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师尊拿命求he 作者:避世出尘 简介: 简介:谢锦城做了一辈子舍己为人的烂好人,最终却众叛亲离,下场凄惨。重生后,谢锦城表示:只要我心、肝、脾、肺都坏透了,就没人能虐得了我,只有我虐别人的份儿!面对伪善师兄:你做作的样子真令人恶心,滚!面对腐败的宗门:我有个建议,不如吃个散伙饭吧,当然,好东西都归我。面对回心转意的心上人:你要是愿意给我当炉鼎,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有福我独享,有难你们上,这就是我的规矩!*重生后,云容盼了一百年,终于等到那人回来,然而…云容给他送糕点。谢锦城:绝对下毒了!云容送他别人求之不来的灵器。谢锦城:看!他想借刀杀人!云容舍命相救。谢锦城:觉得死对我太便宜了,他想让我生不如死!多年后,小剑灵问云容:“怎么样,经过你的努力,应该把你师父追到手了吧?”云容沉默了会儿道:“快了。”“他已经从给我下鹤顶红改成下泻药,从自己捅刀子改成让别人捅,而且,他最近都不雇凶杀我了。”剑灵:…… 第一章 孽徒,大逆不道 ! 山顶处寒风刺骨,吹在肌肤上宛若刀割一般,隐约带着凌厉剑气。 崖壁上七零八落的尽是剑痕,让人不由望而生畏。 中间搭建的石台中央,一红一紫两个身影打得难舍难分,不分伯仲。 所有人都躲在下面看那两人比试,唯恐被误伤了去,只有谢锦城一个人白衣翩然,在一旁蹙眉紧张地看着,似乎格外忧心。 众人心道,这份师徒情义真是感人肺腑。 有名弟子对谢锦城讥讽道: “楚师兄入门已几十年,你师父云容不过才几年,你再怎么担心也没用,他输定了!” 谢锦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过头继续死死盯着云容的身影。 【宿主,干嘛一定要站这儿啊?挺危险的…】系统看着时不时擦过的剑气,吞了吞口水。 【这里离得近些,】谢锦城认真道,【方便等下我找机会给云容使绊子。】 上面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曾经一个是他师兄,楚辞。 另一个是他徒弟,云容。 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他成了他徒弟的徒弟。 两个字,憋屈。 前世,他本来也是个天之骄子,宗主首徒,只不过因脾气好些,人善被人欺,在宗主死后被师兄篡位,被徒弟背叛,一身的气运和修为被两人分了个干净。 好在,他重生了。 不过因气运散尽,成了个倒霉的废柴。 唯一的方法就是选择上面两个人其中一个作为攻略对象,一步步将其气运蚕食回来。 而这场比试便是关键,他只能选择胜利的一方作为攻略对象。 系统还是继续劝道:【宿主,要不还是下去吧?我觉得你站在这儿真挺危险的!】 谢锦城认真道:【不行!万一云容赢了怎么办?他赢了我就完了!】 本以为他重生回来可以凭借前世记忆,先下手为强,结果他那个混蛋徒弟不仅重生了,还比他早重生了一百年! 所以攻略楚辞,显然要比攻略云容简单得多。 系统安慰他:【放心,楚辞都入门这么多年了,云容毛都没长齐,肯定打不过他!】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 楚辞被云容一掌呼在崖壁上,砸出好大一个深坑。 系统:【呃……】 谢锦城:【……】 方才讥讽的弟子脸都绿了,恨恨地瞪着谢锦城,咬牙切齿,像个急于争辩的小孩,脸红脖子粗。 “楚师兄还没使出全力呢,他一定能赢!” 谢锦城点头附和道: “有道理。” 还有机会,不行这不还有他嘛。 然后楚辞抽出了一柄灵力环绕,泛着电光的剑刃,看起来很是厉害。 楚辞眯眼:“师弟,小心了——” 谢锦城眼睛亮了起来,这把剑可不简单,乃是宗主从魔界取来的一把利刃,凶猛异常! 圆台中央,云容淡淡地瞥了一眼台下明显激动地发抖的谢锦城,微微蹙了蹙眉。 小剑灵在识海里问他:“主人,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激动?” 云容收回视线。 “可能是觉得我快死了,太兴奋了吧。” 一边说完,一边凭空抽出一把通身雪白,宛若冰雪,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质的薄刃。 剑柄处刻着两个字:纯钧。 这把剑方一出现,在场所有的剑刃都开始嗡嗡争鸣,仿佛欢呼,又仿佛畏惧。 所有人瞬间瞪大了眼。 谢锦城的脸绿了。 气抽道:【他居然有纯钧!】 世间的灵器皆有瑕疵破绽,唯有纯钧完美无缺,能将一个人的实力发挥至巅峰。 乃是所有剑修梦寐以求的武器。 楚辞不够在他手底下过三招的。 方才的弟子气红了眼眶:“现下你开心了吧!” 开心,他开心到想哭。 云容出剑的速度比方才快了数倍,众人此时才发觉,他方才竟连一半的修为都未曾用到! 眼看着楚辞被打得节节败退,谢锦城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从衣袖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毒针,捏在手心,趁着云容和众人不注意,刷刷几针朝着那个红色的身影飞过去。 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谢锦皱眉。 系统思考了会儿道:【没打中?再来两针?】 谢锦城这次对着云容比划准了又甩出几针。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人身上是有金刚罩吗? 他直接趁着没人注意他,双手齐发,把袖子里的针全丢完了。 最后,云容宛若没事人一般,一脚踢翻了楚辞,用冰冷的剑抵在他的脖颈,成功赢得了这场比试。 谢锦城刚要溜之大吉,一个清冷仿若夹杂着冰雪的声音传来。 “去哪?” 云容从高台上缓缓走下,朝着他一步步靠近。 发现了?不能吧…他很小心的。 谢锦城晒笑,鼓掌称赞:“师尊真厉害!我方才就同他们说,师尊一定能赢!” 他一脸崇拜地看着云容。 云容在他面前站定,伸出左手向上摊开,一把泛黑的银针。 谢锦城吞了吞口水。 “礼物?”云容看着他,“很别致。” 谢锦城:“……” 完犊子了。 第二章 系统让我送人头 谢锦城低头跟在云容后头走着,方才在云容拿出赃物的时候,他都做好和云容决一死战的准备了,结果云容只对他说了句: “回家。” 回长明峰的这段路很长,冰雪封路,刺骨的寒意让谢锦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灵力尚弱,抵不住这严寒。 忽然,肩上一重,淡淡的栀子花香携着清冷雪香萦绕,他身上多了件红色大氅。 谢锦城心里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面上却乖巧道: “多谢师父。” 谢锦城觉得此刻应当说些什么,好好狡辩一下自己的恶劣行径。 可是他才说了一个字,云容便道: “别说话。” 谢锦城嘴边的话憋了回去,害怕云容心里一个不舒坦,一剑灭了自己,走了半天索性真的半个字都不说。 云容等不到想要的回答,眉头越蹙越紧。 对小剑灵道: “他为何连解释一下都不愿意?” 灵识中的小剑灵此刻才由些许零碎意识组成,懵懵懂懂,却也察觉到云容这话有些问题,故而睁着眼睛呆在那里。 宗门此时已入了冬,细雪夹杂着微雨迎面吹在谢锦城的脸上,在他眼睫处结了层银霜,下面眼眶微红,仿佛点了胭脂。 云容一眼回头时,所见便是这番可怜景象。 他怔了怔,面上还是看不出任何表情,心上却是一慌。 问小剑灵:“我并未说他什么,他为何哭?” 前世,谢锦城还是他师父时,性格和善好欺,内里却坚韧要强,从未见他落泪。 第一见他落泪,是谢锦城自爆时。 蹙着眉,犹豫着道:“我方才是不是…应当让他扎上一针?” 不料谢锦城见他突然回头,手上还攥着自己方才想扎的毒针,心尖儿都在发颤。 【系统!他该不会是想用毒针直接扎死我吧??】 系统看云容面无表情,神色凝重地点头:【有可能。】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敢先动。 云容看出来谢锦城眼里那掩盖不住的警惕和防备,如同一只被敌人逼紧了蓄势待发的小兽。 这几年来,他似乎没有一刻是放松警惕的。 “其实,你并不愿意做我弟子,对吗?”云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 谢锦城的心却跳到了嗓子眼。 “自我收你为徒那一日开始…”云容静静地陈述,“你逃跑了三百六十次,触犯门规八百九十一次,而且,但凡我所在之处,你从不会来。” 心思被当面戳破,谢锦城觉得两人此刻或许已是到了撕破脸兵戎相见的时候了。 自他重生那日他便很有自知之明。 云容是个不论天赋还是修为都可称为万剑宗百年不遇的奇才,若是前世的自己,报仇尚且还有胜算,如今的他只能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 初时被他收作徒弟,谢锦城只当是巧合,可当他得知云容也是重生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这人什么时候就会弄死他。 前世他尚能大义灭亲,今生又怎会没有斩草除根的心思? 于是只能想方设法远离这个人,没想到这人表面上什么都不说,一桩桩一件件却都记在心里。 心机得很! “是,”谢锦城抬头直视,一字一句,“我确实不愿,所以师父生气了,想要杀了我,大义灭亲吗?” 声音掷地有声,却有些发抖。 云容心口猛地一窒,如同被人重重砸了一拳。 谢锦城一只手紧握着当初系统给的转生草,已经做好了云容恼羞成怒对他大打出手的准备,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假死彻底摆脱这个人。 然而云容只是在雪地里沉默了会儿,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好。” 谢锦城一愣:“?” “我放你走。” “什么?” 话音方落,云容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那握得发白的拳头出卖了他的心思。 谢锦城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云容离去的背影,他到现在还回不过神来,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真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云容问小剑灵:“他走了吗?” “没有。” 小剑灵认真道:“他在跑。” “好了,看不见人影了。” 云容:“……” * 谢锦城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万一那家伙反悔怎么办? 他当然也想报仇,但人应该有自知之明,他现在还不想找死。 系统惊讶于他的速度,连忙道:【你不做任务了?】 【任务要求我弄死他,就能恢复前世的修为,可你觉得凭借我现在的能力,是他先弄死我还是我先弄死他?】 而且云容本就也是重生,谢锦城本就性情大变,若是再待下去,早晚被发现,然后被斩草除根。 系统沉默了会儿道:【可是…这任务是强制性的,虽没有时限,可一旦宿主放弃任务,就会原地自爆…】 谢锦城:【……】 谢锦城立马停住脚。 为什么当初签署这个复仇系统的时候没告诉他! 【对了。】系统好心提醒:【由于攻略对象已确定,所以今后宿主必须待在攻略对象三百米以内,否则就会收到惩罚,逃跑越远,惩罚越严重。】 谢锦城皱眉:【我这…跑了多少米了?】 系统:【不多,三千米。】 【……】谢锦城:【惩罚?】 【去偷攻略对象的纯钧剑。】 ??? 那不就是摆明了告诉云容自己别有用心?! 【你知道本命剑都是贴身收着吗?我去了还回得来吗!】 第三章 此生只收一名弟子 自谢锦城走后,云容的脸色便愈发清冷,竟似携了千层霜雪,眉头紧蹙一处,脸上长年累月的寒意仿佛能将人冻伤。 但他本身容貌明艳动人,五官的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的精致,模样生得很是勾人。 眼含三冬雪,髻挽一色春。 不少弟子曾言,倘若他不是一直这样冷着脸,定然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即便不修行,靠着这张脸在凡界也是个祸国殃民的角色。 但显然,云容志不在此。 他修的无情道,冷心冷情。 长明峰的弟子都不敢上前叨扰,远远地躲着他。 直到黑夜中燃起绚丽的火焰,一声声惊呼在长明山炸开了锅 ——“失火了!” 所有弟子火急火燎地跑到失火地,待到时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云容站在谢锦城原本住的院落前,月色下的雪色与他的白发交相辉映,手上燃着未熄的灵焰,面前是熊熊大火燃烧的灰烬。 火是云容放的。 边上站着的无回峰弟子一脸错愕。 “长…长老?” 他奉宗主命令而来,一则是为了恭贺云容赢了楚辞,顺利成为刑罚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自此司刑掌法,拥有无上权利。 另一方面,云容回了宗主解除与谢锦城的师徒关系,宗主便为他新收了一名弟子。 那名弟子安静立于雪地中,模样俊秀乖巧,他天赋极高,又出身凡界皇室,身份亦是尊贵。 “弟子沐色,拜见师尊。” 他悄悄地望着云容,俊秀的眉眼中满是崇拜。 他以为,论身份,论地位,论天赋,整个万剑宗没有人比他更有这个资格。 但是下一瞬,他脸上的表情便碎裂了。 云容直接一把火烧了当初建造的弟子院落。 沐色清楚地知道,这座院落自建立之初,自始至终,只有一人住过。 “我不是你的师尊。” 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白皙的指尖上最后一簇火苗熄灭。 “我这一生,只收一名弟子。” 这个人,是谢锦城。 无回峰的那名弟子满眼惊惧,仿佛窥探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刑罚堂长老执刑掌罚,即便是宗主也无权干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一生属于宗门,惟有无情无情的人方能胜任,倘若破戒,必死无疑! 但他又想到,那人今日已离开,同这位长老此生都不会再有任何纠葛。 * 熄了灯,房间顿时陷入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沉闷地喘不过气来。 云容和衣而卧,闭上眼睛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谢锦城离去时的背影。 他拧了拧眉,门外传来些许动静,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师尊?” 云容立刻听出这是谢锦城的声音,怔了怔。 幻觉? 谢锦城喊了一声见屋子里没有应答,蹑手蹑脚地摸了进去。 一进房门便见云容闭眼躺着,他顿了顿,悄悄凑到床边低声喊了句:“师尊?” 云容闭着眼睛还是没有出声。 睡着了? 正好。 他伸手向床人身上探去,但此刻乌云蔽月,屋内唯一的那线亮光也隐了去,谢锦城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只能凭着感觉从云容胸膛处开始往下一寸寸摸过,每动一下,云容的心跳便快上一分。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手抚摸过衣料的声音在房间内清晰可闻,伴随着谢锦城近在咫尺的呼吸。 身上摸了个遍也没能找到,谢锦城逐渐有些急躁。 纯钧剑到底在哪里? 见床上人没有半点反应,感受着手下的心跳,一个疯狂的念头缓缓涌上心头,越来越强烈。 ——杀了他! 谢锦城低头附在云容的耳边,轻柔地唤道: “师尊?你睡了吗?” 没有任何回答。 屏住呼吸,五指成爪,隔着那层薄薄的衣衫,对着云容的心脏狠狠地掏了下去! 第四章 他只想我死 手上一阵剧痛袭来。 谢锦城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抱着自己被震麻的手疼得眼睛里直冒泪花,直接弓身躺在了云容边上。 好痛! 【他身上穿的什么玩意儿!?】 系统回道【鲛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你打在他身上的灵力被反弹了回来。】 谢锦城一面抽气道: 【…下次早点说,我力气再大点可能就把自己活活疼死了。】 一面不住地用灵力想要压制疼痛,但于事无补,疼痛感依旧那么清晰。 系统告诉他,这是前世自爆留下的后遗症,会让他的痛感异于常人。 谢锦城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但生理上的眼泪是控制不住的。 在他一下一下抽着气的时候,旁边躺着的云容突然动了。 谢锦城吓得一下僵住。 死死环着自己,手心捏着转生草如同救命草一般。 这人方才是在装睡? 他就是等着现在有理由杀了自己? 黑暗中响起云容一声轻轻的叹息。 “别动。” 夜里亮起一丝微弱而柔和的光,柔和地不像是从云容手上散发出来的。 那只手向来只会握着冰冷的剑。 他侧身躺着,右手从谢锦城身上探过去,握住谢锦城只受伤的右手,灵力柔和地一点点修复手上的伤,压制着那股疼痛。 谢锦城背靠着他,仿佛被他环在怀里。 他一动不敢动,直到手上的伤完全好了,云容轻轻挥了一下手,带着淡淡栀子花香的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 “睡吧。” 云容的手没有收回去,虚覆在他的手上。 “…好,好的。” 谢锦城吓出一身虚汗。 云容为什么没杀他?觉得这么轻易让他死太便宜了,想让他生不如死? 或者他想利用自己什么? 谢锦城突然想起前世楚辞想用宗门秘阵蚕食他的气运修为以作飞升的助力,云容作为帮凶必然也是首肯,那么今生他留着自己定然也是想效仿楚辞的做法。 所以他如今才不会杀自己,因为留着自己还有用处。 得知云容没有杀心,谢锦城的胆子又大了些,想到纯钧剑还没有到手,翻了个身和云容面对面,在黑暗中盯着他的胸口。 如果他没有贴身收着,那便只能将纯钧纳入了灵府之中。 “师尊,你穿着衣服睡觉不会不舒服吗?” 只要云容将鲛纱脱掉,他就能从灵府中将纯钧剑拿出来。 云容却看着他:“你也未脱。” 谢锦城三下五除二将衣服褪了丢到床下,然后不等云容拒绝将手伸向他的腰封,乖巧道: “徒儿帮你宽衣。” 云容躺着任他为所欲为,似乎对方才的事毫不在意。 层层衣衫在谢锦城的手下缓缓解开,从外衣到内衫,慢慢只留下裸露的肌肤。 赤裸白皙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谢锦城的手抚过去,突然在光滑的肌肤上摸到一道凹凸不平长疤。 他借着月光定眼看去,那条约摸一指长的伤疤正落在肋骨处。 他怔了怔,没有在意,手有意无意继续往灵府那里摸去。 “师尊,我想看看你的纯钧,好不好?” 云容要是不同意,他一动手估计就没命了。 云容:“好。” 小剑灵听了问云容:“他是不是想拿我来砍你?” 云容淡淡道:“他拿不出来。” 感受到手下有力的心跳,谢锦城带着灵力的手直接探了进去。 云容的眸子一下子睁开,藏在灵府中的小剑灵吓得瑟瑟发抖,怯怯地喊着: “主人…我怕。” 灵府是最脆弱的地方,只要谢锦城动手用灵力摧毁,云容不死也重伤。 可看着云容这么放心地让他进去,谢锦城反倒觉得没这么简单。 他怎么会蠢到那么轻易地把命交到自己手上?如果真的动手,没准下一秒死的就是自己。 谢锦城摸到纯钧,握住它的剑柄,将自身灵力送进去猛得用力。 一阵绚丽夺目的光照亮屋子。 纯钧剑就那样轻而易举地被谢锦城拔了出来。 云容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神松动了,如同平静的湖面掀起阵阵波澜。 纯钧剑只有无心无情的人方才拿得起,故而历届刑罚堂的长老修的都是无情道,纯钧剑便是是检验他们是否合格的标准。 原来这一世的谢锦城真的不再喜欢他,而且确确实实地想要他死而已。 第五章 捉奸在床 谢锦城拿着纯钧满心欢喜。 【我任务完成了。】 系统点了点头,看着他若有所思道: 【宿主,你知道为何万剑宗刑罚长老地位不凡,却一直空置吗?】 谢锦城:【为何?】 系统:【因为除却卓越的天赋外,它还要求断情绝爱,破了戒的人不仅会被剥除长老之位,还会废去全部修为,你想要杀了云容,将自己的一切夺回来,那如今就有一条路摆在你的面前。】 谢锦城瞬间懂了系统的意思。 【你是想让我破了云容的戒,然后趁机坐上他的位子?】 谢锦城身为云容弟子,倘若云容被废,他又正好符合一切条件,那么无疑是最佳人选。 【可是你忽略了一点,前世我那么喜欢他,追了他一辈子,你看他破戒了吗?亏我还当了他那么多年师父,他联合楚辞对付我的时候可没有半点手软,这种人压根就没有心吧,让他破戒,你说的倒是容易,这不比让我杀了他还难?】 谢锦城觉得这条路行不通。 系统却说。 【你方才进入他灵府之时,我在他里面看到了一丝缺口,虽然被隐藏得很好,但当你拿起纯钧的那一刻,他似乎受到了影响,那处缺口松动了。】 谢锦城确定前世时,那里没有任何缺口。 云容的无情道修得极好,除了宗门与剑术,他心里没留下过任何其他的东西。 所以,那个缺口只能和今生有关。 【你只要找到这世在他心里留下缺口的那个变数,就一定可以毁了他。】 系统笃定道。 谢锦城在长明峰待了也有数年,这里的人同前世一样,没有出现任何一个前世没有的人。 这个变数他找不出来。 系统又给他想了个办法。 【当今世上有三面水镜,其中有一面可照人心魔,你只要把它找到,就能知道云容心里最想要和最恐惧的东西。】 【这个东西在哪里?】 既然系统告诉他这个东西,一定是知道在哪里的。 果不其然,系统告诉他: 【每年各宗门的弟子都会前往水天秘境历练,而支撑这个秘境的,正是这面水镜,你只前往夺取就可以了。】 谢锦城听到这个名字愣了愣,嘴里喃喃道:【水天秘境…】 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 前世楚辞与他同为师兄弟,一起参加秘境历练,寻找属于自己的本命剑。 他的天赋修为都要在楚辞之上,不仅一路护着他,甚至将拿到了的心心念念的那把剑,让给了这个自己最敬爱的师兄。 可到了最后,谢锦城自爆前楚辞却是用这把剑捅了他。 这辈子重来,他当然得捅回去! 水天秘境必须去,但他没忘记还有一件棘手的事。 他不能离开云容身边三百米之外,倘若他要去,还得把这个家伙带上。 于是谢锦城抱着纯钧,凑到云容眼前,柔声道: “师尊,半月后的秘境历练,我也想去。” 云容此时已恢复如常,看着他微微点头。 “好,我会同宗主言明。” 谢锦城又戳了戳他的手臂。 “师尊,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云容眼神微动。 “你想我同去?” 谢锦城眼睛一亮。 “对!” 云容眼神动容,刚要答应,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谢锦城此时内心所想。 水天秘境凶险万分,没准到时候云容一不小心受个重伤,自己再拿着纯钧一剑了结了他,简直不要太妙了! 云容:…… 谢锦城手里紧紧捏着纯钧,眼神更亮了。 云容将剑从他手中收了回来,谢锦城心中所想他便听不见了。 见云容沉默,谢锦城又喊了他一声: “师尊?” 云容眉头一蹙道: “不去。” 谢锦城只能继续软磨硬泡。 “我一个人去会被欺负的,然后还会给你丢脸,我丢命是小,师尊丢脸可是大事。” 云容淡淡道:“那你也别去了。” 谢锦城:“???” “我不!”知道云容对他暂时没有杀心后,谢锦城的胆子逐渐肥了起来,他掀开被子趴到他身上,将人死死压住。 “你不去我就不下来了,我日日这样趴在你身上。” 云容沉默地看着他,开口: “也好。” 谢锦城:“??” 后颈一痛,云容直接一个手刀劈晕了他。 * 次日,弟子奉宗主之命来找云容时,方才走近便察觉到屋内多了一人的气息。 他大骇,担心出事直接推门而入。 床边是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衣物,而床上的云容身上躺着一个人。 两人盖着被子,裸露在外的肩膀却能看出他们并没有穿衣服…… 第六章 我认罪了 云容早已醒了,瞥见瞪大眼睛站在门口的无回峰弟子,拧眉道:“出去。” 无回峰弟子回过神,结结巴巴道: “是…是。” 连滚带爬出了门,如同见了鬼一般跑回了无回峰。 不出一个时辰,刑罚长老不守规矩,同其弟子苟且之事在整个万剑宗传遍了。 宗主大发雷霆,让云容速去见他。 无回峰。 云容事先进殿,留下谢锦城在外面。 “在此处等我回来,别乱走。” 谢锦城表面笑着答应:“是,师尊。” 内心却道:你可不一定回得来,这都让人捉奸在床了,你想赖都赖不掉。 他也没想到这阴差阳错直接就坑到了云容,必要时刻,他不介意揽下这口黑锅。 反正他是从犯,顶多逐出师门。 云容进了殿中,四方聚集了各位长老,楚辞在宗主下首处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率先出声: “师弟,你真是枉顾师父对你的栽培,连纯钧剑都给了你,你却同自己弟子有染,不守道心!” 楚辞吟吟笑道:“破戒的下场,你应该比我清楚,要废除全部修为,然后断了你所有的经脉,终身只能做一个废人。” 宗主神色凝重地看着下面这个自己一手培养长大,寄予厚望的弟子,开口问道: “对此,你作何解释?” 云容静默站在那里,红衣没有为他增添一丝人气,反而衬托得他的神情越发寡淡凉薄。 浑身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这样冷的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联想到他会动心破戒。 就如同要捂化千年寒冰一样令人难以置信。 众人顿时觉得那谣言来得太过虚假。 然而,殿中人忽而抬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回道:“倘若我说是呢?” 殿中瞬间鸦雀无声。 清冷的声音继续言道: “若我愿意放弃一切带他离开,宗门又可愿意放过我?” 楚辞被他的回答惊得一愣。 他这是直接找死? 宗主显然被他气得不轻,死死地握着扶手,终是气不过,隔空一掌打在他的胸口。 “混账!” 云容没有设防,被打得后退半步。 一丝鲜血出现在嘴角。 楚辞可不会放过拉云容下马的机会。 但他知道这件事仅凭云容一面之词还不足以证实,另一个“受害人”谢锦城才是关键。 所以楚辞对着半空一挥袖子,殿外的谢锦城便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楚辞笑道:“师兄,宗门也不会冤枉了你,我们还是听听另一位当事人如何说吧,有没有私情,咱们一试便知。” 他上次同云容在涯顶比试,所有人都唯恐被误伤,惟有谢锦城从始至终不顾安危地在不远处盯着云容。 眼睛里再装下过其他任何人。 倘若说他对云容没有私情,换了任何人都不信。 只要谢锦城承认,即便宗主有意相护,证据确凿之下,云容也只能任凭处置。 殿外,谢锦城看着向他走来的一身青色薄纱的俊秀男子,眉头挑起。 这人他认识,沐色,是前世他给云容收的弟子。 沐色走近过去,对着谢锦城道: “云长老为了将你撇清已认罪,宗主震怒之下要将他处以极刑,但只要你愿意揽下一切罪责,还有可能保他一命。” 谢锦城此刻皱起了眉头,盯着关闭的殿门眯起了眼睛。 云容会因为想要救他而认罪?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说他们之间当真什么事都没有,即便有云容把所有罪责推给他才更有可能。 而他一旦揽下一切罪责,云容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自己勾引师尊被处以极刑是没跑了。 他是想坑云容,但前提是自己得活得好好的。 谢锦城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此事与我无关,我同师尊之间可是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有,你可不要污蔑我。” 沐色连同殿中人皆是一愣。 楚辞皱眉,他竟然没有承认,难道云容要死了他不在意? 或者两人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其他的关系? 不可能! “云长老已经承认,他甚至要放弃一切带你走,你不怕他真的被宗主下令处死吗?”沐色紧盯着谢锦城的神色,不放弃继续蛊惑。 “只要你认罪,他便能活。” 谢锦城听后挑了挑眉。 可我想他死。 他皮笑肉不笑,似乎很不能理解道: “他的生死,与我何干?他修的无情道,作为他的弟子,你指望我能比他多些怜悯之心吗?” 为了防止楚辞继续把锅甩在他的身上,拉他做对付云容的炮灰,谢锦城干脆直接把路封死了。 “就算他当真愿意放弃一切带我走,我可半点都不愿意。” 谢锦城绝情的声音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那日比试时,所有人都曾见过谢锦城死守在云容边上,不肯离去半步,感慨二人师徒情深。 如果这话从云容嘴里说出,他们相信,但却对谢锦城说这话半分也相信不了。 也许这人太过聪明,已经看穿一切才会说出这番绝情的话撇清关系。 众人觉得就是这样。 只有殿中的云容清楚地知道,谢锦城方才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一字一句,皆是他心中所想。 宗主看了看殿中没有多余神色的云容,道:“既然你们二人说法不一,那便将他叫进来,再行对质。” 云容抬眸,淡淡道: “不必了。” “我们之间,本就只是师徒,他所言并没有错。” 楚辞顿时急了。 “师兄,你方才可不是这般说的,动没动心,犯没犯戒可不是你一面之词说了算,无回峰的弟子可是亲眼所见你们二人不成体统地躺在一张床上!” “我动没动心,你我说了都不算,只有它说了算。” 云容祭出藏于灵府中的纯钧,右手稳稳地握住剑柄,他轻轻一挥,凌厉的剑气就瞬间实化,每一道都冷得像冰刃。 “这样,可行?”云容问。 楚辞终于无话可说,只能死死等着他。 纯钧剑不会骗人,只要他还拿得起,就证明他从未动过心。 “此事到此为止。”宗主开口,“云容,你回去吧。” “是。”云容答道。 出了殿门,谢锦城看见他连忙小跑过来,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没事眼中闪过失落。 然而面上却是一脸关怀道:“方才还有个人骗我说师尊认罪了,不知安的什么心思,还好师尊没事。” 云容见他在雪地等了半天,没有灵力护持下眼睫上已结了层银霜,用手替他抚去身上积雪,又用灵力替他隔绝周围寒意。 做完这些,方才看着谢锦城的眼睛,静静答道: “他没有说错。” “——我认罪了。” 第七章 间接毒杀自己 我认罪了。 雪花窸窸窣窣落下,全部被挡在云容为他织就的灵网外。 谢锦城甚至以为雪太大他听错了。 “你说什么?” 云容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认罪了。” 谢锦城缓缓睁大了眼睛。 认罪?认什么罪? 他们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 云容突然抽风认罪是想干什么? 谢锦城百思不得其解,他可不会觉得这其中的缘由会是如同沐色所言,云容为了救他而认罪,甚至想放弃一切带他离开。 他更相信是云容脑子抽风不想活了,想拉他一起陪葬! 谢锦城一路沉默着,默默跟在云容身后回了长明峰。 他心中生出寒意,杀心再次浮现。 云容活腻了,他可没有。 【系统,有能置人于死地的穿肠毒药吗?见血封喉那种。】谢锦城问。 系统问:【你想现在就杀了他?可下毒太容易被发现了,你不怕暴露后被他杀了吗?】 谢锦城被云容的做法吓到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 云容要他陪葬,他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即便被发现他还有机会假死逃脱。 系统给了谢锦城一个红色药瓶,被他攥在手心。 系统:【只要他吃下,必死无疑。】 谢锦城深吸一口气,对云容笑道: “师尊,我去给你煮粥喝。” 坐在塌上的云容睁开眼睛,问道: “你会煮粥?” 他依稀记得,前世谢锦城身为首徒,尊贵不已,除了修行,又岂会做这些杂事? “让其他弟子去做便行。”云容道。 “我会!我煮得很好的。”谢锦城跑过去蹲在云容面前撒娇:“师尊,让徒儿给你煮好不好?” 别人煮,他怎么下*药? 况且,他确实会煮,还煮得不错。 前世他想把这人的心捂热,为他学了很多以往从未做过的事。 一个凡界矜贵的少爷,宗门首徒,为了一个男人洗手做羹汤。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云容见他执意如此,便让他去了。 “好。” 谢锦城飞快地跑了出去,激动的心无以言表。 云容在他走后握拳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嘴唇苍白毫无血色。 宗主这一掌用了七分力,他用肉体接住没有任何灵力护持,几乎把整个五脏六腑都给震碎了。 他想借此试试宗主的实力。 小剑灵也道:“若是全力以赴,主人你未必不是他的对手,你若想带着师尊走,没人拦得住你。” “你为何不带他走呢?”小剑灵问。 云容想起在殿外时谢锦城所说的话,眼眸低垂下去,向来冷寂孤傲的脸上染上层淡淡的哀伤。 “他不愿。” 他可以为了谢锦城与全宗门作对,可只要他一句“不愿”,他便什么也做不了。 谢锦城很快煮好了粥,为了怕云容看出自己的敷衍,认认真真将粥煮好。 将药投进去后,他心满意足地端去云容房间。 “师尊,粥熬好了,你尝尝好不好吃。” 他把粥都放在云容面前。 云容睁眼,目光落在粥上,眼神变了变,直直地地看着。 软糯的白粥上面缀着一两瓣栀子花瓣,花香与粥混合在一起。 尘封的记忆霎时间苏醒。 他自很小的时候便被关在密室之中,每日都是日复一日的练剑修行,他不需要和任何人接触,只要乖乖地做宗门将来的一把利刃就好。 感情于他而言,是累赘。 走出密室后宗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他找了一位师父,就是谢锦城。 那时他还未懂,如今才知道,这不过是宗主用以试探他是否合格的手段罢了。 谢锦城待他极好,甚至好过了头,那炙热的眼神藏也藏不住。 可云容没有心,他的眼里什么也装不下。 每日清晨他起来练剑,桌上早已摆好了一碗冒着白腾腾热气的白粥。 上面缀着他喜欢的栀子花。 如今才知,原来当时那些都是他亲手做的。 云容静静地摸索着那碗白粥不做声,谢锦城却已被他的动作吓得半死。 他怎么还不喝?难不成被他发现了?! 谢锦城吞了吞口水,死死地拧着眉,正想着如何是好的时候,云容端起白粥一口一口地喝着。 喝完后,他对着谢锦城伸出手道:“过来。” 谢锦城看他已喝完,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走到云容面前蹲下。 云容犹豫着伸出手指,缓缓的贴在了谢锦城的脸上。 他心里那处压制的缺口叫嚣着,似乎有什么迫切地想要从里面冲出来。 最终,他放弃了理智和清醒,任由那里溃不成军。 他抬起谢锦城的下巴,闭上眼睛,低头吻住了他的双唇,撬开了他的牙关。 谢锦城死死地瞪大了眼睛。 【系统,解药呢!】 第八章 物尽其用算是让你玩明白了 谢锦城不比云容修为那般高,在云容同他唇舌相触的那一瞬间,药效瞬间发作。 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让系统交出解药便昏死了过去。 云容急忙抱住他,眼含惊恐,从容不迫的脸色如同面具般碎裂。 他急忙运转周身灵力救谢锦城,结果下一秒,胸口剧痛,黑色的血渍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原来,毒是他自己下的。 小剑灵吓得大哭:“主人,呜呜呜,你没事吧?” 云容抱着谢锦城,呆愣片刻,轻轻擦掉嘴角血渍。 “没事,死不了。” 他看着昏迷的谢锦城,喃喃道: “下次再投毒,记得自己先服解药。” 他将人抱去后院的一泉温热的池水中,替他解开衣衫,两人一齐坐在水中。 云容用灵力将谢锦城身上的毒素缓缓逼出,池子里的水渐渐由透明变成黑色。 将所有毒都逼出来后,他给人穿好衣服放回床上,自己躺在他的旁边,轻轻抱住他。 小剑灵心有余悸。 “主人,让他走好不好?他万一哪天真的杀了你呢?” 云容静静道:“他想要我的命,我便只能给他了。” 毕竟,这是自己欠他的。 可是他也知道,倘若他死了,仅凭谢锦城如今的能力,没了他的庇护,谁都能欺负他。 “你想我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不够强大。” 从今往后,他需要让他一点点强大起来。 谢锦城从床上醒来以后,云容已不见了人影。 他检查自己身体,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 【系统,你给我解的毒?】 系统摇头:【你昏过去后我也失去了意识,救不了你。】 【难道是云容?】谢锦城推门出去,却没能找到云容的身影。 他只能去外面找人,整个长明峰都没看到他,谢锦城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被自己毒死了。 他一边往无回峰走去,一边脑海中回想起自己中毒的情形。 他记得,云容当时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上来。 他疯了吗? 排除他疯了的可能,还有一个更疯的想法。 云容喜欢他。 而这个荒诞的想法在谢锦城抬头的一刹那便被否决了。 恍若柳絮般的飘雪中,云容面前站着一个低头的俊秀男子,似乎是不敢看身前人,不是如其他人那般的害怕或畏惧。 而是紧张到不知所措。 这人正是沐色,前世他便知道,这人曾和他有一样的想法,不知死活地喜欢上了云容。 他看到沐色给云容递出一个荷包,嗤之以鼻。 【云容若是肯接,我名字倒过来写。】 下一秒,云容伸手接了过来。 谢锦城:…… 远处,沐色指了指云容腰间一直带着的玉佩。 谢锦城知道,那是云容还在凡间时他母亲留给他的。 前世从未给过任何人。 【问他要这个?不自量力。】谢锦城嗤道。 这一次,云容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将玉佩取下,递给了沐色。 谢锦城:…… 系统看着不说话的谢锦城:【宿主?】 谢锦城:【干嘛。】 【你有没有觉得这情形格外像两个人在交换定情信物?】 谢锦城:【不觉得。】 系统小心地问:【你生气了?为什么?】 谢锦城愤愤道:【我想不明白,我前世哪儿点比他差?他能喜欢上他,却唯独看不上我?】 强烈的胜负欲让他气得火冒三丈。 他骨子里,实则是一个很高傲的人。 他能接受云容不喜欢他,唯独接受不了自己比不过别人。 系统沉默了会儿道:【可是喜欢这种事,本就不是看那人有多好,也许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瞬间,那个人就永远定格在了心里。】 谢锦城冷静下来。 是啊,并不是云容喜欢,就证明这个人比他强。 他好与不好,不需要通过别人的喜欢来定义。 看着亲近的两人,谢锦城突然灵光一现,猛地一下回过神来。 他知道云容那日为何要认罪,之后又拒不承认了。 他只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探查宗主的的态度。 若他当真犯戒,宗门可会放过他。 反正宗主怪罪下来,被牵连的也只会是自己。 他真正想要护住的人,喜欢的人,是沐色。 谢锦城不过是当了沐色的替罪羊罢了。 看着雪地中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衣少年,谢锦城反而缓缓勾起了嘴角。 原来那个变数是你啊… 只要利用这个人,就能将云容心里的缺口一点点扩大,直至完全沦陷。 等到再拿到水镜,云容的心思便再也藏不住了,将他拉下神坛,指日可待。 云容那边似有所觉,朝着谢锦城的方向看过来,看见他后眼神一动,遣退了沐色,朝着谢锦城走来。 他依旧将那件红色的大氅披在谢锦城的身上。 “毒方才解,你身体还很虚,不该出来的。” 谢锦城听他说起身上的毒,立时心虚了起来,不敢看他。 “我醒来找不到师尊,担心师尊出事,就找了出来。” 云容细心地将他胸前的带子系好,一边道:“下毒之人已查了出来,你不必害怕,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云容撒了个慌,将这事揭了过去。 谢锦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背了他的黑锅。 回了房间后,云容弄了一桶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的热水,对他道: “将衣服脱了,进去泡着。” 谢锦城方才走过去,就闻出这个气味格外熟悉。 想了想才猛地记起来。 这味道简直和沐色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目光怪异地看着云容。 心道:这人不仅要拿他给心上人当替罪羊,还想把他腌入味了睹物思人! 这物尽其用算是叫他理解透彻了! 第九章 窥心之能 谢锦城在里面泡着,云容拿起旁边的水瓢,一点点地淋在他的肩头。 “水天秘境之事,我已同宗主说了,你同沐色一齐前去。” 谢锦城皱眉:“师尊,你不去吗?” 让自己和他的心上人一起去,这人该不会是想自己替他心上人开路吧? 云容在他身后问:“你想我去吗?” 谢锦城当然想,他若不去自己就有麻烦了。 “想。”谢锦城回道。 云容的手微不可查地滞了滞。 小剑灵连忙道:“主人别去,他就是想等你受了重伤后好要了你的命,你不要听他的。” 云容继续将水淋在谢锦城的身上。 “我会让你带着纯钧去,不必害怕。” 一时间,纯钧和谢锦城同时沉默了。 纯钧:“主人,不要……” 谢锦城: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他刚要再继续软磨硬泡,系统突然道:【纯钧是他的本命剑,同他息息相关,带着它可让你离开他半个月。】 谢锦城立马道:“好,徒儿听师尊的。” 羊入虎口的纯钧:呜呜呜… 泡完后谢锦城便觉得困意来袭,躺在床上直接睡了过去。 云容却坐在床边,拿起他的手腕,用灵力探入他脆弱的灵脉之中。 谢锦城的灵脉很窄,也很脆弱,并不适合修行。 所以过了这么些年,他一直进步平平。 而这些正是前世谢锦城自爆时所遗留下来的后遗症,灵脉寸断,神魂四散。 他是抱着魂飞魄散去的。 云容从未想过,原本那样柔和的一个人,会那般决绝。 沐色的症状同他相似,不过是天生的,而凡界的皇室中有一种药材,每半月泡一次,可以帮助开拓灵脉。 加之有云容不惜用灵力替他修复,慢慢的,他便能变回前世那般。 云容原本想自己护着他,不需要他经受这些苦楚,躲在自己会羽翼下,不再如前世那般什么都靠着自己。 可他忘了,谢锦城不是笼中鸟,更不是他娇养的金丝雀。 而且一只雄心勃勃的雄鹰。 鹰关在笼子里,是会死的。 他想将这只鹰放回到空中,即便他羽翼渐丰后会回来要了他的命。 半月后。 谢锦城抱着纯钧,在众弟子艳羡的目光中走到了沐色旁边。 此次带队的长老是个胡子拉碴的光头,他手上的剑比谢锦城的脑袋还大。 谢锦城认识他,是专门负责弟子历练的雷张老。 他瞪着眼睛,粗声粗气地指着谢锦城手上的纯钧,嗓门大得跟打雷一般。 “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把你师父的剑给偷来了?!” 他作势要往长明峰走。 “我这就跟你师父说去,太不像话了!” 谢锦城笑道:“师尊给我的。” 雷长老眼睛一瞪:“放屁!那是纯钧又不是破铜烂铁,还是你师父的本命剑,他能给你?你拔得出来吗你?” 另一个带队的正是楚辞,他反而意味不明地笑道:“师兄对你可是真的好啊,连纯钧都舍得给,真是师、徒、情、深呐。” 谢锦城当然听出他话里有话,内心嗤笑。 你阴阳错人了,正主在我边上呢。 沐色笑着过来解围:“谢师兄既然说了是云长老给的,必然不会胡说,雷长老便不要多心了。” 他又对着谢锦道:“不过纯钧剑拔不出来的话,也和废铁无异,师兄还是还回去吧。” 他怎么觉得这句“和废铁无异”说的不是纯钧,而是他呢? 谢锦城挑了挑眉。 这人看着他的眼神虽然还是那般如沐春风,却隐隐约约藏了丝不爽在里面。 对他有敌意? “不必了。”谢锦城对着沐色粲然一笑,“总归是师尊对我的心意,我即便是只抱着它,拔不出来,都觉得格外安心,仿佛师尊无时无刻陪在我身边。” 谢锦城话音一落,只见沐色伪装地完美无缺的脸上多了丝裂痕。 谢锦城心里一乐。 舒坦~ 雷长老催促所有人尽快御剑出发,谢锦城却突然跑到沐色身边看着他。 沐色皮笑肉不笑。 “师兄,何事?” 谢锦城看着他的剑,恬不知耻道: “师弟,你载我一程吧。” 沐色皱眉:“师兄自己有剑为何不自己御剑?” 谢锦城拍了拍纯钧,理所当然道: “师尊的剑怎能放在脚下踩着,我自然得一路抱着它过去,你也不想我踩着它吧?” 沐色看了看纯钧,抿唇道: “上来。” 谢锦城如愿地跳了上去。 这一路飞行到水天秘境,需要浪费不少灵力呢,能有个冤大头让他坑何乐而不为? 谢锦城摸着纯钧,夸赞道: 真棒! 等你主人死了,我就把你抢过来! 默默听着谢锦城心里话的纯钧:…… 它弱弱地在云容的识海中道:“主人…你别难过,我我只要你,我不会叛变的。” 在长明峰静室中静静辽伤的云容缓缓睁开眸子。 谢锦城方才的心声一字不落地落在了他的耳中。 他又缓缓地瞌上眼帘。 “无事,我习惯了。” * 在水天秘境落下后,一个巨大的水帘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里便是入口之处了。 第一次来的弟子看得格外新奇,用手去接那流水,却径直穿过了他的手心。 一个弟子越玩越开心,忍不住用灵力去触碰那水帘,下一秒,他便被吓得尖叫后退了好几步。 雷长老回头怒骂:“干什么呢你?鬼哭狼嚎的!” 那名弟子吓得瑟瑟发抖。 “里…里面有个鬼!” 楚辞却是嗤笑一声:“这水帘借着水镜影响,有窥探人心之用,能将心智不稳的人心中所想或心中所惧照出,你是哪个峰的弟子,这般无用?还未进去呢,就被吓成这样。” 那名弟子不敢说话,默默躲到后面去了。 楚辞却在此时看向里谢锦城,不怀好意道:“师侄,你师父可是整个宗门百年不遇的奇才,作为他的弟子,你的心智应当不会如他这般吧?” 他对谢锦城眯起了眼睛,他可不相信这人上次说的那些鬼话。 连他师父一把剑也要抱在怀里,踩都不愿踩一脚,这人没对他师父存了别的心思,打死他都不信。 “敢不敢上去试试?”楚辞眯眼看着谢锦城。 谢锦城勾唇一笑。 “有何不敢?” 他站到那巨大的水帘之前,将灵力打进去。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 远在长明峰的云容借着纯钧的视线,静静看着谢锦城身前的水帘。 那个水帘中模糊的几团颜色融合在一起,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第十章 这就是你照出来的?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那个人影,楚辞满脸不可置信。 只有长明峰的云容看后,随后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嘴角。 只见那水帘中出现的人影,赫然是谢锦城自己。 水帘倘若照不出眼前人心中最害怕或最珍视东西,便什么也不会出现。 楚辞忍不住皱眉:“你做了什么手脚?” 谢锦城勾唇一笑。 “我能做什么手脚?这水面难道就不能照出我自己吗?比起其他任何人或事,我更在乎我自己,这又何问题?” 楚辞一脸憋屈,他半点也不信谢锦城的鬼话,可是事实却又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相信。 长明峰静室中,云容复又瞌上了眸子,似乎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 小剑灵撇嘴问他:“主人,你不难过吗?” 曾经很喜欢你的人,如今已不在将你放在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为何要难过?” 云容想起前世,他们也曾去过水天秘境。 那时他尚且不知道那个水帘出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只记得彼时的谢锦城,他的师尊,小心地用灵力探进去,在见到水面上浮现出云容后那欣喜又克制的神情。 随后,他又哄骗了云容,告诉他要试探他的修为,让他将灵力送进去。 云容将灵力打进去后,那里面却什么也没有出现。 他的表情明显失落下来。 在那水面前一个人停留了很久…… 云容收回思绪,淡淡道: “比起在意我,我更希望他在意自己。” 将前世给别人的爱,这一世通通给自己。 一旁的沐色突然隐到一边,从怀里拿出上次问云容要的玉佩,悄悄地打入了眼前的水帘中。 他紧张地看着慢慢变化的水面,眉头越蹙越紧。 那团五颜六色的水花正在慢慢融合成一个人的模样。 这证明,云容的心中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沐色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人是谁。 然而就在它快要汇聚成一个人影的时候,却突然散去了。 沐色呆呆地看着恢复平静的水面,准备再试一次。 结果身后传来谢锦城的声音。 “师弟,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坏事?” 他微眯的眼睛一下子看到了沐色慌忙藏在身后的玉佩。 谢锦城认得,这是云容曾经贴身佩戴的那块。 挑了挑眉。 这是被自己刺激得狠了?都开始怀疑对彼此的感情了? 谢锦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 “我知道你喜欢我师尊。” 沐色身子一僵。 谢锦城笑道:“放心,他也喜欢你。” 沐色惊讶带着欣喜地看着他。 下一秒,谢锦城从嘴里说出一句。 “他睡在我边上时,时常在梦里喊着你的名字。” 沐色:“……” 他知道这人又在编排些鬼话,甩开他的手,愤愤离去。 谢锦城在后面笑得格外开怀,待人走远后,拿出方才从沐色身上顺来的那块云容的玉佩。 转头丢向沐色方才丢过的水帘。 “有了这个,又何必要我去辛辛苦苦地将水镜找来。” 盯着那水面等着看结果。 然而半天过去,那水面竟半点变化都没有。 【怎么回事?系统,你不是告诉我他心府内有缺口吗?眼前这结果可不像啊,这水面连半点波纹都瞧不见。】 别等他将水镜找了来,结果却告诉他云容根本没有任何问题,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了? 系统道:【这水面只是受了水镜影响,才带了它不到十分之一的能力,只对心智不稳的人有些用处,倘若一个修为强大的人克意隐藏,是看不出来的。】 【以云容如今的修为倘若刻意压制,这个玉佩只是沾染了他的气息,照不出来很正常。】 谢锦城将玉佩拿了回来。 【那水镜便一定能照出?倘若届时他的修为更高了呢?】 系统肯定道:【即便再强的人,只要他心中有,便一定能照得出。】 谢锦城勾唇一笑。 【那就好办了。】 他又趁机将玉佩还回了沐色身上。 雷长老在他那吧硕大的剑上结了个印,打向中间巨大的水帘,水帘仿佛收到某种干扰,流动的水面向两边散去,在中间留下一个巨大的光洞。 “走!” 雷长老率先御剑飞了进去。 楚辞紧随其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跟了进去,谢锦城落在最后面。 枪打出头鸟,这里面这么危险,那就让他们先进去给自己挡着吧。 然而这黑洞中前世所遇到的那些诡异阵法机关竟然一个也没出现。 谢锦城心中升出不好的预感。 不太对劲。 等到众人出了这黑洞,落在水天秘境之中,看清楚四周情形后都皱紧了眉头。 在平坦的地面中已陆陆续续站了许多人,有其他宗门的弟子和长老,还有一些零碎的散修。 今日是个什么日子?这般热闹? 谢锦城原本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直到他在那群人中看到了一个人,呆住了。 第十一章 暖床工具 那个站在人群中央的少年神色嚣张,身着一袭贵气逼人的锦袍,高傲地扫视一圈,抬着高贵的下巴,整张脸上写满了目中无人。 同当年用剑挑在谢锦城下巴上,对他说“废物”时的神情一般无二。 谢锦城忍不住皱眉啧了一声。 这个灵兽门的少主近些年还没被人打死,也真是难得。 谢锦城方才重生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他那时父母本该已经去世,而他也应该同楚辞拜入了万剑宗,然而他这世却并未遇见楚辞,父母也尚在。 系统告诉他,是因为云容在一百年前便重生了,许多事情都因为他而发生了改变,不仅如此,现如今他才是宗门首徒。 谢锦城自然不敢再去万剑宗自投罗网,于是便只能去了离万剑宗最远的灵兽门。 然后就遇见了灵兽门的少主,苏钰。 这个人有一个爱好,喜欢豢养漂亮的男宠,整个灵兽门好看的男子几乎都没逃脱他的魔爪。 谢锦城也没有。 作为一个漂亮的废物,苏钰觉得能被自己看上是他的福气。 所以当谢锦城拒绝的时候,他恼羞成怒地用剑挑着谢锦城的下巴,拧眉讥讽: “像你这样只有脸蛋好看些的废物,在仙门中,不被我上,也只能被别人上!” 谢锦城觉得他说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实话。 没了前世的天赋修为,他只能任人宰割。 但他还是对着苏钰噎了回去。 “那我还是宁愿被别人上的。”他盯着苏钰的裤裆,挑眉一笑,“你应该有些自知之明。” 谢锦城的不知死活把苏钰气得牙关紧咬,嘴唇发颤。 “行,既然你这么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方落他就被苏钰打晕了。 谢锦城猜到被他气得恼羞成怒的苏钰不会杀他,只会如他所愿,把他当做玩物一般送出去。 但是,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推开装着自己的箱子,看着一屋子上辈子的老熟人时依旧惊呆了。 他只能庆幸今生这些人都不认识他。 楚辞只看了他一眼,便不屑地转过脸去,对着宗主愤懑道:“灵兽门的苏钰是什么意思?送个男宠过来,当我们万剑宗的人同他一样不堪吗?” 有人在一旁附和:“对!他这分明就是故意挑衅!” 但最终他们还是讲道理的,没必要为难一个空有一副皮囊的没用“男宠”,只说把他赶出去,这笔账算在灵兽门的头上。 谢锦城站起来正要喜滋滋地离开,抬头迎面就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股冰锥子一般的气压太熟悉了,冻得谢锦城直接僵在那里。 楚辞看到进来的云容,好心地解释:“这人是灵兽门少门主苏钰送来的男宠。” “男宠?”云容拧眉。 谢锦城低着头,牙关紧咬,浑身吓得直冒冷汗。 苏钰只是想占他便宜,而眼前这个人,却想要他的命! 他能想到重生后先下手为强,云容也能想到斩草除根。 “是。”谢锦城小心地承认自己的身份,只希望对方一定不要认出自己。 一个是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子,一个是一无是处的男宠,云容应该不会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才是。 他悄悄抬头,瞥了眼云容的神色,却见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头紧蹙在一起,浅淡的眸子变得极深。 谢锦城内心一慌,这分明就是认出他的样子! “我这就下山!” 他绕过云容便想跑,才走出没两步,一股灵力汇聚成的锁链就将他死死绑住。 云容轻轻动了下手指,谢锦城便从外面飞到了他的手上。 “宗主,这人我带走了。” 云容想留下的是他的人吗?他想留下的分明是他的命! 宗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挣扎不已的谢锦城,对云容道:“鲜少见你问我开口要什么,你既说了,便带走随你处置吧。” 谢锦城欲哭无泪地被云容带走了,原以为死定了,结果云容把他丢在了长明峰半个月都没搭理他。 半个月后,他就成了云容的徒弟。 收回思绪,谢锦城看着昔日故人,不得不感慨一句:真是冤家路窄。 苏钰此时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很快便认出了他。 “是你!” 他皱着眉头一脸不满,“你怎么还没死?我都给你扔万剑宗去了,那群人居然没几剑把你戳死?” 谢锦城从后面慢慢走出来,笑容满面。 “让少门主失望了,我不仅没死,还混得风生水起。” 苏钰看你衣服上绣着万剑宗的图纹,冷笑道:“呵,万剑宗如今是越来越不挑了,我们灵兽门暖床的人也能收作弟子。” 万剑宗的弟子脸色顿时都变得有些难看。 系统对谢锦城道:【他骂你。】 谢锦城淡淡道:【我没聋。】 他对苏钰礼貌一笑,慢条斯理道:“自然是比不得灵兽门,门内弟子个个都暖得了床,在外可御敌,在内还能伺候人,床上功夫定然极为了得,开门拉客赚的灵石都够养活一个山头的人了。” 苏钰自己是放浪,却不容得别人诋毁灵兽门,气红了眼。 “谢锦城!” “我在。”谢锦城笑眯眯地,一如既往不怕死地挑衅地看着他。 苏钰提着自己的带着倒刺的鞭子就要冲上来教训他,却被身边带着半张面具的青年男子拦住。 “少门主,不可。”他对着苏钰摇了摇头,用眼神朝着谢锦城手上示意。 苏钰看到谢锦城手上的那把剑,死死地盯着,充满怨气,眼神却又带着畏惧,最终还是别过脸去。 一场闹剧暂时结束。 雷长老对众弟子叮嘱道:“水天秘境内部极为危险,你们只可在外围找取灵材,半个时辰后在此地汇合。” 万剑宗的弟子此次来便是为了寻找灵材铸自己的本命剑。 灵兽门与他们不同,修习的是御兽之术,来此地是为了水天秘境中的各方灵兽。 本来双方各取所需,谁也碍不着谁,但是苏钰今日是摆明了要找茬。 他对身边带着半张面具的青年男子道:“叶七,我不喜欢和他们这群人一起,你将这里设阵一分为二,我们一人一半。” 青年点头,在秘境中设出一道灵界。 “如此一来,谁也别来招惹谁。” 灵兽门强悍,其他小门小派自不敢多加异议,都跑到了万剑宗这半边界内。 雷长老素来知道这人嚣张跋扈,也难缠得紧,不屑与他过多争论,冷哼一声就预备让弟子出发。 谢锦城却皱起了眉头。 他指着灵兽门的那一半道:“我们选那边。” 因为水天秘境深处的入口就在那边,而谢锦城要找的水镜恰好藏在秘境深处。 苏钰却极为霸道:“不行!”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谢锦城挑眉:“那就打一架吧,赢的人选。” 苏钰嗤笑一声:“就凭你?一个当初连剑都拿不起的废物,你在同我讲笑话吗?” 谢锦城:“不敢?” 苏钰甩动手上金黄闪闪的鞭子,在半空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我等下一定打得你哭爹喊娘!” 苏钰人品和风评虽是差了点,但作为门主的亲生儿子,他的天赋在灵兽门却是数一数二的。 谢锦城拍了拍旁边沐色的肩膀,一脸信任地看着他:“师弟,靠你了。” 沐色:“???” 第十二章 英雄救美 沐色秀眉蹙在一起,对于谢锦城这种祸水东引的行为心生不悦,刚要出言拒绝,雷长老却也开口附和:“沐色,还是由你向少门主请教一下吧。” 沐色:“长老?” 雷长老:“就你了。” 他一早就看苏钰这小兔崽子不顺眼了,又不能仗着长辈身份去欺负一个小辈。 但整个万剑宗都知道,谢锦城不论修为还是天赋都是最低的,让他去和苏钰比试简直就是把脸送上门给人打! 还不如让沐色去呢。 谢锦城幸好还有些自知之明。 眼见沐色有些不情愿,雷长老悄声对他道:“云长老座下不可能由谢锦城这样的资质做他的首徒,此次历练你只要表现优异,宗主才有机会再将你送入他的门下,眼下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他抚了抚胡须继续道:“如云长老这般实力强悍的强者,自然也会更欣赏有实力的弟子,你觉得呢?” 沐色眼睛一亮。 “弟子明白了!” 谢锦城见方才还一脸不满的沐色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眼神逐渐锐利。 他看好戏一般望向苏钰。 你要倒霉了。 沐色的天赋倘若不高,他前世也不会将他收作云容弟子。 一个在那一代弟子中最强悍的存在。 前世这两人就对上过,对于苏钰而言,沐色简直就是他的一生之敌。 他修炼的功法同他这个人一般嚣张霸道,力道十足,而沐色的剑法如同绵里藏针,正是以柔克刚之术,苏钰同他对上,纵有千斤力总感觉使不出来,被一一化解,憋屈得很。 这也是谢锦城为何要找沐色上的原因。 我不仅要让你输,还要好好恶心你。 苏钰见谢锦城只敢叫别人上来,嗤了一声:“嘁,缩头乌龟!” 谢锦城:“你信不信,等下有人要被打成落水狗?” 苏钰指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沐色,冷笑:“就他?” 谢锦城挑眉,半开玩笑地说:“就他,一个打你十个。” 苏钰冷哼一声,明显不信。 沐色从人群中走出,干净秀气的脸庞看起来人畜无害,眼神如同小鹿一般。 苏钰的老毛病又犯了,盯着沐色的脸笑道:“你长得可真干净,输了的话我要你陪我一晚,怎么样?” 沐色眉头一拧,被他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舒服。 万剑宗的其他弟子同样气愤地瞪着苏钰这个老流氓,想象不到怎么有人如此不知羞耻? 只有谢锦城不受影响,兴冲冲道:“可以啊,那你输了就得去万剑宗守一个月山门,如何?” “去就去!”苏钰冷哼。 沐色。气愤地瞪了眼谢锦城,想质问他凭什么替自己做决定。 谢锦城却站在他身后道,在他耳畔一字一句地轻声蛊惑道: “放心,你能赢,他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沐色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信他的话。 谢锦城的语气在那时仿佛变了一个人,自信地不像那个被所有人嘲笑的废物能说出来的,甚至有一瞬间,他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云容的影子…… 沐色回过神时已和苏钰打在一起。 与苏钰才对上手,还没过上几招,他就发现谢锦城说的没错。 他的功法完美地压制了苏钰,如同一张网一样把苏钰困在了里面,任凭拼命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出来。 苏钰惊怒:“你这使的什么鬼剑法!” 好像他不管多大的力打出去,就跟打在棉花上。 脑门儿上的汗越来越多。 谢锦城无情地嘲笑:“我说了等下有人要变落水狗,你看你还不信。” 沐色在这场对局中格外轻松,但他的余光却落在了场外的谢锦城身上。 仅仅通过眼睛就看出他和苏钰两个人所修习的功法,又知道其中的克制关系,必然要对其相当了解,这非天赋、阅历和眼力三者缺一不可,放眼整个宗门也未必有几人能做到。 那他一个废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谢锦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对他露出不同以往的诡异笑容,就好像突然卸下伪装,暴露出自己隐藏已久的真面目。 发现了? 发现了又怎么样,反正在所有人包括云容的眼中他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废柴。 这就是事实。 沐色一个走神之际,手上便没了轻重,灵力汇聚而成的剑刃在苏钰胸前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鲜血瞬间在空中四溅。 带着面具的叶七心头一凛。 “少门主!” 他一掌将沐色打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雷长老眼睛一瞪:“你居然对一个小辈下手,要不要脸!” 拔剑就要和他打起来。 叶七将苏钰扶起来,看着他胸口的伤无比自责。 他用半身灵力设出诡异阵法将雷长老一干人全部困住,转头看着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沐色厉声道: “一个小小的弟子也敢这般猖狂,我今日便要了你的命!” 他对着沐色放出一只巨大的红色灵兽,张着血盆大口,直朝倒在地上的沐色扑去。 这是叶七的本命灵兽。 沐色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躲开!” 楚辞祭出滋滋冒着雷电的魔刃对着那只灵兽狠狠劈了下去。 僵持片刻后,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魔刃断成两截被甩飞了出去。 楚辞一惊:“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它的牙齿竟然比魔刃还要坚硬! 楚辞还要再上去却被叶七同样甩入控制雷长老的阵法中,死死困住。 那只灵兽再没了任何阻挡,纵身扑到沐色身前,长声嘶吼,张着血口獠牙狠狠地咬了下去! 沐色面色惨白,吓得直接双眼紧闭。 结果哐地一声金戈相碰发出的巨响,那獠牙久久没有落下来。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谢锦城挡在他的面前。 “你……” 谢锦城手上拿着拔出鞘的纯钧,死死地砍在灵兽的獠牙上。 原本坚不可摧的尖牙竟出现了裂痕! “纯钧…”沐色低声喃喃道。 “他居然能拔出纯钧!”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小子还真拔得出来?”雷长老胡子激动地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不仅拔出来了,方才灵兽那强力的一击居然也被他接住了。 原来他一路抱着不是当吉祥物的? 谢锦城也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不同,原本这世窄地几近没有的灵脉不知为何突然变宽了不少,让他无法运转的灵力瞬间可以灵活运用。 他本不想插手的,这些人就算死光了都和他没关系。 但是沐色不能死,他很有可能还得靠着他对付云容。 叶七看着半路杀出来谢锦城,似乎有些忌惮他手上的剑。 “这把剑是你的?” 谢锦城心道这人难不成还想杀人夺宝?如实道:“不是我的。” “我看也不是你的。”叶七道,“你使的还没这剑主人使出的十分之一的力,不过看在这把剑的份上,我不杀你。” 叶七再次召唤灵兽,朝着沐色撕咬去。 “我只要他的命。” 谢锦城用剑死死挡住。 “那边圈住的那些你随便杀,只有这个不行。” “不躲开,那就连你一起杀!” 谢锦城即便前世天赋再强,这辈子的修行也才开始没多久,能挡住叶七三次已是强弩之末。 他将上次还剩的最后一根毒针打入灵兽的眼睛,趁此间隙拉起沐色就跑。 “跑!” 眼看已跑出了攻击范围,本该倒下去的灵兽朝着沐色一爪子拍下去。 谢锦城一把将人推开自己挡了上去,直冲灵魂的疼痛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这也太疼了吧!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疼得再没了力气,几乎站不住,更别说跑了。 灵兽巨大的巴掌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将两人拍扁,正在这时,摔在地上的纯钧突然飞了起来。 它突然变得仿佛有生命一般,只一个瞬间,便将眼前的灵兽劈得四分五裂。 然后,落在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上。 第十三章 撑腰的人来了 云容现身的刹那,一身绯色衣衫满头银丝,如红梅映雪,周身冷意如霜,让人觉得倍感寒意。 他一手揽住疼得蜷缩着身子的谢锦城,一手握住纯钧的剑柄,锋利的剑刃指向叶七。 脚边散落着灵兽碎裂的尸体。 神情冷的让人望而生畏。 谢锦城鼻间闻到熟悉的栀子花香,疼得一片空白的大脑醒转过来一些,认出了来人,他低声模模糊糊地喊了句: “云容…” 云容扶他站稳后,应声道: “是我。” 手心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对着他后背的伤口输送,帮他缓解疼痛,半点心疼的意思也没有。 雷长老一脸心疼的模样:“云长老,他这伤都没见骨,不需要你耗费那么多灵力医治,服点丹药很快就好了。” 云容淡淡道:“我知道。” 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止。 “但他怕疼。” 雷长老见状,对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谢锦城嘟囔了一句:“从没见过这么娇气的。” 剧烈的疼痛感消失后,谢锦城发晕的脑袋清醒了许多,身上被冷汗浸湿的衣衫经风一吹,冻得他立时睁开了半瞌的眼睛。 “师尊?” 云容:“嗯。” 云容的出现让他安下心来,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人时这么开心。 谢锦城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随着动作猛地滑落,和脸上其他的泪珠混合在一起。 云容抬手用指腹替他将眼泪轻轻抹掉,蹭了蹭他微红的眼眶。 “别哭,不疼了。” 身上的疼痛确实被他用灵力治愈了。 也许这人是看他方才舍命救沐色,才想着帮他一下? 有人愿意撑腰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借着师徒的身份也算是合情合理。 他像小孩子般将头埋在云容胸前,嗡嗡的话语传到了胸腔里,听起来闷闷的。 “师尊,我打不过他,拿着纯钧也打不过。” 云容轻轻揽着他,拍了拍。 “没事,有我。” 谢锦城眼睛一亮。 云容转头,冷冷地看着叶七。 他身体并未动,纯钧却立时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对着叶七劈出凌厉的一剑。 叶七瞳孔骤缩,立马认出了他就是当年手持纯钧剑,将灵兽门十八座山门平得只剩十五座的那个人。 “是你!” 没了本命灵兽的庇护,他直接被那一剑震出几丈远,口吐鲜血。 云容冷漠地开口:“纯钧,继续。” 叶七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半跪在地上。 灵兽门的弟子纷纷召出自己的本命灵兽上前,想要带着他离开。 云容没有阻止的意思,静静开口道: “你今日走了,明日灵兽门的十五峰便只剩下十峰。” 叶七不敢离开,知道他不是在吓人,只能将灵兽门的弟子都斥走。 “谁都不许上前来!” 那些弟子只能担忧地看着他。 叶七看着云容。 “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我愿全力承担,但你不可过后再找灵兽门的麻烦。” “自然。”云容答道,“这笔帐我本就只算在你的头上。” 灵兽门的其他弟子也曾见过当时云容手持纯钧,在灵兽门一人摆平三大门主的可怕样子。 就连少门主的山头也被他直接毁了,还将少门主打成重伤。 当时不知道他为何找茬,如今得知他是万剑宗的人便心中了然。 那正是少门主将谢锦城送去万剑宗不久之后的事。 所以,就是因为苏钰一时冲动送了一个男宠上门羞辱,才引来那日的祸事。 纯钧剩下的两剑每剑都不遗余力,却不是为了要叶七的命,而是怎么痛怎么打,几乎将他周身的骨头一一点点都震碎了,搅得他的五脏六腑宛若刀绞。 叶七疼得浑身痉挛,倒在地上仿佛死去一般,最后只剩下一口气被灵兽门的人连忙抬回灵兽门,留下剩余灵兽门的弟子终于老实,乖乖地守着受伤的苏钰。 谢锦城报了仇心情大好,毫不吝啬地拍马屁:“徒儿就知道,师尊绝对是最厉害的!” 云容看着他一张一合的红唇,脑海中却想起上次蜻蜓点水的一吻,别过眼去,淡淡地应道: “嗯。” 沐色自云容来时便一直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但他发现,这人自始至终,眼里只容得下谢锦城一个人。 其他任何人,都没放在眼里。 他走上前去,给云容行了一礼。 “多谢云长老。” 云容轻轻颔首。 沐色又对着谢锦城行了一礼,真诚道: “谢师兄舍命相救。” 他以往并不喜欢这个人,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嫉妒和不甘,觉得他一个一无是处不过是其他门派送来的男宠,论天赋,论身份,论修为哪点都比不过自己,凭什么可以这么轻易霸占他想要的东西? 但方才谢锦城让他知道了自己的愚蠢。 这个人,远远不是自己能比的上的,不说他刻意隐藏的实力与天赋,便是直面生死的无畏和舍己为人的大义就让他倍感羞愧。 确实只有他配当云长老的弟子。 “都是同门,何必言谢。”谢锦城笑道。 心中却道,若不是要你对付云容,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 全然不知沐色此刻心里已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雷长老让众弟子抓紧去找合适的灵材,谢锦城本想趁机去找水镜,结果背后多了两个跟屁虫。 谢锦城无奈地转身。 他看着云容:“师尊,你有事吗?” “你身上的伤还未好,这一路我跟着你。”云容道。 沐色的理由刚好和他相反:“师兄,我身上有伤,一个人怕对付不了秘境中的灵兽,想跟着你。” 谢锦城:…… 沐色不能死,而云容他也没胆子赶他走,最后他只能选择三个人一起,先帮沐色找到他需要用来铸剑的灵材再说。 这地方他前世便来过,找起东西来格外方便,再加上有云容这个逆天战力,很快就替沐色找到了最合适的灵材。 “走,回去。”谢锦城道。 沐色一愣:“师兄,你的灵材不找了吗,那你如何炼制自己的本命剑?” 谢锦城心道:我有心仪的本命剑,就等它主人死了好抢过来。 “这里没我想要的。”谢锦城道。 云容看了他一眼,道:“回去吧。” 小剑灵呆呆地问:“他想要的是我吗?” 云容:“嗯。” 在经过秘境深处入口的附近,谢锦城绞尽脑汁地在想,究竟该怎么想办法摆脱这两个人进去呢? 【系统,你有什么好方法?】 系统:【你把身上的伤口弄破。】 谢锦城照着它说的办好了。 【然后……】 谢锦城看着成群汇聚过来的各色灵兽,感觉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系统却坚持说完:【三面包围,你们就只能往入口那里跳进去了。】 【真棒。】谢锦城的嘴角抽了抽:【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想摆脱这两个人,就是不想和他们一起进去呢?】 系统:【没想过。】 谢锦城:…… 第一十四章 被发现了 灵兽一将他们围住,云容便率先挡在了前面,应付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看样子用不了多久,这些灵兽便能被消灭光。 谢锦城顾不了那么多了,趁着云容没注意,纵身往后面深蓝色的光圈中跳进去。 结果旁边的沐色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师兄!小心!” 谢锦城半个身子都已经进去了,走都走了,手却被沐色死死拽住。 “你千万别放手,等我拉你上来!” 看的出他是真的很想救自己。 “沐色,你把手放开。”谢锦城皱眉道。 沐色身上还有伤,拉得身上伤口迸裂,却打定主意不肯松手。 “师兄,你别…担心我,我没事。”他咬牙,“我…这就…拉你上来!” 谢锦城心道你真的不必如此。 你放开我我就谢谢你了。 他用另一只手一根根把沐色的手指掰开。 沐色急得瞪大了眼睛。 “师兄?!你干什么?” 谢锦城:“你好好待在上面。” 他掰开最后一根手指,任凭身体下跌,如愿以偿地急坠下去。 终于摆脱这两个人了。 结果上面传来一声惊呼。 “云长老!” 谢锦城心头一凛,果然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是云容。 谢锦城拼命地往下掉,双手双脚齐用,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块巨石,直接砸到底。 但云容的速度显然比他快多了,眨眼的功夫就自己落到了他的身前。 他伸手揽住谢锦城的腰,两人的身体迅速贴合。 云容轻声在谢锦城耳边道:“抱紧我。” 谢锦城不情不愿地抱住他。 将人捞进自己的怀里后抱着云容转了个身,两人的位置瞬间调换。 谢锦城整个趴在云容的身上。 “师尊,我们不上去吗?” 他原本以为云容会带着他飞回去,结果两人还在往下掉。 云容皱眉:“上不去,下面有股吸力拉着我们。” 谢锦城感觉到他们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比谢锦城一个人的时候强太多。 这股吸力会根据个人修为强弱变化,修为越强,吸力越大,等把人拽到底,整个狠狠地砸下去,就如同自己全部的灵力反噬在自己身上。 谢锦城此刻身上微弱的灵力掉下去顶多摔伤,而云容就不同了,那么强大的灵力砸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谢锦城眸子一暗,他趁云容不注意,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结果刚一挣扎,云容就松手放开了他。 谢锦城愣了愣。 他看着云容离他越来越远,极速下坠,几乎快看不到的时候,连忙手脚并用想追上去。 在看到那抹红影的后,用尽全身的灵力对着他打了过去! 这样一来,他应该是死定了。 身上的灵力几近枯竭,那股吸力明显就变得更弱了,谢锦城慢慢地飘下去,快要到底的时候,他眯起眼睛开始寻找云容的尸体。 如果云容侥幸没死,那死的就会是他! 落地后,宽广的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深坑,谢锦城走过去一看,里面没有人。 谢锦城皱眉:“他居然没死?” 系统提醒他:【如果他是重伤躲起来了,你上去补一刀应该也行,不然等他出去,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谢锦城看了看周围,这里就像是一个地下海底城,长满了各种水草珊瑚,一堆堆的礁石隔出许多条路来,根本看不出来通向哪里。 要在这里把云容找出来,实在太难了。 没办法,谢锦城只能摸瞎一般去找。 他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云容的影子。 “就算是重伤,这么会儿时间,他能爬到哪儿去?” 谢锦城皱着眉头嘟囔,一边往前走。 终于,他抬头看到了前面一大滩血泊中,云容昏迷不醒地躺在里面。 找到了! 谢锦城眼睛一亮。 他迅速跑过去,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对着躺在地上的人狠狠刺了下去。 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早已死去了一般。 谢锦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开始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突然,鼻间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栀子花香,谢锦城一愣,云容清冷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 “你在找我吗?” 谢锦城身子倏地一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吞了吞口水,缓缓回头。 云容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衣衫也不见一丝破处,连发丝都未乱,这哪里像是重伤的样子? 再回头看方才他匕首插的地方,哪里还有血迹和人影? 竟然全部都是幻觉! 谢锦城心中一寒。 完了! 云容见他不出声上前一步,将手伸了过来。 谢锦城看着那只手,如同来取自己的性命一般,猛地后退了一步,靠在身后的礁石上,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惊恐地瞪着云容。 云容半空中的手停住,顿了顿,不顾谢锦城的反抗将他的脸捧起来,把一颗红彤彤的东西塞入他的嘴里。 谢锦城唯恐是毒药,挣扎着就要吐出来。 云容捏起他的下巴,双唇贴过去堵住,舌尖顶开牙关,强迫着他将果实吞了下去。 “是解药。” 谢锦城靠在礁石上,捂着喉咙,听到这句话看向云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自己应该是刚进来就中了毒产生了幻觉,但云容为何要给他解药? 云容见他望过来,缓缓道:“这里的珊瑚有毒,毒性散发在空中,进来的每一个人都极易产生幻觉。”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方才在上面被幻觉所扰,看到你突然出手,便将你推开了。” 谢锦城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将自己方才在上面做的当成了产生的幻觉。 他上前抱住云容,低声委屈道:“我下来看不见师尊,一个人好害怕。” 云容轻轻拍了拍他。 “没事了。” 云容低垂着眸子,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方才,你在幻觉中看到了什么?” 谢锦城心头一紧,面不改色道: “一只凶兽,我拿匕首杀了它,再看却发现它消失了,才意识到是幻觉,回头看到师尊,便误以为又是幻觉。” 云容没有说话。 谢锦城的手环着他,察觉到他整个人突然靠在自己身上,似乎晕了过去。 “师尊?” 谢锦城喊了一声,见他没有回答便抓住他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脉。 果然身受重伤! 谢锦城一手抱着他,一手抽出匕首对着他的灵府狠狠扎下。 眼看着就要扎进去,结果手腕被牢牢抓住。 明明应该半死不活的云容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谢锦城:…… 第一十五章 他找到水镜了 云容握着谢锦城的手腕,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他手里泛着冷光的匕首夺下。 谢锦城的腿软了软。 “师尊…你没事吧?” “我方才又出现幻觉了……” 云容垂眸瞥了他一眼,将匕首收进了自己怀里。 “解药还未见效,这个我先替你收着。” 云容一脸平静地放开他。 谢锦城愣了愣,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作案工具虽然被缴走了,但好在没被发现。 看云容这个样子,即便真的重伤也不是他如今能对付得了的。 还是安分些的好。 他跟在云容后面十步远的距离,开始寻思怎样才能找到水镜。 目睹了一切的小剑灵想不通云容怎么能被这么拙劣的理由骗过去。 “主人,我看到了,他方才分明就是故意的,在上面那里也是,我看到他在你落下后攻击你,你别被他骗了。” “我知道。”云容淡淡道,“我看见了。” 小剑灵不开心地嘟囔:“你就这么纵着他吗?万一……” 他撇了撇嘴,眼眶湿润,“万一哪天你真的被他杀了怎么办?我就没主人了…” 云容道:“不会的,在他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前,我是不会让自己死的。” 小剑灵不依不饶:“那以后呢?” 云容沉默着。 他什么也没说,但所有的答案已在不言之中。 “他要杀你,你就真的会把命给他!”小剑灵在他灵府中哭道。 “我欠他的,前世他因我而死,今生他要怎样都不过分。” 云容回道。 小剑灵一个人被关在万剑宗的剑阁中几百年,好不容易有个人带他出来,他再也不想被孤零零地关进去。 他不想云容死。 灵智方才开化的他思维和年幼的孩子一般,分不清黑白对错,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于是他趁着云容虚弱之际,摆脱了他的控制,违背他的命令,控制自己着的本体,对着谢锦城狠狠地刺了过去! “纯钧住手!”云容神色骤变。 他立即施法想要将纯钧召回来,却被对方直接挣脱。 谢锦城察觉到了纯钧的动静,那凌厉而无比冰冷的剑气,同前世分毫不差。 这人还是要杀他。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吗? 他站在原地分毫未动,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一般。 云容瞳孔微缩。 咻地一声。 纯钧锋利的剑刃从他纤细的脖颈化过,直直地穿进身后的礁石,半个剑身都进去了,可见其力度有多大。 谢锦城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血迹,白皙的指尖瞬间如同染上了丹蔻。 只是很浅的一道剑伤。 看来云容没想真的杀他,只是一次恐吓,一次考验。 如果他方才躲了,现在才有可能真的死了吧? 云容缓缓放下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控制住纯钧的手,喉咙涌上大口鲜血,被他死死地含在嘴里,强咽了回去。 小剑灵慌了神:“主人…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会伤到你,我…我…” 他眼泪吧嗒吧嗒地一直掉,在云容的灵府不断地给他输送灵力,但他自己尚未修成人形,那点灵力不过维持自己灵体,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云容皱了皱眉,将纯钧剑收回了灵府,有了本体,小剑灵自己就会慢慢恢复。 他抬眸,看着距离自己十步之外的谢锦城,拧眉问:“为何不躲?” 如果方才他没拦住,这人是不是又会因自己而死? 而这次,他又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回来? 谢锦城隐下眼底的暗色,神色茫然道: “为何要躲?师尊这么疼我,怎么可能会杀我,我还以为方才又是幻觉。” 云容就看着他。 “不是幻觉。” 谢锦城怔了怔。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云容是什么意思。 故意告诉自己他方才就是动了杀心,是想看自己会怎么做? 他走到云容的面前,勾唇笑道:“那也不躲,师尊如果想要徒儿的命……” 他将云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徒儿也能给。” 云容一愣,他看着那双满是真诚的眸子,仿佛只要自己开口,他真的会把一切奉上。 可见过谢锦城毫无保留地爱自己的模样,眼前这精湛的演技在他眼中,不过只是一张完美的面具。 “我想要什么,你都愿意给?”云容皱眉问。 “当然。”谢锦城道,“师尊就是我的一切,我会永远都对师尊忠诚不二。” 云容:“你的一切?” 谢锦城点头:“是。” 云容:“忠诚不二?” 谢锦城:“对。” 半晌沉默,云容仿佛要将谢锦城盯出一个窟窿。 “师尊?”谢锦城挑眉。 “我信你。”云容淡淡道。 两个人嘴里违心地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 谢锦城以为云容终于解除了对自己的杀心,云容心里却想着,至少这样,他不用每次见到自己都那么胆战心惊。 “我们回去吧。”云容径直转身往一个方向走去。 “师尊知道怎么出去?”谢锦城小跑着跟上去问道。 他上辈子也没进来过这里,只是阅读古籍时稍有了解,知道拿了水镜便能有路出去。 “嗯。”云容点头,“来处只能进,不能出,若想出去只有一个办法。” 谢锦城为今之计只能跟着他,想着下次有机会再来取水镜也不迟。 两个人沿着一条满是珍珠的小路一直往前,越走越深,而两边竟多出了许多白骨。 “这些都是什么人?”谢锦城问。 “闯入者的尸骨。”云容冷漠地答道。 谢锦城跑到一具白骨前观察,又环顾四周,挑眉:“这些人的修为都不低啊,怎么死的?” 云容:“受水镜影响,被困在自己的心魔中,有的被生生吓死,有的沉浸内心欲望,无法自拔,沉溺而亡。” 珊瑚的致幻毒性加上水镜窥探人心之能,简直是一把杀人无形的利器。 “像师尊这样的人,应该没有害怕的事吧?”谢锦城笑地一脸天真。 云容回头看他,却道:“有。” 谢锦城一愣,眯眼笑起来。 “那师尊可要将心事藏好,千万不能让人发现。” 云容:“你有吗?” 谢锦城微怔过后立刻道:“有啊,徒儿害怕的事情可多了,怕疼,怕黑,怕被人欺负,最怕师尊不要我。” 听到最后一句话,云容向来平静的眼神滞了一下。 前世,他连喜欢都不敢直言,今生的许多话反而张口便来。 而那些轻言出口的,从来都不是最在乎的,惟有在嘴里不断咀嚼研磨,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纠结的,恰恰是最珍贵的。 “我既收了你,你便永远都是我的弟子,不论你做了什么,都不会改变。”云容顿了顿,继续道,“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是长明峰唯一的主人。” 谢锦城看着他,突然一笑。 “师尊怎么会死,这个世上,鲜有能杀死师尊的人了。” 云容不置可否。 走到路的尽头,一个圆台上似乎放着一盏灯,不知道是什么。 云容对谢锦城道:“在这里等我。” 随后便走了过去。 谢锦城疑惑地站在原地,他看到云容拿起那个发光的东西,对着旁边一个巨大的漩涡随手扔了进去。 然后瞬间地动山摇,谢锦城赶忙扶住旁边的礁石,云容来到他身边将他护在怀里。 一阵巨大的强光过后,谢锦城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的景像全变了。 “我们出来了?”谢锦城问。 “嗯。” “刚才那个漩涡是什么?” 云容:“连接凡界的通道。” 谢锦城又想起他扔下去个东西。 “师尊,你把什么扔下去了?” 云容开口道:“水镜。” 谢锦城愣了愣。 …… 他说什么?! 第十六章 奴印 “你想要?”云容看着他问。 谢锦城一下子噎住。 他想要!他当然想要! 他拼死拼活地大老远跑这里来就为了这么个东西,现在好了,啪叽一下,没了。 但他能说自己想要么?万一云容问他要这个干什么,他总不能让他察觉出来自己借着这个弄死他吧? “不,我不想要,徒儿只是纯粹好奇。”谢锦城嘴里的牙都快咬碎了,却还得保持着微笑。 云容点点头。 “我还想,你若真的想要,我便去把它取回来。” 谢锦城:“……” 谢锦城:“还能取回来吗?” 云容颔首:“去凡界,便可取回来。” 谢锦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大不了他自己去凡界找,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想自己下去取吗?”云容问。 谢锦城一惊。 有一瞬间他有一种里里外外都已经被这人全部看透的错觉,但又想,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会还留着自己的命。 “没有。”谢锦城否认。 云容看着他:“原来你方才故意跳下去,不是为了它?” “……” 谢锦城有一种被他戏耍了的错觉。 可他抬头看向云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又觉得这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师尊…看见了?” 云容点头,诚实道:“看见了。” 谢锦城:“既然师尊知道我想要,为何还要把它扔下去?” “因为你没跟我说你要。”云容一本正经答道。 谢锦城:我觉得你在故意玩我,但没证据。 “现在告诉我,你要吗?”云容看着谢锦城的眼睛,再次问道。 谢锦城怕自己说不要,他会不会做出更不可思议的事。 “要。” 云容点了点头,“今后想要什么便说,不必藏着掖着。” 谢锦城:“……是。” 听到肯定回答,云容继续道:“半月后,我带你去凡界找。” 谢锦城愣了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要帮自己找水镜。 猛地抬头:“师尊不问问我要它做什么吗?” 云容沉默了会儿。 “不想知道。”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不是为了杀他,就是为了方便杀他。 谢锦城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心道这人如今果然信任自己,抱上他的胳膊乖巧道: “师尊真好!” 云容御剑带着他回到原本秘境入口那里,水帘如今已成了如今已成了一道普通的水面,在那下方果然在那儿见到了雷长老等一行人。 雷长老见到他们激动地站起来,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下,抚着胡须道: “还好还好,都好好的没出事,不然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和宗主交代。” 沐色焦急地跑过来。 他一直担心他们出事,现在看到两人没事后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垂着眸子,低声对谢锦城道:“师兄,你当时放手是怕连累我把我拖下去吗?” 谢锦城挑眉,看着他那别扭样,内心惊恐道:你该不会想移情别恋吧? 不可能! 吓得他连忙道:“没有,我只是没抓住,你千万别多想。” 说完还补充道:“我舍命救你也只是因为你和师尊出身相同而已。” 沐色同云容在凡界出自同一皇室。 沐色抬头看了看你,又看了看云容,皱了皱眉,仿佛明白了什么。 师兄是想告诉自己,他有多在意云长老,好让自己知难而退吗? “我知道了。”他低声道。 他是喜欢云长老,曾经也觉得自己有资格以弟子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如今却没有这种自信了。 师兄不仅比他喜欢云长老,还比他优秀。 沐色自觉地离那两人远了一些。 谢锦城见人走了放下心来。 雷长老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好好的水天秘境怎么塌了呢? 以前从没发生过啊。 “为什么呢?”他在一边自言自语。 楚辞双手环胸,身上多处都见了血,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的,看起来伤得不清。 他算是这场事故中最大的受害者了。 他拧眉冷哼道:“那当然就得问问我的好师弟和他徒弟在里面干了什么好事。” 雷长老转过头看着他:“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楚辞:“沐色说,看着他们二人掉进了漩涡门里,偏偏他们一进去,向来好好的秘境就塌了,若说不是他们做了什么,谁信?” 谢锦城看着他浑身几乎被包成粽子一般的滑稽模样,放肆地笑出了声。 “楚师伯,秘境塌的时候是不是都砸你身上去了?” “你!”楚辞拧眉怒道:“师弟,管好你的弟子!” 云容看了眼谢锦城,淡淡道: “他很好,无需管教。” 谢锦城原本收敛回去的笑声又放了出来,见楚辞用眼刀剐向他,躲到云容身后,挑衅地看着他。 再气点,最好上来和云容打一架,看两大仇人互殴简直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可楚辞明显还是有些怵云容的,恨恨地别过脸去。 雷长老只能问云容:“你们是不是在里面不小心触碰到什么机关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清楚秘境为何突然塌了。 “不。”云容缓缓开口,平静道,“我将水镜扔下了凡界。” 一片死寂。 雷长老听完呆在了那里,随后直接气晕了过去。 水镜是支撑秘境的唯一支柱和力量来源,一旦丢失,秘境中的一切都会随之消失,不论是生长了千百年的稀有灵植,还是年岁久远的灵兽。 所以不等雷长老回过神,已然醒来的苏钰不可置信地嚷道:“你说什么!我看你是找死!” 灵兽门的灵兽大部分都是从秘境中猎取,秘境对他们而言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苏钰几乎是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的,冲到云容面前:“你——” 谢锦城以为他得和云容打一架,刚想着看热闹,却见他突然停住了,脸上的表情也从愤怒变成了震惊。 谢锦城挑眉。 难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苏钰也有被云容这张冷脸吓住了? 却听苏钰死性不改道: “这位美人有没有兴趣来我万兽门?” 谢锦城:“……” 众人:“……” 云容:“没兴趣。” “别啊,不愿意来那就陪我一晚?想要什么你说,水镜的事我也不找你麻烦了,你看这样行不行?”苏钰继续哄骗。 谢锦城感慨苏钰还真是色但包天。 云容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苏钰欣赏着他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想象着他在自己身下会露出怎样销魂的表情,结果下一秒,身下一凉。 冷到刺骨。 云容手里拿着突然召出的纯钧,剑刃抵在苏钰档口,语气无波无澜。 “还想试吗?” 苏钰咽了咽口水。 他想起当初把谢锦城丢去万剑宗不久后,一个人半夜杀来灵兽门。 那个人当时手中所拿的,就是这把剑。 看了一眼云容身后谢锦城,他突然笑了。 “我为了调教男宠,特意去合欢宗学了一门控制人的法术,种了奴印在他们身上,除了我,谁都解不开。” “你猜,你的小徒弟身上有没有?” 第十七章 你觉得我会手下留情? 谢锦城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看向苏钰,以他的变态程度,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他刚想检查一下,云容已经转过身,手上的纯钧瞬间收了回去,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谢锦城的头上。 “师尊?” 谢锦城下意识后退。 云容这次却没纵着他,另一只手紧紧地将他后退的身子拉住。 “别动。” 谢锦城瞬间不动了,静静地随他动作,只觉一股熟悉而陌生的灵力在他全身游走,每一寸都不放过。 耳边一阵风声呼啸而过。 是苏钰趁着云容分神之际跑了。 谢锦城看着视若无睹的云容:“师尊,他跑了,不追吗?” 这人可是色胆包天到连你都敢调戏。 云容没有去管苏钰,神色凝重地帮谢锦城检查身体。 半晌,察觉到云容的灵力从身体里退了出去,谢锦城抬头望去,他神色已恢复如初,仿佛方才暴露出的不属于这张脸上的慌张都是错觉。 “是有不妥,但不是奴印,届时我会去合欢宗问问清楚。” 奴印是驯服奴隶的,能控制人心,让那人对自己唯命是从,谢锦城所中的明显不是,否则苏钰一早便控制了他。 “谢师尊。”谢锦城道。 苏钰可真是半点亏不吃,把他送去万剑宗不算,到头来还下了黑手不知准备怎么坑他一把。 【系统,苏钰对我做了什么,你知道吗?】谢锦城问。 系统:【需要查一查。】 谢锦城:【好,你查完了告诉我。】 云容和谢锦城将水天秘境毁了,虽说苏钰跑了,灵兽门暂时未找他们麻烦,但万剑宗这边也不是轻易就能将此事揭过去的。 雷长老带着一行人回了万剑宗。 云容身份特殊,刑罚堂长老这个位置本就超脱宗门管制,权利极大,必要时甚至可以无视宗主命令,雷长老无权动他,只能交由宗主处置。 无回峰,大殿之中。 宗主端坐在尊位上,脸上的皱纹如古树上纹路一般,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谢锦城看着这个前世的师尊,同记忆中没有过多的区别,只是眼神扫过他时只余下陌生。 随后落在云容身上,皱眉道: “水天秘境有多重要,你可知道?” 云容:“知道。” 宗主点点头,随后突然说道: “很久以前,也曾有位弟子私自动了水镜,引得秘境差点崩塌,被当时执掌刑罚的长老执以鞭刑,抽掉了半条命。” 谢锦城闻言愣了愣,总觉得这事听来格外耳熟。 宗主说完看向云容,严厉道: “你如今身为刑罚堂长老,知法犯法,该当如何?” “执以鞭刑。”云容淡淡道,“我会自行领罚。” 竟是乖乖认罪。 众人听后心道,他如今应该是才坐上这个位置,羽翼未丰,不敢放肆。 宗主将目光落在谢锦城身上。 云容立即道:“他入门不过三年,对此一无所知,水镜的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他无关。” 谢锦城心道,本就与我无关,就是你扔下去的。 宗主看着他却道:“你来打。” 谢锦城:“??” 有这好事? 楚辞皱眉,嗤笑道:“谢锦城是师弟的爱徒,难免不会手下留情,这可如何是好?” 宗主一点偏袒的心思被戳穿,却又不好再明面维护,只能道:“那你觉得呢?” “不如这样,谢锦城若是手下留情,徇私枉法,便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上一倍的鞭子,如何?”楚辞勾唇笑道。 他是彻底不打算放过云容。 谢锦城觉得,若前世杀自己没他一份功劳,自己倒挺愿意和他合作的。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好,那便明日行刑。”宗主说完,正在谢锦城以为此事就此过去时,他却继续道: “待行刑完,你便自行去凡界将水镜找回来,水镜本非凡界之物,因你一人之失,已经扰乱下方凡界的气运。” 他袖袍一挥,殿中迅速浮现出一幕景象。 一个身穿盔甲浑身浴血的年轻将军,在城墙上挽弓拉箭,箭矢飞射而出,将神色身穿明黄龙袍,满脸暴戾的皇帝死死地钉在了大殿之中。 暴君充。血的眼中满是不甘:“阮儒!若有来世,朕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国运一朝更改,原本已是满目疮痍的河山在这人手中枯木逢春一般,竟垂死挣扎地活了过来。 “那个将军本应死在皇帝手中,而你扔下凡界的水镜恰恰落在他的身上,救了他一命,整个国运也因此而改变。” 宗主看着云容: “这个国家本就气数已尽,因你之故乱了气运,若你不去弥补错误,就只能等着被它反噬。” 一人担起一国气运,数千万的人压在云容身上,不仅如此,若是这个国家数百年数千年地延续下去,就会不断汲取云容身上的气运,如同看不到底的黑洞一般。 云容拱手道:“是,弟子知道了,会尽快下界将事情解决。” 宗主点了点头。 夜间,谢锦城躺在床上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前世。 那时云容虽然是他的弟子,锋芒依旧不减,同今生一样,拔出纯钧后成了宗主钦定的刑罚堂长老。 那时,谢锦城便知道,喜欢的这个人永远也不可能对自己有回应了。 但同样喜欢云容的沐色不明白,于是他去水天秘境动了水镜,想要借此去窥探云容的心。 结果却差点死在那里,被谢锦城赶去救了下来。 临走之际,谢锦城压在心里的执念被唤醒,他凭借着超强的修为,拿走了水镜。 他极其愚蠢地以为,他能从云容心中看到些他想看到的。 但是没有。 当他把水镜照在云容心府,水镜中浮现的,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在他心如死灰之际,云容以损害秘境之罪,罚他一百零一鞭。 每一鞭,都是他亲手打的。 谢锦城知道,错在自己,可他依旧难过那人在挥鞭打过来时,没有任何地手下留情。 仿佛在用行动告诉他,他的痴心妄想,究竟有多么可笑。 谢锦城在睡梦中拧着眉,那狠狠落下的一鞭又一鞭仿佛再次抽在了身上,他疼地忍不住呻。吟出声: “疼……好疼…” 云容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望向他,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不疼了。” 以后,都不会疼了…… 第十八章 炉鼎 次日,刑罚堂。 再次来到这里时,依旧是熟悉的地点,楚辞上去拿来特质的鞭子,走到谢锦城面前,递给他:“师侄,下手可千万不能手软,否则你师尊的皮肉之苦可不会少。” 谢锦城接过来,摸了摸那上面的倒刺。 “我知道。” 鞭子高高扬起,再狠狠甩下,每一下都用了全力,重重地打在云容的背上。 “一鞭、两鞭、三鞭……” 弟子在旁边一声声地数着,伴随着皮开肉绽的声音。 云容蹙着眉,自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最后一鞭快要落下,谢锦城手上的力道突然轻了下来。 “师尊,我没力气了。”他一脸无辜道。 谢锦城之前受了重伤,方才用了所有力气,此时看起来竟真的很虚弱一般。 楚辞见谢锦城还是没忍住手软了,心中窃喜,笑道:“宗主之命不可违,既然方才师侄那下手软了,那就只能再加一倍的鞭数了。” 谢锦城却把鞭子递给了他。 楚辞一愣。 “宗主也没说后面的鞭子必须由我来打,那就劳烦师伯动手了。”谢锦城突然道。 楚辞看着那根鞭子,又看了看难得束手就擒任他摆布的云容,伸手接过。 “怎么?师侄是怕自己继续手软吗?”楚辞笑问。 他自然想不到谢锦城最后手软会是故意。 谢锦城:“是,所以师伯千万不要手软。” 云容若被打死在他手上,宗主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不如让楚辞来当这把刀,他反正不会手下留情,云容死了,找的是他的麻烦,云容没死,这笔账也只会算在楚辞头上。 谢锦城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 “当然,师伯绝对不会手软的。”楚辞一脸意味不明的笑。 谢锦城将鞭子给了他,就以不忍看下去为由,事先跑了。 楚辞啧啧道:“师弟,你这徒儿当真是心疼你,只不过蠢了一些,作为师兄,当然得偶尔手软一下了,毕竟,我是这么疼爱我的好师弟~” 云容听后,却轻笑了一声。 “他不蠢,他可比你聪明多了。” 借刀杀人还让那把刀自鸣得意,沾沾自喜。 楚辞冷哼一声。 “等下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你不是一向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自恃清高吗?我等下就让你哭着求我!” 他手上的鞭子高高扬起,满眼狠厉,整张脸都因过度兴奋而扭曲在一起。 “第一鞭!” 声音激动地颤抖,狠狠甩下! 结果“铮”地一声。 纯钧出鞘,寒芒贴着楚辞的脖颈擦过,让他的瞳孔骤缩,瞬间连呼吸都滞住了。 手上的鞭子七零八落躺在地上,仿佛在嘲笑他方才的豪言壮语。 楚辞不敢置信地开口:“你竟然敢违背宗主的命令?!” 云容:“是。” 他一时被责住,又瞪向一旁站着不做声,默认这种行为的刑罚堂弟子。 “你们难不成也要无视宗主的命令?” 弟子异口同声道:“刑罚堂向来只服从长老命令,不受宗门管辖。” 楚辞死死地攥紧拳头,狠狠地瞪着云容。 云容身上困住他的镣铐被纯钧轻而易举变成了一堆废铁,他缓缓走出,凛冽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来。 “宗门能罚我,只是因为我愿意领罚,我若不愿,宗门又能如何呢?” 云容淡淡地看着咬牙切齿的楚辞,淡淡道:“你更没有办法。” 说完,他便从容不迫地离开了这里。 长身玉立,气质绝尘,依旧是那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宛若云端月,高高在上。 楚辞在他离开后,愤怒地喊道: “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从高位上狠狠拉下,看你跌入泥潭再也爬不上去的狼狈模样,看你被人死死地踩在脚下,摔碎这一地自尊骄傲的可怜样!” 云容闻言,微微侧过脸,淡声道: “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他可能会死,死在谢锦城手上,但不会容忍自己变成那副模样。 出了刑罚堂,外头依旧细雪纷纷,谢锦城一身白衣几乎融为一体,头发和眼睫上都结了层银霜。 外人看了,还以为他等在这里是因为担心云容,只有云容知道,他是想第一时间知道自己死没死。 果然,在看到云容安然无恙地出来后,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失落,随后立刻隐藏,换成了满眼的担忧。 他一把跑过来抱住云容,嗓音微颤道: “师尊,我好担心你,还好你没事。” 云容不动声色吸了一口气,想着他应该是故意把手按在自己伤口上的吧? 毕竟是他自己一鞭鞭打的,不用看也知道在哪里。 “去长明峰收拾一下,我们随后就去凡界。” “师尊的伤不需要养养吗?”谢锦城看了看云容身上的伤,心道楚辞下手未免也太轻了。 云容:“不必。” 谢锦城点点头,看来自己下手也轻了,他还能蹦哒。 突然想起之前云容告诉他弟子院被烧了,从那以后他就一直住在云容房里,于是道: “师尊,是不是要让人将弟子院重新建好啊?弟子一直住在师尊房里,似乎不太合规矩。” 云容:“不必,为你一个人修一个院,太浪费。” 谢锦城:“可是以后还会有其他师弟师妹啊?” 这人也太小气了,一座院落而已,修不起? “不会有其他人,我只收你一个弟子。”云容顿了顿,答道。 谢锦城愣了愣,心下冷笑。 你可真行,就指着我一个人祸害。 在长明峰,云容收到了来自合欢宗的传信,是为了苏钰在谢锦城身上下的法术一事。 他展开看了看,眉头渐渐蹙在一起。 “很棘手吗?”谢锦城问。 之前系统说帮他查,至今也不见个消息。 云容将那纸张碾作粉末,从容的神色被愠怒掩盖,皱眉看着谢锦城,却只道: “暂时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待从凡界回来,我会去趟合欢宗询问清楚,届时再告诉你。” 谢锦城只能点点头,然后被云容揽着,御剑飞出了万剑宗,直坠而下,往凡界而去。 一路上,云容都在想着那纸上所写: ——炉鼎。 合欢宗擅长双修之法,通过欢。爱增强彼此修为,而炉鼎就是让人不断提高修为的修炼工具。 苏钰…… 第一十九章 年幼的暴君 下到凡界,云容带着谢锦城落在了一处城邦,入目一片繁华,人流熙攘,全然看不出这里本该是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地。 这个国家的最后一位皇帝残忍暴虐,将大好的河山损耗殆尽,本该亡国,不想却突然出现了阮儒这个变数,改变了整个国家的结局。 谢锦城:“是因为阮儒杀了那个暴君,所以改变了气运吗?那我们要如何才能让一切变回原样?” “直接杀了阮儒可以吗?”谢锦城问。 阮儒一死,影响这个国家气运的变数便不存在了。 云容带着谢锦城走在街道上,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原本银白的发丝在下界时便施法变回了青丝。 “只需使用时间法术,让所有的一切回到阮儒杀害皇帝之前,将水镜从他身上取来便可,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但若要杀阮儒却不行,这是他和皇帝的因果,我们不能直接动手干预,否则将会遭到反噬。” 谢锦城点了点头。 看来直接动手是不行的。 不过只要他们把水镜拿走,阮儒应该会按照原本的轨迹,早早死去,也就无法杀独孤遵,那他们能不能动手,便也不重要了。 时间法术以谢锦城如今的修为是无法使出的,所以便只能依靠云容了。 但他等了半晌,却也不见云容动作。 “师尊?不施法吗?”谢锦城问。 云容却微微蹙了眉,似乎有些不解。 “有人已使用了时间法术,让所有的一切回到了最开始。” 谢锦城立即想到了一个人。 “是宗主吗?” 宗主对云容还真是不错,知道他身上有伤,还特意帮他先用时间法术回到最初。 “有可能。”云容答道,随后拧眉仿佛遇到什么困扰,“但是,退回的时间太长了。” “太长?”谢锦城不解,“多长?” 能长到哪儿去? 云容带着他突然消失在巷子中,再一睁眼,已出现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中了。 两人隐身站在树上。 云容示意他看向花园中一个半人高,身穿明皇锦袍的小孩。 谢锦城:“他是谁?” 云容淡淡道:“死于阮儒手中的皇帝,独孤遵。” 谢锦城惊讶地抬头:“才这么小?!” 云容:“嗯。先帝此时刚才驾崩,作为唯一的皇子,只能由他继位。” 原本的剧情中,独孤遵与阮儒对上时已身居皇位多年,坏事都干了不少了。 可眼前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指望他现在去把阮儒杀掉以绝后患,简直是痴心妄想。 “那阮儒呢?他此刻在哪里?”谢锦城问。 阮儒原本是将军之子,然而出身时便体弱多病,即便自小习武强身健体也没能阻止他生命的逝去。 只要把水镜从他身上拿走,那么他的轨迹就会按照原本设定好的发展,英年早逝。 独孤遵能不能杀他也就不重要了。 云容却指了指远处走来的一个年轻的儒雅男子。 “那里。” 谢锦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人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衫,墨发高高地挽起,看起来也不过是弱冠之年,腰间配着一把剑,应是常年习武。 身形看着有些单薄,符合他病弱的特点,然而气质脱俗,一眼望去就非池中之物。 “他这……也不像是会英年早逝的样子啊?”谢锦城皱眉。 至少一时半会死不了。 云容开口解答了他的疑虑。 “水镜在他身上护着他,所以即便重病缠身,他依旧能活得好好的。” 谢锦城道:“那我们上去将水镜从他身上取来?” 云容微微颔首,看着谢锦城道: “我去取,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谢锦城乖巧地点点头。 “好,我等师尊回来。” 云容隐藏匿身形来到阮儒身边,对他探出手。 “得罪了。” 阮儒看不见他,对此一无所知。 结果云容的手方才碰上对方,顿感不妙,阮儒的心口霎时出现一道光,将云容的手弹开了。 力道并不大,却让云容被迫停了手。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阮儒,随后回到谢锦城身边 谢锦城见他无功而返,不解道: “怎么了师尊?有什么问题吗?” 云容轻轻摇了摇头。 “取不了。” 谢锦城:“为何?” “水镜已与他融为一体,只要我动手强取,它便用尽全力反抗,大有与我同归于尽的意思。” 谢锦城一愣。 这小家伙这么大暴脾气吗? 他上辈子把它从秘境中带出来的时候,它明明挺乖的,怎么这一世这么不听话? 云容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看着他淡淡道:“水镜被关在秘境中千万年之久,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它是不愿再被关进去的。” 谢锦城想了想要是把他关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千万年,好不容易出来,再来个人要把他抓回去,他也是打死都不愿意的。 “那它现在不肯出来,我们怎么办?”谢锦城皱眉。 哄它出来它也没那么傻,强抢的话它选择同归于尽。 真是软硬不吃。 云容看着阮儒,似乎已经有了办法。 “等阮儒死的那一刻,它便无法寄生在他身上,只要在他脱离阮儒身体时将它控制住,便能将它带回去。” 谢锦城发现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可是有了水镜,阮儒就不可能病死,那谁来杀他?” 云容看向不远处牙都还没长齐的奶乎乎的暴君。 “独孤遵。” 谢锦城一时间无言以对,明皇的龙袍挂在他矮矮的身上只觉得滑稽。 再看不远处已然身形高挑的阮儒,怎么看他都像是被杀的那个啊! 阮儒站在独孤遵的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倘若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孩将来会成为人人畏惧,残忍无道的暴君,不知是否会直接上去要了他的命? 谢锦城想,肯定会的! 不出所料,原本只是站在远处的阮儒突然动了,他走到独孤遵的身边,轻轻喊了一声。 “陛下。” 年幼的独孤遵闻声回头,好奇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干净澄澈,看不出一丝往后的残忍暴虐。 但是在谢锦城瞪大的瞳孔中,阮儒将手放在了自己特意带进宫的配剑上…… 这个人,有着前世的记忆! 第二十章 你想做皇帝吗? 阮儒眼中杀机毕露,而此时的独孤遵却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毫无还手之力。 谢锦城皱眉:“师尊,我们怎么办?” 若是任他动手,那他们让一切回到原点还有什么意义? 结局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水镜他也拿不到。 云容静静地看着,没有做声,手上却已经蓄了灵力,冒着被反噬的风险,预备在阮儒出手之际阻止他。 几个人都凝神静气地等着。 阮儒的握剑的手隐约出了些汗,紧张地指节泛白,他眼睛一闭,心下一狠,手上的剑就要狠狠刺下去。 藏在树上的云容神情一凛,正要动手。 突然,一阵风动,吹得树下桃花四散,一只软软的手握在了阮儒袖袍上的花瓣。 软糯糯的声音喊道: “哥哥,抱~” 独孤遵对着阮儒张开两只胳膊,想要抱住他。 阮儒愣在那里,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独孤遵一下子扑了个空,重重地跌在草地里,小脸瞬间皱在一起,然后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 宫里的服侍独孤遵的公公终于发现了动静,赶忙跑过来。 “陛下!” 安公公将独孤遵扶起来,擦干他脸上的眼泪,然后对阮儒行完礼,想将年幼的独孤遵带走。 皇室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幼子,阮家独大,兵权全在这个阮家大公子手中,他若想造反,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孩子。 安公公不想独孤遵惹恼了阮儒,只想赶紧带他离开。 结果独孤遵却挣脱开他的手,再次扑向了阮儒的身上。 他的小手紧紧地抓着阮儒的衣摆,抱住他的大腿,怎么都不肯放手。 “哥哥~” 他脸上还挂着泪珠,抿着唇满含委屈地喊着。 好像不懂这个人为什么不愿意抱自己。 阮儒见他鼻尖微颤,似乎下一秒又要哭出来,叹了一口气,手上的剑就那么掉了下去。 蹲下身,将那个小小的身子抱了起来。 软软小小的一团,带着淡淡的奶香。 独孤遵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呼吸均匀,很快就睡了过去。 阮儒试探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独孤遵皱了皱眉,抱地更紧了。 安公公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阮儒扭断独孤遵的脖子,见他似乎没那个意思后,终于放下心来。 “陛下很喜欢阮公子呢,先皇后去世后,就再没见陛下这么粘过谁了,” 安公公为了小主子的命,可劲地拍着马屁。 “陛下的寝宫在哪儿?带我过去。”阮儒问。 他不可能一直将人抱着。 “公子随我来。”安公公立刻带路。 直到一行人走远后,云容他们才现出身来。 谢锦城一脸不解:“居然没动手?” 云容淡淡瞥了他一眼。 “是你,便动手了?” 谢锦城心道:那是定然,倘若我这世遇上你时你也才这么点儿大,我早掐死你了! 但他自然不敢这样说。 “怎么可能?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徒儿怎么忍心?”谢锦城一脸认真。 云容不置可否,只说了句: “跟上去看看。” 两人一齐隐身去了独孤遵的寝宫。 阮儒将人放到床上,刚要起身却发现袖子被他死死地攥在手心。 安公公脑门冒汗,想上去帮忙解开,结果独孤遵就是不放手。 他尴尬地看着阮儒。 “这……” 阮儒叹了一口气,复又坐回床边,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独孤遵。 安公公识趣地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安睡的独孤遵和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阮儒,以及隐身在房中的云容二人。 谢锦城:“他不会趁着独孤遵睡着的时候掐死他吧?” 云容:“不会,阮儒方才没有下得去手,此刻便更不会了。” “为什么?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什么都记得,不斩草除根难不成还等着这小家伙长大了来杀他吗?”谢锦城摇头表示不理解。 云容看着熟睡中一脸无害的独孤遵,解释道:“阮儒想杀的,始终是那个荒淫无道的暴君,而不是眼前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 谢锦城:“不一样吗?不都是那个人?” 他眼神暗了暗:“难不成他此刻不记得了,前世的事便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欠下的债便不用还了?” “师尊。”谢锦城看着云容,笑意不达眼底,“你觉得呢?” 他这话说的是阮儒同独孤遵,却又仿佛说的不仅仅是他们…… 云容任他看着,半晌才道: “你说的对,欠下的债总要偿,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谢锦城满意地笑了笑,看向床边的阮儒。 “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不要杀独孤遵,不然我们的任务就比较麻烦了。” 好在阮儒坐在床边,一直没有要动手的样子。 落日余晖洒了进来,照在独孤遵熟睡的脸上,让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阮儒见人醒来,便准备要走,衣袖却再次被拽住。 “哥哥,别走…我一个人害怕…” 阮儒回过头,神情冷漠。 “陛下,臣该出宫了。” 独孤遵坚决不撒手:“你不要走,你走了他们就会欺负我的……” 在暗处的谢锦城摇了摇头。 你抱着的这个可不止想欺负你,他想要你的命。 阮儒闻言眉头一拧,觉得他在撒谎。 即便再怎么样,他始终都是皇帝,这个宫里又岂敢有人欺负他? 于是他扯出自己的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独孤遵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床上,身边被团团黑暗所围绕。 过了一会儿,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个娇媚的女声越来越近。 “遵儿,你又不听话了,母后说过一定要每日喝药,你怎么敢倒掉呢?” 独孤遵小小的身子一僵。 这个人是先帝后面新立的皇后,如今的太后。 下一瞬,一只手死死地捏开他的嘴巴,将一碗药从他嘴里强灌了进去。 “听话,喝下去!” 她附在独孤遵的耳边,面容扭曲。 “放心,不是毒药,母后怎么敢这么对你?只是一点点让人精神错乱的药而已,只要你疯了,母后就能当这个天下的女主人,你帮帮母后,好不好?” 谢锦城怕独孤被他这个变态母后直接弄死,刚要出手,却被云容动手拦住。 “有人来了。” 下一秒,寝宫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绿色的身影如一阵疾风般掠过,再回来时,被呛得满脸通红的独孤遵已被阮儒抱在了怀里。 独孤遵这次死死地抱住他,就像抱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阮儒看着太后,冷声道: “太后娘娘,陛下口谕,赐您为先帝殉葬。” 太后一脸惊恐不甘。 “阮儒,你敢假传圣旨!阮家世代忠良,你想造反不成!” 阮儒直接喊了下人。 “来人,将太后娘娘带下去。” 他此刻突然发现,即便独孤遵死了,却还会有别的人出现代替他,坐上这个皇位,而他不能保证这个坐上皇位的人,是否会成为下一个“独孤遵”。 太后被宫里的禁军捂着嘴,直接拖了出去。 独孤遵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一边的安公公吓得吞了吞口水,他害怕阮儒真的谋反,下一个处置的就是独孤遵。 阮儒看着独孤遵,开口问了一句: “你想做皇帝吗?” 第二十一章 他也想拿我当炉鼎? 独孤遵在他怀里抬起头,两只手紧紧地攀着他的衣服,还在打着哭隔。 听到他的话皱起眉头,一脸不情愿。 “不要,遵儿不想当皇帝……” 阮儒看着他:“当了皇帝,手握生杀大权,便没人再敢欺负你,不想吗?” “那些曾经欺负你的人,你也可以随意处置他们。”阮儒认真看着独孤遵的反应,不愿放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 独孤遵却一脸天真地看着他。 “哥哥当不行吗?哥哥做皇帝,也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对不对?” 他仰起脸,粘在阮儒的身上。 “哥哥会像刚才那样保护我,所以我想要哥哥当皇帝。” 安公公在一旁吓得半死。 倘若独孤遵真的禅位于阮儒,不是让他名正言顺地篡位吗? 届时毫无利用价值的小皇帝就是一块待宰羔羊啊。 谢锦城却反倒觉得这个年幼的小皇帝聪明得紧。 “师尊,你说他是不是知道阮儒想杀他,为了活命所以才表现出自己对皇位没有兴趣?可这个年纪未免也太机灵了些?” 云容:“不无可能。” 谢锦城想了想又道: “又或者他是真的对皇位没兴趣?把眼前这个一心想要杀他的人当做了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云容淡淡道: “你说的对。” 谢锦城看着他,觉得他这回答极其敷衍,但又不能说他什么,干脆扭过头不再理他。 这么无趣的一个人,自己前世为什么会喜欢他? 云容见他突然不说话了,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生气了? 为何? 这边,即便独孤遵说了愿意让阮儒做皇帝,他却丝毫没有越俎代庖的想法。 阮家世代忠良,效忠皇室,前世杀了独孤遵夺位实属无奈之举。 “在陛下还未长大成人之际,臣会暂时替陛下管理朝政,等到陛下有能力接管江山时,臣会还位于您。” 安公公松下一口气。 当一个无权的傀儡皇帝,也总好过丢命强。 独孤遵懵懂地点了点头。 抬头看着阮儒。 “那哥哥以后是不是就可以经常陪着我了?” 他澄澈的眼神中仿若带着点点星光。 阮儒愣了愣,随即点头。 他想将这个懵懂的帝王培养成一代明君,往后就需要一点点地教导他。 独孤遵高兴地抱着他又不撒手了。 几日后,谢锦城通过观察发现这货不是机灵地过了头,他是真的对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 治国之道他是一点也听不进去,整天不是玩就是粘着阮儒撒娇,和前世那个生杀予夺的暴君简直判若两人。 活脱脱一个除了卖萌一无是处的小傻子。 阮儒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忙于朝政,不可能每日盯着他督促他学习,最终决定为他找一位师父亲自教导。 而这个人,就是谢锦城。 他在凡界时也是出身名门,学识渊博,会的东西不比任何一个人差,随便挑了个凡人的身份便成功当上了帝师。 阮儒还给他配置了一座府邸,让他舒舒服服住在里面。 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进了凡人的身体后,他便不能使用任何法术了。 “师尊,你可千万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我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 夜晚躺在床上,谢锦城死死地拉着他的袖子。 本来两人不必住一间屋子,可失去修为后,谢锦城总觉得随便来个人就能轻易杀了他。 反正是别人的身体,他倒是不怕死,可他怕疼啊! 云容看着他难得这么粘着自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害怕?” “那当然了。”谢锦城拧眉,想起当初落在苏钰手中,一阵恶寒。 他摸了摸自己如今这具身体的脸。 “这副皮囊生的还算不错,万一被人看上,再碰上苏钰那样的人,徒儿就完了。” 被上不可怕,但想想就知道肯定很疼! 他想了想,怕云容拿他不当回事,继续道:“如果再将我卖去青楼,让其他仙门的人知道了,师父可能就要因此丢脸了。” 云容眼中的笑意淡了下去。 “不会的。” 谢锦城却以为他是不在意,想着再加一把火。 “师尊是不是觉得我本就是苏钰玩剩下的男宠,反正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可是千人枕和一人枕还是有……” 谢锦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云容的手突然捂着他的嘴巴,黑暗中眼神仿佛带着血光。 谢锦城听到了他明显加重的喘息声。 “别说了。” 谢锦城眨着眼睛,一脸茫然。 他刚一扭动身子,云容的手轻轻一挥,他便再也动弹不得,声音也发不出来。 云容:“睡吧。” 谢锦城:…… 不答应就不答应,仗着修为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一直宛如死了一般的系统却突然出了声,惊诧道: 【宿主,你方才干了什么?攻略对象修炼无情道,本该五感不通,漠然处世,怎么突然被你激得道心不稳?】 谢锦城愣了愣,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所说的话,貌似是最后一句惹恼了他。 如云容这般看着高洁不可侵犯的人,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脏了他的耳朵? 又或者觉得自己这么不堪的一个人做了他的弟子,还同床共枕的,玷污了他?! 系统见他一直不做声,问道: 【宿主?】 谢锦城没好气道: 【他洁癖又犯了,觉得我脏,被我气到了!】 系统:【……】 谢锦城想起上次苏钰说的那事,便问道: 【上次让你查的查清楚了吗?苏钰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系统犹豫了会儿道:【他想将你炼制成炉鼎。】 【炉鼎?】谢锦城冷笑,【不愧是苏钰能干得出来的事。】 突然想起那日云容接到合欢宗的消息欲言又止,问道:【合欢宗能查出我身体的问题吗?】 系统:【能,他们最擅此道。】 谢锦城皱了眉,所以云容已然知道,却并没有告诉他。 难不成是想把他留着自己享用?比起前世楚辞那般,以禁阵蚕食他的修为气运,这种方法显然来得更加舒服简单。 这样一想,他似乎知道云容方才为何那般生气了。 他是觉得要碰一个被人碰过的东西,所以气到了?! 系统看谢锦城用余光死死地瞪着云容,问道:【宿主,你怎么了?】 谢锦城咬牙道:【我想把他踹下去。】 第二十二章 人定胜天 谢锦城每日进宫为独孤遵讲学,一讲一个多时辰,他在上面讲得辛辛苦苦,结果低头一看,独孤遵在下面睡得格外香甜。 “陛下!” 谢锦城一戒尺打在他的手心,独孤遵吃痛,立即清醒过来。 “老师……” 他抱着被打红的手心,小心地看着谢锦城的神色。 “我方才讲了什么?” 谢锦城问。 “忘…忘了……”独孤遵嗫嚅道。 他不是忘了,他是压根就没听! 谢锦城神色愠怒,气得火冒三丈,这人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任他这样长下去,这一世就只能做一个废物! 一个废物…… 连仇都报不了的废物。 独孤遵瑟缩地往安公公那边躲了躲,谢锦城却绕过桌子揪住他,把他按回到塌上。 “课还没讲完,陛下哪儿也别想去。” 正在此时,阮儒处理完政事推门进来,独孤遵看到他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直接躲开谢锦城朝他怀里扑去。 阮儒轻轻抱住他。 “怎么了?” 谢锦城看到阮儒,拱手对他行了一礼。 “王爷。” 阮儒虽然没有篡位,却把握实权,做了名副其实的摄政王。 独孤伸出被打红的手心,同他告状。 “哥哥,疼~呜呜呜…我不想学了…” “这……”阮儒拧眉。 独孤遵撇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哥哥……” 他虽然活了两世,却没有成家,也没有过孩子,每次只要独孤遵用可怜的神情对他撒娇,一次不行,两次三次地也就妥协了。 阮儒看向谢锦城,见他气得脸色发青,只好安抚道:“今日中秋,课便上到这里吧,帝师也累了,不妨先回去休息。” 他钦佩谢锦城学识出众,又觉得此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对他便格外尊重。 眼神掠过,却突然发现这房中原来还有一人。 一身红衣静静坐在角落里,似乎一直看着这边,容貌惊人地好看,只是神色冷得不像常人该有的。 “帝师,这位是?”阮儒警惕地看着云容。 谢锦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愣了愣。 不是隐身的吗?他怎么突然现身了? 云容亦是一愣,随后自然而然地起身,微微颔首。 他连行个礼都不愿意。 谢锦城尴尬道:“他…他是……” 云容直接道:“散修。” 阮儒静静看着他,点了点头,心道:难怪。 这人一眼看去就不似普通人。 也就没有责怪他的失礼。 “仙者同帝师认识?”阮儒问。 云容面不改色地扯谎:“朋友。” 阮儒点点头,似乎是相信了。 从殿中出来,谢锦城奇怪地看向云容,不解道:“师尊,你方才为何突然现身?” 云容拧眉:“法术失灵了。” “失灵?”谢锦一愣,连忙去云容身上查看。 这人现在可不能出事。 他此刻已没了修为,云容再出什么岔子,他们到时候回都回不去。 云容任他摸着,等他收回手才道: “我无事,许是在凡界待得久了,修为有所压制,加之受水镜影响,才导致法术失灵。” 谢锦城闻言松了一口气。 “那阮儒问师尊身份的时候,师尊为何要说自己是散修?”他又问。 随便编一个身份不好吗? “不想跪他。”云容淡淡道。 谢锦城:“……” 你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云容生来尊贵,即便在凡界时也是天潢贵胄,入了仙门同样一骑绝尘,让人望之莫即,高傲如他,从来不愿为任何人屈尊降贵。 “那师尊有跪过什么人吗?”谢锦城笑着问道。 云容侧首看他,“有。” 谢锦城正要问是什么人,阮儒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仙者留步!” 谢锦城回头,发现阮儒一个人追了出来。 他一身随风飘动的青衣,清俊的脸上神色凝重,与曾经那个浑身浴血的将军重叠在一起。 谢锦城挑了挑眉,他想干嘛? 阮儒是对着云容说的,他伸出手似乎想拉住云容的袖袍。 云容皱眉,侧身轻轻避了过去。 谢锦城眼疾手快,在阮儒往旁边倒去的时候一把将他拉住。 “王爷当心。” 云容淡淡地瞥着谢锦城的手,直到它从阮儒的胳膊上离开。 阮儒站稳身形,对谢锦城道:“多谢帝师。” 转头看着云容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容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对谢锦城道:“在这里等我。” 谢锦城:“嗯。” 他皱眉,目送着两人远去。 谢锦城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堵一堵的朱红宫墙,琉璃瓦片,活像一个精致的牢笼。 他忍不住想,倘若他当初没有拜入仙门,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最好的结局就是被敌国纳入后宫,一辈子被困在这样一座精美的牢笼当中。 因为他的国已经灭了。 不多时,云容终于回来了。 阮儒已经离开,只剩他一个人缓缓地朝着谢锦城走来。 “他找师尊何事?”谢锦城问。 云容:“他想知道,已经注定的事,能否用凭人力去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命运是否同样如此。” 谢锦城看了他一眼,笑道:“他在纠结要不要杀独孤遵?” 云容:“是,他既不想杀独孤遵,又不想前世的事重演。” “那师尊是怎么告诉他的?”谢锦城问。 阮儒明显是想将独孤遵培养成一代明君,可年幼的独孤遵明显没有按照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他对皇位不感兴趣。 阮儒挫败之余,还是会担心独孤遵长大以后,会成为那个人人畏惧,祸国殃民的暴君。 “我同他说,可以。”云容回道。 谢锦城愣了会儿笑道:“换了我也会这么骗他,倘若师尊告诉他不可以,他怕是会觉得独孤遵顽固不化,直接走前世定好的老路,快刀斩乱麻,杀了独孤遵一了百了。” “独孤遵死了,我们就白来了。”谢锦城叹道。 云容看着他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人定胜天。” 谢锦城望着云容,微微勾唇,露出浅浅的一个笑。 “师尊,可我们来就是为了让独孤遵亲手杀了他,让这个国家遵循原本的命运轨迹,走向灭亡…” “就是为了告诉他,人力不可与天争。” 第二十三章 肉欲之欢 中秋皇城人满为患的街道上,灯火阑珊,人声鼎沸,人流与灯火交汇,编织了一个繁华盛世。 谢锦城跟在云容身后,两人本欲回府。 走在前面的云容脚步忽而一顿,谢锦城刹不住脚,一下子撞在他的身上。 抬头疑惑地喊道: “师尊?” 云容的脚步向着那处烟火聚集之地走去,一下子跨了进去。 葳蕤的灯火映照在他无情无欲的眸子中,仿佛在平静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俗世的烟火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目光落在谢锦城身上。 “今日中秋,我们去过节。” 谢锦城还没回过神,云容便抓住他的手腕,往身前一拉,整个人瞬间跌了进去。 “可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人,这人来人往的,我万一丢了怎么办?”谢锦城急道。 四下的人流确实拥挤地很,稍稍不小心,便极有可能被冲走。 云容拉着他手腕的手更紧了些。 “不怕,有我在。” 谢锦城拗不过他,只能任他拉着走。 可是这些凡人感兴趣的东西他其实一律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庙会,花灯,赏月,在他眼里不过就是浪费时间无意义的事情。 看着那些凡人放灯祈愿,他心中好笑。 求神? 他看了看云容,神仙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里有时间管他们? 求任何人,都不如求自己。 云容似乎也从没有如现在这般过过节,他只是带着谢锦城穿过了这一片热闹,自己却并不知道如何融入进去。 谢锦城就等着云容带自己逛一圈然后回去。 然而他一抬头,看见一座灯火通明的阁楼,里面莺莺燕燕环绕,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谢锦城瞬间就改变了想法。 他看着这间名为“醉花荫”的青楼,目光缓缓落在云容的身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师尊,进去看看吗?” 他就不信了,来了这种地方这人还能坐怀不乱,没有一丝一毫的心乱。 云容抬头,看了眼这座精致的阁楼,将目光落在谢锦城身上,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看样子他真是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 谢锦城笑道:“吃饭喝酒的地方。” 他确实没有骗人,这里本就可以吃饭喝酒。 云容点点头,跟在他的后面走了进去。 谢锦城走在前面,一脸奸计得逞的坏笑,他迫不及待想看看云容等下的反应。 青楼的老鸨看到谢锦城容貌穿着不凡,气质出众,想着不是哪家的公子,就是达官显贵,心里乐开了花,立马上前招呼: “公子想找哪个姑娘?俊的,浪的,会伺候人的,还有没开。苞的雏儿,都有~” 谢锦城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锭子扔在老鸨怀里,低声笑道:“要放得开的,花样最多,最能勾得人心动的。” 老鸨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连连道:“那爷可算是找对了人了,我这楼里的姑娘,模样个个出挑,尤其最会伺候人,保准叫您乐不思蜀~” 谢锦城轻笑了一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云容也露出了身影。 精致的面容不受晦涩不明的灯光半分影响,反而多了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他那种美轮美奂的脸上,屏住了呼吸。 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与整个楼中暧昧氛围格格不入,却平白多了份禁欲美感,让人充满了征服的欲望,想要看他在床上意乱情迷。 谢锦城看到眼下情景,回头看着云容,突然意识到,他来青楼,不论给不给钱,貌似都是他比较吃亏。 云容对于自己身上多出的这些视线,略感不悦,有些不舒服。 “他们为何要看我?” 谢锦城将手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众人瞬间回过神,收回赤裸裸的视线,改用余光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瞥。 谢锦城道:“因为师尊太好看了,他们好奇。” 云容拧眉,冷冷的目光扫过去,那些偷瞄的视线被吓得瞬间缩了回去。 谢锦城挑眉。 好凶啊,还好不是对着他。 跟着老鸨来到一个临江的雅间,谢锦城坐下去后给云容斟了一杯酒。 “师尊,尝尝凡间的酒?” 云容伸手接过来,看着白玉一般的酒杯中,盛着透明的液体,散发出阵阵诱人的甜腻香味。 同他在长明峰上所喝的酒闻着似乎有些不同。 问道:“这是什么酒?” 谢锦城看了老鸨一眼,她眯着眼睛,低声笑道:“自然是寻常人求都求不到的上等好酒。” 谢锦城瞬间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 却装傻充愣地对云容道: “师尊试试?” 云容不疑有他,将酒杯放在唇边,轻轻呡了一口。 入口甜腻,一如其香。 谢锦城用手支在腿上,笑着看他。 “师尊,味道如何?” 云容皱眉:“有些甜。” 甜就对了,房里的暖情酒当然是甜的。 谢锦城又给他倒了一杯。 “来,再喝一杯。” 云容再次一饮而尽。 老鸨再次推门进来的时候,后面跟上来几个衣着暴露的姑娘,一颦一笑,仿佛都带着勾子。 谢锦城指着对面的云容,笑道: “伺候那位公子喝酒。” 一个娉婷袅娜女子柔弱无骨地倚靠在云容的身上,青葱一般的手指拈起酒杯,递到云容唇边。 “公子,来,奴家喂你。” 云容不悦地皱起眉头,其他几个姑娘也纷纷凑了上去,用手攀上了他的身体,指尖有意无意地勾了勾他的衣带。 云容没有动,仿佛默许一般。 谢锦城见目的达到,起身走出了房间,等着看云容意乱情迷,道心崩塌。 结果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也没听到想听到的声音。 他暗道:难不成云容用法术阻隔了声音? 他在门口顿了顿,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云容身上的衣衫穿得整整齐齐,脸上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还是清清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几个青楼女子幽怨地坐在一旁,手脚被缚在一起。 谢锦城:“……” 这都没反应?他修无情道该不会把自己修得都不举了吧? 云容见他进来,抬眸看着他,淡淡道: “你想看什么?” 谢锦城突然有些心虚:“我以为师尊孤身在长明峰待得久了,也想尝尝人世间的快乐,便想着不打扰师尊的雅兴了。” 云容:“没兴趣。” 谢锦城:“是是是,是徒儿想多了,师尊这般高洁的人,怎会贪念肉欲之欢?” 云容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俯身凑到他耳边道:“你为何不自己试试?” “看我是否会贪恋。” 第二十四章 被调戏了 谢锦城下意识后退,对于云容突然的靠近心生警惕。 他让自己上去试试? 为何突然这般问? 云容没顾他的退缩,一反常态,再次逼近,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甜腻的酒香扑面而来,耳畔感受着灼热的气息。 “你若愿意,我们就试试。” 低沉的嗓音再不复清冷。 完全不像是云容能说出来的话。 更不可能是对着自己。 这个人不喜欢自己,从前世开始便是如此,现在是,将来也是。 谢锦眼神瞬间一凛。 他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他知道前世的自己喜欢他,他在试探自己! 谢锦城放缓了呼吸,勉强压制住心里的恐慌,努力保持着镇定。 “师尊,虽然徒儿曾经说过,可以将一切都给师尊,包括生命,可徒儿有喜欢的人,做不到。” 谢锦城一字一句道。 云容没有离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问道:“是吗?那个人是谁?” 谢锦城被问的一愣。 谁?他怎么知道是谁? 这几年一直被困在长明峰,除了云容他就没和几个人接触过。 苏钰? 别说云容不信,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有病。 楚辞? 云容和他是死对头,别到时候身上嫌疑没洗脱,还被冠上一个卧底的身份。 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一个沐色了。 水天秘境时两人也算共过生死,自己当初还舍命救他,再者,沐色的容貌、天赋、身份都足以让人喜欢他。 “沐色。”谢锦城低声道。 他的脸埋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云容身形一顿。 他设想过谢锦城编瞎话的人选,苏钰、楚辞、宗主、甚至是阮儒和独孤遵,唯独没有想过沐色。 因为这一世谢锦城除了在杀自己这件事上格外费心外,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唯独对沐色不一般。 他今生将命看得何其重要,却在那时舍命相救…… 云容放开了他,面色沉沉道。 “出去吧,我不喜欢这里。” 他越过谢锦城,径直踏出了房门,往外走去。 谢锦城回过神,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是相信了。 他连忙追出去,想要跟上云容,结果出房门一看,整个人瞬间愣在了那里。 走廊上哪里还看得见云容的人影。 人呢?! 旁边的一个歪倒在客官怀里的女子捂嘴轻笑,用扇子拍了拍他问: “公子,你是在找方才穿红衣的俊俏公子吗?” 谢锦城一听便知她说的人是云容,连忙笑道:“是,美人姐姐有看到吗?” 女子掩扇咯咯直笑。 “公子嘴巴真甜。”她指着一个拐角的方向,“吶,我方才瞧见他去了那边,不过那边的客人都不太好惹,公子还是快去将你朋友找回来吧。” “多谢美人姐姐,这是谢礼。” 谢锦城朝她丢了一锭金子,转身往那个方向跑去。 只希望云容不是故意丢下他。 云容在这里待得很不舒服,只想快点离开,可当他走了半晌时,才发现自己走的并不是出去的路。 他迷路了。 然而当他再回头时,立刻慌了。 谢锦城呢?! 他难不成没有跟上来? 云容瞬间往回走去。 谢锦城此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他无法想象离了自己,若是碰上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最后会如何? 苏钰那件事,他绝不会容许再发生第二次。 结果他刚走了一步,面前瞬间多了两个黑衣人。 “公子,我们主人有请。” 云容仿佛看不见他们一般,身形飘逸,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直接从他们中间穿过。 两人愣了一瞬,猛得回头,见云容已然走出几步开外。 这人轻功未免也太好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对云容的背影喊道: “公子不想找自己的朋友了吗?” 云容脚步一停,立刻用法术搜寻谢锦城的气息,结果法术再次失灵。 是水镜的法力干扰。 阮儒也在这里。 无法,云容回头拧眉道: “他在哪儿?” 黑衣人自然不知道谢锦城在哪里,只是从刚才他们进来就盯上了这二人,此刻见云容一个人,猜测他定然再找同伴。 “他被我们主人邀请去做客了,你跟我们来。”黑衣人道。 云容站在原地等了等,来时的路依旧没有看到谢锦城的影子。 若是发现自己不在了,依着谢锦城的性子,一早就追上来了,如今没有,怕是真的被什么事绊住了,对这两人的话信了几分。 他看向两个黑衣人。 “走吧。” 黑衣人在前面带路,领着他越走越深,心中暗道:这人真好骗。 他们把云容带到一个房间前,抬手示意。 “那位公子就在里面。” 云容抬首观望着这间屋子,里面灯火通明,依稀传来男女嬉笑的声音,还有悦耳的铃铛声,走得近了,从门缝中飘出的浓烈的香料味,不知还夹杂着些什么其他的气味。 云容上前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后面的黑衣人跟了上来,立刻将门关上。 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极大的床,可容纳七八个人,四周坠满了轻纱帷幔,下面挂着细小的铃铛。 云容往床上看去。 上面坐着一个半裸的男子,眯着眼睛,神情享受,身下一颗脑袋上下起伏,旁边还有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攀附在他身上。 云容拧了拧眉,谢锦城不在这里。 他转身便走,黑衣人站在门口挡住去路。 “让开。”云容淡声道。 身后传来那名男子动情呼声,片刻后餍足地喘了几声,开口道: “愣着干什么,给这位公子倒酒。” 他看着云容,色眯眯道:“公子就不想上来一起玩玩吗?喝了酒,我就让你朋友出来见你。” 云容看了眼面前的酒杯,拿起来一饮而尽。 “他人呢?” 男子见他喝了酒,笑容满面,从床上走下来,对他扑了过去。 “来吧,香一个!” 云容闪身避开,稳稳站定,面露不悦。 看着那人眼中赤裸裸的欲望,此时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这个人似乎想对他存了些不太好的心思。 云容从未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整个万剑宗也没人敢这样对他,即便前世有谢锦城喜欢他,两人也没到过这种地步。 他知道这种事,却并不懂。 但那人看着他的目光依旧让他不舒服。 “躲什么?不想见你朋友了?”男人抱了个空,并不觉得生气,反而兴致更大了。 “酒已喝了,我再问最后一遍,人呢?”云容冷冷地看着他。 “喝,可不是这么个喝法。”男子又拿了一杯酒,不怀好意地笑道: “美人,我想看你用下面喝。” 第二十五章 馋他的身子 云容听着这污言秽语,即便不大懂是怎么个喝法,却也能明白不是什么好话。 于是他神色一凛,唤了一声: “纯钧!” 即便法术暂时失效,纯钧的威力亦不可小觑,眼见这人惹自家主人生气,纯钧卯足了劲儿想把他戳死。 男子见他还想反抗,觉得这人简直不识抬举。 “我劝你还是乖乖在床上趴好,把腿张开,这整个楼都是我的,当今陛下还是我的亲侄子,别给脸不要脸!” 云容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只是淡淡的一句“哦”,表示自己听见了。 紧接着,纯钧便穿过两个黑衣人,直接朝着男子袭去。 黑衣人的刀在纯钧的锋芒下宛如豆。腐渣一般,碎成了几块,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 纯钧势不可挡地刺穿了男子的肩膀。 “啊——” 男子剧痛之下在精。虫上脑中醒过神来,连滚带爬地想躲。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格外诱人的美人居然是个硬茬。 一边追得满屋子跑,一边求饶道: “我再也不敢了,求公子大人大量,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了!” 云容拧眉:“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呢?” 男子连连道:“不知道!小人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瞎说的,我、我根本就没见过他啊!” 云容让纯钧住了手。 其实在纯钧对男子下手的时候,云容也会遭受不小的反噬,对凡人动手,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这也是为了天地和平的既定法则,倘若放纵修士在凡界为所欲为,在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凡界存亡便岌岌可危。 云容既然找不到谢锦城,也不欲在此同这人再纠缠下去。 那两个黑衣人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见他看过来,立马躲到一边,乖乖地让了路,结果云容还没走到门口,房门却被人从外面一件踹开。 云容拧眉。 陆陆续续的官兵从外面冲了进来,将整个房间里的人团团围住,冲在最前面的几人同时将剑刃架在了男子的脖子上。 男子瑟瑟发抖:“你、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对我,小心我要了你们的狗命!” “你想要谁的命?”阮儒带着独孤遵从外面冷着脸走进来。 谢锦城紧跟其后。 他原本是想来找云容的,正好遇见了带着独孤遵来清理门户的阮儒,觉得比起孤身一人,还是跟着这尊大佛一起来比较安全。 他走进来后还四处张望了下,看到床上一片狼藉后暗自啧舌,随后目光落在房间的云容身上。 他的衣衫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连个褶子都没有,清冷依旧,与整个房间的香艳。情况看起来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异类。 却又……莫名很勾人… 不是喜欢,就是单纯特别地容易引起人的征服欲,想要看圣洁的神被欲望束缚,看他沉沦迷失…… 系统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问道:【你在想什么?】 谢锦城勾唇:【我在想我上辈子怎么能那么蠢,竟然没有把他吃干抹净。】 那时候觉得,喜欢一个人,倘若他不愿意,有任何龌龊的念头都是一种亵渎,而现在不一样了,他只觉得这种想法很蠢。 系统毫不留情:【你会被他打断腿的。】 沉默了会儿道:【你不想杀他了?】 谢锦城挑眉道:【我想杀他和我馋他身子这件事并不冲突。】 系统认真地建议:【那你将来把他拉下神坛后,可以玩腻了再杀他。】 谢锦城:【这建议不错。】 云容不知道谢锦城此刻所想,在他进门后立刻走过去,上下打量后,见他似乎没什么事后松了一口气。 “来找我的吗?”云容问。 谢锦城点点头,刚想喊师尊,想起阮儒他们也在,委屈道: “你走得太快了,把我落下了。” 云容眼神一动,犹豫了下,将手放在他的头顶。 “下次不会了。” 男子看见阮儒后,吓得立刻就清醒了过来,抖若筛糖。 “摄摄摄政王!!” 阮儒不同他多说,单刀直入。 “独孤奕,这间青楼是你开的?” 独孤奕吞了吞口水:“是…” 阮儒上前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口,厉声道: “强抢民女,借着皇室的名义作奸犯科,在你手下玩死了多少条人命?” 独孤奕额间冒汗,他这些年仗着皇室的身份无恶不作,也没人敢管,便愈发放肆,没曾想如今终于被人捅到了阮儒的面前。 独孤奕连连求饶:“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阮儒脸色沉沉,却并不打算放过他。 皇室中人多有如他一般放肆的,如今正好用他杀鸡儆猴。 “杀了吧,就地正法。”阮儒冷声道。 独孤奕满眼绝望,而后又化为巨大的愤怒,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死死地瞪着阮儒,暴怒地吼道: “凭什么!你算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处置我?这个江山是独孤家的,是我们独孤家的!你就是一个窃国贼!” 阮儒的神情越发地冷,却没有阻止他开口。 独孤奕宛如最后的垂死挣扎,神情癫狂:“你绝对不得好死!只要独孤家还有一个人在,就一定不会放过你!对,”他看向年幼的独孤遵,“他才是皇帝,才是这个江山唯一的主人,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带着血丝的眼珠凸起,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剑刃。 谢锦城挑了挑眉,惊讶地看着拿着剑的独孤遵。 这小孩儿…… 独孤遵颤抖地放开剑柄,后退几步,一下子跌在地上,满眼惊恐。 “我…我……” 他回头看着阮儒,脸上全是肉眼可见的慌乱:“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阮儒愣了愣,以往这个时候他该上去抱住他,安抚他,然而此时他却站在了原地。 看着独孤遵的目光,开始变得陌生。 他为什么…要杀独孤奕? 他才七岁。 阮儒不由地想起了前世那个残忍的暴君,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点点融合在一起。 谢锦城突然上前,走到独孤遵的面前,笑道:“你做得很对,他是坏人,杀了他相当于救了很多人,为君者,仁义也该用对地方。” 他似有所指地看向阮儒:“王爷觉得呢?” 阮儒回过神,看向跌坐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独孤遵,走过去将他抱起。 “你说的对。” 前世他也是这般杀了独孤遵。 为何在今日这事上要这般敏。感? 独孤遵在他怀里带着哭腔道:“我只是不想他骂你,他还咒你死…呜呜呜,我不喜欢他…” 阮儒愣了愣,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没事了。” “哥哥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杀人了。”独孤遵道。 “好。”阮儒带着独孤遵回了宫,谢锦城恭送他出门后,回头看向云容: “师尊,我们去哪儿?” 云容看着他:“回府吧。” 两个人走在街道上,此时已然半夜,人流散去,热闹如天边的云霞般消逝,四周静寂无声。 “师尊,那人…没对你做什么吧?” 谢锦城还是很好奇,虽然从外表看去,云容什么事也没有,但独孤奕可不像那么老实的人。 云容回头看他:“你觉得他能对我做什么?” 谢锦城心道:能做的事多了去了。 嘴上却道:“独孤奕自然不敢。” “他敢。”云容淡淡道,“他让我喝酒,就是你在房间替我斟的酒,那是什么酒?” 谢锦城装傻充愣:“就就是凡间普通的酒啊。” 云容皱眉,他有关这方面的知识储存量有些不足,即便知道酒不对劲,却找不出相关的答案。 “你不说,那我便自己查。” 谢锦城皱眉,这人的好奇心什么时候这么重了? “就…就是青楼常见的…”谢锦城声音弱了下去,“催…催情酒…” 不过这人也不知是什么体质,喝了跟没喝一样。 他说完又立刻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在师尊喝完后才发现的!” 他绝对不能承认他是故意让云容喝的。 云容沉默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锦城只能试图转移话题:“独孤奕原来就是叫师尊喝酒啊?” 云容淡淡道:“他让我用下面喝。” 谢锦城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嗽了好几声,心道孤独奕可真勇,云容竟然没一剑劈了他。 不过他抬头看着云容一本正经的神色,觉得可能…或许…大概…他并不知道这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谢锦城看向云容的时候,云容也在看向他,前者的反应和神情让云容的神色变了变,他拧眉道:“你似乎……很懂?” 谢锦城:“……”该怎么回答? 在他还没有想好的时候,云容皱着眉,眸子暗了下去,在谢锦城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神情。 “苏钰对你做过是吗?” 第二十六章 他是自愿的 谢锦城愣了愣,回看云容的视线,见他问这话时的神情很是认真,不似询问,反倒是笃定。 看样子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在苏钰手中玩得很花。 谢锦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解释说没有吧,那上次在床上为了让云容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几乎承认了这种事。 认下吧,他怕云容等下洁癖又犯了,嫌他脏直接丢下他一个人。 怎样都不是最佳的答案。 谢锦城低着头的沉默在云容看来仿佛一种默认。 他拧着眉,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如同被人用钝刀子一点点插入,不比当年谢锦城自爆时撕心裂肺的痛,而是缓缓渗入,慢慢折磨,想一次,疼一分。 他始终觉得,谢锦城是云端高阳。 前世他方才出关时,被宗主送入谢锦城门下,见到那人的第一眼,白衣似雪,眉眼温柔,浑身都是干净的气息,强大而尊贵。 而今失去了一切的他却是天差地别,倍受折辱,毁了他的不只楚辞,还有自己…… 谢锦城刚张了口:“我……” 云容突然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拧着眉看着他,神情可怕,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临到嘴边,只留下句: “我不想听了,回去吧。” 谢锦城求之不得。 两人回了府邸后,原本就该如往常一般躺下歇息了,结果熄了灯后云容却关上门走了出去。 谢锦城独自躺在床上,察觉到云容在屋子里布了阵,总算没放任他自生自灭。 “真是好爱干净的一朵小白花,干脆连躺都不愿意跟我躺一起了。”谢锦城感慨。 过了会儿他又开始自言自语,恶狠狠道: “等我能拿捏了他,我就把那些他觉得恶心的事从头到尾全对他做一遍!他应该什么都不懂,我还要边做边解释,真是想想就解气!” 系统:【好狠,你这么熟悉流程,做过?我记得苏钰当年不是什么还没来得及做,就把你丢给了万剑宗吗?】 谢锦城:“书本是个好东西,没做过又不代表没看过,人间的春宫图我都看过不少。” 系统:“……”很好。 突然,系统猛然出声道: 【攻略对象离开了!】 谢锦城:【知道,刚看着他走出房门的。】 【不是…】系统缓缓道:【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三千米…五千米……】 谢锦城:??? 当初系统就告诉过他,离开攻略对象太远,将会收到惩罚。 谢锦城心死道:“你就直接告诉我,我会怎么样吧。” 系统:【惩罚还没出来。】 他看到谢锦城不出声,小心问道:【宿主?】 谢锦城咬牙:“将来我不把他弄哭,我就不姓谢!” 云容离开凡界后,直接杀去了灵兽门。 苏钰正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抱着男宠睡得正香的时候,房子再一次被云容一剑劈开了,巨大的动静下,他一下子被惊醒了。 “我擦,大半夜的哪个混蛋!不要命了是不是!” 苏钰的暴怒声在看到纯钧后彻底熄了火。 “是、是你啊…” 他强忍着怒气,试图和眼前这人讲道理。 “我不就是当初嘴上调戏了你一下吗?这特么都过去半个月了,你至于到现在还揪着不放吗?” 云容没有出声,神情依旧冷漠,只是从细微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他的心情貌似不太好。 苏钰一边拿被子给自己盖好,一边低声咒骂。 “这特么是拿我开涮呢这是?” 倒不是他害羞怕被看见什么,按照他的脸皮就算现场运动也不是没有可能,主要上次被云容用纯钧抵着命根子,怕被他看到后直接给削了。 云容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瞥去,落在他床上另一人身上,眉头拧了拧。 这房间内的花样不少,那名男宠露出的手腕上有着清晰的红痕,一看便知是被绳索缚后出现的,胸前那一处被ru环穿过,随着动作轻颤。 苏钰看着云容落在男宠身上的视线,他可不会蠢到认为云容是对他有兴趣。 “我和我的男宠你情我愿,你不会连这也要管吧?” 云容皱眉:“你情我愿?” 苏钰连忙道:“我虽然是风流了些,但也不至于做那种强迫人的没品事,我的这些男宠,大多数都是心甘情愿跟着我,财富、权利、奇珍异宝,只要他们想要,我也不会缺了他们。” 他看向云容,道:“你不愿意,不代表别人不愿意,不过像你这样从出身就在云端的人,自然想不到随手就能拿到的东西,他们可能几辈子都求不来,我不过是给了他们一条捷径罢了,他们可是非常感激我的呢。” 苏钰作为少门主,整个灵兽门想要爬上他床的人不计其数。 云容的视线落在那名男宠身上,对方立刻点头,低声道: “少门主说的没错,我们都是自愿的,比起被人看不起,受人欺负,甚至随时丢了性命,我觉得这样很好。” 云容愣了愣,收回了剑,没有再说什么,默默走了出去。 比起来时的气势汹汹,此刻的他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倘若是苏钰强行如何,他可以将一切的怒火都发泄在他的身上,可是,苏钰说了,他们都是自愿的。 谢锦城也是。 他那时方才重生,什么都没了,从一个天之骄子成了一个废人,除了倚靠,他又能做什么? 谢锦城所受的一切,追根溯源,都是他的错。 回到凡界,云容闷声走在路上,却被人拦住。 “这位公子快换条路走,前面是这当地的恶匪,杀人劫财,手上已有几十条人命了,你上去就是送死啊!” 云容抬头,眼神有些可怕: “哪里?” “就、就前面,你快……哎!你怎么还专往那里走啊!”路人想将人拉回来,却发现这人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半夜后,有不知情的人路过那里,出来听后便道,里面的恶匪全被杀完了,都是一剑毙命。 只不过奇怪的是,在那些尸体旁还多了一滩血渍,那鲜血仿佛有奇效,周围的花草生得极好,如同受了馈赠一般。 谢锦城醒来时系统告诉他云容回来了,不过在另一间屋子里,他也没在意云容去了哪里,转身便去宫里给陛下讲课去了。 而房间内,云容身上的红衣多处颜色暗沉,他的手放在地上,鲜血便顺着流出。 小剑灵用微弱的灵力给他疗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一定要杀人?伤了人都会被反噬,你还杀了那么多…” 小剑灵抿唇:“不痛吗……” 云容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轻声问了一句:“倘若我现在死了,他是不是会开心?” 第二十七章 爬床这种事不是找死吗? 小剑灵听后一下慌了神,他怕云容真的死了,更是不遗余力地将自身不多的灵力往他身上送。 纯钧剑很强悍,但剑灵却是在云容从剑阁中将他拿出时才存在的,他的力量很微弱,甚至需要依附在云容身上。 不管从任何方面来说,他都不希望云容死。 “主人,你死了你师尊会不会开心我不知道,但是……” 他止住了抽泣道: “他死的应该会挺快的。” 云容:“……” “或者再去给苏钰或者其他人当男宠,他如今有你护着,你没了,他自然需要去找别人。” 小剑灵不喑世事,却也不蠢,这些简单的道理他自然懂,也知道怎么让云容自己想活得更长一点。 至于谢锦城不再需要他以后该如何,那是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 云容听后坐了起来,动了动自己的身体,鲜血反而流得更多,他眉头拧了拧,开始给自己止血辽伤。 小剑灵的话正戳在他的心口,他死了的话,便真的没人可以护着谢锦城了。 这样重的伤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好的,但他只要愿意治疗,凭借强大的修为,保持表面无虞还是可以的。 在地上打坐了近半个时辰,云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微微一动,身上带血的衣衫便换成了一件十分干净的,除了面色白些,半点也看不出。 云容忽然道:“上次在水天秘境的事我不想再看到了。” 见云容忽然提起上次水天秘境的事,纯钧稍稍有些懊恼,他当时只是急了,才想杀谢锦城。 “不会了,我以后乖乖的,你喜欢他,我也会好好保护他的。”纯钧急道。 “嗯。”云容很浅的笑了下,几乎看不出来,他确实很少笑。 听到纯钧说喜欢,他其实不太懂喜欢是什么,没有人教过他。 他出身凡界皇室,却只在那里待到了七岁,便被一个一直守着他的仙者送到了万剑宗,开始了长达百年的闭关修炼。 除了那个人,他再没有见过任何人,两个人之间除了练剑也没有任何的交流,他似乎是想将他培养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兵器,最后他确实做到了。 只是在前世谢锦城自爆的时候,他在自己空荡荡的心口,尝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他还尚未来得及弄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时,谢锦城便已经死了。 连魂魄都没留给他。 等他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他也没有再弄清楚的必要。 云容收拾完自己,便去了皇宫找谢锦城,他轻轻松松地用了隐身术,坐到平日常坐的角落,谢锦城瞥到了他,习以为常地继续讲课。 还好,别扭完了还知道回来找他,没把他丢在这儿就成。 谢锦城的精力放回到独孤遵的身上,他有意试探他对于阮儒的态度,结果不论他怎么询问,如何旁敲侧击地告诉他,阮儒可能要你的命,独孤遵都是一句: “我听哥哥的。” 全然是一个养废了的节奏,对自家的江山没有丝毫的兴趣,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拱手送人。 课上完了,谢锦城气了个半死,眼看着阮儒处理完事情又来亲自接他,真是风雨无阻。 不怪独孤遵不争气,对个仇人这么喜欢,主要阮儒对他也确实好,当亲儿子养。 云容起身从角落里走出来,看着他道:“回府吗?” 谢锦城却眉头一皱,他鼻子灵敏,云容走过来时他闻到了丝淡淡的血腥味。 “师尊,你受伤了吗?” 云容面不改色道:“没有。” “哦,也是。”谢锦城想了下道,“这世上有谁能伤得了师尊?” 云容眼神动了动。 是了,没有,除了他自己。 谢锦城没有问云容昨夜去了哪里,他不问,云容也不会说。 两个人并肩走在偌大的皇宫中,此时还未到冬季,这方世界却早已落下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竟是难得的干净,仿佛将世间的污浊都藏了去。 “师尊,你在凡界时的皇宫是不是也同这里一样?”谢锦城纯粹觉得两个人这样走着很无聊,随便问的。 大多数都差不多,除却风格不同,应该也都是极尽奢华。 “记不清了。”云容回道。 谢锦城挑眉:“师尊没回去过吗?” 虽说入了仙门便该舍弃凡尘,但有不少人有事没事回去看两眼,或者丢些不痛不痒仙草仙药给家人延年益寿也不是没有,反正只要不像云容丢了水镜那般改了一国气运,便算不得什么。 “没有。”云容语气平静。 “一次都没有?” “嗯。” 谢锦城觉得他没必要撒谎,估计是真的一次都没回去过。 “师尊修此道,果然非常合适。”谢锦城由衷称赞。 不愧是能修得无情道的人,冷心冷情,没有任何在乎的…不对,这世多了个变故,他在乎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能破他无情道的,谢锦城猜测是沐色,至于到底是不是,还是得把水镜找来。 于是他又开始愁起来了,独孤遵不争气啊,想让他干掉阮儒,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师尊。”谢锦城自暴自弃道,“要不我们造反吧,等皇位到手了,再送到独孤遵手上。” 云容:“……” “我觉得独孤遵会把皇位再还回去。”云容淡淡道,“况且,即便皇位到手,你我都无法杀阮儒,只能独孤遵来,可他不会。” 阮儒的气运同普通人气运不同,他已是能影响整个国运的人,云容不过杀了几个无足轻重的恶匪,便被反噬重伤,若动了阮儒,后果可想而知。 因为独孤遵这一世的转变,让这个任务迟迟得不到进展,谢锦城和云容也被迫在这里待了十几年。 独孤遵对阮儒越发亲密,也与前世那个暴君越走越远,虽然依旧称得上是“不学无术”,帝王所要学的他是一样也不会,但他性格却很好,待人和善,明媚似骄阳,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完全往着谢锦城期望的相反的方向长大。 谢锦城也曾假借阮儒之手,派人刺杀独孤遵,企图挑拨二人关系,但哪怕“事实”摆在眼前,独孤遵依旧对阮儒深信不疑。 多年来,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也没能让两人之间多生出半分嫌隙。 直到有一件事发生,让向来最听阮儒话的独孤遵第一次忤逆了他。 独孤遵已然十八岁,阮儒遵守约定,不管他的意愿拥他坐上了帝位,但依旧用摄政王的身份在朝堂中坐镇。 这天,有大臣进言道: “陛下,您该扩充后宫,为皇室繁衍子嗣了。” 独孤遵愣了一下,随后便听到阮儒对他道: “陛下,立后吧。” 只这一句话,年轻的帝王第一次大发雷霆,气冲冲地离开了大殿,在回宫后面对阮儒的斥责,他第一次忤逆反驳,直直地看着阮儒,一字一句道: “我,不立后!” 这消息传到帝师府后,谢锦城激动坏了,感觉暗淡无光的前路瞬间一片光明。 “好了,终于吵起来了!只要吵起来,就离打起来不远了!” “……”在一旁默默喝茶的云容,“你有没有想过,独孤遵为何不想立后?” 谢锦城回头看他,“重要吗?他估计就是不想被人这样安排,毕竟从他小时候起,阮儒事事都顺着他,如今当了皇帝后却开始连终身大事也得被人管,他心里自然不舒服。” 而独孤遵不舒服了,那就应该开始讨厌被人这样管着,开始和阮儒意见相悖。 云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收回目光,说了句:“有道理。” 谢锦城还没想好怎样拿这事做文章,那个被他遗忘的惩罚,隔了十几年,终于还是找上他了。 系统:【之前攻略对象离开距离过远,宿主将会受到强制任务的惩罚。】 谢锦城笑了一下:【它怎么不等我入土了再发布呢?】 系统:【……下次尽量。】 【……】谢锦城捂脸,【说吧,这次又是什么?】 应该不会有比让他去拿纯钧更蠢的事了。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会儿道: 【它让你爬云容的床。】 说完后它便如同死了一般。 谢锦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半晌后,他看了眼浑身充满了生人勿近气息的云容,冷笑道:【它怎么不干脆让我去死呢?】 这和找死有区别吗?! 第二十八章 我喜欢男人 谢锦城心里藏了事,在如往常般去宫里给独孤遵授课时,后面跟着寸步不离的云容,总忍不住去观察他的神色。 那人神情淡漠,眼底古井无波,还未飞升,却俨然是一副可以挂在墙上的神态。 谢锦城觉得自己倘若对他表露出有一分的歪心思,纯钧大概就会如同当年抵上苏钰那般抵上自己。 进了熟悉的大殿,独孤遵坐塌上,手支着额头,看起来满怀心事,见到谢锦城进来,抬头犹豫了下开口问:“老师,你也要劝我吗?劝我听摄政王的话。” 谢锦城挑了挑眉。 他可不想劝,独孤遵同阮儒闹得越厉害,才越是他期望看到的,但他又不能直接这般去引导,只能含糊其辞道: “臣只负责教导陛下,这些国事您该同摄政王商议。” 独孤遵看了看他,目光又落在云容身上。 自谢锦城进来后,云容便一如往常般去到角落里坐着,从不开口,也从不关心什么,偶尔看书或饮茶,走时又随着谢锦城一齐走,无声无息的。 如同谢锦城的影子。 因得了摄政王默许,也从没有人说什么。 独孤遵收回落在云容身上的目光,垂着眸子,继续道: “我以为您会懂我的…” 谢锦城一愣,心思百转千回,却曲解了他的意思。 他以为独孤遵看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旁敲侧击,知道自己支持他从阮儒手里夺权的想法,到如今也终于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他压住内心的激动,露出沉思的状态,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纠结了许久才道: “若你真有这个想法便去做吧,既生了这样的心思,早晚也是瞒不住的。” 独孤遵猛地抬头看他,嘴唇轻颤道: “老师,您是说……” 谢锦城难得没有一脸严厉地看着他,反而满是慈爱。 “去吧。” 想办法将你失去的东西夺回来。 独孤遵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了大殿。 谢锦城以为他终于要开始干正事儿了,微微勾了勾唇,瞥向一边的云容。 “师尊,看样子不需要多久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云容放下手中的书本,想起独孤遵方才看自己的那一眼,皱了皱眉,对谢锦城的话不置可否。 他绕过矮塌,来到谢锦城的身旁,与他对视道:“回府吗?” 谢锦城看了看天色。 “还早呢,回去也没什么事做,整日无所事事真是无趣得很。” 每日就是给独孤遵授课,完了便是回府,偶尔在那两人之间使使绊,大多数的时间他都同云容待在一处,养鱼,撸猫,摆弄花鸟,云容便在他看得见的地方,静静坐着,时不时翻翻书,或者什么也不做,就那般看着他。 倒是说到做到,真的寸步不离。 亏得他这种日子还过了十几年,竟然没给憋死。 他抬头看云容:“师尊,你都不觉得无聊吗?” 云容淡淡地瞥着他,启唇道: “习惯了。” 前世今生百年间,他习惯了一个人,不过低头看着谢锦城,如今却又些不同。 随后眼睫颤了下,看着窗外的风光,如同这静谧的时光,又在语尾加了句: “挺好的。” 倘若能这样一直下去,确实挺好的。 偷得浮生半日闲。 不过这半世的光景,总会结束的。 谢锦城见他心情似乎不错,狡黠一笑,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师尊,今夜一起睡吗?” 自那次事后,云容便去了别的房间休息。 谢锦城只当他那洁癖犯了,被他嫌弃一阵就好了,没想到这一犯就犯了十几年。 那任务只说爬床,那他爬到那人床上去勉强也算完成任务吧? 谢锦城抱了钻空子的心思,直直地看着云容,见他面露纠结,一时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总不至于,这人嫌弃了十几年了还不够吧? 谢锦城不可能就这么轻言放弃的,脸和命孰轻孰重他分得格外清楚,耍无赖一般抱着云容的腰:“就一次。” 见那人还是没什么反应,他把头瞌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 “我真的洗得很干净了。” 只一句,云容的呼吸停住了,紧接着是身体,从四肢百骸一点点地冷下去,冻得整个人都没了知觉,惟有心尖疼得发颤。 云容沙哑地开口:“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他那时伤得太重,血腥味藏都藏不住,等伤好时,他以为谢锦城一个人会待得更舒服,毕竟,他是真的很讨厌他。 结果,这么久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嫌弃他吗? 以往他在谈到这事时,语气是那么地不在乎,他便以为他真的不在意。 但没有人会真的不在意,有时太过在意,反而刻意表现出格外轻松的样子。 谢锦城没能听清出他那话,疑惑地抬头:“什么?” 云容想说些什么,临到嘴边,却又止住了。 说自己没有嫌弃,即便说了,他也是不会信的。 而且他更在意的是事情本身,而不是他的看法。 “今晚一起睡吧。”云容轻声道。 谢锦城眼睛一亮。 看来这人和阮儒一样,吃软不吃硬。 独孤遵在得了谢锦城的“鼓励”后,直接去找了正在忙于政事的阮儒。 即便还位于独孤遵,各方面的事却还都是他在处理。 见到来人,阮儒放下手中的笔,按了按刺痛的眉心,眉峰拧了拧,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气消了?” 独孤遵只是看着他,默默地走过去,缓缓抱住他。 阮儒愣了愣,即便他小时候时常爱这样黏着自己,甚至要睡在一张床上,但后来大了,便开始有些疏远,再未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 有一天突然说要自己一个人睡,阮儒也只是笑笑,觉得他长大了。 阮儒摸了摸他的头。 “怎么了?许久不撒娇的人,又开始撒起娇来了?” 独孤遵喊了他一声,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哥哥,我真的不想立后……” 阮儒歪头看着他,眼神温柔。 “我可以让你娶你心仪的女子,不必听那些大臣的,必须得是名门贵女,只要你喜欢,她待你也好,即便你喜欢的是个普通人,我也可以让你立她为后,朝中那边有我。” 独孤遵拽着他衣服的手紧了紧。 “哥哥,你似乎很想我立后呢……” 阮儒愣了愣道:“我希望皇家早日开枝散叶。” 独孤遵无心政事,那就只能期望他的孩子来接管这江山。 独孤遵的身子僵了僵,半晌,他用沙哑的喉咙干涩道:“如果……” “我喜欢男人呢?” 第二十九章 亲完就跑 阮儒的身子在那一瞬僵了一下,独孤遵抱着他,所以在那一刻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反应,同时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后面的话已经不敢说出口了。 半晌过后,阮儒才动了动,手下意识地抬了抬,最后紧绷地放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声音带了丝愠怒。 “是谁?” 独孤遵上辈子暴虐无道,却从未有过这样的爱好,他缓了一口气,继续道: “是不是不想立后,所以才这样说?” 独孤遵固执道:“不是,我就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静止了,殿中的太监在独孤遵语出惊人后眼睛瞪地便如铜铃一般大,开始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外挪。 他没听见,他什么也没听见! 阮儒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只能看到他宽广的脊背,少年的身体充满了力量,再不是小时候那样软软的一只,碰一碰都能哭好久。 终归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叹了一口气,他妥协道: “立后还是要立,倘若你真的喜欢那人,我可以允许你将他放在后宫,甚至封妃,都随你高兴。” 这已是他能做的最大的退让,以往皇室中人也有好男风者,却从未有人敢放到明面上来,他这样一个注重礼法的人,能让独孤遵将一个男人送进后宫,足以见得是将人疼进了骨子里。 然而独孤遵却抬头看着他,开口问道: “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阮儒愣了愣,半晌没有作答。 他想说没有,却不知为何顿住了。 独孤遵看着他认真道: “我喜欢他,所以这一生就只想要他一个人,要立后也只会立他,旁的人,我一个都不要。” 阮儒许是被气昏了头,半晌没有反应,等回过神的时候,冷冷道: “我活一日,就不可能任你这般胡闹!” 立一个男人为后,古往今来便没有这样的事,他今日能为这人开创先河,明日是不是就能为了哄那人高兴为所欲为? 阮儒对着那个想溜溜不掉,瑟瑟发抖的太监道:“去!查查陛下近日和哪个男子厮混,将他给本王找出来!” 他曾浴血沙场,满身肃杀之气,只不过在褪下盔甲后被满身儒气掩盖,此刻竟似全部醒转了过来。 冷冷道:“杖毙!” 独孤遵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冷似寒霜的眸子,心脏仿佛被人用刀戳了一下。 惶恐和畏惧散去,心中的委屈、不甘和愤怒通通燃了起来,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何必这般麻烦,哥哥不就是想知道那人是谁吗?我告诉你!” 他猛地抓紧眼前那人的衣襟,狠狠地往前一拽,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独孤遵比他身量要高一些,又趁他此时不设防,竟真把他拽了过去。 然后狠狠地吻在了他的嘴唇上,带着不甘的怒气,如同一只泄愤的猛兽,在阮儒错愕的一瞬间,他甚至打开了他的牙关,不需要任何技巧,全凭本能将舌头伸进去在里面肆意横扫。 再然后,便是一声响亮的耳光在偌大的殿内回响,以及阮儒颤抖的右手和惨白如纸的脸。 太监这会儿直接跪了下去。 完了…完了……他还活得成吗?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跑了! 独孤遵被打偏过去的头歪过来,嘴角被打出了血,他看着阮儒平静地开口,甚至说话间带了丝轻松的笑意: “兵权在你手中,朝内也由你把控着,我冒犯了你,如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我不会改。” 说完这话,他便走了出去。 大抵是一颗心摔得稀碎,竟也不觉得脸上有多痛。 殿内留下瑟瑟发抖的太监以及脸色惨白的阮儒,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冷声道: “这件事,我不想有第四个人知道!” 太监抖着腿,连声称是。 只不过他不知道,在帝师府中,谢锦城借着云容的法术,已将殿内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所以在看到独孤遵的一通cao作后,脸色没比阮儒好上多少。 这干的啥??? 他暗示独孤遵去夺权,结果他就给自己看这个! 就算要激怒阮儒,和他撕破脸,也没必要用这么蠢的办法吧,他就真不怕阮儒一剑劈了他? 没脑子。 于是谢锦城带着云容又折返了回去,径直去了独孤遵的寝宫找他。 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时候,安静坐着宛如木雕的独孤遵抬头看去,便看到了怒气冲冲的谢锦城。 “老师,你来做什么?”他讶异道。 谢锦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此时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陛下……去找了摄政王?我听闻王爷大怒,陛下说了什么?”谢锦城问道。 独孤遵低头:“我亲了他。” 谢锦城:“……” 我知道,不仅知道,我还看到了。 “为什么这么做?”谢锦城问。 独孤遵抬头,疑惑地看着他,自然而然道:“不是老师让我这么做吗?” “!!!”谢锦城瞪着眼睛。 你可别冤枉我,这口黑锅我才不背呢! 反而在后面一直不做声的云容,看了眼谢锦城,嘴角上扬。 独孤遵看着谢锦城:“老师不是和我一样吗?所以您应该看得出来,我喜欢他,您不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我做自己想做的吗?而今,我做了。” 谢锦城:“………………” 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们一样?”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这一句话的。 独孤遵的目光落在云容身上,开口道: “他陪了你十几年,寸步不离地在这宫中坐了十几年,他难道不是喜欢你吗?我以为你们是彼此相伴的爱人。” 其实对于这个人,他是畏惧的,看不透,摸不准,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许多年过去,很多人脸上都有了岁月的痕迹,唯独他,没有一丝的变化,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红尘过客。 但是,当他的目光看向老师的时候,仿佛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谢锦城听他说完,很想不顾身份地说一句:你瞎吗? 但是他忍住了。 他不想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上再继续和他废话,直接干脆利落地来了一句: “我们不是。” 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们……是朋友。” 独孤遵看向云容。 他显然不信这个说辞。 一个人可以毫无条件地陪着另一个人十几年,日日如同影子一般跟着他,形影不急,真的只是朋友关系吗? 云容在他的注视下,轻点了一下头,表示肯定。 心中微叹,谢锦城能说是朋友已属不易,心里想说的估计是仇人。 独孤遵一日之中受了两次打击,神色萎靡,无力地坐在塌上。 谢锦城却管不了那么多,只道: “陛下先去我府上暂住几日吧。” 独孤遵抬头:“为何?” 谢锦城了心道:我怕阮儒杀你。 他是亲眼见过前世他死在阮儒手上的,总觉得他这一世,还是要步自己的后尘。 上辈子没喜欢人家都被弄死了,这辈子喜欢了估计更是白送。 独孤遵似是反应了过来,问:“……是他让你来带我走的吗?” 谢锦城不管他怎么想,只管先把人救走,回道:“是。” 独孤遵心中冷笑了一声,囚禁吗?是觉得将自己囚禁在皇宫污了他的眼,干脆送去帝师府吗? 独孤遵站了起来:“走吧。” 谢锦城让云容施了法术,将独孤遵隐身带了回去。 去了后独孤遵发现,这囚禁的待遇还是挺不错的,吃穿一律是最好的,除了不让他出门。 结果晚上用完膳的时候,他的心狠狠地梗了一下。 云容一直站在门外,不知在等些什么,直到谢锦城吃完,云容才问他:“睡吗?” 谢锦城点了点头,然后一齐走进了一间房。 独孤遵:“…………” 我怀疑你们白日的话是在诓我。 谢锦城同云容十分纯洁地睡了一晚,结果发现那个任务还是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来想要投机取巧是不可能的了,但是真爬床他的下场不会比独孤遵好多少。 而且这床也忒难爬了,青楼的催情酒都对他无用,他还能怎么办? 在他还没想出解决办法时,云容却有了急事要暂时离开。 “很重要吗?”谢锦城问。 他不想一个人被丢在这里。 云容想着合欢宗传来的消息,有关炉鼎之事,且要他亲自前去,只得点头道: “很重要。” 他要走,谢锦城也不可能留得下他。 “那师尊早点回来。” 完了,这一个惩罚还没完成,又得多一个了。 结果云容却将纯钧递了过来。 “它会护着你,别怕,我很快回来。” 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谢锦城有了纯钧便也不急了,总会是有了些倚仗,但在不久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自那日打了独孤遵一巴掌后,阮儒便再没有去找过他,除了气愤,还有一部分原因竟是不敢,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但过了三日后,他还是去了。 而当他来到独孤遵的寝宫方才得知,这人已三日没有出来过了。 宫里的人多会见风使舵,看人脸色,即便无人知道那日殿内究竟发生什么,那声响亮的耳光和陛下脸上的掌痕却清晰可见。 这江山的主人说是独孤遵,但实际在谁手上他们都清楚,所以独孤遵这三日在殿中如何没有人去管,也没有人禀报。 他们自始至终都觉得,摄政王留他,不过是做傀儡皇帝而已,那一巴掌更是证实他们猜测,觉得阮儒利用完独孤遵这颗棋子该要丢掉了。 所以,阮儒愤怒不已地踢翻一众奴才。 而当他推开殿门的时候,里面却早已空无一人,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后,声音森冷。 “他人呢?” 第三十章 年少的心动以最残忍的方式结束 独孤遵跑了。 这是阮儒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念头。 皇宫守卫森严,鲜少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又悄无声息地将一个大活人撸走,所以,独孤遵一个人跑了的可能性更大。 至于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那一巴掌。 想要将一件压在心上的事抛却脑后很简单,只要发生一件比它更大的事,就会突然发现,前面那事突然不算什么了。 几日前阮儒还在为独孤遵说的话、做的事而烦闷不已,而此刻心里所有的情绪通通消失不见,只剩一个念头重重的压在那里。 独孤遵离开了。 这个他从小养到现在十几年光阴的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阮儒的心情由开始的震惊,到不解,再到愤怒,他听到自己用不知道怎样情绪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传我令,将所有能用的人手都派出去,哪怕把这个天下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底下的人瑟瑟发抖,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控的样子,仿佛撕碎了所有的冷静儒雅,暴躁地如同一只剩下本能的野兽。 阮儒只觉得很气,比当日那人亲上来时更气。 找了整整三日,却始终一无所获,那人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几日他几乎夜不能寐,夜夜都歇在独孤遵的寝宫,好在那人回来时能知道。 晚间,他好不容易睡了下去,房内的动静却立刻将他惊醒。 “谁!” 房间内漆黑一片,只有窗外泻进的一缕月光增添几分亮光,阮儒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即便看不清脸,也一下子认出了这人。 他心头一跳,却声音僵硬。 “回来了?” 独孤遵站床边看着他。 “我以为你不想我回来,也不想再看见我了。” 阮儒皱眉:“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独孤遵似乎笑了一下,单膝跪在床上,做了那日在殿中的动作,他压阮儒的头,亲了上去。 阮儒惊怒之下,呵斥道:“滚!” 瞪着眼睛将人推开。 独孤遵却抓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道:“哥哥,我好想你,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这次再推开,我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阮儒耳中的那句:我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贯穿了耳膜,震疼了胸口,让他的心颤了颤。 于是他就那样僵硬着身体,任他吻着。 这感觉远比上次殿中那次更清晰…… 而他的手抚上了他的腰,解开衣带…… 漆黑的寝宫内,阮儒猛得惊醒,长发披散,遮住了半张脸,他的手死死地拧着被褥,另一只捂着脸,眼中透露出不安和震惊。 身体的反应还在,没有半点要下去的意思,梦里的人和事甚至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脑子里,没有半分消散的意思。 “我……”他喃喃了一声,无力地躺了下去。 这里是独孤遵的寝宫,整个房间都遍布着他的气息,阮儒躺在这里,两人的气息如梦里那般纠葛在一起…… 他怎么能…怎么能生出那么龌龊的心思? 那是他一手养大的,何况他们都是两个男子,真由他任性下去,百年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而天下悠悠之口,要如何去堵? 他用手背盖在脸上,将那份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又过了半月,阮儒还是没能找到独孤遵,而帝师府内,谢锦城也没等到云容回来。 府中只有被“囚禁”的独孤遵和谢锦城,两个人避世一般,对外界情况一概不知,偶尔下下棋,说说话。 对于这个勉强算得上二弟子的徒弟,对比那个上辈子弑师的大弟子,谢锦城还是比较满意。 三个人,一个在外面疯狂找,两个在府里避世而居,倒也算得上十分和谐。 然而这和谐,终归要被打破。 不知从何时起,陛下失踪的消息传了出去,连带着那日在大殿中发生的事,而谣言只会越来越离谱,直至最后,变成一把能杀人的刀。 这正是阮儒害怕看到的结果。 独孤遵不再单单是傀儡皇帝,在他前面多了一重身份,一个被用来恩宠的禁。脔,在皇宫中靠着出卖身体,谋求活命。 人人谈及,脸上的笑都是那样暧昧不明,满眼不屑,或是带着赤裸裸的欲望。 言词间更是越发胆大放肆。 “不知道这皇帝的屁股,是怎样的滋味?” “哈哈哈,这你得问摄政王啊,不过他…得多了,谁知道自己有没有去试过呢?” “两个男人,他们也不觉得恶心吗?” 这一字一句在城中传遍,宫帏密事,向来是坊间最感兴趣的,他们不论真假,只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不惜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 毕竟不过谣言罢了,伤的又不是他们,谁又会去管,如何管住? 阮儒看着桌上白纸所述,一字一句地往看下去,眼中的怒气藏也藏不住,宫人的脸色便白上一分,他深知这些话有多不堪入耳,但是摄政王要看,他也不敢拦。 这事在朝中也曾讨论,但最终那些人不过纸上谈兵地来一句:王爷宽心,不过几日他们的兴致过去了,不过几句闲言碎语。 几日是多少日?一日两日,还是几月,几年?甚至几十年? 是了,对他们而言不过几句闲言碎语,毕竟这刀又不曾捅在他们心上。 “去城内走走,我不想其他任何人跟着。”阮儒将手中的纸碾碎了扔在地上,提步出门。 宫人心死一般跟了上去。 何必要去亲耳听听,让这刀捅得更深些。 茶楼内,阮儒一身简便的服饰,没有任何人看出他的身份,所以所有的不堪、嘲弄、最真实的恶意,最低俗的话语,还有……最熟悉的那个名字同时出现,狠狠地砸进他的耳朵里。 “我记得当年摄政王带着小皇帝在青楼杀独孤奕的时候,我曾见过,唉哟哟,那小娃娃长的,不愧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粉雕玉琢的的,我当时就想着,这掐一把,没准能掐出水来~” “摄政王肯定早掐过了,至于出水的是哪儿,嘿嘿…” “你别说,这陛下如今长得丰神俊朗的,别说摄政王想压他,我都想试试~” 阮儒坐在那里,手指生生在桌上扣出五个洞,脖上青筋暴起。 宫人的腿已经抖若筛糖,心中不断默念道: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而那些人自然听不见,还在继续。 “滚滚,多恶心啊,一个男人,靠着卖弄身体苟活,还不如死了呢。” “哈哈哈,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自个儿乐意,后*被伺候得舒服,没准是个每天想着被男人*的浪……”。 最后那个字没有说出去,指节泛白的阮儒已经站了起来,对着那个狠狠地踹了下去。 那人砸在地上,半晌没回过神。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引得所有人侧目而视,都停了下来,看着浅绿衣浅的青年。 地上人恶狠狠咒骂了一句。 “打老子,莫不是你也和那个骚货一样!” 他正要从地上爬起来还手,阮儒一脚踩在他的胸口,让他瞬间动弹不得。 “一样,如何?” 周围人俱是一愣,正要出言讥讽,外头被店家叫来的巡查的士兵已经进来了,在看到阮儒立刻跪了下来。 “参见王爷。” 朝内只有一位王爷,这位王爷是谁,他们不用想也知道,正是方才他们口中的那位。 倾刻间,屋内所有人瞬间跪倒一片,再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皆惶恐不安。 而这惶恐对于阮儒来说是不够的,他不想再听见独孤遵的名字再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些人嘴里,被那样侮辱,一点都不想! 于是他让士兵带着方才他脚底的那人,又在城中听几场戏,揪出了十几个人,直接带回了宫。 所有人都知道这几人定然没命了,但又侥幸还好不是自己,与自己无关。 但阮儒会告诉他们,究竟有没有关。 仅一日过后,阮儒罢免早朝,在市集最宽广的地方摆了刑台,自己坐在后面,冷冷地看着士兵将全城的人搜集起来,要他们亲眼看着台上的那些人是如何一点点被凌迟的! 一具完整的身体,整整三千刀,一刀一刀剐下去,但是犯人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叫吗?”阮儒支着下巴,不知在问谁,台下也无人敢回答他。 “因为被我割了,乱嚼舌根就是这个下场。”他淡淡地开口,如同在叙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台下明明很多人,却在此刻安静地诡异,偌大的市集,只能听到刀子剐肉的声音,那么清晰,那么真实,仿佛在撕扯每一个人的神经,他们眼看着台上人露出森森白骨,眼珠凸起,仿佛那刀割在自己身上,疼痛连同恐惧在心里一点点扎根。 阮儒自上位以来,手段一如他这个人一般,温和儒雅,也许是憎恶前世那个暴君的行径,所以从未显露过分毫冷酷。 也让人觉得,这位摄政王仁善的同时,也好欺地很。 而如今,他坐在那里,冷眼以待,暴露出了他们从未想过的嗜血残忍,雷霆手段。 三日行刑,一日也没少,所有人的脸色都从最初的恐惧到麻木,这份恐惧会扎根在心底。 最后一刀落下,阮儒的声音带了笑,而下面的人却只觉得恐惧。 “那件事,本王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的只字片语。” 说完,他便离开了。 人群久久方才散去,而最后剩下的那个人一身不起眼的灰袍,带着浓烈血腥的风吹过,帽兜扬起,露出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是阮儒最熟悉的容颜。 乌云压顶,大雨倾盆而至,似乎想将一地污浊清洗干净。 独孤遵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直至谢锦城撑了伞过来,摇头看他。 “事情他已解决完了,你还有什么不舒坦,这城中再也不会有人编排你了。” 独孤遵眼睫上粘了水珠,一眨眼滑落下去,如泪水一般,他哑声开口: “是我害了他,对吗?” 害他名誉扫地,落人笑柄,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最终还要被迫以他最厌恶的手段,来结束这一切。 这场没能宣之于口的爱恋,最终以最不堪的方式结束,临了还让那人在唇枪舌剑下被恶心了个够。 谢锦城不知该怎么回他,是吗?是。 纵然说来伤人,但这场烧向所有人的大火,确是因他起的。 独孤遵似是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仰起脖子,看着这灰蒙蒙的天空,一如当下尘埃落定的一切,满是空洞和灰暗,他开口道: “我想走了,去哪里都好,唯独不想再在这里。” 在这里,他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去找那人,而他不能。 他的喜欢,除了伤人伤己,别无他用。 谢锦城本该拦着他,这人走了,水镜在阮儒身体里便取不出来。 可看着这人纯真而稚拙的感情,有一瞬间,他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同样的蠢地可怜,同样地求而不得,也许正因如此,如石头般冷硬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他撑着伞看着他消失在雨里,没去拦他。 阮儒依旧在找他,不遗余力,每日必做的事便是回独孤遵的寝宫看那人回来没有,一次次的等待,一次次地失落,他知道云容能帮他将人找到,但云容却也一直没有回来。 这一等,便是五年。 在第五个年头,他终于等到了独孤遵的消息,当他带着人终于将他围住,牢牢地抓在手里时,独孤遵十分警惕地看着他,说了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 “你是谁?” 第三十一章 这误会大了 失忆这种事阮儒是不信的,但是独孤遵看着他的眼神太过陌生,里面满是抗拒,再没了当初那种依恋。 于是他回头,皱眉看向了谢锦城。 “帝师,他怎么了?” 谢锦城懂医术,若是真伤了脑子,只需检查一二,便能瞧出症结所在,可他看后却摇了摇头。 没问题,这人身体没出什么毛病。 独孤遵看向谢锦城,同样是陌生且警惕的,谢锦城接收到他的目光,在其中看不出一丝作伪。 “身体没什么问题,但能让人失忆的因素还有很多,我暂且看不出来。” 他顿了顿,说了个最为稳妥可靠的。 “也有可能觉得记忆太过痛苦,潜意识里将它忘却了。” 阮儒闻言愣了愣,他伸手想碰一碰独孤遵,被他皱眉躲了过去,审视地看着他。 他将人找回来了,却又好像没有找回来。 出了房门后,谢锦城才对阮儒道: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他故意装的,至于真相如何,还得王爷自己揣摩。” 阮儒颔首道:“有劳帝师了。” 随后又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谢锦城道: “仙者还未回来吗?” 他问的是云容。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谢锦城就气。 说好的很快就回,结果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五年都看不到人影。 “没有。”谢锦城没好气道。 阮儒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然后便推开房门又走了进去。 谢锦城在外头皱眉看着,寒风瑟瑟,他也终于体会到了当年独孤遵一人在帝师府,看着他和云容进屋的感觉了。 此刻他孤立无援,凡胎肉体,又尝到了当初方才重生时那种绝望的无力感。 既然做不到,又何必承诺! 这一刻谢锦城才察觉到,那平淡却总有人相依的十几年,竟然让他对云容产生了一丝丝的信任,只要一回头,那人就在看得到的地方,只是这十几年建立的丁点信任,云容用了五年,又让它彻底破碎了。 房间内,独孤遵依旧警惕地看着阮儒,见他一步步走过来,拧了眉: “你想干什么?” 阮儒走过去坐在床上,拍了拍床边,抬头看着那人:“过来坐。” 独孤遵一脸抗拒:“想说什么直接说吧,废这么大劲抓我,你怕是恨极了我吧,想要我的命可以直接取,不必假惺惺。” 阮儒却道:“我为何要杀你?” 独孤遵:“那你为何要抓我?” 阮儒看着他,看着这个五年没见的人,青涩褪去,长成了自己都不太认识的模样。 “你是我养大的,自然归我。” 独孤遵愣了下,震惊地看着他,阮儒趁机将人擒到手里,按到了床边,乖乖坐好。 似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不太恰当,又继续道: “江山不可一日无主,你作为当朝陛下,却跑了五年,是时候回去了。” 顿了顿,捏着眉心道:“当年的事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你别想再跑了。” 想要释怀一件事,最好的答案就是时间。分别的五年让大殿中的震怒渐渐消散,让曾经流言蜚语的伤害逐渐淡去,也让一些看似重要的坚持变得不那么重要。 反而让他越来越看清楚,比起世俗礼法,只有眼前这个人是最重要的。 独孤遵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真的不是想杀我?” 阮儒不知道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变得这样谨慎敏感,像一头浑身竖起防备的孤狼,只觉得很心疼。 小皇帝自养在他手下时,何曾受过任何委屈? 所以当年那一巴掌,才让两人都如此震惊。 “我向来只会宠着你。” 阮儒摸了摸他的额头,独孤遵本想躲开,却又忍住了。 “睡吧。” 阮儒躺了下去,拍了拍旁边。 独孤遵皱眉:“我们睡一起?” 阮儒没管他怎么想,直接将人拉了上来,盖上被子,圈在了怀里。 独孤遵彻底僵住了,忍不住挣扎了下,往一旁挪过去,却被阮儒又拉了回来,按在了怀里,瞪着他:“你再闹?” 这种怀里不再空荡荡的真实感觉不断冲击他的神经,他的视线顺着独孤遵的脸缓缓下移,落在他紧抿的唇上。 喉结上下滚动,他有一种想要咬上去的冲动… “再闹,后果你承担不起。” 独孤遵不再动了,他怕这人会要了他的命。 阮儒闭上了眼,抱着怀里人安稳睡去。 独孤遵却没有睡意,他冷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满脑子都是他挽起弓箭,一箭射穿自己胸口时冰冷的眸子。 他分明死了,死在这个人手上,现在却又活了过来,只是一切都不同了,他貌似是被这个叛贼养大的。 这一世,为何与前世如此地不同? “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杀朕吗?怎的今生没有动手?”独孤遵眯眼看着眼前人,喃喃自语。 独孤遵不记得今生发生的事,慌称失忆是最好的办法。 回宫的这一路上,阮儒待他都是极好的,也渐渐让独孤遵对他撤了些防备,但同时,独孤遵心中也产生一些疑虑: 即便是亲手养大的,以前的关系真的有这般好吗?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哪怕是亲父子,也没有这般亲近吧? 回了宫后,形影不离的关系也没变,阮儒多年来一直宿在独孤遵宫里,如今也不准备搬走,两人同床而卧。 独孤遵问他:“为何非要住一起?” 阮儒看了他一眼道:“防止你再一次跑掉。” 独孤遵这才开始想,他五年前为什么要跑掉? 问了阮儒,阮儒却神色怪异,什么也没说,他问不出,只能就此作罢。 独孤遵开始每日上朝,不过阮儒依旧在旁坐镇,独孤遵猜到自己估计是个傀儡皇帝,也没惊讶,这个叛贼上辈子都直接造反了,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然后他发现,还真有。 这一日,大臣上奏完后本该退朝,近年方才上任的一位大臣却突然道: “陛下,您继位多年,却一直空置后宫,到如今也该立后了!” 此言一出,朝中老臣都默默擦了擦汗,目光似有若无地看向摄政王,当年当场轰动全城的密闻,即便没有一个人敢说,却都藏在心中,不言而已。 独孤遵怔了怔,他察觉出些不对劲来,譬如这样的事,应当是那些老骨头最关心的,上辈子他没少被唠叨,而如今怎么就一个人跳出来? 那些人似乎对此不敢提及,目光却都看向了……阮儒? 阮儒的手指放在扶手上,轻轻敲打着,察觉到独孤遵投来都目光,他的手停了下来。 该怎么说?五年前的独孤遵不会愿意,五年后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独孤遵他却不知道,可笑的是,他竟不想他立后了。 “陛下觉得呢?”阮儒看着独孤遵。 似乎是一句很平常的询问,独孤遵却从中品出了不同。 若真是这样简单的事,朝中人何苦这样惴惴不安?这个回答得顺着那人的心思。 “都听王爷的。” 问题又被抛回到了阮儒这边。 可是阮儒又怎么知道答案?诚如在客栈时说的,当年那件事,独孤遵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若真想要,他给了又如何?可偏偏现在一切都不同了,那人一股脑全忘了干净! 这仿佛是逼着他,去看清自己的心。 看,哪怕他不再逼你,其实你自己也是想要的,尤其是在失去了多年以后。 可拉他下水的人自己上了岸,他还要再将他拉下来吗? “此事稍后再议。” 最后,他也只能选了个缓兵之计。 但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 独孤遵下了朝后便开始查找当年的事,他先从自己寝宫开始,翻阅了有关自己的所有东西,结果却发现,自己的那些东西不一定和自己有关,但一定都和阮儒有关。 但少年的心际藏得太过隐晦,独孤遵看不出来,他只知道两人的关系超出寻常,于是他开始从宫人嘴里打探,企图找出真相。 当年的风言风语阮儒用了雷霆手段,让所有人都不敢提及,却无法彻底磨灭它存在的痕迹。 于是,独孤遵得到了当年的“真相”。 那么多不堪入目的字眼,下流龌龊的言语,却都只在告诉他一件事 ——他除了是阮儒养大的傀儡皇帝,还是他身。下最肮脏不堪的禁。脔。 独孤遵捂着脸冷笑,手腕都在发抖。 难怪那人会说: “我向来只会宠着你。” 还、真、是、宠、啊…… 第三十二章 云容,你来晚了啊 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今生没杀自己,竟然还有这一层缘由? 前世的恨中又多了几分屈辱,他早晚要将那人欠他的都拿回来! 他坐在床前,洗干净了身体等着阮儒回来,反正这种事早晚也要发生的。 门“吱嘎”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阮儒一身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结果他刚走到床边,就发现床边的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被吓了一跳。 “遵儿?” 独孤遵没有应声,鼓起勇气上前亲了他,唇齿相依,相互摩挲。 他前世从没做过这种事,因为没兴趣,对比时间浪费在床上,他更喜欢杀人。 看着天下人如同蝼蚁一样在自己手中苟延残喘,看着他们争来抢去的江山在自己手上一点点消耗殆尽,他觉得远比那些无趣的事有意思多了。 而现在,唇齿纠缠不仅让阮儒呼吸变得急促,也让他一颗心越跳越快。 真是见了鬼了。 阮儒在他贴上来后愣了一下,仅仅一下,随后反客为主,强势地压过去,同他角逐起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和独孤遵做这种事他一点都不讨厌,甚至很喜欢,想听他因此变得沉重的呼吸,想看他脸上迷乱的神情,想同他做更疯狂更亲密的事…… 想占有这个人,从身到心。 “你都想起来了是吗?” 在疯狂的吻中,他喘息着问出这句话。 独孤遵在他的反应中也认清了,两人真的是那种关系。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等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即便他之前不懂,但听了那些“真相”也懂了个七八分。 两人分不清谁喘得比谁更重些,因为知道自己都身份,独孤遵也没有要去碰他的意思,结果他却没有做到最后。 阮儒抱住他盖好被子,呼吸喷在他的耳朵上,声音带着餍足。 “我管理朝政多年,十几年心血,终于让它得以稳固,你无需多费心,稍稍管着,只要不去刻意耗损,几十年河清海晏还是有的。” 独孤遵静静听着,皱了皱眉,他是什么意思?炫耀吗?可自己上辈子只用了几年就把江山搞得乌烟瘴气,也挺厉害的。 阮儒撑起身子,凑到他的面前,亲了亲他的嘴角道: “这江山我不想再担负了,江山还你。” “我要你的后位。” 他要后位。 不知为何,在他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独孤遵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仿佛深埋在心底腐烂的东西,突然被人挖了出来重见天日。 而可悲的是,此刻的独孤遵已经不懂这是什么。 他不知道,那是这一世自己的求而不得。 独孤遵只愣了一下便笑道:“好,后位给你。” 我要江山。 他在阮儒的眼中看到了不再掩饰的爱意,知道这个人貌似喜欢上了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禁。脔,真是可笑得很。 独孤遵开始在朝堂上培养自己的势力,将阮儒手中的权利一点点分去,原本朝内外还想着,这人飘了! 结果却发现,他们的摄政王根本没有要管的意思。 他是自愿的。 阮儒想着退居后宫,便没想过再和前朝有所牵扯,江山本就不是他的责任,十几年的兢兢业业已经够了,后半生他想给那一个人。 也许这其中也暗含了对前世的亏欠,即便他没有做错,可他还是亲手杀了他。 阮儒空闲了下来,偶尔去帝师府找谢锦城下下棋,说说话,对于这个还在等的人,他是有些同情的。 “他有说过何时回来吗?” 阮儒将棋子放好,抬头看向鬓间多了些白霜的男子,这么多过去,他始终是一个人。 “没有。”谢锦城落下黑子,语气平淡地回道。 阮儒不忍:“你要等多久?” 谢锦城:“不知道。” 阮儒犹豫了很久:“倘若他不回来了呢?” 谢锦城实话实说:“等到死。” 他确实得等到死,他除了等还能干什么?等到这具凡人身体老去,死去,他或许就能做回谢锦城了。 阮儒叹了一口气:“这世间再难遇上如帝师这般痴情的人了。” 谢锦城:“……”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下完棋,门外便有人来接,两人转过头看,正是穿了玄色常服的独孤遵。 他莞尔一笑:“哥哥,我来接你了。” 只要有心,他便能从阮儒口中探出两人从前如何相处,却又不会细问。 阮儒笑着走过去在他唇间亲了下。 “忙完了?” “嗯。” 独孤遵又看向谢锦城,问道:“老师,明日我和与哥哥大婚,你要去吗?” 阮儒没跟他提这件事,是不想他因此难过,过会儿果然听到谢锦城沮丧的声音:“不去。” 他沮丧是因为这任务彻底完成不了了,他自己还搭了进来。 阮儒却以为他是伤心,连忙带着独孤遵离开了,却没看到身边人看着谢锦城冷冷的眼神。 谢锦城也没想到,他这辈子算起来,加上独孤遵这个徒弟,拢共两个弟子,一个云容,一个他,上辈子云容杀他,这辈子独孤遵也要杀他! 他在房里睡得好好的,被一群黑衣人直接绑起来掳走了,纯钧倒是在旁边挂着,但主人不在身边,又没有灵力催动,它就是块废铁! 与此同时,皇宫内一片红色,鲜血映着四处挂着的喜庆红绸,极其讽刺,原本的热闹与凄厉的呼喊声形成鲜明的对比,又仿佛将前世的宫变完美地重现,只不过这次的主角却换了个人。 龙凤红烛的腊泪不断滴落,如血泪一般,阮儒一无所知地坐在床边,头上盖着红绸,欣喜地等着那人掀开。 他以为,这就是他们此生最好的结局,相濡以沫,相伴一生。 沉重的脚步声在偌大殿内回荡,越走越近,然后一把带血的剑刃猛地掀开了他头顶的红盖头。 阮儒抬头,看到了最熟悉的人用从未有过的冰冷神情看着他,身上的血一点点地冷下去。 那人仅用一句话便将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从此万劫不复。 “还记得前世你杀朕时,朕说过什么吗?” 他附耳贴过来,声音森冷道: “若有来世,朕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 谢锦城醒来时看清周遭情况后,无比后悔当初挑身体的时候没挑一个丑一点,不然他现在估计能死得舒坦点。 几个黑衣人此刻除了脸上的面具,衣服几乎已经脱光了,要干什么一目了然。 谢锦城有气无力道:“你们主子应该只叫你们杀了我,没让你们干这种事吧?” 一人笑道:“反正你都要死,先jian后杀又有什么区别?” 随后想到什么,笑道:“听说帝师大人痴情的很,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一个人回来。” 他将手放在谢锦城腰上。 “是不是很久没有过了,想不想要?” 谢锦城想了下估计疼都能让他疼死,拼命想从这具凡人身体里出来,但他的努力显得毫无作用。 一直沉寂的系统突然出声:【宿主,你想不想不疼死?】 谢锦城一喜:【你有办法救我出去?】 系统:【没有。】 【……】谢锦城:【那你说屁!】 系统却道:【之前苏钰不是想将你炼成炉鼎吗?这种特殊体质能让你减少痛楚,而且我这里有一份残卷所述,可以让供人吸食的炉鼎变为反吸,只不过因是残卷,所以没同你说。】 【至少你不会死,也不会疼,你的修为还会因此增高。】 谢锦城看着虎视眈眈的几人,目露猩红:【你确定不会疼?】 系统:【不会。】 谢锦城等了会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是在等那个不可能来的人吧。几息后,他道: 【那你开始吧。】 他的身体被苏钰的法术改造的差不多了,系统只是将一个咒印打入了他的身体,随后他便觉得身体似乎不一样了…… 谢锦城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他看着那些恶狼一般的人,轻笑了一声。 而当他抬头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被一剑毙命,只有那个银发红衣的人静静地立在那里。 云容,你来晚了。 那人微微拧着眉,向来握得极稳的剑竟然在发抖,他身上干净如新,周围的污浊仿佛都与他无关。 谢锦城觉得此刻的自己应当狼狈极了,与眼前这人的高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觉得那份干净太过碍眼,也许是出于报复。 他走上去狠狠地吻在了云容的唇上,恶意地在他耳畔喘息道:“师尊,我想要。” 上架感言 写到这里小可爱应该就明白了,这本书也要上架了,刚上架的书成绩很重要,希望喜欢看的小可爱可以暂时不屯文,当然,这本成绩有多差,作者自己心里有数,也不抱什么期望了,在之前才写了一星期就想断更,但是写着写着,整个故事在作者脑海中已经走完,我看完了整个故事,发现我还是想把后面的写出来。 独孤遵和阮儒这一对中,今生的独孤遵爱得赤忱,却不够果敢,所以爱而不得,阮儒心中有太多计较,太多顾虑,而等他终于将这些放下的时候,愿意托付一生时,等来的却是前世的生死仇敌,究竟放下宿怨,携手并肩,还是你死我活,重蹈覆辙,似乎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啊…… 至于谢锦城和云容两个人,谢锦城自始至终都想报仇,想要云容的命,他今生和云容前世差不多,是个没有心的人,只不过在凡界占着凡人的身体,有了些七情六欲,所以云容的追妻路比较艰难。 两个人最甜的应该是下一个凡界的时候,谢锦城将会失去记忆,云容会带着记忆陪着他(病弱攻和将军受那个文案的故事),在那里小剑灵也会化形,遇到他的cp,是上一本书里的人物。 从凡界回来后,云容就会被谢锦城从神坛拉下来,取而代之,开始关他小黑屋,对,关攻小黑屋(作者的恶趣味),当然,再后面还会有攻“学有所成”后关受小黑屋,公平起见,一人一次。 就不剧透那么多了,喜欢看的慢慢看吧,对了,季青临和司若尘在后面也会出现哒~ 第三十三章 这种事,与谁做都一样 谢锦城觉得云容的反应不外乎一把将他推开,更甚者用嫌恶的眼神看着他,说一句:“我嫌脏。” 云容喜欢干净,有洁癖,谢锦城做这种事就是想要故意膈应一下他,想看他怒,想看他恼,简直是不怕死的冲动。 凡人的身体让他今生冷硬的心多了些不该有的七情六欲,这是作为“谢锦城”时不会有的。 这世的谢锦城本该只保留了对云容的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而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云容没有推开他,而是在他贴上来后微怔了一下,随后揽着他的腰,垂着眸子说了句:“好。” 清冷的声线中竟听出了些许无奈,些许宠溺。 他任由谢锦城作恶般的手剥去他一身干净的衣衫,将他从高洁的神坛上拉下,一同坠入深渊中不可自拔… 呼吸纠葛,气息缠绵,云容抱着他在他耳边道:“我不会。” “你教我。” …… 疯狂过后,谢锦城发现系统确实没有骗他,他作为炉鼎本应该被人当做养料吸食,而在方才他隐约察觉到自己从云容那里吸回来不少他的修为。 系统也很惊讶:【我本以为你只能吸食比你弱的,没想到你这般天赋异禀,竟然能从他身上吸食过来。】 谢锦城想了想,忽而冷笑一声: 【会不会是因为他的修为中,有一部分是前世时从我那里夺来的?】 系统:【你这样一说便对了。】 谢锦城却忽而想起了另一事。 两人结和时他清楚地感受到,云容的道心有瞬间的崩溃,但仅仅一瞬便又迅速愈合好了。 谢锦城不懂。 这种事既然可以让他破道,那又是什么支撑着让他没有在那场欢*中沉沦迷失下去? 短暂的沉沦,瞬间的清醒。 谢锦城觉得他可能需要多试试才能从中找出答案。 不过他一转头看到云容方才披好衣衫,便慌不择路地起身往外走,皱了皱了眉,目露震惊。 这是完事了就想跑?? 上去就将人拽住,狠狠瞪着他。 即便是自己贴上去的,也从未见过像他这般提起裤子就跑的,纵然心里嫌弃,也没有舒坦完了就这般不给面子的! “师尊,我就这般让你恶心了吗?”谢锦城看着他,勾唇道,“可即便再脏,方才也是您自愿进来的。” 云容的身子僵了僵。 谢锦城的话狠狠地刺痛了他。 他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些什么,结果话还未说出口,一口鲜血直接从他嘴里喷了出来,如梅花般散落在地上。 系统:【……宿主,你吸得太过了吧?】 谢锦城:【……】 他真的没有。 不过他很快慌了起来,这都吸得吐血了,云容肯定会发现不对劲! 吸人修为这种事,本就是逆鳞,云容又岂会放过他? 他应该怎么解释这人才会信? 云容却用了法术将身上血迹清理干净,回头看着谢锦城。 谢锦城也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结果云容用手捧着他的脸,闭上眼睛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吻在了他的嘴角。 “不脏,我也从不觉得恶心。” 随后轻声道:“我知道。” 他知道,但自始至终,都是心甘情愿。 即便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情感的交*,充满了目的性,即便两人做着最亲密的事,但热褪去,什么也不曾留下,只有无尽的空虚…… 但他甘之如饴。 谢锦城猛地抬头,怔怔地看着他,这人已经知道了…… 云容从不轻易袒露自己的心迹,因为他知道谢锦城不需要,也不在乎,可他依旧想让那人知道,我不嫌弃你,也不觉得你脏,我只是很心疼。 原来喜欢一个人到骨子里,是见不得他受一丁点委屈的。 谢锦城沉默了一下,却突然低声嗤笑道:“苏钰的炉鼎炼成功了,只不过出了些差错,会让与我欢好的人修为反被我吸了去,如今知道了,师尊准备如何?” 云容静静地看着他。 谢锦城勾唇:“徒儿怕痛,寻常的修炼太难了,这种修炼方法极好,我很喜欢,师尊现下是不是想将我逐出师门了?” 像他那种人,怎会容忍得了这种事。 云容看着他,艰涩地开口:“你会找很多人吗?” “会,而且都会与他们做方才那种事,反正我本就是男宠不是吗?”谢锦城看着方才那些人的尸体,笑道,“师尊若来得晚些,他们便是第一个遭殃的。” 这种修炼方式,同魔修无异,绝非正道能容。 他只想这个人快点厌恶他把他逐出师门,免得来日觉得他辱没师门,再如前世那般要了他的命。 从他被迫选了这条路开始,他就注定要以这种不耻的手段修炼下去。 “无论是谁,你都愿意?”云容沉声问。 谢锦城心中冷笑:他有的选吗? 他无所谓道,“与谁做这种事,同我来说,都一样。” 都一样。 这三个字深深地扎在了云容的心里,让他在方才那场欢愉中唯一剩下的那丝热气也凉了下去,冰冷刺骨。 他知道这个人恨他,想杀他,想要他的命,但也许是方才的欢愉让他心动,心底竟存了一丝丝连自己也没能察觉的侥幸,觉得那滔天的恨意中,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喜欢? 而现在谢锦城用了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没有,一点都没有。 这种事,他可以和任何人做。 锥心之痛,也不过如此。 而沉默过后,他却只是道: “你何苦费力去找其他人?十个百个,抵得过我一个吗?” 谢锦城挑眉:“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云容在他的耳畔道:“别找他们,我助你修炼,做你的炉鼎。” 谢锦城愣了愣。 “你说什么?” “我做你的炉鼎。” ——我做你的炉鼎 听见了吗?我甘愿做你的炉鼎。 这句话的冲击直接让谢锦城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想不通云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应该最不耻这种事吗? “为什么?”谢锦城低声问。 云容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喜欢他,他怕他知道后,为了报复他可以做出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食髓知味,一点修为换这样愉悦的事,我觉得很划算。” 谢锦城差点都要以为这人是喜欢上自己了。 他勾上云容的脖子,吻了他一下。 “那以后这里,就只让师尊碰。” 云容:“好。” 就当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吧,不掺杂任何感情的交易,对谁都好。 两个人从那间屋子里出来后,才发现外面早已变了天,独孤遵将阮儒囚禁,整个天下都到了他的手中,竟是回到了原本既定的轨迹中。 谢锦城想来就好气:“独孤遵他想扳倒阮儒我想得通,可他派人杀我做什么?” 吃饱了撑得吗?他好好在帝师府当他的头号咸鱼,结果祸从天降。 云容淡淡道:“他也许是将你当做了阮儒的亲信,所以想要一起斩草除根。” 谢锦城:“说来,他怎么突然开窍了?我那些年可是使尽了手段,也没能让他俩生出一丝嫌隙。” 云容道:“去宫里看看便知道了。” 寝宫内,阮儒身上满是青紫伤痕,大红色的被褥凌乱地害在身上,他疲倦地睁开眼睛,稍稍动了一下,身后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绝望不堪的记忆纷至沓来。 他清楚地记得独孤遵是如何一边用森冷的声音对他道:“屈辱吗?这些还远远不够!你心心念念的江山,朕也会一点一点地将他毁掉!” 一边肆无忌惮地破开他的身体。 他缓了一口气,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见那人似乎出去了,自己穿好了衣服下床,走到墙边拿了东西又坐回床上,闭上眼睛,任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 云容同谢锦城两人隐身悬浮在空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非常清楚这里前一夜曾发生了什么。 “以前没看出来,独孤遵真还够狠的。”谢锦城勾唇道。 毕竟是一手将自己养大的人,他竟半点也不留情。 云容却皱着眉道:“不对劲。” “嗯?”谢锦城看着他,“什么不对劲?” “这房中除了我和水镜,我还感受到了第三个人的法术气息,那个气息很浅,是潜藏在独孤遵身上的。” “他被人控制了?”谢锦城问。 云容摇了摇头,“是追魂术,有人借此缓醒了他前世的记忆,却又刻意封存了他今生的记忆。” “这可真是够歹毒的。”谢锦城啧舌道。 前世的独孤遵同阮儒那可是生死仇敌,哪怕他还有今生的记忆,阮儒都不至于这么惨。 正在此时,寝宫的大门被人推开了,独孤遵一身玄色龙袍从外面走进来,目光阴翳,与他们当初认识的那个少年截然相反。 他手上端了一碗粥走到床边,另一只手捏起阮儒的下巴,俯视地看着他道: “吃,朕还不想你死,这般死于你而言……” 谢锦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眉头跳了一下,看来这两个人从某种意义来说,真是十分相似,狠起来半点不留情面。 阮儒手上握着方才从床下拿来的匕首,另一头狠狠地扎进了独孤遵的心口,鲜血顺着雪白的刀子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在二人新婚的床上…… 两个人看着彼此,也不知究竟谁比谁的眼神更冷些。 第三十四章 动心后的心碎 独孤遵笑了一声。 他的手抓住阮儒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缓缓握住,鲜血立刻将他的手染得通红。 “这是第二次了,同一个位置。” 他用力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发出“哐啷”的声响。 阮儒的手腕被他拧着,无力地倒在床上,眼神却死死盯着他,同样是一声笑。 “恼了?那便杀了我。” 独孤遵单手将他制住,死死地摁着,另一只手…… “死了一了百了,你想的倒是美!” 他附耳道:“我痛一分,必定要你痛上十分!” 阮儒身子紧绷,隐隐发颤。 床上都是鲜血,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多些。 他死死地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直到独孤遵在他耳边喊: “哥哥。” 熟悉的唤声让他恍惚,他回头看他,眼中多了一丝光。 “遵儿?” 独孤遵亲了亲他,温柔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他,亲昵地喊着:“哥哥…你疼疼我。” 阮儒没再反抗。 剑拔弩张仿佛回到了之前的温馨。 …… 事毕,独孤遵掐着阮儒的脖子勾唇笑道:“我还以为你骨头能有多石更,没意思。” 阮儒被他掐着,眼神清明了些。 “独孤遵?” 独孤遵挑眉,眼含讥讽。 “不然呢,你以为刚才的人是谁?” 下一秒,阮儒用了全身的力气扇了他一巴掌,将他的头打歪了过去。 “滚!” 独孤遵缓缓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他。 “你想要另一个我是吗?他就那么好?” 他捏着阮儒脖子的手缓缓收紧,“是不是因为他听话,乖巧,愚蠢,就像你养在身边的一条狗?” 阮儒因缺氧而面色通红,根本说不出话来。 独孤遵最后一刻放开了他。 “别妄想了,他再也回不来了,这后半生,你就只能在朕折磨中度过,为你前世欠朕的抵债!” 他一甩袖子,大步走出了寝宫,外面的宫人见他身上的伤大惊失色。 “陛下,您的伤……” 独孤遵看了一眼胸口的伤,心口有一个血洞,但他却置若罔闻。 寻常人这样的伤早已没命,他却如同没事人一般。 他拧眉道:“叫个太医过来给里面那人治伤,再吩咐人给他送些吃的。” 宫人小心翼翼道:“陛下,您玩也玩过了,何不杀了他?以他的手段,留着岂不是个祸害……” 独孤遵眯眼,危险地看着他。 宫人被他的眼神瞧得瑟瑟发抖,惶恐地跪倒在地。 独孤遵蹲下去森冷道:“他就算如今是个玩物,那也是朕的,朕就想留着他慢慢玩。” 宫里瑟瑟道:“是是是…” 独孤遵站了起来:“喊去宫里的人,谁敢碰他一根手指头…” 他眯眼道:“朕就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宫人连连称是。 独孤遵才走出没多远,发现廊下站着两个人,似是在等他。 一个红衣银发,冷若冰霜,一个白衣翩翩,笑里藏刀。 谢锦城看着停在不远处的独孤遵,自顾走上前道:“好徒儿,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师徒情义,你却叫人杀我,实在是不厚道啊。” 独孤遵看着他身后的云容,笑道:“老师,你知不知道仙者是不能动凡人的,何况我是帝王,他若是杀了我,只能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这好不容易等来的人,您舍得吗?” 谢锦城挑眉:“你懂的还不少,是帮你的那个人告诉你的吧?” 独孤遵但笑不语。 “既然老师无事,朕就先走一步了。” 他越过两人,正要离开之际,云容突然开口:“这一世的记忆那人给你封了,你若想要,我可以替你恢复。” 独孤遵停住脚步,他回头笑道: “为何要恢复,这一世的记忆与我有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 云容看着他:“你在害怕,你害怕你想起了一切后,就不会忍心那般对他。” 独孤遵瞪着他,突然笑了:“这一世的我喜欢他,本就是一个错误,忘了是最好的,我何苦让那些无聊的感情来干扰我复仇?” “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 云容皱眉,还要再说时,独孤遵已然甩袖子离开。 谢锦城支着下巴:“师尊,你对阮儒还挺上心,事情现在的发展不正是我们来时期望的吗?你为何想要阻止?” 云容没有回答,却低头看着他:“倘若你是独孤遵,你会如何选?” 是选择继续复仇,还是认下心中的那份爱意? 谢锦城道:“我不是他。” 他比独孤遵还要狠,还要决绝,他压根不会让自己落到这样两难的境地,从一开始,他就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仇人,他会把恨刻进骨子里。 云容问完便知自己多余问了。 独孤遵有可能喜欢上阮儒,谢锦城却永远不可能喜欢上他。 从谢锦城拔出纯钧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应该明白,这个人没有心。 千百年来,纯钧剑从未认主,因为一旦认主,这一能力便对主人无效了,而云容让纯钧认了主。 “对,你不是他。”云容轻声道。 所以你注定会要了我的命,毫不犹豫。 独孤遵白日祸害江山,到了晚上便在阮儒身上发泄,两人的关系剑拔弩张,日日见血,没有半点缓和的意思。 终于,阮儒的身子遭不住了,没有水镜的护持之前,他本就是一副孱弱的身子,原本连十八岁都活不过,现如今水镜对他的作用似乎越来越低。 他在独孤遵惊恐的目光中,呕出一大口鲜血,虚弱到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碎掉。 独孤遵大半夜找了所有太医过来,结果无一例外告诉他,这人的身体本就活不过十八岁。 独孤遵愤怒地踹翻一地庸医,猩红着眸子:“你们瞎吗!他活得好好地活到现在,你们却告诉朕他本活不过十八岁,明明是你们不中用,拿这样的鬼话来诓朕!” 太医即便对眼前这人怕到胆寒,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开方子熬药,希望吊住那人的命。 阮儒病这一场,整个人几乎瘦脱了像,独孤遵抱着他都只能小心翼翼的,总觉得力气再大些,这人便要散了架。 他轻轻抚着怀中人,眼中的暴虐只剩下浓重的不安,仿佛是一个害怕被丢下的小孩。 他抵着他的额头,轻轻道:“我不欺负你了,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阮儒半瞌着眸子,脸上尽是疲倦,总有一种随时都会睡过去再不醒来的错觉。 独孤遵将他抱地更紧了些,用力地蹭了蹭他,在他耳边喊:“哥哥,你不要不理我。” 似乎只有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阮儒才会有些反应,他张了张干涩的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 “…我在…别哭。” 独孤遵此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眼里已蓄满了泪水,悉数落在了阮儒的脸上。 “哥哥,你同我讲讲以前的事吧,我都忘了。” 以前的事他从不许宫人提,他不想知道,他总是刻意把自己和今生的那人区分开来,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恨地彻底,恨地尽兴。 而现在只要阮儒能别睡,他可以勉为其难地听一听。 阮儒似乎笑了一下,眼中多了些神采。 “好。” “我见你时…你才只有七岁……我本想杀了你…” 以往独孤遵听了,两人必定又是一场血战,此刻他却只是轻轻地问: “那怎么没杀呢?” 阮儒似是想起了当年的场景,笑了起来。 桃花满树,他拿了剑的手藏在身后,失了双亲的小男孩笨拙地扑过来,执拗地抱住他的腿,奶声奶气地喊着“哥哥~” “因为你非要我抱,于是我便扔了剑…” 因为想抱你,所以我放下了剑。 这一放,便再没拿起过。 独孤遵含泪笑道:“原来我小时候,这般耍赖吗?” 阮儒也笑:“可是很可爱啊……” 总是追在他身后喊哥哥,总是黏着人,还喜欢撒娇。 可是,他把人弄丢了。 他后来听谢锦城提起过,原来那人走是觉得自己不喜欢他,觉得当初的事是因为他才害了自己,是他的错,所以他带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逃走了。 阮儒温柔地看着他,用虚弱地嗓音道:“对不起,我应该早些说,我也喜欢你。” 独孤遵看着他,觉得自己心底有个地方很疼。 他知道这话不是对着自己说的,他眼神中看的人也不是自己,但他还是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将自己当做那人道: “我听见了,哥哥,我不怪你。” 阮儒的生命仿佛随时都会终结,然后独孤遵去找了云容。 “求你,救他。” 云容看了他一眼道:“他身体里延迟他寿命的灵器被你身体里的东西干扰了,取出来后,他便能活,但你也不再是不死之身。” 独孤遵没有犹豫道:“取。” 谢锦城看着他取出来的东西,笑道:“师尊,你太心软了,我们怕是要白忙活了。” 云容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我想看他们是否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谢锦城咧嘴一笑:“难。” 事实不出所料。 阮儒身体好了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独孤遵不再如以往那般故意激怒他,反而有时将自己当做那个人一般,而每当这时,阮儒看着他的目光总是温柔的,宠溺的。 仿佛回到了最初,两人大婚前没有撕破脸的时候。 而这种表面维持的假象终会破碎。 独孤遵彻底被激怒的时候,是他发现阮儒开始一点点蚕食他的势力,一边温柔地安抚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他吞噬,仿佛在一步步朝着前世的轨迹靠近。 而最令他绝望愤怒的是,他知道阮儒找了云容,问了他一个问题: “如果一个人的身体里住了两个人,如何杀了其中一个,让另一个醒过来?” 他从始至终,都只想要他死。 他爱的,只有那一个人。 第三十五章 两个人的关系被逼入绝境 又是一年桃花开,朝内是风云诡谲,几经变化,帝师府中却是平平淡淡,宁静祥和。 阳光洒落在屋内的床上,黑白的发丝交缠在一起,铺散在两具肌肤裸露相待的躯体上。 谢锦城坐了起来,从地上提起衣服披在身上,瞬间挡住了暧昧痕迹,他拿起镜子看着鬓间又生出的一些白发,撑着头问云容: “师尊,再过个一两年,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当初挑选身体时,只想着会快些结束任务,便选了个阳寿少的,至多活个四十岁,而今这身体已有三十多了。 云容在他说到死字时恍惚了一下,心脏猛地仿佛被刺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他这一世,竟还得亲眼再看他死一次。 云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面上无虞,伸手摸了摸谢锦城的脸。 “我让你活到一百岁,如何?” 他能感觉地出来,只有在这具凡人的身体里时,谢锦城对他的恨意才不那么尖锐,那么明显,仿佛被其他的情绪感染。 谢锦城撇过脸,嫌弃道: “不要,等我七老八十,牙齿都掉光了,难看死了,师尊到时候肯定也会嫌弃我满脸皱纹,说不定碰都不让我碰。” 云容似乎想起他那个样子,笑了一下,很浅很浅,随后道:“你那时还能动吗?” 谢锦城勾唇:“师尊说哪里?” 他的手动了动,挑眉:“这里吗?” 绯红顺着云容白皙的胸膛爬上去,一直烧到脖颈,如同一块暖玉与晚霞的碰撞。 谢锦城眯眼,张口咬了下云容放在他颊边的手指,随后在他耳边促狭笑道: “师尊,你耳朵好红啊…” 他再次开始胡闹时,云容也纵着他,在这种事上他似乎从来没拒绝过。 但云容在这一场又一场的…爱中始终是清醒的,除了第一次的片刻沉沦后,他永远清晰地明白一个道理,在谢锦城的这里,…和爱是分开的,无论在c上说了多少甜言蜜语,和他做这种事只有一个目的,修炼。 这个对象换成任何人,都可以,都一样。 再一次放肆完后,谢锦城餍足地趴在云容的胸前,问道:“你说,宫里那两个人还要闹多久,我死前他俩能不能闹完?” 云容听到死字本能地皱了一下眉,沉默了一会道:“当初阮儒问我能否让另一个独孤遵回来,其实是有办法的。” 谢锦城抬头:“你不是说封印独孤遵记忆的人修为比你还高,你解除不了他身上的法术吗?” 云容看着他道:“可是若加上水镜的法力,便可以。” 谢锦城笑了起来:“可水镜在阮儒身上,要取出来,他就得死,注定无法圆满。” 云容:“对,所以阮儒没有同意。” 不是怕死,而是比起天人永隔,至少两个人如今还算在一起,阮儒何其通透,从他知道当年独孤遵离开的真正原因后,他就知道即便他用命让那人回来,没了他,那人也只会一心求死。 眼下似乎成了所能求的最好的局面。 帝后二人明争暗斗,有时甚至当众撕破脸,刀剑相向,闹得所有人都以为今日必得死一个,但每到最后,他们撂下狠话的陛下总会黑着脸,换上一身衣服来到寝宫,在门口驻足站定,换上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然后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也不会赶他出来。 宫里伺候的宫人发现,陛下所换的那身衣服,正是当年在殿内被摄政王打了一巴掌离去时穿的那身。 独孤遵知道,每次这样的争执中,最后低头的永远都是他,似乎从当年大婚之夜他本可以杀了那人,却是狠狠要了他时,他就知道在这场复仇中,他只能是输家。 而阮儒也没有赢。 阮儒当初放手放得太过潇洒,太过彻底,即便他此刻想要翻身也没了资本,独孤遵纵着他,却又不会成全他。 这一夜,平静的寝宫再一次发生了争执,外面的宫人一个个缩着脖子,只希望快点结束。 阮儒一脚将人踹下床,冷冷道:“滚出去!” 独孤遵从地上爬起来,不甘地瞪着他:“我不过杀了一个不听话的大臣,他同你又没什么干系,你非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与我作对吗!” 独孤遵还是前世那个独孤遵,暴虐,弑杀,但凡忤逆他的,除了阮儒,都是一个死字,残忍到了极致。 “一个?”阮儒冷笑道,“你这一月杀了多少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人命在你眼里犹如如草芥,江山社稷在你眼中就跟玩具一样!” 独孤遵嗤笑道:“你为了那个人同我吵也就罢了,还为了个破江山与我生气了!是不是什么都比我重要?什么都可以排在我的前面!” 他死死地瞪着阮儒:“你越在乎,我就越要毁了它!” 阮儒回瞪着他,愤怒让他失去理智,他一字一句道:“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不想看到我?”独孤遵气极反笑,“那你想看谁?你一手养大的那个人吗?永远也不可能回来的那个人吗?他有什么好!” “他比你好一千倍!”阮儒喊道,“你永远也不配和他比!” 这句话一出的时候,独孤遵愣了愣。 就好像一直以来的努力,被人彻底否定。 他们始终不是一个人,不仅他自己这么觉得,连同阮儒也是这么想的,他可以十几年如一日地爱着那一个人,却不能将那点喜欢分给他半分。 “你会后悔的。”独孤遵看着他,冷冷地看着他,“我曾说话,我痛一分,你就得痛十分!” 他叫来了外面的宫人,残忍道: “砸!” 阮儒惊恐地看着他:“独孤遵,你想干什么?” 这间寝宫是独孤遵从小住到大的,从那人消失开始,房间便再未变过,阮儒从不让人动。 “你不是想留着那人的东西吗?那我就当着你的面将它全毁了!” 宫人们在独孤遵杀人一般的目光中开始动手,阮儒想要上去阻止,独孤遵上前将人拦住,然后两人便又打在了一起。 独孤遵始终手下留情,而阮儒已经丧失理智,他锋利的剑刃直直地刺向独孤遵的心口,那半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彻底伤到了独孤遵的心。 他用手抓着阮儒的剑刃,鲜血顺着他的手不断淌下。 阮儒袖子下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独孤遵神情狰狞道:“既然我得不到我想要的,那干脆都别想了,一起绝望,一起痛苦!” “我不会再当那个人的影子,再也不会!而你,也永远别想再见到他!” 他甩下那把伤得他鲜血淋漓的剑刃,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宫人们砸了一半,也非常识趣地离开了。 阮儒缓缓坐在地上,无力地靠在床边,目光落在那滩刺目的血迹上,他仰着头,叹出一口气,无声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独孤遵说到做到,这一夜他没有再低头,没有再借着那人的身份粉饰太平。 一直到第二天,第三天,他都没有再出现。 他似乎在让那个人存在自己身上的痕迹彻底消失,慢慢地和前世的自己越靠越近,仿佛是知道自己不论做什么都没办法真正变成阮儒心里的那个人,索性他就彻底地自我放逐,不再和那人有半分的相似。 他善良,我就恶到底,他顺从,我就非要和你作对,让你彻彻底底将两个人分得清清楚楚! 从前他还会看在阮儒的面子上有所收敛,而今已然是为所欲为。 这场维持了几年的表面平静,终于被独孤遵率先打破了,他把两个人的关系彻底逼入了绝境当中。 他等着阮儒的滔天怒火,等着他来找自己算账,等着两人这几年间的感情摔得稀碎。 但是没有,阮儒始终没有来找他,这种诡异的平静让独孤遵心头不安起来,他不怕阮儒跟他闹,反而怕他这般反常的冷静。 帝师府中,云容看着来人,已然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 “想取了?” 阮儒点头,苦笑道:“我已经阻止不了他了,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死在他的手上。” “取出来后,他今生的记忆就可以恢复,哪怕出于对我的愧疚,他也不会再杀人了。” 云容淡淡道:“你就不怕他会追随你而去?” 阮儒笑了一下:“随便编个可以唬人的瞎话,哄他活下去,我相信以仙者的能力还是可以的。” 云容看向靠在他膝上的谢锦城:“这事你来吧,想来你应当比我擅长。” 谢锦城坐了起来:“这事简单。” 骗人嘛,他最在行。 于是,当独孤遵愤怒地来到帝师府,以为阮儒终于忍不住要联合云容杀死他让另一个人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阮儒拿着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阮儒!” 鲜血如注,从眼前的身体里不断地流出,他疯了一般跑过去将人抱住,企图让那骇人的伤口愈合,却怎么止也止不住。 “你够狠!你真够狠!我不再愿意做他,你便非要死了去陪他是不是!”独孤遵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泪水,他看着阮儒渐渐失去生机的身体,哭喊着道: “我认输,你赢了、你赢了,只要你别死,你让我做一辈子那个人都行……” 他抱着人喃喃道: “明明前世是你欠了我的,为什么这辈子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呢?” 阮儒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在虚弱中费力地睁开了眼睛,似乎是被他的话气到了: “我今生没杀你,还将你养大…” “你要江山,我给了你,你要我,我也给了你…” 他喘息着道:“…我待你还不够好吗?” 独孤遵低声执拗道:“说来说去,你也只是喜欢你养大的那个人!” 泪水在他眼眶中打转,和小时候哭起来一模一样。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他说这句话时带着委屈。 “你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阮儒沾血的手指描摹了他的眉眼,无奈笑道:“倘若不是自愿,你以为你真能那样折辱我?” 独孤遵呆呆地看着他。 “这种事,我只和喜欢的人做。” 旁边被迫听墙角的两个人,云容的心莫名被扎了扎。 独孤遵抿唇:“因为我们都是同一具身体吗?” 阮儒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在死之前被这人气死,他没好气道:“如果…从今天开始我就把你忘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独孤遵没有犹豫道:“会。” 阮儒笑了:“那不…就是了?不论有没有今生记忆的你…与我而言,都是你啊…” 只不过一个温顺,一个气人,但爱人之间又怎么可能一直那般完美。 我爱好的那个你,也一如既往会爱那个坏的你。 阮儒的手紧紧抓着独孤遵的衣服,似乎只有这样能让自己多留一会儿,最后,他的手缓缓松了下去,留下最后一句话: “爱我,你就好好守着这江山…” “这是我唯一留给你的东西。” 前世他用独孤遵的命挽回了一国气运,这一世他用了自己的命。 独孤遵抱着怀里冷却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他甚至连追随他而去都做不到,仿佛是在谴责他前世的暴行。 这一世,江山不再是他的玩具,反而成了困住他一生的枷锁。 第三十六章 “贴心”的好徒儿 云容在阮儒死去时终于从他心口取走了水镜,也依照承诺为独孤遵解除了身体里的法术。 当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混合在一起之时,所有的爱恨皆已明了,少年时浓烈的喜欢此刻成了致命的毒药,将独孤遵的心烧得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当年他因那个谣言以为阮儒仅仅是将他当做一个禁。脔,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而此刻的真相来得那样的猝不及防。 他们的关系从没有想象中那样的不堪,少年时那般的纯真美好,却又求而不得,等他终于得到时,换来的却是几年的针锋相对相爱相杀,还有彼此折磨。 独孤遵满眼绝望,似乎随时都会死去,原本乌黑的发丝中瞬间多了几缕银丝,尤为刺目。 谢锦城想起阮儒临终嘱托,开口道:“你现在死了也可以,但你自己清楚,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你的杀孽都太重,你现在死了,连来世都没有,好好活着用余生偿债,来世你便有机会遇见他。” 独孤遵抱着阮儒的身体终于有了些反应,哑声问道:“我真的…还能再遇见他吗?” 他问得很小心,仿佛抓住了唯一的一丝希望。 谢锦城回道:“他会等你的。” “好,我会用我的余生慢慢还债,然后再去寻他。” 独孤遵带着阮儒的尸体离开了帝师府。 谢锦城突然转头,伸手碰了碰云容的满头银丝,他记得前世时,这人分明是一头墨玉般的长发。 “师尊,你的头发怎么白的?生来便是如此吗?” 云容将水镜收好后,听到他的问话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一个人白的。” 谢锦城挑眉:“喜欢的人?” 云容看着他,回答地毫不避讳。 “是。” 这回轮到谢锦城怔了怔。 他还真敢让自己知道?执法长老本就要求无心无情,他又修的无情道,最忌因情乱心,这人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吗? “师尊就不怕入了情网,毁了修行吗?”谢锦城看着云容笑道。 云容看着他,明明谈论的是心中所爱,他的目光却始终淡然无比,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如同一滩死水。 “不会,我入不了情网。” 谢锦城抬眸。 “他永远也不可能喜欢我。” 云容说这话时就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心底无比肯定的事实。 连一丝希冀都没有,才能那般的平静。 谢锦城皱眉。 不对啊,沐色不是喜欢他吗?两情相悦怎么还成了单相思了? 想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原因,云容不知道。 看来他得找机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心心念念的人终于有所回应,他就不信云容的道心还能守得下去。 于是他转头对云容笑道: “师尊放心,若你喜欢的那人回来找你了,徒儿自会去找其他人修炼,给他腾地方。” 云容一听他说这话,心头又是一刀子。 “你有时也大可不必如此‘懂事’。” 谢锦城却一脸疑惑,随后不太确定道: “师尊…是想三个人一起?” 云容愣了一会儿才懂他这个一起是什么意思,比说这话的人还要震惊,惊得他连瞳孔都缩了缩。 而当事人丝毫没有语出惊人的自觉,反而道:“师尊若是想,徒儿也不是不可以,但师娘他愿意吗?” 云容甩了袖子愤愤地离开,难得气得嘴唇都在发抖,随后又是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就这么不在乎这种事吗? 一边因为他无所谓的态度而难过,一边又因为他变得无所谓的原因而难过。 他前世本不是这样的人。 那日云容本在后山竹林中练剑,练完后便在一林中打坐修炼,结果却听到楚辞拉了谢锦城鬼鬼祟祟地在不远处。 他无意偷听,而正要出声时楚辞的声音率先传了过来。 “你那徒弟修的无情道,你指望他开窍?” 听到与他有关,云容便没再动,结果便听到谢锦城道:“我是喜欢他,可你这也…”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太、太过了吧…” 楚辞似乎大为不解。 “这有什么?反正你修为比他高,直接绑了扔房里,到时候他还不是任你为所欲为,凭你的身份,谁敢多说什么?” 偷听墙角的云容皱了下眉。 楚辞又从怀里神秘兮兮的拿出一件东西:“怕你于男风上不懂,春。宫图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谢锦城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一把将东西用手挡住,耳尖微红,恼羞成怒: “阿辞!你、你实在是够了!” 他生怕被人看见,瞪了胡作非为的人一眼。 楚辞却凑过来,勾住他的肩膀坏笑道:“要不,我亲自去给你绑过来~” 谢锦城瞪了他一眼。 “你动他一个试试!” 楚辞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日久生情!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谢锦城毫不犹豫地踹了他一脚。 “滚!” 随后叹了一口气:“他又不喜欢我,可这种事……” “须得两情相悦的人才能做。” 楚辞气道:“你怎么不干脆说要娶了他才能做这种事?” 谢锦城认真道:“你说得对。” 楚辞怕自己再同这人说下去会被气死,干脆甩下人准备走,谢锦城却一把拉住他,掩唇咳了一声,伸出手道:“东西。” 楚辞将那本春。宫图塞进他手里,笑道:“慢慢学~” 被谢锦城又踹了他一脚,惹来对方骂骂咧咧:“人前你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人后你就心黑手毒!亏得他们还觉得你温润如玉,真是瞎了狗眼了!” …… 思绪收回,云容脚步停了下来。 当年说“这种事只能两情相悦的人做”这句话的人自己都忘记了,而他却记在了心里。 可是,他更希望自己此时能忘掉,或者从未听见过。 独孤遵将阮儒风光下葬,而装着他尸体的棺椁却没有入皇陵,他找了一个谁也不会打扰的风水宝地,将他葬在了那里,墓中还留了自己的位置。 此后几十年间勤政爱民,兢兢业业,除了空置后宫,在皇嗣一事上有愧于先祖,其他的无愧于心,无愧于民。 他就那样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眼中的悲伤不曾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散去,反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受其折磨。 云容望着他这样痛苦不堪,忍不住问道:“阮儒若是看到他如今这样,会不会后悔当时的决定?” 原以为活着就好,最后却发现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 “阮儒可能以为爱同恨一样吧,都会随着时间消散,可他没想到时间冲走的只有为数不多的恨,爱意却不减反增。”谢锦城道。 云容突然看着他,拧眉问道:“即便恨意再大,也是如此吗?” 谢锦城勾唇道:“死亡是美化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心中但凡有一分爱意存在,在那人死后也会化作十分,再又变成万分的痛苦。” 云容静静地看着谢锦城,心中苦涩又庆幸地想: 还好,你一点也不喜欢我。 哪怕你杀了我以后,心中也不会为此而感到半分痛苦。 再三年后,谢锦城也死了。 他在云容的怀中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然后是呼吸慢慢停止,最后是身体一点点地变得冰冷。 云容抱着他仿佛回到了前世,无力地看着他在自己怀里一点点死去,却什么也不能阻止。 他仿佛忘了这只是一个凡人的躯体,一点点用灵力输进去,却如石沉大海,惊不起一丝波澜。 最后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人彻底死了。 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旧疾复发,将血淋淋的伤口直接掀开,在上面再慢慢地一刀一刀地割着。 他抱着怀中的尸体哑声问道:“你知道亲眼看着心爱之人死在自己怀里有多痛吗?” 随后他又皱眉道:“算了,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你那么怕疼,怎么受得了。 独孤遵以帝师之礼将人下葬,随后又问了云容:“碑上刻什么?” 这两人一人一仙,虽于俗世没有成婚,但他却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否则又岂会让另一人甘愿等上近十年。 “不必刻了,做个无字碑吧。”云容道。 独孤遵却皱眉:“纵然几十年光阴在你漫长的仙途算不得什么,却是他的一生,你连死后给他冠个姓氏,给个虚名都不愿意?” 云容道:“不是我不愿,是他不愿。” 谢锦城不会喜欢的。 云容看着那座坟头,眼中早已没了悲伤:“更何况,这里面躺的也不是他。” 说完这话他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独孤遵一人在原地,觉得这人难过地不愿接受事实。 在此后多年间,独孤遵得空之余,也会去给自己这位伴了他十几年的老师扫墓,而即便到他死,也再未见过云容。 一次也没有。 独孤遵觉得那位仙者终是负了他的老师,最后终是气不过,在无字碑上刻了六个字。 云门谢氏之墓。 以你之姓,冠他之名。 那人即便将来忘了干净,只要有人祭拜,就会有人记得,这里头葬着的,是冠了你姓氏的人! 而独孤遵不知道,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一直有个看不见的人在他身边陪着。 那人眉眼俊秀,一身青衣,自始至终陪在他身边,直到他寿终正寝。 …… 那一方的气运虽然终是被救了回来,但阮儒毕竟是死了,于水镜也没了干系,云容便也不需要承担气运反噬。 他回了万剑宗,谢锦城已在那里等了他好一会儿。 “师尊,怎么这么久?” 他凡界的身体一死,直接被弹了回来。 “给你置办后事耽搁了。”云容道。 谢锦城:“不过是具躯体罢了。” 云容看着他:“于我而言,不一样。” 也许从此刻开始,你我再也回不到那样的关系了。 谢锦城却突然勾唇,凑上去环住云容的脖子,在他耳边道:“师尊,你想不想试试这具身体是什么滋味?” 困在凡胎肉体中炉鼎的效果定然比不过当下。 云容清楚地知道他此刻的目的,但他从不会拒绝他。 “好。” 结果他刚将人抱住,谢锦城却一把推开了他。 云容愣了愣,似有所觉地回头,然后看到了一脸歉意的沐色。 推开他,是怕被这人看见吗? 云容的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谢锦城不知道这人生的哪门子气,自己都当着他心上人避嫌了,还不行? 沐色对谢锦城笑道:“师兄这一趟可还顺利?” 谢锦城看着他,自从自己舍命救了他后,这人对他的好感简直藏也藏不住。 云容总不会是因为这个而生气吧? 他想了想,看着仿佛能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人,一脸不怀好意道:“能否帮我个忙?” 沐色眼睛一亮:“师兄请说,不论何事必定全力以赴!” 谢锦城拍了拍他的肩膀,眯眼笑道: “好事。” 当晚,谢锦城就将放倒的沐色脱光了,搬上了云容的床。 第三十七章 除你以外,我没碰过任何人 夜里,屋内漆黑一片,寂静地没有一丝声响,云容从宗主处回来推门进去,将水镜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然后走到床边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他以为谢锦城已经歇息了,走过去却发现那人半截身体裸露在外面,他皱了皱眉,挥手将被子盖在那具身体上,解了衣带欲躺在他身边。 结果才躺下去,闻着身边人的气息却格外的陌生,他拧了拧眉伸手过去将发丝拨开,终于看清了那张熟睡的脸。 ……是沐色。 云容:“……” 他惊慌失措地跳下床,甚至打翻了一旁的书架,一阵动静打破了夜里的寂静。 冷静下来后,他再次往床上看去,脸色铁青。 床上人虽然被他方才用被子盖住了,可没盖住的肌肤下未着寸缕,被子下定然也是一片好风光。 这是谁做的,不用想也知道。 谢锦城。 云容手指泛白地撑着桌子,往后退了退,正在此时,谢锦城悄悄地推门进来。 他对着云容笑道: “师尊,惊喜吗?” 云容:“……” 没有喜,只有惊。 “你这样……是想做什么?”云容皱眉问道。 随后猛得想起谢锦城在凡界时所说的话,三人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手死死地攥着桌角,几乎恨不得在那里扣下一个洞,抬头看着谢锦城,声音艰涩道: “我不喜欢这样。” 我同你做只是因为喜欢,不是任何人都可以。 谢锦城看出来了,云容并不高兴,甚至隐隐带着怒气。 他将目光落在床上的沐色身上,笑了一声,问道:“他不行吗?” 云容拧眉:“不行。” 谢锦城看着他,是因为喜欢,所以不舍得碰吗? 他抬头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派天真的笑容:“可是师尊,为了让你尽兴,我方才在他身上下了媚毒,你不救他,那就只能我来代考了。” 媚毒是合欢宗所制毒药,服下一个时辰必须…方能解毒。 谢锦城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让他做选择。 是自己去碰心爱的人,还是看着他碰。 云容原本心里的那个缺口在去凡界时他隐约还能察觉出,去了一趟凡界回来后,那缺口便再没了松动的迹象,反而愈发牢固。 谢锦城的修为纵然在这种修炼下以惊人的速度拔高,但越是如此他越发现,云容的修为高到他看不透。 这也是为何无情道难修,道心一但崩溃便只能反噬沦为废人,还依旧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原因。 大道无情,无情道仿佛就没有瓶颈,即便谢锦城以十倍的速度修炼,只要云容道心稳固,他怕还没能力报仇,这人就直接飞升了! 他如何甘心? 前世的痛,他要这人十倍地偿还! 谢锦城再次问道: “师尊,你如何选?” 云容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人,看着他眼里不加掩饰的兴奋,心里一点点冷下去,有个念头在心里缓缓浮现。 他知道了,知道自己喜欢他。 他在利用自己的喜欢报复。 “我可不可以…”云容哑声道,“不选?” 不论是自己和别人做这种事,还是眼看着他和别人做这种事,他都受不了。 谢锦城却为了逼得更狠一些,直接来到床边,甩了自己的腰带,弯腰附身下去: “你不选,那就我帮你选。” 而他还没开始,身后云容的一句 “师尊。” 让他瞬间停住,猛得回头,止不住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云容方才是在唤他师尊?? 他为什么突然唤起了前世的称谓?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结果云容的下一句直接让他僵在了那里。 云容看着他道:“师尊想复仇,何必要用这种方式?” 谢锦城吞了吞口水,脑袋直接被他一句话震懵了。 眼下这情景就好比你在仇人眼皮子底下当卧底,现在仇人当面揭穿了你的身份,说你图谋不轨。 正常的情况下,这个卧底接下来会死得非常惨。 系统吐出两个字:【哦豁!】 谢锦城心跳如擂,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 他在等云容过来一剑劈了他。 但是没有。 云容的下一句话再次让他傻眼: “我是喜欢你,但我也知道,你永远也不会喜欢我,这种事,你并不是只会和我一个人做。” 云容哑声道:“一旦接受了,便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可以将谢锦城囚禁起来,让他只能乖乖地待在自己身边,可这并非他所愿。 比起自己舒坦,他更希望那个人可以开心。 说完过后,他便没再没看床上的两人,径直地出了房门,留下一脸懵逼的谢锦城。 谢锦城呆呆地坐在那里,半晌过后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所以…他喜欢的人是我?】 而且,是在明知道自己想杀他的情况下。 他嗤笑道:【他疯了吗?】 系统:【宿主,那任务简单多了呀,你直接让他抹了脖子,这仇报地可省事多了。】 谢锦城却冷笑道:【他是疯,又不是蠢,他这样子一早便知道我也是重生,定然也知道我想要他的命,他之前舍不得死,现下就舍得死了?】 【再者,】谢锦城道,【谁会愿意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去死?喜欢可以说是情不自禁、控制不住,但生死是可以自己决定的。】 云容不会愿意将命给他的,他只是有点喜欢他,却没有那么深。 否则在他方才那样做后就应该气得将他关在身边,而不是直接离开。 但谢锦城不知道,有的人的爱是宁可相互憎恶,相互折磨也要留在身边,霸道决绝,例如独孤遵。 也有的人是宁愿自己痛十分,也不愿对方痛一分,例如云容。 更何况,云容对他始终心怀愧疚。 系统道:【所以他清楚地知道你不喜欢他,反而越是这样的绝望,让他一直以来都能坚守道心?】 因为无望,不抱任何希冀,道心反而不受影响,从未得到,何谈沉沦?既未沉沦,如何纵情? 谢锦城原本是想让他得到沐色,定然能毁了他的修行,但如今谢锦城才知道,他要的是自己。 【你说……我现在去告诉他我喜欢他,他能信吗?】谢锦城问。 系统:【你觉得一个每天都想置你于死地的人突然对你说喜欢你,你能信???】 谢锦城绝望道:【不信。】 所以眼下他的复仇成了死局。 云容不会杀他,但以他的修为也杀不了云容,双方僵持不下。 如果当初他没把自己给了云容,还能将对沐色的cao作对自己来一遍,也许云容会因此误以为自己有可能喜欢他的。 但现在全完了。 他清楚地记得在第一次做完的时候就对云容说了什么鬼话: “这种事,同谁做,都一样。” 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谢锦城捂着脸:【好了,我现在哪怕告诉他我真特么只和他一个人做过,他都不可能信了。】 系统顺势插刀:【不止,从他的角度来看,你今晚还为了故意报复他,特意搞了这么一出,就想让他心里不舒坦,你能让他相信你对他没杀心,我都觉得难如登天。】 更何况是让云容相信,自己喜欢他。 这种鬼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谢锦城把床上的沐色穿好衣服又送了回去,然后在后山的温池里找到了泡在氤氲雾气中的云容,如雪般的发丝铺散在水里,散落在地上,在月光下,仿佛一层银霜。 池子里的人手中拿着那块水镜,里面照出来的却是谢锦城的模样。 谢锦城走过去褪了衣服也进了池子里,坐在他的身上。 两人望着彼此。 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以后,谢锦城的杀心两人心知肚明,云容的喜欢也暴露无意,就像撕碎了所有的伪装和面具,连装下去的必要都没有了。 谢锦城凑上去吻他:“做吗?” 云容扶着他的腰,一双浅淡的眸子无波无澜:“想要?” 他不问他为什么想要,答案不言而喻。 谢锦城只喘息着问:“给不给?” 云容抱着他跌入池水中,荡起一层层涟漪…… 谢锦城靠在池壁上,眯眼笑道:“你就不怕我我趁着你……时一刀扎进你的心口吗?” 云容闭着眼睛,淡淡道: “这世间已鲜少有能杀死我的利器,你不防用纯钧试试看,我不躲。” 纯钧已认主,是无法弑主的。 谢锦城勾唇:“那我下回试试?” 云容也勾了唇,笑得极浅。 “……时受惊吓,是会不举的。” 谢锦城嘴角抽了抽,随后目光扫向他身后,撑着笑道:“你不举又不是我不举,大不了你我换个位置,左右都没什么影响。” 云容皱了皱眉,随后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谢锦城:“食髓知味?” “沐色的滋味尝完了,所以也想试试我的?” 谢锦城却看着水中的涟漪,轻声道: “我没碰他。” 目光转向明显一顿的云容身上,看着他,认真道: “我也没碰过别人,我只同你做过这种事。” 云容水下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谢锦城继续道:“这种事,我只愿和喜欢的人做。” 云容原本极速跳动的心脏停了下来,他自嘲地开口:“你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你喜欢我了?” 谢锦城看着他:你还学会抢答了。 结果哗啦一阵水声,云容拿着那面水镜放在谢锦城眼前。 “我不用看都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 从谢锦城的目光看去,那里确实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一如谢锦城的心。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拿来的水镜,最后居然是坑自己的! 云容默了一会儿,拿起一旁的衣服披在湿漉漉的身上,走出了池子,一点点地将衣带系上,将谢锦城留下的痕迹遮挡得干干净净。 “我说过,我会做你的炉鼎,那就会一直做下去,即便你不喜欢我。” “所以你不用再想方设法地骗我,我也不会信。” 谢锦城皱眉,试图给他洗脑:“就算我恨你,想杀你,难道就不能喜欢上你吗?独孤遵对阮儒也是恨之入骨,不也爱他爱地死去活来?” 云容却突然唤了纯钧,然后递到谢锦城面前:“拔出来。” 谢锦城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也伸手轻松地将纯钧拔了出来,然后看着他:“拔它做什么?” 云容的目光瞬间暗了下去。 “纯钧只有无心无情的人才能拔地出,你都没有心,拿什么喜欢我?” 谢锦城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纯钧,头回痛恨自己的无知。 早知道就不拔了。 “那你不是也可以拔出来?”谢锦城看着他。 “纯钧已认主,这能力便对我无效。”云容苦笑道。 “何必非要我相信你喜欢我,我说过,即便你不喜欢我,我也自愿给你做炉鼎。”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没看到谢锦城的脸瞬间恢复冷漠。 要你相信,不过是要你命罢了。 第三十八章 睚眦必报 云容同谢锦城的关系在表面看去依旧没什么变化,两人还是会相拥而眠,同时做着最亲密的事。 前世今生的爱恨在这种利益关系中得到了暂时的平衡。 谁也拿捏不了谁。 云容在短暂的温暖中继续清醒,却又如同饮鸩止渴。 谢锦城在无情的利用下伪装沉沦,如同野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随时在他松懈时将其绞杀。 云容败给了自己的喜欢,而谢锦城却恰好输在了自己的不喜欢。 就如云容在床上时对他说的那句:“即便你我这样做上一千次,你的心也不会为我热上一分。” 可加上凡界近十年,又岂止上千次。 谢锦城的修为以可怕的速度增长,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能追上云容的脚步,在这样无望的结果中,他都已经做好要同云容这样僵持下去千百年,然而灵兽门之旅,给了他转机。 灵兽门的老门主再次闭关,将门主之位传给了苏钰,苏钰荣登门主之位,便邀请了各路宗门有头有脸的人物参加。 这其中也包含了云容。 时隔多年,谢锦城再次踏上灵兽门,昔日的那些人看见他跟在云容后面,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眼含讥讽。 谢锦城不在意地嗤了一声。 “你猜他们说我什么?” 云容看了那些弟子看了那些弟子一眼,问道:“说什么?” “定然是说我被苏钰丢去万剑宗后,不要脸又爬上你的床,如今回来耀武扬威来了。”他不在意的笑道。 云容却微拧了眉,目光冰冷地看了那些弟子一眼,让那些弟子忍不住心头一寒,吓得立刻作鸟兽散去。 谢锦城笑了几声,丝毫不顾形象地挽上云容的胳膊,低声道: “师尊真厉害,床上功夫了得,床下还能用来当护身符,我真是喜欢得紧。” 这种调戏的话云容已听他说了不知多少遍,面色不改道: “荣幸之至。” 谢锦城听后笑得更开怀了。 不少人听得动静,都侧目往这边看过来。 那个眉眼带笑的少年穿着万剑宗的白色水波暗纹衣袍,容颜似玉,眉目如画,却不知为何,一双眼睛看人时媚眼如丝,仿佛带着钩子一般。 有的人正看的呆了,被旁边的人拽醒,指了指旁边那个少年抱着的另一人。 银发如雪,衣红似火,神情冷若冰霜,一双眼眸静若寒潭,惊艳至极的容貌让人忍不住为之一叹,却没一人敢上前一步亵渎。 这个人,他们都认识,也知道得罪不起,万剑宗如今的执法长老,不过区区百年,修为已与其宗主不相上下,无人敢惹。 “不是说他修的无情道,不染情欲吗?怎么如今身边还带了人?” 等人走后,胆子大了的众人便开始忍不住谈论起来。 “如他那样的容颜,若非修的无情道,去自荐枕席的人怕是要从长明峰排到山脚下去了。” “如今看来,他这是开窍了?” “看他身边那位,多年前我曾在灵兽门见过,好似是苏门主的男宠,看来不愧是苏门主手下调教的人,连那等高岭之花也能折去,哈哈哈,有意思。” 寥寥几句言词,没多会儿便在这许多来客间传遍了,但都还知趣,没敢在云容当前说。 宴会开始,所有人皆已落座,苏钰坐在主位,同下面的众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 云容自顾自安静地坐着,自成一道风景。苏钰是吃过他几次苦头的,即便再爱美人,也不敢再去招惹他。 连眼神也没敢往那边瞟。 谢锦城与云容紧挨着坐,也无人敢寻他的麻烦,吃完了东西,喝完了酒,无趣地便开始作弄云容。 他见云容的手放在桌上,便将手指点在他的手背,轻轻扣挠。 云容手指蜷了蜷,转头看向他:“何事?” 谢锦城偏头:“无事。” 手上的动作却还在继续。 他白皙如玉的手指顺着云容的手背慢慢往前,蹭到他的指缝,蹭了蹭,食指慢慢地挤进去,又退了出来,然后再次送进去。 带着某种明显的含义,狭玩地不亦乐乎。 云容的呼吸重了重,手指紧紧闭和。 “别闹。” 谢锦城轻笑一声,“连手都不让碰,真是小气得很。” 云容叹了一口气,只能将手又递了回去,忍受他的恶趣味。 一位合欢宗的弟子看到了,暗暗羡慕之余,心里起了些心思。 自上次云容来过一次合欢宗后,他初见时便为他惊若天人的容颜所折服,念念不忘,这样一位强大又俊美的男子,岂会有人不心动。 可是谁都知道这位长老修的无情道,于男欢女爱上没有半点兴趣,他便只能就此作罢,可看他方才的样子,好像并非传言中那样冷冰冰不近人情。 他想了想,端起一杯酒跪坐在云容身旁,递过去道:“云长老,我们宗主说您若是来,叫我敬您一杯,以谢您上次相助之情。” 云容看着桌上的酒,本想拒绝,但想到这人是合欢宗的,皱了下眉,随后还是拿起来道:“你们宗主也帮了我,两两相抵,不必记在心上。” 随后将酒喝了下去。 那名弟子眼睛一亮。 看来云长老果然同宗主关系很好,既如此,他肯同一个男宠相好,定然也不会拒绝了他。 于是他将手攀上了云容的手臂,试图倚在他的身上,结果云容脸色铁青,一把将他推开。 “抱歉,我不喜旁人触碰。” 那名弟子倒在一边,顿时泪眼朦胧。 这动静不小,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苏钰看戏一般瞧着那名弟子,心道:连他你都敢肖想,也真是不怕死。 合欢宗的另一名弟子龚旭向来看不惯云容,想不通为何他去了几次,怎么门中弟子一个两个的都想着他。 仗着自家宗主的面子,故意出言嘲道: “云长老何必如此为难我门下弟子?他不过想同你好罢了,都说你心高气傲,谁都看不上,可这名弟子至少干干净净的,难道还比不过你身边那个被人玩剩下的男宠吗?” 他刻意强调了后面那几个字,嗤笑道: “连他你都愿意,其他人难道还不如他了?你做出一副高不可攀的姿态给谁看!” 苏钰的心抖了抖,立马把门内管理事务的弟子叫来:“你好好看着,待会儿谁打碎了东西你好好记清楚。” “门主啊,不过碎几桌东西,也不好意思叫人赔啊…” “几桌?”苏钰指着云容,“你太小看他了,他上次把我山头……” 话音未落,纯钧一声铮鸣,直接出鞘。 凌厉的剑势扑面而来,肃杀之气凛然,寒意直逼众人心头,再回过神时,通身雪白的纯钧直接穿过龚旭的脖子,势如破竹一般狠狠劈在了另一座峰上。 龚旭脸色发白,嘴唇发抖,脖子上却只多了一丝血痕,只见下一秒,那座山头轰然塌了一半。 苏钰捂着胸口道:“我的藏宝阁啊…快,给本公子记着,让他赔!!” 云容依旧坐在远处,目光冷冷地看着龚旭:“方才的话,你可以再说一遍。” “第一次我看在你们宗主的面子上,饶你一命,这一次,你看看纯钧是否会偏?” 龚旭吞了吞口水,在那冰冷的眸子中分明看到了杀意。 他死死地咬着牙,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之际,谢锦城却突然笑出了声,他看向苏钰:“苏门主,我的名声可叫你败坏地差不多了,你不防解释解释,你碰了我了吗?” 苏钰嗤了一声:“你那硬骨头,当年要是啃下了,我能给你丢到万剑宗去膈应他们?” 谢锦城眯眼看着龚旭,“听见了?” 龚旭只能憋着气道:“听见了。” 下一秒,谢锦城的身形便离开了席位,瞬间来到龚旭的身前,在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时,一脚将人踢飞了出去,在墙上狠狠砸出一个深坑,口吐鲜血。 这一脚就将人踢得半死不活,其修为可见一斑。 “你干什么!!” 合欢宗的其他弟子赶忙过去将人扶起,瞪着谢锦城怒声控诉。 谢锦城脸上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合欢宗同我师尊有交情,同我可没什么交情,而我这个人啊……” 脸上笑意收了回去,眯起眼睛,声如鬼魅。 “向来睚眦必报!” “他的话让我不开心了,我还他一脚,有何不妥?” 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眼神。 这对师徒,一个也不是好惹的。 苏钰却在谢锦城踢出那一脚后,瞪地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这人从前明明是个废柴,怎么不过才几十年过去,修为就以高到这般可怕的地步!? 堪称同辈当中第一人! 他该不会为当年的事还要来暴打自己一顿吧? 眼见谢锦城看过来,他立马转了过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装傻充愣。 龚旭得了教训,却也是自己率先惹事,合欢宗也没再继续给自己找麻烦,带着人便下去了。 苏钰也正好趁机让所有人去安排好的房间稍作休息,他也好暂时开溜,躲谢锦城。 结果刚回到自己房间,正要松一口气,那冤家就追上来了。 谢锦城双手抱在胸前,倚在门边笑道:“苏门主,你跑什么?” 苏钰直接跳起来了:“你想干嘛!虽然你现在修为是比我高,但这是我的地盘,真打起来你也没好果子吃!” 谢锦城径直在桌边坐下,苏钰立马离他三尺远:“离我远点,被你师尊看到,咱俩都说不清楚!” 谢锦城却敲了敲桌子:“帮个忙。” 苏钰警惕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 谢锦城却凑过去道:“能使用将我的身体改造成炉鼎这样的法术,你定然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苏钰不安地咳嗽了一声,“你想秋后算账?” “不算账也行,那你告诉我,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对方误以为你喜欢他?”谢锦城道,“想不出来,我把你另一座山头也平了。” 苏钰一脸你就是找茬的表情。 “谁闲的没事干,会去研究这种法术?即便是合欢宗,也只会是一些让对方喜欢上你的手段。” “再者,你说那个需要用法术吗?你装装样子,哄哄他,说几句甜言蜜语,对方肯定觉得你对他死心塌地。” 谢锦城皱眉:“没用,真的他如今都未必信,何况是假的?” 苏钰看着他:“那你就来真的。” 谢锦城不是没想过,但是貌似真的像云容说的,他这一世仿佛是个没有心的人,哪怕他前世喜欢他喜欢地不得了,今生对那人却再也喜欢不起来。 但是恨意似乎从未消减。 苏钰见他沉默,突然恍然大悟道:“你跟着云容,修的无情道,动情于你而言既难,也非好事…” 他突然一拍手心,有了主意。 “不如去凡界历个劫,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再动些手脚让自己喜欢上那个人,即便你日后回来,也可以将那记忆全部去掉,也影响不了你的修行,如何?” 谢锦城听了觉得这简直是个绝佳的主意,只不过云容不可能轻易钻进这个套子里,也不能让他察觉凡界的喜欢就是一场阴谋,那么这场凡界之旅就不能主动,只能被动。 而且他能失忆,云容却不能,否则他还破个屁的道。 谢锦城拍了拍苏钰的肩膀,赞赏道:“这个主意非常好。” 苏钰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见谢锦城出门不消一会儿,便把剩下的另一座山头也毁了。 苏钰:“……” 谢锦城跑回来笑道:“记得去万剑宗找宗主赔偿,就说是谢锦城弄的,将云容的那份责任也往我身上推,尽可能往大了闹。” 苏钰脸上扬起笑意:“懂了。” * 谢锦城刚回到房间外,便听到云容清冷的嗓音中满是隐忍和震怒:“滚!” 隐隐约约,还多了那么些压抑的喘息? 他用力地推开门,正好看见今日递酒那名弟子惊慌失措地在床边,手上拿着云容的衣带,回头看见他,吓得立马掉在地上。 谢锦城倚在门边,挑了挑眉,勾唇笑道: “继续?” 第三十九章 凡界副本开启 见那名弟子哆哆嗦嗦,被自己吓得抖若筛糖,也成不了什么事,下巴朝门外一点:“自己出去。” 闻言,那名弟子松了一口气,仿佛怕谢锦城后悔似的,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有胆子下。药,没胆子做。 谢锦城走到床边,看清楚床上的情况后愣了愣。 云容上半身被褪了干净,雪白的肌肤只能让人想到一个词,冰肌玉骨,原本禁欲不可侵犯的人因身上不断涌起的绯红让人移不开眼,红艳凝香。 被迫起伏的胸膛,控制不住的喘息,都不断撩拨着人的神经,尤其是对比这人高高在上,一尘不染时,就仿佛渎神一般的快感。 谢锦城想那人不一定是不敢,他有可能是太激动,看呆了。 谢锦城的走过去,手指点在他的胸口。 冰凉的值尖与火热的身躯相碰,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 云容的手伸过来,拧住了他的手腕,勉强撑着身子瞪着谢锦城: “出去!” 谢锦城被他抓得一疼,眉头忍不住皱在一起。 “是我。” 云容先是顿了一下,随后冷声道:“你以为你还能再骗我第二次吗?” 谢锦城惊讶地挑了挑眉。 看来刚来那个弟子还挺聪明,怕是用了什么法子借了他的身份才让云容此刻这样狼狈,不料却在最后被识破了。 他看着眼前一脸抗拒,却明显欲火烧身的人眯了眯眼。 这合欢宗的媚毒,倘若不解的话,也不知能不能将人毒死…… 想了想,他决定回去找苏钰问问。 结果才刚转身,后面传来“噗嗤”一声。 谢锦城回头一看,瞳孔微张。 纯钧的剑刃一半插进了云容的心口,一半握在他的手里,鲜血的腥气冲淡了那股香甜之气。 修为高若云容那般,即便剑刃插进心口,也要不了他的命,已近乎不死之身,飞升不过指日可待。 但痛感是真实的,所以那一下后云容的眸中恢复了清明,望向了床边人。 谢锦城看着他,笑道:“宁死不从?我是不是该赞扬你一声?” 云容的声音已恢复清冷,神情淡然,即便狼狈,却还是那副高岭之花的模样: “我不愿,便没人能逼得了我。” 谢锦城挑了下眉,走过去捏住他的下巴:“你这个样子,总让人忍不住想要折了你的傲骨。” 人人都想渎神,想看高悬的月亮奔自己而来。 谢锦城低头,云容闭眼上吻上去。 “我的傲骨在你这里还有吗?” 谢锦城轻笑:“纵然恨,我却喜欢极了你这个样子。” 一个缠绵悱恻不带任何感情的吻。 云容被抬着下巴,仰头看着他: “你方才要走,是想看我会不会被毒死。” 谢锦城眯眼:“看破不说破。” 云容便不再说话。 谢锦城俯身下去,吻了吻他的眼睛: “既然这样乖,那就当奖励你,替你解个毒。”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欲被他轻轻松松地再次挑起,清冷自持的人不再清冷,在他面目展现出了人前从不会出现的模样和神情。 “告诉我,小云容方才有没有被碰……” …… 夜半,白日的那名弟子正躺在床上,身边传来动静,猛然吓醒。 脖子上却已然多了一只手骨细长的手,掐得他憋红了脸。 谢锦城站在床边,低眉看着他: “我的东西,再不喜欢,也容不得别人碰。” 他从那名弟子身上拿出白日下在云容身上的媚毒扔进他嘴里,下巴一捏,那药便顺着喉咙滚了下去。 “还你的。” 将人丢回床上,眨眼便不见了人,身如鬼魅。 从灵兽门回来没多久后,苏钰果不其然来找事了。 他在殿中对着宗主,将当日谢锦城如何毁了他的藏宝阁一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大有不将人处置便誓不罢休的样子。 云容正要出声之际,谢锦城拉住了他,将所有的罪责包括云容那份也揽在了身上。 最后宗主罚他去凡界历劫后再回来,算是对苏钰的交代。 苏钰见目的达到,自然应承。 谢锦城被带到转生台,不多时便要封了他所有的修为和记忆扔下去,云容却拉住了他问:“为何要替我一并承担?” 在谢锦城还未开口时,他又加了句:“别说是因为喜欢我,你知道你骗不了我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反而不懂。 谢锦城看着他道:“你封了记忆就不会护着我了,现下这样一来,你肯定会偷偷下去护着我,这样我凡界这几十年肯定会舒坦很多。” “反正看苏钰那故意找茬的样子,我受罚是难免的,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可是将身家性命交付给你了,你可得好好护着我。” 谢锦城怕疼,比起受罚他宁可下界。 云容了然道:“我会护着你的。” 雷长老在封谢锦城的修为和记忆之前,谢锦城对系统冷声道:【等从凡界回来后,帮我将那些记忆全部清除,我不想要。】 不是封住,而是彻底清除,他连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独孤遵倘若当初没有过第二世的记忆,那么他的仇也许早就报了,谢锦城自问他不会比独孤遵强多少,所以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谢锦城闭眼躺在地上,已经沉睡,雷长老正要将他丢下去,云容出声道:“我和他一同下去。” “他本就是去受罪的,你若跟去见了,用法术帮他,必然会受反噬,他亦是如此,你何苦呢?”雷长老劝道。 “我没想这般下去,除了记忆,其他的都封了便是。”云容顿了顿道,“至于他今生该受的苦难和劫,全数加在我身上吧,我希望他这一世能过得很好。” 他看着谢锦城。 前世你原本大好的人生毁在了我的手上。 这一世,权当我还你了。 雷长老也不敢驳了他的面子,便按照他的要求将两人都丢了下去。 结果转身刚要走,发现一个发光的东西咻得一下飞过来,他还来不来看清是什么,便掉进了转生台下。 雷长老跑到转身台边上,瞪着眼睛往下瞅:“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 沐色慌里慌张地跑过来问:“雷长老,你见到纯钧了吗?它方才突然从长明峰飞了过来,我追了一路了,这要是丢了可怎么好?” 雷长老呃了一声,指了指下面。 “下去了。” 沐色瞪大了眼睛,跑过去也趴在那里,绝望道: “完了,这上哪儿找去?” * 北冥地界。 此时正值深秋,满山的枫树红透了半边天,微风拂过,成千上万的枫叶动起来如火舌一般。 下面一群浩浩荡荡的军队穿行过这里,旗帜上大。大的一个“谢”字。 为首的那人一身白衣银甲骑在马上,身形如松,容颜似玉,像一柄未出鞘的宝剑,风华内敛。 正是下了凡界的谢锦城。 他身边还有一人与他恰恰相反,一身玄色衣衫气质森冷,同样的俊美无滔,嘴角带笑,却总给人嗜血之感,锋芒毕露。 “谢锦城,你说这次回去陛下是会大兴赏赐,还是趁机缴了你我手中的兵权?” 谢锦城笑道:“谢、季两家手握重兵,你我两家又如此交好,他想缴你我兵权也正常。” 季玄却冷笑道:“他想要,我就得给吗?” 谢锦城知道这人定然不会给,而陛下也知他心性,断然不会这样把人逼急。 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候,头顶突然一声大喊,所有人立刻整军以待,还以为有人偷袭。 结果一团火红一般的颜色从一大片枫叶中掉下来,直接砸进了季玄的怀里。 砸地他一脸懵逼,森冷的脸上嘴角抽了抽。 “什么东西?” 谢锦城往他怀里看去,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雪白的皮肤,长得尤为精致,手上死死抱着一把通身雪白的剑。 “哈哈哈,你上回不是说没一把趁手的武器吗?如今真是巧了,有人给你送来了。” 季玄脸色铁青,和怀里的小娃娃大眼瞪小眼,随后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剑上。 那剑看不出是何材料做的,但剑身上的花纹十分精美,其精巧程度见他都忍不住赞叹。 他伸出手,想将那剑拔出来看看,结果那个小孩立马把剑死死地抱住,抿唇道: “不、不许碰。” 季玄挑了下眉,冷哼了一声道:“小孩儿,这剑哪儿偷来的?” 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没偷,就是我的。” 谢锦城却对他怎么从天上掉下来更感兴趣,问道:“那么高,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锦城,半晌,见他没反应后泄了气,委屈道: “我掉在上面,一直下不来。” 这个小孩儿正是化了形的纯钧。 他飞下转生台后正要去找云容,结果离开主人后,所有的灵力被凡界气息压制,直接掉在了一棵树上,动也动不了,也没人发现。 风吹日晒的,没想到今天突然化了形,刚一动,他就从上面掉了下来。 谢锦城见他可怜的样子,估计在上面哭了很久,问道:“你在上面挂了多久?” 季玄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好笑道:“这一片荒无人烟,估计挂了好几天。” 纯钧眨巴眨巴骨碌碌的大眼睛,诚实道:“挂了十几年。” 谢锦城:“……” 季玄:“……” 两人认定这孩子被吓傻了,本想把他送给近处的一户人家收养,他却死活不肯,死死地攥着季玄的衣服就是不放手。 最后没办法,季玄只能继续带着他。 不过看在他手上那把剑的份上,他不介意养他一阵儿。 所以每天季玄都会威逼利诱道:“把你手里的剑给我。” 纯钧每次都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 手抓得紧紧的,就是不放手。 谢锦城见他真的宝贝这个东西,为了逗他,也伸手过去道:“给我看看。” 纯钧看了看他,然后大。大方方地把剑递了过去。 谢锦城一愣,没想到他真的会给。 季玄则是一脸铁青地看着怀里的小屁孩:“我这几天日日抱着你,你不愿给我,却愿给他?” 纯钧一脸天真道:“主人喜欢他,我就给他碰。” 听了主人二字,两人愣了愣。 北冥地界没有哪家的仆从会喊主人,都是称呼官职,或者老爷、公子,小姐之类。 只有那些豢养的脔童会被训练这样喊人,而这个小孩又漂亮地不像话,富贵人家或许养得出这样的公子少爷,却断不会教他这样喊人。 看来他应该是逃跑爬到树上去的,也是可怜。 季玄沉默了下来。 纯钧便以为他生气不开心了,便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我也给你看,你不要不开心。” 季玄看着扒拉着自己的软软的手,突然觉得他也没那么烦人了。 谢锦城纯钧剑拿在手里,握住剑柄想要拔出来看看,结果发现,他死活也拔不出来。 他试了又试,剑鞘与剑刃交合处却始终纹丝不动。 看得季玄使劲嘲笑:“谢锦城,你不行啊,连区区一把剑也拔不出来。” 纯钧却眼睛一亮地看着他。 他终于拔不出来了。 谢锦城见季玄放肆地嘲笑,将剑丢到他手上。 “你来!” 季玄接过来,挑衅地看着他,然后用力一拔。 始终纹丝不动。 谢锦城也开始对着他放肆嘲笑。 “季玄,你也不行啊,连区区一把剑也拔不出。” 季玄皱眉看着怀里的纯钧:“你确定这世上有人能拔得出来它?” 纯钧点了点头,然后当着他俩的面,咻地一声拔了出来。 谢锦城、季玄:“……” 有毒吧?赶不上一个孩子! 不过两人很快被雪白的剑身惊到了,没有一丝杂质,纯粹透亮,微微泛着寒芒。 “太漂亮了。”季玄忍不住道。 纯钧的脸忍不住红了红,把剑收了回去。 被盯着身体夸漂亮,还是有些害羞的。 半月后,浩荡的军队回了北冥皇城。 整个城门口被围地水泄不通,乌央央一群人,欢呼着迎接他们进城。 谢家是异姓王爷,谢锦城的母亲与当今陛下一母同胞,当朝嫡公主,所以他自出身便贵不可言,本以为这种身份下会长成一个纨绔弟子,结果他十几岁便随着父亲上了战场,其天赋远超其父,年仅十五岁时便封了将军,此后更是战无不胜。 百姓无不对其赞不绝口,加之他又生得格外俊美,简直成了神一般的人物。 谢锦城这一世活得恣意潇洒,成了谁都得仰望的云端高阳。 被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上,一个带着斗笠,身形修长的人隐在人群中,看着骑在马上万众瞩目的谢锦城,笑了笑。 正是凡界的云容。 耳边一些交谈传入耳中。 “谢将军又打了胜仗,陛下这回估计又要为赏赐他什么而烦心了。” “是啊,以他如今这荣宠,要什么不是轻而易举?” “我倒听说,陛下有意给他与嫡公主赐婚,公主国色天香,谢将军风华绝代,两人正是天作之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赏赐谢将军定然也会无比满意。” 听到熟悉的名字,云容愣了愣。 他忘了,谢锦城这一世,合该有自己的姻缘,应当也是恩爱缠绵,白头到老。 他身边拼命护着他的侍卫在嘈杂声中扯着嗓子问:“公子,谢将军年年回来你年年都来这里看他,你若真想同他结交,我便想办法帮你叫住他!” 云容淡声道:“不必,我只看看他就好。” 随后,低声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回去吧。” 然而他的声音太小,侍卫压根就听不见,以为他终于开窍了,对着谢锦城的方向扯着嗓子喊:“将军!看这边!” 云容捂着脸,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凭借自己现在这副身子去拦他那个大块头不太可能,索性穿过人流准备回府。 结果一声惊恐的大喊 ——马惊了! 红了眼的马儿冲撞着人群,如同疯了一般横冲直撞,人流迅速逃窜,云容立刻也想走,却被人撞得动也动不了。 这具身子实在弱得很。 在他回头时,马蹄已在眼前,高高扬起,就要狠狠踏下。 云容心道自己这场凡界之旅估计得提前结束了。 结果另一匹黑色的马从旁边跑过来,马背上的人一手抓住那匹马的缰绳,猛地往后一拽,将那匹发疯的马生生地拽了回来。 身姿潇洒,意气风发。 他骑在马上,对着云容笑道:“好了,没事了。” 斗笠孤零零地落在地上,云容那张可谓祸国殃民的脸彻底地暴露在了人前,失去了那冰冷气场的掩盖,美得惊心动魄。 引得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谢锦城看着他,愣了愣,开口道: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四十章 我想娶你 人满为患的皇城街道,长得看不到尽头,中间被留出来的一大块空地上,两个曾经爱恨交加的人望着彼此,相逢不相识。 云容迎着谢锦城明亮的眸子,那里面终于没有了算计,没有了仇恨,干净地一如前世初见时。 他从地上捡了斗笠轻轻拍了拍,戴在头上,对着马背上众星捧月的男子道: “我与将军,从未见过。” 谢锦城已然回过神,不知道为何看到这张脸,方才那句话就脱口而出。 但这人自己确实不认识 他将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见他烈日之下还穿着披风,笑了笑,对云容道:“公子方才受惊了,要我遣人送公子回府吗?” 他挺想和这人结识的,若能知道他是哪个府上的,往后也不怕找不到人。 结果云容却道:“不用劳烦将军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谢锦城已唤了人来,有一种死缠烂打的架势,“你们将这位公子好生送回府。” “是。” 云容也阻止不了他,只能任由那两名士兵跟在他后面。 季玄此时也抱着纯钧骑马过来,见他望着人家背影发呆,嗤了一声:“别看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谢锦城收回视线,认真道: “你信不信一见钟情?” 季玄自然不信,他对这种儿女情长的事也不感兴趣,不过对于谢锦城能对着一个男人说出这种话还是非常不理解。 拧眉道:“你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 随后拉着缰绳后退了几步,一脸你离我远些的样子。 北冥从未有过男子与男子相好,尤其是他们这种世家子弟,更是不耻。 谢锦城却笑道:“哪家公子能长得这样好看,她烈日之下还披着披风,带着斗笠,应该是哪家的小姐贪玩跑了出来。” 季玄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神情严肃了起来:“你不会认真的吧?” 谢锦城却道:“我想娶她。” 从前他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没有太多的想法,感觉哪家的小姐都一样,即便如传言那般,陛下真想把公主嫁给他,他也不会拒绝。 反正,他总要娶妻的。 但现下,没来由的,他却想把这个仅一面之缘的人带回家。 季玄的叛经离道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听了以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反而指着怀中睡着的纯钧道:“这个孩子怎么办?” 谢锦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觉得像我这种快要娶妻的人是不好养孩子的,我夫人会不高兴的,所以还是你来养吧。” 季玄哼了一声,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略带不屑地看着他。 “人家可未必愿意嫁你。” 谢锦城没理他。 难道他就不会去追吗? 两个人接了皇上的传旨,直接入了宫,君臣间一番寒暄后,陛下果不其然提出给谢锦城和公主赐婚。 谢锦城婉言拒绝,挨了顿不痛不痒的骂后,同季玄出了宫。 而那两名送云容回府的士兵也回来了,谢锦城走过去问:“是哪家府上的?” “回将军,是云大人府上的。” 季玄挑眉,促狭地看着谢锦城:“如今知道了是哪家小姐,你还不赶快去找人家?” 谢锦城白了他一眼:“大晚上的,我去了不是坏了人家名节?” 季玄双手环胸道:“这不更好?她就只能是你的了。” “我可不是你。” “喜欢,就更要不择手段地得到,如你这般,小心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季玄为人,向来是随心所欲,我心我素。 他拍了拍谢锦城的肩膀,提醒了一句便道:“我先回府了,你丢给我那个麻烦估计醒了。” 谢锦城好笑道:“去吧。” 他也转身骑马回了自己府。 王府。 老王爷见到他后便笑着拉着他一起喝起了酒,问了些战场上的事后,便问道:“听闻陛下今日赐婚,你拒绝了?” “是。”谢锦城回道。 “公主挺好的,若你母亲在,定然很欢喜。” 谢锦城的母亲在他年幼时便去世了,故而他父亲对他自小便颇为宠溺,万事都随他,竟也没将他养得无法无天。 “我今日遇见了一个喜欢的人,我想娶她,公主即便再好,我也不想娶。” 老王爷看了他一眼,只能随他去了,谁叫他这么宠呢? 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须,满是皱纹的面庞上露出笑容:“哪家的姑娘叫你看上了?只要你喜欢,不论家境如何,为父亲自上门去替你说媒。” 谢锦城刚要说,想了想季玄的话,人家未必愿意,便笑道:“等八字有一撇了,我再同您说。” “好!”随后,老王爷又拽着他问,“那姑娘生得好看吗?” 谢锦城点点头,想到白日在街道上那匆匆一撇,心中犹是不自觉地一动,就仿佛有人在他心弦上拨动了下,震颤至今。 “很好看。” 老王爷喜滋滋地想着,儿子生得好看,儿媳长得也好看,那将来他的小孙孙得长成什么样啊! 季府。 季玄回到府里,下人告诉他带回来的孩子已经醒了,但是坐在床上,抱着剑不撒手,也不肯让人碰。 季玄便打开房门,见纯钧果然抱着剑缩在床尾,走过去笑道:“又没人偷你的,你日日抱着它做什么?” 纯钧却皱眉道:“不能丢。” “你将它放下,我保证没人敢动它,好不好?”季玄哄道。 纯钧眨着眼睛看他,“真的?” 季玄勾唇一笑,“这府里,我说了算。” 纯钧想了想,便松了手。 季玄将剑拿起来挂在墙上,然后打量了他一下道:“洗澡了吗?” 纯钧摇头:“没有。” 季玄便唤了下人过来,想让他们给他洗干净,结果纯钧躲在他后面,死活不给碰。 “我可以自己洗的。” 纯钧从前一直被关在剑阁,出来后一直待在云容身边,既胆小怕生,又不喜人触碰,只因季玄是他化形后碰到的第一个人,待他便不同旁人。 “你自己会洗吗?”季玄看他那个短胳膊短腿,表示怀疑。 “没洗过。”纯钧道,“但我可以学。” “算了。”季玄让人将浴桶放了进来,然后抓起纯钧,将他三两下剥干净,丢了进去。 雪白的一团泡在水里,头发也打湿了,贴在身上,黑白的鲜明对比,在那精致的面容下多了丝妖异。 寻常家这么大点的小孩能长得这么漂亮吗?他该不会是捡了个什么妖怪回来吧?! 季玄忍不住吐槽。 手上一边帮他洗着,一边问:“还记得你父母是谁吗?” 能找着爹妈,就证明不是妖怪。 纯钧想了想,它被造出来已不知几千年了,实在想不起来是谁造的他,便只能道:“忘了。” “家呢?” 纯钧摇了摇头:“不清楚。” 季玄叹了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总记得吧?” “纯钧。”纯钧笑道。 “姓什么?” “就叫纯钧。” 季玄抚额,连姓都没有,看来真的是来路不明。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纯钧问。 “季玄。” 纯钧笑道:“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 季玄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道:“小屁孩,没大没小,我都能当你爹了,谁允许你叫我名字?” “那我叫你…爹?”纯钧不太确定地问。 “……”季玄嘴角狠狠一抽,泄气道:“叫哥哥。” 试图和一个几岁的小孩讲道理,他真是蠢得可以。 洗完将人穿好衣服丢上床就要离开,结果发现衣服被一只小手拽住。 “你不陪我睡吗?” 季玄好笑:“我为什么要陪你睡?” “你在路上都是抱着我睡的。” “那是路上没办法,现在回来了,你自己睡,我要去我房间睡。” 纯钧只好听话地放开了他,但是眼睛垂了下去,看起来特别可怜。 季玄走开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以前就没自己一个人睡过吗?” 纯钧摇了摇头:“主人把我带走以前,我就被换在一个黑房子里,一直都是一个人睡,睡了很久。” 季玄的眉头皱了起来,谁这么变态,给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关小黑屋里。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人抱起,纯钧愣愣地看着他。 回了自己房间后,他将人塞进被子里,自己也躺了进去,然后那个小小的身体立马缩进了他的怀里。 “别乱动,乱动的话我就给你丢出去。” 纯钧点了点头,“不乱动,我睡觉很乖的。” 季玄忍不住笑了一声。 “嗯。” 纯钧在他怀里,用很轻的声音道:“你很好,所以我会像保护主人那样保护你。” 季玄却不以为意,他这么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保护他? 突然,外面响起了轰隆轰隆的雷声,伴随着一道道蓝色的闪电。 纯钧吓得立刻发起抖来,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季玄嘲笑道:“打雷就吓成这样,还说保护我?” 但他还是用手捂住小纯钧的耳朵。 纯钧此刻根本吓得听不清他说什么,却在那双温暖的手捂上他耳朵的时候,多了丝心安。 任何灵器化形修成人形,都要遭受雷劫,过了,便可脱离主人开始修炼,没过可能得被劈得魂飞魄散。 他此时离了云容一点修为都没有,现下雷劫要是到了,他肯定会被劈得连渣都不剩。 等到雷声止息,两人便彻底睡了过去。 这几日,自从知道了云容的住处后,他便天天遣人送东西过去,珍玩字画,甜点吃食,还有一些新奇玩意儿。 城内所有人都知道他拒了婚,有了心仪的人,都忍不住好奇猜测,他们风流倜傥的谢将军究竟看上了哪家姑娘。 而唯一不好奇的就是云家,因为谢锦城每日的东西都送了他们家,送得他们胆战心惊,因为他们家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 云容初时听谢锦城送东西来,微怔了一下,也没在意,随着谢锦城送得越来越多,加上还拒了婚,他心中也渐渐察觉出些不对劲。 “容儿啊,你说谢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云父愁苦道。 谢锦城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云容坐在院中的树下,他不喜欢在屋里闷着,又得躲着烈日,这具身体病弱地让他觉得重喘几下就过去了。 他看着那些东西,每一件都准备得格外用心,一看便是精心挑选。 “我不知道。”云容淡声道。 不知道他为何失了忆,却突然对自己这样好。 明明才见了不过一次面。 而从前,他总是恨不得他死的。 这时,下人突然跑进来道:“大人,谢将军在外求见。” 云老亲自出门去将人迎了进来,谢锦城跨进后院,一眼便看见了靠坐在树下的云容。 如水般的墨发披散下来,那人用手撑着头,身上是一件绯色的衣袍,衣摆处用银丝勾勒出一片白色栀子花,衣摆随风而动,那花也瞬间栩栩如生起来,美不胜收。 而当他抬头看向那张脸时,又觉得方才的花好像也不过如此。 谢锦城在看云容时,云容也望着他。 这是谢锦城见他的第二面,却数不清是他见他的第几次了。 那日在街上不过匆匆一瞥,如今细看之下,他比去年离去时瘦了些,肤色也深了稍许,却还是那样好看。 姿容不减,风华依旧。 谢锦城在美色迷过头后,终于发现丝不对劲,他在家中为何也要这样穿? 云容见他进来就望着自己,想着他应该是来找自己的,便对云老道:“父亲,您先出去吧,这些东西我会问清楚的。” 云老便向谢锦城寒暄了下,转身走了出去,还将下人也带了出去。 “将军这几日送了这么多东西来,是为了什么?” 云容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想娶你。”谢锦城比他还要直接。 第四十一章 他是一个男人 ! 然后云容手里端着的茶盏直接摔了下去,泼了一地,他的手僵了一会,抬头看着他:“我们不过见了一次面。”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谢锦城看着他笑道,“喜欢,并非要用时间来衡量,有的人日日见,也不一定喜欢,而有的人,只一眼见了,便喜欢地很。” 云容的手指渐渐蜷在一起。 为什么什么都忘了,还要这样骗他呢… 但他不敢去想谢锦城真的喜欢他,不可能的,永远也不可能。 “喜欢是最容易产生,也最容易消失的东西,你信吗?” 云容突然站了起来,这下他整个身形都暴露了出来,同谢锦城差不多的身量,只不过看起来格外单薄。 “你…”谢锦城皱了下眉。 他是男人! 云容却已经朝他走过去,那双眸子平淡无波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是女子,觉得我生得好看,便心生欢喜。” 他的手越过谢锦城的头,撑在墙上,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对着他。 “那现下,你还觉得喜欢吗?” 谢锦城在他过来时,下意识地后退,此时被他这样对着,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让他生出一种本能抗拒。 手上的反应快过了脑子,一下就将人推开了。 云容被推开后,眸子暗淡了下去。 看,都说了,你不会喜欢的。 知道我是男子你就不喜欢了,你的喜欢,永远都是那么浅,却又恨得那么深。 云容退开后,看着他,说出了一句让他心头一颤的话:“你不止不会喜欢,你还会觉得厌恶和恶心。” 谢锦城死死地拧着眉,却没有出声反驳,此时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人送出了云府。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真的是个男子。 自谢锦城那日走了以后,便再也没有往云府送过任何东西,这件事仿佛一件小插曲一般掀起波澜,还未扩大,便悄无声息地平息。 云容以为,他们这一世的交集就止于此了,只等着结束后回到宗门,继续两个人的僵持。 要么谢锦城放下恨意,要么最后他死在他手上,还他那一命。 结果在半夜时,谢锦城翻墙爬进了他的房间。 云容裹着被子看着这个登堂入室的人,一时间搞不清楚他想干什么。 谢锦城站在他的床前,因为刚翻墙进来,说话还有些气喘,眼神却是那样坚定。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认认真真想了很久,哪怕你是个男子,我还是喜欢你,可是……” 他看着怔愣的云容,问道: “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我。” 他问得那样认真,神情之间还带着几分不安,这样的喜欢懵懂而又炽热,烫得云容冰冷的心也不禁热了一下。 算了,就是随了他一回心又如何? 纵他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必在乎多这一次。 云容抓着被子的手放下,被子从他身上滑落,他伸手按着谢锦城后颈往下压,仰头凑到他的唇边,顿了顿后,吻了上去。 谢锦城先是一愣,感受着这亲密的纠缠,他以为自己会不适,结果呼吸很快就乱了,慢慢开始回应。 云容却放开了他,用那双极为浅淡的眼眸看着他道: “那接下来的事,你还受得了吗…” 他拉着他的肩膀一起倒下去,然后翻身在他的身上,因为那个吻,两个人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变化…… “想清楚,在你身上的,是一个男子。” 云容往下探去的手被谢锦城抓住了,他看着谢锦城,只沉默了一下,便停了手,躺在了旁边。 “将军可以走了。” 谢锦城偏头看着他不说话,过了很久,才开口道:“你还没说你喜欢我。” 云容的目光从床顶落在他的脸上,问道:“重要吗?” 你从前与我做时,从不会问我喜不喜欢你,因为你说过,这种事,与谁做都一样。 “重要。”他神情认真,“这种事只能两情相悦才能做,你若不喜欢我,我便只能等了,等到你喜欢我为止。”谢锦城的手抚摸着他的眉眼,一寸一寸,像是要将他刻进心里。 一番话让云容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人,被他弄丢了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云容的心口突然疼了一下。 明明后来不论谢锦城怎样待他,那里都不会再痛了,此刻却像冻久了的心突然遇到了火,竟像被灼伤了。 “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云容突然伸手,抚摸着谢锦城的眉眼,眼中多了丝眷恋。 谢锦城侧身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他就看见云容原本从容淡定的脸上被悲伤掩盖。 “从前也有个人很喜欢我,可是后来连一丝都不曾剩下,你说的喜欢,又有多深?” 他从不觉得谢锦城恨他有任何的错,他只是不懂,为什么曾经的喜欢可以消失地那么彻底,无论他做任何事,都绝望地没有一丝回应。 谢锦城看着他,他没有问那个人是谁,只是道:“我会让你知道的,我同他不一样。” 云容沉默着,悲哀道: 可那个人,就是你啊…… 次日谢锦城走后,因为这胡闹到一半的事,云容便发起了高热,直接成了半昏迷状态,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病了三天,被请来的大夫总怕他什么时候那口气就咽了下去。 好在几日过后,烧终于退了下去,人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却是虚弱地连话也说不出。 而这几日,谢锦城一次也没再来过。 云容想着这人估计是想通了,不会再来了。 直到半年后,一道赐婚的圣旨送到了云府。 还有半年未见的人,他脸上多了不少伤,更加消瘦了。 他看着云容笑道:“这是我用半年给你的答案,一份婚约,我娶你,我要你我的名字在日后的族谱上永远并列在一起,要在你名字前永远地冠上我的姓氏,生同寝,死同穴。” 云容怔怔地看着他。 赐婚给两个男子,在这里前所未有过,要不顾世俗,不顾礼法,求来这样一份婚书,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半晌后,他方才哑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今日要我应下,你这一生都不能反悔了!” “不悔,我想娶你,而且,我只会要你一个。” 他那干净明亮的眸中倒映着云容的脸,仿佛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没有人可以拒绝心上人这样的承诺,即便知道是火坑,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即便这一步走出去就是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 云容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心道,即便是你骗我,我也认了。 “好,我们成亲。” 后来,从季玄那里他才知道,谢锦城为了这一纸婚书,抗下了多少。 他要陛下赐婚,为他开这个先河,在那人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才求来他松口,却是要他去北疆将那里的沙匪剿干净。 而沙匪行踪不定,要击败容易,要除尽却很难,这看似是答应了他,却只是想他知难而退。 “他怎么除尽的?”云容问。 季玄嗤了一声,笑道:“只身入险地,总能骗得那群傻子出来,这法子都知道,可谁愿意去做呢?还三番两次。” 他哼了一声:“也不知他究竟犯了什么邪乎。” 云容听后,眉头微微拧在一起。 季玄却还在继续说着,“他在殿外跪完后,回府又被他爹往死里打了一顿,打完了,扔去祠堂跪着,说只要他改了,就让他出来。” 季玄看了云容一眼:“但他死活不改,一直犟着。” 云容的手指蜷在了一起。 “谢锦城喜欢上一个男人,为他生死不计的事很快就成了一桩笑谈,所有都可以借此奚落他一番,那些话有多难听你定然想不出…” “我知道。”云容哑声道。 当初阮儒和独孤遵不也正是如此?所以他从未想过这一世要招惹他,只想他这一生过得好好的,可那日街头惊马却非他本意。 季玄惊讶地看着他,随后嗤道:“人人都道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直到陛下赐婚的圣旨一下,就相当于承认了这门婚事,谁也不敢再多嘴,你的名字才为人所知。” “他将你护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唯恐伤了半分,你若敢负他,他就算找我拼命,我也要劈了你!” 云容却突然问道:“将军同他认识多久了?” “十年了。”季玄皱眉道。 他只有十三岁时同他在军营认识,然后相伴至今,与谢锦城不同,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拼来的,孑然一身,整个季府就他一个人,所以也活的潇洒,哪怕是造反他都不怕,反正就死他一个。 所以朝中内外,最不敢得罪的,反而是他。而与谢锦城的这份情义,也成了皇帝制衡他的唯一途径。 所以皇帝很清楚,谢锦城不能动,否则当年那事要换了别人,逼迫着要开出这样一条先河,早就掉脑袋了。 季玄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看了他一眼,却听他静静道:“我第一次见他时,是在宫宴上,他被他母亲抱在怀里吃东西,被很多人围着逗他,我就那样看了他一晚上,那时,他只有四岁。” “再后来,但凡他会去的地方,我都去了,就为了看他一眼,宫宴,围猎,酒楼…还有他出征和回来时,但我从没让他知道,当年惊马那次,是他见我的第一面,却是我见他的第无数次。” “我喜欢他,不止十年之久,我愿为他付出的,原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第四十二章 身残志坚 云容说得格外轻松,好似这十多年独自观望着另一个人,永远没有回应的光阴,于他不过弹指一挥间。 季玄也惊讶于他这么多年的坚持,也不知哪里来的毅力,却也终于放下心来,至少这人待谢锦城是真心的。 这时,府外有季府的下人来找,说府里出了事,季玄便连忙赶了去。 云容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谢锦城便从军营回来了。 “季玄同你说什么了。” 谢锦城有些担心地问他,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放在手里替他暖了暖。 明明烈日之下,还披着披风,可他的手似乎永远冰冰凉凉的。 云容感受着手上的暖气,手指回握住他的手,抬眸望着他淡淡道:“说你为了这一纸婚书,费了多少心思。” 谢锦城愣了下,随后不在意地笑道: “你听他胡扯!” 他摸了摸眼前人的脸,眼中明亮,倒映着云容那张看不清多少神情的脸。 这张脸上似乎永远没有太多的表情。 “麻烦是肯定会有些,但绝对没他说的那样夸张,更何况,”谢锦城笑了一下,“我什么都没做你就答应了我,比我想象中的简单太多,其他地方麻烦些,反倒让我觉得得来的不是那般容易,也就不会那么容易失去。” “毕竟,这是我靠自己努力挣来的。” 谢锦城觉得自己明明把人抓在手里,但好似又没有抓牢。 “想娶我,并不简单。”云容突然开口。 谢锦城呆呆地看着他,“嗯?” “以往不是没有人动过这样的歪心思。” 谢锦城皱头一皱,“谁?” 云容看着他,“他们连云府的门都进不了。” 谢锦城的脸色好了起来。 “而你不一样,你想要我,一句话就够了。” “这样的简单,只对你一个人。” 谢锦城怔怔地看着他。 他原本以为或许换个人当初对云容说那番话,他都会同意。 而此刻云容告诉他。 不,不是的。 不是因为那个人来了,而且因为来的那个人,是你。 “为…为什么?” “你想不想知道季玄同我说了这些后,我是如何回他的?” 谢锦城半晌后才抬起眸子,问道: “什么?” “我同他说,我喜欢你,不止十年之久。” 不止十年之久… 谢锦城在心中默念着这一句话,想起之前那一眼的心动,那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拧眉问道:“你那夜说的那个曾经很喜欢你,后面不喜欢你的那个人,是我吗?” 他不确定地问道:“我的前世?” 云容静静地看着他,惊讶于他的聪慧与通透,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一世想他好好过,就必然不想让他再次恨意缠身,再在这里相互折磨。 云容不开口,谢锦城便知道了他的答案。 而他再次开口,问的却是:“我前世待你不好是吗?” 云容愣了愣。 好吗?不知道,说不清楚。 反正你挺想我死的。 可你最初待我也很好,而我辜负了这种好,于是两个人似乎从此就错了下去,斩断了两个人回头的后路,只留下一条满是仇恨和死亡的道路。 “我待你也不好。”云容垂下眸子,“很不好,所以你恨我。” 他不知道说出这些会不会让现下的谢锦城开始疏远他,为之前做的那些事而觉得后悔。 “如果你不愿了,之前的那些话我可以当做没……” 话音未落,谢锦城便抱住了他。 在他耳边道: “我说过的话从不会收回,前世的事和我没关系,我都忘了,这一世我会待你很好,所以你也忘了他好不好?” “他对你不好,我对你好。” “我不是他。” 云容被他抱在怀里,两人之间还隔着薄薄的衣衫。 从前哪怕是最亲密的距离,将最滚烫的自己送入,也温暖不了彼此丝毫。 永远那么冰冷,那么绝望。 而此时,却在眼前人的怀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是人都贪恋温暖,何况是被冻得浑身麻木的人,他只会追着那唯一的火光,妄图让那火烧到自己身上,飞蛾扑火一般。 “好,我信你。” 也许是这一句话说出,心里筑起的那道防线就开始一点点崩塌,也许是因为这个谢锦城真的太好,好到他甘愿沉溺进去。 两个人的大婚如期举行,张灯结彩,无比隆重,谢锦城几乎花费了所有心思来准备,他爱得明目张胆,爱得赤忱热烈。 洞房花烛夜,两个人抱在一起,一点点将自己和对方燃烧在一起,在喘息中,在亲吻中。 云容知道他这世毕竟不同,一个身份尊贵,备受恩宠的将军,是不会愿意屈居人下的。 于是隐忍着任他动作,结果谢锦城在他耳边道:“你来吧。” 云容看着他。 谢锦城无奈一笑,似乎又觉得非常可气: “我这捣弄下去,就你这副身子,我怕给你撞断气了。” 云容抱着他,片刻后死死地咬在他的脖子上,血腥在嘴里泛滥,同样染红了那双瞳孔。 “真的给我?” “嗯,心甘情愿。” 云容的呼吸乱了,前所未有的乱,他含着对方的耳垂,向来平淡如水的调子仿佛多了些笑意:“趴好,别动。” “动作太大,我怕我就没了。” 谢锦城趴在床上笑了起来: “或许,你大可不必如此身残志坚,不做到最后也没……” 但下一秒,那话便说不出来了,只能听到云容最后近乎执拗的一句: “可是,我想要你。” 想要,从前就想要,一直都想要。 以往都是谢锦城这样对他说,他却一次也没提过,那样冷冷冰冰的欢爱,每一次都像是戳在他心上的一把刀。 而现在他沉沦在了这里面。 乱的不止是呼吸,还有心。 这漫漫长夜于云容而言终于不再寒冷孤寂,他怀中抱着另外一个人,两个人彼此温暖,互为慰藉。 云容白皙的手指捻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的长发,墨发映着苍白的手指,黑白分明,白的愈白,黑的愈黑。 而谢锦城突然睁大了眼,看着那其中的一缕发丝化作刺眼的雪白。 谢锦城立刻慌张地去抓他的手。 “阿容!” 云容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不怕,不是什么大事。” 谢锦城刚要松下心中的那口气,便见他看着他,继续将话说完:“十年我还是给的起的。” 十年… 就只有十年吗? 那十年之后呢? 云容的身子弱,他向来便知道,但他以为只要他好好养着,总能将人养好。 谢锦城紧紧地抱着他,狠狠地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仿佛要将这个人的印记刻进骨子里。 云容任他抱着,感受着胸口处渐渐湿润。 那些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全砸进了他的心口。 从前他要他死时,他如何都死不了。 现下他想他活,他却只能死。 亲了亲他,问道:“想要我吗?” 谢锦城在他怀里,哑着声音气闷道:“就你那个破身子,别折腾了。” 云容看着床顶,淡淡道:“死不了。” “不要。” 谢锦城吸了吸鼻子,收拾好心情,看着那人半点不在乎的样子就觉得好气。 “当年那夜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你就病了半年,这会儿你想病多久?” 云容没有回答他。 谢锦城拉起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枕在他的身边,低声道:“那半年我虽在外面,却时时让人盯着你府上,你每日吐的那几升血是觉得我没看着,要我亲眼看看吗?” 云容皱了皱眉,闭上眼睛,强忍住了那里面的酸涩。 我只是习惯了给你想要的一切,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也没想过自己会如何,只想你好罢了。 “你既然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 “好。” 但是次日,原本的婚房里多了许许多多进进出出的人,大夫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看着床上人咳出的鲜血,还有将军那比病人还要苍白的脸,觉得这要救不回来,吾命休矣。 门外,季玄看禽兽一般地看着谢锦城:“明知人家身子弱,你就不能悠着点?跟个禽兽似的!” 小纯钧拽着季玄的衣角,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谢锦城:“……” 不管你信不信,我特么真是下面那个。 季玄显然是不信的:“若你实在精力没处使,给你纳两房妾?” 谢锦城只回了一句:“滚,这辈子都不可能。” 季玄还要再说些什么,结果低头就发现拽着他的小屁孩不见了。 这是纯钧第一次出季府,格外新奇,本来见房里人多,想进去凑凑热闹,被季玄一把抱了出来。 “别去捣乱,人多,你等会儿再丢了。” 他把手里的纯钧掂了掂,诧异道,“奇了怪了,怎么几年过去了,你好像都没怎么长个?” 纯钧小小的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哥哥,你想我长大吗?” 季玄一脸郁闷:“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你再不长你就真成妖怪了,到时候都说我养了个小妖怪。” 纯钧心道:我是剑灵,剑灵属于妖怪吗? 他好像不喜欢妖怪。 等找到主人再问问主人。 突然,他耳朵一动,这里好像有主人的气息! 但是好淡啊。 他从季玄怀里挣扎着跳了下来,往旁边跑过去,正在此时谢锦城突然同他说了一句话,他便没有去追。 谢锦城:“先前有人说城外鸣山寺来了一位得道高人,你说,他会不会有办法?” 季玄皱眉:“你以往从不信这些。” “此刻,由不得我不信。” “那高人不见人,你死心吧。”季玄道。 谢锦城笑了笑:“那我便去求。” “一个将军,同那些乌合之众一样,去拜一个神棍,你当自己近些年的名声还不够狼狈是吧!”季玄有些生气。 “我只当你喜欢也就喜欢了,总知道有个底线在那里!” 谢锦城打断他:“有些人的出现,就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打破那些底线。” 他时间不多,也不同季玄废话,留下一句:“帮我拦着我爹。” 便消失在了墙头。 “老子只会在你爹打断你狗腿的时候呐喊助威!”季玄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简直蠢得无药可救!” 他不知道在很多年后,谢锦城也会如他现在这般,看着他不断犯傻,然后恨铁不成钢地骂出同样的一句:蠢得无药可救! 季玄这会儿等谢锦城走了才猛得想起来: 他那么大个崽呢? 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然后开始不断地找那个红色的小身影。 * 鸣山寺。 寺内弟子敲了敲门,却没敢进来,只在外面道:“高人,有位大人物求见,高人见否?” “大人物?”沐色坐在屋内算卦,正因怎么都算不出而烦闷,随口道:“什么大人物在我这儿都不管用,我先前不是说过吗,谁也不见,打发走。” 弟子犹豫了会儿道:“那人从山下一路叩头上来,可见心诚,弟子也不忍心…” 沐色收了卦,心道哪里来的冤种,他倒要去看看。 来到寺外,还未走近,果然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迎风跪在那里,也是可怜。 沐色走过去,待看清人脸后,手上的卦直接掉了下去。 师兄,好巧哦…… 第四十三章 主人,我回来了 沐色原本想着他就来看看是哪个冤种,结果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冤种。 在看清谢锦城的脸后,他就立马蹦到了一边。 别,你可千万别跪我!夭寿啊。 于是立马上前将人拉了起来,结果便看见他身后石阶上的斑驳血迹,愣了愣,问道:“你找我何事?” 谢锦城不是喜欢求人的人,万事都靠自己。 他在凡界遇见了什么难事? 才会沦落到屈膝去求一个不认识的人? 谢锦城望着他:“我想求你救人。” 沐色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左右不过一个凡人,于是便答应了。 谢锦城面上一喜,拉着他就往山下跑。 沐色挺好奇什么人让他这样看重,便问:“你要我救谁?” 谢锦城头也不回道:“内人。” 沐色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被他拽着也没了反应,只心中狂吼道: 你这下一趟凡惹一堆烂桃花,你不怕你师尊知道吗? “生死有命,你若妄图逆天改命,是会遭天谴的。”沐色忽悠道。 他要替师兄折了这枝烂桃花! 谢锦城冷哼一声,似乎毫不在意:“不过天谴罢了,你将他的命救回来,什么样的天谴,我都受得。” 他说的认真,沐色听得却是脑仁疼。 等你回了宗门,你就不这么想了。 即便沐色不想救那位“内子”,也只能随着谢锦城一同回了府,不过能不能救,反正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而当谢锦城带着他回府,一把推开房门。 沐色在萦绕着血腥味的婚房中,终于看清了床上那人的脸,先是一惊。 这内子的来头还真是大! 紧接着又是一愣,垂下眼睛心道: 这个人,他还真救不了。 凡人的命数他改改也无妨。 可眼前这人是跺跺脚,就能让万剑宗抖三抖的人,他的命数,沐色不敢改,也改不了。 于是,他对满脸希冀的谢锦城摇了摇头道:“我救不了他。” 从刚开始见到谢锦城时他就很疑惑,为何明明是被罚下界的,他的命格却这般的好? 看到床上半死不活的云容他就明白了。 有个傻子甘愿替他受了罪。 而床上的傻子掀开眼皮,用一如既往让人胆寒的眸子看着他,仿佛在说: 你敢说一个试试。 沐色吞了吞口水,见云容的眼神便知他什么都记得,自然不敢忤逆他。 谢锦城却眼眶微红,哑声道:“为何救不了?为何偏偏就他救不了?!” 沐色想说,他能救凡人,可你要救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啊。 云容拉住了谢锦城道:“我说过,陪你十年还是可以的,只不过今日阵仗吓人了些,死不了。” 谢锦城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不出声,半晌后哑声道:“你没诓我?” 云容摇了摇头,支起身子对他道:“我饿了。” 谢锦城不疑有它,摸了摸他苍白虚弱的脸,柔声道:“你等我,我去给你拿吃的。” 待谢锦城离开后,云容方才看向沐色问:“他怎么将你找来的,你不是在宗门吗” 他说得极缓,却还是忍不住咳了两声,整个人都咳得发起抖来。 沐色望着他的样子皱了皱眉,随后道:“纯钧跑了下来,我为了找它暂住在鸣山寺,谢师兄想是听了些传闻,才找了我想让我救你。” 听到纯钧,云容想着它一把剑也不会出什么事,便不再担心,反而问道: “你又不知道是他,怎会愿意见他?” 沐色沉默了会儿,叹气道:“他跪地长阶上都是血,我不见都不行啊。” 云容的眸子颤了颤。 沐色见他不出声,抿了抿唇,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道:“云长老,谢师兄很喜欢你的,在宗门时就很喜欢,虽然我知道你修的无情道,但总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说完,他就小心地观察云容的神色。 但那人的神色总是藏在冰冷的面皮下,又岂是他能看得清楚的。 许久过后,久得沐色以为云容应当是睡着了,正要离开时,听到床上的人开口道: “我也喜欢他。” 他就那样大。大方方地向沐色承认了,无视着宗门的戒律,将心迹袒露无遗。 谢锦城这一世终究是成了一团火,暖了云容的身心,也引诱得他心甘情愿地自取灭亡。 * 季玄在后花园找到了纯钧,他此刻模样有些狼狈,被人制住按在地上,脸上笑容也不见了,眼神冰冷,与抱着他撒娇的小东西仿佛成了两个人。 “谁给你的胆子动他!”季玄走过去,二话不说将那名脚踩着纯钧的仆从一脚踢开。 那仆从立马跑到旁边的少年的身后站着,看起来是他的授意。 季玄冷笑道:“太子,你是身下的位子坐腻味了是不是?” 太子被他森冷的语气吓得一顿,父皇同他说过,惹谁都不要惹季玄,他是一把没有刀鞘的刀,这刀现下随着谢锦城而动,却随时都会脱离掌控。 “是、是他先冲上来打孤的,孤才让下人教训教训他。”太子低声道。 季玄看了眼闷不做声的纯钧,看他这样子分明就是承认,眉头一拧,却还是冷哼道: “我的人错了自有我来教训,哪里轮得到一个奴仆欺负。” 那奴仆抖了抖,太子也不敢再搭腔。 季玄将那赌气的小东西揽起来抱进怀里,往来时的方向离去。 “说说,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打人?”季玄问怀里人。 纯钧低声道:“他说你就要娶妻了,等娶妻后就会我把我赶出府,他乱说,我让他闭嘴他不肯,我就打了他。” 季玄把他凑到眼前,皱眉道:“就你这样,连个仆从都打不过,没用。” 纯钧见他对那人说的话没有反驳,抬起脑袋看着他。 “你真的要娶妻了吗?” 季玄回道:“谢锦城都娶妻了,老王爷见我一个人孤苦,所以想为我安排一门亲事,找个人照顾我。” 纯钧面对他时心思单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那我呢?” 季玄停下来看着他道:“我给你找个富裕人家收养你,好不好?” 他不适合养他,他太小,太弱,太容易成为弱点,而向来我行我素的季玄不能有弱点,他随性惯了,不喜欢被任何东西绊住。 纯钧眨眨眼,季玄都以为他会哭,毕竟他总爱在自己面前哭。 而眼下听完后,纯钧却只是看着他,说了一句:“你不要我了。” 不是问他,而是陈述。 季玄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 纯钧皱了皱眉,他的身体还是初见时那样小小的,没有多大的变化,而此刻神情却退却了孩童时的天真。 仿佛成了个满腹心思的少年,叫季玄有些看不懂。 他看着季玄的眼睛道:“我本来想让你看看我长大的样子,但是现在,我不想长大了。” 季玄觉得好笑。 长不长大还是你能控制的事? “别说得你能长大似的,几年了也没点变化。” 纯钧垂下眼睛,“有的,是你自己没发现。” 季玄想着再有变化,终究是一个孩子。 纯钧突然拍了拍他的手道:“放我下去。” 季玄当他生气,不让自己抱,就将人放了下去,结果纯钧下地后站了一会儿,便似有所感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也没再搭理后面的季玄。 季玄跟在他身后,想看看他要去哪儿。 结果跟着跟着,发现纯钧走到了谢锦城的房门外,他站在那里,看着紧闭的房门,背对着季玄问道:“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季玄想着他难不成是想让谢锦城收养他? 毕竟当时是两个人一起捡到他的。 老王爷这辈子估计都抱不了孙子了,谢锦城收养他还挺好的,软乎乎的一团应该会被全府上下宠着。 季玄“嗯”了一声。 纯钧抬手,推开了房门。 季玄跑过去想要阻止,心道你这样不敲门是不是不太礼貌?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呢? 结果房门推开后,纯钧直接走了进去。 房中此刻有三个人。 云容斜卧在床上,墨色长发混杂着几缕白发,铺散了满床,谢锦城坐在床头,将人揽在怀里。 沐色一脸艳羡又苦涩地站在旁边。 闻得动静,三人同时看向推门进来的纯钧,以及纯钧身后跟着的季玄。 那个小孩儿一身火红的衣服,神情却是冷的,眸中自带一股摄人的寒意,仿佛天生一般,眉头拧在一起,似乎是委屈。 云容看着他这个从未见过的小孩,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谢锦城疑惑地望向季玄:“你这是?” 带孩子怎么带到他房里来了? 纯钧目标十分明确,看着床上斜躺着的云容,闻着满屋子熟悉的气息。 他缓缓走过去,在谢锦城瞪大的眼睛中,爬上了云容的床,整个人埋进了他的怀里,两团红色仿佛融在了一起。 眼睁睁看着养大的崽毫不犹豫扑进别人怀里的季玄:“……” 亲眼目睹有人爬上自己床当着自己的面吃自己媳妇豆。腐的谢锦城:“……” 一旁看戏的沐色:刺激! 谢锦城眉头一皱,上去就要提溜这个小崽子的后领将人丢下去,结果被云容伸手挡住。 纯钧在他怀里,委屈地喊了一句:“主人,我回来了……” 第四十三章 长大了 房中人愣了一下后,沐色突然激动地指着云容怀里那个小团子道:“纯、纯钧!!!” 云容轻轻地嗯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 纯钧早些时候生了灵智,却一直灵力微弱,只能藏在他的心府中。 如今都已经化形了。 纯钧抬头,从云容的怀里钻出来,看着他发中的几缕白色,用手拿起来皱眉道: “主人,你好虚弱。” 他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红光,抚过那几缕白发,在他抚过后,雪白的发丝变回了墨色,云容原本苍白的脸上多了几许红润。 “好了,这样就不疼了。”纯钧看着他笑了笑。 云容原本疼痛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将那满目疮痍的身体重新救活了过来。 纯钧是他的剑灵,在未脱离主人长大之前,离了他就弱得可怜。 回到他身边后,身上的灵力便回来了。 此时的纯钧还未脱离他,与他一脉相承,这些法术使在云容身上就如同是他自己的,故而不会像沐色那般。 云容想不到,他这一世,还有纯钧给他留的一线生机。 他看着谢锦城,盛了霜雪般的眸子开始融化升温:“十年太短了,我想给你一世的光阴。” 谢锦城抱住他,感受着手下温热的身体,小心地像抱着绝世珍宝:“你说了,就不许再反悔。” “嗯。”云容回道。 季玄愣在门口半晌才回过神,望着纯钧道:“你不是人?” 这话听着有些怪异,但纯钧只是看着他,回道:“对。” 纯钧以为他会怕自己,神色暗了暗。 季玄却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脸笑道:“可身为妖怪,你也太弱了吧?被挂在树上下不来,同个凡人打架也打不过,有你这么弱的妖怪吗?” 纯钧撇嘴:“我不弱,我只是离了主人就会失去灵力。” 认了主后,他的灵力也会被他压制。 纯钧活了上千年,远比云容两世加起来存活得还要久。 但他此时还依附于云容,只要受了雷劫,他便可以长大独自修炼。 季玄站起来对云容道:“既然是你的,就还你了。” 然后对谢锦城笑道:“你这不仅娶了媳妇,还白送个儿子。” 说完不等谢锦城揍他便离开了。 纯钧却一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沐色望着团子一般的纯钧眼睛亮晶晶的。 纯钧可不是谁都能碰的,那是一把谁都想得到,却都没资格拔出来的剑。 自带的凛冽剑气同云容的气压一样冷。 如今成了个可可爱爱的小团子,沐色迫不及待地蹲下去也想戳戳他的脸。 结果手在碰到那精致的小脸之前,就先对上了那脸上冰冰冷冷的眸子。 凤目眯起,仿佛在说:你戳一个试试? 沐色:“……” 他委委屈屈地缩回手,小气,哼! 云容的手摸上纯钧的头时,他身上那股寒气便收了回去,又成了一只软萌可欺的小团子。 他看着离去的季玄,问道:“喜欢?” 纯钧低头:“喜欢。” “怎么不跟着?” 纯钧:“他不要我。” 云容摸摸他的头:“那就把他忘了。” 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是苦的。 纯钧:“好。” 季玄回了府里,管家见他手里抱出去的人不见了,惊讶地问:“小公子呢?” 季玄道:“送回家了。” 管家愣了愣。 “将军就舍得吗?” 季玄无所谓道:“又不是我儿子,何况就换个地儿养,往后又不是见不到。” 反正养在谢锦城家里。 回了房间,看到墙上挂着的那把剑,伸手将它拿下来。 “这个要不要给他送过去?” 当初纯钧死死地抱着,想必应该是很重要的。 明天给他送过去吧。 次日季玄便带着纯钧去了谢锦城府上,他以为他会看到纯钧如粘着他那般粘着那两个人。 结果等进去后,谢锦城抱着云容坐在塌上,把纯钧一个人丢在一边,看起来有些可怜。 季玄皱了皱眉,他就是这么养孩子的? 纯钧闻得动静,将脸从桌子上抬起来,看着他。 没再如以往他回府那般跑过去扑进他怀里,静静地看着他,神情冷淡。 模样还是长不大的小团子样,可神情却仿佛变了一个人。 “季将军有事吗?” 索性连哥哥也不叫了。 季玄走过去想捏捏他的脸,被他躲了过去,皱眉看着他。 “不许碰。” 季玄挑眉:“为什么?你以前都让我捏。” 纯钧低头:“以前我是你的,可现在不是了,别人的东西不能碰。” “那行吧。”季玄也不在意,只当他还在生气,将剑拿出来递给他,“这个应该对你挺重要的,所以给你送了过来。” 正在此时,沐色走了来,见季玄手上拿着纯钧,瞪大了眼睛道:“他把这个给你了?” 纯钧剑是纯钧的本体,除了主人是不愿给人碰的。 季玄抬了抬手,挑眉道:“你说这个?一直放在我房里,不过拔不出来,我也没用过。” 看着手上的剑,心血来潮的,他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沐色嘲笑道:“你一个凡人还想拔出纯钧?” 季玄听到这把剑的名字居然和纯钧一样,有些诧异。 又听他语气里的嘲讽,冷哼一声,“谁说我拔不出来?” 虽然他真的没拔出来过。 结果这次纯钧将手按在了他那只手上。 季玄看着他,挑眉:“这个也不许碰了?” 纯钧点点头。 “行吧。” 他将手从剑柄上放下来,然后将剑递过去。 纯钧沉默了一会儿,抓住自己的剑身,正要拿过来,季玄放开剑身的另一只手再次抓住剑柄,用力地往外一拔。 纯钧想要阻止,却赶不及他的速度。 “别!” ——唰 那把他怎么拔都拔不出的剑,现在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 纯钧剑身雪亮,泛着寒光。 沐色呆呆地看着,对纯钧道:“这也能放水?” 季玄握着手上的剑,若有所思道:“原来真的可以拔出来…” 纯钧同样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出鞘的剑刃,一脸无措地看向旁边的云容,云容则拧了拧眉,走了过来。 季玄用手指在那剑身上弹了弹,剑身发出嗡嗡的铮鸣,似是愉悦。 纯钧的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闭嘴。” 那剑便止住了声音。 季玄诧异地看了看手中的剑,挑眉望向拧着眉的纯钧:“它这么听你的话?” 纯钧低头不理他。 纯钧剑除了主人和无心无情的人可以拔出,还有人可以拔出。 心悦之人。 云容走到季玄身旁道:“我将他送你,陪你一世,你愿意吗?” 季玄愣了愣,“为何?” “他喜欢你。” 云容回答得很是直接。 “我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谢锦城连忙道。 它巴不得把人送走,好好的二人世界,每次云容在哪,这个小团子就在哪儿,即便小团子不爱说话,但他总不可能真的当他不存在。 季玄看着默不作声的纯钧道:“小孩子都是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过几日就忘了,我不可能让他陪我一辈子,我这个人习惯了一个人,了无牵挂。” 他所理解的喜欢,同云容所说的喜欢,明显是不一样的。 不过看着纯钧孩童般的身体,能对他生出那种别样的心思,也确实不太可能。 于是云容俯身摸了摸纯钧的头道,“我将雷劫引来,让你长大如何?” 纯钧皱眉看着他,“主人,我长大了就会脱离你,法术就对你不管用了。” 那云容便只能变回原来那样。 “我不长大,我就这样。”纯钧顿了顿,捏着绯红的衣角,继续道,“他不过是个凡人,至多几十年后便要死了,我却可以活很久,短暂温暖后的长久孤寂,我受不了,也不想受。” 纯钧生就两副性子,对着外人时,他永远是冷冰冰的,甚至是可怕的,而在真正在乎的人面前,娇气吃不得苦,又十分爱哭。 云容便从季玄那里将纯钧剑拿了回来,递回给了他。 纯钧抱着自己的本体,就像死死守着自己的心,即便叫嚣着,也不愿丢出去任人糟践。 可有些东西是控制不住的。 半月后,战事再起,季玄赶赴边关,却受了埋伏被敌人围困在一片死地中,生死不知。 谢锦城带着援兵前去搭救,但显然是来不及的。 云容看着沉默不语的纯钧道:“想去便去吧,他若就这样死了,你的心结便永远也解不了。” 带着愧疚的死亡,可以将一分的爱意美化成十分,再转成千万分的痛苦和遗憾。 纯钧回到剑身中,以最快的速度,往季玄的方向迅速飞去。 * 天色灰蒙蒙的,方才落过雨的空气中满是潮湿,四周围满了瘴气。 季玄身上多处见血,在这般恶劣情况下他脸上倒也不见得有多少绝望,俊美的脸上依旧嚣张得很。 “左右不过一死,等谢锦城来了,你们外面那些人都得给老子陪葬,倒也不亏。” 回应他的是外面敌军更加猛烈的进攻。 季玄一手持剑,雪白的剑刃在他手中舞得只看得见余影,但那箭雨毕竟太多,漏了几支擦过他臂膀,带出血珠,让他动作滞了片刻。 他觉得这回估计是真得死了。 还好他这人无牵无挂,连个后事都用不着交代了,唯一让他有些惦念的小团子也有谢锦城照顾,用不着他cao心。 结果下一秒,变故突生。 “将军!快看!” 突然飞出的一把雪白的飞剑将那剑雨通通挡住了,季玄睁大了眼睛方才认清楚。 这不是纯钧天天抱着那把剑吗? 原来它会飞? 还挺有用。 不等他感慨要,从剑中掉下来一个红色的身影,季玄还没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下意识就跑过去伸手接住。 与初见时一样,纯钧就那样砸进了他的怀里。 季玄望着他,一直都没有任何惧意的脸上,眉头缓缓皱起,劈头盖脸丢出一句: “你疯了??” 离了主人的纯钧灵力终于消失殆尽,连回到本体都做不到,直接跌了出来。 纯钧道:“没疯,我来救你。” 季玄被气笑了,“就你个小屁孩,你拿什么救我?” 纯钧看着他:“我若能救你出去,怎么办?” 季玄抱着他闪躲,已没了之前的无谓,几乎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总担心手里的人什么时候就被戳了个窟窿。 心情别提多烦躁了,没好气道:“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反正他俩是出不去了。 自己死也就死了,他非得跟着来凑什么热闹! “这话你说的。” 纯钧突然挣开他,从他怀里跳了出去。 季玄惊恐地睁大眼睛:“你他你娘的去哪儿!” 灰蒙蒙的天空仿佛一下醒了过来,电闪雷鸣,震耳欲聋的雷声一声声砸在胸腔,紫色的雷电直接劈下来,一些人直接劈成了一坨黑炭。 纯钧离开了季玄后不再躲闪,直接迎着那雷电去了。 “啊——” 紫色的闪电瞬间贯穿他全身,红光同时乍现,狂风大作,那雷电劈得越发地猛了,而在最后,那红光直接盖压过了雷电,逼得要劈下去的那道闪电直接劈歪了,仿佛被吓到了。 风雨停歇后,那红光中走出来一个红衣的少年,墨发长衫,容貌惊艳绝伦,多一分媚俗,少一分寡淡。 他抱起季玄飞到半空,随手一挥地上雪白剑身的长剑扫出排山倒海的气势,将敌人全部震飞了出去。 季玄这才打量起近在咫尺的人,一双单凤眼,眼尾微红,然后视线下移,落在他唇上的那粒饱满的唇珠上。 纯钧勾唇开口:“好看吗?” 季玄诚实道:“好看。” 这人长大了比小时候还好看。 “那就尝尝。” 季玄一愣:“什么?” 下一秒,纯钧吻住了他,让他彻底尝了尝那粒唇珠是什么滋味。 “方才你说了,我爱怎么样怎么样。” “我要你。” 第四十四章 是我杀了你 季玄倏而睁大了眼,未曾料到从前一个爱哭鬼,如今长大了胆子这么大。 唇上的气息还残留着,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当日云容那句“他喜欢你”是个什么意思。 可是这种喜欢他担不起,也不想担。 “我对你没那种意思,方才那下就当你救我的酬劳吧。” “酬劳?” “嗯。” 纯钧拧了眉,抱着怀中人体会到了当初他主人抱着谢锦城时,那种无力感。 这世间从不缺爱而不得,两情相悦更是极少的事。 “那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纯钧泄气地问。 “哪样的都不喜欢。”季玄回他,“我生性凉薄惯了。” 纯钧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或许他能拔出自己,也是因为他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可心口那陌生的钝痛,又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人,他就是喜欢。 纯钧将人都救了出来,同谢锦城的人汇合,然后一个人钻进营帐中默不作声。 “这是谁?”谢锦城认不出长大了的纯钧,问季玄,“我还当只赶得急去给你收尸呢,没想到你命这样大。” “纯钧,被雷劈了下就长大了。”季玄叹了口气道。 谢锦城又问:“那他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你怎么他了?” 季玄一时语塞。 不是我怎么他了,是他怎么我了。 “啧,你管得怎么那么多?”季玄皱眉。 “怎么说也算我半个儿子,我当然得问问。” 季玄没好气道:“那你自己去问你儿子!” 谢锦城自然没去,反而是季玄见纯钧一直在营帐没出来,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毕竟也养了那么久,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营帐内,纯钧闭目坐在床上,旁边放着那把剑,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如何,对于季玄的进来没有半点察觉。 季玄想着等他醒来再说,将目光落在他旁边的剑上。 这剑他曾碰过很多次,上次匆匆拔了出来却没细看,今日见它退敌时似乎格外厉害。 他伸手拿起,将剑刃拔了出来,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上次他在剑身上弹了一下,发出好听的铮鸣,于是他将剑凑到眼前,准备再弹一下。 纯钧睁开了眼睛,面色怪异地看着他:“放下。” 季玄见他醒了,闻言挑了下眉:“不放。” 纯钧有些气恼,伸手去抓。 季玄脚步一旋,躲开他,在那剑身上弹了一下,剑鸣声比上次还要清脆悦耳,而纯钧的手却抖了抖。 他眼眶微红地瞪着季玄:“还我。” 季玄从来都知道他最是宝贝这把剑,却始终不知为何,于是开口问道:“你主人给你的,这样宝贝?” 纯钧不理他,从床上站起来去抢。 季玄非想瞧瞧清楚,这剑有什么好。 指腹在剑身上擦过,摸索着那上面细密的纹路,剑刃刮过他的指腹,带着寒气,却又似刻意收敛,没了那日的森冷杀气,在他碰后甚至兴奋地颤了颤。 季玄一愣:“它貌似很喜欢我。” 纯钧身子抖了下,止不住泄出一丝呻吟: “啊…” 季玄震惊地抬头看他,纯钧凤目中带着水气,眼尾愈发地红,精致的下唇被他咬出了齿痕。 他一把抓住季玄的手,将自己从他手里夺过来,羞恼地瞪着他:“你玩别人身体,下流!” 说罢将剑甩进剑鞘中,钻回被子里,背对着他,留下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季玄:“……” 半晌后,他才从怔愣中回过神,不可置信道:“那把剑是你?!” 纯钧没吱声。 季玄看了看床边躺着的通身雪白的剑,又看了看被子里的人,指腹上残留的寒气变得有些热。 他尴尬地站在床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不会……” 纯钧立马道:“闭嘴!” 露在外面的耳尖烧红了彻底。 季玄往外走去,非常不厚道地说:“那你自己解决一下吧。” 结果他刚走到门口,就被一股气墙挡住,再一个眨眼,整个人直接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回到床上,被纯钧按住。 纯钧睨着他:“你惹的火,自然要你来灭。” 季玄看着满脸通红的少年,沉吟了一下,随后不在乎地笑道:“灭火可以,不过事先说好了,我同谢锦城可不一样,我混账地很,心凉薄幸。” “一夜风流尚可,别的我给不起。” 纯钧低了低头,脸埋在阴影处,瞧不真切。 他想,他终是要走他主人的老路了。 他直起身子,凑到季玄的脸庞,动情地吻了吻那薄唇,眯眼看着那双桃花眼,心中想道,这样一双多情的眼睛,怎的就如此薄情? 一番触碰,纯钧的回答不言而喻。 季玄便将手探入他的衣中…… 侧目,看着怀中人的反应。 额头上生出了些许薄汗,一张美艳的脸上神色难耐,随着他手上的…,那双凤目变得勾人摄魄,眼角沁出晶莹的泪珠。 季玄呼吸有些乱,低头将那泪吻掉。 纯钧缩在他的怀里,将一张通红的脸埋在他的胸口,死死地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 季玄下了床,床上人的衣衫凌乱,他自己倒还妥帖,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纯钧一人作乱所致。 纯钧看着他:“不用我帮你吗?” “你看我需要吗?” 季玄走得干净利落,一如他先前所言,凉薄地很。 可这种事本就不是他从前会做的,但凡心动,总是从一味的纵容开始,直至将自己的底线全部掀个干净。 季玄不懂,纯钧更是无从得知。 这一战很快便结束,将敌军又打了回去,若是以往,谢锦城定会伙同季玄一鼓作气,想着法儿得狠狠揍回去,不管不顾。 而今他心里有了牵挂,再不敢将自己的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同季玄疯闹。 季玄对此嗤之以鼻。 “看,人一旦有了软肋,做什么都要瞻前顾后。” 谢锦城却摇了摇头:“即便没有他,王府也同样是我的软肋,你生来无牵无挂,自然可以随心所欲,我却注定被身份束缚,得到多少,就注定要失去多少。” 享得尊荣,就要忍受所带来的枷锁,选了自由,也贪不得人世间的那点羁绊。 季玄没有告诉谢锦城这次身陷险境,其实是着了一些人的道,他知道那人是谁,也知道自己的任性妄为开始让那个人不舒服,但他不准备收敛。 谢锦城不会造反,他爹知道了一定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季玄拿捏不了那人,那人也左右不了他。 而这其中的关键,恰恰卡在了谢锦城身上,他成了稳定眼前平衡也可说是僵局的重中之重。 只等着有一个人,来将其彻底打破。 回了皇城后,纯钧比谢锦城跑地还要快,直接当着他的面冲进府里,抱住了云容。 难过地轻声道:“对不起。” 谢锦城见他搂着自己的媳妇,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小时候奶团子一样抱抱也就算了,这都长这么大了还敢上去占便宜。 他拎着纯钧的衣领将人用力地拽下来,怒目而视道:“下来!” 结果在看清眼前人后,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化作了极度的不安和震惊。 他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手指摸上了云容肩上那生出的刺眼的白发,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我走了不过才半月…” 他眼眶红了红,哑着声音道:“为什么?” 明明之前已经好了的人,为什么现在又变回去了? 云容握住他吓得冰凉的手,反倒格外平静:“别怕,我没事的。” 纯钧低着头:“我的法术对主人不管用了。” 他已经长大,彻底与云容脱离开来。 而那时他若不长大,季玄便要死。 纯钧满脸愧意,他如今是顺了自己的心,可主人该怎么办呢? 云容一眼便能看出他心中所想,对他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更没有义务为我放弃你想要的。” 纯钧听后更难过了,眼中满是委屈:“可我拿你换了他,他还是不要我。” 季玄的话始终在他耳边回荡,一夜风流他给的起,别的却是妄想。 云容不知如何开解他,只能看着他落寞地离去。 回头时,发现谢锦城在一边一直沉默不语。 走过去将人抱住,笑道:“我这一世活得很开心,长短又何必在意?” 谢锦城任他抱着,许久之后,喃喃道:“可亲眼见到心爱之人死去,这种感受,你知道吗?” 云容的心狠狠地戳了一下。 他懂,他当然懂。 前世,他亲眼看着谢锦城在他面前自爆而亡,痛彻心扉,一瞬间便白了头。 第二次,谢锦城借着凡人的身体陪了他十几年,最后又亲眼死在他面前,那么无力,那么绝望,他怎么可能不懂? 正是因为懂,他突然开始有些害怕。 这种痛,他真的受得了吗? “你知道为何你前世那么恨我吗?我只说你待我不好,却没告诉你原因。” 云容突然自己提起了那个害怕谢锦城知道的问题。 他想,倘若这份喜欢最后注定变成痛苦,那干脆让它消失吧,反正回去后也终会消失。 “为什么?” 谢锦城不知道云容为何突然提起,却还是顺着问道。 “因为前世是我杀了你,要了你的命。” 第四十五章 试试吗? 将那插在两人心头的刀子就那样堂而皇之地丢了出去,等着谢锦城同之前一样,对他变得憎恶,变得怨恨,将所有的喜欢磨灭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杀我?” 谢锦城问。 云容直言道:“命令。” 师父的命令,他没问为什么,直接听从,就像一把最听话的武器。 只是后来这武器生出了心,再也不听话了。 谢锦城久久没有出声,两人之间是从未有过的沉寂。 云容将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东西,亲手摔了稀碎。 可这东西本就是骗来的,真相大白的时候,谢锦城依旧会恨他入骨,和从前一样,将放出的喜欢再一点不剩地收回去。 云容放开了他,眼中的神色回归淡漠,退开一步,将到手的人再次推开。 但是,这一次,谢锦城抓住了他。 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没有半分放手的意思。 “我说了,我曾经害死了你,我是你的仇人。”云容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 谢锦城静静地看着他。 “那你恨吗?” “恨。” 云容心中想着果然如此,他无法化解他心中的恨,也不能改变当年发生过的事,这就宛如一个绝境,一条死路。 他转身要走,谢锦城却突然上前从后面将他牢牢抱住。 “可你为什么觉得恨与爱这两种东西可以抵消?” 云容愣在那里,喃喃道:“因为从前你就是这样抵消的,一旦生了恨,你连半分喜欢都不会留下。” 绝情得可怕。 谢锦城知道他说的从前的那个人是谁,皱眉道:“我说了,我不是他,我也不想成为他。” 他在云容耳边哑声道:“即便我恨你,也改变不了我喜欢你这个事实。” 云容没有做声。 整个人僵在那里。 满脑子都是那句,即便恨,我还是喜欢你。 他想要的,从来都是这一句。 只有这一句。 就像迷途的人找到了回去的路,被判以死刑的人终于有了救赎。 倘若云容的心中还有一丝防线,那么就在谢锦城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崩地一丝也不剩。 他吻着谢锦城,眼中带着泪,就像一直追着要糖吃的小孩终于得偿所愿,没了任何遗憾。 至少这一世,他是真的像自己喜欢他那样喜欢自己。 分不清是谁先动的手,等回过神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跌进了房间的床上,谢锦城始终存了分理智,在强烈的冲动下也只说了句:“你来。” 云容便覆身上去,咬在他的脖颈上,舌尖尝到了腥甜,他从未这样迫切地想要他。 谢锦城也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他。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身心交融的xx。 纯钧同季玄的露水情缘并未从那夜结束,也许是继承了云容的那份深情与执拗,即便知道季玄薄情寡性,他也半点没有放弃的意思。 夜夜去季玄府上找他,初时季玄还会奚落他几句,想他能自己走,后来都习惯了,见人来了就掀开被子,等他自己钻进来。 反正凭着这人不俗的样貌,他真的不觉得有哪里亏。 这夜完事后,纯钧卧在他的枕边歇了片刻,执拗地将手往他身下探去。 “凭什么只许你碰我,不许我碰你?” 季玄抓住他的手,牙疼道:“我怕你给我弄断。” “不会的。” “会。” 纯钧垂着眼睛,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暗淡了下去,启唇轻声道:“这就仿佛是我一个人的游戏,你眼见着我沉沦迷失,却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始终高高在上地作着壁上观。” 季玄睨了他一眼,“才想清楚?我不是开始就告诉你了么?” 纯钧又泄了气。 是啊,他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了,是自己逮着个火坑往里跳,跳了现在又嫌对方给自己挖坑。 他什么都没错,自己连责怪他的资格都没有。 越想越气,越气越难过。 季玄抬头的时候,就见他一个人在那儿落泪,眼泪如珍珠一般往下坠去,一颗颗砸下去,脸上还带着…后的绯红,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季玄:“……” “把眼泪收了!你现在又不是才三岁,还学小孩子那一套。” 纯钧抬头看着他,眼泪果然不再掉,全部含在眼睛里,季玄此刻才知道,有的人不哭,远比哭还要惹人可怜。 季玄叹了一口气,将人揽过来,心中暗骂了一句:你可真是我祖宗。 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 “想哭就哭吧。” 他嗓音清冽好听,像淙淙泉水。 季玄抓住纯钧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去,在他耳边低沉道:“学就好好学,弄疼了我就揍你。” 纯钧抬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宛若两颗宝石。 季玄被他把玩在手中,眼神终于不复清冷,手指缴着床帐,死死地抓着。 这样的情欲那般真实,纯钧忍不住凑过去想要吻他的唇,却被季玄别过脸去,躲开了。 他终究是不喜欢的。 纯钧难过的想。 放纵过后,他整理好衣服下床,背对着季玄道:“我以后不来了。” 季玄没理他,似乎是没听清,过会儿才懒懒道:“嗯。” 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房门打开又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彻底消失。 季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次日王府中。 沐色在凡界玩得开心,他本就是来找纯钧的,纯钧不回去,他正好有理由留下。 结果刚走出大门,后面有人叫住了他:“你去哪儿?” 沐色回头一看,正是纯钧,腿抖了抖。 对于这个东西,是剑的时候他就怕,长成人了他还是怕。 “去、去玩。” 纯钧疑惑地看着他:“玩什么?” 沐色小跑到他身边,盯着他问:“你也想去?” 纯钧点点头。 于是沐色拉着他带他满城都玩了个遍,但即便东西再好吃,美景再美,趣事再多,纯钧心不在此,丢在了一个没有心的人身上,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最后,沐色带着他去了一个酒楼,说这里的吃食是整个皇城最好的,一定能让他喜欢。 结果刚进去,纯钧就皱了皱眉,沐色还没回过神,他就冲到了一个雅间门口,直接推开了门。 门内坐着三个人。 季玄,太子,还有一个模样乖巧的男子,手正放在季玄的胳膊上。 闻得动静,三人同时回头。 “你有点眼熟…”太子看着他,半点没想起来这是多年前打他,然后被他喊奴仆按着欺负的男孩。 纯钧将目光从季玄的胳膊上收回,落到太子的脸上,冷笑道:“你也眼熟地很,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季玄开口道:“出去。” 这句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纯钧看着他,丢出一个字:“不。” 太子瞧着这个状况,忽而一笑,歉意道:“原来将军身边有人了啊,都没听说过,不然孤今日也不会想着送个人过来。” 他瞧着季玄身边的男子。 季玄皱眉:“他不是,他是王府的人。” 太子听后脸色有些难看,没再多言。 纯钧见他否认,觉得自己照在这儿真是碍眼得很。 沐色刚追上来,就听到纯钧对他道:“带我回去。” 然后刚走出门,他就缩回剑里,落在了他的怀中。 沐色茫然地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 回哪? 王府?还是万剑宗? 变成了剑的纯钧自然不可能回答他。 雅间内,见纯钧走后,季玄将手上的人一把推开,冷声道:“自进来时我就说过,别乱动,朝中内外都知道,我脾气可差得很。” 那人缩了缩,看着季玄森冷的目光,躲回到了太子身边。 太子眯眼道:“孤提的事将军觉得如何?” 季玄冷笑道:“不如何,你爹都拉拢不了我,你觉得你凭什么?” “我可以许你在成事后,将一国的兵力全部交给你!王府和谢锦城一直压在你前头,你就甘心吗?” 季玄觉得这人还没有他那个老糊涂的爹脑子清醒,走过去低眉睨着他,随后弯腰,俯身在他耳边道:“我若想要,又怎满足于一国兵力?我要的,是江山。” 太子惊恐地看着他,无法想象这人可以将谋逆如此轻松地从嘴里说出来。 见人被吓到后,季玄开怀地笑了一声,提步走了出去。 酒楼外,沐色还抱着纯钧在那里纠结不已。 回王府?回宗门? 祖宗,你说倒是说清楚啊! 季玄出来后看见躺在他怀里的纯钧,皱了皱眉,拿过来道:“给我吧。” 沐色求之不得,丢给他后直接跑了。 季玄将剑拿了回去,知道这人藏了进去,把剑随手丢在床上,坐在桌边道: “出来。” 纯钧没反应。 “你还要在里面藏多久?” 纯钧没理他。 季玄走过去将剑拿起来,看了一会儿凑过去,轻声说了几句话,下一秒,纯钧满脸通红地从里面跌出来,磕磕绊绊道:“你、你……” 季玄笑着走过去,蹲在地上看他。 “你什么?又想说我下流?可我怎么记得在床上时,都是你要闹的?” 纯钧争辩道:“可、可我也没有……那样啊…”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季玄抬起他的下巴,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试试吗?” 第四十六章 终于死了 试试什么? 纯钧不懂,他即便活了上千年也是头回做人,男欢女爱这种事没人能教他。 季玄是头一个。 所以他便单纯地以为男子与男子间不过就是用手相互触碰,而今,季玄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身体力行地教他,这种事究竟该怎么做。 “轻些。”季玄的声音有些压抑。 吻得越发炙热,从嘴唇到身体被彻底点燃,唤醒了原始的冲动。 有些事是本能,只需一个引导,便水到渠成,纯钧仿佛一个溺水之人,被紧紧包裹,迷失在温热中…… 季玄有些难受,死死攥着手下的被褥,忍着将人掀翻下去的冲动。 直到痛楚渐渐消散,被其他感觉完全替代,压抑在喉咙里的声音再也忍不住…… 天上那轮皓月从高悬到西垂,动静终于彻底停息。 纯钧躺在床上,想要凑过去吻他,季玄下意识偏头躲了过去,眼神清冷而平静地看着他。 纯钧心头的热渐渐冷却下去,心中的那句“你喜欢我吗?”到了嘴边退缩成一句: “你亲亲我。” 他的眼睫沾了未干的泪,湿润地仿佛笼了一层雾气。 季玄没好气道:“别委屈地像你才是吃亏的那个似的,不亲!” 纯钧便闭上了眼,将眼里那些难过全部藏了进去,一分也不愿袒露。 他能怎么办呢? 这个人说了,一夜风流尚可,其他的他不给。 季玄却突然问他:“你们妖怪是不是能看人命格?” 纯钧生气地想:你才是妖怪。 愤愤道:“我是剑灵,才不是妖怪。” 季玄笑道:“差不多,所以我命格如何?” 纯钧叹了一口气道:“你杀孽多重心里没数吗?” “清楚,很清楚,不出意外活不了多久,那次倘若不是有你突然出现,我现在就是一个死人了,对吧?” 纯钧不置可否。 倘若不是他这个变数,季玄活不到如今。 季玄继续道:“其实我活多久,于你而言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六十年,二十年,又或者一年,在你漫长的岁月中,不过弹指一挥间,连半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纯钧没做声,心中却道: 是,因为你终究都是要死的。 凡人最多也不过活个百年。 静谧的夜里,沉寂如水,原来的热气终是一点点消散了去,什么也不曾留下。 季玄的声音再次传来:“下次别来救我了,我终归都是要死的。” 纯钧的手指动了动。 “如今这局面,原本三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可太子非要掺和进来,还蠢得很,陛下不敢动谢锦城,他却敢,老王爷迂腐,总顾念死去公主的情义,觉得陛下再怎么忌惮终归不会动他儿子,所以我得给他敲个警钟。” 纯钧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看着他却是道:“我原以为你没有心,想来还是有的。” 只不过不在我身上。 季玄只是笑,随后问道: “谢锦城的命如何?” 纯钧看着他不说话,季玄便也就那样望着他,等着他开口,沉默了会儿才道:“很好。” 云容一身病骨换的,能不好吗? “所以你看,用我这一条本就留不长的命,全他一世尊荣,不是很划算吗?” 季玄眯着眼睛,神态自若,半点也没有面对死亡该有的惶恐。 这人一直都是很嚣张的,就如一匹谁也驯服不了的孤狼。 纯钧皱眉,在心里默默地想:那我当初确实不该救你。 季玄死在那时,死在陛下纵容的暗害之下,老王爷心里的警钟就会敲响,要儿子还是要信义,他定然要前者。 谢锦城悲愤欺压之下,一场宫变便会顺利地开始,以改朝换代结束。 这是原本的命运轨迹,因纯钧的一念之差,一丝贪枉而改变。 他想要季玄,他舍了云容长大,赌他会喜欢上自己,而今那人却说,别救他了。 用自己的命成全了另一个人。 纯钧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他下了床,穿好衣服,背对着那人,少年的嗓音听不出半分情绪: “什么时候走?” 季玄回道:“半月后。” 关外再犯,加上今日他恐吓了太子,明日太子就会举荐他去,用上次相同的手段,让他死在那里。 “我死时你就不用来了。”季玄裹了被子,一个人睡得似乎更舒服。 以纯钧的能力,日行千里不在话下,甚至是将他救下,让季玄这个名字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 可他不愿。 他说了,别救我。 “好,我不来。” 说完这句,两人之间似乎就无话可说了,一个将死之人,同他说什么呢? 季玄突然微睁了眼睛,望着他还站在那里的背影道:“你多大了?” 纯钧想了想,不论生出灵智还是被人铸造出来,都已经很久了。 “忘了,反正比你大。” 季玄挑了挑眉:“你砸我怀里时,分明就是个奶团子,哪怕如今看着也还是个少年。” “你想如何?” 季玄撑起身子,斜靠在床头,懒懒地看着他道:“凡界男子到了弱冠之年都要长辈取表字,我反正等不到那天了,提前给你取个如何?” 纯钧回头,看着他问:“你的表字是什么?” 季玄睨着他:“我是你长辈,直呼长辈表字,可是大逆不道。” 纯钧挑了挑眉,扫视了一下满床狼藉:“对,滚上床的上辈。” 季玄一眯眼,他便乖乖闭了嘴。 “不要就走吧,我困了,要睡了。” 翻了个身,季玄的脸朝着里面,呼吸开始慢慢平稳。 纯钧其实不想让他取,为什么非得当他长辈,一次次地提醒他两人之间所有的关系,却唯独不是他想要的。 走至门口开了门,他也不知道那人睡了没有,就那样轻轻地问了一句: “什么名字?” 季玄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来: “若尘。” 扣上门,脚步声渐远,直至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这几年由于太子开始逐渐把控朝堂,对于谢锦城的打压一次比一次严重,而老王爷始终是那句:“他想要就给他吧,反正是他们家的江山。” 谢锦城并非不愿给,他只怕太子要的不止于此,即便将全部权利都退还回去,那些年的威望也已经成为太子心中的一根刺,他怎么可能不拔出来? 自古历代良将,有哪一个功成身退的? 不过都是狡兔死,走狗烹。 可他真要造反,他爹只会打断他的腿。 季玄领旨去边关那日,他还特意去找了他,同他道:“你这次去小心些,上次你差点死在边关,我怀疑是朝中有人动手脚。” 季玄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无所谓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然后出征前几日,天天去找他爹喝酒,美其名曰,联络联络感情。 两人相识十几年,老王爷也是拿他当儿子养的。 很快便到了出征的日子,谢锦城站在城墙上送他,而纯钧却在府里坐着,手上拿着纯钧剑,一下下摩梭。 云容问他:“你不陪着他去吗?” 纯钧愣了下,手上的动作停了停,随后道: “他说了,不要我去。” 云容拧了拧眉,浅淡的眸子望着他,仿佛看着曾经的自己,低眸道: “你不去,也许将来会后悔。” 纯钧执拗道:“不去,我也不悔。” 片刻后,皱着眉难过道:“他不喜欢我。” 所以,他何必在意一个不喜欢他的人的死活? 又有什么好见的? 一场露水的姻缘罢了。 云容望着他也没再做声。 纯钧同他是不一样的,在他方才有灵智时就胆小得很,娇气又不爱吃苦,追在季玄后面从没有过回应,放弃似乎是必然的。 这个承诺他确实做到了,直到季玄死,他都没有去找他。 关外,黄沙漫天,眼睛干涩,处处透出绝望的死气。 季玄的心口被一杆长枪贯穿,痛得他已经麻木,他咬着牙动了下身体,逐渐涣散的视线望着来时的方向,挣扎着始终不肯闭下去。 就那样死死地看着那个方向,那个空无一物的方向。 没有任何人来。 他果然说到做到。 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听话。 纯钧从前吻着的湿润柔软的唇,如今干涩开裂,泛着青白,缓慢而迟钝地张开,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唤道: “若尘……” 尘,微小的意思,而微小的东西总是惹人怜爱,怜者,爱也。 喜欢一个人,才会怜他。 而一个男人愿意雌伏于另一个男人身下,这其中的缘由还需要多说吗? 季玄怨恨他不开窍同时,也在想: 你若当真喜欢得紧,又何必放手放得那么潇洒? 不过一试,便真的不来了。 连死前的最后一眼都不看。 你再缠一缠啊,再缠一缠我便心软了,人给你,心也给你。 可你终究喜欢得不够深,我用十几年的时光赌你上千年的光阴,怎么可能赢? 我们之间,究竟谁比谁凉薄? 季玄的眼睛没有闭上,呼吸却已缓缓停止,那颗心脏彻底停止跳动,从今往后,世上再没季玄这个人。 即便转世,也终究不再是他。 纯钧也真的没有去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因为等不到他死不瞑目,不知道他那句没说出口的喜欢。 第四十七章 无情道破了 千里之外的王府。 落英缤纷,一叶知秋。 树下坐着的纯钧睁开眼睛,握着剑身的手指动了动,低声道: “他死了。” 季玄死了。 云容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他。 “你如何知道?” 纯钧一直在他眼前,从未离开过王府。 下一秒,他的瞳孔缩了缩。 “纯钧!” 纯钧的身上炸开了一朵血花,而他脸上没有丝毫震惊的表情,似乎早已知道。 “你做了什么?” 云容急忙走过去查看他的身体,眉头越拧越紧,微冷的面庞上宛如结了层寒霜。 “你的精元呢?” 纯钧是剑灵,精元就是他的命。 不等他回答,那红色的精元便从外一丝丝飞了回来,落在纯钧展开的手心中。 只不过里面多了丝其他人的气息。 “季玄…”云容喃喃道,“你用自己的精元护着他的生魂?” 纯钧握着那精元,却没将它放回到体内,而是将它凝成了一颗血红的珠子,中间护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的一团。 “是,他这一世不喜欢我,即便我等他十年,几十年,他可能都不喜欢我。” 纯钧将那珠子坠在脖子上,放在胸前。 “那我就用自己的精元养着他,养一个只属于我的人,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我,日日只能看着我一个人,他总能喜欢上我。” 他抬头看着云容,孩子气道: “今世的他不喜欢我,那我就不要今世的这个他。” 云容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未置一词,直到最后也没开口问出心里那句话。 可没了今生的记忆,他还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吗? 你有没有想过,从他死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人就彻底不存在了。 关于这一点,云容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资格质问纯钧。 因为不论谢锦城如何变化,他也同样坚信,那就是一个人。 季玄的死讯很快就传到了皇城,谢锦城对于这个消息简直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死呢? 怎么可能突然就那样死了呢?! 但是季玄的尸身放在棺木中送了回来,亲眼看着躺在里面的人,由不得他不相信。 季玄的死因他不用查也知道和谁有关,只是他想不到太子真敢下死手,也想不到他分明提醒了季玄,他却还是死在了外边。 不止他想不到,太子自己也没想到。 “孤只是让你们把人弄废!弄得他不能继续嚣张跋扈,谁让你们要他的命了!” “他死了,谁来牵制谢锦城?!” 太子之前是不懂,但他爹不可能任由儿子蠢得把江山断送,只是他才懂,季玄就已经死了。 “不是!我们没想弄死他,那样的进攻他明明能躲,可谁能想到他根本没躲!!” 下属感觉自己冤得很。 季玄倘若知道太子此刻被气炸了,估计能笑得从棺材里崩出来。 丧事在季府举办,来了无数的人吊唁,其中包括老王爷。 仅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两鬓的几乎变得斑白,脸上的皱纹深得像树纹一般。 谢锦城红着眼睛站在灵前道: “父亲,下一个躺在里面的会不会是我?” 老王爷的手抖了抖,他看着那漆黑的棺椁,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他想着谢锦城躺在里面的样子,心疼得更难受了。 季玄已经死了,那个会陪着他喝酒的年轻人,那个他亲自帮着取了表字,说要给他娶妻的第二个儿子,就那么死在了外边。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如今,就只剩下谢锦城了。 老王爷颤巍巍地扶着门,佝偻着身躯缓缓走了出去,叹了一口气道: “你想做什么就做吧,终究是我错了。” 帝王之家,终究是无情的。 “好,父亲。” 谢锦城攥紧了拳头,哑声道。 眼眸中的恨意如熊熊烈火。 夜半时分,他孤身守着灵堂,却感觉身后传来动静,回过头去一看。 正是纯钧。 谢锦城皱了皱眉,望着来人,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声音亦是喑哑。 “为什么不救他?” 他知道以这个人的能力,要救季玄,并非难事。 “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不救他?” 谢锦城的声音倏而拔高。 纯钧望着他,拧了拧眉,眼中隐隐带了丝怒气。 因为他不要我救,因为他为了成全你,宁愿去死! 他都怀疑,季玄不喜欢他,是不是因为心里藏了别人的缘故。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但季玄死了,这个问题便没人能回答他。 纯钧不肯说话,因为季玄肯定不想他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他不想,他便不做。 两人之间气氛愈发剑拔弩张之时,云容走了进来,将谢锦城带了出去。 “他杀孽太重,活不长,纯钧救他那次,他本就是要死的,所以他同纯钧说,这次,不要救他。” 云容缓缓开口道。 “那我呢?我同他一样,为何我就没事?” 谢锦城皱眉问。 云容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替他挡了,于是便忽悠道:“每个人的命格同前世福报也是相关的,或许是你前世做了许多好事。” 谢锦城摸着他的白发,眼中多了几分痛色:“我将这些福报都给你,你好好的,好不好?” 他轻轻地揽着云容,随后越箍越紧。 “季玄死了,我不想你也走。” “我不走,我陪着你。” 云容这话也不知是骗谁,反正都不会信。 纯钧站在季玄的灵堂内,目光从牌位上落到后面那口漆黑的棺木上,缓缓地走过去。 他的手抚上冰凉的棺木,知道这里面的人再也不可能醒过来。 一具尸体罢了。 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那只手怎么也不肯放下,最后竟不自觉地用了力,将上面的盖着的厚重的棺木缓缓推开,里面的人就那样出现在眼前。 纯钧的心好似被狠狠地扎了一下,疼得很。 那人毫无生气。 脸色苍白地如同一张白纸,那双很好看的眼睛也闭了上去。 原本到死都没闭上的,被人用手合上了。 纯钧没能看到,所以不知道他到死都在等他。 “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命都可以给你,可你从来都不愿意说。” “一次都没有,我连让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都找不到。” 纯钧抚摸着挂在胸前的那颗血红的珠子,无奈道:“可即便你不说,这命也给你了。” 只要对上你,我总是输。 季玄的下葬不过一月后,太子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谢锦城发动宫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仅仅几日便完成了改朝换代。 不服之声定然是有的,却在他的雷霆手段下一一止息。 太子被处死,先帝则被终身圈禁,终究还是没要他的性命。 谢锦城给季玄追封异姓王,众臣也不敢反对,直到他提出要立云容为后时,这群老顽固却如何都不肯答应。 谢锦城当年开先河娶了个男人,他们便不说什么了,而今他想立这人为后,绝无可能! “陛下,他一于子嗣无益,二于社稷无功,有什么资格做这个皇后!” “正是!倘若人人都效仿,这朝中内外岂不乱了套了!” “若陛下执意如此,臣就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朝中内外,不外乎这些反对之声,且愈发严重。 谢锦城被他们逼得忍无可忍,火冒三丈,回了宫对着云容却一字不提,仿佛什么事也没有。 但是云容又不傻,即便他刻意隐瞒也清楚地很。 “他们可是逼你立后了?” 谢锦城漫不经心道:“不是什么大事,他们闹够了也就过去了。” “倘若过不去呢?”云容问。 谢锦城看着他,拧着眉,半晌后才开口道:“你也想劝我听他们的?” 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云容。 “我没有那么大度,也从不是大度之人。”云容静静道。 谢锦城闻言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干脆做个昏君算了。” 云容也勾了唇:“那我就做个祸国殃民的妖后?” 得尽宠爱,也死得挺早,和他挺配。 “还是算了,我怎么忍心看你被后人一直谩骂,我受不了。”谢锦城道。 这个人别人哪怕诋毁一个字,他都受不了。 云容摸着他的脸,心中想道,这个人为什么就对他那么好? “到了下一世,你还会对我这样好吗?” 谢锦城笑道:“会,我会一直对你好。” 闻言,云容便笑得眼中寒意尽褪,一双眸子中露出难掩的欢喜。 他所剩的时日不多,而谢锦城待他的好从没有半分的减弱。 为他种了满城的栀子花,替他夜夜亲手点起长明灯,会在寒冷的冬日将他的手捂在怀里,也会在酷暑的夏日不厌其烦地给他打扇,他将他捧在了手心里,放在心尖儿上。 谢锦城始终没有立后,也不许任何人记载和谈论有关他的事,这个人只要他记住,他藏在心里就好了,不让任何人觊觎和伤害。 然后,他死在了他最爱他的时候。 一口口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吐,最后的生机也随之慢慢流逝,纯钧无可奈何,沐色也同样无能为力。 谢锦城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他留不住他。 无论他做什么,都留不住这个人。 “你别死,你别死好不好?” 那一刻,他哭得像个孩子,眼中的痛同样刺痛了奄奄一息的云容。 眼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太残忍了。 云容不忍心,他让纯钧将自己带走了,只留下一句话:关外有能救他的法子,等他治好了就会回来找他。 谢锦城信了,于是等了他三年,可是云容早在离开的第三日便死去了。 他的灵魂没有直接回宗门,而且一直看着谢锦城。 看着他等了三年等不到自己,将铁骑踏破关外,一年年地向外扩。张,就为了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去找,可是始终都没有找到。 他这一生都在征战,都在寻找着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直到死。 做到了一生都没负他。 万剑宗,长明峰。 躺在床上的云容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带着泪,他死死地捂着心口,身上气血翻涌,整个长明峰上尽是散下的修为。 他的道,破了。 第四十八章 从神坛跌落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房中的谢锦城同样睁开了眼睛,他眼中透露出些许茫然,怔愣了片刻。 身上有些难受,说不出具体的缘由。 【系统,我这是回来了】 系统沉默了会儿后,声音清晰地传来。 【是,你在凡界过了八十年,那一世爱而不得,含恨而终,我按照你走时的要求,将所有几界的记忆都消除了。】 他顿了顿道:【找是找不回来了,若你想,我可以一件件告诉你。】 谢锦城嗤了一声道:【我本就不想要这些记忆,关于那一世的事,我半点也不想知道,与我无关。】 总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出来究竟少了什么,便问道: 【为何我总觉得身上有些难受?】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下,方才回道 【那些记忆本就属于你的一部分,你全部都剔除了,自然有些不适应。】 谢锦城听了他的解释便也没过多在意。 突然,他发现空气中多了许多散下的修为,尽数向他袭来,钻入了他的身体。 这是前世云容从他身上拿走的修为。 如今都回来了。 谢锦城勾了勾唇,从床上坐了起来,眼中带着兴奋的笑意。 “走,我们去见见我的好师尊。” 漆黑一片的房中,云容还困在谢锦城再一次死在自己眼前的悲伤无法自拔。 修无情道会让他储多的情感都比旁人薄弱些,而今道破,储般复杂的感受纷至沓来,只觉得从未有过的难受。 突然,房门被人一把推开。 云容抬头看去,眼睛一亮。 “阿城?” 他走过去将人死死抱住,感受怀中温热的,活着的身体,哑着嗓子道: “还好,你还在。” 我没有真的失去你。 谢锦城酸他抱住后只愣了一下,随后嘴唇勾起,觉得从云容向来淡漠的脸上看到悲伤格外地有趣。 他没有推开身上人,而是握着他的手腕,摩挲了许久,然后突然用力一拧,咔嚓一声,断了他的手骨。 “呃啊…”云容痛呼出声。 谢锦城在他耳畔亲昵地笑道:“师尊,清醒过来没有?” 抱住他的云容身体彻底僵住,大脑有些发蒙。手腕上剧烈的疼痛又迫使他越来越清醒。 他喃喃地问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谢锦城冷笑着,一字一顿道:“我何时喜欢过你?” “凡界。” 谢锦城本想说,我都忘了,转觉一想便止住了,勾唇道:“那都是骗你的,就是为了如今——” 咔嚓一声,他再一次拧断了云容另一只手骨。 “破你的道,让你像我曾经那样,沦为一个废物!” 云容忍着剧痛,没发出一声痛呼。 他咬着牙,拧眉道:“我不信。” 那样的喜欢怎么可能装得出来? 一时能装,一年能装,可是能装一辈子吗? 他在自己死后找了自己一世,最后将自己生前所有的东西陪着他一起下葬,怎么可能没有喜欢呢? 云容十分固执且执拗,当初相信谢锦城不可能喜欢他,便怎样都不信,而今信了,便怎样都要信到底。 谢锦城挑了挑眉,突然放开了他的手,转而将人重重地扔在了床上,然而从后面死死地按住他,声音危险道: “从前你那样待我我时,可有想过今日?” 剧痛袭来,云容眼睛一下睁大,手下意识地一抓,断掉的手骨又是剧烈的疼痛。 “啊!” 疼得浑身紧绷,额上青筋暴起,大量细密的汗珠从白皙的肌肤上渗出。 谢锦城捏着他的下巴,望着他眼中的痛色,冷冷地笑道: “痛吗?你越痛,我越觉得开心。” “当年我方才重生过来,比你现下还要不如,手无缚鸡之力,又遇上国破家亡,酸当做奴隶一般送进了敌国,身上的骨头每日都会破打断,你如今才到哪里?” 他的报复行为变得肆无忌惮,全然是泄愤似的发泄,他就是要这人痛,要他狠狠地痛! 云容痛地浑身发抖,直冒冷汗。 谢锦城道:“师尊,我这样待你,你是不是很生气?” 云容死死地皎着唇,剧烈的疼痛下,用仅剩不多的意识听清了他说的什么,心中想道: 不生气,当初成婚时本就要给你,可你没要。 为什么没要因为怕他疼。 现下谢锦城只怕他疼的不够。 一口咬在他的肩头,疼得云容又是一抽气。 没事,云容想,待他气消了便好了。 他那么喜欢自己,总会心软的。 但他不知道,这个人早就不是凡界的那个谢锦城了。 一如季玄一般,死了就是死了。 那个将他捧在手心,不忍伤了半点的谢锦城,永远地死了。 同独孤遵一样,那个人求而不得放在心尖上的人,耐只一个占了这身份的人弃如敝履,狠狠糟践。 这个房间没有任何温情,有的只是报复的快感,一场彻头彻尾的折辱。 这时,房中多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主人!!” 纯钧突然间了进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锦城。 “”谢锦城,你放开他!” 云容苍白着脸,十分狼狈。 纯钧剑直接朝着谢锦城刺过去。 谢锦城皱了皱眉,直接甩袖过去,庞大的灵力直接将纯钓连人带剑丢了出去。 “滚出去!” 然后房门紧紧闭上。 谢锦城庞大的灵力罩着这间屋子,将愤怒不已的纯钓挡在外面。 纯钧拿自己的精元养着季玄,虚弱无比,根本不是谢锦城的对手。 只能在外面愤怒地喊道: “谢锦城,你放了他!” 回答他的,只有紧闭的房门,他这一晚上都在外面不停地用纯钧剑试图破开谢锦城设下的结界。 但没有用,他进不去。 云容知道他在外面,想让他走,但他已经疼得没有力气了。 但更疼的伙乎是心里。 他每次一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谢锦城冷漠无比的眸子,深得如同一口寒潭,什么都看不清楚。里面再也没有他的影子了。 一夜过后,云容睁开眼睛,谢锦城已经离开。 他疲惫地躺在床上,身上的青紫几乎遍布全身,刚抬起身子。 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拧了拧眉,又躺了回去。 房子被设了结界,他破囚禁了,纯钧在外面进不来。 适应了这些疼痛后,他走到另一间屋子,里面有个池子,他自己走了进去忍痛洗干净后,又穿了衣服走出来。 后来的几日,谢锦城都会来让他难受那么一下,却始终没有杀他。 云容便就那样受着,他不知道谢锦城会关他到何时,也不知道他这样的报复会有多久。 但他愿意等,谢锦城能等他等到死,他同样可以这样等,等他从恨意中解脱。 但他不知道,这才不过是开头而已。 而谢锦城不可能从恨意中解脱,从前那个谢锦城也不可能再回来。 这一夜,谢锦城再一次推开了房门,然后直接将他丢在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抱起人来到另一间房中温热的池子里,脱了衣服走了进去。 氤氲的雾气掩盖了水下,谢锦城今日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小心地抱着他,一遍遍地亲吻着云容。 动情地在他耳边喊着:“师尊…” 云容闭着眼睛喘息,勾着他的脖子,迎合着他。 “我在…” 两人在水中。 谢锦城啃着云容的脖颈,在他耳边问道:“师尊,我这样待你,你喜欢吗?” 云容仰着脖子,眼尾微红,哑着声音道:“喜欢…很喜欢…” 谢锦城突然重重地咬下去,两人的呼吸同时一带。 “师尊…师尊…” “在…我在…” 他问什么,云容几乎就答什么。 谢锦城抱着他,与他面对着面,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云容动情地看着他,凑过去想要吻他的唇,见他没躲,便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唇。 勾住他脖子的手扣着他的后脑勺,重重地吻着他,满目深情。 他没躲,他愿意。 前几日谢锦城几乎从不会吻他,现在愿意了,是不是证明这恨意又少了些? 谢锦城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但那双眼睛却始终清醒。 他看着云容渐渐沉沦,眼眶微红,凑过去咬着他的耳垂,问道:“师尊,那你喜欢我吗?” 云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喜欢。”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谢锦城终于满足,勾唇看着池边的镜子。 氤氲的雾气挡住了池水中的景象,却挡不住上面。 与此同时,在宗门的大殿内,一块偌大的水镜放置在殿中,众人目光震惊地看着里面浮现的景象。 云容抱着谢锦城,向来清冷的脸上满是动情后的红,一遍遍地说着喜欢。 从前高高在上,宛若神囚般的人,就那样在自己徒弟怀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跌落到了欲望的深渊,承认了自己的心动。 坐在大殿上的宗主脸色发青,他想到几日前谢锦城说云容破道,动了私情,已不配坐在这个位子。 宗主想保住云容,便只能道,他自己若不承认,谁说了都不算。 谢锦城却笑道,他会让他亲口当着所有人说出来。 却没想到,是这样说出来。 第四十九章 陪我一夜,人送你 沐色在大殿中何其震惊,睚眦欲裂地看着镜中发生的一切。 云容绝对不知道,在他身上温柔款款的人,到底存了怎样的心思。 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欣赏他向来清冷的绝色脸上,那销魂的表情。 沐色的手在发抖,死死地盯着镜中的人。 耳边已经开始多了些低语,调笑,嘲弄,鄙夷… “云长老在床上,原来是这样的表情~” “禁欲高洁不过是给外人看的,私底下…呵呵,还不是这般浪荡?” “就他这样,还配做这个长老吗?与自己徒弟苟且!” 沐色脸色发白,愤怒不已。 你们这群人凭什么这么说他! “闭嘴!” 他唤了当初自己的本命剑,将那面代表着云容耻辱的镜子一剑劈碎。 镜面粉碎,镜中云容那张绝美销魂的脸化为齑粉。 宗主自不会阻止,他同样不希望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沐色!你做什么!” 有弟子瞪着他,随后嗤笑道:“谢师兄前几日败了楚师兄,如今云容不守道心,他就是当仁不让的下一任长老,你敢得罪师兄,就等着他办完事回来向你问罪吧!” 沐色身份不低,修为天赋亦然,那人看不惯他,却也只敢搬出谢锦城。 “呵,用不着他来找我!”沐色瞪着他,赤红着眼睛,“我现在就去找他!” 沐色直接御剑出了大殿,直冲长明峰而去。 他死死地咬着牙,至今都不敢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谢锦城要这么做? 就为了那样一个位置,能将昔日捧在手心里的人,狠狠地摔在泥里。 那样地折辱他,将他的尊严摔碎一地,谢锦城那样喜欢他,怎么可能呢? 误会,肯定是误会…… 长明峰,温泉房内。 谢锦城看着那镜子的法术消失,停了动作,勾了勾唇。 他知道有人要来找他的麻烦了。 云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眼中还带着情欲。 谢锦城捏着他的下巴,附耳道: “师尊,你方才的样子好美,我好喜欢~” 云容见他今日的温情得很,仿佛前几日的冷漠憎恶不过是一场噩梦。 现今噩梦散去,他爱的那个谢锦城又回来了。 云容闭眼凑过去吻他,却被谢锦城笑着躲开了。 “有人来了,我们出去见见,你在房中待了这么久,也该出门了。” 云容眸中有了神采。 “你愿放我出去,你不恨我了吗?” 谢锦城笑而不语,抚摸着云容的腰身。 他的指尖轻点着云容身上的青紫,那些痕迹全是他留下的,只要看一眼,便知道这人受过怎样的爱。抚。 谢锦城:“我从未想过一直困着你,出去吧,去了外面师尊会很高兴的,我也会很高兴。” 身体上的伤痛算什么? 他想看他像曾经的自己那样,从最高的云端,跌到最深的深渊,绝望,无助,痛苦不堪。 谢锦城穿好衣服,带着云容的方才走出房门,撤了结界,门外一直守着的纯钧便冲了上来。 “主人!” 还未近身,便被谢锦城一掌震开,再靠近不了一步。 云容皱眉,淡声道:“纯钧,我没事。” 纯钧捂着胸口,喘了口气,红着眼睛道: “你有事,他待你不好,他也不喜欢你,你跟我离开,我会好好护着主人。” 他与沐色不同,是亲眼见过谢锦城对云容的恨意,知道他究竟有多想杀了云容。 凡界那一世即便再温柔缱绻,却与重生后的谢锦城太过不同,实在太好,好得如同一个假的,就像精心编织的一个梦。 而今梦破碎了,云容依旧沉溺其中,将这个一心想他死的人,当做了梦里的人。 纯钧只想将他拉出来。 谢锦城嗤笑了一声:“纯钧,你有些过于自信了,我若不放人,谁能将他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 云容知道纯钧失了精元,虚弱地很,对他摇了摇头:“听话,离开这里。” 纯钧拧着眉,咬牙道:“不,我要带你走,我不能看他这么欺负你。” 云容低眉:“我欠他的,他怎样做都不过分,更何况,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他不忍心。 谢锦城笑了一声,望着纯钧道:“你可以走了,或者留下来看一场好戏。” 看你主人脸上精彩的表情。 纯钧皱眉:“谢锦城,你想干什么?” 云容眉头拧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谢锦城。 正在这时,沐色从天边直飞过来,跳到地上,连剑都来不及收,扑到谢锦城面前高声道 :“你知不知道你们方才做的事被人……” 谢锦城:“我知道。” 不等沐色说完,他直接打断。 沐色:“……” “你说…什么?” 谢锦城直视着他的眸子,笑意溢在眼中,一字一顿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安排的,我自然比谁都清楚。” 沐色脸上的表情缓缓破碎,由震惊到不解,再到愤怒,他红着眼睛哑声道: “你疯了吗!” 丢在地上的剑刃失控地朝谢锦城刺去。 谢锦城只掀了下眼皮,却没动,半点也不着急。 一点躲开的意思都没有。 反而眼带嘲讽。 下一秒,有一具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云容。 噗嗤一声。 沐色的剑刺穿了云容的手掌。 云容微愣了一下。 他已经习惯将这人护在身后,也忘了自己早没了修为。 若是没有沐色急忙阻止,那把剑会直接穿透他的左肩。 谢锦城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眼神始终是那么冰冷。 “沐色,即便我一动不动,你也伤不了我。” 沐色握剑的手止不住地发抖,他甚至不敢动。 眼前这个始终强大无比的人,如今连他的一剑都接不住了。 云容冷声道:“别动他。” 沐色的目光落在云容身上,看着他浑然不知的样子,心口一下下地抽疼。 “他……” 他甚至不敢说出来。 沐色拿着剑后退了几步,目光茫然又无措,最后落在谢锦城身上,喃喃道: “你从前分明舍不得伤他分毫…” “那年为了求我救他,从山脚跪到了山顶,为了不让人觊觎他诋毁他,不让任何史官记录有关他的只字片语…” “……你如今怎么狠得下心这样待他?” 谢锦城听着这些无比陌生的事,心中生不起一丝波澜,甚至觉得凡界的自己,蠢得可怜。 原来他忘记一切还是会重蹈覆辙。 比前世还要蠢。 他忽然勾了唇,看着沐色眯眼笑着,那神情隐隐带了丝兴奋。 “方才的事,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云容,挑眉道: “他还不知道呢,我还想听你亲口告诉他,我是怎么欺辱他的。” 沐色望着一无所知护着谢锦城的云容,皱眉看向谢锦城,嘴唇发白。 “你闭嘴……” 谢锦城:“不说?那我亲自告诉他。” 他用指尖摩挲着云容的衣领,轻轻扯了扯,露出下面那大片的痕迹,抬眸轻笑道: “真好看啊~” 他附耳道: “师尊,你知不知道刚才几乎半个宗门的人,都看到了你在我身下销魂的样子?” 沐色红着眼睛:“谢锦城!” 云容呆了一下。 “什么意思?” 手上伤口鲜血一直在流,他以为自己已经痛到麻木了,却在此刻钻心地痛了起来。 谢锦城的声音还在继续,没有任何感情:“方才房中做的事,他们都看见了,看着你在我身下承欢,听着你一遍遍地说着喜欢我。” 沐色不敢去看云容此时的脸色,也不忍心。 云容的身子僵一下,缓缓抬头道:“你做的?” “是,我做的。” 谢锦城承认地干净利落。 云容静静地看着谢锦城,随后垂下眸子,往房内走去,一步一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直到走到第十步,脚步停了停,随后猛得弯腰。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吐了出来,喷在地上。 即便他想装得若无其事,都不可能了。 他的心是痛的,在那一刻被谢锦城用刀凌迟了数万遍。 他的右手被剑刃贯穿,破了一个洞,嘴角挂着鲜红的血迹。 满头的银丝披散而下,也遮不住那脖间的青紫,挡不住此刻赤裸裸的狼狈。 “我想过无数种你会报复我的方法,却没想过,会是这一种。” 云容背对着他问道:“这样待我,你开心吗?” 谢锦城毫不犹豫道:“开心,很开心。” 云容吸了一口气,哑声道: “你是有多恨我啊…” 从别人看一眼都嫉妒地发狂,到如今故意让他们看到我在你身下予取予求的样子… 谁都能看到,谁都见过。 沐色看着失魂落魄的云容,想起从前永远高高在上的他,想起凡界时总是被那人小心护着的他,心疼得掉下了眼泪。 “你若不喜欢他,便放过他,总有人喜欢他。” 谢锦城挑了挑眉,眯眼望着红着眼睛的沐色:“我倒是忘了,你一直都很喜欢他。” 沐色瞪着眼睛:“是又如何?” 谢锦城一脸算计。 “你的天赋修为都很好,你陪我一夜,做我的炉鼎,我便将他送你玩一夜,如何?” 第五十章 我玩腻了 此话一出,四周静地落针声可闻。 云容回头看着谢锦城,白纸一般苍白的脸上,双唇微不可查得抖了抖。 “你…再说一遍…” 沐色远比他反应来得激烈,一把将本命剑甩向谢锦城,几乎将平生的怒火都发泄了出来。 “谢锦城!你疯了,你肯定是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谢锦城自然没疯,相反,他格外清醒理智。 正因为清醒过了头,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能够干扰他。 除了那溢满胸腔的恨。 他看着云容,脸上带着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神情:“师尊,你我都清楚地很,你同我好是因为喜欢我,我同你好却是因为想拿你做炉鼎,如今你修为尽废,于我而言已没半点用处。” 他又看向愤怒的沐色道: “他却不同,同他做比同你做好。” 云容闻言,恍惚间想起曾经二人的这种关系,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 ——我愿做你的炉鼎。 他们之间的欢爱本就是利益交换,他要的只是修为。 可是凡界一世,他明明告诉他,我同你这般,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温柔又坚定地对自己道: 这种事,他只和喜欢的人做。 为什么要给了他希望,如今又当着他的面狠狠踩碎? 云容难过地想着:你就那么恨我吗? 恨到能将曾经的喜欢,掩盖地一丝不剩,甚至化作最锋利地刀,捅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鲜血淋漓。 谢锦城给他的那一世温情让他食髓知味,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他的深情,他的遗憾,都像枷锁一样将云容牢牢束缚,让他作茧自缚一般地困住自己,沉浸在那段过往的美好中不愿醒来。 直至将所有的底线一点点打破,将自己埋进深渊里,彻底毁地干干净净。 “你能不能…不找别人?” 他的声音中带着卑微的祈求,从不像是会从云容嘴里说出来的话。 哪怕曾经身中媚毒,狼狈地躺在床上,宁愿用剑刺向自己心口,面对谢锦城也只会挺着一身傲骨道:“我不愿,便没人能逼得了我。” 而不是求他帮自己。 现在,他折了傲骨向他妥协。 只为了让他不去找别人。 这一刻,谢锦城是诧异的,不过,只有一瞬,他脸上的表情便恢复如初。 抬起云容的下巴道: “师尊,你还真是喜欢惨了我。” 云容被迫仰着脖子,谢锦城凑过去,附在他的耳边道:“这算不算,你求着我上。你?” 云容沉默了会儿,开口道: “算。” 他的乖巧和顺从让谢锦城颇为愉悦,觉得自己挺有兴趣同他再玩两天。 “好。”谢锦城勾唇,“如你所愿。” 他一把抱起云容,作势要进房间。 沐色急忙跑过来,挡在谢锦城的前面,怒声道: “你把他放下!” 谢锦城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怎么?今日在殿中看的还不够,你还想来房中继续看吗?” 云容的身子僵了僵。 沐色先是脸上一红,随后满脸震惊地瞪着谢锦城:“他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要那样对他,你不觉得自己禽兽不如吗?” 谢锦城冷笑道:“你今日才认清我?那可真是你的损失。” 说罢用灵力将人震飞出去,再次进了房中。 结界可以隔绝人闯入,却无法隔绝声音和动静。 沐色在外面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看向一旁的纯钧,恨铁不成钢道:“你刚怎么不帮忙?看着那混蛋把你主人抢走!” 纯钧的修为折损后,沐色对他的畏惧便少了很多,加之怒火中烧,胆子前所未有地大。 纯钧却是沉默了会儿,静静道: “主人若想走,谁也拦不住他,可他若不想走…” “同样谁也带不走他。” 沐色对于两人的纠葛并不清楚,只见过凡界谢锦城对云容情根深种,觉得云容对他的爱要浅上许多。 但一直陪着云容的纯钧却是十分了然。 他的主人,一个曾经会问出“倘若我现在死了,他会不会很高兴?”这种话的人,在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的时候,都爱对方爱到骨子里,连命都不要。 更何况是在认定对方喜欢自己后,再加上前世的愧疚,纯钧觉得,不论谢锦城这世做了什么,云容都不可能离开他的。 沐色怔怔道:“那怎么办?” 纯钧却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你说,为何同一个人,前后差别会那么大?” “凡界的谢锦城和现在的谢锦城,真的还是同一个人吗?” 他摸了摸。胸前血红的珠子,同样开始分不清楚: 那我等回来的,还会是我要的那个季玄吗? 然而这个问题,没人能帮他解答。 半月后,谢锦城在众人面前拔出了纯钧,成功地坐上了执法长老的位置。 前世修为加上从云容那里夺来的一些,强得无可匹敌。 不少人想要处置云容,按照宗门规定,被废的长老要打入后山熔炉,灰飞烟灭。 却在谢锦城一个冷冷的眼神后,乖乖的闭上了嘴。 不止他们想云容死,系统也有些急了: 【你如今可以报仇了,为什么不杀他?】 谢锦城确实不想杀他。 【就这么轻易地让他死了,你不觉得太便宜了吗?他欠我的,可不止一条命那么简单。】 系统却不赞同,【你再这样玩下去,迟早要出事,你就不怕自己哪天突然又喜欢上了他?】 谢锦城嗤笑了一声,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胸腔,问道:【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去喜欢别人?】 他重生之后,亲手剜了自己的心脏。 靠着系统活命。 不再喜欢任何人,不再为任何人心动,没有任何软肋,也绝不会心软。 谢锦城执掌刑法堂后,真正做到了冷酷无情,比之当初的云容有过之而无不及,手段更是毒辣。 甚至权力逐渐盖过了宗主,最终逼得宗主闭关,整个宗门彻底掌控在了他的手中。 而云容,成了他当之无愧的禁脔。 两人之间只有性,没有爱,谢锦城在云容身上实行着他的报复,云容则十年如一日,等着他放下仇恨。 这样的关系仿佛回到了最初,彼此较着劲不死不休下去,或者其中一个人放弃执念。 直到这一天,平衡被打破了。 谢锦城带了一个男人回长明峰,是苏钰送给他的男宠。 模样乖巧可人,抱在怀中软得像一滩水。 谢锦城抱着人进房间前,云容一身红衣,挡在了他的身前,皱眉看着他: “你答应过我,不找别人。” 谢锦城漠然得越过他,嗤了一声道: “你全身上下我都已经玩遍了,我腻了,现在我想找别人了。” 这么多年谢锦城伤人的话对他说了不少,他哪怕已经听得麻木了,再听时还是会疼得心头一颤。 “我不信…” 云容看着他怀里的男子,拧眉道:“他有我好看吗?” 谢锦城怀里男子委屈地瞪着他想要反驳,却在看到那张脸后将话吞了回去。 云容的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很少有人能比得过。 谢锦城却道:“再美的东西,久了都会厌倦,更何况……” 他睨着云容,上下打量了一眼嘲弄道: “天上月成了笼中鸟,谁还会稀罕,会在乎?” 直接穿过云容,踢开房门后抱着人进去,然后房门被紧紧关上。 云容站在门外不动。 天空下起倾盆大雨,他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雨中,任由雨水一遍遍地冲刷自己。 浑身寒冷无比。 嘈杂的雨声将所有的声音都挡得干干净净,云容无比庆幸这雨来得这样及时,让他不用听到谢锦城同另一个人欢好的声音。 第二天,紧闭房门从里面打开,云容湿漉漉的眼睫颤了颤,往那里看去。 谢锦城率先走出,看着在门外站了一夜的他,拧了拧眉。 那名男宠随后走了出来,看到云容后,对他挑衅地一笑。 云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一直盯着谢锦城。 看着他的唇,想着他亲了那人哪里?嘴唇?胸口?还是全身上下? 又看着他的手,想象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是如何轻柔地抚摸过那人的每一寸肌肤? 再往下看去,仿佛亲眼看到他用那里一遍遍……那人的身体…… 云容的呼吸滞了滞,脑海中的画面一遍遍地闪过,每个细节想的都是那么清楚,如同自虐一般。 云容在看谢锦城时,谢锦城也同样在看他。 看着他眼中的落寞和悲伤,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朝着他走过去道:“昨夜的墙角听得如何?” 见云容不做声,他挑了挑眉,“不如下次我同他好时,你就在一旁看着,必然相当有趣。” 云容终于将低下去的头抬了起来,眉头却死死地拧在一起,半晌后方才道: “你若真想我在旁边看,我就在旁边看着。” 随后张了张嘴,哑声道: “同他做,舒服吗?” “自然舒服。”谢锦城轻笑了一声,“他修为虽低,做炉鼎却比你这个没有修为的强多了。” 云容猛得抬眸,呆呆地看着谢锦城,随后淡淡地笑了一下,仿佛初雪消融。 这样的笑容这些年来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一时让谢锦城怔了怔,仿佛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云容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 “你没碰他。” 第五十一章 我想要纯钧 谢锦城确实没碰。 昨夜他将人丢在床上,俯身上去,身下的人如水蛇般缠了上来,他却只觉得无趣。 没有任何冲动和想法。 若是想要找人做炉鼎,身下这人也没什么太大用处。 既无趣味,又没有任何益处,他便起了身,让那名男宠下了床,自己睡了过去, 想要云容难受,做做样子便可。 但他想不通,云容是怎么知道的。 “昨夜在里面的人是我,我碰没碰他,难道不比你清楚?” 他抓住云容的手腕,阻止他离开。 那手腕立刻便红了。 谢锦城的手劲从来都没有分寸,他总是忘记这人如今根本没有任何修为,同凡人无异。 又或者是故意。 云容疼得拧了下眉,却没有动,早已习惯一般,看着谢锦城抓住他的手道: “你没有碰他,却故意骗我,就是为了让我难受?” 他转过身子,皱眉看着谢锦城。 “可惜,我不信。” 谢锦城眯着眼睛,对于他这股自信格外不爽。 但是他偏偏又猜准了。 他就是没碰。 这种被云容戳穿的感觉让他心中生出些恼怒。 “我确实不想碰他。” 云容不做声。 谢锦城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他对我的修炼一点用都没有,我想要的,是沐色……” 云容从容不迫的脸上果然多了些什么。 谢锦城继续笑道:“或者,是纯钧。” “谢锦城!” 云容第一次动怒。 “你对我做任何事都可以,因为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也是我欠你的,可纯钧不欠你,你不能动他!” 正是知道谢锦城如今的手段,他才那样害怕。 谢锦城怎么报复他都可以,也没什么是他不能忍受的。 可纯钧陪了他百年,方才有灵智时就会软软地喊他主人,那些孤寂绝望的岁月,都是纯钧默默陪着他度过的。 那是他除了谢锦城以外,唯一在乎的人了。 谢锦城的笑容收了回去。 “若我非要动他呢?” 云容死死地拧着眉,呼吸渐重,脸上的表情再不复往日那般平静,甚至隐隐带了丝怒气。 “我不会让你动他的。” “你能怎么办呢?你会怎么办呢?” 谢锦城附在他的耳边,声音森冷,眼中的神色沉地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再次杀了我?” 云容的身子一下僵住,心口疼得一颤,哑声道: “……不…” 谢锦城嗤笑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冷冷道: “你越是在乎,我便越是要动他,即便你想杀我,也没这个机会!” 他勾唇笑道:“如今的你不过是一个废物,一个阶下囚罢了。” 云容惨白着脸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喃喃道: “你非要将你我之间的退路断得干干净净吗?” 谢锦城嗤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他的话很可笑。 绝情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我之间,从没有退路,只有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我恨你,想折磨你,报复你,留着你这条命唯一的作用就是看你痛不欲生!” 云容呆呆地看着他。 他在等一条同归的退路,而谢锦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没有。 没有任何退路。 这条路走到头也只有一条你死我活的绝路。 “究竟怎样,才能让你不那么恨我?” 云容无力地问道,不知道是在问谢锦城,还是问他自己。 如果是在去凡界前,他绝不会这样问出这句话,因为他知道谢锦城永远不会喜欢自己,那恨不恨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只想留着命护着他,直到他不再需要自己护着为止。 可凡界那一时他明明说了! 即便再恨,他也还是喜欢他,即便自己曾经杀了他,他也不会放手。 他说喜欢和恨是不可能相互抵消的。 正是这份执念,这点微薄的希望,让他在谢锦城毫不掩饰的恨意中,不惜一切代价地想着为两人谋求一条退路。 固执地以为,等他恨意消散,两人就能回到最初。 而谢锦并不是这么想的。 在他那里,恨意的尽头就是死亡,等他报复够了,就会要了云容的命。 他对这人确确实实地,没有半分喜欢。 谢锦城听到他这样问自己,离开的步伐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过头,笑得有些残忍: “好啊,我给你这个机会。” 云容抬头。 “将纯钧给我送来,我要他的全部修为,还有他的精元。”谢锦城勾唇道,“这样我便恨你恨得少一些。” 云容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谢锦城同样不屑地看着他:“你所问的,同样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纯钧,我想要他,何须靠你?” 谢锦城一边说着,一边离开。 云容立刻想要去拦住他。 “你要去哪儿?” 谢锦城轻轻松松就躲开了他,笑道: “自然是将你在乎的东西毁个干净,毕竟你难受了,我便畅快了。” 看着谢锦城离开的背影,云容被丢在原地睚眦欲裂。 “谢锦城!!” 他追不上去,失去全部修为的他根本御不了剑。 后山竹林中。 纯钧闭目坐在地上修炼,一身如烈焰般的红衣,胸前血红的珠子发出微弱的光芒,剑身雪白苡橋的纯钧剑被放在一边。 突然,纯钧出鞘,对着来人狠狠一劈。 谢锦城随手一挥,那剑就撞飞了出去,狠狠地插在地上。 纯钧睁开眼睛,看着他,冷声道: “主人不让我找你麻烦,你最好也别来招惹我。” 谢锦城打量着他。 一双单凤眼勾人摄魄,唇红似血,容颜昳丽,美得极具攻击性。 云容美得惊艳冷艳,他美得惊心动魄,与之相比,亦是不遑多让。 同昨日苏钰给他的那个男宠比起来,简直好上太多。 谢锦城闻言笑了一声:“你觉得,如今的你是我的对手吗?” “纯钧不耐烦道,“说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锦城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如玉的脸庞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眸子却不带半点感情,他突然的靠近让纯钧莫名生出些胆寒。 “我想同你试试。”谢锦城勾唇笑道。 纯钧愣了一下,下意识皱眉问道:“试什……” 他刚想问试什么,猛然间记忆中一个声音闯入他的耳朵。 那年,他被季玄气得藏回剑中,那人用无耻的手段将他逼出来后,在他的耳畔道: “试试吗?” 然后就带着他共赴了一场巫山云雨…… 猛得理解过来他的意思后,插在地上的纯钧剑再次飞起,对着谢锦城猛戳了过去。 “你找死!” 纯钧胸前的红珠散发着红光,一下接着一下,引起了谢锦城的注意。 他轻轻松松躲开攻击后,目光落在他那枚血红的珠子上,也清楚地感知到那里面保护着的一缕生魂。 “原来你是将自己的精元拿来护着里面那个人了。”谢锦城笑了一下,“我很好奇,那里面的是谁?” 纯钧握住身前的珠子,冷冷瞥着他:“与你无关。” 这个人不是凡界的那个对云容很好的谢锦城,不是季玄拿命成全的那个人,他一点也不喜欢他。 谢锦城眯眼:“有关系,因为我不仅想要你的修为,还想要你的精元。” 修为没了,他还能修炼,精元没了,他便只能死了,彻底消失。 而剑灵虽死,只要时机恰当,纯钧剑多年后,还会生出新的剑灵。 谢锦城想要纯钧剑,却不想要眼前这个剑灵。 他突然发难,对着纯钧出手。 纯钧立刻回挡同他交手,几乎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十几招后,却依旧在谢锦城不紧不慢的攻势下败下阵来,被他一掌打在左肩,踉跄着弯腰靠在身后的巨石上。 “唔——” 他捂着胸口,抬头拧眉盯着谢锦城。 “你…要做什么?” 谢锦城靠近过去,纯钧立刻用手去推他,被他一把拧折了手腕,冷声道: “别动。” 纯钧疼得脸色苍白,眼尾发红。 谢锦城抬起他的下巴,望着那张精致的脸,皱了皱眉,目光寸寸下移,落在他被红衣裹住的身体上。 他没来由地迟疑了一下。 做吗? 纯钧容貌不俗,修为上乘,碰了他还能让云容痛苦,一举三得,他没有不做的理由。 既然选了这条复仇的路,踏入了地狱,就不怕将所有人都拉下去一起殉葬。 他将手伸向了纯钧的衣带,毫不犹豫地往下一拉。 结果突然察觉到什么,眉头一皱,猛地抬头看着猩红着眼睛瞪着他的纯钧,立刻用封住了他身上暴走的灵力。 声音带着些许震惊: “你竟然想自爆?” 纯钧死死地咬着牙,嗤笑道: “你若对我的尸身感兴趣,随便你,但你想活着这样侮辱我,做梦去吧!” 谢锦城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笑道: “你真是自信地过了头了,连你主人想死都死不成,只能活着任我羞辱折磨,何况是你?” 纯钧却一脸不屑。 “他只是不想死罢了,他若真想死,你绝对留不住他!” 他这有恃无恐的模样让谢锦城皱了眉,冷哼一声道:“是吗?” 说罢,不顾纯钧愤怒的目光,拉着他的衣领,狠狠地往下一拽,冷冷道: “我要做,你连死的权利的没有。” 纯钧双手扣进身后的石头里,红着眼睛怒道:“滚!别碰我!” 谢锦城感受着他胸前那枚红珠中的气息,总觉得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些茫然。 于是伸手往他胸前探去。 “谢锦城!” 云容清冷的声音带了些愠怒。 下一秒,一截剑刃抵在了他的后背。 “放开他。” 第五十二章 十年奴隶 谢锦城的手停了下来。 静谧无声的竹林中,三个人呈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停在那里。 纯钧胸前的衣襟被扯开了一些,露出些许白皙肌肤,谢锦城一边按着他,另一只手往他胸前探去,而自己背后抵着一把锋利的剑,剑柄握在云容的手中。 那只手紧绷着,既不敢放开,也不敢往前挪分毫。 谢锦城笑了一声。 “云容?” 他的身子后仰了一些,那把剑也迅速往后一撤。 云容还是那句话:“放开他。” 纯钧此时望了过来,担心地看着他。 “主人…” 谢锦城放开身前的纯钧,也对那枚珠子没了兴趣,当云容将剑抵在他背上的那一刻,他的目标就变了。 他转过身子,那把剑所抵的位置就从他的右肩变成了左心口。 云容握剑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 却始终没有放下剑。 谢锦城面无表情,看不见一丝害怕,一如那次沐色朝他刺来时那般淡定。 “你来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这么在乎?我还以为不论我做什么,你都能忍呢。” 云容皱眉:“我说了,你想怎么对我都行,但是,动他不行。” “动了你要怎样?” 谢锦城睨着身前的剑,淡淡道:“杀我?” 云容脸色苍白,只是道:“你我的恩怨,本就同他无关。” 谢锦城神色一凛:“谁说无关?” “之前不论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任由我作弄,看起来无怨无悔,看起来那么深情。” “可是我一动他,你便气得要杀我。” 云容急道:“我没想杀你!” “剑都抵在心口了,还要如何!”谢锦城瞪着他。 缓缓抬手,一把握住那剑刃,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谢锦城的脸瞬间疼得发白。 “如果我真的动了他,你根本没办法原谅我,可你却在那些伤害造成以后,毁了我的一切以后来问我,怎么才能不那么恨你?” “云容,你觉得可能吗?”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觉得我能做到!” 云容的眼中只能看到他手上的伤,看到他疼得发白的脸,立马放了剑,想要给他疗伤。 但他已经没了修为,没有任何灵力这样去做。 连帮他缓解疼痛都做不到。 就像他没办法抚平谢锦城心里的伤口。 只能急道:“你把手放开!” 谢锦城放开手上的剑,让那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他面前。 “你不知道我怎样痛过,所以我今日本想让你也切身感受一下,感受完了,你就知道这恨能不能放下。” “只可惜,你来得太快了。” 云容握起他的手,用袖子将那上面的血迹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捧着那伤口道: “这不一样,我们两个人的恩怨不应该扯上无关的人。” 他对谢锦城道: “如果我愿将你走过的路一步不落地走一遍,所受的苦一分不剩地受一次,到了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就有资格求你放下?” 谢锦城看着他,挑眉问道: “你确定?” “确定。”云容道。 他没有一丝犹豫。 他只知道谢锦城这一世很惨,却不知有多惨,那么就将他走过的都走一遍,所受的都受一遍。 “好啊。”谢锦城抽回自己的手,看着他道,“我重生那日,国破,家亡,因为今生无法修炼,在敌国做了十年奴隶,你说你愿受我所受,那你也去试试,反正你如今修为尽散,同那时的我也没什么分别。” 他盯着云容的眼睛。 “你敢吗?” 人间是天堂,也是地狱,对于现在失去所有修为,去做一个奴隶的云容而言,无疑是后者。 纯钧无比清楚他会经历什么,捂着胸口,费力地走过来抓住云容的手,红着眼睛道: “你别去,不要去!” 云容却只是看着谢锦城,执拗道: “倘若我受过了呢?” 谢锦城笑道:“那就当你为前世赎罪,我也就不恨你了。” 云容吸了一口气道:“好。” 随后看向红着眼睛的纯钧道:“不要担心我。” 他看了眼纯钧胸前的珠子,那里面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更强了,开口道: “只要你好好修炼,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回来,往后有他陪着你,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纯钧哑声道:“那你呢?” 云容摸摸他的头道: “我会回来的,放心。” 谢锦城抱着云容离开了万剑宗,直往凡界飞去,这一次去的地方却让云容怔了怔。 他看着颇为熟悉的宫殿出现在眼前,脑海中想起几乎快要忘记的记忆。 小时候的他在这朱墙黛瓦下,曾经的那个不能称之为师父的人,就那样坐在一旁盯着他练剑,除了教他,不会同他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一直到带着他去万剑宗,将他丢给宗主,云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叫什么名字。 如今也不知道。 这里是云容凡界出生的国度。 对于谢锦城将他带来这里,有些不解,疑惑地看向他。 谢锦城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等他开口便道:“猜得不错,你我之间除了是生死仇敌外,还多了个国仇家恨,这样的孽缘也不是轻易就能有的。” 不过谢锦城国破之时,云容都已经离开皇室近百年,同他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干系。 不过占了个血缘上的关系。 但谢锦城非要算在云容头上,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云容突然想起独孤遵那一世时,谢锦城曾问他:你有没有回凡界看看过? 那时他也许想说的是,我就在那里。 但云容没有回去过,一次也没有,所以错过了,这一错过,便让谢锦城孤身一人蹉跎了一百年,也让两个人走到了如今这步。 有时候一步错,便是步步错。 谢锦城抱着他隐身站在云端,向这偌大宫廷中遥遥一指,准确无误地点中一个看起来有些阴森破败的院落。 与整个精美华贵的宫廷显得格格不入。 而廊下,一个颐指气使的宫人拿着鞭子挥舞,尖细着嗓子驱赶着前面穿着囚服,手戴镣铐的一群人。 “告诉你们,来了这里,就没人把你们当人看!吃鞭子那还是轻的,惹了主子不高兴,有你们好受的!” 云端之上,谢锦城对着云容笑道: “师尊自出身那日起,就住在这座宫殿最尊贵的殿中,锦绣丛中长大,即便去了宗门,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看着云容:“这种地方,你确定要去?” 云容却只是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谢锦城:“也没多久,十年而已,对师尊而言,也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他那时是宗门首徒,尊崇无比,这点岁月眨眼便过去了。 云容垂下了眼。 但十年,对于一个凡人而言,太长了。 阮儒那一世,谢锦城等了他近十年,再见之时,鬓间便已生了白发…… “你待十年,我便还你十年。”云容道。 谢锦城挑了挑眉,嗤笑道: “就你如今这副残破的身子,能在这里活过十年再说吧。” 说完,他又笑道: “最好能活久些,你自出生便生在光下,自然想象不到阴影背后藏了多少肮脏,你既愿意受,那便受着吧,我很乐意看你狼狈不堪的模样。” 谢锦城一挥手,将抱着的人毫不怜惜地丢下去,又施了法术。 那群被锁着的奴隶中瞬间多了一人,却没一人发现异样。 云容被换上了同那些奴隶一样的布衣,粗制滥造的布衣让他有些不适应,当下便愣了一会儿。 紧接着,一根鞭子狠狠地甩在了他的后背。 皮开肉绽。 云容闷哼了一声,咬着牙,疼得额头冒汗。 “死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云容忍着痛,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抬头,望着白茫茫的天空,谢锦城原来所在的地方,如今看去那里空无一物。 半空中隐身的谢锦城看着这一幕,无动于衷,随后飞身离开。 系统问道:【若他真的在下面待了十年,回来后你真的会履行承诺,原谅他吗?】 谢锦城决然道:【不会。】 可能会一剑杀了他,报完这个仇,结束这一切恩恩怨怨。 他开始便对云容说了,他们之间的尽头,只有死亡。 欠下的一条命,他总要拿命来还。 云容在这个熟悉的宫廷中,见识了以前从未见过的不一样的天地。 挨饿,受冻,挨打,几乎是每日必受的事,总有各种做不完的粗活等着他,还有各个主子发泄的怒火。 他全然接受,不论是鞭子还是耳光,都沉默着不吭声。 直到有一回他亲眼看着一个还是少年的奴隶因为模样俊秀,被人带了出去,第二天送回来的就是一具玩剩的尸体。 那个地方惨不忍睹。 云容咬着牙,死死地低着头,将满是污渍的脸全部藏在阴影里。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一个邋遢的哑巴奴隶。 直到有一天,一个身穿贵重华服的男子带着人进来,直接将他绑了,叫人按在水里洗干净后扔在了床上。 那一刻,云容慌了…… * 万剑宗。 谢锦城坐在寒潭边上修炼,眉头一次次皱起,明明他所有修为都已经回来了,却总觉得身体缺了什么。 但他又怎么都找不出问题。 系统跟他说只是缺失的凡界的那一世的记忆,但他觉得似乎不止。 他收了周身灵力,睁开了眼睛。 然后目光落在一旁的镜像中,那里一直浮现着云容在反界的景象。 而此刻,镜中的云容双手被缚,被另一个看不清样貌的人死死按住,看那动作不必猜也知道要做什么。 云容在那里拼命地挣扎,目光死死地看着前方,透过镜面,谢锦城甚至觉得他在看着自己。 系统问:【你要去救他吗?】 沉默后,谢锦城绝情道: “不去。” 第五十三章 傻了两次 房间内的床上,绯红的帷幔飘荡,云容冰冷着眸子被按在床上不断挣扎,衣衫在方才时就已经褪地差不多了,让他看起来极其狼狈。 上面的华服男子见他反抗,愈发地兴奋起来。 “见惯了爬床的,像你这样不要命反抗的奴隶反倒更有意思了,哈哈哈,你越反抗,我越兴奋!” 他也是习武之人,手劲颇大,轻轻松松拧住了云容打向他的手肘,放在嘴边吻了吻。 “美人儿,你这手可真香啊,摸起来舒服极了,身上是不是也这么舒服?” 说着,另一只手想要往下探去。 云容原本清冷的眼眸瞬间通红,浑身泛起恶心的颤栗,咬牙厉声道: “滚!” 被碰过的手臂在冷凝的空气中轻轻颤抖,想要甩开禁锢,却被箍在那只铁爪一般的手上,挣脱不出。 他想过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他总是抱有一丝侥幸,觉得谢锦城也许一直偷偷看着他,见到自己被别人这样对待,一定会来阻止,会来救他。 他怎么可能会让其他人这么对自己? 不可能的。 可是那人似乎已没了陪他这样玩下去的耐心,掐着他的脖子,让他瞬间失去反抗的能力。 “玩够了!咱们该到正戏了!” 而那个人还是没有来。 窒息的感觉淹没过头顶,胸腔充斥着剧烈的疼痛,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神智模糊起来。 恍惚间想起那年凡界时,他已是满头银丝,褪去的墨色如同他渐渐消逝的生命。 夜晚,谢锦城小心地抱着他,在他怀里小声地哭得像个孩子,却又不敢吵醒他,低声绝望地问:“你别死,好不好?” 云容被掐着脖子,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嘴唇张了张,眼泪从眼角滑落,拼命地想要喊出那个名字 ——谢锦城 似乎只要他喊了,那人就会立刻赶来救他。 可是直到他等到绝望,紧闭的房门也一直没有打开,死死地关着,挡住他所有的希望。 他在心里问:你真的不来吗? 云容闭上了眼睛。 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身上的人被大力地掀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痛呼咒骂,却在看清来人后惶恐地跪在地上,抖若筛糖,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云容捂着嗓子重重地咳嗽起来,脸上通红一片,身上衣袍尽碎,狼狈不已,眼神却在房门打开后亮了起来。 而当他抬头看清来人后,眼睛瞬间暗了下去。 “沐色……”云容喃喃道。 沐色脱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的身上,眼睛比云容还要红,动作小心翼翼,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却半点不敢碰他的身体。 “我带你走。” 他哑声道。 这个人他是喜欢的,也是畏惧的,所以他从不敢说,也从未想过得到回应。 只想要他继续做俯瞰众生的神,自己就那样看着他就好。 现在,他眼看着他被折辱,被欺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难过。 云容看着他,似乎懂了他的心思,披着那件挡住他狼狈的衣袍,下床走到他的身边道:“我没事。” 沐色前世曾是他的弟子。 那时的谢锦城几乎有任何好东西都想着他,沐色作为一个根骨极佳人人抢着要收的弟子,谢锦城当仁不让就做了主,把他要了来塞给云容当弟子。 但云容那时性格冷淡,连谢锦城都不搭理,更何况这个突如其来的徒弟? 于是两人就做了百年名义上的师徒。 沐色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人,袖袍一挥,将那个男子直接丢出门外,砸在地上半死不活。 “这个人往后你再敢动一根手指头,我就让陛下诛了你的九族!”沐色瞪眼道。 他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弟弟,在陛下还是太子之时,便因绝佳的根骨,被送入了万剑宗。 而今,正是这宫里谁也惹不起的角色。 “是是是!!小人知道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沐色带着云容一步步走出房门,他见对方身上都是伤,本想抱着他走,云容却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沐色便没有强迫他,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留意自己脚下的速度,慢慢领着他出了院子。 走去了他的宫殿。 云端之上,谢锦城隐身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沐色先他一步闯了进去。 谢锦城慢了一步。 系统问:【你来这里是想救他吗?别忘了你上辈子怎么死的,你在这里绝望到死的时候,可没人来救你。】 谢锦城往沐色的宫殿那方飞去,眼中的神情始终没有丝毫改变。 【谁说我是来救他的?】 沐色的宫殿内。 云容沐浴后换上干净的衣物,身上的伤口也有大夫替他处理好了,静静地在在院落里,周边站着几个伺候的下人。 沐色就坐在他的对面。 有个两鬓斑白的年老宫人一直瞧着云容,随后对沐色道:“殿下,这位公子同皇室传闻中的那位先辈很像啊。” 云容抬头,知道他说的就是自己。 他从这里离开被带往宗门,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凡界时认识他的人也都去世得差不多了。 于是他皱眉问道:“你见过他?” 宫人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他费劲地想了想,最后终于一拍脑瓜: “老奴见过他的画像,你同皇室的那位先辈长得真的像啊,太像了,不过他的神色比你冷多了,从前宫里有关他的传闻,说那是个没有心的人,而这样的人,最适合成仙,所以被过路的仙人看中带走了。” 云容有些不解,他被带往万剑宗时才七岁,这宫人在哪里见过他长大后的画像? 等他再问时,这宫人却怎么也说不出,毕竟年纪太大,脑子不太好使,能记得这么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沐色见云容难得开口,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便问道:“那画像在哪儿你可还记得?” 那个老宫人立刻往一个地方跑去,随后捧着一张卷在一起的画喜滋滋地走了出来,递给沐色道:“就这么一副,还是我偷偷藏下的。” 沐色将画展开,里面所绘之人正是一袭红衣的云容。 云容用手抚上去。 画中的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在白色花雨中练剑,衬得那红色分外艳丽夺目,而画中人背对着,只微微偏头,露出半张惊艳的脸,眼中的神色带着几分被窥视的不悦和全然的冷漠。 画这画的人对画中人定然偏爱的很,一笔一画毫不掩饰地勾勒那人的美,笔触细腻至极,每一缕发丝仿佛都要写尽这人在心中的完美。 唯独画那双眸子时似有停顿,只用了寥寥几笔提过,一双淡漠无情的眸子跃然纸上,似乎是不悦那人的冷漠。 “这地方怎么有些眼熟?”沐色盯着画皱眉道,“像是……万剑宗?” 沐色没认出来,云容却是对那里极其熟悉。 “是长明峰。” 不过是前世的。 那时谢锦城不知从哪里得知他喜欢栀子花,为他在整个峰上都种了一片雪白的花海,每每他练剑时,谢锦城就在不远处看着,见他望过来,便道:“你继续,为师在这里赏赏花。” 但云容其实并不喜欢栀子花。 他没有任何喜欢的人或物,后来谢锦城是他第一个喜欢过的。 等他这一世喜欢上这栀子花后,想在长明峰上种满花海,却如何也种不上。 那花本就不适合长在那里,一落了根便死了。 也不知道当初谢锦城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让那么一大片的栀子花,为他开遍了。 种不上栀子花,换了别人也许就会想着既然如此,便种别的吧,顺势而为,何必庸人自扰? 但云容偏不,种不上想要的,他就干脆什么也不种,就那样任由它贫瘠下去。 所以沐色只觉得画中地方熟悉,却认不出来是哪里。 云容细细抚摸着那张画,指尖擦过泛黄的纸张,似乎跨过了时间的长河,感受着另一个人停留在这里的温度。 “这是谁画的?”云容问的是那个年迈的宫人。 沐色听云容说画中所绘的是长明峰,又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还真是。 “皇室中人除了你我二人,便再没人有根骨拜入万剑宗,怎么可能会画这样一副画?会不会是宗门内哪位弟子画的,然后将画带来了这里?” 云容却只是看着那个宫人,等着他开口。 他心中有答案,但这个答案还不够。 年迈的宫人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犹豫了一下,随后苍老的声音中带了些许感慨和无奈。 “是很多年前隶园中的一个奴隶画的。” 隶园就是云容之前一直住的地方。 “那个奴隶听说原是敌国的一位世家公子,才貌双全,画技一流,亡国后被掳来做了奴隶,每日都会偷偷画上一副,画中的都是同一人。” “我们也是很久后才知道画中人便是皇室中那位传奇的先辈。” 云容怔怔道: “每日一副…十年时间,那得画了多少?为何如今只剩了一幅?” 云容摩挲着手下的画问道:“那个奴隶后来如何了?” 问道这里,宫人的面色有些古怪。 “十年?他……” 说到一半,声音突然顿住,望着云容身后瞪大了眼睛,目露惊恐。 “你!你……” 后面那话再也说不出口,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云容和沐色同时回头。 谢锦城冷冷地站在那里,一只手用灵力掐着宫人的脖子。 “你废话太多了。” 云容却看着不远处的他,呆呆地问道:“你那时为何要画我的画像?” 那时他明明方才自爆重生。 谢锦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直言不讳道: “因为那时我还是喜欢你。” 第五十四章 没有十年 他说这句话时,看着云容的目光是冷漠的,平静的,毫无波澜,眸中没有掺杂半丝温情,仿佛在说一件同他无关的事。 而那句“当时还是喜欢”重重砸进了云容的耳膜,发出震颤,又被他放进心脏里,敲打出更强烈的颤动。 云容分明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随着这句话话动荡地愈发猛烈。 跳到最后,开始隐隐发疼。 谢锦城却只是淡漠地看着他,然后勾唇给了他一个不达眼底的笑,似是嘲弄。 “但,也只是当时。” 他忽而一挥手,白光闪现,一柄长剑浮现在空中,落在云容面前。 云容抬头看他。 谢锦城将剑柄递向他,语调漫不经心,说的话却是藏了刀子。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个痛快,你自己自裁,就当还我前世一命,我们从此便两不相欠了。” 他继续道:“二,你想继续你的赎罪,就自己回隶园去,十年的折磨、凌辱,一样也不会少,你也别期望我会心软,十年结束……” 顿了顿,他看着云容的眼睛道: “我也许会给你想要的,也许会玩腻了这个游戏,直接杀了你。” 选一无疑是最轻松的,死了一了百了。 选二会经历什么,云容无比清楚。 他还没开口,沐色已经听不下去了,厉声质问谢锦城:“你为什么非要他死!你都已经坐上了梦寐以求的位置,整个宗门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他!” 随后赤红着眼睛,将云容挡在身后,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 “你当初不是想要我陪你一夜,想要我的修为吗?好,我答应,但是——” 他目光坚定。 “我要你把他给我。” 两人同时皱眉看向他。 谢锦城望着沐色,少年脸上写满了坚定,一双眸子中带着小火苗,满是为爱不惜一切的冲动,直白果敢。 “你对他倒是情深义重,不过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你在我这里比他重要?” 谢锦城轻声嗤道:“一个你不够换,十个都不够。” 沐色憋地脸色通红,正要再说些什么,云容已经绕过他,在谢锦城身前站定,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 “我选二。” 沐色一急:“我虽然打不过他,但是还有纯钧啊!我们联手还是能跑的,你不要听他的……” 谢锦城却只眯眼,看着云容道: “你可想清楚了,死可比活着舒服多了,这是我对你唯一的仁慈,其他的再没有。” 那双眸子中携着的冰冷,同云容指尖下抚着的画卷中,那个红衣人的眸子一般无二。 云容伸出手,碰了碰谢锦城的脸,见他没有躲闪,抚摸上他的眉眼,然后偏头凑过去,缓缓靠近,闭眼吻在了谢锦城的唇上。 “我选你。” 我只选有你的那条路。 不愿用死亡作为你我几世纠葛的终点,想用尽最后的尊严再赌一次。 赌你喜欢我。 赌你最终会心软。 赌我们最后的退路。 谢锦城在他吻上来的刹那,心口空荡荡的地方突然传来很轻很轻的刺痛,痛感不强烈,也很短促,却如绵密的蛛丝一般,在那空荡荡的地方缓缓地结起一张网。 【宿主!】 系统的声音骤然响起。 谢锦城忍不住皱起眉头,眼中那丝凝滞瞬间消失,恢复冰冷。 他用指尖缓缓地推开云容,睨着他勾唇道:“师尊,投怀送抱对我不管用,做都做了无数回了,你还没死心吗?” 云容低头,淡淡看着他抵在自己胸前的指尖,后退了一步。 “我若死心,就不会选二了。” 谢锦城的那句,当时我还是喜欢你,还有日日精心绘制的画像,都仿佛在以一种无言的方式告诉云容—— 我等你了,我选择了被伤害后继续喜欢你。 等了你十年,可你没来。 就那么遗憾地错过了。 云容不想遗憾第二次。 所以哪怕谢锦城如今表现地再恨,他都坚信谢锦城凡界所说的那些话,坚信他曾经毫无保留的喜欢。 为此,他可以承受谢锦城对他所做的一切。 赌谢锦城的那一句—— 也许我会给你想要的。 “既然你选了这条路。”谢锦城毫不留情地对他道,“那就应该知道,回了隶园后今天的事依旧可能会发生,而这次,没有任何人会来帮你。” 他靠在云容的耳边,如同蛊惑般道: “他们会像我对你那样对你,将你压在身下,肆意玩弄。” 本想从云容脸上看到害怕,抗拒,恶心,绝望的神情,结果那人只是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笃定地说了一句。 “不会。” 随后伸手,拿起了悬浮在他面前的剑刃,在谢锦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在沐色来不及阻止的时候—— 对着自己的脸狠狠几下划下去! 那张绝美的容颜就如破碎的镜子一般,再也拼凑不起来。 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鲜血染红了整张脸。 沐色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喊道: “云容!” 谢锦城眸子微张,瞳孔中映着血淋淋的脸庞,眯眼说了一句: “你还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 云容默默道: “我说过,只要我不愿,谁也不能逼迫我。” 回答他的,是谢锦城重重的一声冷哼,意有所指道: “那可未必,你总是这样,自信得过了头。” 说完这话,便一个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沐色依旧想怂恿他和自己逃跑。 “魔界!我们可以逃去魔界!仙门中他可以为所欲为,到了魔界他总是无法只手遮天的。” 但沐色不知道两人的牵扯,并不是他眼中看到的那么简单。 谢锦城所做的一切,云容都是自愿忍受。 “我不会走,这是我欠他的。” 沐色急了:“你欠他什么了?当初他一个灵兽门的男宠,你废了多大的劲儿才收他为徒,让他在宗门无法无天,谁也不敢管。” “就算真要欠,那也是他欠你的!” 云容缓缓吸了一口气道: “他沦为男宠,是因为被我夺了修为,我曾经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他恨我,是因为我和楚辞一起要了他的命。” 沐色苡橋呆呆地不说话,眸中满是震惊。 他虽然觉得这很荒谬,但他知道云容不会骗他,也没有骗他的必要。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沐色拔高了声音问。 “没有为什么,因为宗主有令,我便照做了。” 那时的宗主,是楚辞。 沐色想起他从前修的无情道,又是个生来就没有心的人,似乎再过分的事他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这样一想,他突然就不知道究竟谁对谁错。 如果云容真的做了那些事,谢锦城想报仇,有错吗?没有。 因果报应。 欠下的债,总要还的。 他看着云容一步步走出宫殿,往隶园的方向走去,步伐坚定,仿佛不论前方出现什么,都阻止不了他前进的决心。 他一步步迈着荆棘,踏着曾经自己丢下的刀子,艰难地走向谢锦城紧闭的内心。 谁也不知道那里面藏了什么,结果如何。 * 九年后。 云容在凡界蹉跎,做着最卑贱的奴仆,活得连狗都不如,毁了容的脸上布满了可怖的疤痕,有一只眼睛生生被挖掉了。 他狼狈到如今不管任何人看见他,都认不出他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人。 像是要把凡界时谢锦城没让他受过的苦,通通都受一遍,但他始终没有任何怨怼,一天天地数着日子,等着熬过十年之约。 而今,是最后一天。 他跪在廊下擦着身下的路,过路的每个宫人眼中都闪过不悦。 直到有个凶悍的总管拿着鞭子,狠狠地打过去后,一脚把他从十几级的阶梯上踹了下去,滚到了最下面。 “长得这么吓人,也不知道把你那张脸遮严实了!万一吓到哪位主子你这狗奴才担待得起吗!” 云容觉得自己才长好的骨头定然是又断了几根,哪怕疼到窒息,也只是吸了吸气,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因为叫唤会被打得更重。 那人拿着鞭子走下来,高高扬起,还想再赏他一顿鞭子,结果突然整个人都被掀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墙上,晕死了过去。 云容狼狈地抬头,看到的却是楚辞那张阴恻恻的脸。 “师弟,多年不见,可还好啊?” 问完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啧啧了几声。 “瞧瞧我曾经那天之骄子一样的师弟,如今多狼狈,我被谢锦城逼得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却也没像你这样不堪。” 云容不想看见他,于是从地上爬起来,往隶园走去。 楚辞挡住他的去路。 “只要你跟我去魔界,我可以想办法让你恢复修为,到时候我们再联手杀了谢锦城报仇!” 整个仙门中能打得过如今的谢锦城的,只有曾经的云容。 云容直接绕过他,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楚辞见他这样不识趣,瞪着眼睛,生气地咒骂道: “整个仙门都说你上赶着爬自己徒弟的床,结果让人家玩腻了,给你丢到这里任人玩弄,你还死心不改,非得这么下贱吗?” 云容不为所动,淡淡道: “再不离开,等下谢锦城来了,就是你的死期。” 楚辞却嗤笑了一声,嘲弄地看着他: “他会来?哈哈哈,你真是愚蠢地可怜,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 他突然一挥手,一个画面出现在两人面前。 半空中,纯钧手持银剑,奋力挡着不断袭来的各路修士,死守着下面的宫殿,不让任何人闯入。 楚辞嘲弄的声音传来:“这些人可都是冲着你来的,曾经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人,雌伏在自己身下,想想都觉得兴奋” 楚辞的眼中突然闪起激动。 “而这些人和我一样,都是从万剑宗得到的消息,说你如今像个废人一样被丢在这里,早就被玩烂了,连个青楼的妓子都不如,只要想,谁都能掰开你的双腿!” “若是没有外面那把傻剑死死给你挡着,你早就被人给撕碎了!” “而万剑宗如今掌权的是谁?长明峰的主人是谁?放出这个消息的是谁!” 楚辞残忍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这个名字,你比我清楚!” 云容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脸上半点愤怒或绝望的神情都没有。 因为他不信。 “你可以滚了。” 楚辞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想的什么,讥讽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那我就让你自己去问问他。” 他不顾云容的反抗,禁锢住了他,一把将他抱起,往万剑宗的方向飞去。 纯钧在半空中正与人纠缠,猛得看到楚辞竟然不知何时进去了,还劫持了云容,愤怒地咆哮:“楚辞!你放开他!” 然后丢下一众人,也追了上去。 谢锦城正在宗门中,他桌上放着许多藏书阁拿来的古籍,皱着眉翻阅。 他怀疑自己身体不对劲,很有可能和之前系统给他改造炉鼎身体有关,毕竟那是一份残卷。 苏钰则在他对面,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突然想起今天是云容被丢下去的第十年,疑惑地问道: “我怎么记得我在凡界捡到你的时候,你才刚做奴隶没多久,是我记错了?” 谢锦城头都没有抬,嗤笑道: “没记错,我根本没待十年,不过只待了半年而已。” “不过他那么蠢,我说什么他都信。” 殿外,云容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第五十五章 终于死了 楚辞看戏一样的表情盯着云容,带着可怜,带着嘲弄。 他正要将门推开,被云容伸手抓住。 楚辞皱眉看着他。 云容:“我自己来。” 殿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了殿中谢锦城那张异常俊美的脸,他华服在身,手握大权,高高地坐在权利的巅峰。 反观云容,狼狈至极。 他容貌尽毁,一副身体残破不堪,再不是昔日那风华绝代,人人都要仰望的天之骄子。 谢锦城终于用十年磨尽了他所有的傲骨,所有的尊荣,甘为下贱。 在云容进来时,苏钰同样望着这个模样丑陋的人,拧了拧眉,刚想道:你们万剑宗何时连这种货色都收了? 在看到他旁边的楚辞时,猛的反应过来。 这是云容。 那个曾经一剑让他胆寒,一语不出便可威震众人,无人敢得罪的云长老。 如今连他都认不出来了。 他本来还想问谢锦城,等这人从凡界回来,能不能借给他玩玩,但现在看着云容如今这副尊容,他没兴趣了。 谢锦城看到云容进来,似乎并不惊讶。 知道他方才在外面听到所有的对话,也没有丝毫的慌张。 “你听到了又如何?我就是做了,就是骗了你。” 他用手支着下巴,睨着楚辞道: “你想继续像上辈子一样,同这人一齐对付我吗?” 他勾唇邪笑: “但这一次,你绝对不会赢!” 云容原本脸上的那点激愤,在看到谢锦城后消失殆尽,他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从没想过赢。” “我也说过,只要你能解恨,无论对我做什么都行。” 他望着谢锦城,一次次地放低底线。 “我只想知道,十年已过,你给我的结局是什么?” 是依旧要了他的命,还是给他想要的? 谢锦城抬眸,静静地望着他。 这一眼仿佛一个世纪那般长。 云容已没了风华绝代的容颜,也失去了所有的骄傲,就连身躯都残破不堪。 终于,谢锦城轻笑了一声,走过去用手抬起他的下巴道: “十年都是骗你的,何况那个赌约?” “我从一开始想的,就是让你死,那样说只是想看你能蠢到何种地步?” 云容咬着唇,忍不住问出声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连一丝不忍都没有? 谢锦城冷酷无情道: “没有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来复仇的,是来杀你的,是你一直执迷不悟!” 云容摇了摇头。 可你在凡界时不是那么说的,你说即便知道我杀了你,也还是会继续喜欢我。 “你不解恨,我可以去凡界再待十年,十年后,我再来问你。” 苏钰看着他,感到颇为震惊。 他想不到谢锦城竟然能让云容这样死心塌地,转念似乎想起什么,皱眉看向谢锦城,问道: “当年凡界那情蛊我不会是给你俩重反了吧?!” 说完他又自我否定: “不可能,你那一世一见了他,便爱得死去活来,这子蛊当时肯定是在你身上!” 云容听完恍若晴天霹雳,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耳朵发蒙,再听不见任何声音,脑子里不断回响着苏钰那几句话。 短短几句,他却反复琢磨敲打,来来回回地想,那么简单的意思,他却花了半刻钟才理解清楚。 凡界那一世的喜欢,不过是因为情蛊。 他待他一切的好,是因为情蛊。 而他这一世,从来就没喜欢过自己…… 云容猛得看向谢锦城,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同自己一样震惊的表情。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云容怔怔地看着他: “这一切,你一直都知道?” 谢锦城皱了皱眉,随后却是道: “忘了。” 苏钰怕云容将这事赖在他的头上,愤怒地对谢锦城道:“明明是你非逼着我想办法,让云容相信你喜欢他,我才让怂恿你去凡界历劫的!” “只不过我怕不管用,你回来找我麻烦,我才在你们两个身上下了蛊……” 云容一听,便知道谢锦当初想干嘛了,喃喃道: “你从一开始,就是想破我的道。” 他以为的自堕情网,甘愿为此破道,不过是这人精心布的一场局。 连同他的喜欢,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从来就不存在。 云容笑得比哭还难看,问谢锦城: “所以一直以来我以为的你喜欢我,都是自作多情?” 谢锦城看着他,毫不留情道: “是,自作多情。” “这一世,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半分喜欢都不曾有过。” “我说了,可你不信。” 他傻了两次,绝对不可能傻第三次。 云容怔怔地想,原来他这所谓的坚持,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人的独角戏?一场从头到尾的笑话。 他为之坚持不懈的理由,从来都不存在。 凡界那一世,不过是谢锦城为了报复他,给他编织的一场美梦,梦醒之后,只有他一人沉浸其中,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而现在,他的梦终于醒了。 他看着谢锦城,静静问道:“万剑宗那则有关我的传言,是你放出去的吗?” 楚辞那时同他说,他不信。 现在他没这个自信了。 谢锦城皱了眉,刚要开口,云容却道: “算了,是不是你做的,也没什么重要的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死吗?”他笑了一下,“你想报仇,其实哪有这么麻烦?” “我原本想的就是等你有能力保护自己以后,就将这条欠你的命还你。” 谢锦城不为所动: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云容脸上带着些许苦笑,自嘲道: “因为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你喜欢我,哪怕只有一丝半点我都不想死,我想要退路,不想有遗憾,我也不敢死,因为——” 云容低了低眉,长长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挡住了他的眸子,让谢锦城第一次看不清他的眼中的神情。 “我怕你疼。”他淡淡道。 “你曾说过,死亡是美化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哪怕一分的喜欢,也会在死后美化成十分,再转化为千万分的痛苦。” “独孤遵那一世,我怕了,不想你也这样。” 云容释然一笑: “但我终究高看了自己,我不是阮儒。” 你也不会痛苦。 谢锦城心头跳了一下,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云容抬了垂下去的眸,望向谢锦城,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就好像沸腾已久的心终于冷却了下去,死得不能再死。 那簇久久燃烧的烈火,在死死挣扎后,终于彻底熄灭了下去。 执念散尽,他觉得这一世活得有些荒唐。 索性,醒悟地还不算晚。 “谢锦城,欠你的,我今日一并还你。”云容缓缓道: “十年奴隶,想来也能抵过你今生所受的那些苦,前世你爱而不得,今生我亦是如此,这情债便已还清。” “到如今我欠你的,就只剩这条命了。” 他看着谢锦城,再没了以往的眷恋,目光平静无波。 “你受的,我会一分不剩地还你。” 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 楚辞和苏钰看了半天戏,愣了愣后跟着追了出去。 殿中只留着谢锦城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对云容的生死毫不关心。 突然,天地间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整个宗门的人都被这惊天动静惊地纷纷抬了头,然后不约而同地盯着后山禁地,看着那里的的禁阵被人一剑劈碎。 “疯了吧!这是谁啊?没事儿跑后山禁地做什么?” “听说那熔炉是惩罚破戒长老,丢进去就是灰飞烟灭,谁去那儿找死?” 谢锦城同样听到动静,拧了下眉,飞身来到了后山熔炉边。 山谷中熊熊燃烧的烈焰如盛开的朵朵红莲,疯狂地向上生长,迫切地想要将闯入的人吞噬进去。 云容在涯边负手而立,衣袍猎猎,手上握着纯钧剑,方才那一剑惊天的气势直接震碎了所有的禁阵。 从没有人破了无情道后,还能如他这般瞬间复原的。 也许是因为破道的执念,终于没有了,从来都没有过。 看到谢锦城飞身而至,云容眸中无悲无喜。 “谢锦城,你前世自爆而亡,魂飞魄散,今生我就自投熔炉,也魂飞魄散还你。” “我要还,就会还得干干净净。” 感情这笔账,一旦有人决定算得清清楚楚,就证明他选择彻底放下了。 因为任何的不清楚,都会成为牵扯,成为羁绊,将两个人再次拉扯到一起。 譬如谢锦城的恨。 譬如云容的亏欠。 而今都没了。 两人最终做到了至死方休。 他纵身一跃,消失在火海中,山谷中只留下那一句—— “记住,从今往后,我不欠你了。” 谢锦城的脚定在那里,既没上前,也没离去,目中露出些许茫然。 他要云容死,可没让他魂飞魄散。 而对方执拗地可怕,谢锦城上辈子半点魂魄都没留给他,今生他便也要一丝残魂也不给他留。 他说不出来是这人报复心太强,还是真的这么蠢。 在他愣神之际,有一个火红的身影急速从他身边掠了过去,然后不要命地往下跟着跳了下去。 “主人!!!” 是纯钧。 谢锦城终于动了,他立马冲过去想将人抓上来,却被那人一把甩开,怒吼道: “滚!” 紧接着,那抹红色的身影被烈焰吞噬得干干净净,与云容一齐消失在天地间。 谢锦城皱着眉,抬起右手张开,看着自己手中被塞。入的那粒血红的珠子。 纯钧的精元。 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强光,然后瞬间炸开,所有人手中的剑都开始嗡嗡铮鸣,一如当年纯钧出现一般。 而涯边多了一个身穿玄色衣衫的青年男子,眉目如画,容颜俊美,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隐约带着暴躁,此刻微微皱着眉。 他感受着涯下残留的格外熟悉的气息,问旁边有些熟悉,却并不认识的谢锦城道: “那是谁?” 谢锦城收拾了心情,觉得方才心中的那股痛感一定是震惊下产生的错觉。 他没有心,又怎么会心痛? 于是收回目光,落在这个突然从纯钧精元里蹦出来的人身上,随后道: “两个蠢货罢了。” 提步正要走,突然浑身灵力失控,跌倒在地上,身体内属于云容的那部分灵力向天地间飞散而去。 仿佛要随着主人一起消失。 他感受着那灵力一点点消失,从他身体里剥离,属于云容的最后一点气息缓缓消失殆尽,他才慢慢地意识到,这人真的死了。 魂飞魄散。 永远也不会出现了。 彻彻底底消失地干干净净。 他猛地捂住心口,疼得忍不住蜷缩了整个身子。 他终于忍不住慌了神。 【我明明剜了心,为什么还会心痛?】 系统叹了口气: 【他都能为你生出一颗心来,你为什么就不能?】 第五十六章 重蹈覆辙 云容魂飞魄散之事,只在仙门掀起一小阵的风波,很快便平息,再无人提起。 毕竟自多年前,他就已不再是仙门中人人敬仰畏惧的那人。 他的死,没有一人在乎。 除了谢锦城。 多长出的那颗心并未将他如何,只是有些时候,莫名想起那人时,便痛上几分,愈痛便记得愈深,记得愈深,便疼得愈久。 谢锦城怕疼得很。 他唯一庆幸的就是这痛并不强烈。 连系统都不懂为什么。 【当年他为你生出一颗心,懂得情爱的时候,因为你的死,瞬间白了头。】 而反观谢锦城。 【你都能为他生出一颗心,这样的感情,按道理来说疼死你都有可能,但你似乎并不觉得有多心痛。】 【我也不知道你究竟算深情,还是薄情。】 谢锦城并不承认自己喜欢他,不想承认自己傻了第三次。 何况那个蠢货蠢到魂飞魄散,连一缕残魂都没给他留下,喜欢他实在是和自己过不去。 可心口的疼日日都会来那么一两下。 因为整个万剑宗都是他的影子。 只要看到,总是不免想起,而一想起,就会忍不住心痛。 他可以离开万剑宗,甚至飞升后去一个从来没有过云容的地方。 但这具身体,就如他自己曾经对云容说的,里里外外哪个地方都碰遍了。 想忘他都忘不掉。 【再剜一次吧。】 他对系统道。 系统却震惊道:【你当剜心是闹着玩的吗?别说以你现在这痛感痛不死你,就算剜了,又长出来怎么办?】 谢锦城一想也是,那样太亏了。 索性就那样痛着吧。 系统没告诉他,或许他没那么痛正是当初那世的记忆没了个干净。 还好,当初清除地干干净净,他永远也不会想起。 这一日,万剑宗为一人举办收徒大典,邀请各仙门中人参加,前所未有。 传闻是谢锦城要收徒了。 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位新弟子究竟有何种不凡,能够博得他的青眼。 大典开始。 一个青年身穿玄色衣袍,容颜格外俊美,微微勾着唇,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中,眸光税利,锋芒毕露地让人胆寒。 令人震惊的是,俊美青年手中握着纯钧。 纯钧剑灵已死,而剑依旧在。 更加奇怪的是,青年浑身不凡的修为都与那剑中的灵气相辅相成,如出一辙。 这个青年的身份很不简单。 但众人也不敢过多揣摩,毕竟谢锦城连他师父都敢逼死,要他们的命易如反掌。 谢锦城在众人面前介绍。 “从今往后,他就是我的师弟,季青临,谁敢动他,就是同我作对。” “师弟??!他这是给自己师父收徒?” 谢锦城自己不想收,他还是没忘记自己收的徒弟曾经都想杀了自己,云容如此,独孤遵也是如此。 他怕季青临到时候也这样。 还是做他师弟吧。 纯钧用精元养的季玄的生魂,继承了他全部的天赋。 但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忘了曾经哭唧唧的小剑灵,忘了死不瞑目也没等到的人,忘了那一世的遗憾。 他是季玄,却也不是。 就如他永远也不会记起,纯钧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手中的剑不仅是剑—— 那是他心爱之人的尸体。 谢锦城对这个人有种莫名的亲近,对他便格外好,季青临亦然。 整个大典结束后,很多仙门都送了各种礼物,唯独合欢宗送的有些奇怪。 谢锦城看着那颗药丸,拧眉道: “合欢宗宗主不会是想毒死我,好给云容报仇吧?” 云容同合欢宗宗主有些交情。 谢锦城也不知道这是干嘛的,送礼的人只说,吃了便行,没有害处。 他可不会傻到什么都吃。 于是御剑飞去了合欢宗,准备找那个宗主问个明白。 宗门中的弟子自不敢拦他,放任他去找了宗主。 合欢宗的宗主,郁欢。 谢锦城来到郁欢的寝殿中,推了门走进去。 郁欢的模样给人一种顾盼生姿的感觉,看着人时眼含秋波,眉眼之间是说不尽的风流。 而谢锦城方才靠近时就皱了眉。 这里的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 郁欢看着他,有些不悦: “你来干什么?东西已经给了你,我不想看见你。” 谢锦城捻着那粒药丸。 “这是什么?” 郁欢冷哼一声。 “根治你那炉鼎体质的解药,当年云容问我求的,可那时我能力有限,制不出来,现在制出来了,你拿了就快走。” 谢锦城皱眉:“我这些年一直很好,你的解药我不需要。” 系统给它那残卷已经将他体质改了,根本用不着解药。 郁欢也不惯着他,只道: “也行,只要你以后都别碰任何人,这个体质对你而言也没什么危害,但你若是同人做,你的修为可能就会被那人吸走,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觉得我会信?”谢锦城冷哼一声,便要离去。 谁知道这人打得什么鬼主意。 郁欢见他打开门,只说道: “你不信,无非就是因为你同云容做时,都是你吸他的修为罢了,但你不妨换个人去试试。” 谢锦城的脚步停了下来,皱眉道: “什么意思?” 郁欢靠坐在塌上,笑道: “想知道就自己去找人试试啊,我这门中多的是人想同你欢好,你可随便择了个试试看。” 谢锦城轻轻地转过头,一眨眼便来到塌边,掐住了郁欢的脖子。 “说,还是死,自己选。” 郁欢被他掐得红了脸,眼中燃起怒火,冷笑道:“好……我说…可是,你敢听吗?” 谢锦城放开他。 嗤道:“有什么不敢的?” 郁欢摸了摸自己被掐红的脖子,脸上却浮现出冷笑,眼中带着几丝嘲弄。 “云容当年来找我,求我帮你改变身上的炉鼎体质,可是你那体质是苏钰当年偷了我门中一张残卷炼的,那法子阴毒,将人炼制成供人玩弄吸食的器物,而所谓残卷,哪里来的解法?” “我师父说我是合欢宗百年不遇的奇才,可也花了上百年才炼出这么一颗解药,你若丢了,我可没有第二颗给你。” 谢锦城皱眉:“那为何我同云容在一起时,是我吸食他?” 顿了顿,他继续道:“他要的我。” “这又不是位置的关系。”郁欢嗤道,“你还不懂吗?你被苏钰炼制到一半,是个半成品,而他——才是个完完整整的炉鼎。” 谢锦城一把按住他,喃喃道: “你说什么?” 郁欢脸上的表情兴奋起来,似乎格外开心看到他脸上震惊的神情,一字一顿道: “他为了你,让我把他炼成了一个专门供人吸食的器物,一个真正的炉鼎!” 谢锦城的心突然开始痛起来。 他心道,不可能,这个人一定是骗他的。 但他靠近郁欢的时候,猛然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云容的气息,愣了愣。 “你身上怎么会有他灵力的气息?” 郁欢亦是一愣,随后哈哈笑道: “你猜?” 谢锦城心头猛得跳了一下,抿唇冷冷地看着手下的人。 “说。” 郁欢仰起身子,趴在谢锦城的耳边道: “他的滋味,好极了。” 谢锦城脑子里紧绷的那根线,一下子崩了,许久之后才回过神,看着他,哑声问道:“……你说什么?” 郁欢睨着他,带着嘲弄,带着炫耀,带着残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生怕他听不清似道: “作为我帮他的条件,就在这张床上,我要了他。” 谢锦城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猩红着眼眶,死死地瞪着他,哑声道: “闭嘴!” 他的呼吸前所未有的乱,心脏疼得发抖,嘴唇青白一片。 郁欢却觉得不够,还在刺激他: “说…说起来……我才…才是……第一个…” 谢锦城从未像现在这样,这样迫切地想要一个人永远闭嘴,永远消失。 “我不信。”谢锦城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他哪怕后面修为尽废,宁可毁了那张脸都不愿给人碰,更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只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把自己送给人欺辱!” “所以,你在骗我。” 谢锦城瞪着他。 郁欢却讥讽地看着他,用手死死地抓着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道: “他后来不肯…不过……是因为觉得你喜欢他,只愿给你碰,可……那时…你又不喜欢他…” 郁欢瞪眼道: “他根本不在乎!用不在乎的东西换你,你觉得…凭着他对你的喜欢,会不愿意?” “凡界你等他那十年,他都在我这里心甘情愿地受折磨!” 谢锦城掐着手下人纤细的脖颈,想就那么直接拧断。 可是他猛得想那次去灵兽门,云容身中媚毒,宁死也不给人碰。 所以,他不会这样。 就像当年他骗云容他碰了那个男宠,云容同样不相信一样。 但是心口还是疼得很。 他把那丹药丢回给了郁欢,正要离开,郁欢却急了。 “你今天必须吃!我当初答应了他!” 谢锦城冷笑一声。 “谁让你做的你去找谁!我不吃!” 待他走后,郁欢才对身上残留的那股云的气息道:“你听到了,是他自己不愿意吃。” 那抹残留了一丝云容执念的气息焦急地在空中徘徊,在郁欢的袖子和门口飘来飘去,仿佛再说: 那你去追啊,你把人追回来,让他吃! 郁欢愤愤地挥了挥那团气息。 “你愿意宠着他,我可不宠。” 那气息停了停后,知道郁欢不肯帮他,就自己追了出去,刚出门就被风吹散了,连同最后一丝执念都消失地干干净净…… 谢锦城一步步走回万剑宗,即便后面他清楚地知道,郁欢的那些话全是为了气他故意说的,心口还是一下下地抽痛。 尤其是想起第一世凡界时,两人第一次做后,云容对他说—— 我愿做你的炉鼎。 原来那话不是诓他的,他真的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炉鼎。 谢锦城开始有丝庆幸,还好当年他没有真的将他丢给那些人,否则被那些人发现,他会变成什么样? 也许和那个谣言一样,变成一个人尽可夫,连青楼妓子都不如的人…… 谢锦城在长明峰外痛苦地弯下腰,佝偻着脊背,脸色发白。 从前他没有心时,不论云容如何他都无动于衷。 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人死后,再长出一颗心来呢? 彼时他大仇得报,云容一分都不欠他的,他连恨都没有理由,只能任由那里的疼痛肆意疯长。 谢锦城喃喃道: 【系统,我的心好疼。】 系统即便心疼,也无能为力。 过了一会儿,谢锦城突然开口问道: 【魂飞魄散的人,要如何才能救回来?】 系统沉默着,许久后才道: 【没办法。】 【你骗我,我都能回来,他为何不能?】谢锦城问。 系统这次沉默得更久了,最后叹了口气道:【前世他放弃了飞升,才换了你回来。】 谢锦城怔了怔,随后笑道:【看来我这一世,也注定无法飞升了。】 正想着,突然愣了愣,随后开始笑起来。 曾经他始终不懂,前世云容为何要那样对他,直到今生他也没了心,修了无情道,然后对云容做了相同的事情。 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这世上从没有感同身受,除非将自己变成那个人。 他懂了云容的无力和绝望。 云容也终于体会了他的痛苦。 这一世,他们彼此站在对方前世的位置上,将上一世的悲剧又重演了一遍…… 第五十七章 他的谢锦城 这一日,整个仙门突然乌云笼罩,天昏地暗,本该西垂的月亮高悬苍穹,久久不落,成千上万的彩灵鸟在空中盘旋。 沉寂了数万年的魔界发出一阵巨大的灵力波动,引得无数仙门中人侧目而视。 “魔界这是要变天了?” “怕是会,魔界这么多年一个不中用的都没有,几个连魔域都出不了的废物在那里小打小闹,谁也不服谁,这下估计会被这人全收拾了。” “那这人不会打来仙门吧?” “这就是谢锦城该cao心的事儿了,宗主闭关,如今万剑宗以他为首,出了任何问题,自然须得他冲在最前头。” …… 万剑宗,长明峰。 谢锦城也闻得动静,但也只是抬了抬头,看了一会儿后,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修炼。 苏钰如今同他还算有些交情,几日后,见他压根没有要管的意思,震惊道: “你真不去看看?” 谢锦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修炼,没空,等什么时候魔界那群人冲出魔域,真打上来了再来叫我吧。” 苏钰啧了一声,皱眉道: “你如今抽得什么风,没日没夜的修炼,当年一心修行的云容见了你都要甘拜……” 他说到这里,猛得顿住。 不敢再提那个名字。 过了会儿,见谢锦城没有起身将他一脚踹下去的准备,又问道: “你那个小师弟你就不管管?” 谢锦城睁开眼睛。 “他怎么了?” 苏钰瞪大了眼睛。 “还怎么了?我原以为他生得那么好看,想来是个温柔的美人,结果那性格比你还差,你就说他手上那把剑,谁也不让碰,前几日,别人不过趁机摸了一下,被他打得半个来月下不了床!” “别人顶多动口,他是直接动手啊!” “现如今你这宗门内,谁敢惹那个小祖宗?” 谢锦城轻笑了一声。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这个人谁也别动,他们不听,如今自讨苦吃了来我这里喊什么冤?活该。” 苏钰看见他又要重新闭上眼睛,直接开口,叹气道:“你那小祖宗跑去魔界了,我又拦不住他,还被他打了……” 他居然打不过一个修行不过百年的后辈,真是丢脸…… 谢锦城刚要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皱了皱眉。 “他去那里干什么?” 苏钰这会儿终于抓住了关键点。 “因为他手里的纯钧剑直往魔域飞去,他追自己的剑去……” 他瞪大了眼睛,见原本屁股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眨眼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直接愣在那里。 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 魔域。 不同于仙门的云烟浩渺,这里几乎寸草不生,骸骨遍地,数千里望去只有翻腾的血海,勉强为这漆黑的天地增添了一丝颜色。 而此时,一身玄色衣衫的季青临就死死地拧着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被一个人握在手里。 “那是我的。”他冷冷道。 “你的?” 那人回头,血红色的衣袍,发白如雪,绝美的容颜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双眸静若寒潭,又仿佛含着千年不化的积雪。 正是云容。 他皱了皱眉,随后摇了摇头。 “我要将他带走。” 季青临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便冷冷道:“奉劝你一句,不是你的东西,不要随便碰,等我师兄来了,你就死定了!” 云容问:“你师兄是谁?” 他自然认出来这人便是季玄,是纯钧拿精元养出来的人。 当初纯钧跳下来时,将护着季玄生魂的血珠丢了上去,也不知被谁捡到了。 季青临冷哼了一声道: “谢锦城。” 但凡仙门之中,便没有人不怕他的,以往他闯了祸,总是报谢锦城的名字,很管用。 刚开口,他便见到对面的人动作果然顿了顿。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云容下意识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没了任何感觉,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名字没有任何区别。 将纯钧剑丢回给谢锦城。 “比起跟着我,他更愿跟着你。” 纯钧为他灰飞烟灭时说,这一次他在季玄和云容之间选了云容,倘若他还有下一世,他只为了季玄一人而活。 那自己何不成全他? 季青临拿了剑也不再纠缠他。 “算你识相。” 云容临走前道:“等那人来别说你见过我。” 季青临知道他说的人是谢锦城,皱眉冷声道: “你同他有仇?” “无。”云容淡淡开口道:“我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说罢,便直接出了魔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不过一刻钟后,谢锦城便闯入了魔域,与云容刚好错过。 他看着一个人站在空地上的季青临,皱眉道:“你刚见到了谁?” 季青临想了想道,勾唇冷笑道: “楚辞,他抢了我的剑跑到这里,方才被我不过几下便打跑了,师兄,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锦城的眸子暗淡下去。 “没什么,怕你出事,所以特地来寻你,既然没事了,就同我回宗门吧。” 季青临笑道:“好。” 不是他想骗谢锦城,而是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两个人,不该见面。 * 凡界。 云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但他确实不知道该去哪儿。 曾经同谢锦城住过的宫殿,此时已住了新的人在里面,即便他站在那里,也已经物是人非,再找不出半点当年的感觉。 就好像有些东西消失不见,就永远消失,任凭你如何努力,也找不回来了。 一路走过每个曾经并肩走过的地方,他心头的不甘和遗憾终于在熔炉中烧得干干净净。 最后,他来到了凡界谢锦城的陵墓。 这里自建立开始,他从没有来过。 所以当他走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浩大的陵墓之中,没有放置任何的贵重的陪葬品,巨大的玉棺放在整个墓室的中央,算是唯一值钱的东西。 而四周整整齐齐放置的,全是有关云容的一切。 他将自己用过的每一件东西,从用过的茶杯,到睡过的床具,再到他穿过的每一件衣服,都小心翼翼地收在他的墓里,陪着他躺在这里。 他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直到死了烂成一堆骨头了,都在等着那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那些留着的每一件东西仿佛都在告诉等着的人,你回来吧,我还在这里等你。 几百年的岁月,腐朽了陵墓中谢锦城为他留下的所有东西,连同他自己的尸骨,也腐朽了曾经这人布置这里时,那满腔的爱。 云容朝着那玉棺中走去。 玉棺很大,谢锦城孤零零的白骨静静地躺在一边,另一边一直空置着,他却侧身躺着,手骨搭了过去,仿佛那个没有回来的人一直在这里,在他怀里。 云容身形微动,再一睁眼,他便躺在了另一半棺材里,躺在了那人怀里。 那手骨死死地放在他的腰上,仿佛失而复得,要将他永远留住。 云容将自己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低沉的的声音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在白骨空荡荡的胸口不断回荡。 “谢锦城,你欺负我。” 可是会心疼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的委屈他听不见。 白骨不会回答他,只会这样静静地抱着他。 永远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他的谢锦城死了,死了几百年了。 云容在里面同写谢锦城的白骨不知道躺了几日,他倒是有想过就这样躺下去,但是不行。 他不能在凡界待太久,他必须回魔域,否则会死。 纯钧用命换的他,他不能死。 离开了谢锦城的陵墓,外面正是漆黑一片的夜晚,云容本想直接回魔界去,却不知不觉地顺着皇城的街道慢慢往外走。 深夜时分,街上连一个人都看不见,只有城门处站着几个守卫。 那本该关上的城门,此时却是大开着。 云容走过去,疑惑地问道: “为何要将城门开着?” 那守卫只当他是外乡人,便解释道: “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听说是那位老祖宗在等一个人回来,怕关了门那人就不回来了,便留了这规矩,让一直开着。” “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回来没有。” 云容静静听着,开口道: “回来了。” 他等的人回来了。 只不过他却不在了。 守卫看了他一眼,见他说完这句话便出了城门,只摇头暗自说了句,怪人。 云容方才走出城门,超便在城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拧了拧眉,脚步一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结果没走两步,云容就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又走回到那个身影旁边,而后,他便整个人呆滞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人的身体几乎呈半透明状态,神色茫然,眼中没有任何焦距,却又死死地看着远处,神情执拗。 他在等人。 “你在等谁?”云容哑着声音问。 那人迟钝地转动着眼睛,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终于落在云容的脸上,在看清他的面容后,眼中多了神采。 “你回来了?” 那是谢锦城,却又不是。 他只是强行从谢锦城身体里分出来的一魄,带着那一世的执念,带着那一世所有的喜欢,傻傻地等在这里,等着云容回来找他。 云容突然想起凡界时,那人抱着他,坚定道:“我不是他。” 可是云容没在意。 那个说着喜欢他的人,真正只属于他的谢锦城,一直在这里等他,等了他几百年。 云容死死地抱着他,抱着这具几乎透明的身体,哭得泣不成声。 “我回来了……” 第五十八章 两人见面,火葬场开始 仙门人心惶惶,担心魔界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新起之秀野心勃勃,直接带着沉寂千百年的魔众杀出魔域。 结果,他们多虑了。 从那日异相开始至今,那位新魔尊安分低调得很。 连是圆的扁的都没人见过。 众位仙门终于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结果没过几日,他开始动作了。 这人对攻上仙门没有任何兴趣,不知为何,却对各个秘境中的天材地宝热衷到了离谱的境界,大肆搜刮。 直到后来有人在一个秘境中看到了他。 他身边跟着一个气息微弱,灵魂残缺不全的人,靠着各种灵材东拼西凑下,才有了一副完整的躯体。 只要这人不来仙门兴风作浪,众人也不会管他做什么逆天行径。 仙门与魔界将会继续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出了一件事。 水月秘境中不知为何,竟然长出了一株上万年的固魂草,可固仙者之魂。 云容想要,而谢锦城也想要。 两个人终究要碰上了。 谢锦城本来对这种东西没任何兴趣,但是他日日修行,终于在运功之时发现了自己身体所出的问题。 系统当时告诉他,总觉得自己身上缺了什么是因为丢了记忆,但不是。 他丢了一魄。 七魄主七情,分别对应喜、怒、哀、乐、爱、恶、欲。 藏了他爱意的那一魄,从他身体里剥离出去,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为云容生出一颗心来,却在云容死后痛得并不深。 喜欢是有的,但他感知不出来。 他质问系统【我那一魄,是你替我剥除的?你凭什么这么做!】 系统却叹了一口气道: 【不是我,我只是按照你所说的消除记忆,可是你那一魄貌似不乐意,自己跑出了你的身体。】 【他不想忘了他。】 谢锦城沉默着。 系统又道:【你若想找,还是可以将他找回来的,但是我得提醒你,你这一世的痛感本就异于常人,如今心痛得没那么厉害,不过是那一魄跑了,他若回来,再加上凡界那世的记忆……】 系统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云容前世杀了你,心痛得瞬间白了头,这痛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所以那一魄不要就不要了吧。】 谢锦城久久不言,许久以后方才问道: 【凡界那一世,我待他很好吗?】 系统心道:若不好,他能心甘情愿地让你那么欺负? 嘴上却对他催眠道:【不论好与不好,从你身体里那一魄离开,从你将有关的记忆全部消除开始,都与你无关了。】 【你如今这样记挂他,不过是因为心中的欲念。】 谢锦城叹了一口气,拧了拧眉,随后道:【我知道了。】 那一魄若是找回来,他怕是会步云容后尘,无情道破,修为尽散。 这样一来,他就无法飞升,更不可能把云容找回来。 这一魄,他不能去找。 但他因缺了一魄,灵魂不稳,修行受阻,便想着去水月秘境中找那株固魂草。 这一去,他势在必得。 * 水月秘境。 秘境中云烟浩渺,碧水蓝天,一座气势磅的山峰直入云霄。 山巅之上,苏钰守着那株固魂草忍不住骂道:“谢锦城怎么还不来?就咱们俩在这里守着,万一来个人抢,打不过怎么办?” 季青临抱着自己的剑,挑眉看了他一眼,勾唇笑道:“你打不过,可不代表我打不过。” 苏钰瞪着他:“你就吹吧,等下真来个惹不起的,你指定丢下我就跑了,反正谢锦城又不会骂你。” 季青临眯了眯眼,皱眉道: “有人来了。” 下一秒,纯钧剑瞬间出鞘,直接飞了出去,挡在来人面前。 “不好意思,这东西,有主了。” 季青临看着在魔域见过的人,睨着他道:“你走吧。” 云容一身血红色的衣袍,雪白的发丝飞舞着,看了眼挡在身前的纯钧,随手一挥,那剑便自己回了鞘中。 季青临呆呆地看着飞回来的纯钧,有些牙疼,嘴角狠狠一抽。 对着纯钧拍了一巴掌道: “你怎么那么听他的话?上次还飞到魔界去找他,你干脆跟他走算了。” 纯钧似乎被他说得害怕了,真怕他不要自己,从剑鞘里飞了出去,又对着云容冲了过去,然后在季青临期待的目光中,用剑身在他手上拍了一下。 季青临:“……” 苏钰在他身后哈哈哈大笑。 季青临想爆粗口。 你回来吧!别特么在这儿给我丢脸了。 “滚回来。”季青临咬牙道。 纯钧估计是察觉到他的怒气,咻得一声飞回到他手里。 云容愣了愣,看了下被打的手,抬头对季青临道:“纯钧伤不了我,你如今也不是我的对手。” 季青临知道他所言非虚,立刻对躲在他身后的苏钰道:“拔了草快走!拿去给我师兄,这里有我挡着!”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错觉,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会杀他。 苏钰在后面苦兮兮地喊道:“凭我的修为要是能拔得出来,我刚才不早就拔了!!” 说是这样说,他的手却抓着那株草,死命地往外拽。 云容神色一凛,直接越过季青临,对着努力拔草的苏钰一掌挥去,直接将人打飞了出去。 半点不见方才对着季青临的宽容。 季青临眼见阻止不了他,急声道: “有本事你在这里别跑!我师兄马上就来了,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而被拍飞出去的苏钰原先被季青临挡住了视线,根本没看见云容的样子。 当那张熟悉的绝美容颜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即便被拍飞出去惊吓,都没这惊吓来得大。 听到季青临的话,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对着季青临喊道: “我去!快让谢锦城走!” “他来了倒霉地不是这个人,是你师兄!!” 谢锦城当初那么对他,他这突然活过来,两个仇人见面必是一场血战啊! 季青临脸色一变,皱眉问道:“你认识他?这人是谁?” 苏钰瞪着眼睛,都爆出粗口来了。 “仇人!这特么是你师兄的生死仇敌啊!你师兄来了就死定了!” 云容默不作声。 季青临闪身就要走,云容也不拦他。 他缓缓俯身,伸手去拔那株固魂草。 结果季青临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家师兄怒气冲冲地飞了过来,二话不说,抬手直接对着那弯腰下去的人狠劈了过去。 声音森冷道: “别动它!” 云容察觉到了身后迅速逼近的庞大剑气,连头都没回,直接右手虚握,手中多了一把灵力汇聚的长剑,向后同样一剑劈去。 一红一白两股凶猛的剑气狠狠撞在一起,炸出一阵地动山摇,波动的灵力直接将周围的树木直接拦腰震断。 苏钰被震得一口血喷了出来,低声骂道: “靠!你俩打架能不能考虑一下无辜的人?” 季青临轻轻拿下挡在他身前的纯钧剑,那股脆弱的防护罩立刻消失。 季青临毫发无损地落在苏钰面前,低头睨了他一眼。 随后拍了一下纯钧道 “真乖~” 纯钧被夸了似乎很高兴,飞到季青临脸旁蹭了蹭他的脸。 而前方那两个人,一白一红两个身影,相对而立,久久未动,仿佛要那样永远地静止下去。 一个神情淡漠,微微拧着眉。 一个面目震惊,瞪大了双眼。 谢锦城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血红的衣袍随风而动,依旧是如雪般的发丝,绝美的容颜没有一丝改变。 他静静地回望着谢锦城,脸上没有露出半点神情。 谢锦城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心脏狠狠地抽痛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痛。 他哑声喊出那个会让他心痛的名字: “云容?” 云容望着他,淡淡地开口。 “谢锦城。” 这一声名字让他恍惚了一下,却也让他清楚得意识到,不是梦,云容真的回来了,他没死。 谢锦城朝着他走过去,越走越快,刚想伸手将人牢牢抓住,云容立即往后退了几步,同他拉开距离,拧眉冷冷地看着他道: “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你再想杀我,我是会还手的。” 谢锦城愣了愣,收回手上的剑,看着他道:“我没想杀你。” 云容淡淡道:“那这株固魂草我便拿走了,告辞。” 谢锦城闪身挡住他的去路。 “你去哪儿?” 云容也没想瞒他。 “魔界。” 谢锦城一听便想到之前苏钰同他说的,魔界新晋了一位修为强大的魔尊,想来便是云容。 他也听说,这个魔尊身边有一个人,日日在魔宫中陪着他。 是他的爱人。 “好。”谢锦城应声后往旁边让开,放任他飞身离去。 这一次,是他看着云容离开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也没有半点要回头的意思。 季青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谢锦城隐匿了气息,跟在云容后面,偷偷潜入了魔界。 魔宫中,谢锦城追随着云容的气息来到了他的寝宫。 当他一眼看到床上的景象,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云容覆身在一人身上,温柔地动作,同那人十指相扣,白皙的脊背上染上了绯红和细密的汗珠。 谢锦城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 云容却突然出声道: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出去。” 第五十九章 再剜一次? 谢锦城的目光死死地黏在那床上,像是要把他身下的人盯出一个窟窿,冷冷地问道: “他是谁?” 云容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似乎不愿看他,淡淡道:“与你无关。” 谢锦城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想要将他身下人看清楚。 云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想也没想,回身一掌将他推开,愠怒道:“别碰他!” 谢锦城被他打得后退了几步,愣在那里。 自重生后,他已习惯云容对他无尽的包容,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对自己出手。 为了另一个人。 云容终于转过身,面容平静地看着他,心平气和道:“你走吧,现如今你我也算求仁得仁,我无愧于心,你也拿回了曾经的一切。” 他道:“别再来了。” 谢锦城神色冷凝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云容的脸,仿佛听不见他说的话一般。 半晌过后,在这绝望的到窒息空气中,谢锦城问道: “是沐色,是吗?” 除了这个人,他想不出第二个来。 云容死死挡着身下人,不敢让谢锦城知道。 因为他知道后,一定会把这一魄收回去,那他的谢锦城就永远消失了。 于是他沉默片刻,回道: “是。” 沐色自那次十年之约后便彻底消失。 因为他既阻止不了谢锦城的伤害,也说服不了云容的固执,所以干脆逃得远远的。 直到云容身死。 但其实真正救下云容的,是他。 当初阮儒那一世,云容从独孤遵体内取出的那件魔器,护住了纯钧用命保住的云容的魂魄。 魔器从熔炉飞回魔界,被沐色发现,他又用自己的命为代价,救了云容回来。 所以这个谎言不会有人发现。 “我不信!”谢锦城看着他。 “你就是为了报复我,故意气我!” 云容却抬眸看着他,眼神格外冷静,这种冷静让谢锦城一阵心慌。 他宁愿那里面充满了恨,也不想像如今这样,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仿佛冻结了一切,又好像是尘埃落定。 “我不是你。”云容道,“我不会为了报复你,去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更何况,我既不恨你,也不想报复你。” “我只是不想和你再有什么不该有的牵扯。” 谢锦城的心在他最后一句话中,一点点痛起来。 云容看着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喜欢的谢锦城前世就死了,你喜欢的云容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云容随着执念散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锦城了喃喃道: “所以这一次,你选择喜欢别人?” 云容静静道:“喜欢一个喜欢我的人,远比喜欢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好上太多。” 谢锦城心口疼得那么厉害,让他说话都有些艰难,声音低得有些可怜,再也没了从前的决然。 “若是我也喜欢你呢?” 云容拧了拧眉,叹了一口气道:“骗了一次还不够,你还要再骗我几次?” 谢锦城急道:“我没骗你!我从前只是没有心,可是我如今像你从前一样,也为你生出了一颗心,我是喜欢你的!” 云容突然问道:“那你之前的心呢?” 谢锦城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小声道:“剜了。” 云容看着他,神情格外平静地回道: “你可以再剜一次。” 谢锦城呆滞住了,看着云容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云容又重复了一次。 “你可以再剜一次。” 谢锦城剜了自己的心他信,但是告诉他为自己生出了一颗心,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眼前这个人,自重生后从来就没喜欢过自己,哪怕一丝半点都没有,只想要他难过,只想欺负他,或许他此时这样说,不过是见自己活过来,还想着继续欺负欺负罢了。 做个无聊时的消遣。 可谢锦城伤他时,他不怨,却不代表他不会痛。 他既没义务,也不想再陪他继续玩这种单方面的虐杀游戏。 这个谢锦城不喜欢他没关系,他只要喜欢他的那一个。 “话已至此,你走吧。” 谢锦城被他用法术送出了魔宫。 整个期间,他都没有反抗,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云容冷冰冰的那一句 ——再剜一次。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一般,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他在魔界又孤身站了很久,眼睛看着那禁闭的宫门,想着云容此刻是不是在做着方才的事? 答案明显是肯定的,他逃也似的回了万剑宗。 比起亲眼看着云容要了另一个人,谢锦城竟然觉得,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更让他绝望难过。 他对他没有恨。 他只是不想两个人再有任何的牵扯,不想要他了而已。 恨可以消弭,可就怕连恨都没有,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没留下。 连一个可以把两个人纠葛在一起的理由都没有。 季青临一直在长明峰等谢锦城,担心他出事。 以谢锦城如今的修为,本没什么可担心的,但他今日同那人见面后的神情太不对劲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去魔界找他,就见他面无表情得从山脚一下,缓缓的,一步步地走了上来。 没有御剑,也没有用灵力护持周身。 蒙蒙的细雨打湿了他身上雪白的衣袍,湿润的衣袍贴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从锋芒毕露中柔和了下来。 那股周身锐气也随之消减下去,露出季青临从未见过的失魂落魄。 他立马皱眉走上前去,问道: “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刚刚那人欺负你?” 谢锦城没有回答。 季青临眼神一寒,拎着纯钧冷冷道: “等着,我去给你报仇!” 谢锦城将人拉住,无力道: “我没事,别去。” 季青临看着他。 “为什么不让我去?苏钰说他是你的生死仇敌,你去帮你杀了他!” 谢锦城毫不留情面道:“你打不过他。” “而且。” 谢锦城转头看着他,语出惊人,“他是你师父,你要去弑师吗?” 季青临皱眉,惊讶地看着他,见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唬人,犹豫了会儿才道: “师父不是死了吗?” 他当初拜在云容门下,认下谢锦城这个师兄时,就知道他那位连面都没见过的师父魂飞魄散了,自己手上的这把剑,是他的。 怪不得上次见面,纯钧唯独不会攻击那个人。 “又活了。”谢锦城道。 季青临看着他,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谢锦城沉默了一会儿,忍着心口的抽痛道: “因为他找了别人,不要我了。” 季青临挑眉:“收徒?不过收一个徒而已,他还能不认你这个徒弟了?” 谢锦城并不打算同他解释,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坐下去,谢锦城便垂下眼睛,脸上再也看不见笑意,对系统道: 【他让我再剜一次。】 系统只问道:【那你剜吗?剜了你还是那个无心无情的谢锦城,以你的资质,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飞升,不剜,你除了让自己痛苦以外,再没什么用了,这颗心是多余的。】 谢锦城沉默了会儿道:【我不知道……】 他第一次这样迷茫。 这一世本就是为了复仇,如今仇报了,他的执念本就该和云容一样散了。 可他终究和独孤遵一般,生了不该生的感情。 系统:【你痛苦,就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若真想要他,就将缺失的那一魄找回来,再去死缠烂打,你前世都能让他一个没有心的人为你生出一颗心,这世不比前世要简单吗?】 【你若只想飞升,就忍痛剜了这颗不该有的心,然后将所有有关他的记忆消除地干干净净,专心修炼。】 【两个,你只要选一个,忍痛做了,你又何必这样一直痛苦?】 谢锦城想起系统曾经的话,皱眉问道:【那如果剜了再长出来呢?】 系统决绝道:【再长出来就再剜!选了哪条路,你就只能一条道走到最后。】 谢锦城沉默良久,同样在心里问自己,他到底要什么呢? 如果是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飞升,把云容忘得干干净净。 可是现在他只要一这样想,心头便难受得很,即便他始终不愿承认,但他还是在一堵南墙上撞了三次,同一个人身上栽了三次。 放弃吗?他不甘心,很不甘心。 云容为他生出一颗心,现在却要他眼睁睁看着他用这颗心,去爱另一个人。 就像是自己费尽心思种的果实,还没来得及尝一口,就被另一个人当着自己面,一口口吃了进去。 谢锦城想选云容,他还是不可自抑地喜欢这个人。 但是没用,他已经有了别的喜欢的人。 不是他。 系统:【想好了吗?是要将丢掉的魂魄找回来,然后再重复第一世,还是要剜了心,选择飞升?】 谢锦城用手碰了碰那颗跳动的心脏,感受着里面的疼痛,耳中回响的始终是云容的那句 ——再剜一次。 他都这么说了。 “今生我一直同你作对,这回,我就听你一次。” 【系统,剜吧。】 第六十章 家花变野花? 谢锦城用灵力汇聚在手心,凝出一把寒光毕露的匕首,缓缓将它凑到自己的心口。 抵着那颗跳动的心脏。 匕首的尖端轻而易举地刺破了衣服,破来了下面的皮肉,泛出了一丝丝血迹。 谢锦城脸色白了白。 一分的疼痛在他身上总会感受到十分,心口上冰凉刺骨的痛让他连呼吸都放缓了,拧着眉狠下心就要直接捅进去—— 突然,他身上泛起一阵刺目的白光。 谢锦城感觉自己似乎控制不了身体了,连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只有心口的痛始终那么清晰。 他模模糊糊地想:我是不是要疼死了? 系统焦急的声音传来。 【宿主!!你去哪儿??】 身体仿佛一下子腾空了起来,所有的感官瞬间模糊,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虚无。 这时候,他听了有人在唤他—— “阿城。” 这个名字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仿佛曾经被人唤了无数遍。 他睁开了眼睛。 云容的脸近在咫尺,出现在一个极为亲近的距离,微微拧着眉,又小心地再唤了一次 “阿城?” 仿佛迫切地在等一个回应。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清香,是固魂草的气息。 原来云容当时抱着的,是他丢的那一魄。 也是凡界那一世的谢锦城。 灵魂不全,全靠着一腔爱意支撑,云容以为固魂草可以让他将不全的灵魂补齐,结果却是将谢锦城的主魂从原来的身体里拉了回来。 而现在,这段系统说着永远也不会想起的记忆,清晰地出现在了谢锦城的脑海里。 每一幕,从生到死,从开始到结束,从第一次见面时那一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到最后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回来…… 这些记忆深深地刻在丢失的这一魄的记忆里,现在,也刻进了谢锦城的脑海中。 让他几乎痛不欲生。 谢锦城捂着胸口,那里疼得厉害,仿佛有人在里面放了一把刀,死死绞着,疼得肝肠寸断。 他现在迫切想要、求而不得的,正是当初自己亲手毁掉的。 那一世的爱有多美好,有多纯粹,现在痛得就有多深。 仿佛要将他曾经报复云容时所没承受过的痛,一一都还回来。 他蜷缩着身子,疼得只能窝在云容的怀里。 这一次,云容再也没有推开他,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轻柔地抱着他,在他耳边害怕道: “你怎么了?” 谢锦城声音颤抖道:“我疼……” “哪里疼?”云容听他一说疼,脸上神情一急,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脸,像是安抚。 他只到是固魂草用时有什么副作用,立即将所有灵力往他身上输送过去。 格外轻缓,小心翼翼,似乎是怕他受不了。 温柔地一如凡界时谢锦城待他那般。 “很快就不疼了,别怕。” 谢锦城疼得更厉害了。 在云容眼里,他们不是一个人了。 从他那一魄分出去,固执地在凡界等了几百年,然后被云容找到,就不是了。 他甚至宁愿骗他是沐色,也不肯让他知道,就是不想和他再有任何过多的牵扯。 只想全心全意的爱这凡界的谢锦城。 两人几世折磨亏欠,彼此伤害,爱恨纠葛,只有那短短的一世爱得干净纯粹。 到最后,云容只要那一魄。 其他的都不要。 谢锦城不敢让他知道,只能让自己当那一魄。 “还疼吗?”云容见他抖得没那么厉害了,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谢锦城缩在他的怀里,翁声道: “不疼了。” 云容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亲了亲他的脸,伸手捡起床边的衣服,想要替他一件件穿好。 却被谢锦城用手抓住。 “不穿。” 云容轻轻眨了下眼睛,看着眼前人脸上不似开玩笑的样子,还没来得及说话,谢锦城便凑了过来,吻在他的唇上。 同他接了个缠绵悱恻的吻,末了,轻喘地倚在他的身上,勾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吸着熟悉的气息,低声道: “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 这句话让云容的心口微微疼了一下。 就那么一缕残魂固执地在凡界,孤身一人等了几百年。 怎么可能不想? “这一次我可以一直陪着你了,不止十年。” 说罢,吻了上去。 云容清冷的脸上染了丝绯红,他将谢锦城轻轻放了下去,覆在他的身上,温柔地含着他的唇。 …… 动作中,谢锦城下意识将手往他生厚探去,云容身子明显一僵。 谢锦城清醒过来,瞬间将手收了回来,勾着他的腰道:“你来……” 云容没做他想,将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抛之脑后。 窗外落了一场雨。 干涸已久之地,骤将甘霖,一寸寸地吸收,一滴不剩。 狂风骤雨袭来,雨滴一点点砸下,想要落满整片土地,将其湿润,盛满自己的甘霖。 谢锦城本来沉浸其中,心中都是失而复得的满足,直到他感觉云容的灵力一点点地往他这边吸来。 他愣在那里,想起了郁欢当初的话,心中又开始痛起来。 ——他为了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供人吸食的炉鼎。 云容见他哭了,吻掉他眼角的泪,低声道:“弄疼你了吗?” 谢锦城哑声道:“没有…不疼…” 他抱住身上人,环着他道: “你别停。” 云容托着他的身体,轻啄了下他的唇角,柔声道:“好。” …… 万剑宗,长明峰。 季青临自那日看到谢锦城进去后,便再未见他出来,刚开始只以为他是难过,过几日就好了。 结果这几日就是半个月。 他终于急了。 又从苏钰那里得知了两人从前的关系并不是普通师徒那般简单。 是躺在一张床上的关系。 季青临当时便惊到了。 但其中的细节苏钰却含糊其辞,不论他怎么问,怎么威胁,也不愿说出来。 毕竟当初谢锦城对云容做的混账事,也有他不小的一份功劳。 苏钰不说也罢,说了又不说全,季青临只能自行猜想。 又见谢锦城前几日失魂落魄的样子,几乎断定了就是云容对不起他。 他一脚踹开了谢锦城的房门,想着把自己脑子不清醒的师兄拉出来,好好骂清醒。 静谧的房间内,谢锦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季青临冲过去就想把人拽起来,结果触手一片冰凉,惊得他头皮发麻,猛得缩回手。 “师兄?!” 没有回应。 他又将手伸向谢锦城双眸紧闭的脸上,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后瞳孔骤群,声音高了八个度。 “谢锦城!!!” 他震惊到连师兄都不喊了。 现如今,一具冰凉的尸体躺在这里,关于真正的理由他自然想不到,便只能以为他因情自杀了。 苏钰也在附近,闻得这番动静立即跑了进来,结果迎面撞上季青临红着眼眶,提着纯钧目露杀气地要冲出去。 苏钰看他这架势,一把拦住他,连忙问道: “你去哪儿?” 季青临回头看着他,目光森森。 “魔界!” “去干嘛?” “弑师!” 苏钰的瞳孔慢慢张大,随后疯狂地对着屋内喊:“谢锦城,你师弟要去找死,你不拦着他吗?!” 但是现在的谢锦城不可能回答他。 季青临二话不说,直接御剑飞出万剑宗,直往魔界而去。 苏钰根本拦不住他,立马冲进房间里找谢锦城,然后就看到谢锦城静静地躺在那里,没了任何生息…… 季青临带着纯钧往魔界飞,但身下的剑似乎知道他要去干什么,飞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再不肯往前一步。 季青临冷声道:“你去不去?” 纯钧直接装死。 “你以为没了你我就去不了了吗?” 季青临从纯钧剑上直接跳了下来,纵身跃入云端,往魔界那方直直飞去。 纯钧立刻追去,拦在他的面前。 季青临对着它甩出灵力,想要将它禁锢住,结果那股灵力直接钻了进去。 下一刻,雪白的纯钧泛出淡淡的红光,一个火红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渐渐凝成一个人形,五官越发清晰。 一双单凤眼,薄唇红艳,媚而不妖。 季青临盯着那个人,明明不认识,却觉得心头有些难受。 “……你是谁?” 那个人影飞过来,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道:“听话,别去,你打不过主人的。” 声音也给他极为熟悉的感觉。 季青临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种感觉来自哪里,眼前抱着他的人影便迅速消散。 彻底消失不见。 纯钧剑从半空中跌落,季青临立马伸手抓住,握着这把一直陪伴他至今的剑,季青临愣了愣。 剑中一直存在的那一点似有若无的熟悉的气息,再也找不到了。 纯钧也不再拦他,仿佛同这天地间任何一把剑,再没了半分区别。 季青临觉得心口有些疼,但这疼来得莫名其妙,转瞬即逝。 他脸色恢复如常,将那红色的身影抛之脑后,一个扎身入了魔界。 一死一生,再回来的,终究不是那个人了。 魔界。 谢锦城正低了头,吻着云容,享受着这偷来的欢愉和深情,结果一道凛冽的剑光疾驰而来,目标明确地对着他劈过来。 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云容一把揽过他转了个身,将他藏在身后,紧接着一道剑光将纯钧剑劈了回去。 但力道很轻,半点没伤到季青临。 季青临冷笑道: “你倒护着你那姘头。” 藏在云容身后的姘头谢锦城:“……” 他拧着眉,暗道,完了。 第六十一章 我错了 季青临的进攻越发猛烈,每一下都用尽全力,似乎要将所有怒火发泄出来。 看到谢锦城就那么死了,他是震惊,是悲伤,也是愤怒的。 而现在看到这个罪魁祸首怀里抱着另一个人在亲,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无尽的怒火。 “我师兄死了,那你就去陪他吧!” 这句话掷地有声,重重地砸在云容的心口,生出些许疼痛。 但很快又被理智所压制。 谢锦城不会死。 他已经强大如斯,世上再没几个能动地了他的人了。 “回去吧,你杀不了我。”云容看着满脸怒容的季青临,没有问他为什么这样骗他。 他不想知道。 左右不过谢锦城还没玩腻,想继续消遣他,看他心急难过,好满足自己的报复心理。 季青临咬牙,目光森然: “你可真是绝情得很!” 云容只垂了眸,淡淡道:“既然知道,你就更不该来了,若是赔上自己的命,更不值得。” 季青临是一个狠人,从不吃亏,别人欠他的必然要十倍讨回来。 何况他始终误以为是云容亏欠了谢锦城,还害死了他,两眼一眯,冷冷道: “我对付不了你,还对付不了你后面那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吗!” 纯钧剑立刻转了剑势,直接朝着谢锦城刺过去。 谢锦城刚想躲开,想起自己现在是凡人“谢锦城”,是那缕残魂,这样的攻击应该是躲不过的,便站在那里不动,仿佛真的被吓傻了。 云容自然不会让他出事,立即出手将纯钧剑挡掉,两股剑气碰撞在一起,然后迅速炸出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 掀得魔界血海翻滚。 “别碰他。” 云容冷着眸子,下手比先前重了些,显然是怒了。 但因着纯钧的原因,他自始至终也没动季青临一根汗毛。 而季青临此刻眼睛突然瞪大。 他看到了那个姘头的脸。 是他那个本该躺在宗门死去的师兄。 “师兄!!”季青临震惊地喊出声来。 他这一喊,云容和谢锦城心里同时一慌,眉头拧得死紧。 一个担心谢锦城来要回这一魄,一个担心云容发现这具身体里已经不止一魄。 一齐瞪向季青临。 季青临看了这么像谢锦城的人,立马冲上前想要将人看清楚。 但那两个做贼心虚的人都不敢让他看,谢锦城只管躲着他,云容则在前面挡着季青临的靠近。 “他不是你师兄。”云容冷声道。 谢锦城愣了下,什么也没说。 季青临则拧着眉,冷哼道:“是与不是,我一看便知。” 说罢,半点放过谢锦城的意思都没有。 云容在前面将他护得滴水不漏,越是如此,谢锦城的心情愈发难言。 他是真的将他们当做两个人来看待。 一个漠不关心,一个爱护有加。 若真被他发现,这两个变成了一个,他会如何? 谢锦城在云容身后,焦急地看着季青临,嘴唇张了张,无声地急道—— 你走啊! 季青临精明地很,看谢锦城的神情,瞬间便肯定眼前这人就是他那凉得不能再凉的师兄。 真是他! 那长明峰躺着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他拧着眉想,这人在搞什么幺蛾子? 不过谢锦城明显不想他来坏自己的事,季青临也只能随了他的意。 突然收了纯钧,看着云容的眼神带着些同情。 他这位便宜师傅似乎不知道那是同一个人。 对云容道:“算了,人死都死了,我杀了你也没用,更何况他若知道,也定然不想我动你。” 云容听着无动于衷。 季青临不动声色,用眼神示意他身后的谢锦城—— 看,你死了他都不在乎,这样的人,你缠着他做什么? 谢锦城只是瞪着他,意思是快滚。 季青临麻溜地离开了魔界。 待他走后,云容方才转过身来,小心地查看着他。 “可有伤到哪里?” 谢锦城摇了摇头,只是看着他,半晌后问道:“他刚说的那个人…是你什么人?” 云容沉默着。 随着这沉默,谢锦城越来越不自在,脑中开始胡思乱想,他会怎么说? 一个认识的人? 陌生人? 还是直接说是仇人? 似乎什么样的答案都有可能从云容的嘴里说出来,无一例外,似乎都会比较伤人。 谢锦城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做好了被他捅刀子的准备。 但当云容沉默过后,用冷淡的神色和声音,说出那句—— “一个不该认识的人。” 谢锦城的脑子还是短暂地停了两秒,艰涩地眨了下眼睛,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哑地说不出话来。 没有恨,也没有怨,他只是很后悔认识了他。 对这几世的纠葛感到不值得。 干干脆脆地将所有一切都全盘否定。 谢锦城更不敢让他知道自己是谁了。 以他固执的性子,怕真的会让自己把那一魄劈出来还给他,然后这辈子都不再见他。 仿佛从来不认识一般。 云容见他神色有恙,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脸,神色再不见方才的冷淡。 想起凡界时这人能为了不让人觊觎他,硬生生把他所有的痕迹都摸去,史书上有关他的一切,半点也不许留下。 小家子气得很。 怕是听了季青临方才的那些话,误会了些什么,以为自己当初找他,是将他当做了另一个人。 轻轻抱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开口道:“我当初想找你,但是找错了人。” 谢锦城微微皱了眉:“嗯?” 云容继续道:“我以为他是你,但他不是。” 他的谢锦城喜欢他,而那个人只想欺负他。 谢锦城愣在那里,脸上的笑的比哭还难看。 “那他呢?他怎么办呢?他如果来找你呢?” 云容抱着他,安抚道:“我只喜欢你,也只要你。” 谢锦城心道,果然啊。 他回抱住他,哑声附和道:“好,不要他,只要我。” 心中耍赖道,管你想要哪一个,反正现在都成一个了。 他同云容不同,他一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要不择手段地留住。 若是当初换了他是云容,在自己重生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就会想办法把前世的记忆都清除了。 让他连恨的机会都没有,然后把人骗到手。 云容估摸着季青临回去后会将所见之事都告诉谢锦城,担心他真的为这丢失的一魄前来寻他麻烦。 于是带着谢锦城离开了魔界,直接飞往了凡界,走时只带走了那件救了他命,也要了沐色命的魔器。 谢锦城当然知道他是在躲自己,难过之余又有些无奈,心道,你躲的人就在你边上呢。 云容这处凡界也不是随意找的,分明是凡界,却又灵力充沛,是以各种散仙与凡人混合居住。 云容似是想借住这一处的灵力,将魔器中沐色的魂魄慢慢养全。 但魔气与灵气本就相斥,而沐色的魂魄如今又与它一体,抽出来是不可能的。 所以便陷入了死局。 谢锦城想起苏钰的藏书阁中海纳百川,自己曾在那里见过记有将魂魄炼成器灵的法子。 但具体的他也没看过。 谢锦城想告诉云容去灵兽门找苏钰,但自己现在是凡界的谢锦城,根本不可能知道这种事。 说出来他就露馅儿了。 他也不能离开这具身体,离开了,他不知道自己还回不回得来,云容又会不会发现。 只能每日看着云容一遍遍想方设法,试图将那灵力送进去,无一例外,全失败了。 谢锦城想着等云容什么时候离开,他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找苏钰。 他们在凡界落了脚,买了一处宅子,每日生活在一起,终于回到曾经那样最简单快乐的日子。 云容会带着他上街逛灯会,会牵着他去游湖,会带着他看遍人生百态,同他一起坠入万丈红尘。 这一次,两人之间仿佛再没了任何芥蒂。 唯有谢锦城知道,现如今的一切都是骗来了,也是偷来的,每日的幸福快乐下,掩盖的都是莫大的心慌和害怕。 他担心云容会发现。 担心这一切终究是假的。 每一日都过得小心翼翼。 夜里,城内华灯初上,漆黑的夜幕炸开一朵朵璀璨的烟花。 两人坐在临江的酒楼中,桌上摆着佳肴还有美酒。 “我们会一直待在这里吗?”谢锦城撑着下巴问云容。 云容慢慢地将酒倒好,给谢锦城递过去,一边问:“你不喜欢这里吗?” 谢锦城摇头:“不,我很喜欢这里。” 云容浅浅地笑了一下:“那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谢锦城得了他的保证,心里的不安少了几分。 “好。” 看着他递过来的酒也不敢喝。 这酒太烈,万一喝醉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云容看他不接,疑惑道:“怎么了?” 谢锦城立刻道:“不喜欢喝,太烈了。” 说完他便后悔了。 凡界时他最爱喝酒,尤其是烈酒,因为同季玄在外征战时,关外的烈酒几乎成了他们两人的最爱。 在云容皱下眉头的那一刻,谢锦城立马将酒接了过来,笑道:“逗你呢,我向来最喜欢这个。” 随后一饮而尽。 云容也没在意,只是笑了笑,又给他斟了一杯递过去,大有将这一壶酒都要给他灌下去的意思。 谢锦城:“……” 他嘴角抽了抽,只能被迫喝了下去,祈祷千万别醉。 但他高估了自己,一壶下去后,他看云容终于成了两个人。 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想把自己拍清醒。 云容的手抓住了他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无奈地笑道:“你在做什么?” 谢锦城模模糊糊道:“我要醉了,我不能醉…” “不能醉的…” 云容在他唇边亲了一下,柔声安抚道:“无事,醉了我抱你回去。” 谢锦城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很委屈,再加上脑子不清楚,直接抱着人不撒手。 带着哭腔道:“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第六十二章 我想疼 云容被他搂得很紧,手腾不出来,又担心他一时醉了走不稳,到时跌到哪里就不好了,也没管他醉醺醺的说了些什么,将他那两只作乱的手一抓,用一只手箍住。 “别乱动,当心摔。” 谢锦城不舒服地扭了扭被抓着的手腕,脸上酡红,眼神中全是一片迷糊,耷拉着眼皮歪头看着云容。 云容竟从其中看出了几分委屈,无奈笑道:“怎么了?” 谢锦城似乎是觉得两人隔得有些远,怕他听不轻,非要朝他走去,刚迈开步子,就直接左脚绊右脚,一个趔趄往下栽去。 云容急忙将人拉起来,让他撞在了自己的怀里。 “你要摔了。” 弯腰轻松就将人打横抱起,一步步往楼下走去。 谢锦城靠在他的怀里,迟钝的脑子反应过来,问道:“你是准备欺负我了吗?” 云容知道他醉了,而醉了的人都爱胡言,云容却耐心地回答他。 “不欺负你。” 谢锦城又固执地问:“那你是要抱了我扔掉吗?” 他甚至开始思考云容这个走去的方向,是准备将他往哪里扔? 河里? 还是直接扔路上? 挣扎地扭了扭。 云容不知他哪里来的这奇怪的想法,低头看着他笑道:“怎么会这么想?果然醉得开始胡言乱语,还好不再如凡界那般,若我还是那副残破的身子,如你这般挣扎,想将你抱起来都不行。” 谢锦城压根不在乎云容说的什么,一个醉了酒的人,你是无法同他讲道理的。 他见云容没往河边走,松了一口气,也不挣扎了,想着就算将他丢在路边,他也能自己走回去。 结果看到云容的脚步一转,往一处燃着篝火的地方走去,眼睛倏而睁大。 怎么也不至于把他扔火里吧? 那烧着得多疼啊! 谢锦城用迟钝的脑子想了想,本能地挣扎了起来。 云容拧了拧眉,谢锦城立刻就不动了,随后低声道: “你扔吧,过后记得将我捡回来就行。” 反正这火还烧不死他。 云容不解地看着他,觉得他的胡话总是说得没有任何道理。 “怎么总觉得我要将你扔掉?” 谢锦城靠在他肩头,固执地很,一直絮叨着说:“你会扔的,你现在不扔,你将来也要扔的……” “你会丢下我的…” “丢下了,你也不会回来找我…你……” 他想说,你不想要我了。 云容却在这句话之前打断了他,停下脚步将他紧紧抱住,心疼道: “是因为我让你一个人在凡界等了几百年,几百年都没回去找你,你才觉得我故意丢下你的吗?” 云容吻着他。 “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忍心丢下你。” “我不丢下你,从今往后都不丢下你。” ——“别哭了,你哭得我心疼。” 云容一声声地哄着他,谢锦城发现自己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一半是因为那一魄苦苦的等待,夙愿终了。 一半是因为这话不是对着他说的。 谢锦城用迟钝的脑子模模糊糊地想,怎么就让一个人生生变成了两个人呢? 被抱着走了这一路,吹了许久的风,身上的醉意多多少少散去了一些。 他伸出手抚摸上云容的脸,指尖下的皮肤滑嫩如新,当初在凡界时被毁了的脸已经长好,没留下半点痕迹。 但谢锦城知道,这里曾经有过许多的伤口,就像两人之间的伤口一样,看不见,但却始终存在。 他又往上抚摸去,在云容眼睛那里停住,这双眼睛瞳孔极浅,仿若琉璃,却有一只眼眶曾经空洞洞的。 当他摸上那里时,云容身体果然一僵。 谢锦城的手指也随之一滞。 他是疼的,只是当时自己看不见。 以云容的脚程,没用多久便带着他回了家,偌大的府邸,也雇了些下人伺候。 管家见谢锦城被云容抱着回来,便匆匆迎上去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云容淡声道:“无事,只是今夜多喝了些酒,醉过去了,给他烧些醒酒汤来,不然醒来头该痛了,等会儿再烧些热水送进来,他泡完睡觉会舒服些。” 一应事务都安排完了,管家觉得自己除了捎个话也帮不上什么忙,公子对夫人总是体贴入微,远比他们想得要周到。 推开房门弯腰将谢锦城放在了床上,刚要起身感觉手腕一紧。 谢锦城抓住了他。 “醒了?”云容在床边坐下,摸了摸他的头问道,“头痛吗?” 谢锦城酒醒了一半,已不像之前那般迷糊,云容说的话还有他自己说的话,每字每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故而,云容所有的温柔款款都让他觉得难受。 既觉得那是对着另外一个人的,又觉得此时骗他的自己配不上。 自己和自己别扭着,十分不舒坦。 管家敲了门,送了醒酒汤进来,云容伸手接过,慢慢地一口口喂给他,谢锦城皱了眉,想从他手里拿过。 “我自己来吧。” 云容抬起眼睛看了看他。 “怎么了?” 谢锦城沉默了会儿道:“你…能不能不对我这么好?换我对你好,行不行?” 不对我太好,你就始终有愧疚。 我对你好,你心里就会有不舍。 这样的话,等将来有一天真的被发现了,你就不会用一句互不相欠搪塞我,然后一走了之了。 云容却无所谓道:“好与不好,都是由心而为,我喜欢你,便想待你好。” “更何况,你忘了吗?那一世都是你照顾我多一些,我每日的药也都是你亲手喂的,你总是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如今我也想这样待你好。” 谢锦城收敛了神色,不敢再多说,怕被他察觉出什么。 管家不一会儿就将吩咐烧的热水连带着浴桶送了进来。 谢锦城解了衣服走进去,随后抬头看着云容,目光灼灼道: “一起吗?里面很宽敞。” 云容从来拒绝不了他,一同进去后宽敞的浴桶瞬间小了许多,两人便只能紧紧挨在一起。 最后洗着洗着,便跌进了柔软的被子里,呼吸纠葛一起,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渐入佳境…… 云容总是格外温柔,极为体贴。 急促的呼吸中,谢锦城在他耳边道:“重些吧。” 云容微微拧眉:“会疼的。” 谢锦城咬了咬他的唇。 “没事。” 这一次,我想疼。 …… 次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额头和身上都有些许疼痛,但因着这些痛,让心里的痛楚反而少了一些。 谢锦城穿了衣服下床,没看到云容,正要去找他,下一刻,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谢锦城抬头时,就见云容向他走过来,身上风尘仆仆,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谢锦城挑眉看去,问道: “你去哪里了?” 云容先是走过来揉揉他的腰,问道:“还难受吗?” 谢锦城摇摇头,勾着他的脖子笑道:“你若想,我们还可以再来一次。” 云容只是浅浅地笑了下,并不将他的话当真,昨夜做过了头,又醉了酒,现下他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便回了谢锦城前面那个问题道: “今日我手中的魔器突然有异动,择了一处方向飞了出去,我便追了去。” 谢锦城问:“追到了吗?” 这东西里面还有沐色。 而沐色的死也是横在他与云容之间的一道疤,也许只有将那些疤一点点消除,等到东窗事发,尚还能有一线转机。 “追到了,但也遇见了故人。”云容说完顿了顿,随后才道,“但你不认识。” “既然是你的故人,不管认不认识,我当然得去见见。” 谢锦城拉着他就要出门。 “等会儿。” 云容看着他浅浅一笑,从一旁拿了一顶遮风的斗篷披在他的身上,一边替他系好一边道:“今日外面起风了,这一路也有些远,穿少了你怕是要受寒。” 每一处都收拾完又替他将帽兜戴好,才满意地牵起他的手道:“走吧。” 谢锦城看着他,偏头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见他白嫩的耳垂浮上熟悉的红,用手指捏了捏,坏笑道:“在云府你初次告诉我你是男子,调戏我想让我知难而退时,怎么不见你害羞?” 云容任他玩儿了一会儿,才捉了他作乱的手,无奈笑道:“有的,你看不出来罢了。” 谢锦城挑眉。 云容道:“那世体弱,气血不足,反倒不怎么明显。” 谢锦城眨了眨眼,这会儿才想到,自己那一世本该是去受罪的,却自出生就拥有了极好的命格,云容反而一生病骨,不久于人世。 不必多问,他也知道为什么。 但他不能说,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云容带着他飞到一处府邸外,府邸气势恢宏,上面挂着喜庆的红绸,张灯结彩,里面的人齐聚一堂,欢声笑语。 这家在办喜宴。 有家丁看见他们二人,连忙一脸笑意地跑过来道:“二位公子是我们王爷的朋友吗?可有请柬?或是说了名字我去报予我家王爷听。” 云容冲他点了点头,淡声道:“故人,云容。” 又看了眼谢锦城,想开口顿了顿,没再多言。 家丁进去后很快出来一脸笑意地将两人迎了进去,谢锦城跟在云容旁边,一边走一边想,这位故人到底是谁? 想着想着,已走到了大厅内,而堂上拜堂的那两个人也行完礼,转过了身子。 谢锦城缓缓睁大了眼睛,心中喃喃道: 独孤遵,还有…… 阮儒。 第六十三章 杀了谢锦城? 谢锦城只愣了一瞬,便立马回过神,只装作不认识一般,拽了拽云容的袖子问: “这便是你的故人吗?” 云容看着他点了点头。 阮儒和独孤遵也看到了他们,带着他们来到外面安静的院中,坐下闲聊了起来。 独孤遵道:“多亏你当初从我身上取走的那件东西,才让我想起了前世的那些事。” 阮儒受其影响,也将那两世的纠葛数想了起来,对独孤遵道:“那一世,也许我不该留你一个人活着,太苦了。” 独孤遵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道:“哥哥,只有失去过,才会倍加珍惜,用那一世的苦,换今生这一世同你相伴,我觉得很值。” 这一世两人再没了任何顾虑和牵绊,一个闲散的王爷,一个世家普通的公子。 没了江山的责任,也没了那些身不由己。 云容望着他们,微微垂下眸子,不由得想起了那一世的谢锦城。 十年相伴,十几年的等待,最后老死而去。 独孤遵自云容来时,便有意无意地注意着他身旁跟着的陌生面孔。 从两人亲昵的举止间,不难看出是什么关系。 皱了皱眉问道:“这么多年你可有去看过他?” 云容不答。 独孤遵便知他肯定没去,自他尚且在世那几十年间,这人就从未去他师父的坟前看过一眼,之后又怎么会去? 云容对他有恩,他感激,但同时始终为他师父感到不值。 忍了又忍,终是将心里的那番话尽数说出了口:“他一生四十余年,十几年与你相伴,十几年用来等你,一生的时间都给了你,你就真的不记得他的好吗?” 云容拧了拧眉,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若是说眼下的谢锦城就是他的师父,那谢锦城是否会误以为自己只是将他当了那一世的替身? 他只有一缕残魂,只有藏了所有爱意的那一魄,在凡界时他都不愿承认前世那人是他自己。 他说——我不是他。 正是这样的执念才让他从谢锦城身体分离了出来,让他想做自己,想做另一个谢锦城,只那一世的谢锦城。 既然如此,何不就如了他的意? 沉默半晌后,决心将一切讲清楚,淡声道:“他不是凡人,我同他的关系也并非你们所看见的那样,我们之间……” “从未有过喜欢。” 他喜欢谢锦城,但谢锦城并不喜欢他。 “我们当时不过是为了藏在阮儒身体里的水镜罢了,为了方便行事,他便择了一个凡人的躯体,多年相伴,也不过是共事而已,十年等待,也是情非得已,最后身死他便回了自己的来处,并非像你们想的那般。” 阮儒听了却不太信他的话,因为他亲眼看着谢锦城是如何一年年,一天天地在帝师府等下去,从乌黑的发丝等到两鬓斑白。 “你说你们之间没有喜欢,这话说出来你自己可信?你看他时的眼神装不下任何人,寸步不离守着他,他等你时我问他会等多久,他说等到死,如果这样都不算喜欢,那要怎样才算?” 阮儒只觉得他想逃避。 而谢锦城坐在一边,听着他们的讨论,却只从中听出了云容对那一世的抗拒。 他果然其他都不要了,除了这一魄,都不要,也都不想承认了。 死前说要还得干干净净,回来后便真的连一丝牵扯都不想有,连曾经的感情也打算全盘否定。 谢锦城站了起来,对几人道:“你们聊,我四处走走。” 云容抓住他的手腕,神色有些慌乱道:“你听我解释…” 谢锦城拍了拍他的手,努力维持着笑容道:“我没误会。” 见云容脸上表情明显不信,便弯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腰坐得痛了,难受得很,便想四处走走,你聊完了再来找我。” 云容见他似乎真的并未在意,放下心来,对他道:“别走远。” 谢锦城点头笑道:“怎么说我也曾上阵杀敌,纵然是个凡人,也总不可能被别人欺负,放心吧。” 云容放开他,目送着他远去。 谢锦城一走,云容解释起来便没了顾虑,但很多事情太过复杂,几世纠葛,爱恨算计,非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 于是云容只道:“方才那个人就是他。” 独孤遵惊讶地看了眼谢锦城离开的方向,震惊道:“他是我师父?” 云容颔首:“是他的一魄。” 阮儒听后不解道:“为何只有一魄?” “因为我只想要这一魄,其他的他不会给我,而我也不想要。” 阮儒皱眉:“可若只有那一魄,他还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只要我觉得是,那就是。”云容道。 阮儒实在不懂,也无法理解,他不知道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无从定论,只能沉默了会儿,随后想起什么道: “这样一来,一个灵魂相当于变成两个人,这同遵儿倒是颇为相似。” “只不过他那另一个人只有一魄,而遵儿当初是共用一体。” 云容看了看独孤遵道:“他那时不是因为被人封了前世的记忆吗?” 阮儒摇了摇头道:“不止这般简单,若只封了记忆,两个灵魂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差距?” 一个至善,一个至恶。 云容拧了拧眉:“那是为何?” 阮儒道:“魔界有一个禁术,可将人的灵魂一分为二,一方藏着恶,一方藏着善,两种意识,稍强那方存在时,另一方便会沉睡。” 所以独孤遵前世恶到极致,重生后恶的那一方衰弱,善的那一方便掌控了主要的意识。 直到被人刻意封存今生记忆,唤醒了前世的记忆。 “这是谁做的?”云容皱眉问。 独孤遵道:“不出意外便是当初封我记忆的那人,但即便我记忆都恢复,也想不起来他具体的样子。” 云容便没再问这个,而且沉默了会儿,方才轻声道:“可即便是两个不同的意识,他都还是喜欢着你的,所以,你两个都要。” 阮儒抬头看着他。 确实,自从独孤遵喜欢上他以后,哪怕是想起前世的仇恨,他也始终是喜欢阮儒的,后来多年纠葛,他也没怎么舍得动过阮儒。 而谢锦城就不一样了。 云容自嘲一笑,缓缓道:“而他,自始至终都没喜欢过我。” 即便真是被迫分成了两个意识又如何,让他难过失望的,永远都是谢锦城在他将一颗心掏出来后的无动于衷。 他唯一庆幸的是,至少这两个意识中,还有一个是喜欢他的,而他,只要那一个。 …… 谢锦城在这王府中转了又转,闷头走着,几乎快把王府逛了个遍。 他不想回去,不想回去继续听云容说那些扎心窝子的话。 越听他越害怕将来被云容发现时的场面。 他会怎么样? 生气?愤怒?骂他不择手段还是处心积虑? 反正哪一句他都没办法反驳。 他也确实想不出来以云容的性子会如何说他,脑子里想了无数的话,最后猛然间停在一个画面里。 云容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仿佛结了冰,没有任何感情地吐出两个字。 “恶心。” 谢锦城停下脚步,眨了眨眼,不甚在意地想,或许会和那时一样,说出相同的话? 但不论说什么,总不至于比当年恶劣。 他正低头想着,迎面撞到了一个人,皱着眉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地不爽。 哪个不长眼的,在他心情最差的时候撞他枪口上? 来人一身熟悉的紫袍,连脸上欠揍的表情也同记忆中没有半分区别。 谢锦城挑了下眉——楚辞? 当年云容跳下熔炉后,他在谢锦城愣神之际直接开溜,反正这人别的本事不行,逃跑和躲藏的本事却是成了一流,谢锦城这么多年硬是没找到他。 这会儿突然出来找死? 谢锦城还没开口,楚辞便率先开口,嘲弄道:“当人替身的滋味怎么样?” 谢锦城挑眉,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的沉默在楚辞看来正中下怀,觉得谢锦城被自己说得无言辩驳,更是放肆起来。 “你个小小的残魂,不是靠着这棵固魂草,连仅剩的这点魂魄都保不住。” 谢锦城看着他,想听听这人今天能说出一朵什么样的花来。 楚辞见他瞪着自己,愈发得意,啧啧道: “你以为的心上人,喜欢的可是万剑宗的那位,你不过是他不要的东西罢了,等他哪日对云容又有了兴趣,前来找他,你觉得的你的心上人还会要你这缕残魂吗?” “他肯定会去找他真正的心上人,而不是你这个替身。” 谢锦城要不是自己就是正主,简直就要相信了,挑眉看着他道:“你觉得我会信?” 楚辞看他是不不见棺材不落泪,冷哼道: “云容当年为了他,自愿去凡界为奴十年,哪怕被骗了都宁愿为他死,这些事你随便在万剑宗问一个人都知道,你觉得他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他?” “更何况,他在同你那一世前,便喜欢上了那个人,你觉得你算什么?” 谢锦城挑眉笑道:“说了这么多,你想要我做什么?” 楚辞见他上道,勾唇道: “只要杀了谢锦城,云容便永远都是你的。” 第六十四章 身份被发现了? 谢锦城虽然很想一剑戳死眼前这个人,但是真这样做了,身份必然暴露,得不偿失。 于是他咬牙忍了楚辞,直接越过他往别处走去,不想搭理他。 “哦。” 楚辞见他一脸无所谓,心道不可能啊,心上人心里装着别人,拿自己当替身都不在乎,谢锦城可不是那么大度的人。 即便只剩下一魄,他也终究是谢锦城,这性格总不会变到哪里去。 于是转身皱眉地盯着他道: “你不信?” 谢锦城心道,我信,我当然信,我知道得可比你清楚,只不过你找错了人。 面对楚辞的发问,谢锦城也只点了点头,敷衍道:“对,我不信,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信你的话,我看起来有那么好骗吗?” 在楚辞看来,他还真的很好骗,且非常有自信能把人骗走。 “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谢锦城挑了挑眉,看看?去哪里看看? 心中竟也有些好奇起来,这人还能怎么糊弄他? 便故作出一副心碎却执迷不悟的模样道:“我才不信,我也不会跟你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就要往来时的方向跑。 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要去同云容告状。 没走出两步,就被楚辞用灵力禁锢住。 “我让你走了吗?” 谢锦城任他绑着,露出一丝得逞的窃笑,这下好了,就算云容追来,自己也是被迫绑去的,既能跟着去看,等会儿不用自己出手,也有人收拾楚辞这混蛋。 表面还要拼命挣扎:“你放开我!你想带我去哪儿?等云容知道了,要你好看!” 楚辞嘲弄一笑:“明明就是害怕了,还死不承认!我今日非要让你看清楚。” 楚辞携着他,随手一卷,两人便一下子飞上了云端,地上的府邸在谢锦城的视线中越来越远,直至彻底看不清楚。 他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云容看不见他会不会很着急? 可这会儿掳都被掳走了,让楚辞乖乖放了他又不太可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楚辞带着他飞往的是另一个世界,却是他熟悉的一个地方。 他曾和云容在这里待了几十年,也等了云容十几年。 阮儒和独孤遵原来的世界。 岁月变迁,很多景物已不似记忆中的模样,只能依稀辨得一些。 那座皇宫倒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住在里面的人变了,而帝师府不知为何,竟没拆掉,却是空置着,任其一点点破败下去。 独孤遵不让人碰那里,却也没让人修葺,他只想那两个人存在的痕迹留下,又不愿人为去干预。 要它顺其自然,等一个自己的结果。 楚辞见谢锦城望着那两处地方,便笑道:“你是他的一魄,即便多年过去,应该也能感觉出那里面曾经有你的气息,还有——云容的气息。” 谢锦城不太想搭理他,楚辞却以为他是被真相冲击得有些崩溃了,笑道: “他们可是在里面恩爱地住了几十年,形影不离,远比你想象地还要亲密地多。” “现在,你觉得他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谢锦城内心吐槽,那你就错了,云容现下喜欢的可不是他,而是你看不起的这一魄。 但谢锦城自然不可能这么同他说,装也得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你骗我!凡界时,我都同他成亲了,我才不信你的鬼话!我要回去问清楚!” 好了,看完了,你该送我回去了。 楚辞看着他这崩溃的模样,露出得逞的笑容,笑道:“别急呀,还没看完呢。” 说罢,带着他又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他没有来过。 青草茵茵,绿树苍天。 下面孤零零躺着一座坟茔。 石碑经过几百年风吹日晒,边角多处受损,上面覆着一些青苔,满是岁月的痕迹。 而中间那一行字却十分清晰,仿佛多年间被人一遍遍地重新刻上,浅了又刻,浅了又刻,原本浮于表面的字,竟生生像是长出来一般。 谢锦城的手抚上去,感受着指腹下的冰凉。 碑上不过六字。 是当初独孤遵让人刻的——云门谢氏之墓。 不用想也知道,这里头葬的是谁。 谢锦城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辞见他沉默,嗤笑道:“你现下还觉得成亲能代表什么吗?在他心里,谁是他的妻,你应该很清楚。” “这坟里的不是那个谢锦城,不过是他待过的一具空壳,都能得他如此,他同你成亲,也不过是因为你是他的一部分罢了。” 说罢,他又摇了摇头。 “可惜啊,你又偏偏不是他,云容终究会去找真正的谢锦城,而你,也会像这具空壳一样,被丢在一边,被抛弃,被遗忘。” “到那时,他就会永远地离开你。” 谢锦城听着他这一番说辞,想着倘若在这具身体里的不是自己,而是那生出微弱意识的一魄,到了此刻,想必真的会不择手段杀上万剑宗,要了他的命。 他对自己还是挺了解的。 可让他不解的是,楚辞凭什么觉得他这小小的一魄,有能力去干掉另一个更强的自己? 想了想,便道:“看起来你很想杀他?” 楚辞:“是。” 他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毫不掩饰。 谢锦城边轻哼了一声道:“你若能杀得了他,肯定不会来找我,可你怎么确定,我一个凡人就能杀得了连你都没办法杀掉的人?” 楚辞却笑得有些阴森。 “你能。” “因为你就是他,在任何其他人眼里,你们就是一个人,我接近不了他,你却可以。” 谢锦城嗤道:“接近又如何?他会乖乖死在我手上吗?他又不傻。” 楚辞眼睛很亮,脸上是难掩的激动。 “他现在昏迷不醒,毫无反抗之力,只要你借着他的身份进入万剑宗,就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他!” 谢锦城猛得皱了一下眉。 楚辞是怎么知道他出事的? 季青临在魔界已经见过他,知道自己和云容在一起,必然也知道自己没死,绝不可能将自己死去或者昏迷不醒的消息放出去。 “你连万剑宗都进不去,怎么可能知道?万一是假消息故意骗你的呢?” 楚辞不屑一笑:“苏钰传出来的,还能有假?” 当时季青临看到谢锦城的尸体,二话不说就杀去了魔界,便没去管苏钰。 苏钰在看到谢锦城的尸体后,震惊之下,犹豫再三,便决定去找云容。 毕竟他是最了解二人之间关系的,想着他是亲眼见过云容曾经待谢锦城有多好,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他灵力不够,闯不进魔界,只能将谢锦城身死的消息托魔界侍从传给云容,试图让他出来见自己。 结果好巧不巧,这人被楚辞截胡了。 楚辞原也不信,可自那日以后,再没见谢锦城出过万剑宗,不久后,季青临便放出了谢锦城闭关的消息,几乎是证实了楚辞的猜想。 最好的情况就是谢锦城死了,再不济他也是重伤昏迷不醒。 怂恿这一魄前去探路,实在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况且我让魔界众人攻上了万剑宗,只有季青临和苏钰出来,那个人一直没出现,绝对是重伤昏迷!” 楚辞打着云容的名头,忽悠着那些魔物为他效命,魔界被欺压数千年,一直安分守己不过是没出个能与仙门抗衡的人物罢了,云容的出现,让所有魔物蠢蠢欲动。 但他一直没那个意思,这次带着谢锦城离开,正好让楚辞钻了空子。 “你让魔界的人打上了万剑宗?”谢锦城声音拔高了些。 他怎么这么能耐? 楚辞没听出他神色有异,继续道:“放心,万剑宗没了谢锦城,一个顶用的都没有,季青临天赋倒是不输于他,可惜修炼时间太短,现下也不过是死撑罢了。” 他拍了拍谢锦城的肩膀,眯眼道: “只要你借着谢锦城的身份,就能趁着季青临不设防,一剑杀了他!” “届时,我夺得万剑宗,你杀了谢锦城,咱们各取所需,不是非常好吗?” 谢锦城听着,觉得他后面还没说完。 然后他就会挟持了自己,再顺便把云容也灭了。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步一箭三雕的好棋。 可惜啊,算差了一步,这具身体里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谢锦城,而不是那一魄。 “好,我答应你。”谢锦城沉默了会儿,咬牙道。 眼下这情况,他必须借着楚辞的手回宗门收拾烂摊子,宗门丢了也就丢了,他不稀罕,楚辞想要大不了就给他。 可季青临不能死,绝不能! 凡界时,季玄已为了他死了一次,更何况,他所求的纯钧也因他永远消失,他欠他太多。 楚辞见他上道,非常开心。 “虽是同一人,你可比他讨喜多了。” 谢锦城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楚辞带着他飞往万剑宗,隐匿身形把他丢在了山门外,让他自己进去。 魔界中人被万剑宗的人死死地挡在外面,见了谢锦城却连忙将人放了进去,面露喜色:“是长老!长老终于出现了,魔界那群宵小死定了!” 谢锦城生怕云容这时候追上来,想要速战速决,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云容给他做的那具身体便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他将人放好,大步走出了殿门。 外面高空中,季青临死死地咬着牙,苍白着脸用自身灵力维持阵法,阻止着魔界的进攻。 苏钰也带着灵兽门的人一同守着,可随着楚辞的归来,一阵灵力打过来,所有人都开始有些吃力。 尤其是作为阵眼的季青临,忍不住骂道: “淦!我在这里都快被打死了,谢锦城却不知道在哪个好山好水的地方跟他的老相好谈情说爱!老子真是欠他的!” 谢锦城听得嘴角一抽,他刚走出来,苏钰和楚辞眼睛同时一亮! 心里不约而同道:快!干死对面! 谢锦城一剑劈出,半点不带犹豫的,剑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穿了楚辞的心脏。 楚辞:!!! 他死死地盯着谢锦城,倒下去的那一刻始终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主心骨没了,魔界的乌合之众也只能仓皇逃散。 所有人都朝着谢锦城围过来,他烦躁地丢下一句:“剩下的烂摊子你们自己处理,我还有急事,都给我让开!” 所有人乖乖让了路,视野终于开阔。 一抬头,云容已经站在不远处,一身血红的衣袍,静静地看着他。 谢锦城:“……” 第六十五章 我只要他 云容望着他的目光平静、淡漠,如一滩掀不起一丝波澜的死水。 谢锦城的视线毫无征兆地与他冰凉的视线接轨,便心慌地瞬间撤离,移向一边,嘴唇死死抿着。 手中的剑下意识藏回到身后,袖下的手指也蜷缩在了一起。 他在云容的目光下局促地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直到云容开口,拧眉问道: “他人呢?” 谢锦城才猛得抬头,反应过来这人没认出他来,只是将他错认成了另一个讨厌的谢锦城。 也不能说是错认,他就是。 他此刻穿着的就是自己原来的壳子。 众人只见云容方才开口说了一句话,谢锦城便立马快得像只兔子一样,嗖地一下,钻进了长明峰的殿中。 苏钰愣了愣:“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季青临却眉头一挑,瞬间反应过来,从旁边跳过来一剑横在他面前,挡住了云容的去路。 他在给谢锦城争取时间。 季青临吟吟笑道: “我上次让你来,你不来,如今却又不请自来,什么意思?” 云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纯钧,皱眉耐着性子道:“我找人。” “找谁?” 季青临咄咄逼人问出这一句。 云容霎时沉默。 他要找谢锦城,却又不是谢锦城。 “你连自己要找谁都不知道,还骗我说你来找人,魔界的人方才被我师兄打退回去,谁知你又安得什么心思。”季青临冷哼道。 苏钰在一旁佩服地看着他,心中默默为他擦了一把汗。 想当初他可是吃够了云容的苦,这人向来秉持着能动手绝不多言的态度。 但云容对季青临几乎给了最大的宽容。 连着同他说了好几句废话,最后终于急了,也只用灵力轻轻将人推开。 “你拦不住我。” 季青临终究不是他的对手,被掀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推了门进去。 骂道: “你闯别人家闯得还挺理直气壮!” 苏钰在他旁边弱弱道: “咳咳,准确来说……这原来就是他的家,是你师兄霸占了…” 季青临回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你哪边的?” 苏钰猛得住嘴。 云容的手放在门前顿了顿,神色凝重地推开殿门。 他并不知道谢锦城突然跑进去是为了什么,但绝不会是乖乖将那一魄带出来还给他。 他很可能会拿着威胁他,或者直接收走。 殿门打开,一个白色的熟悉身影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是谢锦城。 抱着他喃喃道: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然,穿着云容做的那具身体。 云容高悬的心放了下去。 抱着熟悉的人,浑身的冷意收了回去,柔声问道:“受伤了吗?” 谢锦城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没有。” 随后格外熟练地将锅甩给楚辞。 “有个不认识的人把我掳了过来,要我帮他杀一个和我很像的人,我怎么可能随了他的意?就帮着那人杀了他。” 那人是谁,云容自然知道。 云容在凡界追他时就感觉出了另一个人的气息是楚辞,也猜出了楚辞的意图,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 “你没事就好。” 随后将目光落在层层帷幔挡住的人影上,神色清冷,淡淡道:“打扰了。” 静默片刻,继续道: “人,我要带走。” 语气不容置疑,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里面只有一个坐在塌上的模糊身影,闻言没有动,半点上前来要拦他的意思都没有,毫不在乎道: “走吧,反正也是我不要的东西,你既然想要,那就拿去好了。” “最好,永远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云容牵着谢锦城转身,淡淡道: “最后一句,希望你同样也能做到。” “那是自然。” 说罢,云容没再管那人,带着谢锦城就出了门。 季青临靠在门外,同苏钰站在那里,看着云容牵着谢锦城离去,啧声摇头。 他师兄还挺损。 这两人只要真如他们所言那般,永远不见,那这个谎言也许可以一直瞒下去,永远不会被云容发现。 他是想骗他一辈子。 眼看着那两人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苏钰才想起殿内谢锦城的“尸体”,问季青临道: “那里面那个谢锦城怎么办?埋了?” 季青临回头瞪他,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敢埋一个试试!你看我埋不埋你! 苏钰缩了缩脖子。 季青临走进殿内,隔着那层层叠叠的帷幔,只能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但只要走进去,就能看到里面那具没了灵魂的躯体。 一具被主人抛弃的空壳。 他看了许久,久得苏钰都忍不住想喊他了,方才启唇,语气认真道: “烧了吧。” 苏钰猛得转头看他:“????” 你认真的? 季青临用手捏了个诀,一团火焰瞬间在他手中燃起。 苏钰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 “要、要不再缓缓?万一你师兄还想回来串个门什么的呢…你说是吧?” 真烧了,谢锦城到时候算起账来,季青临是主犯,他就是从犯! 主犯不会有事,他这个从犯绝对玩完。 季青临撇开苏钰的手,嗤笑道: “若不是方才需要用这个壳子,你以为他真会把它留着?” 季青临了解谢锦城。 没了这具空壳,谢锦城就会永远消失,云容也就再也没机会遇见他,识破他。 让过往的一切爱恨伤害烟消云散,埋入地下,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谢锦城求之不得。 苏钰没再拦他。 季青临刚要抬手,结果一阵风从殿外掀过来,直接将那些帷幔猛得吹起,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余地。 季青临睁大了眼睛:“别!” 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轻纱似的帷幔层层掀开,露出了里面人清晰的身影,熟悉的白色衣袍和俊美面容,双目紧闭,被放置在塌上安安静静。 仿佛睡着了一般。 那阵风让一动不动立在那儿的人瞬间失去平衡,往一旁直直栽去。 从殿外急掠进来的红色身影伸手将人稳稳接住,看着了无生气地倒在自己臂弯里的人,死死地拧着眉。 是云容。 季青临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去而复返的人就这么发现了帷幔后的秘密,愣了愣,随后底气不足道: “我……我之前都同你说他死了,是你自己不信的……” 正在这时,谢锦城一脸焦急地追了进来,看着眼前最不愿看到的局面,如遭雷劈。 方才两人都到山脚下了,云容却突然停住,只留下一句在这里等我,给他放了个防护罩,便往宗门冲了回来。 谢锦城几乎立刻就追了来想阻止他,但终究是慢了一步。 他沉默地望着那红衣人,犹犹豫豫,惶惶恐恐,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钰和季青临亦是沉默,静静地看着两人。 整个大殿静寂无声,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云容苍白的脸埋在一片阴影下,看不清神色,抱着那具尸体仿佛同它一起没了生息。 半晌过后,久到谢锦城越来越心慌,才听得他用清冷的嗓音哑声道: “谢锦城,骗我是不是很好玩?” 语气带着满满的自嘲。 谢锦城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他发现了。 云容回头,目光冷冷地看着谢锦城,看得他浑身像被刀扎一样。 这会儿,他觉得被云容看着的自己仿佛被他扒光,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整个人都别扭得可怕。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着自己冷静,死死地攥着发抖的手,抬头迎着云容的目光,强颜欢笑,故作坚强道: “云容,何必那么较劲?不拆穿我不好吗?我们就可以永远像之前那样,快乐、美满地一起生活下去……” 云容无情地打断他。 “然后当我情意最浓之时,你再狠狠地捅我一刀吗?” 谢锦城被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 云容看着他,再不复之间的柔情蜜意。 “我之前已同你说过,我们之间互不相欠,我不想再陪你继续玩,也没义务陪你玩下去。” 谢锦城红着眼睛,哑声道:“我没想玩你,我认真的……” 云容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别再拿这种话来诓我,我不会信。” 谢锦城急道:“我喜欢你,没骗你,这么多年朝夕相处我不相信你看不见!” 云容轻笑了一声,眼中的嘲弄毫不掩饰。 “凡界那世你也爱我,可回来后呢?你宁可不要那些记忆,不要那一魄,也不愿爱我。” 他看着谢锦,一字一句道: “那一魄,还有那些感情,不过是你用来报复我的工具,是你用完便弃,不要了的东西。” 谢锦城无法辩驳,只能听他继续道: “现在,我要他,也只要他。” 谢锦城指尖发颤,他苍白着脸看着云容抱着他的尸身从里面一步步走出来,走到他的面前,对着他冷冷道: “所以,请你从他的身体里出去。” “我要带他回家。” 谢锦城听他说回家,怔愣地抬头,看着他问道:“那我呢?” 云容:“我同你,已没有任何关系。” 谢锦城不死心,后退一步躲开他,咬牙道:“纵然你不承认,那一魄同我终究是同一个人,你若要,就只能要全部!” 云容静静地看着他,说了一句让谢锦城愣住的话。 “从一开始我便找错了人,你从来都不是他。” 第六十六章 你想要的我给你 “今生你回来后,我就不该将你当做前世的那个人,我应该一早便认清楚,死去的人不可能再回来了。” ““再回来,也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云容望着他,满目释然。 “你回来就是为了复仇,从一开始我就该将这条命还给你,而不是心存妄念,所以你怎样待我,都是我心甘情愿,也是咎由自取,我不恨你,我只求你——” 云容开口,说了五个字。 “求你放过我。”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仿佛所有事情尘埃落定,过往爱恨一并释然,终于看透了一般。 “放过你?”谢锦城喃喃低语,仿佛后知后觉般抬头,“我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呢?” 他瞪着云容:“你口口声声说互不相欠了,却又要拿走我的一魄,你说这话时就不觉得心虚吗!” 云容微微拧了拧眉,抬眸望着谢锦城道:“你修无情道,那一魄于你,并无益处。” “更何况——” 云容突然上前一步,指尖点在他的眉心。 谢锦城立刻感觉灵魂有些撕扯般的疼痛,身体里的那一魄在挣扎,想要从他体内逃出来。 云容望着他,眸中带着哀伤道: “他在凡界痴痴傻傻地等了我几百年,我不欠你,但我欠他。” “不是我想要,是他想要,他既想要,我便一定会给他。” 云容感受着灵魂那一魄想要从他身体剥离出来的剧烈疼痛,清楚地知道,云容说的没错。 在凡界苦等了几百年的只有那一魄,是凡界那个死去的谢锦城,他像前世的谢锦城一样死了,却又多了个心眼,硬生生强留出一魄,生了执念。 此刻,他就宛如一个最碍眼的存在,阻隔着两个两情相悦的人,成了棒打鸳鸯的那根棒槌。 谢锦城笑了起来,心中愈痛,笑得愈发肆意,他看着云容道: “好啊,你想要他,可以,拿你身上的东西来换。” 云容看了看自己,抬头问道: “你想要什么?” 谢锦城赌气地看着他,笑容邪性: “我剜了两次心,我要你也剜一次,拿你的心来换。” “没了心,你就会和前世一样,同样爱不了他。” 云容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只是将怀里揽着的谢锦城的尸身放到一边,然后直接挥手变出一把匕首。 谢锦城眉头一跳。 下一秒,那把匕首直直地对着云容的心口剜去,没有一丝犹豫。 刀尖在还没触碰到身体之前,便被谢锦城的手死死地抓住。 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掌,顺着刀尖一点点滴落,砸到了地上,落进了尘埃里。 他心死一般看着云容,面无表情地哑声道: “你赢了。” 在他抓上去的那一刻,云容亦是一惊,完全是本能的反应抓住他的手,立刻疯狂地传输灵力,将那伤口瞬间治愈,再看不出半点伤痕。 薄怒地看着谢锦城:“你……” 谢锦城愣了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随后晒笑道:“你待他还真是好啊,我不过是弄了个小口子,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他几乎是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出那句: “你不就是想要他吗?我给你!” 说罢,忍着灵魂剥离的剧痛,从那具身体里飞了出来,回到了一边躺着的自己的身体里。 睁开眼睛,茫然了一瞬,从地上坐起来。 云容已经将原来的自己抱在了怀里,温柔地一如往昔每次待他那般。 那具身体只留有那一魄,脸上的神情由原来的生动变为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云容抱着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手却死死地抓着云容的衣角,生怕他会把这人再次弄丢。 云容对着地上的人微微颔首,疏离而淡漠道:“多谢。” 谢锦城呆呆地坐着,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另一个人离去,见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仿佛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眨了眨眼睛,脑中突然想起一事,对着那背影开口道: “灵兽门的藏书阁中有关于魔器与灵力融合的记载,你想救沐色,便去那里看看吧。” 云容闻言微微侧头,露出一半侧脸,对着身后人道:“谢谢。” 随后便消失在了云端,再也看不见了。 谢锦城在地上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季青临走过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道: “不就是个男人吗?走了就走了,有什么好在意的,你若想要,我去替你找个更好的。” 谢锦城抬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玩笑一般道: “行啊,只要你能找个同他一样好看的。” 季青临皱了皱眉,啧声道: “你要求还真不低。” 随后挑眉看着他,“你不会真的就是看上了他那张脸吧?” 谢锦城心口钝痛着,想道,我要是真只是喜欢那张脸就好了。 嫌弃着自己的自讨苦吃,嘴上却漫不经心道: “看上脸怎么了?我就不能图他那张脸吗?” 季青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似乎想起什么,突然皱了皱眉道: “说起来之前我倒是见过一个人,只见了一面,模样生得确实好。” 谢锦城地上站起来,听着他还真有替他物色人选的意思,敷衍道:“那你怎么没把人打晕了带回来?” 季青临将手中的纯钧拿起来道: “似乎是从这里面出来的,但很快就消失了,说来也怪,自那以后,我总觉得这把剑不是我先前的那把了。” 谢锦城看着他问道: “是个生着双勾人丹凤眼的红衣少年吗?” 季青临挑眉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随后皱眉,一脸嫌弃地盯着他: “不会又是你哪个相好吧?” 谢锦城:“……” 他总不能说,那是你上辈子的相好吧? 看着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纯钧上面。 小剑灵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也彻底消失不见,时机合适,它还会生出新的剑灵,但再也不会是季玄到死也没等到的那个人了。 俗世尘缘在身死的那一刻,便彻底断了。 谢锦城望着季青临这张同季玄一般无二的脸,想着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了,也幸好他什么都不记得。 否则怕是也会拼了命地想把人救回来。 “不是我相好。”谢锦城顿了顿道: “是这把剑的剑灵。” 季青临心中一动,将纯钧放在手里打量了一番,指腹摩挲过上面精致的纹路。 毕竟用了那么久,他再熟悉不过。 如今摸着心中莫名生出些别样的感觉。 拇指轻轻松松将剑从鞘中抵开几寸,露出里面雪白的剑刃,季青临目光落下去,眉头一挑。 剑柄下方一指初,平滑光亮的剑身上似乎刻了两个字。 ——若尘。 刻的人心思颇为奇怪,刚好便在拔开便能看见的地方,却有刻得极小,极浅,仿佛想要人看见,又觉得这心思太露,欲盖弥彰地藏了一些。 只有持剑的人仔细地观摩这把剑,才能看懂这小心思,如同一个幼稚的小孩,非要对方给予相同的重视,才愿把自己的心思给他看清楚。 而前尘尽忘成了季青临的季玄,从未认真观察过这把剑。 他不知道当初他死在边关时,纯钧在王府拿着自己的本体,亲手将这两个字刻上去的时候,就从没打算放过他。 不是不要他,而是想要他的全部。 拿着自己的精元养着他,非要养一个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的人。 偏执到极致的占有欲。 现在,眼前的季青临全身的骨血都带着他的气息,不再是季玄,而且彻彻底底因他而生的。 然后,他死了。 季青临抚摸着冰凉的剑身,指腹摩挲过那两个字时,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一个红衣的少年坐在床上,红着脸瞪过来,羞恼道:“你玩弄别人身体,下流!”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震荡,半点不曾衰弱,余音传到胸口,震得心脏跳动地快了快。 季青临摸着纯钧的手下意识地一顿。 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谢锦城见他一直看着纯钧发呆,神色有异,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季青临抬头,神色怪异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不太确定道: “他该不会……是我的老相好吧?” 谢锦城:“……” 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真相了。 但纯钧不止死了,他是灰飞烟灭了,除非飞升尚且有机会将人救回来,可谢锦城也怕季青临知道后急功近利,毁了自己。 于是沉默了会儿,便道: “你还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就凭你在宗门这混世魔王的样子,狗见了你都躲,你觉得有可能吗?” 季青临一想,还真是。 从前苏钰见他生得好看,老毛病又犯了,也曾动过歪心思。 毕竟云容动不了,谢锦城也啃不动,苏钰只能盯着他了。 结果被季青临收拾几次过后,再也提不起那个心思了。 还愤愤地留下一句:“这谁要是能看上你,可真是瞎了眼了!” 多年后,这话还真是一语成谶。 季青临也只是心血来潮那么一问,见谢锦城说不是也没在意,反而担心地问道: “师兄,你如今少了一魄,当真没事吗?” 谢锦城垂下眼睛,无所谓地笑道: “这一魄都丢了几百年了,若真有事,我早出事了。” 总还是会有些影响的,但终归不是什么大事。 从那以后,三百年间,魔界同仙门再次井水不犯河水,谢锦城同云容看起来也是如此。 云容守那一魄,再没见到过谢锦城,长明峰那一次,是他见他的最后一面。 却不是谢锦城见他的最后一面。 谢锦城依旧会匿气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不叫他发现,看一会儿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那一魄终究只是一魄,没有思想,没有主魂,连简单的反应都没有,只会静静地看着云容,如同一个精致的木偶。 云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句“你回来了?”仿佛用尽了那几百年积攒的力气,如今再也给不了回应了。 谢锦城觉得自己应该是在等吧,等云容醒悟过来,真正明白只那一魄,成为不了谢锦城。 不论是他要的还是不要的。 结果这一天,他听到那懵懵懂懂的一魄,缓慢而艰难地喊出一句—— “云……容……” 他心里猛地一慌。 如果这一魄真的生了自己的意识,他就真的再也不是云容要找的谢锦城了…… 第六十七章 两个小傻子的甜甜恋爱 云容听他开口,缓慢而坚定地喊出自己名字时,暗淡了几百年的眸子中终于多了些亮光。 他用指腹轻柔地扫过他的眉眼,嘴唇微颤,嘴角拉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再唤一次。” 他看着几百年都没什么回应的人,哑着嗓子,带着希冀道: “你再唤一次,好不好?” 眼前人动了动茫然的眸子,漆黑的眼珠缓缓向上转动,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用了最大的力气。 云容无比耐心地等着他,就像等着这无望的几百年一样。 魔界血海翻滚,天地昏暗,一眼望去只有黑红二色,谢锦城那一抹干净的白,在这被遗忘的一角里,成了唯一的风景。 云容将自己困在黑暗里,守着最后的光亮,等着这微弱的火星渐渐烧起,带来温度,带来光明。 这几乎成了他新的执念。 远处的谢锦城眉头紧锁,神情专注地看着这边,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缓缓启唇,艰难地从嗓子喊出云容的名字。 一点点取代了他的存在,磨灭他的痕迹。 看着云容脸上露出笑容,失而复得地把人抱进怀里。 喃喃地喊着: “谢锦城……” 这一声,让他的心痛了一下。 他是谢锦城,那我是谁? 低头死死地咬着唇,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再抬头时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转身却发觉自己身体僵硬得不行,连逃跑都做不到,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 直到云容错愕的声音响起,带着深深的不安—— “谢锦城?!” 云容怀里抱着的人身体软下去,闭着眼睛栽在了他的怀里,点点细碎的光亮从他身体飞出,像星光般点点散去。 云容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一魄在凡间凭着执念长聚百年而不散,早已支离破碎,谢锦城将他收回身体时养了一百多年,可再怎么养,终究只有一魄。 太弱了。 云容身上的魔气同这魔界魔气,一点点将那脆弱的一魄腐蚀,每一次的靠近,都让那本就虚弱的一魄越来越弱。 方才那几声,不过是垂死之际的回光返照。 云容红了眼眶,里面盛满了无处安放的慌乱。 “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喃喃道: “你不能让我一次次地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他企图用自己的灵力将那一点点散去的一魄强行留住,可他灵力中沾染的魔气方一过去,便让光点逃散地更快了一些。 云容彻底慌了神,不敢用灵力去禁锢他,就只能徒手在空中去抓那些光点。 但没用,细碎的光点穿过了他的手掌,他五指合拢,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云容的神色越来越慌乱,紧紧地抱住怀中人,像是要把他融进骨血,藏进身体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人永远留住。 “谢锦城,你别丢下我一个人。”他红着眼睛,哑声道,“我真的只有你了…” 纯钧死了,沐色也走了,除了这一魄,他真的再没有可以失去的了。 云容流着泪,无力地抱着怀中人,一如前世他绝望抱着谢锦城的尸身一样。 只不过这次,有另一个人走过来抱住了他。 谢锦城从他后面将他发抖的身体圈住,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摊开后,里面是方才本该散去的那一魄,一点不剩地被他凝聚在一起,乖乖躺在手心。 他像哄孩子那样哄着那人道: “好了,别哭,还在呢,你看,我给你找回来了,没丢。” 这语气同前世一般无二。 那时云容的性子极冷,不爱搭理人,谢锦城便将这活了上百年的徒弟当孩子看,同他说话就像哄着几岁小孩子那样哄着。 云容自七岁便被迫与世隔绝闭关,从不与外人接触,那时刚出来别扭冷淡的性子当真与小孩无异。 楚辞时常不忿:“你稀得搭理他,热脸贴冷屁股,你是师父还是他是师父?” 谢锦城便笑道:“我哄他一下,他便乖了,多可爱啊。” 有一回,云容的剑丢了,那几乎是当时他唯一会在乎的东西,固执地将万剑宗翻了个遍也不肯罢休。 谢锦城将人拽住,叹气道:“丢了便丢了,我让人去剑阁重新给你找一把更好的,可行?” 云容只回了他一个字。 “不。” 谢锦城也不恼,挑了挑眉对他道:“你也将这宗门都找了对不对?但是找不到啊,证明没有,再找下去也是白费功夫,但只要你去睡觉,为师保证明天剑就会出现在你的床边,好不好?” 云容拧眉看着他,明显是不相信他。 谢锦城挑了挑眉,吓唬道:“宗主让你做我徒弟,就是要听师父的话,你知道不听话的弟子会怎么样吗?” 云容冷淡的眸子中一片茫然,摇了摇头。 谢锦城坏笑一下:“不听话的弟子都要被师父打屁股,你若不听话,也要被打。” 他自觉没诓他,毕竟是有这种情况的,只不过那些弟子才几岁。 云容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谢锦城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走过去低声哄道:“所以去睡觉,好不好?” 云容抬头,极其单纯地问道:“明天剑真的会出现在我床头?” 谢锦城向他保证:“师父怎么可能会骗你?” 然后第二天,云容的床头确实出现了一把剑,但不是原来的那把。 他冷着脸去质问谢锦城,谢锦城一脸无辜:“为师只说是剑,也没说是哪把啊,更何况,这把剑可是剑阁中最好的。” 那把剑,就是纯钧。 谢锦城只知道那把剑很好,就想把它送给云容。 可是云容十分固执,他认定了哪一把,不论其他再好,他也只要那一把。 纯钧被他放在房里,一次也没拿起过。 只在后来为了做执法长老时,拔出过一次。 谢锦城没办法,只能把偷来的剑给人还了回去,看着他固执地只用那把剑,大有准备用一辈子的意思。 但后来,谢锦城死后,他再也没碰过那把剑。 重生之后更是直接闯入剑阁,将前世一次也没用过的纯钧,变成了自己的本命剑。 现在,谢锦城看着怀中人,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极其固执的人。 认定了一件事,就绝对不会改,而一旦改了,就会一直改下去。 就像当年他认定了谢锦城喜欢他,不论谢锦城怎么待他,他都信,而一旦不信了,谢锦城说什么,他都不信。 把自己那一魄递到他手心,就像当年把他的那把剑送回去一样,对他心软地妥协。 柔声哄道: “他不适合待在魔界,你带他去凡界,找一具刚刚死去的凡人的肉身,将他养在里面,凡人的肉身天生地养,比你用灵材造的更适合待在那里,等到很多年以后,你的谢锦城就会回来。” 谢锦城从前爱看书,懂的远比他要多。 云容茫然地抬起头,手上小心地捧着那凝聚成一团的一魄,张了张嘴,突然喊了一声: “师尊…” 谢锦城被他喊得心下一颤,一只手缓缓蒙住他的眼睛,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掰过他的脸,重重地吻在他的唇上道: “不许动,就当是我告诉你的报酬。” 云容侧着脸,微仰着脖子,被蒙住了眼睛,什么神色也看不出来。 唇上属于彼此的温度在摩擦中变得灼热,变得急促,谢锦城在他下唇轻咬了一下,然后双手同时放开了他。 云容睁开眼睛,身后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手心上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团,小心护着,离开了魔界,转身往凡界飞去。 谢锦城自然没走远,不疾不徐地跟在他后面。 云容很快在凡界一处找了个合适的肉身,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光团送了进去,因为有那株固魂草,所以这一切进行地十分顺利。 那具肉身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云容,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因着这具肉身残留的七情六欲,也稍微有了些人样。 不过看起来痴傻呆滞些。 云容又在凡界给他安了个家,想他住得舒服,于是买下精致的府宅,又雇人许多下人照顾他,嘱咐将人照顾好,刚要走时,就见痴痴傻傻的人用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静静地看着他。 还不会说话,意思却十分明早,不想他走。 可这一魄太弱,他身上的魔气只会让他越来越弱。 云容即便拼命收敛身上的魔气,也无法让自己身上半点魔气也没有。 他看着眼前人问: “不想我走吗?” 这一魄回答不了他,却拽着他的袖子,用行动告诉他,是的,他不想。 云容想了想,随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我找个人陪你。” 不远处的谢锦城想,他还能找谁陪他? 结果下一秒便愣住了。 云容将之前那具灵材做的身体放出来,然后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将自己的一魄生生抽了出来,塞到了那具身体里。 那个身形瞬间同他一般无二,顶着同样的一张脸,只不过表情呆滞。 云容将自己的那一魄造出来的人放在了人间,陪着谢锦城的那一魄,然后偶尔会回来看看他,一边继续想着让沐色回来的办法。 但除了他会来凡界看这两个人,谢锦城也时常会来看看,坐在云头看得颇有意思。 看两个小傻子谈恋爱,自然有趣的很。 两人都不会说话,所以一句话都不说,但却又十分和谐,这样还能懂彼此的意思。 每次出门谢锦城那一魄就乖乖地牵着云容那一魄,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两个人从开始的瞎逛,到渐渐地知道找处有花的地方坐着,但也就那样看着对方,一坐坐到天黑,再回去睡觉。 谢锦城几乎被两人蠢萌的行为笑死,这但凡有一个正常的,都不至于让这样的行为持续了半个月。 两个人还是会进步的,像小孩子一样一点点学习,看着云容那一魄终于知道学着别人带着谢锦城那一魄去玩,逛花灯,游湖,看庙会,依葫芦画瓢一般,谢锦城觉得这两个人就仿佛是另一个他和云容,替他们拥有了没有拥有的东西。 即便痴痴傻傻,但那喜欢是最简单纯粹的,把对方看作了全部。 直到谢锦城看到自己那一魄盯着一对男女亲密,回头便有样学样地在云容的脸上亲了一下。 云容那一魄眨眨眼,也低头在他颊边轻啄了一下。 谢锦城挑了挑眉,唇角勾起,极其恶趣味地在半夜他们回府前,将一本春宫图丢在了他们的床上。 然后准备飞回云头,等着看好戏,结果一转身,云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间,静静地看着他的一番作为。 谢锦城:“……” 第六十八章 还是会心动 谢锦城以手掩唇,轻咳了一声,觉得他现下的行为看起来多少有些下流。 不过庆幸的是还好云容来得快了一步,若是等他真的在云头观赏时被撞见,想起那情景,脸皮厚如谢锦城,也隐隐觉得有丝尴尬。 不过现下还好,他这坏事还没做成功。 退后几步,默默将床上丢的那图捡起藏进袖子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道: “我…走了。” 刚提起步子,云容的脚步一动,身影已来到了他面前。 距离很近,强大的压迫感让他心里莫名一颤。 下一秒,他袖中藏着春宫图的那只手便被云容拿了起来。 谢锦城一愣,他想做什么? 坏事又没办成,这人总不至于如今小气到这样都要教训他一顿吧? “我又没真的做什么,你的谢锦城好好的呢,何况另一个还是你自己的一魄,你这样抓着不放,难不成连自己那一魄的醋都要吃?” 谢锦城挑眉看着眼前人道。 云容没有开口,两指一勾,便将那本春宫图从他袖中拿了出来。 谢锦城看着他的动作,渐渐拧起双眉,然后缓缓睁大眼睛。 云容将那本春宫图又丢了回去。 回头望着他,眸子依旧十分平静,脸上表情无波无澜,仿佛在做的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一本正经地有些诡异地问道: “想看?” 云容脸上的从容让谢锦城不禁开始怀疑,他说的意思和自己想的意思真的是同一个意思吗? 一愣过后,谢锦城半点也不客气,眯眼瞥着他道:“看。” 云容身影一晃,就消失在了眼前。 谢锦城同样出了屋子,抬头见他果然长身玉立地站在云头上,并没有走。 谢锦城来到他身边,盘腿坐好,一只手支在膝上,撑着下巴,目光望着下面的屋子。 他竟难得说出一句。 “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云容看了他一眼,随后道: “那便不看。” 谢锦城笑了笑,却没动。 云容今日难得没见了他就走,还破天荒胡闹地同他做这种诡异的事,很奇怪,像是回到了方才重生时,不论他做什么都包庇纵容着他。 他摸不准云容是吃错了药还是彻底放下了,对过往的爱恨释怀到可以这样心平气和地面对着他。 不论是云容后来用两清了这种话来逃避,还是谢锦城那样恨到骨子里,其实说到底,不过还是在意。 真正的放下,是对方做什么都影响不了你。 云容对他没有恨,如今连逃避都没了。 谢锦城想,他终于要完完全全地爱那一个人了吗? 云容完全不知道谢锦城心里所想,他的思维很单纯,他不懂谢锦城为什么要帮他找回那一魄,于是看到谢锦城方才所为,以为他就是为了继续这样玩闹,就随了他的意,同时想看看清楚,他还能怎么玩。 谢锦城不动也不开口,云容便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谢锦城笑了笑: “这看得又不是别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仰头看了眼云容,勾唇道: “更何况,你我又不是没看过,不过换个角度罢了,或许还别有一番滋味~” 云容感受到他的视线,微微低头,视线与他相接。 谢锦城见他今夜不躲着自己,颇有些得寸进尺,知他脸皮薄,还故意言语调笑,想看他恼羞成怒。 结果云容淡淡地收回视线,并没有如他所愿那般,而是神情自然地吐出一个字。 “好。” 谢锦城又是一愣。 这时,下方那两人也终于回来了,踏着月色手拉着手,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丝毫不知房间里多了什么东西,而另外还有两个人在云头正看着他们推门而入。 那两魄走到床边,低头便看到床中央极为醒目地放着一本合上的书。 书封同其他任何书无异,不同的是里面没有一个字,只有栩栩如生的图画。 谢锦城在云端上有些遗憾,方才丢去时应该给它打开,那才有意思,万一这两人不看直接丢开了可怎么是好? 道他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 谢锦城那一魄似乎秉持了爱看书的好习惯,拿起来便打开,认真看了起来。 书页在他手中翻动,谢锦城心里隐隐有些激动。 看了看了!! 自己看自己的活春宫,别说,想想还挺刺激。 这时,云容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觉得——” 谢锦城回头:“什么?” 云容看着他的眼睛,将那句话说完: “你我的位置是如何的?” 谢锦城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 震惊于他怎么能用这么正经的神色,问出这么不正经的话? 当然,他们现在做这事就很不正经。 往下看去,谢锦城那一魄在看时,云容那一魄也已凑了过去,就着他的手一并看着。 当然,只是非常单纯看着。 谢锦城挑眉:“你觉得这个位置会如何呢?” 其实问完他就觉得这话问得多余,云容是不可能如他想着那般想着的。 毕竟那确实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甚至可以说非常糟糕。 不论是第一次还是后来的每一次,都是报复和发泄,怎么可能有任何好的回忆? 甚至于他所有的温情款款,不过是为了最后羞辱他所戴着的面具,只是为了在最后揭露时看他脸上的错愕,震惊,痛彻心扉。 谢锦城也确实做到了,让所有人看到他那样的一面,将他神一样的形象彻底毁个干净。 谢锦城的呼吸猛地一下滞住了。 云容回答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不疾不徐。 “我会是……。” 谢锦城皱着眉头,觉得不可能。 但当他往下看去时,便看到自己那一魄箍住了云容那一魄的双手,缓缓亲吻,随后覆了上去…… 自始至终,云容那一魄都没有反抗。 谢锦城拧眉看着两人,亲眼感受着当年那些人是如何这样欣赏的…… “我曾想过,他们看到的我,那时是什么样的神情…” 云容静静地望着那一魄,将所有的一切尽受眼底,喃喃道: “原来是这个样子。” “确实放荡。” 谢锦城的心悬了起来,害怕听他继续说下去。 哑声道:“别说了…” 云容望了他一眼,半晌,将后面几乎已经到了嘴边那句话又咽了回去。 他道:“你欣赏也欣赏完了,接下来是要像从前那样羞辱吗?” 谢锦城的嘴唇张了张,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看着那两魄,哑声道:“觉得我会羞辱你,还让我看?” 云容沉默了会儿,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除了供你玩乐取笑,我对你也没什么其他用处了。” 谢锦城站起来走到云容身边,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没想羞辱你,也没想拿你玩乐取笑,我只是想和你亲近……” “苏钰说,你修炼到了瓶颈。”云容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是因为少了那一魄吗?” 谢锦城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也不全是。” 两个人现下挨得比较近,寂静的夜下能清楚地听到彼此平缓的呼吸。 云容的手搭在了谢锦城的肩上,微微侧身,在他耳边道:“你是想我同你亲近,再做一次你的炉鼎,帮你渡过瓶颈吗?” 谢锦城一怔,他没这么想。 他只是单纯地因为喜欢想和他亲近。 但是这种事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接着交易的名义开的头,后来也被拿来利用,做了复仇的工具。 云容如果真能在谢锦城身上,把它和喜欢联系在一起,那才是奇怪。 还没开口否认,只听耳边的声音继续道: “你若想,我便配合,只当还你给我那一魄的恩情。” 谢锦城闻言拧眉,看着身前人道: “是因为这个人是我,你才这样还,还是不论任何人,你都可以这样还?” 云容只问他: “你想还是不想?” 谢锦城同样问他: “是还是不是?” 似乎都不想回答对方的问题,僵持着,对峙着,只想从对方嘴里听到自己想要得答案。 最后,云容妥协。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 谢锦城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将身前人往下狠狠一拽,对着人重重得吻上去。 “你都自投罗网了,我怎么可能放过?不过我不是想拿你当炉鼎,才想你的。” 云容听着,心里喃喃道,这种话你从前骗我时,已不知说过多少遍了…… 两人抱在一起,跌进另一间房间的床上。 …… 云容拥抱他时,谢锦城突然脑子一抽道:“你若不解气,我也效仿当年,让他们也看看我如今的样子?” 云容瞬间一愣,黑暗中神色一凛,停了停后,拧着眉瞪了他一眼,低声道:“闭嘴。” 下一秒,谢锦城便察觉房间多了一道阻隔法术的屏障。 他轻笑了一声,挑眉道: “行,只给你看。” …… 谢锦城看着云容,在最后一刻情不自禁地吻上去道:“我喜欢你。” 云容疯狂跳动的心脏侧漏了一拍,不论被骗多少次,再听他说这话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心动。 第六十九章 直面伤口 夜里无尽的疯狂短暂地消磨了所有的理智。 纵然云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个人不喜欢自己,可是在心动了刹那,他依旧不自觉地就回道: “我也喜欢你。” 谢锦城一愣。 在他将云容囚在长明峰羞辱报复的那许多年里,云容很多次说过这句话。 他无外乎是嘲弄,不屑,没有因为这话生出怜惜,反而报复地越发畅意。 云容将一颗真心剖出,他只想践踏蹂躏。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当时他会那么狠呢? 时隔多年再次听见这句话,他用了很大的力气。 于是倍加小心地吻着他的唇,将自己送过去。 “这一次,我知道了。” 谢锦城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带来的痛楚和欢愉。 两人一直放肆至后半夜,饶是谢锦城也有些直不起腰来,推搡着云容的肩膀带着哭腔道: “不要了,我腰受不住,你放过我,等下次行不行?” 云容便放开他,躺在他旁边。 挥手将被子在两人身上盖好。 谢锦城被他弄得还没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缩进他的怀里。 云容愣了愣,手停在半空滞了一下,然后将手放在他的肩头将人抱好。 随后开口道: “没有下一次了。” 谢锦城迷糊的脑子清醒过来,眼神一点点转为清明,自下而上地看着他,没说话。 云容任他看着,没有将话收回来的打算,抱着他的动作也没有改变。 谢锦城垂下眼睛,视线落在他的胸前。 “床都没下呢,这时说这话,太绝情了吧?” 云容认真道:“那我收回,等下了床再说。” 谢锦城抬头,想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 云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就是那般想的。 “你这账算的还真是清楚,我帮你一次,你就果真还一次。”谢锦城郁闷道。 云容侧着身子,长发如水似铺散在床上,这样的随意闲散让脸上清冷消减不少,谢锦城便误以为今夜过后他们会一直这样好下去。 以为云容会再次像从前那样纵着他。 但没有。 谢锦城只能将耍无赖贯彻到底。 “可你这样算也太不公平了些,你不觉得吗?” 谢锦城皱眉看着他。 云容拧了拧眉:“我已尽力帮了你,一夜下来,你如今的修为即便没了那一魄,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谢锦城听得嘴角抽了抽,总算知道他为何这般卖力了。 合着是想一次还清楚。 谢锦城动了动身体,挑眉睨着他。 “确实尽力,那里都被你的东西填满了,涨得我难受。” 云容眼神不自在地往一旁瞥去。 耳垂微红。 谢锦城知他容易害羞,故意拉着他的手往那里碰去。 凑到他耳边叹道:“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了,不喜欢了,连清理都不帮我清理,你说你这样对不对?” 他掰过云容转过去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云容只能被迫看着他,眼睫微微垂着。 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耳垂红得不行。 “那我用法术帮你清理。” 谢锦城不依不饶。 “不,用法术哪里有用水舒服?” “我让人去给你烧?” “这那半夜把人叫起来,扰人清梦,太不厚道了。” 云容只能抱着他去了最近的一处的温泉。 温泉是山间天然形成的,温热的泉水从一个洞口缓缓流出,流进清澈的池子里,水面上笼罩着一层氤氲朦胧的雾气。 池边多生草木,开着的淡蓝色小花在月光下摇曳,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银光。 谢锦城被云容放进池子里后,一只手捧着水淋在光洁的身上,一只手轻轻抚过花瓣。 掬水月在水,弄花香满衣。 云容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起身刚要离开,谢锦城拉住他的袖子,委屈的看着他: “我站不住,你来里面扶着我。” 云容愈发不自在了。 本来完事便罢,顶多当做一次交易,一次偿还,可谢锦城如今这样撒着娇,倒让这事变得旖旎暧昧了起来,仿佛成了情人间的乐趣…… 可他们俩之间,又做不了有情人。 他总觉得谢锦城的柔情蜜意下,藏了锋利的刀子在等他,只待他松懈,便能扎得出其不意。 最后露出胜利的微笑,继续他的嘲弄。 谢锦城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不动皱着眉,便知他心里不舒服了。 放开了拉着他的袖子。 深知云容已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只要他撒个娇,露出半点委屈,就会无条件地纵容他。 “行吧,那你在一旁等着我,替我守着,可千万别走啊,虽说这深夜不会有人来,可万一呢?” 谢锦城煞有其事道:“要是来个同样的修士,见我如今这样,想要对我不利,我很有可能被欺负,怎么说我现在这样也同你有关系,你总不会不管我吧?” 云容觉得他在诓自己,他做得再怎么过分,谢锦城也不会虚弱到连个普通修士都对付不了。 但他还是说了一句。 “好。” 见他果然没走,谢锦城就一手扶着池壁,一手清洗着自己的身体。 云容眼神望着别处。 清冷的月光下,两人一静一动。 站了一会儿,云容突然开口问道: “你会在乎吗?” 这样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谢锦城却一下子理解他问的什么。 方才重生那会儿,在误以为苏钰对他做过什么时,云容都没问他这个问题,因为心疼而不敢问。 但谢锦城几乎追着告诉他,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甚至于在后面告诉他,这种事对于他而言,同谁做都是一样的。 云容这是突然又想起了他那时说的话,回想起他之后对沐色,对纯钧,对那名男宠的态度,觉得他当年也许说的没错,才会这样问他。 谢锦城轻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开始怀疑,我当年告诉你苏钰没碰过我,是在诓你?是为了哄你?” “甚至可能自荐枕席像勾引你一样,去勾引得他?” 云容眨了眨眼,淡淡道: “是。” 谢锦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为何当年骗你的你如今全信了,没骗你的你反倒不信了呢?” 他走过去,从池子里站起来,将人拉下来,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说没碰就是没碰,我也没有去勾引过他,从头到尾,我也只用这种方法勾引了你一个人。” “就算是当年我为了报复你,说要了那个男宠,也不过是骗了你的鬼话,那晚他连我的床都没上过!” “你当年明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一下子知道云容当时为何不信了。 因为当时他为了刺激他,故意说那个男宠的修为,果然比他这个废人强多了。 而实际上,云容清楚地知道,只有和他做时,他才能从他身上获取修为。 与其他人欢好,他才是做炉鼎的那个。 而谢锦城没发现,就证明他压根没碰对方。 云容就是凭着这一点,断定了他什么都没做。 此刻说到这里,谢锦城便又觉得心头一紧,低声道:“也许那时你告诉我你不信的原因,或者我也会心软,会对你好些呢?” 云容望着他,竟是轻嗤了一声。 “我若真的这样告诉你,你怕是会找很多人来我身上试试,看是否如我说的那般,将自己炼成了一个炉鼎。” 谢锦城一下子呼吸都停了。 云容声音也不自觉紧绷起来,继续道:“你不在乎,却知道我在乎,所以为了让我难堪,你可以任由无数人在我身上一一试过,我越是痛苦,你便越是高兴。” 谢锦城感觉到手下的人,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云容红着眼睛看他,第一次撕开了那层若无其事的伪装,质问道: “你说你喜欢我,你让我怎么去相信?用什么去相信?” “你要报复,你要杀我,我都可以接受,可是我想不明白,你怎么可以在他们那样对我时无动于衷呢?” 谢锦城被云容抬起下巴,被迫看着他眼神中深深的痛色。 “明明我知道你被人欺负时,那样痛心疾首,生不如死,可我在你眼中,却看不出一点难过。” 云容吸了一口气,苍白的嘴唇微微发颤: “即便再恨,可是要眼睁睁看着我在别人身下承欢,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 谢锦城仰着脖子,眼眶已经通红一片,他的手死死地抓着云容的衣服,哑声道: “我不是一点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我真的在乎……” “我看到你在凡界差点被人欺负时,即便再恨,我也去找你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挫败。 “可是,我去时沐色已经到了,我晚了一步…” 云容淡淡地戳破他: “你去,只是为了用一个十年奴隶的谎言骗我,让我心甘情愿地被人欺负,毕竟你真正想看的——是我折尽一身傲骨,彻底卑微下贱的样子。” 他一下子掀开了所有的伤疤,让鲜血淋漓的伤口暴露在两人面前。 只是这次痛的,终于不止他一个人了。 谢锦城沉默了许久,茫然了一会儿,喃喃道: “十年确实是我骗了你,根本没有十年,因为——” “我连十年都没有活到。” 第七十章 谢锦城被抓 这话一出,云容猛地看向他,眉头拧得死紧。 “你说什么?” 谢锦城又重复了一遍:“我根本就没活到十年,便死了。” 云容的身子僵了僵。 他从没想过,谢锦城死了两次。 他涩声问道:“那第二次,又是谁救的你?” 谢锦城诡异地沉默了一会道:“这个先不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谢锦城的目光落在云容脸上,张了张嘴道: “我在凡界被迫为奴的时候,你知道我在那里吗?” 云容看着他道:“不知。”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一直在找你,却没有找到。” 谢锦城苦笑了一下道:“原来你不知道啊,我却一直以为你是知道的。” 他脸上带着些许释然,又问: “你喜欢上我的时候,是在前世,还是今生?” 云容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这个,却还是启唇回道: “前世。” “自你死去,我为你一瞬白头,生出一颗心的时候。” 也许从长明峰陪伴的那些年,爱意便在慢慢扎根,但是他不懂,他也很难感受地出来,直到谢锦城死去时,强烈的情感冲击终于让他有了属于自己的情感。 谢锦城的死,换了他的新生。 “原来我前世不是没有等到你回应的,也没有真的傻了两次……” 谢锦城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声音竟有些颤抖:“所以,自你重生后,你就没再想过要我的命吗?” 他要问那些过往,云容不会瞒他,一一回他道:“我没想要你的命,我只是想要弥补。” 谢锦城声音沙哑:“那你为什么重生后偏偏要占着我的身份?难道不是为了方便杀我吗?” 云容垂着眼睛,沉默了许久,久到谢锦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缓缓道: “因为我也想像你前世宠我那般宠着你,想你你只做前世的那个懵懂的我,被宠溺,被偏爱。” 谢锦城怔怔地看着他。 没有人教过云容怎么喜欢一个人,他便只能学着前世的谢锦城,以为将两人的角色调换位置,便是对的。 谢锦城心想,如果他方才重生时就遇上了云容,那么他这一世,一定会很幸福。 “我死了两次,你却只死了一次,你看,你终究还是欠我的。” 谢锦城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歪头望着他,嘴角噙笑道: “所以你想两清,那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感情这笔债,永远也算不清楚。” 他将云容的手攥得紧紧的,半点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云容微微皱眉,这句话让他从原先的震惊和痛心中清醒过来。 略带怀疑地看着谢锦城:“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谢锦城一愣,开口道: “我没有骗你,我没有待够十年,是因为我真的死了。” 云容眼神滞了滞,开口问道: “怎么死的?” 谢锦城却不说话了。 他的沉默像是无话可说,让本就不可信的话,越发难以让人信服。 云容手指微微蜷缩,想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无奈道: “你又在骗我,是觉得这样的报复于我而言还不够吗?” 毕竟自重生后,谢锦城骗他不是一次两次了。 即便像云容这般再单纯的人,此时也有了防备。 他对谢锦城道: “这一次,我不会再信你了。” 云容一点点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退后一步,同他拉开距离。 谢锦城静静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无奈道:“行吧,不信就不信吧。” 他从温泉里走出来,穿好衣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教你练无情道的人是谁?” 云容道:“七岁带我入宗门的人,我出关后便再未见过他。” 谢锦城:“他性格如何?” 云容:“孤僻、阴翳,看起来不像一个好人。” 谢锦城笑了一下。 “我还是头回见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授业恩师的。” 云容淡淡道:“他一开始便说过,他不是我师父。” “你至今都没再见过他吗?” “是。” 谢锦城想问的似乎已经问完了,便长呼了一口气,对云容道:“你不是问我第二次怎么死的吗?” 云容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谢锦城一字一句道:“是你拿着剑直接又送了我归西。” 云容一愣,“我?” 谢锦城叹道: “不过现在看来,那个人不是你,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混蛋,除了他也没谁了。” “他对你应当极其熟悉,所以我当年才会认错了人,以为他伪装的那个人就是你。” 谢锦城没管云容脸上的茫然和不解,御剑飞上云端,对云容挑眉道: “所以你凡界那十年亏了呀,这事本来就和你无关,却被我算在了你的头上,所以我欠了你的,那么咱们俩之间就还是做不到两清。” 谢锦城笑得格外灿烂。 “等我从宗门回来,咱们再继续算算怎么还。” 不等云容回答,他便直接消失在了夜空。 转过脸的刹那,他脸上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云容拧眉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谢锦城离去的方向。 谢锦城方才近乎玩笑般说出的话,让他至今还回不过神来。 脑子有些发蒙。 认真想了想,很快抓住一个漏洞。 “若真是我杀你,你在骗我自己为奴十年时,我就会将你戳穿,可我没有,而你当时对此却没有半点怀疑。” 谢锦城当年骗云容自己做了十年奴隶,云容半点怀疑也没有便信了。 现在谢锦城说他没十年是因为死了,当时以为是云容杀的他,那从云容毫不犹豫相信他的谎言开始,谢锦城就应该察觉不对,但他没有。 云容喃喃道: “所以,你又在骗我。” 也许是习惯了谢锦城这种恶劣的行径,他只是自嘲一笑,为自己方才再次相信他的话而感到可笑,随后便转身离去。 万剑宗。 谢锦城御剑飞回宗门,哪里都没去,直接冲进了宗主闭关的无回峰。 守在无回峰的弟子看见他后,连忙上前来行礼。 “拜见长老。” 谢锦城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脸色阴沉道: “让开!” 想要直接闯进去 守关弟子自不敢让他进去,急忙将人挡住道:“宗主在里面闭关,长老想要做什么?” 谢锦城眼神一凛,一掌便将两人朝着两边掀翻了出去。 “我要做什么,哪里轮得到你们来过问!” 两名弟子压根不是他的对手,重重地被摔在地上后,被谢锦城的灵力缚住,根本爬不起来。 谢锦城直接推开紧闭的殿门,大步走了进去。 殿内,宗主一身黑色的长袍端坐于塌上,面色庄严,在听到动静后,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 看着面沉如水的谢锦城,似乎知道他为何而来,抚着胡须笑道: “当年我用两生咒救你时,明明是你自己同意的,如今怎么又这样怒气冲冲地来找我呢?” 谢锦城一双眸子冷若寒冰,闻言冷哼道: “是吗?那你伪装成云容骗我,我也该谢谢你吗!” 他猛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死死地瞪着他道: “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会心死到愿意中这两生咒吗!” 面对谢锦城眼中的杀意,宗主依旧笑容满面,言语轻柔。 “两生咒多好啊,善恶分两念,一隐一现,既能救你的命,还能让你只留下恨意,如愿以偿地报仇。” 看着谢锦城眼中不加掩饰的愤怒,他轻笑道: “但我倒是没想到,只留下恶念的你,竟能狠到连自己的心都剖了。” “说到底,也是你自己绝了和他的生路,连半点余地都没留,与我何干?我自始至终都是在帮你啊~” 谢锦城冷笑一声。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帮我报仇是为了什么?” 宗主眼睛渐渐眯起。 谢锦城继续道:“你在凡界时遇到了天生无心无情的云容,一个最适合修无情道的人,便用了另一个身份将他带走,不让他与任何人接触,要他将无情道修至巅峰。” “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你为何要这样帮他呢?爱才?简直可笑!” 宗主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消失,冷冷地盯着谢锦城,仿佛他再多说下去,就会立即让他永远闭嘴。 谢锦城全然不惧,冷笑道: “前世楚辞用在我身上,以蚕食我身上修为飞升的禁阵应当是你教他的吧?毕竟谁也不曾用过,你怎么可能放心给自己用,当然要有人来替你试试!” “结果我却拼着最后的力气,将阵眼中的人换成云容,让你给自己预留的供你蚕食飞升的人提前飞升了。” 谢锦城一脸嘲弄地看着他。 “更让你想不到的是,他宁愿放弃飞升也要救我回来,你不想自己的计划落空,就想借着我的手断了他对我的感情!以为他会和我一样自己剖了自己的心,然后重新做回你手上的工具人!” “可惜啊。”谢锦城喃喃道,“他真的为了我破了自己的道,散了所有的修为。” 他抬头,讽刺道:“你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宗主脸色终于沉了下去,一掌对着谢锦城劈了下去,冷哼道: “你知道了又如何?只要有你在手上,就不怕他不乖乖回来束手就擒!” 谢锦城立刻抬手去挡。 下一秒两股经历碰撞在一起,谢锦城直接被震地后退几步,嘴角流出一缕血迹。 抬头拧眉道:“楚辞?你身上有楚辞的灵力?” 宗主冷笑:“你以为我这么些年闭关是在干什么?” 看着谢锦城嘴角的血迹,他眯眼笑道: “你如今只剩下前世的修为了,自然不是我的对手,怎么?” “无情道破了?” 番外:前世(可看可不看) 万剑宗近年百年出了一个笑话。 作为下界最大的剑修宗门,万剑宗汇集着世间最浓郁的剑气,是所有剑修梦寐以求之地。 前任宗主陨落前,一世只收了两名弟子,皆是剑修,乃当世仅有的资质绝佳的两位天才。 众人曾开坛下注,赌这二人谁会成为万剑宗下一届宗主。 谢锦城以九比一之数,力压他师兄,成为宗门中人人以为的下一届宗主第一人。 但事与愿违。 如今的宗主乃是他师兄,楚辞。 而那位曾轰动整个下界,天赋更佳被他师父赋予厚望的天之骄子,作为剑修,居然连剑气也修不出。 也无本命剑。 原因无他,此人心性太过温软,纵天赋卓绝,于剑道上毫无进益。 数百年来,修为才堪堪不过入门弟子级别。 真叫他师父丢脸。 众弟子提及这位长老,嘴里只不屑啐上一口,丢出一句:废柴。 * 伤口上的鲜血止不住往外流,体内的真气也已差不多被抽干,开始隐隐作痛。 泛着金光的法阵在众多弟子的催动下不断吸取他的生气。 谢锦城脸色苍白,唇上带血,笑得讽刺。 这是门内禁阵,以吸取他人天赋机缘,助阵眼中人突破飞升桎梏。 此刻竭力助阵的弟子,没一个想他活的。 从他身上不断抽走生机与功德,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了阵眼中,那个端坐着的青衣男子。 楚辞,他最敬爱的师兄。 少时这人不过是个乞丐,被他父母收养,悉心照顾,在谢锦城父母双亡后,二人便拜入了万剑宗。 谢锦城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楚辞刺去,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愤恨: “楚辞,你杀我父母,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你!” 他从没想过,他一向敬重有加视为兄长的人,会是真正杀害他父母的凶手。 甚至于,谢锦城知他天赋不如自己,处处让着他帮着他,就连本该属于自己的本命剑,也拱手相让。 却换来他这样恩将仇报! 楚辞没有动,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不屑,甚至觉得自己半点错都没有,理所当然道: “我用计让他们死在土匪手中,你才能无后顾之忧拜在万剑宗,得今日成就,你该谢我才是。倒是你,反正也是个废柴,又成全了我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回。” 谢锦城闻言,呕出一口血。 师父曾劝诫他,他心性太过善良,不争不抢,这样没有棱角,总有一日会受人欺凌。 现下应验了。 被眼前人的无耻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谢锦城忍不住质问:“善良?他们善良就是该当被你恩将仇报吗?我善良,就合该舍命做你的垫脚石吗?” 楚辞嘲笑地看着他:“是!” 纵然谢锦城恨极了他,可他没办法,他什么也做不了。 猩红着眼刺出的一剑,却被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年轻松挡住,毫不留情地一掌震开。 看着少年,谢锦城心中绝望。 云容,他的徒弟,也是他的心上人。 少年有着天人之姿,生来便带着剑骨,是天生的剑修,容貌与天赋皆举世无双。 但他五感不通,无心无情。 那人看着他,妖孽般的脸上依旧是无比地冷漠,仿佛从来没有什么能打动得了他:“退下。 对着谢锦城竟没有半点怜悯。 被自己徒弟打得跪倒在地,谢锦城几乎顾不得丢脸。 他连站也站不住,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狠狠擦了擦嘴角血渍。 倔强地看着云容,心中比难过更多的是失望。 谢锦城:“你要阻拦我为父母报仇?就算他要用我的命做他飞升的阶梯,你也要帮他?” 云容只是冷冷道:“我只奉宗门命令行事。” 谢锦城握剑的手一僵。 “你这一生除了宗门,可曾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过心上?” 云容的声音很冷,仿佛冻住了所有的情感。 “我这一生,只为宗门而生。” 只为宗门?谢锦城心下苦笑,那他算什么?这些年的师徒情义算什么! 这颗心,为什么怎么捂也捂不热? 【宿主,这是第三次了,你每次为他逆天改命的代价都是你的天赋与修为。】 谢锦城已从天骄沦为废柴。 【他不可能喜欢上你,也注定陨落。】系统声音冰冷,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谢锦城放弃飞升,终于得到了修改原来的世界他和云容结局的机会。 云容是为他而死,他不能放弃。 但是每一次,这个人都是这么冷漠。 哪怕他为此失去修为,失去天赋,失去骄傲,甚至最后这一世,连同他父母也搭上了。 谢锦城抿唇:【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他如今只是五感不通,对情爱之事迟钝而已,我只要继续坚持,总有一天能把他的心捂热,一定可以的……】 蹉跎几世,已成心魔执念,他不可能放弃的。 系统叹了一口气,自知他对那人情根深种,是劝不住的。 楚辞一脸得意,挑眉道笑:“当年师父说你天赋比我高,注定飞升,可现在我真想让他老人家好好看看,究竟谁才是最值得他骄傲的徒弟!” 谢锦城没有理他,反而看着始终一脸平静的云容。 倘若能让你飞升成神,解开桎梏,真正的你是不是就会回来? 吞下手中的丹药,乱窜的真气终于平静下来。 他不惜冒着神魂俱灭的风险,将自己恢复到鼎盛时期。 庞大的剑意笼罩者整个万剑宗,那是以剑主为中心释放的领域,里面的人没一个能在这种威压下动得了。 楚辞眼中惊诧,不可能!这个废物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修为! 下一刻,他就被谢锦城从阵眼甩了出去。 楚辞瞳孔俱缩:“你想干什么?!滚!那是我的,我的!” 谢锦城把同样动弹不得的云容禁锢其中。 后者眉头一皱,不断挣扎。 谢锦城紧紧抱住他。 然后不再反抗,任由身上所有金光被法阵抽走,送到云容身上。 “别动,我以自身为祭,助你飞升,你一定可以恢复记忆,一定可以回来。” 怀中人当真不再反抗,谢锦城当他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心中一喜。 可下一瞬,云容开口,说出的话让他如坠冰窖。 那人抬眸,语气平静,看着谢锦城的眼神无比冷漠: “为何每世你都不肯放过我?” “我不想飞升,我也从来不曾失忆,我都清楚地记得……” 谢锦城浑身僵硬。 寒意直透入骨。 什么意思?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怀疑肯定是自己快要死了,产生了幻觉。 一定是的。 他声音颤抖,脸上笑容一僵:“你记得?却口口声声求我放过?” 从没想过,他这几世为他舍弃一切,换来的却只有放过二字。 明明第一世时,是云容死前挣着最后一口气要他答应—— 无论如何,请永远不要放弃我。 而也正是当初说这话要求他的人,现在却同他说—— 放过! 何其讽刺。 云容似乎觉得他很烦,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我是记得,可那又如何?从前说的话,便一定要当真吗?谁会傻傻地守着一个承诺几百年?人心都是会变的。” 谢锦城的心彻底死了。 他几乎哭喊出声:“可我守了啊!” 他守了几世,失去了一切。 云容冷眼看着他:“那是你的执念,与我何干?” 系统似乎叹了一口气,他明明是个机器人,却都忍不住为谢锦城难过:【我从前便告诉过你,你往返一世又一世追寻的人,也许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人了,可你不信。】 谢锦城还怔愣地抱着云容,却浑身冰冷。 任何妄图改变过去的人,都没有好结果。 现在的他,什么都没了。 也许当初第一世时他和云容死在一处,没有飞升,或者像眼前这人一样没有心,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深恩尽负。 像是突然之间想通了一般。 谢锦城慌乱地推开云容,在心中喃喃道。 对,师父说得对,万事万物,有得有失。 他一味待人和善,无欲无求,便失了锋芒和底线,只能任人欺凌背叛。 明明飞升,却还妄想那段情义。 所以到头来,他才什么都不剩。 是他的错。 他不该强求。 看着对面那张无比陌生的脸,谢锦城感到从未有过的释然。 他放任自身真气乱窜,再不去管。 庞大的内力笼罩山涧,发出类似于呜呜风声的悲鸣。 下一瞬,白衣的谢锦城身上炸起滔天血雾,让整个凰山染上惊天红光。 他自爆了。 眼中滑落最后一滴泪,恰恰留在眼角,化作一枚哀婉的泪痣。 他看着难得呆愣的云容,笑得从来都没有这样开怀过: “欠你的那条命,我今日还给你,从今以后,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系统的滴滴声不断响起。 谢锦城知道,他没有下一世了,自爆之人,神魂俱灭。 但他还是忍不住心存侥幸,对系统叮嘱道: 【系统,倘若还有下一世,请封住我对他所有的情感和记忆,只为自己而活,随心所欲。】 这一次,我不成全别人,只成全自己。 系统机械的声音安抚着他周身的撕裂感: 【宿主格式化所有情感记忆,任务……】 谢锦城彻底沉睡过去。 * 血雾弥漫的山崖上,红衣男子突然捂着头跪倒在地,神情癫狂,冰冷的神情像面具一般破碎。 楚辞在惊恐中被他一剑毙命,庞大的剑意将他削成灰烬。 数以千计的九彩灵鸟在万剑宗环绕不绝,祥云笼罩着金光,落在红衣男子身上。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心中何等震惊。 这个少年,怕是万剑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飞升者了。 但是他脸上没有一丝高兴的神请,而是看着血泊中的白衣男子,如同疯了一般不断灌输着真气,直到那人彻底失去温度,他才在颤抖中放声痛哭。 三千青丝,寸寸成雪。 云容被夺走的所有情感和记忆都回来了。 却也晚了。 第七十一章 无情道破了 谢锦城知道自己大意了,眼前这个人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对付得了的。 想清楚这一点,他立马向后甩出一道灵力,趁此间隙,飞快往外逃去。 结果殿门重重合上,挡住了去路。 宗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觉得你跑得掉吗?” 谢锦城眼看着自己跑不掉,索性也不跑了,转过身看着那人,挑眉道: “怎么?想杀我?” 闻言,宗主的脸色却有些奇怪,随后轻嗤了一声道:“我可不敢动你。” 谢锦城一笑:“怕云容来收拾你?” 宗主诡异一笑:“他如今可是自身难保,我为何要怕他?” 谢锦城皱眉。 “你什么意思?” 宗主上前似乎想捏住他的下巴,刚抬手,想起什么,有把手收了回来。 “你之前所猜的,并未全对,让你中两生咒的人确实是我,但伪装成云容的人可不是我,我没那么好的幻形术,更没有能力将自己的气息伪装得和他分毫不差,让你都识别不出来。” “这个人对云容的熟悉,远不是你我能比的。” 谢锦城皱起了眉头。 “当年将云容从凡界带走的人,不是你?” “自然,我若有他那修为天赋,何苦前世将主意打在你的头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些不好的事,轻嗤道:“不过动不了你也没关系,楚辞虽比不过你,却也不差。” 谢锦城拧了拧眉。 “所以前世你收我与他为徒,从来都是为了助你飞升?” 宗主:“是,但没想到同样中了两生咒的楚辞,会那么狠!” 他脸上闪过阴狠。 “前世居然趁我闭关直接杀了我,还想用我精心准备的阵法借助你飞升!” 他冷笑一声。 “这次多亏了你把他打成重伤,否则我还抓不住他呢。” 谢锦城眯了眯眼睛,难怪楚辞之后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同样都是两生咒,或许这里面还有独孤遵也是。 一个前世无比暴虐,一个今生至纯至善。 “那云容呢?你又想用他做什么?” 宗主:“这你就冤枉我了,我从头到尾都只想要他飞升罢了,可从没打过他的主意。” 谢锦城嗤道:“你会这么好心?” 宗主冷笑:“若不是你缠了他几世,非逼着他长出了一颗心,他这一世,早就飞升了,说到底,还是你害人害己。” 谢锦城皱眉:“几世?不是才两世吗?” 宗主立刻闭嘴,啧了一声道: “你自己忘了,问我做什么。” 忽而,他又笑道:“好了,现在你就乖乖待在这里,等那人下来之前,你哪儿也不许去。” “那人是谁!”谢锦城厉声问道。 但宗主没有回答他。 说罢,便走了出去,哐啷一声关上殿门,将谢锦城死死地锁在了里面。 谢锦城在四处找了找,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找到最后终于放弃了,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被困在这里了。 谢锦城也试过用灵力将紧闭的殿门打开,但是那里不知用的什么法术,灵力丢过去半点用处也没有。 最后,他终于乖乖地坐好,开始了他被囚禁的生活。 “希望云容能早点来救我吧。” 想了想,他又觉得悬,没准云容见他终于不去招惹他了,抱着那一魄不知多开心呢。 随后他又想起宗主方才说云容自身难保,不免担心他会不会真出什么事儿。 但他也出不去。 突然,他想起自己还有个不太有用的系统,便喊道:【系统?】 系统没多久便回应了他。 【我在。】愣了愣,系统无奈道【你无情道还是破了?】 谢锦城轻笑了一声道【没办法啊,谁让我那么喜欢他呢。】 【怎么破的?你同他在一起时也是借着另一具肉身,那一魄也没回到你身体里,如何会破?】 谢锦城眨了眨眼睛,笑道:【昨夜他说他喜欢我,我信了。】 系统沉默了。 自云容回来后,谢锦城一直便觉得他爱的只有那一魄,要的也只是那一魄。 可是云容昨夜抱着他,清醒地知道他不是那一魄时,依旧说出那句“我也喜欢你”,他便沦陷了,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任由自己的道一点点破去,修为缓缓散尽,云容正是情动之际,自然发现不了,只当那满室的修为是因为双修所致。 之后又被谢锦城诓骗着离开了那间房间,去了温泉处,也没有机会再去察觉那房间中谢锦城为他散尽的这一世的修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谢锦城问系统:【你有办法让我从这里出去吗?宗主说他自身难保,我怕他出事。】 系统沉默了很久,方才道【之后的事你就别管了,你也管不了了。】 谢锦城的脸色沉了下来。 【什么意思?】 系统冰冷的声音中透露出些许无奈【从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你同他没有可能,可你总是这样固执,哪怕封了那么多的记忆,被伤得那么深,你竟然还是喜欢上了他。】 他喃喃道:【或许正是因为那个人太无情,所以所有不该有的情感反而都给了你吧。】 谢锦城皱着眉头,咬牙道:【你把话说清楚。】 系统顿了顿,缓缓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 【也同那一魄一样?】 谢锦城正要说话,突然眉头一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人明明在这里好好的,那就只有可能是…… 他捂着胸口,满脸不可置信道:“我……” 系统淡淡道:【你那一魄——】 【散了。】 * 云容此时正在凡界,自己曾出生的地方,也是为奴被折磨了十年的地方。 尽管理智告诉他,谢锦城在骗他,他却还是来了这里。 本想找到当初那个年老的宫人询问,却不想他早已死去几百年。 正要就此作罢,转身离去,却一眼看到了沐色房中,挂着的自己的那副画像。 当初谢锦城在凡界时所绘制的。 他耳边又回想起那个年迈宫人的话:“一日一副,每日都画。” 如今,却只剩下这一副了。 云容用手指抚上去,历经几百年的岁月,却还能感受到上面遗留下的很淡很淡的气息。 也许是落笔之人的执念吧。 心中一动,云容捏了个诀,借着那微弱的气息用了追魂术。 追魂术可借此气息,追魂溯源,探其生前执念。 残留的气息这般微弱,其实并不一定能看到什么。 但云容下意识便这样做了。 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之际,他看到了一脸惊恐的谢锦城。 他喃喃地问道:“你说什么?” 云容下意识想要开口,却听到耳边率先传来冰冷的声音。 “我说过了,别来招惹我,我已恶心透了你,你为何就是不听?” 云容听着熟悉的声音,猛得皱眉。 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缓缓地瞪大了双眼。 谢锦城没骗他! 这个人和他太像了,若不是他知道自己没做过,他自己都会以为这个人是他。 云容立刻上前,想将这个伪装成他的人看清楚。 但是那残留的气息似乎终于做完自己该做的,一点点淡去,四周的景物也逐渐模糊消失。 最后停留在云容耳边的是谢锦城凄厉的叫喊,还有那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 “凌迟,但,别让他死了。” 云容猛得睁开眼睛,脸色苍白一片。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原来,他那么怕痛不止是因为前世自爆,而是曾被所爱之人下令凌迟。 他满心满眼以为云容是来找他回去的,结果等来的却是彻底的绝望。 云容闭了闭眼睛,想起他曾问谢锦城为何要画自己的画像时,他说: “因为那时,我还是喜欢你。” 云容喃喃道: “被伤了两次,怎么可能还愿意去喜欢呢?” 即便这样,最后谢锦城还愿意给他留下一魄,对他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即便那个人不是他,可重生后的谢锦城不知道,所以才那样害怕,总是逃跑,总是以为自己想要他的命。 云容回到了那两魄所在的地方,心情极为复杂,他眼睛瞥过昨晚两人待过的那个房间,一时心绪纷杂,鬼使神差般走了进去。 一步,两步,越走越近。 终于,他缓缓推开了房门。 刹那间,谢锦城散尽的修为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 云容瞬间愣在了门口,整个人僵得不能再僵。 那些修为遍布整间屋子,哪怕隔了一夜,也久久未能散去,停留在这里,仿佛被抛弃了一般。 在云容抬起的微颤的指尖环绕,亲昵地靠近过后,越发浓郁,紧紧地围着他。 再没有人比云容更清楚,眼下的情景意味着什么—— 谢锦城的无情道,破了。 因为他。 哪怕在被彻彻底底地伤了两次后,哪怕没有那一魄,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自己。 这一次,他真的没有骗他。 云容怔怔然立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仿佛要这样一直僵立下去。 半晌后,他眼睫颤了颤,缓缓抬起眸子,耳边猛地回响起谢锦城昨夜说的话。 “我回趟长明峰,回来再找你。” 谢锦城一直纠缠着他,不论他如何说都不愿意走,昨夜突然离开本就异常。 云容几乎是红着眼睛,立刻飞身而出,往万剑宗的方向飞去。 结果另一边传来巨大的动静。 云容动作一停,神色凝重。 是那两魄处出了事。 稍一停顿,云容便抿了唇快速落入另一个院落,果然见一人背对着他,死死地掐住了谢锦城那一魄的脖子,云容那一魄被禁锢在一边。 “放开他!” 云容右手虚握,凝出一柄长剑,对着那人狠很劈去。 那人似有所觉,余出的那只手双指一并,轻轻一划,便将云容那一剑尽数劈碎。 若星光般散去。 而那人也在此时回过了头,露出了一张云容无比熟悉的脸。 他震惊地开口—— “谢锦城……” 而在云容愣住了那一刹那,谢锦城半眯着眼睛,眸光一冷。 一个用力,白光骤闪,那微弱的一魄便碎得不能再碎。 云容睚眦欲裂。 “谢锦城!!” 第七十二章 天月 而打碎了云容护持的那一魄后,“谢锦城”淡淡看了云容一眼,启唇道: “我在长明峰等你,想报仇,便只管来找我。” 说罢,便瞬间消失不见。 云容颤抖着双手,用尽所有的灵力企图将那些碎得不能再碎的魂魄收集起来,可每次他一握住,摊开手,却什么也不剩。 如此反复,他最终无望地跌落在地上,难言的痛楚淹没了整双瞳孔,一点点蚕食最后的理智。 被禁锢住的云容的那一魄同样无比痛苦,无声得嘶吼,云容将他收回体内,冷冷地抬眸。 压制不住的魔气与灵力翻涌,不断冲击着他的身体,两种本就不该同时存在的力量在他身上竟然无比契合。 仿佛他本就该如此。 他怀中的魔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怒气,想要帮他,欲飞入他的体内,却被一道闪出强光的禁制挡住,震飞了出去。 那道禁制落在云容眉心,被人刻意隐藏,此时终于在外力冲撞与压制者的挣扎中彻底显露出来。 其灵力绝非这仙门中任何一人能做到的。 但这魔器亦是不凡,它卯足了尽想将它撞破,竟然在不懈的努力下真的将其撞碎。 禁制轰然碎裂。 被人刻意封印的记忆终于一点点复苏。 云容眼神变得无比冰冷,双目赤红,整个人身上的杀气锋芒毕露,藏也藏不住,宛若天生,自带寒意,冰冷刺骨。 他死死地咬着牙,右手缓缓凝聚出一把长剑。 一把比纯钧还要可怕的剑,磅礴的灵力与翻涌的魔气交织,妖昳无比。 雪白的剑身泛着淡淡的红光,仿佛藏着无尽杀气,古朴繁复的剑纹深深地刻在上面,透露出妖异的美感。 云容拎着剑,飞上云端,眸光满是冰冷血色,直往万剑宗而去。 与此同时,神界震荡。 看守天月仙君本命剑的仙侍被巨大的动震得踉跄一下,好一会儿才扶着玉柱站稳脚,惊骇过后,瞪大了眼睛看着殿内空空如也的石台,惊怒道: “剑呢!老子这守了一千多年的剑呢!那可是天月仙君的本命剑,如今丢了,仙君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天月仙君是位修无情道的剑仙,冷血无情,众神本以为他也会在历情劫时道破身陨,结果,他根本没有历情劫。 他拎着一把魔性未消的本命剑,以杀证道,荡平魔域,飞升成神。 是整个神界最无情的一位仙君。 当年他的剑灵只因以下犯上,对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便被他直接从诛仙台上扔了下去,至今都没能回来! 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仙侍? 等仙侍匆匆跑去找天月仙君准备上报之时,却被告知—— “仙君去了下界。” 仙侍急道:“仙君去下界做什么?可有说过何时回来?” 那仙者沉思了会儿,兀自喃喃道:“似是为了当年随着那剑灵丢下去的半颗元神,倒未曾说何时归来。” 略微停顿,似是想起什么,温言安抚道:“仙君上回也去过两次,不过几日便回,想来这次也是如此,你不必着急。” 仙侍一听,便也知心急无用,索性在殿内坐下,等着仙君归来,好立即上报。 * 万剑宗,无回峰。 谢锦城捂着胸口,知道云容绝对出事了后,这会儿用了所有力气砸门。 但那门不知被使了什么法术,任他十八般武艺使用过,半点面子不给,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气得他一脚踹过去,最后疼得一咧嘴。 系统突然出声【宿主,有人来了!】 正在谢锦城准备奋力再试之际,紧闭的殿门从外面缓缓打开。 光芒倏而刺入,谢锦城不得不眯了眯眼睛。 稍稍适应后,背光站在外面的人,也慢慢露出全貌。 他身上一袭重重雪色暗纹锦袍,没有半点杂色,头戴玉冠,墨发束得一丝不苟,单调的黑白二色给人一种肃杀凛冽之感,一举一动,连同眼神都带着俯瞰众生的漠然,仿佛在这个人身上,不会看到任何情感。 谢锦城缓缓眯起眼睛,他唯一能看到的,是眼前人和自己一般无二的那张脸。 一瞬间,他似乎懂了系统对他说的话。 谢锦城看着那人,冷笑一声问道: “所以,我只是你的一部分,是吗?就像那一魄对于我而言?” “不过,你到底是谁?” 天月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自己的身份,似是觉得没有必要。 启唇缓缓道: “还是不一样的,他是自己从你身体里跑出去的,而你。” 天月嗓音冰冷道: “是我自己剖出来,不要了的。” “你,本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谢锦城挑眉,重要哼了一声,弯了弯眉眼,毫不在意地笑道:“既然觉得多余,那就干脆放了我,将我囚在这里碍了你的眼,也碍了我的眼。” 他对眼前这个人,天生就带着强烈的排斥,哪怕那气息与他一致,也让他生不出半分喜欢。 “所以,我可以走了吗?” 谢锦城根本不管他答不答应,直接绕过他就要离开。 天月神色未动,却五指一抓,轻轻松松将他吸了回来。 谢锦城被他禁锢,厉声怒道:“你干什么!” 这个人让他生出强烈的反感和排斥,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刻进骨子里的。 天月轻轻掀了下眼皮道: “让你回到我的身体里,这样你才能安分。” 谢锦城空手凝出无数道剑气,对着身后抓住自己的灵力狠狠劈去。 “痴心妄想!我和那一魄不一样,我有自己的意识。” “所以,我不是你!” 天月未置一词,双指并在一处,连剑也不用,只轻轻一划,那些剑气轰然碎裂。 谢锦城不受控制被他吸了过去,纤细的脖颈落在了他的手心,只轻轻一捏,便会咔嚓折断。 但天月没这个意思。 他似乎惯于俯视旁人,眼睛半阖,漠然轻视地看着手中待宰羔羊,薄唇轻启道: “我能让他杀你第一次,便能让他杀你第二次,这份不该有的感情,终归要烟消云散。” 谢锦城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冷冷道: “你放屁!” 原本被束缚住的人瞬间挣脱,凝聚的所有灵力狠狠打在天月身上,刚才的被动不过是伪装,就等着如今的一击即中。 谢锦城知道以自己如今的修为根本斗不过这人,只有等这人松懈,他才有唯一逃走的机会。 在天月下意识放开他后退几步后,谢锦城头也没回地往外跑。 宗主从一旁走来,看着谢锦城离开的背影,转过头小心地问道: “仙君……不追吗?” “他跑不掉。” 天月淡淡一拂袖袍上所沾的谢锦城的灵力,似乎很是嫌弃,对于跑掉的人看都没看一眼,根本不在乎,又好像是意料之中。 只见他跨步走出殿外,身上的衣服瞬间改变,被一顶宽大的斗篷遮住,脸上戴着的面具,挡住了所有的容貌。 这身装扮,同当年他从凡界将云容带走时一般无二。 宗主一眨眼,眼前人不知何时竟已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 万剑宗山门外,乌云蔽日,暮色沉沉,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谢锦城蒙头一路疾行,只管往前冲,生怕后面那人追上来,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里。 他昨夜才破了无情道,今生的修为都散尽了,只剩下前世残留的那些许,方才一股脑全打在了那人身上,这会儿也只够他御剑逃跑的了。 他必须尽快去找云容。 正这般想着,前面突然有一个红点一点点变大,迅速靠近。 谢锦城眯眼看去,目力所极之处,看到的正是心心念念的人。 他脸上眉头舒缓下去,闪过难掩的欣喜,喃喃喊道:“云容……” 还是知道来找自己的,总算没那么绝情。 可当他看清楚云容脸上冰冷的神色时,心下骤然一凛,咯噔一下,隐隐察觉出不对劲。 那一魄应该是散了,云容若是来求他把那一魄找回来,绝不该是这样的神情…… 那样的杀气腾腾,分明是来要人命的。 耳边猛地响起方才那人的话——我能让他杀你第一次,也能让他杀你第二次! 脑海中猛地浮现出方才那张个自己一般无二的脸。 是他做的,他却想嫁祸给自己! 当年自己尚且将人认错了,何况如今的云容?! 谢锦城僵在原地,看着云容逐渐逼近的身体,还有手中那把被自己忽视的利剑,他猛地想起前世云容毫不犹豫朝他一剑刺过来的情形。 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冷得不能再冷。 隐匿在暗处的天月,唇角提了个很小的弧度,让那张淡漠无情的脸上,多了一丝满意的情绪。 结果下一秒,嘴角笑容便僵在了那里。 他拧眉缓缓低头,看着那把破开厚厚云层,直直对着他心口的妖昳长剑——他的本命剑。 脸上的神色沉了下去。 “你想弑主?” 云容紧紧环抱着僵成一根柱子的谢锦城,将人死死地护在怀里,所有尖锐的杀气都对着云层破开后,露出身形的男子。 淡淡地带着讽刺道: “是你欺人太甚!” 第七十三章 得偿所愿 云层散尽,天光乍现,将藏身于其中神情淡漠的男子彻底暴露了出来。 他身上罩着一袭纯黑色的斗篷,帽兜将脸隐藏在暗处,全部挡了个干干净净。 云容即便不看,也知道下面藏着的是一张和谢锦城分毫不差的脸。 而这身装扮也让他无比熟悉,正是当年将他从凡界带走,让他避世独居,修无情道的人。 天月十分不悦他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习惯了从云容这张脸上看到绝对的忠诚与臣服,不必纠结思考是非对错,只需要绝对的服从。 这才是一把剑应该做的。 但他忘了,眼前这个人不再是当年天界陪着他上千年的剑灵,几世蹉跎,岁月的冲洗,磨砺出的是一个全新的灵魂——独属于谢锦城的人。 谢锦城不再是他,云容也不会是当年的剑灵,有的不过是被赋予的属于第三者的记忆。 天月潜意识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但他不愿承认,只相信自己所认为的。 于是他眯起眼睛,将身前的剑反手握住,剑尖直指着云容怀里的谢锦城,语气冰冷道: “倘若不是他,前世你早已飞升回神界——他该死!” 谢锦城听着这两人对话,分明是认识,不出意外,自己应该是坏了那人的好事,所以才被他那样记恨。 现在,更是想要自己的命。 不过从云容的态度看来,他似乎是站自己这一边的。 谢锦城心情大好,往云容怀里又缩了缩,转过脸满足地挑了挑眉,挑衅地看着天月。 云容察觉到他的动作,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低声道:“没事,有我在,别怕。” 左手揽着他的腰,往自己怀里压了压,抱得更紧了,抬头睨着天月道: “你要我飞升,不过是要我同你一样,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利器,继续当你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做你最强的助力,可是——” “我不愿意!” 看着天月缓缓扬起的发丝,如同逐渐升腾的怒气,云容轻嗤了一声。 “当年你的剑灵对你倒是忠诚,你以杀证道,他便替你杀遍魔域,你成神,他便以半魔之躯,在天界忍着噬心之痛继续做你手上的利刃,可结果呢?” 云容的视线落在天月手中的剑上,无限悲悯地看着它: “当它成了你的情劫,阻碍了你的修为,你便可以毫不留情地毁了他的精元,将他抹杀地干干净净,只留一缕残魂丢到下界——你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忠诚听话的傀儡!” “若不是这把剑生于天魔两界交汇之地,非绝佳的机缘下,万万年也不见得能够生灵,你怕是连他的一缕残魂都不会留下!” 细雨在云层中酝酿许久,终于纷纷滚落,噼里啪啦砸下来,挂在云容脸上,如同晶莹的泪珠一般。 天月望着他,带着神俯瞰众生的漠然,带着端坐庙宇的无动于衷。 人世烟火,红尘万丈,通通与他无关。 他是神,从不会有凡心,也从不会错。 高高扬起手中那把妖异的长剑,金光乍现,悬于苍穹,带着庞然杀气。 “冥顽不灵。” 天月启唇,眼神一冷,长剑在空中化作无数银剑对着下方两人狠狠砸去。 “既生了反骨,那便留你不得!本尊今日依旧可以将你打得神魂俱散,只留一魄扔下界,养个几世,让你乖乖飞升回到本尊身边,但是这一次,绝不会有碍事的人再来蛊惑你!” 无数剑光如星雨般砸来,势不可挡,似乎要将整个万剑宗填平一般。 谢锦城皱了皱眉,将脸埋在云容的脖颈间中,满足地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出乎意料的,竟没有一丝害怕畏惧。 同时,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同样是一片剑雨朝他袭来,对面站着云端上男子,满脸怒容。 在最后一刻,云容替他挡住了所有的攻击,倒在了他的面前…… 当时,那个立在云端的神用眼神死死地绞着他,就如现在这般。 云容静静地看着庞然剑雨,一脸平静,他忽而抬手,血海无端翻腾,瞬间倒流而上,在巨大的天幕形成一个魔气横生的屏障,将那些剑雨腐蚀得干干净净,半点不剩。 “当年你能杀了你的剑灵,不过是因为他从没想过对你还手罢了,而第一世我之所以死在你的手上,不过是只有那点残缺不全的魂魄,如今,你大可以试试看——” “你究竟杀不杀得了我!” 云容终究还是天月本命剑的剑灵,无法伤他,但还不至于还不了手。 天月看着眼下情形,知道他所言非虚。 这把剑一直都很厉害,从不弱于他,当年输也只是输给了自己对他的那份感情。 越是清楚这一点,他便越是不舒服,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人,再不是千年前那个唯命是从的剑灵。 “你所追求的感情,是这个世上最不牢靠最虚假的东西。” 天月那道尤为冷漠的视线落在谢锦城身上,难得一笑,却是讥讽。 “他终究也是我,一脉相承,凉薄是他的天性,绝情是他的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怜悯地看着云容。 “你忘了他今生是如何待你的吗?再喜欢又如何?他能不要你第一次,杀你第一次,也会有第二次,这个人,不是你要找的人。” “真正喜欢你,真心待你的那一魄,早已被我打散了,你如今抱着护着的人,不过是另一个我罢了,一个假的。” “所以,乖乖跟我回去,只有绝对的实力才是你所应该追求的,你我一起,高坐神坛。” 天月想让他知道,他一直为之努力挣扎的执念已经散了,现在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最应该做的正确选择,是同他一起回去,做无欲无求的神。 云容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阻隔在半空中的漫天血海半点收回的意思都没有。 最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带着谢锦城转身离去,清冷的嗓音在天地间回荡: “成神是你的执念,不是我的,我的执念,只有他一个人。” 魔界血海承载了当年剑灵屠戮的千万魔物的魔气,又积攒了上万年,经久不衰,彼时哪怕是天月也横跨不过。 只能被死死挡在那屏障之外,眼睁睁看着云容带人离去。 这下两人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云容受制于本体克制,无法对天月动手,报当年与那一魄之仇,天月如今也受制于血海,拿他半点办法也没有。 在这样不得已的境遇之下,似乎只剩下相安无事,就此翻篇这一条路可走了。 但天月那双眸子望着云容离开的背影,死死握着手中的长剑,眼神中写满了不甘,最后化为彻底的疯狂…… 凡界。 抱着怀中的谢锦城走了一路,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两魄所住的院子。 但此时里面的人已经不在了。 谢锦城经过院落之时,还能感受到那一魄散去的点点气息,仿佛看到了云容如何撕心裂肺地在这里看着那一魄散去,却又无能为力,心口猛得一疼。 他抬头看着云容,精致的面容略显憔悴,眼睛低垂,带着肉眼可见的疲乏,眸中的神色晦涩不明,连他也看不懂他此刻心中所想。 应该是很痛的吧,本以为还有所希望,结果再次眼睁睁看着希望彻底在眼前破碎。 天月最后的话落没落到云容心里他不知道,但是,一字一句都落在了他的心里。 云容心心念念的要找回的人,那一魄,那个执念,彻底散了。 他,是一个假的。 在云容心中也许自始至终都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才这样不开心。 房门被轻轻推开,谢锦城被他抱着小心地放回到床边,随后一点点地探查着他的身体。 “身上可有哪里受伤了吗?” 谢锦城收拾好心情,笑道: “你将我整个都护在了怀里,怎么可能受伤?” 云容似乎还是不放心,将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事后,才放下心来。 收回了手,刚抬头,就对上了谢锦城黑白分明的瞳孔,顿了顿,下意识地别过眼去,不敢看他。 所有的记忆都回来后,他清楚地记得第一世自己死后,谢锦城是如何一遍遍地转世重来,又一遍遍地被毫无所知的他伤得体无完肤,却始终都不愿放弃。 他恨天月,恨他不遵守承诺,言而无信。 但他还是有愧。 当初天月同他打赌,只要剜了他的心,收走他的感情,还能喜欢上谢锦城,他就放过他们,否则便回到神界继续做他忠诚不二的剑灵。 明明前世他已经赢了,在最后一刻喜欢上了谢锦城,为他生出了一颗心,而重生后的谢锦城还是愿意等他,结果却被天月从中动了手脚。 伪装成云容伤得谢锦城彻底死心,给他下两生咒让他只留下恶,再用这尖锐的恶一点点腐蚀云容生出的心,等他彻底绝望,要他心甘情愿地认输。 再冠冕堂皇地告诉他: 看,情爱是这世上最虚妄的东西,做个无欲无求的神有什么不好? 云容只能庆幸,那一魄成了他绝望尽头唯一的光明,成了他留下的执念。 他缓缓地抱住了谢锦城,将失而复得的人牢牢圈住,渐渐红了眼眶,压抑地哭声落在谢锦城的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那些滚烫的泪砸在身上,逼得他抓心挠肝。 谢锦城无奈地想,你若实在要他,我就想办法把他给你找回来。 于是次日,他勉强恢复了些修为,便跑到那一魄散尽的地方,费了好大的力总算把那一魄仅剩的那些残余碎片都收集了起来,合在一处,小心放在手心。 小是小了些,养养还是可以的。 于是云容从院外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他脸色微白,捧着那微弱的一团,闻得动静回过头,将手中的东西递过来哄道: “给你,替你找回来了。” 云容喉头一哽,身子略微僵了僵,半晌没动。 谢锦城:“怎么了?” 云容快步走过去,握着他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谢锦城一愣。 云容头靠在他耳边,看不清神色,哑声道:“谢锦城,说你喜欢我。” 谢锦城怔了怔,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回过神后,依言笑道: “我喜欢你。” 下一秒,云容握着他的手,将那一直不愿他拿走的一魄,缓缓放进了他的身体里。 在他耳边道: “我想要的,从来不过这一句罢了。” 第七十四章 释怀 谢锦城因他那一句话神色茫然,脸上有刹那的空白,嘴唇一张,呆呆地问抱着他的人: “你不恨我了吗?” 云容的头靠在他的颈间,与他紧紧相贴,声音微哑: “我何时恨过你?纵然你再如何欺负我,我也从没恨过你。” 说话间胸膛微震,那声音仿佛从他胸腔里传出来,连带着一声声砸在谢锦城的胸口。 砸得他心口一阵发麻,又转为酥酥软软。 他轻笑了一下,心跳渐快,略显局促问道: “那你是准备继续喜欢我了吗?” 不是只要那一魄,而是要整个谢锦城。 云容抬首,垂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温柔缱绻,再没了防备,看得谢锦城呼吸一顿。 “我一直都喜欢你。” 云容低头,轻轻地吻住他。 “我只是不信你喜欢我。” 谢锦城在他吻来时张唇将他含住,舌尖扫过,轻咬了一下,笑道: “现在信了?” 云容:“信。” “是因为我无情道破了吗?”谢锦城问他。 似乎只有这个理由了。 云容垂眸,抿了抿唇道:“是,而且我也知道你重生后一直在等我,是我去晚了。” 谢锦城挑眉一笑:“现在知道了也不晚,我如今修为不多,很容易被人欺负,所以你都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我去哪儿你就得跟着我去哪儿。” “一辈子陪着我。” 云容:“好。” 他忽而轻碰了下谢锦城的脸,眸中闪过不忍,问道:“那时……很疼吗?” 谢锦城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那个人根本不是你,说起来……” 他忽然皱眉,挑眉看着云容,凑过去呼吸喷在他脸上道: “他伪装的你连我都没认出来,对你还真是熟悉得很啊…” 云容怕他这个动作会摔,用手虚扶他道: “毕竟从我七岁便将我骗走了,养了十几年,自然熟悉。” 谢锦城道:“你从前是他的剑灵?” 云容不知他为何问这个,还是依言答道。 “算是。” 谢锦城想起他之前同天月所说,便知这剑灵肯定不止剑灵这么简单,历情劫还能怎么历? 他双手勾住云容的脖子,凑上去轻轻蹭着他的唇,眯眼道:“你也像这样吻过他吗?” 云容一下子醒悟过来,他这是在吃味,轻笑道: “我被扔下来时只是他一缕没有意识的残魂,后来生出意识也是因为你,同他已全然是两个人,只是知道他的那些事,却不是他。” 云容深深地看着谢锦城道: “我是为你而生的,只不过你忘了。” 谢锦城:“还能想起来吗?” 云容却道:“忘了便忘了吧,后来的记忆并不怎么好,大多都是痛苦的。” 谢锦城便没再想,过往如云烟,散了便散了,珍惜当下便好。 但有些事散不了! 谢锦城抓着云容不放,眯眼道: “你真的不喜欢他?毕竟那个剑灵可是很喜欢他的。” 云容却摇了摇头道: “我喜欢的只有你,当初的剑灵喜欢的却是你和他。” “因为那时,你们还是同一个人,只不过你被他强行压制,直到最后被他彻底分离了出来,扔到了下界。” 云容沉吟道: “我遇见你时你就是你,同他没有半点关系,我喜欢的只是你,也只有你。” 谢锦城突然想什么,抓住云容的胳膊道:“你不会哪天突然变回那个剑灵吧?” 那这事就糟心了。 “不会,他彻彻底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天月对他太狠,当初只留了一缕残魂,而如今这缕残魂已生了别的意识,便再也变不回他了。” 不过像天月这样的人,估计也不会在意他能不能回来。 他只在意自己手中的剑能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实力,至于这个剑灵如何,他大概从来不在意。 谢锦城同云容日日腻在一处,在凡界过得风生水起,好不快活。 那两魄已回到他们身体,原来住的府邸便被两人住着,偶尔还能去找独孤遵和阮儒串串门。 到了此时,独孤遵也已知道谢锦城就是自己的老师,对那一世以为谢锦城求而不得的的遗憾总算释怀。 这一日,谢锦城正坐在王府的亭子里,桌上摆放着各种吃食,还有美酒,云容便陪在他身旁,同他说话。 一桌,两人,三餐,四季,这一生到这里仿佛已经圆满。 忽而,谢锦城感觉有个东西扑在自己腿上,疑惑地往下看去,一颗圆圆的脑袋,矮矮的身子只够到他膝盖上面一点,正用胖乎乎的手扒着他的腿,张着肉嘟嘟的嘴,露出两颗奶牙,似乎准备一口啃下去。 谢锦城眼疾手快地把他提溜起来,凑到眼前,戳了戳他颊边的肉,笑道:“哪里来的娃娃?” 找得着急忙慌的下人连忙跑过来道:“这是小世子,才一岁多。” 谢锦城挑了挑眉,看了云容一眼,笑道: “我们不过一段时间没来,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云容但笑不语。 他又捏了捏那个在他手里挣扎的奶团子,想瞧瞧清楚,这孩子到底是更像谁一些。 左右看不出来,又促狭地望着云容道:“你觉得,这是他们二人谁生的?” 云容还未开口,独孤遵便无奈地打断他道:“老师,你觉得我同哥哥,谁能生?” 他一走来,那个在谢锦城手里挣扎的奶团子便对他张着短短的手臂,口齿不清地喊着: “爹…爹…” 独孤遵便从谢锦城手里把孩子抱了起来,解释道:“陛下见我不肯纳妾,不想王府无后,非要从宗亲中给我过继了一个来。” 谢锦城却嘴角一勾,促狭道: “你同阮儒若是想生,也不是不可以,仙门中也有使男子受孕的生子药。” 独孤遵挑了挑眉,看了云容一眼,忽而勾唇道:“老师,既有这样的好东西,你不试试?” 谢锦城有些牙疼,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总不能告诉他徒弟,他很有可能是生的那个吧。 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讪笑道: “不了……这种事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得了的…” 一直未作声的云容突然开口道: “你若想,我自然配合。” 谢锦城:“……”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云容隐隐带笑的眸子,暗道这人真是越来越坏了。 本想借此打趣独孤遵,没曾想自己倒吃了个哑巴亏。 他只能装作没听见,去逗独孤遵怀里的奶娃娃。 小孩子不记事,方才还被谢锦城拎鸡崽似的拎着,挣扎不已,这会儿又对着他伸出手,口齿不清道:“抱!” 谢锦城见他有趣,挑了挑眉从独孤遵怀里把他抱起来,刚放到腿上,脸上一阵温软。 被淌着口水的嘴巴重重地啃了一口。 独孤遵笑道:“老师,看来他很喜欢你啊。” 谢锦城刚笑了一声,就见云容抿着唇看他。 嘴角勾了起来,对着手上的小孩儿凑过去,在他脸上也亲了一下。 满满的奶香。 再一抬头,云容眉头也拧在了一起。 谢锦城笑容更盛了,简直要笑成一朵花。 他对云容挑眉道:“还要孩子吗?” “……”云容启唇,淡淡道:“不要了。” 说罢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他怀里的小孩子抱起来,准备丢还给独孤遵。 小世子本来豆。腐吃得正开心,十分不乐意被人这样提溜起来,握着两个小拳头不断扑腾,结果在看到云容的脸后眼神一亮。 小拳头松开了,手指抓着云容的衣袖不肯放,还想往他怀里凑。 露出着两颗奶牙,软软道:“亲!” 云容一愣,有些无措。 抓重了怕他疼,抓轻了怕他掉下去。 还好谢锦城这时站了起来,一点点把他的小手指扒拉开,指着云容,眯眼瞪着他道: “这个,我的。” 随后把人丢回到独孤遵怀里,不忘调侃道:“你这儿子长大了估计风流得很,见一个爱一个。” 独孤遵摇头叹气:“他确实是见着好看的都喜欢。” 紧接着又拿起方才的事继续调笑: “老师,要不你们要一个?想必生出来的孩子定然十分好看,正好和这小家伙配个亲。” 谢锦城只送了他两个字:“做梦。” 打死他都不会生的。 果断带着云容从王府逃了出来,云容见他跑得那么快,笑道:“你怕什么?” 谢锦城嘴角抽了抽:“我怕你真让我生。” 云容看他皱眉,低头看着他,轻声道: “你怎知我就会让你生?” 谢锦城:“肯定是我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云容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挡住了他眼中的神色。 谢锦城:“怎么了?” 他轻轻将人搂在怀里道:“方才是逗你的,我只想要你一个。” 谢锦城想起他方才的样子,笑了下,揶揄道:“连小孩子的醋都吃,你如今几岁呀?” 云容不说话,只要他不承认,就没这回事。 谢锦城也不再抓着不放,毕竟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云容方才若被啃一口,他大概也是要醋的,随后猛得想起些什么,心头像被重重锤了一下,笑容也淡了下去。 晚上沐浴时,刚褪了衣服走进池子里,云容便贴了过来,动情地吻着他。 谢锦城闭着眼睛随他,却见他未动,而是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隐忍道: “你来。” 谢锦城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同样的池子里,同样的情形,让他心口猛得一滞,呼吸都是抽痛的。 云容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后腰,眼眸被氤氲的雾气染湿,温柔缱绻,他道: “当年的事我放下了,你也无需介怀。” 谢锦城:“好。” 他放在云容后腰的手缓缓下移,碰到了那里,感觉身上人身子一僵,他凑过去吻道: “别怕。” 第七十五章 飞升 当初谢锦城告诉云容灵兽门或许有方法能让沐色回来,但实际上他去翻阅过后,并没有找到具体的答案。 但有关那件魔器,记忆恢复后,他倒是有些了解。 本是最初一代魔尊留下的,其中蕴含的力量无从得知,不亚于任何一位神的力量,要复活一个人其实并不难,难的是那其中的魔气与沐色的灵力并不能很好的融合。 这两种全然相反的力量放在一起,本来就会相互排斥,沐色的魂魄在里面没被吞噬,已属奇迹。 但反观云容自身,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他也做了许多尝试,妄图让沐色的魂魄与其魔气和平共处,化为己身所用,在不断的努力中,云容努力寻找着自身两股不同力量和平共处的方法,然后用在沐色身上。 确实有用。 但沐色的魂魄太弱,他当初所有的修为几乎都拿来救云容,无法与那些魔气抗衡。 就像一个天秤,无论如何也平衡不了。 云容停留在这里,无法进行下去。 只能靠着沐色的魂魄自己一点点地强大起来,足以抵挡魔气的对他的伤害时,便能借助那魔器中强大的力量将人救回来。 云容只能慢慢等,还没等多久,便等来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 季青临出事了。 苏钰火急火燎地跑到凡界,二话不说冲进了谢锦城的房间,那脸上表情都快拧成麻花了,跑得脸红心跳气喘吁吁,扶着门就张口喊道: “谢锦城,你那师弟秘境失踪了!” 谢锦城眉头一拧:“你怎么知道?” 苏钰脸上一阵尴尬。 “我…我和他一块儿去的…” 谢锦城怒道:“然后你就把他一个人丢里面了?” 苏钰立即反驳:“没有!这不是进去后走散了嘛…我在外面等了又等,都没见他出来,一想肯定是在里面出事了,我也进去找了,但这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我这不是才来找你嘛……” 谢锦城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以季青临的修为,连苏钰都走得出来,他几乎不可能出事,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碰上了惹不起的人。 而最近能让他想起来的,惹不起而又非要有个理由找季青临麻烦的,就只剩那么一个人了。 被云容用血海在空中铸的屏障挡住,几乎不可能有机会来到这里,便只能通过找其他人的麻烦,逼得他们不得不自己乖乖出去。 而秘境本由灵气幻化出的一方世界,魔界的血海根本过不去。 这样明显的心思,谢锦城几乎只要一猜便中。 但倘若他不去,就只能任由季青临出事。 这是逼着他去自投罗网啊。 “你们两个人没事跑那里去做什么?”谢锦城无比头疼,瞪了苏钰一眼。 自从上次从天月手下逃脱后,季青临也不再待在万剑宗等着被找麻烦,而是去了灵兽门暂住。 灵兽门亦被血海屏障护着,天月同样进不去。 苏钰对此感到十分地冤枉,扯着嗓子哀嚎控诉道: “这也不能怨我啊…你也知道你那师弟是个什么混世魔王,他非逼着我去,我敢不去?怎么出了事反倒是我背锅?” 谢锦城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啧了一声道:“他去那里干嘛?” 苏钰撇嘴:“那里不是生着许多不可多得的灵材吗?他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想让他那把剑生出剑灵,可你也知道,那把剑的剑灵早就……” 他说道这里见谢锦城脸色不好,瞬间闭嘴,岔过去道: “像纯钧那样的剑,再要生出剑灵,没个上千年估计是不可能的,他便将注意打到灵材上,妄图能找到能够加快速度。” 谢锦城一听,便知是当初自己同他说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对于纯钧,哪怕他已经忘了,可到底还是会忍不住地在意。 那个人他不认识,但他想把他找回来。 谢锦城低着头垂下的眸中隐隐作痛,放在身旁的手缓缓攥成拳,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季青临,那把剑即便再生出剑灵,也再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个。 不止是没有记忆,而是一个彻彻底底新的意识,新的灵魂。 这种难受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仿佛再也拔除不了。 “走吧。” 他哑声道。 一甩袖子跃上云头,咬着牙准备一头扎去,这种愧疚他他只想着把人找回来,再顾虑不了其他。 结果一个人瞬间出现,挡在了他面前。 抬头一看,是云容。 谢锦城喃喃道:“云容……” 云容摸了摸他的脸,淡淡道:“我去,我会把人安全带回来,你好好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说完这话便拎着苏钰瞬间远去。 苏钰还是十分惧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臂,颤巍巍地喊道:“我自己走,我自己走行不行!你别拎着我,我害怕!!” 云容淡声道:“再吵就将你扔下去。” 苏钰立马闭嘴。 谢锦城笑了一下,见他们离去,想着此行应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天月再厉害,云容此时也不是吃素的,两人顶多谁也奈何不了谁。 放下心来后,回到地面准备好好听云容的话,在这里等他回来,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谢锦城:“……” 他倒是忘了,仙门中其他人或许还没穿过这血海就已才腐蚀,但楚辞这个在魔界混了几百上千年的人,要想过来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楚辞望着他笑了笑,尚且算得上有礼貌道:“你自己跟着我走,还是我将你全身骨头打折了再拖着走?” 这声音听来是楚辞的,但谢锦城只看了他一眼,从那眼神中便看出来这人真实的身份。 谢锦城:“宗主,抢了别人的修为还顶着别人的壳子作恶,你不要脸的吗?” “楚辞”一笑:“不要脸的事我做得多了,何惧多这一件两件?” 谢锦城一笑:“看来你夺了楚辞的修为还不够你飞升的,所以又想起打我的主意了?” “楚辞”微微摇了摇头,打量了他一眼道: “我可不敢动你,你只要乖乖跟我走就好了,那人可说了,只要留着命,是伤是残他可不管。” “所以,为了少吃点苦头,你还是听话些得好。” 谢锦城看了眼云容离去的方向,自知要等人回来是不可能的了,这分明就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 眼下自己这修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他也真的做得出来给自己打残了带走这种事。 “那就走吧。” 谢锦城无比自觉地走上前,任由这人将自己带走。 无用的反抗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折磨,纯粹和自己过不去,他还没这么蠢。 云容一回来找不到人,就知道去哪儿找他,找谁要人。 * 云容随着苏钰来到秘境,果然察觉出了有人布下的障眼法,皱眉将其解开后,便看到了林中昏迷的季青临。 待到走进看清楚后,眼神瞬间一冷。 季青临胸口处被一剑贯穿,一个巨大的而骇人的豁口出现在那里,脸色苍白一片,整个人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季青临!”苏钰喊了一声跑过去,看着地上的尸体满眼的不可置信。 云容死死地咬着牙,红了眼睛,对着一个方向卷起一阵狂风掀去。 “出来!” 障眼法瞬间被破,露出了藏在后面的天月。 他一袭雪色白袍,那一双如寒潭般寂静凉薄的瞳孔映着云容脸上的怒容,无备无喜,仿佛杀一个人于他而言不过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云容眼中的怒气更是让他不屑,轻哼了一声。 那阵破开障眼法的疾风在天月身前瞬间散去,连他的衣角也没碰道。 “看,你伤不了我,哪怕你再强,也永远伤不了我。”天月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即便你再不愿承认,你始终是我的剑灵,只能乖乖臣服于我,别再想着以下犯上。” 云容面色冰冷,闻言掀起眼皮,绝美的容颜忽然露出一丝夺目的笑,转瞬即逝,晃得天月脑仁一疼。 “是吗?”云容启唇,抬眼道,“主人?” 熟悉面容,熟悉的称呼,让天月愣了一瞬。 他那最是清醒的头脑仿佛不受控制,丢了理智,在刹那间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容貌与眼前人九分相似的人,眉尾带着粒鲜红的朱砂痣,让本就绝美的面容瞬间染上几分霍乱人心的妖异,而那双眸子却又十分冰冷,是冰与火的彻底碰撞,妖邪与圣洁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展露无遗。 他望着自己,浑身都是鲜血淋漓的伤,一脸悲切地喊道:“主人……” 心神猛地一乱,在这刹那,一把剑从后面刺入了他的腹部。 天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疼。 低头望着那把剑,拧眉道:“我竟是小瞧了你。” 季青临刺了一剑迅速飞回到云容身边,勾了勾唇,森然道: “我这人睚眦必报,你既捅了我,我自然怎么也得捅回去!” 苏钰看着几乎半透明的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来回看着,眼睛愈瞪愈大。 季青临没好气道:“别看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苏钰皱眉:“那你这魂魄怎么没散?” 云容开口解释道:“元神。” 飞升成神后只要元神不灭,肉身哪怕死了千百次,依旧可以修复回来。 一如此刻的天月,被刺了一剑后,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但季青临那元神只不过有个形罢了。 应该是纯钧那上千年的精元护持所致,让他能以此保持魂魄不散。 大概他也料到这人不是个省心的,一早便给他留了一手,想着尽最后的力气再护着他一把。 天月被这两人合伙摆了一道,这伤于他虽不值一提,却让他心中生出些怒意,冷冷道: “谢锦城我带走了,你想找他就去神界找我吧,我在那里等你。” 想去神界,唯有飞升。 云容几乎瞬间飞回了凡界,但那里早已没了谢锦城的影子,他浑身僵住,冰冷的眸子中燃起怒气。 “天月!” 第七十六章 大结局(上) 谢锦城被带回到万剑宗,之前宗主将他囚禁的那处大殿,眉心一动,也没害怕,神情自然十分不客气地择了个地方坐好。 宗主见他这样自来熟,脸上表情有些难看,站在一旁道:“你倒是心大。” 谢锦城满不在乎地一笑。 “不然呢?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会放了我吗?” 宗主之言:“不会。” “那你说屁!”谢锦城冷哼。 他看了看四周,见这殿内没有任何吃食,眉头一挑,对着人颐指气使道: “我饿了,劳烦宗主给我准备些吃的。” 宗主瞪言,面色狰狞:“你是不是忘了你现下是阶下囚!修为所剩无几,你还当自己像之前那样呼风唤雨呢?” 谢锦城靠在床上道:“我若饿死了,你家主子怕是会不高兴,他还指望用我威胁云容呢,你可别坏事。” 宗主一咬牙。 “一顿不吃饿不死你!” 谢锦城摇了摇头,粲然一笑:“我这人矜贵地很,受不了饿,一饿就想寻死,死你手上了你就遭殃了,那两个人都不会放过你。” 宗主冷笑:“别唬我了,你舍得死?” 谢锦城微微勾唇,那笑容十分让他讨厌,有恃无恐道: “天月想拿我威胁云容,也要我开心配合才行,我上辈子都能把自己心剖了,死也死了两回了,我有多狠,你心里清楚。” 宗主瞪了他一眼,想起这人当初对云容所作所为,便知他是真的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还不忘用法术将殿门重重锁好。 谢锦城看了一眼,只觉得他多此一举。 出得了这道门他也出不了万剑宗,他都懒得跑。 眯了眯眼睛,得着人把吃食给他送进来。 哪怕做个阶下囚,他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衣衫未解,半靠在床上,就着这个姿势眯了会儿,耳边便传来开门的动静。 掀开一点点眼皮,殿门打开泄露的强光刺进他的眼睛,逼得不得不眯了眯眼。 适应后,终于看清楚来人。 是天月。 谢锦城直起身子,坐了起来。 两张分毫不差的脸相对望着彼此,犹如对镜自揽,莫名诡异。 只不过天月的神色更冷,更加漠然,那样无动于衷的空白神情像假的一般,如同一张精致的画像。 谢锦城眼神流转与他截然不同,灵活生动,眸中带笑,整个人鲜活无比,望着云容时是温柔缱绻,脉脉含情,此时这双眼睛望着天月时,带着打量和讽刺。 “把不要的东西又捡回去,这叫做什么?” 天月无视他的嘲讽,淡然道: “若你不去招惹他,我也懒得管你。” 谢锦城闻言拧了下眉,嗤笑道: “他是你的吗?非得按照你的想法活?他喜欢谁,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你无权干涉!” 天月提步,从门口一步步走进来,刺耳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的大殿中回响,扰得谢锦城眉心一皱。 这人还真是哪哪儿都让他觉得心烦。 实在有一种天生的排斥与讨厌。 正皱眉想着,天月已走至他身前,猛得捏住他的下巴,垂眸道: “他,是我的。” 谢锦城愣了会儿,快去捕捉到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占有欲,猛得抓住眼前人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 “可惜啊,他只想要我。” 谢锦城在他的眸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愠怒。 不等他出声,谢锦城继续笑道: “说起来,只要你愿意,那把剑依然可以再生出新的剑灵,他的忠诚,他的实力,不会比原来的有一分之差,你为什么偏偏非得盯着那一缕残魂,这样地大费周章浪费精力,硬要原来的那个回来呢?” 天月的深邃的瞳孔暗了下去,里面漆黑一片,仿佛要将谢锦城吞噬进去。 “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谢锦城眯眼,“你放不下从前的那个剑灵吧,你待他根本不像你自己以为的那样无动于衷,甚至你当初一定要他死,不让他心怀不轨地待在你的身边,是因为你真的觉得不舒服,还是因为……” “你不敢?” 轻轻的一句话,却犹如一颗石子砸在了天月平静如水的眸中,荡起一圈圈涟漪,一点点向外泛开。 天月掐着他脖子的手缓缓收紧。 “胡言乱语。” 谢锦城被迫仰着脖子,眼神却丝毫不见惧意,他凑到天月耳边,艰难道: “是…吗?那我…怎么来……的?” 天月将人狠狠甩了出去,重重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动静把刚进门都宗主吓得一颤,手里的托盘都差点飞出去,看着向来冷静的神面容有些扭曲,佩服地看着罪魁祸首。 你还真能耐。 谢锦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按住自己发抖的手,一脸嘲弄地从地上的坐起来,喘了一口气,毫不在意地抹掉嘴角的血渍,瞥着他歪头笑道: “看,你都生气了。” 宗主:…… 系统:【……】 【你何必非把他惹得这么生气?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吗?】 谢锦城懒懒地掀了下眼皮道:【就冲我两辈子把云容拐走了,你觉得他能让我好过?既然注定不好过,那我也不能让他舒坦。】 歇了一口气,扶着墙想要一点点站起来,然而失败了,划坐在地上,气息依旧有些不稳,可脸上笑容却丝毫未减。 “我甚至在想,你这么看不惯我和云容,是不是因为你心里的那个人死了,所以见不得别人好?” 天月逼近修炼了上万年,其心境不是谢锦城所能比的,方才那一刹那的失控很快便平息。 谢锦城已从他眼中看不出什么来了。 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蹲下身打量自己,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天月淡淡道:“你的存在,就是容纳我当初不该有的情感,本来就是没什么用的东西,而现在——” 他忽而凑近了些,离得格外地近,仿佛要同谢锦城融为一体。 “还算有些用处。”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谢锦城,似乎对于折磨他已经失去了兴致,又或者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只要你永远在我体内,他就只能乖乖做我手上一把趁手的兵器。” “既然这份感情如何也断不掉,那我何不顺势而为,正好利用它?” 谢锦城这会儿恢复了些,也不恼,即便恼也不想表现出来让这人开心,仰头嗤道: “亏得你能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面对谢锦城的讥讽,天月已经无动于衷。 而打骂对方的这种小伎俩似乎不够惩罚他的冒犯,于是动了动手指头,谢锦城身体缓缓地从地上浮起来,四肢被禁锢住,悬在他的面前。 谢锦城估计他又得揍自己出气,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闭着眼睛不啃声。 天月没动他,只是贴着他的耳边,平静的声音中带着难掩盖的恶意道: “等你和我融为一体,我会留你一缕意识,然后——” 他用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道: “让你眼睁睁看着我同他做。” 谢锦城睁开了眼睛,眸中怒火燃烧。 “你找死!” 天月轻轻眨了下眼睛,似乎很欣赏他如今的神情,唇角扬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角度。 “剑灵这种东西,上可杀敌,下可暖床,物尽其用。” 谢锦城一口牙关都快咬碎了,死死地盯着他。 他本不想生气的,但那画面想起来就让人窝心,忍不住反唇相讥: “呵,你不怕他在床上一剑捅死你,大可试试看!” 天月淡淡道: “身为剑灵,永远也不能对主人动手,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就算如今能与我分庭抗礼又如何?他动不了我,不然你以为,我哪里来的自信?” 谢锦城拼命地挣扎起来,他宁可再自爆一回,也不想让这个混蛋如意。 天月似乎知道他的想法,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双眸半阖,居高临下道: “现在才想起来反抗?晚了!” 谢锦城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快被他吸走了,只能用自己的意识拼命地抵抗,死死地咬着牙,眼眶都红了。 脖间情筋暴起,眼神死死地盯着一处。 天月挑眉:“别挣扎了,就凭你这点意识,被我同化是迟早的事。” 他手中力量加大,狠狠一收。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几乎刺破耳膜的痛呼穿透大殿,飞禽震散,吓得瑟瑟发抖。 等所有动静彻底消失,殿内只剩下天月和总宗主两人。 宗主害怕地缩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天月离去,半点不敢提之前答应助他飞升的事,默默地擦了擦额头的汗。 * 神界。 祥云笼罩着金光,无尽象征着高洁的白色延绵不绝,一座座楼宇飞檐矗立云其间,庄严的钟声一声声敲荡,向四周传散而去。 仙侍正坐在天月神殿中等着,突然察觉到一股熟悉而强大的灵力波动,立刻起身上前迎接,弯腰拱手道: “恭迎仙君归来。” 低下去的头皱了皱眉,感觉仙君身上似乎多了其他人的气息。 “何事?”天月一边走入殿中,一边问道。 仙侍纵然心惧,亦不敢隐瞒,只得如实道:“艳戈不知被何人盗走,不知所踪,整个神界已被占仙找尽,遍…遍寻不得…” 艳戈,天月的本命剑。 天月伸出手,那把妖异的长剑便出现在手心。 仙侍眼睛倏而睁大。 天月道:“不必找了。” 仙侍顿首,又犹豫道:“可要小仙带回乾元殿继续看守?” 自打那剑灵消逝后,仙君便再未用过这脚,只用阵法震住了上面的魔气,派人看守,似乎等着什么。 “不必,你下去吧。”天月收回剑往殿内走去。 “是,小仙告退。” 仙侍正要退下,整个神界突然震荡了下,金光大作,无数五彩灵捻盘旋长鸣,钟声阵阵,巨大的天幕仿佛开了一道口子,从里面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仙侍睁大了眼睛道:“这……这是下界有人飞升了?” 可那些祥云却又颇为奇怪,金中隐隐带着黑色,两相纠缠。 这样的异相,让他不由地想起那把艳戈,那个剑灵。 天月回头,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来得倒是快。 各路仙君皆被这异相吸引了过来,跟着来到天月神殿,在殿外顿了顿,这尊杀神他们实在惹不起,可又想看这个热闹。 还未做出决断,一道金光从方才破开的空隙中飞出,直直地朝着殿中人飞去! 带着凌厉的逼人的杀气! 这无比熟悉的刃冷杀气让所有仙君猛得一颤,想起了那刻入骨子里的记忆,顿了顿。 而天月毫不在意,连挡都不屑得挡。 他知道这人伤不了自己。 结果下一秒瞳孔骤缩,呆呆地看着自己心口破开的大洞,愣在了那里。 第七十七章 大结局(中) 胸口巨大的豁口泛着金光,伤口处隐隐有几缕魔气环绕,发出滋滋的声响。 天月的眸子沉了沉,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目光抬了抬,定在缓缓走来的红衣人身上。 诸位仙君同时屏住呼吸,侧目看去,等到那人身形和绝艳面容一寸寸暴露于人前时,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艳戈!” 云容对于这个称呼没有丝毫反应,眯起的眼睛直直盯着天月,冷声道: “人呢?” 天月将他打量了一番,神情越发难看。 云容其实看来比他还要狼狈些许,面容苍白,艳丽的唇色也变得格外浅淡,只有一双眸子染血一般通红,里面夹杂的杀气一丝不剩地落在了天月身上。 他鲜红的衣袍颜色深了许多,一眼看去还以为是被水淋湿,但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味挡也挡不住。 天月启唇,眸子晦涩不明道: “死了,你以为我会让他活?” 云容眼神微眯,垂下去的手再度抬起,一柄几丈高的长凝于虚空,渐渐实化,仿佛泰山压,顶对着天月狠狠劈下! “我要听实话!” 天月这次没有再托大,立刻结印在手,巨大的光印瞬间展开,牢牢挡住。 他足尖一点,旋身消失在原地,再一睁眼,便落在了云容身后,用金光凝成一道粗。大的锁链,对着他的四肢缠绕而去。 “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云容微微侧首,身形如风,离开原地,躲了过去。 两人就在这浩瀚云烟中比斗了起来,时而金光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震荡,四周殿宇皆被波及,几处受损,或干脆在强烈的冲击下碎成了一堆废墟。 那两人依旧打得难舍难分。 诸位仙君都躲到一边,只敢远远看着,同时纳罕道:“艳戈这下了一趟凡,脾气倒大了不少,敢同他主人这样叫板!” 有后来飞升上来的仙者不解问道: “从前没有过这种情况吗?” 因为神界中也多有仙君会收已生灵的灵器为本命灵器,非是因主人而生,故而器灵有时也会与主人有所争执摩擦,小打小闹,并非不常见。 “这你就不知了,天月仙君这个剑灵最是忠诚,忠诚到让所有人都羡慕,护主,强大,听话,只要天月所言,不论对错,不论是非,必一一服从。” 那仙者望着两人相斗的方向皱了皱眉: “那如今这局面真是半点也看不出来啊……” “唉,是灵都有脾气嘛,天月毁了人家精元给人扔下去,一时气愤难消,也能理解,也能理解,估计待他消完气便好了,下不了什么重手…” 话音方落,天月被一击即中,一剑劈在肩头,刺目的鲜血瞬间将剑染红。 云容开头那一击让他此时只能落了下风。 方才说话的仙君一时有些尴尬,握拳轻咳了一声。 云容俯视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人,还是那句话:“人呢?” 天月有些愣神,这点痛对他而言还算不得什么,他只是想不通,为何云容可以无视本命压制,对他动手? 哪怕第一次是他因为飞升时的力量,忍着对自己的反噬,强行冲破禁制给了他一次痛击,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次接着一次。 见他不说话,云容将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神情冷漠,没有半点要留手的意思,咬牙道: “把人还给我!” 天月想不明白便不想了,抬了抬头直视着云容的目光道: “给不了,你自知他是我的一部分,便应当知道,只要我与他融合,我们便是一个人,他再也回不来了!” 云容的目光一点点破碎,原本握着剑的手慌乱放下,往他元神处探去。 天月也不阻止,静静地任他动作。 云容很快从那里感受到了一丝无比熟悉的气息,烫地他的手猛地一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 天月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鲜血没让他有一丝狼狈,他脸上是胜券在握一般的神情,怜悯地看着云容道: “只要你好好听话,像从前那样听话,不忤逆于我,交付你所有的忠诚,我可以留他一缕意识,心情好时,可以允你见他一面。” 云容哑声道:“…我若不答应呢?” 天月蔑视着他,对于他的反抗根本不放在眼里。 “那这个世界上便再也不会有谢锦城这个人,你永远也见不到他。” 云容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旁的手隐隐发抖,他喉结滚动了下,用猩红的眸子看着天月道: “你将他收回体内,就不怕吗?” 天月的眼睛眯了起来。 “怕什么?” “怕你的无情道破。” 一片沉寂。 两人相对而立,死死地盯着对方,眸子没有半点闪躲,都不想在此时露出任何怯懦软肋,将自己眸中的情绪深深隐藏。 云容一步步靠近,言语中不带一丝情感。 “当年你要艳戈的命,除却他对你以下犯上外,更为重要的,是你自己在害怕,你害怕他干扰你,害怕自己克制不住本心,害怕自己会因此破道。” “为了怕你自己守不住心,所以你才要杀了他!” 云容静静地看着他越来越深的瞳孔,嗤笑道: “你现在将曾经丢弃的感情又重新纳入体内,你就不怕自己会因此破道,重蹈覆辙吗?那你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以及杀了艳戈又有什么意义?” 天月脸色因他一番话变得有些难看,却还是故作镇定道:“不会,区区一个下界的凡夫俗子还影响不了我,我会困着他,而你,只能留在我身边,为我效力。” 云容冷笑一声。 “你想让我做回艳戈?” 天月开口:“你本就是他。” 云容清冷的神情,绝美的面容,都与那人如出一辙。 只有……那因谢锦城而雪白的银丝有些刺目。 天月皱眉上前,用手轻轻抚过,飞扬的白发一寸寸变回墨发垂散在身前。 乍一看,和当年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天月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云容避开他的手,偏过头去,任由方才变得乌黑的墨发再次一点点化作刺眼的白。 天月愣了。 云容静静地看着他:“可惜,我真的不是他。” 天月一惊:“你做了什么?” “从今往后,我不做谁的剑灵,我是谁,我自己说了算。”云容淡淡道。 天月似有所觉,猛得将艳戈唤出。 妖异的剑身上已没了开始泛着的淡淡微光,暗淡了下去。 它还是天月的本命剑,天月却无法感受到它的灵。 这是一把还未生灵的剑。 “你将自己从剑中分离了出去!”天月几乎睚眦欲裂。 “是。”云容冷冷道,“我知道后果是什么,我也很乐意,从现在开始,我跟艳戈没有任何关系,他留在我身上最后的痕迹也没有了。” “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天月的手死死地握着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可怕,所有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愤怒地盯着云容: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云容没有毫无惧意,在天月的怒火袭来之时,他已伸出去,掌心朝上,里面是一团微弱妖异的光。 从那把剑脱离出来后,谁也不曾料到,艳戈当初的那缕残魂竟然也从云容身体里出来了。 他不愿跟着云容脱离那把剑。 “你把谢锦城还我,我把他还你,这样于你我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天月已经冷静了下来,看着他手中的微弱光团,知道有它,艳戈再生出剑灵会容易许多。 半晌沉默后,天月开口: “我不能保证他还有自己原来的意识。” 云容的心猛地一沉,随后笑道: “没事,我可以等,不论需要多少世的轮回才能让他意识全部回来,我都等得起。” 毕竟,他曾经也是这样等自己的。 天月没再多言,将手探入自己的元神中,一阵金光,谢锦城的身体从里面飞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谢锦城讥讽的声音: “就凭你也想吞了我的意识,简直是做梦!” 天月一愣。 云容立马飞身上前想要将人抱住,谢锦城却自己安安稳稳地落了地,而且看起来状态还非常的不错。 “不过还要多谢你将我拉进去,不愧是成了神的,这修为果然强大。” 天月眯了眯眼:“你!” 谢锦城本来无情道破,修为散得差不多了,回了天月的身体里,竟像是找到了本源。 无数修为源源不断向他身体袭来,将他当成了本体。 天月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云容闻言抓死他的手,探了探他的身体道:“旁人的修为,于你的身体不会有影响吗?” 谢锦城被他拉着的手绕到他的后颈,往下一压,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暧昧笑道: “你的修为在我身体里不也没事吗?” 云容耳垂红了红,别过眼去。 谢锦城勾唇笑了笑。 天月冷哼一声,只道: “东西。” 云容看着掌心那团微光,沉思了会儿,突然抬头,看向天月道: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天月皱眉:“说。” “当年的事,你可有后悔过?”云容问道。 那把剑并非除了那一个剑灵,再生不出其他剑灵,天月这么多年执着与把艳戈找回来,是不是也曾有过悔恨,有过痛苦,有过不舍? “有没有哪一瞬间,也曾觉得对他不起?” 四下寂静,云容手上那团微弱的光忽明忽暗,仿佛撑着最后一口气。 天月只是看了云容一眼,便启唇道: “哪怕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再次要了他的命。 云容眉头拧了拧,将手里的光团朝他丢过去,咬牙道: “你实在配不上他这样待你。” 随后拉着谢锦城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谢锦城与他十指相扣,并肩而行。 悄悄凑到云容耳边笑道: “你不是说你不是他吗?那你还问?” 云容浅浅一笑:“帮别人问的。” “对了,你是不是飞升了?那你要留在这上面吗?” “不想,我只想陪着你。” “那我要是永远也不飞升呢?” “那我们就永远在下界,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就不来。” “随我高兴?” “嗯,随你高兴。” 谢锦城突然停下来,将他压在一面楼宇的墙面上,在他耳边道: “其实那几世的记忆我都想起来了。” 云容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那你……” 谢锦城看着他一脸紧张,却是捏住了他的手腕,压过头顶,咬着他的耳垂,压低了声音道: “今夜你再让我一次,我就当这件事过去了,如何?” 第七十八章 大结局 云容见他脸上神情自然,眼神明亮,并未有任何不忿怨怼或恨意,便知他是真的不在意,真的放下了。 蹉跎几世,所求所愿不过眼前之人,曾经的那些或多或少的伤害,难捱的痛苦,尖锐的恨意,无奈的误会,都在那句喜欢中烟消云散,彼此释怀。 谢锦城叹了一口气,将人抱住。 “我努力了那么几辈子,绝没有得到了再丢弃的道理,我知道我放不下,想要你,既然你愿给我,那我何不遵从本心?” “过去的事,就该过去。” 谢锦城的手指贴在云容的颊边,往下滑去,压在他的下唇上摸索,眯眼凑到他耳边道: “南墙不会只撞一次,我撞了那么多次,就不会介意再多这一次。” 你是我一次次的心动。 云容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右手挣脱了他的束缚,绕到他的后颈往下一压,抬头,闭目。 两唇相贴,呼吸急促灼热。 谢锦城的心仿佛被人用手轻轻挠过,酥酥麻麻。 他唇角勾了勾:“不过想起你那不搭理人的样子我还是气。” 云容垂着的眼睫颤了颤,等着他开口。 “所以…你今夜让让我,我开心了,便不气了。” 谢锦城挑眉看着他笑道。 云容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笑意,牵起他的手往下界走去,启唇柔声道: “好。” 谢锦城眯眼:“那你今晚要听话。” 他脸上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 云容点头,宠溺地望着他: “嗯。” 无边天光下,两人并肩而行,一齐消失在云头尽处,对身后这个无数修仙者向往的地方没有一丝的留恋,义无反顾地拉着彼此坠入了万丈红尘中。 天月在高高的殿宇中看着,眼神闪过一丝丝的动容,很快,很短,瞬间消失不见。 那颗如冰雪一般寒凉,如石头般冷硬的心,艳戈用了上千年都没能将它捂热。 身旁的仙侍小心地捧着剑,垂头低声问道:“仙君,这剑可要继续封回乾元殿中?” 天月回头,看了眼那把再熟悉不过的剑。 剑灵已不在,它也显得有些暗淡,仿佛敛了锋芒,又仿佛累了这数千年的时光,想就此在一直沉寂下去,只当一把普普通通的剑。 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想。 天月收回视线,转过身,将手心中从云容那里拿来的剑灵残魂置于剑身中,神情冷漠道: “不必,有了这剑灵的残魂,便能在其基础上,用最短的时间修出新的剑灵。” “可若是失败了,这本就不强的残魂怕是会更弱…”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仙侍低了低眉。 “是,小仙明白。” 仙侍能看得出来,他只想让它变回到最强的时候,至于代价,他不考虑。 拿着剑低头一步步退了下去,所有注意力都用于感慨天月仙君的无情,没能看到手上那把剑上的光似乎越来越暗,直至最后,彻底看不见。 天月的伤以极可怕的速度愈合,对他几乎没造成任何影响。 大多数的仙者在飞升后似乎便荒废了修行,漫长无尽的寿命已经让他们满足,对于神界中的权利并不看重。 但天月不同。 他毕生的追求似乎都是无尽的修为,修为便是他信奉的一切,这也让他成为神界中一个谁也不敢惹的强悍角色。 将艳戈交代下去后,他便又开始闭关修炼。 但没多久,仙侍便匆匆闯入殿内,着急忙慌,没了以往的从容神色,看得天月忍不住皱了眉。 “何事?” 神界众仙君都知道,万不可在天月仙君修炼时打扰,犯了他的忌讳。 向来没人敢这样做,而今日的仙侍似乎顾不得这许多。 他张着嘴,脸色莫名苍白,半晌才发出声音道:“艳…艳戈…戈,他…” 就那两个字,便可听出定然是艳戈生出剑灵之事出了问题。 天月微微蹙了下眉,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 乾元殿内,刻着繁复铭文的金光阵中,艳戈剑身笔直地立在那里,对阵法格外排斥,那缕残魂似乎不愿就此妥协。 它不想化灵,它就想这个样子。 布阵的各位仙侍脸色都有些难看,毕竟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大多器物生灵都是欢欢喜喜,为自己即将拥有新的形态而开心。 但这把剑不愿意。 仿佛在使性子。 而且还是对着可怕的天月仙君使性子, 众仙侍不免擦了擦汗。 天月眯眼,神色确实有些难看。 云容忤逆他,可以说是新生的意识,而这缕残魂是艳戈的,现如今连他也敢反抗自己了? 他上前用灵力将挣扎的剑禁锢住,眸子幽深,启唇一字一句道: “我这么些年留着你,不过是因为你是我的本命剑,生不出灵,你于我不过一块废铁,我重新去寻任何一把剑都要比你强!” 那把剑终于不动了,停了下来,在天月的灵力中安安静静。 天月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心道,他终究不敢忤逆自己。 转头对众仙侍道:“继续。” 然后收回灵力,提步准备跨出殿门。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仙侍的惊呼: “仙君!” 天月皱眉回头,然后目光死死锁住,瞳孔皱缩,满眼的不可置信。 艳戈的剑身碎了。 当着他的面,一点点碎去,连同里面那缕附着的残魂。 碎裂的剑灵倒映着天月扭曲的脸,还有他骤然伸出的手。 他赤红着眼眶,不断地用灵力护持着那还未碎尽的一半剑身,整只手都在颤抖。 “你想干什么……” 明明知道艳戈不会回答他,却还是暴怒地苟道: “你想干什么!” 他脸上所有的冷漠淡定,高高在上如同面具一般碎去,只剩下最真实的情感,最直观的愤怒和震惊,还有瞳孔中隐藏的一丝害怕。 所有仙侍都被他的神情吓到了。 而艳戈似乎终于满意了,他用尽全力挣脱了天月的灵力,让自己的剑身在天月的面前裂成无数碎片,变得支离破碎。 最后,用所有的力气留给他一句话。 “这一次,我不惯着你了。” 一味的付出,一味地妥协纵容,只换来了那人一次次无休止的伤害。 艳戈宁不恨他从未动情,哪怕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恨的是对方明明喜欢却不肯承认,明明动心却要装作无情,恨他可以在喜欢自己的同时,那样伤害他。 不成全他,也不肯放过他。 那碎了一地的剑身仿佛是对天月最大的嘲笑,如同在对这个怅然若失的人说: 看,现在是我不要你了。 剑碎,灵灭。 从未又任何器物坏了后还能完好无损地修复。 世上再也不会有一把叫艳戈的剑,他连一个替身都不愿给他留。 天月呆愣地望着地上静静躺着的艳戈的碎片,神色茫然,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无助,嘴唇微微颤抖,从心口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僵着身子跪在一地的剑身残骸中,徒手抓起想要将他们拼凑起来,他忘了使用灵力,没一会儿鲜血便糊满了整只手,仿佛又变回了很久以前那个最脆弱的凡人,没有通天的神通,会无力,会绝望。 他一点点拼凑好艳戈的剑身,又看着它在自己的触碰中立刻碎了一地,只能捡起来再拼,然后再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碎掉,终于再也忍不住,跪在一片鲜血中,哭喊出声: “艳戈!!” 总有人要通过死亡时刻骨铭心的疼痛,来确定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而那时留给他们的,只有无尽的悔恨。 * 云容和谢锦城回了下界,便先去了万剑宗,找在宗门等着他们的苏钰和季青临。 季青临半透明地飘在半空,颇为有趣地看着自己躺在床上的尸身,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谢锦城看着他那惨不忍睹的尸身,无奈地抚额: “你这身体被天月直接把心口破了一个口子,没个几百年别指望能修复好了。” 季青临不太在意:“这个形态也挺不错的,我就这么飘个几百年也不成问题。” 云容却看着他皱眉道: “你的元神只有其形,不过是暂时保你魂魄不散,若真这样几百年,你怕是捱不到那时。” 季青临看着他,不知为何,就觉得他有办法,便挑眉眯眼笑道道:“云容,你应当有办法吧?” 他惜命地很,不想死那么早。 谢锦城眯眼走来,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没大没小,叫师尊。” 季青临知他两人和好,也没了当初那愤愤不平,反正谢锦城都不在乎,他cao的哪门子心? 于是乖乖拱手,行了一礼道: “师尊。” 云容清冷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对谢锦城道:“你为何不自己收他为徒?” 谢锦城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叹了一口气:“收的每个徒弟都想杀我,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收徒了。” 云容沉默了下,没再多言。 他也确实有方法给季青一个安身之处,甚至可以让他那只有其形的元神逐渐实化,即便未能飞升,也比普通修士强上许多。 当初沐色在魔器中只因魂力太弱,无法与其中魔气达到平衡,只能等待,而今加上季青临那半颗元神,恰恰够了。 “魔器中会以你的元神为媒介,形成一个新的世界,同凡界万千世界一样,你在其中只需慢慢修养便可,尽量不要与那些人有过多接触。” 季青临点了点头,满口答应,保证不惹事。 随后,云容动用了魔器,将季青临的元神送了进去,等着几百年后再将人接出来。 谢锦城便将他的肉身放在了长明峰灵气最充裕的灵池中将养着,预备等他回来。 事情解决完后,苏钰回了灵兽门,两人也留在了最熟悉的长明峰。 夜晚之际,沐浴完毕,谢锦城突然将人压住,制了他的手,咬着他耳后的嫩肉道: “是否该履行承诺了?” …… “自己来…” “我想看着你弄…” “…你弄我时不弄得挺好的吗?嗯?” … * 一百多年后,谢锦城同云容在长明峰日日相伴,一同“修行”,终于想起来去看一看谢锦城,怕他那待不住的性子惹麻烦。 结果等他落到当初让季青临安心待着修炼的那座深山时,发现这人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寻着他的气息终于在一处城墙外,一片横尸中看到了他。 昏黄的残阳下,彼时是个少年身形,穿着雪色白袍的季青临半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个半死不活的小孩儿,脏兮兮的脸也看不出个什么模样。 只有那如火一般的红刺了一下他的眼睛,却很快回过神。 “哪儿来的小孩儿?” 季青临:“捡的。” “我让你来这里是让养自己元神的,不是让你拿命救别人的。” 季青临可不管他说什么,将自己的血给那孩子输了一半后,摸着他重新复苏的心跳,笑道:“你说晚了,我救都救了。” 不知为何,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他想救。 这也是他最不后悔的一个决定,哪怕后来的所有痛苦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谢锦城没能阻止他救人,也没能阻止他把人带走。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个孩子,正是纯钧用命将云容送入魔器时,留在里面的最后一缕残魂所化,兜兜转转还是那个人,却又不同了。 季玄与纯钧永远消失,但季青临和司若尘在这里,用两世的坚持,换了彼此的相守,全了他们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