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又落到了前任手里》作者:风吹南山 文案:弥弥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短暂的一生中充满了狗血,被休、被算计、被杀等等所有不幸,都是那个叫彭时的相公带来的。 弥弥醒来,祈祷上天千万不要让她遇到这个人。 可梦里的相公还是出现了,那个俊朗的男子笑着问她:“姑娘可是嫌弃在下?” 嫌弃,嫌弃地要死。 彭时却毫不在意,“弥弥,嫁给我。” 嫁你,小命都没了。 “嫁给我,我保你一生平安喜乐。” 天天欺负我、惹我生气,信你才怪! (1)女主、男配重生 (2)非SC,男主大女主十岁,娶过妻子,介意勿看 (3)架空,请勿考据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弥弥、彭时 ┃ 配角:翟銮等等若干 ┃ 其它: 第1章 冷淡 初冬,天气渐渐由凉转寒。一日,弥弥醒来,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外面呼啸的风,丝毫不想起床。她伸手抓了抓透过窗纸照进来的金黄色阳光,却瞥见了放在圆桌上那件未完成的淡蓝色长衫,皱着眉想了想,发觉今日就是彭时的生日。 弥弥猛然起身,迅速收拾妥当,便带着张妈去街上买了一堆新鲜的蔬菜,一条鲈鱼和两斤排骨。回家后,她先去厨房把鱼和排骨用葱、姜腌好,又回房去完成那件给彭时做的长衫。 “夫人,长公主派人送来帖子,邀您明日赴宴。” 弥弥低头看着张妈递过来的帖子,打开看了一眼,便将它扔到了桌上,继续低头缝制长衫。 她并不擅长针线活,缝制这件衣裳,手指头不知道被针扎了多少次,幸好终于赶在今天完成。 弥弥用牙将线咬断,抖了抖长衫,叠好放到枕头上。这是她彭时相识三年来给他做的第一件衣裳,虽然差强人意,却包含了她对彭时满满的爱意,弥弥希望今晚两人的关系能有所缓和。 见天色暗下来,弥弥摇了摇酸痛的脖子,赶紧去厨房做饭。 清蒸鲈鱼、红烧排骨、大虾炒白菜、青椒炒蛋等等,六菜一汤,都是彭时平日里喜欢吃的。弥弥坐在饭桌旁,双手拖腮,双眼一直望着房门,急切地盼着彭时。 离她做好饭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可彭时依旧没有回家。弥弥听着外面传来打更声,发觉如今已经二更了,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门终于被打开,一股寒气从屋外袭来,弥弥打了个哆嗦。见彭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只是皱着眉望着她,她便起身上前两步走到他身前。结果一靠近,弥弥便闻道彭时身上传来的酒气和刺鼻的脂粉味,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用力捶打着彭时的胸膛,尖声质问道:“你去哪儿鬼混了?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你说话!” 彭时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打着,弥弥打累了,抬头狠狠地瞪着他,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谁知,彭时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一句话,转身关门离去。 弥弥的力气像被人抽走了,站都站不住,踉跄着倒退几步,跌落到凳子上,转身趴到桌子上痛哭起来。一滴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夺眶而出,打湿了她的衣袖。哭着哭着,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她用袖子胡乱擦干眼泪,拿起筷子,随便夹起已经凉透了的菜,往嘴里塞。还未嚼完,又塞进一口,吃着吃着,又开始流眼泪。 吃到再也咽不下去,弥弥才放下筷子。她回到房中,看着枕头上放置的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长衫,怒火更旺,从针线笸箩里拿出剪子,将长衫剪了个稀巴烂,才痛快了些。 本打算吹了蜡烛睡觉,却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那张请帖。弥弥叹了口气,在圆桌旁坐下,将那张精致的请帖拿到手里,凑到鼻端,闻着上面散发的清幽梅香,心里却更加烦躁。 来京几个月,这种请帖她已经收到过好几次了,除了第一次是兴高采烈去之外,以后每次她都像是被刀架在脖子上赴刑场一般,参加地万般痛苦。 第一次,长公主可能是对她好奇,问了许多问题,她如实认真地回答,却不知为何,引得大厅里其他的官家小姐们时不时地用帕子捂嘴轻笑。没想到第二天,她去逛街的时候,就听到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彭状元娶了个乡野村妇、彭状元的妻子配不上他之类的话,虽是事实,可弥弥还是伤心。 她和彭时成亲,是因为一见钟情、两厢情愿,可外人就是觉得他们不般配,成亲前彭时母亲反对,成亲后,长公主三天两头想拆散他俩。 弥弥一到京城,就听闻长公主爱慕彭时六年之久的传言,她心里酸涩不是滋味。之后再去长公主府,无人肯搭理她,即使她不聪明,可以渐渐察觉出,长公主这是故意冷着她,给她难看。 弥弥怕说错做错,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看那些小姐们品诗作画、弹琴跳舞,这些雅事对她这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都怨彭时,被长公主看上,害得自己处境艰难。弥弥忍不住埋怨彭时,一想到他今日所做所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进京后,彭时毫无由来地对她忽然间冷淡,时常夜不归家,即使回来,也不和她同房。 弥弥突然发觉今日之前,她已经许久未能见到彭时了,大多数时候,她醒来,彭时已经离家,她睡前,彭时还没有回来。“这个混蛋!”想到今日自己白幸亏一场,弥弥便忍不住再次低声咒骂起来。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直接披上衣服,去书房找彭时,打算放低姿态向他问个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书房的烛火还亮着,弥弥推了推门,发现门已经从里面反锁,她拍着门,柔声说道:“彭时,开门,咱俩谈谈。”刚说完,屋里竟一下子变黑。 “彭时,你躲着我能躲到什么时候,既然厌弃了我,索性把我休了,何必这样!彭时,你出来!”弥弥不死心,一个劲地拍着门大喊,屋里却是鸦雀无声。 反倒是住在前院的张妈听见动静,拿着一根蜡烛走过来,见弥弥头发散乱、衣冠不整,便好生劝慰道:“夫人,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和大人说吧,夜深了,天又冷,您在外面站久了,容易得风寒。” 弥弥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张妈,对不住,把你吵醒了,你快回屋吧,我这就回去。” 说完,拢了拢衣服,慢慢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朝自己的寝室走去。 弥弥一夜未曾睡着,天刚亮,她便坐到镜前,梳理自己卷曲的长发。镜中的女子,双眼肿地像核桃,神色颓废,弥弥抬手摸了摸脸颊,确认这个陌生的女子就是自己,心下更是凄然。以前的她,很爱笑,日子虽然清苦,可每天过得简单快乐。如今,她已经许久没有发自真心地笑过了,都快不会笑了。 听着隔壁彭时推门离去的声音,弥弥只是静静地呆坐着,直到张妈来催,她才开始洗漱更衣,随后坐上自家的马车,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巍峨宏大,富丽堂皇。即使是这个季节,前厅里依旧摆满了婀娜娇艳的五彩鲜花,温暖如春。弥弥跟着嬷嬷进去,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小姐,她们本来交谈着,她一进去,瞬间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她,弥弥想到自己那双肿胀的眼睛,便稍微低下了头,避开众人的目光,在靠近门口的一个位子坐了下来。 片刻后,听到有人说“长公主来了。” 弥弥抬头,看着屏风后面出来的长公主朱润娥,她如往常一样,衣着华美,珠圆玉润,贵气逼人。弥弥随着众女向长公主俯身行礼,待长公主说“诸位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后,才起身。 弥弥和长公主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见她朝自己灿然一笑,弥弥无法,只好微微扯了扯嘴角,回她一个笑容。立马听她问道:“彭夫人,昨日彭大人回家时可还好?他昨日喝了不少酒呢!” 弥弥心头猛然跳动,想起昨日彭时身上的脂粉味,不由得皱了皱眉,原来昨日他竟和长公主在一起。“彭夫人?”长公主的声音让她回了神,她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恭敬地答道:“他还好,今日一早就出门了。” “那就好。彭夫人眼睛怎么肿了?”长公主貌似关切地问道,声音里却带着戏谑。 弥弥知道众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便半真半假回复道:“我思念家乡和亲人,把眼睛哭肿了。” “既然如此思念,彭夫人可以回家乡看看。只是彭大人有要职在身,恐怕不能陪你回去。” 弥弥心里冷笑,长公主要的不就是自己离开彭时嘛,她淡淡回道:“公主说的是,过段时间我打算自己回趟家乡。” 之后,长公主便不再理她,和其他人说说笑笑。弥弥一直低头沉思,手不自觉地捏着衣襟,越捏越紧。浑浑噩噩地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公主府,回过神来,听着马车外面的喧嚣,弥弥掀起窗帘,发现已经到了繁华热闹的朱雀街。闻着空气中飘着的饭香、酒香,弥弥让车夫停车,跳下马车,交代车夫先回家后,便在街上溜达起来。 朱雀街是京城吃喝玩乐一条街,宽阔的街道两旁,五花八门的铺子鳞次栉比,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到傍晚,街道中间便会支起一个个摊位,吃的、玩的、穿的等等应有尽有,往来行人穿插其中,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此时太阳刚刚落山,灰蓝的天边还残留着橘黄色的余晖,给人间留下最后一丝光亮。各个卖家正在整理摊子,准备迎客。弥弥进了一家朴素的小酒馆,离晚饭还有段时间,所以里面人不多。她只要了一壶花雕,没有任何下酒菜,就这样自酌自饮起来。 她以前滴酒不沾,到了京城才发觉,酒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诗中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唯有酒,才能令她快活,才会让她晚上能好好睡一觉。可今天,酒好像也不起作用了,她脑海中总是萦绕着彭时和长公主的身影,想象着他俩昨日可能做过的事情,一口接一口,没多久,一壶酒就全部下了肚。 “小二,再来一壶。”弥弥扭头叫小二,却与隔壁桌的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看到那人如桃花一般的绝美容颜,她怔了怔。 第2章 狗血 许是看惯了彭时的俊脸,弥弥对其他美男子都不再感兴趣,所以她对那人淡然一笑,便回过头。 不曾想,那人竟坐到了她对面,将手里拿着的那壶酒放到桌上,对她笑着说道:“自己一人独酌,甚是无趣,想请姑娘喝上几杯,姑娘可愿意?” 弥弥也不想一个人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便道:“有美人相伴,自是乐意。” 那男子被称美人,也不生气,“多谢姑娘称赞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你一口我一口,到最后弥弥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反正是醉得晕了过去。 弥弥睡到第二日傍晚,醒来时头疼欲裂,已经记不起昨日之事。 这日彭时竟然难得地早早回家,还来敲她的房门。弥弥仍在生他的气,本不想见他,可不知错过了这次,何时才能再见到他,刚要开口让他进来,便见彭时已经推门而入。 彭时板着一张脸,神色不豫,大步走到床边,俯视着她。“弥弥,你还记得自己昨夜干过的好事吗?” 弥弥抬头仰视彭时,冷冷道:“不就是喝酒了吗?前夜你不也喝了?怎么,只管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彭时捏住弥弥的下巴,“哼!你被京城有名的浪荡公子背回家,到家了还死活赖在他身上不松手!怎么,都忘了?” 弥弥使劲掰他的手,根本掰不动,含含糊糊道:“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也一样,在外面沾花惹草,左拥右抱!” 彭时一脸茫然:“我什么时候这么样过 ”,接着又冷着脸教训弥弥:“你不要冤枉人,也不要试图替自己开脱。弥弥,你是我妻子,不准你和我之外的其他男子那么亲密!” 说完,松开手,见弥弥下巴那儿被他捏红了,有些心疼,语气变柔:“那人是翟阁老的小儿子,平日总是流连于烟花之地,这种人你还是少接触为妙。” 弥弥感觉出彭时的醋意,对他嫣然一笑,故作不在乎地说道:“他人长得好,又肯陪我说话、喝酒,我就是喜欢他,愿意和他呆在一起。” “你~我不准!”彭时说完,将弥弥压在身下,吻上她那张红润的丰唇,时隔许久,两人一直未曾这么亲密过,柔软的触觉,让他们都非常贪恋。 弥弥对彭时的怨恨恼怒都烟消云散,意乱情迷下紧紧搂住了彭时,却被他狠狠推开。昏黄的烛光下,弥弥看到彭时脸色晦暗不明,她火热的心瞬间冰凉。 彭时的薄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留给弥弥一个决绝的背影。 弥弥将被子往上拉过头,整个人蜷缩在黑暗里,再次无声哭泣起来。 第二天,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竟是前晚陪自己喝酒的美男子。弥弥知道自己的传闻够不好听了,便打算听从彭时的话,不再和此人接触,想着尽快将他打发掉,“不知公子前来有何贵干?” “我是来向夫人讨债的。”那人一笑,宛若桃花盛开。 弥弥一脸不解,试探着问道:“我可曾欠了公子什么?” “夫人欠我的太多,一嘛,你前夜对我又搂又抱,还差点亲了我~”看着弥弥脸色又红又白,如同变脸一般精彩,翟銮笑地更欢,“其二,你吐了我一身,那夜我穿的衣服可是用御赐的料子制成的,千金都买不到,夫人,你打算如何赔我?” “这~”弥弥心头猛然一跳,虽然她家也有钱,可千金这个数目太大,转而一想到京城里的小姐公子都有心计,怕受了这人骗,便冷着脸反问道:“公子,你说的这两件事,我都没有印象,你不会找错人了吧?” “没想到夫人这么擅长说笑,我在贵府等彭大人回来,有他作证,夫人不会不信吧。”翟銮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姑娘竟会否认,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翘着两郎腿,观察着对面女子的表情。 弥弥不愿彭时再见到翟銮,也知道自己赖不掉了,硬着头皮问道:“公子说个数吧,如果我能付的起,立马就陪给你。” “夫人误会了,我说的赔不是用银子,是让夫人陪我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夫人可乐意?” “什么?呵呵,公子怎么不早说,自然乐意。”弥弥脸色终于转晴,让她出钱,比割她肉还疼,她自小穷,所以很珍惜银子,如今有了彭时的钱,更是成了守财奴。况且这人与她能玩到一起去,她在京城没有一个朋友,自是乐意有人陪伴。名声什么的,权当喂了狗吧。 “走吧,夫人,咱们现在就出去找找乐子。”翟銮站起身,朝弥弥做了个请的手势。 冬去春来,繁花似锦,暖风和煦。弥弥又收到了长公主的邀约,那精致的帖子如同烫手的山药,让弥弥不敢接,却又不得不接。这个长公主,像个狗皮膏药,死缠着彭时不放,其实弥弥已经对彭时心灰意冷,她有时在夜里睡不着,胡思乱想着决定离开彭时,把他让给长公主,可白天醒来,头脑清醒,即使彭时对她爱答不理,她仍旧爱着他,不想离开他。 弥弥站在长公主府的高大朱门前深吸了口气,这才鼓起勇气跨进去。她能感受到长公主对她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了,所以她试着称病辞了一次邀约,却不曾想,当天下午长公主就派御医来帮她看病,吓得弥弥此后再也不敢拒绝了。 除了带她进来的嬷嬷外,前厅里再也没有了其他人,弥弥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今日厅里熏的香格外浓郁,闻着脑袋昏昏沉沉,“请问嬷嬷,其他小姐们为何还没有来?” 嬷嬷一笑,解释道:“彭夫人,今日公主就只请了您一人,公主很快就过来,您稍等片刻。” 弥弥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她费劲强行睁开,可很快又闭上了眼睛,不知何时,竟没了知觉。 醒来时,弥弥觉得有东西压在肚子上,垂眼一看,自己竟然未着一缕衣衫,一只洁白的胳膊搭在她的肚子上,这不是彭时的胳膊,弥弥犹如五雷轰顶,飞快扭头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的人,竟是翟銮。 他还在睡熟,嘴角弯弯,似乎梦到了美好的事情。而弥弥却觉得这是一场噩梦,她哆哆嗦嗦地将翟銮的胳膊放下,起身越过他下床,去捡地上凌乱的衣衫,胡乱往身上套。 突然,门一下子被人推开,外面的风灌进房间,让弥弥露在外面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手顿住了,抬眼看着站在门口的几个身影,打头的是巧笑嫣然的长公主。 “哎呀,彭夫人,本宫好心好意请你来做客,稍微出去地晚了一会,前厅里就没了你的身影。之后怎么寻你都寻不到,没想到,你竟和翟公子睡在一起了,这、这可让我怎么和彭大人交代啊?” 弥弥闭上眼,深吸口气,很快又睁开,平静地看着长公主,咬牙道:“长公主放心,我回去就让彭时休了我。此事还请长公主不要外传,尤其是不要告诉彭时。” “只要你离了彭大人,本宫自然会答应你的请求。” “弥弥~”翟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弥弥一滞。她没有转身看他,继续迅速穿好衣服,不顾身体的疼痛,飞快朝门口跑去。站在门口的那几人,自动给她让出了道。 弥弥只想离长公主府这个魔窟越远越好,她一直跑一直跑,呼吸越来越急促,直到觉得喘不上气来,她才停下脚步,却发现自己的家就在眼前。 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弥弥以为是彭时带着客人回来了,她强自镇定,顺了顺蓬乱的头发,低头整了整衣服,这才艰难地迈着步子回家。 “夫人,您终于回来了,老张他在公主府外等了夫人许久,他怕夫人出事,便问公主府的人,听说夫人已经走了,老张不放心,赶紧回家来,却也没见到您。我俩正要出去找您呢,恰好府里又来了客人,夫人,来人说他是安福县彭府的管家,正在前厅等候。”张妈一见到她,拉着她的袖子,絮絮叨叨许久。 彭府突然来人,自然是找彭时的,弥弥问道:“大人还没回来吗?” “还没呢,那人说是来见夫人的。” 弥弥心想,恐怕是彭时母亲派人来劝她离开彭时的,反正她去意已决,会会来人又何妨。进了前厅,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椅子上,真是彭府的管家彭大。 弥弥刚想打招呼,彭大却慌忙起身,走到她跟前,激动地叫道:“小姐!” 弥弥便四周望了望,没有看到其他人,她皱着眉疑惑地指着自己,“管家,您是在叫我?” 彭大也呆了呆,艰难开口道:“少爷难道没和您说吗?您,您是大少爷的女儿,是咱们府里的大小姐。”说完着,忐忑地留意弥弥的表情,见她还是疑惑不解,继续解释道:“您和少爷之前去过府里一次,我见您眼熟,像极了一个人,便十分好奇,去打探了您的身世,没想到,您竟然是大少爷和闻樱的孩子。夫人赶紧给少爷来了信,让他将您送回安福县,但却未曾得到少爷回信,夫人不放心,便让我亲自来接您。小姐!” 彭管家说着,见弥弥忽然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即将要跌倒,他赶紧将她扶住,叹了口气道:“小姐,您不能和少爷继续做夫妻了,明日就跟我回去吧。” 第3章 噩梦 “如果想让我离开彭时,尽管直说便是,何必开这么大的玩笑。”彭管家说的话,弥弥一个字都不相信,她的母亲是闻樱没错,但她怎么会是彭时的侄女。 察觉到弥弥一直在颤抖,彭大同情又关切道:“小姐,我说的句句都是事实,知道您一时难以接受,可该查证的我们都查证过了,您脸色很差,要不要先回房休息。” “好。” 弥弥下午回家时还是艳阳高照,到了傍晚雷电交加,大雨倾盆。 雷声闪电、噼里啪啦的雨声、地面传来的土腥气、跳动的烛火,每样都搅得弥弥心烦意乱,她无法继续安心躺在床上,干脆下了床,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踱步。弥弥迫切地想见到彭时,和他当面确认,到最后,等得实在心焦,便又返回到了前厅。 又过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弥弥才将彭时等回来。 彭时一脸疲惫,下巴上竟有青色的胡子茬,他一向喜洁,如今朝服被雨水打湿,头发有些散乱,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弥弥竟觉得他有些陌生了,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要问他,现在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彭时刚回府,还不知道彭管家来了的事情,他见弥弥神色暗淡,便柔声问道:“怎么了,有事情吗?”见弥弥没答话,他便道:“你先等我会儿,我换件衣服再过来。” 彭时换了身淡蓝色的长衫,很快回到前厅,他坐到弥弥身旁,深情地凝视着她,强行按捺住想要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弥弥感受到彭时的目光,扭头看向他,和他乌黑的眸子对了个正着,却见他有些不自然扭过头,旋即又回过来与她对望。看着他那双如枯井般平静无波的凤眼,弥弥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她看花了眼,她刚才竟在彭时的眼里又看到了痴迷与爱意,这一切,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罢了,都罢了。 “彭时,今日彭管家来了,他告诉我,我是你哥哥的女儿。” 弥弥刚说完,一阵冷风从敞着的大门闯进来,吹灭了烛火,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弥弥许久没有听到彭时的回答,正要再次开口,恰好一道闪电划破黑夜,强光照到室内,一眨眼的功夫,弥弥还是看清楚了彭时脸上的痛苦悲伤,不用再问,她已经知道了答案,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竟是真的,怪不得你……” 轰隆隆的雷声将她的声音彻底湮灭,今日接连的打击,彻底夺去了她的理智,弥弥起身,要往外跑,却被彭时一把拉住了袖子,听他低沉地说道:“弥弥,说实话,我不相信你是我的侄女,这件事还得继续查证。只是如今朝廷里忙着立太子之事,我实在走不开,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带着你回安福县去查清楚。” “查不查都无所谓了,彭时,你写一封休书给我,麻烦你转告夫人,我不能去你们彭府。我走了,你多保重。”弥弥无法将今日与翟銮之事说出口,她知道,以彭时执拗的性子,说不定会去杀了翟銮。无论是不是彭时的侄女,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无论如何,他们是不可能再在一起。 弥弥从彭时手里挣脱,她冒着大雨,朝大门外跑去。她只想逃,逃离京城,逃出这个让她犹如置身噩梦的地方。 大街上空无一人,青石板被雨水冲刷的光滑锃亮,弥弥跑了没几步,脚下打滑,重重摔倒在地上,后脑勺传来阵阵疼痛。她捂着头,挣扎着起身,听到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弥弥以为是彭时追来,扭头一看,却是一名蒙面的黑衣男子。弥弥见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心里不由得害怕,惊惧地问道:“你是谁?” 那人蹲在弥弥身后,用一只大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将匕首送出,从弥弥后背刺穿到前胸。剧烈的疼痛让她精神涣散,迷糊中,听那人说了句“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相公得罪了翟家。” 弥弥在彻底昏迷前,无声地咒骂:“彭时,都是你这个混蛋害得老娘这么惨,下辈子,千万别再让老娘遇见你!” 弥弥睁开眼,呆呆地望着上方的青色帐子,一时恍惚,不知今夕何夕,自己又身在何处。扭头打量四周,屋子里除了她身下的这张床外,另有一张桌子摆在南面窗下,再就是东面墙边放置着一只大黑箱子,这是清凉观中她住了多年的屋子,可她不是三年前就离开这里了吗?况且她明明已经去世,为何又活了过来?难道是做了一场梦,但这场梦也太真实了吧? “弥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做饭,想要饿死我们吗?!”一道粗狂的声音将弥弥的思绪拉回,她刚起身,就见门被推开,一个浓眉大眼、人高马大的少年出现在门口。 “大师兄,我想死你了!”弥弥见到来人,眼泪夺眶而出,她从床上跳下,飞扑到少年怀中,紧紧抱着他,鼻涕连着眼泪都蹭到了他的前襟上。 少年被她抱住,害羞地红了脸,犹豫了片刻,才抬起胳膊,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放到她的头顶,摸着她柔软的秀发,安慰道:“弥弥,你这是睡傻了?我们四个时辰前才在一起吃的晚饭。” 弥弥却觉得自己许久未曾见过他了,在梦中,两年前,她跟着彭时去了京城,离开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家乡,直到死时再也没能见到思思念念的亲人。还好,一切只是梦。 弥弥擦干眼泪,离开大师兄的怀抱,朝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师兄,我这就去做饭。”说完,飞快朝厨房跑去。 清凉观位于清凉山上,观里前殿供奉着三清道祖,后院有六间茅草房,里面住了弥弥的师傅清玄道长和大师兄、二师兄及弥弥。 清凉山周围只有零落的几个小村庄,统共不过几十户村民,所以观里香火并不旺盛。为了填饱肚子,清玄道长时不时带着大徒弟和二徒弟下山去县城作法,收入还不错。因此弥弥在观里这些年,没怎么饿过肚子,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既能上树抓鸟又能下河捕鱼,还有一手好厨艺。 自从五年前她母亲去世后,弥弥便接替母亲成了观里的厨子,拿着师傅师兄练手多年,用清玄道长的话说,她的厨艺可以和迎客来的厨子一较高下。迎客来是县里最大的酒楼,弥弥没有钱,从未去过,所以不知道她师傅的话是否夸大,但做饭是她唯一的才能,她还是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 弥弥进来厨房,发现菜筐里只有两根老黄瓜,心想观里又要捉襟见肘了,待会得赶紧下河去抓几条鱼。 “弥弥,我来烧火。”二师兄长得瘦小白净,只比弥弥大两岁,弥弥做饭的时候,他负责烧火。 “好,二师兄,早饭咱们就吃黄瓜面片汤吧,等下午抓到鱼再给你们做鱼吃。”说完,见二师兄笑着点头,弥弥便专心做饭,她将面和好,撕成面片,又把两根洗净去皮的黄瓜切成丝。待锅里的水烧开后,将面片下进去,过会再放进黄瓜丝,撒些盐、香油,片刻功夫,四碗香喷喷的面片汤上桌。 四人就像饿鬼投胎,每顿饭都吃得狼吞虎咽,待最后一口进到肚子里后,清玄道长一边揉着凸出来的肚子,一边看着仍在吃面的弥弥说道:“弥弥,再过几天就是你十七岁的生辰,我和你两位师兄这两日正好要去县城,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尽管说。” 弥弥这才知道自己如今快十七了,梦里这时的她即将与那个叫彭时的男人成亲,可现实中她身边并无此人。很好,梦就是梦,弥弥拍拍小心脏,终于安心。 “弥弥?” 弥弥收回了思绪,“师傅,我还想着晚饭给你们烧鱼呢,你们又要出去。我什么都不要,您要是挣到了银子,给我一点就行。” “师傅,我就说了吧,弥弥肯定要银子,她哪年不是这样?”大师兄一副料事如神的嘚瑟表情。 “弥弥,你如今也不小了,不可能在观里呆一辈子,将来还是要嫁人的,所以给你银子可以,你要好好留着置办些嫁妆,别胡乱花了,嗝~”清玄道长说完,打了个饱嗝。 “师傅,弥弥的小金库满满的呢,不等你嘱咐,她自己的小算盘都打好了。”大师兄一想到弥弥每晚睡前数钱的癖好,就乐得笑了一声,打趣她。 “师傅,赶紧把大师兄带走吧,他嚷嚷地我头疼。”弥弥和大师兄两人从小就斗来斗去,乐此不疲,而师傅和二师兄则在旁笑着看热闹。 待师傅三人走后,弥弥关上门,背着竹篓一蹦一跳地朝山脚下的小河旁走去。三月天,暖风熏人,花香四溢,弥弥哼着小曲,边走边欣赏山间的美景。野花五彩缤纷、蝴蝶翩翩起舞、绿树郁郁葱葱……,竟是那么生机盎然,美不胜收。山里的一草一木她甚是熟悉,熟悉到忽略了它们的存在,经历了昨夜的那场噩梦,让她又重新发现了世上的美好,弥弥暗自发誓,今后一定不离开安福县半步,尤其是不能进京城,否则小命就稀里糊涂地没了。 第4章 下山 到了小河边,弥弥将竹篓取下放好,低头把裤腿挽到膝盖,起身抬起右脚,缓缓伸到水。脚底传来的冰凉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刚要撤回,一想到空空如也的厨房,便咬咬牙,将另一只脚也伸到了水里,走到河中央,开始弯着腰摸鱼。 河水清澈见底,时不时能见到几条自由自在游动的鱼儿,她眼疾手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抓到了三条。弥弥并不贪心,三条已经足够吃的了,她便踩着河底的石头,慢慢走回岸边,上岸后擦干腿脚,将裤腿放下,穿好鞋子刚准备上山,就碰到了李野。弥弥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小野,你也来抓鱼啊!" 李野是山下李家村的一个小伙子,和她同岁,他们一起长大,甚是相熟。他皮肤黝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很是喜人,“是啊,我娘说好久没有吃鱼了,我便过来抓几条。” “水凉,你别下河,我抓了三条,今天就我一个人在观里,吃一条就够了,这两条你拿回去。”弥弥大方地从竹篓里拿出两条鱼,放到李野的筐子里。 李野刚刚从地里回来,见如今天色已黑,心知下河也不见得能摸到鱼,因此不和弥弥客气,“那行,待明天一早,我给你送几个野菜饼子,我娘今天刚做的,可好吃了。” 弥弥点头答应,笑着和李野告别。她很清楚李野家的情况,李野父亲早逝,家中只有他和母亲二人,从很小开始,李野就用瘦弱的肩膀扛起锄头,和大人一样下地干活,挑起了家里的担子。 李野家和山下的其他家一样,一年到头忙忙碌碌,交了租税,剩下的口粮仅够一家人吃,根本不用想着靠种地发财,所以村里人都穷。 况且隔几年总能碰上天灾,辛苦了一年,到头来颗粒无收,他们只好打猎捕鱼,想方设法填饱肚子。弥弥一身饿不死的本领,都是从村民那里学会的。 回到清凉观,她将鱼洗干净后,用葱、姜和盐腌上去腥。忙完这一切,脚依然冰冷,她索性回到自己屋子躺进被窝,可能昨夜没睡好,没多久,便昏睡了过去。 "弥弥,你在吗?"弥弥被一阵声音惊醒,一睁眼发现天已经大亮,侧耳细听,是李野,想起他昨日说要来给她送吃的,便套上道袍,趿拉着鞋飞快朝前殿大门跑去。 “小野,你来了。抱歉,我睡过头了,刚刚听到。” “我叫了大半天,还以为你出去了。拿着,还热乎着呢,赶紧吃。我还得下地干活,先走了。”李野把一个小篮子塞到弥弥手里,说完,小跑着离开。 掀开盖在篮子上面的白布,看见里面放了几张菜饼子和一小坛黄瓜咸菜,她笑笑的。 回到寝室后,把篮子搁在黑箱子上。她洗漱完,便带着篮子去了厨房。把昨日腌的鱼裹上面糊用一点油煎到两面微黄后,添了点水和酱汁慢慢炖。 昨晚没吃饭就睡了,弥弥实在饿到不行,她一边看着火,一边用手拿起一个菜饼忘嘴里塞。 过了片刻,浓浓的鱼香飘满了厨房,弥弥咽了咽口水,师傅他们差不多中午就回来了的,这鱼得留给他们,她不能吃。 弥弥又就着咸菜塞了一个菜饼,撑得肚子疼,才不再想吃那条鱼。 做好鱼后,她去了大殿,即使很少有人来观里,但师傅有个命令,就是每日必须清扫大殿。 这一夜,她没再做稀奇古怪的梦,醒来后又有饭吃,心情甚好。听着殿外不时传来的清脆欢快的鸟鸣,她来了兴致,轻哼着小曲附和着,摇晃着脑袋地拿着扫帚清扫大殿。 “小道士,有水吗?” 弥弥听到声音,朝大殿门口望去,只见两个身穿华丽绸缎长衫的年轻男子,外加两个仆人齐刷刷地望着她。弥弥见过的人大多穿着粗布麻衣,即使去县城,也很少见到穿绫罗绸缎的人,她微皱着眉,打量来人。 “原来是个美貌的小道姑,小爷渴了,来你这里借口水喝。”刚才说话的绿衫男子继续说道。 弥弥很讨厌这人说话的语气,她不再看来人,继续扫地。 “你这个小道姑,听不到我们爷和你说话吗?快点,拿水来。”一个仆人气得上前两步,大力拉了弥弥一把,指着她大声呵斥道。 弥弥懒得理这些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是个聋哑人。那个仆人愣了下,放开弥弥,自己在观里到处找水。 “王兄,没想到乡野村间竟然有如此绝色,可惜不能说话。”另一个蓝衫男子这话虽然是对绿衫男子说的,可他的眼睛一直胶着在弥弥身上,贪婪地打量她纤细婀娜的背影。 之前那个仆人已经从厨房取了两碗水过来,在绿衫男子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绿衫男子听到观里只有弥弥一个人,不由地色心大起,对蓝衫男子答道:“小道姑长得是很有风情,怎么,老弟看上她了?这观里就她一个女子,不如……”说完嘿嘿一笑。 弥弥心知不好,飞快地朝后院跑去,门还没有关严,就被这两个公子大力推开,见绿衫男子色迷迷地看着自己,听他流里流气地说道:“小道姑,别怕,哥哥们会好好疼你的。” 弥弥吓得将扫帚朝两人扔去,拔腿要逃,却被蓝衫男子扯住了衣领,“这荒郊野岭,你能逃到哪去,乖乖听话,哥哥们还能对你温柔些。” 弥弥心中问候了这两个混蛋的祖宗十八代。 她伸出十指朝抱着她的蓝衫男子脸上疯狂地挠着。蓝衫男子一边避开,一边笑着对绿衫男子说道:“小道姑够泼辣,王兄,待会可有得玩了”。随便进了一间屋子,却正好是弥弥的,将她随手扔在床上。 弥弥欲哭无泪,祈祷着师傅他们快些回来。她摸到枕头朝两人扔去。绿衫男子冷笑一声,对蓝衫男子命令道:“你抓住她,我先上。” 绿衫男子见蓝衫男子摁住了弥弥,便期身压上去,低头朝她的脸上乱亲。弥弥摇着头拼命避开,趁机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绿衫男子大怒,随手给了她一个巴掌,“刺啦”一声,大力撕开了她的衣襟。 “弥弥!我们回来了!这丫头,不会还没醒吧,怎么还没开门!”大师兄粗狂的声音从前殿传来,弥弥扯开了嗓子大声呼叫:“救我!大……呜呜”还没说完,就被绿衫男子捂住了嘴。 “王兄,我们撤吧!”蓝衫男子一听有人回来了,开始慌张。 “怕什么!不过是几个臭道士而已。哼,小道姑竟敢装聋作哑戏弄我们,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绿衫男子毫不在意,他又给了弥弥一个耳光,继续扒她的衣服。 弥弥的那声呼救太过凄厉响亮,清玄道长他们知道这是出事了,前殿大门被两个仆人堵住打不开,他们便绕到后院小门,随手捡了石块、棍子拿在手里。 二师兄用钥匙快速打开小门,三人进了院子,听见弥弥房间有动静,便悄悄朝那儿走去。大师兄一脚踹开弥弥的房门,看到床上的情景,怒火直冲脑门,大喊了一嗓子,“混蛋,快住手!”喊完,便挥着手中的长棍朝绿衫男子挥去。 蓝衫男子刚想要逃跑,就被二师兄两手牢牢拽住,清玄道长立马扬起手中的板砖,狠狠地朝他头上砸去。蓝衫男子的脑门上瞬间渗出了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前殿两个仆人听到了后院的吵闹也赶了过来,一时间,开启了混战。两个公子哥被砸晕,清玄道长他们以三敌二,加之大师兄力大无穷,很快便将两个仆人制服。二师兄拿来麻绳,师徒四个人合力将这四个歹人缠了一圈又一圈,忙完都出了一身汗。 二师兄脱下自己的道袍给弥弥披上,见她头发凌乱,脸颊上带着两个巴掌印,急切地问道,“弥弥,这两个混蛋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就是被狗啃了几口,挨了两爪。”弥弥气不过,朝着绿衫男子脸上使劲呼了几个耳光,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绿衫男子被她打醒,破口大骂道:“你们竟然敢对小爷我动手!知道小爷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小爷是……” 大师兄不待他说完,麻溜地拿起桌子上的抹布,塞到他嘴里,又用板砖在他脑袋上重重一拍,把他再次打晕过去。 弥弥被大师兄逗乐了,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清玄道长盯着绿衫男子看了好几眼,一拍脑袋,“坏了,咱们赶紧把这四个扔到山里!” “怎么了师傅?”大师兄不解地问道。 “先别问了,程飞,快把小车推过来。” 大师兄和二师兄用小推车将这四个歹人推出去,随便扔到山里的一个犄角旮旯。弥弥怕出事,端了一盆水,拿了几个饼子扔到他们身边。 趁他们忙碌期间,清玄道长已经给他们收拾好了包袱,“这个绿衣服的混蛋是县太爷最宠爱的三姨太的侄子,是县城里出了名的混混,吃喝嫖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可他身后有县太爷这棵大树,没人能奈何得了他。我们四个,东南西北各选一个方向逃命去吧,我原本就想找个机会让你们下山历练一番,如今也算是机会来了,等一年半载后没了风声,我们再悄悄回来相聚。”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些银子,均匀地分给三个徒弟,“我身上就这些钱了,咱们平均分分,要是不够了,你们自己想办法,走了,下山去!” 县太爷虽是七品芝麻官,可天高皇帝远,在县城,他就是老大。饶是“艺高人胆大的”的大师兄,这次也慌了。 四人匆匆忙忙下山,走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县城,相互依依不舍地告别。弥弥选了东面,她路过一家衣裳铺子,进去买了件最便宜的褐色粗布衣衫穿在身上,盖住了一身惹眼的道袍。这刚开始就花了二百钱,弥弥心疼不已。下山之前她把攒了八年的银子都带在了身上,可统共加起来不过十两多一点,前路迷茫啊。 第5章 见鬼 弥弥是个超级路痴,没有方向感,除非是走过上百次的路,才能记住。如今,她孤身一人,天大地大,却无处可去。她在县城找了个最便宜的旅馆住了几天,无事的时候就去街上溜达,至今倒是没有听到任何抓捕他们的风声。 这日,弥弥在馄饨摊上吃午饭,她看见一个瘦弱小女孩被一名中年男人拖着朝这边走来,经过她身边时,听见小女孩哭着哀求着那个男人:“爹,爹,求你了,别把我卖进妓院!” “大丫,你得救救爹,爹要是还不上钱,就得死。”男人说完,再也不再理小女孩,加快了脚步。 “真是造孽啊!”“这个闺女的一辈子是毁了!”路人们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去帮小女孩。 弥弥性子冲动,一时激愤,气得将碗重重放到桌子上,扔下钱,飞快追上那对父女,“你要把她卖多少钱?” 男人见弥弥的打扮,知她也是个穷人,毫不客气地呵斥道:“小姑娘,别来捣乱!这是我们家的私事,轮不着你来管!” 弥弥也不怕他,拽住男人的袖子,霸气地说道:“说!多少钱!” 男人见弥弥这么问,心想她可能有些钱,狮子大开口道:“五十两。” “她是你的女儿,虎毒还不食子,你怎么忍心将她往火坑里推。你如果还是人,还有良心,十两,把她交给我。”弥弥心头在滴血十两是她全部的身家,可她没有犹豫,咬着牙和男人讨价还价。 一番软磨硬泡、唇枪舌战之后,男人还是不答应,弥弥没了办法,将手中的钱袋朝他身后使劲扔去。钱袋里的铜板、碎银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那个男人果然见钱眼开,松开女儿的手,转身去捡钱。弥弥拉着小女孩,飞快地跑开,听着身后那个男子气急败坏道“臭丫头,给我停下来,要是让我抓到你,非得打死你!” 小女孩虽然瘦弱,倒是跑得很快,没有拖弥弥的后腿。两人逃回弥弥住的客栈,小女孩告诉弥弥她名叫大丫,今年十三岁,母亲因为父亲嗜赌成性,带着弟弟走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父亲又欠了一屁股债,便动了将她卖到妓院的心思。 “大丫,我身上没钱了,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了,你要是有什么亲戚可以投奔,我送你过去。”弥弥身上只剩二十个铜板,她一时冲动救下了人,现在有些懊恼,可并不后悔,她知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便想着给大丫寻个去处。 “姐姐,我没有地方可去,就让我跟着你吧,我女工还不错,一会我就去绣房找活,要不我就去给人家洗衣服,你放心,我能挣钱。”大丫一听弥弥不要她了,紧紧抱住弥弥不让她走。 “唉,算了,我们一起吧。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有手有脚,不会饿死的。”好在弥弥提前押了些钱在旅馆,可还是不够房钱,她很后悔刚才没少扔给大丫她爹一点,都怪刚才手忙脚乱。 弥弥让大丫在旅馆等她,她去当铺将母亲留给她的一只玉镯狠心当掉,带着这二两银子回旅店补齐房费,剩下不到一两。旅馆是不能住下去了,她收拾了行李,拉着大丫,打算找个管吃管住的地方做工。如今穷还不说,前有狼后有虎,以后只能东躲西藏过日子。 路过一家包子铺,弥弥听着大丫肚子传来的咕咕声,掏出五个铜板,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塞到大丫手里。 “姐姐,你对我真好!”大丫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她含着泪,张大嘴咬了一大口包子,塞得嘴里满满的,两腮鼓地活像一只可爱的青蛙。 弥弥噗嗤一笑,郁闷的一扫而空,又重新充满了活力。 她接连问了好几家绣房,可惜都没有人愿意聘用大丫。大丫长期吃不饱穿不暖,比同龄孩子瘦小许多,看起来不到十岁,有谁会雇这么小的孩子呢。 “招工?”路过一个大户人家,看见墙上贴的告示,赶紧拉着大丫去叩门。 “干什么的?”门房把大门开了一道缝,探出头来,打量二人。 “老爷,请问贵府现在还收人吗?我和妹妹想来贵府做丫鬟。”来这种高门大户,既能吃饱穿暖,又能躲避王少爷和大丫父亲他们,真是一举两得。弥弥说完,满怀期望地看着门房。 门房被她叫老爷,心中一喜,打开门,说了声“进来吧。” 弥弥拉着大丫跟着门房进了府,府里很宽阔,房屋高大敞亮,假山鱼池错落有致地堆砌在院中。弥弥这才想起来,刚才太过心急,没留意大门上面的匾额,以致她都不知道自己进了哪家哪院?“老爷,贵府是?” “我算哪门子老爷,叫我李叔吧。彭府,你可曾听说过,咱们安福县第一门第,府里代代都出官老爷,前几年我们少爷还中了状元呢……”门房还未说完,正好碰到了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他恭敬地对男子说道:“管家,您看看这两个姑娘怎么样,她俩想来府里做丫鬟。” 弥弥一听到彭府,心头猛然一跳,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由得想起了梦中的那个相公也姓彭。 梦中,彭时母亲极力反对他们的婚事,彭时便离家带着她在外单独过二人的小日子。她只在去京城前来彭府登门拜访过的一次,那次,彭夫人并没有出来见他们。彭时也不坚持,带着她立马离开。那一趟来去匆匆,她根本没有心思打量彭府,所以现在记不起彭府的样子。 此时,管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弥弥记得梦中彭时家的管家是个老者,不是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便松了一口气。 她忍不住多看了管家几眼,见他衣着干净整洁,看起来像个书生,对他心生好感。弥弥打量他的同时,发现管家也在打量她,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听他说道:“你俩跟我来。” “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管家带她们进了帐房,一坐下,就问了一连串问题。 弥弥发现大丫很紧张,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她便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大丫的手以示安慰,随后对着管家大方回道:“我叫弥弥,今年十七岁。我妹妹叫大丫,十三岁。家中遇到些意外,只留我们姐妹两人,房子也没了,如今已经无家可归。我们很勤快的,什么都能做,还请管家收留我们。” “进了府,就要签卖身契,你们可识字?”见弥弥点点头,管家继续道:“这是契约,看懂了想明白了再签字,签了就不能反悔了。” 弥弥识字不多,契约上有不认识的字,她也不羞涩,挨个问管家。这位管家脾气好、有耐心,都一一告诉她。 “将来我要是想离开贵府,可以赎身是吧?”弥弥只打算在这里待一年,之后回道观。 “可以,府里十两买了你们,你们就用十两把自己赎回,不过要在府里至少呆满一年才能赎身。” 弥弥画了押,把自己和大丫不明不白地卖了。 穿上府里给的衣服,弥弥和大丫稍微洗漱后,便跟着管家去拜见老夫人。 “夫人,府里今日新来了两个丫头,这个大的叫弥弥,识些字,让她伺候少爷如何?”管家对彭夫人恭敬问道。 “抬起头来看看。” 弥弥抬起头,看着那位夫人,见她气质雍容华贵又带着些许严厉,虽然眼角有些皱纹,但从五官可以看出年轻时必是个美人。 “这丫头倒是看着有些眼熟,在哪儿见过?”老夫人想了片刻也没想起来,索性不再去想,她对弥弥还算满意,便道:“让她伺候少爷吧,小的就去伺候大姑娘。” 弥弥和大丫被分开,她跟着管家去了最里面的一进院子。不知为何,这个院子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布局很像梦中她和彭时在京城的那个家。院子西面有一片竹林,竹叶被风吹的唰唰作响,东面窗下有一个小池塘,几条金色的小鱼在其中嬉戏游曳。院中不见一人,显得格外清幽。 管家站在门口,大声禀道:“少爷,夫人给您安排了一个丫鬟,我把她带过来了。” “进来吧。”弥弥听到这道清冽的声音,心跳如雷,脸色煞白,这声音和梦中那个彭时的声音很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弥弥安慰自己,天底下声音相同的人多了去了,而且梦中的事情,说不定她记错了。 “弥弥,弥弥~”管家见她一动不动,深思不知飘向何方,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嗯?”弥弥回神,愣愣地看向管家。 此时门帘被掀开,有人从屋内走出来。 弥弥与来人四目相对,这青天白日,她突然有种见鬼的感觉,完了,完了,原来这世上真有彭时这么个人。难道那不是一场梦,弥弥觉得自己惊吓地快要晕过去了。 “少爷,这是弥弥,以后由她伺候您。”之前伺候彭时的丫鬟上个月嫁人了,老夫人想着彭时已经独身两年了,身边没有女眷,虽然彭府家大业大,有的是丫鬟,可她一个都没相中,便让管家从外面寻个相貌性情不错的姑娘给彭时做侍妾。 管家相中了弥弥,老夫人也允许了,他们都以为弥弥定会满心欢喜地做彭时的侍妾,因此没有和她明说。如今只有弥弥一个人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丫鬟,一年后随时可以出府。 “管家,我现在想赎身,可以吗?”弥弥见到彭时,便立刻想起了梦中自己的凄惨结局,为了小命着想,她要马上离开彭府,避开彭时。 第6章 案发 “咳咳,在府里至少要干满一年才能赎身的,契约里都有写明,刚才你不是看了,也都画押了吗?”管家被弥弥的话惊吓到了,这个丫头上一刻还开开心心地画押,拿着十两银子反复抚摸,怎么一见到少爷就反悔了,这是多么嫌弃他们少爷。他偷偷瞥了眼彭时,见他没有动怒,这才放了心,语重心长地劝着弥弥。 彭时面不改色,一直含笑看着弥弥,等管家说完,他才开口说道:“姑娘可是嫌弃在下?” 是,嫌弃你嫌弃地要死。弥弥心中暗自答道,可她不能这么说,想了半天,才扯出一个自认为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少爷这样的人物,让我自行惭愧。我怕伺候不好公子,所以打退堂鼓。” “咳咳,少爷向来待人宽厚,你不用怕,好好侍候他就行。少爷,我还有事,先告退了。”管家见彭时点头,便一拱手,快速离开,生怕弥弥再反悔。 只剩她和彭时二人,弥弥又紧张起来,她双手紧握着裙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默不作声。 “你叫弥弥?哪个弥?”梦中,或者不是梦中,反正那个彭时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弥弥?”彭时见她走神,再次叫她的名字。 “弥补的弥。” “真是个独特的名字!”呵呵,彭时的回答竟也一模一样,那个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梦中的彭时平日总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可在床上,热情如狼,他会一边含情脉脉地呼喊着弥弥,一边将她狠狠地征服。 弥弥收回思绪,摇了摇头,自我欺骗着这个彭时一定不是梦中那人。 进府十来天,弥弥寡言少语,好在彭时也没怎么指使她,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这日午后,彭时要练字,让她在一旁磨墨。她一开始还有精神欣赏彭时龙飞凤舞的字,可没多久,一阵阵困意袭来,越来越猛烈,她最终闭眼打起了瞌睡。 低头瞥见砚台上一动不动的那只洁白纤细的小手,彭时扬起嘴角一笑。他放下毛笔,转过身,胳膊支在书桌上,托着腮凝视着弥弥,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一直对女色不上心,可不知为何,这丫头,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长得甚是合他的心意,见到她第一眼,彭时就被她的长相吸引,越接触越认定她是自己这辈子要找的那个人。 这十来天,弥弥从不会主动和他说话,即使回答他的问题,也是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他靠近一步,弥弥会吓得倒退三步。每次一叫她的名字,弥弥就会慌乱地瞪大双眼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白猫,让一向自信的彭时有些挫败。 弥弥的头不停地上下晃动,可能是晃的太猛,直接把自己惊醒了,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瞥见含笑盯着她的彭时,羞得脸色微红。 彭时站起身,紧挨着弥弥,从袖中掏出帕子,亲自给她擦了擦嘴,见她脸和耳朵都涨得通红,像朵娇艳的花,让人忍不住去采摘。他动了动喉咙,眸色更深,抬手想要抚摸弥弥的侧脸,却被她避开了。 虽然是黄花大闺女,可在梦中,她和彭时做了一年半的恩爱夫妻,熟悉他的一举一动,知道彭时这是动情了,不禁吓了倒退两步。 直到此时,弥弥再也无法装傻充愣,她知道,这人就是梦中的相公,这才刚相识几日,他就喜欢上了自己,弥弥既得意又害怕。 梦中,两人虽然也是认识不久就确定了心意,可老老实实地相处了大半年才成的亲,怎么现实中,彭时这么猴急,是因为他们认识的地点和时机变了吗? 弥弥暗命令自己镇静,她不想再和彭时呆在一起,低头撒谎道:“少爷,我内急,要上茅房。” “去吧。”彭时也被自己的莽撞行为吓了一跳,见弥弥那么明显地表露出反感与回避,他心里更加烦躁。待她走后,彭时再次坐在书桌前,拿起一本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弥弥。 弥弥神思恍惚地在府里闲逛,回神发现竟走到了大小姐所在的院子,院子大门开着,优雅的琴声从屋里传出,弥弥感慨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和她不一样,怪不得梦中去了京城,人人都笑话她,说她配不上彭时,自己还为此伤心难过了许久,梦中的她真傻,和自己过不去,真不值得。 “姐姐!”大丫坐在院中树荫下的石桌旁绣帕子,抬头一看,竟是弥弥站在门口,她放下手中的活,欢快地朝她跑来。 “两三日没见你,你过得可好?”弥弥发现大丫的小脸胖了不少,她心想过些日子自己可以放心地离开彭府了。 “大小姐对我很好,她还教我识字了呢。对了,姐姐,我给了绣了两条帕子,你等着,我去拿给你。”大丫说着,跑去自己房间。 弥弥坐到石凳上,托着腮等大丫,微风送来一阵阵清幽的花香,她环视院子,发现隔壁的矮墙上伸出来的朵朵洁白的荼蘼花。“开到荼蘼花事了”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说过这句诗。母亲少言寡语,只有在生病时,话才会多些,她会给弥弥讲她和弥弥父亲在开满荼蘼花的院子里,弹琴吟诗,看书作画。看着母亲讲到这些时眼里闪动着的幸福光芒,即使听了几十遍,弥弥还是会配合得安静听着。 其实,母亲对她并不亲近,她总觉得母亲看她的时候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弥弥见过山下其他母亲和孩子相处,没有一个如她母亲那般客客气气对自己。弥弥很想在她怀里撒娇,和她诉说自己的心事,可母亲眼中的疏离冷淡,让她总是望而却步。 从母亲含糊的讲述中,弥弥只知道她父亲叫彭晗,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英俊潇洒,才华横溢,但出生时就从娘胎里带了病,所以时常生病,最后英年早逝。没想到,他竟是彭时的亲哥哥。 她叹了口气,心想有机会还是早点离开彭府吧,再呆下去,她怕噩梦重现。 荼蘼花随风舞动,弥弥放佛看到了母亲在花丛中微笑着朝她招手,她爬过矮墙,跳到隔壁的院子。院中朵朵的娇嫩的白花在成片的翠色叶子中肆意绽放,弥弥竟然看到了相互依偎的父母,他们是那么年轻美丽的一对璧人,她激动地流下泪,兴奋地在花丛中转着圈手舞足蹈。 “姐姐,姐姐”隔壁传来大丫的呼唤,弥弥一抹眼泪,再次越过矮墙,“大丫,我在这儿。” “姐姐,你怎么跑那里去了,小心!”将弥弥安全跳下来,大丫赶紧迎上去,将两条帕子交给她,“姐姐不要嫌弃我做的不好。” “怎么会,大丫,这两只小猫好可爱,你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图案?”一条白底帕子上绣的是一只肚皮朝上,四脚朝天的黄色小胖猫,它躲在一大盆淡紫色的鲜花下,娇憨可爱;另一条粉底帕子上是一只奔跑着扑蝴蝶的小白猫,活泼调皮。弥弥爱不释手,惊喜地称赞道。 “大小姐养了两只猫,我没事就观察它们,看多了就想着绣出来,而且不知为何,看着小猫,我总想到姐姐。”大丫有些害羞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称赞她。 “大丫,小姐找你。”琴声不知何时终止了,另一个丫鬟从里屋探出头来,朝大丫说道。 “你赶紧去吧,等我得空再来找你,大丫,谢谢你的帕子。”弥弥和大丫告别后,慢慢往回走,抚摸着帕子上的白猫,弥弥想起梦中彭时曾经养过的那只。 那时两人已经成亲,在清凉山下租了一个小院子,过了一年的农家生活,院子里养了鸡、牛、羊,还有弥弥养了五六年的狗“大黄”,以及彭时不知从哪得来的一只刚出生的小白猫。彭时说他一见到这只猫就觉得它很像弥弥,因此给猫取了名字叫“小弥弥”,弥弥不同意,彭时最后只好改成了“笑眯眯”,并报复性地把“大黄”改成了“泪汪汪”。 弥弥一开始和彭时一样,很喜欢逗弄这只小猫,可后来小猫渐渐长大,成了大黄的劲敌,一猫一狗每日在院子里上演追杀大戏,把弥弥辛辛苦苦中的韭菜、生菜和月季花都给糟蹋了,让她心疼不已,流了好几天眼泪。 并且大黄和她一样,老实憨厚,说白了就是傻,总是被“笑眯眯”欺负,她气得给彭时下了最后的通牒“有猫没她”。彭时一直都对弥弥有求必应,只是对那只白猫太过喜爱,无论弥弥怎么说他都不舍得送人,直到弥弥带着狗背着包袱要离家出走时,彭时才含着泪送走了白猫,为此还和弥弥冷战了好几天。 梦中那段日子过得多开心啊,要是后来不去京城,不知道身世,她会和彭时一直幸福下去。 弥弥低头看到一滴水珠落到帕子上,溅起水花,她以为下雨了,抬头看天,却发现晴空万里,又伸手摸了摸眼角,无奈笑了笑,抬手将脸上的泪拭去。不知为何,自从见到彭时后,弥弥心中竟对他有着浓浓的爱意,这不是对刚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能产生的情感,她渐渐意识到,自己之前或许不是做梦,而是如戏文中演的那般,重生了。 不管是梦还是重生,弥弥决定今日就求彭时,让他早点同意自己出府,她要斩断情丝,阻止噩梦的发生。 慢慢踱回了彭时的院子,进屋后却发现彭时并不在。等得太久太无聊,弥弥躺在南面窗户下的贵妃椅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睁开沉重的双眼一看,是彭时。 他坐在她的身前,一只手还搁在她的脸上,见她醒来也不慌张,从容地对她微微一笑。“弥弥,今日我在宴会上听见一件有趣的事情,说来给你听听。你可知道清凉山,上面有个清凉观,现在观中之人成了县太爷要亲自通缉的对象,画像都被贴到了大街上,其中还有一名道姑,她长得和你特别像。而且,这名道姑还当街抢了别人的闺女,简直就是女土匪一个。”彭时贴着弥弥的耳边,一句一字清清楚楚地说道。 第7章 誓言 弥弥被彭时的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一把将他推开,迅速坐起身,暗自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道:“天下相像的人那么多,再说我长得普通,有人像我没什么奇怪的。” “哦,是没什么奇怪,但更凑巧的是,那人也叫弥弥。” 弥弥再次慌乱,胡乱答道:“看来弥弥真是一个好名字,这么多人叫。”说完,瞧着彭时面上带笑,便试探道:“少爷,你可知那些人犯了什么事吗?” 彭时听出弥弥声音里的紧张,看着她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中只觉好笑,不由得想逗逗她,“他们劫财杀人,犯的是死罪。” “县太爷冤枉人,我们没有杀……”弥弥一激动,慌不择言,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一脸忐忑地看着彭时,见他似乎没有听出,才又稍微放了心,“少爷,夜深了,您早点安歇吧,我去给您打盆热水。”说完,跳下床夺门而去。 也不知道师傅师兄他们如今到了哪儿,眼下这个情形,自己是绝对不能离开彭府了,否则好不容易得回小命又要没了。说他们杀人,难道那四个人死了吗?弥弥心中七上八下,脑子也晕晕乎乎,进了厨房也没打热水,端着个空盆就往回走,走到半路上才发现,又折回厨房,这一折腾,半个时辰过去了。 彭时不放心,加上喝了酒有些醉意,在屋里坐不住,于是出来找弥弥。走了没几步就碰到了她,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心想小丫头都这样了也不告诉自己实话,还真是不信任自己呢,他倒是想看看小丫头能坚持多久。 彭时从弥弥手中接过盆子,亲自端回了房间,借着昏黄的烛光也能看出她脸色煞白,到底还是心疼她,柔声说道:“你先去睡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弥弥回到了外间,躺在小塌子上,思绪纷杂,也不知何时才入睡的。 夜里,彭时被弥弥的大叫声吵醒,他悄声走到她的塌前,看着她依然睡着,脸上神色愤怒惊恐,一边哭喊着“混蛋,放开我!”、“救命,大师兄!”、“师傅,快逃!”“我才没有抢你女儿呢,我把钱都给你了。”等等,一边用脚使劲跺床,跺得床板咯吱咯吱作响。 彭时乐得笑出声,怕把她吵醒,强自忍住了笑意,蹲下摸着她微圈的长发安慰道:“乖,明天你要是告诉我真相,我就帮你。” 第二天,弥弥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大亮,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晃得她睁不开眼。听着彭时屋里传出动静,她赶紧起床,胡乱穿好衣服,扎了扎头发,便去敲了敲彭时的门,“少爷,你醒了?”一开口,发现嗓子干涩疼痛,声音沙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昨晚嚷嚷了一夜,还纳闷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彭时打开了门,看着弥弥哭得红肿的双眼,咧嘴一笑,对她说道:“你昨晚一直在大声喊叫,害得我都没睡好,弥弥,你知道自己昨晚说了什么吗?” “怪不得我嗓子这么疼呢,少爷,抱歉,吵到你了。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你承认了自己和师傅师兄是罪魁祸首,你还承认自己强抢民女,弥弥,今天跟我去一趟县衙。”彭时说完,拉住弥弥的手腕,就要带她往外走。 弥弥吓得浑身哆嗦,她用另一只手使劲拽住彭时,哀求道:“少爷,我是被冤枉的,是那个王少爷非礼我在先,我们只是将他们打晕绑起来扔到了山里,我怕他们饿死,还在他们身边放了水和野菜饼,我们没想要他们的命更没有抢他们的钱财。强抢民女一事更是冤枉,我见大丫他爹要把她买到青楼,扔给他十两银子便带走大丫,恐怕他太贪,想要更多,所以告我。少爷,求求您放我一马,将来让我给您做牛做马,我都毫无怨言。”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不许再提离府这件事,并且你要发誓,将来凡事都会听我的。”彭时松开了手,见弥弥往后踉跄几步,他赶紧上前将她搂在怀里。 “我发誓!”弥弥心下大乱,没细想彭时的话,立马发誓。 “好,走,跟我去县衙门。”彭时对弥弥的表现非常满意,心中乐开了花,说完,又要拉着弥弥出去。 “少爷,你骗我!我都发誓了,为什么你还要送我去衙门!”弥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地要死。 “傻丫头,我去给你伸冤。” 马车上,彭时哄了弥弥一路,快到衙门时见她终于止住了眼泪,便嘱咐她乖乖坐在马车上等自己,见她点头答应,彭时才下了马车。 县太爷一听彭时来了,赶紧出来迎接,他知这个彭撰修前途无量,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上,自己之前也才见过他两面而已,这次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 一见到彭时,县太爷热情地招呼道:“彭大人,快请进。” “张大人有礼了。” “张大人公务繁忙,我今天来拜见您,是有件事想要征求您的意见。张大人,这是我要呈递给皇上的折子,请大人先过目。”彭时从袖子掏出折子递给县令,这是昨晚安抚了弥弥之后他连夜写的。 “这不合适吧……”县令假装推辞一番,便打开快速看了一遍,看到最后额头都渗出了一层汗珠。他双手紧握折子,沉默了好久后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彭时,“彭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下的亲人确实是被人绑架,扔在山中好几天,要不是被村民救下,或许早就不在人世了。即使他们有错在先,那些道士道姑报官就是,私自处置,将法律和官府于何地。” “张大人,王公子这些年干过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状告他的案宗想必衙门里都还留着底底吧。很多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如果张大人肯撤下通缉令,既往不咎,那这封折子就留给您,不知您意下如何?”彭时用右手食指敲打着桌面,目光如炬地盯着县令。 县令掏出帕子擦了擦脑门的汗,对着彭时弯腰行了一礼,恭敬地答道:“多谢彭大人提点,是在下对家人管束不佳,请彭大人放心,今后在下一定秉公执法,绝不姑息。” “张大人,王公子派人将清凉观砸烂了,这得需要一笔不小的维修费用,这……”彭时自从见到弥弥的画像后,就对这件事情上了心,正好昨日酒宴上有知晓这件事情的人,彭时曾细细询问过,掌握了不少情况。 “在下俸禄微薄,还请彭大人宽限两日,在下筹集够了银子,会马上让人送到清凉观的。”张县令故意哭穷道,见彭时点点头,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我就不打扰张大人了,告辞。” 弥弥见彭时上了马车,紧张地问道:“少爷,这件事情怎么样了?” “弥弥,少爷我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大丫的事情我会让管家出面和她父亲私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了。明日我俩出府住段时间,你待会回去后收拾下行李。”彭时用手摸了摸弥弥的头顶,发现她的头发很软。弥弥的头发微卷,散下来很像波浪,他很喜欢,早就想摸摸了,一直没寻着机会。 弥弥听了彭时的话,一开始很开心,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可一听自己要跟他单独相处,心又揪了起来,委婉地拒绝道:“少爷,我笨手笨脚的,伺候不好您,要不还是换个人跟您出府吧。” “清凉观被毁,我要去那儿修理,怎么,你不愿意去?”彭时岂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愿意,愿意!”弥弥惊喜地瞪大眼睛望着彭时,边说边点头。 弥弥回府先和大丫告别。大丫一听她要走,急得哭了。弥弥费了一顿工夫才安抚好她,之后又回到彭时的院子给他和自己收拾行李。当天夜里,弥弥躺在榻子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明日可以回道观让她就兴奋不已;可师傅他么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在外辛苦逃亡,她不免心疼难过;再加上一想到要和彭时朝夕相处,心中十分不自在……胡思乱想着,转眼就到了天明。 第二日,彭时告别了彭夫人,和弥弥坐着马车去了清凉山。四月末,春末夏初,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弥弥见彭时认真读书,不理会自己,她也乐得清闲,拉开车帘,趴在车窗上看向外面,从繁华渐渐远去,引入眼帘的是碧绿的农田、黄牛、老农……不时瞥见各色的蝴蝶在野花从中飞舞,闻着清风送来的阵阵槐花香,弥弥心中畅快,情难自禁,双手拢在嘴边,大喊一声:“我终于要回家了!” 弥弥听着身后传来彭时的笑声,才想起他的存在,身子僵住。 彭时不知何时,紧贴到她的身后,双手换上她的腰间,在她耳边柔声问道:“弥弥,你就这么喜欢乡下?” 弥弥的身子更加僵硬了,吓得一动不动,她依旧直直地看着窗外,隔了一会儿试探道:“很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辈子都住在乡下。” “可惜,不可以。你发过誓的,要跟着我伺候我一辈子。”彭时感觉出弥弥的身子终于不再僵硬,而是不停的哆嗦,他笑得更欢。 弥弥这才想起自己轻易发的誓,暗自懊悔自己的草率,如果彭时强迫自己做不愿做的事情,到时该怎么办?为什么她活了两世,还是这么笨? 第8章 小院 清凉观果然被砸的稀巴烂,弥弥看着自己住了九年的家毁于一旦,也不管彭时在她身边,哭着大骂王公子几人,可她翻来覆去就两句“混蛋”“王八蛋”,听着彭时不断发出的笑声,弥弥心中更是恼怒。 她在废墟中找到几件还没损坏的小物件,全部紧紧抱在怀里,这些都是她的宝贝。 “好了,骂了半天,也该解气了,我们去山下租个院子先安顿下来,等明日张县令派人送了钱过来,我们就开始修理道观,如何?”彭时见弥弥点点头,便帮她将那些小物件放到马车上,他先上了马车后,朝弥弥伸出手要拉她。 弥弥避开他的手,自己爬上了马车,她下定决心好好休整道观,省得将来师傅他们回来见到这个样子,如她一般伤心难过。 彭时找的院子和前世的竟是同一个。弥弥站在院子中的石榴树下,看着和房主正在商量的彭时,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前世中那段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她和彭时相识一年后成亲,在师傅师兄们的见证下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之后便离开道观,跟着彭时来到了何家村。他俩同时相中了这个院子,她喜欢院中的石榴和葡萄,彭时喜欢小院的位置,依山伴溪、偏僻幽静、无人打扰。 彭时知道她只喜欢银子,而他又有钱,便给了她好几张银票和二百两白银做聘礼。不用愁生计,小日子过得清闲甜蜜。彭时一部分时间读书写书,一部分时间陪着她玩,他们在小院中开辟了一块地,种了生菜、韭菜、黄瓜等。 刚开始种子种下去,她每日清晨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出去看种子是否发芽了。彭时总会拿着外衣追出来给她披上,然后蹲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 后来,她养了鸡,兴趣又转到了观察母鸡孵小鸡,彭时把从从村民那学到了人工孵小鸡的方法,手把手教给了她。再后来,院中的动物渐渐多了,鸭、鹅、牛、羊、猪……应有尽有,彭时被它们的叫声扰地看不进去书,无奈,和她一番干涉之后,带着她,在屋子外搭建了牛舍、猪圈、鸡窝等。 她那时初做妻子,很贤惠,一日三餐,荤素搭配,把彭时顿顿都喂得饱饱的。彭时很喜欢吃她做的饭菜,曾夸道“夫人的饭菜味道虽清淡,却能口齿留香。” 弥弥被夸,更加用心做饭,成了一位贤惠的小妻子。 彭时一个月回带她去一趟县城,两人共乘一匹马,她靠在彭时的怀中,看着蓝天,听着鸟鸣,闻着花香,要多自在幸福就多自在幸福。 “弥弥,弥弥”彭时和房主签了合约,送走房主,看着弥弥还是一动不动的呆呆站在石榴树下。他刚才和房主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发现她从进了小院后,就一直发呆。 走到弥弥身前,彭时忍不住呼唤她,见她终于回神看向自己,朝自己粲然一笑,接着听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彭时,我们那时候真好啊!” 彭时不知为何,心下凄然,他不知弥弥为什么会直呼他的名字,她说的“那时候”是什么时候,却有种感觉,他和弥弥仿佛曾在一起过。一想到这,彭时心头抽疼,他紧紧抱住弥弥,一直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弥弥、弥弥……” 弥弥在彭时的怀中无声地哭泣,泪水打湿了他的前襟。 两人分开后,再也没有交谈,沉默着简单吃了顿晚饭,回到各自房间,都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彭时见弥弥恢复了往日娇憨的模样,便也没有再提昨日之事。等他俩到了道观时,张县令派的人已经再等候,一个管事对着彭时恭敬地行礼后,递给了他一个木盒,“彭大人,我们老爷一向清廉,昨日找了许多熟人,才凑出这二百两,还请彭大人不要嫌弃。” “让你们大人多攒点钱,如果后面银子不够用,我会再找他要的。”彭时拍了拍那个管事的肩膀,一脸严肃地说道。 “是,是,小人这就回去转告我们老爷。”管事来之前,张县令再三嘱咐他要对彭时恭敬有加,他心中虽气这么个年轻人爬到他们老爷头上,可还是忍下了火气,说完,朝着彭时又行了礼后,才转身飞快地离开。 彭时看着那人的背影冷笑一声,将木盒交给弥弥,“这是修理道观的钱,你去找些村民,让他们闲暇的时候过来干活,工钱你看着给他们。对了,道观你想建成什么样子?和之前一样还是更好些?” “如果能和之前一样,那就再好不过了。”除了吃,弥弥对穿和住一点都不讲究,她从不认为住在高宅深院就是幸福,住茅草屋就是悲哀。清凉观本来就是穷乡僻壤的无名小观,如果太过华丽,反而和清凉山不搭。 此后,彭时大多数时间在他们住的小院中看书,而弥弥则在观里看着村民修理。李野也来了,他得知观中的事时,担心不已,如今看到弥弥平安归来,才放下心。李野是山下几个村子里最拔尖的青年,他主动帮着弥弥张罗,二十多天后,六间崭新的茅草屋建好,前殿被砸烂的墙全部修不好,只剩下三清道祖的泥塑还没好,弥弥打算去县城雇专门的人修补。 她给每位村民发了丰厚的报酬,多给了李野二十两银子,李野坚决推辞,弥弥只好收回。 晚饭后,弥弥收拾好桌子,拿出一个小包袱打开,里面装的是剩下的银子。她每天都会当着彭时的面,对好数目,“少爷,还剩九十七两银子,我打算明日去趟县城。请人修补三清道祖的泥塑。” 彭时对她点点头,答道:“我明日和你一起去。你想想我们家和观里还有哪些需要置办的,明日去了县城一起办好。” “少爷,我想在院中种些蔬菜,可以吗?”弥弥除了做饭,还有一个爱好就是种菜、种花,她喜欢观察种子破土而出,幼苗茁壮成长,鲜花果实累累的整个过程。再者她非常怀念前世的小院,里面被她布置地满满当当的,溢满了果香花香。 “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能离开我。”彭时笑着回答她,自从认识了弥弥,他发现自己笑的次数越来越多。 “少爷,您真好,就像我叔叔一样。”弥弥听着彭时的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便走到他身后,给他捶背,继续说道:“我没有见过我爹,我看别家的爹都是如少爷对我一般对自己的孩子的,可少爷只比我大十岁,不可能像我爹,像我叔叔还差不多。”弥弥知道彭时如今还不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她不想让彭时爱上她之后再发现真相,那样对他太不公平、太过残忍。“少爷,您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您了,先下去了。” 彭时被弥弥的话打击地呆坐许久,好不容易回过神,他翻箱倒柜,也没能找到一面镜子,只好去厨房对着那个盛满水的大缸打量自己的长相,虽然他已经二十六了,可他一点都不老啊,剑眉、挑花眼、高鼻、丰唇,美男子一个,弥弥怎么会把他当成长辈,怪不得她对自己的亲近唯恐避之不及。彭时对自己的长相充满自信,不由得怀疑是弥弥的眼光出了问题。 这一夜,彭时唉声叹气,辗转难眠。 第二日,用过早饭,两人启程坐着马车去县城。弥弥被彭时盯着打量了一路,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问彭时:“少爷,我脸上可是有东西?您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弥弥,你脸上没有东西,你觉得自己美吗?”彭时靠在马车壁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斜眼看着弥弥反问道。 “咳咳,少爷为何这么问?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弥弥觉得今日的彭时,嗯,很奇怪。 是了,这个丫头的眼睛就是有问题,她连自己的美都看不到,想必看不到他的英俊也是正常。彭时备受打击的小心脏终于得到了些许安慰,他不再理弥弥,低头看起书来。 进了城,两人分开行动,彭时回家见母亲,弥弥则找到了一个泥塑匠人,与他谈好价格和日期。离和彭时碰头的时间还早,弥弥又去买了许多蔬菜、鲜花的种子,想起李野没有收钱,她心中过意不去,便给李野和他母亲买了一些吃穿的日常所用。 弥弥是喜欢油炸的东西,她找了一家小店,点了炸小虾、炸小鱼和一碗凉面,一个人慢悠悠地吃着,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定眼看了看,是二师兄。弥弥激动不已,起身撒腿朝外跑去,听见身后店小二嚷嚷“哎,姑娘,你还没付钱呢”,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碎银子扔给小二,继续朝外跑。 “二师兄,二师兄!”弥弥边跑边大喊着,见二师兄乐羽终于听到动静转过身,惊讶地看向自己,弥弥兴奋地朝他挥手。 “弥弥!”乐羽也朝弥弥飞跑过来,两人抱成一团,过了片刻,才平静下来,乐羽看着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比之前还圆润一些,便笑着说道:“弥弥,看来离了道观,你过得还不错。” “二师兄,哎,别提了,哎呀,坏了,我的东西都落在店里了。”弥弥刚想和乐羽诉说自己的遭遇,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原来刚才走的急,把买的东西都落在了吃饭的小店里。 第9章 心意 弥弥和乐羽一起回到了小店,幸好东西都还在,得知乐羽没有吃饭,弥弥叫了几个他爱吃的菜,两人边吃边聊,忘记了时间。 乐羽喜欢读书,他下了山后也没有走远,在一个大户人家找了份抄书的差事,工钱虽少,但能趁机多看些书,倒也过得快乐。直到风波过去,第一次外出时,才通过别人的谈论,知道自己和师傅他们上过通缉榜的事情,并且听说是误会一场,如今县太爷已经不再追究,他才彻底放了心。 本打算多抄点书再回道观,如今见了弥弥,得知道观被毁重建,乐羽决定辞去差事,回道观去,“弥弥,我吃完饭就去辞了差事,你等着我,咱们一起回去。 “好,二师兄,不过还有一个人和我们一起回去。我和他约定了在有间书店碰面,你也去那找我们吧。我得先走了,待会见。”弥弥刚才一直没有提她卖身彭府的事情,她不知道如何开口。突然想起来彭时,一问小二,已经过了申时,弥弥和乐羽说完,慌忙拿着东西往外走。 “弥弥”乐羽本想问她还有谁,可这丫头,立马没了身影。乐羽摇摇头,吃完最后几口,便也起身离开小店,朝主顾家走去。 弥弥一路小跑,到了有间书店时已经跑得大汗淋漓,头发散乱。进了书店,见彭时正站着看书,弥弥深吸几口气,待呼吸不那么急促后,才走到他身边,小声道歉道:“少爷,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碰见了二师兄,和他聊得忘记了时辰,一会他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彭时合上书,帮她捋了捋掉下来的几丝秀发,柔声说道:“可以。看你跑得,满身大汗。把东西给我,你自己擦擦汗。”彭时本想帮她擦汗,可这毕竟是在外面,而且弥弥对他太过抵触,他便从弥弥手中接过东西,让她自己擦汗。 彭时见弥弥不是用袖子擦汗,而是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他还挺吃惊的,瞥见帕子角上绣着的白色小猫甚是可爱,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你这个帕子倒也别致。” “这个是大丫给我绣的,少爷要是喜欢,等日后我见了大丫,让她给您绣几条。”弥弥心想,彭时果然爱猫,连一条绣了猫的帕子都这么喜欢。 “好,多谢你和大丫了。”彭时没有拒绝,还很客气得道谢。 彭时把东西交给车夫,又转身回到书店,见弥弥好奇地翻着一本书,他问道:“弥弥,你喜欢看什么书?你也识字,有时间不如多看些自己喜欢的书。” 之前让弥弥给他读过书,十个字里面她有三四个不认识,而且句子断的乱七八糟,彭时听她读完一篇文章,都笑得岔气了。 “少爷,这本书里讲了不少做菜的方法,写的还挺有趣的。” 彭时一看封面,《清异录》,他一笑,“你先看着,我去再给你找几本这样的书。” 他按照弥弥的喜好,给她挑了《山家清供》《本心斋食谱》《三辅黄图》《百草纲目》等,最终两人抱着一大摞书回到了马车上,正好二师兄也赶来了。 二师兄见了彭时一愣,他以为弥弥是跟着山下的村民来县城的,“请问阁下是?” “二师兄,这位是彭少爷,我在彭府做他的丫鬟,如今我们在何家村租了个小院暂住。其他的等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弥弥拉了拉乐羽的衣襟,小声说道。 乐羽朝弥弥点点头,又对彭时施礼,“贫道乐羽。” 彭时见弥弥和他甚是亲密,心里泛酸,但他面色和善,也朝乐羽回礼,“在下彭时,日后会在何家村住,还请多担待。” 回去的路上,彭时见弥弥只顾得和乐羽说话,不理自己,他们二人聊得内容他又插不上嘴,心中郁闷,只好捧着本书,可根本没有心思看下去,时不时侧着耳朵倾听那两人的谈话。弥弥对乐羽说话时带着银铃般的笑声,可对着自己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彭时气得把书边的纸都捏烂了。 回到小院中,天色一黑,弥弥征得了彭时的同意,留乐羽在这住了一晚,当天晚上,弥弥做了红烧肉、青笋炒虾、清蒸鱼等好几样菜,乐羽和彭时吃得大快朵颐。乐羽和彭时都喜欢读书,相见甚欢,直接称呼对方“彭大哥”“乐羽”,聊到半夜。 弥弥在旁边听不懂二人的话,用手托着腮点头打瞌睡,到最后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熟过去。 见她那样,两人这才结束了谈话。乐羽见彭时将弥弥一把抱起,惊住了,他赶紧要接过弥弥,可却被彭时拒绝了,听他诚挚地说道“乐羽,我心悦弥弥,有娶她为妻的打算。” 乐羽彻底呆住,愣愣地看着彭时抱着弥弥离开的身影,一动不动站了许久。 第二日,弥弥和乐羽一起回道观,她发现乐羽一直侧头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他:“二师兄,你怎么了?” “弥弥,彭少爷对你好吗?”弥弥虽然十七岁了,但在乐羽心中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单纯娇憨,师傅和他们师兄弟一直把她保护的很好,如今,刚长成了一朵花,就被人惦记上了,乐羽如同老父亲一般,不舍将弥弥交给他人,也很担忧像彭时这样的人对弥弥别有用心。 “挺好的,这次的事情还是多亏了他帮忙和县太爷说的,我们才能逃过一劫。而且我虽是丫鬟,但他也没怎么指使过我。二师兄,你是不是不放心我在彭府?别担心,等过段时间,我再求求少爷,让他早点放我回道观。”弥弥虽然发了誓,可她并不打算遵守。 “咳咳,弥弥,昨夜彭少爷和我说他心悦你,想娶你为妻。”乐羽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告诉弥弥,让她有准备,别被彭时占了便宜。 “什么!这个彭时,我才不要嫁他呢。我现在就和他说要离开彭府。”弥弥一听,炸了毛,接着就转身要下山去找彭时。 乐羽将她拉住,劝道:“弥弥,我看彭少爷是不会同意放你走的,既然你对他无意,那以后防着他点,等师傅回来,让师傅去和他谈吧。”昨夜,他从彭时的眼睛里看出了势在必得,心知他绝不会让弥弥离开彭府的,心想自己得赶紧想法子。 弥弥最终还是跟着乐羽回了观里,两人收拾了一番,道观终于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泥塑匠人也来了,有乐羽监工,弥弥得了空闲,拿着昨天买东西,下山去了李家村李野家。 “婶婶,我来看你了。”弥弥没在院子里见到李野的母亲,便敲了敲房门。 “是弥弥吗?你快进来,婶婶病了,在床上躺着,不能开门迎你了。” 弥弥一听,赶紧开门进去,看李野母亲躺在床上,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屋子中间的圆桌上,快步走到床边,关切地问:“婶婶,你怎么了?” “弥弥,你也知道我的身子向来不好,昨日早上醒来,发现突然无法动弹,可把小野急坏了,下山去县城请了大夫,可大夫说我这是体中风邪,治不好了,以后只能瘫痪在床。”李野母亲说着,流下泪来。 弥弥给她用帕子拭去眼泪,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婶婶,我们再去找别的大夫瞧瞧,这您别听这个大夫的,他肯定医术不行才治不好婶婶的。” “弥弥,小野找的是城里最出名的大夫,他都这么说了,那就是治不好了。家里穷,小野一直没能娶上媳妇,我现在又这样,小野可怎么办啊,都是我拖累了他。”李野母亲哭得更厉害,到最后,用另一只手恼怒地拍打着自己的腿。 “婶婶,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小野哥哥有你陪在他身边,只会感到幸福快乐。我没事的时候,会过来陪你的,对了,这是我昨天下山给你们买的东西,婶婶,你看这件衣服给小野哥哥穿好不好?”弥弥拿出一件浅蓝色的男子长衫,见李野母亲终于不再哭泣,她才安心,又把其他东西都一一拿给她看。 “娘,我回来了。弥弥,你怎么来了?”李野进屋,看见弥弥,愁苦的表情一扫而空,笑着和她打招呼。 “小野,快来看,这些都是弥弥买的。”李野母亲见到儿子,心情更加好了,她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儿子和弥弥,突然想到要是弥弥嫁到她家该多好。 “小野,你帮了我那么多忙,一分钱都不要,我心中很过意不去,这些小东西,我可是从挑了好久才买到的,你就不要再拒绝了,收下吧。”弥弥是个宁愿自己吃亏,也不会让他人吃亏的人,她因为李野不肯收钱,一直惦记着怎么回报他的事。 “好,谢谢你了。”李野也知道她的性子,不再和她客套。 “小野,你陪着婶婶,我去给你们做点饭菜。”弥弥为他家的遭遇难过不已,想尽点微薄之力,帮帮他们。看着李野从地里回来,沾了满身泥巴,便主动留下帮忙做饭。 第10章 李野 彭时等到天黑都不见弥弥回来,不放心她,便亲自出来找她,结果刚出门,就看着她和一个男孩子并肩走来。“少爷!”看她和自己打完招呼后,又扭头对那个男孩子说了几句,和他告别后,才慢慢朝自己走来,彭时心中的怒火“噌”就上来了,责备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弥弥因为得知彭时如今又对自己有了心意,再面对他,特别尴尬、别扭,她知道自己有错在先,满是歉意道:“少爷,对不住,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您还没吃饭吧,我去给您做饭。” 彭时拉住她,冷冷问道:“刚刚送你的人是谁?你是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吗?” “他叫李野,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他母亲生病,我去探望了。”弥弥照实回答。 “弥弥,你也不小了,男女有别,以后不要随便和男子在一起。”彭时心情平静了许多,他皱着眉,语重心长地说道。 弥弥被他说得来了气,索性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少爷也知道男女有别,那为什么经常对我不规矩,少爷,我虽然签了契约在贵府为奴为婢,可将来早晚都要离开贵府,还请少爷以后能够尊重我。” “哼,我怎么记得有人发了誓,凡事都要听我的,怎么,你想食言?”彭时的火气又被她挑起来,他伸手捏住弥弥的腮,恨恨说道。 “少爷,您救了我和师傅师父,我很感激,但是,您不能救了我,又把我推向另一个火坑。”弥弥想把彭时的手拍掉,可惜未能如愿,她气鼓鼓地瞪着彭时。 “留在我身边竟然是火坑?呵呵”,彭时放开弥弥,不再看她,转身朝小院走去。 弥弥看着他的背影,落下泪来,却自我安慰道这样也好,彭时会及时收住对她的感情,长痛不如短痛。 彭时又被打击了,他一连颓废了好多天,每天醒来就拿着鱼竿去河边呆坐着钓一天鱼,也不理弥弥。 弥弥乐得清闲,给彭时做好饭,收拾好屋子,就去李野家帮忙照顾他母亲。一日,李野母亲拉着她的手,慈爱地看着她说道:“弥弥,我们家是穷了些,可小野一身力气,脑袋聪明,人也长得周正,虽然我这个做娘的这么夸自己的儿子不好,让别人听了笑话,可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他应该也了解。弥弥,婶婶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嫁到我们家,给小野做媳妇?” 弥弥被她的话惊得长大嘴巴,最后又羞得满脸通红,“婶婶,小野很好,只是我一直把他当朋友,我,你的话,我会考虑的。” 李野母亲将弥弥不抗拒,心中大喜,“好孩子,你要是嫁过来,我会把你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的。” 弥弥羞得待不下去了,和她匆匆告别。小时候,弥弥经常跟着李野来他家蹭饭,李野母亲是个非常热情勤快的人,也很喜欢弥弥,见到她总是抱着她亲上一嘴,给她做一桌子好吃的。这些都是弥弥在她自己母亲身上都未曾感受过的,所以,弥弥并不是对李野这个人多么中意,而是喜欢他的母亲,今日听到李野母亲的话,说实话,弥弥心动了。 她本来就想着在山下村子里找个老实的小伙,李野算是很好的人选。如果嫁了人,彭时即使不乐意,也不会再强留自己。 可她还要再想想,毕竟是终身大事,她不想这么草率地决定。 彭时思考了几天,觉得可能是他对弥弥还不够好,所以她才没有对自己动心。这日,见弥弥满脸通红,觉得她有些奇怪,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彭时已经好几天没和她说话了,弥弥还挺怀念他的声音,虽然恼怒自己没出息,可乍一听,心跳不由加快,她知道现在不能告诉他事情,便撒谎道:“刚才跑了几步,热的。少爷,我去给您做午饭。” 吃饭的时候,彭时对弥弥说:“上次你买的种子,到现在也没种上,得过会吃了饭,咱俩一起翻翻土中上吧。” 弥弥这几天忙着往李野家跑,早忘了这事,听彭时一说,来了兴致,开心地答道:“好啊。” 接下来几天,两人天天在小院里忙活,都绝口不提之前的争吵。彭时挖坑,弥弥撒种,配合得十分默契。弥弥见彭时之前在河边一坐一天,一条鱼都没钓着,想着他陪自己种地,投桃报李,便提出教他摸鱼。 彭时见他主动接近自己,欣喜不已,连忙答应。长这么大,第一次挽起裤腿下河捞鱼,到底是状元郎,听弥弥说了一遍要领,他马上就赤手抓到一条大鲤鱼,彭时高举着鱼,大叫着弥弥让她看,笑容如同孩童般单纯灿烂。弥弥被他的笑晃了眼,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彭时曾经诵过的词句“少年春风满眼”,她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悲哀地发现自己到底还是爱着彭时。 “弥弥!”突然,岸上传来李野的声音,弥弥朝他挥了挥手,又对彭时问道:“少爷,我可以过去和他说会话吗?” 彭时的脸瞬间拉耷下来,他冷冷地说了句“你随意”,便不再理弥弥,又弯下身去摸鱼。 弥弥走到河边,没有上岸,抬头问李野:“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我娘好几天没有见到你了,不放心,让我过来瞧瞧。弥弥,我娘告诉我,她和你提过我俩的婚事,你是不是不乐意啊?你千万别忘心里去,我娘每天躺在床上琢磨我的婚事,估计她就认识你一个女孩子,所以胡乱把我俩拉扯到一块。你不乐意,我回去就告诉她,让她以后不准再提这事了。” 李野之前就很喜欢弥弥,她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娇气,人也大方美丽,是个很好的姑娘,只是他对自己没有信心,也知道自己的家太穷,便一直把心思埋在心底,没有表现过。 如今他娘先挑起了头,他便鼓起了勇气。 弥弥听了他的话,羞得脸又红了,她低着头,不好意思看李野,小声说道:“小野,我没有不乐意,只是觉得婚姻大事,要慎重一些,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事。我觉得咱们两个可以试试,要是合适,那我以后就嫁给你。” 李野没想到弥弥会同意,他咧着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激动地大声说道:“弥弥,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我,我先回去了,等过几天再来看你。” 弥弥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彭时也朝这边望了过来,她便朝李野点点头,“回去吧,路上小心。” “呵,吓死我了。”弥弥一转身,发现彭时站在她身后,一双凤目严厉地盯着她,吓了一跳。 彭时见弥弥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又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个男孩的话,抬起双手摁住她瘦弱的肩膀,眯着眼睛冷冷地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让他那么开心?说来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 “没什么。小野的母亲想我了,我说过几日去他家,小野听了自然替他母亲高兴。”弥弥打算当她和李野定下来的时候再告诉彭时,所以没有告诉他全部。 “哼,弥弥,要是将来发现你骗我,我不会轻易绕过你的。”彭时对弥弥的回答并不满意,那个男孩,一脸春意荡漾,绝不是只把弥弥当成朋友那么简单。 “少爷,我没说谎!我发誓!” “弥弥,你发的誓就和放的屁一样,就响一声,说没就没了,你说我还能相信吗?”彭时想起她再三要离府,气不打一处来,又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少爷,你怎么说话这么粗鲁了,不好,不好!”弥弥小心翼翼地掰扯着彭时放在她脸上的手,这次彭时倒是轻易放了手,对弥弥命令道:“回去给我做鱼汤喝。” 弥弥做的鱼汤,鲜美可口,彭时喝了两大碗,实在撑得不行了,才住了嘴。吃完饭回房眯了一会,醒来打开窗,瞥见了躺在石榴树下躺椅上的弥弥,她脸上盖着一本打开的书,正在呼呼大睡。彭时嘴角上扬,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托腮一直看着她,心中温暖的如同这六月的阳光。在这住的越久,彭时就越不愿意离开,他动了弃官归乡的心思,想着和弥弥在这个小院里,过一辈子平淡温馨的小日子。 当晚,弥弥扔垃圾的时候,竟发现了一只小猫,可能是垃圾里面有鱼骨头,吸引了它。弥弥想起了前世彭时含泪抱走“笑眯眯”的情景,忍不住抱起了小猫,把它带回了小院。 “少爷,我给你找了只猫。”弥弥一进屋子,大声呼唤彭时。 彭时一听她的话,放下书,大步走到她的身边,看着乖乖待在她怀里的那只黑猫,心化成了一汪春水,把小猫接过来,欣喜地问弥弥:“你怎知我喜欢猫?” “少爷上次见我帕子上的小猫就那么欢喜,我想着少爷肯定喜欢养猫的。”弥弥发觉自己越来越会说谎话了,随口捏来,都不用想了。 “这只猫就叫它谜谜吧,谜语的谜,因为捡到它的人总是不说实话,喜欢让人猜。” 厄~难道是因为猫由白色变成黑色,所以彭时给它取得名字和上一世不同了吗?弥弥发现,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第11章 吃醋 此后,弥弥和彭时每天下河去给谜谜抓鱼虾吃,把谜谜养的圆滚滚的,油光锃亮。大黄在王公子害弥弥的那日不知所踪,她回来后,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在李野来过的两日后,弥弥带着几张大饼去了他家。李野母亲听李野转述了弥弥的话,心中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媳妇,拉着她的手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李野小时候的事情。后来,李野母亲说累了,喝下药睡了过去,弥弥悄声帮助收拾,并做好了饭。 如今,母亲卧病在床,李野又一天到头在地里忙,家里乱成了一团,弥弥看着李野换下来没洗的衣服堆成了小山,便坐在院中洗起衣服来。在李家这半天,比伺候彭时还要累得多。虽然弥弥知道,嫁过来,以后每日就是这样子的生活,可她心疼这对母子,心里倒也没有害怕、反悔。 “弥弥,快放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李野一进门,看着弥弥,心中过意不去,夺下她手中要洗的衣服。“这些事情怎么能劳烦你呢?”他有些懊恼自己这几天因为太累没有收拾,也心疼弥弥来他家干活。 “一点小事而已,我也帮不上别的忙,我做好饭了,你快和婶婶趁热吃吧,我先回去了。”弥弥见天色黑了,怕回去晚了再惹彭时生气,赶紧要走。 “你等我一会,我送你。”李野说完,进屋和母亲打了声招呼,又过了片刻才出来。弥弥见他竟然换上了自己送给他的淡蓝色长衫,冲他一笑,夸道:“小野,你这样不比县城那些公子哥差。” 小野被她夸地不好意思挠挠头,“弥弥,谢谢你。” 听着他的道谢,弥弥心里反而愧疚起来。当时,买这个衣服的时候,她脑海里想的是彭时,想起了前世她亲手做的,又亲自剪碎的蓝衫。前世,她给彭时买的所有衣衫都是蓝色的,春夏浅蓝,秋冬藏蓝,彭时肤色比女子的还要白皙,穿上蓝色,整个人愈发温润如玉。那日,一开始只想给李野母亲买身衣裙,看到这件男子的谈蓝色长衫,头脑一热,买了下来。买完又后悔了,她也不能送给彭时,想了想,便送给了李野。 “弥弥,你以后能过来陪我娘说会话就很好了,那些活你就别干了,否则我心里难受。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娶你是为了给家里找个帮工。我知道你师傅他们都很宠你,你从小到大没有干过多少活,我不希望你嫁给我了,日子过得比以前差。”李野虽然何弥弥同岁,只有十六,但他年幼顶起一个家,心思比弥弥成熟许多,人又要强,今天弥弥做的,他很感激,但心里是真的难受。 “好,小野,我答应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累了,想帮你分担。即使将来我们不在一起,但作为朋友,这些也是我应该做的。”弥弥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心中有些不舒服。 “弥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你。”李野说完,两人再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走了一路。 果不其然,弥弥又见到彭时抱着猫站在大门前等她,他脸上一脸的幽怨。弥弥和小野告了别,朝彭时跑去,“少爷,你饿了吗?” “弥弥,知道你每天和我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吗?”彭时看着弥弥露出困惑的表情,继续说道:“少爷,你饿了吗?我去做饭。” 厄,好像是这句,弥弥摸了摸头,咧嘴笑起来。 “他身上的那件长衫,是你买的吗?”彭时上次见过那件衣服,还以为是弥弥买给他的,一直满怀期待地等她送给自己,没想到,衣服穿在了别的男人身上,他摸着谜谜的头顶,一使劲,被谜谜用爪子划到了手背,他疼得倒吸一口气,心中大骂两个弥弥都气他。 “少爷,你没事吧,还好没破皮,之前李野帮过我,给他钱他又不要,我过意不去,才给他买的。”弥弥把猫从彭时怀中放下,握着他的手,一边给他吹起,一边解释道。 两人靠得很近,彭时见她这么关心自己,鼻端又传来她身上甜甜的味道,心中的醋意挥发掉了许多,他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抓伤的手,把弥弥绑头发的绳子扯下,让一头如同波浪的黑发洒落下来。 弥弥抬眼看着他,彭时还是那个彭时,依旧喜欢自己的头发,喜欢自己散着头发的样子。 彭时高弥弥一头,他低头看向她,浓密乌黑的蓬松长发,称得她的鹅蛋脸更小了,弥弥五官不算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大气鲜明又娇憨妩媚。眉毛粗长,带着一股英气;桃花眼总是水汪汪的,乌黑明亮;饱满的红唇旁,梨涡若隐若现。 如今京城里的美人各个都是柳叶眉、樱桃小嘴、尖尖的下巴,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彭时一个都看不上,他就是喜欢弥弥身上这种独特诱人的风情。彭时心痒难耐,低头轻轻吻上了弥弥的唇。 弥弥呆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猛地推开彭时,朝屋里跑去。 彭时以为她害羞,看着她的纤细小巧的背影,摸着上扬的唇,回味刚才的美好与悸动。 弥弥气得和彭时好几天没说话,彭时这才知道弥弥恼了,想到她喜欢花花草草,便亲手给她做了一个巨大的花架,又趁弥弥不在家时去村民那里买了许多花草,摆满花架,放到她的房间里,才把弥弥哄开心了。 天气越来越炎热,在屋子里坐不住,彭时便把躺椅搬到了小河边的柳树下,躺在阴凉里优哉游哉地看书。弥弥每日把水果放到竹筐里,再把竹筐放到小河里,放一晚上,第二天吃的时候凉滋滋的。 彭时见弥弥坐在小马扎上,便动手在树荫下做了个方方正正的大木床,他不但脑袋聪明,动手能力又极强,半个月就做好了,此后,他撤掉了躺椅,和弥弥及猫躺在木床上纳凉。 弥弥隔个两三天就去李野家一次,自从答应李野后,她只陪着李野母亲说说话,顶多再做顿饭。李野回家时,会带回一大束从地里采的野花送给弥弥。弥弥心里挺开心的,把花拿回家,摆到彭时做的花架上。 七月初,彭时的几个同窗前来找他玩耍,本来彭时打算和弥弥二人过七夕,如今是过不成了,他每日和这几个同窗爬山,野炊,诗歌唱和,竟是没时间和弥弥单独相处。随着七夕的临近,彭时心中焦躁,可那日,这几个没眼力见的同窗非要夜里去清凉山顶看牛郎织女星,把彭时气得不轻。 他想邀弥弥一起去,弥弥却说自己有事,而且他们一群男子自己跟着不合适,彭时只得作罢。太阳落山前,几人开始登山,爬了没多久,一位同窗指着山下对彭时说:“惜之,这不是你的小丫头嘛,她怎么和一个男孩单独在一起?” 彭时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看,气得脑袋冒烟,李野站在弥弥身前,正将一个花环戴在她的头上,戴完还在弥弥的侧脸亲了一口,看着两人羞涩地样子,彭时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都陷到了掌心的肉中,可他一点没有感觉到疼,只觉得自己受了骗,这个小丫头,看他回去不狠狠惩罚她。 山顶上,彭时当晚一杯接一杯喝了许多酒,同窗们知道他不胜酒力,可怎么劝都劝不住,只能由着他把带到山上的酒都喝光了。夜里,山顶的风很大很凉,一番折腾下来,彭时当晚就发热病倒了,同窗们无法,只得连夜将他抬下山,既然主人都病了,他们也不方便继续叨扰,嘱咐了弥弥好好照顾彭时后,终于走了。 彭时一直昏迷,浑身如同火炉,烫的吓人。弥弥也不再不好意思,扒掉他的衣服,用帕子沾着酒一遍一遍给他擦拭,睁眼陪了他大半夜。到了第二天,彭时的体温终于退了下去,只是仍旧昏迷不醒。弥弥请了山下的赤脚大夫给彭时看了,听到没有大碍,弥弥才放下心。 将赤脚大夫留下的药煎好放凉后,用勺子一勺一勺喂到彭时嘴里。弥弥一整天都陪在他身边没有离开半步,到了下午,实在熬不住了,才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彭时醒来,看到的就是弥弥趴在床边,脸朝着他,安静睡熟的模样。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披散的秀发,一想起昨夜见到的那幕,手上力道就不知不觉大了许多。 弥弥感到头顶疼,她睁眼,看着彭时已经醒来,正生气地望着自己,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不高兴,但弥弥很欣喜,抬起身,头顶却更疼了,这才发现彭时一只大手正拽着她的头发,“少爷,你弄疼我了,快放手。” “就是让你疼,说,昨晚干了什么?”彭时的手松开她的头发,却又去拉她的手腕,一使劲,把弥弥拉上了床,让她趴在了自己身上。彭时双手紧紧环住她,盯着她大声质问。 弥弥气得怕打彭时的胸膛,见他仍旧不放手,急得哭起来。 “哭也没有用,弥弥,你骗了我,之前我怎么和你说的,如果发现你骗我,我会好好惩罚你的。”彭时说完,抬头亲上她的脸颊,使劲吮吸一口,又说道:“昨晚他亲的可是这个地方?朋友之间都这样吗?回答我!” 第12章 彭府 “彭时,你混蛋!小野他亲我怎么了,我很快就要嫁给他,你凭什么对我对手对脚,我要去告官,告你强抢民女!”弥弥说完,朝彭时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大口,留下一排牙印。 彭时被她咬疼了,松手去摸脖子。弥弥乘机从他身上留下来,大哭着撞开门跑开,她一边哭一边跑,竟不知不觉到了道观。 乐羽被她吵醒,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弥弥抽抽搭搭地把李野和彭时的事情一股脑告诉了乐羽。 乐羽听她说完,扶着额头,心想弥弥桃花运也太旺了,但怎么都是烂桃花。李野是个好小伙,可如今他家里的情况,弥弥嫁过去只能吃苦;这个彭大人心思多,又对弥弥如此霸道,弥弥怎么是他的对手。 他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春心未曾萌动过,此时,空有担心却不知该如何帮弥弥。只能叹气道:“弥弥,这段时间你在道观住吧,明日,我去和彭大人谈谈。别哭了,你眼睛都红了,洗洗早点休息吧。” 乐羽给弥弥烧了热水,送到她屋子里,又好生安慰一顿,才离开。第二日天一亮,就下山去找彭时。 将彭时竟比往日憔悴许多,胡子也没刮,他心想师傅说的对,情爱果然是害人的,以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在观里做他的道士吧。 “彭大哥,弥弥昨晚回了观中,求你放过她,她,她对你无意。”乐羽狠心说完,不好意思再看彭时,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彭时的回话,乐羽才再次抬头看他,一看,彭时脸色惨白,额头都是豆大的汗珠,他赶紧上前关切地问道:“彭大哥,你还好吧?” “弥弥亲口和你说的吗?”彭时艰难地开口,见乐羽点点头,他叹了口气,“罢了,强扭的瓜不甜,麻烦你转告她,让她不用害怕,以后我不会再对她怎么样了。干满一年,我放她走。” 乐羽心中一喜,想立即告诉弥弥,但担心彭时,问道:“彭大哥,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我留下来照顾你?” “多谢,不过不用了,你让她准备准备,过几日,我要带她回城里。”彭时说完,不再理乐羽,转身朝内躺着。 乐羽看着高大的他如今蜷缩成一团,有些心疼,但一想弥弥,还是跟彭时告别,重新回到了道观,将彭时的话都告诉了弥弥。 弥弥知道彭时向来说到做到,便也放了心,又过了一日,她去和李野家告别。李野如今对弥弥的感情越发深厚,不忍和她告别,本想亲自求取彭时放了弥弥,但见弥弥不同意,听她说府里规矩就是如此,不会为她一人破例,李野只好作罢。 第三日,弥弥回到了小院,将彭时身体已经好了,只是瘦了许多,整个人再也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弥弥知道自己是害他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小心翼翼地和他打声招呼,见他只是颔首回应,没有说一句话,弥弥也便不再说什么,默默地收拾行李。 又过了一日,彭时带弥弥回了府中,他真的说到做到,没有再对弥弥表露过心思,几乎每日都外出,夜里很晚才回来,两人见面也不说话,仿佛回到了前世在京城的那段不快乐的日子。 那种被人故意冷着的生活,弥弥是真怕了,即使前世彭时是因为两人的身份,还算情有可原,但弥弥这一辈子再也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好在如今他俩不是夫妻,而是彭时能放开她,她高兴还来不及。 弥弥每天闲的无聊,就捣鼓美食,以前她在山间,食材酱料有限,如今彭府里东西应有尽有,弥弥按照书上的方法,做了许多精美的点心、菜肴,她一个人吃不完,便时常给大丫送去。 大姑娘偶然吃了,对弥弥的手艺赞不绝口,隔几天想吃什么了,便遣大丫过来要。弥弥很高兴有人欣赏自己,她对美食更加上心,倒也找到了乐趣。 这天一大早,大丫就来找她,“姐姐,大姑娘想吃你做的桂花糕了,你今天能做些吗?” 弥弥朝大丫一笑:“可以啊,我今天多做些,做好了就给你们送过去。” 八月里桂花飘香,正是做桂花糕的时候,弥弥将糯米粉、面粉、桂花、白砂糖按照一定的比例搅拌,上锅蒸完,再用纱布包着使劲揉搓,揉到光滑为止,在放到容器里整形后,表面撒上油,切成方块,一上午,一块块桂花糕就做好了。 吃过午饭,她拿着食盒来到了大姑娘的院中,把食盒交给大丫,和她聊了几句,便离开了,回去继续捣鼓美食。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府里前来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彭时最近这几日只好在家接待客人。这日下午,弥弥给大姑娘送了些她做的月饼,回到彭时院中,正碰到管家带着一个老头过来,弥弥先开口和他打招呼道:“管家好!” “弥弥,这是我爹,他也曾是府里的管家,这过节了他来看望夫人和少爷。”管家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地模样,他指着父亲给弥弥介绍。 “老爷好!”弥弥朝管家甜甜一笑,乖巧地问好,抬头看了他一眼,怔住了,这不就是前世去京城告诉她身世的那个老管家彭大嘛。 彭大皱着眉,一直盯着弥弥,似乎在回想什么,管家见出弥弥被他父亲看得不自在,便对他父亲说道:“爹,我们快进去吧,少爷再等着呢。” 彭大点点头,却并不抬脚,他对着弥弥问道:“你叫弥弥吗?你母亲和父亲叫什么名字?” 管家一呆,没想到父亲会问弥弥这种问题,觉得父亲见到弥弥之后,举动有些古怪。而弥弥则知道,她的身世很快就要揭晓了。弥弥老实回答:“我母亲叫闻樱,父亲名彭晗。” 弥弥刚一说完,彭大踉跄着倒退几步。管家赶紧将他扶住,关切地问询他的情况。彭大朝儿子摆摆手,抬脚朝彭时所在屋子走去。 弥弥有些担忧彭时,不知道如今他知道了会如何,不过又一想他不再喜欢自己了,想必不会太难过。弥弥才松了口气。 彭大和彭时寒暄了一会,便再次返回彭夫人那里,路上他问管家弥弥和彭时什么关系,听到弥弥是给彭时安排的侍妾,彭大心中更乱,脚步越发快了。 彭夫人将彭大去而复返,很纳闷,见他挥退了其他的丫鬟小厮,彭夫人才知他这是有要事与自己商量。 果然,彭夫人听彭大开口道:“夫人,您还记得当年大少爷的贴身丫鬟闻樱吗?” 彭夫人自然记得,当年大儿子身体不好,本来给他安排了婚事,可他拒绝了,说自己身子不好,不想耽误其他姑娘,后来她发现,大儿子早就和与他一起长大的丫鬟闻樱私定了终身。彭夫人觉得都是因为闻樱才让儿子不愿娶妻,便要将闻樱打发出府,可大儿子竟为了闻樱,和她这个母亲大闹一场,之后病情加剧。 彭夫人为了儿子,忍下了闻樱,但彭晗最后还是英年早逝,之后,她便把闻樱逐出了府。彭夫人突然想到为何觉得弥弥眼熟,这个弥弥竟和闻樱有些相像,尤其是那双极具风情的眉眼,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慌,赶忙问,彭大,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可是见了弥弥才想起闻樱的?” 彭大点点头,说道:“闻樱出府后,有一年我曾见过她带着一个小女孩,当时看着那个女孩的年纪和闻樱出府的时间差不多,我曾怀疑孩子是不是大少爷的,想靠近问问她。她发现了我,似乎也有话要对我说,可我们刚走近些,闻樱就被一个高大的男子带走了,当时我腿疾发作,跟不上他们,后来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闻樱。我不死心,去问了闻樱父母家,他哥哥说闻樱当年被他领回家时确实已经有了身孕。刚刚我问那个女孩她父母的姓名,她说母亲是闻樱,父亲是彭晗,所以我才急着过来找夫人。夫人,这件事该怎么办?” “这件事由你亲自去查,一定要查明白,如果弥弥真是晗儿的孩子,那我们彭家一定要让她认祖归宗。希望她和时儿还没有到那一步,翠儿,你去把弥弥叫过来。”老夫人先交代了林老管家,有对她的陪嫁丫鬟翠儿嘱咐道。她心中最怕的就是彭时和弥弥有了夫妻之实,如果弥弥真是彭晗的孩子……彭夫人不敢再想下去。 弥弥心里有了些底,所以并不慌张,跟着翠姨到了老夫人跟前,恭敬朝她行礼,“弥弥给夫人请安。” “弥弥,你母亲可好?”老夫人直接问道,闻樱才是揭开弥弥身份最关键的人物。 “夫人,我母亲已经于六年前去世了。”弥弥说到此,声音已经哽咽,虽然闻樱对她冷淡,可弥弥很爱也很想念闻樱。 “孩子,到我跟前来。”彭夫人朝弥弥招招手,慈爱地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握着她的手,和蔼地说道:“你今年多大了?你母亲可曾给你讲过你的身世?” 第13章 不信 彭夫人听着弥弥的讲述,激动地落下泪来,她已经在心中认定了弥弥就是彭时的女儿,虽然当年不满闻樱,可弥弥是彭晗留在世间唯一的骨肉,彭家现在又子嗣不旺,人丁单薄,她觉得已经没有了继续调查的必要,决定今日就认下弥弥。等弥弥说完,彭夫人隐晦地试探弥弥:“你和少爷可曾在一起了?” 弥弥多活了一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一世,及时止损,终于不会再经历前世那般的难堪、震惊了。 她朝彭夫人摇了摇头,低声回了句“没有。” 彭夫人长松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她吩咐管家通知少爷、大姑娘和小少爷他们,今晚一家人要好好聚聚。 当晚,圆月当空,繁星闪烁,桂花飘香。彭家正厅的饭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月饼和水果,彭时和大姑娘、小少爷都坐在桌前等老夫人到来。 丫鬟挑起珠帘,彭时见弥弥扶着母亲出来,有些诧异,挑了挑眉仔细打量她,发现她今日没有穿那身粉色的丫鬟衣服,而是穿了一身淡紫色短衣和鹅黄色长裙,长发梳成了一个造型优美的发髻,而不是平日她胡乱扎着的样子,脸上甚至上了淡淡的妆。彭时心头猛跳,平日的弥弥已经对他充满诱惑,此时的她,媚眼如丝、红唇梨涡,让他身体中压抑的欲望再次复苏,他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动了动喉咙。 弥弥感受的彭时火热的目光,心中更加担忧一会他知道了真相的反应,她低下头,不去看彭时。 “都坐吧,今日是中秋佳节,合家团聚,咱们一家人难得能聚在一起,我心里实在高兴,可还有另一件事,更令我开心,时儿,我今日才得知你大哥竟有一个女儿,就是弥弥,你说巧不巧。”彭夫人满脸笑容,拉着弥弥的手朝着彭时说道。 彭时没听懂,也不愿意相信,他皱着眉问道:“母亲,儿子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大哥并未娶妻也没有侍妾,怎会有个女儿?而且这些年您都没有提过,也没去找过,怎么突然就找到了?”说完,他有盯着弥弥看了几眼,见她还是不理睬自己,心中愤懑。 听彭夫人把事情都头到尾解释了一遍,彭时的心凉了大半,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弥弥,却对着彭夫人说道:“母亲,现在就认下弥弥太过草率,弥弥母亲离府已经快二十年了,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还是再打听打听吧,要不将来发现弥弥不是大哥的女儿,她的处境会很尴尬。” “这,我们府中人口稀少,也不在乎多弥弥一个人,如果她不是你大哥的女儿,我会认她做干孙女的,弥弥,你不用担心,祖母会好好待你的。”彭夫人不认同彭时的话,她越看弥弥越满意,铁了心要让她成为彭家的小姐。 “夫人,少爷说的对,还是先查清楚吧,我也想知道自己的确切身世。”弥弥很感激彭夫人的认可,心中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祖母,可她知道彭时的话句句在理。 “母亲,不如将弥弥先认作远方亲戚,其他的等以后再说。”彭时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相信老天爷会这么捉弄他,让他爱上自己的侄女。他会将弥弥的身世查的一清二白,如果她不是自己哥哥的女儿,那彭时决定再也不放手,此生一定要娶弥弥为妻。他不去想另一种可能。 彭夫人见彭时脸色苍白,神思恍惚,心里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时儿不会是对弥弥动了心吧?”可她知道不能问,即使彭时对弥弥动了情,这件事也只能当做没有发生过。“蓉儿、萱儿,以后弥弥就是你们的大姐姐了,你们要敬她爱她,好好和她相处,知道吗?当然,弥弥姐姐也会好好对你们的。” 大姑娘彭蓉和她弟弟彭萱高兴地点头,他们之前吃了弥弥做的好些美食,都很喜欢她,加上家中兄弟姐妹太少,多了个大姐姐,真是再好不过。 除了彭时,这顿饭,其他人都吃得和乐融融。 彭夫人已经把大丫拨给了弥弥,并将弥弥安置在彭晗曾经的院子里。饭后,弥弥带着大丫回了房间,她坐在镜子墙刚散开头发,就见彭时闯了进来。 “大丫,你先出去。”彭时把大丫打发走,将房门紧闭,大步走到弥弥身前,用一直大手捏住弥弥的下巴,目光如刀子般射到她身上,冷冷地问她:“你要是喜欢钱,何必费尽周折捏造身世来冒充我哥哥的女儿,不如直接嫁给我,我的银子都给你。” “彭时,你混蛋!放开我!我才不稀罕你的臭钱,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没有说一句谎话。”弥弥委屈地要死,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从眼眶中坠落,落到彭时捏住她下巴的手背上。心中大骂彭时王八蛋,不明白明明是同一个人,他为什么比上一世坏那么多。 “弥弥,如果你不是我大哥的女儿,将来等你的只有火坑。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别怨我。”彭时想起弥弥曾说过,留在他身边就是进了火坑,他早已经身在火坑了,就等着她下来陪自己。 彭时想自己是疯了,本来因为弥弥的再三拒绝,他想着要放手,如今突然加了这出戏,他反而发现,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弥弥。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知道弥弥是他的侄女,他定会不顾论理纲常,继续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虽然仅仅和弥弥认识了四个月,彭时却觉得弥弥已经在他身边很久很久了,久到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第二日一早,乐羽打开前殿的大门,竟发现了彭时,见他头发上沾了些露水,身旁也没见弥弥的身影,连忙问道:“彭大哥,你何时来的?弥弥呢,她没跟你一起来?” “没有,乐羽,你可知道弥弥的身世?”彭时昨晚一夜无眠,天还没亮,就骑着马独自一人来到了清凉山。 “弥弥的身世?彭大哥,进来说吧。”乐羽带着彭时在前殿的方桌旁,让他坐下,又沏了壶茶,给他倒了一杯,坐在彭时旁边继续说道:“九年前,弥弥的母亲晕倒在正殿前,师傅略懂医术,救了她,见她俩无家可去,便收留了她们。弥弥的母亲长得很美,但总是沉默寡言,对弥弥也不太亲近,还经常生病,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她和弥弥的房间,不怎么出来见人。这些年,从未听她或者弥弥提起过她们之前的生活,所以我对弥弥的身世并不怎么了解。” 乐羽说完,见彭时皱着眉沉思,他又想了想小时候的事情,突然一拍脑袋,“啊,对了,弥弥小时候说话并不是本地口音,大师兄好奇心强,曾问过她家乡在哪,但弥弥说她八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之前的事情全都记不住了,包括她自己的名字都是她母亲告诉她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她母亲也不告诉她。后来我们也就没再问过。彭大哥,弥弥怎么了?” “你说弥弥小时候不是本地口音?你可知她说的是哪里的话?”彭时听出了端倪,紧张得问乐羽。 “彭大哥,我都没有出过我们清河镇……”乐羽说完就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实在是孤陋寡闻。 “有关弥弥的身世,你师傅会不会知道的多些?到现在还么有你师傅的信吗?”见乐羽摇头,彭时叹了口气,“等你师傅回来,一定要告诉我。” “好,彭大哥,弥弥~”乐羽还是不放心弥弥,再次问道。 “她没事,如今在我家过得好好的。”彭时咬着牙答道。 “小羽,小野他娘去世了,你快来帮忙。”门外传来一声大叫,乐羽一听是李家村的李二狗。 乐羽一听,大惊,前两日他才去看望过李野的母亲,那时她看上去挺有精神的,和他说了大半天,话里话外都是在夸弥弥,她怎么会这么突然离世。“我就来,等我一会儿。”他扯着嗓子朝门外喊了一声,又扭头对彭时说道:“彭大哥,抱歉,不能陪你了。”说完,撒腿就要朝外跑去。 “我和你同去。”这个小野,不就是亲弥弥的那个男孩子嘛,彭时熟读兵法,知道“知己知彼”的重要,赶紧跟着乐羽一起下山去了李野家。 已经有不少村民挤在李野家,都在帮着张罗丧事。彭时见李野憔悴了不少,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很是同情他。发现自己杵在忙碌的村民中,既碍眼又挡路,彭时摸了摸身上带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子,拿出来交给乐羽,让他转交给李野,便告辞下了山。 彭时心情比来时轻松许多,乐羽的话,让他更加确定,弥弥不是他大哥的女儿,只是他还得找到确切的证据才行。否则,弥弥不会接受他的心意,他母亲也不会同意他娶弥弥为妻。 第14章 兵来 回家后,彭时回到自己院中换了身衣服,立马去找弥弥,发现弥弥不在院中,便问她院中的小厮,才知她去找彭蓉玩去了。彭时往彭蓉的院中走,在半路看见彭蓉姐弟和大丫围在一个枣树下,听到树上茂密的绿叶间传来弥弥带笑的声音,“这篮子满了,我慢慢往下放了,大丫,你接住了。” 彭时走了过去,抬头向树上看去,只见弥弥今日穿了一身粉色纱裙,坐在树杈上眉眼含笑,秋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一层金黄,这样的弥弥好像林间仙子,他的心再次为她怦然跳动。 弥弥手里提了一个装满红枣的篮子,弯腰俯身朝下放,随着她的动作,树枝来回晃动,她也一点都不害怕。一眼瞥见了彭时,想起他昨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弥弥冷哼一声,扭头不再去看他。 大丫矮小,够不到篮子,急的直跺脚,朝弥弥叫道:“姐姐,你再低点。” 彭时怕弥弥掉下来,上前接住了篮子,递给大丫,又眯着眼朝弥弥说了句“下来”,便张开双臂要接住她。 “起开,不劳彭少爷大驾!”弥弥说完,扒着树干慢慢往下滑,快到底的时候,她心急地松开手。朝地面跳下,没想到一个踉跄,扭到了脚,疼得大叫“哎呦!疼死了!” 彭时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在弥弥耳边回了句,“该,叫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弥弥本来脚就疼,又听他这么说,眼泪从昨夜已经哭肿的双眼中默默流出来。 彭时发现自己今日没带帕子,便直接用袖子给她胡乱擦了擦泪,对着其他人命令道:“蓉儿,你带弟弟先回去,大丫,去找管家,让他去请大夫。”他交代完,一把将弥弥打横抱起,低头看她还在哭泣,叹了口气,“小姑奶奶,我错了,诚挚地向您道歉,求您别再哭了,好吗?再哭眼睛肿的都成一条缝了,丑死了!” “彭时,你就知道说我,我讨厌死你了。你走开,不用你抱!”弥弥气得用双手使劲捶打彭时的前胸,眼泪流得更加凶猛,把重生之后所有的委屈都一一发泄出来,最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她没力气哭了,彭时问道:“弥弥,说句你小时候说过的方言听听。” 他的这句话,转的太突然,弥弥都问蒙了,“什么方言?” “乐羽告诉我,你小时候是说方言的,你还记得怎么说吗?”彭时耐心地诱导她,希望从弥弥身上找出线索,可惜他见弥弥摇了摇头,听她说道:“八岁以后,我娘只让我说官话,我现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怎么说话了。干嘛突然问这个?” 彭时突然想起李野家的事情,“无事,对了,你小情郎的母亲去世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弥弥皱着眉,“什么小情郎?”说完才反应过来彭时说的是李野,揪着彭时的衣领,“婶婶去世了?不可能,她明明身体还可以,只是不能动了而已。” “我何必拿这种事情骗你,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决定。”彭时本不愿意弥弥再见李野,可怕将来弥弥知道后怨恨他,便还是告诉了她。 “赶紧的,马上带我去李家村!”弥弥刚刚止住的泪又大滴大滴落下,她恨不得自己能立马飞回李家村,可现在偏偏脚又扭伤了,还得靠彭时抱她。 彭时骑着马,把她圈在怀中,他很想和弥弥共乘一骑,慢慢欣赏沿路的秋景,可他最后还是架不住弥弥一直不停地催促,带着她一路狂奔到李家村。 待他俩到了李野家,天已经黑了,彭时见白日帮忙的村民大多都回去了,他抱着弥弥走进屋子,微弱的烛光下,只有乐羽、李野及其他几个小伙子围坐在方桌前说着什么。 “弥弥!”对着门坐着的李野最先见到彭时怀中抱着的弥弥,其他人都纷纷转头看向门口的两人,除了乐羽,其他人都不认识彭时,所以只和弥弥亲切地打招呼。 “你这是怎么了?”乐羽站起大步走到弥弥面前,担忧地看着她问道。 “二师兄,我今早不小心扭到脚了,现在脚不敢着地。二狗、牛蛋、俊俊,你们都在啊。”弥弥回完乐羽的话,和小伙伴们挨个打招呼,并让彭时把她抱到李野身边的凳子上,满脸愧疚地对李野说道:“小野,对不起,我来晚了。” “弥弥,多谢你能来,我母亲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李野眼圈通红,见到弥弥,他心情好了些许,其实他想独自和弥弥待在一起,抱着她,和她诉说自己的悲伤难过,可惜,周围都是人。 “小野,别太伤心了,照顾好自己,这样婶婶才能放心。”弥弥柔声安慰道,她知道失去母亲的那种心情,仿佛天地都失去了颜色,她也知道别人说再多,最后还是得自己想开才会释怀。但安慰的话,还是要说。 李野点点头,朝弥弥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对众人说道:“夜深了,你们忙碌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今日谢谢大家了。弥弥,你也回去吧,好好养伤。” “小野,那我们先走了,明天一早再过来。”剩下的几个听到李野的话相互对望了一眼,李二狗是他们当中最大的,他拍了拍李野的肩膀,代表大家回道。 彭时刚要抱起弥弥,就听到李野对他说:“彭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他朝李野点点头,又对乐羽吩咐道:“乐羽,你先带弥弥回道观,我晚会回去。” 弥弥一直打量着这两个人,刚要说什么,就被乐羽背起,听乐羽轻轻对她说了句:“弥弥,别管他俩了,跟我先回去。” 屋里只剩下彭时和李野,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屋外不是响起地蟋蟀叫声。 李野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彭时,客气道:“彭大人,多谢您的美意。只是家中这些年多少攒了点银子,这些钱还够我娘的葬礼用。我听弥弥说过,您是状元,字写地极好,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您为我娘的墓碑题字?” 彭时虽然年轻,但他的字笔势圆劲,字体精妙,在京城文人士大夫间倍受赞誉。和他求字的人很多,彭时也不吝啬,基本上有求必应。所以听到李野的请求,他点点头,“明日写好了拿给你。” “多谢彭大人,还有一事,是关于弥弥的。彭大人,我娘去世前,一直念叨我和弥弥的婚事,我想和您再确认下,弥弥在贵府干满一年就可以出府了,对吗?”李野见彭时很好说话,便把弥弥的事顺便提出来,说完,期待地等着彭时的回答。 彭时真想拂袖而去,这个小子,竟敢和他抢女人,他忍住怒意,忽然计上心来,淡淡说道:“前日,我家刚刚确认弥弥是我大哥的亲生女儿,所以她如今已经成了小姐。李野,你很优秀,但是我想我母亲是不会把弥弥嫁给你的。” “什么,怎么会这么巧!不,弥弥找到家人,我很为她高兴,其实弥弥即使不是小姐,我也原本就配不上弥弥。彭大人,你放心,我不会纠缠弥弥了。”李野向来挺拔,此时肩膀无力地耷拉着,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好似喃喃自语。 彭时看到他这个样子,知道自己做的过分,“李野,你还年轻,又强壮聪明,有句话想必你也听说过,先立业后成家,如今你孑身一人,不如先放下儿女私情,去外面闯闯,说不定将来能建立一番事业。” 他的这些话,李野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他只想娶了弥弥,和她在村子里过一辈子男耕女织的生活。彭时的话,让他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豁然,是啊,他不必任何人差,为什么不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挣出一份事业,如果到时弥弥还没有嫁人,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求娶她,而不是被人嫌弃。“彭大人,多谢您的指点,只是我从未出过县城,又没有读过几本书,空有一番力气,却不知道该往哪去,您可否给我指明一条路?” 彭时见他听进去自己的话,赞许地点点头,“如今倭寇频繁侵扰我们大炎东南沿海,镇守台州、金华、严府的卢参将,正在广招新兵,组建水师强军,你如果有想法,我可以给你写一封推荐信。” “彭大人,多谢您!等过了我娘的七七,我就去找卢参将。”李野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地接收了彭时的建议,感激地向他道谢,人也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李野,好好干,将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彭时欣慰地拍拍李野的肩膀,说完,转身出门,朝道观走去。 夜风清凉,星河灿烂。 彭时打发了李野,心中轻快不少,在寂静的乡间小路上欣赏着夜景,慢慢朝道观走去。想到弥弥竟敢背着他把终身大事定下,彭时决心之后好好给她个教训,省得她再闹出这种事。 第15章 遗弃 弥弥已经躺在被窝里,留着眼泪回忆李野母亲曾经对她的好,突然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暗自纳闷谁在背后骂自己,骂的这么狠。 第二日,彭时把写好的字交给乐羽,自己去了何家村的小院子。弥弥则跟着乐羽又到了李野的家中,见他家中又来了不少帮忙的村民。 “弥弥,你去厨房帮帮我娘她们吧,小野说请大伙今日在他家吃饭。”李二狗向来热心肠,帮着李野里里外外张罗,见了弥弥,也没客气,上来就让她干活。 弥弥点头,径直去了厨房,和几个婶婶们忙了一上午,做出了七八桌香喷喷的饭菜。中午,村民们挤满了李野家的小院,吃吃喝喝,气氛越来越热闹,一直到夕阳下山前,人才渐渐离开。 李野太忙碌,没有找到机会单独和弥弥聊聊。昨晚,他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终于在天亮前下定决心在今日和弥弥做个了断。 “小羽哥,我想和弥弥单独聊聊,过会我把她送回去。”见乐羽要背着弥弥离开,李野赶忙说道。 乐羽见弥弥朝自己微笑着点头,才对李野嘱咐道:“那你早点送她回来。” 待其他人都走后,李野对弥弥说道:“我背着你出去走走可好?咱们边走边聊。”听到她回了声“好”后,李野在她弯下身,片刻,感受到一双纤细的胳膊环住了自己的脖子,弥弥柔软的身体紧靠在他的背上。这是李野第一次和弥弥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心神恍惚了一下,羞地脸滚烫。 李野背着弥弥从屋子里出来,呼吸着清新带有一丝凉意的空气,他终于平静下来,“弥弥,我听彭大人说你是他家的人,认你做了小姐。” 弥弥心里暗骂彭时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明明是他不让彭夫人认自己,这会儿又和李野这种不相关的人说她是彭府小姐,也不知道他又再打什么算盘。“是不是还不一定,现在还在查。李野,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小姐,只是我想多了解一些我父母的事情,才会留在彭府等结果。如果你想让我离开彭府,那我一会就去找少爷说。你看我,就是死脑筋,在观里等也是一样的。” 李野听出弥弥并未因为身边变了而嫌弃他,欣慰一笑,“弥弥,我们一起长大,都很了解彼此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你们道观,隔三差五断食,如今你能在彭府里吃饱穿暖,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拾掇着你离开。弥弥,我打算过段日子离开李家村,去外面闯闯。” 一听李野要走,弥弥急忙打断他,声音里带了哭腔,“小野~” 李野轻轻一笑,“弥弥,别难过,先听我把话说完。等过几年,要是你还未嫁,我就回来娶你。如果你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那我会在远方恭喜你。你是个好姑娘,将来一定会遇到比我好百倍、千倍的人。” 弥弥已经把李野当成了未来的夫婿,此时有种被他遗弃的感觉,心中委屈难过,可她强忍住了泪水,故作大方地说道:“小野,男儿志在四方,相信你一定会功成名就的,到时可别忘了我和我们这些村民。” 没过多久,弥弥就被李野送回了道观。 乐羽一直在前殿等弥弥,见她回来后坐在桌前沉思,沉默不语,他不放心道:“弥弥,如今婶婶没了,你和小野的事情,还是等师傅回来再说吧,虽然我们这里民风淳朴,但你们两人私下过多接触,对你一个女孩是终究不太好。” “二师兄,李野他不要我了。”弥弥的眼泪伴着她的话一起出来,委屈巴巴地望着乐羽。 “真假?李野这个臭小子,我这就去把他叫回来好好问问。”乐羽一直觉得李野配不上弥弥,没想到这个臭小子竟敢先嫌弃弥弥,饶是他一向文质彬彬,此时,也动了怒,转身要去追李野。 “二师兄,别去!大不了我再找个,李野他有抱负,我不该拖累他。二师兄,要不你娶我吧。” “咳咳咳咳……”乐羽被弥弥的话呛得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才止住,连忙朝她摆手拒绝道:“弥弥,这个玩笑开不得,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像师傅那般远离女色,专心修道。夜深了,我把大门关了,咱们去后院吧。”再和弥弥相处下去,乐羽就要疯了,他走到大殿门前,却发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彭时。乐羽见到他有些尴尬,“彭大哥,你来了。” 弥弥也僵住了,但想到他曾让乐羽转告过不会再纠缠自己,又放下心来。 彭时本以为弥弥今日回回山下小院,等了半天没见到人,不放心,又爬上山来道观看看,却在门外听到她和乐羽的话,心中的火越烧越旺。走近道观,打量着弥弥,见她脸上犹有泪痕,却无辜毫无愧意地望向自己,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朝后院走去。 弥弥见彭时脸色不豫,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朝着呆在大门口的乐羽求救道:“二师兄,救我!” “彭大哥……”乐羽还没说完,就被彭时冷冷打断:“乐羽,你要是开口求情,我保证她更不好过。” 乐羽被彭时彻底震慑住了,不再开口,耳朵里一直回响着弥弥杀猪般的大叫,“彭时,你放我下来!” 彭时把弥弥扔到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定定地望着她:“弥弥,没想到你还有喜新厌旧的坏毛病,刚和李野分开,又立马找上乐羽。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嫁出去,嗯?现在你是我彭家的人,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谁都嫁不了,所以我劝你安分点,别惹我生气。” “哼,彭时,你要当长辈,就当的彻底一点,不准再对我有非分之想。”弥弥也是有脾气的,此时,已是火冒三丈。 “弥弥,没事多照照镜子,少爷我不过是一时走了眼才会看上你,等我回了京城,有的是好姑娘求着我去娶她们。”彭时朝着弥弥的额头弹了一个响指,拿开手后,见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红痕,心中解了气,“且不说你之前发过的誓言,如今你是晚辈,要尊重我,好好听我的话。洗了睡吧,明日跟我去清河县。” “要去,叔叔您老人家自己去,省得您见了我污了眼,好走,不送!”弥弥气鼓鼓地等着彭时,说完,迅速转身朝内躺下。 彭时见弥弥小女孩的任性样,只觉好笑,嘴角挂着微笑,伸出右手,用食指戳了戳弥弥的背,问道:“傻丫头,清河县是你母亲的家乡,去还是不去?” 过了片刻,才听到弥弥小声的回答:“还是去吧。” 彭时给弥弥放下帐子,离开她的房间,去了清凉观的一间客房。他从老管家彭大那里得到消息,闻樱离府时是被她哥哥接走的,他哥哥应该知道些情况,于是他打算带着弥弥去闻樱的家乡打探。 第二日,吃完弥弥做的面,彭时骑马带着弥弥往清河县赶。弥弥的背时不时和彭时的前胸碰触,她羞得满脸通红,抓住缰绳将身体尽量往前靠。慢慢发现彭时让马忽快忽慢,这样她就不断地在马背上摇晃,更加频繁地和彭时接触,弥弥扭过头,等着彭时,见他一脸坏笑,气得她大声叫道:“停下,我要下马。” “你确定?”彭时含笑问她,见弥弥点头,他听话地停下了马,也不管弥弥的脚还没好,命令道:“自己下来。” 弥弥压着牙,慢腾腾地从马上下来,见彭时一个飞身再次回到马背上,鞭子一挥,策马飞快远去。 “彭时,你这个大混蛋!”弥弥朝着彭时的背影大声骂了几声后,环顾四周,发现荒草丛生,一个人都见不到。她心中害怕,但一点都不后悔刚才的举动,就是要得对彭时的无赖行径说不,否则他会变本加厉、为所欲为。弥弥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一瘸一拐地朝着来路走。她不由得怀念起前世没去京城之前的彭时,他对自己一向温柔备至,虽也有闹矛盾的时候,但彭时很少像现在这般作弄她、取笑她,只是会冷她一两天,之后又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哄她。难道如今这个人,和前世的彭时并不是一个人,弥弥的小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奇怪的念头,很快她就自己否定了,定是这世他提前得知了两人的身份,才变得不正常,前世他不也是因为此事变得冷漠的嘛。 弥弥边走边观察四方,就怕突然有歹人从齐腰高的杂草中冲出来,当她惴惴不安地走了不到百步时,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转眼间,见彭时已经来到她的身前,坐在马上俯视着她。 彭时看着弥弥狼狈的样子,笑地一脸的得意,“弥弥,我突然想起一事,两年前,曾有一名妇人在这条路上被歹人劫财劫色,万幸她留下一条命,报了案,这个案子由县城上报到了省城,可即使知府亲自过问,真凶至今依然逍遥法外,万一他哪天又想返回这里作案……” 第16章 逗弄 彭时的话让弥弥心下骇然,可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朝着他大声反驳道:“你胡说!我从未听说过此事,而且两年前你远在京城,怎么会知道?” 听着她声音里颤抖,彭时笑得更欢,“爱信不信,我在内阁参习政务,天下什么样的事情不清楚。既然你还是要坚持不跟着我,那我这次走了就不再回来了,这荒郊野岭的,你要是碰到了什么人,出了点什么事,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弥弥小姐,在下先行告退了。” 弥弥见彭时说走就走,终于慌乱起来,迅速拉住缰绳,哀求道:“叔叔,我知道错了,求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 “哼,上来!”彭时想哈哈大笑,却怕又惹着这个小姑奶奶,强行憋住,伸手拉她上马。 弥弥不再挣扎,她靠在彭时怀里,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清香,脑子中忽然佛现出前世二人床间的甜蜜,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彭时看起来清瘦,可衣衫底下的身体却很结实修长,他全身上下没有弥弥不爱的地方。 弥弥知道他自小除了读书,还学习骑马射箭及打拳,并且身手甚是了得。前世在何家村的那一年,彭时每次去山上都能猎到好几只兔子、山鸡,百发百中。弥弥当时别提有多骄傲,见到村民就向他们夸耀自己的相公。 只是后来到了京城,彭时再也没有拿起过弓箭,所以外人不知道他还有这么英武的一面,都只把他当成了文弱书生。 前世,除去两人尴尬的关系,弥弥承认彭时的确是个非常优秀的相公。不知道这世哪个女子有幸能留在他身边,她一想到这儿,心情就暗淡了许多。 彭时从第一次见到弥弥起,已经无数次见她沉思,可依他的了解,弥弥不是能将事情藏在心里的人,很容易被人三言两语套出话。 不知为何,彭时能感觉出弥弥心中有个大秘密,无论他怎么问,都不能把这个秘密套出来,他也不气馁,坚信自己早晚有一天能钻到弥弥心里,将她的所思所想一探究竟。 他在弥弥腰上捏了一把,终于将她的思绪拉回,“弥弥,你为何总是走神,到底在想什么?” 弥弥拍掉他的大手,“想你的恶行,总有一天,我会报复回来。” “我很期待这天的到来,不要让我等的太久。”彭时贴到弥弥耳边,笑嘻嘻地回道。 弥弥懒得再搭理他,在他怀里慢慢睡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睁开眼,发现天已经黑了。“我们这是到哪里了?还有多久?” “再走几里就到了,找间客栈住一晚,明日再去你母亲的娘家。弥弥,这一路你睡得像头死猪,看来靠在我怀里很舒服啊,之前干嘛还那么别别扭扭。” 弥弥发现彭时太有本事,只要他一开口,定能让自己生气。知道自己说一句他有十句等着,弥弥便只冷哼一声,一个字也不回答。 彭时见小丫头不再面红耳赤地跟自己争论,觉得唱独角戏没意思,便也住了嘴。身子往前挪了挪,贴的弥弥更紧,闻着从她发丝间飘来的馨香,心里被满足与幸福填的满满的,真希望和弥弥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两人找了一家客栈,听小二说店里只剩一间房时,彭时也不表态,静静地看着弥弥。 弥弥本想换一家客栈,可看到彭时脸色疲倦,想着他今日骑了一天马,不由得心疼他,朝小二说道:“一间就一间吧,我们在这儿住下了。” 说完瞥见彭时咧嘴一笑,弥弥突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心想自己不会中了这个滚蛋的苦肉计了吧。 彭时让小二打些热水,又问他要了些吃的后,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弥弥见他一个人就把整张床占满了,后悔自己刚才的心软,“叔叔,一会儿问小二哥多要床被子,今夜得委屈你在地上睡了。” “弥弥,如果我没记错,刚才出房钱的人不是你吧?”彭时从床上坐起,脱了鞋,又要脱外衫。 弥弥知道彭时什么意思,故意装傻充愣,“叔叔,我是女子又是晚辈,您应该照顾我才是,所以……” “所以我会让小二给你多拿两床被子。”彭时身上只剩中衣,恰巧小二敲门,他朝弥弥扬扬头,示意她去开门。 弥弥气得跺了跺脚,懊恼自己出门没有带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转身去开门,从小二手里接过一个食盒和一盆热水,向他道谢后,又要了两床棉被。 她也不管彭时,自顾自地用热水洗了脸和手,便走到桌旁坐下。打开食盒,见里面有两碗还冒着热气的混沌,听着自己肚子发出的“咕噜”一声,弥弥赶紧拿出一碗,一边吹着气一边往嘴里填。 彭时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啧啧”两声,用刚才弥弥洗完的水也洗了洗脸和手,坐到她的对面,拿出另一碗混沌吃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只听见咀嚼声。很快弥弥就吃完了,她心满意足地摸着有些鼓起来的肚子,看着彭时吃饭,彭时的吃相很文雅,不急不慢。 弥弥从小跟着师傅、师兄他们一起,吃起饭来像打架,想起前世彭时曾说过,她吃饭的样子,会让人觉得饭菜非常美味,因而也就有了胃口,所以,她嫁给彭时之后,没有改变,依旧吃地很快,每次她吃完,就会托着腮微笑着看彭时慢慢吃饭。别看彭时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可在她面前却喜欢撒娇,有时会把她抱到大腿上,非得让她喂着吃。 彭时看着弥弥微笑着神游天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一会儿,小二抱着两床被子进来,顺便把碗筷收拾走后,彭时插好门,坐回床上,看到弥弥已经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 “叔叔,我吹蜡烛了。” “吹吧。”彭时说完,屋里陷入黑暗,只有月光穿过窗户,带来一道明亮。他听到弥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顿时来了精神,困意全无。片刻,传来弥弥轻微的鼾声,彭时先是一愣,继而微微一笑,心想这丫头也太能睡了,睡了整整一下午,刚醒没多久,一沾枕头竟又睡了过去。 他掀开被子,下床将弥弥连同她身上的被子一起抱上了床,自己则睡到了地上。 第二天,清脆的鸡鸣声将弥弥吵醒,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竟说在床上,惊得她立马坐起来,看到说在地上的彭时,心中不由得柔软起来。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彭时身前,蹲下端详他的睡容,不知不觉中,手摸到他的脸上,勾勒他的五官,英挺的剑眉,高高的鼻梁,红润的薄唇。 彭时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握住了弥弥放在他脸上的那只手,笑得凤眼弯弯,“弥弥,你喜欢我。” “才没有!你不要自作多情。”弥弥一开始如同做了亏心事被人撞破般惊慌,听了彭时的话,反而镇静下来,怼他。 “等我找到证据证明你不是我大哥的女儿,到时候,你就等着做我的新娘吧。”彭时起身,说完,在弥弥白里透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自信满满地说道,从一开始得知弥弥的身世,他心里就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弥弥绝对不是他的侄女,所以他对弥弥依然肆无忌惮。 “彭时,你再躺下睡会吧,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弥弥将彭时一把摁倒,自己起身出了门去找小二要热水。两人洗漱完,吃了早饭,便动身去闻樱娘家。 闻樱的娘家在清河县枫田镇的松田村,是个依山傍水的清秀村庄,等他俩到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彭时和路上碰见的村民询问闻樱家,好几个都表示没有听说过闻樱这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妇人,她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闻明家的二丫头吧,可是好些年没有见过她了,闻明也去世快二十年了,他家就在那个柿子树下。”老妇人指了指不远处。 彭时和弥弥向她道谢后,走到了房前。彭时敲了敲门,只见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开门走出来,狐疑地打量他们两人,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找闻樱,她在吗?”彭时对那人抱拳施礼后,问道。 “樱儿?”男子也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他愣了下,才回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找她?” “在下是从安福县彭家来的,我们主母想请闻樱回府。还请您告知闻樱的下落”彭时的话都是现编的,却说得很溜,叫人丝毫看不出破绽。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男人手里。 弥弥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和这名男子瞎掰扯,暗自警告自己以后不要轻易信了彭时这个小人的话,十句里面说不定没有一句是真的。 那个男人垫了垫银子,一笑,友好地说道:“请两位进家里来,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第17章 闻樱 彭时和弥弥跟着男人进了院子,里面东、西、北各三间屋子,他们进来北面那间,见正中间的方桌旁做了一个中年妇人和两个年轻女子及三个年幼的小孩,“这是我家人。两位用餐了吗?没用的话,在我家凑活吃一顿吧。” 弥弥早上没胃口,只吃了几口面,在路上肚子就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刚才一进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忍不住朝饭桌上瞅了几眼,见桌子上摆了两个菜,一个菠菜炖豆腐、一个黄瓜炒鸡蛋,她的肚子叫的更欢。听到男人的话,弥弥欢喜连忙点头,“多谢!” 男人让家人下去再炒两个菜,此时屋里就剩了他们三人。他慢慢说道:“闻樱是我妹妹,十八年前,我去彭府把她接回家,她那时每日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和我们说话。没多久,我爹的干兄弟上门替他儿子求娶闻樱,之后两家开开心心地忙着准备婚礼,可临近婚礼前,我们才发现樱儿日渐消瘦,肚子却大了起来,她竟然有了身孕。我爹气得打她骂她,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死活都不说,实在没法,我爹只好给她买了打胎药,让她把孩子打掉。” 彭时见弥弥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握成拳,呼吸急促,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弥弥,别激动,先听这位大哥把话说完。” 闻樱哥哥停下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弥弥,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激动,越看发现她和闻樱的眉眼很相像,便问道:“小姑娘,你可认识我妹妹?” 听到他的话,彭时替弥弥回答道:“大哥,她和您妹妹并不认识,只是她向来心肠软,听不来这种故事。您继续讲吧。” “我妹妹并没有喝下药,她趁着家人不备,偷偷离开了家。我爹虽然心里埋怨她未婚有孕不检点,可到底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到处找了她好几年,都没找到,他自己反而病倒了,死之前嘴里都一直念叨着我妹妹的名字。我爹去世后,我一直忙着养家糊口,未曾去找过樱儿。” 彭时给弥弥擦了擦眼泪,扭头对闻樱哥哥说道:“那真是遗憾了,我们夫人还一直记挂着她呢,不过多谢您的告知,我回去后也好向我们夫人禀报。” 此时,闻樱哥哥的家人端上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炒花生米。“二人先吃点饭吧,我去外面,有事叫我就行。”闻樱哥哥看着小姑娘还在哭泣,而那个年轻男子一直在她耳边柔声安慰,他觉得再和他们呆下去会很尴尬,便和家人一起出去了。 “弥弥,别哭了,你不是饿了吗?先吃饭吧。” 听了彭时的话,弥弥摇摇头,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母亲曾那么孤独无助过,心里满是悲伤难过,早已不觉得饿。 彭时也不勉强她,自己吃了起来,他还要带着弥弥赶路,需要力气。闻樱的事断了线索,记得林老管家说曾在安福县见到过闻樱,那说明闻樱离家后,又返回了安福县。可再如何查下去,饶是彭时聪明过人,此时也没了主意。或许弥弥的师傅能知道一二,可他不知云游到了何处,想到此,彭时问弥弥:“你觉得你师傅能去哪里?” 弥弥听了彭时的话,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问道师傅,想了想答道:“我能想到的地方就是省城的神乐观,师傅就是在那里出的家,他隔个两三年就会去一趟。” “我们去省城找你师傅。”彭时决定继续查下去,还有一年半,他就要回京复职,这短时间,他一定要查出真相。“弥弥,吃点饭,一会我们就赶路。” 彭时见弥弥乖乖听话地吃了半碗饭,听她说吃饱了,便带着她和闻家人告别。 两人启程,朝省城赶去。彭时见弥弥闷闷不乐,便给她讲了许多奇闻异事,果然成功将弥弥的注意力从闻樱的事情上转移过来,听她一个劲地追问“后来呢?他到底怎么样了?”的时候,彭时在心里暗自发笑,这个小丫头,果然好哄。过了五六日,二人便到了神乐观,和观前扫地的道士一问,清玄道长还真在观中。 “师傅!”弥弥朝清玄道长飞奔过去,紧紧抱着他。 清玄道长摸了摸弥弥的头顶,抬眼打量彭时,“请问阁下是?” 彭时朝清玄道长拱手行礼,答道:“道长,在下彭时,是弥弥的亲人。” “亲人?”清玄道长从未听弥弥说起过除了母亲之外的亲人,他将弥弥从怀中拉开,摁住她的肩膀,看着她问道:“弥弥,这位公子是你的亲人吗?” 弥弥将分离之后的遭遇一一告知了清玄道长,也说明了和彭时的来意。清玄道长一直安静地听着她说完后,才开口说道:“你母亲曾和我说过,你父亲在你出生前就去世了,之后几年她一直在婆家,只是后来婆家败落,供不起那么多人,便将她和你赶了出来,而她的娘家也不欢迎她回去,所以你母亲才会带着你到处流浪,再之后就是到了我们道观。其实我和对你母亲也不了解,对了,她每年九月初十和三月十六这两日,都会出去一趟,至于去哪,我就不知道了。弥弥,你母亲对你冷淡的态度曾让我怀疑过你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如今,倒是一个机会,有彭大人的帮助,说不定你能查明白自己的身世。” 彭时从清玄道长的话里,推测出闻樱的话真假参半,令他吃惊的是闻樱竞对弥弥很冷淡,之前看弥弥对闻樱那么思念,他还以为母女俩关系很亲密。现在他可以大致拼凑起闻樱的生活,可弥弥的身世依然迷雾重重,九月初十?彭时脑中突然蹦出清玄道长刚才说过的一个日期,九月初十不正是他哥哥的忌日嘛,那闻樱那日肯定是去了哥哥的墓地,怪不得有一年给哥哥扫墓时,曾在目前见过一篮子干的荼蘼花,让他至今印象深刻。“弥弥,你母亲可是喜欢荼蘼花?” “喜欢啊,我母亲说她和我父亲住过的小院里种满了荼蘼花,我现在在你家住的,不就是那个院子嘛。”弥弥已经习惯了彭时胡乱转换话题的毛病,迅速答道。 彭时点点头,“三月十六是个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是我的生日,可我母亲从来都没有给我过过生日,每年那日我醒来时,母亲就已经不在道观了。”弥弥回想起当时见不到母亲的失落,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哽咽。 清玄道长也回想起了弥弥每年的生日时,都是在道观门口从早坐到晚,眼巴巴地等着闻樱回来,让他一直都很心疼。“弥弥,你母亲肯定是有她的苦衷,如今她早已不在人世,你也不要再沉溺于过去,往后的生日,我和你师兄都会好好给你过的。” “嗯,师傅放心,我不难过,只是心疼我母亲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弥弥从未怨过闻樱,在她心中,美丽温柔的母亲是她永远无法靠近的女神。她平复了心情,对清玄道长说道:“师傅,王公子一事早已经了解,您跟着我回道观吧,二师兄每天一个人呆在观里,他实在太孤单可怜了,还有,你知道大师兄去哪里了吗?” “程飞这小子不知道跑到哪里了,他那个性子,只会欺负别人,万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你不用担心他,我这就收拾行李,和你们一起回去。对了,你俩怎么来的?”出来几个月,清玄道长早就想回去了,可他一直没有收到消息,心里没底,也就没敢冒险回安福县。 弥弥脸上一红,低下头不再看清玄道长,也没有回答。 “我俩坐马车来的,因为不知道在此地呆多久,到了之后就打发车夫回去了,一会我去另外再租一辆车,道长先收拾着,租到后我们回来找你。” 弥弥再次敬佩彭时编谎话的能力,抬眼瞪着他,眼神里满是埋怨,难道你自己一个人租不到马车吗,干嘛拉上我。见彭时嘴唇动了动,没出声说了两个字“听话”,弥弥马上败下阵来。 两人去附近的镇上租了一辆马车,又返回道观接上清玄道长,三个人上了路。有清玄道长在,彭时终于对弥弥老实了,闲来无事,和清玄道长畅谈了一路的儒释道。 弥弥反而无人搭理,她一直趴在车窗上朝外望去,耳边不时传来彭时好听的声音,将弥弥的思绪又待会了前世。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和彭时定了情。彭时在半年前的雨夜第一次来到道观避雨后,便一直住在了道观。刚开始他每日在住的那间客房里读书,饭点才会出来和清玄道长他们一起用餐,渐渐地,他在房间里呆的时间越来越短,清玄道长他们在的时候,他会和他们一起谈论学问,等清玄道长下山时,他会跟着自己去山里疯玩。 彭时回家过完八月十五后回到道观的第一天,就红着脸问她要不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她当时没有片刻犹豫,欣喜地连忙点头答应。之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无论她干什么,彭时都会饶有兴趣地陪着她,从不嫌她幼稚、粗鲁…… 十天后,到了道观,彭时发现除了乐羽,还有一人,竟是管家。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夫人命我叫您和小姐回家。”管家一见到彭时,立马说道,他已经在道观等了两天,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可是夫人放了话,必须接彭时和弥弥回去。 第18章 侍妾 彭时皱着眉也不答话,他不知母亲有何事会这么着急让他和弥弥回去,她一向都不过问自己的事情。 “管家,我们这就跟你回去。”弥弥担心彭夫人有什么事情,和师傅、二师兄告别后,拉着彭时,跟着小林管家又匆匆下山去县城。 回到彭府,见彭夫人和往常一样,弥弥这才放下心。 彭夫人的目光在弥弥和彭时之间来回打量,过了片刻,和蔼地对弥弥说道:“弥弥,想必你赶路赶得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等明日再和我说说这几天的趣闻。” 待弥弥下去后,彭夫人严厉地盯着彭时说道:“时儿,这段时间你们二人去哪里?一走就是这么多天!” “娘,我不是和您说过嘛,我带着弥弥去查闻樱的事情了,您这么急着让我们回来,就是为了问这事啊。”彭时有些埋怨道,他本打算在山下多住段时间。 “过两日就是你哥哥的忌日,你带着弥弥去给他扫墓吧。还有,时儿,如兰去世也两年了,我前几日给你找了丫鬟,已经放到你房间了,等出了丧期,你尽快再娶妻,早点给我们彭家开枝散叶,至于这个丫鬟你把她抬成妾室即可。” 彭时越听越烦,语气已经不耐,“娘,这些事情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您就别操心了。” 彭夫人也来了气,对彭时呵斥道:“时儿,别把娘当傻子,收回你对弥弥的感情,即使她不是你大哥的女儿,我也不会允许你娶她的。弥弥虽然是个好姑娘,可她不适合我们彭家。如果你再不收敛,那我马上就给弥弥找婆家。” “娘!弥弥不是我大哥的女儿,我会查明一切之后,娶她为妻。这件事我绝不会让步,如果你不想让我恨您,那就不要插手我和她的事情。”彭时这么大,第一次顶撞彭夫人,他心里也不好受,“您早点休息吧,我回房了。”说完,转身要离开。 “时儿!”彭夫人叫了一声,见他不理自己,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走去,气得她喘不上来气。 小翠赶忙给她顺气,安慰道:“小姐,您别和时哥儿置气了,您也知道他的性子,只要他想干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做到,您越是阻挠他,他就越坚定。您忘了他小时候练射箭,为了射中红心,书也不读了,每日练习三四个时辰,手都磨破了皮。您当时心疼他,把弓箭偷偷藏了起来,可他又去重新买了一副继续练,直到最后射中红心才停止。如今他对弥弥产生了兴趣,你就由着他吧,这男女之情,不像其他事情,只凭努力就能成的,我看关键还在弥弥,她好像对时哥儿没什么意思,到最后时哥儿在弥弥那儿碰了壁,说不定自动会放弃的。” 彭夫人听着小翠的话,觉得有理,心情便渐渐平复下来。可她总觉得彭时不会放弃,她想出个办法,对小翠说“以防万一,我明日先问问弥弥可有找婆家的意向,如果有,我就开始暗地里给她物色个好婆家。” 彭时站在弥弥院子外,听见她欢快的笑声从里面传出,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个微笑。他慢慢走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寝室亮着,想起母亲的话,他皱着眉打开了房门,只见屋子中间站这个年轻的女子,朝他躬身行礼,听她大大方方地说道:“少爷,您回来了。我叫青儿,夫人让我以后伺候您。” “我这边不需要人伺候,明日你去找管家,让他给你另外安排个差事,下去吧。”彭时不喜欢这个丫鬟,她的眼睛里透漏着不安分的目光,他见的人多了去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丫鬟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爷,管家和夫人说的是让我进府做您的妾室,我不在您这里,又能去哪呢?还请少爷留下我。”青儿跪倒地上,满眼泪光,恳求着彭时。 彭时没想到一个丫鬟竟敢威胁他,更加厌恶,冷冷说道:“我不会让你做妾的,你爱去哪就去哪吧,只要别在我眼前晃荡就行,下去吧,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虽然彭时的话难听,可青儿听出了他是不再撵自己的意思,她便擦干眼泪,行礼退下。 青儿是商家女,父亲经营着一家香料铺子,家境还算殷实。七个姐妹中青儿排行第四,她母亲不受宠,她本来在家里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可偏偏鼻子比常人灵敏,又会制香,因此渐渐入了她父亲的眼,安排她到铺子里帮忙。 她家铺子对面就是县里最大的一间书店,所以她曾见过彭时多次。这个清河县里犹如神话般存在的男子,连长相都那么英俊,青儿想着如果嫁人就要嫁彭时,给他做妾也愿意。 上天待她不薄,很快就给了她机会。彭府一个管事的婆子经常来她家铺子里买香料,无意中提起彭夫人正在给少爷物色妾室。她说服了父亲,给了这个婆子一笔银子后,顺利地进入了彭府,只是来了好几天,没能见过彭时,听说他外出一个多月了,至今未归。 今日一见面,青儿本来满心欢喜与期待,没想到只说了一句话,彭时就要撵她走,青儿难过又不甘,心中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让彭时离不了她。 第二日,彭家一家人在一起吃早饭,早饭很简单,粥、包子和小菜,弥弥却吃得津津有味。彭老夫人吃得少,吃完后一脸欣慰地看着弥弥,对她说道:“昨日我和时儿说过了,让他明日带着你去给你父亲坟前给他上柱香,今日你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后日一早出发。对了,弥弥,今后和蓉儿一起学琴读书可好?蓉儿一个人,挺无聊的,你不要有压力,权当陪着她吧。” 弥弥一听要读书学琴,笑脸满是不情愿,又听彭夫人改了口,只是让她陪彭蓉,这才松了口气,“好的,夫人。” 彭时心想母亲还是不了解弥弥,以她的性子,最多只能坐下学三天。今日他要去见朋友,吃完早饭,便带着书童出门了。 弥弥在彭夫人那呆了一上午,给她讲了些这几日的见闻,随后带着大丫往自己院中走去。 “奴婢拜见小姐。”青儿进府几日,已经掌握了不少信息,讲对面走过来一个未曾见过的女孩,心想这边就是传闻中由彭时丫鬟升为彭家小姐的弥弥,她有意和弥弥接近,便恭敬地打招呼。 “你是谁?我之前没有见过你。”弥弥看着面前的女子,年纪和她相仿,长得娇小妩媚,相当漂亮。 “奴婢名唤青儿,是少爷府中的丫鬟,前几日刚刚进府。” 弥弥心想彭时这厮还是真娇惯,离不开人伺候。也不知道前一世的彭时在家时是否也这个德性,和她在一起时,向来都是彭时伺候她,给她穿衣梳头,端茶倒水。弥弥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又想到前世了,前世的那个彭时已经不在,今生的这个是个大坏蛋。 “少爷脾气不好,但是你如果听话,事事顺着他,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弥弥好心提醒了青儿,怕她和自己一样,被彭时欺负。 见青儿点头,弥弥便不再说什么,带着大丫继续走。 “姐姐,我听说这个青儿买来给少爷当妾的。”彭府虽然家风甚严,可也奈何不了人多嘴杂,大丫去厨房的时候,就听那里面的人议论过青儿。 弥弥虽然知道彭时早晚都会有别的女人,可听到他真有了,心里还是会抑制不住地难受,只是如今她早已经没了和彭时去闹去吵的身份和立场。想起前世成亲后彭时也曾带着其他女人的香味回家,弥弥暗自告诫自己,此生无论是不是彭时的侄女,她都不要嫁给彭时。 第二日一早,弥弥起床跟着彭时去了郊外彭家的陵园。站在彭晗的墓前,弥弥觉得心情很奇怪,以前没和彭家相认,她还能想象出彭晗的样子,心中充满对他的爱戴,可如今住进了他和母亲曾经住过的院子,弥弥反而觉得彭晗成了一个陌生人。 “少爷,可不可以把我母亲迁到大少爷身边,让他俩相互陪伴彼此?”弥弥想起来埋在清凉山上闻樱,心下凄然,两个相爱之人,生不能在一起,死后也分散两地。弥弥知道彭夫人一直都没有承认过闻樱,所以她没有和彭夫人提这个请求,而是先询问彭时的意见。 “好,我大哥也孤单了这么些年,该是让他俩团聚的时候了,我今日回去就和母亲提这事。”彭时没有觉得弥弥的请求突兀,他如今爱上了弥弥而不得,只希望天下全部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他乐意见到自己的哥哥能有心爱的人陪着长眠地下。 扫完墓,彭时老老实实地带着弥弥回家,和彭夫人说了此事。彭夫人得知闻樱当年有了彭晗的骨肉,很后悔没有成全她和彭晗,所以她很爽快地答应了,亲自挑了个日子,四天后的十月初六,让彭时和弥弥去办这件事。 弥弥和彭时先回了道观,和清玄道长说了此事。清玄道长和乐羽在闻樱墓前颂了三天经,十月初六这天,选了吉时,将闻樱的骸骨挖出。 第19章 女孩 弥弥见闻樱如今只剩一具白骨,脑海中浮现出她绝美的容颜,心下凄然,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闻樱磕了三个头,喃喃说道:“娘,我这就带你去找父亲。” 彭时、清玄道长、二师兄和弥弥有一起去了彭家陵园,挖开彭时的陵墓。 弥弥看着墓里,大惊道:“怎么回事?墓里怎么会有两具骸骨!”她转头看彭时,发现他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先等会,我去找守陵人问问。”彭时说完,便朝守陵人的小屋走去。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对三人解释道:“这个守陵人是五年前来的,他说这五年间没见人动过我哥的墓。道长,劳烦您和乐羽在这看着,我和弥弥去县城报官。” “去吧。” 弥弥坐在彭时身前,对他说道:“那个死者是个小孩子吧,她那么小就去世了,真可怜。她为什么会在大少爷墓中?” 彭时刚才一见到那具白骨,脑海中就立马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但他决定先不告诉弥弥,省得她那个小脑袋胡思乱想。“待会县太爷肯定会让仵作过来查,死者的年纪、性别和死因都会查明白。弥弥,一会我去县衙门,你回家告诉我娘这件事,让她别担心,和她说我们会在那边耽误几天。之后你就让小林管家把你送到县衙门,和我汇合。” “好,知道了。”弥弥说完,陷入沉思,不知道前世自己死后,是不是也成了白骨。既然她会会重生,那母亲和大少爷是否也会在另一世相逢呢。 “弥弥,你在想什么?”彭时见她低头沉默不语的样子,知道她这是又走神了,问完听她反问道:“彭时,你相信人死后会重生吗?”他愣一下,认真想了想,答道:“会吧,如果一个人临死前心中留有巨大的遗憾或者不甘,相信上天会给他一个机会从头来过。” “如果你重生了,可还想过和前世一样的生活?”弥弥继续追问道。 彭时想象如果真有这么个机会,定不会入仕,他会早早去清凉观找到弥弥,和她过着平静甜蜜的乡村生活,所以他斩钉截铁道:“不会。你呢?” 弥弥没想到彭时会回答的这么干脆,也是,再和以前生活的一样,那就没必要再活一次了,弥弥心中豁然开朗,答道:“我也不会。”所以,彭时,对不住了,我往后的人生里不会再有你。这些话,弥弥没有说出口,默默留在了心里。 按照彭时说的,弥弥都告诉了彭夫人,见她大惊,弥弥赶紧安慰道:“夫人,你别着急,县太爷一定能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我们还是安心等待结果吧。” “你说得对,弥弥,有什么消息赶紧告诉家里,让管家跟着你们一起去吧,还好有个照应。”彭夫人说完,就让管家带着弥弥去县衙门找彭时了。 县衙内,县太爷听到彭时又来了,心中暗叫不好,这个彭大人怎么这么和自己不对付。但他到底是官场上摸打滚到过来的,一见到彭时,面料笑容,“彭大人,可有一阵没见到您了,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报案。”见县太爷的一条缝的小眼睛竟然睁开了,彭时嘴角抽了抽,强忍笑意,将情况详细和他说了一遍。 “我这就安排人跟您过去。彭大人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给贵府一个交代。”县太爷说完,马上嘱咐师爷去安排人手。 “张大人,麻烦派人去找找之前的那位守陵人,他或许知道真相。” “好,我马上让人去找。” 彭时坐在县衙的大厅,喝着茶等弥弥,县太爷见他不再搭理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又觉得不能这么尴尬下去,没话找话道:“彭大人,不知道观可是修好了?” 彭时搁下茶杯,笑眯眯地看着县太爷,答道:“拖张大人的福,已经修好了。张大人将来有时间,可以去清凉山玩玩,那边风景秀美,民风淳朴,还可以顺便去清凉观求个签或祈个福,保仕途顺畅、家宅平安。” “会的,会的。”县太爷点头哈腰道,如今已是十月,他愣是吓出一身汗,懊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之后便住了嘴。 过了片刻,彭时见弥弥和管家站在衙门口朝里望过来,对县太爷说了句“张大人,告辞了,之后还得劳烦您查明情况。”,便起身朝外走去。 一行人到陵园时,太阳快要落山,县衙的人做好记录后,便把小孩子的遗骨从墓里抬出来,让仵作查看死者情况。彭时和清玄道长他们将闻樱的尸骨放进彭晗的墓中与他合葬,填好土后,弥弥朝着二人的墓磕了三个响头,哭着说道:“娘,你终于如愿了。以后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清玄道长把弥弥拉起来,安慰道:“弥弥,别哭了,这是件喜事,你应该高兴才对。”见弥弥点头,止住了泪,他继续说道:“你去看看仵作那边的情况,我和你师兄再念几遍经。” 彭时带着弥弥去了不远处仵作那里,县衙的人已经点起了火把,给仵作照着。“彭大人,死者是个小女孩,死时八岁,已经死了快九年了。她身上有几处断裂,致命的是脑后的那处,应该是死前受了虐待,被人用钝器敲击致死。” “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竟对一个小女孩下毒手!”弥弥听了气得火冒三丈,拉着彭时的袖子恳求道:“少爷,她死得太冤,您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彭时很受用弥弥对自己的依赖,伸手摸了摸弥弥的秀发,“放心,我会的。”说完,又对着衙门的人问道:“既然已经查清楚了死者的情况,可否让我们将她的遗体掩埋?” “当然可以,彭大人请便,不知您是否需要在下帮忙?”领头那人对彭时很是恭敬。 “多谢好意,不过我们人手够,麻烦诸位和县太爷早日找到罪魁祸首,为死者偿还公道。”彭时说完,和管家一起,抬着小女孩的尸骨朝彭晗的墓走去。 “既然她出现在大哥墓中,想必是和大哥有缘,我们把她埋在大哥的墓旁吧。” 听了彭时的话,诸人点头称赞,拿起锄头、铁锨挖起坑来,弥弥拿着火把给他们照明,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彻底忙完。 五个人找了就近的一家客栈,要了五间房,囫囵吃了顿晚饭后,都已经精疲力尽,回各自的房间休息。 第二日,清玄道长带着乐羽回去,乐羽临走前嘱咐弥弥没事多回道观看他们。彭时把管家也打发回家了,他带着弥弥,又返回了陵园,和守陵人问清了上一个守陵人的情况后,便打算亲自去找那人。虽然他已经嘱咐了县太爷,可不放心衙门的办事效率,并且有件事,他非得当面和那人确认。 “弥弥,那个小女孩,可能是我哥和闻樱的孩子,是闻樱将她埋在了我哥的墓中。”路上,彭时还是将心中的猜测告诉了弥弥。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那我又是谁?”弥弥朝后扭头,看着彭时的眼睛,质问道。 “这一切只是我的推测,但相信和真相八九不离十。弥弥,我会帮你查清身世,找到你的家人。可等真相大名后,你要嫁给我,你可愿意?”彭时看着她娇美的侧脸,耳边耷拉下一缕卷发,随风飘动,他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在她脸颊轻轻一吻。 弥弥侧开脸,彭时的嘴唇从她脸上划过,柔软的触觉让她打了一个战栗,“别闹,我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些。彭时,你要是不愿意帮我,我就自己去查,我不会用自己的婚事做筹码和你交易的。” 彭时自嘲一笑,“是我混账,不该这么说的,弥弥,对不起。” 两人再也没话,到了竹溪村,问了好几个村民,才打听到了前一个守陵人吴大勇的住处。 彭时将马拴在房前的柳树下,走到门前,敲了敲门,“有人吗?” 过了许久,一个醉醺醺的五十岁左后的男人,打开门,朝彭时大声嚷嚷道:“干什么,饶了老子睡觉。” 弥弥问着那人身上传来的酒气和臭气,倒退两步,躲到彭时身后,听彭时说道:“你是吴大勇?” “是老子,你是谁?”那人强睁开眼睛,打量彭时。 “我是彭府的人,你可认识闻樱?”彭时听他一口一个老子,恨不得抽他两巴掌,他强忍下怒气,耐心盘问道。 “彭府?”吴大勇一听彭府,清醒过来,小心翼翼地答道:“大人,我不认识什么闻樱。” “那你可曾知道,大少爷的墓中,多了一具女孩的尸骨。如今这件事已经被县太爷知道,我们彭府协助调查此事,你如实告知,那这件事就和你没有关系,但如果你隐瞒不报,县太爷很快就会让人把你押到衙门,你自己考虑清楚了,再回答我的话。”彭时盯着他,冷冷说道。 弥弥这才第一次感受到彭时的威严,她听说彭时在京城是个比县太爷还大的官,虽然他总是作弄自己,可从未对自己严厉过,以至于弥弥早忘记了他的身份,仅把他当成了书生。 前世也是,弥弥参见官家女眷的聚会,有人问她彭时是什么职位,她回答彭时是写书的,惹得旁人哈哈大笑,到如今,弥弥才了悟,或许她并真正了解彭时,他只把最温柔最顽皮的一面留给了自己。 “噗通”一身,拉回弥弥的思绪,她见吴大勇已经跪在了彭时的身前,一个劲地颤抖。 第20章 团聚 “小人一定把一切都如实告诉大人,还请大人听后,能饶了小人。”吴大勇声音缠头,朝彭时连磕了三个头。 “过去的事情,我不再追究,你说吧。” “八年多前的一个深夜,曾有一个女子出现在陵园,她身上背着一个小孩。当时我见她长得漂亮,便起了色心,将她收留,等她将小孩从背上卸下来后,把我差点吓死,那个小孩竟是个死人。这个女子请求我将孩子埋在大少爷的墓中,我问她原因,她不说,只说我如果答应,无论让她干什么都可以。我便把小孩趁夜埋到了大少爷的墓中,并在那夜……” 吴大勇没有说下去,彭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弥弥不可置信地从彭时身后窜出,指着吴大勇呵斥道:“你胡说!” “我没有,是那个女子心甘情愿地,我并没有勉强她。她在那里呆了几天后,趁我喝醉时,逃走了,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对了,她自始至终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名字,她每日醒来后,都会在大少爷的墓前看着墓碑呆坐一天,我才她和大少爷可能有些什么。” “不可能,就是你胡说!”弥弥哭着摇头否认,她绝不相信闻樱会干出这种事情。 “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不相信人呢。爱信不信。哦,还有一事,每年大少爷的忌日还有可能是四月份的时候,总有人夜闯陵园,可惜我发现时,那人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当时将我差点吓死,所以后来过了两三年,我便离开了陵园。大人,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您不会带我去见县太爷了吧?” 彭时轻轻怕了拍弥弥的后背,安慰她别哭后,没回答吴大勇的话,继续追问。“你当时见到那个小女孩,她是什么情形?” 吴大勇皱着眉使劲想了想,才答道,“隔了这些年,小人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浑身都是伤,我觉得她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对了,我曾听到那个女人叫小女孩秘密还是什么的,类似这个名字。” “弥弥?”彭时和弥弥同时望着对方,又听到吴大勇说道:“好像是吧,大人,求求你饶了小人吧。” 彭时转向他,冷冷说道:“你私自挖掘他人坟墓,本是重罪,但我既然说了饶你,定会说话算话,你回去吧。” 见他走后,彭时将弥弥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弥弥,别难过了,闻樱这么做,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如今我大哥一家三口终于在地下团聚,她也算如愿了。” “彭时,那时夫人如果同意我娘跟大少爷在一起该多好!他们就不用在活着的时候受这么多苦。”弥弥已经知道闻樱不是她的母亲,可在她十七年的人生里,闻樱做了她近九年的母亲,所以她改不了口,依旧把闻樱当成自己的母亲,心疼她痛苦的遭遇。 “弥弥,对不起!”彭时发誓,这一生绝不重蹈他大哥的覆辙,他要自己去选择和决定将来和自己携手共度一生的人,任何人都休想妨碍、阻挠他。 回到彭府后,彭时将一切都告诉了彭夫人。彭夫人很是后悔愧疚,她对彭时说道:“时儿,你的婚事我不会再插手,你自己决定吧,我已经害了你哥哥和闻樱,如今是万不能再毁了你和弥弥。” 虽然有了彭夫人的准许,可彭时心里却越发没有底,他弥弥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后,对他越发冷淡。难道弥弥是真的从心里讨厌他吗?彭时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 弥弥本想离开彭府,如今她和彭府没有任何关系,她不好意思也不愿再住下去,可彭老夫人却不放她走,让她继续住下。 盛情难却,弥弥想着自己再三拒绝的话,实在太不给彭夫人面子,只好决定等过段时间再提离开的事。她开始和彭蓉一起学琴。教琴的李师傅告诉弥弥,技巧虽然是基础,但却不是最重要的,只有将感情融入琴声,以声表情,才是好琴音。弥弥听得入了迷,待课下回到自己房间,继续不停地练琴。她随心所欲地拨弄着琴弦,把心中的愤懑难过,全部倾泻出来。“哐哐哐、蹭蹭蹭”的琴声响彻彭家后院,除了弥弥,其他人都快被她折磨疯了,只是没有人开口告诉她,怕打击了她的热情。 彭时只好出马,“弥弥,我觉得弹琴并不适合你,你想不想好好学习烹饪和园艺,将来有一技之长。” “我觉得弹琴很适合我啊,怎么了,我弹得不好吗?”弥弥不解地问道。 “嗯,很不好,我从你的琴音里听出了杀猪声、锯木头的声音、还有各种鬼哭狼嚎。”彭时点点头,一脸真诚地回答道。 弥弥低头,想了想,才叹口气说道:“算了,不祸害你们了。彭大人,我想回道观,你帮我和夫人说说吧。还有,我可不可以带大丫走?” 彭时也想离家,去山下的小院子,想都没想,直接答应:“好,我待会就去和我娘说,你收拾下东西,我明日送你回去。” 彭时出马就是管用,彭夫人终于松口,答应让弥弥回去。自从查了闻樱的事情后,弥弥一直郁郁寡欢,好久都没有开心过了。她哼着小曲和大丫一起收拾完行李,两人便早早上床睡觉。 大丫第一次去道观,一路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兴奋地和弥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清玄道长和乐羽见弥弥终于回来,激动地都快要哭了,他俩人都不会做饭,只一段时间,尤其是乐羽,本来就瘦,现在更瘦,两颊都凹进去了,他可怜兮兮地对弥弥诉苦道:“弥弥,你要是再不回来,二师兄我就要活活饿死了,你不知道,我每顿饭都是哭着咽下去地。” 弥弥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她带着大丫赶紧去厨房烧菜,见厨房有几个土豆、地瓜还有青椒,她便炒了一大盘土豆丝,做了一盘拔丝地瓜。大丫给她做下手,洗菜切菜,做得井井有条。弥弥心想,以后可以和大丫开个饭馆了。 弥弥还从彭府捎来很多卤煮、烧鸡等,都一一摆在桌子上。清玄道长和二师兄不再说一个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彭时还是维持他一贯的斯文,很快就发现自己没吃几口,盘子已经全部见了底,他看着清玄道长和乐羽揉着凸起的肚子,哭笑不得。 彭时也没回山下的小院,住在了道观里的客房。如今天气转冷,弥弥开始每日去山里捡过冬用的柴火,彭时和大丫跟着给她打下手。柴火准备好了,弥弥和大丫听彭时讲解各种美食和园艺的书籍,两人学得很认真。 而越来越临近年末,清玄道长和乐羽开始忙碌,经常下山去作法、祈福,每次回来都会带很多蔬菜。如果食材充足,弥弥和大丫会把学到的菜谱实践一遍,她俩很有天赋,没有失败过。 彭时在道观住了一个多月,就回家过年去了。他和弥弥相处了近八个月的时间,头一次和她分开,心中不舍,可又说服不了弥弥跟他回家,最后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下山了。 弥弥却是很开心,终于不用再和彭时相处,心里轻松不少。大年三十,她准备了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四个人,听着山下传来的鞭炮声,吃得不亦乐乎,突然,弥弥听到前殿传来敲门声和大师兄程飞的叫声:“师傅,开门,我回来了!” “大师兄!”“程飞!”屋内的师徒三人高兴地相互看了一眼,乐羽飞跑过去给程飞开门。 程飞人还没进门,声音先到:“你们吃什么呢,这么香!师傅、弥弥,我真是想死你们了!” 清玄道长乐呵呵地拍了拍程飞的肩膀,笑着问道:“程飞,你小子跑哪去了,这么久了才回来?” “哎,师傅,别提了,我都倒霉透了,说来话长,我快饿死了,先让我先吃口饭吧,一会我慢慢告诉你们。”程飞从进门口看了眼师傅他们,目光便挪到饭桌上再也没移开过,从他肚子里传出的咕咕声也越来越响。 程飞坐到饭桌旁,几口扒完两碗饭后,才慢慢讲起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那日我和你们分别后,想着离咱们安福县越远越好,这样县太爷就找不到我了。可是师傅您给的银子实在是太少了,即使我白日用两条腿走路,磨破了好几双鞋,夜里找破庙道观睡,被野兽和行人吓过还几次,这么节省委屈,可没过几个月,身上就没了钱。哎,我这么惨,你们怎么还笑呢。” 程飞看着他们笑嘻嘻地听他讲,心中暗骂这群人没有良心。继续说道:“我只好去繁华点的镇子上找活,可我一个外来的年轻道士,哪里能从人家本地的老道士手里抢过活来,无奈之下,想到自己还有一身力气,就去做米店里给人家抗米,可干了一个月,那个黑心掌柜竟然不发工钱……” 弥弥他们听着程飞的故事,乐呵呵地迎来了新的一年。 第21章 误会 正月初十,彭时终于从接连不断的应酬中抽身出来,动身去清凉山上邀请清玄道长他门来家里过十五。 等他到了清凉观说明来意,众人兴奋地点头答应,他们前几天胡吃海喝,很快就把观里的存粮吃完了,彭时的邀请,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麻溜地收拾好了行李,清玄道长催促着彭时赶路。 彭时坐下后一杯茶还没喝完,看着五个人眼巴巴地望向自己,他只好起身再次赶路。 年前降下的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彭府,黛瓦白墙,白雪红梅,回廊假山,相映成趣。清玄道长虽然去过许多有钱人家里,可没有一家如彭府这般有韵味,进来彭府后,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撸着胡子边走边欣赏美景。 彭时先带他们去见了彭夫人,相互寒暄过后,彭夫人亲热地拉着弥弥的手,“本想让时儿早点接你们过来,可家里这几天都是客人,怕让你们来了也接待不周,所以今日才过去接你们。这次来了,就和你师傅他们在家里多待几天,十五那日,街上可热闹了,到时让时儿带着你们去逛逛。” “谢谢夫人。”弥弥点头,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确定了她不是彭晗的女儿后,彭夫人对自己比之前还热情了。 “你这孩子,还是和我这么客气。”弥弥的感觉没错,彭夫人已经默许了彭时和弥弥的婚事,在心中已经把她当成了儿媳妇。 彭时见弥弥一脸的不自然,一笑,对着彭夫人说道:“母亲,我先带道长他们去房间休息,等过会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再聊。” 弥弥还是住进了之前的院子,清风道长他们去了专门招待客人的另一个院子。 大丫放下行李后,去了大姑娘彭蓉那里,她之前伺候彭蓉,两人年纪相仿,想处地不错。 弥弥把包袱打开,包袱里只有一身换洗的衣物。自从离开彭府后,弥弥又换上了道袍,一头长发挽成一个的道髻扎在脑后。她自小对穿衣打扮没什么兴趣,觉得华美的纱裙还不如道袍来的舒适简单。 “喵”弥弥听到猫叫,转身朝门外望去,见彭时抱着黑猫谜谜站在门口望着自己。弥弥好久没有见到谜谜了,面上一喜,几步上前,伸手将它从彭时怀里抱过来,“谜谜,到姐姐这边来。” 彭时跟着她进屋,坐在屋子中间放置的圆桌旁,托腮看着弥弥坐在床边逗弄小猫。弥弥的这幅装扮在彭时眼里,依然灵动妩媚、光华四溢。分别半个月,他每日每夜都很想她。 “弥弥,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只猫吗?”彭时见弥弥捧着猫,不和自己打招呼,也不理自己,心里不平。 “是啊,你哪有猫可爱?少爷,你有事情就先去忙吧,这几天先把谜谜放我这好吗?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听弥弥向自己下了逐客令,彭时也想让她不如愿,“不行,我一天都离不开谜谜,你要是想和它玩 ,就去我那 。” 虽然知道彭时说的是猫,可弥弥总有种自己被点名的错觉,她脸色微红,不再坚持,“好吧。” “弥弥,你在干嘛呢?”大师兄咋咋呼呼的,也不敲门,直接一推就往里进,他看见彭时,呆了下,“彭大人也在啊。”和彭时大声招呼,就走向了弥弥那里,和她一起边逗猫边说着话,已经忘了彭时的存在。 彭时听见两人的说笑声,只觉刺耳。他之前没见过程飞,如今见这两人的亲密程度,不亚于弥弥和乐羽,又想起弥弥曾让乐羽娶她被拒,很担心小丫头是不是又把心思转向了程飞。 “我们叫上其他人去前厅吃饭吧。”彭时出声打断了这两人,随后一行人去了前厅。 彭府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因为彭时交代过清玄道长他们并不忌口,所以桌上鸡鸭鱼、猪牛羊应有尽有。 弥弥之前一人在彭府,因为吃饭时有彭夫人在场,她收敛许多。今日师傅师兄他们虽然也比平日的吃相斯文,可还是把彭府上下的人惊住了,都停下筷子,看着他们吃。弥弥有些尴尬,她朝程飞开口提醒道:“大师兄,你慢点吃,菜这么多,没人和你抢。 ” 程飞就是个马大哈,听了弥弥的话,不满地大声回道:“弥弥,师傅和小羽也没比我强哪去,你怎么总是说我一人。” “咳咳”,乐羽听出了弥弥的意思,见她红着脸,幽怨地看着程飞,便对彭夫人说道:“还请夫人莫见怪,我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又粗鲁惯了,一见到好吃的,就出了丑。” 彭夫人出身大家,又嫁到恪守礼仪的彭家,何曾见过这种景象,不过她倒是没有嫌弃,只觉好笑:“看你们吃得这么香,我都有胃口,大家是一家人,不必拘束,敞开了吃吧。” 清玄道长和徒弟们跟着彭时每日出府到处闲逛。弥弥则和大丫、彭蓉玩闹嬉戏,第二日,从彭蓉那儿出来后不久,在路上碰到了一个身穿桃红色短袄和绛紫色长裙的美丽女子,她和自己热情地打招呼后,弥弥才记起这个人是彭时的侍妾,但怎么也记不起她的名字。 青儿昨日听说弥弥回了府上,当时就想会会她,可惜她身边一直有人。青儿趁彭时不在府的时候,偷偷翻过彭时的东西,竟在他的书桌上发现了许多张弥弥的画像,生气的弥弥、欢笑的弥弥、悲伤的弥弥……惟妙惟肖,生动逼真。青儿非常不甘心,她自认为长得比弥弥好看,又比她温柔,不知这个臭丫头使了什么手段,竟能将彭时迷成这样。 青儿看着弥弥一身道袍,心中嗤笑她身在道观却不检点,一心想着勾引男人,但她表面却对弥弥恭敬道:“小姐离府多日,不知过得可好?” “很好,你呢?”弥弥虽然心里不舒服,可她对青儿没有任何恶意。 “虽然和少爷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对我很好,既温柔又体贴。”青儿面上故作娇羞,回答完后问弥弥:“小姐这次回来可是会常住?” 弥弥不想再和她说下去,“我过完十五就走。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她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回院子,几里的距离,竟走了许久。 第二天,她又碰到了青儿,听青儿说彭时让自己戌时去找他,弥弥也没多想就应下了。戌时一过,弥弥带着大丫一起去了彭时的院子,他的院子如往常一般宁静,弥弥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但见昏黄的烛光透出,心想他应该没睡,说了句“彭时,我进来了啊。”便推开了门。 门一开,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弥弥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可她知道彭时很喜欢熏香,也没在意。见书桌旁没人,弥弥让大丫等着,自己朝彭时内室走去,床上的情形让她停住了脚步,上面躺了一男一女,彭时在内侧,弥弥看不清的表情,只是青儿听到声音,惊讶地坐起身看着弥弥,小声说道:“小姐,少爷可能是忘了曾叫你来,所以……” 弥弥看着青儿裸露的上身,及她发觉自己的目光后,随手一拉被子想要遮住自己反而露出了彭时同样□□的身体,弥弥双手握成拳,深吸一口气,冷冷看了两人一眼,没有一句话,转身离开。“大丫,我们走。” 当晚,弥弥又梦到了前世发现彭时身上的脂粉印后骂他、动手挠他的那个疯狂的自己,她在睡梦中大喊出声:“弥弥,不要,不要这样!” 彭时醒来,觉得奇怪,他平日睡得都很晚,而且向来睡得很浅,昨日不知为何,从外面回来后没多久,脑袋便感到昏昏沉沉,他只好早早上床睡去,竟然一觉睡到天明。他突然想起昨日闻到的香味和往日不同,便问书童:“小洲,昨日熏得是什么香?” “少爷,是檀香,夫人睡眠不好,府里进了一批助眠的檀香,她让翠姨送来一些给少爷您用。” 彭时听说是母亲给的,便不再疑心。洗漱更衣之后,他抱着猫去了弥弥院子,这几天外出时都把猫送到弥弥那儿,回来后再去领过来。他不过是以此为借口,能多和弥弥接触。 彭时没有见到弥弥,屋子里只有大丫一人,听她说“少爷,小姐昨夜没睡好,现在还没起床。”后,皱着眉头对大丫说道:“我进去看看她”,便朝弥弥的房间走去。见弥弥真的还在睡觉,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眼皮红肿。因为和清玄道长已经约好今日出去,彭时看了弥弥一会,便离开了。 待彭时一走,弥弥睁开肿胀的双眼,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床帏,默默地留下了眼泪。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弥弥吃完午饭在床上眯了一会,醒来听见有人敲门,便下床去开门,是彭时。她这几天一直找借口躲着他,此刻见他一手抱着猫,一手提着一盏灯,伸手将灯递给自己,听他说道“这是我亲手做的,给你的礼物,你别拒绝。” 第22章 算卦 弥弥低头看着那盏彩色的八角灯,每面绘制了小猫的不同形态,只是那猫不是黑色,是白色的,和前世他们养的那只很像。前世,弥弥自从认识了彭时后,每年正月十五也都会收到一盏这样的灯,直到他俩关系破裂。在进京的头一年收到的那盏灯,点亮后没多久就熄灭了,弥弥还开玩笑似的和彭时说过“这灯灭了,是不是咱俩的感情也变淡了。”没想到一语成畿。 彭时看着弥弥又走神,很有耐心地静静等着她,将她终于抬头微笑着望向自己,说了声“谢谢你。我很喜欢。”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几日,不知哪里又惹到她了,她一直很冷淡,见她终于肯和自己说话,彭时乐得笑成一朵花,“你收拾下,我们今日早点出门。现在街上就开始渐渐热闹起来了。” 彭时、弥弥、乐羽、程飞还有大丫、彭蓉姐弟这几个年轻人,一起出了门。街上果然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杂耍的、猜谜的、吹糖人的等等,五花八门的摊子堆满了街道中间。 他们走到一个猜灯谜的摊子前,这些灯谜都彭时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他一连猜中好几个,引得围观的群众连连喝彩称赞。 程飞一个都没有猜中,他忍住称赞彭时:“彭大人真厉害!” 乐羽听了一笑,“师兄,彭大人是状元呢,他出的谜语别人可能猜不出,但别人出的,他可是看一眼就能全部猜中。”乐羽之前觉得他自己很聪明,又读过几本书,虽然是道士,但时常以读书人自居,自从见了彭时,才知道人外有人,此后有时间就看书,碰到彭时就向他讨教,不知不觉中,学问精进了不少,更是从心底里崇敬彭时。 弥弥把彭时赢来的花灯分给了大丫、彭蓉他们。这几个小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彭蓉姐弟又很少出门,在平常不过的玩意,在他们眼里都那么稀奇古怪,对什么都感兴趣,只要经过一个摊子,就非得要停下来看看。街上人多眼杂,不一会就见不到他们的身影,幸亏弥弥出门前嘱咐了程飞看住彭蓉姐弟,乐羽跟着大丫,并约定如果相互找不到,就直接回彭家等。 此时,弥弥身边只有彭时,他俩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单独在一起过了。弥弥在她身边,她觉得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只想快点回府,因此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彭时一直默默跟在弥弥身后,他很想和她一起开开心心地到处逛逛,可弥弥的疏离将彭时那颗火热的心浇地凉凉的。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个声音“两位请留步,请容许在下为你们算上一卦。” 弥弥转身看向说话之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的摊子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神算子”的布幡。她正要拒绝,就听到彭时问道:“不知阁下为何要为我们算卦?” “二位缘分极深,却情路坎坷,我不想你们将来悔不当初,所以想给你们一点建议,少走些弯路。”那人的一双眼睛不大,却闪着精光,在彭时和弥弥身上来回打量。 “请赐教。”彭时原本不信这一套,此时却来了兴趣,在弥弥耳边小声劝道:“弥弥,不妨听一听吧。” 弥弥点头答应,她倒想听听这人的话可不可信,结果那人一开口,弥弥就信了他有点本事。 “两位前世今生的姻缘上天早已安排好,你们就是彼此的命定之人。只是,好事多磨,前世的误会需要今生慢慢解开,今后,还有无数的考验等着二位。二位郎才女貌,在下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们形同陌路,尤其是小姑娘,听在下一句劝,跟着自己的心走,不要让过去迷了你的双眼。” 弥弥听完他的话,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被那双好像洞明一切的眼睛盯着,让她浑身不得地颤抖,她无法再待下去,丢下彭时,飞快地跑开。 彭时却正相反,他无比的激动,心想自己的直觉没错,弥弥果然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见弥弥突然离开,他掏出一大锭银子放到桌上,对那人拱手恭敬一礼,“多谢阁下!” 那人摸着胡子,叹了口气,颇为同情地对彭时说道:“公子,小姑娘太过倔强,没听进我的话,你今后不容易啊。” “没关系,她值得。”彭时洒脱地笑着说完,便转身大步去追弥弥。 弥弥跑不动了才停下来,环视四周,是一个普通安静的民巷,每家门前都亮着一对红彤彤的灯笼。此时见不到一个行人,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让她一惊,飞快转身朝后看去,见是彭时,才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你吓了我一跳。” “你自己不管不顾乱跑一气,现在才知道怕了啊。弥弥,为何要这样,算命先生的话让你不舒服了吗?他最后的那句是什么意思?”彭时走到弥弥身前,低头看着她,柔声问道。刚才算命先生的话,前面的他都懂,可后面单独说给弥弥听的那些,彭时听着却像暗号,完全不懂什么意思,让他诧异的是弥弥的表现,她定是听懂了才会跑开。 “你都不懂,我这么笨,如何懂?我只是不喜欢他将你我扯到一起。”弥弥瞪着彭时,语气很不好。 彭时的好心情都被弥弥气走了,他摁住弥弥瘦弱的肩膀,“你就这么讨厌和我扯到一起?弥弥,咱俩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你逃不掉,不如乖乖地接受我,我这人一身优点,你会慢慢发现我的好,爱上我的。” 弥弥试图拉下彭时的手,却发现他力气太大,根本动不了他。彭时的话让她觉得好笑,“彭时,你怎么这么自恋,即使你优点再多,对我也没有一点吸引力。我这辈子只想找个老实的男人,在乡下平平静静地生活,咱们不是一路人,根本不适合在一起。而且,老天也有捉弄人的时候,说不定给我们安排的是孽缘。咦,下雪啦!” 弥弥说话的功夫,天上开始飘下稀稀落落的雪花,她抬手接住,见雪花一碰触她的手,立马消融,她淡淡一笑,继续说道:“彭时,咱俩就像着雪花和手,不在一起,平安无事,在一起,手没事,雪花却没了,你就是这只手,而我就是那片雪花。” 彭时放下手,将弥弥紧紧抱在怀里,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不会,弥弥,相信我,我会用生命去爱你,只要我在,你就在,我们一定会幸福快乐的。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弥弥伸手搂住了彭时的腰,头靠在他的前胸,低声喃喃说道:“彭时,我做了个梦,前世我嫁给了你,可是后来,你伤透了我的心,你猜我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弥弥的话让彭时的心大痛,痛的喘不上气,放佛弥弥说的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可他却只能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呵呵,你得罪了人,那人为了报复你,将我杀了。”弥弥察觉到彭时的身体抖了几下,她轻笑一声,说地云淡风气。 “弥弥,相信我,我定会护你周全。”彭时双臂紧了紧,他恨不得将弥弥嵌入自己的身体,这样就永远不怕弥弥再离开他。 弥弥挣扎出彭时的怀抱,静静地看着他,发现他的头上已经落下了一层白雪,上一世没能见过彭时老去的样子,她突然很好奇,彭时头发白了,是不是仍旧和年轻时一样帅气。发觉自己又走神了,弥弥无奈一笑:“彭时,还记得我问过你重活一世的话,想不想过着和之前一样的生活,你我当时的回答都是不想,不管那个梦是不是真的,此生我都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雪越下越大了,我们回去吧。” 彭时的心和这正月的天气一样冰冷,他之前一直以为弥弥是因为叔侄的身份才拒绝自己,如今看了,她对自己的成见颇深,深到已经无法改变了。彭时脑中突然冒出“放弃”两个字,让他一惊,马上在心里告诫自己,“决不放弃!” 他朝家的方向迈开步子,听着身后弥弥轻轻的脚步声,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回府后,发现其他人也都回来了,弥弥此时没了精力和众人说笑,她打了声招呼后,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胡乱洗了把脸,迅速上床躺在被窝里。 夜里雪越下越大,听着簌簌的落雪声,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希望明日快点到来,马上离开彭府。 这五天的经历,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她陷入了和前世在京城时一样的境地,孤单无助、悲凉凄苦。想起算命先生的话,弥弥只觉好笑,说什么她与彭时好事多磨,恐怕在好事发生前她的小命就没了。弥弥都怀疑那人是不是彭时故意找来的,反正她要是信了才怪。弥弥有预感她和彭时只要在一起,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她是真怕了,她还年轻,没有品尝过的美食太多,没有见过自己老去的样子,没拥有过自己的孩子……她的人生,还有好多要做的事情,不能就这么草草结束。 第23章 翟銮 回到山上没几日,一位访客出现在清凉观前殿。乐羽打量来人,一个长相很美的少年,他的美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身量颀长,五官惊艳--肤色凝脂、笑眼弯弯、唇红齿白。 翟銮见面前的道士呆呆地望着自己,笑着说道:“在下翟銮,来清凉山游玩,看到贵观,便进来参观了,请问道长名讳?” 乐羽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羞涩一笑:“贫道乐羽,阁下请坐,我给阁下沏壶茶。”乐羽说完,便去后院厨房烧水。 大丫和山下的孩子玩去了,弥弥一个人进了厨房准备做午饭,见乐羽也在,和他打了声招呼,“二师兄,烧水呢。” “弥弥,先别急着做饭,前殿来了个美男子,你去看看,他长得比彭大哥还好看呢!”乐羽小声对弥弥说道,这个翟銮,真的是他有生以来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乐羽的话勾起了弥弥的好奇心,“行,我这就去看看,一个男人能美成什么样。” 弥弥顺手拿了把扫帚,打算借着扫地偷偷打量,进了前殿,见一名身穿浅绿色长衫的男子背对着她,坐在桌旁。 翟銮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转身望向来人,脸上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弥弥定定地看着他,僵在了原地,“你,你……,你长得真美!”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上一世死的那天,她和翟銮之间的糊涂事,脸色白了红、红了白,要说这一世她最不想见到的人,除了彭时,就是翟銮了。当初害死自己那人说只翟家要她的命,这些事件中翟銮到底参与了多少,一开始他与自己的相逢是不是刻意为之,因为她死了,所以再也无法弄清楚。只是这个小祖宗,不应该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会跑到他们这个穷山沟,难道对她又是有所图谋。弥弥心中满是疑惑,她最终决定装作不认识翟銮。 “多谢仙姑夸奖,在下翟銮。” 见翟銮和她拱手行礼,弥弥刚忙扔下手中的扫帚,对着他回礼道:“我叫弥弥。快请坐。我去看看师兄水烧好了没。”她说完,便朝着后院仓惶跑去,正好碰上了端着茶盘的乐羽,才停下来。 “弥弥,你跑什么?”乐羽见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不解地问道。 弥弥也不回答,催促道:“二师兄,客人等着呢,你赶紧把茶端过去吧,我去做饭了。” 她洗了几个土豆,刮了皮,把土豆切成丝。 在见到翟銮之前,弥弥很少想起自己被杀之事,每次想起来,尖刀刺入骨血的疼痛还是那么鲜明。可见到翟銮,那个雨夜街头自己血淋淋的惨状浮现在脑海,弥弥胸前又生出刺痛。她捂住胸口,想起害死自己之人的话,据他的意思,彭时和翟家有仇,翟家便雇他杀了自己报复彭时。那长公主呢,仅仅是因为对彭时心生爱慕而不容她吗?但长公主明显又和和翟銮、翟家有关系。突然想起前世彭时提到过立太子,难道是因为那件事?可弥弥对政事向来不关心,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清楚这些事之间的关系。 “嘶!”,手指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弥弥低头一看,左手食指切出了一道大口子,鲜红的血咕咕地流出来。她赶忙放下刀,去水缸接了盆清水,把手上的手指放到了水里。 又不由得想起了翟銮。她和翟銮,相识之后,很快成了朋友,两人都喜欢美食美景,跟着翟銮这个大财主吃遍了京城的馆子,玩遍了京郊各处景点。 她知道翟銮喜欢仙客居的凌霄姑娘,还曾跟着他去过好几次仙客居,当时她和彭时关系冷淡,看着翟銮和凌霄姑娘你侬我侬,眼红不已。翟銮说他喜欢修长又丰满的姑娘,凌霄姑娘正是他说的那种女子。她从未对翟銮有过一丝的男女之情,也知道翟銮同样不会喜欢自己,所以才没有任何负担地和他相处。 “弥弥,那位公子想要在我们道观住一段时间,给了不少银子,你中午多做几个菜吧。你这是怎么了,切到手了?”乐羽边走边说,见弥弥蹲在水盆边,好奇凑过去一看。 弥弥从水里拿出手指,在乐羽眼前摇了摇,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但饭菜是做不了了,“他要住多久?二师兄,我切到手里,这就去山下找大丫,今天的饭菜得由她来做了。” “要不我去吧,你去陪陪那位公子。” 听了乐羽的话,弥弥赶忙摇头拒绝道,“我只是切了手指,又不是伤了腿,我走了。” 师傅和大师兄去了山下,五个人的饭菜倒也好准备,炒三四个青菜即可。弥弥找到了大丫,随便从老乡那里买了点菜,两人回去后,在厨房里忙活了片刻,一桌香喷喷的菜已经摆在了桌子上。吃饭的时候,她一直盯着翟銮,想着前世从未听他说起来过这里,这世他突然出现,倒底是什么原因。 “咳咳”乐羽以为弥弥被翟銮的美貌迷住,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弥弥,见她望了自己一眼,又把目光转向翟銮,乐羽只好出声提醒道:“弥弥,你老这么盯着翟公子,他会不舒服的。” “无妨,弥弥仙姑肯看在下,是在下的荣幸。看吧,放心,在下不收钱。”翟銮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咳咳……”听了他的话,乐羽、弥弥和大丫同时咳嗽起来。 翟銮交了一大笔银子后,在清凉观那间彭时曾住过的客房住了下来,点名弥弥陪他到处逛。弥弥对翟家心有惧意,本来不想和他走近,可翟銮给了她几张数额巨大的银票,她就没出息地成了向导。把清凉山逛了个遍,两人还有大丫开始向去镇上、县里,那日到了安福县,弥弥把彭时带到了她一直垂涎的迎客来,点了好几个招牌菜。弥弥吃了一口粉蒸肉,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化了,果然,自己的厨艺无法和大厨相比,她这次吃得很慢,把每道菜都仔细品味着,思索自己和别人差在哪里。 大丫则是塞得嘴里满满的,边吃边对弥弥说着“姐姐,快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迎客来的饭菜对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翟銮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他慢条斯理地吃完后,喝着茶,笑着看着弥弥。 彭时今日和友人也约在了仙客来,他一进二楼,就发现了弥弥,看到除了她和大丫外,还有一名眼生的男子。彭时和友人交代了一两句,就直接去了弥弥所在的那桌。 “弥弥!”彭时站在桌前,打量着坐在弥弥对面的那名男子,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彭大人也在啊。” 听到弥弥客气疏离的话,彭时把目光转向她,冷冷地盯着她,“不打算给我介绍下你的朋友吗?” 弥弥见彭时生气了,便收敛一些,乖乖介绍道:“这位是暂住在我们道观的翟公子,翟公子,这位是彭大人。” “彭大人,幸会,不知您在哪里高就?”翟銮站起身,他和彭时身量相当,笑着问他。 “在下如今没有官职在身,弥弥顽皮,总喜欢叫我彭大人。”彭时的语气很暧昧,弥弥扶了扶额,却瞥见其他客人都好奇地看向他们这桌,“少爷,您的朋友还在等您呢,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好,翟公子,告辞!”彭时走前,又瞪了弥弥几眼,以示警告。 弥弥待他走后,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却不料被彭时的一个友人发现,弥弥顿时大囧。 翟銮坐下后,一脸好奇地问道:“仙姑,你和彭大人看起来很亲热。” “翟公子,您的眼睛是不是不太好使,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你才和彭时关系亲热呢,弥弥心中回复道。 “仙姑,小人所有的银子都给你了,没钱看病,如果你肯慷慨解囊的话,小人定当以身相许。” “噗”弥弥刚刚喝了一口水,闻言全部喷到了翟銮脸上,看着他俊美的脸上和乌黑的发梢上,满是水。 弥弥连忙掏出帕子伸手给他拭去,“抱歉啊,翟公子。” 翟銮脸上终于没了笑意,幽怨地看着她,“仙姑就如此嫌弃小生,不肯让小生常伴你左右,为你端茶倒水,暖床添香……” “翟銮,你张嘴!”弥弥命令道,见他听话地把红唇微张,她迅速将刚才给他擦水的拍子使劲塞到他的嘴里,冷笑一声。 翟銮把帕子拿出来,“呸”了一口,“仙姑,出家人慈悲为怀,没想到您的心这么狠!怎么办,你越是对我这样,我就越喜欢你。仙姑,收了我吧!” 弥弥决定不再理这个疯子,“大丫,走!别被疯子传染了疯病!大丫!”她只顾着和翟銮斗嘴,这才发现,大丫已经石化,瞪着双眼指着翟銮,一动不动。弥弥拉了拉大丫的袖子,才把她的魂唤回。 翟銮紧跟在她们身后,“仙姑,陪在下去附近的镇上玩玩吧。” “不行!” “仙姑,在下再加一倍的价钱。” “好!我要先回观里和师傅说一声,明日出发!” 彭时的眼睛一直盯着弥弥,见她和翟銮举止亲密,气得紧紧握住酒杯,杯中的酒都被抖了出来。他见弥弥他们离开,便和朋友告辞,回到家收拾好行李,朝清凉山策马奔去 第24章 同游 弥弥三人悠哉悠哉地在县城逛了大半天,等到夕阳西下,才雇了辆马车,动身回清凉山。此时刚进二月初,夜里很冷,弥弥和大丫出来时都裹着厚厚的大棉袄,此时都冻得吸鼻子,翟銮要俏,穿的单薄,此时喷嚏一个接着一个。弥弥怕他把病气传给她和大丫,用两块连起来,蒙在翟銮的脸上。 翟銮一打喷嚏,前面的帕子就飞起来,弥弥和大丫笑了一路。到了清凉山下,月亮高悬夜空,繁星灿烂,弥弥将车夫安置在何家村彭时的那间小院子里,怕清玄道长担心,他们三人拿着火照路,慢慢往山上爬去。 清凉观前殿还亮着灯,这表明师傅他们还在等自己,弥弥心下生出一股歉意,埋怨翟銮道:“翟疯子,都怨你,非要逛什么茶楼,听什么说书的,浪费了一个多时辰。” 因为前世,弥弥本来就对翟銮熟悉,最近这十来天,两人朝夕相处,说说笑笑,她渐渐对翟銮解开了心结、放下了戒备,被他惹火了,不再客气地叫他“翟公子”,直呼他“翟疯子”。翟銮听了,还是那副丝毫不在意的笑嘻嘻的表情。 “弥弥,你们怎么才回来!彭公子都来了大半天了。”程飞听到屋外传来的弥弥的声音,还没见到人,就隔着门大声责备道。弥弥开门一看,前厅里坐着的除了师傅和师兄,还有今日晌午刚刚在迎客来见过的彭时。 “少爷,您怎么来了?哦,对了,我安排车夫住在了何家村的小院里,少爷您一会回去,别以为进了贼人,被吓到。”弥弥手里有一把小院的钥匙,彭时一直没有收回去。因为道观没有了多余的房间容纳车夫,所以弥弥今日才会把他安置在小院。 “我今日不下山,就在道观里住。”彭时窝了一顿子火,这个弥弥,刚见到她就要赶他走。 “这,师傅,我们没有多余的客房给彭大人住啊。”弥弥一听,犯了难,把问题抛给了清玄道长。 刚才彭时已经告知了清玄道长今夜歇在道观,他早已做了安排,接着弥弥的话说道:“我让乐羽去程飞房里睡,彭大人就住乐羽那间,弥弥,下次要早点回来,别让大家为你们担心,翟公子,您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师傅,翟公子要去其他的县玩,让我陪着,可以吗?”弥弥见清玄道长起身要走,赶忙问道。 “可以,早去早回。”清玄道长自幼出家,对男女之事从未放在心上,所以并未觉得弥弥一个大姑娘跟着一个年轻男子出门有何不妥。说完,和众人辞别,便打着哈欠回了自己房间。 “弥弥,回来给带点好吃的。”程飞嘱咐完,乐羽接着说道:“给我带两本书,我写着纸条,明日给你。” “好、好,快去睡吧。”弥弥一手推着一人,将他们弄出了前殿,大丫困得不行,也跟着程飞他俩走了。 彭时一直光明正大地盯着翟銮,而翟銮笑眯眯地回看着彭时,弥弥看着怪异的两人,劝道:“两位请回房休息吧。” “弥弥,我出和翟公子一样的价钱,加入你们,明日跟你们一起出发。”彭时没有请求,直接陈述道。 弥弥再一次为了银子出卖了自己,但她知道翟銮如今是自己的雇主,便回道:“这得问翟公子的意见。” 翟銮无所谓地一笑:“好啊,多一人还热闹。” 夜里,弥弥梦到无数的银锭从天而降,将自己砸晕,等她第二天醒来时,又回味了一遍昨晚的梦境。穿好衣服,从大黑箱子里拿出自己积攒的钱,一个铜板一块银锭,慢慢数了起来,前后数了三遍,才把钱包好,放回大黑箱子,又上了锁。 她从前世起就一直有个梦想,在清凉山下,买一个小院,种上满院子的瓜果蔬菜。虽然住过何家村的那个小院,可两世都是彭时买的,前世更是随着彭时去了京城,而今生,她要在属于自己的小院里,过完一生。 弥弥给每人做了一大碗黄瓜鸡蛋卤的面,吃完后,和彭时、翟銮下了山。想到这次一走就要好几天,大丫年幼,弥弥便让她留在了观里。 彭时明明有马,可他却把马留在了小院里,硬是挤进来已经弥弥他们的马车里,翟銮坐在右边车窗处,弥弥坐在左面车窗处,彭时便坐在了马车的后面,正对着车门。 彭时路上很沉默,一直捧着书看,其实不过装装样子,耳朵一直留心弥弥和翟銮的说笑。他发现弥弥和翟銮在一起的时候,那么轻松幽默,和与自己在一起完全不同。彭时不禁心生警戒,这个翟銮,长得好看就算了,偏偏和弥弥的性子又那么搭,这可是个劲敌啊。 “仙姑,咱们这是去哪?”翟銮心也大,都走到了半路,才问要去哪儿。 “清河县。”弥弥还想在清河县逛逛,说不定能发现更多闻樱生活过的痕迹。 彭时听到弥弥的回答,抬头看向她,和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两人眼中具是明了。 翟銮目光在彭时和弥弥之前打量,发现了两人的默契,故意踢了弥弥的腿一脚,将她的视线拉到自己身上。 “干吗踢我?翟疯子,你这是又犯病了?”弥弥瞪着翟銮,呵斥道。 “仙姑,身为向导,你也太不负责了,清河县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你得赶紧给我介绍才对。” “额,我也是第二次去清河县,对那里不甚了解。翟公子,旅行的意义在于发现未知的乐趣,明白吗?”最后一句话是翟銮前世曾经对她说过的,现在弥弥如数奉还给他。 “清河县的清蒸鲈鱼和梅菜扣肉很有名,翟公子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清河县最大的香满福去尝尝,要说玩的地方,要数神仙坳,那是片高耸入云的绵延山脉,湍急的瀑布从山顶倾泻而下,俗称“白龙出云”,并且山上有许多奇珍异草,只是山路奇多,错综蜿蜒,很容易迷路,需要专门的向导带领才行。” 这是弥弥今生听彭时说过的最长一段话,心想彭时不愧是彭时,什么都懂,看向他的目光中含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倾慕与敬佩。 彭时看着弥弥,心里乐开了花。翟銮则正相反,他懊恼自己不早点重生,这一世竟然又让彭时抢在了前面和弥弥认识。 翟銮再次打断涌动在弥弥和彭时之间的暧昧,“彭大人果然见多识广,博闻强记,在下佩服。过会咱们到了清河县,由在下请客,先去香满福吃一顿,可好?” “好啊,好啊。那就谢谢彭公子了!”弥弥果然又把注意力转向了翟銮,高兴地对他拱手道谢。 一路上,彭时和翟銮暗中不知道较量了多少回,只有弥弥一个傻子,丝毫没有觉出自己身处无声地战场。 到了香满福,翟銮出手阔绰,一下子点了八个菜。 菜上来了之后,弥弥无视翟銮和彭时,畅快地埋头大吃起来,直到吃不动了才放下了筷子。 还好彭时与翟銮早已熟悉她吃饭的丑样,他俩商量着接下来的安排,你一句我一句,边说边慢慢吃。 饭后,三人在街上毫无目的地乱逛着,顺便消食。等傍晚,找了家客栈住下,约定明日一早动身赶去神仙坳。弥弥午饭吃的太撑,晚饭便没有和他俩出去吃,早早躺下睡了。 第二日过了申时,才到了位于清河县西南的神仙坳。借住在山下的一户村民家中,一家之主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壮汉,姓张。弥弥他们成为张大哥,并雇用了他作向导。 张大哥家有一位五十岁的老母和与他同龄的妻子,及一双十多岁的儿女。一家人甚是热情,杀了家中养的鸡炖给他们吃,想尽办法做出了一桌子可口的饭菜。 张大哥的母亲很健谈,饭后给他们讲了许多奇闻异事,“我们村子里有个叫张五的人,他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他爹后来后来又娶了一个老婆,两人还有了三个儿子。张五这个后娘,坏得很,往死里虐待张五。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他爹在他后娘的挑唆下,也不停地折磨他。张五十四五岁的时候,实在受不了,就逃了。他走后没多久,他们家就平白无故地遭了大火,一场火将他爹和后娘、三个兄弟全部烧死。我们都说张五也算命大,逃过了一劫。大伙一直不知道他去了哪,直到九年前吧,有村民在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报了案,最后查出来竟然是张五的。其中还有不少人见过他下山贩卖猎物,并且还曾有人见过他带着一名美貌的女子和一个小女孩,只是他当时也得有三十多岁了,胡子拉碴的,相貌变了不少,所以大伙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一家是外地来的。县衙里的仵作认定张五是他杀,县太爷将曾和张五在一起的那个女子当成了嫌犯,可这个女子好像人间蒸发一般,至今没有音信。大伙都说那个女子是个狐狸精,杀了人,就化回原形逃走了。自张五死后,有人见到他的冤魂在神仙坳里游荡,你们明日一定要早去早回,千万不要在里面过夜。” 弥弥吓出一身冷汗,她下意识地靠向身旁的彭时,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彭时掏出帕子给她擦去额头的冷汗,“别怕,世间没有什么鬼怪。” 翟銮坐在弥弥的另一侧,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人,心里气弥弥不依赖他,“仙姑,怎么,你怕了,如果你临阵脱逃,我之前给你的银子,你可得如数奉还。” 第25章 彭靡 弥弥一听,坐直了身子,朝翟銮翻了个白眼:“翟疯子,本仙姑有三清祖师护佑,怎会临阵脱逃,明天你俩靠后,我和张大哥打头阵。” 她说地豪气冲天,当天晚上却有噩梦连连,胡乱大叫,幸亏她自己单住一屋,没有饶了别人清梦。第二天,弥弥一脸菜色,坐在饭桌前,蔫了吧唧。 彭时知她昨晚又做噩梦了,心中十分可惜没能与她共处一室,听听精彩的梦话。 吃完早饭,四个人带了几张大饼、七八个水鸡蛋和四竹筒水,便出门去攀登神仙坳。 神仙坳终日雾气缭绕,不见真容,只有身处其中,才会发现神仙坳的奇特瑰丽。虽是二月份,春寒料峭,可山脚处冒着咕咕热气,鲜花肆意、碧草如茵,气温犹如春夏之交那般温暖。 弥弥爬了一会,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她随意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汗,紧跟着张大哥的步伐前进,后面有两个冤家垫背,弥弥心安不少。 等爬到半山腰,已经看不见山脚,只见雾气随着清风飘动,扑鼻而来的是植物的清香。他们一直爬,也不知道时辰,张大哥见弥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色通红,便开口道:“咱们稍作休息,过会再继续。” 弥弥一屁股坐在一块圆滑的石头上,拔开竹筒的塞子,咕噜噜地喝了好几口水。瞥见翟銮和彭时一点异样也没有,心里愤愤不平,想着自己要是男子就好了。 “我去周围逛逛,一会回来找你们。”翟銮好动坐不下,见周围景色甚美,说完,便走开了。 “等等,我和你同去。”彭时追上翟銮,并肩离开。 坐了一会,山上的风越来越烈,把弥弥身上的汗都吹干了,她开始觉得冷,双手换在胸前抱住自己。想起昨日张大娘说的故事,她问张大哥:“大哥,张五住在哪个地方?” “这就不清楚了,因为事情过去很久了,当年发现张五尸体的人也早已去世,加上神仙坳这么大,常年雾气缭绕,容易迷路,所以没有人能确切说出张五住过的地方在哪里。” “张大哥,弥弥,你们过来!”翟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弥弥和张大哥对视了一眼,便起身去找翟銮。 “这是?有人曾在这里住过?”张大哥见翟銮站在一个山洞口,朝里面望了几眼,见有石床、石桌等,显然是有人住过,“不会这就是张五住过的地方吧。” 弥弥听了张大哥的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又抖,“我们下去吧。”,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你们来这边看。”这次说话的是彭时,弥弥这才发现彭时并不在此。 翟銮一把拉住弥弥的胳膊,带着她去了彭时那边,只见彭时站在一处凌乱的石碓旁,低头看着手中拿着的一块木板。 彭时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弥弥,神色悲戚,“弥弥,闻樱和我哥哥的女儿叫彭蘼,荼蘼花的蘼。”说完,将手里的木板递给弥弥。 弥弥接过来一看,木板上的墨迹清晰可见,中间六个大字“爱女彭靡之墓”,右下角小字写着“父彭晗、母闻樱,元熙八年三月十六”。弥弥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盯着彭时,“你在哪里发现的?” “乱石堆里,我见石头上有血迹,便仔细查看一番,在一块大石下发现了这块木头,见它过于平整,似是人为弄成的,便把它抽了出来。弥弥,这里面没有尸骨,那埋在我哥墓里的定是彭靡无疑,如果我猜的没错,定是张五打死了彭靡,闻樱又杀死了张五,后来带着彭靡的尸体下了山。”彭时颇为感叹,如果大哥地下有知,他的女人和孩子在人世过得如此凄苦,三人九泉之下相见时,该会多么悲愤痛楚。 “彭时~”弥弥再次渗出豆粒般大的汗珠,她脸色煞白,头昏沉沉的,强撑着听完彭时的话,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彭时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搂住,抬眼见翟銮一直站在十步之外的地方,静静打量着自己和弥弥,彭时对他说道:“我们这就下山吧。” 翟銮点点头,此时他才明白彭时和弥弥已经知道彼此是叔侄关系,他们似乎又找到了证据证明彭时的侄女另有其人,难道前世彭时和弥弥之间竟是一场误会,那如今一切明了,两人会不会重修旧缘。翟銮心里很乱,自他重生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弥弥娶回家。本想着如今弥弥还没有嫁给彭时,自己现在还有机会,可这几天看着弥弥对彭时无意识的依赖,让他越发觉得困难重重。 弥弥即使昏迷,手里依然紧紧握住了彭靡的墓碑。彭时使劲拽了拽,才将墓碑从她手里拿出来。他将墓碑讲给翟銮,自己则将弥弥背在身上,朝山下走去。 弥弥在半路上转醒,下山的路不好走,她坚持要从彭时身上下来。 彭时无奈,只好将她放下,掺着她慢慢走,等到了张大哥家中,天已经黑了。 “小姑娘脸色怎么差啊?快去房间躺着吧。”张大娘一见弥弥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进房间里。 这一天她出汗又着凉,再加上受了惊吓,夜里开始烧起来。 彭时不放心弥弥,躺倒半夜睡不着,索性直接去了她的房间,结果看到弥弥面料通红,满头大汗,嘴里叽里咕噜地不停说着话。彭时一惊,伸手摸上弥弥的额头,滚烫滚烫,“弥弥,弥弥……” 怎么也都叫不醒她,彭时找到厨房,打了一盆凉水,打湿帕子,放到了弥弥的额头,隔一会就拿下帕子来重新沾水后再放上去。彭时一晚都没敢睡,密切观察着弥弥的情况,侧耳贴在她的嘴边,“娘,你为什么不抱抱我?”、“娘,原来我真得不是你的女儿,那我是谁?”、“爹娘你们在哪?”……“彭时,你为什么不爱我了?” 最后那句话,让彭时僵住,他对弥弥的爱意表现的那么明显,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是自己爱的还不够吗?可她不是一直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吗?他彻底糊涂了。 即使犹如大海捞针,彭时也下定决心要帮弥弥找到亲生父母,他想或许是因为闻樱对弥弥的冷淡,所以她才会特别渴望父母的爱。 清晨,翟銮一出门,恰巧见到彭时从弥弥房内出来,他愣了下,伸手指了指弥弥的房间,满脸疑惑地看着彭时。 彭时神色疲惫,一笑,“我在弥弥房间呆了一晚上,她害得我一夜没睡。走了,吃早饭去。” “你,你,你……”翟銮震惊地下巴都掉下来,心里大骂彭时这个混蛋趁人之危,干下苟且之事,他上前几步,抓住彭时的腰间的带子,质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彭时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回头故作暧昧地回道:“还能怎么,就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彭时瞥见从厨房出来端着早饭的张大娘,对她说道:“大娘,弥弥身子不舒服,我拿了早饭去她房间吃吧。” “小姑娘怎么了?她昨日看起来就不舒服。”张大娘拿了两个包子和两个鸡蛋塞到彭时手里,关切地问道。 “她夜里发烧了,一直昏迷着没醒。这附近有大夫吗?” 翟銮听着彭时的话,才知道自己想岔了,被这厮耍了,他转身跑去弥弥屋里。见她小脸苍白,短短一夜,竟瘦了不少,翟銮很心疼。坐在床边,执起她的小手,轻轻抚摸着。 “把她的手放下,翟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不用彭某时常提醒你吧。”彭时走进去,一看,火“噌”地冒出来,冷冷对着翟銮命令道。 “哼,彭大人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啊,本来翟某还想提醒您的,彭大人,您和弥弥无亲无故,还是得多避嫌。”翟銮直接把弥弥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挑衅地回答道。 “弥弥是彭某未来的妻子,我照顾她理所应当。”彭时直接走到翟銮身前,强行将弥弥的手从他脸上拿下。 “我怎么没有听弥弥提过,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弥弥对彭大人您无意,不会是彭大人您一个人的妄想吧。”翟銮站起来,和彭时的视线平齐,不甘示弱。 “烦死了,你们能不能出去说话,咳咳……”原本昏迷的弥弥被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给吵醒了,不耐烦地赶他俩走。 彭时和翟銮听到她的声音,惊喜地看向她,齐声说道“弥弥,你醒了。”,之后赶紧坐在旁边。彭时见翟銮离弥弥更近,用胳膊将他往外推,翟銮也不示弱,用身子去挤彭时,弥弥无语的看着这两个冤家,过了片刻才出声制止道:“我数一二三,要是还不出去,休怪我以后不理你们,一、二” “姑奶奶,这就走!”两人争先恐后地向屋外跑去。 弥弥看着他们慌乱的背影,“扑哧”一声笑了。 “姑娘,我来照顾你。”张大娘特意去给弥弥做了一碗粥,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勺一勺喂她。 弥弥喝了几口后,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滴落,“大娘,您对我真好!” 张大娘把碗放下,给弥弥擦去了眼泪,和蔼地笑着对她说道:“姑娘,你长得这么可爱喜人,是个人就想好好对你,就像那两位公子,对你好得很呢,不知你中意哪位啊?” 弥弥被她问得羞红了脸,低着头低声说道:“他俩对我一点都不好,总是欺负我,我谁都不喜欢。” 第26章 芳邻 弥弥病了好几天才渐渐痊愈,她本来就瘦,现在更是皮包骨。他们在张大哥家里住了半个多月,等她身体彻底好了,才启程回安福县。 彭时看到她这样很是心疼,待到了安福县,他从家里拿了好几颗老参,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每天给弥弥熬参汤,亲自看着她喝下去。这样的彭时,弥弥虽然嘴上说他婆婆妈妈,可心里却因为他的举动暖得很。 翟銮也不甘示弱,花重金从县里请了曾在迎客来干过的大厨,给弥弥变着法的做好吃的。清风道长他们跟着有了口福,对翟銮大加夸赞,吃饱喝足,半个月下来,每个人都胖了一圈。 乐羽虽然也胖了,可他精神萎靡,与他睡在一个屋里的大师兄程飞呼噜声如雷声般响彻一整夜。乐羽整夜整夜睡不着,实在受了不,才求弥弥劝说彭时回山下小院子住。 “二师兄,他不会听我的话,你自己和他说去。”弥弥知道彭时那个小人,一定会讨价还价,她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弥弥,求求你了,要是彭大哥还不走,那我只能睡厨房了。彭大哥心里有你,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这是五两银子,算是给你的酬金。”乐羽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紧紧捏在手里,可怜兮兮地望着弥弥。 弥弥见钱眼开,她抬手使劲拽了几下,才把银子从乐羽手中抢过来,“先说好,我尽量劝他,但他要是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不管成不成,二师兄,这银子是不能退你了。” 见乐羽含泪点了点头,弥弥接下了这个活。 彭时在乐羽房间看书,听了弥弥的话,说道:“如果你也住过去,我就答应。” 弥弥心想她还是了解彭时的,这厮果然又要讨价还价,故意吓唬他,“你不怕我住过去后,就赖着不走了。” “你要是在那里住一辈子最好,弥弥,这间屋子的房契上写的就是你的名字。”彭时从书匣里拿出房契,交给弥弥。 手上这张纸很薄,弥弥却觉得它有两百两银子的重量。“为什么?” “这个院子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住才买下的,你不在,它对我来说就没了任何意义。所以它是你的。” “彭时,你、你别以为用钱和房子就能收买了我的感情,我、我可是有志气的,这辈子我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弥弥此时其实很想扑到彭时的怀里,狠狠亲他一口,要是前世她也知道这个小院是自己的,才不会傻了吧唧地寻死,定会卷了铺卷回来。可这世她发誓一定要有志气,她要和老天爷对着干,凭什么他可以胡乱安排自己的人生,而自己只能认命。 彭时笑眯眯地看着她把房契紧紧贴在自己的心口,言不由衷的样子。“弥弥,再过一两个月我就要回京了,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走,这个小院留给你,你可以放心地住。” 虽然弥弥不承认对他有感情,可彭时就是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爱与依赖,他不想把弥弥逼太紧,决定缓一缓。正巧四月一过,彭时就出了丧期,需要回京复职。并且昨日他收到恩师安行简的来信,信中告诉因皇子出阁读书一事,朝廷上下一片混乱,催促他尽快回京。彭时身不由己,要离开弥弥一段时间,他想着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和弥弥的未来。 “弥弥,我不和你交换感情,反正我爱你更多,吃亏总是我。用这个院子和你交换一个承诺,你保证在爱上别人或者想要嫁与其他臭男人之前,一定会先把此事告知我。这个交易你接不接受?” 弥弥想了想,觉得自己不亏,自己的心爱之人还不知道何时才会出现,她爽快地答应了彭时的要求:“好啊,我答应你。” 彭时见她答应地轻巧,想到她向来言而无信,便警告道:“弥弥,先提醒你一下,我是官你是民,将来如果你毁约,这次我定不会放过你,我有上百种方法治你,记住了?” “不是吧,这么认真,那我现在可不可以反悔?”弥弥看着彭时那严肃认真的模样,吓了一跳,讪讪地试探道。 “不可以。”彭时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弥弥的头顶秀发,语气冰冷坚定。“对了,过两日就是彭靡的忌日,我打算把从神仙坳拿回的墓碑立到她的坟前,你要一起去吗?” “当然要去。”弥弥忙不迭点头答应道。 “你俩干嘛呢,靠得那么近?” 彭时和弥弥听到翟銮的声音,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站在房门口的他,异口同声道:“干你什么事!” 翟銮一脸委屈,走到弥弥身前,把彭时挤到一边,在弥弥额头弹了一个响指,抱怨道:“仙姑,你怎么能和他合起伙来欺负我!” “翟疯子,干嘛下手这么重,疼死姑奶奶了。”弥弥一边大声指责着,一边朝翟銮挥拳。 “弥弥,别理他,收拾下行李,我们过会下山。”彭时一把抓住弥弥扬起的手,劝道。 “好,翟疯子,本仙姑不陪你玩了。” “你们要去哪?”翟銮抓住了弥弥的另一只手,不让她走。 “山下何家村小院,那个院子是我买的,不欢迎你!”彭时开口替弥弥回答。 “哼,不就是一个院子吗?等着,小爷要和你们比邻而居。”翟銮说完,就回自己房间去收拾行李。 弥弥问大丫要不要跟着自己去,大丫扭捏地说想继续住在上山,弥弥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还有些欣慰地以为大丫长大了,不再如之前那边缠着自己,便没再管她。 他们三人一前一后下了山,弥弥和彭时住进小院,每一个人理翟銮。 翟銮一个人气鼓鼓地在何家村找房子,又掏出钱袋子,买下了一个离彭时他俩最近的一个小院,即使近,也得走两刻钟,才能到。没办法,谁让彭时选的个那么偏僻的小院。 他嘴甜,见人就打招呼,很快了村民们混熟了,雇了一个村民替他收拾房间,他自己则去了彭时家串门。 彭时听见敲门声,走在门外问道:“谁啊?” “小爷我!开门!”翟銮自此和彭时正面交锋后,再也不和他客套,总是在他面前嚣张地自称小爷。 “你是谁,不认识!”彭时说完,转身回屋。 四周寂静无声,所以彭时的脚步声格外响亮,翟銮心里问候了他祖上十八代,知道彭时这混蛋是不会给自己开门了,扯着嗓子叫道:“仙姑,明天我去县城,你要不要跟我同去,请你吃好吃的!” 说完,侧耳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声响。“翟公子,我给你开门!”弥弥的话,让翟銮微微一笑,对付这个丫头,美食和银子永远屡试不爽。 彭时看着弥弥朝大门跑去的欢快背影,无奈得摇了摇头,心想这个翟銮也算是摸透了弥弥的性子。 弥弥把翟銮迎进来,对他笑着说道:“正好我想去县城买点祭祀用的东西,咱们一起去。你找到房子了,怎么样?” 翟銮打量了一眼彭时的院落,发现院中满是鲜花、蔬菜,洋溢着生机和家的气息,比自己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仙姑,我住的比你们差远了,我打算也在院子里种些花草,你能帮我吗?” “好啊,明天我们就去买种子和花,现在正好是种植的时候。”翟銮的请求投她所好,弥弥想都没想,立马答应。“你晚上在这吃饭吧,我管饭。” 弥弥吃了翟銮那么多顿饭,想着如今他一人可怜兮兮地,便邀请他一起用晚饭。 翟銮喜出望外,激动地摁住弥弥的双肩,大声说道;“仙姑,我就知道你疼我!” “拿开你的狗爪!”彭时一直在旁边监视着他俩,此时伸手拽下翟銮放在弥弥身上的手,自从见了翟銮,他这些年恪守的礼仪全部喂了狗,说话举止不知不觉中粗鲁了不少。 “彭时,我和你没完!”翟銮伸手要拉扯彭时,却被他拉住了胳膊,来了个过肩摔,重重倒在了地上。 弥弥被彭时的力气震惊住了,呆了片刻,才赶紧蹲在翟銮身边,见他已经捂着后脑勺坐了起来,关切地问他:“你没事吧?” 翟銮可能是被摔蒙了,眼睛一眨不眨地呆呆盯着彭时,见彭时潇洒转身回屋,他才扭头对弥弥问道:“彭时会武?” “嗯,他很厉害的。” 弥弥回完,见翟銮把手拿下,用双手捂着了自己的脸,只听他哭泣道:“娘的,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弥弥被翟銮如此滑稽的模样逗得想哈哈大笑,怕他更难过,只好强忍住不出声,可还是笑得肩膀抖动。 过了会,见翟銮还是维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弥弥拍了拍他的肩膀,“翟公子,您先自我恢复着,我去做饭了。” 弥弥从鸡舍抓了只老母鸡,拎着进了厨房,她挽起袖子,菜刀一会,这只鸡立马去见了阎王。干净利索地去了鸡毛,将鸡洗净后,把整只鸡扔到了锅里,又迅速切了几个土豆、洋葱扔进去,加上热水后盖上锅盖,便蹲在灶前添柴火。 片刻的功夫,香气笼着了整个小院,弥弥清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吃饭了,赶紧都给我进来端菜。” 翟銮的肚子咕咕乱叫,对他来说,面子永远比不上吃饭重要,他屁颠屁颠进了厨房,朝弥弥拍马屁,“仙姑真乃大厨!” 见弥弥嘚瑟地朝自己扬了扬头,他一笑,端着一瓷盆鸡汤,朝前厅走去,只见彭时那混蛋已端坐在桌前,饶有兴趣地看向自己。 “没想到翟公子这么适合做小二!” 翟銮恨不得把滚烫的鸡汤泼到彭时那张欠扁的脸上,可他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大叫起来,想了想,还是乖乖将鸡汤放到了桌上。 第27章 眼神 第二日,弥弥收拾妥当出了院子,见翟銮和彭时各乘一骑,坐在马背上俯视着她。 “上来!”两人同时朝弥弥伸出了手,听到对方的声音,怒视了彼此一眼,又满含期待地看向弥弥。 弥弥不会骑马,又来不及现找马车,她有些犹豫到底要上谁的马,最后咬咬牙,将手交给了彭时,见彭时对她绽发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弥弥被他感染,朝他羞涩一笑。 翟銮气得七孔生烟,他大喝一身“驾”,率先策马冲了出去。 没了翟銮这颗碍眼的钉子,彭时乐得让马慢悠悠的走,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弥弥这样过了,双臂环过她的细腰,感受着那件蓝灰色宽大道袍下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彭时动了动喉咙,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无论弥弥多么冷淡,都浇不灭自己对她的热情了。 翟銮走出许久,也没见那两人跟过来,他懊恼自己一时冲动,竟忘了要在旁边好好监视彭时,万一那厮色心大起,对着弥弥动手动脚怎么办。在原地等了两刻钟,一直不见那两人的身影,翟銮有些慌了,刚调转马头准备返回去找他们,就返现弥弥和彭时相依偎的身影出在路口出现,他眯着眼睛,冷冷看着渐渐走近的彭时。 “翟公子要是累了,就多休息会,再会。”彭时微笑着对着翟銮说完,一挥马鞭,身下的马抬起前蹄,一步跃出许远。 “等我!”翟銮没想到彭时会突然加快了速度,他也挥了挥马鞭,奋力去追。 到了安福县城,彭时带着弥弥回了趟家,可怜的翟銮就被他俩彻底抛弃了,一个人百无聊懒地在大街上闲逛,等着弥弥。彭时和彭夫人说了彭蘼的情况,惹得彭夫人又大哭一场,听说他们要去墓地,彭夫人赶忙让小林管家准备祭祀用的东西,这样一来,省了弥弥的事。 陪着彭夫人吃了午饭,两人才出府。一出大门,就见到站在门口的翟銮,可怜兮兮的表情,像只被人丢弃的小狗。弥弥走到他跟前,“疯子,乖,姐姐接下来陪你逛街买东西。” “仙姑姐姐,你对我真好。”翟銮故意装成小孩子说话的样子,对着弥弥舔着脸说道。 “啧啧。”彭时给了翟銮一个蔑视的眼神,扭过头不去看这恶心的一幕。 三人逛了一个多时辰,买到了需要的东西后,就马上往回赶。虽然彭夫人准备了丰富的祭品,但弥弥还是给彭蘼买了许多有趣的小玩具,她毕竟代替彭蘼从闻樱那里享受了两年的母爱。直到发现了彭蘼的存在,弥弥才明白闻樱为什么要叫自己“弥弥”,除了和彭蘼的名字同音外,“弥”字也代表了自己的出现,弥补了闻樱丧女的遗憾。 第二日,弥弥睡醒后,下了两碗面,和彭时吃完后,对他说道:“我要去翟公子家和他收拾院子,你要不要一起来帮忙。” 虽然不想替翟銮出力,可彭时又不愿意弥弥和翟銮单独相处,他点了点头,跟着弥弥去了。 “呦,什么风把彭大人您吹来了,我这院子太小,搁不下您这蹲大佛,彭大人,请回吧。”翟銮一看见跟在弥弥身后的彭时,想到他把自己拒在门外,就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地赶他走。 “翟疯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彭大人是好心来帮忙的。你要是撵他走,那我也走了。”彭时还没表态,弥弥就先不高兴起来,说完噘着嘴瞪着翟銮。 翟銮的那个心啊,气到呕血,朝弥弥拱了拱手,“仙姑,我错了,您老人家别生气。我还没吃饭呢,您给我随便做点吃的吧。” 弥弥交代了两人在哪里翻土挖坑后,自己去了厨房给彭时整吃的。昨日从县城里带回了许多食材,弥弥用了片刻功夫,给翟銮做了烩火烧,她探出头,朝院子里忙活的翟銮喊道:“来吃饭了。” 翟銮一睁眼肚子就饿了,一直等着弥弥把他从饥饿之中解救出来,一听饭好了,面上一喜,也不理彭时,扔下手中的锨,就朝厨房跑去。“弥弥,陪着我吃饭吧。” “不行,我得去整理昨天买的那些花,你自己吃吧。”弥弥毫不留起地拒绝了,摘下围裙,再次回到院里。 翟銮实在太饿,也没了精力伤感,他一连喝了两碗,吃完出了一身汗。洗好锅碗,走出厨房,就见弥弥蹲在彭时身边,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说笑,时不时对视几眼的甜蜜样子,让翟銮突然没有了走过去的勇气。 他从弥弥的眼睛里能看出她对彭时依然有感情,虽然她嘴上不承认,可眼神却是偏不了人的。翟銮想起前世,他唯一一次同时见到弥弥和彭时的情形。那天,他和弥弥坐在临街的小酒馆二楼靠窗的一张桌子旁,本来两人一直斗嘴打趣,可突然翟銮发现弥弥不经意的扭头看了对面一眼后,眼睛明亮起来,随后她一直含情脉脉地盯着对面的一位男子。翟銮一开始没在意,自顾自地说话,却一直没有得到弥弥的回应,他才发现这个丫头的魂早已不在这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年轻的官员围坐在一桌谈,恰好此时其中一位长相甚是英俊的男子也朝他们看来,只看了一眼,便起身关上了窗户,隔断了他俩的视线。 “这个混蛋!”当时弥弥一愣,随后低声咒骂。 “弥弥,他就是你那个三心二意的相公?” “翟疯子,我不许你这么说他!”弥弥很护短,只需自己骂她相公,随后声音换成哭腔,“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翟銮不明白这一世弥弥明明对彭时有情,如今也知道她和彭时不是叔侄的关系,为什么她不和前世一样嫁给彭时。虽然这对自己是一个好的信号,可看到两人相处的情形,翟銮觉得他能娶到弥弥的可能性很低,但再低,他也不能放弃,弥弥是他们翟家的保命符。 思及此,翟銮上前几步,硬插在两人之间,隔断了他俩的视线。“弥弥,明日我们河边烤肉吃吧。昨日买了那么多肉。” “明天不行,我有事要去别的地方。”弥弥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 “去哪?我可以同去吗?” “如果翟公子想去祭拜我家历代先祖的话,可以跟我们同去。”彭时不知何时,绕到了弥弥的另一侧,笑着看翟銮那傻掉的模样。 当天夜里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直到第二天,弥弥醒来后,发现雨依旧在下。收拾好了,出门抬眼望向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犹如她此时的心情一般。 弥弥依旧和彭时共乘一匹马,靠在他的胸前,撑着一把大伞,替两人遮挡雨滴,饶是如此,两人到了彭家陵园时,身上都湿了一大半。 可两人都毫不在意,下了马后,彭时撑着伞,揽住弥弥,直接到了彭蘼的坟前。弥弥将闻樱当年亲自写的墓碑插到了她的目前,把祭品一一摆下,“彭蘼,这些都是我小时候喜欢的东西,咱俩也算有缘,所以我想着你也会喜欢,买了一些送给你。我记不起自己当年是如何和家人分散的,如今我常常想,如果没有碰见母亲,说不定当年我也死了。你终于和母亲在一起了,希望以后,替我好好孝顺她。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弥弥,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大嫂时的情形吗?你们是在哪里遇见的?” 听到彭时突然的提问,弥弥皱着眉努力回想,“我当时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母亲,她叫我弥弥,说我是她的女儿,虽然心里对她充满了陌生感,但她一叫我的名字,我就肯定她没骗我,因为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却很肯定自己就叫弥弥,当然不一定是母亲说的弥补的弥。我醒来是在昏郊野岭的一个破庙中,具体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此后我身体稍微好些,母亲就带着我一边乞讨一边走路,也就过了几天吧,我们就到了清凉山,母亲恰好晕倒在了清凉观前,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彭时点点头,按照弥弥所说,他推断当时闻樱埋葬了彭蘼,从彭家陵园逃走后,应该在这附近某处地方捡到了弥弥。但乐羽说过弥弥当时说话有口音,后来又从清玄道长那确认弥弥极有可能是山东、河南一片的人,所以弥弥应该是跟着家人从外省来到安福县或者仅仅路过,她的家人可能遭遇了不测或者将她遗弃,当然也许不是家人,很有可能是坏人把弥弥拐到此处或者从她家人手中将她买了下来也说不定。 彭时打算从最容易查的那种可能入手,既查查安福县九年前发生过什么命案或者小孩走失案,这些县衙都会留有案底。他不日就要回京,因此决定将弥弥送回后,便着手调查此事。 雨竟然停了,太阳在乌云后开始显现,彭时收了伞,“弥弥,我们去守陵人那里接火烤烤衣服,衣服干了,我们就回去。” 彭时给了守陵人十两银子,将他打发出去,屋里只剩他和弥弥两人后,“你把外衫脱掉,我帮你烤烤吧。” 自从进了屋子,弥弥已经打了五六个喷嚏了,她知继续穿着湿衣服定会得了风寒,因此也不矫情,听话地脱下外衫交给彭时,“多谢。” 彭时一边烤衣服,一边把自己的猜测和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了弥弥。 弥弥一听,来了兴趣,嚷嚷着要和彭时一起查。 彭时自然希望能和她多待在一起,愉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第28章 旧案 彭时和弥弥回到道观,却发现翟銮也在。原来,他今日是来道观里蹭饭的。 听到彭时和弥弥的安排,翟銮自告奋勇要帮忙,彭时怼道:“翟公子并未官职在身,而且也非弥弥的亲人,县太爷是不会同意你去查阅案宗的,所以翟公子还是在院子里好好呆着吧。” 翟銮听完,也不生气,“忘记和彭大人介绍了,我乃国子监学生,按惯例是可以查阅案宗的。” 彭时皱着眉,怪不得觉得自己在那里见过翟銮,“你父亲可是翟阁老?” “正是。” 翟阁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彭时自是知道他家的情况。翟阁老有二子,长子翟鉴年近四十,任尚宝卿,彭时对他很是熟悉。但对翟阁老的小儿子却只是耳闻,听说他不到二十岁,在国子监读书,想必就是翟銮了。彭时不明白,翟銮为何会到清凉观,为何会缠上弥弥。彭时虽然一开始就怀疑翟銮,如今知晓了他的身份,疑惑更深,在去京城之前,一定要弄清翟銮的居心。 思及此,彭时对翟銮淡淡一笑:“有翟公子的鼎力相助,再好不过,那我们明日一起去县衙。” 张县令一听彭时又来了,一张圆脸拉得老长,“这个彭大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他整了整官服,慢悠悠地朝大殿走去,一见到彭时,立马换上一张笑脸:“彭大人近来安好?” 彭时朝张县令客气地答道:“托张大人的福,一切都好,张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今日是陪翟阁老的二公子前来的,他想查看福安县九年前、十年前的卷宗。” “翟阁老的公子!”张县令大惊,睁着一双小眼睛打量着站在彭时身后的年轻男子。 翟銮瞪了彭时一眼,心中大骂他,心想这家伙倒把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他拱手朝张大人施礼道:“张大人,在下翟銮,受家父的嘱托,来此调查十年前的一件案子,不知张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皇上久不临朝,朝廷所有大事都是翟阁老发号施令的,他在朝廷中呼风唤雨,百官莫敢不从,自己一个七品芝麻官,哪里有拒绝的胆量。张县令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忙道:“自然可以,在下这就让典史带各位过去。” 典史指着两个架子,对他们说道:“大人,元熙七年、八年的卷宗都在这里了,请大人随意查看,在下在隔壁屋子,有什么问题请随时叫我。” “多谢。”彭时和翟銮同时向典史致谢道。 陈旧的案宗散发一股霉味,弥弥随手拿起一本,就见灰尘从书页见跳跃出来,在阳光下自由地飞舞,她被呛得咳嗽几声。彭时给她捶捶背,说道:“我们先从元熙八年清凉山附近查起。” 三人不在说话,专心翻阅卷宗,房间里只有唰唰翻书的声音,突然,翟銮“咦”了一声,拿着一个案卷,走到彭时身边,“这个里面的按察副使可是你的恩师安大人?” 彭时夺过案卷,仔细读了起来,他的眉头越皱越深,看完之后,一直在思索着什么,许久没有说话。半晌,才问翟銮:“你可曾听翟阁老说过此事?” 翟銮摇摇头,“京城里的人只是知道安大人的妻女遭意外去世,却无人知晓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我想可能当年知道真相的人,都不愿意安大人回想此事伤心难过,因此都闭口不提。” 彭时点点头,自己的恩师安大人,人品学识出类拔萃,在朝中德高望重,翟銮这话倒在理。 “天下竟还有这等奇事!”弥弥突然一声惊呼,让彭时和翟銮都把注意力转向了她,两人齐声问她:“怎么了?” 弥弥刚才一直沉浸在一个案子中,丝毫没有听到彭时、翟銮的谈话,此时,被他俩大声一问,才回过神来,“你俩可曾听说过桑冲团伙男扮女残害妇女的案子?” 见两人点头,一脸平淡的样子,弥弥气道:“什么吗?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可是件震惊全国的大案,虽然当时我也年幼,可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事,所以我也有些印象。彭大人当时年纪不小了吧,想必此事知道的比我详细些。”翟銮不忘趁机嘲讽彭时年纪大。 彭时冷哼一声,“当时我热衷于研究律法刑罚,所以此案大白于天下时,我曾关注过。” “少爷,你给我讲讲嘛,你也知道我读书不多,大字不识几个,案卷里写了那么多字,我看了许久,连一半都没看完,看完的也是一知半解。”弥弥很喜欢听故事,这个案子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早把查自己身世的事情忘到脑后,朝彭时撒娇道。 彭时看着她堵着小嘴,满眼期望的望向自己,无奈笑着说道:“这个桑冲是外省人,喜欢逛青楼找姑娘,可他家穷没有余钱供他玩乐,恰好听说他们家乡隔壁县有个男扮女装的高手,他便立即找了过去拜师学艺,学了两年女工、制衣、做饭、装扮等的技能,到最后竟比女子还像女子,当他穿着女装回到家时,连他父母都认不出他来。此后他在家乡收徒传授技能,渐渐地,不甘心这种生活,便在全国各地流窜作案,手段一般是先打听哪家的姑娘长得好,就编造一个凄苦的身世,要不死了丈夫被婆家赶出来,要不被丈夫毒打,博得那家人的同情后,在那家住下来,以教姑娘女工为由,伺机将姑娘糟蹋了。受害的姑娘为了名节,都遮羞含辱,不敢声张,因此这个桑冲十年间流窜四十五个县,将遍及七十八个乡镇的一百八十二名姑娘祸害了。最后,路过我们县里时,桑冲被李员外看中,李员外将他灌醉趁机趁机对他不轨时,发现了他竟是男儿身,一气之下告到了县衙。桑冲被县令一番毒打之后,将所犯案子全部招供,县令觉得此案关系重大,上报府衙,府衙又上报朝廷,先皇得知此事大怒,当时没让三司会审,直接定了凌迟,桑冲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啧啧,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是男子到底和女子身量不同,即使装扮得再像,也会露出破绽,他到底得长成什么样,才能不被人看不出是男子呢?”弥弥一双桃花眼里全是迷惑不解,喃喃自语道。 彭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翟銮,笑着说道:“如果翟公子长得瘦小一些,相信他扮起女子来,不会被任何人识破。” “你、你……”翟銮用手指着彭时,被他气成了结巴,心想这厮定是报复自己说他老。 弥弥听了彭时的话,认真端详起来翟銮,赞许地点点头。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弥弥“噗嗤”一笑。 闹了这么一场,三人又继续查看起其他卷宗,直到典史过来说要锁门时,他们才离开县衙,一同住进了彭时家中。 “少爷,您没碰到管家吗?”门房一见到彭时,有些诧异地问道。 “没有,怎么了?”彭时不解地问门房。 门房解释道:“少爷,家里来了位客人,说是找您的,夫人便让管家去道观寻您了呢。” “知道了。”彭时说完,对他点点头,便带着弥弥和翟銮去拜见母亲。 “时儿,你回来了。弥弥,你也来了,这次来了就多住几天。这位公子是?”彭夫人见到翟銮一愣。 翟銮朝彭夫人笑着行礼,“在下翟銮,拜见彭夫人。” “母亲,翟公子是我在京城认识的朋友,他这几日也要在我们家住下。” “家里平日太冷清了,我就盼着你多带些朋友回来。”彭夫人对彭时说完,又转头对翟銮道:“翟公子,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缺什么了,就找人要,千万别拘着。” “那就多谢夫人了。” 彭时从彭夫人那里得知来客住在客房,把弥弥和彭时送到弥弥住的那个院子后,他便告辞去见客人。 “子争,竟然是你!”彭时见坐在东面客房里书桌旁的那人,开心地招呼道。 那人站起身,大步走到彭时身前,抬手拍了怕他的肩膀,笑道:“惜之,我等了你一下午,听彭夫人说你去了道观,你这可是看破红尘,想要出家?” 来客是安诤,恩师安大人哥哥的儿子,他和彭时同龄,性情相投,又同在翰林院任职,相识五年,成了挚友。 “哎,我要是真看破红尘就好了,说来话长,等日后我再告诉你,你先说说,在京城不好好做你的官,怎么跑到我们这个地方来了?”彭时不解,心想难道是恩师看自己久不回京,特意让安诤来接自己? “我告了长假,来此地是为了两件事,一是催促你回京,二是寻找我堂妹。叔父把你写给他的信都让我看了,你小子,话里话外都是要归隐田间的意思,可把叔父吓着了,你是他最得意自豪的弟子,他对你寄予厚望,你可别辜负了叔父的一番心意啊。”安诤知道彭时的性子,他最不喜欢浪费时间,因此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第一个原因彭时已经料到了,所以并不吃惊,倒是第二个……他不解地问道:“找你堂妹?什么堂妹?”据他所知,安大人只有一个哥哥,安诤的堂妹难道是安大人的女儿,可今天下午看到的卷宗,安大人唯一的女儿不是在九年前就去世了吗? 第29章 安家 “我叔父的女儿,哎,想必你也知道,当年我叔父上书弹劾夏阁老不法之事,结果反而被张阁老报复,流放地方,当时就我一人跟在他身边。婶婶一直在家照顾年老生病的祖母,等祖母去世后,她便带着八岁的堂妹,离家去找叔父,此时叔父已经调到江苏,任按察副使,督管学政。婶婶他们在路过安福县一个郊外时,被一伙匪人杀害……” 说到此,安诤眼里已经泛起泪花,他顿了顿,平复了情绪后,继续说道:“等我跟叔父到了后,婶婶她们的遗体已经被县令派人送到了义庄,我们去挨个认领,发现唯独少了堂妹。我们坚信她还在人世,所以这些年我每年都会来这边寻找,直到三年前入仕后,才来的少了,但一直让人帮忙留意着,可这些年过去了,仍旧没找到。” “怪不得以前你每年都要离京一段时间。”彭时恍然大悟,“你的堂妹可有什么特征,我也可以帮忙寻找。” “我堂妹背后左边肩胛骨下对着心脏的地方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她如今十七岁了,小时候长得白白胖胖的,很可爱。只是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的大姑娘了。”安诤自幼父母双亡,由叔父、婶婶抚养长大,与他们感情深厚。他的这个堂妹,是叔叔、婶婶成亲七年后才有的唯一一个孩子,所以全家人都非常疼爱她。安诤一说到堂妹,就想起来远在京城的叔父,想起了他每年在堂妹生日时,独自坐在给堂妹准备的那间空屋子里发呆的寂寥悲伤的样子,心想这次可能又得让叔父失望了。 彭时叹了口气,安慰安诤道:“寻人这种事犹如大海捞针,还是得机缘巧合才行。相信安小姐吉人天相,早晚都会和恩师团聚的。子争,其实我最近也在帮着一位朋友寻找亲人,她也是在八、九年前和亲人失散的,我们今日刚刚去县衙调了之前的卷宗,恰好看到了师母她们的。没想到今日我就见到了你,我又预感,你这一趟,绝不会空手而归的。” “借你吉言吧,明日你有何打算?还有去查卷宗吗?” 彭时点点头,“我想在回京之前,尽量多查查。你明日要去哪里?” “我打算再去当年出事的地方看看,晚上晚点回来。”安诤毫无线索,只能硬碰运气。 彭时和安诤告别后,去了弥弥的院子,见翟銮那厮还赖在弥弥的屋子里,和弥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翟公子,夜深了,我们就别打扰弥弥休息了,委屈你和我住一个院子吧。”彭时本来想安排翟銮也住在客房,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把他安排在自己眼皮底下好,省得一不注意,他又来骚扰弥弥。 翟銮才不愿意见到彭时呢,他问道:“弥弥这个院子还有空房间,我住她这里不行吗?” 彭时冷着脸,坚决地回了句“不行。”,便拉着翟銮走了。 “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两个爷们拉拉扯扯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闭嘴!” 弥弥听着院中传来翟銮和彭时的吵闹声,扑哧一笑,心想这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就得吵闹,像极了前世的大黄和笑眯眯。 彭时刚才把谜谜带给了她,弥弥临睡前,陪着黑猫玩了好一会儿,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了,才上床睡去。 可能是昨日看案卷累着了,弥弥醒来时,已过了巳时。彭夫人告诉她彭时和翟銮已经先去了衙门。 弥弥用完饭后本想去找他们,可彭夫人说再过半个时辰彭时他们就回来吃午饭了,所以弥弥便留在家里陪彭夫人和彭蓉姐弟玩了会。 弥弥如今和彭夫人他们都熟识了,再也不拘束,在饭桌上,问彭时今日有没有看到有意思的案子。彭时见母亲和外甥他们都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便笑着说道:“母亲想必听说过这个案子,清溪镇有个黄姓富商,其妻子产下一子,不料没多久就被被人偷走了,同一时间奶妈也不见了踪迹,虽然知道定是奶妈抱走了孩子,也报了官,可一直都没有孩子的任何音讯。黄氏夫妇每个月都去官府询问,直到孩子丢失后的第三年,官府才把一个小男孩送到了他们家,说这个男孩就是他们的儿子。黄夫人见孩子和自己的那个儿子长得不是很相像,怀疑不是自己的孩子,在官府组织下经行了滴血认亲,结果证实就是他们的孩子。黄氏夫妇从此就再也没了疑虑,一心一意地爱着这个孩子。” 彭夫人点点头,道:“这个案子我知道,当时人人都同情黄氏夫妇,只是他们询问地太频繁,都最后令当时的县太爷见到他们都躲着走。” “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案子,就在前几天,时隔五年后出现了反转,奶妈竟带着他们夫妇的亲生孩子上门来寻亲了,他们的孩子养了五年的孩子真的是别人的,黄氏夫妇思来想去,发觉是官府欺骗了他们,异常恼怒,今日带着人闹到了县衙,要求张县令给个说法。” “可是当时不是滴血认亲了吗,他们自己也承认了啊,如果不是亲生孩子,血也能够融合在一起?会不会是奶妈带来的孩子不是亲生的?”待彭时说完,弥弥问了他一连串问题,一脸期待地等着他回答。 弥弥问出了彭夫人、彭蓉他们心中的疑惑,附和着点头。 翟銮一直没说话,见弥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彭时身上,他便抢着回答了:“滴血认亲这件事情本来就不靠谱,其实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两个人的血都会融合,究竟是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不行你们可以试试。至于奶妈带回来的孩子嘛,长相和黄氏夫妇的小儿子一模一样,定是不会有假了。”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恍然大悟。 “唉,真是孽缘啊,依我看,这黄氏夫妇既然不差钱,将两个孩子都养了就是。”彭夫人倒是很羡慕人家人丁兴旺,她年轻时心高气傲,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如今年纪大了,这些年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加上吃斋念佛,整个人倒是温润祥和了,只盼着彭时和彭蓉姐弟能够平安顺遂。 “彭夫人言之有理。”翟銮赞许道。 三人下午在县衙由看了许多卷宗,等天黑时才回家。到了彭府大门口,恰好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安诤。 安诤和翟銮在京城时见过几面,两人客气地相互问好后,安诤看到站在彭时身旁的弥弥,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弥弥被安诤看得不好意思,她悄悄拉了拉彭时的袖子,朝他眼神示意了一下。 彭时也发现了安诤的异样,心中一惊,心想这安诤不会也看上弥弥了吧,他朝前走了一步,将弥弥挡在身后,隔绝了安诤的视线。“我们先进屋吧。” “嗯?好。”安诤这才回过神,跟着彭时进了屋,一路上目光还是紧紧锁定在跟前的弥弥身前。 弥弥即使没回头,也能感受到安诤的目光,犹如锋芒在背。暗自心想彭时这个朋友还真是个怪人。 他们回来的太晚,彭夫人等人已经吃过饭回房休息了,因此只有他们四人在一起用晚饭。 一坐下,安诤便对弥弥问道:“请问姑娘芳名?” “弥弥。”弥弥如今不能再用彭姓,因此只有一个名字。 “弥弥!”安诤激动地大叫一声,接着问道:“你可姓安?” 彭时听闻他的话,不可置信地盯着安诤,问道:“你怀疑弥弥是你堂妹?安小姐也叫弥弥吗?” 安诤平静下来,回道:“我堂妹名叫安谧,静谧的谧。” “弥弥的名字是弥补的弥,是她的养母,也是我嫂子给她取的。当年嫂子带着我侄女彭蘼流落在外,彭蘼死后,嫂子她正好遇见了弥弥,收她做了自己的女儿。弥弥她记不起小时候的事情了,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年纪。”彭时替弥弥答道。 听了彭时的话,安诤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弥弥就是自己丢失的堂妹,他解释道:“弥弥姑娘和我婶婶长得八、九分像,所以我刚才一时激动,举动多有不妥,如若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无妨。”弥弥听了安诤的话,心里也乱了,可之前经历了彭家彼此认错的尴尬后,她比之前谨慎了很多。 安诤冲她感激一笑,不再说什么,沉默地吃饭。 饭后,彭时难得大方一次,让翟銮把弥弥送回小院,自己则跟着安诤回了客房。 “子争,你真觉得弥弥就是你堂妹?”彭时问道,他已经隐约有了预感,但还是又和安诤确认了一遍。 “惜之,我自幼由婶婶扶养长大,对她的音容相貌甚是熟悉,这些年未曾忘记。这个弥弥姑娘,真得和婶婶非常相像,并且我在她脸上看出了安谧的影子。你把这位弥弥姑娘的身世再给我讲一遍吧,咱们两个把相关线索对一对。”安诤本已平复的心又开始激动,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位弥弥姑娘带到叔父跟前,让他亲自辨认。 第30章 进京 这一夜,弥弥一直在重复着同一个梦,梦里一个女人温柔地呼唤着“弥弥”,她拼命地寻找说话的人,却什么都看不到,入眼的只有大片大片的鲜红。 温暖的阳光通过窗子照耀着整个房间,弥弥疲惫地醒来,继续在床上呆呆地躺了好一会儿,才起床洗漱更衣。一打开门,发现彭时和安诤站在门外,似乎是在等她,弥弥笑着和他俩打了个招呼:“早!有事儿找我?” “弥弥,有件事情还需要再和你确认下,不知你身上可有胎记?”安睁上前两步,满怀期待地看着弥弥。 听了他的话,弥弥微皱着眉仔细想了想,答道:“没有。” “后背也没有吗?”安诤并不气馁,继续问道。 “后背有自己又看不到,所以不知道呢。”弥弥如实回答,况且也没有人告诉过她,她的后背是否有胎记。 彭时走到了安诤的身侧,对弥弥说道:“弥弥,可否让我娘帮你看看?” 弥弥点了点头,跟着彭时和安诤去了彭夫人那里。 彭夫人听彭时说明来意,立马应承下,带着弥弥去了她的房间。 “弥弥,你后背果然有一块胎记,说不定你真的是时儿恩师的女儿。”彭夫人有些激动地说道,帮弥弥整理好衣服。 弥弥却没有太多欣喜,如果安家是普通的农家,她或许没有现在的这么多顾虑,但安家不是,她对彭夫人淡淡说道:“夫人,之前因为和我母亲眉眼长得相像,所以被贵府认成了母亲和大少爷的女儿,结果证明是误会一场,这次我想还是妥善些好,毕竟天下长得像的人那么多,胎记也是一样,我怕仅凭这两点就贸然和安大人相认,到时发现不是,会很尴尬。” 彭夫人握着弥弥的手,慈爱地安慰道:“妥善些也是应该的,不过,弥弥,不用怕,安大人是位好人,何况有时儿在,凡事让他出面即可。” 见弥弥点头,彭夫人拉着她的手,出了房间。 见安诤一脸紧张,彭夫人微微一笑,“弥弥,你转下身,我将胎记的位置指给你安诤看看。” “弥弥身上这个地方有个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不知和你堂妹的是否一样?” 彭夫人的手一指,弥弥这才知道自己胎记的确切位置,怪不得前世的时候,彭时总喜欢亲吻那个地方,但他却未曾告诉过自己那里有个胎记。想到这儿,她的脸微微红了。 彭夫人的话,让安诤惊喜万分,他激动地大声答道:“一样的,位置、颜色、形状、大小一模一样。谧谧,你真的是我的妹妹安谧。”他握住弥弥的手,“谧谧,叔父无时不刻不在想你,你可否跟我进京去见见他?” 弥弥看着安诤满脸笑容,以及他投向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浓浓的亲情,拒绝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可她也没有立即答应,垂下眼睛,认真思索起来。 彭时知道弥弥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省城,也明白她心中的顾虑与担忧,出言劝说道:“弥弥,去见见吧,如果老师和你是父女,那真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是,也没有关系,我会派人把你送回来的,不用担心。” 弥弥闻言,抬头看了看彭时,又看了看安诤,还是不表态,她心里的担忧无人知道,她怕会和前世一样,入了京城,没了小命。 彭夫人见状,继续劝道:“弥弥,不去见,怎么能知道安大人是不是你父亲呢,并且骨肉亲情,不是只能靠证据就能证明的,如果你们真是父女,说不定一见面就能认出彼此来。” 弥弥经不住众人的劝,又想到这一世自己不是彭时的妻子,那些人便不会杀了自己报复彭时,才下定决心,点点头,“我跟你们去京城。” “真是太好了!我们何时出发?”安诤恨不得长处翅膀飞回京城,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弥弥带到叔父面前。 彭时知道他的心思,但还是笑着建议道:“子争,离开之前,我们先去趟清凉观,和弥弥师傅他们说一声,清玄道长抚养弥弥多年,你理应去拜访他。” “看我,一高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多亏你提醒,吃完早饭,我们就去清凉观,可以吗?”安诤看着彭时和弥弥询问道。 吃饭时,弥弥把事情告诉了翟銮,翟銮当即表示要同他们一起。 清玄道长听了这件事,开心地同意了,他嘱咐彭时好好照顾弥弥。在道观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四人启程前往京城。 弥弥帮着黑猫坐在马车里,三个男子各骑一匹骏马走在马车外,翟銮自己在左侧,彭时和安诤并排走在右侧。 弥弥通过车窗,回看渐渐远去的清凉山,心中万分不舍,和前世跟彭时离开时的心情一模一样,只不过当时心中除了不舍,还有对未来京城生活的憧憬与期望,而现在,她心如止水,不管京城等着她的是什么,弥弥都相信自己能够坦然地接受和面对。 弥弥心想多活了一世,自己到底还是成长了许多。 这一路,安诤给她说了很多安大人和安夫人从前的事情,弥弥从他的话里了解了不少安家的情况,当她听到安夫人遇害后,夜里又开始做那个奇怪的梦,只是梦里的情景渐渐多了起来,她竟然梦见了安夫人被歹人用刀砍杀的情形,那么鲜明,放佛自己曾经亲眼见过。但她总是在看清楚安夫人长相之前,大叫着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大汗淋漓,呼吸急促,弥弥只好安慰自己,定是听了安诤的讲述才做了这个可怕的梦。 一日,安诤说道了安大人的现状:“谧谧,自从婶婶去世后,叔父一直孑身一人,五年前,我成亲后搬离了叔父家,见他一人太过寂寞凄苦,便反复劝说他续娶一位妻子。加之叔父忙于朝政,家里的确需要人帮着打理,过了许久他才同意我的提议,另娶了妻子,去年刚刚有了一个儿子,但是谧谧,叔父心中从未忘记婶婶和你,他最爱的人也是你俩,所以……”安诤说完,有些忐忑地观察着弥弥的表情。 弥弥朝他一笑,毫不在乎地说道:“安大哥,我不在意这些事情的。” 前世,她就是彭时续娶的妻子,并且她自小在道观长大,对这些世俗礼法一直不甚在意。弥弥认为,对于逝去的亲人最好的缅怀就是好好活着,她甚至很希望前世的彭时在她死后能够有人陪伴。 自从见到安诤后,翟銮变得非常安静,一天到晚听不到他说几句话,弥弥很担心翟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笑着说无事,但弥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他有心事。 翟銮不愿说,弥弥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到了京城城门口,翟銮和他们告别,他和弥弥低声说道:“弥弥,安置好后,派人去长安街翟府知会我一声。” 弥弥发现自己和翟銮早就回到前世那般吵吵闹闹相处方式,这世初次见面的恐惧和尴尬早已灰飞烟灭,可此刻听他说起翟府,弥弥又再次害怕起来。 她不会去找翟銮,嘴上却答应地极漂亮:“好!一定告诉你,还得让你带我逛京城,请我吃好吃的呢!” 翟銮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就知道你一准要讹我,我走了,不要太想我。” “自作多情,谁稀得想你!”弥弥作势要踢他,翟銮大笑着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扬起马鞭一抽马屁股,潇洒地远去。 彭时一直留意着弥弥和翟銮,见到弥弥盯着翟銮的背影,心中来气,阴阳怪气地说道:“人走走远了,还盯着不放,再盯下去,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弥弥终于把目光收回,气鼓鼓地瞪着彭时。 安诤诧异地看着彭时,与彭时相识这些年,他一直都是温文有礼的,何曾这样说过话,想起自从在安福县见到彭时后他种种异常的表现以及他和弥弥之间的相处,安诤突然明白了,彭时这小子,怕是看上了弥弥。 一想到此,安诤心中大喜,叔父知道了,不知要多开心,当年叔父看到彭时的考卷,就对他赞赏不已,后来见到彭时,更是惋惜自己没有女儿能够嫁他。上天真是造化弄人,先是让叔父遭遇了那么多惨痛,现在却要将他的心愿全部实现了。 京城还是一如往昔的热闹繁华,街道两侧五花八门的铺子鳞次栉比,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挤满了街道。弥弥抻出头,寻找着前世喜欢的几家铺子,发现都还在,她想着过几日再拉着翟銮来逛逛。 安诤看着她对京城好奇不已,笑着对她说道:“弥弥,等明后日我就带你出来到处逛逛。” 弥弥知他好意,对他甜甜一笑,“多谢安大哥。” 三人进了长安街,这里是达官显贵聚集的地方,全是清一色的高门府邸。到了安府,门房见到安诤,安大人在书房。 安诤带着弥弥和彭时朝书房走去,书房就在第一进院子正厅的东面。弥弥打量着安府,发现比前世她和彭时住的小院大了许多,宽阔整洁,她一见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就很喜欢。 很快走到了书房前,安诤敲了敲门,“叔父,我回来了。” 里面传来一道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诤儿,快进来。” 第31章 家人 安诤打开门,对彭时和弥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彭时带头进入书房,弥弥跟在他的身后。彭时朝坐在书桌后的那人恭敬地鞠躬行礼:“学生拜见老师。” 那人含笑对着彭时说道:“你这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说着,瞥见站在彭时后面的弥弥,和她四目相对,噌地站起身,激动地朝她叫道:“桃桃!” 安诤赶紧解释道:“叔父,这位是弥弥,她是从安福县来的。我一见她,也差点错把她当成婶婶。” 弥弥这才知道,“桃桃”是安大人的夫人,说来奇怪,她明明从未见过安大人,不知为何,一见到他,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和莫名的熟悉感。 安行简和弥弥一样的感受,他的内心汹涌澎湃,快步走到弥弥身前,仔细端详着她。即使安诤还没说什么,安行简知道他的女儿回来了,“谧谧,我是你爹。” 弥弥刚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垂下了目光,听到他的话,猛地抬头看向他,“安大人,我,我……” 安诤看出了弥弥的窘迫和不知所措,替她对安行简说道:“叔父,弥弥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尽管长相和胎记都和堂妹吻合,但弥弥心中还是有顾虑。” 安行简听明白安诤的意思,很是心疼弥弥的遭遇,心想她定是因为当年的那场惨祸吓得失去了记忆,他其实很想把弥弥紧紧抱住,和她父女相认,但怕吓到她,便慈爱地看着她,柔声说道:“谧谧,我很肯定你就是我的女儿安谧,虽然你不记得了,可从你出生到八岁之间的事情,我都一一记得,你的模样和小时候没有太大差别,你从小就长得像你娘。谧谧,可能你很难一时接受我,但是希望你留在我身边,让我多陪伴你,可好?” 安行简的话,让弥弥很感动,可她还是拒绝了:“大人,您对您女儿的感情让我非常感动,只是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不敢贸然认亲。这次来京,我只是来拜访您的,过几日,我就要回去了。” 一听她要走,安行简急了,他拉住弥弥的袖子,劝慰道:“谧谧,除非你恢复了记忆,否则不会有更加确切的证据了,可我不想你再回想起当年的惨烈,而且也不再需要其他证据。我相信直觉和骨肉亲情不会骗人,一见到你,我就知道咱们父女终于团聚了。爹每日都在想你和你娘,所以不要再离爹了,好吗?”安行简入朝十八年,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此时,他却眼里含泪、一脸哀求地望着弥弥。 弥弥不忍再拒绝他,听话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安行简脸上绽出一个孩子般的微笑,他不需要听安诤再说什么,只一心想和宝贝女儿多相处,便对彭时和安铮说道:“你俩自便吧,我要送谧谧回房了。” 说完,走到弥弥身边,对她伸出手,“谧谧,家里一直给你留着一个房间,里面的东西都是我布置的,你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按照你自己的喜好,想怎么收拾就可以怎么收拾。” 弥弥很感激他对自己的好,便不再羞涩、别扭,把手交到了他的手里,笑着答道:“爹,我对这些向来不在意,我相信您的眼光。” 这声“爹”,那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让在场的人都震惊住了,包括弥弥自己。她看着安行简流下了两行清泪,慌忙地要掏帕子,却被他突然紧紧抱住,听他激动得说道:“谧谧,我的乖女儿,你终于肯认我了!” 弥弥却有些懊恼,她明明才说了不想贸然相认,怕到时发现自己不是人家女儿,无法面对人家,可这张嘴是怎么回事。 “恭喜叔父(老师)父女团聚!”安诤和彭时齐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安行简拉着弥弥的手,到了第二进院子西面的一间屋子。屋子门朝东,走进去,弥弥先看到正冲房门的一张宽大的书桌,上面摆满了文房四宝;南面窗下放置了一个贵妃椅,旁边贴着西墙还有一个朱红色的大大的衣柜;而最北面安放了一张镂空雕花大床,四面挂着淡紫色的纱帐,床上铺了同样颜色的锦被,虽然东西很多,但好在房间宽阔,并未显得拥挤。 两人面对面坐在贵妃椅两侧,安行简笑着问弥弥:“这就是你的屋子,要是有什么需要的或者不满意地,都告诉我。” “这里很好,我都喜欢,也不需要再添置什么了。”前世弥弥和彭时在京城的小家布置得很朴素,她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安行简知道弥弥在安福县那种小地方,定是过得不怎么好,他心疼地问道:“谧谧,能告诉爹你这些年的经历吗?” 弥弥点点头,把从遇见闻樱到她跟着安诤、彭时赴京之前,都一一告诉了安行简。 安行简心中苦涩,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来之不易,他和妻子爱她如命,可她却在穷乡僻壤,饱受辛酸地生活了整整八年。安行简强忍住眼泪,暗自发誓余生加倍疼爱女儿。 等他俩说完,已经到了深更半夜,安行简见弥弥的小脸上有了倦意,便不舍得道别:“谧谧,你连日赶路,想必甚是疲累,早点休息吧,明日我早早回来陪你。” “好的,爹,你也早些休息。” 安行简被弥弥送到门口,他满怀希冀地问道:“谧谧,我可以抱抱你吗?”见弥弥笑着点头答应,安行简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许久才放开。“回屋吧,安心睡一觉,明日见。” 安行简回了他自己的房间,看见坐在桌旁看书的女子,关切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这位女子正是他续娶的妻子,诚意伯三子嫡出的女儿徐清惠,今年才二十二岁,比他小了二十二岁。 虽然自从前妻去世后,他无意再娶,可时间久了,安诤又不在他身边,一个人太过寂寞,最后他还是决定娶妻。本来对新的妻子没有抱太大希望,可没想到,徐清惠虽然年少,却知书懂礼,将家里里里外外管理地井井有条,对他也是关怀备至,充满崇敬与爱意,两人成亲三年,过得还算美满。 安行简执起她的手,将她带到床边坐下,“清惠,今日诤儿回来了,他把我的女儿谧谧一同带回来了。” “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我真替老爷和谧谧感到高兴!”徐清惠真心地安行简感到开心,她一嫁过来,就听安行简说了前妻和女儿的事情。她感动于安行简和前妻的伉俪情深及对女儿的深情疼爱,又仰慕他的人品学识,所以即使他比自己大了许多,徐清惠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发誓要做好他的第二位妻子。 徐清惠的父亲是庶子,又是个纨绔子弟,虽然熟读经书,但更热衷于吃喝玩乐,所以他们三房在整个家族里不受待见。祖父一直不允许儿子们分家,因此诚意伯府里人口众多,关系复杂。徐清惠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女儿,便因病早逝,她从小没有受过家人多少关爱,反而受尽了继母及弟妹的嫌弃和其他房姐妹的嘲笑、戏弄。即使在这种环境中一个人孤单地长大,徐清惠依旧长得很好,她把父亲的书全部看完了,照着古帖练了一手好字,跟着嬷嬷学了精湛的女工。 徐清惠宽容大度、善良聪慧,上天终究待她不薄,让她嫁给了安行简,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庭。 安行简欣慰一笑,“清惠,明日我还要上朝,还得麻烦你多照顾谧谧了。” 徐清惠笑着答道:“自然,不用老爷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当晚,弥弥又做了半夜的梦,梦中一个小女孩坐在秋千上,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她身后,帮她推着秋千。女孩对着男子撒娇道:“爹,再高点!”,说完,男子果然加大了力气推她,女儿随着秋千飞向半空,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弥弥醒来时,嘴角含着笑,她打量着陌生的房间,一时想不起这是哪里。刚起身下床,外面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小姐,你醒了吗?” 弥弥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小姐就是她,愣了愣,才应道:“我醒了。”说着,要去开门。 屋外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朝她恭敬俯身行礼,自我介绍道:“小姐,奴婢翠荷,是夫人派来伺候您的。” “翠荷,不必如此多礼,我们随意些即可。”弥弥有些不自在,前世她和彭时一起生活,家里出了帮佣的婆子和看门的老叔及彭时的书童外,再无其他下人。 翠荷听了,不再拘谨,对弥弥笑着说道:“小姐一看就是好相处的,可奴婢毕竟是下人,该遵守的礼数还是要遵守的。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弥弥前世见过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训练有素,所以她也不好勉强翠荷,对翠荷点点头,转身回了屋内。 翠荷端着一盆清水,跟着弥弥进了屋。弥弥用不惯人,她自己洗漱好,因为不会梳头,便麻烦翠荷帮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随后翠荷打开衣橱,问弥弥:“小姐,您今日想穿哪件衣服?” 弥弥一看,衣橱里满是各色各样的衣裙,也不知道安大人何时准备的。她对穿着打扮向来不讲究,随手指了一件,在翠荷的帮称下,穿在了身上。 “谧谧,我听说你醒了,就过来看看你。可以进屋吗?”一道清丽的女声从屋外传来,翠荷赶紧去看门,一位秀美佳人出现在门口。 弥弥好奇地打量着她,发现她也在含笑望着自己。 第32章 认祖 那女子盈盈一笑,大方说道:“谧谧,我闺名清惠,比你大四岁,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即可。” 弥弥知道这位就是父亲续娶的妻子,可她实在太年轻,自己无论如何也叫不了她母亲或者姨之类,因此就按照她说的,笑着叫了声:“清惠。” 徐清惠挽着弥弥的胳膊,走到了贵妃椅那里坐下,关切地问道:“昨晚睡得可好?” “还好,就是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虽然刚刚相识,弥弥却觉得她和自己前世见到的那些官家小姐不一样,热情亲切、待人真诚,便对她放下了戒心。 “我那里有些安神香,等你晚上睡前,点上一支,这样夜里能睡得踏实些。你初来乍到多少会有些不习惯,以后时间长了就好了。对了,老爷今日早些回来,说要带着你祭拜先祖和你母亲。所以,我上午带你在家里逛逛,熟悉下,等明日时间充裕,再带你出去,可以吗?” “自然可以。” “那咱们先去吃早饭吧。” 弥弥跟着徐清惠去了饭厅,见一个女子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等在那里。徐清惠接过孩子,对着弥弥介绍道:“这是谂儿,你的弟弟,一岁多了。谂儿,叫姐姐。” 小男孩刚会说话不久,现在只会叫爹爹和娘,其他的都是咿咿呀呀带过,此时,他用乌黑溜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弥弥,伸出小胖手要去碰弥弥的脸。 徐清惠怕他抓到弥弥,想要让奶妈把谂儿抱走,却见弥弥朝谂儿伸出手,要抱他,“谂儿,到姐姐这来。” 谂儿半个身子都探出徐清惠的怀中,竟真的要去弥弥那儿,徐清惠只好将他交给弥弥。谂儿不哭不闹,用双手捧着弥弥的脸,一顿乱亲,口水都留在了弥弥的脸上。 “谂儿真的很喜欢姐姐呢,一般人要抱他,他都大哭不止。”徐清惠欣慰地说道,看来,血缘亲情真得是天生的。 弥弥前世和彭时成亲后恩爱一年半多,却一直未曾有过身孕。她很喜欢小孩,从小就盼着自己长大后能成为一名好母亲,可前世未能如愿。虽然谂儿是她弟弟,可此刻,抱着他,弥弥母性大发,也顾不上吃饭,做着鬼脸逗谂儿。 “弥弥,把谂儿给我,你先吃饭吧,要不一会儿饭都凉了。”徐清惠担心弥弥饿着肚子,便想把谂儿接过来。 可她一碰谂儿,谂儿就大哭,抱着弥弥的脖子死活不愿离开她。“我早上没胃口,吃不下饭,我抱着他吧,你先吃。”对徐清惠说完,弥弥轻拍谂儿的后背,柔声安慰道:“谂儿,不哭,姐姐抱着你。” 谂儿果然停止了哭泣,朝弥弥咯咯一笑,又开始捧着她的脸乱啃。 之后,弥弥胡乱吃了口饭,继续抱着谂儿,和徐清惠参观院子。徐清惠和安行简住在第三进院子,院子里种了一颗石榴树,树旁放置了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刚进房间呆了一会,便有小人来报说安诤带着妻子过来了。 徐清惠和弥弥赶紧去了第一进院子,见安诤和一位清秀的女子坐在正厅。 安诤夫妇看见她俩,立马起身对徐清惠行礼道:“小婶,谧谧。” “你们来了,快坐!谧谧,这位是你堂嫂,你叫她嫂子就行。” 弥弥对安诤夫妇回礼道:“哥哥、嫂子好!” “谧谧也坐吧,昨日子争回去告诉我谧谧回来了,我高兴地一晚没睡着,让他今日早早带我过来看看。子争和我说妹妹长得很美,如今一见,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安诤的媳妇胡芬是安行简同年、如今的大理寺卿胡大人的小女儿,她娘家家中只有姐妹三人,两个姐姐远嫁。胡芬和安诤成亲后不久,母亲便生了重病,从此卧病在床,小两口商量之后,从安府搬去了胡家,照顾她母亲。 她很早就从安诤嘴里知道了安谧的存在,和徐清惠一样,为找到她感到由衷的高兴。 听了胡芬的话,徐清惠和安诤都笑了起来,只有弥弥有些羞涩,不好意思地小声答道:“多谢嫂嫂夸奖。” 胡大人是朝中有名的耿介之臣,口才极佳,向来得理不饶人,人送外号“炮仗”。胡芬性子活泼好动,像个男孩子,随她父亲,嘴皮子打小利落。 此时几人在一起,主要是胡芬在说,她热情地给弥弥介绍京城好玩的、好吃的等等。弥弥前世跟着翟銮那个活地图早就把京城逛了个遍,胡芬说的这些,她都再熟悉不过,此时却要装出一副好奇地表情。幸好安诤和胡芬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告辞离开,弥弥松了一口气。 见她如此,徐清惠笑着对弥弥说道:“芬儿向来嗓门大,话又多,我刚认识她的时候,被她拉着说上半天,结果到了第二天,耳朵依然嗡嗡作响。” 弥弥被徐清惠的话逗乐了,“那哥哥的耳朵岂不是每日都响,改天我得问问他。” 徐清惠急忙摆手道:“那可不行,子争护妻得很,知道我们在背后这么编排芬儿,非得替她报仇。” 彭时今日去了吏部报道,如今的吏部顾尚书是他前妻的父亲,翁婿亦师亦父,时隔两年多再见,朝廷已是另一番景象。顾尚书看着彭时感慨道:“惜之,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之前安尚书说你生了归隐之心,我还不信,直到他把你的信拿给我看,我才敢相信。你是我和安尚书一手栽培起来的,我们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能因为厌倦了,就弃官归乡,置万民于不顾啊。” “学生一时愚钝,让大人和老师担忧了,还请您放心,学生这次回来,就是打算踏踏实实地做事。”彭时当时以为能和弥弥在清凉山下的小院生活一辈子,可后来,弥弥再三拒绝他的心意,彭时也渐渐没了隐居的想法,加之朝廷变化、恩师殷勤的期望和弥弥身世的揭晓,都让他不得不再次踏入京城这片是非之地。 “如今新帝年少,朝廷正是需要如你这样有才干有学识的年轻人,这次我打算让你继续留在翰林院,做侍讲学士,你意下如何?” “学生多谢大人栽培,定当不辱使命。”彭时起身,向顾尚书恭敬行礼。翰林院侍讲学士作为皇帝近臣,得以朝夕面见龙颜,虽说伴君如伴虎,能够及时掌握皇帝的态度,却是利大于弊。 两人谈了许久,末了,顾尚书嘱咐道:“惜之,夫人她一直念叨你,有时间多来府上坐坐。” 彭时曾经的岳母非常喜欢他,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般疼爱,因此,听完顾尚书的话,彭时点点头,“学生改日就去贵府拜访。” 彭时出了吏部,恰好碰见安行简,赶紧上前打招呼:“老师,您这是要去哪里?” “见到你岳父了?”安行简没回答,反问彭时,见他点头,安行简这才说道:“我要回家,你要不要一起去我家?” 安行简回来时,弥弥正带着谂儿在前院的花丛中玩耍,听到他叫自己,弥弥赶紧朝他行礼问好,却见彭时站在安行简的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碍于安行简在,弥弥只得和彭时客气得打了声招呼:“彭大人!” 弥弥见安行简笑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和彭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安行简见她不自在,这才说道:“谧谧,你先跟我去祠堂拜见先辈吧。”见弥弥点头同意,他又对彭时说道:“惜之,你去我的书房,自己找本书看看。” 说完,安行简带着弥弥和谂儿一起到了祠堂,他朝祖宗的牌位磕了三个头,又上了柱香,再次跪下,“谧谧,过来给祖宗们磕三个头。” 弥弥听话地跪在安行简的身边,磕完三个头,就听安行简说道:“多亏了祖宗们的在天之灵保佑,行简终于和失散多年的女儿团聚了,今日行简带谧谧前来,一是为了认祖归宗,二是请祖宗们保佑谧谧此后能够平安顺逐。” “管家,把谂哥给我。” 管家把安谂交到安行简怀中,安谂一直很安静,他摸着安行简的胡子,咯咯笑了起来。 安行简一手抱着安谂,一手握着弥弥的手,慈爱地看了弥弥几眼,又低头盯着安谂道:“谂儿,你是弟弟,要永远爱你谧谧姐姐,尊敬和保护她一辈子,知道吗?” 安谂很小,什么都不懂,却又像听懂了安行简的话,他朝弥弥伸出小手,要到她那里。 弥弥接过安谂,亲了亲他的小脸,对安行简说道:“爹,你放心,我会好好疼爱弟弟的。” 安行简欣慰地看着一儿一女,点点头,“谧谧,你母亲回了我们老家山东,等过段日子,我如果能抽出时间,带你回老家一趟。” “好,都听爹的安排。” 安行简起身后,拉起弥弥,一起出了祠堂。 饭厅里,徐清惠已经命人准备了一桌子的美味饭菜。安行简已经派小厮把彭时叫了过来,期间,安行简一直和彭时聊着政事,弥弥听不懂他二人的谈话,只是安静地低头吃着饭菜。偶尔抬头,就发现彭时朝自己望过来,朝她微笑,她恼怒地瞪了彭时一眼,便赶紧再次低下头,生怕被安行简夫妇看出端倪。 彭时当晚在安家用了晚饭后才离开,他一直没有机会和弥弥单独聊天,不禁觉得有些遗憾。不过在来安府的路上,他和安行简表明了自己想要娶弥弥为妻的心意。当时安行简非常欣喜,却没有立即答应,说要回家问问弥弥。 当晚,彭时一直无法入睡,脑海中回想着自己和弥弥相识以来的种种,越想就越恨不得立马将弥弥娶到手。 第33章 不嫁 待彭时走后,安行简去了弥弥的闺房,他坐在贵妃椅上,打量着女儿,越看越觉得她可爱美丽。 “爹,怎么了?您老这么看我,我心里发慌。” 安行简一笑,撸着胡子说道:“谧谧,昨天你和我说,你与惜之相识已经一年多了,爹想问问你,觉得惜之怎么样?” 听了他谈起彭时,弥弥微皱眉,思索片刻才答道:“彭大人是个好人。他挺照顾我的,一直在帮我寻找家人。” 安行简继续引导道:“除此之外呢?” 弥弥不知道安行简何意,她不想继续再聊彭时,便道:“没有了!” “咳咳”,安行简笑得被吐沫呛住了,咳了两声,他只当弥弥对男女之情不开窍,便如实说道:“惜之今日和我说要想娶你为妻,我没有立即答应,想问问你的意思。” “咳咳咳咳”,这次轮到弥弥被惊得咳嗽起来,她心想这个彭时还真是坚持,自己都拒绝了他多少次了。再说这都来到京城了,当年的所有不幸,都是彭时妻子这个身份带来的,她是疯了,才会答应,“爹,我对彭大人无意,请爹帮我拒绝。” 安行简听到她的回答,感到惋惜,继续劝道:“谧谧,你不用这么着急回答,再好好想想,惜之虽然之前娶过亲,也比你大好几岁,但他的人品学识都是百里挑一的,是个非常不错的夫婿人选。” 弥弥坚定地摇了摇头,“爹,不需要再想了,我与彭大人不合适,相信彭大人日后定能寻得比我好百倍千倍的女子。” 见弥弥这么坚决,安行简也不好再坚持,只好无奈地答道:“既然你对惜之无意,那我明日就回复他。谧谧,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弥弥连忙否认道:“没有。” 今日经过彭时的提醒,安行简这才想起弥弥已经快十八岁了,该定下亲事了,虽然不舍她离开自己,但安行简还是决定着手帮她找婆家,省得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如今你也十八岁了,如果没有心上人,那爹就帮你多留意些青年才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谧谧,你不要害羞,告诉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爹,我想在我们清凉山下找个老实能干的男子嫁了,虽然不舍得离开您,但是京城并不适合我,我还是想回清凉山那里。”弥弥见到了亲人,知道了自己的心事,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她向来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这种乡野出来的傻姑娘,根本就无法在京城幸福生活下去,现在她就已经想回清凉观了。 “这……谧谧,爹和你分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相聚,实在不舍得你再离开我。你刚来京城,不习惯是正常的,再在这多呆些时日,如果真得不喜欢京城,到时候再回去可好?婚事我们先放一边,其实爹也舍不得把你嫁出去。”安行简一听弥弥要走,急了。他只求弥弥留在身边,因此也顾不得再给她找婆家。 安行简劝了弥弥许久才离开,回到自己的寝室,忍不住和徐清惠倒了苦水。徐清惠从未把彭时和安谧当成一对,听了安行简的话,突然觉得他们两人很是般配,但这种事情得两厢情愿,谧谧不愿意,她也只能替彭时和安行简感到惋惜。 看着安行简忧伤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老爷,可能是谧谧的缘分未到,她长得这么美丽,人又可爱,以后不愁找不到好婆家,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她心甘情愿地待在京城,我明日就带她到处逛逛,多留意下她的喜好,老爷放心,时间久了,谧谧定会舍不得离开您的。” 第二日,安行简和彭时都很忙碌,竟没碰到面。彭时心里有预感弥弥不会答应,所以他也不急着听到答复。一连几日,昔日同僚和同年们络绎不绝前来拜访,彭时忙于应酬,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能思念弥弥,非常想知道她此刻在干什么。 彭时抽空跟着顾大人去顾府拜见了昔日的岳母顾夫人,顾夫人拉着他的手,心疼道:“惜之,你瘦了,兰儿走了快四年了,你也该找个人照顾你了。” 彭时被她这么一说,他恨不得立马去安府见见弥弥了,但看着顾夫人慈爱的笑容,要走的话说不出口,只好无奈地笑道:“这事不急。” 顾夫人一听,急道:“怎么能不急,你也快二十七了,又是家里的独子,得赶紧娶妻生子才行。” 他俩正说着,一道娇柔的女生传来,“爹、娘,姐夫!” 彭时朝门口望去,见一个清秀文静的年轻女孩亭亭而立,从她的面上能看出亡妻顾如兰的影子。如果不是见到这个女孩,彭时已经快要想不起顾如兰长什么样子了。 “菊儿来了,惜之,这是兰儿的四妹,你还记得她吗?”顾夫人一见小女儿,满眼含笑,朝她招招手,让她来自己身边。 彭时对顾如菊一笑,感慨道“不过短短几年,四妹都成大姑娘了,我记得当时离京时,她才到我这里。” “可不是,她当时才十三岁,如今都十六岁了。” 顾夫人看着顾如菊,这个四十多岁才生的小女儿,一直以为她没长大,没想到去年及笄礼后给她物色婆家时,她却告诉自己,她从小爱慕彭时,想要嫁他为妻。 顾夫人和顾尚书倒是没有反对,想着彭时也不会拒绝,因此暂时没有再给小女儿找婆家。趁彭时今日来,顾夫人打算和他说这件事情。 晚上,用完晚饭后,顾夫人朝顾大人使了个颜色,见他会意,自己便带着顾如菊回到了后院。 顾大人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惜之,我想再与你延续翁婿的缘分,不知你意下如何?” 彭时有些诧异,故作不解道:“岳父,虽然如兰不在了,但是您与我的翁婿缘分一直都在。” “惜之,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让如菊嫁你为妻可好?”顾大人说完,一脸期待地望着彭时。 彭时皱了皱眉,组织了下措辞,“岳父,四妹青春年少,我非她的良配,还请岳父为四妹另择良婿。” 听了彭时的话,顾大人有些尴尬,“这……,惜之,我和夫人以为你不会拒绝。毕竟当年你和兰儿也算恩爱,菊儿模样性情又和兰儿相像。” 彭时知道顾大人早晚也会知道自己和弥弥的事情,便索性说开了:“岳父,当年我和兰儿算是情意相投、相敬如宾,可如今我遇到了一位姑娘,才明白真正爱一个人的感觉,学生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娶到这个姑娘。” 顾大人在娶顾夫人之前,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所以他当即明白了彭时的意思,遗憾的同时又不禁好奇地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入了你的眼?” “岳父可听说过老师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她就是我的心爱之人,只是她现在对我无意,事关安姑娘清誉,所以此时还请岳父保密。” 彭时的话,让顾尚书惊叹不已,“你竟喜欢安行简那小子的女儿,哼,如今他倒是如愿了,当年你娶了兰儿,他可是没少嫉妒我。我倒是听说他的女儿就是从你们安福县来的,怎么,你和她早就认识,她竟然还看不上你?” 彭时苦笑道:“我与她因缘巧合之下已经相识一年多了,这一年多,多次向她表白心意,只是她一直都不肯接受。” “我倒要见识见识,安小子的闺女到底有多好,竟这么高的眼光,你都看不上,她还能看上谁!惜之,既然如此,你不妨再考虑考虑菊儿。”顾尚书还是不死心,除了为了顾如菊着想,还有就是是不想让安行简在他面前得意。 安行简比他年轻十几岁,却与他同年入仕,虽然两人公事上政见一致、齐心协力,可私下里却是一对损友,见了面不相互怼上几句就难受。 彭时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但语气坚定:“岳父,她在别人眼中或许是个平凡的女子,可在我心中却是最好的,我这辈子算是栽在她手里了,余生非她不娶。” 从顾府出来,夜已深,看着天上的闪烁的繁星,彭时突然想起再过几天又到七夕了,想到去年七夕自己被弥弥气到生病,他暗自发誓今年一定要和弥弥一起过个快乐的七夕。 回到自己孤零零的家,彭时抱着黑猫坐在书桌前,听着竹叶在晚风中发出的簌簌声,一股孤独寂寞涌上心头。这一年多,他早已习惯了弥弥的陪伴,想到那个狠心的丫头,他低头温柔地对着慵懒的躺在他怀里的黑猫说道:“还好有你这个谜谜陪着我。” 第二日,彭时给皇帝讲完书,从养心殿出来,途径御花园时,遇到了长公主朱润娥。他朝长公主打了声招呼便要走,却听长公主说道:“彭大人请留步。” 彭时微皱着眉,垂眼看向地面,恭敬客气地问道:“不知公主有何要事?” “彭大人,七夕那日是我的生辰,可否请彭大人来府中一叙。”长公主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样,珠圆玉润,她等了彭时近三年,听到他回来了,激动不已,一直在找机会与他相见。 “多谢公主美意,只是下官已经有约了,下官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请公主恕罪。”京城里满是长公主如何心悦于他的传闻,彭时避嫌,因此不想与她过多接触,说完,便大步离开。 第34章 露馅 “公主,这个彭大人每次见了您都这么无礼。”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绿珠替她抱不平。 一朵粉白色的月季花在长公主手中香消玉损,她哀怨地盯着彭时远去的背影,咬牙道:“绿珠,派人盯着彭大人,我倒要看看,七夕他约了什么人。” “是!” 彭时站在宫门口,留意着过往的轿子,见到安行简出来,赶紧近前几步,停在轿旁朗声道:“老师。” 轿内的安行简掀开轿帘,看到彭时,朝他点了点头,“惜之,去我家一叙如何?” 彭时坐上自己的轿子,跟着安行简去了安府。他已经几天没有见到弥弥了,不知这次相见,她会如何对自己,离安府越近,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没在前院发现弥弥的身影,彭时松了口气,他跟着安行简去了书房。 安行简打量了几眼彭时,暗自叹道没女儿的时候就想着他要是自己女婿多好,有了女儿,他还是成不了自己的女婿,自己当真是与彭时没有翁婿的缘分了,“惜之,你能看上谧谧,是她的福分,我问过她的意思,可惜她觉得与你不合适。我一和她说婚事,她就说自己在京城住不惯,要回清凉观,如今最重要的是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京城,至于她的婚事,以后再说吧。你如若有了心仪的女子,一定要告诉我,我去帮你提亲。” 弥弥果然如料想的那般拒绝了自己,彭时虽然心中难过,可依然不气馁,对安行简淡然一笑,“老师,只要谧谧没有嫁人,我就还有机会,七夕那日,我想邀谧谧游玩,不知老师可否同意?” 安行简听了彭时的话,哈哈大笑,“好小子,为师没看错你,谧谧要是愿意,你就带她出去,不过就只有你们俩人不合适,叫上诤儿夫妇一起吧。” 七夕前一日,消失多日的翟銮突然派人给弥弥送来了帖子,邀她七夕相见。 弥弥已经接收了胡芬的邀约,想了想,给翟銮回复,并让送信那人带了回去。没想到,下午门房告诉弥弥,外面有一位公子要求见她,弥弥一边往前院去,一边纳闷谁会来见自己。见到屋子中间站着的那个一袭白衣的俊美修长男子,弥弥笑眼弯弯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啧啧几声后,问道:“翟疯子,这段日子你去哪里风流快活去了?” “怎么,仙姑你可是动了凡心,爱上了在下?”翟銮又恢复了弥弥熟悉的那个样子,没个正形。 “呸,就你,还扰不到我的修仙大计!我不是给你去信说七夕见不了约了后日见嘛,怎么,你后日没时间?”弥弥坐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示意翟銮坐下。 “后日我恐怕没时间,就今日和明晚有空,想着你反正是个无所事事的大闲人,明晚既然见不成,今日便直接过来登门拜访了。”翟銮端详着弥弥,见她气色红润,脸上也有肉了,一身淡紫色纱裙配上飞仙髻,她不说话的时候还挺像个小仙女的,看来她在安府过得不错。“要不要跟我出去?我给安大小姐您做向导,带您在京城游玩半日,好好吃一顿。” “好啊,你先等会儿,我去说一声。”弥弥说完,还没走出门,就见徐清惠过来了,只听她笑着说道:“谧谧,听说你有客人,我过来见见。” 徐清惠听下人说有个年轻男子来找弥弥,她不放心,又有些好奇,便匆匆过来了。 翟銮对徐清惠施礼,见她打量自己,便大方地自我介绍,“这位是安夫人吧,在下翟銮,是弥弥的朋友。” “翟公子,快请坐。”徐清惠看着翟銮如此出色,心里突然明白弥弥为什么拒绝彭时了,她朝弥弥使了个眼色。 弥弥知道徐清惠误会了,当着翟銮的面,她不好解释,便道:“清惠,我俩想去外面走走,可以吗?” “去吧,早点回来。” “晚饭不用等我了,我吃完饭就回来。”弥弥已经决定要好好宰翟銮一顿,对徐清惠说完,拉着翟銮的袖子就要走。 翟銮赶紧朝徐清惠告辞,跟着弥弥出了安府。 弥弥出了家门,不知道要朝东还是朝西走,只好问翟銮,“往哪走?” “往东走,出了巷子再往南。”翟銮笑眯眯地指路,却站着一动不动。 弥弥催道:“走啊”。 见翟銮一脸好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知道这厮是想看她的笑话,瞪了他一眼,抬腿就朝右面走去。走了十来步,听着翟銮在她身后笑着说了句“弥弥,那是西。” 弥弥转身,飞快扑去,抬腿朝他的小腿踢去,“混蛋,竟敢看老娘的笑话!” 翟銮左躲右闪,“哈哈,这是给你提个醒,一会好好跟着我,千万别走丢了!” 两人一路嬉嬉闹闹,去了西门大街,那里是吃喝玩乐的宝地,一应俱全。弥弥吃完午饭没多久,一点都不饿,所以二人先去了戏院,戏院里正上演着牡丹亭。 弥弥前世看过几次,可再看依然觉得意犹未尽。戏台上从杜丽娘游园开始,终于演到了柳梦梅掘墓开棺,杜丽娘起死回生。弥弥看得正入迷,却冷不丁地听翟銮问道:“弥弥,你可相信人死后会重生吗?” 弥弥把目光从戏台上收回,看着翟銮,毫不犹豫地答道:“相信,你呢?” 翟銮一笑,“我也信。” 看完戏出来,太阳已经落下,夜风驱走了白日的炎热,带来一丝清爽。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小贩们也开始出来摆摊。弥弥路过几个买小孩玩具的摊子,停下给谂儿买了一些,翟銮大方地帮着付了钱,弥弥也乐得收下了他的好意。 翟銮带着弥弥去了京城里最受达官显贵们喜欢的揽月楼吃晚饭。 “翟公子,您来了,快请进。”小二一见老主顾翟銮,热情地招呼着,带他俩去了二楼的雅间。 弥弥前世跟着翟銮来过这里几次,这里价格高的离谱,一盘素菜就能顶上普通人家一个月的伙食,但是真的好吃,好吃到她只是听着翟銮点菜,就已经口水泛滥。 让弥弥惊讶的是,翟銮点的菜竟然全部是她前世最喜欢吃的那些,她不禁有些纳闷,这世她从未和翟銮说过,而且之前他们相处的那几个月,吃的都是家常便饭,翟銮为何会如此精确地了解她的喜好。 回想起这世从两人相逢开始的种种,弥弥越发觉得翟銮古怪,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会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翟銮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反问道:“你以前吃过这里的饭菜?也对,以你父亲或者彭大人的薪俸,还是可以带你来这里的。仙姑,这些不过是我喜欢吃的而已,没想到咱俩口味这么一致。” 听了翟銮的回答,弥弥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等饭菜都上来之后,弥弥夹起两个鸡爪和一个猪蹄放到翟銮碗里,殷勤嘱咐道:“几日未见,你都瘦了,多吃点肉补补。” 翟銮低头看着自己碗,咬了咬牙,终于夹起一个鸡爪放到嘴边,却怎么也咬不下去,最终还是放下,勉强笑着说道:“我待会再吃。” 弥弥笑了笑,用手拿起一个鸡爪子,咬了一口,对着翟銮笑着道:“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快吃吧。”说完,又咬了一口,陶醉道:“真香啊!” 她斜眼看了翟銮愁眉苦脸的样子,故意问道:“你不会是不知道怎么吃鸡爪子吧?来,我好心教教你,看着我~”说完,又将鸡爪放入口中,吃得那叫一个恶心。 翟銮这个人,特别讨厌看得出形状的肉,比如猪蹄、羊头、猪尾巴、鸡爪、鸭脖等等。弥弥却最爱这些。前世两人一起吃饭,定要因为点菜,争吵一番。 弥弥就是要看翟銮今日能忍到什么时候,果然,在她吃下了两个鸡爪和一整个猪蹄后,见翟銮终于放下筷子,听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喜欢吃这些,只所以点了,是因为梦到你捧着猪蹄啃得很香。” 她赶紧也放下鸡爪,盯着地望着翟銮,“哦,那你还梦到什么了?梦到我住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啃鸡爪子,所以找到了我,把我带到京城请我吃吗?” 翟銮不甘示弱地反问,“你呢,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这些?” 弥弥清了清嗓子,敲着桌子告诫道:“我先问的,你回答完我的问题之后,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翟銮粲然一笑,慵懒地靠在椅子背上,用一双桃花眼斜看着弥弥,答道:“是,我是梦到你在鸟不拉屎的穷山沟破道观里左手捧着猪蹄,右手拿着鸡爪狂啃,我还梦到前世你嫁给了我,爱我爱到痴狂。觉得你很有趣,又感念你对我的深情,所以我去找你了。这个答案,仙姑你可满意?” 弥弥一听翟銮的话,恼怒地急忙否认道:“满意个屁!前世你才不是我相公呢,我明明嫁给了彭时!”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漏了嘴,一脸懊恼,低头生气闷起来。 翟銮震惊不已,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弥弥,她的一系列表现,让翟銮确定弥弥和自己一样,都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 许久他才平静下来,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弥弥,你是不是也记得前世的事情?”见弥弥猛地抬头呆呆望着他,便真的确定了。翟銮一脸地愧疚,继续道歉道:“前世我和我家人害你了,抱歉,虽然我知道道歉没有用,可老天竟让你我重生,无论有没有用,我都得和你致歉。” 弥弥双手紧紧握成拳,内心翻江倒涌,语气却很平淡:“翟銮,前世咱俩在公主府那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知情?” “弥弥,前世我和你的相识,真的是偶然,我对你从未有过恶意。”翟銮心知弥弥到底是对自己有芥蒂,他飞快解释道,“我大哥与长公主、景王姐弟关系亲近,那日,他一早叫上我去长公主府,因为以前也跟他去过几次,无非就是喝酒、看看彼此收到的古玩宝贝之类,所以我也没在意,就跟着他去了。到了府里,一个丫鬟不小心将一杯茶撒到我身上,长公主便安排人带我去换衣服。谁知进了那间屋子,我才发觉里面燃着媚香,还以为是我大哥和长公主的恶作剧。见床上躺着一个人,我便过去了,没想到是你。”说到这,翟銮脸上泛起了红晕。 第35章 谎言 见弥弥一脸愤怒,他的神色反而恢复平常,继续道:“开始我吓了一跳,想要带你出去,可门窗全被锁住了,长公主和我大哥在外面笑着说让我好好把握机会,我就知道是出不去了。” 弥弥气得哆嗦,“你大哥为何要这样对你?” 翟銮为难地解释道:“他虽然和我同父异母,又做过许多错事,但却一直对我宠爱有加,并且我们这些人,对男女之事向来随意,估计是他听说我和你认识近一年却没有碰过你,还以为是我没能得手,所以听到长公主说要找个人整整你,他便想到了我。另外加上他和彭时是政敌,两人因为立储之事,矛盾越来越深,都知道早晚要拼个你死我活,所以他提前动了手,用你来对付彭时,一箭双雕。” “你大哥和长公主真是混蛋!还有你,翟銮,你就是个衣冠禽兽!”弥弥指着翟銮的鼻子,愤愤骂道。 翟銮苦笑一声,“弥弥,我真得没想把你怎么样,只是那香太管用了,哎,其实都怨我控制不住自己,当时我想着反正你与彭时已经那样了,大不了你离开彭时,我娶了你,可那日,你醒后连理都没理我。” 弥弥朝他翻了个白眼,粗鲁地骂道:“我理你个屁!”其实,听到翟銮并没有存心害她,弥弥已经不在意前世的事情了,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今生,她觉不会让这样的错误再发生。 弥弥转身站到窗边,斜依着窗棂,看着楼下街上来往的行人,犹豫片刻,才转身对翟銮说道:“翟銮,你应该知道我前世怎么死的吧?” 翟銮低头沉默许久,“弥弥,是我大哥对吗?” “应该是吧,不是你大哥就是你爹,那日一个蒙面黑衣人将我刺杀,他说是你们翟家为了报复彭时所以要杀我,我不明白,当日白天你大哥有闲工夫耍弄我们俩,怎么到了夜里突然就要杀了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弥弥现在还能感受到胸口的刺痛,想来真是可笑,她对政治一窍不通,却成了这场争权夺势中的筹码。 “当天皇上突然将我父亲逐出内阁,让他马上离京,而我大哥被发配辽东。几天后,景王被责令立即去封地就藩,裕王被立为太子,你父亲安大人代替我爹成为首辅。那日我从长公主府回家后,很快便跟着我父亲离开了京城,都没来得及和你告别,后来才听闻你被杀的消息。我想很可能是我大哥失败了,不甘心,所以才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弥弥,对不起。”翟銮回想起那日的混乱与狼狈,前世的他和弥弥一样,从未对政事上心过,虽然知道自己父兄恶名在外,但他却觉得那些都是别人眼红,故意诬陷他家而已。 重生之后,他开始留意政事,发现,原来自己父兄真得不堪,但到底是爱他、他爱的亲人,翟銮把前世之事都告诉了他们,虽然父亲相信了,可大哥却毫不在意他说的,只当是梦话,依然肆无忌惮。 翟銮本想把弥弥拉到自己这边,作为保命符,有了她,彭时就不会如前世那般对他家穷追不舍、大开杀戒。可如今看来,弥弥是绝对不可能嫁给他了,他只能另想办法尽量弥补父兄捅下的窟窿。 这几天,他就是在忙着处理几位御史的事情。这几位御史,上书弹劾他父兄,被父亲打入了昭狱,严刑毒打,不久后,大哥更是直接将这几个人的名字写入了白莲教叛逆的名单之后,害得这几位御史稀里糊涂地被凌迟。这些事情,都成了日后安大人一派扳倒父兄的证据之一,他想要尽力阻止此事的发生,所以,最近一直忙着和锦衣卫处理好关系,让他们善待这几名御史。 翟銮和弥弥一时都各自陷入了沉思,没再说话。 许久,弥弥见天色已晚,便对翟銮道:“咱们回吧。” 弥弥知道前世的事情翟銮比自己知道的更多,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犹豫再三,在回去的路上,实在忍不住,一一问了出来。“翟銮,前世你怎么死的,何时死的?” 翟銮闻言,停下了脚步,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前世,他的脸色变得黯淡,长久才低声答道:“在你死后一年,我被人害死了。” “被谁?我父亲和彭时他们吗?”弥弥一惊,急忙追问道。 “骗你的,我这样的人,谁有闲工夫害我。” 放佛刚才是自己看错了,弥弥见翟銮又换成了平日的不正经,气得给了他几捶,怒道:“真是个疯子!这种事情也能开玩笑,我真是傻,竟然还信了。” “弥弥,我知道,你这是关心我。”翟銮也不闹,任由她拍打自己,脸上笑意更欢。 “我呸!” 弥弥和翟銮本就是性子活泼之人,短暂的伤感过会,便又恢复了本性,笑闹了一路,待走到安府门口,她再也忍不住,故作不在意地淡淡问道:“我死后,他怎么样?” “哼!”翟銮鼻子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早晚会问到他,他好得很呢,没多久便娇妻美妾在怀,早已将你忘了个一干二净!” “是嘛,这样挺好的,我回家了~”弥弥脸色煞白,表情说不出是哭还是笑,不想让翟銮看到自己的狼狈,赶紧转身,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谧谧,你回来了,玩得怎么样?”徐清惠听见动静,出来,一看弥弥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弥弥艰难地扯出一丝微笑,答道:“可能下午吃了太多凉的,我现在肚子疼,想回房躺躺。” 徐清惠一听,急了,对身边人吩咐道:“张妈,快去请大夫!” 弥弥赶紧制止道:“不用请大夫,没事的,我躺躺就好了。爹回来了吗?” “老爷还没回来,真的不用请大夫吗?”徐清惠见弥弥摇头,不好再勉强她,便扶着弥弥回了她的房间。 弥弥躺好后,见徐清惠一脸担忧,后悔自己说了谎,接连的事情让她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她只想一个人静静,便对徐清惠说道:“不用担心,我以前吃凉的吃坏了肚子,也是躺一会就好了,你快去照顾谂儿吧,明日我保准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们面前。” 徐清惠还是不放心,但也知道再待下去只会打扰弥弥,无奈叹了口气,“好吧,有什么事情就找翠荷,那我先走了。” 弥弥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嘴里骂着自己:“你真没出息,听到彭时身边有人陪伴,竟比知道别人害自己还难过。不要再想他了,从此以后你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了!” 夜里,弥弥做了一晚上的梦,梦中,彭时左拥右抱着娇妻美眷,四五个儿女在他身前嬉戏,他好像能看到她似的,一脸得意,仰着那张欠扁的俊脸,炫耀道“看吧,没了你,我好地不得了!”弥弥的心被扎的千疮百孔,她醒来时,依旧能够感受到胸口的刺痛。 “彭时这个混蛋,要是再搭理他,我就不是人!”弥弥暗自发誓,胡乱穿上衣服,去前院找徐清惠。 徐清惠一见到她,立马问道,“谧谧,你好点了吗?” “好了,害你担心了。”弥弥抱过谂儿,亲了亲他肉乎乎的小脸。 “老爷昨日也很担心你,回家后听我说了,接着去了你那里,却听翠荷说你已经睡下了,便没进去打扰你。早饭准备了些白粥,你这两日饮食清淡些吧,等身体好了,再给你好好补补。”徐清惠知道弥弥是个小孩子脾性,所以即使是弥弥贪凉吃坏了肚子,徐清惠也只是怨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尤其是见安行简担心弥弥,更加懊恼,发誓以后要对弥弥更加上心。 弥弥却一脸歉意地说道:“都怪我,让你们这么担心。” 徐清惠对她温柔一笑,善解人意道:“这有什么可自责的,一家人就应该相互关爱。先喝粥吧,要不一会凉了。对了,你哥哥嫂嫂他们申时之后会来接你,你还能去吗?去不了的话,我就让人去胡家知会一声。” 弥弥一听,赶紧道:“要去的,我这几天一直盼着呢。” 下午,徐清惠亲自帮着弥弥打扮,给她选了一件淡绿色的纱裙,将她的头发高高盘起,挽起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只在发髻中簪了一朵纯白的栀子花,骨子里的妩媚被盖了下去,整个人越发纯真娇憨。 安诤还未从处理完公务,胡芬自己一人来了安府,拉着弥弥又称赞半天。弥弥被她夸得小脸通红,向徐清惠使眼色,让她帮忙。 徐清惠笑了笑,对胡芬道:“你打算今日带谧谧去哪儿?” 胡芬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噼里啪啦讲了今日京城哪哪有意思,说了近半个时辰,安诤他们才姗姗来迟。 “现在街上就已经车水马龙了,我们一直被堵在路上,过会咱们还是步行去吧。”安诤刚进屋,看着胡芬怒视着自己,赶紧解释来迟的原因。 弥弥根本就没有听到安诤的话,她睁大眼睛盯着安诤身后朝自己微笑的男子,恨不得扭头就走,这个混蛋折磨得她心口绞痛、精神不济,她真得不想再见到彭时。 安诤注意到弥弥的目光,便笑着对她解释道:“这种日子孤身一人在家太过可怜,所以我把惜之带过来了。”她和彭时之间的那些事,安诤都听叔父说了,他自告奋勇,要出力撮合他俩,尤其是让弥弥改变心意。 第36章 七夕 弥弥刚想说自己不去了,就被胡芬拉着往外走,听她大声嚷嚷道:“小婶,我们先走了,保证谧谧安全回来。”弥弥想还是算了,不扫大家的兴了,反正又不是她和彭时单独在一起,怕什么。 走了没多久,就见各色花灯悬挂在街道两侧半空,整条街灯火通明,身穿五颜六色的衣衫的年轻人,成群结队的走在拥挤的街上,一片青春盎然。 前面有一处地方特别热闹,人群围成了一个圈,都在抻着脖子往二楼望去。弥弥好奇地问道:“这是干什么的?” 安诤想起和同僚喝酒时听到的趣闻,说道:“有个绸缎庄的老板早几日就放出风声,说今日要为他的女儿抛绣球选夫婿,京城的未婚小伙子大概今日都来凑热闹了。咱们看看今日何人当选。” “这婚姻岂不如同儿戏!”胡芬与安诤算得上青梅竹马,因此无法接收这种抛绣球定亲的事情。 “是啊,所以说还是和相熟的人成亲才好。”彭时接着胡芬的话说道,一双眼睛却盯着弥弥。 弥弥假装没听到,不接彭时的话,抬头朝上看去,恰在此时,一个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在丫鬟的陪同下出现在二楼,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仅通过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弥弥肯定这个女子长得差不到哪去。 人群中开始有人起哄,“梁小姐,朝这边扔!”、“梁小姐,在下愿意娶你!”……在此期间,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涌了过来,弥弥发觉自己被人推着往前走,突然旁边的一个男子在推搡中竟朝她倒过来。 彭时一直跟在弥弥身后,说了声“小心!”,便伸手将弥弥拉入了自己怀中,躲开了那人。 他低头看着弥弥,发现她正仰头望着自己,繁星映照在她的眼里,令她的眼睛比往日还要明亮。只是眼神有些晦涩难懂,彭时竟从中读出了痴情与绝决,刚想再确认,却见她嫣然一笑,轻启红唇道:“彭大人不必管我,赶紧上前去抢绣球吧,佳人难再,彭大人要珍惜机会。” 弥弥说完,从彭时怀里挣脱开,往人群外面挤,她逆向而行,没走出去,反而被人群又往里挤了一些。很快就被人打横抱起,她一惊,很快平静下来,伸手搂住彭时的脖子,任由他抱着,一步步艰难地挤出人群。 当他们走到人群外时,人们又开始沸腾起来,弥弥一看,是有人抢到了小姐的绣球。 “什么人抢到了?”弥弥好奇地问彭时。 “我也看不到,咱俩换个姿势,我把你举高,你就能看到了。”彭时把弥弥放下,抱着她的腿,将她举高。 弥弥越过人群,看到了被人团团围住,拿个大红绣球的那个男子,一个普通平凡、穿着俭朴的方脸男子,隔着这么多人,弥弥也能看出那人脸上的喜悦。 她低头对彭时说道:“看到了,放我下来吧。” 彭时笑着问她,“怎样?” 弥弥斜着眼睛,挑衅似地回复道:“嫁给陌生人也不错。婚后慢慢相互了解,饶有趣味,婚前太熟悉,婚后反而容易相看两厌。” 彭时没想到弥弥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怔,旋即答道:“不会,只会越看越欢喜。” 弥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胡芬夫妇的身影,“哥哥和嫂嫂呢?” 彭时想起安诤走时“子争说家里突然有事情,他俩先回去了,让我晚会送你回家。” “我们现在回去吧,街上人太多,都没有看热闹的兴致了。”弥弥不想单独和彭时再呆在一起,提出要走。 彭时脸色暗了暗,挤出一个笑容,“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去吧,我知道一家小酒馆,里面的下酒菜做的很有味道,而且现在那边肯定人很少。弥弥,我们坐下聊聊,好吗?” 弥弥也想和彭时彻底说开,略微犹豫下,便点头答应。她跟着彭时慢慢走着,两人一路沉默着,渐渐远离了喧嚣的人群。彭时之前在一个摊子上给弥弥买的那盏花灯排上了用场,微弱的烛火驱走了黑暗,经过七拐八拐地巷子,终于到了一个小酒馆。 弥弥已经完全不知道此时到了何处,她打量酒馆,门口上方悬挂了一个有些破旧的灯笼,在晚风中摇曳着,橘黄的光照给人一股温暖。大门微敞,彭时敲了敲门。 门被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打开,她一见彭时,笑着招呼道:“小彭,你可是好久都没有来了。我和老头子不知道念叨你多少遍了,快进来。”老太太待彭时进屋后,才发现他身后的弥弥,满眼慈爱地看着她,问道:“姑娘,你是小彭的媳妇吗?” 弥弥红着脸摇头,“不是。” “可惜了。”老太太颇为惋惜,她牵着弥弥的手,把她带到靠近柜台的桌子旁。 弥弥见彭时在和柜台后的一个老头打招呼,她便安静地坐下,托着腮打量着酒馆,见里面一共就只有三张方桌,每张桌子上黑漆都已经斑驳掉落,显得很陈旧,却又非常干净,上面没有一点油渍。这个屋子里溢满了酒的醇香,还没喝,弥弥已经感到些许醉意。 弥弥见老太太从厨房端出几碟小菜,赶紧接过来,和她一直摆桌,就听她说道:“姑娘,可别嫌弃我们酒店破旧。我们老两口,这一辈子没有一儿半女,用不了几年,一把老骨头就要入土了,所以也就没有心思修整了。” “你这个老太婆,整天就说这些难听的话,人家说祸害遗千年,你还能活好多年哩。”本来和彭时在说话的老头子听到自己妻子的话,气呼呼地教训她。 却瞥见弥弥一脸惊愕的样子,老头子换成笑脸,对着弥弥安抚道:“姑娘别见怪,我们两个并不是在吵架,成亲五六十年了,一直都是这么说话。” 弥弥笑着摇了摇头,“我能看出爷爷、奶奶很恩爱。” 老太太一听弥弥这么说,赶紧否认道:“才不是哩,这个死老头子,对我才不好呢,想当年我也是村里一枝花,要不是家里情况不好,怎么嫁给这个死老头子。” 结果老爷子火气又上来了,对着老太太嚷嚷道:“哼,就你,还村里一枝花,要不是我当年瞎了眼娶了你,说不定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老太太也不闹,笑嘻嘻地回道:“死老头子,当年村里喜欢我的人多的很呢,隔壁的王二狗、李大全他们,都给我送过花。算了。不和你在小年轻面前吵了,丢人,咱俩赶紧去后屋吧,别打扰了小彭和这位姑娘。”说完,走到柜台后,去牵老爷子的手。 老爷子瞥见彭时和弥弥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和妻子,红着脸,“这么大岁数了,还拉拉扯扯干嘛!”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很老实地牵着老太太的手去了后院,把地方留给彭时他俩。 弥弥羡慕地看着两个老人的背影,他们头发已经花白如雪、后背佝偻、走起路来蹒跚歪斜,却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与相爱的人白头偕老,共度一生,是弥弥两辈子共同的心愿。可前一世的她,却没有实现这个心愿,想到此,她的眼角有些湿润。 彭时已经坐到弥弥的对面,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情,将她收回目光,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便急忙阻止道:“弥弥,这酒烈地很,你少喝些。” 弥弥被辛辣的酒气呛得剧烈咳嗽,眼里的泪都流了出来,她看着彭时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彭时笑笑,夹起一个花生米,放到弥弥嘴边,“谁让你喝那么快!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空腹喝酒,很容易醉的。” 仅喝了一口,弥弥就已经觉得上头了,她酒量小,却非常喜欢喝酒。前世和彭时关系冷淡的时候,每夜只有喝得微醺,才能入睡,因此渐渐养成了嗜酒的习惯。可能是因为醉意,她没有拒绝彭时送过来的花生米,张开红唇,吃了下去。 彭时笑得灿烂,又给她夹了一块豆干。 弥弥这次却反应过来,摇着头拒绝道:“我不吃,你自己吃吧。要吃我自己夹。彭大人,我爹和你说了吗?” 彭时悻悻地收回手,把豆干放回盘子里,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安大人要和我说什么?” “就是、就是你要娶我那件事,我拒绝了。”弥弥气鼓鼓地盯着彭时,犹豫下,还是痛快的说出来。 彭时抿了口酒,毫不在意道:“哦,这件事啊,他和我说了,这次拒绝了没关系,我下次再提。” “你、你……”弥弥用手指着他,结巴地说不出话来,索性又喝了一大口酒,深吸一口气,拍拍烧得发烫的双颊,这才瞪着彭时说道:“没想到彭大人脸皮如此之厚,我都已经拒绝你这么多次了,难道你还要继续坚持?彭大人,你死心吧,我是不会嫁你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弥弥,一个男人放下脸面追求自己心爱的女子,你不会感动吗?”彭时的心态早已经从前几日弥弥拒绝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无论弥弥怎么说,他都不在意。看着她红着小脸张牙舞瓜的样子,彭时真想把她抱在怀里狠狠将她制服。 “才不会呢,我讨厌这样厚脸皮的人。”弥弥一脸挑衅地斜视着彭时,见他脸上终于没了笑容,一双凤目死死盯着自己,她嫣然一笑,心下畅快。 第37章 桃花 弥弥对彭时道:“彭大人,请送我回家吧。” 两人一路上没再交流,彭时带弥弥走了一条偏僻的路,四周寂寞清静,只有青石板上响起两人的脚步声及蟋蟀唧唧的叫声。彭时时不时侧头打量弥弥,看着她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心知自己这是又惹她不快了,看来七夕这个好日子,和他真是无缘。 当了安府的大门口,弥弥和彭时告别。看着她的苗条身影不带丝毫留恋地消失在大门中,彭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公主府内,绿珠走进长公主的寝室,在长公主耳边低声道:“公主,据探子说,彭大人昨日是和安府的小姐在一起的。” 长公主本在描眉,听完绿珠的话,再也没了打扮的心思,“啪”地一声,将眉笔重重扔在桌子上,怒气冲冲地问道:“安府的小姐?是礼部安尚书家吗?他家何时有了小姐?” “听人说,安大人和前妻生的女儿前段时间刚刚找到,那个女子还是跟着彭大人一起进京的呢……”绿珠把探听到的事情向长公主娓娓道来,末了,有些担忧地看着长公主,“公主,孤男寡女,七夕共处,您说安大人不会要娶安大人的女儿吧?” 长公主一听,来了气,脸色有些扭曲,咬牙切齿道:“本宫在六年前已经错失过一次机会,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别人钻了空子。绿珠,你给各府小姐下帖子,邀她们明日来府中一叙,千万别落下了这位安小姐,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跟我抢彭时!” “是,奴婢这就去办!” 安行简每日都很忙碌,弥弥醒来时,他早已经离家去上早朝,所以早饭都是徐清惠陪着她吃的。徐清惠一直想和弥弥打听她和前日下午来的那个公子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两日没寻着机会。今日,待见了弥弥,开门见山问道:“弥弥,前日那位翟公子是哪家公子?还有,昨日你和彭大人他们玩得好吗?” 弥弥正好有事情要问徐清惠,“清惠,翟銮的父亲是翟阁老,你能和我说说翟家的事情吗?” “翟阁老!”徐清惠惊呼一声,迅即恢复平静,她虽是女子,却才学横溢,对朝事向来上心,便斟酌了词句,委婉地答道:“弥弥,我和你说的这些,在外不要轻易和他人提起,明白吗?” 见弥弥点头,徐清惠继续说道:“如今圣上笃信道教,整日沉迷于炼丹、祥瑞之事,祈求长生不老,很久都不理朝政了,因此翟阁老大权在握,在朝中无人能及,这也不可厚非,但是在其位理应谋其政,这位翟阁老,却是一味的揣测圣意,溜须拍马;阴制谏官,堵塞言路;扶植亲信,铲除异己,总之罄竹难书。而且翟阁老的大儿子,更是朝廷里第一大恶人,滥伤无辜、要贿鬻官等等,无恶不作。弥弥,虽然这位翟公子看起来和他父兄不是一类人,但以后你还是少和他接触吧。” 徐清惠顾虑很多,有许多事情都还没告诉弥弥,例如现在朝廷上越来越多有胆量的忠臣站出来公开抨击翟阁老、又如安行简他们已经在谋划扳倒翟阁老等。只说了这些,她见弥弥的脸色已经发白,便换了轻松的语气道:“哎,不提他们家的事情了,这个朝廷上的事和我们小女子无关,你快说说昨日,怎么只和彭大人回来了,子争他两口子呢?” 弥弥强颜欢笑着把昨日见闻简单和徐清惠说了,心里却一直想着翟銮。这一世,她只要想着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可以了,可翟銮,却要保住他们一大家子。虽然他的父兄该死,但翟銮毕竟是无辜的。 正想着,突然听门房禀道:“夫人,顾夫人带着小姐过来了。” 徐清惠这才想起前两日接到顾夫人的帖子,说她今日来访,便赶紧吩咐道: “快请她们进来!”又对弥弥说道:“弥弥,顾府和我们家时常走动,顾夫人曾是彭大人的岳母,她的小女儿如菊比你小两岁,一会儿,你可以和她玩。” 弥弥点头,收敛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跟着徐清惠出门迎接。只见一个五十多岁和蔼可亲的妇人带着一名柔弱秀气的姑娘走来,那妇人笑着打量她说道:“这位就是谧谧吧,我听说了安大人找回了女儿,一直想着过来看看。” “是,谧谧,和顾夫人行礼。”徐清惠答完,又对弥弥嘱咐道。 “安谧见过顾夫人、顾小姐。” 顾夫人握住弥弥的手,端详着她,见她害羞,才说道:“谧谧真是一幅好相貌!我一见到就喜欢。”她已经从丈夫那里得知了彭时拒绝了他们家的亲事,并且听说彭时喜欢上了安大人的女儿,便抽空带着如菊过来看看这个安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虽然嘴上夸奖,心里却觉得自己的女儿好弥弥百倍、千倍,到底有些不甘。 徐清惠并不知道顾夫人的来意,热情地招呼道,“我们进屋坐下慢慢聊吧。” 进屋后,顾夫人的问题就没有断过,“谧谧今年多大了?”“之前在什么地方?”……徐清惠看着弥弥不自在,便替她回答了顾夫人几个问题,过了片刻,她便说道:“顾夫人,让谧谧带着如菊去她屋里玩吧。” 弥弥会意,朝着徐清惠感激一笑,又见顾夫人点头,便对一直沉默的顾如菊招呼道:“顾小姐请跟我来。” 几天前,顾如菊听母亲说要给自己找婆家,她便知道彭时拒绝了和自己的婚事,难过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她一直想象被彭时看上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便哀求母亲带自己来了安府。见到弥弥,发现她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和自己在京城见到的女孩子都不一样。难道就是弥弥身上的那种野性与风情吸引了彭时的注意? “安姐姐,你可喜欢彭大人?” 听了顾如菊的话,弥弥大吃一惊,前世她曾在长公主举办的宴会上见过顾小姐一两次,可却未曾说过话,所以弥弥对顾小姐并不了解,只是听人说她是一名才女,如今看来,这个顾小姐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如此惊人。虽然不知她何意,弥弥还是违心地答道:“顾小姐可是误会了,我与彭大人并不熟悉,何从来的喜欢?” 顾如菊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她淡淡一笑:“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姐姐对彭大人无意。安姐姐,我从小就喜欢彭大人,一心想要嫁给他,既然你对他无意,那我就放心了。对了,我比你小两岁,可以叫你姐姐吧。” 弥弥心里泛酸,脸色也不自然起来,她原本只知道长公主喜欢彭时很多年,没想到还有其他女子也爱慕彭时许久,心里埋怨彭时桃花运太旺。但她强忍不快,勉强笑了笑,“自然可以。” 翠荷在门口禀道:“小姐,夫人请您和顾小姐去前厅一趟。” “好。”弥弥又对顾如菊道:“妹妹,我们去前厅吧。” 弥弥和这位顾小姐在一起,心里说不出的尴尬,见她不说话,自己也不主动找话,幸好从她房间去前厅的路很短,很快两人便到了前厅。 “谧谧,长公主府里送了帖子,邀你去明日去她府里参加宴会。”徐清惠一见到弥弥,便将拜帖交给了她。 该来的还是来了,弥弥紧紧捏住帖子,都把它捏皱了。 见弥弥似乎有些紧张,顾夫人心想她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上不了台面,开口安慰道:“如菊应该也收到了,谧谧,你刚来京城可能不熟悉,不过不用担心,明日让如菊和你一起去。” 徐清惠感激地说道:“如菊能和谧谧一起去再好不过,如菊,谧谧很多规矩都不懂,劳你多指点、帮助她。” 当天,等顾夫人带着顾如菊走了之后,徐清惠给弥弥恶补了许多规矩,弥弥不想这世在被人嘲笑,强打起精神认真学。 前世,她第一次接到长公主邀约,什么规矩也没学就去了。见到一群莺莺燕燕的大家小姐,各个仪态端庄、举止优雅,她才开始慌了,留了个心眼,处处模仿其他小姐的举止,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关于她的传闻,想必就是从长公主府传出去的。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到这样低级的错误。认真跟徐清惠学完一些基本的礼仪后,弥弥问她:“清惠,再给我讲讲顾府的情况吧,还有彭大人之前的夫人,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前世,彭时从未向她谈起过顾如兰,弥弥也没有问过,时间久了,就忘了曾有一个女子,在自己之前曾陪在彭时身边两年多。如今见到顾如菊,听到她对彭时的爱意,让弥弥突然对顾如兰产生了兴趣。 徐清惠笑着看着弥弥,眼神里满是戏谑,心想弥弥对彭时并非没有感情。“彭大人年少考中状元,当时他穿着一身大红色长衫,骑在白马上游街时,不知令多少闺阁中的年轻女孩芳心暗许。我也见到了呢,彭大人真的是意气风发、丰神俊朗,可惜当时你没能在京城。”徐清惠说道这里,俏皮一笑,听弥弥咬牙说道:“我才不想见他呢!” 第38章 宴会 徐清惠不理她的口是心非,继续道:“不久,顾家二小姐顾如兰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出嫁当天十里红妆,轰动一时。我和如兰还算熟悉,她与顾如菊长得很相像,她们姐妹四人真的如兰如菊,人都秀美淡雅,性子温柔,才学博识。当她嫁给了彭大人后,我和她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每次见她,她都是眉眼含笑,整个人散发着幸福的光芒,想必彭大人对她是极好的。说实话,刚知道彭大人喜欢你时,我挺惊讶的,因为你和如兰算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子。不过彭大人既然喜欢你,你如果嫁了他,他以后必定也会对你非常好的。谧谧,你不妨考虑考虑彭大人。” 徐清惠本意是想表达彭时对妻子很好,让弥弥对嫁给彭时这件事放心,但她说的这些话,在弥弥听来,却是让她更坚定了此生绝不嫁给彭时,她勉强笑道:“清惠,彭大人对我仅是一时好奇而已,而非喜欢。” 夜里,弥弥梦到了前世她和长公主的那些恩恩怨怨,吓得惊醒,一摸身上,全是汗,之后她再也没了睡意,睁着眼盯着床顶的帐子发呆到天明。 在皇太后的催促下,皇帝终于同意安排裕王和景王出阁读书,皇子出阁不同于凡人进学堂,礼仪繁杂,因此作为礼部尚书的安行简,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每日早出晚归。所以安行简都是通过徐清惠了解弥弥的情况,这夜回家后,安行简又问徐清惠弥弥这两日怎么样,徐清惠稍一犹豫,并未把弥弥和翟銮的事情告诉安行简,一是怕这种事情打扰到他,二是她有私心,怕安行简对弥弥太过宠爱而同意弥弥嫁给翟銮。如果弥弥嫁给翟銮,那么在朝臣眼中他便成了翟阁老的同党,多年的清誉毁于一旦。因此只是告诉他长公主邀了弥弥。安行简想着不过是一群闺阁女子谈笑玩乐,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嘱咐徐清惠好好教教弥弥礼仪。 第二日,徐清惠帮弥弥选了一身白色短衣、淡紫色长裙,给她梳了一个最近很时兴的桃心髻,发髻间插了一个淡紫色的月季花,依然突出她的娇憨纯真。徐清惠带着弥弥去了顾府,看着她和顾如兰坐着马车走了,和顾夫人寒暄了几句后才回家。回到家后心里还是一直七上八下,生怕弥弥在宴会上出了岔子。 “姐姐,长公主会时不时召集各府小姐前去作陪,一般宴会上会表演才艺、谈论时下的流行等。在这些场合,少说多听即可,我其实也不喜欢参加,只是要顾及长公主的面子,不能随意拒绝,不得不去。”顾如菊昨日听了弥弥的话,便不再把她看做情敌,想着以后还有可能需要弥弥帮忙,因此主动和弥弥说了宴会的情况,让她好有准备。 听出顾如菊的好意,弥弥感激一笑:“多谢你提醒,让我不那么紧张了。” “姐姐,你和彭大人是如何认识的?”顾如菊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她想了解彭时的一切。弥弥心想这个顾小姐真是爱惨了彭时,虽然不想再提彭时的事情,但是感念顾如菊对彭时的深情,弥弥淡淡答道:“我遇到些麻烦,进了彭府做丫鬟,因此遇到了彭大人。” 顾如菊见弥弥肯回答,更来了兴致,继续问道:“那他平日里做什么?” 弥弥心中哀嚎,这一路所有的话都在围绕着彭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到了长公主府,站在正红朱漆大门外,仰视上方黑色金丝楠木匾额,弥弥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雕梁画栋、假山鱼池将长公主府装点地金碧辉煌,弥弥虽然前世来过几次,这次再见还是被震撼到了。由嬷嬷领着去了前厅,鲜花簇拥、芬芳四溢的大厅里,已经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坐着唧唧喳喳聊天,笑语嫣然。她们一见到顾如菊,都客气地和她打招呼:“如菊,你来了。”同时又都用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地打量着站在顾如菊身后的弥弥,小声问顾如菊:“这位是?” 顾如菊将弥弥拉到身前,对着她道:“安姐姐,你和大家打声招呼吧。”说完,朝弥弥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前一世,弥弥第一次见到这些身份高贵、衣着华丽的小姐们时,没有一丝自信,言行举止慌乱不已。而如今,早已知道了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只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们的品性可能还不如她,所以她并不低人一等,便大方地和众人自我介绍道:“我单名一个谧字,可能年纪比你们都大些,快十八了。”弥弥从安行简那里得知自己的真正的生日是十一月二十三,再过几个月,她就十八岁了。巧合的是,她竟然和彭时同一天的生日。 “安姐姐好。”众女都比弥弥小,一般的女子十七八岁就已经成婚了,所以来参加宴会的,除了长公主年纪最大外,就要数弥弥了。安行简的官职也比她们父亲的高,所以众女对弥弥还算尊敬客气。 “长公主来了!”众女中突然有人眼尖,一下子见到了刚刚从屏风处出来的长公主。 弥弥手心里都是汗,她紧捏着衣襟,看着长公主,长公主如前世一样,面如银盘,眼若秋水,雍容华贵、气质高雅,可弥弥知道这幅好皮囊遮住的是什么样的蛇蝎心肠,那柔和的笑容藏得是无数的明枪暗箭。 长公主在一众娇弱的小姐们当中一眼就看到了弥弥,心想彭时看中的女子也不过尔尔,除了一双极其清澈明亮的眼睛,和无法让人忽视的朝气外,再无其他耀眼的地方。一想到彭时竟中意这样的野丫头,长公主的手在广袖下紧紧握成了拳,面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弥弥身前,高傲地问道:“你就是安尚书找回来的女儿?” 弥弥俯身向她行礼道:“民女安谧拜见公主,公主千岁!” 长公主没有让她起身,也不再理她,自顾自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整个大厅里雅雀无声,其他小姐都是一副戏谑的表情,目光齐刷刷地盯在弥弥身上。 顾如菊刚想说句话帮弥弥,便见长公主慵懒地挥了挥手,顾如菊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将弥弥拉起。有些不放心弥弥,仔细端详她的表情,但见她神色如常,顾如菊才稍稍安心。 跟前世在长公主这里受到的捉弄相比,这实在算不了什么。弥弥越发镇定,嘴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垂眼看向地面,安静地听着其他人说笑。 “今天让各位姐妹来,是想把安小姐介绍给大家认识,想必刚才你们有些人已经和安小姐打过招呼了吧。”长公主话已落下,其中一名女子便接口道:“之前听家父说过安大人找回了女儿,我一直很想见到安姐姐,只是无缘得见,今日还是借公主的光,才见到了呢。” 长公主虽然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声音却有些发冷,“安小姐有彭大人、翟二公子陪着,我们岂是能轻易见到的。” 长公主对彭时的爱慕,京城谁人不知,其他小姐一见气氛不对,都没有再出声,目光在长公主和弥弥身上来回打量。 弥弥知道,长公主这是等自己的解释,便开口打破了寂静,道:“安谧初来京城,人不生地不熟,加之弟弟年幼,离不了母亲,父亲便只好让堂兄带着我到处看看。彭大人他们是堂兄的朋友,所以曾有幸见过他们一面。” 长公主冷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向来和长公主交好的户部左侍郎的女儿李英华笑道:“安姐姐今个和咱们姐妹也算相识了,以后安姐姐想去哪儿,我们都愿意作陪。对了,听说安姐姐是从江南来的,可否给大伙说说你之前的生活,我们中很多人都没有出过京城呢。” 弥弥看着李英华,心里厌恶。这个李英华,是长公主的头号狗腿子,前世没少和长公主唱双簧作弄她、陷害她。 “安姐姐?!”发觉有人拉着她的衣袖,弥弥这才回到眼前的现实,看着一屋子人又都在注视着她。前世她为了讨好众人,绞尽脑汁地将乡野趣事绘声绘色地讲给众人听,结果却换来了别人的嘲讽,想到这儿,弥弥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和家人失散后,我遇见了师父,此后便在山上的道观生活。每日诵经做饭,日子无趣的很。” 她说完,打量各位小姐的神色,发现她们都没了兴趣,便不再说什么。 李英华见状,神色不改,笑着道:“京城里好玩的好吃的东西多,我敢打包票,以后的日子安姐姐便不会再觉得无趣。”随后从弥弥身上岔开话题,恭敬又讨好地问长公主:“听闻前几日公主寿辰得了不少好东西,公主可愿意让姐妹们开眼眼?” 长公主和景王一母同胞,他们的母妃靖妃颇受皇上宠爱,自从皇后去世后,靖妃总理后宫。当今太子的人选就在裕王和景王之间,裕王年长,性情谦和,只是母妃康妃宫女出身,不受宠爱,因此连带裕王也得不到皇上的重视;景王正好相反,做事高调奢侈,与其姐长公主如出一辙。 七夕生辰这日,长公主的确得到了许多的奇珍异宝,她得意一笑:“绿珠,把东西拿过来给各位小姐看看吧。” 不一会儿,一排宫女走近前厅,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样宝贝,她们刚一进来,本来金碧辉煌的前厅更加金光熠熠。即使见多识广的诸位小姐也被镇住了,呆滞了片刻,才又开始小声叽叽喳喳议论、品评。 弥弥和顾如菊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出了无聊,相互一笑。 一个时辰后,宴会终于结束了,弥弥也彻底松了一口气,除了一开始被点名外,之后长公主倒再也没有提过她,估计是对她没了兴趣。 七月中下旬,白日里的骄阳依旧炙热,从长公主清凉的前厅出来后,弥弥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很快就出了一身汗,脸也热红了,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在脸旁扇着。 第39章 翟家 顾如菊见弥弥额头有一层细汗,赶紧招呼她上了马车,亲切地说道:“安姐姐,我也没有几个能交心的朋友,以后你要是觉得无聊,就来找我,或者知会我一声,我去找你。”她知道彭时会经常去拜访安大人,自己如果被弥弥邀请去安府,说不定还能与彭时偶遇。 弥弥也多少能猜出顾如菊的小心思,她们两人其实除了彭时,也没有其他话题能聊得起来,她愿意与自己交好,必定还是因为彭时。虽然不愿意再提起那人,但感念顾如菊对自己还算亲切照顾,便只好应道,“好啊。” 弥弥一回到家,就见家门口有很多人,每个人都挑着用红绸裹着的木盒,巷子里其他人家也都出来了,围在她家门口指指点点。弥弥挤过拥挤的人群,刚一进门,就听门房惊呼道,“大小姐,您可回来了,夫人让您别去前厅,直接回后院。” 弥弥心里不安,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门房用手捂住嘴,神神秘秘地低声道:“翟家派人来向您提亲了。” 弥弥听了,眉头一皱,有些诧异、烦躁。她明明已经和翟銮说好了,翟家怎么还会来提亲?再见到翟銮,非得骂他一顿。她听从了徐清惠的安排,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可她坐立难安,便去了前院陪着谂儿玩。 过了许久,才见徐清惠过来,弥弥赶紧迎上去,“清惠,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说翟家来提亲。” “是翟阁老的大公子来替他弟弟向你提亲,我说这事等老爷回来再说,好不容易才将那位翟大公子打发走。弥弥,这婚事我们不能答应,万一答应了,你父亲便在朝中难以立足,可如果不答应,又少不得得罪了翟阁老。哎~”如今这个局面,徐清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有些后悔没有将弥弥和翟二公子相识的事情告诉安行简,没想到如今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 “清惠,你和父亲不要担心,此事都是翟銮捅出来的,我会让他想办法的,我这就去找他。”弥弥对翟家恨之入骨,上辈子害了她还不算完,这辈子她明明没嫁给彭时,还是被这些蛇蝎盯上了,她现在只想找翟銮问个明白。 徐清惠听弥弥要去找翟銮,赶忙制止道:“弥弥,出了这事,你还是不要再和翟二公子单独见面了,省得被人抓住了把柄。这事,还是让老爷想办法吧。” 弥弥和徐清惠各怀心思地沉默着等安行简。安行简今日见了翟阁老,从他嘴里听说此事,也是心里一惊,不解弥弥怎么和翟阁老的小儿子扯上关系。没想到彭时不知从哪听到消息,过来找他,把翟銮和弥弥相识之事都一一告诉了他。 “老师,这门亲事无论如何都要拒绝。”彭时一肚子火,他就知道翟銮对弥弥不怀好意,只是没想到翟家会突然之间下了这么一个大招。那个翟銮,竟敢觊觎他的女人,再碰到他,非得狠狠教训他一顿。 “惜之,这件事我要先问问谧谧,听你说的,谧谧与翟銮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万一她喜欢这个小子……如果她想嫁给翟銮,那到时候我就辞官回乡,这辈子,我欠谧谧太多。”安行简知道,于公于私都不能同意这门亲事,可在他心里,女儿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朝廷里越来越多的如彭时这般的后起之秀被挖掘出来,自己离开了朝廷,相信有他们在,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听了安行简的话,彭时大惊,他没想到,弥弥在安行简的心中会比抱负和天下更重要,他试图劝解安行简:“老师!如今国本未定,朝廷需要您啊。” 安行简挥了挥手,“惜之,不用再劝我了,你说的这些我岂会不明白,但这事等我今晚问了谧谧再说吧。” 翟家行事高调,如今朝廷上下都知道了此事,有不少翟家的爪牙已经恭喜过他了,安行简只好避开同僚,抄小道早早回了家,好在安府大门前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了。 “老爷回来了。”管家一通报,徐清惠和弥弥赶紧出门去院里迎接安行简。 一见到安行简,弥弥满是愧疚地说道:“爹,给您添麻烦了。” 安行简握住弥弥的手,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头顶的秀发,笑着说道:“谧谧,你这是和爹说什么见外话。”说完,又对徐清惠说道:“清惠,我有些话要和谧谧单独聊聊,我带她去书房了。”见徐清惠笑着点头,安行简拉着弥弥的手,去了书房。 “谧谧,不要觉得抱歉或者害羞,我今日从惜之那得知你和翟銮已经认识几个月了,你告诉爹,可是喜欢他,如果喜欢他,爹会同意你俩的婚事的。” 弥弥摇摇头,“爹,我和翟銮只是朋友,对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他对我亦是如此,告诉过我说他不会娶我,今日这事,翟銮恐怕并不知情,是他大哥搞的鬼。爹,我会让翟銮想办法的,这件事您就不用再操心了。” 安行简刚想要说什么,就听到了敲门声和徐清惠的声音,“老爷,翟二公子来了,说有事情要找谧谧。” “爹,我去见他。”没想到翟銮自己送上门了,她恨不得马上蹿到他面前,骂上两句。 “我和你一块过去。”安行简拉着弥弥,再次回到前厅。他一脸严肃地看着翟銮,“你就是翟銮?” 翟銮没想到安行简在家,恭敬地向他施了一礼,“晚辈翟銮拜见安大人。我是因为今日之事,特意来向安小姐道歉的,请安大人放心,我定会妥善处理,不会让安家为难的。” 安行简见他态度还算坦诚,想到他毕竟是年轻晚辈,也不欲再教训他,便道:“你打算如何处理?” “这~晚辈想和安小姐单独谈谈,还请安大人同意。”翟銮今日一直在郊外陪着锦衣卫指挥使看庄子,听到大哥来安府替他求亲,气得和大哥吵了一架,重生后的种种努力皆无果,让他不由得万分失望,他来此,是要和弥弥告别的。 “如今你和谧谧还是少见为好,长话短说,说完还请翟公子尽快离开我们安府。”安行简说完,又冷冷看了翟銮几眼,以示警告。 翟銮苦笑着答应,待安行简离开后,偌大的前厅里只剩他和弥弥两人,翟銮放低身子,把脸凑到弥弥身前,“仙姑,要打要骂都随你。” 弥弥本来有一肚子难听的话要骂翟銮,看到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再也没了火气,抬手做了个扇耳光的动作,却在离他那张俊脸一指的地方停住了,“说,这堆烂摊子你打算怎么收拾?” 翟銮直起身,粲然一笑,“我就知道仙姑疼我爱我,不舍得打我骂我。” “滚!”弥弥气得抬脚踢在翟銮腿上,见他真的要走,连忙叫道:“说正事!没说明白休想逃!” 翟銮脸上没了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弥弥,我大哥知道我上段时间去清凉山那边找你了,这世可能是你的身份不同了,他便打算让我直接娶了你,还能削弱你父亲的势力。我今日和他大吵了一顿,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京城这片是非之地了。我父兄这些年所作所为,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扭转,关键是无论我如何劝说,他们都不听我的,依然我行我素。” 翟銮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弥弥,别看我父亲在朝廷中臭名昭著,可他和大娘曾经为家乡捐了不少钱,办了不少好事,没想到失势狼狈回乡后,在家乡没人肯念他的好,我与他处境艰难,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能寄居坟地,讨饭或者吃野草树皮为生,在我死的前两天,我父亲他、他竟活活饿死了。如今我已经无能为力,只能提前离京,先逃走为以后筹谋打算。我不会让父亲再那么凄惨地死去。” 每次回想起前世的悲惨结局,翟銮总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气一下子抽掉了,他停顿了下,继续道:“我打算带着凌霄走,并放出风声,说我非凌霄不娶,这样咱俩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我也能光明正大地离开京城。” 弥弥一直安静地听着翟銮的话,想到要和他告别,心中难过不已,“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翟銮,多保重。等风波定了,给我来信,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去找你,还有,好好待凌霄。” 翟銮听出弥弥的不舍,欣慰地点头答应,之后有些愧疚道:“弥弥,其实前世彭时没再也娶妻妾,他可能是从长公主那里知道了咱俩的事情,后来找到我,亲手将我打了个半死。我大哥,也被彭时安了通倭叛国的罪名,凌迟处死。弥弥,我知道你心中一直都有他,别再犹豫了,虽然我是不愿意见到彭时那个老男人如愿,可我希望你能幸福。” “翟銮~”到了如今,弥弥不愿再追究翟銮之前说的谎话,她上前抱住翟銮,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哭泣。她和翟銮之间,美好多过仇恨,毕竟前世在京城,他曾给自己带来那么多的欢乐与温暖。 翟銮抱着弥弥,轻拍着她瘦弱的脊背,柔声嘱咐道:“好了,弥弥,要是将来能离开京城,就离开吧,我是看明白了,无论谁当首辅,只要是夹在皇帝和大臣之间,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像我爹前任的夏阁老被斩首、再前任高阁老被掘棺鞭尸,我爹退下了,就是你爹,之后的事情你我都不知道,所以你还是小心为上。” “我走了,要是再不走,你爹就要出来撵我了。弥弥,这辈子,一定要长命百岁!”翟銮说完,就要往外走。弥弥不舍得他,跟在他身后,“我送送你。” 第40章 反击 临走前,翟銮又轻轻抱了抱弥弥,随后一边跑,一边回头和弥弥招招手。弥弥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直到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才转身回家。 一转身,撞到一个人的胸膛里,抬眼看向那人,又是彭时。弥弥倒退两步,却发现彭时不知何时,用双臂圈住了她。 “放手!”弥弥知道她逃不掉,也不费无用的力气,只是怒视着他。 “不放!被人看见了,我就娶你。”彭时无赖道。他来安府时,正好撞见翟銮进府,便没有跟着进去,而是一直在门外等。一想着刚刚弥弥对翟銮不舍的样子,他就来气。“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让你那么不舍?我不准你答应他的求亲!” “哼,彭大人凭什么干涉我的事情。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再说,翟銮哪哪都好。”弥弥讨厌彭时的霸道,故意说反话气他。 “你说,我倒要听听,他哪点好?”彭时将弥弥拖到墙边,紧挨着她,用双手将她禁锢住,只要弥弥说出翟銮一点好,他就吻住她的唇,封住她的嘴。 今夜的彭时,让弥弥有些害怕,可她还是仰起头,倔强地答道:“翟銮长得好看!” 彭时还以为弥弥能说出什么高大上的理由,“长得和女的一样,那也叫好看!哪里比得上我,英勇俊朗。”彭时再次质疑弥弥的审美,同时对自己的长相迷之自信。 弥弥的确更喜欢彭时的长相,所以这条连她自己都不信服,怎么能说服得了彭时。弥弥接着说道:“翟銮有的是银子!” 彭时轻蔑一笑:“虽然比不上翟家,但我们彭家世代积累下的家业来路清白,养你好几辈子都够了,这条驳回。” 弥弥知道彭时说的都是事实,正苦于无法驳倒他,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她得意道:“翟銮与我年近相近,青春年少,这点彭大人比不了吧。” 彭时被弥弥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因为年纪的事情,他被弥弥嫌弃过好几次了,而且还被翟銮嘲笑过,饶是他修养好,也想骂人了。“哼,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哪里比得上我成熟有魅力!弥弥,这条也驳回。” 皎洁的月光下,弥弥那张小脸,虽然气鼓鼓的,却是彭时连日来日思夜想的,自从来京后,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像这样单独和弥弥近距离接触过了,动了动喉咙,低头吻上了弥弥的唇。 弥弥气得使劲去推彭时,可惜推不动,两行清泪委屈地夺眶而出。 彭时发现弥弥哭了,这才离开她。 弥弥得了自由,刚要抬手甩彭时一个耳光,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听他得意说道“弥弥,你斗不过我的,乖乖等着嫁我吧。” 弥弥气得发抖,她被彭时燃起了斗志。突然想起了顾如菊,便对着彭时妩媚一笑,“彭大人,你哪日有时间,我想让你陪我玩。” 彭时挑眉看着弥弥,这个丫头,如今倒会对他使美人计了,“我后日休沐,陪你一整天可好?” 安行简见弥弥一直未归,不放心,亲自出来找她,听见大门东侧传来说话声,把灯笼抬高往那一照,看到靠近的二人,忍不住叫道:“弥弥,惜之!你俩在干什么,还不快分开!” 被老师兼弥弥的父亲看到,彭时大囧,放开了弥弥。 弥弥更是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也不管彭时和父亲,飞快跑回家。 “惜之,你随我来。”安行简看着彭时嘴唇上还带着血的伤口,心下了然,虽然一直中意彭时,却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心想这是被他碰到,不知道背后,彭时对弥弥还做过什么,他今日非得好好教训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 彭时听话地跟着安行简去了书房,被他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最后在安行简的再三逼迫下发誓,以后对弥弥再也不动手动脚。 彭时也不惧,厚着脸皮对安行简恳求道:“老师,我能感受出弥弥对我有情,还请老师让我以后能和弥弥多接触,她迟早都会嫁我的。” 安行简知道,女儿肯乖乖地让彭时抱着,定是对他有好感,估计是抹不开面子才拒绝了彭时之前的求亲,“哎,罢了,婚姻还得两情相悦才好,我不会刻意阻挠你们的,但是,惜之,男人对女人好,不是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行了,还得护着她,所以你和弥弥婚事没定下之前,你一定要保住她的清白,知道了吗?” 饶是彭时脸皮厚,此刻脸也红得发烫,“老师,是我不对,以后我会注意的。” 被安行简打发回家,彭时高兴地吹了一路口哨,一晚上兴奋地没睡着。第二日,早早请假,满心只想着和弥弥的约会。 这日,翟二公子带着情人私奔的消息传遍京城,一时间,弥弥和安家成为众人同情的对象。下了早朝,翟阁老踱到安行简身侧,满是愧疚地低声说道:“安大人,犬子被我惯坏了,行事向来不拘礼数,我代他向贵府道歉,是犬子配不上令媛,这门婚事就作罢,闹了这么一出,我这张老脸都被他丢尽了。” 安行简一脸的惋惜,“阁老,二公子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可惜他和小女无缘。” 翟阁老拍了拍安行简的肩膀,叹着气走开了。 安行简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转瞬即逝。 弥弥让人给顾如菊去了帖子,邀她明日一聚,并告诉她彭时也会出席。 顾如菊很快给她回信,再三感谢她的邀约。 又过了一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正是出游的好天气。弥弥穿了件蓝紫色纱裙,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头上没有带任何饰品,只是带了一副珍珠耳环,随着她走路,耳环前后摇晃,称得她更加俏皮可爱。 顾如菊一早就来了安府找弥弥,她今日穿了件粉色纱裙,头上插了碧玉簪子,倒是让她清秀的模样带上了一缕艳色。见弥弥穿的比她朴素,这才稍稍安了心。 管家说彭时已经到了前厅,弥弥便带着顾如菊出去。 彭时眼里只有弥弥,一开始都没发现她身边的顾如菊,他见到弥弥,眼前一亮。自从入京后,弥弥换了衣着打扮,比以前更加美丽迷人。今日她的衣服和自己的蓝衫倒是般配,彭时无法从弥弥身上挪开眼。 “彭大人,这是顾小姐,想必你俩认识吧,今日她与我们同去。”弥弥将顾如菊拉到身前,对彭时介绍道。 彭时这才发现顾如菊,一怔,很快脸上又恢复了笑意,“四妹。” “姐夫。”顾如菊一直看着彭时,见他一双眼睛黏在弥弥身上,心里酸涩。 弥弥没有发现两个人的异样,见彭时捧着一盆淡紫色的八仙花,还拿着一个竹筐,里面似有活物,不禁好奇问道:“筐子里装着什么?” “装着谜谜。”彭时打开竹筐上面的盖子,黑猫从里面露出头,朝弥弥“喵喵”两声,想要跳出来。 弥弥赶紧上前,将黑猫抱在怀里逗弄。 “姐夫,这是你养的猫吗?”彭时和自己二姐成亲两年多,从未养过任何动物,顾如菊不禁有些惊奇。 “这猫是安谧给我的,跟在我身边两年了。对了,四妹,我不知道你今日也来,所以没有给你准备礼物,还请见谅。”见顾如菊摇头,他便把花递给弥弥,“听老师说你最近喜欢上了八仙花,我昨日路上正巧碰见卖花的,便买了一盆。” 弥弥最近在安府的院子里种满了八仙花,彭时这件礼物,甚合她的心意,对着彭时甜甜一笑,“彭大人,多谢你,我们去朱雀街吧。” 朱雀街离安府不远,三人步行过去,弥弥一直抱着黑猫逗弄,沉默不语,今日她决定做个隐形人。顾如菊和彭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姐夫,你最近都没去我家了,我娘一直念叨着你呢。” 彭时回京后,只去过一次顾府,忙碌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他只要一有时间就往安府跑,故而有些歉意道:“是我的不是,岳母她可好,我最近有些忙,等过段时间,我就去贵府拜访。” 顾如菊十分善解人意,“姐夫如今做了右春坊右渝德兼国子监司业,定是忙碌。我娘就是担心姐夫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 彭时一笑,“四妹今日也见到我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嘛,请四妹让岳母放心。” 朱雀街一如往常繁华热闹,弥弥想起不久前和翟銮来这里闲逛,两人知道了彼此的秘密那次,心情一下子低落,也不知道翟銮现在走到了哪里。 彭时虽然一直和顾如菊聊天,注意力却没有从弥弥身上移开过,发觉她的情绪变差,也不在意顾如菊在场,温柔地凑到她耳边问道:“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弥弥见他离自己这么近,紧忙往旁边跨出两步,眯着眼警告他,“没事!” 彭时宠溺地看着她,问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不和你这个小女子一般计较,说吧,要先去哪儿?” “先去书店吧。”弥弥在见到彭时之前,已经先问了顾如菊,她说想去书店。虽然弥弥不喜欢看书,但想到顾如菊才华横溢,去书店正好可以让她展示自己的魅力,所以弥弥很愉快地同意了她的提议。 第41章 出卖 彭时倒觉得好笑,上次他给弥弥买了那么多书,她就只翻过几页而已,这次进京,更是一本都没带,全部留在了清凉观。正好可以再给她买几本,让她好好认认字。思及此,彭时点头同意,带着她俩去了朱雀街最大的正华书店。 正华书店很大,一排排书架上分门别类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图书,一进门,一股墨香扑面而来。进了书店,弥弥便抱着猫远远躲开彭时和顾如菊,给他们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顾如菊一直跟在彭时身边,“姐夫,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看笔记小说,你可以给我推荐几本吗?” “你都看过哪些了?” 听顾如菊随口说了几本,彭时道:“你跟我来,我帮你挑几本。”说完,带着顾如菊去了笔记小说那栏,给她认真挑书。 弥弥看着文字就头大,她翻着翻着,竟找到了带画的书,细看图画,吓得赶紧把书合上,满脸通红。不愧是京城,这样的书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摆在架子上,而且这一排都是这类书。弥弥趁四周无人打量她,赶紧离开这儿,她再也不想看书,抱着猫,出了书店,站在门口,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没过多久,彭时和顾如菊各拿着几本书出来了,书钱是彭时付的,顾如菊笑着对彭时致谢道:“姐夫,多谢。” “客气什么,这几本书权当礼物吧”瞥见弥弥百无聊赖抱着猫站在门口的样子,彭时满脸笑容,“快到晌午了,我们去揽月楼吃饭吧。” 一听去揽月楼,弥弥来了兴致,“好啊,彭大人请客吗?” “是你约我出来的,难道不应该是你请吗?”彭时知道弥弥爱财如命,就是忍不住想逗弄她,果然,她听了自己的话,脸接着垮下来。 彭时的话总是让弥弥觉得很有道理,无法反驳,想到自己今日平生第一次做了红娘,便狠狠心答应道:“我请就我请,不过我今日没有带钱,彭大人你先付上,改日我再还你。” “好,千万记得早点还,要是晚了,我要额外收利息的。” 顾如菊看的出彭时这是在逗弥弥,她从未见过彭时这一面,印象中他一直都是温文尔雅、客气疏离,就是当年和二姐在一起,也未曾这么活泼调皮过。这个安谧,真的对彭时这么与众不同吗?顾如菊只觉得心里更难受。 进了揽月楼,要了一个临街的雅间,桌子放置在南面的窗下,待顾如菊和弥弥并肩坐下后,彭时坐到了她俩对面。 小人给她们沏了壶上好的龙井,热情地招呼道:“大人和二位姑娘,想吃点什么?” “酱肘子、麻辣凤爪、清蒸鲈鱼、青椒炒肉,四妹,你想吃什么?”彭时点完,询问顾如菊。 顾如菊见彭时先问她,心情终于好了一点,“我都可以,让安姐姐先点吧。” “我刚才点的就是弥弥喜欢吃的,你就点自己喜欢的吧。”彭时与弥弥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她的喜好了如执掌。 顾如菊一听,脸色一下子变白,她用多年的修养告诫自己千万要忍,不能发火。 弥弥也察觉出气氛不对来了,都怪彭时,她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不合适,脑海中想了一遍该找什么借口离开,想了想,最终决定装病。 她皱着眉,脸上作出痛苦的表情,嚷嚷着:“哎呦,我突然间肚子疼,要不你们俩先吃吧,我回家了。实在抱歉,不能继续陪你们了。” 说完,弥弥就要起身往外走,却被彭时一把抓住了手腕。 彭时看似一脸的真诚关切,声音里却说不出的戏谑,“你都这么不舒服了,我们怎能安心在这里吃饭,让你一个人回去。这样吧,我送你。四妹,你先等着,我把她送回去再回来。” “既然安姐姐不舒服,那我也回家吧。”顾如菊微皱着眉,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弥弥懵了,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啊,要是顾如菊也走了,那今天的所作所为不都白费了嘛,她尴尬地嘿嘿一笑,“你说巧不巧,我感觉好了,就刚才那一阵,感觉肠子绞痛地厉害,既然没事了,咱们继续吃吧,菜都点好了。” 彭时冷笑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腕,重新坐下,对顾如菊道:“四妹,让你见笑了,弥弥总是这般调皮。” 说话间,饭菜上来了,彭时自己还没吃一口,先给弥弥夹菜,很快,弥弥碗里堆成了小山。她用筷子尖敲了下彭时的手背,“够了,我吃不了。” 彭时见顾如菊脸白如纸,知道自己做得过了,便开始找话题和她聊天。其实他对顾如菊并不熟悉,虽然以前她总是去家里找顾如兰,但在彭时眼中,她不过是个小女孩。每次见面仅和她打声招呼而已,近两年他又在家乡,也不知道顾如菊是如何喜欢上他的。弥弥那点小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破,怎能让她如愿,所以他今日当着顾如菊的面,对弥弥丝毫没有收敛。 弥弥对他俩聊的诗词歌赋不感兴趣,低头专心吃菜。揽月居的饭菜一如既往的美味,弥弥心想,要是有人天天请她来这里吃饭就好了,看来她以后得找个有钱的相公才行。 这顿饭吃完后,顾如菊兴致恹恹,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她提出回家。 彭时带着弥弥先把顾如菊送回家。 今日安排的聚会并不成功,可能还把顾如菊得罪了,弥弥只想回家反省。不曾想,彭时并不放她走,拽握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剑湖那边,租了一条小船,带着她在湖上泛舟。 船工坐在船尾划桨,彭时坐在船舱里,看着弥弥,只见她用胳膊环住双腿缩成一团,坐在床头,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黄,他只觉得心头暖融融的。和弥弥两个人这么悠闲自在的呆在一起,是彭时梦寐以求的,如今终于实现,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恨不得高哥一曲。他笑着问弥弥,声音里说不出的得意,“弥弥,还要和我继续斗下去吗?” 弥弥转过身噘着嘴,委屈地要死,眼神幽怨地等着彭时。“我明明是一番好意,彭时,都怪你,这下顾小姐肯定误会我了。” 她还有脸说,彭时心里默默嘟囔着。“一番好意将我卖给她是吗?” 弥弥辩解道:“你又不是我的,我如何能将你卖了?对了,小野联系过你吗?他自从离开后,从未给我写过信。” 将彭时推给别人是不可能的了,弥弥只能将自己嫁出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李野是最合适的。 彭时起身,离开船舱,走到弥弥身边坐下,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见她挣扎,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弥弥,京城里有个传言,不管水性多好的人,只要掉到剑湖里,就再也不能上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弥弥停止了挣扎,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彭时说得神神秘秘地,“因为啊,这剑湖底下,有说不清的冤魂,他们对人间充满了留恋,每次只要有活人到访,就一定要拉着他,让他一遍一遍地讲他们死后人间发生的事情。但凡人讲完了,也就没气了,再也上不来了。”说完,感到怀里的弥弥明显哆嗦了一下。 弥弥一向胆小,最怕妖魔鬼怪,她朝着彭时怀里靠了靠,声音里带了哭腔:“我知道你肯定是骗我,可我还是忍不住害怕,都怪你。” 见她主动靠近,彭时的俊脸笑成一朵花,他温柔地抚摸着弥弥的秀发,安慰道:“乖,有我在你身边,不用害怕。你刚才不是问李野嘛,他上段时间成亲了。” 弥弥一时间忘了害怕,盯着彭时反驳道:“我不信,你又骗我,他明明说过我要是没成亲,他会来娶我的。” 彭时挑挑眉,心想还有这事,冷哼道:“李野信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过两天我把他的信拿给你看。弥弥,除了我之外,其他的男人都不会爱你。”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就不信了,天下的男人这么多,偏偏就找不到一个爱我的人。”彭时的话激起了弥弥的斗志,她要从明天开始相亲找相公。 彭时摇摇头,“唉,先说你二师兄乐羽吧,你让他娶你,可他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你大师兄程飞对你也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至于李野嘛,或许喜欢过你,可他先是为了前途,抛弃你一次,如今又为了其他女子,抛弃你第二次;还有翟銮那个臭小子,一听说要和你成亲,带着别的女人私奔了。他们四个对你都算了解熟悉,可最终没有一个人要娶你为妻。弥弥,你还指望其它陌生的男子爱你娶你吗?或许他们看中了你爹的权势想要娶你,可这样的人,是你想要的吗?” 托彭时那张臭嘴,弥弥终于知道了这个残酷的真相,她难过地忍不住悄悄流下了泪。 第42章 被劫 彭时强忍住笑意,掏出帕子轻柔地给她拭去泪珠,安慰道:“弥弥,何必在意那些人,我一个人对你的爱,胜过千人万人。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会让你余生每天都平安喜乐。” 弥弥抽着鼻涕,泪眼汪汪地瞪着彭时,“我才不会再上你的当,你总是捉弄我,我会喜乐才怪,刚刚就是你把我弄哭的,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我要回家!” 说完,拉起彭时的袖子擦了擦鼻涕,对船夫喊到:“大爷,请划回岸上吧。” “好嘞!”船工听从弥弥的话,很快便将船划回岸边。 待船停稳之后,弥弥跳上岸,也不等彭时,自顾自地快步离开,只是走了没几步便停了下来,不知该望哪走。弥弥越发委屈,捂着脸抽泣。 彭时一直紧跟在弥弥身后,见状,无奈地笑笑,拉住她,“又不认路了吧,别闹了,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嘛,我发誓,往后再也不惹你哭了,我的誓言可不想某人的那样不值钱。” 弥弥知道“某人”说的就是她自己,一抹眼泪鼻涕,气愤地指着彭时,控诉道:“你又欺负我了!” 彭时将弥弥指着他的手握住,“好了,再惹哭你一次,给你一百两银子可好?这个买卖你只赚不亏。” 弥弥一听这么轻易就能赚到银子,便当即决定放过彭时,“你要白纸黑字写下来,还要摁手印。” “小姑奶奶,都听你的,咱们回家吧。” 弥弥被彭时牵了一路,直到回到自家门口,她才觉出来,和彭时这小半日的相处,竟让她错以为回到了前世最甜蜜的时侯。她突然意识到来京后过得顺风顺水,自己渐渐没了危机感。 夜里,弥弥梦到了前世离世那日的悲惨遭遇,醒来,亵衣被汗水打湿,只觉心脏那里像是被人插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疼得她皱着眉捂着胸口。 长公主一直派人盯着弥弥,所以第二天,她就知道了弥弥和彭时同游剑湖的事儿,听着他俩如何亲密,她气得将屋子里名贵瓷器砸了个稀巴烂。 下人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躲得远远的。唯有自小陪伴长公主的绿珠,凑到长公主跟前安慰道:“公主莫生气了,我看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根本不像表面那么傻,定是会些媚人的伎俩,要不彭大人怎么能看上她。公主,不如家求皇上给您和彭大人指婚吧。” “自从前年出了宫女那件案子,父皇便只待在西苑。除了几个阁臣外,其他人都难以面见天颜,就连母妃也很久没有见到父皇了,本宫又如何能亲自去求父皇指婚。”长公主叹了口气,颓废地坐到椅子上,继续道:“你也知道,本宫十四岁第一次见到彭时,就喜欢上了他,可还没来得及让父皇指婚,他就娶了顾如兰。后来本宫嫁给徐迅,知道了和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有多痛苦,好在顾如兰和徐迅都死了,可偏偏彭时又要回乡守制。这两年多,本宫盼着星星盼月亮地等他回来,谁知又冒出这个粗鄙的野丫头,如果是顾如兰那样的女子也就罢了,那个安谧,本宫怎会甘心!” 绿珠与长公主主仆情深,听了长公主的一番话,看着她美丽的脸上布满了哀愁,忍不住骂道:“彭大人真是有眼无珠。” “这要是本宫一个人的事也就算了,可母妃为了皇弟的将来着想,一定要本宫将彭时拉到我们这边。不行,得想个办法,将这个烦人的安谧除掉。绿珠,派人去找翟侍郎。”长公主一想到靖妃的嘱托,双眼中燃起了不甘的烈火。只有皇弟成了太子,她和母妃才会永远富贵平安,裕王和皇弟快十四岁了,如今都已经出阁读书,顶多再有个一两年的时间容她们去谋划。 一连两三日,弥弥都怏怏地,窝在家里陪着徐清惠看谂儿。谂儿终于会叫姐姐了,这是让弥弥唯一能笑出来的事情。 徐清惠看出弥弥心情低落,她要看孩子,不能陪弥弥外出散心,便给胡芬去了信,让她得空的话带弥弥出去逛逛。 胡芬这日登门拜访,和徐清惠说了会儿话,便带着弥弥出去了。马车上,胡芬拉着弥弥的手,有些抱歉地说道:“谧谧,七夕那日家里有急事,也没和你打声招呼就走了,你可别怪我和你哥哥。” 弥弥笑着答道:“怎会,彭大人都告诉我了,而且不是还有他陪着我嘛。” “对了,后来你和彭大人玩得可好?又去了什么地方?”这才是胡芬最想知道的,安铮问过彭时,彭时没说。弥弥向来不知道如何拒绝,她只得把那日和彭时去酒馆的事情简单提了提。 坐着马车很快到了朱雀街,胡芬带着弥弥去了绸缎庄。入秋后天气渐渐转凉,出门前,徐清惠特意嘱咐过她带着弥弥去多置办几件秋装。安行简之前给弥弥准备的衣服,穿在弥弥身上都有些宽松,他没想到弥弥会那么纤细。 胡芬见弥弥对穿着不讲究,便直接做主,替她选了几块上好的料子。“谧谧,你皮肤白,又俊俏,穿什么颜色都好看,这几块料子,制成最时兴的样式,你穿上定会比其他小姐都漂亮。” 自从认识胡芬以来,从她那里收到了不少赞扬,弥弥很感激,真诚地对胡芬致谢:“嫂子,你人真好,多谢你了。” 胡芬欣慰一笑,“谧谧,我这人自小直肠子一根筋,说话快言快语,最看不惯那种假惺惺、有心眼的人,一见你就打心里喜欢。可惜我现在要照顾母亲,大多数时间都走不开。你哥哥也整日念叨你,只是他公务繁忙,每日很晚才能回到家,也一直抽不出空多陪陪你。你要是有空,就去我那儿住几日,可好?” “好,一定。” 弥弥担心出来时间太长让胡芬为难,逛了没多久,她便说要回家。 马车驶回安府门口,弥弥从马车上跳下来,和胡芬告别后,看着她的马车拐出了巷子,才转身往家走。谁知,刚转身,只觉后脑勺一阵剧痛,登时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待她醒来,后脑勺依然很痛。抬起右手摸了摸,发现后脑鼓起了一块,气得她在心里问候下手之人的祖宗十八代。弥弥看了看四周,发现无人。这间屋子装饰异常奢华,她不由得怀疑幕后主使是长公主,可她却想不明白长公主这么做的原因。 胡思乱想着,她掀开锦被下床,脚刚刚着地,就听到房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个长相俊逸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两个年轻美貌的丫鬟站在他身后左右两侧。 那人打完一看像是个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但细看,那一双狐狸眼透着精光。弥弥和他对视一眼,便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非常地不舒服,硬着头皮问道:“你是谁?” 那人不答,笑着走到她的身前,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停下,突然伸手撩起她的一丝秀发,轻佻地说道:“安小姐醒了啊,头还疼吗?” 弥弥心里打怵,暗自告诫自己要镇定,大力挥掉那人的手,瞪着那人冷冷问道:“你到底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将我打晕绑到此处?” 那人重新抬起那只被弥弥挥下的手,使劲拽住她的一大缕头发,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在下翟鉴,翟銮的大哥,那小子因为你离家出走,你说,我和你有仇没仇?” 弥弥被他扯地头皮生疼,一听他的身份,前世的噩梦排山倒海般涌入她的脑海,吓得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上下牙齿打颤。杀害她的罪魁祸首现在仅离她一步之遥,难道她还是无法摆脱前世的悲惨结局吗?无助、悲哀快要将她淹没了。 翟鉴将弥弥的举动看在眼里,满意地一笑,“安小姐,翟銮去了哪里?” 见弥弥不回话,翟鉴又使劲扯了两下她的头发。 “疼死了,你放手!我不知道,他又没告诉过我。”弥弥疼得两眼泪汪汪地,她想反正早晚都要死,还不如死地有骨气些。弥弥豁出去了,伸出双手去掰翟鉴扯住她头发的那只大手,可惜那只手仿佛粘在了她的头发上,怎么掰都掰不掉。 翟鉴更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另一只手掐住了弥弥的腮,“翟銮离开前,去了安府找你。你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要是再不老实交代,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干嘛不自己去找。”弥弥心里暗骂翟銮这个混蛋,他自己逃命了,结果反而害得她快没了小命。还有这个翟鉴,就是一个疯子。 起初,翟銮走了一两天后,翟鉴还没当回事,以为他不过是又耍小孩子脾气。结果听到管家说,翟銮带走了很多钱,他才开始担心,派人到处去找,却一直没能找到。一想起对自己敬爱有嘉的翟銮,为了这个安谧,竟和自己大吵了一架,还离家出走,翟鉴就恨不得将安谧好好折磨一番。想到此,翟鉴冷冷一笑,“三美,四喜,把这个丫头的衣服扒掉,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哪里有魅力,能把二公子迷得丢了魂。” 弥弥这下慌了,哭着哀求道:“我是真的不知道翟銮去了哪里,他才不喜欢我,所以一听要和我成亲,马上带着凌霄姑娘跑了。”说话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两个美人,一人拽住弥弥一只胳膊,像是做过无数次一般,动作迅猛,转眼间,弥弥身上只剩了肚兜。“两位姐姐,求你们了,别再脱我的衣服了。” 翟銮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悠闲地看着热闹。他抬手示意,两个婢女便停下手,退到他的身后。 弥弥赶紧蹲下去拿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可巧不巧,外衫和中衣都落到了翟鉴脚下。翟鉴一伸腿,用脚把弥弥的衣服往身后拨了拨,嘱咐两个侍女道:“收好了安小姐的衣服,拿着下去吧。” 第43章 黄雀 弥弥双手交叉挡在胸前,恶狠狠地盯着翟鉴,“你到底想干嘛?我说了,我是真不知道翟銮在哪里!” “你说孤男寡女在一起能干什么。”翟鉴说完,就站起身朝弥弥走过去。 弥弥吓得飞快朝门口跑去,推了推门,没推开,门定是从外面锁住了,她心想今天是活不成了,与其受辱,不如一头撞死。反正这辈子找到了亲人,她没有什么遗憾的了。看着翟鉴慢悠悠地从东面走来,弥弥咬咬牙,朝着西面的红漆柱子撞去,却被翟鉴迅速一把拉住。 “你要是我的女人,这么不听话,我早就把你折磨死了。安小姐,知道我一般用什么手段折磨人吗?”翟鉴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说得上温柔。他的另一只手在弥弥的后背上来回抚摸。 弥弥只觉得他的手所到之处就像如同有毒蛇爬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扭动身子,挣扎着想要摆脱。弥弥向来胆小,可眼下却连死都不怕了,大声骂道:“你这个大变态用的方法,正常人哪能想出来。死变态,有种就给我一刀,让我死个痛快。” 翟鉴的两只大手已经到了弥弥的脖子处,掐住她细细的脖子,“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你死了,安大人和彭时那小子不得疯了。你说彭时有哪点比得上我弟弟,你非得喜欢他,非得惹恼了长公主。知道吗,长公主让我找人把你糟蹋了。”一边说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饶有兴趣地看着弥弥脸色涨红,直到她翻着白眼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时候,才一下子松开了手。 弥弥跌坐在地上,剧烈咳嗽着,眼泪都咳出来了。她刚才一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此刻狠狠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才觉得自己的魂魄又回到了身体里。她平静下来后,狠狠瞪着翟鉴,刚想开口大骂,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随后听一个丫环道“大人,外面来了一个人,自称姓严,说是二公子派来的,您要不要见他?” 一听是翟銮派来的,翟鉴惊喜不已,他没工夫再理弥弥,急忙打开门,大步跨出去,头也不回地对着两个侍女命令道:“四喜,你和三美看住她,别给她衣服穿!” “好姐姐,让我披上外衫吧。”翟鉴一走,弥弥就含着泪哀求两名侍女,希望她们看到自己的可怜样能大发善心。 可这两个侍女是翟鉴的人,跟着他,见惯了欺男霸女的情景,柔软的心早已坚硬如铁,其中一个摇摇头,坚定地回绝道:“大人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 弥弥知道再求也没用,只好起身,把床单抽出来紧紧披在身上,那两个侍女倒也没阻止她。弥弥眼珠子来回转动,打量着房间,寻找能逃身的地方。两个侍女则是坐在圆桌旁,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没过多久,弥弥觉得脑子越来越昏,眼皮也越发沉重,她知道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便用手使劲掐自己的大腿,可那股睡意太过强烈,最终还是昏睡过去。 再醒来,弥弥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上。估摸是因为马车行得非常快,道路也凹凸不平,所以车厢摇晃地厉害。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弄不清楚现下是什么情况,靠着车厢壁慢慢坐起身,发觉身上披了件长衫,身体也没有异样,便渐渐松了一口气。突然一道男声响起,“安小姐,你醒了。”弥弥吓得一个激灵,大声质问道:“你是谁?” 只听那人低声解释道:“安小姐别害怕,在下严二,翟二公子走之前,让我们兄弟四人暗中保护你,今日见你在家门口被绑架,我们一路跟踪到这里,只是翟家别院门禁森严,我们硬闯进去的话,费时费力,因此便让大哥把翟大人引开,我和三弟、四弟去后院把你接出来。我们用了迷香,所以你刚才晕了过去。” 弥弥静静地听他说完,不疑有他,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严二哥,多谢你们。” “安小姐客气了,翟二公子对我们兄弟四人有大恩,我们受他所托,定会护你的周全。”严二刚说完,马车猛然停下,弥弥的后脑勺重重撞在车厢壁上,那处地方今日刚被人敲过,如今这么一撞,疼得她龇牙咧嘴,伸手一摸,手上有些粘稠的触感,心知是出血了。 “二哥,前方出现了一伙山贼,挡住了去路。”车帘被掀开,月光散落进来,弥弥这才看清楚严二兄弟三人的长相。三人长得非常相像,都是方脸大眼浓眉的汉子,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 “给些钱,打发掉他们,尽快离开这里。”严二并没把山贼放在心上,倒是怕被翟鉴派来的人追上。 那人放下帘子,扬声喊道:“各位兄弟,大家都是混饭吃的,我们知道道上的规矩,小小心意,还望各位笑纳。” 山贼的头领看着严家兄弟扔过来的一袋子银子,并未露出欣喜的表情,嫌弃道:“你们也太小瞧我们兄弟了,这点钱入不了我们的眼,兄弟们,上,把车里的小娘子抢回寨子里,谁抢到了,谁就第一个睡她。” 严二皱着眉,这伙山贼是冲着安谧来的,看来背后定是有人指使,他意识到事态严重,对着车外的两个弟弟命令道:“三儿、四儿,冲过去。” “是!” “驾!”严三扬鞭抽马,马儿再次狂奔起来。 山贼们也不惧怕,挥着手里的大刀往马上和严家兄弟身上砍,他们身手甚是敏捷,有几人还拉住了马的缰绳,其他人趁机跳上了马车。 严三、严四奋力抵抗。车帘被人扯下,不时有明晃晃的大刀插进马车内,皎洁明亮的月光照耀下,弥弥看得一清二楚。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原本会吓到尖叫,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令她放佛一下子成长起来,无比镇定。见严二将她护在身后,左低右挡,弥弥安静地将自己缩得更小,不让严二分心。 “嗷~”一个贼人的手腕被严二的大刀齐齐斩断,猩红的鲜血飞溅,洒满了车厢内。弥弥忍住呕吐的冲动,紧紧靠在严二的身后,闭上眼睛,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悄悄从眼缝中留出来。 安府内,也是一片混乱。天快黑时,徐清惠见弥弥还未归,便派管家去胡府询问,结果胡芬亲自跟着管家过来,告诉她晌午那会儿就已经把弥弥送回家了。这简单的一句话,像是一个惊雷,将徐清惠吓丢了魂,她赶紧派出家里所有的下人去悄悄寻找安谧,并让人告知了安行简。 回家的路上,安行简想着一切的可能情况,他知道弥弥不会无缘无故离家,定是被人带走了,而她刚来京城,认识她的人或者她认识的人有限,唯一可能的就是翟家,特别是翟鉴,对上次退亲之事心怀恨意,要找谧谧的麻烦。因此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翟府。 翟阁老早已下朝回家,听下人说安行简来访,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安行简与他向来是面和心不和,他自知从首辅的位置退下来后,想要有个好下场,还得多多依赖接替之人。而这个接替之人,极有可能是安行简,所以他一直想和安行简处好关系,对他百般试好,可安行简却是个笑面虎,表面“阁老长阁老短的”,背后没少给他挖坑。 这次安行简能来,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因此翟阁老对下人慢悠悠地道:“好好招待安大人,让他稍等片刻。” 这“片刻”,竟让安行简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安行简担心女儿,坐立难安,但想打听到翟鉴的去处,只能从翟阁老这边下手。他见翟阁老故意为难自己,怕耽误了时间,便令随从去传话给安诤,让他去打探谧谧的消息。 “安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咱们二人同朝为官多年,你这可是第一次来老夫这里啊。”翟阁老慢慢走进前厅,仿若没事人一般,和安行简亲热地寒暄。 安行简的面上也看不出任何的不悦,他对着翟阁老施礼后,恭敬道:“阁老,翟侍郎可在?关于昭阳殿失火重修之事,卑职有一个建议,想与阁老和侍郎商讨。” 自从宫女弑君一事发生后,皇帝受了惊吓,再也不肯住在大内,而是搬去了偏僻的西苑,整日呆在昭阳殿里炼丹修炼。偏偏上几天,昭阳殿被雷火击中,皇上便问翟阁老此事该如何处理。 现任工部尚书是安行简一派的,而且如今国库空虚,所以翟阁老不想重修昭阳殿,建议皇上搬回大内,结果被皇上狠狠训斥了一顿。他正因此事发愁,安行简却主动上门来为他分忧,不禁有些怀疑安行简是不是别有用心,又要给他挖坑。 如今他年纪大了,脑子转得慢,每次领了差,基本都交给长子翟鉴去办,听安行简提到了长子,正中他的下怀,便对管家吩咐道:“还不快去请大公子。” 管家答道:“老爷,大公子今日去了郊外的别院,至今仍未归来。” 听了管家的话,翟阁老皱了皱眉,“这~,安大人,真是不巧地很。要不咱们二人先聊聊,快请坐。” 安行简得知了翟鉴的去处,便不欲再浪费时间,“阁老,不若卑职今日回去写好具体的策略,等明日交给您,您意下如何?” “那就有劳安大人了,但还是请安大人先透露一二吧。”翟阁老怕他变卦,因此不肯放安行简立即回去,又拉住他说了半个时辰。 安行简心里很焦急,表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他知道翟阁老不愿重修昭阳殿的原因,早已想好了以此事为契机,挑拨皇帝和翟阁老的关系,现在为了弥弥的安危,只好把对付翟阁老的对策贡献出来。 待走出翟府大门那刻,他再也无法维持之前的端庄,吩咐仆人道:“赶紧回家!” 一回到家里,发现徐清惠、安诤夫妇,包括彭时都在大厅里,安行简赶忙道:“快去郊外的翟家别院,弥弥被翟鉴带去了那里。” 安诤咬着牙,恨恨道:“果然是他,叔父,我这就带人去。” “子争,我和你同去。”彭时窝了一顿子火,恨不得将翟家立马抄家,他转头对安行简道:“老师,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安行简点点头,“你们去救弥弥,剩下的我来筹划。” 安诤和彭时带着几个有身手的壮仆一起,骑着马风尘仆仆地朝郊外飞奔而去。 第44章 复得 这群山贼,每个人的身手都不低,加上他们人多力众,严氏兄弟渐渐落了下风,严三对严二道:“二哥,你带着安小姐先走。” 严二应了声,一把将弥弥拉到怀里,嘱咐她道:“安小姐,别害怕,我这就带你冲出去。”在严三、严四的掩护下,严二抱着弥弥坐到了马上,严三砍断缰绳,踢了马屁股一脚,马惊叫着朝前飞奔。 “兄弟们,去追那个丫头,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跑了。”山贼头领大声喊道,几个山贼应声跳到马上,在严二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严二身下的那匹马本受了伤,跑了没多远就被山贼追上,层层围住。 弥弥心道天要亡她,不忍拖累严氏兄弟,扭头对严二道:“严二哥,我跟他们走,你们别管我了。” “安小姐放心,我兄弟四人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今日我定会带你平安回家。”严二在弥弥耳边低声说完,抬首挺胸,朝着山贼不屑地挑衅道:“你们这么多人围攻我一个,胜之不武,有种就和我单挑。” “兄弟们,别听他在这浪费时间,我们一块上!” 严二见山贼不上当,忍不住骂了句“他娘的”,他狠抽了下马,挥动着手里的大刀,继续拼命往前冲。 “嘶”两臂上都被山贼砍中,严二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弥弥也听到了,她趴在马背上,默默流下泪,又想到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便将泪一把抹掉。她记得上马时看到马背右面挂着一把短刀,便伸手摸去,果然摸到了刀柄,用力将刀抽出来。 弥弥依旧趴着,她趁山贼和严二对砍之际,握住刀悄悄朝山贼腿上狠狠刺去。 那个山贼冷不防被偷袭,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弥弥,抬刀就要砍她。 严二抓住机会,再次朝这个山贼砍去。 山贼接连两次上下被砍,摇摇从马上跌下。 严二飞快补上一脚,将山贼踹下马。他信心大增,对着弥弥欢快地说道:“安小姐,咱俩合作,把贼人都砍了。” 弥弥应了声“好”,将恐惧抛到脑后,一心只想着杀敌,她要不砍贼人的腿,要不突然起身,砍贼人的胳膊。 严二又被贼人砍了几刀,他强打着精神,将弥弥护得好好地。转眼间,马已经到了山边,再往下,便是一片水湾。 贼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似乎是死了一个,再补上一个,虽然牺牲不少,但仍有许多对严二和弥弥二人穷追不舍。看着他俩没了前路,其中一个贼人冷笑道:“看你们还能往哪儿逃!” 由于失血过多,严二精力越发不济,趁着还有一丝理智,他问弥弥, “安小姐,你会浮水吗?” 弥弥扭头看着严二,发现他一脸血汗,并且还受了伤,知道他不能坚持太久,便道:“会,严二哥,我们冲下去吧。”。 “好!”说这句话的同时,严二驾着马,带着弥弥,从悬崖上快速坠下。 “兄弟们,下山继续追!”贼人可不敢跳下去,他们从山道上策马狂奔下山,继续追拿二人。 弥弥入水的那一刻,清澈冰凉的溪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耳朵、鼻腔、眼睛。好在溪水很深,下降到一定程度后,她睁开双眼,张开双臂奋力朝上游去,经过一番挣扎后,终于冒出水面。咳嗽着把咽进去的水吐出,便朝四周打量,寻找严二的下落。看到不远处浮在水面上的衣服,她一喜,朝严二游过去。 将严二拉出水面,见他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弥弥担忧地叫了好几声“严二哥”,可严二还是毫无反应。弥弥只好使劲全力把严二推上岸,按照师傅教的,用力掐了他的人中,过了好一会儿,严二吐出几口水,才悠悠睁开了眼睛。一醒来,就关切地问弥弥:“安小姐,你还好吗?” 弥弥将他扶起,满是歉意地答道:“严二哥,我很好,都是我害得你们兄弟受伤。” 严二摇摇头,“那些人定会追过来,事不宜迟,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弥弥点点头,扶着严二,边走边寻找藏身之处。好在还未出伏天,夜里的风依旧夹杂着闷热的暑气,他们身上湿透的衣服很快就干了。山间草木繁茂,知了、青蛙等竞相鸣叫,天上繁星、明月闪烁,如此美景,冲淡了一丝逃命的狼狈。 严二用刀在岩壁上试探,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惊喜道:“这有个山洞。”说着,将遮挡的藤蔓掀开,果然有一个不大不小,足够两人容身的洞穴。严二转身看着弥弥继续道:“安小姐,我们就躲在这里面吧,马和我的刀都丢了,我们走不远,就躲在这里吧。趁现在他们没有追过来,我们搬些石头,躲进山洞后再用石头将洞口堵住。” 弥弥点头,两人合力搬了一堆石头进山洞,严二还捡了两根棍子防身用,他将藤蔓放好,将洞口盖住后,便和弥弥将石头一块块摞起来。当摞到一半后,外面马蹄声响起,两人对视一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严二将一根棍子塞到弥弥手中,自己左手握住一根棍子,右手拿着一块山石,像是只等猎物的豹子一般,做好了随时厮杀的准备。 “他们走不远,你们分散开,在这附近各处搜搜!”一道粗狂的声音传来,弥弥听出是山贼那伙人,她紧张地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不时有贼人从洞口前经过,那一声声脚步声,如同鼓声、雷声般大,弥弥听得无比清楚。她暗自祈祷着上天,千万不要被敌人发现,如果被发现,她和严二就真得再无生还的可能了。可老天再次捉弄了她,她刚祈求完,好不容易摞好的石头,就被人一脚踢落。 只听那人“咦?”了一声后,藤蔓就被他掀开。与那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严二猛地将手中的石头朝那人的头上狠狠砸去,那人头上顿时渗出血水,他还没来不及动手,两眼一翻,重重倒在地上。 严二迅速抢过那人手里的刀,对弥弥嘱咐道:“呆在这里面,千万别出去,等我。”不待弥弥回答,猛地冲出山洞。 其他贼人听到动静,也都聚过来,严二咬牙拼劲最后的力气,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刀。 弥弥呆坐在山洞里,严二刚才的那句话,混合着一道温柔的女声,在她脑海里来回回响,脑内记忆的闸门渐渐被打开,被她深锁的八岁之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出来。八岁那年,母亲带着她从山东老家去苏州找父亲和哥哥,快到的时候偏偏遇上了山贼,母亲将她塞进马车的暗箱中,嘱咐道:“谧谧,呆在这里面,千万别出来,等娘来找你。”她等了好久,久到觉得踹不过气来,悄悄掀开暗箱,看到躺在她眼前满身鲜血的娘亲,惊恐不已。 弥弥飞快跳出暗箱,跪在母亲身边,用力摇着她,大声呼唤着她,喊道声嘶力竭,仍旧没能听到母亲再回应她一声。 想到这儿,弥弥呼吸急促,心脏抽疼,她紧攥着衣襟,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缓一丝疼痛。童年幸福的记忆走马观花般浮现在脑海中,年轻帅气的安行简、年幼调皮的安诤、温柔美丽的母亲以及山东老家那座洁净温馨的小院,院中海棠树下摇曳的秋千,弥弥的泪如泉涌,嘴里无意识地轻轻呼唤着“爹、娘、哥哥~” 心脏越发地疼,弥弥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彭时和安诤快要赶到翟家别院时,遇见了严三、严四。严家兄弟一直暗中保护弥弥,自是认得彭时,赶紧拦下他们,将今日发生的一切简单明了地告诉了彭时和安诤。彭时他们气急,恨不得立即将翟家干掉,只是眼下弥弥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只得调转马头,朝着严二带着弥弥逃生的方向寻找。 等他们走到悬崖,听到山下的打斗声时,连忙匆忙下山。 “二哥!”严三、严四看着已是血人的严二,心疼地飞快冲到他身边,将他护住。严二指着已经被山贼从山洞拖出后又被绑着、脸朝下趴在一匹马上的弥弥,对身侧的严三道:“快去救安小姐。” “二哥,你放心,彭大人他们也来了。”严三强忍住眼泪,哽咽着回答,手却没有停过,发狠地砍向那些山贼。 彭时和安诤看到严二,震惊、感动不已,彭时对安诤道:“子争,留几个活口,我去救弥弥。” 尽管担心弥弥,想亲自找到她,确认她的安危,但安诤还是将机会留给了彭时,点头道:“放心!” 山贼忙着应付突如其来的对手,再也没人管弥弥这边,打斗间瞥见彭时靠近弥弥,其中几个人便朝他杀过来。彭时挥着手中的剑,一边抵挡山贼,一边想法设法接近弥弥。由于这些山贼的目标就是弥弥,所以听到这边的动静后,越来越多的山贼朝这边涌过来。严三和安诤凑到彭时身边,与他一起抵抗。 有了他二人的协助,彭时飞身跃上弥弥所在的那匹马,小心翼翼地解开捆绑住弥弥的绳子,将她扶起搂在怀里。彭时低头查看弥弥的情况,见她双眼紧闭,嘴边还有血迹,心疼极了,他轻轻拍了拍弥弥的脸颊,柔声呼唤道:“弥弥,醒醒。” 彭时叫了好几遍,见弥弥依旧没有一丝转醒的迹象,只好朝安诤大声喊道:“子争,弥弥情况不太好,我先带她回去,你也派人护送严二哥先回去吧。”安诤点头,“好!这里就交给我了。” 第45章 因果 徐清惠一夜没合眼,一直心焦如焚地等消息,听管家说彭时带着弥弥回来了,便立马去了弥弥房里。 见弥弥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她慌忙对管家吩咐道:“快去叫大夫。” 又转头问彭时,“谧谧这是怎么了?” “从我见到她时,她就一直昏迷着。弥弥身上没有伤口,可能是受了惊吓晕了过去。师母,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做,得麻烦您照看她了。”彭时皱着眉答道,尽管不放心弥弥,但他们用心良久对翟家撒下的网,必须要收了。 安行简昨晚连夜奔波,徐清惠自然知道彭时说的是什么事,她赶忙道:“你有事先忙,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谧谧的。” 彭时点点头,又深深看了弥弥一眼,一咬牙,迈着大步,急忙离开安府。 弥弥吐血昏厥后,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地,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也仅限于头脑,眼睛无法睁开,身体不能挪动,她只能通过周围的各种声音,努力分辨现在的情形,知道自己回了家,便彻底安了心;待到周围环境安静时,脑海中又会浮现出纷繁的往事,前世的、今生的,杂乱地掺插在一起,分不清楚,辨不明白。 弥弥很少有像现在这样,抛开气恼、难过、悲伤、愉悦等等所有情绪,真正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人生,仿若顿悟一般,她突然间明白了重生的意义。 重生以来,她只想着逃避,避开彭时,便可独善其身;避免来京,就能安度此生。可事到如今,她才知道,该来的无论如何也会来,想躲的想法设法也躲不掉。命运无常,却自有定数。 此生,其实上天对她不薄,前世离开了彭时,她总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茫茫天地,无处可去;而如今,失去的亲人重新来到了她的身边,有了坚强的后盾、温暖的港湾保护她、包容她,她为什么还要害怕,还非得一定要回到清凉山呢? 还有彭时那个混蛋,放佛在她脑海里生了根,弥弥不愿想他,可偏偏想到最多的就是他。 弥弥知道,自己早已将彭时的好、彭时的坏镌刻在了心底,前世今生,她爱的都是唯此一人而已。她总说着回清凉山下找个老实的男人嫁了,终究不过是嘴硬罢了,她无法想象自己和其他的男人如何能共度一生。 “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弥弥,你再不嫁给我,我就快成老头子了。”,弥弥想着彭时被自己拒绝时说过的一句话,不由得咧嘴一笑,双眼慢慢睁开。 而在弥弥昏迷的时候,朝廷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弥弥被劫的第二日一早,宫门刚开放,安行简便悄悄入了宫,找到了自己的盟友之一,兰道士,告诉他要收网了。 皇帝笃信道教,他怀疑大臣,怀疑后妃,却对兰道士的话听之从之。 那日的例行扶乩时,皇帝看着显示出的“东明父子,奸险弄权”字样,静默了许久,才问兰道士:“既然如此,上天为何不诛杀他们?” 东明即翟阁老的字,翟阁老当年被皇帝提拔上来做了首辅,主要是因为听话。可如今,他已年近七旬,年老迟钝,言行举止越来越不和圣心。这次昭阳殿着火,竟忘了皇帝在大内寝宫被宫女勒杀的事情,建议让皇帝搬回大内,更是惹得皇帝大怒。 兰道士摸了摸胡须,云淡风轻地对皇帝只回复了一句话,“自然是留待皇帝正法。”,之后便不再多言,只留下皇帝一人站在原地继续沉思。 彭时也没闲着,离开安府后,他联络了同年谭应龙。谭应龙是御史,早就对翟阁老父子的所作所为看不顺眼,接连不断地上书弹劾二人;翟鉴早想将谭应龙这枚眼中钉除掉,只是谭应龙狡猾的很,又有老师安行简庇护,因此翟鉴并未怎么得手。 谭应龙接到了彭时的信号,大笔一挥,连夜写了洋洋洒洒近万字,将翟鉴的恶行揭露的一干二净,考虑到仅靠他的这封奏折并不能彻底断掉皇帝和翟阁老的关系,因此只是参奏了翟阁老监管不当之罪。很快,这本奏章便放到了皇帝的案几上。 皇帝虽然沉迷修道,将政事交给翟阁老,可他一直幕后在监督,从未将大权真正假手于他人。仅是看着桌子上堆成小山的奏折,还未看里面的内容,皇帝就已经皱起了眉头。他从最上面的奏折开始逐个浏览,越看眉头皱得越深,鼻子里不断发出冷哼。他明明龙体康健,可一群大臣每天都像是盼着他早死一般,催促他早立太子,以定国本。他倒是想立景王做太子,真立了,满朝官员,除了翟阁老一派,其他大臣们还是会没完没了地上书。明明他才是天下的主宰,可有哪一样事情,是他能按着自己心意决定的! 实在没有心情再看类似的奏折,皇帝从中随手抽出一本,一看,立即怒发冲冠,他将奏折用力扔到地上,牙咬切齿道:“翟鉴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干出如此之多的恶事,竟想害朕当昏君!” 大太监王公公赶紧走到皇帝身后替他顺气,宽慰道:“皇上息怒,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体,大臣们和百姓们还等着皇上您的明断呢。” 皇上侧身,眯眼审视着王公公,见他毫不慌乱,沉默片刻,才说道:“让侍卫即刻捉拿翟鉴,明日起三司会审。”皇帝平静许多,到底顾念这翟阁老这些年替自己办过不少事、背了不少次锅,他叹息道:“翟东明教子不严、监管不当,让他即日起回乡养老吧。” 安行简他们早就料到皇帝会对翟阁老心软,所以并不意外他做出的处置,把翟阁老父子逐出朝廷,已经算是取得了初步的胜利,至于翟氏一派日后东山再起,倒是不甚担心。 翟鉴自从见到严大,读了翟銮给他的信后,依然对翟銮的预言半信半疑。天亮后,他才从郊外别院返回大宅,谁知一回家,就被等候在大门口的侍卫捉住,押送到了昭狱。直到此刻,翟鉴才彻底相信了翟銮的话,按照翟銮的话,不久后他便会被发配辽东,再之后他擅自逃回家乡,结交了叛贼李大壮,他出钱、李大壮出力,谋划东山再起,失败后被凌迟处死。 坐在阴暗潮湿脏乱的狱中,不时有老鼠、臭虫凑到身边,想到自己身上的肉被一刀刀割下的情景,翟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自己已经处在了十八层地狱。 同样被阴云笼罩的还有公主府,下人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有长公主房间里不停传出“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和绿珠不时的劝慰声。 屋子里一片狼藉,长公主没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她双眼通红、头发凌乱,尖厉地骂道:“翟鉴这个没用的,我就知道他连一个小丫头都办不了,幸亏派了人给他们善后。可惜都是蠢材,翟氏父子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快就败了,皇弟以后还怎么能和裕王争!” 绿珠赶紧劝道:“公主,翟氏父子虽败,可皇上还是喜欢咱们王爷多些,公主不如去见见贵妃,听听她怎么说。” “对,母妃向来有主意,绿珠,收拾一下,咱们进宫。” 长公主收拾妥当,刚出门要上马车,就被传旨的公公拦住了,她听完旨意,两眼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这一切,全拜翟鉴所赐。翟鉴进了昭狱不到半个时辰,把翟銮之前说过的话从头全部理了一遍,最终决定向彭时投诚,于是向看守要了纸笔,认罪自首,顺便把长公主给卖了。 翟鉴的信由侍卫统领亲手交道皇帝手里,惹得皇帝再次大怒,下旨将靖妃和长公主禁足半年,令景王离京就番。 一时间,朝廷成了争权夺利的战场,最终的结局,便是裕王一派成了胜者。奸臣被逐,国本初定,人心大快,京城百姓自发涌到大街上,敲锣打鼓,称颂皇帝圣明。而皇帝,落寞地坐在烟气环绕的重重丹炉之间,惆怅地望着上天。 尘埃落定,彭时家都没回,迫不及待地直接去了安府。当心心念念的人朝气蓬勃地出现在眼前,见她用明亮乌黑的眸子含笑望着自己时,彭时的心化成一滩春水,他放下往日的刻板矜持,笑得和朵花儿似的,飞奔到弥弥身前,将她一把抱起,欢快地转了几个圈后才停下来。 弥弥被转得晕头晕向,依靠在彭时的怀里,手握成拳,拍打着他的胸膛,娇嗔道:“你怎么越老越不正经了。” 彭时用双手捧着弥弥的脸,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珍宝一般小心翼翼,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欠扁,“对你,我一直都不正经。” “你~臭不要脸!”弥弥骂完,忽得凑近彭时,用鼻子嗅了嗅,飞快地从他怀里逃离,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一脸嫌弃道:“彭大人,你这是多久没洗了,都馊了。” 彭时闻言,抬起袖子放在自己鼻子下面一闻,很快就把手放下,笑着问弥弥道:“是馊了,你要不要和我共浴?” “彭时!我懒得理你。”弥弥羞得脸通红,跺跺脚,转身朝自己房内飞快跑去,进房后,一把将房门关上。 彭时笑了笑,走到门前,温柔地说道:“弥弥,我现在正式向你提亲,你要是害羞,不出来见我,我就当你同意了咱俩的婚事,这就去和老师说了。” 第46章 成亲 门被“哗啦”一下打开,弥弥气鼓鼓地瞪着彭时,“我出来见你了,我不答应嫁你!” 彭时绕开弥弥,大大咧咧地进了她的闺房,坐在了她的床上。“我还没说完呢,你要是见我,说明你心里有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我。” 弥弥觉得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竟和和彭时这个无赖逞口舌之快。她冲到床边,拿起枕头,朝彭时身上挥去,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却强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气呼呼地道:“混蛋,就知道欺负我!” 枕头落在身上,如同羽毛一般轻盈,彭时微笑着任弥弥发泄完,一把将她抱到腿上,双手紧紧环住她纤细的腰肢,“气消了?弥弥,嫁给我吧,过几日我就辞官,成亲后,咱们就回清凉山可好?” 弥弥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真舍得辞官,离开京城吗?”,这两世和彭时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的抱负和野心,弥弥都清楚。她没有自信到去相信彭时能够为了她,选择辞官离京。 “除了你,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舍不得的。早在咱俩刚住进小院时,我就生了辞官隐居的心,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不得已才复官回京,不信你可以问老师,他都清楚。”见弥弥神色缓和,彭时趁机继续劝道:“弥弥,这次你被歹人绑架,我都要急疯了,在去找你的路上,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彭时还没说完,弥弥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如果有一天没我了,我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只是不要忘记我就好。彭时,别说了,我答应嫁给你,不过咱们要约法三章,将来你要是负了我,我就休了你。” 彭时听了弥弥的话,听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一时间还有些不可置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激动地亲了亲弥弥的脸颊,又抱着她转了几圈,大笑着说道:“真的?太好了,弥弥,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只要你同意嫁给我,别说约法三章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的银子和我的命。” 弥弥吓得搂着彭时的脖子,被他快乐的情绪所感染,发出银铃般地笑声,笑闹了一会儿,发现彭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羞得满脸通红,故意板着脸道:“谁稀罕你的小命。我说你写,画好押后,咱们再告诉父亲他们。” “遵命,娘子,我这就写。”彭时把弥弥抱到凳子上,自己找来纸笔,坐到她的身旁,侧头含笑看着弥弥,等待她发话。 弥弥抬手把彭时的脸扭正,没好气地催促道:“赶紧低下头写字,我只说一遍,要是你记不下来……” 彭时一把握住了她放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柔软的小手,摇着头打断她,非常自信地道:“娘子,为夫不可能记不下来。” “哼”,弥弥给了他一记白眼,开口道:“第一、吵架后不许不理人,凡事都是你的错,你必须无条件向我道歉。这条你可答应?”前世被彭时冷落的感觉,她真是怕了。 “答应、答应。我绝对不会和你吵架,而且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你,陪你玩,说到做到,你就放心吧。”彭时忙不迭点头,这条对他来说不难,他怕的是弥弥不理自己。 “第二,你要为我守身如玉,只要咱们做一天夫妻,你就绝对不能找其他女人。”一想起青儿,弥弥就觉得心里有根刺,扎心。 “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怎么会去找别的女人。这条你不说,我也必定能做到。”彭时信誓旦旦地答道。 听他这么说,弥弥就来气,使劲掐了他的胳膊,“那青儿是怎么回事,那次我亲眼看到你和她睡在一起了。” “青儿?”彭时想了半天,才想起青儿是谁,也不禁愤愤道:“怪不得那次你和你师傅他们匆匆离开我家,她连你也算计了。那个女人心术不正,我被她下了迷香,昏睡过去,中了她的道。你们离开后,府里就传言说我要了青儿,要扶她做妾。我察觉事情不对,逼问下她都如实招了,她早就被我赶出府了。弥弥,我是冤枉的,我发誓,绝对没有碰她一根头发,她那是故意演戏给你看的。” “姑且原谅你这次,还有,我问你,万一将来我不能生下一儿半女,你会怎么做?”前世她一直没有孩子,弥弥怕自己这辈子也不会有,防患于未然,她想提前知道彭时的想法。 彭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知道弥弥喜欢动物和小孩,所以他一直想象的都是娶弥弥为妻,和她生儿育女,一家人和和乐乐、吵吵闹闹。彭时伸出双臂环住弥弥,温柔地说道:“这辈子,只要娶到你,对我来说就算圆满了,能有咱们的孩子当然好,可如果咱们与孩子无缘,对我来说也不是坏事,这样你所有的精力都会放在我一个人身上,其实我还挺怕你有了孩子,眼里就没我了。” 弥弥双手搂住彭时的脖子,把头靠在彭时的胸膛上,淡淡道:“我知道人都是会变的,不管将来怎样,现在你的回答让我觉得挺满意的。彭时,我对你没要求了。”经历了上辈子。弥弥明白,人心易变,她知道这一纸契约保证不了什么,可还是想让彭时写下来,想珍藏他写下契约时的这一片真心。 “弥弥,不要担心,将来我只会比现在更爱你。我们去找老师吧,我想尽早把你娶回家。”彭时说完,在弥弥额头落下轻轻一吻。他知道,说再多都不能打消弥弥对未来的忧虑,唯有通过行动来呵护她爱她,让她开心快乐才行。 安行简他们一听弥弥终于同意嫁给彭时,各个都欢喜不已,立马托人查了日子,选了两个月后的十月初八举行婚礼。 彭时当即给母亲和清玄道长他们去了信,邀他们来京,又托了前岳父顾尚书来安府提亲。 顾尚书虽然遗憾彭时没有选择顾如菊,可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安慰了失落的夫人和女儿后,亲自来安府替彭时提亲。 安行简的书房内,窗明几净,顾尚书看着坐在对面笑得一脸得意的安行简,一反常态没有去膈应他,而是颇为感慨道:“安老弟,当年还是你先看中了惜之,可惜那时未能找回侄女,让我们家抢了先,只是惜之他和我家缘分太短,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成了你的女婿。” 听他这么一说,安行简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叹息道:“惜之和小女能在一起,我确实高兴,但多了个女婿,却要少了个良臣、能臣,这真是我的罪过啊。” “此话怎讲?”顾尚书一听,急忙问道。 “说来惭愧,惜之这次铁了心要离开朝廷,他说成亲后要带着小女回乡间隐居。” “这怎么行!不行、不行,这事我得好好劝劝他。”顾尚书又同安行简聊了几句,便去找彭时。 转眼间,到了十月初七这日。此时已是秋末初冬,白日里高挂碧空的暖阳驱散了夜里的寒冷,明媚的阳光让人觉得温暖。 几日前,彭夫人和清玄道长一行人一同来到京城。彭时府邸和安府一下子热闹起来。 经历了被劫、获救,弥弥再次见到他们,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尤其是二丫,长高也长开了,成了一个清秀的大姑娘,弥弥都快认不出她了。从二师兄乐羽口中得知,二丫竟和大师兄成了一对,更是让弥弥惊讶不已,之后她便和乐羽一起相互唱和着打趣大师兄。 安行简向皇帝请了长假,亲自操办弥弥的婚事,心里不舍又欣慰,各种矛盾的感情复杂交织。明日弥弥即将成婚离家,安行简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弥弥的房间内只剩下他们父女二人。安行简看着弥弥,不由得想起了亡妻,感慨道:“谧谧,你母亲如果能见到你成亲,该多好!我一直说着要带你回老家,去看看你娘,可到现在也没能抽出空来。等你成亲后,一定要和惜之一起回去看看她。” 弥弥走到安行简身边,依着他坐下,撒娇道:“我小时候顽皮,娘总是怕我大了以后嫁不出去,如今我要让娘看看彭时,告诉她我不但嫁出去了,还嫁得很好。爹,这次被劫,我吓得恢复记忆了,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因为您最近太忙了,就没和您说。” 安行简一听,激动地用双手握住弥弥纤细的两臂,惊喜又不可置信地确认道:“真的?” “嗯,咱们家院子里有棵海棠树,您在树旁给我立了一架秋千,……”弥弥点点头,对安行简说着年少时的美好回忆,伴着午后温暖灿烂的阳光和水仙阵阵甜沁的幽香,父女两人一同回到了过去的幸福时光。 虽说前世和彭时成过亲,可一想着明天要再嫁他一次,弥弥心底还是按捺不住的激动,所以她在新婚的前一夜一直半睡半醒,没睡踏实。感觉没躺多久,天刚蒙蒙亮,她就被徐清惠叫起来了。洗漱、上妆、穿衣结束,弥弥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生怕这一世美好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直到被彭时背着,听到他温柔地说了句“娘子,我终于娶到你了!”时,她才真正清醒过来,笑着在彭时身边低低回了句“相公,我又落到你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