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夫君是我心尖宠 作者:长安与苏 【本文文案】 前世的曲桑桑遭继母陷害,不得已抛弃青梅竹马的温家公子,嫁给妻妾成群的永忠侯 她为此受尽苦楚没出三年便香消玉殒 得上天怜见她重活一世,而她也决意此生势不负君心。 可这一世所谓的温家公子竟一跃成了当朝荣王,更是将她当做掌上宠。 【阅读指南】 1、落魄郡主X腹黑妻奴(1X1双洁) 2、全部架空,请勿考究(练笔之作文笔渣不喜绕道) 3、文明看文不要为杠而杠请尊重头秃作者辛苦的成果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桑桑,温若庭/封承 ┃ 配角:预收文《皇后她一心想罢工》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我嫁给了青梅竹马 立意: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第1章 第一章 隆冬雪夜。 朔雪若柳絮纷纷扬扬的飘洒在苍穹之中。 落于青石砖上顷刻缀满银霜白皑。 廊下身着单薄的婢子端着承盘推开满是斑驳疮痍的木门。 但见屋内凄清一片唯有燃着炭的暖炉噼啪作响时不时冒着火舌。 婢子惠心颤着手将那碗尚有余温的清粥端到案几上,挽起悬青锦纱帐由玉钩勾住,她低声啜泣:“郡主,今个儿只剩下这些清粥了。” 雕花床榻上躺着的女子面容枯槁掩去了她原本瑰丽的花貌,她费力的伸出瘦骨嶙峋苍白的柔荑,想要抹去她眼下泪珠,“莫哭,咱们落得如斯境地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三年前她刚及笄便被赐婚与了永忠侯罗瑜,彼时对于失去双亲的她而言是个不错的婚事。 她也以为自己不必再过伶俜苦辛的日子,熟料她却是陷入另一个深渊。 罗瑜府中有十余个姬妾,她从嫁过来开始她就备受冷落。 成婚三年他从未踏足过自己的卧房。 两人名为夫妻,却无夫妻之实。 她身为正妻连在府里都说不上什么话,姬妾瞧不上她连她的丈夫也对她弃之如敝履,只因她是个失了父母的落魄郡主身后没有仰仗。 这样被厌弃的日子一晃都过了三年了…… 惠心抹去眼下水泽:“奴婢明白的,只是奴婢实在心疼郡主,当初郡主若是嫁给温公子断不会是这样的……” 曲桑桑杏眸微阖:“如今再说这些没用了,事已至此又当如何呢?” 当初她既婉拒了青梅竹马的温若庭,那她如今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什么。 惠心为曲桑桑捏了捏被角,亦不再多言。 倏然门扉再次被推开,身着青衣裹着狐裘的男子踏入其中,寒风灌入本就温凉的卧房。 “温公子……”惠心偏首望去,见来人惊愕唤道。 温若庭淡淡应了声,褪去狐裘撩袍坐在雕花床榻边,握着曲桑桑泛凉的柔荑,唇边挂着一抹宛若春风和煦的笑,“桑桑,我来了。” “庭哥哥……”曲桑桑朝他粲然一笑。 狭长的凤眸扫了眼案上清粥,“郡主平素就用这些吗?” 面对温若庭的诘问,惠心甚是委屈她泪又不争气的从眼眶滑出,“温公子,侯爷根本不把郡主放在眼里,咱们院里的吃食都没了,奴婢好几次去求管家分些,他们都不愿给,连郡主病着也不肯叫大夫来瞧。”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因着愠怒攥成拳,“还有呢……” “庭哥哥,不要问了。”费力的半撑着身子,曲桑桑想要平息男子的怒火。 温若庭敛眉压住心头怒意,清隽的脸在烛影下晦暗不明,顺手端起瓷碗浅尝一口,清粥余温尚在遂舀着木勺将寡淡无味的清粥哺喂给曲桑桑。 曲桑桑乖顺的吃着男子喂予的清粥,心化作一滩春水娇软的紧。 一碗温热的清粥下肚裹了腹亦暖了心。 温若庭轻搂着曲桑桑,柔声道:“你若累了便睡吧,我会在这陪着你的。” 曲桑桑安静的躺在温若庭怀中嫣然一笑,“庭哥哥,我若睡了会不会一睡不醒啊?” 她这副身子她最清楚不过,自嫁来这侯府一日比一日落败,如今更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不许你胡说,有我在你的身子会将养好的。”温若庭剑眉紧蹙,极为不满曲桑桑的话。 曲桑桑在温若庭怀里又缩了缩身子,“好,桑桑现在只听庭哥哥的话,可好?” 温若庭舒展了方才紧蹙的剑眉,一双凤眸弯起脸上布满了笑意,“等你好了我就让罗瑜写了和离书带你离开,往后就由庭哥哥照顾你。” 曲桑桑应声乏累的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微弱。 眼前人待她如此温柔她却为了荣华嫁予了罗瑜,若有来世她绝不负他…… 可她还有来世吗…… 老天啊,请可怜可怜她吧…… 怀中女子似是昏睡了过去,男子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异样,他晃着佳人的娇躯,唤着她的名,“桑桑……” 回应他的唯有那愈渐冰冷的玉肌。 惠心见状跪地叩首,带着哭腔抽噎,“郡主……” 轻抚女子姝丽苍白的花容,温若庭冷声喃喃:“桑桑,你放心吧,庭哥哥会替你报仇的……” * 侯府暖阁内,正中那鼎青鹤瓷九白玉熏炉檀香袅绕,升起几缕青烟雾霭和着悠扬的曲调萦笼整间暖阁。 永忠侯罗瑜坐拥美人榻,身旁靠着衣衫半褪的美人,而他凝望面前娉婷起舞的舞姬。 “侯爷,你怎么光顾着看舞姬跳舞,都不看妾身呢?是不是厌烦妾身了?”美人莺啼软语撩的他身子为之酥软。 罗瑜双眸微眯搂着怀中的美人,轻哄道:“本侯怎会厌烦美人呢?疼你还来不及呢。” 美人绛唇浅勾倚靠在他胸膛,“那日后侯爷不会像对常平郡主那般对妾身吧……” “美人说什么?那常平郡主怎比得上美人你呢?” 美人旋即笑道:“侯爷惯会说笑,整个盛京谁人不知常平郡主姝色过人,当年想要迎娶她的人门庭若市,都踏破平凉王府的门槛了倒头来还不是便宜了侯爷。” 罗瑜闻之冷嗤面色满是讥讽,“什么郡主?还不是下作的东西,为了荣华嫁给本侯,如若不是忌惮那人,那常平诚然是个美妾,可惜了。” 初见曲桑桑,罗瑜便被其袅娜身姿及皎若倾云之花貌所吸引。 奈何如此佳人早被人觊觎,他虽娶了人入府却未曾有一日碰过她,如今一朝玉减香消他倒有几分惋惜。 早知如此他当初应该尝尝滋味才是,现下人已去唯有叹息尔尔。 “说来侯爷还真是大度,竟让温家公子出入侯府。”玉指轻捻盘中嫩果,美人又随口道了句,“堂堂侯府夫人,明目张胆与男子在侯府厮混,传出去侯爷不怕被人耻笑吗?” 罗瑜一把擒住美人皓腕含住她指捻的果子咬入口中,“左不过是要死之人,本侯也算留了些体面给她,由着他们去就是了,且不说如今人都没了,本侯如此倒也算大度。” “美人有这会子功夫问本侯这些事情,倒不如伺候的本侯舒服了。” 毫不怜惜的捏了美人的秀丽的下颌,罗瑜目光阴鸷带着狠戾说道。 美人身子一凛闭口不言。 靡靡之音尚在,暖阁里的春意荡漾在冬夜里。 “侯爷这般好兴致,不知可有空见一见我?”低沉清冷的男人隔着木门突兀的传入罗瑜的耳中。 罗瑜充耳不闻,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侍从。 侍从会意的颔首,欲要打开紧闭的门扉,熟料外面的人一脚踹开那扇紫檀木雕门,刹那化为残骸。 本在罗瑜怀中美人见此仓惶拢起薄衫躲在罗瑜身后。 罗瑜颇为扫兴他不顾衣衫不整,眯眼向门外站着的人瞧去。 俄而一袭绛紫映入眼帘,明亮的烛光打在男人乌发束着的金冠上映照出他肃穆的侧脸,玄纹云袖质地的华袍勾勒着男人的窄腰缀在上头的玉带钩更是彰显了男人身份。 罗瑜瞪大瞳眸瞬间惊得无法言语。 * “温公子、不!荣王殿下!求你饶了我……”昔日风头无两的永忠侯罗瑜,此时衣衫褴褛颤颤巍巍的跪在男子面前。 高坐内堂的男人深邃的眸划过一丝冷意,他玩味的挑眉:“哦?侯爷倒说说看,本王为什么要饶了你?” 罗瑜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青砖地瞬息印染了几团血渍:“您就看在郡主的面上,饶过我吧……” 骤然起身温若庭将人踢倒在地,锦靴踩在罗瑜沾满污浊的脸上,薄唇轻嗤:“死到临头你还敢提本王的桑桑?” “若不是你,桑桑怎会香消玉殒?你既娶了她就该善待她!而你竟敢对她下毒?” 他视若珍宝的桑桑,却被眼前的男人折磨的缠绵病榻三年,死后连墓碑都不曾有,这怎叫他不恼。 罗瑜面如筛糠惊恐的喃喃:“下毒的不是我,不是我,王爷您明察啊……” 弯身扯起男人的衣襟,温若庭从袖中掏出备好的匕首,“你去与阎王解释吧。” 银光一现凌厉的刀锋划过罗瑜脖颈鲜血溅了一地。 “当真是个废物。”松开男人的衣襟,抹去面颊沾染的鲜血,温若庭眼也不眨。 须臾从屋外走近一位仆人,他手持几株艳梅,施施然向他行礼,“王爷,这是您让属下折的新梅。” “放着吧……” 仆从依言将手中红梅搁在案几上。 冷睨男人的尸首,温若庭径自越过,“把这脏东西给本王拖走。” 仆从躬身应了,一把扛起地上死相凄惨的男人走出了屋。 拾起案上那株红梅攥在手心,温若庭踱步走进偏阁祠堂。 将红梅摆在香火桌上的牌位前,温凉的指腹轻划过牌位纂的字,“桑桑,庭哥哥知道你不喜欢血腥味,不过你放心,仅此一次。” “害你的人,庭哥哥会一个个的杀了他们为你偿命的。” “你若在天有灵,千万记着来世莫再识人不清害了自己。” 余音方落祠堂缕缕青烟缭绕,和着氤氲停于一瞬。 空留一人戚戚然。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接档文《穿成恶毒女配后我被迫洗白》 楚夭熬夜写文猝死后意外绑定系统,成了自己写的娱乐圈爽文里反派大佬的恶毒未婚妻。 系统:要想活命就必须洗白原主。 楚夭:…… 系统:我可以给你金手指修改剧情。 楚夭:好啊!好啊! 系统:但是你得和反派大佬进行亲密互动才能得到权限。 楚夭:呵呵哒,nmzl 于是楚夭在洗白自己和攻略反派大佬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一开始为了完成系统指标的楚夭铆足了劲讨好反派大佬。 然而大佬对她的讨好不屑一顾: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解除婚约了。 到后来顺利洗白的楚夭在娱乐圈大放光彩,不但被粉丝追捧还和新晋影帝闹出绯闻。 大佬:马上给我安排婚礼场地,我现在就要结婚。 楚夭:??? 【小剧场】 为了感激大佬出手相助之恩,楚夭亲自动手煮了好吃的菜给大佬。 大佬冷冷看了眼:你确定能吃? 楚夭拍着胸脯保证:当然了,我可是做菜的小能手。 大佬尝了口后:果然,这么难吃的菜,只有你做的出来。 楚夭尴尬笑笑背过身暗地里骂他。 然而等大佬搁下碗后,楚夭清楚的看见碗里干干净净。 果然,人类的本质是真香吗? 【阅读指南】? 1.?倒霉穿书的卑微作者×她笔下口嫌体正直反派大佬 2.?不黑原女主不黑原女主! 3.爽文甜文1V1双洁。 第2章 第二章 “桑桑,娘在这……” “娘的好孩子,快过来……” 是梦,梦中竹影绰绰山青万籁欲雨,青叶遮掩住从苍穹倾泻而下的朝阳,斑驳的熹阳宛若点点碎金落在女子瘦弱的肩上。 曲桑桑微移莲步行在陌生的竹林里,耳畔萦绕着女子轻柔的呢喃声,指引着她前行。 绕开迂回曲折的竹林,步至水何澹澹的清池边,她渐渐临近那道熟悉的倩影。 倏然女子露出那张面带鲜血甚是可怖的脸,令她陡然一颤。 “桑桑!救娘……” 女子痛苦的叫喊伸出手想要触及她。 曲桑桑微顿,眼睁睁看着女子化作雾霭尘烟,散去后什么人影也没了。 从梦中醒来不觉已是日上三竿,恍然起身忆起方才的梦,曲桑桑只觉怅然,缓缓掀帘起身赤足踏下床,望着一侧从轩窗外透进来的微曦,以袖拭去眼下水泽,轻叹哀然。 她已经许久未梦见自己的娘亲了,时至今日她依旧无法忘怀那日那凄惨的景,大雨倾盆的暗夜里,她怀抱着母亲冰冷的身子,静坐在佛堂里悲恸大哭足足有一天一夜。 沉了沉思绪,曲桑桑才悠悠从哀伤中转圜过来,轻唤了人,“惠心……” 惠心得唤掀帐而入,对着曲桑桑福身一礼:“郡主,您总算醒了,早前姚夫人就派人来问了,问您要不要用早膳,您既醒了不妨洗漱去用早膳吧。” 曲桑桑闻言身子微僵:“你说什么?” 惠心疑惑的抬眸望向曲桑桑:“郡主……姚夫人要您去内堂用膳……” 她不是嫁给了永忠侯罗瑜么,怎么会还在王府里。 伸出圆润光洁的玉手,曲桑桑还有几分不以置信,她用力的拧着脸颊,那疼痛让她相信这是真实的。 难道过去的几年,都是她的一场梦吗…… 惠心见她如此只以为她依旧思母伤怀:“郡主,公主仙去已有三年,您每日待在闺阁里以泪洗面也是不妥,是该出去走走了……” 曲桑桑木然点头,心绪仍未缓下来。 端坐于镜台前任由婢子拨弄她那如绸的墨发,曲桑桑望着菱镜中尚且稚嫩的脸,水眸红肿一片瞧上去楚楚可怜,却不复往日那副憔悴枯槁的模样。 轻抚白皙如瓷玉的脸,曲桑桑不觉喃喃:“我定是在做梦吧……” 惠心搁下承盘立在她身旁,闻她所言黛眉拢起:“郡主可是又想公主了?” 曲桑桑不置可否。 难道她真的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不,这怎么可能…… “惠心,郡主可梳妆好了?” 余音方落帷幔被掀开,梳妇人髻的女子缓缓踏入。 曲桑桑记得她。 那是她的乳母,徐妈妈。 当见到徐妈妈,她才确信自己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亦是她为娘亲守孝满三年那年。 前尘事依稀在脑海翻涌出来,桩桩件件悉数忆起她不住冷颤。 曲家乃盛京名门,曾出过一位将军因战功显赫承蒙先帝圣恩被封为曲国公,那便是她的祖父。 到她父亲这辈荣宠更甚,先帝将宁太妃最宠爱的养女端宜公主嫁与曲家。 世人皆道端宜公主琼姿艳逸娴静温婉,虽是宁太妃从宫外抱养来的孩子,比之宫内娇养的公主却没有丝毫逊色。 和曲国公共结连理后,相敬如宾称不得伉俪倒也是令人鲜艳的神仙眷侣,奈何端宜公主身子羸弱,诞下曲桑桑后便不能再生养,曲国公亦未再有嫡出子嗣。 起初曲国公并不在意可日头久了嚼舌根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曲国公本就对端宜公主情意寡淡,旁人那三两恶语俨然戳到他痛处。 贵为国公他膝下诚然不缺妾室所生的男嗣,可依着规矩若是庶子袭承爵位,将来会连降两级届时他们府邸连侯爵的名头都攀不上,再加上宠妾姚姨娘吹了枕头风,曲国公生了宠妾灭妻的想法来。 眼看曲国公欲要扶持生下长子的姚姨娘为正妻,宁太妃自是坐不住的,她拉下老脸向皇帝请旨,亲自来到曲国公府与曲国公对峙。 寥寥几句说的曲国公心中有愧,再不敢提及,相安无事又过了十余年。 直到宣和十七年春,端宜公主暴毙在国公府。 犹记那夜大雨滂沱,从天际倾泻下来的雨水顺着檐瓦滴落,曲桑桑淋着雨小跑着跑进她与娘亲所住的沉璧阁,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烟味儿,她四处寻着她娘亲的身影,当她终于寻到时入眼的唯有那一具满身血迹早已冰冷的尸首,刺的她眼生疼。 那年她才十一岁…… 失了母亲的曲桑桑在曲国公府无人庇护,宁太妃曾想接她入宫抚养,可彼时的宁太妃因丧女之痛已是心力交瘁染了重疾,此事只得作罢容后再提。 端宜公主死后不久曲国公就把姚姨娘抬成了继室,她膝下的长子成了嫡子袭承爵位顺理成章,曲桑桑成了曲国公府可有可无的人。 她知道那姚姨娘一向都不喜她,可她亦不曾料到姚姨娘竟会在她一及笄就哄骗她上花轿,嫁给那妻妾成群的永忠侯罗瑜。 当年曲桑桑下嫁罗瑜,单一顶小轿送进府去她连继续为母亲尽孝的日子都没有,后遭多少人的话柄她都记着。 本是郡主成婚的嫁妆都不如寻常百姓家,旁人皆道她落魄,唯有她知道一切都是旁人恶意为之。 上一世她懦弱无能遭人算计所嫁非人,而今她既得上天垂怜能重活一世,她绝不会活的那么窝囊了。 在曲桑桑愣神这会儿,婢子已是替她梳妆好了。 徐妈妈捧着曲桑桑的脸,与她对视柔声道:“郡主,您要顾念自己的身子,切莫再伤怀了。” 曲桑桑颔首应了,她握住徐妈妈的手,温声说道:“我明白,在宫里我还有外祖母,哪怕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亦会为了外祖母振作的。” 徐妈妈顷刻红了眼眶:“好,我们郡主最乖巧了。” * 时值初夏承接春末的梅雨,为本就炎热的天添了几分浮躁。 在屋内耽搁片刻,曲桑桑才踏出沉璧阁往内堂去。 惴惴不安的行在廊檐下,曲桑桑心绪紊乱更是险些走岔了路,还是惠心轻扯她的衣袂才让她回神。 步入内堂众人围坐在桌案旁,其乐融融的边交谈边用膳,而在曲桑桑看来这景略显喧嚣。 当他们察觉到曲桑桑时瞬间静若寒蝉,内堂里众人脸色各异,还是姚姨娘先反应过来,她笑吟吟的上前欲要握住她手:“桑桑来了,一道用早膳吧。” 曲桑桑睇了眼姚姨娘,稍退了一步微微欠身:“桑桑只是来拜见下祖母,就不用早膳了。” 姚姨娘手落了空,她悻悻的缩回手,笑容逐渐僵硬:“那快去吧。” 话落她便径自越过姚姨娘,来到曲老夫人身边行了一礼:“祖母……” 对于曲桑桑主仆二人姗姗来迟,曲老夫人并无责怪,她慈眉和蔼的招手让曲桑桑来到她跟前,轻拍她的手叹道:“好孩子,这些时日你受苦了。” 曲桑桑喉头微哽:“桑桑没事了……” “这才是祖母的乖孙女儿,你母亲是个可怜人,不曾见你嫁人生子便撒手人寰,可这曲国公府还有与你血脉相连的祖母和父亲在,咱们都会护着你的。”摩挲着曲桑桑的玉手,曲老夫人温声说道。 曲桑桑绛唇微抿,细弱的应了。 曲老夫人拉着她好生宽慰了几句才放她离开。 当她迈出内堂,迎面便撞见一人。 来人是姚姨娘的幺女,她同父异母的二妹曲燕宁。 曲燕宁冷觑了曲桑桑一眼,随后黛眉轻蹙不情不愿的屈身对着曲桑桑福礼:“请姐姐安。” 曲桑桑不咸不淡的轻声应了,正打算离开却又被她唤住。 “姐姐留步。” 曲桑桑脚步微顿,侧过身子睨她:“何事?” 曲燕宁上下打量曲桑桑,旋即浅笑道:“燕宁瞧姐姐这身衣裳,似乎是白云软绸?” “你眼力倒是好,这件衣服却是白云软绸制的。” 曲桑桑才过孝期她也不想衣着太华贵招摇,今日来给曲老夫人请安她唯恐忌讳才换了身入得了眼由云白软绸制成的常服。 此番曲燕宁提及,不知是何意。 曲燕宁冷讽道:“姐姐好歹贵为郡主,怎得用连当亵衣都不屑的料子做常服呢?” 又是如此鄙夷诋毁的话,上辈子她不知听过多少回也早已习以为常,她知道曲燕宁不过是纸糊的老虎罢了,所说的话从来都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曲桑桑闻言轻笑:“我素日与娘亲节俭惯了,倒是比不得姨娘与妹妹,府里什么好东西都在你们那。听说妹妹闺阁里用的东西都和宫中公主一般了?倒让我艳羡。” “姐姐胡说什么呢?妹妹不过是庶女罢了,怎敢用那些……”曲桑桑出言反驳引得曲燕宁颇为不悦,以往柔柔弱弱连话也不敢说的人,一朝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实是令她不快,只是居于身份她还是得低声下气。 曲桑桑温瞳敛笑:“既然不敢那妹妹往后还是小心为妙,若是有朝一日被人瞧见屋里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那恐怕连父亲都保不了你。” 曲燕宁神色惊变她再次福礼低垂着螓首:“妹妹明白了。” “妹妹快去用早膳吧,莫让姚姨娘等急了。”曲桑桑言罢便带着惠心离开了内堂。 余光飘向曲桑桑渐渐消弭的倩影,曲燕宁忿然甩袖,嗤道:“不过是占了嫡女的名罢了,待我成了嫡女定要叫父亲把你赶出去。” 失了母亲端宜公主,她曲桑桑在这曲国公府不过就是个被人厌弃的人。 哪怕有宁太妃护着她,她亦不会让她好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晚六或九点更新~么么哒 然后提一句,女主母亲因为是养女所以虽然名义上是公主但是和真的公主还是有差别的。 第3章 第三章 徐徐微风拂过平静的碧池,掀起阵阵涟漪,鱼儿欢悦的在其游荡尽显锦意盎然。 曲桑桑步出内堂便与惠心一道坐在以玉石雕砌的凉亭处,她静静的支着脑袋望澄澈的池水微漾。 她心中憋闷连早膳都未用。 记忆里再过三月中秋家宴时,曲国公将会把姚姨娘抬做正室。 前世因这事还闹出不小风波来,依理公主亡故驸马守孝得足足三年,可曲国公还未满三年便急着纳继室,在那时不知落多少人口舌,但曲国公偏是这般做了还惊动了当今圣上。 对此她虽了解不深但听得圣上愠怒在朝堂上怒斥曲国公,还当着朝臣的面要将曲国公拉入大牢,还是曲老夫人竭力哀求才免除这罪,不过那时她沉浸在丧母之痛每日恹恹的府里的事她都一概不知,再往后的事她都记不得了。 如今沉下心来细想,她才惊觉她娘亲的死有怪异的地方。 好端端一个人无故暴毙在阁中,且身边无一人伺候,更何况离世的是一位公主。 现下想来那唯有一种可能…… 她的娘亲是被人迫害致死的,而那凶手许是姚姨娘,若真个是她想的这样,那她定要为她娘亲讨回个公道才是。 石桌上在风炉上煮着的茶罏燃起几缕氤氲和着淡淡茶香。 执起茶盏小呷香茗,唇齿茶香萦绕浓郁沁人心脾。 一盏茶饮尽,曲桑桑起身回到了沉璧阁。 午时在房内用过午膳,曲桑桑便一身缟素独坐窗棂,青丝随意挽了个素雅的发髻,她手捧着绣棚执针线坐在绣架旁认真的绣着花样。 “郡主您就歇歇吧,您都绣了一个时辰了,仔细伤了眼睛。这天气愈发炎热了,你若中了暑可怎好?”惠心一壁嘟囔一壁端着果盘搁在小几上。 素手拂过锦缎上那绣了一半的花式,曲桑桑笑道:“我再绣一会儿就去歇着。” 惠心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绸缎,叠好搁在一旁。 “午后郡主您就在守在绣架前了,您这是要做什么啊?”瞅着那绣架,惠心纳闷的问道。 她家郡主一向不喜女红,哪怕袭承端宜公主一手好女红,她都不曾在府里显露半分。 曲桑桑垂下眼睑,淡笑道:“我啊,这是在给温宪公主备及笄礼呢。” 惠心不解:“郡主怎得这么早就给温宪公主备及笄礼了?” 这才堪堪五月,温宪公主是八月生辰,未免也太快了。 曲桑桑抬眸瞧了眼惠心:“温宪公主自是不缺好物件,我想要送她一样别出心裁的东西,思来想去我也就女红拿得出手,便想为她制一件嫁衣。” 温宪公主封窈是宫中唯一与她年龄相仿的公主,与她交情自是不同与寻常公主,两人交情之深怕是得娘胎里说起。 此番为她亲手制嫁衣做及笄礼,一来是念二人以往情意二来是为弥补她的悔意。 这嫁衣是她早就答应封窈的,她约定送她的及笄礼定是她亲手做的嫁衣,可前世的她却食言了。 其实在端宜公主死后几日封窈曾请旨出宫来曲国公府见她,可她伤怀过度闭门不出,一人在屋里黯然神伤,哪怕封窈如何抚慰唤她,她都不予理会,直至她被算计出嫁,嫁之前见上了封窈最后一面。 她对她说。 “桑桑,我对你很失望,明明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那之后她再未见过封窈,只依稀知道封窈远嫁与楚国和亲,至于过得好不好她不得而知。 封窈是她自幼相伴的密友,从前二人无话不谈,倒是她因为母亲离世与之渐渐疏离,未能完成两人曾约定的事。 这一世她断不会食言了。 连着绣了几个时辰曲桑桑才停下来,揉着酸疼的肩望向窗棂,暮色渐浓残阳划破苍穹映出一道橘红的晚霞,余晖顺着窗棂流淌进闺阁内落在绣架上与之浑然相融。 惠心在旁等的久了已是打起了瞌睡,曲桑桑并未惊扰她休息,她缓缓起身松了松肩膀又顺手拿起薄布盖在绣架上。 曲桑桑斜躺在软榻上准备小憩,不一会儿走进来丫鬟春婵,她挽/起绉纱帘对曲桑桑道:“郡主,适才老夫人那传话来,要你晚膳去她屋里用。” 瞥了眼尚在熟睡的惠心,曲桑桑打算让她歇在屋里,“知道了,你来伺候我更衣挽发吧。” 春婵应声熟稔的为曲桑桑更衣梳妆。 曲老夫人所住的留春院与沉璧阁离得不远,绕过回廊再走个几步路就能到。 曲桑桑与春婵来到留春院,还未进屋里头佳肴的香味便溢了出来。 走到里头,曲老夫人就坐在檀木桌旁,正指使婢子摆碗筷。 “祖母!你可是为我准备了糯米鸡?”曲桑桑忙提起裙幅凑到曲老夫人身边笑意浅浅引得梨涡轻陷。 曲老夫人一见曲桑桑欣喜的不行,布满褶皱的眼尾都因笑意起伏不断,“你这丫头鼻子灵得很,祖母知道你爱吃糯米鸡所以让人备下了。” 由婢子服侍坐下,目光落在案上那盆糯米鸡,曲桑桑笑道:“祖母最疼桑桑了。” 曲老夫人笑意更深,她夹起一块嫩肉就搁到曲桑桑的空碗里。 婢子为曲桑桑递上打湿的帕子,她接过手擦拭一番才执筷朵颐了起来。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曲老夫人和蔼的看着曲桑桑用膳,见她胃口甚好才放下心来一道用膳。 用过晚膳婢子收起碗碟后又逐一为两人呈上清茶,吃过茶解了油腻,曲老夫人拉着曲桑桑闲聊了起来。 “前不久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正好送了帖子来,说是明日要办什么花宴请咱们府里未出阁的女眷去赏玩呢,燕宁早就吵嚷着要去了,你闷在家里也够久了,不妨带着燕宁一道去赴宴?” 曲桑桑捏着茶盏,沉默片刻道:“桑桑明白,明日一定会去。” 前世她未赴这场花宴,但她还记得曲燕宁去了这花宴后,就攀上了高枝儿,那镇国公府的世子在那日惊鸿一瞥瞧上了曲燕宁,早早的来曲国公府定下婚约。 似乎还是与她前后脚成婚的,可明明曲燕宁比她小上一岁。 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猫腻么…… 扯出一抹笑意,曲桑桑将杯中余下的茶水饮尽,向曲老夫人告辞回去休息了。 * 漆夜月明星稀,巍峨辉煌又雕梁画栋的皇宫里,两位高大的青年款款走在宫道中。 皓月蜿蜒出的月光似银白的薄纱透过檐瓦倾泻而下落在白玉砖上,逐一被青年踩在锦靴下。 “子湛,今个儿咱们俩算是被太子殿下害惨了。”曲元良提着宫灯兴致失失的说道。 微弱的灯火照着男子清隽的侧颜,温若庭淡笑道:“严太傅那是人如其名凡事都声色俱厉,太子未能完成他留下的课业,责罚亦是情理之中的事,再者说太子乃未来天子,那更是得严上加严。” 为帝者必须先正其身才能令百姓谋福,太子那是将来的天子,若是不严厉以待何以治国平天下。 曲元良垂眸浮躁的揉了揉发:“那何至于牵连我们?有家回不得,这都戌时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答应做这太子伴读,每日晨昏定省的来陪太子至崇文馆入学,要知道他最烦的就是那些之乎者也了。 温若庭尤是道:“这不都让我们回府了吗?” 曲元良脚步一顿,侧目瞥向温若庭转了话锋:“说来,你有多久未见桑桑了?” 提及曲桑桑温若庭神色黯然,眸底掠过一丝寒意。 “有两月未见了。” 两月前是端宜公主祭日,从那日起他就未再见过曲桑桑,每回去曲国公府,他都吃了闭门羹连与她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曲元良摇首叹道:“你我两家不过一墙之隔,你也是打小与我们兄妹一起长大的,你挂念桑桑我也知道,不过那丫头自她娘亲过了祭日后像疯魔了似的,一心念着她的母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真怕她做什么傻事。” 温若庭剑眉紧蹙他道:“都这么久了,到现在桑桑连你都不见吗?” 曲元良闻言失笑:“子湛,你忘了吗?我和桑桑不是一母所生。” 他的生母,是曲桑桑最不喜的姨娘啊,她又怎会见他呢。 温若庭当下缄默。 曲元良虽是曲国公府长子,却与曲桑桑不是一母所生,是姚姨娘所出。 当年端宜公主与曲国公成婚时,姚姨娘已为曲国公诞下曲元良,在端宜公主入了国公府后才抬为姨娘。 曲桑桑未出生前曲元良都养在端宜公主膝下,直到曲桑桑出生他才回到生母身边。 “我倒忘了,我总以为你与桑桑才是同母的兄妹。”温若庭讪笑道。 曲元良喃喃道:“其实连我有时候都忘了。” 若端宜公主真的是他生母,那该多好…… 他定能护着自己的娘亲的。 只可惜…… 两人相顾无言又稍稍行了一段路,走到宫门口处时,两人皆被唤住。 “曲公子,温公子两位留步。” 宣和帝身边的总领太监王实安领着三两小太监急匆匆的追了上来。 曲元良忙道:“王公公何事?” 王实安作揖行礼,款款道:“适才陛下吩咐奴才来告诉两位公主,明日之后就不必来宫里了。” 两名青年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王公公您这话的意思是我们二人以后不必来宫里?” 他二人从七岁开蒙就被选为太子伴读了,这十余年来除佳节或是身子不适不必前来,这么多年他们都是一日不落的赶往宫里同太子一道入学的。 王实安答道:“陛下听闻今日太子在崇文馆的表现大怒,方才下旨罚太子禁足东宫。这些日子还请两位少爷就在府里待着吧,等陛下气消了放太子出来了,奴才会差人来禀告两位的。” 温若庭颔首应了,对王实安躬身一礼:“劳烦公公了。” 王实安垂首忙道:“这是奴才分内的事,这更深露重的两位公子出宫小心些。” “你们两个,送两位公子回府,需得看他们平安进府了才能回来,若是出了岔子唯你们是问。”厉声吩咐了身后的小太监,王实安又对两人道:“两位公子慢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女主重逢啦~甜甜剧情即将开始 第4章 第四章 于宫中又逗留了片刻才与温若庭与曲元良才一道乘王实安为二人备好的马车出宫。 万籁俱寂的宫城外,上好的黑楠木所制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中,辘辘的车轮声打破少有的凄清。 青灰绉纱遮掩住的窗牖内,曲元良坐于马车一隅时不时望向正在闭眸小憩的温若庭。 少顷耐不住性子的曲元良挪了挪位子靠近他,低声问道:“太子禁足于东宫,你说陛下会不会迁怒我们?” 温若庭双眸紧闭,呼吸绵长平匀似对此不甚在意,半晌后他才道:“若真的迁怒,适才王公公就把我们拉回去关进大牢,又怎会放我们呢?” 曲元良仰头靠在锦缎软垫:“那咱们接下来的日子那可舒坦咯,整日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待在家中什么事都不干。” 或许这就是因祸得福? 温若庭微微睁眸眼中疲态尽显,他万般无奈道:“这些日子你还是乖乖在府里歇着吧,切莫再去那勾栏院里拈花惹草了,免得惹了祸事害了自己。” “喂!温若庭!你我二人好歹也是同僚又一道长大,你就这么看待我?”曲元良不忿的喊道。 他那话说的,好像他曲元良就只是个浪荡公子似的。 温若庭慵懒一笑:“我说的是否属实恐怕唯有你心知肚明,我就不拆穿你了。” 曲元良冲着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应道:“那我还得多谢温公子咯?” 温若庭又道:“我是为你好,你总不想把所有事都让你将来三媒六聘迎娶进门的妻子知道吧?” 好个温狐狸,如此狡黠。 曲元良这下可坐不住了。 “子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之前那些蠢事你千万别告诉旁人啊。” 温若庭剑眉一挑:“这个嘛……” 曲元良双手合十神色虔诚不复方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好声好气的对温若庭道:“好了,温大公子我错了不成吗?” 温若庭缄默不语,曲元良心一紧忙推搡起他来:“温若庭?子湛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话音方落马儿骤然嘶鸣了一声,马车也猝然停下,赶马车的小太监掀开绉纱帘往里对两人道:“温公子、曲公子,曲国公府到了。” 曲元良缩回手,冷声道:“知道了。” 小太监应声掀落绉纱帘,温若庭一语不发伸手欲掀帘踏出马车,去被身旁的曲元良一把拽住。 “方才你说的我不与你计较了,不过我与你商量件事。” 温若庭狭眉望他,静静等他言语。 曲元良打量了四周,才凑到他耳畔轻声道:“明日来我府里,我有件东西要给你瞧。” 温若庭淡淡应了声并未追问。 两人一前一后步下马车,互相道别后便各自回了府。 * 晨曦雾薄时,夏蝉早早的开始低吟浅唱起来。 曲桑桑寅时三刻便起身了,她尚未梳妆如绸的青丝倾散垂于腰间,靠坐在软榻上她捧着绣绷不敢有一丝懈怠的绣着。 惠心进屋时曲桑桑手中那方帕子已是绣的差不离了。 惠心将盛满清水的铜盆放到面架上,“郡主该洗漱了。” 曲桑桑颔首把手里的绣绷随手扔到了绣篓里。 坐在菱镜前曲桑桑揉了揉眉心。 正为她挽发的惠心关切的问道:“郡主昨夜睡得不好吗?” 揉着眉心的青葱玉指一顿,曲桑桑温声道:“想是昨夜做绣活做久了,有些乏累。” 惠心轻声斥道:“郡主怎得这般不爱惜身子,昨个儿夜里你是如何答应的奴婢?” 曲桑桑嫣然笑道:“好啦,我听你这管家婆的话就是了,我待会儿什么也不做就是了。” 昨日临睡时她一心绣着绣架上的鸳鸯不想一时不察竟到了夜深,惠心吵嚷了许久她都不为所动,被逼急的惠心跑去徐妈妈那告状了,两人合起伙来收了她的绣架,还扬言她要是再不休息就把绣绷也给没收了。 仗着人多势众,曲桑桑也不好不允,只能依言上榻休息。 她是真怕了惠心这丫头。 用过早膳,无事可做的曲桑桑趁着惠心不在找起了绣绷。 “郡主,您这是在找什么啊?”在一旁收拾寝衣的春婵见曲桑桑翻上翻下的寻着什么东西,便问了句。 曲桑桑随口道:“我在找绣绷,春婵你可看见我的绣绷?” 春婵想了想:“奴婢进屋时就瞧见惠心拿着绣篓走了,因是她拿的。” 曲桑桑听得气的直跺脚:“那丫头,怎得胡来呢!” 将她绣架收了去也便罢了,怎得连绣绷都不留。 曲桑桑提着裙幅就踏出屋子去寻惠心了。 春婵见状顾不得收拾,忙追了出去。 “郡主,您别出去啊……” 走过庭院回廊,后院各色的奇花香味扑面而来,此时的曲桑桑无心观赏她只念着她那绣绷。 春婵紧跟在曲桑桑身后,蓦然她瞥见一人,便惊道。 “郡主你瞧!那不是温公子吗?” 曲桑桑脚下顿住,顺眼望去只见男人颀长的身子如孤松独倚于凭栏,与她遥遥相望。 “庭哥哥……”曲桑桑不觉喃喃,清眸噙着泪痴痴的望着站在离她不远的男子。 男人唇瓣噙着那抹熟悉温润的笑,一袭玄青锦袍衬的他不染纤尘宛若谪仙下凡。 他踱步走向曲桑桑,轻柔的拂去她眼下的泪,“怎得哭了?是又受什么委屈了? 盈盈泪珠滚落湿了衣襟,曲桑桑以袖拭去尚未干涸的水泽,轻摇螓首,“我没事,只是思念母亲了。” 温若庭柔声道:“公主已去,可还有太妃与我在,桑桑你并非孤身一人。” “是,斯人已去咱们活着的人总不能时刻缅怀,总还有往后的日子。”曲桑桑敛去眉间怅然,扬笑应了,旋即又问道:“庭哥哥怎么来这了?现下不是太傅上课的时辰吗?” 以往这个时辰当是太傅讲课,温若庭一向循规蹈矩,这会子在这曲国公府府里,许有不妥。 在曲桑桑胡乱思忖的这会,温若庭伸手抚平她紧蹙的两弯黛眉,长指点了点她的额,“是元良叫我来这的,太子因课业被陛下禁足于东宫,这几日我与元良不必前去崇文馆。” 曲桑桑微一怔愣,曲元良是姚姨娘所生亦是府里的长子,比她还大上四岁正与温若庭同岁。 曲元良为人和善秉性正直倒不似姚姨娘左右逢源待人伪善,他幼时养在她母亲膝下,是姚姨娘几个孩子里唯一待她良善的人,于她而言算是位好兄长,只是这位兄长却像是个纨绔子弟总爱去那勾栏院,哪怕成为太子伴读都还是那副样子。 回过神后曲桑桑孩子气的撅起了嘴:“庭哥哥,你怎得还像孩子时那般愚弄我!” 温若庭失笑:“你这话怎得说?在我眼里你终归是个孩子,哪怕日后及笄了也是,我得照顾你一辈子啊,这不是咱们幼时就约定好的吗?” 听温若庭所言曲桑桑心头苦涩,鼻中泛起一阵酸楚。 她的庭哥哥永远都是这般温柔,哪怕她再恣意率性他都是温润一笑从未苛责,纵然这般她还是负了他。 而今她既然重活一世,绝不会重蹈覆辙。 思及此鼻间酸楚更甚,蔓延至清眸点点泪珠有从眼眶里打转出来,如断了丝线的玉珠滚落。 她不由分说的埋首扑入男人那宽厚的胸膛,“庭哥哥……” 衣袍传来的湿润令温若庭有些不适,他伸手搂住怀中啜泣不已的佳人,温声抚慰,“庭哥哥在。” 许是哭的乏了,曲桑桑紧贴男人胸膛有些昏昏欲睡。 还是春婵轻咳一声惊醒了曲桑桑。 “郡主,咱们可不在自个儿府里,您与温公子这般是逾矩了。”春婵不解风情的在旁提点。 柔荑轻推男人,曲桑桑自个儿则转过了身子,掩住绯红的双颊。 温若庭在她身后笑道,“桑桑愈发像小时候了,从前头一回见你也是这样在我怀里哭。” 曲桑桑侧过身子娇嗔道:“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与温若庭初遇那年她才八岁,正是垂髫小儿爱玩闹的时候,端宜公主每回带她入宫,她都会偷溜去别宫玩耍。 适逢春旬,是放纸鸢的好季节,她缠着惠心来到百花园放纸鸢玩,不料一阵大风吹过那脆弱的细线折断,纸鸢轻飘飘的飞到了枝繁叶茂盛开花蕊的桃树上,为了摘纸鸢她不顾惠心焦急的喊声,爬上那颗桃树。 拿到纸鸢后她兴奋的不能自持欣喜的在树上晃荡,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落了下来。 她正以为要遭受皮肉之苦时,却未料不知何处来的少年生生当了肉垫护了她周全,而她惊得窝在少年怀里大哭。 直至宫中内侍将二人带去太医署,她才稍稍缓了过来。 太医诊治后她自己无虞,反倒是温若庭因着接她右臂折了,在宫中由太医照看养了月余才养好。 便是从那天起两人结下不解之缘。 “这一晃都过去七年了。”温若庭喟叹道。 遥记那年女童娇嫩的小模样,嘤嘤哭泣甚惹人怜,而今少女身姿日渐娉婷再过不久便是及笄。 温若庭眸色一敛,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簪来。 金簪上缀着由血玉刻成的红梅,衬以骄阳映的点点金灿在绿荫下熠熠生辉。 “这枚簪子算不得什么好物,却是我为你选的,你可喜欢?” 握着那金簪,玉白的柔荑轻抚那簪上梅花,曲桑桑笑靥浅浅:“我很喜欢。” 温若庭淡笑道:“那就好。” 见曲桑桑气色不比丧仪时恹恹的样,他的心也安了不少。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 “哎呀子湛,你在这啊,叫我好找。” 一声唤打破了寂静。 曲元良扬袖疾步朝温若庭走来,当着曲桑桑的面拉走了他。 才走了几步,曲元良又折返回来不以置信的望向曲桑桑。 “桑桑……你……” 他像见了鬼似的上下打量曲桑桑。 曲桑桑不由掩唇笑了:“大哥难道不认识我了?” 曲元良失笑道:“我倒想不认识你……” 温若庭闻声剜了眼曲元良,以肘打他。 曲元良才反应过来,他怨念的掌了几下嘴:“瞧我这嘴,说的都是什么狗屁话。” “桑桑,见你安好大哥的心里的大石也放下了。” 他总怕曲桑桑郁郁寡欢的会追随她母亲而去,好在未如他所愿,他的妹妹桑桑还好端端的在这,和以前一样娇俏。 愣神之际曲元良才忆起来这的目的,他脸色煞白神色飘忽的看了眼曲桑桑,拽住温若庭的衣袖来到一旁,悄默声的附耳言语。 温若庭闻后半阖眼,掩住如深潭幽暗眸色。 曲元良转首对曲桑桑道:“我与子湛还有些事要说,就走一步了。” 曲桑桑轻轻颔首,随即目送二人离去。 第5章 第五章 曲元良拉着温若庭七拐八拐的来到他的院落。 推开门扉两人进了房内,才停下脚步。 曲元良入内还不敢有一丝懈怠,他确认四下无人才重重的阖上门。 “你昨日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温若庭还是头一回见曲元良这样神色紧张。 曲元良转过身,眉目紧锁:“我细细与你说,不过你莫要恼。” 温若庭淡漠的点头。 曲元良这才沉声道:“我爹娘似乎有意要让桑桑嫁给永忠侯罗瑜。” 温若庭面上无异,心下却是嗤笑。 堂堂郡主许配给一个声名狼藉的侯爷为妻,这曲国公倒不把皇室颜面放在眼里。 当年曲国公要娶平妻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如今谁人都唾骂几句曲国公,道他宠妾灭妻,太妃女都敢折辱,如今更要将女儿嫁给那劣迹斑斑的永忠侯,曲国公真是好样的。 “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欢桑桑,这事尚且未有定夺,还有转圜的机会,只要桑桑不愿,没人会逼她上花轿的。” “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宁太妃依旧缠绵病榻身子还未将养好,若是曲国公执意将桑桑嫁过去,怕是谁都奈何不得。 温若庭冷声道:“你是在担心这事棘手吧。” 曲元良讪讪一笑:“你倒是了解我……” 连端宜公主之死他都觉得蹊跷,他不是没怀疑过姚姨娘,可是姚姨娘又哪来的胆子去迫害公主呢?一旦被人查出,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料想姚姨娘是不敢犯那个错的,只是当昨夜姚姨娘无意间说出要让曲桑桑嫁给永忠侯时,他的心再次动摇了。 “如今桑桑才从失母的伤怀中走出,我不想她再陷入另一个深渊……” 温若庭道:“元良,你不必忧心,依我看桑桑不会答应的,宁太妃亦不会舍得外孙女下嫁给那样一个人的。” 永忠侯罗瑜曾娶过三位正妻无一不是早逝,曲国公既要曲桑桑嫁过去,那就是摆明了要曲桑桑去死。 曲国公到底为何待自己亲生女儿这般,他着实想不明白。 曲元良咬牙切齿的道:“那是自然,他敢打桑桑的主意,我头一个不允。” 负手而立温若庭眺望远处花景沉思着。 “你找我来,便是为了这件事吗?” 曲元良不假思索的颔首应了。 “其实本不是为了这事,不过昨夜听得我娘提了一嘴便想告诉你。” 温若庭对曲桑桑的情意他看在眼里,若是他娶了桑桑他倒是安心些毕竟两家一墙之隔,来日桑桑受了委屈他翻墙过去讨公道,只是不知桑桑可有意。 忽得曲元良想起一事,拊掌喊道:“遭了!午后燕宁与桑桑要去镇国公府参加那花宴,那永忠侯的娘也在!” 这可不太妙。 “咱们不如也去瞧瞧吧!” 温若庭扯住他的衣袂叫住他:“你糊涂了不是?镇国公府宴请的都是女子,咱们两个如何去?” 曲元良急得来回踱步:“那你说怎生好?我爹本就有意把桑桑嫁过去,如果宴上罗夫人看中了桑桑那可怎么办?” 一旦罗夫人看中了曲桑桑,那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温若庭正色道:“现在时辰尚早,她们应该还未出门,我们先找到桑桑再说。” 曲元良忙不迭应了,心急如焚的推开门疾步走了出去。 两人直奔方才遇到曲桑桑的地方,见空无一人他们又转道去了沉璧阁。 到了沉璧阁他们还是扑了空。 “大少爷、温公子,你们怎么在这?” 春婵清扫完内室的物件正要回耳房休息,才踏出一步就瞥见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檀木门前。 曲元良问道:“郡主人呢?” 春婵照实说道:“郡主跟惠心去赴宴了。” 他们还是迟了一步。 * 马车平稳的行在人流如织的市集里,街贩的吆喝声隔着窗牖传入马车。 曲桑桑与曲燕宁一左一右坐在车厢里,两人皆缄默不语。 “姐姐,难得见你愿意出来,之前一直闷在府里可是闷坏了吧?”双手覆在膝上曲燕宁率先打破凝滞的气氛,先开口攀谈了起来。 曲桑桑目光本紧锁于手中书卷,闻她所言清眸微扬书卷轻放在身旁:“倒是不曾,只是母亲离世我总得在她牌位前尽孝不是?” 曲燕宁一愣,讪笑道:“妹妹倒忘了,姐姐是个孝顺孩子。” 曲桑桑眼皮抬也不抬,纤手轻抚裙边系着的霜色流苏宫绦,漫不经心的说道:“今日去镇国公府定有许多女眷吧,听祖母说这花宴却是镇国公夫人特意为世子办的。 “想来也是为世子挑选未来的妻子,也不知待会儿会是哪位千金入了镇国公世子的眼呢。不过依着门楣,最差也得是嫡女出身吧。” 曲燕宁面容微不可察的僵了僵,她不露声色的答道:“姐姐说的是。” 她未料想曲桑桑竟会对她这般说,即便她道的晦涩可她还是听出了嘲弄之意。 曲桑桑眸色一凛又淡淡说道:“妹妹莫要放在心上,姐姐不过随口说罢了。” 曲燕宁僵笑着道:“无妨……” 车厢内再次陷入冷寂,两姐妹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 曲燕宁略觉憋闷,掀了帘子朝外看去,此时熙攘街道里人头攒动,鳞次栉比的商铺林立在两旁楼台飞檐已缀满骄阳映下的斑驳陆离。 倚着厢壁曲桑桑执书卷半遮眼,清眸却落在曲燕宁身上迟迟未移。 曲燕宁生的与姚姨娘极像,今日又穿了身海棠红花软罗烟裙显得腰纤娉婷,袖口纹的缠枝瞧着就是绣坊最好的绣娘所织,整身行头端的是娇媚动人燕姿横生。 想来姚姨娘为了能让曲燕宁成为镇国公世子妃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头。 那今日她可得好好瞧瞧这曲燕宁是如何攀上那镇国公世子的。 静默片刻后马车终于在镇国公府门前停下。 曲桑桑轻踩凳在惠心的搀扶下先下了马车,曲燕宁紧随其后。 入眼便是伫立在朱门前面目狰狞的石狮,在仆从的指引下两姐妹来到后院。 曲廊回旋凭栏处布满清幽绿意,水榭临湖而立翠绿的莲叶遮蔽了流水。 走过曲廊迎面便是长桥,曲桑桑敛裙踏过长桥扑面的花香随风袭来,树影婆娑起舞,百花娇艳欲滴盛开在园中。 “不愧是镇国公府,这气派能与宫中相比了。”曲燕宁不住喟叹眼中尽是艳羡。 “这位妹妹眼皮子还真浅,区区一个镇国公府的花园就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吗?”娇俏的鹂音轻柔却不失戾气。 女子一袭红装英姿飒爽,她挪步走向两人先是冷觑了眼曲燕宁,再来到曲桑桑面前行礼问安:“郭笑见过常平郡主,请郡主安。” 曲桑桑微微福身又虚扶一把:“郭姐姐客气了。” 依礼请安后,郭笑冷声对曲燕宁道:“这位妹妹我有些话要与常平郡主说,还请妹妹……” 曲燕宁很是识趣她垂眸未发一言便离开。 待她的身影渐渐消弭,郭笑才舒了口气,“每回见她她都那副狐媚样子,真叫人恶心。” 天晓得她方才憋的有多辛苦,她本就不喜曲燕宁对她一向横眉冷对,可纵然如此她还是难以藏住心中不悦。 曲桑桑抬眸淡笑道:“郭姐姐说话还是这般直爽。” 郭笑是将门虎女父亲又是护国将军,在京中小有名气,郭笑更是郭家三代来独一位千金可所谓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性子直爽又与温宪公主封窈是闺中密友,曲桑桑每回入宫都能见到她,久而久之她也与之交好起来。 郭笑面色阴沉神色怅然,眼神直勾勾的落在曲桑桑身上生怕她离开:“你之前吓坏我了,我真怕你做什么傻事出来。” 自那事发生后她就想着去见她了,可惜那时的她连自身都难保,帮不上什么忙。 曲桑桑淡淡的说道:“我这不是好端端在这吗?” 郭笑上前挽住她的藕臂,难得软下身段说话:“你既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往后千万别做让我们担心的事了。” 曲桑桑连声道:“好好好,我都答应还不成吗。” 郭笑这才宽下心来,两人并肩走到长桥对面的玉台。 高立的玉台上站了许多名门贵女,有两人眼熟的亦有两人眼生的。 看来与她想的一般,这所谓的花宴不过是镇国公夫人选未来儿媳打的皇子罢了。 绣鞋一步一缓的踩着玉阶登上玉台,郭笑携曲桑桑来到镇国公夫人面前,两人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问了安。 镇国公夫人正与其他拜帖前来的贵胄后院主母闲谈,见两人问安先是随口应了声,微微抬眸瞥见曲桑桑时,她先是一惊旋即起身扬了一抹笑意。 “竟然连常平郡主也来了若有怠慢还请宽恕则个,随意赏玩便是。” 曲桑桑身子欠欠柔声道:“不妨事的,夫人客气了。” 客气的念叨了几声,曲桑桑与郭笑择了稍远的位子坐下。 轻摇团扇郭笑看着四周打扮不一的名门闺秀,啧啧称叹:“瞧瞧瞧瞧,连太傅的千金都来了,也真是劳烦镇国公夫人了,把这么的多闺秀给邀请来。” 第6章 第六章 细长的青葱玉指捻住素帕拭去皙白脖颈沁出的薄汗,曲桑桑笑道:“还真是呢,我倒是头一回见那么多美人儿。” 园内美人一个个都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身上穿着的华袍娇嫩可人算是应景。 微风拂过琉璃檐瓦旁的银铃发出泠泠声响,红檀木凭栏内的轻纱亦微微漾起,玉台下的景色顷刻一览无余。 翠绿万顷花团锦簇,奇珍异花馥郁芬芳,柳枝疏影随风摇曳生姿,楼台倒影进波澜平静的湖面,艳阳倾泻透过树杈画出一道道红霞。 如斯美景叫人心旷神怡,美中不足的是五月天里虽景色宜人却有些闷热。 镇国公府这花园名为兰苑,是盛京唯一能媲美宫中百花园的园子。 素闻镇国公府平日不大在这兰苑宴客连亲眷都不允其观赏,而今在此设宴,可见今日的花宴镇国公府有多么重视。 摇了几下团扇,郭笑轻声道:“依你看今个儿能雀屏中选的会是谁?” 曲桑桑环视一圈,良久摇首道:“我倒瞧不出什么,不过只要别落在咱们头上就是了。” 郭笑绯红的绛唇轻弯:“说的是,镇国公府虽好可这世子生性软弱从小只听镇国公夫人的话没什么主见,你我二人家世与之不相上下,这位子白给我都不要。” 曲桑桑掩唇笑道:“那姐姐倒与我说说,你将来想要嫁怎样的夫君?” 郭笑略一沉吟:“自然是人中豪杰,我是将门出身夫君也得是将门之子,要我嫁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那我是断不肯的,待来日我与他争执不休,他被我一拳打死了怎么办?” “姐姐!慎言!”曲桑桑黛眉紧蹙,低声喝叱。 郭笑吐了吐舌拿起案上丫鬟奉上的茶,小呷了口:“你也晓得我说话素来都是有口无心的,方才的话你权当没听到罢。” “不过说起夫君的事,桑桑你今后打算嫁什么样的人?” 轻抚髻上斜插的梅花金簪,曲桑桑笑容浅淡清澈的眸里满含柔情。 那一抹浅笑自被郭笑瞧见她视线交于曲桑桑髻上金簪。 “原来你早有意中人了啊,让我猜猜是不是你的庭哥哥啊?” 郭笑一语中的曲桑桑倒没有出言驳斥,脸上染了一抹烟霞。 绯红的脸足以说明她言中了。 郭笑双眸眯起,揶揄道:“当真被我猜中了啊,你这丫头快从实招来,你何时你与的庭哥哥互送信物的?” 指尖敲打小案,案上茶盏被郭笑这一敲打颤动了起来。 团扇掩面曲桑桑羞赧的不敢多说一句,过了半晌她才檀唇轻吐:“这事还请姐姐懒在肚子里莫要与旁人说。” 郭笑盈盈笑道:“你就放心吧,我会守口如瓶的,不会让你二人为难。” 她倒是不意外,温若庭与曲桑桑青梅竹马的情意摆在那,她们这些闺中密友看的都真真的。 两人若真能共结连理举案齐眉倒不失为一桩美谈。 日头渐热两人打扇的动作却未停。 郭笑热的心烦意燥,她不满的嘟囔:“这得坐到什么时辰啊,这镇国公府还真是抠搜,连消暑的冰块都不放一些这样闷热的天气叫我们都呆在这,怕是来折磨我们的吧?” “咱们待在这不动也不是个事,我看外头许会凉爽些咱们起身去湖畔走走吧。”捏着扇柄曲桑桑在惠心的搀扶下起身。 郭笑叹道:“只能如此了。” 才迈下玉阶,一位妇人走到她们面前,妇人约莫年逾四十,华贵的发髻上琳琅满目的插着点翠珠钗,瞧着有些笨重。 曲桑桑先为欠身,和郭笑退到一边准备让妇人先行。 熟料那夫人仅移了一步,她灼灼目光紧紧盯着曲桑桑。 “夫人?”曲桑桑被她盯得尽生寒颤,她怯怯的唤了她一句。 妇人不答那眼神始终直直落在曲桑桑身上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这位夫人您有什么事吗?”郭笑神色一凝,伸手护住曲桑桑一脸防备的看着那妇人。 稍迟些镇国公夫人从玉台上下:“诶呦姐姐,你吓到郡主和罗小姐了。” 把那妇人拉到一旁镇国公夫人:“惊扰你们了,这位是永忠侯府的老夫人。” 两人对着那妇人缓缓行了一礼。 “见过夫人。” 妇人一声不吭颔首低眉在思忖什么。 郭笑双眉皱起询问起镇国公夫人来:“这位夫人是怎么了?一直瞧着郡主怪吓人的。” 那样虎视眈眈的眼神宛若战场弑杀敌军的人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镇国公夫人讪笑道:“郭小姐怕是多心了,许是郡主貌美夫人一时看痴了罢。” 良久永忠侯府的老夫人孙氏才回过神来她稍显憔悴的面容有些疲惫,她眼一弯眼尾褶皱随之展现,她道:“适才对不住,我一时失神。” “这位就是常平郡主吧,和坊间传闻的一样,是个绝世美人。”孙氏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曲桑桑身上未移半分。 曲桑桑羽睫微敛福了福身:“多谢夫人夸赞。” 眼前之人她最熟悉不过,孙氏是她前世的婆母,同上辈子一样她那浑浊的眸里发出的光亮依旧让人发怵。 “好了好了,孙姐姐你就别叨扰郡主和郭小姐了,咱们有话上去说。”镇国公夫人拉着孙氏便踏上玉阶。 孙氏步子虽挪动,却是三步一回头的看向曲桑桑。 曲桑桑撇首不再看,她扯了扯郭笑的裙幅,低声道:“郭姐姐咱们快走吧。” 她得远离这是非之地,若她再久留一会儿恐生事端。 郭笑依言与曲桑桑行离了玉台,两人来到僻静清凉的树荫下乘凉,把手中团扇递给丫鬟,郭笑轻轻撞了下曲桑桑:“桑桑,永忠侯那家的老夫人怎么瞧着那么吓人?她适才一直盯着你,真的吓坏我了。” 饶是郭笑见惯了血腥场面和凶恶之人,一眼瞥见孙氏那副样子也有些胆颤。 曲桑桑冷声道:“我不知道,或许她性格使然本就是这样的吧。” 一见那孙氏曲桑桑脑海里便翻涌起前世她这位婆母做的好事,桩桩件件她都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郭笑察觉曲桑桑面色有异,她握住曲桑桑的手,问道:“桑桑你莫不是被那夫人吓到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没事,那夫人应当是无心的。”曲桑桑语气淡淡。 郭笑微微颔首心知她不愿深究,闭口不提方才的事,两人静静的赏玩远处美景。 悠扬的丝竹声渐起,众多名门闺秀纷纷往玉台走去。 曲桑桑倚在树旁,叹了声:“真不想过去。” 郭笑撩起几缕碎发至于鬓后,她勾起绛唇黛眉挑起:“不然咱们偷溜出去?” “这样怕会失礼吧。”若贸然离开会遭人非议,且她还带了曲燕宁来这。 郭笑那顾得了那么多,爽朗的她兀自挽住曲桑桑的玉臂,跨过长桥穿廊绕壁来到镇国公府的后门。 后门里把守的小厮懒散的倚在门边。 郭笑见时机稳妥,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矮着身子跑过去。” 曲桑桑拽住郭笑的衣袂:“郭姐姐,咱们还是不要莽撞吧。” 被人撞见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她二人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做出这等事来有伤风化。 郭笑愠声道:“你怕些什么,有我在没人会拿你怎么样的。” 曲桑桑犹疑之下已被郭笑拉住往前走了,身子一晃她不走也不行,两人就这么矮着身子慢悠悠的躲过小厮的视线,越到后门隐蔽处了。 捂着胸口曲桑桑惊魂未定,她喘着粗气:“郭姐姐,你把自己的丫鬟和我的惠心都丢在后头了,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自然是爬墙出去啊。”郭笑双手环胸,眼神瞟向一旁布满青苔的矮墙。 曲桑桑站直了身子看向矮墙:“郭姐姐,你不会是当真吧,要我与你一道翻墙出去?” 郭笑豪爽的挽起袖子,拍了拍胸口:“你放心吧,有我在定保你平安。” 曲桑桑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她幼时爱爬树的毛病恐怕也是从郭笑身上学来的,如今大了她倒做不出这些事了。 郭笑已然跃跃欲试,正要跳起时身后一男一女两道声音赫然入耳。 两人敏锐的移到临近的假山后躲藏。 “世子,我自知身为庶女攀不上镇国公府,但燕宁对你的倾慕之心天地可鉴。”曲燕宁揪着曳地长裙,在镇国公世子面前泫然欲泣。 美人落泪最是于心不忍,镇国公世子蒋文瀚何曾见过女子这般,他当下慌了神。 措手难安的他慌里慌张的哄道:“你莫哭啊,我最见不得女子哭了。” 蒋文瀚摩挲身上物什,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来轻柔的为她拭去眼下泪珠。 “燕宁只求世子一句,您可愿娶燕宁?”曲燕宁双手握住蒋文瀚那滚烫的大掌,她誓不罢休的逼问他。 蒋文瀚嗫嚅道:“我全听娘亲的。” 曲燕宁落寞的垂下螓首她松开握住蒋文瀚的手,怅然若失的转过身子大哭了起来。 蒋文瀚这下是束手无策了, “燕宁,你莫哭啊,你别担心,我会和娘亲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下章男主登场。一定 第7章 第七章 假山后杂草丛生,苍翠的藤蔓穿石越壁,逶迤曲折绕在假山上,藤蔓处依稀可见有虫攒动,曲桑桑与郭笑惊悸之余还是屏气凝神不敢惊扰了后头那对鸳鸯。 曲燕宁捻帕拭泪,嘤嘤啜泣道:“世子说的可是真的?” 蒋文瀚笃定的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跟娘亲说的。” 曲燕宁脸色稍缓双颊晕红,娇羞的揉着帕子,莺啼软软撩人心神:“那燕宁等着世子。” “好了,时辰不早我该去母亲那边守着了,待我与娘亲说成了我便来找你。”蒋文诚恳的说道。 曲燕宁含笑点头。 过了会儿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而隐于假山后的曲桑桑与郭笑两人面面相觑。 郭笑问:“他们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曲桑桑沉吟道:“我虽不知他二人是如何识得的,可看这样子恐怕有些时候了。” 郭笑故作高深的抚了抚下巴:“这事儿倒有趣,桑桑咱们不妨去看场好戏吧?” 两人相视一笑走出假山绕回玉台,此时歌舞声渐起原是有几位闺秀在台上展露技艺。 跳舞的女子身形袅娜舞姿杨柳依依纤纤楚腰不堪一握,蹁跹的裙裾随风扬起,身如飞燕轻盈跃起步步生莲似乎蝶舞纷飞。 待得女子停舞,台上众人依旧看的出神,镇国公夫人先起身赞道:“赵小姐一舞倾城甚美。” 赵小姐得了赞誉罗袖微敛福身言道:“夫人谬赞,小女是在夫人面前班门弄斧了。” 镇国公夫人笑道:“这不是谬赞,你的舞当真不错。” 赵小姐羞怯低眸,退到一旁。 而后各位闺秀都展露了自己的技艺,不过都大同小异看久了便觉得枯燥旁的倒是入不了眼了。 “我看来看去倒只有那赵小姐的舞不错,旁的闺秀弹得那些个曲子听得只让人心烦,都比不得民间乐坊弹得曲儿。” 听惯了宫里的乐调再听得这些平平无奇的曲子,郭笑倒觉得难以入耳,曲桑桑倒没有细细听那些曲调,她一心挂在角落里那道倩影上。 怀抱琵琶曲燕宁端坐在婢子安置的圆凳上,对着镇国公夫人与几位主母福了福身:“小女献丑了。” 玉指轻挑慢捻弹奏琵琶弦,一曲宛转清冽的曲调响起,余音绕梁三尺叫人如痴如醉。 曲燕宁弹得一手好琵琶,曲桑桑自幼就晓得。 姚姨娘膝下唯有曲燕宁这一女,有多娇宠自不必提,琴棋书画虽不是特别精通但都略懂一二,尤其这弹琵琶的技艺还是特意与宫中乐师学的。 反观她除了会些女红旁的什么都不会,倒像极了一个庶女。 一曲毕曲燕宁起身抱着琵琶谦逊的说道:“小女拙技还请夫人莫要怪罪。” 曲燕宁的一曲惊艳四座,连眼界高的镇国公夫人都听得入了迷,还是她身边的婆子提点她才回过神:“弹得妙极了,你是哪家姑娘?” 曲燕宁娇羞回道:“小女是曲国公府曲燕宁。” 镇国公夫人原先还对曲燕宁有几分喜爱,听得她自报家门,脸色瞬间变了:“原是曲国公府二小姐啊,弹得不错,下去吧。” 曲燕宁身子一僵未表什么,颔首退了下去。 郭笑看后讥笑道:“到底是庶女登不得台面,你看吧,连镇国公夫人都不屑与她多话。” 之前那几位闺秀表演技艺时镇国公夫人都不曾这样冷淡。 曲桑桑眉目一沉:“郭姐姐,咱们先走吧不要在这逗留了。” 郭笑不明所以:“怎么了?这不看的好好的吗?” 欲要问个明白时郭笑瞥见施施然向她二人走来的曲燕宁。 曲燕宁才将怀中琵琶交还于镇国公府的婢女,无意间看到她二人便追了上来。 “两位姐姐去哪儿赏玩了,久不见你们二人身影。” 曲桑桑淡漠的答道:“只是别处散了散心,没去何处。” “这倒是,姐姐除了一手女红什么都不会,来这花宴定是觉得失礼了,才不敢登玉台献技吧。”话里话外满是嘲讽,曲燕宁还刻意拉住曲桑桑的衣袂,尖酸的说:“来这花宴姐姐都穿的这般朴素,看来是没把镇国公府看在眼里啊。” 蓦然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郭笑冷冷的蔑视曲燕宁:“你在家你母亲没给你教规矩吗?敢跟你的长姐说出这种话?你是忘了嫡庶尊卑吗?” 曲燕宁头被打偏,面颊顷刻红了一片,她怔怔的转过头不以置信的望着郭笑。 郭笑似不解气她揪起曲燕宁的衣襟,将唇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别以为你勾引了镇国公世子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别忘了你自始至终是个庶女,镇国公夫人可不会接受一个庶女入他们镇国公府的。” 一番说辞令曲燕宁面色一白,她轻咬朱唇开口道:“那姐姐不妨看着,我这个庶女能当几时?” 郭笑双目圆瞪松开衣襟:“你这话什么意思?” 曲燕宁自若的整了整松散的衣襟,勾唇笑道:“郭姐姐为何不问问姐姐呢?或许姐姐知道我的意思。” 曲桑桑缄默半晌,才轻启檀口:“你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方才我与郭姐姐看的倒也真切不过你要当镇国公府的世子妃怕是痴人说梦了。” 一众闺秀已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曲燕宁面上挂不住,还得强撑着气焰。 “那就请姐姐等着瞧吧。” 忿然甩袖,曲燕宁气急败坏的离开了玉台。 郭笑怒道:“谁给她的脸了,真叫人看不惯。” 曲桑桑明眸微动笑道:“世子爷中意她,怕是她真会成为世子妃呢。” 郭笑呸呸呸了几声:“可千万不要,就她那耀武扬威的模样,要是真成了世子妃,那可不得了啊。她还不得爬到夫人们的头上去?” “姐姐何苦跟她置气,你知道她的性子的。”曲桑桑尤是道。 郭笑叹声无奈道:“也罢也罢,我心宽广就不与她计较了。” 曲桑桑亲昵的挽住郭笑的臂:“咱们去别处走走吧。” 两人绕过迂回曲折的阆苑,来到一侧凉亭打算歇歇脚,不巧撞见了被闺秀们缠住的蒋文瀚。 曲桑桑这才看到传闻中镇国公世子蒋文瀚,只见他身穿了件暗蓝色常服,墨发被玉冠整齐的束起,侧脸俊俏,眉下的桃花眼眯成条线,他站在美人堆里有些难堪。 郭笑噗嗤一笑:“不愧是世子爷,艳福不浅啊被这么多美人环绕,不知道你的妹妹看见了会怎样?” 曲桑桑道:“依她的性子会有闹得时候呢。” 话音才落曲桑桑便被慌慌张张跑来的小丫鬟撞倒在地上。 丫鬟颤巍巍的扶起曲桑桑,丫鬟瑟缩着身子不住的赔罪,“对不起小姐,是奴婢冲撞还请您莫怪。” 曲桑桑拂去裙上污秽,柔声道:“没事的,小心些。” 丫鬟面如筛糠怯生生的点了点头,起身后她嗫嚅道:“小姐可知道常平郡主在何处?” 曲桑桑微愣旋即道:“你找我何事?” 丫鬟低声道:“我家老夫人请郡主凉亭一聚。” 丫鬟面生她猜不出是哪家夫人寻她,曲桑桑便问:“你家老夫人是?” 丫鬟答道:“永忠侯的老夫人。” 曲桑桑犹疑了,郭笑亦对她摇首示意她不要前往:“你别去,当心中了计。” 那孙氏的模样瞧着就不是个善茬,曲桑桑若只身前往怕是会有危险。 曲桑桑轻拍郭笑的手,“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郭笑正色道:“那你凡事小心。” 曲桑桑允了。 跟着丫鬟来到凉亭,亭中独坐一位夫人曲桑桑不陌生,那是孙氏。 她敛眸踱步迈过石阶走到孙氏面前,行了礼:“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安。” 孙氏欣喜的从石凳上站起她越过石桌狠狠握住曲桑桑的柔荑,那长长的指甲几乎陷入她的皮肉,曲桑桑不觉痛吟出声;“夫人,您快松手您弄疼我了 ……” 孙氏依言缩了手,她瞪大了双眸笑得可怖,呓语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这才是配给我当儿媳的人,曲国公诚不欺我。” 孙氏寥寥几句话吓到了曲桑桑,她下意识的退了几步从脊背升起的凉意让她浑身一颤。 “你别怕,你可是你未来的婆母,你是要给我们家瑜儿当正妻的,你不能怕我。” 曲桑桑每走一步孙氏紧跟一步,她步步紧逼直到逼的她无路可退,她半靠在凭栏处,胸前因惧意起伏不定。 两人目光交汇时,她清清楚楚的觑见孙氏眸底那入魔的癫狂。 曲桑桑声线微颤她抑制住自己的恐惧:“夫人,您放开我这是镇国公府,您不能乱来。” 孙氏眼珠赤红指尖轻划过曲桑桑,她佞笑着说道:“我哪有乱来,我不过是与我未来的儿媳说说话罢了。” “夫人,请您放手。”曲桑桑再次唤道。 孙氏不予理会,在曲桑桑胜雪的玉容上印下深深地痕迹。 这下曲桑桑再顾不得什么,为求自保她伸手推搡起孙氏来。 可孙氏力气极大,曲桑桑愣是推不动半分,僵持之下曲桑桑撑不住身子,从凭栏处翻了下去,坠入那波光粼粼的湖水中。 噗通一声,水花溅起,澄澈的湖水中鱼儿受惊四散逃离,不善洑水的曲桑桑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她竭力的喊着却无人应她。 她力气渐失,身子直直下沉坠了下去。 恍惚中她好像瞧见了一个人,一个很是熟悉的人,不待她看清人脸她已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莫得出场下一章一定出场 第8章 第八章 曲桑桑昏昏沉沉的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她坐起身子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桑桑,你总算醒了。”耳畔传来的是郭笑担忧的声,“你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曲桑桑费力的睁了眸子她扯唇笑道:“我没事,除了脑袋昏沉旁的是无事。” 郭笑长舒了口气:“那就好,万幸你没事,我若多长个心眼就好了,陪你去见那夫人也不会害的你落水。” 从郭笑口中曲桑桑大抵知道了她落水之后的事,她坠湖后孙氏仓惶逃走弃她生死于不顾,最后还是来寻她的郭笑下水救起的她,将她移到镇国公夫人腾给她的偏房歇息。 提及此郭笑便气不打一处来:“那什么永忠侯府的老夫人真是个混账东西,如若不是我担心你特意来寻你,恐怕你早就一命呜呼了。” “这事我也有错,没听姐姐的话留个心眼。” 但凡她听了郭笑的话,小心些行事便断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郭笑悠长的叹了声,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念叨:“你自个儿倒清楚的很,方才应承我应承的快,临了临了还是受了些苦。” “姐姐就莫在笑话我了。”倚靠在软枕曲桑桑顺带环视了一圈偏房。 偏房里陈设皆是上品重重帷帐影影绰绰的遮住雕花床,隔着三尺远曲桑桑掠过郭笑的身子,看见了镇国公夫人以及其他女眷,曲桑桑皱起了眉。 郭笑见后气恼至极她倏然起身镇国公夫人道:“夫人怎得现在才来?永忠侯府的老夫人现在在何处?” 镇国公夫人面色如灰,惶惶不安的说道:“老夫人却说身子不适已离开镇国公府了。” “那常平郡主落水一事就这样搪塞过去吗?”郭笑为曲桑桑打抱不平。 镇国公夫人身为一品诰命夫人这其间的利害关系当然明白,但人既离去她又能如何。 曲桑桑并不想责难镇国公夫人,毕竟这花宴本就是她为了蒋文瀚挑选妻子而设宴的,但孙氏之举险些害她丧命,这事若不深究必有后患。 她坐直身子,神色平静对镇国公夫人说道:“这事烦请夫人查明后给我个交代吧。” 镇国公夫人自知理亏一直未敢出声,良久后才柔声道:“孙老夫人好歹算是郡主的长辈,郡主这样深究怕是不好吧。” 曲桑桑羽睫微敛沉声道:“您亦是桑桑的长辈更是这镇国公府的主母,您见过大风大浪不少,桑桑只想求个明白,难道您连这都不肯答应吗?” 郭笑接着话附和:“是啊夫人,郡主的话在理,您莫要欺负我们两个是小辈不懂得人情世故而刻意包庇了孙老夫人,她今日之举若不解释个清楚,我便告到圣上那去。” 镇国公夫人愕然,她倒不曾想过会被两个未出阁丫头三言两语说的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她隐隐有怒意迸发在心中。 待此时从偏房外跑进一个丫鬟,她慌里慌张的朝镇国公夫人喊道:“不好啦夫人,那曲二小姐和赵小姐两人打起来了。” 镇国公夫人正在气头上,丫鬟的禀报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指着丫鬟忿忿问道:“你们就没个人去劝架吗?” 丫鬟冷汗涔涔她颤抖着身子嗫嚅的唇瓣却是说不清半个字来,镇国公夫人急火攻心捂着胸口催促道:“你这没用的东西,快带些丫鬟婆子去拉架啊。” 丫鬟这才又吐了几个字:“劝了,两位小姐现下都躺在地上起不来身了。” 这突然的变故让镇国公夫人措手不及,曲桑桑坠湖一事还未说个明白,又来两位小姐打架。 曲桑桑温声朝镇国公夫人:“我这倒是没什么事了,夫人不妨去瞧瞧两位小姐吧。” 镇国公夫人眉目凝起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抿唇言道:“那郡主您先歇着吧。” 携一众女眷离去后,偏房瞬间静了下来。 “想必现在的镇国公夫人很是后悔吧。”曲桑桑不住叹道。 后悔办这花宴,惹出诸多是非来。 郭笑为她掖了掖被角,“别的不提,我清清楚楚听见了,那丫鬟说的可是你妹妹和人打起来了,你就不急吗?” 曲桑桑拍了拍盖在身上的锦衾,“我算不得好姐姐,她的事倒也管不着,不过郭姐姐提起了,我还是得去看看的。” 她再不喜曲燕宁,也得为着曲国公府着想,曲燕宁折辱的可是曲国公的门楣清誉。 起身下榻穿上绣鞋,来时的衣衫早已湿透她身上穿的是镇国公夫人的一件常服,三千青丝未挽便踏出偏房。 曲燕宁是在凉亭与那赵小姐厮打起来的,据带路的丫鬟说两位小姐像疯妇似的扭打在一块钗环配饰掉落一地,两人的脸上都有血痕。 曲桑桑与郭笑来到凉亭时,两人都哭的凄惨尤其是那赵小姐,脸上的敷粉和胭脂不知被汗水还是泪水晕染成一团,她整张脸瞧着有些滑稽可笑。 郭笑见后啧啧称奇:“从前只见过爹爹部下打架,我今儿算是开眼了,能见到两位闺秀打架。” 曲桑桑以肘示意她噤声,郭笑撇了撇嘴会意的捂住嘴巴。 几缕青丝俏皮的随风而扬,曲桑桑玉指绕于耳后她走到曲燕宁面前:“妹妹怎么和赵小姐闹得不快了?” 曲燕宁剜了眼曲桑桑,拢了拢散乱大敞的外衫,“妹妹只不过和赵小姐意见相左罢了。” “意见相左就可打人了吗?”郭笑凤眸微挑后又嗤声说道:“白白让人笑话。” 曲燕宁如鲠在喉,她虽气愤但碍于身处镇国公府不好发作就忍了。 镇国公夫人僵滞半晌后走到两人面前诘问两人的婢女:“把方才发生的事你们都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两个婢子到底是年纪尚小,她们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尔后胆子稍大的婢子出声道:“奴婢是曲二小姐的婢子素绢,奴婢本来和小姐好好的走着,打算在凉亭歇歇脚没想到赵小姐上来就掌掴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询问缘由赵小姐却变本加厉起来,又打了小姐几下,小姐气不过这才动手。” 软倒在青石砖的赵小姐闻言无视闺秀礼仪怒叱素绢,“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奴婢不敢胡说,是赵小姐先动的手。”素绢忙不迭又磕了几下头。 镇国公夫人半信半疑:“你呢?发生了什么,你与我说说。” 赵小姐的婢女呆呆的跪在地上一语不发,镇国公夫人问了好几遍她都没有半点回应,如此陷入僵局,赵小姐的婢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这事就只有曲燕宁占理了。 镇国公夫人头疼急了,先是曲桑桑坠湖,如今又是两位闺秀在她府里公然打架,他镇国公府摊上这样两桩事属实晦气。 “今日来往的女眷都是有身份的,夫人不妨悄悄办了,就当无事发生吧。”镇国公夫人的贴身婢女蓦然说道。 镇国公夫人紧紧皱着眉,轻声叹道;“这能当做无事发生吗?” 赵小姐是礼部尚书的嫡女,曲燕宁虽是曲国公庶女却极为受宠,两边都是吃罪不起的人物,哪怕他们镇国公府家大业大哪经得起这样折腾。 “夫人这事不如交给我和郭小姐来办吧,你看天色也不早了该让女眷们回府了。” 曲桑桑清眸流转,眼尾悄悄扬起。 镇国公夫人破罐子破摔,亟欲先稳住那群女眷,她忙道:“那这事就烦请郡主操心了。” 去前她不忘嘱咐身边做事稳妥的婆子留在这。 郭笑怔怔的靠到曲桑桑身边道:“你真要接这烂摊子?我瞧着不大好办啊。” 曲桑桑笑道:“好不好办,你看我如何办就是了,不过待会儿劝解赵小姐,还得郭姐姐你出面了。” “啊,那是自然。” 上前扶起狼狈的赵小姐,曲桑桑柔声道:“赵小姐你受委屈了。” 赵小姐毫不领情她起身后甩开她的手,冷冷的回道:“郡主这话说的,我受委屈怎敢说出来呢?”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起来,郭笑挡在曲桑桑面前,好声好气的对赵小姐说:“赵小姐您看这样如何?” 郭笑把赵小姐拉到一旁对她说细细耳语了一番,赵小姐闻后脸青一阵白一阵的随后她悻悻的拽起自己的婢子离开了。 “桑桑,你怎么会知道赵小姐闺阁的事啊,我一说她脸色就变了。”郭笑好奇的问她。 她教郭笑的那句话,不过点明她做过的腌臜事罢了,在未许人前赵小姐曾与私塾的先生有私情,那先生还是有妻室的,与她相好图一时新鲜,这层窗户纸还是后来被人戳破的,赵小姐的父亲为此还被贬官她才有所收敛。 曲桑桑轻笑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赵小姐外表看上去柔弱娇媚然则非也,她性子跋扈行事嚣张,她还记得前世赵小姐休了夫君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只因她的夫君纳了妾室,她闹到衙门内堂逼着她夫君签了那休书,她还恶毒的踹那有孕的妾室害她小产,如此行径着实惹怒了百姓,之后她虽如愿休了夫君后她从此再未嫁人孤苦一生了矣。 曲桑桑径自走到曲燕宁身边道:“待会儿好好梳妆一番,免得让姚姨娘忧心。” 曲燕宁面容清冷:“姐姐为何帮我?” 曲桑桑淡笑道:“你我都是曲国公的孩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应当明白,你若出了什么岔子毁的可是曲国公府的清誉,想来你也不愿爹爹和姚姨娘为你的事操劳吧?” 曲燕宁眼神寒了起来,她缄默不语。 曲桑桑亦不与她多话她知道,她定是听进去了。 回府时天色已暗静谧的漆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惠心为曲桑桑打着伞扶着她下了马车。 曲国公府灯火通明,曲桑桑轻揉眉心步履虚浮的半靠在惠心身上,待走到沉璧阁时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晕厥了过去。 眼见曲桑桑晕了过去,惠心急的满脸通红的叫喊起来:“春婵,快去叫大夫来!” 春婵闻声跑了出来见昏过去的曲桑桑后,她想也未想跑到前院去喊人了,许是太过着急春婵像无头苍蝇般乱转起来,连跑到别的院落都不晓得。 “春婵?你怎么在这?”曲元良与温若庭用过晚膳后正出来消食,见神色匆匆的春婵出声问道。 春婵紧咬下唇道:“郡主昏过去了,惠心姐要奴婢去叫大夫,可奴婢一时走岔了路。” 闻曲桑桑有恙两人都焦急了起来。 曲元良对温若庭道:“你去看看桑桑,我去叫大夫来。” 温若庭同春婵回到沉璧阁看到搓手顿足的惠心,他蹲身横抱起曲桑桑,一脚踢开檀木门跨过门槛将怀中娇柔轻放在雕花床榻上,放下时手不易间触到曲桑桑身上湿润的衣袍。 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少女玉润的额间觉出阵阵滚烫,温若庭英挺的剑眉蹙起他敛眸低声道:“今日在镇国公府发生了什么?” 惠心在镇国公府时因郭笑缘故的未能一直陪伴在曲桑桑身边,她支支吾吾的道不出什么,温若庭神色不耐不再多问。 不多时曲元良叫了大夫来沉璧阁。 大夫慢条细理的诊脉后他道:“郡主没什么大碍,服几贴药好好将养就成,两位少爷毋须担心。” 两人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大夫开了方子曲元良便让春婵拿去熬煮了。 曲元良瘫坐在软榻上扶额叹道:“早前还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温若庭撩袍坐下淡淡道:“我问了惠心,倒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曲元良展眉:“那我去问问燕宁,那丫头定知道些什么。” 温若庭斜睨他:“她若肯透露倒好,但若瞒着……” 他倒是忘了,曲桑桑和曲燕宁向来是不容水火的姐妹。 那可就难办了…… 曲元良攥拳重重的砸向案几:“该死,要是桑桑出事和她有关……” “那就不要放过她。”温若庭冷冷轻笑,笑意阴鸷恃戾,是曲元良从未见过的笑,令他无端升起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是能日更四千的人了!快夸我! 第9章 第九章 五月适逢梅雨季,细雨绵绵的云烟泛起重重雾霭,雨帘密密沥沥挂在雕梁画栋的廊庑顺着楠柱滴落在石阶上。 滴滴答答的雨声响个没完,萧瑟的风吹开半阖的轩窗卷起垂曳的帷帐,曲桑桑靠在软榻上小憩,她身旁小案放了几本解闷的话本想是才看完不久。 惠心轻阖窗子,又至熏炉处新添了些安悉香,淡淡柔香萦绕其中升起袅袅氤氲,执帕抹去指尖香沫,她道:“郡主,该起身喝药了。” 曲桑桑慵懒的睁开了睡眼稀松的清眸,尔后缩了缩身子撑着脑袋:“什么时辰了?” 今年的梅雨季来的迟些更比以往还要闷热,最怪的是明明已经入夏这天暗的还似冬日一般快。 “已经酉时了。”收拾好小案上散乱摆放的话本,惠心端上热腾腾的汤药,“郡主早些用药吧。” 接过瓷碗曲桑桑一口饮下碗中苦涩的汤药,酸涩的苦味留于口中,玉容皱成一团她艰难的吞下苦涩的汤药,素手搁在小案上:“这药真苦。” 惠心噘嘴略带愠怒的说道:“郡主还知道这药苦啊?” “你这丫头是怎么与我生气起来了?”曲桑桑拾掇帕子擦去唇边药渍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丫头打从早起对她的脸色就极差,动不动就板着脸,她都不晓得哪里惹到这位管家婆了。 惠心嗔道:“奴婢还不是为了昨日事,大夫说了,您这几日啊怕是汤药都离不得身,拜谁所赐?还有那永忠侯府的老夫人到如今还是没个说法,你知道坊间都如何说吗?” 昨日在镇国公府闹得那两桩事如今是人尽皆知,更是连坊间的百姓都评头论足起来。 “坊间传闻最多应当是二小姐的事,与我何干?” 那夜曲桑桑回府昏厥惊动了曲老夫人,她耳闻在镇国公府受的委屈当夜就赶来看她了,确认她无恙才放下心回去休息。 惠心闷闷地说道:“话是这么说,可奴婢还是觉得郡主你受的委屈大些。” 曲桑桑轻捻甜枣塞入口中:“我的委屈不算什么。” 经昨日之事想必曲燕宁镇国公世子妃的念想落空了,她算是无意间断了她的路,如此看来她受的委屈真算不得什么。 上一世曲燕宁顺利成为镇国公世子妃后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出三月怀上孩子在镇国公府站稳脚跟,头一年她身子康健时她就常常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当着她面辱她娘亲还咒她早逝,时至今日她还铭记于心,这份恨意她永不能消。 惠心叹息一声:“郡主还是太心善了。” 曲桑桑摇首讪笑,不置与否。 雨势渐大,隐隐有大风刮过窗棂,惠心起身把窗子关紧了些,瞥到廊下她望见手持灯笼往这赶来的婆子。 来的婆子是曲老夫人身边的伺候的刘妈妈,她语气和蔼对曲桑桑道:“郡主,老夫人让您去留春院偏厅走一趟。” 曲桑桑低声应了,惠心忙搀扶她走出房门,撑着伞主仆二人走过长廊来到留春院的偏厅。 偏厅门外传来曲国公震怒的声音。 “你这不要脸下作的东西!白白让人看了笑话!”曲国公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指着跪在地上的曲燕宁谩骂。 曲燕宁哭的梨花带泪,明媚的水眸红肿一片瞧了楚楚可怜,她一壁抽噎一壁啜泣道:“女儿也是想求个好姻缘,这才……” 曲国公俨然气急,兹事体大她曲燕宁毁的是曲国公府的清誉,他怒道:“所以你就去勾引人世子吗?你娘平日就叫你这些吗?” 姚姨娘眸含忧心护女心切的她与曲燕宁一道跪下,水汪汪的眼立即落下泪来:“夫君您就不要责难燕宁了,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曲国公眉头皱起忿忿甩袖:“不懂事?她这几年由宫里嬷嬷教的规矩体统都忘了吗?连嫡庶尊卑的规矩都不守,还妄想成为镇国公府的世子妃,你这死丫头真是痴心妄想。” 高坐正位的曲老夫人见状连连摇头。 门外的曲桑桑将里头的一切尽收眼底,她噙着一抹冷笑上前,微微福身时巧妙的掩去唇边笑意:“祖母、爹、姨娘,桑桑来迟了。” 姚姨娘和曲燕宁还跪在地上凄惨的哭泣,曲国公轻轻应了声便没了反应。 曲老夫人招了招手示意她来她身边。 曲桑桑缓缓起身走到曲老夫人跟前温声道:“祖母,您叫桑桑来有什么事?” 曲老夫人怜爱的执起她的手轻拍:“乖桑桑,叫你来是你爹有好事告诉你。” 曲桑桑讶然抬眸,清眸闪过一丝错愕:“好事?是什么好事?” 曲国公忙接了话:“永忠侯府今日差人来下聘,我替你答应下来了,婚期就定在你及笄后。” 曲桑桑身子一凛她轻咬贝齿,隐隐蕴着怒意问道:“爹爹,如此未免操之过急,您都未曾问过我的意思。” 曲国公沉声道:“昨日发生那样的事,永忠侯府的老夫人也甚是懊悔,她们特意来下聘就是为了你的清誉。” 这话无疑是给了曲桑桑当头一棒,曲国公所言与前世一般无二,只不过那时是在她出嫁前一天才告诉的她。 难道她注定逃不掉前世的命运吗…… 不,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再嫁过去的! “那若桑桑不嫁又当如何?”寥寥几个字顷刻便让偏厅静的能闻针落的声。 淅沥雨声尤未停歇,偏厅里众人脸色各异,独独是曲国公本就因曲燕宁一事气的面红耳赤的他,闻曲桑桑所言又色变,他脸色覆上阴霾,“我曲国公府已收了聘礼,你不嫁也得嫁!” 掩在金丝软烟罗宽袖里的玉手紧紧攥起深深嵌进掌心,曲桑桑转向曲国公厉声道:“爹爹就不顾女儿的意愿吗?” 曲国公愣了一瞬,随即撂下狠话:“这事已成定局,容不得你任性。” 温热的泪珠潸然而下,浸湿她的衣襟,曲桑桑凄楚笑道:“爹爹亏欠了娘亲,如今连我都要亏欠了,看来爹爹是真的不曾把桑桑和娘亲放在眼里,娘亲死后桑桑就没人疼了……” 微红的眼眶让曲老夫人见了心疼不已她搂曲桑桑入怀,轻拍她的脊背柔声安稳:“祖母的好孩子,不哭有祖母疼你,你不愿咱们就不嫁。” 揪着曲老夫人的锦袍曲桑桑悲恸大哭,她不住的啜泣。 曲国公眼一沉,对曲老夫人道:“娘,你就别老护着她了。” 曲老夫人眼神寒冽她说道:“桑桑的事日后由我来管,你就别操心了,有空就操心操心燕宁吧。” “娘,那这婚事……”曲国公还不死心,继续问。 曲老夫人道:“你这事做的本就不妥,桑桑连那罗瑜的面都不曾见,你就急着给两人定下婚事了,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当着姚姨娘和曲燕宁的面曲老夫人不好发作,她忍住心中怒意,又道了句:“这婚事先不作数,我这老婆子亲自去与那孙老夫人说便是。” 曲国公低声道:“娘这怎么能行呢。” 都定好的事,说变就变那叫旁人如何看待他这曲国公。 曲老夫人狠狠剜了眼曲国公:“你如今成了名正言顺的曲国公翅膀就硬了是吗?你要再敢顶嘴一句,我就带着桑桑一道去寺里出家为尼,若永忠侯府那边来要人,你就嫁你那宝贝燕宁吧。” 曲国公惊道:“这可不成,燕宁怎能嫁永忠侯呢……” 曲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也知道啊,你不顾桑桑的意愿允了那门婚事,桑桑愿意倒也罢了,可她不愿你何苦强逼。” 曲国公哑口无言,他垂首道:“儿子知道了。” 曲老夫人浑浊棕褐的眼珠淡瞥了他一眼,苍老的手紧握住曲桑桑嫩白的纤手,“知道就好,这婚事便罢了,如今要紧的还是燕宁的事。” 话到这个份上曲国公再强逼也无用,他连声道:“是,儿子一定好好处置燕宁这丫头。” 曲燕宁呆滞的跪着,她面上的泪痕未干,还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涩涩的哀求;“爹爹不要,燕宁知错了。” “夫君,您就饶了燕宁吧。”姚姨娘拧着帕子爬到曲国公身边,抱着他的腿为女求饶。 曲国公面色难堪,眼前的跪着的两人是一个是他的宠妾一个是他宠爱多年的庶女,任凭责罚哪一个他都于心不忍。 这时曲桑桑从曲老夫人怀里退出,捻帕拭去眼下泪珠:“爹爹若不忍心,那就得担上污名,到时谁都骂您一句教女无方。” 字字珠玑亦是在理,曲国公疲惫的扶额:“罢了罢了,燕宁从今日起不准踏出府里半步,等这事风头过去了再说。” 曲老夫人却道:“这样做有失公允,由我来处置吧,燕宁先去佛堂抄一个月的心经,这一月里不许踏出佛堂半步,等沉下心来再去赵府给赵小姐赔罪,听到了吗?” 曲燕宁面色一白,只得应了:“燕宁明白了。” 屋外绵绵细雨骤停,曲桑桑借着灯火行在长廊里,黯然神伤。 到头来对曲燕宁的责罚还是有失偏颇,好在曲桑桑将婚事推拒了出去,可这仅仅只是开始,只要孙氏一天不死心她就还会嫁进永忠侯府。 看样子她得早做打算了。 * 翌日清晨朦雾萦绕,鸟鸣声阵阵,微光掀窗袭入屋内,春婵挽起锦纱帐,斜阳照在雕花床上甚是刺眼。 素手半遮眼,挡住透入的熹光,曲桑桑睁开清眸,哑声说道:“春婵,你今日怎么这么早?是有什么事?” 连日来她身子疲乏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若无要紧事惠心和春婵都不会惊扰她。 春婵笑盈盈的说道:“是有事,还是件大事,温公子早早就过来了,郡主还不快些起身打扮?” 曲桑桑掀被坐起身子,惊愕的道:“你说庭哥哥来了?” 春婵掩唇笑道:“奴婢哪敢骗你,您快些起身洗漱吧。” 曲桑桑漾笑套上绣鞋急匆匆的走到红木雕花屏风后更衣,她特意换了身云烟色海棠纹苏绣锦缎常衫,乌发挽成寻常的素髻单缀以那枝梅花金簪,轻描螺黛颊抹胭脂,一身行头衬的她姝色俏丽身带轻灵之气。 才走出沉璧阁,她便瞧见了独坐凉亭背影孤清的男人。 “庭哥哥!”曲桑桑唇瓣弯起朝男人走去。 温若庭眉目清浅他起身笑迎:“你身子可好些了?” 曲桑桑颔首笑道:“我好多了,庭哥哥,你今天怎么来这了?” 温若庭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当然是来看前几日被人推下湖的那个蠢丫头了。” 曲桑桑羞赧的低下螓首:“庭哥哥听说那天的事了?” 温若庭扶她坐下淡笑道:“那事闹得那么大,我怎会不知。” 曲桑桑叹道:“其实我倒没什么事,只是燕宁她……” 温若庭眸色黝黯,他徐徐道:“她的事,怎可与你相提并论。” 男人的语调依旧温润低沉却带了丝丝凉薄,像是陌生人一般。 曲桑桑一愣,抬眸拧着绣帕唤他:“庭哥哥……” 温若庭敛眸淡笑道:“听元良说,永忠侯府昨日来人下聘了?这可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温若庭:我老婆只能是我的,觊觎她的人,给老子滚! 罗瑜:略略略,我就娶她!气死你! 温若庭:拔刀吧,看是你死还是你死。 罗瑜:…… (这周申榜啦,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好榜,如果是好榜我就加更!说到做到!) 第10章 第十章 男人的声如平地惊雷掀起波澜来。 曲桑桑怔怔的看向温若庭,纤长的羽睫翕动。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被我回绝了。” 思及昨日的事曲桑桑不由心尖发颤,若她优柔寡断些怕是会再次遭人迫害下场凄凉。 温若庭眸含缱绻指腹划过盛满茶水的青釉茶盏摩挲着纹路,“那桑桑告诉庭哥哥,你为什么要回绝?” 曲桑桑坦诚道:“因我不慎落水便要娶我为妻未免太过儿戏,再说了永忠侯此人品行不端桑桑也是看不上的。” 温若庭唇角轻弯修长的指捏着盏身,和煦的说道:“你懂得倒多。” “其实除了这个以外,其实桑桑已有意中人了。”玉颊顷刻染了抹嫣红蔓延到耳根,曲桑桑长袖半掩螓首满是女儿娇羞的模样。 温若庭眉间拢起神色晦暗复杂,手微抖盏中茶汤随之一漾,沉于底下舒展的茶叶浮起险些从盏中倾泻出来。 “意中人?怎得没听你与我说过?”男人阴鸷的眼神隐在茶水溢起的氤氲间,他喉头微动低声询问。 曲桑桑娇嗔道:“这种事怎好明说呢。” 温若庭薄唇紧抿眉目温和,放下手中的青釉茶盏,扬袖执起茶壶为曲桑桑倒了杯茶,“桑桑如今大了,连心事都不肯告诉我了。” 曲桑桑悠悠抿了口盏中香茗:“女儿家的心事,庭哥哥还是莫要多问了。” 她与罗瑜的婚事尚未有定夺,她还不能向温若庭袒露自己的心意。 温若庭默了默,旋即叹道:“现下就护着意中人了,看样子桑桑日后若嫁了人怕是连我都不认了。” 曲桑桑听得温若庭这般言语,倒升起几分不悦来,她瘪嘴斥道:“庭哥哥这话说的没得叫人笑话。” 温若庭淡道:“到底是我不知身份,妄想掺和不上曲国公府的事。” 曲桑桑慌了神忙道:“庭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还是什么意思,原是我不配。”温若庭故作落寞的叹道。 这话惹得曲桑桑心疼不已,她眼眶微红紧咬朱唇道:“庭哥哥何须贬低自己,桑桑从未那么想过,其实桑桑的意中人是……” “什么?桑桑你有意中人了?” 曲元良一声响亮的惊喝,打断了曲桑桑情急之下将要宣之于口的话。 他疾步走向曲桑桑,质问道:“你快说,是哪家公子爷?” 曲桑桑吓得垂下头来捂住心口,好半晌她才缓过劲她猛地起身,提着裙幅往凉亭外跑去像极了受惊的兔子。 曲元良不明所以的看了眼温若庭,疑惑的问道:“桑桑这是怎么了?” 温若庭笑笑不语端起茶盏兀自品着茶。 曲元良撩袍坐下,为自己添了杯茶还未入口清冽醇香的茶香便溢了出来,他问道:“你可知桑桑的意中人是谁?” 温若庭搁下茶盏盖上茶盖:“你何不去问问桑桑?” 言罢便起身离去。 曲元良茶才进嘴不过一瞬,他只能独自瞠目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凉亭。 一个个这都是怎么了…… 他又不是瘟神。 午后天色阴沉昏暗暴雨倾盆而下,狂风呼啸和着宛若玉珠豆大的雨滴敲打着紧闭的窗牖。 临牖而坐耳闻风雨飘摇的声,温若庭手执黑子缓落棋盘,他温声道:“棋局已定,你还有何话说?” 正坐他对面的男子把玩着棋子,男子眉飞入鬓狭长的凤眸眯起,他静观棋盘答非所问:“太子禁足,你就未想过走下一步棋?” 温若庭冷觑他,再执一棋:“从未想过。” 他心之所向唯有一人矣,此生能与她相濡以沫度过余生他便知足了。 男人明知棋盘已是死局他还是缓落一子,漫不经心的道:“狡兔死,走狗烹,你以为宫里的那位会放过温家吗?” “韩京,不要轻举妄动。”温若庭冷冷道。 韩京倏然起身扬袖拂落棋盘,黑白棋子混在一道掷地有声的滚落在漆黑的石砖地,“这一局其实是你输了。” 温若庭淡笑:“我从不认为我会赢。” 韩京垂眸叹道:“你还是与以前一样,都不曾变过。” 他复又坐下问道:“你当真非那常平郡主不可?” 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黑白棋子,温若庭剑眉轻挑嘴角浅勾:“你说呢?” 他自始至终想要的就一个曲桑桑,谁都别想觊觎。 韩京道:“我明白了,我会替你仔细查探那永忠侯府的。” “劳烦你了。” 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 曲径幽深的五台山坐落着一间寺庙名曰安福寺,素日香火鼎盛为人津津乐道,传言在安福寺烧香拜佛亦或是求签都极其灵验,曲桑桑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只是曲老夫人信佛,又多次言说要来安福寺烧香,才挑了今日带她来到安福寺上香。 正值梅雨季前来上香的人甚少,夏风轻拂柳梢,和着细雨透露出些许凉意,安福寺坐落在五台山的山腰处,道路却甚是崎岖,不熟悉路的人极容易走散。 曲桑桑着素衣提着一篮香火跟在曲老夫人身后缓步走在石阶上,靠近寺庙门口,阵阵梵音从门里传出。 踏进寺内主殿,曲桑桑跪在蒲团上手持点燃的几株香叩了三下首,盯着面前的金身菩萨,起身将香插在香炉中,再次跪回蒲团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又叩了三叩曲桑桑这才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由惠心搀扶着走到曲老夫人身边。 “祖母,时辰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曲老夫人捏着手里的檀木珠串,摇了摇头:“你先去马车里坐着吧,我在这还有些事。” 曲桑桑虽有些困惑但闻不惯香火味的她还是依言去马车里等曲老夫人。 “郡主,万幸你没有答应要嫁给那永忠侯,奴婢昨个儿从小厮那听闻,那永忠侯近来与勾栏院的妓子来往密切,更有人传侯爷砸了重金要为那妓子赎身呢。” 迈下石阶,惠心随口提到了罗瑜。 曲桑桑清眸直直望着脚上沾染的新泥,她扯唇一笑:“那妓子倒是有福气的,能被侯爷看上。” 惠心惊道:“郡主不生气吗?” 脚步微顿曲桑桑骤然停步,她撇首看向惠心:“我为何要生气,那永忠侯与我八竿子打不着,我生气作甚?” 惠心凝眉撇嘴:“可是那永忠侯不是来府里下聘了吗?” “下了聘又如何,退回去就是了,我是断不会嫁给那永忠侯的。” 一想到上一世吃过的苦,她就万般悔恨。 惠心见曲桑桑面色阴冷便噤声不敢再多言。 主仆二人安安静静的走下山来到马车前,在惠心扶着曲桑桑上马车时,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骑马走过,马蹄踏在小洼里溅起的黄泥将曲桑桑素净的衣裳染了一层污浊。 “喂,你长没长眼睛啊!”惠心气恼的朝男人喊道。 男人恍若未闻淡瞥了眼便无视她们,径自骑马掠过她们。 惠心气得捶胸顿足,小脸通红一片,待两人上马车后惠心气鼓鼓的道:“郡主刚刚那个人太过分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曲桑桑清眸微瞪神情惊愕。 她瞧的真真的,方才那个人分明就是罗瑜。 她前世的夫君。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呢,难不成是来寻她的。 不,不会的,她已经拒绝了这门婚事他不会逼她的。 曲桑桑心下慌乱起来她坐立难安,狠狠的咬衔住手指,连唇齿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她都浑然不觉,血渍沿着唇角蜿蜒到光滑的玉颈晕染素白的衣襟。 “郡主!您怎么受伤了?”惠心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急忙裹住曲桑桑渗血的手指。 曲桑桑斜眄车帘,饶是手指的隐隐作痛她眉头皱也不皱。 半个时辰过去,曲老夫人从安福寺出来来到山下,进了马车她就瞧见哭的泪眼朦胧的惠心。 “老夫人不好了,郡主不知道是怎么了,手伤了不说,人还恹恹的一句话都不说。” 曲老夫人脸色苍白,眼尾的褶皱又深了些,“怎么回事?” 惠心哽噎道:“奴婢也不知道,郡主进了马车就这样了。” 曲老夫人忙道:“赶紧回府。” 吩咐了车夫马车缓缓行进,因前几日大雨滂沱,回府的路坑坑洼洼还满是雨水,车夫只能小心行进。 一路颠簸后终于到了曲国公府后。 “快,把郡主带回沉璧阁去,”曲老夫人厉声喊道,并差遣婆子丫鬟,“你们去准备些热水还有找大夫来,若迟一步要你们好看。” 惠心搀扶着曲桑桑下了马车,当玉足沾地,曲桑桑才蓦然清醒,她疲惫的说道:“祖母,您不用费心了,我很好。” 曲老夫人目光一厉:“好什么好?你千万别逞强,惠心快带郡主回房,等大夫来看过。” “祖母,桑桑真的无事。”曲桑桑苦笑着唤道。 曲老夫人关切她的身子,哪听得进其他话她道:“听祖母的话,回房歇着。” 曲桑桑唇瓣翕动,欲要说些什么当看到曲老夫人肃穆的眼神后,什么话都咽到肚子里了。 被惠心扶着进了主屋后,她半躺在床榻上抬头盯着悬梁的帷帐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好运的得到了好榜!答应大家的加更在周末哟,么么哒。 第11章 第十一章 大夫仔细的为曲桑桑包扎了手上的伤口,又对曲老夫人再三保证了曲桑桑身子无恙,曲老夫人虽心心念念曲桑桑身上的伤,但听大夫这么保证倒也不多追究了。 曲桑桑这一伤阖府上下都晓得了,连姚姨娘都来掺一脚美其名曰是要来看望曲桑桑,实则她心里的鬼心思谁都猜不透。 “老夫人,郡主受的不过只是小伤您何必大动干戈呢?”姚姨娘话一出那是十足十的主母气派。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好好的人怎么忽然蔫的无力呢?还受了伤。”曲老夫人根本没把姚姨娘放在眼里,她担心谴责起伺候曲桑桑的贴身丫鬟来了:“是不是你们这些伺候的丫头不尽心了?” 惠心诚惶诚恐的跪在曲老夫人面前:“奴婢一直尽心尽力伺候郡主不敢有任何差错,还请老夫人明察。” 曲桑桑忙挽住曲老夫人的手软声道:“祖母,惠心这丫头自小就伺候我了怎么会伺候的不好,是祖母你多心了。” 曲老夫人没好气的捏了捏曲桑桑软柔的玉颊,“那你这丫头倒是做些让祖母省心的事啊。” 三年前端宜公主殁后曲桑桑天天是这副恹恹的样子,闷在屋里不说连饭都不大愿意吃,眼看日渐消瘦要跟着她娘一道去了,还是他们去宫里请了太医来诊脉才好容易让她活下来,只是从此以往她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关就是三年。 如今她愿意出门性子同以往一样,似乎是忘了丧母之痛,可见到她方才的样子她还真怕她回到从前,若真是那样她如何保得住她。 曲桑桑娇憨的靠在曲老夫人怀里软喏的唤道:“祖母要是听桑桑的不予我的丫鬟们计较了,桑桑以后就乖乖的。” “好,好,只要你听话,祖母什么都依你。”曲老夫人笑意颇深,宠溺的答应了。 站在一旁的姚姨娘像是局外人一句话都插不上,她讪笑道:“老夫人,妾身瞧着没妾身什么事,就先离开了。” 曲老夫人冷淡的应了:“去吧。” 姚姨娘僵笑着福身离开。 行在空空荡荡的长廊里,姚姨娘一步一步踩得颇重。 回到她的东乡阁,才跨过门槛她便气急败坏的举起架上的玉瓶摔了下去,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姚姨娘还未消气,再次砸了个贵重的青玉瓷瓶。 重物砸落于地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有些刺耳,两侧侍候的婢子噤若寒蝉一个个吓得面如筛糠不敢动弹。 “可恶!可恶!该死的曲桑桑,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滚出曲国公府。” 明明她是这府里最得宠的,还为曲国公生下两子一女是妾室里子嗣最多的,是最能配的上主母之位的人,凭什么曲老夫人偏偏看不上她。 可恨啊,实在可恨! 曲元良来到姚姨娘的寝房欲要探望她时看到一地狼藉。 曲元良眉目紧蹙不作他想急忙冲进偏房。 偏房里的姚姨娘整个人瞧着狼狈至极,她发丝凌乱活像个疯婆子,衣衫也因她剧烈的动作斜散在间旁,平日伺候的婢子瑟瑟发抖躲在角落默不出声想是被她吓坏了。 曲元良何曾见过姚姨娘这样,他上前问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见长子到来,姚姨娘平复心头愤懑拢好自己散乱的衣衫,执起案上的茶碗一口饮尽顺下浮躁与愠怒:“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 “娘,你还没和我说你怎么了?”姚姨娘一向都是娇娇柔柔的,哪怕在曲国公面前仍是如此,曲元良从小到大都未见过姚姨娘胡乱置气,砸的还是她平素最喜欢的玉瓶瓷器。 姚姨娘挽好松散的发髻,冷不丁的说道:“还不是为着你那祖母,端宜公主的孝期早满三年了,这主母的位子迟迟不定下来,倒叫我心急。” 主母的位份一日没着落她的心就沉不住。 曲元良冷声道:“儿子奉劝娘一句,娘还是别白日做梦了,哪怕儿子再出色没有陛下的旨意这曲国公府主母的位子,还是轮不到你的。” 宛若冬日里的凉水泼在身上,姚姨娘面色青黑:“你这孩子,娘难道不是为你好吗?” 只有她成为主母,曲元良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世子继承曲国公的爵位。 曲元良自是知道姚姨娘的心思:“为我好?娘怕是为了自己吧。” “你这孩子,怎得说这种胡话?”姚姨娘困顿的问道。 姚姨娘自个儿清楚的很,她出身算不得好十岁就被卖进曲国公府当丫鬟了,初来曲国公府时姚姨娘不怎么出众,长到十五岁时姿色是后院丫鬟里最拔尖儿的,亦是那时姚姨娘动了歪心思,她不愿继续过低贱的日子拿银钱贿赂势利的婆子把她拨到曲国公的院里伺候。 没成想曲国公真的看上了她,不多久就收她进房为通房丫头,一年后她生下曲元良又抬做妾,正当她以为她能顺风顺水的成为主母时,先帝赐婚的旨意落了下来,端宜公主就嫁了过来,她主母的梦破碎。 当初端宜公主死的消息传出,她便希冀孝期一过就能成为曲国公府的主母,可她熬了三年等了三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曲元良目光冷然:“是不是胡话娘心里跟明镜似的不必儿子点明了。” “也罢,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燕宁的事。”近来流言直指曲国公府,都道曲国公教女不善做出那等下作勾引人的事来,传的是热火朝天街巷茶馆都是有关曲燕宁的在镇国公府那天的事,可见影响颇深。 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的面子挂不住,似乎有来算账的意思。 姚姨娘脸色一变:“燕宁的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曲元良只是摇首,姚姨娘见他反应整个人如遭雷劈,她瘫倒在软榻上忿忿的敲打着案几:“我可怜的燕宁啊,她将来如何许人啊……” 清誉被毁的女子议亲本就困难,更何况曲燕宁是勾引镇国公世子。 曲元良宽慰道:“娘,您千万别急,燕宁的事是棘手些不过并不是没有其他法子。” 姚姨娘拉扯住曲元良的衣袂,抬头看他:“有什么法子?” 曲元良压低了声道:“让燕宁嫁做镇国公世子的妾。” “不,我不依。”要她的宝贝燕宁做妾,那绝对不行,她身份本就是妾,她的生的女儿嫁过去必须是当家主母的位子,要是和她一样是妾室,她岂不是颜面扫地。 曲元良好言劝道:“娘,燕宁做妾也不是坏事啊……” 姚姨娘强忍着悲愤:“不是坏事?你说得轻巧她难道不是你的妹妹你就不为她想想?” 她不做这曲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也罢了,她的女儿怎能做人妾室,她娇养了十余年的女儿,拱手让人做妾,就是要她死她也不会允的。 曲元良又道:“娘,我这就是为了燕宁着想,嫁过去了这事也便罢了。” 姚姨娘怒不可遏她指着曲元良嘶喊:“你给我出去!给我出去!” 曲元良冷冷的看向姚姨娘,他知道姚姨娘是断不会允了。 他微微欠身道:“儿子告退。” 曲元良走后,姚姨娘已然气的涨红了脸。 “姨娘您沉住气。”姚姨娘的婆子周妈妈端上凉茶温声道。 姚姨娘接过瓷碗抿了口凉茶,“这叫我如何沉得住气,我唯一的女儿就要嫁人做妾了。” 一日为妾那日后的日子就难说了…… 周妈妈对姚姨娘道:“大少爷说的其实倒有些道理,二小姐嫁过去虽为妾可我听说那镇国公世子如今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周妈妈寥寥一句话便让姚姨娘的心蠢蠢欲动,她试探的问:“当真一个都没有吗?” 周妈妈笑着道:“那是自然了,镇国公夫人对世子管的那叫一个严厉,世子如今都弱冠了房里都没有个通房丫头,咱们小姐若嫁过去为妾,不失为一桩好事。” 姚姨娘暗下思忖,喃喃道:“说的倒是,但是终归是个妾啊。” 周妈妈趁机又劝道:“镇国公夫人是最看重子嗣的,若姑娘嫁去生了长子,那主母的位子还不是囊中之物?” 周妈妈说罢还不忘在姚姨娘身边耳语了几句。 姚姨娘听后须臾勾笑,摆弄着腕上的红玛瑙手钏嗤笑:“燕宁的婚事若是定了,那么郡主的婚事那也得赶紧让国公爷做主定了,哪有收了人聘礼不嫁的说法呢。” 曲国公府‘好事成双’才是最妙的事。 相较于东乡阁这头的波谲云诡,沉璧阁这边倒是其乐融融。 曲老夫人陪着曲桑桑说了好些话,从她小时的事说起,说的口干舌燥都不知疲倦。 “祖母,桑桑有件事想求您。”犹豫半晌曲桑桑才试探的道出这句。 曲老夫人处变不惊的脸色微顿:“你就说吧。” 曲桑桑嗫嚅道:“桑桑想进宫去陪外祖母一段时间。” 曲老夫人瞧不出喜怒,她沉声问道:“怎么想着进宫去了?” 曲桑桑婉言:“桑桑许久未见外祖母甚是想她。” 宁太妃的身子自端宜公主逝后一日不如一日,是该让她去见见。 曲老夫人颔首轻声道:“好,祖母会替你办妥这事的,明日就差人传信去宫里你看如何?不过话说在前头,你得先乖乖在府里养伤,知道吗?” 曲桑桑泛白的朱唇嫣红起来,她欢悦的埋首在曲老夫人怀里撒着娇:“桑桑知道,祖母待桑桑最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两更,晚上九点发~么么哒 第12章 第十二章 皎洁的新月如钩悬在浓墨渲染的天际,阴雨绵绵的漆夜偶有凉风袭来伴着些许蝉鸣声,滴滴雨珠落在芳草中惊起暗香浮动。 隔开雕梁画栋的窗牖内昏暗的烛火摇曳时明时灭,温若庭执湖笔在铺好的素纸上提笔点墨染纸,苍劲有力的书了几个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收笔时温若庭执笔的手一滞,不待墨迹干涸一滴墨晕开了青梅两字。 他自嘲一笑把湖笔搁在笔搁上,卷起素纸随手扔在地上。 “少爷,都四更天了您该休息了。”侍从容生端上安神的茶提醒道。 温若庭轻揉眉心:“倒是没什么睡意,你不用陪着我了,让我自己一人静静吧。” 容生将安神茶放在案几,微微躬身便退了下去。 弯身捡起地上揉成一团的素纸展开,温若庭伸手抚着被墨晕染的两字久久失神。 这夜温若庭一夜未眠,独坐在窗牖处直到天明。 夏揽苍翠树木繁茂,露珠滚滚犹如明珠镶在枝丫上,沿着碧绿的嫩叶滑落到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淤泥中,檐瓦的积雨在朝阳的笼罩下滴滴答答不断的掉落在半阖的窗牖,渗入屋内打湿素纱帷幔。 大半段红烛燃尽,温若庭倚在软榻上眯眼看到衣袂的褶皱,他稍稍坐了会起身移到雕浮花卉八扇屏风后更衣。 容生端来洗漱的铜盆摆好,收拾起案几的书本画卷,手触及到搁在湖笔前的破皱的素纸时他问道:“少爷,这纸需要我帮你丢弃吗?” 温若庭从屏风后踏出,来到铜盆前润帕,他淡淡道:“就放在那吧。” 洗漱完容生端了铜盆离开,温若庭拿起素纸踱步来到未燃尽的红烛那把素纸放在燃着的火舌,不消一刻素纸便燃烧殆尽化为灰烬。 用过早膳温若庭长身玉立站在廊下,微风拂过飞檐高翘缀着的银铃扬起泠泠的曲调。 “庭哥哥!庭哥哥!”温若庭正出神,从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声,他撇首望去见曲桑桑正半趴在矮墙上,朝他挥舞着藕臂。 温若庭缓步走向矮墙,剑眉拢起复又平复:“桑桑,你这是做什么?” 曲桑桑笑道:“我来找你啊。” 她脚下垫了好几块石头才勉强爬到矮墙上,她努力的抬起腿想要跨过去,奈何身量不高的她翻不过去,只能吭哧吭哧的垫脚跃起。 温若庭见状憋着笑打算帮一把小姑娘,不成想小姑娘一个使劲就翻了过来,翻下来时整个人没站稳直直的扑向他。 扑倒男人温热的胸膛里曲桑桑的耳根微红,她羞赧的紧扭了扭身子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嗫嚅道:“我不是故意的庭哥哥……” 怀中温软瞬间溜走温若庭有些不舍,深邃的凤眸微敛他淡笑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曲桑桑双颊绯红不敢抬头看男人,她低声喃喃:“听说今夜有花灯会,庭哥哥可愿陪我去?” 温若庭薄唇微动,应道:“当然愿意。” 他和他的桑桑有多久没一道出去了,他都记不得了。 曲桑桑得言仰首粲然笑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吧!” 两人走出温府时引得府里小厮丫鬟侧目,曲桑桑站在温若庭身旁有些慌乱:“庭哥哥,我这样翻墙来到你家,会不会惹闲话啊?” 过几日就要入宫去陪外祖母,她就想趁着空闲找温若庭去看看花灯会,在把心中所想都告诉他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倒是忘了她早不是垂髫小儿的年岁,被人瞧去难免要被嚼舌根,是她思虑不周了。 温若庭勾唇浅笑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拿出一方面纱亲手为曲桑桑戴上:“这样,不是不怕了?至于府里的人,你不必担心。” 男人温热的指腹似清风划过娇嫩白皙的玉颊,让曲桑桑不由颤栗,她戴好那方面纱脸上的红霞又浓了些。 “庭哥哥咱们快走吧。” “好……” 清晨的浓雾还未散去,街道里的人已摩肩接踵,他们熙熙攘攘拥挤街头小巷,喧嚣的叫卖声在街市中此起彼伏,店铺小肆连甍接栋伫立两旁,晨曦照在檐角徐徐生辉独增旖丽。 并肩走在街市小径,穿过人流如织最热闹的小道,曲桑桑嗫嚅半晌道:“庭哥哥,之前你问我的那个意中人其实……” 温若庭神色自若的‘嗯’声,轻声道:“其实什么?” 曲桑桑凝神想着措辞不料一个不察撞到了过路精壮的男人。 男人手持折扇,脚步不稳的退了一步,他怒意颇盛的嚷道:“不长眼的东西,走路都不看路吗?” 温若庭揽过曲桑桑,将她绕到身后,他躬身揖礼温声对着男子道:“这位公子实在抱歉,若有得罪还请公子勿怪。” 男人不依不饶,甩开折扇厌嫌的瞟了眼温若庭:“勿怪?本大爷今个儿就要怪罪了你奈何我何?” 躲在温若庭身后的曲桑桑眉目轻颦,她露出一双杏眸,不安的问:“庭哥哥,怎么办?要不还是让我给这位公子赔罪吧。” 男人本想多责难几句,可听得温若庭身后女子娇滴滴的鹂音,他立即噤声换了个脸色。 “哟,原来是这位姑娘撞得本大爷啊,想要本大爷饶了你们也没事,只要这位姑娘陪我喝几杯花酒这事就算了。” 温若庭狭长晦暗的眼底淬上寒光,“光天化日口出污言,公子还真是有本事。” 男人啐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来管本大爷的事?” 温若庭剑眉紧蹙,周身的寒气压得人喘不过气,男人下意识的吞咽了下,他还不知死活的喊道:“别管闲事,这美人我要定了!” “别管闲事?谁给你的胆子?”温若庭不怒反笑,伸手拽住男人的长臂,狠狠的拧了一圈又抬脚重重的砸在男人的肚子上。 男人瘫倒在地上翻来覆去的痛苦的哀嚎:“啊,饶命啊,公子饶命。” 温若庭本想在补上几脚,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是曲桑桑邀他出来的,他还是得收敛些。 “庭哥哥,你没事吧?”曲桑桑担忧的问道。 温若庭摇首柔声道:“没事,你不用怕。” 曲桑桑颔首顺带还淡觑了眼倒在地上痛吟的男人。 居于盛京天下脚下都敢做出这样的事,这男人倒是个不怕死的。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忽得一抹身影神色匆匆的挤开人群,来到男人身边他蹲下身问道:“胡兄你这是怎么了。” 倒地的男人捂着手臂撑着站起身,直指温若庭和曲桑桑:“侯爷,你要为我报仇啊,是他们两个害得我。” 男人瞬间有了底气,仗着突然到来的男人,他道:“你们知道这位是谁吗?这位是永忠侯!你们两个知趣的就跪下给我赔礼道歉!” 罗瑜面色不善,他沉声道:“胡兄,不要惹事。” 温若庭护着曲桑桑上前对罗瑜道:“原是侯爷,这事烦请侯爷评个理。” 他据实把事情全盘告知,罗瑜闻后脸一白,忙道:“给两位添麻烦了,这事就这么作罢吧。” “多谢侯爷。”曲桑桑微微欠身声调疏离眸色冷然。 她竟会在街市遇见罗瑜,老天是在作弄她吗…… 罗瑜轻摇折扇行了揖礼,笑声朗朗:“这位姑娘客气了。” 罗瑜直勾勾的看着曲桑桑,从上至下打量着她,佳人琼姿艳丽,他还隐隐嗅到了女子身上幽韵的脂粉香。 同为男人的温若庭自然察觉到罗瑜的异样,他故意扬袖对罗瑜恭敬的行了一礼:“温家温若庭,见过侯爷。” 罗瑜眸一转随口应道:“哦,不必拘礼。” 曲桑桑侧过身子轻扯温若庭的衣袂,“庭哥哥,我饿了我们去附近的酒楼用饭吧。” 温若庭握住佳人软弱无骨的柔荑,温雅一笑:“好我们走吧。” 胡泰宁受不了这气,待两人的身影消弭在街市后,他道:“侯爷,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罗瑜冷声斥道:“闭嘴,这事就这样吧,还不快走。” 胡泰宁有苦难言,只能跟着罗瑜离开。 温若庭挑了一间稍显凄清的酒楼用饭他点了些曲桑桑平素爱吃的菜,择了临窗的位坐下。 “庭哥哥,你怎么带我来这用饭啊?”曲桑桑脑袋四处转着,看着没什么人烟的酒楼好奇的问道。 拿起茶壶斟了杯茶递到曲桑桑面前,温若庭笑道:“你吃了这里的菜就知道为什么了。” 不多时小二便将菜上齐了,看着飘香令人垂涎三尺的肴馔,曲桑桑揭开面纱执筷挟了一块嫩鱼肉塞入口中,入口即化味美鲜香,她不住多吃了几口。 “怎得变馋猫了,又没人与你争。”温若庭噙着笑端着茶碗浅茗揶揄道:“要不是温家与曲国公府仅一墙之隔,我还以为府里苛待你了呢。” 这些菜都是最普通的,看着曲桑桑大快朵颐温若庭心生愉悦,他甚少见到曲桑桑这模样,倒有些忍俊不禁。 曲桑桑掩唇羞怯的垂首,费力的咽下嘴里的饭菜,她拿筷拨弄白饭:“庭哥哥是嫌弃我吃饭没规矩么?” 温若庭好笑的看着她:“我才没有这个意思呢,你好好吃吧。” 吃饱了饭曲桑桑拿起温若庭为她斟的茶晃了起来。 “桑桑,你之前说的意中人一事,现在能与我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十一点第二更发出 第13章 第十三章 曲桑桑端着茶碗的手微微凝滞,碗中茶水因晃动倾了一些泼在桌案上,晕了一块水渍。 她慌乱的拿起帕子擦拭案上的水泽,咬了咬朱唇,半盏茶的功夫后,她才含糊其辞的说:“我那意中人,他是……” 可她还是磕磕绊绊的,话到唇边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温若庭倒也不逼她,只说:“不愿说便罢了,日头尚早咱们再去逛逛吧。” 曲桑桑落寞的颔首。 一路上曲桑桑都心不在焉的,兀自责怪自己胆怯不敢表明心意。 越想她心里越憋闷,连走在温若庭身后都不自知。 走在前头的温若庭骤然停步,曲桑桑避之不及撞到了男人挺阔的后背,她低吟了声,揉着发疼的额。 温若庭转过身失笑:“天色已晚,画舫差不多也要开了,咱们不如去画舫坐坐?” 曲桑桑默不作声算是应了。 曲桑桑到底因何闭口不提那意中人的事,温若庭实在好奇。 但他知道他不能逼她,不过无妨他会等的,等她愿意吐露心意。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月映缭绕处三四艘画舫在粼粼湖水上摇曳荡起涟漪。 两人行至渡口,画舫稳稳的停靠在一旁还未驶离,船艄的杆棋随清风起舞,踏入画舫丝竹之声悠扬悦耳倾泻出船舱。 曲桑桑走在前头掀开珠帘进入舫内,依旧挑了临窗的位子坐下,她闷闷不乐的揭开面纱,豪爽的端起案上摆的酒壶斟酒喝了起来,一杯接着一杯似是不知疲倦。 其实她不善饮酒,往日在宴上都只能浅浅酌一口,画舫里的酒水都是烈酒,是供以文人骚客寻欢作乐用的。 温若庭蹙眉欲要夺过曲桑桑手中清酒,曲桑桑却是偏过身子躲开了温若庭,她大口的喝着酒壶里的琼浆,许是饮的多了她身上不觉燥热起来。 她娭光迷离朱颜酡红,瞧着已是吃醉了酒。 温若庭顺势夺走空了的酒壶搁在一旁,曲桑桑身子微晃摇摇欲坠的倚靠在他身上,他单手搂过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稳住她的身子。 今日温若庭穿的是淡青色的锦袍,显得他温润如玉风采儒雅,坐在画舫轩窗里一抹月光若皎纱覆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醉意阑珊的曲桑桑伸出作恶的小手,抚上温若庭那张清隽的脸,“庭哥哥,你生的真好看。” 面颊像是燃起了火,温若庭的眸也升起了点点火苗,他沙哑的说道:“桑桑,起来。” 曲桑桑迷迷糊糊的,她眨了眨清眸,痴痴地笑:“庭哥哥,你知道吗,其实我的意中人啊。” “是你啊。” 仅仅三个字,入耳便让他深深纂刻进心里。 男人神色微僵,他隐忍住心头躁动,再次问道:“桑桑,你再说一遍。” 曲桑桑被禁锢在男人的怀里,体内的燥热难耐让她嘟囔道:“不说!不说!” 见小姑娘闹起了脾气,温若庭倒也不急,他软声哄道:“乖桑桑,再跟庭哥哥说一遍,你的意中人是谁?” “唔,我的意中人,是庭哥哥。”酒醉的少女呓语,她靠在男人的胸膛像猫儿似的蹭着。 少女软绵绵的身子紧贴着他,他身子绷得僵直,他并非柳下惠但也晓得不该乘人之危。 他只能怜爱的揉了揉少女凌乱的墨发,少女微微抬起潋着淡淡水雾的清眸与他对视:“庭哥哥,你娶我好不好。” 短短几个字从少女的檀口吐出来,一字一句和着唇瓣翕动。 温若庭喉头像有什么堵着,好半晌他才哑声道:“好,庭哥哥娶你。” 少女得了回应娇憨的笑了,半趴在男人的怀里,睡意袭来绵长平匀的呼吸声响起。 温若庭心乱如麻,浑身的悸动难以平平息,他轻轻的移开曲桑桑搭在他身上的玉臂,把她安放在软榻上盖上外衫。 他蹲在她身边,长指细描她的眉眼唇瓣,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你真该庆幸。” 画舫众人的目光皆落在美姬曼妙的舞姿及歌姬绕梁三尺的,无暇顾及到他们这边。 躺了半个时辰的曲桑桑蓦地睁开眸子,她攀着温若庭的手臂晃晃悠悠的起身,顺带打了个酒嗝,“庭哥哥我们该去看花灯了!” 软软的娇躯再次入怀,这一回温若庭心倒平静些,他搀着脚步虚浮的曲桑桑走出画舫。 剪水瞳眸眼波流转间媚眼如丝,口中的呓语囫囵不清的一直吐息,温若庭半抱着曲桑桑走到长桥凭栏处,骤然停步后他抱起她将她放在石雕横栏上,紧紧环着她腰,他低声道:“桑桑,快看花灯。” 曲桑桑醉的实在厉害,她咿呀呜咽像牙牙学语的婴孩,她还扑腾晃荡小脚,脚上的绣鞋因为她的不安分掉落在湖里。 良辰至围绕在湖畔的善男信女屈身将手中花灯逐一放离,流水潺潺托起一盏盏花灯,顺着波澜的湖面飘到远处。 望着五彩斑斓的花灯,曲桑桑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温若庭见她安稳了,便再次抱起她,一步一缓稳当的离开长桥。 曲桑桑再醒来时,脑袋涨得生疼,她拍了怕额,低吟道:“好疼……” 昨夜吃醉了酒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定是给温若庭添麻烦了。 咬着唇曲桑桑后悔不已,忿忿的攥着锦衾。 转头时她看见了坐在圆凳上怒目瞪她的曲元良。 他眼下满是乌晕,想是昨夜彻夜未眠。 曲元良见曲桑桑酒醒了,咬牙切齿道:“桑桑,你胆子倒是大,敢做出那样的事来?” 曲桑桑慌张瞟了眼曲元良的脸色,试探的问:“大哥,我怎么了?” “怎么了?”曲元良气恼的站起身,“你还敢问怎么了,谁许你私下出府的,还和子湛孤男寡女的跑去看花灯会。” 曲桑桑黛眉蹙起,她试图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可脑袋里一片浆糊。 曲元良颇为无奈的端起已经凉了的醒酒汤,唤了丫鬟换了一碗让曲桑桑喝下。 曲桑桑喝下醒酒汤身子舒畅不少,她问:“大哥,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 曲元良没好气的说:“是子湛抱着你回来的。” 忆起昨夜他就气,平日最守男女授受不亲之礼的温若庭竟然抱着曲桑桑,那姿态之亲密就像是夫妻。 曲桑桑捧着瓷碗,疑惑的问:“那现在庭哥哥人呢?” “你还问他?你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曲元良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噎死。 曲桑桑歪着脑袋,“我又怎么啦?” 曲元良仰天长叹,他遏制自己心头怒意,隐忍着道:“也罢也罢,这事我不与你计较,我该与那人计较才是!” “大哥……”看着大步流星离开的曲元良,曲桑桑轻声叫唤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作者只憋了两千字,大家凑合看吧 第14章 第十四章 曲元良赶到温府,怒气冲冲的领着两三个小厮来到温府大门,先是规矩的叩了三叩门,待温府的侍从打开门,他不由分说的闯了进去。 “曲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啊?”稀里糊涂开了门的侍从还来不及问个明白就被挤进屋里有。 曲元良默不作声踏入内堂七拐八拐的来到温若庭的卧房。 容生正端着承盘往外走见火急火燎闯入的曲元良诧异的问道:“曲公子?您怎的这个时辰过来找我家少爷了?” “温公子昨夜倒是春风得意啊。”隔着垂曳散落的帷帐曲元良声音极响,他字字咬的极重,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怒气颇深,连他身边几个小厮都躲在门外不敢进来伺候。 淡淡旖香从熏炉里溢出,袅袅氤氲随着雾气盘旋在空中。 曲元良嗅着这香觉得有些呛鼻他掀起绉纱帷帐,才迈了一步他便被眼前的光景给惊住了。 只见雕花床榻旁一名青年衣衫不整的半躺在上头,而另一位青年正挽起袖子拿着润湿的帕子在青年袒露的胸膛轻轻擦拭,他髻上束着的玉冠歪斜想是才经了激烈的‘搏斗’。 定眼一瞧着实令人浮想联翩。 曲元良忙掩面转过身子,他面红耳赤的轻咳了声:“子湛,既然你在忙‘正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温子湛此人,竟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倒是藏得够深啊。 当曲元良暗自腹诽时斜躺在床榻上的男人笑了起来,温若庭冷冷剜了他一眼,把湿帕揉做圆团丢在他身上,“你自己清理吧。” 起身后他整了衣冠,确信自己不曾失礼才走到曲元良身边:“你怎么忽然来了?” 曲元良面上红晕未褪,他看见温若庭下意识退了一步:“子湛你现在还离我远点吧。” 温若庭剑眉蹙起,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元良你有话直说便是。” 曲元良这才敛神肃着脸,“昨夜你与桑桑一道去看花灯了吧。” 温若庭颔首道:“你不是都知道吗?” 昨夜送曲桑桑回府后,温若庭还让守门的随从去禀明了她出府游玩的事,见她放心的进了府才离开,这些事曲元良应当清清楚楚的知道,怎得又跑来与他兴师问罪起来。 曲元良余光越过温若庭,再次瞟了眼榻上男人然后搂过温若庭的肩,小声的问:“桑桑昨夜喝的烂醉,你与她就没有……” 两人郎情妾意,温若庭又是血气方刚的男儿遇到美人入怀把持的住那才奇怪了。 若不是顾及有旁人在温若庭还真想拿木槌狠狠敲一顿曲元良。 他面色平静看不清喜怒,他沉声道:“你当谁都与你一样?” 曲元良挑了挑眉不大服气的说道:“你做我妹夫我是没意见,只是在婚事未定之前,你可不能对桑桑动手动脚。” 温若庭脸色一黑,“你来难道就只为了这件事。” 曲元良应道:“那是自然。” “没旁的事你就先走吧。”温若庭板着脸无情的下了逐客令。 曲元良怔愣了一瞬,问道:“你就这般待我?” 温若庭懒得理会,修长的指微微一扬门外的随从鱼贯而入,架起曲元良就往外走去。 “喂!喂!喂!你还没给解释你屋里的男人是谁呢!”被架着的曲元良双脚腾空,他半悬在空中边挣扎边喊着。 声音渐渐消融于徐徐风中,温若庭满是无奈的垂敛凤眸,他以指挑开绉纱帐,再次走近男人坐在床沿。 “身子如何了?” 韩京撑着肘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揶揄道:“我身子好得很,倒是你被人误会是断袖的滋味如何?” 温若庭低声道:“说正事。” 韩京撇了撇嘴,撑起身子盘坐着:“行吧,我与你说正事。” “你想的没错,那胡泰宁确实和罗瑜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几日韩京一直在替温若庭探查永忠侯府的事,正巧昨夜又是花灯会他一路尾随罗瑜来到街市,昨日发生的事他也瞧的一清二楚。 胡泰宁此人行事不端与罗瑜蛇鼠一窝,臭味相投的二人干的那些勾当多在烟花柳巷中,只不过罗瑜懂得收敛而胡泰宁却总是肆意妄为。 他所做的恶事整个盛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坊间百姓都对他厌恶至极,奈何他有个富甲一方的爹当仰仗每回都能替他摆平惹出的事端。 而罗瑜之于他不过是笼络的勋贵罢了。 韩京眼神一黯道:“至于罗瑜要娶常平郡主过门,想来也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吧。” 永忠侯袭承三代,早不复当初的安富尊贵,而他们唯一能娶的便是公主所出的曲桑桑。 温若庭嗤笑道:“他野心倒是大。” 这样一个人还竟敢肖想他的桑桑,真是痴人说梦。 韩京拢好衣衫,皱了皱眉:“罗瑜若执意要娶常平郡主,其实你的胜算比不过他,哪怕常平郡主的心一直在你身上。” 温若庭额间隐隐跳动,他狭眉冷声道:“说清楚。” 韩京叹了叹沉声道:“昨夜在你们走后我就跟着罗瑜回永忠侯府了,很不凑巧的我听到了他们的打算,若不是为着你其实我不打算回来的。” 要知道韩京素来最爱干净,哪怕衣角沾了一滴水渍他都会把衣裳换个彻底,可清早他却满身狼狈的跑到他屋里,想来事关重大才让他无暇顾及自身。 见温若庭不语,韩京深深望了他一眼又道:“我劝你一句,你若要和罗瑜斗还是……” 温若庭站起身负手而立,凤眸顷刻凌厉了起来。 韩京起身下榻走到他身后再次说道:“现下只有宫里那位才能帮你,你要不然还是……” “你要低下身段去求她?我做不到。”明明是极为清冷的声音,却带了丝丝嗔怒。 韩京拍了拍温若庭的肩,“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如今的形势不是你我能凭空扭转的。” 温若庭转过头甩开韩京落在肩上的手,他踱步走到窗牖前一把推开,屋外的暖风从外灌入,里头帷帐轻盈起舞四散飘漾。 韩京心知温若庭已是怒意颇盛,谁人的话都听不进了。 他摇首兀自走出了卧房。 才走了没几步他便灵敏的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镇定的捡起地上的小石子,用劲把石子甩了出去。 “哎呦,疼死我了。”一声痛呼从远处的假山后响起。 曲元良半蹲在假山后捂着脑袋喃喃:“哪个不长眼的扔石头过来。” 韩京施施然走近假山,接了他的话:“是在下。” 曲元良闻声跳了起来他幽深锐利的眸子仔细打量着韩京:“你就是那个和子湛断袖的男人?” 韩京失笑他淡淡道:“阁下想多了,我与温公子是君子之交。” 曲元良沉吟道:“我料想也是,子湛那么喜爱桑桑又怎么会是断袖呢。” 韩京听他提及曲桑桑便道:“阁下莫不是常平郡主的兄长?” 曲元良惊道:“你认识我?” 韩京抬眸看他:“在下韩京,曾在温公子那听说过曲公子您。” 曲元良摸了摸脑袋,“他不曾说我坏话吧。” 韩京笑道:“曲公子多虑了,他没有。” 二人缄默片刻后,韩京出声道:“曲公子方才来质问温公子,是为了常平郡主的事吗?” 曲元良怔然的看向韩京,未料他问这件事,犹豫半晌他道:“是啊,桑桑贵为郡主又未曾出阁,昨日夜半才归且又是和男子一道,实属不妥。” 韩京客套的说道:“曲公子倒是对妹妹关切。” “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曲元良躬身揖礼对韩京告辞。 等得曲元良离去后,韩京倚靠楠柱沉思良久。 曲桑桑到底何许人也,他有些好奇了。 * 从温府出来,曲元良绕过长廊来到沉璧阁,寻到曲桑桑。 用过醒酒汤的曲桑桑早就清醒了,她洗漱后换了身衣裳正捧着绣绷绣花。 “大哥,你回来了?” 曲桑桑笑靥浅浅似乎忘却昨夜发生的事。 曲元良并不多言,径自坐在一侧软榻上,问道:“桑桑,大哥问你,你要跟大哥说实话。” 曲桑桑疑惑的偏首:“大哥你要问我什么?” 曲元良憋了口气,过了会才吐出几个字:“你想不想嫁给子湛?” “大哥,你怎得忽然问这个啊?”曲桑桑咬着下唇羞的脸红了起来。 曲元良单看一眼她这模样就知道他毋须多问,他拊掌阴阳怪气的道:“女大不中留啊,桑桑也有了心尖的人。” 蓦然滞住,曲元良双眸圆瞪:“莫不是你之前说的意中人,那是子湛?” 曲桑桑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 曲元良仰天长叹,“我这糊涂脑袋,早该发现的。” 他一直在两人身边周旋,却从未看出端倪来他这榆木脑袋是该变通变通了。 曲桑桑放下手中绣绷水眸微转:“大哥,过几日我就要进宫去了,你这些时日待在府里能不能帮我个忙?” 曲元良爽快的应道:“你说就是了,大哥全替你办妥。” 曲桑桑倾身在曲元良耳畔言语了几句。 曲元良闻后笑意顿消他满是肃穆的道:“我知道了,我会替你看把好的。” 曲桑桑浅浅一笑。 但愿这桩事就此能结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承认我是凑字数所以卖腐的o( ̄ヘ ̄o#) 咳咳还是解释一下,哥哥和韩京不是cp不是cp 最后就是今日开始恢复更新日更日更么么哒 第15章 第十五章 几日后,日头正晒之际曲桑桑收拾妥当带着惠心春婵还有徐妈妈坐上进宫去的马车。 车轱辘平稳的在街市路上行进。 宫里派人来接曲桑桑的马车,尽显奢靡四角边都以金铃点缀,途径陡坡时还叮铃作响,那靡靡之音甚是好听。 车厢内铺的都是上乘的丝绸软垫,连脚下踩的都是弥足珍贵的狐绒毯。 半靠在软垫曲桑桑捧着绣绷在绣花样。 “郡主怎得挑了个日头毒辣的日子进宫呢?暑气这么重待会若是中了暑该怎么办?”徐妈妈嘟囔道。 这正午的天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辰,曲桑桑身子又算不得好,万一中了暑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曲桑桑笑笑答道:“如今都六月本就是天热的季节,日头晒也是没有法子的。” 她这般急于入宫不过是为了躲避麻烦罢了,自然是越早越好。 徐妈妈为她打着扇子,叹道:“我还不是怕你在殿前失仪,这宫里不比府里,咱们去了还是得看人脸色行事。” “妈妈,我心里有数的。”放下绣绷,曲桑桑轻声软语的应允道。 半个时辰后马车稳稳的停在宫门前。 曲桑桑玉手掀帘弯身走下马车,早在她前一步下车的惠心眼明手快的扶住她。 宫门口身着女官服饰的女子在驻足等候,一见曲桑桑下了马车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常平郡主,给常平郡主请安了。” 曲桑桑微微一欠,嫣然笑道:“沈司仪客气了。” 沈壁抬眸有些惊愕:“郡主还记得奴婢?” 曲桑桑温声道:“从前娘亲带我来宫里,时常能见到你,你是在外祖母身边的人吧。” 她虽三年未曾入宫可沈壁这人她还是识得的,从前在宫里她时常受其照拂,故而印象深刻些。 沈壁垂首道:“奴婢何其有幸能让郡主记在心上。” 曲桑桑尤是道:“沈司仪,日头不早了,咱们早些进宫吧。” “是,郡主请随奴婢来。” 几人走在长廊里,炎炎骄阳落在红墙绿瓦间像团火焰绕在周围闷热的紧。 曲桑桑才走了几步便冒了汗,她拾掇帕子时不时的擦汗。 “沈司仪,从前咱们入宫都是有顶小轿坐的,怎得这回什么都没有?”徐妈妈心疼曲桑桑,不由向沈壁问道。 端宜公主在时,哪怕她是宁妃的养女所有待她的礼仪规矩都是紧着公主位份来的,连曲桑桑都是如此。 沈壁在前头走着,闻声答道:“徐妈妈你可能不知,自打年前起如今执掌六宫大权便落在端妃娘娘手中了。” 徐妈妈先是一惊随后道:“端妃?她怎得能执掌六宫?” 沈壁停步转过身:“隔墙有耳,小心说话,等到了太妃宫里我再与你细说吧。” 徐妈妈颔首噤声。 至宁太妃所居的永福宫,甫一入门浓重的药味袭入鼻中呛得人直咳,曲桑桑执帕掩鼻才稍稍缓和些。 “太妃,郡主来了。” 沈司仪挽起绉纱帘朝里喊道。 “桑桑,是桑桑来了吗?”拖着孱弱的身子,宁太妃鹤发倾散单单披了件外衫就往外走,伺候的宫女搀扶在她身边。 曲桑桑红着眼眶迎了上去,“外祖母……” 宁太妃伸出那双粗粝苍老的手紧紧握住:“好孩子,你总算来看外祖母了。” 曲桑桑眸里噙着泪从宫女那接过宁太妃,挽住她的臂搀着她。 祖孙二人慢悠悠的走进殿内,宫女各司其职在做手里的活。 曲桑桑安顿宁太妃坐下后,坐到软榻那头。 “外祖母,您这些日子身子如何了?” 宁太妃整了整膝上盖着的薄毯,右手搁在凭几旁,“外祖母老了,自你娘亲离世后身子是愈发差了,若不是有宫里太医的药吊着命,怕是要随你娘亲一道去了。” 曲桑桑柔声道:“外祖母难道忘了桑桑吗?哪怕娘亲不在外祖母还有桑桑在身边陪着呢。” 宁太妃红了眼,她摸了摸曲桑桑玉白的脸,“是啊,外祖母还有桑桑,你多像你娘亲啊。” 曲桑桑纤手覆在宁太妃的手上,她款款笑道:“桑桑会一直陪着外祖母的。” “有你这话,外祖母一定好好的。”宁太妃欣慰的搂曲桑桑入怀,轻拍她喃喃。 三年未见宁太妃有许多话和曲桑桑说,她屏退了宫婢独留曲桑桑在身旁。 曲桑桑依偎在宁太妃怀里,揉着衣袂淡淡道:“外祖母,我来时听说如今宫中端妃风头正盛可是真的?” 宁太妃眉头一皱:“你这话从哪听来的?” 曲桑桑抬首佯装不解的问道:“外祖母,怎么了是桑桑说错话了吗?” 宁太妃叹声道:“不是你说错话,而是这宫里谁都不敢再提端妃。” “这是为何?” 宫里有两位宠妃,一位是宸妃,另一位则是端妃,这是曲桑桑从前就知道的事。 宸妃是当朝太傅之女自幼被教导琴棋书画其才学名震盛京,入宫后被封为昭仪,多年前诞下一女晋为妃赐号宸,自此荣宠不衰是宫中最受宠的嫔妃。 端妃较之宸妃稍逊一筹,她家世卑微,父亲不过是县里的九品芝麻官,但能位居妃位已是彰显陛下对其的恩宠,她育有两子分别是五皇子封枭八皇子封晏。 按理后位空虚太后又常年礼佛,后宫代行皇后职责的应是后宫中家世地位都显赫的女子才能担此大任,再怎么样都轮不到端妃来执掌六宫大权。 宁太妃含糊其辞只道:“端妃早在你娘亲去世那年就执掌六宫了,这些年她管理六宫事事稳妥连太后都赞赏她。” 曲桑桑又道:“那她待外祖母您可好?” 宁太妃慈眉笑道:“你放心吧,外祖母身后还有太后倚仗,端妃她是没那个胆子来欺负外祖母这个老婆子的。” 曲桑桑低着头,哽咽道:“若桑桑再没了外祖母,那就什么都没了……” 宁太妃撑着一抹笑,柔声对她道:“傻孩子别多想,外祖母会一直在的,外祖母还要看着你成婚,还要你给外祖母生个白白胖胖的外重孙子呢。” 曲桑桑终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心绪扑入宁太妃怀中,沙哑着喊道:“外祖母……” 宁太妃轻抚了曲桑桑的墨发:“好桑桑,你这回进宫要陪外祖母多久?” 曲桑桑窝在宁太妃怀中娇嗔道:“外祖母要桑桑留多久桑桑就留多久。” * 午后灼热的暑气未消,婢子在旁摇着扇轮,阵阵凉意从莲花纹镀金冰鉴里散出。 “外祖母,这酸梅汤我可念了好久了。”手捧冰凉的酸梅汤小口吃着,曲桑桑身上的热意渐渐消散。 宁太妃用戳瓜叉戳了一块切好的西瓜肉凑到曲桑桑唇边:“酸梅汤多着呢,你爱喝就再喝一碗,但可别贪嘴啊。” 曲桑桑咬下那块西瓜肉含糊不清的应道:“知道了外祖母。” 一碗冰凉的酸梅汤入肚,曲桑桑解了暑意。 她才搁下瓷碗沈壁步履匆匆的入殿,她福身禀道:“太妃,王公公带人过来了。” 宁太妃摆了摆手:“让他进来吧。” 沈壁应声让人传话了过去。 眉目微蹙曲桑桑拿帕拭唇:“王公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啊?” 王实安是宣和帝的贴身太监,他待人极好幼年每当曲桑桑入宫,他总会拿好吃的糕点瓜果哄她,哪怕她和旁的皇子公主起了争执他都是护着她的人。 宁太妃摆好戳瓜叉,淡淡道:“许是有事吧,咱们且看他说什么。” 王实安进殿后作揖行礼:“给太妃还有郡主请安。” 宁太妃垂眸眼抬也不抬的问:“王公公来哀家这有什么事?” 王实安欠身道;“陛下听闻常平郡主进宫,想请郡主去庆安殿问安。” 曲桑桑身子一顿有些畏惧:“外祖母……” 宁太妃宽慰道:“没事的,陛下不会责难你的。” 曲桑桑点了点头跟着王实安来到了宣和帝的庆安殿。 庆安殿里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其间,宣和帝正端坐在案几前批阅奏折。 曲桑桑朝着宣和帝福了福身,余光瞟宣和帝脸色,见他面色如常才微动檀口:“常平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起来吧,坐到朕这边来。”宣和帝骤然开口让曲桑桑微微一颤。 她依言移步到宣和帝身边坐下。 宣和帝清眸深邃的凝望曲桑桑有些失神。 曲桑桑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陛下您没事吧?” 宣和帝神色怔愣,晃过神来他沉声道:“既然来了宫里,那就好好陪陪宁太妃吧,她年事已高身子不大好,你是端宜唯一的女儿,应当时时来尽孝。” 曲桑桑低声应了:“是……常平明白。” 宣和帝抬手只字不语,曲桑桑会意的起身盈盈一拜便离开了。 走出庆安殿王实安领了两个样貌端正的宫女来到曲桑桑身边。 “郡主,这两位宫女是陛下拨给您的,您在宫里这段日子就安心住在永福宫吧。” 曲桑桑颔首道:“多谢王公公,只是我爹爹那边。” 王实安压低尖锐的声调,小声道:“郡主不必担心,曲国公那头陛下也早差奴才吩咐了。” “真是劳烦王公公了。”曲桑桑再次言谢。 王实安眯眼笑道:“郡主何必这般客气,这是奴才应该做的,时辰不早了,奴才送您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作者在努力日更,咳咳在看的小可爱评论下给我点动力。 第16章 第十六章 王实安护送着曲桑桑来到长廊,朱墙阻隔的长廊迂回冗长,曲桑桑谨慎的行在长廊中。 “避!” 太监尖利刺耳的喊声回荡在狭长的宫道。 两侧行走的宫婢都退立到墙边垂着首不敢抬头看,她们匍匐着身子行大礼,曲桑桑跟着她们微微欠身行礼。 不远处一辆步撵缓缓走来,上头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一袭缂丝牡丹金织宫装穿在身上仪态万千,高立的惊鸿髻点缀着琳琅满目的珠钗步摇。 忽而步撵骤然在曲桑桑面前停下,女子素手扶额凤眸斜睨:“常平郡主?” 曲桑桑福礼柔声道:“常平见过端妃娘娘,端妃娘娘长乐未央。” “常平郡主倒是懂规矩。”端妃凤眸微敛,纤手搭在步撵,“看样子常平郡主你是刚从庆安殿出来吧,可是与陛下问过安了?” 曲桑桑杏眸轻扬,唇瓣勾了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劳端妃娘娘挂心,常平已向陛下请安。” 端妃‘嗯声’把玩起腕上的珊瑚手钏来,尔后她凤眸抬起淡扫了眼曲桑桑身后的宫婢还有王实安:“那本宫就先走了,陛下还在庆安殿等本宫呢。” “恭送端妃娘娘。” 待步撵离去,曲桑桑娇躯晃了晃,王实安忙搀住她:“郡主当心些。” 曲桑桑站稳了身子,“我没事王公公,我们快走吧。” 回到永福宫后,曲桑桑瞒下才长廊偶遇端妃一事。 用过晚膳她吩咐宫婢摆了绣架在自己的寝殿里,烛火摇曳熹微的光亮照在绣架上。 七彩的丝线和各异的蜀锦丝绸放在承盘中,曲桑桑端详着绣架上早前绣了一半的鸳鸯,双手捻着绣花针迟迟不落针。 “郡主,喝杯提神的茶吧。”端着承盘的春婵奉上温热新煮的茶放在案几。 曲桑桑应了声,抬手拿起茶盏呷了口便放下了,“春婵,你来替我看看,这鸳鸯绣在这如何?” 她给封窈绣的嫁衣还差一个图案就能完成了,可她想不到绣什么。 春婵瞧了眼绣架:“郡主,这嫁衣裙摆处不是有两对相衬的鸳鸯了吗?再添一对怕是不妥吧。” 凡是讲究成双成对,若再加上一对鸳鸯那吉祥的寓意便没了。 曲桑桑犯了愁,丢下绣花针端起茶盏饮尽盏中茶,“就差临门一脚了,今夜若绣不出,明日怎么送给窈窈。” 春婵接过曲桑桑手中空茶盏,温声道:“温宪公主生辰在下月呢,郡主莫急。” 曲桑桑凝眸沉吟良久,她再次执起绣花针失神的想着,捻针时一时不察针刺进指尖,滴落的鲜血染在嫣红的绸缎上。 指尖的刺痛让曲桑桑清醒了些,她忙将指尖含在嘴里,另一只手拂在沾了血污的地方,血污不大不小正好晕成完整的圆倒像是红豆,曲桑桑不觉喃喃:“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我想到了,那就绣做红豆吧……” 红豆相思,亦是百年好合之意,绣这个准没错。 顾不得指尖的伤,曲桑桑利落的穿针引线,挑了红线绣起了红豆,少顷一朵红豆花栩栩如生的绽放在红绸处。 收起针曲桑桑把嫁衣从绣架取出,折好递给春婵:“你拿个锦盒收起来,明日咱们去熙椿阁送给窈窈。” 春婵颔首接过嫁衣,转而把嫁衣安置在柜中锦盒里藏好。 疲乏一日曲桑桑困倦极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绕到屏风后沐浴后安寝入梦。 * 暗沉无月的天际一望无边,朔风阵阵带起暗香浮动。 佳人横躺在软榻上姿态妖媚,明艳的凤眸剜过跪在地上的宫女。 小宫女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半趴着时不时抖动。 端妃娇嫩的玉指轻划檀木案几,她软语问道:“今日在永福宫,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和本宫据实说。” 小宫女低声答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端妃纤手攥拳狠狠的砸在案几上,她厉声喊道,“什么都不知道?你是陛下拨给常平郡主的人,难道不伺候在她身边吗!” 小宫女忙不迭的在地上叩首,“娘娘明鉴,奴婢是真的不知道,郡主身边有两名贴身婢子,奴婢跟她回了永福宫连她的寝殿都没踏足过一步,郡主也言明不要奴婢伺候,只让奴婢待在小厨房帮手。” 端妃眉目缓和冷冷道:“谅你没那么胆子来欺瞒本宫,不过你人身在小厨房,那么事情倒好办了。” “你起来吧,来本宫身边。”端妃坐起身子,轻唤小宫女来到她身边。 小宫女跪的有些久了,膝盖疼痛难耐她步履不稳的走到端妃身边。 端妃在她耳畔细声软语道了几句,小宫女当即会意的福身:“奴婢明白了。” 端妃摆了摆手:“快回永福宫,免得叫人发现了。” 小宫女欠身告退。 端妃的贴身宫女代云眼见小宫女离开,问道:“娘娘,您这么做当真好吗?” 端妃摘去髻上的步摇,摩挲步摇缀的珠串,“本宫不过受罗老夫人所托,撮合郡主与永忠侯的婚事罢了,这是好事啊。” 代云默了半晌才道:“奴婢听闻前不久永忠侯还想纳勾栏院的妓子为妾,还是孙老夫人好说歹说才了了这事,让郡主嫁过去会不会太委屈了。” 端妃冷嗤道:“委屈又如何?本宫看着常平那张和她娘亲相像的脸就来气,再者说这件事本就是曲国公府的家事,曲国公府那位姚姨娘如何厌嫌常平,你难道不知道吗?” “奴婢明白。”代云欠身道。 端妃掷落手中步摇,从榻上起身锦鞋踩在步摇,步摇顷刻化作残骸。 轻甩衣袂,端妃弯身拾起地上骨碌碌滚动的饱满圆润的珍珠,吐息吹去珍珠的尘灰,她丢给代云,“把这个珠子装进匣子里,明日送去给常平郡主。” 代云福身应了,双手接过珍珠就去寻了匣子安放。 * 天才泛鱼肚白,晨雾如薄纱笼罩整座皇城,旭日初升时淅淅沥沥又下起了小雨,细雨拂去夏日的燥热。 曲桑桑是从梦中惊醒的,在宫里的第一晚她竟有梦到了她的娘亲。 她娘亲惨死的样子深深纂刻进她的脑海里,时至今日都不能挥去。 拭去额间薄汗,曲桑桑起身唤了春婵。 “郡主是要起身了吗?”春婵挽起帘子,问道。 曲桑桑揉了揉鬓角:“嗯,起身吧,先去看看外祖母在用膳吧。” 春婵收拾昨夜换下的衣袍,旋即她似想起了什么:“郡主,太妃现下还未起身,你还是先用了早膳吧。” 曲桑桑点头,更衣洗漱后直接在寝殿用膳。 宫婢捧着承盘往寝殿里走端上早膳,曲桑桑手执玉箸坐在红木桌旁,看着一道道珍馐摆在她面前,到最后一名宫女时不知怎得,那宫女本稳稳端着的鱼片粥就那么倒在了地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宫女显然吓到了,她跪在地上面如筛糠的喊着。 曲桑桑放下玉箸起身扶起小宫女:“没事,不过一碗鱼片粥罢了。” 小宫女哭的凄惨,她以袖拭泪抽噎道:“多谢郡主。” “你瞧着眼生的很。”这永福宫里的宫婢曲桑桑大都认识,独独眼前这个倒是看着面生的很。 小宫女垂首退到一旁:“回郡主的话,奴婢莲枝是昨日陛下拨来永福宫的。” 春婵也道:“奴婢想起来了,昨日王公公不是分给我们两个宫人么,想来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曲桑桑淡淡道:“原是这样,好了用早膳吧。” 用过早膳填了肚,宫人们逐一将碗碟撤下,曲桑桑念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去宁太妃的寝殿问安。 “外祖母,你起身了吗?” 还未踏进寝殿,宁太妃和蔼温柔的笑声从殿内传了出来。 曲桑桑提着裙裾跨过门槛紧赶着走了进去。 见曲桑桑宁太妃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桑桑快过来。” 坐在宁太妃右手边的封窈听得声音,目光顷刻落在曲桑桑身上,两人双眸交汇多年未见的话语在一瞬间倾诉殆尽。 曲桑桑坐到宁太妃左边,偎在她怀里:“外祖母可用过膳了?” 宁太妃笑声爽朗:“用过了,这不还是窈窈陪我用的呢。” 曲桑桑努了努嘴,哼声道:“外祖母老这样,窈窈一来就不要桑桑了。” “你这孩子竟说胡话,外祖母何时不要你了?”宁太妃点了点她的额,斥道。 封窈有些好笑的看她手肘撑在软垫上,她道:“太妃您倒瞧瞧,桑桑这丫头又嫉妒您偏爱我了。” 曲桑桑樱唇轻启道:“我嫉妒你做什么?你莫要空口赖人啊。” 封窈掩唇笑,笑得不怀好意:“不是嫉妒我吃我的醋,那你说那酸溜溜的话做什么?” 曲桑桑清眸流转,噙着笑低声道:“有吗,我哪有说话酸溜溜?”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要说话就出去说去,别在我跟前吵闹,只吵得我头疼。”宁太妃笑得眼眯成了缝,她心知两个孩子多年不见有许多话说,便唤她们出去谈话。 曲桑桑与封窈相视一笑,封窈先伸出手握住她的柔荑,两人走到殿后的凉亭小坐攀谈。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二十几章那边男女主结婚~之后全是甜宠啦~ 第17章 第十七章 夏木碧翠如洗层层叠叠繁茂的枝叶交织在一起,有象耳那么大的芭蕉叶环住凉亭影影绰绰的掩住炽热的烈阳。 曲桑桑与封窈对坐凉亭,凉亭处偶有暖风袭来,漾起边上小池的阵阵涟漪。 慵懒的摇着水墨宫扇,封窈道:“难得你愿意入宫,我还以为你忘了宫里关心你的人呢。” 曲桑桑讪笑着道:“到底是我不懂事,一心念着娘亲离世,却没有顾及到你们。” 摇扇的手微微一顿,封窈放下手中水墨宫扇以扇面敲了敲石桌,“我是这个意思吗?罢了罢了,如今计较又有何用,你人平安就好。” 三年不见,许多事都变了,封窈说话都变得沉稳不少。 曲桑桑低眸轻声道:“平安又如何,还不是会被人算计?” 封窈一听,自是明白她话中有话,便问:“算计?谁要算计你?你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就是。” 曲桑桑不禁嗤笑道:“你觉得普天之下还有哪位胆敢算计我?” 封窈举着水墨宫扇敲了敲下颌思酌一番才忆起那人:“你不说我倒忘了,姚姨娘的确是个不省心的,这回她又闹了什么事?” 曲桑桑白嫩纤细的手搭在茶壶上,正要斟杯凉茶解渴闻言她的动作一滞,她漫不经心的说道:“都快传遍整个盛京了,咱们的温宪公主还不知道吗?” 她以为那桩事传的沸沸扬扬,应当连宫里都知道。 封窈撇嘴不满的说道:“母妃管得严,这不允那不允的,我哪知道宫外的事?” 封窈的母亲贞嫔在宫里地位算不得高,对待封窈却是苛刻的很,自她知事起就教导她要谨小慎微,衣食言行事事具细让她懂礼仪善书画,连谈吐都得严加练习,她曾表露不悦之情,奈何贞嫔充耳不闻待她愈发的严了,除却宫里的大小事其余的她一概不知。 曲桑桑浅酌凉茶,淡淡道:“姚姨娘和我爹正琢磨着要把我嫁给永忠侯呢。” 封窈黛眉蹙起,长长的缄默后她道:“永忠侯,是那妻妾成群的永忠侯??” 曲桑桑唇角弯了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她清浅的应道:“是啊,就是咱们盛京独一位的永忠侯。” 封窈冷哼道:“那永忠侯算个什么东西,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竟想娶你?也亏得姚姨娘从粪堆里捡这么个人出来,可难为她了。” 曲桑桑笑得无奈:“旁的人她许是想不到了吧。” 盛京不乏有才学的人中龙凤,便是从街市里随意挑一个相貌平平的人,都许是世家子弟。 姚姨娘能勾结到永忠侯府,倒真是有本事。 沉吟半晌忽而封窈犹疑道:“对了桑桑,你有没有想过,端宜姑母的死或许跟姚姨娘有关?” 端宜长公主的身子虽孱弱,但在宫中经太医多年精心调养其实并无大碍,哪怕难产生下曲桑桑她都是康健无虞的,要说她暴毙而亡打死她都不信。 曲桑桑捻起一块水晶糕,轻咬了口碎屑掉落于石案她无心理会,良久吃完那块水晶糕她才檀唇翕动,嘲讽的道:“若真是她,我是不会让她活到今日的。” 依着她的性子,如是姚姨娘所为她定然是会拼了性命的为她娘亲讨回公道。 可偏偏不是姚姨娘。 当年端宜长公主死时满身的血迹,俨然是被人刺杀的,姚姨娘的确觊觎曲国公府正妻之位,不过杀人的事她还是不敢做的。 理了理沾了碎屑的袖口,抬起如凝脂的皓腕柔荑托腮,曲桑桑道:“爹爹向外宣告娘亲是暴毙而亡,可我看得真真的,她是被人杀害的。” 封窈惊愕的眨着眼:“桑桑,这是真的吗?” “我亲眼所见能有假么?”曲桑桑笑得凄楚。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亲倒在血泊中了无气息,那种痛受过一次便足矣。 封窈撂下水墨宫扇,小脸皱起眉眼的肃穆凌人,“那你打算怎么办?” 曲桑桑唇边的笑意敛去她道:“当然是查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惩治恶人。” 封窈咬唇忿忿道:“若真如你所言,这件事我还得去和父皇说。” “可千万别!”曲桑桑忙断了封窈的念头。 封窈疑惑的看她:“为什么?让父皇知道不是更好吗?” 端宜长公主未出嫁前和宣和帝兄妹情深那是人尽皆知的事,她若告诉宣和帝端宜长公主之死有疑,他定会下旨彻查此事还一个公道的。 曲桑桑摇首道:“这事我另有打算,你就别担心了。” 她入宫本是想躲避府里那些腌臜事,进了宫她倒升起另一个想法来。 或许她娘亲的死,和宫里的人有关。 上辈子的她到死都不清楚自己的母亲是被谁所害,现如今她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她惨死的娘亲一个交代。 两人在阴凉处闲谈了一阵,少顷惠心跨步走来带了一阵清风。 “郡主,这是端妃娘娘差人送来的东西。”惠心呈上锦盒。 曲桑桑淡瞥了眼,伸出纤手接过锦盒,打开后一颗明亮玉润的珍珠映入眼帘,她扯唇一笑展给封窈看:“窈窈你看,端妃娘娘出手如此阔绰,居然送了我一颗罕见的‘明珠’呢。” 封窈顺势望去,那颗珍珠通身晶莹圆洁,瞧着就是上等的珍珠,她哂笑着伸手拿起那颗不大不小堪堪称手的珍珠,“端妃娘娘手段还是如此拙劣,连做戏都不做一下。” 两指用力一捏,珍珠瞬间化作粉末,幽幽凉风一吹粉末四散而去。 “步摇上的珍珠都拿出来送人,端妃娘娘的本事真是好。” 曲桑桑盖上锦盒的盖子,叹道:“我就知道,我一来这宫里就惹人嫌了。” 封窈笑意显得有些可怖,她晃着腕子扇着宫扇:“端妃娘娘这般善妒,委实不大好,咱们不妨在我及笄礼那日送她份大礼如何?” 曲桑桑笑靥如花:“你别瞎折腾了,端妃娘娘可是陛下的宠妃,断不能造次。” “说起你的及笄礼,你且随我来。” 曲桑桑起身领着封窈来到她的寝殿。 封窈跟在纤弱的身影后头,“你神神秘秘的带我来你的寝殿做什么?” 曲桑桑笑笑不语,从柜中取出雕工精细的锦盒交给封窈:“打开看看吧。” 封窈素手接过,沉甸甸的锦盒捧在手上,她两弯秀眉凝起:“这是?” 轻打开锦盒,里头那绣工灵巧的嫁衣让封窈不觉心下一惊,玉指抚摸细线紧密缠绕的纹样,封窈红了眼眶:“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梨涡乍现,娇容缱绻温柔曲桑桑颔首道:“那是自然,下月就是你的及笄礼了,我这嫁衣送的不算迟吧。” 封窈蓦地破涕为笑,“当然不迟,我还嫌早呢。” 曲桑桑笑意不减,软喏的娇音带了几分薄嗔,“你还嫌早?那我可收回这件嫁衣了,到时候你出嫁没有嫁衣穿,可别怪我。” 作势她佯装要抢回锦盒。 封窈退后一步,视若珍宝的阖上锦盒紧紧抱住:“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的道理,你千万别耍无赖啊。” 曲桑桑掩唇笑的开怀:“你不嫌弃就好。” “我哪会嫌弃,你做的哪怕是褴褛我都穿。”封窈皓齿紧咬当下辩驳。 曲桑桑噗嗤一笑:“你又说胡话了,成婚如何能穿褴褛的衣衫?” 封窈放下怀中的宝贝疙瘩,走到曲桑桑身边挽着她的臂:“你的手艺堪比绣坊的绣娘,就算是褴褛都能变宝,何须自谦?” 曲桑桑身子微僵,方才还好好的顷刻间脸色煞白,她沉声道:“我倒不想有这手绣工。” 封窈轻柔的抚着她的脊背,温声道:“我都知道的。” 曲桑桑倚靠在封窈身边,啜泣着:“我实在是思念娘亲。” “一切都过去的。”封窈羽睫垂敛,心疼的环住曲桑桑,想要抚平她心头痛楚。 可,这份痛楚,又岂是那么容易消的。 哭的眼通红泪珠流尽,曲桑桑才停止哭泣,她抹了抹眼尾淌下的泪,漾了一抹笑:“我不该哭的,让你担心了。” 封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她握住她的柔荑,柔声道:“端宜姑母在天有灵想来也不愿见你这样的。” 曲桑桑乖顺的颔首。 封窈愣是在永福宫用了晚膳才归去,临去前还陪着曲桑桑说了好些话。 至晚新月如钩,蝉鸣声不绝于耳,银辉光耀倾洒在檐瓦透过绮窗照进寂静的宫室。 曲桑桑沐浴梳洗后屏退伺候的宫婢,自己拿了银剪夹灭燃着的灯芯。 烛火泯灭满室昏暗,曲桑桑却没有上榻安寝而是蜷缩在软榻。 她到底该怎么做,她心里什么答案都没有。 这夜曲桑桑辗转难眠,直到日上三竿才昏昏沉沉的在软榻熟睡,午后才有了些精神。 此后几日她天天待在永福宫两耳不闻窗外事,她一心陪着宁太妃照料她的身子,而宁太妃的身子日复一日好转有了起色。 又过了半月,封窈的及笄礼如期在贞嫔的青鸾宫举行。 而曲桑桑不曾想到,她会见到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的男主下下章回归 第18章 第十八章 八月的天闷热异常,艳阳炙烤着大地,毒辣的天让人无法在外停留片刻。 日头正晒,青鸾宫却热闹至极,乌泱泱的聚集了众嫔妃公主,她们笑意款款向封窈奉上及笄礼,封窈皆一一笑着应了。 她接过妃嫔送她的及笄礼,交予身侧侍候的宫婢。 前来送礼的人渐少后,封窈赖皮死活不愿再应和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了。 瘫坐在美人榻,封窈端着搁了碎冰的冰镇西瓜羹喝了起来,一碗落入肚中她舒坦不少。 豪爽的放下玉碗,封窈咂咂嘴,“真是舒服。” 曲桑桑在旁为她添了碗凉水,“可舒服些了?这么晒的日子真是委屈你了。” “桑桑,我今个儿笑得脸都僵了。”揉了揉酸疼的脸,封窈憋屈的对着曲桑桑诉苦。 曲桑桑为她摇着宫扇,拈帕为她拭去额间的薄汗:“再忍忍吧,到了晚上天凉些了,就好了。” 封窈微微敞开宫服,莲花纹样的襟口露出,她不耐的说:“好什么好啊,我是被母妃蒙骗了,说什么只是为我置办及笄礼,你瞧瞧那边还有那边……” 顺着封窈玉指的方向看去,略过窗牖,轩窗四周假山处散着三两样貌俊俏的男子,连极其隐蔽的玉台柳树后都站了一些打扮华贵的公子哥。 今日的及笄礼,名为封窈及笄所设的华宴,实则聚集了盛京众多达官贵人,乃至临近的权贵,是谓温宪公主挑选驸马爷。 看这场景曲桑桑不免想起前尘事,似乎却有这么一遭,封窈在及笄宴相看上了某位大臣的儿子,宴后贞嫔也有意撮合二人,熟料那位公子哥见了封窈就连连辞觉,最后二人无疾而终,封窈在一年后嫁去和亲。 “那窈窈你可中意哪位郎君?”曲桑桑鹂音娇俏,眯眼笑着揶揄。 封窈惊坐起,面上绯红一片她薄嗔的敲打了曲桑桑一下:“胡说什么,我哪有中意的人!” 曲桑桑避之不及深深受了,如玉嫩皙的玉颈微微扬起,她轻声低吟求饶:“好了好了,是我错,我不该说这等话。” 两人又嬉嬉笑打闹了一阵。 “恭贺公主及笄。”未见其人但闻其声,端妃娇媚声音随珠翠步摇碰撞的清泠声响起,身上那股独有的异香随风扑鼻而来。 引得两位少女瞩目,封窈先偏首望去,浓郁的异香实在呛鼻,她掩了掩鼻,从美人榻起身,朝着端妃福身谢道:“温宪多谢端娘娘。” 端妃勾唇娇笑,视线交缠在曲桑桑瘦弱的肩头:“窈窈客气了。” 曲桑桑凝神十指攥紧流苏扇柄,甩帕福身欠礼:“常平给端妃娘娘请安。” 端妃凤眸淡扫了眼,低声应了转而背过身子随宫女离去。 “她做作的姿态只叫我恶心。”踮起脚尖看着端妃行走的背影,封窈啐声道。 明眸微动,曲桑桑目视封窈:“窈窈,你不看看她送的东西吗?” 封窈一怔忙从宫女的手中夺过端妃送来的锦盒,翻开盖子里头的物什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锦盒重重的砸在地上,里头盛着的东西散落凉亭黑乎乎的圆球骨碌碌滚下台阶滑到亭边的小池。 封窈捂着唇,惊惧的冲着曲桑桑道:“桑桑,你说她这是何意?” 曲桑桑弯身捡起其中一个黑圆球,放在掌中摩挲,旋即轻笑:“这种宝物随意送人,端妃娘娘倒是舍得。” 端妃送的,是黑玉石所制的珠串。 黑玉石在盛京极为罕见,上好的黑玉石需得经能人巧匠精细研磨,单这一颗便价值连城。 宫中能用此等黑玉石的人不多,哪怕是极为受宠的宸妃都只得了五颗。 曲桑桑细数了散落的圆球,足有十余颗,比宸妃多了一倍有余。 “十多颗黑玉石那,端妃她平白送我为及笄礼,太可怕了。”封窈喃喃道。 封窈念起后怕,拾掇起滚落满地的黑玉石收入锦盒,把锦盒推给宫女,厉声道:“去把这个交给母妃。” “是公主。” 看宫女捧着锦盒走得远远的,封窈松了口气,“眼不见心不烦,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崩断的金丝线隐匿在角落熠熠光亮煞是晃眼,曲桑桑定眼瞧见蹲身捻起那金丝线,那金线她最熟悉不过,这是刺绣用的金线。 封窈扶起曲桑桑,看着她双指捻的金丝,问道:“桑桑你捡这个做什么?” 曲桑桑扯唇笑道:“这串黑玉石的金线我瞧着不错,许能用到绣花上。” 封窈不懂女红,看她振振有词又面色清冷,便道:“你若喜欢便让尚宫局替你找一些相似的金线就是了。” 曲桑桑笑而不语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小心的把金线包好:“时辰不早了,待会及笄宴就开始了,窈窈你先去准备吧。” 封窈柔声道:“那我先去母妃那了,桑桑你在凉亭稍坐一会儿等我回来。” 曲桑桑含笑送她,过后她静坐在凉亭,浅酌盏中茶。 过了半晌,台阶上脚步声响起,男人的高大的身影笼在曲桑桑上方,曲桑桑螓首抬起,见身子那人蓦然一颤。 “原来你就是常平郡主?”罗瑜轻摇折扇,神态翩翩书生气十足。 上次一别他就颇为想念,如今能在宫中得见佳人上天果真待他不薄。 曲桑桑瞧之生厌,她挪动身子福身欠欠:“见过永忠侯。” 罗瑜眯眼灼灼的盯着曲桑桑。 佳人身上逶迤的青玉荷纹宫装勾勒佳人纤柔的娇躯,洁白无瑕的皓腕呈以薄纱,腰际的长穗宫绦两端系着触手温润的蝶纹玉佩缀以流苏,云髻素挽只以梅花金簪衬的人青嫩娇俏。 因是封窈生辰,曲桑桑不敢穿的过于喧宾夺主,才挑了件素雅的宫装,怕抢了封窈的风头。 察觉到罗瑜炽热的目光,曲桑桑拢了拢薄纱,遮住有些敞露的玉肌,许是动的太过,垂下的腕子配的玉镯滑落,破碎声刺耳的紧。 “郡主怎得这般不小心,不曾伤到吧。”罗瑜说话间步步逼向曲桑桑。 曲桑桑推到凭栏处攥紧木栏,“劳侯爷挂心了,常平没事。” 罗瑜竟然也能进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瑜温和一笑,向其示好:“郡主不必怕我,本侯并非洪水莽兽吃不了人。” 娇媚软喏的美人儿近在眼前,却疏远他,想他罗瑜身边美人无数,又怎会甘心被美人厌嫌呢。 曲桑桑绕出凉亭,和罗瑜离了几丈远:“侯爷不去前头小坐,来凉亭作甚?” 罗瑜摇着折扇曼曼道:“见郡主孤零零的独坐凉亭,心生怜惜罢了。” “侯爷多虑了,常平不过是在这等温宪公主。” 曲桑桑只想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罗瑜不紧不慢步步跟随:“郡主就这般怕我吗?” 他面上的笑意渐深,在曲桑桑看来这笑如鬼魅环绕着她。 她冷着声,僵笑道:“侯爷说笑了,常平不过拘着古礼。” 罗瑜嘴角勾起,扬起一抹诡谲的笑:“前几日听闻郡主推了与本侯的婚事,本侯想问问郡主缘何如此?是觉得本侯配不上你么?” 曲桑桑压下心中怒意,澄澈的清眸多了几丝寒意,“侯爷身份尊贵,想嫁给侯爷的女眷不下少数,常平自知不配。” 罗瑜高声朗笑:“委婉之辞谁都会说,郡主不妨与本侯说个明白。” 少女面色不善,眸中厌嫌是朝他来的罗瑜当然晓得,但他就想逼问出曲桑桑退婚的原因。 曲桑桑有些不悦,懒得与他多做口舌之争,干脆言明:“侯爷既然这么问了,那常平说清楚便是。” “常平已有心上人,恐怕得负侯爷一片痴心。” 不复适才唯唯诺诺的作态,少女道的凉薄浅淡,清眸蕴的鄙夷依稀可见。 罗瑜的脸狰狞了起来,他强忍胸腔那股忿然,他幽幽道:“原是这样,不知郡主的心上人是何人,可否比得上本侯?” 曲桑桑长睫扇动,朱唇微微牵起不易察觉的弧度:“请恕常平冒昧,常平与侯爷非亲非故,这等女儿闺房之事恐怕不能和相爷吐露一二。” 罗瑜不怒反笑更是僭越起来,他趁着少女不备攥住她白皙的皓腕,用劲不大却让少女冰肌玉骨生了一道红痕。 曲桑桑大惊失色奋力想要抽回手,“侯爷你这是做什么?” 罗瑜伸臂搂住她娇软的腰肢,笑得意味不明:“整个盛京敢退本侯婚的人,郡主您是第一人。” “松手!”曲桑桑抗拒的推搡,但她低估了男女悬殊,当男人的手慢慢将要移到浑圆处,狠狠的咬住银牙,曲桑桑扬手便掴了罗瑜一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回廊。 曲桑桑对罗瑜避如蛇蝎她怒目瞪他,赤红的眼满是愠色:“侯爷,这不是勾栏院,我常平亦不是娼妓,容不得你胡来。” 罗瑜转回被打偏的脸,他用指抹去唇边的血渍,邪佞的笑:“郡主的手劲倒是大不过本侯受得住,不过郡主且记得这一巴掌,等你我二人成亲本侯自会讨回来。” “你做梦!” “你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护妻狂魔即将到来~ 第19章 第十九章 乌云席卷一碧如洗的云天,原本艳阳高照而现下骄阳却躲藏在黑云之后,刮过的风又暖又寒,似是风雨欲来大雨将至。 青年和少女如出一口的声音缱绻的交织在一起,荡在凉亭中余音久久不散。 “庭哥哥……”少女朱唇轻启,怔然的望着身后的男人。 温若庭不吭声漠然的站到曲桑桑前面,高挺的身影挡住佳人,素来柔和温润的脸此刻如同瞬息万变的天色一般阴沉厚重。 罗瑜眸光深邃,不屑的睨了眼温若庭:“温公子?你居然也进宫来了?” 温若庭剑眉紧蹙冷声道:“身为太子伴读,这宫里我自然能来。” 罗瑜闻之嗤道:“太子殿下如今禁足宫中,这盛京无人不知,温公子无旨私闯宫门怕是要受罚。” 寸寸寒意袭上温若庭的脸,他嘲道:“在下若真有过错,自有陛下处置,恐怕轮不到侯爷您来评说。” 罗瑜面色一僵,复又平复转了脸色他似笑非笑的道:“温公子的口气倒是大,看来是真个不怕本侯去陛下那言说了。” “侯爷不妨试试?在下奉陪到底。”温若庭厉声回道。 轰然雷鸣声响彻大地,天变得异常黑沉,坐落在宫苑别处的权贵与女眷都纷纷逃离,俄而大雨滂沱而下,豆大的雨珠落在檐角屋瓦汇聚成珠帘,砸在青石玉砖上。 无形的阴霾笼罩在凉亭的三人身上。 曲桑桑瑟瑟的躲在温若庭身边,纤纤软玉指揉着男人玄色锦袍的一角。 雨势渐大毫无停歇的意思,凉亭内陷入冰窖般的缄默恍若过了半旬。 罗瑜将手里的折扇收回,打断方才的剑拔弩张,他撩袍坐在石凳上,端起茶壶自若的为自己斟了杯茶,细品了起来。 “宫中的茶倒是醇香,难得品一回不错。”呷了几口茶,罗瑜赞叹不已。 其脸色转换之快令人咋舌。 温若庭大掌紧握住曲桑桑的泛凉的柔荑,他镇定的对罗瑜道:“凉亭风大,郡主身子怕是受不得风,在下先护送她回殿内歇息,侯爷就请自便吧。” 不留一丝颜面,温若庭当着罗瑜的面揭开外衫,罩在曲桑桑的头上,搂过她软弱无骨的楚腰,正要奔出两同时曲桑桑扯住他的窄袖。 缀着点点星灿的眸柔的如一潭春水,她扬起脖子娇柔的说道:“庭哥哥,你稍等我一下。” 温若庭一顿,虽不悦但还是允了。 曲桑桑转过身子,对罗瑜道:“侯爷之前不是想知道我心上人是谁么?那我便说与你听。” 罗瑜饶有兴致的撇首看向曲桑桑,静等她答话。 曲桑桑深深了口气道:“我的心上人就是站在身旁这位温公子。” 此话一出两个男人的脸色皆是巨变。 坦然道出这话,曲桑桑一直以来绷紧的那弦终于松动,联翩而至的是一阵心慌,她方才的话会否太过露骨,花灯会上未能吐露的心声如今在凉亭宣之于口。 在她意乱心慌之际,她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渐渐勾起的唇角。 少女红晕满面,说完躲在男人身后羞赧的不敢再多瞧那一眼。 罗瑜捏着茶盏的手微颤,视线缓缓移向他们,“原是这样。” 温若庭不愿与他多做周旋,只道:“我二人便不打扰侯爷了。” 罗瑜目送二人离去,眸里满是轻蔑,手中的茶盏使劲掷落在地上顷刻变得支离破碎。 他勾唇嗤道:“这世上还没有本侯娶不到的女子,常平郡主你等着瞧吧,本侯一定会娶你进我永忠侯府的。” * 檐角垂落的雨帘一扇扇继续抖落下来,温若庭护着曲桑桑冒雨跑出凉亭,到了宫室两人衣袍早已湿透。 有温若庭外衫罩着的曲桑桑稍好些,只湿了裙裾和衣肩,温若庭是浑身湿透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看上去甚是狼狈。 曲桑桑瞧见温若庭被雨水浸透的衣袍,“庭哥哥,你怎么淋成这样了?” 温若庭松了松衣襟,清澈如水的眸子深深凝望着少女,“桑桑,方才的话你当着庭哥哥的面再说一遍。” 曲桑桑小脸蹭的红了起来,她不自在的揪着裙幅,捂住发烫的耳根,她软糯糯的道:“我不说……” 少女娇声怜人惹得温若庭轻笑,他顾不得身上湿透的不适,上前擒住少女玉手禁锢在怀中,薄唇轻覆在圆润的耳珠,他道:“桑桑方才有胆子向永忠侯说我是你的心上人,怎得没胆子私下与我说了?” “左右现下没有旁人在,你再跟庭哥哥说一遍。”男人喉结微动,如烙铁般的手臂紧紧环着少女软柔的腰肢。 曲桑桑呜咽了声,软弱无骨的小手轻轻锤了男人的胸膛。 温若庭继续贴在她耳畔低语,更是作恶吹了口气。 耳边的酥麻让曲桑桑实在受不住,她瑟缩了下,终于还是妥协了,她柔声道:“庭哥哥,我心悦你。” 男人呼吸渐沉,搂着的少女纤腰的手又紧了几分。 曲桑桑再次推了男人的胸膛,她娇斥道:“庭哥哥,你快放开我。” 温若庭不为所动,粗粝的指腹落在她肩窝似羽毛拂过她瓷玉的锁骨。 那莫名的触感令曲桑桑不觉战栗,她攥住温若庭的手,娇滴滴的哄道:“庭哥哥,你身上的衣服得马上换了,要不然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温若庭依言缩回手,正当曲桑桑放松下来时,他欺唇而上堂而皇之的轻薄了她的唇。 得逞后的温若庭舔了舔唇瓣,闷声笑道:“我的桑桑果然很甜。” 曲桑桑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活了两遭她哪怕前世成婚过还都是未经人事,而今她竟和温若庭做了那等事…… 温若庭低眸看着曲桑桑绯红的小脸,欲要出声再说些什么,一道如雷轰隆炸响的唤声响起。 “桑桑,桑桑!” 提着裙幅的封窈神色匆匆的向暖阁跑来。 见到曲桑桑时封窈双眸瞪大不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光景。 “对不住,我惊扰了你们这对鸳鸯。”她忙背过身子捂着眼睛。 后追着她进暖阁的宫女才迈过门槛,封窈就指着她们喊道:“没本宫的吩咐都别进来。” 曲桑桑赶紧从男人的怀里退出,她疾步走到封窈身边,道:“窈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封窈侧过身子,越过曲桑桑睨了眼温若庭,旋即道:“宫女瞧见你和温公子跑来这避雨了,我怕你出事所以来找你了。” 但她没想到,她会误打误撞的撞破这等事。 曲桑桑轻咳了声:“我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庭哥哥……” “温公子的衣袍都湿了,窈窈你这有衣服换么?” 封窈沉吟道:“我这倒是没有,不过四哥好像也在这,我让宫女带温公子去找他就是了。” 封窈向屋外的宫女吩咐了几声,又对温若庭道:“温公子,你就随那位宫女去找我四哥吧,换件他的衣裳。” 曲桑桑附和道:“庭哥哥,你快去吧。” 温若庭颔首应了,转而跟着宫女出去了。 “你们两人也真是的,都不是小孩子了竟还能被雨淋湿。”封窈一壁嘟囔一壁给曲桑桑挑了件她平素穿的常服,“喏,快些换了吧,莫要染了风寒,你身子弱禁不起折腾。” 曲桑桑面上红晕未褪,还愣神在方才与男人的耳鬓厮磨中。 封窈见她痴痴呆呆的模样,凑到她跟前大声道:“桑桑!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曲桑桑回过神,慌乱的接过封窈怀里的衣袍跑去屏风那更衣。 出来后正对封窈笑盈盈亮灿的眸子,她眨了眨眼:“桑桑,你与那温公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得从未听你提起过。” 曲桑桑嗫嚅道:“我本想定下来后再与你坦白的……” 封窈叹道:“你我三年不见,到底是疏远了,你连有了心上人都不告诉我。” 曲桑桑拉着她手赔笑道:“好窈窈,你千万别怪我,只是这事事关我的终身大事,自然马虎不得,再者说他到底愿不愿娶我还未可知呢……” 封窈拍了拍她的手:“桑桑,以你的姿色那温公子不娶你才是亏大了,我早前听太子哥哥说了,温公子此人秉性良佳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嫁过去他必会护你宠你,让你不受委屈。” “我都知道的,庭哥哥他人是很好。”提及温若庭,曲桑桑笑意渐浓。 封窈尤是道:“那你还怕什么?不如这样吧,今个儿反正父皇也会来青鸾宫,届时你向父皇求个恩典让他赐婚给你们,那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曲桑桑低声道:“可是陛下会同意吗?” 封窈笑道:“傻桑桑,以前父皇那么疼爱你你都忘了吗,他可是连你哭都害怕的要命呢。” 曲桑桑朱唇紧抿,良久才道;“窈窈我还是有些怕……” “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嫁了他,他若待你不好你就进宫来找我,我替你惩治他!”拍着胸脯封窈笃定的说道。 曲桑桑笑道:“好,那我就依你,晚上宴席与陛下说。” 作者有话要说: 发糖了发糖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傍晚暴雨骤停,黑沉的云雾尽褪,余晖绮丽绚烂的橘红染在苍穹,雨水冲刷过后的宫苑满是晶莹的雨珠,盎然锦簇的绿草繁茵姹紫嫣红的百花,青苔砖瓦都镶着颗颗雨珠,随风摆动滴落在池中粼粼波纹肆意流动。 秋意微凉带来的凉风抚平了午后的燥热沉闷。 曲桑桑跟着封窈来到设宴的玉堂殿时,丝竹之声已响彻殿内。 贞嫔见女儿姗姗来迟,原本对来客漾着的笑意瞬间消弭,她淡漠的对封窈道“你这位正主来的比客人都晚,像话吗?” 封窈噘着嘴顶起嘴来;“桑桑好容易来宫里一趟,女儿多陪她一会儿怎么了?” 贞嫔叹了声:“快去坐着吧,等你父皇来了就宴开,你给母妃乖乖的拘着礼数明白吗?” 封窈娇嗔的拉扯着贞嫔的袖子:“母妃,好歹也是女儿生辰,你留女儿点颜面吧。” 贞嫔无奈笑笑伸指点了点她的额:“你这鬼精灵,好啦快去坐着吧。” 封窈扬笑牵着曲桑桑就要落座,曲桑桑先向贞嫔福礼问安。 “常平给贞嫔娘娘请安了。” “郡主客气了,快些落座吧。” “是,那常平先去了。” 封窈因是正主寿星坐的位子是最靠正中的,曲桑桑与她是姐妹顺带借了她的光坐在她身边,可以俯看殿下众人百态。 两人端庄的坐在席位上,封窈甫一落座便有女眷权贵上前来恭贺,连绵不绝的道贺声此起彼伏的响着。 封窈支着脑袋勉强扯笑着回他们。 众人道贺毕各司其位。 倏然一道孤清的身影长立在远处,封窈脱口而出:“四哥!” 那人听得唤声转向她们,看清人脸后封窈一怔,旋即对身边的曲桑桑唤道:“桑桑,你看你的心上人来了。” 曲桑桑扬眸望去见是温若庭,秋风卷起他绛色金丝线织锦直缀衫袍的衣袂,单看他背影便知他器宇不凡,若不是她知晓他的身份,她真还以为他是宫里哪位皇子。 他踱步朝她们走来,先对封窈躬身一礼,谈吐举止温文尔雅:“臣见过公主,恭贺公主及笄。” “温公子客气了。”封窈甩帕掩唇,凤眸眯却直直地盯着曲桑桑。 曲桑桑被她瞧的头皮发麻,她低声道:“窈窈,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封窈笑盈盈的说道:“你的心上人来了,你不去陪陪吗?待会儿啊你就别坐我这了,和你的心上人坐一道吧。” 曲桑桑含羞带怯的咬着唇,“窈窈……” 封窈干脆站起身拉起曲桑桑,把人推进温若庭宽厚的胸膛里,她面带笑意,振振有词道:“温公子,常平郡主我就托付给你了,趁着宴席未开你们两人多说会话吧。” 揽住少女的腰肢,温若庭颔首将佳人带离。 “庭哥哥,你……” “桑桑……” 两人异口同声的唤了对方,随后四目相对。 少女清眸覆了一层薄雾氤氲,艳若芙蕖的娇容羞怯微红。 温若庭沉声道:“你先说吧。” 曲桑桑不自在的揪着裙角怯怯的问:“庭哥哥,你愿意娶我么……” 说完少女紧张的垂下螓首。 温若庭笑而不语,柔柔的摩挲着少女娇软的柔荑,尔后道:“之前你不是问过我么?” 曲桑桑疑惑的抬眸,对男人深邃的墨瞳,“我有问过?” 她怎得记不得说过这样的话? 若真是她说的,那她也太放荡了。 “花灯会那夜,我记得我说过,我会娶你。”恍惚间男人低哑醇厚的声似涓涓流水淌入曲桑桑的心房,那夜的荒唐也随之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曲桑桑身子僵住,面上的红晕未褪。 温若庭轻抚下颚道:“桑桑莫不是忘了?若忘了也无妨,庭哥哥细细与你说便是了。” 花灯会那日的曲桑桑娇憨可人,更是说出了他一直以来所求的话,原来他的桑桑也心悦他。 自那之后几日,他梦里都是她倚靠在怀里说的那些醉话,有几次他还想重进曲国公府将佳人抱回府里娇养起来。 可他克制住了他知道,他不能吓到他的桑桑。 如今得偿所愿他还有几分不真实。 曲桑桑长舒了口气,双手环住男人的窄腰,喃喃:“不会忘,这辈子都不会忘。” 温若庭回抱住她,柔声道:“庭哥哥会娶你的。” 曲桑桑皓齿间溢出‘嗯’字,又轻巧的从男人怀中脱身,“庭哥哥,时辰不早,待会陛下就来了,我们不如在陛下面前求他赐婚,你觉得如何?” 温若庭一愣。 他与相识曲桑桑多年,是青梅竹马,却未见少女这般所言甚是大胆。 他轻笑出声,宠溺的揉了揉少女乌黑的青丝,骨节分明的长指触及到冰凉的梅花金簪,他微顿缩回手:“你先去陪公主吧,求陛下赐婚的事还是交给我。” “好……” * 当宣和帝出现在玉堂殿,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臣、臣妾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安。” “儿臣、臣女恭迎陛下,陛下万福。” 宣和帝坐于高位,摆了摆手:“都不必拘礼,若人都到齐了,就宴开吧。” 少顷宴开,笙歌不断美姬身姿袅娜轻歌曼舞站在玉台展露不俗的技艺,宴上觥筹交错满盘珍馐华馔皆是上品。 封窈席间叽叽喳喳的与曲桑桑说了好些话,两人品着案上佳肴好不快意。 殿下两排长长的坐席错落的坐着权臣勋贵以及那些宫中女眷。 罗瑜坐在细坐席尽头,他晃了晃被月光映照的酒盏,他眉目紧蹙他味同嚼蜡的挟了几口菜裹腹,便浅酌杯中琼浆玉液,热络的宴席和他格格不入,他置身事外心忖旁的事。 他有意无意的瞥向殿上坐着的几人。 舞姬一波波的起舞献艺,歌舞升平间一道倩影施施然闯入。 “臣妾来迟,还请陛下宽恕。”端妃身着华服,福礼道。 宣和帝淡淡应道:“既然来了就快些落座罢。” 端妃颔首安然坐下,她刻意挑了贞嫔旁边的空位坐下,才沾座她道:“今个儿是温宪的生辰又是她的及笄礼,贞嫔妹妹你设宴在青鸾宫未免太寒酸了些。” 贞嫔讪笑道:“嫔妾自知位份不高,不敢僭越。” 端妃冷声笑道:“可怜贞嫔妹妹为陛下养育温宪这个如花似玉的公主,到头来还是屈居嫔位,真是惋惜。” 贞嫔讶然,她明白端妃一向不喜她,哪怕她战战兢兢在这宫中苟活从不在意位份,端妃都对她嗤之以鼻,这么多年过去端妃都不曾变过。 端妃见贞嫔这模样只淡觑了眼,便不做声了。 月上柳梢头,细微的蝉鸣声渐渐响起,及笄宴亦到了尾声。 封窈举着酒盏,敬了宣和帝一杯:“父皇,今日及笄” 罗瑜亦步亦趋的走到宣和帝面前,抱拳作揖:“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宣和帝不咸不淡的问道:“何事,永忠侯直言便是。” 罗瑜垂首扬笑,“一月前花灯会惊鸿一瞥,臣与常平郡主心意相通,还想请陛下赐婚则个。” 曲桑桑蓦然抬眸,急切的望向端坐在正位的宣和帝,她檀唇轻启欲要辩驳。 宣和帝道:“常平还未及笄,此事未免操之过急。” 听到宣和帝所言,曲桑桑悬起的心总算安稳的落下。 但随后吃醉酒的陈王晃悠悠的起身拊掌应和道:“常平郡主与温宪公主两人生辰相近,算算日子下月就是常平的生辰算不得早,且永忠侯为人宽厚算是良配,还请陛下斟酌。” 端妃起身直言:“陛下,陈王所言不无道理,前不久镇国公府那桩事难道陛下忘了吗?永忠侯府的那位老夫人相中了常平郡主,两个孩子又两情相悦,陛下赐婚那岂不是撮合了一段好姻缘?” “好姻缘?端娘娘莫不是要把常平往火坑里推,而且常平早有心上人,永忠侯是一厢情愿这样的婚事怎能般配?”握着酒盏,封窈扯唇嗤道。 端妃一僵她道:“温宪这话如何说?” 封窈不理端妃,她扬手掷落酒盏指着玉台上站着的罗瑜忿忿道:“永忠侯是忘了这青鸾宫的正主是谁吗?今日好歹是本宫的生辰,你喧宾夺主是何意?” 罗瑜面色一白他低头道:“求公主宽恕。” 封窈尤是冷嗤:“宽恕?你毁了本宫的及笄宴,本宫如何能宽恕?当着父皇的面,你置我于何地?这及笄宴的主人是本宫而非你永忠侯,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贞嫔皱了皱眉,使了个眼色给女儿,想让她噤声。 封窈恍若未见她侧过身子对宣和帝福礼道:“父皇,您断不能应允永忠侯把常平赐婚给他。” 堂堂郡主,又是已故端宜长公主唯一血脉,嫁给永忠侯那是下嫁,二人门不当户不对的,且罗瑜还是个娶过三房妻室的男人,若曲桑桑真个成了永忠侯夫人,传出去没的叫人笑话。 宣和帝自也清楚罗瑜的为人,他沉声道:“罗瑜,这事朕恐怕不能允你。” 罗瑜闻言略有不满,他躬身继续道:“臣是真心想娶常平郡主过门的!” 作者有话要说: emm不知道小可爱们觉得进度会不会太慢了,要我加快速度的阔以留言。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罗瑜这话大有誓不罢休的念头。 端妃眼看形势不妥便道:“永忠侯,今日满座都是盛京权贵多的是名门闺秀,你又何必执念于常平郡主呢?” 她隐晦的提醒罗瑜,毕竟宣和帝都出言拒绝这桩婚事自是难成,而方才他的话已是僭越,若再说下去怕是不妙。 可偏偏罗瑜是打算吊死在一棵树上,他想也未想便道:“常平郡主貌美,盛京无人不知,想必在座权贵也想娶常平郡主过门吧。” 封窈越过案几在旁冷笑道:“永忠侯这话说的还真是荒唐的令人喷饭。” 罗瑜轻挑了眉淡淡道:“如何荒唐,还请公主提点。” 封窈轻甩衣袂,轻蔑的瞥他讥笑道:“永忠侯还真是好大的胆子,方才父皇那般回绝你还敢再提,你是不是不把父皇放在眼里?” 字字珠玑封窈不屑的剜了眼有些摇晃的罗瑜。 罗瑜慌乱的别过眼,他眸色一沉,黯然道:“恕臣僭越,臣吃醉了酒,一时脑袋发热才说出这样不合体统的话,还请陛下饶恕。” 酒壮怂人胆,罗瑜本想借酒壮胆却未料出口句句是逾越的话,如今覆水难收他倒是后怕了。 宣和帝略一挥手,站在一旁王实安即刻会意的吩咐了身边的宫人,宫人得令退到殿外。 “罗瑜,朕念你祖上有功,今日之事不责罚你,往后再说出这样不知所谓的话来,你永忠侯的位子便不要做了。”宣和帝肃穆的板着脸,厉声斥道。 罗瑜忙跪在地上,以头触地磕了几下:“臣知错。” 宣和帝敛眉,道:“王实安,既然永忠侯醉酒不清醒,那就让他清醒清醒。” “是,奴才明白。” 王实安躬身应道,随后摆手招殿外的宫人进来。 宫人提着木桶踉踉跄跄的向里走来。 封窈依稀看见木桶里那大块的冰坨,她笑了笑对那宫人道:“这木桶交给本宫吧。” 宫人迟疑道:“公主,这事还是奴才来吧。” 封窈夺过宫人手中的木桶,她双手提起木桶一把浇了下去。 稍迟些一桶寒彻骨的冰水从罗瑜的头浇了下来,浸透罗瑜的锦袍,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曲桑桑坐在位含着潋滟水光的清眸微敛,她自若的缓缓执起酒盏玉手曼曼举盏小酌一口。 封窈随意丢下木桶,临回坐前还不忘啐一口罗瑜:“没自知之明的混账东西,胆敢起娶常平郡主的念头,若有下次本公主绝不会放过你。” 罗瑜窘迫的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经过方才那桶冰水的洗礼他清醒过来感到十分难堪。 端妃对此不以为意,她面色平静从容的福礼:“陛下,想来永忠侯酒也醒了,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宫歇着吧。” 宣和帝颔首道:“是不早了,回去吧。” 踏上玉阶的封窈闻言替曲桑桑心急起来,她冲到她面前道:“桑桑,父皇马上要走了,你怎么还不说啊?” 曲桑桑抚了抚髻上金簪,心乱如麻的她拂去心尖忧惧。 她知道若现在不说那她就失了这好机会了。 她起身径自走向宣和帝,羽睫轻轻扑簌半掩剪水瞳眸,盈盈一拜她道:“陛下……” 檀唇才轻吐两字,男人薄凉凄清的声音过她传入宣和帝耳中。 “陛下,微臣有一事请求陛下。” 温若庭撩袍跪在冰冷的玉砖上,双手抱拳行了揖礼。 宣和帝低声问道:“你们二人是怎么回事?罢了,桑桑你先说吧。” 曲桑桑凝眉,莲步微移走到温若庭身边与他一道跪下,她温声道:“常平与温公子两情相悦想请陛下赐婚。” 宣和帝身子一凛,他怔愣的看着跪着的一对璧人,尤是不敢信:“温若庭,你的意思呢?” 温若庭垂首弯了弯身子:“微臣求陛下赐婚。” 封窈亦半蹲着身子,双手覆在宣和帝的膝上,撒娇道:“父皇你就答应吧,桑桑和温公子郎有情妾有意的,这才是般配的一对,您就下了旨意吧。” 宣和帝眉间笼着阴郁,他道:“传朕口谕,朕亲自为常平郡主与温若庭赐婚,待常平郡主及笄后择良辰成婚。” 突如其来的旨意让众人都措手不及。 “陛下!温公子的家世平平,怕是配不上常平吧,还请您三四。”端妃当下急躁起来,不顾宫规礼仪起身谏言。 宣和帝眼眸森寒,他清冷的说道:“既然温若庭身份低微配不上常平,那今日朕便封温若庭为荣王,再赐府邸一座。” 此言一出满座瞠目,他们目光皆飘向玉台上的两人。 端妃错愕至极,她又道:“陛下,您还是再斟酌斟酌吧。” 宣和帝起身淡瞥了眼端妃道:“朕意已决,多说无益。” 帝王的仪仗渐渐离去,周围的人开始三言两语的议论起来。 本跪着的罗瑜忿然起身,他怒目视着温若庭,指着他叫骂:“你究竟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温若庭阴恻恻的抬眸冷瞟罗瑜,他轻柔的搀扶起曲桑桑,两人一道起身。 “膝盖可跪疼了?”他柔声问着曲桑桑,丝毫没有理会罗瑜的意思。 曲桑桑摇了摇螓首,婉言:“庭哥哥我没事,才跪了那么一会儿哪就那么娇气了?” 温若庭轻应了声扶着曲桑桑坐在他的位上。 罗瑜见自己被无视恼羞成怒,抓住温若庭的肩出拳相向。 可他低估了温若庭的身手。 温若庭虽为太子伴读但也是随太子习过几年武艺,罗瑜此番攻袭不过是小儿玩闹,他反手擒住罗瑜的手臂,再抬脚狠狠的踹向罗瑜的胸膛,他冷讥道:“论地位,侯爷现在比我还低上几等,您还是莫要造次的好。” 温若庭的力道不轻,饶是身量较高的罗瑜都被他重重的踹倒在地。 罗瑜捂着发疼的胸口,张口又要叫骂却被几个太监掩住嘴架出了玉堂殿。 这场闹剧终是以收戏结束。 许是早前下过暴雨,晚间的云雾稀散,潋潋皓月当空,零星的夏蝉隐藏在树荫里低吟浅唱,宫灯燃起灯火通明间玉堂殿的宾客四散而去,这夜显得愈发寂寥。 明月当窗垂曳的纱幔随风扶动,曲桑桑坐在软榻上,面对宁太妃的笑意她羞赧的不愿抬首。 “傻孩子,你怕什么,你有那胆子向陛下赐婚,就没胆子见外祖母了吗?”宁太妃惬意的呷了口茶,眯眼笑道。 曲桑桑娇嗔道:“外祖母!” 宁太妃搁下青釉茶碗,嘴角弯起,柔声道:“温若庭这个名字外祖母听过,是太子伴读对吧?” 曲桑桑颔首言笑晏晏:“是的外祖母,他,很好。” 宁太妃遽然黯了脸色,她拉过曲桑桑的纤细的手拍了拍:“若你娘亲还在,知道这事定会欣喜不已,只可惜她命薄看不到你成婚。” 曲桑桑杏眸蕴泪,她鼻尖一酸哽声道:“外祖母,娘在天有灵会看着桑桑出嫁的。” “是啊,你娘一定看着呢。” 她的端宜,应该很开心吧。 “好了,桑桑你快去休息吧,改日啊,把那人带过来给外祖母瞧瞧,让外祖母看看他是怎样一个人,和我们桑桑般不般配。” 宁太妃佝偻着腰费力的起身,沈壁上前搀起她。 曲桑桑下榻福礼欠身:“外祖母您也早睡。” 移步到寝殿,宫婢已备好热水。 娇躯浸在温水里,杏眸半阖曲桑桑仰靠木桶边沿,白皙的皓腕垂在两旁。 春婵一边拿着佩巾轻擦拭,一边乐不可支的笑道:“郡主,您和温公子真是好福气,今日陛下亲自赐婚,这等殊荣旁人想都不敢想呢。” 曲桑桑掬起一捧水洒在面上,淡淡应道:“你说的是……” 她再不是无用懦弱的曲桑桑了,她往后有人庇护有人疼爱,再不是孤身一人。 这一世的她,绝不会让奸人得逞害她了,她会为娘亲报仇的。 * 夜深,冗长的宫道里寂静无人。 须臾一名太监提着宫灯在前头引路,温若庭轻缓的跟在太监身后走着,途径长廊,庭内百花暗香袭人。 “温公子,您进去吧,宸妃娘娘在里面等着您呢。” 太监撂下话便阖上厚重的朱门。 温若庭目光凝在紧闭的殿门,久久不挪动步子,半晌他才迈步踏进殿内。 鎏金香炉燃着清甜的熏香,帷帐虚虚实实的掩着,殿内伺候的宫人见温若庭至掀起锦纱帐,垂首道:“温公子,娘娘在里头。” 温若庭却躇足不前。 宸妃的重华宫他不是第一次来了,可每次来他脚步都沉重的很,一步不愿踏入。 明明里面那个人,和他血肉相连,他是她十月怀胎所生。 久等温若庭不至的宸妃急不可耐走出,掀帘迎了出来,见到青年那清隽的脸,她笑容满面:“承儿你来了。” 温若庭躬身行了一礼:“臣见过宸妃娘娘,宸妃娘娘长乐未央。” 宸妃哑然失笑道:“你来我这又何须拘礼?” 温若庭温声道:“宫有宫规,臣万不敢逾矩半分。” 宸妃眸里泛着酸涩,她轻声抽噎,喃喃:“承儿,你还在怪娘吗?” 怪她丢了他,不把他养在跟前,更让他失了皇子的身份。 温若庭顾左右而言他,话锋一转,道:“今日之事多谢宸妃娘娘相帮。” 宸妃苦涩一笑:“你我母子,难道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这些年来,她与他说的尽是些疏远的话。 温若庭低眸不语。 宸妃见此心下了然,她叹道:“本宫叫你来也没旁的事,夜深了你早些回府吧,别让……” “别让温夫人久等了。”哽声道出这句宸妃满是不舍。 “宸妃娘娘,臣告退。”躬身再行一礼,温若庭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目送青年的背影消弭,宸妃颓然倒地,她掩面啜泣痛楚不已。 宫人扶起宸妃,轻声道:“娘娘,您别伤心了……” 宸妃泪眼朦胧的恸哭:“我的孩子……” 她终究还是失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就因为多年前自己的一己私欲,是她咎由自取,多可笑啊。 走出宫室温若庭心里滋味杂陈,借着宫灯熹微的光,他独自行在凄寒的长廊。 自他七岁入宫成为太子伴读他便知道他的生母不是温夫人,而是宫里这位甚是受宠的宸妃娘娘。 他在温府的日子过的波澜无惊,而当他知道真相时这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并不想认回这个母亲,对他而言宫里的一切是束缚,这四角宫城里勾心斗角乃至阴谋诡计都令他厌恶。 但宸妃不惜以温家做要挟硬要他认回这个生母,他都不屑一顾。 温府哪怕再破败,都是他自小长大的家,他永远都不会抛弃他们。 可若不是为了曲桑桑,他断不会低声下气来求她的。 仰首眺望远处新月,温若庭自嘲一笑,“宸妃娘娘,你我母子情愿就此而止吧……” 这夜似乎不大平静,银辉与风揉杂在一起,扬起飞檐的银铃。 未央宫内,端妃攥着手里的佛珠徘徊踱步,嘴里喃喃不停:“陛下这是打本宫的脸么,适才本宫好言劝陛下赐婚,他愣是不愿,偏被那温宪三言两语给撩拨的答允了赐婚。” 罗瑜世袭爵位,那温若庭怎能比得上。 代云出声宽慰道:“娘娘,您千万别恼,当心您的身子啊。” 她主子这般委实让她慌乱。 那可是圣上亲自赐婚,谁敢阻挠。 真有那胆子的人,怕是死一百回都不够,哪怕她的主子再得宠,陛下龙颜大怒恐怕这未央宫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端妃怒道:“本宫怎能不恼!那温若庭不过平民之子,陛下为了赐婚当众封了他荣王!” 要知道她所诞下的两位皇子,一个都还未被封为亲王。 代云温声道:“陛下的旨意已下,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娘娘您现下懊恼不若想想如何向永忠侯府那位老夫人交代吧。” 端妃凤眸阴沉,她捏紧掌中佛珠,面如冷霜咬了咬牙,良久顺气后她正色道:“永忠侯老夫人那,你不必担心,她若问起你就说本宫会让她得偿所愿的。” 她想到了更好的法子。 纵然宣和帝已经给他们赐婚,可两人尚未行礼这事还做不得数,她还有的是机会动手脚。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宣和帝赐婚一事不日传遍整个盛京,百姓为此都津津乐道。 “你们倒说说这温公子福气还真好,能迎娶常平郡主过门,还被封作荣王陛下下亲赐府邸一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啧啧啧,依我看啊温公子不像是郡马反倒像是驸马爷。” “谁说不是呢,我都没听过有哪个郡马被封为王爷的,这温公子还真是独一人。” 茶馆里形形色色吃茶的百姓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品头论足谈论的热火朝天。 楼上雅间两名青年安静的品茗。 捏着杯盏韩京耳闻楼下嘈杂的议论声他揶揄旁边的青年:“温大公子的威名如今可是响彻盛京了。” 温若庭抿了口茶,气定神闲的说道:“我还是温家的子孙,这点与以往并无不同。” 韩京倚靠窗牖眺望远处车马粼粼,优哉游哉的把腿架在桌沿:“得偿所愿的滋味如何?” 温若庭淡淡道:“还未成亲,算不得得偿所愿。” 韩京嬉笑道:“还得两月你那位未婚娇妻才及笄,你怕是急不可耐了吧。” 温若庭敛眸放下茶碗:“一眨眼的事,急又有何用?” 该是他的,如何都逃不掉。 韩京摩挲下颚颔首赞同的说道:“说的也是。” “来人啊救命啊!” “贱蹄子你要跑哪去!快给本大爷回来!” 隔壁雅间发出阵阵女子惊叫声伴着叮呤咣啷物件落地的声响,倏而男人低吼的声音响起甚是刺耳。 韩京屏息凝神静听了一会儿,低声道:“没动静了。” 温若庭拾起案上茶盖合在茶碗,“走吧,去瞧瞧。” 推门而出,一个娇小的身影便朝两人扑来。 “这位爷求您救救奴家。”女子青丝散乱,素色衣衫斜斜的搭在身上堪堪掩住那玲珑的娇躯,她跪倒在地上双眼红通通的,手紧紧揪着温若庭长袍衣角。 韩京弯身扶起女子,温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女子啜泣道:“奴家是春阑院的妙檀,今日来茶馆是受胡公子之请唱曲儿,奴家方才唱的好好的,不成想那位胡公子竟对奴家动手动脚……” 春阑院是盛京有名的青楼,里头的女子皆是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她们只为达官贵人唱曲献舞一般不会出现在这茶馆,想来这次的客人癖好实在奇怪。 “好啊你这个贱人,敢跑到外面来。”男人气恼的冲了出来,他揪起妙檀的外衫一把拖过去。 韩京伸手拉住妙檀,两人就那么僵持着。 “你没瞧见这位姑娘不愿吗?” 男人低声喝道:“这女子是本大爷的,你若识相就别管!” 韩京眯眼瞧清男人的样貌后勾唇冷笑:“王爷,您看看这位公子是不是眼熟的很呢。” 温若庭定眼一看,不自觉扬笑。 “白日宣淫,胡公子倒是好兴致。”负手而立,温若庭冷睨胡泰宁。 此一时彼一时,胡泰宁再愚笨也晓得今非昔比,眼前之人已是荣王,是他吃罪不起的人。 胡泰宁缩回手躬身道:“哎呦喂,没想到能在这见到荣王殿下,多有得罪还请荣王殿下莫怪。” 韩京嗤道:“茶馆似乎是吃茶的地方吧,胡公子怎么把茶馆当做勾栏院了?” 茶馆素来是文人骚客附庸风雅之地,岂容得他放肆。 温若庭冷声道:“胡公子若无旁的是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被人笑话。” 胡泰宁黑着脸暗忖招惹不起两人,只得作揖灰溜溜的跑了。 韩京双手环胸摇首道:“真是个废物。” 明明出身显赫是高门子弟却满脑子的食色,性也,胡老爷教子无方啊。 妙檀整好衣衫,娇羞的福身:“两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妙檀无以为报,妙檀愿意以身相许。” 韩京噗嗤一笑:“以身相许,咱们可是两个人啊,难道姑娘你要一女侍二夫吗?还有啊,我旁边这位已有婚约,你若执意要以身相许,怕是只能做妾了。” 温若庭横了眼韩京,柔声对妙檀道:“妙檀姑娘误会了,救你的只有这位韩公子。” “喂!别胡说啊!”韩京瞪大眸子惊呼声,随即他解释:“妙檀姑娘,别听他胡咧咧。” 妙檀只以为他二人厌弃她,泪眼婆娑淌起眼泪来,楚楚可怜道:“公子嫌弃妙檀便直说。” 韩京慌张的摆手,“没有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啊妙檀姑娘。” 活了二十余载韩京从未近过女色,美人垂泪惹人怜爱,韩京手足无措起来。 温若庭无奈摇首,拍了拍韩京的肩兀自离开茶馆。 韩京安慰了妙檀几句,将人平安送回春阑院后赶去温府寻温若庭。 温府内堂,温老爷低声道:“庭儿,此番陛下赐婚是你自己的心意吧?” 温若庭颔首应道:“是父亲,这事是儿子向宸妃娘娘所请。” 温夫人闻言好似被人剜走一块肉生疼的很,她颤声道:“庭儿,你和宸妃娘娘……” 温若庭不带一丝感情轻声道:“无论如何,您二位是庭儿唯一的父母。” 温夫人松了口气,温老爷却皱起了眉:“你明知道宸妃娘娘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又为何……” 温若庭垂眸语气冷然:“这事父亲还是少言为妙,从始至终庭儿都是姓温,和宫里那位没有分毫关系。” 到底是养在膝下多年的孩子,生恩不及养恩大,何况宸妃自温若庭一出生就送出宫,母子情愿实在是浅。 温老爷叹了声只得道:“你自己想清楚就好,父亲也不逼你。” 温若庭躬身道:“那儿子先告退了。” 这世上唯有一个温家公子温若庭,没有所谓的皇子。 以前是,现在亦如是。 * 八月十五中秋,曲桑桑依依不舍暂别宁太妃,从宫中赶回曲国公府。 一下马车便有婢子前来伺候,婢子小心翼翼的搀扶她走。 曲桑桑凝眉轻推开婢子的手道:“不用你来照料,我自己走。” “郡主,您一路舟车劳顿是老夫人差奴婢来伺候您的,春婵、惠心两位姑娘想也乏了,不妨让奴婢伺候吧。”婢子低声道。 春婵忙越过婢子扶住曲桑桑,她道:“这位姐姐是做什么,难道是要抢我和惠心的差事吗?” 婢子讶然道:“春婵姑娘这话说得,我只是听国公爷吩咐。” 曲桑桑沉吟道:“父亲让你来伺候我的?” 婢子坦言:“却是国公爷吩咐的不假,郡主可以去问问管事的周管家。” 曲桑桑清眸微敛,静静道:“既然是父亲吩咐的,那你先去沉璧阁吧,我还要去见见祖母。” 她这位父亲以往待她都是不闻不问的,这回差遣婢子来伺候她,怕是居心不良。 婢子福身垂首:“奴婢明白了。” 绕路来到曲老夫人的院落,曲桑桑朝她福了福身,“祖母,桑桑回来了。” 曲老夫人欣慰的笑道:“好孩子,累坏了吧,快坐下和祖母说会话。” 曲桑桑淡笑着坐到曲老夫人身边,软声道:“祖母这几日可想桑桑?” 曲老夫人整了整曲桑桑半露的袖口,握住她的手,唏嘘叹道:“这府里唯有我们桑桑才省心。” 曲桑桑狐疑的问道:“祖母,桑桑不在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曲老夫人又重重叹了声:“前几日你爹来找祖母,说要给姚姨娘主母的位子,为此祖母还和你爹吵了几句。” 照理当家主母的位子空了三年,姚姨娘又是曲国公府长子的生母,主母之位落在她头上最合适不过,可曲老夫人总觉得姚姨娘配不上。 说曹操曹操到,曲老夫人才提起曲国公和姚姨娘,这两人就不请自来了。 曲桑桑起身福礼,朱唇轻启,清冷的唤道:“爹爹,姚姨娘。” 曲国公神色复杂的睨了眼曲桑桑,尔后斟酌半晌才说:“母亲,今日桑桑也在,儿子就算拉下脸来也要求你成全,让儿子扶姚氏为正妻。” 熏香袅袅升起的屋里,静谧的连掉针的声都依稀可闻,几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曲老夫人轻敲案几深思熟虑良久,才道:“十七年前,你迎娶端宜公主时,你是怎么答应的我?” “母亲,陈年旧事你提出来做什么?”曲国公有些忐忑不安的问。 曲老夫人浑浊的眼紧紧凝视曲国公,锋芒尽显她厉声道:“提出来做什么?就是给你个警醒!” 曲国公张皇失措的继续问:“儿子不明白……” 曲老夫人冷笑嘲弄:“好,你既然想要我说出来,我就当着桑桑的面说。” “不!母亲不要!儿子知道错了,您千万不要告诉桑桑……” 曲国公败下阵来,他扑通一声跪地,落寞的垂首。 曲老夫人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这事容后再提吧,如今桑桑的婚事要紧。” “是,母亲。” “是,老夫人。” 曲国公携姚姨娘丧气的告退了。 曲桑桑半跪在曲老夫人膝前,“祖母,您还好吧……” 曲老夫人捂了捂胸口,眼眸透着些许枯凉:“祖母没事。” “祖母,您说十七年前那桩事,到底是什么事?”曲桑桑心生疑窦,意欲问个明白。 曲老夫人闪烁其词,只道:“这事与你无关,你乖乖等着当你的新嫁娘就是了。” 曲桑桑缄默一瞬,道:“桑桑明白了。” 老夫人不愿说便罢了,她总有一天能问出来的。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步出曲老夫人的院落天已昏暗,曲桑桑提着裙幅跨过石桥迎面就撞见曲燕宁。 曲燕宁前几日才准许从祠堂出来身上的檀香味浓厚呛鼻,曲桑桑不住掩了掩鼻。 “姐姐回来啦。”曲燕宁僵硬的朝她笑了笑旋即又略带讽刺的恭贺道:“听闻姐姐被陛下亲自赐婚,燕宁恭喜姐姐,觅得良配。” 曲桑桑忍着喉头不适,微微一笑沙哑道:“妹妹客气了。” “那燕宁先告退了,姨娘还在等燕宁。”曲燕宁渐渐敛去笑意仓惶踱步走过石桥。 珠帘响动,曲燕宁来到姚姨娘这,气呼呼的她把案几上摆好的果盘糕点全部扫落在地上。 直到现在曲燕宁仍是不敢信:“娘,你说为什么曲桑桑就那么好命,陛下偏袒她还把她的夫婿抬做王爷。” 曲国公府最受宠的是她,凭什么曲桑桑能嫁王爷,而她连区区侯爵夫人的位子都攀不上,难道就因为她曲桑桑有一个命薄的娘亲吗。 姚姨娘面色难看,她道:“你还有心管她的事?娘主母的位子若一日坐不上去,你一日还是低贱的庶女,来日镇国公府来议亲你还是低贱的姬妾。” 人总有人老珠黄的一天,她早就不年轻了,如不是有两子一女傍身,在这曲国公府她会像别的妾室遭受冷落。 她的燕宁年纪尚轻,未来日子还长但她决不能成为旁人妾室落得与一样下场。 周妈妈安抚道:“姨娘还有二姑娘千万别急,咱们不是还有端妃娘娘依仗吗?端妃娘娘那么厌恶大郡主,恐怕这桩婚事十有八九会落空。” “周妈妈你别胡说了,陛下亲自下旨赐婚,端妃娘娘纵然受宠那她若胆敢动郡主一分一毫,陛下决不容许的。”姚姨娘扶额凤眸微红,烦躁的她连早膳都未用。 周妈妈淡笑道:“姨娘怕是忘了那天在镇国公府上发生的事吧,那时候大家伙都被二姑娘的事吸引过去,却是忘了大郡主和永忠侯府老夫人的那件事。” 曲燕宁脸瞬间垮了下来:“周妈妈,为何又说那件事。” 姚姨娘骤然打断曲燕宁,拉着周妈妈道:“那你说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周妈妈殁了笑意直言:“自然是把镇国公府那天的事偷偷让人传出去了。” 姚姨娘沉吟道:“你这是要我毁了郡主的名声?” 周妈妈不屑的嗤道:“毁什么名声?当初二姑娘受那等屈辱郡主出过声吗?姨娘你就是顾虑太多。” 姚姨娘点头不置可否,周妈妈的话如醍醐灌顶让她清醒了。 “燕宁,这些时日你受的委屈,娘会替你向郡主讨回来的,你且放心。” 曲燕宁犹疑道:“娘,万一被发现了我们岂不是……” 姚姨娘斥道:“左右是他永忠侯府犯的错,与我们何干?” 她们只不过是传话的人罢了。 “郡主回府也只是待个三天,不日要回宫中去陪太妃,姨娘切记要早些下手。”周妈妈再次提醒。 姚姨娘冷哼道:“那是自然,我倒要看看她如何能顺利成婚。” 有陛下庇护又有何用,永忠侯府那位老夫人不是个善茬,招惹到她算她曲桑桑碰了晦气。 * “姨娘这是做什么?”曲桑桑望着面前跪着的姚姨娘惊诧的掩唇。 姚姨娘俯身跪地,孱弱的双肩抖动着,她哽咽啜泣:“郡主,您能不能替姨娘在老夫人面前说几句好话……” 曲桑桑佯装惊讶虚扶起姚姨娘:“姨娘要我和祖母说什么?” 姚姨娘拧着素帕拭去眼下早已干涸的泪渍,“姨娘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国公府主母的位子,如不是为了不争气的元良,姨娘才不会拉下脸来求你。” “这事,我做不得主啊。”曲桑桑黛眉长蹙,颇为无奈的说道。 姚姨娘不死心,哭哭啼啼的继续央求:“郡主,老夫人最疼爱你只要你去说她肯定愿意的,您就可怜可怜姨娘吧。” 曲桑桑长睫垂敛,玉手把玩着腰间的禁步目光一沉,她道:“姨娘莫要跪了当心身子,我会向祖母说的。” “那就劳烦郡主了。” “姨娘放心,这事会办妥的。” 临去前姚姨娘面上带了抹得意的笑。 徐妈妈见状气的直跺脚,却又做不得什么,只得怨念道:“郡主你这是糊涂啊,为何要为她那贱人说好话?” 曲桑桑细细白白的玉指捻了块桂花糕,漫不经心的塞入口中,桂花糕进肚她才道:“徐妈妈你别急,我方才答应姚姨娘自有我的打算。” 姚姨娘她一心想要主母的位子,她给便是了。 徐妈妈咬牙切齿恨声道:“郡主,今日就算我豁出这条命决不让你去见老夫人。” 曲桑桑一字一句曼曼道:“徐妈妈你听我说,我当然知道姚姨娘的用意,不过这件事让她如愿也未尝不可。” 徐妈妈问道:“可是……” “徐妈妈莫要忧心,咱们先去见见祖母吧。” 曲桑桑在曲老夫人面前说着姚姨娘的好话,并好言相劝要她应允将姚姨娘扶正,曲老夫人听得她的话怒拍案几,嗔怒的道。 “连你都被她蒙骗了吗?她那贱人如何能成为主母?桑桑,你愚笨啊!” 曲桑桑挽住老夫人的手,软声细语的哄道:“祖母,桑桑这不是为了姚姨娘,而是为了大哥。” 曲老夫人疑惑的问道:“为了元良?” 曲桑桑颔首柔声道:“大哥他若作为未来的曲国公,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不是吗,且他幼时是母亲抚养的,秉性自是不必说。” 曲老夫人暗自腹诽,半晌后道:“元良成为世子,祖母倒没什么意见,可桑桑你要知道姚姨娘一旦成为府里主母对你怕是不利。” 姚姨娘惯会伪装,平素在曲国公面前乖顺,背地里有多恶毒曲老夫人自然晓得。 曲桑桑娇笑道:“桑桑明白,所以桑桑才会求祖母。” 姚姨娘就是算准了她的心性,有关曲元良的事曲桑桑从来不会拒绝,但这一回她怕是算计错了。 曲桑桑悄声凑到曲老夫人耳畔,软语一番。 曲老夫人闻了,紧紧板着的脸总算松了下来。 “你这丫头倒是鬼精灵的很,这种法子都想到了。” 曲桑桑澄澈的眸子晶亮的闪着:“祖母这回可答应了?” 曲老夫人眼弯笑道:“答应,当然答应了。” 曲桑桑笑容清浅,心忖姚姨娘终归是在中秋家宴这日要抬做主母了。 * 微风轻扬荡起碧波涟漪,硕大的圆盘悬挂在天边,朦胧的月色秋水清冷。 热络的街市张灯结彩,人流繁杂熙攘的挤在街道里,风柔和的拂过玉颊,几缕调皮的青丝扶风而动 面纱半掩着伊人琼姿衣袂蹁跹,倚靠在柳树旁似在等人。 “桑桑,你等久了吧。”温若庭缓步走到曲桑桑身旁,牵起她的手。 曲桑桑摇首,玉指轻绕过青丝挽到耳后她道:“庭哥哥,花灯会那天我都没有放花灯,今日中秋我们不如去河畔放一盏花灯吧。” 温若庭温润的笑答:“好。” 卖花灯的小摊拥满了人,琳琅满目的花灯令人目不暇接。 远远看去曲桑桑一眼就相中了摊上那盏琉璃花灯,纤指指了指那琉璃花灯,曲桑桑喊道:“庭哥哥,你就给我买那盏花灯吧。” 温若庭依言买了那盏曲桑桑喜欢的花灯,两人来到河畔。 曲桑桑屈身将花灯放在湖面,流水托起琉璃花灯,顺着潺潺流水飘向远方。 盏盏花灯耀眼夺目,飘荡在湖面上,聚成一条崭新的花灯湖。 “庭哥哥,你祈愿了吗?”曲桑桑偏首问温若庭,“听说在中秋祈愿嘴灵验了。” 温若庭抿嘴一笑,道:“当然祈愿了,我祈愿……” 捂住他欲张开的薄唇,曲桑桑撅唇愠道:“不许说!说出来不灵了!” 温若庭眉眼含笑倾身贴着她脸颊轻蹭了蹭。 隔着薄薄的面纱,酥酥痒痒撩到心尖,曲桑桑娇嗔道:“庭哥哥这是在外面……” “你我婚约在身有和可惧?”大庭广众的搂过软玉温香入怀,温若庭笑意邪佞,“迟早,桑桑整个人都是庭哥哥的。” 少女白皙的粉颊嫣红一片,螓首微微半垂。 点点星辰碎亮,温若庭携着曲桑桑,踏上石桥一览桥下的花灯。 曲桑桑侧过身子娇娇糯糯的说道:“庭哥哥,上回我吃醉了酒,好像都没有看到花灯。” 温若庭捏了下她的泛红的桃颊:“谁说没看到了,那天还不是我抱着你看的?你醉酒一直说胡话,都记不得了?” 曲桑桑目光一滞,喃喃:“记得不记得的,好像都没什么干系了……” “桑桑?”温若庭蹙眉轻唤。 曲桑桑拢了拢外衫,淡笑道:“庭哥哥,我们去茶馆吧,外头有些冷了。” 踱步至桥下,温若庭脚步一顿,遥见远处的男子,他叹道:“他怎么也在这……” 曲桑桑打量了几眼那人:“庭哥哥,那人你认识吗?” 温若庭横眉冷对:“认识,但不是很熟。”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绚烂的烟火在如墨漆夜炸开,划出道道流光溢彩,霎时烟火纷纷像千树繁花散落夜空。和着震天响的烟火声,韩京怒向女子喊道:“你这样当街与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妙檀眼睛泛红,一双玉手无措的紧搅裙幅,“韩少爷是嫌奴家身份卑微吗?还是觉得奴家服侍的哪有不妥?” 韩京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无奈的揉着发,“妙檀姑娘,救你不过举手之劳,我不知道你们春阑院是什么规矩,可我并不需要你以身相许来报答救命之恩。” 妙檀嘤嘤啜泣泪湿衣襟,哭的好不凄惨:“到底还是公子嫌我,才会说出这等话。” 韩京无语凝噎他温声道:“妙檀姑娘,我当真无此意。” 当时一时逞英雄,心想着英雄救美耍耍威风,不成想给自己惹来祸端,倒叫他无力。 “这是怎么了,将人家姑娘都弄哭了?”温若庭略带嘲弄的携着曲桑桑来到韩京身旁。 韩京耸了耸肩颇为无奈道:“还不是前几日茶馆里那件事。” 他凑到温若庭身边神神秘秘的说道:“这妙檀姑娘算是赖上我了,我怎么甩都甩不脱。” 温若庭轻咳一声憋着笑,他道:“天赐良缘,你不妨收了妙檀姑娘。” 韩京面露难色:“温若庭,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你明知道我家中有位未婚妻不是?” 温若庭故作深沉眉宇蹙起正色道:“那你这算是坐拥齐人之福了,有两位美人相伴岂不美哉。” 额间似有青筋暴起,韩京攥着拳有些难忍:“温大公子,敢情不是你遇到这等事,站着说话不腰疼。” 温若庭淡淡道:“照我说,收入房里当个侍妾倒也极好。” 韩京微愣,哭笑不得失落的叹道:“这位姑娘我是没法子了,她性子太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人说话这会儿,曲桑桑掠过他们的身影,好奇的瞥了眼韩京所言女子的模样,女子娇容映入眼帘,曲桑桑不由惊呼,她掩唇退到温若庭背后挡住自己。 许是动静太大温若庭不再和韩京揶揄,侧过身子,他柔声问道:“桑桑?怎么了。” 曲桑桑只是摇首:“没什么,只是被烟火吓到了。” 淡淡的烟火味萦绕鼻尖,温若庭不疑与她握紧她的柔荑,“没事,很快就过去了。” 曲桑桑浅浅一笑,兀自喃喃念叨妙檀的名字垂首思忖。 妙檀此人她怕是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这还是前世的渊源了,前世当年她前脚才嫁进去永忠侯府,当晚妙檀就从春阑院抬进府里,新婚夜罗瑜是宿在妙檀房中的,往后那些日子罗瑜大多和妙檀腻在一块没过多久妙檀便怀有身孕生下一子罗瑜甚是宠爱。 照理夫君纳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偏这妙檀贪不知足仗着恩宠没少在她眼前耀武扬威,她本就无心侍候罗瑜对此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却是助长了她的气焰,一日妙檀竟对她下药,若不是春婵发现的及时恐怕她无辜横死。 如今细想来四肢百骸都泛着刺骨的冷意。 露出半个头,玉白的脖颈藏着温若庭的身后,她喏喏的道:“庭哥哥,咱们要不去别处吧。” 她委实待不住。 韩京看到曲桑桑娇小的身影,躬身道:“草民韩京见过郡主,请郡主安。” 曲桑桑点头,心不在焉的应道:“韩公子客气了,还请韩公子莫怪我方才失礼。" 韩京有礼的说道:“郡主言重了,草民一介平民,本该是草民向您问安的。” “您就是常平郡主吗?”妙檀莲步逶迤默默上前,胆怯的询问。 曲桑桑神色薄凉复杂,眸光四处躲闪、 韩京解释道:“这位就是常平郡主。” 妙檀倏然凝视起曲桑桑,半晌她福身欠欠,婉言:“妙檀给郡主请安了。” 曲桑桑羽睫颤巍巍的翕阖,勉强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妙檀姑娘不必拘礼。” 秋风拂过面颊带了丝丝凉意,却难以散去曲桑桑心上浮躁。 妙檀生的极好,一双杏眼含春,胭脂红襦裙包裹着她纤柔可人的身段,藕臂挽着茶白披帛,髻上簪的菱花翡翠步摇泠泠作响,衬得她美若天仙花姿妖娆,这样绝色的女子,她若是男子只怕都会倾慕。 赫然抬起螓首她怔然的问:“庭哥哥,这位妙檀姑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温若庭据实说道:“前几日我和韩京在茶馆喝茶,妙檀姑娘险被人轻薄我二人出手相助才识得。” 韩京也插嘴道:“要不是因为救了她,我会落得这个下场吗?” 要是被他善妒的未婚妻晓得了,他怕是连皮都被扒下来。 夜风渐大,柳枝摇摆不定,湖上盏盏花灯随波跌宕,曳动的枝丫簌簌作响。 几人眼看天色昏暗,赶到临近的酒楼小坐。 韩京踏入酒楼熟门熟路的择了临窗的位子坐下,顺手抄起案上茶壶,给四人都倒满茶水。 “累死我了。”一口饮尽茶碗里的茶,韩京解了渴通体舒畅。 温若庭儒雅的执起茶碗,嗅了嗅茶碗溢出的茶香,再探茶碗的温度,确认温凉才端给曲桑桑。 曲桑桑魂不守舍的接过温若庭递给她的茶浅呷。 韩京吊儿郎当的倚靠在椅背上,“中秋团圆夜,你二人还未成婚怎么就出来闲逛了?” 温若庭冷冷瞥他:“中秋又如何,难道就不许我们出来放花灯了?” 韩京咽了口唾沫,心虚的囫囵喝了几杯茶。 稍稍坐直身子,韩京又问:“郡主,中秋宫里难道不设宴吗?” 历年中秋分散盛京的皇宫贵胄都会进宫赴中秋佳宴,宴上皇帝陛下还会赏赐宝物珍馐,曲桑桑贵为郡主更是已故端宜长公主膝下独女,荣宠自是不必说。 但她却没有入宫参加宫宴,属实有些奇怪。 温若庭淡淡道:“今年宫中不设宴,所以桑桑才会回府。” 韩京“哦”了声,招来店小二点了几盘糕点。 精致的糕点呈放在木桌,曲桑桑毫无食欲她心神恍惚,心中不知思索何事。 妙檀目光落在糕点上,谨慎的问道:“郡主,你不用糕点吗?” 曲桑桑搁落茶碗,低声道:“我不大爱吃甜食,妙檀姑娘若喜欢就吃吧,不必顾及我。” “是。” 妙檀谦微的点头,捻了块糕点塞入檀口,又捂着唇直到糕点咽入腹中她才放落手。 酒楼小憩片刻屋外已是黑云压城云雨欲来,一行人都没有执伞只得趁着未下雨赶紧离开。 常言道冤家路窄,才走了几步迎面过来的人让三人面带阴郁。 韩京小声嘟囔:“他怎么也过来了……” 远远的他就看见罗瑜大步款款的朝他们走来了,摇着折扇神采奕奕。 都说永忠侯府邸府美人如云,恰逢中秋罗瑜合该在永忠侯府陪伴佳人,在月色下饮酒作乐才是,这样的日子来到街市甚是蹊跷。 罗瑜全然无视两个高大的男人,他躬身一礼,柔和的道:“郡主别来无恙。” 曲桑桑侧立一旁,清眸含蕴苦涩。 到底还要多久她才能远离罗瑜呢,她已是厌倦至极。 苦苦思索不得解,曲桑桑不再多想。 广袖遮掩皓腕,纤纤玉指几欲嵌进掌中细肉,曲桑桑冷然道:“我似乎与永忠侯交情不深,永忠侯大可不必如此,且如今我已有婚约,你这样恐怕不妥。” 罗瑜眯眼讥笑着瞟向温若庭:“郡主是在怕我吗?还是怕您这位未来郡马,哦不,应该是未来的荣王殿下吃醋妒忌?” 韩京扯唇嗤道:“以荣王殿下肚量断不会去妒忌一个妻妾成群的男人,侯爷这话说的还真的叫草民大开眼界。” 阴阳怪气的话他听过无数,还偏偏没听过罗瑜这样的话,堂堂七尺男儿含酸捻醋像街头妇人那样指手画脚别人,笑煞人也。 温若庭深邃的眸从始至终晦暗阴冷,“侯爷这是公然向我挑衅么?” 罗瑜鄙夷的撇首:“荣王殿下多虑了,我罗某不过小小永忠侯,此生就靠永忠侯的名讳过活,哪敢挑衅王爷呢?” 韩京眼皮微跳冷喝:“侯爷你还真是放肆!” 罗瑜处变不惊徐徐道:“放肆?若我没记错的话,温公子似乎还未搬到王府啊,还有陛下之前说的只是口谕,旨意还未落到温府,还算不得荣王。” 以为成为荣王他就奈他不得么,真是低看他罗瑜了。 他罗瑜长这么大想要的东西从未失手过,这次是他时运不济才会败下阵来,可他亦不会轻易让温若庭抱得美人归的。 三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各怀心思都无暇系念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郡主当心啊……” 妙檀声嘶嘶力竭的大喝惊的三人纷纷扭头看去。 但见一辆马车失控的奔向他们。 不待曲桑桑回过神来,已被人护住重重的砸在边上的摊子齐齐的倒在地上。 曲桑桑头晕目眩,忽得一阵痛楚袭来额间滑下猩红的血滴红的骇人。 她扶住发疼的额痛吟着想要起身。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赤红的血迹布满青石路,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吸引起走在街道的路人。 事情发生的太快,连自幼习武的韩京都来不及反应。 轻抬起曲桑桑跪在她身侧,温若庭撕碎衣袍覆住她额间渗血的伤口,“桑桑莫怕,没事的庭哥哥马上带你去疗伤。” 横抱起意识混糊的曲桑桑,他起身步履矫健的抱着她离开。 韩京则蹲守在妙檀身旁,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妙檀浑身上下无一处伤痕,他方才瞧的真真的,妙檀是整个身子都护住了曲桑桑,再怎么样都应该是妙檀伤势重些,可眼下妙檀似乎只是晕厥并无大碍。 抬眸时不见罗瑜踪影,这让韩京愈发笃定此事的蹊跷。 韩京轻唤看戏的人群将妙檀交给他们。 “对不住对不住,让我过去。”男人挤过人群来到一片狼藉的小摊,他当下冷汗津津,粗布衣袖擦拭淌下的汗水,“哎呦这可怎么办好啊。” 韩京眯眼问道:“这马车是你的?” 男人颤巍巍胆惧的应道:“是小人的,小人在附近茶馆喝茶看花灯,不过小人记得把马车停在离街市极远的地方啊,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小人的马驹都不见了。” 真是倒霉催的,他就喝个茶的功夫马不见了,马车都变为废墟了,他这叫如何跟主子爷交代。 韩京负手而立,低首打量地上的碎木,蓦地他瞥见一块木板上明显的粉末,他弯身捡起,一股幽香颇为冲鼻。 他狭眉紧蹙,冷嗤:“这种把戏都使出来了,也不过如此嘛。” 将木板揣入怀中,韩京摸出一锭金子丢给男人:“拿去给你主子交差吧,这破木板我就拿走了。” 男人双手接住金子,惊讶的瞪大眼睛。 烛火摇曳,温府长廊丫鬟婆子纷纷赶往温若庭所住的院落。 平日里端贤的温夫人都面色有异,带着三两个粗使婆子进了屋子。 掀开帷帐,温夫人见到温若庭的背影就道:“如何了?郡主没大事吧?” 曲桑桑娇小的蜷躺在床榻紧抿的檀唇血色全无,叫温若庭怜惜不已,粗粝的指摩挲少女的唇瓣,温若庭轻声道:“大夫来瞧过,没什么大碍。” “那怎么还不醒啊?”温夫人缓步走到床沿,看着玉容白皙的曲桑桑黛眉颦起,“可怜的丫头,遭罪了。” 赫然起身温若庭道:“娘,桑桑劳烦你照看了,我还有些事今夜就先不回来了。” 温夫人应声道:“好,只是郡主受伤一事要不要和曲国公府说声。” 温若庭低声哑道:“不用去禀了,这几日还是让桑桑留在温府,旁的我会和元良去说的。” 温夫人点头允了:“也好,兹事体大,郡主伤的又重不易挪动,在我们府里疗养最好。” “这就交给娘了。”轻挥衣袂,温若庭迈步行离屋子。 东苑书房,等候多时的韩京双手环胸倚在楠木柱旁,随着门吱呀一声门扉推开,他沉声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知道了。” 温若庭黑眸微敛掩住眼底的阴霾厉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韩京幽幽说道:“那匹马闻了不该闻的东西,受了刺激才在街市横冲直撞。” “是罗瑜做的么?”不假思索的温若庭便吐出这个名来。 韩京颔首推开窗子,凛冽的风灌入温室,他迎风道:“是他,而且那妙檀姑娘估计也是他的人。” 来前他特地去春阑院查了,那老鸨说妙檀早在半月前被永忠侯赎走了,那日茶馆里他二人只怕是着了罗瑜的道,稀里糊涂救下不该救的人。 怪不得平日气焰嚣张的胡泰宁会那么听话,原来都是阴谋。 温若庭长指轻叩乌木桌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罗瑜若是为了曲桑桑大可不必如此,宣和帝的旨意已下,木已成舟哪怕天帝下凡都难以挽回局面。 如不是曲桑桑,而是冲着他来的,那就有点意思了。 韩京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直言不讳:“我想,他们想要害的人其实是你。” 温若庭大掌覆在叠起的书卷上,冷声道:“害我?他们怕是没这条命。” 韩京又道:“今非昔比他们若是要害你,怕是株连九族都不足以。” 罗瑜祖上威名享誉燕国,他们一族乃是官宦氏族,在朝为官沿袭三代,到如今这一支血脉却是分崩离析,留下罗瑜一根独苗,无材无智无一技傍身,幸亏还有先帝在时赐的永忠侯爵位才能让罗氏仅存血脉延续。 提起罗氏不得不提三十多年前恭榆关那战,此战在燕国史册都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三十多年前罗氏有位青年名唤罗宏。 罗宏出自书香门第,却有一身好武艺,他年十六时赤手空拳击倒众多武士成为最年少的武状元,得先帝器重封为将军同镇远将军镇守边关。 彼时边关常有他国带兵作祟,他们亟欲闯过恭榆关占领林州,一步步蚕食燕国。 他们先是算准时机趁将领松懈,掳走镇远将军,让他们群龙无首陷入惶恐之中再领兵攻打镇守的士兵。 孰料在此岌岌可危的状况下处于劣势的他们竟由罗宏一人逆转乾坤,他只携五位强兵突出重围救下镇远将军,斩杀敌军不下百余人,勇猛的他还单枪匹马斩落敌国首领的首级,单手提着血淋淋的头颅震慑敌军逼退他们。 班师回朝后先帝龙心大悦封罗宏二品大将军,亲赐府邸两座金银珠宝不下少数。 罗宏立下汗马功劳,在朝中步步高升原该是令人羡艳的事,可是罗宏虽骁勇善战但并非刚正不阿之人,他本性是贪恋美色之人,某日先帝宴请朝臣,他吃醉了酒迷迷糊糊的,出庆云殿散酒气时偶遇先帝宠妃淑妃。 说来也巧当夜淑妃突然接到旨意来伴驾,快到庆云殿落了些物什命婢子去取,她孤身一人又无侍卫护着,被罗宏当做宫女拉到假山后轻薄了。 事后先帝大怒,想要严惩罗宏,但被朝臣三言两语惊得退却,到后来传到坊间说是淑妃不知检点勾引罗宏。 不堪受辱的淑妃最后三尺白绫自缢而亡,临死前一封血书留给先帝。 淑妃父亲是前任太傅又教导过众多朝臣,其在朝中地位可见一斑,女儿无端自缢被羞辱,淑妃家人中断不会坐以待毙,淑妃父亲褪下官服亲自前往悬镜司状告罗宏,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先帝拉不下脸再不敢留罗宏。 罗宏不久革职以谢天下,罗氏一族亦由此落寞,这桩丑事埋藏多年,是百姓都噤若寒蝉不敢提及的密闻。 如今坊间传言的都是罗宏因一己私欲贪财勾结倭寇被陛下革职惩处。 温若庭嗤之以鼻:“罗瑜和他那位叔父的一丘之貉,他若收敛点我或许能留他一命,但若他继续放肆。” 那就莫怪他心狠手辣。 韩京深谙温若庭的脾性,他绝没有面上那般柔和温雅,他道:“你想清楚了,永忠侯一脉连先帝都不敢动,你现在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的。” 温若庭勾唇轻笑:“有亲王的头衔,难道还怕他不成?” “话虽如此,可我觉得你认回宸妃娘娘这位生母才是上上策。” 有宸妃这位生母庇佑,哪怕罗瑜再蛮横都能轻易处置铲除后患。 温若庭英挺的剑眉蹙起,“这事莫要再提。” 遽然门扉叩声响起,容生在门外唤道:“少爷,郡主醒了夫人差我来叫你。” “知道了,马上过来。” 韩京摇首长叹道:“你快去吧,罗瑜那边我替你盯着。” 经此一遭恐怕罗瑜还有后招,还是得早做防备。 曲桑桑捂着发疼的额坐起身子,额际的痛楚让她意识稍稍清醒了,见到温夫人她疑惑道:“温夫人?我怎么在这?” 温夫人关切的端坐在床沿,捏着帕子问道:“郡主你可醒了,身子还好吗?” 曲桑桑晃了晃螓首,“除了头有些疼没什么事。” 温夫人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揉着素帕的手微微松开,她长吁一口气:“可算是没事,庭儿应该也安心了。” 适才听闻温若庭抱着浑身是血的曲桑桑进府时她吓了一大跳赶紧跑来看,唯恐她出什么岔子。 细微的脚步声从后响起,男人微微挑开帷帐走了进来。 温夫人站起身含着浅浅笑意,她掀落帷帐散去屋里伺候的人才款步离去。 薄唇紧抿温若庭坐于床畔,清寒的脸如临冰窖淬满寒意。 曲桑桑玉手捂住白颈,娇柔的嗓音有些嘶哑,“庭哥哥,出什么事了?” 温若庭眸光一沉,“你都忘了吗?” 曲桑桑身子陡然颤动,眼睫微敛,她低语道:“庭哥哥,之前不是意外,是妙檀故意推我的。” 她很清楚的记得,她离那辆马车甚远,哪怕她一步不挪都不会受伤,而正是妙檀那一撞她才会撞伤。 瞳孔细不可探的缩了缩,眉间狭起,温若庭沉声道:“果然是她吗?” 曲桑桑嗫嚅道:“我敢笃定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有点事,最近更新时间不定。对不住啦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虽确信幕后指使是谁人,可当温若庭从少女口中闻后还是不由眸光晦暗,紧攥成拳的大掌又入肉几分,“真是她,那我定要……” 少女如细葱的玉指封住男人的薄唇:“庭哥哥,这件事让我来处置吧。” 温若庭握住曲桑桑的皓腕,温声道:“交给你处置?你要怎么处置?” 落入男人大掌的柔荑略带温凉,曲桑桑勾唇娇笑:“庭哥哥你就看着吧,我到底如何解决这件事。” 捏了捏少女的玉颊,温若庭言语甚是宠溺的道:“好,都依你。” 身子半挂在男人的身上,曲桑桑喃喃道:“庭哥哥,这回让你担心了。” 温若庭温柔的摩挲着少女的墨发,淡淡道:“没什么,以后记得无论什么事都要跟在庭哥哥身后。” “庭哥哥你就放心吧,再没有下次了。” 她早不是以前的曲桑桑了,若有人要借此算计她,那怕是料想错了,她绝不会让无耻之人得逞的。 两人缱绻片刻后,温夫人不解风情的轻叩门扉,在外喊道:“时辰不早了,出来用饭吧。” 曲桑桑小脸绯红忙从温若庭的怀中退出,她整了整歪斜的衣袍娇羞的垂首。 温若庭神色自若的起身推开门,温夫人越过他高大的身子就要往里走去,温若庭慌忙拉住温夫人的衣袖,“娘,桑桑待会就出来了,你先……” 温夫人忿忿的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你这孩子,顾好你自己吧,你先去内堂你爹等着你呢,郡主就让娘来照顾吧。” “娘……”温若庭还想说什么,却是被温夫人推搡出了门外。 温若庭无奈扯唇失笑。 人还未进门的,怎得他的娘亲比他还心急了,莫不是怕人跑了。 温夫人拂袖笑靥浅浅掀帘走了进去,一眼瞧见羞怯的曲桑桑,她一愣,旋即回味过来,低语:“这臭小子,这样就等不及了,那往后可怎生好。” 难不成等两人成婚之后她就要等着抱孙子了不是,她倒是没什么意见,可终归对曲桑桑不大妙,坊间那些人说闲言碎语的功夫她是领教过的,万不能波及到她的儿媳。 温夫人兀自思忖着,曲桑桑抚了抚斜落的步摇,上前福礼:“温夫人……” 少女软语轻唤惊醒了温夫人,她笑道:“郡主客气了,身子可好些了。” 曲桑桑螓首微垂,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婉声道:“身子倒没什么大碍了,劳烦夫人挂心。” 温夫人执起曲桑桑垂下的柔荑,轻拍了拍,“没大碍就好,今晚不妨歇在我们府里吧。” 曲桑桑杏眸流转,掩住慌乱的神色,她嗫嚅道:“我与庭哥哥尚未成婚,宿在这怕是不妥吧。” 古往今来从未有如此逾矩的事情发生,她切不可当这第一人。 温夫人目光炯炯的规劝道:“怕什么?有陛下的旨意在谁人敢说闲话?” 曲桑桑这才颔首应了。 温夫人得她应允欢喜的不行,牵着她就出了屋子来到前院用膳。 沁人心脾的苏合香淡淡的萦绕整间屋子,曲桑桑被安置在饭桌一隅随温若庭坐,周围伺候的都是温府的婢女,独不见她的贴身丫鬟。 一顿晚膳下来曲桑桑如坐针毡她怯怯的扯了扯温若庭的衣角,“庭哥哥,这儿没有春婵和惠心,我不大习惯。” 她自小被春婵、惠心两个丫头照顾,一时是离不开的。 温若庭柔声道:“我差人去禀了老夫人了,春婵和惠心待会儿就会过来。” 曲桑桑怔然的问道:“祖母知道了?” 曲老夫人是最墨守成规的,她若是知晓了必定叫人带她回府。 温若庭凑近曲桑桑,附耳道:“她知道了,并对此喜闻乐见。” 曲桑桑娇容顷刻嫣红,她羽睫微颤,怒道:“说什么呢。” 温老爷捏着筷子的手颤抖了几下,他挪过身子瞅了眼温夫人,用低哑的道:“两位小辈当着我们两个长辈的面这样不知体统,夫人难道不说几句吗。” 温夫人挟了几片嫩鱼放在温老爷碗中,“吃饭还堵不住嘴么?他们两人恩爱不是好事吗,难道你要庭儿娶个丧门星入府才高兴?” 温老爷一口饭没咽下去,噎声道:“夫人,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他不过顺口提那么一句罢了。 温夫人狠狠剜了眼温老爷,刚夹的菜一把塞进温老爷的嘴里:“快吃饭。” 温老爷伏桌默默的吃着饭,不再插一句嘴。 晚膳后温夫人留曲桑桑稍稍说了会儿话,才让温若庭送曲桑桑回房歇息。 硕如圆盘的月亮镶在被墨晕染的长空,银辉宛若轻纱落在闲庭信步十指交握的男女身上,美得似画卷。 温若庭高大的黑影笼在少女纤弱的背后,两人漫步在长廊中,移步间微风轻轻起,扬动两人水青色的衣袂,薄薄的布料交缠摩擦响动。 “庭哥哥夜深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伫立在暖阁门扉前,曲桑桑笑语软软。 温若庭但笑不语,他握着曲桑桑的手未松,在她额间蜻蜓点水般微微一点。 “早点休息。” 玉容升起红霞,曲桑桑抽回手软糯的应了句便逃也似的转身躲进房里。 看着紧闭的门温若庭温润的笑意不减半分。 * 更深露重暮色漆暗的夜里,缕缕寒风袭来,雕甍绣槛的屋内烛火随着风摇摆不停时明时灭,微弱的烛光映着富丽堂皇琳琅满目的陈设,晕一室昏暗。 “贱人,这等事都做不好,枉费本侯煞费苦心把你从春阑院赎出来。”罗瑜扬起长长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女子的身上。 妙檀软在青石砖地,娇容布满红痕,斑驳的血迹从嘴角溢出,她不哭不闹,伏跪在罗瑜面前神色自若:“妾知错,误了侯爷的大事,是妾的错。” 罗瑜轻蔑的冷嗤:“现在知错怕是迟了些吧。” 他绸缪多日就是想要借机重伤温若庭,让他成为残废,没成想温若庭毫发无损反倒伤了曲桑桑。 念及此罗瑜的怒意再度燃起,他捏紧鞭子摔鞭又重打了妙檀几下,嫌恶的啐道:“没用的东西。” 以袖拭去唇边血渍,妙檀不吭一声。 怒气散去罗瑜扔下长鞭,揉了揉发酸的腕子斜坐在软榻上,惬意的揽着看戏的美人。 美人衣衫不整顺势妖媚的躺在罗瑜怀中,咯咯讽笑道:“侯爷,你打的不轻不重的,妙檀妹妹怕是记不得教训呢。” 遍体鳞伤的妙檀在女子眼中不过是个消遣的玩物。 罗瑜手掐美人软柔的腰肢,笑得不怀好意:“一个废物有何用处,还是婉儿最让本侯省心,等本侯娶了常平郡主进门,婉儿入府当姨娘如何?” 廖婉娇嗔的笑道:“侯爷莫要说笑了,来日您迎了郡主进门,必会对奴家弃之如敝履。” 她跟随罗瑜多年却始终没有在他身边当个妾室就是为的这个缘故,罗瑜这人三心四意于他而言貌美的女子如过江之鲫,他想要谁轻而易举就能收入囊中。 她所要做的便是乖顺的做他的解语花,需要她时出现在他身边,不需要她时她就静静的待在别处,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 罗瑜面上笑意尽褪,他不耐烦的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有何可提的。” 宫里渺无音信,曲国公府他又出入不得只叫他烦闷。 廖婉尤是道:“侯爷怕什么呢,再过两月就是郡主生辰,听闻老夫人已经笼络了曲国公府那位姚姨娘,侯爷是胜券在握,您只肖等着当新郎官就是了。” 罗瑜拊掌大笑:“果然还是婉儿聪敏,深得本侯心啊。” 廖婉贴着男人的胸膛,玉指轻划他敞露衣襟下的锁骨,魅惑的软语道:“那现在婉儿是不是该服侍侯爷了?” 罗瑜被廖婉哄得大悦,他爽朗的笑抱起她往榻上去,抬手掀落纱帐。 静静趴伏着的妙檀纹丝不动,不堪入耳的秽语在耳畔萦绕。 温厚的麝香味溢溢而出,半个时辰后罗瑜整好衣衫从榻上起身,踱步走过案几他睥睨瞧妙檀,伸脚狠狠踹她:“别装死了贱蹄子,给本侯起来!” 妙檀撑坐起身子,费力的抬眸:“侯爷有何吩咐。” “虽说你这次失手了,不过无妨,这些时日你好好疗伤,以待来日。”说罢罗瑜从袖中掏出瓷瓶,丢在妙檀的衣裙上,他冷声道:“你找个机会,接近郡主的婢子,把这药下在郡主的膳食里。” 妙檀拾起瓷瓶握于掌中,用嘶哑的嗓音应道:“妾定不负侯爷意。” 罗瑜轻轻嗤笑,扬首便踏出暖室。 廖婉慵懒的系好腰间的禁步,袅娜身姿妖娆的走向妙檀。 她蹲身勾起妙檀的下颌,啧声嫌道:“妙檀啊妙檀,你知道你为什么比不过我么?” 妙檀昂头低声道:“妙檀不懂,还请廖姑娘指点。” 廖婉伸手摩挲妙檀染血的花容,连连叹道:“如此美得脸,做事却不大伶俐果然还是蠢笨了些。” “今日我高兴,便教你一遭罢,任何时候都要审时度势明白吗?一意孤行可是犯了大忌。” 蓦得廖婉收回手,她黛眉皱起似无意的说道:“我倒忘了,妙檀姑娘你见识不多怕是听不懂我这话呢。” 贝齿咬住檀唇,妙檀攥紧掌中瓷瓶,她红着眼忿然道:“多谢廖姑娘赐教。” 廖婉倏然站起身,眉角眼梢皆是对妙檀的鄙夷。 “到底是不入流的春阑院出来的人 ,不懂也是人之常情,妙檀姑娘往后还是多学着点吧。” 言罢廖婉掀开纱帐身影渐渐远去。 妙檀抹去唇边血渍扶着小凳踉跄起身,脚步虚浮的离开那久久未散满是麝香的屋子。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入秋天色泛凉,晨起时寒风肃冷,夏末炎热的足迹被秋风拂的踪迹全无,一早温府就热闹至极。 一群婢子吵吵嚷嚷的在布置内堂,下人们悬挂着的花灯被逐一摘下,温府的下人攀着梯子重新挂上琉璃花灯。 “快,往旁边挪挪,千万别挡着窗。” “这盏灯挂在西边,这盏放在南边。” “里头摆玉瓶的架子给我腾出来,还有那张软榻给我挪走。” 迂回的长廊以及内堂回荡着温夫人清柔的声,她目不斜视的盯着下人做事,临了还不忘提点几句,直到下人挂完琉璃花灯她才歇脚。 许是动静太大吵醒了院子里的人,温老爷和温若庭顶着一双睡眼稀松的眼来到廊下,温老爷率先出声:“夫人,你一大早的又闹什么?” 温夫人立于凭栏,眉飞色舞的笑道:“你们看,我新置办的琉璃花灯可好看?” 温老爷揉了揉眼抬首看了眼梁上悬挂的各色琉璃花灯瞠目结舌的惊道:“这么多琉璃花灯,你这是做什么啊?” 昨夜才过中秋,又摆那么多琉璃花灯,他的娘子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温夫人指了指内堂,“喏,你们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温老爷狐疑的走进内堂,一见里头的布局他心悸险些犯了,他扬臂倒退了几步,温若庭眼明手快的扶住他。 “爹,你没事吧?”温若庭关切的问道。 温老爷捂着胸口,面露苦色:“我珍藏多年的玉瓶,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原先内堂都是按着温老爷的喜好摆的陈设,他最喜的便是自己从林州差人买来的玉瓶,林州玉器甚是出名,他为了那尊玉瓶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连他自己都是轻易动不得的,下人们重手重脚的,他的玉瓶怕是凶多吉少。 温若庭狭眉环视整座内堂,里头摆设尽数更迭。 平日里温府讲究清雅二字,经他母亲一手折腾内堂变得不伦不类,连架子都摆了些颜色艳丽的瓷器。 温夫人还得意洋洋的炫耀:“如何啊?我布置的可还好?能与宫中媲美么?” “娘,请恕孩儿直言,您布置的,实在是不堪入目……”温若庭实在不愿打击自己的母亲,只是这内堂属实入不了眼。 温夫人气势汹汹的怒道:“不堪入目?我可是按着宫里的陈设一早让下人去采买的,件件都是上品,怎得到你口中被贬的一文不值起来了?” 温若庭忍着笑意,憋着口气连声道:“是儿子不识物,母亲慧眼如炬选的都是极好的。” 温夫人怒意稍缓她语调柔和,瞪了眼靠在儿子怀里的温老爷,“老爷,你的玉瓶好好的在书房摆着呢,要犯心悸还是回你的书房去犯吧。” 一句话完全敛去温老爷的吊着的心,他站直身子,端严的哑声道:“夫人这内堂布置的不错,我还有事就先回书房了。” 温老爷脚下生风走得急快,衣袍被卷起他都顾不得,带着贴身的小厮一路奔到书房。 温若庭晃了晃首眸里满是无奈。 温夫人拽着温若庭踏进内堂最里面,“庭儿,你看看这些东西郡主可喜欢?” 薄纱后头的银杏架几上琳琅满目搁着华贵的陈设,青梅纹样的鼻烟壶,金镶宝石梅花样葫芦瓶,白玉梅花盖炉。皆是与梅花有关的物什。 温若庭怔愣一瞬问道:“娘,您这是……” 温夫人笑道:“郡主不是喜欢梅花么,她又生在梅花盛开的季节,我思忖她应该会喜欢就这样布置了,你觉得怎样?” 温若庭闻言剑眉下是藏不住的笑意,他促狭的说道:“还未进门娘就这样宠她,日后若是进门了,是不是就没我这个儿子了?” 温夫人瞥向温若庭,扬手就拍了他一掌:“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不过你说的未尝不可,等郡主进门了,她当我的好女儿,你嘛,就是女婿了。”顺着温若庭的话,温夫人说笑起来。 温若庭抚眉,苦笑道:“娘……” 随口一说罢了,他的娘亲还当真了。 温夫人噗嗤一笑,忙道:“好啦,说笑呢,你去看看郡主起身没,若是起了我让厨房赶紧上早膳。” * 曲桑桑一夜好眠,晨起前都还睡得香甜,惠心不忍惊扰只将叠好的衣物放在屏风后的小案上。 春婵正收拾着镜台上的妆奁,轻声对惠心怨念道:“你说说看这叫什么事,未出阁的姑娘宿在未婚夫婿的家里。” 她学识是浅,但也晓得这样的事于理不合。 惠心勾起玉钩,低声应道:“这事儿也是老夫人准的,春婵你瞎操什么心呢?” “可郡主到底还未过及笄礼,”漫不经心的摩挲着圆润的珍珠步摇,春婵噘着嘴恹恹的道。 惠心手微抖,停下手里的动作来到春婵身旁,拿过她手中的步摇,“身为婢子,做事就好了,没事想那么多作甚?郡主养我们在身边不是让我们嚼舌根的。” 春婵回嘴道:“我这不是担心郡主么。” 温公子待郡主的好她们都看在眼里,两人情意深厚,又干柴烈火的独处一室难免生事。 惠心瞅向榻上酣睡的人儿,见她安静的睡着,压低了声道:“我知道你担心郡主,不过如今咱们是在温府,不是在曲国公府,这些话还是不要在这说了。” 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免不了又要生事。 窸窣的响声扰了曲桑桑的睡意,她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坐起身,撩开垂帷的床纱:“春婵?惠心?你们都在?” 惠心款步走到床沿,勾起纱幔:“郡主你醒了?” 揉了揉发胀的眸,曲桑桑靠在软枕旁,“什么时辰了?” “时辰还早呢,郡主还是乏的话不妨再睡一会儿?”惠心温声道。 曲桑桑眨了眨眼,念及身处温府,便道:“起身吧,切不能在温府失礼了。” 洗漱妆扮得益后曲桑桑坐在菱镜前,纠结起首饰来,挑挑拣拣的没她称心的。 “郡主,簪这只步摇如何?现下正值秋季,您簪这桂花样式的步摇最衬了。”惠心捏着嵌着桂花纹饰的步摇在曲桑桑发髻上比了比。 曲桑桑打量了眼镜中的自己,犹疑半晌她道:“那就这只吧。” 惠心欲要为她簪上这支步摇时,她忽得手一缩,退了一步朝来人福身。 “温公子……” 惠心与春婵异口同声的唤道。 温若庭顺手接过惠心手里的步摇,对她们摆了摆手,两人会意的退下。 轻轻的将步摇簪在少女髻边,温若庭动作极为轻柔生怕弄疼了曲桑桑。 “我簪的可好?” 曲桑桑对着菱镜左右瞧,反问道:“庭哥哥觉得呢?” 温若庭唇边噙笑,“你是要我说好话?” 曲桑桑杏眸微敛,梨涡轻陷浅笑着以指蹭了些嫣红的口脂抹在檀唇:“说不说好话全看庭哥哥你呀。” “我怎敢乱说,要是惹了常平郡主,那我不就没了娘子,日后就要孤苦一人了?”温若庭叹声郁郁的说道。 曲桑桑抹唇的指颤动,她不悦的抬眸,“庭哥哥说的我像市井的泼妇。” 温若庭笑意温润,俯身亲了亲她的鬓角:“哪怕你真是泼妇,我都非娶你不可。” 曲桑桑阖了阖眸子,侧首似嗔非怒抡起小手锤了男人的臂膀,“再胡说一句,我就不嫁你了。” “你若不嫁,那我得去抢婚了。”幽深的眸子黯然难辨,他绕过少女整个环住。 铜炉里焚着的苏合香袅然迎风而起,两人浓情蜜意像极了成婚多年的夫妻。 久等两人不至的温夫人没了耐心,携婢子来到暖阁,大咧咧的闯入其中,惊扰了缱绻的鸳鸯。 “娘……” “温夫人……” 温夫人无情的一把推开温若庭,狠狠白他一眼:“早膳都凉了还不见你来,没想到你在做这等事。” 温若庭失笑朝着曲桑桑耸肩。 温夫人扶起曲桑桑,冷身斥道:“快出来用早膳了!” 饭桌上冷的出奇,温夫人替曲桑桑布菜,只留给温若庭一碗裹腹的白粥,这顿早膳是温若庭记事以来吃的最为憋屈的一顿。 用过早膳曲桑桑辞别温夫人,回到曲国公府她所居的沉璧阁,曲桑桑坐在软榻问惠心:“惠心,我之前绣过一件锦袍,搁在哪儿你知道吗?” “在这呢郡主。”惠心寻到那件搁置许久的锦袍递给曲桑桑,“郡主要这件锦袍做什么?是要做给温公子的吗?” 曲桑桑接过手仔细的查看。锦袍早被她绣制了大半,还差些花纹就绣好了,她补上几针应能送的出手。 她浅浅道:“不,这件锦袍是要送给妙檀姑娘的。” “郡主要将这件衣服送给春阑院的女子?”惠心不以置信的瞧着曲桑桑。 曲桑桑淡笑道:“这件锦袍料子是差了些,不过送人绰绰有余。” 惠心顿了顿,嘟囔道:“郡主为何要送锦袍给那春阑院的人?” 中秋那晚的事她从小厮的嘴里听说了,那名为妙檀的女子不是好人她家郡主受伤就是拜她所赐,如今郡主还要送锦袍予她,真叫她看不明白。 素手划过锦袍未绣的花纹,曲桑桑弯眼笑道:“妙檀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送件锦袍不足为奇吧。” 惠心仍是不解:“一介清倌何至于郡主如此挂心,托人送几两银子不行吗?” “惠心,你待会随我出去一趟吧,千万别让人看见。”曲桑桑不多做解释,遂转了话。 午时趁着街市人烟稀少,曲桑桑戴着帷帽同惠心悄默声的出了曲国公府。 春阑院厢房,女子蒙着面纱瞧不清容貌,月白色的衣袍恰到好处的裹着她的身姿,她落寞的独坐在角落里。 随着门吱呀一声响起,女子仓惶的起身,直勾勾的望着门扉。 曲桑桑掀开帷帽一角,踏入屋内:“妙檀姑娘让你久等了。” 妙檀垂眸哑声道:“妙檀没等多久。” 厢房门阖起,曲桑桑曼曼落座,她摘下帷帽:“传信让妙檀姑娘来春阑院不为别的,是想送妙檀姑娘一件礼物。” 惠心呈上檀木锦盒,曲桑桑顺势打开,捧起绣工精致的华袍,献给妙檀:“这件衣裳妙檀姑娘以为如何。” 妙檀惊诧之余被精湛的绣工所折服,“这都是郡主亲手绣的?” 曲桑桑颔首玉指轻抚纹样:“不知妙檀姑娘可喜欢?” 妙檀嗫嚅道:“妙檀身份卑微怎好受郡主的礼物?” 曲桑桑浅浅笑语:“这是谢你救命之恩的,若不是当日你相救,只怕我不会在这了。” “此等小事郡主何必挂心,郡主身娇玉贵是妙檀万万及不上的。”妙檀纵有不舍但她还是推拒曲桑桑的好意。 曲桑桑玉手一伸却又推了回去:“你若不收,定是在嫌弃我的手艺,我也知道,我的手艺比不上绣坊的绣娘,不怪你嫌弃。” “不是的,郡主妙檀没有这样想啊。”妙檀忙道。 曲桑桑清眸含水,笑颜如花的道:“那你就收着吧,不收那我就扔了。” 妙檀如鲠在喉,不安的她只得收了这件贵重的衣袍。 她当真愧不敢受啊,明明她才是害她的人。 妙檀将锦袍搁在一旁,道:“妙檀身份低微,受郡主如此大礼实在是……” 曲桑桑唇瓣翕动,婉音乍现:“不打紧的,今日寻你来除了道谢外,还想问问你身子可好?” 妙檀明眸沁水无意间瞥见曲桑桑受伤的额际,她神色复杂,“妙檀身子无恙,反倒是郡主您身子可还好?” 曲桑桑端起惠心斟的茶,小呷了口,“敷了药好些了,原没什么大事。” 沿着茶碗轻划细嫩的指腹摩挲茶碗的纹路,曲桑桑柔声道:“其实那一日,妙檀姑娘是故意撞我的吧。” “还有永忠侯花重金赎身的女子,就是妙檀姑娘你吧。” 玉手托腮,轻轻搁下茶碗绣眉一挑她静静等妙檀答话。 妙檀脸色惊变从杌子上跌坐下来。 “郡主都知道了?妙檀不过一时糊涂受被侯爷蛊惑才犯下大错。”跪在地上她凄楚的喊道。 曲桑桑眉心凝蹙,“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永忠侯指使?” 妙檀啜泣着应道:“是,都是侯爷他……” 曲桑桑搀扶起妙檀,凝重的问道:“你与我细说说。” 妙檀泪珠断了线似的坠落到衣襟,她揭开薄纱露出布满青晕红肿的脸颊,挽起袖子白皙的藕臂伤痕触目惊心。 惠心倒吸了一口气,“郡主……这……” 曲桑桑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她又道:“都是侯爷伤的?” 剪水瞳眸蓄满泪水妙檀哽声道:“在侯爷眼里妙檀便是连猪狗都不如。” 她本以为罗瑜花重金赎她是为了让她做妾室享荣华,却未料她只不过是一枚棋子。 曲桑桑将人拉到杌子旁坐下,“不要急你细细与我说侯爷到底要做什么。” 妙檀娇躯颤动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拿出瓷瓶,带着哭腔道:“侯爷他想要害郡主你。” 单看一眼曲桑桑就清楚瓷瓶里那东西是什么了。 罗瑜到底还是那个冥顽不灵的人。 可惜他这次算盘打错了,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妙檀姑娘,多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件事,不过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妙檀抹去眼角泪珠:“妙檀但凭郡主差遣。 曲桑桑勾唇笑了笑弯下身子在她耳畔低语。 妙檀怅然抬眸看向她:“郡主真要我这么做?” 曲桑桑颔首低眉婉言:“相信我,你会得偿所愿的。” 踏出春阑院天已昏暗,滴滴雨珠随风飘洒,沾湿曲桑桑的帷帽。 雨势渐大主仆二人不得已躲在临近的檐下躲雨。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顺着檐瓦滴落的雨珠滚落在青石砖上,蜿蜒而下的雨水积成小洼。 雨有愈演愈烈的境况,惠心望着昏沉的天色,开口道:“这天说变就变,这下可好我们如何回去?” 萧瑟的秋风凭地刮起片片落叶,曲桑桑隔廊赏雨景,一时兴起素手接了几滴冰凉的雨珠在掌中,喃喃轻语:“终归是会变天的,如何都逃不掉。”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身影朝她们而来。 韩京撑着伞侧目凝向在廊下窘迫躲雨的两人:“郡主?你怎得在这?” 曲桑桑讪笑道:“出来见一位故人,哪想到竟下了这么大的雨。” 收起浸湿雨水的伞,韩京把伞直接递与曲桑桑:“郡主不妨用我的伞吧,这雨愈发大了,早些回府才为妙。” “那韩公子你怎么办?”曲桑桑并未收下,反倒问起韩京。 韩京淡笑道:“我皮糙肉厚的,不在乎这些。” 话虽如此韩京心中想的却是与言出的话相悖,他到底还是怕温若庭责难他啊。 滂沱的大雨化为淅淅沥沥随风交织的濛濛细雨,惠心撑着油纸伞为曲桑桑挡去飘来的细雨。 三人漫漫行在青石路上,曲桑桑轻声向韩京言谢:“多谢韩公子。” 因为她韩京才无伞避雨的,她诚然是有些仗着身份恣意了。 雨浥轻尘沾湿了韩京的衣袍,润泽他乌黑的鬓发,他云淡风轻的道:“郡主何必言谢,我不过是行君子之风罢了。” 两人行了一段路,良久无言。 水眸低垂,盯着脚上沾了许多新泥的绣鞋,曲桑桑随口问道:“韩公子是何时认识庭哥哥的?” 韩京负手移步,轻声答道:“大约,三年前,郡主问这个做什么?” 对曲桑桑的疑问韩京有些愕然,他知道温若庭对他的身份向外人是三缄其口的,但曲桑桑于他而言不同,他怎会连她都瞒着呢。 曲桑桑敛眸,窘迫的捋了捋散落的青丝,“只是有些好奇,庭哥哥甚少与我说起你,前天中秋花灯会我才第一次见你。” 韩京片刻失神俄而他失笑道:“他不愿提及我,我不怪他。” 他的身份还是切莫被外人知晓才好。 旋即他转了话:“说起中秋那日,其实我有些不明,永忠侯到底哪来的胆子,三番两次的不顾陛下的旨意来缠着郡主你?” 韩京委实不大明白,论家世曲桑桑父亲是曲国公府,堪堪爵位头衔早已比过罗瑜一家,她的母亲虽只是宁太妃的养女,可亦是宣和帝宠爱至极的妹妹。 罗瑜不过落魄的侯爷,行事却甚是乖张令人捉摸不透,饶是如此宣和帝都没有惩治他的意思。 曲桑桑陡然一颤,她叹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何这般。” 罗瑜的执念已接近疯魔,连他的母亲都是这幅样子,她只能躲开没有旁的法子。 韩京意味深长的缄默半晌,他道:“那郡主往后小心些,倘若他再来纠缠你,或许我能帮上忙。” 迎着细雨,曲桑桑骤然停步,“韩公子,你既然说起,那这件事你应能帮我。” 韩京眉宇一蹙,“郡主且说便是。” 曲桑桑向他言语了几句,将方才从妙檀口中知道的事全盘托出。 韩京闻言紧拧的眉宇又拢蹙几分:“他竟想出这般龌龊的事?” 他以为罗瑜这等人,哪怕再愚蠢都不会做那种连土匪头子都嫌下作的事,可万没料到是他高估了罗瑜的品性。 曲桑桑颔首嗤笑道:“他们偏是冲着我来的。” 为了让她深陷囫囵,连最低贱的计谋都使出来,难真是难为他们。 韩京亦扯唇冷嗤:“他怕是有这胆子却没这命吧。” 罗瑜贼心不死,温若庭断不会放过他的。 绣鞋轻踩在小洼,溅起雨水,曲桑桑柔声道:“这件事就烦请韩公子去替我告诉庭哥哥了。” 韩京疑惑的问道:“郡主何不自己说?” 两家不过一墙之隔,见面那是极容易的事啊。 曲桑桑敛眸踌躅不前,幽幽说道:“府里的有好几双眼睛盯着我呢。” 韩京当下会曲桑桑的意,他护送着曲桑桑平安回到曲国公府,临别时曲桑桑不忘道:“今日我与韩公子说的话,千万不要泄露给旁人。” 韩京躬身一礼低声道:“我明白,我会守口如瓶的。” * 曲桑桑伶俜的斜倚美人榻,窗外细雨已停歇,门外伫立的桂花枝丫摇颤,几株桂花从窗牖衍伸进屋内。 春婵寻了条薄薄的绒毯盖在她的修长的玉腿处,“天愈发冷了,郡主倒不怕着凉染了风寒。” 杏眸微阖曲桑桑拢了拢外衫,淡淡道:“我倒觉得闷热的紧,春婵待会儿别关窗了,透会风吧。” 春婵喏喏的应了,绕到美人榻边伸手轻柔的为曲桑桑捏肩。 “郡主,你早时出去的时候,二小姐来过。” 曲桑桑眉目颦蹙杏眸圆睁,淡然的道:“二小姐来可有说是什么事?” 春婵边为她捏肩,边说道:“二小姐来问了声郡主,奴婢搪塞了几句便让她离开了,至于什么事奴婢倒是不知。” “不过有件事很奇怪,二小姐走后姚姨娘也差人来问郡主。” 曲桑桑玉指轻捻毯角,“她们母女俩是打什么算盘呢……” 春婵忽得又忆起一事,忙道:“对了郡主,说起她们奴婢倒想起来,中秋那晚奴婢和厨房的丫鬟闲聊了几句,才知道太后娘娘允准国公爷将姚姨娘抬做主母了。” 曲桑桑半坐起身子,“你听真切了吗?是明日?” 春婵缩回手颔首笃定的应道:“的确是明日,府里都置办起来了。” 轻咬纤指曲桑桑怔愣出神,她如何都想不到太后会这么快允准,看样子今日她们两母女来造访是来想在她面前炫耀的。 左右她闲着,不如去她们院里看看顺便恭贺姚姨娘升迁之喜。 一场雨浇灌下来,青石路皆被润湿,天色还是阴阴沉沉的,春婵在前头提着灯笼照路,惠心扶着曲桑桑平稳的度过湿滑的泥路来到姚姨娘的院子。 姚姨娘是曲国公府最受宠的妾室,院落虽不比正房大,但比起宫中地位的嫔妃却是绰绰有余。 隔着门帘她清晰的听见姚姨娘和曲燕宁欢悦的笑声。 曲桑桑本想径自传入,可转念一想规矩还是得做足,免得落她们口舌毁她名声。 吩咐了婢子进去通禀屋内的笑声即逝。 姚姨娘携着曲燕宁走了出来, “郡主来了?” 曲燕宁眸里划过一丝惊诧,微微透出抹试探之意,“姐姐怎么忽然来了?春婵说你昨个儿受了伤还在歇息呢。” 曲桑桑抬眸噙着淡淡的笑意温声道:“早前困倦的很,一直在睡方才听春婵说起我才晓得姨娘和妹妹来找过我,所以来看看。” 姚姨娘凤眸转了转,嘴里说道:“郡主来进来坐罢。” 曲桑桑提起裙幅踏上石阶,檀唇轻吐:“那桑桑就来叨扰了。” 进了里屋浓郁的桂花香四溢,桌案旁搁了一圈空荡荡的木箱。 “呦,姨娘置办这么多空箱子做什么?”曲桑桑装糊涂的问道。 姚姨娘漾着笑脸,“郡主怕是还不知道吧,明日啊我就要搬去汀兰院了。” 曲桑桑佯装愕然,惊呼了声,“姨娘是要成为曲国公夫人了?怎得我都不晓得?” 汀兰院是曲国公府最大的院落,连曲桑桑母亲在时都不曾入住,如今倒便宜了姚姨娘。 曲燕宁眉目弯弯笑得骄矜,“姐姐顾着和温公子风花雪月自然不晓得,前几日太后允准的旨意就下来了,明日娘亲就是堂堂正正的曲国公夫人了。” 水波盈盈的清眸眼底蕴藏锋芒,曲桑桑散懒道:“都没人来知会我,我这空手来的倒是对不住姨娘了。” “你是小辈,这等事不必费心的。”姚姨娘不至于计较这些,对她而言紧要的事还是明日的大事。 曲桑桑择了杌子坐下,忽得道:“姨娘明日可邀了永忠侯府的老夫人?” 姚姨娘面色一白,笑意僵在唇边:“郡主怎得问起这个?” 曲桑桑从杌子起身,朝着她们微微福礼粲然笑道:“没什么,桑桑先恭贺姨娘大喜,旁的倒没别的事了,桑桑就先走了。” 尔后她转身踏过门槛,一步一缓的迈下石阶。 “娘,我们该怎么办啊?”曲燕宁焦急的唤着姚姨娘。 曲桑桑既问起永忠侯府的老夫人那必定是知道了什么。 姚姨娘冷冷的掀了掀眼皮,恨铁不成钢的点着曲燕宁的额,“你这糊涂东西,怎么就沉不住气呢?” 过了明日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曲国公府主母了,大权在手的她还怕曲桑桑不成。 “你去听她胡说,她能知道些什么?就是唬我们呢。” 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妄想和她斗,也不看看她还有谁可以倚仗。 曲燕宁愤恨的揉着裙幅,怒道:“娘,可终归她嫁的人有王爷的头衔,难道娘不怕……” 姚姨娘踢翻适才曲桑桑坐过的杌子,冷声道:“怕些什么,毁她名节就是了。” 明日盛京所有权贵的后宅女眷都会拜访,她要当着她们的面,让曲桑桑摔下泥潭。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翌日乌云密布,昏暗席卷整座曲国公府,大红的灯笼四处摆着,洋溢的喜气却依旧掩不住阴沉的天色。树影摇摆不定婆娑起舞,风阵阵凛冽的刮过,还未彻底入冬却冷得出奇。 天有异象,又恰逢曲国公府大喜,是人都能瞧出今日诸事不宜可偏是姚姨娘院落那隅张灯结彩欣喜异常。 一大早桑桑便来到留春院陪曲老夫人用早膳。 曲老夫人觉出曲桑桑的沉闷的心情,拉着她的手柔声安慰:“桑桑,你千万别置气免得气坏身子。” 妾室扶正的事在权贵府里是稀松平常的事,对曲桑桑而言却难捱的紧。 属于她母亲的位子一朝被人夺去,心生怨气是在所难免的。 曲桑桑长舒一口气,“祖母,我不会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置气的。” “祖母也没想到太后会变得那么快,之前你爹动不动就去窜动太后下旨都是无疾而终,这回不知道是怎得了。” 太后赵氏行事雷厉,事事斟酌再三才会立下决断,以前赵氏还是皇后时曲老夫人就领教过赵太后的惩治后宫的手段。 又何况姚姨娘身份卑贱是赵太后最看不惯的,至于赵太后转性的个中缘由到底为哪般谁也摸不清。 “祖母,这事儿是老天爷安排的,改不得就只能接受了。”真是天注定那凭她一己之力何能力挽狂澜。 曲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满是无奈与惋惜。 前院鞭炮声乍然响起,刺鼻的烟火味随风扬进留春院,掀起帷帽一角。 曲老夫人闻惯了檀香味,年岁又大了,如此浓重的烟火气味她实属受不得,她忍不住咳了起来。 “祖母,你没事吧。”曲桑桑提心吊胆的抚着曲老夫人的弯曲的脊背,焦急的问。 曲老夫人甩了甩手里的素帕,沙哑的说道:“你们几个,把窗去关上。” 婢子们手脚麻利的阖上大开的绮窗,曲老夫人才稍稍缓过来。 刘妈妈奉上茶水,曲老夫人接过抿了口顺下气。 刘妈妈便叹道:“姚姨娘这般大张旗鼓,是想昭告整个盛京呢。” 止了咳曲老夫人搁下茶碗,“我的确是允了她主母的位子,可终归是继室,有什么好庆贺的。” 刘妈妈挑眉笑道:“自然是庆贺她把持住了国公爷呀。” 曲老夫人不屑的应道:“以为成为国公夫人就能把持住国公爷吗?她未免太愚蠢。” 曲国公府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膝下养了二十余年她怎会不知儿子的脾性,姚姨娘现下是风光无限,只要府里再多位姨娘,她的位子哪能保得住。 “祖母,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曲桑桑吃着桂花糕,漫不经心的询问。 曲老夫人半倚在靠几上,“我老婆子是走不动了,桑桑,你去看看吧。” 曲桑桑拂去掌中碎渣,起身福礼,“那桑桑先过去了。” 眼看吉时将至天色还是阴沉一片,去汀兰院的路上灯火逐一点起映照着小道。 今日来恭贺姚姨娘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来的都是些家世稍逊的,旁的多是姚姨娘娘家的亲眷。 宾客和乐融融侃侃而谈,姚姨娘从始至终面上的笑都没停过,一身正红的衣袍彰显她主母的身份。 她盼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这主母的位子还是落到她头上了,苦尽甘来说的就是这一天吧。 “姨娘这就开始了?怎得都不来叫我和祖母呢?”跨过门槛曲桑桑扬声唤道。 见曲桑桑入内,姚姨娘笑意凝滞在唇边。 曲燕宁朝她走来,娇笑着道:“姐姐来啦,快进来吧。” 许是怕喧宾夺主曲燕宁今日着的是嫩色的衣裳,上头的刺绣却坊间最出众绣娘所绣的,没个几千两银子是置办不来的,为了这天她们母女二人倒是做足了面子。 曲桑桑玉容无异垂眸软声道:“今日姨娘大喜,我……” “桑桑,别在这胡闹,今日是你姨娘的大日子。”不待她说完,曲国公语气不善的训斥起来。 曲桑桑微微颔首乖觉的答道:“桑桑明白,不过既是姨娘的大日子,桑桑也应该尽尽孝道不是?” 玉手轻拍,曲桑桑招来春婵,春婵稳着步子上前奉上海棠花纹样的锦盒,“姨娘,这个是郡主送您的礼。” 姚姨娘勉强漾笑:“郡主是费心了。” 曲桑桑得仪的福身笑道:“算不得费心,这是我这做小辈应该的。” 杏眸似无意的剜向曲国公,曲桑桑唇瓣的笑意不减。 心知误会了她的来意,曲国公面色微寒甩袖转到堂屋去坐了。 曲桑桑偏首向身旁的曲燕宁道:“我去那坐坐,妹妹去帮姨娘招呼客人吧。” 风头正盛的母女二人不会为这等小事置气,便由着曲桑桑坐了。 静寂多年的汀兰院总算有了人气,众多世家夫人来与姚姨娘攀谈,这番景象可让姚姨娘享到了贵为国公夫人的殊荣。 半个时辰过去,盛京多数名门世家与贵胄的夫人都蜂拥而至,一时间汀兰院热闹非凡。 稍迟些一位年纪尚小的丫鬟步履匆匆的跑进汀兰院,心急的她不慎被门槛绊倒直直地摔在姚姨娘面前。 姚姨娘心生不悦,正要低声怒骂几句就听得丫鬟软软的声音。 “夫人,淮南王妃来了。” “淮南王妃?”姚姨娘凤眸圆瞪,不顾礼仪的攥住丫鬟的袖子扶起她轻晃:“你说的可是真的?淮南王妃也来了?” 丫鬟颔首应道:“是啊,人正往这来呢。” 姚姨娘倏然松了手,她素手撩起碎发捋好发髻,整了整衣襟一派端庄的迎了出去。 “你就是姚氏?”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姚姨娘才踏出汀兰院,便听到一声冷如寒冰的鹂音。 女子姿态雍容,身上裹得的锦绣华袍瞧着就是不凡之物,姚姨娘不作他想带着曲燕宁规规矩矩的向她行了个大礼:“妾给王妃请安。” 淮南王妃弯身假意虚扶一把,“不必多礼,今日是姚氏你的大日子,我不过来吃盏茶的。” 母女二人齐齐起身,姚姨娘抬眸婉言:“王妃快请进吧。” 淮南王妃凤目微敛在婢子的搀扶下走进汀兰院,目光直直的落在孑然独坐的曲桑桑身上。 移莲步缓缓走向曲桑桑身边,淮南王妃神色稍霁,柔声唤道:“桑桑,你可还记得我?” “姨母!”曲桑桑含笑起身,娇嗔的应着淮南王妃:“姨母怎么来了?” 淮南王妃抚了抚她的肖像母亲的琼姿,她敛眸红了眼眶,唏嘘道:“桑桑,多年不见你长大了……” 曲桑桑温声宽慰道:“姨母这么久不来看桑桑,桑桑当然长大了啊。” “你这孩子,受苦了……” 犹记多年前怀里那小小的团子,如今成了大姑娘,只是物是人非当初交好的姐妹已不在人世了。 曲桑桑挽住淮南王妃扶她坐在圆凳上,“姨母怎么会过来?” 淮南王妃叹息道:“还不是为着你?” 视线转向身后的姚姨娘,淮南王妃低声道:“今日这曲国公府倒是热闹,我想着来凑凑热闹,本以为是曲国公又新娶了位美娇娘,原来是府里的姨娘扶正了啊。” 姚姨娘讪笑着上前:“妾身多有怠慢还请王妃见谅。” 淮南王妃挥手让曲桑桑坐下,她侧过身子冷冷的道:“我不知会一声便来了,姚氏你不介意吧?” 姚姨娘满脸笑意:“哪会儿呢,王妃您来妾的汀兰院,是蓬荜生辉呢。” 淮南王妃置若罔闻兀自与曲桑桑说着话。 姚姨娘尴尬的干笑了声,搅着帕子去招待别的宴客。 约莫一炷香后粗使的丫鬟们捧着承盘端上满盘的珍馐佳肴。 姚姨娘和曲国公正坐主位,欣喜的姚姨娘端起酒壶为她二人添了两杯醇香的酒,“国公爷,今日算是你与妾身的大喜之日,妾身先饮一杯。” 执盏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姚姨娘喉头苦辣,她强忍着辣意咽了下去。 曲国公亦笑着饮下盏中酒。 众人浅尝着桌案摆的精巧的饭菜,酒过三巡姚姨娘已是微醺,曲国公看她摇摇晃晃的模样起身搀着她,熟料姚姨娘甩开他的手,红着一张脸来到淮南王妃这一桌。 “不怕各位夫人笑话,如今坐着的这位郡主,她败坏了曲国公府的名声啊……” 吃醉酒的姚姨娘胆子大了,她嘲弄的指着曲桑桑,昭告众多世家夫人。 此言一出果真所有的夫人都搁下玉箸,纷纷抬眸望向姚姨娘。 曲国公起身皱眉拉住姚姨娘:“你犯什么糊涂?说什么胡话?” 姚姨娘伸手推搡,冷不丁的说道:“妾如今是曲国公夫人了,这件事妾必须给各位夫人一个交代。” “咱们的常平郡主啊,其实早与永忠侯两情相悦啦……” 世家夫人面面相觑,狐疑的议论起来。 淮南王妃不动声色的放下玉箸,儒雅的起身走向姚姨娘,扬手就狠狠的掌掴姚姨娘一掌。 姚姨娘当下清醒了几分,她柔弱的捂着脸躲在曲国公怀里啜泣:“王妃您这是做什么?” “姚氏,你酒醉诋毁郡主是何用意?别以为成了曲国公夫人就能恣意妄为了!”淮南王妃冷睨姚姨娘,讥讽的笑道。 姚姨娘垂首伏在曲国公胸膛,手隐在殷红的广袖中抚着如血殷红的红玉镯:“王妃这话说得,妾哪里恣意妄为了,妾说的都是实话……” 淮南王妃冷笑道:“别在我眼前装糊涂了,那天在镇国公府你使了什么手段,要我明说吗?” 姚姨娘咬牙忿声道:“王妃莫要恶意揣测,当日镇国公府的事与妾身无关……” “无关吗?那好,既然你提起本王妃就当着大家的面和你好好谈谈这件事。”淮南王妃不怒自威,声声厉色相较姚姨娘其仪态风度不可相提并论。 姚姨娘硬着头皮回嘴道:“妾身说的句句属实,更有永忠侯府的老夫人作证!” 姚姨娘自以为扬眉吐气了一番,她却是算漏了一件事,便是低估了淮南王妃和端宜长公主之间的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30章 第三十章 淮南王妃不怒反笑,沉声对着在座的世家夫人道:“大家是愿信我所言呢,还是要信这位国公夫人的话呢?” 真是愚蠢至极。 她都不用费吹灰之力,连三言两语都不用多说。 与淮南王妃相识的一位世家夫人骤然站了出来,她道:“妾自然是信王妃的。” “妾也是!” 放眼看去起身的多是在盛京举足轻重的世家夫人,她们非富即贵,小小曲国公府都不放在眼里,对媚惑的妾室更是嗤之以鼻,哪怕真的知晓当日发生的一切,她们都只会站在淮南王妃这边。 姚姨娘不可置信的扬眸,她推开曲国公府,嘶声力竭的喊道:“不是的,你们应该听我的啊,我说的才是真的。” 丑态展露,女眷都清清楚楚的见到了姚姨娘那副令人厌嫌的嘴脸。 “扶正了又如何,还不是继室。” “都不是名门正娶的,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 “真叫人不忿,咱们还是走吧。” 女眷们实在坐不住,她们本就不愿来趟这趟浑水,奈何是赵太后亲下的旨意,姚姨娘再不济过了今日就是名正言顺的曲国公夫人,她们不看僧面看佛面,都要给赵太后几分薄面。 曲国公木讷的站着,一声不吭似乎不愿为姚姨娘解围。 淮南王妃玩味的眯眼瞥他:“这回儿,曲国公可看清姚姨娘了?” “看清了……”是他识人不清,听信了贱人。 姚姨娘瘫软在地上,是彻底的酒醒了,因为她的一念之差,毁了她今后的路。 嗤笑了声,淮南王妃回到圆桌,拉起看戏的曲桑桑,绕过曲国公走出了汀兰院。 宾客四散离去,原本昏沉的天瞬息彩霞满天,残阳缀在苍穹泼出绮丽的的画卷。 淮南王妃同曲桑桑在凉亭小坐,茶香袅袅氤氲迷了曲桑桑的眼。 “姨母今日算是为你出了口恶气,桑桑,往后对付恶人不用心慈手软,是她们要毁你在先。” 曲桑桑轻应了声,顾左右而言他道:“姨母,您是怎么说通那些世家夫人的?” 平素最嘴碎的还属那些世家夫人,镇国公府那日的事情她还以为是曲老夫人去打通关系掩盖这事儿的,如今看来背后相助的人是淮南王妃。 淮南王妃握着温凉的茶盏,失笑道:“这些事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哪怕你的娘亲不在了,姨母都能好好护着你,还有你的外祖母……” 当年宁太妃尚在嫔位时曾怀过一胎,奈何她身子孱弱加之孕后郁郁寡欢没出三月便小产。之后太医断言她再不能生养,于是她恳求先帝允准抱养了族中无父无母的女婴,取名端宜。 在端宜之后宁太妃其实还抚育过年幼的淮南王妃,淮南王妃的母亲是宁太妃远房的堂姐,彼时她的双亲甚是落魄来到盛京无处可去,还是宁太妃接济了他们,只是恬不知足的他们念着荣华,丢下才五岁的淮南王妃去盛京挥霍了,不料被贼人觊觎成了刀下亡魂。 自此淮南王妃留在宫中和端宜长公主作伴,在宫中她结识了还是皇子的淮南王,两人相知相许在淮南王妃及笄后淮南王请旨娶了她过门,当时赵太后不忿淮南王妃的身世颇有微词,还是淮南王坚持才顺利迎娶淮南王妃。 饶是成婚多年他二人依旧伉俪情深。 淮南王妃此生唯一的憾事便是曲桑桑的母亲。 “可惜,你娘再也看不到你成婚了,也不能抱一抱你生下的孩子。”淮南王妃哽声伤怀。 曲桑桑玉手覆在淮南王妃的柔荑上,她娇软的说道:“姨母,娘亲去了三年了,我们在的人不该多想。” 淮南王妃将手交叠在她纤细的皓腕道:“好,今日的事你也不要多想,姨母会替你铲除恶人的。” 曲桑桑莞尔笑道:“桑桑知道……” 今日曲国公府发生的一切,各位世家夫人都看在眼里,曲桑桑料想不日姚姨娘的事会传遍盛京。 淮南王妃回府后,漆夜已至。 曲桑桑赶到留春院去见曲老夫人。 “桑桑,今日的事,是不是你设的局?”曲老夫人声音极低。 曲桑桑摇首,温声道:“姨母来,桑桑是不知道的。” 曲老夫人微微颔首,浑浊的眼黯了黯:“那就好,与你无关就好。” 曲桑桑檀唇轻启,肃穆的问道:“祖母是担心爹爹来问责桑桑吗?” 曲老夫人脸色黑沉,拨弄着腕上的佛串珠子,道:“你的爹的性子就是这样,你母亲在时就有宠妾灭妻的想法,如不是祖母和你外祖母合力劝说,恐怕还真让姚姨娘得逞了。” 想起当年的事历历在目,幸而她的儿子还是听她些话,若不然如今是什么光景都不知道。 两人说话间曲国公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 “娘……” 曲国公恹恹的向曲老夫人躬身行礼,疲惫至极的他连眼都抬不起。 曲老夫人背对着他,“你还敢来见我,想是还当我是你母亲。” 回应曲老夫人的是亘长的缄默,曲国公耷拉着头,“娘,是儿子错了。” 曲老夫人轻哼一声摔落手中的佛串,落地的佛串断线,珠子滚了一地,有几颗滚到曲国公的脚边。 “去把那贱蹄子给我叫进来。” 姚姨娘泪水打湿了花容,她着素衣跪在青砖,墨发散乱倾泻而下披至腰际,她凄楚的哭喊:“老夫人,求您原谅妾身吧……” “事已至此,姚氏你还是搬回原来的院子去,你还是你不配成为曲国公府的主母。”曲老夫人凌冽的扫了眼姚姨娘,又对曲国公道:“你应该没有异议吧?” 曲国公沉吟半晌,才颇为难堪的应道:“儿子明白,明日上朝儿子会秉奏圣上,让太后收回旨意。” 事情闹成这样他是再不敢生扶正姚姨娘的心思了,终归还是曲国公府的清誉要紧。 曲老夫人淡淡道:“你心里清楚就好了,再过两月桑桑就要过及笄礼了,倒时就不在府里过了,我会去求太后允准,让桑桑在宫里办及笄礼。” 曲国公惊愕抬眸,道:“娘,你说什么?要让桑桑在宫里办及笄礼?” 他女儿的及笄礼理应在曲国公府而非宫里,若是在宫里办了曲桑桑的及笄礼,那传出去岂非让人笑话。 曲老夫人怒拍案几喝道:“怎得,你不允吗?还是如今这个家我是做不了主了?” 曲国公垂首忙安抚:“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桑桑要在宫里行及笄礼,于理不合啊。” “你果真你与那早逝的父亲一个性子,快下去吧,不要在多说了。”曲老夫人厌烦的瞪了眼曲国公。 曲国公张口欲要在说些什么,但见曲老夫人怒目的神态他心生畏惧,来不及多说什么,躬身就走了。 暖阁剩下使唤的婆子还有祖孙三人。 曲老夫人敛眸握住曲桑桑雪白的皓腕,“姚氏,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进曲国公府的吗?” 姚姨娘不敢抬首,怯怯的应道:“是老夫人您心善,才留妾身入府的。” 曲老夫人轻笑道:“你进府那么多年,府里有没有苛待过你?” “不曾苛待……”姚姨娘颤声道。 曲老夫人接着问道:“那好,三年前,端宜长公主离世时你又身在何处?” 姚姨娘如遭雷劈,于她而言端宜长公主早已是禁忌的密谈。 曲桑桑羽睫扑扇檀唇翕合,想要问个明白。 曲老夫人眼睛微瞥,又拍了拍她的柔荑安抚。 “你不愿答,我也不逼你只是要你记清楚,我不把这件事告诉桑桑,是留给你颜面更是留给国公爷颜面,你要是再想那些心术不正的点子,你连姨娘的位子都保不住。” 字字珠玑直戳姚姨娘的脊梁骨。 姚姨娘忿然仰首,“老夫人凭什么这样待我?我好歹也为国公爷诞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功劳没有难道苦劳都没有吗?” 三个孩子都是她过了遍鬼门关才生出来的,她为了他们险些连命都搭进去,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曲老夫人闻言默了会儿,松开握住曲桑桑的手,正过身子道:“凭什么?凭你做的那些好事!” “别以为我都不知道,邹姨娘进门多年为何不曾有孕,孙姨娘为何小产,一桩桩一件件,你自己抖搂出来吧!” 姚姨娘彻底蔫了她再难辩驳一句。 刘妈妈屈身扶起姚姨娘,“姨娘回去歇着吧,府里的狼藉老夫人会替您收拾的。” 姚姨娘冷笑着起身,她踉跄的走出留春院,迎面接着她的是她最疼爱的幼女曲燕宁。 曲燕宁万般心疼抱住自己的母亲哭道:“娘,我们快回去。” 母女两相互搀扶,身影慢慢在暗沉的月色中消弭。 烛火泯灭起伏,曲桑桑拿着银剪剪掉过长的灯芯,噼啪的声音细微响起。 失神的握着银剪,她思忖着方才曲老夫人所说的话。 曲老夫人看出她的心神不宁,出声道:“你是好奇祖母和姚姨娘说的那些话吧。” 曲桑桑瑟瑟的道:“是,桑桑是想知道。” 曲老夫人思绪万千,竟不知如何向她宠爱的孙女儿解释,斟酌良久她才道:“当年你娘生你的时候难产,其实本来你能安稳出生的,只是……” 不用她多言曲桑桑都知道后话了。 端宜长公主生她那时,姚姨娘定是动了手脚。 “好孩子,你要知道这宅子多的是糟心的事,只是你不必多想,祖母知道你不会是你娘,温公子他个栋梁之才性子又沉稳,他绝不会负你,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曲老夫人语重心长的对曲桑桑道了许多话,是夜曲桑桑难以入眠,她独坐窗牖静静的看着无边的月色。 次日天还灰蒙蒙的,曲国公府门前就停了一辆马车。 趁着朝霞未升,曲桑桑带着两个婢子匆匆的上了马车赶往皇宫。 旭日初升,秋风吹散蒙蒙黑雾露出金灿的朝晖,橘红的霞光镶在巍峨宫城的琉璃瓦上,映射出斑驳星碎的灿亮。 守卫宫门的侍卫尽职的站在朱红宫门前,马车缓缓驶向宫门,骤然停下后车夫掏出怀中令牌示意侍卫。 侍卫见后躬身行礼,引他们入内。 冗长的宫道里回荡着轻快的脚步声,身着宫装的女子疾步跑在宫道中,她身后的宫女连声唤道。 “公主,您慢些啊,您慢些……” 封窈径自跑着,直到熟悉的人影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桑桑,你总算回来了。”封窈抿唇一笑,上前挽住曲桑桑,贴着她的身子娇软的唤道。 曲桑桑哑然失笑:“我才回去没几天,怎么弄的和我许久未见一般?” 封窈嗔道:“死丫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曲桑桑愣了愣,苦笑道:“你这三日莫不是犯了错?” 封窈俏皮的吐了吐舌,噙着笑道:“桑桑你果然聪敏,好啦好啦,我们快进去说罢。” 玉堂殿里贞嫔正迎接一位不速之客。 正坐主位的女子凤眸淡敛,她抚着朱红的丹蔻,抿唇笑道:“郡主还没来宫里吗?” 贞嫔柔声应道:“许是在路上吧,端妃姐姐莫急,妹妹已经吩咐温宪去接了。” 端妃白嫩的手轻敲案几,“贞嫔妹妹多虑了,本宫今日只是来找你有事相商的。” 贞嫔亮泽的眸子半阖她道:“姐姐有什么事要和妹妹商议?” “瞧你吓的,是好事。”端妃意味不明的言语,惊扰了惯会察言观色的贞嫔,她清浅的道:“昨个儿本宫去问了陛下,是为了温宪的婚事,常平郡主许了人,年岁较长的温宪自然不能落后于人不是?” 贞嫔的心突的提到嗓子眼,她姣好的面容微微泛白:“端妃姐姐的意思是?” 端妃掩唇笑道,那笑声在贞嫔听来甚是刺耳:“楚国来人为他们的三皇子提亲,思来想去如今宫里就温宪年岁适宜能嫁去和亲。” 贞嫔愣在位上久久不能回神,她瞳孔微缩,神色郁郁:“端妃姐姐,陛下是真要温宪嫁去和亲吗?” 端妃盈盈笑道:“那还有假?”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贞嫔心下慌乱,抬眸看向端妃,“这事为何是姐姐来与我说?” 公主的婚事向来是由皇帝安排,即便皇帝不亲自前来言说也是会交给尚仪局差人来禀。 端妃轻蔑的低嗤:“妹妹难道不信本宫说的?” 贞嫔面容清白,坐在圆凳上的玉手攥成拳。 她得沉住气,不能在端妃面前失了礼。 “那真是劳烦端妃姐姐了,天还未亮就来与妹妹说这么大的事,妹妹真是受宠若惊。” 端妃凤眸眼尾轻弯,状似无意道:“妹妹客气了,不过我可要提醒妹妹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 “时候不早了,妹妹也早些用膳吧。” 起身间裙摆逶迤,珠翠碰撞的泠泠声回荡于宫室。 贞嫔素手扶额乏累的靠在软榻上,耳畔久久萦绕端妃言的那几句话。 “母妃!我带桑桑来了。”封窈进殿的脚步微顿,殿内侍候的宫婢个个静若寒蝉。 曲桑桑玉颈仰起,瞥视一眼封窈:“窈窈快去看看你母妃。” 封窈秀眉颦蹙眼底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她踱步来到贞嫔身边:“母妃你是这么了?” 贞嫔眸里划过一缕复杂的幽光,她从容一笑:“没什么,桑桑一路舟车劳顿,你快些带她去歇息吧。” “母妃……”封窈甚是困惑,喃喃唤了声贞嫔。 贞嫔杏眸紧闭,侧过身子挥手:“下去吧,让母妃一个人待会儿。” 封窈踌躇难前,怀着七上八下的心依依不舍的绕到寝殿。 “桑桑你觉不觉得我母妃怪怪的。”织锦绣的锦鞋浅浅的踩在玉石砖上,封窈道出心中疑问,案上空的茶碗分明是有人来过,以往来人她母妃都会告诉她是谁,可今日她却什么都没说。 曲桑桑淡觑了眼封窈,“你不妨问问宫里的宫人方才有谁来过。” 封窈沉吟细细思量。 她实在想不到谁会来造访她的母妃,宫闱里与她母妃交好的嫔妃屈指可数,鲜少有人来她们这小坐闲谈,能来她们宫里的除了圣上便没有旁人了。 “蓉儿方才有哪位娘娘来过吗?”恰好奉茶的宫女端着承盘过来,封窈出声问道。 蓉儿搁下茶碗的动作一顿,皱眉思索旋即捧着承盘道:“是端妃娘娘来过,和咱们娘娘说了好些话呢。” 封窈继续追问:“可有说什么吗?” 蓉儿晃着脑袋一脸紧张的说道:“两位娘娘说话,奴婢哪敢偷听啊。” 她不过是奉茶的宫女,端茶递水罢了,她可不敢偷听主子们的谈话。 封窈深深凝眼望向曲桑桑,当下屏退宫人。 曲桑桑自若的端起青釉茶碗,茶烟氤氲浮于空中,遇冷化为氤氲转瞬即逝。 “既是端妃娘娘来过,怕带的是好消息吧。” 封窈品着香茗,润过嗓子后道:“罢了,今日高兴就不提端妃了。” 她急着带曲桑桑来她寝宫另有事情。 “桑桑,你在曲国公府的三天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封窈扯着曲桑桑的衣角眼巴巴的望着她。 拉扯的动作太大曲桑桑手里的茶碗倾泻出点滴茶水,她狭眉道:“不是说你的事么?” 明明是要说封窈的事,怎么这会儿落到她头上了。 封窈讪笑着道,“还是你的事要紧啊,你说说你回府的那三天有什么好玩的事?” 曲桑桑搁下茶碗,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擦拭被茶水浸湿的裙幅。 “你真想知道?”微挑眉曲桑桑平视封窈。 封窈点头如捣蒜,应得极快:“当然,你快和我说啊。” 曲桑桑唇瓣笑意温软,她道:“好,那你听了可不要叫啊。” 她将府里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与封窈听了。 封窈脸色赫然黑青,她按耐住心头怒意沉声道:“罗瑜还真是个混账东西,胆敢对你下手。” 曲桑桑眉目缱绻,稍敛了笑意黯然道:“他到底为何有这般执念,又为何能三番两次的恣意妄为,我实在是不明。” 封窈垂眸暗忖,随后道:“这桩秘闻我本不愿说,不过这罗瑜是愈发过分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你吧。” 犹疑之下封窈不打算继续瞒着曲桑桑了,“他能如此放肆,是因为他手握先帝的懿旨,连父皇都不敢动他。” 先前连她都以为自己治住了罗瑜,但不想他依旧贼心不死觊觎曲桑桑,这叫她如何能忍得。 “懿旨?” 她似乎从未听说过。 封窈眼观寝殿,见四下无人才放心的吐露实情:“还不是为着当年淑妃那件事。” 曲桑桑惊诧的脑仁一瞬空白,“淑妃娘娘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恶人得到惩戒。” 罗瑜叔父罗宏革职以谢天下,如今他身在何处无人知晓,而整个罗氏都由罗瑜袭承。 封窈冷哼道:“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其实当年罗宏革职后以命相保他唯一的侄子此生荣华,先帝念其功劳下了一道懿旨陪伴罗瑜身边。” 这样一切都能说得通了,他罗瑜当日胆敢公然顶撞圣上以及金枝玉叶的公主,都因为他有先帝的懿旨。 曲桑桑失神的抚着素帕上绣的鸳鸯,她喃喃:“原来如此……” 怪不得前世她如何哀求宣和帝都无法和罗瑜和离,竟有这层缘故。 “桑桑,你也不用太在意,罗瑜再怎么闹腾,父皇一定会替你做主的。”封窈笃定的道。 会吗…… 前世的记忆如画卷展在曲桑桑面前,额间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闷哼一声,她长袖一挥掀落了青釉茶碗,破碎的声响彻宫室遍地碎屑。 封窈一惊忙靠到曲桑桑身畔:“桑桑,你怎么了?” 曲桑桑捏着眉心咬着朱唇,低声道:“没事,许是起得早了有些倦怠,我去歇歇吧。” 封窈忧心忡忡的看她,扶起她朝床榻走去:“那你好些了一定要和我说啊。” “嗯,我先歇一会儿。” 睡意侵袭着曲桑桑仅存的意识,才靠软枕她就昏沉的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梦里依旧是那凄清的光景,沉璧阁艳如梅红的鲜血溅了一地,只是这一次地上躺着的人是她,而恶狠狠的捅她刀子的人是罗瑜。 从噩梦惊醒已是傍晚,云霞漫天金灿的夕阳煞是火红,透过窗牖影射入殿内,点出斑驳陆离的红光。 曲桑桑内里一身冷汗衣衫挂在身上黏腻的紧,她慌忙下榻寻来宫婢洗漱更衣。 到了晚膳时分宫女引着曲桑桑到前殿用膳,离门口三四丈的距离幽幽传来封窈和贞嫔争执的声。 “母妃,这等大事你为何不与我说?” “这事母妃还未问过你父王,你先莫急。” “这叫我怎么不急?父皇要把我嫁去楚国了!楚国是什么地方母妃难道不知道吗?” “窈窈!陛下的旨意谁都抗不了,你还是乖乖听话。” “我不!我决不!” 封窈怒气冲冲的奔出前殿,正好和曲桑桑撞了个满怀。 曲桑桑因撞得厉害退了几步,她痛吟道:“窈窈……” 封窈红着眼眶一见曲桑桑鼻尖没来由的一酸,受了委屈的她潸然泪下扑进她怀里恸哭起来。 曲桑桑抱住她柔声宽慰:“没事了窈窈,我在的。” 封窈才哭贞嫔便追了出来。 “窈窈,傻孩子,这有什么哭的?”贞嫔揽过封窈揉着她的墨发。 封窈拭去泪珠,忿忿道:“我要去问问父皇,这宫里公主那么多为什么偏是我嫁过去!” 贞嫔郁郁的唤着封窈的名:“封窈!” 封窈噤声不语狠狠的以袖擦拭眼角水泽,她道:“好,不问就是了,不过到时候上轿的人是不是我就难说了。” 撂下狠话封窈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贞嫔太息尔尔:“这孩子,我实在没法子了。” 曲桑桑瞧着落寞的贞嫔来不及劝慰她急去追封窈了。 好容易追到人,封窈却拉长了脸倔强的不肯和她说话。 “窈窈,你听我说话呀?”歪着脑袋曲桑桑轻轻拉着封窈长长的衣袂,像极了被丢弃的小兔。 封窈忍俊不禁的噗嗤笑了,“桑桑,你别闹了。” 曲桑桑板着脸正色道:“我哪里有闹?” 封窈失落的垂首,待胸口的怒气稍稍平复后,她道:“这样的节骨眼我要去和亲了,往后你我分开了我又该如何护你呢?” 曲桑桑却道:“我何时需要你护着了?我可是有未婚夫婿护着的。” 封窈诧异的抬眸,佯装怒道:“好啊你,我从前以为话本上才有重色轻友的女子,原来我身边就有一个活生生的摆在眼前呢。” 曲桑桑掩唇笑道:“现下心情可好些了?” 她明白封窈心上所想,和当年的她一样,不忿不愿乃至怨恨。 只是事情还未到没法子转圜的地步,还有变幻的余地。 封窈哀然的神色都书在紧蹙的眉宇上,“哪儿好的来啊……” 她要是嫁去楚国,那只有被禁锢在四方宫城的命,她做了十余年的笼中鸟,好容易熬到羽翼丰满能飞出牢笼,熟料又要被送进另一个牢笼。 可惜纵然她有万般不愿,她亦是挡不过一道旨意的。 在旁人看来她是身份尊贵的一国公主,今后的夫婿更会是人中龙凤,而她只想嫁给心悦之人相夫教子过平淡的一生。 然,这一切终归是她的希冀。 曲桑桑执起封窈泛凉的柔荑,紧紧握住:“窈窈,你方才是怎么安慰我的,我尽数说还给你,你不要太焦急,和亲一事圣上还未亲自与你说,那就说还有商量的余地,你莫怕。” 封窈缓缓颔首,算是应了。 曲桑桑波澜不惊的在宫里过了几日安静的日子,她空闲时与封窈插花品茗看话本,偶尔绣绣新的花式,多的时辰都陪在宁太妃处。 两月一晃而过,很快曲桑桑的及笄礼在宫中筹备设宴,宣和帝更是特意腾出青鸾阁来庆贺她的及笄礼以显恩宠。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初冬的雪洋洋洒洒的飘了起来,朔风哀哀漫天雪絮飞扬,雨雪霏霏素染皇城,红砖琉璃瓦银装素裹。 琼枝凝了薄薄的一层冰霜,皑皑白雪之中宫婢端着犀皮漆器圆盘踩在松软的雪地。 沈壁伫立青鸾殿檀木门前,看着宫婢鱼贯而入摆放手里的器具。 她细致入微的目视一遍殿内的陈设,确认无误才前去永福宫回禀。 “太妃,青鸾殿布置妥当了。” 宁太妃跪于佛龛前,双手合十虔诚的念着佛经,她闭着眼用极低的声道:“办妥就成了,你去后面看看桑桑如何了。” 沈壁应声退到偏殿。 曲桑桑晨起便被春婵惠心拉到妆台前梳妆,端坐在菱镜前她杏眸半阖昏昏欲睡。 墨发如玉披落在腰间,几缕青丝垂于若削成的肩,经春婵巧手拨弄须臾瑰丽的发髻便挽好。 曲桑桑垂着脑袋掩唇打了个哈欠:“春婵,还没好吗?” 春婵眯眼从妆奁挑了一支梅花簪,斜斜的簪在髻边,将她腮边的碎发被篦子梳到耳后,“好了,郡主可以去更衣了。” 清泓般的杏眸蓄起莹莹泪光,曲桑桑以指抹去淌下的泪珠,她眼皮沉的睁都睁不开,她揉了揉稀松朦胧的眼,迟笨的站起身来到檀木雕百鸟湘绣双凤四扇屏后更衣。 云雁织锦月华宫装衬着她娉婷的身段,绣着青梅微窄的衣襟露着她纤细白嫩的玉颈,绯色长穗宫绦缀着点点流苏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间,皓腕呈以轻薄的锦纱,一身行头娴雅不失体统,犹如明珠无暇生辉。 “郡主今日这身打扮,怕是连天上仙女见了都自惭形秽呢。”惠心啧啧称叹道。 曲桑桑杏眸微睁,轻声斥道:“你这丫头,今日倒嘴甜起来了?怎么以往都听不到你说这些好话?” 春婵爽朗的笑道:“今日可是郡主大喜的日子,惠心想要说几句吉祥话,只是肚里没什么墨水儿夸的不大好听呢。” 惠心撇着嘴冲春婵怒道:“你学问比我深,那你说几句好话来听听?” 眼见惠心是跟自己杠上了,春婵赔笑好生软语:“好姐姐,看在郡主份上就消消气吧。” “好了好了,惠心今个儿我是可是寿星,你不能乱生气呀。” 曲桑桑娇笑几声圆场,两人才和好如初。 “郡主都收拾好了?” 静静听着主仆三人谈话的沈壁适时的掀帘踏入。 “见过沈司仪。” 春婵和惠心两个丫头忙收了笑,齐齐的向沈壁福身行礼。 沈壁噙笑道:“郡主的大日子,你们两个丫头就别拘礼了。” 曲桑桑收好垂曳的轻纱,上前迎沈壁,“司仪来这有什么事吗?” 沈壁福身欠欠,温声道:“太妃命奴婢来看看,想来郡主收拾妥当了,不妨早些去青鸾殿吧。” 曲桑桑嫣然笑道:“青鸾殿一切都备好了?” 沈壁据实道:“都妥当了,郡主不如亲去看看吧。” 曲桑桑蹙眉又问:“外祖母起了吗?她可去看过?” 宁太妃三天前就热火朝天的差使尚宫局的人,命她们把及笄礼需要的物什尽数置办好,连帖子都是她亲自书写送出宫的,这个时辰她应该早早侯在青鸾殿了。 沈壁顿了顿尔后道:“太妃一早就在诵经祈福,还未起身去青鸾殿。” 曲桑桑沉吟道:“那我去看看外祖母吧。” 随意罩了件锦镶毛斗篷,几人便来到前头宁太妃寝殿。 沿路飞雪飘洒,有几朵雪花落在曲桑桑的肩上,一走进熏着檀香的殿内。她解开斗篷系的长带。 一室静谧,宁太妃背对她嘴里轻诵经文,曲桑桑没有开口惊扰。 良久宁太妃倏然睁开眼,费力的准备起身,曲桑桑眼快手疾的搀住她,“外祖母,当心。” 身形微晃宁太妃盯着曲桑桑的侧颜有一瞬恍惚,她怔然的睇视她,俄而她伸手抚着那宛若凝脂熟悉的娇容,“我的桑桑果真大了,愈发像你的娘亲了。” 曲桑桑一愣,垂眸暗自神伤:“外祖母是又思念娘亲了吗?” 宁太妃和蔼慈笑,“没事,我们现在去青鸾殿,还要宴客呢。” 纷飞的雪花飞旋翩舞,青鸾殿地龙暖炉早早被点燃,烘的宫室满是暖意。 带着冰凉的雪花踏入殿内,雪化为氤氲浮起层层雾霭。 春婵褪去曲桑桑身上那件厚重的锦镶毛斗篷搁在架上,曲桑桑揣着手炉在殿内转了一圈。 偌大的宫室金碧辉煌,各式的宝物器皿摆放在殿宇两旁,红榆木做梁,镂空的窗牖四面悬以鲛绡罗纱织锦帐,风扬起锦帐殿外的景色一览无余。 都说宫中观景最妙的地方就是青鸾殿,曲桑桑常听府里的人说起,还未亲眼见过,今日一见当真非同凡响。 轻移莲步曲桑桑眼尖的发现一副卷起的画卷,似乎搁置已久她好奇的想要展开观赏,却被沈壁拦住:“郡主,这里的画你千万不能动!” 悻悻的放下画卷,曲桑桑讪笑道:“对不起司仪,是我鲁莽了。” 沈壁脸色阴冷她道:“郡主,青鸾殿里有个忌讳,凡是这里摆的画,谁都动不得,能动的只有陛下。“ “到底因何司仪可知?”曲桑桑突然有些好奇,在她记忆里这宫里的东西她就没有见过不能碰的。 沈壁沉声道:“请恕奴婢僭越,这事奴婢不能告诉郡主。” 曲桑桑眸里泛起异色,自觉告诉她青鸾殿蕴藏有讳莫如深的秘密,薄纱轻轻掩着但无人能揭开。 入夜霜华露重,簌簌冬雪似秋夜凋零,青鸾殿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的宫灯悬在四面,整个殿里亮堂堂的。 午时曲桑桑就把及笄礼该行的礼都行完了,现下是宴客。 今夜前来庆贺的人多是宫中嫔妃,还有曲老夫人和曲国公,旁的世家夫人以及贵胄来的寥寥无几,这正和曲桑桑的意。 她满脸笑意柔声向与她恭贺的人交谈,约莫半炷香的时辰她才得了空闲坐下小憩。 封窈凑到她跟前,揶揄道:“这回儿你算是尝到苦头了吧。” 想她及笄的时候比这更繁琐些,曲桑桑这次的及笄礼办的还是粗简了点。 曲桑桑捻帕拭去额间淌下的薄汗,口干舌燥的她又握着杯盏抿着香茗。 “是尝到苦头了,没想到过个及笄礼都这般麻烦。” 前世的她及笄礼都无就草草嫁去永忠侯府,过起凄苦的一生。 抿了几口清茶,忽得抬眸映入眼帘的是孑立一侧的清冷女子。 顺着曲桑桑的目光封窈也瞥见那名女子,她不以置信的念叨道:“嫣姐姐……” 封嫣敏锐的察觉到她们两人的视线,她施施然走向她们。 曲桑桑起身福身,封窈亦欠身。 封窈清冷的道:“我来送桑桑妹妹及笄礼。” 她面无表情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宫婢,宫婢呈上锦匣里头放满了两支栩栩如生的点翠,她道:“我手里没什么好东西送你,桑桑妹妹不嫌弃的,就收下吧。” “嫣姐姐,您费心了。”福身言谢,曲桑桑接过锦匣转交给惠心。 封嫣木然回道:“不过寻常的东西,没费心思,我来过就好了就先走了。” 封窈喏喏的问道:“嫣姐姐,你不多坐会儿吗?” 封嫣淡淡应道:“我坐不住,还是不扫大家性了。” 少女清冷孤傲的身影渐渐远去,封窈不住叹道:“嫣姐姐果然还是老样子啊。” 宫里众多姊妹就数封嫣性子最怪异,明明她的母妃是受宠的妃嫔,可她仍然和其他姊妹不大来往连宫宴都甚少出席。 曲桑桑亦附声叹气:“难为她亲自前来送礼了。” 她晓得封嫣最不喜欢热闹,能来都是给了薄面,且不说她和封嫣交情浅浅。 封窈摇首哀然道:“我总算晓得父皇为何不喜嫣姐姐了,你看看她,连个笑脸都不给别人。” 封窈和封嫣虽非一母所生,但她和宫里别的妃嫔所出的公主平素还能聊上几句,偏她封嫣每回和她交谈得到的回应都是冷冰冰的,封嫣算是这宫里最格格不入的一位公主了。 “她性子就是如此,你也不能强求她改变啊。”曲桑桑尤是道。 封窈支着脑袋颇为无奈的道:“我忽然晓得父皇为何让我和亲了。” 倘若让封嫣去和亲,大抵是会引起两国争端,保不准还会开战呢。 或许她夸大其词不过事态多半真如她所想那样。 曲桑桑欲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唇边噎了回去。 “他怎么会在这……” 那个他不是旁人。 正是她梦魇里出现的那人、罗瑜。 封窈自然也看见了,她挽着曲桑桑在她耳畔软语道:“桑桑,你怎么把罗瑜也给叫来了?” 曲桑桑愣了愣,道:“帖子里并没有他的名,外祖母也给我看过,上面的名字里确实没有他啊。” 宴请的帖子月初就发给宾客,名册里的人都是她熟知的,罗瑜非亲非故的是如何进来的。 罗瑜眸光轻飘飘的落在曲桑桑身上,他不动声色的垂首择了一角坐下。 “陛下驾到!”尖锐的公鸭嗓声刺耳的从青鸾殿外幽幽的传入殿内,打破了殿内的喧哗繁盛。 众人噤若寒蝉,叩首行礼静候圣上前来。 明黄色的锦靴踏入殿内,殿内就回荡起连绵起伏的问候。 “臣/臣妾,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宣和帝登上玉阶端坐在雕龙金漆龙椅,睥睨殿下众人,抬手轻道:“都起来吧。” 诸人起身再次行礼才缓缓坐下,而这时大家才发现跟在宣和帝身后的温若庭。 温若庭的位子安排在离曲桑桑的不远的左边,两人已是未婚夫妻但依旧得守古礼,两两相望时不必多言,两人都互通对方心意。 不久宣和帝吩咐宴开。玉台中舞姬仙袂如秋水微扬,轻歌曼舞伴着声声莺语软调,鼓乐齐鸣酒香四溢,宫婢端着翡翠盘逐一呈上珍馐美馔。 曲桑桑因有顾虑她吃的食不知味,味同嚼蜡的吃了些宴菜裹腹,她心头不是滋味,难以再下咽,她放下玉箸戚戚然的对身畔的封窈道:“窈窈,你陪我喝几杯酒吧。” 封窈眨眼,惊讶道:“桑桑,你难道忘了你喝不得酒吗?” 她还依稀记得小时和曲桑桑贪玩,两人去司膳房偷了一壶酒喝,她倒还好些喝醉后睡了一觉没大碍,反倒是曲桑桑,喝完脸红彤彤的还发酒疯,不但如此她还醉了好几天,惊动太医院的院正来亲自为她诊治。 曲桑桑福大命大苟且保住小命,那之后谁都不敢给她喝酒,哪怕掺了星星点点酒的小菜点心都得斟酌了给她,生怕那日的事情再发生。 曲桑桑顾不得这些,她心烦意乱执起面前的金樽斟了满满一杯,抬手就一饮而尽。 不待封窈阻止,她眼睁睁的看着曲桑桑一杯接一杯的喝下酒壶里的烈酒。 夺过曲桑桑手中的金樽,封窈攥住曲桑桑挥舞的小手:“桑桑,你别喝了。” “快给我!”曲桑桑扑腾着身子要从封窈手中抢回酒壶。 眼看她就要得逞,封窈忙摔落酒壶,“桑桑,没有酒了!” 本以为曲桑桑还有的闹腾,不料她扑哧笑道:“窈窈,你好好瞧瞧那到底是不是酒。” “你唬我!”嗅着碎渣散发的清甜香味,封窈顿悟,这酒壶里哪有什么烈酒,分明是杏仁茶。 曲桑桑笑得眯起眼睛:“吓坏你了?” 封窈苦笑一声,噘嘴道:“以后别这样吓我了,吓得我半条命没了。” 她早见识过曲桑桑吃醉酒的模样,再来一回她要命不要了。 觥筹交错间曲桑桑一时忘了罗瑜的存在。 而正是这个时候,原本安静坐着的罗瑜不见踪影。 僻静的偏殿一顶凤舆停在前头回廊里。凤舆上斜坐衣着华贵的女子。 “多谢端妃娘娘。”罗瑜垂首躬礼,眸里的深意掩不住。 端妃冷瞥他,摆了摆手:“你既收了帖子和钥匙,那就得好好办事。” 罗瑜邪佞一笑泰然道:“娘娘放心,微臣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端妃沉声冷冷的说道:“机会就这一次,本宫你若把握住便罢,若是不成你真的就死路一条。” “微臣当然明白。”罗瑜淡然应道。 手握禁药的他还有何畏惧。 端妃微微勾唇凤眸轻瞟,“快些下去吧,被人发现了本宫都要遭殃。” 她密谋让罗瑜进宫已犯了大忌,若东窗事发触怒龙颜,她也难辞其咎。 其中关窍罗瑜心如明镜,他躬身再行一礼,翩然离去。 眼巴巴的看罗瑜身影消失,端妃叹了声:“是成是败,都看这一回了。” * 青鸾殿丝竹之声渐渐消弭舞姬皆屏退两侧,酒笙将尽宴散,宣和帝欲回寝殿前唤曲桑桑和温若庭来到面前说话。 帝王的威严不再,宣和帝眉宇轻敛,低声道:“桑桑,今日起你就及笄,再过些时日朕会吩咐下去,让尚宫局为你们办婚事。” 曲桑桑惊诧的望向温若庭,见他神情自若不便多说,只道:“常平多谢陛下恩典。” 宣和帝颔首应了,迈步走下玉阶。 圣驾离去后所宴来客都一一请辞,青鸾殿瞬间归于清寂。 曲桑桑满身疲乏,步调虚浮险些站不稳。 封窈扶住她,小声抱怨起来:“这时候你的夫婿怎么不在啊?” 方才还在一晃神人就不见了,都不知去了何处。 曲桑桑轻揉鬓角,抿唇道:“许是有事吧,窈窈你陪我回寝殿吧。” 封窈点头允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永福宫的路。 烛火微弱,夜已阑珊,宫人们提着宫灯照明前方的路,凛凛寒风刮过她们的面颊。 越往里走封窈越觉得寒意冷颤,她不住道:“桑桑,今夜怎么这么冷啊?” 话音方落她偏首望去,却见身后空荡荡的了无曲桑桑的身影。 “桑桑?桑桑?” 迂回的长廊里响彻封窈的喊声。 暗夜笼罩在头顶,曲桑桑独自处在漆黑的长廊里,她隐隐听到封窈的喊声但找不到她的身影。 “窈窈?” 她轻声念叨着封窈的名,朔风拂过她裹紧身上狐裘。 “郡主不用怕,跟奴婢来。”面前领路的宫女柔柔的软语安抚了曲桑桑的心。 曲桑桑朱唇轻启问道:“春婵和惠心去哪儿了?” 宫女嗫嚅道:“两位姑姑走近路先回去了,把郡主交托给奴婢了。” 曲桑桑心生疑窦,出青鸾殿时她分明记得她们两人陪伴在她左右,她的两个婢子是不会丢下她不顾的,断不会顾自己而不顾她。 “你要带我去哪儿?”行了几步曲桑桑停步,她厉声诘问宫女。 宫女惶恐不已她垂眸转向曲桑桑,借着宫灯曲桑桑看清了宫女的脸,是个眼生从未见过的。 宫女面如筛糠她道:“还请郡主跟着奴婢……” 曲桑桑再次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宫女咬着唇瓣噤声不语。 曲桑桑失了耐心,抢过她手里的宫灯,转身就要往回走。 “郡主不要!” 宫女拦住她,凄凄道:“郡主,奴婢不是害您的,您要相信奴婢。” 曲桑桑将信将疑还是决意瞧瞧她要作甚,她递给宫女宫灯,道:“走吧。” 宫女接过宫灯弯着身子继续引路,直至把她带进一处殿宇。 陌生的殿宇令她没来由的有些慌乱,赫然一双粗粝的大掌擒住她的皓腕。 她转首看去,正是面目可憎的罗瑜。 她忿然甩开手,恶狠狠的瞪他:“是你故意让宫女引我来这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罗瑜缩回手颇为惋惜的垂眸,他道:“让郡主来这,自有来这的道理。” 金镂香炉青烟袅袅,燃着的熏香在殿里升腾缭绕。 “郡主觉得这禁药的香味如何?”罗瑜笑得邪佞,曲桑桑步步退他步步跟。 如一团火在身上烧,曲桑桑死死咬住贝齿,清眸赤红一片,额间沁出豆大的汗珠。 罗瑜他竟使这等下作的招数。 不行,她得忍住,她决不能让罗瑜得逞。 曲桑桑恍恍惚惚,但还是对他心存恶意,她忍着不适绕到楠柱后躲避他:“混账东西,在宫闱想这等事,你是疯了吗?” 红了眼的罗瑜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佳人拆卸入腹:“午夜梦回时郡主的身姿常令本侯魂牵梦绕,食髓知味。” 生米煮成熟饭任谁都阻挠不了他迎娶曲桑桑,失去清白的郡主只能嫁给他! 青葱玉指嵌入掌中,微弱的痛楚难以令曲桑桑清醒,她拔下发髻的玉簪,一簪狠狠的扎进藕臂,强烈的痛意徐缓了催/情/药的功效。 少女浅淡的馨香和着缕缕檀香,升起迷情的滋味,充斥在罗瑜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伸手想要搂住少女的娇软的腰肢。 曲桑桑攥紧玉簪划过罗瑜的手她斥道:“滚开!别碰我!” 手上深深的划痕印出,罗瑜气急败坏的撕扯起曲桑桑的襦裙,布帛碎裂露出女子宛若玉瓷般的细颈,他贪婪的眸子燃着熊熊烈火, 催情的香气在铜炉里缭绕氤氲,曲桑桑知晓自己在劫难逃,但她还是想要搏一搏。 “侯爷忘了这是内宫吧,当年你的叔父是如何落魄的,难道侯爷都记不得么?你是想要成为你的叔父吗?” 罗瑜对曲桑桑的话置若罔闻,他擦去手上血痕,像狩猎的猛兽朝他的猎物走去。 “我说过,本侯想要的东西还从没有失手过。” 清眸润着水泽,曲桑桑紧紧咬住檀唇,直至鲜血蜿蜒流下,轻吐幽兰,她道:“罗瑜!你若敢碰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罗瑜若听得进去,那曲桑桑还能饶他一命,可她低估了这催/情/药的药力。 “同归于尽?郡主可听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要能一尝朱唇滋味,便此生亦无憾了。 “风流?你还能风流吗?” 长剑抵着罗瑜的咽喉,低声浑厚的男声略带嘲讽的回应罗瑜的话。 “又是你?三番两次毁我好事!”罗瑜怒声大喝。 只差一步,曲桑桑就是他的人了,他为了这天不知道熬了多久。 温若庭目光阴鸷,他初次露出杀意,“罗瑜,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别靠近常平郡主。” 罗瑜不服气的呛声:“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和本侯抢人。” 温若庭寒冷的瞳眸一缩,长剑稍稍滑落划开罗瑜的衣衫,寒光凌厉闪过,一剑稳准的刺入罗瑜的胸膛。 抽出长剑剑身溅出一地殷红的血,他憎恶的丢下长剑,低笑道:“我到底是什么人,永忠侯日后就会知道了,只是现在的永忠侯不配让我说出实情。” “呸!你以为蛊惑了陛下就能娶到常平郡主吗!”往外渗血的胸口因罗瑜的怒气再次翻涌出鲜血,他忿忿啐了一口,“我手上还有先帝的懿旨,只要我不死就不会让你得逞!” 横抱起失了神智的少女,温若庭薄唇弯起,冷冽的眸子如深潭般寒冽,令人不寒而栗。 “在下拭目以待。” 深深凝望着怀中早已昏厥的少女,温若庭大步踏出肮脏龌龊的殿宇。 滚烫的娇躯在他胸膛轻轻磨蹭,温若庭自问非梁上君子,做不到坐怀不乱,更何况佳人是他如珍如宝的心爱之人。 额间隐隐有青筋爆出,他强忍身上躁动,疾步走在宫道中。 该死的罗瑜,他迟早要他付出代价!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连绵的飘雪飞旋在空中在夜色中翩然起舞,引得四方缥缈。 冰寒的漆夜,帝王所居的庆安殿巍峨雕栋,地龙烧得极暖和着淡淡的龙涎香,笼的殿宇暖香渺渺。 王实安弯着身子垂眸迈着不急不缓的身子来到一脸肃穆的帝王身边。 “陛下,常平郡主那出事了。” 宣和帝执着御笔在一尺素纸上挥笔点墨,他微抬眼眸:“什么事?” 王实安躬身款款道:“永忠侯私自闯入禁宫,还将郡主掳到偏殿,欲行不轨。” 手中紧捏的狼毫御笔因震怒颤动,倏而宣和帝忿然拍案起身,笔尖的墨滴落素白的指纸上晕开化为暗夜般颜色。 “那个混账东西!看来是朕待他太好了!”宣和帝阴沉莫辩阴沉的神色像极了绣于衣襟袖口的明黄缂丝暗纹金线所织的那只模样狰狞五爪金龙。 朝中大臣论赏赐地位前朝后宫怕是没有人能与永忠侯府相比,宣和帝即位后受先帝旨意对永忠侯府一忍再忍,这些年来他们做的丑事还不够多吗。 这一回他断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窗外雨雪未停,王实安稍稍往前一步,轻声问道:“陛下想如何处置罗瑜?” 孤傲的身姿负手立于窗牖,宣和帝眺望隐隐摇曳傲立于风雪中的艳梅:“你去和荣王说,随他如何处置罗瑜,留他一条命便是。” 小辈的事,根本无需他插手,只是善后一事还得他出马才行。 王实安得应步履矫健的赶到永福宫。 “王公公,这个时辰你不守着陛下,怎么到这来了?” 殿外守夜的沈壁见王实安带了几个太监过来惊诧的喊道。 王实安顾不得解释,只问:“荣王殿下可在?” 沈壁皱眉沉声道:“是在,不过荣王殿下和太妃两个人脸色都不大好,想是为着郡主的事犯愁。” 王实安甩了甩浮尘,脸色也难看的很:“你快些为我引见吧。” 沈壁点头推开门扉寒风顺势灌入屋内,两人前后进了殿。 “荣王殿下,王公公来了。” 掀帘沈壁禀了声却未得回应。 雕花床榻旁几人围坐,榻上躺着的少女恬静睡颜异常苍白,腕上的伤痕被白布蒙着,她黛眉蹙起娇躯不住的轻颤,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惊骇中走出。 王实安见状于心不忍,他睇了眼坐在床沿的男子,开口问身边的沈壁:“郡主如何了?” 沈壁微微一叹:“让宫人喂过药了,幸亏只是受了些伤。” 王实安吁声道:“没事就好。” 要是常平郡主真为此丧命,罗瑜怕是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 沈壁又道:“王公公,你有事还是快些和王爷说罢。” 俄而王实安上前向温若庭禀道:“王爷,陛下命奴才前来与你有事相商。” 温若庭起身,紧锁深眉:“有什么事?” 王实安躬礼欠欠,低声道:“今日之事陛下已经知晓,陛下的意思让您自行处置罗瑜。” 鹰隼的眸子眼尾上挑,雾气散去深邃寒凉的瞳孔半阖,温若庭道:“那本王先多谢陛下了。” 王实安一怔。 是他看错了吗?那清隽略带愠怒的脸竟有几分肖像圣上。 不容细想,王实安再行一礼:“还请王爷小心行事,莫要伤及罗瑜的性命。” 昏黄的烛影斑驳的倾泻在玉砖地上,温若庭眸光微闪满眼促狭道:“本王自有分寸,王公公去禀了陛下便是。” 言简意赅的话语清清冷冷藏了些许不耐,王实安不敢多问,扬起浮尘退了下去。 * 曲桑桑深处纷繁芜杂的梦中,却又似梦非梦,她依稀觉得自己步在满是云雾的仙境,她鬼使神差的渡过长长的朱雀桥,来到陌生的湖畔,粼粼湖水碧波荡漾,一叶小舟漂浮在湖面,缓缓朝她行来。 小舟上站的人衣袂翩跹,宛若不染尘烟的谪仙,她赤足涉足水中想要靠近那小叶,玉足才轻点碧水,她便被一声急切的喊声惊醒。 “郡主,你快醒醒啊!” 曲桑桑迷蒙着坐起身,眯眼瞥了惠心一眼,“怎么了?” 惠心大喜过望:“太好了郡主,你终于醒了。” 曲桑桑恍惚忆起昨夜的骇事身子不由一凛,她险些被罗瑜给凌/辱。 “惠心,昨夜我……”温眸垂敛,目光交于腕上的白布,她怯怯未话后言。 惠心柔声宽慰:“郡主没事了,永忠侯他没对你怎么样。” 柔荑覆在受伤的皓腕,曲桑桑忐忑的问:“那他现在在何处?” 发生这等事,罗瑜还能安然无事那实是辱她。 惠心平静的取下木架上的狐裘,裹在曲桑桑身上。 “郡主大可放心,永忠侯怕是大限将至呢,敢在皇宫用禁药,真是嫌命不够长” “他如今身在天牢,想出都出不来呢。” 曲桑桑暗暗思忖,他既人入了天牢那此事是惊动了圣上,若没有圣上允准,以罗瑜手里那道先帝懿旨谁人都奈何不得他。 何况罗瑜的犯的事足让他死千百回了,再不严加惩治圣上的龙威何在。 思及此曲桑桑悬着心算是落了下来,她又道:“那荣王殿下呢?” 惠心挠了挠头,喏喏的道:“荣王殿下一早就不见了,奴婢也不知道。” “也罢,我再躺会儿吧。” 昨夜的惊悸又岂是一夜能消弭的。 阴冷恶臭的天牢里,冲鼻的血腥味四溢,温若庭掩鼻俯身走进去,在宫人的带领下他来到了关押罗瑜的地方。 再见罗瑜时,他身形佝偻衣衫褴褛已没了往日的风采,才不过一夜他被便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罗瑜盘膝坐在渗水的墙角,他听到脚步声,憔悴的抬头望着温若庭:“你很得意吧。” 他落得这步田地,全拜温若庭所赐。 温若庭薄唇勾起细微的弧度,他淡然道:“侯爷落得如此下场分明是您自己咎由自取啊。” 罗瑜自嘲一笑冷声道:“咎由自取?我只道报应不爽,今日我所受的耻辱,来日会加倍倾注在你身上的!” 温若庭剑眉轻蹙,困惑的道:“你就这般笃定?” 罗瑜眼底划过一瞬不耻:“你别以为身为亲王就能为所欲为,你要知道你非皇室血脉。” 回应罗瑜的是阵阵朗笑声。 罗瑜脸拧成一团:“你笑什么?” “本王笑侯爷愚蠢啊。”温若庭坦言。 罗瑜如鲠在喉,他噎声道:“你骂我愚蠢?” 弯身揪起罗瑜的衣襟,温若庭附在罗瑜耳边说了短短的两句话。 罗瑜瞪大了眼,他脸色怫然乍变,他忍住心头惊愕,怒声呵道:“不可能!你怎么会是宸妃的孩子!宸妃生的明明是公主!” 绝无可能!当年宸妃怀子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连太医院的院正都说是公主,怎么可能是皇子,还是眼前这个温若庭! 温若庭退步宛若望着牲畜一般望着罗瑜,他轻笑道:“该说的本王都说了,信不信都由你。” “不可能!我不信!!”罗瑜崩溃的朝温若庭大喊。 温若庭嗤声不理,走出天牢刺眼的光亮袭来,抬首遮眼他身上寒意未褪,他喃喃道:“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罗瑜能有这么大胆子除了先帝那道懿旨,还有众多势力在他背后推波助澜,他一入狱人人自危,接下来会有一场好戏上演,不得不看。 果不其然,在罗瑜关押三天后众多官员早朝时向宣和帝谏言力保罗瑜,大大小小几个都是盛京极负盛名的达官显宦。 宣和帝勃然动怒,一怒之下他下旨贬去所有为罗瑜谏言的朝臣官职,并将他们一并打入天牢等待发落。 殊不知因为罗瑜的一时邪念牵扯出众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谏言的朝臣其身后和罗瑜有所牵连,这还只是明面上清查出来的官员,还有许多隐于他们之后的官员藏匿其中,杀鸡儆猴的戏码还在上演。 * 寒风呼啸拂过,檐角的银铃响个不停。 用过早膳宁太妃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凑到曲桑桑唇边,“桑桑,快喝了这碗汤药补身子。” 曲桑桑婉声推拒;“外祖母,我身子好很多了,就不要再灌我这些汤药吧。” 她这两天喝的滋补汤药比她一年喝的都多了,再喝下去她怕是都再难喝下任何汤药了。 汤药萦绕的袅袅氤氲环于鼻尖,曲桑桑伸手轻推一把,娇软的哄道:“外祖母,您就别让我喝了。” 宁太妃哪会依她,她伸手舀起一勺黑漆漆苦涩的药汁往曲桑桑嘴里送去。 “快,多喝些,多喝才能身子好起来。” 药入口中曲桑桑只能吞咽下去,喉头的苦涩让她泛起作呕之意,才喝了两口曲桑桑掩唇撇首尽数将口中的药汁吐出。 宁太妃忙搁下药碗,捻起一颗酸甜的蜜枣给她,“快,吃了蜜枣。” 甜腻腻的滋味压住了苦涩的药味,稍缓之后曲桑桑掩唇摇首:“外祖母,你就别让我喝了,再喝我真不行了。” “怎么又不乖乖喝药了?”帷帐微漾,一道身影向她走来。 宁太妃苍老浑浊的眼满是笑意,眼角的褶皱都跟起伏她起身道,“那桑桑就交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进展要变快啦!后面都是甜甜甜相信我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曲桑桑见到温若庭,脸上满是红晕,羞赧的低垂着螓首她细细嚼着蜜枣。 温若庭不与她多言径自端起尚有余温的汤药,毫不避讳的坐在她身旁,迎着曲桑桑诧异的眸光他含了口碗中的药,轻捏她娇嫩的玉颌,欺身而上薄唇覆在少女那处温软。 苦涩的药缓缓渡进檀口,曲桑桑抗拒的推搡了一下却是无用,她只得被迫受着吞咽入腹,浓郁的药味包裹着丁香留有余苦。 “下回还敢不敢不喝药?”轻松开佳人,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薄唇,温若庭哑声道。 曲桑桑倏地涨红了小脸,她手背掩唇摇晃脑袋:“再也不敢了……” 温若庭淡笑着把手里的药碗递给曲桑桑。 曲桑桑憋屈的接了过去,状似豪迈的饮尽碗中的汤药。 “桑桑,我差点就没护住你。” 捧着空碗曲桑桑难耐的压着胸腔那股不适,耳畔却响起男人低哑寒颤的声音。 曲桑桑杏眸幽深,指尖摩挲药碗上细致的花纹,“庭哥哥,我昨夜其实想过,如果我真的被……” 粗粝修长的抵住她呼之欲出的话,温若庭深邃的眸里泛起点点水泽,“不会有人害你的,我会一直护着你。” 曲桑桑羽睫翕阖柔荑握住男人温凉的大掌,她道:“我知道,有庭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历经两世她已看透人心,普天之下能护她怜她的,唯有面前人。 纤细的藕臂绕过男人的脖颈,娇艳欲滴的红唇生涩轻轻点在男人微张的薄唇上,温若庭瞳孔一缩,按着她的发髻加深了这个缱绻的吻,暖殿里鸳鸯粗重的呼吸旖旎起伏。 良久两人才分开,曲桑桑睁开朦胧沁水的杏眸,那双澄澈的清眸映入眼帘纂刻进她心扉。 温柔提低笑着搂她入怀,耳鬓厮磨道,“桑桑,我等不及要娶你了。” 曲桑桑漾笑软声应道:“快了……” 再过不久他们就能结发为夫妻了。 罗瑜既入狱那自有圣上决断,她亦不必再提心吊胆的日日在惶恐中度日了。 时至正午遮天的阴云散去,熹微灼光在隆冬时节璨彩,缕缕光斑打在飞檐绮窗。 轩窗外两个丫头鬼鬼祟祟的簇拥的站着。 “惠心,你听到什么了吗?” 春婵皱着眉在惠心身后问道。 “哎呀春婵!别推我,我在听呢。”耳朵紧贴在轩窗边,垫着脚惠心竭尽全力努力的偷听着殿内的动静,“咦?怎么听不大真切呢?” 春婵忽得吸了口冷气。 惠心有些不悦的唤道:“春婵,你别惊扰我,我听不到了。” “惠心,你要听什么?” “啊!郡主!” 惠心回首望见噙笑立于她身后的两人不觉吓得煞白了脸。 曲桑桑又道:“惠心,你还没回话呢,你要听什么?” 惠心慌张的扯着衣袂,“没什么……” 曲桑桑并不戳穿只道:“过些几日咱们就要回曲国公府了,宫里的东西,惠心你记得和春婵一起收拾了。” 惠心支吾的应了,尔后逃也似的拉着神游在外的春婵跑走了。 曲桑桑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觉失笑:“惠心和春婵还是孩子心性啊。” 温若庭含笑淡淡道:“你又何尝不是?” 曲桑桑偏首看他收起笑意,伸指戳了戳他的胸膛:“我及笄了,不是孩子了。” 攥住她作恶的小手,温若庭狡黠的笑道:“是不是孩子,还是我说了算。” 曲桑桑惊诧的道:“庭哥哥……” “好了,我们去见太妃吧。”握着娇小的柔荑,温若庭遂转了话。 曲桑桑喏喏不语暗忖,原来她的庭哥哥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人啊。 又过了月余,曲桑桑才启程离宫回到曲国公府。 相比入宫前的兴盛的光景,现在的曲国公府显得凄清萧条许多。 短短几日曲国公府像是失势一般,不待曲桑桑回沉璧阁,她寻到眼熟的小厮向他问话:“国公府这几日出事了吗?” 小厮一怔,后道:“郡主您还不知道吗?国公爷之前被圣上召进宫问话去了,您在宫里没见到他吗?” “那之后的事呢?” 曲国公被宣和帝召进宫过? 她怎会不知呢。难不成是宣和帝故意隐下此事。 小厮慢慢说道:“这个小的也不知,只知道好像国公爷惹了盛怒,咱们国公府都遭殃了。” 惠心追问:“遭殃了?是抄家了吗?” 小厮摇首道:“抄家倒没有,不过我听闻圣上似乎有意削去国公爷的爵位。” “削去爵位???” 惠心与春婵惊得无法言语。 曲桑桑则沉静的道:“去见见祖母吧。” 她担心祖母的安危了,祖母年事已高受不得这些刺激。 留春院一如既往的清净,曲桑桑惶惶不安的在廊下来回踱步。 稍迟些刘妈妈走出来却对曲桑桑道:“郡主,老夫人身子不适,您还是改日再来看她吧。” “祖母是病了吗?”曲桑桑黛眉蹙起,目光戚哀的道。 刘妈妈轻声劝道:“郡主,这个节骨眼你还是顾着自己吧,您就安心当你的新嫁娘,府里的事毋须操心。” 曲桑桑扬声喝道:“这叫我如何能静下心!” 府里生了这么大的事,大家都瞒着她不让她知道,是明摆着不把她当府里的姑娘吗。 刘妈妈颇为无奈的道:“郡主莫急,等老夫人身子好些了,我会来叫你的,到时老夫人会把事情全部告诉你。” 曲桑桑怅然的盯着紧闭的门扉。 她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何事。 * 揉着眉心曲桑桑乏力的靠坐在案几前,徐妈妈端上提神的温茶,柔声道:“郡主,时辰不早,你身子才好还是快些歇息吧。” 曲桑桑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她道:“这叫我如何歇息?” 徐妈妈心知她脾性,她叹道:“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愿,郡主要想开。” 曲桑桑咬唇轻道:“徐妈妈,姚姨娘和燕宁她们如何?” 徐妈妈讶然尔后冷声道:“此番曲国公府遭罪,还未有定论呢,她们两母女倒会见风使舵,人早就不在府里了。” 那日宫里前脚差人召曲国公入宫,后脚姚姨娘和曲燕宁就带着攒了多年的金银珠宝逃难去了。 广袖下的玉手狠狠的握成拳,曲桑桑继续道:“那元良哥哥和元初哥哥呢?” 徐妈妈道:“两位少爷不愿和姚姨娘走,还是留在府里,不过二少爷似乎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这几日一直和大少爷关在屋里都不大出来,饭食都是小厮送进去的。” 曲桑桑顺着话再问:“那祖母到底生了什么病,徐妈妈你可知道?” 徐妈妈太息道:“还不是为着姚姨娘还有永忠侯他们的事,可把老夫人气坏了。” 曲桑桑喃喃:“看样子,我是得找她问问了。” 隐蔽的街角一间不起眼的客栈,曲桑桑正襟危坐,静候姗姗来迟的妙人儿。 妙檀头戴帷帽挡住她清丽婉约的容颜,她甫一落座便出声道:郡主,您不是说过会让妙檀得偿所愿吗?怎么会……” 她还想要借此机会成为永忠侯府的姨娘享荣华富贵,可罗瑜进了天牢她朝思暮想的荣华顷刻间烟消云散。 曲桑桑漫不经心的垂眸,捏着缺了一角的茶碗,清冷的道:“当日我要你办的事,你似乎没有替我办妥。” 妙檀身子一凛,喃喃:“妙檀不是故意的,妙檀也是没法子啊,侯爷他……” 那日她的确照曲桑桑的话去办了,但她心机不如罗瑜深沉,很快就被发现端倪被关柴房,足足五天,她受了五天的苦楚。 当她出来时,天却变了她往后的路该何去何从连她都不知道。 “这话你与我说无用武之地,如今罗瑜被囚天牢,他还连累了许多老臣,这样的罪责谁都担待不起。”曲桑桑重重的砸下茶碗。 妙檀吓得一个激灵:“郡主,妙檀知罪。” 是她太怯懦才坏了郡主的事,她要是机敏些怕是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春阑院那个鬼地方她死都不会回去的,可除了春阑院她又无处落脚,她到底该怎么办…… 曲桑桑寒着脸薄凉的道:“我不是来与你问罪,只是想问清楚,罗瑜是怎么知道的?” 妙檀怯怯的抬眸,把廖婉的事说了出来。 “廖婉姑娘和侯爷多年前就认识,她常给侯爷出谋划策,郡主及笄礼上的事,就是她想出来的……” 廖婉这个名字曲桑桑再熟悉不过了,她不是太子的良娣吗,居然会和罗瑜勾结在一起。 “你说的廖婉姑娘她如今人在何处?” “廖婉姑娘行迹难寻,妙檀也只是偶在永忠侯府见她,至于她到底是什么人,只有侯爷知道。” 曲桑桑面带郁色,她隐隐预感廖婉此人不简单。 曲桑桑起身对惠心道:“惠心,把钱给妙檀姑娘吧,咱们回去。” 惠心颔首掏出怀里备好的荷包,不悦的丢给妙檀:“这是郡主赏你的银钱,够你回乡去嫁个好人家了,你好好收着。” 妙檀接过荷包捧在怀里,忙不迭的连连道谢:“妙檀多谢郡主。” 曲桑桑紧绷着身子不言一句。 看样子她今后的路依旧举步维艰。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结婚,共三章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冰月岁寒临到年关,曲国公府门前大红灯笼高挂起,随处可见红色的绸缎点缀在廊檐屋角,内堂偏阁搁置着大大小小数十台樟木箱。 府里的下人天不亮就起身准备大小姐出嫁的物什,年轻力壮的小厮抱着樟木箱往内堂搬,还有些丫鬟婆子收拾着内堂。 身为家主的曲国公难得面露喜色,前来道贺的宾客盈门他喜笑颜开躬身言谢。 曲老夫人精神亦好了不少,穿着喜庆的华袍,端坐在内堂正位盯着小厮丫鬟行事。 阖府上下无一不为这大喜的日子忙碌。 沉璧阁清早就围了一群年轻貌美的丫鬟在外面守着,贴身侍奉曲桑桑的春婵惠心四更天时就被徐妈妈换起来准备喜服温水。 醒来的曲桑桑意识还有些朦胧,睁眼满是迷雾,稍稍清醒些后她人坐在菱镜前,任凭徐妈妈拨弄她的墨发梳云掠月。 殷红的盖头绣着寓意吉祥的龙凤呈祥静静的搁在案几,暖炉浮起袅袅氤氲,红帐垂帷微微扬起一角。 徐妈妈执着白玉篦以清水抿过,顺着她垂下的墨发缓缓划过。 曲桑桑眼下乌晕未褪,她神色紧张,望着镜中憔悴的面容,她道:“今日大婚,我这副模样嫁过去没的叫人笑话。” 这几日忙着大婚的事宜她都忘了该拾掇自己,昨夜连什么时辰睡的她都忘了。 目光柔和的看向菱镜中佳人的花貌,徐妈妈淡笑道:“大喜的日子郡主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眼下的乌晕不碍事,我给你添几笔妆就是了。” 曲桑桑软喏的应了。 最后一枚簪珥挂于白嫩的耳垂,丫鬟们才从木架取下厚重的喜服,一件件给她换上,绀色喜服以金丝绣龙凤鸳鸯配织锦云纹罗裙相衬,髻上的珠玉金翠步摇华冠更是不俗之物。 檀唇微抿曲桑桑抚平衣袂的细褶笑语:“娘亲的绣工果然是盛京最妙的。” 前世出嫁她连母亲为她留的喜服没来不及瞧上一眼就嫁了过去,而今她总算有机会穿上这件一针一线都熔铸着她娘亲心血的喜服了。 徐妈妈抹去淌下的泪,上下看了遍曲桑桑,她道:“郡主真是长大了,明明之前还在我怀里咿呀学语,如今都要出嫁了。” 她大概是上辈子积的福才能来照顾郡主吧,今日别后她就再难得见她一手养大的曲桑桑了,若不是规矩摆在那她还真想陪着她嫁过去,照顾她生儿育女。 想到这徐妈妈眼下的泪止不住的落下,曲桑桑倏地慌了她上前握住徐妈妈的手,慰声道:“两家一墙之隔,妈妈您想见我还是见得到的。” 徐妈妈哽咽道:“好,好,郡主念着我这老婆子就好。” 好容易劝好徐妈妈,春婵和惠心两个丫头啜泣起来,尤其是惠心哭声震天响,生怕旁人不晓得。 喜娘见她们两哭丧着脸便急头白脸的嚷嚷道:“哎呦喂两个祖宗,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呢,晦不晦气!” 曲老夫人跟在喜娘后头,大喜的神色也乍变,“你们两个丫头,是要吃板子了吗?” 春婵惠心仓惶的垂首,低低的回道:“老夫人,奴婢不敢了。” 曲桑桑忙打圆场:“祖母,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是高兴的日子,您也别气了。” 曲老夫人闻后缓和了怒气,“不气不气,咱们桑桑的大日子,来给祖母看看,打扮的如何了?” 曲桑桑当着曲老夫人的面轻转了个圈,她看后连连叹道:“像,真是像极了……” 恍若当年风华正茂年岁嫁入曲国公府的端宜公主,颦笑行步间母女两出奇的像。 可怜端宜早逝,若能见到她女儿出嫁,该有多高兴。 曲老夫人含泪拾起案几的红盖头,覆在曲桑桑的华冠上:“乖桑桑,嫁过去千万别惦念府里,好好的当一家主母,知道吗?” 眼前一片暗红,曲桑桑慢慢福了福身:“祖母,桑桑就此别过。” “好孩子,快去吧。” 由喜娘搀扶,曲桑桑一步一缓的来到内堂,向曲国公行过拜礼才踏出府门,跨过门槛紧接着一双修长的大掌朝她伸来,曲桑桑不疑与他,安心的将玉白的柔荑放在男人的大掌中。 曲桑桑面有酡红,微微恍神她才犹觉自己不知何时进了轿。 四角凤凰幡迎风扬起,喜轿上的红幔缀着斑驳耀眼熹微的光影,和着四角垂落的金玲,奏起泠泠的商音与爆竹声齐鸣。 喜轿平稳的抬起,丝竹声一路未断。 沿路两侧摩肩接踵的人们络绎不绝的涌来,想要沾一沾喜气。 马车行了半炷香的时辰,耳畔嘈杂的声音还未断,曲桑桑察觉出异样,忙问惠心:“惠心,咱们怎么离温府原来越远了?” 行在陌生的街巷曲桑桑提心慌乱起来,两家仅仅一墙之隔,轿子起落间就能到,怎得路远走越偏了。 隔着朱红的绉纱帘惠心弯身轻声道:“咱们这是往王府去呢。” 属于温若庭的王府宅邸还未修葺,这会子去的是哪个王府。 掀起盖头一角曲桑桑想要弄清楚是何缘由,轿子忽得倾斜,好在她稳住身子,殷红如血的盖头晃荡了几下。 爆竹以及丝竹声尤未断,喜轿却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曲桑桑盖好喜帕端端正正的靠着轿壁坐着。 喜娘扬起轿帘,牵着曲桑桑走了出来,为她递上牵红一角,新人各执一头跨过火盆至内堂向两位长辈行过跪拜之礼、冗长的繁文缛节过去已是黄昏。 疲乏的曲桑桑被喜娘送进喜房,她安坐床沿,咬唇紧紧揪着裙幅。 未经人事的她在出嫁前虽看过徐妈妈与她的画册,可今夜若真要圆房,她还是有些畏惧的。 喜娘在曲桑桑身边不住说着吉祥话,门扉被推开瓢雪飞进燃着合欢香的暖室,容生引着温若庭进了喜房。 雕花床榻微微一沉,温若庭坐到曲桑桑身侧,接过喜娘送上的如意喜秤,挑开那碍事的喜帕,少女娇媚的玉容映入眼帘温若庭稍怔。 曲桑桑羞赧的低垂螓首,华冠坠下的步摇半掩住她的香腮。 喜娘圆润的脸尽显喜态,她捧着寓意吉祥的金樽酒盏,呈到这对新人面前。 “王爷王妃,该饮合卺酒了。” 温若庭未接,反倒挥手屏退了众人。 喜娘眯眼一笑会意的搁好承盘,随着婢子婆子离了喜房后,还不忘嘱咐守夜的丫鬟,莫要惊扰屋里的新人。 人散去一室清寂,温若庭替曲桑桑摘下繁重的华冠,搁在一旁案几。 玉颊顷刻绯红,她素手执起案几摆的合卺酒,“快喝合卺酒吧,莫要误了吉时。” “不急,合卺酒何时都能喝,只是你得让我好好瞧瞧你。”幽幽竹香随着男人的身形愈发靠近,曲桑桑手一缩掌中的金樽险些丢出去。 她娇嗔道:“有什么好瞧的?从今日起有的你瞧呢,还差这一天吗?” 温若庭失笑,大掌包裹住曲桑桑娇小的纤手,“我的桑桑,我怎么都看不够。” 男人的薄唇渐渐逼近,曲桑桑扬起金樽凑到他唇畔,“先喝合卺酒。” 温若庭一顿无奈的拿起金樽,两人手臂缠绕各自饮下金樽里的合卺酒。 醇香的甘醴入喉,温若庭掷落金樽,环住少女盈盈一握的腰,二人倒在床榻正中,乌黑的墨发铺散在所绣百子千孙图的大红锦衾上媚惑撩人,他低哑的唤道:“桑桑……” “王爷,内堂有贵客至,您去瞧瞧吧。” 容生轻敲门扉,扫兴的在外喊道。 温若庭忿忿的咬牙,坐直身子松开了人。 曲桑桑顺势整了整衣襟,温声道:“快去吧,免得落人话柄。” 男人细不可闻的叹了声,踱步朝外走去。 曲桑桑舒了口气,唤来婢子褪去喜服,红烛摇曳间她忽得想起昨日从宫里送来的金匣,“春婵,昨个儿宫里送来的金匣你放在何处了?” “奴婢搁在妆奁那了,郡主现在就要吗?”春婵收拾着锦帐,闻声歪首应道。 曲桑桑梳着垂散而下的青丝,莲步逶迤走到镜台前,放下白玉篦寻出那夺目的金匣,取出里面搁的玉镯,“幸亏没丢。” 春婵绕过帷帐走到她身边:“郡主要这金匣子做什么?” 通体玲珑的玉镯触手温凉,指腹划过玉镯边上的云纹,曲桑桑道:“金匣里的玉镯是外祖母特意从宫里送出来的,说是娘亲从前的遗物,就等着我成婚这日戴上呢。” 宁太妃曾说过端宜公主出嫁时戴的也是这枚玉镯,只是生下她后又交还给宁太妃,宁太妃时常睹物思人如今她出嫁了这枚玉镯才又到她手里。 她想,宁太妃的意思就是让她大婚这日戴上吧,不过今早起的太早她都忘了这茬,好在现在想起了。 玉镯挂在白皙的皓腕,淡淡昏黄的烛光打在镯身与之交相辉映。 温若庭归来时曲桑桑半梦半醒,他急促的脚步声吵醒了她,她揉着眼:“庭哥哥……” 撩袍坐在床沿,温若庭淡淡笑道:“可是困了?” 他倒是忘了,小姑娘喝不得酒,喝一杯就醉了。 曲桑桑撑起身子迷迷糊糊的颔首,散着些许酒气,软绵绵的窝进男人的怀里:“困了……” “今夜是我们的新婚夜,桑桑你……” 少女匀长的呼吸声以是替她回答了。 “来日方长,桑桑,今日你欠我的,来日我要加倍讨回来。” 温若庭讪讪一笑,轻柔的亲着少女蕴有馨香的鬓发,喃喃自语道。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窗牖外呼啸而过的寒风狠狠的刮过窗棂,隔着镂空木窗耸立在院外的柳树枝杈缀满霜雪冰凌,随风摇曳不已,漆黑的暗影在这冬日的夜里颇为阴郁。 青石砖被铺上皑皑白雪,像软柔的狐毯,上面深深浅浅的印着几个脚印。 此时一盏灯笼熹微的亮着照出昏暗的光火行在院里的小径。 “王爷,咱们这么晚了要去何处?”容生怕冷的瑟缩着身子,对身侧的温若庭道。 这都三更天了,又是他主子的洞房花烛夜好好的新房不待,偏要出来都不晓得为了什么。 撑着纸伞锦靴踩在松软的白雪上温若庭淡淡道:“去锦鹤堂,今夜有贵客临门。” 容生攥紧灯笼的长柄微微一怔。 主仆二人来到锦鹤堂,一室灯火通明,温若庭收起伞,拂去肩上飘雪,推开门扉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容生吹灭灯笼的火,将两人的伞搁好,踏进屋内搓手哈气,抬眸时见里面站着的人,脸忽得煞白,他赶忙躬身行礼:“奴才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宣和帝一如既往的神态肃穆,他轻挥绛色衣袂撩袍坐于软榻,“你先退下吧。” 容生依言弯身退到隐蔽处。 温若庭作揖端正的行了一礼:“陛下屈尊来臣这,所谓何事?” 宣和帝乃九五之尊日理万机,骤然出现在这荣王府里实数怪异。 宣和帝尤是道:“朕知道你不想外露自己的身份,你大婚朕本也不愿来,不过朕来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桑桑。” 温若庭低声道:“臣明白,常平郡主是陛下外甥女,自小便得圣上宠爱……” 宣和帝蓦然打断他,道:“你应该知道,朕并非此意。” 温若庭垂眸凉薄回道:“是臣失言。” 宣和帝抿唇脸色有些阴寒,他缄默良久绵长的叹了口气,尔后负手而立,冷声道:“好好照顾桑桑,若她有任何差池,你应该知道后果……” 温若庭面容凝滞,微顿后他弯身拱手:“陛下放心,哪怕臣的性命丢了,亦会保常平郡主此生无虞。” 宣和帝黯然讪笑:“有你这话,就好……” 从前他未能完成的夙愿,由后辈来填补也未尝不可。 “陛下入夜来这,除了这件事还有旁的吗?” 他不信宣和帝屈尊前来这荣王府,只是为了曲桑桑。 宣和帝愣了愣,朗声笑道:“不愧是温家□□的孩子,你很聪明想来是个能担大任的人” 温若庭听宣和帝顾左右而言他,便道:“陛下还未回臣的话,不过若是为了宸妃娘娘,大可不必再说。” 宣和帝皱眉问道:“她是你生母,你为何……” 温若庭嗤声冷笑,语气不容置喙;“微臣斗胆进一言,水火终究是无法相容的,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圣上难道不明吗??” 宣和帝苍老的面容僵住,“你说出这话,是不打算认亲生母亲了?” 温若庭挺直的背脊稍稍躬起,“微臣恭送陛下。” 宣和帝心知多说无益,他明白眼前青年脾性与当年的他如出一辙,他哀然长叹默默摇首只字不言。 屋内飞旋的氤氲停驻在空中化为一片迷眼的雾气。 温若庭再睁眼时一室归于凄清,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也好,就当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吧。 温若庭经这一天折腾身子也疲乏的紧连进门前都忘了烘去衣袍的凉意。 他眯眼望着雕花床上酣睡正香的人儿,轻轻一笑撩起红帐坐在床沿,凝视片刻他起身绕至屏风后沐浴更衣。 大红的绸缎在冰冷的夜色下如墨幽深,喜房那对摆在案几的龙凤喜烛还燃着时不时从银台滴落烛泪,昏黄的烛光照在交缠在一起的喜服。 曲桑桑身子一紧,她失神的睁开眼,泪珠湿润羽睫,杏眼淌下的水泽浸湿衣襟,她下意识揪紧身旁男人的亵衣,惶恐的低唤:“庭哥哥……” 素来浅眠的温若庭听得唤声,轻搂住颤抖的少女,“我在,怎么了?” 螓首微微摆动,曲桑桑哑声道:“没什么,做了噩梦罢了。” 梦里她又回到了上辈子出嫁的时候,满目的艳红,却与如今的心境全然不同,她翻身偎进男人温热的胸膛,揪紧男人的衣袍又沉沉睡去。 抚着少女的脊背温若庭睡意全无,等少女再次入眠他仍是不敢懈怠。 翌日天未亮曲桑桑便醒了,醒来时宽敞的喜床只剩她一人,俄而一声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长廊里,春婵面色煞白提着沉甸甸的锦盒莽莽撞撞的闯入喜房。 “郡主!你起身了吗?”春婵急声喊道。 曲桑桑赤足下榻掀开垂曳的红帐,“怎么了?” 春婵鲜少这般冒冒失失的,上回她如此急切还是她幼年出热疹时,那段时日春婵殚精竭虑的连饭都不愿吃,衣不解带的守着她直到她病愈,从那以后只要有关她的事,春婵都会慌里慌张的。 春婵摆好沉甸甸的锦盒搁在镜台旁,喘着气道:“郡主您快些起身去看看吧,王府来了……” “春婵,你先下去吧,伺候郡主的事交给我。” 撩袍跨入屋内,温若庭斥声打断春婵的话。 春婵身子一凛垂首福身,喏喏的应了句便仓惶的退了出去。 曲桑桑觑了眼春婵离去的背影,撇嘴娇嗔道:“春婵有话与我说,庭哥哥怎么就把人赶走了?” 温若庭淡笑着将人带入怀中,大掌覆在她如绸的墨发视若珍宝的轻揉:“这才新婚头一日,我不想让糟心的事来烦扰你。” “什么糟心事?”曲桑桑抬眸疑惑道。 温若庭不答,兀自牵她到镜台前坐下:“时候不早了待会还要去问安,我来为你梳髻。” 曲桑桑秀眉微挑,揶揄道:“庭哥哥会梳髻么?” 撩起几缕懒散垂落的乌发,腾出的手又拿起妆奁里的玉篦,温若庭有模有样的梳着,没几下他便用巧手梳了个妇人髻。 “如何?”温若庭凑到人跟前,低哑的问道。 曲桑桑耳廓有些温热她缩了缩玉颈,软软的道:“你是何时学的?” 温若庭依在她耳垂边,薄唇轻吐:“耳濡目染,往后这挽髻的活就交给我吧。” 两人是青梅竹马,幼年温若庭与曲元良又是太子伴读,他经常出入曲国公府找曲元良同去东宫,每每入府沉璧阁是必经之路,而他每回都能从大开的轩窗外瞧见正在梳妆的曲桑桑,久而久之他无师自通便学会了,如今正好有机会展露。 梳好发髻曲桑桑对镜自视一番,唤来婢子梳洗更衣。 折腾一阵天已泛鱼肚白,穿戴好的曲桑桑略施粉黛,到温若庭跟前:“是不是该去前厅奉茶了?” 温若庭低眸凝望狐毯上半露的小脚,他扬臂搂住少女软若无骨的腰肢横抱起,曲桑桑来不及惊呼已被他安放在软榻。 握住那双莹白圆润的玉足套上罗袜,又从脚踏那取出一双质地柔和的云丝珍珠绣鞋给她穿好,他愠道:“你是想赤足跑去见爹娘?” 她身子本就孱弱,屋里虽烧着地龙赤足无碍,可若是出了屋子外头寒风朔朔的免不了要受风寒。 曲桑桑悠悠站起身,轻扯男人的衣袂,讨好道:“我一时情急忘了罢了,你别气。” 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娇小的柔荑,温若庭道:“我哪会跟你置气,只是你需得当心自己的身子。” 顺势依偎进男人的怀抱,双颊贴着宽厚的胸膛,曲桑桑娇娇软软的道:“知道了夫君!” 温若庭有一瞬怔愣,他不以置信的呢喃:“桑桑……你再唤一遍。” 曲桑桑羞赧的紧,不肯唤第二遍,“好了,该去问安了。” 嗅着少女发顶的如兰幽香,温若庭温声言道:“都听你的。” 门外守候的婢子听得门开的动静纷纷福身,目送他们二人远去,婢子才鱼贯而入踏进屋内,她们各司其职收拾着散乱的屋子。 其间一名身形瘦弱的婢子围在雕花床榻前收拾床褥,视线无意触及到大红锦衾盖着的元帕。 见上头一滴嫣红都无仍是洁白无瑕,婢子的眼神微微一黯,她默不作声的收起元帕,旋即若无其事的继续收拾着床铺。 荣王府内堂,一对新婚燕尔的璧人跪在长辈面前,板正的行着礼。 “给爹娘请安。” 高坐主位的温老爷温夫人皆笑意盈盈。 礼毕曲桑桑起身,向温夫人奉茶。 温夫人唇畔的弧度扬的极大,未免失礼她稍稍掩了掩唇,喜滋滋的接过曲桑桑奉上的茶,抿了口香茗她搁下茶碗,扶起曲桑桑,“按宫规,你其实不必向我们奉茶的。” 曲桑桑垂眸眉眼一弯娇俏的道:“新媳给娘奉茶,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温夫人笑意更深她轻拍曲桑桑的手,“你是懂规矩的好孩子。” 该行的繁文缛节都行过了,一家子才开始用早膳,席间温老爷开口道:“用过早膳,你们进宫去拜见陛下和宸妃娘娘吧。” 温若庭脸色一沉,低声道:“为何要拜见宸妃?” 温老爷皱眉道:“怎能不去?你可知宸妃她……” 温夫人素来温婉的脸顷刻变得凌厉她放下玉箸扬声抢了温老爷宣之于口的话,“老爷,庭儿不愿去就不愿去,你强逼又有何用?” 温若庭隐忍克制着心头怒意,良久他忿然站起拉过曲桑桑就将外走。 原本和睦的早膳被温老爷的一语闹得不欢而散,温夫人懊恼的瞥向邻座的温老爷:“你啊你,明知道他不愿,还逼着他!” 温老爷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又何尝不知那孩子的脾性,若是换了以往依着温若庭的性子不会如此愠怒,可五年前那桩事早已伤的温若庭遍体鳞伤,他是绝对不会原谅那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了!绝对不咕咕!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莫名被拉出内堂,曲桑桑甚是诧异欲要问个缘由却完全跟不上男人大步流星的步伐。 “庭哥哥……”柔荑被桎梏在男人掌中,曲桑桑挣脱不出只得喊他。 温若庭骤然停步,紧跟在他身后的曲桑桑一个趔趄直直地撞向男人挺直的后被,曲桑桑低声痛呼。 蓦然听到娇音温若庭怔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缓缓侧过身子他温声道:“没撞疼吧。” 廊檐穿堂而过的寒风扬起两人的衣袂,一深一浅织缠着。 曲桑桑轻摇螓首,杏眸微敛低声道:“我没事,只是庭哥哥你是怎么了?” 她有些不明为何方才用早膳时温若庭会莫名愠怒,温老爷只是让他们进宫拜见罢了,总不至于大动肝火。 温若庭神色淡漠璀璨的星眸里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恨意,他冷声道:“桑桑,你可知我不喜宸妃。” 这无疑激起了曲桑桑的困惑,她面上不显心底却暗忖。 她从未听说过宸妃和温若庭有何瓜葛,且宸妃在宫中素来行事持重自敛,纵然得宠但不与人交好更不会迫害后妃,照宫里嬷嬷们的话说,宸妃是宫里鲜少手脚干净清白的宠妃。 如此贤德的嫔妃会让温若庭憎恶实在匪夷。 曲桑桑垂睫轻声试探:“那我若要想去拜见宸妃娘娘,你允不允?” 欣长玉立的身子微颤温若庭幽深锐利的冷眸半阖,“你若想去,那便去吧。” 抬手攥住男人冰冷的大掌,曲桑桑娇笑轻唤:“这才是我的好夫君,那咱们用过午膳就进宫去吧。” 温若庭哑然失笑环过佳人的纤腰,声音温和:“都依你。” 只要是她所求,哪怕是天上的星辰他都愿意摘之相送。 因与温老爷闹得不愉,两人回新房用的早膳,过后温若庭忙去置办进宫要用的物什。 曲桑桑一人留在新房里静静的看着坊间传阅极广的话本。 珠帘响动惠心朝她走来,端给她一杯新煮的茶,“郡主,您都看了有些时辰了,仔细伤了眼睛。” 合上书曲桑桑慵懒的掩唇打了个哈欠:“惠心,早前春婵来房里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惠心面上血色全无,她怯怯惶恐的收好承盘,搪塞道:“不是什么大事,是春婵那丫头糊涂了,惊扰了郡主。” 看惠心的模样俨然是有大事瞒着她,用力的将茶盅摔在案几上,连带膝间摆着的话本,她不悦的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肯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不把我当主子了?” “是王爷让我们不要和郡主您说的。”惠心慌张的摆手忙道。 曲桑桑趁机问:“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们都瞒着我?” 惠心无措的搅着宽袖,嗫嚅道:“早前永忠侯府的老夫人来咱们王府了,嚷嚷着要见郡主您。” “现下人还在外头呢,怎么赶都赶不走。” 那架势是非要见到曲桑桑才肯罢休了。 曲桑桑目光凌厉,沉声道:“带我去见见吧。” 惠心惊诧道:“郡主,您可不能见啊!您莫不是忘了上回……” “上回的事是上回了,她不会再对我做什么的。”稳住繁紊的心绪,曲桑桑淡淡说道。 惠心咬唇忧心忡忡的再次劝道:“郡主,您还是不要去了吧,永忠侯那位老夫人奴婢瞧着不大对劲。” 曲桑桑轻笑出声,眸里渗出的寒意,冻得人一颤。“如今的我,不会再怕了。” 惠心见劝不动她无奈只得答允。 飞雪似浮云遮蔽琉璃砖瓦,雪纷纷霏霏洒落大地白草堪堪欲折。 素白的狐裘与雪天一色,藏在狐裘下的娇小身躯一步一缓的走在小径。 斑驳疮痍的门推开,衣衫褴褛满头银发的妇人正瑟缩在角落里。 孙氏清癯瘦削带着青灰的脸宛若死尸,当她见到曲桑桑眸里顷刻闪烁异样的光彩,她佝偻的身子踉踉跄跄的起身奔向曲桑桑,伸出苍老可怖的手就要触碰她。 惠心眼明手快挡在曲桑桑面前,大声喝道:“不许你碰我家郡主!” 孙氏仍旧是初见时那般骇人,她连连呓语瞧着神志不清:“我的好儿媳,你终于肯来见我啦?” “胡说什么呢你!我家郡主如今是荣王妃,才不是你们永忠侯府的夫人呢!”惠心壮胆大声喝斥,想要吓退孙氏。 孙氏恍若未闻,狰狞扭曲的脸漾起诡异的笑:“好孩子,听话快过来。” 曲桑桑娇躯紧绷她镇定自若的道;“老夫人,您别再装糊涂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面对曲桑桑的直言不讳,孙氏稍敛神色:“你倒是聪明,想来不必我多说你知道我的来意。” “老夫人是想让我救永忠侯出狱是吗?”曲桑桑一字一句道的极为缓慢。 孙氏闻言一怔道,“你既知道,那也清楚该做什么吧。” 曲桑桑莞尔一笑沉静的说道:“我若是什么都不做呢?” “那你就当心你的小命吧。” 孙氏浑浊布满血丝的瞳眸深陷眼窝,她恶狠狠的吐出这句话。 惠心在一旁讥笑嘲道:“这儿是荣王府,容不得夫人您放肆。” 孙氏鄙夷的啐道:“你这个贱婢,你配和我说话吗?” 惠心不怒反笑:“老夫人,今非昔比你要知道你现在踏足的地方是荣王府,论地位你们落魄的永忠侯府在荣王府面前不过是区区蝼蚁罢了。” “贱人!”孙氏扬手就掌掴了惠心。 惠心面颊赤红一片,她吃痛的捂着脸退到曲桑桑身边。 曲桑桑柔声道:”你去□□婵来,顺便多叫些人来。” 惠心点了点头掩着红通通的脸跨过门槛。 待护主的惠心一走孙氏的气焰顿时嚣张起来,“郡主你虽无缘成为我的儿媳,不过好歹你我二人有过交集,且我家瑜儿心悦于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郡主还是动动玉手帮下这个忙吧。” 曲桑桑微微一笑,沉冷的应答:“想必老夫人也曾听说过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永忠侯的下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何况我与永忠侯才见了几面,心悦二字委实称不上。” 孙氏揪着衣衽,身子因气恼用力的起伏晃荡,粗粝的指跟着颤动,“你这毒妇!我家瑜儿那么钟意你,你却……” 曲桑桑面容清冷反问道:“得他钟意我就得谄媚奉迎吗?孙老夫人,你莫要忘了你们罗家只是小小侯爵,俗话说门当户对,您亦是长辈难道连这个都不明吗?” 孙氏噎住,这下她就算有两张嘴都说不得了。 若现下悻悻离去未免惹人嗤笑,她心头一慌,怒道:“别以为你成了荣王妃就能如此嚣张跋扈,我手里还攥着你的把柄。” 曲桑桑冷冷的看着孙氏丑态毕露,“我倒不知,我有什么把柄?老夫人你以此要挟是觉着我好欺负么?” 前世她在永忠侯府受的那些苦楚一幕幕浮到眼前,积埋在心头的怒火和戚哀顷刻涌上心房,她再不会怯懦了。 孙氏自知无力回天,她疯魔似的撕扯着根根雪白的银发。 迟些赶来的春婵带着三两个小厮,架着孙氏扔到远处的街巷里。 曲桑桑拢了拢狐裘素手接过飞旋飘下的片片冬雪,溶于掌中化为刺骨冰寒的雪水,在她凝神思忖时背后忽觉一阵暖意。 低眸便见一双长臂环着她楚腰,身后传来男人低低的声音:“天寒地冻的,你到这来做什么?” 曲桑桑转过身望着男人黝黑的双眸温瞳浅笑:“方才做了件‘好事’给落魄的乞丐婆指点了迷津。” 温若庭把手炉塞到她露在雪天的嫩荑,好好的裹在自己的大掌里,“仔细受了风寒,时辰差不多了,我们早去早回。” 两人四目对视,双手交叠在一道。 ———— 入宫的马车早早候在荣王府门前,石青饰锦帷的黑楠四驾马车旁站着三两个精壮的青年,他们斜挎佩刀眼神锐利厮杀,警惕的扫着四周的百姓。 等两个主子上了马车他们还未松懈,马车一路稳当的驶进宫城,两人被宫人扶下马车后沿着宫道绕过层层宫墙来到庆安殿。 殿外守着一众伺候的宫人太监,连大总管王实安都面带焦虑的在外踱步。 “怎么回事?”长眉一蹙,温若庭漠声问道。 王实安甩了甩浮尘,青灰的脸眉心紧蹙他道:“荣王殿下,你来得正好。” 王实安急不可耐的想要诉说什么,但当他瞥见曲桑桑,神色蓦然严肃收起眼神,恭恭敬敬的道;“这事儿王妃还是避讳点吧……” 曲桑桑虽有诧异可还是敛了心绪她道:“那我先去拜见宸妃娘娘吧。” 后妃寝殿臣子与已婚的皇子都是不允出入的,故而只有曲桑桑才能入后宫拜见宸妃,既然她听不得那去宸妃那坐坐也未尝不可。 曲桑桑走后,王实安惴惴不安的心才放下,他在温若庭耳畔轻声细语了几句,才推开门躬身郑重其事的说:“荣王殿下,陛下就交给你了。” 温若庭不疑与他踏入殿内,浓郁的药香袅袅扑鼻混着龙涎香,萦绕在庆安殿久久不散。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红柱回旋盘绕条条栩栩如生雄劲的五爪金龙,檀木作梁的云顶雕刻云腾山海纹,金龙爪下的夜明珠粲耀升辉,抬首间像真龙奔腾飞翔在殿内,金碧辉煌。 “臣见过陛下。”温若庭垂首轻声的问安。 细微的咳声传入耳畔,算是对他的回应,稍迟些宣和帝忍着喉头不适,撩开帷幔一角道:“你怎么来了?” 温若庭躬身行了一礼才堪堪说道:“陛下龙体欠安为何不愿让太医医治?” 宣和帝脸色惨白不住的咳:“这事你毋须费心。” 温若庭冷然道:“陛下要保重龙体,燕国子民全都仰仗您,您若……” “这些话朕都听腻了,你多说无益,朕自有分寸。”宣和帝打断他的话,黯然死寂的眸子凝着青年被灯火照亮的脸,又道:“今日入宫桑桑可来了?” 温若庭轻声应道:“来了,只是她先去拜见宸妃娘娘了。” 威严不在宣和帝慈目的笑道:“不来见朕也好,要是染了朕的病气那就不好了。” 温若庭抬眸瞥向病弱的宣和帝,良久他握紧拳,低声道出那句他不愿说的话:“陛下近来是否为边关之事烦心?” 宣和帝蓦然怔愕,随之长惜高叹:“依你看,怎样做才是万全之策?” 燕国边关临近西凉帝都陵州,多年来常有闹事者引事端,以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痛不痒的罚些银钱便罢了,可自入冬伊始西凉竟在两国交界设立军营,其意味不言而喻。 这事烦扰宣和帝多日,若要惩治那就得顾忌西凉皇帝的颜面,一个不慎势必会毁了两国交好。 温若庭弯身作揖直言:“依臣看,陛下不妨等楚国使者来我大燕觐见在提及此事。” 宣和帝颇为赏识的点头赞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朕糊涂了。” “这么些年,你只做太子伴读朕会不会太委屈你?” 原以为话止于此,熟料宣和帝话锋一转又落到他身上。 温若庭垂首并未搭话。 见青年缄默宣和帝亦不再追问,他叹声道:“欠你的,朕这辈子怕是还不了你什么。” “臣就不打扰陛下休憩了。”收拢眸光,温若庭端端正正的再次行礼。 察觉到青年身上莫名带的寒意,宣和帝平静的道:“你下去吧。” 烛火描绘的影子随着青年步履轻移倏然散去,烛光炯炯映在大殿的玉石砖染大片澄金。 * 重华宫内,弥漫着苏合香沁人心脾的香味,入殿曲桑桑浅浅笑意萦绕玉容。 “常平给宸妃娘娘,端妃娘娘请安。”曲桑桑向正坐的两位高位嫔妃福身欠欠,其一颦一笑尽显淑雅。 宸妃凤眸满是难掩的欣喜她道:“快起来吧,不要多礼。 ” 一旁的端妃淡瞥了眼她,讥讽道:“哟,要不是我亲眼见过端宜公主,还真以为宸妃姐姐才是常平的母亲呢。” “端妃妹妹,这宫里诚然少一位主事的皇后,可你要知道任何时候锋芒太露都是会是出事的。”宸妃黛眉一横,眼中轻蔑妖冶的印刻在端妃的眸里。 端妃唇畔笑意消敛,黛眉稍稍拢起,“宸妃姐姐这话何意?是觉得妹妹执掌六宫有不妥之处?” 宸妃言笑晏晏:“端妃妹妹莫要曲解了本宫的意思。” 端妃悻悻冷笑道:“请恕妹妹愚钝,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今日常平入宫觐见,是喜事我们就不要当着小辈的面说这些话了吧。”宸妃玉手轻抬纳过宫女奉上的茶碗掀盖启杯浅啜。 端妃捻髻上步摇,玉指摩挲步摇刻的牡丹纹样,“宸妃姐姐藏着掖着是怕什么吗,索性常平郡主不是外人,宸妃姐姐不妨把话说开了。” “宸妃姐姐,扪心自问你难道从未觊觎过后位吗?” 她要是答从未想过,她是千百个不信,进宫的妃嫔哪个不是被磨平了棱角各个处事圆滑,实则都是心思通透狡黠怪谲的人。 娥眉淡扫凤眸染了几分冷然宸妃讥笑道:“觊觎?后位是觊觎就能得来的吗?端妃妹妹,你有这会子功夫还不如挽住陛下的心,本宫听闻这几日陛下都不怎么出入未央宫了?” 端妃略有几分不悦,她把玩案边茶碗瓷盖,当啷声响如冰凌刺寒敲打檀桌,须臾她曼曼起身,“妹妹身子略感不适,先行告退了。” 言罢端妃袅娜身姿绝尘而去。 面上皮肉轻扯宸妃似笑非笑的看着人离去,旋即冷冰冰的对失神的曲桑桑道:“让你看笑话了,端妃她本就如此,你不必介怀。” 盈盈起身曲桑桑起檀唇,道:“端妃娘娘的性子常平也明白,不会为此忧烦。” 闻怡然的馨香,宸妃半阖目笑颜依旧:“好了,不提这茬,你昨日大喜本宫也没什么送的,这串翡翠如意还本宫被封为宸妃时太后所赐,今日本宫转送与你。” “常平怎好收娘娘如此大礼?”曲桑桑惊愕的瞪大了杏眸。 物以稀为贵,燕国甚少出翡翠珍品,燕国上下称为稀世之物堪堪才五件,而她眼前这串翡翠如意就是其中之一,还颇有些来历。 当年先帝南巡渡海时在临岸的村落小憩,无意间发现罕见的翡翠玉石,他立即吩咐手下开采,可惜随行的官兵空有一身力气,费劲蛮力才得了小小一块翡翠,拿回宫中先帝视若珍宝命人精雕玉琢才得了这珍品翡翠如意。 翡翠如意身为宫中宝物一般不外露于人而今宸妃却要将如此贵重的宝物赠她,她实不敢受。 宸妃自容不得她推脱,招来宫婢将翡翠如意置在锦匣内,嘱咐道:“仔细收好,要看着郡主把东西带回去明白吗?” 曲桑桑苦笑连连只得收好。 午后又飘飘洒洒的下了一场大雪,宫人们清扫完的宫道又覆了厚厚的白皑。 远望窗牖,宸妃估摸时辰不早,“一晃都这个时辰了,本宫就不留你了,你早些回府吧。” 适才二人说了好些话曲桑桑嗓子已是嘶哑,她温菀轻笑:“那常平先告退。” 越过重华宫正门的门槛,曲桑桑手捧着暖炉,懒懒的喟道:“和宸妃娘娘说了好些话,现下嗓子都哑了。” 春婵笑道:“回王府奴婢就吩咐小厨房给您炖碗燕窝补补。” “哪就那么娇贵了?你回去给我煮一壶好茶就没事了。” 款步走在繁冗的宫道里曲桑桑心情极好,她思忖温若庭在庆安殿算算时辰差不多该出来了,想着去庆安殿寻他。 未等她走到庆安殿,正步履生风走在廊檐的温若庭就瞧见她,淡淡一笑尔后大步朝她走来,“怎得这么晚?” 甜甜的梨涡陷在玉颊,曲桑桑潋笑:“宸妃娘娘留我说了会儿话。” 温若庭眯眼含笑,执起曲桑桑被暖炉烘烫的小手,“你与她说了什么,竟说了这么久?” 曲桑桑弯了弯唇:“女儿家的话怎好告诉你?不过宸妃娘娘她送了我件宝贝呢。” “什么宝贝?”剑眉横挑,温若庭冷声道。 曲桑桑信手指向春婵手中的锦匣,“春婵手里的就是,宸妃娘娘送我的可是翡翠如意呢。” 男人的脸顷刻阴沉了下来,他夺过春婵掌中的锦匣,不由分说的顺着凭栏远处扬手丢去,“往后她的东西,你都不许收知道吗?” 面对男人赫起的轩然波涛,曲桑桑闷声道:“庭哥哥,你为何这般气恼?” 温若庭揉着她的发,喃喃道:“这件事你以后会知道的,只是现在我不能说。” “是很要紧的事吗?”迎视着男人寒潭般深幽满是淡漠的双眸,曲桑桑惴惴不安的问。 温若庭摇首轻道:“不是,你别瞎猜,我们早些回府吧。” “慢着!慢着!先不准走!” 迂回的长廊回荡着少女清丽高亢的声音。 封窈气喘吁吁地追到两人面前,她对温若庭道:“你新婚的娘子本宫就先带走了,荣王你就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温若庭极低的失笑道:“光天化日的抢人娘子,温宪公主倒是有本事。” 封窈昂首嚣张的挽住曲桑桑的肩,挑衅道:“本宫和常平的情意,是你与她的夫妻情意所比不上的。” 温若庭无奈苦笑,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封窈抢走自己的娇妻。 封窈将曲桑桑擒回玉堂殿,细心的备好糕点茶果。 “桑桑,你先我一步成婚,还嫁给了心悦之人,我当真是羡慕。”紧紧的攀附着曲桑桑,封窈怨念颇深的长叹。 双臂被锢的生疼,曲桑桑闷声不吭她眯眼含笑道:“过不了多久,宫里的喜事就轮到你了。” 封窈木讷的松了手,像蔫坏的花蕊耷拉着头,“听闻过些日子那位楚国皇子就要携使者来访。” 曲桑桑悄悄揉着发疼的藕臂:“那不是好事吗?你能见到那位未来夫婿了。” 封窈不耐烦的道:“你莫要提这,要我见他还不如让我嫁给一介莽夫呢。” 曲桑桑颇有兴致的问:“难得见你大动肝火,这楚国皇子是如何惹到你了?” 封窈嗫嚅半晌不肯透露,还是她贴身伺候的宫女采鸾开口道:“郡主你有所不知,前几日楚国那位皇子差人送给公主一件宝物,公主兴冲冲的打开看却大失所望。” 曲桑桑恍然大悟,“就为了这事?” 封窈撇了撇嘴,忿忿的说道:“你若看了他送的东西,你就知道我为何气恼了。” 曲桑桑揶揄道:“那你给我瞧瞧?” 封窈咬了咬唇就是不依,“才不呢,你要是看了一定笑话我。” 曲桑桑不急,她使了个眼色给采鸾,采鸾眸含笑意点头转身就掀帘去拿东西了。 封窈眼见采鸾拿出那不堪入目的宝贝,惊得从软榻跳起身:“采鸾,谁许你拿出来的,快给我放回去!” “不不不,快给我丢掉!” 一见那锦匣封窈气不打一处来,她怒不可遏的冲着采鸾喊。 采鸾却镇定自若,丝毫不受影响掠过封窈,赶到曲桑桑身边把锦匣呈上。 饶是封窈急得跳脚都来不及曲桑桑手快打开那锦匣。 握于手中的锦匣有些分量,曲桑桑瞥见匣子里的东西黛眉立马皱起,“这,真的是楚国皇子所赠的?” 封窈幽怨的望着曲桑桑,“都说了你要笑话我的。” 曲桑桑缓缓阖上匣子,正色道:“也不怪你不喜,这样的物什白捡怕是都没人要。” 封窈应和道:“那可不是啊,你说说,哪有人送这样一块大石头的?他难道以为我是精卫吗?需要填海?” 哪怕那楚国皇子送些金银首饰她都不会如此愤慨,可如今收到这样莫名的物什,她除了气恼什么都做不了。 要是扔了怕是会惹怒那楚国皇子,但宝贝似的放在她寝殿里,她怕是晚上会梦魇。 半趴在案几旁,青葱指尖划拉着案几上碎裂的细纹,封窈绵长的运了口气长长地吐出:“桑桑,你倒说说我该怎么办啊……” “还能如何?先见了人再说啊。” 既然两国联姻早已定夺,封窈是再难反抗的倒不如顺从。 封窈若是肯,便不是封窈了,她猛地抬首,与曲桑桑对视良久,“桑桑,你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曲桑桑眉心一蹙沉声道:“那你可有本事拒婚?” 封窈老老实实的答道:“没有……” “那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曲桑桑又问。 封窈这下彻底软了,她恨恨的拍案:“我不嫁,我死都不嫁!” 诚然曲桑桑苦口婆心的万般告诫,封窈两耳偏是不闻,拗不过她性子的曲桑桑干脆不理,任由她哭天喊地的诉说委屈。 直到封窈说的口干舌燥,曲桑桑自若的为她端上茶水:“喝口吧。” 封窈接过手囫囵吞了下去,解渴之后大咧咧的以袖拭去唇边水泽。 “桑桑,我说了那么多你又在听吗?” 热茶升起的氤氲迷了两人的眼,曲桑桑淡淡道:“我的夫君怕是等急了,我该回去了,至于你的事等我下回进宫再说吧。” 封窈姣好的玉容拧成一团,她咬牙切齿的喊:“曲桑桑!你这个见色忘义的人!我看穿你了!” 曲桑桑莞尔笑道:“等你有了夫君,怕是连我都不及呢。” 封窈吐舌拍着胸脯道:“我才不会像你呢,罢了,你快回去吧!省的日后你家夫君找我麻烦。” 瞧她夫君的模样她就知道惹不得,那她躲着就是。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拜别封窈两人便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出宫的宫道,领路的太监脚步极快带着他们走到宫道边,就匆匆的揖礼告退。 春婵一头雾水,悄悄的问曲桑桑:“郡主,您觉不觉得那小太监有点奇怪啊?” 她陪着曲桑桑入宫少说也有几十次了,每回领路送行的小太监哪个不是客客气气阿谀奉承的,连他们走时都要多言语几句,唯唯诺诺的样子生怕惹的她们不快。 曲桑桑杏眸斜睨,淡淡道:“春婵,你何时这般在意这些无谓的琐事了?” 春婵挠头笑呵呵的道:“郡主,今时不同往日啊,您如今可是王妃了,那些宫人定是得比从前还要敬重您的。” “你这丫头,竟变得势利起来了?”曲桑桑薄愠的小声呵道。 在旁的温若庭轻笑道:“春婵这丫头怕是因为主子的地位高了,才有这样的胆子说话吧?” 曲桑桑对他这番说辞不置可否,只剜了眼春婵道:“往后这些话可莫要再说了。” 春婵小嘴一瘪倒是不敢乱讲话了。 归府的路畅通无阻,一路上连雪都未下,至荣王府本时昏黄的天际已变得幽暗不清,荣王府正门前点着照明的灯笼被风吹的荡起,里面的烛火随风肆意泯灭。 曲桑桑掀帘弯着身子出了马车,先下了马车的温若庭在下头扶着她。 她脚才肯刚触及小凳,熟悉的男声赫然入耳。 “桑桑!”男人高大的身影林立在荣王府两座石灰的大狮子前。 曲桑桑抬首望去见是曲元良,她急忙步下小凳,挽着温若庭的长袖就跑到曲元良面前,“大哥您怎得来了?” 曲元良叹声道:“前几日我有要事在身故而不在,一回来就发现生了大事,我自小的挚友竟娶了我的妹妹,还不与我知会一声,我能不来吗?” 温若庭闻言双眸微眯道:“你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我真的没有来问候你?我可记得在我和桑桑成婚前,我就没少出入曲国公府来找你。” 为了讨好未来的大舅爷他算是忍辱负重了,天晓得曲元良这位大舅爷有多难相处。 且他想娶曲桑桑的心,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更何况是自幼一道当太子伴读的曲元良呢。 曲元良噎语:“我这不是说笑吗,你还听不得了?” 温若庭敛眉幽幽道:“说笑,你莫不是又皮痒了需要受些皮肉之苦才能清醒?” 曲元良无奈投诚:“行吧,我是说不过你,不过之前未能喝的喜酒,你既然你说什么都得给我补上。” 温若庭低低的笑道:“你若喝得下我就奉陪。” 曲元良兴致所至当下拍着胸脯道:“你我多年的交情,我今日若不来 ,那我岂不是丢了个大便宜。” 温若庭忍俊不禁,“多日不见你倒变得贪心许多。” 曲元良横眉一挑道:“这就贪心了?你这荣王爷过得未免太憋屈了,难道连供我喝的酒都没有吗?” 他不过是想喝几盏酒罢了,又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再者说了温若庭可是娶了他的胞妹,他可不得好好宰他的妹夫一顿。 “大哥,你清瘦了不少……”曲桑桑瞧出些许端倪,黛眉紧锁关切的说道。 曲元良稍稍一怔,旋即垂首道:“清瘦些不好吗?有些女子就是喜欢男子清瘦些,我能吃能喝的没什么大事。” 曲桑桑嗫嚅着还想盘问,但被温若庭拦住,“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 三人各怀心思的走进荣王府,灯火通明的回廊三人一语不发。 待得到待客的偏厅,曲元良便旁若无人的豪迈坐下,拿起案上果盘摆的果子咬了口,嫩汁顺着唇角滴落到衣襟,他以袖拭去那姿态甚是不雅。 曲桑桑默默干咳了声,“大哥,你还未用晚膳吗?” 曲元良双腿架在杌子上,漫不经心的道:“当然还没用了,就指着这顿饭了。” 温若庭无奈摇首,歪首在曲桑桑耳畔附言了两句。 曲桑桑怅然的低声道:“你一个人可以吗?大哥这副样子直叫我担心……” 从前曲元良那大咧咧的性子,无伤大雅哪怕被人误会都不会有大事,可今日他种种举措都略显诡异。 照理她回门时就能在曲国公府与他见面了,也不必他亲自前来。 温若庭缓缓道:“不妨事,我可比你更懂元良。” 犹疑过后曲桑桑还是听话的回新房歇着,不去叨扰他们二人。 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乏的曲桑桑,懒得手都不愿抬躺在软榻上闭眸养神。 “郡主,幸亏我手快,把宸妃娘娘送你的东西给捡回来了,你看。”春婵趁着温若庭不在,偷偷的取出早前在宫里被温若庭丢弃的锦匣。 曲桑桑半睁眼伸出细长的玉臂接过那锦匣,锦匣里那翡翠如意完好无损。 曲桑桑松了口气,阖上锦匣长长的舒了口气;“好在你捡了回来,若不然我还真没法子跟宸妃娘娘交代呢。” 翡翠如意如斯贵重,宸妃忍痛割爱她若不好好收着那岂不是辱她么。 将锦匣交还给春婵她叮嘱道:“你把它藏好了,切记莫要让王爷晓得。” 春婵收起锦匣沉吟道:“郡主,奴婢有个疑问,你说王爷为何会不喜宸妃娘娘?” 她虽是一介奴婢但这些事看得极为通透。 一个是荣宠优渥的嫔妃,一个曾经是太子伴读承蒙圣恩才得以得王位成为异姓王爷,任她怎么想都想不到两人有何交集,宸妃又是做了什么恶事会让温若庭厌弃,实在让她好奇。 其实好奇的不止是春婵,还有曲桑桑。 她也曾猜测到底是什么缘由会让温若庭那般憎恶宸妃,可是实在是太难揣度 “春婵,这件事你还是莫要多言,免得惹王爷不快。”曲桑桑淡淡道。 她想,温若庭不说大抵有他自己的考量吧,或许日后他就会亲自和她道明所有。 春婵轻轻道了句‘是’径自退下。 * 大雪纷飞盎然飘洒在漆黑的暗夜里,月色朦朦寒风凛冽的刮过仿若在敲打窗棂,冷风顺着细缝穿进温室带来丝丝凉意。 酒过三巡的曲元良喝的酩酊大醉,他手执金樽一刻不停的往嘴里灌着灼热的烈酒,酒入喉中辛辣的味道刺激的他胸口微微翻腾。 曲元良饮下杯中酒,忿忿的抹去唇边的水泽,又提起脚边未敞开的酒坛,拨开封布托着酒坛昂首就饮了大半。 温若庭见状不觉蹙眉,伸手欲要夺过他手中的酒坛。 曲元良一个闪避,躲开了他的手,他不满的道:“怎么,我喝你几坛酒你就不乐意了?” 温若庭淡瞥他:“你想死我不会管你,只是你倒说说,你是遇到什么事了?” 两人坐这也有一个时辰了,曲元良烈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却一言不发,实在像是他往日的行事作风。 曲元良放下手中的酒坛仰躺在地上,苦涩的笑道:“你倒是懂我。” 心知瞒不过温若庭,曲元良干脆挑明了说。 “你也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如不是要紧事,是断不会出盛京的。” 温若庭捏着酒盏,眉宇紧紧的凝起,不安的问;“你到底因为什么……” 他认识曲元良十余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态,像极了颓然的废人,令他陌生困惑。 曲元良嗤笑了声,以手掩面掌心的湿濡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子湛……你可知,生我的好母亲,竟然真的抛弃了曲国公府。” 众人都以为曲国公府将要落难时,姚姨娘早早的带着曲燕宁逃离曲国公府还卷走了一笔不小的钱财。 他为此奔波许久寻找母女两的下落,哪怕曲国公再三怒叱不让他去寻她们,可他还是倔强的去找了,因而耽误曲桑桑和温若庭大婚这日。 “你找到她们了?”温若庭皱眉低声道。 曲元良坐起身子,托起酒坛大口啖下烈酒,喉咙烧疼得很他浑不在意,仍是牛饮般灌入口中。 “我是找到她们了,她们如今过得快活的很,还叫我滚……” 他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姚姨娘和曲燕宁,可她们二人一见他就嚷嚷着叫他滚回曲国公府,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那天他才看清了自己母亲的真面目现在的他,或许能确信了,当年端宜长公主的死,怕是真的与姚姨娘有关。 真是一场笑话,生他的母亲竟杀害了养育过他的嫡母,太可笑了…… 曲元良踉跄着起身,他晃悠悠的走到温若庭身边,举着酒坛嘶哑的说道:“子湛,快同我多喝几杯吧,我今日才晓得,一醉解千愁这句话呢,你不妨也喝醉酒。” 扶住男人摇摇欲坠的身子,他满身的酒气实是让温若庭感到作呕,他憋着口气扶他到软榻上坐下,抢过他手里的酒坛,指着一地三三两两摆着的空酒坛:“喝了那么多,你真是不怕死!” 曲元良躺在软榻上,揉着发胀的眉心迷迷糊糊的呓语:“我还能喝……” 温若庭扶额叹道:“真是棘手……” 束手无策的到头来他还是叫了救兵,唤了小厮来偏厅照顾曲元良。 作者有话要说: 温若庭:没有人比我更懂曲元良。 曲元良:你是懂王吗?????? (卑微作者总算考试完了,复更,今天来不及更太多先更一章,明日大肥长,有船哦~大家期待吧~) 第40章 第四十章 黑漆漆的夜色里,新房内依旧烛火通亮。 高挂的红帐垂落遮掩住床榻上的风光,屋内地龙烧得极旺,曲桑桑躺在雕花床榻连锦衾都不盖,单薄的亵衣襟间微微敞露,白皙的额际还沁着点点香汗。 春婵跪坐在脚踏旁,为她打着折扇:“郡主,你可好些了?” 曲桑桑揉眼散去杏眸里氤氲的水汽,“今个儿的地龙烧得太暖了,都睡不着……” 春婵又奋力扇了几下扇子,“郡主,这样呢?舒服些了吗?” 曲桑桑挥着手撇嘴怨气颇深的道:“还是热,这屋里实在闷得慌,你去把窗开开吧。” 春婵闷闷的道:“外头风那么大,吹了可是要受风寒的,郡主你应该也不想要喝药吧?” 曲桑桑闻言撑着身子委屈的看向春婵:“那你就忍心我热昏过去么?” “这……”春婵左右为难,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以往她肯定听曲桑桑的话立马去把窗开了,可如今她头上还压着一位王爷呢。 曲桑桑见她犹豫不决,一气之下坐起身子赤足步下榻移到窗牖前推开紧阖的绮窗,阴冷的寒风遽然涌入屋内,和着屋内的暖意升腾起片片雾气。 春婵揪着裙幅小脸扭着一副不乐意的样子:“郡主!你这样要是奴婢被王爷了罚了可怎生好?” 寒风拂面滚烫的面颊煞时缓和了些,曲桑桑淡笑回眸:“有我在他不敢动你的,你可是我的丫鬟,他能指使的了你?” 春婵小嘴难看的一歪:“那要是王爷真的责罚了,郡主你要替我们担着啊!” 曲桑桑信誓旦旦的应声道:“好好好,我替你们担着就是,保准王爷不找你们麻烦。” “麻烦?有什么麻烦?”布料摩擦的声音细微入耳,男人大掌掀开垂曳的红帐,一双长眸微眯定定的望着呆滞住的主仆二人。 春婵身子一颤,慌忙阖上绮窗,哆哆嗦嗦的道:“王爷,奴婢先告退了。” 旋即她绷紧身子越过温若庭仓惶逃窜出了屋子,留下两人独独处在屋内。 曲桑桑远远的嗅到男人身上那浓郁的酒味,她掩鼻皱眉嗔道:“庭哥哥,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温若庭轻解衣衫褪去沾染了酒味的外衫丢在地上,“我喝的不多,倒是醉酒的人是你的好大哥,他现在正躺在偏厅动弹不得呢。” 曲桑桑玉容垮了下来:“我才不信,你定是骗我呢。” 身上的酒味浓的呛鼻怎么会喝的不多。 “不信么?不过无妨我证明给你看就是了。”言罢温若庭环住佳人娇软的腰肢,蜻蜓点水般轻轻覆在佳人的粉唇,“你可尝到了?” 檀唇翕动,淡淡的酒味顺着男人的气息迷醉了少女。 曲桑桑杏眸迷离,喃喃道:“尝到了……” 温若庭悄悄附在她耳畔软语道:“那,我可有骗你?” “没有,没有……”蓦然回神的曲桑桑吓得退了一步。 温若庭紧追她,伸手挽住的她的藕臂,“逃什么?你我是夫妻,这些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曲桑桑脸色绯红,被禁锢在男人温热的胸膛里她挣脱不开只得乖巧的窝在男人怀里,温若庭趁机俯身袭她的唇,唇齿相交满是旖旎, “昨夜洞房花烛,为夫还没有享到,今夜夫人必须还了。”佳人的如蜜糖甜腻令人,令温若庭浅尝辄止尤嫌不足。 曲桑桑嗫嚅想说些什么,下一瞬已被男人横抱起朝床榻走去,她惊呼一声,“庭哥哥……” 温若庭轻轻的将人如至宝般轻轻的放在铺好的床榻上,“桑桑,我们昨夜就是夫妻了,若不是你昨夜睡得早,我们早该……” 羞怯的话曲桑桑未让男人宣之于口,她敏锐的挥舞着柔荑捂住男人的唇,她娇嗔的道:“你说这话是不是太……” 掌心的酥麻让曲桑桑话还没说完就慌忙缩了回了手,温若庭顺势握住她的手,“桑桑,这是你欠我的。” 直视着男人深邃的眸子,曲桑桑心头酸涩。 她何止欠他洞房花烛,她还欠他一辈子…… 而如今她能逐一偿还了,他们两的日子还长…… 双手不由自主的捧起男人清隽的俊脸,曲桑桑笃定的呢喃:“欠你的,我会还你一辈子……” 温若庭脑中混糊一片,他似乎听得不大真切,想要再追问少女,却见少女双臂环着他的脖娇滴滴的朱唇覆唇而上。 身上那绷着的弦终于被胸膛里的熊熊烈火给烧断,含住少女的朱唇。 他的桑桑都如此主动了,他定不能空负这良宵。 寒冬月夜暗香浮动,温若庭揽着怀中的娇躯目光深幽,月色映照下少女海棠春睡之姿实是娇媚。 骨节分明的长指抚过少女娇嫩绯红的脸,他哑声道:“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是我的了。” * 破晓时分冬云浮动,细雪飞舞在空中坠落尘间,像白缎铺洒在宽广无垠的大地上,掠过雕梁画栋的宅院,清波纱帐掩着正熟睡在床榻上的一对交颈鸳鸯。 身上的酸楚不适让那个曲桑桑睡得不踏实,她才睡了几个时辰便醒了。 睁开剪水瞳眸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曲桑桑低低一笑,忆起昨夜的缱绻旖旎双颊绯红。 她轻挪动身子靠的男人更近,整个脸都埋进男人的胸膛,还调皮的蹭了蹭。 胸前的酥痒惊醒了男人,向来浅眠的他缓缓睁开眸子,见怀中女子娇俏的模样,沉声道:“醒了?” 曲桑桑抬头露出半张小脸,杏眸满含秋水笑意温婉。 她软声应道:“醒了……” 温若庭又柔声道:“身子可还难受?” 昨夜两人都是初尝□□都是懵懵懂懂的,温若庭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不大克制,想起昨夜少女娇软的啜泣声,他便情难自禁。 羽睫微颤曲桑桑的小手抵住男人的胸膛,“不难受了,咱们该起身了。” 再多待一刻她怕是又要被眼前的男人吃拆入腹,她受得了一回,可受不了第二回 了。 温若庭实现下移,瞥见少女皙白的脖颈处密密麻麻布满红痕。 察觉到男人如狼似虎的目光,曲桑桑拥衾翻身羞恼的斥道;“不许瞧!” 小女儿情态乍现,温若庭哪忍得住,他把人带到怀里,“夫人如今的为夫的了,昨夜上上下下都瞧过了,还差这一会吗?” 曲桑桑小脸涨得通红,恨不能踹一脚身旁的男人,可怜她现在动一下身子就酸疼的很。 温若庭还算有心,心知她初经人事身子乏累倒也不多捉弄,他径自起身下榻披了件外袍就朝外唤了人进来。 婢子们鱼贯而入伺候起两位主子更衣洗漱。 洗去身上的黏腻曲桑桑身子清爽不少,她坐在菱镜前摆弄着妆奁里的金银首饰。 惠心照常为曲桑桑梳发,撩起一缕青丝时脖颈处那触目惊心的红痕,让她一怔。 回味过来后惠心笑盈盈的道:“郡主,是不是再过几月,荣王府就要有喜讯传出啦?” 曲桑桑玉白的耳珠瞬间染了一抹嫣红,她忙愠道:“胡说什么呢,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竟乱嚼舌根。” 惠心手上动作未停,她唇瓣浅勾继续打趣道:“王爷和郡主这般恩爱,小主子肯定没多久就能蹦出来。” 曲桑桑咬唇气鼓鼓的道:“你这丫头,越说越不对了,孩子哪有蹦出来的?” 惠心弯眼笑道:“奴婢知道,那是郡主生出来的!” “好你个丫头!看我不掌你的嘴!”曲桑桑作势就要起身。 惠心吓得赶紧躲到温若庭身后,“王爷,快救奴婢!” 温若庭端着盛满蜜枣的瓷玉碟来到曲桑桑身边,他含笑说道:“你与惠心置什么气?” 曲桑桑狠狠的瞪了眼在他身后的惠心,“你是没听到她方才说的胡话!” 惠心撇了撇嘴为自己辩驳:“王爷,奴婢是在说小主子的事,才说了两句郡主就恼了。” 温若庭轻笑道:“为这事有何可恼的?” 惠心有了靠山底气也足了,她道:“是啊,是啊,奴婢说的又没错!” 曲桑桑气的面红耳赤,她赫然起身:“惠心!” “奴婢还有事!先走了!”惠心惊叫一声忙溜之大吉。 温若庭搁下手里的瓷玉碟,按住气极的少女,又往她口中塞了几颗瓷玉碟里的蜜枣:“莫跟惠心置气了,吃几颗蜜枣。” 双颊鼓鼓囊囊的塞满蜜枣,曲桑桑费力的嚼着檀口里的蜜枣,含糊不清的道:“庭哥哥,这几颗蜜枣甜腻的很,你是要齁死我不成?” 温若庭温声道:“吃了蜜枣早生贵子,我还等着你为我生几个白胖的娃娃呢。” 曲桑桑愣了愣尔后掩唇重重的咳了起来。 温若庭默默的轻拍她削柔的脊背:“慢些吃。” 曲桑桑咳完拿帕拭唇,她昂首扯着温若庭的衣袂:“庭哥哥你也揶揄我?” 温若庭挑眉,邪佞一笑:“这可不是揶揄,若我有本事些,或许昨日你就已经怀上了……” 男人眸里那幽深的意味明晃晃的显露,曲桑桑羞赧的脸红的火烧一般。 她抓起瓷玉碟里的蜜枣,忿忿的塞进男人的嘴里:“不许再胡说!” 温若庭生生咽下蜜枣,怨念的瞥了她一眼。 两人圆房的消息被温夫人知晓后忙吩咐厨房熬煮补身的汤药送到曲桑桑房里,夫妻俩琴瑟和鸣正是长辈喜闻乐见的事,温夫人也希冀起曲桑桑早日怀上孩子让她抱上孙儿。 这件最平常不过的事还被曲元良给知道了。 酒醒的他还未缓过神,脑子里混沌紊乱,踉跄起身欲要小解时无意间听到婢女们议论的事。 他当下酒全醒了,大步流星的走到两人寝房,重重的叩门。 “温若庭!你给我出来!” 砸门的声音太过重,脆弱的门板被曲元良敲击的颤动不已。 温若庭推开门扉,低声道:“你这是发什么酒疯?” 曲元良怒道:“温若庭!你居然对桑桑……” 他难以置信他最信任的兄弟,真的将他的妹妹给…… 温若庭从容自若的倚在门旁:“曲元良,你是喝酒喝糊涂了?我和桑桑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敦伦一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瞎操什么心?” “可你也不能在我小住的时候和桑桑她行房事吧!”曲元良口不择言的说道。 在屋里小憩的曲桑桑询声跟了出来,恰好听见曲元良这句话的她,喝道:““大哥,光天化日之下你说这样的话,你丢不丢人啊!” 大白天的当着那么多婢子的面说这件事,委实令人难堪。 曲元良噎了口唾沫,悻悻的垂首:“桑桑,是我不对……” 曲桑桑亦不知哪来的怒火,她一把推出温若庭,“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两个大男人全被赶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满眼的无奈。 温若庭和曲桑桑温存的日子还未过几天,盛京无意间传的流言却引起轩然大波。 有人传出温若庭迎娶曲桑桑是为了地位权势,而他压根不喜欢曲桑桑,两人新婚之夜还是分房睡的,诸如此类的谣言多如牛毛。 而不知哪来的东风,将这股无名的流言蜚语传的满城皆是。 三朝回门这天曲桑桑才踏进曲国公府的门,就被曲老夫人身边的刘妈妈带到内堂说是老夫人要问话。 曲老夫人高坐主位,她不再拨弄手里的佛串,见到曲桑桑便道:“桑桑,近来盛京的流言,你可知道?” 曲桑桑沉吟半晌才弱弱的答道:“桑桑知道……” 当夜她困乏的紧,睡了过去之后的事一概不知,她也不会晓得这件事会传遍盛京。 曲老夫人指着惠心和春婵,怒骂道:“这样的事情如何传的沸沸扬扬的,你们两个伺候郡主的丫头难道什么都不知吗?” 两个丫头顿时面如筛糠的跪在曲老夫人面前,纷纷垂首辩道:“奴婢们真的不知啊……” 曲国公神色凝重,瞟了眼边上的温若庭,他虽未显露半分可身上阴鸷的寒意却如外头飘摇的风雪般刺骨阴寒。 他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来来往往相处的人没有几千少有几百,他能看出温若庭心头的怒意。 “娘,您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曲老夫人脸色铁青,捏着佛串的手又紧了些:“先派人去查是谁散布的流言!” 如此闺房秘事都被人挑破了传扬,看来幕后主使有些能耐,但他们曲国公府还没到落魄的时候呢,她不会平白让所有人看笑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低级的车车,大家不要嫌弃。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内堂里众人登时噤若寒蝉,静得连针落的声都依稀可闻,曲老夫人攥住佛串,疲惫的诘问两人:“这没有旁人,你们两跟我说实话,新婚那夜你们两人到底是不是没有圆房?” 曲桑桑缄默良久,才点头答道:“是没有……” 曲老夫人叹声自语:“果真如此,你们两个孩子啊……” 终归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这样的大事都能糊里糊涂的,也莫怪会生这样的大事。 温若庭薄唇轻启恭敬的躬礼向老夫人道:“头一晚我二人都太过劳累,所以圆房一事迟了些。” “现下也没有旁的法子了,想来王府留着当天的元帕,你去找人寻来,做些手脚再说。”事到如今也只能用这个法子补救了。 惠心颤巍巍的说道:“老夫人,元帕那天是奴婢忘了收起来,现在在何处奴婢不知道……” 曲老夫人皱眉浑浊的眼凌厉起来,“两个蠢出天的东西,元帕都能丢了,怎么不丢了你们的命呢。” 曲老夫人气恼的不行,元帕是象征女儿家清白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丢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万幸如今流言所说都是两人 曲桑桑上前安抚:“祖母,你也莫要太恼,这件事说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左不过我和庭哥哥的婚事被说成是被逼的罢了,旁的倒也不碍事。” 曲老夫人握住曲桑桑的柔荑轻拍:“你这傻孩子,太糊涂了,祖母这般焦急也是为你好啊。” 女儿家的清誉是最重要的,且不说曲桑桑和温若庭是两情相悦才在一起的如今被人说三道四,她这个祖母绝对不依。 好在所传的话都不是什么不堪入耳的秽语,还有转圜的余地。 曲桑桑柔声又道:“祖母,事已至此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现下咱们堵得了一个人的嘴却堵不了悠悠众口啊。” 再者如今外头传得热火朝天再动手怕是欲盖弥彰,倒不如让世人眼见为实来的真。 曲老夫人重重的叹息,握着曲桑桑的手轻轻摩挲。 “你这孩子还是涉世太浅了,这事虽不是什么要紧事却也关乎名声,你如今贵为王妃,那比起以前的地位那是高了一截的,你要知道在这位子的命妇名声最重要。” 曲桑桑仍是那番说辞:“祖母,您就别为此事伤神了。” 话虽如此但曲老夫人心里还是没底,生怕他们两个不知事的小辈闹出更大的祸端来,她不愿曲国公府和荣王府成为整个盛京的茶余饭后的笑语。 久未出声的温若庭骤然开口道:“祖母,桑桑说的是,您还是别费心了,这些事交给我来办吧。” 曲桑桑侧首瞥向温若庭,他淡淡一笑回她。 曲老夫人对温若庭还是极为放心的,听他这么说,稍敛了怒意道:“既然荣王殿下就这么说了,我这老婆子也就不管了,不过这散播谣言的人,你们必须得给我抓住咯。” 温若庭沉默片刻后应了:“这事祖母放心,我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曲老夫人连连点头:“如此甚好。” 世家出身的温若庭又曾是太子伴读,办事定是妥当的她很放心。 “娘,时辰也不早了,该让桑桑和荣王殿下去歇着了。”曲国公忍不住催促道。 曲老夫人掀了掀眼皮,冷冷的瞟了眼曲国公,“你还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样大的事你这个做父亲的都不吭一声。” “桑桑好歹是你的嫡女,你就如此不喜她吗?” 曲老夫人无处撒气只得怒斥曲国公。 曲国公轻挥衣袂跪在地上,“娘您息怒……” “罢了罢了,小辈们都在我也就多罚你了。”说着曲老夫人缓缓起身,曲桑桑伸手搀扶住她。 曲老夫人挪步走到跪地未起的曲国公跟前,“如今你该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曲国公眼睑低垂,道:“儿子明白,娘您慢走。” 他心知肚明曲老夫人为何对他如此愠怒,当年他宠妾灭妻落人话柄惊动圣上和宁太妃不说,还险些让曲国公府门楣不保,前不久的那桩事让他看清宠了多年美妾的真面目,他才清醒些。 若非当今圣上念着旧情,恐怕他这回真的再难保住地位荣华。 曲老夫人携着曲桑桑步出内堂,屋外守着的丫鬟婆子小厮见曲老夫人面色凝重的走出,各个都提心吊胆的站着,等人步离视线她们才敢四散去干活。 内堂留下只温若庭和曲国公。 温若庭弯身冷然扶起跪地不起的曲国公,“国公爷可以起身了。” 曲国公借力蹒跚的站直身子,“谢过王爷了。” 温若庭面容平静,淡淡道:“国公爷不必言谢,本王却也得唤你一声岳父大人。” 看似谦和实则绵里藏针,曲国公不是傻子自是听得出弦外之音,他低哑着声斗胆问道:“王爷不去沉璧阁小坐,何故留在此?” 温若庭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笼在曲国公身前,气势逼人令曲国公不寒而栗,他道:“本王想问国公爷一句,这些年为何这般待桑桑?” 盛京有权有势的权贵哪个不是对嫡出的孩子视如珍宝,偏他曲国公特立独行对嫡女置若罔闻视若草芥。 曲国公哪料到温若庭会如此问他,惊愕的抬眸瞧见那张俊朗阴寒的脸,他有刹那的怔愣。 “桑桑是臣的嫡女,亦是长女臣哪有苛待?”他背过身随口道。 温若庭勾唇轻笑:“哦?如此倒是本王胡说了?” 曲国公喉头一颤他咽了口口水,“王爷这话说的,臣可是待桑桑不薄。” 从前他怎么没看出眼前青年的不同寻常呢,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温若庭似笑非笑的看着曲国公睁眼说瞎话,他施施然撩袍坐下,“看来国公爷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那我就挑明了说,说说您多年前做的那些好事。” 曲国公神色骇然惊变,趁着男人还未道出,他忙道:“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王爷还是莫要再提。” 温若庭清隽的脸庞掀起阵阵波澜,狭长的眸轻斜,“国公爷也莫要觉得本王咄咄逼人,你要知道如今桑桑已是本王的王妃,她所受的苦等同于本王受的苦。” 男人薄唇吐出的话清冷幽长,宛若针尖刺芒篆刻在曲国公耳畔。 曲国公低眉沉声道:“王爷这话臣铭记于心,谨记教诲。” 温若庭指尖轻敲案几,“那岳父大人请善自珍重吧,日后有本王在,桑桑是不会受任何委屈的。” 目视男人的移步出内堂的背影,曲国公额间隐有青筋暴起他宽袖里的拳紧握,果然这个男人轻视不得,连他年少时做的那些事都知晓的一清二楚,看来是个狠角色,他惹不得但也不会让小辈欺他。 踏足于细雪纷飞的院内,温若庭眸色冷寒,推开容生为他撑的伞,他仰头承接飞落的飘雪。 长廊里方从曲老夫人屋里出来的曲桑桑正要去沉璧阁,行至半路她望见在雪天伫立的男人,他欣长的身子板正的林立,莹白的雪落满他的双肩。 黛眉皱起曲桑桑顺过春婵手里的油纸伞,提起裙幅撑伞踱步到男人身旁将伞移到他头顶。 “风雪这么大,你傻乎乎的站在这做什么?”曲桑桑轻声斥道。 两两相望温若庭缄默不语,他抬起大掌握住她执伞柄的手。 “桑桑,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就没想到讨回来吗?” “讨回来?我从未想过……”曲桑桑精亮的杏眸微黯,蕴着难以察觉的漠然。 还来得及吗?如今的她还能为自己讨回来什么? 她不明,她不知。 她只想查明母亲离世的真相,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在乎。 温若庭正色道:“你若想讨回你应有的东西,我会帮你的。” 曲桑桑浅浅笑道:“庭哥哥,此生有你相伴我以足矣,别的我都不在乎。” 前世的她对曲国公便是嗤之以鼻,今生亦是如此她不会在意的。 温若庭星眸柔和他温声道:“我断不会负你。” 余音才落两人相拥在这漫天细雪里缱绻绵意。 * 外边的流言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似风一样来得快去得快,再加之温若庭暗中派人施压,倒是让幕后主使偃旗息鼓一阵,可殊不知这股东风才平息了没多久便愈演愈烈,竟还透出一个惊天的秘闻来。 三月后新年才过,盛京的百姓才从过年的喜悦里走出,就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盛京最大的茶馆,‘泉溪茶馆’门庭若市,前来品茗的客人络绎不绝。 茶馆新来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的对吃茶的客人大谈秘闻。 “大家伙可能不知,其实那荣王爷是圣上流落民间的皇子。”说书人激动的叫唤道。 众人大惊失色都面面相觑,其中有起哄的人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荣王爷是陛下的孩子?” 说书人挑眉笃定的道:“那还有假?我说的事那是千真万确的!” “喂,说书的,你可别胡说啊,皇宫贵胄的玩笑可不能随便开,再说了我也没听说陛下曾临幸过温夫人啊!”起哄的客人里还是有明智的人,他扬声对说书人道。 说书人轻笑着打开折扇,拿起酒盏浅酌一口,“大家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一时之间流言再次飞起传言温若庭的身世,起先谈论的都是温若庭,乃至后来传的越来越夸张。 居然有人说温若庭与曲桑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温若庭是温夫人和宣和帝私通所生,而曲桑桑则是端宜长公主和其兄长宣和帝枉顾伦理所生的孩子。 得知此事时宣和帝正伏案批阅奏折,王实安急匆匆的跑到他跟前据实禀报。 宣和帝听后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有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百姓七嘴八舌言说关乎皇室丑闻的时候,楚国皇子在这档口携使者来访。 春风怡荡新柳繁茂青翠,百花齐放生机盎然,可宫内众人都无暇一览春色。 皇城里众多宫婢太监清早就起身收拾宫道擦拭殿宇的器皿。 天还未亮王实安步履匆匆的踱步在长廊里,带着三两太监赶到朱雀阁,吩咐道:“你们都手脚麻利些,待会楚国三皇子和使者的仪驾就要进宫了,若有差池你们脑袋一个都保不了。” 宫婢太监手里的活兀自不敢停,唯恐错漏了掉了脑袋。 午时一刻,楚国皇子的仪驾浩浩汤汤的行进宫内。 朝臣衣冠端正两两排好,静静站在朱雀阁内等候楚国皇子的到来。 身子欣长挺秀的青年身着绛紫色华袍从銮驾上走下,在王实安的带领下迈步走上玉阶,踏进朱雀阁。 青年躬身朝宣和帝行礼:“楚国三皇子楚旌,见过燕国陛下。” 宣和帝摆手淡淡道:“平身吧,三皇子一路辛苦快快坐下用膳吧。” 楚旌垂首低声道:“多谢陛下。” 众人缓缓落座,少顷宴开宫婢们端着承盘奉上佳肴,才是正午朱雀阁已是觥筹交错,笙歌不断。 宣和帝尝了几口菜肴,抬眸睥睨殿下时却不见封窈的身影,“王实安,温宪去哪了?” 王实安冷汗涔涔,抹了抹额间的汗,无力的道:“公主说什么也不肯来,荣王妃已经去劝了,怕是要等些时候。” 宣和帝冷声道:“她若不来,就叫人去抬了来。” 王实安忙不迭的应是,转身就要依言行事,可才走出朱雀阁他迎面就遇见了来势汹汹的封窈。 “公主殿下,您可算来了,楚国的三皇子殿下正在里头呢,您快些去吧。” 封窈板着脸瞪向王实安,不情不愿的走了进去。 她乖巧的福身欠欠,道:“温宪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宣和帝只道:“来了就快安坐吧。” 封窈应声眼也不抬的随意挑了个坐坐下,才一炷香的时辰,她就如坐针毡,味同嚼蜡的吃了几口珍馐,她放下玉箸闷闷不乐的低首揉着自己的裙幅。 她真想赶快逃走,正当她打着歪主意时,宣和帝忽得叫住她。 “温宪,今日楚国三皇子来访,你不妨为他敬杯酒。”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封窈愕然抬首,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麻木的站起身,宫女捧着承盘跟在她身边,领她到男人的席位。 封窈自始至终未敢抬首看男人的脸,她抄起酒壶凑到楚旌边上,酒壶的嘴还没碰到酒盏,她就一个手抖酒壶里的佳酿尽数流出,沾湿了楚旌的衣袍。 而楚旌手里的酒盏因封窈的动作而脱手,骨碌碌的滚在铺了绒毯的地砖上, “呀!”封窈低呼一声,搁下酒壶双手慌乱的擦着男人衣袍的水泽。 楚旌脸色微微一变,伸手亟欲阻拦,“公主不必……” 少女恍若未闻,径自掏出怀里的帕子,细心的为他擦拭衣袍湿濡的地方,她还不住喃喃:“怎么弄湿那么多……” 她甩着帕子继续擦拭,越擦越靠近男人的怀里,直到男人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后颈,封窈惊得一颤,螓首慌乱的抬起,正好磕在男人的下巴。 楚旌闷哼一声侧身捂着发疼的下巴。 封窈咬着贝齿,含糊不清的道:“对不住,对不住。” 小手不受控制的袭上男人的下巴,动手揉着。 这不揉不要紧,一揉楚旌的下巴疼得厉害,连嘴都张不开。 殿内朝臣瞠目的看着两人滑稽好笑的模样却谁也没有出声嘲笑。 还是宣和帝轻咳了声,王实安才上前挽救可怜的楚旌。 “公主,您别折腾了,快起身吧。” 封窈这才看清楚旌的脸,男人剑眉星目眉飞入鬓,不同燕国男子的清秀文弱,楚旌棱角分明的脸刚毅俊俏,满是阳刚之气。 她看得痴了一时未回过神来。 王实安扶起她,低声道:“公主,回神了!” 封窈这才清醒她怯怯的转向高坐主位的宣和帝,杏眸里噙着泪珠,封窈委屈的抽泣,“父皇,您别怪儿臣,儿臣不是故意的……” 宣和帝恨铁不成钢的摇首,半晌后他才道:“温宪娇纵,若是惹恼了三皇子还请多多海涵。” 楚旌淡笑道:“公主此举倒是有趣。” 青年出乎意料的言语在封窈心里荡起不小的涟漪,她忍不住好奇的凝望楚旌。 方才明明是她的错他却没有暴怒,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接风宴结束后楚旌被带到偏殿将身上污浊的衣袍换下,王实安亲自伺候他更衣。 “王总管,方才那位公主就是要来我楚国和亲那位吗?”换好干净的衣袍,楚旌问道。 王实安收起楚旌换下的衣物,愣了愣旋即道:“是的,公主名号温宪,皇子殿下唤公主名号便是。” 楚旌沉吟道:“温宪,倒是个好名号。” 另一头青鸾宫。 “桑桑,方才可吓坏我了,你知道吗,我不小心把酒倒到那……”封窈半趴在曲桑桑的膝上,娇嗔的喃喃。 念叨了许久未得回音,封窈撑起身子问:“桑桑,你别绣花了,快和我说说话啊! 曲桑桑捧着绣绷绣花无暇顾及她,只淡淡道;“你有话就说,我听着呢。” 封窈坐起身子,夺过曲桑桑手里的绣绷,直视她,“桑桑,我怎么看你都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曲桑桑心不在焉的应道:“我在听呢,不就是在朱雀阁那件事吗,你还没完的说了?” 封窈撇嘴道:“我哪有没完的说。” 她当着众多朝臣的面让楚旌难堪,少不得被他记恨,想来楚旌不会娶一个笨手笨脚的皇子妃吧。 曲桑桑捏着绣花针把玩,于封窈的话置于耳旁,许是想得太出神针尖刺入指尖都不自知。 殷红的血从青葱玉指间滴落,像艳梅晕染在素色的裙幅上。 “桑桑,你……”封窈有些忧心的蹙眉看她。 曲桑桑收起染血的绣花针,将指尖含在嘴里,尔后 叹声道:“窈窈,你有你的烦心事而我也有。” 这几天她吃什么都难以下咽,坊间传言的那些话字字句句的戳着她的心窝难以磨灭。 封窈温声宽慰道:“桑桑,外头传的风言风语你都不要听,他们都是空口白话乱说的。” 曲桑桑沉吟片刻默默摇首:“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孰真孰假我是分不清了。” 封窈神色复杂的盯着面容憔悴的曲桑桑。 乱嚼舌根的人还真该死,这样凭空造谣的话都能说出来,他们就不怕佛祖降罪吗。 “桑桑,父皇已经下旨命人彻查了,这事会有个结果的你千万不要在多想。”挽住少女的藕臂,封窈眸含水泽柔声道。 曲桑桑捂着胸口平复心境,才疲惫的阖眸:“窈窈,我知道了。” 想来流言自有不攻自破的那一天。 封窈敛去眸中忧色,道:“你总别在屋里也不是个事,我们去百花园散散心吧,入春后那的花开的极美,你见了一定欢喜。” 曲桑桑杏眸弯起扬一抹笑道:“好,我们去散散心。” 杨柳依依青草翠,百花在园里争奇斗艳,花枝摇曳暗香四溢,实是令人流连忘返,两道倩影漫步在百花园,嗅着沁人心脾的馥郁芬芳,心平静不少。 封窈侧首望向曲桑桑,见她不复方才那颓唐的模样,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桑桑,这么久了,你肚子还没动静吗?”清眸向下移覆在曲桑桑平坦的小腹处,封窈笑问。 曲桑桑小脸泛着点点嫣红,她羞赧的垂首:“你怎么问我这个?” 她与温若庭才成婚三月,不会这么快有身孕的。 封窈扶着下巴喃喃:“不应该啊,我看你和你的夫君琴瑟和鸣恩爱的很,早该有了啊,我还等着抱一抱你生的娃儿呢。” 曲桑桑咬唇忿忿的拧了封窈一把:“窈窈,让你乱说。” 封窈吃痛的低呼:“桑桑!我随口一说罢了,你掐我作甚。” 合着如今她说揶揄的话都不行了,成了婚的女子都是这样吓人的么。 曲桑桑淡淡道:“若说生娃儿,按着年岁应该你先我一步才是啊。” 封窈长她几月如今她都嫁为人妻,封窈还在这四角的宫城里当金丝雀没有自由,相较之下她真的过得好极了。 封窈纤手环胸,她驳道:“你要说年岁,那嫣姐姐不是宫里最大么,如今留在宫里的公主就数她最大了。” 论起来旁的公主到了及笄的年岁就被赐婚嫁人,而封嫣今年二十一都还未成婚,历朝历代的公主怕是没有她这样的先例。 “你这样议论她,不怕她听到吗?”曲桑桑扶稳摇动的步摇勾唇笑道。 封窈秀眉微挑道:“我才不怕呢,嫣姐姐从不来这百花园,我何必忌惮?” 曲桑桑眼一瞥,道:“那你瞧瞧,在那站着的是谁?” 顺眼望去女子娉婷的身子背对着两人。 封窈朱唇微张唤道:“嫣姐姐?” 封嫣正折一枝桃花,闻唤声娇躯颤动她转过螓首,见是封窈和曲桑桑,垂下眼睑低声道:“你们两也来赏花?” 曲桑桑福了福身:“给温华公主请安。” 封嫣握着那株桃花冷声道:“不必向我请安,如今你的地位和我们相差无二。” 曲桑桑顿了顿道:“公主这未免于理不合……” 封嫣将桃花递给身边的宫婢,尤是道:“没有外人在,你就不必拘礼我也不喜欢这些迂腐的规矩。”、 曲桑桑只得讪讪道是。 “嫣姐姐今日怎么会有闲心来百花园呢?”封窈道。 封嫣漠然道:“百花园桃花开得甚好,我来摘些回去做桃花酿。”、 封窈只觉自讨没趣,朝曲桑桑努了努嘴又扯了扯她衣袂,示意她早些回去。 然曲桑桑却偏首在她耳畔道:“你若待不住的话,先回去吧,我有些话要问她。” 封窈忐忑的觑了眼封嫣,还是乖巧的走开避而远之了。 封嫣大也晓得曲桑桑留这的意图,她直言:“外头传的话我略有耳闻。” “其实外头传的有些是真的,你夫君是父皇的亲生血脉这是真的。” 仿若晴空惊雷乍起,曲桑桑杏眸一黯她道:“你这话是真的?” 封嫣屏退身边的宫婢,面色冰寒沉声道:“这话我只说一次信不信由你,当年宸妃产下的,是皇子而非公主,我只是她狸猫换太子抱来抚养的。” “宫闱森严,宸妃娘娘又是如何狸猫换太子的?”曲桑桑委实不解。 十月怀胎辛苦诞下的孩儿换做旁人的孩子,宸妃怎忍得下心? 她换掉的可是她身上的肉啊。 封嫣莲步轻移背对着曲桑桑,她摘下一朵木兰花捻在掌心,“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宠妃的,你只肖明白你夫君的亲生母亲是宸妃就是了。” 曲桑桑不住又问:“你是何时知道这件事的?” 封嫣苦涩一笑掌中的木兰花飘到青石路上,她幽幽长叹;“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她怎会不记得呢,那还是温若庭刚入宫的那会儿他是太子的新任伴读,宸妃在知道他入宫的消息后吩咐宫婢在小厨房准备了许多糕点送去崇文馆。 懵懂无知的她不解其意直到后来她无意间听到宸妃的话,才明白她并非皇室血脉,她身世如飘萍或许她连父母都没有。 曲桑桑羽睫微颤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难以平息,她不敢信封嫣所言, 封嫣瞥她玉容讪然道:“能和你说的就这么多了,其余的你去问你的夫君吧。” 曲桑桑惶惶不安道:“若这事公之于众,那么你该如何是好?” 封嫣檀唇紧抿良久才道:“我的事与你无关,你现在快去重华宫吧,估计这会儿大家都在。” 迎着曲桑桑诧异的目光,封窈神色戚哀的绕到远处柳树后纤柔的倩影渐渐消弭。 * 重华宫大门紧闭,正殿的大门外围着一群宫人,她们诚惶诚恐的听着殿内传来的怒骂声,身子皆是不寒而栗。 “庭儿是我的儿子!不是的你儿子!” 温夫人信手指向宸妃怒吼道。 宸妃凤眸蕴满泪珠,她颤声道:“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对,可如今流言四起,若不将当年的事全盘脱出,那么庭儿和桑桑两人该怎么办?” 素来内敛娴静的温夫人此刻像疯魔般,她红着眼嘶声力竭的道:“我绝不依!你既丢弃了他那他就不是你的孩儿了。” 宸妃哽声哀求:“湘柔,为了孩子你就答应了吧……” 温夫人嗤声啐道:“我呸!我含辛茹苦抚养庭儿长大,你这个生母这些年来何曾关心过他!” “宸妃娘娘,这都是因果报应啊,你应该明白当初的种下的因,才有今日的果。” 宸妃脸色一白,她颓然瘫倒在地:“我只想护着自己的孩子,这有错吗……” 温夫人阴沉着脸继续道:“你错就错在,低估了庭儿对你的心,高估了你在庭儿心里的地位。” 字字珠玑的话语令宸妃无地自容,两行清泪不住的从眼尾流淌下来,“我的孩子……” 直到这时宸妃才清楚的感悟到,当年的一念之差让她失去了亲生骨肉,她的孩子怕是再难原谅她了。 “娘。”男人低沉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温若庭款步走向温夫人,温夫人见他忙拽住他的手,恶狠狠的道:“庭儿,记着不论她再怎么求你,你都要听从你的心,明白吗?” 温若庭冷然的颔首,少顷他道:“娘,这一回,儿子做的决定怕是不能让您满意了。” 温夫人缓缓闭眼她悻悻的松开手,“娘明白,流言闹得那么大,你若不做些什么,你和桑桑就……” 温若庭躬身作揖,旋即跪地对着温夫人重重的叩了三叩首:“儿子多谢娘亲多年养育,而今儿子只有摒弃温姓才能止住这无尽的流言。” “娘都明白,你这也是无奈之举,娘不怪你。” 温夫人悲舛的睇向倒地的宸妃,长叹一声:“宸妃娘娘,我还是输给你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宸妃娘娘,我还是输给你了。”温夫人的叹声让宸妃原本黯然凤眸闪过一丝亮光。 温夫人弯身扶起跪坐于地的宸妃,随后退了两步行了一个大礼,“臣妾告退。” 踏出寝殿的那一刻,温夫人凄楚的笑着,心不住的抽疼,她视若珍宝的孩子,到头来还是归于旁人,她费心费力的二十余年,却在今日化为一场空。 殿内霎时陷入一片宁静,宸妃鼻尖酸楚她甩帕拭去泪珠朱唇轻启柔声道:“庭儿,你真的想清楚了?” 在温若庭被封为亲王那天,她寻他企图游说他承认是皇室子孙,那时的他是万般不愿还说出那样决绝的话,如今他竟愿意承认是她的孩子,她喜不自胜却也兀自不敢信。 温若庭直起身淡淡道:“宸妃娘娘你莫要误会,并非臣想通了,而是自始至终臣都是为了桑桑。” 若他不正名自己的身世,那流言是会继续下去的,他要是欲盖弥彰笃定的说自己是温家子孙,那是立不住脚的,这层薄薄的窗户纸终究是会被戳破。 宸妃凤眸的光泯灭,升起的那缥缈的希望也随之化为乌有,“本宫明白了,明日本宫就去找陛下商议此事,不会让你和桑桑背负流言的。” 温若庭躬身行揖礼声音漠凉:“儿子谢过母后。” 短短几个字像是诛心般剜着宸妃的心。 她哽声撇首道:“你下去吧,桑桑应该接到消息要过来了。” 温若庭眉心微蹙他不假思索的转身步离寝殿。 宸妃怔然良久,静了一会儿她颓唐的坐在软榻处两手紧紧地攥着。 生而未养枉为人母,她棋差一招还是算漏骨肉疏远。 哪怕他温若庭改姓为封,他的心不在此又有何用,她亲生的孩子,依旧不再属于她。 惶惶赶至重华宫的曲桑桑还未进到重华宫,迎面就见到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曲桑桑提起裙幅款步走到温若庭跟前。 “庭哥哥……” “你……” 两人异口同声,都急于想和对方说话。 温若庭稍退一步他道:“桑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他猜想曲桑桑定是问他关于谣言的事,而他不会再逃避了。 曲桑桑喉头一噎:“庭哥哥,你当真是宸妃娘娘所生的么?” 温若庭眸里蕴起薄雾,他沉声道:“是,我是宸妃娘娘所生。” 曲桑桑胸口闷窒,她喃喃道:“原来他们所说都是真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宸妃娘娘她要把你送走……” 十月怀胎各种苦楚都受过了,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说丢就丢,宸妃何等心狠。 温若庭僵了僵,涩涩道:“当年后宫斗争,她为了保全体面不让人迫害,不得已把我送出宫。” 艰难的道出这句,温若庭周身的寒意更深。 曲桑桑朱唇微抿心中的悸动难以平息,她凝眸不语双手环住温若庭的窄腰,用细弱的娇音唤道:“无论庭哥哥你今后的身份是皇宫贵胄也好,是平头百姓也罢,你我如今是夫妻,你且记得还有我在,此生我都会陪着你,永不负你。” 佳人娇软的身子紧紧贴着温若庭的胸膛,他的大掌无措的抬起轻抚着她的脊背:“怎得忽然说这些话?” “你不中意听么?”温情脉脉的埋首在男人宽厚的胸膛,曲桑桑扬声闷闷的道。 二人成婚伊始似乎说这些闺中情话的是他多些,耳畔萦绕佳人娇软的酥音温若庭弯起眉眼,低低的笑道:“中意,当然中意,只是没想到我的桑桑也会说这样的话?” 微微抬起螓首,曲桑桑羞赧着脸揪紧男人宽长的广袖,“莫要在这说这些话了,咱们快走吧。” 温若庭叹了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他本想远离皇宫,如今看来逃不掉倒不如受着,或许也是另一个出路。 * 午后一场春雨悄然至,斜风作祟细尖的雨水隐在昏暗的天际,雨丝飘飘摇摇的飞进未阖的窗牖内打湿锦帐。 未央宫内一红一紫显眼的坐在前殿。 端妃抿了口春茶,悠然的道:“宸妃姐姐怎么有闲心来妹妹这小坐?” 宸妃开门见山直言:“关于荣王的流言,是妹妹你放出去的吧。” 端妃执茶碗淡然自若的应道:“宸妃姐姐你胡说什么,这事儿怎么会和妹妹我有关呢?” 宸妃垂眸指腹轻轻摩挲指上嫣红的丹蔻,“妹妹若是不肯说实话也无妨,大不了我去唤陛下来,让陛下好好审一审妹妹。” 端妃拿茶碗的柔荑微抖,茶碗里滚烫的茶水因颤动倾泻一地,她讶然道:“呀,看妹妹不小心的,真是让姐姐见笑了。” 搁落茶碗端妃慌乱的掏出帕子擦拭裙襦的水泽。 宸妃在旁仔仔细细的看着,两道秀眉扬起她浅勾绛唇,道:“妹妹这是做戏给谁看呢?你我同为秀女时,妹妹可不是这副模样啊。” 端妃讪笑着道:“姐姐这话说得,当年姐妹情深妹妹可不敢忘。” 纤手端起茶碗轻呷一口宸妃又道:“情深不敢当,但你要记得你膝下两个儿子是如何来的。” 端妃长睫翕动她心虚的道:“两位皇子自然是妹妹和陛下生的……” 骤然起身宸妃忿然摔下茶碗,瓷玉碎裂的铛声清脆刺耳,她指着端妃骂道:“端妃,你不愿认那本宫就把账一笔一笔给你说给你听!” 端妃皱眉丝毫不畏惧宸妃,她道:“姐姐但说无妨,妹妹我洗耳恭听呢!” 宸妃冷哼道:“好,那我就说给你听。” 侧过身子宸妃唤来宫婢,紧接着七八个宫婢从未央宫外鱼贯而入,她们各自捧着或大或小的锦匣,锦匣做工精巧却都已被打开。 里面琳琅满目摆着许多物什,里面摆满小儿的玩意儿,最大的匣子里更是搁了件状似孩童的布偶。 宸妃从最小的匣子里拿出沾血的小儿衣物:“这件小衣,端妃妹妹可还记得?” 端妃瞳孔一缩,她敛神平静的道:“从未见过。” 宸妃冷笑,又随手从另一个匣子掏出残破的拨浪鼓,“那这样东西妹妹可还记得?” 端妃面色煞白她还是倔强的道:“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宸妃但笑不语接着拿出好些带血或者残缺的小儿玩具,所有物什逐一例外都被端妃狡赖。 她不急不缓,待得所有小匣里的物什示完,她才将大匣子里的布偶拿出来。 布偶娃娃肖像婴孩,小脸狰狞遍布划痕,以布制成的小身子上面全是被针扎过的痕迹。 适才所见的物什端妃都能沉稳应对,但当看见这个布偶娃娃她神色惊变,她忍住喉头作呕,哑声道:“宸妃姐姐何故给妹妹看这样吓人的东西?” 宸妃低眸望着布偶娃娃,轻抚着娃娃残缺不堪的轮廓,她道:“吓人么?这可是端妃妹妹你亲自绣的,你莫不是忘了?” “妹妹哪会做这样的布娃娃,姐姐莫要含血喷人。”端妃撇首不敢看那骇人的布偶娃娃。 宸妃把布偶娃娃放回锦匣内又阖上盖子,她缓步走到端妃跟前,“事到如今,妹妹还跟本宫装糊涂吗?” 端妃嘴硬的辩驳:“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 宸妃轻蔑的瞥了眼端妃,道:“一道入宫那天本宫就告诫过你做事莫要太猖狂,到如今你还是没听进去是么?你以为装作一事不知,你从前手里沾染的那些血就没事了?” 端妃紧咬檀唇愣是不吭声。 宸妃见状倒也不逼迫她,只长叹道:“其实你我也是可怜人,若不是你我长相肖似那人,怕是谁都没有那个命留在这宫里。” 深宫戚戚眨眼已是二十几个念头了,从不谙世事的少女到如今内敛自持的妃嫔,辗转间历经许多事,早没了年少时坦荡的心。 端妃扬眸低低的苦笑:“宸妃姐姐今日兴师问罪,就是为了你自己的儿子吧。” 宸妃颔首淡淡道:“我自然是为我儿子,当年先皇后在时要不是你在背后窜动,我会被逼送走自己的孩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端妃身子一凛,她虚晃着站起身来,匍匐在宸妃面前啜泣呓语:“姐姐,我知道,我知道的你不忿,可是,可是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先皇后她……” “好一个被逼无奈啊?你曾口口声声说与我姐妹情深,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你对我弃之如敝履,我得陛下宠幸再获荣宠,你又对我满是敌意,这便是你所谓的好姐妹?”宸妃一字一顿,咬的极重,多年来的愤懑隐忍尽数展露气血汹涌,翻滚不息。 当初宸妃身为宠妃一朝有孕,这本该是令人羡艳的事却在先皇后的欺压下变成人人惶恐的事,先皇后是丞相之女家世显赫,在府里就受娇养封为皇后更是以狠辣的手段管辖六宫。 先皇后膝下只有一子,对其颇为宠爱,先皇后之子被封太子后为了巩固皇位,她常暗地里欺压有孕的妃嫔,生怕谁诞下男胎和她的儿子争夺皇位,她虽没有动辄伤害她们,但总能让有孕之人梦魇生惧。 宸妃在怀胎那几月是胆战心惊,唯恐先皇后动手伤害她们母子,在太医诊出男胎时这份恐惧愈发的深了,这后宫里的男嗣本就不多,皇后是眼巴巴的望着后妃们的肚子,一旦有男婴呱呱坠地那是人人自危。 那时的宣和帝初登基还未掌握皇权,所有的实权都掌在丞相手中,后妃们的苦楚难以倾诉。 宸妃当年是最受宠的,先皇后自然紧盯着她的肚子,终日的惶恐不安让宸妃的胎极为不稳,她早产生下了温若庭,可她不敢亲自抚养,只能托人送走温若庭,并从宫外抱来同日出生的女婴替代。 这样一来她护住了自己的儿子,却也失去了他。 先皇后见她诞下女婴倒是松了口气,再没刁难她,只是自那日起思子的痛楚谁能为她平复? 端妃不复方才清高冷睨的模样,她抱着宸妃的腿哀然祈求:“姐姐,你把错都怪我身上,你咒我死都不妨事,但求你千万不要和陛下说。” 要是被宣和帝知晓当年的事那她定然会被丢去冷宫的。 宸妃怒意横生弯身推开端妃,冷冰冰的道:“这事由不得你,陛下如何决断那是陛下的事,你求我也没用。” 这么多年过去,先皇后也已离世,她亦不是当年在宫闱苟且偷生需要看人脸色的女子了。 端妃流泪不止的倒在地上,她哽咽道:“姐姐,你真的要弃我不顾吗?” 宸妃讥笑道;“所有一切,是你自己作死罢了,替皇后办事伤害皇子,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轻甩衣袂宸妃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背后传来阵阵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她都置若罔闻。 * 烽烟来势汹汹,去势亦汹汹。 平头百姓茶余饭后围绕荣王和荣王妃的话语延续了许久,却在朝廷颁布的告示下不攻自破。 城门口林立了许多带刀的侍卫,他们张贴皇榜告示全城的百姓。 百姓们蜂拥而至来到城门口看皇榜,当所有人看到皇榜上的告示时,都倒吸了口凉气。 “原来这荣王殿下真是陛下的孩子啊,还是宸妃所生呢。” “谁说不是呢,不过可怜的还是那温华公主,连她自己的生父生母都不晓得。” “你们两还敢提这些话?都忘了那告示吗?从即日起荣王殿下名唤封承,还昭告咱们,若是在评头论足什么格杀勿论。” 过往路人随□□谈的话语,一字不落的涌入站在街巷里男人的耳中。 韩京从幽暗的街巷里现身环抱着佩剑,摇了摇首,沉沉的叹道:“说着不愿,还不是投降了。” 款款走在热络的街巷里,韩京甚是怅然,相处多年的兄弟现下成了身份尊贵的皇族,他不过是市井小儿,从今往后怕是再难和温若庭相处。 正出神时,他肩上蓦然一沉,韩京敏锐的眯眼翻身就擒住了背后的人。 容生倒在地上痛呼不止:“哎呀,韩公子是我啊,容生。” 韩京松开手尴尬的挠了挠头:“原来是你啊,你找我有何事?” 容生揉着发疼的手臂,蹲在地上道:“王爷唤你去王府一趟。” 韩京双眸一沉,随即跟着容生来到荣王府。 “多日不见,你倒和以前不同了。”堪堪跨过门槛韩京便对屋内的人揶揄。 温若庭迎了出来,淡笑道:“这几日你过得如何?” 攥着佩剑韩京故作深沉的道:“我乃一介江湖人士,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当然是快意乐哉。” 温若庭剑眉轻陷,双手握拳负于背后:“你漂泊这么久,难道没想过定下来吗?” 韩京侧身垂首低声道:“我自幼漂泊四海,定下来不是我的心性,你该知道的。” “你叫我来不只会问我这件事吧?”大费周章的叫他来这,就为了问这个,温若庭当了王爷后还真清闲。 温若庭轻笑摇首:“当然不是,你该知道太子过些时日就要解禁出来了。” 韩京惊愕道:“他真的要出来了?” 若太子真的出来,那真是不得撩的大事。 温若庭撩袍坐下,道:“依你看,等太子出来,会不会盯上我?” 韩京神色凝重一道和温若庭坐下,“那是自然,他一出来势必知道你的身世,他心性如何你当他伴读那么多年也该清楚,他和他母亲如出一辙,难保……” 温若庭沉声道:“所以这次唤你来,就是想你帮我个忙。” 韩京忙应道:“什么忙我都会帮,不过你有信心扳倒他吗?” 温若庭眼底泛起浅浅涟漪,他道:“扳倒我说不准,只不过他的太子之位还是莫要想了。” 韩京思酌半晌又问:“你查到的那件事,可有和你的娘子说?” 温若庭微愣,尔后道:“她还是不知道的好,若是知道,我相信她不会原谅陛下的。” 韩京叹了口气道:“这事你还是趁早和她说了,若不然等她知道了,你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我自有决断,你不必操心了。”温若庭尤是道。 韩京复又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迟早的事,你还是快些做决断的好。” 夜幕沉沉,蔼蔼迷雾遮挡月夜,寝房内烛光轻晃,柔光绰绰隐掩屋内光景。 佳人斜窝软榻,绵软的身子缩成一团,面带桃红的娇容泛着点点水泽,清澈的眸子倏然睁开,曲桑桑撑坐起身子,掩面拂去面颊上的水珠。 掀帘入内的温若庭正巧见她拭泪的样子,他偏坐软榻一隅勾她入怀,“怎么了?是做恶梦了?” 点了点螓首曲桑桑微有哽咽,她道:“我又梦到娘亲了,她在哀求我让我帮她找出杀害她的人……” “庭哥哥,你说我娘亲到底是被谁杀害的,到底是谁那么心狠。” 温若庭低眼,心动了恻隐之心。 他想一辈子都瞒着曲桑桑的,不让她知道那么残忍的真相,可如今看她的可怜的模样,或许他瞒不住。 温若庭由此陷入两难,他缄默不语的抱着曲桑桑,眸里淬满冰寒。 作者有话要说: 再写七章就完结啦~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淅淅沥沥的小雨接连不断的下了两天,雨停的那天和风暖煦,高挂的骄阳也熠熠生辉。 改名为封承的温若庭,其生辰八字及名号今日正式记载在皇室族谱之中。 这几日皇宫内苑都忙着筹备这件大事,一旦他名入皇谱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 晨起更衣洗漱后温若庭便携曲桑桑入宫。 今时不同往日,温若庭的一朝身份逆转宫闱内的宫婢太监见到他都规规矩矩的退到一旁。 在王实安的领路下他将两人带到朱雀阁的偏殿小憩。 曲桑桑昨夜睡得不大安稳,今早起身时人就恹恹的,一到偏殿她就寻到软榻整个人蜷缩在软榻上双眸紧闭沉沉的睡去。 温若庭怕她受凉解开玄纁色的外袍盖住那娇柔的身躯。 他在圆凳小坐,长指不安的轻点案几。 要是没记错,今日太子也会到朱雀阁,若他亲眼见他载入皇谱,他势必会成为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太子的手段怕是欲将他除之而后快。 他得尽早做出决断,他本就无意与皇储之争,皇位于他而言是束缚。 正当他思忖时,紧闭的殿门忽然被叩响。 殿外传来宦官嘶哑的声音:“荣王殿下,太子殿下在外等着说要见您一面。” 温若庭握拳起身,神色一敛自若的推开殿门。 太监弯身行礼掐着嗓子道:“荣王殿下,请随奴才来。” 温若庭冷声应了跟着太监走出偏殿。 身着杏黄色的锦袍男子立在殿外向外远眺,听得两道脚步声他未转首,“你居然肯见孤?” 温若庭躬身一礼:“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封晁侧目低低的讥笑:“你与孤现在是平起平坐了吧,还行什么礼呢?” 温若庭尤是道:“太子为皇储,而臣只是太子殿下的臣子,理应行礼。” 封晁转身面向温若庭,他扬眉唇角牵扯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来:“都被封为王爷了,你还是改不掉从前的脾气?对了,孤倒是忘了,你是市井长大的。” “太子殿下如此咄咄逼人,是怕臣与你争抢皇位吧。”剑眉紧蹙温若庭直言不讳,道出封晁心中所想。 一语被道中心事,封晁不禁愤懑:“是又如何?但你以为孤会怕你么?孤是嫡出的皇子,而你乃妾室所生,你怎配和孤比?” 温若庭轻笑出声:“太子殿下既已言明,那臣不必多言了。” 封晁一愣旋即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温若庭淡淡开口:“方才太子殿下也说了,您乃嫡出又是陛下亲封的皇储,臣不过是妃嫔所生,且多年未养在宫中,论地位论资质,谁能及得上太子殿下呢?” 封晁听得出温若庭恭维他的话,但他仍是盛气凌人的道:“你说这些话,是想迷惑孤么?” 温若庭忍不住嗤笑:“太子殿下以为,臣若真的想觊觎皇位,你的太子之位还保得住么?” 他踱步凑近封晁语调温和的又道:“陛下最看重的是什么,太子殿下想来也清楚吧,与其殿下和臣较劲,殿下倒不如去和陛下好好谈一谈。” 封晁微顿,面容稍冷:“孤的事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么?” 眼看形式焦灼封晁似乎想要动手,忽然两人的剑拔弩张终是被人打破。 王实安赶到他们两跟前,阻挠了将要出手的封晁,他甩浮尘道:“太子殿下,陛下召您过去呢,您别在这耽搁了。” 封晁缩拳忿忿的瞪了眼温若庭,才跟着小太监走开。 王实安见封晁离去,松了口气:“太子殿下禁足这几个月,脾气还是没有收敛,动不动就发怒,这可怎生好啊。” 一国的皇储秉性如此暴戾无常,将来燕国要是交到这样一个君王的手里,不知会是何等光景。 温若庭薄唇轻弯道:“王总管不必担心,陛下心如明镜太子是好是坏他清楚的很。” 王实安微微点头:“荣王殿下说的是,只是奴才看陛下似乎没有改立太子的意思,近来朝臣纷纷谏言推说让陛下改立太子,但陛下都不曾动摇。” 宣和帝所想实在令他难以揣测,他对太子的不满他都看在眼里,太子确实不是当皇帝的料。 温若庭默了默道:“王总管还是莫要妄加议论了,免得被有心人听去遭罪。” “多谢荣王殿下,那奴才就先告退了。”王实安惊觉失言,低首忙道。 温若庭应声后冷然垂眸转回殿内。 殿外的嘈杂声早已吵醒了曲桑桑,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轻唤:“什么时辰了?” 温若庭踱步走到软榻,弯身揉着佳人的鬓发,柔声道:“时辰尚早,你再多睡会儿。” 曲桑桑掩唇打了个小哈欠,复又闭眼翻过身子睡了过去。 可殿外的凄厉的惨叫声又将她从睡意里拽起。 “桑桑!你快救我啊!” 封窈刺耳的唤声响彻整个朱雀阁,连远处伺候的宫婢都在廊下清晰的听到。 封窈提着裙幅跑进殿内嘴里还嘟囔着:“桑桑,你可得让我在这躲躲。” 半梦半醒的曲桑桑揉着睡眼稀松的眼,木讷的看着疾步走向她的封窈。 封窈急得满头大汗,她不顾端庄以袖拂去薄汗,扶曲桑桑下榻,“桑桑,快起身来帮我。” 曲桑桑呆呆的被她扶到一旁:“窈窈,你做什么?” “还不是那什么楚国的三皇子,你可知他有多无趣,这几日父皇还总让我跟着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封窈水光潋滟的眸子满是愠色,她气的腮帮子鼓起。 嘴里念叨个不停,势要把那楚旌揉碎了吞到肚子里。 曲桑桑稍稍回过神后,扯住封窈的广袖,拉她坐到软榻:“有什么话慢慢说,不要急。” 封窈缓了口气,越过曲桑桑的身子瞟向殿外见外头无人,才放宽心道:“桑桑,你把我藏起来吧。” 曲桑桑黛眉紧蹙不自觉和温若庭对视,“窈窈,你这话说的,你这么大个人我怎么把你藏起来啊?” 封窈不依不饶:“我不管,你就得把我藏起来,我把话放这了,我绝对不会嫁给那楚国三皇子的!” “你不嫁也得嫁!” 凌厉肃穆的话灌入耳中,封窈身子僵住。 封窈瑟瑟站起身,有气无力的唤道:“父皇……” 宣和帝大步走向封窈,身后跟着的还是封窈最讨厌的楚旌连才走不久的封晁也来了。 小小的偏殿顿时挤满了人,显得略微拥挤。 宣和帝凝眸偏首道:“温宪不知事,若是对三皇子有不敬之处还请见谅。” 楚旌温润一笑:“无妨,公主这样的性子,我很中意。” 封窈大惊失色连连喊道:“父皇!儿臣待三皇子这般不敬,实在配不上三皇子,不如您……” “陛下不如这样,索性楚国与燕国联姻之事已然定下,我与温宪公主的婚事亦受两国瞩目,这次回楚国,我想带温宪公主回去。”楚旌不待封窈说罢便抢先说道。 封窈咬唇怒目视他, 宣和帝沉吟半晌,点头道:“三皇子这般说了,那就让温宪随你回楚国吧。” 封窈狠狠的跺了跺脚,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曲桑桑移步想追出去却被宣和帝拦住。 “让她去吧,不必追了。” 曲桑桑依言停下脚步,道:“陛下真要将温宪公主送去楚国?” 宣和帝不答,只是脸色阴沉的说道:“这几日燕国闹出的笑话,诚然是让三皇子你见笑了。” 未料话锋转到自己身上,楚旌愣了愣尔后道:“陛下言重了,这等事我并不在意。” 宫闱的事他自幼经历看惯了许多,于他而言燕国这些腌臜事,放在楚国那是小巫见大巫不足以挂齿。 “那便好,咱们移步到前殿吧。”宣和帝又道。 不多时,朱雀阁上方升起袅袅薄烟,昭示着温若庭将改名为封承成为皇室中人。 身着玄纁锦袍的温若庭在朝臣及后宫注目下亦步亦趋的登上玉阶。 踏入朱雀阁内殿后又是繁冗的缛节,礼毕后宣和帝亲自为温若庭戴上四珠亲王冠。 几个时辰过去,封承的名才纂刻在皇室族谱中。 至晚朱雀阁再次歌舞升平,前几日这么热闹还是宴待楚旌,宴上宫婢们目不暇接的呈上满盘珍馐。 众人侃侃而谈殿内甚是嘈杂,曲桑桑有些食不知味,浅尝了几道爱吃的佳肴她便起身请辞。 径自走在幽清冷寂的小道中曲桑桑低眼看着自己脚上的锦鞋。 凉凉的晚风拂过她的发髻,吹落几缕青丝落在她唇瓣,玉指勾起被风吹散的青丝绕到耳后。 陪伴在曲桑桑身侧的春婵不由道:“郡主,天凉咱们还是回朱雀阁吧。” 曲桑桑摇首蓦然踌躇,“春婵,昨夜我又梦见娘亲了,她问我为何还没有查清杀害她的人是谁,适才在朱雀阁我看着那么多人,心里实在烦躁。” 春婵重重的叹气:“长公主离世也有几年了,郡主还挂怀么?” 曲桑桑苦笑道:“若是不查清娘亲何故逝世,我怕是这辈子都难安。” 忆起母亲惨死的景,她的心就如被千刀万剐一样撕心裂肺。 “桑桑!” 忽然闻见一阵男声,她紧蹙黛眉,往后瞧去。却见温若庭不知何时从朱雀阁走出来寻她。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天色渐暗,如墨浓黑的天际坠着点点繁星,曲桑桑见温若庭在此颇为意外,面上稍有愕然却转瞬即逝。 “庭哥哥,你出来做什么?”曲桑桑敛眉问道。 朱雀阁里满是诸位王孙贵胄,温若庭又是今日宴上的正主,贸然离席怕是多有不妥。 温若庭深邃的星眸微沉:“还不是担心你,你身子不适为何不与我说?” 曲桑桑略显疲惫的软声道:“我只是在里头坐不住罢了。” 温若庭看见少女眼中黯然失色的水波潋滟,他的心为之一颤,抬手怜惜的撩拂她鬓边的碎发,“你若身子不适定要与我说。” 素手覆在男人的大掌上,曲桑桑颔首低应,又道:“庭哥哥,这几日我总梦见娘亲。” 温若庭身子微僵,胸膛不住颤动,他讶然道:“是么?桑桑你这是太过思念端宜长公主,所以才会梦到她。” 曲桑桑螓首摇的和拨浪鼓似得,“不,不是的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娘亲了,可是这几天我天天都能梦见她浑身是血的求我……” 一次或许是偶然,可连着几日都梦见她的娘亲,那定是她娘亲来托梦了。 “庭哥哥,我现在真的糊涂了,娘亲当年死的实在是太蹊跷,你说到底该怎么办……”扯着男人的衣袂,曲桑桑丧气的垂首道。 温若庭的眉宇始终皱起,他心中有话想吐露给少女,可似哏在喉中般难以道出口。 良久温若庭还是硬生生的逼自己道出:“桑桑,其实端宜长公主的死,我早就知道是谁所为……” “什么!”曲桑桑杏眸烁亮,不由尖声喊道,她巴巴地望着温若庭问:“是谁?” 温若庭薄唇一翕一阖,犹豫再三他还是说道:“杀你母亲的人,是先皇后。” 曲桑桑愣住心头也停滞了会儿,她喃喃道:“怎么会是先皇后?” 据她所知先皇后秦氏与她娘亲无冤无仇,又为何会动手杀害她的娘亲呢,还有奇怪的是温若庭是何处知晓的。 温若庭喉头微噎,道:“这件事牵扯太多,你还是莫要知道的好。” “所以庭哥哥就瞒着我?”曲桑桑杏眸通红,像是淌血了一般,泪眼婆娑的她低声道。 她一心想要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因,她明白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比不得旁人聪敏,因而在成婚后她把所有希望都寄予在温若庭身上。 而今却说温若庭早就清楚她母亲因何而死却瞒她到现在。 男人宽厚温暖的手掌紧紧包裹住那双冰冷的柔荑,“桑桑,我知道你怨我没把一切都告诉你,只是这件事的真相你承受不起。” “庭哥哥,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么?娘亲的死,我这辈子都会铭记于心的,若找不出幕后主使者我这辈子都难安!” 但恨她当初太意气用事,只想着丧母之痛却忘了弑母之仇。 温若庭语调柔和温声道:“桑桑,先皇后也已薨逝,你既知道杀害端宜长公主的凶手,那么此事便作罢吧。” 先皇后秦氏背后的势力牵扯太大,若曲桑桑再追究下去怕是会连累她自己,他如今虽能护她却还是难抗衡实力浑厚的太子封晁 羽睫颤颤曲桑桑悻悻地抽回自己的玉手,她面有愠色不复往日娇柔,冷冷的道:“为何要作罢?我连先皇后为何要杀我娘亲都不知道,连她的冤屈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能作罢?”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知道杀人凶手是谁,而今凶手已逝,她虽不能做些什么,但亦不会轻易放过与此事有牵连的热。 温若庭尤是缄默,他明白曲桑桑一直对端宜长公主的死耿耿于怀,更是因为端宜长公主意志消沉三年之久。 他知晓这件事的时候亦是不敢信的,秦皇后手段狠辣人尽皆知对后宫苛责,更是连前朝的臣子对她都得敬重三分,只因她有个身为丞相的父亲。 “庭哥哥,你告诉我,除了先皇后外,还有谁是杀害我娘亲的凶手?”目光灼灼的凝视温若庭,曲桑桑铿锵有力的说道。 温若庭犹疑后才闭眸轻吐:“还有端妃。” 端妃??是她?? 曲桑桑惊愕之余却又毫不意外。 她倒忘了,端妃当年可是和先皇后秦氏走的极近,她随母入宫的时候常能见到端妃与先皇后秦氏走一道,细想想来许是那时她二人就沆瀣一气了吧。 “我定要去讨个说法!”被恨意懵逼的曲桑桑不假思索的转身奔去。 温若庭一把扯住佳人玉臂,他剑眉紧紧凝起:“桑桑,不要冲动!先皇后已死,而端妃也是你动不了的。” 冷静下的曲桑桑垂下杏眸长睫掩住她眸中深色:“我知道,端妃她是陛下的宠妃,我奈何她不得,不过纸终究包不了火,总有一天端妃所做的坏事会败露。” 而到那时候,她要亲自让端妃去她娘亲坟前谢罪。 温若庭揽住佳人,深深的嵌入怀里:“莫要再想了,日子还长我们有的是机会。” 嗅着熟悉的竹香曲桑桑窝在男人怀中,声音极低的‘嗯’了声。 灯火阑珊,朱雀阁内的喧哗繁盛渐渐消弭,接踵而至的是死一般的凄清。 宣和帝在王实安的搀扶堪堪坐上回庆安殿的銮轿,沿路戚幽昏黄的烛火映照着青石砖地。 一路上王实安时而快步行在前面,时而慢步滞在后头。 宣和帝心生疑窦,忙唤住他:“王实安,你是怎么了?” 王实安吞吞吐吐的道:“回陛下的话,奴才没事劳陛下挂心了。” 宣和帝摆手示意銮轿停下。 “你从朱雀阁出来神色就不大对,你倒与朕说说,你是有什么事?” 王实安跟随宣和帝多年,事事恪尽职守从未有过纰漏,今天看他神色就不大对。 王实安沉吟道:“陛下,奴才无意间听到……” 他低低的的说了声,便走到宣和帝身旁,把知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宣和帝听。 宣和帝听后沉沉的叹了口气,“你去把他们两人叫到青鸾殿吧,朕有话和他们说。” 王实安一怔,旋即躬身道:“奴才遵命。” 待王实安去后宣和帝轻声喃喃:“端宜,五哥把你我的事告诉他们,你应该不会怨五哥吧……” 该瞒的还是瞒不住的,他得承认过往所做的错事。 王实安紧赶慢赶才拦住将要离宫的马车。 “留步!荣王殿下留步!” 温若庭掀开轿帘,“王总管?” 王实安喘着气,躬身道:“陛下召见你们,现下正在青鸾殿候着呢。” * 被拦下的温若庭与曲桑桑急忙赶到青鸾殿,宣和帝已恭候他们多时。 “儿臣给父皇请安。”两人进殿齐齐的给宣和帝行礼请安。 宣和帝负手而立,眼神落在零乱摆在案几的画卷上,他沉沉的说道:“不必多礼了,去打开那副画卷吧,你们就知道朕叫你们的来意了。” 曲桑桑狐疑捡起其中一幅卷好的画卷,展开后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那人她再熟悉不过,是生她养她的娘亲,端宜长公主。 画上的端宜长公主笑靥浅浅,是她从未见过的,在她记忆里她的娘亲虽然也爱笑,却不是这样开怀的笑。 曲桑桑怔然抬眸:“父皇您为何有母亲的画像?” 宣和帝凄楚的笑道:“这些画,每一幅都是朕替端宜画的。” 温若庭淡淡的瞥了眼画上的佳人,沉声问道:“陛下为娘亲画这么多画像是……” 宣和帝剑目幽深慢慢的把当年的事说与他们二人听。 “端宜是宁太妃从宫外抱来的孩子整个盛京的人知道,她年幼时候就喜欢黏着朕,朕与她便形影不离,朕还记得她唤我五哥的时候,渐渐的这份兄妹情意变成了男女之情……” 曲桑桑抬眸不以置信的望向宣和帝:“陛下,你与娘亲之间难道……” 宣和帝闭眸沉冷的道:“朕虽然对端宜有情却从未表明,朕知道这样的事不光彩还会让整个皇族蒙羞。” 故而他只能把待端宜的情意藏在心底,他默默守着这个秘密到如今也有二十几年了。 宛若遭了雷劈,曲桑桑不愿相信这一切。 她的娘亲竟然和陛下有过情…… 怪不得,怪不得坊间会传言她和温若庭是兄妹,原来是有着这层缘故。 温若庭默了片刻道:“父皇找我们来,应该不是只为了说这件事吧?” 这样的事不足以让宣和帝在夜深之时留他们在宫里,想来还有更大的事在后头等着他们。 宣和帝苦笑不已,便道:“你既说起,朕也不瞒你们了。这件事藏在朕心底许多年,告诉你们也无妨。” “其实端宜,是被朕害死的……” 曲桑桑脱口而出:“怎么会是父皇您?” 俄而宣和帝面色苍白,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咳声似要将五脏六腑给吐出来,他掩着唇重重的咳着,温若庭上前扶住他轻轻拍他的背希望他能好些。 宣和帝缓过来后欲开口讲些什么,但喉头尝到些许血腥味,接着他的唇边蜿蜒淌下鲜血滴落到素白的狐毯上。 而他湿濡的掌心一片殷红,那满是鲜血的大掌实是触目惊心。 曲桑桑惊得无法言语,还是温若庭手疾眼快的扶住摇摇欲坠的宣和帝,朝外喊道。 “快来人!传太医啊!” 守在殿外的王实安听到叫喊声机敏是吩咐小太监去太医院,旋即推开殿门疾步跑向温若庭,他冷静自持的说道:“荣王殿下,快扶陛下去青鸾殿后头的暖阁。” 两人协力安置好宣和帝,这时的宣和帝已无气力,脸色惨白看似行将就木。 太医们脚程极快的赶到青鸾殿,为首的太医院院正为宣和帝诊脉后,连连摇首。 曲桑桑不自觉攥紧温若庭的衣袍,望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宣和帝,她道:“庭哥哥,陛下不会真的有事吧。” 温若庭挽住她纤弱无骨的玉肩,“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皇帝自有真龙护体,不会生什么大事的。 “院正,陛下可是旧疾犯了?” 王实安有些不安的问道。 周院正正色道:“陛下身子近来愈发不好,加之开春时染得咳疾未愈现在已是袭入胸肺,怕是药石罔顾……” 温若庭出言问道:“周院正,难道没有旁的法子吗?” 周院正叹了口气道:“陛下总是不好好吃药,身子才会变成这副样子,不瞒王爷您,就算是华佗在世都难以救起陛下。” “陛下……”王实安颤抖着身子喃喃。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不足一刻天子病入膏肓的消息传遍阖宫上下。 少顷宣和帝的寝宫乌泱泱的跪满了妃嫔以及王孙贵胄,连朝中几位颇有威望的大臣都在庆安殿守着,想是为着宣和帝驾崩提早做打算。 “父皇……” 身为太子的封晁趴在宣和帝的龙榻旁声声泪下,那泪不知是真心的还是硬生生挤出来的。 殿内哽咽声啜泣声交织不休,许是被声吵的不安,宣和帝本紧闭的眼倏然睁开,他撑着力气想要坐起。 封晁见状起身要扶他,却被宣和帝一把甩开,封晁手落了空只得悻悻缩回手,到最后还是王实安去扶的宣和帝。 在王实安的搀扶下宣和帝靠在松软的软枕旁,他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众人,“朕还没去呢,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做什么?” 相比方才宣和帝的面容有了血色瞧上去有了精神,却难说是否是回光返照。 “父皇,诸位亲贵也是关心您的身子啊。”封晁为那群跪在地上仍旧泣不成声的说话。 宣和帝冷哼一声,狭长锐利的眸子狠狠剜过封晁:“朕以前染疾时可未见过他们来关切朕的身子,怎么到了朕行将就木的时候,个个就跑来了?” 封晁哑口无言,未料自己自以为是的话语反倒激怒了宣和帝,他默默垂首不语。 宣和帝旋即又唤道:“端妃,宸妃你们都到朕这来。” 端妃闻声由宫婢扶起,她边啜泣边将两个皇子带到宣和帝身边,声泪俱下:“陛下,您可是吓坏臣妾了。” 宸妃则面容平静,“陛下叫臣妾,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么?” 宣和帝徐徐的咳了几声,道:“朕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你们两个现今是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嫔,膝下又都有皇子。” “陛下您这话的意思难道是……”端妃顾不得哭泣,凤眸斜睨忐忑的等着宣和帝发话。 宣和帝肃穆的说道:“朕决意改立太子。” 突如其来的的话震惊四座,本垂首跪地的亲贵们纷纷抬首,远远地望向龙榻上的人。 太子是先皇后之子,亦是宣和帝的嫡出长子,如今还在储君的位子上坐着,宣和帝竟在这个节骨眼要改立太子。 封晁脸色瞬间变黑,气恼的他忿忿握拳却不敢当众发作。 宣和帝眸光深邃他刻意朝封晁道:“论年岁和资质,朕还是觉得荣王更适合太子之位。” 宸妃身子一凛,她忙道:“陛下三思,太子殿下乃中宫嫡出,他才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荣王他自小长在宫外,学识眼界都比不得太子,还请陛下慎重。” 她虽没有从小照顾温若庭,但她明白温若庭从无觊觎皇位,更没有继承大统的意愿。 端妃也不住附言道:“陛下,您若执意要改立太子,那您让文武百官如何想?” 宣和帝沉声道:“朕意已决,朕会拟旨交给苏丞相。” 事已至此旁人再多说无益,可见宣和帝的决心。 端妃隐忍住心头不忿带着两位皇子退立一侧,她咬牙怒目视向神色清冷的宸妃,眼中蕴藏的怒意明晃晃一眼就能被人看出。 王实安瞥向殿下众人,寻到温若庭的身影他便步下玉阶,到他跟前:“荣王殿下,快去陛下那吧。” 温若庭不为所动,他委实不愿走到龙榻那头,因为他知道一旦过去了,那他就是未来的储君。 王实安心急如焚的催促:“荣王殿下,快些过去。” 迈着沉重的步伐,温若庭踏上玉阶来到宸妃身旁,躬身行了一礼:“父皇,儿臣在。” 宣和帝唤他到身边:“你出生便交给温氏夫妇抚养,这些年来在外受的苦楚,委屈你了。” 温若庭摇首,声音嘶哑:“儿臣从未觉得委屈。” “皇位交给你父皇很放心,你的秉性你的才学,都配得上这个位子。”宣和帝重重咳了声,复又让他凑近了,在他耳畔说道:“你也不必推拒,你且记得登基前去青鸾殿的匾额后把匣子里的东西看上一看,到时你就明白父皇的用意了。” 温若庭英挺的眉宇蹙起,他低低的应了。 和温若庭说完话,宣和帝又唤了曲桑桑。 “桑桑,过来。” 随命妇们跪在一隅的曲桑桑得唤微微抬眸,扬着诧异的眸光她被王实安领到宣和帝身边。 “父皇……” 望着那张和端宜长公主生的七八分像的脸,宣和帝怔了一瞬,他屏退殿内众人独留了曲桑桑和温若庭。 弥留之际他还是想把未说完的话,告诉给曲桑桑。 宣和帝沉沉的叹息了声,“端宜的死,都是朕的错,若不是朕,或许她能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可都是因为朕,她才会成为众矢之的被人杀害。” 说到此处宣和帝的身子摇摇欲坠已是虚弱的再难撑坐住,温若庭忙扶着宣和帝躺下,“父皇,您先好好休息吧,这些话日后再说也不迟。” 宣和帝细弱的应了声渐渐的他意识不再清明,他眼前朦朦胧胧的,只依稀察觉身畔有道倩影,弥留之际他仿佛看见了端宜长公主,与年少时一样。 他抬起手不觉喃喃:“端宜,你没有嫌弃五哥,真的来接五哥了。” 短短几个字吐出后,他抬起的手无力的垂下头歪在枕旁而他的眼也紧紧的闭了起来。 王实安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大声喊道:“陛下!驾崩!” 丧钟应声而起昭示着一国之君崩逝,举国同丧。 庆安殿进进出出的来往许多人,殿内哀声四起夹杂着细弱的啜泣声,身着缟素的后妃和皇子公主们对着金棺掩面哭泣,那泪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唯有她们心知肚明。 其间还有命妇体力不支跪的昏了过去,被宫人抬着出了庆安殿,至于宣和帝的生母赵氏在知晓宣和帝驾崩后昏厥过去,到现在还未醒来。 剩下能主掌后宫大权的也就端妃和宸妃二人。 这会儿端妃正哭的梨花带雨瞧着令人毫不怜惜,而她身旁的宸妃闭眸合掌嘴里念叨着什么,殿内燃着的香荡起的袅袅烟霭萦绕在两人身侧。 半个时辰后两人双双起身,端妃跪的双膝酸软她站起时还踉跄了下。 “没想到先帝临去前都还惦念着端宜长公主。”和宸妃并肩走在长廊下,端妃不咸不淡的讥笑道。 宸妃淡淡道:“先帝对端宜长公主的情意那般深厚,临去前仍是惦念那再寻常不过,再者说端宜长公主当年死的太过蹊跷,也是先帝的心结。” 脚步微顿端妃又道:“宸妃姐姐这么些年,难道就不曾怨恨过先帝或是端宜长公主么?” 宸妃凤眸斜她,冷若冰寒的说道:“怨恨?妹妹这话从何说起?” 端妃摆手命伺候的宫婢退下,她低声道:“你该知道的,先帝对端宜长公主是有男女之情的,要不然你我二人当年如何入选进的宫?” 还不是全凭肖像端宜长公主的脸。 宸妃偏首敛眸她泰然的道:“妹妹跟着先皇后那么多年,难道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忘了么?” “宸妃姐姐如今大权在握,说的话都和从前不同了呢。”端妃含酸捻醋的说道。 宣和帝驾崩,储君一位白白落到了温若庭的身上,她实在气不过。 若是皇位落在封晁身上,她大可不必如此,然她一想到继位的人是温若庭。今后太后会是宸妃她就不忿。 “大权在握?荣王尚未登基这些个事都是说不准的,妹妹急什么呢?”宸妃幽幽的吐了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 临牖而坐温若庭翻看王实安递给他的册子,两道剑眉始终拧紧不曾平复。 他本以为宣和帝是铁了心要将皇位交给他,还为此担忧可如今看到这份册子,他顿悟宣和帝崩逝前与他说的话。 合上册子,温若庭捏着眉心,惆怅的长吁了口气。 曲桑桑端着新煮的茶为他的茶碗添上热茶,又绕到他身后给他揉肩:“你都看了那么久的册子,不如休息会儿吧,莫要伤了身子。” 温若庭低眸薄唇微动,大掌覆住搭在他肩上少女软弱无骨的柔荑,“等到了明日这件事就会过去了,只是现在我要去见一见三皇子。” “去见三皇子?是楚国那位三皇子吗?”曲桑桑狐疑的问道。 温若庭闭上眸子,疲乏的喃喃:“我要去见的是三皇子封衡。” 曲桑桑低低的念叨着封衡的名,有些不以置信的道:“你忽然去见他作甚?” 封衡是宣和帝子嗣里最寂寂无名的皇子,他的生母身份低微从前是赵太后宫里的一位小宫女,被宣和帝临幸一次后便有了身孕,而在赵太后的授意下封为采女。 可怜那宫女命薄,生封衡时因血崩而亡,封衡便一直养在赵太后身边,他做任何事都是不争不抢的和宫里的皇子也一向不大来往,到了弱冠年岁也是早早的准备搬离皇宫,若不是赵太后养育封衡多年不允他出宫,怕是等封了亲王封衡就会此生不入皇城。 温若庭赫然起身,轻轻的揽住曲桑桑,亲了亲她的鬓角:“你随我去就知道这一切了。” 正午的昭阳颇为刺眼,宫道两侧的红墙半掩住这夺目的光晕。 踱步走过长廊,转至永康宫温若庭差人去请了封衡出来。 封衡乍见太监禀报不觉一惊,而后他急忙赶到前殿。 恭敬的行礼,封衡款款道:“陛下到臣这来是有什么事?” 温若庭淡笑道:“三皇兄客气了,其实该让臣弟称呼您为陛下。” 封衡闻后惊愕的抬首,璀璨的星眸里精亮的光芒闪烁,他自嘲的笑笑:“陛下这是在说笑吗?” 温若庭拿起案几上的册子,笃定的说道:“先帝遗诏在此,不会有假。” 言罢他将册子双手奉上:“三皇兄,请接旨吧。” 像是接烫手山芋般,封衡伸出手欲接却又不敢接,犹豫下他还是缩回手:“这,我不能接。” 温若庭却是把册子塞到封衡掌中,“你不接,那等明日苏丞相进宫,我还是得亲自交给他的。” “这……”封窈宛若接了千斤重的玄铁,握在掌中。 温若庭又道:“你不妨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封衡依言展开那本册子,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眸中,他心房一颤,他抬眸问道:“这真是父皇的旨意?” “一字一句上的写的清清楚楚,三皇子封衡继任大统,怕是不能作假。”温若庭颔首笑道。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封衡顿了顿,当着温若庭的面泰然的收起那明黄的册子,他垂首道:“这位子,恐怕我担不起。” 他虽出身皇族却过得如履薄冰,在这深宫里他的母亲并不光彩,是连宫婢都能顺嘴说上一句的人物。 这些年来他养在赵太后膝下,可赵太后向来待他严厉,自幼便教导他君臣之分以及臣子的分内事,初时他以为是要他做到兄友弟恭,直到成人后他才逐渐明白,赵太后的用意。 然着她是在时刻提醒自己,他卑贱的出生,让他莫要觊觎皇位。 他很是听话的记着了,记到如今他都不敢肖想帝王之位。 却不曾想这个皇位会平白送到他的手上。 温若庭不解的道:“你这是为何?” 换了旁人这样便宜的事乐不可支还来不及,落到封衡头上偏是像把刀架在他头上威逼他似的。 封衡轻笑道:“我想你应是同我一样的吧若不然也不会来找我。” 世人都趋之若鹜的宝座,封衡和温若庭都是不屑一顾。 温若庭沉声道:“只是遗诏在此,你想逃也逃不掉。” 封衡扯唇无奈的道:“我不愿你也不能硬逼我不是?现下整个皇城都认你为新帝,你才是名正言顺。” 温若庭低低笑道:“这恐怕由不得你,这件事我早已和苏丞相商议,你怕是推脱不掉。” 封衡倏然缄默星河般璀璨的眸子烁着点点亮光,半晌他才薄唇微动说道:“人人得而轻践的皇子,何德何能可以攀上这九五之尊的位子?” 温若庭莞尔一笑:“父皇既留了这遗诏,必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定下的,你的才学品性想来他也看在眼里。” 封衡星眸微垂,心头惴惴的起伏不定。 年少随其他皇子进崇文馆学习,他常是被冷落鄙弃的一个,他惯会做的就是偏安一隅,兀自享着那无边无垠的伶仃寂寥。 那时候宣和帝偶尔会出入崇文馆,多的时候都是来看太子的学业,甚少和别的皇子说话诘问他们的课业,至于他和宣和帝说话的次数都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他从未想过宣和帝会记着他,他总想着弱冠后能封为亲王便知足了。 而今却说他是未来的帝王,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温若庭见他心有动摇复又道:“你自出生就在这深宫战战兢兢的活着,如今手上这本册子替你选了后路,你为何不应下?” 封衡晃首直言,“我实是不敢……” 他这样的人,怎能成为一国之君,若他登基为帝百年后世人又将如何看待他呢。 他宁愿只是闲散的王爷,而非背负大业的帝王。 待此时宫婢搀着神色郁郁的赵太后走到前殿。 封衡见状忙扶住赵太后,“皇祖母不好好歇着来这做什么?” 赵太后那双犹如枯木的手攥着封衡的衣袂,“衡儿,你就接旨吧。” 趁此机会温若庭从容地附和道:“皇祖母说的是,三皇兄还是接旨吧。” 封衡还想推辞,但迎着赵太后坚毅的目光,他卡在喉咙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握着手中滚烫如烙铁的册子,他道:“封衡,接旨。” 一旁站着的曲桑桑眼巴巴的看着这场戏落幕,心中的曲绕总算散开,她顺下提起的气,悄声道:“我还以为三皇子不会答允呢。” 温若庭大掌裹住少女泛凉的柔荑,低首薄唇覆在她玉白的耳畔厮磨道:“他不答允我也会逼着他答允的,再不济就委屈桑桑你成为中宫之主。” 娇容顷刻晕了殷红,曲桑桑轻嗤道:“胡说什么呢!” 她才不要成为中宫之主,一旦进了深宫她就是笼中鸟永远禁锢在这四角的皇城里没有任何自由,更何况她还要和众多嫔妃争抢自己的夫君。 那是她最不愿意见的。 “你们二人……”赵太后细弱的出声骤然打断他们二人之间悱恻缠绵。 温若庭黑眸微黯脸色莫测的朝赵太后道:“皇祖母有何事?” 赵太后步履蹒跚的走向两人,她直勾勾的望着温若庭那张消瘦的脸庞,“先前哀家还不信,宸妃会把自己的骨肉送到宫外去,见了你哀家才明白,哀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温若庭淡淡道:“母妃她也是为了保护孙儿,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赵太后倒不苛言于温若庭,她慈蔼笑道:“宫闱的事,哀家看的最是通透,你毋须为你母妃解释。” “不过,桑桑你……”赵太后唤了曲桑桑的名却欲言又止,眼角的褶皱深了几分。 曲桑桑娇声应到,杏眸垂敛,“皇祖母有什么吩咐?” 赵太后瞥见少女波澜不起的琼姿,吸了口冷气:“端宜,端宜是你来索命了吗……” 此话一出不止曲桑桑怔愕,连温若庭和封衡两个大男人都为之错愕。 曲桑桑抬眸潋滟的杏眸泛着点点水泽,“皇祖母,我是桑桑啊……” 赵太后恍若未闻,径自喃喃:“端宜,是哀家的错,都是哀家的错……” 像魔怔般连连呓语道的皆是端宜。 封衡觉出异样吩咐宫婢扶赵太后回后殿歇息,尔后他疑惑的道:“皇祖母从未在我面前说过端宜长公主的事,可方才看见常平郡主她就唤端宜长公主,难道有什么蹊跷?” 曲桑桑抿着唇黛眉蹙起,须臾她道:“或许太后娘娘知道些什么。” 她只是揣测,但赵太后适才的言谈证明端宜长公主的死,恐怕和赵太后也有推不掉的干系。 温若庭揽住她的玉肩温声抚慰:“等太后好些了,我们再来问她。” 赵太后俨然是藏了秘密在心里的,只不过现在的他们不好动作,这件事还是得等新帝登基再做打算。 * 先帝崩逝第二天,文武百官聚集在庆安殿商议新帝登基的事宜。 苏丞相稳稳的站在一众官员前头,为首的他执笏板上前,“荣王殿下,今日是大日子,不妨将陛下的遗诏昭告天下吧。” 墨发掩在缀着几颗宝石的乌纱帽下,绛紫官服妥帖的裹着他英挺的身子,眉目疏朗端的是不怒自威。 苏丞相是继赵丞相之后第二位年少得名的丞相,他二十岁入仕,二十五便已成为一国丞相,而今年逾不惑的他长相还似二十多岁的青年。 他行事果决在朝堂的威名如雷贯耳,年少就有旁人一生都不可得的功绩,整个燕国怕是无人与之比拟,哪怕先皇后秦氏的父亲秦丞相都不曾动摇他半分。 其可见苏丞相手腕之凌厉。 温若庭站在玉阶上从龙椅处睥睨所有文武百官,良久他的视线落在苏丞相身上:“丞相莫急,我们在等上一等。”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一身明黄色朝服的男子缓缓入殿,正是封衡。 众臣见了他,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苏丞相面色如常,闻嘈杂的声只淡觑了身后议论的臣子一眼。 而站于苏丞相身后的礼部尚书捧笏板上前一步,率先出声:“荣王殿下,为何三皇子殿下会穿着龙袍在此?” 温若庭不言一句,他退了一步,封衡缓步登上玉阶侧过身扬起手中的册子,“先帝遗诏在此!我三皇子封衡将继任大统!” 苏丞相敛眸转过身面对所有文武百官,“诸位,先帝遗诏清清楚楚言明,袭承大统之人,乃三皇子封衡。”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脸色皆青一阵白一阵,随后他们跪地嘴里喊道。 “陛下万安!” “臣等恭请陛下圣安!” 燕宫终于有了新的主子,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不是宣和帝临去前钦点的荣王殿下,而是宫里那位最寂寂无名的三皇子。 这事儿不仅震惊整个盛京,连满朝的官员都为之诧异,只是有先帝遗诏摆在那,大家也不好再多言。 日头如白驹而过,一晃眼的功夫新帝已然登基。 新帝登基百废待兴,封衡登基后朝臣递上的折子搁满案几,他已是有几天没睡安稳觉了。 眼看身子撑不住,封衡只得召来温若庭替他处理些朝政。 双手扶额封衡盯着案上的折子皱眉:“先帝才刚入土,那些个臣子就迫不及待的上奏禀明那些无关的小事。” 才堪堪三天,他就收到数不胜数不过鸡毛蒜皮的折子。 温若庭漆眸微眯,随手拾掇起散落在地的折子翻看,“这些个只写了琐碎事的折子,陛下大可不必多管,丢在一旁便是。” 封衡大掌遮眼沉沉的叹了口气:“坐了这个位子才知道,父皇当初有多辛苦。” 帝王一位,不是谁人都能轻松胜任的。 温若庭淡淡一笑合起折子整齐的搁在案几处,“陛下可比父皇好多了,身后还有苏丞相以及周太傅这样的贤臣在侧。” 当初宣和帝继位外有他国觊觎内有秦丞相这等重臣把持朝政,亏得他仅凭一己之力隐忍绸缪才有今日。 封衡似乎想起什么,他霍然起身面色沉冷的道:“废太子封晁近来在府邸招揽众多朝臣,想来是还觊觎皇位。” 封晁如今被封为成王,安置在盛京远郊的成王府,生性不安于室的他动起了造反的心思。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庆安殿熏着安神的龙涎香味,沁人幽香缭绕于殿内,封衡迈下玉阶,拧着眉压低着声道:“依你看,我们要不要动手。” 他惴惴不安的道出这句,虽身处皇位但以封晁背后的势力若是他想造反,他这个有先帝遗诏袭承大统的皇帝怕是难以阻挡。 自秦皇后仙去,秦丞相乃至整个秦氏一族都仰仗着封晁这个封做太子的外孙,希冀他继承大统后能让秦氏门楣再次显赫,只不过他们都料想错了,封晁未能顺利登基为帝,皇位白白便宜了他封衡。 属于封晁的太子之位一朝被人夺去,换了是他怕是也是及不甘心的。 温若庭对此事略有耳闻,只道:“若成王动手,陛下大可不必留情,按律处置就是。” 朝中上下大权紧握在封衡手中,他麾下更有苏丞相这员良将在,想他封晁是掀不起什么浪的。 封衡微微一叹:“朕从未想过会有手足相残这日。” 尚是孩童不知世事时,诸多皇子嬉笑玩闹是人间乐事,渐渐长大心中的芥蒂愈发深了,于他们而言如今的顺遂已是奢望。 “世事难料,陛下珍重。”温若庭言尽于此。 历朝历代哪个皇帝没有经历过兄弟相残间的血雨腥风,连宣和帝少时都险些为此丧命。 他们避不了,亦逃不开。 封衡敛了神色,话锋一转:“温宪陪嫁的物什都筹备的差不多了吧?” 照理封窈的婚事应当推迟,三年国丧她是连燕宫都出不得,可宣和帝崩逝前和楚旌之约已然定下,他们只得送封窈离开。 温若庭点头道:“都备好了,再过三日温宪会随三皇子去楚国。” 封衡笑道:“总算是有桩喜事能让我们欣喜一番。” 温若庭扬眉应是。 两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话,都有些口干舌燥,封衡执茶壶欲要添茶,却让侍候的王实安接了去。 王实安弯着腰为两位主子添了茶,“陛下,荣王殿下,奴才有一事想要告诉二位。” 封衡执茶碗抿了口茶,笑容清浅的道:“王总管但说无妨。” 他很是信任王实安,到底是先帝的近侍为人和蔼,在宫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封衡登基并未换掉贴身的近侍反而让王实安继续执掌内侍监。 放下茶壶后王实安重重的跪在地上,略显佝偻的腰曲的尤为艰难。 “陛下,此事关乎太子和端宜长公主,您听了以后还请做出决断才是。”王实安沉重的说道。 封衡搁下茶碗,正襟危坐:“说罢。” 王实安匍匐于地,吸了口气才道:“先帝爷驾崩之前,应和荣王殿下提过这事吧。” 温若庭板着脸沉声道:“确是提过,但倒是未说清缘由。” 宣和帝弥留之际只道了句是他害了端宜长公主再无后话,实在令人猜忌不透。 王实安微微抬首,绷着身子道:“当年之事,是秦皇后所为,她命刺客暗杀端宜长公主,这才让端宜长公主丧了命,而此事陛下是默许了的……” 封衡难以置信,端宜长公主为人温婉宽和是宫里凤毛麟角中待他甚好的人之一,何况她又是宣和帝最宠爱的姊妹,怎么会隐忍他人去杀害自己的妹妹呢。 王实安双手撑地费力的起身,他晃首长叹:“都是冤孽啊……” 话中有话王实安并未点透反倒是温若庭意识到了这事的不同寻常,他躬身欠欠:“陛下,臣先回府。” * 夕阳慢坠霞光铺洒在水中,江河晕染一片残红,温若庭乘着马车匆忙赶回荣王府。 曲桑桑小睡方醒,昨晚被封窈拉进宫里愣是陪了她一晚上,今早回府她乏累不行,竟是睡到黄昏。 揉着睡眼朦胧的杏眸,她看着扬袂踏入寝房的温若庭,娇憨的唤道:“庭哥哥,你今个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温若庭不由分说的拽她起来,捏着少女纤弱的腰肢,靠在她肩窝处闷闷的道:“桑桑,这王爷我不当也罢。” 平素宫里的繁文缛节就够他受得了,如今还要入宫辅佐新帝,他连歇息的时辰都少了大半,更别说回府陪曲桑桑。 曲桑桑娇软身子贴在他怀里,一壁揉着他的衣袂,一壁抬首抚平他蹙起的剑眉:“陛下才登基没几日,身上压的担子可比你重多了,熬过这阵咱们不如去青州走一走吧,那的风水最养人,我们可以清静清静。” 男人的胸膛起伏了几下,他紧紧环住怀中少女,“桑桑,你娘亲的死,我查清楚了。” 曲桑桑扬首,原本朱红的玉唇隐隐泛白,她道:“真的查清楚了吗?除了先皇后和端妃,还有谁?” 她决不信她娘亲的死会和宣和帝有瓜葛,两人是兄妹纵然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妹,两人情深却比寻常兄妹来的深刻,这是她幼时就看的出来的。 温若庭棱角分明的俊脸冷了片刻,稍稍柔和些许他才道:“先帝说的不错,端宜长公主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曲桑桑身子一凛她攥着男人衣袂的柔荑骨节青白,她喃喃道:“这怎么会呢……” 宣和帝他原来也是杀害她娘亲的凶手,这叫她如何能信。 对上少女蕴着水泽的杏眸,温若庭心头冗沉,“桑桑,这事儿由不得你不信。” 言至此曲桑桑明了了,螓首深埋在男人的胸膛,几行清泪缓缓落下,湿润男人的锦袍。 温若庭轻柔的揽着少女,温声宽慰。 啜泣半晌曲桑桑抹去眼下冰冷的水泽,“当年的事,如今只有端太妃知晓一切,我想去跟端太妃问个明白。” 温若庭神色阴沉,他握着曲桑桑的肩与她对视:“桑桑,你要想清楚,你若去了端太妃她……” 玉指点住男人的薄唇止住他接下来的话,曲桑桑檀唇轻吐:“我有分寸的,我只是想知道个答案,其他的不想。” 温若庭暗道不妥却又无法阻挠曲桑桑,犹豫之下他只能道:“你去可以,只是要让韩京跟着你。” 曲桑桑粲然一笑,垫脚在男人俊脸印上一吻:“放心吧,我会平平安安的。” 得到她想要的答案这件事,她就会亲自去告诉她的娘亲,将当年的事深埋在心底再不提及。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夏日的烈阳活像个火球炙烤着大地,青石砖被烧灼的滚烫,清浅溪流下往日欢跃游动的锦鲤都恹恹的深埋在溪流底处。 徐徐暖风拂过扬起湖面上荷花的香气,石榴开遍小院,翠绿的芭蕉叶慵懒的靠在微微打开的窗牖,遮住小小一片艳阳。 一袭倩影独坐镜台前,芊芊素手拾起案上的口脂,玉指蘸取了一抹嫣红,点涂在嫩色的檀唇上。 口脂染红了皙白的指尖,曲桑桑掏出一方帕子轻轻擦拭。 “郡主,都收拾好了吗?”惠心推开门扉撩起帷帐,冲着镜台前的曲桑桑道。 曲桑桑扔下染了梅红的帕子,侧过身子道:“都收拾好了,惠心你怎得比我还急?” 入宫这事儿曲桑桑未说明缘由,只说要去见见她的外祖母宁太妃,可瞧惠心的样子倒是迫不及待想进宫看看似的。 惠心犹豫了一番,还是说道:“郡主,外头来了两位熟人说是要见你。” 曲桑桑黛眉稍蹙问道:“是何人?” 盛京除了郭笑还有封窈,她再无认识的名门千金贵女了,又谈何来的熟人。 惠心支支吾吾的不肯吐露,曲桑桑只得起身去亲自看看,越过长廊小桥,斑驳的骄阳撒在曲桑桑瘦弱的肩上。 惠心忐忑的跟在曲桑桑身后,时不时的瞥向她的背影,她现下有些惶恐若是郡主见到了那两位,会不会动怒。 内堂里身着粗布衣裳的母女两正静静的坐在主位,宛若她们两人才是这府离的主子。 惠心颤着身子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低低的道:“郡主,姨娘和二小姐都在。” 曲桑桑敛裙跨过门槛,母女两的脸清晰的展露于她眼前,她唇瓣细不可察的勾了勾。 果然是熟人,姚姨娘和曲燕宁哪个不是相识十余年的人。 一见曲桑桑,姚姨娘便拉着曲燕宁起身迎到门外。 “桑桑……”姚姨娘搓着蒙了沙尘的手瑟瑟的唤道。 惠心听得她如此唤曲桑桑,怒不可遏的扬声喝斥道:“姚姨娘!记清楚你现在是和谁说话!” 敢直呼她家郡主的名讳,才几月不见姚姨娘的胆子愈发大了。 姚姨娘锐利的凤眸斜睨了眼惠心,似要把她生吞活剥。 察觉到她剑拔弩张的气焰,曲桑桑上前挽住姚姨娘的臂扶她坐下,“许久不见姨娘看起来清减不少,是日子过得不好吗?” 姚姨娘怔愕了一瞬,眸里隐隐藏着怒火:“过得不好?这倒没有只是姨娘年岁渐长,吃的也不怎么多了。。” 曲桑桑掩唇佯装惊异的喊道:“姨娘身子不适难道不唤大夫来瞧吗?还有燕宁妹妹也怎得这般消瘦,我可听闻你二人离府前拿了不少银两,怎得都不好好照顾自己?” 含沙射影的话曲燕宁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她涨红了脸眼看着就要发作被姚姨娘按住。 姚姨娘悻悻的背过身,变了脸色她道:“其实这次回来,姨娘和燕宁是想请求你件事的,你看我们二人沦落在外也那么久了,我们想回曲国公府。” 惠心应景的啐了口:“我呸,你现在还算个什么东西,还以为国公爷会收留你吗?” 姚姨娘狠狠剜她,怒道:“荣王妃还未发话,你这个做奴婢的又算什么东西,我好歹也是荣王妃的姨娘,轮得到你在这胡说八道么?” 她好歹为曲国公诞下两子一女,曲国公他不会那般绝情的厌弃她的。 惠心不觉嗤笑:“你算哪门子姨娘?我看别的府里姨娘都是安分守己的,可才从未见过变着法陷害嫡女的姨娘!” 俨然被戳中脊梁骨的姚姨娘凶神恶煞的模样有骇人了几分,扬起手就要打惠心:“你这贱蹄子,叫你胡说。” 手还未触到惠心娇嫩的脸颊,姚姨娘的手便被曲桑桑擒住,她面容清冷甩开那只嚣张悬起的手:“姨娘,我敬您是长辈才来见你,你莫要再我面前得寸进尺。” “您是荣王妃,权势地位银两要什么都没有,惠心那丫头左不过是个发卖进来的奴婢罢了,你怎么还跟姨娘计较这些!”姚姨娘缩回手垂首怪声怪气的说道。 曲桑桑檀唇紧抿良久她才道:“并非我刻意为之,只是希望姨娘认清楚,这儿是荣王府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 姚姨娘不情不愿复又坐下,指尖轻敲案几:“适才是我错,惠心姑娘莫要见怪。” “不过桑桑,姨娘的请求……” 曲桑桑杏眸微眯好整以暇的靠坐在姚姨娘身旁的椅上,娇笑道:“我怕是答应不了姨娘了,爹爹那我做不了主,哪怕我送你回曲国公府,爹爹会不会接纳你,难说。” 她晦涩的说着,这话落在姚姨娘耳中却是膈应的很。 拉不下脸的姚姨娘倒也懒得演戏了,她道:“荣王妃难道就这点本事吗?” 曲桑桑轻笑道:“姚姨娘,我之所以还唤您一声姨娘,是顾念两位兄长,不过您既然这般想回曲国公府,那我倒要问你一句。” 姚姨娘微微挑眉淡瞥她:“你问就是。” “我娘亲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曲桑桑倏然敛笑,哑声问道。 虽已从温若庭口中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曲桑桑还是想听姚姨娘说这件事。 姚姨娘脸色苍白如纸:“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与我有关。” 她应该不会知道的,那件事瞒的极好连她们动手都甚是隐蔽,不会被人发现的。 曲桑桑阖上杏眸摇首叹道:“姨娘还是与我说实话吧,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只想问个明白。” 姚姨娘当即嗤声不屑道:“既如此你何不去问端妃?她知道的可比我清楚,我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 一枚棋子罢了,无足轻重连要人命的本事都没有,她又何必来问她。 曲桑桑气镇定自若的冷声道:“既是棋子,那应该也晓得如何走下一步吧。” 姚姨娘一愣,她讪讪笑道:“到底身份变了,连性子也变了……” 眼前的曲桑桑再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了,她的夫君更是人中龙凤,她终究还是一个败字。 姚姨娘闭眸自嘲的笑道:“这辈子我就输给你们母女了,” 她十五岁进曲国公府成为曲国公的妾室,这二十余年来她为保荣宠什么法子都求过,连那些旁门左道都听信了去,就是为了能稳固在曲国公府的地位。 她好容易熬到了主母逝世,她也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到来,她的孩子们不会再是低贱的身份,只可惜一切都没能如她所愿,实是叫她不耻。 可又能如何,她命便中如此,她亦不能逆天改命。 良久的缄默姚姨娘沉声道:“你去见端妃,会明白一切的,若她不肯说那就提我便是。” 曲桑桑曼曼起身,屈膝福了礼:“多谢姨娘,至于你的事,我会在爹爹面前美言几句的。” 姚姨娘苦涩一笑,轻摆手道:“不用了,我还是和燕宁偏安在城郊处的小屋里吧。” 曲桑桑侧身狐疑的看她:“姨娘你这是……” 曲燕宁亦诧异的望着自己的娘亲:“娘,我们费尽周折来见姐姐,不就是为了回曲国公府么,你为何……” 姚姨娘攥着曲燕宁的手费力的起身,她长睫垂敛:“不必多问,燕宁咱们走吧。” 曲燕宁紧咬贝齿年轻气盛的她自是不甘,若非曲元良送她们的银钱全被挥霍一空,她断不会陪着姚姨娘来荣王府低下姿态来哀求曲桑桑。 “娘,要回去你回去我死也不回去!”哪怕落魄了,她还是千金大小姐,她才不要过那清贫的日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那是乞丐过的。 姚姨娘波澜不惊,默默抬手掌掴了曲燕宁,“快跟娘走!” 曲燕宁捂着吃痛发红的脸,不以置信的瞪大了凤眸,“娘,你打我……” “别再闹了,快跟我走。”在姚姨娘的硬拉硬扯间,曲燕宁被拽出内堂。 曲桑桑甩了个眼色给惠心,声音清凌凌的道:“快跟去吧。” 惠心扭捏了半晌,耷拉着眼:“奴婢不想去。” 要她去看着姚姨娘母女两,还不如把她分到柴房当粗实丫头呢。 曲桑桑柔声道:“快去吧。” 惠心撇了撇嘴不忿的跑出内堂追那两人。 曲桑桑幽幽看了眼案几上已然凉透的茶,螓首低垂,兀自回味姚姨娘所言。 * 缕缕金灿笼罩在巍峨的宫城,琉璃瓦泛起粼粼耀眼的亮光。 曲桑桑行在宫道里玉手覆在眼前遮挡着倾泻而下的骄阳。 跟着宫婢绕了好些路曲桑桑被宫婢带到一处僻静的殿宇。 端妃晋为端太妃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再无恩宠庇护的她只能同其他太妃住在一道居在永福宫后头的安康殿。 扬首盯着满是斑驳苍夷的匾额,曲桑桑凝望许久才提起裙幅踏进安康殿。 偌大的安康殿幽凄无声,殿外刮起的明明是暖风吹进殿内却略略刺骨带了些冰寒。 “你来这做什么?”阴恻恻的女声从身后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曲桑桑娇躯一凛,侧身望去。 端妃玉容未变,澄澈的凤眸殁了以往的风采,她走到曲桑桑面前,诘问道:“你莫不是来看哀家笑话的?” 曲桑桑摇晃螓首,柔声道:“我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端妃扬袂讥笑道:“答案?哀家可不是什么世上难得的才女,没有你要的答案。” 曲桑桑尤是道:“这个答案端太妃不会不知的。” “关于端宜长公主的死。” 端妃身子僵住,俨然一副被她的话惊住模样。 曲桑桑复又道:“端太妃不必想瞒我,所有的一切先帝就告知我了。” 端妃低低的道:“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曲桑桑沉声说道:“我只想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才引得端太妃你动了杀意?” 端妃捏着手中绣帕几欲揉碎,她凄楚的笑意显得有些可悲:“自然是恨她入骨才会这般。” 曲桑桑绣眉拧成一团,她不解的道:“娘亲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怨恨?” 端妃绵长的吐了口气,凤眸对上曲桑桑那双淡然的杏眸,“我能入宫,都是因为长得像你母亲,你应该清楚先帝对你母亲的情意吧。” 曲桑桑颔首:“我知道,但这就是你们伤害我娘亲的缘由吗?” 端妃凤眸湿润淌下几滴泪来,她道:“自然不是,其实我对你娘亲不妒不怨。” 二十余年前她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在家中她衣食不缺,直到选秀那年她被召进宫中成了秀女。 初入宫闱她待任何事都新鲜的紧,还结识了同乡的秀女,她们一道熟悉宫内的生活直到殿选那日,她被宣和帝选中封为了美人,她为此沾沾自喜以为宣和帝中意她,可熟料她不过是沦为她人的替身罢了。 万幸她很是清醒,明白帝王的恩宠不过图一时新鲜,而她所要做的就是明哲保身,于是她去依附秦皇后,为她效犬马之力就为了在这宫闱苟且偷生。 秦皇后很是信任她,乃至后来她才能平安诞下两位皇子封为端妃,还被赐予协理六宫的权利。 但人都是不知足的尝到权利滋味的她再难停住,她生了旁的心思,觊觎起她不该觊觎的后位来,然转念想到秦皇后背后的势力她又害怕了。 忽然那一天,秦皇后找她说话,那时的秦皇后不知为何对端宜长公主起了杀心,命她动手去杀害端宜长公主。 她明白自她投靠秦皇后那日起,她就是她手里的一把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刀,而她只能依附她活下去。 “杀你母亲都是秦皇后指使的,我是她的傀儡只能听她的话。”端妃清冷的目光飘忽的望着远方,思忖半晌后她道:“动手杀你母亲的人,秦皇后当年已经处置,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也就我还有你那位姚姨娘了。” 端妃顿了顿又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你都清楚了,要杀要剐随你,这也是我欠你母亲的。” 宣和帝崩逝封衡登基,这两件大事令端妃的心性沉静不少,所谓权势不过尔尔。 曲桑桑面色平静瞧不清喜怒,她静静的道:“端太妃若有心,择日去我娘亲墓前祭拜一下吧。” “你说什么?你真的要我去……”端妃甚是惊异,未料曲桑桑竟然让她去祭拜端宜长公主。 曲桑桑不答,只福身欠欠道:“臣妾先去见过宸太妃和宁皇太妃,不叨扰端太妃您休息了。” 端妃眼睁睁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弭,溢在唇边的话止于喉头,她默默握紧袖中的匕首。 第50章 第五十章 三日后,挂满白绸的皇宫内苑忽然多了一抹艳红,今日是温宪公主的大日子,因着先帝才崩逝不久,公主的送嫁的事宜只能悄悄在青鸾宫办。 青鸾宫内簇拥着一群身着冠服命妇,她们面露喜色向贞嫔说着恭贺的话。 “温宪公主还真有福气,能嫁去楚国,那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啊。” “两国能为此结成秦晋之好,还得托贞太嫔的福呢,生了如此貌美的公主。” “可不是那,一辈子的荣宠都在此了。” 贞嫔耳闻命妇们恭维的道贺声,面露难色她淡淡的道:“几位夫人说笑了,诸位快坐吧,吉时差不多了。” 命妇们笑语款款的四散分开,贞嫔才稍有喘息的机会,她捂着胸口晃荡了下身子,身侧的宫婢急忙扶住她。 “太嫔娘娘,您无碍吧?”年纪尚小的宫婢见状吓坏了,担忧的问道。 贞嫔稳住身子摇首:“没事,去看看公主吧。” 宫婢点头扶着她来到封窈的寝殿。 “都给本宫滚!不要你们伺候!” 殿内的娇人儿尽数逐出殿内的宫婢,贞嫔到时宫婢们鱼贯而出。 贞嫔皱了皱眉大步走近殿内。 里头曲桑桑正温声宽慰气恼的封窈。 “窈窈,你现下喜袍都穿上了,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嫣红喜袍裹着封窈玲珑的的娇躯,勾着鸳鸯的霞帔搭在宛若削成的玉肩上,凤冠缀着的珠串随着封窈轻甩螓首摇摇欲坠,她气鼓鼓的道:“就让她们等着吧,等我什么时候高兴了再说。” 清晨她尚在睡梦中就被一群宫婢嬷嬷拽起来梳妆打扮,素来起身有些小脾气的封窈自是受不得这般,迷迷糊糊被任由摆弄了一阵清醒过来后她闹起了小脾气。 贞嫔吩咐宫婢散去,她径自走向封窈,伸手替封窈挽好凤冠垂下的珠串,她的动作不由封窈娇躯瑟缩,她怯怯的唤她。 “母妃……” “贞太嫔……” 贞嫔紧捏帕子,冷冰冰地没有任何感情的道:“过了今日你就要嫁去楚国往后就是别人的妻子,再耍性子莫怪母妃心狠。” 封窈脊背发凉,脖颈处冰寒一片她咽下口水,低低道:“知道了母妃。” 贞嫔偏首望向曲桑桑,“劳烦你看着她了。” 叮嘱过后贞嫔怅然的转身离去,留下个落寞的背影。 封窈朱红的樱唇轻启,“母妃这是怎么了……” 寻常人家的母亲嫁女都是伤怀,她的母妃倒是像平日那样冷冰冰的,好似没有心。 曲桑桑握住封窈冰凉的柔荑予她安稳,她的杏眸却沉沉的凝望贞嫔的身影。 虽未表露在明面,但她晓得,贞嫔是这是不舍得自己膝下唯一的女儿啊。 约莫半个时辰后封窈才梳妆妥帖踏出青鸾宫至庆安殿拜别亲长。 在宣册官及司仪的引领下,封窈诣案而跪行叩礼。 大礼行完封衡踱步走向封窈扶起她,“温宪,今日朕送你出宫,愿你在楚国能平安顺遂。” 站直身子后封窈垂眸淡淡应道:“温宪谢过陛下。” 紧接着贞嫔随宫婢上前,拾起承盘里的喜帕,盖在封窈的凤冠上。 喜帕覆住封窈的眼时,她清楚的看见贞嫔那双饱噙泪珠的清眸,只一瞬她便再难看见。 大红的龙凤喜帕盖住她的脸,她面前殷红一片。 靡靡的丝竹之声渐起,在封窈呆愣这会儿,已是被人搀着上了轿撵,她耳畔依稀传来金铃随风泠泠作响的清音,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她娘亲泪眼朦胧的模样。 独坐轿撵中封窈攥紧了裙幅,几行清泪滑下沾湿了喜帕。 经此一别她便再难见到自己的母妃了。 远处痴痴望着轿撵行离的贞嫔,泪终于抑制不住滑下。 * 送别封窈,曲桑桑赶回荣王府时已经月上柳梢头,夏末的夜里繁星点缀在浓如漆墨的苍穹中,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响彻院落,蛙鼓声随之低吟浅唱。 轻移莲步欲要回房歇息的曲桑桑越过凉亭时无意间瞥见一袭白衣。 凉亭内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宛若谪仙下凡,见她已至淡淡一笑:“快来坐罢。” 春婵见了立马会意的笑着掩唇退下,曲桑桑瞥了眼春婵,缓缓走进凉亭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温若庭将适才斟好凉透的茶递与曲桑桑,她执起青釉茶碗,扑鼻的茶香袭入纤巧挺立的鼻间,“庭哥哥,你兴致倒好,这么晚了在这品茗?” 骨节分明的长指捏着杯盏,温若庭笑而不语。 曲桑桑呷了口茶碗中茶,甘甜清香缠绕舌尖,她握着茶碗轻轻放下,檀唇撅起有些不忿:“庭哥哥,你还没回我话呢?” 温若庭自若的抿了口茶缓缓咽下去后他才道:“温宪的大事已了,桑桑,你似乎还欠我什么。” 曲桑桑微微一顿随后撇嘴道:“我欠你什么了?” 温若庭温润的笑,握住她娇小的柔荑覆在掌心,薄唇凑在她玉白的耳垂旁,低低的道。 “桑桑,还欠我一个娃娃。” 男人忽然的软语让曲桑桑身子半边酥麻,她红着脸羞赧的道:“这事儿怕是还早……” 两人成婚才没多久,孩子的事言之尚早。 温若庭捏着少女软弱无骨纤手,佯装委屈的道:“年岁比我小的王爷都有了子嗣,我若没有一儿半女,岂不是令人嗤笑?” 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以他的年岁成家早的已有了三四个孩子了,假的是这宫里的王爷,比他小的还未及弱冠。 曲桑桑垂着螓首,哑声道:“令人嗤笑又如何?你若急着要子嗣,不如我替你纳几房妾室?” 未料她说这等话温若庭原本促狭的语调瞬间凌厉起来,他握着手的大掌紧了几分,带着些许愠怒:“不许胡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纳妾室的!” 见惹恼了男人,曲桑桑低笑出声,她俏皮的缩回发疼的手,玉臂勾住男人的脖颈,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娇软的樱唇轻点男人的薄唇,:“好啦,莫气莫气,我补偿就是了。” “咱们争取来年生个白胖的娃娃。” 温若庭闻言敛去怒意闷声笑,起身将佳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的迈向灯火通明的寝房。 夜还很长,怕是有的是时辰。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梅色妖娆傲立在白皑之中,庆安殿殿外种的几株红梅娇艳盛开,在寒彻骨的雪天里,放着扑鼻的芬芳。 殿内浓郁苦涩的药味久久不散。 宣和帝窝在床榻上,身侧是侍候他多年的宦官王实安。 王实安端起承盘里放凉的汤药半跪着身子舀起一勺如墨浓黑的药凑到宣和帝唇边。 宣和帝头一偏,“朕不喝。” 王实安好言劝道:“陛下,良药苦口,您喝了吧,喝了许就好了。” 宣和帝凝望梁上悬着的明黄锦帐,幽幽说道:“朕的身子,朕再清楚不过,朕怕是撑不过明年了。” 王实安握着金碗的手微抖,他抑住喉头哽咽强颜欢笑道:“陛下您还未到古稀怎能说这等话呢?” 宣和帝轻咳几下黝黑的眸子抬起:“朕真的撑不下去了……” 多年来的辛劳,他的身子已不堪重负,伤病袭来亦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连自己的后世都早就备好,唯恐哪天他自己就在睡梦中离去。 “王实安,你说朕去了以后能不能见到端宜?”仰头靠在冰冷的玉枕,宣和帝低声道。 王实安脸色微沉,他硬着头皮道:“奴才不知,不过奴才想,端宜长公主是不会责怪陛下的。” 宣和帝凄楚的笑道:“朕知道,她永远不会责怪朕,哪怕是朕亲手杀死的她,她都不会责怪。” 王实安听着宣和帝句句诛心的话,心头微颤闭着眸他一语不发,开始回味起多年前的种种。 他七岁就开始跟随宣和帝,算是他自小的内侍,对宣和帝的事他知晓的一清二楚。 作为宦官很是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更是知道宣和帝有位心上人,是他不能娶得。 而这位心上人,正是宁太妃的视若珍宝的养女,端宜公主。 两人的冤孽从三十多年就起开始了,连他都惊讶日子有那么长了。 宣和帝本名封麒,是永承帝的第三位皇子,生母贵妃赵氏是赫赫有名赵丞相的女儿,至于端宜公主本名封意,是宁妃从宫外娘家抱来养的女娃娃。 永承帝很是喜爱这个女娃娃又体恤宁妃多年无所出,就封做公主更是亲赐封号给她,她所受的恩宠不比旁的公主差。 端宜公主算是王实安看着长大的,彼时贵妃和宁妃两人殿宇仅一墙之隔,两位妃嫔交情也不差,宁妃常带端宜公主来贵妃的宫宇闲坐。 王实安看着端宜公主从她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乃至长成娉婷的少女,也看着三皇子和端宜公主两人一步步走向深渊无法自拔。 端宜长公主及笄前的日子甚是平静,娇软可人的小姑娘甚是惹人喜爱,可直到有一天,王实安忽然察觉到两人之间那淡淡越过兄妹的情意。 * 三皇子临牖写着太傅新布置的课业,才提笔书了没几个字,一只毛茸茸的白肉球就从窗牖那越了进来,跳到三皇子案上那尺素白的宣纸上。 白肉球舔了舔粉嫩的小爪子,好整以暇的眯眼蜷缩在那宣纸上,三皇子执狼毫的手只能悻悻的放下,他搁下笔伸手捏着那慵懒的白肉球。 显然白肉球不大领情,它小小的眼微睁,龇牙咧嘴的凶着三皇子。 王实安惶恐的想要抱走那只为非作歹的猫,可看到三皇子平淡的样子他倒没有出手。 三皇子低声笑道:“物似主人型,小毛团你可被你的主子养坏了。” 像是不满三皇子数落自己的小主子,白肉球一跃而起,将案上的砚台墨汁搅得一团乱,做完恶事还不忘炫耀一番,小爪子染了墨汁踩在宣纸上,还爬到三皇子身上,把他的衣袍染了个黑。 王实安这下可坐不住了,他忙要跑走白肉球,熟料那白肉球敏锐的很,一个跳起就越出窗牖。 随后一阵娇俏的鹂音缓缓传入殿内。 “三哥!三哥!我的毛团在不在你这啊!” 端宜公主小跑进殿内,嘴里念叨着她猫儿的名。 三皇子低眼看着满是狼藉的案几,道:“你先看看你那小猫团做的好事吧。” 端宜公主只是瞄了眼旋即道:“三哥,我的小毛团呢?” 三皇子哑然失笑,他捻起墨黑的宣纸,不满的道:“你看看,你家毛团做的好事。” 小姑娘视若无睹她晃着少年的肩,“三哥!我的毛团呢!” “我不知道。”像是赌气一样,三皇子扭过头冷冷的说道。 端宜公主问了两遍还没有结果,气鼓鼓的她开始和三皇子拌嘴起来了。 “混蛋三哥!还我毛团!” “我没见过,我不知道!” “你那宣纸上的脚印肯定是毛团的!它肯定来过!” “哦?你承认你的毛团作恶了?” “……” 两个人拌嘴吵闹了好一会儿,像极了成婚多年的夫妇。 “端宜,别气三哥了,三哥替你把毛团找回来就是了。”到了还是三皇子败下阵来,好声好气的对发怒的端宜公主道。 小姑娘噘着嘴,忿忿道:“三哥混蛋,你要是不找回来,我以后就不和你说话了。” 捏着小姑娘圆润的脸颊,三皇子笑得乐不可支,“好好好,三哥一定替你找回来。” 小姑娘听得这话立马开心了,握着少年的手娇憨的笑道:“好!那我们快去找吧。” 少年淡淡一笑回握住小姑娘的柔荑,两人就那么奔出殿宇去找那只脾气极差的小猫了。 等得两人跑没影了,回过神来的王实安才发现,三皇子的课业还未完成呢! 真是糟糕! 王实安无奈的摇首,默默跟在他们后面,而这时他无意间瞧见,少年和少女两人十指紧扣的手。 他微微一怔,三皇子如今十七,早是知事的年纪,他应该明白男女授受不亲之礼,且十指相扣那是情人之间的缱绻,可转念一想,二人自小长大这样的情意无可厚非。 王实安便静静的看着,亦将此事深埋在心底。 * 又是一年春,永承帝终于准备立下储君。 王实安心里暗道,这宫里的皇子能担任大任的也就两三个,其中最出众的似乎就是他家三皇子,他笃定的想,太子人选定是他家三皇子。 可惜事情没能如他所愿,封为太子的是皇长子。 永承帝终究还是决意立长不立贤,这倒也是皇长子的生母是永承帝最宠爱的妃嫔,亦是他念念不忘的人。 立太子的旨意下来后,王实安明显察觉到三皇子心绪的不对,连贵妃近来都时常出入三皇子的寝殿,和他独处闲谈。 一日他奉茶,正叩门想要进去时,却听得屋内母子俩的交谈。 “麒儿,太子是个不中用的,他虽坐着太子的位子,可你要知道,这皇宫里,只有你才是皇位的唯一人选。” “儿子明白,只是父皇待儿子……” “这你不用管,母妃会为你办好的,你就等着登上皇位吧。” “是……” 母子两的话深深印刻在王实安心里久久不散,而几月后忽然传来消息,太子失势幽禁别苑永世不得再入宫。 王实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定是贵妃在幕后推波助澜。 此事过后三皇子顺利的越过平庸的二皇子成为太子。 当了太子的三皇子课业愈发的紧了,没日没夜的苦读诗书不敢有一丝懈怠,连带着王实安都不敢多睡。 日子久了端宜公主倒闹腾了起来。 “三哥~”小姑娘娇滴滴的软语颇为酥软,她挂在太子的身上唤他。 太子专心的看着古籍,丝毫没有注意到端宜公主。 王实安看的是胆战心惊,太子看书的时候最忌讳别人打扰了,端宜公主这是要作死啊。 小姑娘眼见少年不理会她咬着朱唇,忿忿的在太子脖颈上咬了一口。 太子吃痛才反应过来,他怒吼道:“做什么?!” 太子第一次对端宜公主发那么大的火,王实安看的都呆了。 端宜公主似乎也被吓到,她抬手捶打太子,清眸里蓄满泪珠,转身跑了出去。 殿外小姑娘娇软的哭声楚楚可怜,王实安有些心疼,上前准备宽慰她,不料他才迈步太子赫然起身推开王实安,奔着端宜公主就走了过去。 王实安紧随其后,他亲眼瞧见太子揽住少年盈盈一握的细腰,让她窝在怀里哭泣,还柔声道:“是三哥的错,三哥不该凶你的,你莫要乖三哥。” 端宜公主娇小的玉手攥成拳一下一下的锤他:“三哥你要是在凶我,我真的不理你了!” “是三哥的错,三哥给你赔罪了。”太子忙不迭的轻哄,生怕怀里的佳人闹腾。 哭了一会儿端宜公主总算破涕为笑,两人倒也重归于好。 那天起太子再不敢怠慢端宜公主,哪怕处理政务再忙他都会陪伴端宜公主。 日子在平静中慢慢度过,端宜公主偶尔会来东宫陪伴太子,太子也乐得和端宜公主一道,却苦了王实安天天的要给他们守着。 可纸总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 王实安还记得那天,他靠在门柱旁昏昏欲睡,给殿内的两人守着门。 忽然一双明黄色的靴子出现在他眼前,他惊得脑子一片空白,抬首他望见了永承帝。 永承帝示他噤声,大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王实安暗叫不好却为时已晚。 他跟随永承帝踏入殿内,他垂首未敢抬,但他清晰的听到永承帝怒吼的声音。 他稍稍抬头却见太子搂着端宜公主的细腰,衔住她娇艳欲滴的檀唇。两人的唇瓣密不可分的覆在一起。 这一幕恰巧被永承帝瞧见,亦被一同前来的贵妃所瞧见。 太子自然是落得个被骂的结果,不但如此他还受了皮肉之苦。 永承帝扬着鞭子狠狠的鞭挞太子,“你个混账东西!竟做出这等罔顾人伦的事!” 太子咬着牙闷声不吭,生生受了三十鞭。 王实安对这三十鞭记忆犹新,它打的太子皮开肉绽,养了半年才养好,而那半年端宜公主也像渺无音讯般消失在宫闱。 * 两人之间的事被撞破后,永承帝未雨绸缪,亲自下旨赐婚,太子妃秦氏就那么嫁给了太子。 而自打太子妃嫁入东宫,太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王实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为赵皇后不止一次催促他要诞下皇孙,太子本就不喜秦氏对此厌恶更深。 贵妃见太子始终不肯圆房,她便命宫婢给太子的膳食里下了迷、情/欢/好的药,用了下作的手段将两人撮合到一起。 太子和太子妃终于有了夫妻之实,贵妃心中的大石也落下。 太子醒后郁郁了许久,而他似乎也清醒了。 “王实安,你说,我和端宜之间是不是错的。” 王实安定定的说道:“太子殿下和公主是兄妹,自然不能……” 太子苦涩一笑打断了王实安的后话:“我明白了,明白了……” 他真的明白了吗? 王实安不知道,但他知道,太子此生都会难以忘怀端宜公主。 三月过去太子妃那传来喜讯,说是已有身孕一月,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太子纵然不喜太子妃,但对这个孩子还是很期待的。 太子妃一朝分娩诞下的是万众瞩目的嫡皇孙,皇孙满月永承帝在庆安殿设宴,连许久不见的端宜公主都在。 宴上端宜公主面色苍白,佳肴都未好好尝一口就离席了。 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宴上他的目光灼热的落在端宜公主身上,见她神色不妥,忙低声对王实安说。 “快去看看端宜。” 王实安点头应下,趁人不备他悄悄溜了出去,找到伶俜孤立的端宜公主。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暗沉的夜里寒风扬起少女的衣袂,她纤弱的小身子迎风晃动,宛若纸鸢随时能被风吹走。 王实安默默站了半晌还是没敢去惊扰端宜公主。 半个时辰过去,王实安站的脚有些发酸,若再站下去身子怕是会吃不消,他缓缓挪步凑到端宜公主身前:“公主,夜里凉您若不舒服就早些回宫歇息吧,太妃知道了会伤心的。” 端宜公主听得声音娇小的身子微微抖颤,她抹去眼下水泽,偏首朝他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王实安,我没事的,我就想一个人静静,你不必管我的。” 王实安开口想要安慰却如鲠在喉,向来口齿伶俐的他竟是一字一句的都道不出。 主子的话他还是听的,他没有依言离开而是继续陪她,希望她能好过些。 不知过了多久端宜公主檀唇幽幽的吐了口气,她杏眸中蕴出的盈盈泪珠已被风吹得干涸化为两道浅浅的泪痕。 王实安何曾见过这样的端宜公主,小姑娘娇俏的小脸再无半分喜悦,眉角眼梢尽是惆怅。 那晚过后王实安甚少再见端宜公主了,每回前去问安送些物什,端宜公主都是闭门不见有一次他还被端宜公主贴身的丫鬟给赶了出去。 他私下里曾打听过端宜公主的近况得到的话唯有‘安好’二字,而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安好他未亲眼见到倒也不敢妄自信了。 另一头太子天天都会问他端宜公主的状况,他只得搪塞。 这样的日子过了足有一年多,两人像是赌气又像是有着隔阂,谁也不肯低下脸去见谁。 终于在永承帝驾崩那天,王实安再次见到了端宜公主。 众人一身缟素跪在冰冷的玉砖上门外大雪肆意狠狠地刮着,怕是要将轩窗都刮下来,殿内檀香袅袅和着和尚们念诵的梵音,缭绕在金殿之中。 端宜公主容颜未改身子愈渐娉婷,不知是何缘故她面容瞧着有些憔悴,从始至终她斗平静的跪在先帝的梓宫前没有丝毫悲喜。 先帝死后,已登基为帝的太子忙着前朝的事,梓宫这儿是由王实安守着的。 晨兴夜寐三日举哀,王实安眼睁睁看着端宜公主连着三夜未合眼。 他不是没前去提醒过,可得到的回答却是。 “为父皇哀守梓宫是身为公主应该做的事,本宫不需要休息。” 王实安皱眉又劝:“公主,您再跪下去身子怕是受不住啊。” 端宜公主倔强的瞥他,眸里猩红一片:“受不住也得受。” 王实安神色郁郁,心知劝不了端宜公主便想着去找宁妃商议,可还没等他迈步出金殿,端宜公主已经昏倒在他眼前。 说也奇怪,端宜公主昏过去的那一幕恰巧被赶来的太子看见。 只见宣和帝瞳孔一缩,抢先冲了过去,他横抱起端宜公主心急如焚的奔出殿外。 王实安被这变故吓得不轻,好在此时金殿里没什么人,他毋须费心神去解释。 端宜公主因连日的疲累生了场大病昏迷了好几天,宣和帝急在心里催促太医署不下百次,叫他们养好端宜公主的病。 那段时间宣和帝一面处理朝政一面常到后宫探望端宜公主。 在太医们的精心照料下端宜公主总算从鬼门关里走了回来,但王实安隐隐觉得病愈后的端宜公主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将养半个月端宜公主的身子才好全,她也肯见宣和帝了。 这还是两年来王实安头一回再见到两人独处。 他有些高兴,他想兄妹两到底还是没有仇的,应该能回到从前。 然而他想的太美好了…… “端宜你身子好些了吧。” “好些了,三哥你呢?前朝的事忙吗?” “不怎么忙,倒是你要好好养身子啊。” “好……” 两人没着没落的说了几句话,四周唯剩下静默。 “三哥,父皇已去没有人能阻挠我们了……” 端宜公主小脸惨白,瘦骨嶙峋的柔荑扯着宣和帝的衣袂,她试探的问且声音极低,还带了些恐惧。 宣和帝缄默了半晌,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他不留情面的伸手拉开端宜公主的手。 宣和帝眼也不敢抬,只冷冷的说:“端宜,你与朕是不可能的。” 端宜公主噙着泪道:“端宜明白了。” 王实安未料到两人会为此言明并划清界限,踏出永福宫,他听到宣和帝微弱的叹了声。 自这天起端宜公主性子也彻底变了,她不再爱笑,整天阴阴郁郁的满是惆怅。 王实安每回去见她都只能看到一个凄清落寞的背影。 其实他知道宣和帝如此决断回绝端宜公主的理由。 朝堂的波云诡谲王实安虽不懂,可是他也清楚中间的利害关系,宣和帝初登基又是从旁人手里抢来的皇位,坐在皇位亦是如坐针毡,且不说还有余下势力觊觎皇位,宣和帝的今后的路甚是坎坷,万不能有任何错漏。 但他始终没有勇气对端宜公主说出这一切。 毕竟,他只是个奴才。 白驹过隙一晃又是一年过去,宫里迎来头一次选秀。 最终是十几个少女进了最后的殿选,挑挑拣拣的宣和帝只留了七个。 这七个里最受宠的当属宸嫔和端贵人。 宫里所有人都羡慕这两位主子,可只有王实安知道,这两位贵人是像极了端宜公主才得的宠。 宸嫔性子有些像端宜公主,而端贵人则是眉眼像些。 宫里来了新人,本就善妒的秦皇后坐不住了,尤其对两个受宠的嫔妃她格外在意。 王实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秦皇后的意图。 好好当她的皇后不好吗?偏生的要闹腾。 待此时波澜不惊的朝堂上忽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宣和帝居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秦丞相争执起来,只是因为青州闹了洪水,青州百姓赖以生存的田亩全被淹没。 这事儿很好解决,可秦丞相素日嚣张惯了,先帝在世时他是宠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对赈灾一事只是淡淡的一句,开仓放粮。 而宣和帝认为不但要开仓放粮还得找个信得过的钦差带些银两去赈灾,还打算花千两银子让流离失所的百姓有地方住。 于是两人僵持不下,硬是在朝堂上辩驳起来,到最后还是秦丞相赢了。 宣和帝明白现在的他斗不过秦丞相,秦丞相背后的势力牵扯太大,若他不听从秦丞相,以秦丞相的性子怕是会另辅新帝。 他只能伺机而动。 忙于朝堂事的宣和帝,后宫也甚少去了,有什么地方出事了也是命王实安去看看。 期间宸嫔平安诞下一女,被封为宸妃,端贵人也诞下一子,后宫看似平平静静,然则已经似前朝般汹涌。 不过王实安管不了那么多,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让他担忧。 端宜公主年已十八早过了及笄之年,到了成婚的年岁,只是这些年来端宜公主一直推脱,这事才耽搁了。 而今赵太后却又提及。 赵太后甫一落座就道:“皇帝,端宜年岁也不小了,哀家看不如赐婚吧。” 王实安端着茶碗的手一抖,碗中的茶叶随着清茶晃荡了一下险些倾泻而出。 赵太后狐疑的看他:“王实安,你怎么了?” 王实安搁下茶碗垂首淡淡道:“奴才一时失手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赵太后没有怪罪而是继续和宣和帝商议。 王实安脑袋嗡嗡的,后头他们两人的话他听不真切,他只是在想端宜公主会不会愿意。 出乎意料的是,端宜公主答允了婚事,婚事定在次年三月嫁的人是曲国公。 曲国公门楣袭承三代,诚然是算得上门当户对的,只是曲国公府里早有妻妾,端宜公主嫁过去名头是好听,但终归还是缺些什么。 为此王实安觉得端宜公主可怜极了。 宣和三年初春,阖宫大庆,端宜公主即将出宫嫁为人妇。 王实安奉旨前去送行。 “王公公,你一直都知道吧,我喜欢三哥。”端宜公主出上喜轿前,对他这么说。 王实安喏喏道:“公主应该明白……” 端宜公主黛眉蹙起,笑得凄楚:“我当然明白,这辈子,我都不能和三哥在一起,” 王实安垂首有些伤怀:“公主其实不必为此难受的,曲国公是个好人,不会亏待你的。” 端宜公主一声不吭,她掀开轿帘坐了进去。 望着远远离开的仪仗,王实安心突突的莫名不安。 他总觉得端宜公主嫁过去,不是福而是祸。 端宜公主出嫁没几天,宣和帝也忽得转了性子,一心扑在朝政上。 若事情到此为止或许也就罢了,端宜公主与宣和帝各自安好,倒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可偏生命运作弄人。 宣和帝花了两年的功夫,慢慢的蚕食掉秦丞相身后的党羽,如今的朝堂焕然一新全是宣和帝的心腹。 至于后宫亦是风平浪静。 而在那年入秋,端宜公主传了喜讯。 “陛下,端宜公主有喜了。”王实安揣着手,冷冰冰的吐出这话。 端宜公主和驸马成婚两年才圆房,可见两人情意并不大深厚,有了这孩子不知道会怎样。 宣和帝神色自若,只单单道了句:“是吗?那倒是遂了宁太妃的愿了。” 可王实安清晰的看见,宣和帝说这话时眼底不经意闪过的落寞以及无可奈何。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十月怀胎最是难熬,头三个月端宜公主身子百般不适,宁太妃闻讯赶忙和曲老夫人商议,把端宜公主接进宫照顾。 曲老夫人最是看中嫡子嫡孙的,起初还是不愿放人可宁太妃爱女心切加之端宜公主自有孕伊始身子就不大爽快,还是松了口将人放了出来。 端宜公主回宫那天王实安也过去瞧了,顺带接了宣和帝的吩咐给端宜公主送些滋补品。 许久不见少女原本娉婷的身子略显瘦弱,端宜公主从轿撵步下才站稳身子抬眸就瞥见了王实安,旋即以长袖遮掩隆起的小腹。 王实安垂眸未再看一眼,随着众人来到永福宫内,他顺势命随行的宫人奉上备好的补品。 “公主,这是陛下送来养胎的补品。” 王实安恭恭敬敬的对端宜公主说道。 宁太妃看了一圈,欣喜的说道:“陛下倒还惦念着端宜这个妹妹,送那么些好物什,端宜你可得亲自去跟陛下道谢啊。” 端宜公主小脸苍白,讪讪的笑道:“母妃,端宜明白,会去谢陛下的。” 王实安心想,端宜公主若真个去见宣和帝,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两人是兄妹又是自幼长大的情分,应当没有隔夜仇。 可惜这话终归只是客套的,端宜公主说完这话,就没再出过永福宫,哪怕王实安偶尔来送补品,她都藏在一隅不让人瞧见。哪怕在宫宴端宜公主也连个影子都没有。 王实安还是照例一天天的送上好珍贵的补品,时不时问一问永福宫伺候的宫婢端宜公主的近况,听她身子尚可他再转述给宣和帝。 日子久了王实安是累得很,那两位倒是安安稳稳平静的很。 一晃端宜公主怀胎到了七月,经过精心调养身子愈发丰腴,也常会在百花园小走散心。 这天王实安陪着宣和帝来百花园闲庭漫步,熟料撞见了端宜公主。 看见端宜公主红光满面模样,王实安着实松了口气,总算没枉费他这些日子的奔波。 相较王实安的心境,宣和帝沉重许多。 两人遥遥相望一语不发,良久端宜公主才噙着泪收回目光,她静静的朝着宣和帝弯了弯身:“端宜见过陛下,端宜身子不便不能行大礼,还请陛下莫要怪责。” 宣和帝喉头微动,他勉强漾笑:“不妨事的……” 端宜公主淡淡道:“若无其他事,那端宜先回永福宫了。” 维多说一句,端宜公主便抚着高隆的腹部在宫婢的带领下缓缓离开。 宣和帝怅然若失的盯着端宜公主渐渐消弭的身影。王实安侯在旁边未敢打扰。 当晚宣和帝喝的酩酊大醉,他苦笑着喃喃:“是我推开她的,是我啊……” 王实安不接话只一杯一杯的为他斟酒,他明白现在的宣和帝只有烈酒灼热的温度才能填补他冰寒的心。 两坛烈酒入肚,宣和帝整个人软软的趴在案几前,王实安叹了叹。 虽说他是个阉人,这些个情情爱爱的不大懂但瞧见宣和帝这副模样, 自那天起端宜公主没有再叫过宣和帝一声三哥,每逢见宣和帝那双清眸都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好似两人是陌生人。 不,连陌生人都算不得。 春暖花开之际,端宜公主难产诞下了一位娇软的小女娃,取名曲桑桑。 宣和帝还亲自下旨封小女娃为郡主,赐号常平。 听闻端宜公主产后血气不足,一早宣和帝就带着王实安去永福宫瞧,却意外撞到了正从那出来的秦皇后。 秦皇后见宣和帝,施施然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宣和帝不咸不淡的应了句。 秦皇后唇瓣勾笑低低的问:“陛下这是去见端宜妹妹吧。” 宣和帝不语,秦皇后却又道:“陛下今后还是少来见端宜妹妹为妙,没的让人说闲话。” 宣和帝冷冷的嗤道:“皇后是想左右朕么?” 秦皇后低笑道:“陛下说笑了臣妾哪敢,不过臣妾所言陛下想必比臣妾清楚。” 秦皇后道了欲盖弥彰的一句就袅娜着身姿走了。 王实安一直都知道宣和帝和秦皇后两人不合,可今日这剑拔弩张的情形倒叫他不解了。 怀着狐疑的心境,王实安跟着宣和帝来到永福宫探望端宜公主。 堪堪走到门口,宣和帝却骤然停下脚步。 殿内端宜公主正抱着尚在襁褓的小常平躺在软榻上,她时不时软声轻哄怀里的婴孩,熹微的朝阳打在母女两身上,端的是岁月静好。 宣和帝痴痴地凝视了半晌,转身嘱咐道。 “王实安,接下来几天你都守在永福宫。” “等端宜公主身子好些,你再回来伺候。” 王实安神色惊变。 陛下干脆把他丢在永福宫,当端宜公主的贴身小太监得了。 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暗自说说,面上他还是乖顺的应了。 守在永福宫的这段日子没生什么大事,端宜公主待他依旧是不予理睬,反倒是她身边的宫女阮月爱和他絮絮叨叨的说话。 “王公公,还是宫里好啊,有人护着,你知道吗,公主在曲国公府受的委屈可多了。” 王实安困惑的问:“你这话怎么说?” 皇亲国戚哪个敢不尊,那曲国公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阮月咬了咬牙,一五一十的说与他听。 “公公有所不知,那曲国公就不是个好东西!” 王实安这才晓得,端宜公主在曲国公府受的苦。 曲国公已有妾室且钟意多年,端宜公主嫁过去前早是生了扶正的念头,可赵太后忽然撺掇陛下赐婚,只得作罢想来曲国公是心有不甘才冷落端宜公主三年,而常平小郡主亦是迫于无奈才生出来的。 如此看来,王实安真怕有一天,曲国公会生了宠妾灭妻的心思来。 但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糊涂的曲国公还真的生了这等心思。 宣和帝重重的砸在案几上,怒斥殿下的曲国公。 “朕把端宜嫁与你,不是让你糟践的!” 曲国公颤巍巍的道:“陛下息怒,臣只是一时糊涂!” 宣和帝薄唇紧抿良久又道:“一时糊涂?说的还真是轻巧啊,朕倒不知糊涂的人能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 曲国公宽额重重的砸在玉石砖上,一下又一下磕的极重:“臣知错。” 经此一事,曲国公府的事是告一段落,可更大的风波在后头等着。 端宜公主和宣和帝的往事不知怎的被人捅咕了出去,皇宫内院那传的是沸沸扬扬,更有甚说,端宜公主所生的常平郡主是宣和帝的孩子,所幸这事只在宫里流言四起,赵太后用雷霆手腕压下这桩事,没多久无人再提及。 而这幕后散播谣言的人,王实安做梦都没想到。 竟会是秦皇后。 得知此事时王实安被宣和帝叫去取回皇后凤印。 他迷迷糊糊的来到凤仪宫,顺利的取回凤印,从头到尾秦皇后正眼都不瞧他,一声也未吭。 至今他都还疑惑宣和帝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让秦皇后心甘情愿的交出凤印。 不过自秦皇后交出凤印后,后宫趋于平静,哪些个烦心的纷争都不大见了。 寒来暑往,历经数十载。 宫里的嫔妃一波波来一波波的走,孩子们逐渐长大,都到了和当年宣和帝一样的年纪。 连小小的常平都长得和端宜公主差不多高了。 王实安不禁感慨日月如梭。 若日头这样继续过着,哪怕平淡至极那都是极好的,可老天偏爱作弄人。 端宜公主死的那年,王实安记忆犹新。 他听闻宫外传来的消息,良久不能平复,步履匆匆的赶到庆安殿,忐忑的心从进殿伊始就未曾停下。 “陛下……”王实安甫一入殿就跪在宣和帝面前,身形抖个不停。 宣和帝手执折子,冷瞥他;“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端宜长公主她,她薨了……” 他颤巍巍的将端宜公主薨逝的消息告诉宣和帝,宣和帝先是不以置信,随后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 王实安慌得喊来太医,太医诊脉只说受了刺激养些时候就好,可他心里清楚,他们的陛下犯了心病。 王实安亲自去埋葬的端宜公主,回去后宣和帝低低的问他。 “她如何?” 他据实道:“奴才瞧过,公主去的很安详,应该没受太大苦楚。” 宣和帝仰头低笑:“把把匕首都带了血,怎么会没受苦楚。” 他握紧拳头紧咬着薄唇,隐隐有淡淡血迹溢出。 “一命换一命,他们一个都休想逃。” 两月后,秦丞相彻底失势连带着他身后的党羽尽数被关进大牢。 诚如宣和帝所言,他一个都不曾放过,他费心费力把所有和秦丞相有牵扯的人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手段之狠辣与圣.祖爷不相上下。 宣和帝清扫了秦氏一族,却独独落下秦皇后。 临了还是王实安亲自去解决的秦皇后。 见秦皇后时,她活像个疯妇,上来就朝他啐了口。 王实安避之不及面上染了一些水泽,他也不恼,泰然的抹去水泽垂首道:“娘娘何必跟奴才置气,如今落得这个下场还是娘娘您咎由自取。” 秦皇后讥笑道:“你一个阉人,懂什么?” 王实安不怒反笑他垂眸道:“奴才是不懂,但奴才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循环。” “是吗?本宫不信。” 这是秦皇后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晚一盏毒酒就送走了秦皇后,对外只说秦皇后是暴毙而亡。 王实安向宣和帝禀报秦皇后死讯时,宣和帝正捧着画细细端详。 画上的女子,王实安再熟悉不过,那是端宜公主。 恍惚间王实安似乎看见了昔年吵闹的兄妹两,那时的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