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侯府娇小姐》作者:剪不断 文案: 都说广宁侯府的大小姐有三宝, 心宽,体胖,脾气好。 一朝剧变,软包子变成了一朵心黑手黑的小娇花, 娇滴滴,却又带着刺,让人只能远观不敢亵玩。 直到有一天,这朵娇花被全大雍都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叼了回去。 坊间都在传闻,这二人脾气不和,定会和离。 却不料小娇花最后被小魔王宠上了天!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宅斗 重生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婉 ┃ 配角:顾顼,苏宴,秦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回来的的我嫁给了小魔王 恍如隔世 “婉丫头如何了?” 檀香缕缕,灯下拣佛豆的老妇人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老妇人神情虔诚,伴着一旁小丫头的念经声,越发显得慈眉善目。 回禀的绿衣丫头却不敢有丝毫的疏忽,侯府的这位老夫人,可厉害的紧。 “大姑娘原是哭了一阵,现下已经歇了,想是回转过来了。” 绿衣丫头名唤拂绿,是老夫人体恤孙女,专门赐下的人。 因着这份缘故,拂绿在大姑娘秦婉的房中一贯很是得脸。 “素日里不声不响的,人都说她好脾性,原来竟也是个不安分的。” 老夫人头也不抬,连连冷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说的不是自个儿嫡亲的孙女,而是什么仇敌呢! 这话拂绿就不敢接了,便是大姑娘再不得老夫人的宠,却也不是像她这样的下人可以议论的。 “罢罢罢,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折腾不起,明儿她老子回来了,叫他们自家领回去吧!” 一句话,已是定了大姑娘秦婉的将来。 自小被祖母带到身边教养,如今一朝被弃,难免叫人怀疑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拂绿听了,心下一沉,既为大姑娘的将来忧心,又为自己的前途暗暗着急。 从老夫人那里离开之后,拂绿径直回了大姑娘秦婉住的那一方小抱厦。 原本在院中嬉戏笑闹的小丫头们连声叫姐姐,尽皆有些缩头缩尾。 这也是拂绿平日里积威甚重的缘故,小丫头们或许不怕出了名脾性好的大姑娘,却对拂绿这个大丫鬟很是畏惧。 “姑娘醒了吗?” “刚才听到了声响,芝兰姐姐已经进去服侍了。” 拂绿听了却是眉头微蹙,她与芝兰一贯不对付,芝兰既在里面,她一时有些不想进去。 犹豫再三,拂绿还是没有进去,转而吩咐起小丫头,准备一应用度。 此刻,芝兰正在服侍自家姑娘梳头。 一溜乌油油的头发,缎子般光而洁,柔顺地散在秦婉的脑后。 这或许是被戏称为“无盐”的秦婉身上最大的亮点了。 坊间传闻,广宁侯府的大姑娘秦婉比起她那个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堂妹秦姒可要差远了。 众人提起秦婉总免不了摇头叹息,赞一句是个懂事知礼的姑娘。 而叹的自然是秦婉的品貌委实平平了。 说是平平还是委婉的说法,秦婉不仅不通诗词,还毫无女儿家的婀娜之态,痴肥笨重,哪有侯府贵女的气派? 但在芝兰的眼中,自家姑娘天真娇憨,心地纯善,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芝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过了酉初,姑娘可是想用膳了?” “睡了一场,倒有些昏昏沉沉,竟记不起现下是个什么年份。” 芝兰也不疑有他,忙答道。 “如今正是元孝十五年,姑娘想是睡糊涂了,不若命厨下做碗参汤,醒醒神?” 秦婉听了这话,一时间竟是喜,怒,哀,乐,千般滋味都从心头滚过了一遭。 多好啊!元孝十五年,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父亲没有卷入谋反,母亲也还未殉情。 就连她自己也未曾嫁给那个看似风光霁月的男人,被他的母亲,她的好舅母百般蹉跎。 上一世的种种,就如同一场噩梦,如今,梦终于醒了。 只是可怜了她那还未出世的孩儿,母子连心,这让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说是难产,其实只是她的好舅母买通了产婆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为的是除掉她这个罪臣之女,好给舅母娘家的好侄女让位。 可叹上辈子的她直到死前才看透,什么如意夫郎,不过是一个没心没肝的懦夫而已! 该流的泪,上辈子的秦婉已经流干了。 这一世,秦婉发誓,定要活的畅快,再不做那任人欺凌的软包子! 见秦婉半晌没答话,芝兰有些奇怪,忙看了一眼自家姑娘。 这一看吓一跳,只见秦婉看着镜子里的人影笑了一下。 明明是夏日,却让芝兰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姑娘怎生笑的如此吓人 ? 只是芝兰定睛再看,却发现自家姑娘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白胖的包子脸,一口糯米小牙笑的齐整,直教人甜到了心里。 “芝兰,叫厨房今日随便上些清淡小菜,再来份鸡汁粥吧!” 芝兰这才放下心来,方才定是眼花了,姑娘想是受了打击,才有些郁郁的。 芝兰忙吩咐下去,心下却是想着怎么让自家姑娘开怀。 然而这顿饭秦婉吃的并不安生。母亲陈氏,二婶孟氏,就连她那个素来高傲的堂妹秦姒也不例外,竟像是约好了似的,都遣了小丫鬟前来看望。 但她们到底是关心,还是等着看好戏就未可知了。 想到母亲陈氏,秦婉心中的感觉有些复杂难言。陈氏素来极守规矩,在家顺从父亲兄长,及至出嫁了又满心满眼只有父亲一个。 只是在陈氏的心中她这个女儿许是可有可无的罢! 上一世,无论发生什么事,陈氏只会叫她不要争抢,只要安守本分就好。 然而这一切换来了什么?是背叛,是伤害,是被逼入绝境的痛入骨髓! 就连陈嘉之这个“好夫婿”也是陈氏为她这个女儿“千挑万选”出来的。 原本秦婉对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哥陈嘉之并无男女之情,可却耐不住陈氏一意撮合。虽说后来发生的一切并非是陈氏的本意。 然而在秦婉受尽蹉跎,终于忍不住向陈氏求助时,陈氏是怎么回应的? 叹息,不赞同,甚至隐隐还有几分责怪。 从那一刻,秦婉的心便冷了。陈氏毕竟是秦婉的亲生母亲。秦婉无法恨她,却也做不到毫无芥蒂。 既然回到了十年前,秦婉觉得定是上天垂怜,让她改变上一世的悲惨结局。 现在的秦婉将将十三岁,不久之前因为御史府的三小姐袁香秀的陷害,在皇后娘娘举办的赏花宴上失仪,一跃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回到侯府之后,一贯以“宽厚慈爱”待人的祖母却在这个紧要关头将她从荣寿堂赶了出去。 若是传到府外,想必她的“恶名”又要添上一桩。 但这一切在现在的秦婉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如果没有记错,不久之后她的那个好舅母袁氏就会上门来看望。 也不知道袁氏会怎么帮侄女袁香秀开脱? 说来这也都是秦婉那个好表哥陈嘉之惹下的桃花债。袁香秀对陈嘉之可是一往情深。 上一世陈嘉之随着袁氏上门之后可是“言辞恳切”的帮袁香秀这个“好妹妹”说了情。 秦婉舔了舔嘴唇,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上门说情 第二日,袁氏果然上门了,说是来探望秦婉这个外甥女儿。 彼时,秦婉闲来无事,正在院中看两只家雀逗趣儿。 两雀相争,个头大的那只黑色的雀儿竟将小的那只啄了一地的绒毛。 院中的小丫头们看了有些不忍,商议着要将小的那只带去救治。 秦婉不可置否,一旁的芝兰却忍不住开口。 “姑娘,往日你不是最见不得这般场景吗?” 秦婉却抱起了威风凛凛,宛若斗胜了的将军般的黑色家雀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雀儿的翎毛。 这只雀儿被激的翎毛炸起,转头便要啄向秦婉。 看的秦婉心头一动,满意之色一闪而过。 “你倒是凶猛,不过凶些也无妨,总比任人宰割要好!” 芝兰没有等到自家姑娘的回应,但见秦婉在兴头上,倒也按下心中的疑惑不提。 “姑娘,舅太太来了,如今正在老夫人那里呢!” 秦婉听完后放下经过喂食已经同她变得亲近起来的雀儿,心道,终于来了! 看着前来回禀的拂绿,秦婉唇间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上一世,拂绿这个“忠心为主”的丫鬟可是站在她的好舅母袁氏那边的。 通风报信,还下药害的她险些落胎。借着出卖主子,这丫头倒是寻了一门好亲事,嫁给了陆府的管事。 只是不知道她死后,失去利用价值,又知道的太多了的拂绿还会过的那般风光么? 反观芝兰,倒真是个“蠢丫头”,跟着她这个没用的主子,白白被坑害了一条性命。 芝兰死的时候正当妙龄,却因为“偷盗”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被活活打死。 秦婉知道,这一切都是她那个好舅母袁氏为了除去她身边唯一一个忠心的丫头设下的毒计。 只可惜,当时的她既保不住自己,也保不住身边的人。 压下心头的万般感触,秦婉决定去好好会会她那个好舅母袁氏。 也不知道,这一世袁氏是不是还是喜欢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老夫人,大姑娘来了。” 传话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唤作玲珑,人如其名,倒生了一副玲珑心肠,很得老夫人看重。 “祖母,婉儿给您请安了。” 秦婉先是给老夫人问安,后又转向舅母袁氏。 袁氏穿着一身簇新的菱花缎裙子,满头珠翠,明晃晃的闪的人眼睛疼。 袁氏年约三十岁,瞧着却像是只有二十岁出头,保养得宜。一张容长脸上五官都不甚出奇,逢人便笑意盈盈的,倒叫人凭空生了不少好感。 “婉丫头如今可是大好了?我瞧着倒是清瘦了不少,很是该补补。” 秦婉想了想昨日在镜子前看到的那张白胖大圆脸,怎么也算不得清瘦吧! 袁氏果然还是擅长逢人说鬼话。 “多谢舅母爱惜,我近日也觉着自己瘦了,许是有些郁积在心。” 郁积什么?还不是袁氏的好侄女惹出来的乱子。 还没等袁氏开口,老夫人就发话了。 “你这个皮猴儿,不先见过你舅母,哪有跟客人说这些话的理儿。莫不是府中哪里短了你吃的,白教你跟人抱怨?” 老夫人话中透着亲昵,不知道还真以为她喜欢秦婉这个孙女喜欢的紧呢! 秦婉倒也顺着棍儿往上爬,忙站在老夫人身旁,圆鼓鼓的宛若一只大号的糯米团子,险些挤得老夫人站不稳。 老夫人吓了一跳,心中正有些不自在,但有客人在场,倒也不好发作。 “婉妹妹近日可越发活泼了。” 翩翩少年,唇红齿白,气质卓然,看的人眼前一亮。 说话的自然就是随着袁氏来到侯府的陈家嫡子,陈嘉之了。 再次见到陈嘉之这个前世的好表哥,好夫君,秦婉心里出奇的平静。 恨自然是恨的,但却似乎少了点什么。 上一世唯一的那点情分也被这个男人的漠视生生磨掉了。 此刻,在秦婉心中,陈嘉之只不过是一个曾经的仇人而已。 报不报复,如何报复,全凭秦婉的心意。 前世如同雪山般高不可攀的夫君如今只是一个少年郎。说是出色,但其实还嫩的很。 “大表哥倒是说笑了,婉儿近日正学着礼仪呢,这女儿家自是要贤淑点,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活泼了。” 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陈嘉之倒也不生气。 实际上,他这次来侯府,看望秦婉还是其次。最主要是给犯了事的表妹说情,还有就是为了他心中最为想见之人了。 想到那个如同神女般高不可攀的清冷女子,陈嘉之的心中涌起一抹甜意。 许是母子连心,这边陈嘉之正思念佳人,袁氏倒先替儿子开口了。 “怎么不见姑奶奶,婉丫头的二婶,还有二姑娘?说来二姑娘出落的可是越来越标致,也不知将来哪家的好儿郎得了去?” 秦婉的母亲陈氏,二婶孟氏以及堂妹秦姒竟都不在。 原来,这三人竟是约好了一同去庙里上香。至于不久前给侯府丢了脸面的大姑娘秦婉自然只能呆在家中,免得出去再丢人。 可叹陈氏竟然连通知秦婉这个女儿都未曾。 秦婉也不意外,陈氏这个亲娘是个什么秉性她自然清楚的很。胆小怕事,又经过孟氏母女有意无意的提醒,必然是不会护着她多生事端。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一旁的袁氏忙笑着打圆场。 “据说西山的普度寺最是灵验不过的,姑奶奶她们定是去这里上香的罢。” “可不是呢,普度寺的广智大师便是太后也是佩服的紧,说是十分灵验。若是她们能得到广智大师一星半点的批语倒也是不枉走一遭了。” 袁氏和老夫人有来有往的,一时之间气氛倒也融洽。 估摸着老夫人乏了,袁氏这才拉着秦婉出去说是有话要说。 陈嘉之倒是被小厮引着去了前堂,见一见侯府的当家人,秦婉的父亲广宁侯秦怀安。 “婉丫头,香秀这孩子也是不懂事,我娘家大嫂已经说过她了。念她也是一时糊涂,婉丫头你能不能就原谅她这回?” 果不其然,袁氏一开口就是为她的好侄女开脱。 “舅母,婉婉好怕,京城里的人都在笑话我。香秀姐姐莫不是不清楚规矩才会推我?” 秦婉掐了自己一把,泪眼盈盈,嘤嘤哭了起来。 秦婉一脸“原来袁家这点规矩也不教女儿”的天真表情,把袁氏原本打算说的话全堵了回去。 袁家是有名的御史之家,最重清名。秦婉的事情广宁侯府固然丢了大脸,然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袁香秀也好不到哪里去。 宴会上各家的贵夫人心中可是明镜似的,袁香秀这回也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了挽回名声,袁家只能上门来求秦婉这个当事人的谅解。 若是秦婉都不计较,旁人自然不会再拿这件事去编排袁香秀。 本来以为按照这个外甥女一贯的好性儿,侄女的事情很快就能揭过去,谁知道这丫头吃错了什么药,竟是不依不挠的。 袁氏有些头疼,面对哭的梨花带雨的外甥女,少不得好言安慰。 秦婉却是看好戏般的听着袁氏的好话,直把袁氏说的口干舌枯。 秦婉倒是装出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却坚决不接袁氏的话,就是不说原谅袁香秀。 此时的袁氏就是有再大的耐心,却也不免对袁香秀这个惹了事却要她收拾烂摊子的侄女生出不满。 对于秦婉这个受害人兼外甥女,袁氏是打不得也骂不得,稍微多说两句又怕秦婉忍不住哭了,别提有多憋屈了。 “舅母,我知道袁家姐姐对大表哥一往情深,许是因为这个才对我有些误会。但我真的对大表哥只有兄妹之情,还请舅母帮我告诉袁家姐姐,解开这个误会。” 秦婉期期艾艾的开口,险些没把袁氏气个倒仰。 袁氏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侄女袁香秀惹出这样大的笑话竟是抱着这个心思。 平日里袁氏虽然疼爱袁香秀这个侄女,可是别管是什么女人,只要同自家儿子牵扯到了一起,袁氏心里就怎么也不得劲。 心下有了计较,袁氏觉得自己应该看得再严些,免得儿子被侄女勾引坏了心思。 秦婉清楚,上一世袁氏之所以那么快接受袁香秀,全是因为自己这个不得她心意的儿媳做对比。 以袁氏对陈嘉之这个儿子的在意程度,袁香秀日后想要近水楼台怕是要多费不少功夫了。 虽说袁氏心中对袁香秀这个侄女已是有了隔阂,但是毕竟这次登门是受袁家所托,便是为了娘家,袁氏也必须尽心尽力办好事情。 “这样吧,舅母,听说袁家姐姐办了个诗社,婉儿平日也很想去见识见识。不如让袁家姐姐给我下个诗会的帖子,若是我们能在诗会见上一面定能解除误会。” 袁香秀别的不提,倒也算是会做几首酸诗,得了个不大不小的才名。袁家又是清流砥柱,袁香秀开的诗会邀请的都是素有才名的贵女。 而秦婉肚中一贯没有什么斤两,这样的场合她是沾不了边的。 上一世,这个诗会可是出了一件大事,秦婉怎么会不去凑这个热闹? 袁氏听了秦婉的话不免有些鄙夷,秦婉腹中有多少墨水,人尽皆知。削尖了脑袋钻进去焉知不是自取其辱? 但是小姑娘家家的都好虚荣,自然不想被排挤在同龄人的圈子外,自以为看透一切的袁氏倒也不拆穿秦婉。 左右不过是一张帖子的小事,袁氏当即就做主答应了下来。 如此母子 袁氏这边为了侄女焦头烂额,而另一边陈嘉之心中也甚是煎熬。不过此时的他为的可不是袁香秀这个好表妹。 陈嘉之本想着在侯府能见到秦姒,谁知来的竟那般不凑巧。此刻陈嘉之的心中就如千只猫爪在挠,直教他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见到佳人。 许是心里想的紧了,陈嘉之惊鸿一瞥便在园中发现了一道神似秦姒的身影。 只一眼便看的陈嘉之心神摇曳,忙上前一探究竟。 “不想竟在此处遇见了秦二妹妹。” 原来秦姒一行因遇了点意外,竟是提前回府了。 “原来是陈家表哥,你是来看婉姐姐的么?” 秦姒面上的神情仍是冷淡,月白色的织锦云纹留仙裙不染纤尘,宛若谪仙,翩然出尘。 陈嘉之却丝毫不为秦姒的冷淡流露出失落之色,仿佛只要能够看到对方就已经万分满足了。 “近日,偶然读到一首古人遗作,诗中所述情形,我倒觉着同妹妹你十分匹配。” 陈嘉之一番不着痕迹的夸赞终于使得秦姒脸上的神情微松,两人之间的相处也不似原先那般尴尬。 陈嘉之正想和佳人好好套近乎,却被意外之人给打扰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觉得闷了,好不容易摆脱袁氏溜到园子里赏景的秦婉。 陈嘉之厌恶秦婉打扰了他同佳人相处,殊不知秦婉见了眼前的这两人心中就腻歪,也平白坏了赏景的心情。 “这么巧婉妹妹你也在这里啊!” 陈嘉之强忍着心中的郁气率先同秦婉招呼,素日的君子教养容不得他轻待自己嫡亲的表妹。 秦婉蓦地笑了,红色的衣裙衬的她一张白胖的脸儿越发亮的出奇,瞧着应是十分圆润讨喜的。 但是秦婉不同于以往锐利的眼神却几乎刺到了陈嘉之。 陈嘉之只觉得心里毛毛的,似乎自己身上的一切都被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表妹看透了。 “婉儿倒真是闲来无事四处逛逛,见到表哥确实有些惊讶。谁知一转眼又看到了二妹妹。怎么?原来你们两个在这里莫非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秦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笑得腼腆。 被秦婉误会,陈嘉之本有些暗喜,可又想到这件事或许会对秦姒的名声不好,当即决定打消秦婉的念头。 “之前香秀表妹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也是一时小孩心性,婉妹妹你素来是宽宏惯了的,这回便也原谅她一次吧!” 陈嘉之不愧是袁氏的亲儿子,母子二人给袁香秀开脱的理由竟也如此相似。 孩子?真是可笑,袁香秀今年已过十四,便是商议婚事也不算早了。就连秦婉都比袁香秀要小上好几月呢! 也亏袁氏母子拿这样的借口为袁香秀说话。 “咦?婉儿怎么记得袁姐姐比婉儿还要大上些许,又如何当得起孩子二字?” 陈嘉之哑口无言,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秦婉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了。 秦婉倒也没不依不饶,话锋一转。 “大表哥,说来袁姐姐对我应是有些误会,你素日同袁姐姐最是亲近,便帮我同她好好解释吧!” 当着秦姒的面被秦婉指明自己同袁香秀走得近,陈嘉之心中焦急,生怕被秦姒误会了。 “大表哥你就答应吧,虽说婉儿自然是比不得袁家姐姐,但好歹同是你的表妹,想必表哥也不想看到两个妹妹弄得不愉快。” 陈嘉之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想吐血,这下是越描越黑了。 “婉姐姐说的是,误会还是要尽快解开的好。上次皇后娘娘的宴会之后不知有多少闺秀向我打听两位姐姐的事。这回你们能够和好如初,我也好告诉她们不必再为你们担忧。” 上次宴会闹了个笑话,秦婉想也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好戏,秦姒的话分明是在添油加醋。 不过秦婉本就厌恶袁香秀,也从未想过要和袁香秀交好。 既然上辈子袁香秀喜欢抢别人的夫君,那么便让她求仁得仁好了。 在陈嘉之心中,袁香秀这个表妹固然娇憨可爱,别有一番青涩风味,到底还是不能和他心中的神女秦姒比较。 眼见秦姒似乎也误会了自己同袁香秀的关系,陈嘉之不由得迁怒于造成误会的罪魁祸首。 “听我母亲说婉妹妹你离了老夫人那里。我这个做表哥的也说句不当讲的话,老夫人对待孙女一贯慈爱,婉妹妹你也别耍小孩脾气惹她老人家生气了。” 分明是老夫人嫌弃秦婉丢了脸面,忙不迭的将孙女赶了出去,在陈嘉之的口中倒都成了秦婉的不是了。 “祖母自然是慈爱的,只是她毕竟已经年事已高,身子难免经常不爽。婉儿已经大了,怎好老是让她老人家劳神?” 虽然已经有了孙辈,可是老夫人平日里甚为注重养生,身子骨可是硬朗的很,辖制起下人也是中气十足。要知道老夫人至今还是没有把掌家的权柄交到名正言顺的侯夫人陈氏手上。 秦婉开口闭口年事已高,若是让老夫人知道孙女这么诅咒自己,定会气个倒仰。 毕竟涉及到侯府的家务事,陈嘉之也不好一直揪着不放,面上有些讪讪的。 然而等到郁闷的陈嘉之想要再补救一下自己在佳人心中的形象,秦姒却表示自己因事不便久留。 陈嘉之只得在心中暗道可惜,不知自己何日才能再逢良机亲近佳人。 秦婉原本的好心情都被这两人破坏了个干净,此刻也不想再同他们腻歪。 及至袁氏和陈嘉之母子二人离府,秦婉才终于有了松下一口气的感觉。 本来,刚重生回来的时候,秦婉心中恨毒了袁氏母子二人。 但仔细回想,秦婉也知晓上辈子的悲剧同自己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 因而秦婉虽恨,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怒其不争。 这辈子一切都还未曾发生,秦婉也曾犹豫要不要展开报复。 然而袁氏母子倒真没有让秦婉“失望”,两辈子都是如出一辙的令人恶心。 既然别人都犯到自己的头上了,秦婉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 只是这样一来,以后的日子可要有趣得多了。 秦婉灿然一笑,白胖的包子脸舒展开来,娇柔妩媚,却莫名让人觉得浑身一凉。 命当如此 “姑娘,夫人让你过去老夫人房中,今日上香可有一桩趣闻呢!” 芝兰素来活泼,各院的小丫头倒有不少同她十分亲近,因而常能从旁人口中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是么?不过是去庙中上了一回香,倒还添了一桩喜事不成?” 秦婉不以为意,随意和芝兰笑谈着。 “虽然具体不清楚,不过应当也是差不离了,说是二姑娘得到了广智大师批命,这在全京城的贵女当中也是头一份,可不算是咱们侯府的一件大喜事?” “原是如此,二妹妹她的命自然是好的。” 可不是命好么?上一世的秦姒身为京城第一美人,不知有多少贵族公子拜倒在她的裙下。偏偏秦姒只看上了其中最为尊贵之人,也就是当朝的殿下太子。 最后秦姒竟也一路顺利的当上了太子妃,又深受太子的宠爱,想必太子登基之后她必然能够母仪天下。 只是,秦姒的尊荣却建立在秦婉一家的血泪之上。秦怀安根本就是受人陷害,可秦姒还有她那个好父亲非但没有相帮,反而还趁机落井下石夺了侯府。 而若是侯府还是由秦怀安当家,即便陆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秦婉做出什么,恐怕陈氏最后也不会因无依无靠不得不“殉情”而死。 纵使秦姒真是所谓的“天命之女”,这世上所有的好处都任由她挑选,却也没有理所当然让别人为她牺牲的道理。 这一世,秦婉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父亲的性命为秦姒的荣华富贵让路。 秦婉来到荣寿堂,嬷嬷丫头们挤了一屋子,别提有多热闹了。 此时,屋内的人竞相说着各色应景的话,众星拱月般,都快将秦姒夸上天了。 秦姒面上的神情虽冷淡,却没有丝毫不适,想来她的心中也十分受用。 “婉儿,快过来,今日可有一件大喜事。” 见女儿来了,陈氏忙唤她过去。 陈氏一张素净的圆脸,俊眉修目,长的十分婉约温柔。只是她眉目间带着一抹轻愁,倒平添了几分楚楚之色,惹人怜惜。 秦婉依言站在了陈氏身侧,但是母女两人却还是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是有一道无形的隔膜横亘在二人之间。 “大姑娘在房中休养了这几日,瞧着倒是精神了很多。” 孟氏以手帕掩口,头上的金丝缠珠步摇笑的花枝乱颤。 “全托二婶婶的福,若不是您时时派丫鬟照管着,婉儿定然不会好的这么快。” 侯府的掌家权仍旧在老夫人的手中,陈氏和孟氏这两个儿媳是根本沾不了边的。因而各房都是自己管束着下人。 孟氏的手伸的这般宽,都到了侄女的房中,老夫人自是有些不乐意。 “都别说了,婉丫头来的正好。今日你妹妹可是得了大福气。咱们侯府只有你们这两位姑娘。日后出嫁了姐妹间定然要好生扶持。” 老夫人说是让秦婉和秦姒相互扶持,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都透着让秦姒提携秦婉。想来在她心中,秦婉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的比秦姒更好。 “祖母说的是,日后还得让二妹妹多多提携我这个做姐姐的!” 秦婉顺着老夫人的话往下说,老夫人果然十分满意。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秦婉自然不会和老夫人这个侯府真正的掌权者对着干。 而一旁的秦姒面上微微点头,实际上却没有放在心上。对于秦婉这个屡屡丢人现眼的堂姐,秦姒一贯是采取无视的态度,从未将人放在眼里过。 “广智大师的批命真是天生凤命,贵不可言么?” 老夫人捻了捻手上的佛珠手串,连声念佛,只是有些颤抖的手暴露了她此刻心中的激动。 侯府是真的要出一位皇后了吗?想到府中或许会因为秦姒更加兴盛,老夫人对于秦姒这个自幼疼宠又样样出色的孙女更加满意了,只觉得这些年都没宠错人。 要知道外戚可不单单意味着和皇室有亲,说不得运气好些,便是下一任的皇帝也会带上他们秦家的血脉。这样侯府定能够再多保几代富贵。 “可不是么?母亲,我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在寺中一见到姒儿,大师可是主动上前为她批命。只是这事咱们家不宜伸张,免得教姒儿折了福气。” 老夫人连声叫好,满是褶子的脸笑的皱成了一团。 接受着来自众人的恭维,秦姒蓦地回忆起广智大师在最后私下同她说的话。 凤命天定,然而大衍有变,朱雀星起,或有吞月之像。 这话秦姒就连母亲孟氏也没有透露过。她不认为天定的凤命会被旁人破坏,秦姒相信既是上天给予她的,她便不会让它从手中溜走。 自从秦婉气病了之后,侯府鲜有这般热闹。当下老夫人宣布留饭,一家子在一块吃才更热闹些。 小丫头们布完菜之后,秦婉发现桌上的菜色荤素都有,而且都做得比平日大厨房里送来的要精致的多。 酒酿珍珠丸子,八珍鸭,清蒸鲥鱼并各色精致的茶点,都是些鲜亮的菜色,瞧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依照着平日里秦婉的脾性,她虽然惧怕老夫人,面对美食可是从来都不会刻意矜持的。 为了这个,老夫人明里暗里不知教育过她多少回了。 世家贵女,不论是出门还是在家中用饭都极为规矩,每样菜夹几筷子,用多少都是有讲究的。在一些特殊的场合,即便是饿着了却也万万不能失了分寸。 偏只有秦婉每回一见了美食就控制不住自己,这也是外人总编排她举止粗俗的原因。 然而这次,秦婉却用的十分文雅,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 秦婉的异常很快引起了桌上众人的注意,就连一贯不关心这个堂姐的秦姒也愣了愣。 “婉婉,可是厨房这次做的菜不合你的心意?” 陈氏见女儿吃的不香,不免有些担心。 秦婉却摇摇头,陈氏这话明显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一点也不给老夫人面子。恐怕她那个素来小心眼的祖母心里已是记下了一笔。 果不其然,老夫人放下筷子,瞥了陈氏一眼。 陈氏本就胆小,又很是畏惧老夫人这个婆母。老夫人一摆脸色,陈氏连饭也不吃了,手足无措的僵立在原地。 二房的孟氏见到陈氏的窘境,不仅没有相帮的意思,反而乐得看热闹。 “祖母,您房中的膳食自然是好的,只是婉儿这几日胃口不好,这才用的少了些。”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秦婉最终还是为陈氏解围了。 秦婉又是一通夸赞,直把老夫人说的暗暗点头,浑身舒畅。 老夫人觉得秦婉这个往日里只会让她闹心的孙女近日倒是活泛了很多,瞧着也让人舒心。 想到二孙女的好前景,老夫人觉得若是秦婉争气倒也不是不能够好生□□一番。 左右秦婉若是出息了,侯府也能够受益。 于是,接下来秦婉就在老夫人温和得有些诡异的眼神沐浴下用完了饭。 坦白说,熟知老夫人无利不起早心性的秦婉宁愿她横眉以待,却也不愿意接受什么莫名其妙的看重。 秦婉回到自己的小院,还未进门就听到了一声尖利的斥骂声,伴着女人的哭声,吵得人头疼。 “姑娘回来了。” 院中的喧闹戛然而止,即便平日秦婉的脾气再好,到底还是主子,对于底下的人只需要一句话便能定了他们的前程。下人们也不敢当着秦婉的面太过放肆。 院中争端 秦婉粗略一看,院中的小丫头并几个管事大丫鬟竟全聚拢一圈,而立在中央的小丫头穿着湖蓝色的短袄儿,下着一身石榴红的撒花绉裙,样子颇为清秀,泪盈盈于睫,好不可怜。 秦婉依稀记得这丫头好像叫做柳儿,平日里十分机灵,又得拂绿的看重。 “今儿是怎么了,院中莫不是搭了个戏台子?这般热闹。” “姑娘,这丫头不是个好的,先时奴婢出去了一会子,后又想起有样东西没拿。谁知回到房中竟撞见了这丫头偷拿姑娘去年得的那支累丝嵌宝衔珠步摇。” 芝兰说完狠狠的瞪了小丫头一眼,目中的怒色毫不掩饰。 依着芝兰的意思,这样偷奸耍滑的丫头院中定是不能留的,不赶出去留着多个祸根子么? 只是秦婉素日里待下人尤为和善,甚至到了几乎不管事的地步。至于大夫人陈氏,芝兰更是不会指望,即便告诉她,想来大夫人也不会帮姑娘料理了此事。 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夫人自个儿的院子还不安生呢!母女两个都是泥捏的性子,虽是宽宏,可到底不免纵了底下的人。 望着脸带戏谑之色的秦婉,芝兰欲言又止,不说又不甘心,说了又怕姑娘仍旧和从前一样。 “我当是多大的事呢?小丫头既然不听话,打一顿赶出去也就是了。芝兰你去将这事告诉管事的孟娘子,就说是我特意吩咐的。” 此言一出,院中的丫头们均倒吸一口气,一时有些猝不及防。 芝兰却喜形于色,连声应了便要去传话。 只是微微愣神后终于反应过来的拂绿却拦住了芝兰。 “姑娘,事情还未查明,便去告诉孟娘子是不是有些不妥当。若是闹大了让老夫人知道,难免惹她不喜。不如这事儿我们院里悄悄的处置了。” “哦?被芝兰抓了个现行,事情还不算清楚么?” 秦婉等的就是拂绿站出来为柳儿说话。 旁的不提,这柳儿可是拂绿的远房表妹,自柳儿分来了秦婉这里,拂绿可是对她照料颇多。 “那支步摇我记着去年戴了一回就叫人收了起来,这也是奇了,怎么柳儿这丫头旁的东西不偷,偏偏就偷中了这件呢?” 步摇是老夫人赐下的,秦姒那里也有有一支,只是要更精美些。 当初秦婉初得了这支步摇,因见它样式新奇,便戴着它出了一回门。只是秦姒珠玉在前,秦婉就成了那效颦的东施,平白惹了不少人的笑话。 秦婉虽不想攀比什么,但小姑娘家被人嘲笑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回来后当即就让人把东西收了起来。 这件事,只有那时跟着秦婉出门的几个大丫鬟知道。 本来信心满满的拂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看柳儿这丫头定是通了鬼神,不然怎会这么巧?若不是芝兰恰好撞见,左右那支步摇我也不会再戴,说不定还真叫她瞒了过去呢!” 鬼神未必通了,但柳儿背后有“高人”相助倒是真的。 此时的柳儿倒真急了,本来她以为姑娘宽宏,说不定根本不会处置她。 谁知道秦婉竟然一下就发了狠话,但随后又有拂绿说情,柳儿的心也定下了大半。 可没想到秦婉连拂绿的脸面也要驳。 这下柳儿才有了自己真会被赶出府的恐慌。 “姑娘,姑娘!奴婢求你了,若是被孟娘子知道了奴婢定会被发卖,这样奴婢哪还有活路?” 柳儿脸面也不要了,连滚带爬的扑到秦婉面前,一连磕了数个响头。 “你这丫头既然说的这般可怜,便是我也有些不忍呢!” 柳儿忙抬起头,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姑娘果然还是心软的。 可是随后秦婉又话锋一转。 “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的时机怎会选的那般好,偷的东西也那般凑巧。莫不是背后原来有高人相助?” 柳儿的哭声戛然而止,一双眼睛忍不住的瞟向了一旁的拂绿,继而又很快低下头去。 “奴婢没人帮忙,这一切都是奴婢自个儿鬼迷了心窍。姑娘,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你打也好,骂也好,求你不要把我送去孟娘子那里!” 柳儿哭的花容失色,本来尚且有几分姿色小脸被脂粉一染,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面目了。 秦婉却不为所动,留着柳儿还不知道她会帮拂绿做出什么事。 “你也不必求我,家里的一切都是有规矩的,你犯了错就得受罚,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芝兰,傻愣着干什么?这院中也热闹了这么久,也该散了。” 这回不用秦婉出言强调,本来围做一团的丫头们很快依言离去做自己的事情。 院中只剩下了瘫坐在原地的柳儿,以及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拂绿。 此刻,拂绿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快颠覆了,自幼看着长大的姑娘突然之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非但不如以往那么好摆弄,竟还差点怀疑上了她。 为了自保,拂绿自然不会再帮柳儿求情。 不过柳儿到底跟了自己一场,也帮着办了不少事情。拂绿想着什么时候再回一趟家,让兄嫂好生关照柳儿的父母也就是了。 “行了,柳儿你也不必哭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是无法转圜。但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表姑母他们我会好生照料的。” 柳儿还能说什么呢?偷窃一事她虽然干了不少,但哪次不是听了拂绿的吩咐?就连变卖得来的钱财也多半入了拂绿那里。 然而柳儿能够进侯府有个生计全是托了拂绿的关照,就连柳儿一家也是依附于拂绿的兄嫂。 被赶出去固然凄惨,但好歹能够不牵连父母。而若是柳儿敢把事情往拂绿身上推,以拂绿的地位定然不会有事,到时候柳儿自己的下场说不定会更惨,就连好不容易得了营生的父母也会失了生计。 但是好不容易进了侯府这富贵窝,转眼就要落入泥淖中,这让柳儿怎么甘心? “拂绿姐姐,柳儿自是贱命一条,不值当什么。但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姑娘近来很是奇怪?” 拂绿自然觉得奇怪。虽说因为一些突发的剧变,性情突变的人也是有的。 但是怪就怪在秦婉此前除了因为袁香秀的事情丢了脸面,也并未再遭逢其他的事情。 至于丢脸,说句不好听的话,秦婉从小到大丢过的脸面还少么?拂绿不认为自家姑娘如此受不得打击。 如此一来,事情倒真的有几分诡异了。 “姑娘也是你能随意编排的吗?好了,我还有差事要办,你便好自为之吧!” 拂绿心中虽然已经生疑,面上却还是按下不谈,只教训了柳儿几句。 只是,今日之事,拂绿心里也不是不憋屈的。心腹柳儿被赶出去,几乎算是断了拂绿一条臂膀。 拂绿自忖如今的大姑娘秦婉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可这世上总有能辖制秦婉的人。 想到这里,拂绿计上心头,决定去西院走一遭,大夫人对女儿可是关心的很。 “什么?婉儿竟做出了这样的事?” 听到拂绿的禀报,陈氏几乎无法置信,什么时候她的婉儿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陈氏觉得是不是自己近来对女儿太不关心了。然而她有婆母和丈夫需要照料,女儿也大了,怎么就不知道体恤她这个当娘的呢? 拂绿掐头去尾的和陈氏说了柳儿的事。大致意思是秦婉没有查清楚事情就非得把丫头赶去发卖了。 以陈氏的菩萨心肠自然无法忍受自己的女儿变得如此残暴。在陈氏看来,下人犯了错可以略加管教,但万万没有这般作践人的道理,下人毕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末了,拂绿又像是不经意般告诉了陈氏秦婉近日诸多不对劲的地方。 陈氏想了想,女儿确实变了许多,小到用膳,大到为人处世的性子都与以往有很大的区别。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陈氏越发坐不住了,决定和秦婉这个女儿好好谈谈。 “姑娘,大夫人来了。” 芝兰打了帘子,忙笑着将陈氏迎进去。 只是素日里都十分和善的陈氏这回却没了笑影。 “婉儿,娘有事同你讲。” 秦婉只起了身,却并不回话。十天半个月都想不起女儿的陈氏竟也会主动上门? 这事可奇了,秦婉倒要看看陈氏这回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若只是突然“慈母心切”,想关心一下女儿也就罢了。若是受了什人的挑拨,那可就有意思了。 秦婉闲闲看了跟在陈氏身后的拂绿一眼,这丫头莫不是还不甘心? “母亲有话要说,女儿自然无所不从。” “婉儿,娘也不要求多了,你什么时候能给娘多省点心就够了。听说你罚了院中的小丫鬟,你如今行事怎么这么没有分寸?” 陈氏叹了一口气,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母亲这样说,婉儿可就不明白了。丫鬟犯了错,自然该处罚,婉儿也只是依例行事而已。有母亲教导,婉儿是万万不敢失了分寸的。” “倒也没让你不罚人,只是你行事还得更温和些。哪家的小姐动不动把发卖人挂在嘴边?” 秦婉终于忍不住笑了,陈氏果然还是和上辈子一个样,处处劝她忍让,如今竟是连打发个丫头也要管了。 “母亲有所不知,那丫头不仅手脚不干净,还不肯认错,女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把人送去管事的孟娘子那儿。孟娘子深受祖母看重,是经久了事的,想来也会妥善处置。” “至于发卖,孟娘子要如何处置当然有她的道理。母亲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自然可以同她好好说说。” 孟娘子原是老夫人的陪房,嫁了管家当了府中的管事大娘子。陈氏平日里对她尚有几分畏惧,如何敢寻她的错? 被秦婉一顿抢白,陈氏的脸色也挂不住了,深觉这个女儿是越大越不听话了。 陈氏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下人的禀报,说是秦怀安来了。 陈氏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红晕,宛如少女般娇羞。秦怀安近日被皇帝派出在外,夫妻两已经是许久未见了。 有客临门 “婉婉,爹爹回来了,可有想爹爹?” 一身藏青色宽袍的美髯中年男子朗笑着跨进内室,满身尘土却不减分毫风姿。 此人就是秦婉的父亲,广宁侯秦怀安。 “当然想,女儿可是每日都盼着爹爹回来,最近都有些瘦了!” 再次见到前世下场凄惨的父亲,秦婉忍不住鼻子一酸。 “来让爹爹看看,倒真是瘦了,这回爹爹从知味斋给你带了最爱吃的点心,好好养养你肚子里的小馋虫。” “侯爷,这趟出去可还顺利?” “辛苦你了,夫人。” 秦怀安淡笑着点头,对于自家动辄就哭得泪眼朦胧的夫人,秦怀安有些束手无策。 不过毕竟是结发十余年的妻子,平日秦怀安对陈氏还是颇为敬重。 秦怀安的冷淡一点也没有影响到陈氏。 “说来侯爷你回来的也正好,婉儿这孩子近日行事越发离谱,我竟管不住她了!” 然而等到陈氏告诉秦怀安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得到了让她意想不到的结果。 “哼!刁奴欺主,我看婉婉这回就做的很好,就是不能纵着他们。” 秦怀安怒极反笑,他的宝贝女儿,千娇万宠的养大,怎么能被这些腌臜人欺辱? “婉婉,若是下次还有这种事情,放心去做,爹爹总会护着你的!” “女儿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秦婉清甜一笑,微微瘦出轮廓的面庞初显丽色。 父女两个和乐融融,内室中不时传出欢声笑谈。 女儿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算了,就连丈夫也不赞同自己,陈氏只觉得满腹委屈。 “侯爷,你可别把这丫头纵的不知天高地厚了!先时母亲生了一回气,竟是不愿意再照管,我正为此事烦心呢!” 陈氏唉声叹气,虽说女儿如今正好可以回到自己身边,可到底比不得在老夫人那里。 毕竟老夫人便是天家贵主的全福夫人也当过几回,福寿双全,在整个大雍朝也是出了名的。 “这有什么?既然母亲没有精力,如今婉婉搬出来,就由你这个当娘的好好照顾。正好也给婉婉换个敞亮些的地方住。” 在秦怀安的眼中,自家女儿是千好万好的。不论旁人怎么说,他都不会对女儿有丝毫的怀疑。即便说坏话的那个人是他最亲近的母亲还有妻子也一样。 对于陈氏的不依不饶,秦婉不以为意,陈氏这个母亲早就让她失望连连。 在秦婉心中整个侯府中唯有父亲秦怀安才是她最为关心之人,亦是她心中唯一认可的亲人。 秦怀安身为侯府一府之主,发话要给秦婉置办个小院,没过多少时日便已经全部完工。 小院位于侯府西侧,同陈氏居住的地方十分近。院中的各色陈设,大到假山盆景小到屏风帷幔,样样都是极用心的。 小院本是昔年老侯爷闲暇时游玩之处,在整个侯府中都算是最宜人的住所。秦婉一时兴起将小院取名叫“燕婉居”。 此刻,在燕婉居内,秦婉正在逗弄前些时候抱回来的那只黑色的家雀儿。 如今这只小东西被养的同秦婉越来越亲近,时不时飞到秦婉的肩头趾高气昂的抢食,惹得秦婉哭笑不得。 “姑娘,老夫人那边正等着你呢,说是有远客来了。” 秦婉精神一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回登门的远客应当是秦婉的姑母,老侯爷庶出的女儿秦月并她的儿子苏宴。 说来苏宴倒真称得上“天纵奇才”这四个字。上一世,苏宴科举连中三元,成了大雍开朝以来最风光的状元郎。而在入朝之后,苏宴又一路升到内阁首辅之位,不论手腕还是才华都是上上之选。 只可惜现在的苏宴还只是一个尚未发迹的少年,除了样貌生的好些,在旁人眼中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苏宴的父亲去世后,家中叔伯为了争家产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秦月带着儿子孤儿寡母的在苏家过得艰难,不得不托庇于娘家。 然而在侯府的下人看来,这对母子明显是上门打秋风的。只因老侯爷已经去世,老夫人又对秦月这个庶女横挑鼻子竖挑眼。府中的人看人下碟,秦月母子在府中过得很不如意。而后等到苏宴发迹,老夫人再想去打好关系,却已经来不及了。 秦婉隐约记得上一世传出苏宴只命人送上了大量金银物事,说是感激侯府收留之恩,其余的就再也没有了。 上一世秦月母子入府时秦婉正备受打击,又在陈氏的教导下越发足不出户,虽说有些同情秦月母子却并未做些什么。 如今,苏宴才刚刚入府,秦婉打定主意同他打好关系,好抱住未来的内阁首辅这只闪闪发光的金大腿。 毕竟若是要查清上辈子父亲被陷害的事情,秦婉心中虽然有了大致的猜测,却还是需要朝堂上的助力。 只是,等秦婉到了荣寿堂,才发现场面很是尴尬。 二房的孟氏在府中耳目众多,早就知道上门的是个不讨喜的庶女,竟是连露面都没有。 陈氏又恰好回娘家去了,至于秦姒有那么多手帕交,平日总忙着赴各种宴会,早早的就出府了。 以至于偌大一个侯府,远客上门,竟是连一个可以出面招待的人都没有。 此刻,老夫人斜斜的歪在榻上,半阖着眼睛,几个小丫头正忙着给她通背锤肩。 而秦月母子,明明是客人,却被晾在一边,虽有茶水供给,下人们面上还是客气的。但是老夫人没有发话,谁也不敢做些什么。 “祖母,不是说有远客上门吗?婉儿看着有些面生呢!” 老夫人冷哼一声,虽然睁开了眼睛,却只言未发。 “这是大姑娘吧!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自然会觉得眼生,一晃这都十多年了,论理你该叫我一声姑母。” 秦婉忙笑着上前问好,将老夫人冷飕飕的眼风视而不见。 秦月骤然得了回应,虽然对方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辈,到底还是略微平定了她冒昧上门投亲的忐忑。 同秦月完全不同是立在一旁一直未曾言语的苏宴。少年虽然只穿了一身粗布青衣却丝毫不掩身上的风华,似青竹般孤而直,仿佛一切外物都不能动摇他半分。 秦婉见了苏宴只感觉到了一个字,冷!这种冷不是外在的感觉,而是发自骨子里的冷漠。 “宴哥儿,这是侯府的大姑娘,快来见过你表妹。” 苏宴依言上前同秦婉交谈,言辞虽不热切,却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秦婉心道不愧是未来的首辅,即便身处困境却也不卑不亢。 只是苏宴虽然礼数有加并未失了气度,但秦婉总感觉同他交谈像是隔着什么。 “母亲,这次女儿回来确实有些冒昧了,但这也是迫于无奈。我那夫家的叔伯实在做的太过了,我们母子在苏家竟无立锥之地。” 秦月说到了动情处,面上忧愤交加,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 老夫人身为嫡母,自然担得起秦月一声母亲,但她心里是否接受这个便宜女儿就不一定了。 事实上,老夫人对于秦月这个庶女素来厌恶,简直到了如鲠在喉的地步。只因秦月是当年老侯爷在她孕期养的外室所出之女,且那外室还是从烟花之地出来的。事后,那个外室虽然被处置了,可到底还是生下了孽种。 为了侯府的名声,老夫人不得不捏着鼻子把秦月接回侯府,还给她安了个姨娘所出的身份。但每次看到秦月,老夫人心中就膈应的很,如何还能有好脸色? “你倒是想得美,哪有出嫁女不孝公婆却留在娘家的道理?” 骤然被老夫人一训,秦月如同鹌鹑般缩在原地,也不敢反驳。而陪秦月身旁的苏宴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攥了攥袖口,正欲上前。 “祖母,依婉儿看来,这事姑母做的还真没有错。姑母虽然是出嫁女,到底还是我们侯府出去的,在外就代表着侯府的脸面。苏家这么做,明显就是不把我们侯府放在眼中。若是不能为姑母撑腰,难免堕了侯府在外的威名。”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被孙女抢先说出驳了面子,老夫人还是十分不满。 “行了,婉丫头,偏你能说。不要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 老夫人一句话便阻拦了秦婉再次开口,不过该说的都说完了,秦婉倒也乖乖闭嘴。 本以为回到侯府便会孤立无援的秦月十分感激能在关键时刻帮忙说话的秦婉,就连苏宴也诧异的望了秦婉一眼。 见苏宴望过来,秦婉不闪不避,直直的对上苏宴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神,眨了眨眼睛,粲然一笑。 不多时,苏宴便移回目光,只是他心中的疑问却更深了。这个侯府的大姑娘,素未蒙面,究竟为什么会对自己母子二人如此关照? 苏宴从不相信这世上有平白得来的帮助,人情冷暖,他在父亲去世以后就已经感受到了。既然如此,那么秦婉必有所图。 但就他们母子二人此时孑然一身的窘境而言,又有什么能帮上秦婉这个出生显贵的娇女呢? 事出反常即为妖,苏宴决定日后对于秦婉要更加谨慎。 秦婉本来一心想在苏宴心中留下好印象,才会一反常态的热情,却不料阴差阳错让苏宴对她起了警惕之心。 姐妹争端 虽说心里生气,不过老夫人最终还是留下了秦月母子,只是吩咐下去给他们住的地方十分偏僻,是一处荒废了许久的小院。 因为老夫人的态度,秦月母子二人在侯府中几乎快变成透明人,刁奴欺主,克扣用度诸如此类的事情也是时常发生的。 秦婉听领饭的小丫头多说了一嘴,便命人到厨下传话,秦月母子二人的境况才变得好了些,总算能够混个温饱。 上回袁氏上门求情后不久便命人送来了袁府诗会的帖子。帖子由花笺纸制成,其上还绘有时令花卉,瞧着分外雅致。 秦婉估摸着下次诗会的时间快要到了,心下暗自琢磨。 上一世,诗会上太子和诸位皇子突然来了,可最后出了意外还闹出了一桩人命。 最终的结果是太子差点出事,而四皇子则因此被幽禁。 很多人都认为行刺太子的事情都是四皇子一手策划的,就连元孝帝也为此重重处罚了四皇子这个原本最得宠的皇子。 但秦婉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这次秦婉既然能够去诗会,自然会有更多的机会调查这件事情。 心仪于秦姒的太子如果能够顺利继承皇位,对于秦婉一家着实算不得什么好事。而且上一世正是因为太子的亲信拿出的所谓的“证据”才使得秦怀安因为谋反被诛。 本来二房也会因此受到影响,可谁知最后二房不但接手了侯府,权势还更加显赫。秦姒也借着娘家的支持坐稳了太子妃之位。 太子和二房一家绝对和这一切脱不了关系。想到这里秦婉连连冷笑,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假如太子不再是太子,那么上一世的悲剧会不会不再重演? 只是对方毕竟是嫡出的皇后之子,大庸朝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根本不是秦婉一个闺阁的弱质女流可以撼动的。 没过几日诗会果然如期举行,此刻秦婉正在房中梳妆。 铜镜里映着一张白净的小脸,虽有些稚气却已经初显少女的芳华,乌棱棱的杏眼点缀其上,樱唇微展,顾盼生辉。 经过这些日子的控制饮食,秦婉比起以往要清瘦不少,本就是抽条的年纪,如此一来如今的秦婉非但称不上丰腴,身姿还颇为婀娜,彻底摆脱了糯米团子的形象。 又加上遗传自父母二人的好相貌,如今的秦婉倒真担得上亭亭玉立这几个字。 芝兰一面给秦婉梳发髻,一边暗暗惊叹。 “之前姑娘闹着不肯多用膳,奴婢还十分担心,如今看来却是奴婢多虑了。奴婢常听底下的人说什么才子佳人,如今看来便是画上的佳人也比不得咱们姑娘呢!” “你这丫头最近嘴是越来越甜了。” 梳妆完毕后,便是一直在一旁侍候的芝兰也忍不住一惊,觉得眼前一亮。 好不容易侯府的两位姑娘要一块出门,府中干脆便只备了一辆马车,姐妹二人一同前往袁府,省的传出什么不和的流言蜚语。 只是这样一来,秦婉就不得不同秦姒呆在一处了。姐妹二人本就不亲近,又加上秦婉还记得上一世的龃龉,很快两人便起了争端。 “不曾想大姐姐也接到了诗会的邀请,这下姒儿总算有人作伴了。再者说其余的姐妹再跟我问起姐姐的事情,我也不用担心该怎么回答了。” 秦姒打心底里就没看上过秦婉这个堂姐,在她看来秦婉除了比她痴长了几个月之外,旁的地方是样样都不如她。 外人笑话秦婉的时候总免不了带上秦姒,对此秦姒心中早就积了一肚子怨气。 秦姒的贴身丫鬟杏儿也在一旁帮腔。 “可不是吗,大姑娘,我们姑娘每回出门的时候京中其他的小姐聚在一起总会谈起你。这回可算是能见着真人了!” 跟着秦婉的芝兰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正想要反驳,却被秦婉一个眼神制止了。 如今的秦婉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儿,旁人若是不招惹她也就算了,若是主动针对,秦婉也不介意给对方一些教训。 “前儿听说府里近来守夜的不警醒,常常聚在一起吃酒赌钱,祖母便叫人锁了各院的角门,说是不准私下走动。我身边有个小丫头有回被我派去了孟娘子那里,路上倒是撞见了一对野鸳鸯。我那丫头胆子小,险些魂都被吓飞了,惊动了对方,黑灯瞎火的竟叫她看见了两人的模样,说是瞧着有点像二妹妹院子里的人呢!” 秦婉掩了掩唇,也不顾秦姒骤然变得僵硬的表情,笑睨了已经吓得变了脸色的杏儿一眼。 “我也只是给二妹妹提一回醒,祖母正在气头上,姐姐还是管好院里的门户。不然被祖母知道了,即便她素来宠着妹妹恐怕也不免动怒。” 上一世,秦姒院中的大丫鬟杏儿就出了一桩丑事,说是和府中的小厮夜间幽会被人给撞破了。而后杏儿被赶出去,连累得秦姒也失了面子被老夫人训斥了。 秦婉说的自己院中的小丫头自然是胡诌出来的,可杏儿本就心虚,又听到秦婉如此言之凿凿,难免信以为真,心里又惊又惧。 即便之前不知道,见到杏儿这般表现,秦姒已经明白被人撞破幽会的丫鬟恐怕就是她了。 当下,秦姒虽然也觉得杏儿太过孟浪了,但在秦婉面前总不能真的坐实这件事。 “大姐姐这话说的妹妹可就不明白了,不管是什么事总得讲究个证据。姐姐既然说黑灯瞎火的,你那丫头又在惊慌之下,一时看错了也是有的。至于门户之事,祖母吩咐下来之后,妹妹院中是再无人敢违逆,比不得姐姐院中的下人那般自在。” 不管秦婉说什么,秦姒笃定了坚决不承认。这种事情只要不当面被撞破,有的是手段遮掩下来。 眼见杏儿目露恳求之色,虽然因为此事秦姒对杏儿已经生出了不喜,可为了自己秦姒还是决定帮杏儿一把。 “哦?既然如此,我便叫上那丫头在祖母面前说道说道。反正自锁了院门以来,这各房晚间出去的下人都是有定数的,究竟如何,一查便知。” 见秦婉如此不依不饶非得把事情闹大,素来被捧着惯了的秦姒不禁怒火中烧。 “不想大姐姐在院中休养这些天竟连这些小事也处处留心。只是今日这诗会妹妹倒是有些替姐姐担心,听说谢家姐姐她们也会来,便是妹妹我也担心在他们面前露了怯。也不知道姐姐今日有没有做什么准备。” 秦婉自上一世起在诗词上面就未曾开窍,如今虽重活了一世却也不会凭空多出一肚子学问来。 秦姒话中的挖苦秦婉自然听的出来,但秦婉来这诗会本就不是为了显什么才名,因而也不会有被戳中痛脚的感觉。 “准备自然是有的,这种小事就不劳二妹妹费心了。” 秦姒听了却在心中嗤笑,只道秦婉嘴硬不肯服软。秦婉这个堂姐是什么水平,秦姒再清楚不过了。 当初侯府请来的女先生给姐妹二人上课的时候就曾经对着秦婉感叹“朽木不可雕也”。 若是说秦婉一夜之间就能变成才女,秦姒恐怕都要望望天上是不是下红雨了。 “如此便好,那妹妹就拭目以待大姐姐的表现了。对了,上回在府中遇见了陈家表哥,陈表哥说袁姐姐只是无心之失,这回去袁府想必大姐姐同袁姐姐定能够顺利解开误会。” 袁香秀是个什么性子,秦姒怎会不知道,满心只装着她的表哥,对于其余敢靠近陈嘉之的女人手段狠辣,竟是连闺秀的脸面也不要了。 上回袁香秀就已经同秦婉结怨,若是再告诉她陈嘉之特地上门看望秦婉的事,想必又会有一场好戏看。 想到这里,秦姒总算是略微纾解了之前被秦婉压制的怨气。 打量着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秦婉,秦姒猛然发现这个堂姐不知何时已经变了个样子。不仅不再痴肥,还称得上是一个美人了。 如果说秦姒宛若高山之上的莲花,那么秦婉就是人间的富贵花了,娇娇柔柔却妍丽可人。 这让秦姒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危机感,开始正视秦婉这个往日里总被人讥笑的堂姐。 自从出生以来,秦姒就一直是天之骄女,不论是在侯府中还是在外交际都能够拔得头筹,又有一大帮青年才俊追捧。久而久之,秦姒越发自傲,容不得别人有半点能够比得上她的。 一想到到时候去了袁家还得和秦婉一起进去,秦姒心里就越发憋闷。 秦姒心里的这点小心思秦婉已经无暇理会了。 因为此时,马车夫骤然一勒缰绳,马车猛地一停,惊得坐在马车中的秦婉二人身子前倾险些跌落出去。 “究竟发生何事了?” “回大姑娘,前面有人纵马出了事情,如今正堵在路上,咱们的马车是不是要绕路?” 秦婉有些好奇,究竟是何人居然敢在皇城之下纵马行凶? 于是,秦婉掀开了车帘想要看个究竟。 桀骜少年 只见一白发老叟跌落在地,看着像是受了伤,老叟身侧的骏马马蹄仍在翻滚,扬起一阵尘土。 站在老叟不远处有两名少年,一绿衣一玄衣,只看衣着气度,不难发现这二人非富即贵。 绿衣少年挥出马鞭,骏马顿时发出声声凄厉的嘶吼,便是那老叟都受到了马鞭波及。 “都是你这个小畜生,弄得小爷我现在这么狼狈!” 绿衣少年目露狰狞之色,正欲再下手,却听到身侧的玄衣少年发出一声嗤笑。 “张铮,你倒长本事了,自个儿学艺不精居然还怨上了马。那赶明若是你走路摔了,是不是还要怪负责营造的官员?” 玄衣少年剑眉微敛,面容冷峻,一双凌厉的凤眼不屑的瞥了绿衣少年一眼。他看着约莫十四五岁,气质却鲜明的不像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整个人带着一股锋利的锐气,张扬肆意。 “你!顾顼你小子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的事?” “若我今日非要管这事,你又待要如何?” 绿衣少年张铮嘴上虽硬,但见顾顼这小魔王居然还真的为了区区庶民和他对着干,心中不免有些打退堂鼓。 只因张铮清楚顾顼素日无法无天的性子。身为世代将门的顾家嫡子,母亲又是当今陛下唯一的亲姐姐淮南长公主。即便公主早逝,但这顾顼反而因此更受太后和陛下宠爱,便是顾顼的父亲也管不了他。又加上顾顼行事素来张扬又喜怒无常,在京城顾家混世小魔王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 即便张铮是张皇后最宠爱的侄子,却也不敢轻易招惹顾顼。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张铮也不想一下就露怯。 “顾顼,你真的要为了他们跟我作对?” “我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哼,还真当我怕了你吗?” 张铮被顾顼目中无人的态度激得心头怒火顿起,扬起马鞭想再故技重施。 只是张铮伸出的手却被另一只手钳住了,对方传来的劲道过于刚猛,张铮很快招架不住,旋即跌倒在地。 “废物!” 顾顼看都不看狼狈不堪的张铮,只命人去查看老叟的伤势。 幸而张铮之前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及时勒住了马,老叟的伤势并不重,只是因为他年老体弱,这才倒地无法站起。 见张铮被教训,路旁围观的老百姓都觉得心头痛快。明明是那张铮纵马行凶,可见他气势汹汹且又非富即贵,便是有人同情被撞倒的老叟却也不敢伸手相助。 此时恶人终于遭到报应,众人对于看着生人勿近的顾顼都生出了几分好感。 “张铮,把你自己惹的事处理干净。如若不然,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完,玄衣少年顾顼竟是转身就走。 当着众人的面受了羞辱的张铮虽然心中愤恨,却也不敢不答应。经过刚才的事情,张铮深感这个顾顼就是一个他招惹不起的疯子。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但是顾顼却好像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这样直接不管了。 这下原本夸赞顾顼的众人纷纷改口,都说顾顼果然还是那个行事古怪的混世魔王。 此时在车中的秦婉却不由得会心一笑,深感有趣。 “大姐姐,你笑什么?” 秦姒面带狐疑,方才的事情她也见到了,可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好笑的。 “现在我们不用绕路了,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秦姒点了点头,绕路确实要多花费不少时间,到时候恐怕会去晚了遭人嘲讽。 “说来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顾顼那混世魔王还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皇后娘娘的侄子也不给面子。” 秦姒同太子交好,自然认识张铮这个太子的嫡亲表弟。虽然秦姒对于张铮这种酒囊饭袋看不上眼,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见了张铮也得客气一番。 秦婉只随意点了点头,秦姒碰了一鼻子灰当下也不再搭话,姐妹二人一时无言。 亲眼得见上一世那个威名赫赫的少年将军,秦婉深觉顾顼本人比传说中的更有意思。 只是这顾顼最后的下场却并不怎么好。 本就是萍水相逢,秦婉很快把这段插曲忘掉了。 等到秦婉二人到了袁府之后,参加诗会的诸位小姐正聚集在一块。 “方才还在说呢,不想两位妹妹这就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秦婉,袁香秀忙迎上前去。这回袁香秀打扮的十分用心,衣裳首饰都是玉秀坊新出的,浓妆之下却是同袁氏如出一辙的寡淡五官,不免有些违和。 此时的袁香秀不禁愣住了,旋即就是掩不住的嫉妒。 眼前的人还是那个懦弱又相貌丑陋的秦婉吗?即便是站在京城第一美人秦姒身侧却也丝毫不失色。 有同样感受的还有诗会上的一众小姐,见到变化如此大的秦婉,众人初时只觉得荒谬,而后又是不可置信。 察觉到本应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注意被秦婉抢走了,秦姒暗咬了咬唇,郁气又生。 “今日来的晚了,不知这回诗社定下的是什么题目?” “如今正是赏花的季节,这回便以这花为题,不拘是什么花都可以。” “正是,袁家姐姐家中的这园子里各色花卉都齐全了,正好咱们也可以好生游玩一番。” 借着秦姒的询问,诸位小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了,总算是把注意力从秦婉身上移回去了。只是她们眼睛的余光还在盯着秦婉和袁香秀那里。 “数日不见,原来秦大姑娘的变化竟然如此大。” 袁香秀又嫉又妒,相貌平平本就是她心头大忌,偏偏秦婉这个草包如今却出落的如此出色,怎能不让她感到不平。 “这倒巧了,我倒觉得袁家姐姐还是和从前一个样子。” 袁香秀顿时被噎住,心里更加窝火。 “上回舅母同我说了袁家姐姐心中对我甚是过意不去,这回你总算可以当面解释了。” 此言一出,顶着众人八卦的眼神,袁香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从出生起她都没有这么丢脸的时侯。 犹豫许久,袁香秀还是开口了。 “上回是我对不住婉妹妹,还请妹妹看在我是无心之失的份上,不要计较了。” 至此,袁香秀心中对于秦婉的愤恨已经达到了顶峰,简直是欲除之而后快。 “这样便好,袁姐姐日后行事还是要再谨慎些,不然若是碰到了别人说不定就没有我这般好说话了。” “袁家姐姐,你可得多感谢陈家表哥。上回大姐姐病了,陈表哥便是亲自去看大姐姐顺道又说了你的事情,不然大姐姐兴许还会对你有误会。” 见袁香秀主动服软,秦姒决定给她加一把火。 果然,袁香秀听了这话,竟是比之前当众给秦婉道歉还要激动。 “这样说起来袁姐姐应该感谢的是二妹妹你才对。毕竟陈表哥只是跟着舅母并不是特地来看我。在府里,陈表哥见了二妹妹可是欢喜的很,弄得我当时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秦婉也不怵,直接就揭开了陈嘉之上门的“真相”,就差直接说陈嘉之心仪之人就是秦姒了。 听见秦婉姐妹二人这样一番话,袁香秀愤怒至极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 在袁香秀看来,秦家姐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仗着一副天生的狐媚脸四处勾引人,另一个却因为亲戚关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觊觎她袁香秀看中的男人。 不过一想到如今是在袁府,袁香秀的心很快定了下来。 既然是在她的地盘,那她自然有的是手段整治这姐妹二人! 谜团重叠 参加诗会的诸位小姐自诩都有几分本事,自然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见秦婉那里没有热闹可看,都一一散去了。 同忙于赏花作对的诸位世家小姐不一样,此时的秦婉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反而还闲暇的很。 说白了就是破罐破摔,秦婉之前的水平无人不晓,到时候随便作一首应景的打油诗就可以了。顶多再让人嘲笑一番,对于秦婉来说反正是不痛不痒的。 上一世,诗会的时候秦婉还在家中禁闭,因而并不清楚太子等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说来,太子来诗会这件事让秦婉一直很疑惑。 说句不好听的话,太子身为一国的继任国君,平日应该很是忙碌,怎会有时间参加女儿家争奇斗艳的文会? 而且又那么巧太子正好叫上了四皇子等人?直觉告诉秦婉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袁家是御史之家,在朝中清流之中很有名望,但却从未听说过他们和哪位皇子走得近。 若说是袁家和太子联合设局设计四皇子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这样的做法太过明目张胆,就像是昭示着袁家和太子有勾结一样。即便这二者真有关系,秦婉也不认为一直屹立不倒的袁家掌权人会做出这样明显的蠢事。 手中掌握的东西实在有限,秦婉怎么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便吩咐了芝兰之后,决定自己一个人先去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只是秦婉不知道,见她独自一人离开之后,袁府的一个小丫鬟忙对着袁香秀点头,径直跟在了秦婉的身后。 这个时节本就适合游玩踏青,袁府又搜罗了诸多奇异花卉,一路上秦婉闻到不少或浓烈或淡雅的花香味。 突然,秦婉察觉到了一股同花香迥然不同的气味。略微想了一会,秦婉不禁皱起了眉头。 如果她记的没有错,这股味道应该是一种名叫玉罗香的香料。 秦婉素来喜好美食,对于味道十分敏感。这种香料用来烹制肉类能够去腥解腻,秦婉只尝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只是这玉罗香得来不易,它原产自同大雍朝相邻的大晋国。如今两国时有摩擦,货物的往来比起从前难上了很多。 秦婉不禁升起了一股好奇,循着味道,她来到了一处小院前。 小院院门紧闭,行至此处,秦婉突然察觉自己是否过于冒昧了,正想回转身去。 “秦大姑娘,奴婢可算找到你了。” 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小丫鬟,秦婉估摸着这人应该是袁府的下人。 “你寻我何事?” “诗会快要开始了,如今正等着姑娘呢!” 小丫鬟语气虽急,但看她不时闪烁的目光,秦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便暗中警惕着。 见秦婉不为所动,小丫鬟急了,咬牙之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秦大姑娘,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说完小丫鬟就扑上前来,却被秦婉侧身闪过了。见此情形,小丫鬟不怒反喜,原来在秦婉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形容猥琐的黑痣小厮。 黑痣小厮轻易就将秦婉擒住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力气相距实在过大,秦婉奋力挣扎却还是挣脱不开。 “嘿嘿,今天我刘二可是有福了。不想碰上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小姐。美人儿,一会你刘二哥一定好好疼你,管教你好好快活。” 见对方起了色心,秦婉展颜一笑,顿时宛如万花绽放,险些晃花了刘二的眼珠子。 刘二见秦婉如此风姿,笑得更是猥琐,当即丑态毕露。 一旁的小丫鬟或许是心虚,忙把头转向一边。 秦婉心道此时正是良机。 锋利的银簪刺入血肉中受到了阻碍,但鲜血仍不断涌出,紧接着便是宛如杀猪般的哀嚎。 “你这个小贱人,居然敢对老子出手?” 刘二忙用一只手捂住受伤的手臂,而另一只手也扬起,挥起一阵掌风,狠狠的朝秦婉扇过去。 刘二发誓一定要好好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只是他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秦婉不去管之前那只簪子,侧身一闪,又飞速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这回刺向的是刘二的眼睛。 双眼传来的剧痛使得刘二失去平衡瘫倒在地,秦婉却没有收手,又用石头将他拍晕。 而之前的那个小丫鬟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连连哭求秦婉饶命。 但其实这时候的秦婉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独自对抗一个成年男子,这其中的惊险实在非同一般。若不是刘二因色心失了警惕,秦婉绝对不会胜的如此轻易。 “饶命?呵,放心,我不会杀你,杀你只会脏了我自己的手。” 秦婉随即故技重施,又将小丫鬟打晕。 做完这一切的秦婉终于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此时的她身上满是尘土,混合着血水和汗水,别提多狼狈了。 正在这时,秦婉突然感觉到有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处于惊惧状态的秦婉忙重新拿起簪子,警惕四周。 然而在看清楚来人之后,秦婉却愣住了。 此人居然是之前在路上同秦婉有过一面之缘的顾顼。 “顾顼?” 秦婉不自觉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你认识我?” 顾顼转念一想,以他的恶名,这京城中认识他的人倒也不少。 见秦婉拿着簪子一脸防备的样子,顾顼嗤笑一声。 “放心,你的那些事情我没有兴趣。” 顾顼幼年的经历让他很明白后宅中看着娇弱的女人究竟可以狠毒成什么样子,便如同他那个贯会装模做样的继母一样。 秦婉之前的所作所为,顾顼全部看在眼中,不过他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事实上在认出顾顼之后,秦婉就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会多管闲事,更不会暴露她所做的事。 “多谢。” 说完之后,秦婉就着手进行下一步计划。 虽说这里偏僻,但既然顾顼能来,旁人或许也会找到这里,秦婉必须抓紧时间。 飞速扒下小丫鬟和刘二身上的衣服,秦婉就如叠罗汉般将这二人叠做一处。 见到刘二那张猥琐的丑脸,秦婉气不打一处来,又将二人分开,对准刘二那处踢去,接连数脚直将那里踹得看不出本来面目。 想来刘二日后定然不能人道了! 秦婉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便是之前打算离开的顾顼也被吸引了注意。 见到地上不堪的情景,顾顼挑了挑眉。 “我若是你,就不会对他们留情。” 顾顼口中的不留情自然就是斩草除根。 秦婉却笑得一脸纯良。 “这个恐怕做不到,毕竟我素来心善,便只能放过他们了。” 顾顼陡然失笑,眼前这个小丫头做的事怎么也和“心善”扯不上关系吧! 不过两人毕竟不熟,顾顼回身打算离开。 只是此时一道道锐器却接连朝秦婉和顾顼二人飞来。 秦婉定睛一看,发现之前大门紧闭的小院外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蒙面黑衣人。 秦婉自知不敌,忙躲在顾顼的身后,幸而顾顼也并未让秦婉失望,如数挡下了对方的攻击。 有何阴谋 可对方毕竟有数人,顾顼身边又跟着秦婉这个拖累,虽说顾顼并未特地分出心思保护秦婉,但到底有些束手束脚。 幸而秦婉乖觉,旁的不行,躲闪倒还挺快。 本来照此情形秦婉和顾顼二人必然会落入下风,可经过几回交锋之后,黑衣人当中领头的一人却被顾顼瞅准时机刺伤了,黑衣人就此方寸大乱,并未再追击顾顼二人。 “也不知道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路?” 秦婉惊魂未定,接连碰上这些倒霉事,她都想着是不是改日上普度寺化解一下晦气。 “单看身手像是训练有素的卫兵,这件事不是你该插手的。” 秦婉也知道方才遇上的黑衣人干系很大,背后指不定有什么阴谋。 不过她这回到袁府来本就是为了查清上一世的真相,即便有风险,秦婉也愿意尽力一试。 “难道你就对这事儿一点好奇心也没有?” 秦婉试探的问顾顼。毕竟顾顼武艺高,若是跟着他必然能够有更多的安全保障。 顾顼瞥了秦婉一眼,心道不过是个小丫头,心里想的全都表现在脸上了。 “这似乎与你没有关系吧?” “既然我们一起遇到了这件事就是有缘嘛。放心,如果你要去调查,我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见顾顼没有表示反对,秦婉忙跟在他身后,距离不远不近。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总感觉那些黑衣人武功不错又人多势众,如果他们有什么秘密被我们撞破,没道理这么简单放过我们。” 秦婉一直觉得黑衣人或许放水了,他们更多的是想将秦婉和顾顼惊走。 秦婉二人又回到了原来遇到黑衣人的地方,这里离秦婉最初发现的那间小院很近。 等了一会儿之后,院中果然有了动静。 只见一人身着青色常服,上有云龙纹饰,之前追杀秦婉二人的黑衣人此刻都簇拥在这人身旁。 待到看清了这人的样貌之后,秦婉心下一惊,此人居然是太子! 秦婉拼命压制心底几乎是抑制不住的恐惧以及愤恨,她的异常反应很快被顾顼尽收眼中。 身为半个皇室中人的顾顼自然不会认不出太子,但秦婉看到太子之后的反应未免太大了。 今日顾顼本是被八皇子硬拉到袁府的,因为觉得无聊,顾顼打了声招呼后就决定自己逛逛,谁知道遇到秦婉后牵扯进了一系列事情里。 而诸位皇子这次的袁府之行是太子一力促成的。当今年岁渐长,虽有太子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深受当今宠信的四皇子也不容小觑。 至于八皇子虽说生母位份不低,乃是宫中唯一的贵妃江氏所出,不过因为八皇子素来体弱,又一团孩子气只喜游玩享乐,根本就不被其他的皇子视为皇位竞争者。 而顾家身为世代将门,手握边疆三十万大军,素来就只忠于皇室,不会参与皇位继承人之间的争夺。顾顼虽然同这些皇子是表兄弟,可却一直都很清楚界限从未逾越半分。 太子到袁府必定有所图谋,但无论太子想要算计兄弟还是拉拢大臣似乎都与顾顼没有什么关系。 于是,顾顼决定放弃追查此事,有时候知道的多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秦婉心知太子暗中谋划的事情必然与前世的那场乱局有关,但目前她手上并无懂得武艺的人手,便是想查探似乎也没有办法。 不过确定太子策划着什么阴谋对秦婉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说不定上一世的太子被“刺杀”只不过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好戏呢! 目睹太子等人从容离去,秦婉和顾顼二人也从之前躲避的地方出来了。 秦婉决定回到诗会上去,上一世太子可是在那里才“遇险”的。 只是现在的秦婉面临一个很尴尬的问题,那就是她的衣裙因为之前的变故已经变得脏乱不堪,发髻也全部散了。若是就这样回到诗会那里不是明摆着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秦婉相信袁香秀一定不会介意把自己疑似“受辱”的事情宣扬出去。也不用那刘二和小丫鬟招供,既然他们是袁府的下人,这件事情就一定和袁香秀脱不了关系。 “顾顼,能不能帮个忙啊?” 秦婉露出乞求的神色,杏眼水润,一般的人看了哪还忍心拒绝。 “哦?求人帮忙就是这个态度吗?秦大姑娘。” 秦婉吃了一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身份的。 事实上顾顼之前闲着无聊已经看到过袁府的小姐同这位秦大姑娘的争端了。他本就过目不忘,这才过去多久当然能认出秦婉。 “虽然坊间有不少关于你的传闻,但直到今天见了你本人,我才发现那些都是瞎编的。你看你武功又好,人又善良,一定不会拒绝我这个需要帮助的弱女子对吗?” 听到秦婉这一大通吹捧,不知怎的,本该感到厌恶的顾顼此时却有些想笑。他觉得这位秦大姑娘的确很有意思,只是不知道她还究竟有几副面孔? “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你只需要让下人去找我的婢女芝兰,告诉她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说完秦婉又发现自从她看到顾顼,顾顼的身边就一直没有其他人。秦婉支开芝兰只是想暗中查查袁府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顾顼这个出了名的贵公子究竟为什么居然连下人也不带。 顾顼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也并未再多话便直接离去了。 见此状况,秦婉终于松了口气,虽然接触的不多,但顾顼这个人还是很靠谱的。 秦婉安心留在原地等待芝兰过来,不然她现在的这副尊容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过了不久,芝兰果然赶来了,她手中还拿着一个玉色的包袱。 “姑娘,这是怎么了?” 说完,芝兰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天知道芝兰在听到一个陌生的公子让她去见自家姑娘并暗示带上衣物之后,心里究竟有多担心。 芝兰十分后悔之前听了秦婉的话任由秦婉一个人。她决定日后哪怕受罚也要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家姑娘。 光是看芝兰的样子,秦婉就知道这丫头不知道自己脑补了多少。秦婉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 “没事,只是之前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摔了一跤。” 见到芝兰明显还不相信的表情,秦婉也并未过多的解释。 主仆二人找到一处僻静之所将身上都收拾妥当之后,便离开了。 回到诗会上,原本散在各处赏花游玩的各家姑娘基本都回来了。她们聚拢在一处,中间簇拥着一位碧衣少女。 碧衣少女名叫谢晚秋,是当朝太傅之女。她的姿容只是尚佳,但她身上的那股高洁的气质却使得她与寻常的闺阁少女很是不同。 据说谢晚秋三岁便能作诗,在整个大雍朝都是出了名的才女。在诗会这样的场合,便是秦姒这个第一美人身上的光环也不免要被满腹才华的谢晚秋压制。 “都说今日谢家姐姐来了,你的诗一出,这里哪还有我们这些人的用武之处呢?” 袁香秀不知道是什么想的,说的话听着像是夸奖,语气却暗含挑拨之意。 只是众人却仿佛是听不懂一样,顺着袁香秀的话又对傅晚秋一番夸赞。便是谢晚秋这个当事人也对着袁香秀点头致意,似乎是真的感激对方如此夸奖。 其实袁香秀的心思,这些人精般的姑娘们怎么会不知道?固然谢晚秋这样的才女惹人嫉妒,可她们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没的显得小家子气。 在袁香秀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被众人暗中嘲讽了一番,并列入不可深交的名单中。 见到秦婉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袁香秀明显吃了一惊,随即又是掩不住的恨意。 袁香秀记得自己明明示意了府中的下人好好“教训”秦婉一番,只是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这丫头居然还好生生的站在这里。这一变故使得袁香秀接下来的计划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进行了。 “秦大姑娘可算回来了,我还担心你走的远,赶不上诗会了呢?” 袁府统共也就那么大,若是有心怎么也不会离得太远。袁香秀的话分明是暗示秦婉是故意这样做,好临阵脱逃。 “婉儿也担心赶不上呢,不过幸好各位姐妹们都还没开始。” 既然没有开始,又谈何晚了? 秦婉又暗中吩咐了芝兰一番。芝兰本来不愿离开,只是这事确实不能假手他人,便只好依言离去了。 而后,众人依次上交了自己的诗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秦婉的位次被列在了最后面。 秦婉心知自己这回是走了后门进来的,眼前的这些大家闺秀明面上不会说什么,但暗地里使点绊子也是在所难免的。 众人行进评选,结果谢晚秋毫无意外的获得了头名,而秦姒和袁香秀也在前列,只有秦婉不出所料的落得了最后一名。 袁香秀等人打着指点的名义,将秦婉写的那首打油诗逐句评点,一个说词句不通,一个说立意不深,简直要将那首诗从头到脚批的一无是处。 若秦婉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此时怕是快要被她们挤兑的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但重活一辈子的秦婉自然不会把眼光放在这种姑娘家斗气的小事上,更何况舞文弄墨本来就不是秦婉擅长的。 取笑完秦婉之后,袁香秀见秦婉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不由暗骂了一句“脸皮厚”。随即,袁香秀就不打算在秦婉身上花太多的心思。 看着在谢晚秋的身侧被享受众人恭维好不风光的秦姒,袁香秀冷笑一声。 “对不起,秦二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滚烫的热茶泼在秦姒的身上,秦姒雪白的手腕登时就被热水烫出了好几个燎泡,疼的她惊呼出声。 这一幕也把在场其余人吓到了,众女都微不可查的暗退了一步,生怕出什么事牵连到自己。只是她们嘴上却个个嘘寒问暖,仿佛恨不得以身相代。 突遭横祸的秦姒都懵了,待要发作,可等她想起此时身处的场合,又不免生生忍下。 “真是对不住啊!秦二妹妹,这丫头是新进府的,毛手毛脚居然怠慢了贵客。妹妹你身上湿了赶紧去后院更衣吧,恰好姐姐这里还有前日新做的衣裳还没上身呢!” 袁香秀佯装关切,但她眼神里的幸灾乐祸秦姒可不会看不见,秦姒心中把袁香秀记恨上了。 袁香秀和秦姒二人如此争锋,围观的秦婉笑了,狗咬狗,一嘴毛! 行刺风波 “小姐,有贵客来了。” 袁府一个小丫鬟悄悄凑到袁香秀耳边。 袁香秀本来看戏看的很开心,突然接到这样一个消息不免有些奇怪,照理说这种闺阁集会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人物上门。 然而这回居然还真有大人物上门。在得知太子并几位皇子马上就要来之后,便是袁香秀心里也不免犯嘀咕。 不过心里没底归没底,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待到袁香秀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在场的诸位小姐之后,众女心思各异,但面上多少都有些激动。 毕竟这里的都是大庸有数的贵女,如果不出意外便是众位皇子以后的婚配对象也多半在她们之中。 不多时太子等人便已经来到了诗会。为首的太子已然换上了一身褚黄色的衣袍,比起秦婉之前看到身穿常服的样子要更具威仪。 紧在太子身后的就是四皇子,头戴玉冠,身姿如松,一举一动尽皆是文雅的书香气。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秦婉说不定会误会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 而一旁的八皇子年岁较小,虽然全身上下的打扮和诸位兄长相差不远,但配上他那张粉雕玉琢的正太脸不免显得有些故作成熟。 尽管各位皇子不论是相貌还是仪态举止都十分不凡,但跟他们一块进来的顾顼却完全没有被掩盖住光彩,少年意气,锐气冲天,只消在人群中看了他一眼便多半会被吸引了注意。 在场的诸多世家小姐,各自低下头一副害羞的样子,但却时不时趁机将目光投向诸位皇子。当然,被看的最多的还是顾顼。只是在顾顼的冷眼下,不少人都被吓了一跳,不敢再有动作。 “这是怎么了?秦二姑娘这一身是谁弄的?” 太子本来还挂着笑意,可是当他看到秦姒此时的状况之后,一时激动之下忙多走了几步,十分关切的看向秦姒。 而秦姒却与往日的模样很是不一样,只见她眼带水光,只轻轻的叹了口气,又仿佛是强撑着似的看向其余的人,看她那气势就好像此刻身处的不是袁府而是什么战场一样。 事实证明往日高傲的人,一旦卸下防备露出无助的模样最容易让人心生不忍。虽说秦姒还故作坚强的表现了一番,可在太子这个本来就对她心生好感的人眼中无疑更加可怜可爱。 面对太子的怒火,袁香秀作为此间的主人,必须要出来应对。此刻的袁香秀心中对于秦姒更是厌恶,只想着刚才怎么没有把秦姒烫死。 袁香秀将事情大概说了一番,除了太子之外,其余的两位皇子包括顾顼在内都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这种明显是栽赃陷害的事情,在宫闱之中都属于最低级的手段。显然太子也看出来了这一点。此刻的他为了给心上人出气已经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既然如此,这种无用的下人还留着干什么?不然别人只怕是会以为袁御史治家不严,不修己身又怎么有资格劝谏天子?” 随后,太子忙吩咐人将秦姒带下去好生照顾,心中的怒意已经是掩不住了。 被太子当着众人的面上如此下脸面,袁香秀的脸色青中带白。她不敢得罪太子,便只得把这笔账记在了秦氏姐妹二人身上,只觉得一碰到这两个人就没有好事。 袁香秀只想着息事宁人,可事情偏偏不如她的愿。 “不好了,小姐,刘二和莺莺他们两个……” 前来传话的小丫鬟发现此刻袁香秀周围的情形之后,也发现自己似乎是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且不说袁香秀心里是怎么把这丫鬟骂了个狗血喷头。不过这话都说出来了,袁香秀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将这丫鬟拉到一边,这样做反而显得心虚。 刘二两个人本来是袁香秀派去对付秦婉的,接到这个消息,袁香秀直觉就有些不妙。 于是,接下来府中的人就像是免费听了场大戏。诸位世家小姐都做出一副污了自己耳朵的样子,但心里自然是乐得看袁家笑话。 丫鬟和小厮当众偷情,还被人发现了,丫鬟又在情急之下将小厮弄得不能人道。 袁家一直对外号称家风清正,此刻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便如同白璧蒙尘,日后怕是人们说起袁家总免不了要面露鄙夷。 “不是说府里正在进行诗会吗?些许下人之间的事情袁姑娘自然会处理。不如说说你们今天都比了什么?” 太子在成功安抚了秦姒之后总算是回过神来,开始打圆场。毕竟他到袁府可不只是为了英雄救美。 接下来,气氛总算是回归正轨。 “真是没意思,看到这些虚情假意的女人就烦。也不知道太子哥哥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跟他到袁家来?” “太子这样做自有他的深意。” 四皇子摇摇头,淡淡一笑,笑意却未到眼底。 “这里哪有什么佳人?也就穿红衣的那个还不错,可是她一看就傻头傻脑的样子,不过是空有一张脸而已。” 虽说在场的诸位小姐穿红衣的不少,可一眼望过去,谁最出众还是一目了然的。八皇子说的显然是站在原地并未和人攀谈的秦婉。 见八皇子说起秦婉,一直都未曾开口的顾顼却轻笑了一声。那丫头可精的很,哪里就傻了? 四皇子听完八皇子的话之后也留意到了秦婉,初看确实惊艳,可他见过的美人还少吗?他并未多留心,很快把注意力从秦婉的身上移开了。 “表哥,你笑什么?莫非是认识那丫头?” “你可知她是谁?” 八皇子有些不解,难道对方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她是广宁侯府的大姑娘。” 这话一出,别说八皇子,便是一直风雨不动的四皇子也忍不住惊了。 广宁侯府的大姑娘那是什么人?出了名的貌若无盐,蠢钝不堪,和眼前这个明艳照人的佳人怎么会是一个人? 顾顼却不往下面接话,和秦婉私下里的接触自然不能透露给八皇子等人。 便是秦婉感觉再迟钝,此时也发现了几位皇子居然都在用一种很诡异的目光打量着她。 只是秦婉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几位皇子,而是另外一个不久前还和她“共患难”的人。 秦婉扬眉一笑,丝毫也不见羞涩,却更具自信与风采。 原本还漫不经心打量着秦婉的顾顼此时不知为何感到了几分不好意思,忙收回了目光,但心里却仿佛是被什么拨动了一样,痒痒的,却又无处安放。 “咦?怎么那丫头居然看着我们,难不成是看上本皇子了?这可不行,本皇子还没有定正妃呢,不过秦家的家世倒也不是不可以。” 顾顼没有打断八皇子这小萝卜头堪称自恋的自言自语。同样的话从八皇子口中说出来总觉得是在一本正经的开玩笑,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正当顾顼等人闲极无聊想要找个借口离去的时候,异变突生。 “有刺客!救驾,救驾啊!” 太子身边面白无须的侍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太子本人也似乎有些惊住了,竟呆立在原地。 不过太子身边跟着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他们留下一批人护卫太子之后便向刺客追击而去。 见此情况,顾顼等人也朝太子那里过去,不管怎么样总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八皇子和四皇子两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头,都在闭目思索。唯一心中有数的还是顾顼,戏已经开始,只是不知道太子究竟要剑指何人? “殿下,属下办事不利,让那贼人逃脱了,只是属下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侍卫忙递给太子一个令牌,令牌的做工和式样都很不一般,上面写着一个“珏”字。 太子看了令牌之后却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接着他仿佛是不可置信般看向已经走到不远处的四皇子。 原来四皇子全名李珏,行刺太子的刺客身上却带着这样一块令牌,背后隐含着什么可就不言而喻了。 “四弟,你为何要这样做?若是有什么隐情,尽管说出来,二哥不会怪你的。” 顶着太子和周围的人不信任目光的四皇子却并未露出什么意外之色。 “二哥,这便是你的手段吗?未免也太过儿戏!想必你也不知道我府中的侍卫虽然用的也是这种令牌,可令牌却是用特殊的材料做的,只要一遇水就会变了颜色。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太子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百密一疏,精心布置的计划就此功亏一篑,此时的太子正想着用什么借口好把场面圆回去,好歹不要当众暴露自己陷害兄弟的事情。 然而原本将令牌递给太子,俯首在一旁听令的侍卫却突然动了,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柄利器,径直朝太子刺过去。 显然不管是太子本人还是太子的侍从都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再加上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眼看侍卫就要得手。 “锵”的一声,金石对撞的声音,行刺的侍卫手上的利器被顾顼随手抄起的石头打掉了。 侍卫见一计不成,索性变手为爪,想要先控制住已经被吓得无法动弹的太子。 “方才你没有机会,现在你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顾顼顷刻就来到太子身边,擒下了那名侍卫。 原来如此 被擒获的那名侍卫当即就想服毒自杀,却被顾顼及时制止住了。 此刻除却太子还在因为之前的变故惊魂不定之外,其余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侍卫。 说实话,这人看着普通,放在人群里绝对不会引起人的注意。正因为如此,此人一朝倒戈才会令很多人都没有预料到。 秦婉心知之前的那场刺杀说不定是太子刻意安排好的,但是要说后面这个侍卫,如果不是顾顼出手快,太子恐怕真的有危险了。 即便是想要构陷四皇子,秦婉也相信太子绝对不会因此罔顾自己的性命。那么这个侍卫背后的人就很值得商榷了。 难不成还真是四皇子安排的人?索性假戏真做,太子一死,依照皇帝对四皇子的宠爱恐怕也会尽力压下此事,绝不会危及他的性命。 要知道上一世即便四皇子“谋反”罪证确凿,皇帝也不过是将其软禁在王府,让他下半辈子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还是在太子登基之后,四皇子才莫名因病去世。 “四弟,我竟没有想到一次刺杀不成,你居然还买通了我身边最得力的属下。我这个哥哥就这么让你容不下吗?” 太子说的十分真切,看着似乎真的像是被亲兄弟的背叛给伤到了。 这回四皇子即便再是冷静也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太子这回是真的快被杀掉了,如果只是设局犯不着如此。 “二哥,我还是那句话,人不是我派去的。倒是二哥你身边不知埋了谁的沙子,回去还是好好清理一下吧!” 四皇子苦笑了一声,事情闹到这份上,即便查到刺客和他没有实质性的关系,但在外人眼中只不过是瓜田李下。说不定还会让人觉得他为了谋害兄弟不仅心狠手辣,收尾还收的这般干净。 便是父皇,恐怕为了平息争议也不得不让他低调下去。 顾顼在收拾完侍卫后就同八皇子站在了一处,人虽然是他抓的,可他一点也没有帮着查清真相的想法。 皇室的这笔烂账,掺和进去的人,还是得掂量一下自个儿有几个脑袋可以挥霍。 眼见事情即将朝着上一世的方向发展,秦婉心中实在是不甘。难道重活一世她还是什么也不能改变吗? 正当这时,秦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侍卫的身上除了血腥气似乎还混合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秦婉只觉得熟悉的很,这味道不是之前吸引她的玉罗香又是什么?电光一闪,秦婉心中隐约有了几分猜想。 “太子殿下,臣女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子的脸都快涨成猪肝色,一想到身边的侍卫都不知不觉被人渗透了,他就觉得自己的小命十分危险。好在这回总算能让老四栽一个跟头,也不算白白牺牲。 此时的太子只想着回去好好查查身边的人,根本不想在袁府久留。而秦婉偏偏在这个时候上来啰嗦,如果不是看在广宁侯府的份上,太子早就发怒了。 “哦?有什么事秦大姑娘直言无妨。” 实际上太子只想赶紧打发秦婉了事。 “臣女素来偏好口腹之欲,因而对烹饪的香料十分熟悉。说来也是奇怪,臣女竟然在这刺客身上闻到了只有大晋出产的玉罗香的味道。这玉罗香喜欢的人就不用说了,但也有很多人根本无法忍受它的味道。不知殿下是否喜欢用这玉罗香?” 这都哪跟哪儿,好好的从刺客突然扯到了香料身上,太子越发不耐。 “孤不喜欢那股味道,更别说用了。” 秦婉装作没有看到太子的表情,又接着道。 “臣女对这刺客的身份倒是有几分猜想。待会将这刺客的衣物除去,观其左肩,以醋水浇之,应当会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发现。” 上一世,秦婉从陈家的藏书中偶尔看到一桩秘事,大晋有一支只听命于皇室的暗卫,名叫赤云军。赤云军中的每个人都会在左肩纹上红云图纹,平时没什么,可一旦遇上特殊的东西便会尽数显形。 太子这回的脸色总算变了,他虽然做事鲁莽,可到底接受了多年的储君培养,并不是什么草包。 太子还没开口,却有人坐不住了。 “秦大妹妹,这回刺杀的事情干系不小,妹妹你说话可得细细思量,万万不能误了太子的事。” 袁香秀的意思明显就是嘲讽秦婉什么也不懂偏要胡乱插手。 可经过袁香秀的打岔,太子也回过神来了。不管刺客是什么身份,但目前这个刺客只能是老四的人。 “今日之事说来都是孤的缘故,连累各位姑娘受惊了。孤看今日诸位就先回去吧!” 太子做出如此谦恭的姿态,着实让在场的贵女们感到受宠若惊。且她们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一一循着太子的话告退了。 “二哥,臣弟倒觉得这位秦姑娘说的有道理。臣弟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处心积虑的离间我们兄弟感情?相信父皇也会想知道。” 四皇子想清了其中的关节,不免对开口点拨的秦婉多了几分感激。太子想暂时压下此事,四皇子可不会错过这个让他脱罪的机会。 只是这回太子却出乎意料的强硬,人本来就是控制在太子的手里。现在太子不同意,四皇子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拖到太子将事情遮掩下去,即便四皇子提出猜测,恐怕也早就没了证据。 “表哥?你去干什么?” 八皇子有些不解,虽说爆发冲突的是他的两个哥哥,可他却还有闲心思看戏,皇室本来就亲缘淡薄。 顾顼却没有说什么,八皇子也只以为他是觉得无聊才会离开。 然而此时的顾顼心中却很不平静,做出这样的决定一点也不像他。顾顼坚决不承认他是因为看到秦家那丫头露出的表情才会突然改变主意。 “殿下,醋水来了。” 袁家的下人忙将准备好的巾帕和醋水奉上。 太子都快气笑了,他什么时候让人去拿这些东西了?袁家这些人果然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臣弟就知道二哥果然还是心系此事,那么就事不宜迟了。” 袁家的这名下人见场上的情况不对,有些担心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在来之前,他大概打听了此事,太子被刺杀定然想查清主谋是谁。因而他是特地抢来了这个立功的机会。 既然东西都准备好了,又有四皇子在一旁虎视眈眈,太子也心知这件事躲不过去了。 只是太子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秦婉的推测虽然有一定的依据,可那个猜想一旦证实就太骇人听闻了。太子其实并不十分相信。 太子打定了主意一旦秦婉的猜测不对就要让她好看,当然即便对了,这件事也会被他记在心上,日后再好好“回报”。 秦婉心里其实也在打鼓,可她只能赌,她不能坐视太子唯一的对手落得上一世的悲惨局面,这样扳倒太子就真的成了奢望。 验明刺客身份的时候秦婉需要回避,就在她等得有些焦心的时候,结果终于出来了。 刺客居然真的是赤云军中之人,恐怕这件事被皇帝和朝臣知道之后,朝野中又要掀起大动荡。秦婉决定回去就和父亲坦白此事。 “原来世人的传言都不可信,孤今日才知道秦大姑娘原来是女中诸葛啊!” 太子的夸赞听得秦婉心里直发毛,不过既然决定日后让太子倒台,秦婉也不惧此时得罪了他。 “的确如此,今日之事还多谢秦大姑娘了。” 虽说得罪了太子,却收获了四皇子的感激,一得一失,秦婉觉得自己还赚了,毕竟太子是早晚要得罪的。 事情解决了,秦婉向太子告退之后就准备回去,耽搁了这么久,秦婉也有些累了。 “表哥,你刚刚去哪了?你都不知道那刺客的身份暴露时二皇兄脸上的表情,没想到那个小丫头还真的猜对了。” 八皇子忙邀功似的绘声绘色的将当时的情形讲给顾顼听。在八皇子眼中他的那些亲生兄弟都不如顾顼这个表哥亲近。 “照我说这回出来还真的捡到宝了,我都不知道京中那些贵女当中居然还有这么有意思的小丫头。” 八皇子张口闭口称呼秦婉“小丫头”,但他自己的年纪可比秦婉还要小,虚岁也不过十二。 顾顼习惯了自己这个表弟的秉性,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表哥,你觉得让这位秦姑娘当我日后的王妃怎么样?” 虽说八皇子之前也提到过让秦婉当王妃,不过那分明是玩笑,这回他的话倒还真的有几分这个意思。 八皇子想的很好,反正皇子总是要娶亲的。与其等到日后娶一个无趣的世家小姐,还不如要秦婉,不管是相貌还是才智都说得过去,至少以后不会觉得没意思。 八皇子那点小心思,顾顼不用猜就知道。但此时他内心不知为何有了几分烦闷,一点也不想将秦婉和八皇子联想到一起。 “走吧。” 说完,顾顼也不等八皇子,转身就走。 八皇子总觉得顾顼走之前看着他的目光凉飕飕的,是错觉吗? 归府风波 秦姒因为之前的意外在被太子安抚过后就单独回了侯府。然而这回秦婉是和她乘坐一辆马车来袁府的。一时半会,秦婉想走还真走不了。 本来袁府作为东道主,应当要派人送秦婉。可是且不说袁府遇上了这么一大堆糟心事需要处理,单说袁香秀的性子,可能就连这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 “姑娘,这天色也快晚了,马车怎么还不回来呢?” 眼见时辰已经不早了,芝兰心里很是焦急。 秦婉心知这恐怕是秦姒搞的鬼,即便是路上碰到了什么耽搁了,应当也不会这时候还来不了。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眼下该怎么回去。 “秦大姑娘,这么巧你们还没走啊!” 八皇子见了秦婉显然十分兴奋,忙上前攀谈。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皇子为什么如此热情,但秦婉始终还是保持了礼貌而又不亲近的态度。 “府中的马车耽搁了一会,因而现今尚未回去。” 秦婉说的虽然委婉,但是八皇子怎么不明白这其中的龌龊。不过这也正合他意,他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和秦婉套近乎。 “既然如此,正好我和表哥也要回去,不如你和我们同行吧!” 八皇子自信满满,他觉得秦婉不可能不答应。但还没等秦婉回应,有人却抢先阻止了。 “殿下,秦姑娘毕竟是闺阁女子,同我们一起恐怕并不方便。” 八皇子也很清楚顾顼这个表哥的性子,说的好听一点是守礼,说的难听一点简直就是厌女了,等闲的女子根本无法靠近他。 “表哥,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秦姑娘如今正遇上了困难,我们既然知道了能帮的自是该帮。” 说完八皇子又朝顾顼挤眉弄眼,希望他不要拆自己的台。 “臣女谢过八殿下的好意,不过幸好府中的马车已经及时回来,那么臣女就先告退了。” 原来侯府的马车总算是姗姗来迟,时机赶的这么巧,倒也免去了秦婉回绝八皇子的麻烦。 没错,尽管不知道八皇子究竟是不是好意,但秦婉由始至终都未曾想过要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皇室之人,四皇子是秦婉选择的扶持对象,太子是必须扳倒的敌人。而其余的皇子秦婉只需要不得罪他们就行了,也无需刻意交好。 直到秦婉坐上马车离去,八皇子才收回略带失望的眼神。 其实秦婉的抵触,八皇子也不是没有察觉,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他也只是一时新鲜觉得好玩才想和秦婉接触。 “表哥,你去哪儿?” “去猎场。” 顾顼并未和八皇子一起乘坐马车回宫,去猎场几乎是他每日的必做之事。持续了多久,顾顼也记不清了。尽管面临着很大的阻力,但顾顼不会忘记他幼年时许下的宏愿。 而秦婉这边,回到侯府之后却遇上了出人意料的“欢迎”。 老夫人端坐于高堂上,两侧各有丫鬟侍立。二房的孟氏和秦姒正坐着闲闲的喝茶,颇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而陈氏则焦虑不安的站在一旁,只是她看到秦婉回来后,脸上露出的表情并不是担忧而是隐隐的谴责,似乎像是秦婉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 问都不问就给自己的女儿定了罪,陈氏可还真是自己的好母亲啊! 尽管如此,秦婉还是一脸镇定的进去了,总不能还没遇敌自己就先怂了。她倒要看看这些人今日三堂会审究竟是要审些什么? “婉丫头,你可知错?” 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盖重重的一摔,怒目朝秦婉而对。 “婉儿,快和祖母道歉。你祖母素来宽厚,看在你已经知错的份上,待会定然不会重罚你的。” “陈氏,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地方!怎么,迫不及待的就想给这孽障脱罪?” “母亲息怒,儿媳不敢。” 陈氏诺诺的应答,赶忙退在一旁,不敢再开口也未再看向秦婉一眼。 至于秦婉只想说陈氏有为她这个女儿脱罪的意思吗?怕不是刚好反过来,只想帮着给她定罪吧! “祖母,婉儿这就有些不解了。便是刑场上给犯人定罪也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婉儿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孽障!你还敢说?好,我且问你。在袁府的时候,你同你妹妹一同前去,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反而让她一个人在袁府中受辱?” 老夫人这般偏心的指责,秦婉听了也快被气笑了。难不成非得让秦婉代替秦姒受辱才算是友爱姐妹? “祖母有所不知,那时候孙女并未和二妹妹在一起,便是有心想帮也是鞭长莫及啊!” “呵呵,我怎么听说你妹妹遇上这般祸事全是因为你同那陈家的小子不干不净,才让那袁家的丫头心生嫉妒。你倒是知道躲起来,反而是你妹妹却因为你这个孽障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 老夫人越发疾言厉色,在得到太子的人亲自将秦姒送回来的消息之后。她先是大喜,认为秦姒这个孙女果然是有福的。 而后在了解到事情的全部“真相”之后,老夫人险些被气死。任何阻挡侯府青云路的人在老夫人眼中都是绊脚石,即便这个人是她的孙女也没什么不同。 袁家的事情终究导致秦姒名誉受损,若是秦姒因此不能嫁入皇家,可就追悔莫及了。 “巧言令色!你也不用多说了。我们广宁侯府传承至今可不是那些没什么规矩的。你母亲管教不好你,说不得也要让我来劳累一番了。来人啊,请家法!” “祖母,姐姐她想必也不是有意的,这家法可是万万使不得啊!” 秦姒面带关切的给秦婉“求情”,如果忽略掉她嘴边不易察觉的微笑,倒真是显得情真意切。 “母亲,这家法都是府里出了万分不肖的子孙时才能用上。婉姐儿只是年轻不知事,哪就犯得着到这份上?” 孟氏也上前添油加醋。至于陈氏,犹豫再三,似乎是觉得求情的人已经够多了,也并没有再站出来。 “行了,你们都不用劝了。现在就这样胆大妄为,以后不是越发难以管教?今日,我定要这丫头吃点苦头!” 秦家的家法是一条通体发黑的长鞭,据说是秦家当年在战场上立功得了侯爵之位的老太爷留下来的。上打不肖子孙,下斥枉法权贵,乃是本朝的开国皇帝赐给侯府老太爷的。 “且慢,祖母教诲孙女不敢不听从。只是这事情还另有隐情,且容孙女分辨一二。” 祠堂密事 “祖母,其实二妹妹提前回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必你们可能不知道,后来太子险些被刺杀,不过最终还是虚惊一场。但孙女以为皇室之事,瞬息万变,当今陛下正值壮年,我们侯府似乎犯不着如此心急。” 老夫人听了秦婉的话,先是大惊,后又陷入思索。 虽说太子占着正统,但这夺嫡之事的确难以预料。最重要的是四皇子可占着当今陛下的圣心,要知道不管是正统还是长幼有时候都敌不过上位者的一句话。 要是侯府把所有的宝都压在太子身上未免有些不智。一想到广智大师的批命,老夫人心里不免又是一热,不管这将来是谁即位,侯府只会把秦姒嫁给最后的赢家。 这样看来,倒真的不用那么着急就投向某个皇子的阵营。 见到老夫人的表情,秦婉就已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老夫人眼中始终都只有利益,这样一打岔,秦婉的事情她也顾不得处罚了。 只是老夫人忘记了,有人却不会放弃煽风点火。 “大姐姐今日出去怎么回得这般晚,莫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人?” 秦姒这样一番“关切”之后,老夫人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秦婉身上。 “婉丫头,你行事越发没有分寸了。你今日莫不是真的去会那陈家小子?你的眼中可还有羞耻二字?” 老夫人当即发怒,抄起丫鬟递过来的长鞭,就要朝秦婉挥下,然而鞭子却被秦婉躲过去了。 秦婉再也忍不下去了,本来看在父亲的份上,她并不想平白给老夫人添堵。谁知道她不想惹事,可事又偏偏总是找上门。 “祖母,该分辨的我都说清楚了。难道您真的要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猜测这样对待我?难道我不是您的亲生孙女吗?” 没错,老夫人的偏心以及莫名其妙的针对已经让秦婉彻底动怒了。 上一世因为秦婉一直很“听话”的缘故,老夫人只是漠视她这个孙女,可从来没有像这样把她当仇人看待。 “你,你,你!陈氏,你养的好女儿,居然连长辈都敢顶撞。” 面对秦婉灼灼的目光,一时之间老夫人居然被看的有些心虚,不敢与其对视。 “母亲息怒,儿媳定会好好说说婉儿这丫头。您现在万万要保重自个的身子,莫要因婉儿这不懂事的孩子气坏了自己。” 陈氏说出的话全部都发自肺腑,偏偏她这人嘴又笨的很,加上过于紧张,期期艾艾的反而显得心不诚。 老夫人见了陈氏这般作态便劈头盖脸的把她骂了一顿。 骂完之后,老夫人略微平息了怒气,开始想着如何发作秦婉。 方才秦婉的话也算是给老夫人提了个醒。侯府如今当家的到底是老夫人的大儿子秦怀安。而秦婉又是秦怀安的独生爱女,便是看在秦怀安的份上,老夫人恐怕也不能重罚。 “也罢,也是我一时想岔了。对你这迟早要出阁的丫头动用家法还真是辱没了这御赐之物。你就去跪祠堂吧,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老夫人此话一出,孟氏和秦姒暗自幸灾乐祸,陈氏还没从老夫人的责骂中回过神来,只顾着在原地抹泪,根本无暇关照秦婉这个女儿。 这就是她的好家人!尽管秦婉重生回来之后对除去父亲之外的亲人都冷了心思,可却从未想过主动对付这些血脉相连的亲人。 现在看来,还是她太过仁慈了。既然如此,日后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孙女只希望祖母不要后悔今日做出的决定。” “后悔?你这孽障果然还是不知悔改。玲珑,给我把她送到祠堂去,我就不信她还能翻天了!” “大姑娘,奴婢同您一块去祠堂。” 玲珑有些不忍,在她看来老夫人对大姑娘委实过于苛刻。本是嫡亲的祖孙,根本犯不着这样剑拔弩张。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她一个下人可以插嘴的。 秦婉知道玲珑也不过是听老夫人的命令行事,见玲珑还是紧跟着自己,也没有迁怒于她。 往日一直落锁的侯府祠堂“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秦氏列代嫡系祖先足足几百人的牌位,乌压压,黑沉沉,透着一股暮气,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大姑娘,现今虽是春日,晚上毕竟风寒。这祠堂的西侧室有一处是专门放置杂物的,奴婢记得那里还有一些被褥。” 玲珑犹豫了一下,见四下无人还是略微提点了秦婉。说完她就打算回去,老夫人那边恐怕还在等着回禀。 “多谢玲珑姐姐,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雪中送炭,秦婉记下了玲珑的这份情。 玲珑听了秦婉的话却不以为意,她帮秦婉只是因为不忍,并不认为自己能从秦婉这个不受宠的小姐那里得到什么回报。 等到玲珑也走了之后,偌大的祠堂就只剩下秦婉一个人,越发显得阴森森的。 秦婉只想着随便摆摆样子,只要不被老夫人派来查看情况的人发现就好。因此她倒还有闲心打量着眼前这个和侯府几乎有同样久远历史的祠堂。 祠堂地处偏僻,周遭并没有其余的房舍,穿堂风一过,秦婉只觉得浑身都凉飕飕的,不由得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 秦婉决定按照玲珑之前说的,去找找被褥御寒,总得撑过一晚上。 一回府就碰上这种阵仗,秦婉至今还未用饭,走起路来都有些头重脚轻。但她知道,最晚明天早上定会有人来送饭。毕竟老夫人还没有狠心到将她这个孙女活活饿死。 借着微弱的烛光,秦婉摸到了玲珑说的那间杂物房。说是杂物房,倒也不算乱,里面除了床铺被褥还有一些不知是哪个下人的衣物。 秦婉摸了摸被褥,有点潮湿,但此时的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身子变得暖和之后,秦婉梳理了一下今日去袁府的所有事情。 大晋居然把人手都安插到了太子这个皇位继承人那里,究竟有何用心就不言而喻了。这件事处理不好,两国本就不佳的关系恐怕会更加恶化。 一想到前世那一场尤为惨烈的战争,庸朝败得很惨,几乎失去了半壁江山。主将顾侯战死,顾顼也生死不知。而那些被大晋攻破的土地,几十万百姓尽数被屠戮,鲜血染红了整个边境。 秦婉没有什么大志向,重活一世只想护着自己在乎的人,却也不忍这样的人间惨剧再次发生。 想着想着,秦婉越发难以入眠,索性就和衣而起,打算在祠堂里随意走走。 秦婉对于神鬼之说并没有太大的畏惧,也不认为在这样的地方随意走动有什么冒犯。 然而正是这恰似无意的举动,却让秦婉发现了祠堂中一处很奇怪的地方。 秦氏祖先的牌位摆了好几排,本该放在最明显位置的初代广宁侯牌位却不在其中。 往年拜祭先祖的时候,秦婉一直都跟着长辈,也从未留心过这些牌位。 究竟是谁居然敢动秦氏祖先的牌位秦婉百思不得其解。 秦婉不由得凑近了这些牌位,想着是不是太暗了,自己看花了眼。但她反复查看之后还是同样的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因饥饿一直有些脱力的秦婉脚下一软,直直的朝这些牌位跌去。 慌忙之中,秦婉努力控制身子倒向一旁的供桌。谁知这一倒却碰倒了一只铜香炉。 香炉滚落在地上,并未有丝毫的损伤,秦婉在捡起它的时候却发现香炉的底部有些奇怪。 与一般的香炉不同,这只香炉的底部篆刻了一道奇异的纹路,其上还有一个“秦”字。 直觉告诉秦婉,这个香炉不简单。 看来,秦家的祠堂似乎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秦婉来了兴致,越发想要弄个明白。 只是等到秦婉几乎都快把祠堂翻遍了,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秦婉忽然想起以前听说的前朝皇室将地道设在墙上挂的字画后面这桩轶事。秦家的祠堂本就是做祭祀之用,里面并没有什么书画之类的装饰,倒是有一幅佛祖渡恶图。 恶鬼中央,佛祖神情悯然,神光之下,诸恶尽皆臣服。大晚上的冷不防看到了图上的地狱恶鬼,秦婉也被吓了一跳。 略微平定了心境之后,秦婉动手移去了这副瘆人的图卷。只看外表,图卷后面的墙壁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秦婉敲了敲这里以及周边的墙壁,猛然发现画卷之后的墙壁居然是空的。 不过一时半会秦婉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开启墙壁,总不能直接用东西砸吧! 已经打算放弃的秦婉无意之间将那只奇怪的香炉摆到了原来的位置,略微转动,却像是一下子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 一个暗格呈现在秦婉的眼前,格子里除了之前秦婉怎么也找不到的初代广宁侯牌位,还有一只云纹令符。 看清了令符上面的字之后,秦婉长吸了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广宁侯府本来是军功起家的,初代广宁侯统率的贪狼军谁人不知? 而摆在秦婉眼前的居然是能够调取贪狼军精锐的贪狼令。 虽然如今的秦家早就被皇室削去军权,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家终究还是有自己的底蕴。 秦婉不知道这只贪狼令能调取多少兵马,但它无疑是一件棘手的东西。 父女密谈 看着手中的令牌,秦婉陷入了思索。 重生回来之后,秦婉一直觉得自己手中可用之人过少,尤其是擅长武艺的更是没有。 然而这块令牌虽然能调动人手,如何联系,如何使用都是一个大问题。空有宝山而不能入,着实让秦婉心中不是滋味。 身份如此,秦婉要想获得更多的支持和自由似乎都绕不开父亲秦怀安。 秦婉决定是时候把心中的一些想法透露给父亲,不说完全料敌于先,只求能够让侯府多些准备不至于犯下大错。 只是秦怀安又被皇帝派往地方,说是作为钦差稽查地方,这一点就足以看出当今陛下对秦怀安的看重。 广宁侯府明面上虽无兵权,却有皇帝的信任。但正是这天子近臣的身份,才会让秦怀安本人陷入各方势力拉拢陷害的漩涡。 虽说秦婉如今被变相软禁在祠堂,暂时出不去。但她相信老夫人总不会一直关着她,秦婉能做的就是暂且忍耐。 不过如今的秦婉可不想受了委屈却不还击。既然老夫人偏心二房,就不要怪秦婉动她的心尖肉了,反正秦婉对于二房除了大哥秦越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秦越是二房的庶长子,也是侯府目前唯一的男丁。他的母亲本是孟氏的配房丫鬟,生下秦越后就难产去世了。 虽说如今当家的是秦婉的父亲,可这侯府迟早要交到秦越的手中。因为这一点,秦越在整个侯府中的地位非同寻常。 秦婉对于这个温文有礼的大哥印象很好,而秦越也对底下的两个妹妹一视同仁。上一世秦婉嫁到陈家之后,秦越还曾经表示要为秦婉这个妹妹撑腰。 可惜秦姒嫁给太子之后,孟氏突然又怀有身孕,秦越这个庶长子就变得碍眼起来了。而后秦越外出时遇到劫匪,双腿被打断,整个人都相当于被废掉了。 如果可以,秦婉还是希望未来的侯府能够顺利交由秦越这个大哥继承。上一世秦婉还指望过陈氏给她生一个亲弟弟,但看陈氏如今的德行,秦婉对所谓的弟弟也没了期待。 虽然心里装着万千思绪,秦婉还是不知不觉睡去了。醒来之后,晨光正好,而祠堂的门恰好也被敲响了。 “大姑娘,奴婢是来服侍您的。” 开门后进来的是一个小丫鬟,秦婉看着有些面生,问了之后才知道这丫头是新入府的,名字叫做喜儿,如今正在老夫人的院中做些杂事,是被玲珑打发过来的。 洗漱过后,喜儿摆上了秦婉的早膳,一碗小小的稀粥。昨日饿了那么久,这回又只有这点东西,定然是吃不饱的。 “喜儿是吧?你且去厨房,让厨下的柳大娘给我弄些点心来。记住,要带些荤腥的,她听了自然会照办。” “姑娘,奴婢不敢,求您不要让奴婢难做。” “哦,你的意思是我这个主子都使唤不动你了放心,祖母只是罚我跪在祠堂,又没说不许我吃东西。柳大娘同我素来熟悉,你若是不放心只管悄悄的同她说,定然不会有什么事。” 秦婉之前为了照顾秦月和苏宴母子,没少打发丫头去厨房疏通关系。而这柳大娘更是其中最为活泛之人,想必也不会不给秦婉这点面子。 喜儿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且在她看来秦婉是侯爷唯一的掌上明珠,她一个入府不过几个月的小丫头如何敢得罪呢便只得依声应下了。 不多时,喜儿从厨房回来果然带了好些点心,还有几个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秦婉见了眼睛都亮了,在饥饿的时候闻到肉香,秦婉肚中的馋虫蠢蠢欲动。 冷眼旁观喜儿这丫头的表现,秦婉倒觉得她也算是个识趣的,值得拉拢一二,遂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递给喜儿。 喜儿刚开始还不敢要,后在秦婉的催促下才满心欢喜的接下。 “大姑娘,您对奴婢真好。您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去做。” 秦婉也不指望这丫头能帮着干什么大事,只是她大小也算是老夫人院中的人,平时通些消息还是使得,也算给秦婉增加些耳目。 吃过包子之后,秦婉总算不觉得头晕眼花了,又有好些点心垫肚子,温饱是不用担心的。 秦婉这边安静的在祠堂呆着,可是这侯府却又不太平了。原因只在于秦怀安回来了。 知道到秦婉被关进祠堂的来龙去脉之后,素来脾气温和的秦怀安却出乎意料的大发脾气。秦怀安不仅将陈氏训斥了一顿,责怪她没有保护好女儿,还和老夫人据理力争。 事情越闹越大,最后秦婉的二叔秦怀民也不得不出来替女儿秦姒道歉。老夫人这才送口把秦婉放出来。 而这一切,秦婉都不知道,等到她被满心焦急的芝兰接回去之后,父亲秦怀安已经在燕婉居等着她。 “婉婉,你受委屈了!” 早已习惯了老夫人的不公和母亲的忽略的秦婉此时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在见到父亲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回老夫人会这么快松口让她回去。 “爹爹,你怎么回来了,这次出去还顺利吗?数日不见,婉儿觉得爹爹还是那般威武英俊。” 说完,秦婉还煞有其事的点头,朝秦怀安挤眉弄眼。 秦怀安见到眼下青黑难掩憔悴的女儿之后,除了疼惜就是愤怒。他愤怒他的母亲,妻子怎么就能够这样亏待他的女儿呢? 尤其让秦怀安感到不解的是别人也就算了,陈氏可是秦婉的亲身母亲,竟也能对秦婉置之不理。饶是一直都知道陈氏这个女人不靠谱,秦怀安也不由得被她刷新了下限。 “婉婉,你放心,这回爹爹回来之后的几个月应当都会留在府中。你祖母其实也是被人蒙蔽,手段有些过激。至于你母亲,不提也罢!” 从小到大秦怀安就一直被母亲教导要谦让二弟,而他每次也都做到了。秦怀安一直都知道母亲对于自己似乎有隔阂,根本不如同二弟亲近,但他还是竭尽全力的孝顺母亲友爱弟弟。 可是这一切换来了什么呢?是母亲变本加厉的挑剔,甚至迁怒到他的妻子和女儿身上。长此以往,秦怀安难免也有钻牛角尖怀疑自己是不是老夫人亲生儿子的时候。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不论府中下人还是家中亲戚的态度都足以证明,老夫人真的是秦怀安的生母。不然这侯府也不会轮到秦怀安继承。 秦怀安将女儿拥入怀中,却猛然发现秦婉已经长到了他的肩膀处,俨然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此时的秦怀安有女儿初长成的自豪,也有长期不能陪伴女儿的心酸,种种滋味加起来不一而足。 “给爹爹看看,我们婉婉也长大姑娘了。恐怕过不了几年就得出阁,爹爹还真是不舍得把你交给任何一个臭小子。” 秦怀安一想到将来会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抢走唯一的宝贝女儿,难免心中泛酸,又何止是万般不愿。 “那女儿就不嫁了,一辈子赖在家里,到时候爹爹可不准嫌女儿吃的多。” “放心,不会短了你这小馋猫的嘴。只是这嫁人的事情,爹爹会在外面留心帮你物色人选,一定要找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儿郎才能配得上我们婉婉。” 即便心中再是不舍,秦怀安也不会耽误女儿的青春年华。他这辈子就这一个女儿,一定会看着秦婉风风光光的嫁给最好的夫君。 “爹爹,婉儿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是什么?我们婉婉如今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吗?” 秦怀安只以为女儿会和自己说一些闺阁中的心事,虽然他于内宅之事并不十分擅长,却很愿意在女儿的面前当一个倾听者。 “爹爹,我们侯府是绝对忠于皇上的对吗?” “自然,陛下是一国之君,我们侯府自祖辈起就一直辅佐皇室。” 秦婉之前想的没错,广宁侯府作为失去了兵权的勋贵,之所以还能在京中保有较高的地位,就是因为是绝对的保皇党,不参与党争和皇位之争。 可是,如今侯府得以安身立命的根本却几乎要被短视的老夫人和二房毁坏殆尽。 成为外戚,看起来很风光,可却没有自己的依仗,终究不过是海市蜃楼轻易就会破灭。 “那您知道祖母有意让大姐姐嫁入皇室吗?据广智大师所说,大姐姐可是有天定的凤命。” “什么?母亲她糊涂啊!我们侯府绝对不能和任何一位皇子扯上关系。” 秦怀安面色一沉,显然老夫人之前从未和他商量过此事。 秦婉又将之前袁府诗会上的事从头到尾都说给了秦怀安听,尤其重点强调了后来出现的刺客是赤云军中之人。 “婉婉。” 秦怀安的目中满是掩不住的担忧。 “侯府的事情,爹爹会解决。以后万万莫要因此涉险,天塌下来还有爹爹顶着。爹爹只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安乐,一生无忧,你可明白?” “可若女儿想插手一些事呢?” 秦怀安充满复杂的看着秦婉,父女两人对视良久。 “如此,那就让爹爹为你拔除一切困难!” 兄长归府 秦婉展颜一笑,无论如何,至少她还有父亲。 “爹爹,昨日在祠堂,我发现了一样东西。” “哦?是什么?” 秦怀安不觉得女儿能在祠堂发现什么东西,但也没有说破。 “是贪狼令。” 这下秦怀安脸上的神色终于变了。 “婉婉,你说什么?你确定真的没有看错吗?” 贪狼令事关重大,而秦怀安虽然是侯府的家主,却一直没有得到这个调兵令符,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 “令牌藏在祠堂隐秘处,难道爹爹你也不知道这件事吗?” “当年你祖父去世的时候,我恰好不在府中,回来后你祖母也并未对我提及贪狼令的事情。” 秦怀安叹了口气,没有贪狼令,他基本无法联络秦家在军中的旧部。这才有了后来不得不和当今圣上越走越近,成为“天子近臣”的事情。 “既然爹爹你也不赞同祖母的做法,那就不能让二叔他们和太子那边搭上线。女儿发现这令牌倒正是时候呢!” 秦婉的话明里暗里的意思秦怀安已经很清楚了,为了侯府的未来,为了保护女儿,秦怀安终于下定了决心。 “婉婉,这令牌的事情就交给爹爹了。” “爹爹,女儿有件事想求你。” “婉婉想要什么?” “经过上次在袁府的事情,女儿觉得身边实在缺人,想和爹爹要几个会武功的侍卫。” 秦婉知道,依照秦家的家训,闺中女子本就不能参与朝堂政事。因为秦怀安的宠爱,秦婉才敢说出之前的那番话。 但她现在要侍卫的要求明显过界了。 不料秦怀安却是一笑,目中饱含宠溺。 “之前爹爹都说过了,无论婉婉你想做什么,你的身后终归还有我。放心去做吧,只是有一点,千万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要知道什么都不如你的性命重要。” “当然,婉儿可要一辈子赖在爹爹身边,怎么会让自己出事呢?” 这边秦怀安和秦婉父女二人交谈甚欢,而二房那边却吵得不可开交。 “秦怀民,你到底是不是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他秦怀安再是家主,可终究管不了我们二房的家务事。你倒好,他稍微给你一点脸色看,你就上赶着要把姒儿赶出去。姒儿有做错什么吗?秦婉就是一个祸星,上回掉进水里怎么就没淹死她?” 孟氏越骂越来劲,秦怀民居然表示要将秦姒暂时送到寺庙去祈福,这可是变相的赶出府。一贯把女儿奉为掌上明珠的孟氏怎么能忍? “夫人,莫要心急,你且先听我解释。大哥膝下只有婉丫头一个女儿,婉丫头一遭罪,他可不是得心疼。这事也是姒儿做的心急了些,你当明眼人看不出来她是故意挑拨?便是母亲也只是假装相信,借机教训婉丫头罢了。” “便是挑拨又如何,母亲本就不喜欢那丫头。难道要因为这点小事让我的姒儿去受苦?” 孟氏不依不饶,声音越拔越高,简直宛如泼妇骂街。 而在她对面的秦怀民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却留得美髯,风度翩翩,透着一股儒雅之气。 “越儿马上就要乡试了,我们家在朝中没有什么人脉,此事还需要大哥帮忙打点。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他。” “哼,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你那宝贝儿子。可怜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姒儿,她可是你的嫡出长女啊!且那广智大师曾经给姒儿批命,说不定我们家日后都要靠着她。” 孟氏心中还是不平,她没有儿子,日后不得不仰仗庶子,因而也不敢直接反对,但是觉得别扭是肯定的。 “夫人,你这话可就见外了。越儿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吗?他生母早逝,若是有出息怎么也不会亏待你这个嫡母。而且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姒儿。太后近日会去广智寺祈福,届时几位皇子也会陪伴。太后她老人家素来信佛,若是见到姒儿潜心礼佛定会喜欢。这对姒儿日后嫁入皇家也是有好处的。” 听闻太后的事,孟氏这才冷静下来,仔细一想确实对秦姒有利。况且如今秦怀安归府了,让秦姒去清净地避免是非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只是孟氏在秦怀民面前素来是作威作福惯了的,此时的她碍于面子,自然不会说些软话,却只等着秦怀民给她下台的机会。 秦怀民心中也清楚孟氏的脾气,当即伏小做低,总算将孟氏哄得喜笑颜开。 这时候,却有一书童入内,忙对秦怀民夫妻二人说起“大公子回来了!”。 随着书童的声音入内的是一名如芝似玉的少年郎,年约十七八岁,长相斯文,气度平和,一进来就躬身给秦怀民二人请安。 “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 “越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近日书院中可有遇到什么事?” 秦怀民轻拂美髯,对着越发出色的儿子连连点头。他自忖其他的事情比不上秦怀安这个大哥,可在生孩子一事上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书院中的夫子和同窗都很好。儿子日前一直忙于准备乡试,这段时间没有回府让你们担心了。” 秦越十五岁上下就中了秀才,如今又是苦读三年,只等参加乡试一鸣惊人。在诸多官宦子弟中,像秦越这样的无疑很出色,也给秦怀民增添了不少颜面。秦怀民怎么会对这个儿子不满意? 而孟氏也摆出了一副慈母的做派,时不时在秦怀民父子谈话的时候嘘寒问暖。秦越同她面上倒也是和乐融融的样子。 因为秦怀安和秦越的归府,侯府两房所有人竟罕见的团聚了。老夫人当即决定举办家宴,一是为了接风洗尘,二来也算是将之前秦婉的事情翻篇。 然而一家人聚是聚在了一起,气氛却十分紧张。 许久未曾归府的秦越自然无法得知之前的事情,但他看到祖母和大伯二人的脸色之后也猜出了一二。 “大伯,许久未见,侄儿给您敬杯酒。” 秦怀安虽然不满母亲的偏心,对于二弟秦怀民也难免有些迁怒,但他对秦越这个出色的侄儿还是十分满意的,自然不会不给这点面子。 秦越和秦怀安你来我往,时不时谈论一些科考上的问题,孟氏也见机同老夫人说了些俏皮话,总算是将气氛弄得活跃些了。 虽说如此,秦婉等人无一不是各怀心思,便是饭菜做的再美味,也无人欣赏,不多时就散去了。 只是秦婉没有想到许久未曾蒙面的大哥秦越却在家宴之后找上了她。 “大妹妹,我这里有一事想同你说。” 秦婉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停下了。 “大哥有什么事只管说,我们是自家兄妹用不着客气。” “今日在家宴上,大伯和祖母二人似乎有些不虞。而这其中的原委,为兄却是不知。” 根据以往的经验,秦越隐约猜到了这事和他的父母脱不了关系。面对大伯的女儿秦婉,秦越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秦婉只是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说给了秦越听,而听了之后的秦越却掩不住面上的羞惭。 “二妹妹她简直胡闹,大妹妹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此事我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大哥,你用不着如此。秦姒是秦姒,而你是你。你们两个在我心里自然是不一样的。” 秦越还要再说,却被秦婉的话堵住了。 “难道说果然大哥和二妹妹是嫡亲的兄妹,我这个当堂妹的自然不如你们亲近,也怨不得大哥对我如此见外。” 在秦越的心中秦婉和秦姒都是妹妹,根本没有什么亲疏之分。 硬要说起来,小时候的秦婉更加黏他,而他对秦婉这个脾气温和,长相软糯的妹妹也更加喜爱一些。 秦越会心一笑,心知秦婉只是为了让他不要自责。 “我给你从外面带了点东西,待会让侍墨送来,你应当会喜欢的。” 许久未见,秦越几乎都有些不相信昔日他看着长大的那个糯米团子,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容颜异常出色的少女。 看着秦婉比起以前瘦了许多的雪白小脸,秦越有些心疼。 “大哥你给我带的是不是上回那彩色的泥人?芝兰她们都说像极了我呢!正好之前为你做的鞋子也快好了,等做完之后再给你送过去。” 兄妹二人又叙了许久的旧,一个忙着问起在外求学的烦恼,一个却在关心对方是不是为了爱美不按时吃饭。 秦婉废了好大劲才向秦越解释清楚她不是因为受到刺激节食,而是自然而然瘦下来的。 这倒也不算撒谎,毕竟上一世的秦婉自从嫁到陈家之后,就从未开怀过,饮食作息也是在那时候大变的。 重生回来之后,秦婉不自觉就按照前世的饮食习惯,又加上秦婉恰好是在拔高的年纪,才会在短时间内大变样。 “好啦,大哥你若是再不回去,二叔他们说不定都要怀疑是不是我使坏把你扣下了。” “你这个小丫头倒是越来越牙尖嘴利了。若是有什么事,记得一定要来找大哥。” 临了,秦越还是没忍住在秦婉还带着些许残留的婴儿肥的小脸掐了一把。 面对秦婉控诉的白眼,秦越笑得很开心,幸好还来得及,他的妹妹终究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姑娘。 之前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应当只是错觉吧! 母子争执 自从秦怀安归府之后,秦婉的生活重新回归了平静,二房的人包括被逼出府的秦姒暂时都不敢找她的麻烦。 看着眼前气势非凡,锋利如同一柄利刃的黑衣男子,秦婉的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父亲给她安排的人果然很出色,甚至出色到了她都有点惊讶的程度。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侍卫。 “你叫什么?” “属下是秦一。” 秦一的确不是普通的侍卫,他是秦府的暗卫,历来隶属于家主。如今秦怀安将他派到秦婉身边实际上是不合规定的。不过所谓的规矩在宠女心切的秦怀安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暗卫之所以被称为暗卫就是因为他们见不得光,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可以说他们只是一柄刀刃,永远护卫着主人,不能违背主人的命令。 因而秦一面上无喜无悲,静待秦婉这个新主人发话。 恰好如今秦婉正有一桩事需要他去办。 秦婉从秦怀安那里得知了上回袁府刺客的后续,说是太子暂时被令在东宫读书,而四皇子反而接手了太子之前的大部分职务。 至于大晋刺客一事,毕竟事关两国邦交。刺客最终还是寻机自尽,已经是死无对证了,大雍这边也不好因此向大晋问责。不过两国之间的梁子越结越深是肯定的。 但秦婉觉得,不论是太子选择在袁府设计四皇子,还是大晋奸细选择在袁府发难都不能只是用一个凑巧来形容。袁府绝对有什么大秘密。 而秦婉正是要让秦一去袁府好好调查这其中的猫腻。为此,上回在袁府秦婉特意吩咐芝兰救下了一个本该自尽的丫鬟作为内应,还让这个丫鬟给秦一安排一个新入府小厮的身份。 只是秦一身上的特质太过明显,怎么也不像普通的下人。秦婉有些犯难,看来属下太过优秀了也不行。 秦一在听完秦婉的吩咐之后,随即就收敛了身上的锐气,变得如同常人一般,甚至乍一看居然还有些懦弱老实。 这可真是大变活人,秦婉眼睛一亮,对于父亲送来的这个侍卫更加满意了。 秦一领命离去后,秦婉又想起了另外一桩事情。之前二房屡屡挑事,秦婉觉得是时候给他们找点事情了,也让他们不要没事总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秦婉命芝兰取来一些银两,又吩咐一番,让她去杨柳巷找一个人。依照秦婉上一世的记忆,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她入了府,二房就有的是乐子可以瞧了! 在芝兰离去后,秦婉忍不住摇头叹息,她身边可用的人手实在太少了。除了芝兰这个她说什么都不会怀疑的傻丫头,其余的人要么就是老夫人那里的,要么干脆是二房埋下的钉子。 秦婉决定下回牙婆来侯府的时候,去挑几个身家清白的小丫头。□□小丫头虽然需要一段时日,却总比用眼下院中那帮各怀鬼胎的丫头要好。 至于原本在秦婉身边最受倚重的拂绿,已经知晓她是个什么德性的秦婉自然不会再重用她。只是拂绿毕竟是老夫人的人,若是没寻到她什么大错,秦婉也不好随意将她打发出去。 既然如此,秦婉就干脆决定给拂绿一个犯错的“机会”,只希望拂绿可不要让她失望! 索性无事,秦婉想到了偏居侯府一隅的秦月母子,决定前去看看。说来她本来想着好好抱住苏宴这个未来首辅的大腿,可近来事情太多,她只命人对他们照顾一二,自己倒是从未出面。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不过秦婉的确也是发自内心同情秦月母子。她相信只要付诸真心,定然能同对方打好关系。 然而,在行至秦月母子的小院不远处,秦婉见大门紧闭,本想让小丫头叫门,却突然听见了门内似乎传来了争执声。 这样的突发状况的确是秦婉始料未及的,她正有些犹豫是该走还是该留的时候,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苏宴看着秦婉,先是猝不及防,而后星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带着怀疑与抵触。 饶是秦婉面皮不薄,却也被他看得有些局促,就好像是真的做错什么事一样心虚。 “表妹来此,有何事?” 苏宴刻意在“表妹”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想来恐怕也是嘲讽侯府根本无人将他视为亲人。 少年的声音似山中清泉般泠泠,直入人心,却透着疏离与冷淡。 秦婉却恍若浑然不觉,无视了苏宴散发的不友好气息,甜甜一笑。 “表哥是要出门么?正好婉儿也闲来无事,可以同你一起逛逛府里。” 本来想开口回绝的苏宴,在瞥见秦婉那双弯如月牙的杏眸后,却不知怎的改了主意。 秦婉和苏宴两人并肩而行。苏宴本就不是什么多话的性子,秦婉说什么,他都只是略微应几句,仿佛什么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面对这样的人,即便是话痨也会无话可说,屡次攀谈失败之后,秦婉不免也有些灰心丧气。 果然高岭之花什么的,不是那么好接触的。 “说来,表哥近来应该也是在准备考试吧!正好大哥也从书院回来了,你们二人可以好好交流一番。” 秦婉拉出了秦越,果然苏宴的态度略微有些和软。如果说整个侯府中有谁能够和苏宴走得近,那么这个人就只能是秦越了。 苏宴和秦越二人一来都是少年才子,自然惺惺相惜。二来他们目前都在一所书院学习,便是苏宴未曾住进侯府之时,他们两个也是同窗,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不过此时的苏宴听到秦婉提起秦越,不免又想到秦越在一众同窗面前夸赞秦婉这个妹妹娴静单纯。但今日看来,苏宴只觉得秦婉性子过于活泛了些,同娴静可是半点也扯不上关系。 “表哥来府中似乎还未曾逛过后院的花园,如今正是赏花的好时节。其实这里的布置都是父亲早年游江南后,心有所感命人增补的。细看一番,处处的景致都颇有趣味,也不知道真正的江南究竟是何等风光?” 提到父亲秦怀安,秦婉的脸上带着孺慕之色,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但是苏宴在听完秦婉自卖自夸式的赞扬之后,一直都没什么变化的脸上却罕见的露出了一抹黯然。 “江南的风光的确极好。可再好的风景,终究也是风景,没了人,却也什么都不是了!” 苏宴的异常自然被一直注意着他的秦婉留心到了。秦婉突然想起,苏宴的祖籍便是江南一带的,他的父亲也曾经在江南出任父母官,在当地的名声还非常不错。 可惜,秦婉的这位姑父英年早逝,留下寡妻稚子被虎狼叔伯欺辱。幸而秦月还有侯府这个娘家可以回,老夫人虽然不喜他们母子,甚至暗示下人苛待,可终究还是让他们有了容身之所。 但是寄人篱下的艰辛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对于苏宴这样注定成为天之骄子的人来说,一时的欺辱根本算不得什么,看不到前路的未来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即便苏宴胸中自有沟壑,可面对科举这样一件充满未知性的事,谁也不敢担保他一定能于荆棘中走出一条光明前路。便是苏宴本人,也未能有十足的信心。 “表哥说的不错。只是这风景是死的,而人却是活的。不管到了何处,只要是真正的有才之士,终能够锥立于囊中,脱颖而出。” 几乎是一瞬间,苏宴就明了眼前之人想要安慰他的小心思。秦婉的安慰直白得甚至有些拙劣,可她的目光却是坦然而又信任的,仿佛比苏宴自己还要有信心。 苏宴无可否认的是,他居然真的有些被这个小丫头安慰到了。 不久之前,苏宴同母亲秦月罕见的有了争执。只因秦月一意不许苏宴参加科考。苏宴心知父亲死的不明不白这件事给母亲带来了很大的阴影。由此,秦月不愿意苏宴这个唯一的儿子步上他父亲的前路。 秦月不惜受辱也要执意回侯府只是想给他们母子二人找一个稳靠的靠山。然而,苏宴自身的抱负以及决意给父亲复仇的执念却让他根本无法甘于平凡托庇于侯府。 无论前路如何,苏宴终归想要勉力一试。 而后,秦婉和苏宴二人的交谈虽然还是如同以往般不咸不淡。但秦婉总感觉自己和苏宴之间无形的距离,似乎是拉近了。 再次回到和母亲居住的那方荒凉的小院,苏宴发现之前还怒气冲冲的母亲秦月已经平静下来。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其上热气蒸腾,比起初入府时的残羹冷炙要好多了。 “宴儿,婉丫头回去了么?” “母亲?” 秦月制止了自己的儿子,像是呢喃又像是感叹般说着。 “你不必惊讶,我自然知道你方才出去遇见了婉丫头。除了她,又有谁会想起我们母子呢?事实上,我们真的要好好感谢这丫头。若不是她,我们如何能有眼下的这般光景?我们院里的一应用度都是亏了这丫头照应才没有被克扣。” 苏宴心中早就有所怀疑,此时被秦月一语道破天机,想的却是原来是她,果然是她! 即便一贯待人冷淡,苏宴也不免对秦婉这个并不熟悉的表妹一番费心关照升起一股暖意。 只是秦月接下来的话却让苏宴宛如坠入三九寒冬,凉嗖嗖的,扎得人心窝疼。 “可是宴儿,婉丫头这样做是因为心善,可怜我们孤儿寡母。我们自然应该心存感激,却不能因此失了分寸。我们虽说是亲戚,但在身份上到底有高下之分。” 秦月的话很现实,现实到苏宴本来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心一瞬间被打回原地。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回报帮助他之人,可一时的弱势地位本就不被苏宴放在眼中。 他一直知道自己外表虽风光霁月,但在骨子里却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从未想过一直居于人下。而现在,苏宴的野心更大了。 “罢了,宴儿,为娘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你了。可为娘有句话希望你记住,无论你将来到了什么地步,都希望你不要被外物迷了眼。世间比起权位要重要的东西有很多。在娘的心中,你的平安才是最为重要的,这也是你爹死后娘一直苟活到现在的原因。” 秦月说着说着,不禁潸然泪下,独自一人带着幼子其中的辛苦实在不消说。而现在儿子长大了,却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她能做的也不过是放手。 面对秦月的真情流露,苏宴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有对母亲的心疼和愧疚,也有对未来的无限渴求。 他相信自己不会一直被困于一隅之地,终有一日能崭露头角于朝堂上纵横俾睨! 魑魅魍魉 同苏宴见面之后,秦婉又回到了燕婉居,芝兰并未归府,许是因为秦婉央她去寻的地方并不算近。 不过秦婉心中却并不着急,她知道只要那人得到消息定然不会有放过如此天赐良机。届时即便让人得知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却也应当已经木已成舟。 虽说今日秦婉派芝兰过去已经算是跟那边搭上了线,但要怎么把人弄进府,确实需要细细思量。 毕竟上一世秦婉的好二叔可是金屋藏娇了好些年,机缘巧合下方才被孟氏的亲信发现,但彼时的秦姒已经成为太子妃,孟氏的地位无可动摇,即便那人进府也没能掀起什么风浪。 说来,秦姒被送进寺庙已经有几日了,秦婉笑了笑,她也该抽个时机去看看她的好堂妹,顺便去会会那号称算无遗策的广智大师。 不多时,领命而出的芝兰也回来了,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却怪怪的。 秦婉见了也不惊讶,想是因为那人住的杨柳巷距离京中大有名头的温柔乡过于近了些,芝兰这丫头自幼不出侯府,尚且还未知人事,一时羞迫也是难免的。 “姑娘,奴婢把东西送到之后,那位姑娘,不,是夫人托我给你带了一封信。” 芝兰显然也有些犹豫究竟该称呼对方什么身份,秦婉接过芝兰递过来的信件,展信一看,字迹娟秀可人,其上只有寥寥数语。 看完之后,秦婉不由得冷笑,心道果然如此。对方并未因为秦婉的示好而投诚,严格的说秦婉和她目前还属于互相试探的关系。 这封信上自然也不会图穷匕见,相反,这上面只不过是些客套话。对方只是口头上表示感激,却并未说明若是秦婉让她成功入府究竟应该如何回报。 不过这也没有出乎秦婉的意料之外,其实只要对方入府,其存在本身就能带起一波风浪,届时二房不安稳,对于秦婉来说就已经算是最大的回报了。 看完信之后,秦婉又将信叠起来投入香炉中,星星火影吞噬,不多时信件已然化为了灰烬。 这时候,芝兰像是终于忍不住似的,对秦婉开口了。 “姑娘,论理这话奴婢实在不该多说的,但你最近真的很让奴婢担心。奴婢有时候都觉得姑娘你好像突然之间换了一个人似的。姑娘,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芝兰眼中含泪,目露坚定之色,对秦婉的关切和担忧溢于言表。 都说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敌人就是朋友,而对于秦婉这种足不出户的闺阁小姐来说,有时候亲生爹娘都不一定有贴身大丫鬟来的亲近。 老实说秦婉知道自己的不对劲被芝兰发现是迟早的事情。她不是没想过对芝兰这个唯一信任的丫头坦白,可是前世今生如此荒诞的事情,若不是秦婉亲身经历,恐怕就连她自己也难相信,更别说是说给别人听了。 “你这丫头就是心思多,你家姑娘我能有什么事。只是这些日子经历的多了,忍了这么多年,终于不想再忍了而已。你又不是并不知道,爹爹常年不在府中,娘亲又素来不管事,我能靠的也只是自己罢了。” 说完秦婉重重的叹了口气,见到自家姑娘如此难过,芝兰哪还顾得上之前的些许疑惑,忙上前宽慰。 在芝兰眼中,无论秦婉如何变化,永远都是值得她拼命保护的主子。想到这里,芝兰也看开了,至少秦婉的改变是好的,往后她也用不着时时担忧自家姑娘被人欺负了。 主仆二人正一片温馨,却被突然入内的拂绿打破了气氛。 拂绿在秦婉重生之后就一点点被排挤出去了贴身侍女的圈子。她说是担着大丫鬟的名头,可却轻易进不得内室,这也使得她在院中其他下人当中的威信大不如前。 面对此种情景,心高气傲的拂绿自然不服气。眼见秦婉越发重视芝兰,拂绿就疑心是芝兰在秦婉面前说她的坏话。因而拂绿这回见芝兰进了内室,终于忍不住也进去为自己辩白一二。 “你怎么进来了?” 秦婉的问话不带丝毫感情,拂绿听了登时心中就是一紧,当即就想退却。可她毕竟进都进去了,此时再退反而无益。 “姑娘,奴婢是想来看看姑娘有什么吩咐的。芝兰妹妹一个人服侍姑娘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奴婢之前在老夫人那里就被夸赞过行事谨慎,想来若是姑娘有什么事交待应当也不会比芝兰妹妹做的要差。” 秦婉还能不知道拂绿打的什么鬼主意,虽然心中很是厌烦,秦婉面上却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反而顺势指了指桌上的香炉。 “你也是有心了,既然如此就将这香炉换掉吧,之前的香料重了点,熏得我头疼。” 拂绿大喜过望,瞥见一旁芝兰不赞同的神色,心中更是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她决定先笼络秦婉,等到站稳脚跟之后再好好教训芝兰这个背后挑拨的小蹄子。 只是拂绿在接过香炉之后,却发现香炉里面似乎并不完全是香料,似乎还有烧过纸张的痕迹。拂绿心里怀疑,但看秦婉神色并不能探究出更多东西,只得领命退下。 等到拂绿终于离去之后,芝兰终于忍不住了。 “姑娘,那香炉……” 芝兰明显不放心,秦婉之前干了什么她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虽说书信被烧完之后便没了证据,可难免会被一些心思细腻的人看出端倪。 而拂绿在芝兰心中自然不属于可以信任的人。且不说之前芝兰就看不上拂绿成天作威作福,单说柳儿的事情,明眼人就知道和拂绿脱不了干系。 “放心,拂绿再如何也不过是个丫头,她不会做什么的。当然,其实她如果借机生事,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坏事呢!” “她敢?姑娘的事情岂是她可以管的,成日里轻狂惯了,越发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芝兰啐了一口,气鼓鼓的,忠心如她最见不得有人意图背主搞些小动作。 而拂绿在接过香炉出去后,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若是闺中往来的正常信件,秦婉根本无须烧掉,拂绿直觉这其中有秘密。 想到秦婉对她已经明显不如往日亲近,拂绿决定给自己另外找一条出路。 当下,拂绿调转方向,便往另外一处走去,那里赫然就是老夫人所居的荣寿堂。 荣寿堂中,老夫人正和陈氏,孟氏两个媳妇闲谈。孟氏神采飞扬,讲到兴起处不禁眉飞色舞。而陈氏却仿佛是作为映衬在那里,只得时不时诺诺应和。 “我记得你似乎是婉丫头那里的,怎么?婉丫头又闹出什么事情了吗?” 老夫人冷哼一声,明显十分不悦。顶着老夫人的怒气,拂绿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开口了。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近来发现我们家姑娘有些怪怪的,夜里也经常魇住,平日行事作风同往常竟是完全不同。今日奴婢又看到姑娘在这香炉中不知是烧些什么东西。奴婢心中实在惶恐啊!” 拂绿嘴上说的惶恐,其实她现在虽有些紧张,却只是担心自己能否因揭发秦婉的事情获得什么好处。她清楚老夫人早就看大姑娘不顺意,想必多半会借题发挥。 此言一出,老夫人也不禁变了颜色。拂绿话里话外莫不是往神鬼之说上引。但秦婉的变化确实有些大了,老夫人不由得细思恐极。 “此事非同小可,陈氏,你生的女儿你应当最为清楚。你来说说这丫头说的可是真的?” “婉儿近来的变化的确很大,有时候我看着她那双眼睛,都有些害怕。婉儿以前最为亲近我,现在或许真是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吧!” 陈氏因为女儿的缘故屡屡受到丈夫训斥,早就对秦婉这个女儿不满。见老夫人过问,想也不想就直接照直说来。 而孟氏的嫡亲女儿因为秦婉被送出了府,无疑相当于用刀去割她的肉。对于秦婉,孟氏焉有不迁怒之理。此时的她也忙添油加醋。 假如说之前老夫人的心中只是有一个疑影,经过这两人的表态,却越发深信不疑。老夫人甚至都怀疑现在看到的秦婉莫不是一个披着她孙女皮的山精妖怪。 老夫人下意识的将这些日子府中的不顺全部归因于此,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府中留着这样一个祸患,怎能让她安心? 拢了拢手中的佛珠手串,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下了最终决定。 “既然如此,那就找几位大师来,定要把那妖孽除去!今日之事,你们都不得透露出去,免得打草惊蛇。” 对于告状“有功”的拂绿,老夫人只命人随意赏赐一些东西。可在拂绿看来,老夫人手中略微露出的一星半点就足够让她满意了。 拂绿越发坚定了“弃暗投明”的心思。再说如今府中的形势拂绿也算看明白了,就连大夫人这个亲生母亲都不护着大姑娘,跟着这样的主子还能有什么前途呢? 拂绿越发觉得自己做了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只等着过几日看秦婉和芝兰主仆二人的好戏。 装神弄鬼 拂绿自以为做得十分隐秘,实则她的种种举动都被人尽收眼底。 “大姑娘,就是这样。奴婢不能近身伺候,未曾听到拂绿姐姐究竟说了什么,可老夫人确实很是生气。” 命人赏赐喜儿之后,秦婉想着接下来的应对办法。 树欲静而风不止,秦婉对于祖母这些“亲人”的嘴脸早已看得分明。诱饵已经放下,鱼儿又怎会不咬钩呢? 重生回来这几个月,秦婉到底也有了自己的经营。近到老夫人院里伺候的喜儿,远到府中的门房小厮,这些人只要有利可图,简单收买一番并不难。 不多时,消息已然传回,秦婉心里也有了计较。 翌日,老夫人命人让秦婉去正堂,秦婉面上仍是一派泰然。这回便是没有特意吩咐,拂绿也紧紧跟随着秦婉,生怕错过什么好戏。 “不知祖母叫孙女过来有何事?” 秦婉语调平平,不带丝毫感情,全然没有祖孙之间应有的脉脉温情。 便是再不喜这个孙女,老夫人也不乐意秦婉对她有丝毫不敬,闻言冷哼一声。 “大师,如何?我这孙女可还有救?眼下除去那妖孽要紧,其余的大师不必顾忌。” 须发皆白的老道自顾着闭目养神,又呷了一口茶,方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太夫人莫急,老道观府上这位大姑娘只是邪气入体,被那水鬼迷了心智,待我做法除去那妖孽便可。” 瞧见这老道装神弄鬼的样子,秦婉连连嗤笑,只可惜她不信,有人可是信得很。 “我可怜的大侄女啊,也不知怎么招惹了这些不干净的东西,这以后若是传出去可怎么做人。” 孟氏喜得身子几乎发颤,竭力抑制才不至于笑出声,她的女儿被送到寺庙去,凭什么秦婉就能留在府中过自在日子。 孟氏早就卯足了劲要给秦婉添堵,偏生这回天赐良机,也省了她一番力气。 陈氏仍旧如一个透明人般坐在一旁,只是她时不时望向秦婉的目光满是惊疑不定,像是瞧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芝兰却是急了,忙跪下给秦婉分辨。 “老夫人明查,我家姑娘一直足不出户,又从哪里去招惹妖邪?夫人,姑娘可是您十月怀胎生下的,她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求您救救姑娘吧!” 陈氏早已把头偏过一旁,摆明了不愿插手,芝兰只得又转向老夫人狠命磕头。秦婉见状忙拦住芝兰,心里却涌上了一抹感激,终究还是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什么时候府上的事轮得到一个丫鬟指手画脚了?把人处置了罢!”老夫人终于开口。 “祖母且慢,今日之事若是要婉儿配合,我这小丫鬟却是不能动。” “姑娘?”芝兰还要再上前,却被秦婉以强硬的姿态护在身后。 在老夫人眼中秦婉早已不是孙女而是一个妖孽了,顾忌着妖孽的妖法,惜命如金的老夫人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秦婉如此作为,一派高人风范的老道士却没有阻止,高高在上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蝼蚁最后的挣扎。 屋内烟雾缭绕十分呛人,老道士口中喃喃念着晦涩的咒语,一片朦胧中众人只觉得有些昏昏沉沉。 “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老道士突然挥剑一指,暴喝一声,揭起一张用黑狗血画就的黄符便要往秦婉身上贴。 老夫人等人这才如梦初醒,忙看向秦婉。谁知不论老道再如何呼喝,秦婉依旧稳稳站在原地,未曾有丝毫的不妥。 老道额头冷汗频出,暗暗纳闷,又忙不迭收回剑,皱眉对老夫人说“不想大姑娘体内的妖孽竟是个有百年修为的厉鬼,是老道我轻敌了。如今我已暂时困住这妖孽,还需想个妥当些的法子除去它。” 闻言,老夫人恍然大悟,身子晃了晃,捂了捂胸口。还没等她把这口气平下去,秦婉这边又语出惊人。 “哎,婉儿本来还想看这位大师还有何本事,却不想这般无趣。如今你是终于装不下去了吗?” 秦婉安抚完早已吓得脸色发白的芝兰后,笑意吟吟的朝着老道走去。 被秦婉泛着嘲讽的眼神一扫,老道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秘密像是都要被看穿一样。邪了门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怎生如此诡异? 老道强压下心虚,挥袖怒斥秦婉。 “休要妖言惑众,今日你这妖孽撞见我阖该是你殒命之时!” 说完,老道朝身后童子暗中示意,预备二人一齐制住秦婉,先让她开不了口。 以往招摇撞骗,在迷魂香作用下少有人能保持清醒,一旦晕过去便可以任由老道如何抹黑。但这回老道自认附在黄符上的迷香不少,偏偏眼前这古怪丫头什么事也没有。 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老道打定主意只要把脏水泼在秦婉身上,就还能保住招牌。入府这么久,老道算是看出来了,屋内这些女人对秦婉可是没有分毫怜惜,只要不出大的差错定能把黑锅扣在秦婉头上。 “大师?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朝廷钦犯,十年前荷花村血案,杀兄辱嫂,残杀亲侄,你可是做的很好啊!” 老道大惊,一时间竟然忘记掩盖自己的神色。老夫人也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出了端倪,忙示意玲珑。 “你在胡说什么?杀人钦犯与我这方外之人有何相干?” 老道越想掩饰越是显得欲盖弥彰,生平最大的秘密被说破已然让他乱了方寸。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时连我都知道了,你还指望瞒过身边人吗?” 老道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后的童子,这是他唯一一个徒弟,素来乖巧,却不想竟是他背叛了自己。 那童子却状若痴狂,双目赤红,恶狠狠的看着老道。 老道的种种举动已是不打自招,侯府侍卫暗中包围了他,老夫人等人更是恨不得拔腿就走,可眼下这里却不能无人主事。 “你杀我全家,留着我不过是为了让我为奴为婢。好在老天有眼,你在梦中无意中道出真相,才让我不至于终生受你蒙蔽。” 原来童子本是老道兄嫂幼子,当年惨案发生时只是岁余,还未知事。老道本想斩草除根,却瞥见这童子酷似其嫂的面容,一时心软放过了他。 在秦婉的示意下,府中侍卫正要上前拿下这老道,异变突生,最前面一圈的侍卫应声倒地。 原来老道用出了迷魂香,侍卫们没有防备之下自然中招了。还没等老道得意,利刃刺入血肉,老道双目圆瞪,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鲜血,迎向一双淬着恨意的眸子。 见老道情况不好,秦婉摆摆手,让府中侍卫接着处理后续的事。重生一世,她只当自己是阎王殿也不收的人,对于生死早已看淡。 但是屋内除了秦婉之外的女眷已然花容失色,更有人呕吐不止,场面十分狼狈。 “祖母,婉儿心中实是委屈,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孙女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老夫人强撑着精神,牵扯到孙女的闺誉,如今又出了人命,这件事只能牢牢捂住。 “婉丫头,这回是祖母误信了奸人。你说吧,有什么能补偿的祖母定会补偿给你。” “祖母相信婉儿便好,只是不知祖母为何会突然一门心思认定婉儿是妖孽?” 经过秦婉提醒,老夫人这才想起一切的“罪魁祸首”,不过是一个贱婢,为了平息秦婉的怒火,老夫人自然不会舍不得。 而此时的拂绿见势不妙,身子一软,已然跌倒在地。 “哼,你这贱婢蓄意挑拨,实在是居心叵测!让阿桃将人领出去,打上六十板子,死活不论。” 侯府的板子可不是好挨的,认真打下来,像拂绿这样娇弱的丫鬟,最多熬不过三十板子。 府中管事的孟娘子闺名就唤做阿桃,不过除去老夫人府中无人敢如此称呼她。不多时孟娘子便来了,盘着妇人发髻,脸拉得老长,瞧着就让人先畏惧三分。只是当她见了老夫人却立马变为一副笑脸,变得别提多快了。 “姑娘,姑娘救我!念在我从小服侍您的份上,求您绕我一命啊!” 拂绿想去扯秦婉的裙角,却被秦婉轻飘飘的躲过去了。 “祖母,今日婉儿心中实在害怕,想先回房休息了。” 老夫人也没为难,她心里正乱着呢!这都什么事啊?好好的捉鬼却闹出了这么多事,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尾才好。 拂绿眼睁睁的看着秦婉越走越远,心知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她百般挣脱,却还是只能像块破布一样被人拖走。 特制的木板打得人皮开肉绽,拂绿一次次痛晕过去又被疼醒。即便是给人做丫鬟,拂绿也是顺风顺水惯了的。往日秦婉对她言听计从,她心中得意之余又不免鄙夷,觉得对方除了胎投得好之外根本一无是处。 可不知何时,秦婉看着她的眼神就变了,变得充满厌恶。有时候拂绿几乎以为秦婉要吃了自己。拂绿根本不信好好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变化会如此之大。 是了,一定是这样!眼前这个秦婉根本不是她自小伺候的侯府小姐,而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拂绿癫狂大笑,身子一歪,已是再无声息。 接到下人传回的消息,人死如灯灭,秦婉想着前世今生她和拂绿这个背主丫鬟之间的恩怨终于了结了。 母子大闹 秦婉深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自重生以来她的改变太大,总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怀疑。因而当她得知老夫人找了个道士来驱邪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说来那老道士清虚也并非无名之辈,装神弄鬼的本事倒也有几分。上一世清虚被其徒弟所杀而后又牵扯出多年前荷花村灭门案,秦婉也是有所耳闻的。暗中联络了清虚那个小徒弟之后,秦婉决定和他里应外合。清虚死后,此人便被侯府侍卫带下去看管起来。 眼下秦婉收到消息说是此人想要见她。好歹也合作过一场,虽说此人十分危险,秦婉还是决定去看看。 似乎早已预料到秦婉会来,逼仄的房内,年约十岁的小童猛地抬头盯住秦婉,笑得嘶哑。 明明是个小孩子却看得人浑身发毛。 “秦大姑娘,你来了。”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秦婉隐晦的扫过束缚小童的绳索,还算稳固,总算放下一口气。 “我这里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只是还要看你敢不敢接。” 而后秦婉得到了一个令她万分震惊的消息。原来小童父母的死背后还牵扯出一桩大秘密,当年小童的祖辈曾参与前朝皇陵的修建,还在即将被活埋时使计逃出。此人绘制了一张陵墓的地图,前朝覆灭之后,知情人悉数被杀,皇陵也再无踪迹。 小童的父亲是长子,那张地图自然是由他保管。但在一次酒醉之后,此事被小童父亲无意中泄露给清虚。财帛动人心,清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掉兄嫂,准备独吞帝陵财宝。只是这些年清虚不知为何一直未曾去取那些财宝。 “秦大姑娘你在府中想必也不好过,毕竟就连亲生母亲也对你那般狠心。若有一日你得了陵墓中的财宝,想必就算是你的父亲广陵侯也会对你这个女儿另眼相看吧!” 小童的声音带着稚气,却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似乎笃定了无人能够拒绝这种诱惑,并未多做劝说。 “你想要什么” 秦婉本身对于金银财富并没有太多渴求,但要壮大侯府这些东西还真少不了。要说没被诱惑到那是不可能的,不过秦婉还没到利令智昏的程度。无缘无故,小童凭什么对她这个陌生人这么好? “自然是想保住我这条命了。眼下我被绑在这里就如待宰的羔羊,生死还不是你们侯府说了算。” 小童这么一说,秦婉也有了几分愧疚,毕竟他之前也算帮了秦婉。但秦婉还是本能的感到很不对劲。 杀掉清虚一事,小童本可隐而发之,甚至暗中准备好后路脱身。可他偏偏选择和秦婉这个陌生人联手,还在侯府当众杀人。他难道想不到这样做的后果吗?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他愚蠢至极,要么就是他别有所图。 从小童的种种表现来看,他非但不蠢甚至还称得上智多近妖,那就只有后一种可能了。 秦婉心中思绪万千,小童是她主动联系的,要说背后有人刻意借他算计侯府似乎也不太可能。 “你到底想要什么,错过这次可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秦婉也不怵,小童一定还有所求,不然不会千方百计和侯府搭上关系。 “被你看出来了啊,听说侯府和军中一向关系密切,安排一个像我这样的人进入军营总不是什么难事吧!” 仅仅只是如此,倒确实算不得什么。不管怎么说送上门来的这笔财富秦婉是不会视若无睹的,若是因未可知的风险而放弃,未免有些因噎废食。 “对了,那人最后侯府是怎么处理的?”小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冷不丁问道。 “做了点手脚,对外说是他得了急病,人已经埋了。” “哼,便宜他了,我想知道他究竟葬在哪里。” “你?”这回秦婉真的快被吓到了,人已经死了,按理说所有恩怨也该随之消弭,怎么小童还是如此不依不饶? “你是想说他好歹把我养大,让我得饶人处且饶人对吗?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饶我一命吗?这还要多亏我母亲把我生得像她。” 幼时的经历对小童来说宛如噩梦一般,饥饿和打骂是常有的。而后随着他一点点长大,打骂逐渐变成了如影随形的黏腻视线还有时不时的贴身教导。 直到知悉一切,小童才明白清虚到底是什么意思。养育之恩?说到底只是为了满足某些龌龊到令人作呕的心思。 秦婉发现小童很不对劲,整个人几乎失去理智,像是陷入某种不好的回忆中。 “你在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像以前一样任人欺凌?无关紧要,死得就像一条可怜虫,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你,这就是你想要的?” 当然不!小童抬起头,目光摄人,那是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贪婪,却又生机勃勃。 “清和,我的名字。还有,方才多谢你了。” 秦婉没有再多说,起身离开,聪明人往往只需要稍微点拨一下即可。 直到人完全消失,清和才垂下眼角,神情讥讽。天之骄女的同情?这种可笑的怜悯他不需要。总有一天他会把所有胆敢同情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侯府闹出这番风波,秦婉越发想念父亲秦怀安,若是有他坐镇府中,哪还有这么多魑魅魍魉?好在秦淮安已经来信说不日便会归府。 见到秦怀安,秦婉满心欢喜却发现对方眉间隐隐带着一股惆怅。 “爹爹,此去是有什么不顺吗?” 秦怀安没想到只是一时不注意就被女儿发现了端倪。想到圣上日益加重的疑心还有有心人的蓄意挑拨,秦怀安颇感头疼。 “婉婉放心,并无大事。倒是我离府这段日子府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若是可以,秦怀安自然也不想怀疑自己的母亲和夫人,但偏偏这两人行事越发不靠谱,实在很难让人放心。 秦婉看得出秦怀安并没有说实话,她心疼父亲却也不忍再逼迫下去。 “爹爹,婉儿最近可是立了一个大功,你可要好好想想怎么奖赏我。” “我们婉婉都已经这么厉害了?说来听听。” 秦怀安并不觉得足不出户的女儿能折腾出什么大事,不过为了讨女儿开心,奖赏肯定是不会少的。 秦婉把前朝皇陵藏宝的事情全盘托出,当然那个驱邪老道的事情秦婉只粗粗略过不谈。谁知秦怀安还是摸出了缘由。 “岂有此理,母亲她们怎可如此糊涂!”秦怀安气极反而冷静下来,此时他想的只有如何弥补受委屈的女儿。 “爹爹,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祖母她毕竟是长辈,所作所为也是为了我好。” 这话说的秦婉自己都不信,老夫人的心已经偏到了天上,任凭秦婉做什么也能找出许多不顺眼的地方。 “婉婉,我去找母亲说清楚,以后你的事情就不用她多费心了。” 秦怀安素来孝顺老夫人,但此时为了唯一的女儿也不得不顶撞一二。只要老夫人不再多事,陈氏又是个软弱的,秦婉在府中定会少去许多束缚。 秦婉想要阻拦,却看到秦怀安眼中的坚定,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抽了抽鼻子,秦婉强忍住几欲滚出的泪水。 “荒唐!你如今是翅膀长硬了,竟连尊卑孝悌都丢了个干净。好,我也不管你生的那个小孽种,你以后也别再叫我母亲!” 被儿子如此顶撞,养尊处优大半辈子的老夫人心里怎么过得去?拿捏惯了儿子,老夫人决定以退为进。只是这次秦怀安却不像以前那样很快就退让。 “母亲,您当然是我的母亲,可婉婉也是我的女儿。” “你这是要气死我?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讨债的孽子呢!” 任凭老夫人如何哭闹,秦怀安这回是打定了主意,丝毫不为所动。见儿子油盐不进,老夫人气愤之下扬起手掌,却不想秦怀安没有躲开,长长的护甲无比尖利,刺破肌肤留下了一道血痕。 老夫人也被惊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一时激动居然做出这样的事。即便她对大儿子只是平平甚至多有冷待,从小到大老夫人也从未动过他一根指头。 只是变故已经发生,以老夫人的性格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软话。错了又如何,当儿子的还能和母亲计较这个? 但是老夫人没有发现秦怀安看着她的表情已经悄然改变,从愤怒再到最后的一片冷漠。 “母亲,我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秦怀安总算说出了从小到大一直埋在他心头的疑问。不管二弟做什么,在母亲眼中永远都是好的。而他,做什么都是错,就连生下的女儿也被他连累,受了不少委屈。 本来还对大儿子有些愧疚的老夫人这下是真的快被气死了。这是在指责她偏心吗?二儿子不能继承侯府,她多偏着几分又怎么了?当儿子的还说起她这个娘的不是了! “好好好,我竟不知你心里居然有这么多怨言。给我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个不孝的儿子。” 老夫人大口大口的喘气,脸色青中泛黑,犹如一条脱了水濒死的鱼。 秦怀安却有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大跨步走出荣寿堂,并未再回头半分。 寺庙阴私 “父亲,祖母她……”秦婉欲言又止,看秦怀安的神情就知道方才他和老夫人之间的交谈并不愉快。秦婉想要劝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婉婉你方才不是说有一份大礼送给为父,却不知是是何物?”秦怀安略过老夫人不提,强打起精神。 秦婉依言将小童清和之事全盘托出,虽不知所谓的前朝遗宝是不是真的,派人前去查探一二也未尝不可。 “婉婉,此事兹事体大,前朝末代皇帝骄奢无度,他陵墓里的财富必然是富可敌国。然而陛下本就因为军权对侯府有所忌惮,若让他知晓侯府得了可以养活一支强军的钱财,消息走漏之日恐怕就是侯府灭亡之时。因而这皇陵我们怕是沾不得。” 这其中的原委秦婉也知晓,可这世上又有谁见到那么一大笔财富能够毫不心动?更何况上一世的经历已经让秦婉对皇家失去了信任。一朝触怒天子,侯府无兵无权岂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秦怀安注意到了秦婉眼中的犹豫,他叹了口气,“婉婉,为父知道你一心为府中着想。但陛下毕竟是君,是统御万民的天子,而我们只是臣子,有些事情是万万不能牵涉其中的。” 秦怀安深知自从他成了陛下手中的一把刀之后,许多事便不由他自己做主了。说不定哪天在权力倾轧中他也会沦为牺牲品,届时为了保全府中其余人,他也只能交出兵权一人承担责任,希望陛下看在多年情谊不要迁怒。 “可是父亲……”秦婉还要再劝说,却被秦怀安不留情面的打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透露消息给你的那人也不一定是唯一一个知情者。且为父看他来意成谜,焉知背后是不是藏着其他人。也罢,既然婉婉你答应了,便让他入军中再让人多加监视。” 被秦怀安一点拨,秦婉才知道自己因前世之事已然一叶障目,险些入了魔怔。还未发生之事终究不是事实,一味害怕甚至做出过激之举实在有些可笑。 想到这里,秦婉才感觉自重生以来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阴云散去,前世之事只需要作为借鉴,一切还来得及改变。 随后秦怀安派人去清和所说的皇陵入口一探,果然发现了前朝帝陵。秦怀安为此专程去宫中求见天子,禀明消息之后龙颜大悦,圣旨一下,侯府的爵位从此变为不降爵继任。 而秦婉也被皇帝封为永安县主,且这个县主是有封邑的,虽然只有400户,但以秦婉非宗室女的出身,这封旨意着实惊呆了一众朝臣。秦婉在京中贵女里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一时间收到了不少帖子,只是秦婉颇感无趣,十回当中能去个一两回就是顶天了。 被秦婉派去袁府的秦一带回一个消息,除了和太子暗中往来之外,袁府还和八皇子的母族有所牵连。这倒让秦婉有些看不明白了,袁府若是想要搏个从龙之功,却偏要两头下注,恐怕最后两头都讨不了什么好。 这些日子秦婉在府中着实过得不错,老夫人称病不出,二房的孟氏也变得安分起来。送去寺庙清修的秦姒不知怎的讨了太后欢心,如此一来她和太子的事便又多了一番助力。 左右闲来无事,秦婉决定去普度寺烧香,顺便看看在整个大雍都声名赫赫的广智大师究竟是否有真本事。 普度寺名为“普度”,确实也没有辜负它这个名字,寺中的僧人常年施粥送药,在民间的名声非常好,也因此吸引了大批香客前来布施,越发兴盛起来。 寺庙位于京郊,附近便是深山,山间奇木异兽不少,路却崎岖得很。饶是如此也挡不住信众前来礼佛,染上了世俗的喧嚣却也不失佛门净地的清幽。 秦婉如今得了个县主的名头,办事倒是方便了不少,只需表明来意,便被悄悄引入一处僻静的小佛堂。 广智大师尤擅卜算,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缘让他算上一卦。不论来客是什么身份,都要等他自己决定见或者不见。 不多时,传信的小沙弥回来了,说是大师同意见秦婉,只是此时他那里还有贵客,需要秦婉再多等一会儿。 想到多日未见的堂妹秦姒,秦婉勾起嘴角,也是时候去看看对方了。 寺中有专门给贵族女眷清修的宅院,平日里那些夫人小姐们上香时需要更衣也多半往这里去。秦婉并不清楚秦姒究竟住在哪里,便只能一边等消息一边打量着附近的女眷。 殊不知秦婉自己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早在被晋封为县主之后,秦婉就受到了京中贵妇的重点关注。如今一看,婷婷袅袅的少女秀致天成,贵气之余又不失柔媚,模样标致,行事也颇为大方,不少夫人连连点头满意不已。 “臣妇见过永安县主,今日县主想必是来看望秦二姑娘的吧!”说话的是一位颇为富态的美妇,安国公夫人。这位国公夫人平素广结善缘,最爱成人之美,促成了好几对小儿女。 被这位国公夫人遇上,秦婉不得不同她寒暄一阵。在此期间,又有不少夫人纷纷上前同秦婉攀谈,看她们的架势颇有种要将秦婉从头到尾打听个清楚的趋势。 这些人的心思秦婉怎会不懂,只是她对于婚事并无想法,也没想过找一个所谓的如意郎君。见秦婉面上淡淡的,神情似有不耐,不少人暗中撇了撇嘴,心道原来是个拿乔的。 “县主,这位是致远候夫人。”秦婉依言看去,好一个清水脱芙蓉的美人,瞧着不过二八年华,谁能想到这位夫人还有一个十几岁大的孩子呢。 致远候便是顾顼的生父顾平山顾将军,淮南长公主故去之后,不过两年致远候便续娶了这位继夫人。这位夫人出生于皇后的母族张家旁支,自入门之后侯府上下没有不说她好的。据说她对继子视如己出,贤良的名声传遍了京城。 在秦婉看来,这位夫人的确是个难得的八面玲珑之人,言语间处处妥贴,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只是秦婉并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她觉得这位夫人的言谈举止未免有些过于刻意了。 好在打听秦姒消息的人回来了,秦婉这才得以脱身。说实话,若是对着秦姒,秦婉不高兴还能发泄一下,也不用担心他人的目光。毕竟她们姐妹二人不和在侯府中人尽皆知。而对着外人,纵使秦婉不想应付,却也不得不做出个样子,免得堕了侯府的名声。 “多日不见,妹妹可好?”对于有仇怨之人,秦婉态度素来算不得好。 “自然是好的,劳姐姐费心将我送来这里,幸而得了太后几分看顾。”秦姒冷笑一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听说大姐姐被陛下封为县主,姒儿还没恭喜你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秦婉不信秦姒会这么好心恭喜自己。 “太后听说姐姐最擅书法,时常抄写佛经,便让姐姐抄写几卷经书供奉佛前。这供奉之物最是要心诚,可万万不能假手于他人。” 擅长书法不过是子虚乌有,还不是秦姒在太后面前上眼药了。不过以前在侯府秦婉就经常被秦姒陷害罚抄佛经,没想到这回秦姒竟是把心眼打到了太后头上。 秦姒虽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可明显秦婉也没处往太后面前说理去。但要秦婉就此服软却也是不可能的。 “妹妹佛法精深,难怪能得太后青眼。祖母这些日子身子不适,还需要妹妹你在佛前好好帮祖母祈福。” 秦婉一句话就让秦姒早日回府的盘算落空了,毕竟孝悌乃是伦常,借给秦姒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不愿意替老夫人祈福。 欣赏了一会儿秦姒脸上扭曲的神色,又迟迟等不到广智大师的消息,秦婉决定出去透口气。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寺庙,或许是幼年时常被罚抄佛经造成了阴影。 普度寺算不得小,有意避开人群,倒还真让秦婉寻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那是一处马蹄状的山谷,谷中汪着一池山泉,鼻尖尽是草木清新的味道。 秦婉本想着放松心情,却听见入口处传来一阵声响。如此僻静的地方,怎么会突然有人来?秦婉泛起了狐疑,莫名涌出一股不安,便侧身躲在一处怪石后。 依稀听到来人似乎在交谈,秦婉偷偷望过去,她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是谁。但只是一眼就看得秦婉险些魂飞魄散。即便只是在宴会上见过几次,秦婉也能一眼认出不远处的宫装美妇就是太后。 可是那个和太后举止亲密的青衣和尚又是谁?和尚虽说是出家人可到底也是个男子,秦婉有一种撞破宫闱丑闻的感觉。要知道前朝也有过公主恋上出家人的事,不过为了维护皇室威仪,即便是金枝玉叶也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太后并不是当今陛下的生母,身为继后却无所出,便对元后留下的儿子多有照拂。甚至当今陛下能够顺利登上皇位也不是没有这位太后的功劳。因而在圣上的心中这位太后所说的话也颇有分量。 当今陛下二十岁登基,如今已经是三十岁有余。而这位太后却比皇帝的年纪还要小,因保养得当看着更是只有二十多岁。 清俊的僧人气质出尘,而他对面的太后竟是缓缓伸出手抚上了他的面颊。两人对视一笑,若论外貌确实登对得很,但考虑到这两人的身份就不禁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了。 秦婉惊慌之下不慎踩到脚下的枯枝,声音不大却足以惊醒不远处的两人。 “谁?”脚步声越来越近,秦婉绞尽脑汁想着脱身之策,若是太后知晓自己发现了如此阴私之事,恐怕就连侯府也会被连累。 镜花水月 循着声音,来人行至秦婉之前躲藏的怪石处,却发现只不过是一只兔子,而原本在此处的秦婉已经不翼而飞。 “无事,不过是只兔子。”青衣和尚柔声安抚太后,只是到底受了一番惊扰,二人也无心再逗留在原地。 幸运逃过一劫的秦婉此时并不好受,先是后怕,等到看清楚之前将她带走的人后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惊讶。 “顾小侯爷?”也无怪秦婉惊讶,实在是正常来看顾顼怎么也不太可能出现在那般僻静的地方,还恰好在紧要关头帮了她。 “许久不见,县主还是那么喜欢出现在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这话说的并不客气,不过秦婉听出顾顼更多是在调侃而非鄙夷。 “多谢小侯爷相助之恩。”秦婉还想说彼此彼此,毕竟每回都在犄角旮答碰上顾顼未免也太巧了。但不管怎么说要是没有顾顼,接下来等着秦婉的绝对是大祸临头。 顾顼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真的很有意思,遇事不慌不乱,实在是冷静得有些过了头,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能让她变了脸色。 “小侯爷今日也是来上香的?”好歹是救了自己的大恩人,顾顼不说话,秦婉只能硬着头皮搭话,免得过于尴尬。 “上香?算是吧。”见到顾顼之后,秦婉才猛然想起今日在寺中见到的致远候夫人。外界传言这位夫人对顾顼这个继子十分慈爱,可秦婉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秦婉试探性的提起致远候夫人,并未见到顾顼的神色有丝毫的改变,但她感觉到顾顼的心情却算不得好。秦婉有些不自在,看来顾顼和如今的侯夫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传言中那么好。 “今日之事想必县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日后不干净的地方还是少去,毕竟不是每次都能够恰好被我碰上。” “虽说大恩不言谢,不过小侯爷两次援手之情我记下了,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顾顼并没有把秦婉的感谢放在心上,他出手相助只是顺手为之,不过是因为正好遇上了。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秦婉算不得讨厌,甚至在某些时候还很有意思。 其实今日顾顼并不想来普度寺,尤其还是和那个女人一起,只是他那个好父亲素来耳根子软,听了几句枕头风便借着给全家祈福的理由硬是让他也来了。那个女人不过是为了显示她的“贤良”,顾顼没兴趣陪人上演什么母慈子孝的把戏,索性眼不见为净。 只是没想到恰好撞破一桩阴私,又顺便救了秦婉。顾顼不觉得是他自己运气不好,可两次遇上秦婉都被卷入麻烦中,顾顼看秦婉的眼神不由得古怪起来。 与此同时秦婉心里也纳闷,怎么每次碰上顾小侯爷都没什么好事?想到对方数次救了自己,秦婉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想救命恩人,因而她看向顾顼的目光变得更加炽热,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愧疚和讨好。 但显然顾顼并没有体会到秦婉的意思,他只觉得不自在,甚至认为秦婉是不是哪里抽风了,一点也不正常。心里是这样想的,顾顼面上不免也表现出来,剑眉微蹙流露出几分不耐。 没想到顾顼居然是这样的反应,秦婉回想起母亲陈氏之前教过她的东西。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还望小侯爷不要同我计较。”少女似有几分懊恼,杏眼泛着水光又飞快的垂下眼睫,白皙如玉的脸颊随即染上一抹晕红,实在是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无事,县主请多虑了。”顾顼素日最厌烦女子佯装柔弱以博取怜惜,毕竟这可是他那位继母的拿手好戏,从小到大不知让他吃了多少暗亏。 虽然接触的不多,顾顼却也看得出秦婉并不是他继母那等女子,怎么今日变得如此矫揉造作? 计划再次失败,想到平时在家里秦怀安也不吃陈氏这一套,秦婉觉得自己真是急昏了头。其实她并没有多少同男子相处的经验,上一世陈嘉之对她十分冷淡,夫妻二人平时连话都说的少。 对着秦姒等人,秦婉可以装模做样,但对于动不动就不高兴的顾顼,秦婉还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秦婉一时间纠结无比,又是懊恼又是后悔,脸色别提有多精彩了。 顾顼好整以暇的欣赏了秦婉的变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秦婉猛的抬头,看到顾顼眼中的戏谑,下意识就瞪了他一眼。 没想到顾顼笑得更欢了。秦婉在心里腹诽顾顼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不喜欢别人温柔,瞪他一眼还开心了。 接下来两人并未再说什么,毕竟秦婉和顾顼都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关系又算不得熟捻。不多时便各自离去。 “姑娘,方才一位小师父传来消息,说是广智大师要见你。奴婢正担心找不到你呢!”芝兰目露哀怨,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带人在身边,实在让人担心。 其实秦婉都是上一世被吓怕了,那时候她无论去哪里都有一大帮健仆跟随,美名其曰是贴身保护,实际上只是为了防止她乱说话而已。那种被人紧紧监视的压迫感实在让人窒息,秦婉如今本能的厌烦有人随时随地跟着自己。 不过芝兰算是秦婉除了父亲之外最信任的人,这些日子刻意支开这丫头怕是让她伤心了。 “好啦,知道你担心我,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芝兰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心道姑娘果然还是信任自己的。 主仆二人跟着传信小僧来到了一处分外清幽的禅堂,笃笃的木鱼伴着念经声,浓得化不开的檀香袭来,秦婉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可是在见到广智大师的时候,秦婉精神一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并非是因为面前的大师过于年轻俊秀的外表,而是她在不久之前还见过这位大师,此人竟是之前和太后私会的和尚。 秦婉知道在这位大师眼中自己和他素不相识,因此她很快装出了一副纯粹吃惊的样子。显然此前和秦婉一样吃惊的人不少,广智并没有觉得奇怪,反而是安抚性的一笑,神情温和。单看外表不像是德高望重的大师,反而像是未染红尘的佛子。 “大师,方才是我冒犯了。”秦婉强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自乱阵脚露出什么端倪。 “无妨,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是施主乐意,便是将我看作园中的花水中的鱼也未尝不可。”广智又接道,“施主今日所求之事,贫僧有一句话相赠。” 这下秦婉真的有些惊讶了,她并没有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前世今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便是最虔诚的信徒恐怕也很难信以为真。难道广智真的是世外高人,拥有神鬼莫测的手段? “施主看那水中月镜中花究竟是虚还是实?” “这……它们看似是虚妄,实际上却是真实的,只不过触不到而已。” “没错,虚妄与真实本就是一念之间。黄粱一梦,梦中之事只是看施主如何想而已。梦终究只是梦,施主有幸得窥天机,切莫过于执着。” 在旁人看来秦婉和广智不过是在打禅机而已,但在秦婉心中广智的每句话无一不是戳中了她心中最大的隐秘。执念才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可要完全放下过去又谈何容易呢? 广智没有继续劝说,转而与秦婉闲谈。秦婉觉得他根本不像是一个出家人,谈吐不凡,不管是京中趣闻还是名人典故都被他说得分外有趣。不得不说,广智能传出那么大的名声,除了真本事外,他的博闻强识也是不可或缺的。 秦婉想,这实在是个很出众的人物。他就像是水,没有太大的侵略性,却很容易让人觉得分外舒适。对于这样一个清俊出尘的神仙人物又有谁会舍得妄加怀疑呢?只要他想,无数闺中贵女会为他着迷,可他偏偏又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仿佛除了佛祖之外什么东西都不能入他的眼。 只是有时候,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能够让人疯狂。禁忌能够激发人心中最原始的欲念。难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也会被广智吸引。 “今日多谢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贫僧同施主有缘,若是施主愿意,有空时可来这里,旁的东西没有,山间清茶却是不缺的。” 秦婉笑着同广智告辞,即便相处的并不久,秦婉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离别的惆怅。一个是俗世中人,一个却是出家人,此去之后想要再见面可就难了。 “姑娘,真没想到广智大师竟是那般的神仙中人,奴婢还以为他会是个老人家呢!可惜他却是出家人,不然若是出门定然会被街上的姑娘们围起来。” “出家人也没什么不好,离了俗世烦恼,一身清净。”秦婉感叹道。 “姑娘,出家人有什么好的,都怪奴婢多嘴,你不会是……”见到芝兰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秦婉有些好笑,她只不过随口感叹几句,怎么会真的想要出家呢。 秦婉羡慕广智如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但她自己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俗人。本就在俗世中长大,又有谁能无视一切外物真正与人无争呢?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在意之人争上一争。 祸从天降 如愿见到了广智大师,已至晌午,秦婉想着干脆用过斋饭再回府。普度寺的素斋确实不负盛名,未见半点荤腥却能将素菜做出堪比肉类的口感。 “太后要见我?”这回秦婉是真的有些惊讶了,按理说今日来寺中上香的京中贵女那么多,怎么太后会独独注意到自己?只是稍微想想,秦婉大致明白了原因,看来多半和秦姒这个好堂妹脱不了关系。 秦婉倒要看看秦姒要怎么借着太后来对付自己。既然要见太后,穿着打扮自然不能随意。秦婉命芝兰取来一条掐丝百花戏蝶裙,裙子的底色是月白色,再配上各色花卉,既不过于素淡,也不至于抢去别人的风头,显出少女的娇俏。 “臣女参见太后。”秦婉问安之后就垂下头,直到听到一道温和的女声让她起身。秦婉依言望过去,此时太后的衣裳比起之前秦婉撞破私会那次要更为正式些,藏青色将她本人的容色压过去,生生显得大了好几岁,头上的钗环珠饰贵气四溢更显皇家的庄重。 “是个好孩子,走近来些,早就听你妹妹说她有个尤擅书法还精通佛理的姐姐。陛下既然封你为县主,你也算是哀家的子侄辈了。” 秦婉抬起头任由太后打量,说实话她很不喜欢这种任人评说的感觉,可是面前坐着的这个可是天家最有权势的女人,根本得罪不起。太后的目光并不凌厉,却让秦婉无所适从,只因那不像是在打量人,更像是看着某些器物,高高在上不带半点温情。 “听说今日你见到了广智大师,倒是个有缘法的孩子。”秦婉心头一跳,太后和广智之间的关系实在非同一般,秦婉不认为太后的话真是对她的夸赞。 “大师佛法高深,确实让臣女受益匪浅。”秦婉想提醒太后广智毕竟是个出家人,除了离经叛道的女子,一般人只会被其才华折服而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果然,或许是瞧出了秦婉对广智并无意,太后看秦婉的目光终于带了点温度。不过随侍一旁的秦姒并不会放弃借势压人的机会。 “太后,我姐姐听说你笃信佛法,特意同我说愿抄七七四十九卷华严经供奉于佛前,为太后您祈福。”秦姒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本是高洁出尘的面容染上了几分算计,在秦婉看来分外刺眼。 这华严经原文就有足足三万六千偈,更别说是翻译过来的译文了,且供奉于佛前的经书字迹必然不能马虎,为了显示诚心还得亲力亲为抄写。不得不说秦姒这一招还真狠,当着太后的面,秦婉总不能说她不愿意帮太后抄写经书,这不是对太后不敬吗? “哦?你这孩子算是有心了。”太后仿佛根本没有看出来秦姒是在刻意为难秦婉。陪伴了两任帝王,太后又怎么会连这点把戏都看不穿,不说破只不过是顺势而为,并且秦婉在她心中的分量显然不如秦姒而已。 太后和秦姒的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情基本定了下来,丝毫没有过问秦婉的意思。权势压人,向来如此,可秦婉却没有任人宰割的想法。 “太后容禀,臣女的妹妹说的不错,太后为天下百姓在寺庙中祈福,臣女确实想略尽一分绵薄之力。只是妹妹可能不知,家中祖母近日病重,臣女已在佛前许下心愿,愿为祖母替身为她挡去一切灾祸。如此一来,臣女灾厄之身倒是不适合再为您添福了。” 见太后略有动容并没有发怒的迹象,秦婉心头大定,又接道,“之前臣女偶然间得到了一副前朝苏大家的双面绣,上面的图案恰好是万寿图。当时臣女就想着这幅刺绣理应敬献给太后才是。” “真是苏大家?你这孩子真是个运道好的。”太后明显对万寿图颇有兴趣,佛经的事情就此揭过。 苏大家是前朝有名的刺绣大家,她的双面绣技艺已经达到了举世无双的地步,据说其上的花卉纹饰宛如真的一样。可是苏大家在丈夫死后执意再嫁触怒了当时的前朝皇帝,她的绣品也遭到了封禁甚至烧毁,流传下来的属实不多。 秦怀安经常奉命行走地方,多方打探下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这一幅,当即就被送进了秦婉房中。东西虽然珍贵,用它来换取太后些微好感也是值得的,秦婉可不想时时被太后为难。 至于屡屡给自己下绊子的秦姒,秦婉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反抗,恐怕别人还真当她是可以任人搓圆捏扁的软包子。 “说来祖母病重,父亲很是忧心,命我为祖母挡灾。正好妹妹在寺庙清修,二叔也让你每日在佛前祈福,说是时日越多效果越好。此事便辛苦妹妹了,不过这也是为人子女能为长辈尽的一点孝心罢了。” “也是这个理,你们姐妹俩都是孝顺的。”还不等秦姒说话,太后就率先将此事定性,秦姒纵使有千般口舌也敌不过孝悌人伦这几个字。 这回秦姒总算尝到了自食苦果的滋味。然而以秦姒的心性吃了亏绝对不会反思自己,反而是越发怨恨起秦婉来。自来顺风顺水的秦姒一旦受挫就感觉旁人都对不住她,似乎所有人都应该为她让路,殊不知别人并没有这个义务。 秦婉姐妹二人的争端并没有影响到太后的兴致,就像养一只猫儿狗儿,高兴的时候就抛点食饵,看它们各自争斗,也算是凑个趣儿。 这次来普度寺,秦婉见到了想见的人,又坑了秦姒一把,虽说这其中出了一点纰漏,幸好在顾顼的帮忙下也算是有惊无险。用过午膳之后,秦姒又陪太后叙了一会话,便起身告辞了。侯府离普度寺并不算近,即便是乘坐马车也需要不少时间,若是天色晚了路上恐会不顺。 刚坐上马车一会儿,秦婉就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见到另外一辆有侯府标志的马车,车子比起秦婉乘坐的这辆简朴了不少,秦婉正纳闷车里的人是谁,没想到对方比她反应快了一步。 “见过县主。”依旧是清润的少年音,如切如磋,秦婉惊讶的发现来人竟是除了去书院之外基本不离侯府半步的苏宴。 “表哥不必多礼,我们是自家人,你以后还是唤我表妹好了。”虽然有些奇怪,秦婉还是下意识的不希望苏宴同自己客套。除了想要提前拉拢未来首辅之外,相处了这些时日,秦婉对于苏宴这个颇有才华经历却分外坎坷的亲人确实抱了几分怜惜,也很希望能够帮他一把。 苏宴虽然没有同意,但他脸上的神情确实放松了不少。 “对了,表哥今日怎会突然来此,要是我知道就同你一块来了。”秦婉顺口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平时秦婉偶尔会和父亲提到苏宴母子,秦怀安对于秦月这个庶妹没有太多感情,但他对唯一的女儿秦婉可是宝贝得紧,也顺势多看顾了苏宴母子几分。 “母亲命我来帮她还愿。”秦婉了然的点点头,她知道秦月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此时让儿子代替自己出门可能是又不舒服了。 “姑母她身子可好?说来婉儿也有一阵子没去看她了。府中近日又来了一位大夫,不如改天让他上门再去给姑母问诊?” “多谢,不过母亲的病是宿疾,往日看了许多大夫,他们都是说让母亲忌大喜大怒,如今也只能好好将养着。”母亲秦月的病是苏宴心里的一块疤,若不是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为了将他养大受了不少苦,如今身体也不至于这么差。 “既是如此,那表哥你平日多劝劝姑母,若是缺了什么尽管找我要。”自从老夫人“病了”之后,侯府的管事权被陈氏接过。只是陈氏是个万事不沾手的性子,连她自己院里的事情都管不清楚,因而如今府里大部分事竟是秦婉管着的。 要是秦婉没有重生,面对府里这一大摊子事说不定还真会束手无策。毕竟母亲陈氏不管事,也从未教过她什么操持家务的经验。不过上一世秦婉嫁到陈家之后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宗妇,处理内务的事总还是学了一些的。 听了秦婉的话,苏宴骤然一笑,那笑容宛如融化冰雪的春风,一扫之前的阴郁。旁人说秦婉这种话,苏宴只会以为对方是虚情假意或者故作客气,可秦婉却是不同的。曾经的苏宴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秦婉究竟是不是不怀好意,但秦婉长久以来不变的照拂终究还是让他放心了。 以苏宴的性子,既受了对方的恩惠,那么便在日后百倍报答就是了。他不会因为一时的困顿全盘拒绝别人的好意,若是能成为助力,有何不可? 见苏宴还要去普度寺,秦婉并没有耽误对方的时间,两人就此告别。然而仿佛是上天都要和秦婉作对似的,马车在回侯府的路上居然出了问题,又不能一直在路上耽误下去,秦婉有些犯难。 “县主,不如先派人回府中报信,让人再送一辆马车过来。”车夫殷勤的给秦婉出主意。 这也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总比在路上一直耽搁要好。秦婉点头答应了,左右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事情,秦婉决定在马车上休息一会儿。 “不好了,姑娘,前面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这是不是遭了山贼劫杀啊?”惊慌之下,芝兰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养在深宅的她怎会见过如此血腥的事,一时害怕也是正常的。 秦婉皱起眉头,马车停靠的地方并不是什么荒山野岭,也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山贼。这个受伤的人恐怕不是被山贼所害,但这样一来就更加棘手了。 若是救了必然会陷入麻烦,甚至牵连自身。若是不救,可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后宅阴私 秦婉略一思忖,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只是待到她看清伤重之人的真容时,还是忍不住失神,原来那人竟是顾顼。 秦婉看惯了顾顼飞扬肆意的样子,如今乍见他如此虚弱,就像被拔了爪牙的凶兽,不免让人觉得十分可怜可爱。 权宜之下,秦婉打算带顾顼去离这最近的村庄,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大夫,至少先要把伤口处理好。顾顼左胸被利器所伤,伤处周围的血肉隐隐带着乌青,想也知道不容乐观。顾顼本人神志已经不太清醒,却挣扎着起身警惕四周。 认出秦婉时,顾顼神情略微舒缓了些,随即重重的栽倒在地。秦婉下意识去扶他,反而把她自己带得险些摔倒。两人不可避免的有了身体接触,秦婉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旖旎的心思,此时的她心里更多是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躁感,又似乎夹杂着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惶恐。 不久之前在普度寺,秦婉还机缘巧合被顾顼救了一回,怎么才分开这么一会儿,这人竟被伤成这般模样?眼下却也不是秦婉疑惑的时候,侯府的车马不知何时才能来,顾顼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醒了?你的运气不错,村里恰好有一位大夫来游诊,伤口已经暂时止住血了。只是……”想到大夫说的话,秦婉既是心疼又是担忧。 “是因为我身上的毒对吗?” 秦婉不意顾顼已经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其实她本来还想着怎么委婉的和顾顼说。 “大夫说你身上的伤并不难治,暗器并未深入骨骼,只需取出便可。但暗 器上带的毒却很棘手,解毒的药当中有一味若是用了恐怕会对眼睛有些影响。可若不解毒,待到毒性深入骨髓,也会有性命之虞。” 究竟是谁与顾顼有如此大的仇恨?使用如此阴毒的暗器,不管怎么选都让人难以抉择。秦婉不敢去看顾顼的神色,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如此愤怒,更别说顾顼这个当事人了。 “解毒吧。”分明是平淡至极的语气,在秦婉看来有种重逾千斤的感觉,她下意识想要阻止却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大夫进来的时候端着一碗黑稠稠的药汁,显然在此之前他就一直在熬药。想也知道,性命和眼睛谁轻谁重。只是对于天之骄子来说,一夕之间变得比普通人还不如,有时候甚至比死还要来得可怕。 大夫姓沈,是附近有名的神医,见顾顼醒来之后,便抽身去给其余村民问诊。秦婉让芝兰去送沈大夫,顺便问清楚顾顼的病情。 或许,或许事情还有转机,毕竟解毒的药只是有可能会导致失明,并非是一定会。秦婉一点也不愿意顾顼因此走上与从前完全不同的路,这对于曾经那么耀眼的他,实在太残忍了。 “顾顼,我手上拿着什么?” “是药。”秦婉闻言心中一喜,太好了,什么事也没有,顾顼他还能看得见。 可是秦婉却没来得及注意到顾顼的眼睛比起平日少了几分神采,就连他自身的锋锐之气也被削弱了。 “是闻出来的。”顾顼的声音终究还是带上了几分苦涩,遭逢大变,要说没有半点动摇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秦婉愣了愣,怎么会呢?不是都治好了吗?秦婉不愿相信这个结果。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出声,在这种时候,言语无疑是苍白的。无数句安慰的话即将出口,都被秦婉生生忍住了,即便无法安慰顾顼,秦婉也想陪一陪他。无他,此时的顾顼看着比之前满身鲜血昏倒在路上的时候还要脆弱。 “顾家世代守卫大庸,家族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先辈们在战场上拼死挣下的。顾家儿郎无不以先辈为荣,血液里就透着对战场的渴望。只是事情到了我头上却变了样。我是皇室和顾家的纽带,是太后展示慈爱的工具,是顾家未来的继承人。” 顾顼像是在倾诉,又像只是在说给他自己听,看似风光的他其实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无奈。秦婉没有打断他,只在一旁当个安静的倾听者。 “主子,属下来迟了。”顾一丝毫不提究竟废了多大力气才找到顾顼,此时的他心中只有无尽的悔恨,若是能计划得再周详些,主子也不必受此一劫了。 冷不丁出现一个陌生男子,秦婉起初吓了一跳,后见他和顾顼熟捻的交谈,知道他是顾顼的人,因而也放心下来。 “无事,是我考虑不周,中了那毒妇的埋伏。说来我也未曾想到她如今就已经忍不住了,废掉我,可不正好能给某些人腾位?也不想想她那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就是我那好父亲也不会同意的。”顾顼挑起眉头,神情很是不屑。 “主子,这是?”顾一转而看向秦婉,隐隐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防备。 “之前我受伤,是她救了我。”提到秦婉,顾顼的脸色变得和缓,语气也变得更加温和。 “多谢这位姑娘相救之恩。”顾一郑重对着秦婉一拜,先前的怀疑防备尽数散去。既然对方救了主子,那也是他顾一的恩人了。 秦婉忙阻止顾一,心里却暗暗点头,顾顼的这个属下倒是个忠心的。先前顾一的防备秦婉并非没有发现,秦婉没有被冒犯的感觉,按照顾一的身份这本就是应有的警惕。 方才顾一和顾顼的话已经透露出许多东西,顾顼既然没有支开秦婉,就说明他并不排斥让秦婉知道内情。涉及家中阴私,秦婉没想到顾顼竟然对她如此信任,这也让秦婉心中不禁有些异样。 顾顼受伤居然和现任致远候夫人脱不了关系。继子和继母本来就是这世上最难处的关系,难得的是此前致远候夫人流传的都是爱护继子的好名声,反而是顾顼被打上了桀骜不驯,不敬长辈的名声。如今看来,这致远候夫人还真是个手段了得的女人。 “主子,那我们是不是要回报一二?”顾一面上闪过一丝狠辣之色,既然那边敢动手,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自然,我可要送给她还有她那好儿子一份大礼。”顾顼并不急着报仇,等待时机在仇人最在意的地方给予致命一击才更让人痛苦。 顾顼命顾一去处理好善后事宜,之前为了突围,顾顼手下不少暗卫都被留下应付追兵,如今也不知折损了多少人。想到这里,顾顼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毁他双眼,伤他下属,此仇必要那人加倍偿还! 见顾顼气的脸色有些不对,秦婉叹了口气,忙递过一盏温茶,茶中加过一些凝神益气的药物,或许能平复一二。至于其他,秦婉本来是没有什么立场插手的,可思及顾顼对自己多次出手相助,秦婉还是开口了。 “这件事我兴许能帮上你。”似是没想到秦婉会突然这样说,顾顼先是一愣,而后闪过笑意,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让顾顼觉得心里胀胀的,充斥着暖意和隐秘的喜悦。 “不必,这件事若沾手对你没有好处。”虽然心里高兴,顾顼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冷硬的模样拒绝了秦婉,而后又有些丧气的把头转向别处躲避秦婉的视线。其实顾顼本想好好道谢,可若说和人争锋相对顾顼从不畏惧,但要他堪称温柔的同人示好,顾顼不免有些犯难。 秦婉险些笑出声来,别以为她看不出顾顼的别扭,真是不坦荡啊,若是遇到一个眼拙的,可不得误会了。 秦婉也不以为怵,“致远候夫人既是后宅女子,要毁掉她的根基自然要从此处入手。后宅是女人的战场,其中的诸多手段小侯爷你身为男子很难防备。况且你助我多次,我早就想要报答一二,这次就让我帮你吧”。 对着话语中透着笃定与自信的秦婉,顾顼一时竟不能果断说出拒绝的话,他怕秦婉失望。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啊!”秦婉狡黠一笑,既然决定要帮这个忙,她就不会因为顾顼的拒绝中途放弃。 “你?”一向只有顾顼“仗势欺人,不讲道理”的份,哪知道今日他却被秦婉坑了,偏偏这事还算他占了便宜,这也让顾顼哭笑不得。 “别生气,生气伤身,沈大夫也说了让你先安心好好休养。”老大夫确实交代过秦婉要让病人保持心情舒畅,若是憋着闷气更不利于眼睛的恢复。 “那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芝兰不在,秦婉二人如今借住在别人家,也不好过多麻烦主人家。幸而秦婉以前素喜美食,私底下也有研究,做几道吃食并不算什么。 虽然看不见,从声音中顾顼也听得出秦婉已经出去了,拒绝的话还在嘴边没来得及说出口。除去府中的仆役外,从未有人为他做过任何东西。一想到秦婉出去是为了什么,顾顼忍不住期待起来,下意识一笑化去了脸上原有的阴郁之气。 “罗嫂子,方才我听到院中有鸡叫,不知可否匀一只鸡给我?这钱和借宿的费用一起给。”生病的人本该吃得清淡些,可顾顼失血过多,必须用些补气血的食物,如今条件有限,鸡汤是最适合的东西。 罗嫂子是这家的女主人,言谈爽利,行动力也快得惊人,听了秦婉的话忙不迭的把鸡抓来了。看到秦婉眉目间难掩忧愁,罗嫂子又安慰道,“姑娘也不必太担心,沈大夫的医术是出了名的,他没说不能治,你相公的病一定能治好”。 秦婉被她说得脸色爆红,“嫂子,我同他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是……他是我的兄长。”。想了半天秦婉硬是扯出兄长这个身份,如果她照实说自己和顾顼并没有什么关系,对方肯定也不会信。 哪知道罗嫂子闻言给了秦婉一个“你懂得”的眼神,意有所指道,“是是是,鸡已经送来了,厨房的柴火也收拾好了,姑娘快去吧!可怜见的,那孩子脸色实在不好,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秦婉颇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罗嫂子只听得到自己想听的。 人心难测 好在罗嫂子并没有再出言调侃秦婉,自去了厨下帮秦婉生火。等到秦婉把鸡汤做好之后,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姑娘,您怎么能做这些事呢都怪那个沈大夫,硬要拉着着我帮他煎药,要是我能早点回来就好了。”芝兰撇了撇嘴,气鼓鼓的。 秦婉有些意外,原来芝兰没有回来是因为这个。世外高人性子大多有些怪异,沈大夫作为神医自然也不例外,也不知芝兰这丫头是哪里投了沈大夫的缘。秦婉相信若是沈大夫真的讨厌芝兰,绝不会放她在身边碍眼。 “小侯爷的病沈大夫怎么说?”秦婉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可别提了,奴婢一问那个沈大夫,他就说还不到时候,什么不到时候?我看他是没本事治好小侯爷!小侯爷那么好的人,怎么偏偏摊上这倒霉事呢?”芝兰又是生气又是痛惜。 其实芝兰本来因为京中的流言对于顾顼这个赫赫有名的“京城一霸”是畏惧居多,可偏偏顾顼机缘巧合帮了秦婉好几次。在芝兰眼中,帮自家姑娘的都是好人,至于别人说小侯爷的坏话一定是以讹传讹。因而芝兰对于顾顼的态度也变得亲近起来。 秦婉知道沈大夫说的话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可她还是想当面问清楚。说是不到时候,又不是根本不能治,想必事情还有转机。 芝兰接过秦婉手上的汤,主仆二人一同向内室走去。推开门,顾顼正半阖着眼睛靠着床架,面色苍白,唇上血色全无。听见秦婉推门的声音,顾顼下意识睁开眼睛,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一瞬变得黯淡,只扯起一抹笑容身子转向秦婉的方向。 “醒了?来喝汤吧!”秦婉装作没看到顾顼之前的举动,心里却不免为他难过。 “这可是我们姑娘亲自做的,味道自然差不了。”芝兰端着汤碗,逮着时机就想在顾顼面前为自家姑娘说好话。 “我自己来就好。”顾顼没有让人服侍用饭的习惯,即便现在眼睛看不见了,这些事情他还是不想假手于人。 “你现在觉得如何?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此时的顾顼还没回过神来。鸡汤的味道很好,鲜而不腻,一口下去,浓浓的热气升腾,从肠胃涌起一股暖流,顾顼心中一松,莫名有些贪恋这份暖意。 见顾顼迟迟不应声,秦婉有些担心,又问了一遍。 “汤很好喝。”顾顼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倘若没有回答的风马牛不相及,恐怕会更有说服力。 秦婉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人真是让她不知道怎么说了。不过好歹他是在夸自己手艺不错,秦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高兴的。 “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看到秦婉主仆反应,顾顼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补充道,只是微红的耳根暴露了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秦婉佯装没有看见,又接道。继续留在罗嫂子这里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可要是回致远候府岂不是羊入虎口? “自然是回侯府,有人废了这么大力气,我又怎么能不让她看到结果?放心,在府里她不敢轻易动手。再说以我现在的状况,她也用不着动手了。” “那你万事小心。”话毕,秦婉起身告辞。顾顼这般模样回到侯府,想也知道会引起轩然大波,而她要做的就是推波助澜,好网住侯夫人这条大鱼。 果不其然,京中上下对此议论纷纷。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些小道消息,说是致远侯府的二公子顾环才德兼具,今日得了某大儒的称赞,改天又引得一众同窗心悦诚服。一时之间,顾环的文名竟比新科的状元郎还要盛,要知道顾家可是武将世家,顾侯爷似乎也无意让小儿子从文。 过了没多久,顶着“绝世才子”名头的顾环参加了几回诗会,偶然间居然被人发现他找人捉刀代笔。书生们之前对他有多推崇,知道这件事之后就对他有多鄙夷,纷纷划清界限,不屑与之为伍。 这时候,突然有人说这顾二公子出风头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做哥哥的刚失明,当弟弟的就忙不迭出来造势,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莫不是等不及了?只是这心比天高,奈何草包就是草包,不是随便弄点泥就能糊上墙的。 权贵之家,亲兄弟之间为了权势地位明争暗斗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很少有人把这事摆到台面上,更别说弄得满城风雨,最后还赔了夫人又折兵,简直里子面子都没了。 总而言之,顾环的名声臭了,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笑他蠢。世家贵妇们也纷纷在联姻名单上划掉了他的名字。要不是致远侯府势大,这些暗地里的嘲笑恐怕就要转为明面上了。 即便没人敢当面不敬,顾环这会儿也气炸了。这些日子他都不乐意出门,天知道那些人会在背后怎么编排他。 “是顾顼,一定是他干的!”顾环冷静一阵子,脑子终于转过弯来。起初到处被人吹捧,他也有点飘飘然。后来名声越传越广,为了不丢面子,他只好找人代写,哪知道那么巧就被人撞见了,一定有人刻意安排。 “娘,顾顼竟敢害我,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现在他已经成了瞎子,不如干脆让他变成聋子哑巴,到时候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我,那可太有意思啦!” “我儿放心,上回让他侥幸捡回一条命,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不过你做事也太不经心了,侯爷已经起了疑心,为娘还得多筹谋一番。” 致远侯夫人语气轻缓,脸上还带着平日那般温和的笑意,仿佛不是在暗中谋划害人,而是在游玩享乐一样轻松惬意。 不久之后,传出了致远侯夫人为顾顼祈福,连续三天三夜未进水米晕倒的事情。致远侯夫人本来在京中名声就很好,出了名的不苛待继子,堪称名门贵妇典范。这件事一出来,终于压过了顾环之前出的洋相。 众人纷纷感叹致远侯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很多人甚至对顾环也少了几分恶感。少年人嘛,难免年少轻狂,有这样的母亲,当儿子的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秦婉听完芝兰打听回来的消息,目光沉了沉,虽然只是简单的苦肉计,奈何致远侯夫人做戏多年,有的是人愿意相信她这一出。看来还是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撕开这个女人的真面目才行。 如今,在致远侯夫人看来顾顼已经半废,虽然没能趁机斩草除根,也已经不足为患。因而她在消停了一阵之后终于忍不住动作起来。 看着手中烫金的请柬,秦婉冷笑一声,终于有消息了,也不枉她和顾顼等了这么久,只希望侯夫人唱的这出戏不要让人失望才对。 此时的侯夫人可以说是春风得意,被她视为生平大敌的顾顼如今成了个废人,很快她的儿子就会成为侯府名正言顺的主人。要知道就算致远侯对自己的长子再怎么怜惜,也抵不过对家族的责任感,让一个瞎子继承爵位岂不是叫人觉得侯府无人了。 也因为这一点,侯夫人在致远侯面前适时表露出对顾顼未来的担忧,侯爷很快松口答应让她帮忙挑选婚事。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侯夫人刻意找了个由头让京城各家贵女入府一叙,只是最终选中了谁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京中看穿了致远侯府这场宴会本质的人不少,只是碍于侯府威势以及顾顼本人同皇家之间的关系,也不敢完全不给面子。万一不小心被看中了,还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只要不答应结亲就好。抱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因而这日致远侯府门前的车马排成了一条龙,只是来的多半是在家中不受宠的或者是庶女之流,像是秦姒那样久负盛名的贵女是一个都没有。 秦婉来到侯府的时候,各家夫人小姐们言笑晏晏,越发显得人群中央的致远侯夫人如同众星捧月般。实际上,致远侯夫人此时心里也满是窝火,她没想到送出去的请柬竟来了大半,人都废了,嫁给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秦婉的到来更是让侯夫人脸上温婉的笑容险些端不住了。怎么回事?这永安县主一向是个不知礼仪的,说不得会闹出什么乱子,可她身为广平侯唯一的掌上明珠偏偏在家中又极为受宠。广平侯爷深受当今信任,连带着他女儿也受封县主,在一众京中贵女中身份可不低。 不管怎么说秦婉绝对没有进入侯夫人为顾顼挑选儿媳的列表,原因无他,不过是身份高不好掌控。毕竟侯夫人可没想过给顾顼找个娘家背景雄厚的妻子,最好还是选个性子绵软的,家境看着光鲜却没有实权,这样日后顾顼夫妻俩还不是乖乖被她攥在手心里。 侯夫人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还是带着惯用的温和笑容,忙走过来招呼道:“县主可是真是稀客,都说好多家的夫人小姐给你下了帖子,却还是没能有幸见着你呢。”侯夫人心里狐疑,语带试探。 “致远侯夫人你自然不比旁人,都说你为了继子险些累病了,这在京中的继室夫人里可是数得上号的。如此慈母心肠,婉儿听了觉得好奇,自然想来见识见识。” 秦婉的话一出,在座的夫人小姐纷纷掩帕偷笑,秦婉如此郑重的将坊间的流言说出,还是在正主面前,张口闭口一个继室夫人,可不是戳了侯夫人的心窝子。而这些夫人小姐也觉得侯夫人此时气得青中带白的脸色分外有趣,能看身为贵妇典范的侯夫人笑话的时候可不多。 侯夫人只觉得面上的青筋隐隐作跳,看来最近是她太顺心了,险些在一个小妮子面前绷不住,白叫人看了笑话,永安县主是吧,这个仇她今日记住了。 秦婉的目光此时也变得锐利起来,这才不过是一个零头,今日定叫这毒妇将那伪善的面皮撕下来。 知人知面 “县主,方才我在那边看到了一株开得极好的海棠花。你若是觉得闷不如同我去逛逛。” 说话的少女名唤崔莺儿,是户部侍郎家的庶女,其母本是青楼出身,有着一副好嗓子。崔莺儿出生的时候,这崔大人正好喝醉了酒,就随口给她起了个名字。莺儿,莺儿,可不就是会唱歌的黄莺鸟吗?平日里崔莺儿可没少因为这个被笑话。 崔莺儿自诩生得貌美,不甘心接受嫡母摆布嫁给穷书生,平日里没少巴结那些身份不低的贵族小姐。只是别人也不是傻子,哪个看不出这崔莺儿在打什么主意,面上不说,背地里却都把这崔莺儿当成一个笑话。 这回看到崔莺儿又故技重施,各家小姐们都在等着看好戏。要知道这永安县主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往日什么诗会宴会三请四请也不见她来。崔莺儿拍这位的马屁可别拍到了马腿上,小心碰个一鼻子灰。 “好啊,我正好待的有点烦了,不如你带我去看看。”秦婉的回答险些惊掉一众看戏的夫人小姐的眼珠子,这永安县主莫不是个傻的,看不出这崔莺儿打她家中兄长的主意? 崔莺儿当即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眼中却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嫉恨。这永安县主长的也不比她好看到哪去,不过是投了个好胎,便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而她呢,空有才貌却只能捡嫡姐不要的过时料子做衣裳,对比永安身上明显是定制的精致衣裙,崔莺儿心里越发不平衡。 秦婉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草包,秦婉当然不会跟傻子计较。看到这崔莺儿,秦婉心道就怕她没贪念,又蠢又贪才好摆弄。 “县主家中可有其他兄弟姐妹?说来也不怕你笑话,莺儿从小就盼着有个兄长保护,只可惜我福薄,家中嫡姐又……”崔莺儿故意把话说了一半,就等着秦婉接过这一茬,谁知等了半晌却不见对方反应。就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秦婉忽然轻笑一声。 “莺儿你说错了,兄弟姐妹多了却也有不好,比如说家中爵位只有一个,又该交给谁呢?远的不说,单看这致远侯府不也是一直没定下来吗?” 崔莺儿心头一动,这顾小侯爷瞎了,侯府岂不是只能交给顾二公子,听说这人也是个有才气的,长得也不错,若是能攀上他…… 秦婉伸手抚过那株开得正艳的海棠花,“这花开的倒是好,只可惜过了花期凋零的也快。还是要趁着它开得正好的时候多看看,不然恐怕就晚了。” 说完,秦婉也不顾低头若有所思的崔莺儿,径自走了。鱼儿已经咬了饵,接下来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了。 “小心点,这可是二公子指明要的,要是磕破了一点半点仔细你的脑袋。咱们侯府日后要看哪个主子的脸色你们难道还不明白?”一个穿着颇为体面的丫鬟毫不留情的训斥着忙着抬东西的小厮们。 “见过这位小姐。”崔莺儿原本还愣愣的,冷不丁被这丫鬟一打岔,总算回过神来。 “还不走快点,万一二公子在亭子里等的急了。”小厮们连连应是,不敢反驳。 崔莺儿听了这桩话,眼中一亮,心里有了一番打算,忙悄悄的跟着这伙人。 秦婉回到原来的地方时,发现致远侯夫人此时身边正坐着一位十分腼腆的小姐。说她腼腆还是轻了,事实上这位小姐连头都恨不得低进地里,侯夫人说一句,她应一句,不敢有丝毫的反驳。 “那是谁啊?”秦婉随口向人打听,她一贯不喜欢交际,京中的夫人小姐并不能认全。 “不就是吴翰林家里的小女儿,说话声音跟哼哼似的,看她跟侯夫人倒是有缘。”说话的小姐脸上难掩幸灾乐祸,也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位吴小姐没什么名气,可她的父亲吴翰林可算得上是鼎鼎大名。据说这位吴大人曾经还有个女儿,应该是这位吴小姐的姐姐。吴大小姐有一次在房中洗脚不小心被家中的仆人看到了,偏偏这位仆人是个男人。吴翰林听说了这件事当场命人把吴大小姐的双脚生生砍去,说是女子的名节不容有失。后来吴大小姐受不住,活生生痛死过去了,死的时候还只有六岁。 这件事一出,京中很多老大人纷纷夸赞吴大人做的好,他也因此受了一番追捧。吴大人家中虽然穷得叮当响,可他教育子女的名声却是传出去了。不少人都觉得有吴大人这样一位好父亲,吴家的小姐定然是个样样都堪称闺中典范的名门淑女。 秦婉只记得自己最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吓得半夜都不敢入睡。第二日一早就去找了爹爹,一边哭一边问他自己要是不小心被人看到了,会不会也被爹爹砍脚。而那时的秦怀安立马将她抱起,不住安慰,又许了不少好吃的点心来哄她。饶是这样,秦婉都做了好久的噩梦。 猝不及防又被人提起童年阴影,秦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不得不说,侯夫人在坑顾顼这件事上真的做到了一定的境界,一般人绝对选不出吴小姐这么“合适”的人选。 侯夫人与吴小姐相谈正欢,突然看到贴身丫鬟绿珠对自己使眼色,随即便找了个更衣的借口离开了。 “方才我和莺儿看到的那株海棠花儿属实不错,不知各位姐妹有没有想同我一块去看看的?” “哦?连县主都这般夸赞,那株花儿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 “是啊,是啊,我都有些等不及去看看了。” 秦婉满意一笑,活人演的戏可比一动不动的花有趣多了。 “什么,不是都办好了吗?为什么还会有活口?”致远侯夫人面色狰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夫人,他们都是家里的死士,可那件事事关重大,本来又派了一批人将上回参与行动的人都杀了。可谁知走漏了风声,这张三就诈死逃了过去。他本来的武功在死士里也是拔尖的,又刻意躲着,我们的人一时半会也找不着他。”绿珠咬咬牙,想想自己的家人,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还不快去找,一帮废物,我养着他们是用来吃闲饭的吗?”侯夫人怒极,也顾不得维持往日那副端庄贤淑的模样。不知怎的,她今日心绪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啊,夫人,若是让侯爷知道小侯爷的事情,那可就……” “闭嘴,绿珠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你记住,顾顼的事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如有再犯,你就去跟那些死士作伴去吧!” “还在说侯夫人你去了哪里呢,不想你却在这里躲闲。”秦婉刻意提高了声音,也不去看身后跟着的那帮夫人小姐脸上或惊恐或后悔的表情。 “县……县主,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侯夫人忙朝绿珠使眼色,示意对方控制住秦婉。 “这个嘛,方才侯夫人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来了。真是看不出啊,侯夫人你既然这般不喜欢顾小侯爷,平日里看起来却不是这样呢,想必装的一定很累吧!” “县主你听错了,这都是一个误会,绿珠?”被侯夫人寄予厚望的绿珠此时却垂手侧立在一旁,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哦?原来是我听错了啊,却不知吴家姐姐,卢家妹妹她们有没有听错了。” 此言一出,侯夫人如遭雷击,怎么会?竟然不止秦婉一个人听到。完了,一切都完了,多年努力化为一场空,侯爷会怎么看她? 而这时,原本跟着秦婉的各家小姐们闻言也不再躲了,县主摆明了要拉她们当个见证。此时就算她们不想惹祸上身,侯夫人也已经知晓了。只是难免有人会暗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为了讨好县主来触这个霉头。 看着这些人不着痕迹投来的各色目光,侯夫人原本抱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可是此时的她万万没想到屋漏还能偏逢连夜雨。 “夫人,不好了,崔二姑娘落水了。”侯夫人还没想好如何收场,又听到丫鬟急急忙忙传来的消息。强稳住心神,侯夫人终于想起这位崔二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是个心比天高的蠢货,偏偏事都赶上一块了。 “诶,莺儿怎么会落水,我们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吧。”秦婉再次带领她身后一帮夫人小姐,前往下一个看戏地点。 侯夫人此时也跟着众人一同前去,心里则是把这个崔二小姐骂了个狗血淋头。这般坦然的举动倒是让众人不禁怀疑自己方才听到的那些阴私莫不是都是假的,不然侯夫人如何能这般若无其事。这脸皮厚度,还真是让人自愧不如。 “多谢二公子相救。”崔莺儿衣衫尽湿,却还是忙着对人暗送秋波,整个身子都几乎歪进了顾环的怀里。有美人投怀送抱,顾环怎么会舍得拒绝。反正是在自己的家中,只要没人看到,即便他真的做了什么,也自有人去收拾首尾。谅这个崔小姐也不敢到处去乱说,顾环的算盘打得精响,手也没闲着,不住在崔莺儿身上摩挲。 这般情景把跟着秦婉走过来看戏的众人都惊呆了,不是说崔莺儿落水了吗,怎么如今越看越像是她们撞破了一对野鸳鸯的私会现场。 死缠烂打 侯夫人刚被众人揭穿真面目,此时又见到不知廉耻的小妖精公然勾引自家儿子,能强行忍住不上前喝骂崔莺儿已经是她涵养好了。即便如此,侯夫人的面色还是青白交加,分外狰狞。 “哪来的浪荡子,居然敢公然轻薄莺儿妹妹,侯夫人,这是在你府上,你可一定要为莺儿妹妹做主啊!”秦婉忙用手帕遮住脸,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说实话,顾环生得虽然还算清俊,可他此时□□熏心,举止难免带了几分猥琐,透出一股轻浮浪荡来。 在场的多是未出阁的名门贵女,哪见过这种阵仗。有人暗骂崔莺儿下贱,就和她那个楼子里出来的娘一样不要脸。也有人取笑顾环是不是没见过女人,就连崔莺儿这种货色也看得上,青天白日的净做些下流的事。 侯夫人当然不会顺着秦婉的话处理自己的儿子,可此时的她也犯难起来,在场的贵女们不一定知道顾环是她的儿子,若是让人知道,难免影响环儿的名声。可要不点明身份,难道她还真的要为崔莺儿这个小贱人做主? 还没等侯夫人想个明白,已经有人替她做了决定。 “莺儿妹妹怎么如此狼狈,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这位是?”见侯夫人迟迟没有动作,秦婉决定再添一把火。 “县……县主?”崔莺儿先是一惊,又看到身边围满了人,不免羞愤,随即又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莺儿见湖边的景致好,忍不住游玩起来,谁知道一时不慎失足落水,幸好二公子路过救了我。”话毕,崔莺儿朝身旁的顾环看去,露出一个含羞带怯的笑容。 这下原来还不知道顾环身份的人可就都明白了。一时间,投向侯夫人的目光满是惊讶和鄙夷。应该说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吧!当母亲的心肠恶毒,暗中谋害继子,做儿子的浪荡成性,调戏个把小姑娘也算不上奇怪了。 顾环不是个傻子,就算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也什么都懂了。他不由在心里暗骂崔莺儿这个贱人,居然敢故意设计他。 顾环阴毒的眼神吓得崔莺儿打了个寒噤,他很快又变成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松开崔莺儿,口中只说“姑娘你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顾环表现得像是偶然救起崔莺儿的样子,可是大家也不是瞎子,当时赶过来的时候这两人的黏糊劲儿,说他们之间没有猫腻,谁也不会信的。 “崔姑娘,你落水也不知道要不要紧,不如让府上的大夫为你看看吧。”侯夫人状似关切的问候了崔莺儿一番,不多时,便有小丫鬟领着一位胡姓大夫过来了。 这位胡大夫头戴方巾,步伐不紧不慢,即便被丫鬟催促着,也一副老神神在在的样子,看着不像是急着给病人诊治的大夫,而是专心做学问的书生。 “胡大夫,你可得细细诊治,这位崔姑娘年纪还小,落水一事可大可小,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侯夫人仍旧是笑吟吟的,瞥了一眼瑟缩在一旁不敢抬头的崔莺儿,目露同情之色。 胡大夫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是一派了然。没办法,他还要在这府上过活,少不得按侯夫人的意思办事,那就只能委屈这小姑娘了。 秦婉看侯夫人这架势,暗道不好。只是这毕竟是在侯府,侯夫人照顾落水的崔莺儿,找人为她诊治,她也没法阻拦。 “这……夫人,这位姑娘她……”胡大夫犹豫再三,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在场的夫人小姐们精神一振,暗自猜测,莫不是这崔莺儿身体出了什么岔子? “哦?你尽管说,若是讳疾忌医,小病拖成了大病反而不好了。” “这位崔姑娘自幼体质阴寒,每到天葵,腹中绞痛,冬日或有手脚发凉之症。如今失足落水,受了水中的寒气,若是调养得当还好,若是不行,恐怕会对子嗣有所妨碍。”胡大夫捻着胡须,沉吟片刻才将这番话说出口。 一时间,众人看向崔莺儿的目光全是幸灾乐祸或是嘲讽,还有人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她们心中不约而同达成了一致:这崔莺儿可算是废了。 崔莺儿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侯夫人……她怎么敢?这种话传出去,以后还有哪家敢娶她入门?别说娶,就算是纳为妾恐怕也没人愿意。 秦婉总算知道侯夫人这是在唱哪一出了。这种事总是宁可信其有的。虽说崔莺儿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但也不至于完全无人问津。侯夫人明显是在下狠手,不给崔莺儿翻身的机会。 “莺儿妹妹,大夫也只是说有可能,并不是一定会妨碍子嗣。”秦婉安慰道,又状似不经意的提起,“说来妹妹也是吉人自有天相,偏偏遇到了二公子相救,这可不是缘分嘛。妹妹先安心修养,以后再想办法,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只看你愿不愿意去做而已。” 对于秦婉,崔莺儿的感官是十分复杂的,有嫉恨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向往。如今她名声尽毁,难得秦婉还愿意开口安慰她,这不能不让她生出几分感激。只是秦婉的话无意间却提醒了她,眼下她能抓住的只有一个人了。 下定决心,崔莺儿挣扎着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侯夫人面前。侯夫人额前的青筋直跳,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让崔莺儿开口。 还没等侯夫人阻止,崔莺儿已经说话了,“莺儿同二公子两情相悦,实在是情难自抑,今日才会在湖边私会。莺儿自知身份低贱,只想留在二公子身边,哪怕是为奴为婢也可以,希望夫人成全!” “果然,之前就看他们两人不对劲。” “啧,好歹也是个大家小姐,无媒无聘的就敢和人私定终生。”此时一旁围观的众夫人小姐们议论纷纷,也不顾侯夫人面皮,摆明了要留在原地看好戏。 侯夫人强自镇定下来,心里快把崔莺儿骂个狗血淋头,面上还是挂着恰如其分的错愕,“崔姑娘,你莫不是落水受凉发烧了,怎么竟说起胡话来?环儿同你只是初识,他也只是好心救人而已。可怜见的,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好好修养吧。” 见侯夫人抵死不认,崔莺儿忙道,“莺儿所言句句属实,我同二公子的确两情相悦,他怀中还有我的锦帕作为信物。此生我已经认定了二公子一人,唯愿常伴左右。夫人若是不喜欢,只把莺儿当成猫儿狗儿罢了。” 崔莺儿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连定情信物都出来了。再说众人的眼睛也不是个摆设,当时崔莺儿和顾环难舍难分的亲密姿态她们早已瞧见。即便之前不信的,此时也已经信了九分。 就连侯夫人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她素来是知道自己儿子的风流秉性,这事确实也像是顾环能做出来的。 顾环心里那叫一个委屈,他平时是喜欢拈花惹草没错。可崔莺儿还真不是他的老相好,两人确实是今日才认识。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见众人都怀疑他,顾环赌气般摸向自己怀里,竟然真的摸出一方手帕来。 藕粉色的手帕上用浅绿色的丝线绣着一个“莺”字。这下定情信物真的出来了,两人有私情的事情算是坐实了。顾环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崔莺儿算计了,定然是在两人近身的时候,这女人放在他身上的。 看足了热闹,生怕再留下来会被侯夫人记恨,众人纷纷向侯夫人告别。秦婉也见好就收,事情基本按着她的设想发展,也不知她送的这份礼顾顼会不会喜欢。 不出意外,今日在侯府发生的事都会被她们传出去。但此时的侯夫人已经顾不得关心这些流言蜚语会带来的影响了。 崔莺儿的父亲是户部侍郎,这个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是有实权的。事情一传出去,恐怕朝堂上那些闲得慌的御史又要做文章了。如今正是环儿袭爵的关键时刻,要是让陛下对环儿有什么坏印象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侯夫人下定决心,左右不过是舍出一个妾位而已。等到崔莺儿入了府还不是任她拿捏?等到日后,环儿继承侯府,她再好好给他挑一门贤良的妻室。 至于顾环未来的妻子会不会因为崔莺儿心生龃龉,侯夫人可从来没有想过。毕竟她当初也是为了顾家的权势地位才给人做续弦。反正侯府以后都是环儿的,配谁家的小姐都是使得的。 侯府西侧,纵然之前府中那么热闹,也分毫没有影响到这里,因为这是顾顼养病的地方,致远侯早已吩咐过不许人轻易前去打扰。 听完顾一的回禀,顾顼浅笑一声,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秦婉笑容狡黠的在他面前问送给他的这份礼物喜不喜欢。他怎么会不喜欢呢?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出头,这种新奇的感受他从未有过。只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犹如泡入了温水中,说不出的暖意。 “主子,您不知道夫人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这回外面的人再也不会只听她的一面之词了,侯爷说不定也……” 自从先夫人去世,主子和侯爷这对父子就……见顾顼脸色变坏,顾一自知失言,忙改口,“主子,这回秦姑娘可是帮了咱们大忙了。” 上回秦婉救了顾顼,这次又教训了侯夫人,顾一对她的好感度那是唰唰的上涨,只觉得这世上没有比秦婉更好的姑娘了。自家主子的性格他也知道,看着不像是对秦姑娘没有动心,他这才出言试探,要是秦姑娘能成为主母就再好不过了。 顾顼闻言没有作声,反而怔怔的有些出神了,他不知道自己对秦婉究竟是什么心思,只知道自己不讨厌这个人。非但不讨厌,还时常因为她生出许多情绪来,有好奇有无奈,也有感激动容,仿佛只要见到这个人就能凭空生出几分欢喜来。 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那么他想他是喜欢秦婉的。但眼下他什么也不能做,他不能将秦婉拉入侯府这一滩泥潭中,他喜欢的人,值得被人捧在掌心,值得更好的对待。 女大当嫁 秋闱将至,就连侯府的下人也不免有些紧张。侯府这回有两名应试的考生,除了大少爷秦越之外,表少爷苏宴也会参加秋闱。 对于侯府的人来说,自家大少爷的学识那是有目共睹的,至于表少爷那里就有很多人不看好了。 秦婉并不担心大哥和表哥会发挥不好,上一世大哥乡试是很顺利的,取得的名次还不低。表哥苏宴就更不用说了,这人可是三元及第的文魁,乡试自然不在话下。 只可惜大哥在今年的乡试过了之后,说是要再多磨炼几年,并没有参加第二年的会试。后来秦姒当上太子妃,二婶孟氏又有了自己的儿子,大哥就莫名被废掉了双腿,前途尽毁。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侯府的继承人只能是大哥,孟氏和她的儿子想都别想。 不过借由此事,原本在寺庙祈福的秦姒也回府了。秦婉心知不可能一直让秦姒呆在外面,便是二叔二婶舍得,祖母也不会答应。 说来上回父亲和祖母闹得不欢而散之后,祖母就一直称病不出,似乎是在变相逼迫儿子低头。谁知一直对母亲百依百顺的秦怀安这回就像是铁了心一样,每日问安从来不缺,态度却没有丝毫软化。 自以为对这个大儿子十分了解的老夫人这回也傻眼了。其实称病苦的是老夫人自己,既不能出门,也没办法听戏,就连所用的膳食都加了不少滋补的药材。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老夫人吃多了药膳,气血上涌,就连走路都有些头重脚轻。她怕自己再这样装病下去就要真病了。 于是,老夫人光明正大的宣布自己已经“病愈”了,又命人叫来一众儿孙,准备当众展示自己这个当祖母的慈爱。 “姑娘,大姑娘简直欺人太甚,幸好老夫人还想着姑娘你。不然府里都快忘了还有你这个二姑娘了。” 说话的丫鬟名为珍珠,自从上回杏儿的丑事被秦婉挑破之后,秦姒就寻了个机会将人打发走了。现在这个珍珠因言语伶俐,才被秦姒提拔到身边做大丫鬟。 “好了,多嘴。许久未见,大姐姐应该也想我这个妹妹了。我们走吧!” “姑娘来了,老夫人□□叨着你呢。” 秦婉险些失笑,老夫人会念叨她?恐怕是巴不得她的病或者出事吧! 不理会献殷勤的小丫鬟,秦婉进门,发现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就连秦月母子都在。恐怕整个府里的小辈除了外出访友的大哥,就缺她一人了。 这是又要给她编排一个罪名吗?秦婉心知老夫人派过来通知自己的丫鬟一定有猫腻,恐怕算准了时间,有意让她“姗姗来迟”。 “婉儿来迟了,还请祖母责罚。” 秦婉如此大张旗鼓的把这事说出来,老夫人也不好为此发作她。说到底,这只不过是一件小事。 老夫人冷哼一声,“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姒儿这些日子在寺中一直为祖母祈福,如今见祖母身体大好,我就放心了。” “母亲今日面色瞧着甚好,看着都年轻了好几岁,这可真是件大好事。” 秦姒和孟氏先后同老夫人说话,哄得老夫人红光满面,心里总算是舒畅了些。 “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年不年轻的。我呀,现在盼着的就只有你们这些儿孙好。”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点头,连连夸赞老夫人慈爱。 “皇后娘娘有意为太子选妃,特意命明仪公主在府上设宴。”老夫人的话打破了一室平静。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疑惑。欢喜的自然是秦姒,疑惑的则是秦婉。 秦婉不明白,上一世自己将会在及笄后嫁给表哥陈嘉之。而在这之后不久,秦姒才会成为太子妃。怎么如今,太子这么早就要选妃了? 秦婉突然想到,上回因为自己的插手,太子遇刺的事情成功变成敌国谋划的阴谋。四皇子自然没有被牵连,甚至还在陛下的支持下,在朝堂崭露头角。 太子和皇后这是急了,想要通过联姻寻求助力? 想通一切,秦婉的心情瞬间好转,这样看来,未来真的是可以改变的。 “大姐姐,你怎么了?姒儿看祖母提到公主府上的宴会,你似乎并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想去吗?难道是因为陈家表哥?” “她敢?不知羞耻的丫头,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容她肆意妄为?”老夫人震怒。 “外祖母,我相信婉表妹断不会这样行事。事实上,不止是我,就连府上的下人也知道,她和陈嘉之根本没有私下见面,又哪来的私情呢?” 苏宴冷冷看了一眼秦姒,又接道,“这种话,不知道二表妹是从哪听来的。知道的,当你是关心姐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好蒙骗,不相信自家姐妹,却对外人言听计从。” 秦月也出声附和自己儿子,她虽软弱,却也知道好歹,秦婉帮了她们母子良多。她没有能力给秦婉实际的帮助,可说几句话还是应该的。 被苏宴冷冷一瞥,秦姒下意识一惊,她发现这个以往从未被她放在眼中的表哥居然这么有气势,言辞如刀,更没想到他居然会帮秦婉说话。 “祖母息怒,是姒儿失言了。都怪我嘴快,只听了袁姑娘的一面之词,也没经过查证就说了。想来应该是她误会了大姐姐和陈表哥。” “是啊,姒儿她也是关心侯府的名声。”孟氏忙帮腔。 老夫人听完秦姒的解释,反而更生气了。这话是从袁家那丫头嘴里传出来的,那么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了?秦婉这丫头实在可恶,在外面丢尽了侯府的脸。 至于秦月母子的话并未被老夫人听到心里去。当她看秦婉这个孙女不顺眼的时候,无论秦婉做了什么,她都有无数的错处可挑。 秦婉都有些无奈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和陈嘉之有关系?一切都是袁向秀的嫉妒作祟,才会传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来。 不管怎么说,这辈子她是万万不会重蹈覆辙嫁给陈嘉之的。 “祖母,婉儿敢对天发誓,我和陈表哥真的没有半点超出兄妹之谊的关系。这种事,二妹妹以后还是莫要再提了,不然婉儿险些以为你钟情于陈表哥,才会对他这般关注。” 事实上,就连兄妹之谊,在陈嘉之和她之间也是没有的。上辈子没有,这辈子更不可能有。 “你?”秦姒又羞又气,她怎么会看上陈嘉之这种人,被这话一噎,只得将求救的目光转向老夫人。 “哼,陈氏,管好你的好女儿。依我看,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性子野了,很该给她定一门亲,免得她在外面做出什么丑事来。” “是,母亲,儿媳一定会好好教导婉儿这丫头。” 方才的一番争论,陈氏都听进了心里。见女儿和娘家外甥关系好,她不由得升起一个主意。女儿的确大了,是时候该物色亲事了,与其嫁给别人,还不如嫁给娘家人,自己的哥哥嫂嫂难道还会亏待她吗? 再者说,陈氏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眼见侯爷越来越得圣心,女儿还被封为县主,可娘家这些年越发没落了,生意也不好做。弄得她在婆家也抬不起头,不得不处处让二房的弟妹一头。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侯爷素来对她的娘家人十分冷淡,更谈不上帮扶了。要是女儿能嫁进娘家,侯爷定然不会不管。陈氏清楚,她和侯爷如今年岁渐长,婉儿或许会是他们夫妻唯一的一个孩子。 怀上婉儿后,她的肚子就再没有动静了。这些年也没少求医问药,可就是没有结果。有时候,陈氏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女儿克她。这些年她和女儿的感情不冷不热,更让她坚定了这个念头。 不过碍于侯爷对女儿的宠爱,陈氏一直没把这些隐秘的小心思表露出来。 从老夫人处离开,陈氏就叫住了女儿,准备说起她的亲事。 “婉儿,你如今也大了,关于亲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母亲,怎么突然这么问?”秦婉满腹狐疑,陈氏可没这么关心她这个女儿,莫不是动了什么小心思。 “你和嘉之自幼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我看这孩子是个好的。况且听你妹妹说,你对他并非无意。又是嫁到你舅家,依我看,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一桩婚事了。” 陈氏笑容慈和,就等着女儿点头答应。娘家那边没什么好说的,哥哥嫂嫂一直想亲近侯府,自然不会不同意。唯一会有阻碍的,恐怕就是侯爷了。只要女儿愿意,想必侯爷也不会多做阻拦。 “这事还是等父亲回来再说吧,要是我们私下做出决定,他会不高兴的。” 秦婉说的没错,独女的婚事在秦怀安心里是头等大事,要是有人敢瞒着他擅做主张,定会遭到雷霆之怒。 上一世秦婉会被嫁给陈嘉之还是因为这事她自己也点头了,又有陈氏大力撮合。 想到父亲谋反事发的时间大约就是在她出嫁后不久,看来在这之前他就已经被卷入争端中了。怪不得那时的父亲时时皱眉,神色郁郁。可叹她上辈子懵懵懂懂,又被母亲拘着,见到父亲的机会也不多。 而父亲大约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不开心的事情,甚至他同意自己嫁进陈家,或许也是因为陈家势弱,又是亲戚,存着让她避祸的意思。 “婉儿,你是不愿意吗?母亲都是为你好,难道还会害你吗?” 秦婉无奈一笑,陈氏这个人,自己活得糊涂,上辈子把她也教成了糊涂的性子。不管陈氏是不是真的为她好,她都断然不会再听陈氏安排了。 “母亲若无事,婉儿就先回去了。” 说完,秦婉也不顾明显还有话要说的陈氏,起身离开了。 只是出来后,秦婉意外发现了一人,看样子他似乎是刻意在等自己。 “表哥,有何事?” “方才我见大舅母叫你过去,你……” 秦婉很快明白这人是在担心自己,她和母亲陈氏不和从没费力遮掩过,府上知道的人不少。 春闱琐事 “好了,不说这些了,倒是姑母的身体最近好些了么?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遣人去我那里。” “大夫说忌忧思,忌劳累,如今母亲已经放宽心,每日按时服药,身体已无大碍。” “那就好。”秦婉知道,她这位姑母的病主要是因为忧思过重,对此她也只能在外物上提供一些帮助,姑母的心结恐怕还是姑父的死。 两人同行,时不时说起一些家常话,气氛融洽,秦婉忽道,“听说秋闱将至。” 苏宴挑眉,“你是在担心我?也是,结果未可知,我能做的无非尽力而为四个字。” “结果我倒不担心,表哥定能蟾宫折桂。只是听说试院逼仄苦寒,往年不知有多少文弱考生一出来就病倒了。” 秦婉并不清楚科考的具体过程,只知道要从万千读书人当中脱颖而出,除了天赋和努力,有时候运气也很重要。要是身体不好,病倒了,便是有满腹才学也没有施展之处。 再者说,多少书生从垂髫小童考到白发皓首,仍未能取得半个功名,可见科考这条路的艰难。 幸而有上一世的记忆,她不用担心家中的两位考生久试不第,那就尽量做好必要的准备,免得他们考完试反而落下什么病根子。 苏宴听到秦婉言之凿凿他定会高中,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这份心意却让他很是动容。 “那就借你吉言了。”他粲然一笑,风光霁月。 隔天,秦婉便命府上的人专去书铺这样的地方打听,反复思量许久,终于整理出两只考篮来。 考篮共有三层,最上层装的是笔墨纸砚并一些油纸卷袋,中间一层装的是些肉干糕点,还有米面并参片,枣酒,常用丸药。最下面一层,装了一只小巧的风炉,炭火,灯烛,还有一柄小小的银锤和钉子。 收到这只特制的考篮,便是素来不苟言笑的秦越,此时也不禁微微张口,难掩惊讶。 “婉儿,这些东西府中的下人自会准备,又何劳你这般费心。” “下人哪有我想的周到,他们恐怕连考场是南是北都不知道呢。”秦婉眨眨眼睛,假意嗔怪。 秦越长臂一伸,摸了摸秦婉的头,“我们婉儿长大了,哥哥谢谢你。” 秦越心里感慨万千,他看着长大的妹妹,转眼就从一个软糯的小团子,变成一位玲珑少女,还这么聪慧美丽,体贴细致。 也不知将来哪家的小子好运得了他妹妹。不行,他这个当哥哥的一定要立起来,不能让好运的臭小子欺负他妹妹。 “咦?其他的东西倒还罢了,这银锤究竟是何意?” “这个嘛,听说你们考试用的号舍只有两块隔板,经常要拆卸。且号舍破旧者居多,就想着带着这些或许会有用。” 秦越险些失笑,他该说秦婉是想得太“周到”了吗。 秦婉又补充道,“考篮里的东西都要带着,反正府上的小厮会跟你们去,让他们拿着就是了。” 实际上,从检查到进入试院考试,都是必须自己提着考篮的,根本无法假手他人。 秦越倒也没有点破,幸亏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平日君子六艺里的骑射也没落下。否则,以这个考篮的分量,他还真不一定提得起。 秦婉知道,秋闱在即,大哥还要专心温书,便也没多做打扰,很快离去了。 苏宴那里,秦婉自然也是依样送了一只考篮,只是人却没有过去。 “婉儿这孩子,难为她小小年纪,想得竟这般周到。”秦月反复查看,喜道,“什么都不缺,到时直接拿着它进去便可。” 秦月松口让儿子继续科考,自然免不了为他打点行程。只是他们母子毕竟是寄人篱下,花用必须得俭省些,采买的人手也不方便。 苏宴默然将考篮提回书房,秦月只当他是急着去读书,也没在意。 平日最喜欢的文章书籍,此时丝毫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他静静的看着那只考篮,仿佛能通过它,看到另一个人。 被人指责时的不卑不亢,相助时的坦然,挤兑人时的狡黠,她的每一种模样都那般生动,生动得仿佛是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苏宴恍然,原来在他自己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对于她的关注就已经超出了界限。 不是表兄对表妹,不是对恩人,而是男子对女子,混杂着感激,欣赏与憧憬的心动。 想明白自己的心思,苏宴翻开案上的书卷,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只有拥有更多,才更有资格得到想要的。 秋闱结束后,苏宴和秦越两人回来时都有些萎靡不振。府中早已请来了大夫,问过脉后,倒是还好,只是有些劳神过度。 修整两日过后,秦婉才见到他们二人。彼时的秦婉穿着一身石榴红的罗裙,正拿着吃食逗雀儿玩。这只鸟俨然已经成了秦婉院中的一霸,除了要看秦婉的脸色,对于底下的小丫鬟,这鸟素来是趾高气扬的。稍不如意,它就会飞至人的肩头,留下一团独特的“标记”。 秦婉喜欢穿红衣,鲜亮的颜色衬得她越发肤白胜雪,明艳娇媚。 看见来人,秦婉扬眉一笑,“大哥,表哥,怎么你们不用赴文会访友吗?” “去了也没什么意思,有人自觉写得很好,不免得意,亦有人考得不好,唉声连连。要是去了,只怕吵得脑袋都疼了。”秦越无奈摇头,想来他是被这种类似的文会折磨得不轻了。 苏宴的视线在秦婉明媚的面庞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他点头微笑,表示赞同。 “婉儿,你这只雀儿养的倒是神气。”秦越奇道,忍不住上手逗弄。 “大哥,等等。”秦婉想阻止,奈何已经晚了。这只鸟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若是有人敢招惹它,下场可不怎么好。 果然,此时秦越的肩头已经有了一团鸟儿宣布地盘的“标记”。偏偏这只做了坏事的鸟还颇为得意,叫了几声,才飞走。 “大哥”,秦婉欲哭无泪,看她原本温文尔雅的大哥被那只笨鸟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先去换衣服吧,那只不长眼的笨鸟,婉儿一定好好教训它。” 秦越心知秦婉对那只鸟宝贝得紧,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也不恼,目光一转,笑道,“光说还不行,婉儿你好好想想该如何向我赔罪吧!” 秦越走后,秦婉皱眉,从小到大,她送过不少东西给秦越,可这赔罪的礼物到底该送什么呢? “过来!”秦婉惊讶的看到,原本嚣张跋扈的鸟儿在苏宴手中分外乖巧听话,甚至还亲昵的用脑袋蹭了蹭对方的手指。 “以前和人学过如何驯兽。”看出秦婉的疑惑,苏宴率先解释。 “那刚才你怎么不帮大哥?” “你那鸟儿的动作委实太敏捷了,我亦没有反应过来。” 隐隐的,秦婉还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可她又说不上来,便暂时放在一边。 “你想好该送什么给越表兄了吗?” “没”,秦婉正犯难呢,她对大哥的喜好除了吃食,其他的方面委实了解的不多。 “诶,表哥你和大哥是同窗,又志趣相投,一定知道他喜欢什么。你就帮帮我吧!”秦婉眼睛一亮。 “这样啊,这是赔罪礼,应当由你亲自挑选比较好。”见秦婉沮丧,苏宴又道,“不如就送一套《雪间松集》,他素爱雪松先生的文章。” 心头大石落地,秦婉看苏宴也越发顺眼起来,“多谢,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这样吧,我也送一套书给你,表哥你想要什么?” “不必,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苏宴微微摇头,“只要能帮到你就好。” 秦婉却不依,颇为固执的劝说,苏宴只能勉为其难收下她的谢礼。 直到红衣少女离去的背影再也看不见,苏宴才收回视线,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淡淡一笑,融化了眼中的冰雪。 “中了,中了,少爷大喜啊!”门子急急忙忙的进来报信,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 秦家以军功起家,历代子弟就没出过几个做官的。秦怀安是世袭的爵位,秦怀民的官儿来自于恩荫,他们二人均未通过正经的科举取仕入朝。 要是侯府的下一代有人能考中进士做官,那可是侯府由武转文的大事。秋闱是乡试,取中则是举人,距离进士又进了一步。秦越二人又这么年轻,能中举,那么中进士的希望也是很大的。 报录人也喜气洋洋的进来,这可是高门大户,一会儿给的赏银自然少不了。 “捷报贵府老爷秦讳越高中北直隶乡试第十八名。” 老夫人连声念佛,喜不自胜。就连孟氏也面露喜色,到底想到这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喜意生生被压下几分。 秦姒和秦婉自然不用讲,多一个有出息的哥哥,对她们这样的未嫁女当然是好事。 “大哥,恭喜了。”秦婉上前道贺。 秦姒也不甘示弱,如今已经是举人的庶兄自然更有让她亲近的价值。 “姒儿就知道大哥这般聪慧,定能得中。” 无意间瞥到苏宴,秦姒想起上回他帮秦婉的事,又说,“科考到底无常,宴表哥这回不中,下回还得多加努力才是。” 婚事变局 秦姒的言外之意,众人谁听不出来。 便是沉浸在中举的喜悦当中的秦越也反应过来,轻斥道。 “二妹妹言之尚早,宴表弟的才学远胜于我,这科必是能中的。” 苏宴并未将这番小小的争端放在眼中,既不分辨,也不见焦急。 “报!贵府老爷苏讳宴高中北直隶乡试头名解元!” 响亮的报录声,生生打了原本还不服气的秦姒的脸。 她面上涨得通红,有心想要和苏宴这个前途光明的表哥修好,又拉不下脸面。 府中其余人,老夫人虽没有知晓秦越得中那般欢喜,可这到底也是一件喜事,便也生生扯出了几分笑容,又有家仆和报录的差役百般恭维,心下自是得意。 最为欢喜的,还要数秦月这个当母亲的。她以前拦着儿子入仕,也是无奈之举,不过是关心则乱。 现在儿子有出息,秦月几乎忍不住泪水,觉得自己也算是对得起亡夫了。 秦婉也偷偷松了口气,虽说有上一世的记忆,可随着她的重生,一些事情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秦婉可不希望自己影响到苏宴他们原本的命运。 秦越和苏宴双双得中,沉寂多年的侯府在京城的勋贵圈里,总算是风光了一把。 秦越和苏宴二人的婚事也变得热门起来,尤其是秦越,虽是庶子,却也是整个侯府唯一的子嗣。不出意外自然会成为侯府的继承人。 不少媒人踏破了门槛,孟氏没有这个闲心为庶子挑选婚事,便将事情一股脑都托付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看了好几天帖子,不是嫌弃对方家世不好,就是嫌弃姑娘品貌不行。挑来选去半天,竟没有一个能入眼的,索性搁置了这件事。 好在秦越还未及冠,年纪算不上大。老夫人就以他还要专心读书,继续参加科考为由拒绝了婚事。 至于苏宴这边,他一贯主意大,秦月也不敢擅自给他做主,就把情况跟他说了,让他自己决定。 “母亲,以后我的婚事,不论是谁,直接拒了便是。” 见儿子有主意,秦月也没再劝。自家的儿子自己知道,依她看来,面冷心冷的儿子这些年就光顾着读书了,唯独对婉儿还有几分不同。 可惜婉儿是侯府千金,哥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说是千娇百宠也不为过了,未必舍得将她下嫁。 府里这些天为了婚事闹得沸沸扬扬,陈氏看在眼里,也动了几分小心思。 眼见女儿越长大越不亲近自己,陈氏虽然不怎么在乎这个女儿,可就算在侯爷面前装个样子,她也要做出一副为女儿好的慈母心肠来。 把女儿嫁回娘家,或许是个好主意。依陈氏的意思,娘家侄儿陈嘉之也算是一表人才,不算辱没了婉儿。 陈氏仔细想了想,便往老夫人院里去了。 “母亲,我瞧着婉儿也大了,便为她寻了一门亲事。母亲你来帮我掌掌眼。” “你相中了哪一家?” 老夫人不喜欢秦婉不假,可秦婉到底是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嫁出去就代表了侯府的脸面,婚事可不能随意。 “是儿媳娘家的侄儿,婉儿她表哥。” “原来是他。”老夫人仔细回想一番,单看样貌,倒是不错。 “可有进学?我记得你家做的是进上的生意吧!” 老夫人不太满意,陈家说是皇商,到底还是商人,家世低了点。依着老夫人的意思,她是打算将秦婉往高门嫁的,最好给家里增加一门强势的姻亲。 “嘉之这孩子如今还在书院读书。” 这就是还没进学的意思了,老夫人越发不满意,正要开口拒了。 “母亲,儿媳想着,依着婉儿的性子,嫁去了高门反而是祸端。我娘家虽无权势,到底也算富足。哥哥嫂子必然也不会亏待她,婉儿这孩子能过得安稳,我这个当娘的就放心了。” 老夫人皱眉,婉丫头性子不安分,目无尊长,别到时候结亲不成,反而结仇了。这丫头也是个冷心冷肺的,别说她这个祖母,就连陈氏这个母亲也不在她的眼中。嫁出去,未必还能掌控。 既然陈氏这个当母亲的都打定了主意,她也犯不上当什么恶人。 “既然你都打算好了,到时候便挑个日子,两家换了庚帖吧!” “这……母亲,侯爷可还不知道这件事,若是他回来了怪罪我们怎么办?” 提到秦怀安,老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为了婉丫头,这个好儿子可没少顶撞她。 “我是他母亲,你是婉丫头的母亲,我倒不知道婉丫头的事情,我们两个都不能决定。他回来了,只管来问我。” 得到满意的答案,陈氏放下心来。如此,就算侯爷回来不同意也没法责怪她,毕竟这事可是老夫人点头答应的。 自觉解决了一桩大事,陈氏满心欢喜,又告诫自己最好不要在婉丫头面前漏了口风。这丫头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别到时候生了什么波折,还是等定下来再说。 天下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秦婉之前管了一段时间家,虽然不至于在每个院中都安插上了人手,收买几个报信的人总不是什么难事。 陈氏和老夫人的话,就这样传到了秦婉耳中。 秦婉气得当场就摔了一套茶杯,她不由得怀疑自己和陈氏究竟是不是亲母女。 一旁的芝兰也是焦急异常,“姑娘,这事要尽快告诉侯爷,若是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表少爷陈嘉之,文不成武不就,还和袁家姑娘扯不清楚。在芝兰看来根本不是一个合适的姑爷人选。秦婉还没表态,芝兰就已经急得不得了,生怕木已成舟。 “无妨,告诉爹爹是一方面。另外,我这个表哥可是个香饽饽,有的是人想要嫁给他。” 秦婉笑得意味深长,袁香秀想嫁,不如干脆给她这个机会。这一世,没有我在中间阻碍,你们一定要过得“幸福”啊! “什么?你说的都是真的?” 袁香秀面上满是嫉妒之色,她不明白,她哪里比不上秦婉,为何姑母要给表哥定下秦家? 袁香秀和袁氏姑侄二人之间的关系素来不错,但此时,袁香秀对于袁氏这个姑母也难免生出几分怨愤来。 她对表哥痴心一片,姑母不可能不知道,可对方偏偏不肯松口,一直拖着这件事。 强烈的不安导致袁香秀看到任何一个和表哥密切接触的女子都会心生不满。为了表哥,她已经完全放下了女儿家的矜持,在闺秀圈几乎成了一个笑话。 最后,表哥娶的人居然不是她。这种结果袁香秀绝对无法接受。 姑母,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过了几日,果然有消息传来。说是袁香秀和陈嘉之青梅竹马,十分般配,两家火速交换庚帖,缔结姻亲。 这其中的猫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动作这般快,分明是为了遮丑,事实也的确如此。 “贱人,我有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你表哥?” 袁氏目呲欲裂,恨不得将袁香秀生吞活剥。 “姑母说错了,这件事吃亏的可是我,我对表哥可是痴心一片。” “闭嘴,你简直不知羞耻!”袁氏忍不住,终于给了袁香秀一个响亮的巴掌。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姑母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好,反正我注定是陈家的媳妇了。” 袁香秀心中暗恨,这个老虔婆,下手这么重。要是有一天,犯在我的手里,看姑奶奶怎么辖制你。 “可怜吾儿,大夫,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大夫此时也很是尴尬,碰到大户人家家里这种阴私,他还是谨言慎行吧! “夫人放心,公子这是劳累过度,一时泄了肾气,多调养几日,忌房事,吃点滋补的药材补补就行了。” “那我儿怎么还不醒呢?” 大夫也很无奈,啧啧,这位公子,年纪轻轻,这般虚,以后恐怕在子嗣上会有妨碍。 当然这话大夫是不会直说的,只管讲些宽慰人的话给袁氏听。 不提袁氏这边是如何鸡飞狗跳,陈氏骤然得知这个消息,也坐不住了。 她想要回娘家一趟,亲口问问嫂子,要是还有转圜的机会,一切都好说。 “陈氏,你要去哪里?” 低沉的男声,语气带上了几分怒意,唬得陈氏一颤。 “侯爷,你怎么回来了?”陈氏心虚,心中疑惑侯爷回府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知会她一声。 “陈氏,我一直以为你胆小,却没想到你胆子居然大到了这样的地步。”秦怀安强压住怒气。 “若是我没有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瞒着我给婉婉定下婚事?” “侯爷,这事母亲也同意了。”陈氏越说越有底气,“况且,我作为婉儿的母亲,难道连她的婚事都不能过问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婉婉的婚事以后用不着你管。亏你也是当母亲的,竟然一点也不为女儿着想。” “陈嘉之是什么东西,他配得上婉婉吗?要不是你的侄儿,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秦怀安实在不想再看到陈氏这个女人,转身欲走。 “侯爷,你只顾着心疼婉儿,就一点也不心疼我吗?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这些年,我一直没能为你生下儿子,受了多少白眼在婆婆面前也没法抬起头做人。”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生下秦婉这个克母的灾星!” 陈氏也是气急,顿时什么也不管,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秦怀安几乎无法置信,陈氏是疯了吗?她不能生,怨自己,怨他都可以,这事和婉婉有什么关系? “传下去,夫人患了癔症,需要在屋内静养。日后她的饮食用度一概从外面送进来,出门就不必了。” 秦怀安也不想陈氏和婉婉母女遇到,再起什么争端,惹得婉婉伤心,将两人隔开或许是最好的做法。 不去搭理哭嚎不休,状若疯癫的陈氏,秦怀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婉婉,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没多久,父亲一路奔波定然辛苦,厨房已经备好了酒菜。” 看到秦婉苍白的脸色,秦怀安心知不好,方才陈氏那些疯言疯语恐怕被她听去了不少。 外室入府 到底是亲母女,对陈氏,秦婉在心里还是存着几分奢望。 可听了陈氏这番话,秦婉彻底失望了,她以为自己不会难过,却还是没法控制。 血缘亲情是天生的,但人与人之间大概也会生来不和。 便如她和陈氏,空有母女的名分,却无母女的情分。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就当是陌生人吧! 秦婉勉强笑了笑,不想在父亲面前表现出脆弱。 秦怀安哪里看不出来秦婉的不对劲,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事儿还得婉婉自己想通,还是多给她一点时间吧! 陈氏糊涂啊! 回到燕婉居,秦婉命院中侍奉的下人都离开,她想要自己待会儿。 而秦怀安这边,老夫人早就打发人过来问,他也没顾得上休息,匆匆换了一件衣服,就去给老夫人问安。 “母亲近来可好?” “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有什么好不好的?要是你们让我少操点心就再好不过了!” 老夫人板起脸,只等秦怀安顺着往下问,却见秦怀安眼观鼻鼻观心,硬是没接过这一茬。 老夫人再怎么说也是长辈,秦怀安不会顶撞她,可这些年和二弟相比,他就和捡来的一样。秦怀安已经冷了心,对待女儿的终身大事,他更是丝毫也不会让。 “我和你媳妇已经给婉儿选了一门好亲事,只等到了日子就定下。” “母亲还不知道?”秦怀安强压住愤怒,“陈家那小子已经定亲了,是他舅家表妹。欺人太甚!还好这件事只是私下商议,不会影响到婉婉的名声,不然我定要陈家好看!” 老夫人也被唬了一跳,之前她“病”了一段时间,对府中的掌控已经大不如前。这件事陈氏又刻意瞒着她,因而她的确是现在才知道的。 “竟是如此?不过婉儿年纪确实不小了,改日我再和你媳妇一起给她挑门亲事。” “陈氏她犯了病,若是出来,恐会冲撞母亲。婉婉的婚事我自有打算,就不劳母亲费心了。” “你……胡闹!”又不是数日不见,老夫人哪不知道陈氏到底有没有病。她这个儿子可真是好样的,他就是这样对待发妻的吗? “母亲也知道陈氏究竟是个什么性子,还是让她冷静一段时间,免得再做出什么蠢事来。” “母亲要是没什么事,儿子就先退下了。” “嘭”的一声,茶盏摔落在地,玲珑等一众随侍在老夫人面前的丫鬟,此时都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滚,给我滚!我是再管不住你了!若是你父亲还在,我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对我说话。” 老夫人看似怒极,实则心中没底,她这个大儿子似乎真的已经脱离掌控了。这让她很是慌乱,毕竟大儿子是侯府的主人,要是真和她别苗头,她的日子定然不会像之前那般自在。 实际上,老侯爷还在世的时候,最看重秦怀安这个大儿子。老夫人则偏宠小儿子,侯府的爵位是在老侯爷的坚持下才传给秦怀安的。 老侯爷去世时,秦怀安恰巧在外,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本该交给他的贪狼令也不知去向,要不是秦婉偶然间在祠堂发现了这枚令牌,秦怀安恐怕还一直找不到它。 至于老夫人,秦怀安是不指望的,他很早就问过对方令牌的下落。结果显而易见,老夫人非但没有告诉他,还把令牌藏到祠堂这个一般人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母子二人不欢而散,想到秦婉和陈氏不冷不热的关系。现在,他和婉婉父女还真是同病相怜了。 “母亲,你可要给我做主啊!”孟氏涕泪横流,整个人状若疯妇,哪还有半点名门贵妇的样子。 老夫人蹙眉,她刚和大儿子闹了不愉快,这又怎么了烦心事偏偏都赶到一起。 “祖母!”秦姒也很着急,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母亲,和她也有很大的关系。若是让那个女人入府,她和母亲还有什么颜面可存? “二爷他在外面有人了!听说这个狐媚子是那种地方出来的。现在,二爷被迷了心窍,硬是要将这个女人接进府。这样的女人如何能入府这不是让外人看侯府的笑话吗” 孟氏就不明白了,家里又不是没有姨娘,二爷看上哪个丫鬟,收作陪房,她也从没拦过。她就算不是极贤惠,也算不上什么妒妇,不然也不会有秦越这个庶长子的出生。 这些年,她尽心操持家务,孝顺公婆,教养女儿,就连对庶子,她也没苛待。可二爷呢?他就是这样回报她的?让一个勾栏院里的女子登堂入室,她还要不要脸面,干脆自请下堂好了! 孟氏越想越委屈,可她没注意到的是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老夫人很是不满。儿子犯错,自有她这个当母亲的来教育,哪里轮的上媳妇这个外人来指指点点了?况且不过是小孩子一时贪欢,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要是实在喜欢,悄悄的把人接进来就是了。 “行了,你也别委屈了。爷们爱图新鲜,喜欢颜色好的,这很正常。依我看,你就该多给他物色模样好的身边人,拴住他的心,他自然就不会在外面招些花儿草儿。” 说到底,还是孟氏自己没用,老夫人连场面话也懒得说,这种事在她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 孟氏的心凉了半截,她本来在老夫人面前哭闹,还有几分做戏的意思,力求表现出自己的委屈。现在被老夫人无视,她是真的委屈了。 “祖母,那个女人身份低贱,外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们侯府。日后若是姒儿嫁人了,恐怕夫家那边会有不满。” 老夫人一直想把秦婉嫁进皇室,被秦姒这么一提醒,也觉得确实不妥。 “叫二爷过来。”老夫人决定让儿子打消这个主意,到时候再给儿子挑几个合心意的。 “见过母亲。” 秦怀民人到中年,非但不见衰老,反而自带一副儒雅之气,堪称风度翩翩。 “你媳妇已经把事情都说了,依我看,那个女人暂时还是放在外头。你身边这些侍候的人不合心意,再遣人采买几个家世清白样貌也好的。” “母亲有所不知,意娘虽是烟花之地出来的,却是个清倌人,她在跟我之前还是清白之身。再者说,她腹中已经有了儿子的骨肉,一直待在外面也不合适。” “什么?”孟氏还奇怪呢,为什么秦怀民打定主意要让那个贱人入府?原来是已经有了孽种,那就更不能让她进门了。 “竟是这样!”老夫人大喜,侯府下一代子嗣稀薄,至今只有秦越这一根独苗。她盼金孙都盼了好久,可惜陈氏和孟氏两个人肚子都是不争气的。 看到老夫人这副模样,孟氏直觉不好,恐怕今日的结果很难让她如愿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夫人就转变了口风。她和秦怀民二人都坚持,孟氏势单力薄,秦姒也不好直接插手管父亲的房中事。 二房的外室入府,已经成了一件板上钉钉的事。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很快在下人中传开来。 秦婉也得到了消息,说起来这事她还小小的出了一次力。不过秦婉并不打算和意娘这个女人多打交道。这女人心思深的很,眼中只看得到利益,根本不适合作为盟友。 秦婉帮她,只是为了给二房添堵。自从她重生以来,二房除了大哥以外的人对她又可曾有半分亲情?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讲什么情面了。 过了几日,意娘坐了一顶小轿从角门悄悄的抬进府里。给孟氏敬茶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茶盏突然被打翻了,滚烫的茶水登时就将她的手背烫得通红。 秦怀民见此情景,哪还能不心疼,当场就带走了意娘,一点也没给孟氏脸面。 秦婉闲暇时听小丫鬟说起二房这些事,淡淡的说了句,“倒是个狠得下心的。” 奇怪的是,本来和意娘争锋相对的孟氏却不知为何转了性子,对着意娘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什么东西都挑最好的送过去。孟氏和秦怀民之间颇为紧张的关系也得到了缓和。 就连老夫人听说了这事,也夸孟氏是个大度的。 大度?秦婉摇摇头,她这个二婶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不是被人打了左脸还会将右脸也送上去的性子。 “母亲,父亲昨晚宿在你这儿是吗?” “是又怎么样?他还不是去找那些妖妖娆娆的陪房丫鬟。” 孟氏心里不痛快,她本来就不是面性的人。这些日子在人前装模做样,和那个贱人姐妹情深,属实快把她憋疯了。 “父亲能来找你,说明我们的计策还是有用的。”秦姒忙劝慰孟氏。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是半点也不想再看到那个贱人得意的嘴脸。” “母亲放心,父亲总不可能一直守在她身边,祖母又很难顾全到。女人生产是一道关,我们可比她还盼望这孩子是个男孩。” 秦姒劝孟氏缓和一点,为的就是这个。父亲身边不缺女人,祖母最看重子嗣。只要孩子顺利生下来,谁还管他的母亲。到时候,也不过是多一个庶子,抱到身边教养还是怎么处置,全凭她们的意。 要不是孟氏不能生,她们也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孕事风波 自从意娘入了府,二房这些天很是热闹了一番。若说手段,意娘显然是高出孟氏不少的。不过,孟氏有秦姒相助,又占着正室的名分,这才勉强持平,饶是如此她也在暗中吃了不少闷亏。 “大夫,如何?”孟氏目光殷切,经过女儿的劝说,她早已将意娘腹中的这一胎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夫人放心,胎儿脉象稳定,稍后我会开几副安神益气的方子。” 此情此景,若是在秦怀民看来,定然是一副妻妾融洽的景象。可惜身为当事人的意娘显然不这么认为。她并不傻,孟氏这些天对她实在好的有些过分了,不是突然转了性子,就是另有所图。 意娘苦笑一声,她身上有什么好图谋的呢?恐怕只有肚子里怀着的这个了,想必瓜熟蒂落之刻,就是她殒命的时候了。 对于孟氏的一番“关心”,意娘只能勉强先应付,心里则是思忖着有什么脱身之计。 秦怀民,她是不会指望的,这个男人她看得分明,自己不过是他闲暇时取乐的玩意儿。她能借着秦怀民暗踩孟氏,不过是因为在秦怀民眼中孟氏也不值一提而已。 几乎是第一个,她就想到了秦婉。可惜这位大小姐心高气傲,想必是看不起她的出身,眼下自己也没什么能给她的,两人就更不可能合作了。 为什么同人不同命?世界上有人生来锦衣玉食,是千金贵女。而她却卑贱如尘泥,任人践踏,想到这里,意娘对秦婉不由生出了几分嫉恨。 而这边,秦婉听了意娘送过来的信儿,知道她想要合作的意图之后,做出的反应却显然并不能让对方如愿。 秦婉本想着让二房内斗,她就在旁边看戏,谁知道这意娘倒是会蹬鼻子上脸。幸好她在和对方来往的时候多留了几分心思,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把柄在对方手上。光凭意娘一面之词,很难让人完全相信。 随即,秦婉便将这事丢在了一边,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重生以来,秦婉自身的变化不小,因着她的参与,很多事情上一世相比都有了微妙的改变。 四皇子并未被陷害,连带着太子的地位也不如上一世稳固。近些日子,元孝帝屡屡警告太子手下的势力,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早有见机行事的大臣投入了四皇子那边,如今朝堂上夺嫡之争愈演愈烈。 可是论自身才干,太子显然比不上四皇子,接连受挫,太子行事越发不稳重,渐渐落入下风。 这时候,太子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朝堂重臣身上,试图通过结亲拉拢更多势力。一直表现得对太子万般不满的元孝帝此时却出乎意料没有反对。 赐婚圣旨下来,谢太傅家的独女谢晚秋为正妃,镇远将军府的周怡为侧妃。 乍一得知这个消息,秦婉在惊讶的同时忍不住发笑,恐怕有人会气得直咬牙。 秦姒现在的确很生气,甚至她都顾不得维持自己高冷出尘的人设。花了这么多心思,结果什么也捞不着,亏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将太子成功俘获,谁知道圣旨很快就打脸了。 恐怕现在对于太子来说,莫说正妃了,就连侧妃的位置也要反复思量,力求物尽其用。只是侯府二房之女,父亲也并无重要官职的秦姒显然很没有竞争力。 太子虽说对秦姒有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可儿女情长如何比得过江山社稷,该怎么选择还用说。 无论如何,秦姒都是名门贵女,根本做不到自降身价去给太子当什么不入流的侍妾。她想要嫁入皇家的美梦几乎破碎了。 气怒交加之下,秦姒很快就病倒了。心疼女儿的孟氏越发认定意娘就是个丧门星,从她进门开始就没好事发生,要不是看在她肚子里那块肉的份上,孟氏绝对会让这个贱人好看。 孟氏眼中的不善,意娘如何看不出来,她的身体一天天虚弱起来,胎像也变得不稳。 不久之后,意娘流产了,孟氏心里的小算盘也随之落空。 “怎么你这般没福,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 意娘肚子里的免死金牌没了,孟氏对她也不如以往那般客气,不顾对方小产,直接冷嘲热讽起来。 “夫……夫人,是妾福薄,留不住这个孩子。”意娘哪敢顶嘴,只能顺着孟氏的话往下讲。 她知道,等孟氏腾出手来,绝对会收拾自己。如今秦怀民和新收的小丫鬟打得火热,也不大往她房中去了,她得尽快想一个保全自己的方法。 或许可以祸水东引。 过了数日,秦姒还是没能从巨大的打击中走出,整个人精神恍惚,更是不敢出门,生怕受到平日里来往的那些闺秀的取笑。 之前秦姒被太子“青睐”,有多春风得意,现在就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姒儿,听伺候你的人说,你昨日又没用多少膳。纵是有烦心事,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你这样让为娘看着难受极了。” 秦姒想了很多东西,似乎一切都是因为秦婉。若是她不去袁府,太子和四皇子的事根本不会变成那样。而在府里,秦婉也变得和从前怯懦的样子完全不同,更是给她找了不少麻烦。 “母亲,一定是她!是秦婉害我,若不是她,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秦姒将心中的猜测说出,越说越疑心秦婉说不定是个妖怪,生来就是为了克她的。 看着眼前状若癫狂的女儿,孟氏又心疼又怨恨,既怨恨太子不念旧情,又怨恨秦婉处处和自己母女作对。 想到之前在意娘那里的眼线得来的消息,说是意娘入府的事情,其中就有秦婉几分“功劳”,孟氏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暗光。 近来二房出了不少事,让秦婉跟着看了不少乐子。她在府中待得有些无聊,便想着去普度寺上香,也算是出门透口气。 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下,秦婉直觉事情有些不对。 “姑娘,外面……这些是劫匪。”芝兰吓得手足无措,却还是紧紧挡在秦婉身前。 这次出门,秦婉并没有带很多侍卫,从侯府到普度寺这段路不知走了多少回,路上一向太平,从没听说有什么匪患。这里面恐怕没那么简单。 “去问问,若是求财,给他们便是了。”秦婉吩咐侍卫,打算试一试这些劫匪。 不多时,侍卫回来,面上的神情却很是奇怪,“县主,他们说,钱财要,千娇百媚的压寨夫人也要。” 被人公然轻薄,秦婉也不恼,现在她可以肯定这伙山贼一定有问题,不然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小姐。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大约数十人,瞧着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 府中的侍卫只有十余名,真要动起手来,受过专门训练的侍卫自然不怕野路子出身的山贼。可一则是寡不敌众,二则侍卫还要分心保护自己,难免畏手畏脚。 可惜父亲给的暗卫秦一被她派去盯着袁家的动静,不然今日她根本不用如此忧心。 “哼,不识好歹,小娘子,趁我现在心情还算好,你乖乖的,不然……” 事情的发展并未出乎秦婉所料,这伙山贼应是见过血,打起来个个悍勇无比,侍卫一边护着马车,一边迎敌,败阵只是时间问题。 “姑娘,不能出去啊!这伙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见秦婉欲掀开轿门,芝兰出声阻拦。 “不必担心,该来的怎么也躲不过,看这伙人的所作所为,他们或许另有所图,那样我们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为首的匪徒,失了一只眼睛,面色阴冷,正等的不耐烦。若不是想着雇主提及的轿中的这人身份贵重,一有死伤,干系重大,他才不会如此客气。 反正他只需要毁了这小娘子“清白”,再装作无意放跑她,日后就是有人找麻烦,他小心些就是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收了钱,不得不冒些风险。 秦婉一出轿子,山贼们平日里哪能有机会见到这般绝色美人,一个个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纷纷露出垂涎之色。 这些目光宛如要将人拆吃入腹,秦婉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知道就算自己能保住性命,也很难完好无损的回家。 “啧啧,小娘子生得好是貌美,看来我胡老三今日是有福了。”独眼匪首目光火热,他并不知道秦婉会这般貌美,既然如此,或许可以晚些日子再放她回去。 这样身份地位的美人,放在往日,可不是他能够随便沾手的。 被山贼们客客气气的请回了山寨,秦婉心里再是无奈,面上也不得不做出顺从的姿态,至少要降低对方的防备之心,才能有机会逃跑。 秦婉遇袭的消息被传入侯府,秦怀安还在朝中,府中其余人,陈氏素来不是个有主意的,老夫人连连叹气。 “还不快去找,记住,要静悄悄的,这件事不能宣扬出去。” 说到底,老夫人还是怕家丑外扬,秦婉能不能找回来不要紧,重要的是侯府不能有个遭人掳掠,名声被污的大小姐。 陈氏想到秦怀安对女儿一直以来的重视,直觉老夫人这样做恐怕不妥,可她不敢多说什么,只盼着秦怀安知道此事不要迁怒于她。 静室内,顾顼玄衣如墨,不等人说完,直接向外走出去。事情紧急,容不得半分犹豫。 “主子,秦姑娘属下一定会帮你找回来。你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啊!” 若是放在顾顼失明之前,顾一绝对不会阻拦他,可现在,即便可能会触怒顾顼,他也不得不说出这些话。 “我意已决!” 绝地逢生 出乎意料的是这群山贼落脚的地方并不如秦婉预想的那般,穿过枝叶繁茂的密林,入目所见的是一处幽涧环绕,茂竹林立的小屋,呈现出一副静谧祥和之态。 不是秦婉看不起这群山贼,而是他们怎么也不像有此等审美意趣之人,这里不像杀人如麻的山贼老巢,反而像是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 秦婉心里好奇,便出言试探了一番,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群山贼似乎有所顾忌,他们并不敢真的伤及秦婉的性命。 事实上这里的确是山贼们意外找到的落脚点,他们手中或多或少都犯下过人命官司,自然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流窜到此处,便发现了这里。 无论屋子的原主人是谁,此刻都成为了无主之物。 “来啊,准备下去,好酒好肉备上,今夜,弟兄们好好松快松快。” 匪首胡老三大笑数声,底下的山贼自是奉承不断,忽有一人说,“大哥,如今你得了美娇娘,可怜底下的弟兄们这都多少日子没碰过女人了,不如将她身边那个丫鬟赏给我们吧!” 这话一出,不少人目光闪烁,这一路上,他们东躲西藏,受了多少鸟气,要是能得个女人玩玩,也不错。 闻言,秦婉和芝兰面色都是大变,芝兰更是吓得不住颤抖,险些昏过去。只是她知道姑娘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秦婉添麻烦。 想到这里,芝兰咬咬牙,决定见机行事,受辱此时都算不得什么了,最重要的是找准机会帮姑娘逃出去。 秦婉一直留心山贼们的一举一动,她发现很多人对芝兰蠢蠢欲动,更有不少人对自己也露出了垂涎之色。只是匪首胡老三却不辨喜怒,只用仅剩的那只眼睛一圈圈扫过底下的人。 秦婉心中暗下定计,交代芝兰待会儿无论自己说了什么,只管点头应是。 “山贼大哥,我这丫鬟素来胆子小,只是她从小便同我说,将来想要嫁个英雄。依小女看来,这里唯一能称得上英雄的只有你了。” 胡老三听了这番话,只觉得浑身舒畅极了,先不说真情假意,光是面子上就让他很满意。 他知道自己瞎了一只眼睛,底下很多人就生出了不安分的心思。也不想想他这只眼睛是为什么瞎的,要不是他拼死和官兵对抗,这些人如何能保住命? “行,既然这丫鬟胆子小,那就让她以后继续跟着你吧!” 胡老三的话已经表明了他不会将芝兰赏给其他的山贼。面对一个人,总好过面对一堆人,秦婉略微松了口气。 “这……大哥,弟兄们跟着你生死作战,你如今就连一个女人也舍不得?” 说话的是最先提出要芝兰的吴良,他是山寨的二当家。 “吴良,你怕是酒喝多了,现在就开始说醉话了。来人,把他给我送回去,好好醒醒酒!” 原本还在饮酒作乐的众山贼都停下来了,这……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闹起来了,他们该帮谁啊? 端坐上首的胡老三显然也看出了山贼们脸上毫不掩饰的犹豫,他目中寒光一闪,对吴良生出几分杀意。此人不除,山寨难定。 吴良冷笑一声,“大哥,我看不清醒的人是你,弟兄们才是最重要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吴良的话,很多山贼心里都暗暗赞同,毕竟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胡老三这个老大当的是越来越小气。 胡老三闻言大怒,吴良居然敢公然和他顶撞,显然早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只是此人经营颇深,要是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倒是不好处置他。 宴会散去,胡吴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之势,不少人都看出来了。早有颇为机智的山贼,暗中想好了该站在哪一边。 对于秦婉来说,胡老三显然要更好对付,那个吴良心计可不低,拉拢人心更是一把好手。最重要的是他看着她和芝兰时鄙夷不屑的眼神,若是落到这人手里,她的下场肯定好不到哪里。 不过眼下,摆在秦婉面前的还有一个重大的问题,那就是怎么应付胡老三,她可不想委身这种人。 “小娘子,等的急了吧!”胡老三推门而入,毫不掩饰的盯着秦婉,眼神里满是贪婪的占有欲。 秦婉忙低下头,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泪眼朦胧,美人落泪,最引人怜惜。 胡老三心里再着急,此时也不由自主耐心几分,压低语气,忙说,“可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 “没……没事”,秦婉面上犹豫,瞧着胡老三似乎已经不耐烦了,这才开口,“方才是不是小女失言了,要不是我,你也不必和底下的兄弟们闹得不愉快。” “哼,与你无关,是有些人自己不安分。”胡老三面色一黑。 想了想,觉得不对,他不禁面露狐疑之色,“你是不是想趁机逃跑?别做梦了!” 秦婉连连摇头,泪珠子一串线般滚落出来,“如今我们主仆都是你的人了,又能往哪里去呢?我只是担心自己说错话,我……我只是想活下去。” 秦婉这样一说,胡老三放下心来,想活命是人之常情,不过是个娇滴滴的贵小姐,是他想多了。 “放心,你跟了我,我自然不会让你死。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在寨里,我要保你,没人敢动你。” 胡老三本来就没想杀秦婉,他虽杀人如麻,却也知道要是秦婉死了,事情就闹大了。单单清白受损,侯府说不定还会帮着遮掩。 “不如这样,我去同他道歉,此事毕竟因我而起。要是你们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胡老三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不如让秦婉去试探一下,单从吴良对秦婉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那行吧,不必对他太客气。记住,要把他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我。” 秦婉松了口气,她的目的暂时达到了,虽说她的计划未必成功,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放弃。 想来她被掳的消息已经传回侯府了,可这里是深山密林,并不好找。再说,她的好祖母和母亲未必会尽心找她,说不定还想着怎么遮掩这桩“丑事”。 同没什么脑子的胡老三不同,面对吴良,尽管这人看上去温和,秦婉却直觉他很危险。 “小娘子不和大哥洞房花烛,怎么来了我这里?” 一瞬间的惊讶过后,吴良收敛了脸上的神色。 “现在怎么对我这么客气了,之前你不是很张狂?就你这个样子还敢肖想我的婢女?” 秦婉语出惊人,鄙夷的看了吴良一眼,就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被从来都看不起的女人嘲笑,还是头一回。吴良就算是个笑面虎,这会儿也忍不了。 不等吴良发作,秦婉又说,“胡老三很喜欢我,他说有他在,没人敢动我。你要是好好求我,我还能考虑帮你说好话,不然……” 吴良气极反笑,这么一个蠢女人,跟她计较也没意思。只是,胡老三既然让秦婉来了,多少是在怀疑自己。 吴良眼中划过一丝晦涩不明的暗光,本来他不想这么快动手的。不过以胡老三的性子,既然怀疑了,宁肯杀错也不会放过。 先下手为强,这个女人,不能让她回去通风报信。 “说够了?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吴良冷笑一声,杀了秦婉会有麻烦,不过他的耐心是有限的。毕竟是亡命之徒,什么事情没做过。 秦婉和芝兰主仆二人被关在一处放杂物的屋舍,两人的嘴里都被塞上了布条,双手反绑。 秦婉猜到那个吴良很快就要做些什么了,毕竟她要是迟迟不回去,胡老三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当务之急是尽快松绑,然后趁乱逃出去,这才是秦婉卖力挑拨胡老三和吴良的原因。 主仆二人相处多年,默契自然非同一般,秦婉俯身,芝兰很快顺利取到她藏在发间的簪子,用簪子磨断绳索,再给秦婉也解开束缚。 “芝兰,待会儿注意听外面的动静,等他们打起来,我们赶紧走。” 以肚子疼为借口,将外面的看守骗进来之后,秦婉二人合力将人弄晕,又换上看守的衣服,将脸涂黑。两人身形看着还是瘦小,但总比之前一身裙装更不起眼,这样才有利于逃匿。 本来事情还是很顺利的,谁知吴良眼睛毒辣,居然看出了秦婉她们的不对劲。 “把她们抓起来!”一声令下,主仆二人被擒下,她们不由心中发苦,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却功亏一篑。 “哼,你很聪明啊,之前你是故意的吧!看来是我小瞧你了。说来我还该感谢你,要不是你,我还没这么快下定决心。” 下一刻,一颗圆滚滚的东西被抛在了秦婉面前,是胡老三死不瞑目的头颅。 秦婉心凉了半截,她意识到,面前这些人真的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暴徒。 “本来想放过你,可你这么聪明,要是放你回去,你会不会很快带人来抓我呢?啧,麻烦了!” 吴良上一刻还带着笑意,下一秒又冷了神色,“我和大哥好歹也是兄弟一场,既然今天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不如就让你和他地下团聚吧!” “不行,你不能杀我家姑娘!她可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要是杀了她,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芝兰挡在秦婉身前,试图劝说这些人放过她们。 秦婉很清楚的看到了吴良眼中的杀意,他是真的想杀了她们。 捏紧手中的簪子,重活一世,秦婉无比珍惜幸运得来的第二次人生。有人想害她,她就是死也不会让这些人好过。 只是秦婉没有想到的是,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最彷徨无措的时候,居然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顾一,一个不留!” 山贼们虽说手上多少都见过血,可论起武艺,显然不如训练有素的暗卫。 顾顼这次为了找秦婉,几乎将手边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都带出来了,制服这群乌合之众不在话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疑惑,不可置信,随之而来的还有庆幸与感激,秦婉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顾顼怎么知道她失踪了,还这么快找到了她? “你没事就好。”稍显冷淡的语气,谁也不知道顾顼心中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他险些失去她。 这一刻,顾顼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冷静尽数化为乌有,浓浓的戾气升起,好想让面前这些胆敢伤害她的人永远消失。 因祸得福 秦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顾顼抱入怀中。 明明应该害怕的是秦婉这个刚从贼窝逃出来的人才对,可秦婉却有一种面前这人比自己更害怕的感觉。 秦婉从未见过顾顼紧张至此,他永远是张扬的,是成竹在胸的,即便现在目不能视,也从未表现出软弱的情绪。 可是,这抱是不是抱得太久了?秦婉心中羞恼,暗暗瞥了瞥周围有没有人注意他们。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个个视若无睹,就当没看到这回事一样。 “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有人传消息回侯府,我的人恰好知道这件事,发现你二婶的丫鬟行迹诡异,这才顺着线索找到你。” 孟氏?看来她真的是太过仁慈了,一次次的放过,换来的是更狠心的背叛和伤害,这回甚至是想要她的命了。 秦婉下定决心,只等回府之后,一定会找这帮人算账。 暗卫们细细搜查这处贼窝,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原来这里竟是个世外高人的隐居之处,很多珍贵的藏书被不识货的山贼们拿来垫桌子。 其中有一本医书上面记载了一个医治眼睛的方子,症状和顾顼很像。 秦婉欣喜不已,不管有没有用,总算是一个希望。 可是顾顼本人显然不如秦婉兴奋,不知是因为失望过太多次,还是性格使然。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你怎么会派人盯着我家,莫不是?”秦婉促狭一笑,说她完全不清楚原因是不可能的,其实她对顾顼也很有好感。 “我喜欢你,婉婉。派人跟着,只是因为担心你。” 生死之间,差点失去心爱之人,还有什么不能说呢?顾顼本就不是畏缩不前的人,在这一刻,种种顾虑都被他抛诸脑后。 顾顼没想过一定能得到结果,要是永远无法对爱人表明自己的心意,那该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啊! “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不是每个人抱我,我都不会推开。” 秦婉虽然没有明着接受或者拒绝,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顾顼闻言先是难以置信,而后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初初表明心意,他想和心爱的姑娘更亲近些,却被秦婉无情拒绝。 秦婉表示她忙着回去找人算账,顾顼找人找了一天,肯定也累了,二人各自回府。 侯府,老夫人斥骂下人,“一群废物,让你们找个人,连人影都找不到。府里养你们有何用?” 仆役们也很委屈,他们做的是侍候人的事情,论找人,确实不擅长。而且老夫人交待他们不能闹出动静,这就更难了。 老夫人心里也清楚,秦婉这个孙女多半是没了,可惜是有的,伤感倒谈不上。 “孙女见过祖母,怎么?看到我回来,你们很意外吗?” “你这个孽障,既然活着,怎么不早日回府?你看看府里的人为了找你都急成什么样了?” 秦婉连连冷笑,“急着找我?未必。急着想让我死却是真的。” 自秦婉出现,孟氏就因为心虚变了脸色。 孟氏没想过让秦婉死,她只是想给秦婉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不过秦婉要是真的受辱,岂不是比生不如死还难受。 “大姑娘,你被那帮贼人掳走之后没受辱吧,我听说这些人最喜欢抓妇孺,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呵,用不着二婶你假好心。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抓走我的贼人是男是女,还这么关心我的清白。莫不是我完好无损的回来,你很失望?” 孟氏暗骂那帮贼人不可靠,收了钱不办事,还让秦婉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婉儿,你怎么能对长辈这么说话,你二婶她也是关心你。” “母亲若是不会说话,就少说点。你说,要是爹爹知道你对女儿不管不顾,会不会很失望?” 秦婉一下子拿住了陈氏的命门,陈氏这辈子,在家中听父兄的话,出嫁之后满心满眼就只有夫君了。 秦婉告状,肯定会损害陈氏在秦怀安心中的形象,陈氏只能乖乖闭嘴。 “够了,一回来就吵个没停,你是要闹得家无宁日吗?”老夫人最不满的就是秦婉这个孙女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不想闹事,可有时候某些人就是巴不得我死,你说是不是,二婶?”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想害你,婉丫头,你莫不是魔怔了?” 孟氏稳住心神,不可能的,秦婉这丫头没有证据,肯定是在诈她,她必须冷静。 “有人看见你身边的兰香姐姐密会情郎,可巧的是,被抓到的贼匪也有人认识这位情郎呢!二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秦婉把事情的细节一一说出,又点明了人证,孟氏心知再难抵赖。 “二婶,这件事我也不想闹大。我看这样吧,不如你自己了断,免得见官还要折腾一番。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二妹妹有个这样的母亲,你说她还怎么嫁人呢?” 孟氏想害她生不如死,秦婉就要她一条命。反正现在秦婉手中有证据,见官虽然不会死,但像孟氏这样的世家贵妇,进了牢里,比让她们死还难受。 再加上秦婉拿秦姒威胁,都知道秦姒现在已经半疯了,还不是随秦婉怎么折腾。 相信孟氏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孽障,就算你二婶做错了什么,她也罪不至死啊,你竟敢当着我们的面逼她去死,你眼里还有没我这个祖母?” 老夫人说的没错,孟氏此次并未得逞,算得上罪不至死。可她和孟氏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下一次,孟氏绝对不会手软,秦婉也懒得应付一系列的事情,还不如一劳永逸。 “没错,我眼中是没有你这个祖母。可是祖母扪心自问,你配吗?不分黑白,不问对错,顺你的意,你才会施舍般关爱几分。要是不听话,就是孽障。天王老子都当的没有你这个长辈舒服。” “你……”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气得口眼歪斜,她还想再骂秦婉,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法动弹了。 “来人,把老夫人送回去休息,今日之事,我不想在外面听到一丁点消息,你们明白了吗?” 府中现在能说得上话的正经主子只有秦婉一人,她今日又这般生猛,丫鬟仆妇们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老老实实的按照秦婉的吩咐做事。 至于陈氏,陈氏已经吓呆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秦婉这个女儿,眼前这个咄咄逼人,心狠手辣的人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秦婉完全不在意陈氏的想法,她担心的是父亲和堂哥知道这件事会怎么看自己。 过了几日,孟氏自尽,还刻意营造出一副她是因为秦怀民在外面总是拈花惹草,心灰意冷之下,才自杀的假象。相信这样一来,即便孟氏的娘家得到消息,也只会找秦怀民算账。 秦婉没有忘记意娘这个一直煽风点火的女人,要不是她,秦婉和孟氏也不会这么快对上。 不久之后,意娘小产,落下了一个成型的男胎。产后,她的身体一直很虚弱,甚至得了气血不调之症,脸色蜡黄,头发稀疏。 秦怀民本来就只爱她的美色,见美人变丑,再也没搭理过她。 没了孟氏,秦怀民越发喜欢出去“打野食”。在一次争风吃醋中,秦怀民被一位纨绔子弟打残了,后半生怕是无缘男人才懂的某些意趣。 这件事秦婉倒是没有派人出手,她看不上这位二叔,不过两人也没有太多仇怨。多半是孟氏的娘家让人干的,也不知道孟氏死前是不是打的这个主意。 二房发生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和谁有关,眼见得罪过大姑娘的人都这么惨。秦婉在下人心中的形象甚至都变得妖魔化,哪还有人敢接近。 秦婉察觉到下人们的变化,他们怕又如何,只要不敢不听她的话就好。 秦越再见秦婉,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秦婉的头。二人有意识的避免再见面,秦婉觉得这样对他们都好。 大雪忽至,凛冽的寒风如刀般刮进袖袍的开口处,秦婉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真的有点冷啊。 一方古朴精致的暖炉递过来,秦婉下意识接过,颇感意外,“表哥?” 白衣少年身如青竹,面若冰雪,秦婉寻思这位表哥不会是来和她要债吧,她可没惹他啊。 “愿意和我说说话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就算秦婉再怎么缠着这位表哥,对方都爱答不理,堪称惜字如金。 秦婉自然不会觉得这位表哥是真的突发奇想来和她“闲聊”,那么必然有目的。 左右不过是为了之前发生的事,一个两个都这样,秦婉心中抵触,甚至想转头就走。 她做出的决定不会后悔,即便永远不被世人认同。 可是,身边的人都视她为虎豹,偶尔,她也是会觉得孤独的。 把手放在手炉上,似乎暖和了一点,秦婉想,听这位表哥说说也无妨。大不了不想听了,直接走人。 婚事将近 “我幼时父亲去世,族中叔伯欺我与母亲,将家中良田尽数占去,又欲强逼我母亲再嫁。” “表妹可知那时的我在想些什么?” 秦婉不想回答,她心里的烦闷更甚,这人是想隐射什么? 可显然说话的人也不尴尬,并不在意她有没有回答。 “我在想,为何我是父亲的儿子为何那些人和我流着同样的血脉让我感觉恶心极了。” 秦婉有些惊讶,她这位表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根本不会公开表露自己对人的看法。 今日这般可算是头一遭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喝了假酒,醒来后该不会与她算账吧? “安表哥不喜读书,成日舞刀弄枪,只是刀剑无眼。许是气力不足,他伤了筋骨,成了残废,再也无法练武。三叔喜欢喝酒,得了闲钱便去买酒,忽有一日被发现醉死在家中,尸身上已生蝇虫。” 陈述般的语调,轻描淡写说出的却是足以把小孩吓哭的恐怖故事,秦婉抽了抽嘴角,她像是小孩子吗? 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秦婉都不能纵容他继续说了,这人真的是喝醉了不成? “不要再说了,外面这么冷,表哥你还是快回去吧,不要让姑母担心!” “有时候我会想,血缘是这世上多么可笑的一道枷锁啊!因为是亲人,无论做错什么都应该被原谅,却无人想过脉脉温情下的丑陋不堪。” 忍了这么久,秦婉终于生气了,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是想看她的笑话,还是可笑的怜悯?这些她都不需要! “呵,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自重生以来,秦婉身上一直压着厚厚的枷锁,前世的经历让她提防二房,却迟迟下不了狠心。结果是什么是数次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是一次次的失望,是险些丧命。 这条命是老天还给她的,谁也别想夺回去! 秦婉发狠般叫道,“你滚,你滚!谁让你在这儿的,谁让你乱说话的?”,像是陷入困境的小兽,惊慌失措,第一个想的却还是用利爪划伤身边的人。 “你没错,你没有做错。”苏宴一步步走近,似乎笑了,“碍眼的东西当然应该铲除,不然等着反受其害吗?” 沉浸于往事中,险些被魇住的秦婉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既然做出了决定,她就不会后悔,即便大哥父亲他们知道真相后恨我又如何? 只要他们好好的,只要我不再是独自一个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甘愿! 只是理智虽然回笼,无处发泄的怨气还在,秦婉不管面前的是谁,如同市井泼妇般,直接上手厮打。 那人却不恼,只等她打累了,才开口,“婉婉,回去吧。” 秦婉抬头,发现这人对她笑得温和,竟让她觉得有几分宠溺无奈。 一定是错觉! 秦婉很不满,明明都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怎么他总能这么从从容容的,甚至不惜将伤疤挖出宽慰她。这让她有一种她的一切都被对方看透,她就像一个笑话一样的感觉。 其实她的上辈子活得真像是一个笑话。 “你都不会生气吗?无论碰到什么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假笑,虚伪!” 被眼前这人勾起烦心事,虽然间接算是解决了一个心结,秦婉却还是觉得,你不让我如意,我也要让你不开心。 这种宛如小孩般幼稚的想法,在秦婉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有的,可此时,秦婉想放纵自己的任性。 “表哥平日里寡言少语,今日却让我佩服,果真是好口才好心机。你这么帮我,我自然要好好谢谢你。” 苏宴直觉不对,总感觉秦婉似乎不是很开心,更不是很想感谢自己的样子。 从天而降的“大礼”将苏宴浇了个透心凉,他罕见的愣住了,鸦羽般的长睫半垂,看起来似乎有些委屈。 雪没下多久,地上的积雪不深,秦婉随手抓起的雪块给了苏宴一个突然袭击。 只是秦婉并没有看到想要的结果,苏宴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质问,他只是呆住了,就好像她是在唱独角戏一样。 这人就像个圣人一样吗?这都不生气的。不是圣人恐怕就是心思藏得极深,想着暗中报复吧! 秦婉凑近一看,确认人没有被自己打出问题来,便不感兴趣的想要回去。 这时,苏宴终于动了,他抓住秦婉的手,“你是想直接走吗?” 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讨债般的话语,还能让人感到几分愧疚,这人也是很厉害。 秦婉终于看到苏宴眼中的控诉,虽然不是她想的那种生气,甚至有几分像撒娇,可是真的感觉很好欺负的样子。 如果说平时的苏宴是一块冰,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现在的他就像冰化成的水,虽然还是有点冷,但却可以任人搓圆捏扁。 圣人表哥的笑话虽然好看,秦婉的身体却经不住了,外面真的好冷啊,她必须回去了。 少女毫不留恋的背影,远去的脚步蜿蜒在雪白的地上,很快被风吹过的积雪盖住,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想要看的人早已不见,苏宴却还停留在原地,他需要清醒一点,不能急,要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苏宴不明白,秦婉看似活的肆意大胆,心里却像是装着很多东西,她小小年纪思虑怎会如此深,又究竟背负着什么? 在侯府长大,有侯爷护着,秦婉最多受点小委屈,却不至于像她这样仿佛受尽了人间疾苦,甚至看淡生死,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决绝的狠劲。 至今为止,秦婉身上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很矛盾。 矛盾的东西总是特殊的,容易引人注目,更容易让人想要占为己有。 “什么?致远侯府?提亲?”陈氏听了媒人天花乱坠的吹捧,罕见的没有动摇,“不行,我不同意。” 老夫人病倒,即便秦婉再不乐意,碰到媒人上门这种大事,也总要找个长辈出来“做主”。 “听说你们小侯爷眼睛看不见了,我们婉儿岂能嫁给一个瞎子”这回陈氏是真没想坑女儿,她再怎么不济总归也是想给女儿找个四肢健全,家境颇丰的“好归宿”。 “母亲恐怕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秦婉语气不忿,陈氏什么不好说,偏偏说起顾顼眼睛的事情,还好他本人不在这里。 被女儿这样威胁下面子,稍微有点骨气的都不会受这个侮辱。可偏偏陈氏是个任人搓圆的面饼,以前还敢教训自己生的女儿,现在就连女儿都让她有点害怕了。 陈氏隐约知道二房的事情和自己这个女儿有关,即便秦婉不拿秦怀安当威胁,陈氏都不敢管秦婉这个越发让她看不透的女儿。 媒人八面玲珑,眼见气氛不对,忙出来和稀泥,“夫人多虑了,我们家小侯爷前儿得了个古方,如今眼睛已经能看见了。小侯爷身份尊贵,风姿俊逸,夫人你为了令爱,一定要好好考虑啊!” 方子有用,顾顼眼睛恢复的事情,他倒是找人知会过秦婉。只是秦婉前阵子心里乱,又一直忙,没抽出空去见顾顼。 如今再次听到顾顼消息,秦婉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她想知道顾顼的伤到底好了没有,又有些愧疚自己之前没能顾得上他。 客气送走媒婆之后,陈氏看着自己的女儿,总觉得婉儿有些不对,似乎是在走神。 “婉儿,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会书信一封告知父亲,另外,他想只提一回亲就娶到我不可能!” 陈氏面上涌起惊涛骇浪,女儿这样子分明是和顾小侯爷已经暗通款曲。有心想提醒女儿此事不妥,想到秦婉现在根本不搭理自己,陈氏脸色一阵灰暗。 是她错了么?女儿如今与她分明比陌生人还不堪,不反目成仇就不错了。 不,她没有错。要不是女儿克亲,她就不会生不下侯爷的子嗣,更不会得不到侯爷的宠爱。 陈氏反复念叨着自己没有错,隐隐有些痴了,也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真的相信了。 收到秦婉的信,秦怀安满脸不快,对自家女儿,秦怀安怎会不了解。要是没看上,就不会有这封信了。 顾家那个臭小子有什么好,竟让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乖女儿心动了。正经人家的好郎君怎会像他这般不知廉耻,勾得未婚女郎倾心。 还未见面,顾顼在秦怀安心中的印象已经大打折扣,黑得不能再黑了。 不提咬牙切齿的老丈人,单说这名分未定的顾顼,自遣了媒婆过去之后,心中一直忐忑。 既担忧侯爷不愿意将掌上明珠嫁给他,又担心数日未见,婉婉是否已经想不起他这个人,就连之前默许的婚事要要变卦。 顾顼迫切的想见秦婉一面,想确认她对自己的心意。再骄傲的郎君面对喜欢的女郎,也总是会患得患失的。 幸好老天终究没有折磨顾顼太久,他很快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乌发白帽,朱唇微启,眼波流转间,一声轻唤,“顾顼。” 秦婉今日打扮得很素净,同她以前的风格完全不同,几乎和一片白茫茫的大地融为一色。 顾顼却在一片雪白中,一眼就发现了她,她似乎比之前更爱笑了,穿白色也好看,整个人亮堂堂的,好像在发光。 “顾顼,你的眼睛好了吗?”秦婉凑上前,忍住用手去摸那双锋锐璀璨的星眸,可又想起什么,刚想收回手,却被顾顼的手掌钳住,顺势摸了上去。 “既然你想亲自试试,我自然不会阻拦。”略带调侃的语气,还是那副嚣张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秦婉忽然松口气。接到消息,她心中有数,不担心他的眼睛治不好,只是担心他的心回不到过去了。 现在看来嚣张肆意,人称“京城小魔王”的顾小侯爷又回来了。 只是以前的他脾气可不好,和她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只是在轿中远远的看着,他定是不知道的。 陈年旧事 “顾顼,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似乎是在袁府?” 还‘似乎’?秦婉很生气,顾顼那时候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吧。 不记得就不记得,谁稀罕?秦婉闷头只管自己走。 “嗤”的一声,顾顼横腰拦住秦婉,笑道,“生气了?我记得那时候的你明明很心虚,害怕极了,硬是装出一副大胆的样子。那时我便想,这么有趣的姑娘,帮帮她也无妨。” “还说呢,你明明想帮我,偏说那些难听的话,要不是没有选择,我早转头就跑了。” “是,当日是我错了。”秦婉不意顾顼会服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顼是认真的,他的确后悔了,后悔当日没有多帮帮那个有趣的姑娘,后悔没有早点与她相识。 当一个男人真的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将不再是秘密。 秦婉身上的种种违和之处,顾顼无意去追寻,他知道这些东西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秦婉口齿伶俐,与人争辩常让人无话可说,秦婉心机颇深,算计起人来毫不手软。可她对于身边的一切,对于划定为所有物的东西,有一种近乎执拗的狠劲。 就好像她曾经失去一切,谁也不能抢走她仅存的珍宝一样。 这样的秦婉让人心疼,顾顼装作不知,也是不想主动触碰对方的疤痕。不知为什么,秦婉今日看来竟是想通了一些事情,看开了很多。 两人扯了一堆其他的事情,就是没人说起那个本应作为他们今日见面“目的”的话题。 最后,还是顾顼忍不住开口,“婉婉,我遣的媒人你莫不是不喜欢,那我明日就换一个。” 秦婉似笑非笑,“自然不喜欢,有些人自己还没来,光想着让别人帮忙,能办成什么事呢?” “婉婉,你是说,我可以登门拜访了?” 顾顼瞬间体会深意,不禁喜形于色。 “其他人不值一提,但我父亲你还是要见的。丑话说在前头,我父亲要是不同意,我断然不会嫁给你。” 顾顼的脾气素来不好,此时却也不敢有丝毫的违拗,要是被面前这小姑奶抓到了错处,恐怕他的娶媳妇之路又要多走上一大截了。 秦怀安接到女儿的信,自然是紧赶慢赶的回了家,他要看看那个臭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要是配不上婉婉,纵是拼着做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他也要拆散女儿和这小子。 见到顾顼的第一眼,秦怀安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很有自己的想法,眉毛太浓,气势太足,看着脾气似乎不太好的样子。秦怀安警惕起来,这小子不好对付。 “伯父看了许久,可是有什么不妥?” “少拉关系,我跟你家可不熟,叫侯爷便是。” “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与婉婉论及婚嫁,伯父这种称呼自然算不得好。” 这下可好,顾顼这小子暗示的分明是让秦怀安更加火冒三丈的称呼。 秦怀安气得连茶也不喝了,乖女儿拼命使眼色也权当不见,对着顾顼横挑鼻子竖挑眼,愣是没办法说出几句他的不是来。 依时下审美,郎君以肤白,五官清秀,美姿仪为佳。顾顼五官虽略显锋利,却很精致,对着这样一张脸,秦怀安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他丑。 顾顼的家世更是很难挑剔,生母是尊贵的长公主,舅舅是当今陛下,自己还是侯府世子,将门英才。光是看一眼,秦怀安就知道这小子手底下是有真功夫的。 若是在别处见到了这般好的儿郎,秦怀安定然忍不住夸奖一二,可要给自己当女婿。秦怀安就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了。 只是乖女儿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也不能被他这个做父亲的给吓跑吧。 示意秦婉先出去,秦怀安决定跟顾顼好好“谈谈”。 “我女儿自幼被娇养长大,什么东西都不缺,将来嫁了人也当如此。” “自然,我的就是夫人的,夫人的还是夫人的。” “我女儿是家中独女,没有弟弟妹妹整日歪缠,更没个手段厉害的母亲。” “我原不是那人所出,府中支脉终究也要分流,我会将此事处理好。” 一贯不关注后宅之事的秦怀安都听说过致远侯夫人的“鼎鼎大名”,他私心是不想让女儿给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做媳妇的。 好在顾顼不是那女人的种,以后至多维护个面子情罢了。 “我与夫人性情不投,然我敬她重她,此生不纳二色。这一点你可能做到?”说到这里,秦怀安的语气渐渐带上几分威势。 他知道,这世间但凡是男人,大多想享齐人之福。显然不是每个人的想法都和他一样,他能做的就是帮女儿好好把关,想享这个福气,也要看有没有命。 顾顼也正色道,“弱水三千,此生若能求娶婉婉为妻,定不相负。不纳二色,本就是应该的。” “闭嘴,婉婉也是你能叫的吗?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臭小子,还不快滚出去。” 顾顼心知这是过关了,恭恭敬敬的朝秦怀安行了一礼,看得秦怀安越发想抽这小子。 这才是第一步,还是先将府中那帮跳梁小丑料理了。顾顼眸色暗下几分,这几次的仇索性一块算了。 “放开我,顾顼,你把你弟弟怎么样了?早知今日,我就该早点把你这个狼崽子杀了!” 致远侯夫人张氏恨不得用此生最恶毒的语言去咒骂顾顼,她的儿子就是她的命,顾顼竟然敢,他竟然敢? “我可记得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贱种,夫人一定很想知道他的下场吧!” 看着侯夫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表情,顾顼眉也不皱,不紧不慢道,“他不是喜欢女人吗?我就让他少了一样东西,这样以后他就能和最喜欢的人一样了。” “啊!啊!你敢?你敢!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可惜他这人似乎不喜欢做女人,不过是照了面镜子,就羞愤自尽了,这未免也太烈性了吧!” 顾顼的话语如同刀子一般,一点一点的割向侯夫人的心,张氏已然疯魔,她的儿子死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指望都没了。 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小崽子害的,侯夫人只后悔没有在他羽翼未丰的时候杀掉他。 “来人,给她用上‘梦来’。” 药如其名,此毒用过之后,中毒者先是陷入无数美梦编织的幻梦中,得到此生最想得到的东西。很快,美梦就会变成噩梦,在意的东西会一点一点被摧毁。 再到最后,人先是会失去力气,后是血液,汗液,一切能流动的东西,在无尽噩梦中,浑身干涸,骨肉皮三者分离而死。 这种毒药属实歹毒,价格也颇为不菲,算是回报一二这女人当日费心寻来的奇毒了。 毒药的药性一点点发作,这个昔日在侯府如日中天的女人,此时已经宛如一具枯骨。如此痛苦,她居然撑住没有晕过去,口里仍然念叨着最恶毒的诅咒。 顾顼颇感无趣,正打算离去,去听到了女子沙哑如厉枭的嘶吼,“你母亲,你不想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说,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早逝的生母算是顾顼为数不多的逆鳞之一,他不信这女人真的知道什么,却担心自己错过会后悔。 事实上,张氏昔日未出阁的时候,是皇后一脉的支脉所出,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听到了堂姐皇后和其兄张国舅的密谋,知道了一桩要人命的秘密,她本来打算将这个秘密埋进坟墓里。 原来当年淮南长公主并不是因为难产而死的,接生的稳婆动了点手脚,公主就顺理成章的血崩了。张家不愿意坐视皇帝用公主将顾家拉拢进去,这也便有了后来她作为继室嫁入侯府。 数年来,张氏一直看着顾顼因母亲逝世而悲伤,甚至将过错归咎在他自己头上,毕竟不生孩子长公主就不会难产,张氏都快笑死了,该说再聪明的人钻了牛角尖都一样愚不可及吗? 张氏厌恶顾顼,死也不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可是今日张氏突然改变了主意。 呵呵,顾顼不是很厉害吗,那他能不能和有“张半朝”之称,权倾朝野的张家作对的本事呢? 昔日张氏利用皇后一脉杀掉长公主,顺利入主侯府成为女主人。今日她便可以再利用张家一回,为她和她的孩子报仇。 顾顼,即便做鬼我也不放过你,等着吧,你很快就要来陪我了! 顾顼没有完全相信张氏的话,这个消息还需要核实,若是真的,那他多年来一直困住自己的迷瘴终于要解开了。 他不是不祥之人,不是天生克母。是他的母亲为奸人所害,而他一定会为母亲报仇! 张家又怎么样,当今这位陛下,他的好舅舅可是早就等不及要抓张家的把柄了,也不知当年的事,他的那位好舅舅参与了几分? 恐怕至少也是是坐视他的母亲被张家害死吧!皇室无亲情,一个不够聪明,没有多少利用价值的公主,死了便也死了。 等到人死了,却装出一副姐弟情深的样子,“疼爱”起了他这位外甥。 何等凉薄,何等可笑? 顾顼敛住眼中的暴戾之色,他需要冷静,他的对手目前还很强大,而他需要做的是关键时刻递上一把刀,彻底瓦解张家。 边境之乱 秦婉和顾顼的婚事基本定了下来,继妻和幼子相继去世后,致远侯就像老了几分,府内的事一概不管,因而筹办婚事的时候,基本算是顾顼一手包办他自己的婚事。 顾顼对于致远侯的看法,想必也是很复杂的,母亲去世,父亲也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贵为世子,身份尊贵,可除此之外,他能从父亲身上得到的少之又少。 致远侯很忙,他能分给长子的时间就更少了。致远侯是典型的不问后宅事务的男人,他放心将侯府交给端庄贤惠的继妻,并未分心多加关注。 可结果,他的眼光很成问题,顾顼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被养废已经算他天资聪颖了。 得知府中的一切,他震惊于继妻的狠毒,对长子愧疚,但同时他也对杀掉弟弟和继母的长子复杂难言。 可是他老了,他只有顾顼一个子嗣了,因此他非但什么也不能说,反而要帮忙隐瞒,不得不独自咽下苦果。 顾顼对自己这位悔恨难言的父亲并没有太多感觉,或许在小时候,他还期待过所谓的父爱,现在则是根本不可能了。 致远侯如何,顾顼并不关心,只要他别来妨碍自己就好了。 这年发生了一件大事,连日的大雪压倒了夷族王帐,牛羊冻死冻伤的不在少数。这种极端的天气催生了极致的恐惧,那是生存的空间不复存在的悲鸣。 夷族老少接连祭天,祈求老天爷不要再降下灾祸。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偶然发了一回善心,大雪终于停住了。可这之前造成的牛羊和人员损失已经无法挽回。 没有足够的皮毛和肉食,寒冷的荒原宛如噬人的野兽,死亡的威胁时刻萦绕在这片异族之地的上空。哭嚎声,哀鸣声,生离死别是最寻常的事。 日子不好过的不止是平民,王帐中的贵族,此时也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大巫,是神灵不愿意庇护他可怜的子民吗?” “我们该怎么办?” 围着黑色兽皮,身戴狼牙项链,披散着头发的巫者肃穆而立,他的脸上用草汁绘着世代流传下来的神秘符文,看不清面容,只给人一种庄严又危险的感觉。 大巫没有回话,或许他脸上那沉重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知是谁先撑不住的,王帐中响起一片连绵不断的哭嚎声,都是些虎背熊腰的壮年汉子,此时的情景滑稽之余又多了几分悲哀。 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用他如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帐中的众人。他的名字是阿延侓,杀死所有的兄弟,才登上至高的王座。 阿延侓没有动怒,没有悲哀,他的眼中只有平静,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平静。 “我们的粮食没有了,我们的牛羊冻死了,我们的孩子和女人也养不活了。” “我们应该干什么?” “抢回来,一切能活命的东西。” 阿延侓指着南方,鹰隼般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熊熊燃烧的烈焰是野心。 此时的大雍,无论是何处的百姓,还沉浸在新年即将来临的喜悦中。除夕,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也是一家老小得享天伦的重要时刻。 无人可知,一方烧得热腾的沸水底下,究竟是何等波涛汹涌。 年关将至,烽火骤燃,报信的边卒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夷族叩边了。 消息传至中枢,元孝帝自然震怒,小小蛮夷尔敢? 皇帝此时的年纪远未到畏惧战争,不敢开疆拓土的阶段。他满心盘算着,贸然挑起争端不行,但此次是蛮夷公然挑衅,或许收服蛮夷,名留青史的机会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卿等怎么看?” “陛下,此战不能打啊!我大雍久未经战,将士大多解甲归田,仓促之间,又怎能比得过早有准备的蛮夷?” “臣也以为不能打,区区蛮夷,只不过是为些许财物。我朝乃是大国,疆广物丰,便是舍了些财物予它又如何?和未开化的蛮夷计较,反而有失我上国风度。” 底下的臣子叽叽喳喳,就是没一个说到皇帝心里的。 元孝帝压下烦闷,“就没有其他的话了?” 朝臣心知陛下是想主战,可他们大多是文官,又如何能为战争打包票?若是战败,恐怕就成了替罪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秦卿,你以为如何?” 秦怀安本来没想这么快冒头说话,此时被皇帝亲点,只能丢下心中所有的侥幸。 “陛下,臣以为要战。只是这战也得拟出个章程来,由谁领兵,由谁殿后,粮草如何运输,士卒如何抽调?诸多问题,还要看朝中诸位大人商议。” 秦怀安看似什么都说了,实则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帮皇帝表了个态而已,这态还是皇帝逼着他表的。 作为天子近臣,必要的时候就是要拿来背黑锅,秦怀安长叹一声,只希望此战顺利,不然他可能就要连累家族了。 朝中又是一番争论不休,主战派势弱,但奈何皇帝支持,最后还是拍板决定了这事。 广宁侯秦怀安奉命总领军队,两个副将,一个出自张家,一个出自世代簪缨的钟家,顾顼则是被皇帝下令丢进军中作为一名参将,美名其曰历练历练。 顾顼在想他的好皇帝舅舅此时究竟在想什么?元孝帝以前一直压着他不准进军队,或许就是不想顾家继续掌控军中的权利,为何此时居然肯松口让他入军中? 想来想去,也不过是制衡二字了吧。 可是大敌当前,顾顼认为夷族此次绝不会轻易罢休,不想着如何打退敌军,光想着怎么打压自己人。 他的这位皇帝舅舅,气量委实有些小了。 知晓自己的父亲和未婚夫都要奔赴战场之后,秦婉面上并无过激举动,整个人还是镇定自若,只是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快要沉下去了。 尤其是想到顾顼上一世的结局是战死沙场,秦婉就忍不住害怕。她怕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就这样一去不复返。 只是秦婉知道害怕和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陛下的决定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改变的。她只能尽心为两人准备外出要用的东西,力图周全。 顾顼敏锐的察觉到了心爱之人的不对之处。 “婉婉,你有心事?” “没有,看你的兵书去吧。” 大约猜到了秦婉究竟在担心什么,顾顼摇摇头,战场上的事,刀兵无眼,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毫发无损的归来。 然而无论是自小的志向,还是君命难违,他都必须要去战场.在这件事上,他唯一对不住的就是自己的未婚妻了。 然而让婉婉不要再等他,这样的事情顾顼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哪有还没出征就咒自己死的 秦婉并不是那等只会伤春悲秋的女子,她很快打起精神来,留在京中,她亦能帮助自己的父亲和未婚夫。 侯府的主人出征了,就连府邸似乎也透出了几分萧索之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精气神。 “县主,该回去了。若是姑父知道你这般担忧,心里定会不安。” 秦怀安出征前,碍于秦越如今和秦婉的关系略有几分尴尬,便将女儿托付给了苏宴照顾。 “我又惹表哥生气了吗” “怎么这么说?” “表哥高兴时会唤我表妹,若是特别高兴,会叫我婉婉。可要是生气了,就只会一板一眼的叫我县主。” 苏宴惊叹于秦婉竟留心了他身上这么多小细节,又不免酸涩于自己心爱的姑娘即将嫁给别人。 而他,甚至要永远将心中的感情深埋,只因这份感情只会带来麻烦和不快。 “并没有,你想多了。不过你刻意转移话题,是真的不想回去吗?” 近日,秦婉派去袁府的秦一查到了一则隐秘的消息。同袁府私下有勾连的,似乎除了太子殿下,还要一方神秘的势力。 现在这方势力最近活动似乎越发频繁,秦一抓住对方的漏洞,找到了一个重要的人,此人名为空习,是普度寺广智大师的亲传弟子。 秦婉决意去普度寺一趟,但这其中的原因,倒是不好和苏宴讲。 她不说,苏宴就只当她是心情不好,想去寺庙烧香散心。 普度寺的香火还是那般鼎盛,甚至因为夷族的事情,家中有亲友打仗的百姓,来到寺庙烧香更为频繁。 只求神佛保佑对方无病无灾,平安归来。 秦婉如今已经是记录在册的县主,同上回去见广智,待遇自然不同。 “又见面了,施主。” “大师安好?” 秦婉同广智寒暄一二,便进入正题,“大师认为,身为一个出家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一颗纯粹无比的向佛之心。” “我却不这么认为,出家人最重要分明是香火啊。若是没有香火,哪来的寺庙?又怎么养得起这么多僧人呢?” 秦婉没管广智脸色,随意反驳。 “在这世上,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一定条件的。有人为了达到目的,不会在意自己本来的身份,更不会在意用何手段。” “大师你认为,这样做值得吗?” “若是做了,便不要后悔。值得二字,每个人的感受本身就不同。” 秦婉心中一沉,看来这个广智大师果然不简单。也是,上次看到他一介出家人居然敢和当朝太后勾勾搭搭,他就该知道这人有问题了。 这个广智背后究竟站着何方神圣,他们又究竟想要搅浑水做些什么呢? 鹬蚌相争 “主帅,夷族这次很奇怪,以往他们都是抢些钱粮就跑了。可这次他们竟然忙着割城占地,所图不小啊!” “莫不是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 悍不畏死的夷族很难对付,这样的他们居然还讲点谋略,那就更难对付了。 夷族的将士主要是骑兵,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精湛。 大雍的步卒对上这样训练有素的骑兵,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秦怀安闭目沉思,夷族虽强,却不是无法战胜的。 “主帅,夷族并不是没有弱点。一来他们依赖于马匹,若是地形崎岖,或者发生突发状况,很容易受到影响。二是夷族均为蛮夷,行军打仗并无章法。而我们战阵齐全,甲胄充足。即便一人不行,何不多人合力?只需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便可。” 秦怀安捻了捻胡须,看到帐中部将纷纷夸奖顾顼,很是满意。这小子可是他的准女婿,总算没给他丢人。 “该如何行事,我们再商议。” 夷族的王帐内,一封来自大晋的密信摆在了阿延律的案上。 这封信的目的是“结盟”,晋王表示,他们会暗中派兵帮助夷族,条件是换取大雍靠近大晋边境,物产丰美,边贸繁盛的云州。 云州目前还在大雍的统治范围内,可大晋已经将其视为了囊中之物,看样子他们觊觎这块地盘很久了。 “大王,我们要答应吗?” “结盟?当然答应!白得的援助,不要白不要。就让这帮汉人自己打自己吧。想要云州,让他们自己去抢。” 夷族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就是马匹,有些是战马,有些用来运输食物。军中有专人照顾马匹,这些人通常被人称为“马奴”。 马匹食用的干草经过专人层层检查,要在其中混入有毒的东西根本不可能。 一个干瘦不起眼的小马奴悄悄往食槽中加了一把干草。 无人知道,两种看似不相关,又都无毒的草,混在一起会有奇妙的反应。 “大王,不好了,又有十几匹马突发症状,腹泻不止。” “那帮马奴真是没用,杀了,再换一批,我不想再听到同样的消息。” 更换马奴之后,马匹患病的事情再也没有出现。只是经过这番折腾,一些马匹很虚弱,暂时上不了战场。 阿延律此时也回过味来,“雕虫小技,且看我明日如何击溃他们。” 同以往一样,两军交战后不久,大雍的军队便转为守势,隐隐有败退之象。 阿延律率军追击,夷族将士正欲上前冲锋,四面而来的滚石打断了他们的步伐。 原来不知不觉间,夷族的军队已经被引入了一片中间最低,四面颇高的山地。 夷族人马术再精,也敌不过地形限制,不少人从马背上跌落,被寻机的大雍将士围杀。 阿延律见情势不好,再不甘心,也只能鸣金收兵。 夷族人因此被挫败了锐气,对大雍军队多了几分警惕,打法上不敢过于激进。 京城,张家的掌权人接到了一封来自边关的秘信,看完信之后,张国舅脸色大变,连夜入宫求见皇后。 “哥哥,什么事这么着急?”端坐于凤位之上的皇后气质雍容,衣饰华贵。 “那边来消息了,他们要云州布防图。” 兄妹二人都知道晋国此时派人送信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是想趁火打劫。 张家为太子培植势力,自然少不了敛财。边境贸易,张家也在其中分一杯羹。暗地里张家向敌国输出盐铁武器,牟取暴利。 这一来二去,两方的关系越发紧密。晋国的密探从盐铁走私开始查,发现了张家一个致命的秘密,蓄养私兵。 要是让元孝帝知道了,正愁没有把柄拿张家和太子一系开刀的皇帝怎么会错过? 被人拿捏着这个天大的把柄,张家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告诉他们,这件事我们答应了。” 迟疑很久,皇后还是答应了。国家利益和家族兴衰之间,她虽是一国之母,却还是选择了后者。 夷族在试探许久之后,终于发起又一次攻势。这回大雍军队结阵而行,甲胄合围,矛刺列于缝隙中。 夷族的重骑兵冲杀,便由这些战阵阻拦,后方的□□手趁机放箭,射杀敌军的要害之处。 顾顼自请为先锋,率一队精兵突袭后方,于万军之中擒获了被流矢射中的夷族大王阿延律。 大雍获胜的消息传回朝堂,元孝帝还没高兴几天,就得到了另外一个糟心透底的消息。 大晋趁火打劫,云州全境沦陷。 这简直前头驱走了饿狼,后面就来了猛虎。 元孝帝盛怒,下旨夷云州知州为首的一众官员全族。 又因为秦怀安不久前还打了胜仗,元孝帝对他很满意,便将云州一事也交给他。 大晋的威胁给张家提了醒,这次是云州,下次会不会是更过分的要求呢? 尽管时机并不算很成熟,张家还是实施了密谋多年的计划。 正处壮年的元孝帝突然病倒,太子及其他皇子前去侍疾,皇帝的病却越来越严重,最后,不得不下旨让太子监国。 无人知道,正在宫内养病的皇帝已经被人悄然移去了一处偏僻的宫室。 太子监国以后,下达的第一条诏令就是让秦怀安放弃攻打云州,速速班师回朝。 群臣猜测太子并不如元孝帝那么信任秦怀安,一心只想着收回兵权。 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秦怀安只能拖延,并不敢公然抗旨。 远在侯府的秦婉接到了一封意外来信。 此人竟是之前被秦婉救过,又让秦怀安安排进边军的小童清和。 秦婉和这人素无交集,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给自己写信。 看完信,秦婉目中惊疑不定。要是信上写的是真的,父亲他们就危险了。 来不及细想清和怎么能得到这种堪称绝密的消息,哪怕是假的,秦婉也不敢赌。 上一世,云州就是顾顼的埋骨之地,援军迟迟未来,大晋的军队又如有神助。 恐怕不是老天都要帮大晋,就是有内奸作祟吧! 秦婉修书一封,将情况写明,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信件送到秦怀安那里。 秦怀安不动声色,命人暗中查访,果然发现军中有异动,而那人背后正是张家派来的副将。 得知内奸是谁,又有贪狼令调动秦家旧部,秦怀安来了招瓮中捉鳖,将大晋军队和叛徒一网打尽。 宫中的太子数日未见秦怀安班师,心中恼怒不已,“不过是父皇养的一条狗,居然敢不听孤的话?” 太子怒气冲冲的去了一处僻静的宫室,里面赫然是全身不能动弹,只能怒目以瞪的元孝帝。 “父皇,不听话的狗就该杀掉不是吗?” “怎么了?父皇是想问四弟?看来你对孤这个弟弟真有几分关心。放心,前日他腿摔断以后,孤已经派了许多侍卫过去,保管让他好好修养。” 太子欣赏完元孝帝脸上愤怒狰狞的表情,这才恢复好心情。 他不会杀这个偏心的老东西,留着取乐,让这个老东西看着他登上皇帝之位,不是更有趣吗? 远征的军队回朝,还未入宫门,秦怀安和顾顼双双下马负荆请罪。 这只是为了表明他们的态度,该来的惩戒终究还是会来的。 “广宁侯,你故意抗旨,无故拖延回朝时间,你可认罪?” 太子即刻发难,他倒要听听秦怀安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即便秦怀安说得天花乱坠,今日,他也不会放过这个人。 既然不能收为己用,必须杀掉! “是,臣有罪。” 秦怀安没有推脱,这件事他的确有错,但要是再来一次,他仍旧会这么选。他不能拿疆土,拿手下士卒的性命不当回事。 底下的大臣有人认为秦怀安劳苦功高,太子不应该过多苛责。也有人觉得王命就是王命,抗旨不尊无疑是大罪。 还有一部分人想要观望太子的态度,毕竟现在的朝堂,还是太子殿下说了算。 “太子殿下,臣有要事禀告,此次军中抓到了一个叛徒。侯爷不回朝,也是担心贸然回朝,没有找到叛徒,到时候叛徒和敌军里应外合,军队说不定会遭受重大损失。” “哦?这人是谁?” 太子心中有数,被抓就抓了,张家像这样的族人多的是,牺牲一个不算什么。 反正有他在,事情是绝对牵扯不到张家头上的。 顾顼命人将张姓副将带上殿,指着他道,“此人实在罪大恶极,还望殿下处置。” “通敌叛国是死罪,张家虽然是孤的母族,本殿也不会徇私。将此人逐出张家,处枭首之刑。” “殿下,叛国可是要夷全族的!” 顾顼此言一出,殿中一片静悄悄的,不少人都在想,这人是铁了心要和太子作对吗? “就连孤你都想杀吗?”太子语露威胁,顾顼这小子实在不知死活。 “无论如何,你们二人都犯了藐视皇命,好战贪功之罪。来人,将广宁侯和顾参将押入天牢,听候处置。” 谁人得利 秦婉还没来得及高兴父亲归来,就知道他和顾顼已经被打入天牢,顿时气血上涌,险些晕过去。 芝兰忙带自家姑娘回去休息,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要先保养好自身才能想办法。 “姑娘,表少爷在外面想要见你。” 秦婉揉了揉眼睛,“让他进来吧!” “表哥,不必担心,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苏宴摇摇头,他知道秦婉不过是强撑着罢了,“你想做的事情,我能帮你。” 秦婉想做什么?无非是救出秦怀安和顾顼,可是表哥苏宴刚入朝堂,他又怎么能帮上自己呢? 心里不信,秦婉还是感激一笑,表哥有这份心就好。 “你知我父亲早亡,前段时间,母亲给了我一样东西,我才知道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这件事和太子有关。” 不提秦婉和苏宴如何商议营救之法,牢中的秦怀安和顾顼二人也在交谈。 “臭小子,你笑什么?” “笑我们很快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了。”数月未见,顾顼也很想念秦婉。 “哼,婉婉是来看你的吗?明明是来看我的。” 顾顼也不和秦怀安打嘴皮子官司,他知道不论是广宁侯还是他自己入狱,秦婉肯定都会担忧。 “父亲,你在狱中可有受苦?” “乖女儿,别担心,那些人不敢苛待我们的。家中一切可好?放心,很快我们就能回去了。” 见到秦怀安,秦婉止不住哭泣,仿佛这些天的所有担忧都化作泪水流出来了。 秦怀安撇一眼女儿,又看了看顾顼,没好气道,“人老了,时不时就困了,我去那边歇歇吧!” “别担心,我和侯爷已有准备。”顾顼轻轻拭去秦婉脸上的泪水,温言安慰。 “你和我爹胆子太大了,什么事都敢做,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担心死了。” 秦婉气得直锤顾顼,顾顼也不躲,任她打。 “幸好有表哥在,他清楚太子殿下的性格,安慰了我好久,我才好些了。” 顾顼不动声色的撇了一眼正在监视他们的守卫,笑道,“那就好,太子殿下性子随了陛下,肯定很快就能查清事实,放我们出去的。” 秦婉得到想要的答案,探视的时间不多了,她只能不舍的跟顾顼二人告别。 顾顼既然说他和父亲有安排,宫中的陛下暂时不用担心了,那她需要对付的就只有太子了。 次日早朝,太子还未让底下的大臣起身,就听到了侍从的禀告,外面有人敲登闻鼓。 登闻鼓,□□皇帝所设,一般只有极大的冤情时,才会被敲响,被状告的还多半是皇亲国戚。只是鼓敲响之后,皇帝见不见,处不处理,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况且,告御状者,不论是谁,一律先杖责三十,以示惩戒。 秦婉是被抬到殿上的,她自幼娇生惯养长大,能挨过那三十板子,属实不易。 “臣女要告的人,他贪污受贿,鱼肉百姓,勾结外敌,意图叛国,囚父伤弟,不仁不孝。” 大臣们议论纷纷,这人莫不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无人注意到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已经变了脸色。 “那人就是当今太子殿下。” 秦婉强撑着说完这句就晕过去了,苏宴心疼的看着她,命人好好照顾。 苏宴本来是想自己敲登闻鼓的,可秦婉说“我的父亲和夫君,怎么能劳表哥为我做这么多呢?” 苏宴无言,他只是表哥,的确没有立场为她做太多事。 “十几年前,家父骤然暴毙,臣总觉得他的死另有所因。不久前,臣在家父的遗物中找到了一些东西。” 太子不敢置信,张家这帮蠢货! 苏父和张家一位旧臣交好,这位旧臣突然死了,张家怀疑其中有什么问题。一路查到苏父身上,抱着另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心思,将苏父弄死。 却不想苏父手中居然还有这样要紧的东西。 苏宴拿出的是一本账本和一封密信。账本上记载着太子是如何贪污河工道赈灾银,如何和江南官员勾结,公然卖官鬻爵。 而那封信则是晋王写给太子的,上面写着晋王助太子登基,太子则把云州割让给晋国。 晋王的印章赫然可见,无从分辨。 “不可能!”太子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把信件烧毁了,假的,一定是假的。 太子不知道,烧掉的信是他那位旧臣暗中临摹下来的,这里的才是原本的信。 太子反常的反应大臣们都看见了,通敌卖国,这可是一国太子啊,一时之间大臣们恨不得没听到今天这些话,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太子囚禁亲父,命人打伤四皇子,至于证据,不如各位亲耳听陛下说。” 元孝帝已经被人从宫中救出来,昔日何等意气风发的他,此时苍老了许多。 元孝帝没法开口说话,但他可以用实际行动来表示,他抓过一位大臣手中的笏板,朝太子面上砸过去。 “老东西,我真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你。”被侍卫团团围住的太子非但没有悔改,仍旧口出恶言。 在太子口中,他的父皇就是一个偏心到没边的老东西,而他自己才是天命之君,是注定要当皇帝的。 有人摇摇头,太子已经疯了。 太子疯了,国事仍旧需要人管理,元孝帝经此一难,半条命几乎都去了。 任谁都想不到废太子那么疯狂,他居然趁着宫宴早就在诸皇子身上下了□□。太子事败,这些皇子们也一个个病发。 唯一留下的只有生母是宫女,自小被幽禁的十一皇子。 元孝帝得知自己几乎断子绝孙,一口气没上来,驾鹤仙去了。 群臣定下由十一皇子继位,太后监国。皇后饮下毒酒自尽,昔日威势显赫的张氏一族也化为乌有。 秦怀安立下大功被封为宁国公,顾顼也被封为镇远侯,两家之间的婚事更为惹人注目。 为了筹备婚事,两家人几乎买空了京中的铺面,本该欢喜待嫁的秦婉却高兴不起来。 她发现了一个秘密,即位的那位十一皇子,当今陛下元嘉帝,居然就是那个曾经被她救下的小童“清和”。 先帝,太子,张家,众位皇子,仿佛有一张大网,将他们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就连秦怀安和顾顼也不例外。最后的得利者显然是这位十一皇子。 可这位皇子真的是皇子吗?他知道前朝秘宝藏在哪里,又是被老道带大的。他给秦婉送信,避免秦怀安他们死于自己人的背叛,却正因为如此,挑起他们和太子之间的矛盾。 这个人,很可怕。 秦婉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秦怀安和顾顼,她和前世不同了,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个人。 父亲他们怎么做,秦婉无意再干涉,至少占据先机,她不用担心他们会措手不及。 也许是因为即将出嫁,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秦婉心中不由想起了前世旧人。 袁香秀如愿嫁给陈嘉之之后,和她的好姑母斗得不可开交,当母亲的给儿子纳小妾,做妻子的就让小妾直接“病逝”。 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一次争吵中,袁香秀失手将袁氏杀死,当即就被下了大狱。杀人偿命,更何况是媳妇杀婆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袁香秀被押送到闹事,受尽唾弃而死。一夜之间,陈嘉之失去了母亲和妻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家中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太子事发,牵扯到了陈家,陈嘉之这才知道自家一直在帮太子敛财。陈家被抄,陈父激怒之下,竟被活活气死。陈嘉之也从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变成罪人之子,被流放到蜀中,每日做苦役为生。 上辈子对秦婉来说,如同噩梦一般的那个陈家已经烟消云散。 秦姒自从孟氏死后,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逢人就问自己好不好看,还说她以后是要当皇后的。 秦婉多少猜到了,上一世秦姒顺利成为太子妃,恐怕和她在祠堂里找到的那枚贪狼令脱不了关系。以侯府掌控的兵权作为陪嫁,才能换得太子的正妻之位。 秦婉的重生,到底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但她从不后悔,这些人的下场大多都是他们自找的。 秦越到底明事理,他知道那些事不能怪秦婉,要说也只能说是因果报应。 这座府邸终究是要交给秦越继承的,秦怀安索性把这个侄子正式过继。秦越从堂哥一跃成为秦婉的亲哥。 兄妹二人渐渐恢复了来往,只是两人心中清楚,他们到底回不去最初的时候了。 苏宴在太子一事中立下大功,再加上他的才华能力,官运亨通是理所当然的,如今他已经是四品大员了。 秦婉恍惚中从他身上看到了上一世那个智珠在握,手段高绝的首辅。 苏宴一笑,秦婉恍然回神,这人还是她的表哥啊! “婉婉,他好吗?”苏宴终究忍不住,他早已决意放手,现在不过是求一个答案。 “很好很好。” 顾顼怎么会不好呢?秦婉喜欢他,笑意溢于眼底。 苏宴心里默念,愿他喜欢的姑娘,嫁与心悦之人,携手同老,一世无忧。 白首与共 秦婉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堪称京中一霸的混世小魔王。 按照前世,她和顾顼的人生不会有交集。 幸运的是,这辈子她遇到了他。也幸好,她改变了他们二人原本的命运。 这样一个人,他对旁人桀骜不驯,却总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动心了。 当他挡在她身前,拼死也要护住她的时候,秦婉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这个人很好很好,她想永远跟他在一起,不想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是因为她自己。 “姑娘,你是在想姑爷吗?”芝兰促狭着,朝秦婉挤眉弄眼。 秦婉没好气的白了芝兰一眼,她的确在想顾顼,不过现在人这么多,她也是要面子的。 任由梳头娘子给自己开脸,有些疼,秦婉忍住了。她知道成婚有多繁琐,尤其是新娘子的妆容根本不容马虎。 秦婉感觉自己就像一具木偶,只管安静的坐在那儿,乖乖的任人摆弄。从里衣到外裳,一层又一层,等到嫁衣全部穿好,秦婉觉得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秦婉暗中唾弃了自己一番,这还没嫁人呢,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总觉得之前不见面的时候还好,一想到日后会和他朝夕相对,有点紧张,却更加期待。 今日之后的他,就会是另外一个身份了! 我的夫君! 念到“夫君”二字的时候,秦婉顿了顿,甜蜜,羞涩,诸多感触涌上心头。 喧嚣的鞭竹声,哒哒的马蹄声,迎亲的队伍奏起的喜乐,围观百姓的赞叹,还有兄长看似孱弱却让她很安心的肩膀,和那句“我把妹妹交给你了。” 秦婉低下头,试图从盖头的缝隙中偷看,却只看到了一团明亮的红色。顾顼很少穿如此鲜亮的颜色,他喜着玄衣,总是板着一张脸,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秦婉想,如果她此时掀开盖头,定会看到他无奈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不过,她也只是想想,真要做这种事,秦婉还是不敢的。 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过了多久,总算能坐下休息了。秦婉还没来得及放松,便察觉到了身下的不妥之处,什么东西?膈得她生疼。 直到被喜娘压着不让动弹,秦婉才意识到刚才恐怕是撒在帐内的桂圆红枣等干果。 “新郎来啦!” 秦婉不做声,手指不由自主扣向床沿,莫名生出害怕和退缩的感觉。她不知道经过这一路奔波,她的发髻有没有歪,妆容有没有变化,担心自己待会出现在他面前不会是最美的样子。 盖头猝不及防被挑开,摇曳的烛光,喜婆掩着嘴角的笑容,还有那个一身红衣风姿俊逸的少年郎。秦婉下意识睁大眼睛,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顾顼嘴角噙着笑意,往日锋利逼人的双目难得流露出了几分温柔。说实话,他从出生以来,恐怕都没有今日笑的多。 他盼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终于等来了他的新娘。一时没控制住,便多看了几眼。 被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直盯着,本来就很紧张的秦婉恼怒之下,忍不住瞪了顾顼一眼。 这对新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喜婆在一旁可都瞧见了,暗道,果然是小年轻,两情缱绻,这般难舍难分。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看来只能让她来当这个恶人了! “咳……新郎和新娘同饮合衾酒。” 顾顼不去理会想要帮忙的下人,自己端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秦婉。 他轻声在秦婉的耳旁说了一句,“别怕!” 说来也是奇怪,被他这么一说,秦婉居然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都下去吧!”顾顼知道,被这么多人看着,秦婉恐怕会更不自在。 “这……新郎官,礼还没成呢!”喜婆硬着头皮出声。 顾顼淡淡瞥了喜婆一眼,“无妨!” 他并未疾言厉色,喜婆却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屋内只剩下秦婉和顾顼两个人,就连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能听到。 秦婉低着头,胡乱挽过手臂,将合衾酒一饮而尽。 顾顼轻笑一声,拿过秦婉手中的酒杯,“饿吗?” 好像是有点饿了,不对,是很饿!一天下来,秦婉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芝兰准备好垫肚子的点心她也没心情吃。 有时候饿得狠了,反而不会有什么感觉。 “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汤面和小菜,慢慢吃”。 等到看到两副碗筷时,秦婉才反应过来顾顼今日肯定也没吃好。 “待会你还要出去吗?”秦婉欲言又止。 她有些担心,往日听人说婚宴上总有人会给新郎灌酒。顾顼酒量如何,她并不清楚,但饮酒过度总是伤身的。 “夫人是舍不得我吗?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临走前,顾顼看了秦婉一眼,迈出去的双脚又收了回来。 他大步上前,将秦婉拥入怀里,俯身在秦婉的额头印上一记,呢喃道,“就当收点利息。” 秦婉愣住了,哭笑不得,反正顾顼就在外面,总要回来的。至于这么舍不得吗? 不过,被人如此珍视看重的感觉真的很好。 卸下头上繁重的钗环,净面沐浴之后,秦婉靠在床边。本以为会等很久,却没想到过了一阵子顾顼就回来了。 秦婉嗅到了顾顼身上的酒气,还好,不算太浓,应该没有喝多少。 秦婉上前,想给顾顼脱去外衫,顾顼反手握住她的手,“夫人这是等急了?这确实是为夫的不是。” 秦婉反应过来,啐道,“想什么呢你?还不快去换衣服?一身酒气,熏得我头疼。” “今日饮了不少酒,恐怕需要夫人代劳。”顾顼步履不稳,还真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秦婉见状忙扶住顾顼,二人身躯贴近,夹杂着酒气的温热吐息萦绕在耳边,半扶半带,秦婉总算是将顾顼扶到了床边。 可此时的顾顼脚下一个踉跄,重心不稳的二人跌倒在床榻上。 耳边的呼吸愈发沉重,细碎的吻先是额头,再到下巴,一路延伸着,到了一处芳香馨软之处。 红绫雪肤,玉台高悬,美人含羞,似迎似拒,顾顼一手去解衣裳,一手抚向香软之地。 捏了一把,的确很软,更妙的是随着他的动作,身下的秦婉面色逐渐潮红,口中的话也由“别碰我,混蛋。”转变为“求你了,夫君。” “夫君”二字拉着长长的勾儿,顾顼心中一片酥软,他也已意动。 “不要了,你怎么学那小狗,还咬人?” “唔,停下!顾顼,顾哥哥,顾郎,夫君,你就不心疼心疼婉婉吗?” 然而秦婉不知道的是,她此时这些示弱求饶的话,对顾顼才是最致命的吸引力。 顾顼极力控制自己,告诫自己慢慢来,不能吓到婉婉。奈何他的小娇妻并不配合。 “夫君,我能亲亲这里吗?你的耳朵好红啊!” 往日无人能够触碰到的耳根,此时被人轻轻舔舐着,顾顼被刺激得一翻身,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婉婉,这般娇,这般软,让他不忍心放肆,却舍不得放弃。 红烛帐暖,一夜无眠。 晨起梳妆时,秦婉往脖子上多补了几层粉,盖住某些可疑的痕迹。 她身上仍旧有些酸痛,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由直咬牙。 也不知道这人体力怎么这么好,一大早的他就出去了,现在应当是在外面练武。 还没等秦婉梳洗完毕,顾顼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干嘛一直看着我?” 秦婉不觉得自己穿衣梳妆有什么好看的,而且被人一直盯着,她总有几分不自在,即使这人是她的新婚夫君。 “我来帮你。”说着,顾顼便拢上了秦婉脑后的乌发。 秦婉来不及阻止,她不相信顾顼会这个,心想,就当让他玩玩。 出乎意料的是顾顼的动作很温柔,却还真有几分本事,成型后的发髻繁复端庄,根本没有散乱。 “怎么了,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顾顼被秦婉横了一眼,不由怀疑自己的技术。 发髻梳的很好,就是太好了,秦婉才会生气。 “你是不是也给别人梳过?”秦婉一想到顾顼背着自己和别的女人也曾这样亲密,心里又是悲伤又是嫉妒。 这下顾顼知道了,原来是一场乌龙,他去学这些东西,只是为了让秦婉开心,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连忙上前拼命解释。秦婉折腾了一会儿,才勉强原谅他。 “那你还学了什么啊?”秦婉有些好奇。 “这个嘛,以后就留给夫人你自己发现了。” “不是梳的挺好的吗?怎么又解开?” 秦婉不解,她又没有说不喜欢,之前只是误会了。 “突然想起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忘记了。” 顾顼郑重剪下自己和秦婉的一撮头发,交相缠绕,封入盒中。 这是大雍的婚俗,若是新婚夫妻二人能够这么做,那他们日后定能同心同德,永不分离。 结发为夫妻,白首共偕老。 与君长相守,恩爱两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