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娶了病弱皇后》作者: 逾浮 文案: 【已完结】 暴躁战神长公主【秦溯】vs温婉绝美病弱皇后【沈奕】 上辈子,秦溯以公主之尊,为国征战,守下皇兄的皇位,到头来,却被自己拥护的皇兄埋伏暗杀,众叛亲离,只有那个自己看不上眼的病弱皇后挡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了箭。 重活一世,秦溯不想当尊贵的长公主,也不想当劳什子战神了,就觉得皇帝那把龙椅不错,顺带,再保护保护那个弱不禁风的皇后,不,这一世应该叫沈小姐。 受这一世视角—— 沈奕自幼体弱,那次大雪随父进京,却遭人埋伏,危急之时,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从此,她的命保住了,心倒是丢了。 沈奕磕磕绊绊跟在那人身后,纵然那人从不曾回头,她也心满意足。 后来,秦溯身披龙袍,头戴冕冠,在列祖列宗前,娶了她的皇后。 小剧场: 重生前 秦溯:病恹恹的,一手指头都容易戳死。 重生后 秦溯:谁动她一手指头试试? 食用指南: 1.双洁 2.全文架空,私设如山,没有考据,问就是私设。 3.有部分涉及女扮男装情节。 4.【高亮】前世秦溯和沈奕无感情线,沈奕只想报恩,秦溯重生后的这一世才慢慢有感情线。 内容标签: 重生 爽文 朝堂之上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溯,沈奕 ┃ 配角:太多懒得写 ┃ 其它:公主,病弱,美人,重生,皇后 一句话简介:病弱美人,永远滴神! 立意:保家卫国,为了爱与和平,永不放弃。 第1章 前世之事 重生 “只有你们都死了,朕才能安心……” “朕的好皇妹,去死吧!” 秦溯猛地坐起来,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抓着被子的手关节用力到泛白。 闭上眼,紧咬贝齿,半晌,秦溯才从前世的噩梦中脱离出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 再无睡意,秦溯拿起枕边从不离身的佩剑,披上外袍起身。 “回殿下,现在是五更天。” 贴身随侍的女官看秦溯起身,点亮了帐中的蜡烛,这寒冬腊月的五更天,还是不见一丝光亮。 点上蜡烛,女官过来伺候秦溯穿好外袍,就看着秦溯拿起了旁边的大氅。 “我出去走走。” 被这个梦搅得头还隐隐作痛,秦溯披上大氅,走出了军帐。 昨夜的风雪已经停了,但寒风却更为刺骨,深吸一口气,从外到里刺骨的冷意才让秦溯有了些真实感。 握紧手中的佩剑,秦溯不免又想起刚才那个梦,也想起了自己有眼无珠的前世。 前世,秦溯不仅是永乐帝最娇宠的长公主,更是大雍唯一的战神,军事上的天赋无人能及,自十三岁征战沙场,从无败绩。 可惜秦溯十九岁那年,永乐帝驾崩,秦溯悲痛欲绝,又眼看众皇兄为夺皇位不惜血溅永乐帝灵堂,怒从心起,再看默默跪在灵前,不争不抢的大皇兄秦严,秦溯灵前摔了剑,重兵围城,联合自己外祖,德仁皇后的娘家,平了内乱,力排众议,将大皇子推上皇位。 后来秦溯才知,那不过是自己好皇兄的一出计谋,以退为进,故意演给自己看的,可惜这个真相,秦溯用了十年才看清。 大皇子秦严登基为帝后,一开始他勤勉有加,大赦天下,一派明君风范,秦溯与其也更为亲近。 不过只半载有余,秦严开始坐不住了,他先是以肃清边境余孽为由,频频将秦溯调离京城,后来干脆对外宣战,彻底将秦溯拖在了边关,兵马粮草又跟不上,秦溯打得艰难,战况焦灼,一打就是五六年。 等她终于平定边关,再回京城,却发现曾经的兄弟姐妹少了大半,病死,刺杀,谋逆等等,死因不一而足。 秦溯想去问清原因,却被秦严接入宫中,看着秦严各种声泪俱下地说起那些皇子公主的死因,让秦溯怎么也没想到这都是他一手所为,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再之后,秦严以南方匪患,沿海水患,北方动乱,西方疫病等等原因,将秦溯支开得远远的,又是一连四年,秦溯甚至连回京城的机会都没有,期间全靠秦严每月数封关切备至的书信了解京城情况,还傻傻地以为一切安好。 直到有一天,远在滇南的秦溯接到了一块二皇兄派人送来的血书,连夜赶回京城,却只看见了被人连人带轮椅从城墙上扔下的二皇兄。 秦严他连已成残废的二皇子都没放过! 秦溯此时只觉怒气冲天,却并未发现问题的严重性,直接冲入皇宫,想要质问秦严这究竟为何。 进宫路上,秦溯畅通无阻,直到她骑马走到午门外,看见自己外祖家整整三百六十口的尸首,目眦欲裂! “秦严!” 利剑出鞘,秦溯几乎失去理智,提剑就要让秦严偿命。 就在这时,午门里出现一个女子,身穿皇后冕服,不顾鬓发散乱,向秦溯跑来。 “长公主,快逃!” 秦溯认得,这女子是自己一向看不上眼的那位病秧子,沈皇后。 “晚了!” 秦严的声音随后而至,午门周围的城墙上站出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前后两门已关,秦溯哪还不明白自己中了计,她唯一意外的,是在关门前最后一刹那,义无反顾跑进来的沈皇后。 “为什么?” 已知回天无力,秦溯接住力竭倒在自己怀中的沈皇后,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问秦严,还是沈皇后。 “放箭!” 回应秦溯的是满天箭雨,而在这时候,本来像没气了一样的沈皇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直接将秦溯推倒在城门和城墙夹角中,她则以身为盾,压在了秦溯身上。 箭刃入体的声音不断传入秦溯的耳朵,她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沈皇后,而对方,竟还在笑。 “秦溯,欠你的命,我还你了……” 箭雨停歇,沈皇后微乎其微的声音落入秦溯的耳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真是碍眼的东西,”城墙上的秦严看着死在自己手里的沈皇后,毫无半分悔意。 “为什么?” 这次,秦溯仰起头,如深渊般晦暗的眸子看向秦严。 “因为只有你们都死了,朕才能安心……” “朕的好皇妹,去死吧!” 城墙上的秦严面容扭曲,再不见半分当年大皇子宅心仁厚的模样。 秦溯捂住心脏,她几乎还能感觉到当时万箭穿心的痛苦,当时她以为自己真的死了,但苍天有眼,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秦溯再睁眼,就是两天前,她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六岁,刚在北窑关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的路上。 这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 秦溯握紧手中的剑,既然上天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那这一次,棋局该她先下了。 前世种种缘由,秦溯基本都从二皇兄的血书上了解了,只有一件事,她始终想不明白。 “欠你的命,我还你了……” 皇后沈奕的这句话还在秦溯耳边,也许是时间太久,也许是发生的事太多,秦溯回想前世近三十年,自己好像除了变着法为难那个病秧子,也没跟她有过什么接触,又何来欠命一说? 东方欲晓,营帐中升起炊烟,女官找到了立在风雪中久久未动的秦溯。 “殿下,该用早膳了。” “嗯,”秦溯应下,但依旧未动。 “殿下?”女官觉得有些奇怪,走近了些。 “本宫腿麻了……” 等秦溯回到营帐,抱着暖炉暖了许久,才算是恢复了知觉,这北方的寒风,当真跟刀子一样。 用过早膳,军队再次拔寨起程,将士们都思乡心切,赶着回家过年,秦溯尤甚。 一连十几天赶路,眼看快到京城边上了。 “殿下,不远处似乎有些动静,要不要管?” 队伍行进中,副将晋少云兴冲冲地前来回禀,这周围荒山野岭,毫无人烟,所谓动静,也就是山贼作祟了。 “队伍正常行进,带几个人,跟本宫去看看。” 坐在马上闭目养神的秦溯立刻睁开眼,这一路枯燥无味,除了赶路还是赶路,总算是来点新鲜事了。 红棕骏马扬起前蹄,秦溯一抬手,带着护卫队脱离了大部队,往发现动静的地方赶去。 “啧,真没想到这都快到天子脚下了,竟还有匪患。” 晋少云和秦溯并驾齐驱,还有心情闲聊。 “看来是我们离京太久了。” 秦溯看了一眼晋少云,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晋少云和秦溯年岁相近,从小一起长大,臭味相投,秦溯投军后晋少云也偷偷跟上,成了秦溯的副将,俩人算是过命的交情,前世晋少云被秦严派去治理湘北水患,死于疫病,比秦溯早死三年,这事一直是秦溯心病,现在重来一世,她绝不可能再让这些事发生。 秦溯思绪跑偏,把刚才那点熟悉感抛之脑后,攥紧缰绳,一马当先,拦在了明显想跑的那群山贼面前。 那些杀红了眼的山贼看见秦溯等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官兵甲胄,配着长剑,气势汹汹而来,拔腿就想跑,不等他们跑出两步,银色的长剑已经先到了眼前。 晋少云等人肃清余下匪孽,拭去剑上血迹,轻嗤一声,“就这?小爷还没杀尽兴呢。” 秦溯这次并没动手,但也没阻止,只是看了一眼遍地的尸体,除了那些匪孽的,还有一些穿着统一,看上去应该是护院的。 抬腿下马,检查了一下那些山贼劫掠的珠宝,秦溯总算想起来了,前世也有这么一遭,也和现在一样,等秦溯他们赶到的时候,这些人都已经被山贼杀光了。 “算了,走吧,回去通知就近县城的县官来收尸。” 看了一圈,秦溯多看了一眼尸体中间的马车,和前世一样,也不认为还有什么活人,拉住缰绳,准备上马离开。 “留步……” 一道细微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却让秦溯心头一震。 快步走向那架马车,秦溯以剑挑开厚重的门帘,只见面无血色的沈奕倒在软榻的枕靠上,出气多进气少,随时可能晕死过去。 到现在,秦溯终于知道那条命是什么意思了。 正当秦溯看着沈奕的时候,沈奕也感觉到眼前骤然一亮,勉强抬起头,她看清了秦溯的脸。 “你……” 秦溯看沈奕抬起头来,刚要说什么,就见沈奕眼睛一闭,昏死了过去。 “殿下,怎么回事?” 晋少云不明所以,过来询问。 “这里还有个活人。” 秦溯压下心里的讶异,跟身后的晋少云交代,“把军医叫来。” “哇!头一次见到比殿下你还好看的女子,不过这怎么好像死了呢?” 晋少云露头看了一眼马车里的景象。 “啪!” 秦溯抬手一巴掌拍晋少云后脑勺上,“赶紧去叫人!” 把晋少云撵去叫军医后,秦溯脱下身上的大氅,盖在沈奕身上,靠在马车架旁,看着沈奕。 沈皇后还真是弱不禁风啊,秦溯这样想着,又暗自否认,不,现在应该是沈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大吉! 第2章 二人相遇,施恩 晋少云很快将随行老军医带来,老军医颤颤巍巍地将手帕盖在沈奕手腕上,开始把脉。 半晌,老军医揪着为数不多的胡子回禀,“殿下,这位小姐是先天体弱,再加上路途颠簸劳累,又遭此惊吓,所以昏了过去,老夫先施针,然后再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并没受伤。” “她这是什么先天体弱?有无根治方法?” 秦溯一直在旁边等着,沈奕体弱这事她早就知道,不过看前世的样子,可能一直都没治好。 “回禀殿下,老夫才学疏浅,实在无方,而且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实在难以根治,只能长年以药物续命,许能遇上个医术高明的,可暂缓一二。” 秦溯也没报什么希望,摆摆手,“那就算了,青戟,你先将人送去附近府衙,联系其亲属,安顿好后,再和我们京城汇合。” 把沈奕的事交给自己身边随行的女官,秦溯并没有把人带上的打算,实在是行军途中太过劳累,就沈奕这身子骨,也吃不消。 秦溯上马,和晋少云一起离开,留下女官青戟和老军医等人负责沈奕的事。 “不对啊,殿下,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归队途中,晋少云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从秦溯问老军医那女子体弱能不能根治的时候。 这路上遇到个素不相识的人,按照秦溯的作风应该看都懒得看一眼才对,叫军医已经是破天荒了,更别说还关怀备至,甚至最后还把贴身女官留下照顾,反常,太反常了。 秦溯坐在马上,面无表情地斜睨了晋少云一眼,“你不也说了吗?她好看啊,这种美人,要是死了,多可惜。” 晋少云顿时一个激灵,“小人说错话了,殿下您大人有大量,这天底下必然您是最美的,天下第一美!“ 秦溯翻了个白眼,她说得其实算是实话,结果晋少云这小子不知道又想哪里去了。 懒得理会,秦溯一抖缰绳,加快了速度。 之后两天,青戟也没回来,秦溯也没听说关于沈奕的事,不过京城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看着熟悉繁华的城门,秦溯心中感慨,前世她最后一次见到京城城门,还是在亲眼目睹二皇兄被扔下来的时候,多少还有些心悸。 “城外十里安营扎寨,稍作休整,明日进城。” 秦溯下了命令,让军队原地休整,但她早已等不及,和晋少云等人先行入了城。 “我就不随你进宫了,我娘还在家等我呢。” 纵马掠过长街,快到长宁街的时候,晋少云跟秦溯打了个招呼,他家晋国公府就在这条街上。 秦溯也不强求,挥手告别,和晋少云分道而行,带人直奔皇宫。 宫中早已得到消息,永乐帝率领一众宫人,亲自站在宫门前翘首以盼。 远远看看秦溯的身影,众人皆行礼恭候。 看着阔别多年的父皇,秦溯也是眼眶微红,以前总觉得永乐帝每次都这样兴师动众,将自己当小孩子看待的行为令人烦躁,但现在却觉得无比心安。 马未停稳,秦溯便一个翻身落地,如小时候那般,飞奔到永乐帝怀中,“父皇,儿臣回来了!” 头一次感觉到小棉袄的贴心,永乐帝险些老泪纵横,拍着秦溯的后背,“好好好,回来就好,我儿受苦了。” 父女俩一派和睦,相携入宫,自有宫人安排秦溯带回来的兵士。 皇宫太大了,等秦溯和永乐帝从宫门口走到永安宫的时候,父女俩的情绪都已经平稳了下来,秦溯这才发现自己不光一身铠甲,还配着长剑匕首一应俱全,这也就是自己,但凡换个人,也该被拉去大牢候审了。 “父皇,我去换身衣服给母后上柱香,再来陪您用膳。” 秦溯这一路风尘仆仆,抵达京城后连休整的时间都没有,确实是有点不舒服。 永乐帝允准,站在宫门口目送秦溯回她自己的宫殿。 等看不见秦溯身影的时候,永乐帝脸上的笑容稍减,带了些愁意,吩咐身边的安公公。 “快去查查,这几个月长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受了苦难,我儿乖顺得让朕有些心慌。” 安公公也习惯了一向跋扈任性的长公主,现在同样心里有些慌,忙领命而去。 秦溯那边自然一无所知,舒舒服服在正阳宫泡了澡,换了身常服,由侍女挽起发髻,先去给德仁皇后上了炷香,天色刚擦黑,秦溯动身往永安宫去。 刚出正阳宫没两步,秦溯就看见迎面走来个人影,眉头微皱又接着松开,脚步不停。 “子寻!” 眼看着秦溯没停下的意思,秦严出声喊住秦溯,子寻是秦溯的字。 这才停下,秦溯看了一眼秦严,表情不咸不淡,“原来是大皇兄,天黑没看清,找本宫有事?” “听说子寻今日凯旋,为兄喜不自胜,正想着来看看你,正巧在这遇见了。” 秦严还是以往那副宽厚包容的模样,并不介意秦溯的态度,要不是秦溯亲眼见识过他的面目可憎,现在也信以为真了。 心底怒意翻涌,秦溯依旧冷漠地看着秦严,“有劳大皇兄挂心,不过大皇兄来得不巧,本宫现在得去永安宫用膳,大皇兄请回吧。” 秦溯这话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秦严留,不过也没人在意,反正秦溯一向都是这副脾气。 “那是我来得不巧了,”秦严笑着让开路,“子寻你先去便是。” 秦溯也没客气,抬脚便走,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候的秦严上前询问,“子寻,还有事吗?” “一点小事,”秦溯头也没回,只抬起手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本宫觉得大皇兄以后还是以殿下称呼本宫为好,毕竟尊卑有序。” 秦溯这话是对的,虽然秦严为皇子,秦溯为公主,但是秦溯却是德仁皇后之女,中宫嫡出长公主,而秦严仅为五品赵才人之子,赵才人出身宫女,生了秦严才被封为才人,身份之差不可谓不大。 以往秦溯并不在意这些礼仪教条,和秦严关系也算不错,亲近些称呼也无不妥,可是现在,她听见秦严如此称呼自己,便想起午门之外的惨象,简直恨不得立刻让秦严血溅当场。 压下心头的杀意,秦溯说完后,直接带人离开,只留下秦严僵在原地。 秦溯去了永安宫,永乐帝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桌子的佳肴等着,让秦溯又有些感动怀念。 本想无论父皇这次多啰嗦,一定要耐着性子忍下来,好好和父皇重温父女情,但是半个时辰后,秦溯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有些不听使唤。 “父皇,我想安静吃个饭。” 筷子恶狠狠地插进面前的那盘菜里,秦溯眼睛盯着盘子,打断了从她进来开始,永乐帝一刻没停的我儿受苦,我儿受累,我儿瘦了等等念叨。 永乐帝和安公公对视一眼,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他的宝贝女儿还是那个宝贝女儿,一点也没变。 秦溯一个头两个大地吃完这顿饭,又陪永乐帝聊了会儿北窑关的风土人情,才总算回了正阳宫好好休息休息。 第二天天未亮,秦溯准时醒来,换上软甲,跟永乐帝说了一声,离宫和晋少云一起回了兵营,今天入城,他们当然不能缺席。 北窑关大胜的消息早已传回京城,一大早,京城百姓一个个自发上街,迎接将士凯旋,一派盛世繁华之景。 秦溯一身红甲,走在最前面,旁边稍后是晋少云和另一位副将,百姓抛来的鲜花手绢和荷包,几乎把他们都给淹了,尤其秦溯,现在她已经隐隐开始有战神之称,在百姓心中威望甚至超过了永乐帝。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秦溯沉溺其中,自重生后始终蒙着一层阴霾的脸上也露出些许真实的笑意。 在一座茶馆的临街二楼,一身白衣的沈奕轻纱遮面,手中端着茶盏,眼神却时不时往楼下看去,她对面坐着的杨家千金杨怡忍不住掩唇轻笑。 “安平,我说你这刚抵京,怎么就邀我来喝茶,原是有原因的,以往你可是一向不喜这喧闹之地,怎么,变了性子还是为了某人?” 安平是沈奕的字,在沈奕被青戟等人护送到附近府衙时,刚好遇上晚到一步的丞相夫妇,听闻此事,可把二老吓个半死,而沈奕也是从青戟等人口中得知,原来救下自己的,竟是当今长公主殿下。 青戟等人离开后,丞相夫妇本想让沈奕在原地休养几日,但沈奕这次却难得积极,非要跟二老一起入京。 以为女儿受了惊吓的丞相夫妇并未多想,妥善安排后启程进京,一路走着平坦宽阔的官道,和走人烟稀少的行军路线的秦溯他们竟同一天到达。 而沈奕虽然一路劳累,但听闻今日是秦溯等人入城的时候,她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干脆一早约了好友来喝茶,等在街旁。 被杨怡这样一取笑,沈奕本来苍白透明的脸上染上些红晕,“胡言乱语,我只是没曾见过,心中好奇才来一看罢了。” “哈哈哈,逗你呢,不过你自小养在江南,这种景象应当是没见过,等会我来跟你介绍,我大雍战神长公主还有少将军,那真是英雄少年,哎呀,我当初也想随长公主去参军的,但我爹知道后非要打断我的腿,要不然今日我也是他们其中一个了。” 杨怡大大咧咧地跟沈奕说着,却并没有发现自己对面的好友魂都飞街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抵京游街,赠物 “来了!” 随着下方孩童的一声叫喊,楼下街上如同热油遇水,顿时热闹起来。 沈奕同样精神一振,手扶窗棂,探头往楼下看去。 秦溯走在最前面,红衣骏马,自是风头无两,鲜花荷包如同雨点般向她打来,她一如往常,一个不接,而她身边的晋少云则笑嘻嘻地接得不亦乐乎,一路走来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挂成了个姻缘树。 “长公主!” 杨怡明显也听见动静,站起来,探出大半个身子,挥舞着手帕,丝毫不在意大家闺秀的风范。 沈奕多少有些不习惯,但却又从心底有些羡慕杨怡这活泼好动的样子。 “安平,快,你有没有自己绣的荷包?长公主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杨怡显然看见了旁人扔的手绢香包,转头询问沈奕。 沈奕拿出荷包,淡绿底上面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彩羽鸟儿,格外好看。 “你这绣工真拿得出手,”杨怡惊叹地看着沈奕的荷包,转头看向身后的侍女,“珠儿,把本小姐的荷包也拿来。” “安平,等会长公主他们从这里过的时候,你想把荷包扔给谁,就往谁身上扔就是,对方若是接了,未必不是桩良缘。” 杨怡挤眉弄眼地跟沈奕叮嘱,生怕她不知道这项风俗。 其实沈奕也没想好自己要不要扔,但被杨怡这么一蹿掇,也有些意动,不过她倒不求姻缘,只是想要送些东西给对方。 沈奕站起身,又看向街中央骑马走来的秦溯,攥紧了手中的荷包。 “珠儿!快把我荷包拿来,他们来了!” 杨怡忍不住催促,急得跺脚。 沈奕本没想去管杨怡,抬手欲扔荷包,但却没想到,秦溯竟毫无预兆地抬起头来,刚好与沈奕四目相对。 沈奕措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手中的荷包竟然提前扔了下去,力道不足,眼见就要落入人群之中。 虽然沈奕带了个面纱,但是秦溯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沈奕,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就看见对方手中的荷包扔了下来,来不及多想,一踩马背,秦溯一个漂亮的翻身接住了荷包,又落回马背。 这漂亮的动作顿时引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当然,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这是这么多次,秦溯唯一接住的一个荷包,还是她主动去接的,众人纷纷抬头想看看是哪来的荷包。 沈奕正不知所措,旁边的杨怡却刚拿到荷包,看见秦溯接了沈奕的荷包,也是一个激动,卯足劲,她手里的荷包也接着丢了出去。 只见那本来应该轻飘飘的荷包却像是暗器一般直直飞向秦溯,正看着沈奕的秦溯也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侧头躲开,也是巧合,荷包飞过秦溯,结结实实地砸上了躲闪不及的晋少云脑门。 “哎哟!” 本来春风得意的晋少云一声哀嚎,捂着被砸的脑门,接住了那个像石头一样的荷包,眼冒火光,抬头寻找罪魁祸首。 杨怡身后的珠儿被吓了一跳,连忙拉了拉正不爽荷包被晋少云接了的杨怡,“小姐,里面还有一荷包的银子呢!” 自觉闯祸,杨怡一个心虚,从窗棂旁缩回脑袋,拉了拉沈奕,“安平,我们今日还是早些回去吧,我怕晋少云那孙子回头来找我算账。” “啊?好。” 沈奕的视线始终在秦溯身上,被杨怡一拉,才收回视线点点头,接着再去看,才发现秦溯已经不看这边了,前行的队伍已经过去许多,只能看到那红色的背影。 略带遗憾地收回视线,沈奕和杨怡一起坐下,她们想不着急走,这路上被百姓堵得水泄不通,也走不了。 想起刚才的事,杨怡略带兴奋地跟沈奕闲聊。 “安平,你可真是好运气,第一次扔荷包,就被长公主接了,不过也就只有你的绣工长公主能看上眼了。” “这应该和绣工没什么关系吧,离这么远,长公主也看不见啊,可能她只是随手一接吧,又不是只接了我一个的。” 沈奕想着那些飞向秦溯的各种鲜花手绢荷包,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自己对秦溯来说不过是其中之一的感觉,也许那时候感觉秦溯一直看着自己,也是错觉吧,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对方未必记得自己。 这样一想,沈奕的心情落下去一点。 “安平你是真不知道啊,这么多年,长公主每次凯旋入城的时候,从未接过任何东西,不过这也不影响我们的热情罢了,有多少姑娘荷包不扔给心上人,都得扔给长公主。” 杨怡给沈奕介绍此事,接着又想起什么,凑近瞧沈奕,“安平,你说实话,你和长公主是不是认识?” “这……”沈奕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认识,“应当是我识得她,她未必认得我吧。” 杨怡失落地坐回去,也百思不得其解为啥秦溯就接了沈奕的荷包。 没去管杨怡的疑惑,沈奕看向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刚刚回落的心情重新雀跃起来,原来只接了一个。 “对了安平,过几日便是除夕夜,到时朝臣携家眷入宫参加除夕宴,我们俩应当都要去,这两天我去你府上跟你说说宫里的规矩吧,还有这些王公贵族什么的,以免你到时乱了分寸。” 杨怡的纠结也只在片刻,接着又兴冲冲地跟沈奕说起除夕宴的事。 这沈奕自然是高兴,虽有教习嬷嬷,但是这京城里的人她却知之甚少,多了解些总是好的,尤其是关于长公主殿下的。 沈奕和杨怡打道回府的时候,秦溯和晋少云等人也入了宫,一通封赏嘉奖之后,各回各家。 秦溯回宫换了身衣服,听早回来的青戟说起沈奕的情况。 “原来是丞相之女。” 秦溯捏着手中的荷包,装作刚得知此事的样子,把荷包递给青戟,“今天带这个。” 难得见秦溯自己挑配饰,青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秦溯穿戴整齐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开口问旁边的赤水,秦溯身边有六位女官,赤水,橙颜,绿烟心思缜密,负责宫里消息,青戟,蓝影,紫云武功高强,负责随秦溯出征,保护照顾秦溯。 “二皇兄回宫了吗?” “回殿下,二皇子已经回宫,不过三皇子也在二皇子宫中。” 宫里的事就没有不知道的,赤水接着回答。 “那算了,等除夕宴结束,邀二皇兄游湖再说吧。” 秦溯这次回来,可是有一盘大棋要下,仅靠她一个人,可下不起来。 临近新年,又下了一场大雪,非但没妨碍新春的热闹,还更添了些年味。 眼看到了除夕这天,沈奕一早起身,换上早已备好的新衣,难得用上些胭脂水粉,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改往日孱弱病气的模样,沈奕心里舒畅了些,也越加期待起除夕宴来。 准备妥当,沈奕去给丞相夫人请安。 丞相府里除了丞相夫人生下的沈奕和沈清姐弟俩外,还有三房妾室,三房有个儿子,四房生下个女儿,都与沈奕年龄相仿。 沈奕刚走到花园,就遇到了同样去给丞相夫人请安的沈清,沈清今年十三岁,比沈奕还要稍高一些,两人见面甚少,虽是姐弟俩却疏离得像是陌生人。 “长姐是去给娘亲请安?” 沈清看见沈奕,有些拘谨,拱手问安。 “你也是?那一起吧。” 沈奕也有些不习惯,姐弟俩气氛有些尴尬地一起去了沈夫人房里。 沈夫人看着终于都在自己眼前的一双儿女,多年心结总算解开,一左一右握着姐弟俩的手,感叹完这些年的离别之苦,又叮嘱起今天晚上的除夕宴。 “清儿,你长姐身体弱,又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你要多加照顾,不可贪玩,知道吗?” “清儿明白,娘亲放心便是。” 沈清也随沈夫人,是个温润沉稳的孩子,应下沈夫人的叮嘱。 姐弟俩在沈夫人处用过膳,各自回去准备收拾一番,也就到了该随沈丞相入宫的时候。 大雍宫宴有严格规定,只允许朝臣带着正妻入宫,庶子庶女也可入宫,但要经过正妻同意。 沈夫人懒得管那些,沈丞相也很少管后院的事,所以干脆庶子庶女一个都没带,只一家四口往皇宫而去。 宫内禁行马车,所有人都要走着过去,从宫门口到举行除夕宴的太极殿还有些远,走到一半,沈奕多少有些撑不住了。 “娘亲,长姐好像有些不舒服。” 一直走在沈奕旁边的沈清第一个发现,提醒前面的沈夫人。 “不如我们先休息一会吧。” 沈夫人心疼沈奕,和沈丞相商量。 “这……”沈丞相有些犹豫,“可是这里也没有能休息的地方,不如再走走,前面就到御花园了。” “我没事的,我们继续走吧。”沈奕不想添麻烦。 “长公主,二皇子驾到!” 后方传来一声通传,提醒路上的人闪避,沈丞相和沈夫人等人也避到路边。 沈奕悄悄抬眼看去,秦溯和二皇子秦邈应该是从宫外刚回来,两座步辇并排而来,两旁的人皆垂首行礼。 第4章 除夕宫宴,受凉 步辇行到沈丞相一家跟前的时候,秦溯抬手,步辇停了下来。 “见过长公主殿下,二皇子殿下!” “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二皇子殿下安。” 沈丞相和沈夫人带着沈奕沈清正儿八经地给秦溯躬身行礼。 秦溯和秦邈下了步辇,对沈丞相夫妇回礼。 “沈大人,本宫见贵千金似乎有些不舒服?” 秦溯明显是故意停辇,看向沈奕,虽有粉黛遮掩,但亦能看出神态疲惫。 “长公主见笑了,小女自幼体弱,多走了两步路就有些疲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沈丞相知道上次是秦溯救了沈奕,还没来得及找机会感激,这次又让秦溯遇上了。 “原是如此,既然这样,沈小姐不如坐本宫的步辇过去,正好本宫走走路,解解乏。” 示意宫人将步辇抬过来,秦溯说得自然,却让沈丞相夫妇受宠若惊。 “这哪里使得,宫中步辇岂是随便坐得的,长公主的心意我等铭记于心,但这步辇万万坐不得。” 秦溯看了一眼秦邈,她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明显是要秦邈摆平。 秦邈正懒散得站没站相,靠着步辇打哈欠,接收到秦溯的眼神,勉强直起身来。 “沈大人何必如此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我皇妹说沈小姐坐得,那就是坐得,我皇妹一片好心,您老何必让沈小姐受累,又惹我皇妹生气呢?” 秦邈此人虽懒散无比,但头脑灵活,足智多谋,巧言善辩,这也是秦溯如此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沈丞相左右为难,看看沈奕,又看看秦溯,最后只能拱手道谢,“谢长公主体恤小女。” “多谢长公主。” 赤水扶着沈奕上了步辇,沈奕又对秦溯道谢,严格来说,这还是她们说的第一句话。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秦溯笑着对沈奕点点头,然后一把将要上步辇的秦邈拉下来,和沈家人一起走去太极殿,险些累死常年脚不沾地的二皇子。 到了太极殿外转角,说什么沈丞相也不让这么进去,步辇只得停下,沈家人稍候,秦溯和秦邈上了步辇,先入殿。 这刚开始,朝臣及家眷位置按照品级就座,皇子公主们都坐在上首,然后是皇帝皇后,因为后位空缺,所以最上方的位置是永乐帝和皇贵妃,稍下方是四妃等。 沈丞相为百官之首,坐的位置也是最前面,和皇子公主们就靠近了许多,能清晰地看见八位性格各异的皇子和百无聊赖赖吃着水果的秦溯。 永乐帝还没来,众人也随意许多,相熟的人之间还能相互打个招呼,沈奕看着秦溯,并不敢贸然去跟她说话。 “皇妹,那沈小姐好像一直在看你啊。” 秦邈跟没骨头一样倚靠在矮脚圈椅里,看着秦溯和沈奕,眼珠子乱转。 秦溯也看向沈奕,却只看到沈奕匆忙避开自己视线的样子。 “胡说八道吧你,沈小姐可能只是凑巧看了我一眼而已。” 秦溯对此并不在意,随意跟秦邈说了一声。 “皇上驾到!皇贵妃娘娘驾到!” 时辰一到,唱喝声传来,接着百官众人皆起身恭候。 “众爱卿平身。” 永乐帝和晋皇贵妃落座,众人平身坐下,除夕宫宴开始了。 丝竹管弦,轻歌曼舞,虽然在永乐帝面前多少都有些拘谨,但是也很和谐愉快。 秦邈跟秦溯脑袋挨一块嘀嘀咕咕,秦邈先开口。 “感觉如何?” “让人怀念的枯燥无聊。” 秦溯翻着眼皮看了一眼,她确实好多年没参加过除夕宫宴了,前世她甚至被秦严指派出去,除夕夜都没有时间赶回来,现在再一看,虽然一如既往的无聊,但竟然还有一点怀念。 秦邈只当秦溯是在说反话,笑了笑,没在意,“明天就是明年了,应该会很热闹。” “怎么?” 秦溯感觉秦邈话里有话,追问道。 “真傻假傻?”秦邈看了一眼秦溯,“明年连老四都弱冠了,按照先例,都该到了议亲的年纪。” “所以?”秦溯心里明白过来,看向沈奕。 “所以啊,正巧,这丞相嫡女也回来了,沈丞相是百官之首,天下文人之楷模,桃李满天下,皇子这么多,但丞相嫡女只有一个,”秦邈也看向沈奕,“皇位之争,要从这小丫头开始了。” 被秦邈这么一说,秦溯也察觉起问题的严重性。 前世似乎也发生过这么回事,但是沈奕硬是谁也没选,谁也不嫁,直到后来永乐帝去世,自己保了秦严上位,秦严上位第二年,才立沈奕为后。 看来沈奕真有得此女者得天下的资格,而这一世,既然自己不打算保任何人,那沈奕的婚事自己也该要插手一下,替她选个良人,以免再遭飞来横祸。 想到这里,秦溯的视线看向无欲无求,一心只有懒怠的秦邈,要说最置身其中又超脱其外的,看遍皇室也仅剩秦邈一人了。 更何况秦邈生母是晋皇贵妃,背后是晋国公府,都是品行上佳之人,秦邈虽然懒怠,但是头脑聪明,是非分明,又长得丰神俊朗,挺拔高挑,可谓不二人选。 被秦溯看得浑身发麻,秦邈皱起眉抵触地看向秦溯,“你别看我啊,我说他们有这心思,我可不是这样的衣冠禽兽,更何况这样的麻烦,能离我多远有多远。” 秦邈真的是对和皇位有关之事极力地敬而远之,可如果不是因为如此,秦溯也不会如此放心他,毕竟要算起来,秦邈可算是离皇位最近的候选人。 看秦邈这个样子,秦溯单手撑着下颚,又看向沈奕,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就秦邈这懒成半残废的样子,也不可能照顾好沈奕。 真难选啊,秦溯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沈奕自己有没有心仪的人。 似乎是察觉到秦溯的视线,沈奕也抬眼看过来,秦溯并不避讳,端起杯子冲沈奕遥遥致意。 沈奕有些不知所措,匆匆低头,觉得有些失礼,又抬头看去,发现秦溯正在跟永乐帝说话。 垂眸摆弄着面前的茶杯,沈奕多少有些失落。 永乐帝素来不喜欢这样人多热闹的场合,和秦溯说完话后,便起身离了场,晋皇贵妃等人也紧跟着离开。 这些人一走,众人总算松了口气,自在许多,渐渐放开了来,交好的亲朋之间也凑成一堆一堆,话些闲聊家常。 杨怡也第一时间溜到沈奕身旁,要分享自己的新发现。 沈清本来坐在沈奕旁边,现在看家姐她们要说些女儿家之间的话,识相地起身让地,跟沈奕说了声后,去寻他的学院同窗去了。 看沈清离开,杨怡立马猴急地跟沈奕说起来,“安平安平,你快看长公主,她今天戴的,可是你绣的那个? 以往这样的日子,长公主可都是佩戴些德仁皇后留下的旧物,今年却戴了你的!” 杨怡尽量压低激动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抖,好像她知道了全天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沈奕自始至终也没敢仔细去瞧秦溯,自然也没发现,听杨怡这么一说,抬眼看去,果然在宽袍里,露出些许淡绿的痕迹。 “许是长公主喜欢?” 沈奕心底高兴,既然秦溯喜欢,那她以后便多绣一些送去。 “那必然是喜欢的,”杨怡肯定地点点头,接着又想起什么,眉飞色舞的脸垮了下来,“唉,真羡慕长公主,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陛下总会纵着,连议亲一事也全凭长公主喜好,不像我,我爹那老顽固,真是气死我也。” “议亲?”沈奕见好友苦恼,也跟着皱起眉来,“杨伯伯已经开始给你议亲了?” “是啊,说是李家张家,赵家孙家的小姐,都与我一般大,都已定下了亲事,我再不定,就成老姑娘了,对了安平,你爹娘跟你提起这事了吗?” 杨怡瞪了一眼不远处和同僚谈笑风生的杨大人,但气恼也无用。 沈奕想起自己这身子骨,摇摇头,“尚未……” “什么议亲?” 秦溯的声音陡然从二人身后响起,吓了两人一跳,急忙起身要行礼。 “免礼免礼,我只是刚好路过,听你们似乎在讨论议亲的事?沈小姐可否已有人选?” 秦溯刚才还在猜沈奕是不是有了心上人,现在就恰好听见沈奕和杨怡在聊议亲的事,正好凑过来问问。 沈奕连忙摇头,“长公主说笑了,小女自幼体弱,曾有大师断言,乃是早夭之象,寿命无多,哪敢误良人。” 听沈奕这样说,秦溯就不高兴,前世是受自己所累,这一世,沈奕定能长命百岁。 “什么大师,我看那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若有中意之人,本宫为你做主。” 秦溯说着,握住沈奕手腕,却被手心的温度冰了一下,沈奕的手也太凉了些。 沈奕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垂下头,手足无措,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不敢动,“多谢长公主好意,小女……实无心思……咳咳咳……” 这一激动,沈奕竟又咳嗽起来,但身子太弱,她就算是咳得脸色润红,那声音也像猫儿呜咽一般。 这下也把秦溯吓到了,她一向在军营里糙惯了,头一回接触这嫩豆腐一样的人,登时也慌乱起来。 “赤水,快传太医。” 揽住咳得摇摇欲坠的沈奕,秦溯赶忙吩咐旁边的侍女。 “不必……咳咳,”沈奕倚靠在秦溯肩上,“只是陈年旧疾,受了冷便会如此,殿下不必兴师动众……咳咳……” 沈奕拉着秦溯的衣袖,低声劝阻。 “受了冷?”看沈奕坚持,秦溯也不好再去请太医,“还能走吗?我带你去里殿暖暖身子。” 知道自己的情况,沈奕也不强撑,点点头靠秦溯扶着慢慢离开。 杨怡和沈奕的侍女也担心得够呛,刚想跟上,却又见秦溯回过头来。 “杨怡是吧?劳烦你去跟沈丞相说一声沈小姐的去向,以免担心。” 秦溯说完后,携着沈奕离开,留下杨怡和沈家侍女面面相觑。 “安平就是沈小姐,我就是杨怡,好吧,好歹长公主还记得我是谁。” 杨怡看着自己的偶像和自己的好友一起离开,无奈地嘟囔了一句,然后折返去寻沈丞相和沈夫人。 沈奕走得很慢,秦溯带着她从太极殿后门走出去后,沈奕依旧断断续续地轻咳,脸色也有些不正常的红,咳出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看上去甚是可怜。 “这里没人了,”秦溯看了一眼周围,“沈小姐,冒犯了。” 说完,秦溯直接揽住沈奕的腰,在沈奕小声的惊呼中,将人用自己的外袍包住,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外面。 从太极殿后门出来,绕过一小段御花园的路,就能直接到秦溯的正阳宫,正阳宫一直烧着地龙,自然是取暖的不二之选。 秦溯本来是想等沈奕慢慢走过去的,但是看沈奕的速度,走过御花园这一小段路,还不得一刻钟? 就她现在的情况,再吹一刻钟的冷风,还不得像上次一样直接晕倒,所以没办法,秦溯只能出此下策。 秦溯心无旁骛,但沈奕窝在秦溯怀中,耳边是秦溯急促的心跳,还能感觉到隔着衣物传过来的属于秦溯的体温,沈奕觉得好像连带着自己的心跳也加快了许多,甚至跳得她心口有些发闷。 青戟等人留在正阳宫,看秦溯脚步匆匆,怀中还抱了个人进来吓了一跳。 “殿下,这是怎么了?” “没事,是沈小姐受了凉,再去准备些暖炉和汤婆子来,给沈小姐暖暖身子。” 脚步不停,秦溯交代青戟,这寒冬腊月的,秦溯觉得只地龙也未必暖得过来沈奕,干脆多准备些东西。 青戟领命而去,秦溯匆匆抱着人进了自己寝宫,热腾腾的暖流扑面而来,秦溯进门后用脚踢上门,才将怀中的沈奕放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留宿宫中,守岁 青戟等人端入一个个暖炉,又将汤婆子放进被子里盖好,整个寝宫的温度很快升高。 秦溯常年习武,就算脱了外袍,也还是有些热,本想出去透透风,但是看见拘谨地坐在方凳上一动不动的沈奕,又有些于心不忍。 “被子暖好了,你去躺一会,等会我送你回去。” 看着沈奕这小心拘束的模样,秦溯总感觉自己好像山上那土匪,抢了个压寨夫人似的。 沈奕本来冰冷的手脚也已经逐渐回暖,本想说不必如此,但见秦溯也不是和她商量,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站起身来,沈奕解开外衫,搭在一旁,又褪去鞋袜,拉开被子,慢慢躺了进去。 秦溯看了一眼床上的沈奕,自己强抢民女的罪恶感更重了。 不太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秦溯觉得自己很可能是热糊涂了,散下头发,松开衣襟,坐在凳子上背靠着桌子,手肘放在桌子上,仰着头,总算是舒服了一点。 沈奕藏在被子里,看着秦溯,虽然感觉长公主这样的行为好像不合礼节,但又觉得莫名潇洒畅快,别有一种随意的高雅,并不让人觉得粗俗。 沈奕看得出神,秦溯却浑然不觉,她感觉自己有点像今天宫宴上的蒸螃,快熟了。 这样想着,秦溯转头看向还盖着几层厚被子,捂着汤婆子的沈奕,这沈小姐不会被热中暑吧? 正好对上沈奕的视线,秦溯浑然不觉自己现在形象有何不妥,站起身来在沈奕躲闪的视线中走向床边,伸手摸了摸沈奕的额头。 秦溯的手翻来覆去地放在沈奕额头,沈奕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 对上沈奕干净的眼眸,拿沈奕额头当冰块敷的秦溯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干脆往床边一坐,没话找话。 “你好点了吗?” 秦溯手心的温度正好,沈奕也觉得有些舒服,点点头,“谢谢殿下,已经好多了。” 被沈奕蹭得手心痒痒的,秦溯没忍住揉了揉沈奕的发顶,“没事,你今晚留宿宫中也可,等会宫宴结束,还要去御花园赏花,赏宝,赏烟花……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直要到午时,做完新年祈福才能回去,到时更深露重,你这身子也受不了,不如干脆留在我宫中,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秦溯心思简单,只是单纯为沈奕的身体着想,没有半分邪念,所以说来也坦荡。 “啊?”沈奕有些惊讶,鹿儿般的眼睛更圆了些,“殿下,这不妥吧?” “有什么妥不妥的,我让人去跟沈丞相说一声便是。” 秦溯以为沈奕说的是夜不归宿这事,她野惯了,压根没把这当事儿,痛快地揽了下来。 看秦溯已替自己决定,沈奕也没再推脱。 把沈奕的额头暖热了,秦溯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手,看着现在尚且稚气未脱,脸色红润的沈奕,又想到临死前看见的她,病容沉沉,骨瘦如柴,那种主动奔向死亡的模样,实在令秦溯心惊。 “沈小姐……”秦溯想说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看着沈奕,没了下文。 沈奕被秦溯看得脸上有些发热,悄悄往被子下藏了藏,握紧了被子下的手,才小声说出那句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的话,“殿下,你可以唤我安平。” “安平?”秦溯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这是你的字?” 沈奕小幅度地点点头。 “安平……”秦溯又念了一遍,似乎是记下了,相识两世,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沈奕的字,“我字子寻,私下无人时,你也可以唤我子寻。” 沈奕又点点头,眉眼弯弯,秀气的小口轻抿,露出难得一见的笑模样。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样说有些唐突,却不想秦溯竟也将她的字告诉自己,这让沈奕感觉自己和秦溯好像又近了一些一般。 只是……好像和秦溯的亲近与同杨怡的亲近不大一样,沈奕也想不明白这其中分别,但总归是亲近就是了。 秦溯让赤水去跟沈丞相说一声沈奕留宿宫中的事,然后又折回房内,却见沈奕自己坐了起来。 “你不困?” 秦溯身后跟着绿烟,这房里实在太热,她让绿烟来给她更衣。 沈奕摇摇头,“娘亲说今夜要守岁,所以特意让我睡足了。” 秦溯伸开胳膊,绿烟替她解开带子,褪下衣裳,只留下白色的里衣,这时秦溯才总算舒服了许多。 只是秦溯脱得潇洒,沈奕却多少有些觉得非礼勿视,坐在床上,只低着头,默默描绘着锦被上的图案,纵然这样,耳朵根也红得滴血。 “果然轻松许多,这衣服,简直比我的轻甲还要重,安平你也快些更衣吧。” 活动了一下筋骨,秦溯让绿烟去伺候沈奕更衣梳发。 “有劳。” 沈奕也不可能穿着这身厚重的衣服过夜,更何况还有一头的首饰,自己实在不好打理。 沈奕褪去外衣,在白色中衣外还留了一件白色里裙,这样让她能接受多了。 “安平,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秦溯让绿烟退下后,不知道从哪弄出个百宝箱一样的盒子,坐在桌边摆弄着,头也不抬地跟沈奕闲聊。 耐不住好奇心,沈奕披上衣服,下了床,“平日里仅喝药休憩就要费去大半天功夫,也做不了什么了,只偶尔闲时,做些女红,写写字,虚度时辰罢了。” “女红?那这荷包是安平你亲手绣的?”秦溯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沈奕,拿起之前接住的荷包。 “是,只是绣工拙劣,难登大雅之堂,若殿下喜欢,我再重新绣些好的送来。” 沈奕看了一眼那个荷包,垂首自谦。 “叫我子寻,”秦溯放下荷包,拉起沈奕的手,忍不住捏了捏,“这绣工若还算拙劣,那我这岂不是算做爪子?我绣的那帕子荷包,也就只有我父皇不嫌弃了。” 沈奕的手纤细白皙,柔若无骨,和秦溯修长的手比起来,要小一圈。 沈奕看着秦溯好似发现什么好玩的一般,时而把两人的手重叠,时而用她的手故意包住自己的,时而又十指相扣着玩得不亦乐乎,也觉得有趣。 看着秦溯的手,莹白如玉,修长漂亮,如同细竹一般,节节分明,柔和中又有一种独特的美感,沈奕总觉得没再见过比这更好看的手,尤其还如暖玉般带着令人舒服的温热。 “……子寻,你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沈奕的手能摸得出秦溯手心的那层薄茧,并不粗糙,只是划过她手心的时候,会有酥酥麻麻的感觉。 秦溯这才想起正事,一手拉着沈奕的手,另一只手打开了那个看上去有些复杂的百宝箱,里面乱糟糟的,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我平日里没事就是宫里军营两头转,早起开始晨练,然后去一趟兵营,下午偶尔会和晋少云他们一起切磋或者打打猎什么的,不过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太学里,那夫子真的是让人看着就头大。” 提起太学,秦溯到现在也是头疼,她功课不好,又老是惹是生非,气得夫子吹胡子瞪眼不说,还容易把事捅到晋皇贵妃那里去,每次这都是让秦溯最头疼的地方。 “你也要去太学吧?”秦溯突然想起这事,看向沈奕,太学里不仅有各位皇子公主,还有些朝中重臣的子女也会去,这也算是一个小型朝堂了,按照沈奕的年龄和身份,应当也是该去的。 “爹爹跟我提起过,应当是要去的。” 沈奕感觉自己一向寒凉的手被秦溯就这样握在手心里,竟然头一次有了些暖意,开始趋于正常人的温度。 “这定然是难不倒你的,只是可怜了我,千年前的圣人都说过了,因材施教,人各有志,真的是,这夫子竟然还不明白,非要摁着我读那些令我头大的古文,这有什么用呢? 我做好我分内之事,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也总有人去做好,何必抓我一个呢?” 秦溯想着前世自己听闻过的,沈奕可是有江南第一才女之称,那这太学里的东西,还不是信手拈来? 只是可怜自己,前世好不容易上完了太学,没想到这重生一回,竟然还得去上学,怎一惨字了得。 沈奕听后忍不住笑起来,“因材施教不是这样用的,而且无论做些什么,多看些书总是好的。” “罢了,不说这个,”秦溯松开沈奕的手,开始翻她的这个百宝箱,“这里面是我自十三岁出征开始,天南海北,收集来的新奇玩意儿,京中定然是没有的,安平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我送你,正好你送我的荷包,也算礼尚往来。” 秦溯有些得意地跟沈奕介绍,盒子中的东西虽然散乱,但是每一样都是极其精巧或者珍稀的,也就秦溯,会这样胡乱放着。 “这是什么?” 沈奕拿起一个鸟儿模样的木雕,但是在拿起的时候,那鸟儿却突然展开翅膀,吓了沈奕一跳。 “哈哈,这是北关一个木匠做的小玩意,看它其貌不扬,但这小鸟真的能飞起来,你看。” 秦溯将鸟儿扔起来,薄木片组成的翅膀瞬间张开,鸟儿竟然如同活了一般,在屋里转着圈飞起来,看得沈奕心中称奇。 不止这一个,秦溯这一箱子都是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看得沈奕目不暇接,惊喜连连。 两个人正玩得不亦乐乎,外面突然响起爆竹声,秦溯顿时竖起耳朵,拿起旁边的大氅,拉起沈奕走到窗边。 用大氅把沈奕包裹严实,秦溯推开窗子,只见五彩斑斓的烟花照亮了整片天空,绚烂璀璨。 “赏来赏去,也就这最漂亮了,司造局今年也是用了心了。” 秦溯身穿中衣,站在窗边多少还有些冷,搓着手跟沈奕聊着。 沈奕没说话,但秦溯却感觉肩上一暖,低头一看,却发现沈奕竟将大氅披在了她们两个人的身上,秦溯心领神会,一手合住大氅,另一只手将沈奕揽入怀中,这样两个人轻松被大氅包住,都能暖暖和和地看烟花了。 心满意足地抬起头,秦溯觉得似乎是今年多了个人陪自己一起看,总感觉今年的烟花确实好看些。 第6章 初二游湖,诗宴 赏完烟花,时辰已经太晚了些,秦溯和沈奕也准备就寝了。 可是现在有个问题,正阳宫最暖和的就是这主殿,沈奕这身子骨也只能留在这里,可是如果让秦溯去睡偏殿,那哪有客居主位,主家去偏殿的道理? 可如果她们都住在主殿,这里只有一张床…… “都是女子,并无妨碍。” 沈奕拉住要去偏殿的秦溯,到底是头一次要与人“同床共枕”,多少有些紧张。 但秦溯显然就不是想这么多的人,她只觉得沈奕说得有道理,所以干脆自己抱来床被子,“好了,安平,就寝吧。” 沈奕睡在里侧,秦溯睡在外侧,就在沈奕还在纠结两人是不是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见秦溯熄了灯,往旁边一躺,没动静了。 沈奕睁着眼,等了半晌,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撑起身子,凭着月光看去。 只见秦溯似乎已经睡着了,轻阖双眼,没了白日里凌厉威严的模样,显出本来精致的眉眼,在月光下格外清冷出尘。 细细看了一会,沈奕心情愉悦地躺了回去,也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孰不知,就在沈奕呼吸平稳后,旁边的秦溯好似松了口气,眼睛缓缓睁开,清明的眸子一点也不像是初醒的样子。 看了一眼沈奕,其实秦溯一开始是睡着了,只是旁边沈奕一动的时候,她就醒了过来,毕竟行军打仗多年,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 只是秦溯怕自己睁眼吓到沈奕,所以故意装睡,却没想到,沈奕竟然看了自己这么久,难不成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秦溯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脸,没觉有什么不妥,又转过身去,看了眼脸藏了一半在被子里的沈奕,伸手帮她掖住被角,才缩回自己的被子,很快睡去。 沈奕睡觉也如她本人一样乖巧,秦溯虽然性格和沈奕相反,但是好歹也是从小皇室教养出来的,后来又行军多年,一夜过去,睡姿亦和睡着前没什么区别。 天刚刚擦亮,秦溯好似有感应一般,准时睁开眼,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奕,轻手轻脚地起身,去了外间。 “殿下。” 赤水正在外间等候,知道沈奕可能未醒,特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嗯。” 秦溯伸开手,让赤水给自己更衣,今天是大年初一,得穿公主朝服,比昨天穿得还要更隆重一些,当然,也更重一些。 “殿下,各位皇子已经去了陛下和晋皇贵妃处请安,您还是不去吗?” 赤水有些担心,虽然说自家公主从来都是永乐帝捧在手心里的心尖尖,但是这毕竟是大年初一,寻常人家的孩子都要去给爹娘拜年请安,结果这么多年,公主竟一次也没去过,就算陛下宽容,晋皇贵妃也未必不会心存芥蒂。 “不去,对了,再等半个时辰,如果沈小姐还没醒,就去叫一声,免得误了回府的时辰。” 赤水提起请安这事,秦溯也想起沈奕,自己是枉顾祖宗规制惯了,但沈奕不是,她谨遵先礼,克己守礼,不能因为自己误了她的礼。 交代完赤水后,秦溯在赤水一百个不赞同的视线中领着青戟等人去正阳宫后花园照例练了一圈,不过这朝服实在太繁琐,秦溯也只是站着射了几箭,练练手作罢。 在后花园待了大半个时辰,等秦溯回正殿的时候,发现沈奕已经走了。 “殿下您前脚刚走,沈小姐便醒了,我按照您的吩咐,已派绿烟紫云将人送回丞相府,这个点,估计也快回来了。” 赤水跟秦溯一五一十回禀。 走得还挺快,秦溯看了一眼已经重新铺好的床榻,“沈小姐没让你给我捎什么话?” “说了,说谢过殿下昨日出手相助。”赤水回道。 “没了?” 秦溯觉得还少点什么。 赤水摇头,确实没了。 罢了,秦溯看了一眼时辰,没再问,“去天坛吧。” 过个年,也挺折腾人的,前一夜守岁到子时,第二天一大早就要爬起来给长辈请安,皇室还要去祭告祖先,为民祈福,等做完这一切,一上午已经过去了。 等秦溯去秦邈宫中寻他的时候,他已经半死不活地趴在榻上不动了,这祭祀祈福又不许坐辇,走来走去一上午,可是要了秦邈半条命。 “二皇兄,起来,问你个事。” 踢了踢秦邈,确定还有气,秦溯便不客气地坐在一旁,自顾自说起来。 “这不是嘛,今天初一,你若出门遇见朋友,该说什么?” “我不出门,也没朋友。” 秦邈闭着眼终结话题。 “……”秦溯攥紧拳头,“那你陪我一起出宫一趟。” “大年初一就往外跑,父皇不会责怪你,但是会打断我的腿,行行好,放过我。” 宫里忙得热火朝天,就是为了准备今天的团圆饭,无论妃嫔还是皇嗣,这一整天都不准出宫,这是永乐帝立下的规矩。 看着秦邈死活不动,秦溯也拿他没办法,不过转念一想,沈奕现在应当也不会出丞相府,那自己出去也是白跑一趟。 “算了,孺子不可教也!”秦溯不再折腾秦邈,干脆地起身离开。 “好走,不送。” 秦邈的声音从后面慢悠悠地飘来,气得秦溯走得更快了。 等秦溯前脚一走,后脚秦邈就睁开眼,在榻上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这秦溯大过年一早就急着出去,是干什么去? 朋友?秦溯有什么朋友是能见面打招呼不是打架的? 思索半晌,秦邈觉得这里面有事儿,招招手,“去查一下这两天正阳宫的动静。” 秦溯还不知道自己被鬼精鬼精的二皇兄盯上了,闲来无趣,干脆换了衣服,去宫里赛马场遛遛,却正好遇见大皇子秦严和三皇子秦珩。 秦溯素来跟秦珩不对付,俩人属于见面就掐的那种,倒是秦严,和谁都相处不错,每次弟弟妹妹们掐架,他还会充当和事佬。 果不其然,这次也没例外,秦珩一看见秦溯,就忍不住先挑衅。 “照我说,这就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战场更不该是女子能去的,整日里和……” “照本宫说,本宫觉得连女子都打不过,只会逞一时口舌之快,还无自知之明,鼠目寸光,狗眼看人低的人,就应当自尽于先祖跟前,以谢其罪。” 秦溯压根不给秦珩说完的机会,只嫌弃地看他一眼,拿起了旁边的弓箭。 “你!” 秦珩是个武夫,吵架也压根吵不过秦溯,又不敢跟秦溯动手,主要动手了也打不过,所以每次遇见秦溯就吃瘪,但每次都不长记性。 “你什么你?” 秦溯搭箭拉弓,一边慢悠悠说着,一边将箭瞄准秦珩,顿时吓得秦珩左躲右闪,但秦溯的箭始终瞄准他。 “秦溯!你别太过分了,这大过年的,真闹出些什么事来,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被秦溯戏耍得恼了,秦珩气急败坏地威胁秦溯,却没想到,秦溯压根不吃这一套,手一松,箭在一瞬间飞了出去,吓得秦珩连忙就地一滚,狼狈躲开。 那箭没射中秦珩,直直向后飞去,好巧不巧,正射中秦严的发冠。 发冠落地,秦严的头发散落下来,略显狼狈。 阴婺的表情只出现在被头发遮挡住的那一瞬,接着秦严后退两步,似乎被吓到一般,惊慌失措地看向秦溯。 “殿下,你这是何意?” 看着秦严精湛的演技,秦溯只是懒散地擦了擦弓弦,“秦珩,你还不该给大皇兄道歉吗?如果不是你躲开了,本宫怎么会射中大皇兄的发冠? 而且你故意跑到大皇兄身前去,是不是早想好了要害大皇兄?啧啧啧,人心歹毒啊。” 秦珩被秦溯堵了一肚子火,这下再也忍不住了,“秦溯!你欺人太甚!” “三弟三弟!冷静,”看秦珩要冲过去和秦溯拼命,秦严也不顾自己形象狼狈,赶忙上前拉住冲动的秦珩,“皇妹性情中人,一时玩心大起而已,也不是故意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不会放在心上,你也冷静一下,这事就这样算了吧。” 看着闹成一团的两人,秦溯心情甚好,翻身上马,“秦珩,大皇兄说得对啊,你何必跟我计较?” 说着,秦溯再次弯弓搭箭,眼睛看着秦严和秦珩,离弦之箭飞出,正中远处靶心,看得秦严秦珩二人心底发凉。 秦溯心情愉快地过完了初一,睡足一夜后,第二天一清早就喊上不情不愿的秦邈去游湖,美其名曰赏雪。 “秦溯,你看谁脑中有疾,才在大冬天游湖?” 冻得瑟瑟发抖,秦邈缩在画舫的软榻上,对着秦溯破口大骂。 秦溯也不介意,坐在秦邈对面,斜倚在榻上,抬手打开了画舫的窗子,呼啸而来的北风差点把秦邈吹飞。 “今日美景难寻,特找个得天独厚的位置邀你来赏雪,你还不识抬举,你看看那边,人都挤成一堆了,还看得津津有味呢。” 秦溯本来是想叫秦邈出来,试探试探他的意思,毕竟秦邈这人,心思极深,很难让人看得透,就算现在俩人是站在同一阵营,秦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结果没想到,今天竟然正好还有个什么赏雪宴,湖上人多得像集市一般。 秦邈嘀咕了一声,把暖炉往袖子里揣了揣,“快关上吧,有话快说,你把红云牵来说它赏雪我都信,就你还是算了,定然找我另有目的。” 红云就是永乐帝送给秦溯的那匹红鬃骏马。 秦溯不服气地探出头看了一眼,只看见湖里满是画舫,岸边满是人,顿时歇了心思,关了窗。 “二皇兄,你也知道我脾气,说话直,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这里没有旁人,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为何与我走得亲近?” 秦溯看着秦邈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辨别真假。 “不是你先与我走得亲近的吗?是谁年前腊八请我喝腊八粥,然后除夕那日又邀我一道去祈福的? 我就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没安好心,现在想着倒打我一耙了?又玩小时候那套把戏?” 秦邈不闪不避,也看着秦溯的眼睛,没有任何心虚的迹象。 被秦邈拐着弯骂了一顿,秦溯理亏,也不好反驳,只窝着手,“不是不是,这次我当真没有戏耍你的意思,我只是…… 算了,我问你句大逆不道的话,这话在这船上说完,就在这船上了了。” 秦溯也认真起来,以手沾茶水,写下二字,“二皇兄以为如何?” 秦邈看了字,眼眸微眯,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你也就幸亏是遇到了我,不然就你这城府,不出事才怪。” 秦邈将茶水倒在秦溯写下的字上,又用帕子拭去,“你在第一次主动来寻我时,我便猜到是如此,尤其是听说你与秦严翻脸,我便更确定了这一点,不过我还是挺好奇,你这如同睁眼瞎一般的眼神,这次怎么亮了一次?” 听着秦邈的取笑,秦溯也无话可说,毕竟她之前确实是个睁眼瞎。 “因为我还记得,小时我任性跋扈,仗着父皇撑腰,任意妄为,所有皇兄都对我退避三舍,甚至暗暗嫉恨,只有二皇兄不同,虽对我严厉,却也是真心想着我为我好。 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讨好我就能有机会见到父皇,所有皇兄又都开始来讨好我,只有二皇兄,你倒与我疏远了。” “小时不知事,愚钝蒙昧,长大后再回想起来,就如拨开云雾,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了。” 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再加上前世,秦严一直致力于让秦溯疏离秦邈,让秦溯厌恶沈奕,这反倒让秦溯更坚定了这两人才是真的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秦邈看了秦溯半晌,才笑起来,将手中的帕子扔出窗外,“算你还长了颗心。” 一笑泯恩仇,两人这话说开了,中间的隔阂自然也烟消云散。 “这事我自然可以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但我也跟你说开了,我会留个后手,给母妃和晋国公府,不过为了保命而已。” 秦邈知道秦溯向来光明磊落的行事风格,也不避讳她。 秦溯点头答应,她理解,前世但凡自己多长个心眼,也不至于害死外祖一家。 两人这边说得差不多了,就听见另一边的赏雪宴上传来掌声如雷,还夹杂着些溢美之词。 秦溯没什么兴趣,倒是秦邈,主动打开窗子,饶有兴致地往那边看去。 “看来是赏雪诗宴,今日应有不少佳作,去瞅瞅?” “饶了我吧,吃酒宴席我还可,诗宴,对我来说同五谷轮回之所无甚区别。” 秦溯听见这就头疼,也不知道这有什么有趣的,一群酸唧唧的文人整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聒噪得很,对一首首秦溯看都看不懂的酸诗趋之若鹜,如同夏夜里的蚊虫,就乐意围着烛火飞,令人烦不胜烦。 听着秦溯这粗鄙之语,秦邈在心里把准备给秦溯的课程翻了一倍,又加上个教习嬷嬷,然后向人群看去,好似不经意地提起。 “那画舫上的似乎是沈小姐啊……” “是吗?那我们去看看。” 秦溯听见此话,立马凑到秦邈身边,果不其然,看见了正立于船头,正在题诗的沈奕,穿着苍青色缎绣氅衣,抬手蘸墨时,发间珠钗微晃。 秦邈嫌弃地看了一眼没出息的秦溯,“你不是说那是五谷轮回之所吗?” “我何时说过?我可从未这样说过,我说那是赏雪诗宴,走走走了。” 秦溯矢口否认,披上大氅,指挥宫人将船靠向画舫。 第7章 赏雪诗宴,落水 秦溯做事从来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所以这次邀秦邈游湖,自然也是选了富丽堂皇的三层游船,还明晃晃地带着皇室的标志。 等船靠近画舫的时候,立马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包括沈奕的。 沈奕今天只是应杨怡邀约,说是这里有个赏雪诗宴,大部分京中才子小姐都会过来,正好借此机会,给沈奕介绍些朋友。 沈奕既然来了这京城,那自然也就入乡随俗,跟着来了。 这里确实不错,虽然水平参差不齐,但也不乏真才实学者,还有人提议斗诗,飞花令等,现场作诗,着人吟诵,让众人赏鉴,也算好玩。 当然,这些游戏对于杨怡来说太过为难,所以只能让沈奕上了,刚才沈奕已经写了两首,不少人已经知难而退,剩下抓耳挠腮,正咬笔杆的,也仅剩两三人。 秦溯出了船舱,趴在二楼栏杆处,向下望去,正好对上沈奕抬头看来的视线。 “殿下?” 沈奕有些惊讶,秦溯怎会在这处?这不像是秦溯会来的地方。 “见过长公主,见过二皇子!” 秦邈和秦溯一起出来,众人纷纷行礼,沈奕才意识到自己又失礼了,匆忙低头。 “免礼。” 秦溯看向秦邈,下巴一仰,“二皇兄,走吧?” 秦邈看了一眼正在铺设船搭的宫人,摇摇头,“你先走吧,我走路。” 秦溯也不勉强,脚尖轻点栏杆,身轻如燕,轻松落在了沈奕的画舫上,看向沈奕刚才写下的诗。 “嗯,好诗。” 秦溯字都没看完,就毫不犹豫地给出最高评价,惹得沈奕发笑。 “殿下怎会来此?” “喏,二皇兄非拉我来的,没想到安平也在这里。” 秦溯并不客气地把原因推到了秦邈身上,“如此天寒地冻,安平身体可受得住?” “无妨,今日还算暖和,并不觉得难受。” 沈奕放下手中的笔,笑着回答秦溯,对于秦溯的关心,她总是觉得格外喜欢。 两人正说着话,在旁边的杨怡凑了过来,提醒道。 “长公主殿下,不如让安……沈小姐先把诗写完吧?” 在秦溯的视线中,杨怡把安平俩字咽了回去,小心地笑了笑。 “写吧。” 秦溯点了头,沈奕拿起毛笔,继续写字,但秦溯却看见沈奕原先白皙的手已经冻得发红。 沈奕正写着,秦邈终于从船上下来了,抬手免了众人的礼,悠悠达达走到秦溯身边,看沈奕写字。 沈奕写完剩下那句,立马有人拿走开始高声吟诵,秦邈也听得入神,刚闭目想要细细欣赏一下,就感觉自己手中一凉,低头一看,刚才还在自己手里的手炉竟然不翼而飞。 不用想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秦邈看向秦溯,却见秦溯将手炉塞进了沈奕手中。 沈奕亲眼看着秦溯是怎么从秦邈手中把手炉拿过来的,自然不肯收。 “殿下,这使不得,这是二皇子殿下的。” “没事,他带了好几个。” 秦溯握住沈奕的手,将手炉放进她手里,然后看向秦邈。 秦邈认命地点点头,从袖子中又拿出个小巧的手炉,捂在手里,“沈小姐收下便是,这也是我从子寻船上拿的。” 沈奕:……果然是亲兄妹啊。 沈奕接下了手炉,几人正在这边说着话的时候,其他画舫和岸边的人已经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了,明显是意见有些分歧,两派人互不相让,争吵起来,倒与集市上的喧闹并无二致。 “他们说什么呢?” 秦溯有些听不太懂那些人文绉绉的吵闹,顺口问了一句。 沈奕欲言又止,秦邈给秦溯解了惑。 “就刚才沈小姐写的那首诗,现在在场的人分成两派,一派说沈小姐的诗,一二句写景,凄凉婉转,三四句却陡然一转,开阔明朗,乃是神来之笔,另一派却说沈小姐的诗矛盾重重,后两句明显和主题不符,别扭至极,瞧,都快打起来了。” 秦邈看热闹不嫌事大,捧着手炉揣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沈奕脸上却有些发红,后两句确实是她临时更改,本来是一首写雪景凄婉悲凉的诗,但见到秦溯后,她心境一转,竟有了别的想法,后两句抛却原本的哀叹,变成了寒冬临尾,生机勃发之句。 秦溯这回听明白了,但对这事她只是个门外汉,也没法发表意见,又怕沈奕伤心,只能握住沈奕的手,“你不必管那些,我觉得你的诗天下第一好。” 虽然这是来自还不懂诗的秦溯的评价,但是却让沈奕喜笑颜开,对她来说,有秦溯这句话就够了,别人怎样看待,也不关她事。 众人争论不休,总得有个结果,所以他们把视线放在了秦邈身上。 秦邈虽然懒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是他在文人中的地位却很高,在在场众人之中,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文学地位,都很有分量。 “既然我等无法讨论出个结果,倒不如就让二皇子来为我等评判出个结果来,如何?” 一呼百应,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眼神灼灼地看向秦邈。 本来看好戏看得津津有味的秦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在秦溯幸灾乐祸的视线中,迫不得已站了出来,开始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暨先人而始,诗词歌赋,品类繁多,且不一而足,若以单一标准来衡量诗词好坏,岂不是荒唐至极?我等应以多方面因素考虑鉴赏。沈小姐今日此作,令在下想起前朝一位大家,他的作品我想各位都已熟记于心,其中一首就是……” 秦邈侃侃而谈,引经据典,对沈奕的这首诗与几首大家之作相提并论,有理有据,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沈奕这首诗,就是神来之笔,堪称当代文人之典范。 “当然,我从一开始就说了,诗词歌赋,并不拘泥于单一标准的好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喜好,没有什么是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所以,我仅发表自己的粗知拙见,若有持不同意见的文友,亦可畅所欲言。” 最后一段话说完,周围响起一片掌声,但是秦溯听来听去,都好像听了秦邈说了一通废话,到最后不还是等于什么都没说吗? 正当众人惊叹秦邈学识之渊博,沈奕文采之斐然的时候,却没发现一些人悄悄潜入了水底,正当秦溯和秦邈说话的时候,陡然破船而出,船身动荡,站在甲板上的众人皆是一个踉跄。 秦溯神色陡然一凌,刚要去扶摇摇晃晃的沈奕,余光却见一柄寒光凛凛的剑直刺而来。 不得已,秦溯只能收回自己的手,先去对付刺客,还不忘安排人手。 “青戟,蓝影,紫云,先带沈小姐和二皇子他们上大船,这里的人交给我!” 这小画舫已经被破坏殆尽,眼见就要沉了,秦溯只能先把不会武功的沈奕,秦邈和杨怡等人转移到他们来时的大船上。 秦溯此次出行,本来就是出门游玩,压根没带那么多人,再加上这些刺客人数众多,来势汹汹,他们还要兼顾不会武功的这些人,一时竟落了下风,唯有秦溯力撑,以一敌多,不至于让刺客接近大船。 秦邈扶着险些摔倒的沈奕,在青戟等人的掩护下准备登船,但是却不想刚走到船搭处,又有刺客从水下冒出,砍断了船搭,还企图登上大船,和留在船上接应的侍卫缠斗在一起。 没了船搭,以两船之间的距离,沈奕等人压根过不去。 “秦溯,船搭被破坏了。” 秦邈转头提醒秦溯。 秦溯闻言,一剑破开拦路之人,将身上大氅向后扔去,暂时脱身,回到秦邈等人身前,“我来应付这些人,青戟你们先护送他们上船。” 正巧这时,在其他画舫和岸边的人也反应过来,有些身手好的,提着武器,也从画舫那边赶来帮忙,减缓了些秦溯等人的压力。 青戟等人也趁机要用轻功送沈奕上船,就在刚离船舷的时候,那些人竟都不要命地抛下对战的秦溯等人,直奔沈奕和青戟而去。 “不好,他们的目标是沈奕!” 秦邈惊呼一声,脚下的船一晃,他直接从船上掉了下去。 秦溯来不及管秦邈,急忙去救沈奕,就在这转瞬之间,青戟受伤,竟也不慎落水,连同沈奕也掉了进去。 那些人见沈奕落入刺骨湖水之中,便觉目的达成,趁秦溯等人救人之际,想要抽身逃离。 “全部给我拿下!” 终于,正在附近的御林军等人赶到,以张统领为首的众人缠斗上想要逃跑的刺客。 上面打成一团,秦溯自水下一手揽住沈奕的腰,一手拉着秦邈的领子,破出水面,总算回到了大船之上。 青戟随后跟上,在秦溯抱着沈奕入船舱后,帮秦溯将秦邈扶了进去。 秦邈问题不大,就是被冻得够呛,而沈奕却陷入了昏迷,任凭秦溯如何施救,也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来人!回宫!” 张统领带人留下处理刺客,一队御林军开路,护送两架马车飞速奔向皇宫。 等秦溯等人到正阳宫的时候,地龙已经烧热,大半个太医院都被搬了过来。 “殿下,这边有我们看着,您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免得等会沈小姐醒来要见您,您再过了寒气给沈小姐。” 赤水自小跟在秦溯身边长大,秦溯什么脾性她自然最了解,这样一说,秦溯果然没再坚持,去偏殿换衣服去了。 另一个偏殿中,秦邈刚换好了衣服,正裹着被子抖得像羊癫疯一样,“快去,通知张统领,一定要活口,留活口,还有,如果都死了,把他们的尸体一个不少地给带回来,阿嚏!等我亲自去查!” 自有人领命而去,秦邈又打了两个喷嚏,“再过来个人,去通知长公主,把这事先告诉丞相府,沈小姐常年体弱多病,定有……阿嚏!定有专门的大夫,更了解沈小姐的病情,快去请来。” 又有人领命而去,旁边的侍卫看秦邈冻成这样,还不忘正事,正想劝他先喝些姜汤休息,就见秦邈将一碗姜汤一饮而尽,脸色阴沉地抓着被子。 “等本殿查出是谁指使行刺的,定要将他浸在冰水里七七四十九天!冻得他筋脉具断才解本殿心头之气……阿嚏!” 侍卫默默把劝告的话咽了回去。 等秦溯换好衣物,从偏殿出来,就见太医围成一圈,正在商量什么。 “沈小姐情况如何?” “参见长公主,沈小姐此次落水时间不长,没有呛水,只是有些受凉,驱驱寒便无大碍。” 太医院院首拱手行礼,回禀秦溯的问题。 “那就是没事了?” 秦溯松了口气。 “非也,”院首摇头,把秦溯刚松的气又提了上来,“沈小姐这次落水本身并不严重,但是沈小姐却身有旧疾,被这次凉水一激,旧疾复发,恐怕有些危险。” “危险就救啊!” 秦溯有些着急,她不知道这些人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正在这时,从偏殿过来的人匆匆走到秦溯身边,“长公主,我家主子让奴才来给您捎个话,说让您把这事先告诉丞相府,沈小姐常年体弱多病,定有专门的大夫,更了解沈小姐的病情。” “老夫也是这个意思,沈小姐旧疾过于复杂,一时半刻我等也束手无策,不敢贸然用药,不如先去请来丞相府的大夫一看,再行诊治。” 院首在旁边跟着附和。 “蓝影!你去丞相府把大夫请来!要快!” 秦溯当即下令。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旧疾复发,保命 蓝影领命而去,刚到宫门,恰巧遇见闻讯赶来的丞相夫妇,还有一位大夫。 “我儿如何?” 沈夫人此时也顾不上仪态,拉住蓝影,急得哭成泪人。 “沈小姐是旧疾复发,沈大人请照顾好沈夫人,卑职先带大夫去救人。” 一听救人,沈夫人立刻放开蓝影的手,蓝影带着人一路飞奔,用最快的速度将人拽到了正阳宫。 那大夫几乎累到瘫倒在地,硬被蓝影拽到榻前,检查了一下沈奕的情况,确认是旧疾复发,将怀中一张方子递给蓝影。 “劳烦按这个方子去煎药,可暂时控制住小姐病情。” 太医院的人闻言,立刻拿走方子去煎药,趁着这时候,坐在旁边的秦溯看向丞相府的大夫。 “沈小姐到底是什么旧疾?” “回禀长公主,小姐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当初夫人随丞相下江南,却不想动了胎气,用了不少药才保下小姐,却还是早产了,自这起,小姐身体便弱,当时回过京城,却险些要了小姐的命,没办法,丞相和夫人只能将小姐送去更适合疗养的江南,靠药物维持,才到如今。” 大夫起身回禀,说起十几年前的旧事。 秦溯听了半天,只知道沈奕这是娘胎带来的病症,要问是何病症,看来这个大夫也未必清楚明白。 “沈小姐需要一直用药吊着?” 秦溯回想起来,倒没在沈奕身上闻到过重的药味,只有一点淡淡的,倒像是特殊的香料。 “这是急救的法子,一般时候,都靠曾经一位大师留下的药膳调理。” 周围围了一圈太医,那大夫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那大师呢?”秦溯接着往下问。 “那大师说是尽力了,并断言,小姐乃是早夭之象,寿命无多,再多他也做不了,便离开了。” 一问一答间,沈丞相和沈夫人已经到了正阳宫。 秦溯给二老让出位置,应付完二老后,药也煎来了,秦溯本想去接,但沈夫人快她一步,拿着给沈奕喂下。 “噗!” 一碗药下去,却没想到,沈奕非但没有转醒,反而一口血吐了出来,顿时吓得众人乱了手脚。 “这是怎么回事?!” 秦溯看向那个大夫。 那大夫已经被吓得跪倒在地,“长公主饶命,这是给小姐旧疾发作时急救的方子,这种方子难免烈些,想来是小姐用过多次,此次非但没起效用,反而药效过猛,伤及小姐,恐怕……” 这寒冬腊月,那大夫竟被吓出一头汗来,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再不敢往下说。 “若再无法子,恐怕沈小姐撑不过半月。” 院首再次给沈奕把脉,摇头叹息,帮那大夫把剩下的话说了。 “砰!” 秦溯手中的茶杯猛地掷地,“你们这么多人,就无一人有法子!?” “臣等无用!” “寻儿!快让父皇看看,可有伤着?” 迟一步赶来的永乐帝匆匆赶来,拉着秦溯,神情担忧。 “父皇我没事。” 秦溯现在正在气头上,暂时稳住脾气,“父皇,你可知有没有什么神医?沈小姐旧疾发作,恐有性命之忧。” 看秦溯确实生龙活虎,永乐帝总算放下心来,再看跪了一屋子行礼的人,抬手让他们。 “寻儿,难不成这满太医院的人都没有办法?” 秦溯摇摇头。 “这……太医院也都是广招天下神医,若是都束手无策,父皇也没什么好办法,实在不行,朕命人去张贴悬赏通告,再招天下名医来进宫为沈小姐医治。” 永乐帝看自己宝贝女儿愁眉紧锁,心里也是不快,想想些好法子,但是目前来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秦溯也没办法,只能点头,“那便先悬赏,让太医院的人先在这里给沈小姐开些暂缓的方子,我再去想想办法。” 现在事出紧急,所有人都忙起来,永乐帝回去拟旨在全天下张贴告示,丞相夫妇知道在此地也无用,只能先回去,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来人,传晋少云入宫。” 秦溯坐在沈奕床前沉思良久,还是决定有没有枣,先打一杆子试试。 前世秦溯自永乐帝驾崩后,曾在外征战十年,那自然是走遍了大半个大雍,也是险象环生。 在这期间,秦溯遇见过个神医,医术极怪,惯喜剑走偏锋,用药极邪,但每次都是药到病除,且专治些疑难杂病,在秦溯认识她的那些年,就没见过她救不过来的人,同样也救过秦溯多次,甚至后来那次大疫,都是靠她找到了解救方子。 要说遇见这人,秦溯记得应该是在六年后,现在去找,也只能碰碰运气,她只是记得神医说过,她曾流落到京城一间青楼一段时间,还曾见过自己凯旋盛景。 只是这神医到底是哪年来的京城,秦溯实在不清楚,只能大概猜测,应该是这几年。 “殿下,晋少将军来了。” 橙颜前来通报,秦溯才从沈奕床前起身,“让晋少云去偏殿等我。” 秦溯去了偏殿,晋少云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殿下,你没受伤吧?” 晋少云明显也听说了郊外湖上有刺客的事,来得也有些匆忙,神色着急。 “我没事,但现在我有件事要你去做,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 秦溯拍了拍晋少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交代。 晋少云顿觉使命沉重,坚定地点点头,“殿下尽管吩咐,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晋少云绝对不说二话!” “好样的!”秦溯不吝夸奖,“我要你去青楼找一个人!” 晋少云:…… “殿下,上刀山可以,下火海也可以,但是去青楼这事万万不可,卑职还未娶妻,不想先丢了清白。” 晋少云没想到秦溯交给他的竟然是这种任务,登时打起了退堂鼓。 “我没让你去丢清白,我是让你去找一个人,一个女子,叫花溪,找到她,带她来见我。” 秦溯一把抓住想跑的晋少云,“此事事关人命,切不可大意!” 看秦溯如此认真的模样,晋少云又感觉责任重大起来。 “为了殿下,我豁出去了,是哪座青楼?” “本宫不知道,所以要你一间一间去找,全京城每一处青楼都要找,且不可让任何人知晓此事,一定要小心保密。” 秦溯记得花溪好像是因为什么事被仇人追杀才沦落青楼,若大张旗鼓去找,可能会吓跑她。 晋少云:……全京城的青楼都逛完,我爹得把我卸了挂城墙上晒人干吧? “记住,一定要快,你现在就去,这件事一定要越快越好!人命关天,要快!” 秦溯看晋少云苦着脸,心里怕他以为自己在耍他,再次郑重地叮嘱。 “是!卑职领命!” 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晋少云把这事领下来了。 “去吧。” 秦溯点点头,她相信晋少云的能力。 送走面如死灰的晋少云,秦溯就听见橙颜说沈奕醒了。 赶忙赶回正殿,秦溯看着正靠在床上的沈奕,“感觉如何?” “倒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一觉睡得有些累。” 沈奕脸色更苍白了些,说话也有气无力,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秦溯没告诉沈奕实情,握住沈奕的手,“相信我,你会没事的,太医说你这次只是轻微受了凉,驱驱寒就好了,只是身子骨弱,还要再修养修养。” “子寻你何必骗我,”沈奕虚弱地笑了笑,“我口中的药味还在,我清楚,这是我病发时喝的药,以往喝完药,我定然会清醒过来,虽会疲累几天,但却不像现在这般,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看来沈奕什么都知道,秦溯垂下眼,“安平,你信我,我一定能找到治好你的大夫,我……不想你有事。” 秦溯没想到,前世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死在自己眼前,眼睁睁看着沈奕死在自己怀中,这重来一世,自己竟还没保护好她。 “子寻……” 沈奕眼眶微红,她早就知道自己寿命不长,所以也从不贪心,对生死一事也并没那么看重,只当活一天算多得一天。 但没想到,遇见秦溯后,她竟有些贪心了,也许是觉得自己还欠秦溯的尚未还清,也许是觉得从秦溯这里她得到了一个正常人的温暖,让她有一种自己也正在好起来的错觉,也许是因为每次见到秦溯的欢喜,也许还因为别的,这都让她眷恋,都让她开始有些贪心,想活得再久一点。 “子寻,我有些冷,还有些困。” 沈奕反握着秦溯的手,眼皮有些沉重。 “我再找人拿些汤婆子来,再把地龙烧热些。” 秦溯起身要走,却被沈奕拉住。 “别走……” 看着沈奕快要闭上的眼睛,秦溯只能再坐下来,可看着沈奕依旧冰冷的手,秦溯还是不放心,想了想,脱下了外袍,掀开沈奕的被子躺了进去。 将沈奕抱在怀里,秦溯知道沈奕有多轻,轻得像羽毛,随时可能飘走。 也许是秦溯身上的温度正好,沈奕本就沉重的眼皮彻底合上,靠在秦溯身上,却不想睡去,絮絮叨叨说些颠三倒四的话。 “子寻,你去过北关,去过南疆,你去过江南吗?” “去过,曾路过那里,水墨式的房子,窄窄的巷子,雨很多,水也很多。” 秦溯已经快记不得自己上次去江南是什么时候,只留下这些印象,不过她每次去哪个地方,都是带着任务,匆匆来,匆匆去,除了边关,也见识不到多少其他地方的风土民情。 “那你还去过哪些地方?那些地方都是什么样子的?” 沈奕想听秦溯这样简单地说话,好像这几个词,就概括完了那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还去过……东海,一望无际的海,看不到尽头,还有些奇怪的玩意儿,去过北原,那里的草原也是一望无际,草茂盛时,牛羊藏在草里,站在高处才能看到一个个白点,我还去过……” 秦溯也想到什么说什么,直到沈奕平稳的呼吸传来,才停下,看着沈奕睡梦中都紧蹙着的眉头,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这一夜,秦溯抱着沈奕一夜未眠,秦邈在天牢里审讯刺客余党同样一夜未眠,而全京城青楼里的老鸨子,更是在一日之内全部失踪。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花街柳巷,花溪 晋少云自秦溯那里领命离开,便开始绞尽脑汁想办法,如何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找遍京城所有青楼里的姑娘。 直到他人生头一次踏进青楼,看见了迎面走来,喋喋不休的老鸨子。 “哎哟,这位小爷如此俊俏,姑娘们!来贵客了!小爷您要挑什么样的,给我老鸨子说,我们春满楼的姑娘,那可什么样的都有,绝对和您心意!” “这春满楼,你开的?”晋少云避开老鸨子的手,眼珠一转,“这里的所有姑娘你都认识?” “这春满楼虽不是我开的,但老鸨我自十三岁被卖入这春满楼,到现在坐上这老鸨的位置,敢说这里的姑娘我个个如数家珍,没有我不知道的。” 老鸨子志得意满地拍着胸脯跟晋少云保证。 “原来如此。” 晋少云缓缓笑起来。 三个时辰后,京城郊外一座庄子里,聚齐了全京城所有青楼的老鸨子,分开关押在一个个小房间里。 晋少云带上面具,先走进第一个房间,用水泼醒第一个老鸨子,“会写字吗?” 那水泼在老鸨子满是胭脂水粉的脸上,顿时花成了张惊悚的脸谱,老鸨子被用铁链绑住腿拴在墙上,瑟瑟发抖地点点头。 “这是笔,这是纸,这是墨,现在把你们青楼的名字写在最上方,下面把你们楼里所有姑娘的名字都写下来,包括刚进你们楼里的,全写下来,要是被我发现少一个名字,就切你一根手指头,要写全了,我就放你走。” 那老鸨子哆哆嗦嗦地拿起纸笔,老老实实开始写,“是是是,定不敢欺瞒爷!” 搞定一个,晋少云再去下一个房间,同样一套流程下来,不会写字的就让她们说名字,找自己带来的识字的兵士代笔,再一遍遍核对。 大半个时辰后,一份厚厚的名单被交到了晋少云的手中。 满意地看着这些名单,晋少云一个个看过去,共在里面找出五个“hua xi”,还算满意。 没着急放走这些老鸨子,正好趁着现在青楼都营业的时候,晋少云根据那些名单,一个个找过去。 “给爷把……花溪叫出来!” 故意装作老手一般,晋少云带着半边面具,在成功带走四个花溪后,到了最后一个,却没想到,他此话一出,却引起哄堂大笑。 “花香楼的花魁岂是你这毛头小子能随便叫得出的,先出一百两银子做彩头吧!” 周围起哄的人群中,有人冲晋少云喊道。 原来是花魁,晋少云还是头一回听说,挠挠头,拿出一锭金子,“这个够不够?” 因为自家老鸨子不知所踪,所以龟公负责来揽客招待,看见晋少云随意地拿出一锭金子,顿时像闻见臭鸡蛋的苍蝇,“够够够!这位客官请随小人来!” 整个青楼顿时传来一片嘘声,不过晋少云倒不管那些,跟着龟公上了三楼。 “花溪!接贵客了!” 龟公敲开了门,恭送晋少云进去。 晋少云一进门,只见满屋的飘纱,一女子正坐在飘纱后弹琴吟唱,听上去确实不错,但晋少云跟秦溯是一路人,再好的琴声给他听也是对牛弹琴。 不想浪费时间,晋少云直接拨开薄纱,准备像之前一样,直接把人打晕带走,但是这次当他刚走近的时候,便见那女子一个撤身,躲了开来。 看来还会两下子,晋少云有些意外,但也并没放在心上,步步紧逼,眼见就要抓到那女子,却感觉自己脚下一软,整个人竟然完全脱力,摔在了地上,完全动弹不得。 这时,晋少云才知道是自己大意了。 “呵,抓我?这次怎么派了这么个嫩小子来?” 花溪边说着,边抬手摘下了晋少云的面具,接着有些惊讶地瞪大眼,“你是……晋小将军?” “你认识我?!” 晋少云瞪大眼,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这辈子最尴尬的事能凑到同一天,逛青楼不说,还想打晕人家花魁,结果反被放倒,如此丢脸的时刻,还被人认出来了! 晋少云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即将沦为家族之耻。 “当然认识,”花溪坐在晋少云面前的椅子上,“前不久我还去给你扔过荷包,拿了人家荷包就把人家忘了?” 晋少云:…… 简直是欲哭无泪,晋少云现在恨不得以头抢地耳。 “晋小将军啊,你说是你自己说为什么来绑我呢,还是我把你脱光了,挂在外面,让全京城的女子一睹晋小将军的……” 花溪捂嘴轻笑,看着晋少云涨红的脸,感觉格外有趣。 “你!”晋少云怎么说也还未弱冠,被花溪这么一吓,登时乱了分寸,纠结半晌,还是对秦溯的忠心战胜了自己的尊严。 “你挂吧,就算你把我挂出去,小爷也绝不会泄露一个字!” “还挺有骨气。” 花溪欣赏地看了一眼晋少云,“不过骨气在我这里是最没用的东西。” 说着,花溪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晋少云鼻尖,不过半刻后,苦苦支撑的晋少云彻底撑不住,闭上眼昏了过去。 看着自己染着丹蔻的手,花溪顺利从晋少云口中得知了自己想要的。 “长公主要见我啊,真是小女子的荣幸,我的荷包她可没接呢。” 自言自语完,花溪又拿出个药丸给晋少云服下,然后将一张纸条塞进晋少云手里,接着费力地将晋少云搬起来,打开窗子,看了一眼花香楼后的小巷,直接把人扔了出去,拍了拍手。 这一下直接给晋少云摔醒了,身上摔得哪哪都疼的,晋少云费力地爬起来,看了一眼周围,才发现自己手中竟然有张纸条。 【若想见我,让长公主和她想救的人一起来。】 晋少云顿时如遭雷击,他是什么时候把殿下给卖了的?!还有殿下是想救人?这事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晋少云有心再回去一趟,但是却感觉自己内力空空,再想想对方那诡异的毒粉,只能偃旗息鼓,看看已经快要亮了的天色,一瘸一拐地准备进宫。 第二天一大早,秦溯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已经麻了的胳膊,去了偏殿,就看见了垂头丧气,面如死灰的晋少云。 还不等秦溯开口,晋少云就沉默地递给了秦溯一张纸条。 看清上面的字和字迹后,秦溯也明白了晋少云经历了怎样的摧残,这是花溪惯用的伎俩了,可能会给晋少云留下一段时间的阴影吧。 同情地拍了拍晋少云的肩膀,秦溯问清地址,当即决定自己先去一趟,探探情况,毕竟现在的花溪可不认识自己,以她古怪的性子,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 看秦溯当即决定就要过去,晋少云吓个半死。 “殿下!万万使不得啊!那就是个妖女,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就什么都全知道了,而且还有那能让人全身内力尽散,动弹不得的毒粉,她还极其恶毒,她……” 看着激动的晋少云,秦溯感觉花溪这一手有点狠了,“要不我带你去一趟?” “还是把御林军带上吧,以防万一啊殿下。” 晋少云诚恳地给出建议。 秦溯可不打算把花溪吓跑了,这人滑不溜秋的,好不容易这次抓着个尾巴,吓跑了,下次再抓可就难了。 最后秦溯还是在晋少云不赞成的视线中,一意孤行地选择自己去见花溪,甚至连蓝影、紫云她们都不带,简直是急煞了众人,晋少云甚至有些后悔帮秦溯找到了花溪。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神医花溪,保命 片刻都没耽搁,秦溯当即穿上轻甲,换了身男装,掩饰下身份,出发去了花香楼。 现在是大白天,京城有名的温柔巷格外安静,与夜里的喧闹截然不同,连人影都没几个。 秦溯找到花香楼,看了一眼晋少云所说的三楼,并没有贸然上去,而是先敲了门。 一个骂骂咧咧的老鸨子蓬头垢面地来开门,“没看见关着门吗?谁家青楼这时候开门啊,快走快……” 老鸨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在门打开一条缝,看见秦溯后戛然而止,一脸惊恐地跪了下来。 “大爷饶命!不知是大爷您来了,小人眼瞎,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但是小人真的把所有姑娘的名儿都写全了,您别剁我指头,您看中哪个,随便带走便是!” 看着不断求饶的老鸨子,秦溯的手碰了碰脸上的面具,有些奇怪。 正当秦溯打算说要见花溪的时候,三楼飘下一条丝带,接着一女子半露香肩,从丝巾后走出来,冲秦溯招手,“原是贵人来了,还不快上楼来?” 老鸨子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是认错人了,有些尴尬地笑着爬起来,“哎呀,闹笑话了不是?你说这……花溪呀,这是你的客人?” “这是我的相好,可不是我的客人。” 花溪掩唇笑得娇羞,“死鬼,快上来啊!” 秦溯:……上一次这么无语,还是上辈子遇到花溪的时候。 不过这好歹帮了秦溯的忙,绕过脸拉得老长的老鸨子,秦溯直接上了三楼,进了花溪的房。 花溪关上门,莲步轻移,拿手帕轻甩到秦溯身上,“呆站在那里做甚?还不快脱衣服,我又不收你钱。” 秦溯已经习惯了花溪这不着调的性子,抬手摘下面具,面无表情地看着花溪,开门见山。 “我要你去救一个人。” “官爷这话说得奴家好生糊涂,救人你去医馆,来这青楼做什么?要是这档子事能救人,那这青楼可是……” 花溪嬉笑着,抬手来拉秦溯的腰带。 比花溪更快,秦溯抬手摁住花溪的肩膀,露出袖中泛着寒光的袖珍弩。 “我知道你的底细,你也知道我是谁,你说如果这根箭穿过你的脖子,那朱雀神医能不能再起死回生?” 知道跟花溪来客气的她肯定不老实,秦溯也早有准备,花溪武功不低,医毒更是登峰造极,玩得出神入化,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惜命还贪钱,为了这两样完全可以没有底线。 果不其然,余光看见自己脖子旁的□□后,花溪的嘴角抽了抽,老老实实收回了手,“好说好说,殿下不必动怒,救谁奴家去救便是。” “如此甚好,本宫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只要朱雀神医能尽力施救,将人救回来,本宫便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普天之下,只要本宫能做到的都可以,还会奖你黄金百两。” 秦溯深知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道理,对花溪吓唬紧了,她容易脚底抹油。 “要是没救回来呢?”花溪一听黄金,眼都亮起来了,但她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小心陪着笑,试图远离秦溯的钳制。 “那你就去给她陪葬,本宫说到做到。” 冷冷一笑,秦溯觉得花溪这样的人,适合两棒子。 花溪:…… “那殿下将人带来吧,奴家这种身份,实是不易入宫,玷污了……” “有本宫在。”秦溯可不听她这些花言巧语。 “那奴家得拿药箱……” 花溪话还没说完,只见秦溯手中长剑出鞘,直接劈开中间的桌子,从中空的桌子里掉出个扁长木盒,剑尖一挑,稳稳落在秦溯怀中。 “走吧。” 花溪:…… 惊疑不定地看着秦溯,花溪心里这下也开始打鼓了,这长公主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把自己了解得如此透彻?难不成朝廷已经把江湖给掌控了? 看花溪知道怕了,秦溯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别想歪点子,本宫许你后半生荣华富贵,再出幺蛾子,本宫现在就废了你的双腿,反正治病救人,有手就行。” 花溪:……算你狠。 没想到这长公主竟是如此残暴之人,花溪不敢再闹,憋屈地跟在秦溯身后,从窗户一跃而下,正好落在了等在此地的马车上。 马车一路驶入皇宫,畅通无阻,看着高高的红墙绿瓦,彻底绝了花溪的心思。 进了宫,花溪就是插翅难逃了,秦溯和她下了马车,一路到了正阳宫。 “殿下,您了解得这么详细,想来应该也知道奴家出手之前的规矩……” 花溪站在门口不愿动,小声跟秦溯提议。 秦溯看了一眼花溪身上的衣服,“蓝影,紫云,你们俩戴上面罩,寸步不离地看着花神医换好衣服,然后把她带过来,记住,寸步不离,不许让她离开你们的视线。” “是。” 两人领命,一左一右站在花溪身边,将快哭了的花溪带走。 “殿下,沈小姐醒了。” 赤水奇怪地看了一眼被带走的花溪,跟秦溯禀报。 “本宫去看看。” 摘下袖中的弩,扔给赤水,秦溯进了正殿,果然见沈奕正靠在床头看书,神色比昨天更虚弱了许多。 不过幸好,花溪找到了。 走到沈奕身边,秦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把沈奕吓了一跳。 “子寻你怎么穿成这样?” “出门办点事,可有哪里难受?” 秦溯抬手去碰沈奕的额头,沈奕却突然咳嗽起来。 “太医……” 秦溯刚要喊人,却被沈奕抬手制止。 “我没事,只是子寻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好生刺鼻。” 沈奕只是被呛了一下,咳嗽几声也就稳了下来。 秦溯自己闻了闻,“想来是刚才出去沾了些胭脂水粉,安平你等一下,我去沐浴更衣过再过来。” 这青楼里空气中飘的都是胭脂,更别说还有个花枝招展的花溪坐在自己身边一路,自己没注意倒是呛到了沈奕。 秦溯有些自责,起身出门去换衣服。 沈奕独自坐在床上,看着秦溯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心情落了下去。 出去沾了些胭脂水粉?这是去哪沾来的?如何沾上的? 沈奕又想起之前看见大半京城的女子向秦溯扔手绢荷包的景象来,心里总有些不自在,像秦溯这般的人,怕是少不了些知己好友吧? 这样一想,沈奕合上手中的书,再也看不下去了。 没过一会,换好衣服的秦溯还湿着头发,就进了殿来,身后还跟着个白衣女子,容貌美艳,只一根浅青色发带系住三千青丝,颇有遗世独立之风。 “安平,这是花神医,让她给你看看,定能医好你的病。” 秦溯站在旁边,把位子让给了花溪。 花溪也不客气,越过秦溯,坐到了沈奕身边,将药箱随手放在床边,笑意盈盈地把手搭在沈奕胳膊上,“果然是沈小姐,在下花溪,幸会幸会!” “幸会。”沈奕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秦溯,这女子如此年轻,实在是有些令人难以信服。 不过花溪倒不在意沈奕是怎么想的,一双眼睛喜盈盈地长在沈奕身上,捧起沈奕的手。 “曾在江南时就早有耳闻,沈小姐冰肌玉骨,如天仙下凡般不染尘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这脸儿,手儿,肤如凝脂,当……” 花溪话未说完,便直接被秦溯拎着后领子拽起来了。 脸色如黑炭,秦溯把药箱拿起来塞花溪手里,“你不是会悬丝诊脉吗?来,今日也让本宫开开眼。” “粗鲁!” 看见沈奕,花溪心里有了底,自然又放肆了许多,挣开秦溯的手,又坐回床边位子上,“悬丝诊脉哪有亲手把脉来得精准,我与沈小姐说话,殿下莫要多管闲事。” “紫云,来把花神医的腿卸了,本宫看她更喜欢坐着。” 眼见花溪又要去碰沈奕的手,秦溯站在原地冷冷发话。 不过一转眼,本来坐在床边的花溪已经一脸正经地站在了秦溯旁边,“我悬丝诊脉也很准。” 看花溪老实了,秦溯也不放心她悬丝诊脉,拿一方帕子搭在沈奕手腕上,“把脉吧。” “遵命。” 花溪暗暗瞪了秦溯一眼,然后坐下,摁在沈奕的手腕上,难得正经地把脉。 “如何?” 半晌,见花溪还没动静,秦溯皱眉发问。 “啧,”花溪故作为难地收回手,成功让秦溯和沈奕的心都提了起来,“恕在下多嘴,殿下和沈小姐是何关系?” “这和治病有关系?”秦溯有点不信。 “当然,很重要。”花溪认真地点点头。 秦溯看了一眼沈奕,“朋友。” “只是朋友?”花溪似乎不信。 “不然还能是什么?我失散多年的妹妹?”秦溯合理怀疑花溪又起了什么歪主意。 沈奕也点头补充,“殿下还是小女的救命恩人。” “哦……”花溪的眼神在两人中间来回转了几圈,看得秦溯心里有些发毛。 在秦溯要开口之前,花溪总算正常了些,打开了她的药箱,“沈小姐这病,在下已经了然于心,只是身子亏空,暂时压制简单,后续调养较难,再加上常年服药,是药三分毒,这些毒素沉积沈小姐体内,这一次骤然爆发,沈小姐身子如此之弱,自然承受不住。” “还有旧疾。”秦溯提醒花溪。 “所谓旧疾,便是在下说的这些,这样跟殿下解释吧,人都有五脏六腑,气血贯通其中,常人体内经络纵横,气血畅通,自然无事,但沈小姐自幼体弱,留不住气血,致使五脏六腑亦脆弱发虚,有病入膏肓之象,还令医者束手无策。” “况女子本就属阴,我观沈小姐面相,命格也应是极阴,也就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身体亏空,命格又是早夭少寿,要想逆天而行,救沈小姐一命,恐是不易。” 花溪一口气说了许多,秦溯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不易?那就是有办法?” “自然,天无绝人之路嘛,沈小姐的实病,区区不才,还是可以一试,只是这命格,还需一样东西。” 花溪看着秦溯,“这样东西,也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一个命格极贵之人,所谓富贵养人,若沈小姐身份转变,必能带动命格移动,才可破死局。” 听来听去,秦溯没听明白,只见沈奕眉头微蹙,脸色又白了些,“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别样劝婚,春宫 花溪一边摆弄着自己的药箱,一边看向秦溯,“意思就是,沈小姐得嫁人,还得嫁给一个命格极贵的人,这样方能破局续命,懂了吗?” 秦溯看了一眼沈奕,以前这些神神鬼鬼的,她是不信的,但是现在,她重生一事发生后,这让她不得不信。 上一世沈奕是皇后,母仪天下,自然是尊贵至极,而沈奕也确实活到了二十□□的年纪,要不是因为自己,可能也不会死这么早。 所以也就是说,花溪说的可能是真的。 秦溯看向沈奕,“既然如此,沈小姐可有心仪之人?” 沈奕苍白着脸,看向秦溯,这是秦溯第二次问自己有无心仪之人了,看来她对自己的婚事当真很关心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秦溯的这种关心,却让沈奕觉得心中分外难受,可又不知为何,只能垂下眼眸,掩下思绪。 “若是只靠别人方能活下去,那我宁愿不活,这本就是我的命罢了。” 沈奕也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只是想着自己为了活命,而要去嫁给一个所谓命格极贵的人,心中便觉得膈应。 “这怎么能行?” 秦溯听沈奕这话,自然不愿,可这是沈奕自己的选择,她又不能多加干涉。 眼看着两人一个闷声不说话,一个急得眉头紧锁,花溪站起身来,“不如请殿下先出去,在下来劝劝沈小姐也许有用。” 看着好像很正经的花溪,秦溯却是一点也不放心,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花溪的鬼点子确实很多,也许她真有办法。 秦溯无奈,只得摘下旁边风铃上的铃铛,递到沈奕手里,“她只要一碰你,你就摇铃铛,我就在门外。” 花溪:……拿我当采花贼防着了? 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秦溯,花溪直接把人撵了出去,沈奕被秦溯这样一说,看着房内只剩自己和花溪两人,也不由自主攥紧了铃铛。 看着紧张戒备的沈奕,花溪险些笑出声来,闲闲坐在床边,两手一摊,“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我都是女子啊,沈小姐,我能对你做什么?” 被花溪这样一说,沈奕才回过神来,对啊,花溪是女子,同是女子,自己在防范什么? 看沈奕陷入沉默,花溪伸手拿走了铃铛,从药箱里拿出止血棉布,直接把铃铛堵上,这一通操作看得沈奕一愣。 “花神医这是?” “还真是单纯得可爱,谁说女子就不能做什么了?” 花溪像是露出尾巴的狐狸,脱下羊皮的狼,不怀好意得看着沈奕。 沈奕何曾见过这样善变的人,伸手想要去拿铃铛,却被花溪挡住,想要开口喊门外的秦溯,却见花溪突然撤身,又恢复了那副正经模样,“沈小姐莫要惊慌,现在沈小姐知道,女子亦能做什么了吧?” 拉着被子,沈奕眨眨眼,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还没缓过来。 “沈小姐长这么大,不会还未看过春宫图,未晓闺房之事吧?” 这回轮到花溪惊讶了,弯腰凑近沈奕,却只从那双干净纯粹的眸子里看到疑惑和不解。 “那是什么?” 沈奕自小便由几位奶娘在江南带大,这些奶娘都是沈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为人正派可靠,将沈奕自小到大一切事宜打理得干净妥当,自然,也不准许有这些污秽之事染了沈奕的眼睛,甚至连她看的书都要仔细筛选才行。 沈奕问完,看着花溪那震惊不已的模样,感觉自己可能问了一个蠢问题。 花溪揉了揉自己的脸,又挠挠头,从药箱底拿出本书,纠结再三,打开书翻找半天,又狠了狠心,将那一页面向沈奕。 纵然是花溪这样没心没肺的老流氓,面对沈奕那双干净的眸子,也忍不住有些罪恶感,脸色发红。 沈奕不明所以地看去,只见那书上赫然画着两个赤~身*裸~体的女子,一上一下,相拥在一起。 沈奕:!!! 只看了一眼,沈奕小声惊呼一声,当即便捂住眼睛,本来苍白的脸上也立马红得滴血。 收起这少儿不宜的书,花溪看着沈奕,感觉自己心里的愧疚感更重了,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那什么……这就叫春宫图,有男女,女女,男男,什么样的都有,介绍闺房之乐的……” 花溪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还以为这高门大户在儿女到了合适的年纪,都会有嬷嬷教导此事,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如此。 房内一时陷入沉默,沈奕半晌才放下捂住眼睛的手,整个人红成了个虾子,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花溪,“你为何要予我看这个?” “我只是想给你看看什么叫春宫图,然后找了一页没那么刺激的给你看……” 花溪也没想到,就这种程度的,竟然还能把人吓成这样。 沈奕现在是真的知道这是咋回事了,脸又红了些,挡在被子后,迟迟不敢抬头。 花溪看自己捅娄子了,也有点怂,原地转了两圈,“那什么,我把秦溯喊进来吧,我去给你配药。” “等等。” 沈奕细微的声音从被子后面传来,花溪转头看去,只见沈奕露出一双眼睛,有些难以启齿地看着花溪。 花溪耐心等着,半晌,沈奕才开口接着往下说。 “女子……也可以在一起?我从未听说过。” 沈奕还懵在刚才那一幕的冲击中,还有花溪的话,男女可在一起沈奕听说过,可女子与女子,男子与男子,这又如何在一起?简直闻所未闻。 “只要是喜欢的人,和男女关系并不大,只是这女女男男一般不可被世俗容忍,亦有些老学究,认为这枉顾人伦,大逆不道,所以一般鲜少听闻。” 花溪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其实大雍还是有南风馆之类的,她亦见过女客人,也见过楼里姐妹在一起的,但这并不能被世俗所接受,也是真的。 沈奕似乎头一次听说这样的言论,久未回神。 花溪看沈奕这样子,心道不妙,立马脚底抹油开溜,打开门正巧撞见门口的秦溯。 “我去给沈小姐配药,殿下可先去照看沈小姐。” 找了个借口,花溪一溜烟跑没影了。 秦溯直觉不对,让紫云跟上花溪,她自己进了房里,就看见沈奕正低着头,两眼呆滞,脸色绯红地坐在床上。 差点以为沈奕出什么事了,秦溯快步走到床边,“安平?安平?” 秦溯坐在床边,连唤两声,沈奕才回过神来,看着秦溯脸色却更红了些,连耳朵都染上粉色,还往后躲了躲。 这太不对劲了,秦溯担心地看着沈奕,伸手去碰沈奕的额头,却被躲开。 “安平,你别吓我,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花溪对你做了什么?” 沈奕缩在被子里摇摇头,但不说话。 “那到底是怎么了?”秦溯越想花溪一溜烟没影的样子就越觉得有事,“我现在去把花溪抓回来。” “别。” 沈奕伸手拉住要走的秦溯,脸上的热度一点降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秦溯还是担心沈奕,“那你告诉我,花溪到底做了什么?” 沈奕看了一眼秦溯定要问罪花溪的样子,犹豫再三,还是坦诚相告。 “她给我看了春宫图……” 秦溯:…… “花溪!!!” 秦溯眼中浮现出杀气,将沈奕的手放回被子里,“安平你稍等,我现在就去把花溪碎尸万段!” 在沈奕着急的眼神中,秦溯出了门,一路往太医院而去,身上煞气冲天,路上宫人分分闪避。 一路杀到太医院,秦溯一把抓住了转身就想跑的花溪,将其捆成了个粽子,扔进空无一人的药房里。 “这哪能怨得了我?”花溪哭丧着脸喊冤,“这谁能想到,沈小姐已及笄这么久,还连春宫图都不知道是什么……”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随身携带春宫图?” 秦溯怒气升腾,她就知道花溪不靠谱,什么都干得出来,所以才分外不放心她,没想到这一放松警惕,就让她钻了空子。 花溪被秦溯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试图转移话题,“其实我觉得吧,沈小姐宁死不嫁人,也许是因为从未尝过情爱,若真让沈小姐喜欢上个人,那定然是愿意嫁了,殿下你说是不是?” 秦溯眯起眼,看着眼珠乱转的花溪,知道自己就算再生气,沈奕也要靠她医治,自己也拿她没办法,只能顺了花溪的意思,想了想她的话。 不得不说,花溪多少说的有点道理。 “既要安平喜欢,还要极贵命格,这样的条件有点难,你先把极贵命格的人给我列出来,我再想想办法。” 秦溯为难地皱眉。 “这个在下倒是早有研究,这有贵格贵命的,才是极贵之人,有贵格贱命,还有贵命贱格的,都不合格,也就是说现在不仅要命格尊贵,还要身份尊贵,这样的人自然是天子脚下最多,也好找。” 花溪医术毒术都算得上登峰造极,武功也不弱,但其实,她的师父是玄机谷谷主,正儿八经靠天吃饭的人,严格说起来,这算天算地算人间命才算是花溪正儿八经的主职。 看秦溯听得认真,花溪干脆一口气跟秦溯交代完了。 “就比如说几位皇子殿下,个顶个人中龙凤,身份至尊至贵,命格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一生富贵的命,唯一不好的可能就是…… 这说不得,反正都可以,另外还有杨国公府的大公子二公子,晋国公府的大公子,大将军家的三位公子,这都是极合适的命格。” 花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名字,但是秦溯从始至终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秋后算账,雇主 “没了?” 看着住嘴的花溪,秦溯追问。 “有啊,不过剩下的相对来说,稍逊一筹,但也凑合,比如几位亲王世子,几位侯爷世子,新科状元之类的,若是命格好,也能凑上一凑。” 花溪一边背着手解绳子,一边冥思苦想,“殿下啊,你这太为难我了,我这一青楼女子,你还指望我知晓多少天潢贵胄?” “只要身份尊贵就行,那沈奕现在丞相嫡女的身份不贵重?那为何不可,你不会是故意故弄玄虚,坑害本宫吧?” 听花溪说得这些人,秦溯当真觉得,一个个除了有个好爹,其他一无是处。 被人质疑专业水平,花溪顿时瞪了眼,“殿下,你可以说我人不行,但是你不能说我本事不行,这样跟你说吧,沈小姐现在身份自然是尊贵,但追根究底,还是普通官家的女儿,一无官名,二无爵位,命格之中自然也无显现,若是像殿下这般,皇室血脉,敕封公主,那自然另当别论。” 花溪觉得跟秦溯说点东西真费劲,“所谓嫁人改命格,就是身份转变,嫁给皇子,身份就是皇子妃,之后便是王妃,嫁给各位世子,以后就是国公府夫人之类,新科状元的话,若是命中有运,平步青云,未来封侯拜相,亦有品爵。” “其实沈小姐幸好是女儿身,要不然若是男子改命,可能就只有公主一个选项,获封驸马这一条路了。” 尤其是大雍只有一位公主,还是眼前这位煞神,那还不如直接在家等死好了。 最后一句话花溪只敢在心里嘀咕,万不敢说出来。 “入朝为官以封侯拜相也不可?” 秦溯在想让自己父皇直接认沈奕为干女儿,封个公主的可能性。 “自然不可,这自身所为,本就是命中定数,哪里算得上改呢?只能依靠外力来改啊。” 花溪轻松解开了绳扣,拍了拍手,“殿下与其在这里与我蹉跎时间,倒不如早日为沈小姐择个如意郎君为上,若没别的事,在下先去给沈小姐配药了。” 秦溯站在原地未动,任由花溪大摇大摆地从自己身边溜了。 等秦溯心事重重地回到正阳宫,就看见有个秦邈宫里的人正站在门口,想来应该是秦邈来了。 直奔书房,果不其然,秦邈正懒散地靠在榻上,看自己那些招了一层尘土,也没动过一下的书。 “找我有事?” 秦溯一进门,看了一眼秦邈后看向赤水,赤水正在给秦邈倒茶,看来是刚来。 “自然有事,不然我来喝你这破茶?”放下手中的书,秦邈拿起茶杯,抬手让外面的人关了门,才开口,“上次湖上抓到的那几个刺客,我都审问完了,他们的目标竟然不是你我,而是沈小姐,只是你我倒霉,正好撞上。” 一直在忙沈奕治病的事,秦溯还把找罪魁祸首这事忘了,不过有秦邈在,这也不是自己用得着操心的。 其实在湖上打斗的时候,秦溯就知道他们是冲着沈奕来的,在看见沈奕即将登船逃脱的时候,他们拼了命扔下对手就去追杀沈奕,这目的也太明显了。 “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秦溯更关心这个。 “查不到,他们不是私人圈养的死士,而是一个庞大的江湖杀手组织,接一些活,杀人越货,只要给钱,什么都能干,但是他们这些杀手只负责杀人,不可能知道雇主的身份,所以线索断了。” 秦邈一耸肩,喝了口茶。 “江湖势力敢插手朝廷的事?是不是太长时间没管他们了?” 幕后雇主定然要就出来,在秦溯眼里,这杀手组织的命也到头了。 “他们应该也是被骗了,毕竟沈小姐远在江南,知晓她身份的人并不多,若是雇主说她是普通人家,也有可能。” 但秦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毕竟当时众人给自己和秦溯行礼说话的时候,躲在人群中的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两人的身份,看皇室的人在场,还敢行刺,确实是胆大包天。 “那你觉得雇主会是谁?” 不管怎么说,秦溯已经把这个杀手组织列入清除名单了。 “选择太多,很难判断,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我会跟沈丞相通通风,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秦邈不是个喜欢胡乱猜测的人,得有证据才能说话。 两人陷入沉默,半晌,秦邈放下茶杯随意开口,“听说老五和江湖上的人走得很近?” “看来本宫得和几位皇兄好好聚聚了。” 秦溯听得出秦邈的意思,也许老五不是雇主,但他一定知道点什么。 兄妹俩喝了会茶,秦溯站起身来,“明日初五盛京楼,本宫请各位皇兄一聚,赏赏……本宫新得的绝世神兵。” “皇妹风格……一向与众不同,独树一帜。” 秦邈拿上书站起来,别人赏花赏雪,到秦溯这里成了赏兵器,也不知道除了她和那几个莽夫,谁有这个“闲情雅致”。 “二皇兄可以不去。” 秦溯听得出秦邈的揶揄,抽出腰间匕首,阴恻恻地看着秦邈。 ……秦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是去吧,本殿不去,怕你们再打个你死我活,大过年的,给皇室蒙羞。” 摆平秦邈,秦溯还急着回去看沈奕,送也懒得送,抬脚就走。 看着秦溯的背影,秦邈看了一眼秦溯寝宫的方向,微微眯起眼。 等秦溯回去的时候,就发现花溪正在拔针,沈奕微闭着眼,面色明显好了不少。 “你这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秦溯坐在桌子旁,看着两人,并不过去打扰。 “我还能有什么虚传?我治死的人比我救活的人多得多,要传,应当也是传我是如何如何的毒医吧?” 花溪收好针,喘了口气,“沈小姐可以睁眼了。” 沈奕睁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秦溯,刚想问她自己药都喝了,花神医也给自己针完了,她跑出去找花溪是找哪去了,但转念一想,这非丞相府,秦溯的行程也非自己所能过问的,便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只谢过花溪,沈奕又躺了回去,如以往一般修养。 “沈小姐,若你身子并无疲乏之感,可起身走动走动,多加活动,多有益处。” 花溪提醒完沈奕,还怕秦溯再想起来那事跟她秋后算账,赶紧溜了。 花溪一走,屋内只剩两人,沈奕不想起身,但是有花溪的叮嘱,也还是手撑着床,坐了起来,准备下床走走。 “绿烟,给沈小姐更衣。” 秦溯扬声叫来绿烟,帮沈奕穿戴好外衫。 被绿烟扶着,沈奕慢慢走动,时不时视线落在秦溯身上,明显心不在焉。 秦溯坐在桌子边,手指沾着茶水,不知道在胡乱画些什么,应当也是在想些事情。 “殿下可有烦心事?” 在沈奕围着屋子转了快五圈的时候,看秦溯还是在鬼画符,忍不住开口询问。 抬眼看了一眼沈奕,秦溯感觉自己这两天烦心的事可是太多了,这回京后的弯弯道道,简直比自己行军打仗复杂多了。 “都是一些鸡零狗碎之事,白白烦扰人罢了,” 这些事跟沈奕说了,也是让她白白费心,秦溯也没说的打算。 沈奕却觉自己失言僭越了,微咬下唇,不再说话。 “殿下,晋少将军在宫外求见。” 有宫人前来通禀,这是秦溯特权,有人来见,直接通传到正阳宫。 秦溯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许久未去兵营,想来晋少云也是因此事而来。 这些事自己坐在这里冥思苦想也得不出个结论,倒不如出去走走。 “安平,你先安心修养,我出去一趟。” 秦溯站起身来,起身朝外走去。 沈奕微微点头,看着秦溯的背影,“殿下和少将军的感情甚好?” “回沈小姐,晋小将军与殿下年纪相仿,自小一起长大,又同在战场相伴多年,情分自然深厚些。” 绿烟扶着沈奕,开口解释,这事全京城人尽皆知,但沈奕刚回来,应当并不知晓。 沈奕敛下眸子,未再多言。 秦溯去偏殿换了身厚实骑装,橙颜帮她又多加了一件外披,外披和骑装一样皆是红色,只是领子袖口有一圈白色的狐狸毛,难得让秦溯看上去有了些这个年纪应有的明朗活泼。 秦溯拿起佩剑便走,在午门外,早有人为她将红云牵过去等候。 秦溯上马,身后跟着蓝影等人,青戟伤还未痊愈,暂时留在宫中养伤。 一出宫门,便见晋少云正趴在马上,百无聊赖地头朝下,伸手去揪草玩。 “走了。” 手中马鞭一抽晋少云的马,险些把晋少云吓死,看着晋少云忙不迭爬起来的模样,秦溯难得有了些笑意。 “殿下净作弄我,我这马儿可不像红云那般听话,若是跑了我只能天天跑到宫门口哭天抢地,要殿下赔我马儿。” 晋少云从马上坐好,捏紧手中的雪球,扔向秦溯。 对于晋少云这幼稚的偷袭行为,秦溯伸手接住雪球,头也不回,转手糊他一脸,拍了拍手,“过个年不仅把你胆儿养肥了,本宫看你连功夫也懈怠了,等会去军营,先练百来回合给你松松筋骨。” “殿下饶命!” 晋少云胡乱抹了一下全是雪的脸,哀嚎一声,跟上秦溯。 秦溯如往常一样,巡视完兵营,直接在营中用了午膳,这些兵将都是京城周边的人士,过年三天,都已回家看望过,现在营中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但未免训练有些松懈。 秦溯也不想打击将士们难得的喜庆,但该有的训练还是要有,干脆在营中设赏,一时间整个军营练得热火朝天,不仅没有丝毫懈怠,反而比往日都积极许多。 一直在军营待到下午近申时才打道回府。 一回正阳宫,便去了正殿,却并未看见沈奕的影子,叫来绿烟一问,才知沈奕竟被丞相夫妇接了回去? 听闻是永乐帝准许的,秦溯也说不得什么,只觉烦闷,自己一个人用了晚膳,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秦溯照例起床晨练,剑气纵横,杀气腾腾,周围蓝影等人俱是退避三舍,纷纷猜测又是谁惹了这位煞神。 用过早膳,秦溯又一个人在后花园练了一上午的剑,被赤水提醒,才去沐浴更衣,准备去盛京楼。 看着秦溯这杀气腾腾便要出门的样子,赤水暗自思量,自家殿下自沈小姐走后便是如此,难不成与沈小姐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盛京设宴,摆局 秦溯出了宫,直奔盛京楼。 路过长宁街的时候,虽然知道看不见丞相府,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沈奕的婚事…… 想起这事便头疼,秦溯收回目光,干脆不想了,闭目养神。 等秦溯到盛京楼的时候,其他几个皇子基本已经到齐,她这个做东的反而是最后到的。 “小皇妹,你这再晚来一会儿,皇兄们还以为你又是闲得无聊来戏耍我们了。” 六皇子秦允摇着折扇,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秦溯,活脱脱一个笑面虎。 秦溯前世就看他最不顺眼,这辈子倒有了个秦严顶前头,但他也没好哪去。 “各位皇兄来得早啊,此宴既是我设,我自当要好好准备准备才是。” 秦溯难得没当场挖苦秦允,冷冷笑了笑,入了座。 “那小皇妹准备了什么,快让我等开开眼?” 秦允也跟着落座,继续在秦溯眼前晃悠。 “急什么?六皇兄你是活不到等会揭晓的时候了吗?” 秦溯从不给蹬鼻子上脸的人第二次的机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秦允,恢复了他们日常交流的内容。 眼看俩人刚来就要掐起来,秦严刚要站起来拉架,只见秦邈手中的茶杯略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老六,老十,肚子不饿?” 秦溯秦允对视一眼,各自消停了。 不得不说,这兄弟几个可能不把秦严放在眼里,但是绝对是有些怵秦邈的,不光是因为他娘是晋皇贵妃,他身份高,还因为这货阴险还小心眼啊,比小打小闹的笑面虎六皇子可狠多了。 以前秦溯还在秦严的挑拨下能跟秦邈叫板,但现在俩人一个阵营的,她当然也得给秦邈面子。 看到老实闭嘴的俩人,刚要站起来的秦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低头抿了口茶,除了秦溯,没人注意到他捏在茶杯上用力到发白的手。 秦溯一抬手,赤水去通知布菜,秦溯放眼看去,这一桌子,兄弟八个,加自己九个,父皇的十个孩子就差个九皇子秦郁了。 秦郁也是德仁皇后的孩子,和秦溯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但和沈奕一样,身子太弱,病秧子一个,在宫里根本养不住,只能让德仁皇后的心腹嬷嬷带着去南湘寻人续命养着,至今只在八岁那年回过一次京城,受封晋王,封地南湘,证明再无缘皇位。 秦郁和秦溯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康健活泼,一个病瘦孱弱,极易区分。 至于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孪生兄弟,秦溯也没什么印象了,他就像是德仁皇后一般,是宫中的禁忌,谁也不许提起,当然,秦溯倒是例外。 “我们难得如今日这般齐聚一堂,就这样干坐着?” 看着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秦邈也是很头疼,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不省心,闹起来烦人,不闹就这样跟枉死没埋一般瞪着眼坐在这,看着也让人烦。 “二皇兄说得是,不如我们来玩飞花令?” 老八秦峻作为皇家头号马屁精,立马响应秦邈的话,主动起身提议。 然后下一秒,他就收到了老十秦溯,老三秦珩,老四秦桓,略带杀气的凝视。 秦邈看了一眼这几个他口中的“莽夫”,感觉要是真玩飞花令,今天老八能被他们几个当靶子练练。 “算了算了,难得有这个机会,倒不如闲聊一会。” 秦邈感觉自己今天连着当了两次和事佬,对这群家伙的耐心已经马上就要告罄了。 “对啊,倒不如咱们兄弟……姐妹之间聊聊,说起来,最近京中发生件趣事,你们知不知晓?” 老七秦汶先开口,他号称京城百晓生,整日里流连花街柳巷,酒肆茶楼,就没他不知道的事。 “别卖关子,快说。”老三秦珩皱眉催促。 “我这不正要说吗?”秦汶故作神秘地扶着桌子,“就在前几日,咱全京城里青楼的老鸨子,集体失踪了一宿,你们说这事奇不奇怪? 而且第二天,老鸨子们刚回来,花香楼的花魁花溪又失踪了,到现在还了无踪影,你们说奇不奇怪?” 秦汶一脸得意地说完—— 其他八位兄弟姐妹:……就不该对他抱有期望。 对这青楼的事,其他几人显然没有半分钱的兴趣,更别说早知此事前因后果的秦溯。 “老七你少说些上不得台面的,”秦桓嫌弃地瞪了一眼秦汶。 “装什么清高,又不是没一起去过……” 秦汶看众人都没反应,意兴阑珊,正对上秦桓嫌弃的视线,忍不住小声嘟囔,险些又引发一场血案。 “外面怎么有些喧闹?我出去看看。” 正巧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秦严借机岔开话题。 秦严开门出去看,秦溯倒不关心外面,只看了一眼五皇子秦景,这也是个沉得住气的,这么长时间,只他在那里喝着茶,一个字都没说。 “似乎是太学的几个小家伙与人起了争执。” 过了一会,秦严在门外回来,“听他们争论,好像是燕王世子等人抢了丞相家公子几人定好的包厢,这才闹了起来。” 秦溯撑着下巴,丞相家公子?如果自己没记错,沈奕似乎就有个弟弟在太学,年纪尚小,叫什么来着? “我去看看热闹。” 想不起来,秦溯干脆不想了,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好歹让自己遇见了,不能袖手旁观。 看热闹的心思人人都有,秦溯一出去,几人也坐不住了,纷纷露头去看。 秦溯出来的时候,双方已经快打起来了,燕王等亲王都是永乐帝的弟弟,几个世子也是皇室宗亲,身份自然尊贵,而另一边,丞相府公子,晋国公府小公子,户部尚书之子等人也是朝廷重臣之子,身份势均力敌,自然闹得不可开交。 燕王世子仗着年纪稍长,又被惯坏了,现在撸起袖子,抬手就去揍人,和晋国公府小公子打在了一起。 秦溯站在楼上看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自己来的本意,直到双方越打越起劲,燕王身边其他几个世子也跟着上手,去揍剩下那几个人。 沈清等人虽会个三脚猫功夫,但是毕竟年纪尚小,始终处于挨打状态,这时候,秦溯总算想起来自己来干什么的了。 手边的那盘瓜子直接倒了下去,撒了那些公子世子一脸,一个个皆抬头看来,就看见了楼上栏杆处一排的皇子……还有长公主殿下。 “打什么?不嫌丢脸?” 秦溯撑着栏杆,看着这一群少年,也认不出哪个是沈奕的弟弟。 听秦溯这样说,下面几人规规矩矩低头行礼,最后出来的秦邈撇了撇嘴,对这话也能从秦溯嘴里说出来感到大为讶异。 “来,打架的双方站好,本宫给你们评评理。” 秦溯稳稳从二楼跃下,落在一楼尚且完好的椅子上,大言不惭。 以燕王世子为首的几人和以沈清,晋国公府小公子为首的几人各自站好,不敢在秦溯面前造次。 “皇姐,你……” “闭嘴!” 燕王世子刚要开口,直接被秦溯打断,“仗势欺人,以大欺小,聚众闹事,你们都等着回去挨家法就是了。” 威吓完燕王世子等人,秦溯看向另一边,胡乱指了个看上去面目清秀,温文尔雅的少年,“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沈清被指了个正着,稍有些紧张地站出来,“见过长公主,在下沈清,今日之由……” 秦溯眼光还不错,沈清条理清晰,把来龙去脉皆不偏不倚地说清楚了,无非还是燕王世子等人抢包厢惹出的祸端。 燕王世子见自己这边不占理,又要开口说话,结果还未开口,便被秦溯一巴掌拍脑门上了。 “丢人至极,这偌大个京城没你吃饭的地方了?偏要来抢人家的,怎么,这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废物一个,现在回府上把今日之事如实禀于你父王,若没见你受个家法惩戒,本宫定亲自上府上相告。” 一巴掌扇开燕王世子,秦溯又看向他身后几个世子,越看越来气,“你们几个亦是如此!丢尽皇家脸面,滚吧!” 几个世子闻言如蒙大赦,一溜烟跑没影了。 秦溯转头看向剩余几人,几人不由自主神情紧绷起来,“谢过长公主殿下。” “多大点事,该干嘛干嘛去吧。” 秦溯多看了一眼沈清,“对了,你姐姐身体如何?” “长姐一事还要谢过长公主,现已无大碍,正在家中休养。” 沈清拱手作揖,再次谢过秦溯。 是个懂礼的孩子,秦溯点点头,转身上楼。 此事摆平,秦邈等人也重新回去入座用膳,秦溯似乎心里有事,难得安静。 “老十有心事?” 秦邈看这桌子上这么多人,却沉默得像在上坟,还有些不习惯。 “没什么。” 秦溯摇头,她只是刚见过那几个糟心的世子,难免又想起沈奕的婚事,就这样的废物,也配娶沈奕?滑天下之大稽。 “对了,最近江湖上发生点事,你们听说过没有?好像是某个门派让灭了门?” 秦邈接着说起今天的正事,看向五皇子秦景。 “啊……这,这事我也有耳闻,这事很正常,不算什么吧,只是江湖恩怨……” 秦景在秦邈秦溯的视线下,硬着头皮开口,只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是不打算配合了,秦溯和秦邈对视一眼。 “是吗?此事好像和一个杀手组织有关,那杀手组织好像叫什么……天煞阁?你们说巧不巧,上次行刺我和皇妹的也是这天煞阁,啧……” 秦邈意味深长地看着秦景,其余几人也跟着看过去。 秦景这才反应过来,这哪是什么赏绝世神兵的宴,这是自己的鸿门宴吧?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今日设宴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单从秦邈露出的信息来看,似乎认定是老五勾结江湖势力,企图行刺他与秦溯二人。 表面维持的和平看来终究脆弱不堪,一个如此之小的石子亦能轻易打破,各人心底的暗流涌动此时已露出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登门拜访,闺房 桌上的气氛风云诡谲,九人随意坐在一方,如龙盘虎踞,各自为王,眼睛里盯着的,都是这个皇位。 老五秦景先坐不住了,“二皇兄,倒也不怕实话说了,我确实是知道些江湖上的消息,但我从未听说过有谁想对皇室不利,这天煞阁虽在江湖上数得着,但在朝廷大军眼中,不过蝼蚁,他们岂会蜉蝣撼树,自寻死路呢?” “但这事真的发生了。” 秦邈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老五,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喝着茶,一派让人看着很不顺眼的闲适。 “这事……”老五狠皱眉头,他在掂量要抛出多少老底才能打发秦邈。 “老五整日居于京城,这事估计他也说不明白,二皇兄还是莫要相逼,倒不如三弟我去跟父皇请命,踏平这什么天煞阁,给二皇兄和皇妹消气?” 老三秦珩眼珠一转,主动起身请缨。 秦溯和秦邈不用想就知道他那简单的大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秦邈竟然没阻止,还很赞同,甚至帮忙推动此事。 “皇家威严确实不容挑衅,三弟有这份心自然是最好,不过恐怕父皇不应,咱这几个人在父皇眼里怕是比不上皇妹一手指头,不如此事借借皇妹名义如何?” 秦溯看了一眼老奸巨猾的秦邈,喝了口茶,“随你们,我对这些小打小闹的草莽又没兴趣。” 这话听得老三脸色一绿,同是习武之人,他等身为男子,手中却丝毫兵权也无,被父皇防成家贼,连战场的边都没摸过。 结果到了秦溯这里,说打哪就打哪,兵权,粮草,样样齐备,每次多大点事,只要秦溯出马,必定有无数人保驾护航,后援更是源源不断,这怎能不令人嫉妒? 但秦溯显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完全没有理会老三的意思,从始至终姿态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如既往的高傲跋扈,摆明要气死人。 秦邈也盖上杯盖,“如此甚好,此次皇妹遇刺,父皇早有出兵意图,老三你就说为皇妹出气,莫要提我,想来父皇定然欣然应允。” 老三秦珩点头,虽觉得此事有些过于顺利,但也没多想,毕竟一切都合情合理。 其余人自然更不敢开口,虽然这明显是秦邈要明晃晃下绊子的样子,但秦邈可怕就可怕在这里,他擅长明目张胆地使用阳谋,让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谁也不敢动,坑谁,谁就得老老实实受着,一动,那结果可能更坏。 这顿饭所有人都吃得心不在焉,秦溯还以为能有些别的趣事,但没人想出来当出头鸟,在现在,最好的方法还是养精蓄锐,观察观察情况。 秦溯也没再磨蹭,拿出了她这次去北窑关发现的宝贝。 两个侍卫扛着一柄寒光凛凛银色□□,赤水捧着一柄华丽的长剑走了进来,顿时吸引了几人的视线。 “这有点眼熟。” 秦邈撑着下巴,看着那柄枪。 “浮梁国太子的寒月枪,和日耀剑。” 秦溯说出枪剑的来历,看着众人的反应。 “上次在北窑关是浮梁国太子领军?” 老四秦桓对这方面也颇为关心,开口询问。 秦溯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喝了口茶。 “不是,领军的还是浮梁国那个老将关荆,那太子是自己偷偷跑去的,半路上正好被我拦了。” “你把他杀了?你知道这样对两国的影响有多大吗?” 老四秦桓立马紧张起来,浮梁和大雍接壤,两个国家之间自古以来一向摩擦不断,但也不算死仇,但若秦溯真的杀了浮梁国太子,那这事可就大了。 尤其,习武之人一向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现在浮梁国太子的佩剑配枪都在这里了,那定然是凶多吉少,尤其是以秦溯的行事风格。 秦溯撑着下巴,看着紧张地盯着自己的众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瞧把你们紧张的,没杀,放回去了,就是她这剑和枪我看上了,那自然没有让她带回去的道理。” 众人松了口气。 秦溯嘴角笑意仍在,她当时是要杀了这太子的,但动手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个惊天大秘密。 浮梁国太子是女的。 这让秦溯来了兴致,将对方放了回去,只扣下了她的武器。 “果然是好枪!” 老三早就忍不住了,凑过去细细看着那柄寒月枪,惊叹不已。 秦邈对这些武器没兴趣,他只对这些武器背后的含义和秦溯脸上的笑意有些好奇。 “皇妹既然把这太子的随身武器缴获了回来,想来这次来京的浮梁国使者里,应当会有浮梁太子。” 每次战后,定然会有双方使者洽谈,一般都是由败方派人带着诚意去找胜方,也算是求和的一种方式,然后再细谈求和条件。 秦邈觉得,此战过去这么久,浮梁国使团来京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众人各自坐着,左右看看,心照不宣,心里各有盘算。 吃完饭,秦溯等人各自离开,秦溯下楼的时候看了一眼,沈清等人也正要走。 看见秦溯,沈清再次上前道谢。 “今日多谢长公主殿下出手相帮,如若不弃,可否去府上坐坐?” 秦溯本想拒绝,她从不与朝臣走得太近,但转念一想,沈奕还在丞相府,再加上今时不同往日,若自己想图谋大业,仅靠兵权和秦邈还是远远不够。 想到这里,秦溯点点头,应了下来。 沈清也没想到秦溯竟能答应,也有些喜出望外,马上令人回府通传安排。 丞相府马车在前领路,秦溯的马车在后,没一会的功夫,就从盛京楼到了丞相府门口。 丞相夫妇已经得了消息,正在门口恭候,见秦溯下轿,便要行礼。 “沈大人,沈夫人免礼。” 秦溯不想礼来礼去的,先开口免了礼,“本宫今日只是恰巧路过,便来叨扰,不必拘礼。” 难得见秦溯这么和善的时候,沈丞相夫妇还有些不习惯,忙将人请了进去。 秦溯多少有点后悔了,这种应付人情世故的事,她属实不太擅长。 幸好有沈清在旁,跟丞相夫妇说起在盛京楼秦溯帮他一事,算是给几人提供了话题。 看二老又要道谢,秦溯连忙谦让。 “令郎并无过错,皆是秦兹他们太过跋扈,本宫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两方正在这边互相恭维谦让,让秦溯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门口秦溯的救命稻草总算来了。 沈奕在自己院子里也听见了长公主要来的消息,却不知秦溯为何而来,暗自揣测,也无结果,心里着急,便自己先行过来了。 沈奕先见了礼,总算是打断了几个人之间的客套。 秦溯见沈奕如见救命稻草一般,忙站起身迎上沈奕,“安平来得正好,今日身体可好些?” “已大好了,还要多谢殿下……” 沈奕和丞相夫妇又要谢,秦溯现在听见这个谢字就头疼。 “安平你莫要再谢了,此事不过举手之劳,我今日来也只是探望你,如此谢来谢去,那我倒不如不来了。” 沈奕看得出秦溯的头疼,忙转身跟丞相夫妇说道:“爹,娘,既殿下是来探望女儿的,那我便先领殿下去我院里了。” 沈丞相等人自然不会阻拦,这也正合秦溯的意。 两人并排走着,脱离了沈丞相等人的视线,秦溯总算松了口气,“如此客气,当真累人。” “殿下一日行军百里,倒不见累,这说几句话,便觉累了?” 沈奕也觉有趣,秦溯出自宫规森严的皇室,却丝毫没有皇室中人的繁文缛节,甚至称得上散漫无礼,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反感。 “安平也学会打趣人了?” 秦溯和沈奕边聊边走,没一会便到了沈奕的院子前。 “留月楼?”秦溯抬头看了一眼,这倒是是个好名字。 “我自幼体弱,也让爹娘为我操碎了心,连这小院名字也不放过。” 说起这事,沈奕神情难免有些落寞,接着又觉不妥,转了话题,“不说这个了,正巧我有东西给你。” 秦溯任由沈奕拉着自己,视线却扫过小院,雅致精巧,倒和沈奕相符。 沈奕牵着秦溯直接去了小楼二楼,这里是沈奕的寝室。 这还是秦溯头一次到正儿八经的女子闺房,就她那寝宫,不如改名武器库较为合适。 只见最里摆放一张拔步床,中间摆了张圆桌,上面还放着个针线篮,后面是面屏风,另一边窗边放了张榻,布置得看上去便觉柔软舒适,另有诸多女儿家的装饰。 沈奕让秦溯先在桌边坐下,去榻边拿东西,秦溯看向桌上的针线篮,里面放了绣到一半的绢布,大致看得出,应当是绣的鸳鸯戏水。 这是给谁绣的?看这大小,应该是个荷包,这让秦溯又想起来之前沈奕扔给自己的那个,那这个是给谁的? 鸳鸯戏水,多有情爱之意,难不成…沈小姐心中有人了?没听说过啊。 沈奕从身后走来,发现秦溯正盯着那绢布看,似乎有些脸红,伸手拿走了针线篮,“练手之作,实难入目。”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仓促告辞,两乱 “安平过于自谦了。” 秦溯的注意力被沈奕手里的东西吸引了过去,“安平要给我什么?” 拿出手中的东西,沈奕脸色还有些红,“我看子寻总爱红色,便想上次的荷包素了些,所以重又准备了个,不知子寻喜不喜欢。” 沈奕拿出来,她手心大小的正红色荷包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彩凤,凤头以金线绣成,仰头长啸之势,似要破布而出般。 “自然喜欢!” 秦溯惊讶地看着沈奕手中的荷包,她怎么也想不出如此精致的刺绣,是如何绣成的,不仅精美,而且气势十足,小小荷包亦能有破云之势。 沈奕也笑起来,“子寻喜欢便好。” 秦溯接过荷包,当时便要解下了腰间的配饰,将荷包换上去,但努力半天,也没能解开那复杂的吉祥如意结,倒让秦溯气结。 “我来吧。” 看秦溯笨手笨脚的样子,沈奕便知道秦溯自小到大应当连配饰都未曾自己戴过,忍着笑意走近伸手。 秦溯站起身将荷包递给沈奕,多少有些汗颜,平日里都有赤水她们,在军营里自己又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所以她到现在连个荷包也不会挂,自然,也不会解。 秦溯低头看着,只见繁杂的结在沈奕的手中好像格外听话,完全不像在自己面前那冥顽不化的样子。 很快配饰被取了下来,沈奕轻拉着秦溯的带子,将荷包的绳结从中穿过,手指灵活地编织着余下的绳子。 秦溯就这么低头看着,慢慢的,她的视线从令人眼花缭乱的绳结转移到了沈奕的身上。 沈奕同样也低着头,柔软的乌发垂在身前,露出雪白的脖颈,轻轻晃了一下秦溯的眼让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但是移开视线也是徒劳,沈奕身上淡淡的香气夹杂着一点药香,又飘到秦溯的鼻尖,干净清冽的味道,与秦溯以往在宫中闻到的大不相同,倒有些像北关的雪,融在江南的雨里。 “好了。” 沈奕替秦溯整理好,退开一步,便见秦溯似乎在出神。 “嗯?哦,”秦溯回过神来,摆弄了一下腰间的荷包,“安平,你平日里用的是什么熏香?” 秦溯这话题转变得有些突然,沈奕愣了一下,“我不用熏香。” 秦溯才觉自己问得有些不对劲了,胡乱点点头,“没什么,我随口问问,多谢你的荷包。” “小事,”沈奕没觉出异常,“子寻先坐,尝尝这些点心合不合胃口,我给你沏壶茶来。” 沈奕边说着,边坐到茶桌旁,打算亲手沏茶。 秦溯坐在窗边榻上,榻上还放了汤婆子,暖暖的,想来沈奕应当很喜欢坐在这里。 榻上小桌摆着六盘精致的点心,纵然秦溯并不喜食甜食,也有些想尝尝味道。 斜倚在榻上,秦溯尝着点心,手边放了杯沈奕刚沏好的茶。 “你歇歇罢,若我来这一趟,再把你累病了,我的罪过岂不是大了?” 沈奕洗好茶具,却不觉得累,但秦溯这么说了,她也不推脱,坐在了秦溯的对面。 与懒散倚靠着的秦溯相比,沈奕轻挨着靠枕,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闺秀之姿,看上去赏心悦目。 撑着头,秦溯看着沈奕,两人喝着茶闲聊着,沈奕喜欢秦溯口中大江南北的景色,秦溯听沈奕说起刺绣诗词,也难得不觉枯燥,也许是因为沈奕不像那些迂腐的夫子那般古板,也许是沈奕说话时眼中亮起的样子。 “殿下,晋公子来寻您,说是有事。” 两人正聊着,门外赤水敲门,前来通传。 秦溯有些疑惑,这晋少云有多急的事,能让他跑丞相府来找自己? 心里想着,秦溯当即站起身来。 “安平,我先回去了。” 沈奕也站起身来,“那便不留殿下了。” “外面天冷,不必相送。” 秦溯拦住想送出门的沈奕,随意披上赤水递过来的披风,快步向外走去。 秦溯走得太快,也未回头,故而未曾得见倚在门旁的沈奕,眼中满是落寞。 “小姐,进屋吧。” 沈奕身后的丫鬟忍不住出声提醒,这小姐本就体弱,哪经得起这正月刺骨的北风。 “晋少将军应当是有急事找殿下吧?” 沈奕觉得自己冷得厉害,刚才还和自己正说着话,但一听见晋少云的名号,秦溯立刻起身便走。 “应当是的,不过这刚过年,似乎没听说有什么大事。” 丫鬟将沈奕扶进屋内,又给她添了衣物。 垂眼坐在榻上,沈奕看着刚才属于秦溯的那杯茶还冒着热气,“许是私事也说不定。” “许是,”丫鬟应和着沈奕的话,“长公主与晋少将军一向私交甚好,京中能在长公主面前说得上话的,晋少将军算得上一个,且常听人说,晋少将军已是内定驸马人选,想来也是有些道理。” 沈奕的脸色又白了一分,“是,两人属实般配的。” 另一边急步离开的秦溯跟丞相夫妇告辞后,与晋少云一起出了丞相府大门,低声询问。 “出事了?” “若是不出事,我何必来此寻殿下,”晋少云同样小声回答,“刚才营中意外抓到一个细作,是浮梁国的,我怕事关重大,特来让你拿个主意。” “先去看看。” 秦溯脸色也严肃下来,细作一事,可大可小,但绝对不可忽视。 弃车上马,秦溯和晋少云两人骑马并行,一路直奔兵营。 问清缘由,秦溯眉头紧皱,“细作是个女子?女扮男装混在营中这么多时日才被发现?” “营中这群大老粗,一个比一个粗心大意,那细作又精通易容术,要不是此次被军医看出端倪,怕是还发现不了。” 晋少云也有些头疼地挠了挠头,这次北窑关之战,他们这边也折损了不少人,便编入了些新兵,应该是在这出了问题。 秦溯不想说话,她想起了浮梁国太子,如果不是巧合,那这人估计八九不离十是她的人。 到了关押细作的营帐,秦溯和晋少云二人进去。 那细作缩在角落里,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秦溯也完全认不出这是个女子,只会觉得是有些瘦弱的男子罢了。 “交代什么了吗?” 秦溯问向负责看押的人和老军医,这细作就是老军医发现的,那易容术用到的草药味让老军医察觉到不对劲,一番搜查,果然查出了问题,再一把脉,确认女子无误。 “此人只说她不是细作,其余什么也不肯说。” 看押的人同样也没敢轻举妄动,只是询问自然也询问不出什么。 秦溯摆摆手,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晋少云和她身边的蓝影紫云。 “紫云,去把她的伪装卸下来,我倒要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紫云领命,出去问过老军医,进来时端了一盆泛着红色的水。 秦溯和晋少云坐在一旁,那人被绑住手脚动弹不得,纵然挣扎,还是被紫云轻易控制,强行卸去她脸上的易容。 水逐渐被染污,那人原本的脸也逐渐显露出来。 秦溯松开紧皱的眉头,颇有些惊讶地挑眉,“浮梁国派细作这么下血本的吗?把自己的太子殿下都派来了?” 之间被擦拭干净的面庞洁净润白,带着些许异域的特征,和之前那平平无奇的样子大不相同,是个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人,同时也和浮梁国太子那张脸不说一模一样,也像了个九成九。 “我不是金烈。” 听见秦溯的话,那人却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大声反驳。 “本宫当然知道你不是金烈。” 金烈就是浮梁国太子的名字,秦溯之所以这么肯定对方不是,一个原因是金烈的伪装术法可比她高明多了,另一个就是两人容貌虽然十足相似,但是神态却截然不同。 简而言之,在这里的如果真是金烈,那她应该已经坐在自己对面,开始从容不迫地和自己谈判了,而不是如此狼狈地伏在地上。 “所以你是谁?” 秦溯撑着下巴,脑子里总觉得这是个值得利用的好机会,但是具体能怎么操作,还得回去和秦邈好好商议一番。 那人说自己不是金烈,但是秦溯让她说自己是谁,她却支支吾吾,不愿开口。 秦溯其实心里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耐心耗尽。 “既然你不愿说,那就不用说了,找个地方把人先关起来吧,本宫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你身上,等浮梁国使团来了,交给他们便知。” 说着,秦溯起身就走,蓝影和紫云立刻跟上。 那人倒在地上,却突然着急起来。 “我说!我是浮梁国五公主,金栖梧,别把我交给金烈,我不想死……” 秦溯停住脚步,颇感意外,但也与她猜想相近了。 “把人带走。” 吩咐身后的人,秦溯继续向外走去,这别人送上门的一枚好棋,可不能浪费了。 “殿下,你这是何意?” 晋少云跟在秦溯身后,他有点看不明白秦溯的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秦溯看向浮梁国的方向,眼中的野心毫不掩饰,缓缓笑起来,这块她惦记了两辈子的肥肉,绝不能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谋天算地,秦邈 等秦溯回宫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来不及吃晚膳,秦溯连正阳宫都没回,直接去了秦邈宫里。 秦邈正在用膳,看见秦溯急匆匆进来,吓了一跳,“被鬼撵了?” “好事。” 秦溯也不客气,直接坐到秦邈对面,“我正好在你这里吃点。” “你正阳宫没饭吃了?不应该啊,永安宫没饭吃了,你正阳宫也不应该没饭吃啊。” 秦邈让人给秦溯添了副碗筷,看着秦溯饿死鬼一样,边喝茶边挖苦她。 斜睨了一眼秦邈,秦溯翻了个白眼,抬抬手,让秦邈宫里的人都退出去。 只剩下他们俩人的时候,秦溯才凑近秦邈,小声嘀咕。 “跟你说个惊天秘闻,浮梁国太子是女的。” 秦溯说完,准备看秦邈的反应,但是秦邈连手里的杯子都没抖一下,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呢?” “什么叫然后呢?”秦溯顿时有一种挫败感,这么大的事情,就不能多给点反应? “然后就是,今天城外驻扎的兵营中,找到了一名细作,然后她长得和浮梁太子一模一样,也是个女子,她自称浮梁五公主,金栖梧,你听说过没有?” 秦溯神情恹恹,盯着秦邈,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提前知道了这事。 秦邈毫不在意秦溯的挫败,淡定喝了口茶,“听说过,没见过,听说这五公主比较邪门,养在深宫,从不出门半步,不见生人,所以至今没有人见到五公主长什么样子,但她会出现在这,事有蹊跷。” “这样啊,”秦溯没想到还有这回事,“那该怎么办?” 秦邈眼珠微动,看向秦溯,“你是不是还有个孪生哥哥,九皇弟,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这关我什么事……是,这事你能不知道?” 秦溯不知道秦邈提出这一点来的意思。 “九皇弟这事可能有大用处,你别管了,等我安排吧。” 秦邈似乎又有了什么新点子,自己低着头思考了半天,又像是认同一样自己说完点了点头。 “所以金烈和金栖梧的事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秦溯并不怀疑秦邈要安排什么,眼下更关心浮梁国的事。 “这个春天,真是多事之春,二月中旬浮梁使团应该能抵京,三月初科举,平白多出这两件大事,京城该热闹热闹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应当在这个正月,把该准备的准备好。” 秦邈并不回答秦溯的问题,只是自说自话,好像要把一切都连起来。 秦溯气结,知道得不出答案了,干脆自己顺着秦邈的话去想。 浮梁使团抵京,就意味着金烈来了,若想从金烈和金栖梧两人身上做文章,只能靠这段时间。 秦溯想出个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调包身份,这应该是最有利又最简单的了。 “秦溯,听说你和丞相府走得很近?” 秦邈的话题又跳了一大步。 秦溯摇摇头,“算不上,救过一次沈奕,和沈奕的关系还过得去,和沈丞相不熟。” “这就够了,”秦邈伸手算给秦溯听,“丞相府属于中立可能会微微倾斜你一些,虞大将军是你外祖,不用说,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晋国公府是我外祖家,自然也是我们这边的,这样四大家族,已拉拢其三,只剩杨国公府,问题不大,应该有办法解决。” 秦溯皱眉看着秦邈,“可我毕竟不是皇子,他们皆是迂腐顽固之人,未必会在我这边,你不会是打算现在篡位吧?” “只是做好这个准备,局面未稳,战乱在即,不是好时机。” 秦邈一向谋定而后动,没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不会贸然行事,这只是作为众多选择的一种。 秦邈喝了些茶,“我想先攘外再安内,父皇身体康健,这是拿下浮梁国最好的时机,一旦开始政权交替,必然朝中大乱,到时分身乏术,浮梁一事,便遥遥无期了。” 秦溯再次提起浮梁之事,浮梁是大雍的心头大患,注定会有你死我活的一天,现在乘胜追击,又有送上门的棋子,自然是少有的绝佳时机,一旦错过,以后可就没这机会了。 秦邈似乎是想完了脑中的计划,听了秦溯的话,撑起下巴。 “父皇一心求和,未必会同意,更何况如今大雍并非国富民强,外表光鲜,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岌岌可危,”秦邈并不赞同秦溯的想法,“我知道你一心想吞并浮梁,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我们得徐徐图之,可先安下棋子,另择时机行事。” 秦溯仔细回想了一下,前世自己倒是未曾答应浮梁的求和,直接乘胜追击,结果打到距离浮梁国都还有五城的时候,耗空了大雍国力,也只得休战。 这样想来,前世大雍极速衰落,不仅有后来众皇子夺嫡的原因,自己也难辞其咎。 “我把人带来,你来安排?” 秦溯不再坚持,点头妥协,商量金栖梧的安排。 “你先找个安全宅院养着吧,我行事不如你方便,等我找机会出去,再行安排。” 现在各方风起云涌,反倒是搅起这一切的秦溯置身其外,任何人都没想到真正想上位的人其实是她,都只以为她站在了秦邈的阵营中而已。 这也算是个好处。 秦溯心里有底了,饭也吃完了,“我明天就去安排,暂时安排在我城中的一处宅子里吧,在秦山坊那边。” “安全避人耳目就行。” 秦邈顿了一下,略心酸地点点头,要说他们这些皇子加起来,可能也没一个秦溯有钱,铺子宅子田地庄园简直是数不胜数,随便拿出个不引人注目的宅子都是秦山坊的。 秦溯没把这当回事,“那我先回去了,你何时过去,派人跟我说一声便是。” “走吧走吧,对了,老三领到兵了,只有一千羽林卫,现在快气疯了,明天出发。”秦邈又想起件事,顺口跟秦溯一提。 秦溯并不意外,不是谁都是秦溯的,永乐帝向来不喜打仗,费钱费力,所以在秦溯之前,大雍甚至有长达十五年没发生任何战役,全靠和谈,也因此纵使不打仗消耗,大雍的国力也在日渐衰落。 这同样也是浮梁国敢屡屡挑衅的原因,不过自从秦溯十三岁起,这种局面就被短暂地扭转了,百姓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所以目前虽然打仗耗损良多,也依旧不改他们对秦溯的拥戴。 现在老三秦珩明显是想复制秦溯,但是可惜,永乐帝还是那个永乐帝,秦珩的如意算盘注定是一场空,而且还要出力不讨好,白白当了秦邈手里的刀,荡平天煞阁,给秦邈出了落水之气。 想到这里,站起身的秦溯又看了一眼秦邈。 就秦邈这算无遗策,坑人于无形的人,上辈子是如何落到那种地步?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察觉到秦溯的视线,秦溯抬头看过来。 “这是个连环计?”脑中灵光一闪,秦溯终于聪明了一次,脱口而出。 秦邈眼中有些讶异,“聪明了啊,这都看出来了?” “我一开始以为盛京楼你只是想敲山震虎,让他们都开始活动起来,推动皇位之争,然后探探老五的口风,但是现在又坑了老三一把,我觉得如果这都是你算计好的,那就不应该到此为止。” 秦溯基于对秦邈的了解大胆猜测,这货千年狐狸成了精,计谋一个接一个,最喜连环计,后面应该还有下文。 “就算只猜到这点,也算你有进步了,等着看吧,好戏在后面呢。” 秦邈故作神秘地一笑,完全没有告诉秦溯的意思。 知道秦邈就喜如此,自己再怎么问也不会说了,秦溯干脆不问了,“行,那等你的消息。” 回到正阳宫,秦溯不禁有些背后发凉,她始终和秦邈在一起,秦邈做什么倒也没避着她,可是秦邈已经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自己却一无所知,实在不敢想,若是秦邈算计的是自己,那自己可还有活路? 头一次,秦溯从心底承认智慧的强大,同时也在庆幸,秦邈选的是自己。 至于秦邈为什么选择的是自己,秦溯觉得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就像为什么从小秦邈就对自己好一样。 纵然不知原因,秦溯依旧不怀疑秦邈半毫,就像在战场上,她毫不犹豫将后背交给战友一样,她对秦邈也有这种来自直觉的信任。 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秦溯洗漱完让赤水给自己更衣。 “咦?殿下这配饰怎么变了?” 秦溯的起居一直都是赤水负责,秦溯身上有什么东西,她比秦溯还了解,看着这个陌生的荷包,赤水有些惊讶。 “下午去了一趟丞相府,沈小姐送的。” 秦溯接过赤水递过来的荷包,又想起沈奕,脸色柔和了些。 “原是如此,沈小姐的女红当真一绝,全京城亦找不出第二个来,”赤水夸赞了一番沈奕,“只是殿下之前带出去的玉坠可曾带回来?” 被赤水一问,秦溯才想起来这事,她当时走得太急,似乎是忘了,“……应当在丞相府?” “那便无事,沈小姐看见应当会送回来,那可是娘娘留下的,丢了就可惜了。” 赤水松了口气。 秦溯看着手里的荷包,她今日竟因此遗落了母后的遗物,属实……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初六礼亲,虞府 “沈小姐已送过本宫两次东西,赤水,你说本宫是不是该回回礼?” 秦溯放下荷包,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一眼。 “自是应当。” 赤水了解秦溯心思,“前些时日陛下又赐了殿下一批宝物,正放在宝库里,殿下可亲自去挑选,殿下选的,沈小姐定然会喜欢。” “那便明日去选吧。” 秦溯只着中衣,揉了揉额角。 “是,”赤水将此事记下,“还有一事,殿下,明日初六,今日将军府照例递了信来,您明日去不去?” 时间太久,秦溯差点把这事也给忘了,“自然要去,回礼一事……等过两天吧。” 赤水又低头应下,不再打扰秦溯就寝,熄了灯,退出门外。 月牙挂在窗角,并不明亮,秦溯自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还想着秦邈的话。 外祖家前世也是受自己所累,这一世自己决心要开了祖制先例,必定有重重阻碍,功败垂成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那自己还要扯上外祖一家吗? 秦溯不想将外祖一家也当成赌注,但事已至此,自己亦别无他选。 边想着边睡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秦溯又梦见了前世,尸山血海,跨不过去的午门,越不过去的宫墙。 一夜醒来,秦溯险些误了早起的时辰,头昏脑涨,哪都不舒服。 “殿下可是没睡好?” 赤水难得见秦溯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担心。 “噩梦罢了,许是这几日过得太舒服了些,便来提醒本宫何为居安思危。” 秦溯一身绛色宫装,簪钗冠钿,珠玉步摇也皆一样不落,端的是雍容华贵,总算不像平日里疯疯癫癫,终于有了些公主样子。 “殿下若是如此,可叫太医来开些安神宁心的方子。” 赤水站在一旁,递上茶来。 “不必,算不得什么大事,看看时辰,是不是该走了?” 秦溯摆摆手,扶着侍女站起身来,喘了口气,“这身衣服倒比本宫的盔甲更重些,这些首饰也压得本宫脖子酸,倒不知道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夫人,如何顶得起这些金银珠宝的。” “已经安排好了,殿下净爱说笑,这如何与盔甲比得?” 赤水边说着,边为秦溯戴上镯子。 准备妥当,时辰也差不多了,秦溯浩浩荡荡从宫中出发,前去将军府。 倒也不是秦溯想如此隆重,只是自己这外祖家一向规矩森严,而且大将军和将军夫人也极注重礼仪,为二老高兴,秦溯每次正式去将军府,总会格外注意一些。 秦溯到虞府的时候,虞大将军等人已经在门前等候多时。 双方见礼,秦溯馋住虞老夫人,众人边说边进了府。 虞府地位尊崇,本就是世家,更在永乐帝上位初期,保皇诛逆,战功赫赫,虞老爷子位至大将军,不仅手握天下兵权,甚至位在丞相以上,若真论起来,连永乐帝到虞府,亦要见礼。 秦溯与众人进了虞府,虞老夫人与秦溯最为亲近,忙问起近况,秦溯俱一一应答。 说谈间,虞府众人也都到齐了,见礼问安,甚是繁杂。 虞大将军共有三儿二女,三个儿子两个位列将军,长子镇守固安关,是大雍的西大门,三子驻守东海,守在大雍的东大门,都是战功彪炳的英豪,就二子无用,整日只知游山玩水,不见人影,连妻都未娶,算是二老的心病之一。 两个女儿,一个便是秦溯之母,德仁皇后,已经逝去多年,另一个也在多年前出家,不问红尘,这又是二老提起便心痛不已的心病。 五个孩子,现在在虞府的,竟一个也没有,只有长子三子的妻儿留在虞府,让这偌大的虞府添了些生气。 说过话后,又闲聊一会,虞老夫人让长媳去安排用膳,支开众人,只余虞老夫人和虞老爷子还有秦溯三人。 “外祖父,外祖母,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秦溯也感觉到不寻常,主动提起。 虞老爷子板起脸来,略显严肃,让秦溯也不由自主坐直了些。 “子寻,外祖知此话不妥,但亦要提醒你,此门说,此门了,你只当一听。” “外祖父您说便是,子寻洗耳恭听。” 秦溯心里有些忐忑。 “子寻,此次浮梁战败,使团入京和谈,是战是和,亦在你一念之间,以老夫之见,莫要再战了,前些日子你大舅三舅递回消息,两地驻军军饷已拖欠多时,供给亦是断断续续,恐是因这连年战事,若长此以往,怕是要出乱子。” 虞老爷子这话确实僭越,若不是把秦溯当亲孙女儿,定然是不敢说的。 昨日秦邈便跟秦溯提过此事,今日再听虞老爷子一说,却没想已严重至此,秦溯心里有了数。 “外祖父放心,子寻记下了,此事必定以和为主,以万民生息为重。” 前世秦溯记不清虞老爷子劝没劝过自己了,但就算是劝了,自己也未必会听,当时自己年少气盛,做事一意孤行,又无秦邈劝诫在先,想来也是全当了耳旁风。 这一世,自己必不能重蹈覆辙。 听了秦溯的保证,二老放下心来,又提起今日京中发生的事。 “听闻寻儿与丞相府小姐走得近些?”虞老夫人握着秦溯的手,笑着说起沈奕。 秦溯没想到这点小事也能传到二老耳里,只点点头,“许是有缘吧,第一次见沈小姐便觉亲近,一来二去,也熟络起来。” “沈丞相为人清正廉明,沈府家教甚严,府内和睦,这沈小姐虽自小养在江南,但亦听闻些贤名,才情样貌俱佳,克己守礼,温婉贤良,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京中女子少有企及,可惜外祖母还未见其人,不知子寻觉得沈小姐可是如此?” 听虞老夫人滔滔不绝地夸赞沈奕,秦溯亦有些与有荣焉,笑意盈盈与虞老夫人说起沈奕。 “在子寻看来,沈小姐不仅如此,亦博学多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书礼乐俱佳,一手刺绣更是京中头一份的,外祖母你瞧,这荷包便是沈小姐送我的,精巧绝伦,子寻甚是喜欢。” 像是炫耀自己珍藏的宝贝一般,秦溯夸起沈奕来,也是不遗余力,甚至还拿出沈奕刚送她的金凤荷包给虞老夫人看。 “果真是名不虚传,”虞老夫人点头附和,拿过荷包细看,“当真是世间少有的心灵手巧。” 秦溯正得意点头,就听得虞老夫人下文。 “子寻,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你可还记得你琛表兄? 他今年刚过弱冠,过几日便要随你大舅舅回京,刚好到了议亲的时候,我思来想去,唯觉沈家小姐,端庄贤良,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虞老夫人兀自说着,却没看见秦溯脸上的笑意渐消。 “外祖母,子寻倒以为不妥,”秦溯想了想,开口劝阻,“琛表兄虽是与沈小姐年龄相当,但是琛表兄常年随舅父驻扎固安关,沈小姐自幼体弱多病,恐怕照顾不周。” “沈小姐体弱一事,我亦有耳闻,”虞老夫人不知怎么的,竟就看上了沈奕,“你琛表兄从小便事事自己打理,从军后更是与将士同吃同住,衣食住行自己皆可,倒用不上沈家小姐照顾。” “外祖母,我说的是琛表兄可能对沈家小姐照顾不周,”秦溯松开虞老夫人的手,“沈小姐身子不好,需得人时时照看,琛表兄远在固安关,如何照看得来?我看此事还是作罢为好。” “这……”虞老夫人看了一眼虞老爷子,有些为难。 虞老爷子看得出秦溯不快,出声打圆场,“子寻说得也是有理,不过儿孙之事,儿孙自有主意,我等多管便是讨人嫌了,夫人,此事不如琛儿回京再议,况且还要问过人沈家意见才是,你现在说这些,皆是空谈。” 虞老夫人一向遵循祖制,觉得儿孙婚事就当是长辈拿主意,现在被这么一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看着虞老爷子摇头,也不欲再惹好不容易见一面的乖孙女不快。 “好好好,不提此事,”虞老夫人重又拉起秦溯,“寻儿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说这些,看外祖母给你准备了什么。” 说着,虞老夫人让人进来,拿来几碟点心水果,皆是这时节难得一见的。 “知道寻儿爱吃这些,快些尝尝,这梅花糕今年用了新法子,与往日不同,还有这百花酒,从去年酿到现在,尝尝味道。” 看虞老夫人精心准备的这些东西,秦溯又觉刚才自己着实不该,怀着些许愧疚,一直在虞府陪老夫人用过晚膳才走。 回了正阳宫,秦溯刚要就寝,又想起虞老夫人说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哪都逃不开沈奕的婚事呢? “殿下因何叹气?可是因为太学一事?” 刚要熄灯的赤水听见,转头来问。 太学…… 秦溯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太学,明日便要开学了! 把被子蒙在头上,秦溯又想叹气了,她怎么就这么难? “沈小姐是不是也要去太学?” 等赤水又要熄灯,秦溯突然从被子里露出头来。 “……按理应当是的。”赤水看着开始起床穿衣的长公主殿下,觉得有点不妙。 “不睡了,更衣,去宝库。” 反正也睡不着,秦溯利落地起身,披上了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太学开课,同窗 秦溯一向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要做什么便要做什么,起了身,穿了衣服,披了大氅,头发也不梳,便向宝库走去。 虽已正月,但没想到这夜里竟又稀稀松松下起了雪,赤水忙拿伞跟上。 宝库就在正阳宫的后方,一向有人严密看守,且重重机关,防范甚严,非秦溯及其心腹,入则死无葬身之地。 到了宝库门口,众大内高手正紧密巡逻,要知道,这长公主的宝库中,样样皆是稀世珍宝,但凡出半点差错,少了一样,他们都得人头落地。 “参见长公主殿下!” 秦溯抬抬手,“诸位辛苦,不必多礼,本宫只是心血来潮,前来选样东西。” 秦溯话音落,便有一个小太监上前,给秦溯把宝库大门打了开来。 赤水在前,经过三重机关大门,再有九阶长梯,便是到了宝库的所在。 石门一开,烛台机关触发,整个宝库中灯火通明,珠光宝气,几乎要闪瞎人眼。 金条成堆,银锭成山,夹杂各种贵重器皿,玉石翡翠,珊瑚玛瑙,数不胜数。 但是秦溯看也没看一眼,径直往后面一排排的博古架走去。 明面上随意放着的,都不是多珍稀值钱的,那些真正的宝贝,都被妥帖保管,放在特质的盒子或者器皿中,以防止损坏。 盒子外都挂着牌子,写明盒中物品为何物。 秦溯随意打开两个看了看,皆不满意,总觉沈奕会看不上。 “安平性子清净,惯喜些高雅不流于俗套的,可我这满屋子,哪来那种东西?” 秦溯基本与文绝缘,在她宝库里若想找出点沈奕喜欢的,倒是真不容易。 “东西为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的心意,殿下若是用了心,无论选什么,沈小姐都是喜欢的。” 赤水看秦溯迟迟未下决定,开口劝告。 “有道理,”秦溯点头,看向旁边,“咦?此物倒是不错,是个挺好的玩意。” 秦溯拿起旁边盒子里的鬼工球随意转了转,象牙白的球不过拳头大小,竟有十几层,层层皆镂空雕刻诸多图案,在手中转来,倒是妙趣横生。 赤水嘴角抽了一下,想要开口提醒,这乃天下第一巧匠进献的,足足二九一十八层,天下仅此一个,珍稀无比。 但是想了想,似乎殿下这宝库中最不缺的便是这稀罕物,选哪个倒没甚区别,殿下高兴就好。 这样一想,赤水也不再相劝,干脆随秦溯而去。 选好了明日的回礼,秦溯总算了了件心事,顺手拿了把素色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匕首,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赤水仔细检查过宝库,再将秦溯拿走的东西一一登记造册,确认无误后,才去睡下。 第二天一个大早,秦溯准时醒来,任由绿烟给自己更衣。 依照秦溯的喜好,新年去太学第一天,自然是一身开门红,从头红到脚,估计又能把老夫子气个半死。 长发用几根长金簪挽起一半,正中一镂空金冠,金丝红底发带绕冠而过,尾端坠着大颗的珍珠,垂至肩上,又有金钿金钗后压等点缀于发间,贵气非凡,亦不显累赘繁琐,反有别样英气洒脱。 绿烟将金丝刺绣,宽狐毛围边的披风给秦溯穿上。 纵然去太学,秦溯也不忘把匕首带上,再让青戟拿上赤水早备下的东西和给沈奕的礼物,一切准备妥当,往太学院而去。 雪下了一夜,现在还在下,路上铺了薄薄一层,宫人尚未来得及打扫,秦溯行走间露出的红底云纹绣凤短靴踩在雪上,发出些微声响。 太学院设在天坛东面,皇子公主与大臣子女多在此处,此外亦有许多通过会试的学子,成绩优异,为显天家皇恩,特许入此,以备殿试。 当然,这些人定然不与秦溯等人一起,分为内外两院,两院位置相邻,只是环境有些差别。 马车径直停在太学内院门口,秦溯看着熟悉的匾额,揉了揉眉心,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殿下!这边!” 秦溯刚走到竹园小桥上,就听见晋少云的声音,停下脚步转头看去,晋少云正站在另一边走廊上冲自己挥手。 只看了一眼,秦溯还没说话,就看见晋少云旁边还有一人。 天青色的长裙夹袄,银貉绒面的斗篷遮住大半面容,淡雅的气质和清浅的衣服让她几乎与身后的雪竹融为一体,但秦溯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沈奕。 秦溯眼亮了起来,足尖轻点桥上石雕,直接落在结冰的河面上,往走廊那边而去。 晋少云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从前他打招呼秦溯顶多点个头,这次竟然亲自过来了,难不成殿下转性子了? 没等晋少云想完,秦溯站在结冰的河面上伸出手,冰面比走廊矮上不少,又太滑,无处借力,确实不好上来。 晋少云忙不迭地拉住秦溯,稍一用力,把秦溯拽了上来。 “殿……” 晋少云的话刚出声,便见秦溯若无其事地拍拍手,越过他往前走去。 等晋少云转过头,就见他家殿下正与一青衣女子言笑晏晏,眼里压根没看到他。 “殿下……” 晋少云幽怨地溜到秦溯身边,看着沈奕,“这哪位啊?” 看了晋少云一眼,秦溯给他们两人介绍。 “安平,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晋国公府大公子,晋少云,”秦溯看着沈奕,开口介绍,“晋少云,这是丞相家嫡小姐,沈奕。” 沈奕多看了一眼晋少云,与秦溯相关的,她听见最多的便是晋少云的名字。 “沈小姐,久仰久仰!” 晋少云看着沈奕,有些惊讶地瞪大眼,不确定地看了一眼秦溯,后者点点头。 沈奕看着奇怪的两人,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秦溯主动开口解释。 “安平,你可还记得之前你在京外遇险一事?当时晋少云和我一起的。” 沈奕遇险一事,按照沈丞相的意思,并没有被宣扬开来,只几人知晓,后来秦溯也忘了跟晋少云说起这事,所以晋少云也现在才知道当时救下的女子竟然是丞相府嫡小姐。 沈奕也才知道当时晋少云也在,行礼道谢。 “沈小姐不必客气,这举手之劳而已,当时也是殿下下令的,你谢过殿下就好了。” 晋少云也是头一次遇见沈奕这么温婉秀气的女子,还如天仙下凡一般漂亮,难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什么谢来谢去的,这事就算咱们有缘,以后无须再提。” 秦溯看着晋少云这没出息的样子,抬手对他后脑勺一巴掌,直接将此事揭过。 三人正说着,上课的时辰也到了,教室那边立马有人喧闹开,看来是夫子来了。 三人也不再闲聊,一同往学堂走去。 夫子果然已经到了,不过念在刚开学的份上,倒没为难他们。 和秦溯记忆中的情形别无二致,夫子一板一眼地在台上拿着书讲着,课堂里的学子们,除了某些课业优秀的人外,诸如秦溯这类,皆是如行尸走肉一般,两眼无神地听着,人在这里,魂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殿下,外院新来了批新人你知道吗?” 晋少云与秦溯的桌子挨着,晋少云小声跟秦溯嘀嘀咕。 秦溯魂魄归位,小心往晋少云那边挪了挪,“上次过会试的那批人都到了?” “对啊,下课咱去那边看看?听说今年有个连中两元的,极有可能三元及第,还挺年轻。” 晋少云整日满京城窜,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更何况尚且少年时,就算功课不好,也不耽误去好奇状元候选人的心。 秦溯撑着下巴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了这号人。 这人到最后也是真的三元及第,成了状元,似乎也是个有真才实干的人,就是命不太好。 永乐帝对于秦溯来说,是个好父皇,但是就算是让秦溯说,也说不出永乐帝是个好皇帝这样的话。 在永乐帝在位期间,这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竟然因为琼林宴上掉下高台毁容,被直接远调成了个穷乡僻壤的知县,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再之后,永乐帝驾崩,秦严继位,让秦严想起来了这个状元郎,重新调回京城任命。 这状元郎兢兢业业一心为民,算是个难得的好官,眼看就要平步青云,结果后来在江南涝灾过后,发生大疫的时候,上谏献策,说要封城焚尸,被秦严认定是心狠手毒之辈。 秦严为向万民表明自己爱民之心,直接将这“心狠手毒”之辈赐死,可笑的是,到最后秦严还是用了这个法子。 现在想来,秦溯只觉可笑,顺带对当初秦严那么轻易赐死他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一事也有了些怀疑。 京城朝堂之言,未必能传到江南去,秦严大可不必赐死这已成他左膀右臂的状元郎,背后或许还有别的缘由。 “殿下,殿下?” 晋少云看秦溯皱眉出神,忍不住低声喊她。 秦溯刚从自己的猜想回忆中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晋少云,“啊?” “长公主,晋少将军,二位聊得可还开心?”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夫子拿着书本正阴恻恻地看着两人,如厉鬼一般的脸色,把俩人吓了一跳。 “夫子……”晋少云勉强一笑,想要求饶。 “出去罚站!” 这老夫子头发花白,年过花甲,脾气极臭,还是永乐帝太子时的太傅,地位尊崇,别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在他课上搞小动作,肯定要受罚,连永乐帝来了都没用,这老头一言不合就要以头抢地耳。 秦溯知晓求饶辩解无用,拿着书本,习以为常地站了起来,身后跟着晋少云,俩人熟门熟路地往外走去。 路过前排的沈奕时,秦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秦溯和晋少云出了门,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的竹园,秦溯伸腿踢了晋少云一脚,“都怨你,没事跟我闲聊什么?” “殿下你又冤枉我!”晋少云瞪着眼小声喊冤。 俩人正在外面小声叽叽咕咕吵架,互相推卸责任,就听见里面夫子念书的声音又停了下来。 俩人不约而同地闭嘴,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打赌下一个被撵出来的倒霉蛋是谁。 “沈奕!外面掉金子了还是落仙女了?你这么想看,也出去站着好好看去吧!” 夫子的怒吼声传来,秦溯和晋少云对视一眼,同样的目瞪口呆。 竟然是沈奕!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悠然偷闲,膳房 秦溯和晋少云震惊的时候,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俩人立马收起小动作,拿着书规规矩矩站在墙边。 沈奕怀里抱着斗篷,还有书本,从书堂里走出来,转身带上了门。 确定夫子没出来看,秦溯立马凑到沈奕身边。 “你怎么也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走神了吧。” 还是第一次如此荒废学业,沈奕多少有些难为情,低下头抿着唇小声回答。 秦溯表示认同地点点头,“你刚来,还不适应在所难免。” “让你在外面聊天的吗?!” 俩人正说着话,夫子的脑袋突然从窗户里探了出来,指着秦溯大声呵斥。 “是,夫子。” 秦溯被吓了一跳,举起书本挡住脸,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 直到砰地一声传来关窗户的声音,秦溯才露出头来,“今天晚上我就来把这窗户给他钉死。” “得了吧殿下,上次钉窗户我们俩被罚抄了十遍院规你忘了?” 晋少云在旁边撇撇嘴,每次秦溯出歪主意,他都得被牵连,上次秦溯有永乐帝帮她抄,夫子也不好说什么,自己就惨了,被老爹晋国公压着跪在自家祠堂一口气抄完,要不是他从小挨揍,比较皮实,估计就废了。 “你啊你,还能干点啥。” 秦溯嫌弃地瞥了晋少云一眼。 沈奕笑着看着俩人,她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些,正觉得有趣,就见秦溯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沈奕一个激灵,“我不会钉窗户。” “咳!”秦溯一时没忍住笑,以咳嗽掩饰了一下,“我何时说要你来钉窗户了?” 沈奕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会觉得秦溯是想拉她晚上来钉窗户,现在被秦溯这么一取笑,顿时脸色发红,半转过身去,不看秦溯了。 “可是生气了?”秦溯笑着转到沈奕面前,拿起沈奕怀里的斗篷,“我是想跟你说外面冷,你穿上斗篷,以免受了冷。” 抖开沈奕的斗篷,秦溯抬手给沈奕披上,倒像是将人搂在了怀里。 “我哪有生气。” 沈奕脸色更红了些,自己低头系上系带,小声反驳。 秦溯顺手将斗篷上的帽子给沈奕戴上,越发衬得沈奕娇小玲珑,本就巴掌大的脸,秦溯低头看去时,只看得见微红的鼻尖下的小半张脸。 “沈小姐倒有先见之明,还带了斗篷,早知如此,我今早便披棉被来了,冷死我了。” 晋少云在旁边眼馋地看着沈奕的斗篷,秦溯好歹还穿了个外披,他只一身薄袄,此时正冷得乱蹦。 “那你怕不是进不去学堂的门,便被夫子拿扫帚扫出来了。” 秦溯抱着胳膊,毫不留情地嘲笑晋少云,沈奕也微弯起眼睛。 晋少云也只是说说,他若是敢披棉被,别说来学堂了,连家门都出不了,就得被他爹一顿打死。 “咦?这雪怎么又下起来了?” 三人正说笑着,秦溯抬起头,伸手在廊下接了片雪花,融成滴水。 沈奕也抬头看去,天地白茫茫一片,这雪竟下得大起来。 “咳咳咳……” 冷风一吹,沈奕虽是尽力压着,但还是忍不住咳了两声。 秦溯回过头来,握住沈奕的手,果然冷得像冰块。 “这可不行,走,不站了,找地方暖和暖和去。” 知道沈奕受不得一点冷,秦溯拉着沈奕,抬脚便走。 “你们……” 晋少云没想到俩人说走便走,纠结地左右看看,还是心一狠,跟上了秦溯的脚步。 这太学虽大,但是大部分却都是竹林景观,可供休息的房屋甚少,更别说能暖和些的了。 所以思来想去,秦溯拉着沈奕直奔她和晋少云经常去造访的地方,太学的膳房。 太学一向主张清简,膳房也并无大鱼大肉之类,所以大部分学子都选择让家中仆役送饭过来,这内院膳房也就形同虚设,只给一些夫子提供饭菜而已。 秦溯领着沈奕过来的时候,膳房中只两人正在烧火蒸什么,但即便如此,这里也比其他地方暖和许多。 膳房的人对于秦溯和晋少云都习以为常,这次虽然多了个人,但依旧无甚惊奇,各自做着自己手上的事,装作看不见几人的样子——这倒是秦溯之前来时早就交代过的。 大摇大摆进了膳房,秦溯给沈奕拿了把凳子,放在灶火旁,“这里暖和些,安平快过来。” 沈奕还是第一次到膳房,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暖暖的火苗在灶里跳跃,让她整个人也暖和起来。 “这边有煮好的粥,你们要来点吗?” 晋少云熟门熟路地挨个掀锅盖,成功发现了一锅刚煮好的小米粥,抬头问秦溯沈奕。 “盛上吧,正好暖暖胃。” 秦溯站起身,看了一眼沈奕点点头,“我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菜。” 秦溯不大喜欢吃青菜,盛了一点蘑菇汤,三小碟咸腌菜,拿了调羹,放在旁边的风箱上,坐到沈奕旁边,仰头去喊晋少云。 “你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粥来了!” 晋少云端了两碗粥过来,先递给秦溯,又要递给沈奕。 “等一下,”秦溯一手端着自己的粥,然后从旁边拿了一块干净的蒸笼布,递给沈奕,“垫在手上,这粥很烫。” 沈奕拿过蒸笼布,垫在手上,晋少云把粥递给她。 “你们手不烫吗?” 隔着一层布,也依然能感觉到有些热,沈奕看着秦溯和晋少云直接端着碗,有些疑惑。 “早习惯了,”秦溯伸手给沈奕看,修长白皙的手只是有些发红,“倒是正好暖手了。” “是啊,这算啥,在边关的时候,那刚从火堆里烤出来的红薯都能直接用手拿,还得抢,那才是真的烫,也是真的好吃。” 晋少云在旁边补充道。 秦溯把调羹一人分一个,“你这说得我又想吃了,等会翻翻这里有没有红薯,我们烤两个吃。” “好嘞。” 晋少云应下,接过调羹,将他自己的腌菜倒进碗里,吃得津津有味。 秦溯先盛了一点蘑菇汤,也喝起粥来。 沈奕稍稍迟疑一下,也学着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调羹,尝了一口粥。 “很好喝吧?尝尝我的,我的加了蘑菇汤。”秦溯把碗递给沈奕。 有秦溯的影响,沈奕也不拘谨,尝了一口秦溯的,这种从没尝过的味道让她有些惊奇。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三个人围着灶火,捧着碗喝着粥,平日简单至极的粥饭,沈奕却觉得是从未尝过的佳肴。 难得一口气喝了一整碗粥,沈奕甚至觉得有些撑了。 “嘿,还真有红薯。” 先喝完粥的晋少云从角落里拎出几块红薯,高兴地跑过来,埋进灶下火灰堆里。 “稍等一会就好了,应该刚才喝粥前埋进去,”秦溯拿着烧火棍,往里戳了戳红薯,“又有点想吃叫花鸡了。” “现在倒不是吃叫花鸡的好时候,等今年入了夏,有了新鲜荷叶,那包起来才好吃。”晋少云负责烧火,袖子上还沾了些灰渣。 “这倒也是,”秦溯点头附和,抬手拍了拍沈奕的肩膀,“安平,等今年入夏,我再带你溜出来吃叫花鸡,配上外面院子里的新鲜竹子蒸出竹筒饭,保证你没吃过。” “嗯。”沈奕笑得眼睛弯弯,用力点点头。 三个人等红薯烤熟,一人捧着一个暖着手,溜溜达达回了书堂。 夫子的那堂课似乎已经上完了,书堂里的人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聊。 “咦?赶巧了。” 秦溯翘着脚坐在矮桌上,手里还拿着滚烫的红薯,掰开露出金黄香软的瓤,那香味勾得人垂涎三尺。 “长公主,”杨怡从旁边走过来,为难地看了一眼沈奕和秦溯,“你们这是去哪了?” “去了一趟太学膳房,怎么了?” 秦溯把一半红薯递给沈奕,回答杨怡的话。 “可出大事了,”杨怡被红薯的香气吸引过去一部分心神,接着又想起正事,“就在你们出去罚站以后,外面下了大雪,夫子本想出去让你们回来,但是却没看见你们,所以大发雷霆,说定要把这件事告诉陛下,沈丞相和晋国公……” 旁边的晋少云已经开始哀嚎了,秦溯和沈奕对视一眼,永乐帝倒还好说,反正怎么着也不可能责问秦溯半句,但是沈丞相那严肃古板的性子,估计有点悬。 “我有个主意,”秦溯从桌子上站起来,“走,去我宫里。” “不是吧殿下,你又想出什么坑人坑己的好主意了?” 晋少云嘟囔一句,让沈奕跟上秦溯的脚步有些迟疑。 作者有话要说: 再推荐一下下本接档文《野玫瑰味的Omega》,文案如下,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呀! 强势邪气心狠手辣攻【清觉】VS 野性魅惑时刻准备反攻大美人受【花颜】 清觉,星际首富第一顺位继承人,SSS级别Alpha,全星际待嫁Omega的梦中情人,强大,富有,冷漠高贵,还有一张颠倒众生,风华绝代的脸。 所有人都以为清觉是个高不可攀,冷淡优雅的人,没有人能入她的眼,只有花颜知道,这丫就是条疯狗,还咬人的那种。 星际9527年,最大星际海盗团被团灭,海盗团团长野玫瑰当场身亡,而在同一时间,星际首富清家的修复舱里,刚完成了一场毫不温柔的标记。 清觉舔去嘴角的血,半跪在血泊里,丝毫不介意白色长发沾上血污,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勉强还有半口气的人。 “以后,你就是我的专属情人,随叫随到,明白吗?” “是,明白。” 地上的人笑起来,睁开眼,一张魅惑入骨的脸上带着血迹,却更美得惊心动魄,像是诱人堕落的魅魔。 可惜花颜不是魅魔,清觉更不是人,是比狗还狗的狗! 阅读指南: 1星际架空设定,完全架空。 2俩都不是传统意义的好人,很坏那种。 第20章 三个条件,三定 跟着秦溯上了马车, 一路回了正阳宫。 “安平,你现在去我床上躺着,等会我让花溪过来, 然后就说你身体不适, 我和晋少云送你回来的, 这样我们仨都有正当理由, 自然不必挨骂了。” 秦溯站在房中脱下披风, 说了她的“好主意”。 “可是……”沈奕从没说过谎话,更别说这还是骗沈丞相了, 一时有些踌躇。 晋少云则一脸果然如此, “殿下,我还当你有什么好主意呢,上次我们俩装病不想去太学,还不是被当场揭穿?你还想故技重施?” “这次不一样,”秦溯坚持自己的主意,“首先,我们俩一直都是生龙活虎的,他们不相信正常, 这次换沈奕就不一样了, 第二, 正是因为我们用过这招一次, 所以他们也会觉得我们不可能同一招用两次,这叫兵不厌诈,难道你不相信本宫?” 秦溯板起脸来看着晋少云, 后者为难地低下头, “殿下,这在战场上, 你说什么是什么,我肯定信你,但是这……” “我也不想骗陛下和我爹他们,这是欺君之罪。”沈奕也从旁边有些犹豫。 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俩人,秦溯刚要说话,赤水从外面走进来。 “殿下,二皇子殿下来了。” 秦溯耳朵一动,一个激灵,“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不用了,我来了。” 秦邈大摇大摆地走进正殿,先看了一眼秦溯,“怎么,这次逃学还把沈家小姐也拐带上了?” “不仅如此,这事还让沈丞相知道了,你说咋办吧。” 想来也是,太学开课时间,他们回宫,秦邈不用想也知道咋回事,秦溯干脆破罐子破摔。 秦邈看了一眼沈奕和晋少云,施施然在软塌上坐了下来,“我若是有办法让你们全身而退,你们一人答应我一件事如何?当然,只是一些简单的事,如果过分你们可以拒绝。” “你算好了,特意敲竹杠来了?”秦溯眯着眼,猜测秦邈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随你怎么想,要不然你们可以继续用你们那蠢法子。”秦邈随意一摊手。 秦溯敢怒不敢言,晋少云和沈奕都反对,她想装病也装不成。 三人简单对视一眼,秦溯点点头,“你说。” “简单,这事只要不让沈丞相知道不就好了?”秦邈托着腮,悠闲地喝着茶。 “那老头有多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肯定跑去丞相府告状了。”秦溯觉得秦邈在说废话。 “是吗?如果我说没有呢?” 秦邈指尖轻点额头,“现在轮到我了,你们每人答应我一件事,都要办到,有问题吗?” 三人面面相觑,沈奕垂首低眉,“二皇子也是刚从太学赶回来?” “总算有个聪明人,可否一听沈小姐高见?”秦邈略有兴趣地抬起头,看着沈奕。 沈奕也抬头看向秦邈,“若我说了,那答应一事可否作罢?” “那算了,这对本殿来说也不重要。” 秦邈从不按套路出牌,笑着一挥手,“我还是来说说我的条件吧。” 沈奕略微有些泄气。 秦溯借势发挥,“二皇兄你这样就不讲理了,安平既然猜得出你的办法,那你便让她说说,大不了只减免她一人要答应的条件不就好了?” 秦邈看了一眼秦溯,“她只是猜得出大概,我为何要答应? 此事决定权在我手中,不过放心,我定然不能让你们去做些杀人放火之事。” “若是杀人放火之事倒是我等强项了。”晋少云在旁边略微有些失望。 秦邈又看了一眼晋少云,“既然晋公子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客气了,我要晋公子去帮我杀些人,十天为限,取回那些人首级便可。” “你不是说不杀人吗?你要让他杀谁?” 秦溯眉头紧锁,她感觉秦邈似乎在谋划什么。 “晋公子自己说的,而且这些人都是十恶不赦之人,杀了也不可惜,还算为朝廷立功,放心,我会把这些人的资料给你过目,绝对不会有问题。” 秦邈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叠纸,竟是大雍通缉令。 “这……”秦溯有点看不明白了。 “嘘,这只是晋公子的,第二条,是沈小姐的。” 秦邈把画像递给晋少云,然后看向沈奕,“沈小姐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三日后,静香园,杨国公夫人要举行一场赛诗宴,头名可得千年灵芝一颗,我要这颗千年灵芝。” 秦溯又是一皱眉头,“你开什么玩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杨国公夫人每年正月初十都会举办赛诗宴,年年都是那颗千年灵芝,年年都选不出个一二三来,你这不是为难沈奕吗?” “沈小姐不敢?”秦邈看了眼秦溯,“沈小姐若是觉得太难,我可以看在老十的份上换一个。” “一言为定。” 先于秦溯,沈奕点头答应下来,又看向秦邈,“二皇子好一手激将法。” “雕虫小技,谢沈小姐抬举。”秦邈笑着应下,“请柬就不必我送了吧,想必杨家小姐定然不会忘了沈小姐。” 秦邈说的是杨怡,沈奕缓缓握住袖子,点了点头。 “你别为这个抱不平,那个抱不平了,到你了,”秦邈看着秦溯,“你的更简单,从现在,到正月十四,你不必去太学了,去城郊兵营,七天时间,把这个千人阵给我练出来,正月十四下午,我会去看。” 秦邈将一张泛黄的演阵图递给秦溯,“只许你一个人看。” 端详一番,秦溯脸色严肃起来,“这阵从未见过。” “若你见过,何须再练?你只说能不能做到。” 秦邈敲了敲桌子。 秦溯似乎有些犹豫,又比照着演阵图看了半晌,点头答应下来,“可以一试。” “既如此,那便是再好不过了,三位都确定了?” 秦邈依旧没骨头一样歪在榻上,但这丝毫不影响众人对他的警惕。 “确定了。” 晋少云也点了头,“但是这十天二皇子可否保证我不用去太学?我怕我爹打断我的腿。” “自是当然。” 秦邈轻松点头。 此事说定,沈奕看着秦邈,总觉得这些事没这么简单,或者换个说法,秦邈好像每个条件都选定了他们每个人擅长的领域,认定他们一定会答应一样。 “沈小姐,晋公子,既然此时说定了,各位还不回去,留在这里等沈丞相和晋国公来接吗?” 秦邈笑着出声询问,十分无礼的话,从他嘴里倒不让人觉得冒犯。 “二皇子殿下,你确定太学的事真的没问题了?” 沈奕不是怀疑秦邈说谎,她是觉得现在这个时辰回家,就算夫子不说,各府中长辈也应该起疑吧? “沈小姐当然不是回丞相府,而是回太学,晋公子就可以随意了,放心便是。” 秦邈开口提醒,并没说秦溯。 在几人的疑惑中,秦邈已经安排了人,送沈奕和晋少云离开。 那二人一走,秦溯立马看向秦邈。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秦邈倒是一点不慌,光明正大地看着秦溯,“若成大事,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自己和现有的兵权就够了吗?”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秦邈说话也开门见山,毫无避讳。 秦溯在旁边坐下,“我从未如此想过。” “那便是了,我想你自己心中应该也是有数的,所有的路我都可以给你铺好,但是怎么走,还是要看你自己。” 秦邈端起茶,抿了一口,眼神出现短暂的停滞空洞,“身居高位,看得不仅仅是能力,是势力,是运气,或者说兵权,更重要的是你能否让人信服,如何让人信服。” 秦溯认真听着,没有了刚才的嬉笑玩闹之色。 “你在战场上天生便有这种能力,天生的将帅之才,但是还远远不够,你要无时无刻都保持这种能力,让所有人,都能够信服你,死心塌地愿意追随你,为你所用。” 秦邈语气极淡,若不是秦溯耳力极佳,怕是压根听不清楚。 但是这极轻的一个个字,落在秦溯的耳朵里,却沉重无比,“我该如何去做?”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你自己,做你自己,做好你自己的每一个选择,遵循内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秦邈向后靠去,整个人陷在软塌中,好似半死不活一般。 秦溯深吸一口气,她虽然听不明白秦邈所说,但是却牢牢记下。 “你打算在这里睡下了吗?” 思量一会,秦溯看着榻上的秦邈,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眼睛都闭上了,让秦溯怀疑刚才他是不是在说梦话。 “我以为关于演阵图你还有什么问我。” 秦邈实在喜欢秦溯殿里的这方软塌,可惜不能搬走。 “我问了你会说吗?”秦溯压根没有这个打算。 “不会。” 秦邈诚实地回答。 秦溯一翻白眼,果然如此,也没再问,拿着演阵图自己推演起来。 半晌,秦溯啪地一声,把演阵图拍在了桌子上,榻上睡过去的秦邈一个激灵给吓醒了。 “你故意的?” “我现在才发现不对,”秦溯站起身来,看着秦邈,“你明明只是帮我们逃了个课,为什么我们要答应你这么多难题? 就算破罐子破摔闹到父皇和晋国公那里去,顶多晋少云挨顿揍啊,我们大可不必如此拼命。” “真是后知后觉,”秦邈伸了个懒腰,“其实这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丞相府的未知,沈奕从未犯过错,亦从未受过罚,所以你们就基于想象,无限放大了这次沈奕跟你们犯错的后果。” “其实自己想想,就沈奕那身子骨,沈丞相怕是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你们不过当局者迷,我稍加引导,此事便成了。 另外最重要的是,这些条件你们本就感兴趣,所以一定会答应。” 秦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窝了回去。 “姑且算你早知我们会答应,但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会犯错的? 你这通缉令,演阵图,怎么看都像是蓄谋已久,难不成连我们受罚会捅篓子也在你算计之中?” 秦溯不信,就算秦邈会算命,也不可能算得这么准。 “虽然设计让你们捅篓子也很简单,但是我保证,这次我没动手脚,只是我一向喜欢提前做准备,这样才好把握随时可能到来的时机。” 秦邈略显嚣张地一笑,“说白了,算你们倒霉,自己撞我手里来了,白白送我机会。” 不得不说,秦邈的这个笑容让秦溯有点想揍他。 “那你说,你到底还算计了多少人?为多少人做了准备。” 秦溯不太喜欢这种被别人掌控一切的感觉,哪怕是秦邈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更在下午吧,今天早上有点事耽搁了,以后会保持日六的,虎摸小天使们! 第21章 机关奇阵,傀儡 秦邈脸上的笑意稍敛, “若想知道,靠你自己查啊。” 秦溯看着秦邈没说话,秦邈放下茶杯。 “秦溯, 帝王之术你学过吗?臣子与臣子之间需要平衡, 但实际上, 君臣之间同样需要平衡, 一方强, 另一方必然就有所弱,至于强弱这个点, 就得你自己去把握了。” 秦溯脑子里思考着秦邈的话, “你是拐着弯的想让我对付你?” “你这么理解,倒也没错,你不能只赌我的良心,人的良心,最不值钱。” 秦邈是真的敢说,对秦溯的话更是一语中的,令秦溯沉默半晌。 “摆出这副模样作甚?趁着我现在还有良心,你还有时间。” 秦邈似乎挺高兴看到秦溯这副模样。 秦溯看不透秦邈, 之前她以为自己就算看不透他, 那秦邈也是可以值得信任的, 但是现在, 秦溯不确定了。 “秦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邈从软榻上起身,伸了个懒腰, “秦溯, 你要知道你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在这条路上, 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一直陪你走到最后,所以,不要相信任何人,你始终只有你自己而已。” “秦邈,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秦溯看着秦邈,她一直把秦邈当成在战场上可以交托后背的那种人,因为有前世,所以秦溯更愿意相信秦邈,但是秦邈现在所做的,明显是想让自己远离他,难道他就不怕自己真的与他离心? “我想要的有多简单?我只是想要个安稳,我只是想当个富贵闲人,但是偏偏有人不许,所以,秦溯,你要知道一点,你如果只想活着,那所有人都会让你去死,但是如果你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那所有人都会为你让路。” 秦邈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手放在了秦溯的肩膀上,“如果你能真的猜到我的意图,那也算是你长大了,我会把一切的缘由都告诉你,现在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对了,明天你去兵营吗?把赤水留下,带我去见见浮梁国五公主,另外我还想见见正阳宫新来的神医,可以吗?” 秦溯抚开秦邈的手,看向秦邈多少有些警惕,“何人患疾,要见神医?” “未必是患疾,只是见一面,请教些问题而已。” 秦邈权当秦溯默许了,不再磨蹭,离开了正阳宫。 秦溯站在原地想了良久,然后抬手将赤水和青戟叫了进来。 “赤水,你现在去二皇子宫里,带他去见沈溪和金栖梧,多留心些,其余不必多管。” 赤水应下,先去了秦邈宫中。 “青戟,等会本宫去郊外兵营,你便留在宫中,秘密彻查一遍正阳宫的人,不管是谁的人,不管用什么手段,都给本宫揪出来,然后暂时安置在暗牢里,等我回来处置。” 秦溯看了一眼这偌大的正阳宫,今天秦邈的话倒是给她当头一棒,她也该长长记性了,前世的惨剧,自己绝不可再重蹈覆辙。 在正阳宫中用过午膳,秦溯便带着绿烟等人去了郊外兵营。 秦溯虽然还在怀疑秦邈,但是凭借她的直觉,这个演阵图绝非凡品,若能堪破,必定大有裨益。 自从到了兵营中之后,秦溯干脆住在了营中,时不时便要拉人演练一番,可是纵使她反复推演,却依旧不得要诀。 转眼两天的时间过去了,秦溯正坐在帐中推演纸上所记阵法,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 “怎么回事?” 外面的喧闹让秦溯心情有些不佳,起身往外走去,询问站在帐外的侍卫。 “回禀殿下,好像是有人要闯营,闹出的动静不小。” 侍卫也正在翘着头往热闹的方向看,一见秦溯出来,忙低头行礼回答。 “闯营?”秦溯也来了兴致,“本宫也去瞧瞧。” 所谓闯营,是军中的一种叫法,就是有人自恃武功高强,所以去闯各营设下的挑战,若是能成功,必然在军中名声大噪,甚至有机会能得将军们的赏识,委以重任。 不过就算秦溯前世从军那么多年,能闯营成功的也没有几个,就算是秦溯,也不敢说能撑得下来这种车轮战,更别说还都是挑战各营□□的高手。 秦溯暂时把演阵图的事放在一边,过去看人“闯营”。 等秦溯过去的时候,周围的将士纷纷让开位置,让秦溯能在最前面观看。 已经闯到第三营了,两人正在对战,一瘦高男子,还有一个身高体壮的魁梧男子正在打。 “哪个是闯营之人?” 秦溯询问身旁之人。 “回殿下,是那瘦高男子,是刚编入的新兵,不知听谁说的,要来闯营,本以为不过一回合便要趴下,但他招数属实有些古怪,已有二人败于他手。” 旁边的士兵回答秦溯的话,又忙去看场内,只见这两句话的功夫,那魁梧男子竟然已经倒在了地上,又是瘦高男子赢了。 秦溯站在旁边看着,以她的眼力,看得清那人的招数,自然也看见,这瘦高男子虽然看上去好似无力虚弱,但是一双手却如铁钳一般,只一钳住对手,便让对方无招架之力。 不仅如此,这瘦高男子的招数也并不是古怪,而是他的速度极快,使常人不能看清,所以寻常的招式他用出来,也让人认不得。 “殿下以为他能闯到哪一营?” 绿烟站在秦溯身后,她们几人一向负责贴身保护秦溯的安全,武功自然是不容小觑,但是更多的还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技,绿烟最为擅长的,便是速度,来去如烟。 “若是他能闯营成功,不如绿烟你去与他比划比划?” 秦溯知道绿烟是来了兴趣,开口提议。 “殿下取笑,卑职不及此人。” 绿烟等人皆是五品的女官,在军中更有军衔,军功更是不少,武功奇巧,在军中也鲜有敌手,能听她这么干脆地认输,秦溯还有些意外。 “查查此人底细。” 看了一会,秦溯突然想起什么,交代完绿烟,转身回了军帐。 刚才在看二人缠斗的时候,秦溯突然发现一点,若是将演阵图变化一下,不再仅仅拘泥于表面形式,是否可行? 心里有了想法,秦溯自然是一刻也不想等,当即回到营中,重新看了看演阵图,之后再将上面的一些点从人的拘泥中解脱出来,换成兵器,那一切便豁然开朗。 “傀儡阵!” 秦溯一拍桌子,她终于明白了,难怪这阵如此怪异,原来其中的点数,并非全是士兵,而是士兵与傀儡的组合。 若是这样,士兵只需操纵傀儡,便可攻击敌人,并且亦有傀儡替士兵挡住敌方的攻击,可谓是出其不意。 将此阵的名字与原理参透,秦溯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傀儡阵明显是个机关阵,这演阵图只提到了阵法,但却未曾提过关于这傀儡的制作技艺,那岂不还是废纸一张。 稍微有些泄气,秦溯揉了揉自己的后颈,又将演阵图反复看了看,依旧是不得其解。 “紫云。” 秦溯开口将帐外的紫云叫了进来,要说绿烟最擅长的是速度和轻功,那器械机关便是紫云所擅长的其中之一。 紫云应声而来,站在帐中待命。 “如今京城中可有擅长做傀儡的能工巧匠?” 秦溯开口便问,若是能找到擅长此法之人,或许有机会能做得出来。 紫云略一思索,“回殿下,倒是真有一人,就在城南,之前曾听人说过,他制作的傀儡状如真人,几不可辨,但不知现在是否还在。” “有这号人那便去看看,明日你随我入京,去找这人,本宫需要他做点东西。” 没想到紫云还真有听说的,秦溯点头,拍定了明日的行程。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傀儡的问题,秦溯把演阵图放在一边,打算等明天去看看情况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秦溯便起身,换了身朴素的便衣,带上同样换上小厮衣服的紫云入京去。 紫云也并未见过此人,只是听说,到了城南的大概位置,两人只能去寻人打听,但任谁听见傀儡二字,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急急摆手而去,不肯多说半分。 “果真是蹊跷。” 秦溯皱眉,对紫云使了个眼色,两人到偏僻巷子中蒙上面,等有人经过的时候,直接将人控制住。 “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否则……”紫云将匕首在那人的脖子上往下压了下。 “两位女侠饶命,两位女侠饶命,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傀儡师在哪?”秦溯换了声音,询问此人。 本来刚才还是求饶的那人,却像是被突然堵住了嗓子,面露惊恐,只看着秦溯和紫云二人,浑身都在发抖。 “说。” 秦溯甩出匕首,削掉了那人一缕头发。 “女侠饶命!那……那傀儡师就住在此街尾的一处矮山上,那山上唯一一栋房子便是傀儡师的,小的定不敢隐瞒。” 或许还是眼前的生死威胁更可怕,那人忙不迭交代。 “你们为什么都如此惧怕那傀儡师的样子?” 秦溯接着往下问。 “因为……因为……”那人结结巴巴,眼看秦溯拔出匕首又要吓唬他,忙伏地跪下,“因为听人说,那傀儡师已经死了,但是那山上的房子依旧彻夜通明,常有人影走动,还有人说看见过那傀儡师,并且有人想去看看情况,却都无故失踪,实在可怕,周围的百姓皆是谈之色变。” “只是这样?” 秦溯皱眉,这听上去倒像是有人在故弄玄虚。 “小人不敢有半分隐瞒。” 那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秦溯对紫云一抬头,两人眨眼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小巷房脊之上。 等那人抬头,却见眼前身后空无一人,顿时吓破了胆,“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在八点半,比心! 第22章 游园赛诗,巧遇 秦溯和紫云两人按照刚才那人的话, 一路到了那座矮山,确实没错,上面只有一栋木头房子, 看上去时间很长了, 散发着朽烂的味道。 “殿下, 你先在这里等着, 卑职前去探路。” 紫云上前一步, 先行去探路,刚走到屋门前, 便觉有些不对劲, 一个翻身,后退三步,只见刚才紫云站脚的地方,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短箭射穿。 秦溯只看了一眼,接着便运起轻功,跃上旁边的树枝,接着一个借力,稳稳落在木屋后院。 就在秦溯尚未站稳的那一瞬, 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传来, 一截截的断剑飞速射来, 秦溯抽出配剑, 打飞一二后,跃到一旁,竟不退反近, 只一个呼吸间, 秦溯已经到了木屋后门前,距离房门仅咫尺之遥。 就在秦溯想要伸手去开门的时候, 却见那门竟然自己开了,不仅如此,还从里面出来一个小童,看上去顶多不过十岁的样子,漫天的断剑也停了下来。 “我家主人说了,谢客,请回吧。” 小童弯腰行礼,想劝回秦溯。 秦溯只看了一眼,直接挥剑将小童的脑袋砍了下来。 奇怪的是,那脑袋掉到地上,却一滴血也未见,只有一些断开的极细的天蚕丝,和一堆木头,兽皮。 这如真人一般无二的小童竟然是个傀儡。 秦溯收起佩剑,朗声提醒屋里的人,“我来是有一事相问,得到答案,我自会离去。” “这是求人的态度?”屋里悠悠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苍老沙哑。 “那这是你待客的态度?”秦溯并不客气,虽说礼贤下士,但是对上这种人,未必会吃那一套。 “我这里不是青楼,不接客。” 苍老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些咳嗽声,让人很难听得仔细。 “你尽可以拖延时间,只是我可以告诉你,那对你并无好处。” 秦溯不再管门口倒下的小童,抬脚走进了木屋。 这个木屋看上去比外面大多了,而且并不像是普通房屋那般,屋内地面高于屋外,这个小木屋就像是一个漏斗一般,一阶阶的楼梯皆是向下,下面则漆黑无比,难窥全貌。 “你到底是何人?” 那个声音又开口问道,秦溯甚至能听见木齿轮转动的声音,估计那人又在准备什么机关。 “你觉得我是谁,我便是谁。” 秦溯细细听着声音的来源,一步步向下走去,握紧了手中的配剑,时刻准备应对突发的机关。 “不知好歹。” 那声音冷笑一声,齿轮转动的声音加快,就在秦溯整个人紧绷,等着机关的时候,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长公主?你我无冤无仇,我且不伤你,你回去吧,我不与皇室中人打交道。” 那人明显是认出了秦溯,所以停下了启动机关的意思。 看着自己的身份被识破,秦溯停下脚步,接着快速往上跑去,锋利至极的宝剑瞬间划破木屋房顶, 破开个洞,让秦溯直接跃上了这个隐蔽的小隔间。 剑指在面前人的咽喉处,秦溯倒是有些惊讶。 只见眼前人并非一个苍老男子,虽带着面具,但是从操纵天蚕丝的手和露出的脖子来看,这应当是个年轻人,正躺在一方长塌上,从腰间盖着一块毯子,毯子一直铺到了地上。 “再装神弄鬼啊。” 秦溯听声辩位的本事可从没荒废过,虽然这人故弄玄虚,让整个不大的小木屋四面八方都是回音,但是这难不倒秦溯。 “长公主好本事,”剑指在咽喉处,那人却依旧声音平稳,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长公主大可把我杀了,反正我不过是废人一个,杀我对长公主来说轻而易举。” “我没有取你性命的意思,只是有一事相问。”秦溯手中的剑纹丝不动,倒是态度好了一些。 “我绝不与皇室中人打交道,长公主请回吧。” 那人依旧是这套说辞,一副冥顽不化的样子。 “说说?皇室怎么你了?”在旁边找了个箱子,秦溯坐在上面,剑依旧指着那人,虽然这人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刚才那些毫不留情,直要人命的机关秦溯可是领教过了。 更何况这还是傀儡师,真正的本事是傀儡,但是从刚才到现在,秦溯只看见一个小童而已。 “你皇室中人背信弃义,利用完我便要杀人灭口,致使我沦落到如今这副模样,长公主,你说皇室怎么我了?” 那人说完,迎着剑尖坐起身,毯子落到地上,只见长袍下露出的脚,竟与刚才的傀儡无异。 “皇室何人?” 秦溯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一切好像都是有人在引导自己一般,而一切隐藏在日光下的秘密,即将对自己显露出它的冰山一角。 “长公主不必知道,请回吧。” 看来此人是铁了心不想帮忙了,秦溯心中也有别的计较,并没继续强求。 “你有今天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我还会来,本宫并非被背信弃义之人,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秦溯收起了剑。 “若我还是不同意呢?” “你会同意的。” 秦溯起身,以剑鞘挑起掉在地上的毯子,准确地扔到傀儡师的身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木屋。 所有的机关都未再触发,秦溯走到小木屋前面,找到了被天蚕丝线勒住脖子已经昏迷的紫云,挥剑斩断了那根线。 紫云落到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倒是清醒过来,“殿下,卑职学艺不精,罪该万死。” 秦溯回头看了一眼小木屋,心中有了数,“走吧。” 这人是故意的,秦溯可以很确定地说。 紫云虽然武功不及自己,但是身手也不容小觑,能这么简单地困住紫云,但是却让自己轻而易举地进了木屋,找到他的所在,明显此人是有所图,准确得说,自己从来到这里他就认出了自己,故意放自己进去,那人有事要借助自己。 秦溯平日里虽然不擅长阴谋诡计,但是她若是真傻,那也早死在前世的战场上一百次了。 心中有数之后,秦溯只等明日再来,便和紫云一起准备回去。 二人回程路上,正走到秀坊街,却发现此路被停在两旁的车马堵住,更有仆役在驱赶周围的闲人。 “这里是在干什么?” 秦溯觉得此处分外热闹,便随便拉了个仆役过来询问。 “此处乃杨国公夫人在举办赛诗宴,你们找地方绕绕路吧,此路不通了!” 那仆役大声吆喝,驱散想要去看热闹的人群。 秦溯这才想起来,今天也正好是沈奕答应秦邈要拔得赛诗宴头筹的日子。 正巧此时尚早,秦溯看了一眼热闹的园子,想着沈奕就在此处,干脆也去凑凑热闹。 和紫云随着人群散去,秦溯围着园子转了半圈,看了一眼高高的围墙,轻松跃上,躲过来来往往的侍女随从,看了一眼举办赛诗宴的主园,找了个视野极佳的大树,爬了上去,躺在树杈处,看着不远处的众人。 大雍四大世家,杨国公府虽是比不上其他三家,但是却依旧不容小觑,每次杨国公夫人举办的赛诗宴,乎能请遍京中的才子闺秀,不给面子不到场的,寥寥无。 下面人头攒动,秦溯独占地利,将一切尽收眼底,但是她对这些倒是不感兴趣,只是看着最中间的那一群人。 显然这赛诗会已经举行挺长时间了,秦溯觉得外围的都是先前便被刷下去的,最中间围着杨国公夫人而坐的一群人,才是最可能产生最后赢家的。 只是走到这一步,也不能大意,因为往年最后决不出第一的情况并不罕见,若没有能压下所有人的绝妙作品,怕是很难服众。 秦溯不关心那些,她还在找沈奕的身影,以沈奕的才情,现在定然也在最中间的那群人之中。 就在秦溯怎么也找不到人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的喝彩声,秦溯好奇地抬头看去,才发现是自己这个文盲搞错了。 原来是赛诗宴已近尾声,最后仅剩下二人,正被众人围在中间,低头奋笔疾书。 其中爆发出喝彩声的那里,是一个身着朴素青衣的年轻男子,刚直起身来,便有人拿着他所写的作品,递到中间,供所有人鉴赏,皆是赞不绝口。 紧接着,另一边也传来动静,秦溯这才看见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沈奕。 沈奕披着银白斗篷,里面穿着青蓝长袄,穿得臃肿,但却依旧不掩她一身清骨,亭亭而立,便衬得周遭一切暗淡无色。 秦溯挂在树上,嘴角带笑看着沈奕,她就知道的。 正当所有人都在议论两首诗议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沈奕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福至心灵,她抬头看去,刚刚好看见正挂在树枝上的秦溯,顿时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 秦溯也看见沈奕发现她了,伸出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在树上摇头晃脑,企图用手语问一下沈奕有没有把握。 沈奕歪着头,眨眨眼,也在努力地分析秦溯的意思,但是无奈,这属实有点难度。 正当两人努力克服沟通障碍的时候,最中间传来一声锣响,一切都安静下来,知道这是要公布最终结果的时候了,连秦溯和沈奕都跟着看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第23章 赛诗头名,难辨 杨国公夫人站在最中间, 她手里一左一右拿着两份手稿,分别是那青衣男子和沈奕的。 “现在我的左手边,是卫子康卫公子的《静香园》, 右手边, 是沈奕沈小姐的《春雪》, 刚才各位都已经看过了, 现在, 此次赛诗宴头名的抉择,就在各位的手中, 哪位先来一表高见?” 这也是赛诗宴一向的规矩, 人作诗,人赏析,当然,作者自己也可以自己来,就是毕竟都是文人,要些面子,自己夸自己些不好意思,所以一向少人选择自己赏析。 秦溯挂在树杈上, 听着下面叽叽喳喳的声音, 在座的各位才子佳人都在各表己见, 听在她耳朵里, 倒是和菜市场无甚区别。 百无聊赖地撕着树皮,秦溯看沈奕听得认真,也不好意思去打扰, 只能等着。 “二位皆是举世难觅的良才, 两首诗也都是绝妙的佳作,实在难分伯仲, 不若再加一轮如何?二位给对方出题,答不出的一方为输,如何?” 众人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人质疑沈奕和那名叫卫子康的青衣男子是否是现场所作,毕竟二人之前在京中都是名不见经传之人,现在初露头角,难免人不服。 杨国公夫人对于此类质疑只当是眼红嫉妒之人的言论,但是倒也不妨借此机会,让二人当场随意发挥,既能堵众人之口,又能决出个一二来,也好让她那多年未送出的千年灵芝个安身之处。 沈奕和卫子康皆无意见,毕竟他们本来也就是为了头名来的。 听见名字,秦溯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那卫子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能和沈奕一较高下,这卫子康,可不就是前世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只不过现在还只是会元,殿试尚未开始。 这卫子康听说是家境贫寒,看那略显寒酸的青衣,倒也差不多。 前世的时候,秦溯并没注意到这个状元郎的样貌,殿试的时候,她正在积极筹划攻打浮梁国一事,压根没注意到状元郎什么的,等她从浮梁国回来,这状元郎听说已经被派往穷乡僻壤了,直到秦严把人召回来,秦溯才见到人。 那时候卫子康已经毁容很久了,脸上狰狞不堪,终日戴着面具,所以秦溯也不知道这状元郎以前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现在一见,倒是个五官端正清秀的男子,也难怪能在殿试上得个状元。 秦溯挂在树上七想八想,在园中,沈奕与卫子康两人已经了几个来回,两人都是博学多识,一开始也各谦让,所以还未分出胜负。 秦溯反正什么也听不懂,干脆百无聊赖地在树上等着最后的结果。 过了挺长时间以后,秦溯只见沈奕出了题,卫子康头一次面露难色。 “在下认输。” 半晌,卫子康摇摇头,认了输,此次赛诗宴的头名也出来了,沈奕实至名归。 亲眼看着沈奕夺得头名,秦溯总算是放下心来,虽然觉得就算是完不成,秦邈也没办法把沈奕怎么样,但是以沈奕的性格,应当是心中结的。 赛诗宴举办多年,这颗千年灵芝当了三年的奖赏,却始终没送出去,现在总算是主了,杨国公夫人面上明显也喜色。 众人皆在恭喜沈奕,无人注意卫子康低头,悄然离席。 秦溯看了一眼沈奕,又看了一眼卫子康,她倒是些好奇此人,干脆起身跟了上去。 等沈奕应完周围的恭贺,再抬头,却不见那树上的人影,左右看看,难免些失落。 “安平,你在找什么?” 杨怡站在沈奕旁边,她看上去倒是比沈奕还要高兴。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天色甚好。” 沈奕摇摇头,敛下心神,不再多看。 秦溯这边跟着卫子康,一直到了园子外,便看见一穿着短打布衣的少年忙迎上卫子康。 “兄长,怎样怎样?千年灵芝拿到了吗?” 卫子康只低着头,并不言语,但难看的脸色已经让少年心里了答案。 “这可如何是好?娘亲还在等着这颗灵芝救命,难不成,真要兄长去给那侍郎家的小姐做赘婿不成?” 少年同样也是一脸灰败,泄了气一般,靠在墙上。 在墙头上,秦溯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心里了数。 前世沈奕应当是没来这场赛诗宴,所以卫子康自是轻而易举得了头名,拿了灵芝救了他娘,所以也没听说这状元郎做赘婿一事。 指尖轻点,秦溯撑着下巴,思量半晌,等二人就要离开之时,从墙头跃下,从园门里走出去,拦在了二人面前。 “刚巧路过,听见二位公子似乎些难事,或许我能帮上一二。” 卫子康二人明显是被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秦溯明白,卫子康这些日子应当见过了不少人,毕竟他被称为这次殿试最热门的人选,想来应该会不少人想拉拢他,只是目前看来,这卫子康应当不愿如此,否则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能帮你的人,放心,我非落井下石之人,也没结党营私之心,若是卫公子意,明日盛京楼细谈,细谈之后,卫公子再做决定不迟。” 秦溯说完这些,折身回去,好似并不在意卫子康的选择一般。 实际上,秦溯也确实并不在意,她只是些好奇,前世卫子康到底是为何被秦严处死,背后是不是还些什么别的原因。 当然,若能将人收为己用,也算多个良才。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以后,秦溯没回主园,直接去了门口等着。 现在估计赛诗宴已经快要结束了,自己过去反而可能赶不上,倒不如在门口等着。 抱着胳膊,秦溯看着一个个的人从园子里出来,低着头面对着墙,以免被人认出。 终于,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秦溯总算是看见了和杨怡一起出来的沈奕。 在旁边捡起个石子,秦溯手腕一甩,石子砸到了沈奕的脚前。 沈奕明显被吸引了注意力,往这边看来,只见一个往旁边巷子里走去的背影,她一眼便认出来是刚才挂在树杈上的秦溯。 心中一喜,沈奕急急跟杨怡告别,将侍女留在巷口,随着秦溯走到旁边巷子中。 走进巷子,沈奕左右看看,又往前走了两步,却依旧没看见秦溯的影子,心中正疑惑,就见秦溯从墙头跳了下来,吓了沈奕一跳。 “子寻?你做这副打扮做什么?” 沈奕手放在心口,稳住心神,也还是些高兴,往前一步看着秦溯询问。 秦溯靠在墙上,手里还扔着一个石子,“乔装改扮来见你啊,怎么,这么放心就跟我过来了,不怕我歹念,把你绑走?” “何怕的,你什么理由来绑我?” 沈奕如今在秦溯面前,已活泼许多,连以往病态的面容看上去也多了些生气。 “自是逗你玩的,沈小姐刚才倒是威风啊,满京城的才子才女齐聚一堂,你倒是其中头名,厉害厉害,在下钦佩!” 秦溯拉起沈奕的手,将刚才在手里扔着的石子放进沈奕手中,“现在手边没什么好东西来恭贺你,那就……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吧,回头再补给你。” 石子表面光滑,可能被秦溯拿在手中许久,染上秦溯的体温,放在手中暖暖的,还挺舒服。 沈奕接过石子,攥在手中,心里欢喜,“无需再补,这便够了。” “对了,”将石头收在手心,沈奕和秦溯说起刚才的赛诗宴,“今日我也算是险胜,那人实力确实不容小觑,而且听说此次颇负盛名的那位会元正在专心准备殿试,并未到场,否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那会元没来?叫卫子康那个?这个不就是吗?” 秦溯点蒙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也是巧合,二人同名同姓,不过那会元乃是晋地人士,这卫公子是京城人士,亦颇才能,只是少耳闻。” 沈奕细细跟秦溯解释。 秦溯心里大呼完蛋,难怪那青衣男子受此冷待,原是自己认错人了。 想来也确实没错,自己只是凭借名字,先入为主了,这赛诗宴上从头至尾也没听人提起会元一事。 看秦溯表情些不对,沈奕连忙追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秦溯摇摇头,“凭安平所见,此人才能比之会元如何?” “我没见过会元,只是略听闻,看过几篇文章,实不相瞒,依我拙见,二人水平相当,文风也颇相似,细说起来,会元文章匠气更重,这卫公子今日所作之诗,灵气更胜,且颇忧民之心,其余的,我也看不出更多了。” 沈奕简单给秦溯说了一下,言语之中,倒是更偏向这位卫公子多些, 秦溯心中数,点点头,“那这二位比之安平如何?” “子寻你又取笑我,其实我今日所胜,并不公平,怎么说呢,那卫公子最后一首《静香园》,说的是这静香园中,奢靡富贵,而一墙之隔,百姓却无所依,薄衣寒食,颇批判之意,赢得寒门文人赞赏,但是却不得园中大部分人的青眼,要我说来的话,仅论情怀,《春雪》比之《静香园》,倒是略胜一筹。” “这卫公子才气极佳,倒是少了些眼力劲。” 沈奕最后总结,也些惋惜。 “即使如此,恐怕也是空才能,难考功名了。” 秦溯总觉得自己还漏了点什么,看着沈奕,“安平可想结交此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机关巧术,易弦 沈奕看着秦溯, 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秦溯把刚才自己见到卫子康和那个称他为兄长的人一事跟沈奕说了,还有他们之间的对话。 “原是如此。”沈奕微微皱眉,她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我想明天去见见他, 如真的是有才之士, 也不好埋没了人才。” 秦溯只说这些, 也是想着与其以自己长公主或者其他什么来历不明的身份去帮, 或许那卫子康会有顾虑, 若是沈奕来,以欣赏之名, 倒是更名正言顺一些。 沈奕闻言, 略一犹豫,还是点头,“那明日便去见见。” “好,那明日盛京楼见。” 秦溯点头,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也让沈奕早些回去,她也要回兵营了。 “对了,你那演阵图的事怎么样了?” 秦溯想着沈奕的赛诗宴, 沈奕也还记挂着秦溯的演阵图。 秦溯笑着点点头, “放心吧, 我已经找出门道来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很快就可以了。” 不等秦溯说完, 巷子口那边等着沈奕的侍女已经有些担心, 要往这边来了。 “小姐,你在这里吗?” “我在, 你等……”沈奕话还没说完,就见秦溯已经跃上墙头,冲她挥挥手,消失在墙的另一边。 “回吧。”看着秦溯消失,沈奕多看了一眼墙头,稍显不舍。 秦溯这边找到紫云,径直回了兵营,刚入帐中,就听绿烟有事来寻。 “进来。” 秦溯看着绿烟,“有事吗?” “殿下,不是你昨天让我去查查那闯营之人的底细吗?” 绿烟开口解释,对于秦溯忙起来就容易忘事这一点已经习惯了。 这么一提醒,秦溯就想起来了,昨天自己只是去看了一眼,便想起演阵图一事匆匆离开,忙到现在,自己倒是把这件事忘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 “回殿下,那人闯营成功了。” 绿烟的声音也跟着有些高兴,毕竟军中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这么一个人才。 “哦?”秦溯也有点意外,“那查到此人底细了?” “昨日属下专门去问过了,此人是在北窑关的时候,编入军中的,听说是北疆人士,自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后来他们那个村子因为战乱,逃的逃,死的死,他也无处可去了,正巧遇上征兵,他便来了。” 现在新编入的兵士基本上都是如此,否则也不会跟着回京的部队回来,毕竟很少有人愿意背井离乡,就算投军也可以投边关驻军。 秦溯觉得这个资料大部分应该不会是真的,就看此人的身手,虽然招式没有多精巧,但是那一招一式,应当都是实战中训练出来的,绝非一个乡野村夫能自己练的出来。 “还能查到更多吗?有与他同乡之人吗?” “没有,他们那个地方很少有百姓居住,若是因为战乱,人都迁走也是正常,现在如果想查,也只能遣人去北窑关再查。” 绿烟感觉秦溯可能有些怀疑此人,只是若此人是细作,那必然不敢如此大出风头。 “再看看吧,你多留心些便是。” 现在秦溯没有精力去管此人,只是叮嘱了绿烟便作罢。 在军中又过一晚,第二天一早,秦溯便再带上紫云入了京,不过此次她倒没伪装身份,毕竟昨天已经被那傀儡师认了出来,伪装不伪装都没意义了。 “殿下,若是此人真的还不答应,该当如何?” 紫云神色明显有些不好,昨天她一时大意,中了那人的机关,夜里回去以后,便开始冥思苦想,那人究竟是如何将那么柔软的天蚕丝变成如同铁丝一般,还能犹如臂使,灵活多变的? “绑走。” 秦溯骑着马,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小木屋,扔下俩字,然后独自下马,让紫云在门外等候,她一人进了木屋。 木屋里面还是昨天的样子,只不过昨天被秦溯破开的那个大洞,已经变成了个可供开合的吊门。 等秦溯走近之后,那扇吊门自动打开,秦溯脚尖一踩,稳稳落在了小阁楼中。 “你今天这是想好了吗?” 那人还是如同昨日一般,躺在榻上,只不过这次他手中并没有用来操控傀儡的丝线。 “长公主聪慧,自是猜得到在下的答案,”那人对着秦溯一拱手,“但是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若是长公主答应,那一切好说,若是长公主不答应,那恕在下不识抬举。” “你说。” 秦溯猜测,应当是关于此人昨天提到过的皇室中人。 “在下要杀一人,若是长公主愿助在下一臂之力,那在下自当此生当牛做马,报答长公主之恩。” 不出秦溯所料,这人确实是这个意思。 “是谁?” 秦溯倒是有些好奇。 “决不可能是长公主,更不可能是当今陛下,而且我现在并没有实力能杀死那人,所以现在长公主不需先问此人是谁,时机一到,在下自会相告。” 似乎是有些顾虑,那人并没说出到底是谁。 秦溯心中权衡再三,还是点了头,“既然如此,那你解我之忧。” “是,在下易弦,愿听长公主差遣。” 易弦从榻上坐起来,又从旁边的桌子上一拍,接着整个木屋都在轰隆作响。 秦溯手不自觉握紧剑柄,就看见在易弦身下的那方软榻开始缓缓升起,变形,露出下面的轮子后,秦溯才看清,这好像是一把轮椅。 眼睛微微瞪大,倒不是因为惊奇于这巧匠奇工,而是因为现在易弦身下的这把轮椅,与前世秦邈腿废之后所坐的轮椅别无二致。 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秦溯看着正在调试轮椅的易弦,“你这把轮椅可是自己所造?” “自然是的,我这一乡野村夫,废人一个,又无银钱,只得自己动手,做个好挪动的椅子,其中还与傀儡们相牵,天下只此一把。” 易弦点头,接着齿轮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个滑坡从易弦跟前通到木屋门口,“长公主,走吧?” 秦溯心中惊疑不定,对于易弦和秦邈之间的关系多有猜测,最后压下心中所想,先出了木屋。 等易弦滑到门口后,昨天被秦溯砍掉头颅的小童又从旁边走出来,推着易弦的轮椅向外走去,秦溯跟在身后,看得啧啧称奇。 “你这样出门,是否有些不太方便?” 秦溯有些迟疑地问道,毕竟一个小童推着一残疾戴面具的男子走在路上,多少有些奇怪,而且也跟不上骑马的秦溯和紫云。 “无事,”易弦操控着小童重新回到木屋,没一会的功夫,就见那小童竟拉出一架马车来,虽然小巧了些,但是也实在让人有些吃惊。 眼看着易弦从轮椅上站起来,想要爬上这架马车,秦溯忍不住出手扶了一把,却被易弦避开。 “殿下,不必扶我,我自己可以的。” 拖着那僵硬的腿,易弦艰难地爬上马车,那小童也将轮椅搬上去,走到马车前开始拉车。 秦溯:…… 一个小童在拉一架马车,这样看上去好像更奇怪了。 最后秦溯还是让紫云的马去拉车,由紫云驾车,一行人才算是不那么奇怪地离开了这座小木屋。 在几人走后,平静的小木屋却突然起了大火,将一切烧的干干净净,不留半分。 秦溯先将易弦安置在了京城郊外的一处庄园,这里也是秦溯自己的,环境不错,而且人烟稀少,甚是安全。 在庄园中,秦溯将自己想要制作的傀儡要求告诉了易弦,希望能在三天内得到答案,便离开去了盛京楼。 紫云被秦溯留在了易弦的身边,一方面是照顾易弦,尽快适应新环境,一方面也是保护,也是监督,不知道易弦想杀的人是谁,秦溯总是不放心。 更别说秦溯心里还有了猜测。 秦溯到盛京楼的时候,沈奕也已经到了,但是没看见卫子康的身影。 秦溯和沈奕一同上了二楼包厢,沈奕心里有些打鼓。 “此人怕是不会来了。” “他来不来,倒也无甚要紧,只是他自己的选择,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秦溯倒是不怎么把卫子康来不来的事看得太重,现在明显是那人有求于她们,对于秦溯来说,有则锦上添花,无则道不同不相为谋,无甚可惜。 “那子寻还专门跑来一趟?”沈奕有些惊奇。 “ 我便非要因那人过来吗?我来此见见安平,不也一样?” 秦溯笑着叫来小二,当真开始点菜,完全没有再等人的意思。 沈奕还是头一次看到秦溯这样的做法,甚是新奇,倒也不再纠结卫子康之事。 两人一起在盛京楼用过午膳,又喝了些茶点,听了会说书,才从盛京楼离开。 刚出盛京楼,秦溯便看见了在街边墙角徘徊不安的卫子康。 也不知道那人在那里转了多久了,秦溯拉住沈奕,指了指卫子康,“看来是这北风不冷,此人还有闲心在此转圈。” 沈奕笑着摇头,主动走过去,“卫公子久等?” “啊?沈小姐?” 卫子康正在纠结,突然听见沈奕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见是昨日赛诗宴的沈小姐,更是紧张,无措地不知说甚是好。 “卫公子哑巴了不成?” 秦溯也跟着走过去,抱着胳膊,怎么看这个人怎么不像是昨日那能出口成章的卫子康。 “你……” 秦溯换了身衣服,卫子康险些没能认出她来,再一看二人衣着华贵,更是有些懵了。 “算了,这是个傻子。” 秦溯扶额,拉住沈奕准备离开。 “两位小姐留步!” 看秦溯真的要走,卫子康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忙跑到二人面前作揖拦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施恩试探,谋划 刚从盛京楼出来, 现在再回去也有些奇怪了,三人干脆去了旁边的茶楼。 “若是二位可救家母,在下愿当牛做马, 以报大恩!” 茶楼包厢中, 卫子康直接给秦溯和沈奕二人跪下, 言辞恳切, 神情悲戚, 看来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沈奕心软,刚要去扶, 却被秦溯拦住, “卫公子不必行此大礼,先起来说话。” 秦溯等卫子康站起来,才开口道,“只是我尚有一事好奇,卫公子可认识今年会元?听说是与卫公子同名同姓之人。” 卫子康明显脸色僵硬了一瞬,迟疑地点点头,“略有耳闻。” “此事当真是巧。”秦溯不再多问,“可否请问, 令尊所患何疾?” 秦溯不再追问, 似乎让卫子康松了口气, “家父早逝, 家母前些年间,为拉扯我与幼弟二人,昼夜做工, 白日里去做些重活, 夜里又为人缝补浆洗衣裳,身体操劳过度, 前年大雪,累倒再路旁,一时寒气入体,病如山倒,便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且不良于行,只能缠绵病榻,请遍医师,皆是于事无补……” 卫子康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抹眼泪,到伤心处,倒也顾不上面子里子了。 秦溯皱眉听着,这种情况在前世,自己见过不少,大雍表面上看上去富足安乐,但是总还是有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更不用说这些年大雍其实一直都是在走下坡路,百姓便是首当其冲,日子越来越难过起来。 秦溯看了一眼沈奕,沈奕已是眼底微红,她心肠更软,更听不得这些。 看来之前所想的法子需要改改,秦溯有了新的打算,先于沈奕开口。 “也罢,此事既然被我等知道了,定然不能袖手旁观,稍后我且派人去你府上,先治病要紧。” 秦溯敛下眼眸,宫里奢靡无度,勾心斗角,围着那一个皇位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而皇宫外,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平民百姓,衣食无着,这种情况,该改改了。 “跪谢小姐大恩!” 没想到秦溯等人并未提要求,便同意给自己母亲治病,卫子康再次跪下,以谢大恩。 “快些起来吧,”沈奕就看不得这种场面,侧身拿帕子轻拭眼角。 秦溯左右看看两人,“卫子康,你可知我二人是何人?” 卫子康稍稍犹豫,看着秦溯,“沈小姐是丞相府嫡小姐,此事在下知晓,至于您,在下不敢妄加猜测。” “那就是猜到了?”秦溯点点头,“卫子康,本宫问你,若是为了你母亲,本宫若让你做些丧尽天良,不忠不仁不义之事,你可愿意?” 秦溯的自称,算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卫子康心中一惊,“草民见过长公主殿下!” “回答本宫的问题。” 秦溯只喝着茶,语气淡然。 一边是生母,一边是大逆不道,卫子康不敢乱说,额头沁出汗来。 “如此紧张作甚?只说愿不愿便是。” 秦溯丝毫没揭过这个话题的意思,沈奕都有些看不下去,轻轻拉了拉秦溯的袖子,却只被秦溯握住了手,只能作罢。 “草民……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卫子康说完,头磕在地上,半晌没了动静。 秦溯心中的石头,当得一下落了地,种种猜测总算是有了结果。 “先治病救人要紧。” 秦溯没再说什么,让门外候着的丞相府家丁拿着自己的信物去兵营中找绿烟,安排卫子康母子的事宜。 等卫子康与那家丁一同离开后,沈奕才有些不解地询问秦溯。 “子寻,你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试试此人的底线,既要用人,便得心中有数。” 秦溯原因只说了一半,她还想猜猜前世之事,背后究竟是如何,“安平,你寻个机会,替我了解一下太学外院那个会元卫子康是什么人。” “你这是何意?” 沈奕总觉得秦溯在做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奇怪,这行事风格倒是和二皇子有些相似。 秦溯只是笑笑,“我有一事需要确定,待此事了,必当相告,只是目前我也不确定,不好说。” 沈奕相信秦溯,见她保证,便应承下来。 “那安平你先回去吧,我便回兵营了,若有消息,遣人拿着这个去兵营找我便是。” 秦溯褪下腕间的一银镯,她刚才仅带的信物交给卫子康了,身上随身物品也只剩这个,总不能把匕首给沈奕当作信物。 沈奕接过镯子,只见镯子样式简单,实心镯子,不宽不窄,上书“长命百岁”的字样,里侧一行小字,已经看不大清了,只能见到子寻二字的字样,一看便是家中长辈赠予。 “这不合适吧?” 沈奕有些犹豫,以秦溯的身份,若是长辈赠予,那这镯子定然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怎可随意拿来当作信物? “那我身边也没别的信物了,大不了下次见我,我再拿样别的与你换不就是了?” 秦溯看看自己身上,簪子上又不可能刻着自己的名字,只将镯子戴到沈奕腕上,“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兵营了,你也早些回去。” 说定此事,秦溯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一天天的,倒是把她忙得不轻,仅是来回赶路,便让人略感疲惫。 “你自己回兵营?这如何使得?” 沈奕记得刚才秦溯便是只身一人过来的,现在也无随从影子,连送个信物都是让自己带来的家丁去送,那定然是自己孤身一人而来。 若是在这京城之中,处处有御林军巡视,也倒安全,可是那兵营尚且驻扎在郊外,秦溯一人出城,怎能让人放心? 沈奕站起身来,感觉自己在秦溯身边,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安平不必担心,莫说只是京城郊外,便是整个京畿之地,我孤身一人也去得,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惹我,放心便是。” 秦溯拍拍沈奕的胳膊,笑着挥挥手,竟就这么离开了。 急得跺脚,沈奕对于秦溯这无所谓的态度当真是毫无办法。 正当沈奕要派人去丞相府多寻几个人来,护送秦溯出城的时候,一个家丁来报,说是二皇子的人送信来了。 沈奕心中一惊,想起昨日赛诗宴一事,那千年灵芝还放在丞相府中,难不成这二皇子是派人来取灵芝的? “让人进来。“ 沈奕心中有猜测,抬手让那送信的人进来。 “沈小姐,我家主子让奴才来送个口信,说是昨日沈小姐已完成约定之事,此事便当是了了,另外,再恭喜沈小姐夺得赛诗宴头名!” 来人是个五官清秀,长得讨喜的小太监,虽然并未穿着太监服,但是一开口说话,便让人听得出来。 “只是这样?”沈奕稍有些惊讶。 “只是如此,沈小姐若无吩咐,奴才便回宫复命了。” 那小太监笑着躬身回复。 “有劳公公,替我谢过你家主子。” 沈奕端起茶杯,对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去送那小太监出门,按例递了些银子过去。 稍等片刻,侍女从外面回来,面露难色,“小姐,那小公公没收银子。” 沈奕微微低头,知晓这是秦邈宫中规矩甚严,“也罢,回府吧。” 等沈奕回府,想遣人去保护秦溯,却被沈丞相拦下。 “皇室之事,万万莫要插手多管,长公主尤甚。” 沈丞相早有听闻,关于沈奕与秦溯关系甚好一事,心中同样也感念秦溯多次出手相帮,但是要知道分寸。 “可是爹爹,只是护送长公主一路而已,这又能如何?” 沈奕不解,要是现在这样,知道秦溯一个人回营却袖手旁观,岂不是更不合适?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长公主身边还能少了保护的人?你现在派人出去,你说是保护,但是旁人又怎么能知道呢? 另外就算别人知道,但是越过皇室,私自派人保护公主,这话好说不好听,怎么都是不对。” 沈丞相似乎还有什么,欲言又止,只是劝诫沈奕,休要多管。 沈奕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己房中,又有人递来汤药。 “小姐出门一天了,这药也少喝一顿,这一顿可万万马虎不得了。” 端药来的侍女名叫明霞,沈奕从江南带来的侍女随从都在那次遇匪之灾中死干净了,沈夫人怜恤女儿身边没个贴身照顾的人,所以将自己身边的侍女调遣来照顾沈奕。 这明霞也确实是个手脚麻利的,一向能把沈奕身边的大小事宜都打点好,只是性格泼辣了些,沈奕实在不喜欢,所以一般出门的时候,沈奕都不怎么喜欢带着明霞,大部分时间都是带着另一个叫珠莹的侍女。 接过药碗,沈奕面不改色地一口喝下。 这是花溪给的方子,自从上次之后,沈奕一直都按时服用,身体确实明显有些改善,比之之前强上不少,而且虽是药,竟并不苦涩,还有微微甘甜。 “对了,我出门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来找过我?” 沈奕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想起秦邈派过去的小太监,顺口一问,应当是先来丞相府知道了自己在盛京楼,又在茶楼前看见丞相府的马车,所以才找到自己。 “回小姐的话,没有,是有什么事吗?” 明霞负责打理沈奕院里的大小事宜,若是有人来找沈奕,她不可能不知道。 沈奕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二皇子的人没来过?” “二皇子的人?绝无此事,奴婢一直都在府中,若是有人来访,奴婢不可能不知道。” 明霞肯定地点点头。 沈奕心中咯噔一下,那秦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那个茶楼的?碰巧还是……早有预谋? 与此同时,京城郊外,秦溯一个人骑着红云,慢吞吞地走在官道上,嘴里还叼着根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从出城以后,她就知道自己身后跟了几个小尾巴,不过对方明显没有对她不利的意图,她干脆也不管了,就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了个去,我记错榜单了,今天晚上的第二更放在明天晚上更新,明天晚上十一点更三章,虎摸小天使们! 第26章 故弄玄虚,挖坑 后面跟着的人也并不着急, 秦溯慢悠悠地走,他们就慢悠悠跟着,一直到京城和兵营中间, 官道两边有一片树林, 秦溯的耳朵动了动, 停下马来。 “出来吧。” 秦溯话音一落, 一群黑衣人从树林中跃出, 将秦溯团团围在中间。 “谁派你们来的?” 秦溯没想到除了后面跟自己的人以外,还有在这里埋伏的。 更让秦溯没想到的是, 之前只是跟着她, 没有丝毫攻击意图的人,竟然二话不说,直接一个个抽出刀剑,一副要取她性命的架势。 不敢再大意,秦溯握紧佩剑,先迎战再说。 这些黑衣人的本事竟然都不低,而且相互之间极有默契,一看便知应该是专业的杀手组织, 或者特别训练出来的人。 毕竟对方人数众多, 秦溯双拳难敌四手, 只能边打边想办法脱身。 这时候, 秦溯总算是想起来沈奕的担心,看来这次确实是自己托大了。 有些后悔没听沈奕的话,但是现在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秦溯且战且退, 但是越打她心中疑惑越重。 这些人好像并不是想要她的命,而是想逼她到一个地方。 秦溯刚想到这一点, 就感觉自己的脚下有些不对劲,但是已经太晚了。 一张大网从秦溯的脚下凭空升起,把秦溯网了个结结实实,就算是秦溯手握宝剑,对这特制的大网也无可奈何。 被吊在半空,秦溯气急,“到底是谁?!有本事给我出来!” 秦溯话音一落,在她面前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四人抬着的轿辇,轿辇上悠闲地躺了个人,披着狐毛厚毯,还吃着点心,姿态那叫一个惬意。 秦溯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这到底是谁。 “秦邈!你想干什么?” 没错,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秦邈,坐在轿辇上,慢吞吞地到了秦溯面前,“巧啊,皇妹。” “你放我下来!” 秦溯真的是气死了,她还当真以为自己是遇到埋伏了,结果现在看来,又是秦邈的损招。 “都下去。”秦邈抬起手,让周围的人全部撤开,然后将秦溯放了下来。 所有人离开,秦溯三两步走到秦邈面前,将剑抵在秦邈的脖子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邈毫不在意,看了一眼秦溯,“我只问你,今天埋伏你的,如果不是我,你觉得你还有命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秦邈说的没错,秦溯余气未消,但还是把剑收了起来,“你最好给我个理由。” “什么理由?没什么理由,我在这里抓的就是你,”秦邈不怕死地一摊手,“我只是想要看看,这大雍长公主到底是有多能耐,可以一个随从都不带,便敢到处跑。” “你派人跟踪我?” 秦溯皱起眉,简直气结,但这又确实是自己的疏忽。 “不必跟踪,”秦邈从轿辇上的柜子中拿出一叠纸,上面写的密密麻麻,但是秦溯看不清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上面写的全部都是你的习惯,每一条只要运用得当,都能轻而易举取你性命,请问,这样我还需要跟踪你?” 秦邈在秦溯伸手来抢之前,重新将那些纸放进了柜子中锁了起来。 “你在威胁我?” 秦溯心中一寒。 “我只是在告诉你,若想成大事,你最先想的不是谋略天下,也不是排兵布阵,而是你,你首先得活着,才能考虑这剩下的一切,若是你连你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证,那你还考虑这些干什么?岂不都是没有意义?” 秦邈撑着手肘,“秦溯,这不是你的战场,这是京城,这里是杀人于无形的地方,仅靠你战场上的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秦邈的话落进秦溯的耳朵里,秦溯亦不得不承认秦邈的话,刚才发生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秦溯向秦邈伸出手,“现在你能把那些纸给我了吗?如果有漏洞,我会自己改进,用不着你如此大费周章。” “皇妹当真是与我离心了,不像前几日,还一口一个二皇兄,哎,二皇兄认错了不成?” 秦邈这脸变得倒是快,方才还一副运筹帷幄,现在便摆出悲悲戚戚的样子,活像是秦溯负了他一般。 气恼地收回手,秦溯是真拿秦邈没办法,“明明是你说我绝不可以信任任何人,现在又跑来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原来在皇妹心中,我是外人。” 秦邈受伤似的摇摇头,垂下眸子,故意曲解秦溯的意思。 这副模样,果真恼人,秦溯冷冷看了秦邈一眼,打声呼哨,唤回红云,翻身上马,“今日之事,姑且算你我扯平。” 说完后,秦溯不再管秦邈,直接离开,她感觉再在这里多待一会,容易被秦邈把自己带沟里去,此地太过危险,不宜久留。 秦溯前脚一走,秦邈便收起所有表情,闲闲靠在轿辇上,从柜子中拿出那叠纸张。 只见那些纸上不过是临摹的一张张字帖,哪里与秦溯有半点相关? 随手拿出火石,点了纸张,点点灰烬落在白雪上,没了半点痕迹,秦邈才收了手。 一黑衣人见秦溯离开,来到秦邈跟前跪下,“殿下,是否还继续跟踪长公主?” “不必了,她该长记性了。” 秦邈拍拍手,“沈小姐那边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妥当了。” 黑衣人低头回答。 秦邈脸上露出期待的笑意,“你说沈小姐会如何挑拨我与皇妹的关系?皇妹会听谁的?” 黑衣人沉默,纵然是他们这些整日跟在主子身边的人,也依旧看不清主子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好似是处处都为长公主着想,但是做的事却一件比一件离谱,好像生怕长公主与他亲近一般,当真是让人猜不透。 不过这些倒也不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应该思考的,他们应该做的只是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秦溯心事重重地回了兵营,感觉上辈子用的所有心神,也比不上重活这一世这几天耗费的心神多。 “绿烟可在?” 秦溯回到营帐后,却没看到绿烟的影子,问出口才想起来,是自己让卫子康带着信物来找绿烟,想来绿烟应当是去处理卫子康一事,尚未回来。 “蓝影?” “属下在。” 秦溯话音一落,蓝影从外面进来。 “你回一趟正阳宫,将正阳宫里的影卫死士都带过来,从今天开始,负责本宫的安危。” 以前秦溯仗着自己本身武功高强,再加上有青戟等人保护自己,所以从不把正阳宫养的影卫死士放在心上,全都留在宫中闲置。 可是现在秦溯经过秦邈的点拨,总算是愿意承认,宫中历代圈养死士影卫,并非没有道理。 蓝影有些惊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让自家这个从不要人保护的殿下回心转意的,但这也算是好事一桩,当即领命前去执行。 蓝影走后,秦溯又看了一眼被自己放在角落中的演阵图,过去拿了起来,重新出去选拔士兵演练。 不过一夜的时间,秦溯的身边出现了不少的新面孔,同时,易弦的那里也传来了新消息,秦溯要的东西,他做出来了。 这种东西对于易弦来说,自然是十分简单,只需要在原先的基础上,再稍作改动,顺带简化一下傀儡的制作流程,便可以了。 秦溯收到紫云替易弦传回来的消息之后,直接让紫云将易弦带到军营中来,顺带还有易弦做出来的简易样品。 易弦到了军中,秦溯直接将人接到帐中,详细跟易弦讲解了一下这个傀儡阵的运行,等着易弦的答复。 “可否给在下一看?” 易弦听了许久,似乎有所猜测,想要亲眼看看秦溯手中的傀儡演阵图。 秦溯稍微有些犹豫,毕竟秦邈交给自己这张图的时候,叮嘱自己不要给任何人看。 可是秦溯转念一想,秦邈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毕竟只要自己破解此图,定然会去找傀儡师,而这周围最有名的傀儡师,应当就是易弦。 那这一切莫非是秦邈设计好的? 秦溯觉得自己可能被秦邈吓唬地有些一惊一乍了,秦邈是惯喜如此,但他也不可能事事料到,万一自己没破解呢?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想到这里,秦溯才反应过来,心中一惊,若是自己没破解,那便不会有后来的这一切,而秦邈也会认为自己是个一无是处,扶不上墙的烂泥。 所以无论是何样的结果,对秦邈都是有用的,既能考验自己,若是考验成功了,还能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秦溯开始有点讨厌秦邈这算无遗策的本事了,尤其是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易弦看秦溯迟迟不动,“不方便?” “没有,”秦溯后背有些发凉,被易弦的声音拉回心神,摇摇头,“只是给我这图的人说让我莫要给旁人看,不如我将这图画出来,给你看看如何?” 易弦脸色微变,还是点了点头。 秦溯照着演阵图,临摹出一张草图,大致是都画上了,应当差别不大。 将临摹出的图纸交给易弦,秦溯觉得此演阵图既然是和傀儡有关,那也许易弦浸淫此道多年,能了解此图也说不定。 易弦拿过秦溯临摹的演阵图,越看握着图纸的手攥得越紧,随后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易弦将图纸放在了桌子上。 “你对此图从前可有耳闻?” 秦溯没办法从易弦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上看出什么,只能开口相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晋地会元,莫测 “何止耳闻, ”易弦摇摇头,“这本身其实是一种机关阵,完全不需要人在阵中, 只需要一个人在阵眼处操纵全阵便可, 但是这是改良过后的, 将机关阵与兵将结合在一起, 同样也将小范围的阵法扩到到可以兼容整个战场, 不得不说,此人对此造诣深厚, 且聪敏过人。” “你知道是谁画的这张图?” 秦溯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演阵图, 看上去发黄破旧,应当是多年前的旧物,可是看易弦的反应,又不大像是。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曾经看过这张图的原机关图,我想阵中傀儡机关还需再次改进,不知我是否方便住在军中?也好学习尝试人与机关的结合?” 易弦再次拿起秦溯画的那张临摹图,开口提议。 “当然。” 秦溯点头, 让蓝影给易弦安排营帐, 另外让易弦随意选人演练便是。 易弦自此便在军中住下, 不过排兵布阵, 还是秦溯更加拿手,一般都是两人配合商量着来,就像是人与傀儡的配合一般, 在原有的阵图上, 亦多加改良。 两天的时间,基本上已经有了雏形, 秦溯心中也松了口气,并且开始暗自期待这个秘密大杀器在战场上的威力。 第三天一大早,也就是到了正月十四的日子,秦溯正在校场上练兵,就见有人来通报,手中还拿着一个帕子包着的东西。 “殿下,门外有人求见,说这是信物。” 秦溯抬眼看去,打开帕子,里面包着的赫然是自己那天给沈奕的镯子。 心中一喜,秦溯了然,这是沈奕遣人来找自己了。 “那人可还说了什么?” “说是他主家相邀,今日巳时于盛京楼相见。” 是沈奕无误,秦溯点头,“去回他,本宫定当准时赴约。” 传信兵折返回去,秦溯手中拿着那个镯子,重新戴在自己手上,叫来旁边的易弦。 “今日上午我有些私事,此阵演练便有劳你了,下午有人要来检验,我会在未时之前回来。” 检验一事秦溯倒没跟易弦提过,不过下午再说也不迟,现在已是辰时三刻,自己还要赶回城中,可能有些来不及了。 易弦也没过问,反正这两日都已经差不多了,光是演练已经没有问题,秦溯在不在都行。 回营帐换了衣服,秦溯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马车,除了暗中的影卫等人和跟在秦溯身边的蓝影以外,秦溯还难得一见地带上了自己的近卫,这次出行,总算是有了些公主的派头。 不过这样唯一的缺点就是速度太慢了,从兵营回到城中这一段路,秦溯靠在马车的榻上,摇摇晃晃,几乎快要睡过去了。 “殿下,到了。” 蓝影在外面提醒秦溯。 秦溯撑着头的手一松,揉了揉眼睛,总算是清醒过来。 不用旁人搀扶,秦溯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盛京楼的门口,自有人前来引路,将秦溯带到了一个包厢门口。 秦溯挥挥手,让小二离开,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沈奕的声音,才推门而入。 秦溯让蓝影等人在门外等候,她自己一进包厢门,便见沈奕正坐在窗边看书。 “这么用功?那夫子又布置了什么功课?” 秦溯坐在沈奕对面,十分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倒是没有,只是闲等着也是无聊,随便看点东西。” 沈奕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她还怕秦溯来得太快,自己迟了,所以在派人去给秦溯递信后,就到了这盛京楼里等着,结果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久。 秦溯稍有歉意,“怨我怨我,是我来迟了。” “本就定的巳时,是我来早了,”沈奕放下书本,看向秦溯,“子寻,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打听那会元卫子康?” 秦溯掩饰一般喝了口茶,“安平可是知道了些什么?你先告诉我,我便告诉你。” 沈奕看着秦溯,稍稍犹豫,还是先说了。 “你跟我说以后,我便常有留心,之后又与杨怡去了外院两次,皆是无功而返,只听说这卫会元少有露面,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苦读用功,也不与人交往。” 沈奕其实也觉得有些奇怪,虽然确实是有这样的人,但是这卫会元未免是太过低调了些。 秦溯心中有数,看来要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得自己亲自去看看。 不过现在这事不急,可以暂时缓缓。 “对了,安平,”秦溯又想起来个事,“你最近可曾见过这位卫会元的文章? 现在在太学中,夫子经常会布置一些功课,要求写些文章什么的,若是写得不错,自当会在内外院传诵欣赏,这位会元既然有此才能,应该也有文章流传才是。” 秦溯虽然是功课不怎么用心,但是好歹也是从小在太学中长大的,有些事情就算是捂上耳朵,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不知道。 “确实有的,一共有三篇,我都看过了,怎么说呢,”沈奕随口念了两句在卫会元的文章中看到的句子,“文章主题明明是简析汤朝新政,但是这两句却是在说大雍民生问题,在整篇文章中显得格格不入,当然,后续在给两院学子赏鉴的时候,这两句也去掉了,我还是看原版留存的手稿时才发现的。” 秦溯眼珠一转,点点头,心里把这事记下了。 沈奕看着秦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子寻,你莫不是怀疑这卫会元学术造假,与那卫公子有狸猫换太子之嫌?” 脸边沈奕温热的气息吓了秦溯一跳,稍有些不自然地撤开身,看沈奕自己猜到了,也干脆点点头。 “我只是觉得过于巧合了,有些猜测而已,而且不管是不是真的,两人定然是有些交集,只是很难查得出来。” 其实也不是很难,秦溯想着现在已经被安排进自己一处院子的卫子康,人在自己手里,还能找不出来答案? 不过这些还是不告诉沈奕为好。 秦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隐瞒,可能是因为自己知道,如果卫子康不配合,自己也许会采取点特殊手段,而自己根本不想让沈奕看见这些吧。 沈奕没发现秦溯在想些什么,还在想着该怎么帮秦溯去查查那个卫会元,毕竟科举一事,事关国之根基,绝对容不得有人投机取巧,浑水摸鱼。 两人各自想着,秦溯先回过神来,想起差点被自己忘没了的晋少云。 “安平,你最近在京中,可曾听闻晋少云的消息? 自从那天他要去追杀那些通缉犯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现在我们二人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被秦溯这么一提醒,沈奕也才想起来晋少云这号人。 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这倒是没听说过,可能是我整日里不曾出门,对外界的事一向鲜有耳闻,还未曾听到什么消息。” 秦溯想也是的,沈奕最多出门去趟太学,其他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太可能听见这些消息。 “没事,反正今天就知晓结果了,话说起来,今日十四,明日便是正月十五,这京中的元宵灯会也是一绝,不知道安平明日是否有约?不如我领你见识见识这盛京灯会如何?” 秦溯并不是很担心晋少云,那些只是普通的通缉逃犯,若是晋少云连这些人都对付不了,那他这个副将军可真是徒有虚名,趁早回家算了。 沈奕想了想,摇摇头,“明日应当是没事,以前在江南的时候,奶娘她们总是不让我出门,说是灯会上人多,太杂乱,不安全,不知道爹娘会不会让我出门。” “沈丞相和沈夫人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灯会上属实人多了点,不过也是这样才热闹些,往年我都是和晋少云他们几人一起,或者跟着父皇去赏赏灯,听听戏,简直是无聊至极。” 秦溯也有些担心沈奕的身体,现在沈奕看上去只是比平常人柔弱些,但是这也不能忽视,灯会上人那么多,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想着沈奕可能不能出门,秦溯托着腮,又想起往年的灯会。 其实就算只是跟在永乐帝身边看看灯,也没什么不好的。 前世自从永乐帝驾崩后,秦溯就成了个战场上的征战机器,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为秦严平定各地战乱,从边关,到天灾,秦溯几乎成了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唯一不需要秦溯的,便是这盛京城。 别说是元宵灯会了,就算是除夕新年,怕也是难能回来一次。 尚且记得,前世秦溯见过的最后一场元宵灯会,是在南湘,那里的风俗与盛京城中大不相同,但是相不相同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战乱,秦溯待的那个地方几乎十室九空,人都没了,也算不上什么元宵灯会,只有一两个河灯,飘在黑沉的水面上,好似承载着那些逝去的亡魂。 缓缓握紧手,只要想起这些不好的回忆,秦溯还是常常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子寻?” 看出秦溯的不对劲,沈奕的手握住秦溯的手,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秦溯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个笑容,“怎么了?” 沈奕握着秦溯的手,这是她头一次感觉到,秦溯的手比自己的还凉,就如同外头檐下还未融化的积雪。 “你刚才脸色很难看,真的没事吗?“ 秦溯摇摇头,反握住沈奕的手,“没事,只是想起了些不愉快的事。” 第28章 三件事了,回宫 看秦溯不愿意多说, 沈奕也没强求,只是站起来,走到秦溯身边, 让秦溯靠在她的怀里, 轻轻抚着秦溯的长发。 “以前我不舒服的时候, 奶娘总会这样抱着我, 便会觉得好些。” 轻轻靠在沈奕的怀中, 腹部柔软的感觉就算是隔着几层衣物,也依旧能感觉得到。 秦溯还是头一次这样被人抱着, 眨眨眼, 将脸埋在沈奕的衣服上,抬手抱住了沈奕的腰。 也许这样真的是有用的,秦溯感觉那种阴冷的感觉逐渐离自己而去,紧接着是回升的体温,和逐渐清晰的心跳声。 直到秦溯离开盛京楼,坐进马车中,思绪也依旧还在沈奕的身上。 虽说秦溯自小便是大雍的长公主,永乐帝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是终究还有所缺失。 德仁皇后在生下秦溯与九皇子后, 便撒手西去, 秦溯身边虽然嬷嬷宫女无数,又有永乐帝亲自教养,但却始终无人敢与秦溯亲近, 更别说敢将秦溯抱在怀中了, 连大将军府中的虞老夫人也只是会拉着秦溯说说话而已。 长公主三字,便轻易将秦溯与其他所有人隔开。 对这一切都想不明白的秦溯在马车中左思右想, 思想逐渐跑偏,难不成只是这样抱一下,便有如此奇效? 秦溯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了兵营。 刚入营中,便有人来通报,说是二皇子正在主帐中等候。 秦溯一惊,她没想到秦邈竟然来得如此之早,现在也不过刚过午时而已。 想着这几天一直都在主帐中研究阵法的易弦,秦溯心急,直接从马车中出来,跨上旁边的马匹,直奔主帐,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到主帐的时候看的就是一地鲜血。 “吁!” 帐前勒住马,把缰绳扔给旁边的卫兵,秦溯直接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出乎秦溯的预料,帐中确实是坐着秦邈和易弦两人,但是并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两人甚至还在下棋,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狐疑地看了一眼抬起头来的两人,秦溯放慢了脚步,“二皇兄怎么来得如此之早?” “早与你约好今日过午,现在这个时辰过来,属实算不上早了,是你迟了。” 秦邈将手中剩下的棋子扔回棋盒,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棋局,也不知道是下完了这一局,还是半途弃子。 “不过刚过午时而已。”秦溯在两人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现在开始?” “不急,这位易公子棋艺了得,属实让我佩服。” 秦邈好像是和易弦相谈甚欢的样子,秦溯看向易弦,后者带着面具,秦溯也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也感觉得出来,易弦对秦邈不怎么热络。 “棋都已经下完了,还有什么事吗?” 秦溯抬抬手,让易弦先出去。 易弦低头告退,控制着轮椅,离开了营帐。 等易弦前脚出了营帐,秦邈接着便停下收拾棋局的手,“这位易公子的轮椅倒是精巧。” 秦溯看了一眼秦邈,“你若喜欢,回头请易公子送你一把。” “好主意,回头我便去问问易公子。” 秦邈倒像是听不出秦溯咒他腿折的意思,反而认真地点点头,好像是真的在考虑怎么跟易弦开口一样。 秦溯一噎,只得摇摇头,她属实拿秦邈没办法,“你要检验阵型的操练便赶紧些,晚些还要回宫用膳,这一整天净在京中兵营两头跑了。” “皇妹回过京中了?所为何事?” 秦邈站起身来,似是在套秦溯的话。 话到嘴边,秦溯又咽了回去,“私事而已,先忙正事要紧。” 秦溯先出去,秦邈也不再追问,两人一并往练兵场而去。 傀儡阵的傀儡制作还在完善当中,但是现在用来演练,已经是足够了。 等秦溯和秦邈就位之后,易弦在阵外一抬手,整个傀儡阵便运行起来,变换错综复杂,人与傀儡几乎融为一体,完全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傀儡。 偶有刀剑相碰之声,却完全看不兵器所在。 秦邈赞赏地看着下面的阵法,“竟还有所改进,不错不错。” “看来二皇兄对于此阵甚是了解?这点些微的变动都看得出来?” 秦溯眼睛看着下面,好似随意一说。 秦邈侧眸看了一眼秦溯,嘴角的笑意未变,“好歹这阵法也是我交给你的,要是我自己都不了解,那交给你做什么?” 这话倒是滴水不漏,没否认,但是什么有用的也没承认。 秦溯收回视线,靠回椅背,感觉和秦邈这样的老狐狸说话真累,“你就说实话,你认不认识易弦?” 秦邈也跟着秦溯靠回去,“我说了你便信吗?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能分辨得出来?” 秦溯翻着眼皮看着秦邈,吹了口气,放弃从秦邈嘴里套话的妄想,“算了,那我现在算不算是完成答应你的事了?” “当然算。”秦邈痛快地点点头。 秦溯也点点头,“沈奕也完成了,那就剩晋少云了,他完成了吗?” “晋少将军不愧是少年英雄,那几个逃犯无一逃脱,只是很遗憾,晋少将军也受了些皮外伤,现在应当正在晋国公府养伤。” 秦邈对于这些事情,倒是知无不言,完全没有隐瞒。 晋少云竟然受伤了,秦溯有些意外,那看来那几个逃犯还是有些手段的。 “你现在能跟我说,你提出这三个条件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吗?” 秦溯觉得现在事都办完了,秦邈的目的应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此事不急,等你们三人商量商量,真想不出来,那就再过段时间,再想。” 秦邈笑得十分欠揍,说了句标准废话后,拍了拍秦溯的肩膀,“老三今天晚上凯旋,给你三皇兄准备准备贺礼吧。” 秦邈说完,此阵演练也结束了,秦溯暂且收起心神,安排好将士们,先让秦邈在门口等着。 回主帐的路上,秦溯想着秦邈刚才所说的话,老三秦珩今晚就能回来了,但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想不明白,就暂且不想了,秦溯在主帐门口到了易弦,“今日之事做得不错,明日便是正月十五,将士应该有一部分会被调去京城内配合御林军维持灯会秩序,一部分留守,你不必待在营中,想去哪里可以跟紫云说。” 易弦看得出秦溯安抚的意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点点头,“谢殿下。” 将兵营中的事情安排妥当,秦溯也该启程回宫了。 浩浩荡荡的公主仪仗入了城,秦溯坐在马车中,看着沿街的光景。 明日便是元宵节,今日街上便热闹起来了,偶尔已经能看到些商铺,已经挂好了灯笼,还有些垂髫小儿拿着些自己糊的简陋纸灯嬉闹,百姓脸上带着喜色,忙碌筹备着元宵宴,一派承平盛世。 秦溯收回视线,她倒是想这番景象一直持续下去。 回宫之后,秦溯先去了永安宫,顺带在永安宫用了晚膳。 “寻儿,怎么好端端地,去了兵营这么些日子?” 永乐帝关切地看着秦溯,虽平日里不着秦溯的人影很正常,但是秦溯搬离皇宫一事,还是挺不正常。 秦溯撑着下巴,“父皇不必担心,儿臣只是最近得到个新的阵法,想要去亲自操练操练,没想到一耽搁便是这么久,让父皇忧心了。” “如此便好,”永乐帝松了口气,“寻儿现在可是搬回来了?” “这是自然,对了父皇,”秦溯放下筷子,“明日便是元宵节,父皇还是如往年一样?” 永乐帝让人给秦溯端茶,“父皇知道,寻儿又嫌烦了是不是?不过寻儿放心,今年同往年不同,今年朝臣上书,说朕应当多了解了解百姓,与民同乐,父皇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明日父皇与朝臣便去与民同乐,在永安街上设高楼戏台,定然不会让寻儿烦闷。” 往年元宵,大部分都是在宫中设宴,永乐帝和各宫妃嫔,以及皇子公主们吃一顿团圆饭,往年每次秦溯都会半路溜走,等她出去溜一圈灯会,再偷偷回来,就会发现宫宴还没结束,简直令人烦不胜烦。 这些永乐帝都看在眼中,可能也有这个原因,所以今年永乐帝决定带秦溯一起出去玩。 “百官亦带家属?” 秦溯喝着茶,眼珠一转。 “这是自然。” 永乐帝点点头。 这秦溯就放心,之前还在想沈丞相不放沈奕出门该怎么办,总不能带着沈奕翻墙,现在倒好了,百官皇帝都一起去看灯会,沈丞相也定会将沈奕带出来。 秦溯心喜,与永乐帝多说了些话,才起身准备回正阳宫。 走到永安宫门口,秦溯便永安宫门口站了个人影,走近一看,不是三皇子秦珩还能是谁? “三皇兄站在此处作甚?” 看得出来,秦珩应当是刚刚赶回来,满身风尘,就这么站在永安宫门口,也不躲不避,顶着刺骨的北风硬抗,若不是秦溯从秦邈那里知道秦珩是凯旋,还当他在这里负荆请罪呢。 秦珩听秦溯的话,只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像是冰冻的雕塑一般。 秦溯被瞪得莫名其妙,刚要说话,身后在永乐帝身边的小李公公便一路小跑跑了出来。 先给秦溯行了礼,又给秦珩行了礼,“三皇子殿下,陛下让您进去呢。” 听小李公公的这句话,秦珩的脸上才露出些喜色,忙快步往里走去。 秦溯叫住小李公公,“父皇一直知道三皇兄在此等着?” “回长公主的话,是,三皇子殿下来的时候陛下正在同长公主用膳,陛下让三皇子殿下暂且等着。” 小李公公对于秦溯的态度毕恭毕敬。 秦溯回头看了一眼,“以前也是如此?” “殿下所说何意?” 小李公公似乎有些想装傻。 “本宫说的是,以前本宫在永安宫的时候,是不是诸位皇兄来此,都要等着?” 秦溯一看小李公公这样子,心中已经猜到了大半。 脸色有些为难,但是毕竟面对的是秦溯,那小李公公还是如实相告。 “回长公主的话,确实如此,不仅是诸位皇子,就算是各宫娘娘来了,也得等着。” 秦溯还是头一次知晓此事,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推己及人,秦溯觉得若是自己刚打了胜仗回来,一路辛苦,连夜回宫,想父皇报喜,但是却被要求在这冰天冻地中等着,原因只是因为父皇在与另一位皇兄说话,那自己恐怕不只是瞪一眼的事,怕是会直接闯进殿中闹个鸡飞狗跳。 挠了挠头,秦溯决定原谅刚才秦珩瞪自己的那一眼。 第29章 元宵佳节,灯会 第二天一大早, 秦溯与往常一般,早早起身,照例练过一个时辰后, 在正阳宫用过早膳, 无意中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才想起来自己答应要再给沈奕一个信物, 结果那天信物都拿了, 自己倒是忘了给,当真是粗心大意。 不过既然那时没给, 现在回了宫, 倒不如给沈奕再挑个好些的。 秦溯心里这样想着,正要准备去宝库,却被赤水拦。 “殿,您该更衣了。” 赤水手中拿着秦溯的正服。 秦溯也才想起这事,伸手让赤水更衣,“对了,本宫这段时间没在宫中,事情进展如何?” 秦溯之前去兵营的时候, 曾经吩咐赤水留在正阳宫, 把不该留的人揪出来,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应当也差不多了。 “回殿,只找出三个而已,正阳宫一向都是陛亲自选人送来, 一般不会被人安插进眼线, 那三人也只是寻常负责洒扫的而已。” 赤水这次确实是仔仔细细把整个正阳宫筛了一遍,但是收效甚微, 真正能跟在秦溯身边的,都是绝对忠心于秦溯的人,要说剩负责一些杂务的,那大部分都是永乐帝精心挑选出来的,秦溯也总不可能把永乐帝的人给撵出去,更何况这些人也不可能对秦溯不利。 看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秦溯也只能作罢,只让赤水日后留心提防,“对了,那三个人是谁的?” “一个是德妃娘娘的,一个是赵才人的,还有一个,是许昭仪的。” 赤水低头回答。 “三皇兄,大皇兄,还有一个五皇兄。” 秦溯心里有数,这些人应该并不是防备自己的,可能只是想探听些父皇的消息而已,倒不用太过在意。 这次清查,秦溯唯一想找出来的,是秦邈的人,可惜,没那么容易。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将这些人送回他们主子宫里吧。” 赤水低头应,“殿,还有一事,花神医被太医院撵出来了,该如何安排?” “撵出来了?她干什么了?” 秦溯看着铜镜中自己满头的金凤宝钗,并不是很意外。 那天花溪来正阳宫,妙手回春将沈奕救回来一事,深深震撼到了太医院的一众老古董们,跟秦溯千求万请把花溪请到了太医院,结果这才几天,就又要把人撵回来。 “听说是花神医喜用人来试药,折腾完太医院的药童,便开始拿各位太医试药,还没有解药,全靠太医们自己调配解药,现在太医院整日哀嚎一片,集体上书给陛,让把花神医送回正阳宫。” 赤水边说着,边忍不住有些想笑,那些一向古板的太医们遇上花溪也算是受了苦。 秦溯大概也猜到了,点点头,“那就把人接回来吧,送到宫外去,和金栖梧放在一起,加强护卫,注意隐蔽。” “是。”赤水应,扶着秦溯站起来。 一身红黑色的正装,绣满山河图海,日月星辰,头上的九凤金冠展翅欲飞,左右各六支金钗步摇垂长穗,另有诸多配饰点缀,雍容华贵,只这一身衣裳首饰,整个大雍,也唯有秦溯一人可用。 “今天一定要穿这一身吗?”喘了口气,秦溯感觉要是穿着这一身,到时候可能就不是沈奕没办法跟自己一起去逛灯会了,反而是自己哪也去不了了。 “殿且忍耐忍耐,今日与往日不同,永乐街定然会是人山人海,到时候黎民百姓皆想瞻仰皇家仪容,出不得半分差池。” 赤水在旁边耐心安抚秦溯,以免秦溯真脾气一上来,真要换可就麻烦了。 不过好在,现在的秦溯脾气也收敛了不少,只是理了理衣袖,没再说什么。 “把那镯子给本宫拿上。” 秦溯看向被摘放在一旁的银镯。 “殿这是?” 赤水有些不解,今天秦溯身上的首饰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多加一个银镯,主要是戴不了。 “今晚沈家小姐应该也会去,上次本宫说要给她带样信物,思来想去,还是这镯子合适。” 秦溯将镯子拿在手里看了看,亲自收在袖中。 “可是殿,这是当初皇后娘娘给您备的,您与九皇子殿一人一个的,意义非凡,如何能随意送人?” 赤水没想到秦溯是要送人,忙出声提醒。 当初德仁皇后身怀六甲,知晓腹中乃是双生儿后,便担心自己难过那生死关,所以在孕时,就给腹中两个孩子准备了许多东西,男孩的准备两份,女孩的准备两份,从幼时的衣物长命锁,到每年的生辰礼,还有诸多物什,能准备的全都准备了。 一直到现在,秦溯日常用的东西,很多还是德仁皇后当初备的,秦溯也同样分外珍惜这些东西。 秦溯看了一眼赤水,主意未改,“这上面刻的是长命百岁,本宫用不上这个也会长命百岁,倒不如送给沈小姐,让母后保佑沈小姐长命百岁有用些。” 赤水见秦溯这样说,也不再多言,“殿所言极是,殿定然会长命百岁。” 收拾好这些,已经快到午时,秦溯去永安宫,去的时候,晋皇贵妃等一众妃嫔和诸位皇子也在。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晋皇贵妃。” 秦溯站在中央,简单行了个礼,便到旁边的空着的位子上坐,托着腮听他们说些什么。 大部分都是晋皇贵妃在说今晚永乐街的安排事宜,这些年后宫在晋皇贵妃的打理,一向井井有条,倒是没什么纰漏。 “寻儿怎么看?” 就在秦溯听得昏昏欲睡,吃糕点提神的时候,永乐帝却突然看向秦溯,征求秦溯的意见。 啥也没听,秦溯哪有什么意见啊,只得轻轻颔首,“皇贵妃娘娘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儿臣觉得甚好。” “如此便好。” 永乐帝笑起来,拍定此事,只是晋皇贵妃的笑意似乎有些勉强。 这已经快到了午膳时间,事情也都商议好了,秦溯正盘算着该吃什么,却措不及防地对上了秦邈的视线。 秦邈坐在晋皇贵妃的后边,之前一直低眉顺眼好像随时要睡过去的样子,现在却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让秦溯心里有些打鼓。 永乐帝似乎是心情不错,念在晚上可能要忙上许久,干脆留所有人在永安宫用膳,就当是提前吃顿团圆饭。 就在永乐宫的宫人准备午膳,众人各自等着的时候,秦溯看见秦邈起身出去,干脆也起身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在永乐宫不远处的一处凉亭,让秦溯找到了秦邈,他正一个人坐在凉亭里,随身的宫人都在远处等候。 “你们在这里等着。” 秦溯干脆也让赤水等人在原地等着,她自己一个人往凉亭那边走去。 秦溯的脚步声让低头看结冰湖面的秦邈抬起头来,他见是秦溯,竟起身便要走。 被秦溯一把拉住,“有话说清楚,摆这副脸色给谁看?” “我跟你说得清楚吗?长公主殿?”秦邈似乎也是心情不佳,冷冷地看着秦溯,倒是没甩开秦溯的手。 “我得罪你了?” 秦溯一头雾水,她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做错了。 “此次元宵宴,是我母妃忙了半个月的成果,忙完除夕宫宴,母妃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忙此次的元宵,所有的节目都是一个个精心挑选出来的,膳食也是每日在御膳房,一道一道选出来,更别说旁的那些繁杂事,皆是母妃一人忙前忙后,为何现在父皇一句话,便要都成了你的功劳?” 秦邈站在秦溯面前,一字一句跟她说明白。 秦溯整个人都愣了,“我何时要你母妃的功劳了?” “刚才就在永安宫中,父皇问你如何,你亲口应的。”秦邈抚开秦溯的手,面向湖面生气。 秦溯总算是明白前因后果了,顿时叫苦不迭,“我刚才在殿中只顾着想午膳吃些什么了,哪里听得见父皇说了什么,只是点头而已,我竟没想到会是这回事,你便等着,我现在就同父皇说明白,我连明日出宫过元宵一事都是昨天才知道,把这功劳安在我身上,也太过离谱了。” 跟秦邈说完,秦溯一跺脚,提起裙摆,就往永安宫而去。 秦邈转过身,看着秦溯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走出凉亭,迎上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的晋皇贵妃。 “母妃,您看儿臣说得没错吧?皇妹不是那种人。” 秦邈扶着晋皇贵妃,这次秦溯一如既往,没让他失望。 “原是母妃误会良久,一切皆是你父皇偏心而已。” 晋皇贵妃面色也有些复杂,拍着秦邈的胳膊,“难为我儿了。” “这是儿臣应做的,父皇一向溺宠皇妹,这是好事,也是坏事,父皇只顾处处偏向皇妹,却不知晓,这样又给秦溯在暗中不知立多少的仇敌,招了多少的嫉恨。” 秦邈之前对这一切都是冷眼旁观,只是现在毕竟他的立场也是不同了,自然该做些什么才是。 第一件事,就是先摆平自己的母妃。 现在大雍,对于女子甚是严苛,不光要女红女德,还要勤俭持家,有理家安室之能,安排各种宴会也是考验女子能力的一种。 永乐帝为了美化秦溯在外的名声,常常便将晋皇贵妃举办操持的功劳,安在秦溯的身上。 当然,这些对于基本上连宴会都不参加,只和晋少云等人一起胡闹的秦溯来说,是不可能了解的,故而晋皇贵妃以往对秦溯颇有微词。 如今经过此事,怕是能释怀不少。 秦溯不知道秦邈的打算,她一路回到永安宫,到了御书房,找到了永乐帝,直接推门进去。 “父皇,你怎可如此行事?” 正在看折子的永乐帝看着秦溯这气势汹汹,如同问罪的架势,忙站起身来,将宫人赶出去,安抚秦溯,“寻儿此话怎讲?父皇可是做了什么错事?” 看着永乐帝这小心翼翼的样子,秦溯又有些不忍了,语气也好了些,“父皇,刚才在殿中的时候,儿臣未曾听清,所以才糊涂答应,现在儿臣得跟父皇说明白,这元宵灯会一事,皆是晋皇贵妃一手安排,万万不可说成儿臣的,儿臣看不得这些虚的!” “原是此事?” 永乐帝让秦溯先坐,又从旁边倒了茶来,“我儿消消气,可是有人在寻儿耳边说了什么?” “无人说什么,只是儿臣刚才想起此事,才觉不妥,特来与父皇说清。” 秦溯也给永乐帝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中,“父皇,儿臣不要这种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功劳,父皇你应不应?” “应应应!我儿开口,父皇哪有不应的,既是我儿自己的意思,那此事便是父皇做错了,父皇立即去改正,我儿可高兴了?” 高兴地端着女儿倒的茶,永乐帝也不去追究是不是有人跟秦溯说了什么,连忙笑着答应来,当即开口叫来李公公,说清此事。 “本就是父皇做错了,如此儿臣便放心了,日后父皇万万莫要再如此。” 秦溯喝了口茶,看事情解决了,心里也就舒坦了,“那儿臣便不打扰父皇处理国务了,儿臣告退。” “我儿懂事,寻儿若是想吃什么,便告诉小李子,让御膳房快些安排,免得赶不及等会的午膳。” 秦溯都出了门,永乐帝还站在门口叮嘱。 “儿臣省的!” 秦溯头也没回地摆摆手,往回走去。 有永乐帝在,众人皆安安分分地一起用了顿午膳,接着便是准备出宫去永安街了。 灯会申时便要开始,距离现在不过一个时辰的空,光是路上花费的时间便差不多了。 秦溯的车辇跟在永乐帝和晋皇贵妃的后面,沿路两旁皆有御林军护卫,百姓夹道相迎,比起昨天更要热闹上许多。 一直到了永安街,朝臣已经到齐,天色也渐渐晚了来,灯会便要正式开始了。 一开始总是不能随便乱动的,秦溯坐在偏上的位置,视线不断往沈丞相那边看去,怎么看,也没看见沈奕的身影。 总算是等到冗长的祈福仪式结束,众人活泛起来,秦溯才迫不及待地从位子上起来,跟虞府的虞大将军和虞老夫人请过安后,忙去找沈奕。 秦溯一路溜到丞相夫人的旁边,也没看见沈奕的身影。 “沈夫人,沈小姐今日没来?” 秦溯突然出声,还把沈夫人吓了一跳。 “见过长公主殿,小女安平来是来了,只是未曾到此,臣妇担心她吹风太久身子受不住,便让她现在楼里休息,有劳公主挂念。” 沈夫人见是秦溯,转过身回禀,毕竟之前多得秦溯照顾,说得也详细了些。 “原是如此,想必沈小姐一人也有些无聊,我便去寻她来看会灯会。” 秦溯知道了沈奕的所在,干脆自己去找,沈夫人知晓二人关系亲近,也未阻拦,如实相告了沈奕的房间。 从观景台一路到了楼里,秦溯根据沈夫人的话,找到了沈奕的房间,赤水上前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沈奕的声音,秦溯让赤水等人在门口等着,她一个人进去。 沈奕正在房中作画,看秦溯进来,心中一喜,也让侍女出门候着。 “子寻你怎么来了?” “我在上面始终未曾找见你,便问了沈夫人,这才找到,”秦溯边说边走近沈奕,“你这是在画什么?” “倒也没想好,只是见这灯会漂亮,想画一画这永安街。” 沈奕让开,让秦溯看清楚,纸上已经画完了大半,灯火通亮的永安街,形色各异的花灯,还有两旁的屋舍,极为漂亮。 “只是还少些什么。” 秦溯看着,托着巴嘀咕,她也不懂画,只是凭感觉说而已,毕竟永乐帝对此颇有造诣,她耳濡目染,也有些直觉。 沈奕看着秦溯,又看看画纸,掩唇轻笑,“若是将子寻画上,那便是不少了。” “应是如此。” 秦溯也笑起来,倒也不客气,端正坐在旁边。 沈奕也不是说着玩玩,当即便拿起画笔,对照着秦溯画起来。 秦溯的五官不同于寻常女子温婉的长相,她一双瑞凤眼,眼型漂亮,大而偏长,眼尾上挑,瞳仁极黑,不怒自威,琼鼻直挺,唇又殷红饱满,整个人美得锐利,夺人眼球,如她自己一般,明媚耀眼。 沈奕一边画着,一边用视线细细描摹秦溯的五官。 常人只道长公主战神之名,一身金甲几乎令人闻风丧胆,名声响彻大雍浮梁,却不知晓,这长公主换上红妆,同样也有倾国之貌。 沈奕心中这样想着,停留在秦溯身上的眼神也越来越久,倒是忘了继续笔。 “安平可是画好了?给我看看。” 秦溯干坐着,也有些无聊,看沈奕停笔,只看着自己,便以为她画好了,起身要去看看。 沈奕看着自己画的,连忙挡住,“未曾画好,这……作画所需时间太长,不如我们先出去逛逛灯会,以免错过,这画我等回府之后,画好了再给你送去如何?” 看沈奕这么紧张的样子,秦溯还以为是沈奕像她一样,画砸了,所以不好意思,便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不再要求看画。 “行,那安平快些穿上外披,我们一起出去看看灯会,晋皇贵妃还安排了好多表演,定是有趣的紧。” 秦溯说完,又想起来件事,坐在桌边,冲沈奕招招手,“安平你先过来。” 沈奕拿上斗篷,走到秦溯身边,“何事?” 秦溯抬手握住沈奕的手腕,从自己袖中拿出那个银镯,给沈奕带了上去。 “我上次说要给你带个我的信物,结果忘了,回去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这镯子合适,这是我母后生前给我准备的,定能保佑你长命百岁。” 秦溯满意地看着沈奕雪白的手腕上带着银色的镯子,两者相得益彰,格外好看。 “这是德仁皇后给子寻的?那这可如何使得?” 沈奕猜到这应该是秦溯的哪个长辈给秦溯的,但是没想到竟然是德仁皇后生前为秦溯所备,顿觉不妥。 “哪有什么使得不使得,既是我送你的,你戴着便是,若是母后看见我有你这般温婉好看的好友,定然也是高兴的。” 秦溯握住沈奕的手,笑着劝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母后应该也会喜欢沈奕。 秦溯既然都这样说了,沈奕也只好收,坐在秦溯旁边,“那我日后凭此镯,便能入宫去寻你?” “这倒是不行,只能让人通报,然后再有正阳宫的人来领你进去,”秦溯想了想,“这样,等我回去,便去找父皇要块牌子来,这样你便能出入皇宫,不受阻拦了。” “我只是与子寻玩笑,这可万万不行,那令牌都是给朝廷重臣面见圣上用的,怎可随意拿来玩闹?” 沈奕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秦溯还真当真,到时候要是真把牌子要来,恐怕第一个不愿意的就是古板守规矩的沈丞相。 秦溯看沈奕受惊的样子,笑着安抚,“只是一说,不要便不要,那今日你便随我回宫,同我一起在宫中住几日,这样总是合规矩的。” “还要问过爹爹娘亲才是。” 沈奕笑着点点头,她算是答应来。 “那我便去问问沈大人和沈夫人,现在我们先去看灯会吧,我跟你说,那边桥上的小吃,才是真的一绝,等会你定要尝尝。” 秦溯拿过沈奕的斗篷,给她披上系好,拉着沈奕的手,便出了门。 上了楼梯,到了观景台上,表演已经开始了,是永乐帝喜欢的戏曲,台上的人甩着水袖唱着秦溯听不惯的戏,引不起秦溯的半点兴致。 跟永乐帝和沈丞相说了一声,秦溯便要同沈奕一起去逛灯会了。 正走到楼梯处,秦溯一抬头,就撞见了一瘸一拐的晋少云,脸上还带着纱布,纱布外面是红色的布,看上去又喜庆,又惹人发笑。 秦溯当然也没顾及晋少云那脆弱的心灵,当即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晋少云,你这才当是挂了彩,晋国公夫人就应该给你脸上贴个七彩的纱布才是。” 晋少云无奈地看着秦溯,“殿净会笑话我,谁知那贼子竟然玩阴的,害我至此。” “也算给你长长记性,免得次大意疏忽,”秦溯拍拍晋少云的肩膀,“好了,你在此好好养伤吧,我与安平先去逛逛灯会,许能给你捎些吃食回来。” “殿今年不带我了?” 晋少云忙两步跟上要走的秦溯和沈奕,一脸委屈,“若是不带上我,谁来保护殿和沈小姐?” “你这一瘸一拐的,还是算了吧,自有我来保护沈小姐,你在这里好好养伤吧。” 秦溯压根没想带晋少云玩,摆摆手,无情地丢了他,只有沈奕还跟晋少云道了个别。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游街逛会,受惊 秦溯和沈奕二人下了观景台, 沿着长乐街走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许拥挤,秦溯紧紧牵住沈奕的手, 以防走散。 身后跟着侍卫, 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既能保护又不会打扰到她们。 “今年倒是又出了不少新花样。” 秦溯随手指给沈奕看街边的花灯, 常年翻新的样式和层出不穷的新鲜花样, 让人逛多少次亦无厌倦之意。 “这个模样乖巧,子寻可喜欢?” 沈奕拉着秦溯停住, 看向摊子上一个兔子的花灯, 小小一个,但活灵活现,格外漂亮。 “我……” 秦溯刚要说自己绝不会要这个兔子,就见沈奕已经拿起来了。 沈奕穿着长兔毛的斗篷,白白软软的手中拿着同样看上去软乎乎的兔子,正有些期待地看着自己。 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秦溯接过花灯看了看,“嗯, 是挺乖巧。” “那便送给子寻, 以此灯祝子寻身体康健, 平安喜乐, 万事顺意。” 沈奕捧起秦溯的手,将兔子灯放进秦溯的手里。 稍有些别扭地拿着兔子灯,秦溯对上沈奕的眼睛, 觉得这小兔子也顺眼起来。 秦溯又帮沈奕挑了个寿星老的花灯, 买了两串糖葫芦,边吃边逛。 各式各样的摊子令人目不暇接, 帮人写吉祥话的,替人算命卜卦的,还有杂耍,各种各样的手艺人。 沈奕很少有这样出来闲逛的机会,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走得也慢了些,秦溯便耐心跟在她身边,时不时给沈奕解释些她没见过的新鲜物什。 “可尝得出来这丸子是什么做的?” 秦溯手中端着一碗小吃,夹给沈奕一个,味道清甜,口感极佳,沈奕的眼睛微微亮起来。 “是什么?” “豆腐,想不到吧?再吃一个,别吃太多了,免得后面遇到更好吃的你倒是吃不下了。” 秦溯又给沈奕喂了一个,她自己吃完剩下两个。 “看来子寻倒是很有经验?” 沈奕看了一下那个小摊子,确实有些贪嘴,不过还是听了秦溯的。 “有经验也是无用,每年都如此跟自己说,每年还是吃多,要怪便怪这小吃花样太多。” 秦溯牵着沈奕的手,身后的赤水等人手中已经有了六七个纸袋,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吃食。 “那边有人在放河灯,安平可想去放两个?” 已经走到了桥边,秦溯踮脚往河上看了一眼,平静的水面上已经飘满了各式河灯,如同天上银河落入凡间一般,美得如梦似幻。 “好。” 沈奕也有兴致,跟着秦溯往那边走去。 河边有人摆摊,有现成的各式河灯,也有准备好的材料,若有心灵手巧之人,也可以自己动手制作独一无二的河灯去放。 以秦溯的个性,自然是选择独一无二,一如往年一般,拿了一大堆的材料,准备自己动手制作。 “安平,你想要何种样式的?” 秦溯大言不惭地询问沈奕,实际上每次她连最简单的莲花河灯也做不出来。 沈奕倒是不知道秦溯的本事,还在认真想着,不等沈奕想出来,旁边的赤水小声提醒沈奕。 “沈小姐,不如我们还是去买些漂亮的河灯吧,我家殿下每年自己做的河灯都沉了。” 沈奕惊讶地看着赤水,旁边的秦溯眼神危险,“赤水,本宫总会有成功的一次。” 赤水低忍住笑意,还要附和秦溯,“是,殿下天资聪慧,小小河灯自是不在话下。” 被人揭了老底,秦溯倒也不好意思再展现自己的“沉灯之作”了,左右看看,果然瞥见个熟悉的身影。 “安平你且在此等着,我去给你拿盏最漂亮的河灯来,赤水保护好沈小姐。” 留下赤水等人守在沈奕身边,秦溯跑去不远处。 沈奕跟着看去,只见秦溯走到了几人身边,在说些什么,只是隔得太远,沈奕看不清那几人是谁。 “赤水,那几人是谁?” “回沈小姐,那是二皇子与虞府大公子几人,想来殿下是去帮沈小姐抢河灯去了。” 赤水熟知自家主子的本性,开口给沈奕解释。 “这边也有做好的,殿下买一盏便可,为何要去抢二皇子等人的?” 沈奕还有点不适应秦溯这土匪般的作风,疑惑发问。 “因为每年二皇子的河灯必然是最好看的,殿下每年放河灯失败后,总会去寻二皇子,二皇子也习惯了每年多带些河灯,以免被殿下惦记上。” 也是这么多年的经验之谈,倒是为难二皇子了。 沈奕听着也笑起来,“殿下同二皇子感情甚好?” 这赤水就说不好了,往年跟秦溯关系最好的要当属大皇子,但是自从前段时间开始,殿下似乎与大皇子反目成仇,连看也不喜看见大皇子,这才与二皇子的关系好起来。 不过这毕竟是宫闱之事,赤水笑着低下,没有回答沈奕。 沈奕也自觉失言,笑笑不再说话。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秦溯已经从秦邈那边满载而归,又漂亮又精巧贵气的河灯秦溯一手拿了一个,比寻常河灯大上两倍不止,自然也是格外显眼。 “安平,快来看看喜欢哪个,二皇兄那里还有好多,唯这两个又大又威风,便让我拿来了,你若是不喜欢,我领你再去挑挑。” 秦溯边走近边跟沈奕说着,笑容得意,还不忘回看秦邈那边一眼。 “二皇子的河灯果真漂亮。” 走得近了,沈奕也看清了这两盏河灯,皆是小船模样,但是一条船上是四大神兽图腾,上面载着各种小巧的神将人偶,就算是沈奕不了解秦邈,也看得出,这应该是秦邈特意给秦溯留的,想来应该是甚合秦溯心意。 另一盏河灯也是一艘小船模样,上面则是仙女人偶,各种祥云飘带,如同缩小版的仙境,看上去惟妙惟肖,亦是极为精巧。 “安平,你要哪个?” 秦溯先让沈奕挑选。 沈奕接过仙境小船的河灯,其实她也一眼便看中了这个,“我倒是更喜欢这个些。” “我就知道安平会中意,走吧,我们去放河灯。” 秦溯料想不错,和沈奕两人一人捧着一个河灯去河边找地方蹲下,点亮河灯里的烛台,顿时本就精巧绝伦的河灯,越发生动漂亮起来。 “子寻可有许愿?” 沈奕看着秦溯手中的灯,好奇秦溯许了什么愿。 “许了!我希望天下一统,大雍国富民强,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 秦溯闭上眼睛,虔诚地许完心愿,将河灯放入河水中,慢悠悠往河中飘去,“安平许了什么愿?” 沈奕笑了笑,没告诉秦溯,只同样闭上眼,许过愿望,将河灯放了下去。 她许愿,秦溯所想皆如愿,万事皆遂意。 秦溯见沈奕不肯说,也不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必多问。 放过了河灯,秦溯刚一起身,准备再带沈奕去别处逛逛,余光中便看见了另一个身影。 秦溯神情一凝,将沈奕扶起,交给赤水,“保护好沈小姐,那边有情况,本宫过去看看!” 草草交代完,秦溯便往那边走去,刚走没两步,便迎面撞上了秦邈等人,被秦邈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这火急火燎的,要往哪去?” 秦邈拉住秦溯,看向秦溯视线所在的地方,捕捉到一个一闪而逝的身影。 秦溯凑到秦邈耳边,小声提醒。 “是金烈!” “我看见了。” 秦邈点点,还是没松开拉着秦溯的手,“你想自己去追?” 秦溯刚要点,就对上秦邈不善的眼神,“现在不想了。” “这还差不多,”把秦溯拉回来,秦邈小声叮嘱,“此事可以容后再查,不急于一时,小心中了他们的计,这不用我提醒你吧?” 秦溯也知道自己是有些鲁莽了,只点点,和秦邈一起回去。 沈奕还被吓了一跳,看见秦溯和秦邈一同回来,才松了口气。 “殿下,二皇子殿下,刚才出了何事?” 秦溯挠挠额,秦邈在旁边帮她开口。 “没什么,只是长公主看见个向来同她不对付的仇家,要去找人麻烦,被我劝下来而已,也不知道这好斗的性子何时能改改,这沈小姐还在这呢,便将人扔下了?” 秦邈接着点了秦溯两句,秦溯也难得没还嘴,算是默认下来。 “公主表妹自小便是这个性子,到如今也是丝毫未变。” 站在秦邈旁边的一个男子开口说话,声音清朗,长相与秦溯有三分相似,看上去却比秦溯稳重许多。 “琛表兄惯喜落井下石,自小如此,如今已弱冠了,倒还未改。” 秦溯忍一时已是奇迹,见虞琛又开口取笑她,自是毫不相让。 对上秦溯这脾气,虞琛也唯有摇苦笑的份。 “子寻只顾争强,这沈小姐还在这呢,倒是冷落了沈小姐?”秦邈开口给虞琛解围。 秦溯瞪了眼多管闲事的秦邈,她本就是不想给两人介绍的。 想起上次虞老夫人跟自己提过的事,秦溯就巴不得现在赶紧领沈奕走,但是明显不合适。 “安平,这是大将军府,我外祖的嫡长孙,虞琛,”秦溯有气无力地开口,“琛表兄,这是丞相府的嫡小姐,沈奕。” 既然都介绍了,沈奕自然和虞琛得相互行个礼,问候一番。 秦溯多半是随了德仁皇后的长相,只看秦溯,便知虞琛样貌自然也是极佳,剑眉星目,五官端正,常年在边关的原因,身材挺拔高挑,身上自有一种冷冽硬气,只是本身又是温润的性子,所以看上去也并不令人疏远畏惧,算得上京中少见的正派公子哥表率,也是不知多少春闺梦里人。 只秦溯与其一同长大,打闹习惯了,再加上虞老夫人所说一事,便越发看虞琛不顺眼而已。 “琛表兄何时回来的?” 看两人都寒暄过了,秦溯在旁边插话,转了话题。 “昨日刚到,正巧赶上元宵。” 虞琛浅笑着回答秦溯,“应祖母嘱托,此次多给子寻带了些小玩意儿,暂且放在了祖母那边,子寻莫要忘记去拿。” “外祖母一向记得我的,那舅父也一同回来了?为何今日没见?” 秦溯倒是不贪图这些小玩意儿,只是这样被人记挂在心里,总还是高兴的。 “还需两日才到,我是先些回来的,未曾同大军一起。” 虞琛说完,后方的人群便传来一阵喧哗,几人被转移了心神,皆往那边看去。 “是出事了吗?琛表兄你快去看看!” 听动静应当是出了事了,秦溯本想自己去的,但想起刚才被秦邈逮住时说的话,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喊了旁边的虞琛。 虞琛也无二话,带人速去查看。 只这一会的功夫,喧闹声由远及近,接着秦溯等人站在原地也看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是不知道谁家的马车惊了,三匹骏马竟带着车跑偏了路,沿着河岸狂奔! 眼见着那马直冲几人而来,连青戟等人也忙迎上去,秦溯一手揽住沈奕的腰,另一手拉住秦邈的领子,直接将两人带到旁边,避开疾驰而来的马车。 “你们在此等着,让本宫来!” 秦溯刚要过去,就见青戟已经配合着虞琛杀了那三匹马,截下了发狂的马车。 趁着沈奕尚未抬,秦溯直接捂住了她的眼,以免看见这血腥的一幕。 “马倒是好马,真是可惜了。” 整理着自己被秦溯拽歪的领子,秦邈现在还有心情考虑马的问题。 “撞你身上,你便知那是多好的马了。” 秦溯心有余悸,刚才形势之险,只慢一步,那秦邈和沈奕便得命丧当场,三匹发狂的骏马,如何是他俩招架得住的。 “那是谁家的马车?似是杨国公府的。” 秦邈整理好领子,转移话题,往马车那边走去。 被捂住双眼的沈奕顿时有些着急,“当真是杨国公府的?” 秦溯想起来,沈奕有个不错的朋友,似乎是叫杨怡,便是杨国公府的嫡小姐。 “安平你莫要着急,”秦溯将沈奕揽在怀中,指挥秦邈,“你快去看看马车中是何人。” 秦邈懒懒看了秦溯一眼,双手拢在脸旁,“欸!虞公子!劳烦看看马车中是何人!” “你多走两步能升天吗?” 看了一眼周围都看过来的百姓,秦溯对于秦邈懒动弹的习性也是没法。 “元宵佳节,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秦邈随意一摆手,还是没有动身的意思,只等着虞琛传消息回来。 不过倒不需要虞琛喊话回应,等青戟等人掀开马车,便有一人从车中爬了出来,看来应当是防护得当,并没有受多重的伤。 秦溯定睛一看,只能说也是巧了,这人不是杨怡还是谁? 看了一眼还乖巧靠在自己怀中,等着答案的沈奕,秦溯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沈奕说了一声。 “安平,那人好像就是杨国公府的嫡小姐,不过你倒是可以放心,她没受什么伤,自己从马车里爬出来的。” “竟然真是……” 沈奕有些惊讶,就算听秦溯说无事,也还是有些担心,“子寻,你先放开我,我只是看一眼。” “我帮你把她叫过来吧,你身子弱,万一被血气冲撞了不好。” 秦溯看着这分外惨烈的场面,总不忍让沈奕看见。 有人过去叫杨怡过来,秦溯看了一眼马车来的方向。 幸好这马车跑偏了道,这河岸边较之熙熙攘攘的街上,还是人少了些,多有及时闪避,看样子应当未曾造成多大影响。 把人救出来后,青戟等人又开始打扫,先找人将这些马匹尸体和快散架的马车运去大理寺,查清马匹发狂的原因,然后再安抚百姓,查清财务损失,报给杨国公府。 毕竟这是杨国公府的马车,自然应当赔偿才是,至于别的,等查出原因再说不迟。 等秦溯想完这些,杨怡已经被赤水扶着过来,刚才虽然未曾受伤,但是明显将她吓个不轻,现在还有些腿软。 “安平……”杨怡喊出口,又看了一眼秦溯,“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二皇子殿下。” “免礼。” 秦溯扶着沈奕,让沈奕转身,背对着正在处理马车的场面,放下了手。 沈奕眼睛适应了一下,然后关切地看向旁边的杨怡。 “可曾伤到哪了?” 杨怡还有些晕,扶住赤水的手,“安平不必担心,我未曾受伤,只是被晃得有些晕,还要多谢虞公子和长公主殿下他们,否则我今天当真是吾命休矣!” “可不许这么说,无事便好,那车夫何在?好好的马为何会发狂?” 沈奕现在还格外冷静,争取第一时间让杨怡想起些蛛丝马迹来。 “这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从观景台那边下来,本想回府,又惦记着这边的灯会,所以想来看看,却不想我越是让停车,那车子越快,到最后我便只知道紧紧抓着窗子,什么也记不清了。” 杨怡一直在马车里,想要知道些什么,确实是不容易。 看着沈奕还想问些什么,秦溯揽住沈奕,“还是让杨小姐先休息休息吧,等大理寺那边查过,自然知晓怎么回事。” “劳烦长公主殿下。”杨怡撑着行礼。 沈奕点,本想再说什么,结果眼前恍惚一黑,身子一晃,若不是秦溯正揽着,怕是要摔倒。 这可疏忽不得,秦溯忙扶着沈奕就地坐下休息。 “安平?安平?” “无事,”沈奕扶着额,皱着眉眨眨眼,总算是好些。 “安平没事吧?”看着沈奕比自己先倒下,杨怡顿时吓得脑子都没那么晕了,连忙蹲下询问。 “应当是今天晚上走了太久,又受了惊吓,”秦溯自责不已,明知沈奕身子不好,还拉她来逛了这么久的灯会,现在还出了这档子事,“青戟,安排马车,先送沈小姐去神医那里看看。” “子寻莫要担心,我休息一会便好了。” 沈奕握住秦溯的手,闭着眼靠在秦溯的身上,连说出的话都有些有气无力,却还在劝慰秦溯。 “你且休息。”秦溯也就地坐下,直接抬手将上碍事的凤冠拆下来,扔给赤水,然后把沈奕抱在怀中,让沈奕好舒服些。 眼见秦溯要披散发,秦邈看了眼赤水,“还不快替你家主子簪好?” 赤水心领神会,半跪在秦溯身后,三两下用长簪将秦溯散落的发归整起来,虽不及之前繁琐华贵,但也不算失态。 场面有些许的混乱,但是御林军过来的速度也是很快,青戟安排的马车来的时候,御林军已经处理好了这边的情况,疏散了围观的人群,进行善后工作。 秦溯等人不宜再带在此地,留下赤水照顾杨怡,秦溯抱着沈奕上了马车离开,剩下的就交给秦溯和虞琛处理了。 正好现在花溪也出了皇宫,正同金栖梧在一处院子,离这里不远,青戟驾着马车,没一会的功夫,便到了院落的所在。 整个院子没点几盏灯,有些黑漆漆的。 “安平?” 一路上沈奕几乎没什么动静,这让秦溯有些心慌,轻声唤沈奕的名字。 “子寻……” 一张小脸几乎惨白,沈奕神智尚且清醒,回应秦溯。 正秦溯暂且放下了些心来,将人抱起来,“安平,你别睡,我们现在已经到了,知道吗?” “嗯……” 沈奕只感觉自己的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只能隐约听见秦溯的声音,便觉得分外安心。 一路秦溯抱着沈奕,进了院子,绕过长廊,被青戟领着,直接去了花溪的院落。 “花溪!” 刚进院子,秦溯便高声喊花溪的名字,下一秒本来漆黑的院子顿时灯火通明起来,只穿着中衣披着外袍的花溪匆匆走出来,“咋了咋了?着火了?” “是安平。” 秦溯匆匆说了一句,接着直接进了花溪的屋里,将沈奕轻放在榻上,“你快些看看,安平这是怎么了?” 花溪也忙不迭地从旁边捞起药箱,跑到沈奕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灯会,我便想着同安平去逛逛,结果忘了时间,逛了太久,又遇上杨国公府惊了马车,一时又累又吓,安平便昏了过去。” 秦溯在旁边快速地解释。 花溪不赞同地看了一眼秦溯,接着坐在沈奕旁边,手搭上了沈奕的脉搏,眉紧锁。 “如何?你倒是说话啊!” 秦溯站在旁边当真是急死了。 “要我说什么?若不是你将人带出去,倒也不至于送到我这里来,耐心等着。” 花溪一摆手,推开秦溯,将沈奕放平在榻上,手压在沈奕的颈部,细细观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明天尽量早点更新,虎摸小天使们! 第31章 心思涌动,药浴 “气血凝滞, 这样,现在去烧一桶热水,殿下, 你先照顾着沈小姐, 我去配药, 准备给沈小姐药浴。” 花溪仔细看过沈奕的状况, 站起身来, 从旁边抱了床被子嘱咐秦溯,和青戟等人去准备药浴。 秦溯坐在沈奕身边, 将被子给沈奕盖上, 又掖了掖被角,剩下的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好在青戟等人准备药浴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很快便有人抬进来一个大木桶,放在屏风后,有人往里面倒加了药材的热水,花溪还拿着一大筐的药材站在旁边,时不时拿小称称一些,扔进木桶。 “一定要放这么多吗?” 秦溯看着已经变成红色的药水, 觉得未免浓稠了许多, 而且连方子都没有, 花溪那边想边随便往里面扔药材的动作, 越看越让人不放心。 “怀疑我?”花溪侧目看来,“不信你自己来啊。” 秦溯哑口无言,只得忍耐下来。 终于, 花溪那一筐的药材基本上都扔了进去, 才总算是拍拍手,“如此便好了, 若是这一百零八种药材都无用,怕是也不需再医治了,将沈小姐放进去吧。” 秦溯稍有迟疑,就算是她不通药理,也是知道药材间亦有相生相克之理,这么多种药材,放在一起确定不会出事吗? 另外,都说虚不受补,如此重的药性,沈奕的身子骨可受的住? “愣着作甚?动手啊。” 花溪还在旁边催促,秦溯也只能相信花溪不是在这种事上会乱来的人,掀开了沈奕的被子。 “停下!你沐浴的时候穿着衣裳吗?这一层层的布料泡进去,那药材还有用吗?” 花溪将青戟等人都先赶出去,反手关上了门,“大可放心,我这屋子里烧着地龙火炉,必不会让沈小姐受冷,来,我来帮忙。” 一边说着,花溪一边从秦溯手中接过沈奕,“你还愣着干什么,你也得进去,沈小姐现在昏迷着,她自己进去,岂不是要溺水?” “我也要?”秦溯脸色发红,有些手足无措。 “当然,”花溪解开沈奕的外袄,“只泡半个时辰便可,我再去熬副药来,当真是大半夜折腾死我。” 花溪一边埋怨,一边把手伸向沈奕的中衣绳结。 “等一下……”秦溯拉住花溪,有些犹豫。 “你怎么还没脱?你若是不愿意,那你出去,我在这里陪沈小姐泡药,你别在这碍事。” 花溪转过身来,看着还穿戴整齐的秦溯,顿时叽叽咕咕,就要把秦溯推出门去。 “你出去,这里交给本宫就好。” 反被撵出去的花溪一头雾水,冷风一吹,只穿中衣的她冻得跳脚,“什么人呢?都是女子,有何看不得的?阿嚏!青戟啊!把你衣裳借我穿穿!阿嚏!死秦溯,我跟你不共戴天!” 在房内听着花溪骂骂咧咧的声音,秦溯暂时没理,快速脱下身上的外袍,只留中衣,接着看向榻上的沈奕。 “安平,冒犯了。” 秦溯几乎闭着眼,帮沈奕褪去中衣,抱着将人放入浴桶。 接着秦溯也坐了进去,几乎如老僧入定一般,让沈奕靠在她的怀中,她闭着眼打坐,尝试静心调息。 但是似乎总不如秦溯的愿,这药浴的水有些热,明显沈奕就算再昏迷中也有些受不了,发出微微的哼唧声,挣扎着想起身。 秦溯身上的白色中衣已经湿透,伸手揽住沈奕,“安平听话,别动,泡半个时辰便能出去了。” “嗯……” 也不知道沈奕是不是真能听见,只又哼唧了几声,便窝在秦溯怀中不动了。 秦溯暗自松了口气,脑子里开始想些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今天晚上的事情,秦溯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先是自己看见了易装悄悄潜入京城的金烈,接着是杨国公府的马车发狂,二者之间也许有些联系,但是如果真是金烈做的,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杨国公府是大雍的几代世家,现在也只是在吃先人留下的家底,杨国公年轻时倒还有些功绩,但是现在府中的几位公子,却是了了,文不成武不就,只图个安稳守家,倒是还可。 这样一想,一个与浮梁并无关系的世家,怎么也不应该被金烈盯上,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 正当秦溯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怀中的沈奕似乎有了清醒的征兆,只是现在的秦溯还闭着眼睛,并不知道。 沈奕只觉得自己通体的寒凉一扫而空,反而变得热气腾腾,好生舒服,轻喘着气,只一睁开眼,便发现情况不对。 沈奕眼前是一片被水浸湿的白色中衣,而她身下,感觉明显是一个人的身体,再看她自己,竟是未着寸缕被此人抱在怀中。 心中惊愕,沈奕慌忙抬起头来,便看见了秦溯那张在水汽蒸腾中红润的脸,已经一直合着的双眼,心总算是放下,如同泄气一般,浑身无力倒了回去。 沈奕的动静明显也是惊动了秦溯,“安平?你可是醒了?” 听见秦溯的声音,沈奕紧咬着下唇,倒觉得自己不如不醒过来的好。 “安平?” 秦溯没听见回复,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嗯……这是……怎么回事?” 沈奕手扶在木桶壁上,想自己坐着,但却浑身无力,丝毫动弹不得,只得靠在秦溯身上。 “刚才在河岸边你昏了过去,我便带你来找花溪,花溪说你得药浴,你又在昏迷中,所以我需得同你一起。” 秦溯开口解释,“不过安平放心,我都是闭着眼睛的。” 沈奕自是相信秦溯的,只是她不解释还好,这样一解释,便有些奇怪了。 “其实都是女子,也……无妨。” 沈奕已经红到了耳朵,整个人如同被蒸熟的虾子一般,只得庆幸现在的秦溯看不见这样的自己。 “当真无妨?那我睁眼了。” 秦溯听着沈奕软绵绵的声音,故意如此调笑,却不想真的吓到了沈奕。 沈奕当真以为秦溯要睁眼,忙抬手覆上秦溯的眼睛,一时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都摔在了秦溯的怀中。 秦溯也没来得及思考,伸手搂住了怀中的沈奕,两人的身体只隔着一层湿了的中衣。 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秦溯的眼上覆着沈奕带着水汽的手,秦溯的手清楚地感觉到沈奕的肌肤…… 也许只过了一瞬,也许过了许久,沈奕总算是反应过来,忙收回自己的手,想要远离秦溯。 “莫要乱动。” 秦溯感觉自己现在的心已经快要跳出来了,但还要强作镇定,小心地扶着沈奕坐回去。 “安平,你自己泡着可行?” 放开沈奕后,秦溯手扶住浴桶边缘,询问了一声。 沈奕缩在浴桶的另一边,小声答应,“嗯……” “那我便先出去了。” 如蒙大赦,秦溯也不管身上湿漉漉的中衣,背对着沈奕走出浴桶,才睁开眼,拿起自己的衣服,到屏风另一边去更衣。 沈奕整个人缩在水里,只露出一个红彤彤的脑袋,本想让自己忘掉刚才的事情,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来,连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秦溯也没好到哪去,在屏风另一边胡乱换上衣服,却发现这繁琐的衣服她自己压根穿不上,实是无奈,只得少穿了两件,然后将大氅往身上一裹,算是应付得过去。 只是现在沈奕现在正在屏风里,就算是换好了衣服,秦溯也不敢乱动,只得坐在原地,等着花溪提醒时辰。 “砰砰砰!” 就在两人隔着一道屏风,缄默不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沈奕一慌,“子寻……” “我去看看。” 秦溯应声,起身过去把门开了一小条缝隙,“怎么了?” 门外敲门的正是花溪,“当然是换水啊,你怎么出来了?” “我没出来你要干什么?直接推门进来吗?” 秦溯看了一眼花溪手中的两个桶,“给我吧。” “你再晚开一会门,我便进去了。” 花溪将热水桶递给秦溯,“还有一刻,沈小姐可是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已经醒了,”秦溯接过热水桶,“我去问问。” “倒也不必问,我心中也有数,对了,你扣子走错门了。” 花溪一如既往的不正经,眼神瞥向秦溯大氅下的衣裳,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 秦溯:…… “砰!” 秦溯直接关上了门,然后提着热水桶到了屏风旁,“安平,我给你加点热水,你且避一下。” 秦溯提着水桶,闭着眼走进去,在沈奕的指挥下,成功找到木桶的位置,把水倒了进去,接着火速闪出屏风外。 沈奕看着秦溯这架势,倒好像自己是那洪水猛兽一般。 给沈奕加完水,秦溯坐在门口的凳子上,静静等着时间过去。 终于等到花溪在门口敲门,秦溯打开一条门缝,“时辰到了?” “对,你去把沈小姐扶出来,沈小姐泡了这半个时辰,应该身软乏力,要是摔了可就不好了。”花溪在门缝里叮嘱秦溯。 狐疑地看了一眼花溪,秦溯还是点点头,“还有什么?” “没了,药熬好了,等沈小姐收拾妥当,记得喝药。” 秦溯应下来,关上了门。 先收拾好沈奕的衣服,秦溯站在屏风外提醒沈奕,“安平,到时辰了,我现在把你衣服拿进去,你等下扶着我起身,知道吗?” “好。”沈奕在里面应了一声。 秦溯再次闭上眼睛,走进去,摸索着站在木桶旁边,将衣服递给沈奕。 秦溯伸出手,沈奕将手放了上去,一阵水声后,是衣物悉悉索索的声音。 “已经好了。” 秦溯睁开眼,头发还湿漉漉的,但是衣服已经穿戴整齐。 秦溯还是第一次见到沈奕这副模样,可能是在热水中泡的时间有些长,本来苍白的脸色红润起来,带着水光,吹弹可破,湿漉漉的眼睛衬着烛光,如落满了星辰一般,格外娇俏柔美。 “子寻怎么一直看着我?” 沈奕美而不自知,笑着抬手在秦溯眼前晃了晃,也晃了秦溯的眼。 “晋少云说得倒是当真没错,安平才算得上是大雍第一美人。” 秦溯忍不住伸手抚开沈奕的湿发,轻轻碰了一下沈奕的脸,温热软绵。 沈奕也只呆呆抬头看着秦溯,一时忘了反应。 “当当当!”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是花溪的狼嚎,“你们好了没有?我快凉透了!阿嚏!” 秦溯如梦初醒般,快速收回手,避开沈奕的视线,匆匆往外走去,“好了!” 沈奕站在原地,看着秦溯落荒而逃的身影,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停留在秦溯刚才碰过的地方,眼中水波流转,脸色更红了些。 花溪总算是骂骂咧咧地进了门,身上还穿着青戟的外袍。 “我倒是真想不明白,都是女子,这有何避讳的? 非要把我关在门外冻半个时辰,还得给你们熬药,我命怎么这么苦? 上辈子得罪了哪路神仙,这辈子来给你当牛做马,不当人使唤!” 花溪直接将药碗递给秦溯,自己抱了床棉被缩在榻上,裹成个球。 秦溯看着黑乎乎的汤药,看在汤药的份上,任由花溪自己嘀咕去。 “安平,出来喝药了。” “来了。” 沈奕应道,随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秦溯关了门,和沈奕一起坐在桌边,“先把药喝了,再吃些零嘴,也好压压苦味。” “够了,我熬的药绝对没有苦的。” 在旁边只露出个头的花溪看不下去了,插嘴提醒,“再不喝都凉了,真看不惯你们这腻歪的,新婚的小夫妻也没这么腻歪啊。” 沈奕脸皮薄,被花溪这么一说,顿时低下头,捧着药碗乖乖喝起来。 秦溯也有些不自在,“说得好似你趴人家刚成亲的屋顶上看过一般,如何知道人家腻不腻歪?” “哦?那你二人也不是新婚的夫妻啊,难不成你们真有何不可告人的关系?” 花溪混迹三教九流之地,自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笑着揶揄秦溯和沈奕,活像是真发现她们二人有什么关系一般。 秦溯看了一眼沈奕,只见沈奕脸都快埋进药碗里了。 “就你话多,你何曾见过女子同女子一起的?怎可乱开玩笑?” 拿起旁边的蜜饯,秦溯往花溪身上扔了一个,让她趁早闭嘴。 花溪接住蜜饯,扔进嘴里,却并不妨碍说话,“谁说没有?长公主殿下孤陋寡闻罢了,我还有女子间的春宫图呢,上次就给沈小姐看过了,下次拿与你看看,也叫你开开眼界。” “花溪!” 据花溪后来回忆,当晚她险些享年二十。 不过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晚本打算让沈奕在这个庄子修养一晚的秦溯,连夜带着沈奕回了宫,顺带给花溪下了禁足令,并且严令禁止日后花溪与沈奕独处。 等秦溯和沈奕回到正阳宫,宫中的众人也皆已经回来了,秦溯让青戟派人去丞相府说一声,沈奕要在宫中住几日的事,便准备早早安排,让沈奕睡下了。 “殿下,赤水回来了。” 本来躺在床上的沈奕听见青戟这句话,又坐了起来,“杨家小姐如何了?” 秦溯知道沈奕担心杨怡,干脆让赤水进来回禀。 “赤水,杨家小姐如何了?” 秦溯开口询问。 “回殿下,杨家小姐已看过大夫,除了受了些惊吓外,并无大碍,另大理寺已经连夜开始彻查此事,明日应当会有结果。” 赤水刚从外面回来,连衣服也还未换,带着一身寒气,生恐过了凉气给秦溯,站在门口回禀。 “二皇子怎么说?” 秦溯轻轻拍了拍沈奕的手,这下沈奕应当是彻底放心了。 “二皇子今日留宿大理寺,让卑职带话给殿下,叮嘱殿下这几天莫要私自出宫,以防不测。” “可还有别的嘱托?”秦溯心中大概有数。 “并无。” 秦溯点点头,摆摆手让赤水回去休息。 “可是京中要出什么事?” 沈奕也有些担心,她也觉得今晚之事并不寻常。 “京中何事无大事?”秦溯笑着安抚沈奕,“不过再大的事自也影响不到这宫里来,安平安心歇息便是,养好身子方是要紧事。” 虽还有些心神不宁,但是沈奕看秦溯这样说,心里也踏实了不少,点点头,“子寻可也要睡下了?” “我也要睡了,明日还要早起去太学,当真让人头大。” 秦溯捏了捏眉心,前些日子因为自己在兵营中,也不知道秦邈怎么帮自己请的假,得以逃课这么些时日,可是现在元宵节也过完了,假也到期了,明天自是逃不脱了。 “那明日你我二人可一同前去了。” 沈奕伸手抚开秦溯微皱的眉头。 这动作稍显亲密,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花溪那不正经的话,气氛一时有些奇怪起来。 沈奕有些无措地收回手,“子寻还是早些歇息吧。” “安平也是,对了,”秦溯站起身来,“安平你不必将花溪的话放在心上,她惯是如此,爱开些玩笑,胡说八道,不必在意。” 秦溯这话多少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沈奕还是点点头,“我知晓的,并未放在心上。” 秦溯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只是胡乱点点头,出了房间,然后叫上青戟,“陪本宫去练武场过两招。” 无辜遭殃的青戟看了一眼天幕正中央圆圆的月亮,也只得无奈地跟上。 “青戟,浮梁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趁着热身活动的间隙,秦溯脑子里还是忍不住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干脆想些正经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青戟跟在秦溯身边的时间最长,对于这些情报也是最为了解。 “回殿下,并没有什么消息,浮梁国的使臣团也在正常行进,预计在二月初抵京。” “是吗?那浮梁太子金烈呢?可在使团中?” 秦溯想着今晚看见的金烈,她不光是能听声辩位,耳朵好使,眼神也是同样不错,虽然金烈有改装易服,但是那张脸却是没变,尤其还有那种野心勃勃的眼神,秦溯也能确定,金烈绝对也看见自己了。 “应当是也在其中的,探子未曾回禀异常。” 青戟觉得应该是秦溯发现了什么,而探子的情报或许有误,“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自然不妥,金烈已经入京了,今晚在灯会上,我还看见了她,脱离使团,快马加鞭提前赶来京城,金烈总不可能是来凑个元宵热闹,赏个花灯的。” 秦溯在旁边挑了个趁手的棍子,脑子里想着怎么找机会提前再去会会金烈。 青戟心里一惊,“是属下失职疏忽。” “罢了,这也怨不得你们,来,专心战斗,此事回头再议。” 把另一根木棍扔给青戟,秦溯不打算追究责任,毕竟就金烈的易容术,不想被人发现的话,仅靠几个探子也绝对发现不了异常。 “是。” 青戟知道秦溯的态度,接住木棍,专心跟秦溯过招。 许是自觉失职,青戟的发挥大不如常,仅十来个回合,便败于秦溯。 大口喘着粗气,青戟认输,“属下疏于练习,回去定当自省。” “你心不在此,罢了,今日到此为止。” 秦溯扔了木棍,她心里有了个计划,“青戟,金烈的那柄枪和佩剑是不是还在宝库中?” “确实如此,殿下可有何打算?” 青戟回想了一下,自从上次秦溯与诸位皇子盛京楼看过之后,那两把绝世神兵便被重新锁进了秦溯的宝库。 “虽是不知道金烈提前来这里是有什么目的,但是她定然还是惦记着这两个兵器,等明日,我去太学后,你去虞府,叫上琛表兄,让他牵头,找个借口将这两件兵器失窃的消息透出去,最好闹得满城风雨。” 秦溯想着损招,她这次也学学秦邈,来个请君入瓮……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来着? 眉头一皱,秦溯有点闹不懂自己想了个什么计,但是不重要,只要管用便好。 嘱咐完青戟,秦溯回殿歇息,明日还有得忙。 第二天一早,秦溯照例早起,活动一圈后,才去寻沈奕一同用膳去太学。 沈奕也并非赖床之人,正早早起了,坐在房中看书,看秦溯来了,放下书卷,抬头看来。 “安平起得早啊?” 秦溯先打招呼,坐在桌边,示意绿烟传膳。 “眠浅易醒,也睡不久,便是起得早了些。” 站起身活动活动胳膊,多少经过昨夜的折腾,今日沈奕的脸色还有些不好。 更何况还有花溪的话,多多少少也对沈奕有些影响,她本就心思敏感,难免也多想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太学斗殴,教训 秦溯自然不知道沈奕所想, 她只当沈奕是因为昨夜受了累,今日才精神不振。 “若是实在难受,安平今日便先在宫中歇息歇息, 我替你给太学的夫子告假。” “倒也无事, 若是如此便要告假, 我岂不是一年到尾也上不得几天学了?” 沈奕在秦溯旁边坐下, 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缓解思虑。 秦溯站起身来,走到沈奕身后, 双手轻轻揉着沈奕的太阳穴, “这样好些了?” 沈奕整个人僵住,“我已经好些了。” “那便好,我再给你揉一会,对了,昨夜花溪交代,你这几日都要泡着药浴,一连三天便可,药方都已经拿来了, 你可莫要忘了, 另外这几日你不可受累, 就算是去太学, 也不宜多思多虑,可记住了?” 秦溯边给沈奕摁着头,边叮嘱。 “记住了, 只是不如我今日便回家吧, 如此麻烦,再叨扰子寻, 我心里也有些过不去了。” 想起昨夜的药浴,沈奕耳边悄悄泛起红晕,虽知就算再泡药浴,秦溯也不会同自己一起,但终究还是有些难为情。 “这算什么叨扰?你便安心留在宫中就是,那足足一百零八种药材,一时在丞相府中也不好筹备,正好太医院里什么都有,你哪里犯得上回家折腾?” 早膳上桌,秦溯停下手,坐到她自己的位子上,“况且我这正阳宫中,还有一处温泉,于身体调理大有益处,你正好可在其中泡药浴,想必定能事半功倍。” “这……”看着秦溯,沈奕盛情难却,稍稍犹豫,还是答应下来,“如此便又要多麻烦子寻几日。” “安平?”秦溯奇怪地看着沈奕,将沈奕看得有些心里打鼓。 “子寻?” 看着沈奕,秦溯疑惑地眨眨眼,“只是感觉今日一早,安平我格外生疏,也格外客气,可是我有何处照顾不周?” “自是没有,子寻不必乱想,许是我今日不大清醒,头脑混沌罢了,这正阳宫中处处照顾妥帖,并无不周之处。” 沈奕怕秦溯误会,忙开口解释。 “安平可莫要遮掩,我这人粗心大意,若是有不周之处,我定是不自知,还需安平说我。” 秦溯总觉得今日的沈奕格外拘谨,并不像之前那般自己亲近,但沈奕又这样说了,倒是让她糊涂了。 “好,我定当如此,子寻莫要多想了。”沈奕敛下眼眸,答应下来。 “如此便好,快些用膳吧,还要去太学,若是迟到,那老夫子又得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 秦溯放下心来,和沈奕一起用了早膳。 之后两人一起乘马车去太学,正阳宫的马车倒是极不常用,但也华贵舒适,铺着厚厚的绒毯,秦溯还觉不够,又让人加了一层。 本就不大的空间中,放了两个暖炉,座上还捂了汤婆子,一进去倒是比在房中还热。 秦溯和沈奕坐在一处,空间不大,再加上放了这么多东西,两人便坐得近了些。 马车开始动起来,秦溯多少有些热了,看了一眼在旁边坐得规规矩矩的沈奕,“安平你热不热?” “子寻热了?” 沈奕正专心盯着暖炉上的花纹看,听见秦溯的声音,抬起头来。 “我有些热了,”秦溯点点头,解开大氅脱下,盖到沈奕的腿上,“这样好多了。” 沈奕看着腿上的大氅,再看看脸色确实有些发红的秦溯,“我受不得寒,倒是让子寻跟着受罪了。” “这算如何受罪?只是热些而已,若不是沾了安平的光,我怕是还在外面骑马吹风,何曾有这香炉暖轿?” 秦溯用手扇着风,跟沈奕逗笑。 两人正说着话,秦溯便听见外头有些动静,伸头往窗子外看去。 “殿下?当真是你!” 马车外果不其然是晋少云,他正骑着马,凑着脑袋看过来,“殿下今日怎得没带红云,反而坐了马车?” “今日我同安平一起去,怎能让安平像你一般,被风吹成个傻子。” 秦溯看着晋少云那在北风中狂乱不羁的头发,跟他开起玩笑。 “沈小姐也在?难怪殿下今日娴静许多,怕是当真近朱者赤,只希望沈小姐莫要被殿下影响,近墨者黑便好!” 晋少云透过窗子,跟沈奕打了个招呼,仗着秦溯出不去,他倒皮厚敢说起秦溯了。 “你且等着,晋少云,到了太学,仔细你的皮!” 秦溯眼神一眯,威胁晋少云。 “果真还是那个殿下,我自是惹不起了,沈小姐,在下先行一步,太学见!” 晋少云见势不妙,立马脚底抹油溜了。 秦溯也撵不上他,只得作罢,放下厚帘子,“且等到了太学院。” “殿下晋少将军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倒是羡煞旁人。” 沈奕眼中只看着秦溯同晋少云嬉闹,心中想起之前杨怡同自己说过的,晋少云秦溯青梅竹马,应当是最可能为大雍驸马的人,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秦溯总觉得沈奕这话有些不对味。 挠了挠头,秦溯凑到沈奕面前,“安平何故无端叫我殿下?莫不是心中不平,觉得我厚此薄彼?” 看沈奕扭过头不看自己,秦溯心中发笑,觉得自己是猜中了,忙接着好言相哄。 “也就是安平早年皆在江南,若是安平在常在京中,可还有他晋少云何事? 就算如今,也是我同安平情谊更深厚些,羡煞旁人一词怎会从安平口中说出?” “你可莫要乱说,我何曾计较这个?”沈奕脸皮儿薄,被秦溯这样一说,脸色稍红,嘴硬否认。 “那安平还要叫我殿下?” 秦溯就乐意看沈奕脸红这模样,格外生动可爱,忍不住更凑近些瞧着。 “殿下若是还乱说,我便还称呼殿下,子寻若是就此作罢,那便还是称呼子寻。” 沈奕看着秦溯,虚张声势,气鼓鼓的样子也是难得一见,秦溯忙笑着应承,“不说了不说了,安平大人有大量如何?” “净会取笑我。” 沈奕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之嫌,脸色更红了些,低头看着暖炉,低声气恼。 秦溯只得收起笑意,好生认错。 二人一路闹着,便到了太学院,内院门口的马车来来往往,皆是非富即贵之家,马车自也是一个比一个华贵,再观旁边的外院门口,偶尔有辆马车经过,也是朴素至极,勉强可用代步,更多的则是身穿薄衣,抱着书本匆匆跑来的学子。 秦溯同沈奕下了马车,立刻有旁边的小童上前来随候,负责提着书箱暖炉,牵渡马车。 “殿下果真是慢上不少,我可已在此等候许久了。” 晋少云正靠着内院的大门跟人闲聊,看见秦溯来了,一瘸一拐迎上来,配着他那张贴着纱布的脸,自是格外招笑。 不过这次还没等秦溯笑他,便听后面传来哄堂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晋少云,你竟是同那看院子的狗一般,看见主人便摇着尾巴去了?还是个断了腿的狗!” “怕是献殷勤也不是如此献的,倒不如再在脑袋上插上鸡毛,扮个丑角漂亮!” 晋少云身后,站着的正是七皇子秦汶和八皇子秦峻等人,其余人倒是不敢说话,唯有这两人一唱一和,好似生怕旁人听不见一般。 晋少云的脚步一顿,握紧了拳头,却也只是一言不发,继续往秦溯这边走来。 “哟哟哟,还往那边走,当真是脸皮……” 八皇子话还未说完,一个暖炉直接砸到了他头上,顿时砸得鲜血直流,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秦溯!你敢打破我头!” 秦峻一脸惊恐地捂着血流不止的头,指着秦溯大喊大叫。 秦溯脸色铁青,手中正拿着另一个暖炉,看向晋少云,“日后他们再敢说你一句,你便这般打他们!缝了他们那张破嘴!有本宫在,还能翻了天了?!” 晋少云也被吓了一跳,但是还不等他劝秦溯,就见秦溯手中另一个暖炉也砸了出去,正中想要跑的七皇子秦汶后脑勺,直接将其砸倒在地。 “今天本宫不打断这俩的狗腿!本宫便不姓秦了!” 秦溯一卷袖子,晋少云愣是没拦住她,沈奕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见秦溯已经到了七皇子和八皇子眼前。 以秦溯的武功,收拾这俩娇贵养大的家伙还不是同拎小鸡一般简单,直接上去一脚,将跑出两步远的七皇子一脚踹起,落到八皇子身上,两人顿时哀嚎一声。 接着便见秦溯不知从哪拿来一截木棍,如同打死狗一般,直接敲在了七皇子和八皇子摞在一起的腿上,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棍子直接断了,那俩人发出杀猪般的尖叫,也不知道刚才那声咔嚓,是棍子的声音还是骨折的声音。 周围一群人目瞪口呆,愣是没一个敢去拦的。 把棍子往俩人身上一扔,秦溯拍拍手,喘了口气,又觉不解气,又朝摞成一堆的俩人踹了一脚,愣是把刚晕过去的二人踹得清醒过来。 俩人的哀嚎声再次响起,周围围观的人也总算是回过神来,忙有人去拉七皇子和八皇子,晋少云和沈奕也忙跑到秦溯身边。 “殿下,你太冲动了,这可如何使得?” 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晋少云也慌了神,急得抓耳挠腮。 纵然晋少云是晋国公府的嫡长子,姑姑还是晋皇贵妃,但是终究是臣,这七皇子八皇子,可是皇室正统的血脉,今日此事闹成这般,可如何收场? “天塌了有本宫担着,你慌什么?本宫且告诉你们!”秦溯一声厉喝,叫住扶着七、八皇子就要走的那几人,“再有下次,本宫照打不误!另外,请太医看看他们二人的狗腿断没断,若是没断,便来告诉本宫一声,本宫再给他们补上!滚!” 一个滚字,吓得几人屁滚尿流,立马带着人跑得远远的,再不敢多做停留。 秦溯不怎么在意地甩甩手,“弱死了,本宫还没真动手呢。” 沈奕看了一眼秦溯有些微红的手心,想问秦溯手麻不麻的话险些脱口而出,转念想起那头破血流,腿断没断还未知的七皇子和八皇子,把话咽了回去。 “子寻,你未免确实冲动了些,今日闹出此事,可如何是好?” “安平不必担心,此事我心中有数,本宫不在京中数日,某些跳梁小丑便憋不住想要来试试剑刃快不快了,若本宫不给些颜色看看,他们当真以为本宫顺了性子,成了家养的猫儿了。” 揍完自己的两位兄长,秦溯亦毫不知悔改,反而从旁边拿起大氅,往身上一披。 “晋少云,你的马呢?借本宫一用,本宫要回宫一趟,找淑妃同齐美人要个说法,便要问问她们,如何教养的皇子,教出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来!” 晋少云也是目瞪口呆,对于这种操作头一次见。 “殿下,你打了人家的儿子,现在竟还要去找人家要说法?” “啰嗦什么?本宫何曾吃过这种亏?刚才下手还是轻了!” 从晋少云手中接过马鞭,自有门童从旁边牵过晋少云的马,秦溯翻身上马。 “晋少云,你且照顾好安平,先去学堂,本宫去去就回!” “安平,你莫要忧心,快些进去,免得在此吹了冷风。” 秦溯叮嘱完沈奕和晋少云后,马鞭一挥,顿时绝尘而去,身后的侍卫仪仗,接着呼啦啦全跟了上去,掀起些许的尘土。 晋少云挡住灰尘,“算了,殿下便是这么个脾气,沈小姐,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当真无事?” 沈奕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场景,还是有些担心。 “沈小姐且放宽心,先进学堂,避避风吧。” 晋少云心里也打鼓,但是看着比他更慌的沈奕,也只能硬着头皮相信秦溯。 这边两人正担心着,那边的秦溯已经一路风风火火地闯进了皇宫,直奔永乐帝的御书房。 “父皇!儿臣受欺负了!” 还在门外,秦溯便开始喊,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正在批改奏折的永乐帝被吓了一跳,险些把奏折撕了,忙放下笔,快步迎了出来。 “谁欺负我儿?!” 秦溯正好走到永乐帝面前,气喘吁吁,应当还是刚才被气的。 “父皇!是老七秦汶和老八秦峻,他们二人狼狈为奸,故意编排辱骂儿臣和晋少云,还说什么狗啊断腿之类的诅咒!父皇!儿臣受不得这个委屈!” 秦溯故意混淆被骂的对象,说得模糊,给七皇子和八皇子脑袋上扣了一顶大帽子。 “当真如此?!” 永乐帝瞪大眼,护着秦溯询问。 “千真万确!当时就在太学门口,人来人往,那么多人都听见了,儿臣一下马车就被骂了!实是过分!父皇,儿臣要找淑妃娘娘和齐美人问个明白,她们是如何教养的儿子!儿臣真是要气死了!” 秦溯理直气壮地开口。 “来人!传淑妃齐美人过来!” 永乐帝二话不说,当即传召。 “寻儿莫要生气,父皇定然给你讨个公道,快喝些茶压一压。” 永乐帝先让秦溯进御书房坐下,又传了茶来。 秦溯暂且坐在御书房,等着那二人,视线看向永乐帝的案桌。 “父皇,近日可是有大事发生?怎天天这么多折子递上来?” 永乐帝倒也不避讳秦溯,坐在旁边摇摇头,“寻儿不知道,这科举殿试近在眼前,浮梁使者下月初旬便要抵京,本就忙得不可开交,又有江南郡守递上帖子,说是堤防春汛,想要拨款加固河堤,还有诸多此类事,倒像是约好了一同上奏一般,看得朕头都大了,如今国库空虚,哪来那么多钱给他们拨款?处处都要朕拨款,真是不知道养他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的!” 提起这些国事,永乐帝便觉头疼。 秦溯听着永乐帝的抱怨,仔细回想起前世来,似乎在前世这时候,也是多事之时,再加上自己筹备出兵浮梁,父皇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到最后国库仅剩的款项也拨给了自己,充当军饷,倒是其他地方皆未得到拨款,导致出了些乱子。 看来大雍走下坡路越走越快的节点是在这里,秦溯低头想了想。 “父皇,此次浮梁进京,他们作为战败方,必然是要进贡,倒是还能填补些许亏空,不如先将要紧的拨款下发,就像江南春汛,儿臣记得江南富饶,但是亦多受涝灾,若是加紧治理,少了天灾,定当能多些税收,便可补上此次拨款的银两,岂不是好事?” 永乐帝看着秦溯,似乎也在思考此事,“寻儿说得有理,只是这要求拨款的并非江南一处,若是一碗水端平,那国库撑不起,若是厚此薄彼,恐百姓会不愿意,这该如何是好?” “自然不可一碗水端平,各地有各地的难处,倒不如父皇给儿臣看看,到底是所谓何事,也好分开处理,各看急缓。” 秦溯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跟永乐帝二人就那一堆的折子,开始思考批改。 也许秦溯并没有学过多少的帝王之术,但是她前世同百姓一起相处多年,切身地感知民情,明白地知道百姓需要什么,明白朝廷能为百姓做些什么,也明白该如何拉拢民心,改善民生。 前世秦溯没有这个机会,但是现在改变一切的契机摆在她面前,她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两人就这样一边商量着,一边在折子上批改,大概有半个时辰,总算是完成了,重要的折子都处理完了,连永乐帝也松了口气。 “还是多亏了寻儿,只是这户部尚书怕是又要头疼一阵子了。” 永乐帝抚掌大笑,拨出的款项并不多,更多的是采用了缺什么拨什么的方法,而不是直接用银钱,然后以就近原则,相互调度,便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这样朝廷也能缓口气,各地方的燃眉之急也能解决,无非是过段时间再调度一遍银钱的事,等到那时候,国库又有收入,便不必像现在这般捉襟见肘。 秦溯这主意出得确实是帮了永乐帝大忙。 “能替父皇解忧,儿臣也是高兴的,”秦溯正得意着,又想起了自己的正事,“父皇,儿臣险些忘了来这干什么的了,那淑妃娘娘和齐美人何时能到?” “父皇也险些忘了,小李子!” 永乐帝也回过神来,将门外的李公公叫了进来,“淑妃齐美人还未到?” “回陛下,二位娘娘早已经恭候多时,只是未得传召,不敢打扰。” 李公公也是出了一头冷汗,就看秦溯来的时候这个动静,再加上永乐帝生气的样子,真是吓死个人,马不停蹄地将两位娘娘叫来,二人同样也是惊疑不定,却不想陛下和长公主始终未曾开口宣见,也无人敢去禀报,众人便如此担惊受怕地在院子里等了这么久,动也不敢动。 “让她们进来。” 永乐帝也才想起这事,将人叫了进来。 秦溯也在旁边坐好。 淑妃身后跟着齐美人,进了御书房,对永乐帝行了礼后,忐忑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茶的秦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二人可知错?” 永乐帝黑着脸,既不赐坐,也不免礼,上来便开口问责。 这下更是将二人吓了一跳,“妾身何错,请陛下明示。” 永乐帝看了一眼秦溯,秦溯又将在永乐帝面前说的那一套再次复述了一遍,等说到老七老八骂狗还咒断腿的时候,两人几乎被吓得站立不稳。 “这……汶儿怎能干出此事?”齐美人手中的帕子都在抖,她出身低微,好不容易生了个七皇子,总算日子好过些,却不想这捅娄子的也是他。 “峻儿也断不能干出此事,说出此话啊,请……” 淑妃话未说完,秦溯便站了起来,“淑妃娘娘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他二人了? 当时就在太学院门口,来来往往,内院外院那么多人都听见了,还想抵赖不成?不服便同本宫去太学院好好问问如何?!” 秦溯此话一出,二人顿时哑口无言,这大庭广众之下,想来秦溯也不会说这种瞎话。 “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永乐帝在旁边开口。 “任凭陛下处置……” 淑妃似乎是不再硬抗,反正到最后越是硬抗,越是被罚的狠,不如主动请罚,还能痛快点。 “寻儿你说。” 永乐帝将这个处理的权力交给了秦溯。 正中秦溯的意,她看着自己的指甲,“既然他们二人敢咒断腿,那我便要他们当断腿狗。” “什么?!” 淑妃没想到秦溯这么狠,顿时慌了。 “谢父皇为儿臣做主,”秦溯则不管她们,高高兴兴跟永乐帝道谢,“不劳父皇费心动手,儿臣已经提前给了他们惩罚,并且儿臣说了,他们的腿没断,儿臣就再给他们补上一次,否则儿臣便姓不得秦了。” 秦溯接着看向淑妃和齐美人,“记住,回去看看老七和老八,他们二人谁的腿没断,都来给本宫回禀,本宫不介意再动一次手。” 二人被秦溯吓了一跳,本来想向永乐帝哭诉的声音硬生生压了回去,只得匆忙告辞,先回去看看各自的儿子。 解决了这边的事,秦溯一拍手,就要告辞,却对上永乐帝稍忧虑的视线。 “父皇难不成也觉得儿臣残忍?也觉得儿臣做错了?” 永乐帝摇摇头,“他二人寻衅滋事在先,父皇并没有要责备寻儿的意思,只是寻儿,你如此行事,若是父皇百年后,你又该当如何?老七老八定然要记恨你的。” 秦溯眼眶一热,第一次主动开口解释,“儿臣并未真打断他二人狗腿,只是给他们个教训,若是他们聪明,便该知如何说,如何做。” “我儿长大了。”永乐帝也算是松了口气,心里有了底。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心思难掩,差错 秦溯看着永乐帝, 心里稍酸,“劳父皇费心,儿臣先告退了, 太学那边还未同夫子告假, 怕是又要唠叨。” “那寻儿快去吧, 若是夫子问起, 就说是父皇召见, 来见父皇了。” 永乐帝也是整天被秦溯当借口告假当习惯了,主动开口出主意。 “儿臣省的。” 秦溯揉揉眼, 出了永安宫。 前世父皇的身体一向不错, 但是三年后却突然一病不起,这其中没有蹊跷,秦溯是绝不信的,只是三年后的事,现在查也查不出什么,只能多多留意。 来的时候雷厉风行,迅疾如雷,回去的时候, 秦溯的速度堪比蜗牛, 闲闲地坐在马背上, 还有闲心观花赏景。 “殿下, 沈小姐和晋少将军还在太学院,您不早些回去,恐怕他们会更加担心啊。” 青戟跟在秦溯身边,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把沈奕和晋少云给搬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真是……” 秦溯本不在意地摇头晃着脑, 又想起来自己来时沈奕那双满是担忧的眼,“罢了,快些回去吧。” 秦溯改了主意,一行人回去的速度顿时快了些,很快就到了太学院的门口。 已经到了巳时,门口基本上没了人,秦溯在内院门口下了马,伸了个懒腰,准备进去,却看见外院有个人走了出来。 秦溯倒退出来,看着那个匆匆离开的人影,“刚才那人是谁?” “需要属下去查一下吗?” 青戟也不可能谁都认识,看了一眼那人,并未见过。 “查一下吧。” 秦溯抬抬手,让青戟去跟上。 又看了一眼那人,秦溯仔细想了想,那人竟然和卫子康多有相似,但是很明显不是同一个人,甚是奇怪。 让青戟去查后,秦溯先进了太学。 夫子的课都快结束了,秦溯干脆猫在旁边的竹林里,等着夫子前脚一走,立马溜溜达达进了学堂。 “殿下!你总算是回来了。” 晋少云咋咋呼呼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沈奕也忙抬起头来。 秦溯走到沈奕旁边,“夫子没问我去哪了?” “未曾。” 沈奕有些心虚地摇摇头。 晋少云则不如沈奕这般心思细腻,边笑边走到秦溯身边,“夫子确实未曾过问殿下去哪了,只是说殿下此次惹是生非,怕是要有些日子来不了太学,但愿陛下能严惩殿下,好好让殿下长长记性。” “这老夫子定然同过年般高兴吧?可惜了,他注定不能如愿,这事过去了,本宫又回来了。” 秦溯一摊手,得意地挑挑眉。 “陛下定然是不会责罚殿下,但是淑妃娘娘怎么愿意善罢甘休的?” 晋少云小声跟秦溯嘀咕,他对此也是好奇得很。 “她儿子有错在先,本就活该而已。” 秦溯也没细说,只是在沈奕旁边坐下,“刚才可是吓到安平了?” “倒也不算吓到,只是子寻日后还是谨慎些行事,那毕竟是皇子。” 沈奕也放下心来,摇摇头,忍不住劝告秦溯。 “皇子如何?这天下总得有王法,他们既敢如此羞辱我的人,便得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其实说到底,他们想要羞辱的,怎可能是晋少云,只不过是指桑骂槐,故意骂我罢了。” 秦溯看得清楚,拍了拍晋少云的肩膀,“今日算我连累你,回头随便去我宝库挑件趁手的兵器,算我补偿你的。” “殿下客气客气!”晋少云觉得自己挨这顿骂也算是值了。 三人正在一堆说着话,旁边的六皇子摇着扇子走了过来。 “今日一早,皇妹好大的威风 ?” 六皇子秦允端着副看热闹的样子,走到秦溯的身边。 “六皇兄也想去陪七皇兄和八皇兄?” 秦溯看向老六秦允,她也早就看秦允不顺眼很久了,这笑面虎,以前也没少坑她。 “这倒是不必了,他俩不过活该而已,”几个皇子中基本都不怎么对付,也就老七老八整天穿一条裤子,老六也看他们俩不顺眼很久了。 “那你过来作甚?” 上下打量了秦允一眼,秦溯觉得这人估计又没打什么好主意,要不然也不会特意从另一间学堂跑过来。 “皇妹何必这样说话?我只是来给皇妹递个请柬,三皇兄此次出兵天煞阁,大胜而归,又得父皇赏赐,自是大喜,所以特意设宴全福楼,不知皇妹去不去?” 秦允笑意满满地看着秦溯,也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诸位皇兄都去,我岂有不去之理?自当要去。” 秦溯痛快地点点头,她早就想去找找老三秦珩了,只是还未找到机会,没想到这秦珩竟然自己把机会送上来了。 “那我便去替皇妹回复三皇兄。” 秦允痛快地点点头,“皇妹莫要记错了日子,是后天。” “记得了,六皇兄还有事?” 秦溯倒有些嫌秦允碍眼,开口撵人。 “无事,那我就不多打扰皇妹……和晋少将军了。” 秦允倒不觉得难堪,照旧一副和气的笑模样,说完转身离开。 晋少云莫名其妙被提了一下,还有些懵,“这六皇子好端端提我作甚?” “你问我我问谁去?” 秦溯一摊手,她哪知道秦允那一肚子坏水的在想什么。 “想必经今日一事,关于殿下同晋少将军二人之事的言论定要甚嚣尘上,也难怪六皇子特意一提。” 沈奕不像秦溯和晋少云那般没心没肺,只一听,便听得出老六秦允的意思,点醒还一脸茫然的二人。 “我二人?我二人何事?” 秦溯还没反应过来,晋少云总算是后知后觉,看着秦溯缩了缩脖子。 沈奕无奈地说得更直白些,“自是驸马一事,还能是何事。” 秦溯当即瞪大眼,指着晋少云,“这如何可能?” “可不可能不是殿下同晋少将军说了算的,世人惯爱编排,说弄是非,更何况殿下同晋少将军也正是考虑婚事的年纪,整日在一处,自是有人多想。” 不说旁人,沈奕感觉就算是自己,也难免会如此去想。 抬眼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二人,属实郎才女貌,沈奕不知为何,心口有些发闷,只得低下头移开视线。 “安平也如此以为?” 秦溯嫌弃地看着晋少云,脸几乎皱成一团,晋少云的表情也没好哪去。 “殿下同晋少将军郎才女貌,青梅竹马,纵观整个大雍,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比晋少将军更适合殿下的。” 沈奕只低着头,并未看见二人的表情,闷闷地开口。 秦溯顿时一阵牙酸,一巴掌将晋少云拍到一边去,“你暂且这几日莫要出现在本宫眼前。” “那殿下,我这几日可是不需来太学了?” 晋少云也正有此意,他怕秦溯一个听不下去,将他沉了护城河。 “你不怕晋国公敲断你的狗腿,那你随意,何必问本宫?” 哪有这么好的事,秦溯赶苍蝇似的将晋少云撵到一边去。 沈奕听着二人又闹起来,顿觉心里烦闷,“夫子快要来了,殿下还是先去看看书文,以免再惹夫子气恼。” 秦溯撵完晋少云,就发现自己也被撵了,有些疑惑地挠挠头,“可是我吵到安平了?” 沈奕只是翻着桌上的书页,“殿下自便。” 秦溯这下倒是被沈奕的态度弄糊涂了,稀里糊涂地回了自己的位子,伸脚踹了一脚晋少云,“你刚才惹安平生气了?” “殿下你净会冤枉我,我何曾惹过沈小姐?” 晋少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便奇怪了,怎这一小会的功夫,安平便不愿理我了?”撑着下巴,秦溯百思不得其解。 晋少云只与秦溯大眼瞪小眼,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直到未时,太学散学,秦溯也始终未见沈奕笑脸,心里正打着鼓,准备回宫路上询问一番,沈奕倒主动到了她身边,秦溯自是喜出望外。 “安平,马车备好了,咱回宫吧?” 沈奕看着秦溯,“我过来是与殿下知会一声,殿下先行回宫吧,杨家小姐昨日受惊,今日也未曾到太学来,我放心不下,便想先去趟杨国公府。” “这倒是应当,可需我一同前去?” 秦溯也想起来这事,沈奕和杨怡确实要好,此事于情于理应当前去探望。 “这倒不必,殿下身份特殊,若是去了,反而不方便。” 沈奕回拒了秦溯的提议。 秦溯一想也是这个理,更何况她自己也有事,“既是如此,那我便让赤水送你去杨国公府,探望过杨小姐再回宫也不迟。” 沈奕点头应下,却不多看秦溯,便同赤水一起离开。 这沈奕的态度还是有些不对,秦溯有些猜不透,便只能将此事先放在一边,让青戟牵了匹马来,先回宫找秦邈,老三秦珩宴客一事,她得去和秦邈通通气。 当初天煞阁行刺沈奕,现在天煞阁被秦珩剿灭,定然能有些相关消息,得想个办法把这消息撬出来。 回宫路上,秦溯问起青戟关于那人身份一事,就是她在外院门口看到的那人。 “属下已查明此人身份,乃是此次会元卫子康,此次进京赶考,他是一人而来,今日匆忙离院,是家中来了客人,这卫子康也有些警觉,属下不敢贸然过去查看,只得先回来了。” 青戟感觉得出,这个会元卫子康,虽是瘦弱,但身上也是有些功夫的。 秦溯心中明了,点点头,“此事先到这,那卫子康如何了?就是他娘生病的那个。” “那位卫公子的母亲并无大碍,多加休养,又有了大夫看诊,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这几日卫公子一直在卫夫人跟前照料,一有时间便捧书苦读,两不耽误,倒是个心性不错之人。” 青戟回禀。 “多注意些他的行踪,派人暗处跟着,莫要让他察觉,有事再报。” 秦溯觉得自己离背后的真相已经很近了。 青戟应下,秦溯也加快了速度,赶回宫中。 在秦溯回宫之时,沈奕也已经坐着马车,回了趟丞相府,拿了些东西,去看望杨怡了。 杨怡不是那种胆小之人,性格大大咧咧惯了,虽然昨日被吓得不轻,但是今日看上去依旧红光满面,吃喝照旧,小日子过得好不滋润。 “亏我还惦念着你,你倒在这里偷清闲了?” 沈奕看着来迎自己的杨怡,也算是放下了心。 “我说怎么好得这么快,原是有安平挂念,快让我瞧瞧,安平如何惦念我?” 杨怡笑着将沈奕迎进她自己的院子里,将门一关,俩人说起话来。 “你倒还来看我,你昨日将我吓个半死,马车翻了都没让我那般害怕过,今日便好生生站在我面前了?长公主的神医果真是厉害!” 杨怡围着沈奕转了两圈,笑着打趣,昨夜沈奕一昏过去,是真把她吓得不轻。 提起秦溯,沈奕的笑意便勉强了些,“我常年这副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受吓?只是昨日马车一事,可有结果?” “可别提了,到现在也没个结果,大理寺的人说应当是昨夜放烟花,惊了马,现在还在查呢,也不知道何时能出结果。” 杨怡一摆手,不再提这事,反而有些兴奋地凑到沈奕耳边嘀咕,“古人皆说这福祸相依,我先前还不信,如今倒是信了些,昨日我不是惊了马,翻了车吗? 本是桩祸事,但是好在未曾伤人,而且,还是那虞府公子救了我!” 这事沈奕当然知道,当时她就在旁边,但是看杨怡现在这副模样,沈奕忍不住多想了些,“你莫不是对虞大公子有了些想法?” “哎呀,”杨怡捂着红透了的脸,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安平你何必说得如此直白,只是你不觉得,这同那话本里的英雄救美一样吗?那虞公子挥剑斩马,逼停马车的样子,果真英雄!” 看着杨怡这副模样,沈奕忍不住往后撤了撤身子,“你这算是一见钟情?” “许算是吧,”杨怡红着脸,有些扭捏,“这也怨不得我,只是那时……安平你不知道,在你满心惊恐的时候,那人从天而降,出现在你面前,就你于危难之中,那种感觉,恐怕不心动才是难事。” 被杨怡这么一形容,沈奕忍不住想起当时入京,初见秦溯的样子,好似…… 也是这般,只掀开轿帘的那一刹那,自己心中所想,恐与杨怡无异。 不对,沈奕猛地从回忆中惊醒,这虽同是被救,但是自己是女子,秦溯也是女子,而杨怡是女子,虞琛却是男子,杨怡有这种感觉算是男女之间,一见钟情,那自己这算什么? 定是错觉。 沈奕心中惊疑不定,脸色也有些苍白,把杨怡吓了一跳。 “安平,哎呀,你说握着光说话了,你快喝些茶,这一路上,可是累着了?” 杨怡忙倒了杯茶,递给沈奕。 沈奕接过茶,压了压惊。 “对了安平,我还听说一事,”杨怡看沈奕脸色稍缓,也放下心来,说起另一件事,神情激动好奇,“今日在太学院门口,长公主殿下为了晋少将军,打了两位皇子,可是真事?” 没想到连告假在家的杨怡也听说了此事,沈奕捧着茶杯,点了点头。 “竟是真有此事?”杨怡更激动起来,“殿下果真性情中人,我早便听人说,晋少将军定然是驸马人选,如今看来,果真不错。” 沈奕垂着眼,果真是这种说法,丝毫不错。 杨怡正高兴着,便看见沈奕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手中的茶杯看,才觉不妥。 “安平?你莫不是也有了心上人?” 沈奕心中一惊,慌忙摇头,“怎么可能?” “你这反应就不对,既然我都跟你说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从刚才我说长公主殿下和晋少将军开始,你便一言不发,神情恍惚,凭我直觉,定是有问题。” 杨怡有些担心得看着沈奕,“安平,你该不会……对晋少将军有意吧?” “绝无可能!”沈奕立刻否认,就算是她再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绝不可能是喜欢晋少云,她明明跟晋少云都没接触过几次。 “好好好,不说不说,”杨怡顺着沈奕点头,但明显还是相信她自己的判断,“安平,虽然此话你不想听,但是我还是要跟你说说,这……长痛不如短痛,这晋少将军人虽是不错,但是……” “就算我有心上人,也当真不可能是晋少将军。” 沈奕实在是听不下去,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那便是真的有心上人?那人是谁?”杨怡瞪大眼,又替沈奕高兴起来,“既然不是晋少将军,那安平快与我说说,到底是哪位俊俏少年郎,能得安平的青眼?是哪个府中的公子?或者哪位殿下?” 沈奕也觉不对,忙放下茶盏,起身要走,“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你好生歇着,我改日再来探望。” “哎?”杨怡也跟着站起来,“安平你这便不仗义了,我都与你讲了,你且与我说说嘛,你这说得我不上不下,抓心挠肝的,岂不是让我连觉也睡不下?” 但是沈奕哪里还听得她这些话,只快步往外走去,活像是被狼撵了一般。 “不说便不说,安平你别走那么快,我们再说说话也好啊。” 杨怡一路追着沈奕出了杨国公府,看向站在马车前的赤水,“咦?这不是长公主的马车吗?” 沈奕累得也有些喘,跟杨怡解释,“我昨日昏过去,是长公主替我寻人医治,需得治疗几日,我便暂且借住在正阳宫中,今日从太学院过来,也是借用了长公主的马车。” “安平果然同长公主格外亲近,好让我等羡慕,回头我叫安平出来小聚,安平也帮我将长公主叫上可好?” 杨怡一脸祈求地看着沈奕,她一向视秦溯为偶像,但奈何秦溯一向与人相交甚少,却没想到沈奕刚来京城,便和秦溯如此亲近,杨怡羡慕之余,也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这样秦溯也算是她好友的好友了,四舍五入,大家皆是好友。 沈奕现在听不得秦溯的名号,只胡乱应下,匆忙上了马车离开。 看着沈奕走得匆忙,杨怡站在原地疑惑地眨眨眼,她感觉自己在家里已经待不住了,明日定要去太学问个明白。 正当沈奕在杨国公府心乱如麻的时候,秦溯正在秦邈宫里,俩人嘀咕关于老三秦珩的事。 “二皇兄,你不会跟我说,你也一点都不知道天煞阁的情况吧?三皇兄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过你?” 秦溯跟秦邈说起后天去全福楼的事后,又提起天煞阁,秦溯是不相信秦邈能真不知道这些消息。 “你知道老三跟父皇说的是什么吗?他说尽数剿灭,一把火把天煞阁总舵烧干净了,什么都没剩下,这事就算这么完了,要想知道此事,就只能你出马,我是没办法了。” 秦邈摇摇头,倚在榻上喝着茶。 “我该如何?” 秦溯觉得秦邈等的就是自己这句话。 “如今大雍的军中是谁的天下?从老三那里得不到消息,军中总不可能没有消息吧?能不能查出来,这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秦溯明白了,“那我明日便去趟兵营。” 秦邈点点头,看着还坐在那的秦溯,“还有事?” “是还有一事,不过问你也是白搭。” 秦溯摆摆手,站起身来。 “说。” 被秦溯这样一说,秦邈倒还好奇起来,还有何事是自己都解决不了的? “就是今日,上午还好好的,结果突然安平便不理我了,一直到现在,我这也想不出是为何啊。” 秦溯尤其不擅长这个,虽然不寄希望于秦邈真能有解决办法,但是比起只会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晋少云,问秦邈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理你之前,你们在说什么?” 秦邈还以为是什么正事,现在多少有点后悔自己多问那一嘴了,还得给秦溯解决这小孩子闹脾气般的问题,但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脸。 秦溯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说起晋少云和我的事……” 秦溯将三人上午说的话跟秦邈说了一遍。 秦邈眉头一皱,“如果真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你猜沈奕因为这几句话不理会你,能有几种可能?” “我一种都想不到。” 秦溯觉得自己但凡有点头绪,也不至于来问秦邈。 “只有一种可能,”秦邈笑着凑近秦溯,“沈奕因为众人议论晋少云定是驸马一事不理你,当然是因为她的心上人是你二人其中之一,这还需我告诉你?” “你的意思是安平的心上人是晋少云?绝无可能!” 秦溯站起来矢口否认。 “这可不是我说的。” 秦邈一摊手,倚了回去,继续喝茶去了。 看秦邈这副样子,秦溯就觉得有些手痒,但是思来想去,确实只这一个可能。 越想越气,秦溯干脆不与秦邈磨蹭,“我且去问问安平,此事便明白了,安平的心上人绝不可能是晋少云,他们面都没见几次,也不熟,简直荒谬。” “好走不送。” 秦邈也不多说什么,任由秦溯像只炸了毛的猫,风风火火地离开。 秦溯出了秦邈的玄音宫,被冷风一吹,本来有些发热的头脑却逐渐冷静下来。 在秦邈面前,自己只说着不可能不可能,但是却未曾问过沈奕的心意,若是沈奕当真有心呢? 若是沈奕的心上人当真是晋少云,那又当如何? 秦溯想起花溪的话,沈奕若想改命,必当择一人成婚,这晋少云,又刚好在其中,这不正是皆大欢喜吗? 可为什么自己现在看晋少云也同看虞琛一般,不顺眼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查证到底,寻根 秦溯一边这般想着, 一边回了正阳宫,却看见沈奕竟比自己回来得早。 “安平可去过杨国公府了?” 秦溯脱下大氅,递给赤水, 进了殿里。 沈奕正在走神, 并未注意到秦溯进来, 乍听动静, 还吓了一跳, “已经去过了。” “杨小姐可还安好?” 有点奇怪沈奕回来得这么快,秦溯顺口一问。 “并无大碍。” 沈奕摇摇头。 看沈奕还是在太学时的态度, 秦溯心里当真有些打鼓, 摆摆手,让殿中的宫人都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殿下这是何意?” 沈奕抬起头,看着秦溯,有些不明所以。 “有些话要与安平说,”秦溯走到沈奕旁边坐下,酝酿了一番才开口,“安平可是有了心上人?” 又是这个问题, 沈奕心中登时一惊, 紧张起来,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看沈奕这如临大敌的样子, 秦溯心中有数,在心里叹了口气,“只是猜测, 现在倒是差不多确定了。” “那殿下倒是说说, 我有何心上人?” 沈奕觉得自己还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怎这一个二个的, 倒是都明了的样子,不由有些气结,说出的话也有些冲了。 “除了晋少云,还能是何人?” 秦溯敛着眼皮,闷声闷气。 “到底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们一个个都以为我心系晋少将军?我沈奕何曾同晋少将军有甚联系?!” 听秦溯这么一说,彻底把沈奕惹出气来了,站起身来,质问秦溯。 头一次见沈奕生气,秦溯还有些反应不及,“那安平的心上人还能是谁?” “你……” 沈奕话说一半,一甩袖子,“我要回丞相府。” 看沈奕是气急了,秦溯忙起身拦住,“不是便不是,安平莫要气坏了身子,我只是想起花溪所说,安平改命需得从婚事上来,这才想着,若是安平自己有心上人,那自然最好不过,若是安平不愿说,那此事便从后再议,如何?” “没什么可商议的,这既是我命,何来改不改,命要我生,我便活,命要我死,我便去了就是,非要同什么婚事搅在一起,且我便是死了,今世长公主的恩德,也自当铭记,来世再还……” 沈奕听着便来气,气话一说起来,便止不住,越说越离谱,吓得秦溯忙上前一步,捂住了沈奕的嘴。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安平莫要再说了,此事我日后都不提了,不提了,安平定然长命百岁,莫说些丧气话。” 秦溯将人抱在怀中,捂着嘴,连声哄着,她就听不得沈奕说这样的话,只一想起来前世沈奕的惨剧,心里便发堵。 看着秦溯难受的模样,沈奕心里也有些复杂,拉下了秦溯的手,“殿下,于我而言,若叫我当真为了改命与人成亲,不光是害了我,还耽误了人家。” 秦溯反手握着沈奕的手,“一切以安平的意思为先,若是安平有心仪之人,此事岂不是两全?” 沈奕抬头,只看着秦溯,半晌才敛下眸子,“怕是难觅两全法。” 秦溯心里堵得难受,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揽着沈奕,半晌无言。 “子寻,你且与我说句实话,你同晋少将军……” 沈奕勉强平复好心绪,从秦溯怀中退出去,想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绝无可能,我同晋少云那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不假,但我二人更像是兄弟姐妹一般的情谊,并无半分男女之情,那些不过都是道听途说,若要让晋少云当驸马,他倒宁愿出家剃度,我也宁愿他出家剃度为好。” 秦溯丝毫不曾顾及晋少云的感受,将他推了出去,总算见了沈奕一丝笑模样。 “晋少将军怎有你这朋友,净想着让他出家。” 听秦溯如此说了,沈奕总算是觉得心口的气顺了不少。 “安平你且看看你,倒不怪我等乱想,前头说了晋少云为驸马一事,你便一天不理会我,现在我讲清了绝无可能,你倒又笑起来,如何不让我多想多猜?若不是你心上人是晋少云,还能是怎回事?” 秦溯是彻底想不明白了,只觉满头的雾水,如何也想不清沈奕所思所想。 “总之同晋少将军无关。” 沈奕只看了一眼秦溯,转过头去。 “好好好,同晋少云无关,不提此事了,我去传膳,着人准备药浴,正好用过晚膳,便可泡会药浴就寝。” 秦溯又怕沈奕生气,不再多问,让赤水传膳去了。 秦溯出去后,只剩沈奕一人。 沈奕刚才的笑意又隐了下去,坐在桌边,显出些忧虑愁容。 从太学,到杨国公府,再回到正阳宫,今日一整天所发生之事,让沈奕就算再不敢想,也不得不去想,自己究竟是不是……心有所属。 有些事情,不愿承认,但是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想起花溪之言,沈奕如何也无法再自欺欺人,她对秦溯,就是有了不该有的情愫。 可这又注定是无疾而终,甚至见不得天日的。 且先不说世俗流言,身份问题,只说秦溯,秦溯一心对自己好,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她朋友,可是若是秦溯知晓了自己的心思…… 沈奕甚至不敢往下想。 脸色苍白地坐在桌旁,如此想明白了,却比想不明白前更难受,沈奕只觉头脑昏昏沉沉起来,不知不觉间便失去了意识。 秦溯出去跟赤水交代完,再回殿中的时候,就看见沈奕正趴在桌子上,心中正疑惑着,“安平?” 一直走到跟前,秦溯晃了晃沈奕,却依旧没得到半分回应,才终于慌了心神,“把花溪传来!” “安平?” 忙冲门外吩咐一声,秦溯将沈奕抱起,放在床上,看着沈奕不省人事的样子,吓掉了半个魂,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昏了? 一直守在沈奕床边,等到花溪从宫外被匆匆带回来,秦溯才忙站起身来。 “花溪,你快些给安平看看,这好好的,怎么又晕了?” 花溪一路赶来,也是冻得头重脚轻,跌坐在床边脚凳上,搓了搓手,搭在沈奕的脉搏上。 花溪皱着眉,半晌才开口。 “我不是交待了吗?这几日不要让沈小姐思虑过重,这倒好,不过一天的时间,又成这副样子,不过好在无甚要紧,我先给施针缓缓,再泡泡药浴,按照我给的方子,继续服药便是。” 秦溯想起来今日一天,沈奕皆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坐在花溪的身边。 “安平本就是心思敏感之人,你这不能思虑过重也太难了些,今日安平也不知怎的,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她,她又不愿意说,这也让我束手无策啊。” 花溪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秦溯,“还有此事?那沈小姐醒来,我可得同她好好聊聊,若是病人自己不想好,那纵使是神仙在世,也是无能为力。” “也好,不过你可莫要再同沈奕说些乱七八糟的。” 花溪心思玲珑,又是医师,秦溯觉得也是个办法,但是她就担心花溪口无遮拦,再说些乱七八糟的给沈奕听。 “我心中有数,你若是不相信我,那你便自己来。” 花溪一摊手,反正她没什么医者仁心,还巴不得少受些累呢。 秦溯也无法子,不再多说。 花溪施针之后,很快沈奕便醒了过来,看着守在床边的秦溯和花溪,便知怎么回事,面色窘然,有些过意不去。 “又劳烦花神医了。” “医者父母心,我应当的,沈小姐快些先吃些东西,再泡了药浴,便无事了。” 在沈奕面前,花溪倒还有些神医的样子。 空腹自然是无法泡药浴的,沈奕心中也明白,所以就算没什么胃口,也和秦溯还有花溪一起用了些晚膳。 “鸾清池那边已经备好了,请沈小姐移步。” 三人吃完饭,稍等一会,赤水前来通禀。 “鸾清池啊,温泉吧?”花溪听得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放下茶杯便要跟上沈奕,“都是女子,我同沈小姐一起去,正好也与沈小姐谈谈心,解了沈小姐的心结。” 花溪刚走出两步,就被秦溯拉住了领子,“花神医想上哪去?不如本宫先同你谈谈心如何?” “哎呀!”花溪回头瞪着秦溯,“殿下当真无趣,你同沈小姐一起泡药浴便泡得,我同沈小姐去鸾清池谈谈心便谈不得?都是女子,你这是何道理?” “因人而异,我心思清正,自然无碍,你满心满脑皆是春宫图,自然不行。” 上次听花溪那么一说,秦溯就挺担心的,生怕一个不注意,便让花溪钻了空子接近沈奕,更别说这共浴了,坚决不行。 沈奕在旁边,被二人的话说得面红耳赤,忙催促赤水,先去了鸾清池。 没了去鸾清池的机会,花溪也泄了气,往秦溯对面一坐,盯着秦溯看。 花溪想看便看,秦溯自顾自在旁边做自己的事情。 秦溯好歹也是统帅一方的将军,日常事务虽然不多,但也是有的,比如现在递到秦溯面前的这些。 现无战事,兵营之中自然清闲许多,只一些杂七杂八的事,秦溯一眼看过便扔在一边,直到看见一份资料。 秦溯仔细看了看,是一位老副将递上来的,说是要举荐个新人。 老副将为表郑重,特意亲手写的,只是他的这一手字实是不敢恭维,秦溯拿起来,看了半晌,才总算是看明白了。 原来老副将举荐之人,正是前段时间闯营成功的那人,今年不过二十有二,但是天生一身怪力,武力高强,难寻敌手,是个不错的苗子。 “仇……栾?” 秦溯眯着眼,费了半天的劲,趴在纸上,才总算是看清了这被举荐之人的名字,都还有些不确定。 “仇栾?” 坐在秦溯对面的花溪听见这个名字,却是有些震惊地重复了一遍。 “嗯?你认识?” 秦溯放下纸,看向花溪,她记得很清楚,花溪出身玄机谷,是在南方,就算后来四处闯荡,也没有超过京城以北,与这北窑关来的仇栾能怎么认识? 花溪似乎想起什么,皱着眉,“我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也许是重名也说不定。” “这姓氏少见,怕是重名的可能性不高,不如你倒是给我说说,这仇栾到底是何人?” 秦溯前世其实也没多了解花溪,只知道她出身玄机谷,后被人追杀沦落京城青楼,此外的事,花溪便闭口不谈了,秦溯也不知刨根问底的人,所以也未曾多问,自然也没听说过仇栾这个名字。 花溪看了一眼秦溯,许是在思考该不该说。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曾经我认识一人,也叫仇栾,是江湖上的,武功高强,是水云楼的人,就是一个江湖情报组织,后来水云楼听说是得罪了什么人,一夜之间,整个水云楼都没了,倒是后来又出了一个天水阁,取代了水云楼的位置,天水阁阁主自称百晓生,说是天下没有天水阁不知道的事,呵,吹牛皮谁不会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 花溪摇摇头,似乎是挺看不上这后来的天水阁。 “水云楼一夜没了,所以仇栾也失去了踪影?也许是意外逃出来,也说不定。” 秦溯不怎么理会过江湖的事,就是前世偶尔打个交道,那些江湖势力也对她客气有加,毕竟没什么人敢招惹朝廷。 “这我不知道,就是我师父以前跟水云楼的楼主关系不错,但水云楼出事的时候,我已经被赶出师门了,对个中详情知之甚少。” 花溪也不知道怎么又说起以前的事了,摇摇头,“现在没一壶酒在我手边,都对不起我这悲凉的故事。” “除此之外,对于这个仇栾你还知道什么?” 秦溯懒得理会花溪要酒的话,继续追问。 “没了,我还能知道什么?只是后来听人说,都是江湖上的道听途说,我一说,殿下一听,莫要当真,千万别给我扣个欺君之罪的帽子,就是有人传言,说水云楼之所以会满门覆灭,是因为有内奸,跟外人里应外合,说那个内奸就是仇栾,这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仇栾不是那样的人,表面上看上去是个整日只会练武的武痴,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呢?” 花溪似乎是没弄明白欺君之罪的意思,还有些担心 ,一遍遍往回找补。 “若是让你再看见仇栾,你能把人认出来吗?” 秦溯撑着下巴问。 “除非仇栾毁容了,不然我还是认得出来的,怎么,这仇栾现在在殿下的手中?” 花溪伸着脖子,想要去看秦溯手中的那张纸,奈何老副将的笔迹实在过于豪放随意,她又倒着看,简直一个字也看不懂。 “明日你随我出去一趟便知,休要多问。” 秦溯把纸收起来,决定明天带着花溪一起去趟兵营,若是真能查出此人的底细,未必不会是一员猛将。 两个人在这里聊着的空,沈奕在鸾清池泡完了药浴,刚换好衣服,回到殿中。 时间已经不早了,秦溯看着沈奕吃过药,便准备回自己寝殿歇息。 “殿下,今日我睡沈小姐此处如何?正好同沈小姐谈谈心。” 秦溯刚要走,又被花溪喊住,秦溯这才想起来还有个花溪。 “你随我去我殿中,谈心一事等明日再说,安平,你今夜莫要再多想,等休息好了再说。” 秦溯拉上花溪,又叮嘱了沈奕一番,便回去了。 自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沈奕便觉得有些不敢去看秦溯,生怕被察觉出端倪,一直等秦溯和花溪走了,才抬起头来,却又不免多想。 “殿下当真要同花神医宿在一处?” 沈奕说完,旁边被派来照顾沈奕的绿烟笑起来,“回沈小姐,这倒是不可能的,殿下素来不乐意房中有多余的人,想来花神医只是被安排在别处。” “原是如此。” 沈奕拉着自己的袖子,又想起来上一次在正阳宫留宿的时候,秦溯也是同自己一处的,那秦溯是自愿还是为了迁就自己? 沈奕想不通,也不敢想,记起秦溯的叮嘱,更衣躺在床上,闭上了眼,不再多想。 绿烟说得确实没错,秦溯拉着花溪回了自己寝殿之后,便让赤水领着花溪去了偏殿歇息,确实未在一处。 第二天秦溯起了个大早,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去将花溪喊起来,二人先去了兵营。 “我上辈子真是作了大孽了,这辈人认识你这个煞神,一大清早扰人清梦,你得天打雷劈你知道吗?” 花溪还未睡醒,就被揪了出来,骑着马在正月早晨的寒风里冻成了个傻子,嘴里对秦溯骂骂咧咧个没完。 “要劈也是先劈你,再啰嗦一句,本宫将你嘴缝起来。” 秦溯一身轻铠,丝毫觉不得冷,威胁完花溪后,一扬马鞭,又快了些。 花溪顿时便想骂人,但是想到秦溯的威胁,敢怒不敢言,只得一边冷得发抖,一边跟上。 同时将仇栾和前段时间刚随老三秦珩剿灭天煞阁的千夫长叫来,秦溯和花溪坐在营帐中,总算是让花溪缓过来口气,不至于直接冻死。 仇栾先到,一进门,先看到了花溪,惊愕地瞪大眼,刚想脱口而出,又想起现在的情况,把话咽了回去,先给秦溯行礼。 不用花溪说了,只看这仇栾的反应,秦溯就知道答案了。 “你俩叙叙旧?” 秦溯觉得自己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主子,还负责给下属寻亲的。 花溪看着仇栾,明显也是高兴的,对于秦溯的提议也没客气,和仇栾一起就出了秦溯的营帐,另找地方叙旧去了。 当然,叙旧可以,前提是内容得让秦溯知道,所以蓝影会自始至终地跟着二人。 这边的事算是解决了,秦溯伸了个懒腰,等着那个千夫长过来。 在军中,确实没有秦溯不知道的事,所以即使这个千夫长还试图装糊涂,秦溯也让他在一刻内,说得连渣渣都不剩。 “殿下明鉴,卑职说得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欺瞒。” 千夫长跪在秦溯面前,将当时出兵天煞阁的事一字一句,全盘托出。 “回殿下,当日我等在三皇子的带领下,一路摸到了天煞阁的总舵老巢,本以为会是一场惨烈的战役,但是却没想到,等我们全都冲进去的时候,才发现什么都没有了,别说人了 ,就连鬼影子都没有见到。那天煞阁应当是早得了消息,早早撤走了,什么有用的都没留下。” “都走了?”秦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先祖皇帝,先贤 那千夫长还怕秦溯不信, “殿下,此事千真万确,当时里面只剩一栋空楼, 三皇子殿下让我们谁都不准说出去, 然后一把火将那楼少了个干净, 出来便对众人说, 天煞阁余孽俱已伏法, 全部诛杀,我等在那里逗留两日, 便启程回来了。” “三皇兄胆子不小啊, 这可是实打实的欺君之罪,”秦溯敛下眼皮,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殿下,卑职上有老,下有小,殿下万万要保证此事绝不外泄,要是让三皇子知道了,卑职的一家老小, 都得死啊。” 千夫长听秦溯这么一嘟囔, 更是吓掉了魂, 不停地磕头请恩。 “你且放心, 只要你说的字字属实,本宫定保你一家老小,若是你敢有半点欺瞒, 也掂量掂量你自己的项上人头。” 秦溯摆摆手, 让他离开。 “殿下,仅听一面之词, 未必可信,不如再找几个人过来问问如何?” 紫云在旁边提议。 “你去找些信得过的,再问一遍,低调一些,尽量不要打草惊蛇,这几日你先留在军中,留意一下,这些人被三皇子带出去这几日,是否有些人生了二心。” 秦溯交代紫云,她以前倒是不管这些的,但是现在却不得不防,她前世也没少在这上面吃亏。 紫云领命离开,秦溯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看看花溪和仇栾回来没有。 刚出营帐,秦溯就看见了旁边轮椅上的易弦,“易公子这是要去哪?” 易弦手上还站着一只木头雕的鸟,后面是那个傀儡小童在推轮椅,看见秦溯停了下来。 “是殿下来了,前几日我见军中伙房里有些废柴,倒是好料,所以便要了些运我那儿去,现在快用完了,我再去看看还有没有。” 易弦现在在军中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格外滋润,顶着阵法师的名头,偶尔帮秦溯操练一下演阵,闲着的时候就自己去找点东西,做点傀儡机关,军中大部分人都认得他,他倒使唤起人来也不客气,比他在小木屋中处处自己亲力亲为省事许多。 “若是需要什么料,直接叫人寻来便是,何必专门去寻废柴?” 秦溯到现在也不知道易弦这些傀儡都是怎么做出来的,只知道是些木头,稻草,还有皮毛之类的。 “专门去寻,未必合适,天下万物,皆可为傀儡,多试试,许有不一样的收获,于我也有益处。” 易弦抬起胳膊,将那鸟儿递给秦溯,“殿下且看。” 也不知易弦是如何摆弄的,那木雕的鸟儿竟扑扇起翅膀,连绿豆大点的眼睛也转动起来,活像个真的鸟无异。 “当真稀奇。” 秦溯也有些兴趣,凑近了瞧瞧,却没发现些丝线。 “殿下喜欢,那便送与殿下,只是随手做来的小玩意,没甚用处,逗个乐子罢了。” 易弦看秦溯喜欢,将鸟儿从胳膊上拿下来,递给秦溯,指了指鸟儿长长的尾巴,“机关就在此处,只需摁几下,这翅膀和眼珠子便能转动几圈,闲时逗趣还可。” 秦溯放在自己胳膊上,鸟儿爪子被做成半圆的样子,随意挂在哪儿都好,当真巧妙。 “那我就不客气了,属实有趣。” 秦溯摁了几下,看着那小鸟又扑扇起翅膀。 “我那里还有些小玩意儿,殿下若是喜欢,回头给殿下送来。” 易弦也是大方,直接开口都送了。 秦溯自然也没客气,“不必,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去挑就是了。” “也好,那我先去伙房了,殿下先忙。” 说完后,易弦动了动手指,身后的傀儡推着他慢慢走远。 秦溯又去找花溪两人,两人已经聊完了,正好在往回走。 “殿下这是忙完了,还是等不及了?便是这般离不开我?” 花溪看着秦溯,打趣的话张口就来,让仇栾看向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本宫还着急回太学。” 秦溯也没解释,反正也都知道花溪这个性子,当不得真。 “好,那仇大哥,就此别过吧,我就先走了,回头见。” 花溪看了一眼天色,现已大亮,是不早了。 别过仇栾,秦溯和花溪一同往回赶去,不用蓝影跟秦溯报备,花溪自己就先交代了。 “我和仇栾,就说了两句当年水云楼灭门一事,仇栾说他当时是接了个任务,等听见水云楼出事,赶回去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整个水云楼都没了,后来他还遭到了埋伏刺杀,怀疑是天水阁的人,没办法,只能辗转躲藏,后来一路躲到了边关,正好遇见京中属军招兵,所以就特意跟了来。” 花溪打了个哈欠,“他告诉我,他是怀疑天水阁的人和朝廷有关系,所以特意想要留在京中调查一番,毕竟能在一夜之间冒出来那么大的势力,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猜测了。” “和朝廷有关系?” 秦溯倒还是第一次听说,接着又想起什么,“天水阁和天煞阁,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刚才听见那个千夫长所交代的,秦溯就有些怀疑,是不是朝中有人提前去通风报了信,所以才能让天煞阁毫发无伤地逃脱。 “天煞阁?这我倒是不了解,不过这个天煞阁在江湖中存在挺长时间了,之前不像是朝廷里的,但也不确定,要是背地里有了什么主子,也说不定。” 花溪已经脱离江湖很久了,消息也不是很灵通,只是知道一些以前的事,而且这种背后有主子这么隐秘的事,一般也不会大张旗鼓得让人知道。 “看来还是要查一查,”秦溯在心里默默把这两个江湖势力放在了一起,“对了,现在还有人追杀你吗?追杀你的到底是谁?” “现在自然是没有了,我现在可是皇家的人,谁也动不了我,”花溪得意地一挑眉,“只不过是以前的一些私人恩怨,倒也没什么事,殿下这可是在担心我?” 秦溯摇摇头,“我以为你也和水云楼什么的搅和在一起了,还当有什么线索。” “殿下果真是无情,倒不如沈小姐一半好,算了,殿下就此别过吧,在下要投入沈小姐的怀抱了。” 正好走到岔路口,花溪一转马头,就要往回宫那条路走。 “你倒是想得美,今日安平也是要去太学的,你自己回宫吧,另外你之前用在晋少云身上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粉给我准备些,我有用处。” 秦溯斜睨了一眼花溪,把人打发走了。 蓝影跟在秦溯身后,看着花溪焉头搭脑地整个人趴在马背上,觉得有趣,“殿下,这花神医当真是个奇人。” “是个什么奇人?惯喜油嘴滑舌,说些不着三四的话。” 秦溯还记着刚才花溪说沈奕的话,倒不知道她也是个女子,怎就天天惦记着沈奕作甚。 蓝影看着满脸不悦的秦溯,不敢再多言。 一路从兵营回到太学,秦溯到的时候刚好,还未算迟到。 一进学堂,秦溯便看见沈奕正同杨怡坐在一处,两人正说着什么。 “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秦溯站在沈奕身边,开口询问。 “呀!长公主殿下,”杨怡惊喜地看着秦溯,“没说什么,正闲聊呢。” 秦溯看了一眼低头并不看自己的沈奕,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向后走去了。 “咦?安平你怎么不同长公主打招呼啊?” 杨怡奇怪地看了一眼从始至终都低着头的沈奕,碰了碰她的胳膊。 “这又没什么好说的。” 沈奕在位子上坐下,拿出书本,装作翻书的样子,挡住杨怡探究的视线。 “你呀你,整天便只知道功课功课,当着那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了?” 杨怡就看不得沈奕这副整日只知埋头看书的样子,也不知那些让人看了就头大的书文,沈奕怎么那么喜欢。 “你还在这里贫嘴,夫子若是来了,再检查功课,怕不是头一个便要点你的名字。” 沈奕不想再同杨怡多说,催着她快些回去。 时辰却是差不多了,杨怡又罗嗦两句,回了自己的位子。 秦溯回到位子后,托着腮看着前面沈奕的背影,怎么也想不透,昨晚刚好了些,怎么今日安平又不与自己说话了。 “殿下,殿下,”旁边的晋少云总算是在他强烈的抗议下,将脸上的纱布撤了下去,现在正拽着秦溯的袖子,试图引起秦溯的注意。 “叫魂呢?” 回过头,秦溯看向晋少云,“你有什么要紧事?” “殿下,今日七皇子和八皇子没来,这不会是真出事了吧?” 昨日晋少云一回家,又挨了顿他爹的胖揍,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还被罚跪在祠堂一晚,连饭也没吃上。 不过他倒也是习惯被秦溯牵连了,更何况这次秦溯还是为他出气,只是想再打听打听情况,要是两位皇子真出事了,他好找机会收拾收拾家当跑路为上,先出去避避风头,等他爹气消了再回来。 “能有什么事?自然是屁事没有,我自己下的手,我自己能没数吗?” 秦溯瞥了一眼晋少云,“你爹揍你了?” “嘿,又打不死我,没多大点事,”晋少云听秦溯这样说,那就放心了,“只是为何今日七皇子和八皇子没来太学?” “若是你挨了这么顿揍,你爹娘心疼你,同意你不来太学,你来不来?” 秦溯托着腮,又看向沈奕。 “那我自当不来。” 晋少云彻底放下心来,又扯了扯秦溯的袖子,“殿下,我爹昨天晚上没让我吃饭,我现在肚里正在打鼓,不如我们等会出去罚站,再去膳房找点吃的吧?” “你要去便去,拽上我作甚?我这几日得消停些,有事别拽我。” 秦溯抽回自己的袖子,大有不与晋少云同流合污之态。 晋少云倒是甚感稀奇,“殿下,莫不是这几日要换性子?” “什么换性子,哪有人来听次课,便要被罚上一回的?当真脸皮厚便能真不要些脸皮了?” 秦溯说得那叫一个正义凌然。 “殿下这话说得活像是夫子一般,真是吓死我了。” 晋少云撇撇嘴,对于秦溯的话完全不信,这要是秦溯自己的真实想法,那倒真是天上下红雨,地上母猪会上树了。 两人正说着话,夫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学堂中顿时安静下来。 秦溯这堂课难得安分,手中捏着笔杆,垂着眼看会书本,看会沈奕,再和夫子大眼瞪小眼瞅一会,但好歹也算是好好上了堂课,让夫子甚感欣慰,甚至不免表扬了两句,听得秦溯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总算是捱到了结束,夫子前脚一走,秦溯后脚便起身,走到了沈奕的位子上,同她坐在一起。 “殿下……” 差点没撵上秦溯的晋少云从后面跟上来,幽怨地看着秦溯,“殿下,我快饿死了,咱去膳房吧?” “你要去便自己去,我还有事,”秦溯摆摆手,“对了,膳房今日若是蒸了包子,也帮我拿两个回来,若是有菜有汤,也给我带点回来,我也未用早膳,现在正饿着呢。” 秦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安平,你可也要吃点?虽都是素的,但是味道还凑合。” “不用了,我用过早膳了。” 沈奕摇摇头,今日她起身的时候,就听绿烟说了,秦溯有事先走一步,她在正阳宫用过早膳才来的太学。 秦溯点点头,催促晋少云快些去。 等晋少云走开后,秦溯看向沈奕,从袖子中拿出从易弦那里得来的鸟儿给沈奕看。 “安平,这个送你。” 抬起沈奕的胳膊,秦溯把鸟儿放在沈奕的胳膊上,然后摁了几下鸟儿长长的尾巴,接着小鸟的翅膀扑扇起来,眼珠也活灵活现地转动起来。 沈奕的注意力被鸟儿吸引过去,好奇地看着,“子寻这是哪里得来的?当真有趣,这翅膀同真的一般。” 看沈奕感兴趣,那秦溯就放心了,“从一朋友那里得来的,今日正巧遇见,他正拿着这鸟儿玩,我看有趣,便要了过来,想着安平应当喜欢。” “子寻朋友倒是多得很,今日那般早便出门,也能碰上个朋友?” 沈奕自顾自逗着鸟,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秦溯今日说也没跟自己说一声,便没了影,只让绿烟留了个口信,还未说清去向。 听沈奕这样一说,秦溯总算是想起是怎么回事,忍不住笑起来,“我说今日安平怎又不理我了,原是怨我今日早走。” “谁怨你了?我可未曾这样说过。” 被秦溯看穿自己的小心思,沈奕脸色微微发红,强撑着嘴硬。 “好好好,安平自是大度的,只是我小气些,非要同安平说说今早一事,”秦溯拉过沈奕的手,“今日我起了个大早,便想着有好些日子没去过营中,正巧时间充足,所以干脆跑了一趟兵营,处理些军中的事务,这才赶回来。” 手被秦溯捂在手心,沈奕只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失常,“子寻军中太学两头跑,岂不是辛苦?” “倒不辛苦,只是安平这般不理我,倒让我心慌。” 秦溯拉着沈奕的手,“现在安平可愿意原谅我了?” 秦溯的这些话,亲密至极,虽然沈奕知道秦溯并无歪心思,但也忍不住多想,耳朵也热得发烫,“都说了,我何曾怪过子寻。” “原是实话,那我便放心了,对了,今日散学后,安平可有打算? 若是无事,安平不如随我一同去挑些礼品,过些时日,便是父皇生辰,我自当表示表示,只是年年都头疼,不知该送些什么好,正好今年安平帮我出出主意。” 秦溯也是临时起意,不过二月初旬,确实是永乐帝的生辰,到时候诸事并行,至于贺礼,还是早些挑选好为好,到时也能少些麻烦。 “皇上应当更看重子寻的心意,送些什么,倒不重要。” 沈奕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这是要送给永乐帝的,需得格外重视,自己又不了解这些,怎能乱出主意。 “我心意父皇自然看重,便是不送也没关系,只是我终究还想给父皇准备些能让他高兴的礼物,安平便帮我出出主意也好。” 秦溯记得自己历年给父皇送的贺礼都是最千奇百怪的,甚至有一年还送了两条从父皇的御花园捞出来的锦鲤,属实是荒唐了些,还是让沈奕帮自己把把关为好。 听秦溯都这样说了,沈奕也只得答应下来,抽回自己的手,“那此事便等散学再说,子寻先回去吧,夫子又快回来了。” “好嘞。” 知道沈奕还要看书,秦溯也不多打扰,正好余光瞥见提着饭盒鬼鬼祟祟溜进来的晋少云,忙跟饿死鬼投胎一般迎了上去。 沈奕握着自己的手,本来冰凉的手现在已经被秦溯捂热,手心更是有些发烫,也不知是被秦溯捂得,还是同沈奕的耳朵一般,自己发烫。 听见后面的喧闹,沈奕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秦溯正脚踩着书案,和晋少云二人正瓜分食盒里的包子,看上去那包子竟然还真有些诱人。 “安平,晋少云拿了不少包子,你要不要吃些?” 察觉到沈奕的视线,秦溯十分大方地举起包子,要给沈奕送过来。 “不必不必!”沈奕连连摆手,虽然这包子看上去不错,但是沈奕还是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豪放地吃东西。 看沈奕当真不吃,秦溯也不强求,只自己与晋少云一起吃着,晋少云还真不忘盛了两盅米汤,二人吃得好不开心。 正当两人吃吃喝喝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个人,秦溯打眼一看,险些呛到自己。 只见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秦邈。 秦邈一进门,第一眼也看见了秦溯,眯着眼看着秦溯毫无任何公主风范的样子,“秦子寻!今日回去,我必亲自给你挑选四位教习嬷嬷,改改你这土匪般的作风!” “咳咳,”秦溯被秦邈劈头盖脸一顿骂,咽下口中的包子,默默把食盒收了起来。 沈奕笑着看着秦溯这吃瘪的样子,将帕子从前面递了过来,指了指嘴角的位置。 拿着沈奕的帕子,秦溯笑着擦了擦嘴角,“不碍事,自也没人敢笑话我。” 秦溯这句话正巧被前面的秦邈听见,登时走了过来,“旁人表面上自是不敢笑话你的,但是若是背后呢? 你看看别人是不是将你笑话死,公主自当有个公主的样子,你且看看你自己,连个人样子都没了。” “二皇兄……”秦溯耷拉着眉眼看着秦邈,“你来此处作甚?” “今日我来给你们上堂课,我便是你们的夫子,可懂了?” 秦邈拿着书本卷起敲了下秦溯的脑袋,“快些收拾干净,今日我便给你们讲讲,太—祖皇帝。” 要说这个,秦溯可就来了兴趣了,这太—祖皇帝,当初也是马背上打天下,召集天下强兵强将,掀翻旧朝,自立新朝,又在新朝建立之后,任人唯贤,勤勉治国,开创大雍盛世,虽年仅四十余岁,但是一生的功绩早已载入史册,必将成为名流千古的伟大帝王。 同时这位祖爷爷,也是秦溯最喜欢的人物,对于太—祖皇帝一生中的几百场战役,简直如数家珍,张口就来。 但是今天秦邈讲的,明显不是这些,他讲的是大雍立朝后的事,多是对太—祖皇帝的歌功颂德,但是秦溯亦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天的课堂,秦溯竟是难得的认真,一直到了散学,同沈奕乘一辆马车回宫的时候,还在跟沈奕喋喋不休地讲着太—祖皇帝的事。 沈奕虽然对此知之甚少,但是也愿意听秦溯说,两人就这般一个听,一个说,一直到了正阳宫。 一直到了正阳宫,秦溯才有些恋恋不舍地住了嘴,又开始突发奇想,“安平,等那日得了闲,我带你去太—祖爷爷的皇陵逛逛,上面记载的事迹更为详细!” “子寻,这就大可不必了,”沈奕慌忙摇头,倒是真被秦溯的大胆给吓到了,“这皇陵岂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可莫要再想此事。” “安平莫不是害怕?” 秦溯挠挠头,这才觉得确实不妥。 “害不害怕,都去不得,好了,子寻只需收起这个念头便是,你之前不是说还要给陛下挑选生辰贺礼吗?那我们快些去选吧。” 沈奕现在觉得,给永乐帝选生辰贺礼这件事,可比陪秦溯一起去皇陵看太—祖皇帝好多了。 “我倒险些忘了此事,安平且随我来,我这正阳宫中有一宝库,正好安平也看看有无中意的,随便拿便是。” 秦溯一拍脑门,忙领着沈奕去了宝库。 第36章 选礼夜谈,同路 沈奕被秦溯拉着去了宝库, 到这里她才发现,正阳宫中竟还有如此隐秘之地。 通过层层机关把守,两人总算是到了真的宝库。 宝库中灯火通明, 照得恍如白昼, 各色的金银珠宝几乎晃瞎人眼, 沈奕险些以为是秦溯带自己私闯了国库。 “子寻, 这些都是你的?” 沈奕自己也有些私房钱, 沈丞相和沈夫人对她从来有求必应,但是现在看完秦溯的私房钱, 沈奕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一穷二白。 秦溯倒是不把这当回事, “父皇每次赏的便放在此处,母后的嫁妆等也在其中,还有每次生辰礼之类杂七杂八的,都堆在这里,日子久了,看上去便多了些。” 一边说着,秦溯一边带沈奕往后走去,“安平快些来这里, 基本上还能算得上宝物的都放在这里了, 你且看看有没有什么中意的。” “这些我也都用不上, 还是先给陛下选吧, 只是这陛下赏赐的,和旁人送你的生辰礼,还有德仁皇后留下的嫁妆都动不得, 你可还有别的?” 沈奕并不贪财, 对秦溯这宝库也只是惊讶,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干脆摇摇头,婉拒了秦溯的好意,开始专心给永乐帝挑起来。 “这倒是有,只这边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私藏,一部分是战利品,一部分是我无事时寻来的。” 秦溯干脆自己琢磨着给沈奕送什么,沈奕则一个个看过去,看有没有适合送长辈的。 “这个如何?寓意家室和睦,宅院长兴。” 沈奕指着其中一个,给秦溯看。 “和睦?那便算了,这皇家哪有和睦一词,除了勾心斗角便是你死我活,父皇看了怕是气还来不及。” 秦溯摇摇头,这要是送寻常人家的长辈,倒是极好的,只是在这皇宫中,更像是讽刺些。 沈奕只觉自己孤陋寡闻了,只得放弃这个选择。 两人在宝库中挑了半晌,最后沈奕看见了一个放在角落中的大箱子,“这个是什么?” “我看看,”秦溯凑过来看了一眼,“哦,是上次去南湘时得来的,听说是什么神树还是什么,反正就是一截死沉死沉的木头,这个想必父皇不会喜欢。” 沈奕只是多看了一眼,点点头,“那便没什么合适的了,趁着现在为时尚早,不如子寻自己再去寻些别的,或者找人做些寓意好的东西,也还来得及。” “安平说得极是,等明日,我便让人去打个金屏风,镂空刻满福禄寿的吉祥话,送于父皇,父皇定然是喜欢的。” 秦溯一拍手,想了个好主意。 沈奕想象了一下那金光闪闪的屏风,只能笑笑,“子寻觉得合适便好。” “安平可是帮了我大忙,你看我给安平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秦溯定下主意后,从背后拿出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纯白色的夜明珠无光自亮,在黑夜中亦能熠熠生辉。 “南海夜明珠?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是万万受用不起的。” 沈奕没想到秦溯出手就是这么大方,就这夜明珠的个头,估计全天下也只此一个,她如何能收得? “倒也无甚贵重,只是想着安平夜里熄灯后,乌漆嘛黑的,亮着烛火又睡不安生,夜里起个身都不方便,便觉此物还有些用处,安平莫要推辞,今日劳你受累,本就是应当的,你且收下吧。” 秦溯送出去的东西,就万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将夜明珠重新放进盒子中,秦溯先帮沈奕拿着,一手牵着沈奕,往外走去。 时辰尚早,秦溯将东西放到沈奕房间后,本准备再同沈奕闲聊会,就听见宫人通传,二皇子殿下来了。 秦溯这才想起来之前在太学的时候,秦邈说的话,她当时只当秦邈随便说说,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来真的。 “现在说我不在还来得及吗?” 秦溯正说着,就看见秦邈已经进来了。 秦溯感觉自己正阳宫的防卫是越来越松懈了。 “二皇兄,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些礼仪规范,能不从头重学吗?” 秦溯耷拉着眼皮,看着跟着秦邈走过来的四位教习嬷嬷,顿感头疼。 “等你何时能把所有的礼教刻在骨子里,记在心上,时时守着,便不必再学了。” 秦邈同样耷拉着眼皮,看向秦溯,“正好沈小姐也在这,沈小姐的礼教可算得上京中表率,那便由沈小姐来监督,一直到秦溯学会为止,秦溯,你跟我过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沈奕莫名其妙被安排了个重担,一时有些无措,想要推拒,却发现秦邈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看着两个人离开,秦溯还回过头来跟自己打手势的样子,沈奕突然就理解了秦邈。 秦溯跟着秦邈一直到了正阳宫的书房,宫人守在门外,只留二人在里面。 “二皇兄还有何事?” 秦溯也是想早日将教习嬷嬷送走,在秦邈面前,不由得端庄了些。 “自然有事,”秦邈胳膊肘搭在椅子扶手上,靠近秦邈,“我知道你对于这些礼仪教条颇为不屑,但是我得提醒你,若想成大事,必须从细节处做起,你可以如此疯疯癫癫的样子,纵是给你披上个黄袍,也不过像个成了精的猴子,只有你自己沉稳了,可靠了,旁人方能信服,方能愿意死心塌地地追随,你且就说,就算是在军中的时候,你也是太学中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自然不会,只是……” 秦溯在军中本就是女子,又是公主身份,若是想让人信服,能充分调动军队,自然不能马虎,她需得身先士卒,还需有大将风范,两军阵前,不落下风,且能从气势上压倒对方,端起军令如山,所向披靡的威严架子才可。 只是秦溯总觉得那般老是端着,太累了些,且私下里不必那般严肃,所以总是闲散了些。 “没什么只是,你只需记住便是,军中你是将军,百姓眼中你是皇家公主,百官眼中,你得是才干出众,端庄威严的皇女,否则,日后的阻碍不知会增加多少。” 秦邈看着脸色认真些的秦溯,接着往下说,“在太学的时候,我不便说太多,正好现在再给你讲些课,你可想听太-祖爷爷开国登基前的事?” “是那些场战役?这我早已熟记于心。” 说起这个,秦溯倒是比那些写史书的更为了解。 “不止那些,还有太-祖爷爷到底是怎么从一个落魄旧贵族的公子哥,到大雍开国皇帝的事,这些史书上可没有。” 秦邈自然知道秦溯对什么最感兴趣,果然,这样一说,秦溯立马坐直,竖起耳朵且认真听着。 秦溯和秦邈这在书房中一聊,就是一下午过去了,一直到了晚膳时间,两人才一起从书房出来。 “一起用膳?” 秦溯看了眼秦邈,客气客气。 “倒是正好,我也饿了。” 秦邈那是一点不客气,开口答应下来,“不知道这正阳宫的饭菜有何不同。” “总比你玄音宫中的好吃些。” 秦溯让赤水去多准备副碗筷。 “那倒是,我在玄音宫中,也不过是自己一个人,倒甚是清冷,不如你这正阳宫热闹。” 秦邈似乎话中有话,但是秦溯也没听出来什么意思,全未放在心上。 花溪也在正阳宫中,便是秦溯秦邈,沈奕花溪四人一同用膳。 除了沈奕稍有些拘谨,其余几人倒是与平常无甚区别。 花溪从秦溯和秦邈一同进门开始,视线大部分时候就放在了秦邈身上,看得秦溯险些以为花溪对秦邈芳心暗许了。 等几人经秦溯相互认识完了,落座用膳后,秦邈先跟沈奕打完招呼,又看向花溪。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正阳宫的神医吧?早有耳闻。” 秦邈这话也不算是突兀,毕竟前段时间因为沈奕,将整个太医院都搬到正阳宫却束手无策的事,早就在宫中传遍了,包括后来妙手回春的那位女神医。 花溪倒是大大方方地点点头,“不才不才,正是在下,能入二皇子的耳,也是草民的荣幸。” “你们俩倒是会相互恭维。” 秦溯看了一眼两人,先夹了一筷子,算是开了头,又用公筷给沈奕夹了些菜。 “并非恭维,属实敬佩,子寻倒是有福之人,身边总是些能人奇才。” 秦邈倒是会说话。一句话把几个人都夸全了,包括他自己。 饭桌上的气氛倒轻松融洽了些,等吃到一半的时候,花溪的视线又落在秦邈的身上,“二皇子似乎身体不适?” 花溪的话,成功让三人都停下了筷子,看向秦邈。 秦溯倒没听说过秦邈身体不适的事,甚至秦邈平常便很少生病,除了懒得出奇以外。 “花神医何出此言?” 秦邈脸上的笑意不变,放下筷子,抱着茶杯喝茶。 “二皇子殿下手腕无力,行走间略有迟钝,只坐这一会儿,便须得靠着桌子借力,应当是有些不适?” 花溪好歹也顶了个神医的名头,而神医最大的毛病,就是乐意给人瞧毛病,遇见个人总忍不住多瞧瞧有没有病。 听完此言,秦溯的视线在秦邈的身上转了两圈,“他整日除了躺着便是倚着歪着,从不活动,怕是骨头都躺软了,终年都是这个样子,哪算是身体不适啊。” 秦邈也跟着点头,“子寻说得不错,我惯是懒怠,如此已习惯了,多谢花神医关心,并非身体不适。” 花溪看两人都这样说,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笑了笑,不再多说。 四人一起用过膳,天色已晚,秦邈便先告辞回宫。 花溪看着在正阳宫门口,秦邈上了特制的步辇,又歪着半躺下去,眼中疑虑始终未散。 “如何?二皇兄当真身体有疾?” 秦溯虽然在桌上那样说着,但是她亦相信花溪的医术,特把花溪的话放在心里,现在寻了机会出来,又问花溪。 周围没什么人,花溪谨慎地点点头,“我不敢说百分百,若是能给二皇子详细诊脉,许能确定。” 听花溪这样说,秦溯不免又想起前世,再过几年,秦邈不知是何原因,便只能靠轮椅出行,成了废人一个,莫非并非是传言摔坏了腿,而是早就有疾? “此事需得二皇兄自己拿主意,但是要是确定了,你可有办法医治?” 秦溯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殿下真当我是无所不能的神仙转世?这世间怪疾千万,以我一人之力,如何能尽治? 更何况这种症状我也只在古迹中看过寥寥几笔的记载,不能确诊,亦无治疗之法。” 花溪瞥了眼秦溯,摇摇头,这次连她也是束手无策。 “到底是何病症?” 花溪越是这样说,秦溯越是担心,眉头紧蹙,心绪杂乱。 “需得确定再说,否则我岂不是成了说瞎话的?” 花溪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自然不敢先乱说,只能摆摆手,“殿下且就当我嘴贱,多说话了,有事再喊我,我且要去消消食歇下了。” 花溪倒是走得潇洒了,留下秦溯一个人愁眉不展,越是这种猜不透摸不着的事,越是让人揪心。 沈奕看秦溯在外面站了许久,不知道她们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子寻?天晚气寒,你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秦溯这才如梦初醒,转身回了屋里。 “安平可是该泡药浴了?想必绿烟她们已准备好了,安平快些去吧。” 秦溯催促着沈奕,并未说起刚才的事,并非不信沈奕,只是这事与沈奕无关,说了也无益。 沈奕应下,“还有一事,子寻,明日杨家小姐邀我游园,我便回府了,正巧这药浴再泡今日一次就够了,我也不好再多叨扰。” “这如何算得上叨扰?刚才二皇兄不是还叮嘱安平监督我学习礼仪?这怎明日便要回府了?” 秦溯见沈奕又提起回府一事,连忙劝阻。 “二皇子殿下只是戏言罢了,且我在宫中已经住了许久,太不合规矩了,且家中父母也多有挂念,实是该回去了。” 沈奕接了杨怡的邀约,又担心沈丞相夫妇挂念,这次是铁了心要回府了。 秦溯也不好再多劝阻,宫规什么的倒不算是问题,但是总不能老是不让人家母女相见。 一想着沈奕就快走了,秦溯多少还有些不舍,等沈奕从鸾清池回来后,秦溯也去了沈奕房中。 “安平,你明日便要回府,今日且陪我说说话?” 秦溯站在沈奕床边,反正时辰尚早,说会也没关系。 沈奕看了一眼秦溯身上单薄的衣衫,便知她是临时起意跑过来的,这好歹也还在正月,冷天冻地,这样让秦溯坐在这里说半天话,恐是要着凉。 “子寻且先上来再说话吧,你只穿这两件衣服,莫要着凉。” 秦溯稍稍迟疑,但见沈奕都不介意,二人又都是女子,想来也没什么,便更了衣,坐在沈奕旁边,同沈奕盖着同一床被子说话。 沈奕稍有些后悔了,她刚才只顾秦溯莫要着凉,却忘了自己的心思,现在秦溯只着中衣,二人离得极近,稍一动弹便能碰到对方,她整个人便都紧绷起来。 “安平,你可曾想过,将来有何打算?” 许是今天听秦邈说得多了,秦溯心中想得也有些杂,倒忍不住想同沈奕多说些。 “将来?”沈奕重复了一遍秦溯的话,垂下眉眼,笑意有些凄凉,“我何有将来?且不过过好眼下,自少给爹娘添忧罢了。” “怎又说些这丧气话?安平自当长命百岁,定然会有将来。” 秦溯本意并不是让沈奕想起这些伤心事。 沈奕只是看着秦溯,眼中的忧虑是秦溯所看不明的。 “子寻且说说我有何将来?就算不提命中注定一事,且就算我亦能长命百岁,又能如何呢? 女子及笄前,便学些书本女红,礼仪条教,女子及笄后,便开始考虑婚事,无非是择一公子,成亲拜堂,且在一四方的后宅之中,生儿育女,操持家里,甚至夫君纳妾,亦要操持,如此蹉跎一生,便等入土,这怕不就是世人所说的一生安乐?当真是一眼便望得到头。” 沈奕眼中忧思更重,这还是世人眼中顶好的命数,若是未能摊上良人,家宅不宁,更是命苦。 秦溯听沈奕这般一说,亦顿感难受,她且想象不出,如沈奕这般心思灵巧,才学过人的女子,如此去过一生会是怎样,怕是要一身才华,尽囚于后宅,满腹经纶,却只余望天兴叹,这与平白将人磋磨死有何区别? 看秦溯一言不发,沈奕也收起些愁容,这也不是她要担忧的,她这早夭的命格,也无需考虑如此久远之事。 “且不说我了,子寻将来有何打算?” 秦溯还未从沈奕的话回过神来,只愣愣地看向沈奕,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将来,定当要一统浮梁,护佑大雍。” 听着秦溯这豪情万丈的壮志,沈奕也是愣了一下,“那子寻的终身大事呢?” “不收浮梁,定不成婚,此我毕生夙愿。” 在秦溯前世今生四十多年的脑子中,就没出现过婚事这俩字,也从未考虑过这些,她只想灭了浮梁,一统大雍,创造一个太-祖爷爷当年所创造的大雍盛世,造福黎民百姓,要四海之内,海晏河清,国强民富,再无流离失所,人人皆可安居乐业。 沈奕只看着这样的秦溯,便觉自己沉寂如死水般的心中再掀波澜,好似一道火红的利刃,破开刚才自己所说的一切灰暗。 “子寻这般女子,当真天下少见,只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如若不然,我也定要同子寻一起,去看看那别样的风景。” 稍有感慨,沈奕只笑着,眼中满满倒映着秦溯的身影,好似透过秦溯,亦看见了那与众不同的选择,那注定波澜壮阔的人生。 秦溯侧头对上沈奕的眸子,同样一笑,揽住沈奕的肩膀,把头靠在沈奕的肩上,“安平自当要同我一起去看看的,不然我孤身一人,岂不可怜?” 第37章 秦邈相邀,赴宴 天色将明, 秦溯睁开眼,她也不知道昨夜二人谈了多久,只知自己说着说着便困了, 竟直接在沈奕床上沉沉睡去。 看向被自己揽入怀中, 只露出张小脸的沈奕, 竟还有些新奇, 沈奕许是睡意正酣, 脸色微红,唇色红润饱满, 长长的睫毛乖巧地卧在下眼睑上, 微收下颌,越发衬得一张脸小巧精致。 秦溯看得久了,竟有些忍不住手痒,好奇地碰了碰沈奕的睫毛,格外柔软纤细,手感极佳。 许是秦溯玩得久了,沈奕被欺负的睫毛委屈地颤了颤,接着便缓缓睁开。 秦溯实是做贼心虚, 忙收回手, 闭上眼睛, 企图装作未醒的样子蒙混过关。 沈奕被秦溯闹醒, 还有些困倦地眨了眨眼,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秦溯的肩膀,才细细看起秦溯的样子。 秦溯也是紧张过头了些, 装睡并不成功, 尤其是那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出卖了它的主人。 “子寻, 你醒了。” 沈奕拨动了两下秦溯的睫毛,毫不留情地拆穿了秦溯的伪装。 伪装失败,秦溯睁开眼,下巴蹭了蹭沈奕的发顶,“安平可是要起了?” “什么时辰了?” 沈奕稍避开秦溯的怀抱,坐起身来,向窗外看去。 “应是卯时。” 秦溯也跟着坐起来,捏了捏肩膀,“我先起了,今日太学休沐,时辰尚早,安平再歇息会。” 秦溯一向有早起练剑的习惯,当下也利落地起身下地,将门外候着的赤水叫进来更衣。 沈奕靠在床上,看着赤水给秦溯先穿上了一件金色软甲,“子寻今日要去哪?” 秦溯也低头看了一眼软甲,“我倒是哪也不去,只是时时穿着软甲习惯了,这是父皇在我初次上战场之时命人打造的金丝软甲,看上去又轻又薄,但是极有韧性,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穿着便心安些。” 两人说话间,软甲已穿戴好,赤水给秦溯穿上外袍,绛紫色的窄袖长袍倒是格外适合练武,等会再更衣出门的时候也好再换。 “安平,你先歇息,我先走了。” 整理了一下衣领,秦溯带着赤水等人离开。 沈奕也没赖床,起身看起书来。 等花溪打着哈欠起来,秦溯也练剑回来,三人一同用过早膳,沈奕便要告辞了。 秦溯看着沈奕收拾好行礼,亲自送出宫门。 正当秦溯看着沈奕的马车越走越远的时候,旁边一辆慢悠悠的马车从她身边路过停了下来。 秦溯侧眼看去,是秦邈宫中的。 马车停下,秦邈从里掀开车窗帘子,“如此不舍,你怎不跟沈小姐一起去丞相府算了?” “我倒是想,”秦溯也不客气地回话,“你这一大早是要上哪去?” “今日老三设宴,你该不会是忘了?” 秦邈靠在窗子边,打了个哈欠。 “我自是没忘,但是也无需如此之早啊,不是设在午时吗?” 秦溯险些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是午时不错,只是我还要去见个友人,自然要早走些,你且快准备准备吧。” 秦邈说完,放下了帘子。 “你只说你去见人不就好了?何必再扯什么赴宴之事,当真是没话找话闲废话。” 看着秦邈远去的马车,秦溯低声嘀咕,不过秦邈倒也提醒她了,是得早些准备准备,今日赴宴,需得打起精神来。 在秦溯先后送沈奕和秦邈离开半个时辰后,秦邈和沈奕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坐在茶楼的包厢中,沈奕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二皇子,有些不解,“二皇子殿下若是说长公主殿下教习礼仪一事,在正阳宫中便说了,何必再特意相邀?” “沈小姐误会了,并非此事,我是另有一事相问,不知沈小姐可能解惑?” 秦邈惯爱捧着茶杯,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同沈奕说话。 “二殿下请讲。” 沈奕也端起茶杯,稍有些戒备地看着秦邈。 “沈小姐不必紧张,此事亦是关于秦子寻……和沈小姐的。” 秦邈接着往下说,“我已有耳闻,听说现在京中热议,沈小姐当是京中第一才女,先在此恭贺沈小姐了。” 沈奕听秦邈这样一说,便想起来上次秦邈鼓动自己去赛诗宴夺头名一事,这名号也是从上次的赛诗宴上传出来的。 稍有疑虑地看了一眼秦邈,沈奕略微谦逊地颔首,“虚名罢了,不过此事到还要多谢二皇子殿下,若不是二皇子殿下,想必也无这回事。” 如果不是秦邈提出的条件,沈奕虽也会看在杨怡的面子上去赛诗会,但未必会在乎个名次输赢。 “客气客气,”秦邈稍一拱手回礼,“沈小姐之才,自是整个大雍皆难寻,纵是男子,能与沈小姐相较的也无一二,若是珠玉蒙尘,终不见天日,总是可惜,此为沈小姐应得。” “二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沈奕觉得自己即将要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而这件事和之前二皇子要求她,秦溯还有晋少云所做的三件事背后的目的有关。 秦邈沉默了一小会,笑着看向沈奕,“不知沈小姐如何看待女子登基为帝一事?” 倒吸一口凉气,沈奕险些未能端稳手中茶杯,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二殿下慎言。” “此楼中都是我的人,沈小姐放心,若不是安全的地方,我必不敢开这个口,”秦邈声音也低了一些,“既然说开了,我便不瞒着沈小姐直说了,我意拥簇秦子寻上位,不知沈小姐如何作想?” 果真是秦溯,沈奕惊疑不定地看着秦邈,“且不说二殿下说的是真是假,便当是真的,二殿下又何必与我说这个?我不过是一介女子,如何作想又有何用?” “沈小姐谦虚了,与沈小姐说这个,其一,是因为我相信沈小姐是靠得住的人,而且同子寻的情谊也是非同一般,既如此,需得知会沈小姐一声,早做准备,其二,沈小姐之才绝非平庸,若能助子寻一臂之力,那子寻定当是如虎添翼,这全看沈小姐想不想。” 秦邈循循善诱,“且自古以来,谁也未曾说过女子便不能成大事,远有诸位巾帼英雄,名留青史的六大女官,十大才女,皆是为国为民,何曾逊于男儿?往近了说,太-祖开朝的三十六位大功臣中,亦有三位女子,想必不用我说,沈小姐亦知晓,所以沈小姐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不得不说,秦邈说得在理,而且沈奕也非头脑愚钝之人,前言不过托词,现听秦邈一说,心中也有动摇。 更何况前一夜,沈奕刚听秦溯说完她的毕生夙愿,沈奕本就想助其一臂之力,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这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属实令人难以拒绝。 “我且一问,今日二殿下来找我一事,长公主可知晓?这是二殿下的主意,还是长公主的主意?” 这可是能抄家灭族的大罪,沈奕自然不敢乱说一句,虽看秦邈和秦溯关系亲近,但是她只信得过秦溯,并信不过秦邈。 “是我自己的主意,秦子寻虽日常行事荒唐,但亦是心细纯良之人,仅担心牵连沈小姐,劳沈小姐劳神,便舍不得让沈小姐受累,更不忍沈小姐随她提心吊胆。” 秦邈这倒坦率,之事一边说着,还一边为秦溯说好话。 秦邈说的这些,沈奕倒是相信,但她还是信不过秦邈。 “此事容我问过长公主殿下,二殿下见谅。” 沈奕不多问秦邈,她仍提着戒心,一切她只相信秦溯亲口对她说的。 “早有所料,但是我且问沈小姐一句,若是秦子寻不愿沈小姐为她涉险受累,沈小姐自当如何?” 秦邈并不意外地点头笑了笑,并不让沈奕现在表态。 沈奕仔细想了想秦邈的话,轻轻转着手腕的银镯,“长公主殿下顾念我,我自顾念长公主殿下。” 秦邈的视线在沈奕手腕上的银镯上停留了一会,接着心中有数,“且等着沈小姐的答复。” 言尽于此,二人也没了喝茶的兴致,沈奕先行告辞后上了马车离开,秦邈坐在茶楼中,歪在椅子上,自顾自想着什么,合上眼,“但凡秦子寻有这沈小姐一半七窍玲珑心,我且不必受这个累。” “殿下受累,”窗外一穿着便衣的影卫翻身进来,给秦邈捏着肩,“只是若长公主殿下如沈小姐这般,怕是也没了今日这些事,只求自保,未有敢为人先之举。” “听你这般一说,沈小姐倒是同本殿有些相同。” 秦邈手一卸力,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还真是多有相像之处,连这身子骨也差不多,我怕是离成个废人不远了。” “殿下定当长命百岁!” 正给秦邈捏肩的影卫看着茶杯也是一愣,忙从旁边重新倒了杯茶,低头跪下递给秦邈。 “且是说些鬼话给人听罢了。” 秦邈接过新茶杯,微合上眼。 “殿下为何不让正阳宫的神医瞧瞧?既然沈小姐的病症亦能医治,殿下的也未必不可。” 影卫不敢让秦邈就这般睡去,继续找话吵醒秦邈。 “本殿何曾没想过?只是我已探过那位花神医的底,她能治得了沈小姐,却治不了我,既如此,倒不如将此事瞒着秦溯,免她分心。” 秦邈又睁开眼,喝了些茶,养了些精神。 “殿下一心为长公主殿下,兄妹情深,当真世上少有。” “兄妹情深?” 秦邈重复了一遍影卫的话,却没回答,只抬起手来,“去找老三吧,本殿累了。” 秦邈的马车往全福楼而去。 宫中的秦溯对这一切自然不知,她正换了身红底金绣的裙装,被赤水摁着戴那满头的金玉珠钗。 “只是去见几位皇兄,倒也不必如此郑重其事,且少给本宫戴些。” 秦溯只觉自己的头都被压得疼起来,脖子都快要酸了。 赤水为难得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四位教习嬷嬷,她们也没办法啊,“殿下且忍耐些,二皇子殿下这也是为了殿下好。” “他怕不是想变着法儿折腾本宫。” 只一个早晨,秦溯便想把这四个教习嬷嬷给秦邈送回去,走不能走,坐不能做,处处皆是毛病,时不时便要被提点,这又不是在劳什子宫宴上,只在自己宫中,自己歇歇竟也不行了,且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当真烦死人了。 不管秦溯怎么说,反正教习嬷嬷送不回去,礼仪该守还是得守,步摇金钗该戴还是得戴。 总算是折腾完了,秦溯提前半个时辰上了马车出宫,她倒是想骑马,只是带着这一头的宝玉金珠,到街上走一走,还不得成了散财童子?所到之处,尽是首饰。 坐在马车中,秦溯总算是松了口气,但是看着身后跟上的两位教习嬷嬷,又忍不住犯愁地捂上了脸,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等秦溯的马车慢慢悠悠到了全福楼的时候,正好到午时,秦溯已经是最后一个到的了。 一下马车,上了楼,同几位皇兄打过招呼,秦溯便在旁边坐下,吃着些水果消遣。 “皇妹今日与往日不同,姿容焕发,端庄了许多。” 六皇子秦允一向是越挫越勇,哪怕前几次都没从秦溯这里讨得什么便宜,这次依旧不吸取教训,提前过来哪壶不开提哪壶。 “六皇兄今日也是与往日大不相同,神采奕奕,精神了许多。” 礼尚往来,秦溯也是毫不相让。 “六弟和皇妹倒是一见面便吵起来,还同小孩子一般。”老三秦珩这次好歹也是东道主,憋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只是秦溯和秦允没一个领情给面子的,各自一转头不说话,把秦珩自个儿晾那了。 秦珩暗地里攥紧拳头,且先给这二人记下了,只现在是他做东,不便发作,等日后自当找补回来。 心中有了计较,秦珩又端起副主家面孔,安排众人入座开宴。 这秦珩也是学着秦溯上次,各寻位置随便坐,并无设主位先后顺序,毕竟这该排谁先谁后为好? 若论嫡庶之分,那自当只有秦溯一人为嫡,若按年龄来分,秦严虽为大皇子,但他如何敢坐首位? 若按生母品阶,家族势力来分,那更是打不清的官司,贤良淑德四妃平起平坐,娘家亦是朝中重臣,谁先谁后为好? 总之不论如何,都分不好,为防一开始便有人掀桌子走人,不设主次,各寻位置是唯一的办法。 七皇子和八皇子上次被秦溯揍得够呛,现在还有些一瘸一拐,二人自然是要离秦溯远远的。 大皇子秦严知道自己不受秦溯待见,自也不敢贸然靠近,老三秦珩正看秦溯不顺眼,干脆去了七皇子八皇子那边,老四也一向跟秦溯不对付,跑到秦邈另一边去了,老六刚跟秦溯吵完架,自然坐不到一起。 到最后,秦溯左右两边,成了秦邈和老五秦景,老五秦景一向寡言少语,秦邈更是懒得说话,抱着茶杯靠在椅子上都快睡着了。 找不到人说话,秦溯也闲下来,听着马屁精老八和跟屁虫老七对着秦珩一阵吹捧,活像是要将秦珩捧上天了,连秦严也时不时应和两声,一个比一个虚伪。 懒得看那群伪君子胡诌八扯,秦溯趁着教习嬷嬷不在,单手撑着头歇歇。 一直等到秦珩真正说起剿灭天煞阁的经过,这算是重头戏来了。 秦溯看向正说得跟真的一样的秦珩,“三皇兄,我怎么听说天煞阁还有余孽呢?你是不是没剿灭干净,便急着回来邀功了?” “皇妹,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这是听谁说的?可曾有证据?” 秦珩脸色一变,顿时看向秦溯,厉声质问。 “三皇兄竟还不信,就这两天,我且还听闻了天煞阁的动静,说是有人在贩卖天煞阁所掌握的情报资料,若是真如三皇兄所说,此次彻底剿灭干净了,连天煞阁总部也烧得一干二净,那如何还有人来贩卖? 莫不是在你们去天煞阁之前,有小贼光顾了天煞阁,偷走了情报?” 按照之前和秦邈对好的说辞,秦溯质疑的视线上下打量着秦珩,就是一副找茬的模样。 “你且胡说!绝不可能有此事,你若是有证据,便拿给我看,谁贩卖了天煞阁什么情报,一一同我说来,许是有人打着天煞阁的名号,买些编造的情报骗钱也说不定。” 秦珩倒是笃定地很,就是如果细听,就容易察觉到秦珩大声隐藏下的迟疑和心虚,并无中气十足,倒显欲盖弥彰。 “怎么说三皇兄都是有理,还得要我拿出证据来,我前几日便买了份那人所说的情报, 各位猜猜是什么?” 秦溯慢条斯理地说着,欣赏着自己精心保养过,染着丹蔻的手,手上带着的长护甲乃纯金所制,碰在一起发出沉闷细微的声响,仿佛敲在众人的心头。 “这我们如何猜得到?” 老四秦桓皱着眉,率先开口。 “当真猜不到?那我便说了,”秦溯手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托着脸,“是一份江湖上几个势力背后所属之主的介绍,倒也没什么用,但是偏偏有两个势力,挺让人好奇的,其中一个便是天煞阁,你们说奇不奇怪?” “皇妹说的这话好不荒唐,就算那是天煞阁的情报,他还能自己卖自己的情报?这同痴傻何异?” 秦珩这次回答了秦溯的问题,且神情稳下来,可能是觉得秦溯编谎话都不会编。 “且先别急啊,我只说了这是天煞阁背后的主,我且还没说这主何时成为主的,你们说巧不巧,就在三皇兄到天煞阁的前两天,天煞阁有主了,而且提前获悉了朝廷想要剿灭天煞阁的消息,整个天煞阁撤离一空,三皇兄,你且说说,你剿灭了个什么?” 秦溯凭借从秦邈那里得来的零散情报,和在军营中用花溪的吐真粉套出来的情报,故意开口炸一炸在场的人。 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只有三皇子秦珩黑了一张脸。“皇妹,你这是听了何人的谗言,才来胡说八道?此事断不可能。” “我这可是花了高价钱买来的情报,绝无虚假,”秦溯眼神灼灼地看着老三秦珩,接着突然一笑,“不过既然三皇兄都这么说了,如此肯定,想来定是我这钱打水漂了,买了假情报,我自然是更相信三皇兄的。” 秦溯这语气一紧一慢,更是让众人摸不清真假,心中各有猜疑。 秦溯与秦邈各自喝着茶,这便是他们想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游园题诗,青闲 一顿饭吃得众人心里各有算计, 连本来想显摆显摆的老三秦珩都食之无味,颇有些心不在焉。 “三皇兄,听说这次大胜, 父皇赐你了些好东西, 不如拿出来, 让我等兄弟姐妹开开眼?我倒是甚是好奇。” 秦溯消停了一会, 又看向秦珩, 撑着下巴,好像是真想知道一样。 秦珩哪能猜不到秦溯的心思, 从小到大, 只要秦溯看上的,那便都是她的,不给就去跟父皇告状,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简直烦人至极,但任谁也拿她没办法。 瞪了一眼秦溯,秦珩不情不愿地派人回府去取。 一直快到宴会散了,那些东西总算是取来了。 秦溯只是兴趣缺缺地看了一眼, 倒是迎来不少旁人的恭维。 秦珩被捧到了天上, 之前的不愉快倒是消弭不少。 宴罢客散, 各自离场。 离开全福楼后, 秦溯接着去了盛京楼,先走一步的秦邈正在包厢里候着。 “如何?” 秦溯一进门,看着秦邈发问。 “不是老三, 也不是老五, 告密者另有其人,但是在定是在剩余的人中。” 秦邈给秦溯备上茶, 两人相对而坐,谈起刚才在全福楼时的事。 今日赴宴,目的就是查出当初秦珩出兵,私下告密天煞阁,并且在现在掌控天煞阁的人是谁,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就是当初在盛京楼的各位皇子其一。 所以借着这个宴会,秦溯在明,秦邈在暗,二人相互配合,算计了一出。 秦溯先抛出情报,然后故意低头不看任何人,这样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秦溯身上,秦溯又不看任何人的时候,是他们最容易放松漏出破绽的时候,这时候在旁边跟睡觉一样的秦邈倒是没任何人会注意到。 任何人细微的表情都离不开秦邈的眼睛,若是有心虚者,定有异样。 果不其然,人皆是面色各异,应当没少在里面掺和,但老五秦景倒是一副喝茶看戏的样,本嫌疑最重的他,倒成了最轻的。 为查出到底是不是老三秦珩,秦溯又故意给秦珩机会,让他派人出去一趟,结果秦珩百般不愿,还以为秦溯惦记他那点东西,最后磨磨蹭蹭才派人回府。 “老三头脑简单,整日跟你一般,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他倒也想不出什么弯弯点子,老五阴险精明,但是一向向我示好,也不敢插手此事,老七就算有心,但也无力,也没那个胆子,老八行动也在我的人监视之下,自没有这个机会,如此一来,就剩老大秦严,老四秦桓,老六秦允。” 结合众人的反应以及背后实施行动的可行性,秦邈给出猜测范围,“只这三人,便好查了些。” “此次敲山震虎,想必定有人坐不住了,我们只需等着,总有人会漏出马脚。” 秦溯点点头,笑着心中有数,“其实如果当真说起来,我倒是更怀疑秦严一些。” “哦?之前倒是忘了问你,你同你大皇兄以前好好的,怎突然反目成仇了?” 说起秦严,秦邈就想起来之前秦溯和秦严闹开一事,那当真是没给秦严一点面子。 “莫要再提了,怪我以前识人不清。” 秦溯想起秦严就来气,恨不得现在送他上黄泉路,但是时机尚未成熟,尚未闹出人命,若是真除了第一条人命,估计往后便会越发疯癫起来,于自己的计划无益。 “这大皇兄确实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且左右逢源,惯喜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来,让人看着作呕不说,你们倒是真信他那一套。” 秦邈认同地点点头,他倒是一向看秦严不顺眼,其他个弟弟们加上秦溯,顶多也就是蠢了些,但是秦严却像个臭虫,不咬人,倒是恶心人。 秦溯笑着摇摇头,“他不仅是城府极深,而且还喜作戏,台上的戏子都没他演得好,心如蛇蝎,此话形容他倒是极为合适。” “不提他了,我自会好好关照他的,对了,今日沈小姐似乎就在这附近游园,你去不去看看?” 正事商量得差不多了,秦邈顺带跟秦溯提起沈奕的事来。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秦溯当然知道今日沈奕同杨怡他们一起在这附近游园,但是问题是,秦邈怎么知道的? “如此看着我干什么?我不过是今早刚见过沈小姐一面而已,”看着秦溯眯眼盯着他的眼神,秦邈摇了摇头喝了些茶,“今早从宫门口你见到我,我便是去见沈小姐了,跟沈小姐商量些事。” “何事?” 秦溯盯着秦邈的视线更不善了些。 “像个护食的狼崽子,”秦邈嘟囔一声,“此时我同你说了,你可莫要跟我急,我今早特意递了帖子去丞相府,邀沈小姐茶馆一聚,同她商议了些正事,比如要不要选择辅佐你登基一事。” “你说甚?!”秦溯险些眼珠子瞪掉,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邈,“你把这事同沈奕说了?” “说了啊,”秦邈点点头,“沈小姐有大才,若是总拘泥于后宅和风花雪月,陈词滥调中,便算是埋没了,倒不如一展抱负,你怎知人沈小姐不同你一样? 你想开古人之先河,沈小姐想女承父业,封侯拜相,这也未可知啊?” 秦邈不管说什么,都是他有理,三言两语,就将他主动拉沈奕上贼船一事,变成了沈奕自己的人生抱负,就是不知道沈奕听见,是作何感想。 不过现在,秦溯是被秦邈唬住了。 想起昨夜沈奕说起将来,那副神情落寞的样子,和听见自己的抱负后眼含希冀,又有些感叹的样子,秦溯当真对秦邈的话信了七分,沈奕本身便是与众不同的女子。 若真如此,这条路上能有沈奕同自己作伴,倒是极大的幸事。 “只是我等之事,未成之前,皆是未知,一旦败露,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将沈奕牵连进来,岂不是害了她?就算安平有此志愿,那倒不如等大事已成以后再论?” 虽是对此期待异常,但是秦溯还是担心沈奕的安危,再加上沈奕本就体弱,不得多思多虑,这实不是个好主意。 “女子从政,本就是艰难重重,若是潜龙之事便立下大功,自另当别论,若是待你大事已成,一切尘埃落定,到时便难以服众,你可想过这些?” 秦邈真觉得秦溯任重而道远,趁着她现在年纪尚小,是该好好学学这些了。 秦溯多少有些犹豫了,“那现在安平的意思呢?” “若是子寻开口,沈小姐自当同意,沈小姐信不过我,她想听你亲口说。” 秦邈一摊手,这他倒也不算说谎,只是给秦溯摇摆不定的天平上预支了个筹码而已。 “我且问过再说吧。” 秦溯心中有数,点头应下来。 “既说起此事,秦子寻,你且细想想,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秦邈只靠着椅子,看着秦溯,等着她的答案。 “我……”秦溯刚要问出口,便对上秦邈的视线,开始自己细细想起来。 灵光一现,秦溯看着秦邈,“三个条件?你当时是在给我选人才,你是想测试安平和晋少云的能力?” 现在秦邈的行为已经很明显了,沈奕和晋少云对秦溯的忠心都是丝毫不用怀疑的,这就证明这两人必定能成为秦溯的心腹。 但是只有忠心还是不够的,还要了解二人的品行能力,那三个条件,就是在考验秦溯三人,也是在为秦溯选将。 “尚可,算是块还能扶上墙的烂泥。”秦邈点点头,认可了秦溯的猜测。 明明被夸了,秦溯却感觉自己也像是被骂了一般。 秦邈放下茶杯,“秦溯,你了解过太-祖爷爷就应该知道,天下不是靠一个人就能打下来的,你现在虽然是不像那时一般,但是亦是同样艰难,你得需要心腹,做皇帝和做将军是不同的,你得学着在后方坐镇,而不是冲锋陷阵,当然,你也得有能为你死心塌地,冲锋陷阵的人。” 秦溯知道,秦邈这是在教她帝王术了。 “你身边会有很多人,以后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你走的路和其他储君的路是不同的,别人可以继承,可以慢慢来,你不可以,现在父皇在位时候的这些朝臣,一个个都是老东西,就算你能成功上位,接着要面临的就是朝廷青黄不接的问题,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到时候这些老古董定然都会反对你,正好送他们回老家养老。” 秦邈这话说得是真的狠了,丝毫没有顾念旧情的意思,冷硬至极。 不过秦溯听来并无不适,这本就是应该,若是能用之人,定然可用,但现在朝堂上的,皆是守旧只图安逸之人居多,本也就该早日颐养天年了。 看秦溯赞同,秦邈接着往下说,“所以你上位,得自己带一个朝臣班子,整个朝堂要换掉大半,你还未上位,这些人便要安排好,未雨绸缪总比临时抱佛脚好得多。” “但是我上哪找这么多人?” 秦溯捂着自己的额头,她刚才在自己脑子中过了一遍,能用之人也是寥寥无,这属实太难了点。 “天下有才能的人多得是,能不能为你所用便是你的事了,与其你一个一个去找,倒不如想想,如何让天下有能之士皆奔你而来。” 秦邈说完这话,便悠哉游哉地端起茶杯喝茶去了,让秦溯一个人在那里冥思苦想。 “我的好二皇兄,你且与我说说吧,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秦溯实是想不出来,只得再看着秦邈。 “你且去看看千金买马?,和立木为信?的故事,若是还想不出,那便把你那蠢脑袋揪了去,做人总得知些变通。” 秦邈闲闲抬眼,看了秦溯一眼。 秦溯满脑门疑惑,只气哼哼地看了秦邈一眼,先将这两个词先记下,“那我便先走了,回宫查书去。” “书到用时方恨少,你现在知道你肚子里一包草了?去吧。” 临走秦邈不忘嘲讽秦溯一句。 “你这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绣花枕头!”骂完秦邈,秦溯且想起一事来,“忘了问你,你是不是身体有疾?若有时间,来正阳宫,让花溪给你瞧瞧,虽不说能包治,但是好歹看看身子好坏也是好的。” 秦溯闭上眼,懒洋洋地摆摆手,“好如何?坏如何?反正我整日里躺着歪着,也无甚区别,不必管我,你且走你的。” 看秦邈这副拒不配合的样子,秦溯也没办法,只能让他想瞧瞧病的时候,去正阳宫找花溪便好。 出了盛京楼,秦溯看了一眼另一个方向,那里是沈奕游园的地儿。 踌躇半晌,秦溯还是上了马车,启程回宫,只等回宫后让赤水给沈奕递封信,邀人入宫再细说。 这边秦溯和秦邈谋算得风生水起,另一边沈奕也在游园会上大放异彩。 这游园会不同于那日杨国公夫人举办的赛诗宴,这倒是更像是民间自发的,也来了更多天南海北的文人墨客,水平虽是参差不齐,但是名家却是不少,也不乏有真才实学之辈。 沈奕之前在江南,便算是小有名号,一向有江南才女的称号,如今来了京城,又一举拿下赛诗宴头名,自是实至名归的京中第一才女。 此次游园会,以后不少人好奇沈奕,更有不少人捧着沈奕的诗前来请教。 沈奕也未想到竟是如此局面,但是尚且应付得来,只半途中,不知谁提议,题诗助兴。 这其他地方的确实都好说,只这最中间一块,应是由才学过人之人,题上一绝世佳作,供人拜读瞻仰。 其余地方已经在历次的游园会中写满了,现在只余这一块,迟迟未有人敢下笔。 毕竟是在众人面前即兴而作,且要经得起天下文人的赏鉴推敲,没两把刷子的自然不愿上去当那个笑柄,就算是当世有名的文豪,也许得斟酌再三,一来二去,便拖到了现在。 这场游园会,是无论如何都要有人题诗的,否则众人岂不是成了笑话?一场游园会,一首诗也没留下,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众人正围着此地抓耳挠腮,都希望自己能灵光一现,诗仙附体,写出个绝世佳作来,名扬天下,但是谁都不敢上前真的动笔。 沈奕听杨怡说完后,却第一时间想起来昨夜秦溯的话,再看向那块空白的墙,又想起今早秦邈的话,心中一时澎湃,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催动她上前一步,拿起了毛笔。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沈奕,任有那么多的前辈,当世大才都不敢动笔,这小小女子竟然想也不想便上前?岂不是来丢人的? 在场除了杨怡和上次赛诗宴成为沈奕的诗迷外,基本没人看好沈奕,倒一个个抱起胳膊,等着看沈奕的笑话。 “此诗若成,此女必一鸣惊人,名扬万里,京城第一才女怕是也能称一声大雍第一才女,但若是不成…… 呵,怕是这京城第一才女也不过是笑话,名声扫地,见不得人了,说来也是,区区女子,何必出来丢人现眼?” 沈奕正写着,围观人中一男子出言讥讽。 杨怡虽是不懂这些诗词书画,但是却听得出此人恶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敢问这位公子,你若有胆,便上前去题诗,若是无胆,便闭上你那尖酸刻薄的嘴牙,在这仔细瞧着,倒也不知是怀着何种恶毒心肠在此,亦不敢上前题诗,亦看不得旁人题诗,只敢唧唧歪歪,活像是那圈养的聒噪鸭子,吵人耳疼,碍人眼,你这怕才是最丢人现眼不过!” 杨怡自小泼辣,长大又以秦溯作则,这口舌伶俐,当真不是一般人招架得住。 那人被杨怡说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我且尚有自知之明,未有其才,不敢乱写!却不想竟真有人毫无自知之明,敢如此乱来!” 杨怡倒不惧他,身后家丁一排,自没人敢动她,便故意激怒此人。 “本小姐瞧你属实有些自知之明,知晓自己学问狗屁不通,写不得诗出来,这倒是好事,但你在这此造次,诗未成便忙不迭发表高见,且字眼刻薄,那便是下作至极,连那臭阴沟里的老鼠也不如,整日惯会瞧不得旁人的好,只一副小肚鸡肠的模样,瞧着便面目可憎些。” “你……你!”那人只指着杨怡,刚一抬手,杨怡身后的家丁便立马上前,将人摁在地上。 “呸!”杨怡扶着头上步摇,嫌恶地看了那人一眼,“自己无能无才,自是没理还嘴,且还敢恼羞成怒,对女子动起手来,当真是风度全无,就这也能称一声文人?怕不是全天下的文人皆不耻与之为伍!当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招摇撞骗,溜进这游园会来的!” 不管如何说,此人刚才抬手的动作,众人都是看在眼中,无论如何,意见不同可以争辩讨论,但先动手,还是想对一弱女子动手,那自是天下人皆不耻的。 众人纷纷谴责起地上男子,杨怡也无二话,直接让家丁将此人扭送衙门,还众人一个清静。 正在众人还在唾弃刚才那男子的时候,里圈人群中传来惊呼,原是沈奕的诗写好了。 刚才还看热闹闲话的众人顿时都踮起脚,伸着脖子看去,杨怡也不例外,她虽是不懂赏鉴,但安平的诗就是最好的! 有人看着沈奕的诗,高声诵读出来,周围众人皆细细品味琢磨起来。 “小友有礼,此诗当真是小友所作?” 一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的清瘦男子一拱手,捋着胡须,问向沈奕。 “正是不才,刚才心有所感,即兴而作,许有不善之处,还望先生指教。” 沈奕写完后,心中松了口气,又看了一遍自己的诗,心中激荡亦未平息,但她亦非无礼之人,见人并无恶意开口询问,亦谦逊回礼。 “绝!” 老先生抚掌大笑,点头称赞,“此乃旷世之作,非流于一般风花雪月,故作哀愁缠绵之诗,而是豪气万丈,颇有男子未能企及之胸襟抱负,同破空雄鹰,有凌云壮志! 小友能做此诗,当真非同一般之人,在下青山闲人一个,在此拜读小友之作,亦是甘拜下风,佩服佩服,当真英雄出少年!” 老先生说罢,深深一揖,沈奕连忙还礼。 “岂敢岂敢,老先生折煞晚辈!” 周围众人有人认出老先生,连声惊呼,“竟是青闲居士!青闲居士!” 人群顿时躁动起来,连沈奕也才反应过来这老先生的身份,竟是当今鼎鼎有名的青闲居士,当为大雍文坛首位之大家,忙再行晚辈礼。 “竟是青闲居士前辈,晚辈无礼。” “小友这又是折煞老夫了,今日以文会友,何来前辈后辈?” 青闲居士扶起沈奕,随和地笑起。 谁也没想到,这京中一小小游园会,竟将青闲居士招来了,要知道,这青闲居士,人如其名,自称青山一闲人,终日醉情山水,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多数人只闻其诗,未见其人,现一见真人,自是激动异常。 青闲居士倒是同家中长辈一般,随和亲切,同沈奕在园中凉亭坐下,聊得格外投机,竟成了忘年交。 沈奕先后同秦溯秦邈聊过,心绪早已不同以往沉闷忧郁,倒是有豁然开朗之感,这青闲居士亦是极为豁达通透之人,加之沈奕常听秦溯聊起些天南海北之事,青闲居士也亦踏过大半大雍江山,一说起来,二人更是忘了个时间。 周围众人虽也想同青闲居士说话,但又不好打扰,便一个个都去看连青闲居士都愿甘拜下风之作,站在沈奕所题的诗前,亦是纷纷感叹,此诗在此,当之无愧。 不知道多少人纷纷拿出笔墨,开始现场誊抄下来,等着回家再时时常看。 杨怡本想去寻沈奕的,但见青闲居士在那,许是出于不学无术的惭愧之心,不敢过去打扰,看人都在誊抄,她也凑起热闹,拿着笔墨抄写起来。 只这一下午功夫,沈奕所作之事,便被四散传来,一时之间,沈奕之名,以京城为中心,快速传扬开去,怕是这大雍第一才女的名号,亦是不远了。 今日一天,沈奕只觉自己神清气爽,纵使在外劳累一天,亦身体轻灵,连呼吸也畅快了些,不似往日繁重。 天色渐晚,沈奕同杨怡一起回府的路上,连杨怡也不禁感叹。 “今日安平格外不同,整个人神采奕奕,红光满面,竟丝毫不见病态。” 沈奕笑着点头,“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多喜临门,我心情舒畅,竟也不觉疲累。” “说起喜事,我当真要恭喜安平!今后安平便是天下第一才女,那我便是天下第一才女的闺中好友,今日,我竟也是喜事临门!” 杨怡只一想起今日游园会上的盛况,就恨不得时间再退回去,让她再好好感受感受,虽众人都是奉承沈奕的,但她再旁边,亦与有荣焉。 二人边说笑着,便到了丞相府的门前。 沈奕同杨怡道别,二人也在一条街上,相距不远,倒也方便。 沈奕回府后,就见沈丞相和沈夫人也是一脸喜色地迎上来,原是他们也听闻了游园会一事,亦是为沈奕高兴。 “且今日更是双喜临门。” 沈夫人拉着沈奕的手坐下,只说起来,便喜上眉梢。 “何来双喜?”沈奕笑问沈夫人。 “一喜是你结识青闲居士,二喜便是今日,那虞府老太君请人来说亲了,说的便是虞府的嫡长公子,那可是同京中其余公子不同,不仅家世没得挑,且人品端方,年少有为,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同……” 沈夫人一边说着,沈奕脸上的喜意便渐渐退去,“娘亲莫要再提此事,此桩亲事,女儿不愿,女儿累了,先回房歇息了。” 回绝沈夫人的话,沈奕起身,快步回了她自己的院子,只留下沈丞相和沈夫人面面相觑。 今日一整天的好心情被此事冲淡,沈奕绝未曾想过,自己竟然能同虞琛联系到一起去,不说自己现在的心上人是秦溯,就说虞琛,那也是杨怡的心上人,出了这般事,自己连见杨怡的脸都没了。 一路边想着边回了院子,沈奕一进门,就看见明霞迎了上来,手中还拿着一封信。 “此是何物?” 明霞是沈奕身边的侍女,手中的信件定然也是交给沈奕的。 “回小姐的话,这是宫里传来的,是长公主殿下宫里的人送来的,说是请小姐入宫一叙。” 明霞递上信封。 一听是秦溯送来的,沈奕忙伸手接过来,只看一眼,“明霞,备马车,入宫。” 第39章 达成一致,辅佐 明霞也没想到沈奕刚回来, 就又要出去。 “小姐,你这如此奔波,身子如何受得了?” 沈奕倒是真没觉得累, “你且去备车便是。” 回房换了身衣服, 沈奕出府上了马车, 直奔宫中而去。 沈丞相和沈夫人听说沈奕又接了秦溯的邀约入了宫, 二人相视一眼, 皆有些愁意。 “这虞大公子本就是极合适的人选,虞府一向行事光明磊落, 为人正派, 虞大将军和与老太君都是一等一的好相处,本是极好的上上等婚事,怎这平儿就是不愿呢?” 沈丞相也知道沈奕命格一事,本以为这桩婚事是板上钉钉的,可是沈奕一口回绝,也实是难为。 沈夫人却更有别的担心。 “平儿刚从宫中住了几日,这早上刚回家,现在竟又去了, 虽是同长公主交情甚好, 但这也不应来往如此频繁, 莫不是……有些别的原因?” 沈夫人有些担忧地看着沈丞相。 “还能有什么原因?”沈丞相毕竟是个男子, 心思多有顾虑不到。 “自是平儿,莫不是有了心上人?如若不然,怎会一提亲事, 便如此恼怒, 这不是平儿的性子,往常也有提过, 不也未曾如今日这般?” 沈夫人掌家主宅二十多年,自有自己的判断和直觉。 “竟是如此?”沈丞相也担心起来,“那平儿如今频频入宫,心上人……莫不是哪位皇子殿下?平儿糊涂啊。” 沈夫人也是如此担忧,只摇摇头不说话。 他们夫妇二人并不贪图权贵,只希望沈奕能找个门当户对的,踏实待沈奕好的,能将沈奕捧在手心中的便好,可这最不合适的,当是各位皇子,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一入宫门深似海,只沈奕这身子骨和脾性,万万是活不长久的,这怎能让他夫妇二人不满心忧虑? 这边沈丞相和沈夫人自己猜测着自己吓唬自己,那边沈奕已经到了宫门口。 有秦溯的手谕,入宫自然是畅通无阻,下了马车,便有通报,接着来了轿辇,一路到了正阳宫门口,一下轿辇,沈奕便看见正在院中练剑的秦溯。 长发高高束起,眉眼凌厉,窄袖长袍,动作干净利落,银龙般的长剑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舞得出神入化。 紫云站在旁边,看秦溯收剑,上前去接下收起,“殿下剑术大有长进,武功也是一日千里,当真天纵奇才。”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紫云好歹也是跟了秦溯这么多年了,看着秦溯的武功一点点长进的,但是自从上次从北窑关回来,秦溯的武功就好像是突飞猛进一般,本来她们几人好歹长秦溯几岁,皆能同秦溯打个平手,但是现在,却只看着,便知自己绝无招架之力,天赋二字,当真是羡慕不来的。 看着紫云将剑收起来,秦溯往宫门口迎着沈奕走去,她武功当然有长进,光前世平白多出来十几年的战场经验,若还无长进,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安平,你怎来得如此之快?今日游园会怕是累了,明日再来也不打紧。” 秦溯迎着沈奕,看着沈奕面色憔悴,多少有些心疼,早知自己也不必这么早就递过去信,等明日也不迟。 “累倒不累,只是正有些事烦心,与其在家待着,不如来子寻这里散散心。” 只看着秦溯,沈奕心中便好受不少。 “何事烦心你且与我说说,赤水,备茶!” 二人一边说着,秦溯一边拉着沈奕进了殿中。 赤水送来茶水点心,便去门外候着,殿内只余秦溯沈奕二人时,沈奕方才开口。 “今日游园,本是心情舒畅,但一回府,便听爹娘提起亲事,说是虞府前去说亲,我只一听,便觉烦躁,忙出来避避。” 听完沈奕的话,秦溯也知道怎么回事了,上次她去看望外祖和外祖母的时候,听外祖母提起此事,当时还只是打听打听,现在竟然已经到了说亲这一步。 “可是我琛表兄?安平可是不愿?” “子寻知晓此事?”沈奕想起虞府正是德仁皇后的娘家,也是秦溯的外祖家,应当是知晓的,“虞大公子人品样貌皆是上乘,自是天下难寻的青年才俊,但非我所愿,便是不合适。” 沈奕也说不出虞琛的缺点来,那属实是个能文能武的谦谦君子,只是此事并非只看这些,沈奕心里已经有了人,便觉天下其余皆不可。 没想到沈奕竟是真不愿意,秦溯不知为何,稍稍松了口气。 “安平不愿便不愿,琛表兄人虽好,但是需得常年同大舅父一同驻守边关,着实不是良人。” 沈奕就怕秦溯也会劝诫自己虞琛有多好,现在听秦溯竟然这样说,顿时觉得心中舒畅。 “还是子寻懂我心意,只是怕爹爹娘亲对此有意,父母之命不可违,属实令人头疼。” 沈奕扶着额角,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微红,悄悄看了秦溯一眼,看秦溯并无异常,才悄然松了口气。 秦溯也在想沈丞相和沈夫人的事,在二老眼中,想必这便是心中最合适的姻亲,若是想推拒,想必当真不易。 “安平莫要先忧心,我且先问过琛表兄,许他也是被家中所迫,你二人皆是不愿,倒是好说了,总不能因着门当户对便硬要凑到一起。” 思来想去,秦溯也唯有这个办法,她总不能跑到外祖母面前去说她反对这门婚事吧?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沈奕看秦溯当真是在替她想主意,心中郁结清散,笑着应下来,“只说我的事了,今日子寻给我递信,说是有事相商,是何事?” 秦溯这也想起自己叫沈奕过来的目的。 看了一眼门外,为防隔墙有耳,秦溯站起身来,走到沈奕身边坐下,凑过身在沈奕耳边嘀咕。 “安平,今日一早你同二皇兄见面一事我已知晓,二皇兄今日下午都同我说了,他说你要问过我才可,我思来想去,别处都不安全,都不如将你叫来我宫里再行商议。” 沈奕只觉得自己耳畔发热,听着秦溯的话,转过脸去,却发现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忙又看向前方,捏紧手中的帕子。 “这当真是子寻所想的?”眼下不是想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沈奕同样低头,小声回问秦溯。 “不错,这正是我所想的,”秦溯点头承认下来,又叮嘱沈奕,“但是安平你需得慎重考量,我并无意将你卷入这是非中,你若是不想,我此后绝不会再提此事,就当我们从未说过此事,绝不牵连安平。” 握着手中的帕子,沈奕看着秦溯,“我且能帮你些什么?” “安平,你这是……同意了?”秦溯一愣,没想到沈奕会答应得这么快。 “我且得先问清楚了,你们究竟是如何打算的,这样我好决定,唯有我一人的话,自是随着子寻如何都可,但是我不愿牵连爹娘……” 沈奕怎么也不至于被秦邈画的大饼和面前的秦溯冲昏了头脑,不论如何,不牵连爹娘才是要紧。 “这是自然,”秦溯完全理解沈奕的担忧,现在担忧还好些,若是以后后悔则就来不及了,“安平且稍等,我派人去寻二皇兄来。” “此事子寻不知?” 沈奕以为秦邈都给秦溯说清楚了。 秦溯有些难为情,“今日下午只听二皇兄说起,从上次那三个条件开始,便是二皇兄的试探,至于往后的计划,二皇兄让我自己来猜,我也只是一知半解,实难琢磨明白。” “子寻就如此信任二皇子?” 沈奕想起上次二皇子派人跟踪一事,那定然是在跟踪秦溯,且颇为明目张胆地给自己送信,实是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故意挑衅。 不过也就是因为此事太多疑点,沈奕一向不敢下断论,也未曾同秦溯提起过,只是现在看秦溯如此信任秦邈,有些担心。 秦溯也说不上来,刚重生的时候,自己是绝对信任秦邈的,毕竟有前世的事,可是后来秦邈告诉她,她谁都不能信任,一通操作下来,让自己也有些不敢信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现在秦溯都还是极其依赖秦邈这个智囊团,不知如何该回答沈奕。 看秦溯犹豫不决,沈奕心里便清楚了。 “且等二皇子来了再说吧。” 秦溯点点头,让赤水去请秦邈过来。 沈奕看着秦溯,“子寻,你实话告诉我,你想要那个位子,是因为秦邈鼓动你,还是因为你真的想?你为什么想要那个位子?” 沈奕现在还在担心秦溯是不是被秦邈算计,当成了一把刀,她愿意心甘情愿帮秦溯,但是如果是秦邈的话,她就得再考虑考虑了。 这个秦溯倒是不担心,“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有了这个主意后,我才去找的二皇兄,二皇兄才愿意帮我。” 秦溯给沈奕细细说来,“天家凉薄,这是都知道的,我那几位皇兄更是尤甚,无论是谁上位,皆不可能如父皇这般事事顺我意,攻打浮梁,天下一统也必成遥遥无期,况且,我等几人,皆是抱着你死我活的心,若是日后不论谁上位,其余的人皆没好下场,倒不如,我自己为自己换个命来。” 前世秦严上位,已经很能说明一切了,再说前世秦严上位前,那其余皇子们各个置对方于死地的样子,估计不管是谁上位,都是差不多的结果,而且手握兵权的自己和虞府,定然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时还是死路一条。 可能唯一例外的就是秦邈或者自己的同胞兄弟老九秦郁,但是这二人一个懒得动都不想动,对皇位避之不及,另一个则不仔细养着,活都活不下去,身子骨奇差,实在指望不上。 不过秦溯也不指望谁了,不管权势在谁的手里,都不如在自己手里踏实,就像秦邈给秦溯说的,秦溯不能指着别人的良心过活,良心这东西,最不值钱。 如此定了心神,秦溯也就知道自己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自己也绝对不会给自己第二条路。 沈奕家中虽也有兄弟姐妹几个,但是庶出的那几个从不会到沈奕眼前来,嫡出的弟弟也是对她谦恭有礼,事事照顾迁就她,故此沈奕略有些不解皇家的兄弟相处,但听秦溯这般一说,也知其严重性。 “是子寻的主意便好,这我便放心了些。” 沈奕点头,心里有了底。 两人正说着,赤水前来回报,秦邈来了。 这速度还挺快,秦溯打开门,看了一眼连这两步路都要坐着步辇被人抬进来的秦邈,捏了捏眉心,这懒货的腿是长着凑数的吗? “秦子寻,下次你且将房门开高些宽些,也好让步辇可将我直接抬进去,也不用我再走这两步。” 秦邈嘟嘟囔囔地下了辇,扶着自己的腰,活像是耄耋之年的老夫子一般,挪进了殿中。 忍住一脚将其踹进去的冲动,秦溯压了压自己的火气,随秦邈进殿,关上了门。 里面沈奕和秦邈已经相互见过礼,秦邈上来就是恭贺。 “恭喜沈小姐,贺喜沈小姐。” “见过二皇子殿下,只是这喜从何来?”沈奕反问。 “今日游园会,沈小姐力压群才,墙上题诗,得青闲居士青睐,京城第一才女之名亦成大雍第一才女,名扬四海,岂不是大喜?” 秦邈的消息倒是灵通,这一小会的功夫,他就什么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只是些虚名罢了,众人吹捧,小女愧不敢当。” 沈奕敛下眸子,也敛下其中的怀疑,她在想秦邈是始终关注着游园会,还是特意留心自己?毕竟上次的赛诗会就是秦邈特意促成的。 “安平必然是当世无二的才女,”秦溯才听说此事,也连忙道贺夸赞,“回头我在盛京楼请客,为安平贺喜。” “不必如此,这时候我等不宜张扬。”沈奕并不在乎那一顿饭,现在还是稳妥为好。 “沈小姐思虑周全。”秦邈在旁边附和。 看这俩人又要你一言我一句寒暄恭维起来,秦溯忙上前打断,“你们俩先消停一会,咱先说说正事。” 三人落座,各自捧着茶杯,秦溯说明叫来秦邈的原因。 秦邈则看向沈奕,“今日沈小姐能在游园题诗,博此名声,我以为沈小姐心里是明白我的用意的。” 沈奕但笑不语。 秦溯看着这一个两个在打哑谜的人,一头雾水,“今日安平所为,也是为我?” “倒也不算太傻,”秦邈点点头,“不如沈小姐且先说说,或许我二人所思所想一致呢?” 沈奕看了一眼秦邈,也没推拒,点头应下来。 “我便斗胆略猜一二,女子为帝,古往今来,亦无先例,倒是必会阻碍重重,最大的阻碍就是古制,如何让天下人接受此事,定要先攻克天下文人这一关,文人的笔杆子,从不逊于刀枪剑戟,所以在此之前,需得有人先引导文人接受这种从未有过之举。” 沈奕略加思索,“另外,天下大义,皆得师出有名,如何让子寻的所作所为为世人所接受,名正言顺,同样需得引导,这便是二皇子殿下让我先夺名声的意图吧?” “沈小姐果然智谋过人,聪慧通透,此次游园会不点自通,亦是会择机而动,有胆识,有才能,奇女子也。”秦邈抚掌认可了沈奕的话。 秦溯这才算是如初梦醒,却见沈奕摇头苦笑。 “二皇子殿下高看我了,我这不过是一些虚名,文人中胜于我之人多如牛毛,我如何做得到如此地步?” 秦邈放下茶杯,“沈小姐只是太过自谦,在我看来,沈小姐所作之事远远不止于此,沈小姐心细如尘,谨慎聪敏,若有沈小姐在秦子寻身边,定然如虎添翼,不仅能出谋划策,且能好好看着她。” 秦溯在旁边点头应和。 沈奕左右看看,稍有犹豫。 “沈小姐大可放心,此事皆在暗处,无论成败,皆不会牵连沈家,包括沈小姐,也定然能全身而退,我已为沈小姐想好退路,绝不可能陷沈小姐于危险之中。” 看得出沈奕最后的犹豫,秦邈悄悄跟沈奕说了句话。 沈奕只惊讶地看着秦邈,半晌后,还是点了头,“如此,我定当尽心尽力。” 秦溯也不知道这俩人避着自己嘀嘀咕咕说了啥,竖着耳朵听也没听见。 “沈小姐大义,日后秦子寻便多多麻烦沈小姐了,秦子寻倒是没什么长处,但却是个能听得进劝告的,也颇有自知之明,还算省心。” 秦邈对沈奕作揖,沈奕回礼,二人相视一笑,此事便成了。 秦溯只见二人达成共识,便越发好奇,“你们有何话还需避着我说?” “且是个不省心的,沈小姐多多包容。” 秦邈又端起茶杯,掀开杯盖看了一眼,已经凉透了,又只得放了回去。 沈奕笑着应下。 看着二人一唱一和,秦溯更是满脑门的疑惑,“你二人在密谋些什么?怎听秦邈你这话,活像是嫁女儿一般,嘱托夫家的话?奇怪至极。” “咳咳!” 听着秦溯这不着调的话,秦邈掩唇咳嗽了两声,沈奕只低着头,脸色泛红。 “该用膳了吧?”秦邈转移话题,看了一眼时间,催促秦溯,“你正阳宫不会连吃的都舍不得吧?” “是该用膳了,”秦溯撇了一眼秦邈,站起身来,“安平且等等,我让人传膳。” 秦邈和沈奕自然留在正阳宫用膳,花溪也在,她一向属于平日见不着人,但在饭桌上总能准时出现的那一个。 四人各自坐下,边说起些闲事边用膳,倒是比上次轻松融洽许多,并无拘谨规矩,倒像是寻常人家一般。 “近日可曾听说?那浮梁使者似乎快要到了,户部礼部忙得团团转,看来是要热闹了。” 秦邈消息最灵通,闲聊说起此事。 “浮梁人?我倒是有些好奇,这浮梁人同我们有何差别?听说一个个都长得凶神恶煞,千奇百怪的,我倒是好奇。” 花溪惯喜听些街坊传闻,听见这个消息也只当热闹。 沈奕倒是摇摇头,“浮梁同大雍乃是同宗同源,差别并不大,只是浮梁偏北偏西,民风不同,有些差异,还有一部分浮梁人,倒是多有差别,听闻有异色瞳孔,模样甚为奇异,但为数甚少,子寻倒是见过,可是如此?” 沈奕说完,众人皆看向秦溯,在场几人中,只有秦溯接触浮梁人最多。 秦溯点点头,“安平说得不错,大部分浮梁人同大雍无异,连服饰也无甚差别。” “听闻此次浮梁使者团中还有浮梁太子,殿下多与这浮梁太子交手,定然知晓浮梁太子的样貌,不知如何?” 花溪听闻无甚差别,便兴趣少了很多,又问起浮梁太子一事。 秦溯想了想金烈,“样貌倒是一等一的好,只是那脾气不敢恭维。” “当真?”花溪又有了些兴趣,“京中的美男子都看厌倦了,等浮梁使团入京的时候,我定要出宫去看看。” “你且收敛些吧。”秦溯觉得花溪看见的金烈的时候,应当只剩惊讶,因为她会发现这位浮梁太子的真面目,毕竟金烈的易容术虽高,但在花溪面前还是小巫见大巫。 四人用过膳后,秦邈回宫,花溪又回她的寝室,不知道鼓捣些什么,只剩沈奕和秦溯二人。 “好安平,你且告诉我,秦邈那时跟你说了什么?” 等人一走,秦溯便凑到沈奕身边,二人那时候避着她嘀嘀咕咕的话,她好奇得抓耳挠腮。 沈奕看着秦溯这副模样,只一笑,“二皇子交代,断不能告诉子寻。” “……安平,你不是说你信不过秦邈,只信得过我吗?莫不是这刚一会的功夫,你便变了心?” 秦溯眼巴巴地看着沈奕,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沈奕抬手扶额,“子寻,此话不是这样讲的,不可乱说,只是此事同你无关,倒还是不告诉你的好。” “你们这一个二个的,惯喜捉弄人,就不告诉我,还说为我好,”秦溯看沈奕不说,便知沈奕心中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再追问,“不过不管如何,安平此后愿同我一路,我心中便踏实许多。” 秦溯握着沈奕的手,“今日天色已晚,安平且留宿宫中,明日再回,正好昨日还有许多话未同安平讲,今日也好再说些。” 沈奕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的事,勉强笑着抽回自己的手,“不如明日再说?今日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从长布局,大都 沈奕到底还是留宿宫中, 只是拒绝了和秦溯同住,自己住在偏殿。 秦溯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 怎么好好的, 沈奕就跟自己疏远了? “赤水, 过来。” 秦溯抬手, 招赤水过来。 “殿下有何吩咐?” 赤水等人都是从小保护秦溯长大的, 只比秦溯年长几岁,但却都异常沉稳。 “赤水, 你说朋友之间, 同榻而卧是不是很正常的事?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安平今日便拒绝了,莫不是与我疏远了?” 秦溯还听晋少云说过,他们一群狐朋狗友经常挤在一起过夜,难不成女子朋友之间同男子之间不同? “自是正常,只是也因人而异,沈小姐也许是不太习惯同人分榻,并非疏远之意。” 赤水也是头一次看见秦溯有正常点的女子朋友, 忙往好处劝说。 秦溯还是想不明白, 自顾自揣测, “莫不是我昨夜睡姿不整, 挤着安平了?倒有这个可能,都怪那床榻太窄。” “赤水!明日就给本宫把主殿的床换了,再铺得柔软些。” 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 秦溯决定对症下药。 赤水苦着脸应下来, 她怎么觉得殿下想得有些偏了呢? 第二天一早,沈奕刚起身, 就听见外面叮叮咚咚作响。 “绿烟,外面发生何事?” 沈奕问向给自己更衣的绿烟,自从上次来正阳宫住之后,每次便都是绿烟过来伺候。 绿烟往外看了一眼,笑着应话。 “沈小姐是说外面抬床的动静吧?是主殿换床呢,昨夜沈小姐要来偏殿,殿下心里在意,以为是正殿床榻太小,挤着沈小姐了,今日一早,便让赤水姐姐换张大些软些的床,沈小姐是殿下唯一的闺中好友,殿下自也是多上心些。” 绿烟好似帮秦溯邀功一般,前因后果都与沈奕说清了。 听完绿烟的解释,沈奕微微一愣,倒是忍不住扶额,“殿下果真孩子心性。” 秦溯本以为换了床就可以了,却不想当天沈奕便要回府,且再也没留宿过正阳宫。 送走沈奕后,秦溯郁闷地看着床,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关窍。 想不通干脆也就不想了,秦溯收拾收拾,准备先出去一趟,昨天答应了沈奕,要跟虞琛商量商量这事的,正巧就今日把这事办了。 给虞琛递了消息,秦溯邀虞琛出城去郊外踏青。 只这些日子,初春的寒气便消散许多,越发暖合起来,郊外的草芽也陆续破土,但也是踏春的好时候。 骑着红云,身后跟着青戟等护卫队,暗中还有影卫,秦溯这一趟出城,倒不像是踏青,倒像是出征一般。 在城门口,秦溯看见了早已等候在此的虞琛,虞琛一身靛蓝骑装,身后只跟了两个护卫小厮。 “琛表兄倒是来得早。” “在家中本就闲来无事,也长时间没回京中,早些出来转转。” 虞琛翻身上马回话。 “既是闲来无事,那不如你我二人比一比?也让我看看琛表兄骑术可有长进。” 两人并驾齐驱,秦溯提议。 “此处不方便,倒不如再离官道远些,我记得远郊那边有条河,河尽头有座木屋,我们小时常去那边玩,就以木屋为止,沿河比一场如何?” 虞琛想了想,指了指远处,秦溯想想有理,两人微微提速,往远处而去。 到了河岸边,沿河柳刚刚冒绿,秦溯勒住缰绳,“青戟,你来这里挥旗,旗一落,即为开始,木屋为止。” “殿下,”赤水看着二人现在就要开始,有些担心,“不如等我等先去木屋查探一番,再行比较?” “不必, 你等跟着便是。” 秦溯却并不把这放在心上,他们都是临时起意,倒没可能这么巧被人埋伏。 看秦溯坚持,赤水也不再多劝,只是让一部分人先出发,毕竟秦溯和虞琛所骑的都是千里挑一的骏马,两人又是同样的骑术高超,一旦跑起来,他们定然是追不上的。 安排得差不多了,秦溯和虞琛的比试正式开始。 两匹骏马在同一时间冲出,马蹄扬起尘土,赤水等人紧跟而上,却很快被甩在身后,只能尽力追逐。 秦溯和虞琛旗鼓相当,秦溯的红云稍胜一筹,略微领先。 河岸两边,先行一步的护卫队已经提前清场,两人以极快的速度掠过,甚至看不清四周的景色。 木屋已经出现在视线中,秦溯一扬马鞭,又加快了速度,真正把虞琛甩在身后。 “吁!” 到了木屋前,秦溯勒马,“我赢了!” 虞琛稍稍落后,笑看着秦溯,“表妹骑术大有长进,甘拜下风。” “看来琛表兄是有些懈怠了,”秦溯慢悠悠地溜着马,周围抵达的护卫队已经在远处站岗。 “只是表妹进步太快,我是拍马不及。” 虞琛苦笑着摇摇头,天赋这东西,果然是比不得。 “琛表兄客气,其实今日相邀,不光是想跟琛表兄较量较量,还是有一事相商。” 前言说得差不多了,秦溯开始切入正题,说起今日此行的主要目的。 “表妹有何事尽管开口。” 虞琛就知道秦溯无缘无故邀自己踏青,定另有所图,心里也早有预备。 “琛表兄大气,我就是听说外祖母给琛表兄提了桩亲事?是丞相府的嫡小姐,琛表兄可知此事?” 秦溯在木屋前停下马,翻身下马,撒开缰绳,让红云自己去跑一跑。 虞琛跟着秦溯下马,同样马放走,“确有此事,表妹消息灵通。” “琛表兄对此桩婚事如何看待,可有不满?” 秦溯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往木屋走去,好似随意提起。 “沈小姐贤名我早有耳闻,且之前也曾见过的,属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女子,双方亦是门当户对,甚是合适,我没什么不满的,表妹怎有此问?” 虞琛对长辈一向是恭谨孝顺,温和守礼,对于祖母安排的这桩婚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极为妥善相衬的,自然无不满之意。 秦溯就看不惯虞琛这副温和模样,“你且不说门当户对那些,你且说你对沈小姐,可否有爱慕之意?” “表妹……”虞琛扶额,“谁家女子如此说话?你这话万万不可乱说,我与沈小姐不过见过一面,谈何情爱?何来如此轻浮孟浪之言?” “此处不过你我二人,琛表兄何必担心?” 秦溯上前站在木屋檐下,“琛表兄,听我一句劝,你们二人,这郎君无情,姑娘无意的,如何成得了姻缘? 倒不如各自散去,另觅良缘,也好到时遇见良缘,却因身有婚约错失不是?” 虞琛跟着停下,听得满头雾水,“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妹说得是何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假,但两人也应当各自有意才可,若是强求,婚后不和,岂不是作孽?琛表兄慎重啊。” 秦溯语重心长地劝告虞琛,那架势,堪比劝虞琛早日弃恶从善一般,不过好歹也让虞琛听出来些东西。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表妹今日如此劝告,还一口一个姑娘无意,婚后不和,莫不是受了沈小姐所托,特意前来相告?” 虞琛虽也是个驰骋沙场的军,但是心思却比秦溯还要细腻些,猜出些原委来。 没想到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秦溯也只得点点头,“实不相瞒,沈丞相夫妇对此桩婚事也是甚为看好,只是沈小姐多有顾虑,我同样也觉得琛表兄许非沈小姐良缘,特来劝阻,琛表兄还是慎重思量思量为好,毕竟这是终身大事。” 听秦溯这样说,虞琛多少有些失落,但也未多犹豫,点头答应下来。 “表妹说得极是,沈小姐既然心有顾虑,想必是我做得哪里不好,未合沈小姐心意,既如此,婚事何来强求一说,今日回府,我便去寻祖母,此桩婚事,就此作罢,此后定不再令沈小姐烦扰。” 看虞琛这么配合,秦溯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了,就虞琛这个脾气,和沈奕想必也是合得来的,只可惜有缘无份,沈奕既然不愿,那便不是什么好姻缘。 二人又客套了两句,秦溯推开木屋的门,说起旁的。 “这小木屋也是有些年头不曾来过了,若不是琛表兄提起,我倒是忘了此事。” 二人边说着,边进了木屋,日光从开着的窗子照进来,连空中飞舞的尘埃都看得一清二楚。 “是……” 虞琛刚要开口说话,声音戛然而止,秦溯和虞琛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凝重起来。 对视一眼,二人皆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房中有人! 淡淡的血腥味传入二人的鼻尖,秦溯凭借过人的耳里听着近乎于无的喘息声,对虞琛打了个手势,虽是多年未见,但配合依然默契。 秦溯快速抽出长剑,一剑劈在了木屋的空柜子上,空柜子顿时四分五裂。 柜子裂开的同时,一个黑色的影子直接窜了出来, 似乎被捕之人还想要妄图挣扎,直接向门口冲去,但是却正好被堵在门口的虞琛截住。 本就不占优势,又被二打一,黑影几乎没什么招架之力,直接被擒。 虞琛用剑压着黑影,秦溯看着此人黑衣黑裤,黑面罩,就差把要去做坏事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用剑尖直接挑开此人的面罩,秦溯微微一挑眉,“金烈?巧啊。” 只见除去覆面的黑布,下面漏出来的脸,除了金烈还能是谁? 不过秦溯也是真没想到会这么巧,随随便便出来玩一圈,竟然还能生擒个金烈,而且这金烈还受伤了。 金烈被剑指着,不敢动弹,只得瞪着秦溯,“秦溯,今天落到你手里,算我倒霉,你要杀要剐随便,但是你得想清楚,你现在杀不杀得了我,我好歹也是来你们大雍的使臣。” 金烈也没想到自己躲在这偏僻地方,竟然也能让秦溯抓个正着,刚才听见外面马蹄声杂乱,就知事情不妙,但是周围早已经被围住,她又不敢贸然而动,结果正巧被秦溯和虞琛在木屋中堵个正着。 秦溯低头看着金烈,虽然她身着黑衣,但是依旧能看见腰侧渗出血迹。 “我纵是把你杀了,又有谁知道?这里又有谁能给你作证?真正的浮梁太子现在应该留在浮梁使臣团中,谁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你!”金烈也没想到秦溯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我的侍卫随从都知我在此处,定然也知道是你们干的,到时候两国交战,必不可免,这难道就是你们大雍想要看到的吗?” “实不相瞒,这是我想看到的,我早就想找个借口开战了,若是你们能主动开战,倒是给我机会了,如此一看,你倒必死不可。” 秦溯蹲在金烈面前,故意如此说着吓唬她。 “你既然这样说了,那要杀要剐随意。” 只瞪着秦溯,金烈也不甘示弱。 “打晕,带走。” 秦溯捏了捏金烈的脸,笑得格外欠揍。 虞琛闻言点头,一记手刀,放倒了金烈。 “今日倒是巧了,没想到随便出来逛逛,还有意外收获。” 秦溯拍拍手站起来,想着该怎么好好招待招待金烈。 虞琛站在旁边,对于这是浮梁太子一事并不是很惊讶。 “表妹,其实此事我应早些跟你说的。” 秦溯抬眼看过去,“何事?” “你忘了?”虞琛指了指地上的金烈,“当时不是你派人来告诉我,让我暗中散出浮梁太子两件绝世神兵被盗的事吗? 随后我又设计一地下江湖势力散播出拍卖神兵的消息,引其前去,设下机关,本想着此计未必可行,却不想竟有意外收获。” 秦溯这才想起来这件事,当时她只是想让虞琛去散播消息,看看金烈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动静,却不想从十五元宵后,金烈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看见半点她的动静。 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得等到浮梁使团进京之后方能再有机会,没想到虞琛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 虞琛看着秦溯一直看着他,心里有些打鼓,“表妹,你如此看着我作甚?” 秦溯倏尔笑起来,“琛表兄此举帮了我大忙,此次赛马来木屋,是否也是琛表兄故意所为?” “实不相瞒,今日一早,我接到消息,说是有了动静,本想自己来查看,却正好接到表妹的消息,所以干脆一同前来,之所以事前没说,一是因为并不确定此地有没有人,以免表妹空欢喜一场,二是据消息称,逃来此地的只有一人,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便想着让表妹亲自动手看一看。” 虞琛同秦溯也是许久未见过,之前接到秦溯派人来递的消息,本就想着给秦溯个惊喜,如此筹谋多日,现在正好也算是收网之时,也算是巧合。 秦溯听完此话,心中有了计较,“琛表兄心思缜密,实是佩服,且前段时间,我曾听说琛表兄随大舅父在边关镇守,屡立军功,想必此次回京,定能大受嘉奖。” “表妹此话折煞我也。” 两人边说着,秦溯边把面罩给金烈带上,“来人,此人意图行刺,带回去。” 事情都办妥了,秦溯倒也没耽搁,准备带着金烈离开,虞琛同样打道回府。 “琛表兄,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琛表兄替我保密,我且有另外打算。” 秦溯上马,低头叮嘱虞琛。 “绝无泄露半分。” 二人就此分道扬镳,虞琛也不多问秦溯去向何处,只径自回府。 秦溯并未回城,而是去了之前关着金栖梧和花溪的地方去,顺带让人回宫,花溪接来。 到了庄子里,青戟金烈先安置在之前花溪住的院子中,道道锁链囚禁,以免逃脱。 “殿下,五小姐要见您。” 刚安顿好这边,隔壁院中住的金栖梧边让人来通传。 秦溯一想,金栖梧在此确实有些时日了,想必是终日听不见动静,心下不安。 “青戟,你在此处看好此人,花溪来了,让她为其医治。” 交代完青戟,秦溯抬脚向金栖梧的院中而去。 金栖梧这些时日养在庄子上,比之在军营中脸色红润俊俏不少,与金烈越发相似起来。 “见过长公主殿下。” 金栖梧低头行礼,秦溯抬手,让随侍的人都出去。 “五公主殿下,要见本宫,可是有事?” 秦溯在椅子上坐下,且看着金栖梧,再想想隔壁的金烈,只是不知此计可否行得通。 “实不相瞒,我来大雍京中,已有数日,承蒙长公主照拂,心内感激,亦有不安,长公主当日能出手相救,乃是大恩,我日思夜想,以求报长公主大恩,却并无头绪,愿请长公主明示,我金栖梧能做到之事,定绝不推辞。” 金栖梧在秦溯面前跪下,她不敢赌秦溯的心思,与其这如同等死一般日日等着,倒不如来个干脆些的,她总不想这辈子便被囚禁于此。 看来是个识趣的,秦溯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金栖梧,俯身抬起金栖梧的这张脸,手指缓缓划过金栖梧的眼角,“你和金烈长得极其相似,但是却能让人一眼看出你们之间的区别,你知道为什么吗?” 金栖梧仰头看着秦溯,眼含恨意,“我同金烈,虽是同脸,却不同命,只因金烈是男子,便是金尊玉贵,父皇母后皆极尽偏爱,而我是女子,就要因金烈一句不愿看见有女子同其一模一样的脸,母后便险些我毁容,后我苦苦哀求,结果落得个自幼囚禁,若非我听闻消息,得高人相助,遁逃出宫,想必我及笄之日,便成了金烈的刀下亡魂。” 秦溯放开手,其实她倒觉得金烈不大可能会真的杀了金栖梧,毕竟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有利有弊,金烈既然愿意留金栖梧这么多年,想来就是还有其他用处。 更何况,根据金栖梧所说,她自从浮梁皇宫遁逃,至今大概有两三年的时间,但是浮梁皇宫一直都未曾宣告五公主失踪或者身亡的消息,想必也是金烈的安排。 但是金烈自己已是太子,要金栖梧这个公主身份干什么?难不成是想一人分饰二角,偶尔换回女装玩玩?她也不怕玩脱了,功亏一篑? “你可恨他们,恨浮梁皇宫里的人和金烈?” 金栖梧扶起来,秦溯让她先坐下。 “我自然是恨的,父皇,母后,金烈,明明我也是公主,但是却不得不在宫中苟且偷生,出宫后也只能同落水狗一般,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处处躲藏,是他们害我至此,我怎能不恨?” 金栖梧表面隐忍顺从,但也非逆来顺受之辈,想来也是,金烈那性子,金栖梧同她也是同胞姐妹,自然是弱不到哪去,若是再弱些,恐也没法子活到现在。 听金栖梧如此一说,秦溯心里便有底了,“若是让你去学金烈的样子,你能学成几分?” “这……”金栖梧心里震惊,看着秦溯,“长公主莫不是要让我去冒充金烈?此事万万不可,且不说我二人男女有别,只说其身边那十三近卫,皆是自幼看着金烈长大的,一有风吹草动,稍有差池,便能引起他们的警觉,而且金烈同我并未有多少交集,我亦不了解金烈,定然会漏出马脚,此计不通。” 秦溯这才知道金烈身边十三近卫的事,想必应该是同青戟等人差不多,那此计便是行不通了。 看秦溯正在思考,金栖梧又说起一事,“且金烈此人,惯爱美人,喜流连青楼花坊,风流韵事极多,我实是……” “咳!什么?” 秦溯险些呛到,不可思议地看着金栖梧,“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此事大都人尽皆知。”金栖梧言之凿凿。 秦溯坐下,眼珠一转,笑起来,“真是好事。” 心中有数,秦溯看向金栖梧,“五公主,若你愿意为本宫所用,本宫必帮你报仇,无论你父皇还是你母后,包括金烈,皆交由你处置,另外本宫还当答应你一件事,必保你后半生无忧,你可愿意?” “长公主想让我做什么?”金栖梧缓缓握紧自己的手。 “你只需听本宫的命令行事,稍后会有人过来跟你说明,本宫且在此跟你明说,浮梁本宫是要定了,但浮梁百姓无辜,本宫不想大行杀孽,若是五公主愿意相助,事后本宫保证,浮梁同大雍百姓一样,无任何分别,皆可安居乐业,五公主亦能得偿所愿,不再四处逃窜。” 秦溯现在对浮梁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且前世经验来看,若是硬来,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是不划算,倒不如细细谋划,用计智取。 金栖梧只看着秦溯,有一说一,她自有被囚于宫中,受尽磨难,对浮梁并无什么爱护之情,现在听秦溯这样说,亦是心动,若真能有朝一日,金烈踩在脚下,自己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之下,那自己,虽死未悔。 从前想都不敢想,现在机会就在眼前,金栖梧下定了决心。 起身跪下,金栖梧深深叩首,“金栖梧,在此感念长公主大恩!愿听候长公主差遣!” 秦溯扶起金栖梧,“往后,你我风雨同舟,不必行此大礼。” 此事敲定后,秦溯当即命人,金栖梧带离此处,入暗营受训,且恢复了极大的自由。 安顿好金栖梧,秦溯叫来青戟,嘱托此事。 “浮梁虽只有一个太子,但是另还有三位皇子,他们现在和谐相处,但是本宫可不想看见,此次浮梁使团回浮梁之时,你便带上一队人,随金栖梧去大都,把大都给本宫搅乱了,金栖梧虽扮金烈扮不长久,但是那张脸却是一模一样,定有大用处,你既要其照顾妥当,亦多要堤防。” “是,属下领命!” 青戟且一行礼,领命应下。 “此去任重道远,为长久之计,且先留后手,莫要勉强,一切从长计议,以安危为重,大小事宜,皆由你来做主,不必担忧银两,沿途设立暗点,另,务必多多保重。” 秦溯身边几人,皆是能独当一面的,但是若论心思缜密,行事可靠,让秦溯放心,也唯有青戟,此去大都,千里之遥,一去便是几年之久,定要选个秦溯放心,且有主意的,那便非青戟莫属了。 青戟应得干脆,但听秦溯如此叮嘱,亦是心中酸涩,“殿下亦要多多保重,万事小心。” 自秦溯小时,青戟等人便留在秦溯身边,如此多年,从未长离过,此行一别数年,连秦溯也忍不住动容,但正事为先,且不是论些私情的时候。 时间紧迫,青戟还要挑选带去大都的人马,再多加训练,学习大都口音,两人只此话别,青戟便当即启程,去了暗营做准备了。 一个人站在院中,秦溯看着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早已没了冬日的凉气,缓缓闭上眼,喘了口气。 “殿下在此站着睡着了?” 花溪用帕子擦着带血的手,在旁边走过来,打趣秦溯。 睁开眼,秦溯看了一眼花溪,“伤势如何?” “死不了,腹部受伤,划破了点肠子,能是多大点事?” 花溪擦干净手,随意手中的帕子一扔,“殿下这又是从哪捡回来的美人?殿下身边有六大美人,还有天姿国色,仙女下凡般的沈小姐,现又捡回一个来,不怕沈小姐吃醋?” “且听你胡说八道,”秦溯早就习惯花溪嘴里跑马,并未放在心上,“把你那个让人吐真话的药再给我备点,我有用处。” “殿下把我当苦力了不成?整日给这个看病给那个看病,还要无条件供应奇药,也没见给我些月钱。” 花溪上次就被秦溯搜罗走不少好东西,现在一听又要,顿时撇了撇嘴。 “正阳宫的药材开支从你月钱里扣,能扣到你下下辈子,我给你发月钱如何?” 秦溯瞥了一眼花溪,后者顿时嘻嘻哈哈换了脸色,“殿下这话就是见外了不是?你我这交情,谈什么月钱不月钱的,要什么药,我自给备下便是。” 第41章 茶馆相会,赠书 从花溪那里拿到药以后, 秦溯先准备一番,进屋里看看金烈。 花溪的医术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金烈已经幽幽转醒, 看见坐在床边的秦溯, 登时危险地眯起眼, “这是哪?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必如此紧张,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秦溯看金烈醒来, 倒也不着急了,“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这是盛京城, 你脱离浮梁使团, 悄悄潜入盛京城,意欲何为?” “休要在此装模作样,此事你心中早已知晓,秦溯,你且说如何才能放了我。” 金烈似乎是花溪用的药效未过,难得说话有些有气无力,但却丝毫不肯示弱。 “死鸭子嘴硬,你爱说不说,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下去, 等你说出来, 我便放了你。” “你做梦!”金烈扭过头, 一副拒不交代的样子,她就算算准了秦溯不敢真的对她怎么样。 秦溯看着这样的金烈,站起来走到一边, 背对着金烈, 自己服下解药,点燃了装着吐真药粉的香炉, 强烈的药效让毫无察觉的金烈几乎没支撑半刻,就直接昏了过去。 “阿嚏!” 秦溯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没控制住手,倒的多了点。” 试了试金烈的鼻息,秦溯随便在旁边找来纸笔,开始“审讯”金烈。 能从金烈这里挖掘的东西太多了,秦溯写得自己手腕疼,揉了揉手腕,看着这三大张纸,心满意足地笑了。 收拾好纸张,秦溯将解药给金烈喂下。 解药入口,金烈很快醒来,只是脸色格外苍白,看上去比之前失血过多的时候还要惨一些。 “秦溯!你对我做了什么?” 金烈暂时还动不得,只能瞪着秦溯,喘着粗气质问。 秦溯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起身来,“你自己疼晕了过去,别这副模样看着我,好像是我真对你做了什么一样,我对你没兴趣。” 秦溯一句话,让金烈青筋暴起,挣扎着想要起来,还真让她翻了个身,伏在床沿,抓住了秦溯的袖子。 不过她这一通挣扎,让本来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模样看上去甚是凄惨。 秦溯倒还没有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爱好,只是皱着眉看着仰着头死死瞪着自己的金烈,“花溪!” 在院子中等着的花溪听见秦溯的声音,忙不迭跑进来,一进来就看见两人的这副样子,顿时瞪大眼。 “殿下,你这是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怎么好像你把人始乱终弃了一样?” “少耍贫嘴,”秦溯瞪向花溪,“她伤口又裂了,你再给包扎一下。” 本来就气急的金烈听见花溪的这句话,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被气过去。 在花溪扶着金烈,让她躺好的时候,金烈的视线死死盯着秦溯往外走的背影,“秦溯!本宫与你不共戴天,总有一天,本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秦溯的脚步顿了一下,冷笑一声,“本宫等着。” 花溪瞪着眼,看看已经出门的秦溯,再看看躺在床上的金烈,刚才她还以为秦溯会回过身来,把人当场掐死呢,那她的药可就都白费了。 “小姑娘啊,我还是劝你,别跟秦溯犯倔,咱做什么,也不至于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啊,不过,你是哪个宫的宫主啊?这秦溯跟你这啥关系,她是不是始乱终弃了?” 金烈深深喘着气,看了一眼旁边喋喋不休的花溪,“你是医师?” “看你这话说的,不是我你这条小命就没了,我不是医师谁是医师啊?” 花溪到现在还不知道金烈的身份,只看金烈的这身衣服,还当她是江湖人士,说起话来也像是跟熟人一般。 金烈看着花溪,心思一转,有了主意,换上副悲切面孔,“你既是医师,定然是医者仁心,可否帮我脱离苦海?待脱身之时,我定有重谢。” 花溪看着态度突然转变的金烈,歪了歪头,“所以你到底是哪个宫的宫主?” “我……”金烈当然知道不能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顿了一下,“我是金翎宫的宫主。” “金翎宫?没听说过啊。” 花溪摩挲着下巴,思索半晌,摇了摇头。 金烈缓缓握紧手,“江湖无名之辈而已,没听说过倒也正常。” “哦……我先给你包扎吧,就算是想跑,也得养好伤啊。” 花溪点点头,好像并未起疑的样子。 等换完纱布,重新上了药,花溪交代金烈好好休息后,出了屋子,接着去了隔壁,找到秦溯,把这些话给正在用午膳秦溯说了一遍。 说完后,花溪十分不客气地拿了双筷子,坐在秦溯旁边吃起来。 秦溯看了一眼花溪,“你帮她。” “什么?”花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不成她真是你爱而不得的小情人? 还是说你俩之间有什么不得已的虐恋情深,现在你救她于危难,却又不忍心勉强她,偷偷让我放走她……。" “不吃就滚,”秦溯冷冷地打断了花溪的话,“你要是有什么类似于下蛊的毒药之类的,可以给她下上一点,不过不要让她知道。” “啧啧啧,殿下,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心肠如此歹毒,人家不从你,你就要控制人家,我……” 花溪惊恐地看着秦溯,自己脑补了一出大戏。 “来人,把花溪的舌头拔了!” 秦溯夹了一筷子菜,扬声吩咐。 “不不不不!不必了,我马上去给殿下找药!” 花溪对于秦溯这一言不合就使用血腥手段的作风,当真是不敢恭维,连饭都不敢吃了,捂着自己的嘴,拔腿就跑。 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秦溯继续用膳,总有一天,她得让花溪彻底闭嘴。 交代完了花溪该怎么做之后,秦溯用完午膳已近申时,便直接打道回府。 与此同时,在丞相府中的沈奕,也得了消息,说是同大将军府的亲事作罢了。 没想到秦溯说到做到,而且还如此有效,沈奕放下手中的刺绣,问向旁边的明霞,“可有听说是怎么回事?” 明霞也是刚从主院里得了消息,“听说是虞府大公子同虞府老太君说志在报国,如今业未立,不想成家,亦不愿误良人,这消息还是夫人寻人打听出来,只一打听出来,夫人便去回绝了虞府的亲事,虞府也同意得痛快,真是奇了。” 沈奕心中明了,这应是秦溯所为,顿时喜上眉梢。 明霞不解地看着沈奕一脸喜色,“小姐,这么好的亲事吹了,您怎么还如此高兴?老爷和夫人现在还在可惜呢。” “虞大公子不愿误良人,我亦不愿误良人,这岂不是正合我意?如何算不得喜?” 沈奕站起身来,去衣柜前挑选衣服。 明霞跟着沈奕走过去,“小姐当真是与旁人不同,大将军府的世子妃之位,不知道京中多少贵小姐都盯着呢,小姐倒还往外推。” “虞大公子定然是极好的,但却非我良人,”沈奕一件件衣服看过去,“明霞,你说明日去太学,穿哪身好看些?” “近日天气回暖,夫人给小姐准备的春装也送来了,穿这些总是有些热了,不如小姐去看看新衣如何?” 明霞听沈奕这样说,也不再多言,笑着提起旁的。 “那便去看看。”沈奕心情好,兴致也高些,同明霞一起去试新衣。 月上半梢,郊外庄园中,本来在床上闭着眼睛的金烈突然睁开眼,看向吱呀作响的门口。 花溪如同做贼一般,悄悄溜了进来。 “何人?” 金烈目能夜中视物,自然看得见是花溪,但是现在天色太黑,她不愿暴露自己的实力,故意发问。 “嘘,是我。” 花溪小声提醒,细心地掩上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金烈身边。 等走近了,金烈才故作惊讶,“花医师?这深更半夜,你来此作甚?” “姑娘小声些,今日白日里,你跟我说的话,我回去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那秦溯属实不是个好人,性格暴戾乖张,仗势欺人,欺辱弱小,还始乱终弃,当真是可恶至极,想来姑娘也是为她所害,我无论如何不能一直看着姑娘在此受苦,所以深夜前来,想要助姑娘一臂之力。” 借此机会,凭着白日里受的气,花溪骂起秦溯来那是毫不客气,骂得金烈都一楞楞的,接着好似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医师大义。” “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你且看我是个医师,但是那秦溯对我…… 亦是有不可告人的心思,我也是有苦难言,虽想助姑娘一臂之力,但是奈何我也是被囚禁于此,有心而无力,只能多寻些奇药,让姑娘快些好起来,我自瞒着秦溯,让她掉以轻心,姑娘再趁机逃脱,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花溪演戏倒是一把好手,说着说着,还真掉下几滴泪来,看上去当真是情真意切,深受秦溯之害。 看着花溪这副样子,金烈本来心中的疑虑也打消大半,她本来以为这个医师并不可靠,可能是和秦溯里应外合算计自己的,但是却没想到,对方想救自己出去的办法竟然是这种笨法子,再加上这些话,虽是过于离奇,但她倒是不由信了些,若非真有此事,此种谎话也很难编得出来,毕竟编这种话出来,谁信呢? “秦溯她当真对你……可她不是女子?” 金烈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脸色多少有些复杂。 “此事自然千真万确,原本我是那楼中花魁,因长相貌美,便被秦溯掳到此处 ,”花溪抽泣了两声,“她还逼我日日看这些,讨好于她。” 花溪说着,把她那本珍藏的春宫图掏了出来。 金烈:…… 此事过于震撼,让金烈一时失去语言和表情,只面无表情地扭开脸,“医师受苦了。” “正因我知晓此苦,所以才不想姑娘步了我的后尘,不论如何,我定然要救姑娘出去,此为我师门祖传神药,虽有些微不足道的后遗症,但亦有奇效,连服三天,伤口便可暂时愈合,功力也能恢复至全盛,我看姑娘武功定然不弱,若能恢复,定然可脱离此地,但莫要泄露出去,要不然你我二人的小命,皆要交代在此。” 花溪一脸悲壮,将一颗乌漆嘛黑的药丸交给金烈。 金烈生性多疑,看着药丸并不肯吃,“非我不信医师,只是此药有何后遗症?由何物制成?” “后遗症便是药效只有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伤口会重新裂开,你的功力也将散去,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安心养伤,以后不会有任何影响,至于如何制成,此为我师门绝技,不可外传,此物正常人吃了强身健体,伤者吃了便有此神效,姑娘若是不信,我吃给你看。” 花溪说着,就要把药放进自己嘴里。 “等等,医师吃了这个,我要吃什么?” 金烈看花溪这么痛快,心里也有些游移不定。 “我这共有五粒,你一日一粒,三粒便够了,我吃一粒就当强身健体。” 花溪从怀中掏出个药瓶,倒出剩余四粒药丸来。 “那医师可否吃那粒小些的?” 金烈故意指定一粒,看向花溪。 “也可。” 花溪放下手中的,重新拿起金烈说的那粒。 “等等,还是旁边那粒吧,医师……”金烈有有些不确定了。 “你这姑娘怎么这样?我好心帮你你倒是处处怀疑我不成?”花溪故作生气,拿起金烈第二次指定的那粒,直接咽下,“那不如我全吃了算了,你便待在这里一辈子,陪着秦溯去吧。” 气急一般,花溪竟真要拿走药丸,金烈这才信了,“医师医师,是我之错,只怪江湖险恶,我一女子,常年浪迹江湖,如今还身处狼窝,只得小心些,医师莫怪。” 金烈虽比不上花溪那说哭便哭的绝技,但是只装个柔弱,还是手到擒来。 站起身来作势要走的花溪停下来,转身看着金烈,犹豫半天,好似无奈一般,重新坐了回来,将三粒药丸放进药瓶中,递给了金烈。 “且念在同为落难之人的份上,往后如何,便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递完药瓶,花溪起身,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等到花溪离开后,金烈看了一眼手中的药瓶,狠了狠心,还是服下一粒。 出门之后的花溪,神清气爽回屋睡觉去了,却不知道她刚才所说的话都被隐藏在暗处的影卫听了去,明日便会禀报给秦溯,一场毒打,就在不远处等着她。 第二天一早,秦溯早早起床,按照惯例晨练过,在正阳宫用过膳,便启程去了太学。 现在能让秦溯早早去太学的,除了夫子的唠叨和沈奕以外,就剩秦邈的任务了。 上次那两个词语,秦溯回去倒是查了意思,但是自己想了许久,也少了些头绪,怎么想都是有所欠缺,并不合理,正巧今日太学,去与沈奕再商量商量。 秦溯到的时候,沈奕也刚到学堂,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书,娴静美好。 欣赏了一下,秦溯抬脚走进去,“安平今日来得早?” “殿下也早。” 沈奕今日穿着一身鹅黄绒缎长褂,里穿着银锻宽袖袄裙,看上去与往日素白有些不同,格外精巧贵气了些,连病容都略加修饰,看上去越加光彩照人。 “安平今日倒是格外好看,倒是少见安平穿这般活泼的衣裳,日后要多穿些才是,衬得出安平的容貌来。” 秦溯坐在沈奕身边,自然也注意到了沈奕今日同往日的不同,毫不吝啬夸赞。 沈奕听得心中舒畅,脸上带了些羞意笑意,“殿下惯喜说些好听的。” “那也得是安平模样俏,我才实话实说得来。” 秦溯正与沈奕说笑着,就见晋少云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喜滋滋地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殿下且看看我的新衣,我昨日新买的,我娘说这身俊俏得很!” 秦溯看了一眼,晋少云一身红袍绿褂,倒是喜庆得很。 “你娘晋国公夫人乃心地良善之人,且不愿口出恶言,我便做个恶人,也好让你有些自知之明,快些去换下这身皮吧,谁卖给你这身衣服,倒也是同你有仇。” “殿下惯喜笑话人,正好沈小姐在此,沈小姐且说说,我这一身可有殿下所说那般不堪入目?” 晋少云心里不服气,又看向沈奕。 “……甚好。” 沈奕竟也无从开口,只得点点头。 “沈小姐慧眼识珠!”晋少云笑起来。 秦溯扶额,“晋少云,你且认清现实吧,安平也是心善而已,你快去找身衣服换下来,你穿着这身像什么你知道吗?” “像什么?” 晋少云这时倒成了个好学好问的。 “像小毛驴拉着磨放屁,你转着圈的丢人!” 秦溯凑近晋少云耳边回答。 沈奕也一时没忍住笑起来,秦溯这话倒是话糙理不糙。 “殿下好生可恨!” 晋少云气鼓鼓地瞪了一眼秦溯,风风火火跑出去换衣裳去了。 秦溯看着沈奕掩唇轻笑,也笑起来,“亏得他趁着现在早些回去换了,不然等会夫子来了,看他这一身同要当新郎官一样的衣裳,怕是又免不了一顿罚。” “殿下虽是好意,但恐晋小将军也不乐意领情,日后殿下定要改改的,如此粗鄙之言,可不许再说了。” 沈奕虽是笑了,但是还是记得秦邈交代之事,时刻记得给秦溯纠正纠正这行为举止。 沈奕的话,秦溯是听得进去的,“是,谨遵安平所言,下次自是不会了。” “殿下整日惯会取笑我。” 沈奕被秦溯这副模样,惹得脸皮发热,只得垂下眼,看向书本。 “定是因为安平大人有大量,不同我计较啊,”秦溯弯腰在沈奕耳旁低声交待,“待到今日散学,安平先莫要回府,我有些事想问安平,可否方便?” “何事如此神秘?” 沈奕也小声问秦溯,有些不解。 “到时再说。” 秦溯余光看见边穿外袍边跟被鬼撵了一样跑进来的晋少云,便知是夫子在后面撵着,拍了拍沈奕的肩膀,起身回了她自己的位子。 果不其然,刚坐下,就看见了夫子的身影。 今日秦溯听得格外认真了些,虽还是一知半解,但是夫子也是耐心,讲解得细致,还另外多给秦溯讲了些以前讲过的,让秦溯勉强弄明白了这一堂课,夫子也难得乐呵呵,跟看沈奕一般看着秦溯,颇感欣慰。 一直等到太学散学,秦溯让晋少云等人先走,她跑去寻沈奕。 “殿下,今日我等可是要赛马的,你这都不去?” 晋少云跟见了鬼一样,看着秦溯。 “不去不去,净会撺掇本宫些不务正业的,本宫还要去寻安平请教些学问,莫要打扰。” 秦溯说得正气凌然,拒绝了晋少云的提议。 “殿下……”晋少云还想说什么。 “速滚!” 秦溯一侧眼,晋少云一溜烟跑没影了。 终于安静了,秦溯找到沈奕,拉着沈奕一同上了马车,去了秦邈的茶馆。 盛京楼,还有此处雨晴茶馆,还有一处云清楼,都是秦邈的,在这几个地方,说话更安全些,秦溯自己虽然名下也多有商铺楼馆,但是却都是交由旁人打理,并未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并不安全。 到了雨晴茶馆,秦溯拉着沈奕上了二楼包厢,才松开沈奕的手,从袖中抽出张纸来。 “安平,你且同我说说,这两个词是何意思?” 只见秦溯拿出来的纸上,写着八个大字,“千金买马,立木为信。” “千金买马,立木为信?” 沈奕拿起来细细看着,这应当是秦溯自己写的,秦溯虽平日里不喜看书,但是一手字却是永乐帝亲自教导出来的,银钩铁画,龙飞凤舞,大气天成,颇有帝王之风,亦有她本身的洒脱不羁,字有筋骨,又有其韵,世所罕见的好字。 “安平?” 秦溯看沈奕只看着那张纸,半天没说话,有些不明所以地开口,按理来说,这沈奕不应该不知道啊。 听见秦溯的声音,沈奕才如梦初醒,忙应声,耳后却红了一片,刚才她只顾欣赏秦溯的字,却忘了思索这八个字。 “子寻这一手字写得漂亮,我自欣赏去了,”略有些难为情地放下纸,沈奕开口解释。 “非我自夸,我也唯有这一手字还拿得出手了,安平且等着。” 秦溯难得有机会被夸,站起身来,问茶馆小二要了笔墨纸砚,“我且厚着脸皮写几个字,赠予安平。” “那自是极好,我来为子寻研磨。” 沈奕喜出望外,替秦溯研磨。 “岁岁长安平,年年长喜乐,敬赠吾友安平,秦子寻书。”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同心同德,共谋 秦溯的字暂时在旁边晾着, 两个人重新坐回桌子旁,看起之前秦溯写的那八个大字。 “千金买马,立木为信, 这两个词其实有些相似, 子寻可知道它们背后的故事?” 沈奕看向秦溯, 想着怎么跟秦溯解释为好。 秦溯点点头, 这个她还是看过的, 只是查看完背后的故事之后,她还是没什么头绪。 “这两个故事其实都是说一个意思, 人无信不立, 物无名不扬,千金买的是千里马,但是却买了一副马骨,只要抬一段木头走一段距离,就能得到一大笔钱,这听上去好像是笑谈,但是却是事实,后来有千里马的人, 纷纷牵着自己的马去卖给那个买马人, 抬木头那个也拿到了银子, 让百姓信服, 从而推了新政,听上去荒谬,但是他们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沈奕说完, 又觉得没这么简单, “子寻,这八个字是谁告诉你的?” 听沈奕解释完, 秦溯将自己和秦邈的话如实跟沈奕说了一遍。 “二皇子殿下?” 沈奕心思微转,“既是如此,二皇子殿下的意思定然没有如此简单,我且想想。” “天下贤才,尽奔我而来,”秦溯撑着下巴,“和那千里马都奔向买马人,也没什么区别,难不成二皇兄想让我千金买个人才?” 秦溯此话虽然听上去惹人发笑,但是也不无道理。 沈奕认同地点点头,“二皇子殿下应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千金买马,是劝诫殿下应当惜用贤才,礼贤下士,贤才若能在殿下麾下发挥才能,功成名就,自然有更多贤才奔殿下而来,立木为信,是让殿下扬名立信,若天下有殿下的贤名,想必天下能人皆愿为殿下所用,这不就是殿下想要的吗?” “原是如此?这秦邈,他直接跟我说不就了吗?” 秦溯也是恍然大悟,笑着拉住沈奕的手,“安平当是我的福星,若不是安平,我怕不是还要困顿于此许久。” “这不过是个起始而已,泛泛空谈,若无动,亦是水中月,镜中花,长公主殿下之后如何去做,方才是要紧。” 沈奕并不居功。 “安平所言极是,”秦溯赞同地点头,“此事任重而道远啊。” “子寻若能一心为民,自然有民心所向,任重道远,亦非子寻孤身一人。” 沈奕笑着,眼神柔和,此路若能同秦溯一同走一遭,无论走到何时,余生都是有幸。 二人在茶馆,一直聊到晚膳时,秦溯本想借机邀沈奕去宫中用膳同住,但却被婉拒了。 沈奕收拾好秦溯写的那幅字,跟秦溯一同下楼,“实是未同家里打过招呼,不太方便,今日就算了,子寻也早些回宫,明日太学见。” 秦溯本想说可以派人回去丞相府说一声便是,但是想了想,也许是沈奕不想折腾这一趟,只得不再勉强。 送沈奕上了马车后,秦溯也上马回宫。 眼下已快出了正月,街道上一切又恢复以往的模样,秦溯勒着马,慢慢走着,不似以往那般令人清场纵马。 现在慢下来,慢慢看着黎民百姓安居乐业的热闹模样,秦溯心头微热,此后,这便是她毕生之志。 如此过了两天的时间,秦溯刚从太学散学,便接到了郊外庄子上递来的消息。 难得这次,秦溯没同沈奕一起,跟沈奕打了招呼之后,先带着人走了。 “殿下事匆忙,可是有急事?” 晋少云站在沈奕旁边,他这两天基本上就没有逮到过秦溯,秦溯除了要和沈奕一起走,就是和沈奕一起,也不知道为什么,连带上个他都不愿。 “应当是吧。” 沈奕也只是知道秦溯有事,但是秦溯也没跟她说到底是什么事。 就在俩人猜测的时候,秦溯驾马去了郊外的庄子。 为了效果逼真,秦溯之前除了花溪和暗处的影卫以外,谁都没有交代关于要放走金烈的事,现在金烈跑了,庄子上本来的护卫定然也是慌了神。 “殿下,属下办事不利,甘愿请罚!” 庄子上的护卫单膝跪在秦溯面前,满脸自责。 他们也没想到,这个庄子里里外外几乎被围成了个铁桶,再加上金烈现在又是身受重伤,还被数根粗铁链绑着,怎么可能会逃得出去? “起来吧,花溪在哪?” 秦溯之所以如此匆忙地赶来的原因,是因为现在护卫已经把花溪抓起来了。 “殿下,此人应当是通敌之人,现被关在柴房中,等候殿下处罚。” 护卫回答了秦溯的话。 秦溯看了一眼影卫藏身的位置,看来这些影卫是任由这些护卫将花溪关起来的。 “带本宫去看看。” 秦溯很能理解,毕竟花溪这人,那就是走到哪里,把人得罪到哪里的人,这些暗中的影卫估计也没少受她折腾,现在小小地公报私仇一下,也属正常。 秦溯被带到柴房的时候,花溪正被五花大绑着,躺在柴火堆上呼呼大睡。 “你们都先出去吧。” 秦溯支出剩余的人,带上门,自己走到花溪身边,踢了踢花溪的脚,“别装死了,起来吧。” “我不起,”花溪醒过来,眯着眼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秦溯,在柴火堆上滚了一圈,“我一心一意为殿下卖命,前两天刚被收拾一顿不说,现在又被不分青红皂白地关在这破地方,饭也不给吃,水也不给喝,还要杀了我,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想起前两天花溪在金烈面前编排诋毁自己的话,秦溯眯起眼,“你还敢提前两天的事?若不是本宫当时有事,未能过来,你还保得住你的舌头?” “我……” 花溪眼珠一转,又往地上一滚,“那我还不是为了殿下?那姑娘多厉害啊,疑心那么重,我要是不说点这种话,她怎么可能信得过我? 我一心为了殿下,清白都不要了,殿下竟然还如此污蔑我,还如此惩罚我,实是令人寒心啊!我不活了,殿下要拔了我的舌头,我便不活了,我……” “闭嘴。” 秦溯抽出佩剑,花溪瞪着眼乖乖闭嘴。 看了一眼花溪,秦溯挥剑。 “殿下饶命!!” 剑光划过,入鞘声让花溪忐忑地睁开眼,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脖子,再看看地上的绳子,利落地坐起来,“哎呀,殿下净会吓唬人,解个绳子也要这么大的架势,当真是吓死我了。” “再说一句话,下次这剑就砍你脑袋上。” 秦溯伸手,把花溪拉了起来。 “殿下心软,自是舍不得的。” 花溪握着秦溯的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又恢复了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 “本宫还有一事,要交由你去办。” 秦溯懒得跟花溪贫嘴,说起下一件事。 “好事坏事?” 花溪这次谨慎了许多。 “算是好事,本宫出银子,你去把花满楼还是花香楼? 反正就是你以前当花魁的那个青楼买下来,你继续回去当花魁。” 秦溯这也是因为想起之前听金栖梧说的,关于金烈喜好美色,爱去逛青楼花坊的时候琢磨起来的。 金烈是女子,去青楼定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那么除此之外,定然是有别的目的。 像是酒楼,茶馆,客栈,青楼这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那也是情报最多的地方,就像是秦邈广开酒楼茶馆,金烈逛青楼,也只是披着青楼的皮,做些其余勾当而已。 既然金烈可以,那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正好还有花溪这么个人才,如此闲着,只是给人看看病,治治伤,委实是大材小用了些。 花溪听完秦溯的建议,顿时两眼放光,“殿下说得是真的?不是诓我?” “自然不是,只是我还有其他的条件,你附耳过来。” 秦溯低声跟花溪细细交代,只说用处与目的,剩余的交给花溪自己去发挥。 “小事一桩,殿下放心交给我便是,只不过这银两……” 花溪拍着胸脯放心地保证下来,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小菜一碟。 “明日赤水来寻你,你同赤水去说。” 秦溯对于金钱没什么概念,一般正阳宫的开支都是由赤水负责。 “好嘞!” 花溪爽快地答应下来,已经畅想起未来的潇洒生活了。 “给那人下毒一事如何了?” 此事说完,秦溯又提起之前交代的一事。 “我做事,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花溪提起这事就想跟秦溯炫耀炫耀,“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那姑娘心甘情愿地把毒药吃下去的,那可是我毕生之作,还有些心疼。” 秦溯之前也听影卫说过,花溪给金烈一种奇药,没想到那奇药竟然就是毒药,“有何功效?” “此毒日常不显,但同蛊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殿下想,只需让那姑娘闻一种香,便能诱发毒性,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此毒无解。” 花溪说得这药天上有地上无,绝妙无比。 “但愿如此,既然此毒寻常不显,那你便收好香,非迫不得已,尽量不用。” 秦溯也想起来,金烈身边也有一个毒医,跟花溪水平差不多,一旦被她们察觉,此毒未必不能解,恐怕这也是金烈如此放心服药的原因。 花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秦溯让下了毒,又不用,但是秦溯既然这样说了,她遵命便是。 自跟花溪交代完,秦溯便耐心等着花溪去青楼的消息,几日一晃而过,眼瞧着就到了二月初。 正巧又一休沐,秦溯这次倒也没乱跑,溜溜达达去了永安宫。 自从上次秦溯给永乐帝出了些主意后,永乐帝每遇到些棘手的问题,便乐意把秦溯叫过去,父女俩既能多聊聊天,也能多听听秦溯的意见,一解朝堂之急。 此次也是不例外,秦溯过去的时候,正好和户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人擦肩而过,相互见过礼,秦溯心里有了猜测。 算算日子,现在也是差不多了,浮梁使团即将抵京,自然是要好好准备准备了。 “见过父皇。” 进了御书房,秦溯低头见礼。 “我儿免礼,寻儿啊,你快些来帮父皇看看,此事该当如何?” 永乐帝果然又是有了愁心事,将秦溯叫过去,递给秦溯两份奏折。 “主战主和?” 不用看,秦溯就猜得到,如何迎接浮梁使团,还要看到底是战是和,两者之间的态度定然也是有差的。 “我儿聪慧,正是此事,这几日朝上已经吵得好似炸锅一般,吵得朕头疼欲裂,不知寻儿意下如何?” 永乐帝倒是一心想和的,但是要不要战,还是要看秦溯,秦溯若是坚决主战,就像是上一世一样,永乐帝也不会拒绝,定然是随秦溯的心意,那如果秦溯主和,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打开两份折子,秦溯在永乐帝不安的目光中,细细看完。 “回父皇,依儿臣之见……” 说到关键处,秦溯故意停顿,吊起永乐帝胃口。 “寻儿意下如何?” 永乐帝接着问道。 “连年战事,百姓赋税加重,国库空虚,实非好事,依儿臣之见,还是和为好。” 秦溯这次,到底还是随了永乐帝的心思,且她有更长远的谋划。 永乐帝不知秦溯心中所想,只当秦溯是随他心思,顿时大喜,“寻儿当真是如此想的?” “父皇,儿臣是如此想的不错,只是此次迎接浮梁使团之事,需得儿臣说了算,浮梁此次虽是战败,但是亦有狼子野心,不可不防,父皇纵是想求和,也不可让浮梁牵着鼻子走,需得拿出态度来,让他们主动示弱才可,如此才能真的保下边关和平安宁,方才对得起为保家卫国,北窑关壮烈牺牲的将士们。” 秦溯这次不想再战,但是心中也知道,若是在浮梁金烈面前露了怯,那他们定然是前脚离了盛京城,后脚便又会骚扰边关城镇,虽是和,那也要浮梁来求大雍才可。 秦溯能同意主和,永乐帝就已经是大喜,至于这些细枝末节,自然不愿逆了秦溯的意,连声答应下来,“好好好,这些都听寻儿的,寻儿说是如何,便是如何。” “父皇此话当真?” 秦溯等的就是永乐帝的这句话。 “自是当真。” 父女俩一拍即合,随即定下了此事。 自这以后,秦溯在太学那里就放了长假,整日蹲在户部礼部,同朝廷官员们商讨浮梁一事。 沈奕在太学之中,久未见过秦溯,正心中疑虑,就听自家老父沈丞相说起此事。 “殿下此举荒唐,九位皇子,就算是九皇子尚且不在宫中,那亦还有八位皇子,这接待浮梁使团一事,纵是落到哪位皇子的身上,也不应是交给长公主殿下,古往今来,哪有公主涉政之事?” 沈丞相还是老一套的老思想,现在对于永乐帝重用了秦溯,把浮梁使团一事全权交给秦溯此举,大为不满。 “爹爹此话也是荒唐,既然长公主有此才能,那为何不能担此大任?除长公主殿下以外,爹爹以为还有哪位皇子能担此大任?” 这也是沈奕第一次同沈丞相争辩,将旁边的沈夫人和沈清都吓了一跳。 “平儿这是何意?”沈丞相也没想到沈奕竟会如此反驳他,实是无礼,“你莫要因为你同长公主私交甚好,便心里处处偏袒着长公主,这本就是不合祖宗规制。” “爹爹此言,女儿不敢苟同,非女儿同长公主私交甚好才如此来说,长公主殿下,为国征战,屡挫浮梁锐气,护我大雍边关安宁,此事哪位皇子能做到?既能领兵保家卫国,那长公主殿下又如何不能入朝?只因殿下是女子?那古往今来,多少女子亦能为民请命,身披官袍,这不也是祖宗规制?” 沈奕从前倒是未有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世道对女子的偏见,连秦邈同她说为秦溯铺路,改变天下人对女子的旧观念一事之时,也未有什么清晰的认知。 今日同自己爹爹一番话,倒是让沈奕明白了秦溯是任重而道远,自己亦是任重而道远,首先第一个劝服的,就应当是自己爹爹,这个名满大雍的名臣,桃李满天下的大儒。 父女二人各不相让,沈夫人和沈清在旁边也想劝告,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沈夫人只得去劝沈奕。 “平儿听话,莫要同你爹争论这些,古往今来,虽说一向都是女子主内,男子主外,但是既然陛下都无意见,让长公主殿下接管此事,那我等又何必多操心?” “既为人臣子,便应当为君分忧,能言劝谏,此事就是不妥,且等我上书奏禀陛下。” 沈丞相看沈夫人这般明劝沈奕,实则劝他,一放碗筷,倔脾气倒也上来了。 沈奕同样一放碗筷,也不吃了。 “爹爹此言,岂不是正中了女儿所说? 爹爹就是对女子固有偏见,理所应当觉得女子只应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却不知巾帼不让须眉,亦有诸多女子,心怀大志,亦有大才能,愿舍身报国,为民请命,正是因为爹的这种想法,不知多少女子,只得困在一方院中,被那些个礼仪教条,女德家规束着,蹉跎一生,郁郁而终。” 沈奕丝毫不惧地直视沈丞相的怒容,“这些女子和爹爹常常叹息的那些怀才不遇之人有何区别,为何爹的惜才,却要有男女之分?同样是才,女子的才便算不得数吗?” “你从何学来这些诡辩?难不成太学就教了你们这些?自今日起,你且不用去了,在院中闭门思过,且想明白了再出来!” 沈丞相几十年的顽旧思想被沈奕如此反驳,自是怒气升腾,当即禁了沈奕的足。 站起身来,沈奕退礼,“既爹如此说了,女子之才非才,那此学女儿不去也罢,女儿告退。” 完礼,沈奕便退了出去,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心中郁气难消,抬头看见当日秦溯送她的字,当即令明霞备下笔墨纸砚,正乘着心中这口气,写起文章来。 秦邈所说不错,此事需得徐徐图之,但是从现在,也是时候该准备一番了。 就在沈奕回院的时候,沈夫人也忙跟着站起身来,“老爷,你说说你,跟平儿置什么气? 平儿身子本就弱,这几日刚好些,心情也好些,你平白同她争论什么? 长公主殿下既能担此任,便是有能担此任的才能,陛下都允准了的,你且说些什么?” “你不许去,”沈丞相看着沈夫人起身,就是要去看沈奕,开口拦住,“此事就是不妥,陛下爱女心切,一时糊涂,我等食君俸禄,岂能坐视不理? 平儿平日里乖巧,今日竟如此这般无礼,皆是你放纵出来的。” “老爷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且疼爱女儿,便是错了?你且只顾你那些酸文陈规,便是妻儿也不要了。平儿所说,错在何处?你且同我说说,你只一口一个不合祖宗规制,祖宗规制那也是人定的,往后几百年过去,我等亦是作古之人,不也是祖宗?如今定下的规制,不也是祖宗规制?” 沈夫人平日惯是柔弱温和,今日也是被沈丞相气狠了,边拭着眼泪,边指责沈丞相,“祖宗规制,祖宗规制,若是好的,那便应代代传下去,若是留下来磋磨人的,何必死守? 你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倒拿祖宗规制压人,这些年你便只读了这些祖宗规制不成?!” “夫人!这好好说着,你怎么也气上了?此事事关重大,非……” 沈丞相看着沈夫人一哭,顿时慌了心神,忙站起身来安抚,不过话说一半,便被沈夫人打断。 “此事事关重大,你且去问问皇家,问问陛下,问问各位皇子,问问朝廷百官,同浮梁打交道最多的,本就是长公主殿下,此事交由长公主殿下,又有何不妥? 天下人皆无意见,唯有你一副世人皆醉你独醒的模样,说是不合祖宗规制,借平儿的话说,你倒是来说说,除了长公主殿下,又有谁能治得住浮梁那群蛮子?又有谁堪当此任?你倒是说来听听?” “这……”沈丞相面露难色,纵观朝野,竟真是找不出一个来,“哎,诸位皇子平日未有一展抱负之机,如今想来,竟无一人堪当大任。” “既是皇子,若是当真一心为民,想为百姓做些实事,陛下如何会不应,倒用得着你在这里叹息? 浮梁犯境之时,唯有长公主一人主战,奔袭千里,远赴边关,当时长公主殿下尚未及笄,便有此魄力,其余皇子,有哪一个站出来了?如今说来,不嫌臊得慌!” 沈夫人甩开沈丞相的手,且拉着沈清,“ 清儿可莫学你爹,满口仁义道德,到头来,却比不上妇人之见!” “夫人,此话不敢乱说,妄论皇家长短,这是……” 沈丞相被沈夫人说的话吓出一身冷汗,忙跟上前想要劝说,却被沈夫人横了一眼。 “沈丞相留步,莫要天家怪罪下来,连累了沈丞相。” “夫人你说得这是何话,这……” 沈丞相不等说完,沈夫人已转身走了。 “清儿,你且劝劝你娘。” 沈丞相无法,只得让儿子上阵。 沈清看了一眼沈丞相,面露难色,“孩儿觉得娘亲说得有理,此为爹爹过错,应当爹爹反思,孩儿冒犯,孩儿告退。” 沈清说完,连忙跟上沈夫人去了。 “逆子!” 沈丞相指着沈清的背影破口大骂,拍着心口,回头看了一眼一桌子的菜,刚才还其乐融融的场面,顷刻间自己便众叛亲离,当真是好不凄惨。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近情生怯,再避 丞相府一通折腾, 倒是没传出府门去,只是等秦溯忙得差不多,去太学本想寻沈奕的时候, 却被告知沈奕已有三日未曾来太学了。 秦溯习惯地以为沈奕是因为身体原因, 不由有些担心, 直接往丞相府而去。 秦溯这招呼也没打一声, 直接上门, 倒是让沈丞相和沈夫人有些紧张。 “殿下莫不是为了平儿来的?”沈夫人坐在主院中,虽还在同沈丞相赌气, 但是这毕竟只是家务事, 若是闹出去,也是不好看。 沈丞相担心的就简单多了,他以为秦溯是来兴师问罪,毕竟他同沈奕说过要上奏陛下一事,若此事传进秦溯耳朵里,以秦溯的脾气,上门兴师问罪也属实干得出来。 不管如何,现在长公主殿下已经在自家的门口了, 沈丞相夫妇也只得出门迎接。 夫妻俩中间隔得老远, 到府门口给秦溯见礼, 秦溯一愣, 还得分开还礼。 “本宫叨扰了,只是去太学问过,说沈奕已有多日未曾过去, 心下担忧, 特来登门看望,扰了沈大人, 沈夫人的清净了。” 秦溯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如既往,对沈丞相夫妇见礼,比平常更有礼些。 “多谢殿下挂心小女,谈何叨扰,快快请进。” 沈丞相看秦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松了口气,和沈夫人一同将秦溯请进了门。 毕竟是女儿家之间拜访看望,沈丞相和沈夫人也不好跟在身后,领秦溯去了沈奕的院子,便找借口离开。 几日不见,秦溯再看沈奕,却觉得消瘦许多,连脸色也成了自己初见时的那副惨白模样。 “安平,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为何不寻人去宫中找我,让花溪来看看?” 秦溯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出门来迎自己的沈奕,纵是春风舒畅柔和,亦让她担心沈奕被一阵风吹跑了,忙上前两步扶住沈奕。 沈奕看见秦溯过来,心情已是舒畅许多,脸上也多带了些笑意,“子寻莫要忧心,一直服用着花神医的药,并未复发,也不是不舒服,只是有些春乏,歇息几日便可,何必大动阵仗。” 同沈奕一起回到院中,秦溯看着沈奕似乎也不像是大病一场的模样,姑且放下心来。 “如此便好,若是难受,定莫要强撑。” 二人边说着,一边进了屋,秦溯被满地晾着的纸张吓了一跳,“安平这是在作甚?” “这几日闲在房中无事,边想着写些文章,寻个乐子,不知子寻造访,还未收拾,乱糟糟的,子寻且随我上二楼去。” 沈奕也没想到秦溯突然拜访,这乱糟糟的都未曾收拾。 秦溯看着这一地密密麻麻的字,也是头皮发麻,“安平不愧为大雍第一才女,这文章下笔如有神助,提笔便来,不似我一般,夫子留个课业,写篇文章,便能愁煞我也。” “我亦不似子寻能提剑卫国,不过是动些笔杆子的事,也权当消遣。” 沈奕倒不觉得二者有何异,正如古人所说,人有所长,必有所短,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不擅长的事而已。 “虽是消遣,但安平这写得也太多了些,既是春乏,应当多歇息歇息,若是累着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秦溯和沈奕一起走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看清了房间中的全貌,到处都是晾晒的宣纸,另还有已经收起的,一叠一叠,一卷一卷,若这些都是沈奕这几天写的,怕是受累了。 “子寻说的是,我定然会注意些。” 沈奕也只是嘴上答应了,这些文章她只是写出来,但还是远远不够,若想在文人中发挥作用,还需得再加一遍润色,另外誊抄编册,后续更是繁杂,不过这些倒不必跟秦溯一一说来,否则秦溯定然又要担心自己受累。 对于秦溯的担心挂念,沈奕是受用的,只是这轻重缓急亦要分清,秦溯如今忙着浮梁使团的大事,正是焦头烂额之际,倒也不必让她多添纷扰,更何况还有二皇子秦邈相助,已是绰绰有余。 二人边说着,便上了二楼。 沏茶倒水,二人坐在窗边软榻上,沈奕看向秦溯,“子寻今日来寻我,可是有事相商?” 此间只她二人而已,若有什么话,说起来也方便。 “倒也无事,后日浮梁使团便要入京,我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想着已有多日未见安平,本想去太学寻你,但却扑了个空,还当你身体有恙,便登门探望。” 秦溯虽然是负责这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事事都有专门的人去做,她只需敲定个态度章程,再听听那些人给出的接待事宜,偶尔不妥之处,再让回去修修改改,倒也不是很累。 “原是如此,倒是要恭喜子寻了,此事事关重大,子寻若能处理妥当,想必定能大放异彩。” 看这次秦溯竟然凭借自己的能力解决了这么大的事情,沈奕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但是这也正是证明了,现在的秦溯也在学着一步步依靠她自己,思考动脑,多想多虑,倒是大好事。 “安平此话还说得太早,结果如何,还要等浮梁使团来了再说,不过这次既是由我全权负责,那定然是同往年不同的。” 秦溯跟沈奕说起自己在接待浮梁使团时的安排,“我已定好接待人选,我,晋少云,虞琛琛表兄,三人为主,到时定要给浮梁使团个下马威。” 秦溯这人选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往年都是文臣居多,但是一个个文质彬彬的,实在镇不住浮梁那群人,再加上上次金烈一事,让秦溯注意到了虞琛。 心细胆大,有勇有谋,武功高强,虞琛可以说是样样不差,而且拿出去,也撑得起台面,正巧也是借这个机会,秦溯想拉拢拉拢虞琛。 虽说虞大将军府是德仁皇后的娘家,秦溯的外祖家,但是他们一家亦是愚忠愚孝之家,自己此等大逆不道之举,他们未必愿意赞同,所以对于老一辈的没办法,秦溯只能对未来大将军府的嫡传世子下手,倒还方便些。 沈奕听秦溯说完,眉头微蹙,“子寻不再考虑考虑?你等三人中,唯有虞大公子算得上是稳妥之人,子寻同晋少将军二人……是否太跳脱了些?” 沈奕主要是见过秦溯和晋少云凑到一起,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能干出什么的,如此重要的时刻,还是莫要出乱子为好。 “我应当是没问题的,至于晋少云我亦会多多嘱咐,他平日里在军中性子也会收敛些,估计这种场合,也做不出来什么离谱之事。” 秦溯自我感觉,自己最近大有改观,至于晋少云,也不是那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应当是靠得住的。 沈奕可不敢保证,若是浮梁使团有些出格之事,她真担心秦溯会联合晋少云一同上去直接把人揍了,估计到时候虞琛拉都拉不住。 “子寻若是有合适人选,倒不如再带上个稳妥些的?” 看沈奕都这么说了,秦溯也只得自己思考起来,“礼部的人都在,剩余的人选……一时半刻还真不好找。” 要么就是身份不符合,要么就是性子跟稳妥不沾边,秦溯脸色为难地摇摇头。 “倒不如从诸位皇子之中选一个如何?”沈奕看秦溯实在没主意,开口提议。 主要是那浮梁国每次使团抵京,也不是什么善茬,若是他们看秦溯等人都是武将,反而提出个以文会友,岂不是惨了? 不得不说,是有这个风险的,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必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才是。 沈奕说得有理,秦溯也认同地点点头,“安平说得有理,不知安平以为几位皇兄中哪位合适?” “这个还需得子寻自己抉择,各位皇子性情各异,我亦不了解,不敢贸然断言。” 沈奕只是这样一说,如果真的让她说个人选,她也只会说二皇子,毕竟二皇子算是跟秦溯一条心的,按照秦溯的说法,她其他几位皇兄,都还巴不得她早点死,那放在一起,实是不妥。 秦溯自己想了想,她首先也是想秦邈的,但是秦邈现在明显是动一动都费劲,吃顿饭的功夫就能躺下,若真去迎接,一忙就是一天,怕是秦邈头一个不答应,可能半路就跑了。 剩下的还能是谁? “我且回去同二皇兄商议商议。” 秦溯也是为难,且将私人恩怨放在一旁,老三老四那俩莽夫就可以直接排除,老大秦严更不必想,老七老八上不得台面,唯有老五老六还算勉强。 “二皇子主意多,应当会有人选。” 沈奕也跟着点头,“如今浮梁使团抵京,科举又在即,京中鱼龙混杂,必会有些混乱,应当多安排些人手,维持京中秩序。” “安平提醒得是,晋少云已经被安排上了,增加五千羽林卫,日夜巡逻,定保京中太平。” 这个秦溯也早就想到,尤其是她还重点关照了晋少云一下,如遇到浮梁使团的人闹事,不必给面子,直接拿下,也好让他们多安分些。 又就着接待一事,两人商议良久,直到时辰不早,秦溯准备回宫,沈奕才说起虞琛一事。 “前几日虞大公子的事,我还未谢过子寻。” 沈奕眼神灼灼地看着秦溯,眼中的情意丝毫未掩,对于她来说,此事亦有别样的意义。 “举手之劳,何必客气,我倒还是坏了你一桩姻缘,何必说谢?” 秦溯只觉得脸上被沈奕看得发热,不敢直视沈奕,唯有侧着头,摆手拒谢,“安平,既你身体无恙,我且安心了,时辰不早,我便先回宫,再同二皇兄商议商议,改日再来看你。” “……好,子寻慢走,路上小心。” 沈奕看着秦溯这副模样,也不再多说,且起身送秦溯出门。 两人一同出了沈奕的院子,秦溯才觉得自在了些,刚才也不知怎得,自己只觉整个人手脚发麻,坐立不安,心如擂鼓,有些喘不过气来。 “子寻,路上慢些。” 站在丞相府大门口,沈奕看着秦溯上马,多少有些向往,她自长这么大以来,倒还未曾骑过马。 看着沈奕如此看着自己,秦溯向沈奕伸出手,“安平可想试试?” 沈奕倒是心动,站在阶上仰头看着秦溯的手,略有犹豫,还是笑着摇摇头,“且下回吧。” 秦溯也想着沈奕这几日身体不好,不再勉强,收回手勒住缰绳,笑着点点头,“也好,那我便回宫了,安平快些回去吧,春风亦寒,莫吹了头疼。” 沈奕点头应下,站在门口看着秦溯一行人远去,略有眷恋不舍。 “小姐,门外风寒,还是先回吧。”明霞站在沈奕旁边,自从沈丞相说禁足以后,沈奕便真的未曾踏出院门一步,却不想今日竟为长公主殿下破禁。 直到看不见秦溯的背影,沈奕才点点头,由明霞扶着回去,“扶我去祠堂,按照家规,破禁者应罚跪祠堂,诚心悔过。” “小姐,”明霞看着沈奕如此路都走不稳了,却还要循着家规,自请受罚,心里难受,自是不赞同,“今日事出有因,贵客临门,小姐怎能不出院门?家规亦要通情,小姐这身子,如何能再跪祠堂?” “明霞,”沈奕拦住明霞的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是不能破例,你若不扶,莫要多言,我自己过去。” “小姐,”明霞忙再扶住沈奕,沈奕这倔脾气倒也改不了,“今日殿下过来,小姐就应将原委说与殿下听,有殿下在,老爷定然不能再禁小姐的足。” “殿下公务繁忙,如何能再劳她费心? 且这不过我丞相府家务事,无论如何,我亦不能使爹爹为难,此为不孝之举。” 沈奕处处回避,就是为了不让秦溯知晓此事,如何能说? 明霞这些日子,也看出自家小姐的脾性,虽是体弱,但性子却是倔得很,又有自己的主意,认定的事谁也劝不回来。 心下无奈,明霞只得扶着沈奕去了祠堂,看着沈奕跪在蒲团上,悄悄退了出去,让其余侍女在此守着,她去主院寻沈夫人。 明霞一到主院,就见沈丞相正站在院子里,看见有人过来,背过身去。 想来二人还是在为那日之事怄气,明霞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跟沈丞相行过礼,去寻沈夫人。 “明霞?你怎么来了?莫不是平儿有什么事?” 沈夫人一见是明霞过来,收敛起脸上怒容,忙问道。 “回夫人的话,刚才长公主殿下来访,小姐相送至大门口,等殿下一走,小姐便说她破了禁足的规矩,现下自己去祠堂跪着了。” 明霞将刚才的事同沈夫人说明白,脸色着急。 “平儿这孩子……”沈夫人一听此话,心里也着急起来,忙站起身,“快带我去看看,祠堂阴冷,平儿那身子怎么受得住?” 明霞连忙应下,一行人匆匆出门而去。 站在院中的沈丞相一看沈夫人面色着急地快步出来,也忙上前,“夫人,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夫人停下脚步,“沈随云,我且告诉你,若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且也活不下去了。” “这……” 不等沈丞相说什么,沈夫人已经带人匆匆离开,不给他半分说话的机会。 看着一行人离开,沈丞相心里也急,忙快步跟上。 等众人到祠堂的时候,沈奕正闭着眼睛,还跪在祠堂的蒲团上。 “娘的平儿啊,”沈夫人忙跨步进门,扶住沈奕,握着沈奕冰凉的手,“平儿,你这是何苦?你爹那个老顽固,你非要同他学着不成?快快起来。” “娘,你怎么来了?”沈奕睁开眼,脸色惨白,但却不肯起身,“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平儿犯错,自当受罚,娘不必忧心。” 沈夫人看自己扶不起来沈奕,抹了抹眼角,看见了正站在门外徘徊的沈丞相。 “沈随云,此事皆因你而起,你倒是进来说话啊。” 沈丞相被自家夫人点了名,只得进了祠堂, “平儿啊,念在你此次诚心悔过,这次便算了,你且起来吧。” “好平儿,你爹都这样说了,快些起身吧。”沈夫人想扶沈奕起身,但依旧没扶动。 “爹,娘,我虽犯家规,自愿请罚,但是并非悔过,那日之事,女儿不悔,若再说一遍,女儿还是如此。” 跪在蒲团上,沈奕连认悔也不愿认,她不同意沈丞相的说法,便就是不同意,无错为何要悔。 “那你……”沈丞相也是头一次遇上沈奕这么轴的时候,刚要让她跪着吧,便看见在自己旁边的沈夫人,话说一半又收了回去。 “难不成你们要让我认错?清儿说应该我来反思,夫人也说是我之错,你们合起来便说教我不成?” 沈丞相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自古大贤亦能向黄毛小儿虚心求教,今日你便听不进去我等三人说教?你当真认真想过平儿所言?” 沈夫人也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性情温润,这么多年一直同沈丞相相敬如宾,夫妻和睦,只是在此事上,对沈丞相是寸步不让。 夫妻二人正说着,明霞一声惊呼,上前一步险险扶住倒下的沈奕,“小姐?小姐?!” “平儿!” 沈夫人也顾不上沈丞相了,连忙去看沈奕。 丞相府一阵兵荒马乱。 对这一切倒是完全不知,秦溯离了丞相府,径直回宫,本想先用午膳再去寻秦邈,却正巧接到秦邈的信,当即也不用午膳了,正好去玄音宫蹭一顿。 秦溯去得巧,秦邈正在用膳,干脆添了副碗筷,坐下用膳。 “二皇兄寻我来有事?” 在秦邈这里,倒是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秦溯更不是守这个规矩的人,两人干脆边吃边聊。 “可还记得之前在全福楼的事?” 秦邈从旁边拿出几张纸来,放在一旁。 “可是有后续了?” 秦溯敛着眸子,企图看清那纸上的字,但被秦邈挡了个严实。 当时在全福楼,秦溯和秦邈一心想查出来天煞阁的事,当时锁定了几个人,就等着后续跟踪,查出点蛛丝马迹,这事都是秦邈的人跟进的,秦溯倒是不清楚。 “你且猜猜,天煞阁现在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要是能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那也就不是秦邈了。 秦溯只得思考起来,当初也就锁定了那两个人,思来想去,“大皇兄?” “你是纯靠猜的?” 秦邈微挑眉。 “对啊。” 秦溯点点头,她没什么线索,只是靠猜。 “傻人有傻福吧,”秦邈把纸推给秦溯,“就是秦严,当日出了全福楼以后,我便派人手严密监视秦严的行踪,一开始秦严倒是万分谨慎,丝毫未露马脚,只是后来,可能是实在怀疑你说的那些话,派人送了封信出去,被我的人跟踪拦截,发现正是给天煞阁余孽的。” 纸上写的是前前后后的详细经过,秦邈倒是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个大皇兄,表面上看着只是个伪君子,但是背地里还有几分的脑子。 “那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秦溯听秦邈这样一说,倒也并不意外,只是拦截信封一事,可能现在秦严已经有了防备。 “如果那个送信人变成我的人,就不会打草惊蛇。” 秦邈看着秦溯,“是人就有弱点,或贪或缺,拿捏住命门,所有人自然可以为你所用。” “那依二皇兄之见,我的命门是什么?” 看完那几张纸,秦溯似笑非笑地看着秦邈。 “你的命门太多了,父皇,沈小姐,虞家,甚至就连晋少云,你军中的那些人,天下黎民百姓,都可以是你的命门。” 秦邈挨个数算着,秦溯越听越皱起眉头,可是细细一想,也的确如此。 “多说无益,且先说说秦严此事如何吧?你想不想拿回天煞阁的情报?” 秦邈不再多说旁的,说回正事。 “自然是想的,二皇兄这是有办法?” 天煞阁的事,事关沈奕,秦溯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寻一人,再去灭一回,不就得了?以你的权力,调动千来人几日,应当不是问题?” 秦邈说得那叫一个轻松,反正去违反军规的不是他。 “你是认真的?”秦溯喝着粥问道。 “此事哪有儿戏?” 秦邈点点头。 秦溯觉得现在秦邈就挺儿戏的,“你知道天煞阁现在何处?” “不知道,”秦邈对上秦溯的眼,“不知道我说这些干什么?” 秦溯喘了口气,“那便如此。” 正好秦溯现在心里有了个人选。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机关器物,弩盒 秦溯同秦邈在玄音宫商议完后, 正想着许久未去兵营,正巧下午无事,干脆去走一遭。 这几日京中防务自有御林军和羽林卫, 兵营里的兵倒是未动, 秦溯正好也去看看, 训练有无松懈。 上一次来兵营的时候, 秦溯交代蓝影留在此处, 负责仇栾一事,现如今, 也该是有个结果了。 等秦溯到兵营的时候, 蓝影已经在此等候。 “进帐说。” 看了一眼操练场,秦溯率先进了自己的主帐。 蓝影紧随其后,护卫队在营帐门口等着。 “可是有结果了?” 秦溯看着蓝影,开门见山。 “回殿下,仇栾此人,卑职已经调查清楚,花神医所言无虚,字字属实, 而且武功高强, 为人踏实, 对于探查情报格外擅长。” 蓝影这些日子留在兵营中, 就是为了仇栾,来历不明的人,自然不能得秦溯信任。 “好, 既你如此说了, 本宫且交与你二人一项任务,也好让本宫看看此人是否所言非虚。” 秦溯信得过蓝影, 同样也知道花溪压根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所以对于仇栾也信任了几分,“传仇栾进来。” 仇栾进帐,先给秦溯行过礼,规规矩矩站在一旁,表面上打眼看过去,倒是泯然众人,丝毫无出众之处。 “前有副将举荐,后有蓝影作保,本宫且给你个机会,”秦溯看着仇栾,“若是此事办成,定有重赏。” “草民谢过诸位大恩大德,谨遵长公主之命。” 看上去这个仇栾倒是不善言辞,不过这倒也不重要。 秦溯从袖中拿出秦邈给她的地址,“天煞阁听说过吗?本宫要你二人,领八百人马,剿灭天煞阁。” “回殿下的话,这天煞阁自是听说过的,不过这天煞阁不是前段时间已经被三皇子殿下领兵剿灭了吗?” 蓝影听得疑惑,三皇子剿灭天煞阁一事,早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这怎么又出来一个天煞阁? “此事定要保密,除你二人以外,任何人不得透露,只说去剿灭匪孽,不许提天煞阁半个字,”秦溯现在并不像从这件事上明着跟老三刚上,她倒是更想看秦严和老三秦珩狗咬狗。 “匪孽窝点在这里,本宫要你们在十天之内,剿灭天煞阁,若能留活口,便留些活口,在天煞阁内的所有情报信件,一概不许损坏,全部给本宫带回来,能做到吗?” “定不辱命!” 蓝影和仇栾二人皆行礼接令,带上秦溯给的令牌地址,即刻点兵。 “殿下,这真的能行吗?此事未曾奏禀陛下,是否不妥?” 赤水跟在秦溯身边已久,对于秦溯的行事也是了解的,但是现在这回事,私自调兵,可是杀头的大罪,未免太出格了些。 “奏禀父皇,岂不是就没得玩了?” 秦溯心中有数,更何况此事她还有自己的算计,若是先禀明了永乐帝,怕是什么计划都得搁浅。 赤水见秦溯心意已决,也不再多劝,反正此事秦溯自有定夺。 在兵营中又巡查了一会,秦溯想起来上次说要去找易弦再拿点小玩意的事,正好现在有时间,便动身去易弦住所看看。 易弦脸上带着雷打不动的面具,正在院中拿着一个木棍敲敲打打,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军中易弦所住的这一小片,已经快成了第二个兵工厂,三四个工匠都直接在这里常驻,每天被易弦指挥着打造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易先生,好久不见。” 秦溯走进院子里,免了周围人的礼,易弦行动不便,秦溯从不要求他行礼,倒自己过去打招呼。 “原是殿下来了,我说今日这梢头的喜鹊怎么叫个不停。” 易弦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看着秦溯。 “易先生怎也会说此话,”秦溯在易弦身边坐下,“只是今日恰巧来营中,想起上次跟易先生说过,有时间定要来易先生这里看看,捞些宝贝回去,这便不请自来了。” “殿下此言客气,且跟我来,正巧近日鼓捣出些没用的东西,不知殿下感不感兴趣。” 易弦手中的丝线微动,身后的傀儡推着易弦往另一边走去。 秦溯也起身跟上,既然是易弦主动要让自己看的,应当是好东西。 这里给易弦自己另外备了一个仓库,专门用来放置易弦的那些东西,秦溯之前倒是从未去过,其余人也都皆不许靠近,只易弦一人可入。 走到仓库的门前,秦溯正要停下,让易弦自己进去拿出来,就见易弦也停下,“殿下请进吧,旁人进不得,殿下却是无碍,反正殿下已见过了。” 既然易弦这样说了,秦溯也不客气,等她和易弦一进门,才知道什么叫自己已见过了,只见整个仓库基本上和易弦曾经在山上住的那栋小木屋一模一样,倒像是将那木屋搬了过来。 “易先生这是将木屋搬来了?” “殿下倒是好记性,不过这并非是那木屋,而是新建的,我已习惯如此存放东西,若是换了,倒也不习惯。” 果不其然,在这个看上去处处不方便的漏斗般仓库中,易弦的轮椅却畅通无阻,格外灵活。 秦溯站在房门前往下看,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障眼法,自己却怎么也看不见这向下延伸的楼梯底部,只感觉黑漆漆,雾蒙蒙,什么也看不见。 易弦要给秦溯看的东西就摆放在旁边的架子上,整整一个大木盒子,看上去应该很重,被那傀儡一只手拿着。 “殿下若是对下面有兴趣,可以下去看看。” 易弦看着秦溯一直看着,主动出声提醒。 “这倒不必了,”秦溯虽然好奇心重,但是也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易弦此人,神秘至极,有些旁边不知的秘密也实属正常,若是自己一再探究,反而于自己无益,“易先生拿好东西了?那我们便出去吧。” 易弦看着秦溯当着说不看便不看,直接往外走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跟着出去。 易弦故弄玄虚,一直领着秦溯到了靶场,才打开木盒子。 看着眼前这把看上去同之前有些不相同的弩,秦溯伸手拿了起来。 “此弩有何特殊之处?” “殿下一试便知。” 易弦在旁边递上弩_箭。 秦溯仔细研究了一下,她不光是能领兵打仗,对于十八般武器也是样样精通,就算是自己不用,也得知己知彼,其中她亦研究过将士们用的各种兵器,弩虽在军中并不常用,但是在某些时候,亦能发挥出绝妙的作用。 看了一会,秦溯将弩_箭安上,这才发现,这支弩不光是小巧精致,弩_箭也同样小巧,但是一支弩却能安下十只弩_箭,不得不说,这绝对是强于之前秦溯所见的所有弩_箭。 打了声呼哨,红云跑来,秦溯直接翻身上马,手持□□,在靶场跑过,数支弩_箭依次而发,箭箭皆没入靶心,秦溯脸上也有些惊喜。 “易先生的这弩倒是好生厉害,本宫从未见过,既稳又灵巧,操作也是简单,同时还兼顾威力,倒是更适合女子来用。” 勒马停下,秦溯走到易弦身边,此弩轻巧,精细,小巧,用处极多,倒是因为过于小巧,在手握的位置,稍显局促,女子的手纤细,拿着正好合适,若是男子,恐会有些不便。 “此弩只是我闲来无事所作而已,专门赠予殿下的,殿下用着顺手便好。” 易弦听秦溯夸赞,颔首客气。 “多谢易先生,那我便不客气了。” 秦溯笑着收下,又看向易弦身后那个傀儡抱着的木盒子,那木盒子看上去大很多,应该不是只有这一把弩。 “殿下贪心。” 易弦自然也看见了秦溯的视线,顺着秦溯的心意,又从木盒中拿出一物。 “易先生大方,我自然是贪心些。”秦溯倒是承认得光明磊落,笑着又看向易弦手中之物,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看上去应当有些分量。 “殿下喜欢就好,”易弦将手中的盒子轻易从中间掰开,接着出现层层叠叠的抽屉,极为袖珍,“殿下且看,此为机关盒,正巧听说近日浮梁使团抵京,想必定然会如往年般,相互出些考题,既然这次是殿下负责,我定然也有为殿下分忧之责。” 秦溯看着易弦手中的东西,“机关盒?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将这个作为给浮梁的考题?这可有什么妙处?” 易弦向秦溯伸手,“不知殿下可有什么小巧的东西?” 秦溯想了想,左右看看,拔下头上一支珠钗,递给易弦,“身边倒未曾带什么小巧的东西,这钗可行?” “也可。” 易弦将珠钗下坠的白玉小坠子拆下一个,“殿下选一个小抽屉放进去。” 秦溯左右看看,随便放进去一个,只见易弦接着将机关盒扣上,递给秦溯,“殿下可以再打开找找那枚坠子。” 秦溯倒是不以为然,抬手就要像易弦那样去掰开……掰不开? 秦溯仔细看着上面的纹路,五花八门的纹路,压根看不出来什么缝隙。 整个就像是一个实木一样,压根打不开。 “神奇,”秦溯多少有些佩服,接着拿起看了一眼,“如果我将它劈开呢?” “玄铁铸造成的,殿下可以随意劈砍。” 易弦笑着杜绝了秦溯的想法。 “那便是没办法了。” 秦溯笑着把盒子递了回去,“那易先生可还能将坠子拿出来?” “自然可以,”机关盒在易弦的手中,好像格外听话,轻而易举得随意在各个方向掰开,有的是小抽屉,有的是大一点的抽屉,有的是一些小巧的机关,易弦依次跟秦溯介绍清楚,“若是有必要,殿下亦可将这当成一面小巧的盾牌。” 易弦说完,将整个盒子掰开两次,本来方方正正的盒子,变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盾牌,暂时挡住一个人倒是绰绰有余。 “巧妙至极!” 秦溯这倒是真的佩服。 易弦展示完后,将其中关窍告知秦溯,然后将机关盒恢复原状,轻轻从中间一掰开,露出刚才的一个个小抽屉,将秦溯发钗上的坠子拿出来。 “多有冒犯,弄坏了殿下的发钗,等我修好,再还给殿下。” 易弦将坠子和发钗收起来,然后将机关盒递给秦溯。 秦溯在手中把玩了两下,不得不说,这其中的关窍复杂,就算是听易弦全都说完,秦溯也依旧不敢乱动,勉强熟悉熟悉,“发钗不重要,此事我还要多谢易先生,解我燃眉之急,能得易先生,当真是我莫大之幸。” “能帮上殿下,我便心满意足,且这还有一样,”易弦说完,从木盒子中拿出最后一样东西,和之前的物件都不同,这是一张布帛,看上去应该是近期的东西,略新也干净。 “此为何物?” 易弦拿出来的这两样东西已经让秦溯极为满意,对于这最后一样,同样期待万分。 “此为演阵图,是我刚琢磨出来的一种新阵法,殿下可过目看看,另外还有一些用得上的武器,我想给改进一下,等做好了,再给殿下过目。” 易弦将布帛递给秦溯。 秦溯拿过之后,细细看过,和秦邈相比,易弦此人可实在多了,演阵图上一切都写得明明白白,看上去简单明了,完全不用秦溯自己费脑筋去猜测。 “此阵妙极,若是易先生不介意,演练此阵,便交由易先生如何?” 秦溯看得出来,此阵复杂,并非一般人能理解,但是若是练成,定然也是能有大用处的。 先前秦溯是想自己来,但是现在她身上的事情太多,接连不断,自己确实是没办法长时间待在军营中,如此一来,只能另寻他人。 易弦多少有些为难,“殿下,非我推脱,只是我演阵还可,若是真让我上阵,指挥布局,操纵将士,我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恐难当大任。” 易弦担心的不无道理,秦溯点点头,“既如此,不如我再请个人来,协助易先生如何?” “是何人?”易弦以为是哪位副将,但是秦溯说的不是其中任何一位。 “虞琛,虞府大公子,常驻边关,领兵打仗不过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为人亲和,也好相处,倒是不错的人选,易先生以为呢?” 秦溯既然想要虞琛站在她这边,那定然不能仅依靠那点血缘关系,多有来往,方是上策,主要也是,秦溯更想多方面了解了解虞琛的能力。 易弦虽然未曾见过虞琛,但是也是听过其名的,“若是虞大公子能同意,我自然无意见。” “我且去问问看。” 这两日接完浮梁使团,虞琛应当也就没什么大事了,此事应该会同意。 此事说完,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时辰实在不早了,秦溯需得回宫了。 同易弦别过,秦溯启程回宫。 秦溯从易弦那里得了两件宝贝,在路上正高兴着,就看见一个正阳宫的人急匆匆前来报信。 “所为何事?” 秦溯勒马停住,询问那人。 “回殿下的话,是丞相府那边派人传来消息,请花神医上门为沈小姐看诊,但是我等皆不知花神医所在何处,只能来寻殿下。” 那人下马飞奔至秦溯面前,气喘吁吁地回禀。 秦溯一听是沈奕出事,顿时眉头微蹙,“本宫知道了。” 现下也不能回宫了,秦溯直接让绿烟去花香楼请花溪,自己则直接往丞相府而去。 上午自己去看沈奕的时候,虽然看得出沈奕这几日身体欠佳,但是精神却还不错,看上去只是有些虚弱,并无大碍,这怎么到了晚时,便要请花溪了? 心里着急,秦溯骑着马,不由得快了些。 绿烟自己一个人行动,自然是比秦溯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快一些,但是她又要去一趟花香楼叫上花溪,所以还是慢于秦溯一步。 秦溯先行到了丞相府,只见丞相府已乱成一团,秦溯并无意添乱,免了诸多礼节,“沈大人,沈夫人,沈奕可是出了何事?”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沈丞相和沈夫人对视一眼,并未细说,秦溯也不再多问,先去沈奕院中看望沈奕。 秦溯过去的时候,就见沈奕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纵然是在昏迷中,依旧是紧锁柳眉,看上去分外难受。 走到床边,秦溯握着沈奕冰凉的手,心中难受,“这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周围人皆是低头,不敢多看秦溯。 秦溯也没指望周围的人能回答自己的话,只是搓着沈奕的手,暗自着急。 绿烟的速度倒是极快的,秦溯到丞相府未半刻,绿烟便带着一身黑色斗篷的花溪匆匆进了丞相府,同沈丞相沈夫人打过招呼之后,直接将人带进沈奕的院子中。 沈奕房中只剩秦溯,花溪和沈奕三人,秦溯看着花溪包成黑粽子的模样,忙起身让开,“快些给安平瞧瞧,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成了这副样子?” 花溪一路赶来,满身寒气,脱下斗篷面纱,搓了搓手,去给沈奕把脉。 秦溯这才看见,花溪里面还是一身略显暴露的花魁衣裳,香气刺鼻,浓妆艳抹,实在是和神医二字沾不上边,难怪要带上面纱斗篷,遮得严严实实。 “并无大事,只是这几日未曾好好调理,又郁结于心,心绪紊乱,再加上一时受了阴冷,沈小姐的身子一时受不住,才昏了过去,且等我施针……坏了,来得匆忙,把药箱忘拿了。” 花溪说完,一拍大腿,才发现自己是犯了晕了,只记得赶紧来,莫要误了,结果这这么重要的东西反而忘了拿。 “若是不急,我便派人帮你回去拿。” 秦溯看了一眼沈奕,询问花溪。 “此病来势汹汹,从丞相府到花香楼,一来一回定然要耽误许多时辰,沈小姐亦要多受些寒气折磨,怕是来不及了。” 花溪摇摇头,在旁边坐下,喝了口已经凉透的茶,沈奕出事,整个丞相府都慌了,竟也没人想着来添茶。 “那该如何是好?” 秦溯也是不忍看着沈奕多受折磨,再看向沈奕,沈奕能这么淡定地喝茶,那定然也是有主意的。 花溪上下打量了秦溯一眼,打量得秦溯心中都有些发毛。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花溪看着秦溯,“只看殿下想不想了。” “你少废话,只要能救安平,你且说便是。”秦溯现在哪还管的上那些,眼下沈奕的病情要紧。 “其实沈小姐这次,主要原因就是阴冷寒气入体,若是药箱在,我先用针逼出沈小姐体内的寒气,再辅以汤药,便没什么大事了,可是现在针不在,还是要尽快逼出沈小姐体内的寒气,那便只能以人力了。” 花溪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薄纱,“长公主殿下自小习武,身热阳气足,内力深厚,且同为女子,自然是不二人选,若是长公主殿下同意,那我便说了,此法子可是对殿下有些冒犯。” 秦溯眼神扫过花溪,“说,别再让我说第三次。” 对上秦溯的视线,花溪不由得坐直身体,“此法子也简单,殿下将沈小姐置于怀中,运功三周天,使身体发热,然后以自身暖热沈小姐,再用内力疏通沈小姐体内寒气,便可缓解沈小姐的痛苦,亦可撑到我拿回药箱,再行施针。” “莫不是又要衣衫尽褪?” 秦溯眯起眼,看着花溪,又想起来之前药浴一事,她总感觉花溪此举,目的不纯。 “殿下聪慧,一猜既中,不过殿下千金之躯,若是不愿,也是应当,我且回去取来药箱,让沈小姐先多撑一会就是,只是不知道这一来一回,沈小姐撑不撑得到啊。” 花溪似乎发愁,摇了摇头。 秦溯暗暗咬紧后槽牙,她分不清花溪话中真假,但是看现在沈奕脸色,难受倒是真的,她也不得不信了花溪。 “你且让绿烟去给你拿药箱,还能快些,我现在运功,若是无效,花溪你便等死吧。” 将花溪撵到外间,跟绿烟去交代药箱之事,秦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沈奕,只得再道声冒犯,然后褪去自己和沈奕的衣衫,只留中衣。 又将沈奕抱在怀中,盖上被子,闭眼运功,很快身体发热,连带着沈奕温凉的身体也逐渐有了些温度。 秦溯一心运功,又闭着眼睛,花溪一直在外间等候,竟无人发现沈奕是何时醒来的。 沈奕在秦溯怀中醒来之时,一睁眼,正好能看见秦溯的下颌侧脸,近在咫尺,近得好似只需仰头,睫毛便能扫过秦溯的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使团抵京,如昼 手脚无力, 但是全身却暖烘烘的,不似之前冰冷刺骨,舒适地让人眼皮发沉。 沈奕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 看着秦溯, 视线慢慢描摹着对方的眉眼。 或许是沈奕看得有些认真, 惊动了正在运功的秦溯, 微微睁开眼, 便对上了沈奕的视线。 四目相接,两人又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皆是有些羞意, 秦溯稍稍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沈奕微低下头,不敢再看。 “安平,你……感觉暖些了吗?” 刚才沈奕还在昏迷中,秦溯感觉还好些,但是现在沈奕一醒来,看着自己,自己便顿时感觉坐立不安起来, 若不是怀中还有沈奕, 她估计已经站起来在屋里踱步转圈了。 “子寻这是……”沈奕脸红得滴血, 虽然心中猜测这可能是因自己的病情有关, 但是无奈二人现在实在过于亲密,她实是无法不多想。 “花溪说,安平这是寒气入体, 需得以人为炉, 运功为安平驱寒,眼下见安平这便醒来, 想来是有些用处的。” 秦溯感觉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只得硬着头皮,跟沈奕解释完,“我且再去问问,花溪的针可曾取来了。” “好。” 沈奕听秦溯这样说,扶着秦溯的胳膊,想要起身,但是身上却仍是无力,支撑着的手一软,整个人落进了秦溯的怀中。 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秦溯的脸色顿时也红成晚霞,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看沈奕手足无措地想要起身,秦溯才反应过来,忙扶住沈奕的胳膊,让她暂时靠在自己怀中,“安平莫要逞强,且先等等。” 就这般躺在秦溯的怀中,沈奕拉着秦溯的中衣下摆,紧抿着唇,脸红成虾子,如何不敢再动。 “咦?是沈小姐醒了吗?” 就在一道屏风之隔的外间,花溪也是个耳朵灵的,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开口询问。 花溪的话暂时缓解了两个人脸上的热意,秦溯从旁边扯过被子来,盖在两人的身上,只露出脑袋来。 “花溪,过来。” 秦溯朗声,将外间的花溪叫进来,正好沈奕刚醒,让花溪好好把把脉。 “好嘞!来了。” 外间的花溪应声极快,绕过屏风就走了进来,看着二人这副模样,不由偷笑,“呀,殿下还舍不得放开人家沈小姐呢?” “……你嘴长脸上太-安稳了是吗?” 秦溯脸更似火烧,冷冷地看着花溪,这还不是她交代的吗? “我说错话了,我说错话了,”花溪笑着,坐到床边,看着敛着眸子,始终不敢抬眼的沈奕,“沈小姐,且伸伸手吧?” 秦溯知道沈奕的手还无力,用手托着沈奕的手腕从被子里伸出来。 “殿下,你需得扶着沈小姐躺下才是,这般悬着手腕,叫我如何诊脉?”花溪从旁边一边摆弄着药箱,一遍煞有介事地跟秦溯交代。 花溪说得也有道理,秦溯靠在床头,让沈奕躺下,“这样总行了?” “行了行了。” 花溪连忙应着,伸手给沈奕诊脉。 沈奕不敢去看秦溯,只得看向花溪,这才看见花溪这一身过于清凉的衣裳,她以前倒还未见过,颇有些新奇,“花神医怎穿得如此单薄?” “青楼中,倒也没有穿着棉袄接客的。” 花溪倒是毫不在意,冲沈奕眨眨眼。 沈奕倒是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花溪的意思。 等花溪收回手,沈奕才抬头看了一眼秦溯,“花神医怎会……” “怎会流落青楼?这确实该问殿下了,殿下好狠的心,这……” 花溪接上沈奕没好意思说出的话,一边捂着眼,一边指着秦溯就又要开始瞎编。 “你可以回来。” 不给花溪瞎编的机会,秦溯把沈奕的手拿回被子里,一句话堵死了花溪。 声音戛然而止,花溪放下手笑了笑,“这……倒也不必,倒也不必。” “安平身体如何?” 秦溯不再跟花溪计较这个,问起花溪正事,不过看花溪这吊儿郎当还有心情开玩笑的样子,估计没什么大碍。 “沈小姐身体并无大碍,继续服药便可,只是…… 沈小姐似乎有一事郁结于心,此为心病啊,自古心病最难医,虽无实症,但却令人日渐憔悴,日子久了,亦有性命之忧,只是不知沈小姐何事郁结?需得早日开解为好。” 说起病症,花溪倒是比刚才正经多了。 秦溯也同样看向沈奕,“安平,你有何心结,且说与我听听,总有解决之法。” 沈奕为难地看着秦溯,微咬下唇,又敛下眸子。 花溪倒是旁观者清,啪叽把药箱一扣,“殿下,这女儿家的心思你有什么解决之法?沈小姐是心结,殿下这没心没肺的,问了又有何用?” “你……”秦溯看着花溪,“那你有解决之法?” “殿下且先出去,我同沈小姐单独聊些私房话,许能有些办法。” 花溪开口撵秦溯。 秦溯靠在床头,看看花溪,再看看沈奕,“你二人有何私房话是我听不得的?” “殿下就是听不得,且让你出去就出去,非要多说些什么。” 花溪拿起秦溯的外袍,帮秦溯更了衣,将人推着出去,“殿下耳力过人,且去门外等着。” 把大氅给秦溯披上,花溪直接把人送出门外。 在门外等着的绿烟看着秦溯被花溪推出来,忙过来询问,“殿下怎么出来了?” 秦溯郁闷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本宫怎知?” “殿下,小女如何了?” 沈丞相和沈夫人也在门外等候,看见秦溯出来,忙上前询问。 理了一下大氅,秦溯见礼,“沈大人沈夫人,沈小姐只是寒气入体,现在已醒,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沈小姐日渐憔悴,花神医说是有心结,郁结于心,正在里面开导。” 听见沈奕无事,夫妇二人都松了口气,只是听见后半句,沈夫人看向旁边沈丞相的眼神略有不善,不过碍于现在秦溯等人都在,并未发作。 众人皆在门外等着,房内只花溪沈奕二人,花溪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沈奕又小了一圈的脸,“沈小姐,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大可放心,我必会守口如瓶,决不会泄露半分。” 沈奕躺在床上,“让花神医忧心了,我并无心结,只是近日春乏,食欲不振,这才看上去憔悴些。” “沈小姐确定?”花溪又问了一遍。 “确定。” 沈奕微微笑着,婉拒了花溪的好意。 花溪只得起身,拿起药箱,“沈小姐既然如此说了,我便不多管闲事了,只是多嘴一句,沈小姐若只想保持现状,便要少看些殿下,像殿下这般粗心大意的许是看不出来,但是旁人看了,便一眼可知沈小姐心中情意,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 沈奕心中一惊,手紧紧拉住被子,“当真?” “沈小姐若是不信,我便把长公主叫进来,给你拿面镜子自己瞧瞧,只一看见长公主,沈小姐那心神便飘没了,怕是只有长公主那瞎子才看不出来。” 花溪放下药箱,重新坐下,“现在沈小姐改主意了?” 沈奕垂下眼,“既花神医瞧出来了,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此事我心中有数,注定不过是妄想罢了,还望花神医替我保密,日后……我少见殿下便是。” 瞧着沈奕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落寞,连花溪也于心不忍,“沈小姐这番样子,连我花溪也心疼了,其实要我说,何必呢? 长公主殿下惯不是个体贴人的,性子也臭,也就一张脸好看,但沈小姐亦是花容月貌,才学,脾性,皆同长公主一个天一个地,处处胜于长公主,沈小姐且听我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她长公主那枝花?对不对?实在不行,我亦心慕沈小姐已久,考虑考虑我也成?” 花溪逗着沈奕,看沈奕眉宇间愁云消散,露出些笑意,也跟着笑了。 “花神医惯爱说笑,其实这也不算心结,既已注定无果,倒也看开了,更何况我这身子,倒也不知能撑到何时,到时一切自然烟消云散。” “若是沈小姐亲眼看着长公主殿下有了驸马呢?” 看着沈奕说得豁达,但神情又低落下去,花溪在旁边接上一句话,一阵见血。 沈奕沉默了,且转过头去,不再看花溪。 “长公主殿下再有两个月,便要过十七岁生辰,殿下已及笄两年,早已到了议亲的年纪,且不说京中各位公子,只说此次浮梁使团,浮梁太子亲自来京,也未必没有这层意思。” 花溪却不愿就此结束话题,继续跟沈奕说着。 “够了,”沈奕终于听不下去了,看向花溪,“无论谁为驸马,皆与我无关。” “既然要有一个驸马,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沈小姐呢? 这样一来,既能轻易两全,又能全了沈小姐命格,两全其美。” 花溪对上沈奕的视线,给了沈奕一个全新的选择。 “花神医,你莫不是在说胡话?此事绝无可能。” 不得不说,沈奕刚才真的心动了一瞬间,但是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出现的那一瞬间便被沈奕抹去,面无表情地否认了花溪。 “若是旁人,也许绝无可能,但是那是长公主殿下,注定和旁人不同,谁为驸马,不过全看她自己的心意,说句难听的,沈小姐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沈小姐既然心属殿下,不如也试试殿下的心意如何?不论结果,倒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不是?” 花溪年纪虽轻,但是经历却已赶得上旁人一辈子的,看得通透,倒也和旁人不同,行事也是格外的离经叛道,现在又撺掇起沈奕来。 “还是罢了,”沈奕沉默许久,还是放弃,“殿下待我不薄,我不该奢求更多,多谢花神医一番好意,此事便了了,莫要再提。” 撺掇失败,花溪认真地看着沈奕,摇摇头,“沈小姐你连试也不愿一试,若是真到了长公主大婚之日,你这身子,岂能捱得过? 以沈小姐和长公主的交情,沈小姐开口,长公主定然会以沈小姐身子为重,此事定成。” “不成,”花溪的这句话,让沈奕毫无犹豫地否认,“殿下如此为我,我更不能做出此事,此同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辈何异?” 沈奕思虑更多,秦溯既有登顶之心,日后定然会有诸多磨难,婚事自然也在其中,如此违背世俗,大逆不道之事,定然会给秦溯造成不小的阻碍,她绝不能当秦溯的绊脚石。 “沈小姐还未问过殿下的意思。” 花溪也是头一次遇见沈奕这样的人,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还请花神医保密,莫拿此事去给殿下徒增烦扰。” 沈奕依旧还是这句话。 花溪无奈了,“那好吧,是我多管闲事了,若沈小姐实在不愿,那便早些将殿下忘了吧,情字伤人。” “谢过花神医。” 沈奕没说别的,她心中自有主意。 这次花溪也没办法了,只能起身,穿上斗篷,“沈小姐保重,我先告辞了。” 花溪出门,沈丞相和沈夫人进门来看望沈奕,秦溯依旧站在门外。 “殿下不进去看看沈小姐?”花溪站在秦溯身边,对这二人,她是一个比一个没招。 “时辰不早了,既然安平无事,我便放心了,已同沈大人和沈夫人说过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秦溯看沈奕一家人,也不好上前打扰,干脆准备和花溪一起走。 两人骑着马,并排而行,和身后的护卫队有些距离。 “安平的心结是什么?”周围无人,秦溯才开口问旁边的花溪。 “原是如此,我说殿下怎么如此好心送我回去,不过,”花溪拉着缰绳,“我同沈小姐说过,此事替她保密,定然不能告诉殿下。” “本宫不告诉安平便是。” 秦溯同样拉住缰绳。 “殿下,沈小姐的心结,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花溪看着秦溯,沈奕的心结由来已久,之前是不自知心意,这一次是情未起而终,说到底,都还是因为一个人。 但是秦溯不知道,只是皱着眉,“一个人?谁?” “殿下知道又能如何?” 花溪反问秦溯。 “若是知晓是谁,本宫绑也替安平将那人绑来,你且告诉本宫,那人是谁。” 秦溯声音微冷,不过花溪反而笑起来。 “殿下可绑不来此人,我同殿下说了也没用,”花溪下马,仰头看着秦溯,“殿下便送到这里吧,往后的那点路我自己走便可,回见。” 花溪摆摆手,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秦溯微微皱眉,这天下还有她绑不来的人? 只当花溪的话是胡言乱语,秦溯想着回头再问问沈奕,留下绿烟护送花溪回去,也带着护卫队往宫中而去。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浮梁使团入京的日子。 秦溯按照那日同秦邈一起商议过的,除了晋少云和虞琛以外,另外带上了六皇子秦允,老六虽然是个笑面虎,和秦溯也一向不对付,但是鬼点子也多,有随机应变的能力,最重要的是,文采还拿得出手。 秦允和晋少云二人同礼部的人在京城门口迎接,晋少云一身银甲,秦允身着黑底金纹蟒袍,立马于人群最前方,气势十足,倒是有些两军对垒的架势。 “少云,这浮梁太子之前倒未见过,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允在前面跟晋少云二人嘀咕。 “阴险狡诈,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六皇子多加堤防为好。” 晋少云和秦溯一同在边关,跟金烈交手数次,没少玩些阴招,晋少云也被坑过多次,所以更是要严加小心。 “别这么紧张,无论如何,这是我大雍的土地,这浮梁太子还能翻出什么花样不成?” 秦允拍了拍晋少云的肩膀,脸上照旧带着他一如既往的笑意,视线看向了远处出现的大队人影。 金烈位于队伍中间,临近城门,前头的仪仗分开,金烈换马上前,双方下马,互相见礼,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流程来,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 双方入城,一道入宫,两边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但是好歹有御林军沿途维持秩序,倒也没什么大乱子,顺利入宫。 先是觐见永乐帝,金烈等人站在乾坤殿正中,两边是文武百官,永乐帝坐在最上方,下首坐着秦溯,九凤金冠雍容华贵,居高临下地看着金烈等人。 这次的觐见,一开始不过是相互客套客套,说些表面的客套话,等献礼的时候,才是出幺蛾子的时候。 秦溯坐在上首,看着好似气势威严,实则已经无聊到昏昏欲睡,双方官员你来我往,说的竟是些没用的,若这么简单说两句,就能缔结两国之谊,还用打这么多年不成? 客套完之后,念完冗长的礼单,金烈在众多礼品中拿出一样,秦溯睁了睁眼,知道这是正戏来了。 金烈一身金色锦袍,外罩黑貂外衫,头戴紫金发冠,一边坠着一串金珠,颈上带着些同大雍不太一样的饰品,风度翩翩,但又多了些野性。 “大雍陛下,此为我意外所得,九九八十一位工匠,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得此一个,据说只要点上内里烛火,置于屋内,夜能如昼,但无奈却从未有能使其发光之法,大雍人才济济,不知可有人能知此物如何方能发光?” 金烈声音丝毫听不出女气,甚至略微低沉,如古琴般悦耳,加上那副过于俊朗的容貌,任谁也无法将她同前两天被秦溯锁在庄子中的黑衣女子当成同一人。 金烈话音一落,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看着她手中那方方正正,同一个人头大小的石头一般,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能发光的东西。 秦溯也不由坐直身子,垂眼看过去,看了一会,又靠了回去,视线看向旁边的秦邈。 单手撑头,眼只剩下一条缝的秦邈似乎察觉到秦溯的视线,回看过去,“看我作甚?” “想办法啊。” 秦溯低声回过去。 “我眼睛不好,看不清。” 秦邈理直气壮地闭着眼,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秦溯看向周围,议论纷纷,但是没人站出来,“金太子,本宫看看如何?” “长公主请便。” 金烈的视线第一次对上秦溯,两人一站一坐,一下一上,皆是带着笑意,但是那火-药味,整个乾坤殿都闻得到。 有宫人上前,拿着那东西,递上去给秦溯。 秦溯一只手拿着,故意偏向秦邈那边,让秦邈看清楚。 “现在看清楚了吗?” 秦溯小声提醒秦邈。 秦邈不得已睁开眼,瞥了一眼秦溯,抬手敲了敲那石头一样的东西,竟是空心的声音。 “这个简单,”秦邈小声跟秦溯说,“告诉金烈,白日看不清楚,她若所言不虚,那今夜晚宴,便以此物为灯。” “你靠谱吗?” 秦溯看着秦邈这么快就得出答案,颇有些不信任。 “不靠谱你可以不信啊。” 秦邈又歪回去,半合上眼。 秦溯也是骑虎难下,将东西放回去,似乎胸有成竹一般,按照秦邈的说法,回复了金烈。 “长公主此言有理,我等且拭目以待。” 这事算是小试牛刀,金烈和秦溯二人相视一眼,就等晚宴了。 觐见结束,金烈等人先回去休整,等着晚宴,秦溯也回了宫,看着被一同送到她宫里来的“石头”,转手抱着去了秦邈宫里。 “倒也不是我见识浅薄,不过就这东西,就算它能发光,还夜如白昼,扯呢?” 秦溯坐在秦邈宫中,瞪着秦邈,这晚上她要怎么让这玩意发光? 秦邈用手撑着头,“动动脑子,别来我这闹腾。” “就你有办法,我不来你这里闹腾,我上哪闹腾?” 秦溯趴在“石头”上也看了许久,但是不得不说,这东西跟路边随便捡的石头一模一样,要不是轻了许多,秦溯当真要以为金烈是随便从路边搬来的,连那小小的坑坑洼洼都一样。 “我记得你在一场战役上,用了一次奇招,三百人围了三千人,且大获全胜,是怎么做的?” 秦邈不答反问。 “那次?”秦溯仔细想了想,“你是说在山谷中我用镜子火烧南湘匪孽的事?” “不错。” 秦邈点头。 “和这个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要我用镜子照着它,给它烧了?” 秦溯还是没想明白。 “镜子反光,数量多了,折射出的光叠在一起,就会越亮,使夜亮如白昼,也不是什么难事,无非就是难在如何让这么小的东西,如何折叠那么多的光,不过这倒也不用你来考虑,你只需要考虑怎么把它反过来运用,将其最中间的火源点燃便可。” 秦邈闭上眼,“走吧,别打扰我午睡。” 还没来得及问清,秦溯就被请出了玄音宫。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正阳遇险,有惊 “缺德秦邈, 净会坑我害我。” 秦溯站在玄音宫门口,骂完之后,还是得抱着那个“石头”了自己宫。 坐在正阳宫中, 秦溯想着秦邈的话, 把那“石头”往桌子上一放, “给本宫拿到院子里去, 将正阳宫所有的镜子全给本宫拿出来。” 既然没有办法, 那就采取一个最简单粗暴的办法,秦溯让人将整个正阳宫的镜子搜刮一空, 全部摆在了院子中, 反射的光线集中在那个石头上,整个石头看上去格外明亮,甚至还在发热。 “有点意思了。” 秦溯坐在院子里,撑着下巴,看着自己的成果,曾经在南湘的时候,她用过这招,三百人将敌方三千人全部引到一处山谷中, 正值夏日, 烈日炎炎, 数百面镜子反射着光线, 照入谷底,几乎闪瞎了敌方的眼,乱箭齐发, 让对方死伤大半, 最后,秦溯本来想下去受降的, 但是却见那山谷中突然火起,令人不可靠近。 最后那三千人在山谷中烧得一个不剩,此战狠辣,倒有个好处,剩余南湘叛军,无一抵抗,老老实实缴械投降,也是秦溯打得最快的一场仗。 也是因为这事,秦溯知道这一点,镜子竟也能起火,只要数量众多,聚集到一处,便有起火之能。 现在这些虽然没有几百面镜子,但是数量也不容小觑,点燃这么个小东西,应该问题不大。 “殿下,此物好像是石头,如何点得燃?” 赤水站在秦溯身边提醒,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着火的样子。 “这……” 秦溯刚要说话,就听见旁边有人惊呼。 “着火了!着了!” 听见宫人的惊呼,秦溯也赶紧看过去,只见在镜子折射出的强烈日光中,那个“石头”竟然也开始发光,显得格外奇异。 “快,把镜子收起来。” 秦溯命令宫人收起镜子,就见那“石头”竟然还在发光,甚至越来越亮,模样奇异。 “这东西……神奇。” 秦溯也难得有未见过之物,看着这“石头”,忍不住摇头赞叹,这越来越亮的“石头”,竟然如同将天上的太阳拿下来一般,璀璨耀眼。 正阳宫的人都在围着这个小东西啧啧称奇,秦溯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来人,拿水来。” 看人端来水,秦溯指着中间的“石头”,“泼上去。” 一盆水直接被泼到了越来越亮的“石头”上,但是却丝毫无损丝毫光芒。 “把铜盆扣上去。” 秦溯冷眼看着,拿盆的那宫人几乎睁不开眼,勉强伸手,将厚实的铜盆扣了上去。 院中耀眼的光芒被彻底阻绝,秦溯看着那个铜盆,鼻尖微动,“撤!” 幸好之前秦溯没事闹着玩,经常把正阳宫里的宫人当成兵士训练,现在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有序跑了出去,等所有人出去,站在正阳宫外面面相觑的时候,只听一声巨响,砰地一声…… 正阳宫炸了。 秦溯看着从里面飞出来,被炸得面目全非的铜盆,脸色冷得像是去年那场大雪。 “金烈!” 正阳宫被浮梁使团送来的献礼给炸了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宫中,永乐帝听见这话更是被下了一跳,看着脸色黑沉,怒气冲冲冲进殿中的秦溯完好无损,才总算是放下心。 “传召浮梁使团!” 金烈等一行人很快被传入宫中,秦溯脸色阴沉地坐在上位,最上首是同样脸色难看的永乐帝。 “你浮梁若是想战!不必如此拐弯抹角,本宫奉陪到底,金烈你玩这些阴损把戏,也不嫌丢你浮梁的脸面?” 秦溯先开口问责金烈,看金烈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直接将那仅剩不多的碎片丢到了金烈的脚下,“证据在此,你还有何狡辩?” 浓烈的火药味同样让金烈面色大变,看着地上这些碎片,她自然也认得出,这就是早上浮梁进献的宝物。 “长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什么意思?浮梁太子心里不清楚?本宫的正阳宫都被炸成烟花了,你且还有脸在此装傻?本宫看你浮梁和谈是假,行刺是真,既如此,要战便战!” 秦溯好好一个正阳宫,被炸没了大半,现在还气得气血上涌,若不是她机敏,怕是她也得折在自己宫里了。 连年战火,不光是大雍撑不起,浮梁也是疲累,更何况双方都未曾占到什么便宜,此次虽然双方看上去都是无什诚意,但却真是奔着和谈来的,结果现在刚开始,和谈先破了个口子,过错还是在浮梁这边,金烈也吃不下这么大个责任。 “长公主殿下息怒,此事定然另有蹊跷,许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也说不定,长公主莫要动怒,且先等彻查一番,必将给长公主一个交代。” 金烈难得软了语气,主动开口请责。 就像金烈不可能认为永乐帝会真拿秦溯的正阳宫来诬陷浮梁一样,秦溯也不相信金烈真的会这么蠢,用这么蠢的法子来给自己落下口实。 目的到了,秦溯虽然还在气头上,但是也知道孰轻孰重,看着金烈,“既然金太子这样说了,那此事便有商议的余地,不如这样如何,本宫三日内,要看到此事的缘由,希望浮梁太子能给本宫一个合适的交代。” 三天的时间,金烈怕是连根毛也找不出来。 看着秦溯咬咬牙,金烈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此事确实是浮梁有错在先,把柄在大雍的手中,她自然不敢再多言。 “三天就三天。” “另外还有,”秦溯并不跟金烈客气,“本宫的正阳宫,所有的损失赔偿,都应浮梁来负责,你可有异议?” “这是应当的。” 知道秦溯这定然是想狮子大开口,但是金烈也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反正一个小小的宫殿,也不过是让秦溯舒舒心,没必要因为这个跟秦溯再起嫌隙。 此事就此拍定,金烈等人被放出宫去,秦溯和永乐帝坐在御书房中,秦溯还托着下巴在生气。 毕竟谁好好在自己院里待着,结果转眼自家院子被炸了个干净,都不会很开心。 “寻儿莫要生气,今日正阳宫所有损失,浮梁必将原数补偿给寻儿,另外,按照这个数,父皇再补偿寻儿一份,如何?” 永乐帝看秦溯气不过的样子,大手一挥,先应承了一份。 秦溯转眼又得了两份正阳宫,心里的火稍稍下去一点,“父皇一言为定,那儿臣就先去,收拾收拾,列份单子出来,递给那浮梁国了。” “好好好,寻儿且去吧。” 永乐帝也不管秦溯到底要列什么样的单子,直接答应下来,这也就是默许了让秦溯能对浮梁和他狮子大开口的意思。 “多谢父皇,”秦溯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对了父皇,儿臣的正阳宫一时半会应当也修缮不好,儿臣想去母后的未央宫暂住几日,不知可行?” 秦溯这话说得不错,虽然正阳宫主要被炸掉的是院子,但是现在暂时也没法住人,是得另外给秦溯找个地方待着。 永乐帝的脸色稍稍犹豫,“这宫中闲置的宫殿还是不少的,不如寻儿再多去看看,随便哪宫都可,你母后的未央宫,已经许久未曾住人,打扫起来也是不便,并不合适。” 未央宫自从德仁皇后仙逝之后,就再未有人住过,只有秦溯逢年过节,或者凯旋的时候会去上柱香,是不太适合住人。 但是宫中其余好些的宫殿,皆有人住,让秦溯去住偏殿,那是绝无可能,若是住差些远些的宫殿,那更无可能,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的去处。 永乐帝似乎也是想到这个问题,看着秦溯,“寻儿,若是不嫌,先去静安宫偏殿住几天如何? 朕让工匠,日夜不歇,尽快将你的正阳宫修缮好,绝不耽误。” 静安宫,就是晋皇贵妃的宫殿,偏殿之前是秦邈住着的,自从秦邈十岁,搬去玄音宫后,也就闲置了,但是依旧是宫中一顶一的好住处。 “既如此,儿臣倒不如去二皇兄的玄音宫住着,离正阳宫还近些。” 秦溯和晋皇贵妃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看上去关系还过得去,但是并无什么私交,秦溯更是不想和后宫掺和在一起,这样想来,秦邈的玄音宫当真还是个不错的去处。 “寻儿不可胡闹,”永乐帝难得没顺着秦溯的心意,“你已及笄,你二皇兄已弱冠,虽是亲兄妹,也不好住在同一宫中不是?” “倒也没这么多计较,”秦溯看了看永乐帝,倒还是把这个念头暂时压了下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算了,儿臣便顺了父皇的意思,去静安宫吧。” 思来想去,实在没什么好去处,秦溯还是打算去晋皇贵妃的静安宫住两天,反正正殿和偏殿隔开老远,相互也见不着什么面,倒没什么不自在的。 “好寻儿,过几日修缮好正阳宫,父皇再给你布置些物件,要什么你自己挑,如何?” 永乐帝似乎也觉得亏待了秦溯,又连忙商议。 “父皇一言为定,那儿臣便先告退了,去还要收拾收拾,理个单子,再把东西往静安宫搬。” 秦溯行礼告退。 “好,寻儿今日受吓又受累,朕且让小李子跟你去帮把手,有何事吩咐他便是。” 永乐帝直接将自己身边的太监总管指派给秦溯,在宫中倒是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秦溯顺利领了一大堆补品压惊,领着小李子等人了正阳宫。 说是秦溯受累,但是实际上秦溯什么也没干,整理正阳宫,列单子,赤水便绰绰有余,搬东西收拾去静安宫,李公公等人亦能忙得过来,更别说还有晋皇贵妃亲自帮忙操持,完全用不上秦溯插手。 秦溯只是去了一趟静安宫,跟晋皇贵妃打了个招呼,便算是完成任务了。 这随便收拾收拾,秦溯在尚未被波及到的正阳宫后花园练了会剑,便又要准备晚宴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当真是烦得秦溯难受,梳妆更衣的时候,几乎快要睡过去。 就在秦溯好好在宫中练剑的时候,正阳宫被炸了的消息同样也传到了宫外,一时之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同样也传进了丞相府。 沈奕本不想入宫,她已同花溪说过,自己日后能避着些秦溯,便避着些,结果不想,这不过两天时间,就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头晕目眩,险些晕过去。 “正阳宫守卫森严,怎会有如此大的疏漏?” 不顾掉在地上的书本,沈奕看着跟自己说起此事的明霞,急忙追问。 “小姐莫急,急坏了身子,”明霞扶着沈奕坐下,“听闻是浮梁使团送上的东西有问题,浮梁使团本想用此物为难大雍臣子,结果长公主说她能解决,且等晚宴揭晓,结果长公主殿下在把东西带去之后,那东西竟然直接炸开,大半个正阳宫都炸没了,当时情景,甚是骇人,据说当时的声音,连我们长宁街都听得见,陛下当时就宣召了浮梁太子入宫问责,老爷等人早都入宫去了。” 明霞将自己听来的事跟沈奕一五一十地说了,沈奕的脸色是越听越白,“殿下如何?可曾伤到?” “殿下武功高强,听说是无甚大碍,应当是没事,小姐安心。” 明霞给沈奕倒了杯茶压压惊。 手中捧着茶,沈奕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如何能安心? “若是大半个正阳宫都炸没了,殿下…… 明霞,你去同爹娘说一声,就说今晚宫宴,我也要去,你快去说。” 转了主意,现在沈奕只想快些见到秦溯,哪还管什么避不避了。 “可是小姐,您这大病初愈,这身子……” 明霞多少有些担心,前几天沈奕在祠堂晕倒,把沈丞相和沈大人吓个半死,将长公主和正阳宫的神医都请了来,医治许久才算醒过来,这几日别说养好病了,这沈奕甚至一天天愈发憔悴,连房门都少出了,怎么还能入得了宫? 沈丞相甚至为了沈奕舒心,沈奕晕倒当晚,便解了沈奕的禁足令,还亲口承诺放弃上奏一事,就盼着沈奕能好好养个病。 “休要多言,快些去同娘说,你若不去,我便自己去。” 沈奕现在是谁的话也听不进,起身就要自己去主院跟沈夫人说此事。 “好好好,小姐快些歇着吧,婢子去说便是。” 明霞可不敢再让沈奕累这一趟,忙应下来,让其他侍女先伺候沈奕更衣,她急匆匆往主院而去。 若是要去宫宴,定然不能失了礼,一件件繁复的衣裳,和满头的首饰压得沈奕本来就羸弱的身子喘不过气来,但是看着镜中的自己,沈奕还是撑了下来,“多点些胭脂,也好遮遮这脸色。” “平儿,”明霞去了没多久,沈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奕刚要起身相迎,却险些没能站起来,被侍女扶着,才算起身。 “娘亲怎么来了?” 沈奕扶着丫鬟,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好些,却不知她现如今就同那崖上的蒲公英籽一般,只需一阵风,便要随风而去。 “平儿,你这……” 沈夫人忙上前两步,把沈奕抱在怀中,拍着背说不出话来,“娘苦命的平儿啊,你这何苦呢?长公主殿下倒是平安无虞,你且折腾起了自己。” “娘,我没事,” 沈奕不知沈夫人为何如此,只得连忙笑着解释,“只是今日听闻殿下遇险,不看一眼,终究心里不踏实,只是去宫里走一遭而已,娘不必担心。” 沈奕越这样说,沈夫人心中越难受,“平儿,长公主殿下并无大碍,你爹爹已经来了,当时长公主殿下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带着正阳宫众人皆避出宫外,连正阳宫的宫人都未曾伤到一个,长公主更是头发丝也没伤到一点,甚至还当众质问了浮梁太子,中气十足,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的身子才是。” “娘,”沈奕知道沈夫人这段时间为了自己,也是消瘦许多,常常以泪洗面,现在看沈夫人又如此难受,也不再提入宫的事,“平儿不去了,平儿在府中好好待着,不去了,娘别难受了。” 沈夫人放开沈奕,看着沈奕已经换好的衣服,梳好的发髻,“平儿,娘的好平儿,等你病养好了,去哪都成,现在咱先好好养病,听话。” “嗯,都听娘的。” 沈奕勉强笑笑,答应下来,只是那双眸子,怎么看,怎么落寞,整个人神采尽失,看得沈夫人越发心疼。 可是再怎么心疼,沈夫人也不愿让沈奕再入宫这一趟,入了宫门,没有轿辇,光是这一路走过去,受累受冷,沈奕这身子就撑不住,更莫要说还要在宴上坐那么久,万一沈奕在宴上出了什么岔子,那才是险了。 沈夫人心中想着,宴会上该如何同长公主说说,请长公主来府中一趟,好让沈奕安心,一边安抚着沈奕。 只是这毕竟马上就要入宫了,大小的事还要沈夫人亲自去操持,在沈奕身边待不了一会,只得匆匆离开,让沈奕安心静养。 满头的首饰又拆了下来,又更了衣,沈奕坐在窗边榻上,手中的书本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发呆。 “小姐,老爷是从宫中来的,既然老爷已经说了,殿下现在生龙活虎,还能责问浮梁太子,想必定然无事,您还是先用膳吧,您这总不吃饭,长公主知道了也要担忧着急啊。” 明霞看着旁边桌子上一点未动的饭菜,到沈奕身旁劝说,这几日沈奕用膳越发少了,早些时候,只喝了几口粥,现在却一点也不吃,纵是身体好好的人也受不住,更不用说沈奕了。 “雨晴茶馆那边可了消息?” 沈奕还看着镯子,一动未动,只开口询问起旁的事。 沈奕这些日子写的文章,都按照秦邈的要求,依次送去了雨晴茶馆,由秦邈看过无误之后,再以沈奕的名发出去,供文人传阅,到现在为止,已经发了两篇了,在京中引起极大反响,一时关于沈奕的话题,更是居高不下,随处皆能听到沈奕的名号。 明霞见劝不动沈奕,只得低头话,“小姐,雨晴茶馆那边递来一封信,说是让小姐亲启。” “为何不早些给我?” 沈奕这才动了动,伸手将信封拿了过去。 “小姐,您不能再继续写了,劳心费神,您现在的身子撑不住的。” 明霞不觉得现在的沈奕写东西是为了纾解心绪,这日夜不分,写出一张又一张,一直写到满意为止的做态,实在让人不放心。 “再有下次,你便主院去吧,我这容不下你。” 沈奕虽平常性子温和,但是也不是一味忍让没脾气的人,未经她允许,便自作主张,在她这里,就是越了规矩。 明霞忙跪下来,“婢子再不敢如此,请小姐责罚。” “出去。” 沈奕拆开信封,不再多看明霞一眼。 明霞不敢多说,只得退了出去,这次长了教训,日后再伺候沈奕的时候,需得多多小心了。 明霞出去后,沈奕一个人坐在榻上,看着雨晴茶馆送来的信。 这字迹,沈奕一眼便看出来,是秦邈的字迹,不似秦溯那般银钩铁画,凌厉逼人,秦邈的字倒是缥缈如云,带着些随性,颇有隐士高人之风,也是一手好字。 信上秦邈说让沈奕暂时歇一歇,养好身子为重,而且京中也需要充分的时间,慢慢消化,再加上现在浮梁使团抵京,多事之秋,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说来说去,还是说让沈奕好好养病。 看来秦邈的消息是挺灵通,沈奕折好信纸,将第一张只嘱托沈奕养病等无关紧要之事的信纸留下,剩下的皆放在盆里烧了,以免落人口实。 收好信封,沈奕虽怨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但是被沈夫人明霞秦邈等人轮番劝着,也不得不安下心来,先踏踏实实养病。 如此想着,沈奕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但却只觉腹中翻腾,毫无胃口,秀眉紧蹙,喝了些茶,只得让明霞把饭菜都扯下去,多喝了两口茶,先行睡下。 这边沈奕都已睡下,宫中晚宴才刚刚开始,丝竹管弦之声入耳,悠然悦耳,但是在座众人,却无一面色轻松,白日正阳宫一事,便注定今晚不会平静。 秦溯一身紫金罗裙,坐在秦邈旁边,半敛着眸子,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宫中夜宴,和亲 永乐帝入座, 宴会开始,大部分都是浮梁使团和礼部的人在你来我往。 秦溯和金烈都是一言不发,坐在各自的位子上, 差不多是相对而坐, 秦溯敛着眸子, 哪也不看, 金烈的视线却大部分都在秦溯的身上。 让秦溯抬起头来的, 是浮梁使团的和亲二字。 战后和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谁跟谁和亲? 秦溯的视线看向金烈,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和哪门子亲。 永乐帝更是完全没考虑到秦溯的问题,只是看着浮梁使团里的一位浮梁亲王,也是刚才提出和亲的人。 “和亲好啊,缔结两国之谊,结成一家之亲,只是不知贵国和亲的是哪位公主?” 大雍公主一共就秦溯一位, 自然不可能和亲, 那就只可能是浮梁的公主嫁到大雍来。 “陛下误会了, 是我浮梁太子殿下, 心慕大雍长公主殿下已久,特此求娶,愿大雍陛下成全, 若能成全, 浮梁愿同大雍结百年秦晋之好。” 那人站起来,说完这句话, 不光是永乐帝险些当场翻脸,连在座的朝廷百官一个个也都是群情激愤,忍不住想撸袖子。 不说秦溯是大雍的掌上明珠,唯一的长公主,就说秦溯的赫赫战功,若是真让浮梁把秦溯娶走了,转头反目,该怎么办? 而且只看现在两国之间的仇怨,浮梁想娶秦溯,未必没有报复之意,到时候山高路远,秦溯一人孤立无援,如何能活得下去?总而言之,不管是从哪个方面考虑,浮梁国都是不安好心。 此事绝无商议的可能,甚至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丝毫没给浮梁一点面子。 气氛重新降到一个冰点,秦溯手中把玩着易弦送给她的那个机关盒,看向金烈。 “浮梁可是诚心想要和亲?” 秦溯的话一出,众人的心中都咯噔一下,就怕秦溯是真的鬼迷心窍,看上了这个浮梁太子。 金烈笑着同样看向秦溯,“长公主殿下天人之姿,烈心慕久矣,我浮梁定然是诚心而来。” “既如此,此事交由天定,”秦溯摘下自己一个耳坠,放进机关盒中,然后重新扣上,“一刻之内,浮梁太子若能拿回本宫的耳坠,此事便成,若是不能,便是你浮梁心不诚。” 秦溯随手将机关盒扔给金烈,故意将时间卡得极短,为难金烈。 只是将耳坠从盒子中拿出来的事,并不算难,众人的心中都捏了一把冷汗,这长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金烈同样也是如此心思,接过秦溯扔过来的盒子,旋转几圈,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开口,顿时皱眉,用力拧了拧,无论怎么弄,都是徒劳。 一刻的时间极短,没时间再浪费了,金烈看着手中的盒子,反正秦溯也没说那耳坠是不是要完好无损,只要拿回就行,直接让人上了十八般兵器,甚至还有一把大锤子。 在场百官吵嚷,对于金烈如此野蛮的行径表示强烈谴责,但是一片混乱中,秦溯却是巍然不动,似乎完全不把下面决定她终身大事的盒子能不能被解开一事放在心上。 大雍这边的官员在议论纷纷,指责浮梁使团,浮梁使团现在却连回嘴的功夫都没有,一个个使劲浑身解数,就想打开这个盒子。 金烈也是用了不知道多少方法,累得气喘吁吁,再看那盒子,连一点模样都没变,也不知道是怎么造出来的。 一刻时间,很快就到,金烈不甘心地看着这个盒子,“长公主殿下莫不是在戏耍我等,这盒子根本就是合上打不开的?” “本宫一贯不屑用这种手段,”秦溯微微挑眉,伸手接回盒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既然浮梁太子打不开本宫这盒子,就是心不诚。” 秦溯说完,两只手轻轻一掰,完好无损的盒子从中间分开,秦溯从中拿出自己的耳坠,复又戴了回去,“本宫说得可对?” 众人哑口无言,机会大雍给了,确实是他们浮梁无能,没能解开,这口气不论如何,都得他们自己咽了。 “长公主殿下的宝盒世所罕见,我等甘拜下风。” 金烈眼睛死死地看着秦溯手中的盒子,几乎要冒出火来。 他们之前从未透露过任何风声,就是为了打大雍一个措手不及,好让他们无应对之法,应下和亲一事,或者公然拒绝和亲,给大雍扣一个破坏和谈的帽子,他们也算是有了大雍的把柄,可是现在倒好,简简单单一个盒子,倒是成了他们浮梁心不诚。 金烈这口气险些将她自己堵死,但是现在是在盛京城,就算她有再多的气,也得老老实实憋着。 秦邈倒是难得赞赏地看了秦溯一眼,他刚才还在想此招何解,没想到秦溯竟也知道动脑子了,一个盒子轻轻松松倒是解决了。 “盒子哪来的?” 秦邈倒不觉得是秦溯未雨绸缪准备下的,浮梁准备和亲一事,他都是刚才才知道,秦溯不可能提前知道。 “易弦送的。” 把盒子放在手上把玩着,来回变换着模样,秦溯现在看着金烈吃瘪,心情甚好,也不介意跟秦邈说。 秦邈多看了两眼秦溯手中的盒子,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和亲一事就这么过去了,再借题发挥,反而显得大雍小家子气,百官众人笑呵呵的,倒不似之前那样群情激愤的模样,越发让浮梁使团的人憋屈个半死。 管弦之声再起,舞坊的舞娘上台,曼妙的身段舞姿倒是冲缓了一些宴会紧张的气愤,吸引了大部分人的心神。 秦溯倒没心情看这个,她现在的脑子里还在想着白天的事,这事她都想一天了,越想越觉得此事重要。 那人头大小,石头一样的东西,那么一点,竟然就能把自己的正阳宫院子给炸了,不得不说,这种威力,让秦溯也是开了眼界了。 若是能将此法娴熟运用,到了战场上,还不是无往不利? 越想越觉得可行,秦溯甚至等不及宴会结束,直接将绿烟叫来身边,嘱托一番,让绿烟连夜将那东西剩下的残骸送到兵营,交给易弦,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看着绿烟离开,秦溯的心中才算是放下一点来,剩出些心思看向台上。 舞娘已经下去了,现在台上正在唱戏,唱的是哪一出,秦溯也听不出来,刚才也没注意听,就是看那台上的青衣模样周正,唱起戏来,也让秦溯有些兴趣,听得进去些。 “这新来的戏班子,倒还是不错。” 秦溯能听进去一点,并不代表她能听懂,只是觉得以前没见过这台上的人,才跟秦邈如何说着,算是闲聊。 “江南来的,确实不错。” 秦邈人虽然是十分懒怠,但是对于这些不务正业的玩意,他倒是格外了解,只一听,连戏班子是打哪来的都清清楚楚。 “这青衣长得漂亮。” 秦溯撑着下巴,虽然台上人浓妆艳抹,但是她的眼睛那也是能在千军之中,锁定敌人首级的,一眼就看得出来,浓妆艳抹下青衣的底子不错,应当是个难得的美人。 秦邈侧眼看了一眼秦溯,“坐端正了,哪还有个公主的样子,快赶上勾栏戏院里的纨绔子弟了,那青衣长得不错同你有什么关系?” 秦溯同样侧眼看了一眼秦邈,当真是气死人,这秦邈就能歪歪斜斜地靠着,她不过是侧一下身子,就算是失礼。 重新坐直,秦溯微微后靠,继续敛着眼,这回难得有的一点看戏的兴致,也被秦邈给搅合没了。 “你小心睡过去,一头栽地上。” 看着秦溯又打算出神,秦邈在旁边提醒道。 “就你事多。” 秦溯睁开眼,继续百无聊赖地等着。 永乐帝没有等很长时间,差不多到时间之后,便起身离席,众人也都放松许多。 浮梁使团的人有礼部和六皇子等人招呼着,秦溯眼看着自己无事,也悄悄起身离席。 “你上哪去?” 秦邈眼疾手快,抓住要溜的秦溯。 “透透气,我又不是要跑。” 秦溯拂开秦邈的手,起身离开。 在位子上跟尊泥佛一样坐了一晚上,秦溯感觉自己脖子都快要断了,满头的金银珠宝压得自己头疼。 到了御花园,秦溯寻了个偏僻点的亭子,“往后一点,看着点,别让人来打扰本宫。” 坐在亭子里,秦溯用手撑着石台,捏了捏自己的脖子,心里还在盘算着这些事,也不知道现在绿烟到没到兵营。 正当秦溯坐在亭子里偷闲的时候,赤水过来回禀。 “殿下,丞相府沈夫人请见。” 赤水说完,秦溯抬眼看去,果然看见沈夫人正站在不远处。 秦溯虽然想不通沈夫人有什么事来找自己,但是毕竟是沈奕的母亲,“请沈夫人过来。”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饰,秦溯站起身来,迎上两步沈夫人,“沈夫人,找本宫可是有事?” “殿下,臣妇……确实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体谅。” 沈夫人也有些难为情,毕竟现在是秦溯遇险,倒还让秦溯跑一趟,怎么都是于理不通,但是就沈奕那身子,属实是别无他法了。 “沈夫人这说的什么话,快快请坐,若是本宫能帮得上的,定是义不容辞。” 秦溯让着沈夫人坐下,二人在亭中坐定,沈夫人才开口说明来因。 沈夫人说完前因后果,秦溯眉头微蹙,“是本宫疏忽了此事,忘了给丞相府递个信,让安平忧心挂念,待明日,本宫定当登门拜访,且让安平莫要担心。” “多谢殿下体谅,是小女不懂事了。” 沈夫人没想到秦溯这么好说话,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管如何,只要秦溯愿意去看看沈奕,让沈奕安心,也不妄她今日舍出脸面来说这话。 “哪里哪里,沈夫人莫要这样说,”秦溯想起前几天自己去看沈奕的时候,“沈夫人,安平今日连宫宴也未能过来,身子竟还未好?” 说起沈奕的身体,沈夫人便悲从心来,“多谢殿下记挂,只是小女这身子实在…… 近日竟是连饭也吃不下,茶水不进,臣妇看得发急,却也无用,请了大夫,只说是心结,让她说是什么心结,她又不肯说,当真是急煞人。” 又是心结,花溪也说是心结,不过花溪已经同沈奕聊过许久,难不成是沈奕仍未想开? 秦溯又安抚沈夫人几句,眼下还在宴上,二人也不好离开太久,只得先回去。 终于等到宫宴结束,秦溯回了静安宫偏殿,只是这处处同正阳宫不同,她如何也不习惯。 晋皇贵妃前来问过,秦溯只说处处都好,并无不妥。 送走晋皇贵妃之后,秦溯更衣准备睡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瞪着眼看着窗外圆月,还是毫无睡意,脑子中一会是今天那个炸了的“石头”,一会是金烈,一会是易弦,一会是机关盒,诸事烦扰,怎么也睡不着。 坐起身来,又看着窗外,秦溯复又想起沈夫人来找自己说的话,沈奕这心结,到底是什么心结?竟能让人茶不思饭不想? 这样一想,秦溯更睡不着了,“来人,更衣。” 换上一身黑色的锦袍,秦溯带人翻了御膳房的墙,指挥着赤水,打包了点饭菜,连夜出了宫。 到了丞相府的门前,看着寂静无人的街道,秦溯回头看了看自己带的这些人。 “你们先找地方避一避,本宫自己进去。” “殿下,你怎么进去?” 赤水看着秦溯将自己手中的食盒拿过去,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翻墙。” 说翻墙就翻墙,丞相府中的护卫对于秦溯来说,如入无人之境,再加上秦溯本就知道沈奕的院子所在,轻而易举避开巡逻的护院,到了沈奕的院子前。 已经熄灯了,秦溯站在院墙上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地落了进去,翻身上了沈奕的二楼寝室。 站在窗户前,秦溯轻松伸手打开窗子,先把食盒放了进去,然后自己一个翻身也跟着进去。 从窗外透进的月光中,秦溯看见了在床上隆起一小团的被子,尽量放轻脚步,秦溯走到沈奕床前,看着沈奕紧皱的眉头,抬手轻轻摁平。 “安平,安平?” 小声喊着沈奕的名字,秦溯伸手轻轻晃了晃沈奕。 沈奕本就浅眠,只是这几日身子虚,整天只觉得疲累异常,才反应慢了些。 缓缓睁开眼,沈奕看着在自己床边的秦溯,愣了一下,“莫不是还在梦中?” 秦溯听见了沈奕的呓语,有些好笑,“安平?” 秦溯本是想喊醒沈奕的,但是却不想沈奕竟伸出手来,轻轻抚上秦溯的脸,眼中是秦溯从未见过的情意,一时愣住,不知所措。 “我倒是头一次在梦中如此清晰地看见子寻,还能亲手碰着。” 沈奕好似还未从梦中醒来,用手捧着秦溯的脸,细细瞧着,手指一点一点,划过秦溯的眉眼,鼻梁,再到嘴角,下巴,“这梦怎么还不醒?” 秦溯:…… 秦溯也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醒不醒,只能看着沈奕好似终于累了一样,靠近自己,拉着自己的衣袖,又缓缓睡了过去。 看了一眼自己还放在窗台上的食盒,再看看枕着自己的衣袖睡过去的沈奕,秦溯也是进退两难,这可如何是好? 紧抿着嘴角,秦溯轻轻托起沈奕的脸,本想抽出自己的衣袖,却一垂眼,刚好对上沈奕睁开的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似梦似真,翻墙 秦溯如同被定在原地一般, 轻轻屏住呼吸。 “还在梦里?” 沈奕好似有些困惑,蹭了蹭秦溯的手心,“梦里的子寻, 也有温度?” 看着躺在自己手心中, 还有些迷茫的沈奕, 秦溯整个人有点想跑, “安平, 睡吧,你还在梦里。” 伸手轻轻捂住沈奕的眼睛, 秦溯刚要借机开溜, 手却被沈奕握住,“梦里的你,也要走?” 沈奕的低语,成功停住了秦溯的脚步,同样也逼着秦溯,去面对现在摆在她面前,避无可避的事。 秦溯转过身来,蹲在沈奕的床前, 看着沈奕半埋在被子上的脸, 苍白精致, 像是精美的瓷器, 却经不起任何摧残,一碰就碎。 “我没走,我留在这里, 陪着安平。” 秦溯伸手, 轻轻碰了碰沈奕的脸,好像生怕一不小心碰碎了一般。 “果然是梦。” 沈奕笑着, 眼睛始终看着秦溯,拉着秦溯的手放在自己脸边,“梦中也好,我也能多和子寻亲近亲近。” 看沈奕坚信不疑这是梦境,秦溯也不戳穿,只是感觉手上的温度好像烫人一般,让她紧张得有些发热,额头冒出些汗来。 “安平可有好好用膳?” 顶着沈奕的视线,秦溯清了清嗓子开口询问,她实在有些撑不住像现在这样被沈奕盯着看下去了。 “吃不下,总觉得好像封了喉咙一般,什么也吃不下。” 沈奕轻轻靠在秦溯的手背上,明显也有些累了。 “我给安平带了些吃食,不如安平现在用些如何?” 秦溯看着温顺得像只猫儿一样的沈奕,不得不说有些新奇,还有些手痒,轻轻顺过沈奕的乌发,柔软顺滑的触感,如同最上好的绸缎一般。 “皆听子寻的。” 沈奕放开秦溯的手,任由秦溯扶着她坐起来,靠在床头的靠枕上,然后视线随着秦溯移动,看着秦溯从窗台处将食盒取过来。 不好点灯,秦溯正巧看见旁边放着的夜明珠盒子,过去将盖子打开,照亮些许。 将小桌放在床上,秦溯从食盒里将饭菜拿出来,一样一样摆上。 都还是温热的,饭菜发出诱人的香气,这些日子始终没胃口的沈奕也难得动了动鼻子,“好香啊。” 秦溯坐在床边上,端着粥碗,一勺一勺亲手喂着沈奕。 一点菜,一点粥,沈奕吃得很慢,但是秦溯有耐心,坐在旁边,慢慢地等着沈奕咽下,再喂下一口。 沈奕难得有了些胃口,但是依旧吃不多,只喝了半碗粥,一小半菜,便吃不下了。 看沈奕面色为难,秦溯也不勉强,沈奕能吃一点填填肚子就好。 秦溯把剩下的饭菜解决干净,重新把碗碟放回食盒,“要站起来走走吗?” 吃完饭还是先动一动,立刻睡觉的话,可能会有些不舒服,这一点秦溯还是知道的。 沈奕明显有些倦懒,靠在秦溯的肩上,轻轻摇摇头,“不想动。” “懒虫。” 轻轻拍着沈奕的背,秦溯让沈奕靠得更舒服些,既然沈奕不想走动,那就只能两个人说说话,总不能让沈奕刚吃饱就睡过去。 “安平,你的心结就是我?” 秦溯到现在,脑海中才总算是出现这么一个具体的理解,可是怎么解开这个心结,又成了个难题。 “子寻,这要不是梦,该有多好?” 沈奕的胳膊,揽住秦溯的脖子,枕在秦溯的颈窝处,微热的呼吸撩动着秦溯的神经,把秦溯刚刚组织起来的理智再次冲散。 扶住沈奕的背,秦溯想告诉沈奕,这本来就不是梦,但是然后呢?然后自己该怎么面对沈奕? 还不当秦溯想好该怎么回答,沈奕再次开口说话,也许她一开始就没想要“梦中”秦溯的答案。 “子寻,你背我去榻上,我想看看月亮。” 沈奕这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话,让秦溯险些以为自己刚才给她吃的饭里掺了酒水。 可是看着张着双手,让自己背的沈奕,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背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将人背起来。 沈奕的胳膊环着秦溯的脖子,背在背上,轻得好像没有什么重量。 秦溯背得小心,走得也很慢,夜明珠的光柔和,照亮不了太多,秦溯只是凭着今晚亮堂的月亮,将沈奕放在了窗边的榻上。 压住沈奕想要开窗的手,秦溯将被子拿过来,先给沈奕盖上,“夜间风冷,容易着凉。” “子寻也过来,便不会着凉。” 许是当这是梦境,沈奕也大胆许多,还有了些小任性,掀开被子,拉着秦溯的手,让秦溯也上榻。 秦溯只能遂了沈奕的意,两人同在狭小的榻上,秦溯只得将沈奕抱在怀中尚可。 沈奕似乎总算是心满意足了,伸手推开窗子,外面泼墨般的天上挂着轮圆月,泛着清冷的寒光。 “今晚月色好美。” 不知道是不是诗情画意也能传染,以往只觉得这月亮挺亮的秦溯,好像也看出了些月色来。 沈奕赏月,秦溯虽不懂,但也跟着看着,却也觉得有些意思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那本在中天的圆月微斜,挂上枝头,秦溯听着怀中沈奕的呼吸,也平稳起来。 嘴角噙着笑意,沈奕静静地靠在秦溯怀中,伴着月光睡去了。 秦溯的视线从窗外的月亮落到沈奕的脸上,那是她少见的静谧美好,瓷白的脸在皎洁的月光下,好似同月亮一般在发光。 秦溯觉得自己没什么文采,词汇也匮乏得很,实在形容不出眼前的美景,只得多看两眼,印在脑海中,以免忘却。 眼见着再待下去,天就亮了,秦溯抱起沈奕,将人慢慢放回床上,掖好被角,将一切收拾妥当,重新提上食盒,走到窗前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恬静的沈奕,这才翻窗离开。 在丞相府外等着的赤水众人,险些都要靠着墙根睡着了,要不是没听见丞相府中有动静,他们还以为自家殿下被当成贼子给抓了呢。 一声轻响,赤水顿时打起精神来,看着从院墙上跳下来,险些没站稳的秦溯,忙上前两步将人扶住。 “殿下,可是有什么意外?” 说句实在的,赤水不是很能理解自家殿下这半夜翻人丞相府院墙的举动,明明天一亮,就说好来丞相府拜访,怎么这半夜的时间都等不了,还非要像做贼一样过来。 秦溯将食盒递还给赤水,“没什么,回宫。” 大半夜折腾这一趟,浩浩荡荡从宫中出来,站在小巷子中等了大半宿,现在又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地回去,正阳宫的人被折腾得一个个全无精神。 回了宫,众人轻手轻脚地到了静安宫偏殿,秦溯干脆让赤水等跟着自己去了一趟丞相府的人明日都休息一日,另外还要将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绝不可外说。 嘱咐好了事,秦溯也有了些困意,这次更衣回了床上,倒是倒头就睡,没了什么睡不着的苦恼。 前一夜忙了半宿,第二天一早,秦溯险些起晚了,被紫云叫起来,才发现都快过了自己晨练的时间。 不管早晚,晨练还是一如既往,只是用早膳的时候推迟了些。 在正阳宫后花园练剑的时候,秦溯还惦记着去丞相府的事,但是见了沈奕如何说,该如何面对沈奕,她心里还没个章程,是配合沈奕,装作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二人干脆开诚布公地说清楚? 但是说清楚什么? 秦溯手中的剑式越发凌厉起来,削去旁边的一截树枝,但这依旧没办法改变秦溯脑子中还是一团浆糊的事实。 安平的心上人是秦溯。 这九个大字在秦溯的脑子里来回盘旋,简直是要了秦溯的小命。 “啧,你这是看嫌正阳宫炸得太轻,自己提剑回来再砍砍?” 秦邈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秦溯回头看过去,利落地收了剑。 “二皇兄来找我有事?” 秦溯暂时压下心中的思绪,将剑扔给紫云,往秦邈那边走去。 “有件事跟你商量商量,边走边说吧,我也得去给母妃请安。” 秦邈这就纯属巧合了,他整日懒得动弹,去给晋皇贵妃请安的时候也是少见,看来这次也是趁着找秦溯,才走这一遭。 两人一起往静安宫中走去,正阳宫和静安宫离得并不远,绕过御花园一小段路即可。 “此次浮梁,狼子野心,先是献礼之名作怪,又提和亲一事,恐还有后招,你总不能就这般让他们牵着鼻子走吧?” 秦邈看着秦溯,似乎是在煽风点火,但是仔细一想,也确实有道理。 “依二皇兄之见,我等该如何应对?” 秦溯现在这两天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本没打算专门去对付浮梁金烈等人,但是如果秦邈愿意在自己旁边,给自己出一份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给金烈找点麻烦,我们众多皇子皇女之间,一向不和,浮梁同样也不例外,这次和金烈一起来的,是她三皇叔,但是并不是支持金烈的,反而是对金烈的弟弟,浮梁三皇子大有赞赏,二人一向面和心不和,或许是个机会。” 秦邈口中说的这个金烈的三皇叔,就是昨天那个提出和亲的浮梁亲王。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想威胁到金烈的太子之位,留着她,我还大有用处。” 秦溯提醒秦邈,她当然知道挑起二人纷争,是最快渔翁得利的法子,但是这其中如何操作,还要拿捏准了,自己围绕着金烈布了这么多局,连自己大为倚重的青戟都派去了浮梁大都布局,肯定不能就这么快让金烈成为一步废棋。 “那可以让金烈去对付浮梁亲王,反正这二人的把柄,一个比一个多。” 秦邈倒不介意,反正他看着金烈和那亲王二人,没一个顺眼的。 “二皇兄既然如此说了,那不如劳烦二皇兄如何?” 秦溯顺水推舟,看秦邈这么一说,借此直接将此事委托给秦邈,也好让秦邈多动动脑子,以免浪费他的利用价值。 秦邈侧眼看了一眼秦溯,“早知你会如此,不过此事我已经交给六弟了,想来他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六皇兄?六皇兄什么时候也成了你的人了?” 秦溯没想到秦邈此人如此奸诈,这边才刚跟自己说,另一边已经算到自己的推脱,先把老六秦允算计进去了。 “此话可不能乱说,六弟什么时候成了我的人? 只是为了不让我们唯一的皇妹被送到浮梁和亲,这应该是我们每一位皇兄应尽的责任。” 秦邈此话怪异,但是秦溯听不出来,只觉得他在说些废话。 “你信得过六皇兄?” “子寻若是信不过,麻烦自己动手。”秦邈这话也算是变相回答了秦溯的问题。 既然秦邈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那秦溯就不多废这份心了,点点头没再说话,她有预感,秦邈起个大早,还特意走这么老远的路过来找自己,不会是因为这点他已经安排好的小事,而自己一开口必定中招。 这次秦溯的预感非常准确,秦邈看了两眼,秦溯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总算是忍不住先开口了。 “昨夜半夜里你上哪去了?” 昨夜秦溯出宫的动静虽然不大,但是也没有特意避人耳目,对于在宫中哪里多了只狸奴都能清清楚楚的秦邈来说,想知道简直太过简单。 提起昨夜去丞相府一事,秦溯的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只是避开秦邈探究的视线,“且出宫散散心。” “撒谎。” 秦邈毫不犹豫,直接戳穿了秦溯的谎话,“你去了丞相府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秦溯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身边有秦邈的人,上次青戟等人把正阳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秦邈的人,眼下看来,还是要再翻一边才是。 秦邈看着秦溯这样子,忍不住抬手敲了秦溯的脑壳一下,“蠢笨,你昨夜出宫之前,是不是还去了一趟御膳房?还是翻墙进去的?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御膳房偷饭带走,总不能是你半夜突发奇想,想去找晋少云等人喝酒吧?” 连自己去御膳房的事都知道,秦溯觉得秦邈这在皇宫中的情报网也太严实了点,“那你如何得知我是去丞相府的?我自己饿了,去拿点饭吃怎么了?” “你半夜除了出去鬼混,还能有什么正经去处? 这次还提上了饭菜,定然是因为丞相府中的沈小姐,沈小姐这几日在府中养病,茶不思饭不香,日渐憔悴,这一联系,有何难猜的?” 秦邈之前也了解沈奕的情况,还亲自给沈奕写过书信,秦溯瞒得过别人,自然瞒不过他。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秦溯说不过秦邈,只得闭嘴,反正一早就承认下来了,现在也没什么遮掩。 “你对沈小姐倒是上心?” 看秦溯不再死鸭子嘴硬,秦邈继续往下说起,这才是他这次过来的真实目的。 提起沈奕,秦溯心中本就发虚,现在又被秦邈如此一问,更是不敢去看秦邈,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只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却不知,这倒是正好中了秦邈的猜测。 “这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不打自招了,”秦邈似乎有些累了,走路的速度也慢下来,“我且提醒你一句,现在不少人都在你身边虎视眈眈,不光浮梁的金烈等人,还有你这些位好皇兄,你若是为沈小姐好,便需得注意一些,莫要牵连了人家。” “你都把人拉到我们这贼船上来了,还说我去牵连人家?” 秦溯小声反驳,明明一开始把沈奕牵扯进来的就是秦邈。 “我那只是暗处的,并未在明面上将沈小姐拉过来。” 秦邈同样反驳秦溯,“我言尽于此,你且好好想想,另外,三月科举过后,四月前后你可能要离京一趟。” “你能掐会算?” 秦邈这话转得委实有些快,秦溯一时没跟上。 “不信拉倒,静安宫到了,你同我一起去给母妃请安?” 眼看着静安宫就在眼前,秦邈不再跟秦溯小声嘀咕。 “去一趟吧,你母妃这几日对我也是照顾有加。” 这些年秦溯能在宫中作威作福,是有永乐帝在后面宠着惯着,基本上无人敢忤逆她的意思,但是这其中晋皇贵妃也有一份功劳,以往秦溯不识好,不将这放在心上,但是现在,秦溯倒是难得长了些心肝。 二人一同进了静安宫,给晋皇贵妃请过安,又一同用了膳,秦溯这突如其来转变的态度,甚至还让晋皇贵妃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 但这就不在秦溯的考虑范围之中了,在静安宫用过早膳之后,秦溯直接回正阳宫,给沈奕准备了两份薄礼,去了丞相府。 不管自己心中想再多,今天答应了沈夫人会过来看望沈奕的事情,秦溯绝不可能食言。 就在秦溯和秦邈在静安宫中用膳的时候,丞相府中的沈奕也醒了过来。 难得睡了这么一个好觉,沈奕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灵台清明,连身上也不像是前几日那般无力。 明霞伺候着沈奕起身,看着沈奕难得的好气色,也忍不住喜意,“小姐今日看上去,倒像是大好了。” 沈奕手轻轻压在腹部,昨夜梦中的事,如今还历历在目,连那入口的饭菜,也好像是真的吃过一样,实在神奇。 “小姐,还有一件事,昨夜夫人回来的时候,您已经睡下了,也就没再打扰您,”明霞给沈奕更衣梳发,也第一时间将事情跟沈奕说起,“昨夜夫人去宫中的时候,见到了长公主殿下,同长公主殿下说了两句话,今日殿下就要来丞相府中了,待小姐亲眼见到殿下,这病啊,定然就大好了。” 听着明霞满脸喜色地说起此事,沈奕有些惊讶,接着脸上有些发烧。 “今日殿下要来?” “是啊,也应当是快了。” 明霞点点头。 看着镜中的自己,沈奕微抿着唇,垂下眼,心中有些紧张。 这谁能想到,昨夜刚做了那样的梦,今日竟要见到秦溯本人了,只要想想昨夜梦中自己那般大胆,现在的沈奕就感觉见不得秦溯。 “小姐,你这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穿得热了些?近些时日回春,确实暖和不少,不如再换一件春衫?” 眼看着沈奕的脸似火烧红云一般,明霞还当是这衣服给沈奕穿多了,边询问着,边要去找别的衣服。 “不必了,这身便可。” 沈奕自己心中清楚,并不是衣裳的错,只是自己的问题罢了。 衣裳倒是没换,但是洗漱完,上了妆,看着镜中的自己,沈奕却怎么也不满意。 “这簪子是不是素了些?”沈奕怎么看,怎么觉得哪里都不满意。 “小姐,这簪子已经换了三四次了,上个您说艳了些,这个您说素了些,另外还有长些短些,小姐呀,你是想用哪一个簪子?” 明霞看着摆在面前十几根簪子,总觉得沈奕是想每一支都试一次,在同一位置。 手中的帕子已经被揉成了一团,沈奕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只是想找些事情做,也好缓解缓解心中的燥气。 “小姐,长公主殿下来了!” 就在沈奕还没选好最后一根簪子的时候,门外有丫鬟前来通报,沈奕顿时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站起身来,有些想躲。 但是眼下,不是沈奕能躲的时候,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又故作平静地在梳妆台前坐下,这番奇怪的举动,连旁边的明霞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姐身子可是又有什么不舒服?” 沈奕还未开口,已经到了门口的秦溯先开了口。 “安平身子不适?” 一身红裙,是秦溯一如既往的张扬风格,随着她抬脚进门,连整个房中都鲜亮起来。 沈奕转过身,看着秦溯,不知为什么,昨夜的记忆重新涌上来,脸色越发红了些,“并未……今日已好多了。” 明霞等人已经习惯,每次长公主来的时候,给二人腾出地来,给秦溯行过礼后,鱼贯而出,很快房内只剩下秦溯和沈奕二人,最后出去的明霞还格外贴心地为二人关上了门。 沈奕更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垂着眼,不敢去看秦溯,只在手中搅着帕子,“子寻想喝什么茶?” “我不懂茶,什么都好。” 秦溯看着坐立不安,脸色绯红的沈奕,似乎比自己更为不安的多,如此一来,反而冲淡了自己来时忐忑不安的心情。 “好,子寻先坐,我去同明霞说一声。” 沈奕站起身来,刚想出门去叫明霞,就听一声脆响,被吓了一跳,原是她起得匆忙,竟不小心将刚才那支簪子摔了,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闹市相争,挑衅 秦溯看着掉在地上的簪子, 两步走过去,扶住沈奕,“安平先坐下吧, 我去跟明霞说一声便是。” “这……” 沈奕现在还有些六神无主, 坐下后看着出门的秦溯, 低着头, 耳后红了一片。 都怪自己昨夜做的那个梦, 也不知道怎么好端端就做起那样的梦来,还记得这般清楚, 现在看见秦溯, 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秦溯跟明霞说过之后回房,就看见沈奕正在捡地上碎的簪子,忙过去帮忙。 “簪子倒是个好簪子,等我回头再寻个这样的来,送予安平。” 秦溯收好簪子碎片,放在沈奕的梳妆台上。 “不妨碍,我听闻昨日正阳宫出了事,子寻可有伤着?” 沈奕专心把碎簪子收起来, 一边问站在旁边的秦溯。 “自然无事, 倒是劳烦安平挂心了。” 秦溯在旁边坐下, 看着端正坐在一旁的沈奕, 脑子里想着有什么趣事跟沈奕说说。 “那浮梁太子……” “那金烈……” 沈奕和秦溯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来,沈奕抬眼看向秦溯, “子寻先说, 那太子金烈如何了?” “她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令人厌烦了些。” 秦溯本来想将晚宴上浮梁提起和亲一事, 自己又是如何机智化解这事说给沈奕听的,但是骤然想起昨夜的事,便觉此事可能不妥,话到嘴边改了词。 “听人说,那浮梁太子倒是丰神俊朗,模样周正之人,昨日入城,百姓见之,多有感叹,怎到了子寻这里,就成了令人厌烦?” 沈奕低头喝着茶,她还记得此前花溪说的话,这浮梁太子和秦溯也是门当户对,若是两国结交求和,二人未必不能化干戈为玉帛,成就一段佳话。 若说以前,秦溯听见沈奕说的这些话,定然不会往心中去,只会一笑置之,但是现在,许是刚清楚了沈奕的心意,这平常的一句话,在她听来,怎么好像就多了些酸味,倒同陈年老醋一个味道? “这金烈模样确实不错,”秦溯说完后,故意停下来,看着明明没看自己,但是明显耳朵竖起来的沈奕,竟觉有些可爱,“不过我既已见过安平这般美人,那浮梁太子又算个什么?” 秦溯一句话,惹得沈奕红了满脸,似娇嗔一般,瞥了秦溯一眼,“子寻净会拿我寻开心,我同那浮梁太子有何可比之处?惯会胡言乱语。” 沈奕这副模样,倒是给秦溯会心一击,秦溯只觉得自己本跳得快些的心却猛地顿了一下,好似停滞一瞬,又接着更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有安平这般仙人儿杵在眼前,其余天下人皆不过凡夫俗子罢了。” 托着下巴,秦溯专心致志看着沈奕,心里想着的话脱口而出,霎时红了两人的脸。 “我我我……”秦溯才觉出自己所言不妥,想解释找补些什么,刚才自作主张的口舌现在却像打结一般,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暂时解了秦溯的困境,顺势闭上了她那张无遮拦的嘴,站起来背对门口,倒像是面壁思过一般。 “小姐,茶来了。” “进来。”沈奕也觉得松了口气,端坐好,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门口的明霞应下,推开门进来,就看见自家小姐正脸色发红地坐在梳妆台前,而长公主殿下则站在一旁,背对着看不清神色。 “放下吧。” 沈奕用帕子轻压鬓角,企图掩些自己的脸色。 “是,小姐,只是小姐到现在还未用早膳,是否……” 明霞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奕打断。 “不必,我不饿。” “不用早膳怎行?”面壁思过的秦溯转过身来,“我听说这几日安平都未曾好好用膳?” “并未……” 沈奕多少有些难为情地低头,本想否认,却被旁边的明霞揭了底。 “殿下在这,也好多劝劝我家小姐,这几日小姐胃口大减,已有数日未曾好好用膳,都已消瘦许多,昨日更是之喝了些茶水,未曾用膳。” 明霞也是一直跟在沈奕身边的,知道秦溯和沈奕之间的关系好,故将这说与秦溯听,也许像秦溯这样的朋友多劝劝,还能有些用处。 秦溯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沈奕,“明霞,你且去传膳,今日我同你家小姐一起用膳。” “多谢殿下!” 明霞大喜,忙领了命,下去布置早膳。 沈奕不敢去看秦溯的眼神,只是揪着手中的帕子,“子寻现在不是早就用过膳了?” 沈奕好歹也是在正阳宫住过一段时间的,自然知道秦溯的习惯,早上晨练过之后,便用早膳,就现在这个时辰,应当早就用过了。 “陪着安平,倒也能再吃一顿。” 秦溯坐到沈奕身边,“安平,不管如何,都不可不用膳,多吃些天下美食,你既可发现,这世间倒也没什么过不去的事。” 前世在永乐帝驾崩的时候,秦溯也是茶饭不思,但是她也仅仅就消沉了两天的时间,便重新振作起来,不管多没胃口,每天固定要吃下多少东西,硬吃也要吃,因为秦溯知道,人就算是再痛苦难过,也只是一时的,未来的路,总不能就此为止,糟蹋自己的身体,跟自己过不去,那是最没用的。 沈奕抬眼看着秦溯,笑意有些勉强,她倒不觉得秦溯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在秦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生中,最过不去的事恐怕也不过是夫子的留堂课业。 看沈奕不信自己,秦溯也觉得现在的自己恐怕确实说这些好似胡扯一般,干脆也不多说了,“先用膳。” 秦溯自小练功,虽清瘦,但是饭量倒也不小,在静安宫中已经用过膳,陪着沈奕用膳的时候还是吃了不少。 沈奕看着眼前简单的清粥小菜,明明和以前的也没什么差别,就是觉得好像没那么咽不下去,尤其是同秦溯一起吃,连清粥也多了些甜味。 只是这一吃饭,又难免想起昨夜梦中,秦溯是如何亲手喂给自己的,便觉得脸上发烧,更不敢抬头,只低头认真吃着碗中的饭,不知不觉,竟吃下了一小碗。 “可要再来些?” 秦溯已经吃完了,在旁边看着沈奕那小小的一碗,总觉得还有些不饱。 “不必了,撑了。” 放下调羹,沈奕轻擦嘴角,她一时没注意,确实是吃得撑了些。 明霞在旁边看着沈奕吃了这么多,都想开口求秦溯天天来丞相府用膳了,但是一想秦溯的身份,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默默收拾完桌子后,退了出去。 用完了早膳,秦溯今日本没什么事,想要在丞相府多陪沈奕一会的,但是却不想有人不作美,丞相府外又有人来通禀,说是晋少将军求见秦溯。 两次了,沈奕在心里默默数着,上次就是晋少云来找秦溯,这次又是。 沈奕看着秦溯,果不其然,听闻是晋少云,本来喝着茶的秦溯立马起身,不过这次晋少云竟没在门口等着,跟着通禀的人一道进来,面色着急地看着秦溯,就差立马把人拉走了。 “子寻去忙你的便是。” 沈奕看着秦溯看向自己,故作无事一般笑着,起身送秦溯和晋少云出门。 “那我改日再来看安平。” 秦溯也是实在,痛快地点头,跟着人往外走去。 “多有叨扰,在下回头再来给沈小姐赔礼。” 晋少云也急匆匆地跟沈奕打了个招呼,和秦溯一道往外走。 秦溯和晋少云前脚一走,后脚沈奕脸上的笑意便没了,复又坐回桌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明霞站在旁边,也不敢多问。 秦溯和晋少云这边出了丞相府,晋少云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殿下,刚才我瞧着沈小姐瞅我那眼神,怎么好似我是那狐朋狗友,拐带了她相公一般?” 秦溯被晋少云这无厘头的形容惊得险些一个踉跄,没好气地扫了一眼跟在自己旁边,还穿着一身盔甲的晋少云,“到底是有什么事?” “殿下你不知道,浮梁那群孙子又惹事了。” 晋少云又被秦溯吓了一跳,面色一正,小声在秦溯耳边嘀咕正事。 为了安全起见,秦溯特意多安排了些人手,不光是晋少云和虞琛,还有六皇子秦允,晋少云和虞琛都是武将,但是虞琛也是有头脑之人,更别说再加上一个笑面虎秦允,应当在这京中没有应付不过来的。 结果这没想到第一天,竟然就真能让浮梁使团在这严防死守之中,又闹出幺蛾子来。 “上马车细说。” 今日是来拜访沈奕,秦溯穿了一身长裙,端正是端正了些,只是实在不便骑马,只得坐马车过来,现在也没办法,只能揪着晋少云上了马车。 晋少云指挥着车夫先赶路,往元昌街而去,在马车里跟秦溯说起前因后果。 这两天浮梁使团的任何动静基本上都在掌握之中,今天金烈说是想要出门逛逛,去看看大雍的市井风光,所以六皇子秦允便作陪,跟着金烈等人去了,而晋少云则照例负责京中治安,正巡逻呢,正巧就遇见这回事了。 原来是在元昌街的时候,金烈看中了一个小玩意,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不巧的是,这个小东西已经被摊主卖出去了,买这个东西的还不是别人,正是燕王世子,这世子已经给了银子,正好派仆人回来取货的时候,金烈又看中了。 结果两都不是什么善茬,也不知道让字怎么写,非就争起来了,在大街上闹得不可开交,六皇子本来想上前阻拦的,但是看着两的人都快要打起来的样子,自觉不是动武的那块料,所以派人将巡逻的晋少云叫了过去。 晋少云过去又有什么用?反正两都得罪不起,总不能将两个人直接给绑起来吧?那还不得闹翻天? 讲理讲不通,用武力更是不行,晋少云也实在是没招了,只能让六皇子先维持局面,自己赶紧跑来找秦溯,能治得了这俩人的,也就非秦溯莫属了。 听完晋少云的话,秦溯深吸了口气,“我看这俩人是都皮痒了。” “殿下威武,卑职觉得也是,尤其是那浮梁太子金烈,太嚣张了。” 晋少云也是深受二人之苦,在旁边忍不住煽风点火。 秦溯撇了一眼晋少云,不想多说话。 等秦溯的仪仗一到,本来闹得不可开交的两顿时停下来,看向秦溯的马车,那燕王世子上次就被秦溯收拾了一次,险些被他爹大义灭亲,这次看见秦溯的马车,险些腿都软了。 金烈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摇着扇子站在旁边,她倒要看看秦溯过来能怎么处理。 晋少云半路就下了马车在旁边骑马跟着,现在停下来,利落地站在马车跟前,帮秦溯掀开帘子,将人扶了下来。 在地上站定,秦溯掸了掸自己的衣袖,看了一眼两的人,旁边的六皇子秦允顿时喜笑颜开,站在旁边,当透明人去了。 “金太子,燕王世子,本宫倒是好奇,你二人争的是什么宝贝?” 秦溯是真好奇,不过想来,应该这俩人也就是纯属为了面子,倒不可能是什么真宝贝。 旁边的摊主颤颤巍巍地乘上两人争了半天的东西,他现在已经快被吓晕了,他现在才知道,在自己摊子前争东西的这二人,竟然一个是燕王府世子,一个是浮梁国的太子殿下,旁边还站着六皇子殿下,现在倒好,还将长公主殿下给请来了,大神齐聚,他这小小的摊子何德何能有这魅力? 秦溯伸手接过,那属实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对精巧的猫儿铃铛,那猫儿倒是活灵活现的,但也就是一看,若是放在宫中,怕是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秦溯将东西还给摊主,看向二人,“你二人说说前因后果。” “皇姐,这是我先给了银子买下的,只是我走得快些,跟着拿东西的仆役没来得及拿,结果这人就来跟我抢。” 燕王世子先委屈地控诉金烈,他这次好不容易占理,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回家被修理一顿。 “这东西就留在这里,既没署名,也没写姓,这摊主是卖东西的,东西摆在这里就是卖的,孤花银子买,怎么就不妥了?” 金烈笑着,走近秦溯,“孤说得可有道理?公主难不成要徇私?” 秦溯看着金烈这张欠揍的脸,冷笑着捏了捏手指,“本宫还未开口,金太子就给本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本宫徇私? 本宫只是就事论事,过来说句公道话,金太子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哦?那公主请便,孤洗耳恭听。” 金烈和秦溯两人相对而站,就这两句话的功夫,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几乎成了实质一般。 “本宫且问金太子一句,你付了银子的东西,是不是你的?” 秦溯不答反问,直视身旁的金烈,等着她的答案。 “拿到手里的,就算是我的,若是公主这样说,我也付了银子,那东西不也是我的?” 金烈可没那么好糊弄,又将秦溯反问回来。 看来今天是打算杠上了,秦溯看着金烈,“那这也应该讲个先来后到,金太子难不成连什么是先来后到都不懂?” “看来今日公主是要偏袒这位世子了? 虽说是先来后到,但是这位世子买了东西却不拿走,还放在这里,那不就是还在出售?孤买下来又怎么了?” 金烈也是将诡辩发挥到了极致,丝毫不让。 轻轻一笑,金烈这样一说,倒是给秦溯提供了思路,秦溯点点头,“金太子这话说的一点不错,咱们且先来捋捋清楚。” “这个东西,”秦溯看了一眼那猫儿铃铛,“是燕王世子先付了银子,买了下来的,那自然就是燕王世子的,但是燕王世子并未将东西拿走,反而摆在了摊子上,就意为售卖,那这东西就是燕王世子在卖,那这价钱也应当是燕王世子来定,金太子以为如何?” 金烈直觉秦溯的话有些不对,但是并未发现什么不对之处,只是皱着眉点点头,“公主所言不假。” “燕王世子,出价吧,这东西既然是你的,金太子想买,那价格自然你来定,卖不卖,也是你来定。” 秦溯看向旁边的燕王世子,笑着开口。 燕王世子这时候终于转过弯来,明白了秦溯话中的意思。 “金太子当真是出价多少都要?” 燕王世子也是个鬼精灵,纨绔子弟一个,现在自然也是想着法的害人,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金烈脸上不似之前那般轻松,看了一眼燕王世子,再看着秦溯,怎可能不知道这二人是打算联合起来坑她的? 若是真让这俩人狮子大开口,就秦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价来,到时候自己更是骑虎难下。 “既然公主都这样说,孤也无话可说,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东西还是燕王世子好好留着吧。” 金烈自然不可能再跟着秦溯的话去说,那不是摆明了伸着脖子让秦溯宰吗? 所以干脆及时止损,扯出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将此事应付过去。 “金太子今日竟如此大,当真是让本宫开了眼界了。” 秦溯这话多是讽刺,听得金烈险些没挂住脸上的假笑。 此事就算是如此解决了,除了秦溯以外,来任何人都不可能如此简单,毕竟金烈算客,大雍须尽地主之谊,就得忍着让着。 另外任何人说要开价,金烈都能一口答应下来,之前跟燕王世子争论的时候她便有这个底气,可是秦溯实在不同,以秦溯不按常理出牌的脾气,她敢一口气要整个浮梁…… 这便是恶人自有恶人磨,金烈这招在任何人面前都管用,倒不是一个东西的事,是两个国家,谁占上风的问题,但是唯独到了同样不讲理的秦溯面前,那是输得一败涂地。 “此事了了,金太子可还想四处逛逛?” 放过燕王世子,秦溯看着金烈,她倒不觉得金烈出来这一趟,会搞出这么点不痛不痒纯粹膈应人的小事就能收手。 金烈看着秦溯一副要跟自己死磕到底的样子,也是丝毫不惧。 “公主所言极是,孤初来乍到,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还想四处逛逛,不知道公主殿下能否赏脸,一同赏赏这大雍盛京城?” “金太子说笑了,这不过小事,只不过这盛京城啊,本宫整日看着,也没什么新鲜的,不如金太子同本宫一起去城外逛逛,许是有些新意。” 秦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金烈如出一辙,俩人要不是在大街上,估计这点虚假的脸色都懒得装,能直接打起来。 “孤还是觉得这城中景更好些,倒也不必去城外,既如此,孤也不耽误公主的时间了,此事还要多谢公主来主持公道。” 金烈听秦溯这话,那倒是压根不敢答应,看看秦溯身后跟着的这些人,就自己这两个人跟着去了,不用说,那也是送菜的份,怕不是秦溯有一百种法整治完自己,还能让自己有苦说不出的。 跟秦溯,金烈是真不敢冒这个险,索性直接拒了,俩人谁也别难为谁。 看金烈还算是识点趣,秦溯也不再咄咄逼人,“既如此,那金太子便好好赏赏这盛京城吧,本宫先告辞了,六皇兄,回见。” 跟两人打过招呼,秦溯被送上了马车。 随着秦溯的仪仗队远去,金烈脸上的笑意更假了起来,对身旁的秦允点点头,眼中冰冷一片。 这次是她失算了,本来在来大雍盛京城之前,金烈的如意算盘是打得好好的,大雍一向是注重礼仪,就算自己再怎么过分,他们也肯定会为了维持个体面忍下来,不好发作。 可是金烈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大雍竟然敢直接让秦溯负责接待浮梁使团,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操作,直接将她的计划扼杀在摇篮里。 金烈咬咬牙,这秦溯就好似是上天专门派来克她的一样,战场上压自己一头,武功上压自己一头,现在连这种小打小闹,竟然还压自己一头,属实让人恨得牙痒痒 “皇妹怎来得这般快?” 六皇子秦允看着事情解决,跟旁边的晋少云小声说话,正好飘进金烈的耳朵里。 “正巧长公主殿下就在长宁街的丞相府,听闻消息马上便过来了,自然快些。” 晋少云也低声回答。 “丞相府?”秦允看了一眼金烈,眼中闪过不一样的光,“皇妹和丞相府的沈小姐倒是感情好啊,整日便喜欢往丞相府跑。” 晋少云粗枝大叶,听秦允这么说,也没觉出什么不对,更没注意到站在两人不远处,金烈微弯起的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江南伶人,云霞 秦溯一路直接回了宫, 这两天她该忙的也都算是忙完了,唯一剩下的应当就是正阳宫的修缮,浮梁金烈那边的赔偿和永乐帝的安抚赔偿都已经进了正阳宫的宝库, 余下的倒也用不着她操心, 一时秦溯竟闲下来。 但是秦溯惯不是个闲得下来的人, 左右想想, 干脆去御书房, 准备再帮永乐帝批批奏折,正好也看看近些日子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借此掌握一下四处的情况。 秦溯到永安宫, 一向都是无人敢拦,秦溯也就如此大摇大摆进去了,却不想并未见着人,问过宫人才知,现在永乐帝正在后花园听曲。 对于父皇这不务正业的态度,秦溯也是烦了许久,抬脚便往后花园去。 一路通传,等秦溯到后花园的时候, 就看见永乐帝正坐在后花园中, 面前搭了个戏台, 戏台上正是那日秦溯匆匆扫了一眼的青衣, 正咿咿呀呀唱着。 永乐帝轻打着拍子,细细听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不用转头, 就知道来人是谁。 “寻儿来了?” 永乐帝让人搬来椅子,“难得寻儿有兴致, 一起听听?” “见过父皇,父皇好雅兴。” 秦溯看了一眼戏台,她倒是没什么兴趣,但是看着永乐帝兴致正高,也不好现在把人叫去看奏折,未免也太刻意了些。 “这几年倒是难得听这般灵气的唱腔,以前宫中的那些,朕都听烦了,寻儿快听听,这有什么不同?” 永乐帝对国事政务不怎么喜欢上心,都是得过且过的态度,但是对于这些吃喝玩乐,那可算得上是精通,当初若不是先帝的子嗣稀少,永乐帝又是唯一嫡长子,怕是怎么也轮不到他身上。 秦溯在旁边吃着点心喝着茶,“父皇这不就是为难儿臣了?儿臣那听得出来这些区别,连词也听不懂。” “好好好,是父皇为难寻儿了,寻儿来找父皇,可是有事?” 永乐帝笑着拍手,他倒是了解这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女儿,不再说戏曲的事。 “闲来无事,随便逛逛,逛来了父皇这永安宫,来讨杯茶喝。” 秦溯总不能说自己是来看折子的,虽然永乐帝不是有这种心的人,但是难保周围不会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为上,更何况,秦溯也确实是闲来无事。 “难得寻儿想着父皇,且听一会,寻儿若是觉得无聊,便自己去玩玩。” 永乐帝的视线倒没离过戏台,始终看着台上,嘱咐秦溯。 秦溯也是稀了奇了,她还是头一次在自己父皇这里受到这样的冷遇,要是放在以前,永乐帝还不早找些稀奇玩意给秦溯了,再怎么着,也得多跟秦溯说说话,结果看看现在这副模样,倒像是换了魂。 看看台上,再看看永乐帝,秦溯抱着胳膊,她反而不走了,她倒要看看这出戏有什么神妙之处,能让父皇连自己都不理了。 秦溯撑着头,她虽然以往都不是什么听得进去戏的人,但是难得这次,还是多少听进去了,时不时还能跟着永乐帝一同拍手叫好,看得倒是比永乐帝还入迷,干脆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也忘了个干净。 一曲终了,那青衣谢幕下台,秦溯还有些意犹未尽,“唱得确实好。” “难得见寻儿喜欢,看来这小云霞确实是有两下子。” 永乐帝对于秦溯竟然能完整听完一出戏,甚至还听得兴趣盎然这事也是大感惊奇。 “小云霞?”秦溯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好惊奇的,“就是刚才台上那青衣的名字?” “不错,这小云霞是他们戏班子里的台柱子,在江南那一带很有名气,此为第一次进京,乃是江南郡守送来的。” 永乐帝看秦溯感兴趣,不由得也说得多了些,“寻儿若是还想听,不如再让他们唱一出?” 秦溯吃着瓜果,“父皇,儿臣倒是觉得这小云霞确实不错,不如领到儿臣那去,给儿臣唱两天曲子如何?” “这……”永乐帝也没想到,秦溯开口就是要人,“寻儿莫要闹了,你且听几回曲儿?你若是想听,就让乐坊的人给你表演些热闹的,还能看得进去些。” 秦溯的视线缓缓转移到永乐帝的身上,这还是头一回她想要东西,永乐帝没给。 永乐帝也是被秦溯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被自己的女儿这般看着,竟有些心虚,“寻儿为何如此看着父皇?” “父皇,儿臣想听个曲儿也不成?” 秦溯又说了一遍,这是指名道姓地坚决要人了。 迎着秦溯的视线,永乐帝也是无奈,“成成成,寻儿开口的事,父皇哪有不应的? 只是父皇也难得找到个唱得合心意的,若是寻儿不想听曲了,就……” “父皇,莫不是一个伶人戏子也舍不得给儿臣不成? 父皇若是想听这种曲儿,便叫那江南郡守再去找两个戏班子送入盛京来,能有多难?非要同儿臣要这一个?” 秦溯也是实在不讲理,前脚说完借,后脚直接就成了她自己的东西,反倒是永乐帝小气起来。 是真拿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没法子,永乐帝看了一眼戏台,也只得忍痛割爱,“寻儿说得是,寻儿说得是,既如此,这戏班子便送于寻儿,反正这台柱子一走,余下也没什么能看的,一个戏班子给寻儿,寻儿还能多看些。” 心愿得逞,秦溯顿时笑起来,不似刚才那气恼的模样,将一橘子去了皮,递给永乐帝,“儿臣就知道,父皇对儿臣最好了!” “寻儿啊寻儿,你这小调皮虫。” 永乐帝本来心中还有些不舍,但是手里拿着秦溯递过来的橘子,吃了一口,甜到心里,也便释然了,天下戏班子这么多,不缺这一个,能哄自己宝贝女儿开心,便是值了。 秦溯在永安宫里用了午膳,等永乐帝高高兴兴去午睡了,才告辞离开永安宫。 前脚一出永安宫的大门,秦溯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赤水,“去查查,这戏班子谁弄进宫里来的。” “是,殿下。” 赤水领命,亦不敢再似以前般多言。 近些时日,殿下心思越发难以捉摸,行事倒是同二皇子殿下越来越像,更是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 秦溯回了静安宫偏殿,虽说是静安宫偏殿,但是也得益于秦邈那时候不想天天去给他自己亲娘请安,所以故意将两个殿隔开,分开两个门,偏殿几乎相当于完全独立的一个小宫殿,这现在倒是方便了秦溯。 秦溯回了偏殿后,没多久那戏班子就被永乐帝派人送过来了。 秦溯刚换了身衣服,正躺在院子中喝茶,“把人带去正阳宫,那个什么……台柱子,小云霞给本宫叫过来。” 正阳宫虽然是前院被炸得七七八八,但是正殿和后院倒是没受什么波及,现在依旧能住人,并不影响。 赤水领命,将人安排下去,然后领着小云霞走了进来。 现在静安宫的偏殿,里里外外基本上都是秦溯的人,影卫更是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自然是极为安全的。 没一会的功夫,赤水便领着人进来了。 小云霞已经卸了妆发,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衣裳,行走间亦有风韵,也是多年登台苦练的成果。 没了厚重的油彩,小云霞面色素净,身段婀娜,长得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尤其是一双风情眼,自带媚气,又有些欲说还休的娇羞,属实是难得一见的标致人物。 “你就是小云霞?” 秦溯打量完开口。 “奴小云霞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金安!” 小云霞应当是最近才学的宫中礼仪规矩,还不甚熟练。 “起来吧。” 秦溯也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只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紧张的小云霞,“你是哪里人?” “回殿下的话,奴祖籍江南。” 小云霞只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如何也不敢抬头去看秦溯。 这话相当于没说,秦溯靠回榻上,放下茶杯,也不说话,合上眼,让那小云霞就那般站着。 这谁也摸不准秦溯的脾气,赤水等人也不敢随便开口,只能在旁边继续等着。 过了许久,许是秦溯总算想起来院子里还站着个人的事,缓缓睁开眼,“小云霞?” “奴在。” “刚才唱得那是什么曲子,再给本宫唱一遍。” 秦溯重新闭上眼,似乎在等着了。 这一无行头,二无戏班,三无戏台,小云霞紧抿着唇,求助般看向秦溯旁边的赤水,不知所措。 赤水点点头,让小云霞这般唱便是,反正秦溯不是个听曲儿的人,让唱戏也就是在折腾这小云霞罢了。 看赤水点头,小云霞心里有了底,直接清唱起来。 秦溯的手指轻轻点着扶手,不得不说,这小云霞的唱功属实不错,就算是清唱,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也许是闭眼靠着听戏太舒服了些,秦溯听到半截,直接睡了过去,不过倒也没人发现。 一曲唱完,小云霞谢幕低头在旁边候着,赤水也等着秦溯说话,但等来等去,赤水发现自家殿下好像是睡着了。 这更不敢打扰了,赤水看了一眼站在院子中快一下午的小云霞,那也没办法,现在秦溯睡着了,别管是谁,都得等她醒来再说。 秦溯的这一觉也没睡多久,在日落西山之前醒了过来,看着站在院子中已经摇摇欲坠的小云霞,打了个哈欠。 “赤水,赐坐。” 小云霞还记得班主进宫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宫里的规矩,连忙跪下。 “奴跪着便是,不敢坐。” 伶人奴籍,怎敢入座。 秦溯这里倒是没那么多规矩,但是看这小云霞吓成这个样子,秦溯倒也不强求,“说说吧,谁让你来的?” “奴……奴是随班主进京,班主让奴来的。” 小云霞感觉现在就如同在审问犯人一般,但是她却不敢多说话,这长公主殿下的威严她是见识到了,只能越发小心谨慎回话。 秦溯感觉这小云霞好像是在说废话,“你且说这宫中,你认得谁,见过谁?再跟本宫装傻充楞,本宫的耐心可不多了。” “回殿下的话,奴见过陛下,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晋皇贵妃娘娘,见过……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实在不知各位娘娘的名号,那日在戏台上,奴都见过,但不知名号,殿下饶命!” 秦溯这两句话,直接把小云霞吓哭了,跪在地上磕着头,不断求饶。 秦溯眉头微蹙,这小云霞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自己问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殿下,晋皇贵妃娘娘来了。” 正当秦溯看着小云霞的时候,有人提前过来报信。 “起来吧,”秦溯不知道晋皇贵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但也先放过了小云霞一马,“橙颜,把人先带下去。” 橙颜将小云霞刚带走,晋皇贵妃的通报声就到了。 “晋皇贵妃娘娘到!” 秦溯勉强坐起,行了个礼。 晋皇贵妃还是一如既往的雍容端庄,“殿下好兴致,还在院中听戏?” 秦溯一听,便知是为了小云霞来的,靠回榻上,“闲来无事,消磨时间。” “偶尔听听戏,也是极好的,只是怎么未见戏台?” 晋皇贵妃好像真的是听见唱戏声,过来关心关心秦溯,毕竟长公主殿下竟然会听戏这回事,属实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随意一听,未搭戏台,娘娘可要一同听听?” 秦溯不过随口客气一下,却不想晋皇贵妃竟然真的答应下来。 “也好,不知殿下这是哪来的戏班子?” 秦溯看了一眼晋皇贵妃,晋皇贵妃是秦邈的亲娘,自从德仁皇后仙逝后,后宫一直都是晋皇贵妃管着,对于秦溯这些荒唐事也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秦溯也当她是长辈,但是今日之事,未免太巧了些。 可是秦溯思来想去,现在自己和秦邈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且这几天相处下来,自己和晋皇贵妃的关系一直不错,再怎么想,秦溯也是想不出晋皇贵妃做此事的理由。 “是前段时间从江南来的,在昨日的宫宴上还曾唱过,听着不错,今日去父皇那里,刚好听见,便舍着脸皮要了过来,果真是不错。” 秦溯的思绪也只是在一瞬间,看着晋皇贵妃,重新把思绪压了下去,不管如何,一试便知。 秦溯如此想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赤水,“去正阳宫把戏班子领过了,让那小云霞上上妆,莫要太寒碜了。” 虽然只是说听听,但是毕竟晋皇贵妃在这里,断没有让人听清唱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环环相扣,平息 秦溯和晋皇贵妃一起喝着茶, 等着戏班子收拾结束,上了台。 还是小云霞,这一天已经唱过两场, 再加上午膳也未用, 又站了一下午, 明显体力不支, 唱得也不如之前。 “扮相不错。” 晋皇贵妃似乎也看不出来小云霞状态不对, 唱得也有欠缺,并未硬夸, 只说了一句扮相。 秦溯坐在旁边只是听着, 没有接话。 这出戏短,秦溯和晋皇贵妃也没说什么,等唱完谢幕的时候,秦溯就见那小云霞身形一晃,便觉不妙。 果不其然,只见那小云霞好似断了翅的蝶儿般 ,摇晃了两下,从戏台上直直掉了下来。 身旁的晋皇贵妃惊呼一声, 秦溯却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丝毫不为所动。 小云霞倒没直接一头栽到地上, 这在秦溯的地界上, 只要她不想,就断没有出事的道理。 绿烟身形极快,在小云霞掉下来的时候, 稳稳将人扶住, “殿下,晕过去了。” 晋皇贵妃被吓了一跳, 现在还未缓过神来,拍了拍心口,“幸好幸好,险些出了事。” “带下去吧。” 秦溯放下茶杯,随意挥挥手,让绿烟将人带走。 “今日这出戏唱得不好,让娘娘受惊了,还请娘娘见谅,回头本宫便把这没用的发卖了。” 秦溯这才看向旁边的晋皇贵妃,轻描淡写地决定了小云霞的去处。 晋皇贵妃眉头微动,似乎是想皱眉又忍住了,“殿下,这戏子唱得也还不错,这般随意发卖,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娘娘就是心软,倒是看不得这些,”秦溯眉眼清冷,一副冷血模样,“罢了,既然娘娘开口了,那也给娘娘个面子,不如娘娘说如何处置?” 晋皇贵妃面露不忍,但是这终究是正阳宫中的人,她若是开口说话,也实在有僭越之嫌。 “殿下说笑了,这是正阳宫中的人,自然是殿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本宫怎能插手?” 稍作犹豫,晋皇贵妃还是没开口,最近她和秦溯的关系刚缓和些,没必要因为一个戏子闹得不自在。 “娘娘此话倒也不对,这戏班子最开始是娘娘安排进宫的,现在又当着娘娘的面,这于情于理,也该娘娘拿个主意。” 秦溯倒是非要让晋皇贵妃说个一二三来了。 晋皇贵妃在宫中这么多年,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自然不可能听不出秦溯话中的意思,到现在,她才总算是发现自己好像是给秦溯造成什么误会了。 “殿下此言差矣,本宫虽是负责安排宫中事宜,但是这也是诸多地方或妃嫔举荐,再行筛选,就拿这戏班子来说,便是江南郡守送进京来,又有淑妃妹妹的举荐,加之过了筛选,这才得以露脸入宫登场,同本宫关系不大。” 里里外外,晋皇贵妃总算是明白了秦溯的意思,不由暗责自己今日来得不是时候,面上还是笑着跟秦溯说明这来龙去脉。 淑妃? 秦溯心中了然,“原是如此,今日这戏让娘娘听得不好,改日再请娘娘听回。” “无碍,也是本宫今日多事,刚才去淑妃妹妹宫中小坐,回来听见殿下宫中唱戏,一时耳馋了些,倒是添了麻烦。” 晋皇贵妃面上笑着,但说的话却是大有乾坤。 秦溯送晋皇贵妃出门后,看向旁边的赤水,“淑妃,本宫记得,淑妃娘娘不是出身江南吧?” “属下马上去查。” 之前秦溯就交代了小云霞这个戏班子是谁弄进宫里来的,但是这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有结果的,没成想请晋皇贵妃看了出戏,晋皇贵妃直接跟秦溯说了,只是这人选多少有些让人意外。 “不必查了,把那班主送去给蓝影……蓝影还未有信?” 秦溯身边六人,每人都有自己负责和擅长的一方面,暗地里的一些事和暗牢,一直都是蓝影负责,但是前段时间蓝影被秦溯派去和仇栾一起找天煞阁去了,现在倒是无人可用。 “应当就是这几日了,不如属下去……”赤水明白秦溯的意思,主动请缨。 “让橙颜去吧,你去传膳,本宫都饿了。” 秦溯身边的衣食住行基本上都是赤水和青戟负责,现在青戟不在,就剩下赤水了,再怎么要紧的事,也得排在秦溯用膳这事后边。 用过晚膳,秦溯情绪依旧有些低,坐在窗边榻上拿了本兵书看着,却总是忍不住想起来白日之事。 当初德仁皇后仙逝,给永乐帝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干脆停了选秀,宫中已经许久没什么新人,变动也不大,在晋皇贵妃的管理下,一切都循规蹈矩,井井有条,一般人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倒是难得安静了不少年。 可是今日小云霞一事,让秦溯忍不住多心,这后宫之中,到底还有几个抱着这样心思的人? 本来永乐帝算得上是端水大师,十个皇嗣,九个皇子,如同排好一般,品阶高的妃嫔一人一个,几位妃子皆有了子嗣傍身,在争宠这回事上也就懈怠许多,不过同样她们也不会允许有新人出现,宫中连姿色极佳的宫女都没几个,倒是从源头上给永乐帝省了不少麻烦。 这本来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却没想到,这后宫平静久了,就有人想要先来兴风作浪了。 皇位之争,随着各位皇子陆续弱冠,永乐帝日渐衰老,开始逐渐尖锐起来,也难免会有人想走永乐帝枕边风的捷径。 捏了捏眉心,之前秦溯还清醒,自己父皇是个省心的,自己只需要考虑前朝便可,却不想这后院竟然开始悄悄起火了。 “笔墨伺候。” 秦溯放下手中半天没看进去的兵书,“本宫要给二皇兄写封信。” 这后宫的事,秦溯属实是不太擅长,那就只能交给擅长这方面的,在后宫之中,再没有比晋皇贵妃更有话语权的人了。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张纸,秦溯将今天的事和发现的问题都写上了,除了字迹潦草一些,倒没什么其他缺点。 心满意足地将信封交给赤水,“送到玄音宫中,注意避人耳目。” 顺利为此事想出了妥帖的办法,秦溯总算是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心情闲适地看着高挂的月亮,却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沈奕在月光下的睡颜。 刚刚闲适下来的心情,顿时又绷了起来,“赤水,更衣!本宫要就寝!” 不能多想,秦溯把头埋进被子里,让那月光丝毫也照不进来,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了一般。 秦溯这边正在同月光玩躲猫猫,秦邈那边便收到了秦溯的信。 打开信封,一看那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秦邈便是是废话连篇,简略看了一眼,重新叠好放了回去。 “这时倒想起我娘来了,晚了。” 旁边随侍的影卫看着桌子上的信封,“殿下,这是否要送回正阳宫?” “不用,明日一早,送雨晴茶馆,给丞相府的沈小姐送去,便说问问她的意思,请沈小姐回信,然后再把沈小姐回的信送正阳宫去。” 秦邈心眼焉坏焉坏的,也不管人沈奕的身体如何,便直接将秦溯这个大麻烦给沈奕送去了。 影卫想起前天自家殿下刚给沈小姐写了封让沈小姐安心养病的信,再看看今天就把人使唤上的信,也不敢多言,拿着信重新隐了回去。 秦溯蒙着脑袋睡了一夜,早上起来只觉得自己浑身不对劲,打着哈欠在院子里练了会剑,“今日怎觉得甚是疲乏?” “殿下昨夜莫不是冷着了?” 赤水在旁边给秦溯递上茶盏,看着秦溯与平日有些不同的脸色,秦溯自小练武,体质优于常人,一年到头都少见生病,但也难免一不小心。 “应该无事。” 秦溯没当回事,只是摇了摇有些发重的头,“昨夜可有结果了?” “回殿下,是淑妃娘娘无误。” 赤水知道秦溯问的是什么,昨晚橙颜连夜去审了小云霞那戏班子的班主,果不其然,那班主没两下便都如实招来,他们此次进京,就是淑妃娘娘一手促成的,当然,淑妃娘娘也是有条件的,就是让小云霞引起陛下的注意,能一跃枝头变凤凰。 “这淑妃,行事也忒不小心了些。” 秦溯并不意外,只是觉得这法子有些蠢,不过要是淑妃这样的,倒也不奇怪,毕竟安生日子过多了,难免便松懈了许多。 “那殿下,现在该当如何?那小云霞已经醒了。” 赤水在旁请示。 “等着吧,看看二皇兄那边怎么说,不必管。” 秦溯现在就等着秦邈的消息,到时候让她把这戏班子转送给晋皇贵妃都成。 “今日本宫倒是清闲了。” 伸了个懒腰,秦溯捏了捏自己的脖子,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去趟兵营的时候,事自己找上她的门了。 “殿下,李公公来了。” 门口有人前来禀报,秦溯眉头一挑,“进来。” 正当秦溯想着会不会是父皇后悔,要把戏班子要回去的时候,李公公进来了,先行了个礼。 “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免礼,李公公来本宫这里,可是有事?” “陛下请殿下去一趟御书房,各位大人和浮梁太子都在等着,说是要给公主殿下的交代查明了。” 李公公对上秦溯,就不敢有半句废话隐瞒,利落地将事说清楚了。 原来是这事,比秦溯自己想象的好。 “走吧,劳烦李公公带路。” 秦溯当然知道金烈肯定拿不出来什么真凭实据,估计找个替罪羊了事,但是她也挺想知道这替罪羊会是哪个幸运儿。 秦溯到御书房的时候,沈丞相等多位大臣都已经在等着了,秦溯难得正了正神态,端出公主的架子,行礼过后,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等着看金烈怎么编。 浮梁使团的人也成功没让秦溯失望,煞有介事地说起了关于献礼爆炸一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靖国,弹丸之地,也敢挑拨大雍浮梁两国之交下,当真是不知死活。” 永乐帝在浮梁亲王说完之后,十分配合地点点头。 “此事属实恶劣,竟敢险些伤到大雍长公主殿下,依在下之见,不如结我二国之力。 借此机会,给周边小国些威慑,也好让人看看,我浮梁同大雍之谊,绝非跳梁小丑之辈所能撼动。” 浮梁亲王主动提议,永乐帝看向下首的秦溯,“我儿意下如何?” “回父皇,”秦溯站起身来,“儿臣觉得浮梁亲王此言有理,弹丸之地,亦敢如此大胆,应该给他们些教训。” “长公主殿下,不如我们再比一场如何?”金烈抬头笑着看向秦溯,端的是意气风发,“浮梁大雍各出一万人马,从靖国两边进攻,看看谁先到靖国都城,如何?” 不光是大雍朝臣,连浮梁使团中的人也没想到金烈这个提议,这是要靖国直接灭国的意思了。 “赌注是什么?” 秦溯转过身看着金烈,微抬下颌,傲气十足,丝毫不惧。 “既然要赌,便赌个大的,谁先拿下靖国都城,靖国就是谁的,不得有半点异议。” 金烈上前一步,对上秦溯的视线。 “好,一言为定!” 秦溯同样没有丝毫犹豫,当场应下赌约。 二人势均力敌,看着彼此,眼中皆是同样的野心。 对于这二人的决定,大雍朝臣和浮梁使团的人面面相觑,这两人拿靖国做赌注,问过靖国的意愿了吗?问过他们的意见了吗? 没有,似乎也不重要。 靖国确实只是一个弹丸之地,位于浮梁和大雍的东边,与两国皆有接壤,仗着有海相隔,常年骚扰两国边界,令人不胜其扰,这也是金烈将它选做倒霉蛋的原因,她认定,秦溯不会在意这一烦人小国的死活。 更何况,这对于大雍和浮梁,都是一次无伤大雅的比试,主要的原因就是化解此前两国的干戈,最后靖国那一小块贫瘠之地属于谁倒不重要。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敲定了这次的比试,那正阳宫的事,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浮梁使团众人离开后,众位大臣都站在御书房中,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殿下,你这决定……未免太仓促了些?若是浮梁赢了,我大雍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沈丞相先站出来,之前浮梁的人在这里,他们不好多说什么,可是现在,越想越悬。 “沈丞相这是信不过本宫?” 秦溯倒是不恼,她又不是被金烈激将法逼昏了头脑,她是早有计较。 前世靖国这个墙头草,两边倒,在永乐帝驾崩,大雍政权动荡的时候,一改本来的做小伏低,露出豺狼本貌,和浮梁一同步步紧逼大雍,一度逼到大雍海岸,不得已选择暂闭海关,切断了大雍的海上运输,可谓是可恶至极。 虽然秦溯有把握让这一世的大雍不再重蹈覆辙,但是这种有可能成为日后隐患的墙头草,还是早些找机会清理了为好,现在,刚好就是个好机会。 不过这个理由秦溯肯定是不能跟众人说的。 “公主殿下,并非老臣信不过殿下,只是兹事体大,殿下应当商议过后,再行决断,如此武断……” 沈丞相看了一眼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明显站在秦溯那边的永乐帝,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现在商议也不迟,谁有异议,可以现在说出来。”秦溯十分通情达理,笑着看向朝臣们。 朝臣一个个面面相觑,沈丞相更是脸色黑如锅底,现在话都说出去了,还商议有个屁用。 “这不是没有异议吗?那正好,我等接着商量一下攻打靖国的事。” 秦溯也是过分,众臣脸上的不情愿就差直接挂在脸上了,她却好像没看见一般,若无其事地提起现在众臣最不想提起的话题。 纵然是再不情愿,在现在此事已经定下来的情况下,都只能想办法应对,而这一商议,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殿下,我大雍连年征战,国库到现在已经是入不敷,如何再能拿出这么多的军饷?” 沈丞相听完秦溯要求的人马粮草之后,再次皱起眉头,只觉得是胡闹。 “国库空虚没事,本宫自有解决的法子,沈丞相,”秦溯看着从头到尾一直在跟自己唱反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沈丞相,就算看在他是老臣,是沈奕父亲的份上,也忍不下去了,“沈丞相,大雍是先祖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怎么到现在,反而唯唯诺诺,上不得马背了?” 秦溯的手压在桌上的地图上,她手下正是浮梁的地界。 “沈丞相,你若是不满本宫先斩后奏的决定,那倒由沈丞相来说说,刚才之事,不用此法,如何解决?沈丞相若有高见,本宫亦不愿打打杀杀的。” 沈丞相被秦溯的话噎了回去,就刚才情景来说,浮梁明显是来势汹汹,若是大雍露怯,往后之事,定然是更当艰难,若不露怯,也确实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办法。 脸色涨红,沈丞相看着秦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永乐帝坐在高位上,看着自己倚重的大臣快要被自己的爱女气死了,也不好在做壁上观,只得开口劝和。 “朕看此事已经差不多了,诸位爱卿也是累了一上午,便先行回去歇息,余下,留作明日早朝再议。” 永乐帝都这样说了,倒也没有不识趣的敢在这时候多言,纷纷告退离宫。 沈丞相虽然心中郁结,但是也知道永乐帝这是在给他找台阶下,自然没有给脸不要脸的道理,也跟着退了出去。 御书房中只剩永乐帝和秦溯二人,永乐帝看着秦溯,“寻儿,你不必管他们说些什么国库虽入不敷出,但仅仅这次东征靖国,还是绰绰有余,你不必忧心。” “父皇,儿臣并不是说大话,此事确实用不着国库出银子,儿臣记得,前段时间,已经拨了一笔银子,用作扩建东海水师,但是到现在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儿臣想着,倒不如直接将扩建取消,把款项用作军饷,正好也让父皇看看效果,等打下来靖国,到时候自然扩建的银子就回来,还得翻倍不止。” 秦溯之前看奏折的时候,就注意到过这笔钱,数目不小,还是去年拨款,但是到今年为止,一直没什么水花,想必其中定是有些不寻常,说不定,还能钓出来条大鱼。 永乐帝这才想起来这回事,但多少有些为难,“寻儿觉得此举能行?” “定然能行,此事交给儿臣,父皇且放心便是。” 秦溯心中有章程,和永乐帝保证的时候,底气也足了许多。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永乐帝只余欣慰,“那此事,便全权交由寻儿,且放手去做便是。” “儿臣领旨。” 此事敲定下来,秦溯也面露喜色,和永乐帝一同用了午膳,才回静安宫。 与此同时,丞相府的沈奕也拿到了秦溯的亲笔书信,不得不说,秦溯的字当是天下无双,但是这洒脱不羁的样子,也属实难懂,沈奕只得誊抄一遍,细细看来。 宫闱之事? 看着信纸琢磨着,沈奕多少有些为难,另外为什么秦溯信中写得是拜托晋皇贵妃,但是转眼这信纸倒落到自己桌上了呢? 此事蹊跷,沈奕也不敢多耽搁,急忙让明霞送回信,回信中说明邀秦邈一见。 这种加急的信件送到茶馆,茶馆中自然有人快速送入宫中,当秦邈看见沈奕的回信之后,又写了封信,递给影卫。 “两封信,都给长公主殿下送去。” 秦邈活脱脱一个信件驿站,不解决问题,倒是四处甩锅撂挑子,最后干脆把秦溯和沈奕凑到一块,让她们自己商量去。 可惜秦邈这个老奸巨猾的,在信中他可没说这么详细,只是拿出沈奕邀他一见的信,跟秦溯说他没空,让秦溯替他去一趟。 秦溯怎可能知道秦邈把自己写的信直接交给沈奕了,现下还在疑惑,沈奕邀秦邈见面能有什么事,秦邈为什么要让自己代替他去,就秦邈那整天吃吃睡睡的样子,坐吃等死的猪都比他忙。 心中虽然疑惑,但是这是沈奕的亲笔信没错,另一封也是秦邈的亲笔信没错,秦溯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看看沈奕到底有什么事。 在秦溯刚知此事的时候,沈奕也用过午膳准备出府,却正巧被满脸郁闷的沈丞相逮到。 “平儿,你这几天刚好些,怎么又往外面跑?” “爹爹,”沈奕停下脚步,“只是去喝些茶,稍后便回。” “去吧。” 沈丞相也没多问,只是多少有些狐疑,回去找到了沈夫人,“夫人,平儿出门了,你可知道?” “平儿这两日心情郁结,出门散散心怎么了?” 沈夫人虽然已经同沈丞相和好,但是心里依旧有个疙瘩,看着手中的书,对走过来的沈丞相头也没抬。 “只是平儿这同何人一起的事,还是要了解一下,毕竟最近这京中不太平。” 沈丞相坐在沈夫人旁边,想似以往那般跟自家夫人说说话,却见沈夫人只是看着书页,并未有理会的意思。 碰了一鼻子灰,沈丞相只得站起身来,“那我先去书房了。” “嗯。” 沈夫人依旧毫无波澜。 等沈丞相前脚一走,沈夫人后脚合上书,谨慎地看了一眼,确认沈丞相真的走了,“翠兰,等会小姐回来,悄悄问问明霞,小姐去哪了,此事莫要让小姐和老爷知道。” “是,夫人。” 沈夫人旁边的大丫鬟应下来。 且不知道府中的事,沈奕坐着马车,一路去了雨晴茶馆,按照习惯,坐在和以前同一个包厢中,静静等着秦邈到来。 刚坐下不久,门外传来敲门声,沈奕还在疑惑怎么来得这么快,让明霞去开门,但是打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着的,并非秦邈,而是一个陌生男子。 “在下金烈,想同小姐交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世事无奈,新欢 沈奕听这个名字的时候, 稍稍顿了一下,接着向门口看去。 早已听说过这个名字多时,但是沈奕还是第一次到金烈本人, 市井传言确实不虚, 这浮梁太子模样俊美, 倒是称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 不过与大雍众皇子相比, 倒也只是平分秋色,并未多出彩。 “浮梁太子?请进。” 沈奕的思绪一闪而过, 但是现在人就在门口, 且自报了家门,总没有把人赶出去的道理。 金烈倒是也真不客气,抬脚进了包厢,“孤不请自来,唐突佳人,实是无礼,只是仰慕沈小姐之才已久,巧看沈小姐在此, 特意前来拜访。” “金太子客气, 明霞, 看茶。” 沈奕对于金烈的印象本就差, 再加上就像金烈自己说的,不请自来,略显唐突, 也是格外让沈奕不悦, 但骨子里的教养让沈奕做不出失礼之事。 “沈小姐在此等人?” 金烈却好像完全看不沈奕并不欢迎她一样,在沈奕的对面坐下, 大有长谈之势。 沈奕并不擅长与人交际,尤其对方还是浮梁的太子,“等人。” 想着等会秦邈就来了,沈奕有些着急,端起茶杯,只想着这莫名其妙的浮梁太子什么时候赶紧走。 “原来沈小姐是在等人,此处幽静,临河而建,确实是个好地方。” 金烈看着窗外,河水解冻,沿河出现星星点点的嫩绿,柳枝抽条,随风而动,确似一副岁月静好的画卷。 说到这份上,看金烈还是不打算走的样子,沈奕自顾自饮茶,不愿多理会。 正当二人在这耗时间的时候,一架马车从桥上走过,往茶馆这边而来,沈奕的眼神顿时亮了一下。 “沈小姐等的人莫不是长公主殿下?这好似是长公主殿下的马车。” 金烈明显也看了秦溯的马车,虽然这次秦溯低调了点,但是皇家马车,确实也很难低调。 沈奕知道自己等的人是秦邈,自然不可能是秦溯,但是她却不想跟金烈说,只是喝着茶,好像没听金烈的话一般。 马车走过,金烈看着对面的沈奕,“听闻沈小姐有大雍第一才女之称,孤甚是倾佩,正巧有一难题,孤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不知可否请教沈小姐?” “第一才女之事皆是坊间传言,自不敢当,金太子……” 沈奕正说着,就听外面又有敲门声,沈奕和金烈皆看过去,明霞过去开门,门口站着的,赫然便是秦溯。 秦溯刚才一进来,便看了站在门口的金烈的侍卫,这才快步上来,果然就看金烈正和沈奕坐在一处。 “金太子怎会在此?” 秦溯面色不善,走进去直接坐在二人中间。 “长公主,你我二人还真是有缘份,一天了两次。” 金烈看到马车的时候,就猜测沈奕等的人是秦溯,所以现在倒也不意外。 “那还真是孽缘。” 门一关,现在四下也没旁人,秦溯说话可也就没那么客气了,“少装了,金烈,你在这到底干什么?” 金烈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奕,笑起来,肆意张扬了许多,比之前那副假笑嘴脸顺眼些。 “秦溯啊秦溯,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脾性,老是这副模样,无半点大家风范。” 秦溯倒是压根不在意金烈的话,只一笑,“我这脾性倒是无关紧要,下次战场相,你莫要再气得哭鼻子便好,一输便哭鼻子,一输便哭鼻子,你金烈有大家风范极了。” 金烈脸上笑意尽敛,面色阴沉地看着秦溯,“你血口喷人,孤何时哭过?” “啧,还不承认了,跟本宫单挑那次,你输了,你没哭?” 秦溯还记得清楚,她同金烈第一次面的时候,两人都是年轻气盛,非要一较高下,脱离阵营,两人单挑去了,结果金烈惨败,又被自己嘲讽,当场气得掉眼泪,扬言非要砍了秦溯不可。 被揭老底,金烈怒气更胜,“秦溯!若是此次你输了,我要你哭给我看!” “这怎么还有临时加赌注的?” 秦溯知道金烈说的是都靖国一事,不过她也真没想到金烈能气成这样。 “你且说敢不敢跟我赌。” 金烈不管那些,她现在想灭秦溯的口的心都有了。 “这有什么不敢的?赌就赌,你输了你哭,怎么样?” 秦溯还真就没什么不敢赌的,再说了,反正就是哭一哭,多大点事。 “一言为定!” 口头上定下此事,金烈一甩袖子,直接走人,明显是再待下去,可能要忍不住跟秦溯动手了。 把金烈气走,秦溯心情甚好,让人关了门,看向沈奕,“安平今日身子可好些?” “已大好了,劳子寻挂心,不过你同金太子这是什么输赢?” 沈奕看秦溯,自然是高兴的,不过一想到刚才秦溯和金烈说得输赢一事,就难免担心。 “小事而已,”秦溯将攻打靖国比试一事说与沈奕听,“安平不必担心,我自有把握。”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情,沈奕听得一愣,“这当真无事?” “当真无事,不过这金烈怎么会在此处?” 秦溯不想跟沈奕说太多战场上的事,这打打杀杀的,不适合沈奕,遂改了话题,说回金烈。 秦溯不多说,沈奕也不多问,顺着说起金烈,“我也不知,今日我同二皇子殿下越好在此处面,但是二皇子殿下倒还未到,这金太子不请自来,说了一些托词,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 就刚才金烈的做态,沈奕实在信不过她那句偶遇,倒像是处心积虑,别有所图。 “定有蹊跷,”秦溯也算是了解金烈,金烈绝不会做无用功,她既然来接近沈奕,就一定另有所图,“安平近些时日还是多加小心为好,这金太子不是什么好人,一肚子坏水,想来肯定还有别的企图。” “我知晓的,子寻也当小心才是,这金太子似乎对子寻颇有敌意。” 沈奕一想起金烈刚才看着秦溯的眼神,就心神不宁,此人心术不正,恐会对秦溯不利。 秦溯笑笑,不以为意,“金烈同我不共戴天的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我自会小心的,不过她也奈何不了我,要不然早早就对我下手了,岂还能等到今天?” 秦溯说的也是,这二人交手多年,都想置对方于死地,若真有机会,属实是等不到今天,沈奕此,也只能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对了,安平,今日二皇兄不来了,”秦溯将自己的,沈奕的,秦邈的三封书信拿出来,递给沈奕,“他让我来你。” 沈奕看过三封书信,“二皇子殿下这是不管此事?” “许是吧。” 秦溯也不确定,秦邈说了,让沈奕出出主意,等有了主意,他和晋皇贵妃该帮忙还是会帮忙。 沈奕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毕竟此事牵扯到永乐帝的后宫,不光不应该是秦溯管,更不应该是她出主意啊。 “或许,二皇兄觉得安平是大家闺秀,学过管家安宅,所以想让安平帮忙出出主意?” 秦溯听了沈奕的疑惑,想了想,合理的也就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应当是如此,”沈奕也就只能这样想了,接着开始认真思考起此事,“宫中嫔妃,扶持新人上位,拉入自己阵营,以此拢住皇帝的心,此事倒不少,现在那小云霞已经被子寻扣下,此计算是破了,子寻还担心会有人效仿淑妃娘娘这招,想来也只有从陛下身上着手,毕竟若是陛下有纳妃的心,怎么拦着也于事无补。” “父皇这么多年来,除了去晋皇贵妃宫中,便鲜少踏足后宫,怎突然就起了纳妃的心?” 秦溯就觉得此事蹊跷,永乐帝并不好色,后宫基本都是依照前朝而设,怎么看这突然纳妃的举动都让人甚感奇怪。 沈奕想着教习嬷嬷曾经跟自己说过的,稍有些难为情,“子寻,这男子与女子心思不同,天下三妻四妾还依旧沾花惹草的男子不在少数,陛下禁了选秀,鲜少踏足后宫,也是未有心仪之人,若是遇上,也难免会动了心思,想要纳妃。” 被沈奕这么一提醒,秦溯想起来后宫妃嫔包括晋皇贵妃的做法,因着永乐帝不喜出宫,接触的女子都是在宫中,所以她们连女官,宫女的容貌都要层层把关,这才杜绝了永乐帝有新欢的可能。 那现在永乐帝被小云霞勾起了心思,那怕是一时半会消磨不了。 沈奕听完秦溯说的这些宫中秘辛,“宜疏不宜堵,既然陛下已经有了这个心,那倒不如占个先机,晋皇贵妃选个人,送到陛下面前。” 听了沈奕这个主意,秦溯难得皱眉,“安平,一定要给父皇送个人吗?这样我总觉得对不起母后。” 不管如何,在秦溯的心中,永乐帝对德仁皇后还是情深意重,自己若是这般做了,那如何对得起天上的德仁皇后? 沈奕也没想到秦溯是在顾虑这个,“可是陛下已经有了这个心,无论是晋皇贵妃的人,还是别的娘娘的人,都会到陛下身边,若是被别人占了先机,恐会对子寻不利。” 现在永乐帝身边无人,最重要的定然是秦溯这个宝贝女儿,可是枕边风的威力不容小觑,到时万一将永乐帝说得动摇了心,定然会给秦溯添麻烦。 “当真烦人,”秦溯眉头紧皱,抿着唇,神情不悦,“为何父皇心中念着母后,身边还有晋皇贵妃在侧,却还想着新欢?” “子寻,陛下这般,已经算得上难得,天下三心二意的男子不知凡几,这世道,本就是如此。” 沈奕提起此事,也只能无奈地摇头,永乐帝为了德仁皇后再不立后,再不选秀,沈丞相与结发妻子夫妻和睦,相依相伴多年,都是天下人口中的好丈夫,但是纵是如此,永乐帝后宫依旧有几十位嫔妃,多位皇嗣,沈丞相同样也有妾室庶子庶女。 这便是世道的无奈,三心二意,三妻四妾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又如何求得真心人? 沈奕垂下眼,刚好错过了秦溯看过来的视线。 秦溯当然知道这世道如此,但是毕竟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这些年看惯了永乐帝对德仁皇后的一往情深,现在乍然意识到真相,还有些难以接受。 “安平,这世上,当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之事?” 许是鬼迷心窍,秦溯看着沈奕,情不自禁问出此话。 沈奕凄然一笑,“可遇不可求,难。” “安平可想同一人,一生一世?” 秦溯再问。 “求之不得,求之,”沈奕抬眼,看向秦溯,眼中一地落寞凄凉,“不得。” 若是以前,以秦溯这脑子和眼神,定然看不出来什么,但是现在,她却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脏如同被密密麻麻的小针扎着一般,疼,又带着酥麻。 沈奕不得的,是她。 秦溯避开沈奕的眼神,如同战场上丢盔弃甲的逃兵,那是秦溯最不齿的,可是在沈奕面前,秦溯也做了一回逃兵。 “多谢安平,此事我会同二皇兄商议,这时辰也不早了,安平早些回去,我也……我也先回宫了。” 匆忙站起身来,秦溯不敢去看沈奕,只匆匆交代完,快步离开。 在秦溯走后,沈奕捂着发酸的心口,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她知道了……” 初尝情字滋味,沈奕尚且不知情字的甜头,便先尝到了苦头。 沈奕本以为自己将这不得人的心思藏得很好,但是这亦不是能藏得住的,不知何时,自己竟已经暴露了个彻底。 可是既然秦溯已经知晓,那她现在的回应,算是什么意思? 沈奕眉头紧蹙,眼眶微红,她痛苦地闭上眼,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滴落,落在衣裳上,转眼不。 明霞一直在门口,不知里面发生何事,在门口送走行色匆匆的秦溯后,许久没听房中沈奕的动静,正担心着,便听一声响动,沈奕从里面打开了门。 “回府。” 沈奕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是脸色更苍白了些,刚好起来的神采,也如同抽丝一般被抽去,丝毫不剩。 察觉到自家小姐不太对劲,明霞有些担心,“小姐,您可是和殿下有些不愉快?” “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 坐在马车上,沈奕闭着眼,看上去与来时无异,但是却总给人一种纸糊的一般,摇摇欲坠。 明霞不敢多问,只能随候着沈奕回了丞相府。 晚膳沈奕照常喝了一碗清粥,一点菜,吃得并不少,这才让明霞放下心来,只当先前是沈奕大病初愈,累着了而已。 等沈奕睡下后,明霞被叫到了主院,沈夫人问了今日沈奕出行的来龙去脉,明霞一一照答,只隐去了沈奕神色的事。 听闻沈奕只是去茶馆了秦溯,沈夫人放下心来,但是又想起今天沈丞相说他同长公主殿下今天在御书房的争执,又能难免为这对父女头疼。 “你回去吧,照顾好小姐。” 沈夫人扶着头,摆摆手,让明霞离开。 熟睡中的沈奕自然不知道这些,今日和秦溯面一事,让她心神俱疲,用过晚膳,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只是睡梦中依旧眉头微蹙,睡得并不安稳。 秦溯自茶馆离开,回了宫中后,亦是心神不宁,去玄音宫匆匆交代了沈奕的话,还有些魂不守舍。 “若不是我知晓你是去了沈小姐,还当你去了什么豺狼虎豹,好似吓掉了魂魄一般,六神无主的,怎么?沈小姐就如何可怕?” 讨论完正事,秦邈看着秦溯这副模样,开口调侃。 “没事了?没事我便回去了。” 难得,现在秦溯连跟秦邈吵两句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快些回宫歇息。 “用过膳再走?” 秦邈大感惊奇。 “不饿,你吃吧。” 秦溯起身,头也没回地走了,倒让秦邈好一阵惊讶,这到了饭点,秦溯竟然还有不吃就走的时候?到底发生何事了? 秦溯发生了何事,没人知道,不过这宫中确实发生了件大事。 秦溯过沈奕的第二天,晋皇贵妃就从秦溯这里领走了小云霞,第三天,秦溯就听了小云霞被封云美人的事,同时晋皇贵妃和她宫中也各收到了一大批的赏赐。 秦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永乐帝以为小云霞是晋皇贵妃从自己这里带走送还给他的,所以对晋皇贵妃的是赏赐,对自己的是安抚。 头一次,秦溯看着眼前这堆金银珠宝碍眼。 “来人,本宫要回正阳宫!” 正当午后,秦溯此话一出,也无人敢劝,宫人丝毫不敢懈怠,一样一样将秦溯的东西搬回正阳宫。 晋皇贵妃那边自然也听到了动静,连忙过来查看,看秦溯的脸色,多少又有些迟疑。 实话实说,她在知道淑妃的打算后,就有了效仿此招的打算,但是秦溯不点头,她是绝不敢如此的,就像之前的小云霞,还没来得及真正接近永乐帝,就能被秦溯直接带走处理了。 后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秦溯改了心思,松口同意了,晋皇贵妃心中还是忐忑,现在一看,担心果然并不多余。 “殿下这是何意?可是这殿中住着不舒服?” 晋皇贵妃进屋,屏退宫人,放低了姿态,细声询问秦溯。 “不习惯。” 秦溯抬眼,这次连礼也未行。 “其实殿下这般也好,做出与我离心的姿态,也好让旁人摸不清真假,”晋皇贵妃在宫中多年,自然摸得清秦溯的脾性,“只是万万莫要将作戏当了真,若是殿下心中实在不舒服,我们亦可再另行商议,殿下以为如何?” 秦溯看着在自己身边的晋皇贵妃,亲自给自己夫君送新欢,那时晋皇贵妃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娘娘不必担心,此事既是我说的,我心中便有数,搬回正阳宫,这番姿态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已。” “那便好,那便好,殿下也请放心,这云美人已调-好了,日后定当事事听从殿下安排,绝不会有二心。” 晋皇贵妃看着秦溯这般给她面子,便也让秦溯放心。 秦溯勉强笑着点点头,晋皇贵妃的手段她还是信得过的,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多年了,稳坐皇贵妃之位。 既然要做姿态,那便要做全套,晋皇贵妃不好在秦溯这里待久,出门时故意摆出脸色来,气冲冲回了宫,又派人给秦溯送去赏赐,结果东西转头就被扔了出去。 这一通下来,晋皇贵妃娘娘同长公主殿下不和一事,便彻底坐实了,连作为两人中间的利益既得者秦邈,也被拉出来溜了一圈。 这样外人眼中秦溯帮秦邈,但与秦邈亲娘晋皇贵妃不和,秦邈阵营后院起火,倒戈相向的局面就算是成了,如此一来,秦溯在众人眼中的威胁感,又大大削减了一部分。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秦溯的心情依旧极差,顺利搬回正阳宫后,秦溯坐在正阳宫的房顶,看着远处的未央宫,眼眶微红。 “母后,儿臣对不起你,父皇……终究还是变心了。” 秦溯在房顶上待了许久,一直到晚膳时辰。 “殿下,”赤水站在院中,担心地看着房顶上的秦溯,“先下来用膳吧?” 赤水的话拉回了秦溯的心神,一言不发地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给本宫拿壶酒。” 刚刚修缮好的正阳宫,冷冷清清,众人皆是大气不敢出,秦溯一个人坐在桌边,吃着饭菜,手边还有一壶酒。 饭菜没吃两口,倒是酒下去了大半。 赤水等人站在旁边,忧心忡忡,但是却也不敢阻拦。 “你们都走吧,本宫一个人静一静。” 秦溯赶走宫人,自己拎着酒壶往外走去,月光皎皎,落得满地白霜,秦溯走到院子里,身上也披上了一层银光。 “母后,儿臣……有点难受。” 秦溯在院子里席地而坐,仰头看着蓝黑色的天幕,抿着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从小到大,秦溯没过德仁皇后,但是永乐帝总会告诉她,德仁皇后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子,每次过节或者生辰,秦溯总能收到德仁皇后为她准备下的礼物,所有的穿戴首饰,德仁皇后均有给她备下的,上面都刻着,赠吾儿子寻的字样。 未央宫,同样也是仅有秦溯一人能去的地方,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德仁皇后的气息,让秦溯倍感亲切,所以她总喜欢往那里跑,和母后说说话。 虽然她一面都未曾过母后,但秦溯却总觉得,母后从未离开过她。 但这次,秦溯连未央宫也不敢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阎王殿前,夺命 酒喝得多了, 秦溯意识也逐渐模糊,晕晕乎乎去了清池,洗干净一身酒味, 秦溯才觉得舒服了些, 靠在池边, 缓缓闭上了眼。 “殿下?”赤水站在池边, 轻声提醒秦溯。 秦溯睁开眼, 眼中难得多了些微醺醉意。 “殿下,先起身吧, 泡时间太久了不好。” 秦溯愣了半晌, 似乎总算把赤水这句话听懂了,缓缓抬手。 “更衣。” 赤水伺候秦溯更衣,刚穿上外袍,门外有人急匆匆跑进来。 “殿下!丞相府来消息,说沈小姐不行了!” 来人急得满头大汗,手中举着的,正是秦溯给沈奕的那个银镯。 本来闭着眼睛的秦溯猛地睁开眼,酒意全无, 瞬息之间, 到了那人面前, 拿过了那个银镯。 “安平……” 赤水也被吓了一跳, 但是立刻反应过来,“快牵红云来!可有人去请花溪神医?” “绿烟大人已经去请花神医!” 刚才来送信的那人急忙回话。 眨眼之间,秦溯和赤水二人已不见了踪影, 院中的影卫几乎来不及隐藏身形, 一道道黑影随着秦溯离开。 宫中纵马,红云有节奏的马蹄声回荡在高耸的宫墙之间, 护卫队紧跟而上,宫门大开,无所阻拦。 秦溯从没觉得宫中到长宁街的这条路这么长,这么远,带着寒气的薄雾笼罩在漆黑的街道上,将时间无限拉长。 终于,秦溯远远看见了丞相府的门匾,她几乎还嫌千里宝驹的速度太慢,直接松开缰绳,借力一跃而起,落到丞相府的院墙之上,直接抄近道进了丞相府。 赤水等人也是心急,但是却也没办法,红云乖顺地停在了丞相府门前,赤水跟着翻身下马,说明身份后,命护卫队的人先在门口守着,她和影卫随着秦溯进了丞相府。 秦溯快于赤水等人一步,等她到了沈奕院中的时候,并无通报,还吓了沈丞相等人一跳。 “安平在哪?” 秦溯的脸色几乎同寒冰一般,连说出的话也带着冷气。 “殿下!”先到一步的绿烟看出秦溯不对劲,忙上前来,“花神医已经在里面了,沈小姐心跳脉搏全无,花神医说让殿下做好最坏的准备。” 沈夫人在旁边早已经哭晕过去,沈丞相也满脸灰败,显然是早就知道情况。 “花溪!本宫要安平活!只要安平能活,你要本宫的命都成!” 秦溯不听这些废话,两步走到门口,厉声对里面的花溪喝道。 就在绿烟想拉住秦溯的时候,门却从里面打开了,花溪面色凝重,对上门口的秦溯,将本来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殿下跟我进来。” 花溪将秦溯拉进了房间。 红木的拔步床上,沈奕平躺着,面色安详红润,好似睡着一般。 花溪拉着秦溯的手,放在沈奕的鼻下,放在沈奕的心口,平静一片,冰冷的触感让秦溯整个人几乎都要冻死在这里。 “我是大夫,不是神,我能治病救人,但是我不能起死回生啊!” 花溪摁着秦溯坐在床边,硬让她看着沈奕的脸,“认清现实吧,殿下。” “不行。” 秦溯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奕,像是逼入困境的狼崽,依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露出尖牙,“无论如何,沈奕不能死!别管是治病救人,还是起死回生,她一定不能死!” “花溪,你一定有办法,只要你告诉我,这天底下什么东西我都给你拿来,你给我说,到底什么能救沈奕!” 秦溯转身抓着花溪的胳膊,双眼通红,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花溪只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要被捏断了,但是也未吭一声,只是掰下秦溯的手,“沈小姐是中了毒,一种西域剧毒,无药可医,这不是什么东西的问题,殿下,我当真无能为力……” 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办法,花溪也不会这样干坐着,可本就是药石无救的剧毒,现在人又已经到了这个样子,她又能如何? “西域的毒?” 花溪的话不知怎的,触动了秦溯的一丝神经,猛地站了起来,手摁在花溪的肩膀上,“天亮之前,我给你拿来解药,安平能不能活过来?” “你疯了?此毒……”花溪看着秦溯的眼睛,后半截话消失,“最多天亮。” “等我回来。” 秦溯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扔下这句话后,便直接出了门。 看着秦溯的背影,花溪头疼地拍了拍额头,“来人!准备冰块!浴桶!” 秦溯出门的时候,正好迎上赤水等人,“跟本宫走!” 赤水看着秦溯的神情,也不敢多问,只能带着人跟上。 深更半夜,又是一路疾驰,马蹄声几乎惊起沿街无数百姓,又向远处而去。 正在睡梦中的金烈,丝毫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在下榻的驿站中睡得正酣。 秦溯并未直接进去抢人,而是让护卫队围住驿站,然后带着影卫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 金烈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睁开眼看着站在自己床前的人,险些吓掉魂魄。 秦溯没有给金烈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将剑横在了金烈的脖子上,”跟我走一趟吧。“ 秦溯的声音几乎同地狱的阴森恶鬼一般,在闪着寒光的宝剑下,金烈不敢用自己的小命去试。 看金烈配合,秦溯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将人打晕带走,以免金烈再出幺蛾子。 掳走金烈,秦溯直接将人带到了附近一个空着的宅院中,一瓢冷水直接将金烈泼醒。 金烈倒吸一口凉气如诈尸一般直接坐起来,只着中衣的她在午夜的冷风和凉水中冻得发抖,“秦溯你又发什么疯?” 没有废话,秦溯直接伸手掐住金烈的脖子,“解药。” 秦溯丝毫没有留手,金烈完全呼吸不过来,脸色涨得发紫,抓着秦溯的手想要掰开,但是那双如玉般的手却好似锁魂的铁链,纹丝不动。 金烈感觉秦溯不是想要解药,她是想直接将自己掐死在这里,死亡的恐惧近在咫尺,金烈却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挣扎着,做出点头的动作。 秦溯将人甩到一边,冷眼看着金烈狼狈地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伸出了手,“解药。” 暂时得到缓解,金烈却不见棺材不掉泪,趴在地上肆意地笑起来,刚才被掐得沙哑的嗓子发出的声音,简直如同黑夜的恶鬼。 “秦溯,你也有今天!” “解药。” 秦溯直接一脚,将地上的金烈如同破布袋一般踹到院墙上,看着吐出一口血的金烈,第三次说出自己的目的。 “呵!”勉强扶着墙坐起来,靠在墙上,金烈擦去嘴上的血,却还在笑着,“那个沈大美人竟然已经死了?死得美吗?很美吧?” 秦溯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弦被金烈这句话彻底扯断,宝剑出鞘,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刺进了金烈的身上。 赤水等人均在院外守着,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金烈一声惨过一声的哀嚎尖叫,如同凄厉的恶鬼嚎叫,在午夜让人遍体生寒。 “金烈房间床板下的夹层中,一包药粉,你去找来,还有在枕头下一个红色的药瓶,一起拿来。” 没一会的功夫,金烈的哀嚎声消失,秦溯一身是血地走出来,吩咐旁边的赤水。 金烈没有撒谎,赤水确实找到了药粉和药瓶,秦溯单手拎着生死未知的金烈扔到了马背上,一行人又如来时一般,往丞相府赶去,只是这次,一路上留下了不少的血迹。 秦溯直接驾马进了丞相府,到了沈奕的院中,马上的血人把沈丞相等人吓了一跳,但是秦溯没空理会那些,让所有人离开院中,她拿着药瓶和药粉打开了房门。 “你看是不是。” 将东西递给花溪,秦溯并没进去,她怕身上的血气冲撞了沈奕。 花溪被秦溯这一身血吓了一跳,连忙接过东西,放在笔尖皱着眉细细嗅了嗅,“没错,玉观音,是这种毒。” 有了毒,花溪顿时精神大振,接着小心地打开药粉,里面蓝色的药粉几乎像是会发光一样,看上去美轮美奂。 花溪又细细闻了闻药粉,却是紧皱着眉头。 “不对?” 秦溯的心登时提了起来。 “不是,我只听说过玉观音这种毒药,但是却是第一次见,而且传闻中玉观音没有解药,你这是哪来的?可靠吗?” 花溪看了一眼时辰,急切地问秦溯,快要没时间了。 秦溯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金烈,“未必可靠,我来试毒。” 秦溯信不过金烈,抬手就要去拿那个毒药,却被花溪躲开,“人就在这里,我这里有真话粉,一问便知!” 这才想起来这茬,秦溯忙让开,让花溪去看金烈。 秦溯现在一整颗心都揪在一起,看了一眼房里的情况,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也想看着。 花溪看着金烈这副凄惨的模样,非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上前踹了一脚,然后将药粉胡乱地洒在金烈的伤口上,接着掏出真话粉,放在了金烈的笔尖。 只要是花溪拿出来的东西,必然是最好的,且有奇效,伤口顺利止血,再加上本就不是什么致命伤,很快便稳住了金烈的小命。 金烈勉强能开口说话,花溪多问了几个问题后,确认包中确实是解药,才总算放下心来。 “殿下先去换身衣服吧,等会还有需要殿下的地方。” 花溪拿着解药进去,跟等在门口的秦溯嘱咐。 秦溯冷着脸,到底还是选择去换衣服。 有人飞奔从宫里拿来秦溯的衣物,等秦溯洗去一身血气的时候,正好送到。 一身绛紫束腰紧袖长裙,外面披了一件大氅,秦溯散着头发,就站在沈奕门前,等着花溪的消息。 “殿下请进。” 在东方天□□晓,泛起鱼肚白之时,花溪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秦溯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怎么样了?” 门重新被关上,秦溯绕过屏风,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沈奕,还有脸色煞白,但轻松许多的花溪。 “沈小姐我给你救回来了,殿下,别忘了,你欠我一条命。” 花溪有气无力地扯扯嘴角,看着秦溯,她还记得之前秦溯说过的话。 越过花溪,秦溯走到床前,试探沈奕鼻息的手几乎在发抖,终于感受到那细微的温热气流,紧绷了一夜的情绪才猛地松下来,让秦溯几乎一个没撑住,直接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握着沈奕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秦溯总算笑起来,她的安平,还活着。 “安平何时能醒过来?” 靠在床上,秦溯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后知后觉涌上来的酒劲,让她现在头疼欲裂。 花溪看自己的话被秦溯忽视了个彻底,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事没见你想起我一点,大概在辰时吧,应当便能醒来了。” “花溪大功臣,若有好事,下次定然想着你,”沈奕能平安无事,秦溯的心就放下来了。 “那这个下次我可有得等了,”花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殿下,若想沈小姐改命,除了诸位皇子世子之类的,你也行,驸马也在其中。” 花溪提起这话来,秦溯脸上的笑意渐消,视线转向沈奕,却未说话。 “是我多嘴了,”看秦溯不说话,花溪也改了口,摇摇头,“我只是这么一说,殿下不用放在心上,就记得还欠我条命,回头多给我些好处便是。” “不是,”秦溯紧抿着唇,看着沈奕,“此路定然荆棘遍生,跟在我身边,安平受不得这个折腾,我亦……不愿她担惊受怕。” “借口,都是借口,你怎么知道人家沈小姐愿不愿意? 有本事你就等人家醒过来,亲口问问,在这里说这些,你不就是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吗?” 花溪的话一阵见血,面对秦溯她也是丝毫不含糊,句句刺中秦溯的心。 缓缓握紧沈奕的手,秦溯好似妥协一般,疲惫地垂下头,“花溪,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你是我,当真就会不顾一切,跟对方在一起? 把人卷进这种危险之中,太自私了,我只希望安平好好的,岁岁平安喜乐就够了。” “你偷人心的时候想不到这里来了,要我来说,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死鸭子嘴硬,相互折磨,才是真的自私,你心中应该也明白了吧? 沈小姐从始至终的心结,就是你,这个心结害她害得还不够惨?你还想让她这个心结一直打不开?” 花溪撑着摇晃的身体,走到秦溯身边,她今天就好像是要跟秦溯杠上了一样。 “我明白,但是……” 秦溯心中还是顾虑重重,前世今生,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婚嫁一事,她现在步步如履薄冰,就像这次,她没有把握能护佑沈奕周全。 “但是个屁,”花溪一巴掌拍在秦溯肩膀上,在秦溯身边靠着坐下,“我让你说,又不是一定要让你们在一起,那俗话说的好,若是两情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们又不是等不起,让沈小姐先高兴高兴怎么了?又没现在摁着你的头跟沈小姐成亲。” 看着身边的花溪,秦溯头靠在沈奕的手心里,“这……岂不是始乱终弃,不负责任?” “你就说,若是没这些破事,让你娶沈小姐,你愿不愿意?”花溪闭上了眼。 秦溯敛着眸子,没说话。 “秦溯,”旁边花溪的声音又传过来,“你就是个懦夫,扶不上墙的烂泥。” “你是为了解安平的心结,所以才一直关心我和安平二人之事?” 秦溯抬眼,看向花溪,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花溪对于她和沈奕的事情,未免太过关心了些。 按照秦溯前世对于花溪的了解,花溪从不是个多有医德的人,更没有一颗医者仁心,她眼中除了钱就是她自己的小命,开了方子扔给病患,接着收钱,至于病患,拿了药爱吃不吃,不吃死了拉倒都是花溪一贯的作风。 可是现在,花溪对沈奕过于上心了。 “倒也不是,只是我一心倾慕沈小姐,要是你这般没用,我也好让沈小姐早些死了心,从了我这个良人,莫要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花溪还是头一个敢在秦溯面前这样说的人。 “滚。” 秦溯从后槽牙里挤出一个字,看在今天花溪尽心尽力的份上,她不想跟花溪计较。 “好嘞!” 花溪也是个见风使舵,有眼力劲的,眼瞅着形势不对,立马无缝衔接,脚底抹油就溜了。 “把外边那人治好,留着还有用。” 秦溯看着快要出门的花溪,开□□代。 “你是真想榨干我最后一滴血,累死算了,比那周扒皮还要狠心。” 花溪没回头,只是扶着门走了出去,没好气地将门甩上。 秦溯守在沈奕的床前,心神都在沈奕的身上,自然也没听见出门后的花溪,一头栽倒的动静,要不是赤水手疾眼快,怕花溪真得结结实实栽个大跟头。 赤水将人扶住,有些担心地看着花溪,“花神医,可是累着了?” “何止啊,”花溪指挥着让赤水带她去看看金烈,“救回沈小姐这条命,倒是要了我大半条命,光血都给我放了一小半,结果你家殿下那个白眼狼,还翻脸不认人,转头就让我再来治这个,我命怎么这么苦,摊上这么个狠心东家。” 一边走着,花溪一边委屈巴巴地卷起袖子,给赤水看她手腕上的白纱布,还在往外渗着血。 “啊?”赤水也被花溪这吓了一跳,“此事殿下不知?” “倒也不用跟她说,她现在就感激地想把命给我了,我要她那条命也没用不是?就是赤水好姐姐,这下个月的银钱,能给我翻倍吗? 你不知道,花香楼的开销有点大,那点钱够干什么的,对不对?” 花溪放下袖子,扯起嘴角,期待地看着掌管正阳宫财政大权的赤水。 赤水:……这花神医嘴里能有几句实话? 也是拿花溪没什么办法,赤水只能点头应下来,毕竟就冲今天花溪的功绩,此事就算是上报给秦溯,秦溯也定然会答应,这点钱对于正阳宫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花溪走后,秦溯守在沈奕床前,疲累和困乏席卷了精神松懈下来的秦溯,打了个哈欠,看着沈奕,秦溯想起花溪的话。 其实……也不能怎么样。 看着沈奕的脸,秦溯鬼使神差地想着,若是能得安平这般女子相伴一生,不也是幸事? 拍了拍自己神志不清的脸,秦溯脑袋放在床沿上,将沈奕的手放在自己脸侧,她实在忍不住剧烈的头疼和困意,只在心里想着,只睡一小会,便脑袋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秦溯就这样坐在床边脚踏上,靠着床沿睡着了,倒是谁也不敢来打扰,连知晓女儿活过来,在门口喜极而泣的沈丞相夫妇都忍下见女心切的心,没有进来。 这一觉,秦溯睡得天昏地暗,连沈奕何时醒来的也不知道。 沈奕迷茫地睁开眼,她只觉得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有些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她乍然发现自己床边睡了个人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 看着那人的头顶,沈奕动了动自己放在那人脸上的手,只见秦溯的侧脸出现在沈奕眼中,令沈奕微微睁大了眼。 往四处看了看,什么人都没有,整个房间只有自己和秦溯二人。 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刺痛让沈奕清醒了许多,这不是在做梦。 但是为什么秦溯会出现在自己的房中? 放在秦溯脸上的手似乎还能感觉到刚才的温度,沈奕手指动了动,悬在半空中,也不知道该收回还是放回去。 “子寻?” 沈奕低声开口,想要叫醒秦溯,但是奈何秦溯睡得太死,竟丝毫未动。 头一次发现秦溯睡得这么沉,沈奕也不舍得再叫醒她,只是如此静静地看着秦溯,便觉心满意足。 看了一会,沈奕将手轻轻搭在秦溯的手上,却看见秦溯本来白玉般的手上多了些伤痕,像是勒出划破的痕迹,有的还渗着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沈奕眉头微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溯不光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中,还受了伤,昨晚难不成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动作轻缓地撑起身子,沈奕将被子的一角扯过去,给秦溯盖上,接着准备轻手轻脚地下床,去问清楚缘由。 穿着白色中衣,沈奕的脚刚放到脚踏上,衣角便被睡梦中的秦溯拉住。 “安平……”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心意明了,两欢 沈奕听见秦溯的呓语, 稍稍愣了一下,轻轻握住了秦溯的手。 就在这一片岁月静好中,房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 沈奕抬头看过去, 花溪的一个脑袋露了出来。 如同被烫到一样, 沈奕连忙收回自己的手, 交握在腹前, 但疑惑更重,轻声询问, “花神医?” “沈小姐, 你醒了?” 花溪也看见了沈奕,她声音倒是一点也没压低,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走了进来。 沈奕看了一眼皱起眉头要醒过来的秦溯,对花溪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不过花溪非但不收敛,反而脚在地板上踩得愈重。 没等两步,秦溯便彻底醒了过来,抬起头, 面色不善地看向面前的花溪。 “哟, 殿下醒了?那真是巧, 我刚好有事找殿下。” 花溪丝毫不惧, 迎上秦溯的视线,因为秦溯一句话,让她忙了一整宿, 眼都没工夫闭一下, 结果现在秦溯自己在这里睡得正香,她心里还不平衡呢。 秦溯扶着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坐起来, 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后知后觉地往自己身边看去,只见沈奕正穿着中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殿下醒了?” “安平,”秦溯大喜,高兴地拉住沈奕的手,上下瞧瞧,“安平可还有什么不适?” “并无不适。” 沈奕被秦溯这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愣。 “我的医术你还有什么信不过的?说了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沈小姐,怎么可能食言?” 花溪站在旁边,看着二人,颇为得意地挑挑眉,顺带把昨天晚上的前因后果跟沈奕说了个明白。 听完昨晚那般惊心动魄的惊险,沈奕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现在的自己,“怎会如此?” “是我连累了你。” 秦溯带着歉疚,“那金烈对我怀恨在心,但是又不能奈我何,所以便找上了你,实是我的过错。” “这不是你的错,”沈奕反过来安慰秦溯,“此事竟真是金太子所为?” “我昨晚已查证过了,绝无错差。” 秦溯这才想起来半死不活的金烈,看向花溪,“那个人怎么样了?” 花溪正看着秦溯这难得讲理服软的模样,就听秦溯问起昨晚那人,“一看就是你下的手,都不致命,就是得受些罪了,那人是浮梁的?” 毕竟刚才秦溯和沈奕还在讨论浮梁太子的事,那昨晚那个应该也和浮梁脱不了关系。 花溪心里啧啧,前一次救那人的时候,花溪还以为那是秦溯的小情人,结果这么快,又见了第二次,从那伤口来看,花溪闭着眼都能知道,除了秦溯不会有第二个人,那下手,也忒狠了些,也就秦溯这种冷心冷血的,能对那种大美人下去那样的狠手。 “活着就行,交代赤水,把人扔回去吧。” 秦溯没有丝毫顾忌,直接开口将金烈还回去。 “哦。” 刚在这里站了一会的花溪又被秦溯指派了出去,连她为什么过来的事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花溪走后,房内又只剩下秦溯和沈奕两个人,一时安静下来。 “昨夜的事,还要多谢子寻,若不是子寻,我怕不是已经死过几次了。” 沈奕先开口打破沉默。 仰头看着沈奕,秦溯脑海中却想起来花溪的话。 沈奕看着秦溯看了自己半天,却一句话不说,稍有些紧张,“子寻?” 秦溯回神,收回视线,看着自己还拉着沈奕衣角的手,第一次有些踟蹰。 “安平,”秦溯不敢去看沈奕,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心跳声已经盖过了世界上任何一种声音,并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你与我同路,此路定然是坎坷不平,荆棘丛生,我甚至有时候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且不仅如此,我现在也没办法跟你保证,在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我不知道是好是坏,是……” “子寻,”握住秦溯的手,沈奕看着有些不对劲的秦溯,眼中是担忧和绝对的信任,“这亦是我自愿选择的路,你不必给我保证什么,也不必跟我说什么抱歉,未来如何,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只知晓,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秦溯对上沈奕的眼,刚才突然发热的头脑卡了壳,嘴边的话也打了结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沈奕,直到沈奕又忍不住叫了一声秦溯的名字。 “安平,我…我……”秦溯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就结巴了一样,“你……我知道你的心结究竟是何物了。” 结结巴巴半天,秦溯面红耳赤,只憋出来这么一句话,顿时让沈奕也红了脸,放开秦溯的手,转过身去。 之前在茶馆的时候,两个人最后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但是二人心中都是如同明镜一般,尤其是沈奕,看着落荒而逃的秦溯,险些要以为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回来郁郁寡欢了好几日。 本来这次看见秦溯,沈奕只顾心喜,还没想起这茬,这被秦溯一提醒,顿时又回想起来。 只是这种事情,莫说是本就脸皮薄的沈奕,就连秦溯都是有些难为情。 “殿下想说什么?” 背对着秦溯,沈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期待,还是想给自己一个彻底的痛快,先开口问了秦溯,手指捏着衣角,用力到发白。 看着沈奕纤细柔弱的背影微微颤抖,秦溯不用看也知道现在的沈奕心中有多煎熬,可是谁不是呢? 酝酿了半天的话,在秦溯的嘴边打转,让秦溯暗恼自己的嘴笨。 “我心悦安平,我想同安平说的,便就是这个。” 面红耳赤,秦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像在冒烟一般,前世今生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秦溯有了心上人表白,却因这笨嘴拙舌,简直让秦溯恨不得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背对着秦溯的沈奕也愣住了,她纵是有些微的妄想,但也不敢过多奢望,只紧咬着下唇等着最后的判决,可是现在,耳边的话犹如实质,让沈奕亦有些发懵。 转过身来,沈奕看着满脸懊恼的秦溯,心跳快得像是擂鼓,“子寻所言……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秦溯在此对天发誓,此言乃我肺腑之言,绝无假话!” 看沈奕搭理她,秦溯立马回话,甚至举手发誓,以证心诚。 看着秦溯这郑重其事,严肃认真的样子,沈奕只觉得整颗心都踏实下来,轻轻颔首,微垂下眼,嘴角酿起浅笑,含着少女的娇羞,却似香醇的美酒,令人只看上一眼,便醉得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年。 同沈奕面对面的秦溯首当其冲,只觉得天下美景,亦不过如此。 许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秦溯看向沈奕的眼神也同以往不同,以往只觉得沈奕貌若仙人,似天上皎皎明月,现在看着眼前的沈奕,秦溯却有了想揽月入怀的心。 “若安平信我,待我登基称帝之日,便是迎娶安平之时。” 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中,这个念头在横冲直撞,令秦溯脱口而出,一双极亮的眸子熠熠生辉,满满都是沈奕。 “我信子寻。” 沈奕声音极小,但是却是坚定,秦溯听在耳中,刻在心间,只觉满心的甜。 秦溯在丞相府中待了一夜,现在沈奕无事,她自不能久留,陪沈奕用过早膳,便得告辞回宫。 回去路上,秦溯悠闲地坐在红云背上,心里的快意愉悦都摆在脸上,就差哼着个小曲儿了。 秦溯同沈奕二人互通心意一事,二人决定保密到底,毕竟不说别的,若是此事被沈丞相那老古董知晓了,怕不是丞相府得再翻了天。 赤水等人同样也不知道原委,只当是因为沈奕起死回生一事,此事也属实值得高兴,只有花溪心中同明镜一般,捂嘴偷笑,驾马到秦溯旁边,“殿下今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知道能否散些喜气,也分我等些喜糖常常?” 笑看了花溪一眼,秦溯当然知道花溪定能猜出此事,不过倒也并无大碍。 “赏!今日正阳宫人人有赏!” 秦溯从来不是个小气吝啬的人,大手一挥,想着自己的喜事,赏了个大的,登时所有人皆亢奋起来。 这边秦溯等一群人喜滋滋地回了宫,秦溯刚换过身衣裳,准备出门溜达溜达便遇见了个人。 秦溯的正阳宫不在后宫之中,反而靠近御花园和永乐帝的永安宫,当秦溯从正阳宫中一出门,到了御花园的时候,便看见初春万物生长,冒出新芽的新景象,让秦溯心情更好了些。 只是刚走两步,秦溯就听见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似是在唱戏。 拨开枝桠,秦溯站在湖边,看向正在湖中亭子里唱戏的小云霞,不,现在该叫云美人了,身边宫女太监伺候着,虽然永乐帝现在不在此处,但排场却依旧不小。 几日不见,云美人不再似当初初初入宫时的窘迫不安,怯懦拘谨,满身的金银珠宝头面,足以彰显她新宠妃的身份。 这只是布下的一颗棋子,秦溯并不想多做理会,抬脚便准备离开,但是在亭中唱戏的云美人却看见了秦溯。 云美人停下,看着秦溯,提着裙摆快速地从湖中心的亭子中跑过来,“殿下留步!” 秦溯听见这声音,揉了揉额角,停下了脚步。 “见过长公主殿下!” 云美人稳稳当当停在了秦溯面前,规规矩矩地给秦溯行了礼,倒是少了许多之前的拘谨不安。 “找我何事?” 秦溯并没有给云美人什么好脸,现在是在御花园中,难免人多眼杂,若是被有心人看去,未免不是麻烦。 云美人又行一礼,“此事还未谢过殿下。” 秦溯眉头微皱,话也没说一句,直接抬脚离开。 若不是秦溯知道云美人现在是自己这边的人,就她这句话,她还以为是在挑衅。 两人看上去不欢而散,紧接着没到一天的功夫,此事就传遍了后宫,只能说御花园属实是人多眼杂。 淑妃宫中,传来陶瓷碎裂的声音。 “娘娘息怒!” 过来报消息的小宫女被吓得跪在地上。 淑妃脸色阴沉,“还真以为靠上晋皇贵妃那棵大树好乘凉了,下贱戏子而已! 若不是本宫,还不知道在哪里的东西,现在竟敢一脚将本宫踹开!” 旁边淑妃的心腹嬷嬷忙拉住淑妃,“娘娘息怒,娘娘,这云美人是忘恩负义之辈,但也是个目光短浅之辈,在宫中,宁惹晋皇贵妃,都没人敢去惹长公主殿下,现在她倒好,不光害得长公主殿下和晋皇贵妃出了嫌隙,现在在御花园中,竟然还敢主动挑衅长公主殿下,怕是要不知死活。” “哼!” 淑妃冷哼一声,她因为这事已经郁闷许久,小云霞是她精挑细选,为永乐帝寻来的,本以为能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结果半道被长公主拦下不说,最后竟直接给晋皇贵妃做了嫁衣,她想起来便觉得心口发闷。 “娘娘,您何必心急此事,您且想想,若不是晋皇贵妃,那云美人也没有能爬陛下龙床的机会,对咱们来说还不是一样? 现在虽然云美人成了晋皇贵妃那边的人,但是也因为这件事,和长公主心生嫌隙,若是这个云美人是个能作妖的,怕是用不着娘娘生气,她多去寻衅几次长公主殿下,陛下便会厌弃她,到时候,恐还会把晋皇贵妃卷进去,这怎么看晋皇贵妃也是逆着长公主殿下下了一步错棋,娘娘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坐享其成,岂不是好事?” 此人是在淑妃身边的智囊,亦是跟了淑妃多年忠心耿耿,看淑妃如此沉不住气,在旁边分析劝道。 听此人这般说,淑妃的脸色才算是好了些,坐下喝了杯茶,“本宫心里这口气,就是过不去。” “娘娘且宽心,长公主殿下的性子您还不知道?这云美人竟然敢去惹她,怕不是嫌命太长?想来此人怕是气数已尽。” 给淑妃捏着肩,嬷嬷再次劝告。 淑妃也是能听得进去,拍了拍自己心口,总算是顺下这口气来,“本宫倒是巴不得今日她便死了才好。” “若是娘娘实在想让云美人早日令陛下厌弃,倒不如在陛下面前说说此事,只说长公主殿下受了委屈,想必陛下一听,定是要为长公主殿下要个公道。” 嬷嬷看淑妃冷静下来,又在旁边给出主意。 淑妃细细想了想,“今日也是奇怪,要是以往,在御花园中,长公主殿下就应该把人罚了,整治了,可是今日竟然一言未发便走,难不成是改了性子?” “听说今早长公主殿下才从丞相府中回来,那丞相府的沈小姐死里逃生,所以殿下心情极佳,故而并未搭理,也是有可能的。” 这宫中就这么大点,屁大点的事不过一会的功夫就能传进各宫的耳朵里,秦溯去丞相府的事又压根没遮掩,淑妃这边自然也有耳闻。 “若是说起这沈小姐,命倒是好命,丞相府嫡千金,身份何等尊贵,现在还同长公主殿下如此要好,怕是天下头一份了,可惜有好命,倒是没那个命享,病秧子一个。” 说起沈奕,淑妃不免多说了两句。 “娘娘,慎言,这沈小姐可是长公主殿下的逆鳞,触不得,”嬷嬷在旁边提醒,此话若是传进秦溯耳朵里,怕是得掀了淑妃这个殿,“且不管这沈小姐怎么说,只要活着一天,这身份便在那里,哪位皇子若能将沈小姐娶进门,怕是皇位也稳了一半。” 说起此事,淑妃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提起这本宫便来气,现在四皇子也弱冠了,四人却没一个成亲的,一个二个的,都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就我儿年纪小,吃了大亏,连议亲的年纪也未到,一点机会也无。” “这可说不定,娘娘,奴婢听闻那丞相府中甚是疼宠这个沈小姐,事事皆是顺着她来,咱八皇子殿下若是能赢沈小姐芳心,丞相府那边先开口,此事岂不是便成了?” 那嬷嬷在淑妃小声嘀咕,惯是一派坏心思。 “嬷嬷所言极是,这沈小姐命长命短没什么要紧的,只要连上这姻亲,便是成了,等八皇子回来,让他先来这里一趟。” 淑妃被嬷嬷说得动了心,气也不生了,脸上露出些笑意来,只打得如意算盘劈里啪啦地响。 对于后宫,秦溯一向懒得多管,有晋皇贵妃坐镇,出不了什么岔子。 在御花园中那个溜达了一圈后,秦溯回了正阳宫,看向刚回来的赤水,“如何?” 金烈昨晚被秦溯掳走,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就这般又被送回浮梁使团下榻的驿站,却没传出丝毫动静。 负责此事的赤水站在秦溯旁边,“殿下神机妙算,那浮梁使团果真是一句话也没敢说,半点动静也无,且换了昨夜当值的人,看来这个亏,他们是打算吃了。” “什么本宫神机妙算,不过是她金烈自己做贼心虚,此事她亦有把柄在本宫手中,自然不敢再生是非,只是这浮梁使团实在烦人,得想个法子,早早把人弄走才是。” 此事秦溯若是做得低调遮掩些,恐怕金烈反而会借此生事,但是秦溯做得如此嚣张,丝毫不怕金烈报复,甚至还一副等着金烈生事的模样,倒让金烈心中生疑,只得自己咽下苦果。 虽然此次算是让金烈偿了下毒一事的债,但是有这么个阴沟老鼠一样的东西在自己身边,终究还是让人不舒服。 更何况就金烈那疯狗一样的性子,这次知道了沈奕在秦溯心中的地位,下次未免不会再对沈奕下手。 想到这里,秦溯眼中泛起冷光,“从暗营中调些人手去安平身边,把橙颜也调过去,负责沈奕的安危,昨天那样的事,本宫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是。” 虽然秦溯这种做法不妥,但是赤水也是被昨天的秦溯吓到了,沈小姐若是再来一次,赤水亦不知自家殿下能做出什么事来。 调人去保护沈奕,秦溯心中才算踏实了许多,再想起今早一事,心情愈佳。 许是好事也是接二连三地到,不过第二天,秦溯便收到了蓝影递回来的消息。 “此事成了。” 秦溯大喜,蓝影递回来的消息中说,天煞阁余孽已被尽数诛灭,情报资料皆被收拢回来,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今日下午便能回宫。 “恭喜殿下。” 赤水心中也喜,能早日解决一事是一事。 “给丞相府递帖子,今日下午,本宫邀安平踏青。” 二人互明了心意后,秦溯倒是更想见沈奕了,每每想起沈奕,总觉得心中满满涨涨,恨不得把人就留在身边才好。 给沈奕下了帖子,秦溯整个人在正阳宫中,盯着滴漏,便觉得时间漫长,出去练过两次,又去溜了溜红云,用过午膳,也才刚刚过午。 翘着脚,秦溯手中扔着珠子,只觉得自己一刻也不想等了,“更衣,本宫先去丞相府等着安平。” 纵然秦溯什么都没说,赤水看在眼里,也踩得七七八八,就自家殿下这藏不住事的性子,还得收敛收敛才行。 换上一身大红骑装,秦溯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难得爱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本宫看上去如何?” “殿下自是姿容无双,倾国之貌。” 头一次见到秦溯在意起容貌来,赤水也是不遗余力地捧场赞叹。 听见这话,秦溯倒是高兴了,喜滋滋地准备出门去。 赤水正担心着要不要让自家殿下收敛收敛,莫要太过张扬,就看见秦溯脸上的喜色在出门的一瞬间敛尽,丝毫不剩,不由心下一惊,殿下果真是同以往大不相同了。 想到这里,赤水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窥视,心中却是甚感欣慰。 秦溯自然是同以往大不相同,她既是下定了主意,要同沈奕在一起,那定然是也要为沈奕着想,在宫中自己的地界高兴高兴就罢了,若是出门被有眼人看出端倪,必是有害无利。 如往常一般,秦溯骑着红云,往丞相府而去。 寻常小姐踏青,都是坐着马车,邀三五好友,去郊外赏花寻青,放放纸鸢,品茗作诗,但是在秦溯这里,便不一样了,她理解的踏青,就是骑着马,踏着青草,沿河看柳,登山览景,才是快活。 在丞相府门口下马,秦溯如今来丞相府,倒是同回自己家一般来去自如,同沈夫人打过招呼,便去了沈奕院中。 沈奕也是早早便准备好了,在院门口迎着秦溯走来,一身柳青色罗裙,外罩月白对襟褂,弱柳扶风,翩跹之姿,见着沈奕,秦溯才当懂了这人间绝色为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陈年旧事,监视 “子寻怎来得这般早?” 沈奕迎上秦溯, 手中捏着帕子,眼眸明亮,面色红润, 含着些许的羞意, 站在秦溯面前半步之遥问道。 “想早些见到安平, 故而早来些。” 秦溯未接触过情-爱, 心中想的是什么, 便说出什么来,也未觉不妥。 沈奕脸色愈红, 看了一眼站在稍远些的随侍, 伸手拉住秦溯的衣角,小声回应,“我亦想早些见到子寻才好。” 心中的暖意涨满,秦溯拉起沈奕的手,“不如我们现在便出发,如何?” “听子寻的。” 沈奕满脸通红,抽回自己的手,捂住脸, “子寻, 往后在人前, 莫要如此。” “为何?从前我也是这般……” 秦溯本来不解, 但话未说完,她自己也反应过来,脸色也有些发红。 从前她只当沈奕是朋友, 又觉得二人都是女子, 这样的动作自然无甚不妥,光明磊落, 坦坦荡荡。 可是现在不同了,礼仪规制都讲究一个发乎情,止乎礼,若再有这样的举止,反而显得孟浪了些。 “安平提醒得极是,后我定然注意些。” 收回自己的手,秦溯站在沈奕旁边,“郊外风许有些大,安平还是再带一件斗篷吧,免得吹了风。” 不得不说,在对于沈奕的时候,秦溯还是心细些的,沈奕也觉有理,让明霞又带上了件斗篷,二人便出门踏青去了。 沈奕身子弱,自然骑不得马,只得坐上马车,秦溯自己一个人骑马也没什么意思,干脆让红云跟着跑,她上了沈奕的马车。 只两个人在马车中,多少有些拘谨,甚至连秦溯都坐得笔直,只是目光会时不时不受控制地落到旁边沈奕的身上。 “安平,不如我们玩一个游戏如何?” 秦溯先开口提议,她想起以前四处征战的时候,总能看到许多的风土人情,还有那些孩童喜欢的游戏,简单,但是也有意思。 沈奕也好奇地看向秦溯,“什么游戏?” “这个游戏很简单,就是一个手指小游戏,这样代表羊,这样代表狼,这样代表狗,然后你……” 秦溯耐心地跟沈奕讲解着游戏规则,然后教沈奕该怎么做手势,有什么意义。 两个人在马车中玩得不亦乐乎,时间也过得飞快,等到了郊外之时,沈奕还有些没玩够。 “等回去我们接着玩。” 秦溯没忍住,捏了捏沈奕闷闷的小脸,只觉得沈奕什么模样都看不够。 沈奕又羞红了脸,又娇又羞地看了秦溯一眼,“且听子寻的。” 二人下了马车,地方是秦溯选的,离城远了些,要穿过一片人烟稀少的密林,接着眼前骤然开阔,平缓的草场地,有山有水,挨着溪流,草儿也冒了嫩绿的芽,风一吹过,带过一阵青草混着泥土的清香,直让人觉得通体舒畅,灵台清明,活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当真是个好地方。” 沈奕一眼便喜欢这个地方,以前她身子不好,身边伺候的人总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所以哪也不敢让她去,连踏青也只在附近转转,游游湖而已,无趣得紧。 “这天下好地方可多了去了,往后你我二人可要都去遍了。” 秦溯陪着沈奕沿着河边走着,接过明霞手中的斗篷,给沈奕穿上,以免着凉。 眼前是美景,身畔是心上人,沈奕只觉自己应当是天下顶有福之人才是。 流水潺潺,沈奕似乎有些累了,站在河边,看着清澈见底的河水,“若是有朝一,能在这人间仙境,搭一处木屋,围一院篱笆,圈养两三家畜,种上些许蔬果,出而作,落而息,悠然自得,亦不为一桩美事。” 秦溯知道沈奕性子淡,许这才是她一直想过的生活,但是奈何身份,奈何身子,注定这只能成为一场梦。 靠近了些沈奕,秦溯也知道这注定不可能的,但也不忍心打击沈奕,“或许是有机会的。” 看着身边的秦溯,沈奕心中也知道答案,“其实这也不过是一想,就我这身子,怕是什么活也干不得。” 沈奕自己想得开,秦溯心中却将此事悄悄记下,只是面上不显,亦不再提此事,转移了话题。 “安平,你可想骑骑马?” 果不其然,秦溯一说出来,沈奕的眼中立马亮了起来,一扫之前些许的遗憾失落,满是期待。 “可以吗?” “自然。” 秦溯打了声呼哨,远处正悠闲吃草的红云立刻抬起头来,如同撒欢一般,跑到秦溯的跟前,低头蹭了蹭秦溯。 对于这个相伴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老朋友,秦溯揉了揉红云的头,先翻身上了马。 坐在马背上,调整了一下位置,秦溯对沈奕伸出了手,“别害怕,来。” 沈奕看着眼前的高头大马,她自然是不怕的,向前一步,伸手握住了秦溯的手。 稍一用力,秦溯极为轻松地将人拉上马背,圈在了自己的怀中。 侧身坐在马背上,沈奕多少有些紧张,靠在秦溯的怀中,牢牢抱住了秦溯的腰。 看沈奕是有些害怕,秦溯暂时稳住红云没动,让沈奕先适应适应。 “安平可抬头看看,在马上眼前的风景又是不同的。” 在秦溯的鼓励下,沈奕身体稍稍放松,抬头看去。 坐在马上,自然是比之前高了许多,沈奕只觉得眼界乍然开阔,连带着都觉得自己的心胸开阔了些。 “当真是不同。” 沈奕新奇地看过眼前风景,又伸手顺了顺红云溜光水滑的鬃毛,手感极佳。 第一次接触这些,沈奕只觉得哪哪都好。 看沈奕如此适应良好,秦溯心中也有了底,“安平,不如我们跑一跑如何?” 骑马哪有不跑的,沈奕应下来,手学着秦溯的样子,紧紧握住缰绳,向前看去。 “安平坐稳了。” 秦溯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环在沈奕的腰上,维持着沈奕的平衡和安全。 红云是匹极通人性的宝驹,似乎它也知道自己背上有个经不起颠簸的娇人儿,不似以往驮着秦溯那般跳脱,一步一步慢慢跑着,格外平稳舒服。 沈奕本来还有些担心的情绪彻底消失不见,高高兴兴地骑在马上,感受着微微吹来的清风,暗自陶醉。 有秦溯保驾护航,沈奕的胆子也大,甚至能拉着红云的缰绳溜一圈,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样的。 两个人骑马溜着,沿着河边,格外悠闲自在。 正当这时,赤水寻了过来,看向秦溯,“殿下,人到了。” 秦溯勒住缰绳,她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让他们过来。” 赤水去回复,沈奕有些不解地看着秦溯,“子寻,是何人?” 将沈奕整个圈在怀中,秦溯将此事跟沈奕说明白。 “安平,你可以还记得年初的时候,你曾在游湖之时,遇刺落水之事?” “自然记得。” 甚至现在沈奕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属实太过惊险,若是当时没有秦溯,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这背后肯定有问题,刺杀的人来自一个江湖势力,专门负责悬赏刺杀,但是一般来说,江湖恩怨绝对不敢招惹朝廷之人,更何况令尊还是丞相大人,所以此时定有蹊跷,我便……” 秦溯将三皇子秦珩是如何欺君妄上,蒙混过关,还有自己和秦邈是如何查出真相,再次派人去二次围剿的事跟沈奕说了个明白。 沈奕听完,只觉得不可思议,“三皇子殿下竟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敢欺瞒陛下?当真是胆大包天。” “我这几个皇兄,各个胆大包天,可没什么省油的灯,就说在父皇下令围剿,但还敢通风报信,把余孽乱党收入自己手下的大皇兄秦严,不也是胆大包天?” 秦溯提起自己这些不省心的皇兄,就没什么好气,一个比一个能折腾,破事一堆,烦人至极。 沈奕在旁边,也有些心疼秦溯,但是也没办法,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了。 两个人正说着,赤水领着蓝影和仇栾过来了。 二人一同到秦溯面前,拱手行礼。 “回殿下,余孽已除尽,情报都拿回来了,不辱使命。” 蓝影手中拿着几本书,交给秦溯,“这是殿下交代要找的东西。” 秦溯伸手拿过来,随手翻了翻,“可有活口?” “有三个。” 蓝影低头回应。 秦溯满意地点点头,自己身边的人,办起事来就是能让自己放心。 翻着手中的书,秦溯递给沈奕一本,然后自己拿了一本看起来,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竟然是这些年在江南监视沈奕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连沈奕哪天出门逛街了,花了几两银子都写得清清楚楚。 草草翻看完余下几本,秦溯眉头紧皱,“看来果然是有人特别针对安平,安平,你可有察觉?” “这我也难说,”沈奕的眉头也皱起来,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册,“但是应当是我身边有他们的人,所以才能了解得如此之详细,并且还不引起我的怀疑。” 沈奕从小到大,身子弱,下人都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所以从不敢让她一个人,时时刻刻都要有人跟着,若是常年跟着沈奕的这些人给这天煞阁提供情报,那确实是再简单不过。 就算是如此,但是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处处知道沈奕的行踪? 看着手中厚厚的几本册子,又翻了两下,秦溯动作突然顿住,接着翻回刚才那几页,从里面拿出一张发黄的纸张。 保存完好,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一笔一划写得极为工整,倒像是大臣们上折子的字迹。 “这是什么意思?” 秦溯拿给沈奕细看,只见上面短短一句话,应当是一个地址。 “这是我在江南住着的地址,那是家母陪嫁的一处庄子,从我记事起便住在此处。” 沈奕也是惊讶,反复看了两遍,确认无误。 “这上面最开始记载的时候,你才三岁,到现在已有十三年之久,沈丞相当真不知?” 秦溯多少有些怀疑,毕竟此事却是匪夷所思,就算沈丞相和沈夫人不在沈奕身边,那那么多贴身伺候的下人怎么可能不会定期汇报沈奕情况?而且还能十三年之久,都未有任何破绽? 再不然,对方既然能长达十几年都在监视沈奕,那此人定然和沈家渊源极深,总不可能是因为当年沈奕这个三岁的小娃娃去跟人结仇结怨吧? 沈奕也并不确定,但是她不想怀疑沈丞相,“爹爹也许是……不知吧。” 知道沈奕心中难受,秦溯也不愿意让她为难,“我只是如此一说,安平莫要放在心上,此事我们还需继续调查才是,这张字条便是证据,这张字条上的字与其他的皆不相同,而且应当是官员才会学的字体,只要仔细对比,许能有些消息,更何况,我们手中还有活口,此事距离水落石出的时候也不会远了。” 沈奕心中依然不安,只点点头,手中攥着书册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知道了这个消息,秦溯和沈奕也没了踏青的心,更何况天色已晚,晚间风凉,沈奕也易受寒,不宜久留。 先送沈奕回丞相府,到了丞相府门口,坐在马车中,秦溯握着沈奕冰凉的手,“安平,你且安心,莫要多想,如今这天煞阁已经被尽数诛灭,我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交代。” 沈奕回握住秦溯的手,头轻轻靠在秦溯的肩上,“嗯,我信子寻。” 另一只手拍着沈奕的后背,秦溯将人安抚好,才将人送下马车,送回丞相府中。 站在丞相府门口,沈奕看着上马的秦溯,为了让秦溯安心,先往府中走去,避在回廊前,听着外面响起的马蹄声,沈奕又走出门,看着秦溯等人在黑夜街道中隐去的背影,唇色发白。 “小姐?” 对于沈奕的反常,明霞有些不解。 “回去吧。” 沈奕看着秦溯的身影彻底消失,也收回视线,转身回府。 沈奕看着这偌大的丞相府,心头萦绕的不安久久不散,秦溯只当她是害怕担心天煞阁,但是沈奕更担心的,是这丞相府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秦溯说得有理,整整十三年,以沈丞相那缜密的心思,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更何况在这一年的时间,沈奕遇到的刺杀根本就不是那一次,沈丞相也都是知道的,要不然沈丞相也不会在冬季冒着沈奕身子撑不住的险也要接沈奕回京。 可是这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沈丞相从来不曾跟自己说过此事,连上次刺杀,秦溯追查的时候,沈丞相也是百般遮掩…… 沈奕看着面前灯火通明的丞相府,却只觉得黑雾弥漫,什么在其中,也看不分明。 秦溯火急火燎地赶回宫中之后,直奔玄音宫,正赶上秦邈用膳。 “赶着去投胎?” 秦邈刚拿起筷子,就看见秦溯一阵风一般刮了进来,“给长公主准备副碗筷。” “你知道天煞阁的事了吗?” 挥挥手,秦溯把宫人都赶了出去,坐在秦邈身边,拿出那些从天煞阁拿出来的书册,“你看这里,全部都是关于沈奕的,里面的记录整整十三年之久,事无巨细……” “停,你就说你现在怎么想的。” 秦邈打断秦溯的话,“说重点。” 秦溯接过筷子,将书册放在旁边,“重点就是,这应该是跟沈家有渊源的人,沈丞相绝对不可能不认识此人,而且还有一点,这十三年的时间,一直都是记录着沈奕的常行踪,并没有什么刺杀之类的行为,证明这段时间他们不想对沈奕不利,但是最近一年的时间,记录中断,倒是出现了刺杀行为,我觉得这里有蹊跷。” “嗯,继续说。” 秦邈赞同地点点头。 秦溯想了想,“还有两点,一点就是,十三年这个数字很特殊,据我了解,天煞阁就是在十三年前成立的,虽然为了沈奕建了个天煞阁这事听上去好像有点不可思议,但是这未免太巧合了一点,第二点就是,这个。” 秦溯把纸条递给秦邈,“这上面的字迹,是大雍官体,大部分都是用作官员上谏,各地纪事之类的,会这种字体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是查一查,应当也能查得到。” 秦溯把自己的种种猜测都跟秦邈说完,吃着饭菜等着秦邈说话。 “你自己的判断基本上都很全面了,还来找我做什么?付诸行动,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秦邈看了一眼那个纸条,慢条斯理地用膳。 秦溯还有些不明白,“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万一我有什么遗漏的呢?” “那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掌握的线索已经够多了,完全可以先进行调查,在调查进行时,你常常反思总结,若是有什么遗漏,完全也可以弥补,就算是我,也压根没有能保证百分百没有遗漏,不都是一个道理吗?” 秦邈给秦溯夹菜,放下了筷子。 “你不管了?” 秦溯心里还是不安,以前有什么事不都是自己和秦邈一起商量的吗?这次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交给自己? “你在上战场之前,也会这么依赖军师吗?你要我管你一辈子啊?” 秦邈又开始捧起茶杯喝茶,懒洋洋的,一副压根就没想管这事的样子。 秦溯细细回想,确实如此,只是秦邈这突然退出,自己难免有些无措,但凡事总要有第一次。 秦溯不再说话,安心用膳,等一顿饭结束,秦溯才抬起头来,看着好像一直在喝茶的秦邈,“你就吃这么点?” “下午吃点心吃多了,没胃口。” 秦邈起身,歪在榻上,“对了秦溯,跟你商量个事,明天我要去兵营一趟。” 秦溯起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有事?” “嗯,之前那个易弦,我想再见见他。” 秦邈知道秦溯在兵营中,就像自己在宫中,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能瞒过她的耳目,故而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你早就认识易弦对不对?当初你给我的那个傀儡阵图,就是和易弦有关的。” 这件事已经压在秦溯心里很久了,种种迹象都表明,秦邈和易弦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二人之间的渊源深远,上一世连秦溯坐的轮椅都是易弦的,就是秦邈不承认此事。 “这事和你有关?无关的话,拿着你的东西,早点想想,怎么查出你的沈小姐的事吧。” 秦邈眼睛一闭,直接撵人。 气鼓鼓地看了一眼秦邈,秦溯捏了捏手指,忍下来,起身离开。 既然此事秦邈没了插手的意思,那便只能靠秦溯自己了。 拿着那些书册回到正阳宫,秦溯头一次备上了笔墨纸砚,如同曾经在军中排兵布阵一般,将所有线索罗列在之上,再写出各个攻破的点。 “来人,去暗营。” 秦溯起身,捏了捏眉心,决定先去审问那三个活口。 自从有了花溪的药粉,审讯这件事便直接简单起来,顺利拿到三人的口供,秦溯依旧是眉头紧锁。 这三人虽然都是在天煞阁的老人,但是天煞阁的事情极其繁杂,更何况还是十三年前的事,记得的也寥寥无几。 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这天煞阁,确实是十三年前所建,且天煞阁没有阁主,只有一个负责管理天煞阁内大小事务的掌柜的,似乎在掌柜的背后,才是天煞阁真正的主人。 唯一遗憾的是,在蓝影仇栾他们围剿天煞阁的时候,那个掌柜的自己服毒自尽,未能留下活口。 “殿下,现在怎么办?” 蓝影也有些自责,此事还是他们办事不利。 “你们干得很好,这样,”秦溯看向自己面前的几人,“蓝影,仇栾,我要你们再去一趟江南,调查沈家十三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事,任何消息都不要错过,包括和沈夫人相关。” “是!” 几乎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蓝影和仇栾只休整一夜,便即刻出发。 蓝影和仇栾一起离开,秦溯看向赤水,“赤水,这几你去将从天煞阁带回来的所有东西整理整理,有用的资料归置好,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事情,只有交给赤水秦溯才能放心。 “是,殿下。” 赤水领命,同样离开。 秦溯坐在榻上,撑着头,不得不说,她现在手下能用的人还是有些少了。 思索半晌,秦溯重新起身,她要做些计划,进攻靖国一事迫在眉睫,金烈这些子应当会消停消停,自己也好趁这段时间,好好部署一下,等自己离了京,京中一切也需得一个妥善的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筹备江南,防患 晚上一直忙到二更天, 秦溯看着自己写好的一大张纸,总算是心安了些,将纸收好, 秦溯这才就寝。 就在秦溯觉得自己快要做好一切准备的时候, 事实告诉她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第二天早上, 秦溯刚用过早膳, 紫云前来回禀, 卫子康那边出事了。 秦溯甚至想了一会,才总算是想起这号人物, 一拍脑门, “出什么事了?” “卫会元去找了卫子康母子,然后卫子康的母子三人便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找到。” 这么些日子过去,卫子康母子的事情一直都是紫云跟着,眼看着卫子康母亲的眼睛恢复光明,身体也越来越好,结果就这么点功夫的事,一家三口大活人竟然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秦溯皱起眉, 那卫子康也不像是忘恩负义之人, 自己有恩于他, 怎可能一声不吭便失踪了? “说来也是奇怪, 昨夜半夜,卫会元一个人,悄悄去了卫子康的家中, 几人不知说了些什么, 卫会元接着便离开了,等了挺长时间, 卫子康家中的烛火一直不灭,等我们的人发现不对劲,进去查看的时候,才发现卫子康一家三口竟然全都消失不见,极为蹊跷。” 紫云本也是不信此事,但是她亲自去卫子康家中查看完,才发现确实如此,家中没有一处凌乱,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妥帖,连茶壶中的水都倒干净,又刷洗好了,明显是准备出远门的样子。 “就是说,你们不知道卫子康一家是何时失踪的?” 秦溯这也听出紫云的意思,卫子康一家失踪得未免太过于蹊跷了些,应当是出事更有可能。 紫云低下头,“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这不是失职不失职的事,现在距离科举殿试还有多久?” 现在秦溯没心情去追究责任,解决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三月初就是殿试的日子。” “十天……父皇生辰还有十五天,距离攻打靖国启程的日子还有十六天,有的忙了。” 秦溯算着时间,揉了揉眉心,“去查查卫会元吧,不要打草惊蛇。” 紫云领命离开,秦溯撑着头,没过一会的功夫,倒是那李公公先来了。 “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李公公看见秦溯,躬身行礼。 “李公公?可是有事?” 秦溯理着袖子,自从永乐帝册封了云美人之后,秦溯便一趟永安宫也没去过,连这次见着李公公,也是带搭不理的样子。 “长公主殿下,陛下叫奴才过来,请长公主殿下去趟永安宫,说是有要事相商,还请殿下赏脸。” 李公公虽然是皇宫内太监总管,一般的嫔妃见着也要礼让三分,但是对秦溯,却是一向恭敬有礼,秦溯也无意为难他,只是就这么过去,自己这口气咽不下去。 “公公客气,劳烦公公跑一趟,且请公公回去回禀父皇,就说本宫头疼,过不去,若有事相商,请父皇来趟正阳宫。” 听完秦溯的话,李公公脸上也有些为难,但是秦溯一向是说一不二,绝没有改主意的可能,李公公虽然为难,但是也没法子,只得躬身再行礼告退,回去复命。 周围的宫人也一个个低眉顺眼,不敢多言。 回过李公公,秦溯倒是觉得真有些累了,干脆在院子里设榻,准备躺一会,晒晒太阳。 “缺个唱曲儿的。” 靠在榻上半晌,了无睡意,秦溯撑着头,吃着处理好的水果,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该找个戏班子进宫。 “这有何难?寻儿若是想,父皇让云美人过来给你唱两首便是了。” 永乐帝的声音在秦溯身后响起来。 “父皇何时来的?” 头也没回,秦溯焉头搭脑地吃着,压根没行礼的意思。 永乐帝也没跟秦溯计较过这个,更何况现在还是他有错在先,来跟秦溯赔礼道歉的时候。 “来了有一会了,宫人说你在休息,父皇便等了会,来,父皇看看,寻儿可是气还没消?” 永乐帝亲自提着食盒,走到秦溯旁边,立马有人搬来椅子,奉上新茶。 秦溯看了一眼永乐帝,“哼,儿臣哪敢生父皇的气?父皇想如何便如何就是了,哪用得着管儿臣的死活?” 秦溯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永乐帝却也不生气,一抬手,让周围的宫人都退出去,亲自打开食盒,将里面备好的各种零嘴一样一样摆在秦溯旁边的茶桌上。 “好寻儿,父皇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你看,这都是父皇给你准备的,全是你小时候爱吃的,快尝尝?” 永乐帝也是有心了,各种零嘴都有,不少还是特意从宫外找来的,倒是合秦溯的心意。 勉强看了一眼,秦溯捏起个山楂糕,勉强尝了一口,“味道还成。” “寻儿喜欢就好!”看秦溯愿意吃,就知道秦溯的气消得差不多了,永乐帝又从食盒底下一层,抽出什么东西来。 就当秦溯翘着头瞧着,准备看看还有什么零嘴的时候,就看见永乐帝拿出来了三份奏折。 “好寻儿,现在气消了,帮父皇看看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如何?” 看着永乐帝递到面前来的折子,秦溯本来好些的脸色顿时垮了下去,将手中的山楂糕扔回盘子里,“儿臣便说这次父皇怎如此的好,原是有事了才想起儿臣来,若是没事,怕不是就这般把儿臣扔了?” “寻儿此话怎讲?父皇先是被寻儿备好的,只是恰巧又有些事,这……” 永乐帝也没想到秦溯说翻脸就翻脸,连忙解释。 擦了擦手,秦溯从永乐帝手中拿过三份奏折,“父皇莫要解释了,儿臣正在气头上,也听不进去。” 秦溯翻着折子看起来,永乐帝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秦溯这脾气也是他自己宠出来的,这苦果自然也得他自己吃,不过秦溯倒并非蛮横不讲理,也算是万幸。 看了半晌折子,秦溯的眉头越皱越紧,“父皇,之前江南郡守上折子来,说是春汛,想要朝廷拨款修建加固堤坝,此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怎么现在又说此事?” “本来确实如此的,该加固的也加固了,但是却没想到,此次春汛来势汹汹,已冲垮了多处堤坝,但也勉强控制住,未有良田受灾,但是江南郡守不敢托大,连夜上奏,恳请朝廷再拨款赈灾,以防更大的灾祸。” 永乐帝也是因为这样才犹豫不定,“早朝的时候已经吵过一次了,有人说江南春汛已过,没必要再拨款赈灾,有人说为防万一,还是未雨绸缪的好,以免百姓遭殃,吵得朕头都大了,特来问问寻儿的主意。” 秦溯听过,也摁了摁太阳穴,“父皇,此事应当拨款,若真有了后续灾情,是朝廷未拨款导致的,哪必然会引起民愤,不过若是胡乱拨款,恐日后亦有其他地方效仿,更何况现在北方奉京地区春汛风险更甚,奉京郡守必然也会如此要求,到时四处拨款,国库倒是撑不住了。” “寻儿说的极是。”永乐帝赞同地点点头。 “其实此事也好解决,父皇拨款便是,但是不是拨款预防,而是拨款重建,江南郡守不是说有多处堤坝已被损毁? 那便是拨款重建,此事其中道理复杂,应该指派一心思玲珑,正直可靠之人方才放心,将款项压在江南半月有余便可,到时春汛已过,定然无事,再开始重建,若是真再有春汛,那就当即赈灾,这其中判断,需得有经验之人方可。” 秦溯说完,撑着下巴想起来,现在的难题不是拨款不拨款,而是押送朝廷赈灾款的人选问题,既要有识别汛灾的判断能力,又要胆识过人,八面玲珑,能应对种种状况,做出最合适的应对,这种人才,果真难寻。 永乐帝也跟着思考人选问题,思来想去,却只觉得一人合适。 “若说让人放心,又能对江南地区的汛情了如指掌的,恐怕整个前朝,也唯有沈丞相一人最为合适,沈丞相本就是江南人士,又曾经任过江南郡守,极为出色地解决过多次江南的天灾问题,若是沈丞相去,怕是再合适不过。” 永乐帝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妥,“只是这点事,怎用得着沈丞相亲自出马?毕竟这有灾无灾都还是两可之间。” 沈丞相竟然是江南人士,秦溯倒还真是第一次知道,不过沈丞相亲自去押送赈灾款,确实不太合适,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些。 “可还有其他人选?” 秦溯对于前朝那些大臣,并不熟悉,只知道一些耳熟能详的,但是一个个都是一二品大员,怎么想也不适合。 “不知那丞相府的公子现在多大了,能否担当大任。” 永乐帝想了想,开口说道。 秦溯想起那刚十三四的沈清,怀疑永乐帝压根没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听进去,“那丞相府的公子不过十三四的年纪,如何能担当大任?父皇莫要开玩笑。” “竟才这么小,”永乐帝似乎有些惊讶,“之前听闻沈丞相府中的公子有大才,年纪轻轻,便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乃是少见的奇才。” 想了想沈清,秦溯虽然不了解是不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这事,但是从沈奕也能看得出来,沈清定然也不会是草包之流。 “沈公子就算是如同传闻中一般,那也不合适,父皇还是想想别的,若是实在没有合适人选,不如问问大臣们,可有自告奋勇之人,我大雍百官之中,总能找出个合适人选来,此事应当加急,最好就在这两日启程最好。” 秦溯无意跟永乐帝说些废话,这种大事,早出发一天,许就能有大用。 “寻儿所说有理,父皇且召沈丞相等人入宫,再商讨此事,一来定出人选,二来同户部商议款项,寻儿可有兴趣听听?” 永乐帝被秦溯催着,也赶忙起来,一副要在今日解决此事的架势。 “儿臣当真可以?” 秦溯下榻,看着永乐帝,倒是高兴了些。 秦溯虽然现在身有官职,手握兵权,但是从始至终,都因为身份一事,从不能上朝议政,也不能参与讨论国家大事,现在永乐帝主动松口,秦溯自然心喜。 “这有何不可?我儿雄才大略,帮了父皇不知多少大忙,造福黎民百姓,纵是七尺男儿,也少有能敌我儿啊。” 永乐帝一方面真是如此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哄秦溯开心,所以将秦溯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满口答应下来。 遵循礼制,推脱此事的想法在秦溯的脑海中没能停留一瞬,刚出现便被秦溯直接拍死,痛快地点点头。 “父皇说得极是,儿臣也是如此想的。” 秦溯心中亦有想法,日后自己既然想要称帝,那让前朝所有人习惯自己的存在,也是必然的,纵然他们心中不服,但只要是习惯了自己在前朝活跃的事实,对于自己后来的计划,也将大有裨益。 心中拿定了主意,秦溯高高兴兴和永乐帝一起去了御书房。 召了沈丞相,户部尚书,吏部尚书等数十位大臣入宫觐见,永乐帝坐在龙案后,秦溯坐在头把椅子上,等着大臣们觐见行礼。 沈丞相等人也是一进御书房,便看见了秦溯,各自心中嘀咕,但也先行礼再说。 众大臣行礼落座以后,永乐帝张口便开始议事,沈丞相看着坐在旁边的秦溯,秦溯依旧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沈丞相不得不站起身来,“陛下,我等议事,不知长公主殿下在此是何意?” 永乐帝看了一眼沈丞相,“沈爱卿何出此言,公主在此,自然也是议事,难不成在此喝茶看戏?” “陛下!” 永乐帝这般大方地承认,众臣顿时炸了锅,纷纷起身,沈丞相再次开口,“陛下,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此为祖宗铁律,长公主殿下怎能破例?” 秦溯扣上茶盖,这沈丞相哪都好,就是这脑子太迂腐古板,总还是老的那一套,张口闭口,出了祖宗就是古制,说得人头疼。 永乐帝却不以为意,“诸位爱卿何必如此激愤?后宫不得干政,但是公主殿下又非后宫之人,朕且问问诸卿,今日若是一位皇子坐在此处,尔等可还有异议?” 众臣面面相觑,皆说不出话来,这后宫两个意思,一个便是居于皇宫后宫之人,另一个便是诸位后妃,永乐帝此话,倒也无错。 “可是陛下,公主毕竟是女子,这……实在不妥。” 沈丞相还是不死心,再次开口。 “够了,”永乐帝脸色也沉下来,“古制之中可有女子不得议政一说?当真荒唐,这次定下主意的,便是公主,尔等一个个吵了一早上,也是废话连篇,能对江南百姓有分毫好处? 诸卿有空在此说这些没用的,倒不如莫要浪费时间,早早想想办法,为民考量,度过此次汛灾方为正事!” “朕给诸卿的俸禄,是让你们造福黎民百姓,为国为民的,不是听你们在这里跟朕讲些废话!有谁有异议,放下乌纱帽,留下官服,朕绝不挽留!” 永乐帝一拍龙案,给了诸位大臣选择。 众臣皆看向沈丞相,有种以沈丞相为首的感觉。 沈丞相同样也是皱眉低头,紧握着拳头,但是站了半晌,最后向永乐帝一拱手。 “陛下所言极是,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是为了黎民百姓,皆应一视同仁,臣无异议。” 沈丞相先说完,第一个坐下。 这番话,倒是惊呆了众臣的下巴,一直以来,沈丞相不光是天下文人的表率,同样还是极其守旧古板的代表,现在竟然连他都倒戈了,众臣面面相觑,那他们还说个屁啊。 皆是一拱手,“臣等无异议!” 等众臣全都坐下来,永乐帝的脸色才稍缓,“众爱卿,且论正事。” 永乐帝将之前秦溯说的那些跟众臣复述了一下,御书房一时陷入寂静。 半晌,沈丞相点点头,“臣附议,不过这人选的话,臣愿意毛遂自荐,请命前往。” “沈爱卿,朕理解爱卿的一片爱民之心,但是若是此事让沈爱卿前往,未免大材小用,更何况科举殿试迫在眉睫,沈爱卿应当留守盛京,为国选拔出合适人才,才是当务之重。” 永乐帝虽然其实挺想让沈丞相去的,毕竟这样万无一失,但是没办法,确实大材小用,且殿试已在眼前,沈丞相实在是分身乏术。 沈丞相被永乐帝劝下,众人一时也是一筹莫展,毕竟其他的倒是好说,就了解汛情这一点,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就算是江南本地人士,也少有能完全了解的。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沈丞相再次站起来,“陛下,臣倒是有一人,可以举荐,但是恐有不妥。” “何人?沈爱卿尽管开口。” 这件事也算是吃力不讨好,就算是完成出色,也没什么功绩可言,自然少有人感兴趣,永乐帝也有些着急,催促着沈丞相说出人选。 “此人不知陛下还有没有印象,就在五年前,江南水灾之时,曾冒死前来盛京上谏,揭露江南官府,官官相护,隐瞒灾情不报,残害百姓,贪污受贿之事,当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江南官府被肃查到底,牵连者百余众,午门前血流成河,以贪官的血祭了天,江南也总算晴了天,陛下当时本想留下此人重用,但是此人并无心官场,遂隐名辞去,归隐田园,此人,就是李岩。” 沈丞相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有了印象,永乐帝也想起此人,正是因为此事,之后的江南郡守小心谨慎过了头,畏手畏脚,这次也才有汛情提前报备一事,不过倒也比先前强上许多。 听见这个名字,秦溯的眼睛微微睁大。 “此人确实是少见之才,只是自从五年前之后,便再也没听说过此人,沈爱卿难道知道此人踪迹?” 想起此人,永乐帝觉得是个良才,此人本就是江南人士,极为了解汛情,且胆识过人,正直机敏,倒真是不错的人选。 沈丞相点点头,“此人乃臣同乡,当时他归隐田园后,我二人也曾见过几次,他现在惯喜游历,近日正巧到了盛京,臣那日遇见他,说起此事,他说是陪侄子进京赶考,这也算是巧了。” “这也许就是天意,沈爱卿,速将此人召来。” 永乐帝听闻,龙颜大悦,定下此事。 “臣遵旨,只是殿下,此人虽然能力足够,但是毕竟身份不高,恐难有人服气,到时可能会困难重重。” 沈丞相思虑周全,提醒永乐帝。 “此事不难,在诸位皇子中再寻一人一同前去便是。” 永乐帝想得简单,只觉得八位皇子,任意一位皆可,自然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沈丞相稍稍犹豫,“陛下,您想派哪位皇子前去?” 永乐帝稍稍犹豫,“诸卿觉得哪位合适?” 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倒不是各位皇子无用,而是诸位皇子都太过奇葩,特立独行,独树一帜,总而言之,再对上五年前那个一人敢硬刚整个江南官府的硬茬,估计不用到江南,半路上就得死一个先。 “陛下以为,大皇子如何?” 沉默半晌,似乎众臣也觉得不妥,吏部尚书站出来提议。 二皇子懒,三皇子四皇子有勇无谋,以自我为中心,五皇子素日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六皇子极有主意,且性情喜怒无常,七皇子八皇子心智还未成熟,任性蛮横,没一个合适的,就素来说好听是待人温和,但实际上是平平无奇的大皇子还能算是矮个子里拔高的。 听见吏部尚书这句话,从头到尾端着茶杯一句话没说的秦溯放下茶盏,站起身来。 “父皇,儿臣愿亲自前往江南走一趟。” 众臣子的视线顿时放到了秦溯的身上,微微吸了口凉气,长公主殿下这脾气……当真能行? 众臣在此商议的原因,就是因为此行注定了是以李岩为主,无论是哪位皇子,走这一趟吃力不讨好,还得事事听李岩的,这但凡是有点脾气的,都能闹起来,更别说长公主殿下了,在场众人不禁为李岩捏了把汗。 永乐帝也是有些迟疑,“寻儿,父皇并不是说你不合适,只是此事应当一去有月余,你不是还要筹备攻打靖国一事吗?” “靖国一事,儿臣另有人选,儿臣请命,押送赈灾款,前去江南。” 秦溯之前不吭声,是因为她确实是没打算去,但是听见竟然有人举荐大皇子秦严,那秦溯就坐不住了,她绝不能给秦严任何出头的机会。 尤其是这次这个叫李岩的,五年前的事情她到现在也还有点印象,而且在前世的时候,此人也得到了重用,最后得任江南郡守一职,造福一方百姓,更是让江南地区的富裕程度翻了一倍,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绝不能将这种人才拱手递给秦严,就冲着这一点,秦溯也得去。 看来秦溯是下定决心了,永乐帝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拦,看向那几位大臣。 还是沈丞相站了出来,“陛下,臣觉得长公主殿下能有此心,实属难得,长公主殿下乃是心系百姓之人,堪当大任。” 沈丞相也是仔细想过,提出此计的本就是秦溯,证明秦溯心中比他们都了解这件事,而且能在明知这事费力不讨好的情况下,放弃能扬名立万的攻打靖国的机会,选择为百姓做些实事,秦溯此举,当真让沈丞相刮目相看,他也愿意助秦溯一臂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临行交代,安排 秦溯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沈丞相, 轻轻点头致意,算是谢过。 沈丞相都这么说了,几位大臣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能拱手附议便是。 看众人都没什么意见, 永乐帝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反正秦溯能去江南, 还比去攻打靖国安全得多, 他自然乐见。 此事就这么定下来,沈丞相派人出宫去将李岩请来, 众人接着开始商量关于赈灾款项的多少, 损毁堤坝的数量,重建所需的材料等等。 以前觉得这些可能很简单的秦溯坐在御书房中,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灵魂出窍了,整个人都在云里雾里,头昏脑涨。 之后李岩被请进御书房,七嘴八舌一阵交代之后,一群叽叽喳喳的大臣中,又加了一个李岩那粗犷的嗓门, 险些把御书房顶都掀了。 在御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天的时间, 连午膳众人都是在御书房中匆匆对付了几口, 终于在日落之前, 敲定了此次去江南的所有事宜,并且决定,今晚连夜拨款, 明日一早出发。 简直堪称是大雍开国以来, 神速赈灾。 众大臣走出御书房,一刻也不敢停, 立刻开始恪尽职守,安排好刚接到的事宜,务必保证不出半分纰漏。 秦溯和沈丞相又同永乐帝多说了两句话,然后两人一同走出了御书房。 “殿下,此去江南,切不可掉以轻心,江南之地,富庶但也鱼龙混杂,丰仓之中,必有鼠蚁,还请殿下明察秋毫。” 沈丞相和秦溯一起走出永安宫,低声提醒了秦溯一句。 秦溯有些意外地看向沈丞相,“沈大人这是何意?本宫不过是管个赈灾款,春汛期一过,便会回京,鼠蚁之事,还是要御史台比较擅长那个。” “殿下,”沈丞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溯,“当年陛下一夜屠尽江南官府,当真只是贪污受贿,隐瞒灾情一事? 野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殿下此去凶险,定要多加小心,李岩是可靠之人,他亦知晓江南官府是何模样,殿下可多问一二便是,老夫言尽于此,殿下珍重。” 沈丞相一拱手,“多谢殿下多次对小女,犬子的照拂,殿下若有难处,尽管来丞相府便是。” 沈丞相说完这句话,便告辞离开,虽然说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是秦溯也听得出来,沈丞相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如今的江南官府还是有蹊跷,因为自己帮过沈奕和沈清,所以沈丞相这算是投桃报李,来提醒自己的。 但是这江南官府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 秦溯感觉得到,也许此行并不会如同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看了一眼天色,秦溯只能先把这事放在一旁,等过会再说,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既然这次秦溯决定亲自下江南一趟,而且在御书房也吹下了会妥善安排好攻打靖国一事的牛皮,那定然是要说到做到。 秦溯心中也有人选。 回到正阳宫,秦溯喝了杯茶,“备马,本宫要去大将军府一趟。” 赤水还在暗营那边整理天煞阁的情报资料,暂时没在秦溯身边,橙颜便顶替了赤水的位置,贴身随侍秦溯。 “是。” 比起赤水,橙颜更沉默寡言些,对于秦溯的任何命令也不会有任何质疑,倒像是个冷冰冰的机器。 刚被橙颜贴身伺候了这一会,秦溯就难免开始想念起赤水和青戟了,这春寒料峭的时候,身边摆一冰块,冷得难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下属对自己这个主子有多大的意见。 虽然橙颜态度很有问题,但是行动力却是一顶一的快速,秦溯茶未喝完,那边的马车仪仗已经准备到位了。 秦溯直接去了大将军府,主将任命当然是要永乐帝下旨才能确定,但是秦溯来这一趟,是想在自己下江南之前,把攻打靖国一事的细节交代交代。 秦溯脑子里定下的人选不是别人,正是虞府的大公子,秦溯的琛表兄,虞琛。 经过上次金烈一事,秦溯发现一直在边关守着的虞琛多少是有些大材小用了,秦溯的大舅父一向都是以战法能守著称,和虞琛剑走偏锋,善用计谋,擅长主动出击的风格大不相同。 恰好,虞琛的作战风格,是秦溯为欣赏的那一类。 到了大将军府门口,秦溯下了马车,虞琛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表妹怎么这么晚了,还急着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接到秦溯递来的消息,整个虞家都忙碌起来,尤其是秦溯说有大事相商,连一向早早用膳睡下的虞大将军和虞老夫人都在堂中等着。 “琛表兄,我们进去再说。” 秦溯和虞琛边走边说,一路快步从大门绕过回廊,进了中堂,看着等在堂中的外祖外祖母,还有大舅父等人,秦溯一一见礼。 “寻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虞老夫人手中捻着珠子,稍显紧张地看着秦溯。 秦溯一抬手,堂中其他无关紧要之人皆出去,只留下大将军,老夫人,虞将军还有虞琛秦溯二人。 “此事涉及军中机密,难免要慎重些,诸位勿怪。” 秦溯坐在椅子上,看着在座的众人,说起正事。 “外祖,本来此次攻打靖国一事,应当是由我领兵前往,但是事发突然,我明日便要启程前去江南赈灾,这一来一回,少也要月余,实在赶不上此事,且两件事南辕北辙,我也兼顾不过来,只能将此事另选人委托。” 秦溯将其中缘由给众人说清楚,众人听完,也大概猜到了秦溯的意思,一个个的视线都看向了秦溯旁边的虞琛。 “寻儿的意思是,此次东征靖国,是要你琛表兄领兵?” 虞将军单手捋髯,眉头微皱。 之所以没人猜测是让虞将军领兵,主要是因为也就是在这两天的功夫,虞将军便又要启程回去镇守边关,这两者完全冲突,实在也是分身乏术,至于虞大将军,都已经是古稀之年,实在是经不起这般颠簸劳累了。 “正是如此,大舅父,琛表兄如今已经弱冠,且军功赫赫,乃是少年英才,此次攻打靖国,我思来想去,还是琛表兄为合适。” 秦溯本就是这么想的,也就直接承认下来。 “此事不妥吧,你琛表兄并为独自领兵,且此次事关重大,又有浮梁在侧,前有狼后有虎,更何况靖国乃是一水上之国,你琛表兄一向守在边关,并不通水上兵法,就是个旱鸭子,这如何能担当大任?” 虽然知道此事机会难得,但是也兹事体大,虞将军眉头紧皱,对于虞琛还是多有顾虑,并不放心。 虞琛从头到尾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听着,心中也有考量。 “大舅父尽管放心便是,此事我对琛表兄极有信心,而且就算是不通水战,也无甚要紧,兵法终究都是相通的,只是还有部分差异而已,我且另有安排。” 秦溯既然敢让虞琛这个旱鸭子去打水仗,那她心中自然还有想法。 众人皆看向秦溯,想要一听高见。 “我曾去过东海,在东海也曾认识过一个人,此人自小便在海边长大,身手了得,而且亦有将领之才,不敢夸大,但是在海上,他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若是有此人助阵琛表兄,想必此行,定然是万无一失,更何况琛表兄是旱鸭子,浮梁太子金烈,同样也是如此,自是没什么要紧的。” 秦溯前世东征西战,在大雍的地界上,就没有她没去过的地方,一个地方一个战法,光是她自己自然是应付不来,所以秦溯惯喜启用当地的能人奇才,一向颇有事半功倍之效。 上一世已经收过一次的奇才,这一世重新用起来,倒是更为顺手了些,也能避开许多的弯路。 秦溯这样一说,众人迟疑了些。 就在此时,虞琛主动站了出来,“祖父祖母,父亲,琛儿愿替表妹走这一趟,定不辱使命。” 秦溯就知道虞琛不会让她失望,悄悄给虞琛递了个眼神,兄妹二人相视一笑。 看二人都已经悄悄达成共识,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连虞将军也只能点点头,毕竟虞家就没有不敢上战场的怂蛋孬种。 “万事小心。” “多谢父亲,孩儿谨记。” 虞琛也松了口气,此事便定了。 说服了虞家长辈,秦溯和虞琛二人便去了虞琛院中书房,仔细商议攻打靖国一事。 前世秦溯也打过一次,但是那时候的靖国和浮梁已经沆瀣一气,打过之后,又靠着浮梁死灰复燃,实在如同那阴沟中的老鼠一般难缠。 不过这次,浮梁和大雍同时进攻,绝不会再给这阴沟里的老鼠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秦溯凭借上一世的经验,跟虞琛仔细说了靖国那边的情况,以及快到达靖国国都的位置,还有靖国特有的打法,地势优劣的分析等,事无巨细,让虞琛不得不拿出笔墨纸砚来记下。 说完这些,秦溯又跟虞琛交代了关于东海那人的信息,按照秦溯的记忆,现在那人应当还在海上捕鱼为生,家中只有一个年幼的妹妹,极为清贫。 详细说了那人的住址还有长相特征,年龄姓名之后,秦溯觉得问题不大。 “此人我之前说要筹备攻打靖国的时候,已经派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会有回信,我会让人直接把回信给你,此行只许胜,绝不能败,若是输了,你表妹可就输给那浮梁狗太子了,琛表兄,这就全拜托你了。” 全部商议交代完以后,秦溯笑着拍了拍虞琛的肩膀。 虞琛看着秦溯,“表妹放心,就算是豁上你表兄的这条性命,此战,绝不可能输。” “二者皆重要,我且在京中设宴,等琛表兄凯旋,为琛表兄接风洗尘!” 秦溯相信虞琛的能力,她也愿意给虞琛这个机会,若是此战大捷,那虞家大公子的名声将会直上云霄,到时候,自己手中将会又多一名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且还是个有勇有谋,智勇双全的大将。 在大将军府中,跟虞琛商议完正事之后,已经到了酉时,时辰实在不早了,秦溯也没久留,告辞回宫。 回宫的路上,秦溯坐在马车中,难得有些疲惫,今日一天,除了在议事,就是在议事的路上,让秦溯简直是身心俱疲,就算是打一天的仗,都没这么累。 “去丞相府。” 马车缓缓走着,秦溯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橙颜毫无异议地一口应下。 身边难得没有赤水那个问东问西,担心这担心那,秦溯多少还有些不习惯,但她现在正好也不想多说话,现在这般倒也挺好。 大将军府和丞相府本就在一条街上,故而也不是很远,没一会的功夫便到了。 秦溯大半夜造访丞相府,一共有两件事,一个是之前沈丞相说的江南官府一事,秦溯还想多问一些,另一个就是,明日便要出发去江南,这一去便是月余,秦溯想专门跟沈奕说一声。 只不过秦溯不知道的是,在她没来之前,沈奕便已经知晓了此事。 在秦溯前去大将军府的时候,沈丞相从宫中回了丞相府,一家四口一同用了晚膳。 沈丞相从宫中回来的路上,便已经琢磨了一路,一直到回到家中,在饭桌上看着沈奕,才总算是思索良久,才想了个由头开了口。 “近日陛下召我等前去御书房议事,平儿猜猜,除了我等臣子和陛下外,还有何人?” 莫名其妙被沈丞相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沈奕多少愣了一下,“莫不是……哪位皇子?” 御书房中议事,除了皇上就是臣子,除此之外还能有谁? “不是,”起了话头,接下来便好说多了,沈丞相似乎有些感叹,“是长公主殿下。”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沈奕的预料之外,“殿下?殿下怎会参政议事?” 沈奕既然开口问了,那沈丞相也就有了把后面一切娓娓道来的理由。 不得不说,当沈奕听见沈丞相竟然同意长公主殿下参政议事,而且后来还帮长公主殿下说话这里的时候,多少有些难以置信,这还是她那刻板固执,将陈年旧规奉为圭臬的亲爹? 将永乐帝的话复述一遍后,沈丞相自己也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跟沈奕说道:“平儿啊,经此一事,爹得才想起你之前同爹爹说过的话,平儿是对的,是爹爹心胸狭隘了,男子女子,并不是一切区分限制的借口,男子也有窝囊废,女子也有巾帼英雄,皆是一颗爱国爱民的心,都应当一视同仁才对。” 沈丞相这番话,同样也让旁边的三人刮目相看,怎么也没想到,劝了沈丞相那么久都没能让沈丞相听进去的道理,现在沈丞相竟然自己想明白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老爷这倒是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当真是大喜!” 沈夫人终于也喜笑颜开,之前同沈丞相之间的隔阂烟消云散。 被自家夫人这般揶揄,沈丞相也只有低头认笑的份,沈府总算是从之前冰冷沉闷的压抑中解脱出来,又多了些欢声笑语。 沈奕心中虽然一块大石落下,总算和沈丞相父女二人重归于好,但是却又为一事发愁,那便是秦溯明日便要启程下江南一事。 本以为秦溯会在三月下旬启程去攻打靖国,亦是心中不舍,但是现在倒好,直接第二天一大早人就要走了,更是连丝毫话别的机会都没留。 用过晚膳,又和沈清一起陪着沈丞相沈夫人说了几句话,沈奕便回了自己院中。 坐在窗边榻上,手中拿着书本,但是沈奕只觉得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是看着窗外那一弯月牙发呆。 正当沈奕神游的时候,明霞脚步匆忙地进来禀报,将神游的沈奕拉了回来。 “小姐,长公主殿下来了!” 明霞这一声,直接是把沈奕的魂喊回来了。 沈奕马上转回视线,眼中亮晶晶地看着明霞,下榻穿鞋,“当真?殿下现在何处?” “小姐莫要着急,现在长公主殿下正在老爷的书房中议事,只是殿下特让人来跟小姐说一声,待会便过来小姐院中,让小姐多多准备些吃食,殿下现在还未用晚膳。” 明霞虽然不知道秦溯和沈奕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只知二人感情甚好,现在看着秦溯忙着议事,也没忘了自家小姐,也替小姐高兴。 沈奕自然是心中更喜,脸上也神采飞扬,忙下榻来,“都这个时辰了,殿下竟还未用晚膳,想必也是饿狠了,明霞,你同我一起去厨房,多备些饭菜来。” “小姐,这种事奴婢来就行了,天晚气寒,小姐不必辛苦跑一趟。” 明霞给沈奕穿上鞋子,看着沈奕自己拿了斗篷披上,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沈奕的身子。 “无妨,”沈奕自然也是听不进去明霞的话,笑着系上斗篷,“我需得亲自去厨房瞧着,多选几样殿下爱吃的才是,这般交代你们,我一时也想不清明。” “小姐说得也是,”明霞见劝不住,也不再多劝,好在这几天沈奕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也不至于这点风也吹不得,“殿下一心想着小姐,小姐也一心想着殿下,小姐同殿下这份感情,当真是世间少见的,令人生羡。” 知道明霞说得不是那么回事,但是沈奕脸色还是有些发红,复又忍不住笑起来,“贫嘴,快些走吧。” 秦溯和沈丞相说的,无非还是江南官府的事,其实沈丞相知道的也并不多,只是毕竟沈丞相是出身江南,所以难免对江南的事情多关注一些,这才发现了些端倪。 “这些鼠蚁现如今已经变得狡猾许多,根本不留痕迹,就算是御史台多次前去监察,也是一无所获,不过他们也只敢小打小闹,陛下看在眼中,也就暂时忍下了,我只担心,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们若是尝到了甜头,野心必定滋长,倒是便不会再是小打小闹了,到时候苦得还是黎民百姓。” 在宫中的时候,毕竟人多耳杂,沈丞相不敢多说,但是现在是在丞相府,沈丞相也就将自己的担心一并说了出来。 沈丞相的担心不无道理,尤其是他们如今如此狡猾,恐怕还是脱不了官官相护,倒是一牵扯又是一大片,那还会有下一个李岩吗?江南百姓还要再经历一次那般的暗无天日? 这种苗头,还是掐死在萌芽时期为好。 “多谢沈大人提醒,不过,沈大人可否再说说五年前父皇屠尽江南官府一事?难不成另有隐情?” 秦溯问过现在的事,又想起来沈丞相说的那句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这“野草”,到底是什么? “这些都跟殿下说了,此事说说也无妨,只是此事今日在此说了,便留在此门之中,殿下莫要在别处提起。” 沈丞相先交代秦溯,秦溯点点头,“沈大人尽管说便是,本宫定守口如瓶。” “其实此事,知晓内情的人并不多,这人的贪心是无止境的,贪心又会滋养出更大的野心,到时候,他们将不会再满足现状,在榨干了江南百姓后,他们还想……”沈丞相的声音变得极低,“自立为王。” 此事沈奕当真是头一次听说,当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难怪当初父皇那般决绝,原来当初事态已经发展到如此恶劣的地步。 “沈大人的意思是,现在的江南郡守,同样也有这样的心思?” 秦溯微微皱眉,若是如此的话,那自己此次,便不能只带这两个人了。 “只能说未必没有,殿下多加小心才是,到时还需殿下亲自判断,老臣已许久未曾回过江南,不敢多言。” 沈丞相这样的人,从不肯把话说死,但是已经说到这种程度,秦溯猜测,这起码也得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这江南郡守当真是不知死活。 “多谢沈大人提点,本宫定然会多加留意。” 秦溯面色冷下来,心中有了底。 说完这些,也就差不多了,沈丞相送秦溯出了书房,“殿下此行,还要多加保重。” “谢沈大人,自当小心。” 同沈丞相说过话之后,秦溯长出一口气,跟着丞相府的下人,往沈奕的院子中去。 沈奕刚备好饭菜,看着这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沈奕心情便好。 “殿下来了!” 明霞一路小跑,进来跟沈奕回道。 沈奕忙向门口看去,竟微微有些紧张。 大半夜的,秦溯也省了那些过场,并未让人唱喝,径直走入院中,抬眼就看见了手中还拿着筷子的沈奕。 一整日的疲惫一扫而空,秦溯收起脸上的倦意,满面春风地向沈奕走去,“竟是安平亲手为我布置饭菜碗筷,我真是好大的福气。” 沈奕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中还拿着筷子,脸色微红,忙放回去摆好,迎上秦溯,“子寻净会取笑我。” “哪里舍得,”拉着沈奕的袖子,秦溯同沈奕一起坐在桌边,看着这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是自己平日惯喜的口味,“安平竟如此细心,连我喜好也记在心中,这我可如何报答?” “一顿饭而已,子寻贫嘴也贫不完了。” 嘴上嫌弃,但是听秦溯这样说,沈奕也觉得心中透喜,给秦溯倒上茶,“听你遣人来交代说,到现在还未用晚膳?可饿得狠了?先喝口茶,润润肠胃。” “多谢安平,还是安平贴心,我这一整日也没吃上顿正经饭,倒是忙得像那骡子一般,已快饿得过了头了,肠子都快打结了。” 接过沈奕倒的茶,秦溯不忘跟沈奕卖惨。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抵达江南,贪官 沈奕果然是吃秦溯这一套的, 看着秦溯这副模样,难免心疼。 “子寻可是操劳了?我替子寻按按头吧,有时我看书久了, 有些头疼, 这般按一按, 便能缓解一二。” 说着, 沈奕就要站起身来, 却被秦溯伸手拉住。 “安平莫要忙了,且坐下歇歇, 同我说说话便好, 不必受累。” 看沈奕为自己这顿饭忙前忙后,秦溯哪里舍得再让沈奕给自己按头,就沈奕这身子,受一点累她心里都要难受。 沈奕也只得坐下来,也陪着秦溯多少吃了一点。 “安平,”想了想,秦溯还是开口,“明日我便要离京, 去一趟江南, 大概有月余时间。” “听爹爹说起过了, 子寻一路定要小心, 多加保重。” 沈奕是知道这件事,只是一想起一个多月的时间都见不到秦溯,心情便有些低落, 但也只能笑着, 叮嘱秦溯一番。 “我会的,等到了江南, 我给你写信。” 秦溯应下来,多余的也没跟沈奕说,说了也是让沈奕跟着为自己多担心而已,“若下次有机会,我定然要和安平一同去见识见识江南的美景。” 秦溯的话让沈奕心中好受了些,“其实说来,我虽是在江南长大,但是却也并未有真正游历过江南美景,只是常听人说起。” “那岂不是更好?处处皆是新鲜景,倒是会更有趣些不是?” 秦溯知道这是因为沈奕身体的缘故,轻轻握住沈奕的手安抚,“我这还有个好消息,安平要不要听听?” “什么好消息?” 这次沈奕并未抽回手,只是脸色微红,垂下了眼,不敢去看秦溯。 “这好消息便是曾经花溪同我讲过,安平命格一事,要以婚嫁方能破解,不过安平不必再嫁那些蠢材,你我二人成亲,也是同样可行,安平你说,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秦溯是当真的心直口快,一股脑地将此事说了出来,惹得沈奕闹了个大红脸,忙抽回手,背过身去。 “此事我已知晓,”沈奕声音极小,垂着头扯着手中的帕子,“成亲一事,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沈奕毕竟心思细腻,脸皮又薄,哪像秦溯那般说起婚嫁也大大咧咧的模样,毕竟此事自古以来,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自己挂在嘴边的。 看沈奕羞涩的模样,秦溯也想起些成亲的事来,低头喝粥掩饰红透了的耳朵。 “安……安平,”喝了口粥,秦溯又看向沈奕,“我此去江南,京中定然无人照看,你自己也需得小心些,金烈最近安分养伤,但是那条疯狗也不一定不会暗中出些损招,你需得警惕。” 上次已经吃过了一次金烈的亏,秦溯便特意叮嘱,“且京中科举临近,鱼龙混杂,难免可能不太平,我会提前交代晋少云,你若是有事,可去寻他,他最近负责京城治安,比较方便些,出任何事,我来负责,另外也可以去找二皇兄秦邈,科举之后,定有宫宴,还有父皇生辰,也有宫宴,在宫中有什么事,可去静安宫寻晋皇贵妃娘娘,我皆会交代清楚。” 里里外外,秦溯将事情都给沈奕交代清楚,上次的事,可算是将秦溯的小命吓没了半条,再不敢有半分纰漏。 沈奕听得心里发暖,颔首应下来。 “还有,”秦溯还没交代完,“上次我已经派了些人在你身边,但是恐怕还是不太够,所以我还将橙颜带了过来,橙颜是女官,跟在你身边也方便一些,而且去宫中的话,橙颜也更了解一点。” 之前秦溯就打算将橙颜安排在沈奕身边的,但是一时之间用不到,便先让橙颜忙些别的,没想到这么快又派上用场了。 知道秦溯这是为自己的安危操碎了心,沈奕也不好不领情,只得答应下来,“你身边可还有人照顾?” “自是少不了,还有绿烟和紫云,随我一同去江南,安平不必担心。” 秦溯早已安排妥当,就等天亮出发了。 两人这般说着,秦溯也吃饱了,又喝了些茶,秦溯看了眼已经不早的天色,“安平,你早些歇息,我该回宫了。” “这么快?” 沈奕端着茶杯,脱口而出,又觉不妥,“时辰是不早了……” 知道沈奕也是舍不得自己,本坐在椅子上的秦溯站起身来,走到坐在榻上的沈奕身边,从沈奕送她的荷包中拿出样东西来。 “安平,你看这是什么?” 沈奕抬眼看去,只见秦溯的手中是一个小巧的银铃铛。 “这是何物?” 秦溯轻轻晃了晃铃铛,声音清脆悦耳。 被沈奕问起,秦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见着这铃儿精巧,便想着给安平送来,且听过一地方的风俗,说是思念之人出门在外,家中人若是想了,便晃一晃铃铛,铃儿响,通想,思念之人听见了铃响,便知家中思念之意,故而便能早些回来。” “安平想我念我之时,也可摇铃,我定当快些回来,来见安平。” 秦溯还是头一次同人说这样的话,声音不由得也柔和起来,萦绕在沈奕耳畔,丝丝绕绕,绕红了沈奕的耳朵。 沈奕伸手接过铃铛,捧在手心中细细瞧了一会,双手合上,将铃铛拢在手心中,抬头看着面前的秦溯,轻轻颔首,“子寻说话算数,可要早些回来才是。” “答应安平的,我定当算数。” 有了秦溯这句话,沈奕只觉心中满满涨涨,眼下的离别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安抚好沈奕,秦溯也是时候该回宫了,时辰确实太晚了些,故秦溯也没让沈奕相送,自己带人离开。 送走秦溯,沈奕站在门前,看着秦溯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铃铛,好像一时不见,便想摇铃铛了。 走到丞相府回廊的秦溯停下脚步,回过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她好像听到了一声铃铛响。 “殿下,怎么了?” 橙颜警惕地看向周围,还以为有什么危险。 “没什么,”仔细听了听,好像又没有了,秦溯只当自己听错了,“橙颜,你从今日开始,便留在丞相府中,贴身保护沈小姐,不管有任何事情,一切以沈小姐安危为重,准你先斩后奏,一切后果,由本宫从江南回来承担。” 继续往外走,秦溯边走边叮嘱身边的橙颜。 橙颜只负责听从秦溯的命令,既然现在秦溯这样说了,那她定然就会全力以赴,完成秦溯的命令。 一直走到丞相府大门口,秦溯又交代了橙颜一些琐事,从总算放下心,“如果发生了你能力之外的事,就去找二皇子殿下。” “是,属下谨记,殿下保重。” 橙颜还是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语,送秦溯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看了一眼自己留在丞相府中的人,秦溯没再多说什么,仪仗启程回宫。 就算是现在这个点了,秦溯回宫后,也还不能踏踏实实舒舒服服就寝,回正阳宫换了身衣服,歇了一会,秦溯撑着一天下来头晕脑涨的额头,又去了秦邈的玄音宫。 秦邈已经睡下了,秦溯也不是那种不顾别人感受的鲁莽人,并没有要求宫人去将秦邈叫醒,而是自己进了秦邈的寝室,亲自喊醒了秦邈。 秦溯看得明白,在秦邈睁眼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一种再熟悉不过的杀气,冲着自己而来,甚至让自己本能地觉得危险。 “秦溯,你最好真有什么天大的事,要不然今天在玄音宫,我们俩必须死一个。” 秦邈的起床气一向很重,全皇宫皆知,敢来以身试法的人,基本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秦溯也略有耳闻,不过百闻不如一见,现在一看,传闻不虚。 “我是真有事,你听我说完再睡,”秦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秦邈慢吞吞地披着衣服闭着眼靠在床头上,是在听自己说话,才继续说下去,“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去江南,但是这京中的事情,亦是繁杂,不过我已交代清楚,只是后续需要你多加操心,我今晚前来,就是跟你交代个明白。” “就这事?”秦邈显然不觉得这是天大的事,语气阴森。 “额……准确来说,一共是两件事,一件就是科举,一名考生出了点事,和卫会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的人现在正在调查,相信很快能出结果,到时候我会让人直接来跟你说清楚前因后果的。” 关于卫子康的事,秦溯不交代秦邈一声总觉得不放心,好像这件事背后还有什么其他人在推动一般,可惜现在秦溯没时间自己去查。 秦邈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眼也没睁。 “还有一件事,”秦溯稍稍扭捏了一下,还是说正事要紧,“就是那个……安平的事,我此次离京,但京中正值多事之秋,许多人现在都在盯着安平,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更何况还有两次宫宴等等,我想着拜托你和晋皇贵妃娘娘多多照拂安平一二,可行?” 秦邈睁开眼,眼珠转向秦溯那边,“你放心不下?怎么,我现在该称呼沈小姐为妹夫还是弟妹?” 秦邈这敏锐程度也是绝了,秦溯稍稍不好意思地笑笑,整理了一下鬓角,“都行,叫妹…妹,或者妹妻都行,反正二哥你就帮帮忙,行不行?” “真是千年的铁树开了花,本以为你是个注孤生的命格,没想到兄弟姐妹十个中,竟是你先解决了终身大事,还是沈小姐这般良人,当真是个福星,就冲你这声二哥,沈小姐这个自家人我也得给你照看好了,且放心便是。” 秦邈笑骂秦溯,倒也将此事痛快应承下来。 有秦邈的这句话,秦溯就放心了,“好二哥,顺带帮妹妹想想,我同安平往后的日子应该如何名正言顺,妹妹定有重谢。” “你现在离开我的寝宫,就是对我最好的重谢。” 看着蹬鼻子上脸的秦溯,秦邈重新闭上眼,躺回了被窝里,装死送客。 虽然秦邈这货玩赖,但是秦溯瞪了秦邈半晌,最终还是选择放弃,毕竟这段时日,京中和沈奕还得靠秦邈照拂,自己得罪不起他。 从玄音宫中出来,秦溯总算是将心中的大石头都放下了地,现在万无一失,她只需准备准备去江南便是。 一宿无话。 秦溯第二天一早,天还一片漆黑,便已经起身,用过早膳,同正阳宫的绿烟紫云等人前去跟李岩汇合。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秦溯除了本来押送的官兵和自己身边的护卫队及影卫外,还额外多带了些人,确保万无一失。 “李大人。” 一身红色便装,秦溯看见早等在此地的李岩等人,打了个招呼。 “见过长公主殿下,一切准备妥当,可即刻出发。” 李岩一向是严肃古板,见着秦溯也是沉着脸,拱手行礼后开口。 “那便出发。” 秦溯没放在心上,她也不是喜欢磨蹭客套的人,立刻出发。 赈灾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城,沿着官道,向江南而去,逐渐隐没在漆黑的远方。 秦溯只向前走,并未回头看一看,故而也没看见城墙上下的那两个身影。 永乐帝一大早悄悄从宫中赶出来,就是为了送秦溯一程,以往秦溯出征的时候,他都必然会来相送,但是这次不同,为了能尽早出发,并未安排相送,永乐帝也只能自己偷偷来看一眼。 但巧得很,这一片乌漆嘛黑中,竟然还有人跟自己有同样的行为。 “那是丞相府的小姐?”永乐帝看向秦溯走后才走出来,站在城墙下的沈奕。 “陛下好眼力,那正是沈小姐。” 李公公看了一眼回禀。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难怪能同寻儿交好。” 永乐帝点点头,这大冷天,起得如此之早,还特意从长宁街赶来,只为默默送秦溯一程,倒是极少有人能做到。 “陛下说得是,长公主殿下的眼光自然是错不了的,可要叫沈小姐上来说话?” 看得出永乐帝还挺欣赏沈奕,李公公在旁边提议。 “不必了,别吓着小姑娘,回宫吧,朕还要上朝。” 永乐帝无意打扰,更何况现在已经快到了上早朝的时辰,他还得尽快赶回宫。 这一路上至少也要四五天的路程,秦溯就算是写信,也要等到了江南,沈奕回府后,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干脆提笔,再随手写些东西。 时间一晃,三日已过,秦溯等人已经站到了江南的地界。 江南大部分地区虽然并没有受到影响,但是一路走过,秦溯却并未感觉出这是天下第一富庶之地,街上人来人往,看上去繁荣忙碌,但是百姓脸上却一个个皆是灰败。 秦溯身穿便衣,只带了几个人入城,赈灾款由李岩照看,从城外官道而过。 走在江南的街上,秦溯顺手买了点小玩意,跟摊主闲聊。 “老板,你这生意不错啊。” 秦溯看着摊主,跟其余周围的人差不多,明明生意还算不错,但却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哎,不瞒小姐说,这生意好不好都是差不多,反正最后连肚子都填不饱。” 摊主面如菜色,叹了口气摇摇头,完全没有什么精气神。 “这怎么可能,江南乃是富庶之地,怎会连肚子都填不饱?老板说笑了。” 脸上笑着,秦溯眼中一片冰冷。 “一看小姐应当就不是本地人吧?这江南富庶,那富庶的也不是百姓啊,层层赋税,说是那长公主殿下又要出征,为表爱国之心,家家额外征收军饷赋税,当真是将江南百姓榨干了血肉,敲碎了骨头,连骨髓也不放过,刚好了两年,攒下的两年的积蓄,哎……” 一边说着,摊主甚至忍不住红了眼圈,语气无奈,也说不下去了。 秦溯按下心中的怒意,尽量维持面色平常,“长公主殿下此次出征的军饷皆是由殿下私人所出,何曾征收过百姓的赋税?老板,你这话怕不是信口雌黄?” “什么?”那摊主也是惊地瞪大了眼,“这……这几年年年以征军饷为由,增加赋税,这是江南百姓都知道的,怎……怎会如此?这位小姐莫不要乱说。” “年年?年年以长公主殿下出征收税?” 秦溯险些没能维持住自己表面上的平静。 “是啊,这位小姐你……” 秦溯的语气把那摊主吓了一跳。 “无事。” 拿了东西,秦溯付了钱,又多逛了几家店铺,基本说得同那摊主如出一辙,不难看出,江南百姓中已经开始对长公主殿下有了些微词,一开始振奋民心的凯旋消息已经不能弥补日渐沉重的赋税带来的痛苦,而现在这种痛苦,已经快要突破最后的底线。 忍着一身的怒气,秦溯气冲冲地出了城,赶上了李岩。 “殿下?” 李岩看着秦溯这脸色,也是吓了一跳,这说去城中逛逛,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李大人,江南郡这几年,以本宫出征的名义征收赋税一事,你可知晓?” 秦溯和李岩并驾齐驱,问起城中的事。 “这……”李岩的神色不定,皱着眉看了一眼秦溯,“这难道不是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压下到嘴边的脏话,秦溯怒气更盛,“本宫压根听也没听说过!每年历次的出征军饷粮草,都是由国库拨款,国库从未因此增加过任何赋税,更别说只针对江南一地。” “这!” 李岩那张石板一样的脸总算是显出些震惊来,“怎会如此?” “你问本宫,本宫还想问你呢,看来江南官府的皮,又披在他们身上时间太长了。” 自己的名义莫名其妙被人拿去征收赋税,秦溯甚至想象不到这几年的时间,江南到底是以自己的名义中饱私囊了多少银两,榨出了多少江南百姓的血汗。 李岩看向秦溯的视线有些变化,半晌才下定决心,翻身下马跪在秦溯马前,“臣代江南百姓,恳请殿下,还江南百姓一个公道,给江南百姓一条活路!” 秦溯勒马,亲自下马将李岩扶起来,“大人先前也当是本宫搜刮江南百姓,借江南官府之手征收赋税,中饱私囊的?” “臣有眼无珠啊。” 李岩先前是如此想的,但是看在秦溯为了江南百姓赈灾救民如此积极的份上,一直忍着,毕竟以秦溯在永乐帝面前的地位,就算真是秦溯中饱私囊,定然也不会受到什么责罚,却不想,这人人都是如此想的,倒让江南官府钻了大空子。 “不是大人的错,是那江南官府胆大包天,前车之鉴还血淋淋地留在江南府衙的地上,他们竟然就敢如此,不知死活的东西,大人且放心,本宫在此一天,定然还江南百姓一个公道。” 秦溯并不怪李岩之前对自己有意见,看江南百姓的态度,就能知道如何。 “殿下大义!” 李岩又要再拜,却被秦溯扶住。 “李大人,莫要耽搁了,先去救灾要紧,待到春汛一过,便是清算之时,还请李大人,鼎力相助!” “义不容辞!” 二人一拍即合,秦溯和李岩达成一致。 也算是巧,二人重新上路,不过一会的功夫,便看见了江南郡守等人等候。 江南郡守早早得到消息,此次运送赈灾款的乃是长公主殿下,长公主亲临,自然无人敢懈怠,大半个江南官府早早准备,等在入江南地界的官道上,力求第一时间为秦溯接风洗尘。 敛起面上怒容,秦溯和李岩迎上江南郡守。 “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臣江南郡守在此恭迎大驾!” 江南郡守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看上去十分面善,笑起见牙不见眼,憨态可掬,倒像个忠厚老实之人。 “客气。” 秦溯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现下连正眼也懒得瞧那江南郡守一眼,却也没人觉得不对。 按照秦溯的要求,那江南郡守将秦溯等人就近安排在了泾河县县衙的驿站中,此次春汛最严重的便是泾河流域,这也好让秦溯等人就近探查汛情。 这江南郡守倒是真的心思缜密之人,他们摸不清秦溯的脾性,再加上旁边还有李岩这个曾经让众官府皆虎躯一震的硬茬,为了稳妥起见,安排的住处倒是极为清简。 一进门,秦溯便皱起眉来,面露嫌弃地停下脚步,“郡守大人,这江南之地可是没什么好地方了?这驿站怎如此破败,倒似那破庙一般,一股子霉味。” 江南郡守听得精神一振,看来这长公主殿下确实如传闻中一般,娇生惯养,被永乐帝捧在手心中,吃穿用度皆为最好地供着,未见过人间疾苦。 什么战神,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任性跋扈,看来糊弄过去并不算难,只是这李岩比较让人头疼。 这般一想,之前因为听闻秦溯前来的胆战心惊便好了许多,江南郡守立马堆上满脸笑意,“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并非下官想要怠慢殿下,只是实在是江南如今大灾,库中无银,难以周济,殿下放心,下官定然想办法,重新为殿下寻一好住处。” 皱着眉看了江南郡守一眼,秦溯不耐烦地转身往外走去,“现在便去泾河边吧,早些解决此事,早些回京,本宫在这里是一时也待不下去!” 秦溯往外走去,众人也连忙跟上,江南郡守斜着撇了一眼旁边的李岩,只见李岩面黑如铁,似乎是对长公主殿下的作为极为不满的模样,心中暗喜。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秦峻相邀,婉拒 众人一行, 跟着去了泾河边上,今年春雨足些,庄稼一片片青翠茁壮, 若是没什么天灾, 应当会是个大丰收。 秦溯沿途看着, 一副只关心风景, 无心搭理其他的模样, 对周围走过的百姓看也懒得看一眼。 看秦溯这副做派,江南郡守的心中更踏实了些, 只要长公主殿下和李岩不是一条心, 不插手江南的事,那他们就有把握处理好李岩。 到了泾河边上,秦溯下马沿着河堤走着,再没了管事的心,整一个来踏春游玩的架势。 李岩站在岸边,细细检查着河堤情况,只几人在他身边,江南郡守等人都跟在秦溯的身后, 恭维奉承, 毕竟能接触到这位长公主殿下的机会实在不多。 “先前便听闻过江南风景美如画, 这绿水如绸缎, 白堤如长带,当真是名副其实。” 秦溯站在河边凉亭上,碧空万里如洗, 微风吹过, 河面倒映着碧空,波光粼粼, 属实令人心旷神怡。 “殿下谬赞,这……” 江南郡守刚要开口说话,就见秦溯在亭中坐下,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模样。 江南郡守连忙话头一转,“殿下莫不是累了?这附近便有个临江楼,风景杜绝,就在这河中捕鱼捞虾,味道极其鲜美,而且现在正好是鱼肥味美的时节,自是绝佳,殿下可要尝尝鲜?” 一手撑着头,秦溯闲闲地看着远方的风景,“可,那就等李大人一起吧。” “是。” 江南郡守行礼应下来,不过他本来倒是不打算带上李岩,但秦溯都开口了,他也不敢忤逆秦溯的意思。 众人坐在亭中等着,一等就是大半天的功夫过去了。 在旁边的江南郡守就看着李岩来来回回地走,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殿下,这李大人行为果真是古怪些,这般便能看得出来汛情问题?” 秦溯半耷拉着眼皮,“你问本宫,本宫问谁?” 还是头一次见秦溯这么不讲情面的,江南郡守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下官只是担心,这时辰也不早了,殿下这又路途劳顿,还需歇息整顿才是,这李大人一心只想着忙正事,也没为殿下考虑考虑。” “绿烟,去请李大人。” 秦溯一抬手,绿烟往李彦的方向走去。 江南郡守看着秦溯这毫不拖沓的性子,缩了缩脖子,在旁边不敢再多言。 李岩被请了回来,明显对秦溯多少有些不满,但是还是忍下,众人一行去了临江楼。 江南郡守在来之前就已经让人打好了招呼,现在整个临江楼中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掌柜的和一众小二笑容满面地等在门口,离着老远便小跑着迎上来。 这临江楼果然也是气派,临着泾河,足足有九层楼高,雕梁画栋,气势雄伟,周围参天的大柳树抽出枝桠,随风而动,平添了份意境。 “草民参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临江楼掌柜的行了大礼,一连串恭维的吉祥话脱口而出,反正秦溯是一句也没听清。 江南郡守也看得出秦溯并不怎么喜欢这种恭维,忙给那掌柜的使了个眼色,领着一行人进楼去。 进了临江楼,里面的布置同样不俗,不说那处处可见的雕刻和清新雅致的摆件,就说那各种的名人字画,就令人目不暇接,更是显得这临江楼卓尔不群,有文人风气。 一层层走着,秦溯对那些字画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到了第九层的时候,秦溯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字画,停下脚步,“这幅倒是不错。” 江南郡守和掌柜的连忙随着秦溯的视线看去,只见是一副雪景图,上面题了一首诗。 “殿下果真是好眼光,慧眼识珠,这是之前的江南第一才女,现如今的大雍第一才女,沈丞相家的嫡小姐沈奕所作,灵气逼人,属实是难得一见的绝佳墨宝,如今更是千金难求。” 江南郡守在旁边大加夸赞,只是半天也没说出来这幅字画好在何处。 “原是安平所作,当真是巧了。” 秦溯似是随口一说,却让江南郡守和那临江楼掌柜的一愣。 绿烟在旁边恰到好处地提醒,“沈小姐同我家殿下私交甚好,说起来,殿下还未收藏过沈小姐的墨宝呢,不曾想到这里先见着了。” 江南郡守这一听,顿时明白过来,手肘碰了一下旁边的掌柜的,“这当真是有缘有缘,殿下同沈小姐有缘,同这幅字画也极是有缘啊!” “是啊是啊,天下墨宝,皆是无价之宝,本就应当是有缘人的,这幅字画既然同殿下如此有缘,那便应当是殿下的,小人不过是代为保管,现物归原主,自是理所应当,还请殿下千万成全!” 临江楼掌柜的也是个精明人物,立马反应过来,一番话说得好像这本就是秦溯的东西一般,说得极为自然。 既然他们诚心要送,秦溯也没客气,推脱一番,痛快地让紫云收下,旁边李岩的脸拉得老长,看得江南郡守等人更是心情极佳。 坐在临江楼的顶楼,周围视野一片开阔,望尽泾河两岸繁华美景,令人心气坦荡舒畅。 恰逢日暮,万里红霞遍天,映进宽阔平静的泾河湖面,水天血色,红得气势磅礴,摄人心魂。 秦溯就如此看着,看着那暮色四合,红色褪成深蓝色,接着万家灯火如同繁星点点,逐渐亮起,霎时,秦溯只觉眼前一亮,才发现这临江楼也整个亮起来,通亮的烛火照亮了一整座楼,在深蓝的夜幕下,如同最亮的那颗星一般。 秦溯再向泾河中看去,血色瑰丽的晚霞落幕,只见河中倒映着河两岸的灯火,星星点点,如同繁星落入河中。 “绿烟,拿纸笔来,本宫该给安平写封信了,定要将此美景同安平说说才是。” 看着眼前美景,秦溯却觉得无人可说,忍不住想起尚在京中的沈奕,若是此时安平在自己身边,那便是完满了。 对于秦溯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李岩是从头到尾的黑脸,江南郡守却是乐见其成,秦溯越沉迷玩乐,他们越是安全。 秦溯是真想给沈奕写信,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张后,才算是满意,虽然皆是一些琐事,用词也不甚文雅,但是秦溯就想跟沈奕说说。 写完后,秦溯放入信封中,亲手封好,“明日派人,送回京城。” 又是一番奉承客套,秦溯懒得理会,那江南郡守也不再自讨没趣,还秦溯一个安宁。 一顿饭吃下来,也算是个宾主尽欢,临江楼新鲜的鱼虾当真是口味极佳,爽嫩弹滑,只需最简单的烹饪,无需过多的佐料,便是一道绝佳美味。 秦溯也算是吃了不少,然后在临江楼中稍作歇息,便准备回驿站。 驿站虽然简陋,但是这短时间,也没有更合适的去处,只得令人再好好收拾收拾,秦溯才勉强住下。 “殿下,这寒舍简陋,还请殿下多多担待,下官定然会尽快安排新住处,您看您日且多安排几个伺候的人可行?” 江南郡守话音落,就见秦溯抬抬手,一句话也没说,绿烟便将江南郡守请了出去。 “郡守大人,我家殿下不喜生人,大人的好意心领了,还请回吧。” 江南郡守也没想到秦溯这里的规矩这么多,忙点点头,行礼告辞,退了出去。 送江南郡守出了大门,绿烟关上门,整个驿站中都已被替换成了秦溯带来的人,围得密不透风,保证驿站的绝对安全。 李岩和秦溯坐在一处喝着茶,“殿下今日受累了。” “李大人才是受累,”演了一天的戏,现在秦溯和李岩二人一扫白日在外的不和,二人客客气气,互相谦让,“今日本宫不过是本色如此罢了,倒是让李大人黑了一天的脸。” “殿下说笑了,下官也不过是本色罢了,常有人说下官这张脸,生来就像被人欠了钱的,不讨人喜。” 自从说开了之前的误会,李岩对于秦溯倒是真的改观,现在看这个毫无架子的长公主殿下,也亲近许多,说起话来也轻松。 “公道自在人心,李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且说今日李大人有何发现?” 秦溯向来不喜以貌取人,一个人的才能和品格才是最重要的。 说起正事,李岩也说起今日在河堤上的发现,“下官其实也不敢确定,但是现在看泾河水域,还在可控制的范围之中,河堤坚固,并无异样,且河床宽广,水位虽高,但并未过线,不过今日只看了这一处,未必可靠,且等再多看看他处,尤其是之前冲毁的几处河堤,才更合适些。” 这种大事,自然无人敢空口直断,就算是李岩也不行,一旦出事,这责任谁都负不起。 秦溯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李岩多加谨慎些不是坏事。 “现在江南郡守以为你我二人不和,本宫暂时无碍,倒是李大人,你当处处小心,尽量避免落单,以免再生是非。” 这初到江南的第一天,取得的成果秦溯还是较为满意,多嘱托了李岩一句。 当初能逃出江南官府的层层追杀,带着证据一路北上,入京告御状,李岩自然也是会些武功,足够小心警惕之人,他现在当然也更了解自身的处境,以及他这条命在这里的意义,就算是为了江南的百姓,他也不敢以身犯险。 秦溯和李岩多说了几句,交代完了之后诸事,先通了气,说完后,见天色不早,二人也各自告辞回自己的院中。 这驿站虽然破旧,但是却并不小,秦溯自己一个院子,回去之后,秦溯在院子中练了会剑。 “殿下,可是心中有事?” 绿烟站在旁边,看着秦溯一招比一招凌厉的剑法,多少有些担心,毕竟这是在江南,不是在京中,能随意由着殿下的性子来。 “本宫在想,这大雍百姓,到底是养了多少这样的蛀虫,这蛀虫到底又有多大?” 收了剑,秦溯想起今日一早看见的死气沉沉,民不聊生的街道,再想想那油光满面的江南郡守,和那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临江楼,若不是汛情为紧,秦溯已杀进江南官衙之中了。 可是除了一个江南的蛀虫,却大雍天下,又有多少呢?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殿下与其忧心此事,不如先养精蓄锐,将眼前看得见的蛀虫拔干净。” 绿烟从前少见秦溯忧虑,更别说像如今这般多思,虽说是心疼自家殿下,但是也知这是自家殿下必定要走的路。 秦溯仰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幕,今夜星月皆隐在云后,看不分明。 “罢了,更衣就寝,明日再看。” 分隔两地,秦溯这边还在为江南官府的事步步为营,逐步谋划,沈奕那边也没得闲。 短短四天时间,沈奕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不下十次的八皇子殿下,面无表情。 自从在御书房让沈丞相彻底变了思想后,第二天秦溯一走,沈丞相下了早朝,便亲自将沈奕重新送到了太学,先前是他狭隘,是他说了气话,如今问题解决,自然不能再耽误沈奕的学业。 看着这些自己早已熟记于心的文章,沈奕难得像秦溯一样,怀念起无须来太学的日子。 不过怀念归怀念,沈奕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依旧在安安分分听夫子讲课,唯一有些不能忍受的,便是那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的八皇子殿下秦峻,这几日总是若有若无地在自己眼前晃悠。 就当沈奕要开口提醒八皇子别挡路的时候,从旁边窜出来的杨怡倒是解救沈奕于危难之中,拉着沈奕就走。 沈奕看着好似吃了蜜糖一般,笑得合不拢嘴,满面红光的杨怡,多少有些不解,“这事发生了什么大好事,让你这般失态?” 杨怡虽然是性子跳脱,还以秦溯为榜样,但是说到底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如今这笑得像个失智痴儿一般,属实奇怪。 拉着沈奕站在太学竹林里,杨怡掩唇小声跟沈奕说明原委。 “安平你不知道,就在今日,陛下亲自下旨,指派虞大公子前去履行同浮梁国的赌约,攻打靖国。” 杨怡之前就同沈奕说过,她的心上人就是虞大公子虞琛,现在再说起这事,倒是一点也不扭捏,还颇为自豪。 “嗯?”沈奕稍稍惊讶,虞琛即将去攻打靖国一时自己知晓,她不明白的是杨怡为何如此开心,“这虞大公子即将东征,一去定然也是不少的日子,你为何还如此高兴?” 杨怡也甚是奇怪地看了一眼沈奕,摆摆手,“哎呀,安平你不知情 *爱,自然不懂,这虞大公子此前一向有才能,却无一展身手的契机,如今总算是给了虞公子扬名立万的时机,我怎能不高兴? 况且只是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就算虞大公子在京中我也见不着他几面,又有何区别?” 杨怡还当沈奕什么都不懂,大大咧咧地说道。 不懂情*爱,但已与人私定终身的沈奕脸色微红,也总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同杨怡想法的区别。 杨怡和虞琛二人不曾在一起,自然也无分别之情,反而这次对于虞琛来说是个好机会,杨怡自然替他高兴。 反观自己同秦溯,在京中时能时时见面,这乍一分别,自然难受…… “安平,你这脸色怎么有些发红,莫不是你这衣服穿得厚实了些? 我都与你说了,春季已到,你这还穿着冬装,难怪是热了些。” 兴奋地说完自己的事情,杨怡还不忘照顾自己身边的沈奕,关心地开口问道。 “……应当是刚才走得快了些,有些吃不消,不是衣裳的错。” 胡乱找了个借口,沈奕应付过去。 “怪我怪我,”杨怡这看着沈奕一天好过一天,便有些忘形了,先将沈奕领到亭子中坐下歇歇。 两个人刚坐下,就看见几个人朝着这边过来,为首的正是八皇子秦峻。 连杨怡也看出点门道,揶揄沈奕,“安平,这八皇子这几日怎么总是在你眼前转悠?莫不是……” “莫要乱说,我已有心上人,绝不可能是八皇子殿下。” 沈奕不想让杨怡误会,更不想和八皇子扯上什么关系,稍稍严肃地跟杨怡说道。 头一次亲耳听见沈奕自己承认,杨怡顿时睁大眼,想要追问那人是谁,但是看着快要走近的八皇子,还是先把话咽了回去。 “沈小姐,杨小姐。” 秦峻只比秦溯大一岁,少年模样,尚不成熟,但也有些少年意气,如此正经些,看上去算是个翩翩少年郎。 “见过八皇子殿下。” 双方互相见礼。 “今日散学,二位小姐可有空?今日有城南庙会,自是热闹非凡,我等几人,想邀二位小姐结伴同游庙会,不知是否方便?” 秦峻说明自己的来意,似乎很有自信沈奕二人会答应。 杨怡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沈奕,大概能猜到沈奕在想如何回绝,她干脆帮忙回了。 挽住沈奕的胳膊,杨怡笑着迎上秦峻,“八皇子你来晚了,这可真是不巧,安平同我刚同人约好了,还有别事,实在不方便。” 秦峻看了一眼碍事的杨怡,被如此回绝,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二位小姐同何人约好?” 看八皇子自讨没趣,杨怡也收了脸上的笑意,“八皇子殿下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杨怡,本殿没问你,问的是沈小姐,沈小姐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皱起眉,秦峻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以势压人。 杨怡气闷,这秦峻虽然不讲道理,以势压人,但是毕竟秦峻是皇子殿下,身份在那里,杨怡也无话可说。 沈奕看向秦峻,“八皇子殿下我二人自是得罪不起,但也已同二皇子殿下定好今日踏青,不如这样,八皇子殿下去同二皇子殿下说说如何?” 这也是事出突然,没办法,沈奕只能把秦邈拉出来当挡箭牌。 秦邈这挡箭牌也属实好用,一听秦邈的名号,秦峻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看来沈小姐倒是同二皇兄交好?” “不敢,只是见过几面。” 沈奕虽然语气柔弱,一派柔和,但是话中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秦峻虽是气恼,但是对上秦邈,也只得把气咽回去,转身便走。 本以为总算是送走了秦溯,能有个机会了,却不曾想还有个秦邈,个个都克他。 看着八皇子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杨怡心里舒坦了,“还是安平厉害,不过他若真去问二皇子殿下怎么办?安平你真同二皇子殿下说好了?” “没有,还需现在派人去说才是。” 沈奕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意,这几日秦峻的行为反常,她也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这倒是难办,还是先同秦邈商议商议才是。 “安平竟真同二皇子殿下交好?当真是难得。” 杨怡眼中亮晶晶地看着沈奕,诸位皇子与人相交甚少,其中二皇子殿下尤甚,清高自傲,才华横溢,且身份尊贵,几乎是毫无疑问的太子最佳人选,故而往二皇子身边凑的人如过江之鲫,但能在其面前说上话的,寥寥无几。 先前杨怡觉得沈奕和秦溯相交甚好就已是难得,但是现在竟又同二皇子殿下交好,这还是沈奕来京不过两个月而已,杨怡甚至觉得自己这个从小在京中长大的,简直是白混了。 “莫要多想,只是托长公主殿下的福,同二皇子殿下见过几面而已,这次拜托二皇子殿下帮忙,也是迫于无奈,想来二皇子殿下应当会看在长公主殿下的面子上施以援手,岂敢说同二皇子交好?” 沈奕不想旁人误会,故而就算跟杨怡说,也说得疏远些,毕竟男女有别,以免传出些不好的话。 杨怡看着沈奕,“听安平如此说,那二皇子应当是个心善之人了?倒是同传闻中有所不同。” “二皇子殿下自然是个心善之人。” 沈奕认同地点点头。 “当真是羡慕安平,能有长公主殿下这知己好友。” 杨怡捧着脸羡慕地看着沈奕,只要有秦溯在中间,沈奕不管是同谁结交,都不过是轻而易举,属实令人艳羡。 “遇见长公主殿下,确实是我毕生有幸。” 沈奕微微颔首,想起秦溯来,面色柔和,晃了晃手中的银铃。 “安平这铃儿可是精巧,可否借我看看?”杨怡好奇地看向沈奕手中的铃铛。 笑着收起铃铛,沈奕避开杨怡,“别的好说,这个不可。” “哦~定情信物吧?那我是看不得,看不得!”杨怡瞬间明白过来,挤眉弄眼地调侃沈奕。 “莫要乱说。”沈奕小声反驳,但是却羞红了脸,更让杨怡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与此同时,身在江南的秦溯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殿下,莫不是受凉了?”跟在秦溯身边的绿烟给秦溯披上了斗篷。 秦溯摇摇头,笑了笑,许是安平念自己了说不定。 心神晃了一瞬,秦溯收敛起笑意,站在河堤边又看了眼正指挥人挖引水渠的李岩,低声跟身边的绿烟议事,“去查江南官府的人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我们的人已成功潜入江南官府,但是防守太过严密,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知江南郡守背后似乎还有高人指点。” 绿烟同样小声回答。 “嗯,万事小心,另外再送封密信回京,给二皇子殿下,让他查查御史台的人,历年御史台都有去各地巡查之职,这么多年了,江南官府如此明目张胆,本宫不信御史台毫不知情,怕是官官勾结,互相包庇,甚至可能是仗着灯下黑,合作而为。” 秦溯想了许久,只江南官府,必然不敢走这招险棋,毕竟前车之鉴还摆在这里,不过若是同京中勾结,那便要另说了,这次,可能又同五年前一般,拔萝卜带出泥,不知道是多大一个坑。 此事需得绿烟亲自去办方才放心,听秦溯说完后,绿烟便离开去安排了。 秦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在远处时不时看向自己这边的“百姓”,脸色冷然,竟敢派人来监视自己,这江南郡守怕是嫌脖子受累,想早些把他那颗猪头摘了。 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秦溯看向被冲垮一半的长堤,“紫云,派人悄悄改扮,去周围村子中细打听打听情况,这长堤垮了一半,当真无人受灾?” “是。” 紫云应下,转身刚要走,又被秦溯喊住,“回来的时候给本宫带些饭菜,这李大人怕是又忘了时辰了,让他饿着吧。” 昨日大半天一口饭没吃,秦溯都差点饿过去,今天这架势一看,估计也是差不多,秦溯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另外现在在所有人面前,自己和李岩都是极其不和,以秦溯跋扈的性子,定然不会管李岩的死活,自然不能给李岩多备一份。 紫云明白秦溯的意思,应下离开。 秦溯回了临时搭建的营地,在这危机四伏的江南,事事都要小心,一招不慎,都有可能打草惊蛇,到时让这些蛀虫隐藏到更深的地方,再揪出来可就难了。 坐在营帐中,总算松口气,秦溯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说是江南郡守求见。 在这时,秦溯觉得自己好像难得有些理解永乐帝每天得过且过的心思了,这自己对付的还不过只是江南地区的这几个人,永乐帝每天面对前朝后宫,一个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要左右权衡,当真能令人烦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移驾新宅,江家 侍卫领着江南郡守进来, 秦溯只看着手中的书本,眼也没抬,“郡守大人有事?” “见过长公主殿下, 只是见这已到了午膳的时候, 左等右等也不见殿下和李大人回驿站, 所以特地遣人送来, 虽是正事要紧, 但也不能不用膳不是?” 江南郡守一副全心全意为秦溯着想,忠心一片的模样。 “郡守有心了, ”秦溯面色傲然, 没看江南郡守一眼,“但本宫已经安排下去了,不劳挂心,郡守大人还是去寻李大人吧。” 江南郡守还想说什么,就见秦溯放下书本,端起了茶杯,身后的侍卫皆冷冷地看着他,顿时不敢多言, 老老实实告辞离开, 去寻李岩。 离开营地, 江南郡守才狠狠攥着拳头咬着牙跟身边人嘀咕, 他在这江南地界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现在却被一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摁在地上跟条狗一样。 “这长公主殿下欺人太甚!一个小丫头片子,该给她点颜色瞧瞧, 省得整天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跟在江南郡守身边一个瘦小的男子忙凑上前, “大人慎言,早有听闻, 这长公主殿下就是这个性子,在京中亦是如此,更别说来了这江南,大人且先忍耐才是。” “就这么忍一个多月?”江南郡守恶狠狠地咬咬牙。 “这是自然,大人非但不能动手,还要尽全力保护长公主的安危,若是长公主在江南地界上有一丝的闪失,陛下定然问责江南,到时我们多年的筹备,也是功亏一篑,大人好好想想吧,只要忍过这一时,便是无事了。” 那瘦小的男子极为谨慎,反复提醒着江南郡守。 深吸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的李岩,江南郡守将脸上的阴鸷尽数收敛,重新换上之前那和气慈善的笑意,拱手快步走向李岩,“李大人啊,李大人受累了!” 李岩同样也是一脸严肃,公事公办的模样,转过身来不冷不热地回礼,“郡守大人。” 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又让江南郡守咬了咬牙,这一个两个当真是同样该死。 心中恶念丛生,面上江南郡守还是一副热情模样,“李大人,这再怎么忙正事,也得吃饭才是,莫要累垮了身子,来,这是我特意让人备下的午膳,见李大人和长公主殿下都未回去用膳,特意送来。” “大人有心了,长公主可用过了?” 李岩也没客气,去旁边洗了洗手,坐在桌边自己动手帮仆役一样样把饭菜摆出来。 “长公主自然是看不上这些的,已另有安排,不必我等操心。” 看李岩动手,江南郡守也不好干看着,也忙站起来帮忙。 李岩黑了脸,似乎很不满秦溯一般,“也不知是来救灾还是踏青。” “李大人慎言,这长公主本就是金枝玉叶,娇气些也是应当的,我等做臣子的,也不好多说什么不是?”江南郡守面上劝着李岩,但实则句句都在拱火,“对了李大人,这此救灾,陛下怎么舍得让长公主殿下前来?” “说是殿下主动请缨前来,当真荒唐。” 只黑着脸说了这一句,李岩便吃起饭来,不想再多说的模样。 说得越少,留给江南郡守想象的空间越大,不免猜测是长公主殿下贪玩,主动要来江南,但是李岩不同意,却迫于永乐帝的命令,不得不带上长公主殿下,这倒难怪二人这般处处不对付。 这样一来,江南郡守心中越发安稳,还有心情开导李岩。 江南郡守说是要给重新换个地方,动作自然也快,下午便来请秦溯,说是新宅子已经备好,恭请秦溯移驾。 秦溯倒是没什么意见,李岩臭着一张脸,也跟着秦溯搬过去,毕竟是一同来赈灾的,也不好公开起内讧。 江南郡守新找的宅子,是一栋明显的江南园林建筑,廊檐曲折,小桥流水,秀气又带着江南特有的烟雨柔美,极尽雅致。 站在门口,秦溯看了一眼大门,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江南郡守心中顿时一紧,“殿下,可还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这宅子以前是谁家的?” 秦溯耳朵微动,周围围观的百姓低声的交谈落入她耳中。 “这江大善人也是倒霉,好端端在自己宅子中住着,昨日半夜被人从里面撵了出来,说是长公主看上了他的宅子,便要征用,哎,真是可怜,这长公主长得天仙样貌,怎么还是一副蛇蝎心肠?” “是啊是啊,前些日子灾民四散,只有江大善人开仓救济,这老天无眼,好人没好报啊。” “这来赈灾还是来作威作福的,我们……” 百姓们的声音叽叽喳喳,这几句声音尤其小,基本没人听见,要不是秦溯天生耳力过人,倒还真听不清。 秦溯站在门口半晌,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眉头微皱,看得江南郡守更是心里七上八下。 “殿下?” 看秦溯久久不动,周围的议论越盛,连李岩心中也有些打鼓,冷着脸提醒秦溯。 还是没理,秦溯转过身,看向周围的百姓,想要现在直接开公堂审查的心蠢蠢欲动,但最后还是掐住自己的手心,转身进了这座大宅子。 下人忙得来回跑,秦溯坐在正中堂,李岩和江南郡守分开而坐,气氛一时冷凝。 “殿下,要不然我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布置的?” 江南郡守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又得罪了这尊煞神,就这般一言不发地坐着,未免也太诡异了些。 “郡守在这里也有几天的时间,这江南府衙无人看顾,是否不妥?” 秦溯开口,这江南郡守就这么整天守在她和李岩身边,时间长了难免会出纰漏。 江南郡守也没想到秦溯一开口就是撵他离开,头脑快速运转,站起身来,一副诚心实意的模样,说得秦溯都差点信了。 “殿下思虑周全,下官只是实在忧心这地区灾情,不眼看着度过汛期,下官不敢离开,下官愿与民同甘共苦,直到此次汛情彻底过去,当然,下官也相信,在长公主殿下和李大人的帮扶下,泾河县定能平安无事,定能得上天庇佑。” 意思就是秦溯不走他不走? 秦溯掀了掀眼皮,“郡守大人爱民如子,实为难得。” 江南郡守一直留到用过晚膳,这才离开。 江南郡守前脚一走,后脚秦溯就将绿烟叫了进来,“去查查原先住在这处宅子的江大善人一家现在何处,看看周围有没有江南郡守的人,若是没有,将人请来。” “殿下怎知这宅子原先是江大善人的?将此人叫来作甚?”旁边的李岩听得一头雾水,今日下午几人都是一同过来的,江南郡守也一直在此,他也一直在秦溯身边,也没见秦溯派人去调查宅子底细啊。 “李大人有所不知,本宫天生耳力好些,刚来的时候,曾听见百姓的小声议论,这宅子原先的主人是一户姓江的人家,被称为江大善人,一直开仓放粮,周济百姓,结果昨夜被人从自家宅院中撵了出去,撵人的还是以本宫的名号,想来定是那江南郡守的事,又给本宫扣黑锅。” 秦溯将前因后果说给李岩听,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直接将那江南郡守捉来,拿锅烹了他,还真让自己背锅上瘾了,大事小事都能赖到自己的头上。 李岩听完,也是扶额,这江南郡守竟还如此肆无忌惮,怕是真嫌自己命长了。 “不过殿下,既然这江大善人在开仓放粮,那就证明定然还是有灾民的,且今日臣挖引水渠的时候,发现那长提垮塌大半,想必当时情况定然危急,这也证明,定然有百姓受灾,可是这江南郡守竟然还敢隐瞒灾情,知情不报。” 李岩发现其中的问题,“这江南郡守一边上报,求援防备灾情,一边却单单隐瞒起灾民的情况,这意欲何为?” 这一点确实矛盾,但是秦溯转念一想,却又发现并不矛盾。 “此事倒也简单,有上次的前车之鉴,为了表明自己爱民心切,胆小谨慎,所以上报预防灾情,但是又不想要前来赈灾的人接触灾民,所以故意说无百姓受灾,这样一来,自然不必再寻访慰问灾民,自然也就不会发现他们在江南人尽皆知的勾当。” 尤其是听见来赈灾的人又是秦溯,那江南郡守等人应当立刻吓破了胆,生怕被秦溯发现他们以秦溯之名中饱私囊之事,所以从头到尾,江南郡守严防死守,就怕秦溯和江南百姓接触,那自然更不敢弄出些灾民来,毕竟只要有灾民,作为赈灾的官员,秦溯定然是要去亲自见见的,到时事情定然会有败露。 李岩也反应过来,“还是长公主殿下心思通透,臣明白了,看来对于殿下此行,他们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只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本宫如此不务正业,还会改换便装先行一步,来江南地界游街闲逛,先一步知晓了此事。” 秦溯摁了摁有些发涨的太阳穴,这几日神经紧绷,且刚才又气从心起,一时头竟有些难受。 “是啊,多亏殿下慧眼,否则此行,定不会如此顺利,若是打草惊蛇,那江南郡守想必已经准备好了替罪羊,到时候后面这些幕后黑手可能都要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李岩对于秦溯也是心服口服,这般心思缜密,谦逊有礼,有勇有谋的长公主殿下,也不知怎会传成骄纵跋扈,任性蛮横那般不堪,看来传闻当真是害死人。 幸亏秦溯不知道李岩的心中所想,要不然她倒是能笑死,这传闻倒是真的,不过那是三个月前的她,甚至那时候,她比传闻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人边说边等着绿烟的消息,没过多久,绿烟回来了,但是并未带回这宅子的主人。 “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溯问道。 “回禀殿下,是出了一点意外,属下虽然已经查到了江家一家人所在何处,但是却在他们的附近发现了江南郡守安排的人,穿着百姓的衣服,就在附近,属下不敢轻举妄动,不过那江家一向为人乐善好施,暂住在一处小院子中,有周围百姓帮衬,暂时没什么危险。” 绿烟也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江南郡守,竟然会如此谨慎,未免打草惊蛇,她不敢将人带走,只能先回来复命。 “看来事情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秦溯之前以为是这江大善人不同流合污,所以才成了江南郡守的眼中钉,但是现在看来,可能不仅如此,这江家应当还有什么让江南郡守忌惮的地方,要不然怎么如此小心地派人严密监视? “派两个人,小心地跟着江家保护,仔细留意他们的动向,顺带在附近多查查江家的底细,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秦溯将任务安排下去,不管怎么样,这江大善人应当是好人。 看来暂时是没办法从江家这条线上得到更多的线索了,只能再等等调查结果,看看有没有更多的收获,顺带等等京城那边的回信。 李岩起身告辞,秦溯回了自己的院子中,这里倒是比在驿站的时候好上很多。 看得出来,这江家应当是有些底蕴的书香门第,不似那临江楼,拿各种名人墨宝装出雅致的模样,这江家的宅子,是从细节骨子里透着雅致,无论是院中的景,还是恰到好处的水墨或是干净的留白,整个宅子就像是一副水墨画,并未一味地附庸风雅,反而有自己别具一格的气韵。 秦溯暂住的院子叫青奕轩,虽不是主院,但是因着名字里有个奕字,秦溯便喜欢,特选暂住此处,一二层小楼,再加上附带的厢房绣楼等,一看便应当是女子闺阁,但却很久未住人的模样,不过打扫得倒也干净。 等秦溯洗漱完,更衣就寝之时,绿烟进门,低声跟秦溯说了另一件事。 “殿下,今日属下去寻江家之时,虽然未曾带回江家人,但是却意外发现了蓝影和仇栾留下的标记。” 暗营中自有一套暗语,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通常都会留下各种标记,以便同伴用来辨认。 因为这事只有秦溯手下暗营中的人知道,再加上调查沈丞相一时都是在秘密中进行,所以绿烟之前在李岩面前并未提起此事。 “难不成,江家和沈丞相有什么渊源?” 秦溯同样有些意外,毕竟一个是大雍权臣,一个不过是乡间富商,如何扯到一起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同生双子,会元 秦溯在江南搬家入宅的时候, 沈奕刚刚散学,和杨怡挥手告别,去了雨晴茶馆见秦邈。 送走沈奕, 杨怡还没来得及上自家马车, 便被八皇子秦峻拦住。 “怎么, 不是说是你二人同二皇兄相约, 怎得现在沈小姐自己先走了?怕不是嫌你是个碍事精?” 因为之前杨怡帮沈奕说话的事, 秦峻这小心眼的一直记在心里,见着机会, 便忍不住过来冷嘲热讽, 挑拨离间。 但是杨怡却只觉得这八皇子好似那聒噪的八哥一般,烦死个人。 “随你八皇子怎么说,还有事吗?没事我得回去了。” 瞥了八皇子一眼,杨怡干脆上了马车,扬长而去,当年太-祖皇帝开设太学之时,就曾立下规矩,只要入了太学, 所有学子一视同仁, 无论是皇子公主还是黎民百姓, 不必行礼, 不必有高低之分,只一同钻研学问而已。 所以现在杨怡就算是直接走了,没给八皇子殿下面子, 八皇子殿下也是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太学学规在那挂着,上哪说去他都是没理。 杨怡坐在马车中, 随侍的侍女给她摁着肩,“小姐,您这为了沈小姐,得罪八皇子殿下,若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怕是要大发雷霆。” “不让爹娘知道不就行了?多大点事,他八皇子又不是二三四皇子殿下,也不是长公主殿下,能奈我何?” 说到底,这八皇子怎么看都跟皇位无缘,到时就算是获封亲王,那也要低四大世家一头,更别说现在还只是个皇子,只有虚名,并无实权,又不得宠,怎么说也无甚妨碍。 身后的侍女哑然,“可是小姐,那沈小姐确实是去见二皇子殿下没带您一起啊。” “本就是他二人相会,我去作甚?像个木头一样杵在二人中间,他们不难受我还难受呢,更何况此事安平已经同我说过,是我自己不想去的。” 杨怡掀着帘子,往外面的集市看去,当真热闹。 “小姐,那沈小姐难不成真可能会成为二皇子妃? 可是前段时间奴婢听人说,虞府曾派人去丞相府帮虞大公子说亲,这是怎么回事?” “当真?” 杨怡扶着窗棂的手一僵,回问侍女。 “这事京中百姓都知道的,还见过虞大公子和沈小姐还有长公主殿下一同出游,虞大公子是长公主殿下的表兄,三人同行,难免没有撮合之意……”那侍女还在说着,杨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住口!再多说一句,本小姐便发卖了你!” 杨怡的视线看向侍女,满是恼怒。 那侍女被吓得连忙俯下身去,不敢再言。 沈奕并不知晓此事,她正在雨晴茶馆中,秦邈刚到。 外罩黑色的斗篷,黑色的兜帽遮住了秦邈大半张脸,被身边的侍卫扶着坐下,解下斗篷,看清了秦邈的脸,沈奕才发现秦邈的脸色白得吓人,毫无血色,甚至几日不见,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二殿下,你这是……” 沈奕感觉现在的秦邈比自己的病有过之而无不及,实是有些吓人。 “无事,”秦邈似乎连坐直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歪在圈椅扶手里,一只手撑着头,“沈小姐有何事?” 沈奕本不想说了,但是就这般让秦邈白跑一趟也实在不好意思,干脆把八皇子的事情和秦邈说了一下,也许秦邈有什么办法。 “老八?”秦邈似乎并不意外,轻轻扯了扯嘴角,“应当是淑妃的主意,不仅是老八,以后诸位皇子沈小姐都应当要小心些了,以前秦溯经常在你身边,他们不敢在秦溯眼皮下造次,现在秦溯一走,他们的机会就来了,沈丞相权倾朝野,门下弟子一个个也都是栋梁之材,若能得娶沈小姐,那便是有了沈丞相这个可靠的靠山他们自然趋之若鹜。” 听完秦邈的话,沈奕一向柔和的脸色也难得冷然,她最是厌烦将姻亲作为筹码,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左右自己成亲的选择,现在倒是成了旁人眼中用来谋权的捷径。 “沈小姐若是实在厌烦,可借我之名,想来倒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挑衅我。” 秦邈倒是不在意这些,更何况他也知道秦溯和沈奕的关系,要是真让那几个废物缠着沈奕,秦溯回来怕是还要怨他没照顾好沈奕。 秦邈说的确实算是个好办法,但是沈奕却觉得有些不妥,“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日已经借了殿下的名,实在不好麻烦,日后我定然会多加小心些。” 秦邈只是随口提议,看沈奕拒绝,也不勉强,说起别的事,“沈小姐,你可知道卫子康一事?” “殿下说的是哪位卫公子?卫会元还是京城人士那位?” 沈奕还记得那两个卫子康的事,秦溯之前说过,二人之间应该有点问题,不过后续没听秦溯提起过,沈奕也就没放在心上,但不得不说,不管是卫会元还是卫公子的才学都是极佳。 “两位都是,看来沈小姐是知道了,实不相瞒,在秦溯临行之前,曾来跟我交代过,说是那卫公子一家出了事,一家三口莫名其妙失踪了,秦溯已经派人前去查了,近日刚巧秦溯的人送来消息,说是查到了些眉目。” 秦邈将袖中的一封书信递给沈奕,“沈小姐且先看看。” “这事是长公主嘱托殿下的,我看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沈奕有些犹豫,这一听应当就是个科举有关,算是机密,自己看了怕是不妥。 秦邈把信推向沈奕,“秦溯已将你二人之事跟我说过了,沈小姐本就是自己人,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更何况以后沈小姐也还要习惯这些事,就秦溯那丢三落四,风风火火的性子,日后怕是少不了麻烦沈小姐。” 沈奕微怔,没想到秦溯竟然已经跟秦邈说过两人之事,多少有些难为情,只得接过信封看起来,稍缓尴尬。 信是暗营的人送来的,上面写清了卫子康一家失踪当天的情况,一切都收拾地干干净净,看上去好像是一家人自己准备离开的样子,几乎没找出任何疑点,但是在卫子康房间的柜子下,却发现了一张纸,上面是卫子康写了一半的诗句,后面还跟着字迹潦草的两个字,被揉成一团,看上去应当是匆忙扔进去的。 最后两个字是“城南”,秦溯的人猜测这可能是卫子康匆忙之下留下的线索,所以一直在城南那一片调查,直到昨天,查到了城南的一间破庙,里面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还有卫子康用石子刻下的一个潦草的符号。 “这些线索除了能证明卫公子一家确实是被人威胁,还有什么别的吗?” 沈奕看完,并未发现什么关键。 “这里,是秦溯的人跟踪卫会元得出的线索。” 秦溯又递给沈奕一封信。 全部看完,沈奕迟疑地看向秦邈,“科举舞弊?” “现在看来,是的,卫公子和卫会元二人,年纪相仿,身形相仿,连容貌也无太大差别,所以二人准备合作。” 秦邈点点头,科举这种大事,轻则废除功名,重则全家抄斩,但是功成名就的巨大诱惑,依旧让不少人怀着侥幸心理,铤而走险。 “这卫公子也是糊涂之人,明明才华出众,何必要趟这趟混水?” 沈奕又看了一眼那卫公子留下的线索,“若是被人威胁,可为什么当初见着长公主的时候不说?” “此事怕是要找到卫公子一家才能知晓了,沈小姐,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秦邈不回反问。 “先将卫公子一家三口救出来为重。” 秦溯的人已经跟着卫会元查到了卫子康一家所在的位置,就算是现在去救人,也是没问题。 秦邈却摇摇头,“沈小姐,你再仔细想想,那卫会元不过是晋地一秀才之子,虽然在当地能有些威望,但是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他卫会元何德何能,能在京中悄无声息地将这一家三口带走? 而且还瞒过了秦溯的耳目,更何况那卫公子一家,卫公子已弱冠,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弟弟,两个大男人,再加上一个病已大好的中年妇人,随便怎么反抗都能引起旁人注意,但是几次频繁换地方,却没任何人察觉,沈小姐不觉得蹊跷吗?” “殿下是说这卫公子并非受人威胁,而是主动配合?但是既然如此的话,他何必再留下线索?” 沈奕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些,这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实是难测。 “我也不知,”秦邈摇摇头,笑着端起茶盏,“此事本是秦溯交代给我的,但是奈何我实在不争气,这几日身体不适,连动也动不得,无奈只能将此事委托给沈小姐,正好沈小姐身边还有秦溯留下来的人,我想处理此事应该不难,沈小姐还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让人拿着这块牌子,去宫中寻我便是。” 秦邈从头到尾这话说得顺畅,临了将一块巴掌大小的金色令牌递给沈奕,算是把这事嘱托全了。 “这……殿下若是身体有恙,可以去寻正阳宫的花神医,此事事关重大,我如何能处理得来?” 沈奕觉得秦邈未免是太儿戏了些,自己还什么都不懂,怎能担此大任? “花神医说我药石无医,只得静心休养,不可劳心费神,沈小姐放心去便是,此事就算是砸了,也有秦溯兜着,大不了整成个烂摊子让秦溯回来收拾,也无要紧。” 秦邈这话说得,更是让沈奕微微睁大了眼,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人话不人话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秦邈不顾沈奕的推让阻拦,告辞离开了,这也就是沈奕不接这事也得接的意思,要不然就扔一边,等秦溯回来自己处理,不过想来那时候,黄花菜都凉透了。 本来是找秦邈过来帮自己解决问题的,结果现在成了自己帮秦邈解决麻烦,还是这么个大麻烦,沈奕觉得自己头也有点疼了。 沈奕为秦溯留给秦邈的事头疼,秦溯也在为江家和沈丞相之间的渊源头疼,不过这二者如何扯到一起去的,还得等着蓝影和仇栾查完之后才知道,秦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处理好防汛。 李岩四处勘察过后,发现剩下的问题并不是很大,只要处理好垮塌的堤坝问题,防止二次坍塌,应该就能安稳度过。 防汛的事务交给李岩,秦溯倒是一百个放心,她只需在这里坐镇便是,至于江南官府,那才是她应该操心的重点。 两边忙得热火朝天,在沈奕见过秦邈的第二天,终于接到了来自秦溯的第一封信,看着秦溯熟悉的字迹,和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沈奕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只觉得连夜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沈奕接到信喜不自胜的时候,秦邈也接到了秦溯这个大麻烦新委派给他的新麻烦,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连骂秦溯的力气也没了。 影卫半跪在秦邈的床边,低着头等秦邈的指示。 秦邈闭上眼,将秦溯的信纸攥得发皱,拍在了影卫的心口,“去,查!” 看着秦邈这副模样,影卫自然不敢耽搁,连忙从秦邈的手中接过信纸,将秦邈的手放回被子中,起身离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是三天的时间转眼就过,科考殿试的日子近在眼前,沈奕坐在雨晴茶馆中,神情同以往已大不相同,垂眸看着手中的信纸。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站在沈奕身边的橙颜应声,“回小姐,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嗯,希望卫公子……卫会元殿试夺魁,三元及第。” 沈奕轻轻攥皱了手中的信纸,若非此事是她亲眼所见,她亦绝不敢信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离奇之事,只能说,人心不可测。 “长公主可还有来信?” 沈奕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一缕青烟,几处灰尘,再不留任何痕迹。 “未曾,想来是小姐的信才刚到江南,这一来一回,还需几日时间。” 橙颜跟在沈奕身边这几日,却只觉得惊叹,秦溯是从小到大的天之骄女,上天偏爱,军事天赋得天独厚,沈奕也是有天赋的,但是却不是哪一方面的天赋,而是极其通透的七窍玲珑心。 从一开始,被秦邈硬安排了这桩差事,沈奕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但她不骄不躁,从沈丞相那里旁敲侧击,弄清了科考规则,从秦溯的安排中查出端倪,利用暗营和秦邈的人,顺藤摸瓜,悄无声息地将计就计,不光查出了幕后黑手,顺带还将幕后黑手的计划全为自己做了嫁衣。 这短短四天的时间,沈奕从一无所知,到现在不仅把事解决了,顺带还把秦溯的暗营都摸透了,不得不说,就算是秦溯,也未必能做到。 “想来应该也就是这两日了,”沈奕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银铃,轻轻晃了晃,“长公主已去江南十日,也不知何时能回。” “殿下若是知道小姐始终挂念,想必也会早早回京。” 橙颜一向不善言辞,看沈奕神情落寞,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多谢,我且静一会。” 勉强笑笑,沈奕撑着头坐在窗边,心事重重。 橙颜也不多说什么,避出门去,只留沈奕一个人。 身旁没人了,沈奕才总算松了口气,不再硬撑着,轻轻靠在窗棂旁,眼中有了些疲倦。 卫子康家中一事,着实复杂,在沈奕安排妥当,将人接回,询问过前因后果,才知真相竟是如此。 一位卫公子,一位卫会元,二人的渊源若是说起来,应当要从卫公子的母亲说起。 卫母曾也是京城人氏,后遇见卫会元之父,一见倾心,非卿不嫁,硬是违背父母之命,同那卫父一路西去,去了晋地。 却不想,这卫父家中也是不同意,早早在家中为卫父寻好了良人,父母逼迫,二人又是私奔,两难之下,卫父只得从了父母之命,可不想,那时卫母已有身孕。 卫父家中父母既舍不得刚娶进门的好儿媳,又舍不得卫母腹中孙儿,便让卫父将人纳进门来。 本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但是现在却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妾,卫母终日郁郁寡欢,但好在,还是产下一子,母子平安,那孩子,便是卫会元。 生下孩子后,卫母在卫家的日子更是难过,孩子被卫家主母带走养着,她同那下人一般,不得待见,连卫父也变了心,不管不问,任她自生自灭。 如此捱过几年,卫父一个接一个妾室纳入卫家,那卫家主母看卫母越发不顺眼,干脆将人逐出门去,也好省下一副碗筷。 卫母执意要带走孩子,却被卫父醉酒后一顿毒打,彻底心灰意冷,拿着卫家给她的药钱和封口钱,离了卫家,一路辗转,想回京城。 路上刚好遇见一孩子,被人伢子毒打,那孩子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年纪,卫母看得悲从心来,拿出路费,将孩子买下,且用了自己孩子的名,卫子康,全当是自己的孩子养着,这便是卫公子。 母子俩没了路费,几乎是一路乞讨回了京城,好在卫母娘家,老父老母尚在,给了母子二人栖身之处,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此时,卫母才发现自己竟然又有了卫父的骨肉,已有五个多月。 虽是哭天抢地,但是这孩子却只能留下来,那便是卫子康的弟弟。 生活刚刚稳妥,二老却年事已高,不幸离世,只留卫母带着二子,靠着些活计,勉强温饱。 卫子康也是个争气的,读书识字,样样比旁人强,本以为总算是柳暗花明,熬过了苦日子,却不想,那害卫母如此地步的卫家一朝落魄,竟又找上门来。 卫母当初的孩子,也就是卫会元,已到了能参加科考的年纪,卫家打听到了卫子康学识出众,便悄悄找上了卫母,商议了此事。 要说这卫会元也是有些才学,不然也不至于起这个心思,不过从小生活富足,再加上家中只他一个男丁,娇生惯养,所以写得诗词总是带着风花雪月之气,同科举考核的才能背道而驰,想借此考取功名,简直难如登天。 但父子二人又过惯了富贵日子,自然无法忍受,只得寄希望于科考。 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听着孩子一声声喊娘,卫母泪如雨下,只得答应下来,转头求了自己的养子卫卫子康,随卫家父子俩去了晋地。 天高地远,此事又做得天衣无缝,卫子康才学出众,竟一连拿下乡试会试头名,连夺两元。 那卫会元的风头是出了,但等到卫子康想要回京,自己参加科考的时候,却不能再出风头,只能考得平平无奇,连进入殿试的资格也没有。 卫子康知道自己欠了卫母一条命和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以功名相还,也算是应当,心中并无愤懑,但是这次,卫会元还想得寸进尺,让卫子康帮他得状元之名,这天子面前,岂敢造次? 可是卫子康愿不愿意,也架不住卫母的苦苦哀求,正左右摇摆不定之时,卫母病情恶化,他为了让卫母放心,只得答应下来,正好又遇秦溯相助,医好了卫母,本想反悔,但卫母却以死相逼,他不敢再将此事告知秦溯,只能咽下苦果。 结果后来那卫家父子却怕卫子康反悔,不知联合了何人,将他们一家三口悄悄带走,卫子康心中不安,却不敢忤逆卫母,只得留下线索,但愿秦溯的人能发现。 沈奕顺着卫会元那条线查下去,果真查出了些东西,卫会元的背后,是大皇子殿下,秦严。 沈奕跟秦邈说了此事,秦邈问了沈奕的打算,沈奕将自己本来想将计就计的计划一一跟秦邈说清,也不知道秦邈做了什么,世界上再也没了第二个卫子康。 不用想,也知道从前那个卫会元的下场,沈奕每每想起,多少有些心悸,但也知道,此事除此之外,再无更好的办法。 有花溪那出神入化的药,那卫父卫母也同傀儡一般,一切皆成了最完美的模样。 秦邈说她计谋完美,是可造之才,连秦溯手下的人也对自己恭敬有礼,但是此事却始终压在沈奕心底,她不知自己是对是错,想跟秦溯说说,可也知这种事写在信纸上就如同主动把证据昭告天下,只能窝在自己心中,算着秦溯回来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状元游街,三元 第二日便是殿试, 整个盛京城都喧闹起来,百姓纷纷涌上大街,等着看未来状元的风采。 沈奕本以为这么热闹的时候, 杨怡定然会来邀自己同去, 但是却一直没听见动静, 干脆派人去邀了杨怡, 一同到盛京楼喝茶。 殿试这么重要的日子, 太学整整休了三日假,沈奕一早便出了家门, 到了盛京楼。 “按理来说, 近日浮梁使团也应当来凑凑热闹,怎么这次如此安分,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沈奕看着下面热闹的百姓,和纷纷走上街头,翘首看着皇宫方向的才子们,却一点浮梁使团的动静也没见到。 只有橙颜站在沈奕身边,四下无人,橙颜也小声回了沈奕的话, “上次殿下下手有些重, 想必那金太子现在还下不来床, 另外二殿下还给浮梁使团找了点麻烦, 估计现在他们内讧都忙不过来。” 上次因为金烈给沈奕下毒一事,秦溯就给金烈留了一口气,后来又和秦邈一起给浮梁使团里的亲王和金烈之间制造了点摩擦, 不过这些都没跟沈奕说, 秦溯一向不喜欢让沈奕知道这些血腥的破事。 沈奕有些惊讶,不过还没来得及问清橙颜缘由, 门外便响起敲门声,是杨怡过来了。 几天不见的功夫,杨怡好像是瘦了许多,以往自信飞扬的脸上也不见了神采,面无表情地走进包厢,坐到沈奕对面,一言不发。 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杨怡,沈奕还以为是杨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被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沈奕,我就问你,你到底把我当朋友,还是当成个召之即来挥之既去的跟班?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个蠢货?!” 杨怡突如其来的质问,问懵了沈奕,这还是杨怡第一次这样跟沈奕说话。 “嫣嫣,你怎么会这样说?我从没这样想过,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沈奕站起身来,手足无措。 “你别叫我嫣嫣,”杨怡看着沈奕,眼泪一滴接一滴地落下,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你明知道我心上人是虞府大公子,为什么虞府却是上你丞相府的门说的亲?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你同长公主还有虞公子一同出游,这可是事实?” 沈奕之前就曾担心过这一点,所以才让秦溯从中周旋,和虞琛一同商量好,散了这门亲事,却不想还是被杨怡知道了。 “杨怡,你听我说,此事并非你所想那样,我同虞大公子清清白白,并无任何关系,所谓说亲,也不过是虞府老太君的意思,后来是长公主从中帮忙,说通了意思,散了这亲事,虞大公子同我,无半分瓜葛。” 沈奕自幼体弱,好友甚少,当年杨家还同沈家交好,杨夫人经常会带着杨怡去江南短住,年龄相仿的沈奕和杨怡便成了好友,杨怡性子活泼,沈奕身子弱,常常都是杨怡照顾沈奕,一直到现在也是,所以沈奕分外珍惜杨怡这个朋友,现在看杨怡误会,也赶忙解释。 “那你为何不敢同我说这事?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吗?” 杨怡心中有气未消,这几日她一直都在想这事,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心中堵得慌,难受,所以在收到沈奕的邀约之后,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要来问个明白。 现在倒是见着沈奕了,她质问的话刚说了一句便泄了气,后面这句话的气势一落千丈,对着沈奕完全发不出火来。 “我只是怕你心中介意,此事事前我和虞大公子皆不知情,长公主殿下特意去问过,虞大公子对我亦是根本无意,所以我才……” 沈奕的语速慢下来,歉疚地看着杨怡,“此事是我之过。” 杨怡狠狠地一抹眼泪,抽噎两下,看着沈奕一跺脚,“安平!你这样……我觉得像是我在无理取闹,我……那虞公子当真是如此说的?” 被杨怡这副生气又气不起来,恼怒又撑不下去,纠结又矛盾的模样险些逗笑,沈奕忙敛起笑意,正色道:“此事长公主可以作证,我绝无虚言,你亦可去问虞公子,绝无半分假话。” 沈奕再三强调了,杨怡也信了,破涕为笑,拿帕子擦了擦脸,却又皱起眉来,“那虞公子若是对安平这样天仙般的女子都不动心,那我岂不是更入不了虞公子的眼?” “你问虞公子去,问我作甚?” 看杨怡笑起来,便是心结打开了,沈奕复又坐下,揶揄地瞥了杨怡一眼。 杨怡一甩手帕,也跟着坐下,“哼,安平你就不能多哄哄我,不过话说回来,虞公子那样的玉面郎君安平你也无意,你那心上人到底是谁啊?” “不告诉你。” 沈奕端起茶杯,笑着轻转头,就是不说。 “安平不说,我也知道,这整个京城之中,能比得上虞公子的,还能有几个? 不过是宫里那位,你不想说便不说,我定当也替你保守秘密。” 被沈奕揶揄了,杨怡也不甘示弱,笑着眼神往皇宫的方向瞥了一眼,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沈奕看着杨怡这副样子,略一思考,便知杨怡定然是猜到秦邈身上去了,但是也只是笑笑,并不作答,杨怡爱怎么猜测怎么猜测去,反正只要她不出去乱说,便是无事,更何况自己总不能否认,秦溯毕竟也是宫里那位不错啊。 二人重归于好,杨怡难得因为自己之前的小家子气臊得慌,跟沈奕说了当日她回府途中那侍女跟她说的话,沈奕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那侍女你可查过底细?” “这倒是未曾,不过那是我娘身边派过来的,应当不会有事,可能只是嘴嫌了些,我那日就已经将人送回了我娘院子中,省得看着便烦。” 杨怡没想那么多,只是一个侍女而已,倒也不怎么值得放在心上。 沈奕听杨怡说那侍女已经不在杨怡身边,也放下心来,“日后遇到这样的事,你可莫要再自己关上门去气恼,若是因为这误会一场,你我老死不相往来,岂不是笑话了?” “安平说得是,日后我定然事事同安平先说,”杨怡笑着应下来,又看向皇宫的方向,“也不知道今年的状元郎俊不俊俏,是何等的人才。” “状元郎俊俏与否倒不敢说,不过那探花郎应当是极为俊俏的,怎么,你这是要变了心?” 科举事大,沈奕除了把卫子康本来应该有的功名还给他,也并没有多做什么手脚,这人的命,还是要看他自己。 杨怡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杨怡,“安平你倒是拿我打趣上瘾了,反正我同那虞公子也是八字也没一撇,看看旁人又如何?反正也没有比得上虞公子的。” 被打趣多了,杨怡也便习惯了,她又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没什么不敢说的,此时说起来,也有些口无遮拦。 沈奕轻摇头,不再去管杨怡。 今日来此,她不过是来凑凑热闹,看看卫子康如何,也算是来偷闲。 正当沈奕和杨怡闲聊着的时候,宫中那边传来烟花的声音,这是报喜来了。 “状元出来了!”杨怡这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听见动静顿时跳起来,扶在窗子上往外看去。 被杨怡也带动得有些好奇,沈奕也跟着微微探出身子,往外看去。 “沈小姐!” 下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沈奕垂眼看去,只见一身银铠的晋少云正坐在马上,笑着冲她挥手。 也是有些日子没见晋少云了,这段时间晋少云负责京中治安,也是忙得不轻。 沈奕笑着回礼,“晋少将军,可是状元要来了?” “不错,沈小姐且瞧好吧,三元及第,这可是难得一见!” 晋少云在下面仰着头,先把谜底给沈奕揭了。 看来卫子康是成了,沈奕放下心来,“好,晋少将军受累!” “小事!我且先上前面了,街上人多,沈小姐莫要下来凑热闹,等人散散,我再护送你回府,可有想吃的零嘴?我着人给沈小姐送来?” 晋少云时刻谨记秦溯的嘱托,但是这些日子他连沈奕的影子都没见一个,自然也没发挥的余地,现在总算看见,可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不劳烦晋少将军,晋少将军且去忙正事要紧!” 沈奕本就没打算凑那个热闹,也没什么想吃的零嘴,也就不麻烦晋少云了。 “行,那沈小姐等会见!” 晋少云跟沈奕打过招呼,驱动白马,往前面去了,这街上人多,若不维持秩序,恐生乱子。 “安平如今倒是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杨怡有些惊奇地看着沈奕,她从未见过沈奕这副模样,在大街上同人大声说话,怎么看也不像是沈奕能做的出来的,若是以前,沈奕应当会带上面纱,一言不发,可是现在看着沈奕还挺高兴的模样。 沈奕对于自己的变化并不了解,只是歪歪头看着杨怡,“是吗?” “若不是有个先来后到,怕是我心悦的便不是虞公子,而是现在的安平了!” 看着现在沈奕这副神采飞扬的活泼模样,杨怡也从心底里为沈奕高兴。 沈奕知道杨怡又在胡说八道,“你且就乱说吧。” “状元郎来了!!” 下方孩童的一声喧闹,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沈奕和杨怡也不例外,纷纷看去。 只见最前面的卫子康身穿大红袍,帽插双翅宫花,胸前一朵大红绸花,骑在高头大马上,相貌堂堂,面容清俊,一时间风头无两,连旁边的探花郎亦被他比了下去。 “好生俊俏的状元郎!不会被花砸死吧?” 杨怡拉着沈奕,先是惊叹一声,接着看着那如同花雨一般往状元郎身上扔的鲜花手帕,由衷地有些担心。 沈奕还未说话,就见杨怡来了兴致,“且不管那些,旁人扔,我们也要扔,那花我都备好了,也给安平备下了!” 杨怡生气归生气,但是这凑热闹的性子依旧是改不了,这毕竟是几年才有一次的状元游行,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侍女从门外将花拿进来,杨怡递给沈奕一半,全部都是喜庆的大红花,现在刚开春,能找到这么多开得鲜艳的红花,杨怡也是不容易。 “我且就算了,你自己扔吧。” 沈奕婉拒了杨怡的邀请,虽然现在秦溯不在这里,但是想到当初秦溯接住自己荷包的样子,沈奕便觉得这是二人之间独有的,断不能随意再扔别人。 杨怡看出沈奕的意思,顿时夸张地抖了抖,“若是同安平比起来,那我当真是对心上人丝毫不上心,不在意了,行,安平不扔,那我来扔!” 当卫子康走到盛京楼下的时候,属实快被花淹了,杨怡在积极地扔花,沈奕只是看着,卫子康抬起头来,也看见了沈奕的身影,点了下头,权当打了招呼,沈奕垂眸一笑,也算回礼。 “哇!安平也认识这状元郎不成?他刚才可是在同你打招呼?” 旁人或许看不分明,但是就在沈奕旁边的杨怡却是将两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顿时更震惊了些,这怎么她一个长在京城的人,啥也不知道,谁也不认识,但是沈奕初来乍到,却好像谁都认识呢? 现在的卫子康,是三元及第的卫子康,沈奕应当是不认识的。 “只是机缘巧合,见过一面,谈不上认识。” 沈奕含糊应付过去。 好在杨怡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很快又去琢磨起了探花和榜眼,三人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放在一起也是甚为出彩,忍不住便让人想多看两眼。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1],马蹄不停,三人也越走越远,有爱凑热闹的跟着上去看看,也有些百姓开始便聊着家长里短便散去,只是街上人还是有些多。 杨怡不放心沈奕下去,拉着沈奕再多等会,好在晋少云也是个靠谱的,正好派人回来了,御林军护送着沈奕和杨怡二人回府。 “我一点也不想回府,这般热闹,怎能不去凑凑?更何况前头肯定更热闹些。” 站在盛京楼门口,杨怡嘟嘟囔囔,不太愿意打道回府,“安平,要不你先回去,我再去转转?” 沈奕知道杨怡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也不勉强,干脆放杨怡离开,反正还有晋少云的御林军护送,自是再安全不过。 和杨怡分开,沈奕先回了丞相府,刚回府中,便有人上前来回禀,“小姐,有您的书信送来了。” 精神一振,沈奕快步往院中而去,如果没错,应当就是秦溯的信到了。 果真不错,确实是秦溯的信来了,沈奕关上房门,拆开信封,细细看来。 信一开头,还是秦溯说的那些小事,许是遇见了什么趣事,尝到了什么美食,又或者得了一样什么稀罕物,在哪看见了什么美景。 秦溯在信中总是说些轻松愉快的事,从不提烦人琐事,故而沈奕看着,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还请安平,多思,多念。” 看到秦溯最后一句,沈奕忍不住笑起来,旁人都是请勿挂念,哪有秦溯这样还让别人别忘了多想她的? 拿着信纸,沈奕笑着站起来,边走又边看了一遍,靠在床头,沈奕又将那从不离手的 银铃拿出来,细细看了看,轻轻摇了摇。 盼着铃声清悦,可过山河路远,能抵江南。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间,秦溯已经在江南待了半月。 月上中梢,秦溯一身黑衣,身边是绿烟和紫云二人,如同隐匿在黑暗中的鬼魅,悄悄潜进了江南官府的后院。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心思各异,蛰伏 汛情防治比想象中的顺利, 有李岩在,基本已经没了问题,开始准备垮塌的堤坝重建。 这也就意味着秦溯等人距离回去的日子不远了。 在这段时间中, 秦溯手中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更何况还有秦邈在京中查出御史台的事, 就算是对簿公堂, 也有把握能一举牵扯出这些主要官员, 但是秦溯依旧不甘心,既然这事她插手了, 那定然要上下一条龙, 别管是大雨还是小虾,都得全部扯出来。 此次夜潜江南官衙也是因为此事,为防万一,秦溯想先来查一查,那个藏在江南郡守身后的高人是谁,这条大鱼,可是绝不能漏了。 江南郡守确实是处处小心,官衙中处处清简, 毫无半分奢靡之风。 在后院转了一圈, 秦溯突然看向自己的脚下, 细碎的光点就算有人发现, 也不会在意这点。 “撤。” 没有任何犹豫,秦溯一声令下,三人迅速撤出官衙后院。 绿烟和紫云也是跟在秦溯身边多年的老人, 看见秦溯的动作, 就知道是有问题。 秦溯沉着脸看着自己鞋上还沾着的东西,“这江南官府, 是越玩越大了。” “殿下,这……” 绿烟也皱起眉,没想到这小小一个江南官府,还是藏龙卧虎。 “先回去。” 三人在暗巷中脱下夜行衣,回了江宅。 “江南官府或者江南郡守家中应当养了几条模样奇特的恶犬,若是遇见了,这是花溪给预备下的毒-药,直接毒死。” 秦溯从一个匣子中拿出几包药粉,扔给绿烟和紫云。 “殿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绿烟疑惑,能让秦溯这么小心,当真是少见。 “一种来自西域的香料,沾身不散,配备特有灵敏嗅觉的狗,轻而易举就能寻到沾有香料的人。” 前世秦溯也曾见过,但是这大雍最东边的江南官府,怎会有极西之地的东西? 更何况这种秘料,少有人知,若非西域之人,更是不可能听过见过。 既如此,那江南郡守身后的那人,秦溯就是要再考量考量了。 “那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此计不通,只能另寻别路。 秦溯看了一眼花溪给她的匣子,“既然暗着来行不通了,那只能用这个办法了,明天找机会,让李大人跟江南郡守单独聊聊。” 商定此事,第二天一大早,秦溯和李岩先“起了争执”,江南郡守自然也是得去劝解,秦溯看了一眼李岩,一甩袖子,直接走人了,留下江南郡守和李岩二人。 李岩黑着一张脸,气得发抖,“此事若不是为了江南百姓,我早就向陛下辞任了,何苦在此受气!” “李大人李大人!这怎么好好的,还吵起来了?”江南郡守心中暗喜,拉着李岩,将人带进营地之中,“这长公主殿下千金之躯,能来此地赈灾,已是皇恩浩荡,有点小脾气也是正常,李大人多多担待才是!” “长公主殿下便能随意瞎指挥?在此地甚觉无聊,便要求尽早完工回京,水利大事,岂能儿戏?这如何能算皇恩浩荡?是百姓之苦还差不多!” 李岩越说越激动,江南郡守忙装模做样地将所有人都撵出去,只留他们二人。 “李老哥啊,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到京中,怕是要治你一个不敬之罪,何苦来哉?万万慎言!” 江南郡守亲自给李岩倒了杯茶,耐心劝解的模样,当真是个大好人。 李岩看了一圈,确定房中没有旁人,也做出强压着怒气的模样,拉着江南郡守大吐苦水,从京城出发,到现在半月时间,秦溯的脾气是如何如何横行霸道,生活是如何如何奢靡无度,种种件件,说个没完没了。 江南郡守一开始还能插上些话,后来只觉得听得昏昏欲睡,脑袋沉沉,只能被动地点点头,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逐渐模糊。 看着趴在桌子上睡过去的江南郡守,李岩停下唠叨抱怨,拍了拍江南郡守的脸,“大人?郡守大人?” 使劲拽了拽江南郡守的肥头大耳,还是毫无反应,李岩放下心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将茶杯一摔,作为暗号。 绿烟悄悄潜入营帐,同李岩一起,一个问,一个记,多多少少将想知道的信息都问过了,套出来的信息量大得惊人,然后绿烟看了一眼李岩,“李大人,可否暂且回避一下,我家殿下交代再问件事,需得保密。” 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同京中的人有关系,既然想知道的都问完了,李岩也不是喜欢刺探机密的人,避出门去。 “江家同京城沈丞相是什么关系?” “当年沈丞相进京赶考,得遇江家资助,对沈丞相有恩。” 江南郡守在真话粉的作用下,把知道的说得一干二净。 得到了答案,绿烟将李岩叫回来,然后把解药放在江南郡守的鼻子下闻了闻,悄悄退了出去。 江南郡守只觉得自己头有点重,摇摇头睁开眼,就看见李岩正背对着自己,还在抱怨,一时觉得有些不对,揉了揉眼。 “郡守大人,你怎么不说话?” 李岩还是满脸气愤,转过脸来看着江南郡守。 江南郡守一个激灵,“啊?李大人,刚才你一直在说话?” “郡守大人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是一直在此吗?罢了罢了,是我无礼,是我耽误郡守大人时间了,郡守大人请回吧!” 李岩似乎生气了一般,甩袖便走。 江南郡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跟上去,“李老哥,我的错我的错,是我一时晃了神,并非不耐烦之意,李老哥……”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绿烟从营地后面离开,去寻回了江宅的秦溯,将东西交给秦溯。 秦溯正悠闲地喝着茶,看过套出来的线索之后,虽是有些惊讶,但也是意料之中。 “行了,有了这些东西,问题不大。” 秦溯将东西收起来,“光是有这个还不够,还得再去一趟江南郡守的宅邸,拿到这份他口中的账本,才算是证据确凿。” 两人正说着,紫云从外面回来,“殿下,属下已经查探过了,官衙中并没有模样奇特的狗,但是打探过周围的百姓,发现有人说曾见郡守大人家中养过不少狗,有的好似小牛犊一般大小,凶狠异常,想来应该是养在郡守的府中。” “很好,派几个人在郡守府附近,想想办法,把狗给我弄死,找点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让那狗鼻子先坏了,然后再慢慢死,不要引起警觉。” 秦溯不能确定那狗的鼻子到底灵敏到什么程度,反正不能小觑 ,若想悄无声息地潜入郡守府,拿出来账本,那狗肯定不能留。 想好办法,紫云去找毒药,秦溯看向绿烟,“人都就位了吗?二皇兄那边可回了消息?” “都已经安排好了,二皇子那边的消息应当在明日就到,到时还会带来陛下的信物,到时便能动手了。” 自从知道江南官府有问题,秦溯就已经开始着手布局这些,先是知会秦邈在京中调查御史台,然后将这边搜罗到的证据由李岩执笔,整合成册子,加急送入京中,同永乐帝报备,再等回永乐帝的朱批,此事便是成了。 “明日是父皇的生辰,那这江南官府,就当是我送予父皇的生辰贺礼。” 秦溯望着盛京的方向,待此事了,便是启程回京之日。 第二日一大早,秦溯早早起身,便接到了秦邈加急派来送信的人,看着秦邈的回信,再看手中的宝剑,心中有底,“召李大人前来议事。” 当李岩一大早到了正堂,看见秦溯放在桌上的黄金宝剑之时,几乎热泪盈眶,跪下口呼万岁。 等李岩的情绪稳定点,秦溯才跟他说清楚了自己的安排。 “好!一切皆听殿下安排!赴汤蹈火,臣在所不辞!” 李岩现在对秦溯言听计从,更何况这本就是两人之前商量过的,现在执行,自然无可非议。 在秦溯这边紧锣密鼓地准备之时,京城中也彻底热闹起来。 天子诞辰,普天同庆,皇城根下,更是如此。 一大早的时间,盛京城便热闹起来,沈奕也早早被沈夫人叫起身,准备宫宴。 沈丞相事务繁忙,一大早便进了宫,余下沈夫人等人,等午时过后再入宫。 永乐帝过个生辰也要从早忙到晚,慰天告祖,祈福苍生,等一切安排妥当了,也就过了午时,沈奕随沈夫人等人入宫。 各府中的夫人小姐都已经到齐,在御花园中三三两两结交,说些闲话。 沈夫人相交甚好的夫人也有不少,凑到一起,便开始聊些儿女家常。 沈奕和沈清又随在沈夫人身边,不免提起他们二人。 “沈夫人可是好福气,这一双儿女,皆是人中龙凤,又样貌端正,举止有礼,还有才能,自是前途无量啊!” 杨国公夫人先开了口,余下几位夫人跟着应和,沈奕沈清姐弟二人如同那观音前两位面善童子一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颔首谦虚。 正当御花园中热热闹闹的时候,晋皇贵妃总算是到了。 这宫宴也算是家宴,一切皆是由晋皇贵妃一手操办,现在人到得差不多了,她自然也该接待接待。 晋皇贵妃先一一打过招呼,又到沈夫人这边过来坐下。 秦邈跟在晋皇贵妃身后,自然也是要过来。 各位夫人在一同聊天,孩子就在后面凑成了堆,秦邈坐在沈奕旁边,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哈欠。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弱冠之后,竟还要跟个娃娃一般跟在我娘身后来参加宫宴。” 沈奕忍笑,“那殿下怎么没同其他皇子一般,自行先来?” “休提此事,往年我娘总觉得,旁的皇子都跟着娘,就秦溯没娘跟着,所以让我也不许跟着她,难免秦溯心中难受,但谁知,年年秦溯都是跟在父皇身边哄着领着,捧在手心的,我倒是成了个小可怜,年年如此,我倒也习惯了,结果今年,我娘说公主不在,让我务必要跟在她身边,压根也没给我自己选择的机会。” 一说起自己因为秦溯遭受的残害,秦邈就打开了话匣子,恨不得将秦溯小时候的讨厌模样都跟沈奕说说。 沈奕瞧了眼耷拉着眼的秦邈,一时之间不知该说是秦溯可怜还是秦邈可怜。 “额……长公主也是受苦了些。” 沈奕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最后还是偏向了秦溯那边。 秦邈闭上眼,“她受苦?她让别人受苦还差不多,沈小姐净是偏心秦溯。” “这倒也是应当的。”沈奕垂下头,小声回答秦邈。 秦邈露出些虚假的笑意,对沈奕这话,他竟无法反驳。 俩人在后面嘀嘀咕咕,难免就让人瞧见了,其中一向对沈奕青眼有加的杨国公夫人便先开了口。 “这沈小姐和二皇子殿下倒是极为登对,金童玉女,像是那天造地设一般,且沈家小姐文采斐然,上次赛诗会力压群才,夺得透明,后来游园会,又大放异彩,连青闲居士也是赞不绝口,实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才女,”上次的赛诗会就是杨国公夫人举办的,自然是对沈奕多有关注,“二皇子殿下也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温文尔雅,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之人,当是世间绝配!” 杨国公夫人话音一落,众人的视线顿时转了回去,看向了秦邈和沈奕。 同样听见这话的二人假笑着顶着众人的视线,只觉异常头疼,恨不得现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好在及时出现的永乐帝和众位大臣解救了二人,众人纷纷站起来行礼,准备入座。 沈奕总算是松了口气,和秦邈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向两边走去,中间尽可能隔了极大一片空位。 “哎,好想皇妹啊。” 秦邈的一声叹息,顿时将在他身边坐下的几位皇子吓了一跳,看向秦邈的视线如同在看一个想跳火海的疯子。 简直是笑话,那秦溯离京,这种堪比过大年的好日子,他们这辈子都过不够好不好?还想秦溯,想秦溯死外面差不多。 众人心思各异,但同步默默远离了秦邈一些,八皇子借此机会避到角落中,悄悄看向正满面笑意的淑妃,淑妃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八皇子这才安下心来,收回视线安分一会,又悄悄看向了刚随沈夫人沈丞相落座的沈奕。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宫宴变故,险象 宫宴所有的流程都是一如既往的枯燥乏味, 几乎没有任何新意。 这次和之前唯一的区别,就是永乐帝心血来潮,在百官朝贺之后, 同意了献艺贺寿。 一时之间, 各府的公子小姐纷纷摩拳擦掌, 能在这种场合大出风头的事, 谁也不想错过。 先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姐, 一曲鼓上舞,赢得满堂彩, 之后又有不同府中的公子小姐,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好不热闹。 之后又有向阳郡主起舞,崔御史家公子吹箫,二人本就有婚约,更是琴瑟相和,连永乐帝也忍不住多夸赞了两人两句郎才女貌。 淑妃也在旁边跟着附和,“是啊,向阳郡主如今倒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才艺双全, 同崔家公子当真是般配, 这说起来才, 前段时间臣妾倒是常听说丞相府的小姐,有大雍第一才女之称,想来也是名不虚传啊, 不知能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坐在沈夫人身边一整晚一句话没说的沈奕莫名被点名, 刚一抬起头来,就发现所有人的视线已经在自己身上了。 “朕倒也是常听公主提起沈家小姐之才, 沈家丫头?” 永乐帝开口了,沈奕现在就算是装傻也装不过去了,只得起身,主动献礼。 “臣女不敢称才,不过愿献上一曲,恭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沈奕抚琴,自然有人去取琴,正稍稍等着的时候,旁边的八皇子秦峻站了出来。 “父皇,既然沈小姐抚琴,儿臣愿舞剑助兴,恭祝父皇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说了一番贺词,秦峻这番做态,在旁人的眼中自然又有另一番解读。 毕竟前面刚有向阳郡主和崔公子吹箫起舞,现在他们二人若是抚琴舞剑 ,岂不是等同于他二人之间同样关系?一时之间,沈夫人和沈丞相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沈奕同样有些抵触,是现在八皇子的话都说出去了,若是公然拒绝,未免太不给皇家面子,恐怕永乐帝也会不高兴。 正当永乐帝要开口允准的时候,旁边坐着的秦邈站了起来。 顿时百官家眷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眼神,不管是皇家兄弟几个在暗地里如何明争暗斗,是在明面上从来都还是过得去的,尤其是在这种场合。 现在难不成是要来一个两位皇子抢沈小姐的大戏? 秦邈倒是没管旁人的眼神,只笑着看向永乐帝,“父皇,被八弟这么一提醒,儿臣才想起来件大事,十皇妹现如今身在江南 ,暂时赶不回京城,所以曾特意叮嘱我一事。” 听见是秦溯,永乐帝顿时喜笑颜开,也忘了刚才八皇子说的事,忙追问秦邈,“寻儿叮嘱了什么?” “回父皇的话,皇妹为了江南百姓,误了父皇的生辰宴,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所以特意修书一封,让儿臣代为转交,里面便是皇妹送给父皇的贺礼。” 秦邈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正巧沈小姐抚琴为伴,儿臣代为诵念皇妹家书,权当皇妹为父皇贺寿。” 秦邈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而永乐帝更是在关于秦溯的事情上从来过分宽容,当即允准。 “好,那老八,你等会再舞剑,让父皇先听听你皇妹写的家书。” 半路被秦邈截胡,秦峻心中愤懑,是却也无济于事,只得憋屈得坐下。 沈奕感激地看了一眼秦邈,正巧古布好,沈奕上台,选了一温情柔和的曲子,正是应景。 秦邈也打开信封,顶着永乐帝和众位宾客的视线,开始“诵读”。 “儿臣身在江南……” 秦邈的声音沉稳悦耳,本就极为动听,再加上抑扬顿挫得当,合着沈奕的琴声,竟真让人静心凝神,比唱的都好听。 书信中,秦溯先是告罪,自己不能从江南回来,又说起感念父皇恩情,然后又是一连串花样百出的祝寿词,说的是云山雾绕,听得永乐帝喜笑颜开。 “……谨以此书,祝父皇万寿无疆,事事如意,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最后一句十分朴素的结尾,沈奕的琴声正好也到了结尾,双方即兴合作,这节奏却能把控得如此之好,也足以得见沈奕的琴技高超。 永乐帝带头鼓起掌来,“我儿心诚!” 百官也反应过来,纷纷鼓掌,一个个将秦溯这个不在场的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就是大部分人心里多少有点嘀咕,虽然这信中通篇都是赞扬溢美之词,这真是长公主殿下能写出来的水平吗? “老二,把寻儿的书信拿上来,朕亲自瞧瞧寻儿的字迹。” 龙颜大悦,永乐帝伸手,让秦邈将信纸送上去。 秦邈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去,反正这确实是秦溯写给永乐帝贺寿的,不过自己就是将上面的内容充盈美化了一下而已,想必父皇也不会追究。 把信纸送上去给永乐帝,秦邈退回了自己的位子。 永乐帝眯着眼看了一眼只有一小页纸的信,多看了一眼秦邈,忍不住笑出来,这也是难为老二了。 只见秦溯的信纸上寥寥几行字,分外简洁。 【父皇万安: 儿臣身在江南,恕不能回,一切都好,父皇勿念,谨在此恭祝父皇生辰喜乐安康,万寿无疆,事事如意,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请父皇且在盛京等着,儿臣不日便回京,以江南官府为献,恭贺父皇大寿。 子寻敬上。】 这龙飞凤舞的字迹和简洁明了的风格,一看就是秦溯错不了,永乐帝看着这封书信,倒是比听秦邈念的那些文绉绉的贺词更高兴,好生收起来,当场先赏了秦溯,又赏了秦邈和沈奕二人,看得众人眼红。 领了赏,沈奕回到沈夫人身边,总算是松了口气,对于八皇子等人也更为警惕了一些。 看来在这宫中,当真是步步为陷阱,一不小心,便容易着了道。 此次贺寿,浮梁使团定然也是来了,毕竟攻打靖国一事之所以压在永乐帝生辰往后一天,就是为了留出时间让浮梁使团趁着这个机会,给永乐帝贺寿。 不过这一晚上的时间,金烈也不知道是伤还未好,还是收了性子,不想再惹是生非,除了一开始贺寿之时,一直都安安分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曾出什么幺蛾子。 金烈等人安分,永乐帝也乐得清闲,乐呵呵地过了个寿宴,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同云美人先行离开。 淑妃看见此景,几乎是要气到晕厥过去,忍了再忍,为防失态,也随着离开。 晋皇贵妃面色不变,一如既往地顾全大局,做足了当家主母的派头和格局。 歌舞声再起,众人饮酒作乐,也放松些许。 沈奕身子不好,滴酒不敢沾,只少吃了些垫垫肚子,便喝着茶,等宫宴结束。 “安平,”杨怡悄悄溜到了沈奕身边,拉了拉沈奕的袖子,将人拽走,“你跟我来。” 跟着沈奕走出几步,到了人少僻静的地方,沈奕看着神秘兮兮的杨怡,“怎么了?” “安平,我有一事求你。” 杨怡可怜兮兮地看着沈奕,拿出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一个看上去还算能让人认得出来的鸳鸯,“明日虞公子便要启程攻打靖国,我特意去庙里为他求了一个平安福,亲手缝在了这荷包里,是我从未与他说过话,不敢去送,你陪我一同过去好不好?” 原是此事,沈奕看着杨怡手中的荷包,看得出来,杨怡这确实是下了功夫了。 “这有什么不行的,不过那虞公子似乎同晋少将军等人一起,不然,我去替你将人叫过来?” 这事关杨怡的终身大事,沈奕这个当朋友的,自然也不能推脱,痛快地答应下来,左右看看,看向正和晋少云说话的虞琛,这有旁人在场,想必杨怡也不好意思。 “这也不行,万一被人误会岂不是害你名声? 这样,我们两个一起过去,你帮帮忙,将晋少云那个碍眼的叫到旁边去便好,怎么样?” 杨怡多少对于沈奕和虞琛曾有说亲一事到底还有介怀,而且毕竟二人曾经被说过亲,走得太近也难免引人猜疑,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沈奕也觉得有理,“那便听你的。” 两人一起过去,晋少云和虞琛也同时看过来。 “沈小姐,杨小姐。” 在这种场合,连晋少云也有礼许多,客客气气地打招呼,虞琛同样如此。 “晋少将军,虞公子。” 沈奕和杨怡同样回礼,然后沈奕看向晋少云,“晋少将军,我有一事想问,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晋少云稍稍一愣,面露正色,他以为是沈奕要跟他说些关于秦溯的事,忙答应下来,“沈小姐请。” 没想到这么顺利,沈奕颔首,看了杨怡一眼,和晋少云一同走开,留下虞琛和杨怡二人。 “沈小姐,可是关于长公主的事?”晋少云一脸严肃地看着沈奕。 “额……”沈奕也没想好是什么事,“晋少将军以为是长公主何事?” “其实此事我也纳闷,”晋少云脸上多少有些疑惑,“长公主殿下先前跟我说过,说是让我离她远点,少整天去邀她出门鬼混,此事甚是蹊跷,沈小姐难道不是因为此事来问我?” 先前因为沈奕误会了晋少云和她的关系,秦溯特意找晋少云说过,顺带让晋少云能收收心,沉稳一点,也好能早日担当大任,不过这些话从秦溯口中说出来,传进晋少云的耳朵里,就算是彻底变了味,晋少云一直以为秦溯是中邪了。 还当沈奕也是因为发现此事,所以借此机会跟他一同商讨商讨。 沈奕实在是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尽量转移话题,“其实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寻常长公主殿下同你们一起出门,都去什么地方,过些日子就是长公主殿下生辰,我想了解一下长公主殿下的喜好,也好早做准备。” 原是这事,晋少云挠了挠头,“殿下的喜好嘛……殿下平日倒也没什么喜好,也就是喜欢些绝世神兵,汗血宝马,还有兵书阵图,常常喜欢跟人练两招,剩下的…… 净是些讨人嫌的,沈小姐还是不知道为好,反正京中纨绔子弟喜欢的那些,都是殿下玩剩下的,不过沈小姐要是送殿下生辰礼,随便看着来就是,反正沈小姐送什么,殿下应当都是喜欢的。” “竟是如此?”沈奕面色复杂地看着晋少云,平常看秦溯虽然也多有不靠谱,是大部分都还是可靠的,也无什么不良嗜好,同那种纨绔子弟沾不上边,可现在听晋少云这样说,似乎是自己认识秦溯还不够全面。 看着沈奕的表情,晋少云觉得自己可能是说得有点多了,连忙往回找补,“其实沈小姐你别误会,现在长公主殿下已经有了改过自新之意,她前段时间还让我好好练功,报效国家,而且那些吃喝玩乐之事,长公主也早就不再沾了,真的。” 为了增加自己说的话的可信度,晋少云最后还重重点了点头。 沈奕也笑着颔首,觉得杨怡和虞琛说得可能也差不多了,“那就多谢晋少将军了。” “没事没事,这不过是小事而已,沈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晋少云连连摆手,往回走去,他总觉得和沈奕站在一起,自己的背后凉飕飕的。 晋少云回去找虞琛的时候,正好杨怡也过来找沈奕,不过是苦着一张脸,看上去郁闷至极的模样。 一看杨怡的脸色,沈奕便能猜到答案,“嫣嫣,你……” “不用安慰我了,安平,我就知道是这样,”杨怡红着眼眶抬起脸来,“不过这虞公子也太过分了些,我送他荷包和平安符,你猜他怎么拒绝我的?” 沈奕顿住,“这……他说不喜欢?” “不是,”杨怡瘪着嘴,快要哭出来了,“他竟然跟我说,他祖母信道教,他不能要佛教的平安符,你说哪有他这样的人啊?” 沈奕一时噎住,这话她属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要不下次你去道观再帮虞公子求个试试?” “他拒绝的是我,不是什么符不符的事,也不是道教佛教的事,安平,我好难受啊!” 杨怡这才哭出来,蹲在角落里,“我杨怡到底是哪配不上他,怎么就想也不想就给我拒绝了?” 看着哭得伤心的杨怡,沈奕也只能轻轻拍着杨怡的背,“没事没事,此事并非你的错,这是虞公子错把珍珠当鱼目,这算是他的错。” “是……是……” 听见沈奕这么说,杨怡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远处的虞琛,“是此事也只是我一厢情愿,这好像也怨不得虞公子。” 沈奕也弄不清现在杨怡的想法了,说虞琛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只能暂且沉默,等杨怡自己想明白。 沉默了一会,杨怡站起身来,“安平,你当真是一点也不会安慰人。” 沈奕扶额,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哪知该当如何。 “我要喝酒,我要一醉解千愁。” 拿帕子擦去眼角的眼泪,杨怡深吸一口气,放下豪言壮语。 “万万不可,”沈奕忙拦住杨怡,她虽未见过醉酒之人,是也是听说过的,“这是在宫中,还是皇上的生辰宴,你若是喝多了,闹出事来,恐是要惹陛下不快,听我一句劝,万万不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安平,我心里难受。” 杨怡委屈地看着沈奕,想要靠在沈奕身上,是沈奕却条件反射后退一步,避了开来。 顿觉不妙,沈奕抬头就看见了杨怡受伤的眼神,连忙想要解释,是杨怡完全听不进去。 “安平,你竟然也嫌弃我,我虽是哭了,倒也没有涕泗横流那么夸张吧?你竟然嫌弃我?” “不是……”沈奕晃了神,她只是从小到大都不太习惯和人近距离接触,更何况自己和秦溯还是这样的关系,就算是同女子之间,也应当保持距离,是这些又不能说给杨怡听,一时沈奕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安平!”杨怡气得一跺脚,“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杨怡扭头便跑,让沈奕措手不及。 这是在皇宫之中,又不是其他地方,若是杨怡这般横冲直撞地乱跑,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沈奕心急,只能叫来明霞,让她赶紧去叫杨夫人,然后让橙颜派人去通知一声秦邈,她则和橙颜一起跟着杨怡,以免出什么事。 杨怡接二连三地受到打击,心里难受,也不管这是哪里,只闷头跑,速度也快了些,眼看着沈奕就要看不见杨怡的身影了。 “橙颜,你快去跟上杨小姐,莫要让杨小姐在这宫中走丢了。” 沈奕气喘吁吁,已经是跟不上了,只能让橙颜快去追。 “不可,殿下吩咐过,属下务必要寸步不离地守在沈小姐身边,更何况现在在这宫中,沈小姐孤身一人也不安全,恕属下难以从命。” 橙颜时刻谨记秦溯的交代,以沈奕的安危为重。 “你这……” 沈奕知道这是秦溯的人,也是为了她好,是眼看着杨怡就要跑没影了,也实在着急。 看了一眼沈奕,橙颜打了个呼哨,一个鬼魅般的黑影落在橙颜脚边,“将刚才那位杨小姐带回来。” 影子又悄无声息地消失,看着沈奕停下脚步,眨巴眨巴眼,“这是?” “宫中的影卫,沈小姐放心,这是正阳宫的,绝对可信,只是杨小姐可能会受点苦头。” 不到万不得已,橙颜也不想用这招,毕竟影卫的存在极其隐秘,能让人少发现就少发现,是现在也实在是非常之时。 沈奕过了一会,知道是什么苦头了。 见被打晕的杨怡被影卫放在自己面前,沈奕险些吓了一跳。 “还请沈小姐见谅,影卫一事,杨小姐还是不知道为好,所以影卫也只能出此下策。” 橙颜一边拿出一个小瓶子,在杨怡的鼻子下让她闻了闻,一边跟沈奕解释。 沈奕也只能点头,毕竟现在人没事,比什么都好。 没一会的功夫,杨怡幽幽转醒,被橙颜扶了起来。 “这是哪?” 杨怡还有点晕,迷茫地看着周围。 “沈小姐,杨小姐,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好。” 橙颜不想多耽搁,提醒沈奕和杨怡,扶着杨怡快步往外走去,沈奕此时才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紧闭的宫门上的匾额,未央宫。 倒吸一口凉气,沈奕这才发现自己几人竟然误打误撞到了德仁皇后的宫殿前,忙匆匆行礼告罪,跟着橙颜离开。 等走到了御花园,三人在一凉亭中坐下歇息,沈奕才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正色道,“嫣嫣,这是在宫中,你不能如此乱跑,刚才若不是橙颜女官及时出手,今日怕是事大了。” 未央宫一向都是宫中的禁忌,自从德仁皇后仙逝后,永乐帝下令,再也没人敢接近未央宫,只有秦溯能来去自如,若是寻常妃嫔乱闯,都要治个重罪,更别说是臣子的子女,连擅入后宫都是大罪。 杨怡头还晕晕乎乎的,只觉得自己后颈有些疼,看了一眼沈奕,又看了一眼橙颜,被这么一吓唬,连刚才那点难受也冲淡了,“我知道了,定然不敢了。” 两人正说着话,便被橙颜压住低头蹲下,藏在亭子的柱子后。 二人虽然还没反应过来,是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借着亭子中的那点缝隙,杨怡悄悄往外看去,只见在她们刚才跑出来的那条宫道上,走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个穿着皇后的宫服,慢慢悠悠地走着。 “啊啊啊啊啊!” 刚才的惊吓还未平息,现在看见这一幕,杨怡顿时被吓得尖叫出声,挣脱了橙颜的压制,直接站起身跑了出去。 沈奕刚要去拉杨怡,却被橙颜捂住嘴死死拉住,发不出半点声响。 杨怡尖叫着跑远了,过了半晌,橙颜才总算是放开了沈奕。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沈奕直觉有大事发生,皱着眉看着橙颜,“橙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 橙颜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未央宫的方向,愁眉不展,“沈小姐还是快些修书一封,送到江南,请殿下快些回来吧,这宫中没她镇着,怕是要翻天了。” 橙颜这话说得沈奕一头雾水,是现在也不是细究的时候,杨怡尖叫着跑向了宫宴的方向,眼下还是先处理完杨怡的事情比较重要。 压下心中的疑惑,沈奕先跟着回到宴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事了回京,翻墙 杨怡尖叫的声音还在传来, 沈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啊啊啊!皇后……啊啊!” 杨怡冲进了人群中,还在不断地往后看着,一边断断续续说些不成句子的零碎话。 本来歌舞升平的宴会顿时被搅得乱七八糟, 众人一时彻底安静下来, 面面相觑, 直到杨夫人冲上前一步, 将杨怡揽入怀中。 看着被吓得好似神经失常的女儿, 杨夫人也是急得满头冷汗,“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沈奕慢了一步, 紧跟着赶到, 但是看着现在的情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刚才发生何事,她也不清楚。 许是这边的动静太大,刚准备离开的晋皇贵妃也走了过来,看着倒在杨夫人怀中,还在念叨着什么的杨怡,有些皱眉, “杨夫人, 令爱这是?” “皇贵妃娘娘, 这小女刚才还好好的, 不知怎么就……”杨夫人紧紧捂着杨怡的嘴,可不敢让杨怡再胡言乱语,但是受惊的杨怡似乎力气格外的大, 还在不断挣扎。 沈奕也没办法, 只能先站出来,“回皇贵妃娘娘, 刚才臣女同杨小姐一同在御花园中说话……” 橙颜拉住沈奕,上前一步,“回禀娘娘,刚才下官同沈小姐杨小姐一起,就在御花园中那座凉亭里,有人在未央宫门前装神弄鬼,被杨小姐看见了,一时吓得失了神智,下官当时捂住了沈小姐的眼睛,沈小姐并不知此事,还请皇贵妃娘娘彻查。” 橙颜是秦溯身边的女官,对于宫中的事情也更为了解一些,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含糊其辞地带过,也算是提醒晋皇贵妃。 果然,晋皇贵妃紧跟着反应过来,这宫中鬼神一事向来是大忌讳,更别说今日是永乐帝诞辰,还和未央宫扯上关系,此事若是处理不当,问题可就大了。 “来人,送杨夫人杨小姐先去殿内歇息,杨小姐受了惊,请太医来。” 晋皇贵妃知道现在及时控制住局面才是最重要的,先派几个嬷嬷帮杨夫人制住杨怡,送到了内殿,又传唤太医,然后才看向众人。 “许是有人心怀鬼胎,来人,去御花园,给本宫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到底是谁在今天这个日子作祟。” 晋皇贵妃眼神坚定,顺着橙颜的话说,一口咬定是有人心怀不轨,并非是鬼神之事。 立马有人领命,宫人和侍卫一齐出动,往刚才橙颜说的那个方向而去。 “没什么大事,不必惊动皇上,诸卿稍安勿躁,本宫定然给各位一个交代。” 晋皇贵妃并不打算将离开的永乐帝叫回来,毕竟这种事情,算不得什么大事,若是惊动了永乐帝,再一查到底,到时候可能真要小事变大事了。 有晋皇贵妃坐镇,众人就算是想说什么,也不敢说了,毕竟这是在宫中,还是依照晋皇贵妃的处理最为妥当,尤其是明日便是大军出征的日子,这事要是流传出去,可能会有大影响。 看着晋皇贵妃,沈奕心下稍安,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橙颜,想问问她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又觉得时机不对,只得和众人一样,在此等着。 太医来得很快,沈奕本想进去看看杨怡,但是却又被橙颜拦住,“沈小姐还是在此等候为好。” 沈奕看了一眼起身进了内殿的晋皇贵妃,反应过来,不再动作。 这宫中果真是步步也挪动不得,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进宫这么多次,这还是沈奕头一次对于这个富丽堂皇的皇宫有这么清晰的认知。 以前就算是入宫,也有秦溯在,在秦溯的正阳宫中,沈奕比在自家的院中还要自在,但是她却不知道,在正阳宫以外,这皇宫,可是个吃人的地界。 沈奕脸色有些苍白,橙颜在旁边看着,“沈小姐,可是身子不适?可去正阳宫中暂歇,估计这一时半刻也没什么结果。” 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解决不完别想出宫了,就在这里站着等着,怕是沈奕的身子也撑不住。 “不必了,我倒还好,只是担心杨小姐现在怎么样了,今晚她定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沈奕现在虽然是有些头晕,但是毕竟现在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等着,自己一个人离开也不太合适。 沈奕不愿,橙颜也不强求,站在沈奕身后,跟着一起等着。 秦邈先前已经回了他自己的玄音宫,沈奕派去的人又把他给叫了回去,重新回到宴会上,秦邈看了一眼沈奕,不着痕迹地打了个手势,橙颜到了秦邈的身后。 两人就站在不远处,沈奕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几句话的功夫,橙颜又回来了,秦邈则直接离开。 “二皇子殿下怎么说?” 沈奕压低声音,看向自己旁边的橙颜。 “沈小姐稍安勿躁,这些事情交给二皇子即可。” 许是时间太急,秦邈也没说怎么解决,橙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让众人等太久,晋皇贵妃从内殿中出来,同时一队侍卫也压了两个人过来。 是两个小太监,哆哆嗦嗦,怀中还抱着一个木桶,里面应当是要送去浆洗的衣裳。 晋皇贵妃看着地上磕头发抖的太监,看向沈奕,“沈小姐,现在杨小姐身体不便,你的人既然知道事情的原委,那还请认认,当时看见的可是这二人?” 橙颜自然明白意思,在沈奕点头后站了出来,“回娘娘的话,这看身影的话倒是差不多的,但是当时天色太黑,臣也未仔细看清,不过确实是两个人,头上应当是顶着衣服,看上去甚是吓人。”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是奴才二人该死,奴才该死,刚才奴才二人一同送衣服去盥洗,为了绕过宫宴,便走了近路,沿着御花园那边宫道上走,没事走着玩,心想着也没人能看见,奴才二人便打闹起来,把衣服顶在头上吓唬对方,没想到冲撞了贵人,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一个口齿尚且伶俐的小太监一股脑地说清楚当时的情况,两人连连磕头,那声音听着都疼。 “罢了,”晋皇贵妃坐在上首,看着这两个小太监,“今日是陛下诞辰,不宜见血,来人,将这两个无视宫规的奴才拉下去,明日处理。” “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 两个小太监被侍卫拉起来,还想求饶,但是直接被堵上嘴带了下去,看得沈奕心惊肉跳。 晋皇贵妃复又挂上得体的微笑,“看来今日之事是一场误会,幸好未叨扰到陛下的兴致,只是可怜了杨家小姐,被这两个不长眼的顽劣东西吓着了,本宫定然会给杨家一个交代,今日诸卿,夫人,公子小姐也是受了惊,不过放心,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乌龙,不必放在心上,诸位且忘了此事,再上美酒,给各位压惊!” 晋皇贵妃这番话说得明白了,明摆着就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宫,甚至从此时开始,都得绝口不提,更不能传进永乐帝的耳朵里。 众人都是成了精的,自然听得明白,更何况这种宫闱之事,谁敢沾染?想死了不成?务必要将此事烂在肚子中才可。 弦乐重启,美酒佳肴奉上,就算是众人现在都没什么胃口,也不得不陪着晋皇贵妃,将这太平粉饰干净了。 沈奕依旧忧心忡忡,从刚才进了内殿,就没看见杨怡出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着急也无用,沈奕转而看向言笑晏晏的晋皇贵妃,想着刚才那一出转移注意力。 且不先说晋皇贵妃和秦邈这招高明不高明,但是在所有人都听见不该听的时候,这种找个替罪羊然后堵住悠悠众口的方法才是最快速有效的。 尤其是大军启程在即,这种时候,绝对不允许出现一丁点的差错。 沈奕看向身边的橙颜,现在能商量个事的也就剩下橙颜一人了。 “此事就如此作罢了?” “绝无可能,只是在百官面前,此事了了,既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定然要想好代价,只是牵扯到了未央宫,除了陛下就剩下殿下能处理,还是要等殿下回来。” 橙颜低头小声地回答沈奕的问题,不过就秦溯那脾气,估计闹出来的动静也瞒不过永乐帝。 “此事晋皇贵妃不能处理?殿下最快应当也还要十天八天的才有可能回来,就这样一直等着,怕不是越发难查?”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从几人的对话和态度中,沈奕也能猜得到一二。 “小姐,这宫中不比别处,更何况德仁皇后一向是宫中的禁忌,就算是晋皇贵妃也不能插手,况且既然有人作祟,定然不会就这么一次,这次动静又被压下来了,想来后面的那个人肯定不甘心,必然还会有下次,到时候事情越演越烈,倒是正好给殿下机会。” 橙颜和赤水,绿烟三人都是一直负责秦溯宫中的大小事宜的,都是心思缜密之人,对于宫中的伎俩自然也是看得通透,并不着急。 听橙颜这样说,沈奕才放心的点点头,同样也发觉,自己还是所知甚少,光是这宫中这些,就够自己学的了。 宴会又凑合着撑了一会,好不容易熬到了以往宫宴结束的时间,众人多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府了。 晋皇贵妃也先一步离开,众人默契四散。 沈奕跟着沈夫人和沈丞相一同出宫回府,临出宫门,回头望了一眼,幽深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头。 收起心中思绪,沈奕回府坐在窗边小榻上,“明霞,研墨。” 按照之前橙颜交代的话,沈奕详细写了些,忽又想起秦溯来。 那么高的宫墙,那么长的宫道,秦溯从小在里面长大,却非但没有被困住,反而一飞冲天,活得自由肆意,实在令人费解,又令人艳羡。 “明霞,你先去休息吧,把橙颜叫进来。” 沈奕突然想听些关于秦溯的,什么都好。 京中之事,远在江南的秦溯定然是不知晓的,现在的她正坐在江南官衙的中堂之上,整个江南官衙里三层外三层已经被官兵包围了个严实,光是跪在堂中的,挤挤攘攘便有三十多人,更不用说还有绑在外面院子中的。 一片漆黑之中,唯有江南官衙灯火通明,注定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不眠夜。 秦溯之前早就做好了准备,仗着带来的人多,直接分派下去,同时动手,直接把苏哟有涉及到的人全部捉拿回来,丝毫不给他们半分的反应时间。 秦溯一身红色软铠,撑着头坐在上首,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操心了,旁边的李岩正看着这群乌泱泱的贪官走狗两眼放光。 毕竟是经历过一次的人了,一回生二回熟,李岩五年前那么严峻艰苦的环境中,都做到的事情,现在来说更是轻而易举,毕竟有秦溯这柄尚方宝剑,一切都不是问题。 李岩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寂静无声的江南官衙,所有罪责,一桩桩一件件,都被条理分明地罗列出来,所有的涉案人员的名字自然也在其中,每念到一个名字,就会有个人抖一下,好似头顶那锃明铮亮的刀马上就要落下一般。 如此紧张的时候,秦溯撑着头闭目养神,都快睡过去了。 今日行动如此之顺利,很大一部分就是来源于秦溯的果断,还有江南郡守的作死行为。 江南郡守似乎是发现了江南官衙后院进了不速之客的痕迹,所以仗着秦溯一直都在泾河县郊外,胆大包天地将那几条狗拽了出来,准备找到去了官衙后院的人。 这当然也被秦溯安排的人第一时间发现,给秦溯传了信号,秦溯这一看,若是再优柔寡断,到时候被动的可就成自己了。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秦溯直接拍板,带来的人马全部出动,她亲自带人宰了江南郡守的那几条恶犬,第一时间摁住了江南郡守,本来还硬气喊冤的江南郡守,在看见秦溯的人将他藏得连自己夫人都不知道在哪的账本拿出来的时候,险些一口气没上来,闭过气去。 证据确凿,再加上翻出来的那些来往书信,以及他们这群互不信任,为了防止生变,主动扣下的对方的证据,现在都帮了秦溯的大忙,不费吹灰之力,成功将一众密谋者捉拿归案。 未到午时便开始行动了,一直折腾到天色漆黑,月上中梢,才总算是把人抓齐了,也让李岩有机会整合一下搜集来的各种证据。 接下来的审讯,告罪,补充细节,估计一个晚上都弄不完,在场所有人都得准备好彻夜审查了,明天也未必能休息上。 好在秦溯带来的人足够多,分开行动快捷得多。 就在秦溯快要打瞌睡的时候,紫云和绿烟从外面回来了,一左一右站在秦溯的身后,低声提醒秦溯。 “殿下,已经清点过私库里的银两数目,和账本上一致。” 秦溯微微睁开眼,“嗯,剩下就等回京再查了。” 江南郡守能如此胆大包天,一方面仗着灯下黑,另一方面就是在京城中有他们的保护伞,不光是御史台,还牵扯到更多的人,这几年在江南之地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一部分就在这些人的私库之中,另一部分在京中那几位大人手中,既然秦溯这边已经行动,想必秦邈和永乐帝在京中也已经布局好了,就等一网打尽。 在江南的善后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李岩不光要忙清查一事,还要兼顾防汛疏导,一时之间忙得不可开交,秦溯则开始着手向百姓通报江南官府的罪行,挽回挽回她在江南已经跌至谷底的威信。 “烦,”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秦溯仰着头,生无可恋,“这江南郡守,不凌迟了他,都对不起本宫这趟折腾。” 绿烟站在秦溯身后,“殿下,这有两封从京中而来加急的信,一封二皇子殿下的,一封沈小姐的,不如您先看看这个?” “安平的?给本宫拿来。” 眨眨眼,秦溯打起点精神,伸手接过了那两封信。 先看过了沈奕写的,越看越皱眉。 “殿下,怎么了?” 绿烟有些担心,这还是头一次秦溯看见沈奕的信皱眉,上次沈小姐来信的时候,殿下高兴得多喝了一碗粥。 一直看到最后,秦溯才冷下眉眼,“宫中有人那未央宫做文章,一个两个的,当真是都不想活了。” 绿烟也被吓了一跳,这宫中安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贼心不死? 收起沈奕的信,秦溯打开秦邈的,脸色才稍稍好转。 “二皇兄来信,说京中已经全面布局,估计现在已经快要结束了,就等我等将江南郡守等人押解回京,公开处斩,以诏天下。” 放下两封信,秦溯看向门外忙得脚不沾地的众人,“加紧准备准备,三天后启程回京。” 秦溯的作风一向是雷厉风行,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不过她心中也有数,现在的江南同样离不开人,所以特命李岩为特使,暂时代理江南一切事务,等候京城调度。 秦溯这准备再加上回京的路程,等她到京城地界的时候,已经到了三月末。 沈奕自从宫宴之后,再没出过丞相府的大门,一来是尽量规避麻烦,二来是当天沈奕也受了累,再加上惊吓,身子也虚弱了些,实在难以出门。 “小姐,今日殿下便能抵京了。” 橙颜端来沈奕的药,之前按照花溪的说法,已经停过一段时间的药,但是现在无奈,又得续上。 捧着药碗,沈奕神情恹恹,勉强坐起身来,“是吗?难怪这几日听见外面热闹。” “并非热闹,而是殿下此行江南,破一贪污受贿大案,地方与朝臣勾结,这两天大理寺正在抓人,京中一时人人自危,每天街上御林军巡查,所以听起来闹了些。” 这些事之前并未同沈奕说过,现在沈奕听见,才大吃一惊,“竟是如此?殿下可有危险?” “小姐放心,殿下福大命大,定然能逢凶化吉,此次回京路上,竟还有不长眼的想要劫囚,反而被殿下一网打尽。” 橙颜跟在秦溯身边那么多年,对于秦溯的能力自然是格外有信心,丝毫不担心有意外。 沈奕垂眸不语。 正当二人说着,门外明霞匆匆进来,“小姐,替长公主殿下送信的人来了。” “快请进。” 沈奕抬起眼,脸上多了几分喜色。 “沈小姐,橙颜女官,”来人是正阳宫的侍女,“殿下特意让奴婢前来同沈小姐说一声,殿下已安然无恙回宫,请沈小姐勿要挂心,只是今日事务繁杂,明日再来探望沈小姐。” 沈奕勉强扯扯嘴角,“应当的,殿下平安便好。” 送口信的人离开,沈奕脸上难掩失落。 橙颜在旁边看在眼里,“小姐,殿下是押解犯人回京,还要同天牢大理寺多方交接,另外还要尽快将京中和江南的线索核对,应当是太忙了。” 沈奕心中都知道,也笑着颔首,“我心中明了,只是有些累了,不必担心。” 橙颜应下,主动退了出去,让沈奕好好歇息。 一天的时间过得也快,沈奕睡得昏昏沉沉,白日睡多了,等到夜深,反而睡不着了。 半靠在床头上,晃着手中的银铃,沈奕眼中满是愁绪。 沈奕并非是怪秦溯今日抵京却没来,她只是怪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若是自己不是这般病弱,也不至于连门都出不去,更别说给秦溯帮上忙了。 银铃声清脆,在极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吱呀……” 一声异响从窗外传来,吓了沈奕一跳,忙转头看去,只见之前关好的窗子竟然被风吹开了。 手扶着床沿,沈奕不想吵醒门外守夜的橙颜等人,打算自己下床去关窗子。 手脚无力,废了好大的劲,沈奕才总算扶着床站起来,刚一迈步,却觉得脚下一软,正当以为自己要摔下的时候,却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看着那双熟悉的手,沈奕眼眶微红,抬起头来,秦溯的脸就这般措不及防地闯入沈奕的视线。 “子寻……” 靠在秦溯怀中,沈奕却发现自己本来想好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想这样静静抱着秦溯便好。 被沈奕的反应弄得手足无措,秦溯还当沈奕崴了脚,忙将人扶到床上坐下,“安平,怎么了?” 摇摇头,沈奕拉着秦溯的胳膊,让她也在旁边坐下,“我没事,只是……” 沈奕说不出话来,在秦溯离京,她卧病在床的这些日子,看着自己一日弱过一日的身子,沈奕险些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秦溯了。 将人揽入怀中,秦溯轻抚着沈奕的后背,“我回来了。” “嗯。” 沈奕在秦溯怀中,闷闷地应了一声,手也环上秦溯的腰身,隔着几层衣物,感受到秦溯的体温,沈奕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 安抚了沈奕的情绪,秦溯握住沈奕的手,晃了晃那枚银铃,“看来安平没少念起我。” 情绪稳定下来,沈奕才觉不妥,从秦溯怀中退出去,缩进被子里,也抽回自己的手,脸色微红地嘴硬,“只是恰巧放在这里,闲来无事晃晃罢了。” “那安平当真不想我?”秦溯凑近沈奕,将人困在她和床头之间,面露委屈,“那亏得我时时念着安平,今日长途奔波回宫,又天牢大理寺跑了一天,还同朝臣议事到现在,刚一抽出身便翻墙来看安平,原来安平没念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回京重逢,胡闹 沈奕被秦溯看得羞红了脸, 微微颔首,声细如蚊,“念了。” “我就知道的, ”秦溯心满意足地撤回身, 给沈奕掖了掖被角,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什么?” 沈奕眨着眼, 看向秦溯腰间的荷包, 还是她送的那个。 “这个,”秦溯也没卖关子, 从袖中拿出一个布包着的木盒子, 打开后,露出里面放着的小玩意,“先前说了要送你个簪子,总觉得那些不合心意,正巧这次在江南,看见这个,觉得还不错。” 一支通体青蓝的玉簪,一整支簪子由一整块玉料雕成, 毫无任何瑕疵, 极为难得, 其中雕工也是难得, 簪子圆润成弧形,尾端镂空雕刻出双蝶花模样,又坠着一串深深浅浅渐变绿色的宝珠, 独具一格。 这般精美的玉簪, 也是可遇不可求,沈奕接过拿在手中, 甚是喜欢,“子寻费心。” “算不上费心,只是看见了,便觉得这东西安平应当喜欢。” 秦溯不知什么是风花雪月,只是看着合适的东西,便想着沈奕,时时将人放在心上而已。 “是喜欢的,只是我未曾给子寻备下礼物。” 对这簪子爱不释手,沈奕想回礼,却发现自己并未准备,前几日未曾想起,这几日缠绵病榻,倒是把这事疏忽了。 秦溯看着沈奕自责,抬手揉了揉沈奕的发顶,“安平本就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我哪需其他的?” “子寻又是从哪学来不正经的话?”沈奕把秦溯的手从自己的头顶上拿下来,轻点了一下秦溯的鼻尖,一本正经却掩不住脸色发红。 “只对安平一人如此,便不是不正经,这叫情难自禁,我最近,可也是读了书的。” 秦溯笑着站起身,“夜已深了,安平快些歇息吧,我也应当回宫了。” 看着这一会就要走的秦溯,沈奕多少有些不舍,只是伸手拉住秦溯的袖子,“我白日睡得多了,此时不觉困意,不如子寻在此歇会再走?” 能同沈奕多待一会,秦溯自然也是求之不得,但是在沈奕看不见的角度,秦溯的手已经在微微发抖。 “等明日我再来探望安平,今晚我倒是没那个好福气歇歇了,天牢那边还要连夜提审,我需得赶着过去呢。” “此事如此之急?” 沈奕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现在已快丑时。 “早些查完,我等也能早些放下心来,江南的百姓也能早些有个交代,迟则生变,不敢拖延。” 秦溯轻轻收回自己的袖子,给沈奕掖好被角,手轻轻理了理沈奕的鬓发,“此间事了,便得空闲,我再好好尝尝安平沏的茶,好长时间没喝过了。” “好。” 沈奕笑着应下,也不再阻拦,“子寻也得早些歇息,莫要累着。” “我最会偷懒了,安平放心。” 替沈奕熄了灯,秦溯翻窗而出,又替沈奕关好了窗子。 看着秦溯走了,沈奕又拿出刚才那簪子,心宁下来,闭上眼缓缓睡去。 翻出丞相府高高的围墙,秦溯熟门熟路地落到暗巷中的时候,一个踉跄,幸好被赤水及时扶住。 “殿下?” 赤水看着自己手中的血迹,皱着眉将秦溯扶上马车,“殿下今日本不该来,这伤口又挣开了。” “回宫,将大理寺今日提审的卷宗拿来给本宫。” 秦溯靠在马车中,闭目养神,交代赤水。 知道今晚秦溯这伤口疼得别想睡觉,找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赤水应下,众人启程回宫。 说来也是寸,秦溯从江南压着犯人回京路上,前半截倒是好好的,临到京城了却遇上了伏击。 为防江南生乱,秦溯之前带去的大部分人马都留给了李岩,身边并未带多少人,让对方钻了空子,再加上对方那些人是冲着灭口来的,不管不顾,秦溯顾忌颇多,难免落了下风。 好在秦溯身边的人也都是武功高强,虽然一时无法脱身,还是坚持到了附近兵营的支援,只是难免受了些伤,这对于常年上战场的秦溯来说,也不算什么事。 一行人回了宫,秦溯直接去了清池,换下染血的衣物,泡进温泉里,赤水在旁边端着纱布和药,给秦溯换药。 伤在后肩膀上,一道半掌长的刀伤,血已经渗透了纱布,看上去触目惊心。 秦溯闭目养神,赤水看了一眼秦溯的脸色,慢慢将染血的纱布拆下来,擦拭干净伤口,重新上药。 明显有些许倒吸气的声音,赤水不由得放轻了手,“殿下,今时不同往日,日后您定不能再如此莽撞了,应当是我等保护殿下,怎么让殿下事事在最前面?” “本宫知道,只是这习惯一时难改。” 之前秦邈早就提醒过秦溯,秦溯心中也明了,但是事到临头,看着自己的心腹浴血奋战,秦溯怎么着也做不到缩在后方袖手旁观。 手指在浴池边缘敲了两下,秦溯睁开眼,“赤水,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父皇。” 回京的时候,秦溯已经处理好了伤口,没告诉任何人,现在她也不打算让人知道。 “殿下可是另有打算?” 赤水想了想,“此次的匪徒明显有异域之人,殿下是怕另生事端?” “本宫没那么好心,”秦溯揉了揉额头,“本宫审过江南郡守,外域之人这次之所以用这么极端的方法也要伏击本宫所押解之人,是因为江南郡守手中还握有他们的重要之物,本宫打算自己派人顺藤摸瓜,将其收入本宫自己囊中,若是被父皇知道本宫受伤,定然彻查,一查,那东西就不是本宫的了。” 按照上一世的记忆,秦溯决定尽量在两年之内,让永乐帝让位,一来自己等不及,迟则生变,二来前世永乐帝就是在两年后身亡,应当和暗算有关系,只要永乐帝让位成为太上皇,到时自然没人会闲着去暗算他一个清闲老头,也能提前杜绝永乐帝的性命之忧。 想要让永乐帝让位,秦溯不有些私心,她拿什么让永乐帝退位?去跟永乐帝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秦溯心中比谁都明白,那对于这种送上门来,本就见不得人的东西,自然不会客气。 跟赤水说完后,秦溯的药也换好了,起身更衣,秦溯回了寝宫,看着大理寺送来的卷宗,“看来是咬出来不少东西,御史台的人审过了吗?江南郡守说还有一位和皇室有关,知道是谁了吗?” 江南郡守虽然是主谋,但是对于京中的关系网并不敢多打听,只知道他们这一条线上,下至江南官衙里的大小人物,上至京城重臣,甚至包括皇家之人,都有牵连。 要想知道最上头的是谁,还得再查。 秦溯当然也能用真话粉,但是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个药粉的存在,花溪的真正本领是她的底牌之一,不到要紧时候,不能暴露。 “还没有审出来,似乎那些人都有忌惮,死活都不肯说,再加上关系错综复杂,大理寺的人行事也如履薄冰,很难有进展,不过若是像上次二皇子殿下那般审问,恐怕现在一切早就水落石出了。” 赤水一回来就被秦溯派去了大理寺,看着那些人柔弱弱的手段,只觉得没眼看,这大理寺当真是一时不如一时了。 “瞻前顾后,这大理寺改名叫马屁所好了,”秦溯看着那些宗卷,还不如自己审出来的东西多,放在案上拍了拍,“卫子康现在是不是在大理寺?” “是,”赤水给秦溯端来茶水,“卫状元在大理寺,担任大理寺寺正一职,为六品官,怕是负责不了这么大的案子。” 此案已经到了举国震惊的程度,秦溯长公主亲自抓人,永乐帝宝剑压阵,秦邈二皇子殿下在京中配合,出动军队上千人,光抓进去的不光有江南官衙等一众地方官,还有御史台,甚至现在已经抓进去了一个从二品大员。 要知道,大理寺卿也不过是一个正三品,对此事心里都打着鼓,更别说卫子康一个六品官。 “他自然负责不了,但是寺正本就是负责直接审理的官,这其中也大有作为,”秦溯抿了口茶,“若是此事办成,升大理寺寺丞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本宫记得,大理寺卿同五皇子殿下走得极近?”秦溯皱着眉想了想。 “大理寺卿同许昭仪曾是干兄妹,也担得起五皇子一声干舅舅,关系自然极近。” 赤水回复。 “明日本宫去同二皇兄商量商量。” 秦溯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这几日过于劳累,现在也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 转眼到了第二日,秦溯趴在榻上睡了一宿,只觉得腰酸背痛,起身都困难。 “去将二皇兄请来正阳宫吧,本宫去不了了。” 实在不想动,秦溯歪在榻上,打了个哈欠。 没一会的功夫,秦邈坐在“步辇”上,一直被抬进了正阳宫,放在院子里的秦溯对面。 两人同款歪在各自的榻上,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你怎么不把床也抬过来呢?” 秦溯看着秦邈那跟窄榻差不多的特制步辇,头疼扶额,按照秦邈这个“步辇”发展下去,撑不了几次,秦邈就得同上一世一般,被永乐帝勒令禁止在宫中使用步辇。 “宫道太窄,走不开。” 秦邈半靠在步辇上,闭目养神,“找我来何事?” “你同五皇兄关系很好?” 秦溯开门见山。 “你从哪听来的谣言?这宫中还有跟我二皇子交好的人?”就凭秦邈的为人来说,这话一点不虚。 秦溯觉得有理,“那我呢?” “你算人?”秦邈一丝停顿都没有,立马接上话。 秦溯:…… 咽下嘴边的脏话,秦溯重新说回正事,“我想要大理寺。” “你怎么不直接说你想要大雍?不怕一口撑死?”秦邈对秦溯翻了个白眼。 “我胃口大,我不光要大理寺,我还要江南,下一任江南郡守,我想举荐李岩,你也想。” 秦溯笑着,并不在意秦邈的态度,步步为营自然是稳固,但是能跨一大步的时候,倒也没必要小心翼翼,把自己划下来的肥肉拱手让人。 “你真的是……”秦邈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李岩不难,但是你想把大理寺卿换成谁?” “卫子康。” 秦溯并不遮掩,一句话成功让闭目养神的秦邈睁开眼。 “你疯了?卫子康能入仕即为六品寺正,已经是看在他三元及第的面子上,但是你这想让他平步青云,一步从六品蹦上正三品,痴人说梦。” 秦邈摇摇头,并不赞同秦溯的看法。 “这就要看他自己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要不是那块料,我自然也无话可说,就这次的江南案,暂且一看,如何?” 将手中的宗卷放到秦邈的身上,秦溯算是没把话说死。 拿起来看了两眼,秦邈重新合上递还给秦溯,“倒算计起你二皇兄来了?当真是能耐了。” “二皇兄教得好。” 秦溯不在意地一笑,同样闭上眼闭目养神,两人算是达成一致。 其实秦溯最开始的目的,也只是想要秦邈将卫子康设法送进这次江南大案的审查中,只是若是直接说,秦邈定然推三阻四,但一开始若是就转移了秦邈的注意力,那这件小事就容易答应多了。 秦溯之前一直都在军中,从没注意过朝堂之事,所以现在想要插手,也只能从头撕开一条口子,一点点开始,当然,撕开这条口子,也得要早在朝中扎根的秦邈帮忙。 和秦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秦溯起身,“二皇兄,我得出宫了。” “见你的沈小姐?” 秦邈不睁眼都能猜得到。 “知我者,二皇兄也。”秦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被秦邈传染得她现在都懒散了不少。 “我以为你还想问问我父皇生辰宴那天,未央宫的事。” 秦邈开口。 秦溯果然停下,看向秦邈,“总不可能和二皇兄还有晋皇贵妃娘娘有关吧?” “想什么呢?我们至于找那个不自在?” 秦邈勉强撑起头,也打了个哈欠,“当时有人看见了穿着宫服的‘德仁皇后’还有她的贴身侍女采言姑姑,距离不算远,看见的人还是你身边的橙颜女官,应当不会出错,你是不是得去看看德仁皇后的遗物是否被人动过了?” “你猜这次,这次是个聪明人还是个蠢货?” 秦邈最后提醒了秦溯一句。 捏了捏自己的后颈,秦溯眼神冰冷,“不管是谁,敢动我母后的东西,就得付出代价,赤水,你留在宫中,将未央宫检查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若真有人动过,本宫便把这宫里翻个底朝天。” “秦溯,你就不怕翻出什么不该翻的东西?” 秦邈掩唇轻咳。 “能是什么不该翻的东西?”秦溯总觉得秦邈话中有话。 “宫里见不得人的东西多了。” 秦溯又咳嗽两声,暗处的影卫现身,抬起步辇,“皇妹赶着去见沈小姐,我也不多在此碍眼了。” 赤水也有些迟疑,这宫中确实见不得人的事情太多,殿下若是执意要查,可能会牵扯出些无关的破事。 “……先等等,你悄悄去未央宫一趟,埋伏下人,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动静。” 秦溯被秦邈说得也改了主意,无论什么事情,还是先查清再看。 赤水领命离开,秦溯带人出宫去丞相府。 昨夜秦溯说了会过来,沈奕从早上一睁眼便开始准备起来。 先是秦溯喜欢的零嘴吃食,再是诸多秦溯离京时沈奕写的诗等,然后备下沏茶的茶具,沈奕便在院子中静静等着。 一直等到明霞从门外进来,“小姐,长公主殿下来了!” 沈奕的眼睛唰得明亮起来,又看了一眼铜镜,“快请。” 秦溯一进院门,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沈奕坐在院中椅子上,面前是一整套茶具,娴静美好。 秦溯笑着进了院中,“我倒真是安平的灵丹妙药不成?” 昨夜秦溯来看沈奕的时候,沈奕连自己下床关窗都险些摔倒,但是今早便能自己到院子中坐着,面色也不像昨夜那般脆弱,看得秦溯心喜。 “说来也是奇妙,想来子寻定是我的贵人不错。” 沈奕也笑着应下,满眼皆是秦溯的模样。 今日秦溯衣着倒是低调,同以往的张扬不同,一身黑色金纹罗裙,外罩同样黑色的广袖长衫,头上也只是几根金钗,长发披在身后,不似以往奢侈之风。 不过这般的秦溯,也多了些沉稳,不似以往跳脱。 沈奕素来喜欢素净,今日也只是一身白色罗裙,素白罩衫,隐隐透出罗裙上的银色刺绣,满头青丝被昨日秦溯送的那根玉簪挽起一半,素净而又仙气。 “倒是我的荣幸。” 秦溯在沈奕对面坐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再看看沈奕的,“今日倒是巧了,我同安平真是心有灵犀,这一黑一白,倒像是黑白无……” 及时捂住自己的嘴,秦溯摇摇头,“倒像是绝配一般。” 沈奕被秦溯逗笑,知道秦溯是忌讳她的病,才没说出口,“子寻不必避讳,花神医都说过了,我定能长命百岁的,毕竟,我有子寻这个贵人。” “花溪又来看过了?” 秦溯笑着,说是如此说,但她不愿让沈奕冒一点风险。 “花神医前几日曾来看过,说……”沈奕面色稍红,似乎有些难为情,声音也低了许多,“说是相思疾,无药医,花神医惯喜胡闹。” 原是如此,难怪沈奕满脸羞意,秦溯也有些脸上发热,只笑着拉住沈奕的手,“安平好好养着身子,下次出远门,安平陪我一起,便再无相思疾。” “子寻怎也拿我取笑?”沈奕抽回手,侧过身,装作气恼的模样,但秦溯只看出了无处掩藏的羞意。 但此事不能戳穿,若是戳穿了,怕是沈奕真要羞恼了。 “是我之错,是我之错,都怪花溪整日里不正经,将我也带偏了,我绝无取笑安平之意,”秦溯诚心实意赔错,又转移话题,“今日二皇子殿下一早同我商议了些事,我等不及要来见安平,连口茶也没喝,现在口干舌燥,甚是难受。” 沈奕果然是顶心软的,“且等等,我来沏茶。” “安平不生气了?” 秦溯托着腮看着沈奕。 “我何时生气了?” 手上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沈奕垂着眸子,嘴角忍不住浮现些笑意。 沈奕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从小爹娘教习嬷嬷更多的是告诉她如何守礼懂事,如何成为一个大家闺秀,但是像秦溯这种,纵着顺着自己有小脾气的,却是第一个。 这也难免让沈奕更想任性些,放肆些,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放肆,心中的冲动在横冲直撞,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冲破无形的屏障。 不过仅仅是现在这样,于沈奕而言,已是满足。 秦溯也惯爱看着这般的沈奕,总觉得如何也看不够,这天地间,是如何长出沈奕这般灵秀的女子?怕是天仙也难以企及。 正当沈奕和秦溯二人一人沏茶,一人盯着沈奕沏茶的时候,橙颜从外面进来,“殿下,沈小姐,沈清公子来了。” “清儿?”沈奕看了一眼秦溯,无声地询问秦溯的意思。 秦溯也看向沈奕失笑,“这是安平的院子,安平看我作甚?” 沈奕脸色微红,羞而娇,“请清儿进来。” 橙颜笑着领命出去通传。 “许久不见,也不知我这小舅子长高没有。” 笑看着沈奕,秦溯故意闹她。 果不其然,沈奕微愣后接着反应过来,连沈奕这般好的脾气教养,都难得想打秦溯,红着脸将帕子扔到秦溯身上,“不可胡言乱语!” 看真把人惹着了,秦溯又做小伏低,捏着沈奕的帕子去装可怜,干脆认错,“我错了。” 沈奕轻哼一声,她也实在拿秦溯没办法,只把茶杯没好气地往秦溯面前一放,“若再胡言乱语,便不给你茶喝。” “不敢了不敢了,可是再也不敢了。” 笑着捧着茶杯,秦溯连声应下来。 两人正说着话,沈清被橙颜领着进了院中,给二人见礼。 “长公主殿下,长姐午安。” 明霞搬来椅子,让沈清坐下。 沈清又谢过后落座,多少有些拘谨,多看向沈奕,“长姐脸色怎有些发红?” 不说还好,沈清这般一说,沈奕脸色更红了些,秦溯只得开口打圆场,“今日日头毒了些,已快到四月,天气回暖,这正午的日头也晒得人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沈家往事,曲折 沈清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太阳, 跟着点点头,“今日是暖和了些。” 沈奕现在只想快些跳过这个话题,也倒了杯茶放在沈清面前, “清儿来找我, 可是有?” “多谢, 其实今日来叨扰姐姐, 并非有劳烦, 只是想寻殿下,有一想问。” 沈清毕竟年纪还小, 有些腼腆, 看了一眼秦溯。 “寻本宫?想问何?” 毕竟这是沈奕的弟弟,秦溯边喝着茶,随意问道,并没当外人。 “回殿下,小生此问多有得罪,还请殿下海涵,小生多有听闻殿下迹,听闻殿下十三便上战场, 首战大捷, 其后捷报频传, 从未有过败绩, 至此征战已有四载,依旧未有任何败绩,可是当真?” 沈清明显有些紧张, 从前他倒是见过秦溯, 秦溯还帮过他,他也知道家姐和秦溯交好, 但是无奈,秦溯威名太甚,从不敢有人贸然接近,今日沈清也是鼓了好久的气才来拜见。 沈奕坐在旁边,看了一眼秦溯,不得不说,沈清这个问题确实冒昧。 不过秦溯却是不放在心上,并不觉得冒犯,只是撑着下巴想了想,“这要看胜败如何算了,一场大战役中,往往会包含多场小战役,我自然不敢称从无败绩,不过若是说每次发战报回京,那都是大战役的结果,倒是无有败绩。” 秦溯说得坦荡,却更令人升起敬畏之心,沈清起身,深深作揖。 “殿下,小生敬佩,今年小生也已满十三,当年殿下和晋少将军便是十三一同上了战场,小生也愿效仿晋少将军,追随殿下征战沙场,殿下为小生毕生之楷模,望殿下恩准。” 这回倒是轮到秦溯愣住了,心虚地看了一眼沈奕,不知道沈丞相这文人楷模听见自己家儿子这番话作何感想。 沈奕同样没反应过来,秦溯只能清清嗓子,看向沈清,“沈公子……你会武?” 秦溯这一问,让沈清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父亲不让,但是我熟读兵书,可以当殿下的军师。” “沈公子啊,你不会觉得只要读读兵书,便能上战场了?” 秦溯自己虽然是年少上战场,但是她却并不想让其他只有十三四的少年人上战场,那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景象,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 更何况,自己那时候可是全副武装,不光自己有一身难寻敌手的高超武艺,更有一整个护卫队,另有多位高手近身保护,把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同沈清这样傻愣愣就想上战场的可不一样。 被秦溯问得无地自容,沈清多少有些沮丧,“我只是也想同长公主一般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为国征战沙场,那般豪迈壮阔的人生才当是真正的人生。” “话本看多了吧?” 秦溯不想打击沈清的志气,但是若真放任他这般下去,哪天真效仿当年的晋少云瞒着家里一声不吭跑边关去了,到时候怕是沈丞相得上书参死自己和晋少云这两个“罪魁祸首”。 被秦溯这般打击,沈清一时不知所措。 “身披戎装保家卫国是英雄,做个好官,心系天下为了黎民百姓鞠躬尽瘁同样也是英雄,人生可不是只有一种,这天下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种人生,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沈公子遍览群书,这个道理应该是懂的。” 秦溯看着现在的沈清,好像是看见了当初十三岁的自己,同样也是头脑一热,提剑就上了战场,前世自己那一去,便是将往后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都交付给了战场,直到生命的尽头。 沈清站在秦溯面前,心意依旧不改,“古人也曾说过,书破万卷,步行万里,我书已读过,却连书中任意一种人生都未曾亲眼见过,这又有何用?” “可是你才十三岁,书肯定读了还没一万卷。”秦溯角度刁钻。 “这并非是指准确的一万卷,只是泛指,意思是说…… 好吧,殿下随便考我书中内容,若是我答不上来,我便回去继续读书。” 沈清本想跟秦溯解释破万卷的意思并不是真的一万卷书,但是想想又放弃,干脆让秦溯现在考他。 这对于秦溯来说难免有点过分了,真是最讨厌这种聪明又难缠的小鬼。 憋了一口气,秦溯还是只能求助地看向旁边的沈奕。 “殿下考他兵书。” 沈奕对于沈清这个想法自然也是不赞同,只能寄希望于秦溯能让他知难而退。 秦溯也反应过来,要是说其他的书,秦溯可能一知半解,比不上沈清,但是要论兵书,只要能说得出名字的,秦溯都能倒背如流,还能运用自如,更别说还有许多珍稀孤本,她亦是看过许多。 秦溯和沈清二人考得你来我往,十分热闹,在旁边的沈奕也听得入了神,偶尔也跟着沈清一同思考起来。 但是奈何秦溯不光是遍览群兵书,更擅长将问题放入真正的战场问题中,且角度刁钻,答案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又令人拍案叫绝。 几个回合下来,沈奕沈清姐弟俩也只得甘拜下风,但是沈清的热情非但没被消磨,反而越斗越勇,志气高昂,开始学着打破原有的固定思维,跟着秦溯的思路去想。 新的问题出现,沈清抢先回答,并且列出了六个五花八门,各不相同的答案,连沈奕都有些惊奇,可每个答案细细一想,又都有道理。 “孺子可教,回答对了一半。” 秦溯微微挑眉,认可地点头,看来沈清确实悟性不低。 好不容易能得秦溯夸奖,沈清更是高兴。 “其实万物相通,沈公子有这种悟性,无论何种选择,都是有前途的,沈公子还是想上战场?” 点拨点到即止,秦溯又问了一遍沈清。 这次沈清细细考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既然这是沈公子的选择,不如这样如何? 无论是谁,想上战场,那肯定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你若能经过训练,依旧此心不改,我们再论此。” 秦溯看着沈清,心里有了计较。 “一言为定。” 沈清丝毫不惧,直接答应下来。 “沈公子别先高兴得太早,先去说服沈丞相大人吧。” 秦溯觉得以沈清这讲理的能力,跟沈丞相估计不相上下。 “多谢长公主殿下,”沈清应下,不宜迟,当即就起身告辞,“多谢长姐,清儿先去了。” 看着沈清离开的背影,秦溯还有些欣赏,“沈公子志向了得,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沈奕则是忧虑更多些,“子寻,你当真觉得清儿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样子,能去从军?” “还是少年,现在练武,倒也还来得及。” 秦溯看向沈奕,看着沈奕担忧更甚的模样,出声安慰,“安平且放心,沈公子只是有一腔雄心抱负,并非非要从军,他自己总会想明白的。” “但愿如此。” 沈奕只是勉强点点头。 秦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总不能告诉沈奕,自己前世已经看过了沈清的未来,沈清继承了沈丞相的衣钵,在弱冠之后,沈清不光会入朝为官,更会平步青云,在自己死之前,沈清甚至已经即将要接任沈丞相之位,成为大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文官之首吧? 当然,秦溯也没想到,未来能成为文官之首的沈清,在现在十三岁的时候,终身抱负是想追随自己从军…… “安平,人各有造化,造化都在自己每一个选择中,你应当相信沈清,他并非是那种浑浑噩噩的纨绔子弟,该如何选择,他自己心中也有章程,更何况还有沈丞相和沈夫人会为他把关,你何必担心呢?且愿前途皆坦荡即可。” 秦溯的话或多或少开解了沈奕,眉宇间愁容渐消,也微微颔首,“子寻今日倒是同以往大不相同了,所说所言句句在理,是我心思狭隘了。” “此次江南之行,我亦收获良多。” 秦溯笑着回应,其实这些是她前世所思所得,如今触景而发,她自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说完沈清的,秦溯还来不及跟沈奕多待一会,宫里传消息来了,有急让秦溯回宫。 连沈奕准备好的午膳都来不及用,秦溯只能匆匆告别。 快步回了正阳宫,秦溯看向紫云,“查出来了?” “幸不辱命,”紫云一路急赶回来,脸色苍白,明显疲劳过度。 “快坐,看茶,细细说来。” 当时在京城边界遇刺,知道了江南郡守和西域那边隐秘的关系后,秦溯当机立断,将自己身边的紫云派去调查,秦溯本以为会需要些时间,却不想这么快便回来了。 紫云坐下喝了口茶,“殿下,属下当时带人先仔细检查了那些刺客,发现那些人虽然很谨慎,除掉了身上带着的所有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是却发现了他们的一个共同点,他们的手指和我们有很大的区别,他们的小指短了一截,而且还有一个六指之人。” 说到这里,秦溯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赤水,“天煞阁幕后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是六指?” “没错,在天煞阁的资料中,只有一条用来辨别他们幕后主人的办法,那人是六指。” 赤水点头应下,同样面色凝重,“难不成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六指,太巧了,”秦溯看向紫云,“接着往下说。” “是,”紫云接着往下说,“我等一行人沿着周围的痕迹,还有他们身上沾上的草叶泥土,推测应当就是盛京以南不远处,已经安排了人尽快排查,还请殿下再多派人手,换上百姓衣裳,暗中寻访,许能有些线索。” 秦溯点点头,“你且去暗营中调人便是。” 歇了这一会,秦溯准了请求,紫云片刻不敢耽搁,当即动身前往。 紫云离开后,秦溯肚子思索了一会,“蓝影和仇栾有消息了吗?” “应当是快了,就在这两日左右。”赤水回话。 “仇栾现在在暗营中如何了?” 当初秦溯将仇栾从兵营中带出来,放入暗营,就是想扩充暗营,之前的暗营基本就是训练人才,实在有些浪费,秦溯想将暗营扩充成一支真正的暗中军队。 “仇栾武功高强,再加上本就是水云楼的人,对于这些情本就是轻车熟路,适应良好,基本上现在已经彻底了解了暗营,并且任务执行都很出色。” 赤水理解秦溯的想法,对于仇栾的评价也很高。 “那这次回来,如果任务出色,就让蓝影回来吧,让仇栾着手完善暗营。” 暗地里铺开的大网,有些时候要比明面上的更能起决定性的作用,“还有,让仇栾可以和花溪联手。” “殿下,这恐怕不妥吧?毕竟……” 赤水到底是对于花溪和仇栾还抱有些许的警惕,这二人之前本就认识,这再联手难免有异心,关键是她也不知道秦溯是怎么知道花溪的,一切都是谜团,而谜团最容易让人不安。 “按本宫说的做就是。” 秦溯心中有数,赤水也只得应下。 “大理寺那边听见动静了吗?” 秦溯轻敲了敲手腕,此宜早不宜迟。 “已经上奏给了陛下,等朱批一下,卫寺正便能走马上任,最迟不过明日。” 秦溯一回来,赤水便要忙得脚不沾地了,皆要明了,以备秦溯随时问起。 对于秦邈的行速度秦溯还是放心的,不过接着又想起一。 “琛表兄此去靖国,本宫多少有些不放心,那边可曾传来消息?” 虞琛此次代替秦溯出征靖国,又是同金烈一路,秦溯实在是放心不下,虽说大雍和浮梁攻打靖国是从两个方向,但难免金烈再出损招,不得不防。 “还未曾有消息,不过虞少将军临行前已做足准备,让殿下放心,想来应当是有把握的。” 之前秦溯给虞琛安排好了到了东海后,海战登陆的帮手,可是现在还没有确切消息,赤水也只能如此说。 秦溯叹了口气,歪在榻上,伤口还隐隐作痛,不由得苦笑着摇摇头,“以往皆是旁人因我而操心,什么时候我秦溯也成了要整天跟在人身后操心的人了?” 赤水也发现了,“那是殿下心智越发成熟了,已懂得大局,已懂得谋划,是大好。” 以往的秦溯,只管一股脑横冲直撞,从不管其他,活得虽然是肆意至极,但是却并非帝王之才,现如今看来,已有了大变化,确实是好。 秦溯只是敛着眸子,却没说话。 赤水说得不错,当日晚间,大理寺传来消息,江南大案成功落到了卫子康的手中,不过说的好听,此落进了卫子康手中,其实是让他冲在最前面,万一稍有差池,第一个清算的也是他,不过这倒是遂了秦溯和卫子康的愿,其中些运作起来,便更方便了些。 秦溯也往御书房那边跑得越发频繁起来,倒将御书房当成了第二个家,天南海北,各地方上奏的折子,都由秦溯先看。 现在这时候,正是多之际,永乐帝看秦溯对这些感兴趣,也乐得清闲,常常是秦溯在御书房中看折子,他在书房后花园听云美人唱戏喝茶,悠闲得都胖了一圈。 这日秦溯又刚从御书房回到正阳宫,赤水正给她按肩,门外传来消息,蓝影和仇栾回来了。 睁开眼,秦溯的精神一振,“进来。” 蓝影仇栾这一月有余的时间,便是去了江南调查沈丞相的底细,能让这二人费这种九牛二虎之力,也能证明沈丞相当真不简单。 “殿下。” 蓝影和仇栾给秦溯见礼,秦溯赐坐,赤水上茶,二人将这月余发生的情详细道来。 当年的沈丞相,同样也是靠科考入仕,虽不是三元及第,但也是先帝年间的两元状元,才情卓然,文采出众,出口成章,甚至仅几首诗,便能造就洛阳纸贵之景,甚至比现在的沈奕加上卫子康还要风头无两。 入仕之后,沈丞相便在机缘巧合下得见了名门闺秀沈夫人,沈夫人家乃是历史悠久的书香门第,只是家中文人气太浓,皆是一身奇葩风骨,并未有人能入朝为官,已是日渐衰落,显出些夕阳景象来。 沈丞相身为状元,朝中新秀,京中世家纷纷拉拢,但是沈丞相只一心仰慕沈夫人,沈夫人家中亦有联姻之意,二人婚便是水到渠成,而且往后,有沈夫人家的人脉关系,沈丞相更是平步青云,在永乐帝登基之时,更是位及丞相。 这些倒都是后话了,最关键的便是沈丞相参加科举之前,在江南之地的情。 根据蓝影和仇栾的寻访,总算是探听到了沈丞相的出身。 沈丞相竟曾是一弃婴,被江南之地一山中道长收养,养至八九岁,道长自感羽化之日将近,将沈丞相便托付给了一对无儿无女的年长夫妻,二人自是喜不自胜,将沈丞相视如己出,送沈丞相上学堂,倾家荡产也要送沈丞相去参加科考。 这眼看着好日子就在眼前,可惜二老年实在太高,只等来乡试,便双双撒手人寰。 也是因此,沈丞相乡试险些落榜,回乡拿出仅剩的钱财给老父老母安葬,沈丞相再无余钱攻读科考,本想就此作罢,但却得泾河县江家江大善人出手相助。 不光是收留了沈丞相,供他安心读书,还给了上京的盘缠,让他安心去考。 心中感念恩人大义,也抱着老父老母的期盼,沈丞相重振精神,继续参加会试,得了会元,又一鼓作气,上京殿试,夺下状元,自此名震大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到这里,秦溯却还是皱眉,“可是若是如此,沈丞相似乎怎么也和天煞阁扯不上关系,那不成是入京之后,或者是沈夫人家中原因?” 可是沈夫人家族早已分崩离析,家中二老故去后,沈夫人家几个兄弟纷纷离京,仅剩的些东西,也干脆并入了沈家。 沈夫人家当初坦坦荡荡,是大雍最富盛名的书香门第,家中子弟个个清高,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同江湖势力扯上关系的。 “除此之外,便只有沈丞相被收养之前,跟着老道长之,还不清楚。” 仇栾在旁边补充道。 “你是说沈丞相的家世?” 秦溯看向仇栾。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属下之前在江湖上的时候,得到的秘辛也多,常听闻这种弃婴之,很多都是背负血海深仇,或者错综往的,因为江湖上但凡算是正道的人,都不会对婴儿孩童下手。” 到底是曾经混过江湖的人,仇栾的思路多少有些不同。 秦溯也煞有介地点点头,“说来有理,我看卷宗,父皇登基前些年还闹出过前朝之人的,这倒不是不可能。” “那这般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只有沈丞相自己知道情真相?” 赤水有些迟疑。 “江南,天煞阁,沈丞相,外域之人,这四者到底有什么关联?” 秦溯皱着眉,“算了,先查江南和外域之人,沈丞相一先放一放。” “是。” 众人对于秦溯的话,自然没什么意见。 近日京中因江南一,人心惶惶,大理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满京城乱窜,秦溯作为其中的关键人物,自然也不能闲着,这一忙起来,连沈奕也见不着面了。 好在沈奕也没闲着,在沈清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竟然说服了沈丞相,成功混入了秦溯的人身边后,沈奕在家中也忙起来。 如今江南一,震动天下,有几两墨水的都要出来晃荡晃荡,按照秦邈的意思,沈奕也不能落后。 此前沈奕文章,虽有些贴近民生百姓的,但是却从未有涉-政参议之言,现在这次,倒是正好。 沈奕的文章从不落于俗流,此次也是同样,同大部分歌功颂扬的文章不同,沈奕针砭时弊,一阵见血地指出江南屡次出,盖因为江南之地富庶,地方官权力过大,但是却并无有力监察机构,再有常现官官相护之景等等,看得沈丞相都倒吸一口冷气。 就这篇文章,不用说,在大雍也会掀起极大的议论,到时对沈奕,未必是好处。 幸好在文章发布之前,还有秦邈把关,所以世人看见的,多少是经过了些修饰美化的,纵是如此,也是有不少人有了不小的意见。 其中女子不该议政之言论,喧嚣直上,甚至对于沈奕本人,也不似曾经那般多是追捧,而是多了些谴责。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红衣女子,茶陵 秦溯听闻此事, 还是在朝臣上表的奏折之中,看得秦溯火冒三丈,直接拿着折子, 出了御书房, 到了永乐帝面前, 将折子拍在了永乐帝的茶桌上, 吓了永乐帝一跳。 看着在旁边坐下, 脸如冰霜的宝贝女儿,永乐帝一头雾水地打开折子, 看完却哈哈大笑起来。 “原是说沈家丫头的, 寻儿这是护短来了?” 秦溯和沈奕交好的事,永乐帝自然心中也是清楚得很,现在看着折子,也明白秦溯来的目的。 “父皇说此事怎么办吧。” 秦溯吃着永乐帝的点心,看着台上唱戏的云美人。 “此事寻儿处理,一切听寻儿的。” 永乐帝一向万事以秦溯开心为重,至于这个上折子的大臣,他连名字都不知道, 随便秦溯怎么处理。 秦溯就知道是这样, 也没客气, 重新将折子拿起来, “多谢父皇,只是这事听儿臣的也行,但是这折子还是父皇来批, 父皇也不用整治此人, 只需将沈小姐的文章通读一遍,做下批注, 然后在明日早朝上商议沈小姐文章一事便可,父皇能否做到?” 看了一眼秦溯,永乐帝显然有些怕麻烦,但是话都已经先说出口了,现在也不能反悔,只能无奈地点头应下来。 解决了这件事,秦溯也不打算留下来陪永乐帝一起听曲,“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出了御书房,秦溯脸色不似在永乐帝面前那般浮于表面的生气,整个人顿时阴沉下来,脸色如同凝结不开的浓墨,“备马,出宫。” 对于秦溯来说,什么事都好商量,但是牵扯到沈奕,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尤其是现在对沈奕如此不利。 换了身衣裳,秦溯上马出宫,往丞相府而去,刚走到街上,就看见前面一群人挤在一起,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挤得满满当当,秦溯也过不去,颇为烦躁地微皱眉头,“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人群正中央的,竟然是沈奕。 看着秦溯难看的脸色,赤水给最前面开路的人使了个眼色,长鞭一甩,如同惊雷炸响,整个街道顿时安静下来,看见长公主的仪仗,纷纷退避开来,显露出中间的人。 沈奕被明霞扶着,站在中间,身边还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周围还七横八竖躺了一片书生打扮模样的人。 秦溯骑马缓步逼近,众人纷纷抬头看向秦溯,那地上的书生一个个顿时收了哀嚎,连滚带爬地让路,万一让那马蹄子踩一下,就他们那小身板,怕是要等二十年后能再成个好汉。 沈奕对上秦溯的视线,却低下头去,微微抿唇,一言不发的模样。 那红衣女子却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好奇地打量着马上的秦溯。 “参见殿下,殿下,就是这几人先来拦了我家小姐的去路,甚至还口出狂言,说我家小姐身为女子,却敢妄论朝政,乃是大逆不道,不安守本分等等之言,多亏这位姑娘出手相救。” 秦溯的视线看向明霞,明霞在旁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股脑全说给秦溯听了个明白。 秦溯似乎与平时不同,她视线缓缓扫过挤成一堆,如同落水狗一般瑟瑟发抖的书生们,眼神冷凝平静,好似在看一堆死物。 当真是头一次见到秦溯这副模样,好似高高在上,主掌生死的神明,众人只觉得周围连空气都凝滞迟钝,喘不上气来,让人只看着,便要忍不住头皮发麻,肝胆俱颤。 赤水先一步上前,“来人,将这几人带下去。” “刑不上大夫!没有要……”侍卫去抓那几个书生,竟然还有人敢喊,赤水看了那不知死活的人一眼,老老实实带走救他一命,他偏要自己找死。 “刑不上大夫,但你不是,带走。” 赤水一摆手,侍卫顿时听令,将人直接捂嘴拖走。 处理好街上的事,秦溯沈奕和那个红衣女子上了盛京楼包厢中。 那红衣女子甚是好奇地看着秦溯,“你便是长公主殿下?” 秦溯的视线从沈奕的身上移开,虽然现在的秦溯不像是在街上那般骇人,但多少还是让人有些紧张。 “今日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秦溯代沈奕道谢,当然,如果她脸色能再好看一点大概能算得上是道谢。 红衣女子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殿下不必客气,在下东郡人氏,姓茶名陵,今日幸会幸会。” 茶陵举止豪放,性格泼辣,一身束身红衣,腰间还挂着长鞭,刚才那几人身上脸上的鞭痕估计就是出自这条长鞭。 “茶小姐直率。” 秦溯在沈奕面前从来不曾冷脸,但不知怎的,今日脸上却始终没一丝温和气。 眼见着三人之间有些尴尬,一直没开口的沈奕也只能担心地看了一眼秦溯,跟茶陵道谢后,二人又说了几句,但是毕竟秦溯这么大尊塑像摆在这里,终归是不自在。 茶陵实在觉得难受,说了几句后,起身告辞,连送的机会都没给沈奕,起身便快步离开,等茶陵出了门,看见门口的赤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家殿下一向是这副模样吗?” 赤水只是笑笑,并未回答,茶陵摇摇头,三步两蹦,下楼走了。 包厢中只剩下秦溯和沈奕两人,沈奕从刚才在街上就感觉今天的秦溯不太对劲,现在更是担心,“子寻,怎么了?” “安平,我后悔了。” 没了外人,秦溯看向沈奕的视线才直白起来,显露出掩藏在冷然之下的懊恼。 沈奕心中一咯噔,只觉得眼眶微热,喉咙好像是被堵住,连呼吸也有些困难,“子寻后悔什么?” “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我会同二皇兄将此事说清楚,到此为止。” 当初秦邈跟秦溯说过沈奕的事情,并且说明这也是沈奕自己的想法,沈奕会一直在暗处,并不会受到他们的牵连。 当时秦溯想得太简单了些,满口答应下来,直到现在,才对自己追悔莫及。 此路本就曲折坎坷,既然将人牵扯进来,怎么可能不受牵连? 秦溯满心愧疚懊恼,一抬眼,却对上沈奕一双透亮的眸子,雾蒙蒙的水汽在微红的眼眶中打转,看得秦溯慌了神。 “安平,你这是……” 秦溯起身,伸手想去碰沈奕,却被沈奕避开。 一言不发,沈奕只是低着头,拿着帕子拭去眼角的水痕。 这让秦溯更是乱了阵脚,看着处处避开自己的沈奕,手足无措,“安平,你有何事同我说便是,可是刚才吓着了?或者是那些酸腐迂腐之人说了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你且放心,明日此事便会解决……” 秦溯站在沈奕身边胡乱猜测,但是怎么猜却都猜不中沈奕的心思,只能看着沈奕无声垂泪,却束手无策。 心中着急,看着沈奕,秦溯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揽着沈奕的肩膀,让沈奕靠在自己腹部,轻轻顺着沈奕的乌发。 曾经沈奕这般安抚她,现在秦溯这般安抚沈奕。 靠在秦溯怀中,沈奕轻轻抽噎,情绪也算是渐渐稳定下来,拉住了秦溯的手,轻轻揉捏着,“那些我皆不惧,亦不放在心上,只是子寻一句后悔,我只觉得心中如万针穿刺,疼得厉害。” 秦溯没想到这一茬,双手拢住沈奕的手,“是我之错,是我之错。” 沈奕轻轻蹭了蹭秦溯的腰腹,“并非子寻之错,我知子寻此言是为我好,为我着想,但是现如今只这点风浪,子寻便因我而生退意,日后你我二人这般关系,又该当何去何从?” 沈奕心思细敏,惯是多思多虑,此景触情,又是落下泪来。 现在仅仅是一篇文章,些许指责议论,日后若是秦溯和沈奕二人光明正大成亲,怕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到时万夫所指,人神共弃,这世间可还有她二人容身之所? 且秦溯日后又是要位及九五之尊,天下共主之人,万众瞩目之中,二人之私情无处可安。 秦溯握着沈奕的手缓缓收紧,更用力地将人抱在怀中,企图以此给沈奕些慰藉。 沈奕所忧,并非不无道理,只是曾经二人情至深处,未曾多想,现在文章一事,引发了此事,便一发不可收拾。 愁意将二人裹挟,沈奕好似被抽去精神气一般,无力地靠在秦溯身上,她愿意为了秦溯面对天下人的指摘,但是她却做不到成为秦溯成就大业路上的绊脚石。 此事,无解。 如同浮萍一般,在秦溯刚刚松下力道的时候,沈奕拉住了秦溯的衣襟,仰起头看着秦溯,眼角还带着泪花。 一句话也没说,但是秦溯似乎心有所感,看着沈奕的眼睛,缓缓低头。 沈奕攥着秦溯衣襟的手用力得有些发白,却依旧仰着头,缓缓闭上眼,露出纤细脆弱的天鹅颈,如同虔诚的献祭。 秦溯的唇落在了沈奕的眼角,轻轻吻去了湿润的泪痕,将人拢在怀中,并未有进一步动作,“安平,你信我,皇位和你,我都要,安平心意,我秦溯,此生不负。” 沈奕睁开眼,扶着秦溯的手腕站起身,认真地看着秦溯,“肌肤相亲,此生不离,我信子寻。” 似是为了验证此话,沈奕主动踮脚,轻轻吻上秦溯的唇,一霎那间,好似一切都变得不同。 二人终究是没有任何经验,沈奕更是什么都不了解,吻一触即分,沈奕羞红了脸躲开,伏在秦溯肩上,不敢抬眼。 秦溯也是许久才回过来神,手轻轻拍着沈奕的后背,她自己却也感觉心脏好似如同擂鼓一般,不安分得想要跳出胸腔,震得她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却还是抑不住上扬的嘴角。 在眼下这般不安的境地之中,似乎只有这种越出礼制的行为,方能给对方一丝心安,如同一颗定心丸,提醒着二人,彼此的余生,注定要交织在一起,再不分离。 两人都是认死理的人,既认定了,便是一辈子。 二人相视一笑,愁云消散,纵然前路坎坷,荆棘遍生,但亦往矣。 秦溯歪在榻上,沈奕靠在她身上,二人同看的,是沈奕那篇引起轩然大波的文章。 “安平之才,放在朝堂之上,也是绰绰有余。” 秦溯细细看完沈奕亲手写的原版,赞叹道。 “不过是虚谈几句而已,岂能上得台面。” 沈奕并不自傲,她写得这个,更多的是写怜惜民生,讽刺贪官污政,对于江南问题,只寥寥几句,太过空泛,并无太大实际作用。 “江南之地本就富庶,沉浸在富贵乡中,能不动心的有几人? 且有钱能使鬼推磨,就御史台那几个人,监管整个大雍,人手力度早已经不够用了,这种前朝的制度,弊端显露,修正也应当趁早。” 秦溯折好沈奕的手稿,前世永乐帝驾崩之后,秦严上位,一年之内,因为秦严还需作戏给自己看,所以还勉强能治理清明。 后来秦严一心谋私,只顾着巩固皇位,对付自己的兄弟姐妹,疏于朝政之后,各地乱政问题四起,甚至有起义之风,只是可笑秦严那鼠目寸光之辈,竟然敢在这种当口设计杀了自己,怕不是自己死后,秦严那皇位就得拱手让人。 至于这种一旦君主不事事盯着,便要出乱子的现象,追根究底,还是根基问题,所谓根基,便是民政。 大雍开国皇帝本就是王公贵族,马背上打来天下,但是最后也还是沿用前朝之制,前朝覆灭,一是皇帝昏庸,二是朝廷制度弊端显露,大雍虽有改进,但是也会有新的弊端出现,需得及时改进。 正当秦溯出神想着的时候,沈奕伸手握住了秦溯的手,“子寻不该是无谋之人。” 沈奕想不通,为什么秦溯这样的人还能被传为有勇无谋的莽夫,传成跋扈任性,头脑简单的样子?若是如此说,那天下还有几个智者? 秦溯看着沈奕失笑,“我也同刚才安平说的那般,只是泛泛而谈,不说这些了,对了,我还未问,安平今日要去何处?” “本是要去杨国公府看看杨家小姐的,想着她喜欢吃些甜食,便打算来买些,却不想出了此事,若不是茶姑娘,我怕一时半刻当真是脱不了身。” 沈奕说着,想起杨怡来,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半月有余,自从在宫中受了惊吓,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好转,杨国公夫人请遍郎中,去庙中求法子,却都一筹莫展,我也去看了一趟,也没能见到人,今日听说有所好转,能见人了,我才赶忙准备去看看。” “听闻那日在宫中,杨小姐意外跑进了未央宫?” 此事秦溯当然也早就知道,甚至对此颇为不悦。 “未央宫门紧闭,并未进去,只是到了未央宫旁边的宫道上,便被橙颜女官派人去打晕带了回来。” 听得出秦溯不喜,沈奕开口解释。 其实秦溯知晓详情,在宫中,每个宫门口的宫道也都是算作同宫殿是一体的,故而这样说。 跟沈奕解释过后,秦溯的手轻轻抚着沈奕的青丝,“我母后一向待人宽厚温和,并非会为难人,更何况未央宫是宫中禁忌的原因只是因为父皇下令,旁人不得去扰母后清净而已,那又不是什么凶煞之地,怎会跑过去一趟便出事?” 沈奕也想不明白,当天晚上她确实也过去了,只是后来没看见杨怡看见的那两人而已,自己怎么就未曾出事? 且就算是被那两个人吓得,橙颜也看见了,橙颜也没事,杨怡以往惯喜看些鬼怪志异,怎会因此便吓得疯癫了半月有余? 越想越觉得不合理,沈奕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秦溯,“会不会是有人作祟?” “去一看便知,”秦溯扶着沈奕起身,“我陪你去杨国公府瞧瞧,顺带把花溪带上。” 沈奕颔首,看了一眼秦溯扶着自己的那只手,“子寻胳膊怎么了?” 没想到这一下被沈奕看出破绽,秦溯慌了一下,收回手的动作反而有些欲盖弥彰,“没什么啊。” “不对,”沈奕微微皱眉,拉住秦溯的胳膊,“你让我看看。” “这不好吧,你我二人好歹还未成婚,”秦溯握住沈奕想要拉自己衣服的手,活像她是被沈奕强迫的良家女子一般,“安平你怎能随意扯我衣裳?” 被秦溯这话说得脸色微红,但是沈奕手上的动作也丝毫没有退让,秦溯这次百般遮掩,那定然是有问题,“你亦扯过我的衣裳,权当扯平,快些让我看看。” “那是为了药浴……” 秦溯还想抵抗,但是看着沈奕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也只得无奈妥协,都说她长公主倔,却不想这平素柔柔弱弱的安平,还要倔得多。 “都已经好了,没事了。”秦溯松开拦着沈奕的手,任由沈奕拉开一侧衣物,看见后肩上已经愈合的伤口。 如白玉般的肌肤上一道鲜红的伤口格外狰狞,只看着便知道这道伤口当时有多深,有多疼。 沈奕的眼中一时满是心疼,升腾起些雾气,手悬在半空,却不敢碰,“这是怎么弄的?” 不像让沈奕多看,秦溯拉上衣服,“挺丑的,一点也不好看,别看了,就是这次去江南,回京的时候让小人给暗算了,受了点轻伤,什么事都没有,安平不必忧心。” 伤疤被衣物挡住,沈奕突然想起秦溯回京那晚,“那晚你是身上带着伤,翻墙进丞相府的?” 难怪秦溯当时执意不肯多留,当时她身上带着这样重的伤,若是躺下,便是要被自己发觉了。 “当时绿烟已经给我包扎过了,这点小伤,一点也不严重,安平这怎么又要哭了?” 秦溯整理好衣服,笑着抬手擦去沈奕脸上的泪珠,虽说沈奕这般眼睛鼻头红红,眼中带泪的模样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但也美得让秦溯心疼,像沈奕这般水做的娇人儿捧在手中哄着还来不及,哪舍得让她哭。 覆上秦溯的手背,让秦溯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沈奕感觉得到秦溯手中的细茧,“子寻的伤不丑,只是我看着心疼,日后子寻万万莫要再这般涉险,若是子寻出事……” 沈奕说不下去了,她不用想也能知道,能让秦溯这般武功高强,而且身边都是高手的人受这样的伤,当时的境况该有多危急,一不小心,便有可能…… 这种结果是沈奕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连想也不敢想,提起便觉得心中好似坠了块大石头,难受得很。 “定然不会有下次了,就算是为了安平,我也不可能出事,安平要长命百岁,我还要陪着安平长命百岁,你我二人,还要看看属于我们的如画江山,只想这些,我便万万不敢出事。” 秦溯跟沈奕保证,连声哄着,才将沈奕哄得好些。 其实秦溯知道自己是个命大的,前世多少次从鬼门关溜达一趟都还能再回人间,更别说就是现在这种小打小闹,于她而言不过是稀松平常而已。 但看着沈奕担心成这般模样,秦溯就有些于心不忍,不由也在心中认真了几分。 等两人收拾好,从盛京楼出来,时辰也不早了,探望病人断没有过了午时过去的道理,故而两人等到花溪后,也未磨蹭,快些往杨国公府而去。 沈奕早就递了拜帖,但是秦溯却是临时起意,秦溯这破天荒头一次造访,还将杨国公府的人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前去通报,杨国公和杨夫人又连忙快步出来相迎。 看着自己来这一趟把人折腾得不轻,秦溯也有一丁点的不好意思,然后很快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本宫只是同沈小姐巧遇,听闻了杨小姐的事,顺路过来探望,杨大人,杨夫人不必客气。” 说明来意,杨国公和杨夫人也不敢耽搁,忙领着二人往杨怡的院子中去,一路上不忘跟秦溯和沈奕说说杨怡的情况。 “本以为是回天乏术了,但是却不想刚好遇到了一位云游的世外高人,只做了两次法,嫣嫣竟然大有好转,今日不光已能认得出人,还能自己吃饭,那高人说了,再有两三日,嫣嫣便能彻底好全了……” 一边说着,杨夫人不由有些哽咽,可见这半月的时间,杨夫人有多煎熬。 沈奕看不过去,细声安慰杨夫人,秦溯则看了一眼身后的花溪。 一行人到了杨怡的院子,正好碰见一白衣白发女子正往外走,秦溯和沈奕同时一愣。 “茶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再推荐一下下本接档文《野玫瑰味的Omega》,文案如下,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呀! 强势邪气心狠手辣攻【清觉】VS 野性魅惑时刻准备反攻大美人受【花颜】 清觉,星际首富第一顺位继承人,SSS级别Alpha,全星际待嫁Omega的梦中情人,强大,富有,冷漠高贵,还有一张颠倒众生,风华绝代的脸。 所有人都以为清觉是个高不可攀,冷淡优雅的人,没有人能入她的眼,只有花颜知道,这丫就是条疯狗,还咬人的那种。 星际9527年,最大星际海盗团被团灭,海盗团团长野玫瑰当场身亡,而在同一时间,星际首富清家的修复舱里,刚完成了一场毫不温柔的标记。 清觉舔去嘴角的血,半跪在血泊里,丝毫不介意白色长发沾上血污,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勉强还有半口气的人。 “以后,你就是我的专属情人,随叫随到,明白吗?” “是,明白。” 地上的人笑起来,睁开眼,一张魅惑入骨的脸上带着血迹,却更美得惊心动魄,像是诱人堕落的魅魔。 可惜花颜不是魅魔,清觉更不是人,是比狗还狗的狗! 第69章 原地升天,花楼 秦溯和沈奕脱口而出后, 才觉得不对。 茶陵是一身红衣黑发,行事豪放潇洒,而眼前的女子, 一身素白, 连长发也是银白色, 举止端庄, 只站在那里便是仙风道骨, 二人虽是同一张脸,但是却大相径庭。 杨国公和杨夫人看了一眼秦溯和沈奕, 又看了一眼白衣白发女子, “殿下和沈小姐可是认错人了?这位是落云道长,乃是藏云观的人,并非姓茶。” 落云道长看向几人,行了个道家礼,“贫道是号落云,二位口中的茶姑娘,应当是贫道的胞妹,名为茶陵。” 秦溯和沈奕对视一眼, 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没想到道长竟然还有胞妹?竟从未见过, 失礼失礼。” 杨国公和杨夫人也是一愣, 接着连忙客套。 落云道长没再说什么, 让开位置,让几人进去探望杨怡。 经过半个月的折腾,杨怡本来活泼红润的脸上消瘦许多, 甚至有些无精打采, 对于秦溯等人的到来,也是反应平平。 “嫣嫣?” 沈奕几乎不敢认这便是杨怡, 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杨怡的字。 杨怡似乎是有些迟钝,停顿了一下,才看向沈奕,眼神许久才聚焦,“乐平?” 好似是许久不曾讲话,又好像是说了太多话,杨怡的嗓子嘶哑,整个人呆呆傻傻的模样,含糊不清地说出这两个字,视线定格在沈奕身上,便没了动静。 不过就算是如此,杨国公和杨夫人也是面色大喜,“嫣嫣又好了不少,之前嫣嫣连我们家中的人都要废很长时间才能认得出来,却不想沈小姐这一来,竟然这么快便认出来了。” 听见杨夫人的话,沈奕心中也不是滋味,坐在杨怡的床边,慢慢地尝试跟杨怡说话,虽然杨怡还是没什么反应,但是好歹她的视线始终是在沈奕的身上,好像也在努力分辨沈奕的话一般。 “殿下见谅,小女……小女身有不适,怠慢殿下。” 沈奕慢慢地跟杨怡说话,秦溯站在旁边,杨怡看也未曾看一眼,杨国公只能开口,避免秦溯心中介怀。 “无碍,令爱如此,本宫怎能计较这些小事。” 秦溯只看了一会,便去稍远些的外间坐下,看了一眼跟着进来的花溪。 花溪跟在沈奕的身边,近距离地看着杨怡,穿着侍女的衣服,倒是并不引人注意。 杨国公和杨夫人随着秦溯坐在外间喝茶,秦溯从来也不是什么健谈的人,杨国公和杨夫人毕竟心中还难受,也不想多说什么,一时沉默。 沈奕的声音本就柔软,再加上慢吞吞地说,给杨怡反应的时间,过了一会,杨怡也能对沈奕的话有些反应,虽然不太自然,但是还是弯起嘴角,做出笑的模样。 秦溯等人在外面耐心等着,不过毕竟杨怡现在的情况,还是需要多歇着为好,沈奕也没有待很久,安抚下杨怡,等她躺下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秦溯看见沈奕,站起身来,“杨小姐如何?” “已经睡下了。” 沈奕回了秦溯的话,和秦溯也没在杨国公府久留,告辞离开。 一行人出了杨国公府的门,秦溯沈奕和花溪三人上了马车。 “看出什么来了吗?” 秦溯问向花溪。 “是中毒了,”花溪跟着沈奕近距离看了一会杨怡的情况,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我曾听说过有一种秘药,能使人疯癫发痴,中毒较深者,甚至有可能会毙命,极其阴毒,不过这种秘药并不常见,不过较为出名,我才了解到的。” “那那个……什么道长是怎么回事?她真的能治好杨怡的毒?” 秦溯总觉得有些古怪,这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让人看着心中总有些不安。 花溪点点头,难得不像以前那般跳脱不正经,反而皱着眉,看上去有些凝重,让秦溯和沈奕也有些不安。 “这个落云道长给杨小姐用的药,虽然偏激,但是确实是解药,当真是稀奇,这种秘药一向都是极少流出,同样极为难寻解药,这落云道长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有这种解药?” “不止如此,就在去杨国公府之前,我和安平还遇见了一个红衣女子,同那个道长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二人气质截然相反,且这道长是白发,那人是黑发,也不相似。” 秦溯继续跟花溪说道。 挠了挠头,花溪皱起眉,摇摇头,“不行,没什么印象,这秘药本是前朝宫中的秘药,后来可能在皇宫中也有? 反正我看的记载就是前朝的时候,曾经是妃嫔用来毒害宠妃的,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前朝?” 秦溯托着腮,想了想,“这落云道长和茶陵,会不会是前朝之人?” 秦溯此话一出,花溪看了一眼沈奕,默默往后缩了缩,新朝建立,对于前朝之人向来是赶尽杀绝的态度,若真的扯上联系,怕是轻易脱不了身。 “落云道长能救杨怡,想来应当也是心善之人。” 花溪能想到的,沈奕自然也能想到,在旁边提醒秦溯。 “若是居心不良,图谋不轨呢?” 秦溯不似沈奕,把人都往好处想,“虽已过去百年,但是前朝余孽一向心有不甘,暗中蛰伏,随时都想卷土重来,不得不防。” 秦溯这样说,沈奕和花溪也没话说,沈奕也只能叮嘱,“莫要冤枉好人。” 花溪跟着点点头,“我这也只是这样一说,毕竟前朝覆灭已久,宫中秘药随之流入民间也不是不可能。” 秦溯看了一眼沈奕和花溪,“你二人也是想多了,看得我活像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大恶人一般,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让人暗中探查一番,若是当着无事,我自然不会为难。” 花溪笑着伸伸腰,“你长公主殿下本来不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大恶人吗?” “再多说两句,免得等本宫把你踹下去的时候喊冤。” 秦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花溪,看得花溪心里一个咯噔,老实闭嘴了。 沈奕笑着看着吃瘪的花溪,给二人打圆场,“现在已是午时,不如去盛京楼用膳如何?” 秦溯还未开口答应,旁边的花溪一秒恢复原样接上话,“盛京楼都吃腻了,不如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如何?保证你没去过。” 沈奕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花溪,总觉得不象是什么好地方,“那是何处?” “相信姐姐,肯定是好地方没错,而且长公主殿下肯定去过。” 花溪神秘一笑,出去跟车夫低声交代。 沈奕看向秦溯,秦溯也没什么头绪,她去过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且看看她又想玩什么把戏。” 三人在马车上闲聊着,很快便到了地方。 当秦溯掀开马车帘子,看见外面红楼上那花满楼三个大字的时候,忍无可忍,将花溪一脚踹出了马车。 “我有事跟你们说,真有事。” 扒在马车上,花溪倔强地挤眉弄眼。 秦溯和沈奕对视一眼,虽然十分怀疑,但是还是觉得花溪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马车绕到不远处的茶楼停下,秦溯和沈奕跟着花溪从茶楼后门而出,从花满楼后门而入,进了花满楼。 “你来过?” 花满楼虽然被花溪整改得好很多了,但毕竟是青楼,少不了些脂粉气,看着满楼轻纱送香,沈奕想起花溪说秦溯来过的话,看向身边的秦溯。 这陡然被沈奕翻旧账,秦溯瞪了一眼装没事人的花溪,低声跟沈奕解释。 “就是上次来抓花溪的时候来过,抓着花溪就走了,而且也是白天来的。” 看着白天冷冷清清,同传闻中大不相同的青楼,沈奕似乎明白了秦溯为什么要特意强调后面那句。 花溪领着二人上楼,进了花溪的房间。 基本上和秦溯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看得出来,花溪对她这满屋的轻纱很是青睐。 花满楼自从花溪接手之后,还是有了不小的改动,最起码不像是曾经那般媚俗,楼中的姑娘也多是卖艺不卖身,来楼中寻欢作乐的也都不似以往那般,来找姑娘吟诗作对,畅聊人生的也不在少数。 除此之外,花溪这个饕餮客一半为了花满楼,一半为了她自己的口腹之欲,还大幅提高了花满楼中的吃食水平,连寻常的瓜果都同外面不同,味道丝毫不输盛京楼,甚至别有一番风味。 秦溯半躺在软榻上,沈奕坐在琴边,打量着花溪的那把古琴。 花溪交代完吃食后,端着几盘瓜果点心进来,关上了门。 “给你们尝尝,这可是我自己亲自尝出来的,口味都是京中一绝。” 花溪放下盘子,看着沈奕,“沈小姐似乎对我这破琴感兴趣?” 沈奕笑着站起身来,“花神医谦虚了,我虽不是懂琴之人,但是好在也曾粗略学过,不敢妄言,但是花神医这绝对应当算得上是世间难寻的好琴。” “我可不是谦虚,这当真是把破琴,不信沈小姐弹一下试试。” 花溪自己坐在桌子边,拿着切好的水果吃起来,大方地一摆手,让沈奕试琴。 沈奕心中也是怀疑,抬起手来,轻轻拨弄琴弦,一声刺耳的声音吓了沈奕一跳,有些茫然地看着这把琴,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吓着沈小姐了,我这琴啊,白长了一副唬人的模样,但是就是一把破琴,其实我也不会弹琴,就是摆在这里好看而已,沈小姐快过来吃些零嘴压压惊,饭菜马上就来。” 花溪只招呼沈奕,完全没理会旁边榻上的秦溯,刚才秦溯把她踹下马车的事,她还记着仇呢。 沈奕和花溪同坐在桌边,看了一眼秦溯,发现秦溯在盯着花溪的那把琴愣神,压根没注意到二人。 “子寻?” 沈奕叫了一声秦溯,拉回了秦溯神游的思绪。 “嗯?” 秦溯从榻上起身,不用花溪请,自己坐到桌边,“花溪,你之前说有事,是什么事?” 花溪眨眨眼,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民以食为天,吃饭这么大的事,还不算事?” 秦溯缓缓握拳,骨节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你耍我?” “……粗鲁,”花溪看着秦溯,略怂地咽了咽口水,“那什么,真有正事,但是我们可以吃完再说,对吧?” 看花溪又被秦溯吓唬,沈奕伸手覆上秦溯的手,在两人中间劝和,“我肚子也饿了,不如我们吃完再说如何?” “沈小姐说得对!”花溪对于站在她这边的沈奕大力赞同。 秦溯暂时忍下来,不过有没有事也不重要,自己来看看花溪花了自己那么多银子造出来的成果也是好的,她单纯就是不想惯着花溪这满嘴胡话。 不过在不久后,沈奕会十分后悔她为花溪说话的行为。 三人稍等一会,饭菜送了上来,这些年花溪走南闯北,尝过的美食数不胜数,如今有了用武之地,自然不能浪费,故而花溪写下天南地北的名菜小吃的制作步骤,编成菜谱,交给几位大厨钻研,一直做出花溪满意的味道才成。 只因为花满楼的菜品慕名而来的老饕也不在少数,更是额外为花满楼增加了一条揽客之道。 现在桌子上摆的这些,又都是花溪从各种名菜小吃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更是色香味俱全,光是闻上一闻,便觉得口齿生津。 “二位,尝尝那个?” 花溪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一桌子菜,将特制银筷递给秦溯和沈奕。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这银筷寓意倒好。” 沈奕心细,一接过银筷,便看见了银筷末端刻的字。 听见沈奕的话,秦溯也看向自己手中的筷子,“心想事成,无上至尊?这什么?” “我专门为你二人准备的,旁人可没有这种待遇,怎样,可还满意?” 花溪自己拿着一双木筷子,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刻字,对着秦溯和沈奕笑着,“快吃啊,尝尝。” 沈奕和秦溯相视一笑,对花溪这小心思也觉得贴心,动起筷子。 花溪吹上天的名菜当真是名不虚传,就连沈奕都忍不住多吃了些,只觉得每道菜都与自己以往尝过的不同,格外合口。 “回头我得让御膳房的厨子来跟你这学学,这都是怎么做出来的?” 秦溯更是吃得心满意足,虽然说曾经她也天南海北地去过,但是她和花溪不同,她出门大部分都是随军而行,勉强吃些凑合,有些时候连饭都吃不上,毕竟她除了打仗就是赈灾,都是去贫瘠之地,哪有这些山珍海味可供? 在皇宫中,御膳房的厨子虽然也是顶好,但是从小吃到大,秦溯也早就吃腻味了,只是她口腹之欲不重,不曾在意而已。 “你尽管派人来便是,我亲手教。” 花溪放下筷子,让人来收拾干净,又上了饭后清茶水果。 酒足饭饱,喝着清茶,吃着鲜果,果真是安逸闲适至极。 等三人消了会食,不用秦溯催促,花溪自己说起正事来。 “给你们看样好东西。” 花溪蹲在床榻边,摸索了半天,回头跟秦溯和沈奕说道。 看着花溪的动作,秦溯又有种不好的预感,“花溪,你要是敢掏出本春宫图,看在刚才那顿饭上,我给你留个全尸。” 花溪的动作一顿,沈奕看向秦溯,脸顿时红了个透彻。 花溪打着哈哈,“知我者,子寻也。” “安平,我们走吧。” 秦溯不像知花溪,摁了摁额角,站起身来。 沈奕也待不下去了了,垂首跟上秦溯,这花溪也太过分了点。 “别走啊,欸!这事很重要,”花溪还有胆子拦在门口,眼神滴溜溜在秦溯和沈奕身上打转,“二位可是私定了终身?” “你知道什么叫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吗?” 秦溯将沈奕护在身后,虽然她也不担心花溪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但是也得警告花溪一番,要不然那天她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嘴一秃噜就坏了。 “我这人你还信不过吗?我只是提醒二位,女子同女子在一起,同男女之事还是有差别的,我可不想你们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临时想起来我,我还得去……” 花溪在花满楼中时间长了,说起话来也露骨,这下不光是沈奕脸色红了个透,连秦溯也未能幸免。 “打住,现在说此事是否太早了些?” 秦溯听不下去了,红着脸打断了花溪的话。 “不早不早,现在正好,你想一想啊长公主殿下,有些事情你现在不早做准备,到时候定然手忙脚乱,这岂不是扫兴?” 花溪看秦溯和沈奕迟疑,连忙打蛇随棍上,一个箭步跑到床边,拿出她的珍藏版,“我知道二位都是脸皮薄的人,我也就不多说什么,这用得上的,用不上的,都在这里了,你们若是有兴趣,就看一看,我且去厨房,看看菜谱,不打扰二位了。” 将书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花溪意味深长地对两人眨了下眼,然后识趣地避出门去,留下秦溯和沈奕两个人。 房间内,花溪一走,顿时更不对味了,红香软帐,一对有情人,旁边还放了一份活灵活现的“图鉴”…… 秦溯和沈奕相对而站,两人脸上的红压根是压也压不住,看也不敢看对方一眼,好似能被烫到一般。 过了半晌,秦溯才觉得二人就这么站在这里,好像是有点傻,清了清嗓子,“安平……这,看吗?” 秦溯不问还好,一问沈奕几乎要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纹路,声音低不可闻,“听子寻的……” 秦溯耳力好,自然是听见了,看了一眼花溪放在桌上的书,深吸一口气,好像是在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其实花溪说得也有道理,你我二人皆不懂此事,若是……” 后面的话秦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为难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不如看看?” 沈奕低着头,脸红得滴血,微微颔首,算是同意。 门外避出去的花溪真的是去了厨房,翘着脚看着忙活的大厨。 花满楼都是在夜间营业,不过现在已经过午,也到了该准备的时候。 “能不能查到最近在杨国公府中的那个世外高人?” 花溪看上去是在吊儿郎当地吃东西,但是却是真在办正事。 旁边一个给大厨打下手,一点也不起眼的仆役放下手中的活,走到花溪身边,“若是云游之人,恐怕会有些困难。” 花溪又往嘴里扔了两颗瓜子仁,“那就不费那个劲了,这样,你们去杨国公府旁边,留意一下,看见那个落云道长的身影,就跟上,找个机会,不要引起任何人的主意,约那落云道长花满楼一叙。” “这……” 仆役的脸色也有些为难,去邀世外高人到青楼中一聚,是不是有些太过孟浪了? “尽管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我感觉那也不是个什么正经人。” 花溪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虽然只看了一眼那仙风道骨的落云道长,但是她能感觉到,那人肯定并非如此,要想看看这位落云道长的真面目,还得自己出马。 仆役只得应下,他们家掌柜的自己不怎么正经,在她眼中也从来没什么正经人,但是掌柜的既然这么说了,他们照办就是。 吩咐好仆役,花溪坐在后厨的摇椅上,轻轻晃着腿,看上去格外的悠闲,一直等到手边整整一盘子的瓜果都吃干净,花溪才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自己嘟囔。 “时间也差不多了吧?我快撑死了。” 等花溪晃晃悠悠,慢慢腾腾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就看见房间内空无一人,那本书依旧放在桌子上。 “欸?难不成真让我猜错了?不应该啊,真没看?” 自己嘀咕着,花溪看了看周围,又不确定地环视了一遍房内,“真没看也不应该走这么快吧?连声招呼都不打,真是过分。” 嘟囔完,花溪坐在桌子旁边,本来想给自己倒杯茶,但是却眯着眼,又凑近了桌子上的那本书,那手指头轻轻挪了挪,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俩人!” 书本虽然还是放在花溪走之前放的位置上,但是位置却有了轻微的偏移,看来俩人应当是看过了,面上兜不住,不想再看见自己,所以才匆匆离开。 在花溪正笑着的时候,秦溯和沈奕已经离了花满楼,回了茶馆之中,两人各自背对着喝茶,面上依旧是怎么也下不去的红晕。 “安平……” “子寻,我先……我先回府了。” 沈奕现在也听不得秦溯的声音,匆匆往外走去。 刚才在花满楼,俩人确实是看了,只匆匆翻看了一遍,二人便已经羞得要原地升天,趁着花溪还没回去,匆忙逃离,但是一时半刻,还是有些消化不良。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江南事了,结案 秦溯骑马远远跟着沈奕的马车, 看着沈奕回了丞相府,也没敢上前。 “殿下,莫不是同沈小姐闹了别扭?” 赤水感觉自家殿下和沈小姐自从在花神医那里出来之后, 就有点不太对劲, 甚至两个人都是分开走的, 一句话也没说, 若不是自家殿下的脸色红润透着高兴, 她还以为两人吵架了。 “无事,回宫。” 秦溯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远远看着沈奕进府, 才心满意足地抬手,打道回宫。 这赤水更是看不明白了,殿下这高高兴兴,好像过年一样,当真是奇怪。 回宫之后,秦溯翘着脚躺在院中躺椅上,就听见赤水通报,竟然是晋皇贵妃过来了。 这倒是稀客, 虽然晋皇贵妃和秦溯现在的关系已经缓和许多, 但是二人还是极少见面, 主动上门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难不成是秦邈有什么事? 这般想着,秦溯坐起身来,“快请进。” 晋皇贵妃进门, 秦溯起身见礼, 赤水上了茶水点心,二人坐下, “娘娘可是有事?” “殿下整日公务繁忙,但是把自己的事情都忘了,再有五日,便是殿下的生辰,宫中应当准备准备了,这不,正好看殿下在宫中,特意过来问问殿下的意思。” 晋皇贵妃一抬手,旁边的宫女递上一个册子,然后晋皇贵妃转交给秦溯,“殿下看看,这是根据往年殿下的生辰拟定的章程,做了些许的改动,殿下看看可还满意?” 秦溯一向都是心大得很,就连自己的生辰也压根不放在心上,历年都是晋皇贵妃和永乐帝一手包办,但是还是得征求秦溯的意见。 秦溯的生辰宴一向都是按照永乐帝的生辰宴规格来的,不光是宴请百官及家属,包括外邦,人可以不来,但是都要送上贺礼。 不过好在秦溯和永乐帝的生辰距离不远,外邦大部分都会选择将两份贺礼一同送来,现在早已经统筹入库,等秦溯生辰之时送进秦溯自己的小宝库。 秦溯接过小册子看了看,前世自从永乐帝驾崩之后,她再也没过过生辰,更没有人给她准备什么生辰宴了,现在看着,连以往嫌繁琐的宫宴,都觉得分外亲切 “一切由娘娘和父皇商定便可,我定当满意。” 事务之繁琐,让秦溯有些头大,也难为晋皇贵妃能将这么多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那秦溯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晋皇贵妃感觉现在的秦溯确实是不一样了,以前秦溯虽说不会在这件事上特意为难,但是总能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来,到了宴会上更是有这不满意那不高兴,像现在这么好说话,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晋皇贵妃笑着收起册子,“既然殿下没有什么意见,那便这样定下,对了,还未问过殿下,殿下可有什么特别相邀的朋友?” 其实怒刚才看了一眼小册子,可能是因为特别考虑,也可能是以往秦溯嫌弃宫宴太闷太多次,这次其中一个改动,就是在宫宴开始一会后,走完流程,晋皇贵妃还准备在广安殿设一场小一些的宴会。 这场小宴会的宾客名单由秦溯指定,也好让秦溯多邀请些朋友,生辰过得自在舒服些,如果秦溯愿意,邀请永乐帝也可,一切都按照秦溯的意愿来,只是可能如果永乐帝和秦溯都提前离开,那大臣也许会颇有微词,当然,敢不敢说和心里想不想是两回事。 秦溯想了想,她想邀请的也只有沈奕一人,但是若是只有自己两人,未免辜负晋皇贵妃的一番准备。 想了想,秦溯将花溪的名字记上,又想了想,把晋少云记上,然后再加一个秦邈,敲着桌面,秦溯又仔细想想,说人选吧,也有,比如易弦,但是想想秦邈和易弦的关系,又觉得不妥。 “殿下不必着急,这本来就是殿下做主,这邀请名单也是殿下说了算的,回头让人将帖子送来给殿下,只要殿下自己送帖子即可。” 晋皇贵妃看秦溯想得纠结,也不催她,一切都交给秦溯自己决定。 秦溯也没意见,又跟晋皇贵妃说了两句话后,晋皇贵妃也没久留,她还得回去忙着秦溯生辰宴的事。 送走晋皇贵妃,秦溯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中愣神,陡然却觉得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快得让人措手不及,自己竟然已经从前世重生了小半年,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在向好的方向而去,而自己也即将迎来第二个十七岁的生辰宴。 一下午的时间在秦溯的愣神中过去,用过晚膳,难得清闲,秦溯开着窗子,躺在床上看各处送来的情报公文等,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放到一边。 “殿下不如明日再看?” 赤水也发现了秦溯的困意,上前将东西收起来,扶着秦溯躺下,掖好被子,然后熄了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房内一熄灯,从窗外落入房内的月光便显现出来,银白色一层,如同轻纱一般,落了满屋,也落在秦溯的床上。 伸出手,看着落在自己手上的月光,秦溯又想起沈奕笼罩在月下的睡颜,一时觉得心中发热…… 自从花满楼秦溯和沈奕一别,俩人两三天的时候没再见面,连秦溯的生辰宴帖子都是赤水去送的。 秦邈歪在秦溯宫中的软榻上,看着一边看着公文一边打哈欠的秦溯,“你这几天夜里都出去偷鸡摸狗去了?困成这个样子?” 秦溯有气无力地斜睨了秦邈一眼,低头趴在桌子上,不想说话。 都怨花溪那个不正经的,非要让自己和沈奕早做准备,本来自己和沈奕清清白白,两情相悦得好好的,结果现在……秦溯总觉得自己对沈奕心存不良。 只要想想花溪画本上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和谜之详细的介绍,再带入沈奕,秦溯就想抄两本清心咒,送给沈奕,以此赎罪。 看秦溯不说话,秦邈轻轻挑眉,拿着手边的瓜子扔了秦溯一下,“别装死,起来,父皇下令,要求在你生辰之前将江南案清算个水落石出,到现在查都没查明白最上头那个是谁,你还想休息?” “如果我没记错,这事父皇是交给你了没错吧?” 秦溯支起脑袋,耷拉着眼皮看着秦邈,现在秦溯生辰将至,永乐帝自然不可能给她派任务,所以彻查江南案一事就落在了秦邈的身上。 至于现在为什么又成了秦溯的,还不是因为秦邈懒到家了。 “江南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你长公主殿下的功劳,就算是我彻查,到最后也是你得益,那我凭什么卖力不讨好?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赶紧的,我等会还得去跟父皇回复。” 秦邈向来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绝不可能做无用功,这么累的事,他当然不可能自己认下,所以这几日他就长在了正阳宫中,敦促秦溯。 秦溯拿着簪子,戳了戳自己的头皮,她得便宜也不敢卖乖,只得转移话题,“背后这人倒是够小心的,到现在还没露出马脚来,非得浪费我的药粉。” 经过再三审问,一切基本上都差不多了,就剩下最后一个皇室的人,能直接接触到那人的只有御史台的那个二品大员,不能破规矩严刑逼供,又实在没什么好办法,最后秦溯还是不得已用了花溪的药粉。 不过幸好现在负责这个案件审讯的寺正就是卫子康,完全属于秦溯的人,从中做点手脚问题也不大。 今天一大早,赤水就已经拿着药粉去了天牢,想来现在应该差不多该回来了。 “趁着现在赤水还没回来,不如我们赌一赌如何?看谁猜得中。” 秦邈手中剥着瓜子,旁边的小碟里已经有了不少的瓜子仁。 “我可没头绪。” 秦溯不想跟秦邈赌,毕竟她就没赢过,而且虽然皇室就这么几个人,但是幺蛾子可不少,谁都有可能,谁知道是谁? “我也没什么头绪,就纯靠直觉。” 秦邈拍了拍手,把小碟推到一边,明显他就是无聊扒着瓜子皮玩,没有要吃的意思。 “行,你先说。”秦溯不信秦邈,就秦邈这个性子,他不知道对方的祖宗十八辈子,他绝不可能开这个口。 秦邈无所谓地看了一眼秦溯,“我猜老五,秦景,到你了。” 秦溯瞪着眼看着秦邈,“五皇兄?不可能吧?” “随便猜一猜,你管呢?我爱说谁说谁,说你都行。”秦邈催促秦溯,“快点。” 秦邈这个回答,打了秦溯一个措手不及,挠了挠头,“真是五皇兄?” “三,二……”秦邈开始倒计时。 “我猜燕王皇叔。” 秦溯脱口而出,实在是现在称得上正统皇室的,在京中的,除了自己那些皇兄,就只剩下两位亲王,另一个现在顶多算得上是个普通富贵人家,无权无势,翻不起来什么风浪,也就燕王在京中混得还算风生水起,也有能力勾结官员,看上去还算不上是个安分的主。 “好,我选秦景,你选燕王,我赌这盘瓜子仁,你赌什么?”秦邈拍板。 秦溯看了一眼小气鬼秦邈,“那我跟你赌这盘研好的墨,你赢了,我找个碟子给你倒走。” 俩人最抠门赌约成立,静静等着赤水回来揭晓谜底。 赤水并没有让两人久等,稍过一会,便匆匆回来了。 花溪的药粉目前来说除了解药,还是所向披靡的,秦溯和秦邈两个人看向赤水,“是谁?” “回二位殿下的话,是五皇子殿下,秦景,和燕王府,根据套出来的话从他宅邸中翻出来了同这二人来往的书信,证据确凿。” 赤水将卫子康那边誊抄的证据记录递给了秦邈。 秦溯和秦邈对视一眼,“平手。” 两人猜得都对,谁能想到这牵扯进去的皇室竟然还不止一人。 秦溯心情复杂地吃着秦邈的瓜子仁,秦邈用着秦溯研好的墨,开始给永乐帝写最后的汇报。 此事非同小可,不光是因为贪污勾结一事,还有私通敌国,牵扯进去的,就算是皇室子弟,也算是完了。 “五皇兄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会突然卷进这么大的事里?” 秦溯到现在也还没想明白。 五皇子秦景,其母许昭仪,又有舅舅大理寺卿为三品大员,虽然距离皇位有些距离,但是若是当真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个皇子,等新皇登基,他也能获封亲王,荣华富贵一生,何苦趟这一趟浑水? 秦邈边写着,头也没抬,“除了皇位还能是什么?不光老五,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能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人,这有什么稀奇的?” 秦溯也想起了前世在永乐帝的灵堂上那出闹剧,摇摇头,只能说人为了自己的欲念贪念,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外域之人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秦邈又问秦溯。 “查到一些头绪了,等我生辰一过,可能我得亲自去一趟,你在上面不用写,直接写私通浮梁便可,反正还有在江南官府抓到的人,足够交差了。” 秦溯手指敲了敲桌面,此事她既然决定隐瞒下来,那自然不能出现在永乐帝面前,而且皇亲国戚,私通敌国这么大的事,就算是最后处罚,也不可能公告天下,细节一略,情有可原。 “嗯。”秦邈应下来,摁了摁后脖颈,“你当真是天降福星,前脚惦记着大理寺,后脚大理寺卿就下台了,拱手送你一整个大理寺,啧,气运这事羡慕不来。” “我自个也是如此觉得。” 秦溯笑着应下来,虽说老天前世对她不厚道,但是这重活一世,也算是老天爷对她不薄,更何况这一世还让自己重新有了改命的机会,重新遇见了沈奕,秦邈,花溪,晋少云等人,还有易弦,仇栾,卫子康等等,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当真是厚待自己。 秦邈在秦溯这里写完了给永乐帝的汇总折子,看着洋洋洒洒的一大厚本,秦邈揉着胳膊歪在椅子上,“累死我。” “二皇兄辛苦。” 趁着晾墨的空,秦溯看了一遍,基本上差不多了,秦邈这个折子递上去,查抄了燕王府和五皇子,江南案就算是结案了,该判判,该贬职贬职,该斩首斩首,该抄家抄家,一通忙到五月初,大概也就尘埃落定了。 “此案一结,连年亏空的国库顿时便充盈了,蛀虫啊,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竟然比国库还富,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看完秦邈条理清晰的总结,秦溯只顾着惊叹那一串天文数字,这倒是完完全全超出了她的预期,令人膛目结舌。 “嗯,户部尚书能笑掉大牙。” 秦邈又拿起刚才赤水送来的证据细细看了看。 “这倒不一定,估计清算完这些资产,户部尚书那本就没剩几根的黑发都得白个彻底了,从现在开始忙,这一个月户部别想安生。” 秦溯颇为幸灾乐祸,让户部尚书这老头整天跟自己作对不说,一出事就一口一个国库没钱,国库没钱,自己只要说征战拨款,他第一个就得冲到永乐帝面前嚎,这回他算是得偿所愿了。 不管怎么说,暂时秦溯和秦邈算是能功成身退了。 秦邈喝着茶,放松下来,“这几日让你憋着没能去见沈小姐,我还以为现在事情一结束,你就得往丞相府跑呢,怎么,这回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正事说完了,秦邈又开始关心起他皇妹的私人生活,调侃得秦溯耳朵微红,“这……后天我生辰宴就能见着安平了,我这也不能天天往丞相府跑啊,这……多麻烦人家沈府。” 秦溯话说得磕磕巴巴,秦邈一脸不信,“就你?乞丐存不住过宿饭,撑不过明天上午你就得往丞相府跑。” “你……”被秦邈这么明目张胆地嘲讽,秦溯指着秦邈,半晌也无话可说,“我去见安平又能怎样?” “没出息。” 秦邈看秦溯破罐子破摔,嫌弃地一摆手。 “这算什么没出息?你连个想见的人都没有,岂不是更没出息?” 秦溯反将秦邈一军,不得不说,永乐帝这么一个整天只想安逸享乐的情种,结果生下的一群儿子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没一个随永乐帝,整天只顾着勾心斗角,全心全意忙着争皇位,大大小小,一个婚约都没有,全心全意忙着阴谋阳谋。 对于秦溯的攻击,秦邈翻了翻眼皮,压根没放在心上,站起身点了点秦溯的脑袋,准备离开。 “我只是不耽于世俗之情爱,俗人,你懂什么?” “是是是,不耽误您老成仙,成仙去吧。” 秦溯不想做什么清高仙人,她就想做个食人间烟火气的俗人,和她的安平一起。 秦溯和秦邈对视一眼,二人各自嫌弃地一笑,秦邈出门而去。 不被秦邈这么提醒还好,这么一提醒,秦溯整个人心里就像是猫儿挠的一样。 送走了秦邈,秦溯也无事可干,院中本来闲适的躺椅也让秦溯坐立不安,在房顶上站着,秦溯却总是看向丞相府的方向。 “殿下,该用晚膳了。” 赤水站在院子中,看着自家殿下又蹲在房顶上,如同个神兽一般,开口提醒。 一个翻身落在院中,秦溯坐在桌子旁净手,“用过膳后,去丞相府。” 赤水忍俊不禁,“殿下这个时辰过去,是走丞相府正门还是翻墙?” “翻墙吧。” 这个时辰造访,未免太过失礼了些,秦溯无视赤水的揶揄,定了主意。 心中有了主意,秦溯匆匆吃了几口,便觉得有些饱了。 眼看着暮色四合,等着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正阳宫中一群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皇宫的宫墙上,往丞相府而去。 秦溯也算是有了经验,并不张扬,悄无声息地离开,定然没有任何人发觉。 再次落到沈奕的窗子外,秦溯看了一眼已经漆黑一片的房间,轻手轻脚地抬起窗子。 “子寻……” 秦溯确保自己的动作已经够轻了,但是却没想到沈奕压根就没睡着,还认出了自己,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 “安平。” 应了一声,几日不见,现在看见沈奕,秦溯脸上多少还有些难为情,动作极轻地翻入,撑住窗子,借着月光看向床上的沈奕。 秦溯这才发现,并非自己想得那般,沈奕现在正闭着眼,显然正在睡梦中,刚才那一声应该是梦中呓语。 轻手轻脚地靠近沈奕的床榻,秦溯坐在脚凳上,看着沈奕的睡颜。 月光笼罩下,沈奕面覆绯红,轻咬着饱满莹润的唇,眉头微皱,额头渗出薄汗,似乎有些不舒服。 秦溯不由也有些紧张,手掌放在沈奕的额头上,但是却并不烫,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安平?安平?” 秦溯只当沈奕做了噩梦,轻轻晃了晃,轻声唤醒沈奕。 沈奕缓缓舒了口气,睁开眼,眼神聚焦,看着在自己身边的秦溯,揉了揉眼,“子寻?你怎么来了?” “这几日一直在忙江南贪污案,现在总算是忙完了,所以特意来看看安平,安平可是做了噩梦?” 秦溯坐在床边,帮沈奕擦去额上的细汗。 “噩梦?” 沈奕撑着手想要坐起来,秦溯帮沈奕在身后放了个靠枕,沈奕垂眸轻轻摇头,“我不记得了。” 秦溯给沈奕倒了杯水,并不觉得奇怪,“没事,先喝点水吧,我刚才把你喊醒了,梦被打断,应当很少有记得的。” 沈奕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茶杯,低着头喝着茶,轻轻嗯了一声。 “对了,安平,再过一日,便是我的生辰,你可收到了帖子?” 秦溯看着沈奕,只觉得沈奕这般温顺地低头喝水,也好看得紧。 沈奕颔首,从枕头下拿出秦溯亲手写的帖子,“已收到了。” “安平,你怎不看我?” 秦溯觉得有些奇怪,凑近了些,看着沈奕,从她刚来的时候沈奕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沈奕便一直低着头,或饮茶,或看着杯中的水,怎么着就是不看秦溯。 “没有,子寻……怎会这么想?” 沈奕看着秦溯否认,“只是多日未见子寻了。” “原是如此,怪我怪我,这几日……”秦溯轻轻抿唇,其实她这几天不来,一来是因为秦邈整日待在正阳宫摁着她看线索公文,二来是她也有些无颜面对安平,不过这实在难以启齿。 “我明了,子寻忙着朝廷大事,我并无怨怪子寻之意。” 沈奕手紧紧捧着杯子,以此平复些剧烈的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听话看病,中毒 秦溯还想说什么, 紧抿着唇,却说不出来话。 二人相对而坐,看着彼此的眼睛, 秦溯只觉得有什么好像发生了变化, 心跳也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血液以极快的速度涌上秦溯的大脑, 让她觉得浑身有些发热。 “安平, 我……”秦溯握住沈奕的手,轻轻揉着, “我想早些娶你了。” 秦溯的眼神如同秦溯本人一般, 丝毫不加掩饰,热烈的情感几乎要将沈奕淹没。 感受得到手背上传来的秦溯的温度,沈奕这次难得没有避开,迎着秦溯的视线,轻轻颔首,“我亦如此。” 得到沈奕这么直白的回应,完全超出了秦溯心中的预期,一时之间喜不自胜, “太好了, 安……” 秦溯一时高兴, 忘了自己和沈奕的手中还捧着一杯茶, 温凉的茶水洒了出来,顺着二人的手,泼在了秦溯的身上。 “这……”沈奕忙将茶杯放下, 用帕子去帮秦溯擦衣服, 两人的手碰在一起,相视一眼, 却没来由地笑起来。 秦溯将湿了的外套脱下来,挂在一旁,同沈奕盖着一床被子。 沈奕枕在秦溯的肩上,手环着秦溯的腰,秦溯的手放在沈奕的背上,将人环住。 两个人静静的,并未说话,清晰地听着两颗同样炙热的心脏同步跳动的声音,好似这一瞬,便可直至遥不可及的未来。 发乎情而止乎礼,等秦溯的衣服稍干一些,秦溯便起了身,克制地轻轻在沈奕的眉心落下一吻。 “早些歇息,生辰宴上见。” 沈奕看着秦溯的眼睛,拉住了秦溯的领子,仰起头,同样在秦溯的眉心落下一吻,“礼尚往来。” 看着明明羞红着脸,还是大着胆子拉住自己的沈奕,秦溯只觉得心中的满足和爱意要涨出来,险些没能挪动要走的脚。 还是沈奕先帮秦溯理平了衣领,轻轻推了她一下,才让秦溯如初梦醒,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次秦溯总觉得自己离开的脚步好似被绑起来了一样,怎么也挪动不了,总是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看,为此还差点被丞相府的护院发现。 脚步不稳地跃上了丞相府外墙,秦溯看着已经离开的丞相府护院,难得冒险在墙头上坐下,轻轻晃着腿,看着沈奕的方向,脸上的笑意从未消失。 “殿下,殿下……”赤水等人站在暗巷中,看着竟然还有心情坐在墙头上看月亮的秦溯,心急如焚,这自家殿下还真把丞相府当正阳宫了? 被赤水催促了几声,秦溯总算是在护院巡逻回来之前,翻身落下,又仰头越过高高的院墙,看了一眼高悬于天的明月,那轮明月好似同样跃出了高墙,同她相会。 “去玄音宫。” 秦溯只觉得今夜她不干点什么大事,怕是要彻底睡不着了,干脆去烦秦邈。 轻巧一个翻身,秦溯落在玄音宫中,却发现一向早睡的秦邈宫里灯火通明,甚至平常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影卫也一个都看不见。 心中有些疑惑,还有些不安,秦溯有些担心,轻巧地上了房顶,同样也没找到影卫,只能沿着房顶,摸去秦邈的寝宫。 还没来得及靠近,一声撕心裂肺而极为短促的惨叫差点把秦溯从房顶上吓得一头栽下去。 秦溯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她本以为是不是秦邈在审犯人,但是却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 来不及犹豫,一声被压低的闷哼声传来,好似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回秦溯确定了,是秦邈的声音。 心中一惊,秦溯脚下一时不慎,发出些许声响,秦溯刚一皱眉,一道黑色鬼魅般的身影落在了秦溯的前方。 “影一?二皇兄怎么回事?” 这是跟在秦邈身边最亲近的影卫,秦溯也是认得的,看着眼前的人,秦溯心中的警惕和不安丝毫没有减少,甚至更为扩大开来。 “长公主请回吧,我家主子现在不方便见客。” 影一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如同毫无感情的机器,但是秦溯还是从中听出了些细微的颤抖。 “本宫要见秦邈,他到底怎么了?!” 越是不让见,秦溯越是不安,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而这件事将会给她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还请长公主不要为难属下。” 影一丝毫未退,依旧拦在秦溯面前。 “让开,本宫自己去看!” 秦溯腰间的佩剑出鞘,在月光下泛着凌冽的寒光,直指影一的咽喉。 “长公主殿下,得罪了。” 就算是秦溯这般坚决,影一依旧没有丝毫退开的意思,明知自己对上秦溯,在不能伤了秦溯的前提下,想拦秦溯只有死路一条,也依旧选择动手。 “影一!” 另一个黑影出现在房顶,及时拦住了剑拔弩张的二人,“主子请长公主殿下下去。” 影一明显有些意外,但是既然秦邈这样说了,只得听令。 “多有得罪,长公主殿下请!” 秦邈的命令一来,影一不再阻拦秦溯,撤身让开了路。 秦溯没心情计较这些,从房顶上落下,直接进了秦邈的寝室。 穿着黑色金缕中衣,秦邈微湿的长发散乱,正跟死了一样躺在榻上,紧闭着眼,手无力地垂在榻边。 “二皇兄?” 秦溯收起佩剑,快步走到秦邈跟前,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秦溯伸出手试了一下秦邈的鼻息。 “没死呢。” 秦邈睁开眼,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秦溯,“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啊,你怎么回事?”秦溯悬着的心放下,坐在秦邈对面的凳子上,看着秦邈,一副问不出来誓不罢休的模样。 秦邈垂着头,似乎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这样看着秦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我们去找花溪,天下神医这么多,总有能治好的。” 秦溯只觉得眼眶微热,拉住了秦邈的手腕,微弱的脉搏预示着秦邈短暂的未来。 曾经的猜测现在完全摆在自己眼前,秦溯才觉得难受,她猜过秦邈前世坐轮椅是不是因为什么有疾,花溪也跟她说过,但是秦溯却从来没这么直观地看见过。 “怎么一副要给我哭丧的样子?放手吧,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说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你的事重要。” 秦邈手指微动,很显然现在的他连抬手都是一个难以做到的废人。 “命重要还是事重要?我都听见了,你还瞒着我干什么?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给你治病。” 秦溯攥着秦邈的手腕没放开。 这么多皇兄,从小到大,说是从真心实意来讲,秦溯也只认秦邈这一个,只有秦邈,无论是逗她高兴,还是招惹她炸毛,都只是因为她是皇妹,是以一个皇兄的身份陪她玩,而不是只为了讨好父皇。 “我真没事,”秦邈笑着,苍白的脸上丝毫不见痛苦,还能开玩笑,“其实我这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时候会疼一会,疼过了就好了,你看我平常不也是好好的吗? 死不了,不过能提前看见十皇妹给我哭丧的样子,我这也算是死而瞑目了。”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秦溯脑海中闪过前世秦邈从城楼上连同轮椅被人扔下的样子,离得太远,秦溯看不清楚秦邈的表情,但是那城楼下,秦邈身下大片的鲜血,却极其清晰留在秦溯的脑海中,还有秦邈那了无生气的脸…… 前世的噩梦虽然被秦溯深深压在脑海深处,但是却从来不曾模糊忘却,现在就这般措不及防地冒出来,却让秦溯眼前一片血色…… “你要掐死我吗?” 秦邈的声音飘进秦溯的耳中,唤回了秦溯的神智,看着秦邈手腕上被自己掐出来的一圈手印,连忙放开了手。 “秦子寻,你很不对劲,”秦邈看了眼自己无辜遭殃的手腕,看向罪魁祸首秦子寻,“其实我很早就问过你了,自从你从北窑关回来后,整个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 秦溯低着头,不去看秦邈。 “你说了,我就让花溪给我看病。” 秦邈了解秦溯,一招制敌。 “你的病,还得我答应你条件?” 秦溯觉得秦邈这个人当真是能把不讲理讲得理直气壮。 没多说话,秦邈只是一挑眉,静静地看着秦溯,等着秦溯自己说。 指着秦邈半天,秦溯还真拿他没辙,“说话算数?” “不算数是小王八。”秦邈点头。 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秦溯最后像泄气一样,耷拉着眼皮坐在凳子上,“我做了一场梦……梦里,你们都死了。” “我们是谁?”秦邈接着追问。 看秦邈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秦溯犹豫了一下,“你,所有皇兄,父皇……还有沈奕和我。” “那时候你就认识沈小姐了?不对吧?” 秦邈这人,讨厌就讨厌在这一点上,秦溯这边刚说了两句话,他接着就把重点问题给找出来了。 一时嘴快,秦溯只记得把前世的事伪装成梦,却忘了这点,皱起眉头,“那个……我是在认识安平后做的梦,不行吗?” “行,不过我猜一下,你的梦里,是不是秦严没死?而且我们还都是秦严害死的?” 秦邈这举一反三的脑子同样的让人讨厌。 秦溯自暴自弃地点点头,“这你都知道?” “动动脑子,太明显了,你从回来之后,对所有人态度大变,其中对秦严更甚,从前你同他走得近,但是现在却突然换了性子,看见他那眼神恨不得拆其骨,扒其皮,我问过你几次,你却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不肯说,现在想来肯定是这个原因。” 秦邈似乎恢复了点力气,把搭在榻边的胳膊收了回去,应该是被秦邈掐疼了,“不过你这说来也神奇,一个梦竟然就能改了你那犟驴一样的性子,真是奇怪。” 秦溯也想起来自己以前谁的话都不听,我行我素,任性跋扈,一意孤行的事迹,“这就叫机缘。” “行,机缘,算你命里有这番造化。” 秦邈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但是看上去应该是信了居多。 “那我们什么时候治病?” 秦溯三言两句说完了自己的事,还一心惦记着给秦邈治病,不管是什么病,这天下总得有法子。 秦邈很明显是有点不情不愿,但是现在又不能出尔反尔,干脆闭上了眼,“随你。” “那就明天吧,后天我生辰,你让我安生地过个生辰。” 秦溯心里有了主意,决定明天就把花溪叫进宫里来。 “也行,”秦邈时间上没什么意见,“不过不能在宫里,直接去你宫里那位花神医那里吧。” 在宫里人多眼杂,一旦让有心人看见,知道秦邈有病,那可真是出大事了,秦邈有此顾虑很正常,但是秦溯想了想,花溪现在是在青楼中,这让秦邈过去,也实在不妥。 “花溪现在在花满楼,不妥吧?若是让人看见了,当朝二皇子和当朝长公主结伴逛青楼,怕是明天父皇案上的折子就得淹了你玄音宫和我正阳宫,不如明天我找处别院如何?” “不必,就花满楼。” 秦邈却是丝毫不介意的样子,决定下来。 看着秦邈,秦溯眼神微眯,“秦邈,你怕不是就想去逛青楼吧?” “眼见皆凡相,所思即所见,你这么想,就当别人也跟你似的这么龌龊?” 秦邈倒打一耙。 秦溯气恼地指着秦邈,“你血口喷人,算了,随你便,反正我长公主的名声也不介意多逛青楼一条,去花满楼就去花满楼。” 达成一致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秦溯提着秦邈的领子,从花满楼后面的小巷子里翻进了花溪的房中。 “……你们不能走后门吗?” 花溪正在倒茶的手被突然进来的俩人吓了一跳,差点把茶壶都摔了。 “这边快点,你……” 秦溯刚开口,便皱起眉头来,“你房里还有其他人?” “这耳力这么厉害?” 花溪惊奇地看着秦溯,并不隐瞒。 “是谁?” 秦溯却有点不高兴,毕竟此事非同小可,怎能随便让旁人知道? 秦邈倒是没在意,也不知道是相信秦溯还是相信秦溯的手下,还有心情坐在旁边嗑瓜子。 “出来吧宝贝~” 花溪倒上茶,娇媚地冲着屏风后面喊了一声,那转了十八个弯,生怕别人不知道那人跟她什么关系的声音听得秦溯一阵恶寒。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来,应该也是个练家子,秦溯看过去,打算看看花溪这“宝贝”是何方神圣。 一双玉手抚开层层薄纱,总算露出真容来,一头极其显眼的白发让秦溯一眼认出来了此人的身份。 不是旁人,正是杨国公府中遇见的落云道长。 看着落云正在系腰带的手,秦溯不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都做不到,一时面上发热,只得移开眼,看向花溪,“你最好能给我个解释。” 花溪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丝毫不避讳地亲了一下,伸手跟落云介绍了一下秦溯,“来,娘子,快来谢过我俩的媒人,秦溯长公主殿下。” 那落云道长也不似秦溯之前见到的那般,大大方方地抱着花溪,轻笑着看向秦溯,“见过的,多谢长公主殿下牵线搭桥,才有我二人今日之良缘。” 秦溯只觉得自己一脑门子的雾水,“你们俩在说什么?” “殿下贵人多忘事,那不是你前两天来跟我说,杨国公府来了个世外高人,叫落云道长,然后我便来了兴趣,想着见上一见,所以派人前去相邀,这一见面,我二人只觉得相见恨晚,一拍即合,等我二人喜宴,长公主殿下定然要坐首位。” 花溪跟秦溯解释完来龙去脉,秦溯听完只觉得造孽啊,她当初为什么要多提一嘴? “恭喜恭喜啊,恭喜二位喜结良缘。” 秦溯正在扶额,倒是旁边嗑瓜子的秦邈对此接受良好,还能笑着道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娘子,我同你介绍一些,这位是秦邈二皇子殿下,多谢多谢。” 花溪倒是也不客气,承下这声道贺。 “见过二皇子殿下,多谢。” 落云同样大方地应下。 看着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秦溯觉得自己分外多余,好似今天她带着秦邈过来,就不是来看病的,而是来新人见面的一般。 “恭喜二位。” 秦溯也实在拗不过这奇怪的氛围,道了谢,看着二人高高兴兴应下来,不知怎得,多少还有些羡慕,什么时候自己同安平也能这般潇洒? 把脑子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赶出去,秦溯看向三人,“先说正事。” 说起秦邈的病,花溪和落云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花溪用帕子搭在秦邈的手腕上,开始把脉。 秦溯还是头一遭看见男子看病盖帕子的,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花溪和落云,看来花溪虽然行事癫疯,不着四六,但是对这些事情倒还是在意的。 把了一会脉,花溪眉头渐皱起,“落云,你来把脉看看。” 收回手,花溪让出位置,让落云过去。 秦溯不确定地看了花溪一眼,花溪冲她点点头,这秦溯才放下心来,看来这个落云也是值得信任的,而且医术高明。 落云同花溪沉默把脉不同,而是一边把脉,一边将秦邈日常的感觉,和犯病的细节之类的,还有种种问题,都问了个清楚。 等落云收回手,同样跟花溪一起,沉默半晌。 “怎样?” 秦溯看着俩人就是不说话,有些奇怪,忍不住开口问。 “二皇子殿下不光是身体有疾,身体中还中了两种毒,一种是陈年剧毒,由来已久,一种是近五六年下的毒,三者相加,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落云代替花溪开口。 秦溯不敢置信地看向秦邈,“怎么会中毒?还两种?” 不说秦邈自己这小心谨慎到了极点的性子,根本没有人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下毒,就说秦邈小时候,他母妃是晋皇贵妃娘娘,掌握后宫生杀大权,就秦邈这一个儿子,将秦邈保护得密不透风,也不可能有人得逞。 听见落云这句话,秦邈一直并不在意的样子才有些惊讶,“落云姑娘好手段,这也看得出来?” “二皇子看来是想考考我二人的医术?” 从一开始秦邈一句话没说,后来问的时候也没提及毒的事,很明显就是秦邈没把希望寄托在花溪和落云身上,顶多就算是随着秦溯的意来走走过场而已。 “二位医术高超。” 秦邈没否认。 秦溯看着现在还一脸淡定的秦邈,一脚把他从这里踹下去的心都有了,“所以有办法吗?” “关于二皇子的病症,世所罕见,我二人也只是勉强听说过,还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大胆猜测一番,二皇子殿下体内那种日积月累的陈年之毒,应该是来源于治疗病症的方子,虽是剑走偏锋,但是以毒攻毒,未必不是一种法子。” 落云回答秦溯的问题,“至于二皇子体内的另一种毒,下毒之人应当是没想立刻要了二皇子殿下的命,下的应该是之前江湖上闹出过不小动静的血鸢,这毒曾经在江湖上出现过,是医毒世家易家的得意之作,可救人,可杀人,也可令人痛不欲生。” 秦溯有点听愣了,“易家?哪个易家?我去同他们要解药。” “易家在五六年前就已经遭人灭门,一个活口也没剩下,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各种稀世奇毒也焚毁于那场大火,血鸢同样也是如此。” 落云补充。 “然后呢?” 秦溯有种不祥的预感,花溪接下来的话让她预感成真。 “然后就是得恭喜二皇子了,身负两种毒,一种病,都是无药可医,这般小的概率,恐怕天底下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秦邈对此丝毫不觉得意外,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这个结果,笑着应下花溪的话,“不敢不敢,多谢花神医,落云道长。” “别闹了,说我没心没肺,我看你五脏六腑一样没剩,还有心情开玩笑。” 秦溯看着秦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难不成重活一世,秦邈就算不死在城楼下,也要死在这病和毒之下? “人的命,天注定,活一天,赚一天,看开点,这是我报应也说不定。” 秦邈抬手揉了揉秦溯的发顶,对于早就接受接受这件事的自己,可能秦溯心里会更难受些。 “当真没办法了?” 秦溯还是不死心。 “血鸢的解药只有易家后人有,另一种毒应该是叫湮灭,和二皇子殿下的病症相克,若是能拿到血鸢的解药,二皇子殿下近几年应该是无性命之忧,若是有了时间,天无绝人之路,也许老天垂青,能让我们找到解开湮灭的解药和治疗的法子也说不定。” 花溪看秦溯不死心,只能给她些希望,不过她这话也不假,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总有人能绝处逢生。 “如果找不到血鸢的解药,他还有多长时间?” 秦溯缓缓握紧了手,看了一眼不省心的二皇兄。 “多则两年多,少则一年左右。” 花溪开口。 这个时间点让秦溯微微皱起眉,多则两年的话,前世好像就是在多年后,秦邈说是摔断了腿,坐上了易弦的轮椅,易弦……易家……会是这么巧吗? 秦溯怀疑的视线看向秦邈,前世秦邈距离现在活了十几年的时间,一直到自己死的那天,秦邈才被秦严迫害死,所以他前世找到了解药? 秦溯有了种想让秦邈自生自灭的念头,反正他自己也能找到解药,但是秦溯又怕这一世自己改变太多,万一秦邈自己找不到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情绪失控,谎言 秦溯心中纠结, 但是眼下也只能按照花溪的话来,先把血鸢的解药拿到。 看了一眼一同送自己和秦邈离开的花溪和落云,秦溯本来还想细问问二人怎么回事, 不过秦邈在这里, 也不方便, 只得下次再说。 一同回宫的马车上, 秦溯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秦邈, “你是不是知道血鸢的解药在哪?” “这我哪能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不早就给我自己解毒了?” 秦邈靠在一圈软垫上, 懒散的样子丝毫不在意他自己的死活。 “易弦是不是易家后人?” 秦邈这么推三阻四, 秦溯也只能开门见山,从易弦和秦邈见面的反应来看,秦溯觉得八九不离十。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果我告诉你,血鸢的解药,就是易弦的命,你会选择杀了易弦救我吗?” 秦邈笑着看向秦溯,抛出个两难的选题。 秦溯紧抿着唇,忍无可忍, 一巴掌拍秦邈脑袋上, “你不是说你是个唯利是图, 自私自利的人吗?在别人的命和你的命之间的选择, 为什么要交到我手上?按照你的脾气,不应该自己动手吗?” 从昨天到现在,秦溯真的被秦邈这副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态度气到了, 明明命是秦邈自己的, 怎么现在却成了自己在着急? 被秦溯一巴掌拍得有点懵,秦邈眨眨眼, 反手弹了秦溯一个脑崩,“秦溯,你是越来越目无尊长了!连你哥的头都敢打!” “我就打你了!我早点打死你,省得你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在我面前。” 兄妹俩你一下我一下,等到了宫门口下马车的时候,俩人臭着脸,一人顶着一头包上了步辇。 打归打,闹归闹,骂完了秦溯回到正阳宫,还是想起秦邈的事。 纠结半晌,秦溯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请帖,左思右想,还是写了一份易弦的名字。 第二日便是秦溯的生辰宴,一大早的时间,整个宫里都忙碌起来。 秦溯晨练过后,用了早膳,又去清池泡了一会,换上宫宴的正装。 还是秦溯喜欢的正红色的罗裙,黑色罩衫外袍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云纹祥凤,叮叮当当的步摇簪钗,华贵异常。 “这个吧。” 秦溯看了一眼,选了中间带有九颗鸽子血的顶簪金冠。 赤水看了一眼从来都受秦溯格外青睐的九凤金冠,以往出席宫宴,秦溯都对其格外青睐,毕竟整个大雍唯一一个有资格带九凤金冠的,唯有秦溯一人,自是无上的尊荣,这次难不成是腻了? 秦溯说什么就是什么,赤水没什么意见,将金冠给秦溯戴好。 镜子中的秦溯,比之之前要沉稳许多,血一般的红宝石映着黑色外袍下的红色罗裙,秦溯轻抿红唇,站起身来,及腰长发扫过梳妆台,往外而去。 赤水等人沉默地跟在秦溯身后,她们知道秦溯要往哪去。 每年秦溯过生辰的时候,一大早上第一件事,定然是去未央宫,陪陪德仁皇后。 一行人往未央宫而去,从来紧闭的未央宫宫门此时大开,众人留在宫门外,仅秦溯孤身入内。 德仁皇后性情淡泊,并不喜热闹,未央宫中的布置也是清雅淡然,只是花草多了些,如今虽是少有人打理,但是肆意生长下,更加繁茂,如今四月春来,抽枝吐芽,一切欣欣向荣,更添生机。 秦溯许久没来过了,慢慢走在未央宫的回廊下,手抚过廊柱上的刻字,一步步往正殿而去。 正殿中间,供着德仁皇后的画像,秦溯拿起旁边的香点燃,先给德仁皇后上了香。 坐在正殿椅子上,秦溯仰头看着最中间的画像。 那是永乐帝给德仁皇后画的等身画像,永乐帝虽是不善理国,但是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造诣颇深。 画上的德仁皇后是在帝后大婚之日,凤冠霞帔,双手交于腹前,亭亭而立,容貌极美,面容温润柔和,秦溯虽是容貌上像了德仁皇后七八分,但是却丝毫没有德仁皇后骨子里那种温和之感。 “母后,儿臣来看您了,今日儿臣便有十七了,其实……这是儿臣第二个十七岁,母后,你在天上都看得见吧?” 不知道为什么,秦溯这些始终憋在心里的话,忍不住想跟德仁皇后说说,除了德仁皇后,她想不到第二个能说这些的人。 从前世的劫难,到这一世秦溯的决定,还有一路走到现在的种种,包括秦邈之事,“母后,儿臣不知该怎么办了,二皇兄待儿臣不薄,儿臣不知该当如何。” 轻轻靠在椅背上,秦溯揉了揉眉心,颇有些心累。 一阵穿堂风吹过,柔和的风好似爱抚一般,扫过秦溯的发丝,吹得墙上画像哗哗作响。 心有所感,秦溯站起身来,“母后?是你吗?” 秦溯站起身来,一步步往画像走去,风将画像吹得浮动,连画像上的人也好似活过来一般,秦溯伸出手去,却只碰到冰冷的宣纸。 略微有些失望,秦溯刚要收回手,却发现在画像后面好像有什么。 这幅画像自从秦溯记事起就一直挂在这里,从未有任何人动过,秦溯自然也没碰过,若不是刚才这阵风,怕是谁也看不见画的背后有什么。 秦溯搬来椅子,踩在椅子上,小心地将画摘下来,却见画后面的墙上是一个半人高的暗格。 秦溯心中起疑,伸手敲了敲,正准备打开,就听见外面传来细微的动静。 心中警觉,秦溯重新将画挂了回去,然后身形极快地往外面发出声音的地方而去。 那人很明显也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秦溯闪身过去之时,只看见一截衣角,跟着那人而去,秦溯轻踏桃枝,一个跃身,持剑拦住那人去路。 此人是一女子,一身粗布麻衣,黑色的发带束起三千青丝,黑巾覆面,露出的眉眼和秦溯有五分相似,只是眼中带着凌厉杀气。 秦溯皱眉,向前一步,以剑尖挑开此人面巾,一时间脸色极冷,“为什么要易容成皇后的样子?” 只见此人面上依旧带着易容的痕迹,和画像上的德仁皇后能有八成相似,秦溯只一眼便知,此人应当就是在永乐帝宫宴之时,扮作德仁皇后装神弄鬼之人。 其他一切都好说,但是扯上德仁皇后,便是动了秦溯的逆鳞,秦溯的剑尖向前送了一分,闪着寒光的剑刃贴近此人的咽喉,若不想想知道情报,现在秦溯的剑已经划开了此人的脖颈。 “你是长公主秦溯,我已在此等候多时。” 来人眼中虽然有杀气,但是却不是冲着秦溯而来,面对她脖子上的利剑,并不后退,反而直直迎上秦溯的视线,毫不避闪。 秦溯丝毫没有动容的意思,“为什么要易容成皇后的样子?” “因为除了这种办法,我想不出来怎么才能单独见到你,我有要事告知。” 此人沉着脸,似乎对于秦溯也是多有意见。 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眼,秦溯收回佩剑,“把易容卸了。” 秦溯站在旁边,看着此人拿出帕子倒了些药粉,又沾了些水在脸上一擦,以水洗过脸后,露出本来面目。 此人本来同德仁皇后无半分相似,尖锐的眼角和上挑的眼尾显出极端的凌厉,容貌倒是上乘,不过那眼中的杀气却让人无心看她的容貌。 “你是谁?” 秦溯坐在未央宫正殿,看着站在一旁的人,给了她个开口的机会。 “我名为沈寻奕,受德仁皇后故人之托,特来京中寻长公主,有一事相告。” 沈寻奕冷冷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 “姓沈?哪个寻,哪个奕?”秦溯听见这个和沈奕只有一字之差的名字,没来由有些烦躁。 “寻遍江山万里之寻,神采奕奕之奕。” 沈寻奕不知道秦溯为什么非要细问自己的名字,一时不由握紧了拳。 “改个名字。” 确定了是哪几个字,秦溯更听着不顺耳,冷冷下令。 “我不是你的人,你是长公主,便能如此任性?” 沈寻奕的表情丝毫未动,不过她对秦溯的不满肉眼可见地又多了些。 “要么改名,要么现在我要了你的命,擅闯宫闱,死的不冤。” 正是因为隐隐有感觉即将要发生的事情,秦溯才觉得自己的心情更是控制不住的糟糕,甚至现在就想杀了此人,避免她说出更多自己本就不想听的话。 沈寻奕咬紧牙关,看着这个和传闻中同样骄纵任性的长公主,“改,长公主说改什么就改什么。” “为什么不是你自己说?”秦溯没什么给人起名字的爱好,赤水她们都是永乐帝给起的代称。 被秦溯反问住,沈寻奕垂眼,沉默不语。 秦溯没工夫跟她磨,看了一眼春意盎然的庭院,“算了算了,既然今日本宫是在未央宫中见着你,便……叫你十二。” “……为什么叫我十二?” 沈寻奕皱着眉,不理解秦溯的起名思路。 “今天四月十二,你现在有话可以说了。” 秦溯理直气壮地给出个答案,看了一眼墙上德仁皇后的画像,压下心底的烦躁。 “十二就十二,”沈寻奕,不,现在应该叫十二,看着秦溯,好似妥协一般点头,“我有一事要转告与你。” “说。” 秦溯不想听。 “德仁皇后的故人只让我每年来为德仁皇后上香祭拜,保护两个人,但是我觉得长公主殿下应该想要知道当年德仁皇后和永乐帝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二看得出秦溯抵触的情绪,便知秦溯心中定然是有预感,接着往下说去,“十九年前,德仁皇后有一倾心之人,二人两情相悦,本已谈婚论嫁,但是却被永乐帝从中作梗,硬把德仁皇后娶进宫中……” “住口。” 秦溯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十二的话,“一派胡言!” “此事长公主殿下若是不信,可去问虞府大将军和老太君,问永乐帝亦可,我并无半句虚言,我此次前来,乃是受人之托 ,若……” 十二快速开口,但是却再次被秦溯打断。 “本宫让你住口。” 秦溯的剑指在十二的眉心,她现在已经动了杀心。 “现在当着德仁皇后的面,我绝无半句虚言!” 十二察觉出秦溯的杀意,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 “前尘往事,你同本宫说什么?关本宫何事?” 秦溯语气冷凝。 “德仁皇后十六年前枉死,难不成也不关长公主殿下的事?” 十二指着德仁皇后的供桌质问秦溯,“若是不关长公主的事,殿下何必来此拜祭皇后?” “……查出来什么不改查的事……” 秦邈曾经跟秦溯说的话出现在秦溯的脑海中,让秦溯就算是想要反驳十二的话也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收起剑,秦溯直接往外走去,她现在需要冷静冷静。 十二跟上秦溯,秦溯怒气冲冲地出了未央宫的门,把等候在外的赤水吓了一跳,忙迎上来,却看见秦溯给她往后使了个眼色。 赤水心中顿时明了,让橙颜等人跟着秦溯离开,她进了未央宫的门,进去处理后事。 秦溯这个生辰过得她分外难受,回到正阳宫之后,秦溯直接去了后院练武场,解下佩剑,拿起旁边的木剑,纵然只是木剑,凌厉的剑气却依旧看得人心惊胆战。 谁也不敢去问秦溯发生了什么,只能看着秦溯好似发泄一般,练了一个时辰的剑,一直到赤水前来通报,沈奕来了。 秦溯手中的木剑轰然炸裂,和已经一片狼藉的后院融为一体。 沈奕有秦溯的帖子,故而特意提前来正阳宫中,却不想一来,便听见秦溯这都快晌午了,竟然还在后院练剑,便觉得心中不安,等沈奕看见秦溯鬓发凌乱,面上出了一层薄汗,却依旧压不住那难看的脸色时,心中的不安扩到最大。 “子寻,出什么事了?” 看着沈奕担心的脸色,秦溯沉默地走到沈奕面前,牵住沈奕的手,往清池而去。 就照着秦溯这一上午的折腾劲,本来娇贵的衣裳和满头贵重的金玉首饰基本上已经伤亡大半,只得重新沐浴,梳妆更衣。 秦溯没让任何人跟进去,只同沈奕二人在清池殿中。 随手扯下头上的发饰,扔在地上,秦溯脱下外袍,却解不开罗裙繁杂的腰带,一用力,便撕开一块来。 看不下去秦溯这粗暴的动作,沈奕摁住秦溯的手,并未说话,只是伸手帮秦溯宽衣。 沈奕就站在秦溯面前,这勉强让秦溯压住自己,如同木桩一般,任由沈奕宽衣。 对于秦溯的担心已经盖过了此情此景下的羞耻心,沈奕细心地解开秦溯的系带,替她褪下衣裙,只留白色中衣。 秦溯走入清池之中,本来就轻薄的白色中衣顿时被打湿,贴在秦溯身上。 沈奕坐在清池边,给秦溯取下剩下的首饰,又拿起梳子,轻柔地给秦溯梳发,总算是将暴走中的秦溯拉了回来。 握住沈奕的手,秦溯抬眼看着沈奕的时候,眼中凝结的躁郁之气已经消散,反而透出些无端脆弱来,看得沈奕揪心。 “子寻,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奕的手轻轻抚开秦溯面上的发丝,眼中满是心疼担忧。 “有人骗我。” 秦溯看着沈奕,好似是委屈一般,刚一开口,便红了眼眶。 哪见过秦溯这副模样,沈奕的指腹抚上秦溯的眉眼,“子寻……” “安平,陪我一会吧。” 秦溯的失控似乎就在刚才,湿漉漉的手指压住沈奕刚要说出口的话。 沈奕轻轻抿唇,颔首应下。 秦溯的额头枕在沈奕膝上,除了偶尔的水声,整个清池殿中寂静无声。 秦溯的安静没有维持很久,她刚才在后院的时候,也想了很多,现在只是还需要一个时间。 “安平,无论发生什么,我还有你,对吗?” 从池中仰起头,秦溯看向蹲坐在岸边的沈奕,那发软的语气让沈奕几乎没功夫细想秦溯话中的意思,便答应下来。 扬起嘴角,秦溯看着沈奕,一手揽住沈奕的后脖颈将人拉下来,吻上了沈奕的朱唇。 不同于上次沈奕什么都不明白的蜻蜓点水,这次由秦溯主导,虽然一开始尚为青涩,但是很快二人便契合无间,沉溺在初试的美妙之中。 为了避免沈奕也要重新梳妆更衣的情况,秦溯只是一吻结束,便放开了沈奕,不敢再有动作。 “安平……你先出去吧,让赤水进来。” 秦溯的拇指轻轻擦拭沈奕莹润的朱唇,现在这种情况,再让沈奕帮她更衣,有点不太安全。 沈奕还微微喘着气,听见秦溯的话,却难得忤逆了秦溯的意思,“我为你更衣。” 被沈奕牵去了所有的心思,秦溯看着沈奕害羞但是还带着些倔强的模样,后知后觉地发现,沈奕这好像……是在吃醋? 不知该不该笑,秦溯怕沈奕羞恼,紧抿着唇,“我只是怕累着安平,这我哪舍得?” “那你自己更衣。” 看出秦溯憋笑揶揄之意,沈奕更是脸红,从秦溯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来,只是这一会可能蹲坐得腿有些麻,起身时一时不慎,险些摔下池中。 亏得秦溯眼疾手快,也不顾身上湿漉漉的,从池中跃起,将人揽入怀中,扶着沈奕站好。 轻轻推开秦溯,沈奕垂着眼站在旁边,不去看秦溯,“我还是出去叫赤水吧。” “还是安平为我更衣吧。” 拉住沈奕的胳膊,秦溯笑着将人留下。 最后还是秦溯自己更了中衣,赤水来为秦溯更衣,沈奕在旁边等着。 重新更衣,还要重新梳妆,现在距离宫宴已经不足两个时辰,众人皆是不敢耽搁。 秦溯坐在梳妆镜前,旁边坐着沈奕,秦溯旁若无人地拉过沈奕的手,表面如常地交谈,好似没有丝毫异样一般,除了沈奕偶尔有些结巴脸红。 重新梳妆好,秦溯身着玄色罗裙长袍,妆容精致,华贵威严,少了许多曾经的张扬轻佻。 “殿下,这般可还满意?” 赤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小到大长公主的梳妆更衣都是自己几人亲手打理,应当是轻车熟路,但是今日有沈小姐在身边,总觉得莫名有些紧张,险些出错。 一直等到秦溯的妆容完成,一切就绪,众人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安平觉得如何?” 秦溯没回答,反而问向旁边的沈奕。 赤水等人的视线自然也看向了沈奕,以往就连用哪个首饰长公主要到自己指定,全看自己心意,丝毫不关旁人的意见,这次怎还破天荒地问了沈小姐? 沈奕被赤水这么多人看着,同样也觉得有些紧张,更何况现在秦溯还拉着她的手,不由得低下头,“殿下自然是容貌倾城,貌美无双。” “是吗?本宫倒是觉得安平好看些。” 秦溯毫不掩饰地牵着沈奕站起来,“宫宴可开始了?” 赤水等人就算不说破,对于秦溯和沈奕之间的关系也是心知肚明,但是眼下看着二人这般明晃晃地作法,一个个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压着笑意不敢多看,“宫宴已快要开始了。” “竟是这个时辰了,”沈奕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自己在秦溯宫中已经待了快有两个时辰,顿时有些着急,抽出在秦溯手中的手,“我且还答应了娘要同娘一起的,殿下,我且先行告退了。” 秦溯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沈奕,“我且刚要说安平同我一起过去,安平便说要去陪沈夫人,你说我二人是心有灵犀,还是安平有意?” 被秦溯戳破了心思,沈奕面上有些难为情,揪着手帕低头不语。 “是我多话,是我不对,只是同安平开个玩笑,安平莫要当真,我让橙颜送安平先去,我稍后便到,可好?” 秦溯看真把人给逗过头了,忙将人揽在怀中低声细哄。 被秦溯这般一说,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奕顿时羞红了脸,退开秦溯的怀中,“殿下……” “橙颜,去吧。” 看自己再说就真要误了时辰了,秦溯也不敢再闹沈奕,让橙颜先送沈奕过去。 “是,殿下。” 橙颜看着秦溯待沈奕这般上心,属实是少见。 沈奕跟着橙颜离开,走到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几层门中,秦溯孤身而立,隐在不甚清楚的暗影里。 沈奕前脚一走,秦溯目送着沈奕离开,脸上的笑意缓缓消散,同刚才判若两人,“赤水,那人安顿好了?” “回殿下,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人就在偏殿中。” 赤水没有秦溯的指令,不曾轻举妄动,只先将人安排妥当。 “很好,等本宫回来再说。” 秦溯心冷下来,不管如何,她不是会选择逃避的人。 深吸一口气,秦溯压下心中的思绪,看了一眼时辰,等到时间差不多,从正阳宫出发,先去宫宴。 秦溯的生辰宴,丝毫不亚于永乐帝的生辰宴,光是收下的贺礼便念了小半个时辰,天南地北,各种奇珍异宝,只要是天下能找到的,应有尽有,尤其是永乐帝,更是赏赐无数。 宴会上一片其乐融融,永乐帝甚至比自己生辰还要高兴,连酒也多饮了一些。 秦溯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父皇,却只觉得心中复杂,若说怨,她怨不起来,若说如往常一般,她亦做不到。 好在有晋皇贵妃的特殊安排,在宫宴进行到一半之时,秦溯顺理成章地离开,去了早已准备好的后殿小宴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诞辰宫宴,秦溯 秦溯前脚一走, 永乐帝也敛起笑意,看向旁边的晋皇贵妃,“今日寻儿似乎心中不快?始终未曾开颜, 可是有不合心的地方?” “陛下说得是, 待宫宴结束, 臣妾便去正阳宫一趟, 若有令公主不快的地方, 臣妾再行弥补。” 晋皇贵妃这么多年在宫中,能稳坐皇贵妃之位掌大权, 也不是个蠢人, 永乐帝说是有错,那便认下来,不会多辩解半句,那除了是在浪费时间,并无半点益处。 永乐帝看着这个在自己身边几十年,始终尽职尽责,堪称完美的皇贵妃,摇了摇头, “待宫宴后, 朕同寻儿聊聊, 此次宫宴你亦多受累, 且早些歇息吧。” “是。” 对于永乐帝难得一见的关心,晋皇贵妃并无受宠若惊之意,只是如平常一般, 应下后看向戏台, 平静无波。 永乐帝多看了晋皇贵妃一眼,亦看向戏台, 他们彼此心中都明了,郎无情,妾无意,只是一同走过几十年,老了老了,永乐帝心中也有了几分不一样,但看晋皇贵妃,怕是并非如此,不过倒也应当。 秦溯到后殿的时候,请帖上的人已经到齐,皆是秦溯自己请的人,看着心里也舒服不少。 “殿下生辰快乐!” 晋少云最为跳脱,先跑出来迎上秦溯,嘴里还喋喋不休,“殿下呀,你这生辰过得也太幸福了,我过生辰的时候,还让我爹给我揍了一顿……” 有一段时间没见晋少云了,这个年纪的少年本就身量抽条得快,本来同秦溯差不多高的晋少云竟比秦溯高去了不少。 秦溯睨了一眼活蹦乱跳的晋少云,刚才在宫宴上的情绪也轻松了些,趁着临到门槛之时,一脚将人踹了进去,“今日我的生辰,也揍你一顿如何?” “哎呦!”晋少云一时不查,被踹个正着,“殿下就会拿我取乐子!整个就是见我好欺负些!” “谁让你偏生皮实些。” 秦溯得逞,心情更好,跟着一步跨入殿中,身后的赤水等人识趣地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打扰。 沈奕同花溪坐在一处,虽是同花溪说着话,但是眼神却始终往门口飘去,惹得花溪打趣。 “我都想去将那长公主快些绑来了,不然沈家小姐怕是要成了望夫石了。” 花溪这般一打趣,沈奕登时不敢再看,红着脸垂首,“哪有?” “殿下来了!” 二人正说着,晋少云的声音从院中传来,沈奕抬眼向门外看去。 秦溯一步跨入殿内,众人纷纷恭贺。 秦溯笑着回应,极其自然地在沈奕身边坐下,“我来迟了。” “知道来迟了那不得自罚一杯啊?” 花溪不光顺着秦溯的话往下说,还十分麻利地给秦溯倒了满杯。 秦溯微微睁大眼,哭笑不得,“你们就是这么对寿星的?” “等你过七十大寿,真成了老寿星的时候,迟到就允许你喝半杯,喝吧。” 秦邈在旁边接话。 这看着是免不了了,秦溯拿起酒杯,轻嗅了嗅,“倒是好酒。” 秦溯闻得出来,这应当是果酒,味道甘甜,并不醉人,放下心来,遂一饮而尽。 “殿下好酒量!” 众人起哄,秦溯胳膊担在桌子上,“怎么,寿星都喝了,各位不陪一个?” “来!我倒酒!各位今天不醉不归如何?” 花溪从来都是自来熟的性子,从旁边拿来酒坛,“这可是我特意为殿下生辰准备的好酒,攒着没舍得喝的,可莫要辜负了美酒。” “花神医所言极是,定然不能辜负美酒。” 晋少云现在看见花溪已经不似一开始那般避如蛇蝎,还能应和两句。 众人嘻嘻闹闹,花溪倒完秦溯和沈奕的,将酒坛递给旁边的晋少云,轮着倒酒。 晋少云给秦邈倒完,将酒坛递给秦邈,他旁边坐着的就是易弦。 秦邈接过酒坛,“这位兄台戴着面具,不便饮酒,不如……” 秦邈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易弦将从来不曾摘下的面具拿了下来,完全没有领秦邈情的意思。 秦溯这也是第一次看见易弦的真面目,并非毁容貌丑之人,易弦面色虽是因常在面具之下,甚是苍白,但是却五官端正温润,微垂的眼眸如同庙中观音的眼型一般,天然带着悲天悯人之感,若不是那沉重的轮椅,定然称得上是一翩翩佳公子。 “易先生竟有如此样貌,何必以面具遮掩?当真是暴殄天物。” 花溪说话最为直白,第一个出声赞叹。 易弦颔首一笑,秦邈在旁边微微的失态无人注意,仿若无事一般,将酒倒进了易弦的杯中。 先前众人多多少少都曾听过见过,再加上又有秦溯将所有人连在一起,众人很快热络起来,聊的天也五花八门。 花溪举起杯,“来,各位一同举杯,共贺咱们长公主殿下十七岁诞辰,祝殿下万事如意,红颜永固,长生不老!” 清脆的碰杯声,秦溯笑着喝下自己杯中酒,拦住了沈奕刚碰到嘴边的酒杯。 “安平这杯我代喝了,她身子弱,喝不了多少。” 等众人放下酒杯,秦溯自然地解释一句,从沈奕手中将沈奕抿了一口的酒杯拿过来,一饮而尽。 在座各位除了晋少云那个没眼力劲的,都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二人之间的关系,皆是笑笑不点破。 都是少年人,正是潇洒肆意,该当闹腾的年纪,一开始沈奕易弦和秦邈还收着些,但是经不住秦溯花溪和晋少云闹腾,多少也更活泼些。 殿中欢声笑语,换着花样玩游戏,遇到输了喝酒的,秦溯不光要喝自己的,还得喝沈奕的,一时被灌了不少,不过当属晋少云最惨,游戏也玩不过,次次都输,输得没眼看。 等最后一坛酒也见底的时候,在场已经没了完好的人,连沈奕也喝了点酒,面上被画成了花猫,脑袋上扎了个冲天揪揪。 不过沈奕这已经是最好的了,剩余的秦溯秦邈,花溪易弦,都顶着满头的冲天揪揪,脸上五颜六色涂得不成样子,晋少云作为最惨的那个,都看不出来原先长什么样子了。 “就我们这个样子出门,怕是要被御林军当成鬼抓天牢里去了。” 秦溯看着众人大笑,还手欠地揪了揪几个人脑袋顶上的冲天揪揪。 酒虽然实在不醉人,但是都喝了太多,现在众人的神智还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被秦溯这般一笑,顿时互相嘲笑起来,场面极其欢快。 笑过了,闹过了,眼看着月上中梢,秦溯一手拎住快趴桌子上的晋少云,看了一眼一个个都准备闭目养神的众人,大手一挥,“赤水,安排下去,各位今日都住宫中。” 花溪易弦住的太远,现在太晚,回去不安全,晋少云和沈奕家中家教甚严,顶着这副模样回去,怕是能把家中二老气出个好歹,干脆等明日一早,休整休整再离开。 “晋少云和易弦住我宫中。” 闭目养神的秦邈开口,这老狐狸玩游戏极为厉害,输的时候甚少,没喝多少,现在倒也清醒。 “按二皇兄说得来。” 秦溯扶起呆呆的沈奕,让赤水等人照顾好剩下的几人,先行离开。 一直在殿外等候的明霞等人看着一身酒气的沈奕,脸都绿了,不过对上秦溯的视线,也不敢多言。 到了正殿中,秦溯先扶着沈奕洗漱,洗去一身酒气。 “子寻。” 正当秦溯帮喝醉后格外听话的沈奕擦脸的时候,愣愣地看着秦溯的沈奕突然开口。 “我在。” 秦溯以为沈奕酒醒了,应了一声。 却不想沈奕的手突然捧住了秦溯的脸,然后呆呆地咧嘴笑了,“生辰快乐。” 秦溯知道沈奕这是酒还没醒了,扔开手中的帕子,揉了揉沈奕的脸,“安平乖,睡觉觉好不好?” “还没给子寻生辰礼。” 沈奕虽是醉了,但是条理还算清晰,看着秦溯的脸,说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不过更多了些撒娇的意味,是秦溯从未听过的,只觉得一颗心都快化没了。 “安平给我备了什么生辰礼?” 秦溯引着沈奕多说话,顺带动作轻柔地将沈奕头上的发饰一一取下。 “嗯……”被秦溯问住了,沈奕微皱着眉,认真地思考半天,然后委屈巴巴地抬眼,看着秦溯,“我忘了……” 被沈奕这副模样逗笑了,秦溯顺了顺沈奕完全被放下来的长发,将人引着往床边走去,“那安平明日起来再想?” 沈奕的双手还捧着秦溯的脸,为了避免沈奕摔倒,秦溯只能伸手护着沈奕,将人扶着带到床边坐下。 “不行,”沈奕摇摇头,“今日是子寻的生辰,哪有明日再送贺礼的?” “那该怎么办?安平抬手。” 秦溯继续耐心地往下问,顺带帮沈奕解开外袍更衣。 乖巧地抬手,让秦溯将外袍褪下,沈奕却好似想到什么,突然站起身来,站在秦溯一步之遥的地方闭上眼。 怕沈奕把自己摔着,秦溯也忙站起身来,刚要去扶沈奕,却见沈奕唰得又睁开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秦溯,“子寻的生辰礼来了!” 秦溯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沈奕原地转了个圈圈,然后扑进了秦溯怀中。 手忙脚乱地将人接住,秦溯看着醉后格外喜欢傻笑的沈奕,明白了沈奕的意思,忍不住抬手捏了捏沈奕绯红的脸颊,“原来是将沈安平送给我做了贺礼啊,那我可得好好收下才是。” 沈奕似乎是醉得狠了,抬手也捏了捏秦溯的脸后,傻傻笑着在秦溯怀中闭上眼,竟然睡着了。 秦溯是拿醉酒后的沈奕没办法了,掀开床上的锦被,将人扶着在床上躺好,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还攥在沈奕的手中。 秦溯轻轻掰开沈奕的手,放回被子中,好好掖了掖被角,低头在沈奕的眉心落下一吻,起身离开。 沈奕在秦溯的床上睡得香甜,秦溯却还有事要忙,匆匆去清池洗去一身酒气,灌下送来的醒酒汤,秦溯一根簪子挽起长发,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出来。 “花溪安顿好了?” 秦溯边走边问旁边的赤水。 “花神医已经安顿在了偏殿,也已经醒酒了。” 赤水答复。 花溪带来的这酒度数确实极低,后劲也就那么一点,醒酒也快,只是沈奕从未沾过酒水,沾杯即倒,这才醉得厉害。 秦溯放下心来,走向正阳宫后院。 “殿下,之前陛下派人来说,问过殿下回宫没有,应当是有事要同殿下说,不过听见殿下还未回宫,又说等明日再说。”赤水提醒秦溯此事。 秦溯心中有数,只是应下。 到了正阳宫后院,白日里被秦溯折腾的东西都已经清理干净,只不过整个后院都空旷了不少。 顺着去宝库的那条路,中途拐了个弯,便到了一处暗房,十二正坐在暗房的榻上闭目养神,听见有人的脚步声,睁开眼来。 赤水本来是将人安排在偏殿,但是刚才又要安顿花溪和沈奕二人,为防出现纰漏,赤水便先将人转移到了暗房中,更为保险些。 打开房门,赤水跟着进去,站在秦溯身旁,备好了纸笔。 “让你来的人是谁?” 秦溯没有客套的习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如同审犯人一般审问。 十二坐在榻上,对于秦溯这样的态度虽然憋屈但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秦溯问什么她答什么,毕竟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 “沈敬言。” “沈敬言是谁?”坐在椅子上,秦溯闭目撑着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姓沈的。 “十九年前德仁皇后的心上人,未婚夫君,天煞阁的阁主,沈丞相的故人,还是前朝之人。” 十二每说一句话,秦溯的眉头便要皱一分,听到最后一句,猛地睁开眼,“和之前前朝之乱有关系?” “有关系,”十二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丝毫没有隐瞒,尤其是在看见秦溯对于此事尤为在意的样子,越发专门用话刺激秦溯,以此缓解她遇见秦溯的憋屈,“十九年前,帝后大婚,掀起前朝之乱又被镇压的,便是沈敬言,掀起乱子就是为了抢婚。” “沈敬言和沈丞相是什么关系?” 秦溯也看出了十二的目的,并不如十二的意,收敛起外泄的情绪,接着往下问。 “沈敬言是沈丞相沈安的兄长,沈家大小姐的亲生父亲,天煞阁就是为了沈小姐建立的,朝廷两次灭天煞阁,难不成不知道?” 十二笑着,反问秦溯。 “一 派胡言。” 秦溯一字一顿,几乎从后牙槽中挤出这四个字来。 “殿下可以自己去问沈丞相,一问便知,我既孤身来此,便绝没有撒谎之必要。” 十二信誓旦旦。 “天煞阁想杀沈小姐。”秦溯压住情绪,沉声接着问,不管如何,今天十二说的话她都会去一一查证。 “那是因为沈敬言死了!”说到这里,十二略微有些愤怒,“沈敬言一年多前被他亲手养大的白眼狼杀了,那个白眼狼一直嫉恨沈敬言唯一的子嗣,所以他改了天煞阁的使命,不惜一切代价,刺杀沈小姐。” “你又是沈敬言的谁?” 秦溯看了一眼将一切一字不差记下来的赤水,眯起眼问十二。 “我是沈敬言的养女,沈慎是沈敬言的养子,沈慎就是那个白眼狼,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将这些告诉你,我知道你想杀沈慎,我也一样,只要能杀了沈慎,我死而无憾。” 十二眼中的仇恨令她双眼发红,紧紧盯着秦溯。 “沈慎现在在哪?” 秦溯知道十二应当是早有准备而来,对方爽快,她也不为难,等她查明一切,再说这些不迟。 “就在盛京以北三百里,一处连绵深山之中,他人多势众,之前沈敬言的所有势力都在他手中,并且此人极为狡猾,曾多次勾结域外之人还有大雍官员,就是为了更好的藏身,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立刻警觉。” 十二左右看了看,“你若是能给我一张地图,我便能给你指出准确位置。” 秦溯看了一眼赤水,赤水微微点头。 秦溯心中有底,“沈慎是不是还勾结了江南官府,和这次的江南案有牵扯?并且那处群山是不是在京畿以北,江南郡同东郡接壤之处?” “你查到了?” 十二惊愕,毕竟这次江南案就算是往外通告,也只是说了贪污受贿一事,并未多牵扯私通,尤其是和外域之人有关的这里。 秦溯现在彻底确定了,一点错都没有,她这些天一直在查的外域之人,还有天煞阁的幕后之人,都是同一个人,果然不出她的预料。 “沈慎有什么特征?” 秦溯不答只问。 “沈慎……一直都是一书生模样,极为唬人,若说特征,应当就是他有六指,同养父一样。” 十二仔细想了想回答。 全都对上了。 “将此人处理了吧。” 秦溯站起身,问完了她想知道的问题,那十二于她而言便没什么用了,更何况还知道这么多的秘辛,此人留不得。 “秦溯!你竟然出尔反尔?!亏我还如此信你!” 十二看见已经抽出剑来的赤水,她怎么也没想到秦溯竟然是这样的人,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前脚才刚过去,后脚便要杀人。 “第一,你不是信本宫,你只是想利用本宫帮你杀沈慎,第二,你可以放心,本宫慈悲为怀,在你死后,沈慎很快便会下去陪你。” 秦溯说完,往外走去。 “我只是想亲手杀了沈慎,只要能让我亲手杀了沈慎,我一切都听你的,这些话我绝不会泄露出去半分! 而且我这里还有能直通沈慎老巢的地图,没有这份地图,就算是你们踏平了那片山,也未必能抓住沈慎!” 十二看秦溯心意已决,忙把自己最后一张底牌拿出来。 果然,听见沈慎最后一句话,已经到门口的秦溯停下步子,沉默了一会,“先留你一命,赤水,走吧,先把她关在这里,死不了就行。” “是。” 赤水领命,收起剑和纸笔,跟上秦溯。 “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 跟上两人,十二开口,“当初养父死的时候,只交代给我两件事,刚才那些都是我自作主张,这两件事,一件是每年去给德仁皇后上香祭拜,第二件事,是保护养父的亲生女儿,沈家小姐沈奕和长公主殿下,不过殿下应当不需要,所以我只有一个请求,请让我见见沈小姐,当初随我一同逃出来的,还有二十几人,都是养父的心腹,武功高强之人,绝对忠诚,这是养父留下来保护沈小姐的,我得亲手交于沈小姐。” “你凭什么我会答应你?” 秦溯和赤水出了暗房,同里面的十二相对而立。 “殿下同沈小姐交好。” 十二梗着脖子,只能如此说。 秦溯看了一眼十二,转身离开,赤水接着将暗房的门锁上,派人严加看守。 从暗房出来,秦溯坐在书房中,刚才从十二那里得到的线索让她一时有些接受不过来。 又看了一遍赤水记下的东西,秦溯提笔在旁边另写了一张纸。 刚才她的情绪多多少少被十二的话影响了,有几个问题并未问明白,还需要记下来补充上,再去问一遍。 写完之后,秦溯交给赤水,“你明日看着这些问题,再去问一遍十二,问得详细些。” 秦溯揉了揉眼,看向正殿的方向,沈奕正什么也不知道,躺在那里睡得正香。 其实秦溯心中明了,因为十二的这些话,在很多地方都有佐证。 比如为什么之前沈奕被天煞阁追杀,秦溯去问沈丞相,但是沈丞相一向不愿多说,而且在此之前之后,沈丞相从未寻求过任何朝廷的帮助。 之前秦溯和秦邈都想不明白这一点,但是现在秦溯知道了,那是因为如果真让朝廷插手,查到底,那就能查出天煞阁背后和沈丞相的关系,沈丞相前朝之人的身份将有可能泄露,整个沈家都将不复存在。 秦溯不由得有些后怕,幸亏在江南案中,自己动了私心,想将这些留给自己处理,好从中扩大自己的势力,若是当初自己当真是将一切都报了上去,朝廷派人围剿,到时那些前朝旧事全部被抖搂出来,怕是自己也难以护下沈奕。 想到这里,秦溯难免多想了些,当初推荐李岩,第一个赞同自己前去江南的是沈丞相,后来提醒自己多加注意江南官府的也是沈丞相。 若是沈丞相知晓此事同沈敬言养子等人有关,怕是为了他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如此提点自己,就此想来,沈丞相应当同对方断绝关系已久。 更何况,要是沈丞相真同他们勾结,以沈丞相在朝中的地位,何须他们再另外勾结官员?以沈丞相一力,想必便能彻底遮盖住。 想是这样想,但是没有真凭实据,秦溯也不敢妄下结论,说到底,一切都还得重新查过才可。 秦溯活动活动筋骨,这几件事,又够她忙一场了,至于永乐帝…… 想起疼爱自己多年的父皇,秦溯心绪越发复杂,但只能暂且压下,孰真孰假,孰是孰非,总有一天她要亲自问永乐帝才可。 稳下自己的心神,秦溯当务之急除了查证十二所说的是真是假以外,还要开始准备处理这件事的后续。 若是十二说得都是真的,秦溯眼眸一暗,就算是为了沈奕,那她也得让这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她绝不允许有任何威胁到沈奕的存在。 第74章 暗格之物,两难 交代过了赤水之后, 秦溯想起了之前在未央宫后面看到的,那幅画后面的暗格。 站起身来,秦溯反正已经睡不着了, 干脆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谁也没带, 秦溯自己一个人去了未央宫, 看着依旧挂在墙上的画像, 踩在椅子上, 将画像拿了下来。 后面的暗格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秦溯打量半晌, 也没找到打开的地方。 左扣右敲鼓捣了半天, 秦溯看着严丝合缝的暗格,她还真没办法。 就在秦溯准备要不要直接把暗格砸开的时候,视线看向摆在两边的烛台。 秦溯小时候也喜欢待在永乐帝的御书房里玩,永乐帝的御书房中也有这样的烛台,那两个烛台是通往御书房后面一个密室的开关。 抱着试试的心态,秦溯按照永乐帝御书房的开关方式,将烛台左拧三圈,右拧两圈半, 然后向下一压, 开了…… “这不会是父皇设的暗格吧?” 看着弹开的暗格, 秦溯有些犹豫, 不过犹豫也只是那一瞬间的事,反正现在开都开了,不看白不看。 秦溯站在椅子上, 将暗格门打开。 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了三个檀木盒子, 下面压着厚厚的一叠纸。 盒子上没有锁,秦溯取下最上面的那个盒子, 接着烛光,看了一眼上面的刻字…… 没认出来。 看上去都挺眼熟,但是又和现在的字体有较大差异。 秦溯想起来永乐帝一向都挺喜欢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像是西域小国那种晦涩难懂的文字,还有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文字,永乐帝都极为精通,以前永乐帝本也想教秦溯这些,但是无奈,秦溯能认清现在这些就不错了,实在没兴趣,故而没学,现在秦溯才有点后悔。 看不懂秦溯也不勉强了,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让秦溯微微瞪大眼。 小心地将东西拿起来,秦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虎符?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溯将黄铜所制的虎形又打量了一番,属实无误。 现在天下兵马,护卫京畿的兵营掌握在秦溯手中,北关东海还有西疆等边关的八十万兵马在虞府手中,除此之外,还有各郡的地方兵马,有多有少,天下加起来,在百万左右。 现在被秦溯拿在手中的虎符,就是能号令天下兵马之信物,不光是各郡的百万兵马,包括秦溯和虞府手下的百万兵马,亦同样要听虎符号令,就算是秦溯前世,也只是在永乐帝驾崩的时候拿到过虎符而已。 关键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被放在未央宫中? 秦溯想不明白,将虎符放回去,又拿下来里面剩下的两个盒子。 第一个盒子就是虎符,秦溯觉得接下来自己发现什么都不会惊讶了,但是打开第二个盒子,她还是沉默了。 玉玺。 所以玉玺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溯捏了捏眉心,看见在玉玺下面还压了什么东西,将玉玺先放在一边,拿起放在下面的东西。 从布帘中拿出来,秦溯发现这是一道圣旨。 “父皇这是藏了多少宝贝?” 秦溯边嘟囔,边将圣旨打开,挪过来个烛台照亮,看着上面的字迹。 是永乐帝亲手写的没错,秦溯一句句看下来,才发现这竟然是一道立太子的诏书。 手脚发凉,秦溯看了一眼那个名字,二皇子秦邈,德才兼备…… 落款是在一个月前,自己还在江南的时候。 原来父皇早已做好了立太子的准备,人选还是二皇兄,这皇位,是父皇想留给二皇兄的。 跌坐在椅子上,秦溯一言不发地看着这道圣旨,前世没有立太子一事,是没有人找出来这道圣旨,还是这世有什么让父皇改了主意?秦邈知不知道这道圣旨? 枯坐半晌,秦溯收起圣旨,重新放回去,打开了第三个盒子。 这次里面没什么玉玺虎符,而是一封封的书信,上面写着的,都是吾爱亲启。 将书信一封封摆好,秦溯一封封打开来看。 是永乐帝写给德仁皇后的,整整三十四封,看过日期落款,是从德仁皇后死后,这将近十七年的时间里,每年德仁皇后的忌日和帝后大婚的日子,永乐帝都会写一封信放进这里。 每封信都很厚,写了几页纸,第一年的第一封,是在帝后大婚的日子,也是德仁皇后逝世两个月后,永乐帝写给德仁皇后的信上尽是悲切思念之意,还有九皇子和秦溯的身体情况,让德仁皇后请勿挂心,字字悲切哀痛,看得秦溯眼眶微热。 第二封已好多了,是在德仁皇后的忌日,上面写着秦溯已会走路,还长了小奶牙,咿咿呀呀会说些话,还会揪人头发了,只是九皇子身体不佳,受不住京中气候重,只得送去南方过冬,一切皆好。 第三封,写着永乐帝又梦见德仁皇后了,梦见她在一山清水秀之地,如同山中的仙子,过得自由轻快,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笑意,永乐帝没敢去打扰,怕惊扰了德仁皇后,再不入他梦中来。 第四封,写着秦溯已长高了许多,调皮得很,总乐意翻御书房,蹲在龙案上拿着朱批的毛笔沾着墨,在大臣的折子上画秦邈刚教会她的小王八,另外,秦溯还学会了打滚,常常将自己团成个球,滚来滚去,活像个泥猴一般。 第五封,写着…… 第六封…… 第七…… …… 往后三十封,都是记录着秦溯成长的点点滴滴,还有在秦溯十三岁出征的时候,永乐帝写给德仁皇后的信上,还有水晕开墨迹的痕迹,信中永乐帝担忧哀愁,求上天,求德仁皇后保佑秦溯平安归来。 看完所有书信,秦溯抹了抹眼,一封封重新放回去,在放回盒子的时候,看见角落里还放了几颗拇指肚大小的珍珠,上面嗑得坑坑洼洼。 秦溯想起来,这是小时候自己常拿来当弹珠玩的珠子,宝石的,玛瑙的,珍珠的都有,常在御花园中挖洞弹珠子玩,后来玩腻了,这珠子也被自己随手不知道撒哪去了,却不想永乐帝这里还留了几颗。 把第三个盒子也放好,秦溯看向下面压着的那些纸张。 纸张上的字密密麻麻,写的是前朝后宫的种种秘事,也可以说是各位大人妃嫔的把柄,还有大雍各地的风土人情,各类纪实。 粗略地看了一眼,秦溯呼出一口气,若是这些东西被有心人掌握,怕是…… 秦溯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这一堆的东西陷入怔愣。 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号令天下的传国玉玺,册立太子的圣旨,掌握朝堂地方的秘辛…… 二十万大军,就在京城以外,京城以内御林军统领就是晋少云,如果现在秦溯想,拿上这些东西,大军压境,逼永乐帝禅位,不过是轻而易举。 虽是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只要自己坐上那个位子,不管如何,总不可能有人敢反,更何况自己背靠虞府,天下精锐兵马一半尽归自己,剩下不过散兵游勇,乌合之众,这…… 可是如果自己这样做了,父皇该怎么办?二皇兄该怎么办?自己岂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 秦溯又看了一眼那装着慢慢一盒子的书信,心中终究是压下去了那份躁动,将一切归位收好。 在放回玉玺和册立太子那道圣旨时,秦溯犹豫了一下,秦溯到底知不知道这道圣旨? 这上面若是旁人的名字,现在这道圣旨已经成灰了,但是这是秦邈,秦溯下不去那个手。 现在秦邈的身体都还在危险边缘,自己答应要帮秦邈找解药,可是这道圣旨在秦溯的心中终归是根刺。 缓缓握紧手,秦溯最后还是按照原样放了回去,关上了暗格门,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把德仁皇后的画像挂回去,秦溯在椅子上抱膝而坐,仰着头看着德仁皇后的容颜。 “母后,你说我该怎么做?” 秦溯知道,让自己找到这些东西,是德仁皇后在天有灵,那现在她找到了,却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次没有风,偌大的宫殿中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无,偶尔从外面传来风吹草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在未央宫中坐着睡了一夜,第二天秦溯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宫里乱作一团,都在找秦溯哪去了。 伸了伸懒腰,秦溯走出未央宫的门,悠闲地回了正阳宫,刚进宫门,险些跟人撞上。 扶住面前匆忙的沈奕,秦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安平这一大早着急忙慌干什么去?”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秦溯,不光沈奕,乱成一团的正阳宫都静了。 “殿下,你这一宿去哪了?” 沈奕先回过神来,她昨晚尝了一点酒水,却不想自己沾杯即倒,之后便不省人事,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就是躺在秦溯的床上,看着难掩慌色的宫人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昨夜秦溯送自己回来后,竟然不知所踪了,本来一开始众人也没当回事,毕竟秦溯这么大个人了,可能找个地方静静很正常。 但是谁都没想到,秦溯这一静,就静了一整夜,这才让众人彻底慌了神。 再加上今日一早,永乐帝还派人来请秦溯去御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更是让众人乱了阵脚。 “我昨晚只是去未央宫跟母后说说话,谁料不小心在未央宫睡着了,阿嚏……” 秦溯侧过身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好像有点受凉了。” “来人,快去熬些姜茶来,给殿下去去寒,虽说天已渐暖,但是夜间也是寒凉,怎能这般不小心?” 沈奕抬手摸了摸秦溯的额头,好在没什么发热的迹象。 站在旁边的赤水领命去煮姜茶,秦溯看着着急的沈奕,一边带着人回殿中,一边笑着打趣,“安平倒是有了些正阳宫女主人的样子。” 被秦溯这话一说,沈奕才觉得不妥,脸上出现些懊恼,“子寻还笑……” 刚才沈奕的心神都在秦溯的身上,也把这里当成她院里了,明明这是正阳宫,哪用得着她来提醒? 看沈奕懊恼,秦溯拉起沈奕的手,“安平应当这般,还要习惯才好,反正日后你便是这正阳宫的女主人,总不能总现在这副当客人的模样。” 秦溯和沈奕边说着边进了正殿,秦溯接过绿烟递过来的热茶,想着昨晚的事,“安平,我可能又要出趟远门。” “又是何事?” 沈奕看向秦溯,最近这段时间还算太平,应当没什么大事。 “之前查到了一点线索,说是沿海一带有些匪患,和一些势力勾结,不怎么太平,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尽快去调查清楚为好,再加上此事不可张扬,我身边也没什么能用得上的人,没办法,只得自己走一趟。” 关于沈敬言的事,秦溯没跟沈奕多说,一来是不确定,二来是秦溯本来也就没打算跟沈奕说这些糟心事,只要她将一切都处理好了,沈奕永远不会知道。 沈奕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知道有很多事不能说,她也不多问,只是叮嘱秦溯要处处小心。 在正阳宫用过早膳,沈奕便早早回了丞相府,毕竟一夜未归,沈夫人和沈丞相也该要担心了。 送走沈奕之后,秦溯也去了御书房。 本以为永乐帝找她有什么正事,结果永乐帝是拐弯抹角地问昨天的生辰宴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父皇,你就问儿臣这个?” “……寻儿还有别的事?”永乐帝觉得这事就挺重要的,但是看秦溯现在这模样,好似有点不对。 “父皇,儿臣昨日并无什么不高兴,晋皇贵妃娘娘安排的一切都跟儿臣商量过了,儿臣觉得并无不妥,只是百官面前,儿臣总归得维护点皇家颜面,装得端庄些,等离了宫宴,在后殿的时候,儿臣等人自然自在多了,也为此连父皇都未顾上,何来不高兴之说?” 秦溯解释清楚,又说起她的事,“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听秦溯没什么意见,永乐帝便心安了,“寻儿还有何事?” “听闻南方似有匪患猖獗,儿臣这段时间被江南案烦得头疼,儿臣心中总觉得不舒服,想自请前去剿匪,不知父皇可能允准?” 秦溯自然不可能傻到说得清楚,只是找个名头而已,越说得随意,永乐帝越容易同意。 “这有什么不允准的?寻儿且去便是,此次江南案寻儿立了大功,等此间事了,寻儿剿匪回来,再另行封赏。” 提起江南案,永乐帝的心情也有些低,毕竟此次江南案还是牵扯上了五皇子,虽然永乐帝平常对于众多皇子并不算是上心,但是到底是眼前长大的亲生骨肉,孰能无情? 秦溯心中亦是如此,“父皇,五皇兄……” “寻儿,”永乐帝打断了秦溯的话,“日后你便没有五皇兄了,五皇子犯下如此滔天大错,死不足惜,遂剥去功爵,贬为庶民,囚禁于皇陵,终生不得踏出半步。” 那日秦邈递上折子后,永乐帝和众臣应当都已经商讨过了,这应当就该是最后的判决。 好歹还留下了条命。 秦溯又陪着永乐帝说了会话,便回了正阳宫。 刚才已同永乐帝商定,明日便要出发,秦溯也不耽搁,常年出征,这点事早已经轻车熟路。 秦溯等人往兵营而去,点兵点将,定于明日一早出发。 先前早有调查出的线索,现在又有十二知道具体位置和暗道,现在出发,再派人提前去探定,正好合适。 这边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出发,赤水也将从十二那里刚询问来的东西按照秦溯的交代,交给了暗营中的仇栾,等他一一探查核实。 第二日一早出发,秦溯让赤水从宫中把十二带出来带上,直接从兵营出发。 刚刚出发,秦溯便收到了虞琛那边传来的消息。 算算日子,现在虞琛也已经出发去靖国一月有余,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琛表兄怎么说?” 秦溯坐在马上,微凉的晨风吹得人格外舒服。 “虞少将军传回消息,说已占下靖国三郡,浮梁金烈太子那边也已占下三郡,再有不到一个月,便要到了决战之时,虞少将军说多谢殿下的举荐,那人屡出奇招,帮了大忙。” 赤水在旁边看着虞琛那边传回来的消息,笼统概括给秦溯听。 倒是不出秦溯所料,就靖国那么大点的弹丸之地,虞琛和金烈两人简直都是大材小用了。 “那就等着琛表兄的捷报了。” 秦溯让赤水回信给虞琛,说完之后又想了想,“再给沈小姐去一封书信,就说本宫此行目的不定,许是无法按时寄出书信,让沈小姐万万莫要挂心。” 赤水应下去准备。 秦溯这嘴如同是开了光一样,这一行当真如她所说。 到了之前提前探查下的地方,秦溯才发现这是一头扎进了深山,别说书信了,就算是口信也一点都传不出去,脱离了大部队,信使怕是迷在这深山中,连条命都保不下。 在深山中转悠了半个月,幸好补给充足,而且深山中资源丰富,耗得起。 “殿下!前方有烟!” 前方的探子前来回报,正在休整中的秦溯等人顿时精神一振,“总算是找到了,走,跟本宫去看看。” 带着一小队人,秦溯等人顺着刚才来报的地方,摸了上去。 那是在一处得天独厚的险地,连绵的三四座大山连在一起,形成天然的屏障,中间的腹地缓缓冒出一缕青烟。 “这深山老林的,哪来的什么人家?” 秦溯将十二拉过来,“是不是在这里?” 十二本来是信誓旦旦,但是也是来了以后才发现,可能是因为自己等人的叛逃,这一年多的时间,沈慎竟然在这周围改动了许多,令十二也有些迷糊,一时找不到路了。 十二站在秦溯身边,向下看了看,“没错了,就是在这里。” 十二笃定地点头,“不过有些奇怪,之前这里没烟啊,沈慎为人极为小心,从不让有明烟出现,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变故?” 秦溯被十二说得也有些起了疑心,“这样,绿烟,紫云,还有十二,你们跟我走一趟,下去看看,十二带路。” “好。” 赤水站在旁边,虽然想出言阻止,但是现在武功最高的就是这四人,她们四人过去最为稳妥,“殿下,务必小心,若是有什么不对,定要及时抽身,绿烟紫云,你们保护好殿下,我在这里接应。” “是!” 四人穿上夜行衣,伪装身形,几个呼吸之间,便消失在了深林之中。 十二在前面带路,秦溯紧跟其后,绿烟和紫云二人跟在秦溯身后,注意着周围,时刻戒备。 十二到了这里,倒是有些熟悉了,走起小道来轻车熟路,没一会的功夫,便看见了两个站在门口戒备的人。 “当初养父挖空了周围几座山,建立了这个极其隐秘的基地,极少有人能找到,这是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入口,基本上里面的人员往来都是在这里。” 十二跟秦溯解释。 “不要打草惊蛇,去暗道看看。” 秦溯记下位置,又看了一眼那狭小的山洞口,大概一次只能容纳三个人通过,确实易守难攻。 十二应下,“跟我来。” 十二带着秦溯三人又转了半圈,到了山后,左右看了半天,十二从三棵大树中间找出一块石头,搬开石头,扫开落叶,露出下面压着的一个木板。 秦溯走过去看了一眼,“就这么点?” 十二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看着这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暗道,秦溯皱眉,“不是说在这山中有近万人吗?你们都待在山中不需要出来吗?” 山是挺大的,但是这一个个出入的地方,是不是有点过于……像老鼠洞了? “殿下有所不知,虽说是有万人数,但是并不是说真的有一万活着的人,里面活死尸为多,这里都是养父当年秘密培养的杀手锏,真是可惜,还未有用武之地,便被沈慎那个小人……” 十二提起此事还在愤慨,气得说不出话来,秦溯则对刚才十二说的活死尸感兴趣。 “杀手锏?那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有何厉害之处?” “由活人炼制成铜筋铁骨,变成刀枪不入的杀人机器,威力巨大,殿下现在可要去看看?” 十二看了一眼那暗道,眼中复燃起怒火,仇人近在咫尺,只要想到这点,十二就恨不得现在冲下去跟沈慎拼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山中事了,炸平 秦溯仔细在周围看了看, 心中大概有数。 “我们现在下去看一趟,会不会打草惊蛇?” “只要小心一些,应当无事, 这条暗道是通向存放活死人的地方, 活死人没有特殊的号子是不会动的。” 十二在旁边保证。 这一趟过来本来的目的就是摸清楚下面的详细情况, 秦溯也有些动心, “那好, 下去看看。” “殿下,”绿烟在旁边拦住秦溯, “还是我们三人下去看一趟吧, 孤身入虎穴,此事凶险,断不能以殿下千金之躯冒险。” 紫云亦在旁边附和。 秦溯略一犹豫,点头应下,“好,你们只需下去摸清楚状况,务必小心,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 需速速回来, 我在此处接应。” “殿下保重。” 三人应下, 十二打头, 先从暗道中下去。 秦溯重新将木板盖了回去,然后铺上落叶,飞身上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抱剑戒备。 深林寂静, 秦溯耳朵又极为敏锐,甚至能听见十二等人越走越远的脚步声。 大概判断了一下她们三人的位置, 秦溯站在树杈上,将周围的地势记下来。 脚步声渐远,已经有些听不清了,秦溯看向别处,正准备闭目养神,就听见了一阵喧闹声。 仔细听了听,似乎是从刚才三人脚步声的方向传来的,秦溯微微皱眉,循着声音往那边而去。 隐隐约约的打斗声传来,秦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以绿烟和紫云的能力怎可能这么快就被人发现?难不成十二真有问题? 心中有这种疑惑,秦溯抽出佩剑来戒备。 打斗的声音开始向暗道那边而去,秦溯跟着声音走,一直到了暗道口,挡住暗道的木板被人一掌掀开来,秦溯站在旁边的树上向下看去,紫云正一手拉着绿烟从暗道中冲出来。 秦溯伸手接过二人,一剑逼退下面跟上来的追兵。 “殿下,快走!” 紫云着急提醒秦溯,秦溯也不恋战,杀了最先从暗道跑出来的三人后,一脚将旁边的石头踢过去,牢牢压住暗道口。 帮紫云扶住昏迷的绿烟,秦溯眉头微皱,“这是怎么回事?” “沈慎早有埋伏,我等中计了!” 紫云背上绿烟,着急地跟秦溯解释了一句,三人快速往兵营之地而去。 “砰!” 前方落下数十人拦住秦溯三人的去路,显然是早有埋伏。 紫云第一时间从腰间拿出信号烟火,火折子点燃的一瞬间,烟火在空中炸响。 赤水定然能看见信号,很快便能带人赶来,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拖住时间。 “紫云,你照顾好绿烟。” 秦溯没什么废话,一步上前,拦住冲上来的人,将紫云和绿烟留在她背后和一棵大树之间,保护二人安全。 “殿下,你别管属下二人了,快走!” 紫云明显也受了伤,看着眼前这个架势,若是秦溯一人离开,难度不算很大,但是要带上她二人,便是绝无可能。 “没有这个道理!” 秦溯回头看了紫云一眼,一剑挑飞一人,挽出一个剑花,刺入想从身后偷袭的人肩膀之中。 金属碰撞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秦溯的剑式一向都是以杀人为主,甚少防守,好在攻势凌厉,未给对方可乘之机。 “殿下!” 身后紫云一声惊呼,秦溯余光扫过二人,只见竟有一人趁着秦溯不注意,溜到了身后,想要偷袭紫云和绿烟。 秦溯看着那寒光凛凛的利剑,来不及多想,一剑拨开眼前的敌人,闪身过去,以后背挡住了那一剑。 金属碰撞的声音震得人头皮发麻,秦溯反手将剑送入那人的心口,无所谓地活动了一下胳膊,冷漠地吐出俩字,“找死。” 世间仅此一件的金丝软甲可不是吹的,就这种寻常兵器,秦溯压根不放在眼中。 处理完了这边的危机,秦溯也多长了个心眼,“紫云,带绿烟上树,下面交给本宫。” 重新迎战,秦溯护着二人上树后,便无需再多顾虑身后之人,在树下大开杀戒。 正当秦溯有望突破重围的时候,秦溯耳朵一动,皱起眉来。 接着远处的脚步声逼近,围困秦溯等人的那些人也停下手来,只将三人围住。 又有几十人,以一白面书生为首,赶来支援,将秦溯三人团团围住。 “你就是沈慎?” 秦溯看向来人,剑尖往下滚着血珠,消失在泥土之中。 “正是。” 沈慎手中持扇,看向周围的一地死尸,“朋友似乎来者不善?” “既无待客之道,何怨来者不善?”秦溯巴不得对方能多废话几句,反正她要的就是拖延时间。 “不速之客也算客?” 沈慎回问。 “若是如此说,那尔等岂不为匪贼?” 秦溯接着说。 “何出此言?” 沈慎并不知道秦溯的身份,他只是等着沈寻奕回来自投罗网,只当秦溯是同沈寻奕一起来的人,闻此言皱起眉来。 “此为大雍地界,尔等可是大雍子民? 若是大雍子民,对本宫刀剑相向,便是匪,若非大雍子民,未经主人允许,便擅闯此地,不是贼是什么?” 秦溯耳朵一动,赤水来了。 “你到底是谁?” 沈慎才觉得有些不对,看了一眼秦溯,“你是……大雍的长公主,秦溯?” “认出来了?” 秦溯不在意地一笑,就看着沈慎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沈敬言有德仁皇后的画像,秦溯又和德仁皇后像了七八分,虽然气质大相径庭,但是这么一会功夫,也足够沈慎反应过来了。 “沈寻奕竟然敢引狼入室?!当真是疯了!” 沈慎等人明显也听见了声音,迅速往周围看去。 既然秦溯在这里,那大军应当不远了,沈慎又看了一眼一地的死尸,知道短时间内不可能拿下秦溯,只能放弃,“撤!” 就他们这几个人自然不敢应战大军,沈慎还不想这么快把自己的命丢在这里,一抬手,众人迅速撤去。 秦溯倒是想现在将沈慎赶尽杀绝,但是没办法,动静虽然是来了,但是等赤水等人过来还是需要会时间,自己一个人,或能勉强招架,但想拦住这么多人,未免有点天方夜谭。 “殿下!” 赤水远远便看见一地的鲜红,再看向靠着树站在树下的秦溯等人,忙快步跑过来,“属下救驾来迟!” “不算迟,绿烟和紫云受伤了,先回去再说。” 秦溯用帕子擦去剑上血迹,收起佩剑,众人一同回营。 绿烟还在昏迷之中,紫云受的伤不算严重,跟秦溯等人说清了当时的来龙去脉。 “属下,十二还有绿烟三人刚下暗道,走到十二所说的存放活死尸的地方,就看见站了许多的人,十二说那是活死尸,我们便未曾起疑,本想从那里绕过,去看看其他情况,谁料十二突然发现在一群活死人中,有一人竟然动了一下,顿时察觉不对。” “我等三人迅速回撤,但还是为时已晚,沈慎那人竟然不光在暗道口埋伏了人,还设计了机关,十二为了推我们二人出来,被对方抓住,绿烟中了机关,我二人踉踉跄跄逃到暗道口,绿烟又受了伤,幸好殿下接应,否则恐怕凶多吉少。” 这一趟基本上除了被埋伏,什么也没找到,甚至还暴露了军队,打草惊蛇,紫云不由有些自责,唯一庆幸的就是幸好这次下暗道,秦溯听劝没有下去,若是秦溯有个三长两短,才是出了大事。 听完紫云的话,秦溯看向旁边躺在帐篷中还昏迷不醒的绿烟,“十二并不知道沈慎也知道这个暗道?” “不知道,十二说当初这个暗道是沈敬言秘密留下的,当初沈慎杀了沈敬言,想要杀十二等人的时候,十二等人就是从这里逃跑的。” 这些之前在赤水详细询问十二的时候都已经问明白了,所以才觉得可信,却不想这一年多的时间毕竟会有变数。 “这下麻烦了。” 赤水摇摇头,这一趟过来,本就是想打个出其不意,最好能让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取巧结束这一切,毕竟秦溯这次调兵跟永乐帝报备的是剿匪,剿匪怎么可能有大伤亡?到时候定然露馅。 秦溯现在倒没功夫想这些,她只是在想一件事,“为什么之前十二没有告诉我们活死人的事?” 这件事秦溯心里颇为介意,毕竟从刚才十二所说,沈慎的杀手锏便是活死人,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赤水和紫云也陷入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审讯十二的时候十二为什么不说,但是若是说十二是和沈慎联合好的,故意将秦溯引来这里,这也不合理,毕竟该说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若是只为了引秦溯过来,代价也太大了点,而且他们引秦溯过来有什么用吗? 怎么都想不通,但是这场仗还不能不打。 秦溯想了想,“这跟个老鼠窟一样,洞口狭小得可怜,不如这样,派人去多运些火-药烟花之物过来,将十二说得整个这几座山都围起来,本宫要给老鼠洞里的人放场烟花。” 赤水和紫云同时看向秦溯,“殿下,你不是要留着收为己用吗?” 毕竟从一开始秦溯就是这样谋算的,而且这活死人听起来,也像是极易操控且威力巨大的杀器,怎么突然之间又要给炸了? “本宫只是觉得,这样的阴邪之物不留也罢,若是此法成风,还不乱了套了?” 秦溯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不错,但是这活死人未免太过有悖天理,实在不宜留下。 “殿下所言极是。” 赤水和紫云应下,开始按照秦溯的吩咐前去安排。 炸是能炸,但是现在十二还在那些人的手中,秦溯多少有些犹豫,毕竟对方已经投诚了自己,若是自己连同她一起炸死,是否有些不合适? 秦溯的犹豫没能撑一会的功夫,立刻有人来报。 “殿下,匪徒派人来传话,说想和殿下和谈。” 听见这个消息,秦溯并不意外。 秦溯历年打仗的习惯几乎是众人皆知,她从不打没准备的仗,每次都会准备好充足的粮草,还有庞大的军队,光靠着人数碾压便能取胜。 现在沈慎摸不清秦溯的底细,不知道到底是来了多少的人,他自然不想硬碰硬。 “答应他,时间他定,地点本宫定。” 秦溯一口答应下来,还真是想瞌睡便有人送枕头。 现在往山中运火-药还需要时间,能拖住自然要拖住,而且根据十二说的,这整个山中活人加上活死尸大概有近万人,再加上活死人的战斗力不明,又铜筋铁骨,打起来自己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若能先谈判,多了解一番,或者将十二换出来,知道活死尸的那什么号子,也许更有把握一些。 传消息的人很快将秦溯的话传了过去,没过多长时间,沈慎那边的人递回来了和谈的时间。 两日后下午。 看着这个时间,秦溯大概猜得到,对方可能是想从十二口中知道些什么,根据紫云所说,十二当时受伤严重,现在或许还在昏迷之中,或许沈慎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选择两日后。 “好,去告诉沈慎,地点就在那座山头上,还有,我要他保证十二的安全,谈判之时我要看见十二。” 秦溯随手一指,那座山在秦溯扎营和沈慎大本营的中间,也算是对双方都有利。 就此商定,秦溯这边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火-药一事。 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去,很快就到了两人商定下的日子。 赤水已经在周围安排好了人,沈慎那边当然也有安排。 秦溯当天不紧不慢地出发,正好踩着差不多的时间点到了地方,沈慎已经在那里恭候已久。 一方简易的长桌,两人各自坐在一头。 秦溯照常一身常服,沈慎也是那日白面书生的打扮,似乎双方只见真是带着诚意来和谈,并无敌意。 “长公主殿下,咱都是爽快人,既然如此,也就不多说废话了,开门见山,长公主怎样才肯退兵?” 沈慎看着秦溯,虽然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但是最起码在面上还算过得去。 “这就得看沈公子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本宫跑这一趟,总不能让本宫白跑吧?” 秦溯出征,就没有退兵的时候,但是说肯定不能这样说,她还得暂时稳住沈慎。 “长公主痛快,我沈某人并非要与长公主或者大雍为敌,只求一隅立身,若是长公主能允准,沈某人自然无有不应。” 沈慎这话说得高明,他明显也是在试探秦溯的意思了。 先前同地方官员勾结,同盛京朝廷上的人勾结,沈慎所求的目的都是只有一个,想要一个藏身之地。 这个要求看上去确实是简单,但是若是细想,谁要是答应了,谁岂不是就成了包庇前朝余孽之人? 秦溯撑着下巴,看向沈慎,她倒是挺好奇,沈慎到底是拿出了什么样的条件,能让江南和盛京的二品大员都动心? “哦?沈公子果然是爽快,其实此事又有什么难的呢?只是本宫更想知道,沈公子能给本宫什么? 说实在的,本宫想不到沈公子能有什么条件能来跟本宫谈判。” 秦溯这话说得算是不客气了,明摆着就没把沈慎看在眼中。 但是沈慎却是一副丝毫不介意的样子,笑着看着秦溯,“知道长公主有权有势,一半天下尽归长公主所有,自然看不上沈某人这几个小山头,但是想来长公主应当也听舍妹说过活死人? 若是殿下允准,那沈某人及这几个山头,都将听长公主殿下号令,尽归长公主殿下所有,甘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秦溯敛眸,原来如此,这个沈慎倒是挺会画大饼,就这一个条件,恐怕是不知道唬了多少人,但是现在一看,还不是都牢牢在沈慎手中,谁又能染指半分? 心中明了,但是秦溯面上不显,似乎是有些动心,但是不至于让她当场答应一样,“这样,十二呢?本宫先看一眼十二再谈如何?” 故意岔开话题,秦溯左右看了看,并没看到十二的身影。 “殿下是说……舍妹沈寻奕?” 沈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秦溯说的是谁,但是想一想,自己手里的人就沈寻奕一个,应当是错不了。 “沈寻奕这个名字本宫不喜欢,十二便求本宫给她赐个名,本宫倒是喜欢十二这个数,便当了她的名字,现在她就叫十二,希望沈公子下次注意,不要再叫错了。” 秦溯扯犊子不带眨眼的,说谎不带脸红的,明明是她逼人改名,现在成了十二求她赐名,说得冠冕堂皇。 沈慎面上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裂缝,但是接着又恢复正常,“殿下放心,那毕竟是沈某人的妹妹,自然不会有事,来人,将小姐带来。” 沈慎吩咐下去之后,看向还有闲心喝茶的秦溯,眼中带着探究,“殿下同舍妹倒是亲近?” “沈公子不知道本宫是为何而来?” 秦溯故意诈沈慎,她料想以十二那般恨沈慎的性格,不可能跟沈慎说任何东西,要不然沈慎要是知道自己就带了不到一万人来,还没有后援,怕是不会这么客气地跟自己谈判。 “难不成……殿下是为活死人而来?” 沈慎当然猜不到秦溯是从江南案中查到的他,从探听的消息中,江南案跟他半点关系也无,他只当朝廷昏庸,哪成想秦溯还留了这么一手? 再加上沈敬言和德仁皇后都已经故去,永乐帝已经很多年懒得再查他们,若不是十二跑到秦溯面前说了什么活死人之类的,秦溯等人犯得上为了个剿匪跑这么大老远在深山中堵自己? “活死人倒还在其次,本宫主要是为了十二而来,本宫听闻,当初沈公子和十二为兄妹,但是沈公子却为了活死人,杀了你们的养父,还想杀十二,此事可否属实?” 秦溯似真似假一般跟沈慎说着,她必然不能跟沈慎说实话,要不然沈慎不就当场知道了此事绝无和谈的可能? 提起沈敬言,沈慎的脸上扭曲了一瞬,接着将情绪压下去,“长公主殿下倒真是性情中人,为了私人恩怨便能出兵,不过此事我想舍妹应当是有误会。” “倒不是什么性情中人,本宫只是受不得一点委屈,自然本宫身边的人也不能受了委屈,沈公子说是不是?”秦溯往旁边看了一眼,果然有人将十二扶了过来,“去年因为西域一小国未送本宫的生辰礼,便被大雍的铁蹄踏破国都,干脆纳入了大雍的版图之中,沈公子可知此事?” 沈慎勉强笑笑,他倒也是听过,确实是有这么个小国,但是秦溯现在说这句话什么意思?威胁? “当然了,今日一见沈公子,沈公子如此爽快大气,似乎同十二所说有些出入,本宫想应当是你二人有些什么误会也说不定,更何况兄妹二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对吧沈公子?” 秦溯收回视线,大喘气一样又说完后半句话,让沈慎提起来的心彻底七上八下,摸不准秦溯到底想干什么。 “十二,过来。” 秦溯看了一眼十二,极为自然地下令。 扶着十二的人迟疑地看了一眼沈慎,沈慎拿不定秦溯的主意,摆摆手,不能驳了秦溯的面子,让人将十二扶到了秦溯身边。 十二面色苍白,全无血色,看上去应当是伤得挺重,坐在椅子上只能勉强睁眼,连话也说不出来。 秦溯抬手捏着十二的下巴,抬起十二的脸,微皱起眉,“沈公子?” “长公主误会了,那日长公主应当是知道的,舍妹误闯了我布下防御贼人的陷阱,故而受伤,舍妹这个性子,就是如此,同我有了些矛盾,便心中记恨,哎,那日对长公主也多有得罪,还请长公主见谅,其实若知都是误会,便不至于如此了。” 沈慎的视线在秦溯和十二之间打了好几个转,他不敢确定秦溯和十二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个关系,但是眼下看来,应当八九不离十。 “原来如此。” 秦溯点点头,“既然一切都是误会,本宫觉得此事便好说了。” “长公主的意思是同意了?”沈慎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和谈太过顺利了一些,顺利得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沈公子大气,白送本宫这么多的人马,再加上沈公子和十二之间又都只是误会而已,本宫哪有什么不同意的理由?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秦溯胳膊肘搭在十二的肩上,似乎当真是如说的那般,但是却让沈慎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大,可是又找不到哪里不对,眼下只能先应着。 “长公主说得极是,皆大欢喜!” “既然是皆大欢喜,不如本宫令人备上一桌酒菜,庆祝今日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秦溯说是询问,但是却没有给沈慎拒绝的机会,“赤水,还不去准备?紫云,先将十二扶下去休息,本宫今天高兴,定要同沈公子不醉不归。” 紫云明白秦溯的意思,上前扶过十二,将人带走。 “这……合适吗?” 沈慎总觉得有些怪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还是说沈公子不给本宫这个面子?” 秦溯演起任性跋扈来,那就是本色出演,完全让沈慎看不出任何破绽,就是一个呼风唤雨惯了的骄纵公主。 “长公主误会了,请。” 沈慎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更何况他觉得在自己丰厚的条件面前,秦溯根本不可能拒绝,这一招从来屡试不爽。 但是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从两天前,秦溯就改了主意,她不想要这满山的杀人机器,她要的,是都给本宫死! 饭菜备好,秦溯和沈慎两个人在山上边吃边聊,天南海北,就没有秦溯聊不起来的,一时也瓦解了沈慎的戒备,更何况两人现在还是在这座山头上,只要他一声号子,就能召来上万活死人大军,还能有什么意外? 两人酒足饭饱,再加上之前的谈判,这两个时辰便过去了,秦溯放下酒杯,远处在天上炸开了一朵烟花,吓了沈慎一跳。 “沈公子,本宫请你看烟花。” 秦溯知道这是成了的信号,嘴角弯起弧度,往沈慎老巢的地方一指,开口道。 沈慎还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看去,只见在秦溯手指的方向,当真是炸起了无数的烟花,几乎炸平了几个山头,炸得他心胆俱裂。 “你!” 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沈慎看向还在笑的秦溯,他就没见过这么疯的人。 “怎么,烟花不好看吗?” 秦溯打了个响指,影卫纷纷现身,以极快的速度解决了沈慎带来的人。 不得不说,这沈慎对于皇家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些,光是知道看表面,却不知道在表面之下,才是真正的存在。 两个影卫一左一右控制住了沈慎,任凭沈慎疯了一样死吹着骨头制成的号子也无济于事,他那近万活死人大军也没有半点动静。 影卫夺下号子,压着沈慎跪在地上,秦溯捂了一下耳朵,“你是有多天真?就这个烟花炸响的声音,别说你一个号子离得这么远,你拿个唢呐也没用,更何况,估计你想召唤的东西,现在已经连个渣渣都不剩了。” 沈慎被强制压在地上,双眼赤红地看着秦溯,恨不得扑上来跟秦溯拼命,不过秦溯倒是不在意,看向旁边被紫云扶回来的十二。 十二眼中的愤恨丝毫不弱于沈慎,同样恨不得活刮了对方,可惜现在她连说话都做不到。 秦溯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放进十二手中,然后握住十二的手,靠近沈慎,在沈慎惊恐的视线中,用匕首切下了沈慎的头,毫不手软。 看着满手满地的鲜血,十二几乎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真的手刃了仇人,视线看向正在嫌弃地擦血迹的秦溯,一瞬间红了眼眶,无声地说了句谢谢,但是忙着擦血的秦溯啥也没看见。 解决了沈慎,炸平了整整六座山头,秦溯带来的大军只需要会挨着检查还有没有活口,然后补刀就成了,顺带那些活死人也一个都没放过,一把火在中间的山谷中烧了个干净。 毕竟秦溯的信条就是不留任何后患。 能搜刮的都在十二的指挥下搜刮干净,剩下的全部毁尸灭迹,这又差不多花去了五六天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京中出乱,断腿 在山中这月余的时间, 可算是把秦溯憋死了,处理完后续之后,干脆启程回京, 这么久没见过安平了, 倒还是甚是想念。 秦溯躺在马背上, 这里距离盛京不远, 也就两天的时间便能回去, 这样一想,秦溯的心情便愉快起来, 果然这出门“散心”一趟, 比整日待在京中勾心斗角舒服多了。 但是秦溯不知道,她这一趟回去,还有更让她不舒服的等着。 在第三日的上午,秦溯顺利抵达了盛京城,这次的剿匪压根没有声张,自然也没有百姓夹道欢迎,只有提前知道了消息的秦邈几人在盛京楼摆宴,给秦溯庆祝。 秦溯高高兴兴地下了马, 上了楼, 推开盛京楼的包厢门, 就看见了坐在里面的两个人, 脸上扬起的笑意还不到一半,便僵硬住。 只见沈奕和秦邈坐在桌子两边同样笑着看向她,但是秦邈坐的却并不是凳子, 而是一把崭新的轮椅。 “这是怎么回事?” 秦溯眨眨眼, 看着把和易弦如出一辙的轮椅,只是这一世这把轮椅明显不是易弦的, 而是一把崭新的。 秦邈看着秦溯这副模样,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并不在意的样子,“从马上掉下来,摔了。” 秦溯沉着脸,关上房门走进来,秦邈连找的借口都和前世的一样。 “子寻,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眼看着秦溯和秦邈之间的气氛不对,沈奕勉强笑着,在旁边岔开了话题。 秦溯坐在沈奕的身边,黑沉沉的眸子再看不出半分喜色,“顺利,所有匪孽全都清剿干净了。” 秦邈也顺着说起来,“只是剿匪,若还不顺利,秦子寻的大名便要倒过来写了。” 秦溯没说话,包厢内一时陷入尴尬。 各自沉默半晌,包厢中的时间都好似变得煎熬缓慢起来,直到秦邈手中的杯子略重地磕在桌子上。 “我先告辞了。” 秦邈说完,拍了一下手,立马有影卫现身,抬起特制可变成榻的轮椅离开。 包厢中只余下秦溯和沈奕二人,沈奕看着秦溯,微垂着眼,黑鸦般的睫毛下压,遮住了沈奕眼中的情绪,但从脸色来说,现在沈奕心情亦是不佳。 秦溯现在心绪复杂,她才刚看过永乐帝写给秦邈立太子的圣旨,还没等自己想明白此事,出去一趟的功夫,秦邈竟然同前世一样,坐上了轮椅。 身有残疾者,注定与皇位绝缘。 秦溯还没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身旁的沈奕便站起身来。 “恭喜殿下凯旋,今日殿下路途劳顿,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我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沈奕说完,抬脚往外走去。 秦溯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拉住沈奕,私下里沈奕向来是称呼她子寻,只有生气的时候才称呼殿下,令秦溯从沈奕口中听见殿下二字便头皮发麻。 “安平,这是怎么了?” 沈奕随看上去柔弱,但是性子也是和秦溯如出一辙的倔,抽出自己被秦溯拉着的手,“殿下请放手。” “不放,”秦溯此时只觉得自己是个无赖,但是她总觉得现在沈奕情绪不对,自己若是真放手了,可能问题更大,遂秦溯伸手将人揽住,“月余未见,难不成安平就不念我?” 这次轮到沈奕不说话了。 “可是刚才冷落了安平?是我之错,是我之错,只是二皇兄此事于我而言,事出突然,实在是一时忽略了安平,定然不会有下次了,安平且信我?” 秦溯回想了一下刚才,确实是自己只顾着问秦邈的情况,未能顾上沈奕,沈奕一心念着自己,如此一来,心中定然是不舒服。 沈奕总算是看了秦溯一眼,“我何时说过是因此事?” “……还有何事?” 秦溯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奕的脸色,她现在脑子中一团乱,实在是不知道还有哪回事了。 “殿下一路劳顿,还是早些歇息。” 沈奕不欲同秦溯多说,只说完,便要推开秦溯离开。 “安平怎又叫我殿下?你这一声声殿下,倒是让我心中不安。” 秦溯总觉得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不敢再拦沈奕,只是有些委屈地站在旁边,看着沈奕,倒让沈奕更走不了了。 “殿下离京月余,毫无音讯,京城发生何事,自然是不知晓。” 沈奕面色似乎有些疲惫,“殿下且先回宫歇息吧,我有些累了。” 就如同沈奕看不得秦溯委屈,秦溯看着沈奕这般疲惫模样,自然也不忍心再拦着人。 沈奕走了,现在包厢中只余秦溯一人。 秦溯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一路赶回来,在路上先通知了秦邈和沈奕,这二人提出给她接风洗尘,所以一进京城门,秦溯便来了这盛京楼,一路上只顾着高兴,也没留意什么,现在才发现,这一个月,已经发生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事。 “回宫。” 从未有过哪一次的洗尘宴同这次这般,连话也没说几句,便匆匆结束。 秦溯一路回宫,刚踏进正阳宫的大门,“橙颜,蓝影。” 赤水,绿烟和紫云三人随秦溯去了这一趟,橙颜和蓝影留在正阳宫,正阳宫大大小小的事务应当都是二人处理,京中发生何事,二人应当都知晓。 坐在书房中,秦溯看着自己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只觉得头疼,“这一个月的时间,京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之前秦溯去边关,一去就是几个月半年的,书案上照旧空空如也,怎这一个月的时间,便闹出这般多事来? “回殿下,确实如此。” 蓝影面色凝重,点头应下来,一件件说与秦溯听。 按照秦溯临走之前的吩咐,京中的大小事宜都应当仔细留心,橙颜和蓝影二人也照此而为,更何况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不算小。 首先便是江南案后续处理的事,五皇子被寻了个别的名头,贬为庶民,终身幽禁皇陵,不得踏出半步,五皇子之母许昭仪亦心如死灰,留下一封教导皇子不严的悔罪书,自缢于宫中。 再是御史台上下彻查,以二品大员为首,数十人落入死牢,就等行刑。 江南官府众人亦落实了名头,同入死牢,等候处刑。 大理寺卿因受许昭仪和五皇子连累,整个大理寺亦受彻查,数人连遭贬谪,倒是让此次在江南案中大出风头的卫子康捡了漏,连升数级,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子,只需再有几件功绩,大理寺卿之位亦非他莫属。 此为时也运也,若是平时,就算是秦邈和秦溯保卫子康升迁,也未必能如此神速,只能怨众人太不争气,一个个难当大任,倒让卫子康后来居上。 之后便是二皇子秦邈坠马一事,在城郊赛马场,秦邈难得去玩玩,结果却突然惊了马,将他从马上甩了下来,一路滚下山崖,好好的一双腿便就此废了。 最被所有人看好的太子候选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京中一时哗然,各方势力更是蠢蠢欲动,毕竟利益当前,就算是有江南案的惨案近在眼前,也挡不住利益的驱使。 皇子之间相互猜忌,纷纷猜测秦邈出事,到底是被谁动的手脚,这一二来去,就成了狗咬狗,一嘴毛,就这短短几天时间,闹出不少皇子的丑闻,京中沸沸扬扬,将永乐帝气得将闹出丑闻的皇子纷纷软禁,这才消停下来。 不过前朝和皇子间刚刚消停,民间又出事了。 有流言说,沈丞相乃是前朝遗孤,同快二十年前闹出前朝之乱有关系。 虽说自从前朝瓦解,被大雍浮梁分而治之至今,也有百年历史,但是这些年无论是大雍还是浮梁,都有不少光复前朝的动静,主要因为前朝历史悠久,皇室分支众多,总不能将姓沈之人全部赶尽杀绝,故而总是难以禁止,百姓对此也是烦不胜烦,自然是对前朝之人有意见。 这些话说得有鼻子有眼,一时在京中民间尘嚣甚上,甚至有不少大臣上折子,弹劾沈丞相。 为了平息流言,沈丞相已有数日闭门不出,据说,殿下也有此怀疑。 听到这里,秦溯总算是明白刚才为什么沈奕满面疲倦,应当就是因为此事。 秦溯撑着额头,只觉得心中难受,自己不过是离京月余,京中竟然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且此次自己回京,沈奕给自己递信说准备接风宴的时候,对沈丞相一事一字未提,应当是不想自己为此事劳心,结果自己又一再冷待,这才令沈奕撑不下去。 泄了口气,秦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倒好,一回京便将所有事都弄砸了。 站起身来,秦溯的颓意也只是一瞬间,现在最应当做的,就是挨个解决问题。 沈丞相一事,秦溯身边有十二,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自然知道些前朝遗孤的话是真的,但是现在问题是,除了十二,还有谁知道这些?是否为刻意冲着沈家去的? 另外一个关键,便是永乐帝的态度。 秦溯心里明白,如果永乐帝对此事不放在心上,仅仅是民间流言和几张折子,根本不至于让沈丞相连早朝也不上。 若是十二所说,字字属实,就算只因德仁皇后一事,永乐帝心中也应当是对前朝沈家之人深恶痛绝,永乐帝又惯是个喜感情用事的人,迁怒未必不可能。 “父皇在何处?本宫先去见见父皇。” 秦溯决定先去探探永乐帝的口风,不过不等她走出正阳宫的大门,玄音宫的人来了。 在盛京楼没说两句话,秦邈就直接走了,明显是不想多说的样子,秦溯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左右犹豫了一下,秦溯还是决定先去玄音宫一趟,等回来再去找永乐帝。 到了玄音宫,秦溯看着坐在正殿榻上的秦邈,“现在肯说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摔下马摔得?” 秦邈在盛京楼的时候,也是故意先走,沈家之事,秦溯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再加上当时秦溯这个没眼力劲的,尽做些蠢事,该聪明的地方不聪明,不该聪明的地方倒是挺敏锐的。 秦邈看不下去,觉得倒不如自己先走,这样也好给她们一个独处的空间,有些话也说得开。 不过看秦溯回来的速度,秦邈觉得自己想多了,干脆懒得管两人之事,说起自己的事来。 秦溯撇撇嘴,当然是因为前世秦邈就是用了这个烂掉牙的借口,自己自然不信,不过说倒也不能这样说。 “天下谁人不知,二皇子殿下奇懒无比,你还能没事想去赛马?你顶多知道马有几只蹄子。” 听了秦溯这个说法,秦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来这个借口确实挺不可信的,但是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信了。” “他们只是想要你成了个残废这个结果,只要这个结果是真的,你说你从月亮上跳下来摔断了腿他们都信。” 秦溯从不认为这件事自己能想到的地方别人想不到,只要结果是对他们有利的,他们又何必在乎过程? 说完后,秦溯继续盯着秦邈,非要盯出个答案来。 “所以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再瞒着秦溯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你还记得天你生辰宴,你请了易弦,他喝醉以后是住在我玄音宫的事吗?” 秦邈说起此事。 这秦溯当然还记得,点点头等着秦邈的下文。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就是在几年前吧,我早就同易弦认识了,当时是为了我的病,在得知易家是世代相传的医毒世家后,我便更名改姓,隐藏身份,去了易家,想看看有没有能治我病的法子,一来二去,也就和易弦认识了。” 说起往事,秦邈难得脸上多了些惆怅,毕竟谁都有年少鲁莽之时,时造就的恶果,亦是一生所不能摆脱的。 时候的秦邈,怎么说也是天之骄子,大雍最尊贵的皇子,众星捧月惯了,也不似现在沉稳,当时秦邈行事也就无所顾忌,正是因此,害了易家,害了易弦。 段时间,他和易弦二人常常形影不离,毕竟谁没有个勇闯江湖的梦呢? 所以纵然秦邈武功不行,还是老拉着易弦往江湖上凑热闹,又有影卫在侧保护,自然是出不了什么事。 直到有一次,秦邈惹了个江湖的恶势力,以他皇子的身份,自然不会将一个小小的江湖势力放在眼中,秉着惩恶扬善的理念,让影卫将人收拾了后便将此事忘了,却不想他日穿的是易家的服饰,被人记下,因为给易家召来了灭门之灾。 自以后,秦邈悔恨莫及,但是却也于事无补,死里逃生的易弦更是对他恨之入骨,给秦邈下了血鸢之毒,他要看着秦邈痛苦地死去,并且告诉秦邈,如果秦邈想要解药,就去把他杀了,自然能得到解药。 这么多年,秦邈一直都活在场易家的大火之中,煎熬,但也是他罪有应得。 “我生辰宴天晚上,易弦还是把药给你了?” 秦溯想起了前世,也就是说,前世的秦邈是在两年后,也就是毒发的最后期限,杀了易弦,拿到了解药? 想来也是,时正是父皇驾崩,众皇子争得你死我活之时,若是秦邈死了,丧子的晋皇贵妃和一直支持秦邈的晋国公府等人又该当如何?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所以秦邈杀了易弦,却被横空插了一脚的自己打乱了所有的计划,皇位被秦严抢走,最后皆无好下场。 只是可恨,自己时有眼无珠,秦溯每次想起前世之事,日的万箭穿心之痛便犹如实质。 秦邈笑着拍了拍秦溯的肩膀,“对,他说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的,秦子寻啊秦子寻,你倒还有些让人誓死追随的资质,易弦说你日在木屋中,为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之时,他便觉得你是值得追随之人,既然是你想救我,他愿意留我一命,看看你,多大的面子。” 秦溯心绪复杂,接着才反应过来,说到现在,秦邈好像都还没说他腿是怎么断的,“所以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断的。” 秦邈语气好像是今天喝了杯茶一样风轻云淡,却让秦溯瞪大双眼,恨不得撬开秦邈的天灵盖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你自己断的?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就永远不能跟你争皇位了,”秦邈看着秦溯震惊的模样,忍不住戳了戳秦溯的脸,“其实在一开始,我对你只是抱了么一点点的期望,后来我觉得你可能烂泥扶不上墙,都快要放弃打算自己上了,你倒是又让我刮目相看了。” “现在我已经对你彻底放心了,秦子寻,你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秦邈看着秦溯,眼中一片坦诚,“我这双腿本来用处就不大,正好发挥一点它最后的作用,你还不知道吧? 两三个月前,父皇就已经在我面前旁敲侧击了好几次要立太子的事,再这样下去,不光你要怀疑我居心不良,连我自己都要觉得我居心不良了,我可不想和几个货色沦为一丘之貉。” 秦邈说的是曾经几位皇子为了讨好永乐帝故意跟秦溯拉近关系的事,当时秦邈就顶看不上样的行为,现在更是如此。 “你也……不至于如此傻……” 秦溯想骂秦邈一顿,哪有人为了不要皇位,把自己腿断了的? 但是话到嘴边,秦溯却只能沉着脸,红着眼,结结巴巴蹦出这么一句。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父皇前几天勒令我不准再在宫中用步辇了,因为次和父皇在御花园狭路相逢,我的步辇把父皇的路堵了,”秦邈笑着说,逗秦溯开心,“你看,这不让我坐步辇,岂不是要了我的命?我只能另辟蹊径了,你看,这轮椅是易弦送给我的,不错吧?” 秦溯看着秦邈这样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就想送他一句活该,“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让你这步辇不要太招摇,谁让你不听。” “谁知道让你这乌鸦嘴说中了?”秦邈摇着扇子,一副甚为自在的模样,“其实我这断腿之计,可是一箭四雕,第一,不能争皇位,能顺理成章推你上位,第二,能恢复我的步辇,还处处不用走路,第三,易弦也跟我冰释前嫌……了一半左右吧,第四,还能让几个上不得台面的蠢货狗咬狗,太值了。” 秦溯听着秦邈胡扯八道,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扑在秦邈身上,“哥!” 接住秦溯,秦邈愣了一下,倏尔笑起来,拿着扇子给秦溯扇了扇,“你这小丫头啊,也就跟个小豆丁个点大的时候,不会喊皇兄,就跟在我后边喊哥,这一晃,多少年了……” 等秦溯把眼泪往秦邈身上一蹭起来的时候,情绪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哥,你放心,以后有妹子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汤喝!” “滚吧,”秦邈扇子在秦溯头上敲了一下,笑骂一句,“还当你自己不吃也得留给我呢。” “不能,得留给安平呢,”秦溯也笑着站起来,“好了,我得帮我未来的岳丈平事去了。” 秦邈自然知道秦溯说的是什么意思,笑着撵人,“滚吧,剿了个匪自己倒又染一身匪气,有本事你在沈小姐面前这样说。” “早晚有这么一天!” 秦溯往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跟秦邈扔了一句。 踏出玄音宫的大门,秦溯脸上的轻松笑意消失,有些复杂地抬头看了一眼玄音宫的匾额,继续往前走去,她没有回头箭。 秦溯心中有谱,为什么秦邈前脚一出事,后脚沈丞相也出事了? 不用猜,就是有人忍不住了,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对于秦溯来说,倒也没差,反正一个两个的,早早晚晚都得收拾。 深吸一口气,秦溯往御书房而去。 这段时间很明显接连不断的事情把永乐帝也折腾得不轻,再加上秦溯不在,没人帮忙批折子,更是焦头烂额。 等秦溯到御书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撑着头批着奏折打瞌睡的永乐帝。 “儿臣见过父皇!” 秦溯围着永乐帝转了两圈,发现永乐帝还没醒的痕迹,坏心眼地在永乐帝耳边一声大喊,把永乐帝吓了一个激灵,手中的毛笔都甩了出去。 “哎呀,寻儿,你是要吓死父皇?” 拍着心口,永乐帝看着秦溯,虽是被吓了一跳,但是看得出来,永乐帝看见秦溯心情极佳,连被墨染了的折子都顾不上管。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公主监国,坦言 “父皇若是累了, 去歇息便是,若是在这受了凉,可如何使得?” 秦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并没有过去看折子的意思。 永乐帝让李公公上茶水点心, 看向秦溯, “寻儿怎现在才回来?父皇要被这些事烦死了。” “儿臣倒是听说了, 如今属实是多事之秋, 就在这当口,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想要添乱。” 秦溯喝着茶, 随口提起正事来。 “寻儿也已经听说了?当真是气死朕了,幸好还有寻儿在父皇身边,看看你那几个皇兄,一个比一个丢脸,丢尽皇家颜面。” 永乐帝以为秦溯说的是几位皇子的事,提起给自己添乱的儿子们,永乐帝就忍不住骂上两句。 秦溯也有些意外,她是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一天能成为正面例子, 以往丢尽皇家颜面的, 都是她才对。 安抚了永乐帝两句, 秦溯提起来沈丞相的事, “父皇,儿臣还听说,最近京中有不少的流言, 说沈丞相是前朝遗孤?前朝都已经覆灭百年了, 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永乐帝敛起脸上的笑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着秦溯, “朕倒说寻儿这般早来看父皇是所为何事,原是在这里等着呢? 你同那沈家丫头交好,这听见沈丞相出事,便跑来跟朕要个说法?” “父皇你这说什么呢?倒像是儿臣不孝一般,儿臣这月余未见父皇,回来便相陪父皇用个午膳,父皇曲解儿臣意思?行,那儿臣告退。” 秦溯站起身来就要走,永乐帝忙把人留住。 “你这孩子,父皇随口说说,寻儿怎能当真?” 永乐帝立马安排人去传膳,从龙案后站起来,喝秦溯一起去用膳,“其实要说这沈丞相啊,父皇也不是不怀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两人边走着,永乐帝回答了刚才秦溯的问题,说白了,就还是对此事介意,并想疏远沈家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要依儿臣之见,儿臣觉得,前朝覆灭,遗孤不遗孤又有什么重要的? 沈丞相德高望重,一心为民,造福大雍,是朝廷栋梁,俗话说得好,英雄不问出处,若是父皇仅因为这几句流言便对沈大人这种朝廷重臣怀疑,岂不是寒了众臣的心?” 秦溯对沈家的偏袒不加掩饰,是为沈家说话的意思了。 永乐帝自然听得懂秦溯的意思,无奈地摇摇头,“寻儿啊,你这脾气直爽,又护犊子,却不知天下并非人人如此,日后你要是遇见那居心叵则之辈,可该怎么办?” “有父皇在,谁敢对儿臣居心叵测?”秦溯顺口接话,哄永乐帝高兴。 “若是父皇不在了呢?谁来护着我儿啊?” 说着说着,永乐帝竟有些惆怅起来。 秦溯一愣,任由永乐帝像哄小孩子一样,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只觉得声音发哑,“父皇怎能说这些丧气话,儿臣长大了,日后儿臣护着父皇。” “我儿孝顺,”永乐帝和秦溯一起坐下,面上多了些愁容,“寻儿啊,父皇心中有数,人到七十古来稀,父皇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还能护你几个十年? 本来父皇是想交托给你二皇兄的,但是却不想你二皇兄竟出了此事,实是命运弄人。” “父皇托付的意思就是要将皇位传给二皇兄?” 秦溯直白地问了出来。 永乐帝也没避讳,“父皇本来是如此想的,你二皇兄生来聪慧,除了懒了点也没什么不好,再加上父皇现在年事已高,实在不想再多操劳,想着早早禅位,可惜,天不遂人愿。” 秦溯听闻永乐帝竟有禅让之意,心脏紧紧一缩,似有所感,耷拉着眼皮看着永乐帝,心中的话脱口而出,“若是如此,那为什么不能是儿臣?儿臣自认不输任何一位皇兄。” 被秦溯这个大胆的提议吓了一跳,永乐帝看着秦溯,沉默半晌,“寻儿,此事并非儿戏。” “儿臣从不觉得这是儿戏。” 秦溯认真地看着永乐帝,这是她头一次这般直白地跟永乐帝说起此事。 这也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秦溯只想着,反正早晚有一天永乐帝会知道的,既然如此,不如早些跟永乐帝说开了,未免以后再真的闹成一团乱。 秦溯若是开玩笑,永乐帝还能不放在心上,但是现在看着这么认真的秦溯,他却是左右为难。 “寻儿此是真心话?你可要知道,做一个皇帝并非你想的那般轻松,日日有看不完的折子,听不完的劝谏,左右皆是规矩,这皇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黄金笼子,当了皇帝,就得在这笼子中一辈子,这般生活,寻儿如何能受得?” 永乐帝说得这是真心话,他虽然是在位几十年,但是这几十年的时间里,他从未怎么开心过,他更向往的是那种醉情山水,自由自在的生活,他这一副浪漫的文人骨,却偏偏生在了帝王家。 从小的教导和责任感让他做不出抛下天下去潇洒肆意的事来,只能将这皇宫视作囚禁他的牢笼,互相折磨,故而在他眼中,皇位能是什么好东西? 不得不说,永乐帝的想法和秦溯,以及他那些皇子们截然相反,彼之砒-霜,吾之蜜糖,这皇位在永乐帝眼中恨不得早早甩手,但是却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为了这个位子,打得头破血流。 秦溯明白永乐帝和自己想法的区别,正好借此机会,跟永乐帝表明自己的志向。 “父皇不了解儿臣,父皇毕生夙愿,是寄情山水之间,如那仙人般潇洒自在,但是儿臣的毕生夙愿,是我大雍国富民强,繁荣昌盛,再创一个,如同太爷爷在世时那般的繁华盛世,如同太爷爷一般,名留青史,千古流芳。” 永乐帝被秦溯的话说得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才面色复杂地喘了口气,“寻儿有大志向。” “父皇,儿臣知晓父皇对儿臣的一片爱护之心,也知道父皇的想法,只是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父皇喜欢的生活,儿臣未必喜欢,儿臣不想瞒着父皇,儿臣心中是这般想的,便这般说了。” 秦溯对于永乐帝的志向,并无批判,对于秦溯来说,志向并无高低之分,也幸好永乐帝不是那种沉迷皇位权势的人,要不然真让秦溯逼宫,她真做不出来。 秦溯说完,永乐帝先在桌子旁坐下,“寻儿,先用膳吧。” 刚才说的那些话,对于永乐帝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父女俩第一次这般沉默地用了午膳,永乐帝似乎是终于在心中下了个决定。 “寻儿,你刚才说的话,父皇已经仔细考虑过了,其他所有事情,父皇皆能顺着你,因为父皇好歹是个皇帝,就算是你惹出一堆烂摊子,父皇也能帮你收拾了,但是这件事,父皇不能不替天下百姓考量。” 永乐帝的话,亦在秦溯的意料之中,永乐帝虽然只有那么一点责任心,但是那也不允许他将此事当成儿戏。 “父皇,儿臣知道。” 永乐帝点点头,他还真怕秦溯跟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到时候他真拿秦溯没办法。 “若是寻儿真有此决心,那从今日开始,不如让寻儿代理朝纲,以一月为期,也好让父皇看看寻儿的能耐,若寻儿能令百官臣服,百姓拥戴,那父皇别无二话,若是不成,寻儿也不能闹脾气,答不答应?” 看秦溯这般乖巧地应下,永乐帝又觉得心里化成一团水,忍不住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拒绝得太无情了些,想了想,又好像是哄小孩子一般,给了秦溯个机会。 秦溯瞪大眼,这对她来说当真是意外之喜,虽然永乐帝的语气很像是小时候哄她吃药后,又小心地给她塞糖吃一样。 “父皇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父皇何事骗过寻儿?” 看秦溯惊喜,永乐帝也觉得高兴,点了点秦溯的脑门,“可别高兴得太早,到时你若知道此事不易,烦得难受了,可莫要来跟父皇哭鼻子。” “父皇还当儿臣是个小娃娃呢?还哭鼻子。” 秦溯笑着保证,白得的机会,她笑还来不及呢,就永乐帝还一直当她是那个心血来潮又娇滴滴的奶娃娃。 永乐帝还真是说到做到,当天用过午膳的秦溯就被永乐帝关进了御书房,批那堆得比人高的折子,还不同于以往只是出出意见,还要直接上朱笔,直接批。 秦溯只觉得自己写字写得两眼发直,连手都不听使唤了,比不眠不休练一天一夜的剑还累。 不过永乐帝到底是于心不忍,坐在秦溯旁边,等秦溯有什么不懂或者拿不定主意的,便开口指点几句。 等父女俩批完折子,已经到了后半夜,连李公公都忍不住靠着门框快睡过去了,永乐帝更是一脑袋栽在榻上起不来。 秦溯机械地合上最后一本折子,长舒一口气,她有合适的理由怀疑,这折子可能是永乐帝攒了一个月的。 “殿下累了吧?” 李公公看秦溯放下笔,敲敲自己的头清醒清醒,连忙递上早就备好的茶,给秦溯捏了捏肩膀。 “还好,”秦溯喝着茶,看了一眼榻上已经睡过去的永乐帝,“本宫无事,李公公还是先去照料父皇,莫要受凉了。” 李公公听命,过去请永乐帝回寝宫歇息。 迷迷瞪瞪睁开眼,永乐帝捏了捏眉心,“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到丑时了。”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永乐帝看向正在喝茶的秦溯,“寻儿都批完了?” “批完了,儿臣喝完茶便回宫,父皇也早些歇息。” 秦溯回话,端着茶杯的手还有点抖。 永乐帝被李公公扶着站起身来,“还有一事,明日寻儿早些起身,卯时还要上朝,寻儿也一同去,父皇正好说一说微服私访,还是让寻儿代理监国的事,恐怕那些大臣又要罗嗦个没完,还有得磨。” “什么微服私访?” 秦溯一晚上了,还是第一次听见永乐帝说起微服私访的事,不是只是让自己代理朝纲一个月吗?怎么就成了监国了呢? “此事父皇刚才没说?”永乐帝明显是睡得有些迷糊,疑惑得看向李公公。 “陛下,您刚才是跟奴才说了这么一声,准备微服私访,但是未曾跟殿下说起。”李公公在旁边提醒永乐帝。 “原是这样,朕糊涂了,”永乐帝总算想起来了,“寻儿啊,刚才你批折子的时候,父皇想了想,许多年前父皇就说想去微服私访,但是这么多年,始终没什么机会,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父皇出去体察民情,寻儿监国,此事就这么定了。” 秦溯扶额,就永乐帝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事作风,也是无人能及。 既然这件事永乐帝已经定下了,秦溯也没再多说什么,应下后便跟永乐帝告退,回了正阳宫。 回到正阳宫洗漱更衣完,秦溯躺在床上,都快睡着了的时候,慢了不知道多少拍的大脑突然反应过来,整个人直接从床上弹起来,穿上衣服风风火火往外走,把赤水等人吓了一跳。 “殿下这是干什么去?” “去玄音宫。” 秦溯头也没回地扔下一句,赤水等人赶忙跟上。 连夜把秦邈从床上扣起来,秦溯拍拍自己的脸,快速地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跟秦邈说了一遍。 “父皇要我监国!” 秦溯这一句话,成功把秦邈的瞌睡虫都吓没了,“什么?!” 事情来得太突然,就算是秦邈也有点愣,听秦溯说完前因后果之后,秦邈眼珠转了转,“是大好事,但是这太突然了,不知百官会作何反应?” “我也正是想到这个,所以来跟你商议,不过父皇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说风就是雨,明日早朝,可能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秦溯摁住乱跳的太阳穴,她已经能预见到明早堪比菜市场的早朝了。 “算了,事已至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如此吧,反正有父皇担着。” 秦邈思来想去半天,决定什么也不做。 “那就这样?” 秦溯觉得最起码得知会一下大将军府,晋国公府还有卫子康等在他们这个阵营里的人吧?明日早朝也好能有个应对。 “就这样,”秦邈点点头,“其实知不知会明日早朝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该站在哪里的人自然知道自己该怎么站。” 被秦邈这么一说,秦溯也放下心来,这不是小事,在这种多事之秋,也只有永乐帝才能干出让公主监国,自己出去微服私访的事来,自己倒是应该更多考虑考虑父皇会不会被百官唠叨得头疼才是。 在秦邈这里吃了颗定心丸,秦溯回了正阳宫,倒头便睡,当真是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 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寅时秦溯便被叫了起来,毕竟要去上朝,秦溯还需得洗漱装扮。 一身黑边正红底绣金线宫装,头上戴着九凤金冠,侧面长长的步摇流苏微晃,又有后压带着的珠串垂至发尾,极为端庄正式的装扮,无半分出错。 “殿下,今日在大殿之上,不关百官说什么,朝臣吵什么,还请殿下多多收敛脾气,万万莫要动手。” 赤水在秦溯的手腕上带上两个玉镯,又拿了串珠子放进秦溯手中。 自从昨晚知道永乐帝要秦溯监国,并且会在今日早朝上提出来之后,赤水等人比谁都紧张。 是人都知道,就文武百官那迂腐的思想,对此定然是大有意见,绝不可能顺利同意,所以争吵在所难免,争吵中涉及秦溯的话也在所难免,她们就怕秦溯在殿上一个听不下去,当场动手,那一个个老胳膊老腿的,可撑不住秦溯一脚。 “本宫何时是那般暴躁的人?小题大做。” 秦溯不以为意,睨了一眼赤水,完全当赤水多余操心。 赤水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殿下,这一对玉镯是皇后娘娘今年送您的生辰礼。” 临到秦溯进殿,赤水在旁边又提醒了一句,但愿看在玉镯的份上,今天早朝能平安无事。 文武百官,位列两边,秦溯从中间入殿来,一步步走过极长的大殿,给永乐帝行礼。 “公主免礼,赐坐。” 永乐帝满意地看着端庄大方的秦溯,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多谢父皇。” 秦溯坐在永乐帝下首,百官一头雾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先给秦溯见礼,秦溯颔首免礼。 永乐帝将一切尽收眼底,满意点头,进入正题。 “最近多事频发,有江南一事,百姓深受其难,朕心甚痛,大雍地阔民众,在天高皇帝远之处,还不知有多少个江南,多少个江南官府,这般瞒上欺下,做尽伤天害理之事,近日朕深思熟虑,深觉微服私访之重要性,朕要亲眼看看我大雍的江山,体察民情,断不能再给这等蝇营狗苟之辈可乘之机。” 永乐帝一番话说完,百官面面相觑,陛下这是要微服私访? 看百官一时没什么反应,永乐帝甚是满意,说出第二件事。 “在朕微服私访之际,京中亦不可无坐镇之人,长公主德才兼备,堪当大任,在朕微服私访期间,便由长公主殿下担任监国之职。” 若说之前永乐帝的那番话众臣还需要一点反应的时间,但是等后面这句话一出来,那就像是滚烫的油锅中滴了水,顿时炸了开来。 “陛下,万万不可!” 以此句为开头,往后便是一长串的大道理,永乐帝和秦溯默契地关闭了听觉,任由下面的百官吵成一团。 秦溯的视线一一扫过去,百官吵得是厉害,但是一眼看去,三品以上说话的倒是没几个,尤其是今日刚来上朝的沈丞相,甚至在闭目养神,完全没有参与进这毫无意义的争吵。 眼看着该说的话的人都没有反应,吵了一会的百官自动消了声。 “启奏陛下,”众臣安静下来后,卫子康第一个站出来,“臣无异议,陛下微服私访,乃是造福万民的大好事,且长公主殿下雄才大略,江南一事便可见一斑,亦定能胜任监国之职。” 刚才出声反对的众臣不着痕迹地看向卫子康这第一根墙头草,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连升数品平步青云的朝堂新秀,看来毫无疑问,是长公主的人了。 “臣附议。” 又一个人站出来,众人看过去,哦,武官,长公主麾下的人。 “臣附议。” 众人再看过去,虞大将军府的人。 “臣附议。” 晋国公府的人。 “臣附议。” 户部尚书。 …… “臣附议。” 等人都站出去得差不多了,沈丞相低着头,也站了出去,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这沈丞相到底是不是换了魂?以往这种破祖宗规制,不合礼制的事,沈丞相一向都是第一个反对的,但是自从上次力荐长公主殿下去江南之后,好像沈丞相就像整个换了个人一样,就像这次,竟然连长公主监国这么离谱的事都能同意。 百官虽是觉得离谱,但是一些以沈丞相为风向标的人还是站了出来。 现在京中四大家族,虞大将军府,沈丞相府,晋国公府三大家族已经站队长公主,就剩一个日渐式微的杨国公府,众人看着只觉得心惊,一时又有了更多官员选择了站出去。 三品以上大员站出去了一大半,此事已成定数。 连永乐帝都没想到这件事会这般顺利,当然,他同样也没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秦溯已经拉拢了这么多人,虽然这些人应当有一部分也是老二的。 永乐帝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但是倒也没复杂多久,想想自己马上能脱离皇宫这个大笼子,永乐帝便觉心喜多些。 “臣有异议,”眼看着站出去的人越来越多,吏部尚书站出来,“陛下,有诸位皇子亦能担此大任,如何也轮不到长公主殿下一介女流监国,此时传出去,莫不是要天下人耻笑?” 始终坐在椅子上如同一个完美的吉祥物一样的秦溯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捏紧了手中的珠子,视线缓缓移到吏部尚书那瘦老头的身上,冷得几乎能冻死人。 “启禀陛下,自古以来,臣只听闻能者居之,未曾听闻女流男流什么乱七八糟的,长公主监国,乃是民心所向,何人耻笑?莫不是尚书大人在此红口白牙,凭空造话?” 卫子康站出来反驳。 秦溯的视线从吏部尚书身上移开,敛着眸子,手中的珠子缓缓转动,她算是知道赤水的良苦用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宫中一叙,赏花 有了两人牵头, 整个朝堂顿时吵成一团,支持的大多数和反对的少数都在试图说服对方,车轱辘话来回说个没完, 听得人头大。 “够了, 此事已定, 无需议。” 最后看着吵得差不多了, 永乐帝拍板, 定了此事,众人只得躬身应下。 有人监国, 还得有辅政大臣, 永乐帝一眼看过去,留下沈丞相几人便退了朝。 几人去了御书房,永乐帝交代了事项之后,众人领命告退,只有沈丞相慢了一步,和秦溯一同离开。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沈大人鼎力相助。” 秦溯也记得沈丞相的帮扶,开口道谢。 沈丞相摇摇头, “是臣该谢殿下相助才是, 今日陛下派人去丞相府皆同臣说了, 若无殿下相助, 怕是今日臣也不会站在殿上。” 秦溯这才明白,是永乐帝给自己铺了路。 不过不管怎么说,秦溯还是要多谢沈丞相。 等秦溯回正阳宫的时候, 发现秦邈正在自己宫中等着。 “恭喜。” 秦邈看见秦溯进门, 便似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答案,笑着跟秦溯道贺。 “同喜。” 秦溯应下, 在秦邈身边坐下,“不过现在才只是个开始。” “有这个觉悟就好,我今早听说一大半的朝臣都选择支持?可是真的?” 秦邈一大清早来秦溯宫中等着,就是听说了这件事,今天早朝竟然是意料之外的顺利,还以为得吵个两三天才能定下来。 “是真的,此时已经定了,我感觉以父皇的性子,用不着明天你就看不着他的影子了。” 秦溯颔首,跟秦邈把朝上发生的事跟秦邈说了说,“不得不说,今日早朝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虞府,晋国公府还有沈丞相竟然都同意了。” “父皇偏你,倒是天底下的人都偏着你。” 秦邈听完,心中大概有数,“但是莫要掉以轻心,今日早朝,就等于是文武百官站了队,但这并不是让你高枕无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阴谋阳谋的,还等着呢。” “我心中有数。” 秦溯点头,她当然知道,监国之职就这么落到了她的手中,那几位皇子能心甘情愿?必然是不可能。 秦溯和秦邈又说了一会,秦溯有些为难地看向秦邈,“那个,二皇兄,昨日一早我倒是惹安平不高兴了。” “那你跟我说干什么?”秦邈故作不懂地看了一眼秦溯。 “那不是想让二皇兄帮我个小忙,不如以二皇兄的名义,将安平邀出一聚?” 现在沈丞相的事算是解决了,只要把那背后使手段的人揪出来,抹平痕迹,便是高枕无忧,秦溯也算是有脸去想沈奕。 “为何要以我的名义?怎么,你长公主还请不来一位沈小姐?” 秦邈故意为难秦溯。 “那我不是……”秦溯气结,“你就说成不成?” “你都开口了,我还能不答应?”秦邈笑着应下。 真是被秦邈气笑了,秦溯靠在椅子上,“你倒非要让我多说些话,不能痛快些。” “那我说不成?”秦邈格外好说话的样子。 “那不行,”秦溯瞪眼威胁似的看着秦邈,接着眼珠一转,“话说回来,邀安平去哪好呢?” “不如就邀入宫中如何?反正今日你得看一天折子,也没空出去溜达。” 秦邈在旁边无情地提醒秦溯,毕竟现在身份不一样了,秦溯想像以前那么自在是不可能了。 歪在椅子里,秦溯打了个哈欠,“我昨天看折子看到丑时,今天竟还要看……” “要不然你去问问那几位皇子们,有没有愿意跟你换换的?” 秦邈慢条斯理地喝茶,自从秦溯能独当一面了,他倒是清闲多了。 “那还是算了,就在宫中吧,我先去御书房了,等安平来了,着人去叫我。” 听见秦邈这句话,秦溯登时精神百倍,起身往外走去。 秦邈看得发笑,由着秦溯去了,顺带不忘秦溯交待的事,给沈奕递帖子。 与此同时,在丞相府中的沈奕也已经从沈夫人口中听说了沈丞相去早朝一事。 “长公主当真是我们沈家的大恩人,先后帮了你和沈清不知道多少忙,现在一回京,又帮了你爹爹,若是见了长公主,定要好好谢谢殿下。” 用着早膳,沈夫人跟沈奕说完,又补上一句。 沈奕敛着眸子,只得低着头应下。 用过早膳,一回到自己院里,沈奕手中绞着帕子,在房内走来走去,转得明霞头晕。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沈奕看了一眼明霞,又开始转起圈圈来。 其实自从昨日回了府,沈奕便觉得自己所说所为过分了些,毕竟秦溯一路奔波,刚刚回京,还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也确实是二皇子殿下的情况严重些,秦溯看见二皇子那副模样心中不快也是应当的。 亲哥哥遭逢此事,秦溯心中不舒服,自己应当留在她身边劝解安慰,怎么就使了性子便走了? 听沈夫人说今日天未亮,宫中皇上便派人来跟沈丞相说了什么,请沈丞相回去上朝,这些盖是秦溯的功劳,沈奕便觉得心中更难受了些。 自己昨日还跟秦溯使了性子,今日秦溯便又帮了自家的困境,实是自己太过分了些,倒像是自己使性子逼着秦溯帮忙。 沈奕的脑子中不断盘旋着这些念头,只觉悔不当初。 停下步子,沈奕在桌边坐下,提笔半晌,又不知该如何写,只得作罢,干脆唤来丫鬟口头交代。 “明霞,且备下帖子,邀长公主……” “小姐,老爷回来了,请小姐去正堂。” 门外沈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通报,意外打断了沈奕的话。 沈奕站起身来,“难不成是出了何事?” “奴婢不知。” 来人只是通报,却不知到底是何事。 沈奕只觉得心中慌乱,只得赶忙先去正堂看看。 沈奕到正堂的时候,沈丞相,沈夫人和沈清都在,应当是件大事。 “爹,娘。” 进门见礼,沈奕在沈夫人手边坐下。 丫鬟去关了门,沈丞相脸色严肃,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大雍要变天了。” 沈丞相第一句话,就把沈奕和沈清吓了一跳。 “爹爹,早朝发生了何事?” 沈清忍不住先问出来,这得发生了什么让沈丞相能有如此感慨? “今日早朝,陛下说要去微服私访,留长公主殿下监国。” 沈丞相看着自己这一双儿女,“历朝历代,皇帝不在,皆是太子监国,陛下今日之举,便是表态了,九位皇子,陛下这是想将皇位传给公主的意思。” 沈奕微微攥紧手中的帕子,心脏跳动都快了不少,浑身发烫,距离秦溯的宏愿又进了一步。 “百官同意?” 沈夫人也是吃惊,这倒是史无前例之举。 “同意了,虞大将军府,晋国公府,还有诸位武将,包括我,满朝文武,无异议者占多数,只剩那少数,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沈丞相到底还是舒了口气,“今日卫子康卫大人一句话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他说,能者居之,此言不虚,陛下虽有多位皇子,但是一个个看下来,若是能担大任,倒也都能担大任,但是却都难免少了些什么,文韬武略,处处皆有比不上长公主的。” 沈奕看着沈丞相,她倒是对于沈丞相能有如此认知而惊讶,要知道,在不久之前,沈丞相还是个连女子抛头露面都要念叨半天的人,现在竟然能说出这番话,同样让人刮目相看。 沈奕正想着,沈清在旁边开口,“爹爹,若是日后当真是长公主登基,爹爹也会支持?” “原本爹并无支持哪位皇子的打算,只是今日这一站,爹已经是站队了,若长公主能做一个明君,也不枉爹违背初心,趟这趟浑水。” 沈丞相点点头,或许是改了心中的偏见,或许是因为近些时日,秦溯的举动他看在眼中,心系万民,德才兼备,是明君之才,现在的沈丞相,已算是将秦溯看作储君了。 沈丞相话音一落,沈清看上去倒是要比沈奕还要高兴些,“爹,我相信长公主殿下定然是会是位明君。” 前段时间沈清说服了沈丞相,跟着秦溯的人往外跑了一趟,看过清官如何两袖清风,也看过贪官是何等卑劣贪婪的嘴脸,回来之后,倒是不提去随秦溯参军一事,反而越加勤奋苦读,定要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同样,经过这一遭,沈清倒是成了秦溯的忠实追随者,看过了秦溯的人在暗中为大雍做的事,沈清才觉得自己曾经的念头有多片面,想得有多简单。 沈奕看看沈丞相,看看沈清,听着他们对秦溯的夸赞,也有一种与有荣焉之感,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也早已经同他们选择了同一条路,而且坚信,他们的选择绝不会错。 沈丞相之所以将家中的人都叫来说这件事,也是因为日后要多多注意些立场,不过现在看来,他倒是多此一举。 刚说完正事,丫鬟打开门,便有人送来一张帖子。 “二皇子殿下请小姐入宫赏花。” 帖子递到沈奕手中,丫鬟的话让众人皆看向沈奕。 秦溯和二皇子秦邈是一个阵营中的,这谁都知道,故而同二皇子走得近些也没什么不妥,只是…… 沈夫人的视线落在帖子上,眼中带着笑意,“平儿倒是同二皇子殿下交好?” 沈奕正想着秦邈找她能有什么事,就听见沈夫人这句话,忙开口解释,“并非如此,许是有什么赏花宴,这才给我递了帖子,女儿同二殿下并无什么。” “原是如此,那可说了何时入宫?”沈夫人明显没信,旁边沈丞相和沈清的视线也落到沈奕的身上。 顶着众人的视线,沈奕只得看了一眼帖子,“今日巳时……” “那不就是现在?谁举办赏花宴什么时辰举办什么时候发帖子?”沈夫人看了一眼时辰,更是坚定了她心中的猜想。 实在架不住沈夫人的视线,沈奕又不想他们误会,只得找个借口来,“许是商议给长公主的接风宴吧,昨日匆匆忙忙,临时散了,应当是今日补办也说不定,爹,娘,女儿先去了。” 不知他们信没信,沈奕说完,便告退离开,准备入宫,若是沈夫人多问些,她当真要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沈奕这边一走,沈夫人的视线便看向沈丞相,“二皇子倒是个良人,可惜行动不便了。” “是可惜。”沈丞相点头。 沈奕不用猜也知道沈丞相和沈夫人在想什么,不过她该解释也解释了,终有一天他们会知道真相的,眼下还是快些收拾收拾入宫才是,只是不知秦邈有何急事。 拿着秦邈的帖子,沈奕入了宫,被人领着去了约好的地方,在御花园一角的花殿中。 御花园有一隅建了十二个花殿,一个殿中是一个月份的花,沈奕被领着坐在第五个花殿中,争奇斗艳的鲜花开得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奕过去的时候,并未看见秦邈的身影,领她来的宫女说去请秦邈,便也离开。 两个宫女站在门前守着,只沈奕一人坐在花殿中,看着嫣红的花,心中有些古怪,但是那又是秦邈亲手写的帖子,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许是秦邈因什么事绊住了也说不定。 心中宽慰自己,沈奕站起身观赏起这些花儿来。 永乐帝惯喜风花雪月,御花园在永乐帝在位期间,整改多次,引进极多的鲜奇花种,光是这一个花殿中的,沈奕便有许多叫不出名字来的。 一种种的花各自绽放着,无人欣赏,也不影响它们的风采。 沈奕正看得出神,故而并未察觉到身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秦溯抬手,支走花殿前守着的宫女,悄悄从身后靠近正在赏花的沈奕。 沈奕看着花,秦溯看着沈奕,“倒是人比花娇,还看花作甚?” 秦溯突然出声,吓了沈奕一跳,忙转过身来,却看见来人竟是秦溯。 “子寻?你怎在此处?” 秦溯拉着沈奕先坐下,“怎的?难不成安平更想见二皇兄不成?” “不是……”沈奕反驳,却发现自己又被秦溯套了进去,就这么承认了自己更想见的人是她,只是现在想恼却又恼不起来,只得红着脸移开了眼,“是子寻让二皇子给我递的帖子?” “谁让昨日安平一口一个殿下,叫得我连帖子也不敢给安平递,只得劳烦二皇兄了。” 秦溯靠得沈奕近了些,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来,“看,早给安平备下的礼,昨日未能给安平,总得寻个机会给了才是。” 被秦溯提起昨日的事,沈奕心中更是难受,看着秦溯手中的木盒,“昨日是我不对,应当我给子寻赔礼才是,怎能收子寻的礼?” 看着沈奕这副自责难受的模样,秦溯只觉得自己心中酸酸涨涨,如何也看不下去,只得将人揽入怀中轻哄。 “如何是安平的错?应当是我不对才是,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我二人何须说什么错没错的?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给安平选来的礼,安平确定不要?那安平这不是更伤我心?” 秦溯劝慰沈奕,她就看不得沈奕这副乖巧模样,只要沈奕一蹙眉,秦溯总觉得自己把人给欺负了一般,心里难受得紧。 听秦溯这么一说,沈奕也抬起眼来,看着秦溯,“我也有一物赠与子寻。” 沈奕这么一说,就难免让秦溯想起来在她生辰宴的那天晚上,喝醉的沈奕软软一个落入自己怀里,将她整个人送给自己做了生辰礼。 只想到这里,秦溯便觉得心头微热,唯一可惜的就是,沈奕竟是个喝完便忘的主,第二天便什么也不记得,不认账了。 想到这里,秦溯倒是有些期待沈奕若是知道她自己喝醉后有多大胆,该是何种模样? 只一个晃神,秦溯便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是何礼物,安平快让我看看?” 沈奕总觉得秦溯这笑有些不太对,但还是先拿出自己早给秦溯备下的,“倒不是什么贵重的,只是想给子寻求个平安,便寻了一副平安环,又自己绣了个坠子。” 沈奕此次入宫,本也想借机让秦邈帮自己把东西给秦溯送去,却不想现在倒是能当面给秦溯了。 从荷包中拿出平安环,这环儿雕刻得也精巧,是一块玉中雕刻成两个相连的环,浑然天成,除非玉碎,否则绝无分开的可能。 两个环上皆刻了寓意极好的话,在下面还有绣着龙凤呈祥的坠子,虽是小小一个,但是更能看得出沈奕的绣工了得。 秦溯一看,便知这是沈奕花了大心思做的,心中更是喜爱,“安平手巧,我最是喜欢不过。” 看秦溯喜欢,沈奕便放下心来,亲手给秦溯戴上。 收下了沈奕的礼,秦溯也打开自己手中的木盒,只见一个双鱼佩正躺在盒中,“安平,你说我二人是不是心有灵犀?” 沈奕一看,也是惊奇,笑着颔首,“子寻想得竟同我一样。” “这是自然,”秦溯也给沈奕戴上,皆是青色的玉,倒是相称,看得秦溯更是高兴,拉着沈奕站起来,“我还有一物,要给安平看看。” 沈奕随着秦溯起身,只见秦溯拉着沈奕绕过花架,到了一角落中,掀开了罩在一方形物体上的黑布,露出一个小巧的笼子来,里面竟是只小幼崽,看上去像是白色的猫儿,但是又觉得大了些。 “这是什么?” 沈奕被秦溯拉着蹲下身,看着眼前怯生生的小东西,倒是分外讨喜。 “小虎崽,我从深山老林中逮出来的。” 秦溯看着沈奕感兴趣的模样,像献宝一般跟沈奕介绍,剿灭沈慎之后,那五六天扫清痕迹的时候,秦溯便在那周围山中转悠,偶尔打打猎,还真让她找到个宝贝。 在山中一片湖边,秦溯找到了这只小虎崽,本来还想猎只大的老虎来,结果等了两天也没等到,只得拎着这快饿死的小虎崽回去了,照秦溯猜想,那大老虎应当是回不来了,要不然也不会把小虎崽扔下不管。 沈奕听着,也是觉得唏嘘,“只是可怜了这小虎崽,子寻可要养着?” “自然是养着,长大了剥下虎皮铺在榻上,那多威风。” 秦溯揉着小虎崽的脑袋,笑着一说,小虎崽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吓得瑟瑟发抖。 “嗯?”沈奕看看虎崽看看秦溯,“子寻认真的?” “自然不是,”秦溯确实这么想过,但是对上沈奕的视线,立马改口,“其实若是安平喜欢,便送予安平养着。” 沈奕看看小虎崽,也伸手碰了碰,那虎崽倒是有眼力劲,看见秦溯吓得瑟瑟发抖,对上沈奕倒是主动拿虎头蹭了蹭沈奕的掌心。 “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倒是惯会见风使舵,枉我养它这些时日。” 秦溯看着,笑着打趣。 沈奕也看得高兴,她倒是真喜欢,只是这毕竟是老虎,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还是算了,子寻养着,我常来看看便是,现在看着讨喜乖巧,长大了可不是这副模样了。” 沈奕说得有理,秦溯点点头,“也好,且在宫中养着,安平时时来看便可。” 秦溯将小虎崽从笼中拎出来,揉了揉小虎崽的脑袋,递给沈奕,“安平可想抱抱?” 这沈奕倒是心动,小心地从秦溯手中接过,轻柔地揉了揉虎崽的脑袋,小虎崽顺从地伏在沈奕的臂弯处,慵懒地闭上了眼。 秦溯趁着沈奕逗虎崽的时候,在身后摘下朵花来,戴在沈奕的发髻上,惹得沈奕抬手去摘。 “莫摘,好看。” 秦溯拦住沈奕的手,淡蓝色的花开得淡雅,戴在沈奕的发间非但不落俗套,倒更像是成了精的花仙子,清丽脱俗。 沈奕对秦溯的话有些怀疑,秦溯看沈奕不信,干脆也从旁边摘下朵金边丹血。 这种花红得似血,不似寻常花瓣含蓄柔美,开得张扬肆意,娇艳贵气,边缘还有淡金色,极其贵重,格外受达官贵人喜爱,宫中自然也少不了。 随手戴在自己头上,秦溯一摊手,“你看,好看吗?” 沈奕微微睁大眼,极其张扬贵气的花和本就如此的秦溯相得益彰,不光不落于俗套,反而更衬得秦溯光彩照人,骄矜华贵。 看秦溯也带了花,沈奕才笑起来,也不去摘花。 “哎呀,竟快午时了,走,安平随我去正阳宫用膳,我这都有些饿了。” 秦溯领着沈奕,沈奕抱着小虎崽,两人一虎往正阳宫而去。 就在秦溯和沈奕往正阳宫而去的时候,花殿的宫女也去了晋皇贵妃娘娘的静安宫,将秦溯折花的事跟晋皇贵妃说了,毕竟这长公主殿下挺会摘的,金边丹血和那蓝樱都是永乐帝的心头好,不跟晋皇贵妃说一声,谁也担不起这责任。 捻着珠子,晋皇贵妃睁开眼,“两朵花罢了,殿下喜欢摘光整个御花园又有何妨?去将被殿下摘了的那两盆花端本宫宫里来,去御花房端以本宫的名义端两盆好的放花殿去。” 晋皇贵妃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去烦秦溯和永乐帝,干脆调换调换,这样永乐帝也不会问起,秦溯那边也无事,皆大欢喜。 “对了,等会沈小姐离宫的时候,去将请沈小姐来静安宫饮茶。” 秦溯和沈奕回了正阳宫,还不知道晋皇贵妃那边的事,二人正用午膳。 刚吃一半,沈奕就看着秦溯的脑袋渐渐低了下去,连眼皮也有些撑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东海大捷,大喜 沈奕看着秦溯, 伸手将人扶住,看向旁边的赤水,“殿下这是怎么了?” 赤水也过来帮忙将人扶住, 小声回复, “回沈小姐, 殿下应当是这几日操劳过度, 未曾休息好, 这是打盹了。” 听赤水这么一解释,沈奕才知道这几天秦溯过得什么日子, 果然, 世上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能胜任监国之职,秦溯也绝非普通人。 “先将你家殿下扶去歇息。” 沈奕和赤水正说着,秦溯睁开了眼,掩唇打了个哈欠,“本宫睡着了?” “子寻太累了,快些歇息会吧。” 沈奕心疼地看着秦溯耷拉着的眼皮,明显是还未睡醒的模样。 秦溯也没逞强, 拉着沈奕, “安平陪我歇会。” 沈奕只得应下, 被秦溯拉着进了寝室。 秦溯实在是困得狠了, 脑袋沾着枕头便睡了过去,手中还拉着沈奕的手。 躺在秦溯身边,沈奕视线描摹着秦溯的眉眼。 从两人初次相识到现在, 已有半年, 就连沈奕一直在秦溯身边,也能明显察觉出秦溯巨大的变化, 她就像是乍遇春风的野草,肆意生长,就像是遇火的凤凰,淬火涅槃之后脱胎换骨。 秦溯不同于任何一个人,她身上从无那种倦怠令人厌弃之感,她永远都如同东方的烈阳,耀眼,明亮,永远向上,合该是令人追逐仰望的。 手缓缓落到秦溯的鼻梁上,沈奕不想吵醒秦溯,轻轻地触碰,只觉万物美好,恨不得以一生停在这一瞬。 沈奕看着秦溯,看得累了,也跟着沉沉睡去,寝室中一片无声,只那日头西斜,渐渐将影子拉得老长。 秦溯这一觉睡得沉,睡得久了些,等沈奕再次醒来之时,她竟还未醒。 沈奕轻手轻脚地起身,看了一眼时辰,出门唤来赤水。 “赤水,我便先回了,你家殿下还未醒,莫要惊动她。” 赤水躬身应下,“属下送沈小姐。” 赤水送沈奕刚出正阳宫,便看见了候在正阳宫门口的宫女,竟是静安宫的。 “见过赤水女官,我家娘娘想请沈小姐前去饮茶。” 赤水看了一眼沈奕,询问沈奕的意思,沈奕颔首应下,毕竟是晋皇贵妃有请,不好驳了面子。 赤水招手,橙颜随沈奕一同前去,毕竟是在宫中,沈奕身边也没带个丫鬟,得有个照应的人才好。 正阳宫距离静安宫并不远,不必坐辇,沈奕走着也没一会便到了。 晋皇贵妃早已等了许久,沈奕进门见礼,晋皇贵妃赐坐。 “早已见过沈小姐几次了,倒未曾和沈小姐说会儿话,正巧今日见沈小姐入宫,便唐突将人请来,沈小姐莫怪?” 晋皇贵妃笑看着沈奕,态度倒是亲和,和沈奕一来一回说了些家常话,晋皇贵妃又问起些沈奕和秦溯之事。 “沈小姐倒是和长公主交情好,这些年了,能入长公主眼的没几个,别说还青睐有加,此事啊,果真要看缘分才是。” 晋皇贵妃话音落,便看着沈奕,看得沈奕有些拘谨,微微垂下头去。 “能得殿下青眼,是臣女之幸。” 沈奕不知道晋皇贵妃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紧张些,尽量少说少错。 沈奕不善言辞,晋皇贵妃也不着急,干脆搬出盘棋局来,邀沈奕下棋。 晋皇贵妃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人,棋艺了得,沈奕棋风保守,擅长防守,晋皇贵妃则擅于剑走偏锋,下些险棋,二人你来我往,倒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一味防守,难免被动。” 晋皇贵妃看着已快下满了棋盘的棋子,对沈奕多了几分欣赏。 沈奕放下手中棋子,输了晋皇贵妃一子,“娘娘技高一筹,臣女甘拜下风。” “你这丫头……”晋皇贵妃欲言又止,无奈地摇摇头,这最后应当是平局,但是沈奕却让下一子,倒是进退有度,“沈小姐同长公主殿下倒是截然相反,以长公主的性子,这盘棋怕是要截然相反的局面。” 沈奕颔首,她也没跟秦溯下过棋,也不敢贸然下定论。 下过棋,时辰也实在不早了,晋皇贵妃也没久留沈奕,派人将沈奕送出宫去。 沈奕走后,晋皇贵妃的视线从满盘的棋移到坐在轮椅上刚进来的秦邈身上,“你来得倒是巧,怎么,你娘我还能把这沈小姐吃了不成?” “儿臣并无此意,单纯只是来看看母妃,顺带提醒母妃一句,儿臣并无婚配之意,也不想误良人,母妃少费心思,那沈小姐同皇妹,一为鞘,二为剑,同儿臣没半分关系。” 秦邈的视线瞥了一眼棋局,无奈地看向晋皇贵妃。 晋皇贵妃微眯起眼,“就沈小姐这温润柔和的性子,治得住长公主那脾气?”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谁知道呢?”秦邈笑着,帮晋皇贵妃收拾棋局,“母妃可还有兴趣陪儿臣下一盘?” 晋皇贵妃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对于秦邈的话略一思索也反应过来,稍烦躁地喘了口气,“没兴趣,本宫看见你便烦,滚回你自己宫里去。” 备受嫌弃的二皇子刚进自己亲娘的院里,便被撵了出去,坐在静安宫的大门口,秦邈也只能摇摇头 ,“回宫吧,近几日本殿还是少来烦母妃的好。” 这边的事秦溯是一概不知,她一觉睡到日落西山,晚膳时辰都快过了,才悠悠转醒。 伸了个懒腰,秦溯活动活动筋骨,看了一眼时辰,“安平何时回府的?” “回殿下,”赤水伺候秦溯衣,“申时沈小姐才回,刚到正阳宫门口,又被晋皇贵妃娘娘请去下棋喝茶,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出宫回府。” 揉了揉眉心,秦溯打了个哈欠,“晋皇贵妃?晋皇贵妃好端端请安平喝什么茶?” “属下不知,橙颜陪同沈小姐一同去的,说晋皇贵妃只是和沈小姐下了盘棋,闲话了些家常。” 赤水如实回答。 秦溯点点头,这倒也是正常,反正晋皇贵妃不可能害沈奕便是了,许是无聊请去闲聊罢了。 用过了晚膳,秦溯又去了御书房。 今日上午沈奕来之前,秦溯就在御书房中批改奏折,算是处理得差不多了,但是奏折只是一部分,现在秦溯刚刚接手国务,还有太多并不了解的,还得多看多学才是,且也要将国情了解透了。 下午睡得久了,秦溯晚上也有些精神,多看了些书后,突然想起一事,“父皇哪去了?” 秦溯左右看看,这才发现,竟然连李公公也不见了。 “回殿下,今日晚间,陛下便出宫了。” 赤水在旁边答道。 秦溯拿书一拍额头,自家父皇当真是连一天也等不了,“父皇还带了何人?” “侍卫该带的都带上了,还有李公公等一应宫人,另还带上了云美人。” 赤水照实答道。 秦溯脚翘在龙案角上,手中的书本晃了晃,“父皇这次倒是对这个云美人真上了心了。” 秦溯还记得那云美人的模样,确实是少见的娇媚,举手投足皆有韵味,看来是深得永乐帝的心。 周围宫人不敢答话,不过秦溯也倒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初时她是对此事甚为介意,但是现在知道得多了些后,反而是看开了,都那么大年纪的人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呗。 “对了,十二哪去了?” 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册,秦溯想起什么问什么。 自从剿灭沈慎后,十二受了重伤,但是算算日子,应当也好得差不多了。 “回殿下,十二伤势重些,还在养伤,不过应当也快好了,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听赤水说完,秦溯胳膊肘撑在龙椅扶手上,另一只手翻了个页,“让她伤好后来见本宫,另外现在丞相府正是多事之秋,她身边的那些人也都先藏好了,暂时不要跟丞相府扯上任何关系。” 秦溯交代下去,十二说她还带来了一批死士,是沈敬言留下保护沈奕的,但是现在看来,不要跟沈敬言扯上任何关系,才是对沈家和沈奕最好的保护。 说完此事,秦溯又翻了两页,却不想书页一抖,掉出张信纸来。 这是永乐帝的书册,这信纸应当也是永乐帝的,秦溯捡起来看了一眼,只见上面的落款是……秦郁。 眉头微皱,秦溯将信细细看来,看完后,看了一眼旁边的赤水,“本宫怎么没听父皇说起过九皇兄要回京的事?” 赤水同样也是心头一惊,“九皇子殿下要回京了?” 秦溯颔首,将信纸递给赤水,“父皇是将此事忘了,还是没想管?” 信纸上,是九皇子秦郁写给永乐帝的,说他现在已经从南湘启程,不日便可抵京。 再看一眼那信纸上的日期,估计这个不日,不是明日,就是后天了。 “殿下,现在该如何?” 秦溯撑着头,闲闲地掀了掀眼皮,“还能如何?准备准备,迎接本宫那多年未见的九皇兄。” 要说起这秦郁,秦溯印象真不多,沈奕养在江南,好歹沈丞相一家还时常去江南团聚,而秦郁这个,不特意说起,估计没人还记得这么个皇子,身为皇后嫡子,却早早封王,扔到南湘之地,一扔就是这么多年,别说见面了,书信也没有。 “将此事跟二皇兄说一声。” 秦溯补充了一句。 赤水领命,去跟秦邈传达秦溯的意思,秦溯坐在案前,回想前世之事。 前世秦溯对于秦郁的印象同样极少,只知道秦郁长了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但是自小体弱多病,在南湘封王,从未回京,及笄后秦溯唯一听过关于秦郁的消息,便是秦郁死于南湘,葬在南湘之事,并未发生什么回京之事。 不过这一世的变数已经太多,出现些许的偏差也是正常。 对于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秦溯倒是有些好奇,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现在秦郁还同自己一模一样吗? 玄音宫里的秦邈听完赤水的话之后,并不意外,反而让影卫推着轮椅,去御书房找秦溯去了。 秦邈到御书房的时候,秦溯正坐在龙案上看书册,脚踩着龙椅,倒是潇洒不羁。 “你安分点坐在椅子上看,那椅子能扎你吗?”秦邈的轮椅停在龙案前,把秦溯撵了下去。 “甚是无聊,比看折子还无聊,对了皇兄,你怎么来了?” 秦溯看奏折行,看山川图志也行,再不济看之前那些纪文也看得下去,各种奇闻异事的记录也算有趣,就是看这律规,一看便想睡觉,走着坐着躺着,看不安分。 秦邈抬手,众人皆避让出去,御书房中只剩下秦溯和秦邈两个人,秦邈回答了秦溯的问题。 “我是来跟你说说九弟秦郁的事。” “二皇兄知道什么?” 秦溯坐在椅子上,看着秦邈,突然想起来,之前是有以此,秦邈问过自己秦郁之事,问秦郁是不是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秦郁此次回京,是我让他回来的,本来我是想让你借九皇子的身份上位,如此一来,嫡子继位,顺理成章,你娶沈奕也无阻碍,算是一个捷径。” 秦邈也没瞒着秦溯,大大方方承认当时他的想法,毕竟那时候的秦溯可没有现在靠谱,真想上位,不想点办法,谁心里也没底。 “我秦溯像是用得着这样的人吗?”秦溯疑惑地看着秦邈。 “你现在倒是能耐了,但是那时候不是你太不靠谱吗?那我有什么办法?不得帮你多想点后路?” 秦邈说得直白,“不过啊,现在这时候,让秦郁回来,在眼前看着,也让人放心点,正好探探他的想法,以免日后多生事端。” 秦邈这句话倒是没说错,南湘之地本就是多事之地,向来不太平,近些年倒是没听什么动静,但是在前世,尤其是秦郁死后的那段时间,那可真是闹腾得不轻,秦溯因此还去了好几次南湘平乱。 “其实话再说回来,九皇兄再怎么说,就算是封王了,那也是大雍唯一的嫡子,他此次回京,恐怕又会惹出不少人的眼,难免有人动些别的心思。” 秦溯心中也明白,她这一路能这么顺畅,其实很大一部分和自己正统嫡出的身份脱不了干系,大雍一向是嫡庶之别大过天,故而同是皇子公主,除了晋皇贵妃生下的秦邈以外,其他那些皇子见着秦溯都要矮上一头。 现在秦郁回来了,那秦郁自然也同理。 “随意啊,正好一网打尽,不过我倒是觉得九弟不像是会趟这趟浑水的人,他好端端地当着他的南湘王,何苦京中走一遭?” 秦邈这话一出,秦溯心中安定大半,毕竟没有把握的话秦邈绝不会随便乱说,只要说了,那就是有依据的。 虽然不知道秦邈是什么时候调查的秦郁,但是秦溯倒也不介意,只要结果是自己想看到的便够了。 “对了,那九皇兄回来的时候,我是装知道呢?还是装不知道呢?要不要准备什么?” 秦溯又开口问道,这皇子回京倒不是什么稀奇事,除非出征或者有什么公差,得了功绩回来会给准备个庆功宴,其他的也没什么准备的,不过秦郁这又不同,好歹算是封了南湘王,那该是迎还是不迎? “你傻吗?藩王回京,在抵京之前定然是要给递信的,等到时候你接到了,就按照藩王返京接待不就成了? 没递信,那你就当不知道,不过除非秦郁疯了,要不然肯定得递信。” 秦邈知道秦溯对于这些规矩一向都是耐心欠奉,也只得跟秦溯细说说。 秦溯这才恍然大悟,“原是如此,看来这多看看律规礼制还是有点好处的。” “不然老祖宗定这些规矩干什么?”秦邈跟秦溯说完,看了一眼时辰,“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去了。” “还有一事,”秦溯算算日子,“攻打靖国一事向来已经快出分晓了,是否该早做准备?” 一个多月前秦溯去清剿沈慎的时候,就接到了虞琛传回来的消息,说是一切顺利,再有一月时间,定能破了靖国首都,现在想想,消息回来应该也就在这几日了。 “不错,还会未雨绸缪了,”秦邈点点头,“此事非同小可,谁为谁人做嫁衣,就全看这一点了,你对虞少将军有信心吗?” 被秦邈反问,秦溯点点头,“自然是有的,我若是信不过琛表兄,岂会举荐他前去?” 对于虞琛的能力,秦溯自然是丝毫不怀疑,只是对上诡计多端的金烈,不知道虞琛应付不应付得来。 “既然信得过你琛表兄,那便敬候佳音,说不定今晚便能来消息了。” 秦邈倒是淡定,丝毫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想来他也是信得过虞琛的。 秦溯点头,秦邈被影卫抬着离开,御书房中只剩秦溯一个人。 夜已深了,秦溯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册,反正也看不下去,倒扣在龙案上,“回正阳宫。” 秦溯前脚刚回正阳宫,还真就让秦邈那张开了光的嘴说中了。 东海回消息了。 “当真?快给本宫看看!” 秦溯快走两步,接过了昼夜不停八百里加急的书信。 信是虞琛亲手所写,看见第一句“幸不辱命”,秦溯高高悬着的一颗心便登时回落了下去,笑着边看边进了内殿。 这封书信是虞琛特意给秦溯写来的,比捷报还要快上一晚,几张信纸,虞琛语言简洁地将前前后后在东海靖国发生的事情跟秦溯交代全了。 虞琛前去攻打靖国,途经东海沿岸东郡的时候,根据秦溯提供的消息,找到了那个渔夫崔决,崔决对东海极为了解,在海中如同自家中一般来去自如,带领虞琛的舰队从一开始便快于金烈那边登陆。 之后再借由海陆同时夹击的战术,靖国狭长的沿海线让这个战术发挥到了极致,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一路势如破竹,直奔靖国国都而去。 本来一切顺利,已经遥遥领先金烈,眼看着胜利在望,但是却没想到,金烈那边却出了阴招,并未遵守约定俗成的规矩,而且走了捷径,想要直取靖国国都,以捷足先登。 等虞琛收到消息的时候,金烈的人已经快到了靖国国都,眼看着就要让金烈阴招得逞,虞琛一边继续在原地攻城,一边他悄悄和崔决一起带领一队海上舰队,走海路,顺风顺水直往靖国国都而去,先于金烈一天抵达。 之后虞琛带人先取了靖国大将的首级,勒令靖国立刻投降,否则便踏平靖国国都,屠城灭种。 早已被南北夹击的两路猛虎之君吓破了胆,哪里还有人敢抵抗? 一天的时间,虞琛仅率不到千人,便顺利拿下了靖国国都,等金烈率人赶到的时候,脸都绿了,简直是大快人心。 大雍先占领了靖国国都之后,之后靖国沿途城邦再不敢有半分抵抗,纷纷归降,靖国,已收入大雍囊中,只等处理好了后事,同金烈那边协商完毕,便能将靖国划入大雍版图。 秦溯看着这天大的好消息,心中喜不自胜,“琛表兄果然不负众望!” 高兴归高兴,但是秦溯也知道现在放松还太早了些,金烈若是能老老实实将靖国拱手相让那才是奇了怪了,而且就靖国那一向卑鄙作风,也难保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紫云!”秦溯放下虞琛的信纸,将紫云唤来,“速速筹备人马,今晚便出发靖国,同浮梁靖国三方交接。” “赤水!”秦溯又点了赤水,“速去传沈丞相,晋国公,杨国公,长宁侯几位大人进宫议事。” 吩咐下去之后,秦溯在自己宫中还没坐下,便又回了御书房,还不忘再派一人去将秦邈也叫去御书房。 深半夜,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匆忙爬起来穿戴好直奔入宫,但却都一脸喜色。 靖国大捷,这种天大的喜事自是令人振奋的,而秦溯这般迅速的处理,也让众人不自觉将她立为主心骨。 “此事大喜,但是浮梁同靖国皆不是什么善茬,他们未必会遵守承诺,按约行事,所以本宫只能连夜召几位大人入宫来,商议此事,尽早解决此事,以免夜长梦多。” 秦溯这般一说,众人皆是赞同,“殿下尽管吩咐!” 既然有了此话,那秦溯便不客气了。 晋国公为主,杨国公为辅,率编撰院等人连夜赶往靖国,主持收编纳降,就地整合的重任,长宁侯出身东郡,配上秦溯的手书,同两位大人前往靖国,并从东郡调兵六万,开拔靖国,若是靖国和浮梁有任何异议,亦不惧开战,且若是情况紧急,不必回报京城,可凭手书,直接从丰安郡,江南郡等地再调人马。 秦溯虽是这样说,但是她有九成九的把握,金烈绝不敢同自己硬碰硬,接二连三的败北,金烈就算是在浮梁有再大的话语权,老浮梁皇帝也绝不敢再允许金烈同大雍再起战事。 不过准备还是要做完全的准备的。 秦溯说完大体的安排后,沈丞相等人以此为基础补充完善了些,毕竟秦溯只知大概,这些细节总是不了解的。 一切商定后,丝毫没有耽搁,紫云已经点了兵将,就在京城外整装待发,准备护送各位大人,各位大人也丝毫没有耽搁,该带上什么一切清点完毕后,连夜启程。 秦溯秦邈和沈丞相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大队人马远去的身影,俱是舒了口气,接着相视一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那根紧绷起的弦也稍稍松缓。 秦溯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天边翻出的鱼肚白,“早朝吧各位!” 永乐帝不在,秦溯监国,早朝还是一如既往。 百官入殿,秦溯坐在龙椅偏下,那日永乐帝给她设下的椅子上,秦邈则坐在轮椅上,在她下手边。 果不其然,早朝一开始,虞琛的捷报便到了,百官大喜,也算是知道了今日缺席的那些同僚是去向了何处。 早朝在一片喜气中结束,百官走后,秦溯看了一眼旁边的秦邈,“别睡了,回去睡吧。” 又是一个通宵,秦溯不得不庆幸自己幸好昨天下午睡了一会,要不然现在估计连早朝也撑不了,就得跟秦邈一样睡过去。 “走啊。” 秦邈捏了捏眉心,就冲着这个早朝,他这辈子都当不了皇帝。 秦溯推着秦邈,出了大殿往回而去,“二皇兄,你说这下能消停几天了吧?” “汛期已到,消停?求老天爷吧,今年若是风调雨顺,便能消停了。” 秦邈无情地打破了秦溯的幻想,“怎么,后悔了?” 秦溯深吸一口气,“不后悔!” 早朝一散,东海大捷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顿时百姓沸腾,如同过年一般高兴。 要知道这次的靖国之赌并非只是单纯的一场战事,还是同浮梁这个老冤家的另一种较量,此次获胜,意义非凡。 被杨怡拉出来的沈奕本不知此事,但是听着杨怡的喋喋不休,倒是把这件事了解了个通透,不由也心喜。 “虞少将军太厉害了!从今往后,虞少将军便是我心中的第一位!” 杨怡夸张地跟沈奕说着,惹得沈奕发笑打趣她。 “你心中的第一位不是长公主了?” “那不同,长公主在我心中是女子的第一位,虞少将军在我心中是男子的第一位……哎呀,安平你学坏了!”杨怡说着说着觉出些不对劲来,纵是大大咧咧的性子遇上少女心事,也羞涩起来。 杨怡正羞涩着,余光中一闪,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咦?那边好像是长公主?” “哪里?” 沈奕顺着杨怡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一身红衣,怀中搂着一黄衣女子正在调笑,那红衣之人虽只能看得见侧脸,却同秦溯一模一样。 沈奕顿时便觉四肢冰凉,脑中一片空白。 第80章 独自委屈,南湘 杨怡没发现沈奕的不对劲, 踮着脚看了一眼那边,“咦?长公主身边的那人是谁?安平,走, 我们过去瞧瞧?” “我不去了, ”沈奕抽回自己被杨怡拉着的手, “我……我有点不舒服, 我还是先回去吧。” 听沈奕这么一说, 倒是把杨怡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看着沈奕确实有点不好的脸色, 连忙将人扶住, “安平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就是有些累了,嫣嫣,我先回去了。” 沈奕侧过身,只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发抖,硬撑着维持表面的平静,跟杨怡说完,就准备回府。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你且等等, 我让仆役将马车赶过来。” 杨怡也担心沈奕的身体, 忙让身边的侍女去通知车夫, 扶着沈奕在旁边先找地方坐下歇歇。 沈奕整个人都还有些失神, 坐下喝了点茶后,还觉得心脏抽疼。 昨日自己入宫的时候,秦溯还累得连用膳都能睡着, 结果今日, 竟然有闲心揽着女子游街? “安平,长公主身边那女子是谁你认识吗?我怎在京中从未见过?” 杨怡不知道沈奕和秦溯的关系, 还在翘着脚往那边看去,看了一会那二人后,疑惑地问沈奕。 “不知。” 沈奕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去看,她只想快些回府。 “欸?长公主往我们这边来了,是不是看见我们了?” 杨怡碰了碰沈奕,就算是沈奕不想看,也能实时知晓对方的一举一动。 沈奕捧着杯子的手登时紧张起来,不知为何,明明应当是秦溯无颜见自己,但是现在沈奕却更想逃避。 放下杯子,站起身来,沈奕拉着杨怡的袖子,“我们快走吧。” “车夫还没来啊,安平你怎么这么着急?”杨怡看着今日有些不对劲的沈奕,总觉得哪里自己疏忽了。 “我……” 两人正拉扯着,沈奕的余光中看见交叠的红色和黄色衣角,后面的话骤然消失,整个人瞬间像是被封印了一样,什么也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来。 那两片衣角并未停留,在沈奕的眼前一晃而过,等沈奕回过神抬头的时候,却正好看见红衣的人低头吻过黄衣女子的额头。 “嗯?那长公主……” 杨怡瞪大眼,明显也是被这一幕吓到了,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头去看沈奕,却见沈奕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安平,你这怎么了?你别吓我,谁欺负你了,我去揍谁!” 正好此时,车夫也将马车赶了过来,杨怡忙七手八脚地扶着沈奕上了马车坐下。 刚上马车,便看见一滴清泪从沈奕脸上滚下,更是让一头雾水的杨怡摸不着头脑了。 “安平?安平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啊,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呢?刚才踩着你了?哪弄疼了?” 杨怡围着沈奕转,但是沈奕却只是拿帕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垂着眸子一言不发,如同那将碎的瓷娃娃一般,看得杨怡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一路到了丞相府,沈奕下了马车,杨怡却怎么也不放心让沈奕这么自己回去,一直送着沈奕回了院子。 看着伏在榻上,脸埋在臂弯处无声抽噎的沈奕,杨怡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一圈,怎么也想不出来刚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沈奕这么伤心。 “我知道了,”杨怡一拍脑门,“是不是因为长公主?因为今日长公主身边有了个新人,而且和安平你擦肩而过竟也没说句话,安平,是不是你同长公主闹了别扭了?” 沈奕又往里侧了侧头,没说话,但是杨怡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 要是旁人,那倒是都好说,杨怡绑也能给沈奕绑过来,但是那是秦溯,长公主,她是真没办法。 抓耳挠腮地想了想,杨怡深吸一口气,“谁也不能欺负我的安平,安平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杨怡跟沈奕说完,抬脚便往外跑,沈奕抬头想叫住杨怡,却发现人已经跑没影了。 沈奕扶着额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只能叫来明霞,“明霞,快去拦住杨小姐,就说我没事。” 打发明霞过去之后,沈奕自己撑着歪在床上,脑海中的那一幕却还是挥之不去,只觉心如刀绞,才晓情字伤人。 另一边杨怡出了丞相府之后,摆摆手让追来的明霞回去照顾好沈奕,便上了马车。 杨怡自然知道自己进不去宫里,所以她曲线救国,转头找到了正在巡逻的晋少云。 “你这要见长公主,找我干什么?”晋少云看着杨怡挠了挠头。 “我有急事找长公主殿下,你不是御林军统领吗?你总能见着长公主吧?你帮我捎个口信就成。” 杨怡和晋少云两人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是有些不对付,但是总不至于连这点忙都不帮。 晋少云有些为难地看着杨怡,“我跟你说,我只能试试,这两天殿下挺忙的,昨日因为靖国一事,和各位大臣商议了个通宵,马不停蹄地又上了早朝,现在应当在休息,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见着长公主。” “怎么可能?刚才我和安平还在街上看见殿下了,和一黄衣女子有说有笑的。” 杨怡怀疑地看着晋少云,“你不会是故意推脱吧?这事关安平,可不是我闹着玩的。” “你别胡说八道,今日殿下就没出过宫,殿下若是出宫,我能不知道吗?还和一黄衣女子有说有笑的,那黄衣女子谁啊?走走走,别妨碍我公务。” 杨怡这么一说,晋少云更不信了,全当杨怡是在胡闹。 “欸欸!”杨怡拽住晋少云的胳膊,“你可以不信我,但是当时安平就和我一起,我们俩都看见了,不信你随我去丞相府,问问安平!若是长公主没出宫,那我二人看见的是谁?” 晋少云看杨怡把沈奕也搬出来了,知道杨怡不可能拿沈奕开玩笑,顿时也迟疑起来,“你确定你没胡扯?” “我胡扯我杨怡名倒过来写随你姓!” 杨怡跟晋少云再三保证。 晋少云算是信了,“你要说什么口信,我替你去宫中走一趟看看。” “你就说……”杨怡原地转着圈想了想,“你说安平身子不适,想见殿下。” “那不应该请花神医吗?”晋少云不太能想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让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便是!” 杨怡对晋少云解释不清,挥挥手催促着他快些去传信。 晋少云安排好手下巡逻,自己先去了宫中。 通报了正阳宫,赤水看着站在门口等着的晋少云,“晋少将军寻殿下有何要事?” “受人之托,前来传个口信,殿下可在宫中?”晋少云先询问一声。 “殿下正在宫中歇息,晋少将军有什么口信说与下官便是,待殿下醒后,再行转告。” 秦溯下了早朝刚歇下没一个时辰,赤水并未打算现在将秦溯叫起来。 “是杨国公府的杨怡托我给殿下捎个口信,说是丞相府的沈小姐身子不适,想见殿下。”晋少云如实转告。 “沈小姐?”听见和沈奕有关,赤水心中有了计较,“下官这便转告殿下,有劳晋少将军了。” “无妨。” 晋少云看口信传达到了,也没多留,毕竟他也不能擅离职守太长时间,当下便出了宫。 晋少云走后,赤水进了秦溯的寝宫,看着正熟睡中的秦溯,“殿下?” 秦溯即使睡梦中也有警觉,听见赤水的声音,睁开眼来,只是面上还有抹不去的疲惫,“何事?” “刚才晋少将军来传了个口信,说是杨国公府的小姐托他来说的,说是沈小姐身子不适,想见殿下。” 赤水一五一十转告。 听见是同沈奕有关,秦溯扶着床沿起身,“安平身子不适?那怎会让杨怡托晋少云来传话?应当可以直接让人拿着信物入宫传信才对。” 虽然是刚睡醒,但是秦溯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一思索便觉出其中的不对劲来。 赤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更衣,去丞相府,把花溪也叫上。” 不管如何,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事,秦溯还是自己走一趟放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长公主的轿辇停在丞相府门口的时候,花溪正好也到了,还没见着沈奕,花溪倒是让秦溯的脸色吓了一跳。 “殿下这是……奔着早投胎去的?” 秦溯困得头疼,只瞥了一眼花溪,懒得理会,往丞相府中而去。 同沈夫人打了个招呼,秦溯等人直接去了沈奕院中,看着沈夫人的样子,秦溯就知道沈奕应当是无事。 靠在床上正愣神的沈奕被匆忙进来的明霞打断,“何事慌张?” “小姐,长公主殿下来了!” 明霞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那一群浩浩荡荡的人,属实是错不了。 沈奕一愣,也连忙从床上起身,“殿下来了?” “我来倒是吓了安平一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走在院子中的秦溯听见沈奕的话,回了一句。 沈奕这才回过神来,当真是秦溯来了。 忙向外迎了两步,但是又一想先前在街上看见的一幕,登时又停下脚步,心口疼起来,折身回去坐下,不愿理会的模样。 秦溯上了楼,进了沈奕的寝室,瞧着背对着自己的沈奕,有些奇怪,“安平?” 听见秦溯的声音,沈奕又垂下眸子,不言不语,也不去看。 “安平可是身子不适?花溪来了,让她给你瞧瞧?” 秦溯又问了一句,花溪也紧跟着进去。 沈奕听见花溪也来了,这才转过身来,面色发白,两眼微红,倒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 “劳烦花神医一趟,我并无不适,这……” 沈奕不知道杨怡是用什么办法让秦溯来的,但是看见花溪,她大概是猜到了,一时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因为自己,倒白让花溪跑了一趟。 花溪也是个明眼人,只一看便看出端倪来,打断沈奕为难的话。 “沈小姐身子是有不适的,只是此事我来怕是没什么用,还得长公主来才是,”花溪睨了秦溯一眼,“那沈小姐还是劳烦殿下吧,我这正忙着花魁游街,便不在此耽搁了,先行一步,不打扰二位。” 花溪说罢,便转身出去,还贴心地给二人关上了房门。 赤水等人站在门外,花溪摆摆手,“各位且散了吧,站在这里倒似那门神一般。” 门外花溪众人散去,房内的秦溯和沈奕二人相对而坐,秦溯微皱着眉看着沈奕微红的眼,“安平,发生何事了?” 沈奕这才看了一眼秦溯,这一看,便又想起来先前瞧见的,沉下脸去,“殿下管我作甚?” “这……”秦溯直觉不对,“可是我何处做得不对,惹了安平?这几日我是忙了些,未曾顾上安平,待这段时日过去,我定然好好陪陪安平,不然安平搬入宫中住着,如何?” 秦溯伸手拉着沈奕的手,却又被沈奕抽了回去。 “殿下是忙得很,忙着国事,忙着哄旁人,何曾顾得上我?我连殿下的眼也入不了,谈何搬入宫中住着?” 看秦溯还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沈奕便怒从心中起,语气也难得强硬了些,只一想秦溯搂着亲着那黄衣女子从自己身边过去,停也未停,沈奕心头便委屈。 “安平可是冤了我了,我何曾哄过旁人?可是何人在安平耳边说了什么闲言碎语?” 秦溯被沈奕指责得一头雾水,“我这眼中心中从来只有安平一人,何来旁人?” “我亲眼所见,今日在街上,你同那黄衣女子就在我旁边过去,你且敢做不敢当?” 往日听着秦溯这番话,沈奕心中定然是甜如蜜糖,但是现在听来,却觉得刺耳得很。 “街上?黄衣女子?”秦溯皱眉且一想,“我今日只在卯时同沈丞相二皇兄送各位大人启程出过一次宫,何曾上过街? 耿别说还有什么黄衣女子,送过各位大人后,我便回宫上朝,一宿未眠,下朝后便在宫中歇息,安平可是认错了人?” 听秦溯详细道来,沈奕也觉出不对来,只是还有些迟疑,“可那分明便是你的模样。” “我的模样……”秦溯站起身来,打开房门看向在院中等候的赤水,“赤水,早朝之后本宫歇下,可有什么信递来?” “回殿下,是有九皇子殿下的信来,还压在御书房,未曾转交殿下。” 赤水不知秦溯怎想起来问这个,照实回复。 秦溯算是明白了,关上了房门,回过身揽住沈奕,“安平当真是误会我了,安平今日见着的那压根就不是我,那是我九皇兄南湘王,今日刚刚抵京,此事我还未曾处理,倒是让安平先遇上了。” 听见秦溯的这番话,沈奕这次倒是未曾挣开秦溯的手,“可那人明明一身红衣,红绸带束发,不像男子……” “这九皇兄我倒也没见过几次,不过九皇兄同我一母同胞,长得一模一样倒也正常,若安平不信,今晚随我入宫,一看便知。” 秦溯说完,又想起件事来,让赤水去礼部把这件事吩咐下去,迎南湘王回宫,今晚准备接风宴。 这一通下来,沈奕也总算明白这是何等的乌龙,竟是自己错认了人,闹了笑话。 “这次倒是多亏了杨小姐,若是没有杨小姐,以安平的性子,还不知要跟我生这糊涂气到什么时候去,是也不是?” 秦溯抬手抚过沈奕微红的眼,“这眼都哭得红肿了,怎不去宫中问我?” 沈奕知此事是自己理亏,脸色羞红,将秦溯的手拉下来握在手中,“我这名不正言不顺,如何敢问?” “天下再没有比安平更名正言顺的,”沈奕这话软软糯糯,听得秦溯心中一揪,“你我虽还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我秦溯心中,唯你沈安平一人,安平信我,待我登位之时,便是你我大婚之日。” 秦溯言出必行,故而从不随便许诺,对沈奕的所有承诺,也必当如数遵守。 沈奕看着认真的秦溯,刚才满心的阴霾郁郁皆如拨云散雾,点头颔首,“我从来都是信子寻的。” 秦溯将人揽在怀中,“我定不负安平。” 靠在秦溯怀中,沈奕又想起刚才秦溯所说,“子寻当真是一宿没睡?” “我何曾骗过安平?昨日看书本就看到半夜,从御书房还未回正阳宫,便又接到了琛表兄传回来的消息,遂立召各位大人入宫议事,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已到了卯时,接着上了早朝,下了早朝,用了早膳,才刚刚歇下。” 该可怜的时候秦溯从不硬撑着,在沈奕颈间蹭了蹭,耷拉着眼皮看着沈奕,“安平且看我这眼皮,已快有三尺长了。” 秦溯所言确实不虚,满面的疲惫更不可能作伪,沈奕也心疼起来,“那子寻快些回宫歇息吧,这一日日操劳,身子如何受得住?” “有安平关心,我便受得住,”秦溯拉着沈奕在沈奕的床边坐下,“我已没力气再折腾这一趟了,可否安平行行好,容我在此歇息?” 看着这样的秦溯,沈奕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秦溯在沈奕的床上躺下,一开始秦溯还看着坐在床边的沈奕,但没撑一会的功夫,便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沈奕看着秦溯的睡颜,也轻轻靠在秦溯身边。 秦溯说刚刚歇下,可是从杨怡离开到现在,不过这一会工夫,那秦溯应当是听说后便立即赶了过来,就因一句自己身子不适? 想到这里,沈奕只觉得心中满满涨涨,这一会的难受烟消云散。 正当二人在房中歇息的时候,院中传来些许喧闹。 沈奕怕吵醒秦溯,轻手轻脚地起身往外走去,一出门房门,便看见了正站在院中的杨怡。 杨怡同样也看见了沈奕,刚要开口说话,沈奕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杨怡便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沈奕回身看了一眼并未醒来的秦溯,这才关上门,往楼下走去。 “安平,长公主……” 杨怡说着,用手指了指楼上沈奕的房间。 沈奕颔首,“小声些,殿下操劳一夜,刚才睡下了。” 杨怡挑眉,看看沈奕再看看楼上,看看沈奕再看看楼上,几个来回,看得沈奕连耳垂都红起来。 “你们这般便和好了?” 杨怡看了半天,才凑近沈奕,小声嘀咕。 沈奕笑着颔首,“皆是误会罢了,此事还要多谢嫣嫣,不然我便要冤枉殿下了。” “误会?”杨怡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奕,“你我二人亲眼所见,也是误会?咦?也不对……” 杨怡总觉得怪怪的,这谁还没个三五好友,偶尔亲密些也是应当的,怎么到了沈奕和长公主二人身上,便……不对劲了?哪不对劲呢? 杨怡想了想,如果是自己和另一个人一起有说有笑走过沈奕身边,沈奕可会委屈?好似并不会,但这事放在长公主身上,沈奕怎就哭了? “嗯?想什么呢?”沈奕的手在杨怡眼前晃了晃,把杨怡的魂晃了回来。 “没什么,”杨怡想不明白,摇摇头,“那什么,是什么误会啊?” “其实你我二人在街上看见的那人,并不是长公主,那是南湘王,也是九皇子,是长公主双生的皇兄。” 沈奕和杨怡各自坐下,沈奕说起此事,还有些难为情,真是闹了好大一场乌龙。 “南湘王?南湘王回来了?” 杨怡的心神顿时被这个消息吸引了过去,“就是德仁皇后嫡出的九皇子?” 沈奕颔首,想来今日下午京城便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所以说那是个男子?当真神奇。” 杨怡仔细回想了一下在街上遇到的人,竟是同长公主一模一样,完全分不出来。 此事误会一场,便也就算过了,杨怡看沈奕没事了,再加上还有秦溯在沈奕房中歇息,也歇了拉沈奕出门玩的心,告辞回府了。 送走杨怡之后,沈奕坐在院子中,跟赤水聊起此事。 刚才说的时候,沈奕只顾着庆幸那人不是秦溯,但是跟杨怡说完,沈奕才觉有问题。 “赤水,这南湘王怎这时回京了?” 秦溯信得过沈奕,赤水便也信得过沈奕,也知道沈奕此问是担心秦溯,“沈小姐放心便是,南湘王此次回京是二皇子的意思,殿下心中有数,昨夜都已商量过了。” 听赤水这样说,沈奕便放心了,只是再想想南湘王那张同秦溯一模一样的脸,沈奕微微抿唇,看来自己得再细心些,下次断然不能再认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1章 愿者上钩,秦郁 秦溯一觉睡到了下午, 连午膳也错过了,一醒来看了一眼时辰,便要回宫。 “安平同我一起吧, 今夜只是皇家家宴, 并无什么拘束, 正好领你见见九皇兄, 免得下次再冤枉我。” 秦溯穿上外袍, 跟旁边的沈奕说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沈奕脸色发红, 气闷地看了秦溯一眼, “皇家家宴,我去定然不合适,子寻还是快回吧,过两日宫宴我再去。” 秦溯拉着沈奕的手,“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正合适。” “那现在也不是好时机,”沈奕听着秦溯这话中的意思,活像是要将二人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一般,自然是连忙劝阻。 “安平随我去便是, 信我。” 秦溯没给沈奕拒绝的机会, 叫来明霞, 给沈奕梳妆打扮, 她先去吃点点心垫垫肚子,之后一同回宫。 沈奕心中多少还有些不安,梳洗打扮的时候, 忙让明霞去询问沈夫人, 这合不合规矩。 没一会的功夫,沈夫人便过来了, 看着已经梳妆打扮好的沈奕,还有在旁边等着的秦溯,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殿下这是和安平要出去?” “沈夫人,”秦溯起身见礼,“今日九皇兄回宫,设了宴,我想邀安平一同前去。” “若是宫中家宴,可有不妥?” 沈夫人早已经从明霞哪里知晓了,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其实皇家家宴也时常邀些朝中重臣或者皇室交好之人,沈奕去也不算是不合规矩,只是…… 这历来所邀之人皆是沈丞相之类这般重臣,全凭私交,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并无不妥,夫人放心,我定然照顾好安平。” 秦溯笑着跟沈夫人保证。 既然秦溯都这样说了,那沈夫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叮嘱沈奕两句,便送两人离开。 秦溯牵着沈奕的手,领沈奕上马车,沈夫人站在沈府门前看着,明明很正常的样子,但却觉得好似哪里有些不对劲。 马车缓缓而行,沈奕脸色透红,从秦溯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娘看着呢。” “我只是牵安平上马车,这又如何?” 秦溯故作不懂,凑近瞧着沈奕,倒像是沈奕多心一般。 沈奕这些时日也了解了秦溯这恶劣性子,知晓再说下去吃亏的定然还是自己,干脆转过脸,不去看秦溯。 “安平莫气,我同你闹着玩的,下次在沈夫人面前我定当多注意些。” 看沈奕不理她,秦溯便没招了,只得乖乖过去将人哄回来。 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换上步辇,秦溯和沈奕先去了正阳宫。 九皇子回宫,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再加上现在永乐帝并未在宫中,这家宴也只得晋皇贵妃操持。 秦溯在正阳宫中换了身衣裳,毕竟只是家宴,穿得也随意了些,还是秦溯最为青睐的红衣金纹,肆意张扬,倒又有了几分沈奕刚见到秦溯时的模样。 “安平这般看着我作甚?难不成不认得了?” 秦溯笑着轻轻捏了捏沈奕的脸,头上步摇轻晃,映着宫灯,就这般晃进了沈奕的心里,是独一无二的矜贵雍容。 被秦溯打趣,沈奕眉目微垂,敛下笑意,“自是认得的,只是也许久不曾见这副模样的子寻。” 这段时间,秦溯连红衣也少穿了些,多是些玄紫重色,倒是让人觉得沉稳大气,但也少了曾经的鲜活张扬,不看时不觉得,再见秦溯穿红衣,沈奕便突生此感,不过怎样的秦溯,都令人移不开眼是真的。 秦溯抬手转了个圈,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安平喜欢我这模样?” “……时辰不早了,还是快些过去吧。” 看着像孔雀开屏一样的秦溯,沈奕笑着别开眼,并不回她,先往外走去。 “安平不说,我便当是默认了。” 秦溯笑着跟上,牵起沈奕的手,一同往太极殿而去,今日之宴便设在此处。 时辰差不多了,人也到的差不多了,秦溯和沈奕去得不早不晚,晋皇贵妃刚好落座,便看见二人进来了。 “见过皇贵妃娘娘。” 二人一同见礼。 “快些免礼,”晋皇贵妃看着二人携手而来,笑着开口,“殿下同沈小姐这站在一起,便让本宫想起两朵花来。” “母妃这是想起何种花来?”秦邈坐在旁边接话。 晋皇贵妃看着二人,“金边丹血同雪底蓝樱,长公主殿下是皇家的富贵气,同边塞鲜血浇灌出的金边丹血,沈小姐似那高阁中的水墨画,也是江南烟雨中孕育出的雪底蓝樱,倒是相称。” 沈奕不知晋皇贵妃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微微抿唇,握紧了衣袖。 秦溯就不同了,她略一思索便笑起来,“娘娘好生的小气,那日便摘了娘娘两朵花,娘娘便不饶人了。” 那日秦溯和沈奕在花殿中,秦溯摘下的那两朵花,正是金边丹血和雪底蓝樱。 晋皇贵妃也笑起来,“殿下倒还记得,快些入座吧,快开宴了。” 秦溯应下,领着沈奕在位子上坐下。 沈奕瞧瞧看了一眼晋皇贵妃,却刚好对上晋皇贵妃看过来,忙收回视线,这下沈奕倒是确定了,晋皇贵妃是知道些什么的。 秦溯和沈奕二人刚入坐,门口又传来些动静,众人抬头看去,不由都微微瞪大了眼。 只见来人头戴盘龙冠,身着亲王蟒袍,面带笑意,身旁跟着个美人,步入殿来。 这些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脸,同秦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众人的视线不断在来人和秦溯的脸上打转,不得不说,太像了。 纵然众人都未曾见过此人,但是此时众人心中却都知晓此人是谁。 南湘王。 殿内一静,众人心中各怀鬼胎。 秦郁看见秦溯,明显也愣了一下,可能也没想到自己这个皇妹竟然同自己相似到这个程度,接着便恢复如常,同晋皇贵妃见过礼后,和周围站起来的众皇子认识一番,然后看向了秦溯。 “皇妹?” 秦溯也站起身来,看着这个还未谋面先给自己惹了个麻烦的九皇兄,面上维持着笑意,“九皇兄。” “南湘王一路辛苦,快些请坐。” 晋皇贵妃看一番认识完毕,开口道。 众人都到齐了,也该开宴了。 丝竹管弦声起,佳肴如流水般送上,倒也显得殿中不是那么压抑。 看着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在做着跟自己不同的事情,这种体验还是有些新奇,秦溯的视线多放在秦郁身上,秦郁也常常看向秦溯,只是二人好似天生便有些相同,不光是长相,还有稀奇古怪的脾气。 秦溯的视线对上秦郁的视线,二人却好像较劲一般,谁也没有移开的意思,秦郁甚至略有挑衅地一挑眉,成功让秦溯送还一个不屑冷笑。 沈奕在旁边看着奇奇怪怪的两个人,拉了拉秦溯的袖子,“殿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秦溯和秦郁的对视以一个相看两相厌的嫌弃眼神结束,秦溯给沈奕用公筷夹了些菜,“我感觉他好像看我不顺眼。” 沈奕看了一眼秦郁,又看了一眼秦溯,“我感觉你看他也不太顺眼?” “本来就不太顺眼。” 秦溯压根也没掩饰。 沈奕不太能明白秦溯秦郁二人这互不顺眼的点从哪来的,“可你们二人是亲兄妹,还生得一样。” “血缘关系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他长着一副让我不顺眼的样子。” 秦溯说完,又觉得不对,这岂不是在说自己长得不顺眼,眉头微皱,往回找补,“不是,是这张脸长在我身上,我看得顺眼,但他我就看不顺眼了。” 沈奕失笑,“许南湘王也是同你这样想的。” “应当吧。” 秦溯轻挑眉,又给沈奕夹了些菜,“安平日后可要将他同我分开,此人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处处皆不像我。” 二人说着,秦溯也不再去多管秦郁,倒是同沈奕聊起这菜肴来。 “南湘王甚少回京,难得回来一次,不如在京中多住些时日,京中美景众多,也好多看看?” 三皇子自然也看见了秦溯和秦郁不对付的样子,心中早已经乐开了花,在中间火上浇油。 秦郁对于三皇子这个提议倒是甚是满意,“三皇兄此言有理,本王常年居于南湘,此次回京,定然要好好领略领略京中的美景,只是实在不熟,若能有人带本王转转,倒是极好。” 听秦郁这么说,众人顿时便打起精神来,互相看了看,心中各有计较,但是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 “既然如此,”秦邈先开了口,“九皇弟同十皇妹乃是一母同胞,关系自然不同寻常,不如就由十皇妹带九弟转转如何?” 被点名的秦溯抬起头来,看向秦邈,微眯起眼,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秦郁先开了口。 秦郁看了一眼秦邈,“多谢二皇兄好意,只是十皇妹可能身担监国之职,国务繁重,不好劳烦。” 秦郁这话正中秦溯下怀,配合得点点头,“九皇兄这话不错,本宫属实分身乏术,还是另寻人选的好。” “其实本王觉得,还是同十皇妹亲近些,虽然多年未见,但本王始终甚是挂念皇妹,还是劳烦十皇妹带本王转转吧,我二人也好重叙兄妹情谊。” 看秦溯这么嫌弃自己,秦郁倒是改了主意,活像是要故意跟秦溯过不去一样。 秦溯同秦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不想让对方好过的念头,顿时嘴边推拒的话锋一转,“……本宫也有此意。” 秦邈狐疑地看了一眼二人,心中疑惑,这难道就是一母同胞的……血亲?明明二人并未见过,为什么能给人一种不共戴天的感觉? 这件事因为秦邈的插手,让其他人都只能铩羽而归,但是看着这么不对付的秦溯和秦郁凑到一起,众人倒是并不失落,还多了些幸灾乐祸,就等着看这兄妹俩能不能把皇宫闹个底朝天了。 一顿家宴吃得倒还是轻松,等天色稍晚的时候便结束了。 众人各自散去,秦溯和沈奕一同回正阳宫,前脚刚入正阳宫的大门,后脚便见秦邈和秦郁二人来了。 秦溯知道秦邈和秦郁应当早有联系,故而暂时压下看秦郁的不顺眼,众人先在殿内落座。 “二皇兄找我有事?” “我看你二人似乎有些不愉快,怎么,你二人先前便认识?” 秦邈开门见山,也没顾忌沈奕就在旁边。 秦郁的视线在秦溯和沈奕身上转了一圈,斜倚在圈椅里,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同在殿上大相径庭,开口回了秦邈的话。 “娘胎里认识的,许是那时便结下了梁子。” “应当是如此。” 秦溯看向秦邈,“你二人倒是怎么认识的?” “二皇兄帮了我个忙,我这次回京算是还人情来了,此事一了,我等再无瓜葛。” 秦郁替秦邈回答了秦溯,秦邈颔首补充,“当时有人想害九弟,我便顺手帮了个忙。” 听完二人的话,秦溯眸子微垂,想起前世,这可没可能就是前世秦郁的死因?这次阴差阳错被秦邈化解了,还因秦邈来了京城? “既然话都说开了,相互认识一下,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秦邈看秦溯不知道想什么去了,接着往下说,“秦郁,这位是沈小姐,丞相府嫡小姐。” 沈奕颔首,秦郁拱手,算是见了礼。 “我在南湘便听说过了,大雍第一才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只是沈小姐眼光似乎有些欠缺,怎能看得上皇妹呢?” 秦郁前半截说得像是人话,后半截便掉沟里去了,成功吸引了秦溯的注意力。 冷笑着看着秦郁,秦溯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秦邈&沈奕:…… “我们还是商量商量正事吧。” 秦邈感觉这俩人可能就像那狗和猫一样,不适合放在一个笼子里,不然容易打架,只得赶紧在中间隔开。 说起正事,两人倒是暂时收起了些对彼此的不顺眼。 虽然秦邈将秦郁叫回京城最开始的打算是让秦溯借秦郁之名上位,但是眼下看来,已经不需要了,不过单凭秦郁南湘王的身份,还是大有用处的。 “父皇已生退意,虽然皇位秦溯应当是不二人选了,但是难保还会有重重阻力,尤其是秦溯同沈小姐一事,若是在登基之前不能肃清后患,到时定然不得安宁。” 都不是外人,秦邈也没藏着掖着,不过对于这个消息,秦郁显然不惊讶,明显他在宴上就看出了秦溯和沈奕二人的关系。 秦溯同样认同秦邈的话。 “所以二皇兄的意思是以秦郁为饵,引其上钩,然后一网打尽?” 秦郁对秦溯的称呼显然有些意见,但只是看了一眼,还是忍了下去,继续说起正事,“就这些人,都摆在明面上了,还用我当鱼饵?” “这也是没办法,也不知道是不是秦溯太强势了些,这一个个的只敢在心里倒腾点子,没一个跳出来蹦跶的,只得辛苦辛苦九弟,将鱼儿都撵出来。” 秦邈摊手,剩下的那一群兄弟,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是心怀鬼胎,但是无奈,皆是有贼心没贼胆,前有永乐帝压着不敢妄动,现在总算是逮着永乐帝不在,秦溯监国的好机会,再不蹦跶,就真没机会了。 正好也算是上天相助,秦郁正好也在这个关头来了,那秦邈心里便有了法子。 “既然如此,那今日二皇兄为何让我领他在京中转转?给他们个接近的机会岂不是更好?” 此事之前秦邈也没跟秦溯商议过,秦溯对宴上的事还有些不解。 “因为二皇兄并不打算钓一条鱼,他要的是全部的鱼,这样谁都没有先接近的机会,我同你的关系又势如水火,那不就是把所有人都放在同一起点,都有同样的机会吗?这样鱼儿才能踊跃上钩啊。” 秦郁似乎是为了彰显他比秦溯聪明一点,先于秦邈抢答。 秦溯看了一眼秦郁,也忍下了,“那就这样?” “不仅如此,还有一事要劳烦沈小姐。” 秦邈开口,这次是看向沈奕。 “二殿下请讲。” 沈奕在旁边听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听明白了几人在谋算什么,她倒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是可能又要在京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此计需得处处小心,秦郁同我几人必须消息时时畅通,以防露馅,但是沈小姐也是明白的,在众人眼前,秦郁同秦溯不能走得太近,而我作为和秦溯早就绑在一起的人,也不适合多接触秦郁,唯有沈小姐是合适人选。” 秦邈说完,秦溯先皱起眉来,“不可,不是说好了此事不能牵扯到安平吗?我们可以暗中递信,小心些便是。” 从一开始,秦溯就不想牵连沈奕,最开始是秦溯没有什么把握,不想连累沈奕和沈家,现在是单纯不想让沈奕看见这里面的阴暗脏污。 通往皇位的那条路,从来都是由尸骨铺就,不论对错,挡路的便要除掉,秦溯可以杀人不眨眼,但是她不想把沈奕也扯进这血潭中。 听见秦溯的话,秦郁对于秦溯倒是有些改观,难得没跟秦溯唱反调,“二皇兄,我也觉得如此,沈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偶尔紧急情况劳烦一次倒也尚可,若是全靠沈小姐,恐反而令人生疑。” “我可以。” 沈奕知道秦溯维护她的心意,也明白秦郁的体谅,但是她已下定了无论如何同秦溯一起走下去的决心,现在能为此出一份力,沈奕也是愿意的。 秦邈伸手摁住想要再次反驳的秦溯,“其实刚才听见秦溯和秦郁的话,我倒是觉得有理,我们总得留些后手,若真事出紧急,沈小姐便是我们的后手,这样如何?” 众人各退一步,此事便先这样定下了。 秦溯接着往下说,暂时将递消息的地点定在了花溪的花满楼,那一整条花街已经有一半是花溪的了,正好也方便。 这倒是说到秦郁心眼里去了,也没什么意见,干脆就此定下。 “明日我同秦溯一起出宫,我说要去花楼,然后秦溯把我扔那就走便可,剩下的就看我的了。” 此事就算是这般定下了,秦郁和秦邈二人也没久留,毕竟是偷偷来的,也得偷偷离开。 等二人一走,便只剩下秦溯和沈奕二人,沈奕面上虽然不显,但多少有些闷闷不乐。 “子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也想同你们一起出一份力,你这样我总觉得自己颇为无用。” 被秦溯拉着坐下,沈奕开口说道。 看着失落的沈奕,秦溯将人揽在怀中,她当然也知道沈奕聪慧,毕竟先前那卫子康一事就是沈奕解决的,这足以证明沈奕的能力,除了心软些,沈奕处处都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但也就因为这一点,秦溯想将沈奕好好保护起来,保留下她这份美好。 “安平,你现在已名震大江南北,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怎么可能是无用呢?你应当是我的左膀右臂才是。” “子寻你净会哄我。” 沈奕一开始还觉得真是如此,但是到现在,沈奕发现就算是自己得了天下第一才女之称,写些文章能得人追捧,那对秦溯最大的益处也只是在秦溯做出功绩的时候,写文章为她传诵而已。 更何况上次自己只涉及了些江南的政事,便引发许多乱子,最后还是秦溯让永乐帝在朝堂上纳谏了自己文章中的泛谈,这才平息此事。 “不如这样可好?” 秦溯想了想,终究还是不忍沈奕如此失落,“日后安平的所有文章,皆可随心所欲而写,其实安平不必光一心为我,安平也可去体察市井之民的悲欢,也可写官僚利弊,我曾听人说过,文人笔墨,如这天地间的脊梁,上通天,下通地,若安平能到此种境界,亦是造福黎民百姓,与我殊途同归。” 沈奕就这般看着秦溯的眼睛,似乎是在理解秦溯话中的意思,半晌才回过神来。 “当真可如此?” 沈奕还是第一次听见秦溯的这种说法,在她的印象中,多受追捧的皆是青闲居士那种世外隐士般出尘脱俗之风,当时现在秦溯的这番话,却像是给沈奕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给她笔下的文章赋予了新的意义。 “我亦是听说,但我相信安平,这世间若有人能如此,那定当是安平。” 秦溯虽然不敢肯定,但是她觉得,让沈奕写这些东西,沈奕应当会更高兴些。 受了秦溯的鼓舞,沈奕颔首,眼睛也亮起来,“那我便试试。” 秦溯也总算是舒了口气,让沈奕受些累,多写些文章,总比让沈奕掺和进这些事强。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打起来了,真的 第二日, 秦溯上过早朝之后,便去了南湘王府中寻秦郁,秦郁虽然是从小受封南湘王, 没回过盛京城, 但是也有在封王之时便赐下的王府, 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坐在花厅中等了小半个时辰, 秦溯的耐心彻底磨平, 直接往后院而去,“你家王爷在何处?” “长公主, 我家王爷尚未起身, 这不妥……” 南湘王府的下人何时见过秦溯这种直接硬闯的作风,拦也不敢拦,不拦又不能不拦,只能边跟着边说。 “本宫等了半个时辰了,他要是没死,早该出来了!” 秦溯可听不进去这些,快步走到后院主屋,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一群丫鬟侍卫, 便知了秦郁就在此地。 “给本宫滚开!” 秦溯气势汹汹而来, 也无人敢挡, 只得让开, 看着秦溯进门,穿过外间,直接一脚踹开了里屋的门。 “皇妹来得早了些。” 秦郁一身红衣, 衣衫不整地从床上坐起来, 另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匆忙捂着衣裳,从秦溯身边擦肩而过。 秦溯冷眼看着, “本宫当皇兄死了,特来看看。” 秦郁下了床,摇摇晃晃走到秦溯面前,还有闲心嬉皮笑脸,“多谢皇妹挂怀,皇兄好得很。” 秦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甩袖子,秦溯不想跟秦郁磨蹭,“再给你一刻钟时间,再耽误本宫时间,本宫让你就这样挂城门上示众。” “本王倒是不介意,不如不劳烦皇妹久等了,咱们就这样上街如何?” 了解秦溯的人都知道,她现在能让步已经是天上下红雨了,赶紧见好就收才是王道,可惜秦郁不了解秦溯,还敢伸手搭在秦溯的肩上,真要往外走去。 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弦在秦溯的脑海中绷断,攥住秦郁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秦溯转身直接将秦郁摔在地上,接着跟上一脚,秦郁直接从里屋的窗子中飞到了院子里,巨大的声响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给你们王爷更衣。” 秦溯走出里屋,看了一眼躺在院子中的秦郁,冷声吩咐。 躺在地上的秦郁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坐起身看了一眼秦溯,冷笑一声,“都聋了吗?听不见长公主的话?” 话音一落,在院子中吓傻了的众人连忙将秦郁扶起身,扶回里屋更衣擦药。 秦溯站在院子中等着,果然一刻钟的时间一到,秦郁便从屋中走了出来,还是一身红衣,长发随意用发带系着,随意风流得很。 看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秦溯便觉得碍眼,“去把红衣换了,在京中不准穿红色。” “本王乐意穿什么便穿什么,等你死了,本王给你披麻戴孝一身白也不迟。”秦郁这嘴跟秦溯不相上下。 “你现在先为本宫披麻戴孝也不迟,毕竟你未必能活得过本宫。” 秦溯说完,整个院子中一片寂静无声,最后还是秦溯压着秦郁,换了身素白的衣裳。 “这天底下只有你能穿红色不成?” 秦郁看自己这一身白,当真是哪哪都不顺眼,再看看秦溯那一身红,气得头疼。 秦溯没理会秦郁,那日就是因为秦郁穿了一身红色,才会被沈奕错认成自己,反正自己从不穿白色,那就让秦郁穿,这样一来,定然不会再认错。 二人一红一白,相同的两张脸,走在街上甚是惹眼。 秦郁接受良好地走在街上,手中还煞有介事地拿了把扇子晃着,端得一副风流公子模样,再看秦溯,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人都看得出二人之间有多不和。 街上走一趟,秦溯实在受不了身旁这人花枝招展的模样,直接将人拉着去了盛京楼,一进楼便被请到了二楼的包厢,开门一看,里面坐着的正是秦邈。 秦邈看着二人进门,面上还带着笑意,“做得不错,这一会的功夫,整个京城中留意你们的人都知道了长公主和南湘王不和的消息,听说你们还动手了?其实倒也不必这么逼真,太过分了许会让人起疑。” “是真动手了,”秦郁先跟秦邈告状,指着秦溯控诉,“我早上还未起身,她,一脚将我从里屋踹到了院子里,窗户都碎了,把我踹得内伤,都吐血了。” 秦邈疑惑的视线看向秦溯。 秦溯自然也不能让秦郁给自己泼脏水,“是他先让我等了半个时辰,而且还寻衅滋事,他活该。” “这……” 秦邈看着这两张一样的脸,无奈扶额,他才发现自己真是瞎操心了,不用假装,这二人也是实打实的水火不容啊。 “你在这里干什么?” 秦溯没工夫跟秦郁计较,问向秦邈,自从秦邈行动不便后,便很少出门,这次本已经商量好了,怎还会在这里等着他们二人? “我听闻昨夜三皇子那边有点动静,在此等消息,正好看见你们二人,所以顺便问问。” 秦邈总觉得再将这二人放在一起,可能会出更严重的事,“要不然你们就此分开?其实现在这样已经够了。” “不行,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秦溯最厌恶的便是事情做到一半放弃,哪怕是面对秦郁,这件事说好该怎样,就得怎样。 秦郁耷拉着眼,虽然没说话,但明显跟秦溯是一个意思。 揉了揉太阳穴,秦邈觉得这兄妹俩的想法不是自己能理解的,但是看二人都坚持,也没再劝,随他们而去。 秦溯和秦郁在秦邈面前勉强相安无事了一顿饭的时间,之后二人离开盛京楼,往最后的目的地而去。 正好路过那条花街附近,秦溯刚要走,却被花魁游行的队伍拦住去路,时间刚刚好,秦溯看了一眼秦郁,秦郁也十分配合,打了声呼哨,从腰间扯下钱袋,随意抓了一把金瓜子,往最中间的花魁身上扔去。 黄金在阳光下泛起耀眼的光,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纷纷往秦溯和秦郁二人这边看来。 最中间的花魁,也就是浓妆艳抹后带上面纱的花溪,看见两个“秦溯”明显也惊奇了一下,接着笑起来,妖媚地冲秦溯这边勾勾手。 一整袋的金瓜子被秦郁随意地撒了出去,接着秦郁往花溪那边走去,却被秦溯拦住。 “你还要不要皇家的脸面?” 秦溯低声咬牙切齿一般跟秦郁说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皇妹莫要多管闲事。” 秦郁的声音倒是没压低,周围的一些人皆听得见。 “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句秦溯也没压着,扔下这句话之后,秦溯直接转身上了马车离开,而秦郁则一跃而上花魁的花车,跟着回了花满楼。 坐在马车中,秦溯撑着头歇息,“回宫。” 不等秦溯回宫睡个午觉,南湘王同长公主不欢而散,南湘王公然逛青楼,气煞长公主的消息便传进了各位有心人的耳中。 德妃宫中,三皇子坐在德妃下首,听完这消息面露喜色,看向正闭目捻着佛珠的德妃,“母妃,看来这南湘王倒是同传言中一样,是个玩世不恭的主,和秦溯定然是格格不入。” 德妃睁开眼,“传言南湘之地有句俗语,叫只识南湘王,不认天子令,就看这南湘王的做派,当真是半分不错,这才一天的时间,就能让秦溯动手,也是奇人。” “这是当然,就秦溯那脾气,谁能受得了? 更何况那南湘王在南湘当土皇帝当惯了,二人定然是不和,要怪就怪那偏心的父皇,皆偏向了他们兄妹二人,一个在京中作威作福,一个在南湘当土皇帝,父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倒好,兄妹俩先闹起来了。” 三皇子对此甚是快意,虽然老九秦郁从小就在南湘,但是永乐帝一开始也是将一整片南湘都封给了老九,并且给他最高的权力,南湘只听南湘王之令,不受京城督导,这是何等的恩宠? 不过现在倒好,以前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南湘,王不见王,还算平安无事,现在凑到一起…… “若是父皇在的话就好了,看看他两个宠上天的孩子是怎么闹得翻天覆地的。” 三皇子秦珩忍不住快意了一句。 “珩儿慎言,”德妃提醒了一句已经有些得意忘形的秦珩,“不管长公主和南湘王闹成什么样子,这二人都不是能惹得起的,还得想办法让他们继续斗才是,这种小打小闹可没什么用。” “母妃说得极是,”秦珩连忙低头应下,“需得他们二人斗得鱼死网破,我们才可坐收渔翁之利。” “嗯,只是恐怕这宫中并非你我二人这样想,且先等等看看。” 德妃在宫中这么多年,一直谨小慎微,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母妃,若是让人捷足先登……” 虽然所有人都在等着秦溯和秦郁二人斗起来,但是谁又都眼红南湘王手中的筹码,想着能一举数得的好事。 “急什么?该是你的跑不了。” 德妃斥了一句秦珩,又重新闭上眼捻着佛珠,“你出去吧。” 秦珩趁着德妃看不见的时候,皱眉低下头,闷不做响地退了出去,回了自己的宫殿,忍不住对自己的心腹大发牢骚。 “等等等!还是等!母妃这么多年了,除了说等还会说什么?!若不是一等再等,岂会错失那么多的良机?这次再等下去,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心腹听着秦珩的唠叨,知晓秦珩现在心中所想,“其实德妃娘娘也是稳妥着想,不过殿下既然等不及,那不如先去探探南湘王的底? 了解了解南湘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一来的话,既不算是违背了德妃娘娘的叮嘱,殿下也能早做打算,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心腹的这话说进了秦珩的心里,秦珩心中怒气稍平,点点头,“准备几位美人,去探探南湘王的底,这南湘王若是真好色之人,倒好办了。” —— 秦溯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剩下就看秦郁的了,秦溯在御书房处理完公务,正准备去未央宫一趟,便听闻赤水来禀报,十二来了。 自从上次去清剿沈慎,十二受伤后,回京十二就一直在养伤,现在想来应当是好了。 “回正阳宫。” 秦溯中途折返,回了自己的正阳宫,果然看见十二正站在院子中等着自己。 自从手刃了沈慎之后,十二眉宇间的戾气便消散许多,整个人平和了些,再加上这段时间好生养着,看上去也比之前好看了不少,秦溯险些没认出来。 “十二?” “殿下。” 同赤水等人一样,十二躬身行礼,经此一事,她亦对秦溯心服口服,秦溯替她报了血海深仇,那她自当报答秦溯。 “伤好了?” 秦溯坐在榻上,端起茶杯。 “已经好全了,谢殿下挂念,”十二站在秦溯面前,“以前对殿下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殿下莫怪,往后十二这条命便是殿下的,请殿下吩咐!” 看着眼前的十二,秦溯手指轻轻敲着杯子。 不得不说,秦溯虽然总觉得自己手下缺人,但是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来要给十二派个什么活。 现在暗营有仇栾,杂事有赤水等人,军中亦更是不缺人选,朝中十二也不是那块料。 “不如你先跟在本宫身边吧。” 思索半晌,秦溯想起自己身边,青戟不在,紫云又去了东海,现在武功高强的也就绿烟,十二身手应当比绿烟还好些,干脆留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 十二对于秦溯的任何安排都没什么意见,听完也只是应下。 说完十二的去处,秦溯又想起件事来。 “关于沈丞相和沈敬言之间的关系,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你手下的人可不可靠?有没有可能泄露出去?” 前段时间京中的流言让秦溯不得不多心,虽然最后永乐帝不打算追究,那谣言也悄无声息得消失,但是秦溯心中总还是不安。 听见秦溯的问话,十二仔细想了想,“应当是没有了,这些事情属下手下的人都不知道,因为养父常常在属下面前提起沈丞相和沈小姐,所以属下才略知一二。” “那沈慎知道吗?” 这就奇了怪了,秦溯接着问道。 “这属下便不清楚了,不过应当是知道些的,毕竟养父当年心系亲生女儿,天煞阁中有不少的消息,沈慎既然知道沈小姐的真实身份,那应当也能猜得出沈丞相的身份。” 沈敬言活着的时候,十二和沈慎虽也曾亲如兄妹,但是二人也各有各的忙,又都不是喜闲聊多话的人,故而十二也不敢确定。 “在你印象中,可没可能沈慎会跟什么人提起这件事?” 沈慎确实是死得不能再死了,秦溯也只能往别的方向去猜测。 “和沈慎亲近的人当时在大山中都已经被剿灭,一个不剩,但是沈慎此人心机深沉,当年他能在养父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刺杀养父夺权,然后又同官府勾结,未必没可能将此事作为交易筹码之类的,告知旁人。” 说起此事,十二也是面色凝重,“可是此事泄露,给沈丞相和沈小姐带去麻烦?” 秦溯颔首,她心中有数了,“麻烦好解决,难解决的是带来麻烦的人。” 十二心中有数,但是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一时也是无策。 秦溯没指望这么简单就能把幕后那人揪出来,摆摆手,让赤水领十二下去换身衣裳,然后教教十二宫中的规矩,此后便留在正阳宫。 安顿好了十二,秦溯也歇了去未央宫的心思,躺在榻上歇息,却忍不住想起,那沈敬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要说永乐帝,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的人物,模样丰神俊朗,身为太子之时,京中便找不出能同他相较之人,再加上生性浪漫,京中女子无一不为他倾心,但永乐帝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婚事皆是为了前朝,直到遇见德仁皇后,永乐帝便一心都在德仁皇后的身上,可惜郎有情妾无意,最后倒成怨侣。 秦溯敲着自己的手腕,这沈敬言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德仁皇后倾心? “殿下,该用晚膳了。” 一天的时间过得就是这么快,秦溯感觉自己还没躺一会,便有人前来提醒用膳,看了一眼来人,秦溯才发现竟是十二。 “可还习惯?” 秦溯起身,顺口问了一句。 “……不习惯。” 十二宫中规矩还没学完,说话倒是耿直,甚至还皱着眉扯了扯身上的宫女衣裳,“殿下,属下能不能去当影卫?” “你隐匿功夫不到家,当不了。” 秦溯好笑地看了一眼十二,拒绝了她的提议。 用膳之时,秦溯看了一眼院中,“荷花快开了吧?” 站在秦溯旁边的十二一头雾水,还是赤水回了秦溯的话。 “回殿下,城南已有荷花开了。” 秦溯嗯了一声,“冬日之时,本宫和沈小姐还有晋少将军逃课,曾说起过那叫花鸡,以荷叶包着味道为最佳,现在这荷花也开了,倒是野炊的好日子。” 秦溯这么一说,赤水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合着就是他们家殿下在宫中憋着了,想邀沈小姐出去玩了。 “殿下所言极是,属下这便去安排,给沈小姐递帖子。” 秦溯颔首,“明日应当无事吧?” “暂时无事。” 赤水应下,立马便去交代安排了。 十二也想跟着赤水过去,却被秦溯叫住。 “你走什么?” “我……不是殿下让属下跟赤水多学着些吗?”十二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本宫是让你学学宫里的规矩便可,这些事还是交给赤水吧,你不是这块料。” 秦溯摇摇头,放下筷子,自己在旁边净了手,指望十二有朝一日能同赤水这般面面俱到,那才真是痴心妄想。 被秦溯损了,十二也无话可说,只是站在原地等着秦溯的吩咐,等了半晌,一直等到赤水回来,秦溯也还坐在榻上看书,十二还是站在原地等着。 赤水看了一眼还未收拾的桌子,忍住扶额的冲动,先安排人把桌子收拾了,看了眼时辰,将十二带了出去,交代了两句。 “殿下不喜人多打扰,你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便可自行撤开,在门口候着即可。” “何事是分内之事?” 十二问得满脸真诚,倒让赤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想来这十二先前也是被人伺候着的,现在不适应也合理。 “听殿下吩咐,保护殿下,便是分内之事。” 赤水也不指望十二能做什么了,只要在秦溯身边保护好秦溯,也就够了。 十二似懂非懂地应下。 第二日一早,秦溯下了早朝回来,用了早膳更衣,便带人出了宫。 到丞相府门口的时候,沈奕已在门口等着,一身青色的春衫,如那翠竹般亭亭玉立,一见秦溯,便笑起来。 秦溯将人接上马车,便往城南而去。 “安平今日心情甚佳?” “子寻不也是?” 沈奕昨夜接到帖子,便期待起来,她们二人甚少有机会一同游玩,秦溯总是很忙,现下能一同出游,怎能不高兴? 秦溯颔首,“我亦是如此,今日且让安平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子寻的手艺,那我倒要好好尝尝。” 沈奕想起之前在太学的时候,他们三人一同去膳房,那时晋少云就曾说过,行军途中秦溯惯喜猎些野味,虽不如酒楼茶馆中的做法精细,但是却别有一番滋味,格外好吃。 时隔半年,总算是有机会尝尝了。 马车一路从主街出了南城门,又走了不远,人烟便稀少起来,沈奕从马车窗子往外看去,只见极大一片的荷塘几乎要与天接壤,荷叶铺满了水面,初绽的荷花随风摇曳,送来阵阵荷花清香。 “京中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沈奕有些惊奇,这般广阔的荷塘,她在江南都是少见。 “京中的好地方还多的是,回头我带安平挨个走走。” 马车稳稳停下,秦溯牵着沈奕的手下了马车。 早有人准备好了采藕的小船,刚好容下秦溯和沈奕二人。 秦溯接过船桨,让沈奕坐好,“带你去荷花深处瞧瞧。” “只我们二人?” 还是第一次坐这样的小船,沈奕小心地坐下,惊奇压过了害怕,眼中亮晶晶地看着秦溯。 “自然,害不害怕?” 秦溯轻轻推动船桨,小船缓缓离岸,船身推开荷叶,在小船过后又重新慢慢合拢。 看着当真留在岸边的赤水等人,沈奕回头看了一眼前方满塘的荷花,笑起来,“这有什么好怕的?” “我可是要带你去荷花深处藏起来,谁也见不着,这般怕不怕?” 秦溯摘下一朵开得正好的荷花,挠了挠沈奕的脸,惹得沈奕发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荷塘野炊,泥人 沈奕手中拿着秦溯摘下的荷花, 看着秦溯放下了船桨,俯身去揪荷叶。 “子寻小心些。” 小船摇摇晃晃,秦溯摘了些荷叶放在小船上, 任由小船在荷花中飘荡。 秦溯拿起个荷叶, 在手中灵巧地左右翻折, 然后抬手, 在沈奕手中的荷花上揪下片花瓣, 不一会的功夫,一个红头小船出现在秦溯的手中。 “给。” 秦溯将小船递给沈奕, “这小船能同河灯一般, 在水中飘着。” 沈奕看着手中的小船,笑着收起来,“我倒舍不得放水里去,若是真飘走了怎么办?” 秦溯抬头看了一眼,扶着沈奕的肩膀,拉着人一起在小船中躺下。 小船狭窄,秦溯干脆将沈奕揽在怀中,握着沈奕的手腕, 将小船举起来, 船底朝上, “你看。” 沈奕惊喜地看着, 天蓝云白,一叶小船飘在其中,秦溯和沈奕身下的小船微晃, 天上的小船也左右飘摇。 秦溯看着沈奕, 轻轻侧脸,不经意地吻上沈奕的脸颊。 清风过, 一切好似静止,沈奕的脸飞上红云,将天上飘着的小船拿回来,整个人缩进了秦溯的怀中。 荷塘虽广,但小船飘着,还是靠了岸。 沈奕被秦溯扶着,从摇摇晃晃的小船上踏上岸边,脚下一软,落进了秦溯的怀中。 “此处有人,安平且等等。” 秦溯透着笑意的声音在沈奕的耳边低声响起,让她耳朵发痒,连忙红着脸从秦溯怀中退出。 待两人站好,早已等在此处的赤水等人递上做叫花鸡的一应物件。 “好了,你们先寻地方歇着去吧。” 秦溯摆摆手,让赤水等人离开,她要亲自动手,展示一下厨艺。 赤水等人领命避开,但也并未远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戒备,确保周围的安全。 十二站在赤水身边,刚才看见的明显让她有些接受无能,“殿下和沈小姐?” “嘘,”赤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对十二笑了笑,“心中知晓便可,不可说。” 赤水这么一说,十二心中便彻底确定了,一时心中震惊,“可她二人皆是女子……” “这又有何不可?” 跟在秦溯身边的赤水等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对于秦溯和沈奕之间的关系也是心知肚明,不过主子如何,也不是他们当属下能管的,更何况沈小姐人也不错,二人相配,都是女子又有何妨? 听赤水这样说,十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远处正一个挖坑一个捡柴的身影,敛下眸子。 秦溯拉起袖子,在岸边挖坑,沈奕沿着周围捡柴,时不时看一眼秦溯,“这么多够了吗?” 秦溯看了一眼沈奕手中那几根细得可怜的树枝,无奈扶额,“不够。” “还不够吗?” 沈奕又低头捡了一会,在地上堆成一小堆,又问秦溯。 秦溯坑都挖好了,对沈奕招招手,“安平你先回来吧。” 提着裙摆,沈奕走到秦溯身边,看着那个小坑,“这般就好了?” “快了,安平可想学学?” 秦溯走到荷塘边洗了洗手,沈奕走过去,“可我不会。” 沈奕自小体弱,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第一次去膳房都是被秦溯拉着逃课去的,更别说学做饭了。 “那安平看着便好。” 秦溯倒不是真想让沈奕学会,自己拿起几层荷叶,将处理好的鸡放了进去包住,用麻绳捆住。 正好用从坑里挖出来的土,掺了一点荷塘里的水和成泥,抹在包好的叫花鸡上。 “这我能试试吗?” 沈奕在旁边看着,便觉得有趣,有些跃跃欲试。 “把袖子挽上。”秦溯留下剩下的泥,提醒沈奕。 挽好袖子,沈奕小心地拿起和好的泥,抹在荷叶外面,满手的泥巴软软的,倒是好玩。 抹好了一层厚厚的泥,秦溯将叫花鸡放进挖好的坑里,领沈奕洗了洗手,“走吧,我领你去捡柴。” 沈奕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泥,这还是她第一次玩。 “捡柴回来,我教你捏泥人,走吧。” 看出了沈奕意犹未尽,秦溯顺势说道。 听说捏泥人,沈奕眼中便亮起来,随着秦溯往不远处的树林中捡柴。 现已快六月,树木郁郁葱葱,地上铺着去年的落叶,还有些枯枝,用来生火正好合适。 站在树林中,沈奕仰起头看着阳光被树叶分割成形状不同的光束落在地上,亮灿灿一片,伸出手去,莹白的玉手在阳光下似乎透亮发光。 “想上树上看看吗?” 秦溯的手落在沈奕伸出的手上,在阳光下两人十指相扣。 看着高高的树枝,沈奕期待地点点头。 秦溯的手搂住沈奕的腰身,足尖轻点,在两棵树间转腾,一个旋身落在了高高的树杈上。 这也太高了些,沈奕忍不住反抱住了秦溯,向下看去,惊险又刺激,“子寻你看,那有只小兔子!” 沈奕睁大眼睛,正好同下面吃草的兔子对上眼,忍不住兴奋地跟秦溯说。 不过沈奕的声音也惊动了胆小的兔子,竖起长长的耳朵左右听了听,然后蹦蹦跳跳一溜烟跑没影了。 秦溯看着有些失落的沈奕,“我去给你把它抓回来?” “不用,”沈奕笑着拦住秦溯,视线又被另一棵树上的鸟儿吸引,这次倒是有了经验,沈奕拉了拉秦溯的袖子,低声跟秦溯说话,“子寻,那鸟儿好漂亮。” 秦溯跟着看过去,只见一只长尾鸟正落在树枝上,通体宝蓝的羽毛在阳光的折射下格外漂亮,头顶几根亮红色的头羽高傲地挺立,确实好看。 “很漂亮,烤起来再加一点花椒和盐就更好吃了。” 沈奕失笑,“你又吃过?” “这鸟笨,肉还多,不吃它吃谁?”秦溯随着沈奕闹,两人的声音也吸引了那只鸟,但那鸟却并未飞走,反而歪着头看了看两人,头顶的红羽抖了抖,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你们行军的时候还经常吃什么?” 沈奕和秦溯一同在树杈上坐下,沈奕靠在秦溯怀中,看着林间的飞鸟走兽,也被秦溯带偏了想法。 “倒也没什么定数,也就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遇见什么吃什么,山间的野果野菜,飞鸟走兽,山泉河流里的鱼虾等等,大部分烤了便挺好吃,但是闲着有时间的时候,用来煲汤炖煮,煎炒烹炸,各有各的味道。” 秦溯这般说着,沈奕都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饿了。 “我有些饿了。” 秦溯发笑,“好,那我们还是快些捡柴。” 话音落,秦溯抱着沈奕从树上落下,腰间佩剑出鞘,掀起地上的枯枝碎叶,又从旁边的树上砍下些已枯死的粗树枝,不一会的功夫,面前便有了一堆的木柴。 削铁如泥的宝剑在秦溯的手中,各种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捡好了柴,秦溯打了个响指,几个影卫现身,默默背起柴运到了岸边然后消失。 秦溯拿出火折子,生了火,先用细树枝引火,又将粗树枝放在上面,便不必管了。 接下来等着便是,秦溯和沈奕换了个地方,又挖了个坑,和了些泥,找了些石头,秦溯教沈奕怎么捏泥人。 不好控制形状的时候,可以用石头压一压,反正也就图个乐子,丑些便丑些。 沈奕看着秦溯手中已经成型,但是又矮又奇怪,还有些丑的小泥人,笑出声来,“子寻这是捏的谁?” “捏的沈安平啊,看,多像。” 秦溯反过来逗沈奕,拿着泥人凑到沈奕身边。 沈奕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那丑泥人,“那我便捏一个秦子寻。” 说完,沈奕又捏起自己手中的泥人,但是这泥也太难控制了些,最后勉强捏出来个人形。 “看,秦子寻。” 沈奕小心地在泥人身上戳出眼睛嘴巴,笑得捂着肚子,拉秦溯来看。 两个丑得千奇百怪的泥人被并排摆放在石头上,秦溯抬手,将沈安平的泥人往秦子寻的泥人身边靠了靠,将沈安平的脑袋靠在了秦子寻的肩上。 看着秦溯的动作,沈奕也笑着靠进了秦溯怀中,“长得真丑。” “不丑。” 秦溯将手上剩下的泥抹在沈奕的脸上,笑着回话。 沈奕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沾了一手的泥,“秦子寻!” 秦溯和沈奕闹了半晌,两人的脸上都成了花猫,直到一阵肉香传来,沈奕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 “叫花鸡好了。” 沈奕眼睛一亮,她还从没这么期待过吃饭。 “先去洗手。” 秦溯拉着沈奕,在岸边洗了手,用帕子沾着水,捧着沈奕的脸仔仔细细擦干净。 刚才闹的时候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只是擦个脸,沈奕反而羞起来,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如同黑羽般轻轻翕动。 秦溯给沈奕擦完脸,刚准备起身,便被沈奕拉住袖子,接着沈奕同样捧着秦溯的脸,细细擦拭。 明明是将刚才的位置颠倒过来了,但是看着秦溯这般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样子,害羞的竟还是沈奕。 “你闭上眼睛。” 沈奕被秦溯盯得不自在,干脆捂上了秦溯的眼睛,可是秦溯的睫毛轻轻划过手心的感觉却避免不掉。 “你听话,闭上眼睛。” 收回手,沈奕看着秦溯那一副就是故意的模样,红着脸又重复了一遍。 “我要是听话,有什么奖励?” 秦溯倒是得寸进尺,沈奕帮她擦脸,她倒是提起来了奖励。 但是沈奕拿秦溯也没法子,只得颔首应下来,“你先闭上眼睛。” 这次秦溯听话地闭上了眼,等着沈奕一点一点帮她擦干净了脸,就感觉唇上轻轻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一触即分。 等秦溯睁开眼,便看见转身往叫花鸡那边走去的沈奕,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秦溯眸中含笑,对这份奖励格外满意。 秦溯也起身跟上沈奕,拿起小铲子拨 开上面的火堆,把已经烤得焦黑的泥团铲了出来。 用铲子敲了敲,外面的泥土纷纷掉落,露出里面的荷叶,一时间荷叶的清香混合着肉香扑鼻而来,令人垂涎三尺。 叫花鸡正是现在这样滚烫的时候才好吃,秦溯也没耽搁,抽出匕首割开了绑着的麻绳,“安平,你再去摘两个荷叶来。” 沈奕应下,在岸边摘了几个大些的荷叶,回去的时候正好秦溯已经将几层荷叶拆开,彻底露出里面烤得金灿灿的叫花鸡来。 从整鸡上扯下一条鸡腿,放在沈奕手中的荷叶上,“快尝尝味道。” 秦溯和沈奕玩泥人玩了快两个时辰,叫花鸡也整整在地下烤了两个时辰,不光里面的香料和荷香已经和鸡肉融为一体,烤得表皮金黄的鸡肉也软糯可口。 沈奕捧着荷叶,坐在秦溯身边的石头上,尝了一口,颇有些惊喜,“好吃!” “今天我的手艺也算是超常发挥,”秦溯从沈奕的手中拿过一片荷叶,拆下另一条鸡腿尝了尝,也有些意外。 这次毕竟和行军打仗的时候不同,行军的时候既没有这么多的香料,也没有这么充足的时间和条件,反正能熟就行,这次的不光是熟了,还口味极佳。 把整只鸡分拆开放在荷叶上,秦溯和沈奕又将带来的食盒打开,在草地上铺上绢布,依次把带来的茶水点心摆上,倒不如在府中宫中丰盛,但在这广阔天地间,又都有些了别样的滋味。 吃饱喝足,秦溯随意地在草地上躺下消食,看着日头西斜,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让沈奕也躺下。 沈奕躺在秦溯身边,就看见秦溯从旁边拿起个极大的荷叶,还连着茎,撑在两人的头顶,倒像是一个篷盖,将微热的阳光尽数遮挡。 “安平,再过几日,便要去避暑山庄了,不如你我二人一起住如何?” 秦溯算算日子,要是按照永乐帝的性格,现在早就已经开始搬迁了,只是自己还想在京中处理完剩下的事,才将日子往后拖了拖,但也撑不到六月。 沈奕看着躺在身侧的秦溯,轻轻靠在秦溯的肩上,“不成,需得成亲后才可。” “真想现在便成亲了才好。” 秦溯算了算日子,看来自己还有得熬,毕竟现在群狼环伺,都还未曾解决,就算是父皇同意,也不是好时机,她要等到全大雍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才会走出这一步,因为她答应过沈奕,登基之时,便是迎娶之日,她不希望自己和沈奕的大婚有任何意外。 “会有那么一天的。” 沈奕指尖绕着秦溯的头发,同样笑着,她也同样期待着。 “殿下,有人过来了。” 两人在草地上躺了一会,赤水过来禀报。 正闭目养神的秦溯睁开眼,“谁?” “南湘王。” 赤水面露为难,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能这么巧,这也能碰到一起。 “让他们走远点。” 秦溯现在听不得南湘王这三个字,虽说南湘王现在是在帮她,但是秦溯总觉得这秦郁就是想来气死她的一样。 “恐怕南湘王未必肯听。” 赤水也想拦人,但是就像是南湘王府的人拦不住秦溯一样,他们也不敢硬拦秦郁。 沈奕从秦溯身旁起来,拉了拉秦溯,“还是先起来吧,毕竟南湘王也无恶意。” 秦溯被沈奕拉着起来,刚打完身上的泥土,就看见秦郁怀中正搂着一人,往这边而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让人没眼看。 “皇妹同本王倒是心有灵犀,本王刚听说这边有个荷花塘,想来看一看,便在此遇见了皇妹。” 秦郁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厌,走到秦溯面前说道。 “真是巧了。” 看在沈奕在身边的份上,秦溯和秦郁还算维持了一下表面的和平。 不过秦郁显然没这个意思,将怀中的人推开,反而看向站在秦溯身边的沈奕,“这便是丞相府的沈小姐?久仰久仰!” “见过南湘王。” 沈奕站在秦溯身后行礼,之前二人是见过的,不过现在是演戏,自然不能让人察觉出问题来。 “沈小姐多礼了,素日在南湘便常听闻沈小姐天下第一才女之称,而今一见,倒觉得名不副实,应当是天下第一才女并天下第一美女才对,这般姿容,当真是天……” 秦郁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身侧一阵凉风过,下一瞬,秦郁整个人便如同那断线的风筝一般,直接飞进了荷花塘中。 秦溯收回脚,看了一眼在荷花塘中,头顶着一片荷叶冒出来的秦郁,“皇兄好雅兴,那皇兄且在水中泡着,本宫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沈奕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溯这干脆利落的一脚,还没回过神来,便被秦溯拉着直接离开。 秦溯和沈奕二人上了马车,沈奕这才有些语无伦次地问秦溯刚才之事,“这……南湘王……” “安平不必担心,这些不过是作戏而已,那南湘王无碍。” 秦溯握着沈奕的手,等着赤水等人将东西都收拾好离开。 “可是那南湘王落水了……” 沈奕总觉得秦溯这有公报私仇之嫌,而且直接把人踹水里去,是否有些过分? 秦溯看着还在为秦郁担心的沈奕,“安平可否看见,那秦郁怀中搂着的人?” 沈奕摇摇头,她刚才连秦郁的脸都没看清,更别说秦郁怀中人了。 “那人一看便知,并非是南湘之人,应当是京中女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其余几位好皇兄之一送去给秦郁的,我和秦郁这般做态,就是为了给那些人看,这样一来,我和秦郁的矛盾有多了一条,也更让那些人放心。” 秦溯说起理由来确实是一套一套的,而且她说的也是实话,唯一可能有出入的就是她刚才确实是故意将秦郁踹进水中的,谁让秦郁把主意打到了沈奕的头上。 不过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也没有跟沈奕赘述的必要。 听完秦溯的话,沈奕当真是放下心来,“原是如此,这般我就放心了。” “不过现在那个地方被秦郁抢了,不如我带你去兵营中看看如何?” 秦溯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现在日头甚高,还不算晚,回府还早了些。 听见秦溯的提议,沈奕愣了一下,“兵营可以随便出入?” “有我在,自然是随意出入。” 秦溯笑着颔首,反正整个兵营都是她说了算,出入又没什么大问题。 沈奕也有些好奇,但是还是摇摇头,“还是算了,兵营重地,岂可儿戏,不如子寻随我回丞相府,前些日子府中新备下些梅子汤,倒是极为可口,请子寻尝尝?” “那就听安平的。” 秦溯也没意见,跟外面的车夫说了一声,马车往丞相府而去。 丞相府没一会的功夫便到了,秦溯和沈奕下了马车,两人往府中走去,正巧遇见了要出门的沈夫人。 “沈夫人。” “娘这是要去哪?” 秦溯和沈奕一道同沈夫人打招呼,沈夫人给秦溯回礼,也回答了沈奕的问题,“前些日子同杨夫人说好吃茶,今日正好过去,平儿照顾好长公主。” 秦溯和沈奕应下,看着沈夫人离开,两人相视一眼。 刚才沈夫人虽然说是去吃茶,但是面上的笑意却有些勉强,倒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似同友人约好吃茶的神情。 “沈夫人可是有事?” 秦溯多询问了一句。 沈奕也是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中亦有些发慌,“这几日娘亲一直在府中,并未有异常。” 不管是什么事,秦溯和沈奕都不知道,现在也只得作罢。 “等娘亲回来,我且问问。” 秦溯颔首,“若是有事,尽管让人来宫中找我。” 有秦溯这句话,沈奕的心中便安定许多,先领着秦溯往自己院中去,再让人备上梅子汤和些许瓜果消遣。 丞相府中的梅子汤是从江南那边带来的配方,味道甜中带酸,清凉解暑,确实不错。 “还酿了些旁的果酒,等酿好了,再请子寻前来尝尝。” 沈奕又给秦溯添上梅子汤,放下茶壶,靠在躺椅上轻轻摇了摇扇子。 秦溯同样也躺在竹椅上,鼻尖微动,似是闻到了什么,循着望去,原是随着扇子的扇动,沈奕身上的清香亦随着飘进了自己的鼻子里。 不同于那些的脂粉香,沈奕的身上的清香若有似无,倒更是令人忍不住想要多闻些。 “安平平日里熏些什么香料?” 沈奕被秦溯问得一愣,“我平日并不熏香料,毕竟常年要喝药,熏了香料也盖不住那些药味。” 秦溯又仔细闻了闻,“安平现在可还喝药?” “不曾喝了,有花神医的汤药,喝了这些日子,已经大好了。” 沈奕虽被秦溯问得莫名其妙,还是如实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前尘旧事,内情 秦溯仔细闻了闻, 确实是沈奕身上飘过来的不错,刚想再问,秦溯突然想起什么, 脸色微红, 及时住了嘴。 在丞相府一直待到用过晚膳, 秦溯才准备回宫, 但是奇怪的是, 沈丞相和沈夫人竟然都还没回来。 “要不然我派人去杨国公府问问?” 秦溯看沈奕有些担心,开口提议道。 沈奕摇摇头, “娘亲应当一时忘了时辰, 在杨国公府用膳了也说不定,爹爹这几日忙着去避暑山庄一事,晚回也是常事,子寻先回吧,不必担心,我等会遣人去问问便是。” “不我在此陪你等沈夫人回来?” 秦溯总是有些不放心。 “不必了,清儿也在府中,又有仆役众人, 子寻不必担心, 先回宫便是。” 沈奕在此推脱, 秦溯也不好硬留, 想了想,还是把橙颜留下,之前橙颜也跟在沈奕身边挺长一段时间, 也让秦溯放心。 留了人, 秦溯才总算是安心回宫。 刚到宫门口,秦溯的马车就被人拦了下来, 秦溯打开帘子一瞧,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何事?” 秦溯看着不由分说进了马车的秦郁,捏了捏眉心。 “我想去给母后上柱香,但是他们说没有你的允许谁也不能靠近未央宫。” 秦郁整理了一下袖子,坐在秦溯的马车上理直气壮地指挥秦溯,“走吧?” 看了一眼秦郁,秦溯念在德仁皇后的份上,到底还是没把人撵下去,先去了未央宫。 推开未央宫的大门,秦溯带着秦郁去给德仁皇后上了柱香,秦郁看着香炉中燃尽的香,“你经常来给母后上香?” “父皇也常来。” 秦溯上完香,在椅子上坐下,秦郁坐在她对面,两人看着德仁皇后的画像,一时无言。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母后的样子。” 在未央宫中,秦郁也显得没平时那般惹人生厌,两人难得和平相处。 秦溯看着德仁皇后的画像,“待你回南湘之时,我命人临摹一幅母后的画像给你带回去。” “母后只这一副画像?” 秦郁看向秦溯,“凭什么母后的画像我也只能有临摹的?” “母后只有这一幅画像,其余的皆葬在皇陵,你若不想要可以不要。” 秦溯没有惯着旁人脾气的习惯,冷声回绝。 “秦溯,我想不明白,你我二人一母同胞,同父同母,为什么却天差地别? 你是父皇捧在手心,整个大雍的明珠,举国之力养出的尊贵长公主,而我自出生便同流放一般,远离京城,敕封南湘,十七年了,我回来给母后上柱香,还要经过你的允许,这是什么道理?” 秦溯对上秦郁的视线,两张相同的脸掩藏在未央宫的阴影里相对,夕阳的余晖从窗户中照进,却也只能止步于阴影之外。 “没有道理,天时地利人和,我占全了,就这么简单,”秦溯后靠在椅子上,“你安安分分做你的南湘王,我不会动你,若是想和我作对,你可以试试。” 秦郁照着秦溯的动作同样后靠,“若当年因体弱之名被送出京城的是你呢?” “没有这个假设。” 秦溯没有丝毫迟疑动摇。 “秦溯,你知道母后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为什么被送出京城的是我吗?你知道为什么父皇心中只有你这个女儿,对你百依百顺吗? 你凭什么心安理得地踩着我们这么多人的苦难坐在这个位置上?” 秦郁从袖中拿出一封厚厚的信,扔给秦溯,“这是真相,你敢看吗?” 秦溯看了一眼,鼻尖微动,“下药啊,你没听说过长公主五感超于常人吗?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随手将信封放在桌子上,秦溯根本不接招。 “你属狗的吗?” 秦郁这辈子没这么头疼过,站起身来走到秦溯身边,在秦溯警惕的眼神中一把拿过信封拆开,“我下药……我下什么药?干脆下毒药我毒死你!” 秦郁从信封中把信纸拆出来,在他自己的鼻尖扇了扇,“你看!下什么……” 话还没说完,秦溯就看着秦郁在自己眼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摔在地上四仰八叉。 蠢得没眼看,秦溯摇摇头,站起身踢了踢地上的秦郁,单手拎着将人拎出了未央宫,扔给赤水,“带回正阳宫吧,本宫去趟玄音宫,醒了再去禀报本宫。” 赤水将秦郁带回正阳宫,秦溯直接从未央宫去了秦邈的玄音宫,看着正在自己跟自己对弈的秦邈,坐在了秦邈的对面。 “找我什么事?” 秦邈明显还放不下他的棋局,眼睛盯着棋局问秦溯。 “今天秦郁来找我,说是想给母后上柱香,然后在未央宫里,他跟我提起母后的旧事,母后的死因,还有为什么当初父皇要送走他的原因,说所有的原因都在一个信封中。” 秦溯从布包中拿出被她收拾好的信封,“我当时就闻到了迷药的味道,我跟他说,他不信,然后自己拆开闻了,现在还晕着,在我正阳宫里。” 秦邈看了一眼秦溯手中的信封,迟疑了一会,“……你看了?” “没有,这上面有迷药,也就秦郁那个傻子才会闻吧。” 秦溯把布包包上放在秦邈旁边,“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道是老几给的。” 秦邈颔首,“应当是的。” “二皇兄,你这回找的人可是蠢了点,这还没开始呢,就被人挑拨了,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被抖搂出去多少,也太马虎了些,你说是不是?” 秦溯的视线始终放在秦邈身上,秦邈一向不屑于与蠢人为伍,怎么现在却这么信任秦郁?这里面到底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对秦溯眼中的试探看得一清二楚,秦邈苦笑着摇摇头,“我这倒也算是自食恶果,当初手把手教会你怎么堤防怀疑,现在倒是报应到我自己身上来了?” “二皇兄教得好不假,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我怎么可能有怀疑二皇兄的意思,只是想问问当初二皇兄是怎么帮的秦郁,说不定这其中有些……差错。” 秦溯并不承认自己的怀疑,只是笑着跟秦邈解释,毕竟这秦邈和秦郁之间的关系也委实奇怪了些。 “那还不是怀疑?” 秦邈心中还能不知道秦溯在想什么?翻了个白眼,收起棋子,“这也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其实想害秦郁的人,就是大皇子秦严,当初天煞阁一事之后,我的人便密切关注着秦严的动态,秦严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却一直以各种身份极为活跃。” 秦溯静静听着秦邈说着,将放在旁边的布包再次打开,拆开信封在旁边看起来。 “南湘整整三十万大军,自然是所有人眼中的肥肉,算是……”秦邈边说着,边看见了秦溯的动作,“你这是要干什么?不是说上面有迷药吗?” “是有迷药,但是二皇兄你不是有解药吗?” 秦溯一手掩鼻,一手拿起信封,在秦邈的鼻子前扇了扇。 秦邈闭上眼,从袖中拿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伸手将秦溯的手压下,扬起嘴角,“够了。” “有意思吗?” 秦溯放下信封,撑着下巴看着秦邈。 “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邈撑着额头,反问秦溯。 “之前我就是有些疑惑,但是见到你,我才反应过来,秦郁初来乍到,他又知道其余那些皇子对他都是心怀算计,他怎么可能那么信任那些人,他唯一信任的,就是你,只有你跟他说什么,他才会信什么,对你给的东西也同样不会怀疑。” 秦溯打开信纸,一页页看过去,“这是真的假的?” “真的。” 秦邈低头捡着棋子,回答了秦溯。 收起信纸,秦溯起身,“回头再跟你算账。” 秦溯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玄音宫,面色不佳。 信纸上写道,永乐六年,永乐帝将沈敬言之首送于未央宫,当夜三更,德仁皇后自饮毒酒,薨逝,永乐帝登虞府门告罪,虞家欲生变,谁料永乐帝将尚不足岁的九皇子送于南湘,册封南湘王,实则以南湘三十万大军相抵,挟九皇子,令虞家交出虎符。 后面一页页的,很多都是当时永乐帝和南湘领将的书信往来,一字一句,刺得秦溯眼疼。 将秦郁送到南湘,是为了让虞家拱手送出虎符,那将自己亲自养在身边呢?也是为了牵制虞家?那沈敬言明明是一年多前才死,那送到母后面前的是谁的首级? 这些都是个什么事啊! 秦溯烦躁地踢开地上的石子,回了正阳宫。 秦溯回到正阳宫的时候,秦郁刚刚醒来,正坐在院子中,面色冷凝,一抬头,正好和同样沉着脸的秦溯对上眼。 “你这么看着本王干什么?那东西是老二秦邈给我的!” 秦郁比秦溯还郁闷,正用帕子捂着磕了个大包的后脑勺,这次对秦邈连二皇兄也不喊了,直呼其名。 “本宫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秦溯坐在秦郁身边,“秦邈还跟你说了什么?” “信纸不是在你手上了吗?就那些,你自己看。” 秦郁看了一眼秦溯的手,颇有些不耐烦。 秦溯把信纸一放,和秦郁两个人各自坐着,沉默起来。 “我要去一趟外祖父家,你去不去?” 半晌后,秦溯才开口对秦郁问道。 “现在?” 秦郁看了一眼已经黑下来的天色。 “爱去不去。” 秦溯起身便走。 “去就去。” 秦郁也起身跟上。 马车一路出了宫,往虞府而去。 停在虞大将军府门前,秦溯和秦郁二人走到门口,立马有仆人来开门,恭迎二人进去,又有人快步跑去,禀报虞大将军和虞老夫人。 等秦溯将那信封放在虞大将军和虞老夫人面前的时候,只看两句,虞老夫人的眼眶便红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一双孙儿,更是不忍地低头,轻拭眼角。 虞大将军也沉默半晌,才长长舒了口气,“这些前尘旧事,何苦再翻出来?” 看二老的反应,秦溯和秦郁心中便清楚了。 “外祖父,外祖母,当年当真是父皇逼死了母后?” 秦溯开口,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永乐帝处处都好像对德仁皇后爱之极深的模样,但是却能做出此等绝情之事。 “此事也不知该何说,当年你们母后是有一准婚配之人,名叫沈敬言,但是却没想到,那人竟是前朝余孽,也算是孽缘,后来你母后进宫为后,那沈敬言竟想复辟前朝,掀起腥风血雨,陛下派我虞家前去镇压,剿灭余孽,带回沈敬言之首,却不想你母后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这么些年了,是谁又将这些翻了出来?” 虞大将军苍老的面容上,眉头紧锁,能看得出当年的丧女之痛始终未曾消弭。 秦溯和秦郁也知这是在揭二老的伤疤,不忍再问,秦溯更是心中唏嘘,当年虞家大军应当也是被沈敬言的金蝉脱壳之计所骗,带回来个假首级,却不想沈敬言未死,反而是德仁皇后因此而死。 “只是我二人正好查到此事,才来相问。”秦溯开口,并未说出秦邈。 “旧事往矣,别再提了,陛下对你二人也算尽足了一个父皇的责任,我虞家亦冲动在先,错也算不上他头上。” 不知虞大将军信还是没信,但还是此劝解秦溯二人。 从虞府出来,秦溯和秦郁谁都没上马车,只是沿着街慢慢走着,漆黑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过段时间我便回南湘,做我快活的南湘王,再不掺和你们这些破事。” 路走到一半,秦郁低声跟秦溯说道。 “现在南湘三十万大军都在你的手中?” 秦溯却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问了一句。 “没错,我之前是被南湘驻军统领养大,后南湘统领年事已高,卸甲归田,我便接任了南湘大军统领,有父皇亲旨可证,怎么了?” 秦郁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了,秦溯还有心情管这些。 “一开始秦邈让你进京,有没有跟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溯每一句问话都跟之前一句没什么关系,听得秦郁一头雾水,但是现在二人难得和平相处,倒也实回答了。 “没说啊,就是说有事需要我助一臂之力,然后让我速速进京,还有就是提了一句此事事关你和皇位。” 秦溯听完秦郁的这句话,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舒了口气,拍了拍秦郁的肩膀,“傻人有傻福吧,此事一了,你便回南湘吧,京城不适合你。” “我是你皇兄,怎么说话呢?你傻!” 秦郁明显还有些不服气,跟秦溯两个人又差点打起来。 俩人边走边打着,却见不远处有些喧闹,秦溯停下手看过去,只见一处宅院前正停着几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个背着医药箱的人,看上去应该是大夫。 秦溯抬头一看,只见那宅院上写得正是沈府二字。 心中一慌,秦溯顿时顾不上秦郁了,连忙往沈府那边而去,看着门口进进出出的小厮,“这是发生何事?” 秦溯好歹也是整天进出沈府了,沈府的下人基本上也都认得,看见是秦溯连忙行礼回话,“回长公主话,是我家夫人突然晕厥,这才请遍了京中的大夫,赶来医治。” 秦溯回想到今日下午见到的沈夫人,眉头微皱,叫来赤水,“派人快去请花溪,她娘子在把她娘子也带来。” 交代完之后,秦溯快步往府中而去,现在这个阵仗,也不知道沈奕何了。 被扔在沈府门口的秦郁看着秦溯就这样进去了,一时有些懵,“那我呢?” 赤水看着秦郁,“属下先派人护送南湘王回府。” 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样子,秦郁也没有去掺和的心,听见赤水这样说,倒是正和他意。 赤水当即拨出些人来送秦郁回南湘王府,好在南湘王府距离沈府的距离也不算远,送秦郁回去再回来,也不耽搁事。 赤水安顿好秦郁这边时,秦溯已经急匆匆进了沈府,进了主院正堂就看见正同沈丞相和沈清坐着的沈奕,三人皆是眉头紧蹙,极为着急的模样。 “殿下,你怎么来了?” 沈奕最先看见秦溯,连忙站起身来。 “我刚从虞府准备回宫,便看见这边喧闹,一问下人,才知是沈夫人出了事,怎不派人去宫中请医?” 秦溯扶住沈奕,就怕沈奕一着急也晕了。 沈丞相等人也站起来,给秦溯见礼,“有劳殿下挂心,家妻不过是一时晕厥,并非危急,实在不好劳烦殿下。” 想着今天沈夫人那脸色,秦溯直觉应当是沈府出了什么事,但是现在看沈丞相并不想旁人插手的模样,又不便多问。 “既然是晕厥,想必便不是什么小事,我遣人将御医请来,也好安心。” 秦溯已经请了花溪,毕竟现在还不知道沈夫人是怎么回事,还是先把人叫来安心些。 几人正在这里说着,一个大夫从里间走了出来。 “大夫,我娘怎么样了?” 沈清站在离大夫最近的地方,赶忙询问。 “沈大人,沈公子,沈小姐,贵夫人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故而晕厥,现已无大碍,再喝些汤药,注意不要有太激烈的情绪,便可。” 大夫也被吓得不轻,尤其是在看到这么多同行都来了的时候,还以为是多严重的事,结果最后一致得出原因,并无大碍。 听见这句话,原本着急的众人才算是放下心来,开了药方,沈丞相和沈清亲自去将一众大夫送走,沈奕则和秦溯一同进了里间,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沈夫人,沈奕忍不住红了眼眶。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今日下午沈夫人不是还说去找杨夫人吃茶吗?” 此时房中只秦溯和沈奕二人,沈奕坐在沈夫人的床上,秦溯开口询问。 沈奕微微摇头,“我也不知,只知今晚娘和爹都回来得很晚,娘回来的时候脸色极差,直接去了爹的书房,二人似乎争吵了几句,然后娘便晕了过去,我也不清楚原委。” 秦溯站在床边,揽着沈奕的肩膀,安慰地拍了拍,“没事,现在沈夫人没事便好,有什么事都能解决的。” 靠在秦溯身上,沈奕这一晚上慌乱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些。 从小到大,虽然沈奕在沈丞相和沈夫人身边的时间并不算多,但是也知道二人之间感情甚笃,从未有过什么争吵。 就连前段时间因为关于女子的观念不和,也因为沈奕二人闹过别扭,二人也是讲道理居多,并未大声争吵,争吵对于两个饱读诗书,极看重涵养的人来说是一件极为厌恶的事。 故而沈奕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一时也不知所措,只能跟在沈丞相身后,看着去寻大夫,安置沈夫人。 沈奕本想派人去找秦溯,但是沈丞相说天色已晚,不必劳烦,沈奕也只得听从。 沈奕心中刚刚安定,门外传来脚步声,沈奕连忙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看着送完大夫的沈丞相和沈清走了进来。 “让殿下见笑了,实是家妻一向身体康健,此次骤然晕厥,让老臣也慌了手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连殿下也惊动了。” 沈丞相进门来看着秦溯,开口解释。 秦溯连忙摆手,“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看着这一家子,秦溯总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些奇怪,想告辞但是又放心不下沈奕。 还是沈奕先开口,她明显看得出沈丞相还有话要说,却碍于秦溯在此,“殿下,天色已晚,殿下还是先行回宫吧。” 秦溯自然也看得出来,这毕竟是沈家家事,自己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只能再叮嘱沈奕两句,说两句宽心话,告辞离开。 刚出沈府大门,秦溯就看见了匆匆忙忙赶来的花溪和花溪娘子二人。 “劳烦二位跑一趟了,沈夫人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 毕竟有花溪的娘子在,秦溯说话也客气了些。 花溪大方地摆摆手,牵起落云的手,“人没事就好,反正我晚上也不睡觉,就当散步消食了。” 看着二人你侬我侬的模样,秦溯也是没眼看,“我还有一事问你,边走边说。” 秦溯想问花溪的,便是秦郁之事,那日秦溯同秦郁走到花溪的花车旁,然后分道扬镳,顺利将秦郁送到了花满楼,同花溪相遇,之后的事,花溪倒还没跟秦溯汇报。 “那日南湘王一掷千金,不光砸出了他南湘王的名号,也砸出了我牡丹花魁的名头,然后我二人在房内喝了半壶酒,令他做足了姿态,南湘王便离开了,那时毕竟人多眼杂,也没说什么,不过我倒是发现个问题。” 花溪说着,秦溯抬起眼来,看向花溪,花溪本职从医,秦溯猜测,她发现的问题应当也是给秦郁看了个病,便赶忙问道,“什么问题?” 第85章 共度难关,齐心 “当年便听说南湘王是因为体弱才被送到南湘的, 那是母胎带出来的体弱,还是当年中了毒?” 花溪反问秦溯。 秦溯这就不清楚了,这一晚上的, 她连当年秦郁是不是真因为体弱被送到南湘的都不确定了。 “这我也不知道, 你就直说你觉得是什么?” 看秦溯也不知道, 花溪摸了摸鼻子, “那我就信口开河了, 可能不对,但是你到时候别找我算账。” “说。” 有秦溯这个字花溪就放心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南湘王应当是中毒,后来我和娘子也讨论过,有八成的把握,不敢说太绝对。” “什么毒?现在还在秦郁体内没解?” 秦溯眉头紧皱,这各种各样的毒当真是阴魂不散,处处皆有。 “你问我我问谁?只能看出来是身中中毒已久之兆,但是天下奇毒三千,我们也不敢说绝啊, 更何况是你们皇家的事, 天下奇毒都在那皇宫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这般活蹦乱跳的当真是少见。” 花溪理直气壮地反驳秦溯。 “我活蹦乱跳的你很遗憾?” 秦溯斜睨了一眼旁边的花溪。 “确实少了些用武之地, ”花溪笑着打哈哈,转移话题,“其实殿下要是想知道南湘王到底身中何种毒, 可以直接问, 或者将南湘王带来,就算我不行, 这不还有我娘子吗?我倒不相信天底下还有能倒霉成二皇子殿下那样的,身患绝症还中两种我们俩人都解不了的奇毒。” 提起这事,秦溯也只能摇摇头,“谁知道呢?” 花溪二人离开,秦溯回了宫,靠坐在榻上,看了一眼时辰,“就寝吧。” 一夜无话,第二日秦溯去上早朝的时候,便接到了从东海加急送回来的战报。 “浮梁狠毒,他们这是抱着他们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的念头,此计甚毒!” 沈丞相早朝一开始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但是听过战报后,只觉得怒发冲冠,朝堂之上无一人不愤慨。 秦溯敛下眸子,金烈此事,委实太绝了些。 虞琛大胜金烈,抢先攻下靖国都城,靖国已成了大雍的囊中之物,结果金烈再出损招,竟在浮梁攻下的半边靖国进行屠城,尸横遍野,血流漂橹,硬生生造出个人间地狱来。 就算是虞琛同晋国公等人想要谈判交涉,但是浮梁那边却始终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明显就是想留给大雍一座座死城。 更可怕的是,在虞琛递回来的战报中,提到尸体无法处理,已经开始有瘟疫泛滥,从靖国以北开头,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请求朝廷派遣御医驰援。 朝中众人群情激愤,恨不得即刻同浮梁开战。 “怕是没这个机会了,”秦溯听着大臣之言,摇了摇头,顿时大殿上鸦雀无声,“按照本宫对金烈的了解,既然她发现了瘟疫,必然不会久留,在战报回传这几日,可能她已经定好了撤兵之策,当务之急,应当是先按照虞少将军所言,派遣御医,控制瘟疫蔓延,同浮梁的旧账,回头再算不迟。” 第一次秦溯比朝中众臣还要冷静,众人面面相觑,亦冷静下来。 卫子康第一个站出来,“殿下,臣认为,此次派遣御医,不光要御医到,还应当征调草药,靖国国小贫瘠,到时恐怕诸位太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草药应当是重中之重,而且还要优先确保我大雍将士安危,臣亲身经历过瘟疫,当年那一城人,十室九空,皆因有人传人之症状,若到实不得已之时,需得当断则断方是。” 朝臣皆看向卫子康,这初入朝堂的新秀,当真是大胆,从他这话中的意思,不就是要该撤军时撤军,任由靖国自生自灭吗? 那好歹也是数万活生生的性命,这卫少卿,当真是果断心狠之人。 众臣皆心中发凉,但是却无一人敢站出来反驳,不管怎么说,同靖国百姓比起来,还是大雍将士最为重要才是。 秦溯点头,看向众臣,“各位大人还有何高见?” 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在卫子康的建议之上增加完善,差不多的时候,秦溯拍了板。 以卫子康同太医院院首为首,征调太医院十名太医,民间征调二十位自愿前往的郎中大夫,明日一早,开拔靖国。 一下早朝,众人皆面色凝重,该拨银的拨银,该去调人的调人,秦溯站在大殿之上,看着留下的沈丞相和卫子康。 “二位大人可还有事?” “殿下,臣愿前往。” 沈丞相看着秦溯,面色凝重,眉头紧蹙,似是心事重重。 沈丞相这句话让旁边想跟秦溯讨要个金令以稳军心的卫子康也是一愣。 秦溯直觉沈丞相应当还有别事,毕竟昨日沈夫人才刚晕厥过去,这种时候沈丞相却自荐请缨去靖国,此事明明卫子康亦能处理得当,沈丞相何苦自己跑一趟? 这样一想,秦溯便先让卫子康去准备去靖国一事,等会再来寻自己。 等人都走了,秦溯和沈丞相去了御书房,上了茶,秦溯坐在龙案后,看着满脸沧桑的沈丞相,只觉得一夜未见,沈丞相似乎苍老许多。 “沈大人,沈夫人身体可好了?” “多谢殿下挂心,已好了,殿下,此次去靖国,便让老臣去吧。” 沈丞相起身拱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去靖国,这倒是更让秦溯起疑。 “沈大人,本宫可否问个缘由?” 秦溯觉得沈府出了事,一时也有些担心,“若是沈府有事,本宫定然竭尽全力相帮,义不容辞,若无缘由,那还请沈大人放心,此行卫大人定能处理妥当,路途遥远,再加上山路水路并行,沈大人怕是会吃不消。” 沈丞相将秦溯和沈奕的交情看在眼里,也知道这么多次秦溯都是真心实意帮沈家,但是这次事关重大,并非私交甚笃便可。 站在原地纠结半晌,沈丞相看着坐在龙案后的秦溯,也知晓现在该是他最后的机会,心一沉,掀袍跪了下去。 沈丞相这一下把秦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沈大人这是作甚?有何事起来说话,本宫何德何能受此大礼?” 沈丞相却跪在原地不起,垂下头老泪纵横,“老臣凭这半生劳苦,只求殿下一件事,求殿下给家妻,平儿,清儿一条活路,老臣死不足惜,但不愿连累妻儿!” 这话把秦溯都吓一跳,“沈大人何出此言?先起来说话。” 话开了个头,往后便好说了,沈丞相将前前后后之事都跟秦溯说了个明白,不关别事,只因身世一事。 沈丞相将自己前朝之人的身份跟秦溯坦白,“罪臣知自己欺君罔上,罪无可恕,但家中妻儿当真是不知情,这几日家妻就是因为得知此事,才精神恍惚,同罪臣大吵一架,晕厥过去,罪臣深知,此事定然是纸包不住火,但罪臣愿一力承担,无论如何,只求殿下能保罪臣妻儿一条命,此求确实为强人所难,但罪臣当真是别无他法了。” 秦溯心中松了口气,若是别的事,她倒还要斟酌斟酌,但是这件事,她早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大人,此事本宫早已知晓,还请起来说话吧。” 沈丞相这才被秦溯扶着坐起来,抹了把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溯,“殿下,这……” “沈大人只需告诉本宫,沈夫人是从何人口中得知此事?” 秦溯正查着这事,没想到对方这就送到自己面前来了。 沈丞相稍稍迟疑,还是如实回答,“杨国公府夫人跟家妻所说,不过听杨夫人说,她也只是听说,到底是谁知道此事,罪臣并未细问,但那人知之甚详,绝非空穴来风。” 秦溯指尖轻敲着桌面,心中有数,“沈丞相不必担心,此事本宫早就知道,并且也知道沈敬言同沈大人的关系,那沈敬言在一年多前被其养子所杀,那养子名为沈慎,勾结江南官府,伙同外域之人还欲兴风作浪,已被本宫连根拔起,再无任何痕迹。” 听秦溯这般详细地说着,沈丞相微微瞪大眼,“殿下这是……” “沈大人乃我大雍肱骨之臣,并未做过对不起大雍之事,不应因一身份之事,便寒了我大雍良臣之心,本宫本想处理了这一切,便能风平浪静,但是却不知为何,竟还有人走漏了风声,看来是还有心怀不轨之人,就在这京中,该怎么把这人揪出来,还得靠沈大人。” 秦溯宽慰一番沈丞相,将人劝住,看沈丞相冷静下来,又想起来刚才沈丞相非要请缨去靖国一事,“沈大人,天无绝人之路,万万不可再寻此短见。” 看秦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沈丞相只得摇头苦笑,“臣……也是万念俱灰,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大人莫慌,现在当务之急是查出背后捣乱之人,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沈大人,另外靖国瘟疫之事,还是卫大人前去吧,如何?” 秦溯能明白沈大人出此下策的良苦用心,现在此时解决,也算是万事大吉。 “臣……叩谢殿下。” 说到这里,沈丞相又要跪谢,秦溯哪敢受这个礼,只得赶忙将人扶起来,“沈大人请起,此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好一番劝解,秦溯才将沈丞相劝了回去,又召来卫子康,交代靖国一事还是他去,另特给了他金令,见金令,如皇帝亲临,也好解了卫子康的后顾之忧,毕竟到时候可能难免会用到些非常手段。 解决了靖国一事,秦溯在御书房中转了几圈,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亲自去沈府一趟。 沈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同沈丞相是一个脾气的人,连同沈奕沈清也是一身清高风骨,出了这种事,定然是极为难以接受,指不定会闹出个什么样的事情来。 现在是多事之秋,还是事情越少越好。 心中这样想着,秦溯的仪仗出了宫,直往丞相府而去,到了丞相府门前,果然看见连下人都是一个个的神经紧绷模样,也不知道里面闹成什么样了。 秦溯带人进了丞相府,整个府中一片死寂,无人敢言语。 刚走到回廊处,秦溯就看见沈丞相和沈夫人匆匆忙忙迎出来的身影,沈夫人的眼睛还一片红肿,亦是沧桑许多,看见秦溯见礼,亦险些晕倒,沈丞相赶忙去扶,却被一把甩开,气氛冷凝。 “沈大人,沈夫人,不必多礼,本宫前来,只是有一事相商,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溯这一看,就知道自己来对了,以沈夫人的脾气,当真是不信沈丞相的话,就算信了,心中也还是有道隔阂。 秦溯这样说了,沈丞相和沈夫人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当着秦溯的面闹起来,只先领着秦溯去了主院书房。 “沈小姐和沈少爷可知此事?” 边走着,秦溯边问了一句。 提起自己的一双儿女,沈夫人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擦了擦眼泪,“都已知晓,此事也跟他二人有关,不该瞒着,也瞒不住的。” “那便叫沈小姐和沈少爷一同前来吧,沈夫人,此事并无甚大不了,且放宽心便是。” 秦溯觉得既然要说清了,那就一次性都说清楚。 沈夫人虽觉不妥,但是既然秦溯这样说了,也只能照做,将沈奕和沈清也都叫了过来。 沈奕和沈清二人过来的时候,明显也是精神萎靡,看上去应当是一夜未眠,说来也是,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睡也睡不下。 秦溯看着进门时匆匆看了一眼,便低头不再看自己的沈奕,只觉得心疼,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现在也不是顾及这些儿女私情的时候,秦溯将跟沈丞相说过的话重新又说了一遍。 “据本宫所知,沈大人早已同沈敬言等人再无瓜葛,仅仅一个前朝人的身份,并不足以定罪,沈大人一心为大雍,一心为民,不应当受此委屈,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仅仅是一个自己无法选择的出身,并不能抹灭沈大人为大雍所做的功劳,这也是本宫为何并未将此事公开的原因。” 秦溯一句句说着,看着始终沉默不语的沈家人,“前朝已过百年,当年太-祖皇帝既然连前朝的嫡系子孙也留下,就证明大雍是有容人之量,现如今若是再赶尽杀绝,岂不是荒唐? 父皇这些年之所以对前朝之人仇视,大部分原因来自于十几年前的旧事,现在旧事已往,该付出代价的人也已经付出了该有的代价,不该再迁怒于旁人。” 永乐帝这些年之所以严查前朝之人,其实大部分原因都是对人不对事,当年德仁皇后心系沈敬言,又是因沈敬言而死,永乐帝自然因此迁怒前朝之人,不过这么多年了,也该结束了。 秦溯的话说完,沈夫人看了一眼沈丞相,才又看向秦溯,“臣妇知殿下宽慰我等之心,多谢殿下处处维护之情,只是大雍律法不可触犯,虽并非前朝之人皆有罪,但是前朝之人并未科考资格乃是实情,这沈安隐瞒身世,欺君罔上这么多年,若就此了之,他如何对得起大雍?如何对得起如此信任他的朝廷?如何对得起百姓?” 秦溯也是才知道沈夫人性子竟如此之刚直,亦险些被问得哑口无言。 “沈夫人,此事开始,确实是沈大人之过,但是这么多年,沈大人为了大雍,也是尽职尽责,鞠躬尽瘁,已是功大于过,若是旁人有沈大人之才,有沈大人之操行品德,本宫认为,亦能担当大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但知错能改,才是善莫大焉,臣妇知道殿下心善仁慈,亦多谢殿下给我沈家一条生路,但是这众臣之首,丞相之位,不该是他沈安所能担当。” 沈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发抖,这已经是她背弃心中的坚守,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当这一切的存在都是在虚假谎言的基础上,那谎言被拆穿的时候,一切也将烟消云散。 沈丞相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罪臣亦是如此想的,谢殿下给我沈家一条生路,罪臣愿辞官归隐,捐尽家财,以此赎罪。” 看着这一家子倔得像头牛一样,秦溯扶额,为何这世界参差竟如此之大,有人心安理得地搜刮民脂民膏,只为一己私欲,有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却要因隐瞒身份这点小事痛悔不已,当真是令秦溯开了眼界。 “现在我大雍正是用人之际,像沈大人这样的栋梁之材实是难得,若是沈大人此时辞官归隐,岂不是我大雍之难也? 若是沈大人沈夫人心中实在难受,觉得过不去这道坎,不如再等等,等父皇回来,本宫劝说父皇撤销关于前朝之人相关法令,到时沈大人便是名正言顺,如何?” 秦溯这也实在是没招了,谁让这沈家人一个比一个倔,非得钻牛角尖,把她这个日常大逆不道的都影响得想要反思反思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恶劣行径,再以死谢罪了。 “这可如何使得?万万不可!” 听秦溯竟要去劝说永乐帝改法令,那沈丞相和沈夫人更是连连劝阻,这可如何使得? “法令不合理,就应当整改,若是父皇能点头,此条律法修改能得百官认同,那沈大人和沈夫人也万万莫要再因此事纠结,毕竟当年沈大人还是几岁娃娃的时候就已经被那道长收养,后来又被一农户夫妻收养,这按哪朝律法算,也不该将沈丞相牵扯进去不是?” 秦溯只觉得说服这一家四口,比在朝堂上跟那一群老古董吵架都累,这事自己就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想明白了,怎么到他们自己了,反而非不放过自己呢? 难不成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秦溯胡思乱想着,不过好说歹说,总算是将沈夫人先安抚下了,毕竟家中还有一双儿女是无辜的,不管怎么样,在有一线生机的情况下,也不能拽着儿女去送死。 跟沈丞相夫妇说完后,秦溯也不久留,剩下的还得他们自己相通,当即便起身告辞。 “此事暂且如此,先将传出此事之人揪出来再说,此人应当是想对沈家不利,不管如何,沈夫人,不能遂了他人的意,本宫先告辞了,沈大人,沈夫人留步,不必相送。” 秦溯说完要走,沈丞相和沈夫人等人站起身来,将秦溯送出主院门外,沈丞相让沈奕和沈清替他和沈夫人送秦溯出门。 “平儿,清儿,去送送殿下。” 这回秦溯倒是没推拒,让沈奕和沈清将她送到沈府门外,秦溯看着沈清。 “沈少爷,莫要拘泥于一格,也万万莫要钻牛角尖,做自己能做的事,做自己想做的事,有其能,担其职,无愧于天,无愧于地,便是对得起这天地百姓。”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沈清听见秦溯这句话,抬起头来,“殿下当真如此认为?” 秦溯点头,“本宫从来都如此认为。” 沉默班上,沈清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重重点头,“谢殿下提点。” “小事,”秦溯笑着揉了揉沈清的脑袋,“回去跟你爹爹娘亲说一声,本宫同你长姐出去一趟。” 沈清硬着头点点头,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殿下慢走。” 牵起沈奕,秦溯将人带着上了马车,离了丞相府。 一上马车,沈奕便从秦溯手中抽回手,缩在马车的角落中,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看着秦溯。 这倒是让秦溯摸不着头脑了,“安平这是怎么了?我可还是有做的不到的地方?” “并无不到之处,只是太过周到了,殿下于我沈家如此大恩,沈家无以为报。” 沈奕从未想过,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秦溯竟然为沈家做了这么多事,前段时间只是流言,沈丞相便被免了早朝,现在竟还牵扯到了前朝余孽沈敬言等人,还都是事实,沈奕不敢想象,若是没有秦溯,现在该是何等的局面。 看沈奕这副模样,秦溯嘴边开玩笑的话咽了回去,认真地看着沈奕,“安平,我做这些事情,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沈家,沈丞相于大雍而言,那便是房之脊梁,这些年沈丞相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百姓,为了大雍,这种国之栋梁,不该为了这些非他所为的陈年旧事连累。” “往大了说,我帮沈家,是为了大雍,是为了百姓,往小了说,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能登皇位,还需得沈大人相助,此为各取所需,就算是我厚脸皮,也不能说这是我对沈家大恩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秦溯姨母,虞箜 秦溯了解沈奕的心意, 沈奕同样对于秦溯的想法也了如指掌,知道秦溯这样说就是为了让她宽心。 不忍让秦溯的心意白费,沈奕也只得颔首应下来, 不再多说什么, 转移话题, “我们这是要去哪?” “知道你这两日心情不佳, 带你去散散心, 有想去的地方吗?” 秦溯其实也没想好要去哪,她只是看着沈奕那郁郁寡欢的模样, 不忍留沈奕一人在房中胡思乱想。 长睫微动, 沈奕抬眼看着秦溯,轻轻摇了摇头,“听子寻的。” “那我骑红云带你去个地方吧。” 秦溯令车夫先回宫,回宫之后,有人牵来红云,秦溯抱着沈奕落于马背上,沈奕怀中还抱着银白色的小虎崽。 不似在马车中憋闷,坐在千里宝驹上, 秦溯勒紧缰绳, 红云扬蹄, 似乘风御云般, 一路出了宫门,往郊外而去。 身后一众仪仗,同样马蹄飞扬, 踏在青石板上, 声音嘈杂凌乱。 沈奕倒是同秦溯一起骑过一次红云,不过那时沿河看柳马蹄轻, 在软草地上走得慢而悠闲自在,现在在这城中石板路,两边的院墙飞快往后倒去,带着热气的风肆意吹拂,连呼吸也有些困难。 紧紧抓住马鞍,抱着小虎崽,沈奕却觉得心中痛快。 出了城门,秦溯丝毫未停,一路越往偏远处去,离了人烟,远了京城,一头往群山扎了进去。 这一路,就是小半天的功夫,沈奕整个人窝在秦溯怀中,已被颠簸得快要散架了,却还是紧咬着牙关,丝毫不出声,这种驰骋的快感,她从未体会过,虽身体疲累,但心中却难得畅快。 秦溯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红云驮着二人,上了山路,颇有些坎坷。 “可是快到了?” 沈奕抬起头来,看着头顶密不见光的树林,有些好奇这是要去往何处。 “快了,再翻过这个山头便到了。” 秦溯看着沿路的枯枝落叶,俨然是许久未有人烟。 果然如秦溯所说,翻过山头,就听见了清晰的水声,待出深林的那一刻,沈奕只看着眼前骤然开阔,一线飞瀑溅落,落入一深不见底的月牙水潭之中,月牙水潭中还环抱一圆形小潭。 坐在马上,沈奕仰头环视,只见如同利剑一般的崖壁直上云霄,巨大的威压扑面而来,让人不由生出一种人如蜉蝣蝼蚁之感,心头战战,又感天地造化之玄妙。 秦溯抱着沈奕从马上跃下,丝毫未停,直直落入月牙谭环抱的中间那小潭之中。 沈奕被吓了一跳,一手还抱着小虎崽,一手紧紧抱住秦溯的腰身,身边骤然一热,沈奕这才睁开眼来,便看见了秦溯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沉入水下,秦溯本就明艳浓丽的五官越发动人心魄,黑发飘扬,让沈奕一时忘了呼吸,直到窒息感袭来,沈奕才想慌了神,却被秦溯揽着腰,下一瞬便出了水面。 大口呼吸着,沈奕松开手,挣扎的小虎崽顿时如蒙大赦,甩甩湿漉漉的虎脑袋游到旁处去了。 趁着沈奕平复呼吸的时候,秦溯摘下头上的发饰,脱下外袍随手扔到岸边的石头上,眨着还在滴水的长睫,游过来帮沈奕也将外袍脱下,摘下发饰。 将湿透的长发随意往后一拢,秦溯朝沈奕的脸上弹了些水,“这个地方还不错吧?” 沈奕的两只手都正抱着秦溯的腰身,垂下头,甩了甩脸上的水,深吸一口气,“这是温泉?” “是啊,不然带你来泡凉水,我岂不是要你性命?” 秦溯点点头,往周围看去,此处山势险峻,本就人迹罕至,极为隐秘,除了秦溯带着沈奕来时的那条路,就只能从这高耸入云的崖上一跃而下,现在赤水等人早已将路封死,再不会有人来打扰二人。 沈奕也随着秦溯的视线往周围看去,“子寻如何寻到此处的?” “机缘巧合。” 秦溯笑笑,并未细说。 其实能找到这一处风水宝地,还是前世的时候,在永乐帝驾崩,众皇子叛乱的时候,那当真是形势险峻,险象丛生。 就算是如秦溯手握兵权,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知遇到过多少次的暗杀埋伏,其中有一次,便是从这崖上坠下,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这崖上伸出的歪树和瀑布下的水潭救了她一命。 此事定然是不能跟沈奕说的,对上沈奕等着下文的眼神,秦溯将人揽入怀中,伸手指了指崖上,“这崖上有一道观,我姨母便在此出家,我小时常常偷跑来看望姨母,闲逛之时,寻到此地。” 沈奕对秦溯的话并不生疑,仰头看了眼崖上,却什么也没看见,“可是虞府二小姐?” “对,现在算算,该有个十几年了。” 秦溯颔首,她对这位姨母还有印象,姨母同德仁皇后是同父同母,模样亦是相似,但是性子却截然相反,算是人人皆知的事了,虞府大小姐端庄娴静,二小姐疯疯癫癫,怪异到大逆不道。 若说虞府大小姐德仁皇后是以贤德貌美闻名,那虞府二小姐就是疯癫至极而人尽皆知,明明是京城第一世家的嫡女,名门闺秀,但是却一点闺秀样子也没有,琴棋书画样样不行,反倒同纨绔子弟等厮混在一起,溜街串巷,捉猫逗狗,酒肆花坊,戏院茶楼,处处皆是她的熟人。 上至皇子贵族,下至贩夫走卒,虞府二小姐皆同人称兄道弟,相处甚欢,认识的人都说二小姐是奇女子,不认识的皆说她是个疯子,女子内敛谦和才是正道,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最大逆不道的,还要说这二小姐到婚嫁之龄,世人都在猜测,虞府大小姐乃是当今皇后,这二小姐又有何人能降得住时,虞二小姐当街烧了虞府为她早早备下的大红嫁衣,自己背着个包袱,潇潇洒洒出家去了,自此,这京中虞二小姐的传奇便结束了,销声匿迹,半分消息也无。 大部分的人都猜这二小姐应该是死了,毕竟自己烧自己的嫁衣,这么疯癫的事正常人也干不出来。 不过秦溯却知道,她这个姨母还活得好好的,小时秦溯图跟姨母玩,还偷偷去找过她,后来大了,也渐渐断了联系,直到前世,秦溯从此处坠崖,才再见姨母。 并且她还知道了一个姨母的另一个身份。 前世后几年,秦溯一直在外征战,但是却常常被秦严以国库空虚之借口,克扣军饷粮草的时候,便是受了这个姨母,虞府二小姐,虞箜的资助,虽然这事也是后来秦溯才知道的。 虞箜自幼便喜经商,但可惜商人贱籍,虞府定然不可能同意,所以她只能自己悄悄来,后来离开虞府,她才算是有了大展拳脚之地,改换身份,走南闯北,用了无数个身份,整合出了一个庞大的经商脉络网,整个大雍,甚至浮梁浮梁,处处皆有她的产业,说一句富可敌国,都是抬举了国库。 秦溯知道此事的时候,整个人半晌没回过来神,她一向不将这些看在眼中,觉得只不过是小打小闹,却不想这小打小闹多了,凑在一起,也是令人惊惧的庞然大物。 虞箜同秦溯后来也没见过几次面,但是在那么多场烧钱一样的战役背后,都有一个箜斋的身影,为虞箜是通过秦严才能光明正大地捐资,只能用箜斋这个代称。 秦溯前世知道箜斋就是虞箜之后,竟不懂虞箜化名的含义,蠢笨到跟秦严说了此事,还说想去看看虞箜,当面拜谢,但是还没等到这个机会,自己倒是先死了,连虞箜的后续也不知如何,想来定也受了自己牵连。 “子寻?” 沈奕的手在秦溯面前晃了晃,刚才说完话,秦溯就在发呆,沈奕叫了两声也没见到回应,只得伸手在秦溯面前晃了晃。 秦溯这才发现自己想前世之事竟一时入了神,回过神来,眨眨眼看向沈奕,将人抱入怀中。 秦溯越想,越不能理解自己前世的蠢笨,数不清的人都在背后这般不遗余力地帮着自己,结果自己最后却将他们一个个推入深渊。 沈奕被秦溯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子寻?怎么了?” 秦溯长长舒了口气,“没有,只是想什么时候带安平去见见姨母,小时我惯爱跟着姨母出去胡闹,现也多年未见了,是该去拜访拜访。” “子寻姨母若就在这崖上,不如今日便去?” 沈奕只当秦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一时感慨,也未起疑,看了一眼这悬崖峭壁,跟秦溯提议。 “安平这话不错,那等我们泡会,便上山去找姨母借宿,想来今日我二人应当是回不去了。” 秦溯看了一眼已到中天的日头,若想回城,现在就得启程,那也太匆忙了些,不如等明早再说。 听闻借宿,沈奕微微讶然,“明日子寻不是还有早朝?” “休沐。” 靠在岸边,秦溯懒洋洋地浸入水底,闭上眼睛。 沈奕被秦溯带得胆子也大起来,看着秦溯这副模样,也学着慢慢沉下去。 潭水清澈见底,刚好也就没到脖子的深浅,秦溯和沈奕并排躺在潭底,沈奕刚躺下,便觉得有些窒息,睁开眼本想站起来,却又被秦溯拉了回去,接着唇齿相接,一口气渡了过来,缓了沈奕的燃眉之急。 再出水面,沈奕面上也不知是被憋红还是羞红,红得同那晚霞一般,四肢无力地倚靠在秦溯怀中,“子寻,你我二人这算不算逾矩?” “不算,你是我的人。” 秦溯将沈奕扣在怀中,颇为不讲理的又低头在沈奕唇上咬了一下,“这算情难自禁。” “嘶,”沈奕委屈地捂着唇,控诉地看着秦溯,“你讲歪理还要咬我?” “我们成亲吧。” 秦溯看着沈奕,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让沈奕一愣,“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我不想等了,我要皇位,也要你。” 秦溯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让沈奕觉得有些陌生,但是却并不害怕,反而骨子里有往更深处一探究竟的冲动。 沈奕轻抿着唇,看着秦溯的眼睛,“可是现在时机未到。” “时机是人创造的。” 秦溯足踏着潭底,长发飘在水中,眉眼中满是野心。 从潭中出来后,秦溯和沈奕换了身干燥衣裳,胡乱擦了擦头发,仗着深山老林中无人经过,便就这般上路,山林中的风吹起二人的长发,交织在一起,就如同二人之间注定纠缠不清的命运。 秦溯和沈奕绕过悬崖,一路向上,沈奕靠在秦溯怀中,“你我二人这副模样,是否有些不得体?” 这般披头散发地去见人,沈奕心中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好歹那也是长辈,见长辈怎能如此随便? 但是秦溯却丝毫不当回事,揽着沈奕,“你且放心便是,姨母并非那种迂腐之人,而且那观中只有姨母一人,并无不妥。” 秦溯其实一直都觉得,虞箜出家这件事只是一个借口和遮掩的身份,毕竟虞箜出家那道观秦溯也不是没见过,也就外表看上去像是那么回事,但是里面其实就只有虞箜一个人,或许还有两个伺候虞箜的婢女而已。 经过秦溯的好说歹说,沈奕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随着秦溯一同站在了道观的门口,看着门前长长的阶梯,都已经落满了落叶,而且灰尘也已经厚厚一层,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赤水,去敲门。” 秦溯一抬下巴,赤水上前去敲了门,就在秦溯都怀疑里面是不是没人的时候,总算是有人来开门了。 来人一身黑色的道袍,长发披散,看上去还有些没睡醒的模样,打开门后揉了揉眼,“找谁?” “姨母?” 看着眼前这格外不拘小节的人,秦溯眼前一亮,牵着沈奕从马上下来,上了台阶,笑着跟虞箜打招呼。 对于这个称呼虞箜显然一愣,看了一眼秦溯,又看了一眼沈奕,然后在赤水等人身上看了一整圈又回到秦溯身上,“小丫头?” “姨母,我已经长大了。” 对于这个称呼,秦溯有些无奈地反驳,从小的时候,虞箜就只叫她小丫头,从不喊名字,到现在也是未变。 “当真是长大了,”虞箜有些惊讶,也有些感慨地上下打量一番秦溯,点点头,“怎想起来姨母这里看看?再晚几年来,直接给你姨母上坟便是了。” “是晚辈不孝,”对于虞箜这口无遮拦,秦溯也有一种久违的熟悉,告罪后将站在自己身后的沈奕牵到身边来,“姨母,这是沈奕,字安平,你叫安平就行。” 虞箜看了一眼两人披散的长发还有不怎么整洁的衣裳,最后看向两人一直牵在一起的手,“私奔我这来了?” 秦溯&沈奕:…… 竟是无言以对。 秦溯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平静说出这句话的虞箜,“姨母,不是私奔,只是我二人恰巧在山下潭中游玩,想着姨母也在此处,所以特地来拜访姨母。” “哦,来,快进来坐吧。” 虞箜一副明了的模样,让开门,领着两人进去。 这道观门口看着一团乱糟糟的,好像是格外破旧一般,但是里面却截然不同,整洁有序,打扫得一尘不染。 虞箜领着秦溯和沈奕两人去了厢房,里面也并不是一片清简,倒是比秦溯宫里还要舒服些,更有各种玉石摆件,看得出虞箜是对此格外喜爱了。 “可用过午膳?” 现在已过晌午,虞箜给二人倒了茶,开口问道。 “不曾,还得在姨母这里叨扰。” 秦溯实话实说,跟虞箜说道。 虞箜料想也是,出门跟赤水交代膳房所在,让赤水等人先去准备饭菜。 “我这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实是怠慢,你们就自己多动动手吧。” 虞箜说完后还不忘补充一句,说给赤水等人听,也是说给秦溯听的,毕竟这是指挥了秦溯带来的人。 “姨母独居深山,可是清苦。” 前世秦溯不知道虞箜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里,只知道在虞箜走南闯北过后,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个道观中修身养性。 “各人有各人的宿命,我合该在这里,便在这里了,也算不上什么清苦,我这道中,也不忌荤腥,也没那些劳什子规矩,全是个清闲自在身。” 虞箜在旁边的榻上坐下,胳膊肘倚靠在扶手上,视线落在了沈奕身上,觉得有些眼熟,“这位沈小姐是何人?” “是我心上人,安平,叫姨母。”秦溯笑着,大大方方跟虞箜介绍,也就面对虞箜的时候才能如此。 沈奕听得红了脸,垂着头还是按照秦溯的话,低声打了声招呼,“姨母。” “这俩孩子,”虞箜顿时笑起来,站起身来去翻找什么,然后从书案上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走到了秦溯和沈奕面前,“来,叫了姨母,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一点心意,且收下吧。” 秦溯和沈奕站起身来,看着虞箜手中的东西,用一红布包包着,是一对玉镯子,看上去通体晶莹,无半点杂质,竟是连秦溯也没见过的好成色。 沈奕有些为难地看向秦溯,秦溯点头,“长辈心意,不可推拒,安平收下便是。” 沈奕这才从虞箜手中接过,“谢过姨母。” “这孩子乖巧,同小丫头你倒是一个天一个地,你可莫要欺负了人家。” 虞箜给完镯子,又坐回了榻上,当真是以长辈的身份交代秦溯。 秦溯也没想到,自己和沈奕第一个见过的长辈,竟是姨母,而第一份来自长辈的祝福,也是姨母,心中百味陈杂,“姨母放心,我如何也不能欺负了安平,只是这天下人若是都如姨母这般便好了。” “这天底下蠢货居多,如你姨母这般的能有几个? 不过倒也不必介怀,事在人为,这天下人怎么想,还不都是要听那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说的?” 虞箜似乎一眼便看出了秦溯想说的话,“想让百姓接受什么,那便让他们接受什么就是,人云亦云。” “姨母,这话我听不懂。” 秦溯好像有点明白,但是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懂,只能诚实地摇摇头。 虞箜垂下眸子,“当真以为你姨母在这深山老林中,就成了瞎子聋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天下人皆在传着,说长公主要被立为皇太女,是也不是?” “八字还没一撇。” 秦溯当然不可能觉得虞箜什么也不知道,只能点头承认下来。 虞箜却不在意地撑着头,“别怕乱,这天下乱糟糟的,才能造就英豪。” 秦溯明白虞箜的意思了,只能说她这姨母到现在也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当真是胆大包天。 维持着笑意,秦溯觉得再说下去自己都要被虞箜说服了,只能转移话题,“姨母,你最近身体可好?” 虞箜翻了个白眼,“吃好喝好,有什么不好?走吧,在屋里也闷着,出去走走。” 秦溯松了口气,牵着沈奕站起来,随着虞箜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虞箜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看着沈奕,“不对,刚才我让小丫头给我打岔了,小丫头,这小姑娘是谁?” 秦溯被虞箜问得一愣,“安平?沈奕?” “沈?” 虞箜眼珠一转,“难怪我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眼熟,这不是……” “是沈丞相沈安之女,想来当初姨母同沈丞相之交甚好,这才看着安平眼熟,是不是?” 秦溯直觉虞箜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连忙打断,将沈奕的家世说了个完整。 虞箜疑惑地看着秦溯,秦溯使劲给虞箜使眼色,在沈奕疑惑的视线中,虞箜总算是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哦!对,是沈安,原来是故人之女,当真是巧了,令尊可还好?” “家父还好,有劳姨母挂心。” 沈奕总觉得这两人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有些疑惑,但是却又不知是什么事,只能笑着回话。 虞箜点点头,转过身去继续走路,“说起来啊,我也好些年没回盛京了,这些子故人都快忘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深夜还京,叙旧 秦溯和沈奕跟在虞箜身后, 往道观后院而去。 后院种了漫山遍野的果树,还有阶梯凉亭,俯览山景, 只觉心中荡然开阔。 “坐一会, 歇歇, 喘口气。” 虞箜走到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下, 靠在凉亭柱子上喘了口气, “你外祖他们还好吗?” 秦溯和沈奕也随着坐下,“二老身体都康健, 都还好, 大舅父前些日子回过京,现在又回边关了,三舅父过年倒没回来,应当中秋前后回来,琛表兄在东海打了胜仗,正在收尾善后,估计过段时间也快回来了。” “琛儿也上战场了,承了你外祖的衣钵, ”虞箜眼神空空地看向这绵延的群山, “你二舅父还没消息?” “……暂时还没有。” 秦溯微顿, 虞府满门忠烈, 就二小姐和二少爷两个异类,二小姐虞箜出家,同死了无异, 二少爷虞闲整一个失踪人口, 秦溯小时候,虞大将军正值壮年, 还能逮住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现在二老年事已高,也抓不着他了,秦溯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二舅父。 “没有就没有吧,小丫头,你们打算在这山中待几日?” 虞箜似乎也早有所料,并未有多少失落。 “明日我二人便要回京了,毕竟我现在身上还有监国之职,明早还有要事,不能耽搁。” 秦溯本来今日倒是没打算留宿,不过恰巧来拜访虞箜,这才留下,明日卫子康太医一行还要动身,她明早定然是要赶回去的。 “小丫头是长大了。” 虞箜点点头,并未多留,只是看了一眼沈奕,“沈姑娘明日一早也走?这山间晨露重,寒气也重,沈姑娘不如在这里多等等,用过早膳,再行离开,反正小丫头你带来这么多人,分开护送也不成问题。” 虞箜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沈奕现在身体虽已经好了许多,但是却仍经不起折腾,今日奔波已是受累,再歇息不好,明日天未亮便要出发,定然是要受凉,再随着自己一通折腾,怕是要生病不可。 秦溯看着沈奕,“安平,不如就听姨母的如何?我另留下一队人马护送你,待日出再动身。” 沈奕本想拒绝,但是又担心自己在路上拖了秦溯后腿,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三人在这边说完话,又歇了会,道观中赤水等人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前来请三人用膳。 虞箜已经用过了,便让秦溯和沈奕去,她回去继续午睡,刚才被秦溯叫起来了,现在还困着。 秦溯也不客气,带着沈奕先去了膳房。 道观中虽然只有虞箜一人,但是食材却是极为丰富,足够他们这么多人的伙食。 “明日你一早便走,天黑又是在山中,定然小心些。” 沈奕还记着这事,叮嘱秦溯,刚才她们上山的时候,那山路崎岖不平,白日里都觉得难走,夜间更是不安全。 “安平放心便是,明日我让人将竹辇抬来,这样下山便让影卫侍卫抬你下去,到了平路,再坐马车。” 秦溯对沈奕的叮嘱总是受用,笑着应下,也跟沈奕交代。 沈奕知晓自己一不会骑马,二也没办法自己走下山去,秦溯所说的,便是最好的办法,“听子寻的。” 二人用过膳,虞箜还未起身,也不好去打扰,秦溯干脆带着沈奕去后院打了半天的猎,正好也用来做晚膳。 没有赤水等人跟着,只秦溯和沈奕二人,在林间如同自在的精怪。 “若是能一直住在这里,也是不错。” 秦溯提着肥兔子的耳朵,放在红云马鞍上的麻袋里,活动活动筋骨,抬头看了一眼日头。 沈奕长发披散,正站在树下仰头去看那探头探脑的小东西,圆嘟嘟,肉滚滚,身披彩羽,看上去像是只鸟,但太胖了些,在沈奕看它的时候,也站在枝头瞧瞧看着沈奕。 小肥鸟被秦溯的声音吓了一跳,扑闪着短小的翅膀,一蹦一跳地飞远了。 看着不见了的鸟,沈奕转过头来看着秦溯,笑着走到秦溯身边,“你又不愿意。” 秦溯顿了一下,点点头,“也是。” 二人心中都是心知肚明,秦溯不可能放弃皇位,这种世外桃源的生活,注定与她无关。 时辰也差不多了,天也不早了,秦溯牵着红云,一只手牵着沈奕的手往回走去。 二人回去的时候,虞箜倒是醒过来了,赤水等人正在准备晚膳,秦溯将袋子中的野味递给赤水,和沈奕一起同虞箜喝了会茶,用过了晚膳。 山中的晚风微凉,丝毫不带半分的热气,满天星辰好似近在咫尺,一轮弯月照得院子中亮堂堂。 用过晚膳,虞箜早早歇下,秦溯和沈奕躺在院子中的躺椅上看着星空。 星空寂静,人也寂静,好似一切皆空,归于虚无。 就寝时,幸好道观中厢房众多,秦溯和沈奕睡在相邻的厢房中,免得半夜秦溯启程时吵醒沈奕。 夜半三更,秦溯等人起身,秦溯本也不想吵醒虞箜,却不想虞箜却也已经早早起身,等在门口。 “吵到姨母了。” 秦溯看着一身黑袍,散着长发站在房门口的虞箜吓了一跳。 “等着你呢,有点事问你,让你的人先都去门口候着吧。” 虞箜开口,秦溯应下,让赤水等人先去道观门口。 站在院子中,秦溯看着虞箜面色严肃,不由也认真起来,“姨母有何吩咐?” “我问你,这沈姑娘当真是沈安的女儿?” 虞箜开门见山,秦溯迟疑一下,她就知道白天的时候虞箜应该是看出什么来了,也不好再隐瞒,“姨母慧眼,只是此事安平她自己也还不知道,还请姨母万万莫要说出去。” “可是沈敬言的女儿?” 虞箜再次一语中的,这让秦溯有些诧异,“姨母如何得知?” “看来是了,”虞箜心中猜测成真,有些惆怅地摇了摇头,“一眼便看出来了,这姑娘同沈敬言长得有五六分相似,神态也像,若是了解的,定然猜得到。” 秦溯微微瞪大眼,她虽多听过沈敬言之名,但是却至始至终也不知道沈敬言长得什么模样,只是料想沈丞相沈安同沈敬言是亲兄弟,那沈敬言应当也和沈丞相差不多,威严端方,就算这和年纪大有关系,但是那沈丞相看上去也和沈奕丝毫不像啊。 “姨母同沈敬言甚熟?” “你连那沈姑娘是沈敬言之女都知道了,不会还不知道曾经那沈敬言是你母后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君吧?好歹我也叫他一声兄长,认识十几年,应当算得上熟。” 虞箜手拢在袖子中,仔细回忆了一下。 这事秦溯倒是知道,“那沈敬言长何种模样?同沈丞相不像吗?” 虞箜想了想,“怎么可能像?当初的沈敬言清隽俊逸,面如冠玉,却是个病秧子书生,那沈安金榜题名,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虽也俊朗,但是却同沈敬言截然相反,我还调侃这沈安弃武从文是我大雍武官的损失。” “这……”秦溯也没想到亲生的兄弟二人能有这么大的差别,但是秦溯又猛地想起来件事,“那我父皇可认识沈敬言?” “肯定不熟,你父皇那时应当是太子,整日惯爱鼓捣些以文会友之类的,但是沈敬言身子太弱,一向都是闭门不出,二人相见次数甚少,直到后来你父皇听闻你母后跟沈敬言定亲,这才知道有这号人,本想让沈敬言知难而退,老老实实退婚,但是沈敬言不愿,后来你父皇成了皇上,下旨将你母后册立为皇后,沈敬言就此失踪,后来我再听说,就是沈敬言是前朝之人,他造反后被你大舅父斩下项上人头。” 说起这些陈年旧事,虞箜叹了口气,“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沈敬言的后人,且还同你扯上了关系,造化弄人。” “听姨母你这意思,沈敬言是在虞家长大的?” 秦溯这才知道这一茬,看虞箜点点头,一时语塞,那虞家岂不是有藏匿前朝之人的罪名?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父皇让虞家去剿灭沈敬言的原因吧? 所以……大舅父当初带回来的项上人头才是假的。 一切这才算是串在一起了,秦溯拍了拍自己的脸,“姨母,当初我母后是看见沈敬言的人头,才饮鸩自尽的,是真是假?” “算是真的吧,当年你母后心中始终有沈敬言,一直郁郁寡欢,后来在她身怀六甲之时,沈敬言发兵造反,你父皇派虞家前去平乱,你母后心中煎熬,胎儿早产,就此伤了身子,缠绵病榻,生不如死,沈敬言的死于你母后而言,算是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所以她才会选择了在那日晚间自尽。” 虞箜所说的和秦溯所知道的基本一致,只是更详细了些。 半晌无话,秦溯沉默地低着头,心中思绪复杂。 还是虞箜开口打破了沉默,“所以你能告诉我,沈敬言的女儿怎么变成了沈安的女儿?” “他们二人是兄弟,当初沈敬言自知无法给安平一个安稳的身份,所以将孩子给了沈丞相,沈丞相也视如己出,这么多年,一直把这件事瞒着。” 秦溯如实道来,虞箜恍然大悟,“难怪。” 说完此事,虞箜看着秦溯,再次开口,“小丫头,你当真想要那皇位?” “不瞒姨母说,我势在必得。” 秦溯这个念头从未动摇,也许一开始只是一个念头,后来这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压在秦溯身上,秦溯知道,自己除了这条路,便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虞箜点头,“那你也真要那沈家姑娘?你想让她当皇后?” “对。” 秦溯的回答斩钉截铁,丝毫没有犹豫,对于她来说,这两者同样重要。 “这条路不好走啊,百官朝臣定然以死反对,她为皇后,你便没有嫡系皇嗣,此为大忌,其实你倒不如立个皇夫,再将沈姑娘接入宫中,如此一来,谁也不好说什么。” 虞箜敛着眸子,声音在秦溯的耳中格外清晰。 “姨母,除了安平,我没有第二个打算,她一定会是我的皇后,我的后宫之中,也只会仅有她一人,我不要皇嗣,皇室宗族之中那么多孩子,我随便挑个养着便是,那百官也不会有意见。” 秦溯不怕前路崎岖,反正她走过不知道多少的路,她只要她心中所想。 “你父皇犟,你母后倔,你倒是又犟又倔,你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舍弃,当真觉得这天下都应该按照你的心意来?” 虞箜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倦了。 “姨母白日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秦溯拿出虞箜白日里说过的话堵回去,反正不管怎么说,她不可能让沈奕受委屈。 “我说这话你倒是听进去了,好吧,姨母给你帮个忙,想想办法,对了,既然认定了人家,可别再把人辜负了,也别把人欺负了,争名夺利,贪慕虚荣的我见多了,那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倒是傻傻的一心满是你 ,这样的情,负了得遭天打雷劈。” 虞箜叹息中笑着,抬手揉了揉秦溯的头,看着以前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比她高上许多,心中也有些怅然,“以后虞家,也得仰仗小丫头了,照顾好你外祖外祖母。” 秦溯低着头,她知道虞箜说帮个忙那定然是有办法,这她不好多问,只能谢过,“多谢姨母,那姨母何时回去看看外祖他们?外祖母心中始终是记挂着姨母的。”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他们把我忘了,我再去他们面前转悠干什么?且算了,回去也别跟他们提起我,免得惹二老生气。” 虞箜收回手,拢起袖子,“走吧,快起雾了,下山的路本就不好走,起雾就更难走了。” “是,还劳烦姨母照顾好安平,将此事保密。” 秦溯又叮嘱了一遍虞箜,这才带人离开。 虞箜站在道观门口,看着秦溯一行人的灯火渐渐远去,隐没在深林中,才看了一眼极黑的天幕,“因果轮回,诚不欺我。” 在道观门口站了半晌,虞箜才伸了个懒腰,关上道观的门回了房。 无人知道,在另一间厢房里,沈奕终于放下了死死地捂住自己的手,似是卸力一般跌坐在地上。 她睡得不安稳,听见赤水等人起身的动静便起了身,本想去送秦溯,却不想还未开门,便听见了秦溯和虞箜二人的交谈声,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却听到这番让她难以置信的话来。 再难入眠,沈奕枯坐至天明,门外响起橙颜的敲门声才总算唤回了她的神智。 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一个踉跄,若不是扶住了桌子,沈奕险些摔倒。 只觉得头重脚轻,头痛欲裂,沈奕只双眼无神地看着门口,如同一个要散架的木偶。 橙颜在门口敲了半晌,却始终未听见里面的动静,反而把打着哈欠晨起的虞箜引了过来。 “沈姑娘还未起身?” 虞箜看橙颜有些着急的模样,过来询问。 “回小姐的话,往常沈小姐这个时辰都是起了的,而且刚才属下敲门,里面也没有动静,实在不寻常。” 橙颜看虞箜过来,跟虞箜解释。 “叫道长就行,早不是什么小姐了,”虞箜先纠正了一下橙颜的称呼,然后走到门边,“沈姑娘?起了吗?” 还是没有动静,虞箜微微皱眉,“那我开门了。” 虞箜伸手推开了房门,就看见正扶着桌子站着的沈奕,苍白的脸色如同白纸一般,整个人摇摇欲坠,吓了虞箜一跳。 橙颜等人连忙进去将沈奕扶到床上躺下,橙颜手背试了一下沈奕额头的温度,“坏了,沈小姐起热了。” “起热了?” 虞箜也连忙两步走到沈奕身边,试了一下额头,果然如此,“我这也没什么草药,橙颜是吧?你速速派人去山下,请个大夫,抓些药来,这么烧下去,人不是烧傻了?” “是,还劳烦道长照顾沈小姐,属下这便派人去请大夫,禀告我家殿下。” 橙颜是知道沈奕的身体的,自然不敢有半分耽搁,连忙去安排人去准备。 房内只剩下虞箜和沈奕二人,虞箜坐在床边,看着双目无神的沈奕,“沈姑娘,昨日你是不是醒了?” 沈奕的视线这才缓缓转动,落到虞箜身上,眼泪措不及防地滚下来,连带着这几日积压的情绪,一同爆发出来。 虞箜将帕子递给无声落泪的沈奕,站起身,迎上吩咐完人赶回来的橙颜,“橙颜,我突然想起来这山中还有几种草药,能暂时退热,你且亲自去采来,要不然等大夫再从山下赶来,恐怕是要晚了。” 橙颜不疑有他,记下虞箜交代的草药之后,带人去采药。 看橙颜走后,虞箜去打了盆水来,端到沈奕床前,看着泪湿了枕头的沈奕,用帕子沾着水给沈奕擦了擦脸。 静静等沈奕哭完,虞箜才将人扶起来,递上杯茶,“沈姑娘,子寻不跟你说此事,就是怕你伤心,也怪我多嘴问。” “此事怨不得姨母,若不是姨母,我且还蒙在鼓里。” 沈奕的声音嘶哑,喝了些茶才勉强好受些,只是又忍不住掉起泪来,本以为父亲是前朝之人,母亲晕倒便已是最不能接受的大事,现在沈奕才知道,这远远不是最差的。 无论怎样说,沈丞相还是清白的,为大雍和百姓所做的事皆是实打实的,可是沈敬言叛乱造反却是不容争辩的事实,怎样说,沈奕都是乱党之女。 想着秦溯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沈奕只觉得不值,眼泪越发不受控制,如断线珍珠一般,落入杯中。 虞箜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接受的,也不是三言两语开导了便能让沈奕看开的,故而她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给沈奕换了杯水。 “姨母,”等到泪流尽,沈奕抬眼看向虞箜,“如果没有我,是不是子寻的路便能平坦宽广些?” “傻姑娘,你这是说什么傻话?就小丫头那脾气你不知道吗?她心中有你,路平不平坦她才不在乎。” 虞箜觉得沈奕想做傻事,连忙劝阻。 “但我在乎,姨母,自我出现在子寻身边,从未给过她半分助力,反而却一次次麻烦子寻,处处要子寻为我解忧解难,子寻心中有大志向,不该因我受阻,我给不了她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再给她添麻烦。” 沈奕说出这话,只觉得自己心如刀绞,但是却越发坚定了她的念头,她想最后为秦溯做点什么。 “傻姑娘,这天底下能两情相悦之人少之又少,能有你,那是秦子寻之幸,只要你在,她心中便安定,便舒服,她便有心中所爱,你给她的这些,是旁人无可替代的,这些就已经够了,两个人在一起,就已胜过一切,知道吗?”虞箜揽着沈奕的肩膀,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我刚同小丫头说完,你这样愿意陪她走这条路姑娘世间少有,你便要扔下她了?扔她一个人,你于心何忍?” 虞箜的话落在沈奕的耳中,再度让沈奕落下泪来,靠在虞箜的肩上,泣不成声。 半晌总算是安抚好了沈奕的情绪,虞箜看着沈奕依旧没改主意的模样,心中也是犯难。 这要是来看望一趟自己,把秦溯的姻缘看没了,恐怕那小丫头得天天来自己的道观要人,到时自己可成了千古罪人了。 可是看沈奕这副模样,虞箜也能想到就算是让沈奕回到秦溯身边,这姑娘也得钻牛角尖,最后俩人还得完蛋,当年老一辈的前车之鉴血淋淋地摆在这里,总不能让孩子再走上这条路。 虞箜揪着自己的头发,感觉自己这头发都快揪秃了,才算让她想出个曲线救国的法子来。 “沈姑娘可识文断字,知道算数?” 一心沉在伤心中的沈奕被虞箜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呆呆地点了点头,“曾上过几天学,夫子教过。” “那便够了。” 虞箜心里的主意落了地,“既然沈姑娘觉得自己帮不上忙,担心拖累小丫头,不如听姨母一句言如何?” 沈奕现在正需要人帮她拿主意,“姨母请讲。” “我虽没什么别的本事,但是在经商一道却颇有心得,这天下虽以农为主,但是商亦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万事银子开道,便是坦途,沈姑娘若是有兴趣,不如随我经商,若能做成天下第一商,她皇家也得给面子,如何?” 说起这个,虞箜可就在行了。 沈奕眨眨眼,迟疑地看着虞箜,“我行吗?” “我说行就行。” 虞箜扶上沈奕的肩膀,“只是可能得让你离开小丫头一段时间,怕不怕离开的时候小丫头心里有了别人?” 说到这一点,沈奕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信子寻。” “那不就妥了?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虞箜拍了板,只要沈奕不是那种蠢到家了的愚笨之人,此事便绝不会有误,自己这么多年的经营,也总算是后继有人了,一举两得啊。 沈奕就这样被虞箜安排地明明白白,虽然她一想到离开秦溯有些不舍,但是想想比起来现在回去,她倒是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有人。 如果暂时的离别能换来更好的结果,沈奕眼中慢慢坚定下来,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人一拍即合,此事就算是说定了。 说定此事之后,沈奕才觉得自己头晕得厉害,虞箜也连忙将人扶回去躺着,“你且先休息,我去看看吗,采草药的应当也该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路遇埋伏,落水 沈奕这一下看上去吓人, 但是到底是到了夏季,寒气也并不入骨,请来大夫, 熬了草药, 捂在被子里发了汗, 也就好了大半, 又去山下的温泉泡了会, 去去乏,折腾到过了晌午, 同虞箜用过午膳, 二人同回京城。 虽说此事商定,但是虞箜也不能就这么把人带走了,总得交代一声,而且不交代,秦溯留下的这些人也不可能把沈奕交给虞箜。 二人这边忙着的时候,秦溯早已回了京城,天刚亮的时候,入了宫。 卫子康同要去的众位太医大夫都已经整装待发, 来跟秦溯请辞。 秦溯细细问过, 又关心交代一番, 刚要让众人启程, 就见花溪她娘子落云道长竟也在其列。 但是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秦溯微顿后恢复平常,让众人启程。 站在城门上, 送浩浩荡荡的一串马车离开, 秦溯才有些疑惑,正好也无事, 干脆去寻花溪。 秦溯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花溪正喝得烂醉,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给她醒酒。” 秦溯掩了一下鼻子,转身出去,把花溪交给了赤水。 赤水带人给花溪收拾完,灌了醒酒汤后,扶着勉强恢复点神智的花溪到秦溯面前。 “呵?娘子走了就喝成这个熊样?” 秦溯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花溪,嫌弃地摇了摇头,“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大不了本宫帮你把人叫回来。” “站着说话不腰疼,”花溪翻着眼皮看了一眼秦溯,“阿云意已决,叫回来又有何用?且随她去吧,她平生志向就是救死扶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我这俗人,不能拖她后腿啊。” “那确实是医者仁心,”秦溯听到这,也不能说什么了,“对了,这落云道长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也随她一起去了?” “你说茶陵?” 花溪抱着放着清水的酒坛, “什么茶陵,那就是落云,落云以道医身份平常不好出手,所以也常用茶陵的身份行走江湖,仗剑救人,这事我没跟你说过吗?” “……不重要了,你以后想不想和落云一起去行侠仗义?” 秦溯十分确定花溪没跟她说过,但是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秦溯知道,花溪现在留在这里是因为自己,但是现在落云都走了,以后应当也不会留在京中这一个地方,可能真的就会跟花溪彻底分开了。 花溪这么为了自己,秦溯也不能不讲义气,她总不能因为自己强行把花溪和落云拆开,若是花溪想,待事了后,她可以让花溪随落云离开。 花溪是喝多了些,但是也还能理解秦溯是什么意思,喝了口清水冷笑一声,“怎么,这河还没过呢,就想拆桥了?磨还没拉完,就想杀驴了?我还指着你荣华富贵呢,别想赶我走。” 秦溯知道花溪这人是嘴硬心软,也不再劝,在花溪对面坐下,“赤水,抱两坛酒来。” “干嘛?”花溪抱着酒坛,又喝了口里面的清水。 “陪你喝一杯。” 秦溯摆上两个酒杯,当真是这么回事。 “去去去!还想喝死我啊?回你皇宫日理万机去,老娘要睡觉了,再喝真喝死了,我可亏大了。” 这回轮到花溪嫌弃地摆手,撵着秦溯离开,领着清水坛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看着紧闭的房门,秦溯也没办法,只得留下绿烟在这里照看照看花溪,带人回宫。 现在这种时候,旁人说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只有她自己撑过去了,想开了,这一阵过去了,也就好了。 回皇宫处理了剩下的事务,秦溯站在御花园的小桥上喂鱼,看着那一条条膘肥体壮的鲜鱼,多少有些馋了。 “殿下,道观那边传来消息,说沈小姐今晨起热,需得在道观休息休息,可能会晚些回京。” 赤水出去一趟,回来看着把鱼食换成钓鱼竿的自家殿下,已经不想去思考皇上回来发现鱼没了是什么心情了,只低着头如实转告。 秦溯拉鱼竿的手一顿,“安平起热了?严不严重?是不是昨天着了凉?可有大夫?” “已去请了大夫,有些严重,这才派人来跟殿下说一声,不过有道长在,应当也不会有大事。” 听完赤水的话,秦溯也没了钓鱼的心情,想了想,“都这个时辰了,可有说安平何时回来?” “未曾。” 秦溯更放心不下了, “今日下午可还有事?” “殿下想去接沈小姐?这应当是不妥,下午二皇子殿下还要过来同殿下议事,药草才刚安排好第一批,户部尚书应当还会来宫中请示。” 赤水一直跟在秦溯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赤水一手包办,从这些事来看,今天下午秦溯是别想出宫了。 把鱼竿一扔,秦溯心头有些没来由的烦躁,“回正阳宫。” 秦溯没法出宫,但是又实在放心不下沈奕,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只能让蓝樱带人过去。 用过午膳,秦溯便等来了户部尚书等人,在御书房中商议过后,还是决定直接拨银,待太医们开出方子来,从东郡直接收购草药,更方便也更有效些,更何况东郡本就是物资富饶之地,收购足够的草药应当也不难。 此事细节全部敲定后,秦溯刚回正阳宫,便等来了午睡完的秦邈。 “皇兄有何要事?” 秦溯心中虽担心着沈奕,但是也知道秦邈不是闲着没事干胡闹的人,能让秦邈这么懒的人亲自跑一趟,应当不会是小事。 “秦郁那边来动静了。” 果不其然,秦邈一开口,就让秦溯聚精会神起来,“这么快?” “他们都已经坐不住了,现在你有监国权,再加上这次东海大捷,又为你增了不少民心,现在民间已经开始传你就是真命天女了,他们怕再等下去,你的名声越来越盛,到时候他们完全没有翻身之地,那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早下手为强。” 秦邈坐在轮椅上,轮椅椅背下调,让他舒服地半躺着。 秦溯没想到开始得这么措不及防,“他们打算做什么?” “目前来看,他们还是在彼此防备着,最起码在秦郁面前是没有统一战线,比如老三老四让秦郁给他们借兵,老六打算拥秦郁上位,正在给秦郁灌迷魂汤,老七不知道怎么,跟老七缠一块去了,老八正在秦郁面前挑拨离间,打算让秦郁暗杀你,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老九这两天几个酒场轮番转着,都快喝死了。” 秦邈对此似乎是兴致缺缺,说得极为精简。 “来得正是时候,这样,让九皇兄去鼓动他们,说借兵就借,说暗杀就暗杀,让他们能掀起多大的浪的掀起多大的浪来,本宫正好一锅端了。” 秦溯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本来以为还会等上一段时间,但是却没想到,自己就监国这两天的空,他们一个个就已经开始狗急跳墙了。 秦邈听见秦溯这话,有些意外地微微挑眉,“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你这么激进干什么?我们可以一个一个去收拾。” “我不想等了,早些登基,早些安定大雍,我好休养生息,为下一步做好准备。” 秦溯当然知道没必要把风险冒得这么大,但是若是一个个收拾,还不知道到时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更何况前头有人落马,就好像杀鸡儆猴一样,反倒让后面的人不敢动弹了。 只能让他们一开始就往外跳最好,以免一个个当起缩头乌龟,不咬人还趴在面前恶心人。 “你不会是迫不及待想早些迎娶沈小姐了吧?” 秦邈怀疑的视线扫过秦溯,被戳中心思的秦溯心虚地抿了抿嘴,“反正是一举多得。” “色令智昏,无药可救。” 秦邈一副就知道的样子,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你就说可不可行吧?” 秦溯追问秦邈。 “风险大,但回报也大,可行。” 有人选稳当,有人选铤而走险,而且在绝对的权势下,这个变数已经被降到了最低,现在秦溯所说的这个方法,不失为最合适的一条路。 就这么定下来,秦溯看了一眼秦邈,“你自己也要多注意安全,他们丧心病狂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挑我身边的人下手,你要是人手不够,尽管跟我开口。” “我再不济,也不至于几个人都没有,放心好了,不用担心我,倒是多担心担心你那个沈小姐吧,丞相府虽在京城,但是却并未密不透风,难保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沈小姐的身上。” 秦邈闭着眼睛就想睡觉,打了个哈欠跟秦溯说道。 说起沈奕,秦溯感觉自己心中那种不安又翻腾了上来,“我已派人去了。” “昨日你们二人出城,一夜未归,沈小姐今日还未回来?” 秦邈睁开眼,微皱起眉。 “昨日我同安平前去拜访了姨母,今日我赶着回来处理政务,便留下一半人马保护安平,结果刚才有人来禀报,说安平今日一早起了热,可能会晚些回来,但没说具体时间。” 被秦邈这么一问,秦溯越发觉得自己心里不安,“不会出事吧?” “你问我我问谁?”秦邈反问秦溯,“你姨母……虞府二小姐?” “我还有第二个姨母吗?” 秦溯眉头微皱,心下急躁,看了一眼已经西斜甚多的日头,“不行,我得亲自去接安平。” “现在可能有人已经开始准备对你的暗杀了,老三老四都已经决定借兵了,你觉得他们还会想让你活着吗?” 秦邈提醒秦溯,现在这种时候,一招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尤其是秦溯的人身安全,更是重中之重,一旦秦溯有个什么闪失,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你去和派人去是一样的,不行直接调御林军吧,让晋少云带队前去,可能安心了?” 秦邈看秦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只得开口。 秦邈说得有理,秦溯也只能应下,当即让人传令去给晋少云,即刻出发,不得耽搁。 “早知我应当将安平带上的,我现在整个心七上八下。” 秦溯站在院子中,仰头看着一寸寸落下的日头,不由后悔。 “万金难买早知道,且往好了想想,万一今日沈小姐就住在道观中,并未回京呢?你姨母那道观,我记得没人能找到吧?” 秦邈开导秦溯,毕竟现在军队都派出去了,若是再有意外,那也是无能为力了。 秦溯也只能这样想,但是这样的想法却丝毫不能给她带来多少的心安。 秦邈看不得秦溯这番煎熬的样子,干脆眼不见为净,回了自己的玄音宫,只留秦溯一个人等着消息。 秦溯在宫中煎熬的时候,沈奕和虞箜已经在橙颜等人的护送下下了山,上了官道,坐的还是秦溯带去的那辆马车,走得也不快,奢华舒适的内里并不会让人因为路途遥远而太过疲惫。 沈奕烧已经退了,精神也恢复了些,虞箜闲来无事,便拉着沈奕考沈奕的算数,结果倒是让她有些意外,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好上很多。 二人在马车中正说着话,丝毫不知前方潜藏的危险,直到刚下山没多久,橙颜觉得有些不对劲,令众人停马的时候,虞箜和沈奕被这急停的马车晃了一下。 “出什么事了?” 虞箜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第一时间冷静下来,沉声问外面的橙颜。 “有埋伏,请道长照顾好沈小姐。” 橙颜说完这句话,果然就看见前方的绊马索飞起,紧接着一群黑衣人从路两边冲了上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看这架势,橙颜丝毫未犹豫,抽出长剑,看了一眼旁边的影卫,让他有机会便逃出去回京报信。 双方都没有任何磨蹭的意思,刀剑相撞的声音紧接着传来,马车中的沈奕不由又想起了之前在她刚回京的时候经历的那次刺杀,面色瞬间苍白。 虞箜好歹是生在虞家,又是这幅性子,拳脚功夫自然也是不弱,拿起旁边的拂尘,“小姑娘别害怕,姨母在呢。” 马车外的打斗越发激烈起来,甚至连马车上的帘子也溅上了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虞箜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秦溯留给沈奕保护的人马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对方来势汹汹,而且明显是有备而来,人数众多,再这样拖下去,不用等救兵,他们就得交代在这。 “突围。” 虞箜对着看向这边的橙颜做了个手势,橙颜点头收到,所有人开始围在马车四周,拧成一股绳。 对方很明显也察觉了他们的意图,立刻更加不要命地拦上来。 虞箜推开已经死透了的车夫,拉住驾马的缰绳,一挥马鞭,四匹快马瞬间扬蹄,冲散了黑衣人的包围。 橙颜等人在马车周围护着断后,眼见着就要冲出重围,只见两个黑衣人竟不怕死一般再次拉起绊马索,虽然他二人也惨死在马蹄之下,但是绊马索还是起了作用,四匹骏马顿时乱成一团。 眼看就要人仰马翻,虞箜只得松开缰绳,回身拉着沈奕跳车而出。 没了马车,想要突围更是难上加难,虞箜看着立刻如同蝗虫一般围上来的黑衣人,只得护着沈奕迎敌,好在手中还有拂尘,暂时能招架一二。 橙颜见状立刻过来支援,分散了一下虞箜的压力,“道长,你先带沈小姐离开,属下拖住他们!快走!” 眼下也只能如此,虞箜也不再耽搁,一手扣住沈奕的肩膀,带着人快速脱离战场,往远处的林子中而去。 黑衣人见状不管不顾便想追上去,但是橙颜等人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一时拖住了黑衣人的脚步,让虞箜和沈奕脱身。 虞箜也顾不得方向,只拉着沈奕凭着直觉往前跑。 橙颜等人到底还是人太少了,没能拖住太长时间,很快虞箜便听见了身后追来的声音。 虞箜带着正是身乏力竭的沈奕,速度自然是上不去,眼看着就要被后面的人追上了。 “姨母,你先走,不必管我。” 沈奕知道虞箜是受自己拖累,只想虞箜能快些脱身。 “我答应了小丫头要照顾好你,我若将你扔下,如何对得起小丫头?” 虞箜回头看了一眼越发逼近的黑衣人,耳朵一动,“会不会水?” “啊?” 沈奕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身体一轻。 “会不会也来不及了,闭气。” 虞箜提醒沈奕一句,带着沈奕从树上借力,一跃而起,落入了湍急的水流之中。 沈奕不自觉听见虞箜的声音,闭了气还闭上了眼,微凉的河水顿时将沈奕整个人包围。 沈奕还能感觉到虞箜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也不知道该如何动弹,只能任凭虞箜和水流裹挟着自己往前去。 追来的黑衣人左右看着周围,除了平静的树林和眼前湍急的河流再无其他。 往河里看了一眼,河水湍急,什么也看不出来,没有办法,黑衣人只能在周围搜索一番,却一无所获。 “沿着河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中一个领头的下令,所有黑衣人沿着河追去。 等蓝影沿着官道一路找到这里的时候,只看见在路上破碎的马车还有一地的尸体,黑衣人的居多,还有很多正阳宫侍卫的身影。 蓝影心知不好,看了一圈,却没看到橙颜的身影,“你,回京去禀告殿下这里的情况,剩下的人,跟我来!” 蓝影循着打斗的痕迹,从官道一路找到树林中,血迹往树林深处而去,蓝影也带人追了过去。 一路循着血迹,蓝影在河岸边又发现了些黑衣人的尸体,还有失血过多倒在河边的橙颜。 心里一凉,蓝影立马命人将橙颜救起,人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先带回去疗伤,看看周围有没有沈小姐的身影。” 两个人先去给橙颜包扎止血,蓝影带人搜寻,始终都没有找到沈奕的身影,不过倒是还有血迹往河下游而去。 蓝影带人继续往河下游追去,一刻不敢耽搁。 等晋少云迎上蓝影派回去的人,再次赶到马车被埋伏地点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当即打起火把,同蓝影汇合后,继续沿着河下游搜寻。 等虞箜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手中好歹还拽着沈奕的手腕,捂着晕乎乎的额头坐起来,虞箜第一时间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沈奕。 一片漆黑,只有月光照明,勉强能看见些东西。 虞箜手扣上沈奕的脉搏,微弱的脉搏让虞箜松了口气,人好歹还活着。 “小姑娘?小姑娘?” 虞箜拉着沈奕,想把人拉起来,手却意外感觉到了一片粘腻,心下一惊,虞箜凭着月光,看着手上的鲜血,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 “沈姑娘?” 虞箜不敢再动,看了一眼周围一片漆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何处,也不知道追杀的人是不是在附近,只能靠近沈奕,凭着月光查看沈奕的伤口。 “怎么嗑着脑袋了呢?” 看清伤口,虞箜心中更是一凉,连忙起身,脱下外衫给沈奕盖上,然后起身去河边,撕下衣服,沾了水,又折返沈奕身边。 总算是把沈奕的伤口清理干净了,虞箜重新又将衣服撕成条状,给沈奕包好伤口,又摸黑去周边找了些常见的草药,在河边用石头敲碎给沈奕敷上。 看着沈奕的呼吸逐渐平稳,虞箜才算是累瘫一样在旁边坐下,不知道追杀的人还在不在,虞箜也不敢生火,自己的外袍还在沈奕身上,眼下只能先将就一晚,等明早再找找周围有没有人家。 枯等着也是等着,虞箜又怕自己睡过去,歇了一会,只能再起身,在周围找些干草树枝来,给沈奕铺在身子底下,然后用外袍将沈奕完全包住,这要是再着了凉连夜起热,那可是麻烦了。 时不时起身动弹动弹,虞箜熬过了这一晚,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再也不想让秦溯去拜访她第二次。 看着天色微亮,虞箜只能庆幸好歹自己还有满天星辰作伴,数着星星这一晚上好像也没有那么漫长。 动了动僵硬的四肢,虞箜又摸了摸沈奕的额头,没有起热,呼吸平稳,算是万幸了。 虞箜站起身来,她也不知道两个人被水冲走了多远,只见这周围荒无人烟,一晚上过去,也没见追来的人,应当是挺远的。 正当虞箜准备把沈奕背起来,去周围看看的时候,刚将沈奕扶起,就看见沈奕缓缓睁开了眼,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想要去碰她自己的头。 “先别动,你头上有伤。” 虞箜拦下沈奕的动作,沈奕能醒过来,总算是让她重重松了口气,人没事就是万幸。 沈奕停下手,愣愣地看着虞箜,半晌才眨眨眼,“您是哪位?” 虞箜:!!!! “我?”虞箜看着沈奕完全不像是跟她开玩笑的模样,有些傻眼了,“小姑娘你别吓姨母啊,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沈奕被虞箜的话问得又是一愣,“我又是谁?” “完了……”虞箜满脑子只剩下这两个字,她也呆呆地看着沈奕,“好好的孩子给摔傻了。” 虞箜急得抓耳挠腮,“我这怎么跟小丫头交代啊。” 沈奕只觉得自己头疼,看着眼前这个人着急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再想想刚才虞箜自己的称呼,“你是我姨母吗?” 虞箜被沈奕这句话问得停下来,看着沈奕,伸出一只手指头,“你还知道这是几吗?” “一。”沈奕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虞箜又考了些沈奕算数,发现沈奕可能没傻,只是没有记忆了,应该是传说中的失魂症,但是这不还是没法交代吗? 虞箜继续转圈,“怎么不让失魂的人是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苦寻回京,忐忑 在原地转了半晌, 虞箜听见一声咕噜声,看向旁边的沈奕,“你饿了?” 沈奕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看上去她好像给这位姨母带去了很大的麻烦。 现在事已至此, 也没办法了, 虞箜想了想, “算了, 姨母先带你去找吃的。” 好在现在天热了些,太阳一出来, 便驱散了寒气, 虞箜穿上自己的外袍,随便拿树枝挽上头发。 做完这些,虞箜看了一眼沈奕,将沈奕身上的珠宝首饰都收起来,再升起火,弄了点灰抹到自己和沈奕的脸上,又将沈奕的衣裳反过来扯得破破烂烂在灰里滚了一圈给沈奕穿上,同样用木条给沈奕挽上头发。 “走吧, 记住, 你叫安平, 我是你师父, 我们俩是白云道观修道之人,记住了吗?” 沈奕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师父, 我们是要去讨饭了吗?” 虞箜:…… “修道之人不讨饭,我们是去帮人解忧除难, 算命打卦,见着人,我不问你,你不要说话,就跟在我身后便可,知道吗?” 沈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上了虞箜。 现在还不知道城镇在哪,总不能这样饿着肚子去找,虞箜便沿途摘了些果子,也算是勉强果腹。 顺着河往下走,果然没等多久,让虞箜看见了个村子,顿时眼前一亮,再看了看沈奕和自己打扮后,二人往村子走去。 在虞箜带着沈奕为生计奔波的时候,京城中的秦溯一夜未眠,早朝的时候秦邈放心不下,特意起了个大早跟去,好在早朝没什么事,匆匆退朝,秦溯还没出什么幺蛾子。 早朝后,沈丞相留下来,沈奕两天未归,他心中自然也是着急。 看着沈丞相,秦溯也知道这件事不能瞒着沈奕的父母,只能如实相告。 “沈大人放心,不论如何,本宫一定会将安平带回来,那些人没有抓到安平,姨母是同安平一起失踪的,以姨母的本事,定然是能护安平周全。” 秦溯提起虞箜,好歹是让沈丞相吃了颗定心丸,“那便拜托殿下了。” “本就是本宫之错。” 秦溯心中也是自责。 送走沈丞相,秦溯看了一眼秦邈,“那些黑衣人查出什么来头了吗?” “查出来了,是老三的人,但是我觉得此事还有蹊跷,这些黑衣人的身份好像是明晃晃地摆出来,让我们知道这是老三干的一样,查得太容易了。” 秦邈心中还有疑惑,不敢定论。 “是不是重要吗?证据确凿就够了,马车是我的,扣个手足相残,谋杀皇妹的名头不过分吧?” 秦溯沉着脸,她不管是谁,一个都别活。 “那若是真有幕后之人呢?” 秦邈微微皱眉。 “先处罚有证据的,后面再查出来幕后黑手,再罚另一个,这矛盾吗? 反正现在先弄死一个,大不了等以后再给他追封个王爷又如何?” 秦溯的眸子中一片冰冷,同以往的热烈明媚大相径庭。 秦邈看着这一幕,这明明是他一开始期望秦溯为帝的模样,为什么现在却有些于心不忍了? “你挺有当昏君的潜质。” “我还有当暴君的潜质,动手吧,二皇兄。” 秦溯丝毫不为所动,冷声下了令。 皇家争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一时的心软只能是后患无穷,能做的只有斩草除根。 秦邈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碧空,京城的天果然是要乱了。 京城如何,暂时牵扯不到虞箜和沈奕身上,两个人顺着河流,往村子中走去。 村子很小,村民也就那几个,现在正好农忙结束,正坐在村口树下,三两成群闲聊乘凉,看见虞箜和沈奕二人,明显都有些好奇。 虞箜迎着村民好奇的视线,走到村民身旁,“贫道同小徒自白云道观而来,游历至宝村,暂借贵宝地歇脚,算命打卦,坎宅风水,贫道若是说的不准,分文不取,若是说得准了,还请各位父老乡亲,给碗水即可。” 原是道士,村民看着虞箜身上的道袍,并不起疑,纷纷好奇地围了过来。 “你这什么都没有,怎么算卦?” 虞箜找了块石头盘腿坐下,沈奕低着头站在她身后,看上去倒是有那副架势,但是手中却空空如也。 “诸位莫要着急,贫道确实身无一物,但是贫道只需掐指一算便知分晓。” 众人面面相觑,但是想想这又不要银子,试试也是无妨。 很快一个村民走上前来,“你说的不收银子,那请道长给算算,昨日我那顽劣娃儿弄丢的鞋上哪去了?” 虞箜颔首,详细问过一二后,闭上眼睛掐算一番,“此物离得不远,在东南方向,有水有土,你现在去寻,还能找回来。” 那村民没想到虞箜这么快就给说出来了,顿时喜出望外,毕竟庄户人家,一双鞋子也是宝贝。 谢过虞箜,那人赶忙去寻,有了个开头,众人也开始纷纷问询起来,大事小事,能说的虞箜就说了,不能说的就说天机不可泄露。 很快最开始离开的那个人拿着鞋跑回来了,“真是活神仙,我且到东南水边一找便找回来了,原是我家那讨债鬼昨日瞒着我去河里摸鱼,将鞋藏在岸边忘了穿回来,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众人这一看虞箜空口直断,竟如此厉害,更是热切起来,尤其是后来又有几人纷纷验证,村里人当即对虞箜改了口,一口一个活神仙,还有人想拿钱让虞箜算命。 “不敢当不敢当,贫道只是游历至此,说好分文不取,就是分文不取,只是想借贵宝地歇歇脚,讨口茶喝解解渴。” 虞箜不收钱,倒是更让村民信服,刚才应验了的村民各自回家,有的提了茶壶来,有的拿了窝窝头咸菜,有的从锅里舀出碗稀饭,还有人拿了两个熟鸡蛋来。 这都已经是庄户人家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虞箜边和众人说着话,一边跟沈奕一起吃了个饱。 歇也歇了,饭也吃了,虞箜和沈奕跟村里人告辞,顺带问了问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在哪。 倒是正好有个热心的,她家中有人正好要往镇上去,“两位道长若是不嫌弃,便搭我家那口子的牛车去,那镇子离我们这可远了去了,要走的话得大半天功夫,你们怕是天黑也难到。” 能不用走那自然是好,虞箜又道了谢,送了她一卦,说她家定能出个秀才,把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催那老实汉子快去赶车来。 辞过村民,虞箜和沈奕坐上了牛车,虽是慢了些,但总比脚力快。 坐在牛车上,沈奕眨眨眼看着虞箜,她倒是想问刚才虞箜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又碍于还有旁人不敢多话。 虞箜刚才说的话已经够多了,现在也不想说话,沈奕也不好多问,那汉子只在前面赶牛,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就这般一路往城镇而去,大概到晌午时分,便看到了那低矮的城墙。 这是到了城镇了,虞箜也就此跟那村民别过,这时候这老实汉子才憋红了一张黝黑的脸,“道长,我家当真能出个秀才?” “三分命里注定,七分需得勉力,你家中确实该有个秀才,但是秀才也不是天上掉的,还是需得勤学自勉,天不负有心人,你们的福报在后头呢。” 虞箜叮嘱几句,在那汉子千恩万谢中领着沈奕离开。 “师父,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奕只觉得神奇,亦步亦趋地跟在虞箜身后询问。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谁知道呢?” 虞箜左右看着,她生意做得遍天下,但是也不知道这小城镇中有没有,没有还得接着找。 “可是师父先前那些都说中了,也是蒙的?” 记忆中一片空白,沈奕倒是更好问了些,想着什么便问出什么来。 “天机不可泄露,想学吗?想学就真拜我为师,便教给你。” 虞箜看着好玩,故意逗沈奕。 沈奕眼珠转了转,拉着虞箜的袖子点点头,“想学,师父师父……” 还真是会打蛇随棍上,虞箜笑着屈指敲了敲沈奕的额头,“回头再说,先去给你这脑袋换上药。” 沈奕笑着应下,拉着虞箜的袖子,如同雏鸟一般,跟在虞箜身边。 去医馆就得要银子,但是巧的是现在虞箜身无分文,只有那些珠宝首饰,找了个僻静的巷子,打开包着首饰的包袱,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在这小镇上见不着的珍宝,若是当了,怕是这里的小当铺也不识货,白白浪费了宝物。 生意人的本性,虞箜不想吃一点亏,最后只得把视线落到沈奕的银镯上,看来看去,也只有这个实心的银镯子算不上多稀奇。 仔细看过花纹,虞箜眯着眼看了一眼镯子内侧的小字,“吾儿子寻……得,还是你俩的定情信物,我要是给当了小丫头得提剑砍死我,算了算了。” 收拾好一包首饰,虞箜盘腿坐在巷子里,沈奕一脸茫然地看着自言自语的虞箜,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两人准备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从巷子口进来了三四个壮汉,不怀好意地看着虞箜和沈奕,“是你们自己把身上的钱财都交出来,还是让我们兄弟几个自己搜?” 看着几人,虞箜非但不怕,反而眼睛一亮,“贫道替天行道的时候来了!” 让沈奕抱着包袱站在后面,虞箜打了声道号,废话没说二句,挥起手中用来拄着的木棍,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四个壮汉哀嚎着躺了一地。 “无量天尊,是你们自己把身上的钱财都交出来,还是让贫道亲自动手?” 沈奕目瞪口呆地看着虞箜反打劫完后,惦着手中的钱袋子,一人又给补上一脚,“你等四人最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不然下次被贫道遇上,还得替天行道,徒弟,走。” 沈奕抱着包袱,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疼得起不来的四人,跟上虞箜的脚步离开。 “师父,我们这样……不好吧?” 沈奕虽然是没记忆了,但是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样好像不是很对。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为师这是替天行道,有何不好?他们这样的败类,总得有人收拾。” 虞箜把四个袋子里的铜钱倒了出来数了数,一心两用地回答沈奕。 “师父,我是说您这抢钱的行为……” 沈奕纠结地指了指虞箜手中的钱。 “这叫抢钱吗?这当然不是,做坏事就得付出代价,这是他们眼瞎撞我手里应该付出的代价,也算是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不敢再犯,好徒儿,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虞箜理直气壮地拍了拍沈奕的肩膀,将数好的钱收起来,带着沈奕去了一家医馆。 沈奕的伤口被虞箜处理得很好,医馆里的人再次清洗过之后,给沈奕重新包扎好,负责包扎的小姑娘看着沈奕洗去草灰的脸看愣了。 “包扎好了没有?” 虞箜从医馆外回来,手中拿着两个崭新的帽围,出声把愣住的小姑娘唤回了神。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应下,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 虞箜又给小姑娘塞了不少铜板,“还劳烦姑娘给烧些水,我二人洗漱一番。” 这医馆甚小,就小姑娘和她爹两个人,一天也不一定能有多少人来,看着手中的铜板,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下。 在医馆中洗漱完,虞箜看着焕然一新的沈奕,将帽围给沈奕扣上,遮得严严实实,还不放心,又拿了个面纱遮上,“这便好了,切记绝对不能拿下来。” 沈奕应下,虞箜这才领着沈奕出去。 虞箜脸上的草灰同样也洗了干净,那小姑娘看看虞箜,又看了看沈奕,这小城镇何时来了这两个天仙般的人物? “谢过姑娘了,不知道这里可有云斋楼?” 虞箜走到小姑娘面前,顺带问了一句,这镇子不大,若是真有云斋楼,想来应当也不会有人不知道。 小姑娘看着虞箜愣了一下,她看着这二人穿着道袍脏衣,还当二人是云游来的道长,却不想开口便是问云斋楼,那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消金窟。 “这云斋楼有是有的,但不在这个镇子上,再往南去,那金柳镇上有个,不过我也只是上次随爹爹去那镇上见过,道长去那里做什么?” “哦,前些年我曾给那云斋楼的掌柜的算过一卦,现在该是灵验的时候了,特来扫听扫听。” 虞箜心中定下来,“不知从这里到那云斋楼要多长时间?” 小姑娘听虞箜这样说,心中的疑虑顿消,“从这里往那城镇去倒也不远,只是走路也要一天的时间,再找那云斋楼,又得要小半天,现在天色已晚,怕是去不得了,不如道长先在这镇上歇歇脚,明日早去,兴许能在天黑前赶到。” 小姑娘看着这二人皆是女子,走夜路属实危险了些。 “这样啊,多谢姑娘,只是不知道这镇上可有租赁马车的地方?我这徒儿受了伤,实是受不得累。” 虞箜盘算着还剩下的这点钱,当真是不够花的。 小姑娘看看沈奕,这也在情理之中,“这倒是没有,不过后天我和爹爹还要去那镇上一趟给人看诊,二位若是不嫌,可以在镇上多住一日,等后天和我们一起去,马车虽小些,但也坐得下。” 虞箜有些犹豫,这样确实是极好的,但是现在她和沈奕已经失踪两日,再不及时递消息回去,怕是京中秦溯要急疯了。 “这里距离京城大概有多远?” “京城?”小姑娘想了想,“这里是静远郡,挨着京畿,不过要是往京城去,还是要个两三日的功夫。” “这么远?” 虞箜本来还想怎么着自己和沈奕也不可能脱离京畿地区,却没想到直接给冲到静远郡来了,不由有些后怕,这河流如此湍急,自己和沈奕当真是命大的。 “道长要往京城去?” 小姑娘点点头,她虽没去过京城,但是也常听南来北往的人说起。 “有人托我往京城去送封信,没想到还要这么长时间。” 虞箜算着日子,就算是自己能顺利找到云斋楼,再送消息入京,怕是也要个三四天的功夫,算了,就让秦溯多难受几日吧。 “我们这般走是慢些,不过若是让信使去送,快马加鞭,也不过是不到两日的路程,算不得远。” 虞箜跟小姑娘打听详细了,还是决定明日一早去寻匹马来,带着沈奕先出发,毕竟早一日是一日,迟则生变。 跟小姑娘道别,虞箜带上帽子,往外走去,总还得先找个客栈住下。 好的客栈是住不起了,虞箜只能和沈奕找了个破旧些的,两人住一间,剩下些钱。 “怎么找办法先给京城递个信呢?” 虞箜当真是头疼,此事交给别人也不安全,但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可上哪去寻靠谱的人去? 虞箜急得转圈的时候,沈奕打来盆水,“师父,洗漱用膳吧?” 看着不谙世事,乖巧懂事的沈奕,虞箜心里的忧虑散了些,乖巧的孩子当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师徒二人洗漱过,用剩下的钱简单吃了点晚膳,就等着明日一早启程。 第二天一大早,虞箜带着沈奕准备去看看有没有卖马的地方,不管怎么样,先去找到云斋楼为重。 走在大街上,虞箜就看着一队官兵匆匆跑过,奇怪地看了一眼,“这地方怎么还有官兵巡逻?” “以前也未见过。” 旁边一个本地的百姓也同样疑惑地摇摇头。 虞箜也没心情管那么多,继续往马市那边走去,接着迎面便看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白衣将军,不由觉得有些眼熟。 两夜未睡,晋少云感觉自己眼前现在全是重影,自从沈小姐失踪,自家殿下就跟疯了一样,他心里也着急,循着河一路找,都找到静远郡了,本以为无望,却不想昨夜路过一个村庄,打听过后,听说那里这两天去过两个女道长,算得奇准,在村里歇歇脚就打听着往镇子上去了。 晋少云觉得那应该就是虞箜和沈奕,毕竟虞箜失踪之时,穿着的确实是道士的衣服。 有了这个线索,晋少云自然是一刻不敢耽搁,带人连忙往镇上赶来。 就在晋少云和虞箜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虞箜脑子中灵光一闪,“少云!” 晋少云有些恍惚的神智隐约好像听见有人喊自己,不由勒住缰绳,骑在马上环顾四周。 虞箜牵着沈奕,一把掀开帽围,“小兔崽子!这里!” 晋少云呆呆地转头看去,揉揉眼,“殿下?” “不长眼吗?我是你二姨母!” 虞箜走到晋少云的马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还真是你?” 晋国公府和虞府祖上有些姻亲,再加上秦溯和晋少云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也随着叫虞箜姨母,不过上次见面那也是多少年前了,要不是虞箜看见晋少云马鞍上的晋,那还真是不敢认。 晋少云连忙翻身下马,踉跄了一下,走到虞箜面前,才发现是自己眼神不好使,一时看花眼了,“姨母?当真是你!那沈小姐是不是也在?” “在是在,就是出了点……小问题,”虞箜有些心虚地摘下沈奕的帽围,沈奕头上的一大圈纱布格外显眼。 “沈小姐受伤了?” 晋少云也有些惊讶,但是现在人找到了就是万幸。 沈奕看着晋少云这个对她完全陌生的人,不明所以地往虞箜身后藏了藏。 晋少云看着沈奕这完全陌生的态度也是一愣,疑惑地看着虞箜,“沈小姐这是?” “先回去再说吧。” 虞箜看着周围都停下来往这边看的人,重新把帽围给沈奕戴上。 晋少云心里也有数,当即去镇上最好的客栈,先让虞箜和沈奕洗漱一番换上衣裳,又去买下辆镇上最好的马车,先护送二人回去。 回去路上,晋少云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只躲在虞箜身边,戒备地看着自己的沈奕,不由头疼,“连殿下也不认得了?” “都得失魂症了,还能认得你家殿下?你家殿下多大脸?” 虞箜也烦着呢,回不去的时候想的是怎么回去,现在能回去了,又该烦怎么交代了。 “姨母,我这也就是随口问问,你是不知道,这两天殿下都疯了,本以为沈小姐回去就好了,结果这还得了失魂症,也不知道殿下接不接受得了。” 晋少云被虞箜骂得委屈,低着头活像个受欺负的小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再推荐一下下本接档文《野玫瑰味的Omega》,喜欢的小天使可以先去收藏哦!文案如下: 强势邪气心狠手辣攻【清觉】VS 野性魅惑时刻准备反攻大美人受【花颜】 清觉,星际首富第一顺位继承人,SSS级别Alpha,全星际待嫁Omega的梦中情人,强大,富有,冷漠高贵,还有一张颠倒众生,风华绝代的脸。 所有人都以为清觉是个高不可攀,冷淡优雅的人,没有人能入她的眼,只有花颜知道,这丫就是条疯狗,还咬人的那种。 星际9527年,最大星际海盗团被团灭,海盗团团长野玫瑰当场身亡,而在同一时间,星际首富清家的修复舱里,刚完成了一场毫不温柔的标记。 清觉舔去嘴角的血,半跪在血泊里,丝毫不介意白色长发沾上血污,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勉强还有半口气的人。 “以后,你就是我的专属情人,随叫随到,明白吗?” “是,明白。” 地上的人笑起来,睁开眼,一张魅惑入骨的脸上带着血迹,却更美得惊心动魄,像是诱人堕落的魅魔。 可惜花颜不是魅魔,清觉更不是人,是比狗还狗的狗! 第90章 古灵精怪,回京 虞箜看了一眼晋少云, 也不多想了,反正不管怎么着,都已经这样了, 自己总不能再把人拐走不回京啊。 晋少云看虞箜不乐意搭理他了, 心里也松了口气, 几天未睡, 神经乍放松下来, 才觉得困得难受,跟虞箜说了声, 靠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师父, 我们这是要去哪?” 沈奕看晋少云睡熟了,才拉了拉虞箜的袖子,低声询问。 “去京城,你家就在京城,有印象吗?” 虞箜对于这失魂症也只听过没见过,眼巴巴地看着沈奕,指望着沈奕能早点想起点什么。 沈奕依旧还是摇头,这个地名对于她来说同样陌生, 没有丝毫反应。 死心了, 虞箜只能认清现实。 在晋少云护送虞箜和沈奕往京城赶的时候, 在京城中的秦溯总算是得到了沈奕的消息, 看着飞鸽传书穿回来的简短消息,秦溯心中一直紧绷着的弦总算是松了下去。 “找到安平了!” 看着秦邈,秦溯站起身来, “二皇兄, 我要去接安平,京中暂且拜托你了。” 秦邈正在打瞌睡, 被秦溯这一声吓得直接醒过来,头脑瞬间清醒,“不行!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你怎么能撂挑子就走?沈小姐在哪?你要走多久?” 秦邈一连串的质问,却并没有拦住秦溯的脚步。 “安平就在静远郡,现在也正在回来的路上了,估计一来一回也就一天多的时间,现在证据都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就可送到德妃宫中去了,就等查封逮捕三皇兄入天牢,一切便可尘埃落定,有二皇兄你就够了。” 秦溯现在等不及了,她只想快些到沈奕身边去。 先前因为刺杀一事,证据确凿,虽然在明知应该还有幕后黑手的情况下,秦溯和秦邈商议过后,决定将计就计,先逮捕证据指向明确的三皇子秦珩。 不过光是如此还不行,秦溯还要杀人诛心,将一切的证据送到三皇子生母德妃宫里去,三皇子做没做这些事情,德妃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到时候她定然比秦溯还想要知道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为了救三皇子,她也得帮秦溯把那人找出来。 如此一来,秦溯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便可,看他们狗咬狗,看他们乱成一团。 秦溯说完,秦邈直起身子喝了口茶,“你还知道还有这么多事?光是逮捕老三的事,依老三的脾气,你不在,他现场叛逃,谁能拦得住? 虞家的人都不在京中,算得上猛将的晋少云也在护送沈奕,就朝上那群老头,谁能指望得上?你想让他们早些为国捐躯吗?” “我已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不想再犯第二次……” 秦溯站在龙案后,攥紧了手,这几日消瘦许多的脸上沉郁凝重。 前几天的事情,不知道让秦溯多少次从梦中惊醒,深陷在自责之中,她无数次自责,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一起带着沈奕回来,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些去接沈奕。 看着这样的秦溯,秦邈也不由得软了心,他想象不到,这次如果沈奕再出事,秦溯会成什么样子。 “算了,走吧走吧,路上小心些,我担心剩下这些会想浑水摸鱼,对你再次下手。” “多谢皇兄!” 秦邈松了口,秦溯一刻也没耽搁,调齐护卫队,当即出发,反正有秦邈坐镇,京中翻不出什么浪来。 虞箜和沈奕这边,连着赶了一天的路,天色渐黑的时候,已进了京畿地区,明日走得快些,便能抵京了。 晋少云看了眼天色,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暂且露宿一宿了。 找了片避风的地方,留下几人守夜,安营扎寨,休整一夜再行赶路。 一天的时间,沈奕从虞箜得知了自己是京中沈丞相沈安的女儿,随长公主出城去拜访她的时候,在回京的路上遇见刺杀,被虞箜拉着跳河逃生,不小心撞到了头,这才得了失魂症。 虞箜说什么沈奕便点点头应什么,只是对于虞箜说的这些,她还是一丁点的反应都没有,完全没有印象。 坐在帐篷前,虞箜将手中烤好的肥鸽子递给沈奕,看着纵然得了失魂症,吃起东西来也斯文优雅,细嚼慢咽的沈奕,抬手揉了揉沈奕的头,“明天你就要去找你爹娘了,要乖,知道吗?” 沈奕抬起眼来,将手中的鸽子放回去,伸手拉住虞箜的衣袖,“那师父呢?” “还赖上你师父了不成?你去找你爹娘了,那师父自然也该去师父该去的地方了。” 就这两天的相处,虞箜也有些舍不得沈奕,但俩人终究不是真师徒,她总不能真把人给拐走了,还是早些送沈奕去她该去的地方,对谁都好。 “我跟着师父。” 沈奕记忆中丝毫想不起来关于爹娘的事情,对于未知有天然的畏惧,紧紧拉着虞箜的衣服,像是个害怕抛弃的小孩。 虞箜心情复杂地看着沈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官道旁一阵喧闹,抬头看去,又是一队御林军举着火把来了。 “长公主殿下来了!” 晋少云第一个反应过来,跳起来喊了一声,站在路边挥手,生怕秦溯不小心错过去了。 虞箜听见这动静,也知道该来的跑不了,带着沈奕站了起来,“走吧,说不定看见小丫头,能让你想起来些什么。” 秦溯也看见了站在官道旁边等着的晋少云,不等红云停下,便翻身下马,疾走两步,“安平呢?” 晋少云伸手一指,刚好虞箜带着沈奕走了过来。 看着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奕,秦溯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落了实地,两步过去想要去抱沈奕,走到跟前,却见沈奕往虞箜的身后一躲,让秦溯愣在原地。 “安平?” 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沈奕,秦溯以为沈奕是在跟她闹脾气,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刚要开口解释,虞箜先开口了。 “安平得了失魂症,谁都不记得了。” 虞箜将前因后果跟秦溯说完,等着秦溯炸毛,但是却半晌没有一点动静。 再去看秦溯,却见秦溯只是红着眼圈,看着低着头躲在虞箜身后的沈奕,“是我没保护好安平,我那天应该早些回去接她的,要不然也不会出这种事。” 秦溯的这两句话,倒是虞箜从没想过的,愣了一下,看着这样的秦溯,虞箜心里还有些难受,“这也都是怨我,没有保护好这小姑娘。” “不怨姨母,如果不是姨母,我二人也不会有在此相见的机会,”秦溯压了一下眼角,小心地靠近沈奕,扯出个笑来,“安平,你看看我,我是子寻。” 沈奕虽然是被刚才秦溯过来的架势吓了一跳,但是听完秦溯和虞箜的话,再听秦溯温声细语的声音,也小心地从虞箜身后露出脑袋来,看了秦溯一眼。 透亮的黑色瞳孔中映着秦溯那张烛火中的脸,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让沈奕也有些难受,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秦溯抬头看了一眼虞箜,不知道沈奕这是什么意思。 “一路跑来也累了吧?先歇歇吧。” 虞箜没在沈奕面前多说,秦溯也明白虞箜的意思,点头应下,一同回了帐篷。 秦溯一路上也没怎么吃饭,现在正是饥肠辘辘,坐在虞箜身边,吃着干粮,虞箜的另一边坐着安静啃鸽子的沈奕。 秦溯的视线始终跟在沈奕的身上,却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地看,还怕吓到现在如同刚破壳的雏鸟一样胆小的沈奕。 不过纵然秦溯如此隐晦,沈奕还是时不时往虞箜身后藏一藏,看得秦溯只觉得心如针扎,分外委屈。 吃过饭后,时辰已经不早了,虞箜劝着沈奕早些休息,兴许是旁边杵着个“虎视眈眈”的秦溯,沈奕非要虞箜守着,拉着虞箜的袖子半晌,才总算是沉沉睡去。 总算是等到沈奕熟睡,虞箜小心地脱下外袍,盖在沈奕身上,瞪了一眼旁边还在看着的秦溯,“你少看一会不行吗?瞧把孩子吓的,觉都不敢睡了。” 秦溯才是满心的委屈,板上钉钉的娘子出去一趟回来连认识都不认识自己了,自己多看两眼还要挨骂。 从旁边拿来斗篷,虞箜披上,拉上还盯着沈奕的秦溯往远处走去。 “姨母,就连你都没有办法吗?” 在秦溯的记忆中,虞箜一向都是越是稀奇古怪的事情,她越是能应付得来。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只听说过这失魂症,也没见过啊,只知道有的人几天就好了,有的人几年后突然想起来了,还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想起来,这谁说得准?” 虞箜要是有办法,她之前就没必要那么担心了,此症邪门,谁也说不明白。 秦溯低着头,“没事,到了京城,我便召集天下能人异士,总有人能让安平想起来。” 虞箜仰头看向漆黑的天幕,“其实这小姑娘想不起来,也是好事。” “嗯?”秦溯不明所以地看着虞箜。 “你还不知道,在你走的那天晚上,这姑娘也醒了,就站在房门口,听见了我们说的那些话,这傻姑娘在那里站到天明,这才受寒起了热,这孩子啊,是钻了牛角尖了。” 虞箜将那时的事跟秦溯说清楚了,包括后来她跟沈奕说的,顺带坦白了她经商之事。 秦溯对于虞箜经商而且富可敌国这件事早就知道,她只是心疼沈奕。 之前因为沈丞相的事情,沈奕就始终闷闷不乐,在心里放着这个事,现在怕是更难受了,谁知道自己的爹娘不是自己的亲生爹娘,恐怕都不会好过。 被虞箜这样一说,秦溯也明白虞箜那句想不起来也是好事的意思了,如果让沈奕想起来只会更难受的话,倒还不如让她就像现在这个样子,最起码不必像以前那般终日心事重重,郁结难解。 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法。 秦溯长长舒了口气,“姨母,先回京再说吧。” 虞箜也知道现在也没什么好的方法,也只能这样了,“送这小姑娘回京,我便走了,其实我也动过不送这小姑娘回来,就把她当我徒弟养着,继承我的衣钵,可惜啊,我二人注定无师徒缘分,我刚这样想,便被晋家那小子找着了,那我总不能再把人给拐走了。” 秦溯看向有些遗憾的虞箜,她知道姨母一生独来独往,活得一个潇洒自在,年轻时说出家便出家了,还将生意做得遍天下,却不想,虞箜会对沈奕如此看重。 “若是安平记起所有,她如何选择,我不会阻拦,我想安平也想随姨母多去看看这大江南北的风光。” 秦溯开口安慰,她不想让沈奕离开她是一回事,但是如果是沈奕自己的选择,她会给沈奕选择的自由,反正到时候这天下都该是她的。 虞箜笑着摇摇头,“你这小丫头,说些不确定的事倒是大方,你有本事说现在那小姑娘愿意跟我走就跟我走啊,你不拦着啊?” “那不成,谁让安平现在只认得姨母。” 说起眼下,秦溯当即改口了,她当然知道现在让沈奕选的话,那定然是二话不说就要跟虞箜走。 虞箜嫌弃地看了一眼玩不起的秦溯,“行了,看看你这副颓废样子,快些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着回京。” 秦溯也确实是累得够呛,这几天一直绷着还好些,现在当真是觉得累了,也没多磨蹭,回营睡下。 虞箜看秦溯离开,旋身借力上了树枝,靠坐在树杈上,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虞箜缓缓闭上了眼。 一宿过去,秦溯起了个大早,刚出帐篷活动活动筋骨,就看见了正同晋少云说话的沈奕,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但是秦溯还是忍不住沉着脸走了过去。 其实沈奕只是多认识晋少云一天,也熟悉了些,一早起身没看见虞箜,便来问晋少云。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秦溯沉着脸走过来,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殿下,你昨夜没睡好?”晋少云当然不可能知道秦溯是在发什么疯,有些迟疑地看着秦溯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 秦溯看着从自己过来就一言不发的沈奕,不由心里难受,问晋少云的话自然也没好气。 到现在还跟个瞎子一样不知道两人真实关系的晋少云当然想不到真实原因,挠挠头如实回答,“沈小姐刚才来问我姨母去哪了,我说我也没见着呢。” 看着晋少云这副愣头青的模样,再看看沈奕有些害怕地小步往后退,一副随时想跑的样子,秦溯捏了捏眉心,只觉得自己跟这两个人置什么气。 “没事,姨母没在帐篷里吗?” 秦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亲近和蔼些,却不想这一下连晋少云都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没在……殿下还有事吗?我去准备准备早膳,早些启程吧?” 晋少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秦溯了,只觉得心里忐忑,也有点想跑。 “去去去!滚!” 看见晋少云这样子秦溯就一肚子气,直接把人撵走,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沈奕更害怕的眼神。 沈奕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眼圈红红,看着秦溯一副要被吓哭的模样。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晋少云……” 秦溯又后悔起来,温声细语地哄着沈奕,却不想她刚往前走了一步,沈奕就又往后退去,结果绊到树枝,一下子摔倒了。 这下子沈奕的眼泪可是决了堤,坐在地上委屈地吧嗒吧嗒掉着眼泪,秦溯可是心疼死了,想过去扶沈奕起来,却被沈奕躲了过去,让秦溯一个头两个大。 正巧在这时候,不知道从哪摘了一兜野果的虞箜总算是回来了,一眼便看见了正坐在地上哭还有在旁边站着的秦溯。 “秦溯!” 虞箜还当秦溯把人欺负了,快步走过来,将沈奕扶起,“你怎么能欺负安平?” 听着虞箜叫自己全名,秦溯头更大了,“我没欺负。” “安平不哭,给果果吃,听话,”虞箜不听秦溯辩解,拿着野果哄着沈奕,“跟姨母说,是她欺负你吗?” 沈奕害怕地看了一眼秦溯,手里拿着野果,“她好凶。” 秦溯:…… “我没凶安平,我刚才凶晋少云呢,”秦溯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扬声去喊晋少云,“晋少云!你过来给我作证!” 不远处正在跟将士一起准备早膳的晋少云听见秦溯的声音,顿时竖起耳朵,立马跑得更远了。 “行了,再吓着安平,你就不能娴静些?” 虞箜想着秦溯也不能欺负沈奕,只说了一句,此事作罢。 但是秦溯心里委屈,她感觉自己这辈子没这么委屈过,幽怨地看着沈奕,而沈奕则仗着虞箜在这里,大起胆子来,躲在虞箜背后,小声哼唧了一声,跟着虞箜走了。 秦溯真是又想气又想笑,她严重怀疑沈奕是和虞箜联合起来气自己的。 草草用过早膳,众人再次出发,秦溯骑在马上,跟在马车旁,小声引诱沈奕。 “安平,想不想试试骑马?骑马可威风了。” 沈奕趴在马车窗棂上,看着骑在马上的秦溯等人,眼中明显有些好奇和跃跃欲试,但是秦溯一开口,她又把头缩了回去,秦溯害她摔倒的事,一时半会算是忘不了了。 引诱失败,秦溯嘴角耷拉下来,从马上一跃而起,落在了马车上,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果然,一看见秦溯进来,本来和虞箜各坐一边的沈奕立马躲到了正在闭目养神的虞箜身后,看得秦溯忍不住扮起鬼脸故意吓唬她。 沈奕果然被吓到了,拉着虞箜的袖子把自己挡起来,过了好一会才瞧瞧又往外瞧,接着就看见秦溯翻着眼吐着舌头装死,又被吓了一跳。 “姨母……” 沈奕躲着跟虞箜告状,虞箜睁开眼,看了一眼秦溯,“少欺负安平。” 秦溯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角落里安分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在虞箜心里的地位直线下降,毕竟以前从来都只有虞箜护着她的份,结果现在倒好,完全颠倒了。 等虞箜再闭上眼,秦溯又忍不住对沈奕做了个鬼脸,这次沈奕还是被吓到,但是很明显已经不怕了,躲在虞箜的袖子后面笑起来,也学着给秦溯做了个鬼脸。 俩人这般闹着,沈奕对秦溯的害怕也少了不少。 一路上没停,连午膳都是各自用了些干粮,丝毫没影响赶路。 坐在马车里,沈奕抱着干粮小口小口地啃着,这有些硬的干粮对她来说多少有些咯牙。 秦溯看着,从水壶中倒了些水,将干粮掰碎了泡进去,又递给沈奕。 啃着干粮的沈奕看着眼前多出来的碗,有些迟疑,抬头去看虞箜,才发现虞箜已经靠着午睡去了。 “谢谢。” 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沈奕也是真的啃不动了,小声道谢后,接过了秦溯手中的碗。 看着沈奕说完谢谢便红起来的侧脸,秦溯心里满满涨涨,一夜一上午的委屈也消失殆尽,心情愉悦起来。 下午沈奕也有些撑不住了,在另一边靠着角落也睡过去了,秦溯看着沈奕靠在马车壁上的脑袋,担心等会路上有颠簸磕着,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沈奕身边,小心地将沈奕的头靠在了自己的怀中,让她睡得安稳。 醒过来的虞箜伸了个懒腰,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秦溯对虞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虞箜会心一笑,两只手揉了揉秦溯和沈奕的脑袋,撤身回来,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对秦溯比了个口型。 “我该走了。” 秦溯也往外看了一眼,日落西山,京城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姨母,”秦溯小声叫住虞箜,看着回头的虞箜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安平醒过来会找你的。” “让她记起所有事后再来找我,你可别欺负她,姨母所有的财产都是小安平的嫁妆,你要是欺负她,我就得怂恿小安平休了你。” 虞箜又轻轻捏了捏沈奕睡得正酣的小脸,看着秦溯无奈的样子,拍了拍秦溯的头,“照顾好安平,照顾好虞家,也照顾好你自己,姨母走了。” 说完最后一句,虞箜脚尖轻点,离开了马车,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京城门口。 秦溯本来想问虞箜要不要回虞家看看,但是最后也没问出来,出家出家,出了家,便没了家。 心头惆怅了一会,马车径直往宫中而去,而宫中等候已久的,是丞相府一家人。 秦溯看着靠在自己怀中的沈奕,也不知道等会自己能不能应付得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回宫相处,闷气 马车由御林军一路护送, 平稳地进了皇宫,刚过宫门,靠在秦溯怀中的沈奕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秦溯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沈奕揉揉眼睛, 愣愣地睁眼看着秦溯反应了一会, 接着连忙起身, 脑袋险些碰到马车上, 被秦溯及时拉住, 又落入了秦溯怀中。 “你放开我……” 沈奕挣扎着从秦溯身上起来,坐在离秦溯最远的那个角落里, 在马车中看了一圈, 眼圈顿时红了起来,控诉地看着秦溯,“师父呢?” 就知道会这样,秦溯酝酿了一下说辞,“你师父有点事,她说了,等你想起来所有的事情后,再去找她。” 之前虽然虞箜已经跟沈奕说过了, 但是这个消息对于沈奕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像个小可怜一样整个人缩在角落里, 对周围陌生的一切让她极度不安。 “安平, 你回家了,你爹娘正在等着你呢。” 秦溯看着这样的沈奕自然也是不忍心,但是想要靠近, 却只会让沈奕更加不安, 只能坐在原处,细声安抚。 沈奕看了秦溯一眼, 默默转过身去,面朝着马车,明显不想搭理的样子。 秦溯真的是拿失忆的沈奕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想着虞箜哄沈奕的法子,想找出点吃的来,结果马车上除了干粮和水,压根没什么零嘴。 正在这时候,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沈奕小心地看向秦溯,又低头坐在原位,手中揪着帕子一言不发。 秦溯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对沈奕伸出手,“没事,别害怕,是你爹娘和弟弟。” 沈奕看着秦溯看了半晌,到底还是伸手拉住了秦溯的袖子,毕竟她总不可能一直在马车上不下去。 牵着袖子也成,秦溯不敢冒进,宫人掀开帘子,秦溯引着沈奕下了马车。 等候多时的沈丞相和沈夫人看见沈奕,不由红了眼眶,快走两步过来,沈夫人更是心疼地看着沈奕,抱着沈奕不停地掉眼泪。 沈奕似乎能察觉到沈夫人的情绪,这次好歹没藏,被沈夫人抱着的时候,也轻轻拍了拍沈夫人的后背。 “我的平儿,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夫人伸手碰了一下沈奕头上的纱布,捧着沈奕的脸,“让娘看看,可是瘦了?” 沈奕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幸好一只手里还牵着秦溯的袖子,此时忍不住求救地看向秦溯。 秦溯先安抚两句沈夫人,说明沈奕现在的情况,又将沈奕拉到身边来。 听秦溯这么一说,沈夫人顿时又落下泪来,看着低头站在秦溯身边的沈奕,“平儿,我是娘啊。” 沈奕看着眼前的贵妇人,只觉得很是陌生,但到底心中不忍,还是伸手去,帮沈夫人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平儿,我是爹爹。” 沈丞相在旁边看着,终于也走上前来,跟沈奕说了句话。 沈奕看着沈丞相半晌,最后还是微蹙眉,垂下眼去,她不记得了,对上他们期待的眼神,她只觉得心里难受。 “多谢殿下将平儿带回来,不知臣可否将小女带回府中?” 沈丞相看沈奕一言不发,也抹了抹眼,不再追问,只是跟秦溯说道。 秦溯看着这副情形,也有些为难,沈丞相所求是人之常情,但是现在沈奕这个样子,她又实在不放心,并非不放心沈府照顾不好,只是担心沈奕没了记忆,一时适应不来。 “沈大人,不如还是问问安平吧,安平这几日都是随着姨母,今日姨母乍离,让安平心中不安,怕是一时适应不来。” 秦溯说得有理,沈丞相和沈夫人又看向沈奕,沈奕在众人的视线下,还是选择了站在秦溯身边,拉着秦溯袖子的手一直未松开。 选择已经很明显了,虽然在沈奕眼中秦溯有点凶,但是她到底还是和秦溯更熟悉一些。 沈丞相和沈夫人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尊重沈奕自己的选择。 正在这时,有宫人匆匆来回禀,说是秦邈寻秦溯有急事。 听闻此言,沈丞相和沈夫人也不好再多耽搁,先告了辞,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换乘步辇,秦溯和沈奕一同往正阳宫中而去。 沈奕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这是何处?” “这是在皇宫里,我叫秦溯,字子寻,这里是大雍朝,我是大雍朝的长公主,你叫沈奕,字安平,是我……” 秦溯话说到一半停下,敛下眸子,“我在正阳宫中,这便到了,到了再同你细说。” 沈奕稍显迟疑地看着秦溯,不过到底也没多问。 很快到了正阳宫门前,秦溯和沈奕下了步辇一同往里走去,正阳宫大殿中秦邈正在喝茶。 见又有生人,沈奕往秦溯身边藏了藏,拉着秦溯的袖子。 秦邈放下茶杯,“沈小姐,别来无恙。” 沈奕看了一眼秦邈,轻轻点头,算是回应。 “这是秦邈,我二皇兄。” 秦溯在旁边为沈奕介绍。 秦邈倒是在秦溯提前传回来的消息中知道沈奕得了失魂症,但是却也是第一次见,不由有些稀奇,“沈小姐当真不认得我了?” 秦溯将沈奕护在身旁坐下,“自然不认得你,你这跟我说有急事,是什么急事?” “哦,我来跟你说,老三秦珩跑了,没抓到人。” 秦邈还有些好奇地看着沈奕,就好像是说今天喝了杯茶一样随意地跟秦溯说道,听得秦溯太阳穴一跳。 “什么?!” 秦溯说完又安抚地拍了拍沈奕的手,“没事没事,二皇兄你跟我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秦邈惊奇地一挑眉,“就是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又不在,又无人可用,所以老三在他亲兵的护送下,畏罪潜逃了,人没能拦住。” “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秦溯只觉得自己太阳穴青筋跳得格外欢快,她有些怀疑秦邈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又觉得秦邈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昨日凌晨。” 秦邈想了一下回道。 “可有派追兵?” 秦溯再问。 “派了,跟丢了。” 秦邈理直气壮。 秦溯无话可说,“二皇兄,你是不是瞒着我布置了其他的谋划?” “没有,我只是严格按照你说的来的。” 秦邈一问一答,毫不迟疑。 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秦溯有充足的理由怀疑秦邈就是故意的,“那依二皇兄所见,我们现在应当如何?” “一切听你的。”秦邈的回答滴水不漏。 “二皇兄我不就是没听你劝,执意去接安平吗?你明明也是答应了的,现在怎么还秋后算账?” 秦溯心里一清二楚,虽然现在秦邈一直都在帮她,但是并不代表秦邈对她就真没脾气了。 秦邈的脾气秦溯亦了解甚深,尤其是睚眦必报,格外记仇这一点,甚至有可能当时他亲口说没事了,但是回头他再想起来,觉得有些生气,那他亦会选择再报复第二次。 可以说得罪了秦邈,他报复的次数不在于你得罪了他多少次,而在于他想起来多少次,估计这次就是这样。 “看来你这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秦邈分外坦诚,丝毫没有遮掩,大方承认,又气了秦溯个够呛。 两人沉默半晌,坐在旁边的沈奕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又低下头去,她听出来了,这两个人好像是在因为她吵架。 “发通缉令吧。” 沉默半晌,秦溯开口,现在就算是她亲自去追击,也未必能追得上了,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 “不用了,”秦邈在旁边沉着脸开口,“盯紧德妃宫里,不过三日,要么便会有老三的尸体送回来,离了京城,就他身边剩下的那几个亲卫,在剩下这些豺狼眼中跟上好的肥肉没什么区别,要么就是跟着德妃的人能找到老三的下落,德妃娘娘比我们更知道这一点,她比你我更想早些找到老三。” 听秦邈说完,秦溯略一思考,便想明白了,“皇兄果然是早有准备,这招借刀杀人,可是皇兄早已料到的?” 若是让老三在天牢中不明不白地死去,那日后再翻出幕后黑手之时,秦溯定然要背上一个残害手足之名,不过现在让老三跑出去,那剩下的人定然会迫不及待想要清除一个对手的同时,再做些手脚,反正最后老三活不了。 这些那个莽夫老三定然是想不明白,但是德妃谨慎,定然知晓,所以为防生变,秦邈应该是第一时间切断了宫中和外面的联系,没了德妃娘娘支招,老三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如此一来,秦溯一清二白,又能让那群人自己咬得更狠些,当真是高明。 秦溯脸上的喜色还未出现,就对上了秦邈阴沉的脸色,又讪讪收了回去。 “我这几日身体不适,莫要来烦我。” 秦邈说完,便撂了挑子,拍拍手,立刻有影卫前来,推上秦邈的轮椅离开。 看着秦邈的背影,秦溯犹如当头棒喝。 这段时间太过顺风顺水,倒是让她险些忘了自己姓什么,只当一切困难都当迎刃而解,却忘了谨小慎微,谦卑自省,以往一意孤行,刚愎自用的臭毛病,又跑了出来。 心中警铃大作,秦溯心中后怕,若是没有秦邈提醒,那自己这番作风下去,就算是登上了皇位,也守不住。 怔愣半晌,秦溯身后一身冷汗,回头便看见了安静坐在自己身边的沈奕。 “安平可是饿了?我们先用膳吧。” 秦溯面上扯出个笑意来,拉着沈奕起身,现在已快午时,想来沈奕也该饿了。 沈奕随着秦溯起身,两人一同用了午膳,秦溯还有积压的政务,本想让沈奕在御花园中玩会,但是又放心不下,只能将人带去了御书房。 秦溯坐在龙案后处理政务,沈奕坐在旁边,为怕沈奕无聊,秦溯还放了些瓜果零嘴,还有些以往沈奕爱看的书,好让沈奕自己打发时间。 沈奕只看了一眼这些书,便放在了一边,看着秦溯眉头紧皱的模样,又垂下头去,她不喜欢这里,她想师父了。 处理起来正事,秦溯便忘了时辰,一个下午过去,总算是抬起头来活动活动筋骨,就看见沈奕还坐在原位,丝毫未动,面前的瓜果零嘴还有书籍都是一下未动。 “安平,可是不合心意?” 秦溯声音有些疲惫。 沈奕依旧垂着眸子,并未说话。 收拾好折子,秦溯站起身来,“可是无聊了?我带安平去御花园中逛逛如何?” 沈奕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在秦溯过来牵她的时候,避开秦溯的手,又拉住了秦溯的袖子。 这样也好,秦溯领着人往外走去。 自从永乐帝出宫后,这御花园中也是分外冷清,以往妃嫔都还喜欢在御花园中逛逛,三天两头弄出些茶会诗会来,现在永乐帝不在,也没人有心思弄这些了。 走在御花园中,现在已到盛夏,花已开了大半,姹紫嫣红,分外好看,坐在凉亭中,清风徐来,格外闲适。 秦溯命人拿来些鱼食,让沈奕喂鱼,沈奕只看了一眼,便抬手将鱼食全倒了进去,鱼儿顿时一哄而上,挤成一团。 “这不是……” 秦溯刚要跟沈奕说怎么喂鱼,就见沈奕已经松开了抓着自己衣袖的手,闷闷不乐地站在一旁,不看她,也不看鱼。 “好好好,不喂鱼了,安平可想看看花?我带安平过去看看,那……” 秦溯的话还没说完,沈奕便转过头去,一副并不想理会的模样。 揉了揉额角,秦溯继续耐着性子哄,“那便不看花,安平可想去看看你以前的画作?” 一直听到这句,沈奕才看向秦溯,明显是有些兴趣。 秦溯便又领着沈奕回了正阳宫,正阳宫中,秦溯命人将沈奕的画作都挂上,一幅幅同沈奕介绍。 “你看这一幅,应当是你还在江南的时候所作,我曾去过一次江南,偶然得见,便珍藏起来,在江南时,你便有江南第一才女之称,来了京城,更是厉害,让所有的才子才女心服口服,是实至名归的大雍第一才女,你还……” 秦溯滔滔不绝地跟沈奕介绍着,正说着,却被沈奕打断。 “你我二人是什么关系?” 沈奕是不记得了,但并不是傻了,看过这些画作,沈奕的视线落在秦溯的身上。 秦溯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回答沈奕,失忆后的沈奕,还能接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吗? “该用晚膳了,我们先用膳吧。” 沉默良久,秦溯还是岔开话题,避开沈奕的视线,往外走去,去让赤水传膳。 沈奕依旧站在原地,仰头看着面前的几幅画作,其中一幅画上的题字并非自己的字迹,只有短短两行。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两人用过晚膳后,花溪来了。 沈奕头上毕竟还有伤,而且还有这失魂症,秦溯不放心沈奕是不是还有别的病症,只能让花溪来看看,也好安心。 花溪听见失魂症的时候,也是极为好奇的,不过她之前倒是也见过失魂症的人,有的痴痴傻傻,有的疯疯癫癫,现在看着沈奕,倒是大呼惊奇。 “当真是除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花溪拆开了沈奕头上的纱布,伤口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只需待些时日化瘀消肿便可,连纱布也不用了。 秦溯点头,“这还不够啊?” “够了够了,”花溪看得出秦溯的心情不佳,也不上去赶着触霉头,“沈小姐这伤已经并无大碍了,只是这失魂症难解,其病因繁杂,倒也讲不清楚,有人是因为受伤,还有人是因为郁结难解,还有人是喜极而疯,这怎么治疗,也是众说纷纭,反正最后靠自己自愈的情况最多。” 秦溯听完,便知道花溪知道的跟虞箜差不多,都是全看天命。 “沈小姐,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花溪,我们曾经是朋友的。” 把秦溯晾在一边,花溪跟沈奕闲聊,看着这同往日不同的沈小姐,甚是好奇。 “花溪?花神医?” 沈奕眨眨眼,看着花溪笑着颔首。 “哟!还记得我呢?!” 这一句花神医让秦溯和花溪都围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沈奕。 沈奕有些不明所以,“不记得,只是你应当是神医吧?” 花溪重重点点头,“对,没错,你以往都是叫我花神医的。” 秦溯询问的目光看向花溪,花溪也明白秦溯的意思,对秦溯点点头,“依我看来,沈小姐可能就是因为头上的伤,若是这伤势一好,应当便能好了,只需再静养些时日。” “花神医的意思是,我便能想起来了?那我就能去寻师父了?” 沈奕最后一句是问秦溯的。 花溪疑惑地看了一眼秦溯,“沈小姐还有个师父?” “我姨母,安平失踪是同我姨母一起的,安平什么都不记得以后,为了掩人耳目,我姨母便和安平师徒相称。” 秦溯跟花溪解释。 花溪哈哈大笑,看着沈奕点点头,“对,就怕等你都想起来以后,便舍不得离开了。” 沈奕奇怪地看了一眼花溪一眼,秦溯看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花溪,“你且回吧。” 花溪当然不知道在沈奕没失忆之前,就已经答应了要同虞箜一起离开去学经商,对秦溯这话还有些莫名其妙,“这大半夜的,我还回去呢?我就不能在这借宿一宿啊,以前又不是没住过。” “赤水,带花溪去偏殿。” 秦溯开口,让赤水把花溪带走了。 花溪走后,又只剩下秦溯和沈奕两个人,一时沉默下来。 “一切等你好了再说。” 秦溯开口打破沉默,其实她还有些不想让沈奕这么快想起来。 沈奕看着眼前的秦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秦溯的脸,“我们是什么关系?” 沈奕又一次问起这个问题,秦溯这次没有回避,以沈奕的头脑不可能猜不到,“就像是你想的那样。” “为什么?” 沈奕微蹙起眉。 “什么为什么?” 秦溯有些难受,将沈奕放在她脸上的手握住,闭着眼靠在沈奕的手心中。 “你可以跟我说说吗?我们之间的事,还有这个。” 沈奕拨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她还记得一开始在静远郡的时候,虞箜想要拿去当铺换钱,但是看见里面的字,却说什么定情信物。 沈奕自己看过了,里面刻的字是子寻,就是秦溯的字。 秦溯看着在眼前的银镯,“你不害怕我了?” 问完这句话,秦溯就后悔了,果然,沈奕沉默了半晌,把手抽了回去。 “我……” 秦溯想要解释,但是又不知道解释什么。 最后还是沈奕先开口。 “我没害怕你。” 沈奕低头转着自己手上的银镯,这段时间,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所有人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陌生,她听着所有人说的话,却始终没办法在记忆中找到分毫。 这些让沈奕本能的不安,本能地想要逃避,想要把自己保护起来。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别人对她的好坏她也都能感受出来,只是还需要时间去重新适应,去重新接受。 而在所有人的口中都总是会和自己一起出现的那个人,就是秦溯。 从虞箜的口中,从晋少云的口中,从自己到现在所见过的所有人的口中,都带着秦溯的影子。 也因此,沈奕对于秦溯的好奇多过了其他人,但是在她想了解的过程中,她也避免不了小心谨慎,她就像是缩在洞窟里的兔子,小心地观察着一切,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让她立刻缩回洞窟中。 沈奕的眼中倒映着秦溯的面孔,秦溯也这样看着沈奕,“我告诉你。” 秦溯这一刻,似乎明白了沈奕的想法,她牵起沈奕的手,和自己的十指相扣,“你,是我秦溯唯一想娶的人,唯一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从去年的那场大雪说起,秦溯的声音平缓,在这宽广的大殿中流淌,从秦溯的叙述中,沈奕好似能看见那曾经的一幕幕从眼前划过。 秦溯实在不是个讲故事的好手,她想起什么便说什么,说起秦溯凯旋入京的那次,秦溯还跑去将沈奕扔给她的那个荷包翻了出来。 “你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秦溯拿着那几个沈奕给她的荷包,依次给沈奕介绍来历。 沈奕认真地听着,视线落在秦溯的脸上,却发现秦溯说着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眶。 “你怎么哭了?” 沈奕觉得心中揪疼,抬手擦去秦溯脸上的泪痕,却不知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红了眼。 秦溯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让沈奕再记起来那些记忆,会很难受,但是只要一想到沈奕再也记不起来这些,这些曾经属于两人的回忆只存在在她的脑海中,她亦是心如刀绞。 作者有话要说: 第92章 德妃疯癫,见血 沈奕垂着眼, 小心地给秦溯拭去眼泪。 秦溯握住了沈奕的指尖,感受着沈奕手指的温度,还是扯出个笑来, “安平, 早些歇息吧。” 沈奕点点头应下, 秦溯将沈奕安排在她的寝宫中, 沈奕睡在床上, 她睡在榻上,中间一道屏风之隔。 月过树梢, 秦溯依旧睁着眼, 听着屏风里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心绪百转。 伸出手,秦溯看着月光落在自己的手中,难得想想除了皇位以外的以后。 天光破晓,赤水站在门前还未来得及开口,门便从里面打开,穿戴整齐的秦溯站在门里,“不要吵醒她。” 叮嘱过赤水, 秦溯去上早朝。 早朝还未结束, 沈奕便醒了过来, 揉了揉眼睛, 在床前候着的赤水立刻上前。 “沈小姐醒了?” 沈奕看着赤水,有些无所适从地点点头,往屏风那边看了一眼, 想找秦溯。 “殿下已经上早朝去了, 属下伺候沈小姐更衣。” 赤水看出沈奕的心思,开口说道。 “公主也要上早朝吗?” 沈奕有些不解。 “现在是公主监国, 自然是要上早朝的,殿下吩咐了,沈小姐醒后可先用早膳,不必等她。” 赤水一边帮沈奕更衣,一边交代秦溯的吩咐,一般来说早朝之后,若还有事,秦溯可能会留在御书房,一上午也不见得能回来。 沈奕应下,不再多话。 早朝果然有事,从东海那边又传消息回来了,金烈已经准备撤离,同晋国公等人完成了和谈,靖国正式划入大雍版图。 这是个好消息,只是看着那一座座空城,朝上谁也笑不出来。 更何况还有瘟疫并未解决,已经去了那么多的太医,但是瘟疫来势汹汹,实在难以控制,暂时先实行了分隔管控,却也只能暂时遏制,还是没找到根治瘟疫之法。 “殿下,臣还有一事上奏,现在六月雨天,江南堤坝虽已加固过,但是今年雨势颇凶,再加上前些年江南官府的搜刮压榨,现在江南已民不聊生,可否今年能减轻江南赋税,还江南百姓一个休养生息之机?” 秦溯垂着眸子,“准了,免去今年江南赋税。” “臣替江南百姓叩谢殿下隆恩!” 秦溯抬起眼来,本想站出来说不妥的沈丞相对上秦溯的视线,还是没再多言。 “启奏殿下,三皇子秦珩畏罪潜逃,至今无果,是否应当下通缉令,也好早日逮捕归案?” 大理寺卿站出来禀报,三皇子的事情满朝上下尽知,又证据确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更不用说这次三皇子还叛逃,罪加一等。 秦溯沉吟半晌,“已派人前去追击,且先等等消息。” 秦溯这话都听得明白,也都不再多言,只是这次三皇子要杀的可是秦溯,并且还害得沈家小姐失踪这么长时间,按照秦溯的脾气,应当是早早将人处置了才是,却不想这次竟然如此宽厚,连通缉令都要过两日。 又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早朝的时间便拖得晚了些,之后沈丞相等人同秦溯去御书房,又商议江南赋税等事,等一桩桩一件件都处理完,已快到了午时。 “平儿劳烦殿下照看,多有麻烦。” 说完正事,众臣退去,沈丞相慢走一步,又同秦溯说起沈奕之事。 “本宫分内之事,沈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秦溯昨夜也没睡好,再加上一整个早朝的劳神费力,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疲累。 沈丞相本想借机开口说接沈奕回丞相府,但是看秦溯这般回答,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谢过后退去。 等所有人离开后,秦溯看着龙案上的奏折,不免也头疼不已,只觉身心俱疲。 “殿下,可要用膳?” 赤水留在正阳宫伺候沈奕,秦溯身边留下十二照看。 十二看了一眼时辰,开口询问。 “本宫没胃口,正阳宫可有消息?” 秦溯不光没胃口,她现在甚至还有点想吐,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赤水派人送来消息,说沈小姐已经醒了,用过早膳,正在殿下书房中练字,让殿下不必挂心。” 十二好歹跟在秦溯身边这么长时间,跟着赤水也多少学到了些东西。 “嗯,传话回正阳宫,让人传膳,本宫还有要事,便不回去了。” 秦溯捏了捏眉心,“本宫睡一会,一个时辰后来叫本宫。” “是,殿下。” 十二应下,退了出去。 秦溯躺在榻上,揉了揉太阳穴,合上了眼。 正阳宫中,沈奕听着秦溯传回来的话,垂着眸子看着面前一桌子的饭菜,“你们殿下日理万机,应当很忙?” “回沈小姐,殿下身负监国之职,自然是要劳心费神些的。” 赤水边给沈奕布菜边回答道。 沈奕一个人用过午膳,在房中待着闷了些,便想出去走走,却不想刚走到御花园,迎面便来了一行人。 赤水微皱起眉头,“沈小姐,我们还是回吧。” 沈奕不明所以地看着赤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当迟疑的这一会工夫,德妃一行人也已经看见了沈奕,径直往这边过来。 “这是德妃娘娘。” 赤水在沈奕耳边提醒。 看着走到近前的德妃,沈奕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愣愣站在原地。 “这不是沈小姐吗?见了本宫亦可不必行礼?” 这两天因为三皇子的事情,德妃正在气头上,现在看见沈奕在这里,又见着她不行礼,更是怒从心来。 “德妃娘娘还请见谅,沈小姐受了惊吓,得了失魂症,现在并不记得那些事,还未曾重学礼仪,并非想要冒犯德妃娘娘。” 赤水看德妃这就是故意来找事,忙上前一步,借机从身后对小宫女打了个手势,尽快去御书房寻秦溯。 听了赤水的解释,德妃落在沈奕身上的视线变得讽刺起来,“可笑,什么失魂症,本宫看不过是借口罢了,既然沈小姐不懂规矩,不如本宫来教教她规矩好了。” “德妃娘娘!沈小姐是正阳宫的客人!” 眼看着德妃上前一步,就要靠近沈奕,赤水实在无法,只能一步上前,拦在了德妃和沈奕中间,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 “放肆!” 德妃抬手一巴掌打在了赤水的脸上,赤水不闪不避,硬受了这一巴掌。 “拿你正阳宫来压人?让你主子来跟本宫说!” 德妃现在正想找秦溯找不到,她心里一清二楚,现在的秦溯就是故意陷害三皇子秦珩,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三皇子。 没了皇子傍身,家族再被拔根而起,她孤身一人在这深宫之中,可还有活路? 或者说秦溯压根从一开始就没想给他们母子活路,现在自己唯一的儿子都没了,那她凭什么再像以前那般低三下四地让着秦溯? 说到底,现在秦溯也只是个公主而已,若不是永乐帝宠着上了天,整个皇宫上下为什么要都对她恭敬三分? 德妃一抬手,让人把沈奕带走,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是德妃,是秦溯的长辈,永乐帝不在宫中,她秦溯总不能责罚她。 想着刚才才收到的三皇子身亡的消息,德妃眼中恨意涌现,“请沈小姐去本宫宫中喝杯茶,就这么难吗?” 德妃身边的人已经准备要动手了,赤水等人也不再客气,影卫现身,直接抽了刀,架在德妃宫里的人脖子上。 “德妃娘娘,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正阳宫不是后宫,后宫那一套在正阳宫行不通。” 赤水脸上五个指痕清晰可见,但是却一步未退,眼神冷冷地看着德妃。 “好啊好啊!” 德妃看着周围一圈带刀的影卫,面容扭曲,“陛下可还在呢!你正阳宫便敢如此行事,在内宫之中携带兵器,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父皇恩准,若是德妃娘娘有意见,可以去寻父皇。” 秦溯的声音在德妃的身后传来,众人的视线往后看去,只见一身广袖玄衣的秦溯快步而来,刚才德妃的那句话明显是让她听见了。 “德妃娘娘这是要干什么?” 秦溯在德妃面前站定,后宫之中,除了永乐帝和晋皇贵妃,她无需向任何人行礼。 看着秦溯这么快就来了,德妃嗤笑一声,“长公主殿下好大的威风,沈小姐见本宫礼都不行,本宫不过是想教教她规矩,请她去喝杯茶,你正阳宫的人便抽出刀剑来,怎么,这皇宫已经是你长公主的天下了?这大雍已经在你长公主的手中了?” “请晋皇贵妃娘娘来评评理。” 秦溯看着眼前状似癫疯的德妃,并不欲与她多说什么废话,后宫之事她不方便插手,但是并不代表没有人管。 德妃眼神一凌,她倒还忘了个晋皇贵妃。 在等着晋皇贵妃过来的时候,德妃心中已知自己再无退路,不由悲从心来,恶相胆边生,看着秦溯,已经彻底疯癫,“好啊!秦溯!都去死吧!都死啊!” 秦溯心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德妃从旁边宫女的食盒中拿出一盅汤来,往周围泼去。 “是绿矾油!” 赤水双眼瞪大,看着被沾上便倒地哀嚎的宫人,连忙转身护住沈奕。 秦溯本也站在德妃面前,但是反应较快,抬起广袖挡住,并未被波及。 一片哀嚎声中,德妃仰天大笑着朝秦溯扑来,十二眼疾手快,利剑出鞘,刺入德妃心脏,长剑抽出,血如涌泉,漫天迸溅,而德妃也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血花,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晋皇贵妃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一幕,顿时停住脚步,愣了一瞬。 秦溯放下自己挡完绿矾油又挡了血迹的袖子,皱着眉甩了甩,一抬眼却正好对上沈奕呆呆的视线,一时晃了神。 “还不快些送沈小姐回宫?” 赤水也反应过来,连忙捂上沈奕的眼睛,将人带回了正阳宫。 晋皇贵妃这也回过神来,走到了秦溯身边,“本宫听闻德妃疯癫了,殿下可有受伤?” “多谢娘娘劳心,本宫并未受伤,只是这德妃疯癫一事该如何处理?” 秦溯看了一眼自己已经破破烂烂的袖子,再看这满地哀嚎的宫人,微皱起眉来。 十二站在秦溯身旁,“殿下,皇贵妃娘娘,这德妃之前曾去御书房中,说是要给殿下送些甜点,但是殿下正在午睡,我等便没让德妃进去打扰,却不想这食盒中竟是放了绿矾油这等毒物。” 晋皇贵妃摆摆手,“先将这些宫人带下去处理伤口,彻查德妃绿矾油一事,至于德妃之死,便说是疯癫落了湖,在场的宫人……都处理了吧,处理得干净些。” 掌管后宫多年,晋皇贵妃的手段若是不强硬也坐不稳皇贵妃这个位子,一串命令下去,立刻有人来收拾残局。 秦溯看了一眼地上德妃娘娘的尸体,“看来三皇兄是凶多吉少了。” “既然如此,此事还是早早了结为好。” 晋皇贵妃说完这句话 ,看了一眼秦溯这一身狼狈,“殿下受惊了,还是早些回去换身衣裳吧。” “是,有劳娘娘。” 秦溯知道这里交给晋皇贵妃便可,也没多留,带人先回了正阳宫。 刚进正阳宫大门,秦溯就看见了站在院子中的沈奕,似乎是正在等着自己回来。 不着痕迹地将沾染了血迹的袖子藏了藏,秦溯在沈奕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安平怎么不回屋歇着?刚才可是吓到了?” 沈奕的视线只落在秦溯的身上,秦溯一身玄衣,但是厚重的血迹依旧能看得出来。 “我先去更衣。” 秦溯实在受不了自己现在的样子落在沈奕那双干净的眸子里,绕过沈奕往清池而去。 赤水刚才也被绿矾油沾上了些,刚去换了衣裳出来,就看见秦溯沉着脸往清池而去。 “沈小姐,这是怎么了?” 赤水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再看呆呆愣愣站在原地的沈奕,开口询问。 沈奕现在只觉得自己脑子中一片空白,眼前满是刚才的血色,“刚才……死人了是吗?” 赤水默然,她知道像是刚才那样的场面对于沈奕来说太过于残忍,从前秦溯也是一直避免让沈奕看见这些的,但是却不想今天出了意外情况。 “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危,那人已经疯了。” 沈奕迟钝地点点头,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坐下,扶着头,眉头紧蹙。 “沈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赤水吓了一跳,连忙去扶沈奕。 沈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头很疼,疼得让她意识开始模糊,紧接着陷入一片黑暗。 在清池中的秦溯刚入水池,便听见外面有人急匆匆来报,“沈小姐晕倒了!” 当即也不管身上还是一片潮湿,秦溯草草穿上衣服,披上外袍往外走去。 赤水正站在院子中,沈奕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秦溯走到沈奕身边,轻轻晃了晃,但是没有半点反应。 “刚才属下和沈小姐说了两句话,沈小姐便撑着头坐下,紧接着便昏了。” 赤水也不敢贸然移动沈奕,只能等秦溯来拿主意。 秦溯将沈奕抱起,“去传太医!再派人去传花溪!” 抱着沈奕,秦溯往正殿而去,将人轻柔地放在床上。 看着昏迷中依然紧皱着眉头的沈奕,秦溯心中慌乱,“安平,你别吓我。” 头靠在沈奕的胳膊上,秦溯不知道是不是和沈奕头上的伤有关,又起身动了一下沈奕的头,以免压到伤口。 太医来的很快,到了之后,秦溯起身让开位置,让太医给沈奕把脉。 老太医皱着眉,把脉良久,“殿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直说便是。”秦溯没空听那些闲扯,她现在就想知道沈奕到底是怎么了。 “是,”老太医收回手,“沈小姐头部有创伤,再加上失魂症,本就不宜有太大刺激,情绪不宜太过激动,这次晕倒,也是因为如此。” “这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你就说有什么办法?” 秦溯心中也有数,心中一时自责。 “臣觉得不当讲的话,就是,以臣之见,沈小姐更适合静养,正阳宫中并不是适合养病之地。” 老太医低着头,他一向说话容易得罪人,往常都尽量不出太医院,老老实实在太医院中配药,可惜这次去靖国治疗瘟疫,以往那些太医都走了一半,他这才被不小心带了过来。 一向听闻长公主殿下脾气暴躁,老太医为自己捏了把汗,默默站在原地,等着秦溯的吩咐。 半晌,秦溯一言不发。 “可需抓药?” 赤水在旁边连忙上前询问老太医。 老太医点头,赤水连忙将人带出去开方子熬药。 秦溯站在床边,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沈奕,深吸一口气,“蓝影,去云斋楼,就说本宫要见箜斋。” 蓝影并不多问,领命离开。 今天的德妃让秦溯知道自己的一意孤行会带来什么样的代价,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把沈奕带到宫里来。 现在才只是个开始,只是三皇子和德妃,便能做出如此疯狂之事,日后还有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还有贤妃,良妃等等等等。 后宫注定会是危机四伏,所有人都知道沈奕对自己的重要性,那这和把沈奕放在火坑里没有任何区别。 秦溯不知道自己能护得了沈奕这次,护得了沈奕下次,还能不能护得了每一次,万一哪次自己一不小心来迟了,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与其让沈奕在京城之中当个活靶子,秦溯宁愿暂时和沈奕分开一段时间。 “传沈丞相沈夫人入宫。” 心中定了主意,秦溯命人再去将沈丞相夫妇二人传进宫中来。 毕竟送沈奕离开这件事,沈丞相和沈夫人也应当知情。 花溪最先来到皇宫,看了一眼沈奕的情况,和老太医所说的基本一致,同样她也赞同让沈奕暂时离开皇宫。 “其实还可以这样,”花溪眼珠一转,又想出一个好主意来,“秦溯你可以先悄悄送沈小姐离开,然后再找一个和沈小姐身形差不多的人,在京中扮演沈小姐,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而且还能作为诱饵,一举两得。” 听完花溪的建议,秦溯点点头,“你说得确实不错,但是上哪去找和安平身形差不多的人?” “这一点你交给我啊,我会易容术,我身形也和沈小姐差不多,你看看…… 我就是比沈小姐胖了点,高了点,不过没关系,基本上也差不多了。” 花溪毛遂自荐,在秦溯面前转了个圈。 “不行,另找个人吧。” 秦溯当然知道此事凶险,她不愿沈奕在京中冒险,并不代表她愿意让花溪去冒这个险,一旦出事,便是危及性命,好不容易能有花溪这么个神医给自己保驾护航,秦溯不能大材小用。 两人正说着,沈丞相和沈夫人来了。 秦溯迎上沈丞相和沈夫人,两人过去看了一眼沈奕后,秦溯请两位到屏风外来,跟两人说起自己刚才的决定。 “我知道是我连累了安平,但是现在最要紧的应当是安平的安危。” 沈丞相和沈夫人听完秦溯的话,也是一时沉默,他们当然知道现在秦溯就是在风口浪尖上,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秦溯的性命,而他们一旦对秦溯下不了手,那秦溯身边的沈奕定然要遭殃。 夫妇二人虽然不舍女儿远离,但是想想此事事关女儿的安危,深思熟虑过后,还是点了头。 “一切听殿下安排,只要平儿能平安无事便好。” 三人这算是达成一致了,但是他们却没有看见在屏风后面,沈奕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沈丞相不宜在宫中久留,但是沈夫人却放心不下女儿,所以留在宫中,多照看了一会沈奕,一直等熬好了药,亲手给沈奕喂下,看着沈奕醒来才放心。 等沈夫人离开后,秦溯看着坐在窗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奕,斟酌半晌,才总算是开了口。 “安平,你可想师父了?” 听见秦溯的声音,沈奕转过头来,“我想去找师父。” 沈奕竟然自己主动提起此事,秦溯心中不由松了口气,但是看着沈奕的眼神,却又总觉得里面有什么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 “安平,你去找师父了,还会想我吗?” 坐在沈奕的对面,秦溯看着视线随着自己转动的沈奕,笑着问道。 沈奕只是看着秦溯,并不说话。 秦溯也觉得自己问多了,笑着摇摇头,“那我送你去师父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秦珩之死,验尸 沈奕看着秦溯的眼睛, “好。” 此时商定,秦溯心中亦是不舍,干脆将奏折从御书房搬回了正阳宫, 一边陪着沈奕一边批改。 沈奕在旁边练着字, 一时倒是静谧悠然。 “殿下, ”赤水从外面匆忙赶来, “找到三皇子的尸首了。” 秦溯批改奏折的手一顿, 在奏折上留下了一道短促的墨痕。 心中早有预料是一回事,但是像现在这样, 真真切切地变成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沉默过后, 秦溯手中的朱笔重新蘸墨,继续批改,“交由大理寺彻查。” “是。” 赤水领命下去,现在虽然卫子康不在,但是整个大理寺基本上已经归于秦溯,万一查出什么不该查的,也好处理。 沈奕手中的笔明显也停下来,她靠在榻上, 视线落在了腰背挺直, 面无表情的秦溯身上。 手足相残, 你死我活, 这就是皇家,这就是秦溯的宿命,他们就像是上了赌桌以命相赌的亡命徒, 赢则万里江山, 输则尸骨无存,而现在, 秦溯坐到了庄家的位子上。 —— 蓝影去得正是时候,到云斋楼的时候,虞箜正在其中,听蓝影说明来意,当即便约定下午时云斋楼相见。 蓝影回宫复命,听闻此言,秦溯又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沈奕,她好像对这一切充耳不闻,游离其外。 “安平,今晚便能见到你师父了,你是想今晚走还是……” “今晚走。” 沈奕根本没听第二个选项。 秦溯眼中划过一丝失落,还是点头应下,“赤水,去安排吧。” 沈奕不言不语,秦溯批完奏折,便已经到了晚膳时辰,传了膳,整个正阳宫中没有一丝声响,寂静压抑。 晚膳过后,沈奕坐在榻上,手中翻看着一本书,秦溯坐在另一边,静静地看着沈奕,“我给你的铃铛还在吗?” 沈奕翻书的手一顿,抬眼看着秦溯,“什么?” 对上沈奕茫然的视线,秦溯捏了捏眉心,不由觉得自己痴心妄想,摇摇头,“没什么,你应当是不记得了。” 听秦溯这样说,沈奕也没有接着追问,只是重新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两个人就这样枯坐着,一直到夜深之时,赤水从门外进来,“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秦溯心中一紧,点点头,“安平,走吧?” 沈奕也放下书,站起身来,跟在秦溯的身后,只是这次她没有去拉秦溯的袖子。 一辆马车从宫里悄无声息地离开,穿过寂静的大道,停在了一条窄巷子中。 这就是云斋楼的后门,秦溯抬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云斋楼,和沈奕一起跟着店小二上了三楼。 三楼的包厢中,虞箜一身深蓝色的广袖长袍,早已恭候多时。 “师父。” 沈奕进门,看见虞箜,便绕过秦溯,先走到了虞箜身边。 “好徒儿,”虞箜看了一眼沈奕,先愣了一下,然后让沈奕在她身边坐下,又看向还站着的秦溯,“小丫头怎么不坐?” “不了,姨母,”秦溯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不能耽搁,硬逼着自己将视线从沈奕的身上离开,“还请姨母照顾好安平,长则一年,少则半载,我再来接安平回去。” “我的徒儿,我定然不能亏待了。” 虞箜应下来,看着秦溯快步离开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少年人啊。 听着马车离开的声音,从头到尾始终没有回头看秦溯一眼的沈奕站起身来,跑到窗户前,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想起来了?舍得走吗?” 虞箜从沈奕进来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得了失魂症的沈奕和现在的沈奕眼神是不同的,失魂症时,沈奕眼中满是清朗,好似通透无暇的玉石,不染纤尘,而现在的沈奕,眼中心事重重。 轻擦去眼角的泪痕,沈奕转过身来,走到虞箜身边,“师父……” “瞧瞧,怎么委屈成这个样子?若是不想走,现在跟小丫头说也还来得及啊。” 好歹是应了一声师徒名分,看着沈奕这副模样,虞箜也有些于心不忍。 “不是,”沈奕摇摇头,“我留在京中,只会添乱,倒不如走得远些,也算是给殿下帮了大忙,我只是恨自己这般无用,只知添乱,不能分忧。” 秦溯和沈丞相沈夫人说得话,沈奕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他们都是为了沈奕的安危,但是在沈奕心中,也难免不是滋味,谁都能给秦溯帮上忙,只有自己,还要秦溯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操心。 “你这孩子啊,拜我为师吧,”虞箜抬手擦去沈奕脸上的眼泪,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太过谦卑,也不是什么好事。” 沈奕没懂虞箜的后半句话,只是听见虞箜的前半句话,也不犹豫,干净利落地提起裙摆,在虞箜面前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三拜过后,敬茶受礼,这算是成了,二人自此便是名正言顺的师徒。 “京中不宜久留,你我二人需得今夜连夜出城。” 虞箜扶沈奕起身。 “一切听师父安排。” 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那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早走晚走也没什么区别,沈奕自然是别无二话。 在虞箜和沈奕离开的时候,秦溯也早已经回了正阳宫。 处理完剩下的那点政务,秦溯抬起头来,“大理寺那边怎么样了?” 听见秦溯的声音,赤水立刻睁开有些困倦的眼皮,“大理寺已经开始连夜审查,明日应当能有消息。” “二皇兄那边可有说什么?” 秦溯知道现在应当是就寝的时辰,但是她睡不着,只想多找点事来,让自己能名正言顺地忙起来。 “去给二皇子送消息的人被撵了回来,二皇子说他身体不适,一切让殿下自己拿主意便好。” 赤水小心地看着秦溯的脸色,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自家殿下怎么又和二皇子殿下闹起来了,但是这主子之间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属下操心。 “看来二皇兄这气还得多生两天。” 秦溯揉了揉眉心,“算了,就寝吧。” 现在确实是没什么事情需要处理了,秦溯看着赤水等人耷拉得老长的眼皮,还是放过折磨他们。 洗漱完,熄了灯,秦溯躺在床上,视线却落在窗子落进来的月光上。 一夜的时间,沈奕随着虞箜已经离开了京城,看着广袤无垠的蓝天,一望无际的田野,沈奕这才想起来问虞箜,“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 “天南地北,何处不可去?” 虞箜眉头轻挑,笑着捏了捏沈奕的脸,“你既然拜我为师,那我该当给你上第一课,那就是出门在外,一定不要用自己的真实姓名,现在,给你自己起个喜欢的名字吧,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什么都行。” 沈奕向马车窗外看了一眼,“忘尘,师父,可以吗?” “王陈?这名字倒是普通好记,成,全随你喜欢,以后记住,你不是沈奕,也不是安平,而是一个商人,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虞箜点点头,对沈奕自己起的这个名字不做评价。 沈奕想要解释,最后还是放弃,算了,随师父开心吧。 沈奕和虞箜走在离京的官道上之时,秦溯刚下早朝,就在御书房中看到了大理寺呈上来的东西。 “这些都是什么?” 看着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秦溯掩了掩鼻子,这个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是腐烂和死亡的味道,但是不管闻多少次,秦溯都不能适应。 “这些都是在三皇子殿下的尸身上和尸身附近发现的,从这些东西看来,可能和……八皇子有关。” 赤水在旁边开口为秦溯解释。 揉了揉太阳穴,秦溯看着这一堆东西中,那枚刻着老八秦峻名字的金扳指,“又来?” 赤水低着头,这幕后之人未免是太过分了些,第一次刺杀秦溯,就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嫁祸给三皇子,现在杀三皇子,又用这同一招嫁祸给八皇子。 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秦溯想的是将计就计,但是现在,秦溯发现正是自己的将计就计,让那幕后之人越发大胆起来,甚至想将秦溯作为他的一把刀,用这同一招,让秦溯将这些皇子一个个除掉。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比所有人都提前找到三皇兄的?” 秦溯想将计就计是一回事,但是她没有给别人当刀的爱好,她可以自己一个个去解决,但不想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现在,她更想查出来幕后之人是谁了。 秦溯这句话一出,赤水也皱着眉思考起来。 自从三皇子叛逃之后,秦邈确实是第一时间派了追兵前去追击,但是却跟丢了,从此之后,就算是再派人去地毯式搜索,也同样是一无所获。 那当秦溯派人去搜的时候,三皇子在哪里? “随本宫去趟大理寺,本宫要亲眼看看三皇兄的尸体。” 疑点众多,秦溯若不想坐以待毙,那就只能抢先一步,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再说。 “殿下!殿下还是不去看为好,三皇子被发现时,死状凄惨……” 赤水连忙拦在秦溯面前,虽然秦溯和众皇兄之间的关系都是水火不容,现在更是都想置彼此于死地,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到底还是同一个父皇的亲生兄妹,自小一起长大,若让秦溯亲眼看见三皇子的惨状,还是过于残忍。 “本宫什么没有见过?” 秦溯面色淡漠地看了一眼赤水,冷笑一声,“人都是本宫间接害死的,若不是有人从中插了一手,亲手杀他的人都是本宫,只是看一眼,又能如何?” 没理会赤水的劝阻,秦溯带人直接往大理寺中而去。 现在已经到了夏日,烈日炎炎,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就算匆匆走过,也都循着阴凉的地方走。 秦溯坐在马车中到大理寺的时候,刚说明自己的来意,便见大理寺卿一脸为难。 “有话直说。” 秦溯最不喜人磨叽,看着大理寺卿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冷声开口。 “殿下乃是女子之身,不宜入那停尸房,再加上现在天气炎热,这难免有些刺鼻气味……” 大理寺卿知道秦溯是上过战场,见过死人的人,但是这同战场又不一样了,若是秦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属实担不起这个罪过。 秦溯懒得说话,看了一眼大理寺卿,直接抬脚往里走去。 看秦溯执意如此,大理寺卿也不敢再拦着,只能领人过去。 阴冷的停尸房中,一张白布下,就是三皇子秦珩。 秦珩好歹也是位皇子,所以并未有仵作敢动,只是有人来看过后,便停放在此,等着秦溯下令,也好早日入土为安。 赤水虽然心有不忍,但还是在秦溯伸手之前,先将白布揭了开来。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秦溯愣了一瞬,接着没有多磨蹭,直接伸手将白布整个扯下,看着秦珩身上的伤口。 秦珩身上有多处刀伤,很明显在死前是经过激烈的打斗,秦溯一道道看过去,最后的致命伤是在脖子上,深可见骨,血肉翻飞,当真是骇人,除了秦溯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撇开了眼,更有胆小的先跑了出去。 秦溯微微弯腰,伸手划开那道伤疤,“这骨头为什么是黑的?” 秦溯这句话话音一落,众人顿时围了上来,果然,就在秦珩喉骨的位置,本来雪白的骨头现在已经发黑。 “这乃是中毒之相。” 旁边有经验的仵作上前来看过之后开口。 秦溯收回手,“划开三皇兄的肚子,本宫要看看他死前吃了什么。” 秦溯此言一出,满场寂然,只有老仵作明白秦溯的意思,上前动了手。 从停尸房出来后,连终日跟在秦溯身边,什么都看过的赤水都忍不住脸色难看。 “殿下,三皇子殿下这是被人先下了毒?又被杀了?” 赤水勉强让自己忘记刚才那可怖的一幕。 “三皇兄极为信任这个人,在被追杀的时候,还有心情同此人饮酒吃饭,结果那人在酒中下毒,中毒后三皇兄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怒而抽剑,只是可惜,毒效发作,只有被砍的余地。” 秦溯冷静地说着这一切,然后在水盆中洗了手,“回宫。” 在回宫的马车上,秦溯闭着眼坐在马车里,压住胃中的翻腾绞痛。 谁都知道,人之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毁,尤其是死后之人,活人绝不能对尸骨不敬,更何况秦珩还是皇子。 现在永乐帝不在京中,谁也不敢下令给三皇子开膛破肚去验尸,所以那人才敢这样胆大,给秦珩下毒之后,又让人将他砍成这样,伪造成被人埋伏刺杀的样子。 然后再在刺杀现场,扔下和八皇子秦峻有关的东西,最后再…… 秦溯停下思考,转而想着秦珩脖子上的那道伤口,那不是普通的武器,普通的刀剑没办法砍得那么深。 “弯月刀,淑妃……” 秦溯睁开眼,或许此事并非同八皇子全无关系。 淑妃出身边塞世家,家族显赫,曾有一种特制弯月刀天下闻名,在淑妃嫁入宫中后,也曾带来这种弯月刀,秦溯曾经见过的,八皇子身边养着的那些近卫就是以这种弯月刀为武器。 有人给三皇子秦珩下了毒,然后又通知了八皇子的人,八皇子这个没脑子的东西便上了当。 这样说来便说得通了。 幕后之人唯一算漏的,可能就是德妃也会死,没有德妃阻拦,秦溯会直接下令验尸,这才让他的阴谋无所遁形。 一个人影逐渐在秦溯的脑海中显现,缓缓握紧手中的剑柄,秦溯极力遏制着心中躁动的怒火。 “去玄音宫。” 秦溯现在没工夫再等秦邈自己生完气出来了,对面的网都已经铺好了,他们现在才刚刚察觉。 回了皇宫后,秦溯直接往玄音宫中去,秦邈的人还企图拦一下,发现拦不住了只能任由秦溯闯进去。 秦溯刚闯进去,就看见秦邈正躺在榻上格外闲适,而秦郁正哭丧着脸坐在一边。 “你来干什么?” 秦溯和秦郁同时开口,接着两人各自嫌弃地看了一眼对方,不再搭理。 “二皇兄,我有事跟你说。” 秦溯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秦郁,主要是秦郁这脑子不太靠得住,再加上他现在整天要在其他皇子之间周旋,万一一不小心被别人套去消息,麻烦可就大了。 最重要一点,就是秦郁没有必要卷进这些事里来,此事一了,他回他的南湘,当他自在的南湘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秦邈听见秦溯这话,看了一眼秦郁开口,“三天,三天后准你回南湘,怎么样?” 秦郁听见秦邈这句话,顿时蹦起来,“二皇兄你太好了!一言为定!”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秦郁也不在这里碍眼了,一蹦一跳地离开了玄音宫,跑得极快。 秦溯看了一眼秦郁欢快的背影,“他来就是跟你说他想回南湘?” “不然呢?京城的阴暗把他吓得不轻,另外京城的酒也快把他灌死了。” 秦邈坐起身来,秦郁和秦溯看不对付,所以一直都是他在中间周转,秦溯不知道这事也是正常。 现在就算是秦溯知道了,也不关心,她只关心一点,“让他三天后回去,当真对计划不会有影响吗?” “不会,”秦邈早就想好了这些,“到时候就让秦郁说他要回南湘调兵,等他回了南湘,谁还管得着他?” 既然秦邈已经都有了打算,那秦溯也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干脆跟秦邈说起自己今天想到的事。 说起秦珩的死,秦邈也沉默了好一会,“这在以后会是常态吧。” 这个事实谁都知道,秦溯心里也知道。 “你打算拿老八怎么样?” 秦邈又开口问秦溯。 从秦溯的推测中来看,老八并不无辜,就算是现在逮捕老八,他也不委屈。 “我不想顺着幕后之人的意,所以才来找二皇兄商量。” 秦溯知道上一次是三皇兄,这一次是八皇兄,那下一次会是谁?一直被对方牵着走,最后被动的只能是他们。 秦邈垂头想了想,“你现在能猜到幕后之人是谁吗?” “不好说,只能说是猜测。” 秦溯也学着秦邈,在有百分百的把握之前,绝不会妄下断言,一旦人自以为是,那一切再明显的阴谋他都将难以察觉。 秦邈赞赏地看了一眼秦溯,“既然这样的话,不如这样……” 秦邈在秦溯的耳边说了他的想法,秦溯听得微微皱眉,最后还是点头应下。 当天下午,三皇子潜逃身亡的消息便传了出去,此事正式在大理寺立案,争取早日抓到凶手。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京中一时惶恐。 然后紧接着,是宫中传出三皇子生母德妃娘娘,因乍听亲子命亡,受不了刺激,精神失常,疯癫后失足落湖,也随着三皇子西去了。 秦溯也做足了姿态,将数位大臣请入宫中,商讨了三皇子同德妃之事,并且下令,定然要早日抓到杀害三皇子的凶手,将之碎尸万段,以告慰德妃母子在天之灵。 不得不说,在秦溯说出这番话之前,猜测是不是秦溯一气之下杀了三皇子的人不在少数,毕竟之前秦溯的作风摆在那里,而且这次三皇子也是刺杀秦溯未遂,还害得沈小姐失踪。 但是听见秦溯这般立誓,众人心中又纷纷动摇起来,看秦溯这不似作假,如果秦溯当真是凶手,她怎敢这般咒骂自己? 众人心中有数,也都纷纷劝解秦溯几句。 秦溯也借此机会,接着说起德妃娘娘和三皇子的葬礼。 现在夏日炎炎,气温如此之高,若是尸骨就这般放着,那岂不是要发烂发臭? “本宫虽知德妃同三皇兄还不能瞑目,但是现在也只能先让他们入土为安,各位大人以为呢?” 秦溯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然也不可能有人说不行,总不能把人就这样放着吧? 此事定下,秦溯让众人先回去,留下钦天监和礼部尚书,户部尚书等人,商讨二人的葬礼事宜。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可要请陛下回来?” 礼部尚书面色为难,这毕竟是一个宫妃,一个皇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得要永乐帝主持大局。 秦溯放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动,“尚书大人说得极是,本宫这便派人前去禀告父皇,父皇将此监国重任交于本宫,是本宫失职。” “殿下万万莫要自责,此事罪不在殿下,殿下恪尽职守,陛下定然看在眼中。” 听秦溯这般自责,众臣面面相觑,赶忙宽慰,毕竟除了这件事,在秦溯监国期间的其他所作所为,可比永乐帝强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4章 皇帝回京,彻查 秦溯应付完一众大臣, 处理完剩下的政务,从御书房中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六皇子秦允站在御书房门口。 “六皇兄找本宫有事?” 秦溯走过去, 向来都笑得滴水不漏的笑面虎六皇子却难得面无表情, 只是冷冷地看着秦溯。 “三皇兄是怎么死的?” 虽说皇家无情, 但是难免也有亲疏之分, 三皇子和六皇子虽然不太对付, 不过到底是十几年的兄弟,发生这么大的事, 没有触动是假的。 当然, 六皇子之所以来问秦溯,因为他第一猜测,就是秦溯对三皇子下的手。 秦溯不闪不避地对上六皇子秦允的眼神,“三皇兄死因有二,一为中毒,二为刺杀,本宫不屑于用这些下作手段。” “中毒?” 秦允皱眉,“你确定?” “不然是什么?”秦溯上前一步, 反问秦允。 “七弟跟我说是刺杀, 三皇兄身中几十刀, 并未提及中毒之事。” 秦允同样看着秦溯。 “三皇兄还未下葬, 不信你自己去大理寺看。” 秦溯没工夫跟秦允多解释,绕过秦允,回了正阳宫。 秦允站在原地, 看着秦溯的背影良久。 从刚才秦溯说中毒的时候开始, 秦允就知道这件事不是秦溯所为,秦溯脾气虽然恶劣, 但是却一向不屑于说谎,更不屑于用毒。 如果不是秦溯的话,那会是谁? 秦溯没管秦允的想法,她现在着急找秦邈有事。 “这么着急忙慌的干什么?投胎啊?” 正在院子里修剪枝桠的秦邈头也没回,从脚步声中他就能听出来是秦溯。 “父皇要回京了。” 秦溯开门见山。 秦邈回过头来,将剪刀放下,“还不到一个月,是因为德妃和老三?” 秦溯点头,“今日大臣提议,让父皇回来主持大局,我已经派人去送信了,估计也就三五天的时间,父皇便能抵京。” 听完秦溯的话,秦邈倒是并不意外,这是在情理之中,“父皇回来也好,就让父皇来处理此事,不管是查出来老八还是谁,都同你无关。” “只是父皇这一回来,处理过德妃和三皇兄的后事,就该去避暑山庄了。” 秦溯当然也知道此事有好有坏,好处是能借父皇之手处理老八,坏处是这次又要让那幕后黑手如愿。 “父皇去避暑山庄,定然还要留人在京城,你不要多话,让父皇自己决定,看看父皇的意思。” 秦邈想了想,还是决定保守一些,太过激进,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秦溯也明白秦邈的意思,应了下来。 转眼五天时间过去,秦溯下早朝回御书房的时候,在御书房门口看见了李公公。 秦溯脚步一顿,“可是父皇回来了?” “回殿下,陛下正在等着殿下。” 李公公站在门口,对秦溯行完礼回话。 秦溯颔首,走了进去,只见永乐帝正坐在龙案后,翻阅上面的折子。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此行可还顺利?” 永乐帝抬起头来,看着消瘦许多的秦溯,酝酿半天的气势功亏一篑,“寻儿快过来,让父皇瞧瞧,怎么瘦成这样了?” “监国之职, 责任重大,父皇所托,儿臣不敢懈怠。” 秦溯面上并无喜色,走到永乐帝身边,半垂着眸子,“这几日因德妃娘娘同三皇兄一事,儿臣心力交瘁,不得安寝,有愧父皇所托。” “寻儿啊,此事如何能怪你?你三皇兄残害手足在前,你依法而治,本是应当,他又畏罪潜逃,这才出了意外,如何也不该怪罪于你。” 永乐帝拉着秦溯坐下,让李公公给秦溯添上茶。 “父皇当真不怪儿臣?那为何此次回京都未曾给儿臣来信?” 知女莫若父,同样也知父莫若女,秦溯对永乐帝自然也是了解的,如果不是有人在永乐帝耳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永乐帝此次回京能连个招呼都不跟她打? 还有刚才自己进来时,永乐帝这看见折子就头疼的性子,竟然沉着脸在看折子,迎都没迎自己,明显是在生气,准备责问的样子。 永乐帝果然被秦溯这两句反问问得哑口无言,叹了口气,复又沉下脸来,“是父皇不对,父皇不该听信旁人所言,只是曾有人跟父皇说,此事是你所为,寻儿,你亲口同父皇说说,是还是不是?” 果然不出所料,秦溯并无意外。 “父皇竟听信这种小人谗言?”秦溯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永乐帝,“好,父皇要听儿臣亲口说,那儿臣告诉父皇,三皇兄不是儿臣杀的,若是儿臣杀了三皇兄,那儿臣便不得好死,死后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寻儿!” 永乐帝看着眼眶通红,抬手起誓的秦溯,顿时慌了神,连忙站起身来想要拦住秦溯,却被秦溯避开。 “父皇,”秦溯依旧看着永乐帝,“儿臣比谁都想查出来到底是谁杀了三皇兄,谁又想嫁祸给儿臣! 德妃娘娘觉得是儿臣杀了三皇兄,用食盒端了一盅绿矾油往儿臣身上泼,若不是宫人拼死相护,今日父皇便见不到儿臣了,结果现在父皇也怀疑儿臣……” 一抹眼泪,秦溯仰起头,抬手将头上的九凤金冠摘了下来,摔在了地上,“是儿臣之错,儿臣这便自行回去闭宫禁足,监国之职父皇爱交给谁交给谁,儿臣告退!” 秦溯转身就走,完全不顾永乐帝的挽留,一路快步从御书房回了正阳宫,宫门紧闭,当真是要闭宫禁足。 永乐帝从地上捡起秦溯摔下的九凤冠,面露愁容,“是朕错怪寻儿了。” 李公公在旁边看得真切,“这也不能全怪陛下,此事说者甚 众,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长公主。” 永乐帝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九凤冠,又想起来秦溯说的那些话。 “传晋皇贵妃来,德妃一事,朕要问个清楚。” 晋皇贵妃刚听完秦溯从御书房怒而回宫的消息,便接到了永乐帝的传召,心中有了数,接着跟着李公公去了御书房。 两三句闲话后,永乐帝看着晋皇贵妃,“爱妃,德妃之死,你跟朕说说是怎么回事?” 晋皇贵妃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是正事来了。 心中心思一转,晋皇贵妃如实跟永乐帝说了个清楚,任何细枝末节都说得明明白白,无分毫遗漏。 “德妃痛失爱子,一时失了智,不知从何处得来那绿矾油这种剧毒之物,她是明知自己可能杀不了长公主,也要毁了长公主啊,当时就在御花园中,宫中所见之人不在少数,后来长公主的亲卫出手误杀德妃,也实在是迫不得已,此事发生后,妾身知晓此事定然会是皇室丑闻,只得将此事压下来,请陛下明鉴。” 听着晋皇贵妃的话,永乐帝的手缓缓握紧,当真是和秦溯所言分毫不差。 “那沈家丫头现在如何了?” 晋皇贵妃叹息着微微摇头,“沈家小姐本就因为那场刺杀受了重伤,失踪又得了失魂症,刚找回来,再受这么大的刺激,当即便晕了过去,后被沈丞相夫妇接回了丞相府,寻了一僻静地方养病,连生人也见不得了,长公主都去探望不得。” “寻儿这段时间受苦了。” 永乐帝看晋皇贵妃对答如流,心中彻底信了。 晋皇贵妃听永乐帝这样说,也不接话,只是低着头等着永乐帝下一句问话。 “爱妃也受累了。” “分内之事,不敢言累,陛下舟车劳顿,还是早些歇息,妾身告退。” 晋皇贵妃毫不拖泥带水,在永乐帝应允后退了出去。 出了御书房,回了静安宫,晋皇贵妃坐在正位上,端着茶杯看着上面的浮沫,“传云美人今夜来静安宫,然后给正阳宫递个消息,一切妥当。” 坐在正阳宫中,难得能歇息的秦溯正泡在清池中,听着十二回报的消息,缓缓闭上了眼,“有劳晋皇贵妃了,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在父皇面前嚼舌根子。” 十二出去给负责递信的人回话后,又回了秦溯身边,“殿下,我们当真什么都不管了?” “不管,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歇歇吧,往后有得忙的。” 秦溯靠在水池边,目前一切都还在预料之中,剩下这些烂摊子,就交给父皇处理了,她倒要看看,能查出什么来。 手指轻轻敲着池沿,秦溯周围笼罩着一层雾气,谁也看不分明她的神情。 若说秦溯唯一预料之外的,那就是永乐帝对她的怀疑,想到这里,秦溯手缓缓握紧,或许父皇总有一天会发现,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其实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十二看着秦溯的背影,敛下眸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秦溯说是闭宫禁足,那就真是给自己闭宫禁足了,不管是永乐帝亲自过来,还是派人送来金银珠宝,各种赏赐,甚至是被永乐帝派过来的晋皇贵妃和秦邈,一律统统都被拒之门外。 正阳宫的大门自从秦溯说禁足之后,再也没打开过。 “这该如何是好?”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永乐帝急得在御书房中扶额,看看那已经堆成山的折子,再看面前一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大臣,这些事情都是秦溯经手的,他哪知道? “陛下,德妃和三皇子殿下的葬礼已经刻不容缓了。” “陛下,去避暑山庄之事何时启程?” “陛下,东海那边来消息了,靖国瘟疫大幅蔓延,控制不住了呀!” “陛下,三皇子一案还有诸多疑点,还有先前长公主曾怀疑三皇子也是受人陷害的,这是……” “陛下……” 一群人吵得永乐帝头都大了,“你们非要事事都问朕吗?” 众人面面相觑,对永乐帝这话一个个都愣住了。 “……我等不问陛下问谁?” 永乐帝干脆看向李公公,“长公主还不愿出门?” “回陛下,确实如此。” 李公公也是面露为难,他现在一天都要往正阳宫跑八百趟,得到的回复全部都是长公主正在禁足中,无一例外。 “陛下,此事还需早作定夺啊,每耽误一天,都是不知多少的生灵涂炭。” 其中最要紧的就是东海之事,那大臣也是连声催促。 “长公主先前没有交代?” 永乐帝当真是烦得头疼,这些事情都是秦溯处理的,他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往常都是全靠大臣,现在大臣反过来问他,他能怎么说? 沈丞相站在旁边,之前一直未曾开口,现在才站出来,“陛下,之前长公主都已经安排妥当,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先前的办法已经行不通了,还需再拿主意才是。” “那依沈爱卿来说,该当如何?” 看着沈丞相总算是站出来了,永乐帝好像总算是看到点希望。 沈丞相看了一眼众位同僚,“陛下,先前陛下并不在京中,这些事都是长公主殿下处理,想来陛下并不了解前因后果,自然也是为难,不如将长公主请出来,问问长公主的想法如何?” “现在的问题不就是长公主给自己禁足了,闭门不出吗?” 永乐帝觉得自己现在的声音多少有点咬牙切齿,他怎么感觉这个沈丞相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不如这样,让我等去请长公主,就算是为了大雍的百姓,想必长公主定然不能坐视不理。” 沈丞相似乎是再三思考后开口。 永乐帝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得应下来,“若是此法有用,那便试上一试。” 众臣联名写了一封请愿信,递到了正阳宫,沈丞相站在第一个,众臣依次而站,等着秦溯的回复。 看着沈丞相手写的信,秦溯一身素白,头上仅三支素簪,轻轻颔首,“时候到了。” 正阳宫的大门再次打开,门里的秦溯看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的沈丞相,两人不着痕迹地换了一个眼神。 在御书房中着急等待的永乐帝听见正阳宫的大门开了,顿时松了口气,让李公公赶紧带上之前那些个赏赐,往正阳宫而去。 并未另选地方,就在正阳宫门口,秦溯让人搬来书案,坐在正阳宫门里,将递上来的折子依次批改,又将该交代的,当场交代下去。 等永乐帝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场面,活像是难民营中的施粥棚,只不过各位大人不是难民,手中拿着的折子也不是粥碗。 永乐帝站在旁边,只是静静看着,旁边的李公公知道永乐帝这是不想耽误他们时间,也跟着站着,谁知道这一站,小半天的功夫就过去了。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永乐帝这才带着人上前,众人赶忙行礼,秦溯也同样起身行礼。 “免礼免礼,”永乐帝连忙将秦溯扶起身来,“寻儿可是累了?” 秦溯看了一眼永乐帝,“多谢父皇关心,儿臣不累。” 众位大臣在旁边看着,接连告辞,最后只剩父女二人。 永乐帝让人将赏赐搬进正阳宫中,“寻儿,都是父皇不好,是父皇听信谗言,误会了寻儿,寻儿莫要生气,父皇定然还寻儿一个公道。” 秦溯看了一眼那些赏赐,这次倒是没让人再退回去,“那儿臣就等父皇还儿臣一个公道,父皇先请回吧,儿臣累了。” 正阳宫的大门又关上了。 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永乐帝头疼不已,但是也没办法,谁让最开始是他的错,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把害了三皇子的真凶找出来。 “陛下,长公主说三日后迁往避暑山庄,还说按照钦天监的测算,明日安排德妃和三皇子的礼葬事宜,这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李公公刚才也一直在旁边,自然听得见秦溯的那些安排,这算算日子,确实是不太宽裕。 “寻儿说如此,便如此,”永乐帝现在满心只想着怎么查出来杀害三皇子的凶手,“告诉大理寺,三日之内,此案必须水落石出,不然朕摘他们脑袋!” 李公公哑然,“是。” 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关上正阳宫大门的秦溯坐在永乐帝赏赐的那一堆金银珠宝中,掀开一个个箱子挨个数着,“啧,父皇这次当真是大出血了。” 赤水和十二跟在秦溯身后,“殿下,您打算给自己禁足到几时?” “禁足到三皇兄一案水落石出之时。” 秦溯早有打算,这件事情她是坚决不能插手的,那就只能让永乐帝去解决,其实要不是永乐帝太磨蹭,她现在应当也该出去了。 “可是要是陛下查不出来呢?” 赤水对此甚是堪忧。 “大理寺那边不是证据确凿了吗?只要父皇想查,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秦溯虽然是给自己禁足在了正阳宫里,但是外面的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耳目,尤其是大理寺中。 就看永乐帝怎么判定了。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终于,在第三天的早朝上,大理寺卿把查上来的证据放在了永乐帝的面前。 看着那柄弯刀还有老八的扳指,永乐帝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这些子女虽然他唯一亲自养着的就是秦溯,最上心的也是秦溯,但是其他的孩子也是在意过的。 现在看着眼下这种手足相残的戏码,永乐帝只觉得心痛,老三想杀秦溯,老八趁乱杀了老三,这都是要干什么?! 下了早朝,永乐帝坐在御书房中,大理寺卿站在中间,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 “传老八过来。” 当永乐帝的旨意传到八皇子秦峻的耳朵里的时候,秦峻正在淑妃宫中,顿时有些无措地看向淑妃。 “无事,峻儿你只管先去,切记,万万莫要慌张。” 淑妃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是现在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慌神。 八皇子听了淑妃的叮嘱,点点头应下,跟着李公公往御书房中而去。 “李公公,父皇传召本殿,所为何事?” 虽说淑妃交代莫要慌张,但是八皇子毕竟年岁还小,心里多少有些乱了,忍不住先问了李公公。 李公公听见八皇子声音都在发抖,便能猜出一二,心中叹了口气,“八皇子且跟奴才来便是,陛下有什么事,奴才怎么知道?” 八皇子听李公公这般说,更是慌乱。 到了御书房中,八皇子行礼过后,抬头就看见了旁边站着的大理寺卿,还有一脸黑沉的永乐帝,强作镇定,“父皇传召儿臣,有何吩咐?” 永乐帝冷眼看着八皇子,“老八,朕记得你酷爱收藏戒指?” 八皇子看了一眼自己带了六个戒指的手,默默往后藏了藏,“父皇,儿臣知错,此后定然不敢再行奢靡之风。” 永乐帝看着回话牛头不对马嘴的八皇子,将那枚金扳指扔到了八皇子的脚下,“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八皇子被吓了一跳,更是整个人都在发抖,弯腰捡起地上的金扳指,猛地想起来,这就是在他去埋伏三皇兄的那天遗失的扳指,顿时瞪大双眼,直接跌坐在地上。 看着眼下这般场景,永乐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时间只觉得心如刀扎,“连你自己的亲皇兄都能杀害,老八,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听见永乐帝这一声厉喝,八皇子更是整个人六神无主,不停告罪。 永乐帝实在不忍再看,摆摆手,“手足相残,带下去,贬为庶民,终生幽禁皇陵,不得踏出半步,淑妃助纣为虐,打入冷宫……其余,再行判罚。” 永乐帝此言一出,算是将此事了结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永乐帝看着面前留下的那柄弯刀,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九个皇子,一个公主,如今已经去了三个,老五,老八贬为庶民,幽禁皇陵,老三惨死,难不成当真要如那老道所言,十子存一?! —— 在京城一片鸡飞狗跳中,沈奕和虞箜也已经一路南下,快到了南海地段,沈奕也总算是从虞箜那里学来了些皮毛,查账之类的也都能应付自如。 “师父,你是说让我自己去?” 沈奕看了一眼躺在海边悠闲自在的虞箜,怎么心里都有些忐忑。 “对,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独当一面了,这次就算是给你的试炼,去吧,拿出气势来,师父看好你。” 离京越来越远,虞箜不靠谱的本质暴露地越来越彻底,现在大有一种要当撒手掌柜的意思。 沈奕算了算日子,满打满算也还没有半个月的时间,怎么就这么长时间了? 不过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虞箜,沈奕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万事开头难,凡事总是要有第一次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避暑山庄,册封 皇宫中又热闹了起来, 淑妃宫中的哭喊声,来回搬东西的嘈杂声,各宫娘娘皇子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去避暑山庄。 秦溯坐在正阳宫的房顶上, 看着这些。 “殿下, 陛下来了, 您快下来吧。” 赤水在下面招呼秦溯, 永乐帝也进了院子, 仰头看了一眼秦溯,“寻儿, 你去那么高做什么?” 秦溯旋身落地, “儿臣见过父皇,儿臣上去晒太阳。” “有这闲工夫,随父皇走走?” 永乐帝抬手,将秦溯稍乱的头发往后理了理,只觉得满心复杂。 秦溯对上永乐帝的眼神,“父皇,三皇兄是被冤枉的。” 永乐帝放在秦溯头上的手微抖,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寻儿, 不先说这些了, 陪父皇走走吧。” 秦溯沉默地跟在永乐帝身边, 从正阳宫出去,经过御花园,路过未央宫宫门前, 一直走到了上朝的金麟殿前。 眼前是一层层的白玉阶梯, 巍峨的大殿矗立其上,由下向上看去,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秦溯站在中间,向上看去,眼中却无丝毫惧色,只有一种所视自己囊中之物的势在必得。 永乐帝一看,心中便已经明了,面上不由显出颓意,“寻儿,父皇老了。” 秦溯的视线落在身边永乐帝的身上,多年的养尊处优让永乐帝并未显出风烛残年之相,面上依旧还能看得出当年风流满盛京的风采。 秦溯沉默不言,永乐帝牵着秦溯,一步步拾阶而上,站在了金麟殿前。 看着眼前的龙椅,永乐帝牵着秦溯走过去,龙椅上放着一个黑色金纹的包裹,“寻儿,打开吧。” 秦溯看着眼前的黑色包裹,有些疑惑,将包裹拿到龙案上,解开了上面的结,掀开布,一方玉玺,一纸诏书。 “父皇?” 秦溯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看着永乐帝。 “寻儿,这是传国玉玺和册封诏书,你想要的父皇都能给你,但是你得答应父皇,给你诸位皇兄一条生路。” 此事永乐帝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与其看着一个个亲生骨肉在自己面前自伤残杀,倒不如先将皇位定下,也好让其余的人死了心,早早消停些。 秦溯的视线落到传国玉玺上,“父皇,若是皇兄想要儿臣的命呢?” 永乐帝看了一眼这大殿,长长舒了口气,“幽禁,贬谪,流放,留下条命即可。” “儿臣答应父皇,绝不主动迫害手足。” 秦溯话留余地,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想再造杀戮,更何况那好歹也都还是血肉至亲。 “父皇信你。” 永乐十九年夏,册立长公主秦溯为皇太女,帝率百官前往奉天避暑山庄,皇太女溯留盛京。 此消息昭告天下,一时哗然,震惊朝野,但满朝文武,无一上奏反对。 几日册封大典过后,永乐帝等人往避暑山庄而去,偌大的皇宫变得空空荡荡。 秦溯坐在长乐宫宫门口,册封大典之后,秦溯就从正阳宫搬到了东宫,地方宽广了许多,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殿下,东海那边来消息了。” 赤水从旁边走来,将一叠厚厚的信封递给秦溯。 整个皇宫空空荡荡,秦溯百无聊赖地靠在门框上,打开了信封。 这是虞琛和卫子康的来信,虞琛写的大部分是军情概况,还有在靖国收拢归置问题,卫子康写的大部分是关于瘟疫。 先前一次大爆发过后,卫子康直接用了铁血手段,调用军队,将所有瘟疫肆虐的地区全部隔起来,调查瘟疫源头,焚烧死亡尸体,熬制草药等等一系列措施之后,成功遏制住了瘟疫蔓延的趋势,暂时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这段时间从京中调去的医师也摸索出来几种起作用的草药,估计再有月余时间,便能彻底结束。 卫子康的信让秦溯松了口气,总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折起信纸,秦溯扇了扇风,“姨母那边可曾有消息传来?” “还没有。” 赤水看秦溯这模样,就是想问沈奕了,但是自从虞箜带着沈奕离开后,确实是一封书信也没回来过,当然,秦溯送出去的也都石沉大海,毕竟连云斋楼自己都不知道她们的去向。 “大理寺那边呢?” 秦溯在永乐帝离开之前,就跟永乐帝提过三皇子可能是被人陷害,所以刺杀一案重查,还是交由大理寺,现在也有段时间过去了不知道有什么进展了没有。 “回殿下,还没有,大理寺那边任何蛛丝马迹都已经查过了,但是除了那些指向三皇子的证据,什么也没留下。” 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是大理寺重新调查,也是收效甚微,当时留下的证据就太少了,除了现场黑衣人的尸体,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而那些黑衣人有明显是训练有素,什么也没留下。 毫无进展,难办了。 秦溯能把幕后之人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是没有证据,单靠自己的猜测,也是白搭。 “那就只能从八皇子那边入手了,今晚,本宫要夜探皇陵。” 秦溯站起身来,心中有了计较,但是却把赤水吓了一跳。 “殿下,皇陵重地,去不得啊,不如去冷宫看看淑妃如何?” 大雍朝历代帝王所葬之地为皇陵,不可擅闯。 秦溯稍稍犹豫,也只得如此。 用过晚膳,秦溯带人往冷宫而去。 冷宫在皇宫的最角落里,自从永乐帝上位之后,冷宫之中再没住过人,已经破败不堪,现在淑妃被打入冷宫,这一片,也唯有淑妃一人而已。 秦溯轻掩口鼻,微微皱眉,这冷宫中的灰尘也太多了些,夹杂着腐败霉味,甚是难闻。 “淑妃就在此处?” 秦溯看着眼前已经倒塌了一半的宫殿,也不知一向养尊处优的淑妃住不住得惯。 秦溯说完,赤水刚要上前去敲门,就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赤水还没来得及跟秦溯说,就看见秦溯已经追那道黑影而去,十二紧跟在秦溯身后,众影卫也接着跟上。 黑影的速度极快,但是却快不过秦溯等人,一个起落,十二手中的匕首甩出,正中黑影的后背,直接从宫墙上摔了下去。 秦溯落下后,影卫已经将那个黑影控制住,卸了下巴,想死他也死不成。 “打晕,带走。” 秦溯看了一眼,往回走去,到了淑妃宫殿前,秦溯看了一眼留在原地的赤水,“怎么样了?” “回殿下,那人并未得手,淑妃无事。” 赤水刚才没跟着秦溯等人去,就是留下照看淑妃,现在淑妃正一身布衣,一脸灰败地坐在院子里,看见秦溯,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 “淑妃娘娘,不用本宫再跟你说废话了吧?是谁想杀你?” 秦溯站在淑妃面前,看着短短几天,在这冷宫之中好像是老了几十岁的人。 这几日的折磨,让淑妃精神已经有些恍惚,再加上刚才的惊吓,更是三魂六魄皆不在位,听见秦溯的话,半晌才反应过来,犹如痴傻一般,抬头看向秦溯,“殿下说什么?” “本宫没工夫跟你浪费时间,如果你不想说,本宫不强求,但是你也要想想,今日算你好运,有本宫救你,那明日呢?你那身在皇陵的儿子呢?” 秦溯不信淑妃当真痴傻,说完这话后,等了一会,看淑妃还是这副样子,转身便走,生死由命,淑妃自己不想活,她也强求。 “等等。” 在秦溯的脚踏出冷宫之前,淑妃站起身来,叫住了秦溯。 “秦溯,如果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能不能保我母子平安?” 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淑妃也已经看明白了,尤其是刚才的刺杀,她如果还想活着,那现在的秦溯就是她和八皇子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要看你说的有没有价值。” 秦溯重新转过身来,等着淑妃开口。 淑妃心里也清楚,自己现在没有任何能够谈判的筹码,只能赌一赌秦溯的良心。 斟酌半晌,淑妃将此事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老七?” 秦溯有些意外,这倒是出乎她的预料了,“你确定是七皇子?” “秦溯,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希望你也能兑现承诺,我刚才所言有半分虚假,那就让我母子二人不得好死。” 淑妃也是能屈能伸之人,看着秦溯,笃定地开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溯也相信淑妃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利用完他们母子又来灭口的人遮掩。 “赤水,去安排下去,将这冷宫修缮修缮,淑妃在冷宫的吃穿用度,不要短缺了,另,可留二人在身边服侍。” 秦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也不可能亏待了淑妃。 看秦溯言而有信,淑妃才总算是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又补充上一句,“殿下,峻儿在铸下大错之后,回宫曾跟我说过,三皇子临死前曾大骂大皇子背信弃义,是恶毒小人,三皇子是把峻儿等人当成大皇子了,不知此事对殿下有没有用。” 秦溯敛眸,“那日八皇兄带人去埋伏三皇兄,是得了七皇兄的消息,那在那次埋伏中,你们伤亡几人,可有留下什么物证?” 淑妃皱眉思索,细细回想,“那日未有伤亡,据峻儿所说,他们见到三皇子时,三皇子似乎就已经快要力竭倒地,并未废什么功夫便轻易得手,至于物证…… 应当就是那日峻儿不小心遗落的扳指,这也算是我母子的报应,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说到最后,淑妃长叹一声,时也命也。 秦溯心中有了章程,并未在冷宫久留,带人离开。 回到长乐宫,坐在案前看兵书的秦溯猛地想起来,先前六皇子秦允去御书房中质问自己的时候,他也是听七皇子说三皇子中了几十刀,被刺杀身亡。 先前六皇子和七皇子走得近,秦溯一向都是知道的,六皇子听七皇子说些什么也是正常,但是问题来了,那时候这一切都未曾公布,三皇子的尸首带回之后,一直放在大理寺,大理寺又都是自己的人,不可能往外泄露消息,那七皇子是怎么知道三皇子身中几十刀的? 手捻着书页,秦溯再次回想那些蛛丝马迹。 就在自己重生后,从北窑关大捷回京,然后回宫同大皇子秦严闹翻,接着,秦溯再见三皇子秦珩的时候,身旁站着的好像就是秦严。 揉了揉太阳穴,秦溯将这一切都连了起来。 那就是没错了。 七皇子的生母和秦严的生母一样,都是出身低微,在宫中也并不受宠,二人的处境和其余都有母族倚仗的皇子等人格格不入,所以在宫中,二人也是最为艰难。 因此,秦严处处谨小慎微,同其余众人交好,整日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来,有什么委屈都受着,七皇子秦汶也是如此,整日围着八皇子转,堂堂一个皇子倒像个跟班。 这二人能凑到一起去,秦溯并不意外。 再加上秦溯之前就看见三皇子和秦严常常在一处,那以三皇子简单的头脑,被秦严哄得团团转自然也是正常,所以,秦严能轻易地拿到三皇子的贴身信物之类的东西,然后在刺杀现场扔下,栽赃顺理成章。 或许三皇子直到临死前,才知道想要害他的根本不是秦溯,而是他一直信任着的秦严,秦严在三皇子逃亡之时,主动伸出援手,甚至请他饮酒吃饭,殊不知,那酒菜中早已下了剧毒。 这一切都在秦严的计划之中,他这边同三皇子吃着饭,另一边让早已准备好的七皇子去通知八皇子,八皇子和七皇子从小一同长大,七皇子一向都是八皇子的跟班,八皇子自然不疑有他,遂带人前往。 却不想,被八皇子所信任的七皇子却早已经偷偷顺走了八皇子的扳指,扔在了刺杀现场,后来,更是为大理寺提供了一把八皇子母妃,淑妃家族的标志性武器,弯月刀,对上三皇子的伤口,彻底坐实了八皇子的罪证。 放下书,秦溯轻轻敲着手腕,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下一个出事的,应该就是刚被七皇子缠上的六皇子了。 还真是一个一个来啊,只不过六皇子可不像是三皇子和八皇子,一个鲁莽一个单蠢,他们两个总不可能再故技重施,以此陷害六皇子吧? 想着现在在避暑山庄的众人,秦溯不免有些期待,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还敢不敢闹得鸡飞狗跳? 想明白一切的秦溯当即给同样也在避暑山庄的秦邈写了封信,详细说明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下一步的猜测,然后派人连夜送往避暑山庄,接下来怎么做,就看秦邈的了。 —— 入夏后,这天是一天热过一天,秦溯仰躺在长乐宫的树荫下,哪怕只穿了一身丝绸薄衫,也被热得够呛,端起冰镇梅子汤,摇了摇扇子,“这都七月底了,还要热多久?” 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永乐帝等人在避暑山庄消暑,秦溯留在盛京坐镇,处理京中事宜。 旁边的十二往秦溯身后挪了挪,蹭了点扇子的风,这夏日扇出来的风都是滚烫的,越发热得人难熬。 “回殿下,再热两个月应当差不多了。” 烈日当空,秦溯已经把当值的宫人影卫都撤到了阴凉处,赤水端着一大碗冰块过来,回了秦溯的话,“殿下怎不让十二给殿下扇风?” “她自己都快要热晕过去了,”秦溯看了一眼还穿着长袍长靴的十二,“赤水,你先带十二去换身衣裳吧,看见她本宫都无故觉得热了些,怎不直接披上个棉袄呢?” 赤水失笑,“还不快谢殿□□恤?” 十二被秦溯说得脸色发红,谢过后跟着赤水去换衣裳。 秦溯又往梅子汤中加了多些冰块,喝完后,才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些。 等赤水和十二一同回来,就见秦溯还在阴凉下摇扇子,“殿下,明日便是虞少将军和卫大人,晋国公等人班师回朝的日子。” “本宫知晓,不是有礼部筹备好了吗?” 秦溯只要想想明天要穿里三层外三层的正装去城门口迎接,就热得想晕过去,“今年的天怎就如此之热?” 看秦溯这副模样,赤水也放下心来,“今年同往年差不多,只是今年殿下留在京中,这才领略了盛京的盛夏。” 秦溯也是无奈,只得受着。 此次虞琛等人回京,也宣告靖国的事大功告成,成功将靖国划入大雍的领土之中,虽然因为浮梁小人行径,其中出现了多些波折,靖国的百姓也折损大半,但是好在,一切都过去了,重整过后,想必定然还能再重现生机。 秦溯站在城楼之上,迎接众人凯旋,这种感觉还是有些新奇,以往都是她凯旋,还是第一次迎接旁人凯旋。 “晋国公,杨国公,各位大人受累了。” 一众大臣虽难掩疲惫之色,但是面上还是喜色颇多,“臣等能为大雍尽职尽责,是臣等之幸。” 相互客套一番,沿路百姓亦是热情昂扬,簇拥着众人往皇宫而去。 到了御书房,众人详细禀报过此行细节,这才得以各自回府歇息,等着晚间宫中设下的接风宴。 虞琛和卫子康等周围大臣走后,依旧留下。 “恭喜长公主殿下得偿所愿。” 听着二人的道贺,秦溯笑着起身,将二人扶起来,“琛表兄,卫大人,二位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义不容辞。” “幸不辱命。” 虞琛和卫子康同时开口。 秦溯看二人回来,心里又稳定了许多,“你们此行路途遥远,也受累了,快些去洗漱歇息,等今晚宫宴,再行嘉奖。” 虞琛和卫子康相视一眼,他们俩都还有话要跟秦溯说,但是就是碍于对方在场有些不方便。 秦溯看着二人这神情,也总是算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有何事尽管开口便是,都是自己人。” 现在秦溯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女,这层窗户纸大可以直接捅破了。 卫子康对虞琛颔首,先开了口,“殿下,此行前去靖国,臣还发现一事,靖国同我大雍及浮梁皆有相连,尤其是和浮梁,现在虽然已经完成了对靖国的归置,但是依旧不能掉以轻心,靖国并不甘愿降服,恐日后还会再生事端。” 虞琛也在旁边点头应和,“卫大人所言极是,且臣还在靖国发现一物,此物乃是异域之物,威力极大,请殿下务必一看。” 卫子康和虞琛所说的,秦溯都听在了耳朵里,“好,你们先去休整休整,宫宴过后,再行商讨。” 此时的秦溯还不知道,这两个消息,将会成为日后她征战浮梁的最大助力。 ——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夏走秋来,不知不觉中,已遍地枯黄,渐起的秋风也吹散了夏末最后的余温。 秦溯一身玄色金蟒罗裙,站在城门口,远远看见了浩浩荡荡的队伍。 秋天都来了,永乐帝等人也该从避暑山庄回来了。 比较出乎秦溯预料的是,这两个月的时间,避暑山庄那边的消息格外平静,就连被秦溯猜测可能会成为下一个三皇子的六皇子也还安然无恙,不知是因有永乐帝坐镇,还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选好新的替罪羊。 秦溯迎上永乐帝的御辇,骑马随候在侧,父女俩说着话,说着说着,秦溯微微皱起眉,“父皇可是累了?” “寻儿何出此言?” 永乐帝看着周围的百姓,眼中是秦溯看不分明的神情。 秦溯也说不上来什么,她只是听着永乐帝的声音,好似有些中气不足,同去避暑山庄前有些不同。 压下心底的疑惑,众人先行回了宫。 先前都已经早早布置好了,众人先回宫歇息,秦溯跟着去了永安宫。 看着一步一步慢慢走着的永乐帝,秦溯才知道自己刚才在路上,并非多想。 “父皇,你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秦溯伸手扶住永乐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声音有些发颤。 “父皇好得很,倒是寻儿又消瘦许多。” 永乐帝毫无所觉,还在关心秦溯。 秦溯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极力压制着不让永乐帝看出异常来。 现在的永乐帝,让秦溯不可避免地想起前世来。 前世这个时候,自己还在边关,并未回来,匆匆回来一趟,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永乐帝,拉着自己嘘寒问暖,问短问长,可惜那时候的自己一心只想征战,并未察觉异常。 一次次的疏忽,最后秦溯换来的是永乐帝突如其来的噩耗,那时候她才明白,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 本以为这一世千防万防,却没想到,竟然还是一时疏忽。 作者有话要说: 第96章 下盘大棋,设计 送永乐帝回了永安宫, 秦溯心事重重地回了长乐宫,“传花溪进宫。” “殿下,您怎么了?” 赤水站在秦溯身后, 这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花溪了, 有专人定时将情报递进宫里, 现在突然传召, 难不成秦溯受伤了? 秦溯现在不想多说话, 摆摆手,赤水也不再多问, 下去处理。 花溪来得很快, 一身白色罗裙,左右打量了一眼长乐宫,“啧,没想到我花溪这辈子还有进东宫的一天。” “你不仅有进东宫的一天,这几天你可能还得住在这里,本宫怀疑有人给父皇下毒。” 秦溯抬眼看了一眼花溪,“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当然是完美扮演沈小姐,”花溪转过身去, 伪装成沈奕的声音, “子寻?” 花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秦溯一跳, 定睛看去, 现在的花溪在背影上确像了沈奕七分。 “你够了,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没打算用你去冒这个险, 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出我父皇是否中毒。” 秦溯揉了揉眉心, 她已经几个月没有沈奕的消息了,要不是虞箜每月回话, 一切安好,她要以为沈奕出事了。 “哦,对,”想起正事,花溪旋身在秦溯对面坐下,“跟我细说说,皇上这是中了什么毒,多久了?有什么症状?” “一概不知,”秦溯话说,“我只是有这个猜测,一切都还要你去看看。” “给皇上看病?我不行吧?” 花溪刚才还轻松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打起了退堂鼓。 “这有什么?安平和二皇兄的疑难杂症不都是你看出来的吗?” 秦溯宽慰花溪。 “这不一样啊,那是皇帝,你们这样的治好治坏,死了活了没什么大碍,大不了我再被追杀一遍得了,要是把皇帝治出个好歹,全天下通缉,还要诛我九族,那我岂不是惨了?” 花溪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就看见了秦溯压下的眉眼,赶忙找补,“不是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少废话,用过午膳跟我去永安宫,不是让你当场下定论,大概有数便可。” 秦溯拍板,不给花溪再废话的机会。 花溪也是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在长乐宫用过午膳,秦溯领着花溪往永安宫去,在永安宫门口,刚好看见了从永安宫出来的秦严。 “殿下万福金安。” 现在秦溯的身份不同以往,秦严见着也当避让行礼。 秦溯脚步停也没停,一个眼神也未施舍,越过秦严,往永安宫中而去。 花溪悄悄跟上秦溯的脚步,在秦溯耳边嘀咕,“这就是皇太女的气势吗?让我都有点狗仗人势的感觉!” “倒也不必把你自己形容得如此贴切。” 秦溯面上不动,低声回了花溪的话,把花溪气个半死。 两人说着,李公公已经将两人迎了进去,永乐帝正靠在榻上看书。 “寻儿,有事来寻父皇?” 永乐帝放下书,看见了同秦溯一起进来的花溪,“这位是?” “儿臣见过父皇,这位是儿臣宫中的神医,儿臣见父皇面色发黄,特意想着让神医给父皇诊脉瞧瞧。” 秦溯给永乐帝介绍。 “民女花溪,见过皇上。” 永乐帝倒是听说过秦溯宫里有个神医,倒是没见过,“我儿费心了,不过父皇倒也没什么感觉,应当无事。” “就把把脉,也算是让儿臣安心。” 秦溯走到永乐帝身旁,将腕枕垫在永乐帝手下,让花溪过去把脉。 永乐帝也拿秦溯没办法,不过只是把个脉的事,也就随着秦溯去了。 毕竟这是永乐帝,花溪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但是开始把脉后,花溪倒也顾不上紧张了。 永乐帝这脉象奇怪,花溪又细细把了一会,然后看向永乐帝,“陛下,可否张口让民女瞧瞧?” 永乐帝看花溪把脉这么长时间,心里也有点忐忑,眼睛看向秦溯,张口让花溪看看。 “陛下最近一两个月,可有乏力,困倦,疲累,精神不济之感?” 花溪看了一眼,再次询问。 永乐帝闭上嘴想了想,“春困秋乏夏打盹,这倒也正常吧?” “这也不太正常。”秦溯还是头一次听见这番说辞。 花溪想了想,“陛下最近可有服用什么药物?或者食用了什么往常不常用的膳食?” 永乐帝抬手,召来李公公,“小李子,前段时间朕吃的那叫什么来着? 就那个奉天避暑山庄特意准备的,消暑特别好,还给寻儿送回来些的那个东西。” “回陛下,那东西名为冰草,入口清凉,颇有解暑消热功效,为奉天独有之物,熬粥煮茶皆宜。” 李公公对于永乐帝每天用什么膳食,有什么喜好都记得极为清楚,更不用说还是永乐帝颇为中意的。 永乐帝这时也想起来了,“对,就叫冰草,蓝蓝的,极翠极嫩,还带着酸甜。” “此物应当无碍。” 花溪虽还未见过此物,但是既然是奉天地方上贡给永乐帝的,那定然是经过了太医御厨的层层筛查,不可能有什么大问题。 “那是怎么回事?” 秦溯在旁边听着,那冰草她也尝过,没什么问题,只是不太对她胃口,她还是更喜欢梅子汤些。 花溪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秦溯百无聊赖地动了动鼻子,“嗯?父皇这殿中换了香料了?” “寻儿鼻子灵敏,这不是你前几年给父皇从边关之地带回来的香料吗?还有你一同给父皇送的香炉,朕闻着倒是不错。” 永乐帝也不催促花溪,跟秦溯闲聊起来。 听二人这么一说,花溪往香炉那边走去,细细闻了闻,掩住了鼻子,“殿下,是这香料的问题。” 花溪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看了过去,秦溯和永乐帝更是一同起身。 “你确定?” 秦溯心里咯噔一下,再问花溪。 “我……民女确定。”花溪肯定地点头。 永乐帝皱眉,“可是小李子等人也整日随在朕身边,小李子,你可有乏力疲惫之感?” “奴才没有。”李公公在旁边回话。 “陛下稍安勿躁,”花溪脑子快速转动,“刚才陛下所说冰草,仅听形容便知,应当是寒凉之物,此香料正好同寒凉之物相克,这才让陛下这么快便有所感,若是未食冰草之人,需得一年半载方才初觉乏力,不过好在,现在早早察觉,问题并不大,只需换了这香再休养休养便可,若是真一年半载后再发现,到时可就晚了。” 这便对上了。 众人的视线落到秦溯身上,秦溯看着那香炉,“父皇,这香料是儿臣何时送给父皇的?” “三年前还是四年前?”永乐帝想了想,“同这香炉一同送来做生辰贺礼的。” “三四年前?”秦溯想了想,在是想不起来,“传赤水进来。” 赤水就在门口候着,李公公将人叫了进来。 “赤水,三四年前你可还记得本宫从边关带回了什么香料,作为生辰贺礼送给父皇?” 就像永乐帝想不起来就问李公公一样,秦溯想不来便去问赤水。 赤水略一思索,“殿下说的可是四年前,从边关带回的沉砚香? 殿下曾问大皇子殿下送陛下生辰贺礼之事,刚好大皇子殿下提议以此香配上香炉为贺礼。” 赤水对于这种事是不可能记错的,秦溯被这么一提醒,也隐隐约约想起来什么,“应当没错了。” “父皇怎突然想起来换香了?之前那龙涎香没了?”秦溯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向永乐帝。 “只是不知为何,在避暑山庄之时,朕总觉得那龙涎香腻了些,闻着也食欲不振,这才让小李子换了香,刚好说带了你送的香料,这才换了,这香料闻着不错,便一直未换回去。” 永乐帝照回答秦溯。 在旁边的花溪已经低着头不说话了,她也是说完了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跟秦溯那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刚才自己说的话岂不是将秦溯的犯罪证据主动交了上去? 不过还好,看着现在还镇定自若,和永乐帝有问有答,连辩解都没一句的秦溯,花溪总算是放下心来,这也亏了站在这里的是秦溯,但凡换个人都得先带下去等着盘查了。 “先把香料换了吧,父皇,您觉得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永乐帝再不明白,他也白在皇宫里长大,活了这么多年了。 永乐帝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是秦严?” “这都是儿臣的一面之词,且儿臣也跟父皇说了吧,三皇兄之事,儿臣在京中又查了许久,最后没有证据,只能靠八皇兄和淑妃娘娘的证词勉强猜到,应当也和大皇兄有关,若是父皇想要证据,还要劳烦父皇配合儿臣演出大戏。” 秦溯干脆一切跟永乐帝摊牌,这也该到时候了。 永乐帝沉思良久,“刚才你大皇兄还来找父皇,请父皇严查你三皇兄之死。” 秦溯的眉头短暂皱了一下,“他又想害谁?” “寻儿知道得很多?” 永乐帝听见这个又,开口追问。 “儿臣也不想知道这么多,但是儿臣如果没知道这么多,恐怕父皇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秦溯不闪不避,对上永乐帝的视线,大大方方承认。 永乐帝无奈地摇摇头,“寻儿啊,若不是你是父皇亲手养大的,就你刚才这些话,父皇便要猜忌你七八分了。” “儿臣句句属,父皇若是因此猜忌儿臣,那便是父皇老眼昏花了。” 秦溯听永乐帝这样说,就知道永乐帝是信她的,笑着坐下,“那父皇可愿配合儿臣演这一场戏?” “父皇若是不愿,你怕不是又要把父皇这永安宫的屋顶拆了?” 永乐帝如小时候一般,揉了揉秦溯的发顶,只是眼眉多了些感慨和无奈,“寻儿这般性子,若是没了父皇可该怎么办?” 秦溯只觉得鼻头一酸,气恼地瞪了一眼永乐帝,“父皇净说些不吉利的话,父皇定能长命百岁。” “父皇长命百岁,那等寻儿这皇太女登基的时候,岂不成了老太婆?”永乐帝看着真把秦溯吓着了,又开玩笑来哄。 “父皇当个长命百岁的太上皇,清闲又自在,这不就好了?”秦溯早就给永乐帝安排明白了。 永乐帝屈指弹了秦溯一个脑崩,“你这丫头,便没有你不敢说的,还未登基呢,先把你父皇安顿好了?” “那儿臣赡养父皇,父皇还不乐意了?”秦溯还振振有词。 父女俩说得随意高兴,旁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装成会喘气的陶俑,全当一点都没听见。 说完这些闲话,秦溯又和永乐帝说了她的计划,让永乐帝如何如何装病,如何如何引秦严出手,到时定然让永乐帝自己亲眼看个明白。 在永安宫中一待就是一下午的时间,等一切商议定了后,秦溯干脆在永安宫中用了晚膳,花溪作为今日的功臣,也一同用膳,只是这份恩典,花溪明显不太想要。 终于等到能回长乐宫了,一出永安宫的大门,花溪便长长松了口气,“就这差事,最起码折我十年寿命。” 回了长乐宫,秦溯安排花溪住在长乐宫偏殿,并且为了安抚花溪,又多给她送了些珠宝,总算是让花溪答应,留在宫中配合。 “殿下,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等花溪高高兴兴去偏殿数银子的时候,赤水一脸担忧地站在秦溯身边,按照秦溯的计划,那基本上和逼着秦严造反没什么区别了。 “本宫心里有数,这是有效的一种方式,更何况有二皇兄坐镇,不会出什么问题。” 按照秦溯的计划,永乐帝会因食用大量寒凉之物,再加上香料的毒性,引发中风,不能自理,然后查出香料是秦溯所赠,秦溯将会被暂时收押。 这时候,秦溯再去找秦严对峙,说那香料是秦严怂恿秦溯送给永乐帝的,一定要拉着秦严去跟百官解释清楚,这时候,秦严必然不能束手就擒,而御林军也该发现原本被收押的秦溯出逃,一路追击。 这种大好的时机,秦严不借此除掉秦溯,那他就不是秦严了,所以秦溯百口莫辩的情况下,应当叛逃出宫。 此时,宫中便只剩下“中风失去意识”的永乐帝,国不可一日无君,那现在定然是抢夺大权的最好时机,毕竟谁知道永乐帝还能不能醒过来? 皇太女秦溯又已经出逃,那现在谁上位,谁不就成了最后赢家?谋划这么多年的秦严,怎么可能把这个机会拱手让人? 二皇子残疾,七皇子和秦严是一丘之貉,自然不用算在内,九皇子南湘王早回南湘了,也不用考虑,此时秦严的竞争者便只剩下四皇子和六皇子,怎么看都是天赐良机。 秦溯想着前世秦严在自己面前得意忘形的嘴脸,便觉得恨得牙痒痒,这一世,秦严再次得意忘形之时,便是他丧命之日。 想完这一切,秦溯舒了口气,不得不说,这个她刚刚想到的谋略,连她自己都拍手称绝,恨不得现在就跑去玄音宫跟秦邈炫耀炫耀。 当然,在这个铤而走险的计划中,秦邈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等秦溯“叛逃”之时,京城这边就要全靠秦邈了,毕竟到时候为了让秦严放下戒心,秦溯会把晋少云虞琛等人都安排好。 赤水在旁边看着,看秦溯主意已定,也不再多劝。 秦溯都已经和永乐帝商量好了,但是现在还有很多准备要做,首先第一点,跟秦邈先通通气,看看这段时间秦邈的手中掌握了多少秦严的动向,另外再完善一下自己的这个计划。 等夜色渐深,秦溯悄无声息地进了秦邈的寝宫,吓了刚睡着的秦邈一跳。 点上灯,秦邈一脸不快地看着眼前毫不自觉的秦溯,“你还有没有点姑娘样子?深更半夜,就算我是你皇兄,你夜闯我寝宫也不太合适吧?难不成我有了皇子妃,你也能这么闯?” “你没有。” 秦溯搬过来凳子,坐在秦邈床边,真诚地看着秦邈,她没有忍心告诉秦邈,根据前世的经验,就算是十年后,秦邈到死,也没有皇子妃,连个侧妃都没有,并且因此被秦严散播出了不举之名。 秦邈不知道秦溯心里在想什么,他现在正被秦溯这一句话堵得难受,“有事快说。” 等的就是秦邈这句话,秦溯快速地将自己之前的计划跟秦邈详细说了一遍,顺便想起什么该补充的又补充补充。 说完之后,秦溯等着秦邈的回应。 “……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已经跟父皇商量过了?那你直接通知我不就好了吗?话跟我商量什么?” 秦邈虽然现在脑子还被秦溯气得不怎么清醒,但是也听到了重点。 “二皇兄,你还不知道父皇吗?” 秦溯无奈地看着秦邈,就她跟永乐帝说的那个版本,简直可以说处处是漏洞,因为永乐帝吧,他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秦溯怀疑就自己说的那些,永乐帝都没听懂,就听懂最后自己说的结果了,这才答应得那么痛快。 很明显,不光秦溯一个人了解永乐帝,秦邈迟疑一下,还是妥协一样点点头,自己拿了个枕头靠着,“拿纸笔过来,我再把你这跟蜂窝一样的计划补全一下。” “好嘞!” 秦溯任劳任怨,别无二话,亲自去拿了纸笔,端来砚台。 —— “秦溯!速速投降!” 京畿郊外,倾盆雨幕之中,一大队人马正追着寥寥几个人,后面的将领大喝一声。 秦溯往后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前面的窄桥,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只见身后箭矢如同流星般飞来,两声惨叫,秦溯身边两人应声而倒,摔下桥去,秦溯胯下的马匹也中了箭,一个翻身将秦溯甩了下去。 秦溯刚好落到桥上,无数箭矢射来,让秦溯猛地想起前世午门前,那种万箭穿心的剧痛,还有死在自己身上的沈奕。 失神只有一瞬,秦溯接着抽出剑来,抵挡几下,趁机将早已准备好,装满鲜血的水袋打开,捏出一大滩鲜血,然后扔下手中佩剑,往桥下摔去。 等众人追上的时候,只看见满地的鲜血,还有水中长长的一段血痕。 领头的将领将嘴角微不可见的笑意压下,转过身正色地看着众人,举起秦溯的佩剑。 “秦溯已死!” 顺着河流,秦溯丝毫不慌,就等着有人来捞她。 这是早已经设计好的,刚才的追兵中还有秦严的人,现在就等着他们回去向秦严禀报了。 秦溯这样想了半天,从水中露出脑袋准备看看捞自己的人在哪,结果正巧这时,一个浪头打来,又将秦溯拍了下去。 “……” 秦溯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玩得有点冒险了。 计划之外的一场大雨,让河流水量大了许多,也让原定在河边捞人的人压根看不清河面。 秦溯水性倒是不错,但是也有些撑不住了。 终于,在秦溯眼看着就要力竭之时,她总算是从水中露出头来,看见了前方的一条画舫。 总算是要得救了,秦溯奋力游过去,画舫上的人明显也发现了水中的秦溯,虽然都吓了一跳,但是还是放下悬梯,将秦溯救了上去。 秦溯感觉自己水都快喝饱了,连秋雨打在脸上的凉意都感觉不到,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 “掌柜的。” 秦溯听见动静,身上披着毯子,站起来想要感谢一下画舫的主人,一抬眼,就见青翠油纸伞下,一白衣女子亭亭而立,眉若远山青黛,眼似风过秋波。 所有的话堵在了秦溯的喉间,半晌,才蹦出来两个字。 “安平……” 不光是秦溯没想到,沈奕也没想到和秦溯的再次重逢,是在这种情景之下。 看着如同落汤鸡一样的秦溯,再想想这段时间京中的传言,沈奕眼中复杂又心疼。 正当两人相望,时间如同静止的时候,从画舫中又走出一人,那人一袭青衣翩翩,从沈奕的侍女手中接过油纸伞,二人并肩而站,好一对郎才女貌。 那青衣公子小心地护着,将油纸伞多偏向沈奕,也不在乎他自己半边肩膀已被雨水打湿。 秦溯听见那青衣人这样问沈奕,“忘尘可是认识此人?” “不认识。” 秦溯听见沈奕这样回答。 冰凉的秋雨已经浇不灭秦溯心头的火苗了,她也不管什么沈奕的失魂症,抬手指着那青衣人,“什么忘尘?你说你不认识我?这人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你是我的,澄清 一阵凉风吹来, 秦溯也不知是谁气的还是冷的,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沈奕就这般看着,敛下眉间的不忍, “这位小姐应当是认错人了, 送这位小姐先去二楼我房间换身衣裳, 免得着凉。” 看着沈奕对着这般陌生的模样, 秦溯只觉得心痛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刚要在说什么,就见沈奕已经同那青衣人转身回了画舫, 一副不愿多理会她的模样。 “这位小姐, 请吧。” 旁边的侍女看着站在雨中纹丝不动的秦溯,刚要上前催促,就见秦溯身体微晃,措不及防地倒了下去。 秦溯只觉得自己头涨得厉害,一阵阵的眩晕袭来,铺天盖地地淹没了自己的意识。 等秦溯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房间布置清简, 周围泛着极淡的浅香。 强打起精神来, 秦溯从床上起身, 手扶着床沿刚要下床, 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沈奕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起来做什么?” 沈奕看见秦溯自己想要站起来的样子,快走两步, 将汤药放在桌子上, 扶住秦溯。 敛着眸子,秦溯看着自己身侧的沈奕, 抽回了自己被沈奕挽着的手,“不劳小姐费心,我这便走了。” 压下心头的痛意,秦溯脑子还算清醒,她现在最要紧的应当是按照原计划同接应的人汇合,虽然往后的计划也用不上她这个名义上已经死了的人,但还是要传消息回去,让秦邈等人放心。 至于沈奕,秦溯眼眸微暗,认不认识不重要,发生什么也不重要,等她回宫之时,她会让沈奕回到自己身边的。 冷冷说完,秦溯撑着往门外走去。 沈奕还是头一次看见秦溯这副模样,心里也是委屈,“子寻当真要走?” 一声子寻,让秦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上沈奕又气又恼又委屈的眸子,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破土而出,“你失魂症好了?” “在你说要送我离开的时候,便已经好了。” 沈奕往前走了两步,握住秦溯滚烫的手,“你嫌我给你拖后腿,是也不是?” “不是,”秦溯被沈奕这样看着,开口否认,刚想要解释,又想起什么,“你是因为这个,所以刚才在画舫上故意气我?” “不是,现在满城都是你的追缉令,在画舫上时,还有旁人,如何能说出你的身份?” 沈奕想着刚才在外面听见秦溯的死讯,“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人?那个穿青衣的?那是谁?”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秦溯就来气,想着刚才沈奕和那人同撑一把油纸伞的样子,便松开沈奕的手,扣住沈奕的腰身,将人拉入怀中,看着沈奕的眼睛一字一字强调,“你是我的。” 沈奕抬手覆在秦溯的额头上,她有些怀疑秦溯是不是被烧傻了,现在这种时候竟还有心情拈酸吃醋。 但是看秦溯这副不问个明白绝不罢休的样子,沈奕只得同哄小孩般将那青衣人解释清楚。 “那人名叫慕容锦,是漠北一带富商之子,师父有意通过慕容家多打通一条大雍浮梁的商路,慕容家也有此意向,此次同我一起到京中来,共商合作事宜,我同慕容二人关系仅此而已,你想到哪去了?” “那人一看便不像好人。” 秦溯心知沈奕不可能骗她,不过她到底还是看那慕容锦不顺眼。 “是,天下你最好,”沈奕当秦溯烧得脑子不清醒,也不跟她计较,“你还没跟我说你现在处境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人四处都在传,说是你谋害了陛下,且叛逃出宫,刚才又听人说你已经死了,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秦溯眼中看着阔别几月之久的沈奕,心思一歪,做出悲凉的样子来,“如你所见,我不是什么长公主了,也不是什么皇太女了,现在只是个死里逃生,人人喊打的逃犯。” 沈奕看着承认了的秦溯,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事情竟然真的是秦溯做出来的,明明永乐帝对秦溯那么好,秦溯怎么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秦溯松开了抱着沈奕的手,“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把我交出去,要不然窝藏罪犯,可是重罪。” “在你眼中我沈奕就是这样的人?”沈奕反问秦溯。 “我不想连累你。” 秦溯被沈奕问住了,低下头小声解释。 “这算连累吗?我,前朝谋逆之人沈敬言之女,你,逃犯,我们俩有什么区别?” 捧起秦溯的脸,沈奕认真地说道,一向在两人之间从未说开的话就这般直接说了出来,等说完后,沈奕抱住秦溯的脖子,笑着靠进秦溯怀中,这一刻,她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好像压在心上的巨石终于消失。 可紧接着放纵和堕落的叛离感让沈奕笑着笑着落下泪来,“怎会走到如此地步?” 秦溯扶着怀中的沈奕,突兀地笑起来,她突然觉得和沈奕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也是不错。 “不管到何种地步,你我终究还是在一起的。” 沈奕仰起头来看着秦溯,秦溯低头吻去沈奕面上的泪痕,起热的原因让秦溯的呼吸也滚烫起来,烧灼着沈奕的皮肤。 辗转间,沈奕的呼吸也乱了,此次重逢,压抑在两人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在沈奕的眼泪下彻底挣脱出来,轻而易举击溃了两人脆弱的理智。 秦溯腰带上的玉坠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如同休止符一般,让两个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沈奕看着眼前衣衫半褪的秦溯,第一次试探着将手放在了秦溯光滑的肩上,轻轻抚摸着那道浅淡的疤痕,“子寻,我们成婚吧。” 沈奕的这句话成功让秦溯的理智回归,看着轻轻靠在自己肩上的沈奕,心跳如雷,坏了,这发展好像有点偏了。 一开始秦溯没告诉沈奕这些都是自己的计划,是因为她也在赌气,这几个月的时间,她给沈奕写了不知道多少封信,但是都石沉大海,沈奕更是一个字都没回过,要不是这次意外,两人还不知能几时相逢。 结果…… 秦溯看着沈奕的发顶,两眼呆滞,她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吗? 沈奕半晌没得到秦溯的回应,仰头疑惑地看向秦溯,“你不愿意?” “没有,”秦溯第一时间否认,接着往回找补,“你虽是沈敬言之女,但是知晓此事的人都已被我处理干净,我和沈丞相都会绝对保守这个秘密,你会安稳地做你的丞相嫡女,这你不必担心的,犯不上为了我,把大好前程也赔上。” 听出秦溯话中的意思,沈奕眼眶微红,“你不要我了?” “不是,”秦溯感觉自己好像越说越乱了,慌乱中对上沈奕的眸子,却突然有了另一种想法,“我是说,如果你跟我成婚,往后便是无尽的逃窜和流亡,更何况我们为世俗所不容,你本可以安稳一生的,不该陪我亡命天涯。” “我不在乎,你凭什么认为我只想安稳一生?” 沈奕看着秦溯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想要和自己撇清关系的行为,只觉心中气恼。 “那……你当真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无论我是不是穷困潦倒到去街头乞讨,还是卷土重来重登大宝?同我一起,定然是颠簸一生,你当真不后悔?” 秦溯深情地看着沈奕,一步步给沈奕挖坑。 完全被秦溯引着走的沈奕自然没发觉这点,坚定地点点头,“不后悔,而且我也不会让你流落街头,我可以经商,足够养活你。” 沈奕的最后一句话成功直击秦溯的心脏,看着一脸认真的沈奕,秦溯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我们成婚,你这辈子都不要再动从我身边离开的念头!” 沈奕哪想那么多,直接紧紧拉着秦溯的衣服,承受着这个热烈纯粹的吻。 一吻结束,秦溯抱着沈奕坐在桌子旁,看着无力靠在自己身上的沈奕,将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计划给沈奕坦白了。 秦溯只感觉怀中本来柔弱无骨的沈奕身子越来越僵硬,最后更是直接从自己怀中离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 感觉要凉,秦溯一扶自己的额头,“我头好晕啊,可能是河水太凉,冰得我头好疼。” 沈奕看着当缩头乌龟企图装病蒙混过关的秦溯,往前十几年的人生从未如此生气过,有意想将人直接扔下,但是看了一眼旁边的汤药,又怕秦溯不是装病,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气恼地看着秦溯。 “我去让人将汤药热了。” 半晌,沈奕在第三次抓到秦溯偷看她的眼神后,确定此贼人装病无误,端起药碗就要走。 “不想吃药,安平在这里就够了。” 秦溯耍无赖一样,伸手抱住了沈奕的腰,不让人走。 “放手。” 沈奕竭力让自己不去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感觉刚才的自己就像是个傻子,竟然就那么信了秦溯的话。 “不放,明明是安平的错,却要怪到我身上来。” 脸埋在沈奕腰上蹭了蹭,秦溯抬起头来,自下往上地看着沈奕,倒打一耙, 这次沈奕是真的被气笑了,“你倒是跟我说说,我何错之有?” 秦溯收敛起脸上的不正经,认真地看着沈奕,“安平,这几个月你一封信也不给我回,是做了什么打算?” 秦溯的这句话,说中了沈奕心中最隐秘的角落,整个人一时愣住。 对上秦溯的眸子,沈奕只觉得自己什么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秦溯心里都是清楚的。 当沈奕在屏风后面听见沈丞相夫妇和秦溯说的话之后,离开的念头便在她心中越发强烈,汹涌而来的记忆让沈奕无法承受,她唯一想到的只有逃避。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随着虞箜离开。 随着虞箜离开后,沈奕单方面和秦溯断了联系,有虞箜帮忙遮掩,这再简单不过。 甚至沈奕曾经想过,就这样彻底地离开,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样自己便不用面对秦溯,不用面对沈丞相,不用面对沈夫人,不用再面对一切熟识的人。 只要想起来自己现在所受到的所有优待和珍视,都是源于那个虚假的身份,沈奕心中的自责就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再想想以女子之身登基本就困难重重的秦溯,自己的存在还有和秦溯的这段感情,除了能给秦溯带去更多的阻力,其余一无所剩,沈奕便更加不能接受。 或许自己消失才是最好的。 抱着这种心态,沈奕给自己起名忘尘,忘却前尘,却不想,秦溯只需在她面前一出现,她心中再多的决绝便会顷刻间化为乌有,满心满眼都只剩这个人,哪还管得上什么前尘不前尘。 这回轮到沈奕久久不言了。 秦溯一眼便看得出自己是猜中了,惩罚式地咬了沈奕腰间一下,听着沈奕倒吸冷气的声音,又不舍地放开。 “你也骗了我,还咬了我,算是抵了,你我两清。” 推开狗一样咬人的秦溯,沈奕面上难掩绯红,嘴上却还强撑着。 “那你咬回来,”秦溯站起身,忍住些微的眩晕,靠在沈奕身上,“随便你咬,只要你刚才答应我的都算数,同我成婚,这辈子再不动半分离开我的念头。” 秦溯牢牢抱着沈奕,让沈奕想推也推不开,最后只能如同妥协一样,在秦溯的肩上留下个牙印。 她们抵不了,也两清不了,她们注定要一生一世都纠缠在一起。 不过秦溯闹这么一通,到底还是有好处的,沈奕心口的大石挪开,便搬不回去了,总算是让她从先前窒息的牛角尖中钻了出来。 但也有个坏处。 就是秦溯这次起热,来势汹汹,一连躺了两日才算好些。 沈奕在秦溯床前守了两日,两人总算是隔阂尽消,且越发亲近起来。 这两日的时间,沈奕派人给秦邈传去秦溯安全的消息,同样也收到了秦邈的回信。 “他让你这段时间安分些,不要出现在众人眼前。“ 沈奕看着趴在房间窗户上秦溯,“你小心些,断然不能让人瞧见了。” “我快憋死了。” 秦溯哀嚎一声,虽然这些都是计划之中的,但是计划里,她也不至于在一个房间中待这么多天,人都快躺废了。 “那不然……” 沈奕话还未说完,门外传来敲门声。 “掌柜的,慕容公子求见。” 坏了,秦溯和沈奕对视一眼,她们这两天还把这个人给忘没了。 “他不会认出我来了吧?” 秦溯有些担心地看向沈奕。 “应当不会,”沈奕想了想,那天的秦溯披头散发,满身狼狈,又下着大雨,自己若不是这般熟悉秦溯都认不出来,更不用说秉承着君子风度的慕容锦了,应当看也未看秦溯一眼。 听沈奕解释完,秦溯放心了,“安平,你去帮我寻身男子衣物来。” “你要做什么?” 沈奕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交代下去,按照秦溯的身量寻了身衣物来。 一身玄色长袍,好在秦溯身材高挑,也撑得起来,穿上后,以玉冠束发,再用花溪的易容手法简单在脸上涂抹一番,一个翩翩少年郎便出现在沈奕眼前。 “你这是?” 沈奕看着秦溯,有些迟疑。 秦溯将手中折扇一晃,拱手作揖,“在下秦寻,是忘尘小姐的未婚夫君,可还满意?” 秦溯故意压低声音,好歹她也精通探查伪装之术,伪装出个男子的声音还是手到擒来。 明白了秦溯的意图,沈奕笑着扶额,她当真是拿秦溯一点办法也没有,原来折腾这么大一通,竟是为了这拈酸吃醋的事。 “走吧。” 秦溯在铜镜前转了两圈,刚要走,又拿起旁边的玉坠,递给沈奕,“娘子可愿代劳?” “没个正经。” 沈奕笑骂秦溯,却还是接过玉坠,给秦溯系在腰间。 一切备好后,秦溯和沈奕一前一后出了房门,绕过走廊往正厅而去,而慕容锦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茶都喝了好几杯了。 沈奕先进门,慕容锦看见沈奕明显眼前一亮,但是看见秦溯的时候,又有些迟疑,“忘尘,此人是?” 沈奕看了一眼旁边迫不及待地竖着耳朵,等着自己介绍的秦溯,唇边扬起些笑意,“慕容公子,此人正是我的未婚夫君,名为秦寻,秦寻,这位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慕容锦慕容公子。” 听完沈奕的介绍,秦溯整个人都觉得身心舒畅了许多,看向慕容锦的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带有敌意,“久仰久仰,慕容公子果然……人如其名。” 沈奕不动声色地拉了拉秦溯的衣角,她这第一次见面夸人的方式也太奇怪了些。 不过现在慕容锦并没有心情在意这些,同样作揖回礼,客套了一句后,才再看向沈奕,有些难为情,“……未听忘尘提起过你已有婚配之事。” “慕容公子也未问过,我同秦寻是师父做媒,已定下了亲事。” 沈奕不好解释秦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夫君,只能拉虞箜出来当挡箭牌。 秦溯也在旁边应和,“没错,再过些时日,便是我同忘尘大婚之日,到时还请慕容公子务必赏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慕容锦也只能维持着面上的微笑,点头应下来,“一定一定。” 客套完之后,慕容锦也还是有正经事要和沈奕商量的,毕竟双方准备打通的是大雍同浮梁之间的商路,两国关系刚刚稳定,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慕容锦和沈奕说的那些,秦溯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却还是装出一副认真听着的样子。 等到终于快要说完的时候,门外又过来一个侍女。 “掌柜的,箜斋掌柜的请您过去一趟。” 侍女说完便退了出去,沈奕这两日净围着秦溯转了,也才想起来这回事。 “忘尘这是要去见师父了?倒不如一同去吧,我正好也有点事。” 慕容锦听见这话,也跟着说道。 看两个人都要去见虞箜,秦溯自然也不能在这待着了,“那我也去吧,我也好长时间未曾见过姨母了。” 对于秦溯这个称呼,慕容锦微微侧目,难怪是箜斋牵的线,原来是这层关系,要不然他也想不通箜斋为什么会把忘尘这么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许配给这么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小白脸。 沈奕知道秦溯在房中憋闷许久,再看秦溯现在全副武装,就算是永乐帝站在面前也未必能认出来的样子,还是同意了。 秦溯和沈奕一辆马车,慕容锦自己一辆马车,一同往云斋楼而去。 秦溯整个人歪在沈奕身上,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 “这还不满意?” 沈奕难得见秦溯这副模样,伸着手故意捏了捏秦溯的脸。 刚才都把慕容锦气成什么样了,接过刚才还得意的秦溯,一上马车便装起委屈来。 “不满意,我感觉那个小白脸有点看不起我,要不然他也不能继续缠着你。” 要说秦溯的那点直觉,可能都用在敌人上了,不管是战场上的敌人,还是慕容锦这个情敌。 听着秦溯乱给别人起外号,沈奕忍不住笑起来,戳了戳秦溯的脑袋,“你且乱说什么?慕容公子决不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秦溯幽幽地看着沈奕,赖在沈奕身上不下来,“那人一看就一肚子坏心眼,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他也就会在你面前装成一副好人模样才是。” 听着秦溯这些奇怪的论调,沈奕也不放在心上,反正秦溯乐意闹便闹去,省得把她无聊到憋出病来。 云斋楼很快就到了,秦溯先下了马车,看了一眼同样下了马车往这边走的慕容锦,故意将沈奕从马车上抱了下来,甚至还挑衅地看了慕容锦一眼。 不得不说,秦溯这招虽然幼稚,但是效果奇佳,现在在慕容锦眼中,秦溯已经彻底成了那个纨绔子弟小白脸,正在迫害忘尘这般世间难得一见的好女子,不由让他攥起拳头来,但还是极力压制下。 三人一同往云斋楼上去,到了虞箜的包厢前,侍女打开了门。 虞箜正坐在桌旁喝茶看账本,一抬头就看见秦溯满脸笑意地向她走去,一口茶差点把老姨母送走。 “小……” 虞箜刚开口,便被秦溯打断,上去就抱住了虞箜,“姨母,小寻都想死你了!” 趁着这个功夫,秦溯快速在虞箜耳边低声交代她和沈奕的关系,听得虞箜又咳嗽了几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98章 鸡同鸭讲,误会 沈奕和慕容锦落后一步走进去的时候, 就看见虞箜伸手推开了秦溯的脸,秦溯顺势坐到了虞箜旁边的位子上。 “师父。” 沈奕知道秦溯刚才快步过来,应当是和虞箜说了什么, 也不担心, 跟虞箜见礼后坐下。 “掌柜的。” 慕容锦打过招呼后也坐下。 “今儿倒是来得齐全, 小寻何时来的?” 虞箜放下茶杯, 看着眼前三人, 先问了秦溯。 “这两日刚来,都怪姨母, 且只顾得拉着忘尘忙, 倒是将我扔了,这次我来,我也赖在姨母这了。” 秦溯靠在椅子上撑着头,控诉地看着虞箜,当真不知道这是谁的姨母了,有了沈奕,自己这个亲外甥女便扔到九霄云外去,不管自己的死活, 还帮沈奕遮掩隐瞒。 虞箜对于秦溯的控诉全当没看见, 还乐得火上浇油, “你乐意待便待着, 我还能撵你?不过过两日忘尘要去一趟北关,那是不能带你去的。” “北关?忘尘去北关作甚?这寒冬将至,忘尘身子又弱, 可经不起这遭折腾, 不行。” 秦溯算了算日子,再算算从这里到北关的距离, 一口否决,在京城中沈奕这身子都受不住,更不要说这么远去北关了,那凌烈寒风,好似要将人撕碎一般,绝对不行。 虞箜看了一眼沈奕,“忘尘你说呢?” 沈奕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且之前自己和虞箜就说好的,自然不能反悔,“秦寻,我已经大好了,你不必担心,且此事已经说定,事关重大,不能意气用事。” 秦溯面色不快,眼神在沈奕和虞箜之间来回几次,“你们这一个来回,应当要两三月有余,这岂不是把我和忘尘的婚期耽搁了?” 几人的视线瞬间聚集到秦溯身上,连沈奕都有些意外,虞箜更是直接问了出来。 “你爹答应了?” 虞箜虽然现在京中的动向略知一二,但是却不知道秦溯等人在做什么,本还在担心秦溯的安危,结果她竟直接扯上婚期了? 秦溯拉住沈奕的手,“我爹会答应的,我意已决,谁也改不了。” “你就不怕你爹一生气,将家产都给了你兄长,让你滚出家门?” 永乐帝“中风”一事还未流传到民间,虞箜以为秦溯是打算跟永乐帝先斩后奏,不赞同地摇摇头。 “这些我自有安排,姨母等着看便是,反正总而言之,忘尘不能去北关。” 秦溯不宜说得太明白,只是再次跟虞箜强调。 虞箜总感觉秦溯话里有话,但是现在慕容锦还在旁边,也不再追问,“既然如此,那忘尘还是留下吧。” 说完,虞箜又看向慕容锦,“不过慕容公子放心,此时并不会受影响,我会亲自走一趟。” 秦溯看向慕容锦,想起之前沈奕跟自己说的,虞箜打算和慕容家合作通商路一事,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决定分外有先见之明。 慕容锦对上秦溯的视线,接着移开,“箜斋掌柜的能亲自走一趟自然是再稳妥不过。” 临时改换虞箜去北关,虽然问题不大,但是这样一来,虞箜在京中的事务就要转交给沈奕了。 准备是要做准备的,但是也不急于这一时,虞箜见秦溯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玩袖子,干脆让她下去转转,回头再商议此事。 秦溯虽有些不情愿,但也应下,出了门去。 看着秦溯离开的背影,虞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从小也没个正经,惯是顽劣,忘尘你也莫要再纵着她,成婚一事,你且问明白了,若无百分百把握,便不要随她性子来,必须要家中长辈认可方行,知道吗?” 刚才秦溯凭借三言两语,让虞箜对她一百个不放心,趁着秦溯不在,再叮嘱了一遍沈奕,就怕沈奕让秦溯哄骗了去。 沈奕心中自然有数,颔首应下,“师傅放心便是,徒儿心中有数。” 慕容锦坐在旁边,“既然掌柜的这般不放心,为何还要将忘尘许配与此人?更何况,忘尘这般女子,此人家中有何不愿应的?” 慕容锦这些话当真是憋了许久了,在虞箜说完后,忍不住问了出来。 “额……”虞箜一愣,她也是头一次听说沈奕是自己许配给秦溯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沈奕开口给虞箜解围,“慕容公子慎言,秦寻为我未婚夫君,在我眼中,她便是百般好的。” 虞箜笑着接下沈奕的话,“当真应当让小寻儿在这亲耳听听,怕不是要乐疯了。” 被虞箜这么一打趣,沈奕反而是不好意思了,面色微红,垂下头去。 这下慕容锦也看明白了,各花入各眼,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想明白这一点,慕容锦也不愿多自取其辱,客套两句,也避了出去,让虞箜和沈奕师徒二人说话。 包厢中说了什么,秦溯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还是第一次来云斋楼,正逛得起兴。 虞箜遍布天下的云斋楼同普通单一的茶楼饭馆,珠宝首饰铺子不同,这云斋楼面积极大,又有多层,中间天井开阔,每层都有不同,例如一楼的珠宝首饰,二楼的成衣铺子,三楼的酒楼包厢,且在一二楼中间还设一个宽敞平台,上面常有说书唱戏等,确保一二三楼的人都能看得见。 再往上的四楼,便是名为茶馆的私密包厢,保证绝对的安全和隐秘,无论是幽会议事,皆是俱佳。 秦溯从四楼下来,对三楼也没什么兴趣,接着往下去。 二楼的成衣铺子虽然款式新颖,但是秦溯也看不出来,顺着便又下去,正走在楼梯上,迎面走来一个人,直接将秦溯拦住。 躲了两次都被人拦住,秦溯眉头微皱,抬眼打算看看那个不长眼的是谁,接着花溪那张脸便凑到了她面前。 真是不知该不该说是冤家路窄。 “当真是你,秦……”花溪的视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秦溯,不太确定地开口,“秦公子?” “怎么认出来的?” 秦溯有些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应该啊,她易容技术这么差吗?让花溪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位兄台,易容术我是祖师爷好吗?你化成鬼我也认得出啊。”花溪扶额。 “倒也是,不过我身份不宜暴露,现在我叫秦寻,注意点,”提醒了花溪一句,秦溯低头小声问花溪,“你怎么在这?” “这是云斋楼啊,我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吗?你打听打听京中的公子小姐谁没来过云斋楼?” 花溪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秦溯,接着也反应过来,“哦,确实不像是你来的地方,不对,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在这?” “我……说来话长,行了,你走吧。” 秦溯摆摆手,准备绕过花溪过去,结果被花溪一把拽住。 “来都来了,逛逛呗?” 花溪还没有像普通女孩子那般,同小姐妹一同逛街的经历,现在正好,抓住了秦溯,不由分说地将人拉走。 秦溯也是闲来无聊,对这倒也不熟,干脆同花溪在楼中闲逛起来。 秦溯对这些倒是都没什么兴趣,但是花溪就不一样了,拽着秦溯到了一楼,拿起一个金镯,给秦溯看了看,“秦公子,你说我带上好不好看?” “丑。”秦溯扫了一眼,无情地给出评价。 花溪哑然,斜睨了秦溯一眼,又拿起一个,两个镯子一左一右戴在手上,“秦公子,我瞧着这两个镯子都不错,不如你挑一个买给我可好?” 看了一眼花溪那手上两个加一起足够小半金重的镯子,秦溯总算是知道花溪打的什么算盘了,想着这次好歹也是花溪及时发现永乐帝问题,也算是立了大功,秦溯倒也应了,“你喜欢便都买了。” “秦公子豪气!” 花溪也没想到秦溯这么痛快,“那我还能再买点别的吗?” “随你。”秦溯站在一旁开口。 这一幕刚好被下楼的慕容锦看见,他没想到这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都快要和忘尘成婚了,竟然还在这里同别的女子纠缠,只觉得替忘尘不值。 “秦公子,这可还在云斋楼。” 听见慕容锦的声音,秦溯回过神来,疑惑地挑眉,“如何?” 慕容锦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竟想不出来合适的措辞,憋闷半晌,“你可对得起忘尘?” 秦溯听见这一句,才反应过来这慕容锦竟是误会了自己和花溪的关系,不由失笑,“慕容公子,你可也管得太宽了些?” 花溪站在旁边,一头雾水,什么忘尘,什么慕容公子? 不过看秦溯和慕容锦这模样,刚收了秦溯好处的花溪还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秦溯这边,挽上秦溯的胳膊,“秦公子送我东西,关这位公子什么事?” 慕容锦觉得自己刚才那话说早了,这二人俱是厚颜无耻之人,“这位姑娘,你可知晓这位公子乃是有婚约之人?同有妇之夫如此亲近,可是不妥?” 听见慕容锦这句话,花溪也是同样疑惑,瞧了一眼秦溯,“秦公子,这都是怎么回事?” 秦溯扶额,从刚才花溪开口,她就觉得好像有点越描越黑,结果果真如此。 不等秦溯开口说话,慕容锦听见花溪这句话,还当花溪也是被秦溯哄骗,并不知晓婚配一事,便骤然有了种伸张正义的责任感,开口跟花溪说了个明白。 正当几人这边扯不清一团乱的时候,周围的人也都好奇地看过来,毕竟这两男一女,皆是姿容出众之人,而且他们所说的还扯上男女关系,伦理纲常等,嗅到热闹的人更是竖起耳朵听起来。 “不是,都闭嘴吧。” 秦溯只觉得被这二人说得头大,俩人简直是说得牛头不对马嘴,慕容锦以为自己对不起忘尘,花溪以为自己对不起沈奕了,一边跟慕容锦争论,一边谴责自己。 秦溯开口,两人暂时休战,同样看负心汉的视线看向秦溯。 正当这时候,带着帽围的沈奕走过人群,秦溯顿时感觉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撇下二人,凑到了沈奕身边。 “啧,这还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总结,正巧让其实怒听见,秦溯当真是第一次抱怨自己如此之好的耳力,干脆靠在沈奕身上装死。 “花小姐,慕容公子,不必再吵了。”沈奕的笑意掩在帽围下,站在花溪和慕容锦中间劝架。 沈奕这一开口,花溪便听明白了,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样的蠢事,“忘尘小姐?” “你们认识?” 慕容锦更是瞪大双眼,觉得这好像是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都是误会,不如二位上楼一聚如何?” 沈奕知道这是在京中,人多眼杂,难免认出不该认的,这才戴上帽围,自然也是不想让几人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纠缠不清。 “不必了,回头我再请二位喝酒赔罪,回见。” 花溪只觉得刚才的自己蠢到家了,一时无脸见人,同沈奕辞过后,转身离开。 花溪走了,慕容锦似乎也觉出其中有什么不妥,颔首应下,随沈奕一同离开。 刚才给花溪拿镯子的那小姑娘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提醒一句,“各位客官留步,刚才那两个金镯子……” 沈奕看了一眼秦溯,“记我账上。” 一楼的掌柜的自然是认识沈奕的,刚要拦住那小姑娘开口,却听见这么一句,顿时同周围人一样,看秦溯的视线越发奇怪起来。 秦溯一拍脑门,只能庆幸幸好这里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三人一同回了四楼,沈奕一脸无奈地跟虞箜说完刚才楼下的事,顿时把虞箜笑得不得了,拍着一脸生无可恋的秦溯,“小寻儿,当真有你的。” 秦溯黑着脸,“我现在都快觉得我是那无耻下流的负心汉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容锦一头雾水地看着笑得不能自已的虞箜,还有毫不在意的忘尘,好像是他闹了个笑话。 “都是误会而已。” “慕容公子当真也应当多学些为人处世之道,莫要一叶障目。” 虞箜同慕容锦他爹关系不错,知道慕容锦为人正直过头,开口提点一句。 听见这话,慕容锦更是无地自容。 辞过虞箜,慕容锦在云斋楼前也同沈奕告辞,刚才发生的事,实在让他不知所措。 只剩下沈奕和秦溯二人,现在倒也时辰尚早,二人也不急着回去,沈奕带上面纱,同秦溯沿着河岸慢慢走着。 “那慕容锦倒是对你殷勤。” 秦溯负手走在沈奕身边,这句话中的酸气倒是像倒了两坛子醋。 “那又如何?你还吃醋不成?”沈奕知道秦溯那点小心思,故意装作不懂气她。 “我有何吃醋的?反正你心中仅我一人,也只会同我成婚。” 秦溯死鸭子嘴硬,看沈奕逗她,偏不承认。 “说起此事,你同师父说的可是真的?” 听秦溯提起,沈奕面上的轻松敛去,有些担忧。 “是真的,不出意外,此事再有半月便可结束,余下两个月处理后续,等到了来年正月,父皇便会禅位给我,此事已经说定了。” 秦溯低声跟沈奕解释。 沈奕有些惊讶地看着秦溯,“那你已同永乐帝说了你我二人之事?” “此次回宫便说,我承诺你的,定然都会做到。” 接着宽袖遮掩,秦溯牵住沈奕的手。 事到如今,紧张的倒成了沈奕,“陛下当真会同意?可是我还未曾同爹娘说过此事……” “不必紧张,想来沈大人和沈夫人会通融的。” 秦溯安抚地握紧沈奕的手,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沈奕回握住秦溯的手,颔首应下,她信秦溯,无论要面对什么,她们总会站在一起的。 秦溯和沈奕重逢的第十天夜里,躺在床上的秦溯敏锐地睁开眼,悄无声息地起身,跃上房顶,果不其然看见了一身黑衣的十二。 两人并未说话,十二向秦溯只点了下头,秦溯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进了沈奕的房间,秦溯看着还在熟睡中的沈奕,俯身轻轻吻了一下沈奕的眉心,在书案上留下四个字。 等我回来。 十二站在门口等着,看着秦溯出来,两人一同消失在黑夜里。 那一夜,整个皇宫灯火通明,动荡持续到天明,血水浸透了午门,汇成细流。 “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 秦严满身鲜血,站在大殿中央,手中还提着剑,看着坐在龙椅上安然无恙的永乐帝,还有秦溯秦邈等人,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殿中没有任何声音,肃穆沉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人回答秦严的问题,但是站在大殿上的每一个人都回答了他的话,所有人都在告诉秦严一个事实。 他败了,他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近在咫尺的皇位同他宛如天堑相隔,他迈出了那一步,便是一步踏入深渊,粉身碎骨,一败涂地。 秦严笑得癫疯,就好像是德妃临死之前,却又多了一份好似解脱的东西,举起长剑,自刎于大殿之上。 永乐帝闭上了眼,秦溯眼中满是冷然,刚才她是可以阻止秦严的自尽,但是她没动手。 在这之前,秦溯曾经想过无数种将秦严折磨死的办法,要让他尝遍这世上的所有酷刑,以此补偿自己的万箭穿心之痛。 但是现在,秦溯冷眼看着秦严的血溅上大殿的龙柱,看着他眼中消亡的生机,看着他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秦溯却突然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心口痛意消失,连带着关于前世的记忆也蒙上一层尘埃,秦溯抬头看着龙椅上的永乐帝,罢了,自己何必在父皇的伤口上撒盐。 七皇子的尸体同样被抬了上来,蒙着一层白布,虞琛和晋少云等人站在大殿两旁,等着永乐帝发话。 半晌,龙椅上的永乐帝睁开眼,一滴清泪落在龙袍上,“寻儿,随你处置,朕……乏了。” “是,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 第99章 生死大劫,坦白 秦溯应下后, 送永乐帝先回去休息。 当秦溯从大殿门口回来的时候,措不及防地抬眼,对上了秦邈的视线。 “大皇子, 七皇子, 逼宫谋逆, 当场诛杀, 其党羽, 诛三族,九族流放。” 一夕之间, 京城变天了。 永乐帝身体抱恙, 拟禅位诏书,皇太女秦溯临朝听政,大权在握。 永乐宫中,秦溯站在殿中,垂眸而立,永乐帝面色发青,下一刻,手中的茶杯直接摔在了秦溯面前。 这是永乐帝第一次对秦溯动怒。 “胡闹!简直是胡闹!朕给你禅位, 不是让你立一女子为后的!如此大逆不道之行径, 你让天下百姓如何想, 让百官如何想!与其等你做出这荒唐事来, 惹天下大乱,倒不如朕便废了你这太女之位,外设公主府, 你爱怎么荒唐怎么荒唐去!” 永乐帝被气得连连咳嗽, 指着门外,撵秦溯离开, “你走!回长乐宫想清楚再来,你是要那沈小姐,还是这皇位!” 秦溯眼睛不眨地跪在了茶碗的碎片上,“儿臣都要。” “你……”永乐帝慌乱地站起来,看着秦溯膝下渗出的血水,只觉得血气上涌,让他打了个踉跄,“起来!你是要气死你父皇吗?!” 秦溯依旧跪着,“父皇,此事后果,儿臣一力承担,若是父皇不应,儿臣这条命是父皇给的,父皇尽可以收回去。” “你……你……”永乐帝指着秦溯,气得浑身发抖,踉跄往前走了两步,一口气没上来,轰然倒下。 “陛下!” “父皇!” 永乐宫中乱作一团。 等晋皇贵妃等人赶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地血迹还有躺在床上的永乐帝。 “陛下乃是气急攻心,好在陛下身体一项康健,多多休息便可,并无大碍,但是亦要多多注意,绝不能再如此生气。” 太医回禀晋皇贵妃的问话,又看向坐在旁边的秦溯,“只是殿下这伤还要早早医治为好,以免留下病根。” “殿下?” 晋皇贵妃站在秦溯面前,秦溯睁开眼。 “见过娘娘。” 秦溯现在头还阵阵作痛。 “陛下没事了,殿下还是先去处理伤口才是。” 晋皇贵妃当然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秦溯做事一向有她自己的主意和章程,旁人也不好多加干涉。 秦溯应下,被赤水扶着去偏殿处理伤口。 一片静默无言,秦溯从偏殿回来后,站在永乐帝的房门前,两眼空空。 “殿下,怎么不走了?可是腿疼?” 赤水看秦溯停下来,开口询问。 “传花溪进宫,传沈丞相,沈夫人入宫。” 有了永乐帝的前车之鉴,秦溯还是先把花溪叫进宫里来稳妥。 “殿下,还是先缓缓吧。” 赤水担心地看着秦溯,此事也不必急在一时,从长计议未为不可。 “再乱能乱到哪去?” 秦溯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这件事开始了,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时候。 秦溯主意已定,自然是谁也更改不了,将永乐帝交由晋皇贵妃照看后,秦溯往御书房而去,等着沈丞相沈夫人的到来。 等沈丞相和沈夫人到了以后,秦溯轻轻摆手,挥退了众人。 赤水等人站在门口,等得心焦,而御书房中,亦是一片寂静。 秦溯看着自从自己说完之后,便沉默不言的沈丞相夫妇,也不催促,只是等着。 “殿下这是以君王的身份同臣等所言?” 沈丞相来之前,也从未想过竟是如此荒谬之事,可是现在身处于书房之中,秦溯怎么也不可能是在开玩笑。 “不错。” 秦溯应下来,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反正自己的名声已经如此,倒不如让沈丞相和沈夫人怨恨自己,以免牵连沈奕。 “陛下可知此事?” 沈丞相只觉得四肢冰凉,如此叛经离道之举,如何使得? “父皇已经知晓了,本宫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秦溯只说永乐帝已经知晓,却不说永乐帝否对此事的话,倒是将沈丞相夫妇二人糊弄了过去。 “臣,遵命。” 沈丞相做了一辈子忠君之臣,见秦溯已搬出君臣之别,心中痛极,也只得应下。 “沈安……” 沈夫人没想到沈丞相竟然真的会遵命,拉着沈丞相的袖子,还想说什么,却被沈丞相压下。 看二老被逼成这样,秦溯也有些不忍,但是这样总比他们为女伤心,亲者离心好。 “二老回去筹备吧,圣旨不日便到。” 秦溯不忍多说,让赤水送二老离开。 “殿下,您这又是何必?若是沈小姐知道了,心中定然也是难受的。” 赤水送过沈丞相二人,回到御书房,就见秦溯正撑着头闭目养神,眉头紧皱,疲惫之意尽显。 “既本宫一人能担下的,何必扯上安平?”秦溯站起身来,“去看看父皇。” 秦溯说着,刚一抬脚,整个人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响起赤水的惊呼声,下一刻,意识归于黑暗。 永乐宫中,永乐帝悠悠转醒,跟晋皇贵妃刚说了两句话,便又想起秦溯来,火气顿起,“秦子寻呢?把她给朕叫来!朕非要改改她的任性性子!” “殿下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都是陛下惯出来的?” 晋皇贵妃端着药碗,轻轻吹了吹,递给永乐帝后又叹了口气,“殿下一时半刻怕是来不了了,哎,太医皆过去了,也不知殿下如何了。” “寻儿怎么了?可是腿伤?这孩子非要气死朕!” 永乐帝一听晋皇贵妃这话,顿时紧张起来,药也不喝了,便要去看看。 “陛下还是先喝药吧,殿下不是腿伤,也不知怎么的,在御书房骤然晕厥过去,不省人事,太医还未来回报。” 晋皇贵妃压下永乐帝,“陛下且等等也不迟,殿下一向身体康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永乐帝被晋皇贵妃这话气得不轻,“正是因寻儿自小身体康健,连起热受凉都极少,这一下却晕厥过去,朕才担心。” “那陛下过去也没什么用处,殿下许是心病,陛下有法可医?” 晋皇贵妃看向永乐帝,就差没明说了。 永乐帝气结,将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寻儿这孩子就这么个性子,说风就是雨,说要什么便定然要什么,此事……” 永乐帝说到一半,看向晋皇贵妃,“晋皇贵妃,你怎知寻儿是何事?你早已知晓此事?” “殿下那性子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喜好什么从不遮掩,也就陛下是男子,心粗看不出来罢了。”晋皇贵妃接过永乐帝手中空了的药碗,转递给宫人。 “那你为何不同朕讲?”永乐帝觉得晋皇贵妃今日是故意想来气死他的。 “讲什么?不过是妾身自己的胡乱猜测,岂敢妄言?” 晋皇贵妃理直气壮,堵得永乐帝半晌说不出话来。 赌气半天,永乐帝见晋皇贵妃没搭理他的样子,自己也泄了气,“罢了,贵妃,你传那沈家小姐进宫,让她去同寻儿那死心眼说清楚,让寻儿死了那条心。” “陛下想得轻巧,”晋皇贵妃应对起永乐帝来不慌不忙,“就殿下那性子,她想要什么,何曾管过旁人的意见? 沈小姐若是说了算数,今日倒不必犯难了,只怕人家沈小姐也是被迫,陛下还是想想如何安抚沈家吧。” “被迫?他沈家又有什么委屈的?朕的寻儿还配不上他沈家姑娘不成?” 永乐帝就是听不得半句秦溯不好,当即反驳晋皇贵妃。 晋皇贵妃无奈地看了一眼永乐帝,“怕是天底下也唯有陛下如此觉得才是,不过刚才陛下不是还说要改改殿下这性子吗?” “朕……” 永乐帝语结,气得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正当这时,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太监从外面跑了进来,“陛下!长公主殿下旧伤复发,危矣!” “什么?!” 这下子,永乐帝连外袍也顾不上披,穿上鞋便往外走,李公公拿着大氅跟在后面连忙给永乐帝披上,晋皇贵妃也跟着火急火燎往长乐宫去。 长乐宫外众人忙得脚不沾地,各个神色慌张,永乐帝也面色慌张,走入殿中看见一太医便问,“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旧伤复发了?” 一个太医刚写完药方子,让人去抓药,听见永乐帝的问话,连忙转过身来行礼回话,“陛下,殿下此次落了寒水,诱发旧伤,起了大热,却未及时疗伤,一拖再拖,今日又是失血,又是急火攻心,如此一来,这次旧伤复发才来势汹汹。” “寻儿未同朕说过……” 永乐帝只觉得自己要站立不住,被李公公连忙扶着坐下。 晋皇贵妃也给永乐帝拍了拍后背,“殿下一向报喜不报忧,受了多少的伤也从不与人言说,要知道那战场上可是刀剑无眼。” “寻儿可有性命之忧?” 永乐帝现在也顾不上那些琐事,满心都在里面秦溯的身上。 “不好说,正阳宫的那位神医正在房中,殿下撑不撑得过来,也只得看今晚了。” 太医行礼告退,端着草药上旁边去监督人熬药了。 “竟会如此……”永乐帝满心懊恼,看着紧闭的房门,“若是寻儿无事,再荒唐的事朕依她又如何?” “但愿如此。” 晋皇贵妃也是满心忧愁,“既然陛下已同意此事,不如将那沈小姐传入宫中来,妾身常听人说,心中有挂念的人是舍不得走的,见着沈小姐,殿下兴许高兴些。” “胡言乱语!”永乐帝怒瞪晋皇贵妃一眼,“寻儿绝不会有事,朕不信寻儿不挂念着朕!” “是,陛下所言极是。” 晋皇贵妃坐到一旁去,也不多言了。 永乐帝恼了半晌,“你怎还不去传那沈家丫头过来?” 晋皇贵妃:…… 看了一眼永乐帝,晋皇贵妃不得不再三提醒自己克制,命人前去传召。 秦溯寝宫内,秦溯静静躺在床上,旁边的花溪看着被纱布包成粽子的秦溯,能做的只有跪在床边求神了。 “秦溯你睁睁眼啊,要治不好你,我得掉脑袋啊,为了我的小命,你也不能就这么撒手去了啊,你行行好,活过来吧,我把我这辈子的婚姻大事赌上,你要能醒过来,我花溪这辈子不成婚都行。” —— 沈奕随人入宫,走到长乐宫前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何时,先给永乐帝和晋皇贵妃行了礼,永乐帝却并不理睬,只晋皇贵妃让人将沈奕领了进去。 沈奕进去,看见的便是床上还未醒过来的秦溯,还有旁边不断给秦溯把脉的花溪。 “这……发生了什么?” 沈奕心中被巨大的恐慌笼罩,脚都有些发软,一步步走到秦溯跟前。 “沈小姐……” 花溪跟沈奕说了秦溯的伤情,“殿下就是太过逞强了,这如此重伤,岂能儿戏,就她肋下这道伤,当初便差点要了她的命,她还不当回事,却不想过了这么久,竟还是栽在了这道伤上。” 沈奕伏在秦溯床边,只觉得身旁花溪的声音都模糊起来,手轻轻抚过秦溯的眉眼,她如何也想不通,前两天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怎么就转眼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看沈奕难以接受,花溪也不再多言了,只叮嘱一句,“我已给殿下重新清理了伤口,若是今夜不起热,便无大碍了,若是起热,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通折腾,夕阳已落西山,众人皆在长乐宫中守着,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秦溯觉得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那梦长到让她以为自己又重新活了一世,她梦见无数的鲜血,无数的哀嚎,无数的硝烟遍布大雍浮梁每一个角落,她梦见自己的绝世宝剑都卷了刃,梦见红云这等千里神驹累得倒地不起,梦见自己手上沾染无数的鲜血,一转身,在盛京城的城墙上,挂满了人头。 秦严,秦邈,秦珩,秦桓,秦景,秦允,秦汶,秦峻,秦郁…… 九个头颅摆在正中间,文武百官的头颅摆在两边,逃亡的百姓身上跑出城门时都沾了满身的鲜血,如同人间炼狱。 秦溯还看见了穿着一身龙袍,头戴冕旒的自己,立于城墙之上,笑着将一人从城墙上扔下,白色裙摆飞扬,那人同秦溯的视线对上,那是沈奕。 秦溯看着这一切的惨相,却麻木得如人偶一般,她就这般被困在了这方地狱之中,暗无天日,再不得解脱。 “寻儿!” “秦溯!” “子寻!” “殿下!” 四面八方的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企图唤醒秦溯,秦溯踉跄地站起身来,四处望去,却谁也未曾看见,那些声音对她来说如此的熟悉,但是她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秦溯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只是走在成了一片废墟的盛京城中,双眼麻木地看着一切,不知跟着那些声音走了多久,秦溯一个眨眼,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立于大殿之上。 金麟殿的龙椅之上,秦溯看见另一个自己穿着血染的龙袍正坐其上,一整个大殿中,满地鲜血,文武百官肃立,在秦溯一脚迈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转过身来看着秦溯,秦溯这才看见,每个人的身上要么是几个血窟窿,要么是颈部露着森森白骨,血流如注。 每个人的都是灰败腐烂的,他们直勾勾地看着秦溯,如同地狱中的恶鬼。 没有任何迟疑,秦溯一步步往龙椅上而去,直到与另一个自己面对面而立。 夜过三更,沈奕等人站在秦溯的床前,花溪给秦溯把脉的手都在发抖。 已经烧了一夜了,秦溯额头始终滚烫,长乐宫中不知道多少盆凉水来来去去,却始终不见秦溯丝毫退烧的迹象,反而是脉搏越来越微弱。 “醒了!” 在花溪的手落到秦溯手腕上的时候,人群中一声惊呼,只见秦溯的眼猛地睁开。 “寻儿?!” 永乐帝就站在秦溯的床头,着急地喊着秦溯,只是秦溯的眼中始终一片空洞,不等永乐帝再喊,秦溯的眼睛又重新闭上,可是急疯了一群人。 花溪深呼吸,平息自己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再次给秦溯把脉,“缓过来了……” 花溪软倒在秦溯旁边,现在掐着秦溯脖子那人拎起来的心都有了,“缓过来了!” 旭日初升之时,秦溯床前七倒八歪躺了一片,等秦溯睁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倒是将她吓了一跳。 沈奕伏在床边,只余一个发顶,秦溯伸手揉了揉沈奕的发顶,又抬脚踢了踢趴在自己床脚睡着的花溪。 花溪刚刚趴下,迷迷瞪瞪起身,“什么事?” “这是怎么回事?”秦溯看了一眼在榻上坐着就睡着的永乐帝,还有桌子旁撑着头打盹的晋皇贵妃等人,询问花溪。 “你醒了?”花溪神智还不太清醒,揉了揉眼看着秦溯,迟钝了的神经才反应过来,动作猛地停下,瞌睡虫全跑没影了,瞪大双眼看着秦溯,“你醒了!!” 这一声,直接把满屋子的人都给炸了起来。 一阵兵荒马乱,秦溯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多大点事。” …… 秦溯此言一落,满屋寂静,众人看向秦溯的眼神,多少带了点不善。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秦溯眨眨眼,明智地闭了嘴。 众人该散去散去,永乐帝毕竟也是刚被气得昏过去,又一夜未眠,也被扶着先去歇息,最后只留秦溯沈奕和花溪几人。 花溪反复给秦溯把脉,确认无事后,伸了个懒腰,“可累死我了,不行了,我也得去歇歇。” 花溪也走后,秦溯床前只剩沈奕。 秦溯抬起手,沈奕小心地避开秦溯的伤口,靠在秦溯怀中。 “吓着了?” 秦溯顺着沈奕的后背,这次的意外也属实在她意料之外,先前只觉得隐隐作痛,并未当回事,却没想到,竟险些要了自己的小命。 沈奕听着秦溯的心跳,侧脸在秦溯身上擦去眼泪,“我都想好怎么随你去了。” 秦溯只觉得自己心猛地一坠,沉甸甸的。 “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我定然会陪你,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常年立于刀尖之上的秦溯,第一次心生怯意,紧紧抱住怀中的沈奕,好不容易自己和安平的婚期近在眼前,秦溯不知道自己若是在这时候撒手人寰,到了冥界那边,得气成什么样子。 沈奕脸藏在秦溯的衣服上,闷声闷气地应下,秦溯甚至能感觉到沈奕的眼泪是如何透过衣物,灼伤自己的肌肤。 抬手捧起沈奕的脸,秦溯笑着吻了一下沈奕红肿的眼,“安平连哭也是这么好看。” 秦溯这一生死大劫,倒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永乐帝总算松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先祖显灵,钦定 大雍各地突然流传出一种说法, 据说皇太女秦溯不知何故,骤然晕厥,命悬一线之际恰好一高人路过盛京, 经高人指点, 原是因皇太女秦溯命中带煞, 杀气震天, 须得一天命之人, 说这天命之人,命格极阴, 同秦溯的帝星命格相辅相成, 可以柔化刚,如此便能保大雍帝星稳固,保大雍国运昌盛绵延。 当即皇帝下诏,寻遍天下极阴命格之人,势必要在来年新皇登基之前,此人找出来,在登基当日,帝后大婚。 此消息一出, 顿时天下人摩拳擦掌, 势必要在家族中找出个适龄合适的男子来, 这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岂能错过? 闹了半月有余,宫中的一道消息掐死了所有人的美梦,命定之人找到了, 不是旁人, 正是丞相府的嫡小姐。 此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但是紧接着,宫中昏厥半月的皇太女醒过来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有此佐证,即使如此的荒唐事都令人信服许多。 等时隔半月,秦溯再次上早朝的时候,就看到了快赶上她高的一摞折子。 “殿下,此事事关国本,务必要慎重啊。” “是啊殿下,皇嗣之事,事关重大,万不可儿戏。” “……” 有大臣站出来再三劝诫。 秦溯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心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去了的永乐帝,只得硬着头皮一遍遍解释,正当秦溯焦头烂额的时候,永乐帝总算是开口了。 “诸位爱卿,莫要自乱阵脚,既然此事乃是天定,不如开坛祭祖,问问先祖,若先祖显灵,此事便顺应天意,若先祖不应,此事再行商量,如何?” 永乐帝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这都要亲自问祖宗了,还有他们说话的什么份? 不过既然此事愿意都交由先祖定夺,那就听天由命吧。 众臣附议,钦天监同那位指点此事的高人请来,测算祭祖的良辰吉日。 一身黑色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高人和钦天监各站一边,片刻之后,各自交给宫人一个日子,由宫人拿着,向众臣展示。 “三天后。” 永乐帝看了一眼,双方写的同一个日期念了出来,“就三天后。” 早朝罢,秦溯回到长乐宫,没一会的功夫,那位一身黑袍的高人也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一进长乐宫正殿,便身上的黑袍脱去,仔细一看,这不是花溪是谁? “嚯!老娘这辈子没想到,当年在玄机谷学的那点东西竟然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嘶!重死我了。” 花溪一边卸着身上的东西一边跟秦溯抱怨,为了防止被人看出身形,花溪每次以高人的身份出现,不仅要穿得里三层外三层,还要带上三四个沙袋,连步伐这种细节都要小心谨慎,要不是花溪好歹武功不错,这一趟就能累趴了。 正在看折子的秦溯抬起眼来,“三天的时间,能布置好吗?” “你还信不过我?这点小事,轻轻松松,用不着你操心。” 花溪总算是卸完了身上的东西,往秦溯的榻上一躺,顺带把她那垫了十几层鞋垫的靴子脱下来,总算是舒坦地喘了口气。 “你当真会通灵?” 秦溯合上折子,不确定地又问了花溪一遍。 “我再跟你说一次,你可以质疑我的医术,质疑我的人品,甚至质疑我的毒术,但是我警告你,不要质疑我的功力,我这可是在玄机谷正儿八经拜了师学来的,装神弄鬼这一块,手到擒来。” 花溪爬起身来,郑重其事地警告秦溯。 秦溯点点头,都走到这一步了,她现在除了信任花溪的功力,也没第二条路了。 “对了,沈小姐呢?这两天怎么没看见沈小姐的人影?” 花溪又躺下去,从果盘中拿了个橘子吃着,还不忘跟秦溯闲聊。 “说是云斋楼有些事,忙了几天了。” 秦溯也有几天没见过沈奕的影子了。 花溪啧了一声,“可让你们两口子玩明白了,钱钱你们家的,权权你们家的,但凡你俩有个孩子,那孩子得多会投胎啊?” “孩子是不可能的,”秦溯睨了花溪一眼,“你这么羡慕,不如你认我和安平当娘得了?” “滚远远的,”花溪拿橘子皮扔秦溯,“我花溪倒也不是那么没原则的人。” 不过花溪说得倒也不无道理,皇嗣确实是个问题。 秦溯和沈奕不可能有孩子,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宗族中培养一个,但是现在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宗族中没有能过继的。 从永乐帝那一辈开始,就只有寥寥三个皇子,其中之一没有后代,另一个燕王孩子倒是不少,但是前段时间燕王和五皇子秦景涉嫌通敌卖国,已经被流放了。 再看秦溯这一辈,皇子九个公主一个,确实不少,但别说孩子了,一个成婚的都没有,更何况七零八散折腾到今天,只剩下二皇子秦邈,四皇子秦桓,六皇子秦允及九皇子秦郁,一个孩子都没有。 再往范围大了数,那些远宗亲中,水平未免太过参差不齐,而且非正统,变数太大,就算是秦溯乐意,永乐帝也有意见。 算来算去,当真是要命。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秦溯身着黑底蟒纹正装,跟在永乐帝身后,身旁是一身银色罗裙的沈奕。 “别紧张。” 借着宽袖的遮挡,秦溯握了一下沈奕冰凉的手,安抚沈奕的情绪。 沈奕长舒一口气,微微颔首,她也想让自己放松下来,但是现在站在天坛之上,下面是文武百官还有数不尽的百姓,众目睽睽之下,命运如何,便交给了上天。 黑云积压,威势骇人,看着这架势,众人心中皆有些打鼓。 祭祖开坛,一切准备就绪,秦溯和沈奕随着钦天监和花溪扮成的高人走入天坛中,后面跟着十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一入大殿,皇室先祖无数的牌位被无数的长明灯映照得清晰,火苗跳动间,森严肃穆的气氛压得人不敢抬头,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永乐帝带头行过礼,由钦天监作法,以上达天听,询先祖之意。 一片寂静无声中,外面陡然一道惊雷,钦天监连忙站起身来,派人出去查看。 众人正等着的时候,只见离奇的事情发生了,从长明灯的烛火上,开始飘起星星点点的星光,缓缓在半空中汇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直到所有的亮光都汇集到最上方的那个牌位。 “太……祖……” 永乐帝心中同样惊异。 但是更令人惊奇的还在后面。 只见光亮汇集到一个顶点之后,牌位骤然发出刺眼的光,众人皆抬起袖子挡住眼睛。 一道浑厚有力的生意回荡在大殿之中,说出的话却让人听不懂,明明每一个音都是熟悉的,但是落入耳中,却无法分辨是什么意思。 等强光渐弱,永乐帝等人放下袖子之时,光亮已经消失,一切恢复如常,只有钦天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 永乐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陛下,刚才那是太--祖皇帝显灵了,说得乃是冥间之语,臣……臣才学愚钝,只曾听闻,未曾学过,不知其意啊。” 钦天监头上的汗都下来了,颤颤巍巍地回了永乐帝的话。 永乐帝一听,这也皱眉,这不是白问了吗? “陛下,您看那是什么?” 身后的大臣开口,众人皆抬头看去,只见天坛极高的锥形屋顶上,一个大大的准字,散发着同刚才那种刺得人睁不开眼的光亮,在众人看见后,缓缓消散。 这回众人知道刚才的太--祖皇帝说的是什么了。 秦溯等人悄悄松了口气,拜谢过先祖,一同往外走去。 刚走出大殿,只见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刹那间就如同被一柄利剑刺出一个窟窿一般,万丈阳光从这个窟窿中照出,不偏不倚,正落在秦溯和沈奕的身上。 顿时,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黎民百姓皆跪地而拜,山呼神迹。 不用说大臣百姓,就连秦溯和沈奕都懵了一瞬,对视一眼,倏尔笑起来,看来上天也是帮她们的。 也是这时秦溯等人才知,刚才不光是在众先祖牌位前神迹显现,在那道响雷之后,还天降了一柄神剑,正插在天坛前的正中央,地上铺就的极其坚硬的花岗石如同豆腐一样,被神剑轻而易举地刺穿,整柄剑剑身没入其中小半。 “请皇太女殿下拔剑。” 众人见过这一连串的神迹,自然是对秦溯心服口服,连这柄剑也当是上天赐予秦溯的,请秦溯拔剑。 秦溯也不推脱,同沈奕一同站在剑前,不过她却未自己伸手,反而握住沈奕的手,一同握住剑柄,轻松往外一抽,剑拔出。 众人看着沈奕手中的剑,皆是一愣,不明白秦溯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候,花溪十分巧合地站了出来。 “此剑乃是上天所赐之仁,为天定之人所持!以抑邪祟煞气,清正我大雍气运!” 花溪此音一落,众人又想起那个传言来,皇太女秦溯命中带煞,寻天定之人就是为了此事,现在上天又赐宝剑,也是为此,看来当真是天命所归。 秦溯也极为配合,“本宫在此立誓,若日后有负上天之恩典,行暴虐荒唐之举,沈氏之女可执此剑斩本宫之首,天地为证,众先祖为鉴!” 看着山呼朝拜的众人,秦溯面上毫无波动,只是在看向身侧的沈奕时,眉眼流出些暖意。 沈奕不知道秦溯和花溪这些日子在筹备些什么,本还有些怨言,但是现在,沈奕握紧手中的剑,她明白了,秦溯要给她的,是这天下独一份的特权,秦溯亲手她自己的命,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此次祭祖告天之事,不出所料,应该会在短短一个月内传遍天下,而秦溯登基,立沈奕为后之事,再也无人敢反对。 回到长乐宫后,沈奕坐在榻上,站了一天,只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看着还有心情研究那把剑的秦溯,“你怎不早些同我说?这么大的事,你也好自作主张?” “我倒是乐得让安平管着,但是就怕安平不乐得管我,那我能有什么法子?可不得先斩后奏?” 秦溯坐在椅子上,还笑着跟沈奕说道。 沈奕知道秦溯这是一心为她好,不想她受人非议,就像是之前同永乐帝和沈丞相等人坦白一样,秦溯只处处为她着想。 敛下眉眼,沈奕只觉得心中复杂,她曾也气恼过秦溯自作主张,气恼过明明两个人说好一起扛,但是到最后都是秦溯一力承担。 但是沈奕知道,秦溯都已经走到这一步,自己再那般坚持下去,最后只能害得秦溯的付出功亏一篑。 沈奕看着秦溯心里不是滋味,就像是秦溯处处为她着想一样,看着秦溯承受的那些,她心中同样也如针扎,秦溯总是只顾着保护自己,可曾想过她秦溯也不是铁打的人,可能不能承受住这一切? “刚才还好端端的,怎的现在倒又落起泪来?” 秦溯看着沈奕这副样子,连忙放下手中的剑,坐在沈奕身边,人揽入怀中询问。 靠在秦溯身上,沈奕手抓着秦溯的袖子,“你且只顾着保护我,可曾想过你自己?若我哪天当真被旁人利用,你可给自己想过后路?” 原是这事,秦溯一听便明白了,沈奕心思本就细腻,这又是多想了些。 轻轻拍了拍沈奕的后背,“安平,若说我秦溯死在谁手中不会有丝毫怨恨,那除了父皇便只剩下你一人,于我而言,若你有一天当真拿着这把剑想要杀了我,那定然也是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活该去死的事。”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沈奕抬手捂住秦溯的嘴,仰头看着秦溯的眉眼,“以往都是你不许我提这些,现在怎么自己倒是挂在嘴边了?” 只要想到秦溯旧伤复发的那一夜,沈奕的心脏都感觉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她同秦溯讲的并非假话,若是有一天秦溯当真撒手人寰,她绝不独活。 秦溯笑着握住沈奕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都不说,我们都不说了,说些高兴的事,安平的嫁衣我已让人赶制了,总想往上放些金银珠玉,但又怕太重压得安平走不动,不如安平随我去看看如何?” 沈奕没想到秦溯这不声不响的,竟然连嫁衣都已经开始准备了,顿时红起脸来,声音极小,“我有嫁衣,哪有要你准备的道理。” 大雍朝风俗,姑娘家出嫁之前,娘家都会给准备好一套嫁衣,一般都是姑娘亲手缝制,也有人聘请极好的绣娘所制,姑娘家也得绣上几针意思意思。 很明显,秦溯这种针哪头尖哪头圆都不知道的主,知道这个事的可能性极小。 “那该怎么办?” 秦溯有点懵了,不过她让那司织坊赶造嫁衣的时候,那些人怎么就没提醒她呢? 沈奕看着秦溯这副模样笑起来,“怕不是你误会了意思,那司织坊筹备的,应当是你的嫁衣才对。” “我的?!” 秦溯瞪大眼睛,看着沈奕,沈奕颔首,“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不信你去问问便是。” 看沈奕这副斩钉截铁的模样,秦溯懊恼地一拍脑门,“怪我怪我,我只吩咐人去准备嫁衣,却未想……” “也是阴差阳错,此事也算是正好了。” 沈奕安抚秦溯,“不过这婚事麻烦的还多着呢,光是这嫁衣子寻便弄错了,怕是其他的也一窍不通?” 秦溯点点头,但她明显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过安平放心,反正有礼部,不必你我操心。” “是吗?” 沈奕看着秦溯,反问一句。 秦溯愣愣地点点头,她怎么感觉沈奕有一种坐等看好戏的意思? 之后的事情,算是彻底验证了秦溯的直觉,一点不错。 坐在御书房的书案后,秦溯面前摆着的不再是成堆的奏折,反而成了一堆对她来说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着眼前的礼部尚书,秦溯眨眨眼,“这些都是什么?” “这些都是要殿下亲自过目的,您请看,这是……” 礼部尚书已经很久没有操办过皇室大婚了,犹记得上一次还是永乐帝立后,这一晃二十多年都快过去了。 这次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却是应了天命的婚事,他自然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更何况这次还是登基大典和封后一同举行,怕是这一辈子也只得经历这么一回,当真是让人忙得脚不沾地却依旧精神抖擞。 礼部尚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却好似不知疲惫一般,一样样地跟秦溯里里外外都说清楚,处处让秦溯拿主意。 等礼部尚书暂时消停离开的时候,秦溯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都在轰鸣,自己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分不清东西南北的状态。 “殿下,你还好吗?” 赤水站在秦溯身边,看着秦溯这副怔愣的样子,不由也有些同情,就礼部尚书刚才死抠的那些细节,她一个在旁边听着的都觉得头大上了一圈,更不用说一直被问来问去的秦溯。 喝了些茶压压惊,秦溯才总算是缓过来些,“当年父皇大婚的时候也是如此吗?父皇怎没这老头扔天牢里也好图个清静?” “殿下冷静,”赤水忍住笑意,“实是殿下同沈小姐此次大婚,乃是史无前例,丝毫没有任何古籍可循,所以难免也让尚书大人为难些,事事也好让您拿了主意才安心,陛下那时大婚的时候,只需按照古制便可。” 秦溯舒了口气,这也没办法了。 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秦溯左右看了看,“对了,这两日怎消停这么多?连一张折子都不见?” “这不正是说明了现在的盛世和乐吗? 各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官员皆无事可奏,不也是好事?” 赤水在旁回应。 秦溯想想也是,“对了,暗营和青戟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吗?” 秦溯就是这么个性子,忙的时候脚不沾地她倒是嫌事多,现在骤然无事了,她反而是不习惯了。 “暗营的扩展规模基本上已经差不多了,仇栾一切处理地井井有条,暂时不必操心,只余青戟那边,还是先前递回来的消息,计划正在稳步进行,请殿下放心。” 赤水知道现在秦溯是想找点事情,最好能避开那个扬言“威胁”秦溯下午还要来商讨的礼部尚书最好,可惜的事,当真是没什么地方需要秦溯的。 秦溯算盘打空,急得手指在手腕上敲了敲,“对了,花溪呢?倒是好几天没见着她了。” 自从上次天坛之后,花溪来跟秦溯撂了挑子,说她得好好歇歇,便没了人影。 “花神医那边的情报倒是正常递进宫里来,前两天卫大人还凭借花神医递回来的消息处理了两个大皇子的余党,不过花神医却不在花满楼中,也不知去向。” 不是赤水不负责,实在是花溪人在宫外,就颇有一种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自由,像是几天不见人影都是常事,反正只要一切正常,没有影响便可,也没有人会去追究花溪。 这事秦溯也知道,她也没干涉花溪这些事的兴趣,不过现在她连花溪也不能找了,只能挨个问了一圈,虞琛等人都问遍了,结果一个比一个忙。 “本宫就不能去丞相府找安平吗?” 秦溯想着众人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样子,整个人摊在了椅子中。 “不能,”赤水听见秦溯这句话就警惕起来,“殿下可莫要冲动行事,新婚之人婚前不能见面,殿下同沈小姐的婚期还有月余,再忍忍就过去了。” “谁立下的这个规矩。” 秦溯烦躁,自从定了亲事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沈奕,每天身边一堆人盯着自己,沈奕倒是更惨,在丞相府中被沈丞相和沈夫人看着,连门都出不了,专心绣嫁衣。 赤水对秦溯这番日常都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干脆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听见。 临近年关,所有人都忙得飞起之时,只有秦溯和沈奕二人,各自被看管着,一心为婚事做准备。 秦溯嘴上抱怨是抱怨,但是她亦绝不想委屈了沈奕,更不想二人的大婚有丝毫的纰漏,故而大婚上的一切全部都用的是最好的,除了定亲时送去丞相府的聘礼外,数不尽的宝物源源不断地往丞相府送去。 丞相府同样也是不遗余力地筹备着沈奕的嫁妆,丞相府的老管家带着一群帐房先生每天把算盘拨的劈里啪啦响,恨不得让算盘冒出火星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除夕夜宴,烟花 沈丞相和沈夫人坐在正厅中, 看着宫中刚送来的东西,眉头紧锁。 “宫里这是要做什么?” 昨日送来的东西,账房还未清点清楚, 现在竟然又送来这般多, 他丞相府的库房都已经快堆不下了。 “昨日那是晋皇贵妃遣人送来的, 今日这是贤妃和良妃遣人送来的, 不说这些, 还有前些日子,殿下遣人送来的当年德仁皇后的嫁妆, 还有虞府送来的, 都还未清点完呢。” 沈夫人一边觉得皇家重视沈奕,心中高兴,一边又看着这些东西发愁,可是不收又不行。 大雍朝有风俗,明媒正娶的正妻,不光要有聘礼,婆家的长辈还要分开添礼,寻常人家这所谓的添礼不过都是个形式, 稍微添些就够了, 却不想这次秦溯大婚, 光这些添礼便令人膛目结舌了。 沈丞相听沈夫人说完, 撑着头闭上了眼,“婚期还有月余,怕是光清点平儿的嫁妆都清点不过来。” 沈夫人也有此感, 她膝下只沈奕沈清一双儿女, 自然是要将好的都留给二人,本来光丞相府给沈奕备下的嫁妆, 就极为丰厚,沈夫人当年的嫁妆全部都陪送进去后,又添上八箱金银,若干古董字画,各种珍宝,再加上永乐帝最开始送来的聘礼,全给沈奕带回去,十里红妆也是绰绰有余。 却不曾想,紧接着虞府的添礼来了,成箱成堆的宝物,这数百年世家的底蕴自然是非同凡响,甚至许多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宝物真迹都比比皆是。 沈丞相担心下人不小心,特意亲自清点,结果刚开始清点,宫中又将德仁皇后的嫁妆送了过来,当初德仁皇后的嫁妆可是号称从虞府往皇宫而去,运了一整天,堪堪比得上小半个国库,再加上这些年经营得当,自然是能多不少。 这些都是德仁皇后的遗物,自然也是珍贵异常,需得分外小心,现在还等着沈丞相亲自清点呢。 “平儿的嫁衣如何了?” 不想这些令人发愁的事了,沈丞相问起沈奕,一开始他们还当沈奕会不愿,却不想一提此事,沈奕竟一口答应下来,痛快得沈丞相和沈夫人心里都有些打鼓。 “有宫中的绣娘在呢,只是平儿不管怎么说都要自己亲手绣那九凤,难免累了些。” 想起沈奕,沈夫人也算是想开了,长舒了口气,“平儿好歹和殿下交情匪浅,殿下又一向照顾平儿,对平儿如此重视,定然不会欺了平儿,若非殿下是女子,也是个良人。” “此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只是那深宫大院,平儿一人……” 沈丞相只觉得事事都令人发愁,眼下还未成婚,皇家是给足了他沈家的面子不错,但是若沈奕嫁入皇宫,那宫墙高耸,无人可见,秦溯对沈奕又能否始终如一? 在沈丞相和沈夫人为这婚事发愁的时候,沈奕正坐在自己楼中,看着秦溯派人递来的信。 信中秦溯絮絮叨叨,将在宫中如何烦闷如何恼人说与沈奕,连不知道哪宫娘娘养的狸奴扯了哪宫娘娘栽的花,两宫娘娘如何骂架都写得明明白白,看得沈奕掩唇轻笑,实是看出了秦溯是何等的无聊。 “小姐看什么这般高兴?” 明霞站在沈奕不远处,就看见沈奕看着看着笑起来,也忍不住去问。 沈奕脸色微红,垂眼收起手中的信纸,“没什么,明霞,去备笔砚。” 在不见的这些日子,靠书信度日,似乎也并不难捱。 新年在即,该到的宾客也陆续入京,京中的治安巡逻不知道又多了多少倍,在浮梁金烈抵京之时,更是整个驿站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知道的是保护,不知道的还当这是把人关起来了。 大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金烈坐在窗边,看着这欣欣向荣,比之前更繁盛许多的盛京城眼底浸满黑沉郁色。 上次出使大雍,非但没有在大雍占到丝毫好处,反而因靖国一事,吃了个大亏,还被大雍彻底压下一头,连带着她回国之后,遭父皇责骂,名望地位也是大不如前,废了好大的功夫,总算是勉强安抚住浮梁的动乱,但是依旧压不住那些兄弟姐妹接二连三的作妖,闹得焦头烂额。 这般一对比,现在顺利上位,甚至还在筹备大婚的秦溯就好像是狠狠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事事被秦溯压下一头的滋味让金烈夜不能安寝,茶饭不思,只恨不得将秦溯除之而后快。 可惜,现在的秦溯,已经不是她动得了的了。 想着现在盛京城门口严密盘查的士兵,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巡逻军队,还有无处不在的便衣安危,这些就像是一道道的枷锁,捆住了金烈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再多的心思也只得安分压下。 “丞相府那边可查到什么了?” 金烈看向自己身边的谋士,她绝不甘心让秦溯就这般顺遂。 “查不到,如今的丞相府被御林军里外三层,严密防守,连只家雀都飞不进去,什么也查不到,只能从百姓口中得知,这沈家小姐才名无双,姿容倾城,又命中带贵,为有福之女。” 谋士低着头回话。 金烈怒而起身,将手中的茶盏直接摔到地上,“孤问的是这些吗?” “太子恕罪,实是那沈家自从亲事定下之后,便一直在筹备亲事,那沈家小姐更是一步未曾出过门,属下当真是无从查起。” 谋士早已经习惯了金烈这越来越暴虐的脾气,如今也只能低头认罚。 “废物。” 金烈一甩宽袖,本想亲自去瞧瞧,却不想刚走到驿站门口,却被人拦住。 “你大雍这是什么意思?孤乃浮梁太子,尔等还敢囚禁孤于此不成?” 金烈这大半年的时间又消瘦许多,眉眼越发凌厉,怒斥拦路将士。 “殿下有吩咐,金太子殿下乃是贵客,近日京中鱼龙混杂,未免冲撞了浮梁太子,特请浮梁太子在驿站稍歇,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那将士不卑不亢地跟金烈行过礼,交代秦溯的命令。 金烈都不用问这个殿下是谁,除了秦溯,谁还能想出来这种一塌糊涂还理直气壮的借口? “孤要见你们长公主殿下。” 金烈只觉得一口气窝在心口。 “我等定将金太子的话禀告给殿下,若是金太子殿下无事,可先回驿站歇息,这里风大,免得着凉。” 那人再开口,金烈冷笑一声,转身回去。 守着的将士是将金烈的意思转递给长乐宫了,不过现在秦溯还无暇顾及。 坐在长乐宫正殿上位,秦溯喝着茶,看着被压在下面的人,“怎么回事?” “殿下,此人混入御膳房中,欲行不轨,被当场抓住,现转送至殿下这里来,查个明白。” 赤水站在那人旁边,跟秦溯解释。 这段时间宫中因为秦溯登基和大婚,已经忙翻了天,但是却并未代表管理疏漏,反而更为严谨,影卫遍布,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发现,更不用说御膳房此等重地。 秦溯垂眸看了一眼,还未开口,花溪从外面大大咧咧地跑回来了,开口便跟秦溯告状。 “秦溯,早晚我有一天得把你那匹破马给烤了,我就碰了一下它,你瞅瞅,一蹄子差点给我送走了,踹我一身马屎!” 秦溯嫌弃地掩了一下鼻子,挥挥手让花溪离她远点,“谁让你去招惹它?红云本就是烈马,没踢死你算给你面子了。” 花溪一听秦溯这话就不乐意,撸起袖子就要跟她理论理论,一转头,刚好看见被压在地上跪着的那人,“哟?咋回事?” “此人想投毒,被人抓获,正想去请花神医来看看,此为何毒?” 赤水在旁边回了花溪的话,并将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递给花溪。 “我瞧瞧。” 说起这个,花溪立刻懒得跟秦溯理论了,刚要伸手接过,又连忙抽回手,“等会,等我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这一身马屎,熏死我了。” 说完,花溪又跑了出去,赤水只得再看向秦溯。 “将人带到暗营中去,先行审问,再让花溪去分辨为何毒。” 秦溯开口下了令,让赤水将人带走。 “殿下,金太子想见您。” 金烈的通报总算是到了秦溯这里,秦溯看了一眼时辰,“去回她,除夕夜宴上见,本宫没空。” 秦溯直接推拒了金烈,这两日她亦不能随意出宫走动,再加上金烈找她肯定也没什么好事,干脆推了。 明日便是除夕夜宴,这宫宴本应当是百官家眷都应到的,但是今年不同往年,因着秦溯和沈奕大婚之前不得相见的旧规,今年的宫宴也被永乐帝改成了家宴,也好让众位大臣在家中好好过个年。 此举众位大臣自然是心喜的,故而也没什么抱怨,宫中也不必再忙这事,一举两得。 只是这好歹是过年,总不能将那些驿站中的远客就这么扔着,所以金烈等一众邻国的远客同样也会入宫。 这些跟秦溯倒是没什么关系,她现在正忙着给沈奕写信。 这次过年,虽然二人不能一起,但是她有的是办法陪着沈奕。 转眼便到了除夕宫宴,一片繁华热闹下,是不知道多少双隐藏在暗中的眼睛。 永乐帝这段时间倒是多有操劳,毕竟是秦溯大婚,他这个当爹的自然清闲不了,所以看上去难免有些疲累,一心只想快些回去歇息。 晋皇贵妃依旧坐在永乐帝的身边,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意,旁边坐着已经晋升为云妃的云美人。 众人落座,秦溯的位置变成了永乐帝的下首,位在众皇子之上,其意不言而喻。 金烈坐在位子上,淬了毒一样的眼神从未在秦溯的身上离开过。 秦溯自然也察觉到了金烈的视线,有些无趣地靠在椅子上,手中转着扳指,这金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自己芳心暗许呢。 每年的除夕宫宴,都是一模一样,基本没有半分新意,往常有百官等人还热闹些,今年这次,所有人都不过是在等着熬时间罢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戏台上的戏子谢幕之后,便有周边各小国的人上来献艺。 小国大部分为大雍的附属国,不敢称皇,只能称王,故而他们的子女也只能称世子或郡主,有些也有别称,但都大同小异。 一小国世子表演过舞剑后,又上来一位郡主,这么冷的天,衣着单薄,跳起异域的舞来。 秦溯不由得皱眉,这寒冬腊月,她穿着大氅尚且还冷,这人便不怕冻出个好歹来? 很明显,永乐帝也是这么想的,跳完舞便让人给送了厚实衣物,倒不是怕把人冻出好歹,主要是永乐帝看见她觉得自己都冷。 才艺表演得差不多了,秦溯看了一眼从头到尾坐得安稳的浮梁,难不成浮梁并未准备?不像金烈的性子。 果然,不出秦溯所料,金烈站起身来,不过她倒不是献艺的,她是提出想和秦溯练两招,给各位助助兴的。 秦溯烦闷,此人自己丢脸还不够,竟还想拉上自己,当即便想推拒,但是对上永乐帝的视线,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毕竟他们这是主人家,得有气度。 秦溯起身应下,将大氅解开,扔给赤水,“本宫陪你练练,今日不宜见利刃,不如比些拳脚功夫如何?” “正有此意。” 金烈笑着,看向秦溯的眼中好似燃着火苗。 比划比划肯定是不能在殿中比划的,不然将大殿拆了算谁的? 不过倒也正好,现在正巧快到了午时,干脆一同去御花园中,地方宽广些,还正好祈福赏烟花。 一切就绪后,二人相对而立,比划开始。 二人的功夫确实是不相上下,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这简简单单比划比划拳脚,却也同样气势骇人,好在御花园中地方够广,二人施展得开。 秦溯屈肘推开金烈的钳制,旋身一脚,踢在金烈抵挡的双臂之上,金烈后退两步,稳住身形,看着秦溯嗤笑一声,“秦溯,你功力倒是退步不少。” “今日除夕,不想给你难看,别不识抬举。” 秦溯挡住金烈攻过来的手刀,两句话的功夫,二人一来一回又是三四招。 “借口。” 金烈借力而起,一击鞭腿落下,却被秦溯侧身躲过,又过两招,二人各退半步。 金烈还想继续,但是秦溯打了点到为止的手势。 “你我二人不过比划两招助助兴罢了,点到为止,若还想切磋,回头再说。” 秦溯可不想今天一晚上都跟金烈耽误下去,适时开口,正好不会错过烟花。 “说得是。” 金烈就算是不甘心,也不能再继续缠斗下去。 二人这算是平手,不分输赢,不过众人倒也是看得尽兴了,那一来一往,招招致命,果真是看得人热血沸腾。 站在永乐帝身边,秦溯面色如常,但是大氅下,手已经不着痕迹地压在了肋下伤处。 上次旧伤复发就是此处,当时花溪为了给自己保命,硬生生又将伤口切开,将其中的腐肉剜去,再行缝合,现在不过是月余的时间,自然是还未痊愈,尚且隐隐作痛。 但是今天金烈的目的,秦溯也同样清楚,自己这道伤当初就是出自金烈之手,她再听见之前的传言,定然会猜到自己是不是因这道旧伤复发。 今日所谓比试,也不过是相互试探,她说自己功力退步,同样也是试探,越是如此,秦溯才越不能让金烈察觉出任何端倪,金烈此人就如同那烦人的蝇虫一般,一旦发现一道口子,她便要死死咬住不放。 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秦溯决定今天这笔帐等回头再跟金烈算。 正在此时,几声巨响,无数的烟花腾空而起,在深黑色的夜幕上炸出大片大片的绚烂,极为耀眼。 秦溯同样也抬头看去,嘴角挂上了些许笑意。 与此同时,丞相府中的沈奕也同样抬起头来,往皇宫的方向看去,烟花远远地在皇宫的上方绽放,虽然看不分明,但是也能隐约可见。 想着秦溯信中写的,要同自己看同一场烟花,沈奕便觉得心里如同灌了蜜糖一般。 众人正仰头看着,慢慢便发觉有些不对劲,皇宫中发现这烟花好像越放越远了,而沈奕则看见那烟花在自己眼中越来越清晰了。 沈奕这才反应过来,是秦溯将烟花从皇宫中一路摆着往丞相府来,一个个炸开的烟花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好像是秦溯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明白了秦溯的用心良苦,沈奕心中更是觉得熨烫高兴起来。 正当这时,在丞相府这边的竟然也燃起了烟花,如同是和皇宫那边呼应一般,同样一朵朵烟花也往皇宫那边而去。 眼看着两边的烟花即将相遇,只听一声巨响,天空中炸开了一朵极大的烟花,就在皇宫和丞相府之间,那璀璨绚烂至极的烟花让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众人顿时明白了这烟花的含义,永乐帝更是笑着摇摇头,拍了拍秦溯的肩膀,“你倒是费心思了?” 秦溯正得意着,“父皇,儿臣这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主意,安平看见定然高兴。” “没出息。” 刚才还夸着秦溯的永乐帝看见秦溯这副模样,又嫌弃地轻哼一声,接着抬头看起天上的烟花来,眼中露出些怀念和感慨,到底还是年轻人,满心的肆意张扬,何等令人艳羡怀念。 众人的心神都被绚烂的烟花吸引了去,只有金烈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还是放在秦溯的脸上,看着秦溯那满是愉悦的笑意,更是如同在她心上扎下刀子一般。 烟花落幕之时,众人皆是赞叹不已。 秦溯忍住自己想去见沈奕的心,也懒得去管金烈等人,散了宴会之后,往长乐宫中而去,她又想给沈奕写信了。 天下从来有人欢喜有人忧,在秦溯回宫高高兴兴给沈奕写信的时候,不知有人砸碎了多少个杯子,不知有人失眠至深夜,更不知有人宿醉不醒。 好好休息一晚的秦溯第二天起来,精神抖擞,整个人神采奕奕,只是觉得肋下还有些痛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干脆让赤水去将花溪叫来看看。 赤水去了许久,却是一个人回来的。 刚从清池中出来的秦溯疑惑地看着赤水,“花溪呢?又去太医院折腾那群老家伙去了?” “不是,”赤水有些为难地看着秦溯,“花神医昨夜在马棚中喝多了,还未醒呢。” 昨日宫宴,花溪并未过去,秦溯问过她,她说她找人喝酒去了,秦溯还疑惑她找谁去了,现在倒好,她原是找红云喝酒去了。 “花溪没给红云灌酒吧?” 秦溯一拍脑门,当真是对花溪这不着调的性子服气了。 “花神医倒是没给红云灌酒,不过却给白虎灌了许多,昨夜还是搂着白虎睡的,现在白虎也还未醒,周围放了十几个酒坛,也不知喝了多少。” 赤水说完,秦溯深吸一口气,念在大年初一的份上,饶花溪一条狗命。 那白虎就是之前秦溯在去围剿沈敬言的山上捡回来的,本想送给沈奕养着,但是丞相府中没地方,只得秦溯自己养着,倒是落入了常来宫中窜的花溪手中,一来二去,白虎倒是同花溪相熟了。 只是秦溯怎么也没想到,花溪竟然敢将白虎带到马棚中同红云一起陪她喝酒,就不怕白虎将她和红云一口吃了。 “本宫亲自去看看。” 白虎是秦溯喂大的,兽性虽有收敛,但是除了秦溯外,这白虎还是谁的话都不听。 等秦溯去马棚的时候,更是感觉脑门上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只见乱糟糟的马棚之中,除了酒坛子就是干草,红云正在旁边吃着草料,花溪就那么搂着白虎的脖子躺在干草上,睡得天昏地暗,身上也不知沾了多少的马屎。 打了声呼哨,秦溯站在马棚前,红云顿时看了过来,踢了两下蹄子回应,白虎也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摇头晃脑地站了起来,几个月大的白虎已经长得如同小牛犊般大小,威武的模样不亏百兽之王的称号。 白虎似乎甚至还有些不清醒,要不是秦溯及时开口,那一脚掌猜花溪脸上,花溪今天就交代了。 手抚着白虎的头,秦溯皱着眉,“把花溪给本宫捞出来,送去洗干净了,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 赤水应下,让人去抬花溪,“殿下,不知有句话该说不该说,昨日自从花神医去看过那瓶药之后,便有些精神恍惚,不知和此事有没有关。” 第102章 帝后大婚,登基 回到长乐宫, 秦溯还在想着刚才赤水跟自己说的那句话,那瓶药到底是何来历,能让花溪那般没心没肺的人变成这般模样? “花溪醒了, 让她来见本宫。” 秦溯交代赤水, 又想起什么来, “大婚那日, 从丞相府到皇宫的路上再加人手, 混在百姓之中随时警惕,本宫不想看到任何意外。” “是!” “还有, ”秦溯再次叫住赤水, “把白虎洗干净了也带过来。” 赤水再次应下,退下去安排。 白虎比花溪来得快多了,秦溯看着一路小跑扑到自己身上的白虎,抬手揉了揉那石碾大小的脑袋,溜光水滑的毛发在这寒冬中,倒是比手炉还要舒服。 “以后少跟花溪凑一起胡闹,你也得稳重些,多大的老虎了, 还这般毛毛躁躁。” 秦溯靠在白虎身上, 比靠枕舒服多了。 被秦溯唠叨一通的白虎有些委屈地低吼一声, 拿脑袋蹭了蹭秦溯, 险些把秦溯从榻上推下去。 揪着白虎耳朵,秦溯弹了它个脑崩,“安分点, 过两日安平便来了, 安平那可是琉璃做的,经不起你闹腾, 吓着了安平,本宫就把你这身白花纹皮子剥下来当褥子。” 白虎鼻孔里喷出白气,安分地趴了下去,卧在榻上不动弹了。 花溪来的时候,秦溯正枕着白虎做的暖褥子看大婚流程,听见动静从册子中抬起眼来,“那药粉是怎么回事?” 秦溯开门见山,花溪哎吆着往旁边椅子上一歪,“你的人不都查完了吗?” “那是金烈的人,药粉是从浮梁来的,赤水说你昨日看过药粉便有些不对劲,本宫倒是无意管你,但就是看不得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说吧,有何事本宫替你做主。” 秦溯心中其实隐隐也有猜测,就凭着花溪的性子,若这药粉真是出自她仇家之后,想必早就第一时间蹦到自己眼前来,添油加醋,火上浇油,想要借自己之手弄死那人,可偏偏花溪一字未提,除夕夜里自己找白虎红云喝闷酒,这事便不简单了。 花溪嫌弃地看了秦溯一眼,嗤笑一声,“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花溪,还用得着你帮我做主,有这闲工夫,你还是忙你的登基大典,忙你的大婚去吧。” 花溪自己不想说,秦溯也不强求,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情,不是秦溯的习惯。 “爱说不说,当本宫乐意管你,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想说了,随时来找本宫。” 花溪看着又低下头去看册子的秦溯,扑哧一声笑出来,“那我若是在你跟沈小姐洞房花烛夜时去寻你说,也成?” 秦溯手捏着册子,肉眼可见的杀气直奔花溪而去,“白虎,上。” “我开玩笑的!!!” 花溪一看秦溯这么玩不起,顿时撒脚丫子往外跑了,白虎也跟花溪玩惯了这种游戏,长啸一声,追花溪而去。 送走这俩,秦溯摇摇头,继续看起册子来。 正月初三,宜嫁娶。 刚到丑时,秦溯从清池中走出,赤水等人服侍在侧,擦干净长发,更衣上妆。 秦溯今日不光是大婚之日,还是登基之时,故而更为繁忙些,身上也并非是寻常的嫁衣,而是一身极重极华贵的龙袍,司织坊不知道多少位绣娘紧赶慢赶,昼夜不休,才总算是赶出这身九龙曜日,江海共辉,以万里江山为底,最高规格的龙袍婚服。 黑底,红纹,金线为织,数不尽的宝玉珍珠为点缀,光是作为坠子的两块宝玉,便已经价值连城。 秦溯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等身高铜镜中的自己,虽还披散着长发,但是亦不损那无上威仪。 试着走了一步,秦溯暗暗提起内力来,这衣服当真是寻常人穿不得的,比那盔甲倒是更重上许多。 移步到梳妆镜前坐下,腰身笔直,秦溯合眼养神,赤水等人给秦溯梳妆打扮。 光是这更衣梳妆,便花了两个时辰,等总算是收拾好,也到了卯时,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就等秦溯出发。 迎亲,拜堂,祭祖,受万民朝拜,听上去简单,实则繁复至极。 尤其是秦溯为彰显对沈奕之爱重,还特意加上拜堂之礼,替代了原本封后,新后听教的规矩,以此让所有人都知道,沈奕是她秦溯同拜过天地先祖的妻子,无论发生何事,她二人必共进退。 只是可惜秦溯分身乏术,迎亲之事去不得,因为她还要先在宫中受礼,要不然秦溯还想自己去亲迎沈奕。 迎亲重任由南湘王秦郁代劳,从丞相府行完各种礼数,沈奕由沈清送上凤辇,前有白虎开道,后有御林军护送,两旁乌泱泱挤满了百姓,金叶子银瓜子由随从洒下,冬日里却有无数的鲜花铺道,一路迎着往皇宫而去。 刚好受礼结束的秦溯在宫门口等候,亲手将沈奕抱下凤辇,踏在特意铺就的金道上,一路往天坛去。 沈奕身着凤袍嫁衣,同秦溯的相似,只是更为轻盈些,嫁衣上九凤齐鸣,如同要挣出正红裙摆,破空而去,沉甸甸的凤冠垂下无数金珠帘,遮掩住沈奕的面容。 秦溯的手紧紧握着沈奕的手,二人似乎都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 一步一步,二人一同第二次入了天坛,由司礼唱喝。 “天武元年,正月初三,帝后大婚,上禀九天先祖,下告黎民百姓,以……” “一拜皇天后土!” “二拜先祖高堂!” “帝后对拜!” “礼成!” 头一次见帝后同拜的,众人倒也是开了眼界了,但是既然这都是秦溯的意思,也没人敢有意见。 在司礼最后一句落下的时候,秦溯感觉自己一直绷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松了下去,总算是把人娶回来了。 秦溯伸出手,沈奕将手搭在秦溯的手上,二人相携而出,立在天坛最高处,百官早已等候多时,待二人站定,立刻黑压压跪了一天。 “吾皇万岁永安!” “皇后娘娘万福安康!” 站在最高处,秦溯握着沈奕的手,垂眼看去,这便是凌然于万物之上,主宰天下的感觉,万民臣服,天地为之俯首。 秦溯目视前方,眼中装的是万里江山,天下黎民,但是沈奕的眼中,却唯她身边一人而已。 回握住秦溯的手,沈奕眼中满满皆是秦溯。 礼数完成,但是这还没有结束,最后一步,去皇陵,祭祖。 秦溯和沈奕同坐在御辇之上,往皇陵而去,秦溯长长舒了口气,“太重了。” 沈奕也有同感,虽然为了大婚,她这些时日已经开始练着了,而且这凤袍虽比寻常嫁衣重些,但好歹也还可以,只是这一上午下来,她还是觉得高估了自己,现在她的腿都在打颤了。 秦溯轻轻掀开一点沈奕的面帘,看了一眼沈奕同样被压得够呛的模样,偷笑一下,将人揽入怀中,“在我身上靠一会吧,等会到了皇陵,行过礼上过香便能回去了。” 沈奕犹豫片刻,虽然感觉此举不妥,但是她也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只得微微靠向秦溯,总算是舒服了些。 到了皇陵,确实同秦溯说得那样,鞭炮齐鸣过后,二人上前行过礼上过香便可。 等秦溯和沈奕再回御辇的时候,秦溯的视线往皇陵那边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皇陵禁地之中,正在练字的五皇子秦景停下手来,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好生热闹。” —— 一直折腾到天色微暗,秦溯和沈奕总算是回了永安宫中。 这两个月的时间,永乐帝……现在应当叫太上皇了,早已经利落地搬去了太慈宫,过他的养老悠闲日子,而秦溯也再次从长乐宫搬家,今日正式入了永安宫。 本来身为皇后的沈奕应当是入主未央宫,但是因为未央宫的特殊,主要是因为秦溯不想和沈奕分开,所以直接将沈奕接入了永安宫中。 永安宫中的一切全部都是从新置办的,若不是时间不允许,秦溯甚至想拆了重建,实在是永乐帝布置的那些,实在让她看着处处不顺眼,干脆原套给永乐帝搬到太慈宫去了。 现在永安宫中,金碧辉煌,奢靡舒适,同永乐帝那极简风雅大不相同,唯一跟风雅沾边的,也就剩几幅沈奕的字画了。 坐在宽大的龙床上,沈奕双手交叠,肉眼可见的紧张,明霞橙颜等人站在一旁,候着秦溯的到来。 毕竟这是登基大典和大婚一同进行,秦溯恨不得自己会□□才好,刚忙完那头,才匆匆往永安宫赶去。 “陛下,属下刚才说得您可记住了?” 赤水还跟在秦溯身边,一边走一边再次叮嘱秦溯。 “朕都背下来了。” 秦溯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门。 红烛摇曳,芙蓉暖帐,沈奕正有些拘谨不安地坐在床沿边,听见动静,越发垂下头去。 刚才还豪言壮语的秦溯顿时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直到赤水推了她一下,才一步跨入门中。 事实上,二人都紧张错头了,现在不过是要二人掀盖头,饮交杯酒,更衣去宫宴而已。 等秦溯拿起秤杆,挑起沈奕的面帘之时,看着沈奕含羞带怯,玉面绯红,秦溯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最快的速度,但很明显不是,等她引着沈奕的手穿过自己的臂弯,二人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然后共饮下交杯酒的时候,才是她的心脏最失控的时候。 沈奕又何尝不是呢?看着面前的秦溯,她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紧张过,就如同一个木偶一般,只顾着秦溯的一举一动,随她而去。 一直等到二人更衣后,两人这头脑发懵的状态才总算是好了些。 换下婚服,秦溯身着一袭龙袍,沈奕则是换上了繁重的凤袍,虽然还是有些压人,但是好在比刚才强上不少。 秦溯先换好了衣裳,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沈奕,起身走了过去,伸手牵住了沈奕的手,“走吧,皇后。” 沈奕走到秦溯身边,微垂下头,“陛下?” “算了,安平还是唤我子寻吧,我照旧唤你安平,这皇后陛下的,总觉得生分,安平以为呢?” 秦溯刚才只是一时兴起,想要闹闹沈奕,但是等沈奕叫她陛下的时候,她又想起来沈奕一生气就叫她殿下的事,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赶忙改了口。 沈奕刚才心中的那点不安顿时烟消云散,看着秦溯笑了起来,“自然是好的。” 秦溯也笑起来,她就知道,安平总是同她心中想得一样。 这次,秦溯终于能光明正大牵着沈奕的手,走入宫宴,向天下人宣布,沈奕就是她的人。 一场宫宴,秦溯和沈奕却并未多留,只是意思到了,二人便早早退去,这干巴巴的,千篇一律的宫宴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二人回宫的好。 皇上皇后都溜了,众人也不好久留,反正这又不像是年宴那样,有些限制,等时辰差不多了,众人也便散了去。 秦溯和沈奕这边,二人早早回了宫,着人收拾床榻,她们先往清池而去。 这个清池如同复刻了正阳宫中的清池一般,特设一殿,其中雾气升腾,辨不清人间还是仙境。 秦溯同沈奕宽了衣,一同入水,只觉得这一天被累得够呛的身体都舒展开来,总算是缓过来口气。 秦溯捏了捏自己被冕旒压得僵硬的后脖子,长舒了口气,看向另一边距离自己极远的沈奕。 “安平?” 秦溯出声,吓了沈奕一跳,抬头看来,“子寻?” “你离我那么远作甚?难不成害怕我吃了你?” 秦溯只要一想到今天二人正式成了婚,心中便有些发热,抬手冲沈奕招招手,故意去逗沈奕。 沈奕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些紧张,她倒不是对秦溯紧张,只是毕竟这是第一次,对于未知的事情,人总是有些畏惧。 看了一眼秦溯,沈奕反而越往边上靠了靠,再想想又有些不妥,又挪了回去。 看得出沈奕的想法,秦溯也不着急,这要是把人吓着了,该哭的就是她了。 本来秦溯以为一直等沐浴结束,沈奕都会像个警惕的兔子一样呆在原地,却不想没过一会,闭目养神的秦溯就感觉自己的旁边水波微动,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沈奕正像个小乌龟一样,慢吞吞地往自己这边挪过来。 压下嘴角的笑意,秦溯全当不知,只静静期待着沈奕。 过了好一会的功夫,就在秦溯以为沈奕又缩回去的时候,自己的肩上凑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子寻?你睡着了?” 秦溯这才睁开眼,看着身边整个人都红透了的沈奕,抬手将人揽入怀中,“没有,等安平呢。” “你早就看见了?” 沈奕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控诉地看着秦溯,但是在对上秦溯视线的一霎那,整个人又慢慢怂了下去,悄悄想往后退。 不送过来是不送过来的事,现在都已经送到自己嘴边的,哪有放走之理? 秦溯将沈奕揽入自己怀中,接着另一只手扶住沈奕的腰身,在水下轻松将沈奕托起,抱在自己腿上,仰头吻上了沈奕红润的唇。 以往的克制在这一刻皆如同溃堤,洪水顷刻间淹没了两人。 秦溯手摩挲着沈奕的肩膀,将紧贴在沈奕身上的里衣褪下,细密的吻第一次离开沈奕的唇,缓缓往下…… 氤氲水汽掩盖了清池之中的一切。 半晌过后,秦溯穿着中衣,松松垮垮的外袍披在身上,怀中抱着用毯子包得严严实实的沈奕,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寝室的门开了又合。 赤水等人默默远离了房门,背对着寝宫,仰头看着漫天的繁星。 寝宫之中,宽大的龙床之上,秦溯如同放置稀世珍宝一般,将沈奕从毯子中抱出来,接着外袍被随意地扔到屏风上,红烛摇曳,不知春宵几何。 一夜转眼过,赤水看着已经大亮的天光,又看了一眼始终紧闭的房门,最后还是放弃了去叫秦溯晨练的想法,反正帝后新婚,休沐七日。 因着赤水的体贴,一直到日上三竿,秦溯才缓缓醒来,一睁开眼,看着外面大亮的天光刚要起身问责赤水,便看见了身旁的沈奕,还愣了一会,接着想起来在昨天自己已经和沈奕成婚了。 顿时自己也笑起来,笑自己这愚笨的脑子。 看着沈奕睡得正香,再想着昨日二人初试雨露之事,失了些节制,顿时便心疼起来,也不着急起身了,重新又躺下去,将沈奕整个人拥入怀中,再次睡去。 沈奕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哪哪都有些酸疼,微蹙着眉,刚想起身,却觉得自己身上压了些什么,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沈奕看清了秦溯的脸。 顿时昨晚的记忆复苏,沈奕的脸瞬间如同火烧,恨不得自己整个人原地消失,将脸埋进秦溯的肩上,企图将脑海中的记忆消除。 沈奕轻微的动作还是惊醒了秦溯,再次睁开眼,感觉到自己肩上的热度,秦溯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手轻轻抚过沈奕的后背,“安平这是醒了?” 沈奕现在不想和秦溯说话,默不作声地继续装睡。 秦溯光是听沈奕那错乱的呼吸声就能知道,看着沈奕这副模样,又将人往怀中揽了揽,怀中抱着温香软玉,秦溯只觉得比她昨日登基大典还要满足。 将人抱在怀中,秦溯也不戳穿沈奕,“好吧,安平竟然未醒,那你我今日便不下床了,哎呀,正好我也有些累了,再睡会吧,管它快不快到午时了。” 秦溯的话音一落,沈奕顿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秦溯,“什么?午时?” 沈奕问完秦溯,也抬头看去,看了一眼时辰,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当即便要从秦溯怀中爬起来,却不想腰一酸,自己整个人倒在了秦溯身上。 “安平这还未穿衣物呢,是要着急上哪去?” 秦溯的手故意划过沈奕光洁的肌肤,成功破了沈奕想要再次起身的念头。 红着脸,沈奕推开秦溯的手,“你快别闹了,这都这个时辰了,我们得去给长辈敬茶的。” 秦溯顿时笑出声,搂着沈奕翻转半圈,将人压在身下,捏了捏沈奕的脸,“哦,我倒是忘了此事,安平可是成了新媳妇了,是得敬茶。” 沈奕看着秦溯,语气着急,这谁家的新婚头一天敬茶,竟然拖到午时的? “你知道还不快些起身?别闹了。” “这样啊,”秦溯坏心眼地故意压住沈奕,点了点自己的唇,“这样就让你起身。” 秦溯这当真是又不要脸又无耻,沈奕气呼呼地看着秦溯,最后还是抬手揽住秦溯,仰头将自己送了上去。 秦溯没想到沈奕当真会信,一方面觉得逗沈奕怎么这么有趣,一方面她又难得生出点良心来。 等秦溯心满意足后,才跟沈奕说了实话。 “我早已经跟父皇和晋太后讲过了,我们今日不必去敬茶,明日才去,这二人昨日也操劳了一天,不乐意早起。” 现在永乐帝成了太上皇,又没有皇后,那晋皇贵妃作为后宫之主,自然变成了晋太后,此事还是秦溯亲定的,晋皇贵妃这些年在宫中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证明了此位非她莫属。 或许秦溯不能接受德仁皇后之位被人代替,但是现在已经到了太后之时,她亦觉得不该再如此亏待晋皇贵妃。 沈奕听完秦溯的话愣了一下,接着才反应过来刚才秦溯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逗她,顿时冷哼一声,“秦子寻!” “我错了。” 无论身份是什么,秦溯这认错速度当真是丝毫不变,甚至有日趋加快的趋向,一看把沈奕惹着了,当即便开口认错,然后放开沈奕,平躺着旁边,“随安平处置?” 沈奕刚才好不容易攒出来的那点气势被秦溯这么一闹,顿时烟消云散,最后只得气不过,拿脑袋撞了一下秦溯的肩膀,撞完后连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没办法,她对秦溯实在是生不出半点气来。 两人又在床上磨蹭了会,更衣起身。 这几日应当都是无事,秦溯也乐得清闲,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披上狐毛大氅,将沈奕整个人拢在大氅中,二人一同出去逛御花园了。 这两日并未下雪,阳光明媚,御花园中连寒风都柔了许多,倒是晒着太阳,让人觉得懒洋洋的。 秦溯本想带沈奕随便转转,却不想转到了虎园中,说是虎园,其实里面只养了白虎一只而已,这白虎整日如同个大爷一般,养尊处优,养得皮毛溜光水滑,此时正懒洋洋地躺在虎园中舔爪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花溪出宫, 无颜 秦溯让宫人开了门, 听见动静的白虎顿时站了起来,看着站在门口的秦溯,欢快地扑了上去。 沈奕被吓了一跳, 被秦溯整个人护在怀中, 冲着白虎冷喝一声, “白虎!” 紧急刹住, 白虎委屈地在原地跳了两下, 冲着秦溯喷气。 秦溯抬手让白虎过来,然后牵着沈奕的手, “安平, 你且看看,眼不眼熟?” 沈奕这才从秦溯的怀中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在秦溯手下温顺的白虎,那白虎瞪着一双虎目,正歪着头看着自己。 “这是那小虎崽?” 沈奕这才想起来了,先前秦溯曾带回来一只小虎崽,小小一个,格外喜人, 没成想几月不见, 这虎崽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还记得?它也记得你, 瞧瞧。” 秦溯将沈奕的手放在白虎脑袋上, 白虎蹭了蹭沈奕的手心,极为安分。 沈奕见秦溯这样说,也总算是放下心来, 两只手揉了揉白虎的脸, 那白虎越发兴奋起来,像同秦溯玩闹时候一样, 打了个滚,滚动了沈奕怀中。 秦溯看沈奕和白虎玩得高兴,也不拦着,只站在一旁,免得这白虎再没轻没重,伤到沈奕。 沈奕当真是第一次和这么大的野兽接触,好奇又带着些紧张。 “陛下,花神医想要出宫。” 赤水从后面过来,跟秦溯说道。 “花溪出宫作甚?”秦溯现在也不知道之前花溪喝的烂醉是因为什么,但是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小事,现在让她出宫,恐怕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花神医没有交代。。" 赤水也为难,现在花溪吵着闹着背着包袱要走,但是宫中又有规矩,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只能前来回禀。 “让她来见朕。” 赤水领命离开后,沈奕有些疑惑地看着秦溯,这段时间因为二人并未见面,所以许多事情沈奕并不清楚。 “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溯点点头,将之前的事情跟沈奕说了个明白,“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还是再问问花溪吧。” 沈奕比秦溯还要细心些,听完秦溯的话,眉头微蹙,“那药粉会不会来自花神医的故人?关系如何尚且不论,或许花神医只是不想让旁人插手她的私人恩怨呢?” “药粉已经到了宫里,便不是花溪的私人恩怨了。” 秦溯知道那药粉是金烈派人来投毒,此事非同小可,她自然要查清楚,若那幕后之人真和花溪有关,这也是对花溪最好的保护。 两人说话的功夫,背着包袱的花溪已经走了进来,看了一眼两人一虎,焉头搭脑地站住,“我要出宫。” “你出宫作甚么?” 秦溯看着花溪这两天没见,越发憔悴的脸色,微皱起眉。 “回花满楼啊,这宫中无趣,都把我闷死了。” 花溪打了个哈欠,样子要多散漫颓废有多散漫颓废,压根看不出平日里的生龙活虎。 秦溯只是看着花溪,并未说话,但是她的态度也很明确,不说清楚,今天花溪是别想出宫。 两人对峙,沈奕左右瞧瞧,“花神医,你我也有些日子未见了,不如喝杯茶再出宫也不迟?” “沈……”花溪刚要喊沈小姐,才想起来已经今时不同往日,“皇后娘娘,二位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便让我早些出宫吧,我都同人说好了,总不能失约不是?” 沈奕走到花溪身旁,看着花溪满面憔悴,连笑意也如此勉强,“花神医,你我何必如此生分?这皇后娘娘我听着也别扭,你还是称呼我一声安平好。” 花溪看了一眼旁边的秦溯,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安平,也不想拂了沈奕的好意,“那我还是叫你沈小姐吧。” “都可,花神医,我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讲。” 沈奕面露难色。 “沈小姐直言便是。”若放以往,花溪定然要打趣两句沈奕秦溯,然此时她实是没心情,只想快些离开。 “花神医,我知这应当是你自己的私事,我只是想同你说一句,子寻虽平日里脾气臭,讨人厌些,但是她是担心你的,不想让你出宫,也是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什么难处,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若是你心中还有什么顾虑,也请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 认识这么久,沈奕当然也知道花溪是个什么样的人,同样也知道,若是花溪真的出事,秦溯定然好受不了。 花溪看着沈奕,半晌才笑着摇摇头,“我自己作的孽,我得自己来,不必担心我,对了,还没祝你们新婚大吉,白头偕老,我……” “花溪你说个屁!” 秦溯从旁边走过来,“你要去见谁?话都说清楚了,说一半藏一半,要死不活的样子,还能有天大的事吗?” “我就不说,你管不了我。” 花溪硬着头皮对上秦溯,“你眼里当然没有天大的事,那我这点小屁事,还能劳驾你吗?” 秦溯被花溪这番话气得不轻,抬手捏了捏眉心,“赤水,把花溪绑了,拿真话粉来。” “秦溯!你不是人!” 花溪听见秦溯这句话,顿时跳脚,撒腿就想跑,结果哪能跑得过秦溯。 半刻后,秦溯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花溪,眉头紧锁,“你信不过我。” 花溪瞪着眼,看着把自己绑起来,还敢对自己倒打一耙的秦溯,努力伸着脚,企图去踹秦溯,“还我信不过你,我踢死你!” 秦溯看着花溪挣扎的模样,从赤水手中接过药粉,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沈奕连忙拉住秦溯的胳膊,秦溯这做得也太过了些。 “子寻,要不还是算了吧,万一此事是花神医的私事,你……” 花溪一听沈奕这句话,顿时停下试图踹秦溯的脚,“对啊,这是我私事,我……” “你闭嘴,”秦溯瞪了一眼花溪,“你祖宗十八代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还私事,要是私事你早宣扬得满盛京都知道了,这事不光跟浮梁有关,还跟我有关,我没说错吧?” 花溪瞪着秦溯,哑口无言,都怪她自己以前太碎嘴子,啥都往外说。 沈奕也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收回自己阻拦的手,看向花溪,“花神医,既然此事同浮梁和子寻有关,又有何不能说的?” 花溪一蹬腿,原地躺下打滚,滚了两圈,才重新坐起来,“秦溯你真不是人,我就应该坑死你也不能带一点愧疚,还得补上一句呸!” 秦溯毫不在意,命人搬来椅子,同沈奕一起坐下歇脚,还不忘催促花溪,“快说。” 郁闷地坐在地上,花溪长叹一声,“是我对不起你,那药,是落云的。” 秦溯动作一顿,明白过来,“你怎么确定?” “那好歹是我娘子,我有什么不确定的? 况且那种毒药是我自己亲手调配出来的,普天之下,除我之外唯她一人有,且无解药,此事我只同她说过……是我有眼无珠,险些害死了你们所有人。” 花溪说着,低下头去,她这几天将皇宫中的角角落落全部都检查了个遍,生怕毒药有遗漏,酿成大错。 秦溯怎么猜,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回事,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算了,我们这不都是没事吗?多大点事,想害我,倒也没那么容易。” 秦溯这么一说,沈奕就知道这件事过去了,站起身走到花溪身边,将花溪的绳索解开,“花神医,此事错不在你。” 花溪怎么也没想到,秦溯和沈奕听见此事的反应竟是这般,毒是自己制的,自己又整天满皇宫乱窜,按理来说,就算她们不怀疑自己,那落云是自己带来的,这一点无可辩驳,怎么也得心生隔阂才是,而不是现在这般,两句话,便过去了? “不是……你们好歹骂我两句啊,我这心里不舒服。” 看了一眼解开的绳索,花溪看看沈奕再看看秦溯,就算沈奕教养好,不会骂人,那秦溯也不该如此平静才是。 沈奕同样也看向秦溯。 秦溯站起身来,走到花溪身边,同沈奕一左一右将坐在地上的花溪扶了起来,“我秦溯平日里就这般虐待你吗?一时不骂你便不舒服?” “你平日里可不就是这般虐待我?一言不合就要把我喂白虎,三番两次恐吓我,还……” 花溪说不下去了,红着眼眶便要哭出来,沈奕递上帕子给花溪,花溪更觉自己眼泪颇有决堤之势,低头刚想倚着沈奕哭,便觉得自己后脖颈子一紧,接着整个人被秦溯丢到了一边。 只见秦溯将沈奕揽入怀中,“要不还是把你喂给白虎做午膳算了。” 花溪委屈地一个人站在原地,只觉得秦溯太不是人了,专往她的痛处扎,左右看看,一把抱住了白虎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这……” 沈奕迟疑地看了一眼秦溯。 “让她哭吧,嚎完了就舒服了。” 秦溯拉着沈奕先寻了个安静些的地方,吩咐赤水等花溪哭完了洗干净再带来找她。 “就这般将花神医扔在那里,是不是有些不妥?” 沈奕先前也没什么朋友,连杨怡也是常年少见,不过在她的认知中,当真是从未见过秦溯和花溪这般相处的友人。 “她哭得我耳朵疼,而且不是有白虎陪她吗? 放心吧,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这落云之事,落云是怎么同金烈扯上关系的?” 秦溯撑着胳膊,这金烈当真是不知死活,若不是现如今大雍经不起那些折腾,需得时间休养生息,她岂容金烈如此在自己眼前蹦跶。 沈奕听秦溯这样说,也放下心来,只是也想起刚才秦溯说的问题,“落云道长的来历,花神医可知道?” “没听她提起过,想来应该是不知道。” 秦溯揽着沈奕的腰,将人拢进大氅里,下巴搁在沈奕的肩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在那落云在花溪身边的时间不长,过去这么长时间,也没什么影响,不必担心。” 沈奕放松下来,靠在秦溯怀中,手指把玩着秦溯的玉坠穗子,“子寻,大婚之前,我收到了师父的来信。” “姨母?姨母可是从边关回来了?” 前段时间虞箜前往边关,说是事务繁多,赶不回来,故而错过了秦溯和沈奕的大婚。 “不是,姨母说了些祝福话,然后说她可能还要去浮梁一趟,归期不定,让我们勿挂勿念。” 这次大婚,云斋楼被虞箜当作嫁妆,送给了沈奕,所有的地契房契账本堆了半间屋,沈奕还在想,虞箜此举会不会有别的用意,现在一看,当真如此,也不知此次离开,是否为虞箜早有计划。 秦溯沉默半晌,抱紧了沈奕的腰身,“归期不定?姨母怕是没打算回来。” 沈奕也是这么想的,心口发闷,垂下眼帘,她只是还有些不解,“师父为何不愿回?” “人各有志吧。” 秦溯也不知道,对于虞箜,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但不论是何时,虞箜都是那个特立独行的人,她活得明白潇洒,所以旁人从来无法窥探理解。 各种人走各种道,秦溯猜不透虞箜,但她也知道,虞箜总归有她自己的打算,不必自己多管。 花溪确实如秦溯所说,没撑一刻钟的时间,洗漱完换了身衣裳的花溪便寻了过来。 “你说你要出宫,你是想去见谁?是不是落云?” 秦溯跟花溪直接开门见山,反正二人也不是需要拐弯抹角的交情。 “我也不确定,我只是在以前我二人约定好的地点留了封信,说要见她,时间就是今日下午,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看见。” 花溪坐在石桌旁撑着头,眼神还有些呆愣,很显然,刚才大哭一场,让她的脑子还有点懵。 “金烈还在京中,若是落云是金烈的人,那落云应当也还在盛京城内,不如这样,先去你说的那个地方,若是找不到,我再派人搜查。” 虽然秦溯觉得找不找得到落云都不怎么重要,但是这毕竟是花溪的一个心结,总不能就这样让花溪难受着,那落云,也应当付出该有的代价。 花溪点点头,捏紧了藏在袖中的药,眼神坚定起来,此事由她开始,就应该由她结束。 “十二,你带人去保护花神医,切记,不要打草惊蛇,不过最重要的是,保护花神医的安危。” 秦溯身边现在武功最好的便是十二,由十二带人去,她最放心,至于她自己,太过惹眼,不宜亲自过去。 安排下去后,花溪随着十二一同离开,花溪刚走出凉亭,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秦溯和沈奕,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转过头去,什么也没说走了。 “回宫用膳?” 秦溯牵着沈奕,这一通耽搁,连她肚子也有些饿了。 沈奕颔首,二人一同回了永安宫。 寻常人家婚后第一天,应当格外繁忙些,但是秦溯和沈奕却格外悠闲,任何事干脆都交给旁人去,两人在永安宫中窝着,舒舒服服用过膳,窝了一下午。 秦溯睡了个午觉,等她睁眼时,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起身伸了个懒腰,却没找见沈奕。 “皇后呢?” 秦溯记得自己睡着前沈奕还在榻上看书,毕竟往后这后宫中需得沈奕经手,现在多了解总也是好的。 赤水听见动静,从门外进来,“陛下,皇后娘娘去书房了,皇后娘娘的嫁妆刚刚清点完,现在应当是要娘娘亲自过目,然后入库才是。” 秦溯这才想起来这事,“朕去看一眼。” “陛下,皇后娘娘的嫁妆应当是娘娘的私房……” 赤水在旁边提醒了秦溯一句,自古以来,女子的嫁妆就是娘家给女子在婆家的底气,夫家一般皆不能插手,若是用了夫人的嫁妆,那是要被人诟病的,也因此,大部分的夫君连娘子的嫁妆有多少都不会过问。 秦溯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赤水这么一提醒,才住了脚,“说得也是。” 秦溯对于沈奕的嫁妆倒是不感兴趣,她单纯只是想去瞧瞧沈奕,现在一想,又折身回去,“赤水……算了,朕先去御书房待会,皇后回来后再去禀报。” 实在是无聊,秦溯只能去御书房那边看看,倒也不是有什么正事,纯属打发时间。 却不想等秦溯去御书房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同样往御书房而去的太上皇。 “父皇,你这往哪去?” 秦溯看着自从成了太上皇,整天便各位悠闲,甚至胖了一圈的太上皇,从李公公手中的果盘中捏了颗葡萄。 “随便遛遛,正巧走到这里,想进去看看,怎么,你不陪着皇后,到处窜什么?” 太上皇左手提着鸟笼,右手也捏了颗葡萄,反问秦溯。 “安平有事,儿臣闲得无聊,看看这几日有没有什么要事,走吧,不如儿臣陪父皇聊聊天?” 父女二人说着,一同往御书房去。 等沈奕从书房中出来的时候,一抬头,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下去,估计晚膳时辰都快要过了。 “竟然这个时辰了,赤水,你怎在此?陛下呢?” 沈奕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站在门口候着的赤水,还在疑惑赤水怎么没跟在秦溯身边。 “回娘娘,陛下去御书房了,陛下吩咐属下,待娘娘忙完再去回禀。” 赤水如实回话,刚才也已经派了宫人前往御书房了。 沈奕也没多问,“还未传膳?传膳吧。” 赤水领命离开,沈奕一个人回了正殿,环视一周,竟有些不适应。 这永安宫于她而言,本是一全陌生的地方,先前不过是因为秦溯,所以才并未有感觉,现在再抬眼看去,只觉得处处陌生。 沈奕自己一个人坐在宫中,等了一会,秦溯总算是回来了,进门便看见了沈奕。 “安平可是忙完了?刚才我去御书房中,正巧看见父皇,便同父皇闲聊了会,却不想这一聊倒是忘了时辰,让安平久等了。” 秦溯坐在沈奕身旁,“可传膳了?” 沈奕点点头,抬眼看着秦溯,“子寻,刚才我在书房中,已将嫁妆清点过了,这是册子,除外还有师父……” “安平,”秦溯打断了沈奕的话,“这些是你的嫁妆,你不必告诉我,你只需自个留着便是。” 沈奕往外递册子的手一顿,看着秦溯愣了一下,“可是……” 不等沈奕话说完,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赤水来提醒二人用膳。 “安平刚要说什么?” 秦溯刚才听见一点声音,询问沈奕。 沈奕摇摇头,“先用膳吧。” 此事先压下,秦溯和沈奕一同用过膳,正用着膳,秦溯突然想起来件事,“赤水,十二可回来了?” 是了,还有花溪这事,说是出去见个人,却不想一下午便过去,现在天色已晚,竟还未见到人影。 “回陛下,十二曾派人送信回来,说并无异常,花神医和一女子正在包厢之中,并未发现异响,不过现在她们还未回来。” 赤水回了秦溯的话。, 秦溯放下筷子,眉头微皱,“不应当啊,这有什么事要这么长时间?” 就在秦溯等人在宫中等待的时候,花溪出宫后,便直奔说好的地方,刚下马车,就瞧见了如约而至的落云。 花溪看着依旧是一身白衣,蒙着面纱,飘渺出尘的落云,一时心中只剩复杂。 二人一同进了包厢,坐下后,花溪一言不发地给落云倒了茶。 落云同样也未开口,只是摘下面纱,静静喝着茶。 沉默半晌,花溪才看向落云,“为什么?” 来之前,花溪也想过很多,或许落云不回来,或许她会一见面便忍不住质问,甚至二人可能会动手,或者落云同金烈早有埋伏都说不定,却不想,真正见了面了,却是如此的平静。 落云同样看着花溪,又低下头去,“各为其主罢了。” “你先前就是浮梁人?接近我,是受了金烈的指使?” 花溪听着落云这么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笑起来,接着往下问。 “我不是浮梁人,但是太子殿下救过我的命,我……我……是,就像你想得那样。” 落云喝下杯中的茶,承认下来。 花溪笑起来,面前的茶杯一动未动,“那你为了接近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却发现我只是秦溯身边一个整日沉醉声色犬马的废物,是不是很失望?” 落云紧抿着下唇,点点头,“是啊,所以我走了。” “所以你去靖国,也不是为了什么医者仁心,你离开,也不是为了什么行医济世,你就是为了去靖国,见金烈,就是为了随金烈一起回浮梁,这次你又随金烈回盛京,就是想用我给你的毒药,给秦溯等人下毒,是吗?” 花溪脸上的笑维持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离奇卷轴,敬茶 落云自己又提起茶壶来, 给自己倒了杯茶,“是。” 又承认了。 落云坦诚地让花溪无话可说,包厢中一时陷入寂静。 花溪的视线放在窗外繁华的街道上, 又下起雪来了。 “怨不得你, 是我上赶着的, 该是我命中的劫数。” 花溪收回视线, 想着初见落云的那天, 人群之中,她一眼便看见了落云, 从此, 一发不可收拾。 落云眼中映着花溪现在的模样,一向潇洒不羁,混不吝的人,好像一瞬间褪去所有的色彩,沉静寂寥,一声轻叹后,拂去过往云烟。 将杯中茶喝尽,落云自己从头道来。 “我曾为西域一小国之人, 后小国被大雍所灭, 我流离失所, 流落到了浮梁, 被太子殿下救起,去年,我奉浮梁太子之命来京, 意图接近大雍长公主秦溯, 大街上我见过秦溯,是因沈小姐之事, 后又在杨国公府中见她二人,可惜那秦溯性子太傲,未曾将我放在眼中。” “不过好在,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我问过太子,她说你是秦溯心腹,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待在你身边,以此窃取大雍机密,伺机对秦溯下毒,不择一切手段,对付秦溯。” 话到这里,已经都很明白了。 花溪深吸一口气,“你没想到我这个心腹,不光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接触不到,甚至连秦溯都见不到几次?” 落云不说话了。 花溪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刚要喝茶,胳膊却被落云拦住,“不值得。” 花溪顿住,顺着落云的力道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你知道我下毒了?” 落云垂眸不语。 花溪没问落云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喝了两杯,只是伸手,将人拉了过来,伏身吻了上去,如同以往无数次一样,只是这次的花溪少了些曾经的温柔。 十二等人一直守在暗处,看着始终紧闭的房门,再看看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不由心里有些着急。 就在十二即将要沉不住气,上前敲门的时候,房间内的花溪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放在了桌子上,“这是解药,也许你连落云这个名字都是假的,但无关紧要了,往后,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 说完最后一句话,花溪头也不回地打开了房门,往外走去。 花溪刚走出酒楼,仰头长长舒了口气,就看见一架马车停在了自己面前,车帘掀开,露出秦溯和沈奕的脸。 刚才的风轻云淡顿时土崩瓦解,花溪扶着马车钻了进去,拉住秦溯的胳膊,“秦溯,我对不起你,我做不到,我把解药给她了!想我杀人如麻的毒医圣手,我下不去手了!” 秦溯竭力推着花溪的脑袋,“你先放开我,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行!我怎么这么没用,我对不起你啊秦溯!”花溪脑袋使劲往秦溯胳膊上凑。 “花溪!你敢把眼泪擦朕身上,朕今天就把毒喂你嘴里!” 秦溯此话一出,花溪顿时停住动作,“秦溯,你嫌弃我!” “你就说你自己嫌不嫌弃吧,不嫌弃拿你自己袖子擦。” 秦溯成功把花溪的脑袋推开,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花溪委屈地抽了抽,可怜兮兮地看向沈奕,“沈小姐……” 沈奕体贴地递上了一方帕子。 “还是沈小姐好,秦溯这狼心狗肺,冷血无情,她竟然嫌弃我,她……” 在花溪控诉秦溯的声音中,马车低调地驶回了皇宫。 花溪现在还住在长乐宫偏殿,等送花溪回去,秦溯和沈奕一同回永安宫的路上,沈奕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子寻,那落云道长……” “先前我便知道,在金烈身边有一个神医,医术高超,极为神秘,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落云,不过倒也无关紧要,人已经被十二扣下了。” 秦溯想着刚才花溪从酒楼中出来的那一幕,仰头望着天,满目寂寥。 要说这情字害人,前世秦溯同花溪相识十几年,何曾见过花溪这般颓废的模样,哪怕就剩一口气,花溪照样还能破口大骂,什么也阻挡不了她的鲜活生气,连死亡也不能,但是这一世,只一个落云就够了。 沈奕走在秦溯身侧,“若是此事被花神医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此事同花溪无关,不过是问几个问题,她是浮梁的细作,我总不能这般轻易将人放过。” 秦溯确实不想插手花溪的私事,但此事明显不只是私事,就算是花溪在这里,也是一样的结果。 沈奕知道自己不懂那些,只看了一眼秦溯,便不多问了。 秦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牵住了沈奕的手,屏退下人,拉着沈奕到了一角落中,“安平,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子寻何出此言?” 沈奕垂着眼,背后是墙角,面前是秦溯,将她困在其中。 “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今日你心事重重。” 不仅如此,秦溯还感觉自己有些心慌,尤其是在沈奕身边。 “子寻多想了,我只是还有些不习惯,这一眼望去,宫廷深深,于我而言,甚是陌生,难免惶恐。” 沈奕伸手抱住秦溯的腰身,靠在秦溯怀中,也只有如此,方才能有些实感。 “日后,这便是我同安平的家,安平便是这里的主人,无需惶恐,若觉得陌生,我便陪安平多在宫中转转,时间长了便好了。” 秦溯轻拍着沈奕的后背安抚,“不如将白虎领到永安宫来,也好多陪陪安平?” 沈奕在秦溯怀中半晌,才出声应下,二人重新往永安宫中去。 躺在床上,秦溯解开沈奕的里衣,吻落到沈奕的锁骨上…… “唔……” 沈奕一声压抑的痛呼让秦溯回过神来,看着昨夜自己留下的痕迹,将沈奕的里衣拢上,将人拥在怀中,“我不碰了,明日我让花溪拿些药来,睡吧。” 靠在秦溯怀中,沈奕微仰着头,看着秦溯心疼的眼神,手指轻轻抚过秦溯的脸。 “子寻,我看见了。” “什么?” 秦溯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对上沈奕的视线。 “你书房里的折子,大臣上奏,新皇登基,应当选秀充实后宫,既皇帝为女子,便应当从天下世家中挑选出青年才俊来,为阴阳相合,也为皇家子嗣。” 沈奕不敢再看秦溯的眼,慢声回了秦溯的话。 秦溯这才想起来这回事,在大婚之前早朝的时候,就有人上奏此事,被她痛斥一顿,却不曾想,那群脑子里都是迂腐陈规的老古董对这件事就好似刨了他们家祖坟一般,穷追不舍,秦溯眼不见为净,干脆将折子都扔到了书房,却忘了这茬。 拥紧沈奕,秦溯开口解释,“我从未有过这般心思,我心中自始至终仅安平一人而已,这些不过都是那些死守旧规的老家伙说的,等休沐结束,早朝上我便将折子给他们扔回去,再敢上奏此事者,一律贬职流放,更何况我从未想要过子嗣,只想着等二皇兄有了孩子,过继一个便是,反正二皇兄多智近妖,孩子应当也错不了。” 秦溯说得信誓旦旦,沈奕心中也是稍稍宽慰,重新看着秦溯,“子寻怎能如此行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本应是宽宥之时,岂能因这点小事便将栋梁之臣贬职流放?那岂不是成了昏聩暴君?” “安平说得是,那明日我便将他们的折子退回去,稍稍敲打一番便罢,这般可行?” 秦溯顺着沈奕的话说,有沈奕这般慈善的枕边人,怕是自己想做个昏聩暴君也做不成。 夜已深了,二人说了会话,便也睡下,等第二日一早,卯时起身,梳妆打扮后,正好辰时,二人一同往太慈宫而去。 太上皇和晋太后等人都早已在太慈宫等着了,二人照例行了礼,敬了茶,领了长辈所赐。 之前虽然因为秦溯要立沈奕为后这事,将太上皇气了个半死,但是木已成舟,太上皇反而看开了,现在大权皇位都交到秦溯手上了,往后怎样,便只能说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 秦溯和沈奕留在太慈宫中陪太上皇和晋太后用了早膳,晋太后要回宫,顺带将沈奕也带走了,秦溯本想跟上,却被太上皇拦住。 “女子之间说点私房话,你跟去做什么?” 太上皇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分外不让人省心的闺女,喝了些茶。 “父皇,儿臣也是女子,有什么听不得的?” 秦溯觉得自从自己登基后,父皇对自己的态度便大有转变了,再也不像以往那般宠溺骄纵,反而处处嫌弃起来。 太上皇自知理亏,便闭上了眼,装作养神,不去理会秦溯。 “父皇,此事你当初自己也是答应了的,这么就过去了,倒还生气?” 秦溯凑到太上皇身旁,当初若不是自己旧伤复发,险些魂归西天,想必太上皇定然不会那般快地松口答应,现在答应也是答应了,看着这般活蹦乱跳的秦溯在他眼前晃悠又得瑟,难免生气。 “少嬉皮笑脸,现在你已是皇帝,便该有些皇帝样子,干些皇帝应当做的事。” 太上皇就撑不住秦溯这副无赖样子,睁开眼,伸手点着秦溯的额头,把人往旁边推了推。 “这几日休沐,各处也都平安无事,更何况是个丰年,百姓家中富足,安居乐业,更是清闲,儿臣也偷懒几日。” 秦溯算算日子,自己还能清闲个四五天。 “你倒是好运气,刚登基便清闲起来。” 太上皇话音刚落,就看见外面进来个宫人行礼。 “陛下,卫大人求见。” 那宫人给秦溯和太上皇行过礼后开口回禀。 秦溯颔首,瞧了一眼太上皇,“父皇这嘴,还是少说话为好。” 太上皇听秦溯这么说,反而笑起来,“怕是你的清闲要到头了。” 秦溯出了太慈宫,她心中有数,卫子康无要紧事,定然不会来见自己,只是不知是何事。 一路往御膳房而去,卫子康已经等候许久。 “卫大人,可是有事?” 秦溯免礼赐坐,让卫子康先坐下说话。 卫子康手中握着一卷轴,同秦溯说明其来历,“陛下,今日一早,臣在自家门匾上发现了这一卷轴,看过后,还是想拿来,请陛下定夺。” 秦溯看了一眼卫子康递过来的卷轴,伸手接过,在龙案上铺展开来。 卷轴中并非是画作,而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秦溯皱着眉,从最开始一字字看下去,等看完整张卷轴,才长舒了口气,“卫大人可知此卷轴是何人所留?” “未曾见到人,但看这墨痕,应当是昨日写就,昨夜留在臣门匾之上。” 卫子康也是今日出门之时,回头看了一眼那门匾,恰巧瞧见了这卷轴露出一角来,命人拿下来,自己细看过,便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秦溯将卷轴放下,“卫大人觉得如何?” 卫子康经过这大半年在朝堂上的历练,整个人已经彻底褪去了秦溯初见他时的文弱书生气,眉眼更厉,满面肃容,只站在那里,便觉沉稳凌厉。 秦溯问了,卫子康便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此为我大雍之幸,凭此,或能助陛下早日得偿夙愿。” 卫子康对于卷轴的内容夸赞得毫不吝啬,甚至还觉得说得少了些,又补上一句,“不仅如此,亦是功在千秋之计。” 卫子康性子沉稳,向来在秦溯面前都是有十分只说八分,他这番话当真是让秦溯有些讶异,但再看一眼卷轴,又觉得言符其实。 “传二皇子殿下。” 秦溯命人去请秦邈。 卫子康坐在旁边,“陛下,现在陛下已登皇位,各位皇子是否也该封王离宫?” 卫子康所说这事不是没人说过,只是秦溯一直未曾顾上,现在想想,也确实是时候了。 秦溯点点头,看向卷轴之上所言,卫子康同样看过去,“陛下,这卷轴……” 卷轴之上,乃是写明了当今大雍政权的利弊,以及改革之法,其大胆新颖,秦溯前所未见,其中一条便是,收回诸王封地,破旧贵,废除一切私兵,修正大雍当今官僚垄断,荒废奢靡之风。 这一条,精准地针对了仅剩的各位皇子,若是没了封地,一个个便成了闲王,那这王爷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秦邈也是皇子之一,若是请秦邈来商讨,可能有些不妥。 秦溯坐在龙案后,“无妨,朕信得过二皇兄。” 秦溯当然信得过秦邈,莫说是封王封地,就是这皇位,对秦邈又有什么诱惑?他当初一个连命都不想要的人。 “二皇子到!” 门外宫人一声通报,卫子康也不再多说,起身候着秦邈。 秦邈的轮椅被放进了御书房中,有宫人闭上了门。 “见过二皇子。” 卫子康行过礼,将秦邈的轮椅推到椅子旁。 “二皇兄,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秦溯拿着卷轴站起身,同卫子康一左一右,拉开卷轴,让秦邈看个明白。 秦邈一开始还无精打采的样子,在看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完全醒了神,“这是何人所书?” “不知道,有人放在卫大人的门匾上的,二皇兄觉得如何?” 秦溯问秦邈的意思。 秦邈看看秦溯,又看看卫子康,“过于激进。” 秦邈这话也不错,若当真是如此实行,恐会适得其反,但谁也没说要全部照此实行啊。 “皇兄可否细说说?” 秦溯在椅子上坐下,也让卫子康坐下,二人洗耳恭听秦邈的高见。 “说什么?我这王还没封,便要给夺了,还要我自己出主意,岂不是太过分?” 秦邈让秦溯收起卷轴,撑着下巴看着二人。 “王是可以封,还可以在京中安排宅邸,是也不是?” 秦溯说完,秦邈勉强颔首,几人总算是说起正事来。 秦溯在御书房中同秦邈和卫子康议事之时,沈奕随着晋太后回了静安宫。 就如同登基称帝不容易,称帝后处理政务更是不容易一样,后宫之中,就如同一个缩小的朝廷,这皇后也是没那么容易当。 晋太后虽不是皇后,但是这么多年来,她却同皇后无异,管着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操劳费神,好在,现在总算是有人替她了。 “安平,你既唤本宫一声母后,本宫就不应当亏待你,你现在手握凤印,这后宫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便都是要你经手,这后宫,向来同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陛下虽然后宫无人,但若是有了人,再学这些可就晚了。” 晋太后这也是为沈奕好,不管用不用得上,总比两眼一抹黑好。 沈奕听着,心里虽不是滋味,却面上不显,毕竟晋太后也是为了自己好,也应下来。 晋太后如同闲聊一般,跟沈奕细细交代,说到最后,看着沈奕有些苍白的脸色,轻轻拍了拍沈奕的手背。 “入了这皇宫,当真是丝毫意思也无,不过再想想,那寻常人家又有何不同呢? 夫君要纳妾,便要笑脸相迎,还要前后忙活操办,就算是夫君不想纳妾,那闲言碎语也让人招架不住,谁家若是不纳妾,众人定传那当家主母是个妒妇,容不下人,当真是难为。” “母后说得是。” 沈奕心中自然也知道这个理,想来晋太后应当也是听见了前朝之事,所以特来劝导开解自己,那太上皇留秦溯呢?是否也是说此事? “嗐,是母后多说了,其实想想,常人如此,那皇上又怎么是常人?女子登基,立女子为后,不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皇上又何曾惧过,不也是一桩桩一件件都实行了?既如此,后宫仅留一人,也并非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晋太后说完,不知是宽慰还是提醒沈奕一句,“安平,真心人难遇不错,但也不应太委屈了自己,爱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去,你说是不是?” 沈奕似懂非懂地看着晋太后。 沈奕午膳在静安宫用过后,本想去太慈宫寻秦溯,却被告知秦溯正在御书房中,还未回来。 “陛下去御书房,可是有要事?” 沈奕记得这几天休沐,秦溯也说过无甚大事,正清闲着。 “说是卫大人求见,还召了二皇子殿下过去。” 那宫人回话。 沈奕知晓应当是政务,也不再多问,一个人先回了永安宫等着。 却不想,这一等,沈奕便在永安宫中等了一下午,一直到晚膳时辰,才同秦邈一起回宫,二人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子寻,二皇兄,可是有什么要务?” 沈奕起身迎上去,看着二人俱是一脸严肃。 “叨饶了,尽是些烦人琐事。” 秦邈同沈奕打过招呼,却并未细说其中一二,秦溯心中明显也还有事,并未开口。 沈奕敛下眼眸,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后宫不得干政的条例今日晋太后才同自己说过的,倒是自己又忘了。 “二皇兄谈何叨扰,我这便命人传膳。” 沈奕说过后,吩咐宫人前去传膳。 秦溯并未发觉沈奕异常,她现在满脑子都还是卷轴上的那些东西,不得不说,这写卷轴之人当真是稀世奇才,其中每一条都有更深的意义。 不知道是不是秦溯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卷轴出现的时间太过凑巧了,而且看卷轴上的内容来,又太过合自己的心意,其中三四条,基本上是为了秦溯想要去攻打浮梁量身打造一般,如何调动百姓战意,如何维持后续的粮草供给等等。 现在在百姓眼中,可正是大雍和浮梁为数不多的和平共处时期,更何况前段时间两国才刚刚签订过和平条约,互不侵犯。 若是寻常人,应当想的是如何趁着这个难得的和平稳定时期开创盛世,而不是开始为大战做准备。 “秦溯!” 秦邈突然大起来的声音吓了秦溯一跳,皱着眉看过去,“怎么了?” “累了一天了,好好歇歇,此事回头再议,你明天不是还要陪安平回门吗?” 秦邈从刚才进来,就感觉秦溯和沈奕之间有些不太对,现在看着秦溯这个样子,干脆出声提醒。 可惜就算是秦邈这么提醒了,秦溯还是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愣愣地点点头,“我记得啊,怎么了?” 秦邈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当真觉得沈奕嫁给秦溯这么个东西,可真是太委屈了。 “明日回门,你可知道礼数?” 秦邈看秦溯无药可救,只能岔开话题。 “这……是何礼数?” 秦溯以为回门就是自己陪沈奕回沈府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5章 推行新政,繁忙 按照大雍朝礼仪来说, 皇后无需回门,但是从太上皇之时,为表对德仁皇后的爱重, 对虞家的尊崇, 开创了先河。 秦溯自然也想一切都给沈奕最好的, 故而也延续下来, 只是这回门的礼数, 又该如何? “要不然我去问问父皇?” 秦溯想了想,开口说道。 “遣人去问便可, ”秦邈看了一眼沈奕, 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什么,用过膳便回宫去了。 秦溯遣人去问了回门之礼后,躺在榻上揉了揉眉心,今日她倒是有些疲累了。 沈奕也看得出来,给秦溯倒了杯茶放在手边,“子寻可是累了?” “有些,”秦溯想起件事来, “花溪可将药送来了?安平身上可还有不适?” “早些便送来了, 花神医说是我自幼体质孱弱, 经不起磕碰, 用上药,过两天便好了。” 沈奕坐在旁边,此事她早便知道, 自己身上只要稍用力些, 留下的青紫便许久不消,看上去分外骇人。 此事也注定了, 二人不可贪恋床笫之事。 秦溯握住沈奕的手,“好生养着,这几日莫要累着了,对了,今日晋太后同你说些什么?” 沈奕摩挲着秦溯的手,“说些家常罢了,许是闲来无事,同我说说话罢。” 秦溯应声,坐起来将沈奕拉入自己怀中,“安平,我有些事,应当是要提前跟你说的。” “你说。” 靠在秦溯身上,沈奕垂着眸子听着。 “往后我应当会忙些,今日得了一卷轴,其上记载,于我图谋大业有大用处,这些时日同二皇兄等人再细细研讨一番,若能实行,便早些实行,之后征战浮梁,指日可待。” 抚着沈奕的后背,秦溯心中有数,自己往后应当是闲不下来了,难免要少陪着沈奕,“安平,你若是在宫中闷得慌,可随意出宫,只需带上橙颜等人即可。” “好,正巧我也该忙些,嫁妆清点打理,还有先前师父交代的事,想来也是闲不下来。” 沈奕的声音听不出波动来。 秦溯当真信以为真,痛快地答应下来。 等去询问太上皇的宫人回来后,秦溯和沈奕听过后,又命人安排下去,夜色也渐深,便都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秦溯和沈奕早早起身更衣,乘了御驾,一同往丞相府去。 秦溯自登基以后,衣着便皆是龙纹深色长裙,制式不同,但多以端庄稳重为主,今日更是如此,外罩一黑底龙纹大氅,长发盘起,威仪十足。 沈奕身着凤袍,长裙委地,肩落九凤,罩银色斗篷,衬得人越发出尘脱俗,眉眼清冷。 沈丞相同沈夫人等人早已经在门口等候,各自见礼后,迎入府中。 身份都已今时不同往日,再见面也不似以往,正堂之上,秦溯沈奕坐在上位,说些客套的话,饮茶行过礼数,沈奕同沈夫人去说些话,秦溯同沈丞相说些政事。 “沈大人,朕刚好有些事,想同沈大人商议。” 秦溯昨日时间不及,再加上自己同沈奕又是刚刚大婚,贸然召沈丞相入宫恐惹猜疑,故而未曾将卷轴一事跟沈丞相商议,现在倒是正好。 二人在书房之中,就卷轴一事,商议半晌,一直到午膳时辰,沈夫人派人来请,二人才暂时停了话。 “陛下,此事需得慎重,万不可贸然行事。” 二人一边走着,沈丞相也在想刚才的事,还在叮嘱秦溯。 “朕心中明白,趁着这几日休沐,朕召诸位大臣细细商讨,不妥之处再加修改,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应当是将此人找出来才是,朕总觉得此人……似乎颇了解朕心中所想。” 秦溯眉头微蹙,此人有何目的,此举有何所图,不将此人查出来,秦溯总不放心。 沈丞相亦是赞同,“若非陛下刚才亲口所说,想要一统大雍浮梁,臣亦不敢如此揣度,但此人不仅知道,还专门就此列出几条,似乎是专门迎合陛下喜好,若是友还好,若是敌,恐怕…… 不过若是敌,应当也不会专门备下这份卷轴送到陛下面前来。” 秦溯点点头,“只是朕身边了解朕想法的这几人,如果有这般主意,也不必躲着藏着,直接同朕说又有何不可?” “怪哉。” 沈丞相也想不透了。 沈夫人左等右等,总算是看着秦溯和沈丞相二人边说边往这边走来。 “陛下,有何事先用过膳再说也不迟。” 沈夫人就看不得沈丞相整日扑在政务上的样子,却不想现在一看,秦溯也是如此。 沈丞相看了一眼秦溯的脸色,却见秦溯对沈夫人这说教般的语气非但不恼,反而和煦地应下来,同沈夫人解释一时忘了时辰。 沈丞相和沈夫人对视一眼,这两日的担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虽说以前秦溯对沈奕也是极好的,但是现在二人的身份毕竟是不同了,二人的关系也不同了,难免会有改变,却不想现在一看,秦溯倒还是一如既往。 几人一同用膳,沈丞相和秦溯也不再提政务,家长里短随意说些话。 秦溯看了一眼沈清,“沈公子倒是又长高不少。” “清儿过了年,便有十五了,也是该长些身量。” 沈夫人回话,沈清颇有些拘谨地垂着头,并不言语。 “沈公子才学出众,日后定为国之栋梁。” 秦溯对沈清虽没见过几次,但是也多有耳闻,沈丞相和沈夫人都是书香门第,才学出众,这一双儿女自然也是青出于蓝。 更何况先前沈清闹着想要去参军的时候,还被秦溯手下的人带了一段时间。 秦溯这话倒不是虚言,若是沈清一直如此,日后恐怕沈丞相这丞相之位,也应当是他的。 “陛下,”正当秦溯和沈夫人说着沈清的时候,沈清放下筷子,站起身来,看着秦溯。 秦溯回看过去,“何事?” 沈清深吸一口气,“还请陛下做主,清自认现已成人,便想出门历练,但是爹娘一直阻拦,陛下当年十三就已征战边关,立下赫赫战功,清已十五,已遍读群书,该当游历一番,否则遍读诗书,也不过一书呆子,有何用处?” 秦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去年好像沈清就是这样说的,跟着秦溯的手下出去了一圈,立志要读书报国,现在又想出去了? “陛下,你莫要听清儿胡言乱语,他这游历一番,又不是去个江南奉天,他是一心想往边关跑,陛下且看他这模样,不等到边关,怕是就要喂了豺狼。” 沈丞相先前同意,一方面是心中也觉得男儿志在四方,另一方面是因为当时有秦溯的人带着,沈清的安危不必担心,可是这次,沈清是铁了心要自己走,他们如何放心? 秦溯也觉得沈丞相说得有理,“沈公子,无论是去何处游历,都应当先顾好自己的安危,朕当年是十三岁出征不错,但是当时有十万大军,护佑着朕,你这孤身一人,便想走四方,怕是遇上个山匪,连京畿都走不出去。” 沈清垂头不应话,明显是心有不甘。 “清儿若是想去,去便是,堂堂一男儿,也该见识见识这广阔天地,若是爹娘实在放心不下,可派人随候,总将人圈在家中,又指望他有何出息?” 一片反对声中,沈奕出言,让沈清顿时抬起头来,眼中重新亮起希望。 沈丞相刚要皱眉,秦溯先反了口。 “朕觉得安平所言甚是。” 沈丞相和沈夫人顿时看向秦溯。 因为秦溯的临时倒戈,沈清此行便如此定了下来,虽要带上几个武艺高强之人,但是终归是准了。 用过午膳,秦溯和沈奕并未在丞相府中久留,一同回了宫。 路上,秦溯看着敛着眸子,不言不语的沈奕,觉得有些不对,“安平?” 沈奕抬眼看向秦溯。 “安平你说说话,我总觉得你心中似有不快,可是刚才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秦溯的错觉,她总觉得沈奕有些闷闷不乐,但是仔细回想,秦溯又想不出个头绪来。 “我何时心中不快?子寻多心了,不过是有些累了。” 沈奕始终看着秦溯,话是这样说,但是秦溯总觉得沈奕看着自己的眼神,让她心中有些发毛,也不敢再问下去。 此事结束之后,秦溯当真如她所言忙了起来,不光要去查那卷轴之人,还要再细究卷轴,卷轴之上每一条不过数言,但是真要实行起来,那便是千丝万缕的缠绕,极为熬人。 不光是秦溯忙得不见人影,连沈奕也少见人影了。 晋太后将后宫交给沈奕之后,整个人越发懒散,干脆免了沈奕的晨昏定醒,倒是更让沈奕自由些。 尤其是到了休沐结束,辰时秦溯便要起身去上朝,朝中事务也多起来,大部分时候秦溯在御书房中一待就是一天,沈奕也辰时起身去处理后宫事务,再出宫打理那些嫁妆中带来的商铺庄子,之后还要忙云斋楼。 唯有晚间,二人方才见上面,但一天的劳碌俱是让二人身心俱疲,各自说些话,便各自歇下。 这样的日子也过得分外之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三月,卷轴之人虽还未曾找到,但是新政的推行,却都已经筹备完毕。 御书房中,秦溯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众卿,此事若成,各位便是千秋之功臣!” “誓不辱命!” 天武元年三月,新政推行,自上而下,仅月余便推及天下。 秦溯越发忙碌起来,这些不光是在卷轴上的,还有诸多补充条款,且卷轴之上的种种也不能一时间全部推行,需得层序渐进,那么这个时机就显得尤为重要。 全天下每天不知道多少封信件飞向御书房,最繁忙的时候,秦溯甚至连永安宫都来不及回,直接在御书房中设榻,住在御书房中,每天一睁眼就是各种的上奏。 新政的推行还需得因地制宜,每个地方的民情都大有不同,既不能一概而论,又不能差异太多,以免引起不平,激起民愤。 所以每一步,秦溯都要走得分外小心,其外还要操练东海海军,还要再部署边关,虞琛晋少云还有长平侯等人都被派了出去。 在当初靖国之战中,卫子康还曾发现一种从未见过武器,更要昼夜不停地赶工,训练,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锻造出这支最为精锐的军队。 同时,同新政对应的,还有军队上的重新部署,其中连秦郁的南湘也包含在内。 当然,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隔壁的浮梁,所以除此之外,秦溯还要对浮梁那边的人严防死守,好在有先前签订的条约,金烈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总有一天,处理完政务,还有些空余时间,秦溯想回永安宫陪沈奕用膳,结果回了永安宫,却并未找到沈奕的身影。 “皇后现在何处?” 秦溯看向旁边的宫人。 “回陛下,皇后娘娘出宫去了,还未回来。” 宫人回话,秦溯想起来,沈奕这些日子也忙些,说是云斋楼那边通了和浮梁的商路,虞箜找不见人,事事皆要她拿主意。 “朕先回御书房,等皇后回来,再去禀朕。” 秦溯知道自己也忙,沈奕也忙,干脆也先再回御书房,早早处理完剩下之事,等晚上再早些回来陪陪安平。 一下午,秦溯都没见到宫人来报,她自己先回了永安宫后,一直等到晚膳时辰都过了,才看见沈奕踏进了永安宫的大门。 沈奕看见等着自己的秦溯,还有些惊讶,“今日子寻不忙?” “忙完了,”秦溯站起身来,看着满身疲惫的沈奕,“已传了膳,先用膳吧,我知你这云斋楼事务繁多,但你也应当注意身子,可曾好好用膳?” 沈奕颔首,同秦溯一道坐在桌前,身上还穿着常服,“皆有按时用膳,子寻不必担心,另外有子寻推行的新政,倒是让云斋楼的生意越发容易起来,我已经让人再多拓展,若是能有一种更快捷的方便,便是更好了。” “我这几日也在为此事烦扰,若是能有更快捷之法,来回的路程时间便要节省不少,现在只靠着马匹信差,一来一回要耽误好些时日。” 秦溯和沈奕二人一人一句说着,只是眼下也没有何时的法子,用过膳,二人只得先行歇下。 沈奕靠在秦溯身上,“明日我娘想要进宫看我。” “沈夫人要来?那也好,你娘俩能说些私房话。” 秦溯想着,自从上次回门之后,沈夫人还未见过沈奕,想来也是念得紧了,尤其那沈清又早已经游历去了,一双儿女皆不在身边,难怪沈夫人挂念。 沈奕沉默半晌,还想同秦溯说些什么,就见秦溯已经睡了过去,每日光是那些政务属实让人身心俱疲。 沈奕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看着这般劳累的秦溯,心有不忍,但这皆是她二人自找的。 半晌,沈奕也觉得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等沈奕醒来之时,已不见了秦溯的身影,看了一眼时辰,想来秦溯应当是早朝去了。 收拾一番,沈奕留在永安宫中,等着沈夫人的到来。 其实昨日沈奕没跟秦溯说的,是沈夫人今日来可不是跟她说些什么私房话的,是因为昨日沈奕出宫在云斋楼的时候,被沈夫人瞧见了。 得知沈奕整日出宫一事后,沈夫人当场便要唠叨,沈奕没办法,只得暂时应付,说今日让沈夫人进宫里,娘俩再好好说说话。 沈夫人观念虽并非那般迂腐,但是却也看不下去沈奕堂堂一个皇后,整日蒙着面纱出宫,行些经商之事。 沈奕用过早膳,等了没一会的功夫,沈夫人果然便来了。 沈奕屏退左右宫人,给沈夫人倒上了茶。 沈夫人看着眼前入宫之后,越发消瘦了许多的女儿,话还未说出口,便红了眼眶,“平儿在宫中可是受苦了?” 这一下,倒是沈奕被吓着了,“娘,你这是做什么?女儿是皇后,在这宫中能受什么苦?” “平儿此事还想瞒着娘?娘已听你爹说过了,陛下现在都是住在御书房中,若非是陛下有意冷落,你二人何必如此? 当初让你进宫的时候,娘心里就始终担心,后听你说你二人乃是两情相悦,娘心中虽不是滋味,但也是稍稍宽心,可是现如今……” 沈夫人只要想着沈奕一个人在这深宫大院之中,孤苦无依,甚至还受秦溯冷落,便觉得心中难受。 沈奕本还当沈夫人是来找自己说教的,却不想沈夫人竟是因担心自己,连忙起身,好言安抚沈夫人。 “娘,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爹只同你讲了陛下住在御书房,可曾说陛下为何住御书房? 还不是现在新政初初推行,政务繁忙,从御书房到永安宫中来回跑实是多此一举,陛下也是同女儿商议之后,才搬过去的,娘莫要多想了。” 沈奕一开始确实也曾因秦溯忙于政务,心中烦闷,但是自从秦溯说不限她出行,可随意出宫,继续打理云斋楼等之后,沈奕便没时间烦闷了,甚至没时间顾上秦溯了。 沈奕如此解释,但是在沈夫人心中却始终还是过不去,“平儿莫要骗娘,若真是如你说的那般,那你为何整日往宫外去?” “娘,是陛下同意的,陛下政务繁忙,女儿也有要忙的事,光是云斋楼同女儿那些的嫁妆,到现在都还打理不清。” 沈奕跟沈夫人等人是说过虞箜和云斋楼之事,只是未曾跟他们说过,这全天下到底有多少个云斋楼,他们心中还只以为只是京中的这一座云斋楼而已。 “这些事情交由下人去做,这你也忙,陛下也忙,你二人岂不是日日见不着面? 平儿啊,你且听娘一句劝,这眼看着选秀在即,你且将那些宫外之事交由下人,多陪陪陛下才是啊。” 沈夫人从未想过,有一天沈奕竟然会对经商起了兴致,现在还越发有了走火入魔的趋势,连宫中都不顾了。 听沈夫人提起选秀之时,沈奕面上的笑意渐淡,垂下头去,“娘,选秀之事……陛下还不知道。” “陛下日理万机,何曾有闲暇管这后宫之事,你为皇后,这些事都应当是你打理才是,只需选秀之时让陛下过目便是。” 沈夫人知道沈奕有心气,但是当初秦溯立沈奕为后,就已经是排除万难,现在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沈奕,若真出了差错,让那些人抓了把柄,恐怕又是不得安生。 沈奕只是听着,看着沈夫人担忧的眼神,最后还是应下来,“女儿知道,此事女儿定会上心。” “平儿啊,宫中不比在家中,需得处处小心,好在陛下一心是你,晋太后也从不为难你,这才好过些,万不可出了岔子,选秀之事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就算是选了人,放在宫中,也不过是多个人多张嘴罢了,你眼不见为净便是。” 沈夫人宽慰沈奕,若是寻常人家,以沈家的家世,怎么做自然是沈奕说了算的,但无法,这宫中做不得如此。 沈夫人说什么,沈奕皆一一应下来,沈夫人未留在宫中用膳,等送走沈夫人之后,沈奕一个人回宫,仰头看着永安宫院子上的那一方天空,心中的烦郁却迟迟不散。 “明霞,命人煮一盅清汤来,本宫要去给陛下送膳。” 吩咐完明霞,沈奕又回了房中,将前些日子递进宫里来的,那些世家子弟的画像拿出来,有男有女,不管男女,只秦溯中意便可。 一眼都不想多看,沈奕让宫人全都拿上,等清汤好了,命人提着,往御书房中去。 沈奕去的时候也巧,刚好卫子康从御书房中出来,给沈奕见了礼。 二人说了两句话,卫子康告辞,沈奕往御书房中走去。 秦溯正撑着头闭目养神,早听见了沈奕来的动静,便睁开了眼,看着沈奕手中的食盒,本来有些戾气的眉宇顿时舒展开来。 “安平今日怎有空前来给我送膳?快让我瞧瞧是什么。” 赤水接过食盒,摆在桌上,秦溯站起身过去,就看见一盅孤零零的清汤。 秦溯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看了一眼那空空荡荡的食盒,眨眨眼,“安平倒是了解我,知我正想喝汤。” “我亦未曾用膳。” 沈奕坐在秦溯旁边,只淡淡地看着秦溯。 秦溯看看汤,再看看沈奕,“赤水,传膳。” 拉过沈奕的手,秦溯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6章 卷轴之人,试探 膳食来得极快, 因为秦溯一向不喜铺张浪费,而且连用膳的时辰也大大缩减,所以每餐基本上只有四菜一汤, 今日沈奕在这里, 便多准备了些, 八道菜被端上来, 沈奕拿来的清汤孤零零地摆在秦溯面前。 秦溯拿起调羹, 刚准备喝汤,面前的清汤便被沈奕端走。 秦溯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安平, 怎么了?” “陛下已有这般多的珍馐美味,何必再喝这清汤寡水?” 沈奕也不动筷子,只是坐在桌子旁,目光沉静地看着秦溯。 秦溯一时没明白过来,眨眨眼,从旁边拿起了筷子,刚准备夹菜,就看见了沈奕微压的眉眼, 动作一时顿住。 筷子悬在半空中, 秦溯是动也不是, 不动也不是, 最后只得悻悻地重新把筷子放下去,“安平先尝尝?” “陛下的饭菜,妾身无福消受。” 沈奕收回视线, 自己喝起那盅清汤来。 秦溯总算是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从刚才开始沈奕对她的称呼就是陛下,同以往故意称呼她为殿下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事大了。 握住沈奕的手,秦溯挪着椅子挪到沈奕身边去,“安平,可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对,惹到了安平?” “陛下为天下之主,怎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沈奕从秦溯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这番做态,倒是让秦溯更为确定了。 但是她就算是怎么想,也没什么头绪,这段时间她和沈奕一直都是各忙各的,按理来说,自己应当也没有做什么错事的机会。 还不等秦溯耍赖往下追问,就见沈奕抬手,让人抱了一堆画卷进来,更是让秦溯一头雾水。 “眼瞧着选秀在即,这是各家公子小姐的画像,皆是未曾婚配的,先请陛下过目。” 一幅幅画卷在秦溯面前摊开,秦溯总算是明白了沈奕这气从何来。 “好安平这是拿我撒气来了,莫说是画卷,就是这些人都站在这里,可曾比得上安平半分?我已见过沧海,寻常江河湖湾如何能入眼?” 秦溯将人抱在怀中细声哄着,也不知是谁又将这些倒腾到了沈奕面前,害她如此。 “妾身姿色寡淡,当不得陛下美言,这些才是天下顶好的美人,尽供陛下挑选。” 推开秦溯的手,沈奕自顾自喝着汤,竟是全然不吃秦溯这一套了。 秦溯看着那汤,猛地反应过来,原来刚才沈奕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压住沈奕的手,秦溯将汤端到自己面前来,“珍馐再多,也不合我胃口,抵不上安平给我送来的这一碗汤,选秀之事,我且来处理,日后安平可莫要再提了。” 秦溯将沈奕的意思猜了个透,沈奕才消了心头的气闷,拿起筷子用起膳来,“若是不让陛下纳妃,宫中只我一人,想必天下人该戳我脊梁骨,容不下人了。” “这定然不会,安平且放宽了心便是。” 秦溯千哄万哄,总算是把人哄好了。 一顿饭下来,秦溯除了自己面前的清汤,其余的未敢动一口,生怕沈奕再多心。 午膳后,沈奕多在御书房中留了一会,秦溯顺带将最近实行的新政跟沈奕聊聊。 “破旧贵,富于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没有人想要从原先的位置上让出来,尤其是一些思想老旧,延用旧朝制度的小部分地区。” 秦溯边说着,边拿起两份折子,又扔了回去,摇了摇头,“顽固腐朽,无药可救。” 沈奕坐在秦溯身旁,拿起那两份折子看了一眼,“子寻还是太仁慈了些,这些人惯喜充赖,滚刀肉模样,就是料定了新皇登基,朝廷不稳,又如此大刀阔斧地推行新政,不能严苛,所以才肆无忌惮,子寻可先杀鸡儆猴,后再明罚实奖,此法一出,定然可行。” “子寻不必担心那些文人的口诛笔伐,应当先下手为强,提前安排人将这些东西宣扬出去,先发制人,让那些顽固旧贵都认清形势,什么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此上下一心,新政方才得以彻底推行,若是只治标,不治本,虚假的幻象总有日出而破的一天。” 沈奕说到这里,又同秦溯说起另一件事来,“正好借着这件事,先前师父同我说过的一种类似于民间通告的东西也可以推行起来,师父一直同我说过,这天下每日发生这么多的新鲜事,若能集成书册,一日一换,再价格低廉,定然可行,只是前期或许不稳,成败需得试过方知。” 秦溯看着侃侃而谈的沈奕,恍然大悟,如此难题,到沈奕这里,倒是迎刃而解。 “安平,得你当真是我毕生之幸。” 秦溯有点后悔没早点将沈奕拉来御书房,说不定从沈奕的角度,能看出更多的东西来。 不过现在也不迟。 秦溯从旁边搬出最开始那个卷轴,摊开来让沈奕瞧瞧。 沈奕面色微微一僵,接着恢复原样,应下来跟秦溯一同看去。 说起这卷轴,秦溯又忍不住想起写这卷轴之人,赞不绝口,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奇才等等。 沈奕只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句,却并不多说,更是一句主动的夸赞也无,甚至偶尔批评两句。 “子寻也不必将此看得太重,这通篇看下来,多为空洞广泛之言,并无具体之法,新政能有今天,还是要靠子寻同众位大臣之功劳,此人或许是误打误撞罢了。” 沈奕说完,秦溯顿了一下,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不等秦溯想明白,沈奕似乎也觉得自己好像是说错了话,也住了口。 正巧这时,御书房外卫子康求见,沈奕顺势离开,回永安宫去了。 卫子康又同沈奕打了个照面,二人打了个招呼后沈奕离去。 秦溯看着沈奕离开的背影,视线移到卫子康身上,“卫大人,朕好像……找着人了。” 卫子康同样疑惑地随着秦溯的视线看去,不明所以。 “来,朕交代你件事去办。” 沈奕回到永安宫后,还不等想刚才的事,便瞧见了晋太后的人,来请她前去饮茶。 也无暇顾及那些,沈奕先去了晋太后的宫中。 原来竟是秦溯的吩咐。 秦溯不用想便知道选秀之事应当和晋太后有关,所以遣人去同晋太后交代一声,取消选秀,另外后宫之中只会有沈奕一人,劳烦晋太后将此事跟后宫前朝都知会一声,谁也不许再提选秀纳妃之事。 “这陛下啊,当真是爱护安平,遣人将本宫好一通的埋怨,本宫本想着教你后宫管理之道,眼下看来,怕是没什么后宫给你打理了。” 晋太后说完后,笑着打趣沈奕,说得沈奕红着脸低下头去。 “是错怨母后了。” “倒也不算错怨,只是母后少虑了,这天下独一份的宠爱,实是让人不敢想的艳羡。” 晋太后看得明白,这次算是自己好心办了错事了,不过倒也无妨,秦溯和沈奕感情甚笃,她也乐得清闲。 沈奕陪晋太后说了一下午的话,等回永安宫的时候,秦溯竟已经在宫里了。 “子寻今日不忙?” 沈奕看着在后院练剑的秦溯,想着今日中午秦溯只喝了一盅清汤,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便先让人传膳来。 秦溯收了剑,往沈奕这边走来,“也没什么大事,我想着这些日子疏于练武,已退步太多,便回来活动活动筋骨,对了,今日下午还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沈奕顺口问道,擦了擦秦溯额角的汗,现在已到了五月初,天气倒也热了起来。 “写那卷轴之人,找到了。” 秦溯握住沈奕的手,边说边往正殿走去。 沈奕脚步微顿,“是吗?是谁?” 秦溯恍若未觉,“听卫大人说找到了,明日带进宫来,是一年轻女子,叫…… 这我倒是忘了,不过倒也稀奇,写出这般卷轴之人,竟是如此年轻。” 沈奕听着秦溯所言,微微皱起眉来,不过倒也未说什么。 第二日一早,秦溯早起上朝,沈奕起身晚些,等用过早膳,却还未见秦溯人影,想起昨日秦溯所言,想了想,还是往御书房而去。 正走在半路上,沈奕就见秦溯和一女子正边说边往这边走来。 那女子一身鹅黄色罗裙,娇俏灵动,走在秦溯身旁,好似一花蝴蝶一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秦溯竟也少见的神情轻松,偶尔应和两句,二人之间倒是和洽。 深吸一口气,本想转身离开的脚步却突然顿住,她又不做贼心虚,何必躲着她们? 这样一想,沈奕不避不躲,就站在原地,看着几人过来。 秦溯明显也看见了沈奕,特意往这边走来,眼中倒是和以往一样的情意,并无出入。 “安平怎会在此?” 秦溯先开口说话,沈奕瞧了一眼秦溯,并未行礼,秦溯曾对沈奕许过的特权,沈奕在宫中地位同她相等,不必遵循任何礼数。 “本想去瞧瞧陛下,却不想这般巧,竟在此遇见了。” 秦溯和沈奕正说着话,那鹅黄女子左右瞧瞧,笑着同沈奕招呼,“这便是皇后娘娘?久闻天下第一才女之名,而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草民胡媛儿,见过皇后娘娘。” 胡媛儿明显不会宫礼,行得不伦不类,那娇憨模样惹得众人生笑,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沈奕瞧着,并未发笑,“胡姑娘倒是率真可爱。” “安平,这便是朕同你说过的那卷轴之人,不想胡姑娘如此年轻,竟有此大才。” 秦溯在旁边介绍道。 沈奕对上秦溯的视线,半晌未言,就在秦溯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沈奕却突兀地掩唇轻笑起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安平笑什么?”秦溯这下有点懵。 沈奕敛了笑意,轻轻压了压眉尾,她笑什么,她是被气笑了。 秦溯在她面前就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沈奕只一看,心中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果然是昨日在御书房自己露了马脚,让秦溯起疑,今日这便来试探自己来了。 自己倒也是活该受这份气,不过气都气了,她倒要看看秦子寻接下来还要耍出什么戏台来。 “没什么,陛下可还有事要忙?那我便不打扰了。” 沈奕说完,便要回永安宫。 “皇后等等,”沈奕这一出倒是也打了她个措手不及,秦溯硬着头皮开口留人,按原计划说道,“安平啊,朕有一事要同你商议,这胡姑娘并未京城人氏,在京中并无落脚之处,安平应当也是知道胡姑娘的安危有多重要,所以应安置在宫中,安平觉得安置在何处为好?” 秦溯说完之后,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却不想沈奕面上毫无波动,只是轻笑着颔首,“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若是安置在宫中,我倒是觉得永安宫最为合适。” 秦溯这下子当真是愣了,心里打起鼓来,但是是在摸不准,只能硬着头皮附和,“就照安平说的,此事便交由安平安排如何?” 沈奕应下,看了一眼身后的橙颜,自从沈奕入宫后,橙颜便彻底跟在她身边了,应付起宫中诸事来,橙颜也是一把好手。 “橙颜,将胡姑娘带去永安宫安顿。” “是。” 橙颜应下,先带人离开。 秦溯看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的沈奕,只觉得心中难受,“安平这是要上哪去?” “我又能上哪去呢?” 沈奕停住脚,头也不回地回了秦溯的话。 秦溯只觉得心中一阵刀绞,自从沈奕入了这宫,她还能上哪去呢?连回个娘家丞相府都生怕沈夫人多想担心。 秦溯顿时便后悔了,快走两步,从背后抱住沈奕,“安平,我不气你了,我知道写那卷轴之人,应当是你,这才着人来试探,以后我绝不会如此了,是我蠢笨,想出这样的歪主意来。” 沈奕当真没想到,这还没开始呢,秦溯自己先缴械投降了,舒了口气,往后靠在秦溯怀中,还有些余气未消,故意用力点了点秦溯的肩膀,“就是你的错,将我气出个好歹来,你自己快活去,岂不是美哉?” “我何时这般想过?安平可是我九死一生求娶回来的娘子,气出个好歹来,我岂不是要心疼死?” 秦溯故意在沈奕肩颈处蹭了蹭,接着想起什么来,轻轻咬了一下沈奕的耳垂。 沈奕倒吸一口凉气,瞪着眼看着秦溯,等个解释。 秦溯委屈地蹭了蹭沈奕的脸,“谁让安平最开始不同我讲卷轴之事? 还拐着弯去放到卫子康的府上,我翻天覆地地寻人时,安平也看得下去。” “那不过是我随师父游历之时,看各地风土人情,随手记下的东西,其中应当还有诸多不妥,不周到之处,若是我亲手交予子寻,子寻定然看在我的份上,照单全收,如此一来,许是弊大于利,倒不如这般,经卫大人之手,转交子寻,此来历不明之物,子寻定然是要处处小心,同大臣商议,慎重行之,利弊权衡,方可免其大部分弊处。” 沈奕见秦溯竟然还敢咬自己,气不过地捏了捏秦溯的脸,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况且,后来又有后宫不得干政之说,连子寻也少有跟我提起此事,我怎敢多言?到时一祸乱朝纲的帽子扣下来,我又能如何?” 越说沈奕越觉得心头刚消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秦溯。 秦溯这才弄明白这阴差阳错之事,她一开始是因为事务繁多,再加上她自己也没有半点头绪,所以没有跟沈奕提起,等后来,沈奕也开始忙起来,她更是要应付诸位大臣,实是分身乏术,连同沈奕见面的时候都少了许多,二人又一见面都是满面疲惫,自然没心思多说这些。 却没想到因此,让沈奕以为是自己不想让她干政,这说冤枉自己,又实在不算冤枉,若说不冤枉,那还真有些冤枉。 秦溯哭笑不得,连忙解释清楚,重新将人掰过来,瞧着沈奕气鼓鼓的小脸,“真生气了?安平别气了,我带你去个地方,看个好东西。” 秦溯细声哄着,沈奕也就是刚才一下子说得自己生气,听完秦溯解释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倒也就着这个台阶下了,“上哪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 秦溯故意卖了个关子,同沈奕换了身便捷些的衣裳,二人骑着红云,身旁站在白虎,后面跟着大队的护卫,浩浩荡荡出城去。 一直等到了郊外军营处,沈奕才明白秦溯的意思,原来是要去兵营。 等入了兵营之后,秦溯先带着沈奕看了一圈训练得热火朝天的校场,一切还算满意后,往兵营后方而去,一直到看见坐在轮椅上的易弦。 许久不见了,易弦重又带上了面具,坐在轮椅上,瞧见秦溯和沈奕一同前来,拱手行礼。 “草民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易公子此话见外,日后再见不必行礼了,还照往常便是。” 秦溯对于最开始就站在她身边的这些人,向来都格外宽容优待,基本都无需行大礼,还是照以往,似朋友相处多些。 “易公子近来可好?” 沈奕看易弦应下,也打了个招呼。 “一切皆好,只是我这身子实在不争气,未能前去二位大婚,实是歉疚。” 易弦向来深居简出,自从定居兵营之后,整日里除了在帮秦溯排兵布阵,便是钻研些各种机关,一年多来,唯出去过一次,还是去年秦溯生辰。 三人又多说了两句话,秦溯说起今日前来的目的。 易弦的傀儡推着轮椅,在兵营后方七绕八绕,经过层层关卡进了山,接着一片开朗,竟然是到了后山,极宽阔的校场上是许多精锐将士在训练。 沈奕这般看过去,这些人应当都是从兵营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招一式就算是外行人看上去也觉得不简单。 正当沈奕惊叹秦溯竟然在这里弄出个秘密兵团来的时候,接到消息的晋少云和虞琛从旁边走了过来,尤其是晋少云,一路小跑,看上去格外激动。 “瞧过了?如何?” 秦溯看着二人,面带笑意,开口询问。 晋少云很明显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听见秦溯的问话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天呢,陛下你这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这……太厉害了!” 奈何晋少云没文化,想了半天也就想出来这么个形容词。 “还不止于此呢,此事的大功臣便是琛表兄,卫大人,还有易公子,其中易公子更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秦溯瞧着晋少云这样子,嫌弃地摇摇头,牵着沈奕的手,“走,也让安平去瞧瞧。” 众人沿着栈桥走着,绕过校场,去了后面的另一边地方,有人拿来许多瞧上去怪模怪样的铁东西,长长的,像弩又小许多,还没有弦和弩弓。 “就是这个?” 沈奕看了一眼,笔尖微动,“好重的火-药-味。” “安平说得一点也没错,就是火-药-味,安平瞧好了。” 秦溯松开沈奕的手,拿起其中一个来,瞄准远处的人形靶子,只听一声巨响,那靶子的头竟然被打出个大窟窿来。 沈奕被吓了一跳,看看秦溯手中的铁家伙,再看看那稻草靶子,“这是何物?竟有如此威力?” 虞琛在旁边回了沈奕的话,“这是之前攻打靖国之时,卫大人从靖国缴获来的东西,他们称之为枪,乃是外夷之物,曾有一些外夷人去到靖国,想要同他们通商路,但是靖国没同意,将那几个外夷之人尽数诛杀,这东西就是外夷之人留下的,威力巨大。” 秦溯此时也转过头来,“不错,只是数量少了些,等拿回来,给易公子看过后,一个月的时间,易公子便彻底勘透,复制出来,甚至还有改进。” “其实严格来说,”易弦在旁边补充,“此物根源应当同前朝也有些关系,曾看过记载,前朝建国初期,曾有外夷之人造访,带走火药等物,瞧瞧,这东西如此之大的威力,便是来源于火药。” 秦溯点点头,“不错,这火药当真是极其厉害之物,曾在围剿沈慎之时,我便试过,大量的烟花简单改制,放在那连通的山洞之中,炸起来,连那山都平了,其中的数万活死人大军,更是付之一炬,威势骇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沈奕却眉头微蹙,“此定将成为生灵涂炭之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帝后南巡,运河 秦溯牵着沈奕的手, “此物既然出现,便是不可避免,我们能有幸提前得到此物, 也是上天的旨意, 日后生灵涂炭与否, 还是在一念之间。” 沈奕思虑也只在一瞬间, 此物既然是从外夷传入, 想来外夷已经将此广泛运用,若是还一味固步自封, 到时对上外夷, 可能也只有挨打的份。 此话说完,众人各自拿起形状不一的枪,虞琛对此早已练过多次,同射箭有异曲同工之妙,上手倒也简单。 易弦特意研究出一小巧些的,灵活方便,尤其他用来更是顺手,倒也打得准些。 晋少云今日才见此物, 自然比不得前几人, 但也过得去。 沈奕站在旁边看着, 秦溯拿起另一把小巧的枪来, 放进沈奕手中,详细介绍如何使用。 “我……” 沈奕有些迟疑。 “这个简单许多,练会了你带在身边也好防身。” 秦溯瞧见易弦自己研究的那把, 便动了心思, 普通的弓箭沈奕定然是拉不动,而且带在身边也不方便, 现在这名为枪的东西,出现得倒是正是时候。 秦溯在旁边教着沈奕,两三下的功夫便已熟悉地差不多了。 “此物虽好,但是没办法,对于冶铁,工艺等要求极高,唯有易公子能做出来,其余人做出的,不光是不能使用,甚至在填充火药之后,还要炸裂的危险,单靠易公子一人,怕是要做到猴年马月去。” 秦溯看着手中精巧的物件,一开始的时候,易弦也是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发现这其中对于铁质的要求,幸好他之前做机关傀儡之时,少不得接触这些,这才做得出来。 沈奕颠了颠手中的东西,看向秦溯,“子寻可否拆解开给我瞧瞧?” 秦溯颔首,三两下的功夫将其拆开,大大小小的零件林林总总,二三十个。 沈奕一个个看过去,又让秦溯将从以前的靖国,现在靖县带回的两把原件拆解开看了看,拿着在易弦身边问了些问题。 “易公子,我不知这对还是不对,但是我曾见过活字印刷,将所有的字都准备好,只需要排列成文章正确的顺序,然后一张张印刷下来即可,极为方便,还有印章印在软泥上,也是如此效果,我想既然这枪的每一部分都是一样,是否也能如此?你看他们这两把的零件,几乎是一模一样。” 沈奕知道,光是凭手艺人的手工,做不出这般一模一样的东西来,况且仔细看看,这零件表面的纹路并没有像易弦手工做出来的那种痕迹,想来那外夷应当是有旁的法子。 易弦从沈奕手中接过那些零件,细细想了想,点点头,“娘娘所言极是,若能制出模具,自然是好不过,只是恐怕不会有这般简单。” “我不过是如此一说,可不可行还要看易公子。” 沈奕跟易弦说完,垂着眉眼,又转头去看向秦溯,“子寻,你说这外夷,是从何处而来?我倒是想去见识见识。” 秦溯也想过这个问题,“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早晚有一天会来找我们,他们的人既然已经到了靖国,想来下一步要么是接触浮梁,要么是来我大雍,但区别不大,总是能见着的。” 沈奕也觉得如此,“那外夷之人去靖国之时,说的是想要建立贸易通路,子寻猜猜,他们可没可能跟人交易这个东西?” 秦溯眉头微蹙,这一点她倒是没想到,“他们若是提前去了浮梁,此事便难办了。” “不如回去探查一番,若是当年外夷之人也曾来过大雍,还从大雍带走了火药等物,那必然会有所记载,等查出外夷从何而来之后,我便可遣人前往,若真找到,亦以通商路之由,探探他们的底。” 沈奕早已经想好了,不论什么时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对方是敌是友还不清楚,还是早做准备为好,更何况,这商路,通得越多越好。 秦溯应下,吩咐人先回宫去,查阅卷宗,找出这些记载。 二人用过午膳,又在兵营中逗留一段时间,等到日头西斜,这才启程回宫去。 记载虽已久远,但是亦能查到,根据查到的信息,沈奕当即遣人前往。 既然选秀之事不了了之,这天一天天热起来,在秦溯忙着新政的时候,沈奕也开始忙着往避暑山庄的准备。 “安平!” 沈奕正在永安宫中看账本,就听见秦溯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一道身影闪了进来。 “何事如此高兴?” 沈奕合上账本看过去,就看见秦溯正高兴地拿着一封书信走进来。 “我们不必去避暑山庄了,瞧瞧这是什么,”秦溯一边说着,一边坐到沈奕身旁,打开了手中的书信,“李大人递回来的消息,说是今年江南是个好年景,让我等前去瞧瞧,且前段时间,春汛之时,曾冲垮河堤,李大人为疏通河道,从静远郡远河引水,借势另通一股,此股正好由静远郡直通江南郡,三次扩宽后,已形成一条可通行的运河,以往数天的路程,如今不过三天便能一路南下。” 秦溯之前也收到过李岩开运河的上奏,想着李岩此人应当不是劳民伤财,贪图功绩的人,遂放心批准,却不想几个月的功夫,竟然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沈奕顿时也惊得站起身来,拿起书信细看,当真是如此,“前段时间便有耳闻,还以为是谣传,不想竟是真事,如此一来,南北通航,便是方便多了,更何况还是直接从南方粮仓直通京畿沿边……若是往南下,以运河接通这几道河流,东西南北,大雍之内,水路便畅通了,如此一来,可是大喜!” 秦溯眼睛也亮起来,当即应下,这水路比陆路可是快多了,若是能将其打通,其用定然极大。 “好,那我二人此次下江南,便好好瞧瞧,且此次往江南而去,回来之时,我还想行东海北上,去东郡瞧瞧,崔决也来了书信,说是靖县已顺利并入东郡,两地之间正在操练水师,现已初具成效,该当去瞧瞧。” 秦溯接着说道,崔决就是虞琛攻打靖县之时,秦溯举荐之人,因其立下大功,且有大才,也愿意留在东海效力,故而被秦溯特意安排留下,训练水师,协助东郡郡守协调两地,这些时日来,也是做出了不少的功绩。 沈奕自然是笑着应下,秦溯如今打下来的天下,也该是她经商布局的地方,此行正巧查探一番。 二人达成一致,秦溯又同沈奕商议起新政之事来。 一开始推行新政,自然是受了不少的阻力,民间亦是议论纷纷,现在新政让百姓得了利,虽可能想不明白,但是日子却越来越好过确实是每个人心中都有数的,对于推行新政的秦溯也越发拥戴。 秦溯觉得现在时机差不多了,既然最开始画出新政雏形的人是沈奕,那现在也该是论功行赏之时。 先前二人也商量过,沈奕每次都是以时机未到为名推脱,现在此行南巡,帝后同游,正是好时机。 沈奕本还想推脱,但是看着秦溯坚持的眼神,也明白过来。 两女子结为连理,在民间本就是受人诟病之时,若非花溪整了出天命所归,想必定然不会那般顺利。 且现在就算是沈奕身为皇后,民间各种闲话也是不断,对于沈奕只当是个吉祥物一般,形同虚设,此次南下,定然要同百姓接触,秦溯和沈奕二人的差别便是定然,甚至可能会有些风言风语传入沈奕耳中。 秦溯此举,就是想在根源上解决此事,新政令百姓受益,百姓感恩戴德,此时告知他们真正的幕后功臣是谁,正是将沈奕推上台前的最好时机。 沈奕心里明白,也不推脱,“子寻安排便是。” 秦溯等的就是沈奕这句话。 一人自然是高处不胜寒,秦溯更想让始终站在自己身后的沈奕同自己站在一起,如她最开始跟沈奕说的那样,这万里江山,应当是她们的。 秦溯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风便是雨,一同沈奕说定之后,第二天早朝,秦溯便宣布了此时,一时哗然。 此时沈奕先前布下的民间通报也发挥了大用处,整个京城几乎沸腾起来。 民间通报上的内容并不似官方那般冷冰冰的,而是多了些修饰解释,更为详尽,来龙去脉如同讲故事一样说得清清楚楚,也更能令人信服。 宫外的喧闹秦溯和沈奕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在民间通报的各种渲染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眼看着差不多了,等到消息都开始往周边郡县传播的时候,秦溯次将南巡的消息公布出来。 这次的民间通报甚至不用自己编撰,光是第一时间冒出来拍马屁的官员文人,就已经写了不知道多少的文章歌颂,将此次南巡的意义直接拔高到无上限的地步,连秦溯瞧见了,都觉得离谱。 “比朕信口胡诌的都要离谱。” 秦溯瞧了一眼,嗤笑一声,看向面前站着的卫子康,“卫大人,你自己瞧瞧你将这些大人都吓成何种模样了?” 此次众官员如此积极,一部分是因为先前拍皇后马屁的时候让民间通报抢了先,让民间通报一跃成了皇家民报,实是让众人眼红,另一部分就是卫子康最近大刀阔斧,又揪出了不少浑水摸鱼,趁着推行新政,想要中饱私囊,或者扶持家中之人揽权谋利的奸臣,一时人心惶惶。 “多谢陛下夸奖,臣日后定然接厉。” 卫子康当然听得出秦溯的好赖话,拱手垂首,说出的话当真是甚合秦溯心意。 此次南巡已定,即日出发,卫子康等数十位大人随行,虞琛晋少云负责率兵护卫,沈丞相等众位经不起颠簸的老臣留守盛京。 先是陆路出了京畿,到了静远郡,登上早已备下的龙船,一路南下。 秦溯同沈奕二人坐在甲板上,二人衣着轻简,瞧着沿途的景象,目之所见,河面宁静宽阔,水流平稳,一眼望去,已有诸多新建的码头,正待行船。 “李大人这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如此之快变出这么一条运河来?” 秦溯手撑着头,龙船极大,行在水面上亦是极稳,桌子上还放着新鲜的瓜果,她时不时拈上一个,经过几个月的操劳忙碌,如今闲下来,自然是分外惬意闲适。 不过现在看着这条运河,秦溯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几个月的时间便能造出来的,就算是加重徭役,强征数万百姓前来昼夜不停地修,应当也不会如此之快。 “已瞧过了,李大人此举甚为高明,并未征收一人,而是全靠百姓自发来的,且李大人按劳给百姓银两,包着吃食,昼夜不歇,周围郡县的青壮年皆来了,余下些年长或者妇孺,便在家中忙农务,农忙之时不长,但凡挤出些时间,那些百姓便争先恐后地来修运河,倒是比强征有用多了,并且先前因为江南地区加重的赋税,百姓家中皆是捉襟见肘,能有这般好机会,谁也不想错过,甚至有举家迁来修运河的,就为了那一口吃的。” 沈奕自从知道了这条运河,就让人送来了运河修建的消息,现在早已经看完了,不得不说,这位李大人也是敢做敢为之人,如此之法,绝妙。 秦溯听过,微微挑眉,闲闲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当真是好法子,我这身边啊,当真是人才济济。” 沈奕听着秦溯这番话失笑,瞧她这得意样子,怕是尾巴都要上天了。 “你就不怕人才多了,有一天会有人觊觎你的皇位?” “我若是怕,我便不是秦溯,”秦溯毫不担心,给沈奕喂了颗荔枝,“这天下,大可能者居之,谁人若能光明磊落地靠实力将我秦溯从这皇位上拉下去,那我让给那人又如何?” 秦溯向来有这般的底气,在她的世界里,就是强者为上,而她有这个信心,她就是这世间最高的皇。 脱离了冗杂的政务,到这广阔天地之间,秦溯便又意气风发起来,眉宇之间虽是消了曾经的少年意气,但是却更多了些身居高位,掌控天下的威仪。 沈奕看着秦溯,面上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婉笑意,这便是她的心上人,是她一眼看去,就如神明降世般烙在心上的全部, “折子批完了吗?” 沈奕回了秦溯的话。 当即秦溯的神情便萎靡起来,委屈地缩在椅子上,又剥了颗荔枝塞进沈奕的口中,夸张地跟沈奕形容,“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尽是些琐事扰人,屁大点事也要上折子,还写得那…… 么长,看得我眼睛疼,还有那满篇的歌功颂德,等回头我便让卫子康揪出这几个整日正事不干,竟琢磨这个的蛀虫,一并打发去乡间种田养猪。” 沈奕听得失笑,也给秦溯递上个葡萄,“先前大臣上奏不积极,你便要赏他们大板,这吓得众臣赶紧将诸事都上报,你反而又嫌烦,你这皇帝,太难伺候了些。” 就着沈奕的手吃下葡萄,秦溯摆摆手,“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他们应当的,一个个若是都像是卫子康,李大人等人那般,我何苦为难他们?” “别发牢骚了,快些回去批折子,我去瞧瞧花溪,一上船便晕得死去活来,现在不知好了没有。” 沈奕催促秦溯,自己也站起身来。 秦溯眼瞧着偷懒偷不过了,也认命地站起来,往回走去。 花溪近些时日已大好了,瞧着好似曾经那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正好此次南巡,为防万一,秦溯还是将人带上,正好也让花溪来散散心,不过这心还没散,先把花溪快晕散架了。 秦溯刚回书房,批了两份折子,赤水便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面露喜色走进来,“陛下,青戟来信了。” 自从青戟同金栖梧等人深入浮梁,以行离间之法,便甚少往回递消息,不过每次递回来的,都是极为关键的。 秦溯也打起精神来,连忙接过书信,打开来看。 看着看着,秦溯面色便凝重起来。 “陛下,怎么了?” 赤水不知内容,只看秦溯脸色不对,连忙追问。 “老浮梁皇帝驾崩了,金烈不日登基。” 秦溯沉声道。 这消息当真是坏不过了,先前金烈还是太子之时,基本上就已经掌控了浮梁,现在若是登基,怕是更让人头疼。 不过秦溯也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世的时候,金烈需得往两三年后,等老浮梁皇帝寿终正寝,才会继承皇位登基,可是这一世,因为秦溯先被禅位,早一步登基,之后又大肆实行新政,眼瞧着大雍越发强盛,此长彼消,金烈定然是按捺不住了。 不登皇位,金烈就别想在浮梁推行新政,如秦溯这般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为了不让浮梁落后大雍太多,金烈只能让她那迟迟不肯让位的爹早登极乐。 老浮梁皇帝对金烈,虽然略逊于太上皇对秦溯,但也都是极致的偏爱,要不然金烈也不能在浮梁有随意发动征战,一手遮天的权力。 可惜,老浮梁皇帝对金烈这么好,到最后只要挡了金烈的路,还是被金烈毫不犹豫地放弃。 “好歹也缔结了和平条约,等浮梁给盛京递信之时,让……六皇兄去一趟吧。” 秦溯想了想,吩咐下去,又详细看了一遍青戟递回来的信。 赤水站在秦溯旁边有些犹豫,“陛下,六皇子当真能信得过?” “信得过信不过又有什么区别?他最好安安分分的,要不然,他就是在亲自往朕手中递刀,自寻死路。” 秦溯当然早就在知道六皇子不可能是个安分的主,但是她已经答应了父皇,绝不会主动残害手足,所以她每次都是将机会递到这些手足兄弟的手中,是死是活,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赤水明白了秦溯的意思,顿时不多问,安排人先回去准备。 赤水出去后,秦溯伸了个懒腰,放下信纸,虽然金烈登基这事挺闹心的,但是青戟信上也说了,金烈此次强行登基也是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光是兄弟姐妹就杀了五六个,杀名在外了,甚至在百姓中,已经开始悄悄流传是金烈弑君。 金烈用了残暴手段镇压,这才将这些流言压下去,但是百姓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更为胆颤惊惧,更信了那些谣言。 秦溯想想,这也是金烈能干得出来的事,想想在赌约中,就因为金烈棋差一招,输了赌约和当时的靖国,便要屠城放瘟疫,置靖国无数百姓于死地,此等丧心病狂之事尚且能做出来,金烈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秦溯这边处理政务的时候,沈奕刚找到焉头搭脑趴在窗前昏昏欲睡的花溪。 “花神医,你可还好?” 听见沈奕的声音,花溪勉强动了动眼珠,“用过了药,快好了,沈小姐不必担心。” “那花神医快些歇息吧,等会我让人送些清茶来。” 沈奕看花溪这副样子,自然也不好多打扰,坐也没坐。 “有劳沈小姐……” 花溪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从花溪房中出来,沈奕刚准备去寻秦溯,就听见有细碎的交谈声传来。 让身后的几人放轻脚步,沈奕站在拐角处细听着。 “药可下足了?” “放心,足足的。” “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成了,便是我二人飞黄腾达之际。” “王大人放心便是,你家女儿如此天姿国色,就算是不下药,也是万无一失的。” “这可不敢保证,陛下那心思,难猜得很,喜怒无常……” 那二人还在嘀嘀咕咕,但是沈奕已经带人从另一边回去了。 橙颜等人自然也听着了,不住地瞧着沈奕的脸色,不过沈奕面无表情,也让她们猜不出喜怒来。 “娘娘,可要先去知会陛下?” 橙颜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沈奕敛下眉眼,淡淡一笑,“不必,若这种粗陋下作的招数你们陛下也能轻易中了,那就是她当真对人家那天姿国色的女儿有心思。” 橙颜一想秦溯那变态的五感还有这船上无处不在的影卫,顿时也明白过来,不多言,只能让秦溯自己自求多福。 一行人回了房中,橙颜本以为沈奕当真是不会管了,却见沈奕又换了身轻便衣裳出来。 “走,去陛下那瞧好戏去。” 或许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秦溯身边久了,沈奕也生出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8章 看戏失败,被抓 对此一无所知的秦溯还在生无可恋地批折子, 总算是批完之后,刚伸了个懒腰,就见着有宫人端着茶水送了进来。 秦溯身边衣食起居一向都有赤水把控, 故而就算来的是个生面孔, 也并未起疑, 只是见人放下东西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以为这是刚调来的新人不懂规矩, 便开口吩咐,“出去吧。” 那人抬起脸来, 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就那般瞧着秦溯, 微咬下唇,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秦溯没看出那些东西来,她就看着这个宫人干站着不走,好像痴傻一般,顿时便皱起眉来,“将赤水给朕叫来。” “陛下……” 那人吓得登时跪了下去,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连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滚。” 秦溯冷声斥道, 这么没眼力劲的宫人, 赤水怎么会安排到自己身边来? 这次那人似乎受了惊吓, 跪倒的身子不小心歪到一旁, 整个人伏在地上,胳膊勉强撑着上半身,再抬眼, 满眼泪汪汪地看着秦溯, 面上带着不正常的酡红,娇喘吁吁地唤着秦溯, “陛下……” 秦溯一眼便看出是怎么回事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想死就滚出去。” 秦溯退后一步,躲开了那人向自己伸过来的手。 不过秦溯的这句话对于神智已经不清醒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反而火上浇油,那人扯开自己身上的宫女衣裳,竟然还在试图靠近秦溯。 就在秦溯剑已出鞘的关键时候,赤水总算是忙不迭地推门而入,看见眼前的这一幕被吓了一跳。 赤水几乎是无需思考,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连忙将人制住,命人带了出去。 收了剑,秦溯面上冷如冰霜,看着迟来的赤水,“怎么回事?” “属下该死,陛下恕罪!”赤水连忙告罪解释,“刚才属下听一宫人来告,花神医叫属下过去,然后属下安排了孙公公在门口候着,却不想竟是出了意外。” “此事还用朕教你怎么做吗?” 秦溯话音一落,赤水顿时行礼退了出去。 查清来龙去脉,该是罚是杀还是如何,这种事情赤水轻车熟路。 秦溯看着赤水出去,坐在榻上,看来自己身边总是不留人也不合适,毕竟赤水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 还在想着自己该将谁调到身边来,秦溯手无意识地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些茶。 与此同时,在另一头,寻了个足够远的位置,拿着千里望从窗子里瞧着秦溯的沈奕陡然紧张起来,这秦溯怎么还把茶水喝了?这岂不是中了招? 如此一想,沈奕顿时慌了神,将橙颜快些去请花溪,自己先往秦溯书房而去。 等沈奕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时,只见那门虚掩着,也来不及多想,沈奕推门而去,但紧接着自己整个人便落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秦溯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耳畔,瞬间让沈奕的耳朵烧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面色绯红的秦溯,沈奕捧着秦溯的脸,“子寻?子寻你醒醒,花神医马上便到了。” 可惜秦溯似乎完全听不见一样,将书房的门锁死,直接拉着沈奕往书房的榻上去。 接下来的事情,沈奕已经记不清了,她们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只是点到为止,至于是什么时候停下的,这个沈奕倒还记得,是秦溯惩罚自己之后。 “安平变坏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想来看我笑话,我若当真一个阴沟翻船,你且哭都没地方哭去。” 秦溯和沈奕两个人挤在窄榻上,秦溯看着怀中的沈奕,惩罚似的碾磨着沈奕的耳垂。 沈奕恢复的神智宕机一瞬,接着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你没中药?” “本来不知道,但是瞧见安平急匆匆跑来的身影时,我便知道了,药我当然没中,那药又不在茶水中,而是在那女子身上。” 秦溯喝完茶后,便往窗外看去,刚巧看见沈奕一闪而过的裙角,接着再寻沈奕的身影,再看看沈奕身后宫人手中的千里望,那秦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干脆便将计就计,做出中药的模样来,引沈奕上钩。 听秦溯说完,沈奕顿时不乐意地一扭头,“倒是每次都叫你得逞,我却未赢过一次。” “大抵应当是不用安平使计,我这鱼儿自然会乖乖跳进安平的鱼篓中,若是安平愿意扔个钩给我,就算是直钩,我也定然主动咬着不放,可是安平不给我这个机会。” 秦溯倒是巴不得沈奕能主动来将她这鱼儿搬回家。 沈奕一想也是,顿时心头的气便散了大半,倚靠在秦溯怀中,“惯是你油嘴滑舌,说什么皆是你有理。” “安平说我油嘴滑舌可是冤枉我了,安平尝过,我应当是甜的才是。” 人都是自己的了,秦溯时不时便忍不住闹一闹沈奕,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大部分时候脸皮薄的沈奕皆无法反驳,只能羞红了脸。 两人正蜜里调油说着悄悄话,沈奕突然想起什么,顿时正色起来,拉住秦溯,“子寻,我刚才忘了,我来之前,曾让橙颜去请花神医,快些起身,若是花神医来了……” “她来不了,”秦溯十分了解地将沈奕着急的身子摁回自己怀中,“就花溪那见多识广的模样,若是听说我中了这种药,你还进了我房里,她唯一一个来的理由就是听墙角,不过现在她应当没闲心思听这个墙角,光晕船就够她受的了。” 沈奕这么一听,竟然顿时也觉得秦溯说得有些道理,一时竟无语噎住。 果不其然,等二人穿好了衣裳,走出书房之时,连个花溪的影子都瞧不见,只有明显脸红的橙颜和并不怎么见怪的赤水。 沈奕掩面躲进秦溯的怀中,虽然只有二人知晓此事,但她亦有种无颜见人的感觉。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秦溯心满意足地圈着少有主动投怀送抱的沈奕,将赤水橙颜二人撵到一旁去。 好歹是没了旁人围观,沈奕恢复了些胆子,理了理头发,从秦溯怀中退出来,瞧着面色如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秦溯,“你怎如此淡定?” “若是我扑进安平怀中,怕是安平又要嫌弃我才是。” 秦溯对于自己分外有自知之明,她从小到大,撒娇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多就用在了跟太上皇耍无赖上,剩下的都交给了沈奕, 二人一同下江南,这路上便也没那么枯燥,几天的时间眨眼而过,便到了江南了。 重新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沈奕心中也是感慨,不得不说,这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对于沈奕来说,却好像比她先前十几年的人生都要长,充满了不可思议。 不过这一年多的时间,也成功让江南这个大雍版图上最富庶的粮仓重新焕发生机,以极快的速度,蓬勃生长。 到了江南,自然是李岩亲自来迎接,还有现在江南官府中的大小官员,携同百姓一起,站在运河岸边候着。 秦溯同沈奕二人并肩而立,总算是都换上了一身隆重的衣裳,美则美矣,就是又重又闷又热了些。 李岩迎上了秦溯和沈奕之后,众人便边走边说,一路上秦溯不少跟百姓说话,沈奕同样也是雍容而和蔼的模样,更是让人赞不绝口。 这是秦溯这一世第二次来江南,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些人估计以为自己好糊弄,所以一切虽都已经是千疮百孔,但是官府却并未用心,任由百姓怨声载道,而这次,显然已焕然一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一个短小章,吃了药太容易发困了,等今天继续加更。 第109章 抵达江南,别意 下了船后, 李岩带路,先将秦溯和沈奕等人请入江南官府休整一番。 连日的水路对秦溯来说倒是没什么,沈奕的身子多少有些吃不消, 秦溯先将沈奕留在官府中歇息, 她同李岩等人一同去瞧瞧新政的推行效果。 沈奕刚刚歇下, 便听见外面一阵喧闹, 也歇不好了, “橙颜,你去外面瞧瞧, 何事吵闹。” 橙颜应声出去, 没一会的功夫又回来了。 “回娘娘,是那王家女子在哭闹,就是在船上之时,曾设计想要给陛下下药的那对父女,陛下吩咐赤水彻查此事,严惩不贷,如今已到了江南,此事便该尘埃落定, 却不想那王家的女子心有不甘, 还在吵闹, 已命人捂了嘴带下去了。” 橙颜跟沈奕详细说来。 沈奕撑着头, “赤水如何处理此事?” “已交由卫大人处置,王大人革职,全家流放, 由江南官府即刻执行。” 橙颜接着回话。 沈奕没管过此事, 也从未听过船上有什么风言风语,一切就好像是石子入水, 连点水花声响也没溅起来,由此可见秦溯手下的雷厉风行和强硬手段。 沈奕轻轻敲了敲茶盏,“如此刑罚,是否太重了些?本宫曾听母后说过,若是遇见这种情况,对女子不过敲打一番而已,最多贬职便是。” “娘娘不必忧心这些,这王大人此番被流放,并非仅这一件事,既然转交给了卫大人,定然还有说不得的龌龊。” 橙颜等人都是跟在秦溯身边,处理宫中内务的好手,对于这种事当然也是轻车熟路,一般来说,若单单勾引皇上这一点,倒是算不上什么大事,甚至若能成功,那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失败也无甚,顶多后宫之中处理便是,可是这次交给了卫子康,属大理寺管,性质便不可同论了。 沈奕明白过来,也不多问,现下静了,倒是没心情歇了,干脆用过了午膳再歇。 沈奕歇了两个时辰,又起了身,门外竟又喧闹起来,吵得她头疼。 “又是何事?王氏一族还未处理?” “娘娘,确实还是那王家的女子,她说有一重要的消息,务必要亲眼见着您才肯说,卫大人等人不在,官吏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等您醒来定夺。” 明霞服侍沈奕起身,橙颜在旁边回话。 “将人传进来。” 沈奕压了压眉心,不由有些想念起秦溯来,若是秦溯在此,想来定无人敢如此造次。 橙颜记下,出去将人带了进来。 沈奕还是那天在船上书房之时,用千里望瞧了一眼这王家小姐,是个标致女子,容貌偏妖艳了些,做出可怜模样来,属实让人不忍。 经过这两天的担惊受怕,容貌憔悴了些,倒是又添了些我见犹怜,刚进了门,便柔柔地跪了下去,给沈奕行了礼。 沈奕心中倒是毫无波动,此人虽曾勾引过秦溯,但是秦溯又对其并无心思,那对沈奕来说,更是不必放在心上。 “平身吧,你非要见本宫,是有何事要说?” 那王家小姐跪在地上并未起身,只是抬头眼中含泪看着沈奕,“小女子见皇后娘娘,有一事相告,请娘娘明鉴,小女子并非有意去勾引皇上,只是家父之命,不敢违抗,小女子思酌再三,还觉冤枉,还请娘娘施恩,饶了小女子一命,日后小女子定当给娘娘当牛做马,若是娘娘实在为难,小女子也不敢奢求,只望娘娘能大恩大德,将这一封书信带回京中,转交给杨国公府的怡小姐,小女子愿来世再同她续金兰情意,小女子拜谢娘娘!” 这一番哭诉听下来,沈奕眉头微蹙,“你同杨小姐私交甚好?” “不瞒娘娘,小女子同杨小姐为手帕交,现在身上尚且带着杨小姐所赠的发带,上面还有杨小姐亲手所绣的兰花,请娘娘过目。” 这王小姐倒是有备而来,从袖中拿出发带来,一同递给橙颜。 橙颜拿着东西,呈到沈奕面前,让沈奕瞧个分明。 那歪歪扭扭的针脚,竟当真是杨怡的手笔。 自从沈奕随虞箜离开盛京之后,便同杨怡少了联系,等沈奕一回京,又开始筹备同秦溯的婚事,期间不过同杨怡匆匆见过两次而已。 往后入了宫,更是少见了,一开始沈奕还曾想去瞧瞧杨怡,但是事务繁杂,一来二去,便耽搁了,后来歇了心思,更是忘了个没影,现在要说杨怡身旁有什么好友,沈奕当真是不知道。 房内陷入静默,偶尔有一两声王家小姐的啜泣声。 半晌,沈奕才摆摆手,“且先带下去等等,等陛下回来本宫问问再说。” 王小姐顿时便明白过来,连连叩头道谢,被人带了下去。 橙颜站在沈奕身旁,“娘娘,此人不可信。” 沈奕还未说话,门外传来通报,是秦溯回来了。 “回来的倒是时候。” 沈奕从窗子往外看去,果不其然,刚被带出去的王家小姐迎面正遇上了刚回来的秦溯,秦溯怀中似乎还抱了一个布包,里面有什么东西,面带喜色而来。 那王家小姐伏身而拜,可惜秦溯似乎没工夫去瞧,快步掠过,匆匆往房内去,“安平,快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旁的不说,光是秦溯睁眼瞎这一点,沈奕还是分外满意的,也起身迎了上去。 “子寻又寻了什么好东西来?” 秦溯一步跨进房门,将怀中用布抱着的东西露了出来,“烤兔子,我亲手逮的,还是亲手烤的,安平快尝尝。” 布里面是一层层的油纸,秦溯拆开摊在沈奕面前,两条烤得外酥里嫩的兔腿还冒着热气。 沈奕坐在秦溯对面,看着这东西哭笑不得,“子寻不是去瞧瞧新政推行?怎猎起兔子来了?” “顺手猎来的,这东西正在那田中蹿着,同送上门来的倒是没甚区别。” 秦溯跟沈奕说着今日她的所见所闻,这还是秦溯登基后第一次寻访,同李岩一起,去了郊外田中,四处逛逛,甚至连午膳都是在田埂上用的。 不得不说,秦溯还真是第一次接触到盛世安乐中的百姓,同战乱之时的满面愁苦沧桑,胆颤麻木截然不同,他们行走在街巷,闲适自在,同熟人谈笑,瞧见官兵行过,甚至还瞧着脑袋去瞧热闹,脸上带着的都是秦溯少见的喜乐平和。 沈奕听着秦溯的描述,垂眸浅笑,“子寻为明君,百姓方能如此。” 秦溯倒不是谦虚之人,“其实之前,我心中并未想这么多,只有在同父皇说时,曾如此编造过,我登皇位,最大的目的就是为生所迫,赌了一口气,其次就在统一浮梁,至于百姓,我想的只有让他们免于战火即可。” 沈奕并不觉意外,“不论如何,现在的一切都是事实,子寻当之无愧。” “也是如此,看到这些,就好像看到了我累成狗一般地批折子,推新政之后,结出的累累硕果,颇有成就,当然,此地应是李大人居功至伟才是。” 秦溯跟沈奕说完,又想起刚才自己进门时候瞧见的那一群人,“对了,刚才那些宫人在做什么?可是安平在这江南官府住不习惯?” 沈奕将刚才的事情跟秦溯详细说来,“这王家小姐,倒也是个有胆识的,敢为自己争个改命。” 秦溯听过后瞧着沈奕,“安平这是心软了?王阔和他这个女儿,可是一丘之貉,此次随行而来的,多有此类心有鬼胎之人,我带卫大人前来也正有此意,将他们从京中老巢撵出来,但凡露出什么马脚来,即刻就地处决,我也是没办法,父皇仁慈,不喜理朝政,朝中多蛀虫,吃人饭不干人事,我也只能出此下招,省得一个个占着位子,倒是压得有才之士露不出头来。” 沈奕倒是少问秦溯这些,秦溯也觉得这些脏事说与沈奕也脏了沈奕的耳朵,少有提起,经此一事,才同沈奕坦白。 “子寻这是借南巡之由,想要重整朝纲,肃清蛀虫?” 沈奕明白过来,这些在朝中的老狐狸一个个在京中盘根错节,若想在京中处置,那定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非板上钉钉,铁的不能再铁的滔天大罪的罪证,是治不了他们的。 且既然称为老狐狸,那他们自然以利益为绑,绝不可能故意留下铁证给秦溯去查,如此一来,等一个个查完,秦溯也用不着做旁的事了。 秦溯点点头,“暗中有仇栾相助,查清这些人的罪名,之后再由卫子康处置,来时这么多人,但是凡是有罪的,一个也别想回去。” 要不是因为新皇登基,不能苛政,秦溯早就把这个她看不顺眼的朝堂血洗一遍了,一个个心怀鬼胎的老东西,都成了精了,实事一个也干不出来,浑水摸鱼,搅弄是非一个比一个强。 沈奕明白了,接着又反应过来,“所以传回京中,王家的罪名是什么?” “给我下毒,被当场查处。” 秦溯说道,“这事可是证据确凿,王阔他女儿便是下毒之人。” 沈奕一想,这倒也没错,“那此事便什么能商议的了。” 秦溯颔首,“下次再有这种事,直接让橙颜去处理,你心软,见不得这些,那些人便总来烦你。” 沈奕也应下来,其实倒也不是她心软,只是心软可管不了云斋楼,只是这宫中,动不动便是打杀,她尚且还未能适应罢了。 “这流放应当也不会伤及性命?” 沈奕想着王小姐拜托自己转送给杨怡的信,微蹙起眉来。 “罢了,若是安平心中实在过不去,便将这王小姐贬为奴籍,留下便是。” 秦溯看着沈奕还问,便知了沈奕的心思,允了将人留下。 沈奕倒也不是非要帮那王小姐,只是思及那王小姐的容貌,这一趟流放走下来,怕是要多磨难,自己眼瞧不见此事便罢了,这一瞧见了,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等回去,我便让人将这王小姐送去杨国公府,”沈奕此事说完,靠在秦溯身上,“子寻,你说贪念生恶,他们已到了如此地位,为何还是贪得无厌。” “安平何必去想人渣在想什么,只需知道,做错了事,就该当承担后果。” 秦溯从不去想那些,人性之恶,本就是无底深渊,谁也瞧不见底,她所能做的,就是如现在而已。 又到了晚膳时辰,秦溯拉着沈奕一同去临江楼用膳,上次来江南,上一任的江南郡守就曾宴请秦溯来此,秦溯甚至还在这里瞧见了沈奕的画作,味道着实不错,当时秦溯便想着要是沈奕在就好了,现在正好带沈奕一同去尝尝。 自从上一任江南郡守入狱之后,这临江楼的掌柜的便也随那郡守一同魂归西天了,秦溯命人接下这临江楼,重新开了起来,毕竟这份美味实是难得。 并未大张旗鼓,秦溯和沈奕更换了便衣,在江南的街上悠闲走着,往临江楼而去。 江南的街同盛京也大不相同,盛京端的是四平八稳,恢宏大气,而这江南水乡,处处皆是水墨柔情,如今天色微暗,斜阳映照着湿漉漉的青石,好似一切皆慢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江南返京 东郡 秦溯和沈奕牵着手, 走在青石巷中,街并非宽阔平坦,高低起伏, 曲折蜿蜒, 多有桥有水, 小溪潺潺, 绕过一户户的人家。 沈奕便是在这江南长大, 一年多未回,这再回来, 心境已大不相同。 秦溯跟沈奕聊着这江南, 倒是比沈奕这江南长大的还要熟悉些。 走到一桥前,提裙拾阶而上,沈奕站在桥上,看着撑篙而过的小船,“子寻可曾见过雨中江南?” 秦溯想了想,只想起前世一次来江南治理水患,看到的在大雨中的奔逃哭喊。 摇摇头,秦溯立在沈奕身旁, “未曾见过。” “细雨江南, 说不出的美, 滴滴答答的雨敲在那瓦片青砖上, 如同水墨晕染,若推开门,在街上一瞧, 薄雾缭绕, 鼻尖氤氲着水汽,墙角带着青苔的青石路上存着大大小小的水坑, 细线一样的雨落在水坑中,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沈奕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垂下眸子,“我知晓的也就这些了,还听人说过雨中西柳,广湖青烟,九楼玉塔,不过我皆未曾去过,雨天我连门也出不得。” 秦溯握住沈奕的手,“此行我陪你都去瞧瞧,一个不落。” 沈奕本来低落的心情顿时因秦溯一句话荡然无存,笑意嫣然,牵着秦溯的手晃了晃,“好,都去瞧瞧。” 等秦溯和沈奕二人一同到了那临江楼的时候,时辰正好,还是在临江楼顶楼,大江气势一览无余,正衬着斜阳晚霞,颇有慷慨悲歌之景。 “安平快看,这便是我先前信中同你说过的。” 秦溯将沈奕拉到廊间,这临江楼建造之时,也是图这份美景,所以设有专门的观景台,一眼望去,无遮无拦,天高江阔,顿觉心胸也坦荡起来。 沈奕当真也是第一次瞧见,久久不能言语,命人搬来笔墨纸砚,文章挥毫而就。 秦溯只觉沈奕笔下之字好像将眼前之景拓印下来,只瞧着字,脑海之中便生出眼前之景来。 “这般美景,当真是要安平这般人瞧见了方才有用,倒不似我,瞧见了便没了,半个字也写不下来。” 沈奕收起笔墨,“这种事,哪论得有用无用?美景常在,又不是因谁而在,它在了,谁瞧见了,谁觉得美,便是应得。” 秦溯只觉得沈奕说什么都对,笑着应下,看着已成一片墨色的天际,二人回了包厢,烛火已明,道道精美的菜肴看上去便让人食指大动。 秦溯先前便尝过一次,这次面前坐的是沈奕,更觉味美鲜极。 两人一同用过膳,吹着江边的晚风,天边渐升一轮圆月,在大江广阔的水面上也升起一轮,遥相呼应,好似寒月也有了伴。 “天上月和水中月,虽是同升,却也遥不可及。” 沈奕从前觉得孤月寒凉,如今看这双月同辉,又生感慨。 “也不对,安平你瞧,它们之间虽遥不可及,但却有光相连,况天地不过一线之隔,这光……”秦溯牵住了沈奕的手,“瞧瞧,未必不是它们心念相通的凭证。” 沈奕颔首轻笑,好似在秦溯这里从未有伤春悲秋之事,她眼中所能见到的,皆是圆满向上,热烈明朗的,连带着沈奕心中都温热起来。 江南不比盛京,不必事事恪守规矩,秦溯同沈奕赏月之后,天色已晚,干脆便宿在了临江楼,楼中早已清空,又有随行侍卫护卫,自然是极为安全。 第二日一早,秦溯和沈奕一同在临江楼用了早膳,回江南官府,此行南巡,她们可不是为了贪图享乐而来,还有诸多正事。 江南郡,下辖三十六县,地广,人口稠密,秦溯都看遍是不可能了,但四处走走,亦能以小见大,统盖全局。 新政的效益在江南郡得到了最大的体现,又有刚刚开通的运河,更是如虎添翼,南来北往的船只马车络绎不绝,繁忙昌盛之景颇有盛世之势。 秦溯和沈奕在江南待了两月有余,基本瞧过了大部分,见过了各式的江南,待到八月秋风起,秦溯等人也是到了踏上回程的日子。 李岩一直送到运河边,七尺男儿,眼中含泪,送别众人。 “陛下,娘娘,臣代江南百姓叩谢隆恩!大雍必将万世昌盛!” 秦溯亲手扶起这个一生都扑在江南水乡的人,“是朕该谢你们,若非诸公大义,鞠躬尽瘁,何有今日之江南?何有今日之大雍?” 君臣话别,秦溯又大肆嘉奖一番,再为江南提了字,留下了沈奕在临江楼所书墨宝,和其余七处沈奕所题诗词,此次江南之行,便画上了圆满的句点。 回程之路,就是秦先前所说那般,还是走水路,从东海北上,往东郡而去。 吃过一次苦头的花溪是死也不上船了,耍遍了各种花招,最后秦溯只得妥协,让她一个人走陆路回京。 回京的龙船上,显然是少了许多的人,现在留下的,一个个都是战战兢兢,生怕有一天轮到自己头上,这可是在东海之上,谁知道秦溯会不会直接将他们丢进海中喂鱼。 不过到底还是有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两袖清风,正气凌然,自然不惧。 此次江南之行,秦溯正事之余,也陪沈奕看过了沈奕心心念念的美景,连带着给秦溯都陶冶出几分情操来。 船行在东海之上,秦溯和沈奕都是见过海的,但是每一次瞧见,依旧还会震撼不已,那无边无际的海面,硬生生往那天上去,直到在天涯海角,二者相接。 若说最让二人赞叹的还是那海上日出月落,令人恍若误入仙境,飘忽于天地之间,似要同万物融为一体,心神俱随着万物而动,而明,而感天地之妙。 一路北上,也未用几日,便靠了东郡。 崔决等人早已带人恭候许久,虞琛在此待了不少时日,主动为秦溯和沈奕介绍。 东郡郡守为一花甲老人,不过此人年纪虽大,但是却精神矍铄,在新政的推行上更是极为先进,甚至还从东郡的人文风俗,地理优势上多加改进,使新政真正落地生根。 崔决就站在郡守身旁,是一身材魁梧,面容硬朗的汉子,也是人不可貌相,此人的才智计谋,尤其是在海上的本事,当真是天下无二。 另外在郡守的另一边,还站了一橙衣女子,干练利落的模样,身上的衣裙也被改成精练的样式,腰间挂着佩剑,应当是个练家子。 众人行礼后,虞琛跟秦溯说了在场众人的身份,那橙衣女子原来便是东郡郡守之女,江晟,郡守仅此一女,倒不喜女红打扮,惯爱舞刀弄枪,郡守年纪见长,东郡大小事务便常由其女代劳。 秦溯前世也是认识此人的,自然也是在战场上,前世靖国投靠浮梁,得浮梁之力,进犯大雍,在秦溯赶到之前,就是这郡守之女率军阻击,守住了大雍的东大门,将靖国贼子拦在了东郡以外,血战不休,撑到了秦溯的援军。 可惜,到最后此人未能战死沙场,反而被秦严扣上了谋逆之罪,满门忠烈,尽付东海。 如此一想,秦溯便觉得秦严死得太简单了,他前世所做之孽,就算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不可偿还。 秦溯趁着敛眸的一瞬,将眼中的戾气尽数掩下,面露笑意听着郡守说着东郡之事。 东郡官府离此地太远了些,只能先将秦溯等人就近安顿。 不过好在秦溯也并非要在此地逗留多久,她主要是想来看看东海水师。 先去下榻之地休整,这定然是同江南大不相同的,没有江南的温婉柔和,这里倒是大气粗犷多了些,一块块的巨石垒就能抵海风的房屋,如同伫立在此的巨人,守望着大雍的门户。 安排好的院子还是不错的,同京中院舍相似,不过没那些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多的是竹林假山之类。 秦溯和沈奕也不是那般娇气之人,更何况内里本就不错,更无挑剔。 先歇了一天,第二日一早,秦溯和沈奕便起身往海边而去。 虞琛崔决等人早已备好,海面上无数战船威风凛凛,战船虽多,但却分毫不乱,大小协调,配合得当,力求以最灵活的招式以最快包围敌方,进行歼灭。 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秦溯沈奕等人人手一个千里望,看着海面上灵活的战船。 晋少云站在虞琛旁边,看得激动不已,再次扼腕上次错过靖国之战。 不得不说,现在水师的操练确实是搞出了些名堂符合秦溯的预期,不过她微皱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光是这样不行,还是得从战船上下手,没有主力战船威慑,真势均力敌地打起来会很被动。” 秦溯也是经历过海战的人,前世的几次海战,打得当真是苦不堪言。 听见秦溯这句话,众人皆是缄默,说来容易,但做起来却难,只郡守之女江晟眼睛亮了起来。 “陛下,此事可否交由卑职?一年……不,半年之后,定然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秦溯侧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好,半年后,朕再来。” “多谢陛下!” 江晟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陛下竟然连问都没问一句,直接准了。 又在海边留了两天,秦溯和沈奕尝到了不少新鲜之物,让沈奕大为心动,顿时便开始想怎么将这些东西引入大雍各地。 水师暂告一段落,秦溯相信崔决和江晟会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 接下来,便该走陆路了,正好秦溯耶一路回去看看沿途的新政施展如何。 陆路当真没有水路舒服,不过都有各自的乐趣,行在路上也不得闲,完全没有枯燥无聊之感。 沈奕还在算计着怎么从东郡多扩条商路出来,秦溯则每天四处转悠,要么就是在车上总结反思。 东郡的新政效果虽略逊于江南,但还是称得上的,长期下去,定然可效果显著。 正当众人停下歇脚,秦溯敲着头批折子的时候,沈奕匆匆走了过来。 “子寻你看,从京畿到江南,再从江南到东郡,再由东郡返回京畿,这是我们走过的,一圈下来得月余,但是若是反过来,从静远郡到东郡有大河联通,我们自东往西属于逆水行舟,极为困难,但是若是从西边往东,那就是顺流而下,势必快些。” 沈奕跟秦溯比划着说道。 秦溯顿时也明白过来,“安平的意思是从京畿到静远郡,再到东郡,复抵江南,江南又用运河回京畿,如此一来,一趟不过半月之数,大大方便了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晚安! 第111章 秋宴在即,备战 沈奕颔首, 如此循环连通后,四地的商路便畅通无阻,无论再南下还是北上, 皆是便利。 一路获益匪浅, 等秦溯和沈奕再回到盛京, 已经到了九月金秋, 一入城, 随处可见的金菊盛开,倒是分外热闹的景象。 “秋宴在即, 我们回来得倒是时候。” 沈奕往外瞧了一眼, 跟秦溯说道。 “那你回宫可有得忙了。” 秦溯跟着瞧了一眼,这宫中估计又是三天两头要设宴了。 沈奕对此倒是没什么,反正宫中的事务一向都是大同小异,而且了解京中女子的风尚,亦大有益处。 二人一同回宫,这宫中现如今也冷清了许多,在新政推行之后,众皇子的册封也在如期进行, 各自设了王府, 搬出了皇宫。 二皇子, 四皇子, 六皇子,九皇子,各封贤王, 武王, 敬王,南湘王, 只有虚名,并无封地,亦无实权,其中南湘王的封地亦被收回,九皇子另封南湘郡守,代管南湘。 若说心有不甘,也就只有四皇子和六皇子,但是现在大势已定,早已回天乏力,二人就算是不甘也只得认命,更何况比起死了的兄弟还有现在还幽禁皇陵的那俩兄弟,现在的结局已经值得万幸了。 秦溯和沈奕二人一同回了永安宫,秦溯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便被人叫走,只得先去忙。 秦溯到御书房的时候,仇栾正面色凝重地等着,看见秦溯进来,躬身行礼。 “免礼,怎么回事?” 秦溯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可能要大事不好。 “青戟出事了。” 仇栾将一封带着血迹的书信递给秦溯,言简意赅地禀报。 秦溯心中咯噔一下,迟疑了一瞬,才一把撕开信封。 —— 两月前,浮梁大都内,一处隐秘宅院中。 金栖梧一身男子装扮,细一瞧,竟同金烈别无二致,只是那微蹙的长眉能令人一眼便看出她不是金烈。 “青戟。” 金栖梧低头看着给自己系上腰带的青戟,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青戟应了一声,抬起头来,“公主有何吩咐?” “青戟,此次若能全身而退,我们便能回大雍了吗?” 金栖梧抬起青戟的手,这一年多来,她们受秦溯之命,潜伏在浮梁大都,掌握着浮梁金烈的任何动向,另外在合适的时机,凭借金栖梧同金烈极为相似的容貌,离间浮梁皇室和金烈的关系。 不得不说,能在最后让浮梁众位皇子不惜赴死跟金烈拼个你死我活,其中金栖梧和青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虽然最后依旧未能阻止金烈的上位,但是最起码内耗了浮梁的国力,几次内战,不光是消耗了人力物力,还让金烈的暴虐之名远扬,给秦溯造就了极有利的局面。 可惜的是,她们在金烈登基前的过分活跃,同样也引起了金烈的猜疑,再继续待下去已经不安全了,更何况在金烈有了防范之后,她们也没了更大的作用,一个月前曾收到了秦溯的书信,让她们可以撤回大雍。 正在金栖梧和青戟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了六皇子秦允出使浮梁的消息,犹豫再三,两人还是决定看看动静再走,却不想这一留,当真让她们发现了什么。 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青戟收到了一个并没有被证实的证据,那就是六皇子秦允同金烈勾结,企图谋反,而浮梁五皇子金戈则受金烈之命,假意谋反,然后去大雍求援,之后浮梁借机歼灭大雍援军,破开大雍门户,挑起两国大战。 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都是至关重要的,稍有差池极可能错失良机,也有可能害大雍陷入被动战乱。 几番商议,才有了今天这一出,金栖梧还是决定冒险,再假扮一次金烈,深入敌营去探探虚实。 此次同以往不同,以往都是挑拨本就同金烈不和的人,激化矛盾,那人本就和金烈不和,两方自然不可能相互求证真假,可是这次,若是浮梁五皇子金戈真是假意和金烈撕破脸,那金栖梧的处境可就危险了,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 青戟听着金栖梧的话,看着金栖梧面上带着的恐惧,伸出手捧着她的脸,坚定地点点头,“这次结束,我们便回大雍,回盛京。” 金栖梧的眼泪措不及防地落在青戟的手上,抬手握住了青戟的手,“等回大雍,你娶我好不好?” 擦去金栖梧脸上的泪痕,青戟眼眶微红,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等回了大雍,我便去求殿下赐婚,我们成婚。” 金栖梧脸上露出笑意,抱住青戟,“好,我们成婚。” …… 秦溯看着信封上,是青戟早已备好的书信,详细说明了她们的各种猜测,还有用血涂涂改改的痕迹,应当是情急之下,划去的错误猜测,剩下的是正确的信息。 “秦允通敌,金戈不日抵京求援,为金烈之计。” 秦溯看过之后,放下书信,闭上眼,摁了摁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青戟怎么样了?” “失踪。” 仇栾低下头,其实说是失踪,众人心中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缓缓坐在椅子上,秦溯心中明了。 半晌,秦溯才睁开眼,“传虞大将军,长平侯,镇远将军等众臣,备战浮梁。” 秦溯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不过也没关系,“传沈丞相,卫子康。” 新政的最后一步,也要开始实行了。 御书房传召的动静同样也传到了永安宫的沈奕耳中,听着这些大臣,沈奕眉头微蹙,心中同样有了不详的预感。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秦溯才满身疲惫地回了永安宫,瞧见沈奕,只沉默地抱住沈奕,一言不发。 沈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秦溯这副样子,沈奕便心疼起来,静静地拍着秦溯的背,守护着秦溯这极少的脆弱。 没有心思用晚膳,秦溯枯坐在榻上,将青戟之事的来龙去脉跟沈奕说了个清楚。 沈奕也是没想到,当初她和秦溯初相识的时候,青戟便是贴身跟在秦溯身边的,沈奕同青戟也算相熟,实是没想到,竟出了此事。 “若是战事起……” 沈奕又想起青戟和金栖梧冒死传回来的消息,心中更是不安。 “现在还没听见金戈来的动静,这一来一回的磨蹭,大概还有几个月的时间,现在当务之急是推行最后一步,以战养战。” 秦溯并不惧战,她甚至还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期待。 沈奕握紧秦溯的手,她会永远跟随秦溯的任何选择。 因为这个消息,所有的知情人心中的弦都紧绷了起来,不过面上都还是一片平和,除了有些灵敏之人,从新推行的新政中嗅出了一丝的不寻常。 沈奕的秋宫宴亦是如期举行,南巡之前,因为新政的推行和沈奕自己也忙得团团转,所以一直未曾举办什么宴什么会的,南巡之时更是不可能,如今倒是正好,再推脱不过了。 沈奕请教过晋太后之后,确定无误,秋宫宴如期举行。 这还是新帝登基后,新皇后头一次举办宫宴,再加上这次南巡,秦溯一口气处理了这么多人,大臣自然都战战兢兢,都在想方设法求一张请柬。 秋宴当天,御花园中云鬓纷飞,衣袂翩翩,京中的命妇贵女几乎一个不少,皆在其中,争奇斗艳,恍若神仙宫宴。 “皇后驾到!” 一声唱喝,沈奕一身正红色凤袍缓步而入。 沈奕一向少穿这些明艳的颜色,就连当初皇后的正装凤袍都是同龙袍一样的黑底红纹金绣,端庄大气,颜色偏深。 现在乍一穿这颜色,又有端庄明艳的妆容,竟像是换了个人,同以前的温婉纤弱截然不同,雍容华贵,威仪万千,当真是有了母仪天下之风。 众人伏身而拜,沈奕落座,自有宫人唱喝平身。 诰命夫人依次上前说话,这么多年了,自从德仁皇后走后,大雍的皇后之位一直空缺,就算是晋皇贵妃,距离皇后仅仅一步之遥,但是却终究是不同的。 秋宴算是宫中较为正式的宴会之一,主要是为了赏菊,御花园中更是安排了各式各样的菊花,甚至还有外域传来的,如面盆大的,如拇指大小的皆有,看得人眼花缭乱,啧啧称奇。 沈奕同众位夫人说过话,又去换了身衣裳,众人的话题难免便到了沈奕的身上,各式各样的夸赞不绝于耳。 “皇后当真是天底下的头一位,艳绝盛京,才情更是独步天下,连那新政都是出自皇后之手,果真不负天选之名,陛下也是顶好的服气,能娶得这么位贤内助,也是我大雍之幸。” “是啊是啊,只可惜……陛下和皇后若是能有位皇子那可当真是十全十美了。” “嘘,这可说不得,听说陛下最厌烦这种言论。” …… 各种各样的话唧唧歪歪,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是也终究只敢在心中嘀咕嘀咕,没有那个胆子舞到秦溯沈奕面前去,这新帝瞧上去是个明君,但是那手段可当真是不含糊,自登基以后,满朝文武换了多少了? 从曾经一朝老头,满堂白发到现在黑白参半,不是傻子心中也有数了。 杨怡站在众人之中,听着周围的言论,垂着头不言不语。 “对了,杨小姐不是和皇后娘娘曾是闺中密友吗?当真是羡煞旁人。” 旁边的小姐开口,来跟杨怡说话。 杨怡只得勉强笑笑,不知如何应答。 沈奕换了衣裳,再回来便开始赏菊了。 环视一圈,沈奕瞧见了不远处的杨怡,让橙颜去将人叫了过来,之前沈奕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杨怡说王小姐之事,此时倒是正好。 杨怡被橙颜领了过来,给沈奕见了礼,沈奕看着眼前拘谨的杨怡,“嫣嫣怎同我生分了?” “娘娘早已今时不同往日,臣女不敢逾越。” 杨怡低头,话里话外都是疏离。 沈奕不解地看着杨怡,她印象中的杨怡不应当是这样的,二人之间的身份,何时成了隔阂? 沈奕不说话,杨怡也沉默不语,气氛一时冷凝,正巧此时,宫人的一声唱喝打断了二人之间的缄默。 “皇上驾到!” 沈奕都有些意外,今日秦溯政事繁多,现在应当还在御书房中才是,怎会到御花园中来了? 众人起身行礼,沈奕站在原地,果不其然,瞧见秦溯走了过来,越过众人,走到了自己身边。 秦溯走过来握住沈奕的手,一个什么东西被放进了沈奕的手中,二人相视一眼,沈奕默契地收下。 众人平身后,沈奕瞧着秦溯,“陛下怎么有空过来?” “朕来瞧瞧皇后不是应当?”秦溯并不正经回话,笑着同沈奕笑闹,接着又看着旁边的杨怡,“杨小姐也在?” “臣女参见陛下。” 杨怡低头见礼。 “免礼免礼,自从安平入宫,宫外的朋友往来也少了许多,还得杨小姐多入宫来,陪安平解解闷。” 秦溯对刚才的事自然是不知道的,还在跟杨怡客套。 对于秦溯的话,杨怡自然也只能勉强笑着应下。 秦溯来了,自然没人再那么没眼力劲地往沈奕身旁凑,给二人空出空间来。 俩人走在前面赏菊,众人保持距离跟在身后,沈奕低声再问秦溯,“你到底为什么过来?” “金戈来了。” 秦溯同样低声回沈奕的话。 沈奕一愣,接着反应过来,“浮梁五皇子?” “嗯。” 秦溯随手揪了个花瓣,“是通过秦允牵线,想来见我的,但是我躲开了,得晾他们两天,往后拖拖时间,答应得太痛快了容易让他们起疑。” 沈奕这明白过来了,秦溯这是做样子给秦允和金戈看呢。 “好,这些事你早有打算便好,那现在……只赏花?” 沈奕知道这段时间秦溯早已经和自己爹还有众位大臣不知道做了多少的准备了,故而也不担心。 “赏什么花,花哪有皇后好看。” 秦溯凑到沈奕耳边嘀咕一句,成功让沈奕的耳垂顿时红了起来。 毫无威力地瞪了一眼秦溯,沈奕现在把秦溯撵走的心都有了,“好好说话,还有这么多人呢。” 秦溯就乐意瞧沈奕这副模样,得寸进尺地和沈奕挤在一起,“那又如何,我们正儿八经成了婚,拜了天地祖宗的,说两句悄悄话还不成了?” 沈奕看出了秦溯的坏心思,只得无奈地瞧了她一眼作罢。 因为秦溯的到来,秋宴竟是提早结束,在回永安宫的路上,沈奕看着旁边心情甚好的秦溯,也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何事让子寻这般高兴?” “不知,”秦溯光明正大地将沈奕圈在怀中,轻啄沈奕的额头,“安平说我为什么这般高兴?” “我瞧你,你倒是像发癫了才是,”沈奕笑着躲开秦溯,点了点秦溯的额头。 “坏了,”闹了一会,沈奕想起来件事,“本来我想借此机会,将那王小姐交给杨怡的,但是却不想你来一打岔,将这事忘了,且刚才我瞧着杨怡对我似乎……同以往不同,生分了许多。” 秦溯听着,眼中划过一丝暗色,揽着沈奕,“安平,此事我本不想同你说的,怕你心中难受,但是事已至此,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何事?” 沈奕一听秦溯这样说,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是这样的,杨国公府可能……辉煌不了多久了,府中子弟的奢侈不作为已经很明显了,杨国公府正在走向衰败,仇栾曾跟我汇报过京中各大世家的现状,其中杨国公府名下的铺子农庄等等,都出现了入不敷出的情况,甚至从去年开始,已经在悄悄变卖家底度日,如今整个杨国公府后继无人,全靠杨国公和杨夫人一力支撑。” 京中牵头的共有四大家族,虞大将军府,沈丞相府,晋国公府,最末是杨国公府,本来四大家族之中就是杨国公府最弱,现在秦溯上位,其余三家皆是蒸蒸日上,甚至已经开始培养接班人,虞府有虞琛,沈府有沈清,晋国公府有晋少云,唯有杨国公府。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2章 正式开战,征程 沈奕听完秦溯的话, 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中有些怅然,“我倒未曾想过这些。” “世家总要些世家的面子, 就算是里子已经朽烂不堪, 但是露在众人眼前的面子还要撑住的。” 秦溯揽着沈奕, “大厦将倾,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我先前不想同你说这件事,就是怕你听了心里难受。” “我心中难受与否并不重要, 倒是杨怡, 这又该如何呢?” 沈奕想了想,“不如明日我将杨怡传召入宫来问问,总不能袖手旁观的。” 这件事秦溯并不打算插手,沈奕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便是了。 第二日,沈奕当真将杨怡召入宫中,秦溯正好同虞琛等人出宫去了,未在宫中。 杨怡被人领着入了永安宫的大门,坐在永安宫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 局促不安, 直到瞧见了从后殿中走出来的沈奕, 才起身行礼。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沈奕只着寻常宫装, 上前将杨怡扶起身来,“嫣嫣,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宫中规矩, 不可不守, 娘娘……” 杨怡低着头,并未抽回手。 “嫣嫣, ”沈奕语气重了些,拉着人在旁坐下,让宫人都出去,“这里只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你还要瞒着我不成?” 杨怡这才抬眼看着沈奕,抽回手去,“怎么,只许你瞒着我不成?先前我一直当你心中的人是二皇子…… 如今的贤王爷,你也不否认,一句实话也不同我说,直到你同陛下的婚事定下来,我去问你怎会嫁给太女殿下,你这才同我说你从来心慕之人都是太女殿下,如今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了,天下人敬重爱戴,大雍的功臣,这些你皆与我只字未提,你对我事事隐瞒,我为何不能瞒你?” 听着杨怡的控诉,沈奕这才明白过来到底所为何事,“我并非有心瞒你,只是这女子相恋,实是大逆不道,若非陛下力争,我同陛下又怎会有今天? 那时我只觉得将来一片黑暗,以为定然会是无疾而终,我又如何敢往外说?” 沈奕说起那段时间,她当真是日日煎熬,不论秦溯如何再三保证,她都觉得如同是那掺了糖霜的砒--霜,入口甘甜,却是穿肠毒--药,女子之情,定然是天理不容,秦溯又不可能放弃皇位之争,连二人远走高飞都不可能,沈奕当真是怎么想都没办法了,那时又岂敢想今日之局面? 那是的沈奕只觉自己像是罪不可恕的逃犯,犯了弥天大错,又怎敢将这弥天大错说出去? 沈奕如此解释,杨怡直愣愣瞧着沈奕,红了眼眶,只沈奕这三言两语,便让她想起了那段时间要死要活的沈奕,那时只当是沈奕旧疾复发,不想原是因这件事。 “那你更应当同我说了,你心中知道的,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同我说了,我……我帮不上其他忙,但同你说说话也行啊。” “这不都过去了?我和陛下也算是苦尽甘来,不说了,且说说你吧,”事情过去了,再回想起来,便如何也想不起那时的难来,沈奕又说回杨怡身上,“陛下都同我说过了。” “啊?” 杨怡顿时惊起,瞧着沈奕,本就发红的眼中落下泪来,顺着憔悴的面容划下,“陛下已经知晓了?” 沈奕被杨怡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京中有何事能瞒过陛下的耳目?” 被沈奕这么一说,杨怡浑身像是卸了力一样,扑通一声跪在沈奕面前,“安平,是我父亲鬼迷心窍,是我父亲当时一时昏了头脑,还请安平给陛下求求情,网开一面,放我杨府一条生路……” 沈奕要去扶杨怡的手一顿,心中惊惧不已,“你细细说来,兴许陛下能网开一面。” 杨怡低着头,伏在沈奕膝上,并未看见沈奕的神情,再加上又惊又吓,一股脑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我听我父亲同幕僚在书房所言,在当初归拢靖国为靖县的时候,晋国公同我父亲一同前去,当时浮梁的人找上了我父亲,允诺丞相之位,让我父亲帮他们在靖国留下一条直通大雍的密路,我父亲一时头脑发昏,这才做下错事,回京后这么长时间,看着新帝登基,大雍一切欣欣向荣,我父亲一直懊恼不已,但是又不敢贸然行动,有心想将此事上禀陛下,但是又见陛下对此深恶痛绝,再不敢多言……” 杨怡还在啜泣,沈奕听完只觉得脑中一懵,这杨国公怎能做出这般糊涂之事? “你说的当真字字属实?” “安平……” 杨怡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沈奕,这才发现沈奕似乎自己还要震惊,顿时发现不对,“安平,你诈我?” “我从未想诈你,陛下同我说的是杨国公府名下的铺子农庄都在衰败,说杨国公府现如今的日子应当不好过,我这才想着召你入宫,如何帮衬帮衬,却不想……”沈奕手扶在扶手上,仰头去唤门外的橙颜。 “橙颜,去请陛下……” “不可!” 一声尖叫,杨怡猛地站起身来,捂住沈奕的嘴,正好被门外的橙颜听见,当即破开正门,快步进来将杨怡擒住。 杨怡顶多会个三脚猫的功夫,橙颜对其自然是手到擒来,将杨怡利落地制住,看向有些受惊的沈奕,“娘娘没事吧?” 顺着心口,沈奕摆摆手,“将她放开,去请陛下过来。” 橙颜应声,放开心如死灰的杨怡,命人立刻去宫外寻秦溯。 沈奕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杨怡,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让人先将人扶起来,坐在椅子上。 “你……”沈奕不知该如何安慰,“你且先放宽心,杨国公既然有悔改之意,想来陛下定然能从宽处理,许能将功补过也说不定……” 杨怡只是眼神呆滞,一点也听不进沈奕的话,对于即将到来的巨大恐慌让她整个人六神无主。 沈奕也看出来了,并未再多言,一切只能等秦溯来了再说。 秦溯在宫外兵营中,影卫去通报之后,秦溯便马不停蹄地往宫中回来,一进正殿,便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两人。 沈奕听见动静,也连忙站起身来,迎上秦溯。 “发生何事了?” 秦溯只听人说沈奕要她速速回宫,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沈奕将前后的来龙去脉给秦溯说了个清楚,又拉住了秦溯的胳膊,“子寻,此事若是证实,可否给杨国公一个悔过机会?” 秦溯看着沈奕不安的眸子,轻轻拍了拍沈奕的手背,“放心,此事我心中有数。” 说完,秦溯给身后的十二使了个眼色,十二上前,先将杨怡带了下去。 秦溯感觉到沈奕紧抓着自己手腕,知晓沈奕心中不安,便将此事交给赤水和十二,她留下来陪着沈奕。 “幸好尚未铸成大错,安平不必担心,罪不至死。” 秦溯这安慰人的话当真也是听着别扭,沈奕心中的不安丝毫未缓,“那……罪至如何?” “不如何,这个时辰了,还未用膳?” 秦溯捏了捏沈奕的脸,带着人先去用膳。 等二人用过午膳,赤水也终于回来了,有花溪的药,审讯什么的倒是简单了许多,也证实了刚才杨怡所说皆是实话。 杨国公被当即召入宫中。 沈奕坐在永安宫中,秦溯刚才去见杨国公了,还不知道会如何,杨怡也未被送回来,可当真是让她心急。 当时沈奕只知道事关大雍浮梁,这种事情马虎不得,这才当即让秦溯回宫,但是现在却又心中有些自责,若是真因此让杨府遭难,自己如何对得起杨怡? 在沈奕心急如焚的等待中,天色微暗之时,秦溯总算是回了永安宫。 “如何了?” 沈奕连忙迎出门去,又被秦溯用外袍裹着带了回去,“你莫要心急,晚间天寒风凉,再着了凉该怎么办?” 沈奕随着秦溯回到寝宫中,这才细说起来。 杨怡所说没错,杨国公确实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早有悔改之意,且同浮梁无其余什么来往,故而可酌情放宽处理。 沈奕听到这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 秦溯又接着往下说,正好借这个机会,秦溯还想将计就计,反设计金烈一次,就像是金烈能让金戈来假意投诚求援一样,秦溯也能借这条密路,反过去给金烈来个釜底抽薪。 沈奕听完秦溯所说,眼中也是一亮,“这岂不是就是说杨国公能将功补过?” 秦溯颔首,“但是不可不罚,我心中预想,大概也就是让杨国公让出爵位,主动请辞还乡,也算落个体面。” 知道沈奕心急一天了,秦溯也不卖关子,直接将她早已想好的处置跟沈奕说明白了,也好让沈奕心中有个心理准备。 “竟要如此?是否太过严厉了些?” 沈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好安平,若非你这枕边风吹得厉害,他杨国公府早该随那王家一同往西北荒地去开荒去了。” 秦溯心中自然是有数的,凡是私通浮梁的,就如五皇子秦景,也是终身幽禁皇陵,就算是那曾经的燕王爷,也是落了个贬为庶人,发配边疆的下场,府中老小,都受牵连,能让杨国公一家还留在盛京,还给他体面,一是因为杨国公本身就有悔意,再加上并未铸成大错,这才网开了一面。 沈奕听着,也知道这其中的干系,不再多言。 趁着晾金戈的这两天,秦溯处理完了杨国公府的事,并未当即让杨国公请辞,而是为了迷惑京中的六皇子秦允何金戈,暂且装一切无事发生的样子。 一直等到秦允再次憋不住了,在秦溯面前提起金戈一事,秦溯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同意了此事,让秦允将人带来见见。 秦允被晾了几天,心中那是抓心挠肝,现在一听秦溯松了口,自然是欣喜若狂,当即将人带了来。 这金戈为了金烈,也是挺豁得出去的,身上几处刀伤箭伤做得毫不含糊,裹着一身的纱布就来见秦溯了。 “五殿下这一身的伤,是从何处得来的?竟如此严重?” 秦溯全做不知,瞧了一眼金戈,开口询问。 “是那金烈派人追杀与我,一直到盛京,若非敬王出手相救,恐怕这条命就丧在金烈那贼人手中。” 金戈同金烈长得完全不同,生了一张英气俊朗的脸,甚至还有些异域模样,不过想来也正常,老浮梁皇帝风流得很,后宫之中还有多位异域美人,生下个皇子也再正常不过,不过就金戈这模样,就已经注定了他此生与皇位无缘。 秦溯心中心思百转,面上丝毫不显,只是一应一和,等着金戈自己说出他来这里的目的。 磨蹭了半晌,最终还是金戈先开了口,请秦溯出兵,助他一臂之力,夺回皇位,若是他坐上浮梁的龙椅,那登基之后,立刻将边关十七城划入大雍版图之中,以表谢意。 秦溯面上露出心动的神情,“五殿下是个痛快人,不过……到底是要借多少兵马?” 秦溯能信才有鬼了,当真是画饼充饥的时候这饼想画多大就画多大,边关十七城,那可是浮梁用来抵御大雍大军的主要地势屏障,若真给了大雍,那和直接把整个浮梁拱手相让给大雍有什么区别? 金戈自然不知道秦溯的心中所想,不着痕迹地和秦允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放心地狮子大开口,“三十万兵马。” 秦溯眉头微挑,“三十万?” 金戈点头,握紧了拳头,他也有些打鼓,但是这是秦允和金烈商议后的数字。 秦溯做出沉吟装,似乎在权衡利弊,这时候秦允在旁边撺掇,“陛下,区区三十万大军,对于我们大雍来说,岂不是轻而易举? 若是当真能助五殿下夺回皇位,拿到那十七城,岂不是值了?” 秦溯瞧了秦允一眼,三十万大军?轻而易举?这秦允当真是敢开口。 不过秦溯现在正需要这句话,所以秦溯似乎思考了一番,“敬王所言有理,且等朕同大将军商量一番,再行定夺。” 秦允哪能让秦溯去跟虞大将军商量,这一商量,虞大将军肯定不让冒这个险,此事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陛下,此事还是莫要同虞大将军商议了,虞大将军年事已高,只图个清净平和,定然是不喜起战事的,而且这点小事,陛下一人便能做主,大雍的军队,何时轮到大将军说了算了?陛下您说是不是?” 秦允为了能说服秦溯,当真是什么样的话都能往外说。 秦溯看着秦允,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蠢事,才会让秦允就这么将自己当成个傻子骗? 但是没办法,为了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秦溯只能尽职尽责地扮演这个傻子,顿时附和了秦允的话。 秦溯想了想,应了下来,只是调取哪里的三十万大军还是个问题,需得重新规划一番。 金戈和秦允以为此事便成了,二人心中皆是暗喜。 之后几天的时间,秦溯几乎被金戈和秦允两个人给围起来了,各种各样的迷魂汤一个劲地给秦溯灌,连沈奕都见不上及几面秦溯了。 终于,在金戈终于拿到秦溯亲手写就,亲手印章的书信圣旨,还有秦溯亲派的随行心腹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盛京,往北关而去调兵去了,秦允也总算是回了他的王爷府,不再整天待在宫中缠着秦溯。 秦溯也总算是能回永安宫跟沈奕好生温存一番。 躺在沈奕的腿上,秦溯手指把玩着沈奕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朕表现得还不聪明吗?为什么秦允和金烈他们都觉得我是因为踩了狗屎运,先有母族虞家的权势,又仗着父皇的宠爱和有个好二皇兄,然后又娶了个好娘子,得了沈丞相的助力才能做到如今的呢?” 沈奕理着秦溯散乱的长发,听见这话失笑,故意点点秦溯的笔尖逗她,“许是当真如此也说不定。” 秦溯瞧着沈奕,起身将人压住,“既然安平说是如此,那应当就是如此,快让我瞧瞧我娶回家的好娘子有多好……” 两人闹了半晌才就寝,等到第二天,秦允的敬王府里里外外就变了样,普通人倒是未看出什么来,只是觉得这敬王爷越发少见了些。 在给金戈圣旨之时,虞琛就已经先一步出发,往边关而去,汇合他父亲一同开始布局,就等着给金烈来个内外开花。 同时,长平侯等一众武将也开始秘密布局起来,将边关一带的防线加固了不止一倍,虽然表面上看上去还是同以往一样,但是其实周围的城镇都已经空得差不多了,里面来来往往行走的,都变成了穿着便衣的兵士。 杨国公之前布下的那条密路同样也没落下,秦溯让仇栾先带人去探路,既然金烈能从这条路进攻大雍,那大雍同样也能走这条路潜入浮梁。 仇栾探路,晋少云也秘密前往靖县,开始布局谋划。 浮梁不是像以前的靖国那样小打小闹的小国,一旦两国打起来,彼此之间那定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所以无论是谁都要做好长久战的准备。 秦溯尽量将战场安排在浮梁境内或者边关,减少普通百姓的伤亡,这样一来,大雍内部的富庶之地就能持续源源不断地供养边关战事,还有,这样一来,在浮梁境内,才能将以战养战的策略进行到最大化。 一切准备就绪,秦溯看着满满当当的国库,心中又有了不少底气。 战吧,她等着有朝一日进攻浮梁大都的号角声。 面上看着一片祥和,但是底下却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了,秦溯每日待在御书房中的时间又开始无限拉长,最后,干脆将沈奕也接到了御书房中。 沈奕虽然不懂排兵布阵,不懂派兵遣将,但是最重要的一环却是沈奕的长项,那就是粮草。 如此之长的战线和持久战的准备,粮草是其中的重中之重,秦溯不敢马虎。 每天秦溯一个关隘一个关隘地琢磨,沈奕就瞧着一条运粮路线一条运粮路线地画,这路线不光要安全,还要快捷隐秘,还要能通行大队人马,这几个矛盾点一出,那自然是难上加难。 “新政最后一条,奖励耕战效果显著,短短这么点时间,自愿参军的人数就激增了二十万余人,这还是在酌情收纳的前提下,各军群情激昂,一旦开战,想必定然势如破竹,如猛虎下山。” 秦溯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却没想到效果竟然这么好。 沈奕也知此事,“但是不可掉以轻心,那金烈诡计多端,绝非善类,且兵不厌诈,她未必不会想出些损招来。” 秦溯点点头,她也早有所料,接着秦溯握着沈奕的手,“安平,若是战事起,我必将御驾亲征,这京中就交给你了。” 沈奕反握住秦溯的手,眉头微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去哪我去哪,京中交给二皇兄即可。” “你听我说安平,”秦溯并非故意反悔,只是此事容不得她们,“二皇兄他……前日,贤王府中传来消息,二皇兄旧疾复发,花溪现在已经住在贤王府了,可是谁也说不好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就像二皇兄自己说的,他掌控不了自己的命。” 沈奕竟未听过秦邈旧疾复发之事,“那现在二皇兄如何了?这件事你怎么早没跟我说?” “我本也想跟你说的,但是此事太过突然,我也一时失了分寸,在剩余的这些人中,我思来想去,能让我放心交托后背的,竟只有你一人,在京中,若只是监国处理政务,那沈丞相等人亦可,可是粮草调度等,恐怕沈丞相也有心无力,更不用说父皇了,只能让安平留在京中。” 秦溯将沈奕抱在怀中,看着沈奕的模样,细声哄着。 与此同时,在秦溯口中病入膏肓,随时会死的秦邈正悠闲地磕着瓜子听曲,花溪在旁边,手中还端着碗热汤。 “秦溯当着不带安平?若是被安平知道是秦溯联合我们骗她,怕是要当场甩休书哦?” 秦邈嗑完瓜子拍了拍手,端起自己的那碗汤,“没办法,那毕竟是战场,刀剑无眼是一回事,那铺天盖地的血腥,宛如炼狱一般的场景,除了秦溯那种天赋异禀的,谁第一次上去不得留下个终身阴影? 怕是后半生都得在噩梦中度过,秦溯哪舍得让安平受那份罪?” 花溪赞同地点点头,“不对啊,这次我也是要上战场的,秦溯就不怕我做噩梦做半辈子?” 秦邈转头看了一眼花溪,又移回戏台上,“若当真如此,那秦溯更是非要带你去了。” 花溪:…… 气得花溪又喝了一碗汤。 在金烈眼中如同一块肥肉的大雍,殊不知早已经藏好了利刃,就等着她下口,给她穿喉一击。 大雪纷飞中,又是一春节,不过今年这个年,同往年又有了不一样的色彩,因为就是在这一天,大雍和浮梁的第一战,打响了。 这同样也意味着,这场两国大战,正式开始了。 还沉浸在和平盛世中的大雍百姓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消息的意思,无数的将士已经奔赴边关,一辆辆运粮的车马已经在新年夜中骨碌碌滚了起来。 这一年的宫宴取消了。 永安宫中,秦溯披着黑金色大氅,散着长发,将沈奕拢在怀中,二人瞧着天边炸开的烟花,这也将是新年的第一响。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3章 五年之战,统一 开拔至浮梁境内的三十万大军在进入浮梁境内的那一天, 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偏离了金戈带领的道路,真正走在那条路上的,其实是易弦命人准备好的稻草傀儡。 待到金烈埋伏好的大军向着山谷中行进的军队万箭齐发, 一拥而下准备围歼大雍军队的时候, 才看清了那一个个的傀儡人, 但此时, 形势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应当中埋伏的三十万大雍虎军占据了高地, 反将浮梁大军如同包饺子一般围在其中,十天的时间, 烽烟弥漫, 诡谲的山谷中又多了数十万的亡魂。 另外,在这场埋伏进行的时候,金烈还打算双管齐下,攻破大雍的北大门,十万大军压境,本以为大雍城中定然无力抵抗的时候,由虞琛之父虞将军亲自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却早已经虎视眈眈。 这漂亮的一场战役,不光拦下了浮梁进攻的大军, 还破开了浮梁的大门, 将浮梁同大雍对峙这么多年最坚固的一道屏障撕开了一道口子。 二月, 北关的消息传回盛京, 首战告捷,这是对大雍民心最大的鼓舞。 秦溯面上的喜色却并没有多少,因为这一次, 大雍胜在出其不意, 胜在以青戟等人的牺牲换回来的密报上,金烈绝不是这种轻易认输的人。 果不其然, 就在捷报之后,虞琛送回来的书信中,吃了大亏的浮梁军队就立刻改变了原来的策略,以退为进,出其不意地咬掉了大雍近万大军,然后退回到第二道防线上,连夜同两边的城池建立烽火台连接,凭借地势,第一时间阻隔了大雍军队的下一步行动,甚至还将本来被大雍攻下的城池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 现在进退两难的就成了大雍的军队,进则容易被合围,且容易被切断供给,孤军深入,绝非良策,但是若是退,好不容易拿下来的城池,怎么可能甘心拱手让回去? 所以在信中,虞琛同样选择金烈的战术,改城池,拉战线,将本来属于浮梁的那座城前后城门交换,不进不退,就像扎在浮梁眼前的一颗钉子,并且将那座城池本来易守难攻的地势改了,通了一条路,以便能快速行军,这样一来,就算是浮梁想要拔掉这颗钉子,也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秦溯知道这是缓兵之计,并非长久之策,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掌握这场战争的主导权,让浮梁跟着大雍的行动走,以此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手指点在了靖县,一道密令从盛京皇宫中往靖县而去,接着,一个月后,最神速的攻城战在浮梁东部打响,仅仅五天的时间,晋少云带人攻下了浮梁最东部的三座城池,势如破竹。 第二道捷报抵达盛京的时候,秦溯刚说完不拿下浮梁,她的生辰宴不必举行的话,看着眼前的捷报,虽然秦溯心中知道这三座城池只是浮梁本来就预留出来的战争缓冲地带,但为了士气,也依旧大加封赏,并放出豪言。 “朕的生辰宴,要在浮梁大都的碧霄宫中举行!” 这句话随着民间通报的传播扩散到大雍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秦溯将要御驾亲征的消息也在大雍一瞬间炸开了锅,彻底将大雍的士气推到了一个顶点。 秦溯当然知道什么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现在声势已经造出来了,就是全面开战的最好时机。 永安宫中,沈奕看着时隔两年,又披上一身戎装的秦溯,心中只觉得百感交集。 靠在秦溯冰冷的盔甲上,沈奕手中握着秦溯温热的手,“我等你回来。” 秦溯抬起沈奕的脸,低头印下一吻,眼中是说不尽的柔情眷恋,“等我回来。” 五月,大雍天武帝御驾亲征,皇后监国。 在秦溯出征的那天,沈奕站在城墙上,她不知道秦溯有没有回头看过她,同样也不知道,秦溯这一走就是三年。 一年年的冬去春来,大雍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每天两枚铜钱去买一份民间通报,看看上面有没有新传回来的捷报,有没有他们牵挂的消息。 皇宫之中,身着凤袍的沈奕批改过最后一份折子,抬头看向了坐在轮椅上到自己面前的贤王秦邈。 “二皇兄,可又有战事传来?” 沈奕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随着秦溯一点一点将战线推进,粮草的运输倒成了难题。 现在秦溯的大军已经完全打进了浮梁境内,而浮梁境内的情况复杂多变,同大雍不同,沈奕只能靠之前虞箜定下的那些商路,维持着给秦溯的粮草供给。 这场长达几年的战役,眼看已经快到了结尾,却因为金烈的负隅顽抗而陷入僵局。 沉默半晌的秦邈看着沈奕,纵然一向冷静如他,现在也面色冷凝,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微微发抖,“武王薨,皇上孤军深入敌营,下落不明。” 沈奕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同溺水一般,喘不上气来。 闭上眼睛,沈奕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直到掐出血来,整个人才总算是清醒过来。 三年前,秦溯出征,为防京中生变,特意秘密处决了私通浮梁的敬王秦允,带走武王秦桓,给沈奕解决了后顾之忧。 武王秦桓也确实是个领兵作战的贤才,且同敬王不同,他在见过秦溯的新政之后,已诚信归顺,随秦溯到了边关之后,更是独自领兵,打了数场胜仗,甚至还曾冒死救过秦溯,现已深得秦溯信任。 一个月前,浮梁战事陷入僵局,如果不想被金烈这么一直拖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 武王秦桓主动请缨,以身诱敌,成功牵制住数万浮梁大军,给虞琛和晋少云两边夹击破城提供机会。 却不想中了金烈的诡计,被金烈斩下了头颅,向秦溯示威。 好在这确实给了攻城的机会,以秦桓的命换下浮梁的一座城池。 就在攻下城池后,金烈溃逃,秦溯一路追击金烈而去,却不想同大军失散,身边唯有骑兵跟随。 山麓之中,死尸堆积成山,鲜血汇成了一股股的细流,混合着落下的雨水,染红了大片的草地。 十二从死尸堆中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寻找着那一身金色的盔甲,可是她的眼中一切都被红色充斥,这天,这地,这水都是红色,难以分辨。 翻开一个个尸体,十二总算是尸堆中将秦溯找了出来。 马蹄踏进水中的声音盖过了雨声,十二停下了拖拽秦溯的手,凝神听了一会,看着地上的秦溯,将人又拖回了尸堆中,解开了秦溯的盔甲。 “听闻陛下以前只穿红甲,此次为何要穿金甲?” “朕从尸山血海中走来,却最厌血腥,若是红甲,便看不大出来了,此次要穿金甲,是因为朕要告诉所有的大雍将士,朕是他们的皇,朕之所在,即是他们剑之所指,战场之上,他们只需跟随朕的金甲,便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金甲如此醒目,那陛下岂不是将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怕了?” “不怕!” 这是秦溯第一次带十二上战场的时候,十二问秦溯的话。 现在十二将秦溯的盔甲一件一件穿在自己身上,竟难得庆幸起这盔甲的醒目来。 将自己的血衣盖在秦溯身上,十二最后看了一眼尸堆中的秦溯,义无反顾地穿着秦溯的金甲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与此同时,紧跟而去的还有那大批的马蹄声。 雨越来越大,秦溯被水滴砸醒,第一时间握紧了手中的剑,警惕地动了动耳朵,四周除了雨声,就是死一般的寂静,一丝一毫的呼吸声也听不见。 用剑撑着,秦溯勉强站起身来,看着身上的金丝软甲和里衣,茫然地往周围看去,从地上捡起了那件之前盖在自己身上的血衣。 “十二……” 倚剑而立,秦溯似乎想起些什么,攥紧了手中的血衣。 虞琛带人寻来之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大雨倾盆,漫山遍野的尸山之中,秦溯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倚剑而立,脚下是尸首堆成的山,血水汇成的河,她像从地狱而来的王,走在这条尸骸铺就的大道之上。 虞琛几乎被这一幕镇住,一直等到秦溯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才终于回过神来,“陛下……” 秦溯几乎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直接失去意识,昏了过去,虞琛赶忙伸手将人接住,“回营!!” 花溪看见秦溯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眼前也是两眼一黑,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将人抬入营中之后,花溪就搬出了自己几乎所有的救命药来。 虞琛等人等在帐外,顾也顾不上倾盆的大雨了,天知道在秦溯失踪的这些天里他们是怎么过来的,比起秦溯的安危,这点雨又算的上什么。 半晌,在众人紧张的注目中,花溪走了出来。 “陛下受伤过重,我已用药将命吊住,但是什么时候能醒……不知道。” 众人的心咣当一声坠了地。 “这可如何是好?浮梁军中已经在传言陛下驾崩之事,正在敲锣打鼓地准备反攻,我方军心动摇,若是见不到陛下……” 虞琛眉头紧锁,看向花溪,“花神医,陛下何时能醒?” “这……” 花溪当真是说不准,最后只能咬咬牙,“最快也要三天能清醒过来。” “明日……浮梁便要反攻了。” 晋少云看向战场的方向,秦溯作为大雍最锋利的剑刃,所有大雍将士心中的主心骨,她的安危同整个大雍紧密牵连在一起。 “报!有人带着皇后的手书来了!” 有士兵快速来报,打破了众人的凝重,虞琛想着秦溯一出事就递回京中的消息,“将人带来!” 秦溯帐中,身穿一身黑袍的人摘下斗篷,露出那张同秦溯一模一样的脸来。 “南湘王……” 虞琛看过沈奕的手书,再看眼前的秦郁,不得不佩服沈奕的胆大。 秦郁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秦溯,“你们有什么打算?” 虞琛和晋少云对视一眼,压着秦郁给他套上了秦溯的龙袍,“你不需要说话,只要站在那里,就够了。” ———— 一直等秦溯睡了两天两夜,才终于算是有了转醒的迹象。 “秦溯,秦溯!你醒了!” 花溪的声音在刚刚睁开眼的秦溯耳边响起,彻底让秦溯清醒过来。 秦溯一醒过来的时候,花溪就已经将现在的情况跟秦溯说明白了,就在秦溯被找到那天,是金烈亲口所说,浮梁众将士亲眼所见,秦溯身着金甲,身中数箭,从悬崖绝壁之上掉了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也是根据这个消息,虞琛等人才不信邪地找到了秦溯那里,正好看见了尸堆中的秦溯,将人带了回来。 因为秦溯昏迷的原因,这个消息一直未曾泄露出去,在浮梁大军压境之时,幸好有沈奕及时派来的秦郁,顶着和秦溯一模一样的脸,上了战场,稳住军心。 秦溯听着花溪说的这些,记忆缓缓复苏,金烈看见的那个应该是十二,看来十二应当是…… 秦溯皱着眉勉强被扶着坐起身来,“所以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 “你这张脸确实好使,秦郁一出现,顿时军心就稳了下来,现在两军正在交战,那明晃晃的龙袍往战场上一坐,顿时浮梁那边就吓破了胆,第一次交手就败了,要不是怕秦郁露馅,估计现在城都打下来了,只是为了稳妥起见,虞将军等人没敢贸然追击而已。” 花溪扣篮秦溯提前醒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拍着心口跟秦溯说着发生的事。 手中捧着米粥,秦溯垂着眸子听着,“我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没个十天半个月,你别想着上战场了,自己瞧瞧,”花溪指着秦溯腹部的纱布,“但凡要不是我,你早跟这美丽的人世间告别了,反正现在也有秦郁在,让他先顶上,等你养养伤,再打他们个出其不意,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秦溯看了一眼时辰,“你当金烈是吃素的吗?经不过两次她就能察觉出异常来,去,将秦郁等人叫来。” 花溪看着秦溯这副倔样,也知道自己是劝不了她了,只能出去叫人。 成功挡下浮梁的反攻,虞琛等人总算是松了口气,接着听见秦溯醒来的消息,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便火速赶往了秦溯的帐中。 看见醒来的秦溯,众人总算是大大地松了口气,“陛下总算是醒了。” 秦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的秦郁,眉头微扬,“不舒服?” 秦郁七手八脚地将自己身上的龙袍扯下来,扔秦溯身上,“你……” 一句话没说完,秦郁捂着嘴立刻跑了出去,听着外面的动静,众人扶额。 “在战场上没吐已经很不容易了。” 晋少云同情地一摊手,对于第一次上战场的人来说,秦郁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 “安排一下,让九皇兄将四皇兄的尸骨先送回去吧,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秦溯自己既然醒来了,那定然无需旁人代劳,更何况秦郁就是个连三脚猫都不会的,可能连现在身受重伤的秦溯都打不过。 虞琛应下,不由松了口气,其实这招确实险,但凡秦溯是那种多疑的人,经此一事,很有可能会心生芥蒂,不论如何,国无二君,怎能有替身。 “召集所有将领,议攻城之事。” 秦溯心中有了计较,该乘胜追击之时自己却鸣金撤兵,不光金烈会起疑,军中将士恐怕心中也会打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安抚军心,提高士气,一鼓作气,趁此机会,直捣黄龙。 —— 半年后,盛京城中。 沈奕看着自己手中的信件,眉头紧蹙,半晌无话。 “怎么了?” 秦邈看着沈奕,这只是浮梁传回来的一封秦溯的普通书信,为何沈奕看得愁眉不展? “这不是子寻写的信,”沈奕斩钉截铁地说道,将信纸递给秦邈,“二皇兄你看。” 这半年的时间,浮梁捷报频传,自从秦溯失踪又回来之后,几场战役彻底打破了之前两军僵持的局面,秦溯直接将大军压到了浮梁大都城下,破城指日可待。 秦邈看了一眼那信,是秦溯的字迹,上面写的意思大概是浮梁大都马上就要被破,秦溯想让沈奕一同前往浮梁,她要同沈奕一起登上浮梁的龙椅。 “这倒是附和秦溯的脾气。” 秦邈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字迹没错,再加上那写信的口吻,当真是和秦溯如出一辙,而且就秦溯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想出这个点子来也不奇怪。 沈奕却依旧摇摇头,“不会的,现在战局仍在持续,子寻想法虽天马行空,但是她绝不放心我现在离开大雍,前往浮梁,她如果真的想让我去,会亲自来接我。” 秦邈微微挑眉,“这是金烈的阴谋?” 沈奕手指摩挲着信纸,拢着身上的斗篷,看了一眼外面飘扬的大雪,展颜一笑,“是秦溯的阴谋。” —— 一个月前,浮梁大都城下。 秦溯看着从里面大开的城门,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这场持续了四年的战役,在第五个年头以浮梁大败而告终。 所有人都以为最难攻克的浮梁都城,最后却败在了金烈自己的手中。 四年的大战,大雍境内百姓依旧安居乐业,在新政的推行和日渐成熟的新制度下,哪怕供养着这场征战,也依旧没有出现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的现象,就算是牺牲将士的家属,也都得到了极好的照料。 家中无后顾之忧,敢于参军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沈奕依旧还是按照秦溯征兵的那一套规则,家中独子,爹娘老无所依者不收,妻儿无依者不收,衰老废疾者不收,年幼者不收…… 就算是规矩如此严苛,参军者也络绎不绝,并且皆是年轻力壮,极有战斗力的人。 反观浮梁,金烈曾想效仿秦溯推行新政,却不想实行下来,却画虎不成反类犬,被动了利益的旧贵心中不满,她便下令斩,杀鸡儆猴,民愤便被压了回去,收回封王领地之时,浮梁又不像是大雍就剩那两个王爷,一时险些逼那些藩王造反,这次金烈总不能再斩,一旦斩了,那就是逼他们造反,所以只能退求其次,却没想到,从这一步就注定了她的失败。 藩王割据,各自领地的权益自然是不可能让朝廷去动,新政的推行便也只剩表面功夫,反而对底层的农民压迫更甚,一时怨声载道。 还有朝中官员的阳奉阴违,还有商人从中圈利发财,毫无节制的垄断,以及后来实行耕战,国库却负担不起,最后只得强制兵役,结果事倍功半。 …… 诸如此类,大雍的新政在浮梁境内压根施行不开,后来金烈又为了缓解浮梁因新政产生的矛盾,提前设计向大雍开战,本想以战养战,再以战事为由,趁机整合朝中问题,却不想从一开始就被秦溯反将一军,后来就算是想要结束战事,却已经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越拖越长的战事,金烈曾寄希望于秦溯是远征军,会被自己耗垮,却没想到最先撑不住的其实是自己。 秦溯不光以武征伐,还有沈奕的攻心为上。 在秦溯最先打下来的城镇之中,推行新政,本就有大雍的成功经验,再有浮梁大雍行法的对比,高下立现。 至于那些浮梁旧贵,顺从的,日常行善的,经百姓认可的,可按大雍的办法来,从优而待,至于那种鱼肉乡里,还想反抗的,那秦溯再喜欢不过了,直接诛杀,家产充当官银,既能得民心,还能得银子。 在大雍的铁蹄之下,软硬兼施,新政推行异常顺利,甚至在秦溯攻到浮梁大都之时,大雍的民间通报也已经在浮梁落地生根,且全部无偿发放,就是要彻底同化浮梁。 每天不知道多少份印着浮梁其他城镇新政推行效果的民间通报被纸鸢或者孔明灯扔进大都内,金烈严令禁止,却挡不住百姓官兵早已经蠢蠢欲动的心。 终于,在围城一个月后,金烈的子民选择了彻底背叛,打开了城门,迎接了大雍的军队。 秦溯坐在红云马上,在大都百姓试探迟疑的目光中,接住了一份特别为大都准备的民间通报,看着粗劣的草纸上面写的大字,“大雍浮梁两国,本为一家。” 大雍的军纪严明,秦溯从不担心,将一切交给虞将军后,秦溯带人直奔浮梁皇宫,她知道,金烈在等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章 秦溯回京,重逢 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浮梁皇宫的门大敞着,大雍的将士训练有素地搜寻过沿途,确定没有任何埋伏之后, 占据了所有的制高点, 恭迎秦溯入宫。 秦溯一步一步踏上碧霄宫的大殿, 看见了坐在龙椅上闭着眼的金烈, 金烈的旁边摆着一副金色盔甲, 正是自己那一身。 十二还活着? 压下心中的波动,秦溯对上金烈的视线。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看见对方穿着龙袍的样子, 秦溯身上的是特意定制的裙式, 而金烈身上的还是男子样式的龙袍,头上带着冕旒。 “别来无恙?” 一高一低,一坐一站,秦溯却丝毫不落下风,好似对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开口打了声招呼。 金烈这才睁开眼,看向秦溯,视线在秦溯的身上流连许久,“秦溯, 我想过很多种结果, 我想过你会用什么样的办法攻破我的大都, 我觉得我是你的话, 最可能的应该是围城,然后将我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动摇军心, 接着一举破城……” “你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金烈站起身来, 摘下冕旒,散下长发, 一步步走下高台,站在秦溯对面。 “你的什么身份?” 秦溯看着金烈特意描绘的女子妆容,反问金烈,“你是女儿身这件事?朕亦是女子,朕亦能称帝,朕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你。” “秦溯!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们都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高了? 当年是你告诉我什么叫兵不厌诈,什么叫为了赢一切都能不择手段,怎么,现在你反而忘记了吗?” 金烈抓着秦溯的领子,眼中猩红,“如果不是为了皇位,你身为女子为什么会娶丞相之女为后?你凭什么冠冕堂皇地跟我说这种话?!” 秦溯面色未改,反而笑起来摇了摇头,“当年我嘴上一时痛快,你倒是记得清楚,你同我比了一辈子,结果到最后你也不知道你输在了哪,我告诉你,你输在了……我是个人,而你不是人。” “我为什么娶丞相之女,因为那是我此生唯一之所爱,是我始终放在心尖上的心上人,是我心悦之人,当然,你连心都没有,自然也无从理解。” 秦溯似乎是觉得刺激金烈刺激得还不够,笑着继续说道。 金烈对秦溯说的话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秦溯提起沈奕时的神情让她怒从心来,“你说得好听,若是现在我将你那皇后抓来,刀架在她脖子上,你会选择皇位还是她?” “没有这个可能,”秦溯没有丝毫犹豫,拂开了金烈的手,微仰起头,语气中是与生俱来的傲气,“你想要伤她分毫,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而你,手下败将,没有这个资格!” “秦溯!” 秦溯的最后一句话成功彻底激怒了金烈,抽出长剑来,就要同秦溯拼个你死我活。 “砰!” 一声巨响之后,殿内重新归于平静。 金烈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再去看秦溯手中那个还在冒着烟的铁家伙,“你……偷袭。” “别冤枉我啊,是你先动的手,”秦溯吹了一下枪口,看着倒在地上的金烈,“看来这玩意确实好用,有了这,谁还打架啊,你说是不是?” 金烈不甘心地看着秦溯,似乎还想骂她,但是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秦溯站在金烈面前,在金烈警惕的视线中,从自己头上摘下来根金簪,给金烈挽了发。 金烈咽下口中的鲜血,一愣过后,眼睛始终死死盯着秦溯,“为什么?”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看我的眼神中,有多少羡慕,你一边极力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一边又病态地期待着一个揭露自己身份的时刻,”秦溯站起身,去将金烈摘下的冕旒拿过来,又在金烈身旁蹲下,“你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有,还是老老实实藏在龙袍冕旒之下吧。” 金烈强撑着眼皮,眼前的视线却被冕旒遮得严严实实,透不进来一丝光亮…… 秦溯给金烈戴上冕旒,合上了眼,站起身来,却轻轻倒吸了口气。 手压在自己的腹部,秦溯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金烈,她之前受的伤其实一直反反复复没好全,这次虞琛等人本是极力阻止她单独见金烈的,但是对于秦溯来说,作为打了两辈子的对手,最后不来见见金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更何况,秦溯也知道,不见到自己,金烈是绝不可能罢休的,因为能让金烈留在大都,引颈受戮的人只有自己。 秦溯走出大殿,看着漫天飘扬的大雪,伸出手去,她想沈奕了。 金烈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她们曾经是一样的人,这次重生,秦溯心中如同明镜一样,如果不是自己再遇见了沈奕,爱上沈奕,那自己定然比金烈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人能压制的暴虐,没有剑鞘的利剑,最后都会演化成一场生灵涂炭的灾难,就如同自己那个梦中一样。 将整个碧霄宫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些已经给金烈殉葬的死士,只找到了一个人,就是太医院中的落云。 多年后再次相见,秦溯看着这位曾经的落云道长,“金烈殿中的那副盔甲从何而来?穿着盔甲的人呢?” “是一女子,身受重伤,在草草医治后,被关入郊外的暗牢中,那里关押的都是同大雍有关的罪犯。” 落云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金烈身上,“我可以告诉你们暗牢的位置,能让我将她带走,好生安葬吗?” “朕不是那种卑劣的人,若是你说了暗牢的位置,朕可以将金烈葬入他们金氏皇族的皇陵中。” 秦溯没什么兴趣折腾一个死人,反正金烈自己的墓都已经修好了,放进去就是。 “多谢。” 落云收回视线,越过刚走进门的花溪,跟着人出去寻找暗牢。 花溪整个人如同被钉在门槛上了一般,脑袋僵硬地转向秦溯,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秦溯嫌弃地看了一眼花溪,“想追就去追啊,错过这村没这店了。” “你当我花溪是什么人?花神医!我是那种吃回头草的人吗?” 花溪被秦溯嫌弃地回过神来,一步跨过门槛,走向秦溯,说得不屑一顾。 秦溯十分不给面子地点点头,“我觉得你是。” “放屁!” 花溪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往外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凑到秦溯跟前,“大雍浮梁都是一家人,这话是你说的吧?” “现在都是大雍了,自然是一家人。” 秦溯还能看不明白花溪在想什么?这么多年了,一开始她自己说得有多决绝,后来扇她自己脸上的耳光就有多疼。 放不下就是放不下,秦溯觉得这要是沈奕,她也放不下,情有可原,爱情这东西啊,不讲理。 在落云从暗牢回来的时候,带来的不光是十二。 秦溯看着几乎认不出的那两人,完全不敢置信。 “殿下……” 关在不见天日的暗牢中将近五年,连行走都不会了的青戟骨瘦如柴,强撑着给秦溯行礼。 撑住青戟胳膊的手都在发抖,秦溯几乎说不出话来,“活着就好。” 当年青戟匆忙之中将消息传出去之后,便想着再去救金栖梧,却不想这一回去,两人都中了金烈的圈套,身受重伤,等再次醒来,就是在金烈的暗牢之中。 因为以往青戟和金栖梧都是在挑唆金烈和其余众兄弟之间的关系,这次金烈也只是往这方面想的,毕竟她不可能知道她和秦允还有金戈的计划都早已经被人泄露了出去。 所以在抓住二人之后,她只是狠折磨了一番,逼问出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便干脆将人扔在暗牢中自生自灭,懒得理会,却不想这一扔,就是五年。 将青戟金栖梧二人还有十二都安顿给花溪,秦溯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落云,也安排了过去。 “陛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虞琛站在旁边,看着秦溯处理完这些之后,开口询问,现在大军还驻扎在大都城外,这还有一整个的浮梁需要接管。 秦溯笑着拍了拍虞琛的肩膀,“琛表兄,你觉得此事问朕合适吗?” “啊?”虞琛一头雾水。 “回盛京,问皇后去啊,朕又不懂这些。” 秦溯理直气壮地说道,“等着,琛表兄,朕这便去把皇后带来,这边先劳烦琛表兄同大舅父等人了。” 虞琛这时候听明白了,秦溯这是瞧着战后扫尾繁琐,想溜之大吉! 可惜的是,虞琛明白得太晚了,秦溯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盛京了。 —— 眼瞧着到了盛京城外,秦溯脑筋一转,写下封信给沈奕送了进去,然后自己又悄悄潜入了宫中。 趴在房檐上,秦溯示意周围的影卫噤声,亲眼看着沈奕看见那封信时的模样,听见沈奕说那不是自己写的信时,还忍不住偷笑了笑,原来安平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一直等着,当秦溯听见沈奕说那是秦溯的阴谋时,心中才陡然一惊,只能说知自己者,莫如安平也。 沈奕说完,抬头往四周看去,不等沈奕找到自己,秦溯便先从房檐上滚了下去,稳稳落在沈奕身后,熟练地用大氅将人裹在怀中,“安平竟如此了解我?” 听见久违的声音,沈奕骤然回头,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人就这般出现在自己眼前,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瞬间红了眼圈,沈奕伸手捧着秦溯的脸,“子寻……” “安平……” 秦溯也想沈奕想得快疯了,但是战事未了,她不能回来,现在终于好了。 正当两人一别多年,全靠书信传情,终于见面一解相思之苦,含情脉脉地对望的时候,一声煞风景的咳嗽声传来,让沈奕顿时想起来这里还有个人,羞得直接藏进了秦溯的大氅中。 秦溯护着沈奕,看向了故意咳嗽的秦邈。 秦邈也是很无辜,冲着秦溯翻了个大白眼,“你们好歹尊重我一下,让影卫先把我抬走行吗?” 这回轮到秦溯咳嗽了,“咳咳咳,应该的,来人!” 一脸无语的秦邈被影卫抬着离开,秦溯也带着沈奕回了殿中,反正,她们现在不着急聊正事。 同样也是在这一天,胜利的捷报传回了盛京,大雪之中,百姓纷纷涌上街头,用在新年的鞭炮提前炸响,宣告了这场载入史册的战役胜利!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溯和沈奕还窝在床上,虽然沈奕只是在给秦溯换药,但是两人也依旧不想起身。 “你倒是跑得比捷报还要快些,就知道逞强。” 沈奕心疼地看着秦溯身上的伤,手上的动作极致轻柔,生怕弄疼了秦溯。 “这便叫归心似箭,”秦溯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沈奕,时不时伸伸手碰一下,在又一次被沈奕眼神警告不要乱动后,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还是这样舒服,我下半辈子都要和安平绑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听着秦溯的胡言乱语,沈奕也拿秦溯没办法,只能点点秦溯的鼻尖,“消停不了两天,怕是你又闲不住了。” “浮梁都打完了,还有什么?” 秦溯打了个哈欠,其余的周边小国她压根没什么兴趣,那就好像是大人欺负小孩一样,如果周边藩国都愿意老老实实上贡臣服,她也懒得动他们。 “你猜,我的商路扩展到哪了?” 沈奕给秦溯包扎好,伸手抱住秦溯,仰头瞧着她。 秦溯眨眨眼,没明白沈奕的意思。 “还记得枪吗?” 沈奕神秘兮兮地看着秦溯,“我买到大批量制造的法子了。” 秦溯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当年易弦一直在钻研枪这种东西,虽然造出来了一些,但是却无法靠一人之力制造更多,后来同浮梁又开了战,易弦上了战场成了阵法师,每日研究阵法练兵,也没时间再顾上了。 结果没想到,沈奕竟然在盛京中就将此事解决了?! “安平,你当真是……” 秦溯高兴得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紧紧抱着沈奕,这个她这一生最重要的珍宝。 “你猜我还查到了什么?” 沈奕知道秦溯高兴,但是又担心她一高兴忘了自己的伤,连忙让她老实点躺下,接着跟秦溯说。 秦溯现在觉得沈奕说她能摘下来月亮都不稀奇了。 “我还查到,枪这种东西,就是百年前外域之人来大雍之时带走的,当时大雍已有此物,但是因技术并不成熟,并未被重视,再加上新型□□比之更安全有效,所以才被搁置,却不想这东西传到了外域,却被外域人改进,并大放异彩。” 沈奕给秦溯拢上衣裳,站起身来到桌边拿了地图,指着给秦溯看。 “就是在这里,现在浮梁也归大雍,便更是方便多了,我的商路就是经这里,然后过去,再穿过两个小国,就能到这个所谓的外域之国,那里有许多东西同我们这里都是大不相同,我已命人多带些回来,若是能带几个了解的人回来,那倒是更好了。” 秦溯看着沈奕眼睛发亮地跟自己说着这些,也被激起些兴奋来,低头看了一眼后,二人相视一笑。 —— 彻底统一浮梁,这么大的好消息令整个大雍举国欢庆,原本大雍的官员也同样欢之如狂,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高兴太早了。 在经历了无数个通宵达旦的日子后,文官握着笔的手在微微发抖,武官拉着缰绳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就算守天下也容易,那合并两国也不怎么简单。 虽说百年前两国是一家,但是毕竟已经分开百年了,俗话说的好,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更何况是分开百年的两个大国。 一切都要重新来过,都要重新安排,百废待兴,自然是不能有丝毫懈怠。 不过这些事已经累不着秦溯和沈奕了,顶多是沈丞相等人多操劳受累,哦,还有历练多年,刚好回京,被抓壮丁的沈清,秦溯这次再看见沈清那被累成痴呆的模样,只能感慨他为国为民的一腔热血应该快放空了。 等虞琛等人安顿好了大都那边之后,留下人处理后续,他们也该回盛京了,在军队凯旋的当天,秦溯一身金甲,走在最前方,身前守护着的,是她的皇后。 当夜,宫中大摆了庆功宴,秦溯和沈奕照例早溜,但这次没溜成,因为被喝醉的花溪缠住了。 秦溯看见喝醉的花溪就头疼,使劲往外扯着自己被花溪死死拽住的袖子,“现在你的落云道长我不都已经送你身边去了吗?你没留住人抓我有什么用?” “我不活了!她为什么要去给金烈那孙子守墓啊!我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那个坟!包!” 花溪赖在地上死活不起来,打着滚地哭喊。 秦溯和沈奕对视一眼,秦溯生无可恋地踹了一脚花溪,当初那个潇洒劲呢?好马不吃回头草呢?此生不复相见呢?! 庆功宴上的闹剧之后,秦溯吃一堑长一智,直接将宿醉未醒的花溪打包扔到了大都,这事还不简单吗?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最后不都一样吗? 花溪走后,秦溯总算是觉得清净了,但是清净日子没过两天,在一次早朝回宫后,秦溯就瞧见了一脸严肃的沈奕,手中还拿着一封熟悉的信纸,顿时大感不妙。 “站住。” 秦溯刚要转身往外跑,身后沈奕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将她逮个正着。 没办法,秦溯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沈奕手中的信,整个人更是心虚地恨不得原地成团,自动滚蛋。 拉着秦溯在桌边坐下,沈奕摊开手中的信纸,拍在桌子上,听那动静,秦溯就知道沈奕气得不轻,自己也是厉害,竟将沈奕这水一般柔的人给气成这样。 秦溯正胡思乱想着,一滴水却措不及防地砸在了自己手上。 后知后觉地抬头,秦溯就看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沈奕红着眼圈,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砸,顿时心疼坏了,站起身来将人抱在怀中。 “不哭不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安平不哭,我定然不会有事的。” 秦溯也怨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忘了这茬了。 当年出征的时候,秦溯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为了不让沈奕到时候出现意外,所以秦溯提前备下了遗嘱,给沈奕留好了遗书。 大抵就是交代了自己的身后事该当如何,甚至将万一自己出了意外,京中该如何安排,沈奕的后路都已经想好了。 信中交代了,万一京中生乱,沈奕同沈丞相一家可先寻虞家庇护,虽然虞家众人都在边关,但是就算只有虞大将军等人,在京中也无人敢动,毕竟他们手中有兵。 之后再请太上皇主持大局,甚至秦溯留下了一道她驾崩后沈奕继位的诏书,就放在未央宫中。 先稳住局面之后,寻贤王秦邈来,他主意多,且背后还有晋国公府,如此一来,京中仅剩的三大家族就都站在了沈奕这边,一般的小鱼小虾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秦溯在信中已经尽她所能给沈奕安排最妥当的结果,可惜她又忘了,如果她都不在了,沈奕还想不想要这些。 今天沈奕本来是想替秦溯去打扫打扫未央宫,毕竟秦溯不在的这几年中,都是她去打理,太上皇也不管这些。 却不想,也许是天意,就在沈奕坐在殿中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刚好将德仁皇后的画像吹起来,让沈奕看见了后面的那个暗格。 出于好奇,沈奕看了一眼,却不想,就是这一眼,让她看得心如刀绞,她竟不知道,秦溯还尚未出征之前,竟然就已经想到了这么多。 一字一句看下来,沈奕几乎想到朝堂上,去将秦溯拉回来。 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到秦溯回来,沈奕眼泪就如同决堤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流。 靠在秦溯怀中,沈奕又想起半年前,听见秦溯孤军深入敌营后下落不明的消息,她甚至都要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捱过来的,不知道多少次从梦中惊醒,发现湿了半边枕头。 沈奕只把这些烂在肚子里,她不想让秦溯分心,所以后来知道秦溯无事后,给秦溯所写的书信中也一字未提。 但是现在,沈奕又忍不住想起那时来,攥着秦溯的衣服,委屈地控诉。 秦溯的声音渐渐消失,她静静地听着沈奕的话,眼中满是心疼,她早该想到的,就沈奕这个性子,该如何才能度过那段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5章 大结局上,圆满 遗嘱一事过后, 秦溯再不敢提了,将那些东西都处理了个干净,才总算是把沈奕安抚好了。 此事了, 等到卫子康上任大理寺卿这天, 秦溯特意在盛京楼中摆了个小型的庆功宴, 毕竟她和沈奕也挺长时间未同这些好友相聚了。 坐在盛京楼的包厢中, 秦溯露头往窗外瞅了瞅, 回过神来跟沈奕抱怨,“一个个的当真都是大忙人, 咱俩一个皇帝一个皇后在这等着, 他们倒是忙得一个没来。” 沈奕喝着茶,看着秦溯这模样笑着摇摇头,“若不是各位大人忙成这样,我二人还有机会在这里闲着喝茶?” “说的倒也是。” 秦溯一笑,又坐了回去。 没一会的功夫,卫子康等人都已经到了,结果饭还没吃两口,这话题说着说着又拐上了正事上。 “陛下, 现如今我大雍最缺的应当便是人才, 我想着, 不如将可靠改革一番如何?既然有文状元, 武状元,不如再多设分类,未必要选出状元, 只是让天下人各发挥其所长, 有皇后最新引进的这些新奇玩意,现在的大雍当真是日新月异, 光是按照老旧的科考模式,已经远远不够……” “卫大人说得对,还有在军中,现在……” “还有在外域刚传来的这种新粮食,味甜饱腹,好成活,可推广……” “另外这新式车马……” 虞琛等人也在旁边帮腔,一时间七嘴八舌,说得秦溯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 视线扫过一个个两眼放光的大臣,秦溯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究竟为何要举办这场庆功宴?去金麟殿上一人端个碗也是一样的效果。 一顿饭吃得秦溯心力憔悴,只得一一应下来,“准了,可先小范围施行,谁先做出成果来谁先写折子,朕看成果和折子来先后安排。” 秦溯话音一落,众人对视一眼,顿时筷子一扔,都没影了。 秦溯:…… 秦溯委屈地靠在沈奕身上,“他们也太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沈奕揉揉秦溯的发顶,“起来吧,东郡郡守江晟已经上了十八次折子了,问你什么时候去验收东海水师,其余各地的郡守也都在积极上奏,北方原浮梁地区的新任郡守都已安排到位,随时等着你巡视。” 秦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理解父皇那时候的那种心情了,他只是想当个无功无过平平无奇的皇帝,但是十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有野心,一个一个虎视眈眈…… 不过自己和父皇终究是不同的,父皇为了□□选择了隔绝一切给皇子们发挥的余地,而自己看着众位大臣,虽然累,但亦希望多多益善。 “对了,明日是嫣嫣孩子的百日宴,我应当是要去的,你去不去?” 二人从盛京楼中出来,沈奕跟秦溯说道。 “这么快?” 秦溯记得之前听沈奕提起过,“你去吧,我去也不太合适。” 沈奕也觉得如此,当年杨国公府出事,杨国公请辞,一家收拾收拾搬去了郊外的庄子上,将那些族中的败家子弟一概分家撵了出去,只杨国公一家在庄子上当个富贵闲人,不去管那些恼人琐事,日子倒也过得闲适自在。 再加上沈奕那段时间特意常同杨怡来往,让京中那些风言风语也不敢嚣张,沈奕知杨怡自己也是个有心气的,并不给杨府送什么东西,只是教着杨怡自己如何打理家产铺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杨国公府好歹也曾是四大世家之一,整合一番,好生打理,这日子便又好了起来。 更难得落难见真情,经此一遭,杨怡也总算遇到了她的有情人,长平侯世子。 这长平侯世子生得俊俏,性子更是从骨子里的温润如玉,体贴专情,杨怡生来泼辣性子,二人倒是正好互补。 沈奕未曾细打听过二人,但是只听杨怡所说,二人也算是一见钟情,先前杨怡还有些扭捏,但是这长平侯世子日日围着杨怡转,一转便是两三年,便是石头的心也捂热了。 去年二人成了婚,今年这孩子都摆上百日宴了。 沈奕也是曾亲眼见过,杨怡挺着孕肚红光满面地在铺子里查账,身旁跟着拎着食盒团团转的长平侯世子,二人倒是契合。 第二日,沈奕去瞧过杨怡的孩子,一回宫,便看见了愁眉苦脸的秦溯,面前堆着一摞的折子。 沈奕还当又发生了何事,连忙上前,“这些都是……” 秦溯长舒了口气,不想说话,将折子摊开了给沈奕看。 沈奕低头看了一眼,接着翻开下一个,一个个瞧过去,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嫣嫣有了个孩子,京中可当真是炸了锅了。” 秦溯也是无奈,“他们的儿子女儿不成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能下旨把他们绑起来成婚不成? 不行,我得召长平侯来说两句,少在这些人面前得瑟了,这群老家伙,可当真是让踩着痛点了。” 沈奕一个个地看着,接着也想起来件事,“子寻,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该想想储君之事了?” 秦溯抬眼,看着沈奕苦笑,“你何时站到那群老家伙的阵营中去了? 御书房中放得那一摞折子说得正是这事,人闲了,当真又开始想这些了,我怕你瞧着又同我闹别扭,谁成想你倒是自己提了。” 沈奕看秦溯又翻旧账打趣她,故作生气地一合折子,垂着眼看向秦溯,“储君又不是你的孩子,我为何要同你闹别扭?我岂是那般小气之人?” “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安平自然是再大气不过,”秦溯就觉得沈奕使小性子的时候,怎么瞧都瞧不够,笑着将人搂进了怀中,“安平说得句句在理,不过现在算来,这储君也只能指望二皇兄和九皇兄了,但这二人现在连个王妃都没有……” 沈奕靠在秦溯肩上,也思考起来,秦溯九个皇兄,竟然真就剩这俩了,但看哪一个都不像是能指望得上的。 “还有个难事,”沈奕惆怅地理着秦溯的长发,“这京中女子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了,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骂我,说我这皇后带坏了他们的乖女儿,现如今一个个皆走出家门,自个儿想着立业自立,不愿想那婚嫁之事了。” 秦溯拍了拍沈奕的手,“这事怨不得安平,大雍本就民风开放,对女子约束较前朝少了许多,再加上现在的天下变了样了,又有你我为标榜,再想将女子困于后宅那方寸之地,怕是难了,前人说得好,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个道理君子自明,至于那小人,这天下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沈奕略一思索,笑着颔首,“子寻说得都对。” “安平教得好。” 秦溯和沈奕笑着相互恭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6章 大结局下,情缘 盛京城中, 最近掀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逼婚风潮,各式各样斗智斗勇的大戏看得秦溯和沈奕目不暇接,其中以贤王秦邈和南湘王秦郁二人最惨。 原因是现在的皇族之中, 秦溯和沈奕不可能有孩子了, 剩下的继任者只能靠他们了。 秦溯和沈奕坐在宫中, 看着躺在床上哀嚎的秦邈, 不太确定地看了一眼旁边抱着西瓜啃得正欢的花溪, “他真没事?” “真没事,装的, 他旧疾就没复发过, 那病和毒两方已经维持到了一个平衡的状态,怎么可能说复发就复发。” 花溪毫不留情地戳破了秦邈的装模作样。 秦溯和沈奕对视一眼,各自捏了捏眉心,“父皇是过分了些,但是二皇兄,你在这里嚎是没用的,父皇听不见。” 秦溯此话一出,秦邈的声音顿时消失, 歪在床上瞥了一眼秦溯, “你有脸说话?不都是怨你?我什么借口都想遍了, 但是父皇就是不信, 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要不你……娶个王妃?”秦溯试探地跟秦邈说道。 “那你怎么不娶个皇夫呢?”秦邈礼尚往来。 秦溯登时抱紧了沈奕,不说话了。 “九皇兄那边如何了?” 秦溯想着风流成性的秦郁,也许能指望一下。 “南湘王说他不能人道, 让太上皇死了这个心……” 花溪的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 “咳咳咳咳……” “咳咳……” “要不指望一下父皇, 再给我们生个皇弟皇妹什么的?” 秦邈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顿时落到了他身上, 秦邈也觉得有些不妥,默默闭了嘴。 秦溯和沈奕从玄音宫中出来的时候,沈奕突然上前一步,拦住了秦溯,“花神医说二皇兄从来没旧疾复发过?” 秦溯尚未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点头点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那你当年出征的时候骗我说二皇兄旧疾复发,命不久矣?” 过去这么多年,沈奕的记性依旧是极好的。 秦溯总算是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面上一边露出恍然大悟来笑着安抚沈奕,一边悄悄往后退,“安平,你听我解释。” “秦子寻!” 沈奕一眼看出了秦溯想跑的意图,“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 “真没了!” 秦溯跟沈奕绕着柱子你追我赶,惊起不知多少花中的蝴蝶。 “安平!安平!” 人未到先闻其声,秦溯的声音从老远就传了过来,正坐在永安宫书房中的沈奕抬起头来,去看看秦溯这着急忙慌要做什么。 等沈奕出门的时候,正好迎上跑来的秦溯,“何事如此着急?” “快瞧瞧!” 秦溯手中拿着一张图纸,摊开了给沈奕看,“《大雍山河志》完成了!” 之间秦溯手中的图纸足有书案大小,摊开之后,各种的山川河流,城镇通路都在其上,一目了然,极为清晰。 沈奕同样惊叹,手抚过这卷轴,历经三年,这份不知道多少人用双脚丈量过方才得出的巨制总算是完工了。 史无前例的版图,每一寸都记载着大雍铁蹄的丰功伟绩,记载着曾有多少人为其前赴后继,为之抛头颅洒热血,虽死无悔。 在沈奕看着这份卷轴的时候,秦溯的视线落在了沈奕的身上,将人轻轻拢住,“安平可愿与我同行,共看这万里河山?” 沈奕回握住秦溯的手,“随时奉陪。” 自葱茏少年,到万人之上,她们始终相依相伴,从未分离,未来的这条路,她们也必将一同走下去。 秦溯和沈奕的脚步落在哪里,日行数百里的轨道车便铺展到了哪里,为这个盛世繁华更多了无数的可能。 当秦溯和沈奕一路南下又西行,到了南湘后再北上,沈奕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漠北边关,不过现在已经成了旧址,繁荣的集市代替了慷慨悲歌的战场,络绎不绝的车马代替了曾经的金戈铁马,各式各样,来自各域,长得也不一样的百姓同样也不必再重复当年刀光剑影中挥洒热血的将士。 站在已经老朽的城墙上,秦溯的手抚过那些刀剑的痕迹,眼眶不禁微热。 现在的一切,证明了当年的鲜血没有白流,现在的一切,就是对此地无数英灵最好的告慰。 沈奕没见过惨烈的战场,只是静静握住秦溯的手,她不知道秦溯当年经历过什么,但是她能做到以后始终陪在秦溯身边。 “我们去一趟昆仑吧。” 秦溯反握着沈奕的手,看向远方。 沈奕也不问为什么,“好。” 从漠北西行,天越寒冷,沈奕整个人裹在雪白的貂皮雪裘中,旁边是一身黑色的秦溯,两个人站在雪山之上,望着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同样的茫然。 “长生殿呢?” 秦溯笨拙地拿出了那张地图,再看看眼前,不禁扶额。 “那边。” 沈奕勉强伸手戳了戳秦溯,指向了远处一个勉强能看见屋檐形状的雪堆。 秦溯搀着沈奕,慢慢往那边挪动过去,等到了之后才发现,那竟然只是个大概只有三间大殿那么大的地方,还被雪埋了半截,在这茫茫雪山上,若不是仔细看,当真是找不到。 命人清理了门口的积雪,秦溯和沈奕一同走了进去,抖下满身的雪花。 “这难怪说心不诚则找不到,就这么大点的殿,能找到才是奇了怪了。” 秦溯拍了拍沈奕身上的雪,又拢住沈奕的手暖了暖,“安平,冷不冷?” 沈奕倒也还好,她整个人都被包成了个粽子,里面还有小火炉,算不得冷。 等众人在殿中缓过之后,秦溯和沈奕才环视起这殿中。 殿中仅有六根圆柱,空旷到一眼就看得清楚,就连供奉的地方,都是一片空白,只放了一张香案,两个蒲团而已,如果不是外面的匾额上写着长生殿三个大字,想来谁也不敢相信这竟然真的是昆仑山上大名鼎鼎的长生殿。 “陛下,外面又下起雪来,想来今晚得在此借宿一宿了。” 赤水从外面看过之后,回来禀报。 自从当年在浮梁救出青戟和金栖梧,秦溯便给她们二人赐了婚,也还了青戟的自由身,本来秦溯是想将赤水等人都安排下去,让她们自己选择前程的,但是赤水不走,便也一直留在了秦溯身边。 听见赤水的话,秦溯和沈奕倒也不急,反正在来时就已经想过这种可能,也早已备下了充足的干粮和御寒的东西,只是耽搁一宿而已。 “先去让人将火升起来,今晚借宿此地。” 秦溯下令,赤水前去安排。 等秦溯回头的时候,就看见沈奕正在仰头看着原本应该有供奉的地方,“安平,这长生殿似乎是荒废了,我们还拜吗?” 沈奕拉住秦溯,面上浮现出些许笑意,“拜。” 秦溯也笑起来,命人去准备香烛来,同沈奕一同跪在了那蒲团上三拜。 拜过之后,秦溯将在漠北带来的一片铁剑的碎片放在那香案上,沈奕则在香案上放了一对银铃。 秦溯认出来了,“这不是当年我送你的铃铛吗?” 沈奕颔首,放下铃铛,“此寄你我相思之苦,想来往后,你我再不会有离别,此物也该放下了才是。” 秦溯这才明白过来沈奕的意思,牵着沈奕的手站起来,“正是如此。” 拜过之后,天色也不早了,用过干粮,秦溯和沈奕躺在帐中,静静听着外面的风雪。 秦溯只觉自己的意识轻飘飘地,似乎悬在了半空之中,接着一阵银铃声响,似乎在引她去往何处。 不等秦溯犹豫,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大雾散开一般,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秦溯站在人声鼎沸的集市上,周围的一切都极为真实。 秦溯不知道这是哪里,只知道那银铃声还在继续。 耳朵微动,秦溯循着银铃的声音找过去,她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只知道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要找到银铃。 穿过繁闹的集市,绕过不知道几个园林,不等秦溯疑惑,眼前骤然出现了一条河来,河水中飘满了河灯,星星点点,让秦溯觉得分外眼熟。 不等秦溯多看两眼,那铃声又急了起来,似乎是在催促秦溯。 秦溯顾不得何等,踏上了那白玉做的桥,继续根据银铃的指引往前走去。 大片的竹林从浓雾中显现,秦溯手扶着竹子,总觉得还是有些熟悉,但是依旧想不起来。 在竹林中摩挲着,秦溯一步步往前走去,身边出现了朗朗读书声,抚琴声,还有从假山上落下的水声,掩盖了银铃的声音。 秦溯心底有些烦躁,快步往前接着走去,一步踏出了竹林,所有的声音霎时消失,只留下微弱的银铃声。 秦溯觉得这个声音近了,越来越近了,她一步步往前走着,看见了大片的草地,看见了清澈的溪流,看见了溪流中的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坐着一个女孩,手中晃着银铃,秀眉微蹙,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坏子寻,又骗我,怎么还不来……” 秦溯呆呆地站在原地,接着,一道红色的身影闪过,一步跳上了那块石头,少女明媚的样貌和秦溯如出一辙,从身后将白衣女孩拢入怀中,如同法术一般从手上变出一朵蓝色的花来,带在了白衣女孩的头上,“我错了嘛,去给安平摘花,这才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安平不气不气,下次想去哪玩?” “哼,那就去……”白衣女孩破涕为笑,手中摇着银铃站起身来,从石头上跳到岸边,冲红衣少女做了个鬼脸,“偏不告诉子寻!” “好安平,”红衣少女无奈地笑着起身,追上白衣女孩,“好安平,跟我说吧,上次我们就走散了……” 两人笑闹的声音渐渐远去,秦溯眼前的一切也模糊起来,等秦溯一个激灵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还躺在长生殿中,怀中倚靠着睡得正熟的沈奕。 想着梦中那白衣女孩同沈奕一模一样的面容,秦溯似乎明白了什么,悄悄起身,从帐中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果然,那香案上的银铃已经消失了。 重新将沈奕抱入怀中,秦溯轻轻描摹着沈奕的眉眼,“原来你我,是命定的情缘,那下一世,我定要再早些找到你,你且乖些,等等我。” 第二日,风雪停,沈奕起身的时候秦溯已经醒了,揉着眼,瞧了一眼那香案,顿时拉住了旁边的秦溯,“子寻,我的银铃没了。” 秦溯凑过去捏了捏沈奕惊讶的脸,“我昨夜做了个梦,那银铃说它先去为我们许下下一世的情缘去了。” 沈奕失笑,只当秦溯唬她,也不再追问银铃的事,“好啊,那下一世你不许再处处欺负我。” “我的好安平,我哪敢啊!” 秦溯笑着喊冤。 天武十年,秦溯和沈奕一同从盛京启程,历经三年,走遍了大雍版图上的万里河山。 南海的海崖上,漠北的风沙中,西域的沙漠古城里,东海的巨型战船上,留下了无数秦溯的题字,沈奕的墨宝,她们一同见证过不知道多少的日出月落,如画风景。 据史书记载,天武女帝十七岁登基,在位统治共八十二年,足有百岁长寿,为史上在位最长的君主,也是史书上记载最为浓墨重彩,极具传奇的一位君主,在位期间,同天武皇后共同打造的天武盛世,其影响范围之大可考据至全球各地,其影响之深远更有几千年之久,直到千年后,她们的传奇依旧口口相传。 其中还有野史记载,其实天武女帝并非只活到一百岁,而是在天武皇后百岁生辰宴上,二人一同消失,谁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去哪,到底在不在那座千古无人敢动的皇陵中。 天武盛世,留下无数的传奇,那一个个沉入历史长河中的名字,铸就了那个伟大甚至魔幻的盛世,在不知道多少年后,仍让人心生向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到现在就彻底完结了!第一次尝试写这种古代长篇,写得很累,头也秃了,但是很满足,非常感谢喜欢这篇文的所有小天使们,每天看着多出来的点击和评论都好开心,立马就有了继续写下去的动力,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除夕夜,祝大家除夕快乐!新年快乐!有缘下本再见呀! 例行惯例,请允许我在最后放一下下本接档文的文案,就在作者专栏里,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呀,笔芯! 文名:《野玫瑰味的Omage》,也有可能更名为《玫瑰煮月》 文案:强势邪气心狠手辣攻【清觉】VS 野性魅惑时刻准备反攻大美人受【花颜】 清觉,星际首富第一顺位继承人,SSS级别Alpha,全星际待嫁Omega的梦中情人,强大,富有,冷漠高贵,还有一张颠倒众生,风华绝代的脸。 所有人都以为清觉是个高不可攀,冷淡优雅的人,没有人能入她的眼,只有花颜知道,这丫就是条疯狗,还咬人的那种。 星际9527年,最大星际海盗团被团灭,海盗团团长野玫瑰当场身亡,而在同一时间,星际首富清家的修复舱里,刚完成了一场毫不温柔的标记。 清觉舔去嘴角的血,半跪在血泊里,丝毫不介意白色长发沾上血污,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勉强还有半口气的人。 “以后,你就是我的专属情人,随叫随到,明白吗?” “是,明白。” 地上的人笑起来,睁开眼,一张 魅惑入骨的脸上带着血迹,却更美得惊心动魄,像是诱人堕落的魅魔。 可惜花颜不是魅魔,清觉更不是人,是比狗还狗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