,又看你爸的。” 陈二和也放下手里的账本,看着媳妇和女儿闹。 陈颖沉吟了一下,开口甜甜地问段淑芬:“妈,最近你缺钱花吗?” 段淑芬答:“颖妹你缺钱了啊,妈给你。” 段淑芬说着就要去掏钱,可掏钱的手伸到一半,段淑芬反应过来:“等等,颖妹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陈颖笑嘻嘻地重复一遍:“妈,你缺钱花吗?” “唉!我不缺。你的钱啊,你留着自己用。要是觉得多了,就存到卡里去,免得放丢了。”段淑芬笑着拉上女儿的手,觉得生女儿就是好,看这个贴心的。 陈二和哼哼,不满意女儿只问她妈缺钱不缺钱,找茬道:“你哪来的钱啊,你妈现在可是大财主,刚刚还收缴你爸的私房钱呢。” 段淑芬:“别管他,当我不知道他冬□□服里还藏着一千呢。” 陈二和惊讶了:“你……你怎么连冬天的衣服都翻!” 陈颖笑得不行:“哈哈哈,爸,你别说了,再说你一毛钱私房钱都没了!” 陈二和思考了一分钟,发现还是闺女说得对,转移话题:“对了,不打岔,颖妹你刚要说什么来着?” 陈颖把自己放在地上的小木箱搬上桌子,先是咳嗽一声,打预防针:“我弄了点值钱的东西,孝敬你们呢。” 陈二和皱起了眉,心道自己闺女怕还是在沪市用起了老爷子传的本事。儿女有儿女的福啊,陈二和在心里叹了口气,放下担心,看向木箱。 陈颖偷瞥一眼,发现陈二和表情还好,放心地打开了箱子。 可以说箱子打开的那瞬间,心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陈二和想打孩子。 一圈的黄光,满眼都是黄金,闺女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 饶是段淑芬都有些楞:“都……都是黄金啊,好多,一箱子都是吗?” 问话的段淑芬已经不能思考了,陈颖看看陈二和的黑脸,心虚地笑笑:“没有一箱子都是。” 她提着上层的小扣眼,把半箱子的黄金拿了出来。 陈二和向前一步,看到了两块绿莹莹的,还有许多色泽清浅的玉石。在玉溪待了这么久,陈二和只买过一件大东西,在他媳妇脖子上挂着。 一块绿色的玉佛,三千块。 现在女儿折腾了半箱子,这里面的石头看起来质量还更好更漂亮。 在段淑芬无比的诧异中,陈二和心累地叹了口气:“唉……” “爸?”陈颖试探地问着,怕自己老爸觉得自己皮实。 上回陈二和有要求,让陈颖不要动那些手段,可陈颖不走心地答应了,但是没按照要求去做。 现在陈颖拿出这么多东西,主要还是给个交代,这样才能让钱用到家里去。 至于把东西换成现金?陈颖可不想那么折腾,而且玉石质量的确好,拍卖个两块就能暴富,剩下的完全可以留着等待升值。 陈二和看着闺女,语气幽幽地道:“我心里累,辛辛苦苦地做了这么久,还以为挺有钱的。没成想,我闺女随便一出手,就直接让我看着像叹气。” “爸,爸爸……,”陈颖腻歪地抱住陈二和的一条手:“老爸,最近缺钱花吗?要是老妈扣你的私房钱,你偷偷地告诉我,我给你革命的支援!” “别抱我,我心里累。”陈二和哼了一声,嘴角偷偷地弯了起来。 女儿太能干能怎么办?强行要求她不干,自家孩子什么德行陈二和清楚。所以最后结论是什么,随她去,但科普工作不能忘,不能让孩子得意忘形越了心里的那条线。陈二和面上和陈颖笑嘻嘻,心里已经开始记挂红宝书。 第65章 【捉】 “挣得少, 还嫌弃你闺女能干?能的你。”段淑芬瞪一眼陈二和, 手上拿起下层的一块小型的玉石, 赞叹道:“这石头块, 可真好看,比你爸花好几千买的看着漂亮多了。” 大部分女人都喜欢漂亮东西, 在不用克制自己的情况下, 喜好尤为明显。像段淑芬这样的表现,就是购物欲出现的征兆。 可以想象,如果有一件成品放在段淑芬面前,她可能已经化身购物狂人买买买了。如果段淑芬舍不得花钱, 那她大概回家也要和陈二和牢骚两句,陈二和听见了,还不得上心。 可见这漂亮的东西, 简直是魔鬼般的存在。 陈颖笑笑:“妈,这个可不止三千,几十上百万都有人要的。” 段淑芬吓了一跳:“上百万!谁谁会花那么多钱卖一块不能用的东西?” “那可说不定。要是爸以前给你买的东西花三千, 你会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他简直有病。可放到现在来看, 不过是对妈你上心,花的值。” 经由陈颖这么一解说, 段淑芬才算明白过来。有些东西,就是赚的有钱人的钱,她不买没事, 有人愿意买就行。就好比店里的那些衣服, 一开始那个定价段淑芬觉得在抢钱, 后面就能正常地判断到底是不是合适。 “那得好好藏着,这藏哪啊?”段淑芬瞅向陈二和。 陈二和摸摸头:“放银行去?”他们家钱可不是就放银行,怕被人给偷了。 “先放家里吧,我会在家待一段时间,找个人处理一下。”陈颖说着,心里了掂量起这时候的拍卖行来。 “那你好好放着。” 东西是闺女的,陈二和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他拿起放在外面那层装了黄金的,整理一下重新放回去。 直到把箱子给关上,那层浮躁的金钱的气息才散了一些,不过冲击仍在,段淑芬还觉得头晕晕的。 陈二和掂了一下:“不轻啊,我给你捧上去吧,放你房间,颖妹你领路。” “唉,好。”陈颖听话地出门,上二楼去。 父女两往二楼去,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进了门。 把手里有些重量的箱子放下,陈二和看着女儿,手拍了拍箱子的盖,问道:“这是……帮忙之后,别人送的吧?” “嗯。”陈颖点点头,虽然金龟和玉龟不是人,可她帮忙之后拿东西却是一个理的。 要真让陈二和知道这年头乌龟都比他有钱,那才是惊吓,老父亲的尊严已经所剩无几了,必须努力维护。 看陈颖点头,陈二和又道:“上回你可是答应你爸的吧?又去搞这个。” 陈颖沉默,有些心虚地地低下了头。 陈二和心里不得劲,扶着女儿的肩,让她抬起头:“躲什么,又不是不能见人的事,抬头!” “我管不住你了,你比你爸强。我要是再按着我那个路子去管你,那才是不对的。”陈二和瞪眼,“这话你说是不是。” “是咧,我爸多聪明。”陈颖答话,看着态度已然松动或者说直接偏转的父亲。 上辈子她父亲,就是个随遇而安的普通人,这辈子也还是那个人,照样“随遇而安”。陈颖相信自己但凡不是原则问题,陈二和和段淑芬的态度都会慢慢地赞同。 陈二和也的确“随遇而安”了。 “自打你落水后,就好像一下给长大了,像个大人。爸今天不多说,以后也不多说,对你就一个要求,不要去做坏事就成。” 陈二和砸吧了嘴,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挺没水平,也没什么含义,也没引用什么诗啊句啊的。但话糙理不糙,都是做父亲的新意。 “那就这样,你收拾你这个东西。”陈二和随意地看了一眼箱子,就往外走了。 陈颖低喃:“不做坏事?” 什么才算不做坏事,陈颖想我只能做到无愧于心。有时候有些事逼不得已,不得不为之,生活总是无奈。 陈颖摸了摸箱子,低头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几张符箓,简单地拍在上面,再把箱子放到地上,推到桌子底下里面去。 —— 杜家。 杜茵提着装了两件衣服的秀气纸袋进了家门,然后手里的纸袋放到茶几上,杜茵身子一歪坐在沙发上。 觉得浑身一阵舒坦,杜茵扬声喊:“妈,我买衣服回来了!” 杜太太正在厨房忙,又喊着回答:“怎么了?” “没什么,我给你买了衣服,你快出来啊!妈!”杜茵高兴地站起身,从纸袋里拿衣服。 杜茵今天怎么高兴,一是因为衣服,她很满意,二是因为她从陈五叔哪里打听到的消息。 欣喜地翻出两件款式一样的衣服,杜茵冲进厨房。 杜太太皱着眉:“出去说,出去说,厨房忙。” 说着话,杜太太就温柔又坚定地把女儿赶了出去,并且关上了火。 拿布巾擦擦手,杜太太看着两件差不多一样的衣服,奇怪问道:“这衣服怎么了?还不错,是新款吧。” “妈,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母女装,我们穿成一样出门,肯定叫别人看花眼!”杜茵觉得这个叫法真有创意,听起来很有趣。 杜太太想想那画面,果然还挺有趣。她看着面前女儿笑得开心,衣服是短袖的连衣裙更高兴。 女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回身上龟化,鳞片过多吓着的缘故,都不爱穿这种短袖的衣裙。杜太太之前还担心是留下心理阴影了,没成想这回一件衣服让她破例了。 “好,到时候我们穿成一样出去,给那些太太们开开眼界!”杜太太也拿起更合适自己的型号,往身上比划了一下。 杜茵笑着凑过去,和杜太太道:“妈!我和你说,我今天在店里看到陈五叔了,他告诉我陈大师回来了!” “哦,陈大师回来了啊,不是在外面上学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知道会待几天,我还想带你过去看看呢。” 杜太太心里那位少女大师就像是活的菩萨吧,多上门拜拜总是用得上的,最起码心里也安定啊! “不知道,我们明天就去吧,万一陈大师又走了呢?我明天就穿这个去。”杜茵比划了一下手里的裙子。 杜太太点点女儿的秀气的鼻子:“你穿给大师看有什么用,赶紧找个男朋友才是。” “男人都不好,又找不到爸爸那样的。”杜茵慎怪道:“我照着书上看了,那些人都是不靠谱的。” 杜茵因为自己身上的事,对那些异术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为了敷衍她,杜先明找了很多相书和别的风水书给她看。没成想杜茵不仅看了,还拿来看相亲对象。 这一看,不得了啊!没一个好的,于是杜茵单身到了现在。 杜太太看着女儿,琢磨起明儿求陈大师劝两句,不然女儿的标准,怕是没人达得到。 眼睛圆的不要,方的不要,尖的不要,三角的不要,她可找不出别的样子人了。 第二天,发愁的杜太太准备带着女儿去拜访陈大师陈颖家。 带足了礼品,走到半路,杜太太通风报信引来的杜茵追求者到了。 看着车窗外的张明正,杜茵不太乐意地道:“你跟着我家的车干嘛?” 张明正笑嘻嘻地道:“这是碰巧了,说明我和小茵你有缘分呐。你去哪?带我一起呗。” 杜茵正想拒绝,杜太太突然开口:“明正啊,你上来坐前面,我想起有个事要和你妈说。” 张明正应了一声,麻利地溜上杜家的车,自己那辆进口车就丢在了身后。 杜茵见他上了车,心道这绝对是自己妈告诉他自己要从这条路过,这家伙故意等着呢。 可张明正长得那副小人样,杜茵自忖自己绝对不会看错。 张明正是国外回来接班家里公司的,五官普通,一对小眼睛有些掉分。他一回来就开始追杜茵,持之以恒的态度,简直让杜妈都有些满意。 是以,这才有了一出缘分的“相遇”。 杜茵看看前座的张明正背影,心想等会就让陈大师帮自己在自己妈面前说说话,让自己妈对张明正当女婿的想法消失。 杜太太也有些心急,明正这孩子咋那么嘴笨,就和自己搭话,都没怎么和小茵说话。 等会儿要记得给陈大师塞礼品,塞完让大师说两句,可得让女儿别再信那些书上说的,杜太太有些头疼地想着。 两个女人都惦记的陈颖正在院子里种树苗,手里拿着锄头,一边放着花洒。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陈颖还以为是家里谁回来了,扬声问:“谁啊?” “是陈家吗?”鉴于时代特色,杜太太没敢把大师两个字喊大声了去。 陈颖疑惑地开门,脸上蹭了一块泥,瞧见杜太太记忆回笼,笑着道:“是杜太太啊,你女儿没事吧?” 杜茵站在一边,眼睛里都在冒星星:“陈大师,我是上门来道谢的。我等了你好久,可是你一直不在家,我终于等到你了!” “嗯。”陈颖觉得这个漂亮妹子很热情,有点儿像王萌萌的感觉,就让开位置。 “进来说吧。” 张正明在一边看着陈颖小丫头片子样很是嫉妒,明明就一个小屁孩,还好是个女的,不然铁定要抢他小茵。他不服气地打量着陈颖,想着刚刚听小茵说这小丫头还是个大师,他倒要看看这个大师有什么不一样的。 于是刚进门,社会交际话没说了两句,张明正就忍不住插嘴道:“陈大师,你会抓鬼吗?” 第66章 【捉】 张明正一开口, 流露出的那种不礼貌的态度就让杜太太皱起了眉毛。 杜太太不满意地看向张明正, 道:“小张, 你太没礼貌了。陈大师是救过小茵的人, 是我们家的恩人。” 杜茵也是怒瞪着一双美目:“捉鬼算什么,陈大师当然会。大师可不像你, 就靠着家里吃饭!” 张明正有些委屈, 他又看了一眼陈颖,笑着的小姑娘看着一副没成年的样子。难道他在国外待了几年,这么小的小姑娘也能充当大师了? 脑子一转,张明正给自己的行为解释道:“这不是陈大师看着太年轻, 不知道她专长什么。我听闻大师们都是所善不一,有些在风水,有些在神鬼, 不知道陈大师擅长那方面?” 张明正一时妙语连珠,好像一点都没瞧不起人一般。 三人都坐在陈颖的对面,按理来说三人而坐, 应是长者坐在中间, 后辈左拥右簇。但杜太太拉着杜茵和她坐在一方,侧边啊插着杜茵才是张明正。 忘了说, 张明正特意多走了几步往里面去,这才挨着杜茵。 再一看张明正脸上晕开的桃花,陈颖淡定开口:“我嘛, 算姻缘。” 张明正何种心思, 自己是最明知。而小茵和杜姨对这位所谓大师的信任, 张明正也看在眼里。 如果这个大师说自己和小茵什么八字不合,那岂不是…… 宛如蛇被打了七寸,张明正咬着腮帮子,强行挤出了笑:“哦,原来是这个啊,大师厉害。” 陈颖就这么摆平了张明正的第一波挑衅。 杜茵笑得更开心:“陈大师当然厉害!” 打从在被窝里哭得不敢见人,到后面陈颖安慰她一切好了,陈颖就在杜茵心里占据了不轻的分量。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概是……无所不能。 没人想得到当时杜茵的绝望,花一般的女郎,毁灭起来甚至比毁坏一朵花可能来得更容易。 杜太太就更高兴了,她一开始就是为此来的。因此杜太太开始跟陈颖抱怨杜茵看的那些书:“陈大师,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你。” “杜太太问。”陈颖态度轻松。 杜太太看一眼杜茵,多日来心里埋着的苦水一并倒了出来。 “陈大师,你是不知道啊!小茵简直把你当自己人生里的指标。她见你那么厉害,就找她爸要了一堆的书开始看。” 杜太太说着,眉头就蹙了起来,语气中满是无奈。 “那些书啊,好多好多本都是讲人的相貌的。这个长相不行,那个长相也不行,结果这个书看多了,相亲就谁也看不上。” 杜太太说到心坎里,把张明正的存在都给忘了。 事实上,张明正也惊讶不已。他以为杜茵是看不上自己的长相,结果是因为那些书。 不对,那些书说的好像还是长相? 张明正受伤地看向杜茵。 杜茵脸上桃花运都藏着,遇到陈颖才往外溢出一点点,这时她眼中可没张明正,只有陈颖。 陈颖听了也是觉得奇事,她朝杜茵伸出一只手:“我摸摸你的根骨。” “啊!大师,给你摸。”杜茵惊喜地叫了一声。 杜太太呆了。 陈颖是看在杜茵用心的份上,想看看她的天分。但一探,就知道和自己不探时看到的是一样的,杜茵根骨不行,只能做个普通人。 陈颖摇摇头,绝了杜茵的美好向往。 接着,陈颖又道:“有些书还是可以信的,但那么多书,都是来自不同人的理念,哪会写到一块去。何况尽信书,不如无书。以后那些书,杜小姐还是莫看了。至于择婿,杜先生点头即可。” 杜先明混到市里二把手,“人精”二字撑得起。以他的目光为标准,不说陈颖放心,杜太太也是觉得仿佛吃了一口秤砣进去,稳得很。 杜太太拉着杜茵的手:“你看,陈大师也说了,那些东西不能尽信,看看就行。” “哦。”杜茵失落地点点头,她听到了梦想破碎的声音。 陈颖无奈地笑了笑。 杜太太则是一脸欣喜地劝着,:“做普通人也很好,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都是为国家、为社会、为大家做贡献!” 张明正则是诧异,没想到这个“大师”居然还有些底线,会劝解人回头,而不是通过诓骗人来获取钱财。这样看,这位“大师”倒是很聪明,能一下子看中他的死穴,然后还能劝解小茵。 张明正分析着这位大师,突然发现杜茵对这位大师很信任和尊崇,萌生出一种和杜太太一样的心思。 不过不同于杜太太的可以广撒网,张明正希望陈颖能够偏向甚至“指定”他一个人作为杜茵的男朋友待选。 张明正脸上露出一种谦逊的笑意,坐正身子道:“听陈大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之前问陈大师的话,可不是开玩笑,是的确有事想请大师帮忙。” “捉鬼,你家闹鬼了?”杜太太疑惑地问着,然后惊讶地道:“我想起我好久没见过你妈了,她这些日子做什么呢?前阵子肚子也吃得那么大,可不像她。” 张明正其实年纪不大,二十三岁,而他母亲今年方才四十出头,算是徐娘半老,别有一番风情。 而且张明正母亲正好是个爱美的,把自己肚子吃得老大可不像她的性格。杜太太这么一想,才发现自己快一个半月没见张明正的母亲了。 “你不说我还没想到,我都一个半月没见阿凤了!”杜太太道。“阿凤”就是张明正母亲在同辈亲昵一些人嘴里的称呼。 听着杜太太的话,张明正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妈给我生了个弟弟呢,正在坐月子,您可不是看不到人嘛!” “嘿,咋没通知大家,这是好事啊?”杜太太不高兴了,说好的好姐妹,你居然偷偷地背着我生了孩子。 张明正给母亲解释道:“我妈她怀上弟弟身子就不大好,所以一直没往外说,怕他没福气,说出去反倒折了寿。而且自打我弟弟出生后,大病小病不断。医院没看出毛病,我爸就找了些人看其他方面,一个襁褓里的小娃娃吓跑了两位“什么什么大师”。” 张明正说到“大师”两个字,嗤笑了一声,可见他对那些人的不以为意。 他可是在国外喝过洋墨水的人,哪里信那些神神鬼鬼。 这回叫这个陈大师帮忙,也不为了病秧子弟弟,而是为着能把钱塞出去。 话说起来,张明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对父母尚好,对朋友也还成,怎么着也是个不错的人,却总是对自己的弟弟喜欢不起来。 难道还真是怕那么个小破孩子跟自己抢家产? 可张明正手里拿着自家的公司,怕是这个弟弟比他儿子都大不了几岁,用得着这么忌惮?这么不喜欢? 张明正犹豫着开口:“我……我奇怪得很,不怎么喜欢我那个弟弟,不过也说不上讨厌,我觉得家里还是有些奇怪的。” “看看也好。”杜太太叹息道,“原来阿凤是这个原因不乐意见我。” “不过陈大师这,你刚刚可没礼貌得很。”杜太太看了一眼张明正,做起红脸来。 张明正立马举起茶杯道歉:“陈大师,刚刚都是我鲁莽,还望你不计较我的过错,可以帮忙看见我那刚出生不久的弟弟。” “病弱原因很多,你为什么说是鬼?”陈颖问起奇怪的点。 “这个啊,有位“大师”偷偷地和我说的,他说完就走了。但他走后,我和家里还是好好的,就弟弟病一阵,但总能挺过去。”张明正解释道。 张家这这段日子,除了家里出生的那个小娃娃,一切风平浪静。也正是因为这份平静,让张明正觉得大师们在危言耸听。 不知道这位大师能看出什么不一样的来,也许真的能弄清自己不喜那个小娃娃的原因?张明正一时竟觉得请位大师去家里看看是好事了。 不解的地方,总是有原因的。而他看不出来的原因,就说明有别的力量插入驱使。 杜太太已经帮着说合了一句,剩下的杜茵想着出事的可能是个小奶娃,也心生不忍地看着救星陈颖。 陈颖耸耸肩,想着自己还没找到出货的渠道和苦力,问道:“看看自然可以,不过张公子拿什么请我?” “大师缺什么?”张明正问。 陈颖笑笑:“东西倒是不缺,过阵子有事,缺个帮忙的。我看张公子闲得无聊,不知是否可以帮忙一二。” 不要钱?这是张明正的第一念头。听清楚陈颖的所有话,张明正又觉得是斤斤计较。 可心里起了意,小事答应也无妨。 陈颖没说什么要出大力,张明正只以为是小事,痛快点头:“哪里,能帮得上大师的忙是我的荣幸。若是小弟事后好了,肯定给大师包个大红包。” 事情谈妥,又因为杜太太担心张明正的母亲,于是张明正回家还带上了杜太太和杜茵两人。 “嗤啦——”一声响起, 车辆在张家二层精修的小别墅前停下。 第67章 【捉】 张明正有心讨好杜茵, 介绍道:“这是我回来后选的住处, 因为附近绿化好, 最近我父母也搬了过来。” 搬家?小孩病重却搬家, 这明显是件异常的事。 陈颖似无意问起:“怎么想起来换地方了,小孩子可见不得风。” 张明正叹气:“听说那附近生小孩的挺多, 好几家的孩子也都病弱, 还有几个甚至没熬过去。我母亲就觉得那地方风水不好,带着我弟弟搬到了我这里,弄得我流落在外的。” 杜茵直言道:“又没有赶你走,是你自己不想待在家里吧。” “小孩子哭闹起来厉害啊。”张明正解释一句, 又贱贱地道,“如果是我的孩子,那别说苦恼, 拉屎拉尿往我身上去都行。” 杜茵和杜太太都皱起了眉头,被恶心了一把。 客厅里张峰听到大儿子声音,扬声求救:“明正!快来, 你弟弟又尿了!” 这下张明正也皱起了眉, 应声:“来了来了,我还带了杜姨和小茵, 还有一位朋友过来。” 张明正带着三女踏进门内。 扑鼻而来,就是一股淡淡的异味。 张峰朝着杜太太抱歉地笑了笑,指挥着张明正找来新的尿布, 为小儿子换上。 换完后, 张峰抱着小儿子一边在怀里摇着, 一边说话:“阿凤和保姆回老宅那边拿东西去了,搞得我一把年纪了,还得给小屁孩换尿布,唉!” 张峰脸上表情粗看是无奈,细看却是嘚瑟。 老来子总是讨喜的,一来说明自个还没老,没看连孩子都能生嘛;二来则是因为年纪大了,人更容易脆弱,对弱小稚嫩的孩子耐心更多。 张峰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当初张明正可是皮带打着长大的,现在小儿子却是说个话都放不下。 张明正瞧着,觉得一阵牙酸。或多或少,从独生子变成人嫌狗嫌的大儿子,都会有些许的不满感。张明正感觉自己对弟弟的不喜一部分就来自父母,另外的则更像他潜意识的事,感觉上就很不喜欢,莫名其妙自己却觉得理直气壮。 不过讨厌归讨厌,父母要为了弟弟住他的屋子,他也没二话,更不至于对这么个吃奶的小娃娃做些什么。 张明正坐在一边,不说话,默默地拿起水果刀削水果。 杜太太凑过去,瞧了瞧小孩露出来的脸,有些勉强地夸道:“这孩子长得像阿凤哦,看看这大眼睛,长开了肯定好看!” 至于眼睛之外的部分,那就是现在看来还一般,也不像张家两父子。张明正长相肖父,两父子都长相一般,小孩的五官瞧着还算出色,只是没长开,像个皱巴巴的丑橘。 杜茵还小,还以为小孩以后就长现在这样了,只觉得自己母亲真给面子。 张明正听得笑出声:“杜姨,你可别夸了,等长开再说吧。” 笑着说话的张明正突然瞥到一边陈颖的面色,心里一惊。 陈颖正看着张峰手里的小孩,面色黑沉,表情严肃。 陈颖察觉到张明正的视线,和他对视了一眼,让张明正心里的担忧更沉了两分。 张明正一时都忘了给父亲张峰介绍陈颖的身份,径直问道:“陈大师,你看出什么来了?” “什么?”张峰抱着小儿子,有些懵地转头,他看向陈颖,语气疑惑道:“大师?” “对。这是我朋友,也是玄门中人,陈大师。爸爸你之前找到的人不行,恰好陈大师回来在家,我就请了过来。” 经了张明正这么一说,张父心里的那些疑惑尽去。儿子的朋友,有了这层关系,自然是可信的。 “那劳烦陈大师给小儿看看,这老是生病,虽然没事,可担心得很。”张峰腾出手来,指指自己的头发,把中年人的心酸表达得淋漓尽致,“你看看这头发,快掉秃了。” 陈颖张了张嘴,话还是没说出口,把张明正一口气吊得高高的。 想了下,陈颖决定先给个铺垫:“您把孩子放摇篮里吧,免得激动。” 张峰不明所以,点点头把小儿子放进摇篮中。 被张峰抱着的小家伙长得很小一只,几乎比同样一个月大的婴儿小上一圈,好像营养不良或者早产似的。但张家人知道,这孩子是足月生下来的,不存在什么早产的问题。 摇篮里的被絮是乳黄色的,很浅的一种黄色。被襁褓包裹住的婴儿去在这种嫩嫩的乳黄色的映衬下显得很黑,尤其脸蛋的上部分,像擦了一层锅灰。 看在陈颖眼中,这婴儿已经算不得活人了。 因为那根本不是个人类婴儿,而是人鬼交合之子,半人半鬼,周身萦绕鬼气,俗称鬼童。 喂给他多少人类婴儿的食物,都只能吸收一半,可不是导致这鬼童长得瘦弱无比。 陈颖看着张峰把那人类看来正常的婴儿放进摇篮里,这才开口道:“张先生,这不是你儿子。” 张峰如遭雷劈,几乎不假思索:“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你这人开什么玩笑!” 张峰否定完陈颖,又皱着眉责备张明正:“明正,你这是什么朋友?” 张明正咽了一口口水,他听到的分明是很离谱的说话,可他莫名觉得陈颖说的是真事。张明正伸出手拦住张峰想要赶客的手:“爸,我觉得陈大师说得可能真的是真的。” “你这个逆子,看不惯你弟弟还请人来污蔑他!”张峰抬手,一巴掌清脆地打在张明正脸上。 张明正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你打我?你会后悔的。” 杜太太见状,帮着张明正说了一句:“老张,陈大师是我介绍给明正的,帮过我家的忙。先明也见过,还十分尊崇陈大师。”这也是在给陈颖加底气。 “无妨,张先生不信也没事。”陈颖站起身,做势要走。 “那我们先走一步,老张你就当我们没来过。”杜太太拉上女儿,往外面走去。 张明正也转身想跟着走。 张峰见大儿子捂着脸,心里也心疼,拉住张明正的手解释道:“你妈很少出门,出门也是和这些太太们在一起,你弟弟怎么会不是我的种?何况,何况我做过那个什么DNA检测的啊,你弟弟真是我和你妈的孩子!” 张峰说到检测两个字,脸上涨红一片。当着儿子的面,他还真不好说自己偷偷背着孩子他妈做过这样的检测。 张峰到了这年纪,其实花花心思不少,偷偷地背着张母在外面风流地插了不少彩旗。同样的,他和张母的性生活还真不算多,之前关系淡得很一般,所以偷偷地去做了个检测。 张峰的解释,可比陈颖没头没脑来的一句靠谱,他用不相信的目光看向陈颖,活脱脱在看骗子一般。 陈颖挥了挥手,一缕灵气裹上张峰的眼,然后转身就走。 恰巧此时,屋外边张母正好带着保姆一块回来,和陈颖杜太太撞个正着。 张母看见杜太太先是一愣,然后眼神一闪,奇怪地问道:“阿珍你怎么来了,还带着小茵,这是要走?再留一会呗,看看我藏着的……我小儿子。” 杜太太被张母拉着手,有些为难地道:“下回吧,我这有事。” 杜茵亲昵地挽着陈颖的手,觉得特有安全感。看看张母,对着两人道:“凤姨,我们有事先走了。妈,你快点!急着呢!” 杜茵催完自己妈,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刚挨了一巴掌的张明正。她心里陈大师说的肯定是对的,都是张明正没用,白让陈大师跑一趟了。 现在陈大师被拒绝了,肯定心情不好,不乐意待在这,所以杜茵催着杜太太快点走。 却不想张母回来得不是时候,张峰被陈颖一道灵气覆上眼睛,就能看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手上缠着的黑气,再抬头看去,自己妻子身子和保姆身上那浓重的黑气,分明犹如鬼魅。 对陈颖的怀疑闪过,但张峰鬼使神差地开口诈了一句张母,他脸色诡异地道:“小儿子,小儿子,阿凤,你把我当傻子骗啊!” 张峰只是演戏一般地诈了一句,但他因为看见鬼气各种晦气心里也充斥着不郁,所以演起来样子极为真实。 到了张母这儿,就是惊吓了。 她出轨了,还生了那种玩意的孩子,怀孕的日日夜夜都担心受怕,所以孩子长得很不好。但心里那种愧疚总是一直萦绕在心里,一直怕什么时候张峰就知道了。 果然,这种不可能知道的事,张峰还是知道了,张母眼里闪过心虚,有一瞬间不敢直视张峰。 等过了一开始吃惊的片刻,张母才缓慢回神,脑子也转了回来,板着脸道:“老张,你胡说什么呢?宝宝怎么会不是你的孩子!” 张峰不会有证据的,画郎会帮她的,之前的那个检测不就是画郎骗过了张峰,张母想着心里的胆色足了不少。 可这个妇人不知道,她一开口才将所有事情都露陷。 张明正目中写着明了。 杜太太和还没听懂的杜茵站在一块,默默地拉上了女儿的手。 张峰则是晃了晃身子,脑子一晕,差点倒下去。 他勉强站定,一字一句抑制着怒火:“我可没说那不是我儿子,只是说你骗我。你倒是知道得清楚,你骗我——就是给我戴绿帽子了!” 第68章 【捉】 “你这个贱人!”张峰气得浑身发抖, 冲上前去给了张母一巴掌。 他这一下比打张明正用的力气还大。 换做任何一个男人, 大概都受不住绿帽子这样沉重的负担。 但换做张母, 她难道就不气。她看着同样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男人, 捂着脸,心中一阵凉意上涌。 她出轨?分明就是张峰出轨在前。现在有这顶绿帽子, 也是张峰自作自受! 张母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苍白的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道:“你有什么证据说宝宝不是你的孩子?空口白牙,就证明我出轨了?给你戴绿帽子了!” “你要说我怎么猜到的,我告诉你。我看到你给宝宝做的亲子检测报告了。我怎么对不住你, 你要偷偷地给宝宝做那种检测!”张母气恼地质问了回去。 如果可以,张母恨不得痛快地告诉张峰,她就是出轨回去了, 理直气壮。 可张母是个全职在家的主妇,根本掌控不了家里的经济权,而且她的那个也不是个能挣钱的, 她只能暂时先这样。等到她大儿子张明正拿到了全部的股份, 她就把张峰赶到养老院去!看着张峰,张母心里也不痛快极了。 她刚说完话, 想起自己从老宅带来的一些照片,顾不得自己平素的贵妇人作风,从包里抽出一把照片朝着张峰面上撒去, 狠狠地砸在张峰的脸上。 “你自己做了, 就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了!” 被说到自己偷偷做的亲子检测时, 张峰有些心虚,禁不住怀疑自己的刚刚的猜想,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 妻子没有出轨,是自己被误导了? 可还没等张峰真正后悔,张母一把照片砸到张峰脸上,又砸出了这个男人的火气。 几张照片飘得远,张明正捡起来看了一眼。 照片里,自己父亲和另外一些女人做着不堪入目的事。 张明正愣住了,他没想过往日风平浪静的家里,背后会是这样的。 就连杜太太和杜茵也是大吃一惊,觉得张峰真不是个玩意儿。 可她们不知道,像杜先明那样正派的男人不多,何况做到宠溺妻子女儿几十年如一日的地步。 在陈颖眼里,两夫妻没有什么对错,他们要闹都是自己的事。她来张家,是应承了张明正的请求。 张明正所求何事?——捉鬼。 陈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保姆手里提着的一堆东西中,一幅画被装在了绸缎锦盒的包装中,但因为画卷的长度显得有些显眼。 保姆有些被吓到了,手里捡起一张照片看了一眼,立马吓得丢掉。这个无辜被卷入主家互撕大战的老实保姆,被吓得脸色都白了。 与之相反的,就是张峰了,他脸黑得不行。 自己睡女人的照片被妻子当着外面人的丢了一地,更别提还有儿子在,简直里子面子都没了。 扫一眼地上的照片,杜太太觉得有些尴尬,拉上杜茵转身就走。 陈颖看着前面还不急,就先回身送杜家母女两。 张明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父母闹腾。 瞧着外人走了,张峰恼怒地骂道:“你有病啊,这种东西当着外人的面丢!你偷偷地藏了这么多照片,你想怎么样?拿着这个找我离婚,分我的家产?” 张母听到家产二字,心思一动。她问张明正:“儿子,我和你爸离婚,能分多少股份?” 纵是张母不常在商业场面混,也知道股份是只会生蛋的大屁股老母鸡,抱着股份才能生出大把大把的钱来。 听到张母这么问,张峰更气:“哟!你还真想离婚,那咱就离,我保证你一个子儿都分不到!你这个黄脸婆,还真以为自己很多人抢着要啊!” 从张峰嘴里说出来的说话,可以说是丝毫不给张母面子。他不确定小儿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种,但被怀疑过的张母于他心中没有多少可信度。疑心早起,这会儿爆发也是正常。 也就像张母说的那句话,张峰觉得男人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张明正对着单纯发问的母亲道:“能分到一部分,不排除转移财产的可能性。我觉得你们这么过,真没意思。” 前些日子,张明正回家还能看到父母相处正常的样子。两人因为多了个小儿子,相处时间变长,看起来也是和乐融融,比从前貌合神离强上几丝。 张明正还以为,父母关系得到了缓解了。如今看着母亲甩出来的照片,呵,好厚的一叠,可见母亲心中积郁已久。 张明正是想不到那位陈大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会把整个家弄成这样,竟是揭开了父亲在外风流的遮掩的皮。 张母目光闪烁,在离婚和不离之间挣扎。 张峰哼了一声:“你倒是离啊,我正好一身轻地出去玩,你就回你的娘家吃糠咽菜去吧,这么些年就想着掏我的东西贴补你娘家!” 张峰数起旧账,张母当真是心冷了,冷笑一声道:“那就离吧,你以为我想和你过。” 张母说着,往后瞥了一眼装画卷的长盒子。 她动作很快,张峰完全没察觉到异样。 陈颖回来的时候,张母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对着张峰挺直了背,抬着下巴道:“这也是你要的,一切都是你要的,是你自己求来的。” 张峰不明所以。 张母坦白告诉他:“绿帽子也是你自己求的,高兴吧?” 反正决定要离婚了,张母就直接破罐子破摔。她之前怕张峰不分她财产,可随着那些照片被甩了出来,儿子张明正显然站到了她这边,而张峰就一个儿子,东西最后还不是到她手里了。 想开了,张母也就没把事遮着,准备气死张峰这个棒槌。 气完张峰,张母还回神安慰张明正,抹着泪道:“明正啊,妈都是你爸逼的,他整日里在外面瞎混,哪里有把我这个发妻放在眼里,我气不过才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张明正又是一愣,觉得眼前一花,爸不是爸,妈不是妈。 “哼,装什么装,离婚就离婚!你带着那个小崽子给我滚出去!” 张峰说着,想起躺在屋里自己刚给换了尿布的小崽子,猛地往屋子里面冲了过去,同时嘴里怒骂道:“老子摔死那个东西!” “啊!你不许碰宝宝!”张母尖叫一声,慌乱地想追,迈出步子后又猛地回头,顾不得有很多人在场抽出了保姆手里的长盒子,打开盒子取出一张画。 画卷被一抖,一副百子千孙图展现,一抹灰黑的气从画卷里涌了出来。 张母急声道:“画郎,救救我们孩子!” 那抹灰中带黑的气一显出,便变作一个三十岁的长袍男人,面白无须,相貌俊美。听着张母的话,长袍男人立马朝着张母指的方向冲了过去。 画卷展开得及时,那画里出来的男人抢在张峰摔孩子之前把孩子抢到了手。 而张峰看着脚不沾地的男人,吓得惊叫一声:“鬼啊!” 他的声音喊得老大,把画卷里男人抱着的婴儿吓得哇哇大哭,被张母称作画郎的男人生疏地低头哄娃娃。 那婴儿的一哭,让张峰连怕带滚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张峰拉起大儿子张明正的手就想跑,跑出两步看到陈颖,宛如看到救星。 “大师,救救我和我儿!鬼,有鬼啊!”张峰缩着身子,躲到了陈颖的身后。 陈颖皱着眉头,对张明正道:“你拉开他,让他站远一点。” 张峰的嗓子喊起来真是难听,要不是张明正住的地方占地宽阔,邻居又都没住过来,不然早引来了不知道多少人。 陈颖打发了张家父子,走近张母。 张母拿着画卷,看着陈颖的目光很警惕。她小心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我要借那幅画用用。”陈颖说道,“那些住在你家老宅附近的小孩,就是因为这画丧命的,还有些婴孩的魂魄就困在里面。” 这是陈颖一直在看装画卷长盒的原因,里面可不止那只.只能藏身画中的鬼,还有许多无辜婴孩魂魄。 人鬼结合,到底是两个物种,强行产出的后代更是毛病多多。那刚出生的张母小儿子,肉身和魂魄相斥,而作为鬼,本身的三魂七魄更是难以待在身体之中。 缺什么补什么,此话不是没有缘由。有同样稚嫩的魂魄吸收,可以加强那出生鬼童的身体融合度,同样的,也能强健魂魄。 张峰看着那幅画,似有所悟,喃喃道:“原来是那幅画,竟然是那幅画……” 那幅画是张峰自己低价收购的,收购之时,有朋友给他说过那画的怪异名头,但他觉得没什么,想着占便宜就收了回来。 当天画收到家里的时候,他和张母开玩笑说,说不定可以借这副百子千孙图的福气,生个老来子呢。今天张母和保姆回老宅,也是说要拿这幅画过来。 张峰的朋友说,这幅画不值得收购。放在早个几十百来年,这幅画还是很有用的,谁家得到画,就能够生出儿子来,儿子都生孙子,真真是合乎画的名字——百子千孙。 但这画在近几十年,就完全没了效果,所以重金拿到这幅画还断子绝孙的那家人就把画出了。辗转着,这幅画以极低的价格到了爱好收藏的张峰手里。不怪他贪便宜,画这幅画的人,在多年前也是有名的,张峰肯定这画以后一定会升值。 张峰怎么也想不到,是一幅画给他戴了绿帽子。这画还是他自己买回来的,可不是张母嘴里“他要的”…… 第69章 【捉】 张母面上先是闪过心虚的神色, 作为需要“补”的孩子的母亲, 她对于别人孩子的异常也很是关注,毕竟婴儿体弱, 害怕某些意外,会让自己的孩子也出事。 但关注得多了, 张母就发现她的担心很多余。别人家差不多时候出生的孩子出事的时候,是她的孩子病好的时候。而且不止一次,巧合也不可能那么巧…… 但画是画郎赖以生存的地方,画郎也几次交代过让她保管好手里这幅画。 所以对于陈颖的问话,张母摇着头,色厉内荏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是我的, 我凭什么给你!” 说着,张母连续后退两步,回头喊帮手。 “画郎!画郎!有人要抢画,你快来!” 被老妻当着面喊奸夫,张峰的面色青了黑, 黑了白,当真是差点变身调色板,活生生地演绎了什么叫心情万分复杂以至于脸色十分难看。 但一想到奸夫不是人, 张峰就选择忍辱负重, 埋头做了缩头乌龟。同时张峰的眼睛扫过陈颖,希望这位儿子的朋友可以帮忙解决那对狗男女。 张峰的想法无人顾得上, 就是他的亲儿子张明正, 也受足了惊吓, 不知道如何是好。张明正呆呆地站着,彷如一块大石头,张峰躲在他身后,像一只丑陋的猴子。 张母话音刚落,那头画郎就抱着孩子冲了出来。 因为不是实体,所以不过眨眼的功夫画郎就来到了张母面前,让慌乱的张母有了依靠。 此刻,离张母最近的就是陈颖,一身修士的灵气涌动,让画郎一眼便知这是敌人。 面白无须的画郎瞳孔不自觉地一张,然后缩小到正常大小。他虚虚握住张母的手:“阿凤,勿慌。” 张母怎能不慌,她急忙道:“画郎,她要抢画,说要放那些……那些出去。”张母知道那些别的小孩的魂魄是小儿子用得上的,也是画郎辛苦收来的。再一个陈颖看起来实在太像张母印象中法海那等人物,所以吓得她不轻。 “这位大师,放我一马,我予你千金之利!”画郎看着身上带了一层淡淡金光的陈颖,无奈地说道。 修者也分不同种,有强有弱,在画郎眼中这年纪虽小的少女绝非他可匹敌,而且对方知道那些无辜之人被他牵连,想到这画郎心中一沉,低头怜悯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儿。 陈颖也随着对方的目光看了一眼浑身泛着灰黑之气的鬼童。 “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就能轻易取了性命?恕我不敢苟同。你画中藏了那十数魂魄,休想以利诱我。” 陈颖皱着眉,手探向画郎,目标是画郎护在身后的张母手中的画。 陈颖这一出手,很是果决,动作极快,带着迅猛灵气。而且陈颖心知,这画中出来的画郎没有多厉害的本事,画中妖鬼不过一画之能,都是极其弱的。她虽不知这画郎因何而生,但那么多无辜稚子却不能不管。 “且慢!”画郎突然猛喝一声。 陈颖动作微顿了一下。 下一瞬,却是画郎逮住了陈颖动作的间顿之时,拖着张母和怀中孩子一并进了画中。 百子千孙图上,一角变得模糊混沌,看不清原本模样。 “妖……妖怪啊!” 吓呆了的保姆刚回神,就看到大活人消失,吓得眼珠子一翻,整个人倒了下去。 陈颖黑着脸,抬手随意地托了一把,没让这保姆直接给后脑勺摔个大包。 张峰手抖着,却是见到人不见后,终于敢大着胆子上前来问陈颖:“大……大师,这下他们躲到画里,可如何是好?” 张明正觉得口中一片干渴,竟是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父亲上前跟陈大师说话。而且听他爸的意思,是把他妈当了妖怪一样的人物,要斩尽杀绝…… 也许陈大师是一样的心思?张明正想着,看了陈颖一眼。他想,正道的和尚道士,可不都是对着妖魔鬼怪斩尽杀绝的嘛,何况听陈大师的话自己妈和那个画里出来的男人还真杀了不少别人家的孩子。 可作为张母的亲生儿子,张明正的第一念头竟然不是他妈该死,而是想为什么会这样。生过一个孩子的妈妈,怎么会连孩子对一个家庭对一个母亲有多重要都不知道呢? 人都是自私的,张明正心里冒出了这句话。 无数思绪闪过后,他发现自己好像能说话了。 “陈大师,不用听我爸的,他也不是什么好的。”张明正道。 陈颖正思忖着要不要动手烧画,又怕烧到那些无辜稚童的魂魄。她为难地抱着“人没办法在妖鬼的空间久待”的念头,无奈地等着,结果等到了张家父子两的话。 张峰的话可以不听,张明正却是让她过来的原因。 她挑眉问张明正:“那你们母亲呢?”这话是问张明正,他母亲他想让她怎么处置。 “我……”张明正为难地道,“我不知道,可我希望她活着。” “即便是受苦地活着?”陈颖又问了一句,她感知不清画里空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能感觉到张母的气息正在变化,属于人的生气渐渐消失,而且这种消失伴随着献祭的力量。这种献祭,竟是对方自愿的。 感知到画中的变化,陈颖皱起了眉头,对于失控的画里空间有些焦躁。 张明正苦涩地笑笑:“好死不如赖活。” 陈颖的回答却让张明正很失望。 “我管不了,你母亲已经自愿去死了。”陈颖声音中带了丝暴躁。 画里空间中。 画郎将孩子和张母一并带了进去,一落地便吐出了一口血。 他苦笑着看向张母,修长的手指抚上张母的面孔。 “阿凤,我们怕是要死了,外面那人手段非常,我斗不过她。” “画郎,你……你逃吧!你别管我们!你说你是藏在画里的鬼,你一定能逃走的,你自己逃吧!”张母握紧画郎的手哭泣道,眼泪滚滚而下。 画郎咳嗽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地道:“你且听我说,我有个法子让孩子变成真正的人,就是需要我们自愿献身给孩子,这样他才能去掉鬼身,剩下那一部分变成人,做一个真正的人。眼下我们既然要死了,不如为孩子做点什么。” 张母看了一眼画郎抱着的儿子,犹豫道:“可我们若是死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活,外面还有那个人……” “不怕,稚童无辜,孩子不会有事的,外面还有你的另外一个儿子呢,他是个好的。”画郎顿了一下,又吐出一口血:“阿凤,就让我们死在一起吧,愿与你同生共死,葬于这画中!” 同生共死,这四个字让张母心神一动,她点头艰难道:“好。” 几乎是张母应声的那瞬间,她的肉身就化作一道道红光,落入道画郎怀中鬼童身上。随着一道道红光飞快落下,稚童的瘦弱身躯渐渐变得丰满起来,就连脸上都有了肉。 肉身没了的张母惊讶万分,探出了手想摸一把小儿子的脸,却摸了个空,这才发觉自己变成了鬼。 画郎的目光在张母身上,他眼中带着怀念和难过,但粗看平静无比,张母的肉身没了,他却看起来丝毫没有变化。 张母迟疑地看向了画郎,想扑到画郎怀中去。 两具鬼身相融又擦肩而过,好像两团空气在挤压,却两方都毫无感知。 画郎仿佛被张母的动作惊醒,抱着孩子后退一步,看着张母不自然地跪坐在地上。 “你自己去投胎吧,阿凤。”画郎看着张母道。 “怎么投,我们一起投胎吧。”张母眼中闪过几丝对未知的惧怕。 画郎却摇头道:“不是我们,是你。” 张母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画郎。 “画郎,你开什么玩笑?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死了,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去投胎!” 画郎不答,没头没脑说起话来。 “你上辈子,是我的妻。” “我……我猜到过……”张母想起画郎第一次意外看到自己的时候,眼里闪过的震惊。 画郎又笑了下,神情很奇怪:“可是这辈子,你先做了别人的妻。” “可见女人,都靠不住。” “你在奈何桥上,莫要等我。” 画郎说完这句句扎心的几句话,手上凝聚鬼力在画里空间画了一个圈,破出一个黑色旋涡,喃喃念道:“画鬼幽冥之力,请阴兵大人降临!” 画郎话音刚落,一只灰白色的手从黑色旋涡中探了出来,一把抓住张母往里面拖去。 那巨大手掌拖下张母之后,还欲再上来拖画郎,画里空间却是造不起这么糟蹋,顷刻间崩塌,那只手掌也随之崩塌,被粉碎成一堆灰白色光点。 画里空间崩塌,抱着孩子的画郎和十数无辜稚童的魂魄纷纷飘出,打了陈颖一个措手不及。 没扫见张母,让陈颖心里一凛,知道人怕是太傻,发生不妙了。 下一瞬,陈颖手忙脚乱地抢着将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婴儿魂魄抓到自己手中,用灵力护上。 陈颖的动作让画郎松了口气,他在赌外面这个女子会先护着其他孩童的魂魄。 他赌对了,就可以为孩子做最后的事了。 “轰隆隆——” 画郎心思一动,天空之上一道闪电打过,伴随着滚滚雷声而来。 第70章 【捉】 雷声轰隆做响, 一道紫色的雷电从黑色云层中冒了出来, 直直朝着地面劈来。 “快躲!” 陈颖划出灵力手掌,一把扫起在场的人, 暂避画郎的风头。 却不想那雷正是朝着画郎而来,一道白光闪过, 正劈中画郎。 白光褪去,地上只剩下一个□□的婴儿,正哇哇大哭着。 和先前被张峰和画郎抱着时截然不同,□□在地上的婴儿浑身肉嘟嘟的,像那户人家的胖娃娃正准备洗澡,所以才脱得这般干净。 陈颖的灵力扫过这婴儿, 再看天地间再无那画郎存在的痕迹,无声地叹了口气。 刚刚进画中空间的张母自愿献祭而亡,不管到底是不是真心自愿,反正人是没了;而那画郎,怕是也把自己献祭了。婴儿原本一身的黑灰气场, 现在却和一般婴儿无异。 再看那小孩的相貌,分明已然是从鬼童变成了真正的意义上的人。生生给鬼童去除了鬼魂的躯体部分,怕是灰飞烟灭才换来的。 话说到白光闪过那刹那。 只一瞬间, 挨的人却想了很多。 画郎其实不叫画郎, 百子千孙图上属下的作者名,便是他性命。可惜年月过去, 人们知道他的名, 却是不知道他是他, 认不出他长相。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奈何桥,画郎想着那只联通阴间后爬出来的大手,一时心疼难受。 他很多年前就去世,走在妻子后面。那画的来头,说来也好笑,不过是一对不能生的夫妻的渴求。但纵是画郎的画,画得再好,两人也是无一子女。 妻子先走一步,画郎只一两年就逝世,然而死后画郎却突然不想去投胎,他偷偷地藏进了画里,做了一只画中妖,他本身却是鬼,故而有妖鬼一称。 进了画中,一开始画里空间甚小,画郎只能一个人在孤寂中过日子。而画在外面却大显风头,拿到画的人都能生了儿子生孙子,下小猪仔一边生很多后代。 直到几十年前,画郎才能听到外面人说话的动静,那也是画开始失效的原因。 从能听到东西,再到能够看到东西,直至去年到了张家,画郎才能从画里出来。 也许是孽缘,画郎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张母,和他亡妻去世之前未病时一般的年纪和容颜,怎不叫画郎一眼误了两人,生出后面的事来。 两人理所当然地有了孩子,但有孩子之后画郎才发现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一人一鬼,相差何其大也。 为了照顾孩子出世,画郎开始从别的地方找来东西给孩子补,等孩子出生,画郎也只得寻摸了别人家的孩子来给自己的孩子补。 后面的事,应该是报应吧,只是她被他骗得惨…… 画郎心里的最后一个念头闪过,白光停止闪耀,他消散在这世间。 同生共死,只能与你共死,却不能同生了。 —— 张家父子傻傻地看着地上的胖娃娃,有些不信这是他们之前发生争执的孩子,两相变化太大。 直到陈颖推了一下张明正,张明正才回过神。 陈颖道:“小孩吹不得风。” “哦……哦。”张明正楞了一拍,弯着高高个个头去抱地上的一个月大的小娃娃。 张峰看见大儿子去抱那个小崽子,这才愤怒地道:“明正,你干嘛呢?那不是你弟弟。” 张明正看了看张峰,有些无措地把小娃娃塞给保姆,交代道:“给他找件衣服穿。” 保姆点点头,一只手熟练地抱着小娃娃,低头就往房子里面去。 等保姆抱着孩子不见人影,张明正才对张峰道:“爸,无论同父同母,还是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都应该算我弟弟。” “这……”张峰顺了一下,发现好像还真是,可怎么能这么算。张峰否定道:“你还把我当你爸吗?你要是把我当你爸,你就把这个小崽子丢出去!” 张明正不理他,反正他老子就一个儿子,能拿他怎么地。 “蹬!” 皮鞋踢了一下地面,张明正的动作提醒了张峰地上的乱况。 地面上照片那么多,张峰当下急慌慌地去捡。 张明正嗤笑一声,对陈颖又是服气,又是无奈道:“谢谢陈大师了,之后的事我会叫我的特助过去忙的。那边有个小屁孩也看着,就不送您了。” 说到心情,张明正对陈颖很麻木,怨恨?该怨恨父亲的出轨吗?该怨愤母亲给父亲戴上的绿帽子吗?给自己留下来的烂摊子吗?总之还没轮到陈颖。但看见陈颖,目前张明正心里不怎么舒坦就是。 而且让人无奈的是,这位还是他自己请上门来的。 陈颖点点头,转身往回走,手上在旁人看来很奇怪地动着,打着法诀送走还存活着的婴儿魂魄。 等魂魄归位,疾病各种症状就会消失,好些家庭能有个安眠之夜。但更多的家庭,已经发生了不幸。 陈颖情绪低落地走出别墅区,发现杜家的车还在等她,便坐了上去。 杜茵关心地问:“陈大师,你没事吧?” “没事。”陈颖对着杜茵笑笑。 “没事就好,刚刚那个雷,可是把人吓死了。”杜太太拍着胸口,很是有些佩服地看着陈颖。 打雷那是什么,放在杜太太心里那就是劈死邪物的。至于谁招来的雷,那肯定就是陈大师了! 杜太太心里对于陈颖的能耐,更是服气了几分。 至于杜茵,她意外地想到了张明正那家伙。今天的事,可真够乱的…… 旁人都觉得乱,更不用说当事人。 张明正宁愿让张峰不高兴,还是坚持看住了母亲留下的孩子。 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成为了奶爸预备役。 他不看着不行,生怕亲爸张峰那边会动手脚。 直到一周后,张明正才让名为特助,实际上是自己的好朋友去陈家找陈大师报道。 特助先生搞不懂到底怎么回事,想问张明正,看着朋友兼上司的黑眼圈就问不出口。 但特助先生做事很妥帖,领着陈五贵去了张家名下的拍卖行,拿下了最大的优惠力度,拍卖了几块顶级玉石。 张家不涉及珠宝玉石生意,不然这批货他们倒是肯内部收购。 卖掉了东西,有拍卖行看着,自然安全无忧,好奇的人连玉石的来头都没弄清楚。一时间,神秘人的存在,让张家的拍卖行生意好了不少。 而陈颖这边拿到了钱,就联系上了看着不怎么靠谱的三人组,陈五贵兼郑启贤和张小荷,把人放在一块商量起“锻炼运动健身”行业来。 对于这件事,陈五贵和张小荷有些懵,郑启贤却像打了鸡血,带着两人先了解了一波各方面器械,也带着他们半只脚踏进了体育界,了解到一个小圈子的特色和能量来。 场地,购置器械,准备人员、服务管理制度、前期大把大把的钱洒了进去,让张小荷和陈五贵心惊担颤。饶是郑启贤在最后看着他们的成品吞口水,恨不得抢了部分东西搬到学校去。 接着通过郑启贤学校的路子,请上了不少“名人”老运动员,准备了听起来十分厉害的金牌墙。 做好这些前期准备工作,陈颖的钱喂进了电视台的嘴里,广告打了起来。 与此同时,“质疑气功”学说开始在报纸上出现。在沪城像烈火般燃烧,一股子烧到了玉溪来。 忙碌之中,转眼就是暑假。 徐昂然站在火车站外,有些茫然地看着四面八方的人群,入耳的也是陌生的他乡话。 好像又长高了一截的少年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包,一只手还拖了个大箱子。他的面孔更成熟了一些,也更清瘦了些。 下一瞬,一个人影撞进他怀中,撞得徐昂然后退了一步才稳住。 陈颖抬头,笑靥如花:“欢迎来玉溪啊,昂然同学!” “放心,不会穿帮的。”徐昂然笑了起来,揉了揉怀中少女的头。 陈颖抱了少年一会,才从对方怀里退出来,紧紧牵住对方的手。两个月没见,陈颖都恨不得飞到京城去,可除了打广告,还有快速开分连锁健身房的事,都需要陈颖做那根定海神针。 这两月间,两人相隔甚远,都只能通过书信来联系。 除了徐昂然的来信,王萌萌也闹着要过来玩。陈颖就想了个不是主意的主意,让王萌萌和徐昂然一起过来,满足一下王萌萌想以娘家人身份见见徐昂然的心情,也可以让父母先见见徐昂然。 “萌萌的车要等十来分钟,到时候你不要被她吓到,萌萌有点闹腾。”陈颖给徐昂然做了个心理预防,怕好几个月没见到她的王萌萌脱线得更离谱。 徐昂然笑着叹气:“应该不至于吧,你说得我有点害怕了。本来见你父母就很紧张,又折腾来一个娘家人。” “哈哈,别怕,萌萌很好哄的。我们等会先去我四叔的店铺,让你们先吃饱,等晚上再去我家那边。”陈颖说着微微踮起了脚,凑在徐昂然耳边有些心虚地道:“我好像在我四叔面前露陷了,你小心一点。” 第71章 【捉】 徐昂然看着好久没见面的小女友, 突然觉得肩上担子好重。居然还没见家长, 就被其中之一发现了身份。 想来暗度陈仓是不行了,希望可以明修栈道, 打进敌军内部,获取一些有用的消息。 于是徐昂然道:“我记得四叔脾气很好, 做饭很好吃,是这样没错吧?” “对,不过晚上在家四叔不会做饭,他白天会在店里忙,比较辛苦。”陈颖说着话,眼睛看着前面, 免得错过王萌萌。 这些粗浅的印象,徐昂然和陈颖信中写到过,可这些都是纸面上的东西,唯有真正见到才能了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徐昂然揉揉自己的额头:“不管啦,见招拆招吧。反正都上门了, 总不会被赶出去的。” “噗——”陈颖被逗笑,“你要是被我爸发现,可能还真的要被赶走, 收敛点啊。” 嘴上说着收敛, 陈颖手里却牵着人没舍得撒开手。 两人站在一块,好的就像一个人。 王萌萌老远拉着箱子, 就看到这两人, 心里酸得不像话。王萌萌在心里碎碎念:祸水男人啊, 要不是颖妹想见那个男人,怕不是我都不能来这边。 王萌萌是认定了,自己就是捎带的。 不过王萌萌可是自诩睡过颖妹的人,绝不轻易认输,一定要让这个拐走学校里最好朋友的小子知道她不好惹。 一时间,额头带着汗的王萌萌就像一个发光体一般,十分耀眼。 她带着光芒走近两人,朝着陈颖伸开了手臂,标准地要抱抱姿势。 陈颖松开徐昂然,上前去抱住这丫头。 然后送开王萌萌,陈颖还拿出帕子给王萌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王萌萌长得娇小,有些怕热。 王萌萌和陈颖抱怨:“好热啊,我出了好多汗。”一边抱怨,王萌萌把头朝着徐昂然在的方向看去,出于一种莫名的得意心态,王萌萌同志扬起了小下巴。 陈颖捏一把她的鼻子,介绍道:“这是徐昂然,我男朋友。” 一句话爆伤,王萌萌瞬间成了漏气的娃娃,眉头耷拉下来。 “哦。” 陈颖看了想笑,心道一句活宝,对徐昂然介绍道:“这是王萌萌,我在学校的室友,沪城的姑娘。” “你好。” “你好,我听说过你的。” 徐昂然和王萌萌官方地客套了一句,笑容也很生疏。 陈颖看王萌萌出了汗,准备临时调整一下计划:“本来打算先去吃饭的,我看还是先去我家休息一下,然后再去吃饭吧。” 陈颖挥手叫了辆出租,临在路边找了家铺子,买了些零食归国给两人垫肚子。 王萌萌也就是看徐昂然一点点大白菜被拱了的不舒服,略过了一会,也能开始瞎聊。 三人在出租车师傅的惊讶大眼中,商量了一出如何扮演同学更真切的主意,直把师傅看得怀疑人生,心道以后女儿的男性同学到家里来晚,都要重点警惕! 到了陈家,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连陈铮都跑到齐泽家玩去了,不到晚上不会回来。 王萌萌偷偷地松口气:“唉,可紧张了。” 徐昂然也是抬起手,蹭了蹭额头。他心里的紧张,可不比王萌萌小。 陈颖领着王萌萌去自己房间,然后安置徐昂然在隔壁陈铮的房间。 徐昂然听说自己和未来小舅子一间房,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放好东西,王萌萌话徐昂然各去洗澡换了身衣服,换好衣服后,三人踩着陈颖准备的三辆自行车往外去吃饭。 陈四实的饭店开在不远处,骑自行车过去很方便,而且还有一个,吃完饭后陈颖打算带两人去转转的地方也就在附近,等到明日再往更远的地方去游玩。 三人来到一家名叫“陈家香的饭店”,陈颖往里投了钱,地点和装修都不错。 前面用餐区分为两块,一边是正常的桌木,一边是带有儿童桌的家庭座位,和更对学生或者情侣口味的秋千座。 王萌萌看见秋千座就是眼前一亮:“我们坐哪吧!” 陈颖点头:“就坐那边,我去和四叔打个招呼,你们先点菜。” 徐昂然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有些紧张地跟着王萌萌去了秋千座。 两人坐着相交叉的座位,王萌萌摸摸鼻子,趁颖妹不在小声道:“你就不怕颖妹她爸揍你,颖妹才十六多呢。” 徐昂然坦白道:“迟早的事,不过怕还是怕。” “挨揍,应该不会吧?”徐昂然开始慌,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远远没到宠辱不惊的境界。再说一个宠辱不惊的人,你换他来见泰山大人,还不是照样会害怕。 徐昂然说完不会,陈四实刚好站在他身后一米远,看一眼笑眯眯的侄女,陈四实心内有些想把托水果的盘子扣在前面看不见相貌男孩后脑勺上。 不过四叔是老实人,也就一闪而过的念头,面上没显现出分毫。 陈四实面对着王萌萌那方,露出一个能暖化王萌萌的笑。 “是小颖的同学吧,看好菜了吗?随意点,四叔请客。”陈四实穿着件白色的厨师服,头上也戴着包裹住头发的帽子,人显得很精神。 “啊,四叔好!”王萌萌乖巧地喊道。 徐昂然惊讶地回头,脸上的惊愕都来不及收回去,随后立马站起身来,伸出手和陈四实握手。 “四叔好,打扰了。” 陈四实看着徐昂然有些紧张生硬的动作,松开手,笑容淡淡的:“你好,是昂然吧,我听颖妹说了。坐,不要太客气。” 陈颖摇头,把徐昂然按着坐下,拿了王萌萌和徐昂然商量好的菜单推着陈四实往厨房去。 进了里面没人处,陈颖才对着陈四叔道:“四叔,你可别把人吓着,就当不知道嘛。” 陈四实不太会装样儿,对着徐昂然态度可不怎么自然,一眼就让陈颖看了出来。 陈四实听着,不高兴地“哼哼”:“自家水灵灵的大白菜喲,还不许叔叔不高兴了。” “这什么比喻,反过来不也一样。你就当你家的小猪崽,要去啃别人家的白萝卜呗!”陈颖给陈四实揉揉肩:“不说了,四叔我去陪朋友了,你可别在我爸妈面前露陷,我会挨骂的。” “知道了,知道了。”陈四实不耐烦地挥挥手,把心歪了的侄女打发掉,眼不见心不烦地投入到自己的宝贝厨房去。 见过陈四叔,用了饭,怕陈四叔再出来折腾,陈颖赶紧带着人溜了。 陈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在四叔这露陷了。只记得打她说了有两个同学过来玩,四叔面色就怪怪的。 陈颖摸摸头,猜着是不是四叔不小心看到她的信了,要不然怎么那么肯定。 不过也幸好是四叔,陈颖和陈四实关系来得最亲切,陈四实也确实是最好交流的哪个。陈颖这边要求了陈四实不露陷,四叔答应了肯定不会乱说,总的来说,是个“值得信赖”的长辈。 换做了陈五贵,一准儿会和陈爸爸通风报信,不管陈颖的主见。 三人骑着自行车,迎面是街头巷尾的风,露过有树往外探出枝丫的人家最是妙,风会带上凉意。 王萌萌是个人来疯,逮着想玩想吃的就会停下来。 徐昂然和陈颖并肩走着,就觉得很好。 转眼又过了一条街,知道前面是庙街和批发市场,王萌萌又喊着要去,还抢了陈颖手边的位置,努力发挥光亮。 王萌萌要抢人,徐昂然自然不能抢回去,只能看着女友被人挽着,心里有些艳羡。 走到庙街,人多了起来,三人推着自行车有些不方便,就找到了地方锁好车,交了看车费,步行着往前去。 正走着,微微落后半步,离着陈颖一掌宽的徐昂然觉得不对,回头看了几眼。 这一看,徐昂然就皱起了眉头。 两个衣服皱巴巴,头发微乱,脸上流着汗的中年男人躲闪着目光,避开了他的眼睛。这表现不对劲不说,那两个中年男人移开目光后竟然看向了自己身边两个女孩。 徐昂然心里一紧,立马警惕起来。 他故意提着东西,落后了一步,狠狠地瞪向那两个中年男人。 刚因为抢货挤出了一身汗的陈五贵眼睛一鼓,偏头气呼呼地对着陈二和说:“二哥,那小子还瞪我们!我刚刚还看到他牵我们颖妹的手,啊,气!” 陈二和就更气了,完全没把陈五贵的抱怨听进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看看徐昂然,陈二和觉得肺快炸了,再看看自己闺女,还是好气哦。 徐昂然看着陈二和游移的目光也很气,这两个看着不正常的中年男人,居然还看两个年轻小姑娘,真是老不休。 第72章 【捉】 心里藏了事, 徐昂然注意力更为集中。 他越看, 越觉得后面两个中年男人危险性很大。 他觉得必要时候,自己还是需要寻求外界的力量帮助。 于是徐昂然的目光在街上搜寻起来, 找到了两位穿着制服的庙街保安, 这两人刚刚换班, 朝着徐昂然三人走来。 庙街人流量大, 保安和便衣都不少,一来为了保证基本的安全性,二来是为了防控, 万一有人想搞个大事情,这可不妙。 换班下来的保安察觉到了有些高度紧张的徐昂然, 而陈颖被王萌萌缠着, 注意力一时没在徐昂然身上。 拐弯。 落后好些步的徐昂然拉住两位保安,一句话快速求援,完全地概括了陈二和和陈五贵的身形衣着特色。 怕被陈颖一下就发现,陈五贵和陈二和离得不是很近,等徐昂然找完人,两人才拐过弯, 看着前面的三人组发愁。 陈五贵问道:“二哥, 咱上去?” 陈二和想了想, 摇头。 “上去还能怎么样, 我们又不是那种……那种不好说话的家长。”陈二和又气又无奈。 陈五贵心想, 哪能这么算。于是他倔强地挣扎了一波:“小颖才十六呢!” 这真是一个好理由, 陈五贵觉得很妙。所以他又加了一把油, 让火烧得更旺:“这是早恋啊,早恋不对的。” 陈二和有些犹豫,你说上去掺和一脚,当然可以让女儿和那个臭小子保持距离,可这样上去怪怪的,显得自己和那种不讲理的家长一样。 陈二和是不怎么管孩子的,说直接点是放养,他觉得孩子有自己的自由。尤其他闺女也不蠢,还挺厉害的,比他脑子好使。 陈五贵就一根筋,恨不得自己化身二哥,上去棒打臭小子。 陈五贵说话的时候痛快,完全没想过,自己是个十来岁就有了娃的,哪有资格说什么早恋不早恋的话。 这厢两人犹豫着。 徐昂然回头偷偷看了一眼,看保安走近了两个中年男人,告诉陈颖和王萌萌道:“你们注意点,小心。” 说完这句,那边保安已经拍上了陈五贵和陈二和的肩膀,徐昂然也往后面开始走。 陈颖满脑子都是王萌萌兴奋的声音,被徐昂然的小心说得一愣。 怎么?哪里有危险?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啊。 王萌萌咬着一个甜乎乎的糖油粑粑,眼睛睁得溜圆,傻乎乎地问陈颖:“颖妹,怎么了啊?” 陈颖看着徐昂然走过去的方向,以及自家两位长辈,回答王萌萌:“徐同学是个干大事的人呢。” “啊?”王萌萌有些不懂,她也看着徐昂然走过去的方向,莫名地懂了徐昂然:“是不是那两个人乱看啊?徐昂然叫了保安呢。” 王萌萌的看法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她和陈颖长相都上佳,又是正好的年纪,夏天还露着胳膊腿。出门前王萌萌的妈妈就千般叮嘱,万般嘱咐,让她小心地保护自己。 陈颖皱着眉,快步上前去。 陈五贵和陈二和正对着保安黑着一张脸,两位保安带着一身正气,开口教育,滔滔不绝,没给两人开口机会。 陈颖走上前去,先是同情地看了一眼徐昂然,然后喊道。 “爸,小叔。” 陈二和哼了一声。 两位保安像被按了暂停键。 什么情况? 两位好心保安,目光诡异地看向了徐昂然。 徐昂然看看陈二和和陈五贵,又看了一眼小女友,有些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伯父好,小叔好!我是昂然,这……误会,误会大了。”徐昂然解释了一句,从裤兜里掏出一包拆开了但有整二十只的烟,拿出两根,往两位保安一人手里塞了一只。 “对不住,弄错了,谢谢两位叔叔了!”徐昂然感谢道。 两位保安哪里还不知道这位小同志出大事了,很是同情地扫了他两眼,挥挥手就走人,深藏功与名。 两位保安走了,徐昂然又拿着烟地给陈二和和陈五贵。 递烟这事吧,分场合和人。陈家这边陈二和不抽,但陈五贵是抽的。 给陈五贵递了烟,徐昂然还顺手打了个火,让陈五贵火消了一半。 陈二和就不好讨好了,他说道:“我不抽烟,不用点了。” 徐昂然笑着放下银色的打火机,也道:“我也不抽的。” 两男人对视一眼,把烟不约而同地夹在了耳朵上。 陈颖吐出一口气,为徐昂然松了口气。 王萌萌终于赶上了说话的时候,甜甜地叫人:“伯父好,五叔好,我是王萌萌,颖妹的同学。放假过来玩,打扰了。” 对上王萌萌,陈二和和陈五贵都露出了笑脸。 陈二和和气地道:“唉,萌萌好,不客气,玩得开心就好,你在沪城常带着颖妹出去玩,伯伯都知道的。来了这边,就当自己家。” “你好你好,不用客气。”陈五贵也笑了起来,这小姑娘长得可爱,性格也讨喜。 徐昂然完全没这个待遇,但没被赶走就是胜利,何况自己刚刚搞了那么大哥乌龙,简直脸都被丢完了。 徐昂然感激地看了一眼王萌萌。 哪晓得陈二和又开口了:“这是转庙街呢,这边人多,萌萌你转的时候还是跟紧颖妹,免得走散,路不熟悉可不方便。” 陈二和说到这,看向徐昂然:“小徐就不用提醒了,警惕性很高嘛。” 徐昂然:…… 徐昂然好像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但庙街一片水泥地,挥锄头的机会都没有。 被陈二和用说话的艺术点拨了几番,徐昂然这个可怜的孩子才被放过。 至于陈颖,陈二和发动了目光警告,告诉她回去再说,等着! 再一次三人走在街上。 徐昂然和陈颖对望了一眼,面上都写了疲惫。 唯有王萌萌活力十足地猜测着:“你们说,伯父和小叔跟了多久,看见什么没?” “我想一下。”陈颖开始沉吟,翻着自己的滚动的记忆,翻完了记忆后,陈颖问徐昂然:“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爸和我小叔的啊?” 徐昂然想哭。 “牵手那会,觉得不对劲,回头就看到了。” 第73章 【捉】 被家长抓包, 陈颖和徐昂然成了一对小可怜, 都在猜测着陈家人的接受态度。 这种担心,是因为对于未来不好掌控的原因, 都是家人和亲近人, 更会令人做事要多思。 王萌萌看他们心思都飞了, 咬着自己新买的一份肉串儿, 很是体贴地道:“唉,我们回吧,今天可转了不少地方, 明天再说。” 说着,王萌萌三两下把肉串咬完, 第一个踩上了自行车。 “好, 我们先回去,说不定这个点我妈也回来了。”陈颖无奈地笑着道,目光移向徐昂然。 徐昂然被看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洗好了,回吧回吧!” 王萌萌吟道:“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别吓他了。”陈颖瞪一眼王萌萌,努力给自家人刷分, 也给徐昂然释压, “我妈比我爸好说话多了, 我做什么我妈都同意的。” “我听话, 晚上小弟也回来。”王萌萌十分努力, 一点儿也不像陈颖和徐昂然的革命友军, 反倒像个十足的深度卧底。 陈四叔! 陈爸, 陈五叔! 丈母娘! 小舅哥! 重重大山向着徐昂然压了过来,再来压力甚大的一瞬间,徐昂然突然道:“好像都知道我了吧,那我不是过了明路……” 这样一想,竟然有些开心呢,紧张都少了好几斤。 徐昂然给自己做着开解工作,努力迎头而上。来都来了,打死他,都不会回去的。 徐昂然光明正大地看向陈颖,陈颖看着他笑容很漂亮,眉宇间没看出什么担忧来。 陈颖轻松的样子让徐昂然心里徒增底气,心道我一定要获得伯父伯母的认可。 我喜欢小颖,小颖也喜欢我,而小颖的父母家人也都是爱着小颖的,只要我用心、真诚、努力,相信小颖的家人也会接纳我。 虽然闹了笑话,但陈爸爸好像没有很生气,就是不喜欢我,但那种不喜欢像普通的不喜欢女儿男朋友的感觉。如果将来我的女儿被人追,一定是又骄傲又难受的。骄傲她的优秀,难受居然要有人能拥有我的宝贝。 陈爸爸应该就是这样的心情,不对,我得叫伯父,其实叫叔叔最好,但奈何陈颖家叔叔实在太多,不好区分。 在徐昂然打不住的思考中,很快三人回到了陈家。 屋子里正热闹,段淑芬切了水果,往水果上插了挺多的牙签,方便大家取用。 陈二和东西也不吃,拉着段淑芬交代了他今天看到女儿和男同学拉手的事。 女儿有了对象,这事叫段淑芬震惊不已。 她问陈二和:“他是借着同学名义过来的,在你面前什么态度?” “能有什么态度,我一说他就和一只大鹌鹑一样,就差缩脖子了。”陈二和用不怎么讨喜的动物描绘着。 “鹌鹑?那不是胆儿很小,不过瞧着不像呀,这都敢往家里来。”段淑芬好奇得很,摸摸自己的头发:“不行,我得再去打理一下,不能丢份。” 于是陈颖三人回来的时候,段淑芬换上了很少穿的漂亮长裙,嘴上抹了口脂,头发也盘得一丝不苟,十分精神漂亮。 见了三人,段淑芬的目光在女儿和王萌萌身上一扫而过,落到了徐昂然脸上,重量打量他。 打量完,段淑芬就让三人坐下吃水果,开口夸人:“这还是小颖头一回带同学回家呢,两位同学都长得好标志,生得漂亮呢!看着就想读书人。” “伯母今天的长裙很漂亮,像大姐姐一样。”徐昂然动着脑瓜,搜寻着能夸女性长辈的话。 段淑芬被这么一哄,觉得这后生嘴还挺甜的,而且眼睛也清亮,很合她意。 倒是王萌萌摸着因为吃多了,坐下来鼓起来的小肚子,心想读书人嘛,有小肚子也是难免的。 陈颖看母亲段淑芬对徐昂然更感兴趣,拉着王萌萌上了二楼,去她房间两人待着。 女友待着她朋友走了,留下自己和丈母娘,徐昂然心慌慌地和段淑芬开聊。 这聊着聊着,段淑芬就免不了问些问题,了解一下徐昂然的个人和家庭。 “小徐是哪里人?” “京城的,其实……其实不是小颖同学,是听说玉溪很有意思才想过来转转,长长眼界。”徐昂然老实地戳破了之前撒的谎。 段淑芬这下更好奇了:“哪你们怎么认识的?” “学校外边遇见的,我主动请小颖吃的饭。” 还挺主动,段淑芬觉得这后生不仅嘴甜,眼光也不错了,一眼就瞧中自家闺女。 “那你过来这边,你家里人知道不?一个人往外跑,可要担心的。当初颖妹要往外去上学,我担心了小半年,都瘦了好些。”段淑芬回想着女儿刚离开家的日子,那种不适应想念的感觉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来。 徐昂然顿了顿:“我家里就我一个了,算是知道了吧。” 段淑芬先是一愣,然后蓦地涌上不好意思和心疼的情绪来。她摆着手和徐昂然道歉:“对不住,我不知道,不该提这茬的。” “没事,好些年的事了。”徐昂然倒是不觉得伤心,父亲去世他印象不多,脑海里那个人的举止和面容也渐渐地变得模糊,爷爷则是年纪到了,自然地去世,走前没受过多少苦,就是走的时候惦记他,想来看到他现在这样,也是高兴的。 徐昂然又道:“爷爷和爸爸要是知道,也是高兴的,小颖那么好。” “你也是个好孩子,我们不提这个了啊。”段淑芬颇心疼地拉住徐昂然的手,拍了拍这孩子的手背。 “小徐喜欢吃什么啊?厨房你叔叔在忙呢,他手艺好,我就差遣他做饭去啦。听说下回你们遇上了,他那张黑脸可吓着你没?” 段淑芬问起晚上的吃食,又说起下午的事,把徐昂然的注意力一下就转移。 “我都吃的,不挑食,听您的安排。至于下午是我闹笑话,我不认识伯父和小叔,也没和小颖通个气,要不然也不至于出误会。” 徐昂然说起误会,脸上带了抹红,想着有些不好意思。 段淑芬可乐得很,直道:“都是缘分,像那句话来着,不打不相识,这个相遇也是缘分!一般的事,他可没那么巧。” 客厅里,传着段淑芬的笑声,声音进了厨房,烧火的陈二和脸色莫名。 他好委屈,媳妇不和他一条线不说,居然被那小子又逗笑了! 这每一声笑,都在对着他的大白菜动锄头啊!陈二和觉得自己看透了徐昂然,这小子居心不良,故意讨好自己妻子。 陈二和不仅回忆起了当初自己上岳父家,追求媳妇淑芬那段时日。 原来,每一个女婿都可能会变成嫁女儿的老男人…… 陈二和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老父亲这边在叹气,小儿子陈铮抱着一个篮球,欢天喜地地回家了。 人未到,声先至。 “妈!姐!我回来了,爸爸叔叔们到家了吗?”陈铮笑着走进了客厅,因为今天玩得痛快,他甚至把小酒窝都笑了出来。 等看清沙发上坐着的人,陈铮的小酒窝被收了进去。 “妈,是姐姐的同学来了啊?哥哥好。”陈铮对着徐昂然点点头,陈颖提前说过,他知道自家姐姐会有个男同学也过来玩。 只不过当时陈铮没想到,男同学会长成很好看。 好看的徐昂然也热情地道:“是小铮弟弟吧,我叫徐昂然,晚上睡觉要打扰你了。” “没事,我姐和我说过。”陈铮通情达理地说了一句,想起自己一身汗,就和段淑芬说上一句,冲去卫生间洗澡换衣服去了。 等陈铮洗澡完出来,陈颖带着王萌萌下来了加上段淑芬和徐昂然四个人看看电视。 陈铮换了衣服,头发擦得半干。 目光在沙发上转转,陈铮选择坐在了徐昂然身边,没挨着那边女子三人组。 然后陈铮看了眼电视,电视里放着两个女人吵架的戏码,声音很大。 陈铮没趣地把目光收了回来,找起话题和徐昂然聊天。 一开头是段淑芬聊天的扩散板,陈铮想起什么聊什么,后面话题主动权渐渐被徐昂然拿到手里,话题就转到了体育。 球星聊一聊,球鞋聊一聊,两个男孩子间的话题瞬间就嗨了起来。 再过一会,陈五贵和陈四实也回来了。 沙发上坐着不是嫂子就是小孩,陈五贵和四实转去了厨房,和陈二和来了个会合。 陈二和被两弟弟看着,从背后挪出两张小板凳,开始兄弟三人组的聊天。 “外面那个,你们侄女对象。”陈二和道,“京城人,父母双亡,高二马上高三,成绩听说很好,年级段几千人里面考前五。身高目测一米八往上,体型还成,长得也还行。” 陈五贵听了一圈,惊觉:“都是好的啊?” “你们侄女眼光还是不错的。”陈二和肯定了女儿的眼光,但老父亲的心里还是满满的担忧,“可这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打算明儿开始,这几天孩子们在玉溪玩我都陪着,看看人品和处事。” 陈四实叹气:“小孩长得真快,一转眼颖妹也大了。” 村里的习俗,不读书就嫁娶,以前十来岁娶老婆生孩子的多得是,女孩子年纪更是比男孩子还小。托这些习俗,小孩子的感□□也被正经对待起来。 陈二和砸吧了嘴,操着老哥哥的心,对两弟弟道:“眼见着,你们侄女都有对象了,你们什么时候找个对象?” 第74章 【捉】 陈四实和陈五贵对视了一眼, 羞愧地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两兄弟在视线交错中, 达成了隐秘共识。那新女婿,就让二哥忙去吧!他们两个单着的老兄弟, 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 两兄弟低头不再搭理陈二和。 陈二和却起了心思:“回头我让你们二嫂帮你们忙活忙活, 再给相看相看, 总有合适的。” “哥, 你先操心我侄女。”陈五贵瞪了一眼二哥,恨不得把陈二和的嘴给封上了。 三兄弟絮叨着,厨房里很快冒出一阵又一阵的想起。 外面段淑芬闻着味道, 就给几个孩子猜这是谁做的菜。 要烧说错了,里面陈二和就说一句, 让厨房里边和外边有个交流。 其实往常来说, 做饭还是段淑芬做得多。陈五贵现在忙着健身房那边,事很多;陈四实开着饭店,整日里对着锅和铲,再让他动手家里人心疼;剩下陈二和也忙得不行,折腾着分店,生意蒸蒸日上, 愈发地忙。 但今儿个, 陈二和主动提了要做饭, 还坚决不让段淑芬进厨房, 想提前给小徐同志表明一下态度——家里男人要会做饭, 还要做得好吃。 坐在一边的徐昂然心领神会, 饭桌上吃饭的时候, 提起做饭家务什么的,都抢着说自己还挺喜欢。 吃过饭,徐昂然和王萌萌终于有机会把礼物送出来,人手一份,两个小孩都礼数周到,让段淑芬笑眯了眼。 用过饭,大家伙说笑一番,各自洗澡睡觉。 段淑芬让几个小孩先去,大人们坐着聊天。 陈颖和王萌萌、还有徐昂然自然是头几个,陈铮留了个心眼,赖在沙发上没走。 等三人到楼上去,下面陈家人在段淑芬的带领下齐齐走进书房。 陈二和坐下,看着媳妇问道:“怎么要把人都叫来啊?” “我说点事。”段淑芬正色道,拉着儿子坐在自己下座。 等大家都做好,段淑芬开口道:“我之前问茬了话,不小心问到小徐家里人了。这一问,才晓得这孩子是一个人过的。叫你们过来,就说一下这个。” 说完这一通话,段淑芬拉住陈铮的手拍拍:“晓得你和你爸一个心思,肯定不乐意,不过妈看你徐哥是个好的,对他好点也没事。” 陈铮点点头:“嗯,我晓得了,那个……我也不提的。” 陈铮听着妈妈的话,其实还能回想起自己去年那时候过得日子,一个“苦”字最能形容。如今另外的人,和当初的自己一样,自己怎么会去欺负他呢。 陈铮心软地想着,饭前聊天那会,自己太冷漠了。 徐昂然洗完了澡,也不可能待在女友和她同学在的房间里,于是楼下陈家人为了他开小会的时候,他正在楼上陈铮的房间躺着。 陈铮的房间和陈颖的一般大小,书桌上显得有些空荡荡没几本书,倒是角落处的柜子里,各种球放了好几只。 “看来小颖弟弟是真的喜欢运动,篮球足球都有,还是不错的牌子呀。”徐昂然看了看球,在心里记下了几只球的牌子,打算回去同小胖打听打听,争取刷一波下层路线的分。 徐昂然看完一圈,坐去床边,靠在床边上想事。 想着想着,年轻的脸上露出个简单满足的笑,随即又蹙起眉头,一副高兴又有些担心的样子。 高兴的是小颖的家人看起来都还不错,尤其是伯母,徐昂然很喜欢这样性子的长辈,感觉很温暖。 那些细细碎碎的念叨,他很少听得到。 爷爷是个硬脾气的人,很少表现温情的一面,只会冷着面孔给他穿衣塞钱,生怕他这个小孙子冻着饿着;而姑姑的温情,只展现在表哥身上,他是没份的。 要不怎么有人说,被唠叨也是种幸福呢,在每一句话里,其实都是不放心和牵挂。 徐昂然想也许自己要有这么一群家人,这是件想想也挺高兴的事。 而担心的方面,大概是自己出的糗,表现得太差了。 徐昂然想起自己误会小颖爸爸和叔叔的事,就觉得一阵头疼。本来老丈人看“女婿”就越看越想打,到他这份上,怕不是腿得被打残。 徐昂然想到夸张的地方,自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腿。 腿还是好的,陈伯父没有我想得那么可怕。 “听说小舅子也很恐怖。”徐昂然嘀咕了一句,低头想着怎么和晚上要睡一块的弟弟聊到一块去。 徐昂然忍不住合上眼帘的时候,门才再次被打开,陈铮走了进来。 陈铮的小圆脸稍稍长大了一些,个头已经高了一大截,和陈颖站在一块倒像哥哥。 徐昂然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小铮你回来了,有些晚,是和我在一块不自在吗?”徐昂然想得不少,代入了各种可能性。 到了陈铮这,被妈妈交代过的少年摸摸后颈,解释道:“不是,在下面看电视,刚看完呢。徐哥你不用特意等我,就当自己家一样。” 徐昂然摸了摸鼻子,强行忍住打呵欠的冲动,湿着眼眶道:“没有等很久,我平常就这个点睡的,今天可能是坐车的原因。” “哦,那我们关灯睡吧,听姐说明天过桥去玩,早些过去更好。”陈铮开始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善意满满,从睡的位置到风扇,都没让徐昂然觉得陌生。 在黑暗中躺下之后,陈铮突然想起一事儿提醒道:“徐哥,偶尔我爸会夜里起来一趟,看我风扇关了没,你可别吓着。” “起夜上厕所吗?”徐昂然循话问道。 “对,我爸前阵子外面的饭菜吃得多,又忙,就出了个夜里起来一趟的毛病。还是我姐回来弄了个药房子,我爸吃了才没这毛病。”陈铮小小年纪也叹气:“爸妈他们为了挣钱,好辛苦,又劝不听,非得我姐才能治。” “应该是因为你姐姐比较强势?而且她只是想要伯父伯母看重身体,没阻挠他们奋斗。”徐昂然分析着,给陈铮解惑。 陈铮当然愁自己说话没用的事,听了徐昂然一说,仔细想想还真是,姐姐能做的事,能用的方法,他还真不能套着用。但是他应该可以用别的法子,想着自己在家,哄妈妈还是哄成功过好几回的。 陈铮亮着眸子,侧着翻了个身,没了困意。 徐昂然侧过头,看到模糊的人的轮廓。 然后他听到小舅子在问:“你想做我姐夫?” “嗯?嗯!”徐昂然同样测过身,正经相对。 陈铮觉得心里酸酸的,床那头是陌生的男人,看着一切都好,他也觉得不错,可还是想想有些难过。姐姐以后就要和对方在一起了,和对方最亲近,甚至可能离开家里,去另外的地方和这个人生活在一起。 他最亲爱的姐姐,也有可能和他慢慢生疏。 陈铮止住了令眼眶发热的念头,挥了挥拳头,放下狠话。 “我姐可好了,你对她好点。不然我会揍你,很用力地,把你揍得我妈都不认识!” “好,我不会给你机会的。”徐昂然听着拳头挥动的声音,突然就不虚了。 他和他、她、他们,其实都抱着一样的心思,一样的目的不是吗?既然如此,那就没有需要苦恼的地方。 第75章 【捉】 兴许是到了陌生的地方,徐昂然晚上又做了梦。 梦里一开始有些气氛, 照样是年长模样的他和小颖, 随后是亲密的亲吻,和有些陌生的话语。 情景渐入佳境, 气氛暧昧到一定程度,尺度更大一些, 徐昂然甚至看到了漂亮性感的锁骨,以及小半边肩膀,以及肩膀一侧的一颗红痣。 画面到这里陡然转换, 变成了更渺远的景象,甚至有些模糊, 只是主人公还是一样, 在不同地方和景色前辗转…… 也算得上是一夜好梦吧。 第二日的外出游玩, 多了陈二和。 借口小孩子们总是不够方便,陈二和就直接插了进去,让三人的队伍变成了四人。 陈颖没法,只能和王萌萌一起黏糊着, 留下徐昂然面对着陈二和。 这样一来, 徐昂然游玩的心情少了不少, 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应付陈二和身上。不过这样的原因更多是因为徐昂然紧张,陈二和可没怎么为难人。 出去转了一天,陈二和回来对着笑眯眯的段淑芬无奈地道:“是还行, 就是胆小, 好像生怕我会吃了她一样。” 段淑芬笑:“哪有那么夸张, 要不是看在颖妹的面上,你脸上挂了金,人都稀罕搭理你。” “他稀罕有什么用,你稀罕就是。”陈二和看向媳妇,眼神里多了点什么。 段淑芬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拍了一下陈二和的手臂,慎怪道:“谁说我稀罕你了?” “那我讨好讨好你呗,明儿我们两出去转转?”陈二和伸手抱住段淑芬,“今儿在外面看,发现还是有些东西有点意思,看看也行,就是我一个人看着,老想着你,就没意思得很。” “我寻思着,这还没跟你一块出去玩呢,可不耐烦带那谢谢小家伙,我们单独出去转。”陈二和说着,想起小崽子们撇了撇嘴。 “去就去,你放开我。腻歪个啥,平常可没见你想这些!”段淑芬红着脸,把陈二和推开。 陈二和见她这样,哪里还不知道妻子乐意得很。 仔细想想,他同妻子结婚几十年,还真没有两人一起出去轻松玩过的体验。以前是因着穷,后来是因着忙,但时间挤挤总能有的。 就这么着,第四天三人变成了五人,还分做两拨人。 徐昂然大松了一口气,这才有了游玩的心思。 可苦了王萌萌,不知不觉地就吃了很多小情侣的腻歪,心里很累,吃了两条玉溪鱼才补回来。 然后一转眼,七天过去了,到了徐昂然和王萌萌离开的时候。 王萌萌先走,段淑芬有些舍不得这孩子,分别的时候抱着还掉了两滴眼泪。 王萌萌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的东西,走的时候带得更多,可把她又累又高兴的。不过都是她段伯母的心意,喜欢着呢。 送完王萌萌,陈颖和徐昂然和陈家人分开,两个人往书店去。 去书店,一为看书,二就是买书。 这回陈颖带着徐昂然过去,就是给陈颖买书的。 两人相约着上同一所大学,可不带一个努力学习,一个天天宅在家没事干的。为了让陈颖上些心,徐昂然在离开的前一天决定给陈颖留下了一份学习大礼包,让女友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也能天天想到自己。 徐昂然想着,有些偷着乐。他是看见小颖哪儿书不多才发觉不对,同样要考大学,怎么能没有书籍呢?没有复习的书,也没试卷,没有考题集,肯定是小颖不知道那么多。 而作为男友,又是在学习上有经验的,徐昂然觉得自己过来这趟实在太有必要的。就算是为了给女友买对书,也必须得过来一样啊。 带着陈颖进了书店,徐昂然问过科目,开始在暑假上大扫荡。 “这本要!” “这本是基础习题集,要先做,回头我给你标志出来。” “这几本……” “这几本……” 徐昂然一连拿了十来本,还有些不满足:“好多这里都没有,回头我买了寄来给你吧,我们学校在试卷上,还是很有参考性的!” “真是谢谢了呢。” 陈颖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不客气。”徐昂然笑出了一口小白牙,很帅气的笑容,但给陈颖的印象天差地别。 你是魔鬼吗? 陈颖心里好累,男友居然在临别前,选择给她买很多书,看样子还要她一一做完。 但学习还是要学的,陈颖在心里叹气,面上却笑着道:“我基础不好,回头不懂的要辛苦你了。” “没事,我准备在学校边租个单间,装个电话,这样我们可以电话联系,但凡你有不懂的都可以打电话来问我。”徐昂然说起未来,很是期待。 逛完书店,陈颖收获满满,就是突然觉得手脚没力气,书都让徐昂然搬了。 徐昂然捧着书,关切地问:“小颖累了吗?” “有点儿。”陈颖觉得自己的笑容可能有些苍白,她又不小心撇到徐昂然怀里的一堆书了。 学习这个事,对于不同阶段的人来说不一样。陈颖现在更像一个社会人,想法和心思都不在书本上。就这样的状况,能喜欢学习才是奇怪的事。 心理上要慢慢克服,陈颖才能沉下心来做这些习题。 因为实际上,这些东西做了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可是那是人生的一个经历,陈颖也不想错过。 在陈颖的打算里,她是会提前半年学习的,奈何徐昂然现在就起了心思,一想到要多学半年,陈颖就有些不想接受。 “要去冷饮店坐会吗?你走这边有阴的地方。”徐昂然拉着陈颖,往里面去了一点,让她走在太阳不怎么晒得到的地方。 看着徐昂然紧张的样子,陈颖心里反倒能接受了。不就是做题嘛,这不是有人陪。 陈颖捏上徐昂然的脸蛋,轻轻晃晃:“回家吃瓜去,不耽误时间了。” 在徐昂然的紧张中,两人快步回家。 进了屋子,徐昂然还特意倒了凉茶过来,一定要让陈颖喝上一杯,祛暑气。 陈颖乖乖喝了,才得到不告诉段淑芬的承诺。 等到下班的陈家人回来,听说陈颖买了很多课本,大家个个都进去转了一圈,欣赏了一番知识的高度,然后鼓励陈颖好好学习。 陈颖鼓起了腮帮子,气得想咬徐昂然。 夜深。 已然用过饭。 空气里带着香皂和药皂混合的气味。 陈颖把徐昂然堵在二楼的转角,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只有另一边的灯光遥遥打过来,令得这角落昏昏暗暗,看不见人的面孔,连气息都灼热几分。 徐昂然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眼才发现是小颖,软下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放在少女纤细的腰上。 “突然冲出来,吓到我了。”徐昂然低声道。 这角落,好像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说话小声起来。 陈颖嘴角有一抹笑,然后说出让徐昂然愕然的话。 “咬你呀,我今天点击一天了。” 话落,陈颖把自己堵住的人摁在墙上,仰头去咬他的嘴唇。 徐昂然现实一怔,随后投入到这个亲吻中。 正吻得难舍难分,两人面红耳赤。 楼下的声音传了上来,是段淑芬在问:“颖妹,知道剪刀在哪吗?” 陈颖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把徐昂然推开,回答楼下的妈妈:“妈!剪刀你收在电视下面的抽屉里了。” 答完这句,楼上两人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只有细细密密的呼吸声在耳边显得格外地大声。 好似过了好一会,段淑芬的声音才又从楼下传到二楼。 “找到了,你睡吧。” “呼——” 徐昂然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头靠在墙上,双眼明亮地看着陈颖道:“吓死我了……” “哈……”陈颖轻声笑,手抚上徐昂然的胸口,感受那阵阵的跳动感,然后轻声承认:“我也吓到了。” 却不想说完这句,又是一个亲吻盖了下来。 让陈颖心脏砰砰跳着,仰头和对方共渡着空气。 良久,徐昂然从少女水润微微红肿的唇上移开,附在陈颖耳侧笑得坏坏地道:“压压惊,还怕吗?” 头靠在少女的肩侧,说着坏坏的话又挨了一下轻捶,不过这种只能算在打情骂俏里,徐昂然觉得就像多吃了一颗糖。 做完坏事,又撩拨了一下,徐昂然适时地收回往前倾的身体,把自己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冷静自己。 只是昏暗里的一瞥,发现的小点让徐昂然微微有些惊讶。 那个位置?红痣? 徐昂然心里一动,托着少女的腰往前拖拖,手打开了设置在墙面上的灯光开关。 “啪”地一下,黄色但明黄的光亮了起来。 徐昂然强撑着不适,看清了在少女肩头上的红痣。 抬手给小颖把睡裙拉好,徐昂然笑着道:“晚安、好梦。” “晚安。” 走几步就是卧室门,陈颖挥挥手,进了自己的卧室。 倒在软乎乎的床上,陈颖脸上漾着笑,然后一翻身,打开电风扇的开关。 大股的风迎面吹来,凉爽的感觉也是随之而来。 陈颖想,这是个很好的夜晚。 然后陈颖特别好的视线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知识在她床侧堆了很高的高度,让人瞬间清醒。 第76章 【捉】 王萌萌走后的第二天, 徐昂然也踏上离开的路。 段淑芬照样大包小包地准备上,让徐昂然差点承受不住这热情。 最后徐昂然挥挥手, 在两个女人不舍,一个男人催赶的目光中快步进站。 他手上勒出几道红痕,不过想着天热,一边快步走一边催促陈家人去阴凉处避避。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帘,陈家人才转步向一边的车子走去。 车里依旧闷热, 但车子开动起来后,热风涌动,也能带走不少的热量。 陈二和透过后视镜看闺女:“颖妹啊, 你要考大学, 考哪里的啊?” 打昨儿见了一堆书, 陈二和又想东想西, 想了很多拥有没用的。 陈颖将脸凑近了窗口,风吹着她的刘海儿往后翻去,露出光洁饱满的白皙的额头, 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考的, 去哪都行, 其实我们这儿大学也挺多,到时候看成绩说吧。”陈颖道。 陈二和哼哼:“我还以为你要跟着人去京城呢!” 陈颖笑着看一眼最近老气成河豚的老爸,故意道:“您别说,那最好的大学还真在京城, 我还真挺想去的。” “最好的?最好的哪那么容易去, 你要是有本事, 我也不拘你。”陈二和眼睛一蹬:“那你填我们这边学校,他能跟着过来?反正那边也是一个人,我们这边还热闹呢。” 让女儿离家太远,陈二和着实不愿意。陈颖刚去沪城上学那会,他也是和淑芬一起担心一起愁着瘦的。 段淑芬也道:“这上学也就算了,以后定居和还是近些好,以后有了小孩我和你爸还能帮着带。” 陈二和听着觉得不对,立马眼睛又是一瞪。 “唉,不说这个,说这个太远。”段淑芬笑着看了看陈二和,“那我说说你爸,他可以房子都给你买好了,就等着给你做婚房的呢!” “咳,就是一个三居室。”陈二和咳嗽一声,脸上慢慢浮现一层浅浅的红色。 “那可谢谢爸了!”陈颖探出身子,把手伸到前座去,给陈二和捏着肩道:“以后一定住进去。” 陈二和被女儿揉着肩,心里吃了定心石,满意地把车的方向拐向了玉溪最大的书店。 陈家住的地方,离这家最大的书店很远。 一开始路还没变,后来段淑芬发现路不对了,好奇地问:“ 这是去哪?” 陈二和骄傲地道:“带颖妹去买书,昨天那个书店不够大,还是大书店更齐全。” 陈颖:…… 等转完新华书店总分店,陈二和不服气地捧出了更厚的一摞书。这样的主顾,店员很贴心地提供了大礼包书单,让陈二和钱花得更有方向性。 段淑芬看着有些心疼孩子,于是看完书店,又去买了几只鸡,还有药店可以自己买的补药,准备煮了给陈颖补补。 陈颖对此表示沉默,亲妈不应该和爸爸抗争一下,给亲闺女减压的嘛! —— 两堆充满爱意的书,陪伴着陈颖渡过了暑假。 九月初,陈颖也没有去沪城,而是在家里打电话给老王申请请假,请一整年,直到高考结束。 当然,高考结束之后陈颖会去参考毕业典礼等事项,不会连个人影都没了。 老王听了就是一通沉默,然后追问起陈颖的计划,最后还让家长做了保证,才给了陈颖在家的自由。 老王挂了电话,很生气地瞪了一眼任思贤:“你担着!” 校长先生摸摸鼻子,心想赞成真是深藏功与名,以后可要好好刷一把好感。 老王瞪完人,人还是操心的,找了在带高考班的同事,复习的书、书单和计划表都找了找,给陈颖寄了个大包裹过去。 除了这个包裹之外,老王还寄了好几次的东西,都是紧跟潮流。临了还打电话,让陈颖找个学校一起跟着学,回来在学校和其他人一起复习也行,学校里复习高考的学生也有,学校还单独分了个班,也是适应学生们的追求。 陈颖接了老王的好心,这边段妈妈的特产大礼包就寄了过去,当做回礼。 一直到了十一月里,秋风瑟瑟,吹落不少满是叶黄素的叶子,金灿灿地铺满地面。 偶尔风儿吹进巷子,还能带起一阵桂花香。 陈颖揉揉眼睛,翻开一本刷到一本的书,顺手一抓头发,抓下两根长长的发丝来。 “刷完这个单元,去四叔哪儿蹭饭。” 陈颖淡定地扫了一眼,然后埋头继续刷题,总结。 近来陈颖沉迷学习,但在家总会给家里生意提些点子,以陈颖几十年后的朝前眼光来说,随便一个意见就够陈家人忙了。是以现在,忙得家里都没人,只有晚上大家才会聚在一块说说话。 这回快傍晚,晚饭家里没人做,陈颖就打算刷完题去四叔的店里吃饭。 书一页一页很快翻过,刷完一整个单元,陈颖闭上眼睛,把知识点在脑海里回顾一遍,确认每个点都记住了,这才放下笔,站起身。 一边往外走,一边揉着手指,食指上压出了扁扁的一块,都是笔的痕迹。 陈颖踩着自行车,出门带上锁,就朝着陈四实的饭店去。 自行车停在饭店外面,陈颖透过透明的玻璃,看到了和自家四叔面对面坐着的大波浪美女。 有情况! 陈颖迟疑着步子,犹豫着要不要就是打扰。 陈四实已经抬起头,朝着陈颖挥了下手。然后陈四实对坐在自己对面的蔡梅静解释了一句,就去领了陈颖,去了在后厨后方他的休息室。 陈四实掏出侄女交给他的小桃符,面带隐忧道:“小颖,这个刚刚坏了。” 小桃符小木质长宽,形状很是可爱,是陈颖休息时候弄的,有预示危险和一定的防御效果。 陈颖皱起眉头,接过断开的桃符,观察了一下桃符断掉的纹路。 看完桃符,陈颖抬头,盯着陈四实的面相看了看。 陈颖问道:“四叔和外面那位,什么关系?” 第77章 【捉】 陈四实脸上微微一红, 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 被在他心里多大都和孩子一样的侄女问到女友, 让老实的陈四实有些羞意涌上心头。 但陈四实还是弯起了嘴角,眼角带笑道:“梅静是我女朋友,打算过年带回去的。” 答完这句,陈四实又故作正经, 问起令他不放心的桃符:“这个符,是怎么回事啊?” 在家里待得久,陈颖鼓捣出不少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吧,不说清楚家里人正视不起来。所以陈颖想了想, 和陈二和商量着说了一些事, 让陈四实和陈五贵吃了一大惊。 眼下东西出了问题,虽然是第一次, 但也引起了陈四实的重视。 陈颖收起紧张严肃的表情,对着四叔露出笑:“小事, 我出去问问四婶就知道了,应该是她那边有点事要发生。” 听到是梅静有事, 陈四实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很担心。担心之余, 陈四实不忘小心地告诉侄女:“现在不能叫婶婶, 你叫阿姨就行。” 陈颖奇怪地看了一眼陈四实, 心里怪怪的。 阿姨…… 她真的不会被打吗? 扫一眼伤害值为负五的四叔, 陈颖在心里选择了姐姐这个称呼, 除非未来四婶纠正, 不然就叫姐姐, 礼貌又乖巧,她可真的机智。 两叔侄像说完悄悄话一般,又相携着走出休息室。 不挑嘴的陈颖在后厨看了眼,让另外一位大师傅给自己做份炒饭。 走到柴梅静身边,陈四实不熟练地介绍道:“这是我二哥的女儿,我侄女陈颖,可以叫颖妹。” “这是你柴阿姨,叫人。”陈四实看向侄女,多加了后面两个字。 陈颖笑着坐下,反驳陈四实:“什么阿姨,柴姐姐这么好看,做姐姐差不多。” 陈四实听了这话,看向柴梅静,第一反应是侄女说得也对。但仔细一想,叫姐姐不是乱辈分了…… 就这么着,陈四实心里纠结着,脸上也纠结,小表情把柴梅静给逗乐。 柴梅静看向陈四实的侄女,对着落落大方的小姑娘心里先是一喜,更何况还知道喊姐姐,那就更喜欢了。 她轻轻握了下小姑娘的手:“小颖你好,叫阿姨就行。能给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做阿姨,也是很高兴的事呢!” \'陈四实看两人说了起来,安然坐在一边,笑着看着两人。 柴梅静看他这副安静的样子,目光时不时移过去,她和陈四实的缘分就来自这么一幕,一见钟情吧。 那天是阳光很好的一天,陈四叔店里恰好没人,就撑着下巴看窗外。他长得好看,隔着透明的玻璃,反射的七彩光在他眉目发丝间游走,当真是比得上海报上的明星,把路过的柴梅静给看楞了。 于是走进店里,吃过饭的柴梅静又点了一份,她来了好多次,慢慢地才更熟悉陈四实的为人,同样的吃出了半斤肉,胃和心一齐被掳获。 大胆的、也常常被人叫做柴总的柴梅静就主动出招了,约着四叔往外面去发展。 这么一个年纪正当的美人,陈四实能没心思,只是没好开口,柴梅静一喂饵,就做了上钩的鱼。 陈四实被柴梅静看了,发觉了她的目光便笑着看了回来,直把陈颖看得想念炒饭。 她不想接着看两人腻味,就直接问柴梅静:“柴阿姨,你家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我之前就见过你,好像看到一个男人在跟着你,后面你进了热闹的服饰店,我就没看了。” 见到人跟踪什么,纯属陈颖艺术发挥。 她只能从柴梅静的面相上,看出柴梅静或许新近有姐妹去世,而且她姐妹死得不怎么正常,不知道怎么着就有些扩大牵连家人的意思。 如果陈颖不管,再往后发展,柴梅静未必丧命,但受伤血光之灾必有。而四叔的桃符碎了,很有可能对方出事的时候四叔也在,也会受伤,所以有了预兆。 柴梅静被陈颖问得一楞,随即认真回想自家的事。 最近家里出什么事?她家里只有母亲,近来身体安康。 不对!不止是母亲,她是个双胞胎,还有父亲和妹妹,只是父母离婚,加上父亲人品问题,导致她和父亲、妹妹都关系冷淡。 前阵子母亲很伤心,因为听说嫁人的妹妹去世了,而杀人凶手在逃逸…… 自己又和妹妹长得一样,而且两人所在的地方离得不远…… 柴梅静眉头紧皱着,瞥到陈四实担心的目光才发觉自己表现得有些过度紧张,她呼吸了一口气,才问着不小心问出大事的陈家侄女:“小颖啊,你在哪看到的那个人啊?长相上有什么特征吗?” “啊?”陈颖脑子动了动,掰不出来了。 陈颖看向对面,用眼神责怪四叔娶人动作太慢,同时手在桌子下面掐算着柴梅静危险来临的方向,继续艺术发挥。 “西边儿那边的街,那条街我忘了。至于那个人,我感觉穿得不怎么好。”陈颖说到这,一脸茫然地补了一步:“有些记不清了,光看好看的柴阿姨去了。” 柴梅静被逗得又是一笑,心想陈家人一个个真是宝,四实性子可爱,侄女也这么可爱。 不过这样的可爱的人,果然运气特别好呢。柴梅静从陈颖的话挑出两个信息点,西边,她常去西边看市场,而那边人流混杂,都是很有可能藏个人,而且穿得不太好,逃逸在外的人能穿得好? 柴梅静已然警惕起来,打算去警局一趟,出点钱让人去查查。只要一个人出现,总不至于不露面,更别提对方已经盯上了她,不管是谁肯定都会露出马甲。 柴梅静伸手摸了摸陈颖的头,发觉侄女还挺高,于是夸奖的话变了变,成了:“谢谢小颖关心,那跟踪人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我有个不在一块长大的双胞胎妹妹,被她丈夫杀了,她丈夫在外逃逸,听说精神不正常,很有可能就是他!” “这……这可要小心,我们去报个警吧!”陈四实紧张起来,同样有些纳闷地看向侄女。 侄女天天沉迷学习他是知道的,那么出门是不可能的,什么西边儿男人肯定都是瞎掰的…… 陈四实在心里震惊了,我侄女原来真是个神棍!还是特别厉害那种! 陈四实和柴梅静一提,柴梅静就点头,她本来的打算也是去报警。 正好炒饭上来了,陈颖挥挥手,把两个啰嗦的大人赶去报警,顺手给两人还塞了两个小玉佩也都是小拇指大小,雕成了可爱的小苹果。 陈四实接了,给柴梅静挂上,直被柴梅静瞪得一头雾水。 柴梅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谢小颖了,今儿不知道你来,回头我正经给你送一份见面礼!” “没事,你们去忙。”陈颖笑了笑,手上举起了勺子。 柴梅静特别感动,多好的孩子啊,可不能耽误吃饭。 “那我们走了,你吃饭,再见!” 柴梅静和陈四实两人相携去了警局,特地挑了比较远的西边分局,给了份大红包,让对方注意查找。 说来也巧,西边警力最多,下面的地区警还见过凶手,只是压根没注意。 通知一下来,这人就往上一报,成功拿到了凶手的十万奖金,一夜暴富。 凶手自然是没逃出去,被抓捕归案,送回了柴梅静妹妹离世的地方警局。 柴梅静还陪着母亲去给妹妹上了香,告诉那个去世的姑娘,凶手已经抓到了,也判了死缓,这辈子没什么奔头了。 解决完危险,柴梅静把陈四实带回去,给老母亲见了见。 她突然的举动,把柴母吓得不轻,一看长得比柴梅静看着还小的陈四叔,拉着自己闺女偷偷问是不是骗小伙子了,年纪大小不好。 看未来岳母不满意的眼光,吓得陈四实报出了实际年纪,这才让柴母安心。柴母一满意,脸色立马一变,开始催着两人结婚。 陈四实在陈颖的鼓动下,应着未来岳母的心意,在改装后的饭店,也是柴梅静的生日当天求了婚。 一段佳缘就此成,求完了婚,连上陈家门的节奏都被拉快。 于是乎,见家长的一天来了,柴梅静带着大包小包上了陈家门,把陈家老太太高兴得不行,段淑芬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一家人坐在屋里,烤着火炉,笑谈起来,笑声飘出门外。 这天忙到很晚,赶着夜色回来的陈五贵站在门外边,听着笑声纳闷了。有什么好事,大家伙笑得这么开心? 进屋一看,被亲妈抓着说了一通,陈五贵才知道自己要多个嫂嫂了。 陈五贵看着一直没告诉他的陈四实,目光很沉重。陈五贵不是在责怪陈四实瞒而不发,他最近确实忙成狗,回来吃晚饭倒头就睡。只是他突然发觉,家里,就他一个单身了…… 恰在这时,赵老太太指着陈五贵给柴梅静介绍:“我们之前两个老单身,一个老四,一个老五。这就是我们家五小子,也还单着呢,愁死我了!还好老四找着你了,不然我这个年没法过了。” 陈五贵:…… 第78章 【捉】 93年, 腊月二十七。 火车站。 陈二和坐在驾驶位, 往手心里哈着气,时不时看向车窗外。 这会陈二和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上女儿给买的劳力士手表,问道:“是这个点了吧,怎么还没出来?路上走丢了。” 陈颖听得老爸的话, 在心里一笑。她爸是个嘴硬的,要是不担心,还张望个鬼,往车窗外看得比她还勤快。 “快了快了, 他认得车牌号的, 上次送他也是这个地方。”陈颖说话的时候,天空又往下飘雪, 像白色的小羽毛。 陈二和叹气一口:“唉,又下雪了, 我去看看。你坐这儿别动,下去又受凉了。” 陈二和自己拿着伞下了车, 还回头叮嘱了陈颖一句,免得闺女跟着下车。 陈颖前两天着凉了一场, 眼下不敢违背父命, 乖乖地点头, 拉着白色的兔毛围巾往上挡挡, 只露出一双漂亮干净的眼睛。 陈二和看闺女听话, 别开她面的脸上也露出了个笑。 他们父女两是来接徐昂然的, 对方学校熬到现在才放假。段淑芬想着孩子一人过年不好, 就把人叫了过来。 陈二和的心情,依旧比较复杂,不过排斥的情绪少了许多,迟早的事,他作多了就没意思了。 陈二和撑起一把黑色的大伞,往出站口走了走,站在检票出来的口等着。 没一会,徐昂然就和另外一个大姐一并走了过来,徐昂然东西多,那大姐看他斯斯文文帮着提了一下。 陈二和挥手道:“这儿!” 大姐见了一笑,一边朝着陈二和的方向走,一边问徐昂然:“小徐啊,这是你爸吧?接的够近啊,接到这口子上来了。” 徐昂然想说不是,可看着快步走过来的陈二和心里一暖,没把反驳的话说出口。 陈二和上来接了大姐的手,一个人就提上了。接完东西,客气地对大姐说:“谢谢你啊!不然他可难走,东西带那么多!” 人大姐笑着说一句:“这不是你儿子孝顺,想着给你们带东西,可别说了,我羡慕着呢。回见啊,我家人也来接我了!” “回见回见……” 别过好心人,陈二和又把徐昂然手里另外一个袋子提溜走了。 “你怎么老带这么多东西,不难带吗?”陈二和碰着徐昂然冰冷的手,抱怨了一句。 徐昂然笑笑:“想着这个要带,那个要带,就都带过来了。” “你下回少带点。”陈二和道,“就给老太太带份小辈该送的就行,其他的哪用你带东西。过日子,钱要攒着些,别乱花。” “唉,好。”徐昂然点头,以示自己记住了。不过年轻人心里没在意,徐昂然想该花的还是要花的。 过来玉溪过年,也消耗了徐昂然不少勇气,他希望能表现得更完美些。 两人撑着一把伞上了车,东西放在了后车厢里。 陈二和踩着油门,说:“这天儿可真够冷的!” 他说完这句话觉得不对,后视镜里能看到后座的陈颖和徐昂然两个人,陈颖把还有余温的热水袋往徐昂然手里塞去。 陈二和惊道:“颖妹你怎么跑后面去了!” 他下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他闺女还坐在副驾驶呢! 陈颖哈哈笑着,十分诚实:“刚刚你下车的时候我坐后面来的,爸你开车专心啊!不要走神。” 陈二和觉得真是个胳膊肘朝外拐的闺女,气。 车子颠簸着,直接开回了村。 陈家老屋已经改变了模样,由从前的木屋,变成了两栋连着的粉刷过的二层小楼,比马路对面的红砖房看起来阔气得多。 陈二和的车停在二层小楼前,领着徐昂然进了后面的那幢。 依旧和之前一般的结构,老太太带着孩子们住的地方在前面,而陈二和一家在后面,不过就是分开了,占据的面积更大。 把东西一放,徐昂然就享受到了段妈妈牌关爱,火炉和热茶一块上来。 “你来得正好呢,明儿就是四叔结婚,可以看看热闹!”段淑芬笑着道,话里都是喜悦。 段淑芬说的结婚,其实是摆酒,让大家伙知道陈家老四娶媳妇了。过年的时候村里人都回来了,摆酒可是多得很,赶着人齐全把事办了,份子钱也能多收回来几个。 “那倒是赶巧了。”徐昂然有些不自在,低头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陈颖。老屋他头一回来,各个方面都不熟,而且这回也没了王萌萌那个自来熟的打岔。 那么这回只能陈颖自己上了,她提醒她妈:“妈,你厨房弄着东西呢,我闻到糊味了?” “没有吧?哎!我去看看!” 段淑芬风风火火地就走了。 陈二和看一眼,道:“我去把东西送到前面,等会就回来了。”这个等会就回来是提醒某些同志不要干坏事。说完,陈二和也走了。 陈颖捏着徐昂然已经温热的手:“这是老家新房子,前面是奶奶家,三叔、四叔、五叔都住在那边,房间也多。” “还有三婶,和三婶的儿子小飞,那家伙正和小铮出去玩呢,其实小铮都不想理他,但是小飞赖在地上,闹得他没办法。” 陈颖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表情自然,好像一切就该这样。 介绍完家里人,陈颖又带着徐昂然在家里转,每间房住着谁都指清楚了,半路上还进厨房吃了一口放出锅的油炸果子。 最后是徐昂然住的客房,段淑芬早打理好了,东西和陈颖姐弟房间里的东西一样,都是家里最好的。 玻璃窗透亮,地面干净,被子上有晒过太阳的味道。 两人收拾了一下徐昂然的东西,倒在软绵绵的床上,像两个小孩一样滚了滚,隔着厚厚的衣服抱在一起。 徐昂然能嗅到陈颖散落长发上的淡淡香气,他像分享秘密一样说道:“叔叔好像更喜欢我了,今天都没有瞪我。” “哈,他人很好的,就是嘴硬。今天那会下雪,他急慌慌地就下去接你了。”陈颖把陈二和的本性暴露出来,让徐昂然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有想我吗?” 抱着人,徐昂然突然一个翻身,胳膊撑着压倒了陈颖上方。 他的眸色更黑,面色却更白皙,俊朗的脸上带着笑。 陈颖被看得心跳快了一拍,血气瞬间上涌,给脸颊涂抹了两抹红意,羞羞的气氛在空气中一点点淡开。 “嗯?”徐昂然不满地哼了声,头往下低了一点。 陈颖就笑开,抬起眼把他装在眼里,软声道:“想你的。” “一做到数学题,就特别想你。” 徐昂然听着数学题,胸膛振动起来,笑声从小到大:“不是怕你数学不好,我才特意多挑了些习题给你做。你做的每一份,我都自己做过的。” 屋内笑声传到外面去。 站在楼梯口支起耳朵的陈二和心里一慌,适时开始清嗓子。 “咳、咳咳——” 提示音让徐昂然一僵,然后立马滚了下来,紧张地看着门外,看到无人心脏才开始降速运动。 “唉,我们下去吧,不然等会儿伯父得上来了。”徐昂然站起身,伸出手拉一把陈颖,两人牵着手往楼下去。 腊月二十八。 陈四实和柴梅静摆酒。 在村里开了流水席,由饭店的几个师傅和学徒倾力风险,味道吃得村里人都鼓起了肚皮。 陈大满坐在座位上,喝着酒,眼前是四弟和漂亮的四弟媳。 陈大满咂了一口酒,脸上却没个笑模样。他觉得心里听不得劲,怎么当初想着占他便宜的弟弟们,离了他过得那么好? 肯定是防着他呢,陈大满想了半天,给自己找出这么一个解释,这才心里痛快了不少。 其他人自然是喜上眉梢,高兴得很,五兄弟里,除了老大其他三个都在帮忙挡酒,让酒量不深的陈四实能站着进新房。 酒足饭饱,众人少不得夸上几句新娘子,艳羡地离开。 陈颖和徐昂然也是瞩目点,叔叔结婚,侄女也带了对象回来,陈家新房子起了两栋,店铺也有了,妥妥的发家之相! 接着忙活几天,是腊月二十九,93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夜,约莫十一点多。 做了包工头的陈三发坐在火炉边,有些扬眉吐气地道:“今年可算是挣到钱了,回头我去起个房子,咱家挨着!” 陈三发做包工头,还是二哥陈二和哪儿起了头,后面更是给他支持了一些钱,这才一路搞了起来,眼下陈三发已经有了建房的资本。 唐巧笑道:“等着你,二哥四弟五弟都要在玉溪县里建房子了!” 陈三发小小的个头,豪气却十足:“那就一起在县里搞房子!等我回头把那个工程弄完了,就回来干,我们玉溪也是发展得很快,日新月异。” 因着是过年,陈二和一家也在。听着三弟的豪言,陈二和不厚道地笑笑:“我已经买了两栋房了,准备还接着买。” 段淑芬笑着没说话,给陈二和茶杯里添了点茶水,其他几人杯子也添了一轮。 老四夫妻和老五、老太太在厨房,里面飘着香气,不知道陈四实又在做什么好吃的。老太太拉着新媳妇,说着老四以前干过的事,让柴梅静笑个不停。 陈五贵是个试吃的,陈四实做出什么,陈五贵就接着先尝尝,肚子已经吃了个溜圆。 陈颖和徐昂然在外面,两人面前放了大花炮。 陈颖征用了陈飞的夜光电子表,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道:“十二点了!” 徐昂然立马点燃一根香,回头冲陈颖交代:“你站远点,捂住耳朵!” 陈颖退后几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然后“砰”第一声响起,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就开始连绵不绝。 夜空一下被照得极亮,五色十光的火树银花刹那闪现,转瞬即逝,但又接连不穷,轮番展现最美的姿态。 “漂亮吧?”徐昂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陈颖身侧,大声地问道。 陈颖也大声地喊着回:“漂亮!” 两人的声音被爆竹声淹没。 更远一点儿,站着陈铮和陈飞,手里都是男孩子爱玩的长根花炮,梭梭作响。 这轮烟花过去,陈颖心头涌上一阵的淡淡情绪。 “新的一年到了,新年快乐,昂然!” 第79章 【捉】 不同于陈颖这个全年放假人士,徐昂然的假期只持续到初九, 因此帮助陈颖学习到初八, 徐昂然就踏上了回去的路。 假期里,共同建设祖国的新未来,徐昂然兢兢业业, 连干点别的都顾不上了。 互相学习完, 徐昂然是带着满满的动力回去继续复习的。小女友进步太大, 再不学到时候考不过就不好了。 这不是容不得陈颖进步,是一种好强和责任感、保护欲或者更多更多复杂的东西的结合。一方的进步, 让另一方努力追赶, 从而获得更多的收获。 陈颖没办法, 只能在偶尔间隙的偷懒小憩后也投入学习之中, 想看看自己能考出什么水平。说不得能成成为家里光宗耀祖式人选。 眨眼就到了高考的日子。 陈颖报名走的学校的报名路子, 户籍也暂时迁在沪城, 所以考试还得专门往沪城去一趟。 考试的地点挑得巧, 离王萌萌家很近。 已经在民政局实习上的王萌萌特意请了假,让陈颖住到家里,把自己房间腾了出来, 兴奋地做陪考人员。 段淑芬想跟着来, 被陈颖给拒绝了。大热的天, 如果不是王萌萌请假前没和她说, 她连王萌萌都不让请假。 可王萌萌同志何许人也, 那也是小人精一个, 先干后奏了。 走王萌萌重复的叮嘱声里, 陈颖随着人群走进了考场,经历了无聊发呆、做题、发呆、等着可以交卷等过程,这才结束了一场考试。 一连三场下来,陈颖也成了考场里的出名人物。 众学子坐在附近,又是后方的,看着陈某人背影咬牙根,你说说这人怎么那么拉仇恨,你这边还写了一半,那边别人已经检查好几次,停笔了。 等到能交卷了,陈颖更是没一会就站起身,直接把试卷给交了,脚步轻快地离开。 一连到第四场,坐在陈颖后面的人估摸着这女同学很有水准,趁着还没开考用笔尾戳了戳陈颖的背。 陈颖回头,侧脸杀让后面的脸上有三颗青春痘的男考生楞了下。 楞完之后,对方想起自己的大事,小声地开口求救:“同学,等会能让开半个身吗?救救我啊!” 陈颖略感不适,皱起了眉。 看陈颖不高兴了,对方又比了个手势,打算空手套白狼,作揖保证道:“回头出去我给你一千,怎么了?” 陈颖翻了个白眼,转过了头。 后面那人心死,趴在桌子上叹气了一口,只打算回去吹嘘一下有个美女坐在自己前面,至于考试还是别提了。 “命啊!” 随着这位考生最后挣扎的失败,最后一场考试也开始了,监考的老师又换了一波,严肃着脸交代了一番,这才将试卷分发下来,人手一份。 外面陪考人员等得心慌意乱的一段时间,考试的人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像一年,可以让他们有时间慢慢做完试卷。 可惜时间最不留情,一分一秒都不曾敷衍。 陈颖这回克制了一点,提前十分钟才离开教室。这时候走的人也有了许多,走路的声音不断响起。 那脚步声,由沉闷,渐渐变得轻快,再因为数量的暴增由轻快慢慢地转变成闷闷的响声,最后汇聚成震天动地的动静,轰隆隆像要把楼给踩塌了。 而陈颖已经提前走出了人群,以人潮为背景,拉上王萌萌的手第一站往冷饮店去。 两人手快地拿了西瓜汁,陈颖说要去电话亭,给徐昂然打个电话。 王萌萌皱着鼻子:“那就去吧,你就想着他,我吃醋了!陪考的可是我。” 陈颖摸摸头,把王萌萌顺毛捋:“之前说好的,等会请你吃川菜馆呀!” “看在菜的份上你去吧,晚上也要和我睡。”王萌萌要求还挺多。 “好好好。”陈颖都答应,人已经走到了电话亭,开始拨起了电话。 陈颖也不怕徐昂然接不到电话,两人提前商量过。以他们二人的水平,提前交卷是肯定的,等徐昂然那边交卷完,他会直接去自己租的房子里等着陈颖打电话过去。 电话那边嘟嘟响了两声,随即被接通。 传来徐昂然有些兴奋的声音:“小颖吗?我考完了!” “恭喜!辛苦徐老师这些日子给我煲电话粥解题了。”陈颖唇角弯着,身上一阵轻松。 持续一年,两人都认真地沉浸在学习的海洋中。有时候陈颖会想,她是不是没必要去努力,可还是在父母期盼的眼神下坚持了下来。 坚持着,坚持着,她沉浮的道心都稳固了不少,也能够干些钻研道术的活,让自己保持那种不断学习进步的能力。 所以到最后,尝试到一个好习惯养成的好处,陈颖自己都舍不得放弃。 “光谢谢可不行,我晚上的飞机,你毕业我要去露脸。”徐昂然小算盘打的很响。 陈颖倒有些担心:“会不会太累?今天才刚考完。” 考试也是件累人的活。 “还好的,我过去休息一样的。考完就轻松了。”徐昂然脸上笑意盎然。 “那好,我去接你。” 陈颖问了时间和机场,后面排队打电话的人有些急躁地催促,她就和徐昂然说了一句,将电话让了出来。 王萌萌看着陈颖电话打完了,拉上她赶紧走。 不是所有家长都过来陪考了,但也不少考生想打个电话回去,所以排队的人不少,不少都一句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打完电话后,陈颖就带着王萌萌去了她最喜欢那家川菜馆,还叫是了王家的叔叔阿姨,感谢他们这几日的关照。 饭桌上热闹一番,几人都是笑容满脸。 饭后,陈颖又去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陈家人忙得吃饭都过了饭点,这个时候正好赶到家,没让陈家的电话打空。 段淑芬拿着话筒,问:“考完了?” 陈二和在一边挤眉弄眼,瞪着眼睛让妻子不要提考试。 段淑芬立马惊醒,又问:“吃饭了没呀,晚上吃的啥?” 笑声有些失真地从话筒里传出来,安抚了夫妻两的心。 “妈,我吃了,晚上去下的馆子。倒是家里,你们吃饭了吗?”陈颖笑着答话,似乎能看到电话那头父母亲的表情,想必父亲一举一动都带着小心翼翼,母亲是什么都不担心无比相信她。 “我们还没吃呢。”段淑芬答着。 陈二和急得上火:“我来我来!” 一番眼神比拼后,陈二和拿到了话筒,交代气闺女事故人情来。 “颖妹啊,你记得谢谢王家叔叔阿姨啊,在他们家住了两天,要谢谢别人的。你就拿我给的钱,去买些水果什么的,多买点好的。”陈二和道。 “我记得的,晚上请他们吃饭了。今晚还要住一晚,明天白天再回学校。”陈颖顿了下,又直接地道:“我考得还行,爸你不用担心,我感觉发挥得很好。” “唉,不担心。我还能不知道我闺女的本事,就是忍不住操心,把你妈的活都干了。”陈二和笑着和闺女说话,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抬起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紧张出来的汗。 段淑芬被说得脸一红,有些不乐意地拍了下陈二和的胳膊:“我怎么了?我可不像你整天还在分店忙,我还给闺女煲了几个月的汤呢!” “唉,我这没说你,说我自己呢。”陈二和推开妻子的手,又问电话那头的闺女:“你这是在外面?没好意思用王家电话打吧,我看着不是萌萌打过来那个。你早些回去,外面晚上不安全。” “唉,好。你们早点做饭,可别天天吃饭那么晚。” 陈颖是个出门别人要担心会不会被打劫的人,可她爸还担心她晚上危险。这大概就是老父亲不得不劳累的心,总是放不下自己的心肝儿。 这个电话也不长,陈颖被催着挂电话回去。 挂了电话的陈颖却没回,打着去接徐昂然去了。王萌萌要尽地主之谊,又怕陈颖一个人,所以跟上一起。 接到徐昂然,晚上给徐昂然在外面开了房,计划第二天再往陈颖和王萌萌的学校去,一边忙毕业,一边游玩沪城。 但当天的傍晚,小胖拍着徐昂然的门,想要来一个毕业后的狂欢,拍了好几下却没个反应。 和小胖一块过来的同学问:“徐昂然人呢?” 小胖突然想起徐昂然和他说过的事来,泪从心中来,小胖望月长叹:“他大概在沪城吧,陪女朋友去了,这个见色忘义的男人!他果然是不爱我小胖了!” “那不是凑不上几个人,感情都忙啊!” 小胖揽上朋友的肩:“走吧,我们几个照样能玩得开心!啊啊啊啊!高考完了,放假了!” 小胖嘹亮的声音在附近响彻,惊起两只乱来的小鸟。 第80章 京城。 新近修葺过的四合院院子里摆放了一叠的小菊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在阳历九月里就开得灿烂, 好叫院子多了几分秋色,而不是和空气一样,还透着夏天的气息。 这院子是暑假修葺的, 陈三发过来掌眼, 拉上了这边混的朋友, 有关系在,算得上是物美价廉。 弄完院子, 陈三发又跑去做别的生意, 赚钱去了, 丢下徐昂然在这边等着开学。 索性日子飞快, 没几天就是陈二和夫妻跟着陈颖来京城报名的日子。 他们来得比较早, 陈颖打算陪着父母到处逛逛, 也就打算先在徐昂然这儿歇歇脚。 若是别人家, 肯定讲究得多,但徐昂然去玉溪,也是待陈颖家的, 也就没那么多瞎讲究, 陈家人直接上门来了。 “咔——” 徐昂然打开点阿飞, 赶紧地把门推开。 那头陈颖和段淑芬拿着小份的东西进了院子, 后头徐昂然和陈二和分担了更大件的。 徐昂然看着东西就想, 这比他可夸张得多。别以为他不知道, 小颖爸妈带的很多东西肯定都是给他的, 又是“乱花钱”的一种。 不过说不得,徐昂然也受用这份好意,就看着陈颖的背影,目光时不时晃过去。 上回去沪城和小颖一块参加她的毕业典礼,结果被想给女儿惊喜的陈家夫妇撞上了,又是一番不可说,搞得徐昂然又是一阵没见到小女友。 陈颖把东西放到桌子上,段淑芬找地方安置,她回身帮着陈二和提了一份,这才和徐昂然站到一块。 徐昂然目光有些灼热,可这些日子兴许做梦做得奇怪,额头上都快有了道浅浅的细纹。和之前一样,他梦里依旧老蒙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可又真切得很,连他从没去过的店铺买什么东西他都能知道,奇妙得很。 不过徐昂然掩饰得好,只装做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寻思着,有空找小颖说说奇怪的事。 可两人相处的时候,又带了家长,那简直是无所不在的大型灯泡,,让徐昂然几次都把事给忘了。 眼下小别再见,心里哪更是只留下了思恋,恨不得抱抱亲亲,别的事都抛到脑后去。 陈颖问他:“东西重吗?” “不重的,之前和三叔吃得好,长壮了。”徐昂然微微用力,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就显现出来,看着果然比之前壮了不少。 “是壮了,我还以为你会瘦呢,今天夏天太热了。”陈颖自己倒是瘦了两斤,腰线更细。 搬完这些,车里还有,两小又再跑了一趟。 回头段淑芬收拾东西的时候,徐昂然和陈颖帮着下手,徐昂然想起小铮也说了要来,但没见人,问道:“小铮呢?不是说了要过来,我给他准备了房间的。” “你弟啊!他参加运动会去了,明天的比赛呢!临时调的他,忘了告诉你。”段淑芬听到陈铮的名字,回头笑着给徐昂然解释。 “今年可都是好事,你们两个一个前十,一个第三,都上了最好的大学。小铮也努力,前些日子拿了那个什么世青赛的奖,明天又在京城跑比赛了!” 段淑芬说起孩子们的事,脸上带着激动的红,眉眼会发光一般,看向陈颖和徐昂然的目光也骄傲得很。 陈颖摸了摸鼻子,她是第十,听起来没有探花好听,感觉自己给老妈的炫耀之途拖后腿了,真是不应该疏忽,丢了数学那五分。 徐昂然问:“那票买了吧?没票等会进不去可愁人。” “买了的,你的也有,出发之前。”陈颖点头,表示自己买了。 说起比赛,徐昂然和陈二和的兴趣比陈颖和段淑芬多,就连先前陈铮在国外的那场首战,陈二和也拿钱办了短期签证强势参加了一波,没让小孩独自在外面比赛。 徐昂然想着比赛,也有些热血沸腾。他自己也挺爱各种体育竞技类比赛,更是篮球的爱好者。虽然陈铮归属于田径,那也是他的新一好。 一家人在新院子歇息了一晚,第二天坐着车往体育场去,给比赛的陈铮鼓舞加油。 走进体育场,四人都坐在前排。 陈二和东张西望了一下,对着坐满了一般人的体育场有些不满:“这都快开始了,才坐了一般人,国内的体育氛围可真比不上外面……” 徐昂然搭上话:“您上回去的比赛更盛大,所以人更多。回头我们这边举办盛大赛事,开头更多,观众也就来得更多了。” “哦,这样啊。”陈二和坐正,戴上自己的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他抄来的体育项目时间安排表。 陈二和和徐昂然把脑袋凑在一块,看起各个想看的项目时间来。 两个男人挨着坐,倒是段淑芬和陈颖被分开了,依次坐在徐昂然和陈二和两人的身侧。 徐昂然陪着陈二和说了一阵话,觉得把老丈人安抚得不错了,终于露出了心机,转过头来和陈颖吃一桶爆米花。 一桶爆米花,吃着吃着难免手就碰到了一块。 挨着后,徐昂然就靠在陈颖耳边说话:“我朋友提议的爆米花,还说一桶比较好,我觉得还是蛮有道理的。” 陈颖笑,把爆米花放到徐昂然手里去。同样也是小声说话的方式:“你朋友没告诉你,这样更适合勾搭没有勾搭上的女孩子嘛。” 徐昂然果断摇头:“没,真没。” 徐昂然偷瞥一眼身侧的老丈人,大胆道:“我只勾搭你。” 好了,这一句话一出来,那头陈二和就咳嗽上了,直把徐昂然咳得面红耳赤。 陈颖实在搞不懂徐昂然这种头贴的操作,偏偏这家伙每次还偏要挑着她爸在的时候虎胆,每次都逗得人直乐。 徐昂然委屈巴巴地坐正身子,手也服帖地放好,老实捧着爆米花不说话。 一双比他的手软乎上许多的手就摸上他的手背,然后在手背捏了捏,像滑溜的小鱼般钻进他的手掌。 徐昂然错开手指头,和陈颖的手十指相扣,脸上立马又像开了的花,高兴起来。 “400米开始了!” 有人喊了一声。 400米正是陈铮的项目,他在世青赛拿奖的也是这个项目。而能在世青赛崭露头角,在如今的国内青少年运动员里他已经是领先者,让无数青少年兼具爱与恨。 陈颖正色起来,徐昂然和陈二和夫妻也是,坐正了身子,努力伸着脖子想要找到陈铮。 陈颖眼神最好,一扫就找到了陈铮,她给家里人提示道:“那边!刚出场!” 她的声一出,齐刷刷三个脑袋看了过去。 四条手臂挥舞着,和陈铮打招呼。 陈铮也看到了这边,他抬起手挥了挥,显得有些兴奋。 但打完招呼,就照着程旭往前面走,开始做起了赛前的最后热身。热身坐得不到位,可不利于打开身体,展现实力,甚至可能还会导致身体受伤。 陈二和和段淑芬介绍道:“这是热身呢,很重要的。我们来拉横幅,让小铮等会跑完看得到。” 陈二和说着,从包里拿出红色的横幅,还有能够稳定横幅的棍子。 陈颖看得目瞪口呆,深感她爸真是与时俱进,横幅都准备上了。 一行四人,横幅正好是四个人的长度。 往两边拉扯开来,在前排很是显目。 陈铮似乎是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捂着脸。 齐泽撞撞他的肩膀,笑嘻嘻道:“你爸妈,还有你姐,都在呢!” 陈铮连忙道:“我看到了,等比赛完再看。”看多了怕分神,影响成绩。陈铮想当着家人的面,跑出一个好成绩,让家里人为他骄傲。 高大的少年捏了捏拳头,脸上神色显得无比郑重。 比赛即将开始。 一声枪响之后,一轮决赛的八名400米运动员都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陈铮感觉自己的状态很好,起步、摆臂、加速,每个过程都很顺利。 他闷头加速,耳边所有声音都消失。 他奔跑,所有的目光也随着他奔跑。 陈颖的目光落已经比自己高的少年身上,蓦地想起重生过来见到少年的那一幕。 那时候两个人都在水里,狼狈得很,少年显得瘦弱,在水里脚腕被水草缠着快没了,却没把她松开。 少年本该不幸在水里丧命,可眼下却健康地奔跑在跑道上,活得鲜活又耀眼。 体育场上,所有人都在为这个超出身后运动员一截的运动员赞叹,惊讶声不绝于耳。 陈颖在这时转过了头,入目是三张激动又振奋的脸。 徐昂然在位陈铮欢呼,他在女朋友的家里融合得很好,就像这个家里的孩子一样。 陈二和挥动着双臂,激动得不行,声音在人群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响亮。他以前是个羞涩含蓄的人,缩在壳子里苦闷。 段淑芬脸上都是喜悦的光,她看起来保养得很好,脸庞线条柔和,秀发乌黑,就连之前因为生活变得粗糙的手上皮肤也变得细腻起来。 生活它变了模样啊,她所有的遗憾,都没了遗憾。 陈颖的心一瞬间被填满,脑内原本封印记忆的残留能量再次被冲刷了一边,彻底地被摧毁掉,最后一股的记忆清晰地涌入陈颖脑中。 那是关于上辈子的后来,很后面很后面。 她和徐昂然都很老了,他们从书里翻出了时间回溯的看起来不可能一般的阵法,着手研究了一阵,最后因为原材料停止了研究的脚步。 原材料和画郎知道的东西一样,用魂魄最献祭,自愿。 徐昂然因为年轻时受的苦,苍老更快,最后他死去。 她答应对方好好活着,于是便在痛苦里封住了自己的记忆,这才得以苟且无知地活着。 而死前的她,分明又是不知道时间回溯阵法的,她丢失了一段自己本该有的记忆。同样能做到这样的,只有徐昂然。 陈颖发怔,比赛已然结束。 显示牌上显示了陈铮拿到了第一,高大的少年啊呜叫着朝着第一排的家人冲了过来,很是快活。 陈二和和段淑芬激动地抱在一起。 徐昂然也是激动地转了身,把陈颖抱了起来,健康红润的唇瓣亲了过来。 陈颖承受着这吻,手覆上徐昂然的后脑,灵气探入脑中,划开记忆区的不怎么完整的白膜。 徐昂然身体一怔,记忆清晰地冲击着大脑,把他脑内那些奇奇怪怪的以为是臆想的画面串了起来。 年轻漂亮的男女抱着,陷入不可思议的思考中。 身边人却是激动得没注意这些,陈二和大手一挥,把女儿和未来女婿都抓了过来,一家人抱在一起。 陈颖和徐昂然回身,享受着一家人挤在一起的快乐。 只是五人间,两人的目光汇聚到了一起。 像是在说,来生了啊。有些惊讶,有些欣喜,却又理所当然。 —— 魂魄献祭启动的阵法带着两人回到了从前,时间开始变化在陈颖死亡那一刻,她带着记忆回到了水里,成了一只落汤鸡,一个对她来说念念不忘的时刻。 而徐昂然因为阵法失去意识,世界意志封印他的记忆,他自然地再次经历了上辈子需要经历的事情,直到在校门外看到可怜蹲着等人的少女。 她在等人,可他已经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了,不爱管闲事的少年怀着莫名的情愫上了前,做出了让自己惊讶的事。可他的心里却不惊讶,只欢叫着让他靠近。 直到上辈子他因为心疼封印掉的妻子的记忆恢复,才叫对方发现问题,让他快速地想起自己来。 徐昂然的目光缱绻地落在陈颖身上。 五个人的拥抱松开。 又黑了一截的陈铮在观众善意的哄笑声中露出个羞涩的笑,小酒窝盛着的酒把自己脸蛋熏红,他摸着脑袋对着家人道:“我先过去啦,等会来找你们!” 陈二和应着:“好好好。” 身上气质陡然变得老成稳重许多的徐昂然看着少年离开。 再偏头,看起来少女模样的妻子脸上表情却是平淡。 灵力化声入声,徐昂然终于是等到了那句话。 “献祭都会啊,你可真厉害。”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献祭的魂魄,就像一次性用品,再没了循环的可能,也就是这一世后,他大概会魂飞魄散。 可带着记忆,认得你,有你的一辈子,怎么能和别的人生相比呢? 徐昂然握着妻子小小软软的手,低头默不作声。 下一句只有他听得到的话却是。 “你别忘了,我也会。你说我们轮流着来,算不算作弊?” 便在这一方世界,重过千百次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