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学会了抱大腿》作者:阮寐 文案: 又一次死在宿敌手中之后,宫如意别出心裁:第十次重生,她要在被那位白手起家的大佬弄死前把未成年的他收养到家里,给他关爱,宠他上天,让他就此成为一个废人! …… 然后,宫如意的一切灾厄就此消弭,万事坦荡,说一不二,想要月亮那人都会想办法亲手给摘下来。 宫如意:……我到底为什么死了十次? ——注意事项—— ●女主不是好人 ●姐弟恋,寄养无血缘关系,女王x恶犬 内容标签: 异能 重生 女强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宫如意 ┃ 配角:景川 ┃ 其它: 第1章 宫如意又重生了。 她平静地从床上坐起来,转头看向床头的电子闹钟确认时间。仍然是同一个时间点,第十次重生和之前的九次一模一样,毫无意外。 换成任何人死了十次又都回到同一个时间点,应该也会变得和她一样淡定。 宫如意掀开薄被从床上坐起来,淡定地去浴室里冲了个澡就出了房间。 一出门,走廊上路过的佣人立刻弯腰向她问好,“大小姐,早上好。” 宫如意嗯了一声,从对方身边走过,脚步不紧不慢,“让厨房准备早餐,我今天想吃点甜的。” “是,大小姐。”佣人毕恭毕敬地应是,没对眼前这位比她矮了两头、还没成年的少当家露出丝毫不服。 “山伯在楼下吗?” “正在厅里给您整理今天的报纸呢。” 宫如意步过这栋她活到现在住了第十一辈子的大宅,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前厅,果然看见了熟悉的忙碌身影,“山伯。” “大小姐?”精神矍铄的老人回过头来,只白了半鬓的头发,比宫如意十几个小时前见到的又年轻了不少,“今天这么早就起了?” “山伯早。”宫如意这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想到一件事,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处理。” 山伯大步走到宫如意身边,有些责怪,“您才刚接下家业不久,年纪又小,还是不要太苛责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来才好。” “我有分寸。”宫如意摇摇头,“山伯,麻烦帮我叫两个人来。” 山伯表情一正,“您讲。” “卫朋和卫天两兄弟,要是有谁先到了,就让他等着,两人都到了之后再带来见我。”宫如意说着,踮脚从山伯手中花瓶里抽出一支鲜嫩欲滴的蔷薇花,“他们要是想从你这里摸个底,就告诉他们,我发现了个内奸。” 山伯冷下脸,“老爷夫人刚走不久,就有内奸耐不住了?” “不能这么说,”宫如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个人耐性倒是很好的,只是我运气好一些。” 如果耐性不好,她怎么会在死了六次之后,才发现他的身份? 第六次重生时,她甚至放下了之前的宿敌和家仇,花一辈子从宫家盘根虬髯的势力中精准地找出了内奸的身份。 从第七次重生开始,她睁眼之后做的第一件正事就都是先把这颗曾经刺得她鲜血横流、丢了性命的眼中钉肉中刺先连根拔起扔掉。 这次也不例外。 慢条斯理地用过早饭后,山伯才上前对宫如意小声道,“卫朋到了有二十分钟,卫天三分钟前刚到。按照您的吩咐,我刚才已经把发现内奸的消息透给他们了。” “带他们进来。”宫如意将手中筷一放,立刻有佣人上前悄无声息地将桌上碗筷盘勺均数收走。 这样的日子宫如意过了十辈子,早就养成了骨血里的习惯,习以为常地靠在椅子上思考了一会儿,才等到两个年轻人并肩走进餐厅里来。 “大小姐。”两人一前一后唤道。 宫如意恍然回过神来,朝两人笑了笑,“坐吧,这么早喊你们过来,是有件急事想找你们商量。宫家虽然是家大业大,但如今除了山伯和你们,我也没有什么能完全信任的人了。” 这似乎包含着亲切和倚重的话一说出口,面前两个年轻人的表情就先后产生了不太明显的变化。 一个十几岁的未成年小姑娘可能看不出来,可十辈子断断续续加起来活了常人好几辈子的宫如意几乎是一眼就看懂了。 卫朋仍然十分冷静,而卫天脸上则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焦躁。 宫如意在心底笑了笑,面上不露,接过山伯递来的一杯枣茶抿了口,才接着慢慢道,“我身边极近的地方,有人安插了颗钉子,不是三两天,也不是三两年的事情,至少有五年了。” 山伯垂眼站在宫如意身后,像尊沉默的雕像。 餐厅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有千钧那么重,路过的佣人们脚步匆匆,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交谈。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后,卫朋沉稳地开了口,“既然大小姐这么说了,想必渠道一定是牢靠的,消息也不会出错。您还有什么线索可以让我和卫天去追查?” “有一条,很简单,也很直白。”宫如意双手十指交叉捧着温热的瓷杯,水盈盈的杏眼一抬,满是笑意,“要么是你,要么是卫天,内奸就是你们之一,不用追查,我只要听你们给出个答案,究竟是谁?” 空气更加凝重了。山伯仍然静静地低着头,卫天却不敢置信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小天,有话要说?”宫如意亲切和蔼地点名。 “我……”卫天咬咬牙,突然起身一弯膝盖对着秦韶颜跪了下去,“大小姐,对不起,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等到回过神来想抽身离开的时候也来不及了。我辜负您和老爷夫人的信任,我对不住宫家这么多年来的培养和照顾!” 原本表情不动的卫朋也转头看向自己的兄弟,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来。他立刻挡在了卫天面前,对宫如意快速道,“大小姐,卫天不可能干这种事,他为了救您,好几次都差点丢掉自己的性命,这些都绝不可能是作假的!” 宫如意点头赞同他的说法,“那你的意思是,小天不可能是内奸,你才是?” “不,我认为这是您对我们兄弟的测试,您想知道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是会背信弃义地将矛头指向对方。”卫朋沉声道,“卫天的性格就会是糊里糊涂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保护亲人,您应该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宫如意感慨地说着,低头又喝了口甜甜的枣茶。这茶她原本小时候是不爱喝的,可喝了这么多辈子,竟也慢慢地习惯了起来。 他们说这话的功夫,卫天仍然异常沉默地双膝跪在地上,垂着脑袋一语不发。 “大小姐,您是不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卫朋追问,神色虽然镇定,额际已经不自觉地滑下了冷汗,却连擦都不敢擦。 “山伯。”宫如意眼也不抬,“把小天带出去。” “是,大小姐。”山伯立刻领命,绕过餐桌一端,有力的手臂直接将卫天从地上钳了起来,毫不费力地挟着他往外走去。 卫朋没有再次阻拦,他目光闪烁地看着毫不反抗被山伯带走的卫天,像是在做个艰难的抉择。 宫如意饶有兴致地支着下巴观察卫朋的表情,在山伯和卫天离开的同时,冷不丁地开口问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逃过一劫了?” 卫朋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寒颤。他强作镇定地转头看向宫如意,“大小姐,不论您怎么试探,我和卫天都是不可能背叛您的。也许这时候您该考虑一下消息的来源是否准备可靠?” “小天是你的兄弟,对你来说应该是比我来亲密的手足,你有稍许异样我不一定能发现,可小天一定能察觉到端倪。”宫如意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瓷杯上的盖子,笑吟吟的,“不过有一句话你刚才说得很对。” “……哪一句?” “小天啊,就是那种明知道亲近的人做了傻事,也想冲上前去帮别人顶嘴的傻孩子。”宫如意叹了口气,抬头直直看进卫朋的眼睛里,“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站出来,顶下了本该属于你的罪名。” 能言善道的卫朋动了动嘴唇,一时之间居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灵巧的舌头像是被什么力量打了结似的,所有狡辩和求情都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被燃成灰烬。 他也曾反思过,犹豫挣扎过。可唯独这一次,他真正感到了悔不当初。 宫如意从椅子上下来,走过卫朋身边,“卫朋,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很失望。” 卫朋不可抑制地又打了第二个寒战。他猛地转过了身,伸出手想要拽住擦肩而过的少女,可另一只手臂更快地攥住了他的,并且动作利落地反剪到了身后。 那是早就在厅外等着的警察。 卫朋闷哼了一声,把痛呼咽到了肚子里,“大小姐!” 几步之外的宫如意回过脸来,“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卫朋?” “……请您照顾好卫天,他和这件事没有牵连,甚至连我背后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小天是不是无辜的,我比你更清楚。”宫如意背起了手,乌黑的眸子里带着令卫朋想要战栗的了然,“这之后他想去想留都是他的自由,我会询问他的意见。” 虽然答案她已经早就听过了。 “谢谢您。”卫朋垂下眼睛,不做反抗地任由涌入厅中的警察将他铐起,“五年前找到我的人是……” “姓韩的。”宫如意淡定地接过他的话茬,“我说过了,我比你更清楚。” 卫朋嗫嚅着嘴唇,最后微微颤抖着声线道,“对不起,大小姐。” 宫如意凝视了他几秒钟,才叹息般地点头,“可我不能原谅你。” 第2章 卫朋就地被警方带走,宫如意出餐厅绕了个弯儿才去了一楼的书房里。 山伯候在门口,见到宫如意来了,朝她微微弯腰,“大小姐,让卫天在里面坐着了。” “我和他谈谈。”宫如意点头,从山伯推开的门里走进去,见到年轻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就连背影都散发着低落之情。 “想走吗?”宫如意不紧不慢地走过他身边,出声问道。 陷入沉思中的年轻人吓了一跳,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小姐。” “坐下。”宫如意头也不抬,“白长这么高,要我仰着头和你说话?” 卫天有些手足无措地愣了两秒钟,最后恭恭敬敬地把手放在大腿上坐回了椅子上,战战兢兢地只敢放了半个屁股。 “如果要走,想去什么地方我都替你安排好。”宫如意没坐到宽大的书桌对面,她靠在桌子旁摆弄了一下手边的镇纸,纤细的手指尖上透出一点健康娇俏的粉色,“武市怎么样?我记得你上次去公干的时候回来说那边环境你很喜欢。” “您……要赶我走?”卫天脸色一白。 “这得问你,你想走吗?”宫如意反问,“你哥哥已经被带走了,他必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不会捞他出来的。你们是亲生兄弟,不恨我吗?” 卫天急切地抬头,“我怎么可能恨您……!” “那就是不走了?”宫如意脸上露出个浅淡的笑容,她微微弯下腰,将从餐厅带走的那支蔷薇花别在了年轻人胸前的口袋上,“正好,我接下来有事情想交给你去做。” 卫天愣愣地低头看向娇艳欲滴的鲜花,觉得那花和自己根本不相称,衬着大小姐春葱似的手指才会令人移不开目光。 “城外郊区有个地方,大家常说那个地方叫‘贫民窟’,你听说过吗?” “万安巷?”卫天表情一肃,“那地方很乱,大小姐要去?” “不,我和那地方天生犯冲。”宫如意轻描淡写,“我想你去一趟,替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叫景川的人。”宫如意顿了顿,改口,“一个叫景川的孩子,他今年八岁,在那里还算有名,你进去随便问问就能找到他了。” “我去。”卫天毫不犹豫地点头,“找到他之后呢?” 宫如意没有马上给出回答,她用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征询卫天的意见,“你觉得呢?一个未来会杀死自己的巨大祸害,怎么处理才是最好的方法?” “当然是尽早一刀除去了。”卫天不假思索。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宫如意垂眼又想了几秒钟,“你找到他以后,就将他带来见我吧。” “……那个孩子会成为大小姐的威胁?” 宫如意若有所思,“这一次不好说。” 景川杀了她很多次,但她也不是没给对方送上大礼过,虽然输多胜少就是了。 第十次重生又会怎么样呢? 卫天很不赞同,“既然是潜在的危险因素,您怎么还能带到自己身边。我知道大小姐您心软不忍心对一个八岁孩子做什么,您尽管交给我去办。” 宫如意失笑地敲敲年轻人的脑袋,“不许这样说话,人家听到会以为我们是黑道,景川那边我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剧中年长的皇帝对一个皇子百般宠爱,将他纵成了个吃喝玩乐以外什么也不会的废物,为的就是不让这位皇子有任何登上皇位的机会。 皇帝这么做的缘由,隔了太多年,宫如意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但这个方法确实不是第一次在她脑中闪现了。 可刚死在景川手中、又重生的时候,宫如意实在是忍不下自己的戾气,卯足了劲想要也把景川弄死,花了好几辈子才慢慢让自己的怨恨平复,终于能用平和的目光去看待景川,把重生当成了一盘能反复读档的游戏。 她从来没有真正地赢过景川,也许直到这个目标实现的那天,重生的轮回才能够终结。 终于心平气和了不少之后,宫如意再次想起了自己先前考虑过的方法——亲手把景川养废。 景川当然是天纵奇才,精英中的佼佼者,不然宫如意也不会栽在他手中这么多次。 可如果这样一位天才从八岁开始就被人悉心往二世祖的方向培养呢?宫如意很好奇他能不能被养歪。 “小天,听过一个词吗?”宫如意笑着问,“——捧杀。” * 万安巷,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过年时会喜庆地挂起红灯笼的热闹街道。 可实际上完全相反。 万安巷的上空似乎永远笼罩着散不开的阴云,到处都流着酸腐味的污水,从狭窄肮脏的路面到直接坐在路边的人,色调都是阴沉沉的,好像早已死去多年。 景川快速地在街道中穿梭,凭借着自己孩子的体型优势硬是从一条窄得吓人的缝隙里挤了进去,顺利地通过迷宫般的阴暗小道,消失在黑暗中。 原本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两个男人只能恨恨地呸了一声离开。 “又被这泥鳅似的小杂种溜了!” 景川警惕地从小道另一端探出头,左右张望几秒钟,确定附近没有可疑人物之后才从里面出来。 他就在口子的位置坐下,从破旧褪色的衣服兜里掏出个磕烂一角的苹果,皱眉看了一眼,有点心疼地擦擦才低头咬了一小口。 一个才拳头大的苹果,他珍惜地小口小口吃着,动作却很快,像是担心有人会来打断他的进食似的。 可他才吃了一半,就听到了陌生人的脚步声,立刻竖起耳朵。 ——那是个体型健壮、身体很好的人,脚步声非常坚实,一听就知道不是万安巷里的人。 景川立刻把没吃完的苹果往怀里一塞就要起身往小道里跑去,可刚站起来,后领就被人紧紧地给揪住了。 来人动动手掐住景川后颈,跟提只猫似的把他拎了起来,打量一眼,问身边点头哈腰的瘦小男子,“他就是景川?” 听到自己的名字,景川睁大眼睛看向一旁的矮个子,认出他是万安巷上的某个黑心商贩。 “绝对没错,就是这小子!”商贩几乎是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整个人显得异常卑微讨好,“他总是时不时地到我那儿偷东西,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而且他身上有个很明显的胎记,大家都知道的,喏,就在他脖子下面,那里颜色是不是不太一样?” 提着景川的年轻人翻看了一眼,确认无误,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就扔给了商贩,“拿去。” 商贩眉开眼笑地接住信封,打开看了一眼里面塞得满满的纸币现金,顿时喜得连眼睛也看不见了,“谢谢这位爷,下次来万安巷有事儿您还找我,保证给您办妥帖了!” 景川一言不发地盯着商贩远去,那双带着狠劲的眼睛像是要在他身上剜一块肉下来似的。 年轻人皱着眉看了眼景川,低斥道,“老实点。” 说完,他就这么拎着景川往外走去。 走了没几步,景川怀里吃了一半的苹果没兜住掉了,咕噜噜滚出好几米远。 景川顿时急了,没轻没重地挣扎起来。 年轻人面色不虞地避开他差点挠到自己脸上的手,“一个烂苹果而已,掉地上不能吃了。” 景川跟没听见似的,手脚并用试图下地捡起那半个对他来说似乎十分珍贵的粮食。 年轻人和他僵持了一会儿,没办法地回头几步,低头去捡地上的苹果。 就在他放松警惕的这么一两秒钟时间里,景川突然伸手从自己后裤腰的地方抽出一块尖锐的陶瓷碎片,向着年轻人的手臂刺了过去。 “——!”年轻人一惊,迅速反手捏住景川的手臂撅开去,可猝不及防之下还是被他划出了长长一道血痕,伤口不浅,立刻流了不少鲜血出来。 叮地一声,景川吃痛,瓷片掉到了地上。可他仍然咬着嘴唇没发出声音,用力一脚蹬向年轻人的腰腹,试图让他放开自己。 吃过一次亏的年轻人当然不会再栽到在同一个坑里,他毫不留情地制住景川枯瘦如柴的四肢,四下一望果断找了根脏兮兮的塑料绳将他跟只死猪似的绑了起来。 在景川又试图咬他一口之后,年轻人黑着脸把景川给打晕了过去,扛着不省心的小崽子离开了万安巷。 ……这个倒霉的年轻人,当然就是被宫如意派去寻找景川的卫天。 卫天这一趟任务出得还落了彩,宫如意听到消息时哭笑不得又有些意料之中。 卫天是觉得对方不过才八岁的小屁孩没上心,但不知道那狼崽子从小就心肠都是墨水里浸过的。 当年的她,不是也吃过一样的亏吗? “人呢?”她淡淡地问。 “卫天来时您还没下课,我见他伤口也情况不好,就直接让人把他们送去医院了。”山伯弯腰道,“刚才回了话,说是小孩营养不良又饿了好几天,在医院里挂水呢。” 宫如意嗯了一声,又想了会儿,把书包往旁边一放,“我去一趟医院。” 第3章 卫天头疼得很。 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安全起见还给打了针破伤风。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卫天察觉不到,他满脸阴鸷地盯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小屁孩,恨不能在宫如意来之前就一刀捅死这不省心的扫把星。 大小姐说了他以后是个祸害,那这人以后就一定是个祸害没错! 要不是大小姐叮嘱他要把这死孩子带回来,卫天肯定在半路就下黑手了。 最令他无地自容的是,就这么个简单的任务——捉个才八岁的小屁孩——他还因为放松警惕一时大意而受了伤。 消息传出去他卫天的脸往哪里放! 更要命的是,大小姐也会跟着质疑他的办事能力! 宫如意就是在卫天陷入胡思乱想中的时候推门进来的。她扫了眼躺在床上的瘦弱男孩,对那张脸也算不上陌生。 “小天。” 卫天恍然回神起身,“大小姐。” “伤怎么样了?”宫如意低头小心地用手指碰了碰绷带和纱布的边缘,“这几天好好留在家里休息,没有急事的。” 卫天心中一暖,但还是摇头拒绝,“您正是缺人用的时候,我哥又……这点伤不碍事。” “还有山伯呢,我又不是缺人扶持就走不了路的小姑娘。”宫如意漫不经心地说着,又不放心地低头又看了两眼包扎情况,确认护士的技术很好之后才笑了,“你没事就好。” 景川就是在这时候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他盯着天花板茫然了几秒钟后猛地回过神转眼打量自己所在的房间,发现这个陌生的房间里触目之处都是白色。 把他从万安巷强行绑走的男人就坐在不远的门口处,身旁站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她正微微俯身和男人说着什么,乌黑顺滑的长发从肩膀滑落两绺,脸上带着令人不自觉卸下防备的温柔笑意,就连景川这样警惕心比常人强数倍的人也忍不住对她心生好感。 这第一眼的错误印象太深也太美好,景川一不小心,就记了一辈子。 好一会儿之后,景川才回过神来。看着男人的表情,他有些不屑地扯扯嘴角:眼神这么明显,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喜欢那个女孩子了。 宫如意慰问完了卫天,直起腰看向病床那边的时候就直直对上了景川的眼睛,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景川是有些紧张,而宫如意则是……需要调整一下心态。 不过那么一瞬的时间,她就带着笑容往床边走去,恰到好处地停在景川的警戒范围之外,“我是宫如意。” “……”景川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首先我得向你道歉,用这种方式把你从万安巷带走。”宫如意温温柔柔地说着,指指放在床头的陪护椅,“我能坐下慢慢告诉你理由吗?” 景川的视线撇了一下,看见宫如意背后的卫天死死盯着自己,眼里的妒火都快化成两柄飞镖将他刺穿了。 他突然升起一股报复的优越感,朝宫如意点了一下头。 宫如意淡定地拂过肩头长发,坐到椅子上,整理了一下校服百褶裙的下摆,微微一笑,用上了毕生演技,“我是特地让人去那里找你的,景川。我认识你的父母,对他们的遭遇很抱歉,所以觉得应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你。” 景川不自觉地动了动,眼中闪动希冀,“你认识我爸爸妈妈?” “你以后也会知道,景庆平夫妇的名字,在我们的圈子里是无人不知的。”宫如意说着,向景川伸出手去。 景川顿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宫如意轻描淡写地把男孩过长的额发拨到一边,接着说道,“我虽然只比你大了几岁,但照顾你应该是做得到的。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就和我住在一起,成为我的家人。” “……”景川觉得额头被若有似无地碰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眨了下眼睛,“家人?” “我当然成不了你的母亲。”宫如意说着,自己也忍俊不禁似的笑了,“可我会在能力范围内让你感受亲情的温暖,弥补你独自一人在万安巷生活那些年的苦日子。” 景川的呼吸都要停滞了,他使劲地想了想,问,“你也会突然死掉吗?” “谁都会死的。”宫如意顿了顿,动作轻柔地握住了男孩黑黑瘦瘦的手,“但我会尽力陪你走过长久的一段道路。” * 景川就这样成为了宫家的一员,卫天气得牙都要咬碎,看景川的眼神都在冒火,可宫如意还是安抚住了他。 虽然明面上不再和景川作对,但宫如意成为宫家的主事者之后,卫天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他想要给景川暗地里制造麻烦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景川的心眼再怎么多,以后会成为再怎么只手遮天的人物,也没办法一下子就在宫家站稳脚跟,还和从小就在宫家长大的卫天打对台。 卫朋被商业间谍的名义告上法庭,一整个律师团都在忙他的案子,卫天虽然知道自家兄弟是罪有应得,心中也难免觉得郁闷恼火。 他发火的对象自然不可能是宫如意,大小姐他捧在手心里护着都嫌不够妥帖,那自然只能迁怒泄愤到刚来的景川身上了。 宫如意大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让景川吃点小亏勉强算得上是前几辈子景川取她性命的小小利息。 但偶尔几次,宫如意也会出现在两人面前,堂而皇之地从针锋相对中袒护景川,一幅完全将他当成了自己人的态度。 卫天私底下还和山伯发过牢骚,觉得宫如意太宠景川,明明平常对谁都是一幅模样,只有在景川面前显得特别温柔慈爱。 可只有宫如意自己知道,她这“温柔慈爱”的面具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要在脸上戴许多年的。 她不当“慈母”,怎么培养出“败儿”? 宫如意不仅要对景川千依百顺、万般纵容,就连他的对错观也要模糊界限,只有让这个人变成扶不起的阿斗,宫如意才能觉得景川对自己失去了威胁。 景川和她做了好几辈子的对,阴差阳错杀死她那么多次,有时是蓄意,有时是时也命也,死过十次的宫如意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 景川在医院里住了几天,身体养得差不多后,宫如意就征询他的意见,得到同意之后办了出院手续把人接到了宫家大宅。 亲自开车送人的是卫天,他握着方向盘,视线一下一下地往后车座上瞥,只见后面少女和男孩坐得极近,两人脑袋都快碰到了一起,像是在亲密地说什么悄悄话似的样子,在心里呸了一声。 景川这小兔崽子,没花一天就知道大小姐才是真正的掌权人,在她面前就显得比对其他任何人都来得乖巧。 宫如意无视了卫天的目光,捏着景川的手掌给他看手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条叫事业线,你的事业线凝实又想上翘起,说明你以后事业会一帆风顺,成为风光无限的人上人,比谁都厉害。” 景川低头认真地跟着宫如意的手指观察自己掌心的纹路,“真的吗?我也可以变得很厉害?” “当然了,你在姐姐心目中是全天下最有天赋的孩子。”而她要想方设法把这天赐的才能给养废了,才有可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卫天把车子停在了大宅门口,出声打断两人对话,“大小姐,到了。” 宫如意嗯了一声,抬起头拍拍景川的后背,柔声道,“我们到了,下来看看吧。”她说着,先从卫天拉开的车门里走了出去,优雅地敛好裙摆,才微微俯身将手递给车内的景川。 男孩有些紧张地握紧拳头,将小手交到宫如意的掌心里下了车,一抬头就看见了个巨大的喷泉,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对从小的记忆就没离开过万安巷的景川来说,这样的豪宅是他在想象里也没见到过的。他抬头四望了一圈,紧紧攥住宫如意的手,好像身处梦境,而她是唯一将他系在地上的风筝线。 “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了。”宫如意轻声漫语地边说边牵着景川慢慢往里走,“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喊我一声姐姐。” 景川的眼神闪了闪,手上不自觉加重两分力道,他没跟着宫如意的说法喊她,而是刻意转移了话题,“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 “喜欢吗?” “……”景川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宫如意讶然,“不喜欢?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一直陪着我不要离开。”景川直白地说。 “家人也不可能每分每秒都在一起的。”宫如意耐心地给他解释,“但只要我们住在同一个家里,这段关系就永远不会被剪断,只要想,很快就能见到彼此。” 景川不假思索,“那我要和你住在一起。”他顿了顿,又道,“只要你不赶我出去。” 他说这话时竭力装作满不在乎,可不自觉抓着宫如意的手已经暴露了内心的情绪。 宫如意微微一笑,“我只希望你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快乐,所以无论你做什么都可以,姐姐永远都支持你。” 第4章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有点不太适应,不过宫如意觉得自己入戏速度还是挺快的。 没几天后,就连山伯都私底下劝过她孩子是不能这么宠,否则会惯坏的。 景川正好路过,偷听了一耳朵,赶紧屏住呼吸停在原地等待宫如意的答案。 “没关系,他小时候过得苦,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尽量让他忘记些过去的日子罢了。”宫如意还真不知道景川在偷听,她这是习惯性地做戏做全套。 “也不能这么纵他。”山伯有些不赞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您老这么惯着他又不立规矩,很快他就会变得无法无天了,以后长大也会是个没用的人。” “景川不会的。”宫如意笑着安抚山伯,“我相信他,他可是我的弟弟啊。” 扒在三楼挑空的楼梯边上偷听了个全的景川握紧拳头,下决心不能让自己变成人人都觉得他会变成的那种败类。 他想证明自己不会被宠坏,想要回应宫如意的信任,让那些觉得他会堕落成纨绔子弟的人们大跌眼镜。 ……然后,在景川下了这个决心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郁闷的反倒是宫如意本人。 “我就没见过这么刻苦的孩子,”山伯一改先前担忧的态度,赞不绝口,“上个月给他请来的老师个个都夸他聪明又勤奋,课上也听话好学,还是大小姐的眼光好,前段日子倒是我想太多了。” 宫如意:“……呵呵。” 你说她都这么全心全意甚至算得上用心险恶地想把景川惯坏加捧杀了,可这八岁小孩儿不但没上房揭瓦变成熊孩子,反而开了窍似的越来越勤奋,就连跟他原先水火不容的卫天也不再针锋相对……难道这就是未来大佬的魅力?从小就展露王霸之气的那种? “大小姐,已经到了。”司机的提示打断了宫如意的思绪。 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向车外的幼儿园,看了眼时间,距离放学还有几分钟的时间。 景川虽然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但毕竟之前一直没接受过教育,宫如意预留了一年时间给他融入社会,千挑万选好不容才找了一个景川满意、她也满意的贵族幼儿园把景川送了进去。 令景川唯一不满的就是幼儿园离宫如意的学校太远,平常两人都是由不同的车子接回家才能见面。 贵族幼儿园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不仅仅是孩子们的家长、乃至于本来懵懵懂懂的孩子们也学会了攀比的大环境。 景川虽然是临时插班入学,但挡不住每天有人专车接送上学放学,那阵仗也能看出来不是普通人,因此顺理成章地,他被同班小朋友接纳的速度还不算太慢。 当然了,另外一个理由就是景川被宫家厨子喂白喂胖了点儿之后,已经是幼儿园里最好看的小朋友了。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景川把自己的东西往书包里挨个放进去,一丝不苟地摆好,动作奇快,半分钟的功夫就把东西收拾好,起身准备回家。 边上的小胖子还在手忙脚乱地试图把一盒巨大的蜡笔塞进书包里,急得要哭,“你、你等等我!” 景川回头看他一眼,没放慢脚步,走出班级的门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到了熟悉的车子停在外面。 他虽然不想每天坐会被人盯着看的车子来回,可这种交通工具才能使他更快回家见到姐姐。 想到这里,景川又微微加快了两分脚步,差点就把跟在他身旁的幼师给甩到了后面。 幼师哭笑不得地看着才她一半高的景川背着小书包几乎是一路跑了起来,一脸比平时放学还迫不及待的样子,赶紧喊他,“景川小朋友,走路慢一点,小心摔跤。” 景川快步绕过花坛,又抬头看了一眼校门外等待的家长们,眼睛一转,看到宫家车子旁还站着个窈窕身影的同时就惊讶地睁大了。 幼师才刚刚跟上景川的速度,正要再劝他两句,就看见景川抡腿就往前跑,这次简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她不跑着追都跟不上了。 贵族幼儿园里那个小朋友不是磕不得碰不得的?幼师生怕发生意外赶紧跟着追,“景川小朋友!” 景川充耳不闻,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宫如意面前,抬眼亮晶晶地喊她,“姐姐,你怎么来了?” “今天下课早,来接你回家。”宫如意笑了笑,蹲下身将景川抱到怀里,“下次不能跑这么快了,你摔跤受伤了姐姐会心疼的,知道吗?” 景川吸了口气,埋在宫如意的肩窝里不作声地点了两下头。 姐姐身上有太阳的味道,是他在万安巷里从来没闻到过的好闻气味。 宫如意又拍拍景川的背,才站起身看向气喘吁吁追来的幼师,“陈老师,您好。我是景川的姐姐,我们先前通过电话。” 陈老师擦着汗有些惊讶,“景川姐姐?您这么年轻?” “家里没有长辈了,陈老师就把我当成他的监护人吧。”宫如意低头拍拍景川的后脑勺,“来,跟老师说对不起。” 陈老师教了景川一个来月,哪里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连忙摆手想要一笔带过,“没关系,他又没做什么……” 可出乎她意料地,被宫如意牵在手里的景川乖乖地低头认错,“陈老师对不起,我不应该装作听不见你的话还走那么快。” “好孩子。”宫如意一点也不吝啬地夸奖他,才转头对陈老师道歉,“他才回家里没多久,有些怕生排外,麻烦您多费心了。” “这本来就是我们做老师的责任。”陈老师还沉浸在震惊当中,“景川的情况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也开始能和班里其他的小朋友交流,这些都是很好的迹象,说明他在渐渐地打开内心接受其他人。” “您在电话里和我说过这些,谢谢你们这么负责。”宫如意颔首。 “景川——!”随着一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背着鼓鼓囊囊书包的小胖子出现了,他直奔景川的方向,指责,“我还没和你说再见呢!” 景川牵着宫如意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事特别多人特别烦的同桌。 宫如意轻轻地呀了一声,低头笑盈盈地问景川,“这是你新交到的朋友吗?” “不是。”景川想也不想地否认,可抬头见到宫如意失望的眼神,想了想改口,“我以后会有朋友的。” “嗯,姐姐相信你。”宫如意捏捏他的手掌,又笑着道,“但如果你觉得不交朋友更开心,那姐姐也支持你的决定。” 前几辈子景川的那群死党下属红颜知己不知道给她添了多少麻烦好吗! 怎么铲除怎么离间都还会有新的冒出来,景川是个韭菜基地吗! “这是你姐姐?”小胖子心直口快地称赞,“你姐姐真漂亮!” “谢谢。”宫如意失笑起来,她从书包里掏出一颗巧克力给了小胖子当作奖励。 小胖子顿时眼睛都亮了,接过巧克力说了声谢谢就塞进了嘴里,美滋滋,“真好吃!” 摆平了小胖子,宫如意才向陈老师告别,“上次听说放学是你们最忙的时候,不多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耽误不耽误。”陈老师连连摆手和宫如意告别,见她牵着景川进了那辆看起来和平时接送景川一样的车子之后,才带着身旁嚼着巧克力的小胖子转头往幼儿园里走。 走了没几步,她就听见了家长们窃窃私语似的议论,“那就是宫家的……?” “十五岁就有这样的气度,还有人传宫家要倒了,看来都是假的。” “我也得回去和我老公说一声这事儿。” “呸,孙家那小孩走了狗屎运,怎么偏偏就搭上了宫如意的弟弟!” “……宫家的养子,怎么会姓景?” “谁管那么多?只要能牵上宫家的线,宫如意的弟弟姓什么谁在乎?他是男是女是条狗都没人在意!” 景川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上,小书包也跟他一样规规矩矩地摆放在腿上。可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宫如意那边溜过去。 宫如意这会儿其实正是最忙的时候之一。她父母刚刚过世不久,整个宫家压在才十几岁的宫如意身上,第一世时可真是把她累得够呛。 后来随着经验逐渐累积起来,宫如意可以处理这些繁杂事物都是得心应手,但毕竟还是要花费不少时间在上面,只是明显不犯错又极高的效率收拢了不少有些散漫的人心。 景川一开始还注意要收敛自己的目光,看着看着也没被发现,他的胆子就大了起来,抱着书包愣愣地看了宫如意许久,车停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宫如意正好看到最后一页,把文件合上时和景川撞上视线,笑了笑,“饿了吗?到家了,准备洗手吃饭吧。” 景川抱着书包闷声摇头,自己解开安全带下车一溜烟跑进了宅子里。 ——胖子说得没错,姐姐真的是很漂亮啊。 第5章 养孩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活了十辈子也没带过孩子的宫如意耐着性子养了景川快十年,从每天两副面孔到后来的深度入戏,自觉做得非常完美。 虽然景川没有完全按照她的想法长歪,但多少还是长歪了。 宫如意深感欣慰。 “大小姐,少爷回来了。”山伯从门外回来,欠身道。 宫如意将鼻梁上蓝光眼镜往下推了推,有些疲惫地捏捏鼻梁,“学校那边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山伯的话音刚落,景川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再几个月就要成年,身形高挑剑眉星目,放在人堆里永远都是最亮眼的那个,学校里一票小姑娘跟中了魔似的追在他身后跑也没一个能打动过校霸大人。 ……没错,虽然流浪时期十分凶狠的景川明明被宫如意用家养的方式给驯服了,结果初中进入了叛逆期,就再也没给扳回来过。 当然,宫如意对他这样天天打架逃课不好好学习的态度暗地里还算是很欣赏的。 “……姐姐。”景川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伸手把衬衫几个扯开的纽扣给扣上了,低声喊道。 “回来啦。”宫如意笑着朝他招招手,“来,陪我坐会儿。” 景川换了鞋,把甩在背上的书包贴着沙发放好,谨慎地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坐在了宫如意身边,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抗拒地抿紧了嘴唇。 “等我两分钟。”宫如意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姐姐有话和你说。” 景川闷声不响地挺直脊背坐在沙发上,眼角余光扫到宫如意腿上的笔记本电脑里是视频会议的画面,看分格有好几个会议室上百号人因为她这停顿而静悄悄地等待着会议的继续。 他不感兴趣地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不自觉地在宫如意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如果说十年前宫如意刚刚父母双亡、掌管宫家的时候,还有人敢仗着她年纪小而看不起她的话,十年后的现在,那些人要么是心服口服要么早就销声匿迹。 景川当然知道这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有多优秀。她的学业从来都是三级跳着完成的,可同时宫家的稳固和东山再起都没有落下,景川只看自己在学校作威作福也没个高层出来放一个屁就知道这所以硬气出名的私立高中也不敢惹上宫如意。 可以说,他的一切都是由宫如意赐予的。 原先景川也没有太在意这种给予和接受的关系,因为宫如意向他承诺过,两人永远是家人。但是…… 宫如意两句总结的功夫,又分别派了任务和目标下去,就发现景川已经看着她走了神,有点好笑地伸手捏捏少年的脸颊,“饿傻了?” 景川回过神来,脸被微微扯歪也没动作,他垂眼看看已经比他矮了的宫如意,“有什么话要说?” “指甲养长了,掐疼你没有?”宫如意收手仔细打量少年细腻的脸颊皮肤,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天气很快要转凉了,在学校也不能乱脱衣服,小心着凉,知道吗?” 她这明明是关切的提醒,听在景川耳朵里就立刻让他联想到了昨天在学校里和人打架的事情。一架打完之后他就把弄脏的校服衬衫随手脱掉扔了,又找了件新的衬衫换上才回宫家。 ……但看来还是被发现了。 景川捏住宫如意的手,摩挲一下她圆润的指尖,避开了衣服的话题,“不痛。” “这些日子太忙,指甲都没时间剪。”宫如意也不在意他的顾左右而言他,也跟着盯自己浅粉色的指甲,“是时候去趟美容院了,过劳容易早衰,长皱纹就不好了。” “姐姐是最美的。”景川说着,倾了倾身子找到茶几底下的修甲盒,抽了指甲钳出来,低头仔细又熟练地替宫如意修剪起指甲来。 从小到大这样场景也不是第一次,宫如意习惯地把手交到景川手里任他打理,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脸,陷入回忆,“嗯,我大约还能过十几年没有皱纹的日子。” 大概是遗传得好外加有钱保养的缘故,宫如意活到四五十岁时看起来也比同龄人年轻。 加上现在她的身体才二十五岁,大概是心态老了才会想到这些? 宫如意拒绝思考自己究竟总共活了多少年的这道算术题,被景川带着换了只手,又支着脑袋打量少年垂眼专心给她修剪指甲的模样,顿时心里一阵舒爽。 景川啊景川,你几辈子都对我恨得咬牙切齿深入骨髓的,没想到还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地给我小心翼翼地剪指甲吧? 剪完了十个指甲,景川把剪下的小片碎指甲扔进垃圾桶里,抬头看向宫如意,正好见她偏着脑袋笑盈盈看着自己,顿时动作一滞,原本拿着指甲钳准备放回原处的手也收了回来。 他想看看宫如意是不是真对他毫不设防到这个地步。 就是这么巧,景川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他脑海的同时,宫如意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恍然转头够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顿时就笑了,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谭铮?” 谭铮。 这是景川来到宫家这么久之后最讨厌的人。排第二的是卫天。 少年用脚尖轻描淡写将宫如意脚上的居家拖鞋踢掉,接着动作自然地握住她的膝盖往上抬了抬,直接搁到了自己的腿上。 接着电话的宫如意讶异地看了眼景川,却见到他淡定地一伸手攥着自己的脚踝,另一手拿着指甲钳凑了过去。 剪指甲这事儿还是小时候景川无意中尝试了一次之后留下来的习惯,可通常也就剪十个手指而已,脚指甲还是第一次。宫如意觉得很有意思地动了动脚趾,没管景川,沉浸在了被仇人精心服侍的快感中,半歪在沙发上和谭铮讲起电话来。 景川不是滋味地紧了紧手指的力道,又立刻放开,往宫如意那边瞄了一眼,见她根本没发觉才轻出了口气。 宫如意不常出门,晒到太阳的几率不过就是出门到上车这几步路而已,细皮嫩肉不说,皮肤白得要发光,是那种特别好气色的白里透红,乍一看就跟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似的。 但景川以前从没太多地注意过。他手上动作十分轻巧地按了一下,咔嚓一声,位置卡得极准,一点也没干扰到正在讲电话的宫如意。 “这么早急着回来干什么?”宫如意道,“回来看我?你来请我吃个饭我倒是挺开心的,但学业不用这么急着就结束,多念几年不好吗?你不是说教授们都很喜欢你?”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哄得宫如意低低笑了起来。她笑了几声,才把额头靠在了沙发身上。 景川侧脸又瞥她一眼。 虽然宫如意对在外永远是冷淡礼貌又带着距离感的,亲近的几个人面前她才会展露出真实情绪。比如卫天,比如山伯,再比如……这个叫谭铮的人。 景川莫名地有些烦躁,他加快了原本有些磨磨蹭蹭的动作,将宫如意的十个脚指甲也处理完毕。 宫如意说到高兴的时候,还不自觉地翘了翘脚趾。她朝站起身的景川比了个感谢的手势,“去洗个手回来吃饭,厨房应该快好了。” 景川点头起身朝一旁最近的洗手间走去,洗了手之后面对着镜子凝视自己半晌,嘲讽地冷笑起来,“……景川,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景川——?”宫如意在外轻轻敲门。 景川往脸上泼了把冷水,随意用手背擦了一下,“来了。” “如果不喜欢这所学校的话,转学也可以。”宫如意立在门口,见他出来便亲昵地伸手牵住他,“换个环境,换些新的同伴,你觉得怎么样?” “不用。”少年有点不自在地说道,“姐姐,我马上就十八岁了……” “嗯?”宫如意回头看他,笑得温温柔柔,“我们川川长大了,想搬出去一个人住吗?” “……姐姐呢?是不是希望我能搬出去住?” 宫如意当然是乐得景川一辈子黏在她身边长不大,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威胁。再怎么说,眼前这个景川她亲手养了这么多年,感情上还是有点偏向的。如果景川真废了,那宫如意觉得养他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她笑眯眯地往前边走边说道,“小时候你还对我说要我陪着你一辈子不离开呢,才十年不到就要反悔啦?” 身后的少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不会走。” “姐姐怎么可能赶你走。”宫如意讶然失笑,快步把景川拉进餐厅按在他常坐的椅子上,“好好吃饭,不要胡思乱想。是不是学校里有人说闲话?又是你不姓宫的那些陈词滥调?” “没有。”他光是顶着“宫家养子”的这个名头,在学校里敢来惹他的人就很少了。 宫如意也自己拉开椅子坐下,闻言有些担忧,“可你老是在学校里受伤,姐姐很担心。” 景川的目光闪了闪,乖乖点头,“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看看,世界上哪还有比这更爽的事情啊! 第6章 “报考什么大学想好了吗?”晚餐时,宫如意不经意似的问起景川的人生安排。 为了演好败儿慈母这个角色,宫如意多年来从不对景川的任何决定横加插手,结果当然是有好有坏,比较惊悚的就是她明明都可以引导景川去别的学校了,可因为各种各样奇怪的原因,他最终还是去了以前念的小学初中和高中。 你说这历史的进程怎么就这么难以更改呢?明明其他很多事都改了啊。 比如说,根据宫如意以前的了解和到手的各种资料,景川高中时期是个异常火爆的叛逆少年性格,把人送进医院那简直是日常,看谁都没个好脸色…… 可看看她眼前的这个景川!低眉顺眼听话乖巧,根本不是一个人嘛。 狼崽子只要能□□好了,也能变成狗崽子。 宫如意喜滋滋地想道。 景川的筷子顿了顿,“还没。” “慢慢选,不急。”算一算前面十次,景川有去了大学的也有没去大学直接和她开怼的……当然还有她死得太早景川都没到上大学那年纪的,零零总总算下来大学也就那三个选项。 两次是国内两所不同的顶级学府,还有一次她把人逼到了国外去,景川在国外某世界前五的学校一路念到了PhD,说起来也算是个大学霸了。 同样学神级别跳级提前完成学业的宫如意表示都是常规操作。 “想出国吗?”她又问。 “姐姐这么快就想反悔了?”景川反问。 宫如意一怔,想起来饭前两人才讨论过的话题,忍不住放下筷子笑起来,“出国去念几年书又没什么,总是要回来的。” “我不想离家太远。” “不出国也好。”宫如意点头发自内心地赞同他的说法。一旦出了国,虽然还是能掌控景川的行踪和交友,但毕竟天高皇帝远,很多事情会失去控制,不好,不好,“最近小胖子怎么不来玩了?” 说来也巧,从幼儿园开始就和景川同班的那个小胖子,居然一路跟他念着同一个学校直到现在。 虽然宫如意仍然一口一个叫着小胖子,但人家只是小时候身体不好吃了激素才胖,停用激素又进入青春期之后早就和同龄的男孩子们一样瘦成了竹竿。 ……说起来,倒是景川似乎没瘦得跟电线杆一样,是平时打架维持了运动量所以才长了肌肉? “孙冕家里有事。” “这样啊。”宫如意有点失望,“不带别的朋友来家里玩吗?” “没什么要好到那个地步的朋友。”景川轻描淡写地把朋友的话题带了过去,“等孙冕空了,我让他来看你。” “也没这么麻烦。”宫如意摆摆手,叹气,“我就是担心你老在学校里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是不是被人孤立了?要不要姐姐出面找校长说说这个情况?” “不用,是我乐意的,不想太多人在身旁吵吵嚷嚷。”景川的实话只说了一半。 他当然是喜静、不喜欢无意义社交的人,但是从不带朋友同学回家的理由却还有其他的。 尤其是孙冕,最近就算不太注意同龄男生正在想什么、在意什么、讨论是什么的景川也逐渐意识到发小投注在宫如意身上的注意力有点太多了。 要知道就算天天都和宫如意见面住在一起,景川也没忘记自己刚到宫家的时候是如何被她的外貌虏获。 宫如意当然是好看的,还是那种比电视里的美女明星更好看的级别,老天爷给了她好家世还不满足,非要再附赠一项逆天颜值似的。唯有这点上,景川觉得自己能走在她身旁而不被质疑宫家养子的身份。 就算成熟男人也无法抵达宫如意的魅力,更不要提那些满脑子都是幻想的青春期少年了。 记仇的景川永远也不会忘,孙冕见到宫如意的第一句话就是夸她漂亮,而且这想法在孙冕脑袋里十年如一日地没有变过,他一心一意地认为宫如意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小孩子可以童言无忌这么说,但是马上满十八岁的少年就不行。 景川主动无视了孙冕几次三番要上门蹭饭的请求,让宫如意被发小多看一眼他都不乐意。 “家长会快到了吧?” 听宫如意这么问,景川回想了遍今天班主任的通知,点头,“就这周五,通知和回执明天才发。” “周五?”宫如意困扰地皱起了眉,“那我得调整下行程……” “让山伯去就好。”景川压根不想宫如意出现在学校里,他不想同班同学见到她,更不想同学里多出更多的“孙冕”来。 ……虽然在家里一口一个姐姐,但景川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很不想被人用姐弟关系和宫如意绑在一起。 “又不让我去参加?”宫如意无奈道,“五个学期了,我可一次你的家长会都没去过,你姐姐这么见不得人?” “不是姐姐的问题。你这么忙,不用特地抽空去参加家长会,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是去了,被人认出来又会围着你说奉承话。”景川抬头,有理有据,“你也不喜欢那样。” “但这可是你的家长会。”宫如意叹了口气,她托腮出神地看着景川,“我想在家长会上当面听班主任夸奖我弟弟有多优秀多出色啊。” 景川:“……”这恐怕是等不到了。 明明知道他每天在学校做了什么的宫如意怎么说得出这种期待来?就他这逃课率,没被发退学警告就已经很不错了。 校长担心宫如意怪罪,三天两头打电话到宫家请罪说自己没管好其他学生,这事儿景川还是提前回家时偷听到的。 接了电话的宫如意根本是另外一个人,冷漠又高高在上,接电话的语气都是女王般的居高临下,景川从头听到尾,立刻就明白为什么那位地中海的校长会这么害怕宫如意了。 任谁的前途和命脉被握在个软硬不吃的人手里,都会这么战战兢兢的。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在外人眼里杀伐果决、不像个女人的宫如意,在景川面前是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善解人意好姐姐。 ……这戏演得可真好啊。 第7章 眼看着家长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班级里的学生显而易见地安分下来,谁也不想在这鸿门宴前的最后关头给自己留下什么把柄和小辫子。 就连家里宠得无法无天的孙冕也夹起了尾巴做人,他忧伤地看着提前一节课就准备逃课的景川叹了口气,“要是我家里人也能这么不管我就好了,我怎么没有一个你那样的姐姐呢?” 景川皱眉冷冷看了眼想吃天鹅的癞□□发小,他还没说话,旁座的男生就惊奇地回过了头来,“景川有姐姐?” 孙冕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目光心虚地往旁边一瞟——他可没敢忘记,景川对宫如意的占有欲高到破表,在外人面前别说夸了,提一嘴景川都要发火,好像恨不得全天下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宫如意是谁、宫如意有多好似的。 “怎么了?”凑来的男生有点疑惑,“我听错了?” “你当然听错了!”孙冕立刻顺着坡就打滚下来了,“我刚才在跟景川说,我怎么没一个那么漂亮的小姐姐追着我跑呢?” 大家都是同龄人,这话一听就心领神会,男生跟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朝景川挤眉弄眼,“咱校花可是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了啊,每天都来送早餐的妹子可不好找,真不考虑一下?” “不考虑。”景川眼皮都懒得掀。也就这群闲得没事干的中二少年才会评比什么校花不校花的,在他眼里所有同龄女生都长一个样,根本没有他在医院第一眼见到的宫如意来得惊艳。 被学校里大批男生吹捧得快上天的校花真放到宫如意旁边,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比较都是欺负校花了。 大约是童年回忆太过深刻,景川对女性的标准一开始就设得过高。有宫如意珠玉在前,苦追他两年半的清纯校花真的不太够看。 宫如意这好几辈子的涵养和气度毕竟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景川就这么稍微走了会儿神,回过神来时身边已经坐了一圈搬着椅子凑过来八卦的同班男生,顿时脸色一冷。 “景川,表情别这么难看嘛。”有人起哄道,“大家都这个年纪了,该懂的事情也应该都懂了,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我们看片时他也从来不参加。” “哎,景川这种大帅哥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可能都有实践经验了嘿嘿嘿……” “我不感兴趣。”景川冷着脸直白地打断他们的猜测,“别在我跟前说这些,烦。” 这时候能坐在他旁边的多多少少都是还算熟的男同学,谁也不怕他,一个个嘻嘻哈哈地继续了青春期男生都懂的话题,你来我往地抛着“你知我知”的暗示眼神,聊得不亦乐乎。 景川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了一会儿,越发觉得无趣起来。 小电影有什么好看的?反正又不是真人,也碰不到,更没有感情基础,有什么意思?只为了生理需要? “诶,景川,可别说你真的不知道这些最基础的生理知识啊。”孙冕压到他旁边小声道,“真一无所知的话肯定会被嘲笑的!” 虽然不赞同孙冕的嘲笑理论,但景川不得不承认同龄人的好奇心非常烦人,这些人能就同一个问题烦上他一个学期。 很快,话题再一次绕回到了景川的身上。 有人酸溜溜地问,“校花那么漂亮,对你还那么痴心,你真的不动心?她天天风里雨里给你买早饭,冬天送来的牛奶还是热的,你就一点感动之情也没有?” “没有。”景川一脸冷漠,“我拒绝过她很多次了。” 但那个女人每次哭哭啼啼地跑走,却总是不肯死心,下一次还会凑过来,这都什么毛病?不需要学习的吗? 每天不好好好学习的景川如是想道。 “那你不喜欢她哪点?直接说出来不就能让人知难而退了吗?” 景川还真把这问题听进去了,他思考了几秒钟,简单地道,“虚有其表,内里空空。” “……”男生们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还是孙冕弱弱地开口,“你是觉得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是个绣花枕头……?” 孙冕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人打断了,“长得好看不就够了吗?能跟校花那种级别的女朋友走在一起,走在路上男的都回头看我,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我想想都浑身舒畅啊!” “她很好看?”景川反问。 孙冕看着景川的目光都变了。 而一旁不知内情的男生们则是哈哈大笑起来,“当然好看啊!不然怎么是公认的校花呢?” “诶等等等等,景川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根本不觉得她好看?” “怎么可能!就算是景川,审美观总归还是正常的吧!” “我不觉得。”景川轻描淡写地否定校花这个名头,“在我看来她的长相很一般。” “……喂喂,你这样说学校里其他的女生是会哭的。难道你见过更漂亮的女孩子?” 孙冕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一巴掌拍在桌上中断了这个话题,“呔!!” 他这突如其来的噪音让自习课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孙冕支吾了两秒钟的时间就立刻反应过来,顺溜地接了下去,“别搞得你们没看过电视一样,电视剧里女明星哪个不好看?” “那都是电视剧和电影什么的,又没见过真人,而且也摸不着碰不着的,和同校的校花怎么能一样。”身旁的人纷纷表示唾弃,没人怀疑那一声大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最开始加入景川和孙冕谈话的男学生露出个了如指掌的笑容,他甚至装模作样地伸手捋了一下自己下巴上不存在的山羊胡子,才说道,“景川一直看不上校花,那大概是因为他一直有一个喜欢的人,所以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你小子这语文课能回去重造了……” “你睁大狗眼看看景川这张冷脸,他会喜欢女孩子?母猪上树还……” “我有喜欢的人。”景川突然一口承认。 “……”整个教室的人又都唰地一下将目光集中在了教室后方的聊天小团体上。 第8章 景川有喜欢的人?那·个景川? 就连坐在讲台上专心致志给教科书画着重点的班长都忍不住把注意力分出去了一点点。 只能说,八卦是人的本性。 景川:“……”他好歹也是个青春期少年,有个喜欢的人很奇怪吗?大家都需要摆出这种表情来? “骗人的骗人的,哈哈哈哈哈。”孙冕尴尬地笑了几声想要解围,“也没看你平时在学校里和哪个女孩子接触过,只有她们跟在你屁股后面跑,这你难道还能从人堆里挑出来喜欢得上?” “我没说她是我们学校的。” 孙冕瞪圆了眼睛一拍桌子,“你有喜欢的人居然不告诉我?景川咱们还是不是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了!” “我们从没穿过一条裤子。”景川冷漠道。 眼看着话题就要被孙冕带着跑,班里的女生也急了,有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女生直接伸手把孙冕给推到一旁,气势汹汹道,“哪个外校的小蹄子居然敢勾走我们学校的男神?” 为了不再让同班同学围着自己,也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校花这个难题,景川一时冲动之下编了个自己心有所属的借口,可是刚说出口就已经有点后悔,每一分钟的时间全班的注意力都到了他身上,简直骑虎难下。 眼看已经到了全班人都翘首以盼的关头,景川怎么也说不出这个人其实不存在的事实。他看似面色镇定地停了几秒钟,脑海中闪过一个看不太真切的影子,模棱两可地说,“她很美。” “切。”身旁立刻有人不屑道,“能比校花好看到哪里去?” “好看一百倍。”景川十分肯定地道。 四周的男生多多少少发出了嘘声。 这个年纪的男生最血气方刚,校花一直以来都是许多单身男生心中的女神级人物,被景川两年多甩在身后看都不看一眼还diss颜值,难免忍不住这口气。 “不信就算了。”景川无所谓地把书包的拉链拉上,往背后一甩,就准备走人。 孙冕眼疾手快地伸长手臂抓住发小,眼神闪烁不安地问他,“你说你喜欢的那个比校花漂亮一百倍的人,我只能想到一个人选……” 孙冕说着,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宫如意对于孙冕来说是什么等级的存在?那就和段誉心中的神仙姐姐差不多,是无人能超越的殿堂级女神,他一辈子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多看一眼都觉得自惭形愧的那种。 校花已经是在普通人里很亮眼的美女,可能让景川毫不犹豫说出比她还好看一百倍的人,孙冕想来想去,景川身边就那一个人。 但景川可是宫如意的弟弟! 景川垂眼看了看孙冕,面无表情地挣了开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紧张起来,围观的学生们噤若寒蝉,谁也没去主动打断他们的对峙,也暗搓搓地等待着他们谈话的继续。 景川独来独往,平时里除了孙冕也没见他和谁多说几句话,八卦群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他到底哪儿来一个暗恋或者明恋对象。 可就在孙冕表情严肃地深吸一口气,准备接着往下说的时候,班级后门被人怯生生地敲响了两下,甜美清脆的声音横插一脚,“请问,景川在教室吗?” 挤在教室后面的八卦小团队唰地一道回过了头去,十几双眼睛仿佛小报记者的闪光灯似的望向了突然出现的话题人物之一——校花。 就算在学校里是经常被人投以注目的名人,面对这场面,校花还是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顺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怎么了?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 “没没没什么都没有!” 八卦群众节奏整齐地摇头,一致把箭头指向景川,“是来找景川的吧?刚好刚好,再晚点他就又提前走了!” “又有什么东西想要送给景川?”靠门边的学生和校花还算熟——毕竟每次校花都到后门找景川——笑着和她开了个玩笑。 校花红了红脸,娇羞的少女模样十分动人,“景川……我有话想要当面和你说,能不能麻烦借一步私底下说句话?” “哦~”吃瓜群众的起哄声。 景川不耐烦地站起身,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往后吱地一声推出老大一截距离。他单手提着背包往教室后门走去,在校花红着脸的注视中面无表情地和她擦肩而过。 校花一愣,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转身很快追了上去。 门旁边的男同学多看了一眼,好像看见校花手里握着个小盒子,不由得嘟囔起来,“还说不是来送东西的……” 景川没刻意加快脚步,所以走了没几步就被小跑的校花给追上了,她甚至努力超过了景川才停下转身挡在了他面前,一脸倔强,“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等你回答了之后我马上就离开。” “……”景川的脚步顿了顿,绕开她继续走。 校花咬咬牙,干脆伸手拉住少年的背包,“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但我只遵从自己的内心,该说的话我一定要传达给你!” 景川侧脸扫她一眼,冷漠狭长的眸子里透着无动于衷。 “……就算你今天不愿意给我说话的机会,我以后也会每天来缠着你、打扰你,直到你愿意给我时间听我说话为止!”校花眼睛一闭干脆威胁起他来。 景川不悦地皱起眉,他开始思考宫如意是怎么对付这种牛皮糖一样特别有韧劲的人的。 ……好像她气场一开很多人在她面前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他果然功夫还没学到家。 “就在这里说。”他冷冷地道。 校花难以置信地抬头,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威胁策略起效了。过了两秒钟后她连连点头,用力拽着景川的书包将他带到了教学楼不远的一个楼梯拐角处。 站定之后,校花深吸了一口气,“我从入学第一天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你大概也以为我只是愚蠢地喜欢你的外表,但如果只是外表,并不足以支撑骄傲的我喜欢你两年半的时间。我知道你不仅仅是你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和生人不近,你内心其实还是柔软和温暖的,只是你用自尊和疏离为自己建了一道墙……” “你想错了。”景川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 第9章 校花情深意切的告白被中途打断,排练数次的她有点忘词,“……我想错了什么?” “你还不如只喜欢我的脸。”景川不耐烦地挑挑眉,“我不知道谁或者什么给了你错觉,但你想象中那个用冷漠伪装自己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从来没见过这么放荡不羁直接贬低自己的被告白者,校花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反应,只能先道歉,“对不起,景川,如果我的话让你觉得冒犯……” “你没冒犯我。”景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着两分厌烦,“你只是和所有人一样不了解我。” “……”校花吸了吸鼻子,觉得有点委屈,但还是破罐子破摔地把台词的最后几句给说了出来,“对不起,一厢情愿地打扰你这么长时间,因为害怕你正面拒绝我,我连向你正式告白的勇气都没有。今天我找你,就是想面对面地告诉你:我喜欢你很久了,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男朋友!如果不行的话,我以后会继续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 这元气满满又梨花带雨的告白换成任何一个普通高中男生都难以抗拒,但问题就是……景川他不是普通男高中生。 所以他只是哦了一声,然后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反正谣言很快就要传开了,同一个借口不用白不用吧,也许这样能让这个钻牛角尖的女孩子死心? 校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景川面无表情扩大谎言。 “怎么从来都没人听说过她的存在?” “我不希望我喜欢的人被人看到。” “原来你喜欢一个人时是这种类型啊……没关系,那我就继续努力。”校花抽抽鼻子,在景川再次举步离开之前拦住了他,垂着脸将手中小盒子交给他,“这是我亲手做的一点小礼物……” 景川低头看了眼包装精美的盒子,没能看出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明明想着要拒绝她没有意义的坚持和付出,但景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鬼迷心窍地接过了小礼盒扔到了自己的书包里,接着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 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拒绝二连的女孩感到手中一空,惊喜地跳了起来,回头朝景川的背影挥手,“景川,明天见!” 景川在操场上摊平晒了半个小时的太阳,才慢吞吞地起身提起书包走向校门口。当他离校门口只差几步的时候,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刚刚响起。 宫家的车子已经和往日一样,停在了个固定的位置上。 景川有时候甚至都怀疑宫如意是不是把那个车位给买下来了。他提着比出教室时沉了不少的书包慢吞吞走到车子旁,司机立刻快步出来替他开门。 景川把书包往车后座一扔,接着也把自己整个扔了进去,懒洋洋地躺在后座上不想动弹。 不用等到明天,现在他心里藏了个人的消息应该正在以病毒一样的速度传遍整个学校吧? 那之后是不是主动凑到他面前来的女生就能减少了? 景川不太懂孙冕和其他男生对他说的“羡慕嫉妒恨”和“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是真心觉得被任何人接近和打扰都很烦。 曾经他全心全意地渴望着宫如意的接近和亲昵,可现在就连宫如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了。 也许是景川跟睡着了似的躺在后座上没系安全带,司机今天的车速放得特别慢,比往日迟了十分钟才到宫家。 车停下来时,景川看了眼腕上手表,立刻皱眉坐起来,匆匆打开车门往家门里走,刚一推门,就看见宫如意正站在门口要往外走,两人撞了个正着。 宫如意有点惊讶地抬头一笑,“还想着你今天怎么迟了,准备去外面等你回来,这么巧。” 景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扶着门道,“把鞋穿好。” 正准备换鞋出门的宫如意鞋子换到一半,一只脚正光脚踩在地上还凉丝丝的。她动动脚趾十分淡定,“家里暖和着呢,贴着地砖倒有点凉爽。” 少年一言不发地蹲下身强行把她的拖鞋照着脚套了进去,才起身道,“现在是最容易感冒的时候。” 宫如意乐了,她踩实了拖鞋,亲昵地抱住比自己高了小半头的少年手臂,“怎么?今天这么关心姐姐?在学校里发生什么好事了?” 景川想摇头来着,可嘴里鬼使神差说的是,“有人向我告白了。” “很稀奇吗?”宫如意讶异,“以我弟弟的优秀程度,在学校里不应该有女孩子排着队领号等一个你愿意听她们告白的机会?” 她这话说得好像没什么错但又有些像是挤兑调侃,景川抿直嘴唇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她说她从入学开始就喜欢我了。” 宫如意真情实感地哇了一声,“两年多,那人家可是真死心塌地地喜欢你。然后呢?你对人家女孩子怎么说?” “我拒绝了。” 宫如意发出了失望的声音,“为什么?” “……我不喜欢她。” “那就没办法了。”宫如意叹了口气,拍拍少年的肩膀,“话又说回来了,高中男生不是都应该蠢蠢欲动想要和同龄女孩子谈个恋爱的吗?你就没有特别欣赏的女孩子?” “没有。”景川答得特别快。 就算他今天一时冲动对着全班人说了个谎,这谎言应该也不会传到宫如意耳朵里去……吧? 宫如意安慰他,“没关系,你还小,以后会碰见很多很多人,总有一天会找到那个你喜欢得非她不可的女孩子。但如果这个人现在就出现了,那你也不必犹豫,紧紧抓住对方,如果她跑了,你以后可能就再也找不到那么喜欢的人了。” “姐姐不禁止我早恋?”景川探究地追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个什么答案。 “你都快成年的男孩子了胡说八道什么呢。”宫如意失笑地捏捏他的手臂,“现在的小孩子都在幼儿园里谈恋爱了,高中生谈恋爱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姐姐希望我找什么样的女人交往?” 宫如意稀奇地看了眼景川,心想小伙子心愿很远大啊,目标都不是“女生”而是“女人”了?她想也不想地答道,“什么样都可以,只要是你喜欢的,尽管娶进门,姐姐替你操办婚礼,什么也不用你操心。” 可惜的是,景川天煞孤星的命,十辈子了从来也没见他和谁有过结婚的意思哈哈哈哈哈——! “那我……”景川顿了顿,出口的瞬间有了些犹豫,但还是把话问了出来,“和向我告白的人试着交往也可以?” “当然了,只要你觉得开心,姐姐什么都支持你。”宫如意表达了毫无原则的宠溺。 可景川并不觉得开心,他甚至觉得心情比在学校时更糟糕了。 宫如意好像没发现他的失落,笑眯眯地拉着备考生去了客厅等待晚餐。 进了客厅后景川才发现自己在操场上躺了半天,衣服早就沾了草汁,他上楼去洗个澡再下来的功夫,宫如意已经坐在客厅里吃起了甜点。 景川到她身边看了两眼,觉得宫如意面前打开的盒子有点眼熟,“……” “隔着书包闻到香味就没忍住。”宫如意边吃还边开心地抬头问他,“味道挺不错的,你不喜欢甜食,肯定是买给我吃的吧,从哪家店买的?我让山伯去替我订一些。” “孙冕送的,他家厨子自己做的。”景川眼也不眨地扯谎,“姐姐喜欢的话,我让胖子找他们家厨师多做点。” 宫如意的表情十分遗憾,“要不然干脆我找他爸把厨子给买过来到咱家工作吧,专做甜点怎么样?” “姐姐不是抱怨自己没时间运动要长胖了吗?” “……”宫如意表情僵了僵,默默地把吃到一半的麦德林放了回去,怨念十足地盯着景川,“你看,你浪费了特地给我买的甜食。” 景川没说出这盒甜点的真实来历,他低头拈起宫如意咬了一半的松软甜点放进嘴里,皱皱眉:对不嗜甜食的他来说,这东西有点齁了。 不过至少味道很正常,送礼的人没闹乌龙或者耍小心眼。 确认过后景川才放心不少。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宫如意书包里放着一盒告白者送他的礼物的想法也被压了下去。 反正是宫如意自己误会的,他也不是非要特地把误会解释澄清不可吧? 倒是如果以后她老是闹着要吃就比较麻烦,景川也不能去找被自己拒绝的告白者提出这种没心没肺的要求。 景川晚餐过后拧着眉把“学做甜点”提上了日程,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别别扭扭地留了个句号在上面,只有他自己知道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宫如意饭后到外面散步逛了一圈,觉得心情十分美妙。景川是越长大越妖了,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当然是能耍他多少次就耍他多少次,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第10章 等宫如意逛了一圈回到家里,她发现自己错过了个电话。 “少爷的班主任打来的,说是家长会的通知发放了,问您有没有收到。”山伯转达了对方的大意。 宫如意下午时翻景川的书包其实本来想找的就是家长会通知,本来想顺便把回执给签上自己的大名,可通知书没找到,倒是找到了盒明显就是妹子送的手工甜点,宫如意一时坏心就给吃掉了,结果把自己本来的目的给忘记了。 这就很尴尬,还好山伯提醒了她。 宫如意想了想,道,“你替我去参加吧,往年左右也是你去。” “您不是说这次想要亲自去吗?”山伯讶异地问道,“少爷不愿意?” “确实不愿意。”宫如意歪歪头,“就先顺他一回,反正学校什么时候都能去,我想去就去,用不着非在家长会这时候上赶着去给人攀关系。” 景川有一句话说到了宫如意心坎里,那场合,她一出现肯定会被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团团围起来,别说调侃景川了,恐怕想要和平点脱身都难,到时候少不得要板着脸说重话,宫如意大小姐的坏脾气又能再多传出十公里。 麻烦。 “我明白了。”山伯点头应下,“通知书……” “八成是丢了,别去问他,你周五直接去学校参加就好。”宫如意摆摆手,“对了,去家长会时替我问问,追了景川好久的女孩子有哪几个,我想了解一下她们的家世和人品。” “知道了。”山伯把宫如意恶趣味的命令记下,十分认真地执行起来。 这两人都没和景川提起家长会通知书不见了的事情,刻意把通知书扔进班级外面垃圾桶里的景川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自投罗网。 他这几天本来就烦得很,这事儿往脑后一抛就给忘了个干净。 自从景川公开透露了自己有喜欢的人,又用同一个理由拒绝了校花的新闻传遍了整个学校之后,大家看他的目光也和往日里不同了。 ……多了一分敬佩? “敬佩”这个词在景川脑袋里盘旋了好几天,终于孙冕替他解了惑,“我就知道你不懂。大家是看你明明有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妹子追在后面却一点也没有想移情别恋,这种专情的精神值得我们佩服!” 景川:“……”这些人无不无聊。 “所以,”旁座的同班男生又忍不住探过脑袋来参加八卦,“那个能让景川这么死心塌地喜欢至少两年半的外校女生究竟是谁?” “稍微透露一点点消息也可以啊景川!”女生也有起哄的。 事实上经过几天的时间,“景川喜欢的人究竟是谁”都快成为全民热传的学校第一大不解之谜了。 周围几个学校、乃至景川曾经上过的初中里能排的上号的美女大家都已经列了表格出来,挑挑拣拣就是没有一个看起来和景川有过交集的。 跑去找那些漂亮女孩子一问,她们都知道景川是谁,可也都不认识景川,最多的也就和他说过那么几句话而已。 难道范围还应该扩大到本市以外? 这人越是找不到,大家心里就越是抓心挠肺的——你说,比校花漂亮一百倍、能在不露面的情况下把景川给绑得死死的这位究竟得是什么级别的国色天香啊? 求长眼界! 景川越发觉得“骑虎难下”这四个字真实起来。他又不能凭空编造一个同龄女生出来,可要让他承认自己前几天只是撒了个谎那也让年轻气盛的少年觉得有点没面子,于是他只是冷着脸不耐烦地道,“她有多好看只需要我自己一个人知道就行了,我不想让你们见到。” “真小气。”同学挤兑他,“你不带出来让大家看看,怎么知道是不是真比校花漂亮一百倍?” “照片有没有?”女生们的脑子转得更快一点,“你们要是在交往的话,出去约会肯定会留照片吧?” 这个年头正好是情侣们出去时最流行拍大头贴的时候,恋爱中的女孩子随身物品上总是多多少少会贴一张和恋人的大头贴的。 ……当然了,景川就没有,他从头到脚一点“恋爱中”的线索都没有!! 这让观察力极强的同校女生们暗暗抓狂,谁都想要征服景川,可哪怕是校花也不能打动景川,这本来在学校内部是个很默契的平衡。 可两年多的平衡就在前几天被景川亲手给破坏了。 女孩子们死了那么想要找出景川的神秘恋人,可就是找不到。外校都被她们这风风火火的架势给惊动了。 景川见她们不肯善罢甘休,想了想干脆又给自己的谎言打了个补丁,“她不知道我喜欢她。” “啊——!!!” 女生们的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 “暗恋,居然是暗恋!” “我不相信呜呜呜……” 景川听得耳朵疼,他不顾孙冕的阻拦提起书包就准备去操场上躺一会儿,才走到班级后门就和匆匆走来的班主任撞了个照面。 班主任一愣,“景川,家长会不开了?” 听到家长会这三个字,景川也是一怔,“我把通知书弄丢了。” 班主任理所当然地点头,“我给你家里人回访过了,今天会有人来参加的,回教室坐一下,今天不要早退了。” 景川提着书包慢慢地回到位置上坐下,眉头皱得死紧。有人来参加家长会?难道会是对家长会兴致特别高的宫如意本人?她要是准备来参加,怎么这几天的功夫不提前告诉他? 一时之间景川居然说不请自己是抗拒更多还是期待更多,干脆把书包挂在椅子上,往桌上一趴,枕着手臂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家长会被安排在最后一节自习课,反正这所私人学校里的家长少有朝九晚六的,大多学生的母亲都是全职太太,因此也没有特地把家长会安排到晚上。 景川是以为自家没接到家长会的通知,才忘了今天周五就是开家长会的日子。 班主任在黑板上边写字边叮嘱学生们把桌上的书本都收到课桌里,“稍后大家就在学校范围内自由活动,当然想要进教室旁听家长会也是可以的。” “老师,我能提前回家吗?我怕我妈揍我。”有人诚实地提问。 “你以为你妈开完家长会不回家吗?”班主任灵魂反问。 哄堂大笑中,景川动了动脑袋看向门外,那里已经有几名先到的家长了,可其中并没有他熟悉的身影。 十分钟后,学生们纷纷离开教室,景川也跟着慢吞吞往外走去,迎面就撞见了山伯。 “少爷。”山伯笑着朝他点头,“大小姐有事出门,说前几年家长会也是我代参加的,就还是让我来了。” 景川哦了一声,也说不上失望还是庆幸,他指指教室的门,“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桌子上贴着我的名字。” 山伯点点头,看了一眼时间,“少爷是稍后等家长会结束再和我一起回家?” “好。”景川无所谓地点点头,“姐姐去做什么了?” “谭铮先生回国了。” “……”景川紧了紧提着书包的手,最后没说什么,“山伯你快进去吧。” 山伯离开之后,孙冕才从旁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像只怕被家猫发现的老鼠,“又是山伯来开家长会啊?唉我好久没见到如意姐了,什么时候上你家蹭饭去呗?” “我姐很忙。”景川无情拒绝,“等她有空再说。” “什么时候有空?”孙冕不死心地追问。 “有空的时候就有空。” “……姐控去死!”孙冕愤愤不平地指责他,“我不就是在幼儿园的时候见到如意姐多夸了她一句,你至于这么小气吗?如意姐和我关系好着呢,下次我自己打电话到你们家去找她!” “电话是山伯负责接的。”景川顿了顿,“我书房里有分机,看到是你的电话就挂断。” 孙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景川,我们多年的友谊是要就这么绝交了是吗!” 景川心想哪来多年的友谊,还不是死皮赖脸加孽缘才让孙冕当了他这么多年的同班同学,然后在他面前混了个眼熟? 孙冕还想义愤填膺地再指责几句,可话还没说出口就一个猛子蹲了下去,颤巍巍地用气声道,“我看见我家姑奶奶了,先借地躲一躲,好兄弟,替我挡住!” 景川低头睨他一眼,没动。 只能说孙冕是魔怔了,景川这脸和身材放在人群里都是打眼的,躲他身后简直是最愚蠢的做法。 这不,孙冕妈妈一眼看见景川就淡定地走了过来,朝景川和蔼地笑了笑,“景川,我们家傻儿子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景川点点头,一点也没否认“添麻烦”这事儿。 孙冕妈妈一弯腰就从景川背后把抱头蹲着的儿子给拎着耳朵提了出来,她笑眯眯地问,“儿砸,见到亲爱的妈妈为什么要躲起来?家长会还没开呢,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在这之前先赶紧坦白从宽一下?” “没有,绝对没有,我超乖的!”孙冕的惨嚎声渐渐远去。 同班同学幸灾乐祸,“听说扭耳朵是爱的表现,看来孙冕跟他妈妈关系还挺好的。” 景川闻言多往孙冕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孙冕的求饶声。他动了动眉毛:揪耳朵代表着关系好?孙冕肯定不同意。 第11章 宫如意确实是出门和谭铮吃了饭。 她和谭铮多年好友,十一辈子以来从来没改变过,所以也很珍惜这段友情。两人勉强算是青梅竹马,十岁不到就认识,后来谭铮全家搬走又去了国外念书,两人的联系也从来没断过。 除此以外,谭铮对宫如意来说还有一层极其特殊的意义。 比起景川来也许更为独一无二的那种特殊。 “怎么了,一直在看时间?” 宫如意恍然抬头看向谭铮,才回过神来,有点好笑地把自己的手机给放下了,“对不住,是不是晾着你了?” “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了,我会在意这点小事?”谭铮摇头,他是那种清隽的长相,带一点点书卷气,可又生得浓眉大眼,开朗常笑,一见就让人觉得心生好感,“我是怕你如果有别的安排或者在等电话,那我们早先就该改天再约吃饭,不能打扰你分分钟几千万上下的生意。” “几千万上下的生意倒不急于这一时,我有一群能干的下属。”宫如意也笑了,她晃晃自己的手机,又确认了一眼时间,“今天景川家长会,还是山伯替我去参加。你也知道他高三了,我有点担心。” 谭铮轻哂,“男孩子有什么好操心的?你就放手让他去闯好了,景川那小子也不是个蠢货,不用你跟老母鸡似的一直护着围着。” 宫如意挑了下眉,好笑地想她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不能随意放手让景川自己去闯啊!她能百分之一百地肯定,景川绝对能自己闯出名堂来,那她多年的苦心不是就白费了? “而且不就一场家长会?只要你乐意,班主任和校长天天往你家打电话做日报都来不及。”谭铮调笑道。 “这次家长会可不太一样。”宫如意抿了一小口餐后的红酒,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前几天景川回到家里,跟我说有个女孩子跟他表白,说喜欢了他两年半。” “他把人家女孩子给拒绝了吧?”谭铮未卜先知,一点也不意外,“他看着就是个没有谈恋爱心思的人。” 宫如意哭笑不得,“肯定是没找到合眼缘的女孩子,以后总能碰到的。” “难咯。”谭铮摇摇头,边抬手叫服务生来签单,边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伴侣吗?因为眼光和标准太高。为什么标准太高?要么是家人要么是初恋的水准太高。” “你的意思是他一直在学校里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还得怪到我身上来?”宫如意没好气道,“信不信我现在就用这杯红酒泼醒你?” 谭铮一本正经地在流水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抬头问英俊的服务生,“这位女士是不是美丽到让人自惭形愧?” “当然,您的魅力让餐厅里的男士都魂不守舍。”服务生上道地弯腰一礼,“我已经是您的裙下之臣了。” “挺会说话。”宫如意淡淡扫他一眼,对谭铮建议,“小费翻五倍。” 刚签完单的谭铮:“……”这大概,就叫作自食其果。 但调戏宫如意,尤其是利用外人一起调戏宫如意,是肯定要付出代价的。当这代价是金钱的时候,你甚至还要松口气。于是谭铮一句废话也没有地按照宫如意的说法把小费给翻了几倍才起身,看见服务生早就面带着专业的微笑将宫如意的大衣披到了她肩上。 宫如意伸手轻扯了下柔软的羊绒风衣,回头看向谭铮时冷艳的眉梢眼角流露出些微的温和来,“还不走?想再吃一顿?” 谭铮苦笑了一下,从服务生手中接过自己的大衣,朝他道了声谢,才向宫如意走去,抱怨道,“我又不是你,偶尔来这里吃一顿就很奢侈了。” 宫如意不以为然,“你的资产并不少。” “但那都不是我亲手挣的。”谭铮摇摇头,走到餐厅门口时快走两步抢在门口侍应生之前替宫如意拉开了沉重的木制大门。 对这种自己不用伸手的待遇习以为常的宫如意微微低头从餐厅走了出去,抬头望了眼天,轻呵了一口气,没见有白色雾团飘出来,便挑挑眉,“到我家去坐会儿?” “不了,我晚上还得……”谭铮的话说到一半,见宫如意淡淡地盯着他,显然没有允许他拒绝的意思,叹了一口气,“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卫天这会儿已经撑了一把大伞过来罩住了宫如意的头顶,低声道,“大小姐,景川的家长会刚刚结束,山伯带着他正要出学校。” “哟,这么巧?”谭铮来劲了,“那我真得去会会准大学生,慰问一下年轻人的学习情况。” 宫如意瞥他一眼,往外走去,柔软的小羊皮高跟鞋踩在微潮的路砖上,一下一下安静得很,“你就是仗着自己没参加高考直接出国,见到要高考的学生都想嘲笑一番,是吗?” 谭铮夸张地哇了一声,“你怎么对着你家考生温温柔柔的,到我这里就变了个样?” “谭铮,我对你的态度已经很好了。”宫如意似笑非笑地飞他一眼。 两人从餐厅出来,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宫如意的座驾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卫天已经伸长手臂替宫如意打开了车门,等宫如意坐进后座以后,他看也没多看谭铮一眼就撑着伞往副驾驶座走了。 谭铮:“……”得,宫如意身边的男性除了山伯都不待见他,这很正常。说明他的初恋推论是完全正确的,这群人就是因为待在宫如意身边,眼光太高,脾气太傲,才会一直单身的! 他气度向来大,也不介意卫天的不假辞色,自个大大咧咧地就也坐进了后座里,把大衣反过来搁在膝盖上,这才接了宫如意的话,“我知道,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我都是自己人。你对外人是什么态度,我还能不知道?高岭——” 宫如意眼皮子也不抬地问他,“回国家里给你安排了几场相亲?” 谭铮脸一垮,“我错了,求姑奶奶您去给我爹说几句好话,他再这样我都不想回国了!” “不回的好。” 谭铮怔了怔,似乎听见宫如意叹了一口气,他转头去看看身边的女人,对方却已经微微阖上了眼睛靠在了车后座上。这一幕让他觉得有些不妙,后脑窜过一股电流,下意识坐正了身体,“……你喊我晚上去,是要说什么严重的正事?” 宫如意睁开了眼,有点意外地看他一眼,“不是,别多想。”她顿了顿,才说道,“前些天有人给我带了些瓜片来,不是你爱喝么?如果尝了喜欢,就让山伯给你装起来带走。” 谭铮筋骨一松,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反正我这么穷也买不起贵的茶,只能靠宫大小姐接济了。早说嘛,这点小事表情搞得这么严肃,我还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 宫如意没接他的话,低头给山伯拨了个电话出去,问了他的位置,才道,“让景川听电话。” 听到景川的名字,谭铮一个没忍住好奇心,屁股往前挪了挪看向前座的卫天,见他阴沉着脸好像风雨欲来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他没轻没重地捅捅这位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十年了你还记着第一次见面时被他暗算了的仇?” 卫天的眼珠子动了动,从后视镜里横了谭铮一眼,脸上明晃晃写着“你懂个屁”。 吃了个瘪的谭铮也不生气,他趴在卫天的后座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半侧着脑袋看向宫如意。 这会儿大概是已经换了景川接电话,宫如意正放轻了声音说着什么,眉眼柔和神情温软,要不是谭铮知道对面的只是个寄养在宫家的少年,还真要以为宫如意在跟自己亲儿子通话。 ——宫如意可不就是专心地把景川当成了自己亲儿子在养么! 景川咋舌一阵,见到宫如意挂了电话垂下眼去时表情有些看不明朗,试探地开口问道,“家长会被老师告状了?哎呀,年轻人在学校里都是这么皮的,长大就好了。”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宫如意扫他一眼,吩咐司机道,“开快一点。” 司机低声应是,稍微提了车速。车子造价高性能好,在车里也察觉不出什么差别。 倒是听见宫如意这一句的谭铮和卫天都有些意外,他们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心里认定肯定是景川学校那儿出事了。不然永远都是不慌不忙的宫如意怎么会让司机加快车速? 路上宫如意又低头看了两次手表,似乎一直在关注着时间的行为让车里的三人都有点如坐针毡。 谭铮小心地观察着宫如意的神色,发觉直到车子在宫家院子里停下之后她的神情才微微有些缓和起来。 “愣着干什么?下车和山伯先问好,还用我教你?” 堵在了宫如意出去路上的谭铮愣愣应了一声,赶紧推门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到大门口乐呵呵地和山伯套了阵近乎,多余地搀着身子骨还很硬朗的老人家进了门。 宫如意在背后直勾勾盯着谭铮进了门里,才轻出了口气,从车里走了出去。 “姐姐。”也是刚刚到家的景川也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宫如意。 第12章 “回来了。”宫如意一见到景川立刻挂起了笑容,“怕你等得急,特地快了些赶回来,到底距离太远,还是你们快。” “我不急。”景川伸手扶住宫如意,目不斜视得好像根本没看见一路替宫如意撑着伞一道走过来的卫天,“门口有点滑,姐姐小心。” “这么贴心?”宫如意失笑起来,她换了双鞋进门,把身上大衣脱了随手交给女佣,“是不是防着山伯一会儿跟我打小报告呢?” “我没什么要瞒着姐姐的。”景川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在宫如意略显单薄的内搭上绕了一绕,“你今天晚上和谭铮单独吃饭?” 宫如意嗯了一声,“原先还约了小六,他临时有事没来,就剩了我们俩。那个大胃王不来也好,整张餐桌的气氛和礼仪都得让他毁了。” “谭铮来做什么?” “请他来坐坐喝杯茶。”宫如意浑不在意地解释着,步子走到客厅前时顿了一下,转头问道,“饿了吗?先去用晚餐?” 景川想摇头拒绝,可视线往前一瞥就看见谭铮正坐在里面。也就是说,他不去餐厅的话很有可能就要被扔在客厅里一直和谭铮面面相觑了,那他死也不要。 “……我去吃饭。” “今天也留作业了吗?” “说是今晚很多人忙着挨揍会没空写作业,各科都没怎么留。” 宫如意被逗笑了,她亲昵地捏捏少年的手掌,“不会揍你的,去吃饭吧。” 景川应声,又顿了顿,问题在喉咙盘旋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口,“谭铮要留宿吗?” “留宿?那明天他老头子能把十个相亲对象直接送到咱家门口来。”宫如意说到这里想了想,又笑了,“可也说不定,等等就知道了,大不了打发他睡酒店去。” 这无可无不可的答案让景川有点不满,但他还是乖顺地点点头,转头绕了条路去厨房开小灶。 宫如意这才进了客厅,把刚要沏茶的山伯也赶去吃饭,低头找出茶叶罐直接扔给了谭铮,“自己泡。” 谭铮珍惜地接住,差点没摔了,小声抱怨,“你可真是有钱任性暴殄天物。” “我没听清楚。” “有个有钱的朋友真好!!”骨气是什么?谭铮完全不知道。 好在谭铮爱茶,这点基本的素养还是有的,很快自己熟门熟路地找出茶具躺好就沏了茶,闻着香气心生陶醉,“我感觉我要醉了。” “门外荷塘里醒醒酒。”卫天冷不丁地道。 谭铮被他打断了状态,不满地分了卫天一杯茶,“你也就这点肚量……”他说着,提壶要倒第三杯给宫如意,被宫如意给阻止了。 “我不喜欢苦的东西。”她斜倚在沙发里淡淡地道,“人生太苦了,我现在喜欢甜的东西。” 谭铮抬眼打量一圈这栋用“豪宅”来形容都有点不太够范儿的宅子,差点脱口而出“你哪儿苦了?”。可在开口之前,他又低头看了眼手里万金难求的名茶,识趣地把吐槽给咽了回去,生硬地转移话题,“看会儿电视?” “正好,我有部纪录片没看完,接着放那个。”宫如意抬眼吩咐卫天。 “……我想看看本地新闻……”谭铮的意见当然是得不到采纳的。 卫天设置完了电视,回头兢兢业业地把那部宫如意看了一半的纪录片给调整好了进度条,才点击播放。 宫如意看得很认真,好像是量子物理课上的学生那样一点小差也不开,本来想要说两句话的谭铮也根本没敢发言,偷偷瞥了一眼跟着入神的卫天,选择低头喝他自己的茶。 啊~真好喝!人自己有没有钱有什么要紧,反正有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好朋友就万事大吉了呀! 景川吃了顿饭回来,耐着性子陪山伯说了会话,到客厅的时候就看见了三个人躺在家庭影院前懒洋洋的样子。 原先三个人沉默不语的样子景川没看见,这会儿倒是谭铮已经喝了个爽,他知识面广,见到什么都能立刻从脑海里找出相应的知识说上几句,宫如意看的纪录片再生僻他也能和她聊得起来,轻声的对话探讨倒是显得客厅里气氛有点温馨。 于是景川停下脚步想了想,上前敲了敲身旁的柜子。 宫如意回头见是他就笑了,“吃完了?” “嗯。”景川走进客厅里,意有所指地望了眼壁钟,“时间不早了。” 谭铮愣了愣,琢磨了几秒钟才回过味来:这小子是在拐弯抹角提醒他差不多该起身道别了? 有点好笑的谭铮还没说话,和他隔了一个座位的卫天噌地站了起来,提着谭铮就往外走,“是不晚了,宫家不留外人住宿。” 宫如意还没动,景川开口道,“姐姐不用起了,我送他们出去。” “……”宫如意像是在忍笑,“去吧,拜托你了。” 谭铮没反抗地被景川和卫天一左一右给挟到了门口才放开,无奈地整整自己的衣服,朝这两人啐了一口,“我又没想赖在宫家住,不然明天什么新闻不都传得到处都是?” “那你还站着干什么?”卫天面色不虞。 “如意答应送我的瓜片呢,瓜片!”谭铮伸手问他讨要。 卫天一愣,还没说话,跟他一起堵着宫家大门的景川就摊手把个罐子抛给了谭铮。 谭铮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才接住,“真是,姐弟俩一模一样的败家范儿,都是如意给你惯的!” “她愿意惯我,外人管不着。”景川面无表情。 谭铮一噎,把茶叶罐往口袋里一放,“卫天,车停哪儿了?送我一程。可别说你不送啊,宫家没有这种待客之道的。” 原本还真想拒绝的卫天眯了眯眼,没说话抬脚就走进了雨里。 谭铮正要跟着走,却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立在门口的景川,面上笑容淡了些,“如意一个人撑着宫家很辛苦,我不指望你能帮到她什么,至少也别给她添麻烦头疼。” “这句话你该留给你自己。”景川寸步不让,“姐姐让你留在国外自然有她的理由,你只要 照她的意思去办。” 谭铮插着口袋望着倔强的少年,想起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时还满怀爱心地想逗弄一下小朋友,结果差点落得和卫天当年一样的下场,就有点唏嘘,“大人的事情,小孩子用不着插嘴。” 景川没有刻意反驳谭铮对他年龄的轻蔑,他也知道如果硬是要回嘴反倒会显得很幼稚。 两人在雨幕里面对峙了几秒钟,还是去而复返的卫天打断了他们没有硝烟的针锋相对。他抹了把短得寸头似的头发,把手机扔给了谭铮,“你家出事了,去酒店将就一晚上吧。” 谭铮脸色一变,握着手机贴着耳朵听了会儿里面的广播,面色才松了下来,“你倒也说清楚点,我还以为我老头子家里出事了,结果不就是公寓房着火了?没事,那是临时租的房子,也没打算久住,烧了就烧了,我去酒店住。” 卫天和谭铮很快一前一后地离开,景川看着他们的车子开出车道老远,才合上了门。 往客厅里面走了没几步,他就看见了宫如意。 宫如意正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满天大雨,她的表情平静里带点欣慰,像是冬天雪地里钻出的一簇绿意。 “……姐姐?”景川直觉地知道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当前的思绪里沉浸太久,上前喊醒了她。 “他们俩关系还挺不错的,对吧?”宫如意晃了晃神,回头对景川道。 不知怎么的,景川就是知道刚才宫如意想的不是这件事,但他还是配合地嗯了一声,将宫如意往后拉了拉,伸长手臂把窗户关上了,“穿这么少,小心着凉。” “去休息吧。”宫如意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后脑勺,声音很温和,“正好今天可以早点睡。山伯呢?” “还在厨房。”景川垂眼看着已经比他矮了半头的宫如意,突然问道,“姐姐会不会骗我?” “?”宫如意想了想,终于笑了,“不会揍你的,无论班主任对山伯告了什么状。安心睡吧。” 景川问得模棱两可,想想自己大约本来就不想要个肯定的答案,应下之后就转身往楼上走,感觉到宫如意不带烟火气的视线一直温温柔柔地跟在他背后,顿时有点五味陈杂。 如果宫如意要骗他,那最好能这么骗一辈子下去,干脆骗他到死算了。 见景川上了楼,宫如意也没直接去餐厅,她在客厅里找了半晌,从一个隐秘角落里找出本本子,翻到某一页,将上面带着日期的一行字给划掉了,又盯着下一行看了许久之后,才将本子仔细地藏回原来的地方,转头去了厨房。 “大小姐。”山伯已经将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见宫如意进来朝她弯腰行礼。 “家长会怎么样?”宫如意随手从旁边拈起块发糕,用手指捏了捏觉得还不算太硬,试探性地咬了口。 “学校里当然没有老师会说少爷一句不好。”山伯将家长会上的内容一带而过,“您让我去打听的事情,倒是收集了些信息回来。” “说。”宫如意顿时有了兴趣。 “是有个不错的女孩子喜欢少爷,前些日子还和他告白了,名字叫韩果果,是……” 山伯的话说到一半就没能说下去,因为宫如意已经把手里的发糕一扔撑住了桌面,严肃地问他,“再说一遍,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第13章 “韩果果。”山伯一愣,花了两秒钟回想了一遍这个女孩子的资料,还是没能找到任何的蹊跷之处,“这个女孩子怎么了?” “让我想想。”宫如意扶住了额头。她慢慢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靠着门站了一会儿,像是要在自己的记忆宫殿中翻找什么似的,许久之后才慢慢开了口,“有一点问题,学校那边你替我派人稍微多注意一下,景川和韩果果之间有任何的交流和传言,我都要及时知道。” “是。”山伯表情一肃,“那个女孩子的家人那边,是不是也要派人盯着?” “早了些,不过提早做准备也好。”宫如意想了想,又道,“还有,景川的学校附近有几个其他的高中,有些平常不上课在外面无所事事惹是生非的小混混,你查一查那些进过派出所的,整理一下给我。” “是。”山伯忍不住询问,“这个女孩子会对少爷造成伤害吗?” “对他?”宫如意轻哼一声,像是不屑又像是唾弃,“……总之,多注意一点就成了。明天让景川的司机不用去接他下课,我亲自去。” “明白了。”山伯躬身。 吩咐完了这些,宫如意又立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确认自己的做法没有遗漏之后,才让山伯安排完早些休息,自己又回头去客厅找到了刚刚才放回去的那本笔记本,这一次将它带上楼,反锁了自己的房间,才慢慢打开了它。 一个人一辈子的记忆尚且不能从头到尾全部记个清楚,更何况有相同、有不同的十辈子? 宫如意不是那些记忆天才,她不能做到过目不忘,记忆还栩栩如生。 在第一次死亡又重生之后,她那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能记住的一切都记了下来,旷课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完成一个雏形,之后又花费了许久慢慢完善其中的细节。 等到几次重生过后,宫如意才发觉自己前几世的记忆有些地方混淆起来分不清了,这之后才去找了专业的记忆大师,想办法在自己脑中建造了一个叫“记忆宫殿”的东西。 在记忆宫殿中,所有的记忆都能够像是书本一样被存放起来,要用的时候只要从中找出那本书翻开,就能全数记起。 后面的几辈子,宫如意就是靠着这样的方式才将自己庞大繁杂的记忆分门别类地安置起来,就像是自己亲手制作的一本游戏攻略那样详细,就连日期也标得清清楚楚。 可有的细节是每一辈子都需要用到的,有的细节却不是。记忆宫殿里的有些书常常需要翻阅,另外一些却很久没被打开过了。 比如这个叫韩果果的年轻女孩就是那些蒙了尘的记忆片段。 宫如意低头把手头这本笔记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没漏下一个字,但还是没找到韩果果的信息。 这也不怪她,毕竟景川已经好几辈子都没有读这所高中,所以她才忘记了。 宫如意冷笑着往躺椅上一靠,很快就进入了记忆宫殿之中,她穿过虚拟的玻璃走廊,很快找到了某一世的记忆房间里,打开某一本书,找到了韩果果的存在。 那是她第三次重生后的事情。 景川也入读了这所高中,也被当时是学校校花的韩果果一见钟情,倒追了好几年他都无动于衷……这些倒是和现在都一样。 宫如意一点也不意外,反正她知道景川就是个对女人没什么兴趣的性格,这么多辈子她忙着把景川赶尽杀绝就算了,景川身边明明围着这么多红颜知己,他居然一个也没有交往过,简直太可怕了。 这个男人莫非是个性冷淡? ……说到这个韩果果,她确实是少女心思雷打不动,把景川当成自己的初恋,就算对方一直冷脸不领情她也还是倔强地进行着倒追,甚至三番两次地表白。 于是,在景川三番两次地拒绝她之后,韩果果的其他追求者终于愤怒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词儿,谁都听说过,对吧。 韩果果的追求和仰慕者遍布校内校外,多的是对景川不满的人,其中就有那么一群外校来的小混混,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派出所的常客,小偷小摸的事情做了不少,见景川这么不识相,就打算着给他套个麻袋打一顿教训教训。 结果消息传到了宫如意耳朵里,她就动了心思,让人找到那群小混混,给钱想让“教训教训”升个级,比如……过失杀人什么的。 然后没成功,甚至不知道怎么的,混混中的一个还偷到了辆车当街把宫如意给撞了。 ……重伤不治。 直接杀手当然是那个混混,但宫如意绝不相信对方有那个勇气和心机找到她最脆弱的时候一击杀死。 对,反正宫如意就觉得那肯定是景川在背后推了一把。他们俩之间血海深仇能累到月球去,多这一笔也算不上什么。 曾经的景川可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他从贫民区出来,本身骨子里就带着阴狠劲儿,在正常社会里待久了也没有给拧回多少来,只是藏到了冷冰冰的皮下面。有人想要他的命,他当然反手就是一个以牙还牙。 不过在那之后,景川要么是没就读这所高中,要么是韩果果根本没有出现,久而久之,宫如意也给忘了,等到第十次重生之后再听说景川被人追求,她还当作了笑话来听。 回头看看几天前乐呵呵的自己,宫如意恨不得给自己脑门上来一下。 看看时间,很快韩果果的外校不良追求者们就要对景川动手了!不加班加点地盯着,万一又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意外,再一次被车撞死,找谁说理去? 况且,这个韩果果又正好也姓韩…… 宫如意冷着脸把记忆书籍合上,果断将自己需要的日期在脑中过了一遍,才退出了记忆宫殿,郑重其事地将这件事情也添加到了笔记本当中去。 她的记忆库太庞大了,翻找起来也费时费力,因此还是准备了笔记本,将一些特别重要的信息留在上面方便翻找——那当然是用了除了她自己以外谁也看不懂的记录方法。 已经成功度过的危机,她就会在上面划去,比如今天晚上这样。 宫如意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划了一横的“谭铮”二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景川并不知道这一晚上的宫如意受到了多大的冲击,他只知道今天一早去到餐厅的时候只见到了山伯,没有卫天,甚至也没有宫如意。 “大小姐已经出门了。”山伯向他微微弯腰解释道,“带着卫天,说是有急事,天刚亮就走了。” 景川怔了一下,“她给我留话了吗?” “没有。” “……”景川坐到餐桌边上,随意夹了离自己最近的东西,吃了两口,忍不住又问,“家长会的事情,姐姐也没说什么?” “什么也没有。”山伯顿了顿,“少爷不介意的话,我有句话想说。” 景川想想山伯和宫如意的关系亲密,他要说的大概和宫如意要说的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于是点点头。 “少爷在学校里有年轻女孩子喜欢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有些追求者,您还是拉开距离,不要让对方留有幻想的好。”山伯慢条斯理地说完这么一句,就闭嘴退到一旁不说话了。 倒是景川直到进了教室还在思考山伯这句语焉不详的话是什么意思。 想想最近发生过的事情,能让山伯特地提这么一嘴的人,难道是那个他到现在还没记清楚名字的校花?她做了什么能让山伯说出这么重的话来? 山伯向来对家里人都是好声好气的,说话特别有艺术,骂人都要拐十八个弯的那种。 可他早上那句话,基本就是在斥责景川因为某位追求者给宫如意带来麻烦了。 景川沉思着坐到座位上,发现身旁孙冕的位置空了。 班主任很快宣布,“孙冕今天身体不舒服,已经请假了。一同请假的还有另外几位同学……” 旁座男生嗤了一声,幸灾乐祸,“孙冕肯定是被家里揍得爬不起床只能请假了——哎,景川,我昨天听见班主任和你家管家聊天的时候好像提起了校花的名字,你回家没被怎么样吧?” “什么也没有。”景川摇摇头,心想果然是因为校花! 可这就更奇怪了,校花做什么了吗?还是她的身份有什么不适合? ……算了,不能给宫如意带来困扰。景川想了想,还是决定费点功夫,快刀斩乱麻,亲自找校花让她放弃无谓的幻想。 于是最后一节课之前,景川破天荒地直接去了校花的班级找了人,对方班里所有的人顿时乱成一团,沸腾了。 韩果果从里面出来时脸完全是通红的。她紧张又窃喜地捏着自己的裙摆,“景川,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景川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更体贴一点,找个隐秘的角落拒绝她,可实在又懒得对一个名字都没记清楚的陌生人这么耐心。权衡了一秒钟之后他就放弃了“体贴”二字,直接开口道,“我对你没有兴趣,以后不要缠着我。” 第14章 韩果果的脸唰地一下就由红转白了,“你……” 整条走廊加上教室里都静得可怕。 景川垂眼看看这个纠缠了他许久的女孩子,脑海里突然不合时宜地飘过一个念头:别的男生看到这一幕肯定恨不能变成他,然后对韩果果怜香惜玉一番吧? 可景川毫无兴致。就算韩果果真的就在他眼前一个没忍住哭了起来,他也就这么无动于衷地问对方,“听懂了吗?” 韩果果抽噎了一下,含糊不清地问,“是因为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吗?” “你就当是这样好了。”景川懒得解释,他逼视着韩果果直到对方点了头之后才转头回了自己教室。 景川的同班同学看他的眼神简直像在看恶魔。 “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在你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你居然连眉毛都不动一下?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不。”景川一脸冷漠。 被无缘无故波及还被山伯隐晦喷了一顿的他才可怜。 撒了个谎让宫如意以为以后还能吃到那个味道甜点而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复制出那份味道的他是真的可怜。 “你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 “哎呀校花哭着跑走了……啧啧啧,咱校草太作孽了。你说你心里那人究竟得有多好才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啊?”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见一见?” 景川没理会身旁同学们乱七八糟的起哄,他看了眼时间,和往常一样提起书包就准备无视最后一节课,可还没走出门口就被班主任喊了回来,“景川,最后一节课要收集大家的高考志愿意向,多留一节课,啊。” 从来都是被全校教职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养的景川第一次在教室里上完了最后一节自习课。 下课铃一响,他第一个起身上讲台把志愿意向书交给了班主任。 班主任探头看了眼上面填的字,叹了口气,“你就不想出去走走?” “不。”景川把意向书放到讲台上,书包往背上一甩就转头出去了。 他鲜少和其他学生一起这么准时下课,也是第一次穿梭在人群中走到了热闹的校门口。 就在景川不悦地低着头想这学校里到底有多少学生的时候,他身边的同学们突然有些激动地小声交谈了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值得讨论的美景似的。 “那是谁家的家长?” “家长?你眼睛不好吧……谁家家长这么年轻?” “我都高三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姐姐!啊……好想变成她弟弟。” 景川听着听着,心有所感地抬头往宫家车子常停的地方望了一眼,就好像幼儿园时那一幕重演,他又看见了在人群里像是被用镜头给框了出来似的那么亮眼的宫如意。 大概是天生就被诸天神佛眷顾,宫如意就算只是面色冷淡地靠在车子边上,瓷白肌肤和玲珑身线就已经让人挪不开实现,像是映在荷塘里的中秋月,高不可攀,也深不可测。 宫如意似乎早就发现了他,视线一直就落在他身上,景川一抬头,就看见她笑盈盈地朝自己招了一下手。 她不说话不动作不笑就已经够勾人的,这一笑起来简直就是大地回春北疆雪融的盛景,景川心里突地一跳,就已经听见身旁学生们一阵骚动和激越。 “她在和谁挥手?” “谁家的亲戚赶紧坦白!” “她看我了!我要是一会儿晕过去了你们记得接着我!” 景川不快地抿直嘴唇,排开人群加快脚步挤到了校门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宫如意面前,低声喊她,“姐姐怎么来了?” “今天没什么工作,下班就顺路来接你,顺便看看学校设施怎么样,是不是需要维护了。”宫如意轻描淡写地说着,抬手在景川眼角下面拂了一下,“怎么字都写到脸上去了?” 景川见她指尖上沾了晕开的墨水痕迹,显得十分碍眼,皱眉握住宫如意的手指蹭了两下,“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在桌上趴了会儿,大概是墨迹没干。”他说着,别有用心地朝宫如意的司机扬了扬下巴,“事情都办完了吗?办完了就回家吧。” “学校里刚才已经转过一圈了。”宫如意捏了捏自己被搓得有些发热的指尖,笑着道,“要走也可以,不让你那群可怜巴巴的同学来打声招呼?” 景川顿觉不妙,他冷着脸一回头,就对上了校门口几乎堵得水泄不通的围观校友们,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殷切地望着这边,像是第一次下水的小黄鸭那么忐忑期待。 景川:“……” 他视若无睹地转回脸来,“我和他们不熟,不需要打招呼。” “景川你这样说就太过分了!”一个女生忍不住高呼,“我们同班都两年半了!” 有一个人开了头,剩下的也就跟洪水出坝似的拦不住了。以景川的同班同学为首,少年少女们一下子就围到了宫如意的车子边上,把他们拥在了中间。 平日里坐在景川身旁的男同学鬼鬼祟祟地用胳膊肘捅捅他,挤眉弄眼,“是我误会了啊景川,你果然从来不说假话!” 他后面半句话没说出来,但撒了个弥天大谎的景川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宫如意当然比韩果果漂亮得多,韩果果唯一的优势“年轻”在这绝对的等级压制面前也根本拿不出手来。 来之前只了解了和韩果果有关的事情,还真不知道景川一时嘴快说他有个喜欢的人,宫如意一时之间被学生的热情堵得有点好笑。 在被叽叽喳喳的学生们七嘴八舌地科普了之前的连续剧情之后,宫如意眼里就有些似笑非笑了。景川还有这么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偷天换日都敢玩到她头上来了? “姐姐,我们怎么称呼你呀?” 宫如意想了想,坏心眼一下子就起来了,“我叫宫如意,景川在学校托你们照顾了。” 景川和宫如意这两个名字怎么看怎么就没有关系,如果不是在这个权贵圈子里的人,根本联系不到一起去,宫如意就算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也不怕被人发现。 倒是有点心虚的景川的目光飘忽了一下。 “如意姐姐,你真漂亮。”女孩子们立刻借着性别优势套起近乎,“和景川站在一起也很般配!” “是吗?”宫如意失笑地朝景川招招手,“过来我看看?” 景川抿直了嘴唇,在众目睽睽之下心甘情愿地被召唤到她面前站直了。 “嗯。”宫如意上下打量他,眼里带着柔和笑意,“我们家景川是很英俊。” 学校里谁见景川这么听话过?年轻人们短暂的愣怔之后更是对景川先前说的谎深信不疑起来:他肯定是深爱这个漂亮姐姐才会对她言听计从的! 于是,宫如意尽管心里门儿清,却什么也没反驳,什么也没承认,轻而易举地敷衍了周围的学生之后,带着景川上车离开。 就让这些小朋友以为她是景川的年上女友好了,等以后万一捧杀计划失败了,这大概也能当成是景川的黑历史拿出来多嘲笑他几次呢。 宫如意美滋滋地吩咐司机开车,想想未来那场景,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 景川忐忑了半程,见宫如意没有要算账的意思,心里不禁嘀咕难道她没听懂那些人是什么意思? 但宫如意那么聪明,她能被这点小事蒙在鼓里? 景川一方面觉得不可能,一方面又有些侥幸地希望万分之一的概率发生,等车子停在了宫家院子里也还是没下定决心开口跟宫如意进行坦白。 直到两人进了房里,山伯出来倒水时,宫如意才乐呵呵地和老人分享了这桩趣闻,她支着脑袋笑得斜在了沙发的扶手上,简直是乐不可支,“山伯你说,现在年轻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我这个年纪的人,要是真对未成年人出手了,那才糟糕好么!” 在场的唯一未成年人:“……” 宫如意笑了半天才意识到景川的在场似的,笑吟吟再次朝他招手,“说说,这误会怎么来的?” 景川绷了好几天也没能自己给自己捅穿的这弥天大谎,在宫如意面前撑了几秒钟就败下阵来。他坐到宫如意身边,老老实实地把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特地澄清,“我没给他们任何线索,姐姐突然出现,就有人误会了。” “就是说,因为我太好看了,对吧?”宫如意还是笑个不停,能当面取笑景川这件事情本身就让她身心舒畅,“懂了懂了,还好今天没当场拆穿你,就让你的神秘暗恋对象一直神秘下去吧。” 景川皱皱眉,心想宫如意和他这段莫名其妙的绯闻恐怕在学校里的热度能高居几天不下。教员们虽然都知道宫家的情况,也知道景川的身份,但由于宫如意严格要求保密,学生们倒是大多都被蒙在鼓里的。 当然,知道的人也有那么几个,大多是家里和宫家有权钱上交集的,比如孙冕家就算一个。 “对了,”宫如意用指腹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装似不经意地问景川,“你真不喜欢那个校花小姑娘?不然今天这事情传出来,人家可是铁定要误会的。” 第15章 “……”景川陷入沉默。 “要不要请小姑娘来家里玩,顺便澄清一下?”宫如意还嫌玩得不够大,继续追问。 她当然知道景川对韩果果没有意思了,但扛不住韩果果对他痴情不已情根深种,不管发生什么都能不管不顾地追在他身后想要求一个回头一个笑脸啊。 反正趁着景川还年轻,能多挤兑他就多挤兑他,机会可是眼看着越来越少了。 “不用。”景川生硬地挤出两个字,停顿了一会儿见宫如意一脸促狭,才又一字一顿地补充,“我和她不熟。” “不熟人家怎么偏偏学校里这么多人里就这么喜欢你一个啊?” “别人喜欢我和我没关系。”景川冷漠道。 听他这么说,宫如意反而愣了愣,她点点头,脸上笑意淡了不少。景川就是这个性格,别人不管是讨厌他,喜欢他,崇拜他,怨恨他……这个人全部都没有放在眼中。 宫如意活了十辈子,想尽方法地和他争个高下,胜少负多之间,她已经很相信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景川的人了,没有之一。 调戏了景川十年的宫如意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她花了十年想把景川给拗断,结果十年下来,这人还是这么冷血。 烦人。 “……我的家人只有姐姐一个。”景川接着说道。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宫如意回过神来,转头睨他一眼,无可无不可,“你刚才说什么?” 景川深吸了口气,“我已经拒绝韩果果了。” 宫如意侧着头拖长声音嗯了一声,淡淡地问,“她会就这么放弃自己追了两年半的初恋吗?” “那和我没关系。”景川重复了一遍,像是有点不耐烦宫如意的车轱辘,“姐姐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宫如意很淡定,“我早说了,只要你喜欢,早恋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你很快就要成年了,碰见喜欢的女孩子、想谈恋爱,就去追、去谈,姐姐永远都是支持你的。” “无论我喜欢什么人都可以?”景川鬼使神差地问。 “……?”宫如意思考了一下,半开玩笑,“你喜欢男人?还是别的什么无法开口的癖好?”没等景川回答,她自己就笑了起来,“支持啊,只要是你真心想要的,为什么不去试试看呢?” 景川胸口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地一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答案,可是在宫如意这么说的时候,他居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好像解开了什么束缚似的。 景川心情一好,就没多注意宫如意的变化。 宫如意也是晚餐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就因为景川那一句话心情跌到谷底,不由得有点唾弃自己:活了好几辈子的老妖怪了,居然因为宿敌这么轻描淡写、乃至根本不是针对她的短短一句话动摇起来,是嫌死了十次的教训还不够? 等景川回头一想发现宫如意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之前,宫如意就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一点多余的破绽也没卖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景川和宫如意的绯闻果然在当天就传遍了整所学校,尽管知情的教员们都哭笑不得,但面对大胆学生们的追问,他们也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谁敢在宫如意的地盘上违反她要求保密两人姐弟关系的命令? 于是全校学生只能沸沸扬扬地传着“景川有个比明星还漂亮的年上女友”这绯闻,大多都保持着艳羡不已的态度,让景川烦得头都大了。 他其实大可以直接告诉全效同学宫如意是他的姐姐,可其一是八卦群众不会相信他,第二则是景川也不想把他和宫如意的关系说出口。 涉及宫家,背后牵扯太多,消息一旦走漏出去,后续的麻烦反而会更多。 景川在幼儿园里就见过同龄人能被贪婪的家长影响和教育成什么样子,上小学之前就要求了宫如意在学校里替他保密身份,才一路安安稳稳当了个不太普通的普通学生念到高中。 高中里的孩子都是马上就要成年的年纪,脑子里转的东西更是已经非常接近成年人,一旦攀比和趋炎附势起来简直没个头。 宫家在这个城市,乃至于整个国家是什么地位,景川一清二楚。 那是只要一个电话,就能让他在这所贵族学校里就算每天不上课、和人三天两头打架也能安安稳稳上学的宫如意。 昨天缺课了一天的孙冕今天来上课了,他委委屈屈地只坐了小半个屁股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戳了下身旁把书盖在脸上睡觉的景川,“喂景川,昨天如意姐来学校看你了?” 景川没理他。 孙冕毫不泄气地继续戳他,“她来就来呗,虽然我没看到有点可惜……今天怎么学校里都传成这样了?你也不澄清一下?大家可都把如意姐当成你女朋友了!” 他话里的三个字关键词让景川心里一跳,伸手把脸上的书摘了下来,“你说什么?” “……我说大家都把如意姐当你女朋友了?”孙冕怀疑地重复一遍,“我没说错啊!大家都这么以为!你要是懒得说,我去帮你公开澄清一下?” “不行。”景川想也不想地否决。 “为什么?”孙冕睁大眼睛,“这样对如意姐多不好啊!” 景川冷漠道,“我不想在学校背着宫家的名字,在学校会给我带来麻烦,在外面会给姐姐带来麻烦。” 孙冕皱皱鼻子,“这倒是,总有人会心怀鬼胎想来巴结你……但是——” “而且也能让别人以为我有女朋友而死心。” “也对哦,这样校花就不会坚持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了……可如意姐——” “她不会介意。” “……是哦,她从小到大一直都这么宠你的。”孙冕叹了口气,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把两根手指对到一起,“我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在想了,如果我是你,有个那么漂亮的姐姐该多好啊。” 景川看他一眼,不容置疑,“不可能。” “反正我也喊她一声姐,算是半个弟弟了。”孙冕无赖道,“你看看你,平常在学校是冰山大帅哥,回到家里就甩尾巴,比谁都想独占如意姐,要是你在她面前的样子被学校里其他人知道,不知道能惊讶成什么样子。” “……”景川又一次陷入沉默。他在孙冕忐忑的注视中思考了一会儿,没爆发,而是问道,“我对着她的时候是什么样?” “什么样?”孙冕抬头看天花板,像是在回忆什么,最后拳头一敲手掌心,“对了!就是隔壁班那个体育委员在校花面前的样子,恨不得把自己最帅最好的一面展示给校花看,哪怕校花只对他笑一下他就能乐开花那样。你在……” 孙冕兴致勃勃地举了一个例子,意犹未尽地想要继续说下去,可还没说到第二个例子,身旁的景川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都被他带得翻到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整个教室都寂静无声。 坐在讲台上的自习课老师一愣,“景川?” 景川浑身散发低气压。他在原地站了两秒钟,书包也没提直接转身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看起来像是要去杀人。 教室里的同学愣了几秒钟,纷纷反应了过来,大家跟没事人似的嘻嘻哈哈起来,“是不是又有谁惹到景川,他要去打架啦?表情好吓人哦哈哈哈哈哈——” 景川是真想打人,但那个人是他自己。 为什么他讨厌谭铮、讨厌卫天、讨厌一切接近宫如意身边、能得到她笑脸的异性;为什么他会脱口而出地说自己有个喜欢的人还比校花漂亮一百倍;为什么在被误会是情侣的时候一点也不想反驳;为什么他拒绝坦白两人的名义姐弟身份…… 这指向的答案其实已经足够明显,只是景川离得太近,灯下黑,自己迷失了判断的能力。 景川快步进了洗手间,往自己脸上泼了捧冷水也没能冷静下来,脸上好像已经烧了起来,可他抬眼看向镜子里的少年时,对方还是一脸冷厉,好像山顶上从不融化的冰雪。 只是那双眼睛里稍稍透露出来一点懊恼和欣喜,像是冰川里探出的一点儿绿植。 ——他怎么会从来没发现?他怎么现在才发现? 宫如意说“只要你喜欢的什么都可以”,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可以? 景川撑着洗手池低下头去,干脆用透心凉的自来水往头上冲了十几秒钟,水珠溅进他的脖子里,少年在晚秋里被冻得微微打了个寒战。 他怎么就给忘了。他喜欢谁都行,偏偏就不能是宫如意。 因为宫如意不仅仅是抚养了他的人、宫家家主,更加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对景川来说是连靠近都不应该的人。 景川关了水龙头,随手撸了一下湿透的短发,起身最后望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只见到了那双谁见了都要夸奖一句和宫如意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第16章 景川的班主任忧心忡忡,等学生都下课回家之后还特地给宫如意打了个电话汇报这事儿,“书包都没拿,我给带到办公室里了……” 宫如意接电话时刚到家,靠在门口想了会儿,道谢,“我知道了,麻烦在办公室稍等,我让司机去领。” 班主任受宠若惊地点头称是,很快就挂了电话。 “车子没接到少爷。”山伯上前道,“司机还在校门口等着,他没看见少爷出来。” “给司机个电话,让他去班主任办公室拿景川的书包,直接送回来,不用等了,景川不会上车了。”宫如意脱了鞋,淡淡道,“我去洗个澡,景川要是回来了,你也不用教训他,随他去。” 山伯低声应了“是”,就看宫如意往楼上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 “景川的班主任做得不错。”她说。 “明白了。”山伯点头,“我会去和校长提一声的。” 宫如意疲倦地嗯了声,转身上楼泡了个澡,在女佣替她放热水的过程中躺在飘窗边上想了会儿。截止今天景川出门去学校之前,他的表现一切正常。 平时景川就算在学校常常干点本应该遭处分的事情,但放学回家这事儿从来不用宫如意操心,永远都是准准时时上车,能不拖延就绝不拖延的。 今天他突然连书包都不拿就逃学还不回家,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眼前事态看着有点脱离控制,但见惯了大场面的宫如意一点也不慌。她躺在满是泡泡的浴缸里给谭铮打了个电话取经,谭铮家里有三个妹妹,三胞胎那种,基本能算是他一手带大的,可以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当爸的经验。 宫如意特别虚心地求教,“这是不是书上说的叛逆期?” 谭铮:“……你不也是那个年纪长过来的吗?怎么,没有经历过叛逆期?” 宫如意心道她就经历过一次叛逆期,那可能还是上百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和什么逻辑? “算了问你也白问,十年前就没见过你叛逆的样子。”谭铮很快自问自答,他想了想,问,“最近他有没有偶尔在家里发脾气?” “一次也没有。” “……那学校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天天被女同学追着表白倒是能算一件。” 仗着宫如意看不到,谭铮在电话那头翻了个静默无声的白眼,“反正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你别想事事都管着他,他们都想要自由,要独立自主,明白吗?你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老母鸡似的护着他,天冷恨不得给他买一箱衣服送到学校去什么的,全都不行!” 宫如意心想那还不简单,她不是本色出演就行了吗?“不管他就行了?” “叛逆期的小孩儿听监护人说话都烦,你要是想缓和两人关系,说话每次恰到好处就行。”谭铮说着说着有点疑惑起来,“景川不是只听你一个人的话吗?就这还能进入叛逆期?他对你态度也这样爱理不理了?” “还没回家呢。”宫如意轻描淡写道,“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倒也应该不会有危险。” “你不去找找?表达关心?”谭铮更加想不明白了,“我是说让你稍微放松一点管教力度,没说让你完全撒手不管。要知道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心灵很敏感的,特别容易受伤害。咱们成年人眼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搁他们那儿就跟天崩地裂差不多……” 谭铮这话唰地就把宫如意给惊醒了。 没错,她现在扮演的角色可是爱弟如命,怎么可能在弟弟下落不明的时候安安稳稳回到自己房间泡澡呢! 想到这里,宫如意直接把谭铮的电话给掐了,从浴缸里匆匆起身擦干换了身衣服,正要出门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她捏着门把手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两下,把手给收了回来。 十年的功夫已经够深了,除了她自己大概没人知道她收养景川是出自怎样的一种用心险恶,就算景川自己恐怕也被这假象所欺骗。 十年都过去了,现在正好有个转机,她是不是该……试试看这十年的苦功有没有足够的收获? 想完这段,宫如意才慢悠悠出门下了楼,正好闻到了餐厅飘来的香味。 山伯还立在门口不远的地方,他放下手中无人接听的话筒,转头轻叹了口气,对宫如意道,“少爷的手机也放在书包里了,他身上应该什么也没带。” 宫如意点点头,“先吃饭吧。这么大个男孩子了,走不丢。谭铮刚和我说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能管太多,由着他性子去就得了。” 就因为谭铮这一点无心之失,宫如意从“忘记要做出大张旗鼓找人的样子”走到了“故意不去理会景川的叛逆期还顺便把锅甩到了谭铮头上”这一步。 另一边,景川从学校后门翻出去之后,在学校附近晃悠了半天,两手空空的他什么也没做,但硬是等到了晚上九点多天完全黑了之后,才起身叫了辆出租车往家里开。 他还穿着单薄的校服,坐在出租车后座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瞅他,“小伙子,直接去宫家?那个宫家大宅?出租车可是开不进去的。” “停在房子外面。” “你这是要去找人啊?还是学生吧?晚上不用上课?” “不上。”景川打断出租车司机的强行八卦,“几点了?” “都快十点了。”司机看了眼,哎呦一声,“都这么晚了?你还是学生,大晚上在外面晃荡不太好,等你到宫家找完人,还是我再跑一趟送你回家吧?” “不用。”景川看着窗外,“那就是我家。” 司机噢了一声,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那你家里人是在宫家干活的吧?听说宫家招人虽然要求高,但是包吃包住还能带家属,福利老好了!” 景川:“……”他跟那些人也没什么差别,宫家说到底还是属于宫如意一个人的。 ……除非她有一天和某个男人延续了血脉。 景川的眼神暗了暗。 司机还在絮絮叨叨,“小伙子,你这么晚还在外面晃是为了补课吧?哎呀男孩子就是好,大晚上了家里人也放心,我家是个丫头,一出门我就替她担忧个不停……” “……我家里人也很担心。” 司机一愣,拍腿笑起来,“我就说嘛,不管孩子多大,家长总归都是要操心的!别看你是个男孩子又高高壮壮的,等到你四十五十岁老了,你爸妈还会替你操心呢!” “我没有父母,有一个姐姐。”景川顿了顿,选择了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稍稍吐露心声,“我从小就是她带大的,她对我很好。” “那你姐姐真不容易。”司机感叹不已,“一个姑娘家带着差了没几岁的弟弟拉扯大,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景川支着下巴垂眼,声音里带着三分冷漠,“但也许她根本没把我当成家人,而是个可以随意搓圆捏扁的玩具。” “欸小伙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司机不乐意了,“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这样,想什么事情都容易偏激,把好人都往坏的方向猜,你姐姐要是不把你当成家人,能把你从小养大?你说对不对?” “我身上也许有她想要的东西。” “你有啥?”司机瞥他一眼,“你有钱?还是有金山银山的遗产?你父母都不在了她还能图个啥?” 景川抿直了嘴唇没回答。 钱财权力地位这些身外之物,宫如意都是不缺的,她一手就能给自己造个金碧辉煌的帝国出来,不需要从他身上汲取。景川也知道自己的出身,宫如意不可能是想要在他身上得到这些肤浅的东西。 “啊?小伙子,你想想看啊,她养了你这么多年,对你付出的感情是真还是假,你自己难道感受不出来?哪个坏人能在你身上耗费这么多功夫时间和感情,你说是不是?” 宫如意给景川的第一印象太美好,过去的十年时间几乎就像是数不清的肥皂泡沫,景川眼里除了这些美丽的幻想再无他物,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应该伸手戳戳看现实会不会崩坏。 难道过去的十年都是谎言?宫如意对外人向来是冷若冰霜高高在上,她真的能为了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而委曲求全十年、一丝破绽都没有漏出过? 如果不是在几年前收到了某封来路不明的信件,就连景川自己也不敢想象宫如意能为了某人、或者某物而隐忍不发到这个地步。 景川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可要么那封言之凿凿的信和证据都是假的,要么就是宫如意对着他演了十年的戏,景川选哪边都不对。 司机觉得自己义不容辞需要挽救回一名失足叛逆少年,开车到宫家的这半个小时车程,他硬是没停过嘴,给景川上了一路的人生哲学外加心理健康课。 当车子在宫家最外围停下时,他还有点意犹未尽,“小伙子,到宫家大宅了。” 站岗的保安走到打开的车窗边,疑惑地看向后座,“少爷?” 第17章 景川抬眼,“嗯,我回来迟了。” “我说怎么老王今天开着空车回来了呢。”保安笑了起来,他拍拍出租车的车顶,“开进去吧,送到了再回来,车费等出来的时候到这里结。” 司机愣愣地应了一声,重新启动车子时还不小心熄火了一次。 多年的老司机尴尬得不行,第二次启动车子才成功,缓缓沿着四车道宽的大路开了进去,“哎呦,在这里开出租车二十来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进到宫家里面!哎呦呦,这树这园子可真气派,里面都能跑马了吧?” “有马场。”景川兴趣缺缺地给他解答。 司机将车速放得极慢,开了一路赞叹了一路,艳羡不已,“我哪怕能有宫家百分之一的钱,就能高高兴兴过一辈子了!” “有钱不一定开心,也不一定有想要的东西。” 景川八岁之前根本不知道钱的重要性,八岁之后……也仍然不知道。之前他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之后他从来没有缺过钱花。 倒是听说宫家在他刚来那年因为宫如意的父母双亡而摇摇欲坠,当时刚把他接到家里的宫如意其实也只是刚刚接收宫家,但十五岁的少女很快闯出一条血路,十年时间已经站在荣耀的巅峰。 ……这样的宫如意,究竟为什么要瞒着他那个秘密? 出租车缓缓停了下来,景川看见山伯已经在门外等待他了,他的视线无法抑制地在周围转了转,连一扇窗子都没有放过,还是没找到宫如意的身影。 “车费就不用给了!”司机豪爽地一挥手,“光进来看这一趟,别人想出门票钱都还进不来,我已经赚到了。” 景川下车,想和司机说句谢谢又给吞了回去,只冷淡地朝他点了点头,就看着出租车一个灵巧风骚的掉头开走了——像是要弥补刚才那次挂挡失败似的。 “少爷,”山伯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慈祥,“您的书包已经从学校带回来了。” 景川唔了一声,停在门口的那几节台阶下,抬头望了眼这座灯火通明的豪宅,“姐姐呢?” “大小姐还在工作。”山伯笑意深了一分,“我正要给她准备宵夜,一会儿给少爷也送一份过去。” “……”景川有点难以启齿,但吸了口气还是问,“她生气了吗?” 山伯摇头,“您从小到大,大小姐什么时候生您的气过了?” 景川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失望还是高兴。 ——宫如意究竟是真的在意他还是虚情假意?景川判断不出来,他大概在人情冷暖的观察方面远远比不上谭铮那么灵巧。 景川刚想到谭铮这个名字立刻就皱了皱眉。然后紧接着,山伯就继续说道,“大小姐给谭铮先生电话询问养孩子的建议了,谭铮先生说是别管太紧,由着您去,大小姐就听了。” 景川:“……”谭铮!! 他轻出了口气,在夜深露重里立刻化成一捧白雾。少年皱眉,“姐姐在书房?我去跟她说一声。” “是。” 景川说得轻巧,一路去宫如意书房的路上简直每一步都迈得特别艰难,想见到宫如意,又不敢见到宫如意,更怕见到宫如意。 原先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思时还好,可孙冕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举了个了不得的例子。 ——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和校花,谁都知道前者痴心不改追了后者两年,简直就是个校花和景川的翻版。 那就算称不上爱情,也是少年时期最热烈的爱恋了。 景川喜欢宫如意,但这是不行的。 他深吸了口气,最后停在宫如意的书房门外,作了会儿心理建设,敲了两下门,直接推门而入。 宫如意正在和人电话,见他进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刻露出个笑容,她招招手示意景川坐下稍等一会儿,接着又低头简单利落地归纳吩咐了几条意见。 只从她说话时几乎没有停顿,景川就能知道电话那头的人除了嗯和啊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或者说……不敢说。 宫如意工作时的气场总是很吓人的,否则她也不能十几岁的年纪就在一群商场巨擘中崭露头角。 大约是被偏爱的人总有些有恃无恐,从没被宫如意针对和冷脸过的景川私心里觉得那样的她也并不可怕。只是稍稍换了个表情,但宫如意还是宫如意。 很快,宫如意就挂断了电话,她边在日历上记着什么,边笑道,“去什么地方了?下次要是不坐车回来,和同学出去玩,记得先给我打个电话,怎么就连书包都不带呢?” 就落座在她书桌对面的景川不自觉地抿直嘴唇,视线凝聚在宫如意指间的笔尖上,“……姐姐没有别的要对我说吗?” “别的?”宫如意写完了备忘,抬头看他,疑惑,“哦对了,天气转凉,记得多穿衣服,着凉就不好了。” 景川:“……”他就算没和宫如意对视,也能感觉到她清澈温柔的眼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以着每一个缺爱的人最渴求的那种方式。 “姐姐知道你长大了,想要拥有自己的世界。”宫如意语重心长道,“我问过谭铮,他说我该给你自由空间,所以我也试着放手让你自己去做决定……要是你还是觉得我做得不够,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和我谈。” 有那么一瞬间,景川想脱口而出问她是不是一直在欺骗自己,可他总觉得这句话一旦说出口,有什么事情就再也没办法挽回,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景川?”宫如意轻声唤他,“你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对你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永远都支持你。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这是不会变的。”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出口,原本还愧疚不安似的低着脑袋的景川一下子就抬起了头,两双极其相似的眼睛立刻就撞上了视线。 看清了对方眼睛里的情绪,宫如意立刻一愣,而景川则是飞快地撇开目光站起身,大步流星、乃至于避之不及似的从宫如意的书房里夺路而出。 “……”书桌后面的宫如意不置可否地转了好几圈手中的笔,才沉吟着将笔帽给盖上了。 正巧山伯端着宵夜从门外进来,宫如意抬头对他道,“今天景川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去问问清楚,给孙家也去个电话,孙冕应该清楚。” “是。”山伯将宵夜盘子放下,上边放着两个碗。 宫如意看了眼,将一碗从托盘里挪出来,拿了个勺子在银耳桃胶羹里边搅边问,“山伯,你经历多,看看他这到底算不算是叛逆期到了?怎么就一天功夫,话都不能好好跟我说了?我还没说重话呢,突然就跑出去不理人了,什么意思?” “您只需要对少爷多点耐心,两个互相关心的人总是能心意相通的。”山伯笑眯眯地弯腰道,“卫天当年不是也有过这时间么,那时候您都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少爷不也是一个道理?” “他们俩可不一样,差远了……”宫如意叹了口气,摆摆手,“把另一碗给他送过去后你就早点休息吧。” “大小姐也多注意身体,别熬得太晚了。” “不碍事,我还年轻。”宫如意不以为意,她死了十次,经验丰富,从来没有哪一辈子是把自己熬到过劳死的,很有自信。 山伯还想再劝什么,又叹了口气静静地退了出去,替宫如意带上了门,转身去了景川的房间,敲了两下门没听人应声。 老人耐心地等了会儿,听到房间里传来动静之后才再次敲门,这次景川的脚步声很快由远至近打开了门,见到门外的人时他眼里明显有些失望,“山伯。” 山伯对他的表露无遗的失望之情视若无睹——左右景川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是什么眼神——将托盘往上抬了抬,“宵夜给您送来了。” 少年轻松地单手捏着碗口把羹带走,“山伯早点休息。” 姐弟俩说了一样的话,让山伯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小姐方才对我说了一样的话。” 听见宫如意的事情,景川的动作又顿了顿,像是有话要说似的微微皱起了眉。 “少爷?” “换季的时候姐姐容易感冒,这两天她进进出出……”景川想到自己刚才无意中在门口呵出的那口白雾,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天气转冷,宫如意一个不小心又要感冒,不禁有点唾弃自己。 “我知道了,少爷的关心,我会转告大小姐的。”山伯失笑。 “不用告诉他。”景川不悦地说完,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他对宫如意之外的人向来不假辞色,山伯还算是除了宫如意之外待遇最好的,大概也就是这种程度。 老人无奈地笑着将托盘收在腋下,转身稳健地朝厨房走去。他一点也不担心这对姐弟十年来的第一次闹别扭。 两个相互关心的人之间,当然可以心意互通了。 但问题来了,如果这关心并不是真正的双箭头呢? 第18章 第二天早上,景川没能爬起来。 被大家担忧的弱不禁风大小姐神清气爽地出去晨跑了一圈,才发现自家圈养的狼崽子居然因为昨天离家出走时穿太少吹冷风而感冒了。 这让宫如意不禁思考起来:她曾经见过景川生病的样子吗?掐指一算活的死的受伤的景川她都见了不少,但偏偏普通人都多多少少能碰上过的感冒发烧,她似乎从来没在景川身上见到过。 “量过体温了吗?”宫如意用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问道。 “发烧了。”山伯如实相告,有点好笑,“少爷不肯吃药,本来还想去上学,出了门差点摔下楼梯,又被我给按回房间里了。” “温度高吗?” “是低烧,三十七点八度。要叫医生来吗?” “不用,年轻人这点小感冒扛过去就好了。”宫如意摆摆手,“我去他房间看看,你给学校请个假。” 宫如意直接去了楼上景川的卧室里,看见景川皱着眉侧躺在床上,整个人没安全感地蜷成一团,脸上似乎还有点被烧出来的红晕。 他这幅小可怜的样子看得宫如意满是优越感,她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端详了一会儿,才伸手探了探景川额头的温度,稍有些高了,但确实还不是高烧的程度,应该烧不糊涂。 要真烧糊涂了……那岂不是天助她也?不过…… 宫如意弯腰捏了捏景川的脸蛋,笑了起来,“你可是‘景川’。”怎么可能区区一次高烧就给烧糊涂? 景川睁开沉重的眼皮,一下子就看见了面前宫如意的脸。他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顺从自己的内心往宫如意身边挪了挪,“姐姐,我头疼。” 宫如意就像过去十年里的每一天一样温柔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坐到床边替他擦了汗,“別怕,只是普通的感冒,很快就会好的。做个乖孩子,忍一忍,嗯?” 景川不情愿地唔了一声,“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 “好啊。”宫如意一口答应,“学校那边给你请假了,接着睡吧,中午我叫你起来吃药。” 少年挪了一下,接着又挪了一下,最后把脑袋枕在宫如意的腿上睡着了。 * 景川没来上学,这是个大新闻。谁都知道景川虽然在学校里不是个好好学生也不好好上课,但每天有车接送上下学的他从来没有一天是缺课过的。 昨天景川家的车子在校门口停了好久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学校,同班同学们也是在今天来上课时才发现他的书包已经不见了。 就在大家猜测纷纷的时候,授课老师进了教室。 在学生的追问之下,他有点茫然,“景川生病,家里人给他请假了,这还要给你们通报?” “当然要啦!!”女生们异口同声地抗议,“看到景川的脸可是我们上学的动力好吗?” 授课老师:“……”现在的年轻人想法真早熟。“其实,你们也不是没有在今天也看到他的机会。班主任说了,今天的授课内容和作业都要找班里同学专门给景川送过去。” 这位才来没多久的授课老师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在学校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景川在学校里是个绝对的神秘人物,虽然从接送他的豪车和平时的用品上都能看出他家境殷实,可真要让大家说个一二三四五出来,那基本都是大家的臆测。 景川和谁都不怎么亲近,唯一勉强能算得上是个熟人的也只有平时能跟他搭得上几句话的孙冕。 这就导致了所有人——无论男女——都对景川的家境非常好奇。 孙冕这点上还是抡得清的,他幼儿园之后就被家里人耳提面命要把景川和宫如意的关系保密,这么多年下来早就练就了一张铁嘴,谁来问都不会漏口风。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是宫如意亲自找到他,把保密的任务拜托给了他! 孙冕轻车熟路地打发了想要来他这里问一些关于景川消息的各路同学,最终成功且不出意外地被选为了去景川家的人选。 ……而到放学的时候,孙冕黑着脸抱着一堆要给景川的资料站在校门口,盯着他身后那一群小尾巴似的同学们——好家伙,甚至还不全是同班的,就连不是本年级的都给混进来了! “别跟着我!”他义正言辞地大喊,“我不会让你们跟在后面的,这个神圣的任务是我的!” 其他人才不管他,果断伸手叫了出租车就把孙冕塞进去,挠着他的胳肢窝强迫他说出目的地。 孙冕屈服于酷刑,在狂笑声中报出了宫家的地址。 一辆出租车的承载人数毕竟有限,最后挤上车的只有那么几个人。 ——孙冕和其他两个人高马大的同学挤在后座,前座本来也是个男生抢到的,可韩果果站在车前皱了皱眉,他就毫不犹豫地把副驾驶的座位给让了出来。 韩果果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向对方道完谢,也上车成为了探望小分队中的一员。 木已成舟,孙冕没好气地把身旁男生一脚踢开,跟前座的韩果果搭话,“韩果果,你确定你也要去看景川?” “他生病了,我很担心,只是去看一看而已……”韩果果不自觉地咬咬嘴唇,抱紧了身前的书包,“他说过让我不要去打扰他,我会照做的!” 孙冕摸着下巴想了想,叹气,“不是我说,景川真的不适合你,他不适合任何人,就适合孤老终生。” “怎么会呢。”韩果果小声反驳他,“景川也是人,他的心也肯定会被什么人焐热的。” “这个人当然存在——”孙冕的话说了一半,尴尬地停了下来。他本来想说这个人存在但并不会是韩果果,因为宫如意早就捷足先登,可半路上才觉得这话实在是太不给校花颜面了,怪异地戛然而止。 韩果果已经注意到了他话里的内容。她转过头来盯着孙冕,鼻头委屈得发红,“你是不是在说那个他喜欢的人?在我们学校门口出现过的那个大美女?” “呃……”孙冕挠了挠头,“总之,他有很在意很亲密的家人,家人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 韩果果破涕而笑,“那当然了,我知道景川内心肯定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孙冕:“……”他跟景川认识了快十年,一点也没觉得这个人在宫如意之外的地方重感情过。 出租车很快停在了宫家的外围,一点也没有试图开进去的意思。 孙冕习以为常地打开另一边车门直接下车,“后面只能走进去了,他们家对外来车辆管得严。” “孙少爷。”保安认识时不时来一趟的孙冕,笑着和他打了招呼,“来看望少爷?” 孙冕扬扬手中厚重资料,“替班主任跑腿的,这三个人也是学校里的同学——如意姐在家吗?” “大小姐没出门,临时取消了工作,在家照顾少爷一天了。” “……偏心。”孙冕小声嘀咕着和保安道了谢,回头招呼已经从车上下来的三人,“走吧,往里要走好一段呢。” 小康市民的同班同学们已经被面前夸张的豪宅镇住,“我们市还有这种地方?说好的寸土寸金普通人连房子都买不起呢?” 本来不打算暴露宫如意身份的孙冕已经十分烦躁,听见他们一惊一乍更是翻了个白眼,“他家有钱你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不是这种有钱法!!” 抱着书包的韩果果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咬着牙把双肩包背起,招呼另外两名和孙冕犟嘴的同学,“很晚了,我们把东西交给景川之后就回家吧,晚上还有作业要写。” 看着韩果果故作坚强、还带着点红肿的双眼,三人悻悻地停止了互殴,稀稀拉拉地跟上了韩果果的脚步,一路赞叹着往里面走去。 孙冕完全忘记了自己第一次来宫家时也是一样的反应,高贵冷艳地走在最前面带路,大步流星,一点也不在意周围的风景和那些名贵的花花草草,只想赶紧进到内宅里见到宫如意。 宫如意平日里都在忙工作,孙冕除非来宫家,其他的时候根本见不到她。最近孙冕还被景川从登门拜访名单里给拉黑,宫如意唯一一次来学校的日子他居然生病请假,掐指一算暑假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想到跨过那道门之后就能再次见到心目中女神的容颜,孙冕很快忘记了身后的三名同学,飘飘欲仙起来。 仔细想想,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景川,从小面前有这么个天仙级别的美女嘘寒问暖的,身边普通级别的美女就变得没那么惊艳,很正常。 “山伯!”孙冕小跑到门口,和等候的老人问了好,“如意姐在里面吗?” “大小姐和少爷在温室花房。”山伯伸手接过孙冕手中的资料和书包,和蔼一笑,“您知道在哪儿,就不用我带路了吧?” “不用不用,谢谢山伯!”孙冕身上一轻,顿时觉得活力充沛,直接朝着温室方向去了。 后面被他甩下的三人一脸茫然。 “他跑这么快干什么?” “……上、上厕所?” 第19章 说是这么说,三人还是赶紧跟上了孙冕,怕在这个大得有点恐怖的院子里迷了路。 等到了温室的时候,孙冕以外的三人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宫家的花房是花了大工夫的,有三层楼那么高,占地上千个平方,用特制的玻璃制成,能自动调节室内温度湿度,还能在需要的时候折射掉一部分的阳光避免花草暴晒致死。 各个品种的花卉几乎都能其中找到一些,融洽地分区域分开种植,色彩都经过精心配比和安排。 光是雇来打理这座花房的园丁就是个足足四十多人的团队,其中还不乏各种植物园林学的高材生。 孙冕一马当先小跑进了温室里,没一打眼看见宫如意和景川,为难地抓了抓头发:花房是挺好看的,可里面全是植物,想找人就有些麻烦。 总不能在里面大喊大叫吧?如意姐会生气的。 “诶,那里好像有人。”韩果果轻声说道,“你们有没有听见谁说话的声音?” 几人聚精会神地听了几秒钟,纷纷点头认同。 孙冕打了个头就往那边去了,走了几十米,声音越来越清晰,他已经辨认出那是宫如意的嗓音。确切地来说,是宫如意对身边亲近的人说话时才有的温软嗓音。 孙冕心里有点五味陈杂,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两分。 他身旁的同学可没慢下来,一不小心就超了过去,眼前豁然开朗的瞬间,他们就看见了一张藤编的悬空吊床。 景川仰天躺在吊床上,后脑勺枕在一个女人的腿上,她手里举着一本书,轻声地给他念着字里行间的内容。她的视线专注地停留在书页上,可她腿上的少年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似乎根本没听进去。 韩果果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鼻子一酸,眼泪悄无声息地就从眼眶里冲了出来,一点预兆也没有。 另外两名同学倒是没想这么多,就是一时之间都觉得眼前这静谧画面不该被打破,可想停下来的时候也来不及了,吊床边上坐着的大美女已经把书合了起来。 “不念了?”景川下意识地问。 “你又没在听。”宫如意笑了起来,她又探了探少年的额头,“嗯,吃过药烧退了不少,起来吧,你同学来看你了。” 景川眉一皱,往旁边转过头才对上了四张表情各异的脸。他对其他三人视若无睹,矛头直指孙冕,“你为什么带人过来?” “老班让我给你送今天上课的讲义还有作业。”孙冕翻了翻白眼,毫不客气地回怼,“我特地跑一趟还不够你说句谢谢的?” 景川撑着吊床坐了起来,眉眼之间一瞬又变得冷漠排斥,“我没兴趣看,你本来就不用送过来。” “我来又不是为了见你。”孙冕气他,“如意姐,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啊!” 宫如意嗯了一声,轻轻捶着自己的腿,“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问我?”孙冕一愣,顿时脑海中跑起马灯来。 他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要宫如意亲自出马来盘问了? 韩果果这会儿才刚刚背过身擦干眼泪,她转过头来礼貌地向宫如意问好,“您好,我是景川的同学,我叫韩果果。” 另两人这时候也才反应过来,涨红着脸做了自我介绍。 “别在这里待着了,去主宅说。”宫如意从吊床上站起来,自然地把刚才念了一半的书交到了景川的手里,态度虽然算不上冷漠,但肯定和热情也贴不上边。 景川紧跟在宫如意身边,路过孙冕时不善地盯了他两秒钟。 孙冕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赶紧抹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那、那不就是之前景川的女朋友吗!”身边的同学小声提出疑问。 “什么女朋友!”孙冕不乐意了。他要保密是一回事,现在同学都跟到宫家里面来了,这误会还要怎么解释? “同居了?”另一人更震惊地提出疑问,“景川才高三呢!” “同什么居!”孙冕火冒三丈,“我不能说,你们要是好奇,自己去问如意姐!” 韩果果抓着背包的带子跟在他们身后,脚步虚浮得好像丢了魂似的。 她从小到大就是身边同龄人里面最漂亮的,自从有记忆以来,身边的人都夸她好看、愿意宠着她捧着她顺着她的意思来,韩果果知道自己虽然有着本身的外貌优势,但同时也不能落下素质修养,一直以来都在试图当个内外兼修的好姑娘。 可大约是在被追捧的环境里待久了,多多少少总是有些自持甚高,觉得自己就是人群里最闪耀的星。就算倒追了景川三年,她也从来没有真的觉得自己会一直追不到这个锋利得像是残月一样的少年。 可偏偏一连串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先是景川公开说自己有喜欢的人,接着这个人就出现了,再然后从来不在意身边发生了什么的景川居然跑来警告她不要再去打扰她,她厚着脸皮找到他家的时候……失望震惊又沮丧地发现,他喜欢的那个人果然比自己还要优秀十倍一百倍。 要韩果果和宫如意比个高下,她也说不出口自己能赢。 异常沉默的韩果果没多久就引起了其他三人的注意。 孙冕无语地看着另外两人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慰韩果果,却被她微笑劝退,不由得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又转头看向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宫如意和景川。 宫如意脸上是只有在对着景川时才会露出的温柔笑容,孙冕从没见过她对景川以外的任何人那么笑过,就算是山伯和卫天也没有过。 几人回到主宅的时候,山伯早就准备好了茶水饮料水果,笑着邀请客人品尝。 “都急着回家吃晚饭吗?”宫如意询问。 “不急不急!”孙冕抢答。 另外两名路人甲也跟着点头附和,谁都不想这么快离开这栋一看就很有排场的大宅。 “那留下来用晚饭吧,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宫如意说道。 景川不乐意地抬起头来,刚想反驳,张了张嘴没把“姐姐”这个称呼吐出来,而是道,“我是病人,会传染的。” “那你就想只传染如意姐一个人?”孙冕对他这种精神十分唾弃,“你不应该自己主动申请隔离生活才对吗?” “不要吵架。”宫如意笑了笑,轻而易举地切断他们的争吵,“一顿晚餐而已,景川的烧也已经退了。你们特地跑来一趟,我连饭都不请,传出去是要被笑话的。” 年轻人们有听没有懂,懵懵懂懂地点头之后就挨个去一边打电话了,韩果果走在最后面,她的视线一直时不时地往景川身上飘去,但景川显然一点回应的意思也欠。 孙冕没借用固话,他直接找出自己的手机给家里人打了电话,家里一听他是要在宫家吃晚饭,立刻二话没有就同意了。 “景川,你招待一下同学。”宫如意起身朝挂了电话的孙冕招招手,“我有点事问孙冕,马上回来。” 景川抬抬眼皮,差点就伸手把宫如意给拽回来,可那白玉似的腕子在他视线中一晃而过的功夫,他还是咬牙坚持住了——热度已经退去,他不能再跟早上一样失态地对宫如意撒娇。 孙冕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受宠若惊又屁颠屁颠地把手机随手一扔,飘着小花就跟上了宫如意的脚步。 宫如意找孙冕当然就是为了前一天的事情。本来山伯是要亲自打电话到孙家的,可一大早就是景川生病、宫如意临时取消大量行程和工作这一摊子事,山伯忙得错过了孙冕上学之前的时间,正好孙冕自己亲自送上门来,省了一道转述的程序。 虽然有点失望,但孙冕也猜到宫如意单独找他肯定是为了问关于景川的事情,绞尽脑汁、尽可能还原地把昨天一整天在景川周围发生的事情都复述给了宫如意听,“他大概就是突然心情不好吧?昨天也是不知道怎么的就发火了。” 宫如意倒是有个别的猜测,但还需要再验证一番。她把这事儿在心头记下,朝孙冕淡淡一笑,“学校没发生什么事就好,我原本有些担心他在学校过得不开心。” “那他还要什么样的环境才开心?”孙冕小心地给景川上眼药,“学校里谁不让着他顺着他啊,说随心所欲一点也不为过!” 宫如意笑着摇头往外走,“景川到宫家之后,我就希望他能过得开心,对他也只有这一点要求。如果他在学校不开心,那我就得考虑换个别的学校了。” 孙冕撇撇嘴,“我爸妈要是有如意姐一半开明就好了。” “他们很关心你,也很爱你。”宫如意开解身旁中二少年,“别惹他们生气。” 孙冕张张嘴,还没来得及服软,就听见客厅里传来韩果果抬高了的声音,“我知道你肯定已经讨厌起我了,可在离开之前我想好好地以暗恋者的身份和你告别! “——景川,不管你怎么排斥我,我都世界第一喜欢你!” 少女孤注一掷的告白,掷地有声。 第20章 孙冕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 他鬼使神差地看了身旁的宫如意一眼, 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 心脏飞快地跳动起来。 宫如意当然也体贴地停下了脚步, 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她当然不会去打断这段告白……她还等着韩果果的那群仰慕者小混混对景川出手呢。 她虽然死过很多次, 但绝大部分的死因都已经查明,只有小混混事件一直以来都不清不楚的,是个悬案。 景川做了什么,才让那些平常只是打架斗殴勒索的小混混有勇气开车撞向她, 还一次就成功杀死了她? 宫如意快要好奇死了。 原本这事情几辈子不出现她还有点暂时搁置,可时隔多年又听到韩果果这个名字, 好奇心简直一下子被翻了十倍套到宫如意脑袋上。 曾经的她可没这么好的运气可以观看一下韩果果告白被拒绝的现场画面。 对,当然是拒绝的。 坐在厅中的景川表情十分不快。他没起身,眼神终于聚焦到了韩果果的身上, 见到她忐忑不安又一幅豁出去了的样子, 一点也没有心生怜惜, 反而厌烦地啧了一声。 他脑海中不能控制地飘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还好宫如意还没回来。 接着就是:他得在宫如意听到之前把事情解决。 于是少年直白又冷漠地问,“我上次的话你没听懂?” “我听懂了。”韩果果虽然红着眼睛,但还是硬气地和景川正面杠上,“但我仔细想过了,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接不接受是你的自由。我是一个自由的人,总有表达自己情感的权力吧?” “现在你表达完了。”景川盯着她, “要我亲自把你请出去?” 韩果果鼻子又是一酸,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上这么个显然没有怜香惜玉细胞的人。她抽抽鼻子忍住了眼泪, “我不走。” 景川皱眉,手指动了动,思考是不是要违背宫如意从小就给他灌输的绅士思想把韩果果扔出门。 就算宫如意已经知道韩果果向他告白过的事情,景川也绝不想这一幕直接出现在宫如意的面前。 “刚才是如意姐姐邀请我留下来用晚餐的,所以你不能赶我走。除非她亲自开口,我也不会主动离开。”韩果果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擦擦含泪的眼眶,气鼓鼓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再看景川的脸。 拐角后面的宫如意差点笑出声来,她抱起了手臂端详景川的表情,心道小姑娘真是仗着一股勇气不知天高地厚。也就是景川这会儿还年轻,头上又有她压着,否则换成以前的那个景川,恐怕早就暴起把人扔出家门了。 不过让景川不高兴的事情,就是让宫如意高兴的事情。 她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把韩果果留下来用晚餐,可能的话最好忽悠小姑娘在家里面多住一晚上。 就在宫如意完成这一系列思考正要举步走出去的时候,她的手臂被身旁的少年拉住了。 孙冕不安地轻声喊道,“如意姐。”他的心脏跳得快要飞出胸腔,血液沸腾得连自己是谁都快忘记,只稍稍低头死死地盯着宫如意的脸,“我有话想对你说。” ——景川不在,他和宫如意独处,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嗯?”宫如意漫不经心地从鼻子里挤出个回应,回头时见到孙冕的表情才微微怔了一下,“怎么,身体不舒服吗?到客房躺一会,我叫医生过来看看你。” “不是。”孙冕摇摇头,加重两分手上的力气,可目光触及宫如意瓷白的肌肤,又下意识地放松力道,“我……很久没见到你了,景川一直拦着不让我来。” “你来宫家做客,还需要批准?”宫如意笑笑,以为孙冕只是想抱怨一番景川的霸道独占欲。 孙冕一时之间也有点热血冲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阻止宫如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分埋怨外头的韩果果一点也不给力——要是她能直接把景川拿下多好啊!那景川就没空阻拦他天天往宫家跑了。 ……景川就再也不能阻拦他和宫如意见面。 混沌一团的大脑在这里突然反应了过来,像个灯泡终于通电地一亮。韩果果对景川告白的那一幕从孙冕脑中一闪而过,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被触动。 “我——”孙冕磕巴了一下,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才继续往下说道,“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宫如意又怔了一下,这次她终于把心态摆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看着长大的邻家少年不说话了。 “我知道我没有景川帅,也没有他那么好的运气从小被你收养在家里面和亲弟弟一样疼着宠着长大,但是……”孙冕舔舔干燥的嘴唇,“我有信心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会比他更出色,更讨你的欢心。” “不会的。”宫如意淡淡地打断他。 比景川还出色?这样的人大概还没出现过。 宫如意有时候都怀疑景川是不是创世主的私生子,怎么天时地利人和都是他一个人的,除了小时候艰苦惨痛一点,长大之后顺风顺水得简直令人害怕,宫如意累积了这么多经验都鲜少是他的对手。 她本身还算是个天之骄子,换成别人岂不是要被景川这个怪物给气死? 孙冕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以后的事情还没发生,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微微抬高了,但宫如意没错过。 去打电话的另外两名同学还没回来,客厅里仍然只有景川和韩果果两人,他们谁也没说话,静悄悄之间捕捉到一点人声,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原本宫如意站的角落隐秘,景川和韩果果不注意观察也看不到,可他抬眼这么一扫,很快就看到了立在那儿的宫如意,马上皱眉起身走了过来。 宫如意用略显严厉的眼神阻止了他。 景川下意识地放慢脚步。他的视野里只有宫如意一个人,可刚才明明听到的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喜欢你,所以一定会努力打败景川,变成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孙冕铿锵有力地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有信心,十年之后我会再来向你告白……不,求婚!” 宫如意对这种一时热血上头的少年意气简直是懒得理会,“你知道我十年后几岁了吗?” “我看着你十年了,再十年有什么大不了?”孙冕认真地反问着,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宫如意的肩膀,脸上跟烧着了似的,呼吸都有点困难。他的视线从宫如意的嘴唇上一扫而过,忐忑又唐突地道,“如意姐,我……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宫如意还没回答——她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孙冕的问句甚至还没问完,黑着脸的景川就已经猛地出现,一手捉住孙冕放在宫如意肩膀上的手臂撅开,另一手握成拳头砸在了孙冕的脸上。 孙冕一开始有点被打懵,但很快反应过来进行还手,可被占了先机,平常也不是经常打架的人,理所当然地落在了下风。 宫如意后退了半步离开误伤的范围,注视着打成一团的两个少年,觉得有点事不关己。 好在有人弥补她这点事不关己。 韩果果紧跟在景川的身后过来,见到这一幕,乖乖女立刻尖叫了一声,“你们不要打了!” 她想上前阻挡,但又被他们狠戾的动作吓到收住脚步,有点进退两难。犹豫了几秒钟后,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宫如意,“如意姐姐,你快让他们两个停手吧,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有人受伤的!” “年轻人,火气大,打上一架就好了。”宫如意笑着牵走韩果果,心情十分平静,“我们去那边等他们打完就好了,马上开饭,爱吃不吃。” 斗殴中占着上风的景川还听了一耳朵,被打懵了的孙冕根本没听到,全靠着潜意识进行防御和反击,景川轻轻松松地就给避开了。 用眼角瞥到宫如意和韩果果已经渐行渐远,景川脑子里啪地一下好像有个名为智商的东西断了。他盯着孙冕全无章法朝着自己下巴挥来的一拳头,硬是克制住了身体的本能没躲开,结结实实地被打了个正着,顿时眼前一黑,耳朵都嗡嗡响了起来,砰地一声往后倒在了地上。 原先就担心不已一步三回头的韩果果看到这一幕立刻尖叫起来,“景川!” 近距离被高音攻击的宫如意都有点连带着耳鸣起来,她揉揉耳朵才回头,见韩果果已扑倒了景川的身旁大哭起来。孙冕撑起身子,好像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乱挥的一拳有这么大威力似的。 这场景看起来就跟偶像剧里面男一号和男二号为了女主角大打出手、女主角为了受伤的男主角伤心哭泣似的。 瞧,连男二号怅然若失的表情都给对上了。 宫如意站着看了两秒钟的戏,才举步朝三人走了回去,“山伯,给孙家打个电话,再叫医生过来。” 立在客厅另一端的山伯弯腰应了是,转身离开。 宫如意停在被打得有点鼻青脸肿的孙冕身旁,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冷静了?” 孙冕茫然地握着拳头抬头看她,“如意姐,我……” “医生马上到,处理完伤口你先回家,我没法和你家里人交代。” “……”孙冕看着宫如意扔下这句话就去了景川身旁,摸着后槽牙重新捏紧拳头,觉得这一拳打得一点也不亏,谁让宫如意老是偏心景川! 景川仰躺在地上,脑子里嗡嗡响个不停,根本不想睁开眼睛。 他身边有个尖细的声音在哭个不停,好像还在叫他的名字。宫如意从来不会做出这么失态的事情,他甚至从来没见她哭过。 这个人不是她。 景川有点失望。 但很快,他从混乱的声音中捕捉到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好像生来就对一切都胜券在握。 那人停在他的身旁,用无可奈何的眼神扫了他一会儿。 景川似乎听见她叹了一口气,突然就有点想笑。 如果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宫如意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是“怎么没干脆把这小子打死”还是“在宫家打架真是脏了我的地盘”? 紧接着,宫如意在他身旁蹲了下来,伸出手指轻轻地在他下颌旁边刚刚被打的地方温柔地抚了一下,像要在伤口上施加一个不痛不痛的魔法似的。 “没事,我在呢。”她轻声安慰道。 景川咬紧牙根,恨自己又一次无法挣扎地跌回她的温柔蛛网里。 第21章 正好今天景川感冒, 医生本来就在附近待命,赶来的速度很快。 按照顺序,先是简单给景川检查了一下确认没什么危险之后,宫如意就打发医生先去给看起来十分凄惨的孙冕包扎伤口了。 孙冕沉默着接受医生的服务, 但只把露在外面的伤口处理完之后就拒绝了接下来的治疗。 他抓住自己书包的带子,下意识地往楼上看了一眼,如预料般地没有见到宫如意的身影, 失望地垂下了眼。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打伤了宫如意的心肝宝贝景川,她当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关心他。 “孙少爷,来接您的车子到了。”山伯道, “您还能走吗?” “我又不是瘸了。”孙冕自嘲道, “还不用人扶着走。” 他提着书包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过客厅,在大门口见到了另外两名同行的同学。他们干巴巴地挥手和孙冕打招呼, “要不……咱们一块儿回去吧?” 本来还打算在这大豪宅里面蹭上一顿国宴级别的饭, 两人都往家里打电话报备过了,可偏偏孙冕突然和景川打起来,他们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 只能挥泪告别大餐。 “行。”孙冕恹恹地同意,让他们也跟着上了自家的车子, 又转身向山伯道别, “麻烦山伯一会儿帮我和如意姐说声抱歉。” “会替您转告的, 孙少爷路上小心。”山伯带着笑送走满脸是伤的少年, 回头望了眼客厅。 客厅里还留着一个人。 在突如其来的打架事件过后,另外两人都选择了立刻离开,只有韩果果坚持留了下来,她想知道景川是不是没事了。 在学校的时候,她曾经偷偷地注视过许多次景川打架的场景,少年的运动神经十分发达,头脑也灵活,总是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别人的攻击再反击得胜,韩果果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被人一拳就打得躺在地上,觉得十分害怕。 可宫如意没邀请她上楼,她也只能咬着嘴唇焦急地在楼下等待着结果。 医生已经再度上楼去了,韩果果坐立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举起水杯喝了一小口。 好好的,景川和孙冕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还记得,前一秒她刚刚鼓起毕生勇气告白,景川脸色难看地拒绝了她之后就不再说话,客厅里的气氛沉重得像是风暴降临之前的海洋。 可下一秒,景川突然就站了起来往一个方向走去,毫不犹豫地冲到墙角后面就给了孙冕一拳头。 也是到了那时候,韩果果才发现那后面站着人。 ……那宫如意和孙冕是不是都听到了她之前对景川说的话? ……可就算是被偷听到,景川也不应该生气到要揍孙冕。 韩果果紧紧握着手中的杯子。她那时候离得有点远,没有听见孙冕究竟对宫如意说了什么,可雨季少女的恋爱神经总是特别发达,她已经潜意识地捕捉到了刚才那三个人之间微妙的气场。 另一头的宫如意就比韩果果淡定多了,她招呼了一声进来的医生,“孙冕怎么样?” “都是外伤,看着吓人,年轻人恢复力好,要不了多久就能愈合的。”医生和她相熟,说话也没那么生疏,“就是孙家的家长那边……” “我可是宫如意。”宫如意低低笑了起来,简单的一句话里包含着令人憧憬的自傲。 医生被噎了一下,“是是是,谁也惹不起的宫家大小姐,令弟的伤势还需要我看看吗?” “他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呢,是不是脑震荡了?”宫如意伸手探了一下景川额头温度,提出假设,“还是今天早上发烧烧出并发症来了?” “人被打中下巴,狠的直接死了也不是没有。”医生走到床边,简单继续刚才的检查,又给景川量了体温,“还是去医院做趟检查比较保险——哟,这体温已经正常了,不应该打架还输了啊。烧了半天把力气给烧没了?” 医生这戏言引得宫如意的动作一顿,斜他一眼,“我能调侃我弟弟,你不能。” “……”医生收起耳温枪,一脸“惹不起惹不起”的表情选择投降,“晚上让他多喝热水,别再着凉就好,感冒问题不大。至于脑子,明天到医院拍个片,现在看来是没问题的,如果晚上头疼起来或者有什么别的不舒服就马上送医院。” 宫如意淡淡应下,一点起身送人的意思也没有。 医生也早就习惯了她的态度,自己收拾东西麻溜走人,到了门口还是山伯给送出去的。 宫如意在景川床边坐了一会儿,表情有点微妙。孙冕这种从来不打架、身上也没二两肉的骨头架子,居然也能把景川给撂翻了,这不对劲啊。 她一直关注着景川的斗殴史,知道他随着年纪长大越来越精于此道,一开始回家时身上还多少有些伤痕,后来都看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衣服遮住还是再不怎么受伤。 ——这小鬼就连校服都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套替换的! 不管怎么讲,王者级别的景川被战五渣的孙冕一拳头撂倒这种事情是完全不应该发生的。 莫不是今天早上发烧真把他给烧坏了? 宫如意想着想着,又忍不住伸手摸了下景川的额头,他退烧后两人体温相近,已经一点也不烫手了。 “烧倒是真退了……”宫如意自言自语地说着,正要把手抽回来,突然被景川倏地伸手握住了,动弹不得,“醒了?” 景川静静地盯着她没说话。 宫如意近距离和那双眼睛对视着,突然想起了许多人多多少少都对她称赞过:令弟的一双眼睛和您如出一辙。 真可笑。她和景川之间除了冷血无情之外,居然还会有别的共同点? “摔傻了?”她声调柔和地问,像是怕声音大了就惹他头疼似的,“还记得我是谁吗?” “宫如意。”景川一字一顿地吐出她的名字。 宫如意微微一怔,被少年眉眼之间那似曾相识的冷硬表情激起回忆,和死亡有关的种种回忆也纷至沓来,让她下意识地将手往回挣了一下。 景川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握得越发紧起来,“孙冕还对你说了什么?” 刚才稍稍慌了那么一会儿之后,眼下占据着全部优势的宫如意就淡定了下来。她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年轻人说了些胡话,已经回家了。” “胡话?”景川重复她的用词,不满意地咋舌,非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他除了对你告白之外,有没有做别的事情?” “还能做什么?”宫如意失笑,“还未成年的小朋友而已。” 景川不自觉地紧了紧手腕,“也能做很多事。他有没有碰你别的地方?” 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宫如意脸上笑容也淡了不少,“这里是宫家。你觉得什么人能在我的地盘上对我做出不敬的事情?” 虽然猜测到孙冕要做的事情应该都被自己及时阻止,但景川还是在得到了宫如意的亲口确认之后才放下心来,“我……” “冷静了?那现在该说说你为什么要打人了。”宫如意抽回手的同时打断了景川的话,“我知道你是想维护我,但这种方式是错的,景川。” “那我应该怎么做?”景川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反问,表情带着点讽刺,“如果你没有拒绝他怎么办?” “如果我没有拒绝他,那也是我的自由。” 宫如意慢慢道,“就像你拒绝了韩果果是你的选择一样。” “我不喜欢韩果果!”景川突然爆发,他握紧了拳头怒视宫如意,深吸了口气,“不要再用她来调侃我。” “但她喜欢你。”宫如意并没有被他吓到,表情还是波澜不惊甚至有点疏离冷漠,“喜欢一个人的感情是控制不了的。” “为什么不可以——”景川脱口而出,紧接着就像是把自己吓到了似的闭上了嘴唇,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喜欢瞒不住,恨呢?” “也瞒不住。”宫如意垂眼,“过于激烈的情感都是隐藏不了的,只要精于观察,又用心去观察,那就一定能发现端倪。” “那你发现我对你是爱还是恨了吗?”景川冷笑。 宫如意脸上鸦羽似垂下的眼睫动了动,像是被惊了的黑蝶。 景川捕捉到这一点动静,心生怜惜的同时获得了更大的报复快意。他将身侧的拳头捏紧,像要把过去几年埋藏在心的话都一口气倒出来似的,根本不想考虑后果会是什么,“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多得我自己都数不清。”宫如意交叠双腿,再抬脸时已经是冷若冰霜,眼神里不带一点亲昵,“你想知道的是哪一件?” 景川被那眼神冻了一下,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愤怒的情感一下子涌入胸腔。 她从来没用这种看外人的眼神看过他。 景川对于宫如意来说永远都是特殊的,这点只要是圈内人就有所耳闻。景川虽然不用这点大做文章,但内心多少有点沾沾自喜。 能被一个高高在上、皎洁似月、高岭之花的人物另眼相待,光是想想就令人心驰神往。 更何况景川知道自己对宫如意的感情早已逐渐变质。 可如今,这一份“特殊对待”也到了要被主人收回的时候了。 景川的喉结动了动,把喉咙眼里涌上来的情绪全给咽到了肚子里,破罐子破摔地和宫如意对峙,“我知道你把我带到宫家的原因没你说得那么好听。” 宫如意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22章 景川观察着宫如意的表情, 直觉地知道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宫如意没卖更多的破绽,她想得比这会儿的景川详细多了。她要知道景川究竟知道了什么、是怎么知道的、背后的人是谁、景川现在又究竟想做什么。 在挖掘出这些之前,她不能贸贸然地自爆牌面。 “说说看。”她扬了扬下巴,示意景川继续说, “那我为什么把你接来?” “……因为我父母就是死在你父母手中的。”景川咬牙道,“早就有人写信告诉我了。” 宫如意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稍稍跳动了两下, “谁寄给你的?能让你这么确信,一定是给了你什么证据吧?” 见到宫如意一点反驳的意思也没有,景川也紧跟着平静了下来。但只是表象,他眼睛里跳动着两团要将人烧成灰烬的火焰, “这个你不用管。” “不能不管, 我必须弄清楚还有谁知道当年的事情。”宫如意看了他一眼,冷漠得像是在看个陌生人,“十六七年前的事情, 知情人早就该死绝了。” 宫如意曾经就很好奇, 景川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或者说,开启了景川复仇之路的那个人是谁。 这个人一直以来都藏身在幕后,像是网络游戏最开始给予主线任务的那个神秘NPC一样, 景川每一辈子都会借由那个人的帮助跨出第一步,之后就是势如破竹地成为人上人, 将宫如意斩于马下。 可这一辈子, 就算宫如意把景川放到了身边严加看管, 居然也没能把神秘人的消息给拦截下来, 说明那人是真的很有手段,她之前死得不冤。 想到这里,宫如意轻轻冷笑了一下。 景川误解了她笑容里的意思,“你不反驳吗?” “反驳什么?”宫如意反问,“不管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是何用心,但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没说假话。还有别的要问我吗?”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景川问完,紧闭嘴唇盯着宫如意的眼睛,不想错过她任何的神情转换。 哪怕只是养只宠物,几年下来也要生出一点感情,难道十年来宫如意一直都把他当成手中的玩具、一点心思也没上吗? 就这样,她还能硬生生地演了十年对他关怀备至的戏码?景川不相信。 “当然也不全是假的。”宫如意觉得有些无趣似的弹了弹自己的指甲,“你父母的名字在圈内无人不知,只是这些年稍稍淡了下去,找年纪够大的人问一声也会知道他们当年死得非常蹊跷。此外,我说我会照顾你,也会支持你的一切选择,这些话里面的哪一句我没有做到?” “……”景川咬紧牙根,“你是不是也恨我?” “也?”宫如意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她像是要击溃少年最后一道防线似的问道,“你这句话里的意思是,你恨我,对吗?” “我要是说‘是’呢?” “那尽管恨我吧。”宫如意不以为意,“你觉得我这十年是怎么闯过来的?我不缺一两个仇人。” “你把我当仇人?”景川有些受伤,他追问道,“你是为了怕我对你报仇,所以才把我接到身边,就近看管,还能够让我把你当成家人、是非不分,好没办法对你下手?” 宫如意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笑了。这一次她笑得和此前景川记忆里一模一样温柔可亲,“你反应这么大,就说明我做的这一切还是有成效的,对不对?景川,承认吧,你已经陷在这十年的虚情假意里了。” 美人一笑生花,景川脑海中一阵眩晕。 她承认了。 没得到景川的回应,宫如意顿觉无趣。她从床边站了起来,施施然整理好自己的裙摆,“好好休息,我还有工作。” 直到宫如意走出卧室,景川都没能从刚才的巨变中回过神来。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因为这一步迈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可他已经苦苦忍了三年保守秘密,今天身体状况欠佳,再加上孙冕这一层刺激,一切都叠加在一起,少年还算不上千锤百炼的理智就稍微下线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已经足够把他的生活折腾得支离破碎天翻地覆。 现在好了,他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切。 景川自暴自弃地往下一躺,后脑勺直接砸在床垫上。什么脑震荡不脑震荡的,撞成个什么都不知道成天乐呵呵的傻子算了,至少那样宫如意还能把他放在身边养一辈子。 ……而不是把他赶出家门。 少年咬着牙想到这里,往被子里埋了埋脑袋,酸涩的眼眶涨得生疼。 另一头的宫如意想法当然没这么直来直去。比起如何解决这一时的冲突,她更在意的是这短短两分钟的冲突之后隐藏着的巨大冰山。 至于景川——这个现在还十分弱小的景川——宫如意当然不会就这么把他扫地出门。 天知道景川一旦过了万安巷这个槛,人生里就再也没有灾难,只有无穷无尽的贵人。宫如意前一秒把他踢出去,后一秒景川就能被人给捡回家当成家族接班人来好好培养,接着十年后再次把宫如意给干掉。 在类似的轻敌状况下死过好几次的宫如意早就吸取了前车之鉴。 既然现在两人撕破脸皮,软禁这一招是用不上了,那就稍微灵活变通一下,直接变成囚禁不就行了? 站在书房窗边的宫如意摩挲着窗杦,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荆棘丛生的森林。 ——更何况,要囚禁一个人,最低劣的手法是捆住他的身体,最高明的办法却是困住他的心。 十年浇水施肥,一朝破土,也该看看根扎得实不实了。 “大小姐。” 听见卫天的声音,宫如意抽回思绪,回头朝他点点头,一句废话也没有,“两件事。” “是。”卫天毫不犹豫地点头,“您吩咐。” “一,往回查五年……不,过去十年景川收到的所有信件,我不管来源和渠道,也不管署名,只要是交到他手里的,我都要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宫如意道,“把房子里外也都翻一遍,我不在意你们把宅子折腾成什么样,只要他没把那封信烧成灰,就给我找出来。” 卫天微微一惊,知道这是个大命令,尤其还是针对景川,让嗅觉灵敏的他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什么汹涌的内幕,“我明白了。要找的具体是什么信?” “他藏起来的那封就是。”宫如意看卫天一眼,“找到之后注意保密,直接送来给我,具体的以后我会告诉你。” “好。”卫天对宫如意的命令从不质疑,“第二件事呢?” “给景川办休学。” 卫天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宫如意,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他视野中的宫如意沉吟着将双手扣在一起,静默不语半晌之后才慢慢开口,推翻了自己的前一句话,“……不,就这一件事,先去办了。” “我明白了。”卫天想想果然是自己之前听错了,低头应下。 “这件事会花你不少时间,把夏彦调回来给我。”宫如意又淡淡地道,“他在外面也待得够久了。” “楼夏彦?”卫天立刻抬起头表示反对,“您怎么能放心把他重新放到身边来?他可是——” 宫如意抬了抬眼,已经看穿了卫天的台词和抗拒,“他当年和卫朋有过交易,但并没有出卖任何信息给姓韩的。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唯恐天下不乱,想要看好戏就横插了一脚。” 楼夏彦虽然是宫如意的下属,却多少能说得上是个亦正亦邪的角色,几辈子来宫如意都很少真正起用这颗棋子,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反噬。这人虽然能力出众,但心性令人捉摸不透,宫如意曾经被他坑得掉进沟里过,也曾经借着他的力量绝境逢生过。 可谓是一不小心就会割到自己身上来的一柄饮血利器。 宫如意以前还从来没遇到过景川从家养状态突然黑化的情形,就像是在这个游戏里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副本,正是要一步比一步小心的时候,正好是时候放楼夏彦出来搅搅浑水了。 不过嘛,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的人生有无数次读档机会的时候,这人的选择就不会那么谨慎了。 别人的人生只有一次还不能回头,可宫如意的不是啊。 她有时候甚至会选择有意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为的就是在绝地险境中获得更多的信息。大不了下一辈子再用上,反正不亏。 她记得……楼夏彦和景川的脾气可是非常非常地不对头。 “楼夏彦对您并不忠心,我不放心。”卫天紧皱着眉连连摇头,“真让他常驻在您身边,也许还会干出和以前一样的事情来!” “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指望他对我忠心耿耿。”宫如意不以为意,“他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他,所以就算留在我身边也是委委屈屈不满意的。他这个人和你不一样,你不要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 “……我的标准?” “在我身边为我工作的人,多多少少总在渴求着什么。你想要信任,我给了你绝对的信任,可如果我永远也不能将这份信任交于你手中,你总有一天会等得对我心灰意冷。” 卫天张嘴下意识地就要反驳宫如意的说法,可宫如意早他一步地堵住了他的嘴。 “十年前卫朋身份暴露的时候,如果我怀疑你,你早就已经离开宫家了。” “……”卫天闭上了嘴,脸上仍然有些不服气。他都三十出头的人了,眉梢眼角还总是带着少年意气,那双眼睛也还是未谙世事似的带着亮光。 “还跟我倔?”宫如意瞥见卫天的表情,忍不住失笑起来,“都说我把你惯成了这幅没有心机横冲直撞的样子,我现在倒是有点信了。” 她摆弄了一下书房窗边的小盆玉露锦,想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对他解释起来。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是只要浇水就能茁壮成长的植物,虽然要求得很少,但总归不能没了水源。有的人比较麻烦,必须得从头到脚精细照料才能活下来,一不小心就会走上歪路,比如楼夏彦。” “那景川呢?”卫天低声问,“他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景川?”宫如意怔了怔,她笑了起来,手指轻轻地在那盆价值千金的冰魄玉露锦上拂过,“他是一不小心就要成精吞噬整片森林的变异种,雷霆雨露春夏秋冬,没有什么奈何得了他。” 第23章 被放逐了整整八年的楼夏彦在见到卫天时, 花了几秒钟就判断出了他的来意。他噌地从老板椅里坐起来, 原本坐在他大腿上撒娇的女人哎呀一声差点摔到地上。 “大小姐要找我回去了。”楼夏彦毫不犹豫地说道,双眼闪闪发光, “而且她一定是遇到了难题,否则不会特地找我去插手。” “走不走?”卫天一个字都懒得和他多说,嫌恶地道, “把衣服穿好, 你想这幅样子去见大小姐?” “当然走!”楼夏彦单手扣起自己差不多被解完的衬衫扣子,飞快地拽着卫天就往夜总会外面走,表情高兴得好像下一秒就能飞起来, “我等了八年才等到大小姐的召回令, 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就永远等不到第二次了!” 卫天眯起眼睛打量这根搅屎棍, 打从心底里期望他回去之后能和景川成功打个对台,最好内斗到两败俱伤, 谁都别在宫如意面前刷存在感吸引她的注意力。 楼夏彦飞快地走出夜总会, 从口袋里胡乱抽出一叠现金扔给门口的侍应生,这才眯起眼睛吸了口微凉的晚风, 问卫天,“哎, 闻到没?” 卫天理都没理他。 楼夏彦也不在意,自问自答地张开双臂笑了起来,“自由的味道!” 卫天:“……”精神病。 “大小姐那边怎么样?说来听听呗?”楼夏彦自来熟地和卫天套近乎, “眼看着咱们都要变同事了, 得培养点同僚爱出来, 你知道大小姐最不喜欢自己手下人勾心斗角了。” “这话轮得到你来说?”卫天冷笑着打开楼夏彦搭到自己肩膀上的手。 曾经客串了一把吃里扒外的楼夏彦耸耸肩,“大小姐都不在意了,你干嘛还八着我过去的一点点黑历史不放?咱俩不是半斤八两?要我说,卫朋被抓之前,你就知道他不对劲了,但就因为他是你双胞胎哥哥,所以你瞒着大小姐没告诉她对不对?” “我和你不一样!”卫天站住脚步,黑色眸子紧盯着楼夏彦,“你先记住一点,我不是非要把你带回去不可的。” 楼夏彦假装大惊失色,“我还得讨好你才能被调回宫家?”他坚持了两秒钟就自己笑喷了,从口袋里掏出根雪茄,不伦不类地撕开用打火机点燃,“得了吧卫天,你在这儿演戏给谁看呢?你既然来了,就代表你服从了大小姐的命令,而大小姐现在需要我,你又分身乏术,难道我猜得不对?”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让大小姐伤了一根手指头……”卫天沉沉地威胁他,“你会死得很难看。” “我做得好不好,只有她能评判。”楼夏彦笑了起来,他凑近卫天面前往他脸上喷了一口香味浓郁的烟雾,带着几分不屑嘲讽,“卫天,你算老几?” 烟雾里卫天的眼神不动如山,“和你比起来,我只是个在大小姐身边多守了十年的人。” 楼夏彦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点扭曲,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退回去又抽了口雪茄,“臭美个屁,十年后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到时候风水轮流转,就轮到我来对你说这句话了。” 卫天斜他一眼,再次无视了这人的垃圾话。 “但你再笨也该知道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吧?”楼夏彦用心险恶地挑拨离间,“现在大小姐的心肝宝贝不是景川吗?听说最近好像两个人的关系闹得不太愉快?” 昨天刚发生在宫家内部的事情,楼夏彦隔着大半个华国立刻就知道了,说他被放逐简直是贬低这人的能力。 但就连卫天和山伯,也不知道昨天的宫如意和景川究竟谈了什么,才落到冷战的地步。 景川躺了一天没吃饭,第二天还是被山伯押着去医院照了片子,确认没留脑震荡之后才送去了学校。 宫如意一大早就出了门,景川和山伯都没碰上她。 等被送到学校时,景川还拎着书包在校门口多站了一会儿,想自己上学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反正就这几天的功夫,宫如意就会把他扫地出门了吧。向宫如意复仇他做不到,但留在这个伤心地就无法离开宫如意的势力范围,那就只剩下一条远走高飞的路可走。 让景川觉得最可笑的是,明明几年前就知道宫如意在欺骗自己,他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离宫家更近的志愿学校作为目标。 宫如意对他来说的分量实在太重,从到宫家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是将毫无牵挂的景川紧紧栓在地上的那根绳子。 景川在校门口站得太久,连门口的站岗值日生都向他这位名人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但宫如意还没开口,他得等到宫如意亲口驱逐他的那条命令再走。 景川最终说服了自己,把书包背了单肩,慢慢地走进了学校里面。 一天的课,景川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在全班同学惊悚的目光当中睡到了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才抬起头来,一脸黑沉沉地坐在座位上,好像在思考要手撕哪个幸运的同校同学似的,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孙冕今天又是请假,班里一个和景川勉强能算得上熟的人都没有。 最后还是瘦弱的女班长挺身而出,她紧张地推推自己的大圆眼镜,“景川同学,你是生活或者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吗?大家都可以帮助你的!” “没有。”景川冰冷且迅速地扔给她两个字。 “哦……”女班长下意识地就想结束对话,可收到同学们杀鸡似的手势和眼神,不得不停住脚步,又绞尽脑汁地想了一阵,“那你怎么还不回家?” 同学们看她的眼神顿时都不一样了:不愧是班长,是个狠人,居然直接就这么问出来了? 听到“家”这个字,景川下意识地勾起嘴角冷笑了一下,离他最近的女同学顿时被煞得捂着胸口倒抽了口气。 “谁说的?”景川反手提起书包,大步往外走去,表情平静得就像此前的每一个上学日。 宫家的车子仍然和往常一样停在门口,当然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外面也不会有风华绝代的宫家当家人站着。 景川上了车,司机和如同之前一样平静地喊了他,“少爷。” 想来在宫如意亲自发言之前,也没有别人敢对顶着“宫如意弟弟”名头的他不敬吧。 景川自嘲地转头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知道他的一切都是经由宫如意的名字建立起来的,就算她真的另有目的,两人的人生也已经没办法一刀斩断成毫无联系的两截了。 宫如意已经回家了吗?她是不是已经想好怎么让他滚出宫家的大门了? 司机不知道后座的景川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今天这大少爷的心情特别坏,车里好像都要被他的暴躁情绪压得升起乌云来,心里一边嘀咕着“不愧是大小姐一手带大的”,一边心理素质极其过人地把车开回了宫家。 景川这一路上基本连自己离开宫家的时候要带走什么东西——基本什么也不打算带,那都是宫如意赋予他的东西——还有走了之后该去哪儿都给想好了。 可提着书包走向内宅正门时,他的心脏还是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 “少爷?”山伯正巧打开门,见到门外的景川一愣。 景川的眼神顿时一暗。 看来山伯已经提前知道他不得不离开的事情了。 “大小姐在和人谈事,一会儿就开饭,少爷先进去稍等片刻。”山伯没想到景川脑子里是如何误解他的反应,笑着招呼了景川进门,“下巴的伤还疼吗?” “不疼。”景川进了门,目光四下一扫,果然没见到宫如意。 和宫如意坐在一张桌子上和以前一样共进晚餐?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景川轻嗤一声,眉梢眼角带着戾气。他没等待的意思,提着书包直接往楼上走去,寻思先把自己走时要带的东西给收拾好。 山伯在背后喊他,“少爷,要先回房吗?” 走了一半楼梯的景川回头看看老人,“我不饿,不吃了。” “不饿也得吃。”宫如意的声音从半层以上的地方传来,清清淡淡不带任何烟火气,可就是沉得像座遮天蔽日的巨山似的让景川抬不起头来。 “这就是景川?”一个陌生男声惊讶道,“和大小姐桌上的照片里比起来大了不少嘛,看起来一点也不省心,难为大小姐了。” “你闭嘴。”宫如意冷冷斥责那人心怀不轨的挑拨离间,点了景川的名字,“景川,聋了还是哑了?我说话时你眼睛放在什么地方?” 楼夏彦恶意挑拨失败,耸耸肩膀退后半步,从宫如意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楼梯上的少年,在心里啧了一声:是个狠角色,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把他赶出宫家,以后只怕会是个劲敌。 景川抿着嘴唇抬起头来,目光先是在楼夏彦身上停留了几秒,像要从他脸上读出心理想法似的。过了几秒钟之后,他才和宫如意对上了视线。 “看来是哑了。”宫如意眯起眼睛,“叫人也不会?” “……你要我叫你什么?” “我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做。”宫如意表情冷淡,像在训斥做错事的下属,“养了你十年,都白教了?” 景川张了张嘴,喉咙跟被人堵死了似的,“……” 两人像是对上了似的,一个在楼道中央一个在二楼谁也不动,也没人说话。 宫如意身上的气势像是飓风前夜的海浪,站在她身旁原本还嬉皮笑脸的楼夏彦也收敛了表情和存在感,只敢低下头去用余光瞥着正面压力的少年。 景川紧咬着牙关,从来没正面被宫如意怼过甚至凶过一句的他终于明白了温柔可亲的宫如意为什么在外界有着“女王”的绰号。 良久的对峙之后,年轻人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的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喊道,“姐姐。” 宫如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又问,“还上楼吗?” 景川猛地收回和她对视的眼睛,转身提着书包重新走下楼梯,往餐厅方向走去,背影带着愤愤不平的少年气盛。 楼夏彦看到这里已经觉得这作为第一次调|教挺够分量的,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宫如意的表情并没有缓和。 “还要我教你怎么好好说话?”她说。 景川停住了脚步,他回头一字一顿地道,“不上楼了,我去餐厅。” 宫如意冰冷的唇角这才绽放出个轻笑,她转头对楼夏彦道,“看,好好教还是有用的。” 她的语气就像是驯兽师对观众讲解驯兽技巧一样地轻描淡写、不以为然。 楼夏彦简直说不请这一瞬间他究竟是毛骨悚然还是想直接拜倒在她的脚底成为裙下之臣。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24章 晚餐的气氛压抑无比, 硬是留下来蹭了一顿饭的楼夏彦都有点后悔。 景川埋头吃饭, 四十分钟下来只动了他自己的饭碗和面前最近的一盘青菜。碗里空了之后,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放, 硬邦邦道,“我去写作业。” 宫如意嗯了一声,景川才起身离开餐桌, 可谓一个命令一个动作。 楼夏彦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哎呀了一声, 对宫如意道,“他这太过顺从,其实就是一种反抗的意思, 大小姐应该明白吧?” 宫如意扫了他一眼, 眼神浅淡, 却让楼夏彦自觉地闭上了嘴。 表面上的顺从当然是种无声的叛逆了,但宫如意也从来没想过这么一棒子就能把景川给打得没脾气了。 ——那可是纠缠了她十辈子的“景川”。 “大小姐, 谭铮先生来了。”山伯道。 宫如意头也不抬, “人呢?”谭铮可没有作为登门拜访的客人就要乖乖坐在客厅里等待的自觉。 楼夏彦观察到的信息多一些,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即将消失在楼梯尽头的景川停了几秒, 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立了会儿,最后还是头也没回地上楼了。 他啧啧摇头感叹, “大小姐,你心可真狠。” 从来都是捧在手掌心里把玩的宝贝,突然就不屑地丢到地上还要踢一脚, 这云泥之别的待遇谁能受得了? 宫如意玩味地笑笑, 心想她要是不狠一点, 未来就是又一次被景川玩死的命了。 两人就说了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谭铮已经快步从山伯身后走了出来,他一扫餐桌上的餐具,咦了一声,“不对劲啊,你家考生居然吃到一半就放下碗筷先走了?不是每顿饭后都要姐弟谈心的吗?” “坐。”宫如意指了指手边原先景川坐的位置,没理会谭铮的废话,“这是楼夏彦,我把他调回来了,认识一下。” “谭大少,久仰大名。”楼夏彦眯起狐狸眼睛一笑,隔着桌子伸手。 走到椅子边上的谭铮和他握了一下,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名字,挑眉,“哦,你就是那个让卫天记恨了十年的楼夏彦?” “八年。”楼夏彦边纠正他边坐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好不容易被大小姐调了回来,不要提这些扫兴的黑历史。” 谭铮哈哈一笑,毫无心机,“黑历史既然存在,那为什么不挖出来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呢?” 楼夏彦正要再回嘴,宫如意略显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别吵了,我有件事要说。” 桌上的餐具和残羹已经被手脚麻利的佣人撤了干净,山伯将已经接通的电话放到桌上,按下了免提键。 “小天。”宫如意抱起手臂,“人到齐了,说说你的发现。” “从昨天下午五点组织搜寻,到目前为止已经覆盖了半个宫宅,最可疑的几个重点区域是最先排查的,没有找到可疑的信件。”卫天沉稳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我正在查看邮政这边的记录,送信件到宫家的最终都是一个点,而且信件送到门房之后都是由专人收纳分拣之后才会分派到各人手中,这些都会有记录。” 突然接到召唤的谭铮有点没跟上情况,“等等,有没有人能给我个前情提要,告诉我你们在找什么信件?” 楼夏彦架起了一条腿,得意洋洋道,“忙着相亲分身乏术了吧?” “坐好。”宫如意的视线一扫过来,楼夏彦就忙不迭地把翘起的腿给放下了。 谭铮啧了一声,既然知道楼夏彦是谁,那么这人消息灵通得诡异也就不足为奇了。他自诩心胸比楼夏彦宽广不少,懒得和这个真小人计较,直接问宫如意,“什么信?” 电话线路经过加密,在场的除了楼夏彦以外都是宫如意绝对信任的人,她想了两秒便简单地解释,“景川几年前收到一封信,信里说他父母是被我父母害死的。” 原先这个秘密只有宫如意和景川知道,餐桌边的三人和电话那头的卫天都被砸得脑子里一晕。 谭铮第一个反应过来,“这是真的吗?” “是。” 宫如意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谭铮倒吸了口冷气,他难以置信地按着桌板,“你……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楼夏彦在旁发出了一声真心实意的感叹声,“大小姐,你比我狠上一百倍啊。” 相比起在场绝对忠于宫如意的卫天和山伯、混沌邪恶立场的楼夏彦来,只有谭铮一时之间完全无法接受宫如意的冷漠态度,“为什么?”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宫如意眉眼冷淡地说道,“我原先计划把他待在身边养熟了,好让他忘记仇恨,如果奏效就最好。” “可你对他那么好,十年如一日——” “看来并不能奏效。”宫如意打断他的话,“但我让小天去调查的,和景川本身并没有关系。上一代的事情只有我和少数流散在全球的人知道,他们早该死了或者隐姓埋名,因为我多年来一个也没有找到。” “可偏偏这个人自己跳出来联系上了景川?”楼夏彦舔舔嘴唇,“大小姐心里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这个人的存在吧?” 宫如意看了他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道,“小天,接着说。” “景川这十年间几乎没有收到外界的信件,我根据所有的来信日期找到了唯一一条来路不明的记录。”卫天立刻接着之前的话往下汇报,思维显然一点也没有被刚才的秘密给干扰到,“我刚刚抵达寄信的城市,但邮戳显示是三年多以前寄出的信,不一定还能在邮局找到线索。” “先找一找,如果线索断了,就再想别的办法。”宫如意靠到椅背上思考了一会儿,双手十指闲适地交叉在一起,“山伯,三年前景川周围出现过让你注意的人吗?” “没有。”山伯很快回复,“那个时间段少爷附近没有鬼鬼祟祟的人出现过。” 这就更糟糕了,对方要么刻意伪造了信件寄出的时间,要么就是不需要接触景川就能得知他的一切信息。 宫如意闭了闭眼睛,“小天,在那边注意安全,先挂了吧。” “是。”卫天顿了顿,“大小姐也早些休息。” “早不了,”宫如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尽量。” 楼夏彦被宫如意那一闪而过的真实笑意勾得愣了两秒,觉得心尖上都痒痒起来,这几年间好不容易克制下去求而不得的欲望一瞬间又熊熊燃烧起来,一下子就烈火燎原,一点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他本来都快忘记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给卫朋大开方便之门了。 他还以为宫如意长大就变了个模样,没想到还是从前一模一样,一丁点儿都没有变。 谭铮皱着眉打量了一会儿就坐在他对面的楼夏彦,觉得他那对招子都快亮起绿光来了,忍不住问宫如意,“你真要把他放在身边?” 宫如意心想她都能养景川十年,还怕区区一个楼夏彦?用楼夏彦虽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噬,但养景川……那简直就是比悬崖走钢索还要高难度的挑战。 “咱们以后可是同僚了,谭大少不好这样在背后和大小姐说我坏话的。”楼夏彦眯着丹凤眼道,“虽然我曾经做过些……不太道德的事,但既然大小姐给我个从头再来的机会,这次我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你确实不会让我失望。”宫如意淡淡道,“不论是以哪种方式,总能让我意外。” 她说着,起身走到楼夏彦身边,往桌子底下一探,摸索两下果然就找出了个纽扣大小的监听器。 谭铮瞪大了眼睛,他指着楼夏彦,难以置信地问宫如意,“就这烂人你也放心?” 宫如意笑了笑,眼里不带一丝温度。她微微弯腰对楼夏彦道,“手。” 楼夏彦也跟着笑,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很快就接住了宫如意扔到他手心里的监听器,“大小姐果然宽……” “再有下次,你就亲口把它吞下去,嗯?”宫如意轻轻地拍了下楼夏彦的肩膀,“小天的工作交接都准备好了,你今晚不用睡觉,去他办公室整理资料。” 楼夏彦脸上表情一垮,但一个不字也没敢说出口,把监听器放回自己的口袋里,起身离开了。 走之前他皮笑肉不笑地对谭铮阴阳怪气一句,“真好啊谭大少,二人独处时间可要好好抓紧了。宫家从不让外人留宿,大概也就剩几个小时给你了吧?” 谭铮表情严肃地目送这人离开餐厅,还是忍不住对宫如意提议,“他这人从来没个固定立场,万一再做出十年前那样的事情来怎么办?” “那就证明我驾驭不了这颗棋子。”宫如意轻描淡写地说着,对谭铮招招手,“留你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说,去客厅里坐会儿。” 谭铮叹了口气,他按着桌板起身,抱怨起来,“我说的都是为你好,你不用全盘采纳,但至少也要考虑一下吧?楼夏彦怎么看都是个没安好心的……等等,先是景川,后是楼夏彦,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养虎为患了?” “他们两个人不一样。”宫如意多了两分耐心对他解释,“景川只是一次尝试,可对付楼夏彦,我有更多的把握。” “什么把握?”谭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有他想要的东西的把握。”宫如意笑了笑,她伸手在身边的花瓶上碰了碰,接着说道,“他不仅不会再次背叛我,到了关键时候都能替我挡枪子,信不信?” 作者有话说: 当天深夜,楼夏彦收到了宫家送来的加急夜宵,美滋滋地打开一看,里面三个监听器外加一个针孔摄像头,都是他偷偷放在宫家的,一个没少。 佣人真诚地看着他:“大小姐说了,您知道该怎么做的。” 楼夏彦:“……”真吃?! 第25章 接近午夜时分, 景川才从窗户看到谭铮离开了宫家。他轻出了口气,把百叶窗拉上,将书桌上完全没动过的作业和课本随手摞到一起塞进了书包里,一头栽倒在床上。 房间里的摆设似乎和他出门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但景川就是知道自己在学校的时候有人彻底地搜查过他的卧室。 宫如意一定是想要找到他曾经收到的那封信,但没用,信件在读完之后他就已经立刻焚毁洒在了花园里, 三年下来恐怕早就被当成肥料吸收殆尽了。 今天宫如意虽然对他不假辞色,但却没有要求他离开,那是不是以后也……? 景川烦躁地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等景川下楼, 客厅里毫无一人, 就连往常在客厅忙碌着摆放每天从花园采摘鲜花的山伯也不在,可餐厅里似乎飘来了黄油和牛奶的香气。 景川提着书包想了想,还是转身去餐厅看了眼, 发现宫如意已经在餐桌旁翻着报纸了。 更为碍眼的是, 楼夏彦已经来报道了。他有意无意地坐在了景川平常坐的那个位置上,热情且一头热地和宫如意攀谈着,“大小姐的眼力真不错, 我还以为自己的动作够隐蔽呢哈哈哈哈。” “吃下去了吗?”宫如意头也不抬地问。 楼夏彦一噎,正好见到景川出现, 立刻自然地转移话题, “大小姐的弟弟来了, 坐坐坐。” 山伯友善提示, “这里是宫家。” 楼夏彦:“……”想怼,但是谁都怼不起,初来乍到还是低调做人吧。 景川立在原地看了楼夏彦两眼,在后者都以为他要动手把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抢走的时候,宫如意开了口,“别挡着门口,自己找位置坐。” 景川抿直了嘴唇,随手把沉重的书包往餐桌边上一扔——还好楼夏彦的脚收得快,不然砸个正着——接着就绕到桌子另一边宫如意的下首拉开椅子坐了。 昨天之前所有人还都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闹矛盾,昨天晚上宫如意公开了一切之后,山伯看少年的眼神也带着叹息和遗憾了,他像往日一样递给少年一杯温热的牛奶,什么也没说。 景川心情复杂地接过杯子喝了口,借着低头的动作喵了眼宫如意。 除了温情的一面跟昙花一现似的消隐不见之外,宫如意似乎还是那个宫如意。她翻完了手中报纸,一抖手腕将其收起放到一边。 佣人立刻察言观色地将热腾腾的早餐送到桌上摆盘。 楼夏彦眉开眼笑地举起筷子,这次找的话题很是平常,“终于能开饭了,我都饿半天了。” 景川:“……”那就别来蹭饭。 他习惯性地想完这一句,接着发现自己也是蹭饭的一员,顿觉阴郁。 比起昨天晚上的餐桌,今天早上的用餐气氛已经缓和了不少,景川像是把一切的主动权都交到了宫如意手里似的,一言不发地用完了早餐,起身道,“我去学校了。” 宫如意嗯了声当作回应,看了眼景川,又补充道,“不要迟到早退,我不想接到学校的电话。” 景川的动作一顿,低低应了个僵硬倔强的“是”,就从楼夏彦脚边提起书包走了。 两人的视线碰撞了一秒钟,火花四溅。 楼夏彦心里哟呵了一声,心想这小家伙年纪不大,狠劲倒是挺足的,难怪当年卫天都差点着了他的道。他心里一想多就荡漾,一荡漾就忍不住要嘴贱,“大小姐,你弟弟……” “他的事情不用你管。”宫如意态度冷淡地打断他,“各司其职,做不到的话就回你的一亩三分地去。” “我……” “小天的工作看完了?什么时候能给我下一阶段的计划?” “还没……” “那你吃什么饭?吃得下?” 楼夏彦默默地放下筷子挺直腰板,“对不起大小姐,我这就去工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宫如意点头认可,“到死之前都别找我抱怨。” 楼夏彦:“……”没有付出哪来的收获?拼了! * 景川这一天的学校生活却没有往常那么平静无波。 他三番两次拒绝韩果果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地透露了出去,一路传到外校那些韩果果的仰慕者耳朵里,三三两两地就有想要为美女出头的年轻人跑来找他单挑。 景川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来一封战书接一封,一天的课下来出去了三趟,每次回到教室身上就多添点伤。 同班同学看得心惊肉跳,可孙冕仍然在请假,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和景川搭话,最后还是又推了可怜的班长出来。 景川只带着煞气看了班长一眼,就把小姑娘的眼泪给吓了出来。 接着,景川又睡过了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他准时起身提着书包往外走。 占用最后一节自习课讲数学题的数学老师十分淡定,一点没受到干扰,“好了别看景川了,来看黑板,我再拖堂五分钟啊。” “诶——”学生们齐声发出抱怨。 景川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身上新添的几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身体上的疼痛反而让他内心变态扭曲地觉得有些快意。 不过说到底,伤害的也不过是他自己的身体,宫如意早已收回那些虚情假意,不会再多施舍给他哪怕一点海市蜃楼般的关心。 还是那辆宫家的车子,还是那条回宫家的路,景川顶着额角皮开肉绽的伤疤进了门,果不其然又见到客厅里不止宫如意一个人。 谭铮讶异地看着景川,“怎么脸上受伤了?” 宫如意也跟着抬起头来,瞧见景川正倔强地抿着嘴唇盯着自己看,有点莫名其妙,“你没别的事可干了?洗干净再去餐厅。” 景川收回视线,把书包放下直接去了客厅旁的洗手间,顺从得像个没有自我思维的机器人。 谭铮看着有点心疼,“他三年来都没把消息告诉你,这不是正好说明了他没有想要对宫家和你不利的意思吗?” “你想错了。”宫如意轻轻冷笑,“他要是真这么想,那在收到信的当天就会来找我了。他隐忍不发,不过是在暗中安排好了一切,等待着和我真正翻脸的时候到来。” 谭铮皱眉,“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哪来这么多心机……” “他和孩子这个词差得远了。”宫如意眯起眼睛,“谭铮,我话放在这里,如果你再拿这种长辈心态去看待他,总有一天景川会让你栽个大跟头。” 谭铮叹了口气,“你就是嘴硬,再怎么说也亲手教养了十年,还能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不然,你还会让我去注意他学校附近那些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们最近的动向和接触的人?” “这是最适合你来做的事情。”宫如意无所谓道,“也不是为了景川的安全。” 谭家是警察世家,在这个系统里根深叶茂,谭铮就算还没进入系统和体制,稍微动用些亲戚关系也能很轻松地获得宫如意想要的资料。 宫如意这辈子非得把那些小混混撞死自己的事情查个清楚,不然谁知道下辈子……不,这辈子会不会又一次死于车祸。 再说了,搞不好就是景川亲自在背后教唆的那群小混混。 和这个景川一起生活的十年确实对宫如意来说是种挺新鲜的体验,但问题是,她还有更多更多的十年都是在和景川的厮杀、勾心斗角、你死我活中度过的,份量更重。 谭铮用力地撇嘴表达对这对姐弟关系的无法理解,但在宫如意的目光转回来之前就把嘴角扯正了,“他今天受伤大概也是因为这事儿,他拒绝韩果果的事情传出去了,不少别的学校学生对他很不满,扬言要给他点厉害看看。” 他说完,仔细地观察宫如意脸上的每一寸肌肉,失望地没有发现任何的动容。 甚至宫如意想了一会儿之后还笑了笑,“不错,让他先吃点苦头。” 谭铮:“……”他想错了?难道这姐弟关系真的再也修复不能了? 两人说话间,景川已经重新洗了个脸从洗手间出来,站在沙发后面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姐姐”。 宫如意合起手中纸质资料,“嗯,去餐厅吧。” 谭铮一阵窒息,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晚上找小六约了饭的,就不留下来蹭饭了。你交代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放心吧。” “行。”宫如意看了眼时间,也不拦他,“约的哪家餐厅?” “路边小吃摊撸串呗。”谭铮眉飞色舞,“你也知道国外吃不到这些——那我走了啊,明天见!” 宫如意目送谭铮出了门,转头就是一个电话拨了出去,“小六?带谭铮去吃点别的。”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问了什么,宫如意立刻就笑了起来,“我就是要让他馋得流口水但又吃不到。你的胃也不好,不要随便吃路边摊的东西,知道吗?” 电话很快挂断,宫如意估摸着谭铮这一顿撸串是吃不到了,这才把话筒搁了回去,抬头见到景川又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看,多多少少也明白他心里在想点什么,却视而不见道,“还站着干什么?” 景川咬了咬嘴唇内侧,面上不显,转身走向餐厅。 曾经无论是谭铮还是“小六”,他们谁也比不上他在宫如意心中的份量,可如今天翻地覆,一切都不一样了。 被宫如意捧在手掌心里惯了十年的少年还是和前几世有很大区别的,比如换成别的景川,恐怕狠劲一上来就一刀两断了,可这个景川咬着牙把酸涩咽了下去,坐到了餐桌边上。 只要宫如意不赶他走,他就不会离开宫家。 第26章 宫如意又是工作到大半夜, 她摘下眼镜揉揉鼻梁,问道,“几点了?” “快午夜了,”一直保持着通话的卫天道, “您是时候休息了。” 宫如意含糊地应了一声,把眼镜折起放到一边,扶着额头想了会儿, “对方早有准备,已经隐藏了行踪以逸待劳。宁可慢、宁可找不到线索,也不要掉进对方的陷阱里、受了伤回来见我,知道吗?” “是。”卫天低声应下, “您那边一切都好吗?” “你是想问景川的事情。”宫如意把这时候还略显笨重的笔记本电脑合上, 将酸痛的脖子靠在椅子上思考了会儿,干脆把问题踢回去,“你觉得呢?我该拿他怎么办?” “我原先想着您应该斩草除根。”卫天诚实地说, “但后来我仔细想过了, 除非景川是死了,否则这时候您将他赶出宫家逼上绝路,也不过是徒然增加他的愤怒与仇恨。所以我认为最好的方法应该是将他软禁起来, 放在近处观察,才能不对您造成威胁。” “这可是犯罪发言。”宫如意失笑, “不过下决定之前能多想一些立场和后续, 倒是你已经长大了的表现。” 年过三十的卫天老脸一红。 “你说得也很有道理, 放虎归山的话就太蠢了。”宫如意阖眼想了会儿, 淡淡道,“挂了吧。” 卫天轻手轻脚地切断了电话。 宫如意又在椅子上靠了几分钟,直到山伯悄悄推门进来才睁开眼睛。 “大小姐,少爷的伤……”山伯欲言又止。 “我有分寸。”宫如意站起身来,“药买回来了吗?送到他房间去。马上十八岁的人了,也该自己有点轻重。” 山伯叹了口气,“您不去看看?” “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了。”宫如意随手将桌上文件叠到一起,直接出了书房走向自己的卧室,“先前的关系都不存在了,我也不会再跟以前一样关心他。捅破了窗户纸,还要再强行演下去,岂不是让双方都觉得恶心?” 于是景川就在半夜三更被山伯敲开房门收到了一大袋药品。 山伯语重心长地用上了人生经验凝练而成的谈话技巧,“这都是大小姐让我去买给您的。” 景川垂眼看着药品冷笑一声,“可她连多看我一眼都觉得反胃。” “您要是想离开,也可以直接向大小姐提出请求……” “我不。”景川咬着牙道,“我说过,除非她亲口赶我走,否则我就不会走。” 他说着,接过山伯手中医院的袋子,关上了房门。 药品购买得很全,考虑到了各式各样的外伤,景川是校医务室的常客,多多少少对这些药物有点熟悉,在里面稍稍翻找了一下就找到了要用的东西。 他进浴室打开了灯,对着镜子看了看里面的自己,身上虽然比往常多了点伤,但并不明显。 可往常哪怕只是脸上多了道划痕,宫如意都会大惊小怪地捧着他的脸唏嘘好一会儿,小时候还曾经用上“不痛不痛”的幼稚招数。 于是从万安巷出来百毒不侵的景川变成了从不敢让自己受一点伤的景川。 景川垂眼打开双氧水,沾湿了棉花球就粗暴地往尚未处理的伤口上随意涂了两下。他刚洗了澡,额角那道伤口微微往外卷着,看起来泛着白。 本来也只是小伤,他一直都皮糙肉厚不怕疼。 景川跟自己赌气似地一口气倒了半瓶双氧水,但一点也没觉得痛。可低头看着齐全的药品袋子,鼻子突然微微一酸,委屈得如鲠在喉。 大约是如果人从来没感受过温暖才会对一切都无所谓,景川幸运又不幸地在八岁那年被宫如意找到,又在十八岁的几个月前被她抛弃。 潦草地给自己处理好了伤口之后,景川重新往床上一倒睡了过去。 景川没有告诉宫如意自己在被人频繁找麻烦的意思,知晓一切的宫如意也没有插手的打算,于是接下来几天情况愈演愈烈,回家的景川身上伤口也一天比一天多,看得谭铮是触目惊心。 “你真不打算做点什么?”他私底下问宫如意,“万一年轻人打架真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还不到时候。”宫如意答道。 “要到什么时候?周围几个学校可能不可能的混混我都已经确认过了,没人疯到你说的那个开车撞人的地步。”谭铮揉着太阳穴,“我看景川一点服软低头的意思也没有,等他出事了——” 他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心虚地抬眼看了看宫如意。 宫如意倒是被他话里的内容触动两分。没错,景川可以死,但不能死在别人的手里。 去外面抽了根烟的楼夏彦精神抖擞地回来,直接接上了谭铮的话茬,“出什么事?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能出什么事?” “高中就差点弄出人命的你没资格说这话。”宫如意顿了顿,蹙眉,“站得离我远点。” 一身烟味的楼夏彦:“……”他委屈巴巴地站在书房中央,“大小姐,您早说啊,那我就不出去抽这根烟了。” “长点教训,好事。”谭铮看楼夏彦哪儿哪儿都不爽,怼他是一点也不客气的,反正宫如意在他们俩之间偏帮的永远不会是楼夏彦。 楼夏彦撇嘴不和谭铮杠正面,曲线救国,“大小姐,那些小混混做事一点章法没有,效率低得很,要不要我出面□□□□?” 宫如意抬眼看他,有点好笑,“你想做什么?” 楼夏彦笑得人畜无害,“当然是让那些混混赶紧热血上头做点蠢事,好顺藤摸瓜地找出他们背后究竟是谁在推波助澜啊。” 谭铮真想一口茶水喷他脸上,“你想对未成年人做什么?” “也就谭大少你还把他当成未成年人了。”楼夏彦笑得十分嘲讽,“不信你问问大小姐?” “不考虑。”宫如意敲敲桌子,“打草惊蛇更麻烦——夏彦?手头有卖相不错的监听器吗?” “大小姐要哪种?”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楼夏彦顿时就来劲了,“您别说,科技真是越来越发达,伪装成什么样的都有,待机长的、几乎认不出是监听器的、信号特别强的……什么都有。” “能当礼物送出去的那种。” “有有有!”楼夏彦一扬眉毛,“前几天刚拿到个原型产品,超长待机内置电池,而且长得像个项链,不知道的人根本认不出来。” 谭铮用一种难以言表的眼神看着楼夏彦,差不多就是“这儿有个变态我应该打电话叫人来抓他吗”的那种眼神。 “装盒子里给我送来。”宫如意看了眼时间,“景川放学之前送到我手里。” 这可谓是楼夏彦自从回来之后接收到最清晰最直接的一个命令了,他兴致勃勃地朝宫如意敬了个礼,“没问题大小姐,我现在就去领!” 谭铮目送他一阵风似的跑走,难以言表的眼神转回到了宫如意脸上。 “我是要用在景川身上,怎么?”宫如意似笑非笑。 “他……嗯……”谭铮支支吾吾半晌,最后一捂脸选择无事发生过,“算了,好歹你没打算直接伤害他,我就满足了。但你们不是正在吵架吗?这礼物送得出去?” “谁说礼物就非要好声好气送出去的?”宫如意奇怪地瞅他一眼,“这项链不就跟项圈差不多,我直接往他脖子上一套就齐活了,轮得到他点头摇头怀疑我?” 谭铮:“……” 楼夏彦很快去而复返,手里捏着个真用包装纸裹了起来的首饰盒,兴高采烈献宝似的捧给宫如意看,“大小姐,我路上顺便找家首饰店买了个真项链,这盒子怎么样?” 谭铮:“……你买的项链呢?” “扔啦。”楼夏彦漫不经心地说着,把黑曜石模样的项链装到了空荡荡的首饰盒里,得意地展示給宫如意看,“大小姐,怎么样,是不是一点也不会露馅?” 宫如意从报表里抬起头来赏了他个眼神,“办得不错。” 楼夏彦飘飘欲仙。 谭铮无语三连:“……”难怪宫如意说有绝对的把握将楼夏彦捏在手里当棋子用,看来还真是信心十足。 ……还是说他之前都太高看楼夏彦一眼了? * 一无所知的景川到家吃了晚餐正要起身告辞,被宫如意叫了名字,又无意识地抿着嘴唇坐好不动了。 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双手,只用眼角余光瞥到宫如意走到他身边,接着倾身靠过来,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到极近,好像他一伸手就能触到令人心醉神迷的旧时光。 景川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微凉的金属落到了他脖子上。锁骨下方被什么小巧的东西撞了一下。 景川一愣,低头看向胸前样式简单的挂坠,张了张嘴,最后迟疑道,“学校不允许戴首饰。” “但你是宫如意的弟弟。”宫如意轻描淡写地说着,伸手在景川侧脸的一块淤青旁碰了碰,比蝴蝶翅膀还轻,一触即离,“……那不是你需要遵守的规则。” 就这么半秒钟都不到的接触,已经足够让景川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越来越无法抗拒地意识到一件事情。无论宫如意的父母究竟是不是杀害他父母的凶手,他也永远不可能对宫如意复仇。 过去十年是虚情假意也好,有那么点儿假戏真做也罢,宫如意早就成功地把他圈禁成了私人喂养的丧家之犬,亲手替他套上了牢不可破的颈圈。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更新时间不确定~ 第27章 虽然这监听器是在景川身上挂好了, 可每天忙得恨不得再多活一辈子的宫如意并没有时间去实时监听他身边的动静。 对此,楼夏彦积极自荐,“大小姐,我不嫌烦, 我可以每时每刻戴着耳机监听!” 谭铮正直又惊悚地表示了反对,“大小姐也就算了,你要是亲自上阵那就完全是侵犯青少年个人隐私!” 宫如意想了想, 最后站在了谭铮那一边。 楼夏彦只好撇撇嘴,“这玩意儿有录音上传功能,大小姐可以等有空的时候再回头听。” “不错。”宫如意称赞道,“能批量生产吗?还能不能做别的样式?” “大小姐感兴趣?改天我把开发者带来给您看看,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提给他。” 谭铮捂住耳朵听不下去了, “你们是故意在我面前说这些的?” 宫如意笑了起来,她把耳朵里藏着的耳塞取了出来,来自景川教室里的讲课声响也跟着一同从耳道消失,“开个玩笑,怎么好让你为难。” 谭铮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宫如意就道,“万一你转头就去警察局把我们举报了岂不是很麻烦?” 谭铮:“……”宫如意做事向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好在她是真没有犯罪心思,不然当地公安警方能被她折腾到头昏脑涨还束手无策。 另一头的景川对自己身上的监听器毫不知情,但这不妨碍他全天都时不时地要低头眼神复杂地凝视脖子上挂着的项链。 要是以前,宫如意送他礼物那是根本不需要多考虑的事情, 她都不用找个原因, 想送就送。 可眼下偏偏是两人冷战几近决裂的时候, 她一言不发就给他戴了根项链? 再怎么样,景川也知道这不会是宫如意的求和礼物——毕竟她的态度自秘密坦诚之后就一直没有变化过。 景川心情复杂地捏了捏坠子,烦躁地往桌上一趴继续睡觉,把刚刚鼓起勇气想来搭个话的班长又给吓了回去。 景川自己不知道,他在教室后面发散了多久的低气压,整个教室里就如丧考妣了多久。讲道理,他们三天没有好好在教室里说说笑笑了好吗! 而且孙冕这小子到了要用的时候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不是正需要他大无畏地冲上去和景川套话的时候吗! 景川这一觉又没有睡太久,很快又低头看了眼手机直接出教室去了。 这下班里正在讲课的老师也停了下来,他皱眉看着景川离开,最终也没出言阻止。 ——宫家的人,哪怕只是个养子,也不是他一个普通的老师能管得住的。 跟着手机上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景川直接到了学校后门,翻过围墙就看见一群穿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叼着烟等在墙边。 “哟,来得挺快。”见到景川出现,他们一个个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挂彩不少啊,大少爷?” 景川面无表情地向他们走去,“是来打架的就别废话。” 小混混们互相使了个眼神,一窝蜂地围了上去,可惜战斗力等级还是有差,没几分钟就已经被景川揍得挨个趴在了地上。 这三天的时间学校后门的单挑群殴活动简直快要立出规矩来了:景川总是孤身应战,他也总是不下死手,像是在顾忌着什么似的;而小混混们从来都是生面孔,打定了主意要用车轮战把景川拖死。 于是这一波小兵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歪歪斜斜地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就准备搀扶着对方离开,可偏偏之前从来都是沉默看着对手离开的景川叫住了他们,“喂。” 小混混们一惊: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了!难道不是他们主动挑衅完再消磨一波对方战力之后就可以功成身退安全离开吗? 不带赶尽杀绝的啊! “谁让你们来的?”景川问道。 这几天下来他已经发现小混混们的行动很有规律可循,不太像是自发的报复行为,倒像是被什么人指使的。 如果背后的人针对的只是他本人还好,可如果对方的野心更大…… “没没没什么人!” 景川的耐心在面对宫如意以外的人时向来少得几乎等于零,他皱了皱眉就决定把实话从这群战五渣嘴里面揍出来。 宫如意在工作间隙稍微听了听景川那边的上课情况时,听到的就是这一连串的青少年争强斗狠事件。 她饶有兴致地支着下巴听了好一会儿,才摘下耳塞对谭铮道,“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被一连串的学校名单和派出所记录搞得头昏脑涨的谭铮抬头,“有别的事?” “有别的事。”宫如意微笑颔首,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把耳塞给带上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把夏彦捎上,他哪怕有点机会,都是想赖在宫家留宿一回的。” 谭铮无所谓地点点头,“他要是不走,我让山伯直接赶他出去。”他说着,目光在宫如意指间转了转,合情合理地推测,“景川的事?” 宫如意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出门让山伯安排了车子就直接去了景川的学校。 等她的车子慢慢开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距离放学也就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了。 一路上耳机对面的声音已经渐渐地小了下去,战斗结束得并不快,甚至带了那么点儿严刑逼供的意思。 宫如意合着眼靠在后座上,嘴角噙着笑意,理所当然地听着景川用他自己的力量获取的情报。 小混混们骨头并不硬,一开始因为“江湖义气”稍稍撑了会儿之后很快就选择放弃,吱哇叫着说出了背后主使人的名字,“是黄三,黄三要求所有学校的人都来找你麻烦的!” “黄三?”景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掐着对方脖子的手加重力道,“他是什么人?” “黄三儿啊!”小混混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他是周围这几所学校的老大,以前跑到你们学校来给你们校花表白过的,还拉了一大帮子人,你不知道?” 景川当然不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小角色,他连韩果果的名字都没记住。 “……”小混混咽了口口水,心想黄三要是知道他找了好几天麻烦的景川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恐怕得暴跳如雷。 既然问出了背后主使人的名字,景川就放过了这几个显然被人当枪使了的小混混,他松开对方的领子,转头正准备重新翻回学校里的时候,才走了几步路,脑后突然一股劲风袭来。 景川下意识地偏了偏脑袋,躲开后脑勺的同时被狠狠地砸中了肩膀,低低闷哼了一声。 靠在汽车后座上的宫如意睁开了眼睛,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去学校后门。” “是。”司机立刻启动车子,小心地避开校门口的行人汽车,绕了一个街区直奔这所贵族高中的后门。 这绕行左右也不过三四分钟的事情,宫如意一手扶着耳塞一边听着那头的动静,听到打斗声还有来有往的时候才舒了口气——景川没死。 “大小姐,那是……”司机老远地瞥见了前面正在打架斗殴的一群少年人,眼尖地发现其中一个人正是景川。 “开过去,停在路口。”宫如意淡淡道,“跟着的人呢?让他们去把人分开。” “是。”司机下意识多看了两眼,见到景川身上一片鲜红,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没敢耽搁,把车开过路口之后停下,再打了个电话出去。 宫如意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只带个司机就出门,身旁总是跟着靠谱的保镖,只不过他们另坐一辆车。 命令一下,保镖们反应得很快,立刻上前阻止了那十来个围着景川的小混混,一窝子都揍安静了之后派人送去了局子里。 唯独景川例外。他站在原地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转身就要翻回学校里——下课铃刚响,放学了。 “景川少爷,”保镖中一人喊住他,“请跟我们去医院。” “车在正门等我。”景川头也不回。 “车不在正门。”保镖沉声道,“送您去医院是大小姐的命令。您放在教室里的个人用品会有人送回宫家的。” 景川这才松了手,他转身看了眼保镖的表情,最后视线往这条路的两端各扫了一下,最后在街口的角落里发现了熟悉的车尾。 顿了顿之后,景川不假思索地往那头走去,保镖立刻追在他的身后。 路口的两端停着两辆差不多的车子,保镖挡在景川的面前给他指了靠后边的那一辆,“景川少爷,请上车。” 景川站住脚步,视线停留在另一辆车的车牌号上——那是宫如意的车子。 贴了膜的车窗上影影绰绰是宫如意的侧脸,她正举着手机和什么人通话,一点要开窗和他打声招呼的意思也没有。 景川咬咬嘴唇内侧,最后也没上前,而是按照保镖的指示上了另外一辆车,闷声不响地开往了医院。 在拐出这条街道之后,景川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宫如意的车子仍然停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过。 “……人我直接送到局子里去了,麻烦你多费点心。”宫如意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机,“今天这群人里应该有主使者之一,仔细查查看说不定有惊喜。” 谭铮的关心点在别的地方,“景川怎么样?受伤严重吗?” “看着还行,自己能走,我让人送医院去检查了。”宫如意轻描淡写,“你到了之后,替我问问,其中有没有一个叫黄三的。” “黄三?”谭铮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我查过他,但是……” “他是哪所学校的?”宫如意打断他的话,“把他的资料告诉我。” 作者有话说: 悄悄地试着更新一章……不掉排名的话就继续更⊙▽⊙ 感谢 [不知名←的火箭炮 感谢衿柳x3、Herry 的地雷 第28章 景川被送去医院做了全套检查, 又处理包扎了伤口,好在只是有道皮肉伤拉扯得有点大,后面剧烈活动又轻微撕裂了肌肉,其实对年轻人来说都不算什么大伤, 就是看着吓人。 来给他看病的医生连连咋舌,“这点小伤叫个护士来处理都行,用得着特地呼我出来?” “六爷,这是大小姐的吩咐。”保镖不近人情地朝他鞠了一躬, “她说您说的诊断她才放心。” “就会给我灌迷魂汤……”年轻人撇嘴,最后略显粗鲁地打了个结,“行了,送回宫家去吧, 这几天让厨房给他做得清淡点, 别再跟人争强斗狠就行。年纪轻轻的, 就没点别的正事可干吗?” 保镖一丝不苟地把年轻医生送出门,“六爷慢走。” 景川跟着站起身, “走了。” 他走到门边时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眼那位医生的背影。这个人的存在他从宫如意口中听到过很多次, 但真正见面, 还是第一回 。 容六爷,或者用宫如意的称呼来说, “小六”。 这两个人,再加上谭铮, 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关系好到能为彼此赴汤蹈火的那种。 俗话说门当户对, 这三个人的家世也无不是显赫辉煌,一个姓氏拿出来就能让人油然生敬,和他景川根本不一样。 景川阴沉着脸回到宫家,准备好了接受宫如意又一顿毫不留情的斥责,可进了门才发现宫如意根本没到家。 ——她去做什么了?不是刚刚就在学校后门吗?景川皱紧了眉。 倒是山伯和蔼地招呼景川吃饭,“大小姐说有事不回来用晚饭了。” “不回来了?”景川下意识反问,“她去做什么了?” 山伯张张嘴,又满面笑容地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他笑眯眯地问景川,“少爷想知道吗?” 景川抿直嘴唇和山伯对视半晌,最后轻轻地点了头。 于是山伯带着景川到了电话旁,当着他的面拨出了宫如意的号码,又按下了免提,示意景川保持安静。 宫如意很快接起了电话,声音带两分疑惑,“山伯?” 山伯镇定道,“少爷到家了,伤口处理得很好。” 宫如意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都能走能跑,当然没事。” “您还是赶不上晚饭?” “赶不上。”宫如意简洁地说道,“事情没处理完,让厨房给我准备宵夜。” 她的话音刚落,背景里突然有人扯着嗓子惨嚎了一声,把宫家电话旁的两个人惊了一跳。 “大小姐?”山伯立刻询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宫如意的声音仍然淡定,“教训两只不懂事的崽子,所以才晚点回来。” “——我可是黄三,你知道我爸是谁吗?!”电话那端遥遥有人破口大骂的声音传了过来。 听清楚了对方话里的内容,景川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心头升起一股荒谬的狂喜。 黄三? 山伯松了口气,“那不打扰您了,我这就请少爷去餐厅。” 宫如意唔了声,突然道,“你开着免提?” 景川一个激灵。 “手上提着东西,腾不开手。”山伯面不改色,“要劳驾大小姐挂断电话了。” 宫如意不疑有他地掐断了电话之后,山伯含着慈祥的笑容看了身旁景川一眼。 景川被老人似乎看穿了一切的目光凝视得有些不自在,钉在原地两分钟之后就果断转身往餐厅走去了。 而另一头挂了电话的宫如意若有所思地捏着手机把玩了两秒钟,没理会黄三的怒骂和污言秽语,而是鲜少地好奇了起来,问身旁的属下,“你也觉得我该和景川和好?” 时刻防备着黄三对宫如意不利的保镖一愣,心想他都不是负责景川那一块的,这问题也能问到他头上来? 然而身为职业的下属,保镖同志还是迅速进行了思考,反应极快地回答,“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 “隔夜仇啊……”宫如意玩味地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最后把手机往保镖手里一塞,大步走向黄三,保养得凝脂似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黄三,嗯?” 原本还在破口大骂个不停的黄三吞了口口水,被眼前突然放大的美人面孔摄去了呼吸。 “说一家人虽然是有点偏颇了,但景川毕竟是我养在手里的。”宫如意笑了笑,酒红色的指甲从黄三的下颌上轻轻刮过,像是杀人不流血的尖锐物器,“我养的狗,只有我能教训。” * 景川在家里待了好几天养伤。 伤其实算不上严重,但宫如意要求他在家待着,山伯又私底下劝他,景川当然没反驳。 更何况在他知道了宫如意大约是跑去帮他出气了之后,原先心里还盘旋着的些微委屈和忿忿不平都化作云烟,一丁点儿重量都没有。 景川自己都气自己的轻贱。 在家修养第三天,孙冕被他父母带着来了。 宫如意没喊景川下来,在会客室接待了孙家夫妇——他们本来也是为了找宫如意来的。 孙家三人在宫家待了不过一小时不到就回去了,景川全程没露面,也不知道宫如意和他们谈了什么,只是最后他站在窗外目送三人离开的时候,看见孙冕表情复杂地抬头望他一眼。 晚餐时,景川没忍住试探地问了宫如意一句,“孙冕来做什么?” “道歉。”宫如意眼也不抬。 景川误解了她的意思,“要我去向他道歉?” 宫如意这才放下手中筷子,似笑非笑抬头看他一眼,“是他们带着孙冕向我道歉。” 景川一怔。 “你以为,在这个圈子里,喜欢谁都能直接说出来?”宫如意用餐巾在嘴角按了按,漫不经心地换了湿巾擦手,“在很多人看来,表达对某件不属于你阶层的物品的喜爱,本身就是一件冒犯的事情。” 花了两秒钟思考之后,景川才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虽然动手打人的是景川,但归根究底一切的起因是孙冕不自量力地向宫如意告了白。这本来也不算是件什么大事,权贵圈子里多少人明里暗里望着宫如意流口水呢,更何况孙冕不过是个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十七岁少年。 可如果宫如意认真起来的话,这完全就是对她的不敬。 孙家父母不愿意冒这个险打破和宫家、宫如意的关系纽带,因此在孙冕的伤好了大半之后就拎着他亲自到宫家道歉了。 他们甚至还谦逊地提出和景川也道声歉——因为景川是为了“维护姐姐”才出手大动干戈的——最后被宫如意给回绝了。 本来动手就是一时冲动、更不觉得这是孙冕的错的景川不自觉地微微皱起了眉。 “觉得这样的规则不合你心意?”宫如意完全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微微一哂。 宫如意和景川除了十辈子的世仇之外,当然也有别的根本性冲突,比如两人从根基来说就一个是贵族一个是贫民,所持的为人处世理论也完全不同,基本理念都在冲突的情况下,他们的关系向来都是水火不容的。 比学院派和野人派之间的冲突还要激烈。 宫如意在守旧的秩序中如鱼得水,而景川从寒门崛起,更愿意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规则,对“墨守成规”不屑一顾。 这两个人如果不是其中有人愿意妥协一步,永远也处不好关系。 听到宫如意的问句,景川摇摇头,“不,我在想……姐姐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些事情。” “为什么?”宫如意支着下巴看他。 “我想帮你。”景川抬头,少年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坚定的光辉,一尘不染又带着一去无回的狠劲,“我会帮你,比卫天,比谭铮,比楼夏彦更有用。” 宫如意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她转开脸摆摆手,“不可能。” 那·个景川要来帮她的忙?别是光明正大要把宫家给拆咯。 景川咬紧牙根,“我可以。” 宫如意重新将目光凝聚到少年人的脸上,见他一脸被低估的不平和恼怒,笑得更开心了。她朝对方伸出一只白里透着点儿健康血色的手掌,慢条斯理道,“景川,你以为我还会给你自由和权力?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景川眼神一滞。 “我只怕稍微给你阵微风,你都能乘风起飞,回头翅膀硬了一口把宫家给吞了。”宫如意点点自己的手掌心,“不,景川,我没那么蠢。我只会把你握在手掌心里,让你这一辈子都没机会生出对我不利的心思来。” “……”景川抿直了嘴唇,没问宫如意为什么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要和她一决生死,因为这个念头曾经时不时地从他脑中一闪而过,存在感不可忽视。 两人决裂之前,他原先设想的是,如果宫如意对他一丝情分也没有,收养他就是满怀恶意,那就你不仁我不义。 可事情一旦翻转,宫如意都坦白了自己十年来都是虚情假意,痛苦的反而是景川自己。 再接着,在发现了宫如意仍然私底下对自己有着维护的同时,压抑的情感瞬间成倍爆发,烧断了景川最后的一丝抗拒。 父母那一辈的真相究竟如何,景川会亲手查清楚,十六七年前的宫如意也不过是个孩子,她不可能被牵涉其中。 对于从未见过面的父母,景川没有太多感情,只是对“父母”这个温暖形象有着潜意识的偏执和追求。 在遇到宫如意之后,这份空虚已经被她填满。 不。他不能,也无法恨宫如意。 甚至于,他想重新夺回宫如意毫无保留的信任。 作者有话说: 很多年后,景川听说了“我养的狗,只有我能教训”这句话,深感赞同:“除了如意以外,谁的意见对我来说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楼夏彦:“喂,后半句也就算了,狗这半句你也不反驳一下吗?” 第29章 景川是个想到就去做的人, 下了决定之后就不再更改, 倒是宫如意从原先的横眉冷目毫不留情转而变得有些侧目。 从书房看到载着景川的车子回来时,她转脸对身旁的谭铮道, “脑震荡可能没查出来,景川得再去趟医院。” 近几天还是第一次来宫家的谭铮一愣,“小六医院里拍的片, 你还不放心?” 事实胜于雄辩, 宫如意把鼻梁上蓝光眼镜一摘,朝谭铮招招手,“你跟我来。” 两人从楼上下来时正好碰见进门的景川, 少年抬眼见到宫如意立刻表情一亮, “姐姐。” 被他从头到脚无视的谭铮心里卧槽了一声, 差点没被他闪闪发光的眼神给刺得从楼梯最后一级摔下去——这是景川? 不是,以前的景川当然也是只对宫如意一个人服软, 但也不是这样的!整个犬种都变了好吗? 宫如意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接着转头小声对谭铮道,“明白了吗?” 谭铮抹了把汗, “这……可能是受了刺激?我跟你说过的,青少年嘛, 心理很脆弱的。” “不可能。”宫如意很肯定,脆弱这个词和景川根本扯不上关系,他从小就锻炼了一颗钛合金钢铁心。 谭铮闻言闭上了嘴, 他纠结地在一旁观察了好一会儿景川和宫如意之间的互动, 艰难地在心中认同了宫如意的看法:景川可能真是撞坏脑袋了。 前段日子他见到的景川还是阴郁得像只失去了狼群的独狼似的, 眼底都带着血腥气,仿佛一张嘴就能从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讲道理,谭铮真为那时候持续不断强势打压的宫如意捏了把冷汗,生怕景川触底反弹。 可他不就忙了几天没来宫家,怎么这情况就翻天覆地了? 宫如意坐到沙发上,景川乐颠颠亲自给她沏茶。 宫如意打开笔记本电脑,景川立刻拿着充电器去插电,还小心翼翼地把离宫如意三米远的一个花瓶给挪开两尺远,生怕碰倒伤了她似的。 敲着电脑键盘的宫如意在屏幕后面对谭铮挑了挑眉毛,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明白了? 谭铮苦大仇深地点头:明白了。 景川要么是脑子真砸坏了,要么就是想也学着宫如意之前那样虚情假意套取她的信任。 第一点也就算了,第二点……景川再怎么早熟,也终归不可能是宫如意的对手,想在宫如意面前展示演技还不被她看出来的人太少太少了。 谭铮都有点怀疑先前那几年景川是怎么把“杀亲之仇”这个秘密给藏在肚子里的。 ……等等,这么一想,也许景川真有骗过宫如意的实力? “留下来吃饭?”宫如意邀请道。 谭铮从自己的思绪里抽出注意力,下意识地抬头往宫如意那边看去,直直对上了宫如意身前少年的视线,登时又是一愣:景川哪里变过了?那一双招子简直凶狠得比以前还吓人了好么! ……宫如意真要把这条好像能生啖人肉的恶犬养在身边最近的地方?万一有天恶犬反噬了怎么办? 谭铮被这个想法吓得抖了抖,毫不犹豫地取过佣人递来的礼帽往自己头上一扣,“不了,小六约我吃饭!” “小六带红颜知己旅游去了,他约你出国吃晚餐?”宫如意不咸不淡抬眼扫他。 “……不是,我说错了,老爷子喊我回家吃饭,说不去就打断我狗腿。”谭铮立刻改口。 他分明看见景川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 可宫如意看了眼时间,淡淡问道,“今天几号?” “十二月二号。”景川接口,反应比山伯还快,好像随时准备待命似的态度让宫如意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她的目光,少年立刻跟被检阅似的坐正了身体,满脸都是等待夸奖的表情。 宫如意:“……”虽然没养过狗,但她也见过朋友训狗,好像差不多就是这既视感。 她默默地把平静的视线从少年脸上收回,对他的失望之情视若无睹,转头对谭铮勾勾手指,“取消了,我给谭老爷子打电话,你留在宫家用晚餐。” 谭铮表情一垮,“什么理由啊?” “车胎爆了。”宫如意头也不抬地随口扯了个理由给他,“吃完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景川眯起眼睛打量谭铮半晌,虽然打从心眼里看他不爽,但既然是宫如意开口留的人,他就不可能反对,只无声地从鼻子里哼了一下。 谭铮觉得自己很无辜:他是想走的好么,宫如意偏偏要把他留下来,还没个正当理由,跟无理取闹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无理取闹”这四个字谭铮是不敢说出口的,他顶着景川和宫如意的两重威胁眼神,艰难地笑了笑,“恭敬不如从命。” 即便到了晚餐结束、星河悬挂的时候,走出宫家大门的谭铮也还是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强留了下来。 宫如意一反常态地送他到了门口,拢起厚实温暖的格纹披肩,“路上小心,别抄小道,当心抛锚知道吗?” 谭铮连声应着把大衣穿上,呵出口气才笑着和宫如意道别,“你快进去吧,夜深露重,宫大小姐要是着凉我可真难辞其咎。” “别贫了。”宫如意毫不领情,“明天的正事别落下。” “知道了知道了。”谭铮哈哈笑着挥挥手,开了自己的车很快就离开了宫家。 宫如意目送那对低调的车尾灯消失才回到内宅,把双手贴在一起呵了口气。 今天也平安度过了…… 宫如意的人生中遍地都是flag,整个一高难度扫雷游戏。她虽然死了这么多次累积了不少经验,将最容易着道的陷阱一个个标记了出来,可身为宫家掌权人,她每天面对的威胁本来就来自四面八方,数也数不清。 身为一名有道德的重生者,宫如意还觉得自己很有义务帮助别人一起度过危险的flag。 “姐姐?”在她身后候了许久的景川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宫如意的手掌替她取暖。少年人的体温高得像个小火炉,皮肤一接触就暖烘烘得像进了温室。 宫如意抬眼打量比自己高出了快半头的景川,没抽手。 景川从来没试着对她用过怀柔政策。当然,说的是曾经的那一群景川们,而不是眼前的这个。 不论她如何仔细观察探究,少年的眼睛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作伪与虚假,好像真满心满眼都是她,一点也不在意父母杀亲之仇似的。 可景川对复仇的执念有多强?和他怼了好几辈子的宫如意再清楚不过。 景川垂眼认真地揉搓着宫如意的指节,直到她双手都回温了之后才收了手,“好了。姐姐还觉得冷吗?” “不冷。”宫如意轻描淡写地收回手,想了想又问景川,“你想在我身上找到什么?” 景川的眼睛对上了宫如意的。 “如果你想要的是亲情,那已经是痴心妄想。”宫如意接着说道。 英俊的少年笑了起来。就算是对着宫如意,他也鲜少真正露出微笑,好像控制笑肌的那根神经被人抽走了似的。可这会儿,他毫不吝啬地笑了好半晌,才在宫如意莫名其妙的眼神中道,“我要的东西,姐姐有,也能给我,只是还不到时候。” 宫如意想了想,觉得自己明白了景川的意思,“宫家就在我手里,想要的话随时欢迎你来抢。” 景川的动作停了下来,觉得有点委屈又有点好笑。宫如意显然对他有了根深蒂固的误会,一时之间无法逆转,可景川很有耐心,他能等。 未来还会发生很多很多事,宫如意不可能全部都无动于衷。他总是能得到乘虚而入的那条缝隙的。 宫如意观察了几天景川的异常表情,只觉得虽然非常古怪,但也暂时无法造成什么威胁,就先抛到了脑后。人都捏在她手掌心里了,景川还没羽翼丰满,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宫如意一时之间又忘了,就算景川不作妖,简直被创世主当亲儿子的他身边也总有人是想要作妖的。 比如突然找上门来的韩果果。 韩果果在学校请了半天假,叫车试探着对司机说要去宫家之后,就如愿以偿地回到了宫宅的外围。她下车紧张地在门口徘徊了会儿,最后鼓起勇气对保安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宫如意接到电话的时候忍不住挑了挑眉。“她一个人来的?” “是。”山伯道,“还在门外等着呢,我让她先进来?” “找我还是找景川的?”宫如意问完自己也笑了。景川和韩果果一个学校,韩果果有什么理由非在上课的时间跑来宫家找他? 小姑娘必然是为了见她来的。 “让她到内宅候着吧。”宫如意看了眼时间,“我一小时后到家。” 山伯挂了宫如意的电话,往门外安保吩咐把韩果果送进来之后,转身去厨房给小访客泡了一壶水果茶。 韩果果有些不安地握着书包背带敲响了门,见到开门的山伯后,怯生生咬咬嘴唇,“您好,我是景川的同学,上次来拜访过的。我知道景川还在学校,今天我想找如意姐姐说一件事,不知道她方便吗?” 山伯笑着把韩果果迎进了门,“大小姐不在家,她吩咐我先招待您,一个小时之后就到。” “好的,麻烦您了。”韩果果小声应着,换了鞋,把书包抱在胸前进了客厅,顿时闻到了香甜的果茶香气。 她双手接过山伯递来的杯子,小口抿着尝了一下,视线不由得转向了墙上挂钟。 距离学校下课还有一小时。 作者有话说: 机会难得,让我们万更庆祝一下哈哈哈哈哈 第30章 宫如意的时间掐得很准, 五十来分钟就进了宫宅外门, 跨进内宅的时候不多不少正好一个小时。 她进门时,韩果果已经放下紧张和心防, 跟山伯开心地聊起天了。 “大小姐。”山伯起身鞠了一躬,“我去厨房看看。” 宫如意脱了外套交到佣人手里,边往里走边道, “让厨房给我准备点餐后甜点——韩果果?找我是为了景川?” 原先已经放松下来的韩果果在见到宫如意时又忍不住绷紧了神经。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有些局促地压压自己的裙摆,细声细气地问好,“如意姐姐, 冒昧上门打扰了。” “不打扰。”宫如意直接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 给自己倒了杯果茶, “什么事?” 韩果果站了两秒,跟着也坐下了, 拘谨地将两边膝盖紧紧并在一起, “我……” “大小姐?”门外追进来个人,他手里还拿着个文件袋, “这一份刚刚传真过来,要您过目签字。” 宫如意头也不回地抬手勾勾手指, 对方立刻换了鞋进门,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纸页抽出来交给她,弯腰小声道, “按时差来算迟了几个小时, 加班加点刚赶完的。” 宫如意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翻开第一页,“怎么不继续说了?” 韩果果愣了愣,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忍不住收紧,“我……我不想打扰您的工作,需不需要回避一下?” “不用。”宫如意抬眼看看这个十分懂礼貌的小姑娘,嘴角露出了点笑意,“等我几分钟。” 立在宫如意身后的属下多打量了几眼韩果果,又把视线集中到了宫如意的身上。 她看文件的速度快得出奇,先是快速地扫了第一页的总结,接着就皱眉到最后一页翻署名和引用数据,最后把中间部分稍稍浏览了一遍,就朝属下伸出了手。 韩果果看得有点愣神,还不知道宫如意是什么意思,就见属下迅速掏出西装内袋里的签字笔交到了她手掌心里,待她捏住之后贴心地摘了笔帽。 宫如意低头在几页上写了标注和修改意见,没签名就直接反手交给了属下,“重做。” “明白了。”属下略一点头,盖好签字笔,“大小姐,我先回公司了。” 宫如意朝他摆摆手,又看向有些坐立不安的韩果果,“好了,接着说吧。” 韩果果不知道为什么更紧张了。平常宫如意就坐在那儿并不显得特别高高在上,可刚才她一进入工作状态,那唯我独尊的上位者气场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想到自己今天登门拜访的目的,韩果果还是深吸了口气,握紧拳头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张口道,“我喜欢景川。” 宫如意并不意外地点点头,“他告诉我过。” 韩果果没想到这一出,脸上一红,“你们关系真好……” 宫如意尝了口冷果茶,觉得还不错,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这和你要对我说的事情有关系?” “我知道我不应该插足您和景川之间的感情,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韩果果鼓起勇气直视宫如意的眼睛,“因为我非常、非常喜欢景川,所以不会放弃追求他、让他喜欢上我的!” 宫如意很淡定。 景川的魅力她早就见识过好多次了,就算这人对谁都没兴趣,也有数不清的女人往他身边扑,还都是不求回报的那种。 不差韩果果这一个。 宫如意没澄清韩果果误会她和景川正在交往的事实,端着玻璃杯想了想,问道,“就这些?” “我是来向您宣战的。”韩果果挺直背脊,“虽然我现在还远远比不上您,景川也不喜欢我……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会成为更好的人,让景川的眼里也能看得到我的魅力。” 宫如意看着看着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她朝韩果果招招手,“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韩果果愣了一下,乖乖听从女王的召唤朝她靠了过去,“什么秘密?” “我和景川,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宫如意慢条斯理道,“他和你们一样,叫了我十年姐姐了。” 韩果果惊讶地睁大眼睛,“您……您不是景川的女朋友?” 宫如意手背抵着下巴笑得乐不可支,“他都没成年,我用得着那么饥渴?” 这些小年轻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怎么会觉得二十五岁和十七岁之间有什么暧昧? 韩果果有点窘迫又有点高兴,捂着通红的脸弯下了腰去,“他一直没说,大家都默认你们已经同居了。” 宫如意摸摸下巴,心想这个说法倒算不上错,同居嘛,又不一定要是情侣关系才能用得上这个词,大家住在同一座房子里也能算。 “那也就是说……!”韩果果突然反应了过来,她唰地坐直了身体,两眼全是闪闪发光的希冀,“景川还是单身,我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去追求他,而不用有心理负担?” 宫如意笑而不语地看着年轻女孩的表情,过了半晌正要点头的时候,有人从客厅外走了进来——正是提着书包下课了的景川。 “姐姐。”他喊了宫如意一声,提着书包走到她身旁,将杯子从她手中抽走了,“饭前别喝这么冷的饮料。” 宫如意不置可否地松了口,“你同学来找你。” 韩果果立刻满脸通红地摆手,“我、我没有什么别的事了,现在就走!” 景川像是才发现韩果果的存在似的抬眼看她,冷冰冰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原先心中对刚才获得的信息还有些窃喜的韩果果顿时觉得被从头浇了一盆冷水。她委屈地咬住嘴唇,告诉自己景川对一般人本来就是这个态度,以后一定会好转的,“我……” “我上次说的话你没有记住。”景川看着她,那双略显多情的桃花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那我换种说法,我不想再看到你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打扰我姐姐更不行。” “景川。”宫如意皱眉叫了他的名字,语气稍重,“不准对客人这么没礼貌。” “知道了,姐姐。”景川立刻平和地应声,“这位客人要走了,我送她出去。” 原本确实要离开了的韩果果顿觉一阵羞恼:景川这根本就是要强行把她送出门的意思!就这么不想见到她吗? 心高气傲的校花一鼓脸颊就想重新坐回沙发上请求宫如意让她再多留一会儿补上上次没吃的那顿晚餐,可这个念头刚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她就觉得身上一冷,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看向了盯着自己的景川。 虽然景川仍然是那副生人勿近不然直接打死的表情,可韩果果居然从中感觉到了冰冷的威胁。她倔强地握紧了书包背带,最后还是没能、也没敢和心爱的少年硬碰硬。 “……如意姐姐,我走了。”韩果果小声道,“我以后还能来吗?” “不能。”景川的回答比宫如意张嘴更快,“这里不欢迎你。” 韩果果实在忍不住瞪他,“我没有在问你。” 宫如意若有所思地将十指交叉到了一起,“韩果果。” 被点了名的韩果果下意识转头看她,差点就和在学校时一样应一声“到”。 “你在学校也能见到景川,你们之间的事情就留在学校里解决。”宫如意淡淡笑着抬脸看向她,“频繁来访宫家,对你这样普普通通、家境清白的小姑娘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景川的眼神微微一沉。 韩果果却没有听懂,她眨眨眼睛,有点犹豫,“……我不能来找您吗?” “最好不要。”宫如意摇头摆了一下手,“景川,送客人出去的时候客气一点,明白吗?” 在景川的逼视下,韩果果最终还是垂着脑袋背着书包飞快走出了宫家。这所之前看起来还跟梦中城堡一样的豪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一张吃人的巨兽之口,让她心悸不已。 景川一言不发地把韩果果送到门口,一点告别的意思都没有就直接回头走了。 “景川!”韩果果转身气氛地大声喊住他,“你不应该送我到外面吗?” “你会迷路?”景川双手插着口袋侧脸看了看她,拧起的眉头露出几分不耐烦,“还是说,你打算干脆用迷路这个借口赖在这里?” “你……”韩果果吸了吸鼻子,“你就非要用这种态度对我吗?我也不能控制自己喜不喜欢你啊,难道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有。”景川看着她,眼眸漆黑得像要遮天蔽日,“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本身就是错的。” 韩果果气得对他发誓,“那我也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扭转这个错误的!” 这次景川没有马上出言打击她,而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背影绝情又冷酷,和韩果果对他一见钟情那天一样。 “世界上没有不能喜欢上的人,只有能不能在一起的结局!”韩果果在他背后喊道,“我不会放弃的!” 景川一哂,把少女的执著抛到脑后。 这死心塌地固然使人动容,但景川觉得自己的路比韩果果的难走一百倍。再怎么说,他喜欢的那个人可是许多青年才俊在梦里都不敢想去触碰一下的、高居人上的宫家掌权人,宫如意。 景川把一辈子的感情都寄托在了她身上,一分多余的都无法交予她以外的人。别说过去的十年之后的十年,二十三十五十年他都耗得起,只要宫如意还在,他就不会放弃。 作者有话说: 一更~下章就可以跟韩果果说再见惹! 第31章 然而虽然韩果果自己不想放弃, 她的家人还是先一步无法容忍女儿的消瘦和暴跌的学习成绩了。 他们辗转试着托人联系宫如意想见上一面,没能成功之后选择了为女儿直接挑选了国外的学校。 尽管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转学是个冒险的选择,但韩果果的成绩一向优异,家中也有留学归国人士的背景, 去到国外之后不需要多久就能适应,也能一劳永逸地摆脱景川、或者说宫家这朵盖顶乌云。 韩果果在家闹了两天反抗无效,最后一天去学校办手续时才说动母亲给了她半个小时的时间去寻找景川,和他做一次当面的告别。 她先是去了景川的班级, 扑了个空之后又绕了好几个景川平常会逃课打发时间的地方,最后在一片小树林边上的长椅上找到了他。 景川手长腿长的,这张三人椅还不够他躺,只能一条腿弯着踩在地上, 另一只脚曲起, 手放在脸上像是挡着太阳就睡着了似的。 韩果果光是看着他就觉得鼻子泛酸。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怎么也放不下景川, 好像命中注定这辈子就只能把心交付给他、只有他能种得活似的。 她在远处遥遥地看了景川好一会儿,才慢慢举步靠近他, 想凑得更近一些、近距离再最后端详一番暗恋的少年。 可韩果果才走了几步路, 脚下踩中一堆干枯的落叶, 唰啦一声,长椅上的景川就睁开了眼睛, 冰冷血腥的眸子往她身上一扫,带着警惕和反感。 “……嗨。”韩果果鼓起勇气和他找了个招呼, “我……我要出国了。” 景川从长椅上坐起, 把脚上散开的鞋带系好, 起身就要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韩果果咬咬牙,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我知道你的秘密!” 景川果然如她所愿地停住了脚步转回身来,韩果果刚有些庆幸自己想到的好方法生效,就看见景川已经面无表情带着一身杀气地朝自己走过来,吓得后退了半步。 “你知道了什么?”景川在她面前站定,问道。 韩果果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觉得自己一个回答不对似乎就要和那些小混混一样被摔在地上了。她闭了闭眼,豁出去道,“你曾经在全班同学面前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虽然如意姐姐说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但其实你说的并不是假话,对不对?” 景川没说话。 韩果果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只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像是在等待下文。 “我听你们班的人说过,你喜欢的那个人不知道你喜欢她。”韩果果急促地呼吸了两口气,“我想了很久,你从来不和同学或者外校的学生接触,所以你暗恋的人只有一种可能。” “闭嘴。”景川轻声说。 韩果果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勇气,不仅没被景川的语气吓到,而是挺起胸膛和他对峙,“虽然如意姐姐是把你当作弟弟来照顾,但你喜欢的人其实就是她!” 景川垂眼看着韩果果。他知道这附近除了他们俩之外没有别的人,也没有监控器。 而他喜欢宫如意——他爱着宫如意这件事情,理应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晓,这本当是个秘密。 或者说,在他得偿所愿之前,应该一直维持着秘密。 但现在,秘密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 景川动了动手指,将目光落到了少女纤长白净的脖颈上。 “……景川,我有没有猜错?”韩果果对自己的直觉有着绝对的信心。在景川发烧、他们去探望的那一天,她早就发现了蹊跷,可直到上次拜访之后她又回家想了很久,才最终下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 这几天韩果果偷听了自己父母的谈话,也试着上网搜索了宫如意的名字,知道景川和她毫无血缘关系,但两人仍然保有着姐弟的名分,光凭这一点,景川就是无法和宫如意产生结果的。 但韩果果还是想听景川亲口对她说出那个答案。 他曾经对她说,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本身就是错的。这句话是不是其实说的是他自己的感情? 景川仍然观察着那似乎只要稍稍用力一拧就会断掉的脖子,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景川!”韩果果执着地喊他,“我马上就要出国了,我需要一个让自己死心的理由!但你要想清楚,她可是你的姐姐,就算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就算真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景川轻声反问着,修长有力的手指温柔地掐住了韩果果的脖子,“难道那就能让我放手?” 韩果果惊愕又恐惧地看着他,被脖子上逐渐收紧的力道吓得睁大了眼睛。 “你不该猜到,更不应该来当面质问我。” 韩果果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听到景川对自己耳语,可这会儿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赞叹少年压低的嗓音多么好听,而是条件反射地扣住了卡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 ——他、他要干什么?他疯了? 想到传闻中景川曾经对外校混混们做过的事情,乖乖女终于觉得有些害怕起来,她惊恐地用眼神质问他,喉咙里已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 韩果果感觉至少有十分钟那么长之后,脖子上握紧的力道才缓缓地放开了。 景川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做过似的,将手重新放回了口袋里。他自言自语似的说,“但我不能犯错。” 万一他真的一个冲动把韩果果了结在这里,万一宫如意知道了,万一宫如意决定把他送去牢里冷静冷静……那会非常、非常地浪费时间。 景川将脑中的黑暗念头重新团起压了下去。 韩果果惊魂未定地捂住自己的喉咙,腿软得根本站不住,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后怕地捂着脸小声啜泣了起来。 如果宫如意在场,大概会勒令他向她道歉吧? ——景川,不准对女孩子这么粗鲁。立刻道歉。 揣摩了一番宫如意可能会作出的训斥,景川心情轻松了不少。他最后看了一眼跪倒在地哭个不停的韩果果,在缺少宫如意约束的情况下对她根本是视若无睹,转身就提前离开了。 黑曜石模样的项链随着他的走动在胸前轻轻地抛起又落下。 这事儿还得说说是巧还是不巧。 巧的是宫如意每天只抽空检查监听器,这会儿正好在忙工作,没戴上监听耳塞。 不巧的是,楼夏彦狡兔三窟,做事从来好几手准备,送给宫如意的接收耳塞只是其中的一枚,自己私底下还藏了一枚,而这会儿他正好听到了了不起的东西。 他轻吸了口气,兴奋地从办公椅上跳起来,来回走了两步,把重归沉默的耳塞摘下握在手掌心里,内心开始激烈地自我斗争。 他是要直接告诉宫如意,看她震怒地将景川发配边疆、驱逐出宫家的势力范围? 还是把这个秘密掩藏起来,就连云端保存的数据都做手脚抹掉,等到以后再拿出来用? 楼夏彦的忍耐力有时候很强,有时候则非常弱,一点也经不起撩拨。 “景川是近水楼台,机会太多了……”他喃喃自语道,“就算以后这份证据能派得上用场,也许那时候大小姐早就被他软化了态度,网开一面。不行,威胁还是越快铲除越好。” 下定了决心的楼夏彦抓起外套大步离开办公室,半路上一个电话直接拨到宫宅,“山伯?大小姐回家了吗?对,我有点事找她,现在就过来。没关系,我可以等她。哦对了,景川还有多久下课?” 另一头的景川对此一无所知,但在被韩果果捅穿了秘密之后,他没再等待放学的下课铃响起,而是直接回教室提了书包就光明正大地出了校门,提前回家了。 宫如意好巧不巧地没有接到山伯打来的电话,她在忙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这一切凑巧和不凑巧加在一起,就导致了最后在宫家碰头的人只有景川和楼夏彦两人,宫如意不知所踪。 到了晚上八点多,山伯才终于接到了宫如意打来的电话,她只简单地说了“今晚不回家”就挂断了电话,显然十分繁忙。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楼夏彦轻笑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大小姐有空再单独汇报。” 客厅另一端的景川紧紧盯着他,“你要说的事情,和我有关?” 楼夏彦惊讶于少年的敏锐,但多年的老狐狸也不可能在这点小事上露馅,他潇洒一笑,“大人的工作,小孩子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景川一点儿没被他激怒,甚至双眼都平静得毫无波澜,“以你的性格,不否认就等于是承认了。你找姐姐,想要告诉她一件和我有关的事情,很显然这件事情对你有利,对我不利,所以你在见到我提前回家的时候才会露出惊讶的表情。” 而能让楼夏彦这么在意、又对他不利的密报,景川只能想到一条。 楼夏彦轻轻扬了扬眉。 “你知道了。”景川立刻从楼夏彦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他反而不怎么焦急了,而是重新站直了身体,好整以暇地问,“你既然来找姐姐,就说明有证据。放在哪里了?” 楼夏彦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一点破绽也没打算卖给景川,“你既然这么聪明,不如自己猜猜看?” “我为什么要猜?”景川似乎是嘲讽地笑了笑。 接着,楼夏彦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被掀翻在了地上,侧脸着地砰地一声闷响。 作者有话说: 别忘了,景川毕竟还是从吃人的贫民窟里爬出来的……他在如意面前特别弱是因为他愿意弱。 第32章 宫如意回到家里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情, 四十个小时没睡觉的她看起来除了有些苍白之外仍然精神奕奕。 晚餐之前, 吃着山伯送来垫胃的甜羹时,宫如意眼角余光扫过客厅一个角落, 始终觉得哪里和之前不太一样,询问身旁山伯,“换过摆设了?” “花瓶摔坏了。”山伯弯腰答道。 宫如意皱了皱眉, “不是之前放着以前父亲拍回来的那对?” “楼夏彦和少爷起了争执, 冲突时给摔坏了。”山伯如实相告。 闻言宫如意把调羹一放,不高兴了,“我一天不在家, 他们就摔我的东西玩?吵什么, 闹得这么大?” “两人都没说。”山伯也是十分茫然。宫家外围保卫森严, 内宅也不是什么人都进得来的,内部根本没有监控器, 也就算真有, 以楼夏彦的敏锐大概也不会被拍到端倪。 山伯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匆匆跑到客厅时,只看见楼夏彦和景川两人身上都是鲜血, 赶紧把他们给拉开了,这一架打得很凶, 山伯直接就把两人都给送医院去了。 “不过之后楼夏彦按照市价把花瓶赔了。”他又补充道。 宫如意无语地重新拿起调羹,“我缺他这点钱?说说,你都看见了什么?” 她把一碗甜羹喝完的时候, 山伯刚刚好把昨天晚上他所见到的事情给一五一十地说完, 接送景川的车子也正好到了门口。 “姐姐, ”推门进来的少年眼里带着光,“你回来了。” 宫如意不软不硬地嗯了声,把碗勺放回托盘里,“昨天砸了不少东西?” 景川立刻不笑了。他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地抿直嘴唇走到她身旁,“也没什么,和楼夏彦吵了两句就动手了。” “吵什么了?”宫如意有点怀疑这两人是怎么打起来的。 就武力值来说,一个景川能按着五个楼夏彦在地上摩擦得起不来,毕竟出身不同,一个从小就打架不要命的,一个从小就立志当情报贩子的,战斗等级怎么能同日而语。 楼夏彦名知道自己打起来不是景川的对手,当然就会主动避免要和景川之前动手的情况,怎么昨天就被逮了个正着,而且听山伯的转述,似乎这事开端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说了我父母的事。”景川垂着眼道,“我心情不好,就动上手了。” “唔。”宫如意不置可否,她扫了眼少年挂在脖子上晃荡的监听器,就算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也懒得戳穿他,摆摆手,“去餐厅。” ——反正她有空就能亲自去听听这两人到底私底下吵了什么事情了。楼夏彦那只狐狸八成也不会实话实说,事实胜于雄辩,录音高于转述。 可当天晚上宫如意挤出时间来检查昨天景川的录音时,却愣是没找到一点痕迹,就连两人吵架那段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似的,听不大清楚两人究竟说了什么。 这就更蹊跷了。宫如意深夜一个电话直接拨给了楼夏彦。 “不就说了两句景庆平的事情么……”楼夏彦不以为然地说,“他不是生下来就没见过父母?那怎么知道景庆平夫妇是好人?万一他们十恶不赦,他也要为从未谋面的父母复仇?” 他说着说着,似乎是扯到了伤口,轻轻地嘶了一声。 宫如意轻轻摩挲着键帽,心想这说法倒是和景川的勉强能合得上,“录音里怎么没有这段?” “没有?”楼夏彦并不惊讶,“我身上带着防监听的东西呢,看来是挺凑效的,大小姐要拿一对去试试吗?” “你自己留着用吧。”宫如意果断拒绝并且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到了一旁,想了一会儿眯着眼睛冷笑了起来。 楼夏彦才来几天,就和景川私底下达成秘密交易了?两个人串通好要瞒着她区区一次打架的原因? 有意思。 要是景川想挖她的墙角,宫如意甚至还有点欢迎地想看看他能挖得走谁,能挖成功算他有本事。 * 景川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屏息等到半夜三更宫如意书房和卧室的灯都熄灭了之后,才轻手轻脚地把脖子上的项链给摘了下来。 他的手掌心仍然包着纱布和绷带,那下面是昨天晚上威胁楼夏彦时受的伤,但解答了自己一条疑惑的景川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兴奋感燃爆了他的每一处神经末梢。 如果说宫如意给他亲手戴上了监听器是一种压制和优势,可如今已经从楼夏彦口中得知了这一切的他反而就将这优势扭转成自己的了。 当然不会用来对宫如意不利,但他能……在很多意料不到的地方用到这玩意儿。 楼夏彦如果不想死,就应该已经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从监听的录音当中抹去,这样就算宫如意怀疑也暂时查不到原委,只要谁也不松口,宫如意很长时间都不会知道那个秘密。 景川收紧掌心把监听器握了起来,又缓缓地松开手,没把它直接捏坏或者扔掉——那只会引起宫如意的怀疑。 看了半晌之后,景川将项链重新戴到脖子上,陷入了睡眠之中。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就算宫如意对景川再怎么不假辞色,也总是能频繁见到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有时候他甚至会抢山伯端水送茶的工作来干。 宫如意观察两天就任由景川去了,在宫家内宅这点小折腾还不足以给她带来麻烦,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 于是在宫如意的无视和山伯的放纵之下,景川很快就凭借自己过人的观察能力总结出了宫如意听监控的规律。 在她工作时是肯定不会的,但一旦工作结束了,她又没有别的事情要思考,就会抽空听一会儿他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没有决定性的根据,景川总结的时间规律比较粗糙,不过也已经够他存档以备不时之需了。 他总会有想要让宫如意听到的内容……或者绝对不想让她听到的内容。 * 景川是手上被瓷瓶碎片割了好几道口子,而楼夏彦则是问宫如意告假在家办公了好几天之后才再次出现,脖子上围着块围巾,进室内了也没摘掉。 这天正好是周末,宫如意的几个熟人都在,谭铮见了没忍住嘲笑楼夏彦,“这里都是成年人,脖子上被人咬了一口也没必要藏起来吧?” 楼夏彦浑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脖子,“别废话,你个直男干嘛老盯着我的脖子看?” 坐在沙发另一头的容一冰——俗称“六爷”——扫了眼楼夏彦的脖子,从鼻子里哼了声,“玩得激烈到直接跑我这儿来要求包扎的我也还真是第一次见。” 楼夏彦挂住了笑嘻嘻的表情,“人有失手嘛,万一露出来别人以为我寻短见,还嘘寒问暖,这多麻烦。” 卫天立刻承诺他,“不会有人对你嘘寒问暖的,大概会有人可惜那人怎么没干脆弄死你。” “啧啧,吃醋的男人真小气。”楼夏彦立刻转头对宫如意挤兑,“大小姐,心眼这么小的下属,不堪大用啊!” “小天心眼比你大得多。”靠在沙发里面的宫如意看他一眼,警告,“以后别让我听到你打谁的小报告,错全都算到你头上。” 楼夏彦:“哇,我没人权的吗?大小姐你看看啊,我这脖子上好长一道伤口,现在还没愈合呢,说话都疼!” 宫如意勾勾嘴角,“是吗?那你倒是说说自己怎么受伤的?” “我也很想听。”清冽的少年音横插入了他们的谈话中,“姐姐,我回来了。” 学校临时补课半天,景川出门时宫家还只有宫如意和一房子管家佣人,几个小时后回来看见客厅里多了四个男人围着宫如意,心情怎一个暴躁能诠释得了。 楼夏彦立刻回头看向景川,表情略显僵硬地和他对视一眼,过了几秒钟才哈哈笑了起来,“不说了不说了,给你们卖惨都成我的错了。好不容易今天大小姐给放假,咱们说点别的?” 他说着,放弃伪装地把脖子上的灰色围巾摘了,露出下面的一块长纱布,只看形状的话,下面的伤口长得有点吓人。 宫如意扫过景川右手上的绷带,心知肚明这两处伤就是互相关联的。 可就算她知道那天景川差点把楼夏彦的脖子气管给割断,不动真格的情况下恐怕也是没办法从他们嘴里问出争吵的开端缘由了。 ……或者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不能。 宫如意将视线转向景川。 少年正好把书包放到一边,绕到了宫如意身边最近的位置坐下,发觉她探究的目光,坦然又疑惑,“姐姐?” 对于他这过分顺从且主动的态度,宫如意从一开始的警惕已经慢慢地转变成了兴味。 大约是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她这辈子已经做了一件以前没做过的事情,不如再疯狂一点,再多扔一把筹码上去,看看俄罗斯轮盘究竟会转到什么地方去? 景川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讨好她终归是有理由的,作为被讨好的人,她只要以逸待劳就行。 说实话,这样的景川她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实在是有点新鲜,有点让她忍不住想作个大死看看这一辈子老天又站在谁那边。 一盘棋不下到最后,怎么知道谁才会是胜利者?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很好,景川引起了她的注意。 于是宫如意歪着脑袋突然就笑了起来,看得偷瞄她的几人都是一怔。 “我喜欢下棋,”她说,“今天难得人这么齐,大家不如下棋玩儿吧。” 作者有话说: 提问:为什么不直接干掉景川? 宫如意:根据定律来看,正面和他杠都是我被反杀的结局,需要迂回战术。 第33章 早先宫如意是给景川请过各式各样的技能老师的, 棋琴书画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每当发现景川在这方面似乎有着天赋之后,她就不得不找借口结束授课……到后来就一门课外娱乐都没剩。 棋艺当然也是其中的一项。宫如意下了十辈子的棋了,总归经验上还能压常人一头, 在发觉景川下棋这方面似乎未来也很有发展可图、乃至于要压她一头的时候,宫如意果断把老师给辞了。 不过总之景川的下棋技能点还是留了那么一些。再说下棋,除了本身的技艺之外,也考验的是人的心理素质。 容一冰抓阄抓到景川, 信心满满地上去跟他下了一盘立刻就把棋子给扔了,“有没有人想换对手的?跟这小子下棋一点都不好玩,他都从我的第一步一眼看到结局了。” 卫天正好也被谭铮杀得丢盔卸甲,立刻甩锅, “你来和谭铮下。” 景川看了眼卫天, 突然道, “我去倒杯水。” “我抽根烟。”卫天看了眼时间,“再个把小时也到饭点了。” 在棋局中挣扎求生的楼夏彦立刻灵机一动试图转移宫如意注意力, “大小姐, 那两人同时借口离开是不是要约架去了?咱们是不是得去看看?” “下你的棋。”宫如意淡淡道, “再多输一局,你前天刚入手那艘游艇就是我的了。” 楼夏彦唉声叹气, “大小姐这么有钱,还缺我一艘游艇?” “我要送人的。”宫如意不以为意地说着, 托腮朝他勾勾手指, “落子。” 楼夏彦吞了口口水, 佩服自己在割肉的关头还能色迷心窍,他随手拈了颗棋子就准备瞎放下去,“那您早说嘛,我买时直接手续就按照您的心意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伸出来一只手,直接把他要送菜的这颗子落到了另一个地方,“好了,绝处逢生。” 宫如意抬头看了眼围过来的谭铮和容一冰,笑了起来,“怎么,三打一?” 屋里三人准备勇战大魔王的时候,屋外两人已经碰了头。 卫天是真有点犯烟瘾,刚要抽根烟就被景川伸手抢走了打火机。 “我不想沾上烟味,姐姐不喜欢。”他说着扬手就把打火机给扔了,插着口袋道,“你是不是想找到我三年前收到的那封信?” 卫天把玩着手中香烟,“你早就毁掉了吧。” “当然,但我还记得里面全部的内容。”景川垂眼望着底下花园,轻描淡写地提议,“要不要跟我合作?” “我不会背叛大小姐。”卫天想也不想地道。 “我也不会。”景川的语气比他还斩钉截铁,“我永远不会伤害她。”他顿了顿,“可楼夏彦会。” “……”卫天卡住烟蒂,转脸看向景川,“你这是在鼓动我掀起内乱,大小姐不会喜欢的。” “但这是为了她好,也是你内心希望的。”景川回头凝视房子里围在一起下棋的四个人,微微眯起眼睛,“……当然,也是我期望的。” 太早知道他秘密的楼夏彦绝不能留在宫如意身边,很可能会破坏他的全部计划。 景川从来没有在宫家争权力地位的意思,所以到了现在他除了宫如意弟弟这个名头之外什么都没有。现今想想宫如意从来没培养他这方面的素养是很有理由的——谁会精心培养仇人之子报仇的能力? 但想要拥有宫如意并不那么艰难,空有一腔感情和热血并不够,景川知道他必须站稳脚跟、拥有自己的王国,才有权力分庭抗礼地和宫如意展开一段感情。 ……或者换句话说,宫如意必须得拿他没办法,他才能不用担心被她扔下。 既然她不给,那他就自己去拿吧。 宫如意在游戏厅里把楼夏彦杀得哭爹喊娘,输了游艇又输快艇,最近买的奢侈品都被掠夺完了之后,门外抽烟和倒水的两个人才终于回来了。 楼夏彦眼尖地瞥到他们,顿时把棋子一扔跳起来,“人到齐了,咱们开饭吧?” 他边说边起身,手掌有意无意地按在棋盘上把棋局弄成了一团糟的样子。 “你还想赖账不成?”容一冰懒洋洋问,“我还从来没见过谁能在大小姐这里讨了巧去的。从前算是有一个,现在是真一个都没有了。” 他这话说得算不上隐晦,所有人都听懂了,一时间气氛有点怪异。 宫如意把手里的棋子放下,也跟着站了起来,“饭后还有谁想和我手谈几局?” 几人纷纷摆手摇头,很识趣也很有自知之明,“不了不了,大小姐我们晚上还有工作呢。” 景川倒是有点心痒痒,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宫如意的对手,真去找她也很难胜利,还是保持了沉默,和众人一同去了餐厅。 宫如意带笑的视线从一前一后的卫天和景川身上扫过,微微一笑。 景川如果真想挖她这些下属的墙角,她还真想看看谁能被挖走。那下一辈子,她就又知道谁能付以重任,谁不堪大用得早点弃了。 说实在的,这样的自信也只有能人生读档的宫如意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不过,景川就算再妖孽,现在也只是个还要上学的高三学生,还有很多学生需要经历的考验……比如考试。 班主任打到宫家的电话没找到宫如意本人,是山伯接的,因而他转告宫如意的时候语气也十分委婉,“少爷也许是对这门课不感兴趣。” “从他只写了个名字就交白卷这点上也能看出来了。”宫如意挑眉笑笑,知道景川当然不是学不好,而是根本无心学习。他那头脑要是连读书都不会的话,也根本成不了她的宿敌。 “少爷的车子马上就要到了。”山伯轻声道,“您找他谈谈?” “谈什么?”宫如意百无聊赖地摘下眼镜,捏捏鼻梁,“他要考成什么样是他自己的事,反正他未来的路只有一条。”就是平庸到死,对她产生不了丝毫威胁。 “……”山伯叹了口气,“您也说说他,少爷脑子这么聪明,老是不用的话,以后也会生锈的。” “锈不了,他每天脑子里黑水多得很,都能转个水车发电了。” “少爷除了您以外,谁的话都不听,这您应该也是知道的。” 宫如意思考一番山伯这句话,突然觉得很有道理。她站了起来,微微一笑,“也好,是时候打击教育了。” 正好最近追查的正事怎么都没有苗头,干脆在景川身上找找乐子,反正他现在正好也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状态,就让小年轻知道知道什么叫自找苦吃。 于是景川下课一进门,就看见宫如意坐在起居室里翻着张薄薄的纸,那纸还看起来十分眼熟的样子,顿时心里沉了沉——那是今天学校刚发的月考成绩单。 山伯立在宫如意身后,抬眼看向景川,朝他微微摇了摇头:情况不容乐观。 景川只愣了那么几秒钟,就和往常一样把书包放下,“姐姐。” “知道这是什么吗?”宫如意抬眼冲他晃了晃指间的纸页,“我今天刚刚收到的,还热乎呢。” “我的成绩单。”景川一路走到宫如意身边,俯身看看纸上的文字,确定了自己的判断。那上面他的分数还挺惨不忍睹的,一大半都是直接交了白卷的分数,想必学校的老师领导都急得要掉头发。 月考的时候正是景川刚刚和宫如意摊牌、冷战那会儿,还考什么试,他天天脑子里都想着以后怎么浪迹天涯,又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宫如意了,给答卷上填个大名已经是对月考的最大尊重。 “生气了?”他别与用心地问。 宫如意把成绩单往桌上一放,表情里带着两分嘲笑,“你如果不想继续念,办退学也可以,我不需要你取得什么学历,不如说,一文不名才是最好的。” “姐姐想让我退学?”景川追问。 “我想过。”宫如意勾了勾嘴角,“不过你要是不去学校,就得整天被关在宫家,我可不想在家时每时每刻都看到你。” 景川闭了闭眼睛,把澎湃的负面情绪都盖了下去,才重新睁眼,“那就是想让我更努力一些,考到更好的分数。” “这样宏伟的愿望我可不想对着只拿了姓名分的人说,反正也实现不了。”宫如意用手指点点成绩单上刺眼的总分,带着两分漫不经心,“也好在学校里除了教员没什么人知道你是我的弟弟,我宫如意丢不起这个人。” 就算知道宫如意是有意在贬低和打击他,景川的心脏也还是缩成了一团,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和她的父母之间的纠葛为什么要算到他头上来?他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做! “我上次和你说了什么?”宫如意又问,“我只给了你这么一条命令,不要让学校打电话来告诉我关于你的事,这一点很难吗?” 低垂着脑袋的景川慢慢地摇了摇头,“不难。”可这是目前最凑效的、能让宫如意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来的办法之一。 “退学还是不退学,你自己想吧。”宫如意站起身来,字句冷漠无情又居高临下,“你一事无成……本来也是我最想看到的局面。” 她的后半句话在景川脑海中来回晃荡了一晚上,等他躺到了床上之后也没有消散。 景川握着伪装成项链的监听器想了半晌,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暗地里扳回一城的冲动和诱惑。 宫如意书房的灯一直亮着,按照她的作息规律,她这时候很有可能就戴着接收耳塞查阅一整天的录音记录,也刚好能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话说昨天欧冠又输了……这赛季真不顺。以后只要我抬赢了球我就第二天加更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4章 没想到景川已经发现监听器的存在、可又不动声色地把监听器留在身边的宫如意这会儿确实正戴着耳塞例行检查景川这一天的活动记录。 孙冕来上学了, 韩果果出国了, 月考发成绩了,第一名是那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班长……普普通通的一天。 宫如意仰头靠在椅子里把一天的录音快进检查完了之后, 才重新睁开眼睛,正伸手准备将电脑盖上,就听见耳塞里传出来一声怪异的喘息声, 像是压抑着什么似的, 在她耳道里轻轻地挠了一下。 宫如意皱起了眉,确认把耳塞取出,果然那声音就不见了。 ……声音是从景川那边传来的?做梦? 抱着“也许梦中吐真言也说不定”的想法, 宫如意又靠到了椅背上, 安详地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上准备欣赏一下景川的噩梦。 喘息和闷哼声断断续续听不太仔细, 又痛苦又愉悦,宫如意听了半晌, 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这大概不是噩梦, 是年轻人的黄粱美梦吧? 宫如意顿时失了兴趣,本来还想看个热闹, 结果果然噩梦这玩意儿也不敢轻易缠上景川,怕被这人徒手撕了。 就在宫如意想着是不是该摘了耳塞回房洗漱的时候, 耳朵里突然传出一声潮湿温热的低唤。 “姐姐……”这两个字里似乎都带着热气,宫如意被入耳式耳塞优越的传导功能激了一个寒战。 她猛地睁开眼睛,拔出耳塞扔到了桌上。 景川发现她在监听?不, 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宫如意脸色阴晴不定了几秒钟, 又冷着脸把耳塞重新戴了回去, 抱着手臂专注地给景川计时起来。 又过了约莫十分钟,景川那边的动静才由一声咬着牙吞回去的闷哼声作为结束,接着是床单的窸窣声,和少年起床去洗手间放水的声音。 宫如意在书桌边上坐了许久,纠结起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纪难题来。 ——景川对她产生了欲望,她该怎么处理? 是和白天一样立刻展开打击教育让他怀疑人生,还是……和挖墙脚事件一样按下看看这小子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撇开一切不看,目前的景川无法对宫如意产生任何威胁。他的武力值是高,但单枪匹马地想要在宫如意有所防备的时候弄死她简直难于登天;而宫如意,又实在是不能不说自己好奇这辈子这条崭新的路线会怎么发展。 这就像是个自由度极高的沙盒类游戏,别说是作为玩家的宫如意,就算这个游戏真有创作者,恐怕也无法完全掌控每一条脉络的走向。 景川打算怎么做呢?他是会像追求权力地位财富一样地想要将她也收入囊中?还是会明智地意识到不可为而悬崖勒马? “想想就有意思啊……”宫如意喃喃自语着把重归寂静的接收耳塞放回了抽屉的盒子里,想了半晌还是决定继续跟进。 她都已经史无前例地把景川带到宫家用扭曲的亲情灌溉他了,如今长出这棵更扭曲的植物,总得等它结个果吧? 富贵险中求嘛。 “反正实在不行,我还有下一辈子,哈。” 景川侧躺在床上,等到了宫如意书房里的灯熄掉的那一刻。他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亲吻还绕着水汽的挂坠,阖眼进入了梦乡之中。 ——明天的早上,宫如意看到他又会是什么表情?景川很期待。 虽然景川不能判定宫如意究竟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但终于将感情宣泄出来的他内心有点雀跃还有点迫不及待——七成的可能性是宫如意听到了,那她会不会露出些许厌恶的神情? 哪怕只有那么一刹那,景川也确信自己不会错过。 ……可问题就是,宫如意真要演起戏来,很多影后影帝都得靠边站,不是谁都能活这么多辈子还继承存档的。 “想好了吗?”她异常平淡地问景川,“还穿着校服,就是说不准备退学?” “不退学。”景川恭恭敬敬地回答她,“上次考试的时候是心情不好,让姐姐失望了,下次我会努力的。” “努力?”宫如意轻笑起来,重复了遍这个词,“我可不想看到你羽翼丰满起来,景川。” 景川忍不住承诺道,“我不会做任何对姐姐不利的事情。” “当然。”宫如意理所当然道,“这辈子我都不会给你机会的。” 景川下意识地觉得宫如意似乎话里有话,但是想了两三遍又没找到由来。 等景川出门去了,宫如意才把筷子一放陷入思索。她的仰慕者就算每人发个号排队等表白也要等个几天几夜的,其中当然不乏阅历不高的小年轻们,大约是年轻人更容易陷入对长辈的孺慕之中混淆自己的憧憬和感情? 一手带大仇敌却阴差阳错地得到了他的倾心什么的宫如意没想过,但她实在是太好奇了。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的景川喜欢上了她?那难道还有别的更好的方法可以虐他? 就从让他爱而不得一辈子开始好了。 一头是宫如意准备装傻充愣视而不见,另一头是景川决定组建自己的势力背景获得宫如意的信任,双方诡异又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平衡的局面。 景川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见到宫如意就开始控制不住心跳加速,还没等他重新调整完自己的心态,卫天那边就一个电话过来直接把宫如意给叫走出差去了。 景川独守宫家忍了三天,才等到行色匆匆回到宫家的宫如意,她身上穿着件宽大的外衣,罩得身形更加消瘦,下车后只在门口和卫天说了几句话就转头进门了。 隔着一层楼,景川都看见卫天下巴上没时间打理的胡茬。他想了想,打开了二楼的窗户,出声喊住卫天,“找到了?” 卫天被开窗的声音吸引,抬头见到是景川,没忍住皱紧了眉,虽然不悦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还要再找。” “那回头再说。”知道结果就行,景川直接关上了窗,打开他专用的电脑在上面记录了几条内容,保存完毕又确认过隐藏状态后才下了楼。 就耽搁了这么两三分钟的时间,景川到楼下时就看见宫如意已经半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景川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打量着宫如意白皙的皮肤上那两个十分显眼的黑眼圈,知道她大概是这三天来都没怎么睡好。他最终停步在宫如意的面前,垂眼凝视了她十几秒钟,也没等到素来警觉的宫家掌权人睁眼,胆量又长了三分,低头用手指将她的额发拨到一边。 光洁饱满的额头再适合映一个吻不过。 可景川还是把冲动给按了下去。就算宫如意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又以为他不知道她知道,这局面反而是最微妙最平衡也最脆弱的,在景川有把握之前,他不打算再次捅破这层窗户纸。 上一次的爆发就已经让他很后悔了。 他就这么蹲在沙发边上,仰着脑袋看了宫如意许久,一点也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山伯走进来才怔了一下,“少爷?” 景川立刻回头对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他撑着膝盖站起来,轻声道,“姐姐累坏了,我抱她上楼休息一会,就先别喊她吃饭了。” 山伯点头称是,又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景川伸出双手,又轻又稳地托住宫如意的腿弯和肩膀将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转头就不紧不慢地往楼上去了。 留下山伯站在身后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不知道是该叹一口气好,还是当作什么也没看见的好。 “造化弄人啊……”老人低叹着,可惜地掉头离开了。 景川把宫如意放到她的卧室床上,蹲下替她脱了外套鞋子又盖上轻软的绒毯,才在床边犹豫了一下。 直觉告诉他宫如意随时都会醒来,可理智又实在无法克制住他在宫如意床边多看一会儿的欲望。 反复拉锯了两三分钟,景川才静悄悄地退出了宫如意的卧室,顺手把门给带上,又定了个把宫如意叫醒起来吃饭的闹钟,才去到僻静的阳台上拨通了卫天的电话。 第一记嘟声还没有完,卫天就接了起来,像是等待许久。他第一句话就问,“大小姐呢?” “累得睡了,晚点再叫她起来,饭后就睡反倒对身体不好。”景川有意无意多添了一句,才询问,“找不到人,还是他又跑了?” “应该说,这个人从来就不存在。”卫天沉声道,“要不是你真的说得出信里的内容,要不是大小姐也印证了你的说辞,我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只存在于你的幻想中了。” “无论他是谁,敢把主意打到姐姐身上来就说明了他胆子很大。”景川言简意赅,“能给的线索我已经都给你了,如果这样还找不到线索,姐姐就该换个左膀右臂了。” 卫天没理会他的讽刺,“我会找到寄信的人,但他不会是主谋。” “那是当然的。”景川肯定道,“对方不会这么蠢,但只找到一枚卒,也足够获得很多信息,你也能在为姐姐排忧解难的路上走更远一步。” “我的目的只有保护大小姐的平安。”卫天顿了顿,严肃地问,“你的承诺,算数吗?” “我宁可死,也不会伤害她,姐姐才是我唯一的家人。就算她要杀我,我也不会还手。” 电话两端同时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卫天重新打破了沉默,“楼夏彦的漏洞没那么好找,要从长计议。” “他要没这么狡猾,也未必有接近姐姐的机会。”景川冷冷道,“总有一天砍光他的狐狸尾巴。” 第35章 景川的全力配合当然是有收获的, 比如说,短短两天后,他等到了……宫如意的第二次出差。 继续留守家中的景川:“……”算了,潜心学习。 宫如意没在意少年的复杂心事和情愫, 她按照卫天追查到的地址直接找到了某个人的家庭住址。 这附近的居民区看起来都是灰扑扑的,好像几十年都没有重新翻修过了,立在老旧的居民楼下时似乎还能够闻得到不知道哪里下水道传来的酸腐味道。 “大小姐,”卫天毫不犹豫地拦住正要下车的宫如意, “让我去问吧。” “不用,当年的事情,我多少还是比你知道得清楚一点,由我来问更妥当。”宫如意无视他的阻拦下了车, 长筒靴的高跟踩在了一滩污水当中, 眉毛也没动一下, “来的动静这么大,对方肯定知道了, 敲个门试试。” 卫天一手扶着宫如意到了门前, 才伸长手臂敲了敲那扇在他看来一脚就能踢倒的破旧木门。 他们来时是开着车的, 虽然考虑到低调只开了两辆车,但穿梭在这个几乎没有汽车经过的窄巷之中, 光是两辆闪闪发光的轿车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居民看见他们就立刻逃也似的跑进房子里关上了门。 果然, 房子的主人也没有来应门。 宫如意想也不想地吩咐, “开门。” 卫天稍稍上前半步, 厚实的身板牢牢地将宫如意挡在身后。他握住门把手,侧身蓄力一撞,就把房门给砰地一声撞开了。 房间里没有尖叫声,宫如意从卫天身后淡淡道,“人大概是跑了,去看看有没有后门或者窗户。” 卫天分了两个人出去,在这个和万安巷极其相似的地方,他根本不敢离开宫如意身边太远,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碰到另一个穷凶极恶的“景川”。 他们所在的小镇没有名字,在地图上看也只简陋地标着“无名镇”三个字,怎么看都像是偷懒的地名其实并不简单。 这里藏着许多隐姓埋名的逃犯,就宫如意的记忆中翻找,这里没几年之后就被警方端了,发现里面常住的居民里面一半以上都曾经犯过罪,都是逃脱了惩罚没有进监狱、或者干脆成为了通缉犯的人,就他们居然也在这里艰苦却和谐地生活了许多年才意外被人发现。 当然,镇中也不全是坏人,也有被迫犯罪的、被人陷害的、不堪家暴杀死自己丈夫的……等等等等。 这些不算犯罪者的人当中就有一类:他们是知道得太多,被人追杀的。 比如宫如意来找的这个,名叫“甄蜜”的女人,她显然就和十几年前景庆平夫妇的死脱不了干系,否则邮局保存的寄件人记录也不会一路将宫如意等人引到了她的身上。 甄蜜这个名字,宫如意还是第一次听到,说明她又点亮了一块之前没有探索过的地图。 宫如意在房间里耐心地站着等了一会儿,出去追的人很快就带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回来了,她面目呆滞双眼无神,被两个健壮男人钳在中间,似乎已经失去了神智。 “甄蜜。”宫如意上前两步,弯腰低头打量一眼对方的表情,见她不愿意与自己对视,挥挥手,“让她坐下,看好门窗和尖锐物品……哦,尖锐物品就不用了,如果真想死,你大概早就自杀了,也不必躲到这里来苟且偷生,对不对?” 甄蜜垂着脑袋被两人放到沙发上,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抱住了自己的手臂蜷成一团,“我没有你想要知道的冻、东西……” 她好像很久没说话了,讲话的时候咬字都不太清楚,声音里带着怯懦的颤抖。 可宫如意没被她这幅可怜的模样打动,“我是宫如意,你想必听过我的名字。” 甄蜜抖了抖,震惊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那双死鱼般的眼瞳里透出一丝光芒,“你是他……宫宝海的女儿?” “对。”宫如意玩味地笑了笑,“我很久没听到父亲的名字了。” “你……”甄蜜动了动嘴唇,又犹豫地闭上,复又道,“您来找我,是为了景家的事情?” “是。”宫如意干脆地点头,“大约三年以前,你特地坐了一个陌生人的车到了三个市以外寄出了一封信。” “那只是……!” “信到了我的手里。”宫如意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辩解,“或者,我换个说法,到了景庆平的儿子,景川的手里。” “他还活着?!”甄蜜大惊失色,“不可能,当年所有人都知道,景家的人全部死绝了,一个都没剩下!” 宫如意没回复她的话,不言不语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摇摇头,“你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躲了这么久,当然不知道景川已经被我养到十八岁了。” “你怎么会……”甄蜜深吸了口气看向宫如意,猛地反应了过来,“他原本不知道你是他的杀父仇人。是我寄出的那封信?!” “对,是你寄出的那封……连内容也没看过的信。”宫如意眯起了眼睛,在言辞交锋中发现对方所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有些不悦。 像甄蜜这样,明明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怯懦地选择了躲藏起来掩耳不听的人,究竟还有多少个? “景庆平的儿子是无辜的。”甄蜜慌乱了几分钟,突然回过神来,像是变了个人地冷静不少,她跪坐在沙发上直直地盯着宫如意,“你不能伤害他。” 宫如意又笑了起来,带着讽刺,“我也是无辜的。” “……”甄蜜的眼神闪烁起来,像是无法直视宫如意那张面孔似的,“你……那种气势和自信,和宫宝海真像。” “谢谢夸奖。”宫如意颔首,“那么无聊的寒暄可以到此为止了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听到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 甄蜜沉默良久,长叹了一口气,“你想要拼图,可我只能给你一块碎片。” “一块也比没有好。”宫如意道。 她曾经混了十辈子连一块都没有,敢情是缺了景川这个触发点。如今景川在手,宫如意怎么能坐得住不去追查幕后之人? 那个人为什么要寄出信告诉景川他的仇人是谁,但又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得这么好? 他是只想作一个告密之人,还是和宫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如果是后者,宫如意忍不住还要再多想一步:那当年的事情,是不是没有她和景川一直以来认定的那么简单? 甄蜜考虑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她抬头望着宫如意的眼睛,“我跟你走,但我们得马上走,既然你们来了,那这个地方也就不安全了。” “离开之前,先告诉我一件事。”宫如意紧紧盯着甄蜜,“是谁让你去寄信的?” “我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但他身上有几个很容易辨认的特征。”甄蜜很肯定地说,“你要是见到就一定能辨认得出来,他的右——” 扑地一声轻响,宫如意还没有反应过来,身旁的卫天已经扑过来将她牢牢地护在了身下。 被卫天坚实的手臂围在中间、又听到甄蜜被冲击力带得直接摔倒在沙发上的声响之后,宫如意立刻反应了过来:消音弹。 她抬头看向最近的一扇窗户,上面已经显出了蛛网般的裂缝,正中间一个弹孔。 “大小姐,”卫天在宫如意耳边低声问道,“能走吗?” “能。”宫如意沉着地回了他,在卫天有力的搀扶下起身绕到了视线的死角处。不用卫天多说,就已经有人朝着子弹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对方的目的显然就只是甄蜜,在宫如意绕进死角之后,第二颗子弹再也没有降临,去追的人也空手而归,只找到了对方落下的一枚弹壳。 确认安全了之后,弹壳被交到了宫如意的手里。她用指腹反复摩挲着金色的弹壳,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已经开始渐渐变冷的甄蜜身上。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获得一个关于寄信人的特征,就差一个字! “大小姐,这里不安全了。”卫天在旁跟着站了好一会儿,才建议。 宫如意唔了一声,把弹壳握进掌心里,“直接走,给当地警方打个招呼,事情经过告诉他们。” 弹壳就暂时不交给警方了。 宫如意见到死人和子弹都不惊讶是有原因的。她想过太过办法对付景川,其中当然……也不是没走过黑路子。不过好的坏的方法一个都没奏效,才硬生生地把她逼到了引狼入室这步。 这次会不会玩脱还不好说,但已经比前几次存档有着更多的游戏性了。 宫如意带着弹壳匆匆离开无名镇回到了宫家,路上把甄蜜的每一句台词、每一个表情都反复拿出来思考和整理了一遍,得出了聊胜于无的几条信息。 第一,甄蜜是知情人,但她很可能也只是知道一部分的事实,这就说明还有其他的知情人存在。 第二,甄蜜没有说明她是从什么地方得到那封信,又是怎么和对方联系上的。她最后说“既然你们来了,这个地方也就不安全了”说明她知道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因而才会隐姓埋名。可这威胁究竟是什么,宫如意没来得及弄个清楚。 第三,无名镇里甄蜜的房子已经被彻底地搜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值得留意的线索很情报,她非常警惕,像是从一开始就预防着有人会闯入她家搜索情报。 第四,就是甄蜜没来得及说出特征的那个神秘人,他显然是知情人中的上层角色,有联络、调遣其他人的能力,且目标直指的就是宫家。 这样的人,宫如意不担心他不会出现第二次。 第36章 宫如意的调查暂时陷入泥潭。 宫如意心情不好。 宫如意心情不好, 就能现场找个出气包。 刚到家的景川直接被几天没回家的宫如意拎去训斥了一顿成绩毫无起色和逃课率,训完了的宫如意才不管他是什么心情,心情舒畅地出了口气。 十世死敌当然就是用来干这个的呀,不然还能做什么? 景川抓了抓头发, 慢了两拍跟在宫如意身后去餐厅,堂而皇之地打量她的后背——这次出门两天,看起来倒是比上一次休息得好了一些,没有回来一躺下就睡, 人也很精神。 至于心情不好,大概是去那里却没有收获。 ……或者是,失之交臂。 在宫如意发觉他肆无忌惮的视线之前,景川就收回了注视。 宫如意对其他人的瞩目早就习以为常, 她生来就是众人的焦点, 可要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有人盯着她看十几秒钟, 只要宫如意没睡着,还是会立刻反应过来的。 景川对如何卡在最大有利界限上很有心得。 在景川身上发泄完怒气的宫如意平静了不少, 但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景川而起, 即使知道眼前这个还没成年的青少年是无辜的, 宫如意还是忍不住把几辈子的账都算在了他头上。 要不是景川,她第一辈子就能兢兢业业地当着宫家掌权人之后善终, 无病无痛腰缠万贯。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景川,白手起家还势如中天, 直接就把宫家给掀翻拆成了渣渣, 理由还是“你父母杀害了我父母”, 宫如意死得满腔怒火又一脸懵逼。 紧接着她就重生了,那是第一次重生。狂喜和狂怒同时充斥了宫如意的大脑,她甚至没有太多思考,根据第一世的调查直奔万安巷,想找到才八岁的景川,让他也礼尚往来地死在自己手上一次,顺便永绝后患。 ……结果一时轻敌,被景川割断了动脉。 宫如意死过那么多次,认为这是自己最蠢的死法没有之一,好在那是第一次重生,没有经验,她原谅了自己。 后面的每一次重生都是步步为营,一次次累积血泪的经验,从完全不是景川的对手成长到能和景川刚正面,从只能毫无反抗能力地被他弄死到也差点成功弄死他,再到如今的把未来仇敌捏在掌心里玩耍,简直是量变产生质变的最佳代表。 想到这里,宫如意转头看看桌旁低头吃饭的景川,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就觉得十分违和,“班主任说你们前段时间填过意向的志愿学校了。” “是的。”景川点点头。 “填所汴城的学校吧。”宫如意轻描淡写,“谭铮以前去的那所就不错。” 景川想了想,准确地从记忆库里找出了谭铮的大学母校,那确实是国内顶尖的一所院校,他现在的成绩虽然考不进去,但努力努力应该不难。 问题是,汴城太远了。和宫家所在的城市,隔了整整半个华国。 “……姐姐放心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他忍不住问道。 宫如意如今防他像是在防洪水猛兽,好像一个脱离控制就怕被反扑杀死似的,会放心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汴城不一样。”宫如意答得理所当然,说完才抬眼看了看景川,“你去汴城,我能少看到你几眼,但仍然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景川很快反应过来:他差点忘了,楼夏彦前几年被流放边疆的时候就是被打发在了汴城,那里有他数年以来的布置和一批忠心耿耿的宫家下属,就算离了宫如意身边,整个城市也仍然是她的势力范围。 再加上那所学校是谭铮的母校,谭铮如今又是校友中的名人,和母校之间关系非凡,如果他真的进了那所学校,校内校外的一举一动都脱离不了宫如意的监视。 想到这里的景川一点没觉得冒犯和恼怒。他花了两秒钟揣摩自己心底浮上来的那种情绪,恍惚觉得应该是种积极向上的感情。 ——喜悦? “分数有点困难,不过也不是救不了。”宫如意抵着下巴想了想,没给景川任何的反抗权力,“我这两天没什么事,正好看看你学得有多差。” “如果对我不放心,应该把我放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看管。”景川突然开口道,“你是唯一能束缚我的人。” “我?”宫如意笑了笑,刚刚起身的她用手指托住少年的下巴,“不,是冰冷、压倒性的权力才能束缚你。” 景川绝不会向任何人、任何事、任何东西屈服,就算拿绳子把他捆起来,也要时刻担心他是不是会用牙齿咬断绳子扑向自己。宫如意对这点再有经验不过。 “……”景川垂眼看向那只保养良好的手掌,视线在她白得几乎有些透明的手腕上停留了两秒钟,他能透过皮肤清楚得看见那下面蓝紫色的血管,令人冲动得想要将嘴唇贴上去试试血管里流动着的鲜血有没有温度。 但宫如意很快收回了手,她冷冷地说,“汴城是最好的选择,又能控制你,又不需要天天见到你。” 景川的嘴唇动了动,最后温顺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反正宫如意忙起来的时候没空过问他的志愿,他到时候总归是有办法暗度陈仓把志愿改得留在本地的。 不仅是要本地,还要离宫家越近越好。 宫如意身边这么多虎视眈眈的男人,景川是真的不放心。就算知道宫如意对他们都没兴趣,那也不行。 * 宫如意接下来的两三天是真的偷闲,追查的线索暂时中断,卫天在处理后续,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楼夏彦的工作终于慢吞吞又不情不愿地上了轨道,有他长袖善舞,日常工作方面也顿时轻松了不少。 在卫天带回好消息或者坏消息之前,宫如意正好可以抽空在景川身上找点乐子。 比如,再度打击一下他的自信心什么的。 卫天出去调查了几天,宫如意就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就用教辅作为武器将景川羞辱了多少天。 “这题怎么会做错?”宫如意看着眼前的高考题根本提不起兴趣,“一看就知道A是错的,B也是错的,D更加是错的,答案只可能是C。” 景川:“……” 他算是看明白了,宫如意压根也不想帮他补习,在他身上找乐子呢。 不然凭借宫如意在振兴家业的同时还把学业跟玩儿一样三级跳一直到提前毕业的能力,辅导个高三学生还不是绰绰有余的。她和别人讲解工作的时候倒是挺有条理和逻辑,就是到了讲题的时候根本不讲道理。 宫如意的解题手段闻所未闻,简单来说就是…… “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了,就好像食物送进嘴里自然知道怎么咀嚼,这是本能一样的事情。”她理所当然地说着,随手又掏出了一套模拟题,“接下来做这套好了。” 景川瞄了眼卷头,果然是出了名难度高的那家出版社出版的。他提笔写了个名字,问宫如意,“姐姐是想我考好还是考不好?” “我说个分数你难不成还能算准了考给我?”宫如意勾着嘴角笑了起来,“怎么,被我说了几天,不服输了?” 就是嘛,景川这脾气一直打压却不声不响才让人觉得心惊肉跳。看来十七岁的景川果然还是比二十七岁的景川要沉不住气一些。 “如果我能做到呢?”景川不答反问,“姐姐要和我打个赌吗?” 宫如意挑挑眉毛,“打赌这个行为是要有个前提的。那就是当其中一方说出赌注时,另一方能提供相等价值的赌注……景川,你能给我什么?” “能告诉姐姐一个你还不知道的秘密。”景川侧脸望了望宫如意,也学着她的模样挑高眉毛,“很合算,赌不赌?” “你能告诉我的秘密,和那封信也脱不了干系。”宫如意微微冷笑起来,手指在模拟卷边上来回划了两圈,权衡了一小会儿就笑了起来,“真不错,景川,野心暴露的时候很不错,正好在我马上要对你失去兴趣的时候——好啊,打赌。” 景川面无表情的假象之下心脏已经开始狂跳,脑中好像出现个赌场里的大富翁轮盘疯狂转动起来。 他要向宫如意提出什么作为交换?什么是她有可能答应的,什么是她绝对不可能答应甚至还会更加厌恶他的? 他得死死地卡在宫如意的底线上,贪一步怯一步都不行。 五秒钟之后,景川慢慢地说道,“我想要姐姐到那时候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宫如意一口答应,一点也不怕自己阴沟里翻船。 别说景川根本想不到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上去,就算他真的问出口……她就回答又如何? 世界上真正相信重生一说的人能有几个? 赌约一拍即合,景川立刻唰唰写了封简单的合约,自顾自地签了名,把纸笔往宫如意面前一推,“落笔无悔。” 宫如意好笑地拿起笔转了两圈,“我宫如意从来不欠人帐。” 不过也不喜欢被人欠账,比如景川弄死她多少回,他的属下和朋友们又弄死她多少回,哪些是得逞了的,哪些是失败了的,宫如意全给他们在小本本上记得一清二楚。 宫如意低头在简陋的合约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笔压到了上面,一笑置之,“加油吧,景川。” 景川捡起笔又重新回去做那套魔鬼难度的模拟题,但这一回比之前的动力足了一百倍。 ——他要在这个赌约上赢过宫如意,然后当面问她那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要去西塘玩儿啦哈哈哈哈哈哈! 第37章 周末一过去, 回到学校里的景川就把全班同学外加授课老师都吓得一愣一愣的。 原先不上课的景川开始认真听讲了,他甚至还在课本上记笔记了,他甚至都交作业了!在老师让全班做题的时候,他居然像模像样地掏出草稿本跟着一起做了! 这幅好好学生的模样不仅让同班同学都觉得如梦似幻还带着两分茫然——这真的是景川?被人掉包了还是又生病了? 正好孙冕已经养伤归来, 他直接被同学们强硬地推到了景川身前问问情况。 孙冕看着景川这个凶手还带着点说不请的愤怒和胆寒,要不是被各种逼迫和推搡,他都打算十天半个月把景川当作透明人不去理会了。 可现在骑虎难下,孙冕只能小步小步地走到景川的课桌旁, 做作地清了清喉咙,“嗯哼!” 景川头也没抬,低头全神贯注地看着一篇阅读理解。 孙冕觉得有点没面子,拔腿就想走又被背后的同学们给重新推了回去, 无奈地敲敲景川的桌子, “景川同学, 全班同学委托我来问你一下……” “安静。”景川抬头打断他的话,眉宇之间带着不耐烦, “我在学习。” 孙冕睁大眼睛被这句话拉走了注意力, “景川你听见你自己在说什么了吗!学习!这个词是该从校霸大人嘴里吐出来的吗?你初中到高中我也从来没见你学习过!” 觉得孙冕太吵的景川干脆把笔往桌上一扔, “不想安静?” 刚刚被景川实打实揍过一顿的孙冕立刻条件反射地噤若寒蝉,一秒静音。 同班同学看不过孙冕的一惊一乍, 在旁忍不住帮了个腔,“景川怎么突然热爱学习起来了?上次成绩单下来之后被家里人说了吗?” “说了, ”景川想了想, “但和那没关系, 是我自己想改变。” 原来景川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成绩,当然现在也是。不过……加上打赌这回事,成绩就成了筹码,对景川来说当然无比重要。 要知道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完全没有猜到宫如意会同意。 可她就是点了头,甚至还带着种居高临下的期待。就好像她一点也不在乎输赢的结果,赌局于她而言只是一场游戏。 如果他赢了,那看戏看得高兴的她就从指缝里漏两颗糖当奖赏;如果他输了,那正好又证明了她的不可战胜。 说到底,景川自己也很好奇,一无所有的他究竟为什么能让宫如意那么警惕?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根本不是宫如意的对手,而是跟其他人一样是跪到在她脚底下抬头仰望的臣服者。 教室里一阵静默之后,班长默默作了总结,“也就是说……你只是因为自己想要考个好成绩,所以才奋发向上认真学习的,是吗?” 她说的虽然半对半错,但景川也懒得多解释。为了摆脱同学的喋喋不休,他选择了点头认可对方的说法。 接下来,景川所在班级的整个氛围就都变了,就算是下课时分,这个特别的教室里仍然静悄悄的,其他班同学从旁边经过都忍不住探头看一眼,结果只看见一群人着了魔似的在教室里埋头做题。 一周的时间都不到,班级就被学校拉出来在周一大会上狠狠表扬了一顿。 景川:“……”希望地中海校长不会浮夸到一个电话打到宫家去表扬他的学习态度,宫如意知道了能笑上五分钟。 事与愿违,这样的大好消息,学校怎么可能不欣喜若狂地汇报给宫如意? 山伯在周一大会之后立刻就接到了电话,等他带着喜悦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宫如意的时候,宫如意倒在沙发上笑了两分钟,才让佣人出门去买了张奖状回来,随意填上了景川的名字,又让山伯给贴到了景川房间配套的书房里。 景川刚回到家见到宫如意平静的表情时还松了一口气,等回到自己房间拿出教辅准备继续奋斗的时候,才一抬头看见了那张橙黄色的奖状:“……” 少年心情复杂地把刚黏上去不久的奖状摘了下来,一眼就认出上面的笔迹属于宫如意。 其实从幼儿园到小学,乃至刚刚进初中的时候,景川都是好学生,学校里的各式奖品、奖状、奖杯、获奖证书都拿了不少。 可就在是初二下学期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件,他不知道这是谁从什么地方寄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只是随意地拆开信看了。 到现在景川有时还会反思自己当时的做法是不是最好的。他是不是不应该把信的内容隐瞒下来,而是在收到信的那一天就直接带着信去找宫如意? 那现在两人之间的局面会不会不一样? ……但这也不过都是妄想罢了,景川没有回头路,只能摸索着往前走。 那封信件改变了他的一切。他想尽一切办法地叛逆、做坏事、当坏学生、逃课、还把原来存在他书房里的一切好学生的证明都一股脑地扔掉了。 宫如意没有阻止他,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认可了他的一切,包括那几乎是要堕入深渊的叛逆。 景川因而心怀愧疚,就算在外面日天日地,回到家里却不敢也不能对宫如意有一丝一毫的不敬和反抗,这样压抑又扭曲的关系又持续了三年,直到前几天,景川终于因为多重压力而自揭底牌。 同时,也让宫如意摘下了她温柔伪善的面具。 景川用拇指摩挲着这张显然是用来嘲讽的奖状,最终还是没能扔掉一扔了之,而是心情复杂地找了个透明文件袋把它封在里面,又仔细地塞进了书架上书与书的缝隙里。 也许以后他手中能留存的和宫如意有关的东西会越来越少,就先保存住眼前所拥有的吧。 至少现在她还能心无芥蒂、哈哈大笑着用签字笔写下他的名字。 景川深吸了口气,打开教辅和台灯,挑灯夜战模拟卷,恍惚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全力以赴过。他想赢那个赌约,比当年想要宫如意成为自己的家人更深更重的念头。 宫如意心血来潮写了封奖状,没想到景川没动怒,甚至连一点表情也欠奉,第二天佣人回报连奖状都不见了,顿时叹了一口气,“不好玩。” 山伯又接了个电话,回来对宫如意道,“又是学校打来的……” “无聊的夸奖我不想听了,景川做了什么要叫家长的事情再通知我,让他们不要浪费学校的电话费。”宫如意没耐心地打断山伯的话,“小天那边还没来联络?” “卫天中午时分来过电话,说下午会来找您当面说。”山伯看了眼时间,道,“也差不多该到了。” 宫如意顿时来了两分精神,她从懒人椅上坐起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昨天景川几点睡的?” “凌晨两点,少爷房间里的灯才熄。”山伯弯腰,有些忧虑,“少爷这样勉强自己的身体,恐怕时间长了身子撑不住……” “你忘了他是哪里混出来的?”宫如意不以为然,“在万安巷里能活十几……不,八年,他命硬得很,不用担心他的身体,不如担心一下他是不是用脑过度。” 山伯无奈,“我让厨房多做些补身体的菜色。” 用脑过度四个字给了宫如意灵感,她挥挥手不是很在意厨房要做什么,反正最优先照顾的是她的口味而不是景川的,“家里有核桃吗?没有的话弄一些来。” 山伯点头,“都说核桃补脑,我去让庄子上送些过来。” 宫如意才不在意核桃是不是真的补脑,她让佣人挑挑拣拣了半框往客厅里一放,就等着景川回家继续折腾他。 卫天比景川早到一步,两人直接在客厅里就说起正事来,卫天行色匆匆满腹心事,根本没发现桌子上还放着大核桃。 “甄蜜这个名字我往前追查过了,她曾经在宫家做过事,在您出生之前,她一直在宫家的厨房里工作。” 宫如意挑挑眉毛,“那她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她离开宫家是因为意外吗?” “当时似乎是老爷给她另外介绍了一份工作,对方非常欣赏她的厨艺,开出了高薪把人给请走,老爷就另外请了一位厨师,之后一直再没换过。” 宫如意托腮想了一会儿,摆摆手,“那个时候能请得起厨师还开高薪的人不多,查查看其他几个姓氏,应该能有收获。我回头问问山伯看,他也许还对甄蜜这个名字有印象。” 卫天低声应是,又顿了顿,“至于寄信人,线索已经全部断了,他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查的痕迹,就连杀了甄蜜的人也已经连夜离境,看手法娴熟的程度,很有可能是职业杀手。” 宫如意也并不意外。她想了一会儿,长出一口气,反过来宽慰卫天,“能找到甄蜜曾经存在的痕迹就很好了,顺着查下去也许能找到别的知情人。虽然十几年前有过那么一场动荡……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动荡里死绝了的。” “……可景川始终是您的威胁,您在让我去接他回来之前就说过的。”卫天咬牙道。 “正是因为这样,才要继续把他放在我身边。”宫如意淡淡道。 卫天惊愕,“为什么?” “那个人会联系他第一次,就会联系他第二次。只要景川一天不动作,对方就越急。”宫如意眸中闪着微光,“景川是我手中最好的鱼饵了,不怕那个人不上钩。小天,我们只需要有耐心,等大鱼自己咬上钩来。” 作者有话说: 小混混:景川!来打架呀! 景川:滚,不要打扰我学习。 第38章 正事的内容不算多, 两人很快就谈完了,接着卫天又捡了两件在外奔波时的趣事说给宫如意听,正讲到开心的时候,景川到家了。 这两人虽然私底下达成了瞒着宫如意的交易, 可见面时——尤其当宫如意也在场的时候——那还是和以前一样火花四溅。 “来。”宫如意浑不在意地朝景川招招手。 少年立刻像是看见了回旋镖的黑背似的到了她身边。 宫如意把桌上的核桃指给他看。 卫天早看见了这筐核桃,开始还想宫如意什么时候有闲心吃这种麻烦的坚果,也不怕豁了她精心保养的手指甲……原来是给景川吃的? 他看了眼景川, 没好气道, “考生待遇真不错。” 景川还没出声, 宫如意已经又给他指了个正对着核桃的座位,“去剥吧,剥完整一点, 碎了的我不爱吃,掉渣。” 卫天:“……”反应过来的他差点就笑出声了,好在肌肉超群, 又硬生生地给憋回去了。 景川也跟着愣了两秒, 但回过神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惊讶恼怒——最近一段日子宫如意很显然热衷于在他身上这样找乐子。 少年把书包放到一边, 洗了个手就乖乖地坐到宫如意指定的位置上,从来还没试过完整地手剥核桃这项工作的他刚上手就失败了一个。 宫如意在旁跟看戏似的围观,支着下巴遗憾地摇头,“这个不要了,你留着自己吃吧。换一个。” 景川沉默地又换了一个, 这次比上次好了点, 但还是没符合宫如意对核桃的美学标准。到了第六个核桃的时候, 他终于勉强完美地把半颗完整的核桃肉放在了宫如意面前的碟子里。 宫如意用两根手指捏起来挑剔地看了几眼,“还行吧。” 她说完把核桃肉送到嘴里,其实也就是那个核桃的味儿,但大概因为是世仇之人剥出来的,味道就特别美妙。 围观了全程的卫天:“……大小姐,我先回去了?” “不用晚饭了?”宫如意捏着核桃仁回头看他,“来得这么匆忙,走得也这么匆忙?” “公司还有点事。”卫天点点头,起身告辞,走之前看了眼景川,对方还在埋头苦学如何完美地剥出一颗核桃仁的绝技,好像那就是他一生追求似的那么认真。 宫如意也没留卫天,她知道自己手下一帮子人都是大忙人。经过几辈子的经验,她已经把最能吃苦耐劳能力强的人才都网罗到自己旗下了,至少宫家是眼看着蒸蒸日上,一辈子比一辈子好。 吃了十来颗大核桃,宫如意就觉得胃里有些撑了,摆手叫停了景川的动作,指指他一路上的那些失败品核桃,“剩下留着你吃,回头我想吃了再叫你。” 她说着,心情愉悦地起身就往餐厅去了,走路好像都带着风。 这天晚上,景川房间的灯又是到半夜也没熄灭,宫如意睡前看了一眼,挑挑眉:看来景川真的很想听到那个问题的回答,所以才这么拼命地挑灯夜读? 带着莫名其妙且突如其来的优越感,宫如意躺到自己的床上安安心心地一闭眼,飞快地就进入了梦乡。 ……这本该是宫如意挺美好的一天,可惜虎头蛇尾。 景川学习到半夜三更,下楼倒了杯水,喝完上楼时鬼迷心窍地到宫如意房间门口绕了个远路。 可就这么一次绕路,好像顿时就成了攻略游戏里面无意触发剧情点的选项,他有如神助地在门口听见明明已经睡下的宫如意房间里传出了动静,顿时心脏一紧立在她门口敛神细听。 可宫家不仅是房子大,房子里面的房间也很大,景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隔着门板始终听不清里面是宫如意在和人说话还是遇到了危险。 其实也真是景川想多了,宫如意的房间要是也能被外来的贼人摸进去,那对方大概又是职业杀手级别了。 但箭在弦上的景川关心则乱,不敢耽搁,想了又想把水杯往旁边廊上的花瓶架子上一放,轻手轻脚地推开宫如意的卧室门,站在门口望了一眼。 房间的窗户仍然关得好好的,窗帘只拉到一半,借着月光景川很容易就看清了房间里只有宫如意一个人。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时发出呓语的声音,显然是做噩梦了。 景川站在房门口想了不过那么几秒钟的功夫,果断踏入房中反手又悄无声息地把门给关上了,一步一步走到宫如意的身旁,低头看着陷入梦魇之中的她。 宫如意的眉眼都是恰到好处的那种美艳和凌厉。就连皱眉时都只会有两个小凸起,带不出眉心一点皱纹的。这会儿她正紧紧地皱着眉,双手紧握成拳,像是在梦中反抗着什么无形的东西,显得倔强又脆弱。 景川弯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坐到床边,试着握住宫如意的手,顿时感觉到她掌心全是潮湿的汗水,立刻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想给陷入噩梦之中的宫如意一些支持。 在他用力的同时,宫如意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用尽全力反握了过来,景川眉毛也没动地承受了压力,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伸出另一只手用大拇指抹去了宫如意额头上的汗水。 她也不知道魇住多久了,整个人都跟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嘴唇都有些苍白。 “……不会的……”宫如意低声呢喃着,要说服谁似的,“我还有机会……!” 景川立刻低头想要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或者说,出于各种原因和立场,他都想要知道宫如意的弱点是什么。 “你杀不死我……”宫如意断断续续地说,“……也不是永远都……” 她几乎是顾忌着什么似的把声音放得极轻,在梦里也记得要克制自己一般,景川靠得那么近也没听清楚话里的字句内容,只捕捉到只言片语。 可这不妨碍他观察到宫如意当下的情绪,那是三分恐惧外加七分的愤怒。 景川认识宫如意这么多年,从没见她怕过任何艰难险阻,无论对着什么永远都是胜券在握云淡风轻的表情。可这样无坚不摧的宫如意,也会有恐惧的东西? ……他的问题挑对了。 景川默不作声地陪在宫如意身旁坐了几分钟,见她的噩梦愈演愈烈,似乎已经缠得她根本脱不开身,忍不住低头轻声安慰她,“只是个噩梦,不要害怕。”他回忆着宫如意梦呓中的只言片语,“你不会输给任何人。” 宫如意的呼吸停滞了两秒钟。 这两秒钟在景川的观感中有一分钟那么长,他连自己下楼去打急救电话再跑回来要多久都已经计算了两遍,接着宫如意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下来。 景川狂跳的心脏也跟着安定几分,他垂眼观察着宫如意的表情,松了口气,“姐姐?” 宫如意立刻又皱起了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厌恶的东西似的撇开了头去。不过两三秒钟的时间,她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惊叫,“景——!” 她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景川根本没能来得及松开她的手。 而宫如意异于常人的反应能力也让她条件反射地把那句惊叫的一半给吞了回去。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温热来源,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身旁有个人,还是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没有之一。 “姐姐……”景川觉得自己有必要辩解一下,“我听见你房间里有动静,怕有人闯进来就开门看了看,发现你在做噩梦。” “出去。”宫如意疲倦地揉着自己突突跳疼的太阳穴。 “我不是故意——” 宫如意头疼得根本听不进更多的话,只觉得来自“景川”这个存在的声音就让她头疼欲裂,尤其是联想到刚才那个噩梦,白天欺压他的好心情也都烟消云散。 她也真是十年安生日子过惯了,找乐子都找到景川头上去,真是不怕他日后转头变本加厉得报复回来。 景川似乎还在她旁边说着什么,可宫如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头也不抬地说道,“滚这个字还用我找人教你怎么做吗?” 身边顿时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床垫一端微微一翘,是原本坐在床边的人站了起来。 景川再度小声道了歉,转头从宫如意房间里出去了。 而宫如意根本没心思关照青少年纤细敏感的神经,她靠在床头揉了半天脑袋,才觉得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冰冰的,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整个人已经毫无睡意。 如果再睡过去,说不定她又会再度陷入最开始几世无论怎么挣扎都会死在景川手中的可怕梦境了。 宫如意知道,她只是个比常人稍微优秀一点的普通人,加上背景和家世的加持,确实可以活得很不错,甚至说是站得最高的那批人。 可那也做不到她如今的地位和权势。 她的倚仗不是自己有多漂亮、多聪明、家族留下了什么产业,而是永远也死不掉、能累积经验再来一次、失败就再来一次的重生。 可就算有了重生这个不为人知的金手指,她做得也一次比一次好,却在一开始还是频频栽在景川手中,体验了好几种不同的死法。 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令人心生绝望。 宫如意如今也不敢让景川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想尽办法地打压他,为的全部都是能够让这个人无论有再优越的能力也发挥不出来。 她不能再愚蠢地尝试直接去杀死景川,对外来的恶意有着十分敏锐直觉的景川反杀只是分分钟的事,世界一直以来都站在他那边。 所以这辈子,宫如意按捺住自己的厌恶和排斥,将景川纳入了自己最亲近的圈子,想试试软刀子能不能杀人。 结果仇人还没杀死,先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第39章 如果不是那个梦, 曾经反复给自己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和催眠的宫如意都快忘记曾经数次的死亡是什么感觉了。 ……当然,也不能说之前的每次死亡都是景川的错,比如她也曾经遇到过整架飞机失事的空难,这种天灾是完全没处说理的。 可掐指一算, 宫如意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光是直接死在景川本人手中就有四次,另外被他的属下买凶弄死一次,被他的红颜知己间接弄死一次, 其他的死因虽然暂时没能查明白, 但说不定就是景川在背后指使的! 比如韩果果导致的车祸事件, 到底那小混混的念头和车是哪儿来的还没定论呢! 反正,简单粗暴地算死亡次数,宫如意觉得自己还远远没从景川身上找回场子来。 宫家掌权人冷着脸半夜起来办公, 算着时差挨个找毫无准备的下属临时开始,一轮刷过来还真给挑出了不少无伤大雅的毛病,一时间简直人人自危, 还以为大老板准备要裁员了, 一个个夹起尾巴做人。 宫如意没管底下人是什么想法, 有能力的人才不会在这时候慌张害怕。她埋头于工作之中,用紧张繁杂的工作麻痹自己的神经,想让自己忘记“景川不可战胜”这个荒唐可笑的概念。 重生十次不行就二十次,再不行就五十次,她总归是能完完整整、全程运筹帷幄地弄死景川一次的。 宫如意干脆睡在了公司办公室配套的休息室里, 连着几天没回家, 就连她的衣物和用品什么的, 也都是找生活助理专门赶回宫家拿的。 景川不过就是陪着宫如意度过了她的一个噩梦,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宫如意连跟他住在同一栋房子里面都无法忍受了。 在那天的噩梦之前和之后,宫如意的态度变化太大,景川在排除了其他原因之后,只能把目光放到了“噩梦”之上。 很显然,那个梦是和他有关的,宫如意最后脱口而出的有很大可能就是他的名字。 可究竟是什么梦,才能让宫如意对他如此深恶痛绝?景川想不明白,又不能直接问宫如意。 宫如意本人虽然不想再见到景川,但这时候更不敢放松警惕,在景川身边多安插了大批人手,学校和宫家两点一线的生活百分之百被保障,景川毫不怀疑他要是敢偏离宫如意的计划一点点,立刻就会被当成威胁处理掉。 下课铃又响了。 孙冕飞快地把课本和笔一股脑直接扫进书包里,抬头问景川,“今天我去你家蹭饭?我上课看小黄书的事情被老班捅给我家母老虎知道了!呃……如意姐在家吗?” “不在。”景川冷冷地回他。 孙冕有点失望,但立刻重打精神,“不在更好!我就说去找你打游戏了,让我避避风头?” 景川脸上的表情更冰了,“我要学习。” 孙冕受不了地抱住脑袋,“兄弟你醒醒啊!学习有什么好的,你背后站着如意姐呢根本不需要努力学习的!” 景川没再理会他,脑中转着的全是那些超纲的高难度模拟题。宫如意从不会许下承诺却不遵守,所以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考到需要的分数,完成赌约,找到宫如意问她那个问题,得到答案。 然后他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才能重新向宫如意靠近一步? 放弃她?那是不可能的。 “喂,喂……”孙冕难以置信地追在景川身后出了教室,连声向他确认,“我买了刚出的刺客信条,你真的不打算一起玩?昨天刚发售,还热乎着呢!” 景川懒得理这位自甘堕落毫无追求的发小,他甚至开始一点也不担心孙冕会成为自己的情敌,他根本没那资格和野望。 见景川没有停步的意思,孙冕头疼地停住了脚步,开始思考自己和景川的多年友谊是不是已经完蛋了。 这时旁边路过一位隔壁班同学,调侃道,“孙冕,你跟景川关系真好,他也就乐意搭理你几句,别人的话他都当没听见。” “啊?哈哈哈哈……还好吧,毕竟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嘛!”孙冕抓抓后脑勺的头发,顿时重拾信心。 没错,景川就是这个爱理不理的脾气,除了如意姐之外谁得过他好脸色了嘛。 孙冕乐颠颠地回头准备换个目标,继续用刺客信条勾引对方收留自己一晚上,好避开一顿竹笋炒肉。 景川卯足了劲为下一次月考全情投入做了准备,一点点松懈也不敢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马失前蹄。半个多月来他发现学习对他来说其实一点也不难,只是之前荒废太多要从零开始补起才多耗费了点时间。 合约上写着宫如意当时随意说出的一个数字:587,景川要一分不差地考到这个分数才能算赢,这就不是单纯考高分和考不好的差别了,而是你得算着分才能达成。 更可怕的是,作文的分是算不了的。 月考前一天,孙冕看着仍然埋头做卷子的景川,甚至开始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了:景川莫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吧?区区一个月考至于这么用心吗? 他决心关怀一下自家小伙伴,“景川……” 才刚出口了个名字,景川凶狠阴鸷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不久前刚被景川揍过一顿的孙冕顿时背后一凉,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闭上了嘴。 好在景川没说话也没动手,他只是看了眼孙冕,直到他安静下来之后就转了回去。 孙冕偷偷摸摸地探头过去看了眼景川那张卷子的抬头,倒吸了口冷气,“哥,我说哥,你准备考那个顶尖院校?这样的卷子你都不用思考就能唰唰唰下笔的?这可是地狱难度啊?” “还不够。” “还不够什么?如意姐对你又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孙冕一愣,低头去看景川时才发现小伙伴眼睛底下已经挂着两只巨大的黑眼圈了,“呃,不会真是如意姐要求你考第几名吧?但这你应该也能做到了啊……” 孙冕又无趣地蹲在景川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没这觉悟,感慨地拍拍景川的肩膀,心想这是件好事儿,至少现在全班的学习气氛都被景川给带起来了,就算不学习的人也不敢公然在教室里发出噪音。 也许明天月考之后成绩下来他们班都能排第一了呢? 月考前的那个晚上,景川没再熬夜,他十点就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终于睡了一次足八个小时的觉后奔赴考场,带这种专属少年人的意气之争和孤注一掷。 景川在考场上反复数了好几次答案和分数,该错的题他干脆全部空着,还每场都是第一个交卷,监考老师们看着他的答卷个个表情都十分异样。 ——填了的都对啊!怎么空白的地方不瞎蒙一个答案上去呢! 景川根本不在意别人是怎么看他怎么想他的,能左右他想法的人只有宫如意一个,他也只需要为了宫如意而奋斗。 月考批阅又花了年级组三天的时间,拿到成绩单的时候景川反而很平静,他扫了眼总分,直接回后座提起自己的书包就从班级后门走了出去。 近一个月来已经习惯了景川每天埋头学习的老师和同学们一时间还都没反应过来。 距离放学还有两节课的时间,景川在直奔校门口的路上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司机非常恭敬地表示自己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看,宫如意就对他不放心到这个地步。 景川冷笑着出校门上了车,又给宫家座机打了个电话,想想直接按掉,换成了宫如意的私人手机,一直从单调的嘟声等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才停下来,想了想,换成了宫如意办公室外那位助理的座机。 他记得那是不久前新招的特别助理,应该还不知道最近他和宫如意之间发生的事情。 对方果然立刻接了起来,“您好,这里是宫如意的办公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是她的弟弟,转接一下。”景川言简意赅,不想让对方产生任何怀疑。 “宫小姐的弟弟?”对方愣了愣,甜美的声音反应很快接了下去,“您的名字是……?” “景川。”景川报上名字,顿了顿,误导对方,“我的名字应该在前任给你留下的通讯录里。” “好的,请稍等。”对方那边稍稍安静了一会儿,很快给出回应,“景少爷您好,她现在正在开会,是紧急的事情的话,需要我现在进入会议替您转达吗?” 原先的宫如意能为了景川做任何事情,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随时随地为他打断会议,但这项特权如果已经不握在景川手中了。 “不用,”他淡淡地说,“记录一下,等她会议结束再告诉她。就说,赌约完成了,我在家等她。” 助理有些纳闷,但对这位前任助理在通讯录上特别标准了“VIP”的人物,她还是敬业地记下了对方的留言,并且职业地道了再见。 等宫如意一结束会议,助理立刻上前一字不差地转告了宫如意,“刚才您的弟弟打了电话过来,留了一条信息……” 宫如意充耳不闻地往前走去,被她甩在身后无视了的助理顿时一愣,本想再拔腿追上去,却被楼夏彦给喊住了,他笑眯眯地问年轻漂亮的小助理,“大小姐心情不好,留言给我就行了。” 小助理点点头,不疑有他地把写着留言的便签条交给了这位顶头上司的左膀右臂。 第40章 景川的留言进了楼夏彦的口袋, 当然就跟没存在过似的了。 宫如意照例在公司忙到半夜, 把楼夏彦未来一周的工作都给理清了,才在深夜时分接到了山伯来的电话。 “大小姐, 今天也不回家吗?”山伯和蔼地问。 “不了,睡公司。”宫如意顿了顿,想也知道山伯不会明知道她不回家住, 还特地打个电话来多此一举地询问, “有什么事?” “学校来电话了,”山伯心平气和,“说是月考成绩出来了, 少爷的名次进步了很多, 就是答卷有点奇怪, 说是空了许多地方,但填了的全对了, 所以来个电话问问。” 宫如意揉着太阳穴的动作顿了顿, 这才想起来景川学校那边的又一轮月考已经结束了。 也就是说,今天是赌约胜负出来的结果, 所以景川才会特地打来电话通知她。 她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他考了多少分?” “五百八十七分。” 山伯的答案一点也没出乎宫如意的预料, 她把笔往笔筒里一扔,表情很平静,“我这就回来。” “好的, 大小姐。” “我和景川没有重归融洽的可能。”宫如意想了想还是给老人敲一记警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景川现在可能还没有,但以后一定会向宫家复仇,我只是确保他没有那个实力成功而已。” 山伯叹息,“大小姐,您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为什么不对他多一点信心?” “恰恰是因为我太过了解他,才一点信心都不会给。”宫如意抓起外套出了办公室,用脚尖捅捅躺在外面沙发上的楼夏彦,“回家睡。” 楼夏彦立刻睁开眼睛,十分清醒,“大小姐也要回家了?” 宫如意边穿外套边直接往外走去,吩咐还在门口待机的助理,“辛苦,以后不用等到这么晚,和另一位助理明天换班吧。” 小助理点点头,赶紧起身,“您慢走。” 楼夏彦还懒洋洋躺在沙发上,见宫如意头也不回地走了,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大小姐这种性格真让人又爱又恨是吧?” 助理愣了愣,机智地当作什么也没听见地反问他,“这么晚了,您还不回家休息吗?” 楼夏彦笑了起来,“回答得不错。” * 宫如意十天半个月没回家了,但她以前——前几辈子也常常在外面跑,别说十天半个月,忙起来半年不回家也正常。也就是靠着前几辈子的累积,现在才能轻松这么多。 车子停在门口的时候,山伯就已经听见了引擎声。他没打扰等睡着了的景川,而是轻手轻脚地绕过他去给宫如意开了门,才回头悄悄地对她示意了一下在蛋壳椅上歪着的少年。 宫如意脱下外套换了鞋,直直走到景川面前,垂眸看了他几秒钟,隔着一米远的距离直接喊醒对方,“景川。” 景川几乎是一个机灵就从半梦半醒的状况中脱离了出来,一抬眼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宫如意,恍惚以为还是梦里,可眼睛已经先于意志一步地发出了喜悦的光芒,“姐姐?” “我来了,你要问的问题呢?”宫如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想想他原来的那股执着劲居然转移到了自己的头上,有些五味陈杂。 她也有一条攻心的路线可走,如果操作得好,也许甚至能让景川就此一蹶不振,但向来光明正大只用阳谋的宫如意左右犹豫下不了决定。 她可以和景川斗智斗勇,可要去玩弄一个人的感情——哪怕这个人是景川——宫如意也从来没想过。 那在宫如意看来是一件十分低劣的事。 在宫如意问完话之后,景川才意识到迟迟未归的宫如意是真出现了,他立刻摇摇脑袋使自己清醒起来,“成绩下来了,我——” “你赢了。”宫如意顿了顿,重复自己之前的话,“你的问题是什么?” 景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得老远的山伯,深吸了口气,重新将视线聚焦到宫如意的脸上,少年人的眼睛里燃着执拗的火焰,“我原先准备了一个问题,但后来我改变了主意。” 宫如意居高临下又隔着一步多的距离看着他,带着一种凌驾其上的冷漠和审视。 她知道景川话里的“后来”指的是那个噩梦之夜,但她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我想知道,你害怕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真是再简单容易也没有了。宫如意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冰冷得好像一柄利刃插入景川的心脏,“我怕死。” 宫如意这么频繁地做着噩梦,难道她自己会不知道最大的诱因是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每一次死亡的日期和缘由,第一次在万安巷里蠢死的那次已经度过了,按照时间线下来,宫如意还有接踵而来的两根死亡flag在等待着她。 其中一个就是混混和车祸事件,这个好说,第一是很久没发生,看起来像个偶然事件;第二是开车的那个混混已经被监视起来了,不太可能再度造成威胁。 而另外一个……那要说回宫如意第二次的重生。 第一次重生被动脉放血而死之后,宫如意吸取了教训,她的怨气虽然更深重了,但人也同时更理智了。 第二次重生之后,她没有亲自去万安巷,而是简单利落地直接在万安巷里□□。万安巷那种人吃人的地方,用钱就能让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做很多事情,比如杀死一个八岁的孩子。 可景川神通广大地逃脱了,他在那之后直接从万安巷里消失,宫如意收到最后的消息是他被人给接走了。 宫如意找了数年始终没有找到景川,稍稍松懈了那么一下,在某天外出和人吃饭的时候,被穿着黑色卫衣、少年模样的景川捅死在了大街上。 大概是已经死过两次,第三次死的时候宫如意淡定了许多,她甚至能仔细观察了身周的情况之后才放任意识断绝。 紧接着就是第三次重生。 走在大街上突如其来地就被人一刀捅死,对方虽然行为鲁莽,但从出现到逃脱都只用了那么几秒钟,很显然是做了大量功课的——这事儿给宫如意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 比如,临近这个日期她就特别地警戒应激,生怕一不小心就又被神出鬼没的景川给捅死了。 日期越近,宫如意的神经绷得越紧。 以前景川不在身边的时候也就算了,如今景川就在身边伸手就够得到的地方,宫如意还不得小心再小心? “我……”景川再度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干涩,他立刻清了清嗓子,镇定地看着宫如意的眼睛,“虽然我赢了赌约,但我也愿意把赌注付给姐姐。” “说来听听,你有什么秘密能让我惊讶?”宫如意同样也记得赌约里面的内容,但她并不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被她圈养起来的景川有这样的能力。 “三年前的那封信我已经烧掉了,但我仍然记得信里面的全部内容,我能一字不差地手抄下来,连换行的位置都不会错。”景川顿了顿,觉得喉咙有些痒痒,“而且,写信的人在信件里留下了一个破绽。” 如他所料,宫如意立刻蹙眉,“什么破绽?” …… 简短的对话之后,宫如意就直接回了卧室,景川多坐了一会儿,才和山伯道了晚安也回到他的房间里。 他能确定的第一点是,宫如意没有说谎。 那么把两条线索联系起来一看,虽然结果有些让人不能相信,但应该也就是事实了——宫如意做了个和他有关的梦,梦里他会直接、或者是间接地导致宫如意的死亡。 景川能确定的第二点是,他绝对不可能有去伤害宫如意的念头,哪怕她如今冷脸相对不假辞色,景川也光看着她就觉得满心柔软,恨不能掏心出来给她自证清白。 景川觉得宫如意大概是思虑太重,才会觉得他能和她反目成仇。 反目成仇是不可能的,跪下来求婚还比较容易一点。 原先眼前的一团迷雾终于消散大半,自以为找到了问题症结的景川安安稳稳地睡下,第二天就接到了卫天的联络,登时又把前一天的理论给推翻重来了。 陌生号码的简讯非常简短,景川一看就知道是卫天发来的,他简单直白地告诉了景川一件事:宫如意之前两度出远门都是为了调查十七年前发生在景家的事情。 宫如意第二趟远门回来都半个月了,卫天这消息很有故意压后传达的嫌疑,但景川并不介意,卫天已经是他现在最好的信息渠道之一,说实话能说服卫天一起扳倒楼夏彦,卫天自己都觉得有些吃惊。 宫如意调查十七年前那档子事,几乎是直白地告诉了景川一个事实:宫如意怀疑当年的事情有蹊跷。 也许他和她的父母之间根本没有谁杀了谁的纠葛?是有人制造了误会……给他寄信的那个人? 景川顺理成章地想到这里,立刻皱起了眉。 如果这个想法是正确的,他证明这一切都需要花费大量的功夫:找到那个人,挖掘事实真相,重新夺回宫如意的信任,每一步都不亚于一条鸿沟。 而开始做这一切之前,景川还有个更大的难题:他不能单枪匹马地和那个可能存在于黑暗中的人斗。 宫如意看得再紧,他也要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既然宫如意说她最害怕的是死,那他就倾尽所有,哪怕以命换命,也要保她一世平安。 作者有话说: 说说算分这事儿,有分数的其实都好算,只要都会做就行了,景川知道作文是个坑,他干脆没写作文╮( ̄▽ ̄")╭ 第41章 那天之后, 宫如意就搬回了家里住。而很快, 被她牢牢记载脑中的那个日期很快就来临了。 她原本以为做好了一切万全准备的自己能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天明……但并没有。 宫如意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半宿,精神得很, 一丁点睡意都没有。凌晨三点多,她选择了放弃,直接起床把长发随手抓了个丸子头就去书房待着了。 想工作但又集中不了注意力, 翻了几页文件发现自己根本没看进去的宫如意最后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开始看风景, 思考是不是以后每逢自己曾经的忌日都应该象征性地给自己烧点纸钱什么的。 也好,睡了反倒不安心,景川都还在同个屋檐下。今天晚上也干脆熬过十二点再上床好了。 宫如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封建迷信。她都重生过十次了还在意这点小迷信? 时间已经是初冬了, 太阳出得一天比一天晚, 五点的时候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景川就是在这时候突然被一阵心悸惊醒的。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按了一下自己仍然在狂跳不止的心口,皱眉转头看了一眼床头夜光钟的时间, 离他起床的闹钟还差整整两个小时。 景川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没有做梦, 更谈不上被噩梦吓醒。那种惊醒的感觉更像是忘记了什么事情之后猛然想起时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少年坐在床上想了几秒钟,果断掀开被子穿着拖鞋就出卧室直奔宫如意的房间。 他觉得自己的心理状况调整得很好, 可他不放心似乎被某个噩梦折腾得不轻的宫如意。 宫如意的卧室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景川不假思索地转头换道去了书房, 果然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书房里的灯光映在门口长廊上。他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却加快脚步走到了书房门外。 宫如意背对着门口,但也听见了景川略带匆忙靠近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了一眼手无寸铁的少年, “怎么?” “……”景川神情复杂地停在书房门口, 那里像是有道无形的警戒线似地将他拦在了外面,“姐姐又做噩梦了吗?” “不,我没能睡得着。”宫如意玩味地将椅子转了半圈,正对着景川,“怎么,这么在意我的噩梦吗?是不是想知道梦里我都看见了什么?” “……我能猜到。”景川哑声道,“那是跟我有关、对我不利的事情。” 宫如意十指交叉,微微一笑,诱导般地接着问,“对,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收到一封信,信里说我父母是被你父母害死的,所以你认为我会复仇。”景川一字一顿,字里行间都是委屈和声讨,“可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你在三年前选择对我隐瞒了信件的时候,就已经做过选择了。”宫如意心不在焉地捏着自己的指节。 她在思考景川要如何现在杀死她。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她脑中所想到的一切都是消极的。 景川进门的时候手里什么也没有,但青少年的力气也不小,也许赤手空拳都能掐住她的脖子直到窒息。再退一步说,书房里可以用来杀人的工具也不少。桌上有钢笔和拆信的刀,景川身边就有不少玻璃和瓷器,只要摔碎了都会十分锋利。 不然钝器也有可能,砸一两下就能骨裂了。 不过在宫家这样小的范围里,景川如果动手了,要怎么完美犯罪、不把自己也赔进去呢? 哦,对了,他还没有十八岁。 “我——”景川硬生生咬住自己的嘴唇,知道三年前鬼使神差的那一个决定到如今再怎么辩解也无济于事。他想了两秒,转而道,“姐姐可以怀疑我,但我也应该有证明自己的权力。” 宫如意有些嘲讽地对着他笑了,“你以为你为什么还活着?” “可你不能对我这么冷淡……”景川说着,下意识地跨前了一步。 可就这么轻描淡写拉近的一步距离而已,他就看见宫如意绷紧了神经般地往椅子里靠了靠,那种动作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准备已久的防备和警戒。 景川心里一阵酸涩,像被人灌了一整个撒盐的酸柠檬。 这算什么?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宫如意甚至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动作,她看了眼景川突然变化的表情,淡淡道,“怎么,走不动路了?” 景川的视线在书房里绕了一圈,最终停留在那张宽大的书桌上。那里摆放着宫如意平时的办公用品,包括一把装饰作用大过实际作用的拆信刀。 宫如意的视线隔了一两秒钟也一起投了过去,看到景川的视线聚焦处时,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稍稍坐正了身体,“景川,想清楚……”你在做什么。 这话的后半句还没说出来,景川已经三步并作两步闯入书房,抢在宫如意起身之前就把拆信刀拿了起来。 这柄拆信刀虽然不常用,但为了摆着好看还是定时有人打磨的,光可鉴人。 宫如意的手按在椅子扶手上,对着重新转向自己的景川,她的表情十分镇定,“接下来呢?” 景川抿直了嘴唇,他一步步向宫如意走去,将拆信刀从一只手里换到另一只手里,尖锐锋利的刀刃直接朝着自己。接着,他单膝跪在了宫如意的面前,将刀柄放入她的掌心,又执拗地将那几根纤细的手指合上握紧刀柄那端。 他换手的时候一点也不小心,手掌和手指上都被划开了大小不一的口子,鲜血横流;可在把拆信刀交到宫如意手中时,他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喘,生怕锋利的刀子会把她的细皮嫩肉划开哪怕一条细小的伤痕。 饶是如此,宫如意还是被景川带着握紧了沾满他鲜血的拆信刀,有点儿茫然:这孩子傻了?果真被她养傻了? “姐姐觉得我会伤害你,那是没有道理的。”少年轻声说着,手掌温柔地包住她的手,将刀刃对准了自己的左胸口,“在你能对我完全放下防备之前,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向你证明我没有恶意。” 宫如意下意识地往回收了收手,可景川手上的力道比她大得多,居然握得她动弹不得。 “我是姐姐救回来养大的,无论那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果你想取回这份恩惠,那随时都可以。”景川抬起头来,眼底却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拆信刀的刀柄上沾着不少鲜血,宫如意握着都有点滑溜溜的,加上眼前这场景,实在是让她有点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景川攻心之计已经玩得这么顺,都知道以退为进要越狠越好了? “松手。” “除非姐姐说以后不再排斥和防备我。” “不可能。” 宫如意的声音轻飘飘的,砸在景川心头却好比一座泰山。 他闭了闭眼睛,倔强地把眼底的酸涩给憋了回去,过了会儿才带着哽咽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什么都不能。”宫如意的语气仍然温温柔柔的,和从前的她一样,可话里的内容却无情又冷硬,“避免你误解,我澄清一点。景川,我在这件事上从来没有相信过你。”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景川握紧她的手干脆地往自己胸口压去,“就现在,在这里杀了我,对你来说也是永绝后患,不是吗?” “闹够了吗?”宫如意淡淡地问,“还要让我这样陪你玩多久?” 景川手上的劲道根本不是她能抵挡得了的,可少年只是把她的手拽近了些,刀尖就抵在他的左胸口,没有再进一分。 这世上毕竟不会有人蠢到玩苦肉计完成自杀的。 “我没在玩。”景川咬牙道,“我要一个答案,你觉得我会伤害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就是我比任何都了解你,景川,你在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你面无表情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别人看不出来,我却能够猜八分准。”宫如意用另一只手拍拍少年滚烫的脸颊,“你藏得再好,我也能发觉的。” 她带着轻蔑笑意的让少年的怒火冲到了头顶,他决定再赌一次,这次的赌注比之前更大,他可能付不起。 ……但也绝不后悔。 宫如意脸上冰冷笑容还没散去,手上就传来一股大力,景川带着她的手稍稍往后撤了一寸,接着毫不迟疑地直接刺向自己的胸口。 那是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的力道和速度。 “景川!”宫如意一惊,下意识地喊了他的名字,但反应非常及时和迅捷,她双手同时握住匕首和景川的力量对抗,堪堪让拆信刀往右边偏开了一点点。 不足以让他直接死去,也能让他尝个不小的苦头。 说是吹毛断发也不夸张的拆信刀大半截都刺进了少年的肩膀,他咬牙没发出一声闷哼,反手握住了宫如意下意识抽了回去的手。 “玩这么大?”宫如意毫不留情地冷笑着起身,“要死也别在我的书房里死得满地都是血。”她说着就要走去拿书桌上的电话,但景川手上用劲拽住了她。 他仍然执拗地向她要求一个肯定的回答,“你愿意相信我了吗?” 骤然的失血使景川面色苍白,可他的眼睛仍然亮得像是月夜下的孤狼,令人望而生寒。 “我的答案不会变,景川。”宫如意一步不让,伸长手臂够到了话筒,一时想不起医生的号码,只能一键直接拨了山伯的内线电话。 时间太早,山伯都还没起床,电话里传来了漫长的嘟声。 得到和之前一样答案的景川低笑起来,他低头将额头贴在宫如意的手背上,顿了顿,又亲吻她带血的手指,“可你最后关头不想亲手杀死我,这已经让我觉得很满足了。” 但这满足……只是现在,只能饮鸩止渴。 宫如意没理会少年人的疯狂行径,山伯一接起电话,她就没好气地道,“景川玩刀把自己弄伤了,叫医生立刻过来。” 山伯立刻应了,宫如意把电话一挂断就把手给抽了出来。她皱着眉盯了会儿撒了满地的鲜血、整个就跟一杀人现场似的书房,又将复杂的目光转到景川的身上。 景川盘腿坐在地上,连伤口也没捂,目不转睛地盯着宫如意,见她看过来顿时一笑。 宫如意:“……” 景川如果真这么死了,会给她带来一些麻烦……可从长远来看未必不是好事,毕竟从前这么多辈子,景川没有一次是跪在她面前这么坦率地把性命交出来的。 但她正是追查当年往事到了最重要的关头,景川一死,她很可能失去手中最后一张底牌。景川这颗最重要的诱饵暂时还不能丢,否则她就得再从头开启一次人生了。 作者有话说: 从西塘回来啦,走了好多路,好累好累,腿要废了TAT但是好看小姐姐超多!!! 第42章 宫如意虽然在电话里把伤情说得轻描淡写, 但山伯知道如果不是重伤的话, 宫如意不会特地用电话叫他起来,于是一个电话打给医生之后亲自开车去把人接了回来。 等医生和山伯进了书房之后, 两人都被眼前堪称惨烈的场面吓了一跳。 宫如意倒是很淡定,她用下巴指指地上的景川,道, “看看这死孩子的伤, 血止都止不住,需要的话送医院输血去。” 医生专业素质倒是很强,飞快地上前观察起景川的伤口, 聪明地没问这伤是怎么弄的, 而是道, “刀取出来可能会很麻烦,先做个紧急止血再去医院处理吧, 失血量太多, 输血是肯定的了。” “失点血就当是教训,让他知道刀子不是能随便玩的。”宫如意轻轻地哼了一声, 想支个下巴看戏又想到自己手上刚才沾的血还没洗掉,又给收了回去。 医生大气也不敢出, 迅速掏出止血喷雾给景川好一阵处理,皱眉看了一会儿,起身道, “景少爷, 去医院吧。还能走吗?” “能。”景川起身的动作虽然有点慢, 但还是稳稳地站住避开了医生伸出来要搀扶他的手,“姐姐手上也有伤。” 医生一惊,心道要完:早知道宫大小姐也受了伤,按照地位来看他是不是应该先看大小姐的伤口? 可在迅速地把宫如意从头到脚瞄了一遍之后,医生对自己的视力产生了怀疑:大小姐从头到脚除了沾了点儿别人的血之外,好像毫发无伤啊? 宫如意慢吞吞地伸出了右手,“我是被波及了一点儿。” 医生定睛一看:“……” 宫如意的右手食指上被开了道小口子,和翻书时被纸割开差不多那点程度,稍稍破了点皮,连血都没见。 景川看了两秒才放下心来。最后他狠下心来准备用命去赌的那时候,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宫如意先是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左手跟着压上握着刀柄的匕首,双手一起竭尽全力地将刀刃扭转了开去,侧边的刃稍稍擦过了她的手指。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宫如意再怎么不信他,也不想他死。 就现阶段来说,景川已经十分满足了。 医生在景川和山伯的逼视下给宫如意消了毒又贴了创可贴,然后才擦着冷汗把半身鲜血的景川带去医院了,他盯着景川心里嘀咕:血都快流一碗了走路还这么稳健的?伤口一点都不痛的吗? 所以俗话说,精神上的欢愉能超越肉体的痛苦…… 宫如意让山伯跟着去了医院,自己也没在书房里多留,吩咐起床的佣人打扫干净,又绕开了从书房一路蔓延出去的血脚印,用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谭铮,“起了没?” 还没正式开始工作的谭铮迷迷瞪瞪:“还没。怎么了?” “带着你的电脑,现在立刻出发来我家,不要开机。”宫如意淡淡道,“半个小时我要见到你出现在宫家客厅里,顺便帮我带一份以前常吃的鸡蛋饼。” 谭铮顿时清醒了,他唰地从床上跳下来,“我光是到开车你家就要二十分钟,还要买鸡蛋饼?” “所以你最好现在就出发。”宫如意直接挂了电话,没理会谭铮的大呼小叫。 三十三分钟后,谭铮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宫家的大门口,他一手抱着电脑一手提着还热腾腾的鸡蛋饼,一进门就朝宫如意抱怨,“什么事这么急啊?” “你迟到了。”宫如意冷漠无情地夺走鸡蛋饼,指指腕上手表,“三分三十三秒。” 谭铮立刻为自己找到借口,“三十分钟的时候我已经开到大门口了,谁让你家这么大?” 宫如意瞟他一眼,“小心脚下。” 谭铮跟着一低眼,被地下一连串的血脚印吓得“嗬”了一声,“发生什么事了?你有没有受伤?” “我很好。”宫如意打开塑料袋就咬了口鸡蛋饼,点头称赞,“不错,还记得我喜欢这个酱。” “你以前每天都让我给你带同样口味的好吗?”谭铮无语地跨过地上血脚印,“这脚印看得有点渗人啊,鞋码挺大的,不是你的脚,是个男的啊?” “是景川,刚才已经送医院去了。”宫如意淡定地给他解释完,往沙发上一坐,伸手,“电脑给我。” 谭铮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的私人电脑交出去了,“我电脑怎么了,让你都这么关心?” “今天网络上有个病毒,说是开机自动传染,我不放心你这电脑白痴。”宫如意随口扯了个借口糊弄谭铮,单手把电脑开了机,又不经意地道,“我没手了,去厨房帮我弄杯豆浆来,要甜的。” 谭铮心想敢情他一大早火急火燎的地开车过来就是为了给宫如意打杂的?不过从小到大他也早就习惯这种待遇了,叹了口气就往厨房走去。 宫如意一手举着鸡蛋饼一手扶着电脑等开机,谭铮的身影一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外,她就立刻把鸡蛋饼放下,双手操作键盘飞快输入密码进入桌面,又熟门熟路地打开了谭铮的邮箱。 邮箱里已经有了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宫如意本人,发间时间是一个小时以前,显示是自动发送,并且里面还附了一个下载链接。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诈骗的链接地址如果点进去,就能下载一段监控记录——就是刚才宫如意书房里发生的事情。 宫如意原先想着万一自己马失前蹄真被景川弄死,那么书房里的监控录像会自动发给谭铮,到时候景川也吃不了兜着走,谁知道发展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只好一个电话打给谭铮。 半个小时抵达的强制要求也是算准了没让谭铮有时间自己打开电脑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计划里稍微乱了一环,要补救简直是难上加难。 宫如意迅速地把邮件毁尸灭迹,又将链接地址从浏览记录里清空,才打开杀毒软件走了个过场,顺便清除了邮箱的登录记录。 就在杀毒软件慢吞吞地查杀木马的时候,谭铮端着一杯豆浆一杯牛奶回来了,他把豆浆递给宫如意,不疑有他地往宫如意身边一坐,探头看了眼电脑屏幕,“什么病毒这么厉害?” “熊猫烧香第二代。”宫如意眼也不眨地胡说八道。 “噢。”谭铮不明觉厉。 这档子事总算是糊弄过去了,宫如意几乎能算得上是毫发无伤,倒是景川躺在医院里输血,又不得不再次向学校请了假。 宫如意的伤口在肩膀下方,虽然伤口很吓人,但其实都是皮外伤,没伤到根本,包扎输血之后休息了一天就又行动自如了。 倒是书房里的手工地毯被鲜血浸了太久,佣人弄不干净,只能让厂商上门回收清洗,景川都到家了地毯还没到家,宫如意看着他就来气,第三天就把人直接打发回了学校里。 这会景川归校时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大病初愈,大家不由得对他心生怜悯。 “景川啊,学习虽然要紧,但也不能把身体给搞坏了。”孙冕苦口婆心地劝诫小伙伴,“你看你以前日天日地的每天打架也没变这么惨过,学习显然很不适合你。” 心情连续几天都很晴朗的景川没理孙冕,他把教辅往桌上一放,倒是没了先前准备月考时的那份紧迫感。 “喂,喂,景川,听得见我说话吗?”孙冕凑近景川身边,见他无动于衷,一转眼睛计上心来,“今天如意姐有没有问过你志愿的事情?” 一提到宫如意,景川果然就抬头了,孙冕咂咂嘴,有点不是滋味。他正要开口给景川解释,前桌的同学就突然转了过来,“志愿还能再改呢,现在急个啥?” “当然要急了!”孙冕一瞪眼,“现在就得早决定好,到下学期就来不及了!” “你个大少爷说什么胡话呢……”同学无语地推了他一把,“景川就更不着急了,他出国都是分分钟的事情,还操心什么学校志愿。” “出国?”孙冕扬起眉毛,“景川,你想过这条路?诶嘿也不错,你想去哪个国家?” “就留这里。”景川言简意赅,“我没想过离家太远。” 比如汴城,太远了,他要是真去了那里,宫如意有的是办法和理由让他一年都见不到她一面。 这种日子景川过不下去。 没有景川的加入,孙冕和另一人也嘟嘟囔囔地聊了下去,两人还煞有介事地翻出日历数了一遍高考现在倒数多少天,日历一翻到这个月,孙冕立刻就是一愣,“后天就是圣诞节了?” “又不放假你管它圣诞节不圣诞节?” 孙冕转头,沉痛地拍拍景川的肩膀——后者眉头一皱——而后诚恳地低头道歉,“兄弟,我忘记你生日了,这都错过两天,我对不起你。” 景川被肩膀上的疼痛分散了注意力,花了几秒钟才领会孙冕话里的内容,一时间有点恍惚。 ——他的生日已经过了? 也对,往年最喜欢张罗着给他过生日又准备生日礼物的人是宫如意,今年两个人早几个月就闹了矛盾,对自己生日本来就不太上心的景川当然就顺理成章地忘记了。 更何况生日当天他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岂不讽刺? 宫如意从不忘事,她只是有意无视了他的十八岁生日。 “话又说回来了,十八岁可是个很有意义的生日。”孙冕贼眉鼠眼地撞了撞景川,“怎么样,今天要不要到我家来玩?我给你看我珍藏的小电影!” 景川冷冷看他一眼,“我要回家。” 他要有意在宫如意面前提起生日这两个字,看看她给出什么反应。 第43章 可是当景川回到家的时候, 房子里又是空空荡荡的, 只有山伯在等他,宫如意常穿的那双室内拖鞋被好好地放在鞋柜里。 “大小姐出门办事了, 这次去的国外,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山伯解释道,“您重伤未愈, 这几天还是应该好好休息……” “小伤。”景川垂了垂眼, “那我先回房了。” 宫如意一不在家,整座宫宅虽然仍然有大批佣人来往,可景川总觉得这座房子就失去了灵魂。没有宫如意的宫家, 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回到房里的景川把书包一放, 对着手机看了半天还是试着按下了宫如意的电话, 二十四小时手机都开着的宫如意那边已经是关机的状态,想来是上了飞机。 景川挂了电话长出一口气, 扶着额头告诉自己:现在的你没有委屈的底气, 宫如意能让你继续留在她身边,就已经比什么都来得好了。 前几天书房里的豪赌毕竟还是有用的, 宫如意这几天对他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从横眉冷目变成了视而不见。 视而不见就等于默认。 宫如意对他下不了狠手,这个认知到景川高兴得要飞起来。果然, 无论十年前她接纳他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十年下来,终归人非草木, 再怎样的铁石心肠也被泡软了些。 只要抓住这一点点的心软, 他就还有希望扭转。 * 宫如意突然出国的原因当然也只有一个。 对于甄蜜身份的刨根究底终于还是有了收获。甄蜜有好几个兄弟姐妹, 其中一些早年就分散了,几乎没有联系,只有一个姐姐和她关系不错,两人经常见面。 卫天花时间把这些甄家人都面了一遍,确认那个姐姐应该知道些什么。 就在景家出事后没几天,她变卖了手头所有的资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华国。 宫如意这一回就是直接找甄蜜的这位姐姐甄恬去的。 甄恬出国之后凭借着手中的资产办起了一些小生意,十几年下来发展得也还不错,在这个大城市的中心地带有一套房产,嫁给一个外国人之后,还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按照房子的地址,宫如意很快就找到了甄恬。 甄恬结婚后不久就将公司交给了身为合伙人的丈夫,在家当家庭主妇。但卫天敲开他们家门的时候,来开门的是一名菲佣,她抄着稍带口音的英语问他们要找谁。 “罗素夫人。”宫如意在卫天身后答道,“听说这是她的地址。” 菲佣疑惑地看看他们,表示自己需要回去询问主人的意思,她去了两三分钟就回转,十分抱歉地告诉宫如意主人现在很忙,没有空见他们。 宫如意笑了笑,“我也觉得很抱歉。” 菲佣一愣,就见到宫如意身旁的两名保镖直接暴力开路推开了房子的大门往里走去,宫如意施施然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跨入了这栋听说还是受当地政府保护的历史建筑,饶有兴致地左右打量了两眼和国内完全不同的装修风格。 “你们不能就这样闯进来!”菲佣大喊着上前想要拦住几人,被高大的保镖像只小鸡崽子似的提起放到了一边。 宫如意朝菲佣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左右看看,“客厅在那边?” “我要报警了!”菲佣警告道。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那样做,你的雇主肯定不希望引来警察。”宫如意往客厅走去,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厅中的中年女人,轻笑着问她,“不是吗?” 中年女人面色不悦地看着宫如意,挥挥手让菲佣离开,“你是谁?” “听说我和我父亲很像。”宫如意慢慢道,“作这个评价的人是你的亲妹妹,我想你大概也能感同身受地猜到我是谁?” 听到亲妹妹三个字时女人的眼睛已经瞪大,在她仔细观察了几秒宫如意的眉眼五官之后,居然惊得面色发白、手脚发软地直接跌坐在了沙发上,“你……你是宫宝海的女儿!” “看来我和父亲真的很像。”宫如意笑笑,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好像她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似的那么自然,“甄恬女士,我是宫如意,这将是你听到的第一个坏消息。现在……准备好听第二个消息了吗?” 甄恬愣了两秒,联想到宫如意的前一句话,顿时倒抽一口气捂住了嘴,“你见到了我妹妹,她现在——” 她想问问多年不见的亲人近况如何的话噎在了喉咙里,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第二个坏消息就是,甄蜜已经死了。”宫如意观察着甄恬的表情,见她悲伤地掩面哭泣起来,神情一点也不似作伪,看来是真的为亲人的死亡而感到痛苦。 可那份悲恸里,又夹杂着铺天盖地的恐惧。 ……甄恬显然也是当年的知情人之一,她很有可能猜测到了甄蜜的死因。 宫如意默不作声地看着甄恬从抽泣到放声痛哭,再到慢慢平静下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最后甄恬从手掌中抬起了脸来,一双眼睛心如死灰,“如果你也要杀了我的话,请把我带到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吧。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到家就看见她们母亲的尸体躺在客厅里。” 宫如意抵着下巴,“为什么你和甄蜜都觉得我找到你们是为了杀人灭口?” “她不是你杀的?”甄恬比宫如意还震惊疑惑,“那你为什么在她死了之后还特地来找我?” “甄蜜是和我站在同一边的,我为什么要杀她?”宫如意淡淡反问,“她原本正要告诉我当年的事情,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职业杀手就一颗子弹带走了她的性命。” 宫如意有意模糊了甄蜜的立场。反正这对姐妹很多年都没有相见和联系,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修改甄恬发觉不了。 果然甄恬听信了宫如意的话,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宫宝海和景庆平的死脱不了干系,她怎么可能会帮助你!” 甄恬的这种说法很有意思。宫如意慢慢地回想了一遍她的用词,一笑,“甄蜜喜欢景庆平?” 这也很说得通,甄蜜当时表现出的态度很明显是回护景川的。如果她心悦景庆平,那这种态度就很说得通了。 甄恬没有回答宫如意的这个问题,当然宫如意也不需要她的再度认可。景庆平和甄蜜都已经死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怎样都好,不会干扰到大局。 “看来甄蜜确实从景庆平手中得到了什么……情报?不,或者她只是个意外的知情人,一个厨师本来是很难掺和进这种豪门世家的厮杀中的——没有冒犯的意思。”宫如意对甄恬点点头,“你离开华国的时间点太微妙了,在甄蜜被人杀死的情况下,断了线索的我最好的选择只剩下你一个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甄恬态度坚决地摇头,“除非你打算杀了我——不,就算你用死亡来威胁我,我也不会将秘密告诉宫宝海的女儿!” 宫如意看着她。 甄蜜一开始也是这样坚毅、警惕的态度,似乎在她们的认知当中,宫家确确实实就是加害人,而景家是受害人。 当然了,这也和过去几辈子宫如意的认知完全切合。可这条陈年线索既然已经呈现在她手中了,她总是要顺藤摸瓜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的。 毕竟作为女儿,宫如意始终不能相信父亲和母亲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而她父母的死亡,本身也带着无数的疑点。 宫如意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多得用不完。 既然甄恬和当初的甄蜜一样嘴硬,那就用同一个办法来对付她们吧。 宫如意笑了笑,她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无视了甄恬要求她离开的命令,“一开始,甄蜜也是这么拒绝我的。可意料之外的,我的某一句话就让她改变了想法,你想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吗?” 甄恬瞪着她,“宫小姐,你再不离开的话,我真的要报警了!” “景庆平有个儿子,独子,他们死的时候,儿子还是个婴儿。” 甄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连那样小的无辜孩子都……!” “他现在十八岁了,还喊我一声姐姐。”宫如意微笑着望着甄恬,“他的名字叫景川,锁骨下面有个浅色的胎记,前几天刚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不可能。”甄恬斩钉截铁地说,“当年景家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景庆平的儿子也死了。”她说着,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旁的沙发抱枕,“你想从我口中骗出情报是……” “现在几点了?”宫如意问。 被打断了话的甄恬面色不虞地指了指墙上挂钟。 “华国时间凌晨一点,还不算太晚。”宫如意笑笑,掏出了手机。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宫如意没回答,她直接拨通了景川的号码。响了两声之后电话就被接通,少年交杂着喜悦和睡意的声音从公放的听筒那端传来,“姐姐?” “前几天忘记和你说了,生日快乐。”宫如意看了眼甄恬,见她正屏气凝神细听,微微一笑,唤道,“景川?” “嗯?”景川下意识应声,“姐姐要回来了吗?” “不,这边的事情解决才能回去。”宫如意看了眼时间,装模作样道,“没别的事,你继续睡吧。” 景川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也没考虑为什么这通电话里宫如意如此和颜悦色,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宫如意把玩着手机看向甄恬,已经是胜券在握,“你也改变主意了吗?” 第44章 甄恬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孩子十八岁了, 他过得还好吗?” “你觉得我会虐待他?”宫如意玩味地反问。 景川倒是时不时虐待他自己才对,就前几天还刚刚往自己胸口捅了一刀呢。 “这要取决于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当年的事情。”甄恬逐渐恢复了镇定和冷静, “如果你知道他会将你视作杀父仇人的女儿,会对他做什么都是说不好的事情。” “你从电话里听不出来吗?”宫如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露馅,就刚才那通电话来说, 在她的诱导下, 景川的回应堪称完美,怎么看姐弟关系都好得不要不要的。 甄恬确实也是在听完了电话之后才信了宫如意的说辞,但她仍然皱着眉, “可你既然知道当年……为什么会把他接到身边?你是哪一年找到的他?” “十年前, 我辗转追查到了万安巷。”宫如意闲适地看着她, 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我始终觉得, 威胁放得太远, 还不如放在身边来得令人放心。你看,他现在没有一丝一毫要害我的心思, 这不是很好吗?” 甄恬闭了闭眼,神情十分复杂, “你的性格真是和宫宝海太像了,一样地让人厌恶。” 宫如意笑了笑,并不在意她对自己的评价, “现在, 打算和我说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甄恬和甄蜜在十年前分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络过, 身在海外的她有很大的可能性没被那个神秘人联系过,就算问她那条甄蜜没说完的线索,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因此宫如意把这条的优先度押后了。 “你都知道了哪些?” 都到了现在还想玩话术和心眼?宫如意又笑了起来,她把手机往后交给了卫天,自己低头从茶几上取过英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来了国外找你,并不代表我就很急切,甄恬。现在时间还早,在你的双胞胎女儿从七个街区外坐校车回来之前,你有的是时间可以把当年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说给我听一遍。” 甄恬的眼神闪了闪,知道和宫如意再玩文字游戏是没有用了。景庆平的儿子就在宫如意的手中被捏得牢牢的,甄恬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能够避开这条威胁的路子。 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措辞或者回忆,过了几分钟才开口说道,“我妹妹在景家工作,我时常去看她,她也常来看我,但我毕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知道得不太详细。” 宫如意笑笑,没信她这句话。 如果他们姐妹关系不亲密,甄恬又和景家当年被灭口的事情没有关联,她至于在那样巧妙的时机离开华国,断了所有和国内的联络? 甄恬没有再看宫如意的表情,她端着自己的茶杯望着里面浅褐色的茶水,“但你找到我确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我知道两件事可以帮上你。宫大小姐,在我说出这两条情报之前,我想问你要一个承诺。” “你要我承诺永远不会对景川动手。”宫如意了然地笑了。 甄恬毫不退让地看着她,“情报只存在于我的脑中,你可以杀了我,但那也无法让你获得你需要的东西。” “可以啊。”宫如意一口答应了,“只要他不对我动手,我当然也不会主动去害他。” 反正这个前提就不成立,她还会担心后面半句? 虽然对宫如意的保证不太满意,皱了皱眉的甄恬还是点头认可了,“我相信宫大小姐的话。” “要不要写份保证书?”宫如意半开玩笑。 “……不,正因为你是和宫宝海太过相像的继承人,你们是不会玩阴谋的。” 甄恬没想到这句话让宫如意一瞬就翻了脸。 她重重地将茶杯连着底下的碟子一起砸到了桌上,冷声喝道,“那凭什么你们认为我父母会杀害景庆平夫妇?” 毫无心理准备的甄恬被这一声巨响吓得跟着抖了抖身子,原先硬撑起来和宫如意对峙的气势顿时一泻千里。 宫如意这还是收了手劲的,但瓷碟毕竟脆弱,被她摔成了三块。宫如意扫了眼碟子,漫不经心地回头对卫天道,“回头再给她买套英式茶具送来。” 就算明知道这是宫如意立威和打压自己的手段,甄恬也毫无应对之策,她深吸了口气压住自己的胆怯和心虚,“宫大小姐已经做了承诺,我这就如实地把两条情报告诉你。第一,景庆平当年有一名得力干将,宫大小姐查到了吗?” 宫如意点点头,直接报出了那人的名字,不太在意这是不是甄恬又一次的试探,“陈铭。” “就是他。”甄恬点点头,“陈铭和景家的关系非常好,甚至经常在景家吃饭,甄蜜经常对我提起他。这个人在景家出事了之后就进了监狱,不久之后就在狱中病逝——这些您大概都已经知道了?” 宫如意支着下巴,淡淡笑着看甄恬,不准备再继续陪她唱双簧。 “……但其实,他并没有死。”甄恬只能接着往下说,“他和政府做了交易,在提供了大量情报的情况下转成了受警方保护的证人,更换姓名之后去到了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站在宫如意身后的卫天握紧了背在身后的双手。陈铭这个人他当然是查过的,甚至还去了陈所在的监狱调出了当年他的死亡证明,一切都是合乎规矩的。 可如果陈铭真的是被国家保护了起来,那一切的程序和文件就都说得通了。他等于是拥有了第二次的人生! “被国家保护起来的污点证人,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宫如意挑挑眉毛。 “宫大小姐手眼通天,总是能找到办法的。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的名字叫作陈浩。”甄恬说到这里,顿了顿,低头抿了一口寡淡的茶水,却觉得舌尖一阵苦涩,“第二条情报很简单。景庆平当年给自己的儿子创建了一项基金,一直放在海外由专人打理,和景家的产业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景家出事之后也没受到波及。如果顺利的话,等到那孩子满十八岁之后过一个月,基金就会启动交到他手中了。” “多少?”宫如意感兴趣地问道。 “四千万美元……”甄恬强调道,“只有他能启用,并且用途方面也有着限制。” 听出她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有贪污的心思,宫如意笑了起来。 两条情报已经到手,看起来甄恬也没有准备要和她说更多的意思,宫如意干脆地站了起来,“你可能是太久没关注国内的消息了。” 甄恬皱着眉,“什么意思?” “四千万美元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宫如意将双手往风衣口袋里一放,朝愣住的女主人微微一笑就转身离开了。 甄恬提供的情报还是很有用的,至少一度死掉的线索又有了复活的迹象。基金不是什么大事,左右过一个月景川就能接到来自海外的联络了;倒是陈铭,或者说陈浩这条线索非常烫手。 “大小姐,警方保护的证人很难找到,陈浩这个名字又太过普通了。” “确实。”宫如意点点头,“就算谭家有人能有查看证人名单的权限,也不会因为私事轻易动用。但刚才她还说漏了另外一件事。” 卫天拧眉,只觉得刚才谈话中的甄恬简直谨慎到不能再谨慎,就这样还是说漏嘴了? “她告诉我陈浩的事情时,只说了‘证人’,可当我反问她的时候,用的是‘污点证人’……她没有反驳我。她潜意识想想要隐藏这条情报,可自己却没有反应过来。”宫如意沉吟着看向窗外的异国街道,“问题就在于,她为什么会想要隐瞒这个不算太重要的线索点?” “我去查一查那端时间前后的政治事件。”卫天想了想,决定从最笨的方法查起,哪怕只抓住一根线头,也能有办法把一切理顺。 宫如意嗯了一声,又道,“陈铭的家人再走访一遍,甄恬的也是。如果陈铭的新身份真的瞒得这么好,那曾经认识他的人都应该认为他已经死了。” 卫天眼睛一亮,“可偏偏在国外的甄恬知道他还活着,那一定是见到过陈铭,或者至少接到过来自陈铭的联络!” “我记得……”宫如意托着腮道,“陈铭一生都没有结婚生子,进监狱的时候快四十岁却连个女朋友也没有,在那个年代很奇怪吧?” 埋头记事的卫天愣了愣,“大小姐,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还能再往后查查。”宫如意笑着看他,“盯着甄恬,也许会有额外的惊喜。” 卫天点点头,忠厚正直的脸上一丝异样也没有,“我已经把楼夏彦的小玩意儿装在她家里了。” 楼夏彦来了之后,工作上的能力暂且不论,至少在道具提供方面还是很像个万能小叮当的。比如他提供的一些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非常先进的设备给卫天的工作带来了相当多的便利。 在进入甄恬家里的时候,接着身体和当时混乱的掩护,卫天轻松地藏了两个绿豆大小的监听器在她的家里。 虽然电量不太持久,不过也不需要坚持太久。 因为不过两天之后,监听器就有了收获。 甄恬从家里打了越洋电话出去,接收方是一个处于华国边境的号码,甄恬从没去过那个城市,也没有任何之前认识的亲朋好友住在那里。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宫如意给了谭铮一个微妙的眼神,“看来不用一棍子把你打晕绑架带走了。” 卫天:“……” 谭铮:“???” 作者有话说: 谭铮:每次被伤害的都是我。 楼夏彦:那是因为你们都无视了我。 第45章 “大小姐, 是不是现在就去安设?”卫天精神满满, “虽然没听到通话内容,但截获的通话记录里这条尤其蹊跷, 应该就是陈浩现在的联系方式。就算不是,也得去一趟才知道。” “不急,先让甄恬放心下来。”宫如意不紧不慢地在手边记事本上写了些什么, 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陈浩现在受警方的保护和管制,没那么容易就从安设跑出来。而且……你想,甄恬这一个电话过去, 会对陈浩说什么?” 卫天一愣, 按照宫如意给出的提示继续往下想去, “当然肯定是告诉陈浩,您已经去找过她, 并且您也已经知道了陈浩的秘密身份?” “这肯定是其中一点。”宫如意点点头, “接着陈浩会怎么做?如果你是他,你会做什么?” 谭铮在旁边嗑瓜子边插话, “如果我是陈浩,我就待在家里, 反正我的一举一动都有警察盯着,就算大小姐要去找他也没那么容易,会被警察拦下来的。” “那是你。”宫如意瞥他一眼, 其实更想直接翻个白眼, “别忘了, 陈铭苦恋甄恬几十年,就算进入了证人计划之后都想尽办法去国外见了她一面。” 谭铮恍然大悟,“那我肯定要先担忧她的安危!” 卫天沉吟半晌,到这时候才慢慢地接了下去,“为了让甄恬安全,已经破坏过规则一次的陈浩很有可能会选择第二次破坏规则,想方法替她解除威胁。” “解除威胁?”谭铮呸了一声,“他都被圈禁起来那么多年了,又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还能为甄恬做什么?” “他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别忘了这个人已经有什么名声了。”宫如意淡淡地说着,把钢笔帽一盖,找出了陈铭的资料。她垂眼打量着那上面白纸黑字但特别触目惊心的内容,“景家当时能如日中天,有一半都是这个男人的功劳。都说楼夏彦狡兔三窟,可只看资料的话,陈铭恐怕是有三十个窟的那种兔子。” 楼夏彦:“……”他都没参加谈话呢,怎么还能躺枪? “如果他真能想办法从安设跑出来……”宫如意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以他的聪明才智就会知道,他直接找我是没用的,甚至还很有可能会被我反过来牵制和抓住弱点,因此选择从我的弱点出击才是最好的。” “大小姐的弱点?”卫天皱眉,“您没有弱点。” 宫如意噗嗤一声托着腮笑了。她百无聊赖地转了转手中的钢笔,“不是你想的那种弱点,他是要找一柄……能刺伤我的矛。” 晚餐之前,宫如意就把卫天谭铮楼夏彦都给安排上工作打发走了,景川放学到家没看见那几人的车子还愣了愣。 要知道这些人最近借着工作忙、不能没有宫如意的借口,都快打地铺住到宫家来了。怎么今天就连饭也不蹭地提早离开了? 不过人越少越好,他不喜欢有人分走宫如意的注意力。 “最近还有收到信吗?”晚饭时,宫如意不经意地问道。 景川顿时头皮一紧,以为宫如意说的是和三年前类似、由那个身份不明的人寄来的信件,“没有。” “再等几个礼拜,很快就来了。”宫如意淡淡地说,“——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你觉得钱怎么样?” 钱? 景川皱皱眉,虽然觉得这个礼物和往年比起来不太走心,可考虑到现在两人之间的紧张氛围,宫如意能送他点什么都很不错了。 “好。” “那很快就会到你手里的。”宫如意挑挑眉,意有所指地说,“很大一笔钱,可别胡乱挥霍没了。” 景川十八岁的生日才过了没几天,距离他收到海外寄来的某封信还有足足十六天,他现在暂时还没想到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因此只是点头道谢,“谢谢姐姐。我还以为你忘了我的生日。” “怎么可能忘呢。”宫如意玩味地看他一眼,原本还以为那天晚上景川会趁着他未成年人的最后一天来一场故意杀人,结果流了一地血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虽然没忘,但刻意无视倒是真的。要不是为了打动甄恬的龟壳,宫如意是直接打算无视到底的。 宫如意想了想,主动给景川挖了个坑,“想出国旅游一趟吗?学校那边请几天假就可以,不是什么大问题。” 在国外,宫家的势力稍微弱一些,也许甄恬和陈浩会选择抓住这个机会? “姐姐也去吗?”景川有些心动。 “不,我有很多要忙的事情。”宫如意一口拒绝,“但你可以邀请任何朋友一起去,全部花费我来出。” 景川顿时失去了兴趣,“那就不去了,没有姐姐,我不需要去任何地方。” 宫如意挑眉观察景川,只看他现在这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淡气息的模样,完全想不出这人在黑夜里喊着她的名字做出了什么事情来。 ——说来也就是景川来宫家的时候晚了点,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才会产生这种有点扭曲的欲望。 难道景川喜欢比自己成熟的? 不,想想之前的几辈子中,景川因为发家早,身边不乏各种对他示好的成熟女人,可他也是全数拒绝一个不落,十辈子下来这人只有绯闻没有一个真正交往过的女朋友。 身为景川死敌的宫如意很清楚,他这人根本就是冷血的,对任何人、任何感情的衡量尺度都只有“利益”这两个字,感性对他来说是非常多余的东西。 虽然出身贫瘠丑陋了些,但景川白手起家之后很快摆脱了这些坏习惯,用自己的理智将一切化成了数字交换。 对他的这种能力,宫如意是五体投地甘拜下风,可她心里也并不想成为那样没有人情味的人。 ……但景川如今明显地表现出对于某个人的欲望,是实打实地让宫如意吓了一跳。 要不然,她得找个风情万种、身体干净的交际花来给景川开个荤? 宫如意很快就由这八个字的形容词之中联想到了一个对象。那是景川的红颜知己,有次宫如意都快弄死景川了,却因为那个女人视死如归的横插一脚被反杀,怎一个憋屈了得。 她永远记得那个风情万种的红颜知己叫作柳娴,是景川的大学同学。 要不要提前去找到她呢?反正据她本人所说,她对景川是一见钟情、此生不渝,就算相遇早个几年也没什么关系? 宫如意这一想事情就走了一会儿神,期间她一直瞬也不瞬地盯着景川,少年一开始还能装作若无其事,没多久就坚持不下去,连耳朵根都开始发烫,“姐姐……?” 被这一声喊叫得回过神来的宫如意笑了笑,“不去就算了,在哪里都一样。” 陈浩肯定还是会找到景川的。毕竟……她宫如意是景川杀父仇人的女儿嘛。 景川眨眨眼,很肯定地重复宫如意的话,“在哪里都一样。”只要宫如意和他在一起。 “还是要做点准备工作的,”宫如意说着,朝景川招招手,“坐过来。” 景川疑惑但听话地搬着椅子靠近宫如意身边,被后者直接揽着肩膀拉到了身边。 这时候的手机虽然没有太先进,但智能机也已经出现,大部分手机的自拍功能相当完善。宫如意调整了一下镜头,不满地发现自己手臂就这点长,放不下两人的脸,只能又紧了紧另一边勒着景川的手臂,“再靠近点。” 景川虽然能在黑夜里挑衅宫如意的忍耐底线,但那不代表着他在宫如意面前也能这么放得开,被拉得脸颊直接和宫如意贴在一起之后,整个人感觉都快从体内沸腾起来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被宫如意抱在怀里时闻到的香气,到现在他都还能记得一清二楚。 虽然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宫如意的时候是不久前,但这感情是什么时候萌芽的,景川都不太敢往前追溯。 宫如意没注意少年的窘迫,她换了几个角度终于找到一个方向能准确地捕捉到两人亲密的合照,满意地按下了拍照的按键,才松开对景川的桎梏,看了看照片,一愣,“这个表情不行,再拍一张。” 景川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面红耳赤,他略显不自在地撇开了脸去,“可以了吧……” “你一脸被我欺负了的样子啊。”宫如意把手机按到景川面前,有理有据,“等下看着镜头笑一下……算了,不用笑,至少看个镜头。” 景川的视线迅速扫过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脸,注意力全在宫如意身上。紧接着,他突然意识到这次合照非常珍贵。 或者应该说,从来不怎么喜欢被拍到照片里的宫如意能和他有任何的合照都非常珍贵。 “我让山伯来拍。”宫如意想想自己手臂反正也不够长,不如让山伯一口气拍多几张,正好能从中挑出一张最日常又显得两人关系很不错的。 “我来。”景川突然自告奋勇。 宫如意挑眉看看他,把手机交了出去。 景川伸长手臂,用自拍镜头对准两人,对焦准了之后他的视线就只顾得上盯着屏幕里的宫如意看了。 这个角度,她正好看不见他肆无忌惮的目光。 宫如意一开始还以为他在找角度调整光线,等了十几秒之后就没耐心了,“快拍。” 景川不得已直接按下了拍摄键,宫如意收回手机一看,表情更加微妙,“景川,我的脸算得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了吧?能拍成这样,你挺厉害啊。” 景川:“……”拍成了什么样?她确实就是一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啊。 作者有话说: 直男式拍照:把你拍成丑了两倍后很茫然地说“你平时看起来就这样啊”。 第46章 宫如意最后挑来挑去, 还是就随手把第一张给打印了出来, 之后直接一封加急邮件寄到了甄恬手中。 关心着景川的甄恬八成会忍不住把这个消息告诉陈浩,接着陈浩一定会有所作为。宫如意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而已。 放在景川身上的监听器有太阳能充电的科技, 这段时间下来仍然运转良好,根本不怕抓不到陈浩的到访。 陈浩肯定会小心地避开宫如意安排在景川身边的人手,但他又怎么能想得到景川身上会丧心病狂地被放一个监听器? 甄恬和陈浩已经非常耐心, 可活了十辈子的宫如意别的什么都没有, 就是时间多得根本不值钱。 在长达半个月的放饵之后,景川就在一次课外活动中直接被人找上了。 这次课外活动是学校组织的,整个高三年级的师生都参加了, 又在校外发生, 周边来往的围观群众也不少, 陈浩正是挑了这样一个可以说几近于完美的时间接近了景川。 景川这人放在人群里太过鹤立鸡群,戴着墨镜和假发的陈浩只扫了一眼就确定了他的身份。接着, 他装作不经意地沿地上的红色长横幅一路看过去, 最后停在了景川的身边。 活动本身是高考的誓师,学生们都被建议在长长的红布上写下自己的心愿和自我鼓励之词。 景川觉得这活动十分没有意义, 说出口的梦想并不会更容易实现,反而会产生一种“说了就约等于做到了”的念头最后导致放弃。 他的梦想, 不是写一写就能生效的。 这时,景川的眼前停了一对皮鞋,对方笑着问他, “小伙子, 你怎么不写?” 景川干脆把手中蘸了墨的毛笔扔给了身旁画兴大起龙飞凤舞的同学。他站起身来看了眼前面容普通的男人一眼, 直觉地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种他不喜欢的伪装气息。 于是景川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了。 陈浩愣了一下,又对景川这脾气有了更多了解。他推了推墨镜,确认周围没人注意到自己的举动之后,才快步追了上去,有意无意地和景川擦肩而过,“你不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父亲的事吗?” 话一出口,少年就停住脚步扭头看他,眼神凌厉得跟刀子一样。 陈浩在心里哟呵一声,见惯风雨的他也没被吓到,而是摘了墨镜对少年一笑,“相信我,我能告诉你很多宫如意都不知道的事情。” 这对景川来说是个难以抗拒的诱惑。 近期谭铮等人频繁出现在宫家,宫如意又忙得三天两头往外跑,景川就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景川知道这一切的起源似乎是他三年前收到的那封信被捅出来,再加上楼夏彦绝对是有意地透露给他过一些信息,这些碎片拼拼凑凑足够让景川猜到一个真相:宫如意在追查十七年前景家的事情,但一直摸不着头绪。 如果宫如意真像她曾经说过的那样肯定景宫两家有仇恨,那为什么还要追查当年的事情? 也许十七年前的事情仍然是个谜团,就连宫如意自己都不太肯定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既然宫如意毫无头绪,那么也许……他能够想办法在别的地方提供一些帮助。 景川思考完毕,扫了一眼看起来根本不耐揍也没有战斗能力的陈浩,“去哪里说?” “我知道宫如意派车接送你上下课,最后一节课上课之前,你避开司机提前离开学校,来校门口那家红色招牌的书店见我,做得到吗?”陈浩也不愁景川不上钩,他准备了许多理由,总归有一个能够打动景川。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功了。 景川点点头,没再多看陈浩一眼,转身去提了书包就走了。 陈浩低笑一声,重新戴上墨镜就又混入了人群之中,他早就对如何躲避人的视线追逐很有心得,三两下离开人多的地方,步行绕路来到了他和景川约定的那家书店里。 这年头的纸质书还没有完全淘汰,再加上书店又正好开在学校的对面,生意也还算不错。 陈浩挑了个两人面对面的座位,随手从书架挑了一本书就不紧不慢地阅读起来。 他翻书的速度非常均匀,嘴角含笑像是在在认真地阅读字句,其实脑海里跑的全是一会儿要对景川说的话。如何说服他、煽动他、使这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走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又该怎么使景川摆脱宫如意的影响,这些他全部都想过不止一遍。 十八年前他不得不背下许多不属于他的罪名入狱,在那之后又进入了证人计划。甄恬和甄蜜分别带着重要的资料分散逃离,这之间谁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寻找景川是不是真的死了。 在他们得到的消息中,景家人一个活口也没能留下。 这句话可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的,宫如意别有用心地养了景川十年,这期间也不知道给他灌输过什么。 只看宫如意前几天示威似的寄给甄恬的照片,陈浩就知道这对“姐弟”的关系恐怕不错,少年眉眼之间的那种依赖不是想装就能够装得出来的。 也正式因为那张照片,甄恬和陈浩私底下一商量,认为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多等一些时间,也许景川就永远都掰不回来,他永远都会认贼做姐。 陈浩想办法拿到了景川学校的活动表之后,立刻就想办法从安设离开到了宫家所在的城市,不算太难地摆脱了无处不在的宫家势力,直接找到了景川。 他的时间不多,必须在这段时间内说服景川为他的父亲报仇! 对景川来说,逃个学简直再容易不过,他从学校的侧门翻了出去,没惊动任何人,就直接去了那家在学生里还挺有名的书店。 因为还没有到下课的时候,书店里面人不多,景川推门进去,目光从一楼扫到二楼,很快就发现了坐在二楼边上的陈浩。 陈浩从听见门被推开的动静开始就低头往楼下看去,和景川撞上视线后他笑着对少年挥了一下手。 景川面无表情地上了二楼,坐在了陈浩的对面,“说吧。” 陈浩失笑地把手中的书籍合上,“我想我至少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陈浩,当年是为你父亲工作的人之一。我和你的父母都很相熟,不过出事的时候,我并没有充足的时间去确认你的死讯,所以才没能及时找到你。听说你流落到了万安巷之中,这都是我的失职。” 他说着,郑重地向景川低下了头。 景川倒是有些事不关己,万安巷的那八年生活纵然有些苦,但那对他来说也是很久以前的回忆了。再往后的十年时间,他几乎可以说都是泡在蜜罐里面长大的……直到最近。 可这也已经很足够了。心里越苦的人,越是只需要一点点的糖就能回味很久。 “你的父母很爱你。”陈浩没有等到景川的回答,也并不觉得意外。他抬头继续往下说道,“他们也非常想陪伴在你的身旁,可老天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和时间。最后还是宫大小姐比我们都先找到了你,我感到非常抱歉。” “我不觉得抱歉。”景川用手指敲敲桌面,他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完全是从宫如意身上学来的,“你说你能告诉我当年的事情,现在还不打算开始说吗?” 陈浩心中微微一沉,但面上笑意不改,他抬头看着景川,“宫大小姐的父亲名叫宫宝海,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宫宝海就算没有直接杀死你的父母,但也一定在当年的事情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 景川皱了皱眉,带着两分不耐烦,“我要听有内容的东西。” 陈浩不怒反笑,他仔细端详着景川的眉眼,“你长得更像你母亲,你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样——想看看他们的照片吗?宫家应该是不会有这种照片留存的。” 陈浩说着,观察景川的表情,发现他果然微微意动,便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在夹层里找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景川,“这恐怕是你们一家三人留下来的唯一一张合照了。” 景川犹豫了一两秒钟就伸手接过,两根手指捏着照片的一角低头看去。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女的怀中抱着个小婴儿,三人笑得都非常灿烂,看起来就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幸福家庭。 “拍照时候你十二个月大都不到,应该不记得他们了。”陈浩道。 “是不记得。”景川没给他面子,两根手指一伸把照片递了回去,“我的记忆从在万安巷开始。” 陈浩无限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没接照片,“你比我更需要这张照片,留着吧。” 可惜了,但凡景川当时能稍微大个几岁,只要能记得父母的存在,现在想要将宫如意从他的脑中洗去都会显得方便不少…… 景川没理会他,把照片直接放在了桌子上,直白地问道,“你其实只想劝我离开宫家,是吗?” “不,我只是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等你听完之后,想要做什么,走哪条路,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父母一直都希望你以后能走上自己想要的道路,只可惜他们看不到你现在长大成人的样子。” 陈浩这话说得非常有艺术,一点强迫的意味都没有,可细细推敲都是引导。 可景川在宫如意身边跟了十年,人话鬼话都听了一箩筐。陈浩几句话的功夫下来,他就知道这人和三年前寄信那人抱着的是差不多的心思。 ——这些人都一个劲地想撺掇煽动他去伤害宫如意。 作者有话说: 陈浩:我要想尽办法瞒过宫如意,偷偷接近景川,绝不能让她发现我的踪迹…… 景川:我要把这人知道的所有情报挖出来再把他卖给姐姐。 第47章 和陈浩的谈话算是不欢而散, 景川为了避免被宫家的司机看到, 又特地绕了半条路去到原先那扇侧门,还没翻进学校, 又遇到了一批不速之客。 原先韩果果的那件事让景川短时间内接受了大量小混混的挑衅和车轮战,可自从黄三被宫如意逮了个正着送去给谭铮处理了之后,原先那些小混混也不再蹦跶着主动来找景川的麻烦。 当韩果果出国了之后, 大家长吁短叹了一阵, 很快没了动静。 校花走了没关系嘛,很快就能选出一个新的来了。 沉迷于学习之中的景川有段时间没打架滋事,临时出一趟学校居然还遇见了曾经的几张熟面孔, 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正好陈浩让他觉得很不爽,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发泄一下怒气。 可万一又不小心受伤被宫如意看到了, 她会不会又训斥他? ……嗯,听她横眉冷目地训斥自己的感觉也很不错。 景川下了决定, 把书包扔在巷口就往里走去。巷子又长又深, 里面光线非常暗,里面的人没有注意到他悄无声息的脚步声, 而是还在继续兴致勃勃地聊着天。 “黄哥,你会开车吗?”有人兴奋地问道。 “开车不就那么回事, 一脚油门下去车就开起来了,这有什么难的?”被称作黄哥的人浑不在意地一摆手,“也就送了辆破车给我, 等我有空的时候载你们出去兜兜风。” 小混混们发出一阵欢呼赞叹声。 接着又有人疑惑地问道, “可黄哥, 这些人为什么特地给你送辆车啊?这些有钱人钱多得没地方花?” “可不是么。”黄哥沧桑地抽了口烟,“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随意地给别人送车啊!” “黄哥本领这么大,都有人送车给你了,这不是更厉害吗?” “就是就是,黄哥如今可是有车的人了,自己一分钱都没花!” 边上的小混混们立刻吹捧起来。 黄哥被夸得飘飘欲仙,低头用力地抽了一口香烟,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那娘们送我车也不是完全无偿的。她说了,让我开车去撞一个人,撞完之后车就归我了。” 渐渐靠近了这群混混的景川停下了脚步。 混混和车这两个词,他是不是前一段时间在谭铮和宫如意的谈话中听到过? 难道,这里发生的事又和宫如意正在追查的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这个混混头子正好姓黄…… 景川直接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打屁,“黄三。” 被叫了名字的黄哥抬起头来,见到景川的面孔,顿时手一抖差点把烟都给掉地上了,“景川?!” “谁送你的车?”景川插着口袋问。 黄三脖子一梗,“这是别人付钱让我保密的信息,我要是告诉你,职业道德往哪里放?” “是吗?”景川也根本没打算这么容易就能问出来,他眯了眯眼睛,慢条斯理地捏了两下手指关节,按得啪啪响,“正好,先憋住了别说,憋得越久越好。” 黄三早先就被宫如意逮住教训过,他并不知道宫如意的身份,只知道那个漂亮跟仙女似的女人和景川关系很好,特地教训他就是为了警告他以后不要找景川麻烦。 那顿苦头吃得结结实实,爱耍滑头的黄三一点也没敢忤逆,从局子里出来安安心心地养好了伤,立刻约束了手下小弟不再去找景川的霉头。 可没想到,他不去找景川,景川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虽然黄三甚至都没直接和景川碰过面,可一想到被宫如意折腾得日月无光的那一天,黄三还是下意识地腿软。他狠狠地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用脚掌碾灭了,“单挑,敢不敢?” 原本虽然吓得胆战心惊但也准备一起上的小弟们顿时对黄三露出了敬佩崇拜的眼神。 黄三心里苦。 景川倒是无所谓。揍一个是揍,揍一群也是揍,正好他需要从黄三嘴里把车子的详细经过弄出来,希望黄三的嘴能牢一点,让他多多发泄刚才陈浩带来的郁结。 小混混们很快鸟兽状散,黄三挺起胸膛努力壮自己的气势,“景川,别以为你名声狠我就……” “怕了你”这三个字还没有出口,景川的拳头已经照着黄三的鼻子就稳准狠地揍了下去。 黄三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侧开脑袋,只被打中了侧脸,不敢再说废话,挡了一下景川第二拳就努力反击起来。 但只能说,打架这件事情也是很看天赋的。 黄三先前只能用小混混们对景川展开车轮战术也是有原因的。 景川花了没几分钟就把黄三揍趴在地。他用脚把躺倒的黄三踢得翻了过来,“车子呢?” “我……我借给兄弟开去了!”黄三捂着胸口狼狈地咳嗽起来,“钥匙没在我身上!你家这么有钱,还缺这一辆车子?” 景川眉毛都没动一根,“谁送给你的?” “我哪知道哪个娘们……”黄三骂骂咧咧到一半被景川一脚踩在胸口,顿时痛得龇牙咧嘴,“我不认识!是个三四十岁的美少妇,她自己找上门来的,好了吧!” 三四十岁的就肯定不是宫如意了。 虽然宫如意杀人放火景川肯定自己都会上去给她递刀子和火把,不过她没准备犯罪就更好不过。他想了想,加重两分脚上的力道,“名字也不知道?” 黄三被他踩得又嗷了一嗓子,“她又没报给我姓名我怎么知道?反正是个有钱女人就得了,我看她那架势肯定是你们学校谁的家长!” “她让你开车去撞什么人?” 这个问题黄三终于能回答上来了。他眉毛一抬,“她让我去撞的可是个厉害人物!宫家听说过吧?她说什么时候都行,这个月让我想办法找到宫家那位大小姐的行程,然后想办法开车直接撞到她身上就好了!我早就知道了,大小姐出门开车的线路就那几条,我只要偷偷跟在后面,等她下车的时候——” 景川沉着脸听了一半,收脚蹲了下去。 话说到半截的黄三被吓了一跳,后面的话也吞了回去,他惊魂未定地看着突然拉近距离的景川,“怎么?我可没对你说谎!” 牙都快被打掉了他敢再骗景川一句? “还有联系那个女人的方法吗?”景川冷静地问,“你做完了事情,总要通知她一句。怎么通知?” “她留了一个号码给我……”黄三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破旧的绿屏手机,“我存在通讯录里了,叫‘毒妇’那个就是。” 景川打开黄三手机里的通讯录看了一眼,把那个号码记了下来,手机扔回黄三身上,“别动宫大小姐的脑筋,想一想都不行,我会弄死你。” 景川的语气平平淡淡,被盯着看的黄三却感觉浑身上下血液都冻僵了。他艰难地上下点点头,“知、知道了……” 这宫大小姐和景川还能扯上关系?他这么关心? 景川站起身来,像是看出了黄三脑中的想法,“她是我姐姐。” 黄三:“……”这年头不同姓也能当姐弟了? “你也见过。”景川盯着黄三,嘴角冰冷地勾了勾, 黄三一愣,“我哪有见到那种大人物的机会?” “再好好想想,她是你见过最难忘的女人。” 这个形容一出,黄三下意识地就打了个哆嗦,想起那个美得令人垂涎又凶狠得让他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的女人,“那就是你姐姐?谁家姐姐会用狗来形容弟弟?” 黄三一时嘴快,把话都说完了的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惊恐地看着景川,随时准备就地一个打滚逃开他的攻击。 可景川没来得及动手,他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景川看了眼号码直接接起,“山伯?” 距离他下课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山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除非真的有事。 这种有事,一般指的都是和宫如意有关的。 “少爷,请您尽快出学校,我在校门口等您。”山伯语气凝重,“我和您一起直接去医院。” 景川心里一紧,也忘了自己原本想再问一句“狗”是什么意思,挂了电话拔腿就往巷子外面跑去,提起书包跑了几步直接抡圆手臂扔过了学校侧门,自己长手长腿三两下就从三米多高的侧门上翻了进去,接着弯腰捡了书包一口气也不换地直奔校门口。 被甩在身后的黄三看景川这一套特技一样的动作简直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煞星走了之后,他才敢颤巍巍地松了口气,撑着身体躺在墙边休息起来。 ——真不愧是一家人,大的小的都一模一样的狠心肠,下次再也不触他们家的霉头了! 景川三分钟时间就出了校门口,见到山伯站在车边上,脸上的表情沉稳里带着一分几不可察的担忧,顿时心情一沉,知道宫如意的情况恐怕没那么轻松。 山伯提早给景川拉开了门,自己也上了副驾驶座,立刻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启动之后,山伯才转头对景川道,“大小姐在路上出了车祸,对方有意撞上来的。” 景川脑子里嗡地一声,立刻就想到刚才黄三说的“车借朋友去开了”。他怎么就没想到,黄三不一定非要自己开着车去撞人,如果他聪明一点,当然能想到让别的亡命之徒代替自己去做这件事。 “姐姐怎么样了?”他艰涩地问。 如果不是陈浩今天特地找到他,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走了学校的那扇后门遇见了黄三听见了他说的话,他是不是就只能在一无所知中迎来宫如意出车祸的消息了? 更让景川无力愤怒的是,他明明提前知道了有人要害宫如意的消息,却还是没能保护她。 第48章 而此时此刻的宫如意, 正躺在病床上专心致志地检查着景川身边监听器这几天以来的反馈。 有人开着车突然来撞她这件事是完全在宫如意的预料之中的, 她也只是在躲避的时候崴了一下脚就强行被卫天给送到医院里来了。 容一冰亲自跑来给宫如意检查的脚踝,用手按了还不放心, 又把她拉去拍了个片子才松口气,“骨头没问题,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段时间别走路。” 宫如意左耳进右耳出, 没快进一字一句地听着景川过去几天来的生活。 倒是卫天老老实实地抓着容一冰问了一堆注意事项,看那架势是要写满一整本本子。 在景川和山伯赶到医院的时候,宫如意已经把过去落下的几天录音中的可疑时段基本检查完毕, 就差今天的内容了。 可景川来的碰巧, 耳塞还放在耳朵里的宫如意淡定地把夹在耳后的头发撩了下来, 没暂停播放录音。 除了今天以外的监听中,她找不到任何将景川和今天车祸联系起来的线索。 这当然也不代表着宫如意就相信他真的跟这件事没关系了。 “姐姐。”景川快步走进病房, 握住宫如意的手, 见她神情如常才稍稍放松了些,“哪里受伤了?” “脚扭了。”宫如意轻描淡写, 越过景川向山伯点点点头,“没受什么大伤。” 山伯先前就接了个卫天语焉不详的电话, 这小子一惊一乍的,他还以为宫如意真出了什么大事要进医院。见到宫如意似乎只是行动有些不便,老人家也放下了心, “大小姐要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吗?” “不住, 崴个脚有什么好住院的, 浪费资源。”宫如意不假思索道,“这就帮我办手续缴费。” 山伯应声出门,容一冰在身后的抗议声完全被他无视了。 “多住几天有什么不好的?”容一冰转而对宫如意道,“就当陪我上班!” “大小姐忙得很,没时间陪你。”卫天无情打断容一冰,他转头看了眼站在病床边上显得格外碍眼的景川,眯了眯眼睛。 而宫如意靠在床头,这会儿正好从耳塞里听见了陈浩和景川搭话的那段,顿时挑了挑眉毛,一心两用地问景川,“今天碰到什么人了?” 景川手上力道微微一紧,抬头看向宫如意,为她消息灵通的程度惊讶。 “被我知道很奇怪?”宫如意含笑问他,话里全是刀枪剑影。 “当然不。”景川斩钉截铁道,“那个人说他叫陈浩,当年是我父亲的手下,想找我说说以前的事情,我想或许能帮上姐姐的忙,就去见他了。” 宫如意唔了一声,两边耳朵听到的东西还真没什么差别,“他告诉了你什么?” “给了我这张照片。”景川从书包侧边口袋里把那张老旧的全家福拿出来给宫如意,“说这是我父母和我的合照,其他没说什么有意思的,我就走了。” 宫如意垂眼看看照片,她并没有见过景家两夫妇,因此不确定照片的真实性,“一会儿让山伯看看,我不太记得你父母的模样了。”她说着用两根手指夹过了照片,挑眉问景川,“照片你要留着吗?” “姐姐不喜欢就不留了。”景川垂眼看着她,“我的家人只有你。” 不论真假,这话总归还是让宫如意听着满意的。她把照片放到一边,耳边已经暂时没有了陈浩的声音。 看看时间,不调整一下音频播放进度的话恐怕还要等个把小时才能知道陈浩和景川谈了什么。 于是宫如意把床边空水杯递到景川手里,“去外面打杯热水来。” 景川看了眼房间里的饮水机,什么也没说,松开宫如意的手推门出去了。 他这一出去,正好碰见了匆匆赶来的谭铮。 大步流星的谭铮见到景川就是一愣,“……你还能愿意离开房间,说明她的伤没事。我进去看看她。” “等等。”景川叫住谭铮,“姐姐曾经把一个叫黄三的混混交到了你手里,你从他身上查出什么了吗?” “没有。”谭铮的回答很简短,他站定脚跟盯着景川,“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得到了答案的景川没有和谭铮共享情报的意思,他举着宫如意塞过来当借口的水杯就和谭铮擦肩而过。 “房间里有饮水机。”谭铮没搞清楚状况,好心劝了一句。 景川头也没回。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谭铮推开门,见到病床上的宫如意正在倒腾电脑,眼睛一瞪,“病人不准玩电脑!” “我伤的是脚。”宫如意淡淡抬眼看他,手上终于拖好了进度条,重新听见了陈浩的声音。 卫天扫了眼谭铮,大步过去看了眼门外,确认空无一人之后才把房门合上,沉声道,“陈浩出现了。” 谭铮一个激灵,“出现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下午,瞒过我们直接找到的景川。”宫如意用手指抵着耳塞调整了下松紧,表情很平静,“大概是第一次见面,没说什么内容,先别打草惊蛇。” “车祸的事情也和陈浩有关?”谭铮皱眉。 “这个说不好。”宫如意交叉手指放在身前,想了想,思路非常清晰,“陈浩初来乍到,光是避开我的视线就要耗费很多精力,再弄到一辆牌照干净的车、摸清楚我的行动线路、找到一个当地愿意卖命的小混混,这些事加在一起,他没那么多时间。” “那谁胆子这么大?” 宫如意笑了笑,“我也想知道。”这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上一次的她怀疑是景川的指使——谁让那辈子一开始是她主动去找黄三他们想把景川直接弄死呢? 可这一次,景川似乎还真和车祸没关系。 耳塞中陈浩和景川的聚会不欢而散,宫如意半合着眼睛听景川一路走过街道回学校,似乎能从那些模糊的声音中构建出街景似的。 过了没多久,宫如意就听见了黄三等人的声音。她立刻睁开了眼睛,仔细从头听到尾,直到景川接到山伯电话跑去了校门口上车为止。 是真的一点破绽也没有。 宫如意想了想,抬头叫了声卫天,“小天?出去找景川回来吧。” 卫天应声出门,放下手里的事情,一开门就愣了下:景川就坐在走廊一端最靠里面的那张椅子上,热气蒸腾的水杯放在他旁边的扶手上。 卫天没出声喊景川,而是反手把门给关上之后才向他走去,“大小姐说你可以进去了。” 景川抬起头来,黑沉沉的眼睛像是潭深不见底的老井,“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已经谈完了?” 卫天垂眼看他几秒钟,突然直白地问道,“车祸是不是你让人做的?” “不是。”景川站起身,一手拿起杯子,“……但如果知道背后的人是谁,我会亲手撕了她。” 他说完,端着杯子从卫天身旁擦身而过,回到了宫如意的病房里,“姐姐,热水,小心烫。” 宫如意接过杯子焐着手掌心,没喝,若有所思地抬眼盯着景川看了会儿,问他,“车祸这事你怎么看?” 景川一怔,“姐姐没事就好。” “因为你不想我死?”宫如意语气玩味,“最近几天我正好要养伤,过几天就是寒假,干脆你来查?” “大小姐?”卫天立刻第一个反对,“我去查!” “你跟陈浩和甄恬的事情,不要出岔子了。”宫如意抬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谭铮,“这事谭铮你熟,跟景川一起。” 谭铮一脸懵逼:“……”让他协助高三学生调查谁这么胆大包天敢买凶开车撞宫家大小姐? 别说卫天谭铮容一冰了,景川自己也一时没回过神来,“让我去查?你——”你放心? 宫如意笑得意味深长,“对,试个手,就当是考验。” 如今所有人里面只有景川得到了看起来最靠谱的一条线索:找到黄三的那个女人的联系方式。那干脆就放权给他,让景川出去撒撒欢,正好陈浩在一旁虎视眈眈又小心谨慎的,不多卖给他一点空隙,那只老鼠怎么敢偷偷摸摸地上前来? 宫如意的命令一下,谁也不可能说个不字。 除了偷偷从后台翻了录音记录的楼夏彦以及景川本人,谁也不知道宫如意突然做这个决定的缘由是什么。 倒是山伯多想了一层,私底下有些欣慰:大小姐终归还是在意这个一手带大的弟弟,不会真的狠心放着他当陌路人的。 宫如意要是知道山伯这想法能笑得倒在床上。 景川大概是小时候过得太苦,非常明白权势的重要性,过去的几辈子中,他没有一次不给自己建立起强有力的背景保障来。权力不是他的追求,可却是对他来说不可或缺的东西。 除了想让景川去当苦力查查车祸幕后黑手、又顺便勾引陈浩耗子出洞以外,宫如意还想看看,当她这么大方地把权力下放到景川手里的时候,这个人会做什么反应? 信誓旦旦地把刀柄交到她手里的景川,会不会就此觉醒了呢?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宫如意除了偶尔批阅一些楼夏彦带来的文件之外就只处理宫家内部的杂物了——虽然宫如意的父母去世,她也是独生女,但毕竟杂七杂八的亲戚仍然有一大群,每天家里长短的破事还是不少。 宫如意投身宅斗,景川也迅速终结了期末考试迎来了寒假,终于有时间和谭铮会面。他把仍然刻在脑中的那个手机号码报给了谭铮,“先查这个号码,但不要打电话过去。姐姐出事的事情是保密了的,对方应该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败露。” 谭铮:“……”宫如意这是给他找了又一个老板啊! 第49章 放权这事儿宫如意自己心里有谱又外加想玩一把火, 态度很是淡定, 可知道内情的有些人眼里看着就很微妙了。 比如卫天。 陈浩几天没动静,卫天干脆就抽时间去了趟宫家。他和景川私底下达成了协议要除掉楼夏彦是一说, 可眼看着景川成长起来成为宫如意的威胁那就是另一说了。 听着卫天把各种威胁翻来覆去换着花样地给自己讲了一遍,宫如意都听笑了。 正好这时她放在桌上的倒计时小钟发出了提示音,于是宫如意朝卫天招招手, “到厨房说。” 卫天不明所以地跟上宫如意的脚步, 越往厨房走越闻到黄油的香气,还以为是宫如意又喊厨房做了什么,结果一进门看见宫如意自己戴上手套直奔烤箱把里面烤好的小甜点拿出来, 顿时一愣。 “正好这两天有空, 琢磨着做了点甜食玩儿。”宫如意摘下厚厚的手套, 试着戳了戳其中某个甜点,对卫天道, “来尝尝。” 卫天从“大小姐居然下厨”的惊讶直接跳跃到了“我居然能吃到大小姐亲手做的东西”的震惊。他朝圣似的小心翼翼夹了一个, 不顾烫就咬了一口,舌头没反应过来就连连点头, “好吃。” 宫如意自己也尝了尝,点头, “味道还挺像。” “像什么?”卫天拿着剩下半个舍不得吃了,简直想塞回家去当标本。 宫如意把烤盘上的麦德林一个个夹出来放到盘子里,闻言一笑, “像我上次吃到的味道。” 等会儿景川到家了, 再给他吃几个, 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表情? 景川记忆力好得很,肯定不会忘记韩果果曾经送给他的那一盒手工小点心,也不会忘记他当时撒谎说是孙冕家厨子做多了带来学校的,更不会忘记他曾经蠢呼呼地对着宫如意许诺以后做给她吃的事。 这几天虽然已经放了寒假,但景川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忙,早出晚归,几乎有了工作狂的架势。 赋闲在家的宫如意倒是接了好几个来自谭铮的电话,私底下抱怨景川实在太唯我独尊。 宫如意和卫天在起居室里坐着的时候,谭铮就又准时准点地来了吐槽电话,“……他这完全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现在是,以后不一定。”宫如意不以为然,“你现在难道不是已经心里觉得他办事能力很不错,只是态度上有所欠缺?” 谭铮支吾一下,“他确实是脑子好使思维灵敏啊!” “等这种印象继续加深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态度’是个大问题了。”宫如意淡淡道,“就像我,人人都知道我脾气不好,可有谁会因为这个就不和我合作了?” “那我也是看在他是你弟弟的面子上让他三分!”谭铮顽强地给自己挽尊,“不然一个半大的高三孩子我才没空天天陪着他跑——” “查得怎么样了?”宫如意打断他的话。 谭铮顿时蔫了三分,“不要多久就能水落石出了,他提供的线索很有用,追查的方向也完全正确,以后来警界肯定能混出名堂来。” 宫如意心想何止警界,景川这人你给他扔非洲大草原里他说不定都能当个动物之王。 景川的性格虽然是说一不二的唯我独尊,可耐不住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死心塌地的下属,个人魅力这个东西,说来实在太过悬殊。 宫如意就觉得自己完全比不上他。 被说到了痛点的谭铮没力气再坚持这通电话了,他垂头丧气道,“景川刚出发走了,应该很快会回去,他大概准备亲口告诉你查到你的事情。” “人抓到了吗?”宫如意问他。 “还没,缺点东西。” “那他不会今天告诉我。”宫如意笑了笑。 “也是,刚成年的年轻人,喜欢逞强,应该想把完整的成果捧到你面前吧。”谭铮叹口气,身为兄长的他忍不住劝了宫如意一句,“我看他不像是对宫家和你心怀怨恨的样子,是不是该对孩子不要那么严厉一点?” “那你领回家去养?”宫如意似笑非笑地问他。 “可得了吧,这孩子只有你能驯服得了。”谭铮立刻拒绝,“已经认了主的野兽是没那么容易换主人的,我怕一个不小心被他咬断喉咙。” 宫如意挑挑眉,觉得野兽这个比喻不错。不过她可算不上是野兽的主人。 谭铮很快挂了电话,在旁边听了个大概的卫天立刻插上,完全和谭铮站的是两个立场,“景川确实很有能力,但正是因为如此,他越接触权力就越容易知道这东西的好,这对大小姐来说很危险。” “没关系。他要是想伸手,就让他伸手。”宫如意拈着甜点微微一笑,“只要我不犯蠢,现在他还不是我的对手。陈浩的落脚点还是没有找到?” “陈浩和陈铭两个名字都找过了,没有他的踪迹,肯定是用了别的办法入住。”卫天下意识地被宫如意转移了话题,答完才反应过来,不甘心道,“大小姐,您再这样放纵下去,景川真的会像您十年前说的那样,成为您的威胁!” “这不是个可能性。”宫如意淡淡说着,视线转向窗外,一辆车子已经缓缓地停在了门外,“……那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比命运还命运。” 卫天愣了愣,“可未来还没到。趁那之前就该提前控制住风险,将危险杜绝在开端,这样——” 他的话没能说完,景川已经推门进来了。 年轻人的视线只是从卫天身上一扫而过,看他像是在看空气,“姐姐,我回来了。” 宫如意不置可否地招招手,“来尝尝这个,我刚做的。” 景川走过来,瞅见桌上形状十分眼熟的麦德林就已经知道了宫如意的意思,他抿着嘴唇低头捡起一个吃了,道,“姐姐的手艺比她好。” 这也算是某种坦白了。 宫如意支着下巴看他,“如果我不戳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这样的小事,只要姐姐问了,我就会如实相告的。”景川把甜腻腻的黄油制品咽了下去,大约是因为宫如意说她亲手做的,他倒不觉得难吃。 “我不问,你就不说?” “姐姐这么忙,有空听我的事无巨细吗?”景川反问。 他知道卫天来宫家是为了什么,从看见他进门时卫天脸上的表情就能猜出七八分。尽管景川用楼夏彦作为共同敌人得到了卫天暂时的同一阵线站位,但他知道私底下卫天仍然一心想要把他驱赶到离宫如意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去。 楼夏彦刚来不久,想除掉他还比较容易,但景川身份特殊,卫天也不能直接对他下手——景川同样了解这点,因此才会选择楼夏彦当做两人共通的敌对目标。 而关于车祸的事情,景川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宫如意为什么会放权给他,晚上洗澡时摸到胸前的项链才想起来,只要宫如意想,她能知道他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 她一定是听到了他和黄三之间的对话,才暂时半信半疑地确认车祸不是他的主导。 可不论宫如意现在信不信他,景川都咬着牙想要亲手将藏在黄三背后的那个人揪出来。 他不能容忍任何人产生伤害宫如意的念头,想一想都不行。 一周多的追查已经有了结果,只差最后的确认。在一切完成之后,他要把成果摆到宫如意面前,向她证明自己绝无二心。 如果一次两次不足以让宫如意放心,那就十次二十次,总有一天能磨平宫如意的警戒之心。 * 在“毒妇”的身份得到最后确认之前,另一个人先忍不住跳了出来。 景川出门买杯咖啡的功夫,陈浩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轻拍年轻人的肩膀,“几天不见,没休息好?” 景川差点就反手把陈浩的手臂直接卸下来,动作到一半看清对方那张斯文的脸,皱眉松了手,“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对你要说的内容没有兴趣吗?” 陈浩没料到景川戒心这么强,虽然手臂没断但也疼得龇牙咧嘴。他揉着自己的肩膀艰难地撑住脸上微笑,“上次是我不好,觉得你年纪还小,没拿出平等的态度来对待你,我向你道歉。” 他的态度很诚恳,但景川从上次宫如意听到这个名字时露出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个麻烦的角色——而且很重要的是,宫如意不喜欢陈浩。 于是景川直接无视了陈浩,领了自己的咖啡转身就往外走。 陈浩没想到他这么决绝,无奈之下用一个消息留住了他,“你父母给你留下了一些东西,你不想看看吗。” 景川站住了脚步,他版侧头看了陈浩一眼,知道这人果然隐瞒着许多重要的信息,一诈立刻就诈了出来。 陈浩和宫如意明显互相看不对眼,他不会轻易把情报告诉宫如意,最容易的反而是靠景川自己去套取。 “你今天早上应该刚刚收到一封信,来自海外,对不对?”陈浩暗自松了口气,心中暗恨把景川教成了现在这样,“那就是你父母给你留下的东西之一。” 景川顺理成章地拿着咖啡和陈浩坐到了咖啡店角落的位置里。 “看过里面内容了吗?” “看了。”景川眼也不眨。 其实早上出门太早,从门卫手里拿到信件时,他没来得及打开就放进了包里。 有了三年前的教训,景川现在有点心理阴影,这种不具名信件他都想留到宫如意在场的时候再启封,和她一起看。 陈浩却没有多想,他点点头,“当年你父母亲给你准备这份基金的时候,景家已经有出事的预兆了,因此里面准备的钱也并不多,是景家最后能抽出的力量。他怕你年纪小的时候容易被人欺骗,所以把基金激活的时间定在你十八岁后一个月,算一算日期也快到了,通知信件才会寄到你手里。” 作者有话说: 诸君,我也想天降四千万美元。 第50章 虽然景川看了信封, 知道那是一封来自银行的邮件, 可陈浩说的话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最先想到的不是基金能有多少钱,而是另一件陈浩透露出来的信息。 ——景家早就知道会有灾厄上门, 这同时也就代表着他们也许早就知道谁会对他们出手。 既然双亲能给他留下基金,那么有很大可能也会留下别的更多线索。 海外的这份基金里也许就藏有线索。 想到这里,景川精神一振, 差点就想甩下陈浩直接回宫家去和宫如意一起拆开信件——钱倒是小问题, 宫如意想要也完全可以直接给她,但如果能留下,景川就能用这笔钱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 “你父母非常爱你。”陈浩强调道, “他们想尽方法给你留下了他们能想到的帮助和遗产。” 景川听到他这开场白就大致明白后面要说的是什么了。 果不其然, 陈浩深吸了一口气, 十指交叉,语重心长, “而他们死得不明不白, 你必须替他们报仇。” 他这从温情牌到强硬的转换让景川有点想要发笑。 先给颗糖再打一棍子这种策略,只有宫如意对他使用才有可能生效。 而且她现在正娴熟地用着呢。 陈浩没注意景川这一瞬间的情绪变换, 他正在组织台词,“我手中还握有一些当年的证据和资料, 和某些相关人员也保持着联系,只要你愿意,以景川的名字, 那些人一定会愿意替你效力的。有了他们的帮助, 你一定能想办法超过宫家, 让你的父母亲沉冤昭雪。” “有证据吗?”景川问,“证明杀死我父母的人就是宫如意的父母?”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们去世之后对方没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能保存抢救下来的证据都是小部分。”陈浩摇摇头,表情沉重。 “既然有证据,为什么不走法律途径?” “证据太少了……关键证物全部被人恶意销毁和污染,所以当年没能成功地将宫如海定罪。”陈浩抬头,字句铿锵有力,“但现在科技发达了太多,有很多方法可以找到新的证据、重新检查旧的证据,甚至找到早就隐藏起踪迹的人。再者,就算宫家权势通天,复仇也不一定是要走法律途径的。” “你在唆使我去犯罪还是滥用私刑?”景川喝了口咖啡,才冷静地说道,“你既然这么肯定杀人凶手是谁,那至少手中持有关键证据——能说服我的那一种。” 陈浩愣了愣,咬牙道,“这里不安全,我们下次找一个更隐秘的地方……” “我觉得这里很好。”女声加入了对话,“正好我也很想听听你要说什么。” 陈浩一个激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失手把咖啡打翻了一桌子,“宫如意?!你不是应该在——” “我就坐在这里听你们聊半天了。”隔着一堵半高不高的墙站着的宫如意摘下墨镜,微微一笑,像是觉得很有意思似的,“你倒是很谨慎,我等你好久了。” “姐姐,”景川立刻表明自己的清白,“我想从他嘴里套了情报再告诉你,他对我戒心低。” 宫如意似笑非笑地看看他,“我还没问你话呢。” 景川默默地缩回椅子里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陈浩恨铁不成钢地拍着桌子,“宫如意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宫如意挑挑眉,心想她也很好奇,明明是慈母角色怎么就给歪成幻想欲望对象了。 当然这话她不可能说出口,“既然来了,该说的话就都说来听听,我设局等了你半个多月,不算太亏待你。” 陈浩咬着牙重新坐了下去,没管自己被咖啡沾满了的衣袖。 咖啡店的店员和店长正在满脸抱歉地将店内顾客一一往外请,很快整座咖啡馆的厅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陈浩冷笑,“包场?” “只要你有钱,你也可以。”宫如意把墨镜往两人桌上一放,不紧不慢地绕过了分隔两边咖啡桌的隔断走到陈浩面前,“但我要是没记错,你的一切财产都已经充公了。” 景川已经自觉地站起来把座位让给宫如意,又转头从隔壁搬了张椅子过来放在陈浩和宫如意的中间。等到宫如意理所当然地坐下之后,他也才跟着坐好了。 这完全像是被特别训练过的全套动作看得陈浩胸口生疼,他简直是痛心疾首,“这就是你找到景川,带他回家的原因?模糊他的是非观,让他变得唯你是从?” 宫如意挑挑眉毛,还没说话,景川已经冷下了脸,“姐姐没有对我做这种事,是我自己乐意的。” 陈浩更是气得胸口痛了。 中年人郁闷地捶捶自己的胸口,“景川,你想想,如果你父母看到今天的你,会是什么心情?” “你说过,他们想看我走上自己选择的道路。”景川一句话把陈浩堵了回去,“这就是我给自己选择的道路。” 陈浩:“……”他是这么说过,但没想到这句话会在这种时候被拿来当做这种用处啊! 宫如意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她每次听见景川维护自己都忍不住产生种无比酸爽的感觉——不管景川是装的还是真心的,这话听着总归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那个一直和她一直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的景川! 陈浩自觉短时间无法扭转景川的观念,转而将矛头对准一旁观战的宫如意,“宫大小姐,能早一步找到景川,算你厉害。如果提前找到他的人是我……” 景川对这个假设很反感,“你就会将我按照你的意思培养成复仇武器?” 陈浩:“……”这完全就是双重标准。 宫如意这回是真的笑了起来,“景川,让他把话说完,我想听。” 景川撇撇嘴,“姐姐想喝什么?我去替你买。” “随便弄杯甜的。”宫如意摆摆手。 景川就这么起身去了,他临走前还背对着宫如意朝陈浩扔了个威胁的眼神——同一间咖啡馆里,你敢动我姐一根毫毛试试? 陈浩是憋屈得不行,看着宫如意的时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他知道景家家破人亡的时候宫如意不过才八岁左右的光景,可一想到对方居然城府极深地找到年幼的景川又将他培养成如今这样,就发自内心地感到深恶痛绝。 “他才刚刚成年,还是个孩子!”陈浩低喝,“你就忍心毁了他的一生?” “彼此彼此,同样抱着目的接近他的你没资格对我说这话。”宫如意扬扬眉毛,根本没动怒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 陈浩表情一松,“你果然是另有目的!如果景川知道了的话,他一定——” “你大可以试试。”宫如意笑笑,“如果你觉得这点就能让他倒戈向你的话。”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以为他不知道?”宫如意勾着嘴角道,“我对甄恬隐瞒了一些信息,看来还是骗到了你的。三年前,有人通过甄蜜给景川寄了一封信,他知道你想告诉他的‘真相’已经三年多了。” 陈浩眯起眼睛按住桌子,“你用什么办法威胁他对你言听计从?” “转头看看。”宫如意朝陈浩的背后扬了扬下巴。 陈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能揣测出她的意思,将信将疑地转头看过去,正好见到景川等在柜台前,不放心地转头看向他和宫如意这边,显然是不放心放任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如意和他单独相处。 ……可在景川看来柔弱无力的宫如意,如今在陈浩的心中已经是朵要吃人的巨型霸王花。 陈浩心情沉重地转回头来,看着宫如意的表情万分复杂,“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不,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离开你的身边。你成了他赖以生存的空气。” 这说法让宫如意觉得十分有趣地勾了勾嘴角,“少年的一时意气……你错就错在不该和他来硬的。” 陈浩对她的回答保持了沉默,直到景川带着一整杯白巧克力奶泡回来,他才像是组织完了语言一般地开口,“宫大小姐,我想知道你的诉求。你是想要阻止真相大白,还是想要保住宫家的名声?” “我为什么非要回答你的问题不可?”宫如意先是玩味地反问了他一句,才在对方有些被噎住的神情中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目睹了景庆平夫妇死亡吗?” “没有,但我知道——” “既然没有,那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宫如意轻描淡写地说着,用银匙舀了一勺白色的奶泡,“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不允许任何人把脏水泼到我父亲的头上。” “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当然也不会冤枉无辜的人。”陈浩推了推眼镜,他又看了一眼景川,见对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自己身上,顿时非常唏嘘:他是为了谁的原因特地溜出安设的啊! “所以我一开始就在问你了,证据。”宫如意气定神闲,“你本来也是要找机会对景川说这个,保密的环境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开口吧。” 空空荡荡的咖啡厅里面只有他们三个人,刚才被景川叫出来做了杯奶泡的咖啡师又迅速地回到了员工区里。 陈浩权衡数秒,知道今天宫如意是早有预谋地守株待兔,他不说出点让她满意的内容来,恐怕真的走不了,不如随便告诉她一些内容转移注意力。 于是,陈浩作出回忆的模样,停顿了一会儿便开口道,“在庆平死之前,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就是宫宝海,虽然现场没有发现凶器,但也在地毯上检查出了宫宝海的血迹。而那一次的会面只有四个人参加,就是庆平夫妻俩,和宫宝海夫妇。” 第51章 宫如意想了想, 不为所动, “这些都不是决定性的证据。是否有人中途闯入?又使用了什么凶器?如何证明我父母全程没有离开房间?他们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就我所知,景家的财富几乎没有是流入了宫家的。” 陈浩一步不让, “事后从你父亲试图销毁的一件衣服上找到了庆平留下的大量血迹,三名证人作证看到你父母在案发时间神情慌张地离开景家。而且在当年的追查过程中,明明是和景家关系最密切的你父亲却缄口不语, 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 “是很奇怪。”宫如意点头, 淡淡道,“我想有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做戏做全套的道理,如果我父亲母亲真的是凶手, 那他们在那时反而应该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摆脱嫌疑。” 但如果陈浩说的都是真的, 加上他先前透露出的那些, 宫如意脑中反而出现了另外一个猜想。 ——也许景庆平真的知道灾厄即将降临,所以才会提前为景川准备好了他长大以后交付的基金, 又找到了她的父母亲商讨对策……可就在那一天, 他们被杀害了。 这同样也意味着另外一件事情:她的父母若不是真正的凶手,恐怕也有很大的可能会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因为宫如意的父母在十一年前的骤然离世也非常之蹊跷, 虽然警方在长时间的调查之后认为那是意外,可这场“意外”中仍然有许多疑点无法解答。 这也是宫如意这么多世以来试图弄清楚的另外一件事。她重生的日期不能再提早, 而是永远固定在那一天,她救不了自己的父母,只能想办法找出他们的死因。 可这起陈年案件也一直以来都像是被层层迷雾挡在了其中似的, 宫如意明明一世比一世强大, 却始终无法触摸到事实的真相。 现在看来, 也许……也许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景川和她都被蒙在了鼓里。 但这也只是灵光一闪的猜测而已。 “你父母也已经去世,现在推测他们当时是什么想法已经毫无意义。”陈浩摇摇头,“但眼下你不相信他们是凶手,正好我们大概可以互相合作。” “合作?”宫如意一松手指,银匙跌回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有什么能给我?能出钱又出力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陈浩并不气馁,脸上毫无失望之情,“但你是在那之后才掌权,很多当年的人和事你都知之甚少。我刚才说了,我手头仍然保存了一些预备好要交到景川手中的东西……宫大小姐,我希望得到你的一句承诺。” “和甄恬问我要的那个一样?”宫如意并不意外,据她了解,景庆平是个人缘非常好的人,他的手下都是心甘情愿地追随他,谁来挖墙角都挖不动。 这样忠心的下属,当然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会拼命地维护他唯一的血脉。 “不。”陈浩迟疑了一会儿,十分谨慎地说道,“如果一切水落石出,证明了宫宝海夫妇真的是杀害庆平夫妻俩的凶手,我会想办法将那桩旧案翻出改判,宫大小姐不能做出任何暗中或者明里阻拦的行为。” “不行。”景川下意识地插入了对话,“景家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如果消息公布,宫家和姐姐都会受到这个消息的冲击。” 沉默了半晌的年轻人突然开口就是胳膊肘往外拐的维护,刚刚平静不少的陈浩又是一口老血闷在胸口。 他真想重复一遍那句台词:宫如意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没关系。”宫如意冷不丁开口,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闲适笑意,“如果事实如此,我不会阻拦你将真相大白于世。” 反正她就算死了也还会重生,每一次的人生,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获取情报。 下一辈子,睁眼处理了卫朋之后,宫如意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跑去安设把陈浩给挖出来。 至于消息公布了之后,宫家会不会受到影响?当然会。 可一来宫如意不在意身家会不会暴跌,钱财都是身外之物,随时可以再赚;而来,她从来是我行我素的人,自己不在意的事情,别人横眉冷对说一万次也没有用。 景川立刻转头,不赞同地皱眉喊她,“姐姐。” “为了我父母的名誉,我可以用他们亲手交给我的宫家去当赌注。”宫如意笑看年轻人一眼,又问陈浩,“可如果你说的是错的,我父母是清白的——你有什么能给我?” “……”陈浩思忖片刻,“我手中有当年从景家带走的一部分信件,其中有大量宫宝海夫妇的来信,都是他们亲笔书写,其中甚至还夹杂了一些家族记事和照片……” 他手中确实已经无权无势,能用的那些都是要留到景川手中的,原本陈浩还有些犹豫自己拿出的赌注够不够分量,正绞尽脑汁地想还能再拿出些什么,桌对面的宫如意就点头了。 “成交。”她说着,将杯子放了下来,双手在膝盖上十指交叉握到一起,克制住了自己细微的颤抖。 十七年前景家的命案发生,宫如意的父母作为嫌疑人之一,家中自然也被警方搜寻过,丢了许多宫如意的童年回忆载体。她小时候没有太过在意,直到父母骤然过世之后再翻箱倒柜,家中居然没有太多可以用来当做回忆的东西。 可恨她无论重生多少次都是在同一天的时间,就算手握这样惊世骇俗的金手指,也没办法再多见活生生的父母一面。 现下,哪怕能多一张照片、能看一次他们亲笔写下的字迹,对宫如意来说都是种天降恩赐。 原本看着有些贼眉鼠眼的陈浩仿佛都长得顺眼了不少。 陈浩一愣,迅速敲锤,生怕宫如意反悔,“就这么说定了。” “不会。”宫如意缓慢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拿起墨镜同时站起身,“合同现在就拟,今晚就签,交代清楚一切之后,你就回安设去。” 景川把自己坐的椅子还到隔壁,不太放心地跟在宫如意身后,垂眼打量她裸露在外的纤长脖颈,有些担忧,“姐姐,会不会冷?” “车就在门外。”宫如意摇摇头,戴上定制手套的同时转头看了一眼陈浩。 如梦初醒的陈浩快步追了上来,虽然已经决心要和宫如意合作,可临到了要进入宫家大本营的时候,他还是有两分忐忑。如果宫如意真的恶毒到要将他就这么骗回宫家杀死的话…… “担心我弄死你?”宫如意看穿了他的心思,低头将第二只手套也戴了进去,舒展一下手指,漫不经心,“我真想让你死,你现在还能呼吸?” 景川伸手替穿戴齐全的宫如意推开咖啡厅的门,心想宫如意还真能做到这点——毕竟她可是在他身上装了个监听器。 说不定别的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定位器呢? 宫如意习以为常地接受他人的照顾和殷勤,系着风衣腰带走了出去,抬眼就看见两辆除了牌照都一样的车子已经停在了路边。她给景川指指后边那辆,“你和陈浩去那里。” 景川立刻松开门追上宫如意的脚步,“我为什么不能和姐姐一辆车?” “陈浩要对你说的话还没说完。”宫如意头也不回地往靠前的那辆车子走去,“那是只要我在场,他就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话。” 景川立刻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挂着的项链,好在宫如意是背对着他的,否则可能从这个动作就会知道某件了不得的事情。 陈浩差点被景川松开后拍回来的门砸了满脸,自己撑住门出来后,就撞上了景川的冷脸。 年轻人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往路边第二辆车走去。既然是宫如意想听的东西,他当然无论想到什么方法都必须要从陈浩嘴里套出来。 如果这名他父亲以前的手下真的那么忠心耿耿,那应该不会对他有所隐瞒。 陈浩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前面那辆已经合上车门的车子,知道宫如意就坐在那里面。事实上,如果景川和宫如意上了同一辆车,他还会觉得比较说得过去。 可宫如意就这么放心、还三番两次地把景川送到他的面前,让陈浩恼火又沮丧地意识到她确实对自己无比自信。 她的举动就仿佛是在宣告:试试看吧,如果能说动景川向我复仇,那就算你赢。 陈浩郁闷地看了眼年轻人高大的背影,在心里对死去十来年的好友抱怨:看看你生的好儿子,整一个痴情种,掉女人手里连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腹诽归腹诽,陈浩还是快步跟上了景川的脚步上车。他坐在后座上,全力地转着自己的脑子思考该用什么开场白来再度打开局面。 因为不知道景川早就得知过当年的事情、也不知道景川对于宫如意的言听计从,陈浩先前用了两次错误策略,他觉得不能放任自己再这么错误下去了。 第三次出击必须精准又有效! 陈浩想了十七八个方案,正在一个个推翻又修改过去的时候,景川出乎他意料地先开了口,“我为什么会在万安巷?” 猛地听到这个问题,陈浩一愣,从自己的思维里拔了出来,想了想,才谨慎地回答,“宫如海夫妇离开景家之后,景家的房子就起火了,屋里的人无一幸存。虽然消防来得及时,但很多证据还是毁于一旦,这是后期追查极为困难的原因之一。至于你……在房子里发现了和你年龄相符的婴儿,还被当时你的保姆紧紧抱在怀里。 “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在宫如意出现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你仍然活着。” 第52章 ——可宫如意为什么会知道他活着, 又找到了他? 直到车子抵达宫家为止, 这个问题都仍然盘旋在景川的脑海中。 如果他双亲最信任的人都放弃了,为什么那时候根本对此一无所知的宫如意居然会坚持七八年, 最后找到了他? 如果理由真是她所说的“觉得他会复仇”,就太说不过去了。 明知道对方的全家人都已经葬身火海,谁会特地防范着有人来寻仇? 宫如意在这件事上肯定隐瞒了什么。陈浩不会将所有的信息都坦然告诉宫如意, 同样的, 宫如意也掌握着很多陈浩并不知道的秘密。 从咖啡馆到宫家的功夫,陈浩想方设法地和景川说了很多,最后伤心地发现景川虽然有发展自己势力的想法, 却百分之一百地否认了要动用这股力量去做任何对宫如意不利举动的做法。 心塞就两个字, 陈浩在边疆小镇隐姓埋名这么多年, 还是第一次理解了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跟着景川从车里下来,抬头看了一眼简直像个小镇似的宫家庄园, 沉默良久才从喉咙里逸出一声叹息, “景家已经没有了,而宫家……还几乎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 站在门口摘手套的宫如意闻言看他一眼, 嗤笑,“我也记得景家长什么样, 要是真缅怀,可以去重建。” 陈浩:“……”你们这些该死的有钱人。 “或者,等景川接手了他的基金之后, 就能有钱重建了。”宫如意又提议。 陈浩还没来得及说话, 景川就直接拒绝了, “已经烧毁的房子不需要自欺欺人地重建。” “……”陈浩决定今天暂避锋芒,不和宫如意正面怼,现下景川站在她那边,但是来日方长,以后会怎么样还谁都说不准呢。 宫如意既然今天会去堵陈浩,当然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别说陈浩愿意乖乖跟着到宫家,就算他不愿意,也会被强行塞进车里。 一整个团的律师都在宫家准备就绪待命,陈浩一进小会议室看见那群乌压压的西装男女就知道宫如意今天是势在必得。 这时候再回头想想从甄恬开始的一系列事情,陈浩就回过味来了。 虽然宫如意说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真的,可自从她从甄蜜身上调查到了甄恬的存在之后,说的每一句话就都是针对他的陷阱。 或者准确地来说,是针对任何一个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仍然对景庆平忠心耿耿的人。 陈浩和甄恬正好都符合这条前提。 只可惜如今景川仍然被宫如意紧紧地握在手里,也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切断这根风筝线…… 签完繁杂的合同后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陈浩当然也没觉得宫如意会意思意思地留自己吃饭,他果断起身告辞,“宫大小姐请留步,我也差不多是时候赶回安设了。” “替你压了这些天,是该差不多了。”宫如意起身,意有所指地道,“你再耐心谨慎地等几天的话,那头也许就要追过来找你了。” “怪不得我出来这么多天,安设也没传出动静……”虽然早就知道宫如意如今是一手遮天,可真知道她的能量有多大时,陈浩仍然有些心情沉重,“多谢了。” “景川,送陈先生出去。”宫如意摆摆手,居然就没理会他们两个,自己甩下律师团就不紧不慢去了餐厅。 陈浩盯着宫如意的背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和景川一前一后出了门才回过神来,“宫如意今天是想尽了方法把你往我这边推,这不应该啊。” 景川看他一眼,没回答。 宫如意这么明显的态度,作为当事人的景川当然是第一个发现的。 他能想到的宫如意的目的就只有两个。 第一,就像宫如意先前说的那样,很多信息陈浩不会在宫如意在场的情况下说出口,因为陈浩信任的人只有景川;第二,宫如意大概是在考验他会不会有一天因为外界的诱惑而对她倒戈相向。 就像是驯兽时,驯兽师会在野兽面前放上香喷喷的食物,却不允许它上前吞入口中。 景川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对陈浩稍稍示好之后的后果都会很惨重。于是他冷漠地和陈浩一道走出宫家之后,就面无表情地往回走了。 陈浩不得不叫住景川请他留了一个联系方式,才坐了叫到门口的出租车离开。 宫如意远远看着出租车开走,低头翻了几页手中还热乎着的合作条款。 哪怕是带着最精英的律师团,合同又只牵扯到三个人,可细节方面的权衡和定夺还是消耗了不少时间。 陈浩为景川争取了许多利益,如果完全按照合同办事的话,只要宫如意不破坏合同,景川自己又愿意,那陈浩就有办法在旁协助他逐渐脱离宫家、自成一派,甚至最后重振景家的名字。 陈浩在这方面也是老手了,方方面面的问题都有考虑到,合同几乎没有任何漏洞可以钻——不过本来,宫如意也就没有要钻空子毁约的意思。 她信任自己的父母,愿意用宫家的名誉豪赌一把。 而至于景川……如果他被陈浩说得心动,想要用基金作为倚仗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后韬光养晦向她复仇,那正好也给了宫如意一个顺理成章除掉他的借口。 至少现在,宫如意觉得自己还是很需要一个借口去对他出手的。 ……大约是景川成年前夕那个晚上所作出的举动,终于让她意识到一件事情:这个年轻的景川还什么都没有对她做。 而他在她面前晃了十年,终归还是有些影响。 要是这个景川能顺利地变成那个景川就好了。 “大小姐,要派人跟着出租车吗?”山伯在旁问道。 宫如意回过神来摇摇头,“不了,他很快会回安设,我和那边聊过,之后不走正规申请通道,他插上翅膀也飞不出来。” “是。” “把合同的复件封好往小六那儿送一份,让他替我保管。”宫如意又道,“叮嘱好他,不准拆开看,也不准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是。”山伯欠身,“大小姐,时间不早了,用餐吧?” 宫如意点点头,见到景川的身影已经逐渐靠近门口,摘掉了耳中的监听耳塞,边转身继续往餐厅走边问,“你为什么对景川这么放心?” “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大小姐有时候就是都想象得太糟糕了。”山伯慢慢地道,“您和少爷都还年轻,许多事情其实并不用那么早下定论。” “年轻?”宫如意失笑着摸摸自己的脸,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虽然刻意地没去记年头,可宫如意觉得自己大概也比眼前山伯多活了许多年,所以心态比最早几次重生的时候反而更耐心、更平和。 反正她有无穷无尽的时间,不必因为一时冲动毁掉眼前的机会。 “姐姐。”景川进了餐厅,尽职尽责、假装不知道自己身上装着监听器地向宫如意汇报,“刚才陈浩问我要了联系方式,之后他有联络发来我再告诉你。下午回来的车上,他对我说了……” 景川事无巨细一一报告,这幅用力证明自己的样子看得宫如意有些想发笑。 等把下午车上的谈话简单地复述完了之后,景川就将今早收到的那封信放在了餐桌上,“我今天早上刚刚收到这封信,应该就是陈浩所说基金的管理会寄来的。” “嗯,”宫如意看也没看,“都说了什么?” “我还没拆。”景川抿直嘴唇,带着两分不为人知的紧张,“上一次和姐姐闹矛盾就是因为我私底下拆了信没告诉你,同样的事我不想发生第二次。” 宫如意动作一顿,抬头看了景川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打开看吧。” 景川应了声,拆开信件迅速浏览一遍,视线在金额上一掠而过,很快就把通知信放下了。 “这些钱准备拿来做什么?”宫如意淡淡地问。 虽然她语气平静,可任何长点脑子的人都该知道这是道送命题。 立在一旁的山伯忍不住看了景川一眼。 景川倒是无所谓地反问,“我转让给姐姐,或者投资到宫家的什么产业去?” “这是不行的。”宫如意笑了笑,明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基金对你的使用方法做了非常严格的限制,从根本上杜绝了你被人骗钱的可能性。” 景川有些失望。他想了想,干脆十分直白地问道,“我要怎么处理这笔钱,才能让姐姐不怀疑我别有用心?” “……”宫如意深深地看了年轻人一眼,懒得去想他这到底是毫无心计还是心机深沉,“这是你的钱,按照你的想法去使用就可以。” 景川:“……”这果然还是一道走错必死的送命题。 宫如意最终也没给出景川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明面上来看,她对景川如何使用冠着他名字的基金一点限制也没有。 对此陈浩简直是喜闻乐见,他在邮件联络中对景川建议,“既然如此,就更应该按照你父母的设想去使用基金了。相信以你的实力,从理论到灵活运用是眨眼间的事情。” 景川不知道这人是哪来的自信。 就好像曾经的宫如意也曾含笑称赞他会成为比谁都厉害的人上人,她那时的语气景川如今也不曾忘记。 他不相信那些都是虚假的。 就算宫如意对他满心防范,十年的过程中,也总有那么瞬间是对他卸下心防真诚相对。他只需要再抓住一次那样的空隙。 第53章 寒假很快过去了大半, 景川的精力只分了极小一部分给远方敦敦教诲的陈浩, 他更专注于找到指使黄三开车去撞宫如意的人。 那个人一天不消失,景川一天不想让宫如意出门——当然这不是说他就有权力决定宫如意做什么又不做什么了, 那是不可能的。 比如当最终将“毒妇”定罪的那天,景川迫不及待地就想回宫家亲口告诉宫如意这个好消息,却被谭铮给叫住了。 谭铮一脸火烧眉毛的表情边穿外套边看时间, 顺手把车钥匙给捞到手里, 抓着景川就快步往外走去,“我都把时间给忘了,赶紧的, 让大小姐等急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姐姐?”景川挣开他的手, 皱起眉, “你和她约好了?” “不然我找你干什么?”谭铮直接绕楼梯去了地下停车场,大步流星得快要飞起来, “本来大小姐请客, 既然今天你也有好消息要告诉她,干脆一起蹭个饭好了。” 景川黑着脸上了车, 等车子一启动就带着杀气开口,“姐姐为什么单独约你吃饭?” “……”谭铮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口踩住刹车, 无语地转头看他一眼,“我和大小姐这么多年朋友,为什么不能和她单独吃个晚饭?再说了, 今天是我生日好么!” 景川脸色更冷了。 孤男寡女, 单独共进晚餐, 还是庆祝生日,怎么看怎么不妙。“身为男人,你居然让姐姐请客?” “……”谭铮膝盖中了一箭,但还是坚强地挣扎道,“大小姐有钱,我是个穷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是在大小姐家里白吃白住吗!” “我至少有四千万美金。”景川冷冷道。 打死都不想继承家产的谭铮:“……”这小鬼从小到大的脾气真是太惹人讨厌了! 也不知道宫如意是怎么忍受……不是,调教他的。 谭铮决心不再嘴贱和景川搭话,景川也没再吭声,两人保持着要压死人的沉默抵达了和宫如意约定的餐厅,一看时间已经迟到了十来分钟。 谭铮顿时一身冷汗就出来了。 他还记得上次和宫如意见面迟到之后遭遇了什么惨痛的对待——当天晚上吃完了饭,宫如意直接把身无分文的他往那艘邮轮上一压,让他在海上当了足足二十天的打工仔。 谭铮还站在餐厅门口紧张地给自己编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又能说服宫如意的理由,景川从车的另一边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就直接进了餐厅,报了宫如意的名字。 等谭铮想完全套说辞的时候,只看见了景川的背影。他立刻跟上前去,被服务生引着七拐八拐之后,很快见到了一个人喝着餐前酒的宫如意。 她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谭铮,又放下杯子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她那价值连城的手表,“迟到。” 谭铮尾椎骨窜上来一阵凉气,“这个是有理由的,你听我讲……” 景川没他那么怂,直接坐在了宫如意手边,开口直截了当道,“今天抓到想用车祸来对付姐姐的人了,审问她用的时间久了一点。我准备回家的时候才知道姐姐今天约了他晚餐。” “是什么人?”宫如意瞥了谭铮一眼,顺理成章地接了景川的话题。 谭铮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入座翻开了菜单,一时之间居然有点搞不清楚这对姐弟俩现在是个什么关系了。 你说势不两立吧,好像看起来挺和谐,甚至宫如意对景川的态度还比对他宽容点。 要说真姐弟深情吧,宫如意如今对待景川这态度和神秘信件捅出来之前仍然是个天差地别。 不过反正现在有景川顶在前面吸引火力,谭铮默默地只做了半个屁股的座位,低头翻了翻菜单,小声地和服务生点了餐。 这期间,景川已经快速将如何将黄三背后“毒妇”揪出来的过程说了一遍,最后他才顿了顿,说出了对方的名字,“她姓韩,叫韩佳人。” “韩?”宫如意手上动作一顿,立刻联想到了别的东西。 “她是韩果果的母亲,同时也是‘那个’韩家的人。”景川强调道。 景川来宫家的时候,卫朋早就已经离开,可卫天仍然得到宫如意的重用。久而久之,景川当然也听说了卫天有个同胞兄弟,因为接受了韩家的贿赂将宫家的信息往外泄露而被宫如意处理。 那之后没几年,宫如意站稳了脚跟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将韩家的整个势力都铲除了。 虽然没到赶尽杀绝的地步,可也保证了十几年没人能对她造成威胁。 韩果果再度出现之后,宫如意曾经短暂地将她的姓氏和韩家联想到一起过,当时就派人去查了她的父亲韩中天,确认了韩中天和自己铲除打散了的韩家没有联系之后就放到了一边。 可也许是当时惯性思维使然,宫如意并没有去特意调查韩果果的母亲,也就漏掉了她的母亲同样姓韩这条重要的线索。 想到这里,宫如意扶着额头想了想,对景川道,“接着说。” “她从韩果果的叙述中知道了我的姐姐的关系,在将韩果果送出国之后,她知道黄三那些人和我不合,就试图买通黄三等人制造车祸,创造出撞错了人的假象。”景川不悦地抿直嘴唇,“……是因为我,才会让姐姐陷入危险之中。” 谭铮听着案情也忘记了自己的危机,不知不觉地加入了谈话,“其实她做得不算高明,只是查案的过程中韩中天做了些阻挠,又暗中破坏了些线索,所以直到今天才把韩佳人捉拿归案,她已经供认不讳。” 宫如意的表情有些怪异,她抵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韩佳人的具体身份呢?” 谭铮没听明白,正要张嘴问“什么具体身份”,就听见景川已经迅速抢答,“她是韩民的妹妹,兄妹关系很好。” 韩民正巧就是当年成功挖塌了卫朋这方墙角的人。 “去查韩民了吗?”宫如意又问。 “通知过卫天了。” 宫如意这才点点头,“很晚了,先吃饭。” 明明在整场调查中也是非常卖力的谭铮围观完了全程,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作为寿星的他看起来非常多余。 而且,如果景川能放下莫须有的仇恨成为宫家的助力,能力上根本一点欠缺也没有,非常适合。 抱着这个想法的谭铮回想一遍景川过去几天的表现,在心里默默地给小伙伴卫天点了一根蜡烛:左膀右臂的位置岌岌可危啊。 一顿晚餐结束,宫如意给谭铮送了份生日礼物。 谭铮晃晃不过他巴掌大的盒子,满心欢喜地猜测,“我特地在朋友圈刷屏了好久那辆刚发售的限量版跑车,你是不是领会到了我的用意?” “不是。”宫如意淡淡道。 谭铮皱紧眉,又仔细地想了想,“两周前我也说过我想要艘游艇来着……” “你慢慢想吧。”宫如意起身看了他一眼,“我先走了——景川。” 景川几乎是同时也跟着宫如意一起站起来,低头看了眼苦思冥想的谭铮,倒有点羡慕他起来。 宫如意出手从来都很大方,被她捧在手心里宠了十年的景川自然知道捧着重要的人送的礼物不舍得打开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直到今年生日,宫如意给过他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句“生日快乐”。 景川误以为要用来当礼物的“钱”,其实指的就是那价值四千万美元的基金。 可她却特地空出时间来和谭铮吃饭,又送他礼物——景川知道那盒子里无论装的是什么,肯定是谭铮最想要的东西之一。 宫如意从来不会送错礼物。 刚走到餐厅门口,谭铮的大呼小叫声从背后传了过来,“迈凯伦!大小姐我爱你!!” 景川有点嫉妒。 他再也不是宫如意最喜欢、最关心的那个人了。 宫如意没多注意景川的心情,她仍然没从韩佳人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这一切都和她曾经几辈子的经历合不上。 韩家当然是一直都存在的,只是之前的宫如意没有发现韩民在她身边动的手脚,也就没有对韩家出手打击报复过。 那么问题就来了。 假设第一次车祸事件背后的也是韩佳人,可那时候整个韩家都十分稳固,有卫朋的存在,韩民迟早能安安稳稳地把整个宫家挖空再想办法做掉宫如意,不需要这么早就贸然出手。 这完全说不通。 可如果说几乎是相同的两次车祸事件背后的主使人不一样,这未免也太难自圆其说。 除非宫如意重来一辈子,小心翼翼地将一切维持在上一次车祸那辈子一模一样,否则背后的故事可能永远也无法查清。 宫如意想了一路,想得头疼,最后到家给卫天去了个电话问韩民的事情,并不意外地得知没有任何进展。 韩民大约也藏得很好,说不定和陈浩一样早就改名换姓,他的行踪还是得从韩佳人身上找线索。 韩佳人的计划太过粗糙了些,从最根本的层面来考虑都有一个无法解释的疑点:她是如何得知宫如意在哪一天出行走的是哪一条路线,又在什么地方会停下? 要么是韩民在背后提供了信息,要么就是……除了韩民之外的人提供了信息。 总之,宫如意身边又开始不是百分之百地安全了。 这辈子和上辈子相比,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当然也就增添了大量的危险。 “大不了再死上一次……”宫如意自言自语着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又划掉一行日期,看着谭铮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叹了口气。 第54章 韩佳人归案的第二天, 景川就没有再出门, 而是乖乖在家开始补寒假作业和刷题了。 宫如意看得好笑,心知肚明景川这是用行动在表示他从没打算从她手里夺走一点力量。可问题就在于, 她不想要一个这么安分守己的景川。 再说了,那可是景川,他的人生字典里面没有安分守己这四个字。 宫如意想方设法地又给景川设了几个语言陷阱, 见他都没有跳下去, 也暂时放弃,去管手头另一件事情了。 ——韩民在韩佳人出事之后立刻就失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和韩佳人之间有特殊的联络通道, 明明韩佳人逮捕归案的一切都没有公开, 韩民却在第二天就迅速地就从原来的住处搬走了。 卫天带人去扑了个空, 只找到了韩民大概是匆忙之间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正再让人加班加点地整理中。 根据韩民的证件, 卫天最后能够追查到的线索再次指向了国外。 宫如意当机立断就也调了私人飞机追过去了。 这些和她作对的人最后大多都会选择逃往国外, 理由其实也很好解释:宫家发展得太大,想在华国的范围内摆脱她的追捕是难上加难。 除非像甄蜜那样躲到荒无人烟的小镇里面, 否则被宫如意找到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因为太过在意韩民和韩佳人代表的这一摊子车祸疑云,宫如意根本没注意日期就直接上了飞机。 景川在大年三十的早上起床才知道宫如意已经连夜上了飞机, 还带走了卫天和楼夏彦,偌大的一个宫家只剩下山伯和景川,山伯干脆给佣人们提前放假回家了, 除夕夜的晚餐桌上就只有两个人。 “大小姐也是生怕线索被漏掉, 所以才会立刻赶去。”山伯安慰景川, “她太忙了,旁人一旦不提醒,就很少注意这些节日的东西。你看大小姐自己不是也从来不过生日?” 景川食不知味地把山伯亲手做的年夜饭送进嘴里,一点劲也提不起来。他还以为自己的示好和自勉能稍稍修补他和宫如意之间的关系,可没想到完全是于事无补。 宫如意带了两个男人跑去国外过年了! ……这当然是偏颇之词,景川自己也知道。可妒火一旦燃烧起来,那是几乎不可能自己扑熄的。 年夜饭之后,景川主动收拾了餐桌,把山伯劝去早睡,又把厨房打扫干净,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虽然宫家占地大又处在郊外,景川还是能透过窗户看到远处升起的烟火——有些心急的人已经开始放烟花了。 好死不死的,孙冕就在这时候给景川来了个电话,“出来广场上跨年玩儿?” “玩什么?”景川冷漠地反问。 “就喝喝西北风,吃着小吃大家一起倒数跨年呗!”孙冕那边十分吵闹,他不得不扯着喉咙吼道,“我这边五六个人呢,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来。”景川干脆地拒绝,广场有跨年活动,人挤人连路都走不动。 左右哪里都没有想要的人陪在身边跨年,景川宁可选择更安静的环境。又不是宫如意在邀请他。 “好吧……”孙冕失望又意料之中,他对着话筒大声喊道,“那先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啊兄弟!我挂电话了!” 景川收了线,在一楼窗前看了一会儿远处的烟花,确认窗户都关好了之后,去了二楼靠南的阳台,正好能看到广场的方向。 那里的高楼上已经用灯光广告装饰出了时间,还差二十来分钟就是新的一年到来了。 二月深夜的风呼呼刮着,景川盯着时间等到了十一点五十九分,年轻人的身体居然不觉得太冷。 又或者是他太过期待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所以忘记了寒冷。 他从手机里找出了宫如意的号码,调出通话界面,在时间归零、广场那头喷射出炫丽烟花的同时,拨出了宫如意的电话号码。 不知道是不是时差的原因,宫如意那头响了很久才接起电话,她的声音带着轻轻的喘息,“什么事?” 一听见宫如意的声音,景川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他用手指在面前积了薄薄一层雪的护栏上划了两道,“姐姐,新年快乐。” “新年?”宫如意显然不在状况,“今天?” “嗯。”景川点点头,听着她那边模糊不清的声音,突然笑容一收,“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宫如意没有立刻回答,电话那头传来了不甚清晰的衣物摩擦声,景川甚至远远地听到了卫天压低了声音喊着宫如意的名字。 不是平常的“大小姐”,而是“如意”。 卫天从来不在人前这么亲密地喊宫如意,即便两人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也将自己的身份归于宫如意的下属。 景川握紧了手机,像是要把这段音频刻进脑子里似的听了十几秒钟。 然后宫如意那边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景川再也没接到来自宫如意的任何反馈,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他试着打了第二个电话过去,无人接听。 身为一名已经十八岁、对男女之事也有所了解的年轻人,景川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最糟糕的方向。 毕竟在见到宫如意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知道卫天对宫如意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卫天提出合作要除去楼夏彦,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卫天跟自己抱着的是一样的心思。 ……结果现在,卫天在国外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景川深吸了口气,压下怒火,离开阳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了邮箱界面,写下了第一封给陈浩的回信。 他的收件箱里躺着七八封来自陈浩的邮件,每一封都情深意切还带着各路知识和人物介绍,可景川从来都已读不回。 现在他不想再忍下去。 * 而在国外,宫如意那一头是真有些手忙脚乱。 虽然这一趟空中行程没有出事,但抵达酒店之后,大下午的酒店里突然响起了火警警报,宫如意不得不和众人一起离开酒店大门,可就在一群人站在酒店门外等待火警进入的时候,一个人从人群后面绕出来,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宫如意的方向。 和所有人一起抬头看着酒店大楼观察是否有什么地方真的着了火的宫如意并没有注意到威胁的临近,楼夏彦又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卫天最先看到了靠过来的那个流浪汉从怀中掏出一柄雪亮的水果刀。 卫天当机立断地把宫如意护到一边,自己伸手去挡刀刃的同时想要制住对方。 流浪汉似乎很多天没吃饱饭,根本不堪一击。就在卫天钳住他手臂的一瞬间,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危险预感突然击中了他。 卫天想也不想地把流浪汉摔开,转身抱住宫如意,仅凭直觉用身体挡在了宫如意的右手边。 下一刻,一颗子弹从他后背射了进去。 被卫天护在怀里的宫如意毫发无伤,她迅速支撑住卫天委顿的身体,喊了楼夏彦的名字让他过来帮忙。 “酒店里也不安全。”被他们两人勉强架住的卫天断断续续地说,“马上走。” 就算卫天这么说,宫如意也还是咬牙将他先架到了酒店大堂里,勒令一名眼熟的酒店经理立刻报警并且叫救护车。 “火警警报可能也是他们引发的。”楼夏彦皱着眉检查卫天的伤口,快速说道,“他们知道警报一旦拉响,所有人就都要离开建筑物,外面视野开阔,周围又都是高楼,是狙击的好环境。” “先把小天送到医院再说。”宫如意双手都是鲜血,神情却冷静得近乎严厉,“刚到酒店就出事,我不相信是意外。” “肯定不是。也许和韩民有关系。”楼夏彦按住卫天伤口阻止出血,抬头道,“子弹卡在体内了,要尽快动手术。” 宫如意已经用染血的手拨通了容一冰的电话出去,“这是小六以前留学的地方,附近肯定有他实习过的医院。” 大年三十和美女跨年中的容一冰接到宫如意的电话,二话不说就找人安排了私人医院,把卫天给送了进去。 而当宫如意接到景川电话的时候,正好是卫天结束紧急处理、要进入手术室之前。 宫如意好不容易把卫天给安抚住了,目送他进入抢救室之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医生是容一冰的同学,水平差不到哪里去,一颗没有命中致命部位的子弹也不用太久取出,卫天这边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宫如意这次简易出行,只带了卫天楼夏彦和其他几名下属,是真没想到韩民能埋伏在暗处给了她这样一个惊喜。 “杀手跑了,但韩民抓住了。”楼夏彦匆匆从走廊那头走到宫如意身边,低声对她说道,“但人现在不在我们手里。” 正在洗手上血迹的宫如意立刻抬头看他,“被谁带走了?” 楼夏彦顿了顿,吐出一个名字,“容修。” 宫如意冷笑起来,“很好。” 能这么快就将韩民控制起来又带离,容修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她自己往陷阱里面跳下去。 换句话说,有人要暗杀她的事情,作为地头蛇的容修八成也早就知道了,可他一个字也没告诉宫如意,这完全就可以理解成他想宫如意死的意思。 容修,容一冰的五位哥哥之一。 容家老爷子是个老封建的脾气,觉得孩子越多越好,换了好几房老婆生了许多个,交的罚款都够当地政府收的。 而排行老三的容修,正好是曾经被宫如意拒绝过的追求者之一。 作者有话说: 来啊关门放变态了!变态现在还是屏蔽词吗!是的话我回头改啊! 第55章 正说着容修的事情, 宫如意的手机就再度震动起来, 那上面显示的是一个当地的号码。 宫如意看了一眼就猜到是容修,厌恶地把手机扔到了水池里。 等她把指甲缝里的血迹都洗干净的时候, 手机已经彻底停止工作。 容一冰打了半天宫如意的电话都无人接听,最后只能打到楼夏彦的手机上询问卫天的情况,知道手术正在进行中后, 他安慰宫如意道, “只是个小手术,我这位同学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宫如意披着温暖外套坐在抢救室外, 看了一眼时间, 道, “你推荐的医生我放心。不放心的是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容一冰下意识地问了句,接着顿时反应了过来, “……老三他又犯精神病了?” “你给容老爷子说声, 人我不会弄死,但他要是执意跟我作对, 会不会缺胳膊少腿的我就不好保证了。”宫如意冷冷道。 “没事,老三那种人你不打狠了是不会记教训的, 老头子都拿他没辙只能踢到国外去。”容一冰倒是很大方,“我去给我爸说,你不用留手, 该打打该骂骂, 我代表全家感谢你。” 留手当然是不可能留手的。 等卫天从手术房里出来又转到了普通病房之后, 宫如意让刚刚联系的专业安保公司守着病房,自己就带了另一部分保镖直接去找容修的晦气了。 大概是母系的基因出了什么问题,都是盘正条顺的七兄弟里面偏偏就出了容修这么个叛徒,喜好独特不说,还偏偏精神不太稳定,想法也很平常人不太一样。 换句话来说,就是个疯子。 宫如意在重生之前就被这疯子缠上过,自此十次重生就从来没能完全摆脱过他的纠缠。 纠缠也就算了,这次的事情就有点过分了。 如果宫如意真想要把事情闹大,整个容家都跑不了。 不过看在和容一冰的交情上,宫如意决定只精准打击。 在宫如意付出了大价钱的情况下,安保公司的服务很全套,他们甚至连防弹车都准备好了,宫如意坐着防弹车到了容修的公司楼下,看着这栋六层高的建筑物笑笑,对身旁保镖道,“麻烦替我把这里砸了。” 保镖们大概也是第一次接到这种烧杀抢掠一般的任务:“……” 不过合同里早就规定过,为了达成雇主的命令造成的财务损失一切都是由雇主自己承担的。一群彪形大汉毫无顾忌地上前直接就把一楼入口处的玻璃门给砸了。 哗啦一声,前台小姑娘都吓得缩到了桌子底下去,还以为有人来抢劫,哆哆嗦嗦地就要报警,数字还没按完,电话就被人给挂了。 宫如意把小姑娘手中的话筒抽出放好,冲她笑了笑,“让你们老板下来见我。” 小姑娘哭着给老板办公室打电话,“有个看起来好可怕的华国女人说要见老板……” 宫如意在满是玻璃碎渣的大厅里等了两三分钟,容修就跑着下楼来了,他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上面还沾染着涂鸦般的彩色。 宫如意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血——恐怕还是韩民的血。她坐在沙发上没动,迎着容修狂热目光冷淡地问他,“人呢?” “韩民?”容修咧嘴一笑,“既然大小姐都亲自来了,人我肯定是要交给你的。不过我还有些话没问完呢,大小姐再给我半小时……不,一刻钟?” “别惹我生气,容修。”宫如意眯起眼睛,“我现在已经够不爽了。” 容修非但没有害怕,眼睛反而更亮了,他控制不住地向宫如意快步走去,被她身旁的保镖拦在了三步之外,立刻抬头阴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见惯阵仗的保镖都有点愣住:那眼神,怎么看怎么都是杀过人的人才会有的…… “让他过来,他不敢对我做什么。” 得到宫如意的命令,保镖立刻退开两步,容修如愿以偿地靠近到宫如意面前,他陶醉地膜拜她的面容,以一个求婚的姿势直接跪了下去,“你还是和少女时期一样美丽。” 宫如意冷笑着前倾身体,“容修,我这次来没打算陪你玩。说句实话,我都忘了你在这个城市。把韩民交给我,我还能看在小六的份上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嘘,别在这时候提别人的名字。”容修竖起一根手指,他的视线就好像长在了宫如意身上似的,“我和大小姐这么多年没见……” “闭嘴。”宫如意伸手捏住他的脸掐断了后面的字句,“我不需要你这样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变态的仰慕。再说一句废话,我废了你四处寻欢作乐那根东西。” 容修被掐得动弹不得,眼神往下一瞥,看见宫如意的脚只差几厘米就能踩到自己命根子上,一时间恐惧和兴奋交杂,他激动得连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韩民可真是个宝藏……” “我不管你已经从他嘴里问出了什么。”宫如意不紧不慢地道,“那些东西最好都埋在你的脑子里别从这张嘴里流出去,不然这张嘴和这颗脑袋就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容修哆嗦起来。 在旁围观了全程、也是唯一能听懂这段对话的楼夏彦越看越觉得怪异:宫如意杀机四伏的威胁不但没让容修觉得害怕,反而像是一针接着一针打进他身体里的兴奋剂似的。 楼夏彦早就听说容修是个抖S,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一面。 韩民是个什么宝藏啊,大小姐才是真宝藏…… “明白了吗?”宫如意轻声漫语地问道。 容修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咬着自己的舌头平静了几秒钟,才点头,“明白了。” “人还活着?”宫如意松开了手。 容修看起来简直想跟着她的手再凑过去似的,“……当然活着,你要的人我不会弄死。” “别碰我。”宫如意起身看他一眼,“谁知道你手上沾着什么。” 容修手指骨节上还带着伤口,一看就是用拳头揍人用力过大之后留下的,加上他身上的血点子,稍微了解他性格的人就都该能猜到韩民刚才经历过什么了。 被嫌弃的容修脸上露出了飘飘然的享受表情,他紧紧跟在宫如意的身旁,“其实我这次得到韩民的消息纯属偶然。小六跟我说过国内的事情,我本想直接告诉你,可一想如果告诉你的话,你岂不是不会亲自来见我?所以就把他控制起来之后等着大小姐过来……” 宫如意听了几句就皱起了眉,她停在电梯前,“你只知道这些?” 容修一愣,“我对你当然不会有所欺骗!” “……带我去见韩民。”宫如意将双手插入大衣口袋,在容修刷了卡之后直接跟他进了电梯间里——当然,还跟了楼夏彦和足足三名保镖。 要不是电梯间不够大,还能再多进来几个。 容修确实不会对她说谎,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杀手的事情。 那么要么是韩民还硬骨头到没把这件事情供出来,要么就是……狙击手根本和韩民没有关系。 这第二个可能性,和韩佳人车祸事件的出入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让宫如意隐隐约约生出一个怀疑来:除了景川之外,她似乎还有另外一名想要取她性命的仇人存在。 景川在明处,而那人一直都在暗处。 那个人隐藏得如此完美,重生了十次之后宫如意才堪堪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个人存在的可能性。 而她如今连这个人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 容修公司的六楼只有他和他的助理两个人工作,他快步走到一间不透明的房面前,朝助理摆摆手,“你今天提前下班。” 这位助理面对着一群黑衣保镖也面不改色,开开心心地应了声是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楼夏彦看着忍不住心想,能在变态身边工作下去的人果然也全都是变态。 容修一打开房门,里面就传出了压抑的□□和浓重的血腥气。 楼夏彦下意识地站住脚步,看了宫如意一眼,却见到她面不改色地将房门推到最大直接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 楼夏彦顿时有点自惭形愧。 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宫如意一进房间就伸手摸到门边的开关打开了灯。 韩民就被绑在房间正中的一张椅子上。这个房间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办公室——除了中间绑着个人,而这个人又浑身都是鲜血。 宫如意只在十年前见过韩民,那之后韩民被她赶到华国另一边,直到这一次他又成功刷了存在感为止,宫如意没有再见过他的模样。 不过眼前这个刚刚被毒打了一顿的人也看不出原来的五官是什么模样了。 宫如意走到椅子跟前,微微弯下腰去看了对方一眼,听见了他粗重的喘息声,笑了笑,“没死就好。” “……”韩民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似的声音,“宫如意……” “认得我?很好。”宫如意直起身体,避开地上滴滴答答的小血泊走了两步,“想知道你妹妹怎么样了吗?” 韩民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用浑浊的眼睛从乱糟糟的头发后面死盯着宫如意的眼睛,“你要是敢对她——” “我就算找个小混混撞死她又怎么样?”宫如意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笑了。 保镖识时务且自觉地替她搬来了椅子放在韩民对面,对眼前这明显涉及犯罪的一切保持了视而不见。 宫如意坐到椅子上,在韩民仇恨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下摆,“……毕竟,小混混和你们兄妹一样,都只是被人拿来当枪使的棋子罢了,不是吗?” 第56章 韩民头发之后的双眼不经意地闪了闪, “既然大小姐早就想好了一切, 那还特地追着我到国外来干什么?” “我做的事情很可能是为了你好。”宫如意笑了笑,她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容修, “不是我唬你,这个疯子是真的会不顾法律在私底下杀人的。” “我这一条贱命,早就死不足惜。”韩民似乎是被容修打掉了牙齿, 讲话的时候既费力又漏风, “在韩家被你剿灭的那天开始,你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都说先撩者贱,不带恶人先告状的。”宫如意失笑起来, 她优雅地将修长姣好的小腿交叠在一起, 双手轻放在膝盖上, 像是坐在金色音乐厅里的听众似的,“如果你不收买卫朋想要趁着我年幼将宫家吞并, 我和你如今都不会在这里血淋淋地对峙。” “成王败寇, 说这些干什么。”韩民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才喘着气道, “跑到容修的陷阱里是我没想过的,但你想要从我嘴里得到什么线——” “我刚下飞机进酒店, 就遇上了杀手。”宫如意慢条斯理却又十分强势地打断了韩民的话。 韩民脸上终于露出了短暂的震惊表情。 “看你的反应我就明白了。”宫如意敛起嘴角的笑意。原先的猜测得到证实,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和聪明人说话果然很省力气。” 杀手不是韩民雇佣的, 乃至于截下了韩民的容修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宫如意要出国, 那保密措施肯定是做好的, 卫天不会在这种小地方出岔子。 ……可杀手还是在等待着她,而且差一点就一颗子弹开启了宫如意的第十一次重生。 她只把杀手的事情轻描淡写地对韩民一说,对方就也跟着明白了过来:有人特意准备了杀手去暗杀宫如意,为的就是能顺理成章地把罪名栽到他的头上。 可韩民的难以置信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一口咬定,“杀手就是我雇佣的。我给了他钱,让他在你入境之后就杀了你,看来还是你命大……” “这句话,你应该放到刚见我的时候说。现在再补上,比亡羊补牢还来得鸡肋。”宫如意摆摆手,略显无趣地道,“倒是你妹妹说的话比较有趣。” 韩民浑浊的视线在宫如意脸上聚焦起来之后沉默了几秒钟,果断摇头,“我不相信你的话,你没有从我妹妹身上得到任何线索。” “我一开始还真的没有发现韩佳人。”宫如意一点也不急,慢慢地掰碎了讲解给韩民听,“毕竟这么巧,她嫁了个丈夫,同样也姓韩,我下意识地就给忽略过去了,韩中天这个人我必然是查过的,你也知道,所以大约才给她选择了这样一个结婚对象。可惜的是,最后露出马脚的人,是你的外甥女韩果果。” 韩民紧紧盯着宫如意,没有说话,大约是觉得多说多错。 宫如意也没在意,她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极直,一点不沾椅背,“韩果果和我弟弟同读一所学校,她那么漂亮,名气不小。” “宫大小姐会关心一个女学生?”韩民冷笑。 “当这个女学生追求了我弟弟两年,还追到了我家里来的时候,我想不注意也不行了。”宫如意含笑捕捉到韩民眼中的动摇之色,再接再厉地忽悠他,“至于我弟弟……想必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宝贝得紧,一个姓韩的女孩子接近他,你说我会不会把这个女孩子的家世查得一清二楚?” 聪明人有时候就是太过聪明,容易给自己脑补空白片段,最后串成合理的一条逻辑线。韩民很快就掉进了宫如意的圈套里,“……难怪车祸发生的时候你早有准备、没有受伤,是我大意了。” “不,你没有大意,大意的是你背后的人。”宫如意顿了顿,忽然一笑,“送韩果果出国大概也是你的意思吧?怕我对一个小女孩动手?” “对付宫大小姐,再小心也是不为过的。”韩民冷笑,“毕竟,你可是连八岁小孩也能下手的人。” “景川?”宫如意不以为然,“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等有一天,景川知道他自己的身份时,我倒是很好奇他会怎么对付你。” “容修有一点倒是说得没错,你可真是个宝藏……”宫如意满意地笑了起来,她闲适地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膝盖,“没想到你背后的神秘人把这些都告诉你了?” “你从刚才一直说我背后的人,是不是太小看我了?”韩民呸了一声,“觉得我一个人查不到这些情报?宫如意,我开始掌舵韩家的时候,你还穿着裙子跟在你爸爸屁股后面跑呢!要不是你爸妈死的时候我一时心软没把你也送去见他们,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败犬之吠。”宫如意安静地听完了,居高临下地道,“你哪怕有我十分之一的能力,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了。我小看你?错了,韩民,我是从来没把你看在眼里。我的敌人有很多……你真的算不上其中值得注意的一个。” 楼夏彦在旁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有意识地放缓了呼吸,像是怕打扰了宫如意和韩民的这场心理战似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一直激动得微微发抖的容修,发自内心地决定不能变成这样的变态。 韩民声音嘶哑地笑了起来。一开始声音还挺小,紧接着越来越大声,回荡在房间里显得有些渗人。 宫如意就坐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失心疯似的狂笑了一分来钟,一点动容也没有。 韩民渐渐停了下来,他猛地前倾身体,连带着椅子都被他拖得往前两寸差点往前翻下去,“宫如意,别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总是把别人当成玩具,当然也总有要被人当玩具耍的一天!” 就在保镖要上前把韩民再度拖远之前,宫如意已经是起身一脚踩在了韩民的椅子上,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四条椅子腿。 这一脚的位置非常微妙,刚刚在楼下被威胁过要废掉命根子的容修一时没忍住发出一声暧昧的轻喘。 就算韩民情绪再激动,差点被尖头高跟鞋踩爆下半身的威胁也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安静了几秒钟——男性的本能。 宫如意慢条斯理地收回了脚,这时候她已经站在了血泊之中,“只要能让我吃亏,你愿意被人利用完了就丢进垃圾桶,是吗?” “你总觉得自己很厉害,宫如意,其实你根本——”韩民的话说到一半,宫如意已经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好似对这个特地令她追到国外又遇到险情的人已经没有了兴趣。 楼夏彦最先反应过来,“大小姐,不管他了?” “让国内警方直接引回去。”宫如意淡淡道,“他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韩民在她背后大吼,“你不是想知道和我联络的人是谁吗?情报也不是不可以交给你,只要你——” 宫如意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就像是根本没听见韩民的怒吼声一般。 一时间容修都有点愣住了:宫如意气势汹汹地带人砸了他的正门,他还以为她发这么大脾气就是为了这个韩民,结果说了两句话就给扔这儿了? “你会后悔的!”韩民又气又急地想往门口追去,这次失去平衡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在了地上,脑袋着地又磕得他眼前一黑。 可韩民来不及关心自己,他竭尽全力抬头看向宫如意的背影,嘶喊,“你一定会后悔的!” 宫如意缓步出了门口,将染血的鞋子脱了递给楼夏彦,光着脚就往电梯走去。 楼夏彦懵逼地拿着两只鞋子,第一反应是扔进垃圾桶,可看见容修眼睛发光地盯着他的手,又立刻打消了这个主意。 要是扔在了容修的公司里,谁知道他会变态到拿大小姐的鞋子去做什么! 楼夏彦立刻提着鞋子甩下了容修,“大小姐,一楼还有玻璃渣!” 几人抵达一楼的时候,因为大楼玻璃被砸碎,周边商户行人都纷纷报了警,警察刚刚开着警车赶到。 宫如意看了眼几位警察,赤足停在了休息区附近,干脆坐到了沙发上。楼夏彦见到两名警察也很淡定,他转身去了个洗手间就把宫如意的鞋子暂时放在了里面。 容修跟几名保镖们一起下来,见到警察时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这栋建筑物是我的产业,和朋友打闹的时候把玻璃砸碎了,没有什么需要用到警察的地方。” 楼夏彦从洗手间绕出来,随意叫了名保镖让他去宫如意买一双新的鞋子来,自己则是不放心地留在了宫如意身边——虽然他没有战斗力,宫如意看起来日天日地,但楼夏彦可不敢让容修和宫如意单独共处。 大约是容修拿出了自己身为业主的证明,警察们虽然表情怀疑却没有停留太久,在做了些笔录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大小姐,不直接把韩民带走?”楼夏彦弯腰低声问道,“他肯定还知道很多东西……” “不用,他不会说的。”宫如意打开自己的手机边淡淡地说道,“韩佳人和韩果果这两个名字都不能让他动容,容修把他生生打死也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楼夏彦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容修,“那就这么走了?” “这一趟得到的情报已经够了。”宫如意说着,用新买的手机直接拨出了容一冰的手机号码。 知道她被人蒙在鼓里当傻子耍了十辈子,当然已经非常足够,甚至物超所值。 作者有话说: 容修:鞋子留下,别的都好说。 楼夏彦:……我还以为自己够变态了,告辞。 第57章 宫如意回国的时候只带了楼夏彦, 其他被扔下的一小批助理人员没来得及搭上飞机。 卫天走的是特殊的医疗通道给运回来的, 下飞机直接转去了容一冰的医院里。 至于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韩民就暂时扔在了国外,宫如意也不打算关心容修会不会弄死他。 她已经知道韩民背后的人八成就是通过甄蜜给景川写信的那个人, 就算不是同一人,至少也是同气连枝一伙的。 对方谨慎得过分,韩民不仅是不想透露对方的信息, 从他的表现来看, 八成完全是一无所知,再多问也没用。所以宫如意临走的时候,韩民才会那么歇斯底里想要留下她——他想用莫须有的信息从宫如意口中换取什么, 可只是弄虚作假了一小会儿就被宫如意看穿。 甄蜜上一次在被宫如意找到之后立刻就被灭口, 韩民很可能也不会活得太久。 宫如意不知道那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 可她知道的是,就现在看来, 她几次差点死去的危机都和这帮黑影脱不了干系。 乃至于, 也许景川都不能为她的多次死亡背那么多的锅…… “姐姐!”景川还以为寒假结束之前都见不到宫如意,没想到她去了国外这么快就回来, 立刻到门口迎接,目光往她身后一扫, 只看见了亦步亦趋的楼夏彦,“卫天呢?” “替我挡枪,住院了。”宫如意简略地答着往门里走, 进了暖气里才舒坦地出了口气, 转头对楼夏彦道, “我说的事情都记住了?” “记住了,万无一失。”楼夏彦点头,却又没离开,笑嘻嘻道,“大小姐,我出钱替你买了双鞋,有没有什么奖励?” “奖励你去医院照顾卫天到他康复为止。”宫如意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或者……这次任务因为你心不在焉搞砸了之后,我在二度把你发配边疆之前留你四肢健全?” 楼夏彦闭上嘴,顿时想到了容修小房间里血肉模糊的韩民,还有面对着那样的韩民都面不改色玩心理战术的宫如意。他脸上笑容立刻淡了些,适时选择认怂,“随口问问,大小姐真凶。” “最近会很忙,别让我知道你很闲。”宫如意换了室内鞋,丢下这句就直接进屋,倒是景川还立在门口意味不明地盯着楼夏彦看了一会儿。 没了宫如意的监督,楼夏彦插着风衣口袋和年轻人对视半晌,扬眉主动挑衅,“寒假作业做完没?” “姐姐交代你的任务,要是真搞砸了,我会给她建议一个你再也回不来的目的地。”景川一步不让,“希望比容修还远。” 楼夏彦眯了眯眼睛,把不准景川知道容修这个名字究竟是不是宫如意告诉他的,“至少现在我还能有大小姐给安排工作,和你不一样。” 景川看穿他心思地冷笑,“你怕她。” “大小姐这样的美人有什么可怕的?”楼夏彦反问。 “害怕她的人是永远也得不到她的。” 楼夏彦还没能完全琢磨出来景川这句话里的意思,就见景川已经回头去追宫如意了。 ……得到? 楼夏彦不由得皱起了眉,盯住景川渐渐远去的身影。 不过几天的功夫,还在疯长的年轻人似乎又拔高了一点,楼夏彦觉得看他的身形已经和成熟男人没有什么两样。 说实在的,宫如意身边知情的属下们对于宫如意的态度并不一致。 卫天和楼夏彦就是坚决反对她继续把景川留在身边的那派,前者是担心对宫如意造成威胁,而后者则是直觉地知道景川会成为自己的威胁。 换句话来形容,楼夏彦觉得景川看自己的眼神就跟在看死人似的,也不知道这小鬼肚子里想着怎么弄死自己多少次了,不一小心肯定栽在他手里。 宫如意进屋直接去了书房,卫天这段时间要养病,楼夏彦又有别的安排,想着她还得临时再调个人过来用,新找到的线索需要归纳,至于景川…… 她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想到景川似乎给自己打过一次电话,后来她心情不好把手机浇水给报废了,当然也就接不到任何电话了。 想到这里,宫如意一抬眼正好就看见景川追到了书房门口,沉吟片刻朝他招手。 景川眼睛一亮,像被召唤的大型犬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进了书房,按照宫如意的指示坐到一旁,“姐姐要说什么?” “三年前你收到的那封信。”宫如意回忆着景川上次说过的话,“你告诉我那个人不是用惯用手写的信,评判标准是什么?” ……要问的是这个? 景川有点失望,但飞快打起精神,“信件一开始几行左侧部分有模糊的刮蹭痕迹,那是不习惯用左手写字的人才会犯的错误。等到信的后半部分这种痕迹突然消失,应该是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所以我猜测这个人的惯用手是右手,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字迹才会使用左手写字。” “这个人的字迹看起来很工整?” 宫如意一问,景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更像是在字帖上描出来的,非常笨拙生硬。” 信件的全部内容宫如意已经从景川手中得到,一字不差的复原,就连换行的位置都一样,可毕竟原件已经丢失,无法提取更多的证据。 宫如意抵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旁若无人,也没注意景川的视线是不是盯着自己,她在回忆自己有没有错过的线索。 从这封信开始,她似乎发现了很多曾经没有察觉到的东西。只要接着追查下去一定是会有所收获的,只是这种收获……可能并不是她预想的。 景川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收敛自己的贪婪,将视线小心又长久地停在在宫如意身上。 景川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卫天和宫如意之间究竟有了什么接触,她给了他什么样亲近她的权力,他又如何挥霍那种令自己嫉妒得要杀人的特权。 他明明已经十八岁了,可在宫如意面前仍然是个一无所有的小孩。 不知道过了多久,宫如意才开口问道,“假设你要对我复仇,会从哪一步开始做?” 景川立刻拧眉,求生欲爆发,“我不会——” “我让你顺着我的思路往下想。”宫如意不耐地摆手,“我在找灵感。” 既然景川曾经对她复仇可能都是由这封信开始的,那她是不是能问问景川本人的思路找线索? 景川的表清白被宫如意打断,他不自觉地鼓鼓脸颊,强调,“这只是姐姐的假设,我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你不能因为这些对我生气!” 宫如意似笑非笑,“放心,你说什么都不会让我改变想法。” “……”景川皱起了眉,知道宫如意短时间内不会对自己改观,她能和自己正常对话都已经跟做梦似的了。 “说吧。”宫如意倒了杯茶,做好了再听一次谋杀的准备,很淡定。 “首先,我肯定会想办法找到寄信的人,信中的内容太模糊,也没有任何证据,我不可能就因为一封信对姐姐做任何事情。”景川想了想,一开始的语速有些慢,但很快思路就变得流畅,好像一切都自动在他眼前演练起来。 “你找不到那个人。”宫如意在旁给他提示,“他把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打算被任何人找到。” “我三年前能找到蛛丝马迹,现在一样能。”景川说道,“他给我寄信就说明他手中有我的信息,甚至可能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和近况,如果时机适合,我可能会给他留出讯号,引他上门来找我。” “……如果他不来呢?”宫如意挑挑眉毛,心道景川不会已经这么做过了? 或者说,以前的景川也许早就干过这事儿? “他不来就是有所警惕,也许是不想被姐姐发现,也可能是不方便现身,不接收到我讯号的可能性很小。”景川摇摇头,“我会尝试几种方法,误导他认为我想要复仇。当他相信我的意图时,他很有可能会通过间接的方式接触我。这个人既然那么警惕,不会这么快就亲自来见我。他使用的这种间接方式一定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就算我直接告诉了姐姐,他也有办法立刻脱身不被你发现。” 宫如意点头,“合理。然后呢?” “……然后,按照姐姐的说法,我决心要复仇,那么我得先从这个人手中得到让我信服的证据。”景川皱着眉再度强调,“他必须提供给我决定性的证据才能让我跨出那一步。” “比如什么证据?” “至少是亲口或者亲笔承认的才行。”景川紧皱着眉,宫如意强行做出的前提让他觉得非常不妙,好像她根本在诱导自己犯罪一样,“我肯定会想要拿那份证据和姐姐对质,那个人……很大的可能会用什么方法误导我。不,他会想办法激怒我,使我失去判断力。” 宫如意边听边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玩,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会真的按着这条路走下去死于非命,“什么能激怒你?” “……”景川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我在意的东西。” 宫如意不耐烦,“说详细一点。” “也许会想办法重现姐姐当年把我带回宫家时说过的话,或者这几年之间……姐姐早就准备将我铲除。”景川咬咬牙,“他必须得让我对你完全失望,而且时间要早。” 迟了,等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宫如意的时候,那个人再做什么都没用了。 比如现在。 作者有话说: 宫如意:说说看你打算怎么杀我? 景川:我可以说说我打算怎么追你。 宫如意:杀了我还容易一些:) 第58章 “如果……”宫如意若有所思地说了两个字, 又摇摇头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答得不错。” 景川没办法判断宫如意这句话到底是真夸还是假夸他,下意识把那一点飘飘然给按了回去, 目光悄悄扫过宫如意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姐姐换手机了?” 宫如意挑挑眉。 她虽然是买了一只新手机,但为了用着顺手, 和之前的是一模一样的型号, 她也没有来用手机壳的习惯,景川是怎么发现的? 景川察言观色,一看到宫如意动了眉毛, 立刻解释, “姐姐的手机, 原先这里有道划痕,是新买第二天不小心被佣人碰掉的时候刮的。” “嗯, 进水了。”宫如意随口应了句, 由手机这个问题顺理成章地延伸了开去,“你给我打过电话?” “那天……想和姐姐说新年快乐。”景川动了动手指, 又把那点冲动给按了下去,“大概是国际线路的问题, 通讯不太好。” 宫如意哦了一声,浑不在意道,“那时候在医院。” 景川一点也不在意卫天是死是活, “姐姐被波及了吗?” “没有。”宫如意低头打开一份电子文档, “你这几天在家做了什么?” 听起来非常随意的问话, 景川却知道她的用意一点也不简单。宫如意就算远在国外,也同样能精准地把握他的一举一动,用得着特地张口问吗? 当然用不着。这只是最基本的试探。 “写了作业,收了几封陈浩寄来的邮件。”于是景川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回答道,“大年夜那天孙冕他们喊我出门我也没出去,在家和山伯吃了年夜饭。” 宫如意不以为意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知道了,你出去吧。” 景川也不知道自己过关了没有,可和宫如意的这点相处时间大概也就是到头了,他点点头乖巧地出了宫如意的书房。 宫如意一口气处理了沉积几天的工作才从电脑里拔出注意力来。餐厅已经飘来了饭香,大概马上就是饭点。 她放松了身体往椅子背上一靠,转了半圈,从脑海中翻出了刚才景川的回答来。 答案倒是中规中矩,和她知道的相去不远。 就是“和陈浩交换邮件”这件事情比较敏感了。基金不日即将正式激活,景川很快就会从一穷二白翻身成为身价四千万美金的富二代。 这笔钱对于普通人来说,不用动脑子,用来挥霍都能过完一辈子,可宫如意知道景川不是那种人。 他可是能从穷光蛋翻身给自己创造一整个集团的人,有了高起点之后更不好说。最重要的是,景庆平当年的助手陈浩,可是想方设法要让景川成为人上人,然后复仇。 陈浩私底下怎么撺掇和煽动景川,宫如意都让人暗中监视着,景川的回应当然也不出意外地在她的意料之中。 景川大约是天生有着敏锐的政治和经济嗅觉,他鲜少错过任何向上的机会,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确实是拒绝了复仇,但还是在陈浩的帮助下接触了至今被保护隐藏起来的景家产业和人才,算是踏出了创业的第一步。 宫如意冷笑一声,准备再放任景川暗中发展一段时间,等他小有起色、伸出罪恶之手的时候再去给他毁灭性打击。 至于现在,她还是要按照和陈浩的合同办事,不能多动景川一丝一毫的。 有景川这个平衡点,陈浩也很守约地将当年的资料整理出来,吝啬地交给了宫如意一部分。 这合作又不想合作的态度不要太明显。宫如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翻了会儿资料,很快找到了甄蜜和甄恬的名字,又派人接着查了下去,只等待出结果。 有她的镇守,又有陈浩的暗中调度,不知道神秘人还会不会再度出现? 宫如意猜想神秘人的目的是借景川的手除去宫家,那也许那个人是和宫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可他要是和宫家又抽,当年为什么选择把无辜的景庆平夫妇杀死? 根据陈浩所说,当时两家夫妇四个人明明就在私下会面,有机会杀死其中的两人,当然也有同等的机会杀死另外两个人。 这么看,景庆平夫妇才应该是神秘人的目标。 那么……神秘人最终又将矛头对准宫家,是因为她的父母知道了什么,又很有可能将这些信息交到了她的手中,而神秘人担忧这一切终将暴露? 宫如意皱了皱眉,停下了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笔尖。她现在手头关于神秘人的信息碎片太少了,连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都拼不出来,一切的推测也是建立在海市蜃楼之上,太不稳固了。 她换了一支签字笔,慢慢地将自己写下的字全部涂掉,涂的时候将脑中思绪全部整理存档了一遍,才离开书房去了餐厅。 景川仍然是她最大的线索。如果现在放弃了景川,隐隐约约联系着景川的全部细线也会跟着一起断掉,宫如意不想冒这个险。 如果神秘人最大的愿望就是通过景川进行复仇,那么如果景川不按照他的想法去做,神秘人多多少少会觉得焦急吧? 要让景川走歪路这件事情上,宫如意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发言权的。 寒假很快过去,卫天伤势也恢复了不少,嚷嚷着想要复工,但没得到医生和宫如意的允许,还是被按在了医院里——他挡的那一枪没伤到心脏已经很庆幸了,但肌肉被穿了个洞,现在手臂还挂着,抬不起来。 代替卫天暂顶他职位的人已经上岗了有几天,是个异常沉默寡言的人。 景川见了那人几次,只听他说过几句话,大多都是宫如意下个命令他就应一声是,整个人都和闷葫芦似的,听说早就结婚有了孩子,难怪卫天能放心派到宫如意身边来。 抓紧寒假的最后几天,景川熟悉了陈浩说给他的事情,渐渐将景家十几年前埋藏起来的资源从地底下一一掘出进行整合和打理。 他虽然没有经验,上手的速度却很快,陈浩都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错怪了宫如意,“宫如意曾经教过你这些?” 教当然是不可能教的。但景川跟在宫如意身边十年,她处理公务的场面见得也不少,画饼学个样子的功夫本身就有,加上过人天赋,很快就在事业和学习间找到了平衡。 这一开学,景川就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时不时来找他麻烦的那群小混混,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个的全都销声匿迹了,从黄三到那些个他记不住名字的,一个也没再出现过。 黄三大概是因为车祸那事进少管所了,但一个混混头儿没了,当然会有新的顶上,至于叫王四还是什么的景川就没关注。 他埋头学习了几天,才猛地发现手机清净了不少。 以前他手机里除了宫如意和山伯的联络之外,就塞满了小混混们的挑衅和约架短信,剩下一小部分的组成是没事找事的孙冕和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他手机号的年轻小姑娘们的告白短信。 和宫如意闹掰之后,景川鲜少再接到直接来自她的联络,大多都是山伯代为转达;多出了的是和卫天之间偶尔的情报交换,还有就是刚接手的生意部分,加起来联络也不少。 等景川反应过来垃圾短信少了大堆之后,已经是开学第二周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景川担心那群小混混又要作什么死——冲着他来的他倒是不怕,怕就怕又有黄三那样胆子大的找事找到宫如意头上去。 景川自己可以替宫如意挡刀挡枪,但是宫如意哪怕因为别人崴了一下脚他都觉得疼到心尖上去。 熟门熟路地从学校侧门翻出之后,景川随意找了个小混混们的据点,一次中奖就找到了人。 他还没来得及靠近问话,一个面朝着他的小混混就大惊失色地跳了起来,“景川来了——!!!” 两三秒钟的时间,围成一圈蹲在地上抽烟的不良学生们就一同捏着烟头往四面八方逃散了开来。 景川看得皱紧了眉,视线从人群里一扫而过,找到一个熟面孔,拔腿就追,对方拼死跑了两条街,对地形再熟悉也没能甩掉紧跟在后的景川,最后可怜巴巴地倒在墙边,“你怎么只追我!!” 景川几秒钟就调整好了呼吸,他不耐烦地踢踢对方的身体,“你跑什么?” “我怕你啊……”倒霉被盯上的小混混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你看,大家都惹不起你,难道还躲不起你吗!” “什么意思?” “你还问我什么意思?”小混混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是你找了一群彪形大汉把这附近的兄弟们都揍了一顿吗?还放话说以后不准惹你,要是你出了什么好歹的我们全要陪葬什么的!” 景川皱了皱眉,脑子里模模糊糊飘过一个名字,整个人顿时筋骨通畅,像大冬天喝了杯热饮似的那么舒坦,“你怎么知道是我?” “黄三说的啊!”小混混有啥招啥,再诚实也没有了,“他说肯定是你家里干的,他见过打人的其中两个!” 好了,这下景川确定背后出手的人肯定就是宫如意。 当面教训过黄三、又和他有关的,只有宫如意一个人。山伯只管宫宅的家里长短,不会插手外面事务;卫天楼夏彦什么的就更不可能替他出头;第二有可能的陈浩还被锁在安设,手伸不了那么长。 ……只有一心防范着他的宫如意,却又出手保证谁也伤不了他。 作者有话说: 放了变态之后,果断地掉了收藏(′·ω·`)今天评论发红包补偿一下大家受到惊吓的小心脏 第59章 无论宫如意是出于什么目的替景川肃清了身边的环境, 受益人都毫无疑问地是景川本人。 过了生日的景川怎么算都已经是个成年人, 只是还被高中生的身份束缚着。 高考对高三生来说就在眼前,日子过得越发快了起来, 学校里整个高三的楼层常常一整天都安安静静,少有学生大声吵闹,对大多数家庭来说, 高考还是个十分重要的日子。 比起普通的学生来, 景川还要再忙碌几分。 他又要抓紧学习考到本地离宫家最近的那所大学——好巧不巧是个顶尖学府;又要想办法让宫如意不注意到他的志愿没填到汴城而是选了本地高校;又要将景家沉寂了十几年的各路资产资源盘活;还要用上能想到的所有方法软化宫如意对他的态度;回过头去还得花时间收服陈浩交过来的那些人脉……景川的最后一学期过得异常繁忙。 宫如意同样也忙得很,她虽然找到一个似是而非的线头,可要从这根线头开始扯出后面的那条大鱼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三个多月的时间里, 她跑了七八个地方, 又出国了几趟, 都没有得到新的线索。 神秘人更是好像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再漏出来过。 宫如意在景川身边布下天罗地网, 确认神秘人只要一出现她就能立刻发现对方, 但那人就是这么谨慎,连个中间人都没派出来和景川接触过。 至于宫家倒是不用太多上心就蒸蒸日上一马当先, 宫如意从来没担心过自己的地位会因为景川之外的人而不稳过——她活了这么多辈子,窥得那么多先机, 磨炼了诸多手段,难道都是假的? 倒是从容修那边回来三个月之后,有另一件事情引起了宫如意的注意。 “韩民的引渡手续办完了, 明天的飞机回华国。”楼夏彦在电话里给宫如意报了航班号, “大小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有, ”宫如意举着话筒想了想,吩咐道,“等到了,把韩民和韩佳人安排到同一所监狱里。” “了解。”楼夏彦痛快地答应,又没话找话,“就这一条?” “剩下的还用我教你?”宫如意不冷不热地反问,“韩民是鱼饵,在鱼上钩之前就破了是不行的。” 楼夏彦就是这么习惯性地一嘴贱,被宫如意怼了之后立刻冷静下来,“保护措施肯定是完善的,大小姐放心。不过在国外三个多月也没人来刺杀韩民,对方是不是已经放弃了?还是他们有什么非等到韩民引渡回华国之后才动手的理由?” “不是回国了才动手。”宫如意淡淡道,“如果我是那些杀手,我也会选择在引渡的过程中动手,最效率,防范最松,撤离也方便。” “那我去吩咐。”楼夏彦爽快承诺,“这次只要有人敢来,就肯定能留下。” 宫如意嗯了一声想,想想又给他补充一条,“留活的。” 楼夏彦一下又没忍住,“韩民还是杀手?” “除你之外所有人。”宫如意懒得多理会楼夏彦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多此一举式发问,答完就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她刚把话筒放下,景川就敲响了书房的门,“姐姐?” 宫如意并不意外地抬眼看他,“怎么了?” 这三四个月的磨合下来,宫如意和景川之间的相处模式已经再次固定下来。 如果说曾经十年里的姐弟俩是亲密无间互宠上天,那么眼下两人的关系已经完全不同:宫如意拿景川当个住在家里的普通室友对待,不冷也不热;而景川是一反常态地想尽办法倒贴,无微不至得山伯都三两次调侃说自己要失业了。 ……当然,宫如意也不是完全就把景川晾着了。景川是她手头最重要的一枚棋子,能引起千变万化和无数幕后之人,在一切秘密揭晓之前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 原先她以为年轻人的荷尔蒙爆发很快就会消散,结果过了这么几个月非但没等到消散,倒是眼看着景川的劲头越来越足,没有一点要放弃的意思。 年轻人的感情是很纯粹,但景川又不是普通年轻人。 秉持着“偶尔还是要给一点甜头吊住景川”的险恶心思,宫如意时不时地还会装作不知情地给景川个好脸色,就像挂在驴子眼前的那根胡萝卜。 得到宫如意同意和召唤的景川脸色一亮,快步走进书房里,把一份打印出来的合同放到她面前,“姐姐能替我看看这份合同吗?我划出来的这段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看了三两遍没找出来。” 宫如意挑挑眉,低头看看那份绝对能算得上商业保密级别的合同,突然有点好奇起陈浩知不知道景川对她毫无隐瞒这事儿。 他要是知道,恐怕能气得暴跳如雷——只要宫如意愿意,凭着这些景川无私分享出来的情报,她能迅速吞并掉景庆平和陈浩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大批产业。 不过这些产业如今宫如意一来看不上眼,二来也不想这么快和陈浩撕破脸。 陈浩手中显然还捏着不少有用的情报和名字,他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被榨干之后就再也无法制衡宫如意,一直小心翼翼又吝啬地给着情报。 而景川又不知道是抽了哪里的风,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但接手产业没多久,就拿着商业机密大大咧咧地过来问她该怎么做,好像一点也没防备,跟陈浩完全不同。 宫如意一开始还觉得年轻人是想做做样子,几个月下来却也不得不承认:景川摆明了就是对她毫不设防。他打从心底里想要摆出这种态度,也成功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是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你要的话随时可以拿去。 时间久了,宫如意也多少已经习惯他拿着一些绝不能外传的东西过来问自己的意见。 这时候的景川处事决断虽然已经隐隐有了以后雷厉风行的手腕,可许多地方还处处透着生涩和不熟悉,有时候甚至还能闹出小笑话来,宫如意还是从中找到了不少乐趣的。 就好像景川小时候,她教他各种各样的技能时,也觉得一无所知的景川全然依赖的眼神令人浑身舒爽。 “姐姐?”景川轻声喊她,“累了吗?要休息的话我就回去再琢磨一下。” 宫如意回过神来,面上不显,视线快速地在景川做了记号的段落上下扫了一遍,用时不到十秒钟,“回款周期出了问题,让法务和财务再核对一遍。” 她说着,习惯性地像平常批阅下属送来的文件一样伸手要笔,掌心刚摊开就意识到身旁没有下属,正要转而伸手去笔筒时,景川已经抢先一笔把签字笔送到她手中,又妥妥地拔了笔帽。 宫如意早就习惯他这过分殷勤和周到,顿了顿也就收回手在文件的两个关键词下面画了圈,把合同合上扔回了景川面前。 景川收起文件,“谢谢姐姐。刚才山伯让我喊你,说再二十分钟就吃饭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山伯已经立场坚定地站到了景川那边。 宫如意转了两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道,“快要高考了,准备得怎么样?” “还不错。”景川答得谨慎,他想也知道宫如意不会去注意高考的日期,特地提醒,“下周的四五六。” “那快了。”宫如意瞄了眼日期,发现也就倒数十天左右的功夫了,“好好考。” 景川抿直嘴唇,知道宫如意话里的意思是让他考上汴城那所谭铮的母校。他垂下头掩饰自己眼底的神色,“我知道了。最后一天考试结束的时候,姐姐能来接我吗?” “为什么?”宫如意奇怪地反问,“司机请假了?” “……”宫如意某些时候的脑回路总是特别清奇,景川觉得这点尤为可爱。他不得不掐掐自己的手心克制住笑意,解释道,“因为是最后一天,就当作是庆祝。” 问是这么试探性地问了,但景川一点也没觉得宫如意会同意。对着现在的宫如意,凡事都得先争取一下,争取不到是正常的,但努力不能不做出来——景川早就有了这个觉悟。 她有很久、很久没有关心过他,也没有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庆祝?”宫如意斟酌咀嚼几秒钟这个词,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我看看行程。” 景川被这天降大礼击中,眼角都流露出一丝喜悦之情。他追着宫如意的脚步出去时差点忘了自己先前拿来请教的合同,回身拿了之后才又迈开大长腿追在宫如意身后,“谢谢姐姐!” “我没说一定去。”宫如意头也不回地给年轻人浇了盆冷水。 可景川就跟没听到似的,“姐姐能考虑一下都让我觉得很高兴。” 山伯看着二十分钟就快到了,景川和宫如意都没影子,正准备再自己上去喊一声,刚走到楼梯就看见姐弟俩一前一后地下来,走在前面的宫如意神情平静,走自家楼梯也跟开国际商会似的气场爆炸;而紧跟在她身后半步、高出半个多头的年轻人则是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眼睛都不舍得离开一分一秒。 山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停下脚步等待两人过来,才微微一弯腰,“大小姐,少爷。” 少爷的这幅模样,也只有在大小姐身边才能见到。宫家忠仆心想。 一个人的特殊没了,另一个人倒是变得特殊起来。 作者有话说: 宫如意:司机请假了? 景川:可爱。 宫如意:我看你脑子坏了。 景川:……可爱。 宫如意:……………… 第60章 第二天宫如意起了个大早, 算了算时差确认韩民已经马上要开始引渡流程, 又接了个楼夏彦的电话,虽然没出门, 但精神都放在了这件事上。 楼夏彦拍了胸口在电话里对宫如意大包大揽,“大小姐放心,我现在就看着现场视频, 全程跟踪, 一旦有情况我立刻通知您!” 虽然楼夏彦的人品素质不好说,不过能力和设备还是靠得住的。个把小时候他就一个电话告诉宫如意人已经上飞机了,空中也会继续视频监控, 一路算得上无风无浪, 原先预想的袭击也没有出现。 宫如意稍稍放下心去处理了些别的工作, 又开了个小会的功夫,飞机已然落地。 接着韩民被顺利移交给当地警方, 又在宫如意先前的安排下被放到了和韩佳人同一所监狱里, 犯人顺利入狱,全程一点波澜也没有, 让宫如意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难道韩民只是演技太好,其实车祸和杀手都是他一手谋划的? “大小姐, 人已经进到监狱里面了,明天才提审。”电话那头的楼夏彦同样有点疑惑,“要不要派人继续在这里看着他?” 宫如意沉吟片刻, “……不, 撤走吧。” 韩民有这么大的能量吗?如果有, 他会这么轻易地就被容修给抓住?如果没有,那为什么对方还没有出现?真的不在意这颗棋子是不是会暴露自己? 她摸索了手机许久,最后打了个电话出去,在当天晚上就安排了韩民和韩佳人的见面,又特地亲自赶去了监狱现场观看两人见面的监控转播。 进入监狱过了安检后,宫如意朝在那里等待的人点点头,“谭叔。” “好久不见了。”谭铮的父亲哈哈一笑,“不争气的儿子给你添麻烦了。” “谭铮很好,帮了我很多忙。”宫如意知道他只是客气客气,也就捧了谭铮一句,“谭叔也是时候给他安排些正式的工作了。” “这不是他在你那里工作得比较开心吗?”谭铮父亲摇头叹息,“这小子就是跟我不对盘,这把年纪了也不赶紧找个好姑娘结婚成家!” “他没喜欢的人,就别逼他了。”宫如意失笑,她倒是知道谭铮以后会有个真命天女出现,只要他活得够久,她会想办法保证这两人好好相遇相爱的。 “相个亲跟要了他命似的……”谭铮父亲抱怨着,带宫如意直接进了监控室,让人调出一间房的监控画面。 狱警确认了一遍房间的录像,又看了眼时间,才对二人道,“稍后韩民和韩佳人都会被带到这个房间里面见面,监控能够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但可能声音不太清晰。” 宫如意倒并不是在意两人说话的内容,韩民和韩佳人再蠢,也该知道不能在这种场合下说出什么秘密来。她在意的是别的事情,“那时候,在场的只会有他们两个人吗?” 狱警摇头,“这里,和这里,会各有一名狱警。毕竟罪犯可能突然情绪激动,有人在场监管会比较好。” 宫如意唔了一声,没说话。 “怎么?你想让他们单独相处?”谭铮父亲见状问道,“要是你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破例安排。” “不。”宫如意顿了顿,皱着眉问道,“这里绝对安全吗?” 谭铮父亲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监狱狱长身上,后者立刻上前解释道,“作为本市级别最高的监狱,就算不能夸口绝对安全,但至少在过去八年前没有出现过任何漏子,越狱更是从监狱建成到现在一次都没有发生过的。” 立在监控屏幕前的宫如意不置可否,“会给他们水或者食物吗?” “水都是由监狱统一提供到牢房里的,食物是一日三餐的供应,不会在会面中额外提供。” 宫如意确实是再想不出什么别的破绽来,转头询问谭铮父亲,“如果有人想杀他,在这所监狱之中能有什么办法呢?” “犯人之间斗殴是常有的事情。”中年人平静地说,“既然已经进了监狱,这是最容易弄死一个人的办法。” 宫如意撑着屏幕,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三下,点头,“麻烦谭叔派人多看着点了。” “行。”谭铮父亲一口答应,“韩民这个人,当年你就该把他弄远一点。” “已经够远了。”宫如意无奈道,“还是身无分文送出境的,没想到他还有能耐偷渡回来,又和韩佳人连上了线。” 韩佳人这个名字,是真被宫如意给抛到了脑后,景川追查出来时她自己都愣了愣。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韩民就被带进了房间里。他按照狱警的指示坐到桌边,又配合地转移了手铐的位置。 坐定之后,韩民的视线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很快就对上了明晃晃安装在天花板一角上的监控器。 “还算警觉。”谭铮父亲说道。 “逃亡多年的人了,这点警觉总是有的。”宫如意应道,“总归是有人在他背后等着要他的命呢。” 也不知道韩民是不是清楚,想要他命的人并不是她宫如意? 过了四五分钟,穿着囚服的韩佳人也跟着进到房间里,她事先不知道要见的人是谁,看到已经坐在房间里的韩民,一愣之下很快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张嘴喊了一句什么。 宫如意只从她的嘴型认出了哥哥两个字,后面说的是什么不太真切。 “她说‘宫家真的抓住你了?’。”身后的狱警小声翻译。 宫如意回头看了看他。 年轻的狱警不自觉地挺直了背,带着两分局促,“我看您似乎没有听懂,收音又不太好……” “做得很好,继续说。”宫如意朝他点点头,指向屏幕,“韩佳人不重要,我要知道韩民说的内容。” 摄像头的位置摆放得很巧妙,两人的面容都被清晰地录在里面,狱警也能从嘴型判断出他们在说什么。 狱警在小声读唇的时候,狱长殷勤地搬了两张椅子过来给两位来访的大人物坐。 宫如意紧盯着屏幕,随手把椅子往后放到了狱警面前,后者没忍住结巴了一下,战战兢兢地在狱长的示意中坐了下去,接着道,“他说,‘好在果果安全了。’……” 会面时间定在十五分钟,韩民似乎没打算和韩佳人说什么重要的内容,谈话也一直聚焦在家里长短。 韩佳人倒是看起来十分焦急地想要告诉韩民什么,但警惕的韩民三番两次打断了她。 当会面室里的狱警提醒他们时间只剩一分钟的时候,韩佳人突然把脸埋到手掌中大哭了起来。 坐在她对面的韩民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站在屏幕前的宫如意不由得稍稍前倾了身体,她观察着韩民的表情,见他先是皱了皱眉,突然又松开了,接着勉强伸手够到了妹妹的手握住。 宫如意的背脊猛地窜过一股电流,她不假思索地转头,“分开他们!” 狱长一愣,飞快地抓起手边的内线电话按下会面室的分机号,“把他们分开!” 可是转达个命令的时间也要三五秒的拖延。 在狱长的命令传到会面室里那瞬间,掩面痛哭的韩佳人已经抬起了头来,满面泪痕地向韩民扑了过去,将手中的什么东西插进了他的脖子里。 韩民不闪不躲,还带着疤痕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如果宫如意没有看错,他甚至还向着韩佳人的方面靠近了一些,让她的手不必被手铐的链条扯住。 两名狱警大惊失色扑上前去把两人分开的时候,韩民脖子上喷射出来的血液都已经把他的囚衣染红大半了。 “我去叫医生!”原先坐在两人身后的狱警反应很快地站起身来。 宫如意转头多看了眼这个十分机灵的小伙子,才朝谭铮父亲摇摇头,“救不回来了。” 谭铮父亲早年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过,闻言也点头赞同,“扎得又准又狠,还拔了出来,这个女人学过医?” “念的护士专业。”宫如意头疼地揉揉额角,“是我疏忽了,只想着会有杀手跟他来,在动手的人里面漏了他自己的亲妹妹。” 监控画面里,被狱警控制住的韩佳人仍然在嚎啕大哭,她的哭声透过监控收音设备倒是能勉强听得清楚。 宫如意拧眉插着口袋在监控前等了一会儿,等待医生赶到进行抢救之后对着监控摄像摇头做了一个双臂交叉的手势,知道韩民已经死了之后,才朝谭铮父亲点点头,“麻烦谭叔了,之后需要多关注韩佳人。” “会的。”谭铮父亲和她一道步出监控室,边走边摇头,“这女的是个狠人……藏着笔进来,说明是早有预谋。” “我会立刻开始调查她是从哪里拿到的笔,又怎么知道要会面的人是谁!”狱长满头冷汗地在一旁承诺,“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们一定会……” “刚才那个狱警似乎不错。”宫如意突然道。 狱长愣了愣。 谭铮父亲倒是笑了,“我看不过是个见到你就迈不动腿的愣头青罢了……”他调笑完宫如意,转头对狱长道,“让刚才那个年轻人调查试试,结果直接汇报给我。” “……明白了,局座。” 狱长不敢多说话,今天的事情怎么看都是他管理出了漏子,两位大佬不追究他的责任已经是万幸。他汗流浃背地把两人送到监狱外面,见两人分别上了各自的专车,才擦了把冷汗快步回头往监狱里走去。 “大小姐?”负责开车的卫天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宫如意冷冷看向窗外,面色沉郁,“四个月都查错人了。” 作者有话说: 发便当使我快乐 第61章 宫如意回到宫家时已经是深夜, 面色不虞的她直接就进了书房, 吃晚餐的意思都没有。 景川听见她车子回来的动静出来时只看见翻飞进了书房里的风衣一角,彰显着主人的心情非常不愉快。 她今天晚上是去监狱, 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景川的眼神闪了闪,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发现卫天仍然靠在车子旁边抽烟, 烟头的一点红色的夜色里格外显眼。 景川绕下楼梯, 吩咐佣人,“给姐姐准备一份晚餐,分量少一点, 加甜食, 做好了放在厨房, 我去送。” “是,少爷。”佣人应声去了厨房。 景川这才出门找到了卫天, 开门见山, “发生什么事?” “韩民死了,韩佳人动的手。”卫天简截了当地一句话总结, 把烟头按熄后又点了第二根烟。 “姐姐不喜欢烟味。”景川移动远离卫天两步,确认自己站在上风口才接着道, “之前都查错想错了?” “对。”卫天没理会景川的警告,一口比一口狠地将尼古丁吸进肺里转一圈才吐出来,“韩佳人转到重囚牢房, 韩民当场死亡, 大小姐生气了。” 景川插着口袋想了想, 神情很冷静,“这反而能解释很多东西。韩佳人才是主使,她会动手杀韩民正好说明幕后的人刚刚联系过她。” “这些我当然会去查。”卫天沉着脸,“对方早有准备,探监名单里没有他的踪迹。” “那是你的工作,我不会帮你想办法。”景川也没打算给对方建功立业,还不如想办法去宫如意面前刷点存在感和好感。更何况,在除夕夜的那个电话过后,卫天几乎要成了景川心目中需要尽快除掉的人第一名。 要不是在那之后,宫如意和卫天之间就没有再出现过什么暧昧苗头,景川还真能调转枪头先把卫天干掉。 三刀两面?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两人短暂的交谈结束之后,卫天驾车离去,景川则是回到门里去了厨房,盯着厨师把宫如意的单人份晚饭给做好了,才端着往她书房走去。 宫如意正在通话中,听见笃笃两下敲门声就知道是景川,视线往门口瞟了一下,没应声。 景川居然也没开门,就在门外等着。 等宫如意几分钟后挂了电话,她才淡淡道,“进来吧。” 景川单手开了门,带着笑容把托盘放到书桌一角,“多少吃一点?” 宫如意扫了眼精致的餐品,随手就端起了甜品的盘子,一勺挖了小半块送进嘴里。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对甜食总是来者不拒的。 见她动了口,景川才稍稍放松了些:虽然事情似乎脱离了宫如意的控制,她总归还没气到东西也不想吃的份上。 景川有心想要当面和宫如意说说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但他又知道自己理论上是不应该知情的,只好说了些白天在学校里备考的事情。 宫如意听着就纯当作是下饭的佐料了,不冷不热地回了两句,心道景川这不是看起来就很会找话题么?怎么以前老有人说他不近人情? 哦,也对,毕竟这个景川对她有那方面的兴趣。 宫如意早习惯了身旁满是仰慕者的目光,对她来说那就是跟空气一样无处不在的自然存在。不过当仰慕者这三个字的身份被套到景川身上的时候,其实看着还是挺违和的。 不过有前世记忆的只有她一个人,景川自己当然不会觉得奇怪。 等宫如意听着他的学校里外长短把晚餐吃得差不多之后,景川才微微松了口气,“饱了吗?” “能填肚子就可以。”宫如意不冷不热地摆了摆手,“你专心准备考试,我的事情你不用多操心。” 景川低眉顺眼地应了是,收起托盘离开书房,在门口握拳给自己点了个赞。 ——照这个势头下去,一定能一步步重新修复两人之间关系的! * 韩佳人在杀死韩民的第二天就疯了,监狱从精神科请了三名医生来给她做了大量的测试,最后都是同一个结果。 药是开了一大堆的,但韩佳人疯疯癫癫的样子似乎也不能自己按时用药。 宫如意又特地跑了一趟过去,只能说如果韩佳人是装疯的话,装得非常像样,甚至都能瞒过她的眼睛。 “这种病症,有没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她问道。 仍然待命中的一名精神医生愣了愣,“您是指那种受到极端刺激之后的情况吗?那也会是短期的。比如她昨天遇到的那种事情,很有可能会让她的精神短暂陷入紊乱、失去逻辑,但情绪恢复之后,精神也会跟着恢复正常。” “伪装呢?” “为了避免伪装和误判的情况,在诊断病人精神状况的时候通常会用到许多不同的指标,包括生理数据,很难有人能偏过这么多仪器的测量。”精神医生肯定地答道,“这位病人的情况还值得留意,但伪装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小。” “那就麻烦医生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了。”宫如意点头,直接将任务派给了这位医生,“就算现在是受到刺激真的疯了,接下来今天等她回过神来可能会将错就错,那就依赖于你的判断来进行报告。” 医生一愣,下意识地回绝,“我还要在医院上班和门诊呢……” “哪所医院?” “第三医院……”医生答着,快步追上宫如意的脚步,“我有许多定期来回访的病人,是不能一下子就将他们转给别的医生的,宫小姐,您不能直接让医院放我的假。” “免除你的门诊,只接受相熟病人的预约,医院三个月内不能给你安排其他工作。”宫如意说完,看他一眼,“多出来的时间够你来这里每天关注韩佳人的情况了吗?” “够是够了……”医生皱皱眉,“但我仍然是要以我原先一直照顾的病人为优先处理,不会每天都有那么多时间消耗在监狱里的!” “可以。”宫如意拨了个电话出去,“只要你的成果让我满意。”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她的视线转了开去,轻描淡写地和电话里的人说了几句就挂断,朝医生点了点头后上了宫家的车子。 卫天将车后座的门关上,盯着医生看了两秒,眼神里带着审视和警告。 医生头疼地目送车子远去,很快接到了院长亲自给他打来的电话,好像是怕他不愿意接受似的,紧接着第二个电话就是他的恩师亲自打过来的。 “我知道了,老师您放心,我知道轻重……”医生好不容易才劝住了生怕自己惹上大事的老师,他挂断了电话,盯着手中的病人资料看了一眼,长长叹了口气,和身后沉默的狱警对视了一眼,苦笑,“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大概是要成为天天见面的同事了。” 狱警腼腆地朝他笑笑,“请多指教。” 宫如意把监狱的事情安排给了两名专业人士,就等着他们每天的进度报告了。 紧接着,第二周的周末就是景川的高考,而宫如意顺理成章地给忘记了。 直到第三天,周六的早上,景川出门之前带着两分忐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才觉得这人好像要说什么话地抬头赏了个眼神,“什么事?” 背好了书包的景川小心翼翼提请求,“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了,姐姐能给我个鼓励吗?” “鼓励没有,警告可以给你一个。”宫如意似笑非笑地支着下巴看他,“考不好的话,回来有你的教训吃。” 景川撇撇嘴,早就想到在这里是讨不到甜头的,转而求其次地委婉提醒,“今天考试只要半天,姐姐的行程有空吗?” “没有。”虽然她也根本没检查过就对了。 景川失望地出了门,背影仿佛都是灰白色的。 宫如意多看了眼年轻人的背影,一皱眉问山伯,“他不会因为这个就发挥失常了?” ……嗯,倒也没关系,大不了塞到汴城别的学校里面去,就是掌控大概没有之前想的那么严格了。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景川能一直有现在这么“听话”,那么就放在本市也不是不行。 至于这种听话到底是真是假,现在的宫如意不太在乎。 山伯友善提议,“不如大小姐看看今天的行程还能不能调整?” 宫如意正好闲着也是闲着,抬手就给工作助理打了个电话,“我今天中午有什么安排?” “您今天中午没有和人的用餐安排,下午两点有一个电话会议……” 助理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宫如意打断了,她拧着眉确认,“我中午有空?” “十一点到下午两点之间是没有其他安排的。”助理肯定地回答,“您有临时公务吗?” “没有,就这么空着吧。”宫如意挂了电话,摩挲了手机两秒钟,决定就这么算了,差不多也是时候给景川颗糖吃,最近给他的大棒有点太多。 “那我中午安排车子送您去接少爷?”山伯察言观色,很有眼力见地询问,“那附近很可能有许多家长,交通拥堵,您可能需要提前出发。” “行。”宫如意摘了眼镜舒展身体,“今天中午让厨房不用准备我的午餐了。” “那么我去订餐厅。”山伯笑了起来,“我替大小姐和少爷订两人位?” “孙家呢?”宫如意突然想起了孙冕的名字,“既然是同班同学,高考也会是同一个考场?顺路的话就一起吃。” “大小姐。”山伯不赞同道,“今天是少爷一辈子才一次的大日子,您就和他两个人庆祝吧。” “大日子?”宫如意嗤了一声,“人生中每天都只能过一次,有什么特殊的?” 作者有话说: 感觉景川的购物单里面肯定躺着大批《教你如何哄女朋友开心》之类的书…… 第62章 话是这么说, 但宫如意最后还是没把孙家人也算在吃饭的宾客名单里。 高考的考点附近当然已经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宫如意的车子最后停在了一家贵死人的餐厅的顾客专用车位里,虽然隔了两条街, 但一抬眼已经能看到翘首以盼的家长们。 宫如意懒得挤进人群里去,直接进了餐厅等人。 景川跟着人潮从考场里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扫了一圈周围, 当然是不可能在这种都是电瓶车和自行车的环境里看到宫如意的车子的。 失望之情刚刚从脑中一闪而过, 景川就从考点外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山伯。 虽然山伯只是孤身一人站在路边,但这已经足够让景川联想很多很多了。比如,山伯是极少在没有宫如意命令的情况下出门的。 他既然站在了考点之外, 就说明…… 景川按捺住喜悦, 快步挤出人群, 对身旁想要喊住他的同学们都视而不见,直接到了山伯的面前, “姐姐呢?” “这里人太多, 大小姐在餐厅等您。”山伯笑着想伸手接过景川的背包,“她以前常和您一起去的那家, 还记得吧?” 景川灵活地避开了老人的手,“我去见她。” 山伯接了个空, 只见景川转头就强势地排开人群,准确无误地朝着餐厅的方向去了,一幅迫不及待的模样。 老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空着两手慢吞吞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身旁跟着个面容十分普通的年轻人, “我们也去找个地方用午餐吧。” 对方颔首应声,“是,山伯。” 景川一口气跑出两条街,大气都不带喘的,直接就到了以前常来的那家餐厅门口。 侍应生认识他,恭恭敬敬地问好,“景少爷,宫小姐已经在里面等了您有一会儿了。” 有一会儿?景川动动眉毛,抿住嘴角克制住了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的笑意。他跟着侍应生往店深处的包厢走去,最后停在宫如意的包厢门前时,突然听到里面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景川立刻就皱紧了眉,他转头示意侍应生安静地离开,又试着推了推门,发现是关上的。 门关上的状态听不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内容,但那个人的声音十分陌生,并不是卫天楼夏彦谭铮容一冰等等经常出现在宫如意身边的人。 虽然宫如意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景川知道她就算生气了有时也不一定表现出来。他犹豫了两秒钟的功夫就直接打开了门——宫如意今天是专门来和他吃饭的,他倒是要看看谁有胆子半路截胡? 门一打开,里外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宫如意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她看了眼时间,问景川,“服务生呢?饿了。” 这句“饿了”当然不是询问景川的,饿了的人是宫如意。想到宫如意大概在这儿已经等了个把小时,景川的视线从她身旁那个男人身上一扫而过,低声应道,“刚走。” 他说着,没回头去找服务生,而是随手按下了包厢门口呼叫服务生的按钮,直直走到包厢里,书包一放坐到了宫如意身边。 “这就是景川?”坐在宫如意另一边的男人终于开了口,他的矛头直指景川,“大小姐真是有心,还特地抽空陪他吃饭。” “在我把你丢出去之前,闭嘴。”宫如意轻声漫语地斥责完,眼也不抬地对景川道,“这是容修。” 容修。这个名字景川已经听说过,但真人的面孔他是第一次见到。 在除夕夜那个电话过后,景川不再拒绝和陈浩之间的邮件往来,开始接受景家生意的同时,陈浩也成为了他的情报来源之一。 虽然陈浩和当年的楼夏彦一样被关在一个边缘的小城市里,但他们的共同点就是两人的情报仍然都搜集得十分及时。 陈浩当时就告诉了景川容修这个人的存在,在他简单的描述里,容修就是个没有是非观和分寸感的疯子,因为宫如意和容家关系不错,也就容忍他到了今天。 容修和宫如意的上一次见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陈浩还没查得那么细致,但景川从容修的情报里获取到最重要的一点信息就是:此人对宫如意的迷恋等级,甚至还要在她现在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之上。 容修看着宫如意的眼神,简直像是要用目光抚摸她那么生动。 景川不爽地轻声咋舌,见服务生进来,招手点单,流畅地报了宫如意爱吃的食物,想想又加了份甜点,最后点了自己的份,朝服务生点点头。 “大小姐,我也饿了。”容修挑挑眉,没和景川正面对战,而是找宫如意曲线救国,“大小姐一顿饭都不让我蹭?” “那你出去。”宫如意没看他,拿起手机给容一冰发了条短信。 ——容修明明是被严令禁止回国的,谁放这根毒草回来碍她的眼? 容修能屈能伸,立刻认怂,“我看着大小姐就行,活色生香,眼睛吃饱就够了。” 景川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如果和容修中间不是隔着一个宫如意,他大概直接就暴起发难了。 在景川的忍耐度被冲破之前,宫如意把玩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餐具,微微一笑,“看来我的劝告你没听进去。” 容修的视线从闪闪发光的那把餐刀上一晃而过,表情微微一僵。 景川观察到那是一种恐惧混合着期待的复杂神情,一瞬间让他想到了很多很多东西。 “我错了,大小姐别生气。”容修笑了两声,规矩地把双手放到桌上,“刚才我就说了,回国是为了给您通知两件事情的——您看,这不是我的手机号已经被您给拉黑了吗?” “这还不够让你知道我不想见到你?”宫如意低头睨了眼手机,上面是容一冰回复说他立刻回来的短信。 她动动手指,又简短地回了一条“尽快”过去,把手机正面朝下放在了桌上。 虽说是看在容家和容一冰的面子上对容修多了几分忍耐……但说实在的,宫如意本性并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她有耐心,不代表就能容忍烦人的家伙。 不如说,在不需要忍的时候,她的脾气比谁都坏。 再忍他五分钟,小六来迟了,就让景川把容修叉出去。景川这经常去打架的小身板应该不至于打不过容修? 容修还不知道自己只剩五分钟的人身安全,在旁继续道,“上次大小姐过来,不就是为了韩民的事情?还遇到了杀手什么的——我正好,有了一点和那个杀手有关的情报。” 这下景川也注意起了谈话的内容,他知道容修说的肯定是卫天替宫如意挡了一枪的事情。 当时景川就很怀疑为什么会有人对宫如意开枪,但好在她毫发无伤,卫天工作勉强算是到位,景川目前的实力也没到能把手伸到国外去追杀的地步,就暂时给放了下,没想到容修主动把情报给送上来了。 “哦?”宫如意不置可否,“我查了三个多月一无所获,你觉得你比我厉害?” 容修眯起眼睛,模棱两可,“大小姐,您也该知道,我这种人有我自己的情报渠道。” 渠道?瘾君子之间嗑药嗑高了之后的口无遮拦? 宫如意发出一声轻又冷的嗤笑,“说说看,想用这条情报和我换什么?” 容修顿时兴奋起来。他下意识地想开口问一夜春宵行不行,最后关头好歹给理智地咽了回去,“我想……握一下大小姐的手。” 宫如意看了容修一眼,看穿了他眼底那股快要烧起来的扭曲欲望。 她轻轻地冷笑起来,大方地将手伸到容修面前,轻声警告,“很多年前,你本来是有这些基本权力的。” 容修的肩膀突然就僵硬了一下,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那样冷静了下来。宫如意雪白的手背就放在他的面前,可他那些龌龊的心思一下子就被她一句话说得烟消云散。 青年小心地握住她的手指,低头虔诚地在上面印了一个不带欲望的亲吻,“……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 宫如意抽回了手,“你该觉得抱歉的是对你自己。” 容修没回应宫如意的话,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照片,“这个人应该就是那天对您开枪的人。” 宫如意垂眼扫过那张明显不是华国人的面孔,没问容修是怎么确定的,也没问他的消息究竟来自何处,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容修张张嘴,这会儿的他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打击到了似的,一点也没有先前的放浪形骸和张狂,倒显得跟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似的。 包厢里的沉默持续了才几秒钟的时间,就有人从外面敲响了门。 “进来。”宫如意淡淡道。 推门进来的不是服务生,而是飞快赶到的容家人——容一冰离这儿太远,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在家族群里吆喝一声紧急状况,让最近的兄弟跑来救急。 来人正是容一冰和容修的哥哥,容家排行第二的那位。 “容二啊。”宫如意看了他一眼,示意身旁呆坐的容修,“这人带走。” 容二在门口深吸口气,沉着地走进包厢里,直接拎着容修的后衣领把他提了起来,按着他的脑袋一同朝宫如意低下头去,“给您添麻烦了,这就把他送走。” 容修一声不吭没反抗地任由容二给提着带走了。 景川在一旁围观了这么一会儿,突然从容修联想到了他自己。 宫如意似乎总有办法轻易驯服任何人,可她从来不会轻易地将自己的那一颗心交出去。 ……那么吝啬,那么高高在上。 作者有话说: 做梦一样地看着我抬赢了尤文!!!这世界是真实的吗!!!!晚上加更!!! 第63章 虽然容修稍稍破坏了气氛, 但在他离开之后, 景川还是心情很好地和宫如意一道进了午餐。 两人一道出来吃饭是许久都没有过的事情,景川不打算因为一个容修就坏了自己的好事。 签单的时候, 宫如意意思意思地询问,“考得怎么样?” “没问题。”考上他的第一志愿是没问题了。 宫如意闻言挑了挑眉毛,没有再说什么, 放下笔就站了起来。 景川成功蒙混过关, 想想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个暑假,等录取通知书到手的时候宫如意固然会发脾气,但是应该也不至于要给他再转校。 ……嗯, 应该。 景川给自己加油鼓气, 殷勤地抢先两步帮宫如意开了门。 宫如意敏感地回头看了看紧跟在自己身后的景川, 突然道,“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她从来没和成年的景川和和气气地靠这么近过, 还真不知道以前的景川是不是都这么高——能比穿着高跟鞋的她还高出一个头? 十年前不是才到她大腿这么高吗? 景川愣了愣, 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和宫如意对视了一眼,她正微微仰着脸看他, 眼里带着点嫌弃。 ……却又不是恶意的那种嫌恶。 景川忍不住笑了起来。要不是理智上线,他差点就低头亲亲宫如意的额头夸她可爱, “到家之后,姐姐替我量一量?” 事实上,除了景川之外的任何人听到他能把宫如意和可爱这两个词连在一起肯定都会觉得这人疯了。 但景川私心里也觉得知道宫如意有多可爱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这一点点宝贵的乐趣他不想要和任何人分享。 宫如意才懒得替他量身高, 转开眼睛就朝门外走去。 年轻人在她背后亦步亦趋, 安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又开口找话题, “姐姐,下周二是学校的毕业典礼。” “校长打来电话了。”宫如意并不意外地点点头,“需要的东西,山伯会替你准备好。” “姐姐会代表我的监护人来参加吗?”景川替她开了车门,小声问道。 “不去。”宫如意想也不想地回绝了他,低头进了车里。 碰了个钉子的景川也不觉得意外,他早就在过去几个月里有了越挫越勇的精神。等宫如意坐好了,他也厚着脸皮跟着钻进后座把门关上,“姐姐以前不是也没参加过自己的高中毕业典礼吗?这不是最好的体验机会?” 宫如意嗤笑起来。她支着手臂靠在真皮后座上,斜斜睨了景川一眼,“我为什么要特地跑去体验别人的毕业典礼?” “你不会再有第二个弟弟了。”景川肯定地说,“妹妹也不会。” 看他这么努力地说服自己,宫如意都觉得有点同情起来了。她懒洋洋道,“还有呢?再说三个理由来听听。” 景川立刻精神抖擞地竖起一根手指,“校长都邀请了。” 第二根手指,“山伯肯定也想让姐姐来参加。” 第三根手指,“如果你愿意去,我能……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宫如意扬眉,大概是喝了两杯红酒有些微醺,人也变得好说话起来,“行啊景川,瞒着我的事情不少?” 景川十分谦虚又低眉顺眼,“其实姐姐早就都知道了也说不定。” “就这么想我去吗?” “想。” 宫如意想了想,她眯着眼睛朝景川勾勾手指,后者立刻听话地将脸凑了过来,“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对我说一句话。”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景川怎么可能拒绝,“什么话?” “三个字,‘你赢了’。”宫如意像是逗弄宠物似的挠挠景川的下巴,微微一笑,“说来听听。” 景川愣了愣,总觉得宫如意这句话里藏了许多信息。 但这短短三个字又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他本来早就……输给宫如意了。 “你赢了,宫如意。”他低声道。 面带笑意的宫如意顿了顿,眼神冷了下来。这个景川还是第一次直接喊她的名字。 就算是他八岁时两人在医院第一次见面时,景川也不曾这么直白地喊过“宫如意”三个字。 纵然再不想承认,“你赢了”和“宫如意”六个字放在一起,还是让她感到了难以言表的心情愉悦。 但这种愉悦,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宫如意收回了手,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可以,我去。” 景川抿着嘴唇握住宫如意的手——居然没被甩开——又重新贴回自己脸上。他低声下气地讨饶,“别生气。” “没生气。”宫如意转脸看他,顿了顿,模棱两可地道,“你急什么?” “……”景川没再说话,他默默地持了宫如意的手,到宫家的一路上都没再放开过。 * 毕业典礼就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景川长了个心眼,他特地把宫如意同意去参加典礼的事情告诉了山伯,委托山伯多注意一下。 山伯也乐得帮忙,他转头就往宫如意的助理那儿打了个电话,好声好气提醒小助理别忘了把这一天行程都给空出来。 宫如意对景川的小动作嗤之以鼻。她答应的事什么时候反悔过似的……早决定要反悔的那种,她都是早就给自己留好后路的。 比如对甄恬承诺“只要景川不动我,我就不会动他”那种一样。 学校早就把毕业典礼的流程和邀请函发到了所有家长手中,宫如意手里也有山伯转交的一份邀请函。私立学校还是不差钱的,邀请函做得很精致,最后还有学校的盖章。 毕业典礼前前后后要持续一整个上午,校长讲话和学生优秀代表讲话、颁发毕业证、年纪合照、班级合照等等一应俱全,合照完毕开始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普通家长可能全程待命还带着相机给自家孩子拍照,宫如意这种监护人看了眼流程就决定跳过了前面部分。 山伯好说歹说才把宫如意给劝出了门。 “至少让我把少爷领毕业证的照片拍下来。”老人用这个理由说服了宫如意。 当然最后举着相机的人是山伯,宫如意只戴着墨镜两手空空就出现在了大礼堂里。 学校给家长们都安排好了座位,宫如意的座位就在最前排视野最好的位置,但迟到的她也没硬是往前面挤,在后排随意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了。 山伯弯腰申请道,“我去前面拍照?” 宫如意点点头,山伯就直接朝着前排走去,最后坦然地在标着景川家长的位置上坐下了。周围的家人们看了他一眼,大多没认出这人是谁,只有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动起了心思。 毕竟只要猜到这位老人是谁,再往后看一眼,找到面若冰霜的宫如意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年头出门带着贴身家臣的人又不多见对不对。 “听说是有学生摔了一跤送去了医院,所以开始时间比预计的晚了十几分钟。”卫天看了时间,对宫如意道,“学年代表讲话刚结束,接下来就是颁发毕业证了。” 宫如意点点头,往底下密密麻麻的学生群里看了一眼,也没在一片乌压压里发现景川的脑袋是哪颗,干脆就放弃了。 宫如意找不到景川,但时刻注意着家长席的景川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 乃至于,不至于是景川本人,台下的学生们陆陆续续都注意到了宫如意的到来。 要知道自从校门口惊鸿一面之后,宫如意的颜值在学校里被吹得神乎其神,和仙女下凡不相上下,不知道多少男生在暗地里对景川羡慕嫉妒恨。没见到的那些,都抓心挠肺地想要看看她长什么样,结果等到毕业也没见第二次机会。 “毕业典礼上最大的惊喜原来是这个?”孙冕酸溜溜地道,“你别得意,我等会儿就跑去找如意姐聊天!你看,我家母老虎已经帮我铺好路了!” 诚然,孙家因为孙冕和宫如意关系不错,这个场合孙家人当然也能上前和她搭话。 孙冕妈妈就是第一个上前的,她简单地和宫如意打了招呼,态度热情又不谄媚,接着顺理成章地就落座在了宫如意身旁。 “讲话的学生代表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孙冕妈妈可惜道,“要是孙冕能有他一半我就满足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还以为当代表讲话的会是景川呢,听说他最后一学期成绩跟火箭似的就升上去了,该好好表扬一下的!” “景川?”宫如意被逗笑了起来,“他不会愿意的。” “您说说他不就愿意了嘛。”孙冕妈妈理所当然道,“景川这小伙子最听您的话了。孙冕要是能有他一半那么听话就好了!” 宫如意挑挑眉毛不置可否。景川是肯定不愿意的,曾经的他都懒得参加那些商业大佬们的会议,更不要提这种场合上台演讲了,慷慨陈词这四个字就不存在于他的字典里。 不过如果是这个景川的话,也许她还能强迫他去做更多他不乐意的事情? 想到这里,宫如意有趣地勾了勾嘴角。 见到宫如意似乎心情不错,孙冕妈妈也跟着放松了不少,“今天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您有什么安排?” “安排?”宫如意想了想,询问地看了眼卫天。 知道宫如意这一天行程早就被清空,这一眼看过来的意思根本不用多揣摩。卫天立刻弯腰小声地胡编瞎诌,“法商下午一点的飞机到。” 孙冕妈妈失望道,“我家给孙冕安排了谢师宴,您没空真是太可惜了。” 宫如意笑笑没说话。孙冕这小子还算讨人喜欢,和景川一直以来关系也还不错,就宫如意所知道的来看,在这两人相遇的情况下,他们的友谊十有八九维持得都很不错,这辈子大概也不例外。 看在孙冕的份上,她可以对孙家露些好脸色,给他们搭个便桥什么的也不在话下,只要对方识趣。 比如那次孙冕头脑一发热对她告白完了,孙家就很有眼色地带着孙冕直接登门道歉。 如果天底下人人都有这么识趣的话,能给她省多少事儿啊。 可惜,有眼色这种特质,真不是人人都有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厚着脸皮涌向她的身边,宫如意懒洋洋支着下巴,爱理不理地在心里把这锅都给甩到了景川头上——要不是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能被这么多慕名而来的家长给围起来? 景川介不介意?哦,反正他头上罪名够多了,不差这一条。 而事实上,台下的景川本人也很恼火。 ——家长席上人走来走去的都在宫如意身边,他都快看不见她的脸了好吗! 作者有话说: 我可能要发颗假糖了 第64章 学生们挨个领完毕业证书之后, 台上的教员和领导们也纷纷松了一口气——正式流程走完了, 接下来的也只有大合照比较麻烦,合照完毕之后基本就是学生们的自由活动和告别时间。 景川耐着性子合完了照, 没等任何人抓住自己单独合照就往外面跑,跑了没两步就看见了山伯立在不远处,微微一愣调转方向朝老人跑去, “姐姐呢?” “大小姐接个电话。”山伯指了指身后。 景川往前两步, 果然就看见了宫如意正站在墙后面举着手机和人通话。他不自觉地抿了下嘴唇,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喊住她。 这犹豫了两三秒的功夫,同班同学就已经跟在他身后追了过来, “景川, 来拍照啊!” “合照不是已经拍了吗?”景川心情阴沉, 一个好脸色都懒得给。 “这是单独合照,不是全班的!”孙冕大无畏地挤到人群前段, “啊, 山伯好!——景川,你知道有多少妹子们都鼓足勇气想要和你拍照送礼物吗!” 大概因为这是同班同学相聚的最后一天, 同学们竟然也不怎么怕景川的黑脸,七手八脚地直接把人给拽走了。 景川就差动手打人, 可仔细想想宫如意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还是硬生生把这冲动给按了下去。 山伯笑呵呵地举起相机就对着被人群拥在中间带走的景川拍了一张照。 宫如意挂了电话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两分冷肃,看了景川一张臭脸被人围在中间跟个吉祥物似的被轮流合照时才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看别人倒霉总是好的, 尤其是倒霉的那个还是自己的仇人。 景川不仅是被放在了个显眼的地方让人一一上来合照, 还被强迫性地送了不少礼物。 不少他连脸和名字都不记得的女孩子挨个上前凑到他身边比着剪刀手让朋友拍照, 拍完之后就把手里包装精美的袋子往他手里身旁一放转身就跑。 孙冕看着看着又开始酸溜溜了,“这人气可真旺,这么多人表白都不打算要你回应。” 同班女生凉凉回怼,“你不懂,景川这种类型的,谁也没妄想能得到他,只要表明自己的心意就行了。你以为人人都韩果果那么一根筋?” 景川垂眼看看脚边那一堆礼物,浑身散发低气压。 他不希望宫如意看到有任何人对自己献殷勤——表白不行,送礼物也不行。宫如意不在意是一回事,他自己要划清界限是另一回事。 一愣神的功夫,景川的手臂被身旁凑过来的又一个女生抱住了,他立刻不悦地将手臂抽出,冷冷看了对方一眼。 凶恶的眼神把大胆的女孩子吓得倒退了两步,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又重新靠近过去,摆出灿烂的笑容面向镜头。 咔嚓一声,景川和女孩子截然相反的表情被留在了镜头里。 山伯给宫如意看了一眼,她立刻就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大小姐听过校园传说吗?”山伯接着调整相机光圈,一边问道。 “闹鬼的那种?有所耳闻。”宫如意抱着手臂淡淡道,“绝大多数学校里的都大同小异。” “也有别的,浪漫一点的。”山伯给宫如意指了个方向,“大小姐看那边。” 宫如意转眼看去,正好见到一个女生满脸通红地将手中礼物送给了对面男生,接着小声问了他什么。 男生也涨红着脸低头将西式制服衬衫上的一颗纽扣扯了下来交给了她。 接着,两人身旁围着的朋友们都高举双手大声欢呼尖叫起来。 宫如意不明觉厉,“这是什么校园传说?” “得到男学生衬衫从上往下数第二颗纽扣,就能得到他的真心,代表两人以后能永远在一起。”山伯对校园传说不知为何非常了解,“您看,也有大胆的女学生想问少爷要他那颗纽扣呢。” 宫如意扬扬眉毛把视线收了回来,“那景川不是扔掉过好多颗真心了?”这小子在学校打架完就换件新校服,还以为她不知道呢。 “……”山伯欲言又止。 宫如意插着口袋没注意到老人的眼神,她推了推墨镜,问道,“还要多久?” “这算是自由活动时间,大约是孩子们想玩多久就多久。” “午饭时间就该走了。”宫如意看了眼时间,直接给景川定了死线。 “是。”山伯又拍了两张照,“卫天去办事了吗?” “嗯,临时有点工作。”宫如意淡淡道,“周围留人了,学校里不会出什么事。” 山伯低声应是,正要上前去解救眼见着心情越来越差的景川时,又看见校长顶着地中海满面笑容地往这边过来了,顿时又叹了口气,“大小姐,稍等片刻,我来处理。” 宫如意唔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四处望了一圈,站在这个青春洋溢满是荷尔蒙的地方,居然也没觉得自己跟着年轻起来。 大概是活了百来年的人心态总归还是比较苍老的。宫如意叹了口气,视线不冷不热地从不远处推推搡搡的一群年轻男生身上掠过,一眼就明白了年轻人们的心思。 大概是她先前身旁还站着山伯,别人不好上前来;山伯一离开去应付校长,年轻人的胆子就都大起来了。 宫如意是谁?宫如意缺表白者?什么样的青年才俊追求者她都从来没缺过。 早说了,就算给那些人每人发个号排队表白都能等上两三天的。 所以她也没动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年轻人们就扭扭捏捏但又鼓足勇气地三三两两走过来了。 第一个到她面前的男生甚至说话紧张得都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你、你好!” 宫如意转脸看看他,摘了墨镜,冷淡道,“什么事?” “你是哪位同学的姐姐吗?”男生张嘴问完就露出了懊恼的神情,他立刻亡羊补牢,“我对你一见钟情,请和我交往!” “谢谢,不了。”宫如意简单地拒绝了他,“我不喜欢小年轻。” 仿佛听见了少年的心哗啦啦碎了一地的声音。 “我会长大的!”有人不服气地在旁补充道,“再过五年十年,我就不是小年轻了!” “那也还是会比我小。”宫如意把墨镜推到头顶,面无表情,“能说出这种话来,本身就代表了你很年轻。” “那姐姐你多大了?” 这人刚问完就被同伴揍了,“这是不能问的问题!” 宫如意似笑非笑地看了对方一眼,心想说出来吓死你。 要拜托商场里的厚脸皮老油条不容易,但要打发这群心思单纯的小年轻就简单多了。宫如意想了想,正要开口让他们散开,突然后排有人大喊的声音传了过来。 “景川你要去哪儿啊!” 宫如意立刻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景川已经排开人群出现在了宫如意的面前,他冷着一张脸环视一圈不怀好意的同年段男生,最后将视线落在宫如意看好戏似的眼睛里,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才平静两分下来。 ——她明明知道他喜欢她!还…… “如意姐姐?”追着景川跑过来的女生看到宫如意也愣了一下,她的视线在景川和宫如意之间来回转了转,立刻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景川已经拍了好多照片啦,一会儿记得来拿大家送给你的礼物哦~” 她说完,拍拍屁股就溜了。 留下一圈有些懵了的男生们面面相觑几秒,大家不约而同地决定把矛头指向看起来最有竞争力的景川,“景川怎么有空?想找你表白的学妹不是排队起来都能绕这里一圈吗?” “就是啊,你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不是都有吗?” “大姐姐,他和我们一样都是你不感兴趣的小年轻对不对?” 宫如意看着景川没说话,面无表情似乎是被激怒了的样子让年轻男生们都有些讪讪。 只有熟悉她的景川从那深不可测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丝笑意。 那完全就是把他当作了某种乐趣在观看的表情。 “我说过,如果你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景川低声说着,破开人群走到宫如意面前。 “嗯。”宫如意点点头,微微抬脸看着年轻人英俊的面孔,“要在这里,现在就说?” 景川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现在就说。” 宫如意很给面子地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模样。 景川盯着她看了两秒,没说话,抬手摸到校服衬衫的胸口,捏住第二颗纽扣就将它扯了下来。 他的校服本来就没扣上第一颗纽扣,这下口子开得更大,都能隐隐约约看见少年略显单薄的漂亮肌肉。 宫如意却没空去注意景川的身材,她挑起眉看着景川,后者视而不见地执起她的手将那枚金属纽扣放到了她掌心里。 大概真的是贴心口最近的那颗纽扣,落到她手里的时候和一颗滚烫的心脏差不多,宫如意差点都握不住。 可景川稳稳地将她的手指拢起,就像成年前夜他将那把锋利的拆信刀放到她手中时一模一样地笃定和一去无回。他低声道,“心和命都送给你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人群边上的孙冕难以置信地大喊起来,“景川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他这一声大喊把许多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见到景川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已经不知所踪,更多的尖叫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烫手,真的是比山芋还烫手。 宫如意握着手心里隐隐发烫的纽扣,开始头疼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高中篇结束了!让我们进入!大学!! 第65章 在这对姐弟引发更大的混乱之前, 山伯及时赶了回来, 把他们俩给护送出了学校。 回程的车子异常沉默。 最后山伯亲手按下了前后座之间的隔音阻断,把车子分成了两个空间。 景川的眼睛看着窗外, 心里快速地酝酿着各种各样的说辞。表白这个行为虽然一直就在他的行程表中,但其实毕业典礼并不是个最好的时机。 ……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他终归还是没能忍住。 宫如意一直不说话, 是不是生气了? 不, 生气倒还好,万一她觉得恶心怎么办? 景川闭了闭眼,重新打一遍腹稿的补丁。在没想好说什么之前, 他宁可不开口。 可宫如意先打破了沉默, “这就是你那天不想喊我姐姐的原因?” 景川睁眼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她。 不说话这么久, 就酝酿了这么个问题? “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吗?”宫如意笑了笑,她的神情已经重归平静, “我是以弟弟的身份让你进入宫家的, 如果你不要这个身份,就不能留在宫家了。” 景川握紧身侧拳头, “我不能喜欢你?” “天底下谁都可以喜欢我,景川就不行。”宫如意淡淡道。 “……为什么?” “想知道?”宫如意反问他, “可惜,我不能告诉你。”她顿了顿,轻描淡写地安慰他, “初恋都是无疾而终的。” 景川皱紧了眉, 心想他非要让这颗被无疾而终的种子开出花来。“如果我不改, 你会赶我走?” 宫如意想了会儿,没直接回答景川的问题,而是问道,“为什么是我?你从来不喜欢任何人,我有什么特殊的?” 如果她真有那么特殊,轮得到第十一个景川才喜欢上她? 早几辈子她就能依靠这项优待反杀了好吗! “你哪里都很好。”景川窸窸窣窣地往宫如意身边挪了一下,又挪了一下,他大着胆子握住了她的手,“就算你说把我接到身边是为了防范,你也是对我最好的人之一。那不全是虚假的。” 宫如意挑挑眉,“你在自欺欺人。” “……”景川避开了这个话题,“十年不足以让你放下警惕,但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证明我对你没有害处。” * 毕业典礼就算是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虽然最后合照阶段发生的那一幕让许多人到多年后都还津津乐道,但无论是景川还是宫如意本人都没有太过去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八卦。 说是撒气也好别的也罢,暑假一开始,宫如意就把景川赶出门去实习了——当然,不会把他的风筝线放得太长,就扔去给楼夏彦当下手了。 她自己还有的是事情要做,不想每天在家里办公的时候随时一抬眼就要对上景川亮晶晶充满费洛蒙的眼睛。 ——哪来一个这么没有事业心的景川?简直是十一个景川当中的叛徒、败类。 别的景川看到他都会认不出这是他本人吧? 宫如意用拆信刀唰地拆开了山伯刚送来的信,一转手腕又把这柄曾经差点将景川捅个透心凉的利器给放回了原位上,漫不经心取出信封里的东西一看,挑了挑眉。 这是一封邀请函,也是宫如意最近一直在等待的东西。 毕竟她是一个将自己的死亡时间一一按照时间顺序罗列得非常清楚的人。 最开始死在复仇的景川手里,重生第一次死在万安巷里,重生第二次在街上被景川捅了一刀,重生第三次是车祸,重生第四次……就是这封邀请函所代表的场合。 那是一场在游轮上进行展览会。会上的展品来自不同的拥有者,如果与会者有中意的展品,可以与拥有者商量购买交易。 宫如意知道这场展览会上会有她母亲非常喜欢的一款文物花瓶,特地跑去参加了展会,就在那个满是上等名流的场合里,被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一个人开枪杀死了。 她以前当然是顺理成章地将这顶帽子也戴到了景川的头上,因为游轮的目的地正好是景川当时正在留学的国家。 ……不过现在看来,很有重新调查一番的必要。 宫如意将邀请函捏在手里把玩了好一会儿,才对山伯道,“这个展会要去的,母亲很喜欢的那个粉荷花瓶会展出,我想替她收藏回来。” “知道了。”山伯弯腰接过邀请函,“您要带谁随行呢?” 宫如意想了想,随口道,“小天吧。” 艺术鉴赏能力她是足够的,不需要特地带楼夏彦去进行技术支持,倒是安保和武力方面更需要完善一点。 “时间正好是暑假期间,不带少爷一起去吗?”山伯打开邀请函看了看时间,替景川争取了一下。 “景川?”宫如意毫不掩饰地冷笑,“他的苦头还没吃完,就想去度假?” 不带楼夏彦也是为了让他更好地压榨景川的劳动力。虽然景川才十八岁,但他的能力也已经很足够用了。相信二十出头的楼夏彦不会在年轻人手里翻船…… 真翻了,就说明楼夏彦根本没上心工作,也该换了。 就像宫如意想的那样,楼夏彦对景川采取了绝对的“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当面对他都是各种各样的挑衅和打击,但实际上提起了百分之两百的警惕心。 楼夏彦永远也不会忘记,在自己发现了景川秘密的那天,景川打碎了花瓶直接捏着瓷片抵在他脖子动脉旁威胁他住口的那一幕。 或者说,是那一幕中景川凶狠到让人战栗的眼神。 什么样的年轻人才会有那种冰冷又不把人的性命看在眼里的神态?宫如意又怎么有自信她能够镇得住这样一条张嘴就能吃人的恶狼? 楼夏彦虽然后来还能和景川嘻嘻哈哈,但事实上在那之后每每对上景川的眼睛,他就条件反射地绷紧神经,好像随时准备着再来一场生死大战似的。 大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这个意思。 前因后果累积起来,楼夏彦怎么可能对放在他身边当实习生的景川掉以轻心——要不是没得到宫如意的许可,他甚至想在景川身边再布满监听监视的天罗地网。 毕竟景川和宫如意之间比起来,楼夏彦还是更怕宫如意。 而被踢出来当实习生美名其曰“累计工作经验”的景川也没有直接把楼夏彦干掉的意思。 他是要一劳永逸、不牵扯到自己地将楼夏彦除掉,又不是打算豁出去地一命换一命。想要死皮赖脸地跟在宫如意身边,他一点错误也不能犯。 否则,多的是在他背后盯着他等他犯错的人。 “……他还没出过错?”楼夏彦盯着景川工作的背影,头疼地问下属,“是给他的任务不够难,还是时间不够短?再怎么妖孽,至少也出一点差错好让我挑刺吧?” “……”下属默默无言地站在他的身边,想不通上司为什么要这么刁难一个刚十八岁的实习生。 “麻烦死了。”楼夏彦干脆身长两条腿把双手枕到脑袋后面。他望着天花板想了想,突发奇想,“公司里总能找出几个喜欢吃嫩草的女人,把景川调去帮他们的忙就好。” “……”下属友情提示,“大小姐知道您这样的安排吗?” “大小姐早就说了,他们家恋爱自由。再说景川十八岁生日早就过了,是个成年人,这种男女之事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楼夏彦越想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天上有地下无,“你先准备一份名单,有能力又有外表又有手段的那种,拿来我过目完挑选一下。” 下属无声叹气,“我会整理名单的。在这期间,请您好好工作,否则我要越级给大小姐打小报告了。” “……”楼夏彦感觉自己似乎走到哪里都没有什么人权。这日子,还不如在汴城时过得开心和自由自在! ……嗯,但是一想到这里有大小姐的存在,其他的弊处也就不那么难以忍耐了。 几天之后,楼夏彦就从能干的属下手中拿到了那份名单,还是附照片的。 “这几位候选人的前男友列表也都在里面了,非常符合您的要求。”下属淡定地给他指示。 楼夏彦往后翻了几页,果然看到了这一群莺莺燕燕之前收割各路男人的光辉战绩,其中还不乏一些非常难搞的小开和才俊们,“干得漂亮!” 他在其中来回筛选了三遍,最后挑中了一个女人,“就她吧,让景川去协助她的工作。商务代表,正好经常需要拜访客户,有很多离开公司单独相处的机会。” “明白了。”下属面无表情地扫过那张相片,“我这就去安排。” 实习生被临时调动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景川接到调动通知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可来带他的人是楼夏彦的助理这事儿就不得不让他留一个心眼。 等他被带到一个身上带着淡淡香水味道的妩媚女人面前时,景川顿时就皱起了眉,知道肯定又是楼夏彦想要给他挖个什么坑了。 ——楼夏彦也不动动他的脑子想想,这个女人从头到脚有哪一点比得上宫如意? “景川?”妩媚女人抬眼看看他,穿着裸色丝袜的双腿在办公桌下惬意地交叠在一起,尽管没有勾引的动作和意思,那天生的猫眼和泪痣就让人看得脸红心跳不已。 “你好。”景川冷着脸和对方打招呼,一点没有对方即将要成为自己上司的自觉。 女人支着下巴歪了歪头,给他指了个位置,“说是让你试试接触我这边的工作,那你就先坐在那里好了,我等一会儿来和说说工作内容。” 景川抱着资料转头毫不留情地就走。 女人饶有兴致地在景川背后盯了几秒钟,露出了恶趣味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如意之前的几次死亡好像多少都提过了? 第66章 景川不是没被女人示好追求过。 但傅君这种女人的接近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和青涩的在校女生不一样, 傅君很懂得玩擦边球的暧昧艺术。她所做的每一个举动看起来都是没有越线的, 甚至看着就像一位态度亲切的女上司。 可只有直面着她的景川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的一举一动花了多少心思。 她会在给他解说电脑上资料的时候, 不经意地弯下腰,让散发着香味的发梢轻轻划过他的肩颈;她也会在说笑聊天的时候,像是随手地把玩景川放在桌上的东西;两人不得不一起行走时, 她也会刻意和他并肩而行, 在极少数的拥挤情况下,她的手背会轻轻蹭过他的。 傅君的身材极好,天生的风情万种大美人, 热烈如红玫瑰, 怎么看都是最完美的情人对象。就算是对着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来说, 也是散发着馥郁芳香、最无法拒绝的成熟果实。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在她面前这么把持得住的年轻人。 原先只是听了楼夏彦助理的话,想和这个年轻人玩玩, 引对方出个不大不小的糗, 可几天的徒劳无功下来,傅君自己不自觉地就认真了起来, 想要动真格的了。 就算年轻男孩子的心里装着别人,他们这经不起撩的青春身体也是很难抗拒生理召唤的。 傅君对自己的魅力有十足的自信, 玩上了瘾之后的几天更是对着景川大放魅力光环,一时间景川身边的男同事们都有点愤愤不平和嫉妒起来了。 原本就对实习这档事十分不耐烦的景川更是觉得公司被楼夏彦搅和得乌烟瘴气。 这是宫如意的公司,楼夏彦居然在她的产业里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四舍五入就是破坏宫家和宫如意的礼仪。景川忍不了。 在又一次傅君过来不动声色地撩他时, 景川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傅经理,那是我的杯子。” 傅君怔了一下,放下手中水杯,“抱歉,我有一个一样的,还以为是自己的,就拿错了。” “这是私人定制的,独一无二。”景川没领情,“傅经理的长什么样?” “颜色比较相似罢了,说着工作一时没注意就拿了起来,仔细一看确实并不一样。”傅君笑着向他道歉,“对不起,我去帮你洗干净?” 这招明明对男人很有用,这小子不仅不吃,反而一点面子都不给? “不用。”景川拿起杯子,看了一眼映在杯沿上令人想入非非的口红印子,转手把水倒进身旁绿植盆里之后直接把杯子给扔了。 扔的时候还忍不住心痛——那可是宫如意送他的礼物之一。 傅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看起来。不论他是不是坚定地不接受职场潜规则,这样当面打脸的行为做得也太过分了。 “傅经理。”景川没看她的脸,而是看了一眼时间,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到一起,又将电脑文档保存起来,“我这几天观察了你的工作。”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傅君按捺住怒火,不想在公司里大庭广众之下毁了自己的形象,“关于你的杯子,我已经道过歉了,如果你觉得不满,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去买一个新的给你。” “你一周需要离开公司五次以上,理由是拜访客户,可是就我最近对客户的回访,您对他们的拜访并没有那么频繁。”景川把电脑关上,站起身来。 “我的客户多得一张A4纸都放不下,你别信口开河了。”傅君轻嗤。 “由你作为交涉代表的客户一共一百二十四家,我整理了记录。”景川面无表情,“两周以来你宣称拜访过的九家公司中,只有四家的负责人告诉我见到了你。” “交、交涉的时候,负责人也是会有变动的!” “而你提交给财务部的报销申请里,却有着和九家公司所有负责人外出用餐的所有费用。”景川顿了顿,看向白领丽人已经带了两分惊惶失措的眼睛里,“你的上司还替你隐瞒并且批准了这些报销,因为你……” “你乱说!”傅君突然大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们两人的争执本来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但他们一开始说话的声音还不大,傅君这一声怒吼才被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傅君咬着嘴唇压下自己的颤抖,没想到自己隐晦的小手段居然会被刚到手底下两周的实习生摸透,“你工作出错不说,还对上司出言不逊,工作态度一点也不端正,你被开除了!” 景川看着她,不为所动地挑了挑眉,“你得让楼夏彦下令。” “让我下令什么?”楼夏彦的声音不早不晚地传了过来。 刚刚提起包的景川转头看了看他,双手插着口袋没说话。 傅君红着眼眶挺直腰,“楼总,难道我没有开除一个不好好工作还骂人的实习生的权力?” 楼夏彦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景川,“不好好工作还骂人?” 景川又看了一眼时间。下班的点已经过了两分钟,他再不赶回去就来不及进厨房学手艺了。 于是他也没给楼夏彦一个好脸色,“你大可以听信这个胸大无脑女人的话开除我。” 楼夏彦还真想开除他,但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理由,而不是随手乱泼脏水的信口开河。傅君胡编乱造的理由就不行。 楼夏彦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我哪能开除得了你大少爷?”他摆摆手,“傅经理,你去趟廉政。” 傅君的脸顿时就白了,“为什么是我要去?明明是他——” 景川没耐心再听下去,他背起包直接从楼夏彦和傅君之间穿了过去,堂而皇之地打卡走人。 楼夏彦轻轻地咋舌,越发觉得这小子太过嚣张起来——真可惜,明明景川最大的把柄都捏在大小姐手里,怎么就偏偏撑了这么半年多还没被大小姐赶走或者弄死? 景川快步出门,见到电梯满载外面还排队的情况,干脆利落地从楼道一路下到一楼,发现那一轮电梯还没抵达一楼。 刚下班这光景,是电梯最繁忙的时候,每层楼都得停,还动不动就满载。 景川出了口气,出了大楼直接找到自己的单车,一路蹬回了宫家。 自行车这主意还真不是宫如意出的,她是不介意让原来每天送景川上下学的司机送他上下班,但景川自己拒绝了,他从宫家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找出辆自行车来,实习期一直自己蹬着这辆破车上班和下班。 可谓非常普通实习生了,除了那张脸以外简直是毫无破绽。 没能通过傅君一次把景川扳倒的楼夏彦有点遗憾。他特地和廉政打了声招呼让他们严查,之后又回去翻了翻之前在筛选中落选的另外几位美女,挑挑选选又给景川找了第二个对手。 于是景川第二天到公司,又被通知换了岗位。 “傅经理已经停职接受调查了,暂时不能继续带你。这段时间你暂时到人事部去实习。”来带他的人还是楼夏彦的助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景川倒是乐得把宫如意手下所有公司都跑一遍,不过这个集团总部的部门实在太多,他一个暑假的时间很难全拜访遍了。 更不要说,楼夏彦在禁止他接触到公司核心这方面还是做得很好的。景川的那个实习生账号里,权限简直少得可怜。 这次的上司仍然是个女人,但画风明显和傅君不同,她的面色冷淡,看起来就和每一个精英OL一样,“景川?自己找个空位坐下来,我忙完来给你安排工作。” 两个不多话的人碰到一起,工作的时候也异常安静,交流简洁得到人事部的同仁们都是一阵汗颜。 楼夏彦听助理报告了一天进程,摸摸下巴问他,“这第二个能行吗?” “……请您干点正事,否则我又要再给大小姐打电话讨论一下您最近的关注内容了。” “干就干。”楼夏彦把放在办公桌上的双腿放下来,“对了,二号的名字叫什么?” 助理叹了口气,“詹苓。” 詹苓当然也从楼夏彦的助理那里接到了暗示,同时听说了刚刚发生在傅君身上的事情,知道眼前这个英俊逼人的小伙子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否则区区一个实习生,楼夏彦不用自己动手就能炒掉,还非要这么大动干戈地绕一条路教训他,甚至昨天那种被反打脸的场面,他都不能直接开除景川? 景这个形式她没有听过,但大约也是个关系户吧? 詹苓隔着玻璃窗看向这个面色冷漠的年轻人,决定暂时把楼夏彦的命令放到一边,刚过毕业季,人事部很忙,谢谢。 詹苓不主动出击,景川当然轻松不少。所以到人事部再一次聚会的时候,他难得地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下班还有安排?”同事好奇地问。 “回家。” “……谁下班不回家啊!那不就是没安排吗?” 景川想了又想,回忆起山伯叮嘱在他公司不要太高调、适时融入的话,最后还是点点头,“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宫如意当然是不会接的,景川把聚餐的时间地点告诉了山伯,又特地强调自己会在十点前回家。 “少爷放心,我会转告大小姐的。”山伯笑着道。 “转告我什么?”就坐在一旁的宫如意懒洋洋道,“夏彦给他穿小鞋还不至于要告状到我这里来吧。” “少爷说,公司今天有聚会,他会合群地参加,在十点前会回来。” “哦。”宫如意顿时不感兴趣。 而就是完全不感兴趣的宫如意,没想到晚上就接到了景川打到自己私人手机上的电话。 第67章 能在宫如意手里集团总部工作的员工都不会是缺钱的人, 挑选聚餐的地方也很精致。 但成年人的聚会嘛……总是少不了喝酒的。 景川虽然在学校时经常和人打架又逃课, 但酒精这种东西他还真没有尝试过。一方面是一日三餐都在家解决,另一方面则是他叛逆期之前都太听话, 叛逆期之后又担心喝醉酒的自己会不小心把那封信的存在透露给宫如意。 而现在,信件早就已经暴露,就连自己喜欢宫如意的事情, 也是景川刚刚捅出去的。 他实在没什么不能告诉宫如意知道的秘密。 所以在饭桌上, 作为成年人的景川理所当然地尝试了酒精,发现自己意外地酒量很不错。 平常景川看起来冷冰冰不好接近,但在酒桌上, 新人总是免不了要被灌酒的下场。不能暴起打人的景川理所当然地被大家当成了灌酒的第一目标。 虽然他喝了三个小时都面不改色, 但詹苓还是主动叫了停, “差不多可以了,不要欺负小年轻。” 她显然很有威严, 一句话就让同事们笑嘻嘻地举着酒杯转移了目标。 景川这才起身去了洗手间, 他神志还十分清醒,脚步也很稳, 只是这种清醒似乎不是非常绝对,就好像他有点飘起来了似的感觉。 景川往脸上泼了几把冷水, 才觉得被酒精麻痹的神经稍稍被唤醒了一部分。 他知道自己大概还能再喝下去,但那之后也许就很容易失态和失去控制。可聚会结束之后他还要回到宫如意身边,不能醉醺醺地去见她。 他担心会控制不住自己。 詹苓就是在这个时候路过了男洗手间的门口。她扫了眼景川的背影, 见他低着头撑着洗手台, 好像一幅刚吐过的虚弱样子, 想想还是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景川,没事吧?” 景川转头时脸上还湿漉漉的,但眼神很镇定,“我没事。” “那就好。”詹苓点点头,没有越线的意思,“他们找你喝,你也不是都需要接下的——看你这么能喝,以前在家里喝过?” “没喝过。”景川随手将额发往旁边拨了一下。 原先特别不平易近人的他在头发打湿了之后非但不显弱势,反而更加突显出那份攻击性来。 詹苓其实是最喜欢强势男人的,大概是也受到了酒精的影响,她开口问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调岗到我手下来吗?” “楼夏彦。” 詹苓并不意外,“我和傅君不一样。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现在单身,而且我挺喜欢你的。” “我有喜欢的人。”景川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她,“而且永远只会喜欢她。” 詹苓扶着门笑了一下,脸上没有难堪的表情,“我猜也是。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想要不被情场老手撩动,只有两种可能性。你要么是对女人不感兴趣,要么就是对除了某个人以外的女人都不感兴趣。” 景川没说话。 身边正好是抽烟区,詹苓点了根烟,问道,“是你女朋友?” “还不是。” 詹苓笑了起来,“年轻真好。还没追到的人都能这么死心塌地。” 景川看了她一眼,能猜到这个女人身上应该有不少故事,但和宫如意无关的事情他都没兴趣深究,“我回去了。” “你给她告白过吗?”詹苓吞云吐雾地说,“暗恋?我很难想象你这样的男孩子有追不到手的女孩子。” 景川看了她一眼。 情场老手立刻从中提取出了信息。她惊讶地将香烟磕掉烟灰,“你被拒绝了?什么人能忍心拒绝你这张脸?” “一个讨厌我的人。”景川顿了顿,反客为主地提问,“你很擅长这些?” 詹苓吐了个眼圈出来,靠着墙笑,“还不赖。想听我的建议的话……小伙子,利用好你的优点,就是你这张脸。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完美的人,没有缺点。”景川毫不犹豫地答。 “喜欢的人大概看起来都是没有缺点的。”詹苓不以为然道,“大概是小毛病在你眼里也很可爱?” 景川不能反驳这点。许多人觉得宫如意的脾气不好,但在他看来那也非常可爱。就算她冷冰冰地用气场压倒他的那个时刻,也有着别样的风采。 见景川又不说话了,詹苓想了想,把吸了一半的烟熄了,“如果她真的是个完美的人,那是平易近人的那种,还是高高在上的那种?” 宫如意曾经是第一种,现在是第二种。就本性来讲,大概是第二种。景川皱皱眉。 “这么复杂?”詹苓有点吃惊了,“你不是被什么高手玩弄感情了吧?” “我宁可是那样。” “……”詹苓开始感兴趣了。她抱着手臂给景川提建议,“既然如此,你要不要试试现在给她打个电话?” “她不会接的。”景川到这时候才想起身上带的监听器,低头看了一眼项链。 宫如意不会这时候就在听他们的对话吧?如果她在听……是不是就很有可能接起电话来? 酒精加詹苓的劝说让景川有点动摇了。 “你是喝醉的人,这时候能说的话,和平常的尺度是不一样的。”詹苓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完,掉头就回去了。 景川在洗手间外摸了会儿手机,最后还是决定试着拨出了宫如意的号码。 两人的关系本来在高三下学期的时候勉强有所修复缓和,但毕业典礼时景川的告白又让气氛重新紧张起来。 告白的消息似乎只有山伯和宫如意知道,不然景川确信卫天肯定会立马和自己翻脸。 他送出去的纽扣,在那之后就没有再见到过,是宫如意什么时候给丢到他不知道的地方了吗? 耳旁响起嘟嘟的声音,景川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确认自己面无表情非常冷静,几乎没有受到酒精的任何干扰。 刚出了温室花房的宫如意看了眼手机上景川的名字,挑眉心想这小子不是喝醉了还要同事打电话找家属接人吧? 她想了两秒就纡尊降贵地把电话接了起来,“喂。” 还在试图平静自己心跳的景川差点就失手把手机给掉水池里了。他立刻双手稳住手机,“姐姐,是我。” 听到他本人的声音,宫如意还有点失望,“嗯。什么事?” 景川那边却突然静了下来,好像他拨出这个电话之前根本就没有进行过思考似的。过了几秒钟,他才轻声道,“什么都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打扰到姐姐工作了吗?” 宫如意挑挑眉毛,差点把电话给挂了。 但在按下挂断的键之前她又住了手,重新将手机贴到耳边,“喝酒了?” “嗯。”景川乖乖回答。 宫如意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喝多了?” “有一点。”景川没隐瞒。 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其实没太醉。宫如意有趣地走回花房的入口处坐了下来,想着该怎么戏耍景川一番,“现在听到我的声音了。然后呢?” 景川又沉默了会儿,宫如意这下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要思考了——酒精多多少少还是要麻痹迟钝大脑的,更何况这辈子的景川在今天之前还从来没尝过酒是什么味道呢。 “我想……”景川不太确定地说,“再多听一会儿。” 宫如意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愿望,“我要挂断了。” “哦……”景川的声音听起来居然还有点委屈,“姐姐晚安,我很快就回来。” 宫如意笑出了声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好欺负了?” 景川要是一直这么好脾气,她和会和他沦落到世仇的地步? “因为是你,所以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景川在电话那端十分认真地说,“我不会反抗你。” “我有时甚至怀疑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父母的事。” “没有忘。”景川低声道,“但我从没有见过他们,你比他们重要。就算陈浩说的是真的,我也不会让他走到公开旧案那一步。” “你是在说,你不恨我?”宫如意觉得有点好笑。 这难道就是这个无限循环游戏的解法?简直太可笑了。 “我爱你。”景川纠正,“为此,其他的一切都不能阻止我。” “就算旧仇不算好了,新恨呢?” “什么新恨?”景川认真地问。 “比如,我骗了你十年感情?” 景川恍然,他低头轻声笑了起来,“姐姐,你是真的不懂我在说什么。” 宫如意不悦地皱起了眉。 在她掐断这通电话之前,景川及时开口解释,“我一直和你在一起,知道你也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你不会让任何人在那层意义上靠近你。如果我不是景川,不是景家的遗孤,我甚至没有机会来到你身边、认识你、和你亲近。你要说那十年是欺骗也可以,但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种幸运。” “幸运?”宫如意冷笑,“相信我,你还不了解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不,这就是我一生之中最幸运的事。”景川低声道,“我甚至想要感谢命运让你第一个找到了万安巷里的我。” 命运女神就更加不能掌控她了。宫如意嗤之以鼻。她可是把自己的人生玩出花儿来的人。 “我的纽扣,你扔了吗?”景川问。 “当然是扔了。”宫如意漫不经心。 景川笑了起来,年轻人的嗓音已经和成熟男人没有太大区别了,“下次我换这一颗给你。” 宫如意毫不犹豫地挂断了醉汉的电话,避免他真的又一时脑子抽筋干出上次那种血溅书房的事情来。 第68章 景川没再追第二个电话过去。他又往脸上泼冷水清醒了一会儿之后, 才回到了同事当中。 这时候大家喝得都差不多, 没几个人来调侃他,只有詹苓意味深长地投来一个眼神。 景川看了眼时间,直接提出回家。 詹苓给批准了, “有门禁?” 景川没回答, 詹苓也没太在意, 她检查自己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抬高声音问了有谁要准备回家的, 很快就得到了稀稀拉拉的数声回应。 景川和同事们一道走到门口, 正要去解锁自己的单车, 不远处的一辆车就打开了门。 “少爷。”来人停在了他几步之外, 喊道。 听见山伯熟悉的声音, 景川立刻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顺着山伯的方向往那辆车子看去,“……姐姐来了?” “大小姐让我来接您。” 景川又习惯性地抿直嘴唇隐藏不悦,“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说您喝醉了。”山伯笑着说道, “自行车可以放在后备箱,请上车吧。” “她——”景川说了个字,又停下了。 打了一巴掌, 是时候给颗糖了。这糖, 又是景川怎么也不舍得拒绝的。 年轻人轻轻松松地单手提起单车折叠了一下,“我来。” “您先上车。”山伯朝他鞠躬。 景川的眼睛往后扫了一下, 知道那些同事肯定都在看自己, 但还是头也没回地直接去了车子那边, 司机已经打开了车后盖,上前来帮他安置折叠式单车了。 山伯则是上前和在路边围观的人事部员工们说了几句,才满脸笑意地回到了车上。 车子启动的时候,景川问,“真的是姐姐让来接我的吗?” “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还会跑出来?”山伯调侃道,“别人可是命令不动我的。” 景川不说话了。他歪着脑袋靠在后车座上,合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那样。 没关系,他还有很多时间,不要着急。 * 宫如意第二天就抽空检查了景川那边前一天晚上的监听录音,听见詹苓这个名字的时候多想了一点,让人调资料一查,立刻挑眉。 世界上还真是就有这么巧的事情,你真是想都想不到。 詹苓有个表妹叫柳娴,也刚刚高考完,从小到大都是身边人群里最亮眼的美女。 而这个柳娴,就是景川的仰慕者中最闪亮的那颗星。 别的不说,光是她舍命替景川挡了一劫破坏了宫如意的一次无限接近于成功的计划就能让宫如意记她一辈子。 哦不,远远不止十辈子。 把柳娴这个名字放到了严密监控名单里之后,宫如意终于第一次插手了景川的实习生生活——她亲自把景川从詹苓手里调走了。 柳娴是个麻烦不说,詹苓这么擅长情场的女人要是继续给景川指点,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 宫如意可不想让景川变成个满嘴甜言蜜语的情圣,那会很烦人。 景川倒是不知道自己被再度调岗离开人事部的原因,把这笔不停调换岗位的帐都记在了楼夏彦的头上。 下达完调岗命令之后,宫如意就出发前往海港了——展览会即将开始,她该登陆游轮去了。 和之前决定的一样,最后跟随宫如意上了游轮的只有卫天和他的几名属下。 这样的阵容在这艘非富即贵的游轮上还不算太过高调。 游轮会陆续经过几个华国最重要的港口,等所有的被邀请人都上船之后才开始展览。 宫如意登陆的并不是最后一个港口,还得等上几天。不过也无所谓,她的目的并不是展会本身。 展会的举办方亲自将宫如意接上了船,替她安排了最好的房间之后,又分配了一名专人管家进行全程服务。 对名流贵族的招待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还可以了。 自带家臣的宫如意前几天没进行交涉,大多待在自己的套房里处理工作。 展会开始的前一天,她才第一次离开套房。 宫如意在靠近夹板边上吸了口带着咸腥味道的海风,微微皱起了眉——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大概是联想到这是自己死过一次的游轮,宫如意不太想在这上面多走动,正要转身回房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身影。 她立刻转回头去,同时低喝,“小天!” 就在门边的卫天立刻应声,“大小姐。” 宫如意已经快步往外走去,“跟我来。” 那个身影很眼熟,可是宫如意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这是很不正常的。宫如意边快步绕过夹板追到那人刚才路过的地方,又向着他离开的方向走去,发现那是条通道,前面是游轮设置的赌场,里面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她面色不虞地立在赌场门口再三扫视里面的人群,始终没有再发现那个莫名熟悉的背影。 最后只能作罢。 由于宫如意脸色不好地到赌场门口晃了这么一圈直接就走,游轮主人还特地来询问了她是不是对赌场里的设施有什么不满。 这人不来宫如意还想不起来,既然人都在面前了,她就顺便问对方要了一份当时的监控录像。 当时站在赌场门口的工作人员也分别问询过,谁也记不起在宫如意之前进去过的人都有谁。 监控录像就更神奇了,宫如意仔仔细细地盯着那前后十几分钟进入赌场的乘客看过,没人能让她再度产生那种一闪而过的熟悉感。 她看错了?不,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宫如意揉着额头关掉监控录像,“让夏彦把所有乘客的名单给我弄一份来,再去确认一遍陈浩和甄恬的动向。” 楼夏彦接到卫天的电话时没什么好态度,但一听到是宫如意直接传达的命令,原本消极怠工的楼夏彦一下子就清醒了,“大小姐的命令我当然是赴汤蹈——就一份名单?不需要我过去?啧,明明对那些展品我更精通,怎么偏偏就带了你过去?” “我能保护大小姐。”卫天冷淡又直白地怼他,厌恶之情根本没有掩饰,“名单什么时候能弄到?” “光是名单的话我倒是现在就有,大小姐需要的想来没这么简单。”楼夏彦叼着烟道,“我三个小时整理完发过来。” 楼夏彦一说完,卫天没应声直接就挂了电话。 “……”楼夏彦听着忙音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卫天是宫如意除开山伯最信任的嫡系,而且是真忠心耿耿没有丝毫污点,楼夏彦这刚来一年没到的人想扳倒他根本天方夜谭。 走到门口的景川把电话听了个全,终于知道宫如意这几天消失去了什么地方。 他进门把手里档案交给了楼夏彦。 楼夏彦抬头看他一眼,“你在门边站多久了?” “我听到了。” 楼夏彦嫌麻烦地啧了一声,把景川带来的档案放在一边,直接打开电脑,“管不了这些了,我得先干大小姐吩咐的事情。” 景川也没催他,他离开楼夏彦的办公室,花了十分钟整理完自己的动作,把电脑和详尽的交接清单放在了工位上。 第二天,楼夏彦就听到了景川翘班的消息。 他不仅又在心里骂了第二句脏话——这小子肯定是去追大小姐了! 宫如意的这趟游轮之旅其实在网上很好找,毕竟是这么大型的活动,当然有宣传和报道。景川前天好不容易得到了山伯的支持,成功地在最后一个港口赶上了最后一批登陆乘客的队伍。 山伯安排带他上船的也是当地的富豪,不过对方聪明地什么也没问,把人给带到了游轮上之后就没有再管后面的事。 ——顺手帮宫家一个忙而已,反正他们又不会是要把恐怖分子带到这个展会上来! 景川根据山伯提供的信息找到宫如意的房间时,正好看见宫如意和另外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卫天最先看见了景川,浓眉立刻皱得死紧:这小子怎么跟上来的? “大小姐……”卫天上前两步,轻声喊道。 宫如意回过头,轻慢地嗯了一声。 卫天给她指了指景川的方向。他什么都不用说,宫如意就发现了景川的存在。 身旁的男人跟着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宫如意的表情笑了笑,“小情人?” “是我弟弟。”宫如意似笑非笑,“慎言。” 男人耸耸肩,“要介绍给我认识,还是要我回避一下?” “你们不需要认识。” “我倒是挺想认识一下宫大小姐的家人,勉强以后就能算是见过家里人的关系了?” 宫如意没再理会男人的口花花,她直接朝着景川走去,后者站在原地没动,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专注得无暇旁顾。 “山伯?”宫如意开门见山地问。 景川点头。 一来是山伯没打算隐瞒,二来则是除了山伯以外,现在的景川想要登上这艘需要邀请函才能进入的豪华游轮还是要费点力气的。 “来做什么?”宫如意接着问。 “怕你有危险。”景川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喑哑,“觉得游轮不太安全,头脑一热就跟来了。” 敢情连景川都有第六感了?宫如意挑挑眉,回头又看了眼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一脸兴味看着这边的高大男人,招手叫过卫天,“带他回套房。” 卫天点头,“是,大小姐注意安全。” 宫如意轻轻地冷笑一声,“有佟家人在,除非是他要动手,否则周围安全得很。” 景川从她的表情里见到了熟悉的凛冽锋芒。他又看了一眼盯着他的那个佟姓男人,没反抗宫如意的命令,跟着卫天离开了。 第69章 宫如意出差过很多次, 景川这样突兀地追过来却还是第一次。 此前每一次宫如意离开的时候, 他虽然寂寞担忧,但却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感受到强烈的心悸过。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提醒着他,宫如意会在游轮上遇到危险, 如果他不一同前去, 局面将会变得无法挽回。 景川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听从自己的直觉。 不是他愚蠢, 而是他不敢在宫如意的事情上冒一点点险。 被带到宫如意的套房之后,景川没等多久, 就等到了宫如意的回转。 和常在家时不一样, 游轮是正式的社交场合, 宫如意出入都穿着符合她身份的礼服, 她身着一袭黑色连衣裙,裙摆垂地,走路时好像黑云翻飞,偶尔才会露出白嫩的脚踝皮肤。 宫如意根本没在意自己会不会踩到裙摆,一路稳稳走到景川面前坐下,接过身边属下递来的饮料, 才挑眉, “该说的都说完了?” 景川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我听到了姐姐和楼夏彦的电话, 知道你在游轮上。” “陈浩给你提供的信息?”宫如意一猜就准, 轻哂, “真是告诉了你不少东西……但这也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我不带上你, 就说明你派不上用场, 不够明确吗?” “我不会干扰姐姐的。”景川握了握拳头,声音带着两分讨好,“我只想跟在你身边,确认你的安全。” 宫如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游轮已经到过最后一个上船的港口,如今已经在离开华国海域的路上,她也不是不能命令游轮掉头,不过这么大动干戈反而不符合她这一次上船的目的了。 ……景川是知道这些,才会掐到了这时候才让她发现自己上船了的吗? “姐姐?”景川不安地动了动,抬头喊她,“我知道我没经过你同意,可我如果问你,你肯定会告诉我你对一切都有安排……” “不,我根本不会接你的电话。”宫如意直截了当道。 景川又抿直嘴唇,花了几秒钟才平复心情。他已经非常习惯宫如意有意的出口伤人了,如果这点小困难就能让他退缩,他也根本不用妄想着成为宫如意的一生伴侣。 宫如意还在防备他,他得耐心。 “这里没有你能穿的衣服,我让船上的人准备好了送过来。”宫如意淡淡道,“游轮在展会结束之前不会再靠岸,这期间你不要走出房间。” “我只……” “不行。”宫如意冷下声音,“不然我给你一艘救生艇让你自己划回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景川安静了。 宫如意没多理会他,转身叫了声卫天,“宾客名单没有异常,但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人。展会明天就开始,到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出现在展会上,那时候找人最容易。” “是。”卫天将一张十分模糊的侧面照递给宫如意,“这是截取出来的画面一帧。” 宫如意拿起照片看了眼,仍然觉得十分熟悉,但就是不知道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游轮上的宾客和工作人员加起来有近五千人,光是看名单就没收获,一个个去找更是不太现实。 景川自觉地起身走到办公桌边,正好扫到宫如意手中照片,皱着眉看了几秒钟,突然道,“我也见过。” 宫如意和卫天的视线同时向他投了过去。 “什么时候?”宫如意立刻将相片的正面放到景川眼前,“谁?” 景川没贸然开口,他又仔细观察了两三眼,才百分之百肯定,“陈浩给我的一些文件里有当年的照片,这些我都给姐姐拷贝过。其中有一张照片里出现过这个人的身影。” “找出来给我。”宫如意不假思索地使唤他,“我要知道是哪一张照片。” 景川二话不说快步回头取出背包里的电脑,快速翻阅起电脑里的资料来。他一直想替宫如意尽快查清十七年的事情,因此对这些陈年资料也很上心。一方面拿到手就立刻上交,另一方面自己也反复浏览过,因此记忆非常深刻。 他飞快地翻过一系列数码图片,最后停留在了一张灰蒙蒙的旧照片上,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了宫如意的面前,手指一点照片右上角,“就是这个人。” 电脑屏幕上的相片虽然因为是扫描件而画质模糊,但是被框在背景里的建筑物和人像还是清晰可见的。 宫如意只看了这张照片一眼就知道自己的熟悉感确实是从此而来。大概是先前只注意了在照片正中央合影的一男一女,背景中的侧脸没被刻意储存到数据库里,才死活提取不出来。 景川的记忆力倒是一如既往地逆天,不用训练就有这种等级。 宫如意挑眉反复对比了两次屏幕和手中相片的两张脸。虽然角度有轻微的差别,年龄的差距也很大,但眼尖的人还是能认得出这两张照片是同一个人。 她将照片放到桌上,抱起手臂端详了会儿电脑屏幕,“这是景庆平弟弟和弟媳的合照,背景是景家当年没烧毁的大宅,能出现在背景里的人肯定也和景家有关系。” “我去通知楼夏彦。”卫天道。 宫如意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太过凑巧了。” 相片扫描件的右下角写着日期,只在景庆平夫妇身亡的三天前。 而令人无法不注意的是,景庆平夫妇葬身大火之后,照片上这对刚刚拜访过景家的夫妻也死于一场持刀抢劫案,两人一同遇难,没留下任何子嗣。 其他和景庆平有关的人也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一遭难,死的死逃的逃,整条线都非常蹊跷,也难怪陈浩打死都不信警方的调查结果。 如果换成是宫如意自己,她也会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谋划了这一切。 一家三口死了之后,就连亲戚也死了个七七八八的,难道还能是遭天谴了不成?景庆平可是当时出了名的大好人、慈善家! 虽然让人去查,但一个十几年前的不知名小人物,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追查到结果。 宫如意看了眼规规矩矩站在桌边、刚刚立了功却还是面无表情的景川,想着不用白不用,干脆就把宾客和工作人员名单都交给了他,“看看有没有哪个名字让你觉得眼熟。” 景川低声应是,拿了名单去一旁坐着一个个检查姓名,在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出现在宫如意面前的那一瞬间,他是做好了被宫如意直接扔下海的心理准备的。 还好阴差阳错,他帮了宫如意一点点小忙,让她的心情好了起来。 他的手指在纸质名单上快速地移动着,一边一心两用地想到了刚刚站在宫如意身边显得极为亲密的男人。 佟这个姓氏可不多见。能和宫如意平起平坐的里面,就更少了。 佟劲秋。 * 对名单的排查最后还是没出结果,但佟劲秋是当天晚上就又跑来宫如意的套房刷存在感了。 “宫大小姐的套房真不错,不愧是贵宾中的贵宾。”高大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真皮沙发上,赞不绝口道,“要是我也住这里就好了。” “你的套房和我格局一模一样。”宫如意冷淡道,“别人碗里的饭看着比较香?” “不,你的饭看着才特别香。”佟劲秋哈哈一笑,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看见景川的身影,“你弟弟呢?年轻人好不容易上了游轮,出去疯玩儿了?” “年轻人当然是要学习,玩什么玩?”宫如意挑挑眉,手中的笔停了停,“我们要谈的事情,不是已经都谈完了吗?” 佟劲秋换了个更潇洒的姿势靠着沙发背,“我这不是……刚刚听说了你正在找人的事情吗?” 宫如意干脆把笔盖上扔进了笔筒里,双手手指一交叉,第一次给了佟劲秋正眼,“消息很灵,但不用到我面前来炫耀。” “和你炫耀这个岂不是班门弄斧?”佟劲秋立刻摆手,“谁不知道你刚接手宫家的时候是靠卖情报站稳脚跟的?这么多年来,能有多少懊糟事情瞒得过你?这次游轮上找个人肯定也是小意思?” “我的事情,用得着你多操心?”宫如意轻笑一声,“我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罢,你佟劲秋都插不了手。” “如果我说我确实能帮到你呢?”佟劲秋扯开嘴角一笑,洒脱又不羁,“宫大小姐是不是打算拿点什么来和我交换?” “不必。”宫如意断然拒绝,“我也能拿到的东西,为什么要付出代价从你手里换?” “就算我的要求很简单也不行?” “你的要求从来都不会简单。” 佟劲秋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是我白费心思了,毕竟游轮也就这么大,要是你愿意,你从下到上翻过来一遍也行。” 宫如意睨了他一眼,知道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坦诚阳光,其实城府深得能淹死人。 如果不是眼下正好需要和他合作,别人也代替不了他,宫如意根本懒得和他多说一句话——太费力了,随时随地都要防着这人从你身上多咬一块肉下来。 “那就不说找人的事情了。”佟劲秋拍拍手,“我对你小情人……哦不是,你弟弟很感兴趣,让我跟他聊聊?” “不行。” “这么护犊子?”佟劲秋揶揄道,“果然是你最宝贝的小朋友?可他这个姓氏……好像和宫家不太搭吧?” “别说多余的话。”宫如意冷下脸警告他。 第70章 “好好好, 我知道当年的事情你的地雷, 不踩还不行么。”佟劲秋耸耸肩,“你护得这么严实,他也总归是会知道当年事情的, 何必呢?要我说, 你在知道他存在的时候就该……” 他做了个一枪爆头的动作。 宫如意冷笑。她难道没试过?教训还不够惨痛?景川是老天的亲儿子, 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干掉的! 套房的隔音极好,景川听不见外面在说什么, 但他知道来访的人是佟劲秋。 这个男人身上有着无数光环, 就算站在宫如意身边也一点不显得逊色。 从他们年轻的时候到现在, 都有许多人津津乐道地认为这两人是商圈名流中的绝配, 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这对众人都看好的强强联手虽然到现在都还是单身,也完全没有要结合的意思,反倒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 景川在宫家十年,从来没见过有佟家的人登门拜访,唯独外界炒宫如意和佟劲秋的绯闻炒得火热。 这一次游轮之旅不知道怎么的, 这两个人居然会走在一起, 难道宫如意上船就是为了和他低调会面? 这个想法令景川不悦地抿起了嘴唇。他草率地结束了刚刚写到一半的邮件, 让陈浩也一同去查相片里那个侧脸男人的身份, 接着就将笔记本电脑给合上了。 他详细自己的直觉, 宫如意十有八九会遭受危险。想要提前杜绝和预防, 他就必须知道危险来自于何处。 如果宫如意是为了和佟劲秋而来, 那很可能佟劲秋就是危险的来源。 又或者, 展会本身的安保有纰漏?现在他们就在茫茫大海之上,劫船的电影也拍了不少,遇上海盗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景川在心里列了七八种可能性出来,可想要一一确认,他就必须时时刻刻都守在宫如意身旁。 而不是被禁足在房间里,只能干着急。 展会明天就要开始,所有人都会前往被暂时封闭的大型展厅,那是人流量最高的一刻,同样也是最容易发生险情的一刻。 景川把注意事项编成短信发给卫天让他注意安全问题,另一方面又开始计划自己明天如何避开宫如意的注意逃出房间、混进展会里。 他最后扫了一遍宫如意交给他的宾客名单,突然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外文名字上停了下来。 船上虽然大多是华国权贵,但也有一些外国人,让景川注意到的不是这个名字本身,而是打印出来的外文名字边上不起眼的几个小圆圈印。 名单有好几张纸,可景川确定这是唯一一个名字旁边留下印记的。 那些印记像是压痕一样,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一共有四个圆圈重叠在一起,直径不过一两毫米的样子,看起来很小巧。 景川盯着印记沉吟了一会儿,随手掏出一支按键式的原子笔按上去试了试。 笔芯仍然缩在里面的原子笔头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很类似的痕迹。 ……这是宫如意不自觉间留下的?这个名字为什么能让她停留思考这么久? 景川皱着眉把这个名字记在了脑中,出门用晚餐时又小心地用宫如意笔筒里的笔一一验证了一遍,终于找到一支笔的笔头能完全和印记贴合。 验证了他的猜想。 景川调出了陈浩发来的宾客名单,仔细地记住了这个叫做法里克的人长什么样。 乘客全部登船,展会第二天就开始了。 鉴于展会确实是整趟游轮旅程的重中之重,展厅之前都被游轮主人郑重地封了起来,派专业人士把守保护。 佟劲秋特地跑来接了宫如意出门,临走时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套房里,明知故问,“不带你弟弟去看看展会?有趣的东西不少,可以给他买几件喜欢的回来耍耍。” 换了一身蓝色礼服裙的宫如意看他一眼,神情冷淡,“对他这么感兴趣?我放到你家养几天?” 佟劲秋失笑,他绅士地交出臂弯给宫如意挽着,“我就这么一问,你还气上了。”走了两步,他又突然补充道,“你知道那小子会偷偷跟上来的,对吧?” 宫如意看他一眼,“看到我的鞋跟了吗?” 佟劲秋低了个头,看见宫如意脚上那双恨天高还是极细跟的高跟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表情又严肃两分,“明白了,就算在展会看见他我也当做没看见。” “你只要替我做好你承诺的事。”宫如意搭着他有力的手臂走得很稳,“然后,我自然也会给你我承诺的东西。” 佟劲秋笑而不语,将手臂往自己身体这边收了收,不动声色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对景川和宫如意两个人也不是没做过功课。景川几年后或许会成为他的对手,可现在这个景川在佟劲秋看来还是太嫩了。 刚刚成年的小伙子,又被宫如意宠了十年,城府再深,看见他和宫如意站在一起时也还是没能将嫉妒完全藏起。 而这种嫉妒究竟是出于姐弟之情,还是别的呢? 想到这里,佟劲秋转头看看身旁的冷艳美人,调侃,“大小姐对什么展品感兴趣,我拍下送你?” “你的礼,我不敢收。”宫如意眼神也没给他一个。 佟劲秋是什么人?能从最不被看好的继承人里一路爬到最顶端的那个。他是绝对不可能白白给人任何好处的,就算当下不要你还,也肯定记在账上预备以后一同讨回了。 收这种人主动送上门来的礼物,阎王爷恐怕就在不远处等着。 “就当作是追求者的示好礼物?”佟劲秋半真半假地说,“外界传我们金童玉女传了得有十二三年了,反正如今你也没有结婚对象,我也是单身,不如考虑一下我。” 说到这里时,两人已经步入了展厅当中,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整个展厅的布置走的是华国的古典风,内里装修得像是黄墙红瓦的古代皇宫,一个个玻璃制展柜放在厅中,明亮的灯光照下来,每件承载着历史的展品都像是在闪闪发光。 佟劲秋的目光四下简单一扫,指着放在最当中的展览柜道,“那套首饰我送你?” “把整个展厅里的东西买下来送我,我也不考虑你。”宫如意一个眼神也没多给那套某个国际闻名的珠宝品牌当年为某位绝世皇妃量身打造的首饰套装。 “为什么?”佟劲秋含笑低头问她,“因为我不符合你的审美,你喜欢景川那种的?” 宫如意终于抬头看他一眼,露出些许反感的表情来,她伸手掩住嘴,才轻声道,“藏了个私生子的人,跟我说什么单身的鬼话?” 佟劲秋一直胸有成竹的表情终于僵了那么一瞬间。 可达成目的的宫如意已经将手放了下来,气定神闲地抽出自己的手,和迎面而来的游轮主人打了招呼。 佟劲秋自然不能再继续追问宫如意是怎么知道他那个当年一时糊涂弄出来的儿子的存在了。 游轮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富裕商人,虽然出身是华国,但早些年就去俄国发展,讲话都带了俄语的强调,他豪爽地向两人招手,“宫小姐,佟先生。” 佟劲秋倒是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字被放在了宫如意后面,而是含笑和对方握了一下手,“看起来很不错,还好我带了支票簿。” 游轮主人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手举着酒杯,另一手朝宫如意伸出,“宫小姐,我能亲吻您的手背吗?” “为什么我不能和佟先生一样获得握手的权利?”宫如意没像淑女一样交出自己的手背,而是挑眉强行和对方握了手。 佟劲秋在旁看得笑了起来,“大小姐从不接受任何男人用任何理由的亲近,陈先生还非得再试一试?” “见到宫小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比平常更绅士一点。”游轮主人也并没有生气,眼前两位已经是他请来的宾客中地位最超然重要的两位,当然不会轻易得罪,“两位需要专业的解说陪同吗?” “我喜欢自己看展览。再者,我早就有目标了。”宫如意率先拒绝,她向两人点点头,直接朝着右边的一个展柜走去,在展柜底下抽出出价表,在上面写了一个宫字,却没留价格。 她前两次来这次游轮展会也是为了同一个花瓶,距今虽然才三四百年的历史,但工艺精美,瓷瓶身上的彩绘粉荷栩栩如生,瓶身薄得能透光,原先是一整套四个的,早些年被人打散流落到了海外,宫家就放着其中的三个,都是宫如意的母亲生前拍得,只剩下最后一个没有集齐。 可第一次来到这艘游轮上的宫如意并不知道,自己会这么简单地死于非命,还是在孤立无援的茫茫大海上。 第二次来的时候,宫如意故技重施把行刺者给抓住了,拖了几个月,只得到对方是个精神病患者的消息。 那时的她没有想太多,把前一次的死亡归到了意外和不幸当中;直到韩佳人的事情出来后,宫如意才敲响了警钟——她的身边防范重重,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意外! 抓人的过程已经有过一次,第二次当然是轻车熟路,这次展会和上次的唯一差别也就是多了个景川罢了。 想到景川,宫如意转头看向身后的卫天。 卫天会意地俯身,“他还在房里,没乱跑。我五分钟让人检查一次的。” 宫如意点了点头,把出价表放了回去。有了她的姓氏在上面,没人会和她抢。 至于景川那狼崽子……他跑是肯定要跑的,就看这之后是要怎么惩罚他来得好了。 第71章 尽管游轮上的社交场合里所在的已经是各自行业的龙头, 宫如意和佟劲秋也仍然是其中会被人主动上前攀谈的佼佼者。 佟劲秋又应付了一位搭话的商贾后, 终于找到空间转头找到了宫如意,看着她身旁的黑面神啧啧称赞,“我下次也该带这么一位保镖和属下在身边, 来找我说废话的人肯定少多了。” 宫如意晃着手中的酒杯没有接她的这句废话。 佟劲秋挑挑眉, 从宫如意手中将香槟酒杯抽走喝了一口, 对卫天的盯视视而不见,接着道, “宫大小姐不是最讨厌这种场合么?难道是还有什么心仪的藏品没来得及出价?” “说废话的功夫, 你和那些人比起来也不差。”宫如意轻声冷笑, 她干脆抱起了手臂, 手指闲适地在手臂上轻轻点了几下,才问道,“找到人了吗?” “别急,瓮中捉鳖不是才更加有趣吗?”佟劲秋干脆粗鲁地将香槟一饮而尽,随手将空杯放到一边,“你想要的东西, 总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我找你帮个小忙, 别以为你就此有了我的把柄。”宫如意用眼角余光扫扫他, 从鼻子里轻出了口气, “相信我, 这还远远不够。” 佟劲秋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可没打算对宫大小姐做什么, 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下场我都见识过了,还远远不止一次。” 宫如意年纪再小一点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如狼似虎地盯着她想从宫家身上撕一块肉下来,那才是真的一个好下场都没有。 及时收手的还好一点,没收手的,现在连名字都没人愿意提起了。 佟劲秋虽然出头晚些,但也是听过宫如意事迹的。 十四岁就执掌个大家族和全部企业,还顺顺利利地走到如今,更上一层楼,引领宫家上了全新地位和台阶——可以说,宫如意完全就是佟劲秋这辈人从小就当睡前故事听的别人家孩子。 虽然大家年龄是同辈的,可阅历地位却完全不相等。 佟劲秋嘴上不说,心里清楚得很。同龄人里多的是拿宫如意当女神和白月光仰望的,乃至他自己都能算得上半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卫天接了个电话之后,终于俯身上前小声对宫如意道,“他跑了。” 宫如意轻轻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仍然没有变化。 景川终归还是从房间里跑了,该让不听话的狼崽子吃点教训。 佟劲秋靠在一旁,微醺眼神在卫天身上一转,从几个细微角落里发觉了异常。他弯腰在宫如意耳边呵了口气,得到她一个冰冷警告的眼神后才笑起来,“小情人跑了?” 这次宫如意稍稍提起裙摆,直接就将鞋后跟踩在了他脚背上,“嘘。” 佟劲秋表情微微扭曲起来,握着酒杯的手也跟着用力得指节发白,可嘴唇闭得死紧,真没发出惊叫痛呼的声音来。 宫如意在他脚背上碾了好几下,才把自己凶残的鞋跟收了回来,满意地笑了笑,“你要是以为这能调侃我,我改天也找点能让你被全民八卦的新闻放出来?” 佟劲秋长出口气缓解疼痛,“……你怎么知道的?” 宫如意看他一眼没说话。 她怎么知道的? 那当然是曾经亲眼看见的了。她有一辈子差点就和佟劲秋联姻,结果硬是被景川给破坏了,因祸得福,听说了佟劲秋早就有个私生子养在外面,就干脆地把这算得上权势滔天的未婚夫给踢了。 一晃过了几辈子,她自己已经能变得和佟劲秋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甚至比他还略高一等,自然就没了这种联姻的需求和必要。 这个圈子里,毕竟还是看地位财富来说话的。联姻是一时之策,长久来看,终究还是自身壮大来得更为重要。 看到宫如意没有坦白的意思,佟劲秋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他在原地又站了会儿,几分钟后就觉得脚背痛得有点难以忍耐,无奈地和宫如意告罪去了洗手间脱鞋检查自个儿的脚骨是不是被宫如意给踩断了。 早就混入了场中的景川在看到佟劲秋转身离开之后,才扯低头顶的礼帽帽檐,朝着宫如意走了过去。 尽管佟劲秋和宫如意的亲呢姿态令他眼热,那两人能堂而皇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站在一起也让他嫉妒,可景川知道未来的他也能做到这一切。 ——所有人都会不得不承认只有他才是唯一能配得上宫如意的人。 景川深吸口气,让急速跳动的心脏逐渐放缓下来,整个人放松到一半,想到的辩解之词才刚刚在脑海中转了半圈,脑中突然一疼,像是在和小混混打架时的那种危险预警响了起来。 他迅速顺从自己的直觉看向厅中的某个方向,看见某个打扮得像是普通侍应生的人举着个托盘快步朝宫如意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速极快,托盘上也空无一物,甚至身边有宾客想要将空酒杯交给他时,也视若无睹地大步走过。 这艘游轮上,不该有这种水平低下、服务不到位的服务生。 景川不假思索地拔足向着宫如意的方向跑去,没出声预警,灵巧地在人群之中穿梭而过,只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没有固定住的黑色礼帽因为他的动作被掀飞到了身后飞出十几米远。 但这骚动距离宫如意不远,注意到小小惊呼声的她转脸看来,正好和景川对上了视线,她只是挑了挑眉,脸上没有惊讶也没有怒气。 景川没来得及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对她喊出什么,眼角余光瞥到那名服务生也进一步加快了速度,他紧盯着宫如意,一手夹着托盘,另一手从托盘底下抽出了什么东西。 景川脑中嗡的一声,直觉地知道那是事先藏匿好的武器。 这个人就是事先宫如意在游轮上想尽办法都要追查到的那个人。他是怎么隐藏这么多天,又混入服务生的队伍里,还成功将武器也带进来了的? 大量问题从景川的脑海中纷涌而过,但他来不及一一为自己解答,向来擅长多线程处理工作的大脑像是死机短路一般,只一根筋地压榨肾上腺素、驱使景川几乎跑出了短跑冠军的速度,抢在那名服务生之前赶到宫如意身边,一把捉住她的手臂、用尽全力地往自己这边拉了过来。 下一秒,砰地一声枪响让整个展厅陷入了惊恐和慌乱之中。 在景川将宫如意拽倒的同一瞬间,卫天敏捷地矮下几寸,蓄力之后如同猎豹一般向前窜出,轻而易举地将持枪射击的行刺者压制在地。 经过几秒钟的搏斗之后,行刺者飞快地弃枪挣脱了卫天的牵制,飞快向展厅外跑去。 卫天翻身捡起地上的枪,毫不犹豫地稳住准头向对方的背影连开五枪将子弹射空,可行刺者跑位诡谲,厅中又全是宾客,一枪也没有命中目标。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这么十秒钟的时间,行刺者已经逃出了展厅的范围。 “去追。”宫如意撑起身体,平静地给卫天下令,“他会想跳海逃走。” 卫天点头应是,排开受惊的宾客快步追去。 景川在拉倒宫如意的时候用身体给她当了人肉垫子,宫如意倒是毫发无伤,就是原本精心盘好的发型有些乱了。她干脆将发间一枚固定用的发簪抽了下来,长发落在身后垂到腰肢那么长。 佟劲秋快步走来,伸手将宫如意从地上拉起,“没事吧?” 宫如意站稳身体,将头发拨到肩后,懒得回答他这个没用的问题,“人安排好了吗?” “瓮中捉鳖嘛。”佟劲秋笑了笑,低头看了眼仍然坐在地上面色阴沉的景川,“你弟弟受伤了?” 宫如意这才低头看向景川,“受伤了?” 景川摇摇头,他捏捏自己的肩胛骨,单膝跪地撑住身体后就站了起来,“没事。” 佟劲秋一眼就看出年轻人肩膀因为毫无保护的撞击而脱臼,虽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疼痛指数应该也不低。 嘿,是个狠人,宫如意也真不怕这样个仇人之子养在身边会被反噬? 不过也对,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可不是谁都能为别人豁出性命去的;其次,用自己的身体给别人挡冲击,这也完全是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 宫如意的小情人对她上心着迷得很,怕是血海深仇也顾不上了。 佟劲秋脑子里转着别的心思,面上却一点也没漏出来,他给宫如意找了个位置,就主动出面安抚展厅里瑟瑟发抖的权贵们了。 宫如意没心思做这种领导者的事,她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沉静的神情和厅中其他人形成了强烈反差。红唇黑发,眉眼如画,面无表情也是厅中令人无法不注意的风景。 游轮的主人暴怒不已,把跟在身旁的安保负责人骂得狗血淋头,才怒斥他们去追行刺者和查漏补缺,“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接着,游轮主人快步朝宫如意走来,他满脸都是歉意,“宫小姐,对于您刚才经历的一切,我感到难以用言语来描述的抱歉,请容许我……” 景川上前一步挡在了游轮主人的面前,他的眼神冷得像要冻结胆敢靠近宫如意的一切人和事物。 游轮主人微微一愣,没明白景川和宫如意是什么关系,但见宫如意没开口让景川退后,也只能讪讪停住脚步,向她再三致歉,“安保本来应该是及其完善的,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会让人严查,给您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说: 哦对了,是架空,不要深入思考地理问题⊙ω⊙ 第72章 宫如意有趣地挑了挑眉, 没点头, 也没摇头。 她还在等待一个结果。 展厅里的权贵们渐渐接受了佟劲秋“刺客没有抓到,外面更加危险”的说辞, 一个个暂时留在了厅中没有离开,但仍然残留的惊悚氛围多多少少影响了他们,一时间几乎没有人说话。 游轮主人好话说尽, 口干舌燥地站在宫如意的面前, 手足无措得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而宫如意只是淡定地双腿交叠坐在贵宾椅上,如臂使指地使唤景川,“拿杯喝的来给我。” 景川抿直嘴唇, 目光在宫如意身周扫了一圈, 走向了最近的台子, 从那里倒了一杯鲜榨橙汁给她,又顺便抵着一旁的柱子默不作声地直接将脱臼的肩胛骨又给掰了回去。 游轮主人有些顶不住这压力, 鼓起勇气再度开口, “宫小姐……” 他才来得及说出这三个字,展厅门口再度传来了大波人的脚步声。 靠近门口的宾客们顿时整齐地移动脚步向后退去, 生怕推开门的人不是什么善类。 立在人群中央的佟劲秋脸上的笑容却扩大了几分。他转脸看向展厅门口,那里进来的第一个人就是卫天。 而卫天手中, 正牢牢地抓着一名狼狈的服务生——他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刚掉进海里又被人打捞了起来一样,头发挡得连五官都看不清楚。 宫如意离游轮主人最近, 很快就发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 微微一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景川立刻提起警惕, 贴到了宫如意的身旁——宫如意看了他一眼,没做出任何反应,这让景川在心里轻出了一口气。 “好了,各位请回吧,犯人已经抓到了。”佟劲秋拍了拍手,扬声道,“展会今天应该是开放不了了,请各位明天再来。” 宾客中有的人动了,有的人有些犹豫着没移动步伐。 宫如意慢慢朝卫天走去,她的高跟鞋在地砖上踩出清脆的节奏,像死神降临前的鼓点,“想掺和宫家家事的人大可以留下来。” 这几乎能算得上是一句威胁了。 宾客们终归还是忌惮行事狠辣果决的宫如意,最终纷纷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展厅。 “林小姐请留一下。”宫如意似乎想起什么,又转头补充一句,“粉荷花瓶的所有人,林小姐?” 人群中有个看起来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咬着嘴唇从人群里逆行了出来。 “我有意买走你展出的花瓶。”宫如意朝她笑了笑,“价格你随意开,账单直接寄到宫家,花瓶我下船的时候就直接带走了。” 几乎能算是强买强卖的交易,可从宫如意口中说出来,没人敢不答应。 年轻女人连连点头,“我会给您一个合理价格的。” “不合理也无所谓。”宫如意笑了笑,“正好我今天心情不错。” 年轻女人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这句话,犹豫了半晌,才小声问道,“那我就……不打扰您处理家事了。” 在得到了宫如意的点头之后,林小姐如蒙大赦地跑出了展厅。 门口穿着特战服的彪形大汉直接将展厅的大门给关上,隔绝了展厅内外。 厅中剩下的只有宫如意、景川、佟劲秋、卫天、浑身湿透的服务生、游轮主人,还有另外两位把守在门口保镖模样的外国人。 “让我自己的人守门,我觉得比较安全一点。”佟劲秋解了解领带,带着笑意问游轮主人,“不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游轮主人笑着摆手,“看来是我雇的人能力不够才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来,还好宫小姐没有受伤,否则我作为东道主真是难辞其咎。” “废话不用说了。打算怎么跟我解释安保漏洞的问题?”宫如意走到被严严实实绑住的假服务生面前,弯下腰去看了一眼对方的脸,才直起身来看向游轮主人,“按照航行的路线来计算,现在应该已经离开华国的范围了,嗯?” 游轮主人愣了愣,“这……本该百无一疏的安保出了漏洞,确实是身为主办方的我的食物,那么宫小姐的意思是?” “正好刺客也抓住了,我们又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在警察赶到之前,干脆先从这人嘴里问出他的身份和指使者好了。”宫如意淡淡说着,一边移步往游轮主人走去,“你觉得呢?” “动用私刑不太好吧?”游轮主人的表情有些为难,“这是我的游轮,如果被警察发现,我也会有连带责任……” “这有什么关系。”宫如意笑了起来,难得一见的明艳笑容晃得游轮主人一阵眼花缭乱,“反正……你也是帮凶之一,不是吗?” 游轮主人从目眩神迷中回过神来,差点就点了头的他吓出一身冷汗,飞快摇头,“宫小姐,这种责任不能随意就推到我身上来!我虽然是这次展会的发起人,但我同时也是受害者啊!” “这个人已经承认是你把他带上船来的了。”卫天低沉道。 他说着,狠狠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刺客。 刺客痛苦地咳嗽了两声,不知道伤到了什么地方,声音也变得嘶哑破碎,“我这几天都藏在他的房间里,他是游轮的主人,没有人会怀疑他。” 游轮主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慌乱起来,“他胡说八道!我邀请了这么多名流贵族,怎么可能砸了自己的招牌?而、而且他也一点证据都没有!” “要什么证据?刺客亲口说的还不算证据吗?”佟劲秋问道,“宫小姐可不是那么讲究人证物证都要齐全的人哦?” 游轮主人脸色顿时又变得一片煞白,他的表情变换数次,最终定格在狰狞。他飞快退后几步,同时从西装里掏出一把枪来直接对准了宫如意,“这是你们逼我的!” 景川脸色大变,上前两步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宫如意和枪口之间,动作行云流水,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多思考。 被年轻人高大身影挡了个严实的宫如意仍然很平静,“对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觉得杀了我能获利?” “你想都想不到的好处!他许了我一个爵位,只要你在我的游轮上死去,他不仅会替我摆脱嫌疑,还会给我一个授勋仪式,自此以后就成为真正的贵族,再有没有人敢叫我暴发户!” 宫如意冷笑,“真大方。你也敢信?” “为什么不信?他给我看了证据!”游轮主人也回以冷笑,“虽然那个蠢货失手了,但我可不会也失手!” “真可惜。”宫如意拍拍景川的肩膀让他让开,“就算你成功杀了我,又打算怎么从这里离开?” “这可是美帝的海域!”游轮主人得意道,“这已经不是你呼风唤雨的华国了,我只需要驾驶逃生艇登岸——” “原先给刺客准备好让他跳海之后坐的那一艘逃生艇?”宫如意淡淡道,“我已经让人收起来了。你说了这么多蠢话,难道就没想过刺客是怎么被抓住的吗?” 游轮主人下意识地看向仍旧蜷缩在地上的刺客,一愣,之后更是毫不犹豫地握紧了手中枪支,“别扯开话题!我——” “砰!”宫如意突然出声模仿了一记枪响。 像是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精神极度紧绷的游轮主人却吓了一跳,失手扣下了扳机。 景川瞳仁立刻收紧,在这几乎是千钧一发的时刻重新移动身体勉强挡住了宫如意。 对上他决绝得近似道别的眼神,宫如意一怔。 可紧随其后的,是撞针撞空的咔嗒一声。 没有枪响,也没有子弹。 游轮主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双手举着枪朝着宫如意和景川再度连续扣动了几次扳机,才意识过来自己手中这支枪里一颗子弹也没有。 这个噩耗击碎了他最后的理智。 枪支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游轮主人发出一声惨嚎声,抱着脑袋也蹲了下去,“宫小姐,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我——” “安静。”宫如意轻声道。 两个字就让游轮主人的嚎叫噎在了喉咙里。他抱着脑袋战战兢兢地看向宫如意,只见到了她转身向刺客走去的背影,那背影看起来几乎毫无防备…… 可下一秒,一双脚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游轮主人一愣,抬起头来时被人一脚踢中下巴,顿时天旋地转地晕了过去。 景川把人解决了之后才转身快步追上宫如意,压下仍然狂跳的心脏和残余的不快。 就算宫如意一切都尽在掌握,也不该那样去冒险!万一出了什么漏子,那把枪里仍然还有子弹,万一她受了伤,万一……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怎么办? 宫如意没有关注年轻人的九曲玲珑心,她直接走到了刺客面前,低头看了对方一眼,“演得不错。” 本来还被五花大绑的刺客噌地一下就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绳子,边扔绳索边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声道谢,“谢谢宫小姐夸奖。” “你认出来了?”佟劲秋惊奇道,“要不是我得到通知,都分不清这是不是真刺客。” “不要把我的视力和你的相提并论。”宫如意看他一眼,“真刺客呢?” “跑了,还在追。”佟劲秋一摊手,“别担心,交易的内容我会尽责的。我说过他只要在美帝的海域,我就绝对会把人抓到你面前来,决不食言。” “万一他离开了美帝的范围?” “那我……”佟劲秋无奈道,“只能再动用点别的力量了,这样您满意了吗?” 宫如意这才点点头,“让船继续往海岸开。” 第73章 佟家虽然是华裔, 在美帝却扎根得很深, 这也是宫如意找他合作的最大原因——离开了华国,她的能量多少有所削弱, 这时候找个地头蛇来帮忙就是个很聪明的决定。 佟劲秋的人当天晚上就把真刺客给抓了回来,还是美帝的特战队员直接移交的。 宫如意只看了眼那些脸上涂着迷彩、浑身肃杀的特战队员,就移开了目光。 除非十七年前的事情最终要追查到美帝去, 否则她暂时还不用考虑和佟家深度合作的事情。 “幸不辱命。”佟劲秋在旁朝宫如意摊摊手, 夸张地松了口气,“还好,我可不想欠宫大小姐的债。” “船什么时候能靠岸?”宫如意问。 “你想什么时候靠岸?”佟劲秋反问, “在海上多转几天当然也没问题。” “一天就够了。”宫如意抬手示意卫天接过刺客, “明天下午吧。” 佟劲秋含笑点头, “那么,交易中我的部分已经完成, 该轮到宫大小姐替我做事了?” “回国就替你办。”宫如意说完, 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套房走去。 佟劲秋朝身边人耸肩抱怨,“耗了点力气, 总算和宫家搭上关系,想和宫如意打好关系果然不愧是传说中最难的挑战之一。好在这一趟还是物有所值的——哦对了, 查查看哪个多嘴的把我有个儿子的消息传出去了,处理一下。” 宫如意带着刺客回了自己套房,和他只说了几句话就知道这是个硬骨头——也许和甄蜜那次一样, 是专业杀手来的。 三次刺杀, 她只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抓住了这一名杀手。在将犯人移交到美帝政府之前, 她必须从这人嘴里挖出点什么东西来。 如果这个人知道得太多,他要么会很快被救走,要么会很快被杀死。 撬开职业杀手嘴的事情就交给了卫天,他把人带进隔音良好的小房间之后,宫如意就闲了下来。被工作人员打包好的花瓶已经装箱送到了她的房间里,只等一靠岸就能运走。 想到母亲喜爱的一整套花瓶终于能集齐,宫如意的眼神里才稍稍透露出了几分柔和。 景川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想了想立刻见缝插针,“姐姐。” “嗯?”宫如意懒洋洋地应他。 “你早就知道这次行程会遇上刺杀?” 宫如意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他,“是。” 这正面又直白的回答反倒让景川一时哑口无言,“可这很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宫如意抿了口茶,淡淡道,“我以为你很清楚我做事的风格。”她意有所指地盯着他。 将不知情的景川放在身边就够危险了,将已经知道一切的景川仍然留下,那就是更大的冒险。 景川皱眉,“姐姐应该更珍惜自己的安全。” “这话轮不到你来对我说。”宫如意毫不留情地呛他,见他有些委屈地垂下眼去也无动于衷,“好了,现在说说你。我没说让你留在房间里吗?” “……说了。” “那看来你也确实是听见了。”宫如意抱着手臂,“景川,如果你是觉得我说的话你没必要听,那么——” “姐姐的命令很重要,但姐姐的安全对我来说更加重要。”景川抬头盯着宫如意,“如果在其中必须要选择一项来维护,我选择后者。” 宫如意挑挑眉,“真稀奇。说个理由来听听?” 景川的眼神闪了闪,“……因为,你说过,你最怕的是死。” “……”宫如意沉默两秒,斩钉截铁,“但人都会死。” “那也是在我无力保护你之后。”景川郑重道,“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有能力,我不会让你碰到你害怕的东西。” 宫如意勾勾嘴角,逸出一声轻轻的冷笑。 真好笑,这个取走她性命最多次的人、这个此生也很可能要杀了她的人,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她? 希望在他们中某一个杀死另一个的时候,景川还记得这句话。那时回想起来一定异常嘲讽和戏剧化。 * 游轮不日靠岸,展会不了了之,除了宫如意和在刺杀之前就达成了购买意向的宾客之外,展会上的展品卖出去的是寥寥无几。 游轮抵达港口的时候,港口已经被FBI团团包围,所有离开的宾客都经过了登记和检查,佟劲秋下船的时候,更是有官员模样的人直接上前和他握手谈话。 宫如意被卫天和景川拥在中间紧跟其后,见佟劲秋回头询问地看了她一眼,回了他一个摇头。 佟劲秋于是回过头去敷衍了FBI的官员,“她只是我的一位好朋友,这次受到很大的惊吓,恐怕不能协助调查,但抓住的犯罪嫌疑人和共犯可以直接移交给你们。” 官员争取了一会儿,意识到那位来自华国的贵族根本没打算给他们让步,只能无奈地放弃。 要知道,昨天晚上在海上发生的这件事,如果不是两国政府联手施压,小道消息早就传遍全球了。 这艘游轮出行的时候,新闻可是铺天盖地。报纸和媒体们充满热情地挖掘着宾客名单上被透露出来的名字,向公众一遍又一遍地渲染“能上船的人都是顶级富豪和权贵”这点。 更有媒体直言“这艘游轮如果撞上冰山,全球经济会迎来又一次金融风暴”。 结果一语成谶,真出了意外。 要不是刺杀发生在美帝的海域,华国早就强硬要求游轮掉头往华国的方向开、先把宫家家主安全送回去了。 还好最终嫌疑人还是落在了美帝的手中,官员们一番争辩,最后还是决定不得罪那位年轻又美艳的东方巨擘。 宫如意下船后走了个过场,和派来的美帝官员们说了两句,大致描述了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之后,掉头就登上了港口停泊许久的另外一艘轮船——那是接她回国的船。 佟劲秋把宫如意送上了船,含笑在她手背上落了个绅士的吻,“一路顺风,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了——我希望你已经得到了你要的东西。” “那还早得很。”宫如意抽走了自己的手,表情冷淡,“但你要的东西,很快就会送到你手中。” 宫如意的私人游轮很快离开了港口,带着全套的正规通关文书和证明,她不用多久就能安全地回到自己的祖国。 “为什么不坐飞机?”景川登船后随口问了句。 游轮的速度比飞机慢多了。 宫如意看他一眼,没回答。 ——她上一次空难的日子快到了,这时候避开飞机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游轮虽然慢,但十天不到之后也还是回到了华国,这期间,宫如意陆续收到了佟劲秋送来的调查结果。 果然,那名职业杀手几乎没能吐出任何情报,就在一次运送的途中离奇地中毒死亡。而根据游轮主人的证词追查到了那个唆使他的幕后主使之后,对方律师要求做了精神鉴定。 结果和上一次宫如意阴沟里翻船一样,对方患有精神分裂症,实际上根本没有给人授予爵位的权力,他许诺游轮主人的一切都是谎言,拿出的逼真证据当然全都是伪造的。 至于那些伪造文件为什么看起来和真的一模一样,又是怎么以假乱真骗倒在商场混迹几十年的商人,为什么要杀宫如意,职业杀手是谁雇来、被谁杀死……这些疑问全都没有能得到解答。 好在宫如意也根本没指望别人替她调查出结果来。她在挤出的一天时间内就从职业杀手和游轮主人的身上获得了不少信息。 对于活了这么久的宫如意来说,有时候别人不说出口的话,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尽管FBI对那位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信息进行了暂时性的保密,宫如意却在他们之前就从游轮主人的口中获得了对方的名字。 她不管这人的精神分裂是真是假,这个人肯定是早就安排好的替罪羊,顺着他的名字一路查下去就肯定会有收获。 回到华国的当天,宫家络绎不绝地来了不少访客,景川只见到了几个,都是会出现在国家新闻上鼎鼎大名的人,来一个走一个,似乎都是来慰问宫如意的。 每每近距离感觉到宫家是个庞然大物的同时,景川又总是忍不住想起孤身一人撑起这个姓氏的宫如意仅仅才只有二十五岁的事情。 宫如意一方面接待要员和权贵,另一方面还要准备给佟劲秋的报酬。 有前几辈子的经验累积,宫如意这一世选择的发展方向是尖端医疗科技,她旗下公司几乎垄断了业内最前端的医疗设备和药物开发,受的是国家保护,别国垂涎得眼睛都红了,派了无数间谍也没能捞到一点信息,最后还是得咬牙切齿地付出大量金钱来获得医疗援助。 宫如意这一次找上佟劲秋合作,给他提出的交易其实很简单。 游轮上如果有人要对她动手,一定会选择在离开了华国范围、也就是进入了美帝的海域之后,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开宫如意的势力,而到了美帝境内,那没有比佟劲秋更能横着走的人。 早在展会拉开帷幕之前,佟劲秋的手下就已经夹着快艇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整艘游轮。 刺客失手逃走的时候,在海里和他们撞了个正着。要不是破坏逃生艇时出了点小差错,刺客本该当场就被捉住,而不是又跟电影大片似的在海上你追我逃了小半天的时间。 而作为回报,宫如意将会给佟劲秋提供一种刚刚研发完成、尚未公开发布的新型药品,正好能治疗缓解佟家一脉单传的顽固遗传疾病。 是佟劲秋乃至整个佟家无法拒绝的筹码。 第74章 处理完了手头累积的事务之后, 宫如意终于等到了游轮那起案件的追查结果。 “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的亨利妻子早年病故, 但他有一个女儿,两人原先住在一起, 但在亨利罹患精神疾病之后脾气变得十分古怪,女儿就搬出了家,之后两人的联络也不多。”楼夏彦洋洋洒洒地指着幻灯片解说, “而这位艾丽西亚小姐, 原本过着普普通通的上班族生活,却在半个月前移民去了另外一个国家,通过的是投资的方式。” “她不可能有那么多钱。”谭铮咬着笔杆, “她移民去了什么地方?” 楼夏彦耸耸肩, “法兰西。” 卫天挑眉, “从美帝移民去法兰西?” “资料显示如此。”楼夏彦切了一页幻灯片,“她可能确实知道什么秘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艾丽西亚的钱是什么地方来的?我追踪了她的资金流,她的银行账户之前陆续地有兑入大金额的支票, 这些支票正好全都来自于她父亲的账户。” 对数字格外敏感的宫如意扫了一眼那两张银行账户截图就知道一头支出的数字总和与另一头存入的数字总和几乎一致。 也就是说,这位精神分裂症患者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 将所有的金钱都转给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而他的女儿,也似乎早就知道父亲身上会发生什么,带着所有的钱一口气换了一个国家居住。 “再从亨利的账户追溯资金的源头呢?”她问, “别告诉我查了十天你就得到了这些信息。” 楼夏彦挺胸很自豪, “过去十天的绝大多数时间当然都放在了追查资金源头上。虽然打款的对方非常谨慎, 但是经过长时间的追踪,我还是成功找到了一个匿名账户。”他敲敲键盘,切换出了一个界面,“接下来,只要想办法解密这个匿名账户,就能够知道藏在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了。” “开曼的匿名账户不是谁都能开的。”卫天道,“更重要的是,他们也不会随意将这样重要的账户直接公布给其他人。” “所以……这个就要交给大小姐来处理了。”楼夏彦笑笑,“也只有她有办法。” 宫如意抬了抬眼,面无表情,“就这些?接下来要我处理?” “对大小姐来说,只是一个电话的事情。”楼夏彦意有所指。 “亲自去一趟开曼比较好。”宫如意将掉落的头发夹到耳后,笔杆轻轻放到桌上,“小天,安排一下飞——不,游轮。” 卫天没有丝毫犹豫地领了命令应是。 楼夏彦哼着小调收起了电脑,走过宫如意身边时就听见了她的警告。 “你知道得很多,但有时候不应该显摆。” “是,大小姐。”楼夏彦恭恭敬敬地一弯腰,应得特别认真,停了两秒才拉门出去。 谭铮没走,他出了口气往后一靠,“怎么事情牵扯得越来越大?我原来以为只在本市,然后又扯到了全国,结果现在又连着波及到了其他三个国家?如意,你才刚刚开始追查,事情就变得这么复杂,我很担心以后……” “不管涉及了多少国家和多少人。”宫如意淡淡道,“我只要记得一件事:藏在背后的人只有一个。他是我唯一的目标,我只要追着他跑,就永远不会走错路。” 谭铮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仰头靠在椅背上,晃了两下,才试探地问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切都能够联系起来,那说明了什么?” “说明十七年前的事情和我父母无关,景川的父母不是他们杀的,而是另有其人想要栽赃。” “还有……”谭铮拉长声音,瞄了眼不为所动的宫如意,自己接了下去,“景川根本就和你不是仇人的关系。” “那又如何?”宫如意冷淡道。 “那又——”谭铮惊愕,“那你现在对他这么凶残,他的苦不是都白吃了?” “成长路上总要多摔两跤的。”宫如意站起身来,她盯着谭铮,“别急着替他辩护,我们还不知道十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了什么,你也不知道他以后会做什么。” “游轮上,不是他救了你吗?”谭铮跟着起身,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你对他很有戒心,可既然这小子能为你死,你难道就不能稍微给他一点点信任?” “信任,我有的不太多,只能吝啬一点地给,这样才不会丢了性命。”宫如意插着口袋看了发小一眼,“……当然,我承认,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会被景川救的一天。” 景川几辈子来对她几乎是什么事情都做过了,救她倒还算是石破天惊的第一回 。在游轮上的时候,刺客的第一枪怎么就没直接打在他身上? “他当然会救你了,”谭铮放松两分,嘴皮子一松就直接道,“毕竟那小子喜欢你嘛。” 话一说完,他就被宫如意冷冷地看了一眼,立刻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安静如鸡。 景川在毕业典礼上做的事情倒不至于传到所有人耳朵里,但问题是自从游轮之行归来之后,景川就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好使,不仅比之前更加殷勤地围着宫如意转,那热络过度的态度也和从前有些微妙的不同。 不同的地方大概就在于……以前还有人会以为他是个姐控,现在只要是见到他的人都知道他对宫如意存着的是什么心思。 比司马昭还路人皆知。 宫如意没直接拒绝年轻人的稚嫩追求,她更多地把这当场了一场戏剧在观看。景川想要挥霍热情,那就让他挥霍好了,反正最后受伤的那个人又不是她。 另外,看从来不曾对任何人动过心的景川笨拙地想要讨她欢心也勉强能算得上一种工作之余的消遣。 第二天,宫如意就启程去了开曼,与此同时景川的暑假也到了尾声,他早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当然考上的也是他的第一志愿,分数卡得相当准,比录取线高了二十来分,可以让他进入需要的专业,但又不至于高到学校要挂横幅公告的那种程度。 事实上,也好在宫如意事务缠身,无暇关心景川的录取学校,否则景川能不能把自己阳奉阴违报了个别的学校的事情瞒到暑假结束都是个大问题。 景川强硬拒绝了山伯的安排,自己叫车去了学校,办了入学手续又缴了学费之后才稍稍放下了心来——只要宫如意不强硬到要让他直接退学,他应该就能一路就读下去了。 至于宫如意发现之后会发多大的火,又怎么戳他的心窝子,景川觉得自己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景川前脚办了新生入学手续,在开曼群岛喝着鸡尾酒的宫如意后脚就收到了山伯的电话,差点就把手中高脚酒杯给拗断了,“他去了哪所学校?” “首商大。”山伯还试图替年轻人说两句好话,“是个很好的学校,入学手续也都办好了,我问过,少爷考得很不错,专业也是他自己选的……” “我回去再说。”宫如意皱着眉直接挂了电话,心道景川的可怜大概是装得太到位,山伯都已经被拉到他的那一边去了。 “遇到困难了?”坐在她对面的人晃晃酒杯,声音像是被美酒浸润过那么悦耳,“需要我的帮助吗?” “国内的事情轮不到你来帮我。”宫如意没了和这人说笑的心思,她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失去耐性,“我现在就要知道那个匿名账户的开户人是谁。” “如意,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你想要知道的。”对方说外语的时候带着明显的贵族腔,像是拿捏字词的自傲,但又不那么让人讨厌,反倒令人心生好感,“我告诉过你,你不该来开曼的。” “不要和我说废话。我想知道的事情,谁也拦不了。”宫如意将墨镜架到鼻子上,冷哼一声,“还要我和你互相浪费多少宝贵的时间,西里尔?” “是你在浪费我的时间,亲爱的。”棕发男人笑了起来,他深刻的五官和浅色瞳仁彰显着显而易见的北欧血统,“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既然已经和佟劲秋做了交易,为什么不也和我谈谈交易的事情呢?” “我对成为王室的一员没有任何兴趣。”宫如意轻哼了一声,“我的国家也绝不会允许我和任何一个不是华国国籍的人结婚。” “只要你点头,我和你一起肯定能想到解决方法的。”西里尔摇摇手指,“最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宫如意打断他,“当你的第二王妃?” 西里尔亲吻她的指尖,“如果你想的话,第一王妃也可以。” “我没有和人共享丈夫的打算。”宫如意顺势托住了男人的下巴,一字一顿道,“西里尔,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的银行虽然在这三不管区域自成一体,但只要我想,用点手段给你造成一点冲击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想再试试账户被做空的感觉,是吗?” “你总是这么强硬。”西里尔叹息,“我能理解为什么佟劲秋也差点为你折腰了。” 宫如意和一个英俊的外国男人沙滩约会的新闻很快就上了杂志。这小小的、捕风捉影的绯闻还不到宫家要出手截下来不许报道的地步。 走到了宫如意这个地位,又拥有她那样的姿色,婚姻八卦大事总归是让人好奇不已的。 景川当然也看到了那张偷拍的合照。 “你问那个和宫如意在一起的男人是谁?”陈浩在回信里写道,“总之是个你暂时不要去惹的大人物就对了。你现在还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作者有话说: 又双叒叕想开个新文,女主重生,人生里全是坑但总能遇到贵人逢凶化吉,明枪暗箭都有人替她挡,阳谋诡计也都有人前赴后继地替她破……因为《总有人想当我白月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5章 宫如意回到家里的时候神情尤为阴沉和冰冷。 就算是和景川翻脸的那一天, 她的心情也没有这么糟糕过。 “我要知道为什么一个才开了四十个月的匿名账户, 用的居然是我父亲的身份。”她沉声道,“有人能冒用他的名字开账户, 就一定也能顶着这个名字干别的事情!” 卫天低声应了是,对宫如意带回来的结果也感到异常震惊。 西里尔最终还是和宫如意达成了一致,让银行找出了那个匿名账户开通时留下的资质档案, 打开看到开户人姓名的时候宫如意的怒火就烧上来了。 她根本没想到对方神通广大到了这个地步。 引得她兜兜转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条准确的线索, 又是设套又是找了两个麻烦的人交换利益,最后一头撞进的居然是条死胡同。 宫宝海死了十一年了,用他名字开的账户显然就是个幌子! 尽管回国又花了好几天的时间, 宫如意胸腔里的这口闷气仍然没发泄出来。 根据通常的经验来看, 找景川发泄怒火是最有效的方式。 “景川住校了?” 山伯一愣, 有些意外宫如意会问这个问题,迟了两拍才回答, “少爷订了宿舍, 但说只要大小姐在家,他就回来住。” 宫如意抬眼看看老人, “他知道我今天回来吗?” “……”山伯有些把握不住宫如意的心思了,“我这就去通知他?” 宫如意点了点头。 于是景川兴致勃勃地一下课就跑回家, 被宫如意逮着从大学志愿一路骂到天南地北,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上一次宫如意去追查甄家姐妹俩的事情不顺利时,也是变着法子地为难了他好一阵。 ……总归他在她心目中还是有点用处的, 受气包也算是个用途吧?景川安慰自己。 他乖巧地坐在沙发低着头聆听教诲, 等宫如意停下休息时默默地给她捧了杯茶, “姐姐别生气,身体要紧。” “我还年轻,气不死。”宫如意冷哼,“要真能被气死,我还得多死好几次。” 景川皱皱眉,总觉得宫如意话里有话,“要是还气,再多骂我两句,别憋在心里,容易生病。” 这一顿还算骂得神清气爽的宫如意喝了口茶,瞟他一眼,心情平静不少,“大学怎么样?” “就那样,没什么特殊的。”景川知道学校里许多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甚至才上学几天的时间已经收到不少人的示好,但那也不代表他就有兴趣关注学校里的一切。 该有的人脉和金钱他都有了基础,在学校里并不是非要发展这些。只有知识是他目前最迫切需要的。 宫如意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杯沿,“认识了一个叫柳娴的年轻姑娘吗?” “不认识。”景川干脆地答,他这一颗如有神助地读懂了宫如意的潜台词,“不论她是谁,我都不会移情别恋。” 宫如意被小小地噎了一下。 柳娴,景川好几辈子的红颜知己,能为他死的那种。在她手里结结实实栽过一跟头的宫如意对这个女人可算得上是印象深刻。 先前景川在公司实习时遇到的人事部经理就是柳娴的表姐,也就是那时候,宫如意才开始关注起柳娴的动向。 在一开始调查到柳娴的录取通知书时,她还以为这两个人大学时期是碰不上了。谁知道峰回路转,景川阳奉阴违地填了个首商大的志愿还被录取了,这就正好又一次和柳娴成了同期入学的新生。 这一男一女的颜值太过出挑,放在新生的人群里实在是太过鹤立鸡群。 就算景川是真没注意到柳娴,反过来肯定不会一样。 才刚过了军训的功夫,楼夏彦就迫不及待地找到宫如意给她打起小报告来,“大小姐,景川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了解一下?” 宫如意透过蓝光镜片看他一眼,勾勾嘴角笑了,“准备了什么消遣?” 楼夏彦摊开一打照片,“开学没几天的功夫,被他勾得神魂颠倒的女生可不少。军训送水送毛巾的,直接在教室表白搭讪的,打听到宿舍送吃的和情书的……只看这些不完全统计,就至少有十三个人,这还没算上那些现在蠢蠢欲动没有行动的呢!” “有个叫柳娴的吗?”宫如意对其他人没兴趣。 “有是有。”楼夏彦熟练地在照片里找了找,捡出其中一张,不太确定地看了看照片背面的标注,才拿给宫如意看,“就是这个,也是大一新生,已经被称为校花接任人了。” 宫如意低头看看那张清晰照片上柳娴清纯动人的脸庞,接过来端详两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确实长得好看。” 楼夏彦趴在桌边道,“跟大小姐比起来不过萤火之光罢了。” “这时候不用拍马屁。”宫如意瞥他一眼,把轻飘飘的照片扔了回去,“这些边角料的八卦你知道得挺及时,正经工作呢?” “这也是我的正经工作啊。”楼夏彦一本正经,“景川那小子一边胆大包天地想要追求你,另一边居然还和学校里的小女生牵牵扯扯不清不楚的,把这汇报给大小姐也是我的职责之一!再说了,之前不是有个韩果果的前车之鉴?要是哪个女学生又不长眼地跑到大小姐面前来给你添堵怎么办?” “给你开工资不是为了让你把时间耗在这些东西上面的。”宫如意用指节在桌面上叩了叩,“他有别的动向你可以报给我,这些花边不需要。” 楼夏彦吃了个瘪,噘嘴拿着照片离开了,准备下次想办法给景川来个大的,铁定要让他栽跟头——就兴景川和卫天给宫如意挡子弹? 区区挡子弹而已,我也可以啊!! 景川的情感生活什么的,宫如意是真没在关心,也没在担心。 第一,景川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柳娴追他追得命都差点送了也没让这人多看她一眼。 第二,要是景川真能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宫如意倒是想给自己的在天之灵烧柱香以示感谢。 第三,景川要是放任他的追求仰慕者来给她添堵一个看看?惨的会是他自己。 景川不知道有人打他的小报告,但他知道宫如意的行为模式。 打一巴掌的时候是她心情不好,还不算什么困境;但给颗糖的时候就要注意了,那要么是宫如意就地给他挖的陷阱,要么就是代表下一巴掌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比如这天,景川一下课赶到家就看见坐在起居室里的宫如意抬头冲他一笑。 他的肾上腺素顿时就飙升了。哪怕知道是陷阱,也晕乎乎心甘情愿地一头栽了进去,“姐姐?” “柳娴。”宫如意直接说道,“她是你之前实习时某位上司的表妹。听夏彦说姓詹的?” 景川亦步亦趋跟在宫如意身旁,把书包一扔接过了她手中刚修建好的盆栽,还不忘甩锅,“嗯,楼夏彦安排的。” “小姑娘不错,你可以接触试试。” “……不要。”景川抿抿嘴唇,“我对除了你以外的女性没兴趣。” “没说让你和她谈恋爱。”宫如意拍拍手上灰尘,绕到洗手间冲了个手,透过镜子看向立在自己背后一言不发的景川,“你打算在大学里不和任何人说话交流做朋友?” 景川带着点儿赌气地把盆栽放到一边的架子上,“我不需要朋友。” “我的话不好使了?”宫如意在镜子里冲他挑挑眉。 “……”景川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眉毛。他知道宫如意是什么意思,正是因为太清楚她的用意,才会更加抗拒。 宫如意哪里是想要他去交朋友?这是和陈浩那次一样,宫如意想要把他再一次推到某种她认定的诱惑面前,想看看他会不会背叛她。 景川百分之一百确信,自己如果真和那个叫柳娴的女生接触和交往过密,宫如意会开开心心地把他给踢出千里之外。 非要说的话,宫如意这种心态大概应该叫作“余裕”,她就是在直截了当地怂恿景川去犯错,想要以此寻求一个干脆利落甩下他的方式。 ……想得可真美。 景川同样百分之一百地确信,柳娴再好也不能让他动心。宫如意再怎么纵容他犯错都是没用的,景川根本不敢行将差错一星半点,他怕自己一旦掉下桥去就再也见不到宫如意的面了。 “我会去认识她。”景川最后退让,并且强调,“但谁也不能像你一样让我动心。” 宫如意洗完了手,转头看他一眼,笑吟吟的,“好啊,我很期待的。” 不仅期待着这辈子有了感情的景川会不会回报柳娴的感情,更加期待这辈子的柳娴要怎么动用浑身解数让景川喜欢上她。 既然景川能“喜欢”上她,那理所当然地也能“喜欢”上其他人,对吧? 在确定景川不会作妖的这段时间里,宫如意还是要找点消遣来看的。 比如,爱而不得和爱而不得什么的。 柳娴在军训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那个男孩子。或者说,全校一大半的女孩子都注意到了他,因为他站在一群大一新生里简直像是自带了聚光灯一样耀眼。 如果不是新闻上没见报道,大家还以为哪位明星刚刚上大学来了。 后来,和那个男孩子来自同一所高中的新生说了之后,大家才知道了景川这个名字。 柳娴自己也是从小就受到万众瞩目的存在,她知道,学校里这么多女生中,只有她能够配得上景川。于是,她打听到了景川的宿舍之后,就托认识的人给他送了一份早餐去。 石沉大海。 柳娴没有泄气,过了几天在路上碰见景川时,她欣喜地快步靠过去和他打了一声招呼,“景川同学,你好,我是柳娴,也是大一新生,播音系的。” 那个从来不理会任何人搭讪的景川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点了点头当作回应。 柳娴被巨大的惊喜击中了,整张青春可人的脸都像是散发出了光彩。她立刻跟在了景川的身边,“你是要去上课吗?我要去五号教学楼,你呢?” 景川没再看她,答得也很简略,“三号。” “那我们也顺路的。”柳娴喜滋滋地紧跟住景川的脚步,满心的喜悦都快化成粉红泡泡从身体里飘出来。 ——他和我说话了!他让我跟在他身边!果然我在他严重和别的女生是不一样的! 景川皱紧了眉,想起宫如意的笑脸,忍了又忍,才成功地把身旁的柳娴当成了空气。 第76章 有了宫如意的命令, 景川的视而不见, 柳娴的锲而不舍,这三样东西加在一起就促成了首商大的一幕奇观。 新任校花柳娴永远都不知疲倦地跟在新任校草景川身边, 好像担心他一不小心就从学校里跑丢了似的。 要说景川给柳娴了好脸色吧,那也真没有,大多时候都是柳娴一个人在说话, 景川连一个嗯的回应都懒得给。 要说景川对柳娴也不假辞色吧, 那态度似乎又比对学校里的其他人要好上一线。 “要回家了吗?明天见。”柳娴在校门口微笑着挥手和景川告别,语笑盈盈的模样不知道引动了多少纯情少年的心。 可景川无情地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连声再见也没对柳娴说。 柳娴在景川眼里就是个标红了的危险物品, 碰不得看不得, 哪里能给一个好脸色看。 不就是做朋友?对景川来说这也能勉强能算是朋友的级别了。 他的另一个真·朋友语气酸溜溜地打来了电话, “听说又有个校花在追你了?” 景川挂着耳机停在红绿灯路口,“有事快说。” “关心一下你小子的大学生活。”孙冕哼哼唧唧地说, “别说我没警告你, 不管什么校花不校花的,你可是对如意姐告白过的人!请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挂了。” “心虚是不是!”孙冕更加提高了嗓门, “我可告诉你,我会回来监督你的, 你要是敢让如意姐有一丁点的不高兴,我跟你讲,我一定——” 景川掐断了电话, 无视了孙冕随机跟过来的第二个垃圾电话。 就算全世界都背叛宫如意, 那其中也不会有他景川的名字。 景川一路骑行回到宫家, 庆幸自己选择了首商大这个最近的学校,单车到家也只需要半个多小时,一点也不耽误每天回家见宫如意。 宫如意的车子不在门外,那就是她还没到家。 景川把单车停好,正要进门时,看见佣人提着一袋东西过来,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你买了什么?” 佣人微微一愣,低头向他行礼,“少爷,这是山伯让我去买的。” “我看看。”景川接过袋子翻了翻,发现里面果然是成叠的纸钱——上坟时才用得到的那种。 “……少爷?”佣人有些害怕,“这些真的是山伯让我买的,我正要送去给他呢。要是我自己想祭奠谁,绝对不会不动脑筋到把这种东西带进宫家来的!” 景川抬头盯着对方看了几秒钟,把袋子重新递给他,“去送吧。” 佣人长舒了一口气,小声说着“谢谢少爷”就替他拉开了门。 景川换鞋进了门里,眼角余光目送着佣人一路离开,再回来时手中已经没有了那个袋子。 他知道宫如意的父母过世了许多年,她也一直有祭奠的习惯,但那个日子并不是今天,也不在最近。 难道山伯的采购是自己用来烧给什么亲人的? 景川翻阅一遍自己过去十年的记忆,没找到任何一年中山伯是在这一天祭奠亲人的。最近也没有听说山伯有亲人离世,他的子孙偶尔还会来宫家定期拜访。 景川找不到理由,但他就是知道那是宫如意授意去购买的东西。 于是这天晚上,景川多留了个心眼,他睁着眼睛一直没睡,果然在凌晨两点左右的时候看见走廊的灯亮了起来。他屏息等了几分钟,下床推开房门下了楼梯,直接去了庭院。 偌大的庭院里并没有人,可刚才肯定是有人下楼了。 景川立在门口想了几秒钟,果断转身去了温室。他记得宫如意一直很喜欢那个地方,因为那是她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礼物。 果不其然,在走进温室里之后,景川就嗅到了焚烧的味道。 换成别人,半夜三更遇到这场景都得吓得腿软,可景川三两步寻着火光而去,很快就找到了坐在花丛里烧冥币的宫如意。 他来得巧,宫如意正好大半个背对着他,又似乎盯着火光思考着什么,没发现背后已经站了个人。 景川干脆站定脚步,端详着宫如意的小半张侧脸,想要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做什么。 宫如意的动作停了好一会儿,才自嘲似的笑了笑,低头又特别随意地把一整叠冥币扔进了火堆里。火光一下子暗了下去,过了几秒才重新烧起来。 “钱倒是一点也不缺的……我烧这个干什么。”宫如意自言自语地说着,手里冥币烧完了就准备回头重新取一沓,结果眼角余光瞥见自己身后有个身影,吓了一跳,“谁!” “姐姐,是我。”景川立刻上前说明身份,“……別怕。” 大概是冥币的缘故,即使是烧给自己的,宫如意也差点以为自己真半夜撞见鬼了,“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景川盯了眼火光,觉得宫如意有点双标。只许她半夜三更放火,不许他晚上失眠出来走走?“睡不着,听见动静就出来看看。” 宫如意上次突发奇想之后,这次临到了她上辈子空难的日子,就让人买了冥币回来烧着纯当作纪念,没想到还一场杨错正好撞上最大的仇人,一阵郁结,干脆直接把冥币全给扔进了火桶里。 象征意义,反正她又不缺钱。只是死了那么多次也没人知道,自己给自己祭奠下总可以吧? 景川看着她赌气的动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姐姐在祭奠谁?” “认识的人。”宫如意模棱两可。 “那个人死了吗?” “不死还需要纸钱?”宫如意冷笑一声,从身旁小池里舀了水直接把火桶给浇熄了,又洗了手才站起身来,“晚上就好好睡觉,不该你看的东西别多看。” 景川乖乖侧身给宫如意让出通路,最后回头又看了眼不起眼的火桶,嘴上不提,心里默默地把这件事给记下了。 他甚至把宫如意表现特别奇怪的那几次的日期都从记忆里挑出来,在脑海中的虚拟日历里提上了号。 宫如意其实是个特别恩怨分明的人。景川私心里一直有点奇怪她会对明明什么都没做的自己如此防备,那简直就像是……已经见到了未来发生的笃定。 这是说不通的。 宫如意的各种怪异,现在看来还找不到联系,但景川相信只要细心观察下去,他就能多少解答自己的疑惑,从而一举找到如何一劳永逸让宫如意对他放心的方法。 第二天的宫如意似乎就完全当做前一天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那样,理所当然又颐指气使地把景川踢出了大门。 景川在宫家门口皱着眉回头看了一会,没见宫如意的车子从里面出来,才踩着单车前往大学。 据他的经验来推测,今天宫如意的心情应该非常不好,她也许不会出门? 他今天下午有课,四点钟下课之后尽快回家吧。 景川这点猜得很准确,半夜里刚给自己烧了纸钱——还被景川看见——的宫如意清空了出门的打算,在书房坐了半天。 但大概是老天注定要给她找点不愉快,饭后散步消食时,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宫小姐,您好。”对方的声音有些拘谨,“抱歉,冒昧给您来电话。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宫如意打断对方,她看到来电号码的时候就回想了起来,这是管押韩佳人那所监狱里的那个小狱警,“韩佳人出事了?” “没有出事。”对方立刻回答,“但她想要见您一面,说有重要的信息要提供给您。您之前给了我您的名片,所以我想这件事应该询问您本人的意见。” 宫如意停下脚步,嘲讽地笑笑,“她不是疯了吗?” “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她会短暂地恢复清醒。”狱警解释,“这是医生说的。我接手之后,她一共有过三次清醒时间,前两次都在大哭,这一次就向我们提出了和您会面的请求。” 宫如意听到这里已经在往门口走去,她朝立在门口的山伯打了个手势让他去开车,嘴里接着问道,“她的清醒状态会保持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狱警顿了顿,“您要过来吗?” “现在就来,看好她。”宫如意挂了电话,在门口立了几秒钟,又重新拨通了容一冰的电话号码,“小六,翘个班,来趟监狱。” 容一冰的医院离监狱还近些,他比宫如意早到几分钟,就在监狱访客中心门外等她,“大小姐,一个电话把我喊到这里来不太好吧?” “韩佳人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宫如意下车往里走,开门见山,“我想让你看看,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容一冰哇了一声,绅士地替宫如意拉开了玻璃大门,“不是已经调了个专业的心理医生给你吗?不相信他的水平?” “再上一道保险总归是没错的。”宫如意走进门里,看见狱警已经在等候她,和对方点了个头,“准备好了吗?” “就等您了。”狱警挺直脊梁的样子简直是像要给她敬礼似的,“医生和其他两名狱警在她身旁,现在她的情绪还算平静。” 宫如意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空荡荡的廊中只听得见他们三人的脚步声。 容一冰插着白大褂口袋跟在宫如意身后,有趣地盯着狱警看了几眼,直到几人一起停下来时才转移注意力。 “容医生。”站在双面镜外的医生看到容一冰有些惊讶,上前和他握手,“你怎么来了?” “大小姐刚到医院找我,听说这事儿我就顺道跟过来了。”容一冰眼睛也不眨地扯谎,“你不是忙这事儿好久了么,我有点好奇病例。” 作者有话说: 如意:特地挑了半夜干点中二的事情怎么还会被发现的…… 第77章 医生也没怀疑, 点点头和他们说了情况, “她的精神不太稳定,很可能再度收到刺激的话就会……宫小姐, 我建议你在外通过扩音设备和她对话。” 虽然上一次韩佳人用一支笔直接杀死自己亲生哥哥的时候,这位医生并不在场,但他事后看了监控录像, 就知道那一幕有多吓人。 别说真是把一支笔捅进脖子里, 哪怕宫如意只是在这里受点伤擦破皮,在场的人大多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谈总是要当面谈的。”宫如意直接推开了门,大方且镇定地坐到了韩佳人对面, “我来了, 有什么想说的?” 韩佳人从枯草似的头发里抬起脸来, 看了宫如意一眼。她那张曾经还风韵犹存的脸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似乎苍老了十几岁,就连声音也变得十分嘶哑, “你胆子很大。” 宫如意抱着手臂似笑非笑, 隔着只一米的距离却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血溅当场,“被你夸这句话我居然觉得有些荣幸。” 韩佳人笑了两声, 说那是笑还不如说是垂死病人的咳嗽声,“我的家人全死了, 因为你。” 宫如意挑挑眉毛,“韩民对我出手的时候,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你女儿和老公都还活着, 放心。” “我还得感谢你不成?”韩佳人反问, “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想辩论这些的话, 找错人了。” 韩佳人顿了顿,放在桌上的两只手动了一下,手铐上的链条立刻跟着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让房间里外的人都绷紧了神经。 见韩佳人还在沉默,宫如意却笑了,她笔直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怎么,现在想弃暗投明?太晚了。你想和我做利益交换?也没资格。” “那我为什么要把知道的东西告诉你?”韩佳人嘲讽道。 “因为如果我追查到幕后黑手,我会解决他。那之后,只要我不追究,你还活着的家人就会安全,而不是……”宫如意看着韩佳人,一字一顿道,“成为你被人捏在手里的把柄。” “这话从我的仇人嘴里说出来真令人发笑。” “得了吧韩佳人,你认识的人里,现在还能这样和颜悦色对你说话的人,除了我之外还能有几个?”宫如意立刻嘲讽了回去,“我会确保你一辈子烂在这里,但你的丈夫女儿以后的日子能不能过得安稳,决定权在你手里。” “你对我有所求……” 宫如意敲敲桌子,露出些许不耐烦的表情,“是你对我有所求。我总会把你背后的人,和他背后的人一起挖出来,你今天说不说出你知道的线索都无所谓。我的家人才是都死绝了,早一分晚一分都无所谓。死人能等,活人等不起。” 韩佳人的嘴唇抖了抖,眉毛附近的肌肉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你自己也等不起。”宫如意又加上了最后一击,敲敲自己的表盘,“难得清醒一次,说句人话?” “……”韩佳人没有沉默太久,她哑着喉咙说道,“我和那个人……或者是那个人的手下,见过一次。” “见到他的脸了?给我描述。” “很普通的长相,放在人群里都认不出来。从身材到五官都是普普通通,说话非常简短,唯一的特点是眉毛这里秃了一块,像是个伤疤。”韩佳人指指自己的眼睛上方,慢慢道,“要从外貌找人是大海捞针,但我能告诉你我上一次和他见面的日期和地点。” 宫如意看着她,没有说话。 韩佳人咬牙接着道,“作为交换……” 宫如意轻笑一声,站起身就往外走去,一丝犹豫停留也没有。 “这是你离他最近的机会!”韩佳人也急忙跟着站起,狱警飞快地扑上去压制住她,“宫如意!” 宫如意走到门口,才半侧过脸看向被按在桌子上狼狈的女人,“最后问一次,说,还是不说?” “……”韩佳人咬牙切齿,“群安街二百十四号有一间商铺,我是在那里和他见面的,日期是五月十日的上午十点。” “很好。”宫如意点点头,转头出了提审室,先看了眼容一冰。 容一冰微微点了一下头。 见他神情肯定,宫如意的眉就皱了起来,她转向身旁待命的小狱警,朝他摆摆手,“谈完了,把她关回去。” “好的,宫小姐。” “之后还是要麻烦医生了。”宫如意又和精神科医生握了个手,往外走去的同时伸手接过了山伯递来刚刚拨通的电话,“夏彦?五月九到十一日,群安街二百十四号附近的监控记录全部调过来,韩佳人在那里和人碰面过。” 她的步伐飞快,容一冰身高优势都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跟得上。等到了访客中心门外的时候,他看见卫天已经在门口待命了,于是朝这位任劳任怨的副手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卫天朝容一冰点点头,目光停留在宫如意身上,等她挂了电话才低声道,“大小姐,我另开了辆车来。” 宫如意点点头,回头对山伯道,“您先回去,我可能不回家用晚餐。” “您路上注意安全。”山伯躬身。 宫如意往车子走了两步,又皱眉回头看向容一冰,“我还是不放心,找个脑科专家来再做一次检查,嗯?” “明白了大小姐。”被怀疑了专业素养的容一冰叹口气,“一路顺风。” 宫如意这才嗯了一声,从卫天打开的门里上了车后座,“去群安街。” 卫天一坐上驾驶座,车子就直接启动了。 群安街原先也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就挨着旧的市政厅,十分繁华。 可就在七八年前,市政厅集体搬迁去了新址,旧的地皮就被搁置了下来,带着点古风的建筑们被修缮后改成了商铺和游客观光处,并不出名,也不是人多的地方。 可因为原先是市政厅的所在地,附近又有不少配套的政府机构,事实上监控系统还是很完善的。 宫如意其实不太相信这条线索,因为老练的幕后黑手不应该这么不小心和猖狂,但终归还是得去亲自确认一番。 车子还在路上,楼夏彦就已经将截取到的韩佳人录像发了过来。 宫如意接收后来回看了三遍,不得不认同韩佳人的说辞:这个人看起来实在是太普通了,记忆力稍微普通一点的人,看一眼之后肯定第二眼也回想不起来。 安全的长相。 宫如意将有些模糊的监控画面暂停在那个人露出面部轮廓最多的那个瞬间,盯着影像,像要把它刻进脑子里那么用力。 卫天同样也收到了加密邮件,他看了两遍,突然出声,“这个人的左腿好像受过伤。” “你也想到了甄蜜死前没说完的话?”宫如意将电脑合上看向窗外,“左……这一个字实在是范围太广了。” “四个多月前的事情,现在想再找人有点迟了。”卫天紧皱着眉,“就算想发通缉令也……” 宫如意闭了闭眼,“先查了再说,一条线索也不能放过。” “是。”卫天看着窗外的风景,“大小姐,到群安街了,这里是一百一十三号。” “这条街上所有的商铺住户,都挨个排查一遍,有嫌疑的就上门看看。”宫如意十指交叉,盯着街边的号牌一个个过去,“一定能找到什么的。” 车子停在了二百一十四号的门外。 宫如意没等卫天来开门,自己打开车门下了车,发现这是个四合院似的建筑,门是大开着的,挂了个招牌写着彭记当铺。 当铺? 宫如意抬脚迈过门槛走进院里,门口立刻有人招呼她,“您好,典当在进门左手边。” 宫如意看了对方一眼,微微点头,朝着她说的方位走去,那里果然开着看起来古香古色的典当窗口。 她停在窗口不远处的地方,眯起眼睛打量一圈院子,“这个地方我来过。” 卫天愕然,“您是和谁一起来的?” “……”宫如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快步走向典当的窗口,对上了那里穿着长马褂的工作人员,“我要赎回我父亲典当的东西。” “得嘞!”带着小圆帽的中年人抬头一笑,十分热情,“您给我个名字,我去把当品替您找出来。” “宫宝海。”宫如意一字一顿。 她观察着中年人的神情,他对这个名字没有丝毫不该有的反应。 她的父亲死了十几年,确实不是普通人听到就能反应得过来的,这里似乎没有疑点。 “好嘞,您稍等。”中年人转头掀帘就去了后面,过了几分钟才反悔,表情有些抱歉,“您是不是记错了?这里没有您说的这个名字典当的东西。” “……”宫如意皱眉。 猜错了? 她站了几秒钟,又果断抬头道,“我叫宫如意,找找这个名字。” 中年人愣了愣,大概也是见识过纠缠不休的家属,没多说什么就回去又找了一遍,这次回来得快多了,手中捧着个盒子,“找到了找到了,宫小姐,麻烦您出示个身份证明?” 宫如意抬眼看看对方,见他确实是一脸无辜,眯了眯眼,“多少钱?” 中年人噼里啪啦敲了一阵算盘,动作很利落,“收您二十一万四!” “小天。”宫如意眼也不抬地提笔在赎回单上签了个名。 卫天自觉地付钱去了。 宫如意掂了掂箱子,沉甸甸的,可箱子本身的材质似乎就不轻。 “您的身份证明……?”中年人道。 “首都没人有胆子冒充我。”宫如意把箱子交到卫天手中,多看了这个中年人一眼,视线在他的眉毛上停留几秒,转身往外走,“不信的话,跟到宫家来看看。” 中年人还想再追上去理论两句,被身旁同事给拉住了耳语两句,才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宫如意疾步回到车上,等车子重新启动,才深吸口气打开了木制的箱子。 箱子里面垫着明黄色的软布,中间还放着一个更小的盒子。 宫如意拿起盒子将其转开,果然里面空无一物。她轻轻冷笑起来,心头一直盘旋的不真实感也终于兑现。 “大小姐?”卫天低声唤道,“是不是里面的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 宫如意用指腹描绘着盒子上的雕文,淡淡道,“小天,我父母的忌日是哪天?” “二月十四日。”卫天不明所以地回答完,突然一愣,低头看向自己刚刚拿到手的小票,他扫了一眼上面的金额,又回想起当铺的商铺号,紧紧皱起了眉。 “我想错了。这个人一点也不低调,”宫如意将木盒合上放到了一边,轻轻用指甲掐了自己的掌心,嘲讽,“他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能跳到我面前来。” 作者有话说: 来自反派的嘲讽技能。 第78章 当铺一事显然是个圈套, 当铺里所有的员工家底都被查了祖宗三代和交友情况, 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异常。 说全套也许还不太确切,应该用的词大概是……戏耍。 被幕后黑手戏耍了一圈的宫如意回家时心情本就郁郁, 临下车时又接到陈浩的电话就更加不快了,“什么事?” 陈浩光听语气就知道宫如意心情不好,立刻长话短说, “我找到了景川的姐姐。” “……” 听着令人压力倍增的沉默, 陈浩赶紧补充,“是庆平的女儿,应该是私生女, 和景川同父异母。” 宫如意挑了挑眉, 心想这倒是很新鲜, “告诉景川了吗?” “和他提了说要带人去见他,没说两人的关系。”陈浩道, “我过几天才能从安设离开, 之后接到她就带她来首都。” “人在哪里?” 陈浩警觉起来,“我不能说。” 心情不好的宫如意冷笑一声, 直接把电话给挂了,转手拨给了景川。 课堂上的景川察觉手机震动, 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号码,原本打算拒接的动作一顿,立刻起身直接从讲堂后门出去, 人还没跨出门就把电话接通了, 生怕宫如意挂断, “姐姐?” “陈浩说了过几天会带个人来见你,他说了那个人在哪里没有?”宫如意开口就问。 “在平顺,具体我没问。”景川答得也毫不犹豫,甚至他还主动问道,“姐姐需要的话,我现在就问他们。” “不用。”宫如意知道这一个地名就足够了,她无情地掐断电话,把线索扔给了楼夏彦。 楼夏彦的工作能力还是出众的,他很快就通过陈浩和平顺这两个线索锁定了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小姑娘,接着派人上门把人半绑架半哄骗地给带回了首都。 宫如意第二天上午就见到了这个据说是景川同父异母姐姐的小姑娘,论长相还真有几分相似。 景川被赶出门上课,宫如意特地留在家里接见了小姑娘,对方的神情已经有些不安了,在被带到宫如意面前之后,她立刻发问,“你是谁?陈叔叔在哪里?” 想也是楼夏彦用陈浩当幌子把她骗了出来。宫如意打量着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景珂。” “陈浩本来也就是带你来这里见景川,早一步晚一步没有区别。”宫如意好整以暇地观赏了一会儿对方不似作伪的慌张,觉得十分有趣。 如果景川真有个姐姐,她怎么会到现在才第一次发现? 景庆平不是在传闻中和他妻子感情十分融洽吗?怎么会有个比儿子更大的私生女出现? 宫如意还想再问些什么,但陈浩的电话打断了她的兴致。 “我们是合作伙伴,不是敌人!你不能就这样把她带走!”陈浩恼火道。 “我为什么不能?”宫如意挑挑眉毛,举着手机又看了看坐立不安的景珂,“地址还是景川亲口告诉我的,你不是为他工作吗?” “……”陈浩语塞,他怎么就忘了,景川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宫大小姐,我也才找到她不久,事情并不明朗,您把她接走也行,但先别做任何事情,等我赶到首都,和景川一起坐下来讨论,您看如何?” “不如何。”宫如意朝卫天勾勾手指,示意他把另一边的固话拿过来,拨了景川的手机号,两边通话同时开了扩音。 “我知道,您肯定觉得自己漏过了景家的后代,景珂也许也会对您造成威胁,我理解……但她这些年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不会——” “……姐姐?”景川的声音打断了陈浩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听见了陈浩的声音?” 宫如意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孩,“大家都在电话上,景珂也就在我旁边,这和见面谈一个意思。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景川,陈浩认为她找到了你同父异母的姐姐。来,打个招呼。” 景珂立在几米外,表情非常无措,她的视线在电话和宫如意之间来回徘徊了两下,才犹犹豫豫地喊道,“陈叔叔。” 陈浩痛心疾首——他知道景珂不见了的第一反应就是宫如意,没想到还真是她把人给带走的! “景川。”宫如意又道。 “我在。”被点名的景川立刻表态,“这就是在平顺的人?交给姐姐处理,我没有意见。” 陈浩:“……”不行了,要速效救心药了。 “还有问题吗,陈浩?”宫如意再问。 “景川,这个女孩子可能是你的姐姐,如果能证实她的身份,你就能拥有亲人了。”陈浩皱着眉转动脑筋想要说服景川,“她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和你血脉相连的人,我知道你可能不需要——” “我不需要。”景川打断了他的话,“我有亲人,她刚刚才和你说过话。” 景珂绞紧了手指,没有加入对话,脸上茫然表情令人怜惜。 陈浩也没话说了,“她什么也不知道,是无辜的。如果宫大小姐想要处置她,至少先得确定景珂有没有做错什么吧?” 陈浩难道觉得她会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取走景珂的性命?宫如意一哂。 她以前也许会这么做,但这辈子不会。这辈子走的路线不同。 宫如意还没说话,景川先不满了,“你在暗示什么?” 陈浩无奈闭嘴,“我后天就到首都,请宫大小姐务必等我到场。” “姐姐,我现在就回来。”景川接着陈浩的尾音就说,“下午的课我请假。” 宫如意原本想呵斥他回去上课,但想到陈浩还在线上,眼前又站了个似乎对亲情非常渴望的景珂,她突然觉得很有趣,嗯了一声算是许可,“到家正好用午餐。” 得到了鼓励的景川精神抖擞地收了线,确信自己在这一通电话里完美地站对了边。 陈浩再三向宫如意强调自己后天就到,让她不要急着下判断之后也挂断了电话——事实上他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隔着上千公里呢,他再怎么气急败坏都碰不到宫如意一根汗毛。 山伯去厨房通知景川回家吃饭的事,客厅里只剩下宫如意、卫天和景珂。 景珂忸怩了一会儿,开口道,“宫小姐……?” 宫如意从文件里抬头看她。 “刚才电话里的人,是不是就是我的弟弟?”景珂满怀希望地问道,“陈叔叔说,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景川,是不是就是他?” 宫如意笑了起来,带着两分用心险恶,“对,你就是景川的姐姐。” 她这么放纵景珂误会的结果就是,景川刚一到家,没见到宫如意,先见到了在门边特意等待他的景珂。 “你就是景川吗?”景珂见到他进门,眼神顿时微微一亮,迎上前去,“我是……” 景川的目光只是从景珂身上一扫而过,低头换鞋,提着书包就进了门,“山伯。” 山伯朝景川微微鞠躬,“大小姐在厨房,我这就去喊她。” 喊她?不是让他过去? 景川挑挑眉,从这其中找到了微妙的区别。宫如意等着他回来,大概是准备直接开始三堂会审? 身后还有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但景川早就习惯了别人的注视。他朝山伯点点头,放下书包坐在了起居室里,好像没看到景珂存在似的,拿出笔记本电脑就发了个邮件。 被无视的景珂有些尴尬,“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其实,我本来没打算就这么来见你们的,陈叔叔说他要征得你们的同意再带我上门拜访,这次有人来接我,我还以为是提前说好了……” 景川这才抬头看她一眼,黑色的眸子里满是不为所动,“先坐下。” 景珂谨慎地小步小步移动到了沙发边上坐下了,面前放着山伯先前给她倒的茶,她都没胆子伸手去拿来喝。 眼前的年轻人显然对她满是敌意,怎么看怎么都不是个好说话的角色,还不如先前那个看起来冷冰冰深不可测的宫大小姐,至少看起来不像是下一秒就要挨揍的样子。 起居室里的沉默都快汇聚成大片乌云,好在宫如意回来得及时,她手里还拿着一块景川看着觉得特别眼熟的金黄色糕点,“回来了?挺快。” “姐姐。”景川点点头。 景珂惊讶又惊喜地抬起了头,目光直直看向景川,却发现他叫出这个称呼的时候看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注意到了这一幕的宫如意笑了起来,她坐在离景川一个身位的地方,朝景珂抬了抬下巴,“刚才电话里说过了,这是景珂,据说是你的亲生姐姐,怎么说?” 这又是一道送命题,但每天都在悬崖上走钢丝的景川早就有了经验:就一条,死守立场,一丝动摇都不能有。 大风刮得再狠,他要是掉下悬崖就完蛋了。 于是景川慎重地答道,“先做DNA检测,如果确实有血缘关系,我会安置她到姐姐看不见的地方去;如果没有血缘关系……”他看了眼景珂,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令她下意识地抖了抖,“我亲自处理,不用姐姐担心。” 宫如意咀嚼着香甜的糕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置可否道,“这是你的家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我只是有点好奇,就把人带来首都见见。” 她刚说完,容一冰就敲响正门直接进来了,“大小姐,我最近是不是天天被你使唤得有点过头了?昨天你吩咐我的事情我还没做完呢……咦,景川不上课?这又是谁?” 宫如意挑挑眉,特别直白,“采个DNA样本回去做亲子鉴定。” ——当然了,她怎么可能带回景珂来就是看看呢,呵呵。 第79章 容一冰无语地看着宫如意, “大小姐, 您是觉得我随身携带采集DNA的专门设备吗?” 宫如意笑而不语。 容家又不小,她大张旗鼓去安顺找景珂又把她带回来的行动根本没遮掩, 除非容一冰他爸是瞎了,否则不可能不知道今天刚进到宫家的这个小姑娘是什么身份。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还是容一冰败下阵来, “行, 我带了,对不起大小姐,我这就去车上拿。” 过了一会儿, 容一冰就去而复返, 他边戴医用手套边走近景珂, “好了小姑娘,张开嘴。” 景珂有些犹豫, 但她求助的目光在起居室里转了一圈, 没找到一个能用来求助的对象,最后期期艾艾地看向景川, 见英俊的年轻人根本没在看她,有些委屈地垂下眼, 面向不为所动的容一冰,张开嘴让棉签在口腔侧边刮了好几下。 景珂都这么配合,景川只会比她更配合。 “DNA不是用头发和唾液也行吗?”景川不经意地问。 “不是专业取样的话容易污染样本。”容一冰随意答道, “头发的话, 也得带着发根的毛囊才行, 还是专人采集更保险。” 景川哦了声,坐回沙发上又不说话了,好像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似的。 容一冰花了两分钟就装好了两份样本,他边贴标签边问宫如意,“那我就先去医院了?DNA鉴定给你开绿色通道?” “不用,排个队慢慢来就行。”宫如意难得调皮地朝容一冰挤挤眼睛。 十一辈子第一次出现的戏份,她要好好欣赏一下,给对方清出舞台的范围来。 正如同宫如意设想的那样,不管景珂是真无辜还是装无辜,她都应该知道,眼下她最容易讨好也是最应该讨好的人是景川。 说句不好听的,景川跟她也许还能扯上血缘关系,宫如意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又高高在上的宫家家主。 就算宫如意看起来不会暴起打人,景珂也还是选择了向景川示好。 ……当然,没产生任何作用。 宫如意也没亏待景珂,给她安排了客房,一日三餐也都带上她,除了加固宫家的安保防止她逃跑之外,和普通的客人没什么区别。 “令堂还健在吗?”当天晚饭的桌上,宫如意问道。 景珂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宫如意的这句话是在问自己,赶紧放下筷子,“是的,我妈妈身体很好,只是自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爸爸,妈妈说他已经过世很多年了,我就没有多想,直到陈叔叔找到我告诉我,我才知道爸爸的名字叫景庆平。还有就是……也是陈叔叔告诉我,原来我还有个弟弟。” 景川无动于衷,眼睛都没抬,给显然已经吃完的宫如意倒了杯茶放她手边。 宫如意顺手地端起抿了一小口,接着问,“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景珂为难地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妈妈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发了一阵高烧,烧得很严重,差一点没救回来,那前后的记忆我都不记得了,五六岁才好转过来。” 这个理由倒是很不错,发烧的时间和景家出事基本吻合。宫如意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等DNA鉴定出来,你就可以和景川住在一起了。” 景珂惊喜又腼腆地笑了笑,“我还要和妈妈住在一起呢,但知道自己多了个家人确实很开心。” 默不作声的景川抬头看看宫如意这熟悉又陌生的笑容,想起了曾经她也是对自己这么笑的——跳出来怎么看怎么都是演技封顶的笑容。 宫如意这是把景珂当成了当年的他来哄啊。 景川最后一个放下筷子,心情有点微妙。 别说景珂很可能是个冒牌货,哪怕是真的……他也没打算和景珂保持太多联系。光是同父异母这一个理由就够尴尬了。 他进门的时候喊了句“姐姐”景珂就以为是在喊她那一幕,他又不是没注意到。 容一冰在医院没给宫如意走绿色通道,规规矩矩地排队等DNA报告,这一等就是一个周。 一周的时间里,景珂一头热地试图和景川打好关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头来反倒还是宫如意和景珂的关系表面上显得更好一点。 出报告的这天,陈浩紧赶慢赶也总算是从安设出来赶上了鉴定结果的宣布。 容一冰带到宫家的报告是没开封的,他直接交给了宫如意,“我可没看过啊,报告送到我就走了?大小姐的家事我就不掺和了?” “谢了。”宫如意朝他扬了扬牛皮纸的袋子,“今天谭铮要是找你喝酒,别理会他,他还拖欠我一堆工作没做完呢。” “明白。”容一冰潇洒地转身走了,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间稍微有点后悔自己没偷偷看上一眼。 ……不过也许看了更麻烦,至少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就非常安全。 上车之前,容一冰看见景川已经骑着自行车再一次请假回家了——刚上大学的年轻人,就已经有上亿身家,这天降暴富的运气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结果他还每天单车上下学,比高中时低调到不知道哪里去。 景川将车停在门口,完全没有和容一冰打招呼的意思,提着书包就往大门走去。 但容一冰出乎意料地叫住了他,“你上次问我关于DNA取样的事情,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这么问?”景川回头。 “DNA存放库,就这周有入侵的痕迹,但一是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二是清点后发现什么也没丢。”容一冰点了根烟,意味深长地一笑,“你说,这不是有点太巧了?” 景川没回他的话。 “你既然早就想到问,就代表你早有准备?”容一冰插着口袋问道,“但你觉得,你想到了的事情,大小姐会没有想到?她既然没有做任何防范,就说明……她不在意结果如何。” 景川这回没再站着听下去,他往上走了几步就推开大门进了内宅。 容一冰慢吞吞地抽完了一根烟,按熄了之后才上车。他启动车子,有点庆幸自己人生中有条路没走错——他没喜欢上宫如意。 这条路想走到终点真的是难度太高,竞争者也太多了。 容一冰每每看着自己那群朋友兄弟还有其他人打得头破血流,宫如意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谁也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就发自内心地替他们感到揪心。 宫如意,景珂还有陈浩正坐在起居室里,宫如意手中把玩着一份仍然没拆封的报告,景珂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而陈浩则是频频往窗外看去,等待着最后一个需要到场的人出现。 见到景川走进来,宫如意朝他招招手,态度几乎算得上和蔼,“小六把报告送来了,你自己拆开看看。” 当陈浩在场的时候,她对景川一直很和善。想来如果陈浩知道这是假相,还得再疯一阵,觉得景川就是个受虐狂吧? 景川应了声是,几乎是紧贴着宫如意坐了下来,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她和景珂的中间,“姐姐没拆开看吗?” “又不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谁。”宫如意漫不经心地支着脑袋靠在沙发上,“这是你的亲人,你的DNA。” 景珂在一旁拍了拍胸口,“我也有点紧张起来了……陈叔叔找到我的时候,不会认错了人吧?” “应该不会有错,你母亲当年……确实和庆平交往甚密。”陈浩捏了捏拳头,临到这关头不知为何也有些紧张。让他紧张的不是报告本身,甚至也不是景珂,而是眼前景川过于冷静的表情。 冷静得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之后的一切剧情了似的。 景川打开牛皮纸信封,从里面抽出鉴定报告,直接看了最后的结果。 “怎么样?”宫如意感兴趣地问。 景川转手把报告给了陈浩,陈浩看了看又交给景珂,后者匆忙扫过结果,脸上浮现出了惊喜放心的笑容。 而景川突然转头对着宫如意笑了笑。 他这一笑意味不明,宫如意也怔了一下。 “我真的有一个弟弟!”景珂开心得跳了起来,“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妈妈!” “庆平真的有婚外情和私生女……”陈浩一时有点不能接受。他一直以为景庆平只有一个儿子,因此也放心地把他留下的一切都交给了景川,如今交接完成,景川耍得全都上手了,突然又跳出来一个私生女,这情况有点复杂。 “不急。”景川开口打断了景珂的动作,“在和我认亲之前,先确认几件事情。” 陈浩看着景川的行为一愣,第一反应就是宫如意要搅混水,可转头看了看,宫如意已经一脸事不关己远远看戏的模样单手举着茶杯靠在沙发靠背上了。 景珂的欢呼声一顿,慢慢地重新坐下,显得有些拘谨,“好,虽然我知道得不多。” 景川的第一个问题却不是问她,而是问陈浩的,“怎么找到她的?” “她母亲这些年生病,穷困潦倒,试图联系庆平,那是三年前的信息,近期才辗转交到我手里。但三年之间她们母女换了不少住址,花了些时间才找到人。”陈浩详细解释道,“景珂母亲的身份我已经证实过了,时间也都符合。” 其实景川的母亲生育上有些困难,备孕时期一直没有收获,夫妻之间是产生过些小争吵。 可这些事情,陈浩又不能当着两位——或者也许能说是三位——小辈的面说出来。 第80章 “鉴定结果显示我们有同一个父亲。”景川这才看向了景珂, 他的眼神黑得像要吃人, “这是你想要的?” “我……”景珂手足无措,她用力地将十指绞在一起, “多一个亲人,我当然觉得很开心。我身体不好,在学校很容易被欺负, 一直很羡慕那些有哥哥和弟弟的同学。我知道, 你认为宫小姐才是你的姐姐,但我不介意你喊我什么的!” “容一冰说医院存放DNA的仓库有被人入侵的痕迹。”景川面无表情,“这份报告不一定准确。” 陈浩又警惕地看了看宫如意, 见她仍然是隔岸观火的模样, 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景川这番举动究竟是出自谁的示意了。 可景珂无助的眼神最终还是落在了陈浩身上——或者说, 她能求助的对象眼下也实在只有陈浩这一个选项,陈浩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道, “如果医院确认样本丢失或者污染的话,就不会出这份鉴定报告了。报告既然出示, 应该是医院方面认为样本没有问题?” “DNA库确实清点了样本数量,确认一致, 但这并不能说明样本没有被掉包,或者结果没有被人篡改。”景川立场很坚定,他相信的是自己的判断。 景珂闻言红了眼眶, 她生气地说道, “我这几天连宫家的大门都没有出过, 难道我还能偷偷跑到医院里去对DNA样本动什么手脚吗?” “有姐姐的看管,你当然不会。但你一个人也走不到这一步,背后一定有同伙。” 景珂气得咬紧嘴唇,“既然你这样怀疑我的话,那重新做一次鉴定就行了,再取一次样本,再送去一次检验科,这样总能证明我没有在骗你们了吧!” “我也这么想。”景川道。 景珂瞪大了眼睛,“你——你原来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不相信。”景川简单地说着,单手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牛皮袋,甚至正面都是同样的医院标志。 宫如意在景川背后挑了挑眉毛,心道景川一出手还是挺齐全的,他什么时候在家里取的景珂的DNA样本,她居然都没发现。 ……他这一闹,倒是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刚想完,景川转头就把信封递到了她面前,“这一份我昨天才送去同一所医院同一个鉴定科的报告,希望由姐姐亲手打开,我还没看过。” 宫如意用两根手指夹过轻飘飘的文件袋晃了晃,“真要我打开?” 陈浩用眼神表情和所有肢体语言表达着拒绝,但景川坚定地点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于是宫如意笑了笑,把手中茶杯交给景川,自己伸手打开了牛皮纸袋,动作刻意放慢,有趣地观察着起居室里各人的神情。 景川应该是真的没看过里面的内容,陈浩也不知道景珂是真是假,但景珂嘛…… 看见景珂的眼神在她望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地避开半米才转回来,宫如意勾起嘴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抽出鉴定报告,看向最下方的结果。 果不其然。 “姐姐?” “嗯。”宫如意把报告翻转给景川看,“看来你运气不好,没能拥有个真正的姐姐。” 报告下方的鉴定结果最后清清楚楚地写着“无血缘关系”五个字。 陈浩立刻皱起眉转向了景珂。 景珂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但很快就化成了悲伤和失落,“看来……陈叔叔找到我的这整件事,都是个误会。” “……我先让人送你回安顺。”陈浩没松开眉,他思忖着慢慢道,“也许是你母亲情急之下对我说了谎,我再去——” “不用。”正在低头给宫如意添水的景川出声道,“我派人去过平顺,你被骗了。” 陈浩:“……”手中资源都转交给景川,自己也被禁足之后,他的效率是低了不少。 “妈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景珂眨着泪光盈盈的眼睛,“虽然她身体不好,但我们家也不是没有积蓄,也收到了好心人的捐款……” “大概因为她已经死了,”宫如意终于插话了,“而你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景珂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你——宫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诅咒我妈妈!我、既然你们不相信我,那我也不会硬是要攀亲戚,现在就出发回安顺,可以了吧?” 宫如意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看着景珂小跑着去了门口。 陈浩欲言又止,看看宫如意,又看看景川,见他们俩谁都没动,于是也把到了喉咙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景珂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口,却发现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名比她高出一头的大汉,还伸手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夺门而出的路。 她咬了咬牙,往回快走两步,指责道,“宫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回家了吗?” “当然可以。”宫如意笑吟吟,“……那是,在我找到你家究竟在哪里之后。” “你——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景珂跺脚,“国家是有法律的!” “有,但我的客人准备在我家多住几天,有什么不可以?”宫如意招招手,“带她回房间。” “是。” 景珂板着脸被两名大汉夹在中间送上了楼,一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进了这一周住的房间之后,景珂才发现宫如意早就做好了准备——房间的窗户和门都加了反锁的设备,加上宫宅这么大,她就算真能跳窗出了内宅,也不可能步行几公里旁若无人地直接离开大门。 景珂沮丧地坐到床上,咬着自己的指甲陷入了沉思。 “宫小姐,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陈浩在楼下试探地问道,“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我只是猜测而已。既然做了猜测,当然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宫如意道,“她是不是冒牌的,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 这话答了等于没有答。陈浩在心里叹了声气,看向自家的小老板,“景川,你觉得呢?” 景川没说话,他征询意见似的看看宫如意,“姐姐想的话,我把景珂直接交给你。” 陈浩:“……”可怕的是他已经渐渐开始习惯景川往外拐的胳膊肘了。 “她那位‘母亲’已经控制好了。”宫如意慢悠悠道,“小天在把人往回带的路上,是个冒牌货这点能确认,整过容的,下这么大本钱,我想应该不只是想要认个亲这么简单吧?” “姐姐说得对,”景川皱眉,“我也有相同的怀疑。” 如果景珂真的通过那份篡改过的鉴定报告成为了景川的姐姐,那无论景川认还是不认,这份血缘关系已经落在了他的头上。 景川能代表失落的景家,景珂也可以。 当然,景川很确定,在背后的那个人要是扶景珂和宫如意作对,他第一个上前把景珂按死。 “医院那边不好查,谁改的报告还需要走医院的系统和监控,我把夏彦派过去了。”宫如意笑得意有所指,“可惜,我本来以为不用安排这一步的。” 景川张张嘴,本来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回头看向陈浩。 陈浩:“?”他反应了一两秒钟,明白过来了景川为什么欲言又止,干巴巴地起身告辞,“我今天下午就得赶回安设,既然真相大白,我先走一步。” 陈浩前脚出门,景川后脚就开口问道,“如果我没去做第二次鉴定,是不是姐姐就准备将错就错让我认下她?” 宫如意笑而不语,但沉默已经是种回答。 景珂虽然很大可能是个冒牌货,但是既然她背后连着某条线索,宫如意为什么要打草惊蛇,为什么不把她安安静静放在身边,麻痹敌人的神经,暗中调查内情呢? 反正牺牲的是景川又不是她。 “……但我不想,所以我还是插手了。”景川咬咬牙,低声道,“我不能冒险让更多人插足你和我之间。不管是陈浩还是景家留下的东西还是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同父异母姐妹……我付不起让你更加怀疑我的代价。” 如果说人对其他人的印象是有加分和减分系统的话,在宫如意这里,大概每次加分限定一分,减分则是五十起扣,三两下就判死刑了。 宫如意观察着他的表情,突然道,“你真的很喜欢我。”或者说,景川至少表现得非常喜欢她。“所以才能做这么委屈自己的事情。” 她所知道的那个景川,可从来学不会委曲求全。 景川静静地看着她,神情像在等待什么宣判降临。 “但还是尽快放弃的好。”宫如意笑了笑,她转了转手中半空的杯子,“景川,我恐怕是永远也不能回报这份感情的。” “我会等的。”景川毫不犹豫,“人生还很长,姐姐怎么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会帮你调查十七年前的事情,证明你父母是无辜的。” “但那不够。”宫如意微微俯身,将空余的手掌贴在了景川的面颊上,像是嘲讽,又像是怜悯,“景川,你什么也不知道。” 就算她对自己的追求者们都没有往那方面发展的兴趣,但她什么时候对其他的追求者们这么残忍过,钓着那人的希望不说,还偶尔从指缝里漏点甜头吃,大多时候都冷眼相对? 如果她没有重生十次,不和景川的前世累积这么多恩怨,她也会像对待孙冕一样得体地拒绝景川,温柔又不失风度。 可偏偏这个人就是景川。 而宫如意偏偏又最迈不过死亡这道坎。 作者有话说: 写到最后:Jon Snow是你吗Jon Snow? 第81章 花了两天时间, 最后追查到的是那名最后出鉴定报告的医生收了贿赂, 在私底下将景川和景珂的DNA都进行了替换,才得到最后的结果。 但他在录口供的过程中, 一直坚定地声称给自己钱的那个人叫做陈铭。 在后续的搜查中,卫天还真从这名医生的电脑里找到了他曾经和陈浩的通讯记录,IP地址和电话号码都能和陈浩匹配得上。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 陈浩失踪了。 他本该在DNA鉴定报告结果出来的那一天下午就赶回安设, 可安设方面第二天就没接到他的人,第三天也没有。 从购票记录和监控里都能看到陈浩确实是上了那班回安设的飞机,可他上了飞机, 却再也没有下那架飞机。 事后宫如意调动关系, 对那架飞机进行了彻底检查, 原以为陈浩被人分尸藏在里面了,但也没找到任何可疑的大量血迹。 “他还能在飞机上跳窗不成……”楼夏彦架着二郎腿抱怨道, “我看, 他就是上飞机之后找了个办法在飞机起飞之前就离开了,怕被大小姐发现是他在背后操纵了DNA的鉴定报告后吃不了兜着走。”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谭铮反驳道, “景珂是他最近才找到的,帮她混进景家、成为景川的姐姐, 有什么好处?” “小姑娘长得好看,他们有一腿?”楼夏彦耸肩做着无良猜测,“又或者是, 他有什么把柄被对方捏在手里, 不得不照着对方的意思去做?” “他是有第二次人生的人, 在意什么从前的把柄?”卫天提出了新的看法,“我认为他是被陷害的,对方为了杀人灭口把他也除掉了。这件事的重点根本不是景珂,景珂假冒景川的姐姐这一计划已经失败,所以对方废物利用,把脏水泼到了陈浩头上,本来是一石二鸟,现在也能聊胜于无。” “所以问题就是……”谭铮若有所思地坐直了身体,“陈浩是不是掌握了什么对方害怕的东西?” 三人讨论到这里,宫如意正好推门进来,听见了谭铮的后半句话,“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和安设那边联系过,让他们先不要动陈浩的物品,我派人过去接收。” 楼夏彦在见到宫如意的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坐姿矫正成了小学生的模样,一点也没敢继续把那条腿翘着。 “我去安设。”卫天主动道,自动楼夏彦来了之后,这些需要往远处跑的事情基本都是他去办,楼夏彦人基本都得坐镇在首都,公司离不了他。 “不,”宫如意出乎预料地拒绝了他,“我有个人选,会派他过去。你去一趟石岗。” “石岗?”谭铮的直觉一响,顿时立刻精神抖擞起来,“是不是景珂的事情有后续了?” “那个给陈浩写信的旧相识,已经从平顺某个后院里挖出来了。”宫如意淡淡道,“死了好几年,烂得只剩骨头。冒充她的那个女人也招了,说自己是在某家国外的整形医院做的整形,我找人调了医院的记录,查到了付款人的名字。”她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你们猜猜是谁?” 她既然这么问,就说明答案肯定是猜得到的。也就是说,在场几人都听过的名字。 谭铮第一个盲狙,“韩民?” 宫如意摇摇头,“如果真是韩民,线索也就断了,没什么好去查的。” 楼夏彦紧跟其后,“大小姐早些年收拾了不少人,写信的人几年前死的?” “死了至少五年了,法医还没验完。”宫如意也不介意给他们多提供点信息,左右她也没觉得有人能猜得出来。 “五年前……”楼夏彦虽然身在汴城,可是对宫如意相关的新闻还是很关注的,皱着眉顺着时间线往前一捋就想到了,“何家的人?” “你这一猜倒是猜了几十口人。”宫如意笑了一笑,在楼夏彦殷切期待的目光中喝了口水,摇头,“猜错了。” 楼夏彦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天呢?”宫如意转头问房间里最后一个没说话的人。 “……陈浩。”卫天沉声道,“既然这次的事情对方已经栽赃到了他身上,很可能五年前就准备好把一切都推给了他。” “猜得不错。”宫如意意外地挑了挑眉,但很快又一次摇了头,“但也不是他。” 这下三人都猜错,最有可能的几个选项都被点了遍,谭铮撇撇嘴,“大小姐,别卖关子了。” 宫如意收了脸上笑容,轻声叹了口气,“不是卖关子,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名字再长不就那几个字?”楼夏彦捏捏手指,又再蒙了个选项,“总不会是佟家的?” “佟家跟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折腾这些旧事?”宫如意敲敲桌子,对楼夏彦这瞎猜很是不满,“佟家扎根在海外不说,五六年前的佟家可热闹得很。”她顿了顿,才慢慢道,“眼下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人冒名顶替,但在整容医院里付款的那张银行卡,确实挂着卫朋的名字。” 这个有些久远的名字一出来,谭铮和楼夏彦不约而同地扭过了脑袋看向惊疑不定的卫天。 “大小姐,我——” “我知道,你和卫朋这些年来再没有任何联系。”宫如意直接打断了卫天焦急的辩解。 当年宫如意留了点情,卫朋被送上法庭的时候,罪名只挑着列了些,律师也没往死里穷追猛打,所以最后判刑年数也不算太多。 卫朋在牢里过得很安分,陆续减刑了几次之后,刑期缩短不少,前几年就已经出狱。 他出狱那天,宫如意特地派了人去接他,这态度很明确:你虽然坐了几年牢,但你的一举一动我仍然看在眼里,以后只要不玩小动作就能平平安安过下去,不然什么也不好说。 算一算日子,卫朋出狱的日子倒是正好能和杀人、整容、冒名顶替这一系列的时间对得上,可刚出狱的卫朋得是一肚子怨气又有大量资源的情况下,才能无视宫如意的警告做出这些事来。 卫朋被反复敲打过,宫如意又一直派人在近监视他的动向,她也偏向于认为卫朋是被人陷害的。 可陷害卫朋的人是谁,这就很重要了。 “所以我要派你去石岗,看看谁用你兄弟的名字作乱。”宫如意接着说道,“你和卫朋关系密切,出行的时候低调一点。” 卫天感激地低头,“谢谢大小姐的信任。” “如果不信你,当年我就不会留下你了。”宫如意摆摆手,想到这一年时间里接二连三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情,一件件都透着背后的人影,可偏偏就是到如今也没能找到那人究竟是谁,让她有些头痛。 算起来,一次次只唆使别人出手对付她,可以说是谨慎,也可以说是胆小。 可偏偏当铺那一出让宫如意的想法不太确定起来了。 一个谨小慎微到只想躲在幕后的人也许能有密不透风隐藏自己身份的手段,但绝不会用上那样几乎能算得上伸手隔空打她一个巴掌的挑衅计策。 这是个关于幕后黑手的矛盾之处,宫如意牢牢地给记在了自己的记忆宫殿里。 想到这里,宫如意点了楼夏彦的名字,“我把那天从当铺带回来的盒子给你,你再去查查盒子的来源产地经手人,最好连上面的每个指纹都给找出是谁的来。” 她的后半句话当然是夸张的。盒子不知道经手了多少人,指纹和指纹重叠在一起,想一个个分开辨认比上天还难,但楼夏彦还是一口应下了——他手头乱七八糟的高科技设备最多,和警方也合作提供了不少刑侦方面的仪器,办这件差最适合不过。 卫天和楼夏彦都被派了工作,前后脚就离开了——当然,卫天是真急着走,楼夏彦还想在宫如意身边磨蹭会儿,可见卫天已经起身,他再多留就是消极怠工,只好耷拉着脸也告辞了。 最后剩下的只有谭铮,他最近正好还算得上闲,见卫天和楼夏彦一个个眼看着就忙碌起来不禁有些唏嘘又有点紧张,“大小姐?” 宫如意慢了几拍才嗯了一声,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翻了翻日历,才皱着眉对他说,“我昨天做了个梦,你妈托梦给我说,你最近不宜出门,能在家待着就尽量不要出门了。” 谭铮愕然,“不是,我妈的梦怎么往大小姐你这儿托……她就不能直接来找我说吗?” “找你有用吗?”宫如意一挥手直接给他放了个长假,“回家里好好住着,没事不要出门,我让小六和你妹妹们看着你。” 谭铮立刻就蔫了,“不是吧大小姐,我都三十岁的人了你要关我禁闭?”他像模像样地嚎了一句,但知道宫如意的想法还磐石还难转,放弃地追问,“要在家禁足多久?” 宫如意不假思索,“先宅一个月吧。” “一个月?!”谭铮瞪大眼睛,“我这一个月的时间在家做什么?” “给你开个游戏账户,里面打够钱,爱玩什么玩什么。”宫如意很大方,“但要是让我知道你没忍住出门了……” “我……”谭铮有苦难言,三十岁的成年大男人被关在家里打一个月游戏什么的说得出口吗?“我就给您负荆请罪?” “不,我就让人给你打个骨裂在家养伤。”宫如意轻描淡写的话把谭铮吓出一身冷汗。 他完全不怀疑宫如意能不能干出这事。她绝对干得出来! 第82章 谭铮委委屈屈地回家关禁闭了, 宫如意对照着笔记本上谭铮那整页的死亡flag有些发愁。 也不知道谭铮投胎前是造了哪门子孽, 宫如意重生了十回,除了刚重生那会她死得太快, 原装那辈子和另外八次人生里,谭铮全都在她死之前就死于非命,还各种死法。 有些死法宫如意看着都嫌磕碜。 和小六出去街边撸串被小混混挑衅后一啤酒瓶砸倒磕在马路牙子上撞成脑出血之类的。 为了拯救谭铮, 宫如意耗费了不少精力, 几乎能和跟景川的勾心斗角努力程度持平。 可偏偏对上景川的时候她都有占上风的机会,只有谭铮……他每次都在宫如意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死得透透的。 宫如意那个心累啊,还没人能说道, 只能泄愤地把谭铮的名字和死亡日期原因抄写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人!投胎之前得罪过哪路神仙吧! 谭铮的死亡点实在是太多, 宫如意记下的甚至不止十个。有时她明明按照之前的经验替谭铮避开了危险, 但一不小心他又在别的诡异的地方差点把小命给丢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卫天和楼夏彦多少都出过差, 只有谭铮, 宫如意一点都不敢往外面派,她怕谭铮直接半路上就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 有首歌叫《蠢蠢的死法》, 宫如意还特地发给谭铮听过。 谭铮当然没能理会其中深意,听得开开心心还回头告诉宫如意“这歌真洗脑”。 宫如意笑而不语。 卫天和楼夏彦都埋头工作和追查, 最先来找宫如意回禀的不是他们俩,而是被派去安设接收陈浩物品的人——正是监狱里负责看管韩佳人的那个小狱警。 谭铮父亲看宫如意用得顺手,就顺手把小狱警升职从监狱里调了出来, 偶尔能借着公干的名义给宫如意跑腿办事。 他做事能力是真不错, 这次也是分门别类地把属于陈浩的所有物品都从安设搬了回来, 林林总总有八个箱子,还列了张非常详细的清单。 宫如意扫了遍那张清单,上面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条目。陈浩在安设的房子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政府安排的,毕竟左右也是个受保护的污点证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污点证人,从大庭广众之下、飞机里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这怎么都说不过去,他又没特异功能,还能大变活人不成? 宫如意若有所思地弹弹手里的清单,问道,“这些东西,是不是安设那边都检查过一遍了?” “是,清单也是他们给的,但不太详细,我自己补充好后才做了这份。”狱警点头回答道。 “做得不错。”宫如意把清单放下,“这些东西,你直接送去给楼夏彦……”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没再往下说,而是笑了笑,问道,“我忘了你的名字。” 狱警低下头,“我叫喻延。” 宫如意嗯了一声,“我忘了,夏彦在忙别的事。这些东西你直接带走,我让谭叔给你腾个办公室出来,给你开一路绿灯,替我查查里面有没有猫腻,嗯?” 喻延十分谨慎地低着头,“大小姐想要查什么?” “什么都可以。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失踪了,头上还一盆接一盆的脏水,只要有心查,总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宫如意边戴蓝光眼镜边道,“他是好人?坏人?双面间谍?现在死了?还活着?……只要你能查出来,告诉我什么都行。” “明白了。”喻延的视线凝固在宫如意的书桌上,“我是个小人物,如果……” “绿灯,不明白什么意思吗?”宫如意笑了,她从电脑后面抬起脸来看着喻延,“出去试一次就知道。” 喻延应了声是,默默地又出去了。 山伯送了他离开,仔仔细细地打量观察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大小姐就是喜欢收罗些能力不错的年轻人,眼光一如既往地准。 喻延领了宫如意的命令,原先还有些忐忑,可带着卡车开出没多久,就接到了电话说给他准备的办公室已经收拾好了,对方还仔仔细细地报上了办公室的位置,让他吃了一惊。 办公室的位置就放在刑侦科,离法医和鉴证就那么走几步的路,说不上是大家削尖了脑袋都要去的地方,却是只有真正可信的人才能进去的圈子。 从他离开宫家到现在不过半个小时的光景,宫如意就安排好了一切。 喻延深吸了口气,通过对讲机让卡车司机跟着自己更换了路线。 宫如意说给他开绿灯,那不是为所欲为的纵容,而是头顶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走错也好,碌碌无为也好,都能被一剑穿心。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人都显得有些匆忙,就在在学校里规矩上课的景川也不例外。 好在他手头和景家有关的事务全都上了正规,原先服的不服的总归都乖乖在办事,虽然陈浩突然失踪但也没陷入混乱。 让景川糟心的,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柳娴。 自从宫如意要笑不笑地威胁他和柳娴交朋友之后,这女人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了他,景川把她当空气也没用,她能自言自语地在他身边美滋滋一整天。 一到教学楼底下,景川就又看见柳娴抱着书在那里等他,不由得头疼地皱起了眉。 本来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甩个冷脸再说几句难听的话,大不了就和跟韩果果最后一次见面那样掐着脖子威胁一番,没什么女人还有胆子再缠着她。 可偏偏就是碍着宫如意的命令,不能对柳娴做什么。 景川冷着脸锁上自行车,跟没看见柳娴一样地径直进了教学楼。 柳娴自来熟又习惯地跟上了景川,在旁温婉地问他,“早饭吃了吗?我这边还有吐司,如果没吃的话,我拿给你?” 景川没理她。 于是柳娴又道,“那看来是吃过了,毕竟你是从家里来的。对了,我马上就要生日了,准备开个生日派对,就在下个月初,你有空的话能不能过来参加?我会很高兴的。” 柳娴家境不错,生日派对在大学里也算不上什么新鲜的事情,年轻人聚众出去玩玩罢了。 不过当主角是柳娴这个新晋校花兼白富美的时候,情况就略有些微妙。 就这么说吧,能参加这个派对,就是你在学校里进入了核心圈子的证明。 ……倒不是说景川就在意这些了,因为他目不斜视地进了自己要去的教室,挑了个位置坐下打开教学书,一路上都把柳娴当做了空气。 柳娴倒是一点也不生气,要去不同教室的她朝景川挥挥手,“我先走了,下课见哦。” 当然也没得到回应。 稳稳坐在座位上的景川无视男同胞们投来的羡慕嫉妒恨,把课本往后一页页翻过去——入学之前他就决定好了要提前毕业,陈浩的失踪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为了尽快毕业,他自学的进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学校的教学。 面无表情看着教学书的过程中,景川不自觉地伸手摩挲着脖子上的项链。大概是他经常把玩,项链黑得发亮,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挂坠。 也不知道最近宫如意有没有听他这边的事情?柳娴的纠缠,她是不是也当做乐子在看? 景川无奈地笑笑。 回到家的时候,他就立刻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朋友的生日派对当然是要去的。”宫如意淡淡道,“给女孩子的礼物会挑吗?不会的话我让山伯帮你准备一份。” 山伯在旁躬了躬身。 景川挣扎了一下。 如果让山伯去准备,也许山伯会按照宫如意的意思给他挑某些含义特殊的礼物;如果他自己去准备,似乎又显得对柳娴太殷勤了一点。 景川最不愿宫如意否定自己的感情,两害取其轻还是选择了前者,“那麻烦山伯了,随便挑就行,跟她不熟。” 宫如意看他明哲保身的模样就想笑,“我看过了,她的生日还有半个多月,山伯有的是时间。” “我没注意日子,麻烦山伯到时候提醒我一句。”景川努力将自己和柳娴的距离又往远拉了一拉,也没觉得危机就这么过去了,只好转移话题,“陈浩找到了吗?” “还没。”宫如意脸上笑容淡了些,“快了。” “有线索了?”景川下意识地追问,问完才抿抿嘴唇,“我没打探的意思。” 宫如意看他一眼,并没有动怒,“找到了他的一部分。” 说是一部分,还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一部分。 喻延果然没辜负宫如意的期望,从陈浩留下的东西里发现一份语焉不详的日历,上面记了一个日期和一个地点。 日期正好就是他失踪的那天,地点一联想机场也就找到了。 陈浩上了飞机,但在飞机临起飞之前,他在洗手间换了假发、乔装打扮,偷偷出去和某人见面了。他似乎是早就做过功课,穿着打扮和飞机上另外一名乘客一模一样,因此之前反复看监控的人都没发现匆忙离开的那个身影是他。 航站楼大得很,除了登机口、商店等等,也有只有工作人员才能进入的区域。 陈浩就是在这样一块闲人勿入的维修室里面和人见的面,喻延带人过去封锁了维修室,从天花板到地板下面搜了一遍,最后找到了陈浩的一根手指。 在场的人顿时都有点发毛地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众多分尸案。 第83章 好在最后把地面都给翻了过来, 也没发现太大量的血迹和其他身体部分。 手指被证明就是陈浩本人的, 宫如意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刻就派人去了国外直接找到甄恬,她还活着, 但也没得到任何和陈浩有关的消息。 宫如意没亲自去盯人,说不好信还是不信,只和佟劲秋又通了电话, 让他派人把甄恬周围保护了起来。 她没有离开华国, 是因为喻延调查出来更令人震惊的另一项发现。 ——陈浩虽然乔装打扮很顺利,选择的见面地点也非常隐秘,但机场里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还是拍到了和他见面的人。 那是不远处一家商店里自行安装的监控摄像头, 像素还算清晰, 居然拍到了对方的正脸。 宫如意一看到这张脸就按下了暂停键, 盯着对方看了足足有一分多钟。 立在她对面的喻延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大气都不敢喘, 眼观鼻鼻观心等待着宫如意发话。 过了好半天, 宫如意终于开了口,声音好像要结冰似的, “有多少人看过这段监控?” “除了大小姐和我之外,只有商店里面的人见过。”喻延立刻答道, “我是最先拿来给您看的。” 宫如意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往后靠了靠,眼睛仍然停留在电脑屏幕上。“现在那个商店, 还留着录像的备份吗?” 喻延更加觉得不妙了。这段监控难道不能被人看见?“我带走的是备份, 他们应该留着原件, 但是店主告诉我说内存不足,所以录像只会保存一周,更早的会被新的替换掉,算一算时间的话,见面时间明天就过一周了。” “录像留在我这里。”宫如意轻声道,“你再回去,看看那家店最近有没有人辞职,还有录像是不是被其他人看过,最后确认监控记录要销毁,能做到吗?” “能。”喻延这时候哪里敢说不能?他自己就是看过那盘危险录像的人,摇个头可能脑袋都要给摇掉了。 “马上去,不要耽误。”宫如意摆摆手,“到楼下的时候,让山伯上来找我。” 喻延放轻脚步出去了,很快山伯替换他进了书房,“大小姐?” 对着电脑屏幕沉思的宫如意微微惊醒,抬手朝山伯招了招,“来认认这张脸,我怕是我看得不准。” 山伯上前绕过书桌,看了眼电脑屏幕也是震在当场,“这、景庆平?” “看来不是我眼花。”宫如意轻轻冷笑了一声,双手十指交叉往后靠了靠,“我没见过景庆平本人,只看过他的那张全家福和一些其他的照片,乍一看这十几年后的模样,倒是有点不敢认了。” 诚然,在机场的监控里拍到和陈浩会面的男人,就是看起来好像老了十几岁的景庆平。 但先前就有个整容顶替的了,宫如意也没下百分之一百的定论。 倒是去了是刚的卫天后脚就回来了,他走时是一个人,回来时多带了个人,却只让那个人留在了门外,匆匆去见了宫如意,“大小姐。” “回来了?”宫如意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也不惊讶,“先去洗个澡,晚餐时再说。” 卫天皱着眉,“我带了个人来见您,您如果不想见,我就让楼夏彦来办。” 宫如意觉出些许不对来了,她抬头打量一眼卫天的表情,顿时就明白了,“你碰上了卫朋?” 卫天脸上表情冷硬得好像风都刮不上去,“他就在石岗,说也是来查这件事情的,想要找您自证,说他有不在场证明。” 宫如意有趣地笑笑。她虽然被卫朋弄死过一次,但之后的几辈子都再也没给过卫朋机会,确实是很久没见到三十来岁的卫朋长什么样,“我要是说见呢?” 卫天眼角肌肉抽了抽,“我让他站在您十米远的地方说话。” 宫如意给逗笑了,她招招手,“让他进来吧,我挺想听听他的说辞。” 卫天回头去了好几分钟,才从外面把卫朋给带了回来,还真隔了十米远,就站在书房靠门口的位置,说话都得稍微抬高点声音才能听得见。 卫天就站在卫朋身前,好像随时都准备把他撂翻在地那么警觉。 带着细边框眼镜的卫朋却很淡定,他推推镜架,“大小姐,好久不见。” “别说废话。”宫如意道,“你怎么知道要去石岗?” “这不是我第一次被盗用身份。”卫朋直白地说,态度十分冷静,“在我出狱之后我就发现,有人利用我的名字做了不少的事情,所以从那时候到现在一直在搜寻对方的身份。” 卫天上前两步,将一本显得有些陈旧的本子放到了宫如意书桌上,又快步退回去堵在卫朋身前。 宫如意打开翻了几页,看见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时间地点还有事项,记录异常详细,想天衣无缝地作假太难。“这些都是有人用你的名字和名义办的事情?招妓也是?” “那时候我正在牢里,当然不可能是我做的。”卫朋点点头,表情都没带动一下,和当年被宫如意戳穿暗桩身份时完全不一样,“我的猜测是,我的身份一开始被卖给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因此在全国各地都又出现,看起来跟分身术差不多,这些都是用来当铺垫的。等我出狱之后,我的身份作用才真正体现了出来,比如这一次平顺的事情,并不是我带那个女人去整容的。” 宫如意翻到那一页,看着上面整容医院的支出,只笑了笑,“怎么证明这不是你?” “那天我就在石岗,但在追到整容医院之前,出了车祸。”卫朋慢慢说道,“出警记录、打车发票、车牌号、行车记录仪、就医记录这些全部都能证明,当天我住进了石岗的另一所医院的急诊抢救室里。” “很详细嘛。”宫如意翻开后一页,果然看到了夹在里面的各项证据,一个个看过去确实有理有据。 就算是假的,只要打两个电话就能揭穿,卫朋应该不至于撒这种愚蠢的谎言。 “不详细的话,大小姐不会相信我。”卫朋低了低头,停顿两秒才接着说道,“我当时只差一步就能知道对方的身份,车祸来得太巧,但最后以司机酒驾结案不了了之。” “这一次呢?”宫如意突然问道,“什么引起了你的注意,让你又跑了一次石岗?” 景珂出现到被送走就这么一会儿的事情,消息也从来没公布,卫朋怎么会知道,还特地去了石岗,又这么巧碰上了卫天? 卫朋微微迟疑,“我接到了许多银行来的电话,告知我银行卡已经被冻结,我才知道自己有这张信用卡,看到账单之后就决定过去,碰到卫天是意外。” 他这是在帮卫天辩解。宫如意笑了笑,目光转向卫天,“小天,我还没说什么,就有人帮你出头?” “只要大小姐信我。”卫天沉声道。 “当然是信你的。”宫如意轻声叹息,把手中本子一合,“不信你,我怎么放心让你们俩合作追查呢?” “合作?”卫天立刻抬起了头,“大小姐,卫朋他——” “只这一件事,他显然查得比我深。”宫如意摆摆手打断了卫天的话,“有他提供信息,会进行得更顺利一点,时间不等人。” 卫天不说话了,但表情显然还是十分排斥。 宫如意又对卫朋道,“当然,合不合作,你还是可以自己选择,我不勉强你,但也不会给你任何好处。” “合作。”卫朋毫不犹豫道,“我当年已经做过对不起大小姐的事情,不会再做第二次,也不想替人当替罪羊。” 宫如意点点头,扬扬手中本子,“这个,你还需要么?” 卫朋摇头,“我都记在脑子里了,大小姐如果需要尽管留下。” “那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吧。”宫如意就收下了本子,在卫朋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才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喊住了他,“我不是你的大小姐,以后不要再喊错了。” “……明白了,宫小姐。” 卫天这来了又走的,给宫如意带来的消息也说不好算是好还是坏。 宫如意靠在椅子里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微微移动鼠标调出那张监控截图,对着里面景庆平的脸陷入了沉思。 景川显然长得很像他的父亲,放在一起明眼人都能认得出这两个人之间有血缘关系。 先前景珂的那点相似竟然都算不上什么了。 有了这段监控录像之后,宫如意反倒更偏向于相信卫朋是被陷害的了。 景庆平还能和陈浩接上头,就说明他没打算隐藏踪迹过一辈子。 先不说不知道景庆平的立场究竟是好是坏或者中立,他这么个景川的真亲人在,卫朋还巴巴跑去花大工夫造个假的出来?景庆平早就该联系他了。 监控里的景庆平看起来无病无痛,走路都稳得很,不像不能行动的样子。可这么多年来,景庆平都能忍住一次不和景川联系,藏的是什么目的? 虽说什么证据也没有,只诈死和不联系景川这两条,宫如意就怀疑他是站在自己对立那一方的。 另外,既然景庆平还活着,十七年前的案子,总该拿出来再重新看看了。 宫如意把手头能用的不能用的手又筛选了一遍,最后把翻看陈年旧案的任务还是交回给了谭铮头上——他的大本营,他办事最效率。 虽然这个月对谭铮来说可谓是水深火热,一不小心就没了小命,但这事儿左右也不急,先让他蹲在家里检查当年留下来的证据资料好了。 景庆平还活着的消息……眼下绝不能公布出去。 第84章 景川心情很糟糕。宫如意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得力干将, 叫喻延。 虽然只见了喻延一面, 也没说上两句话,但景川就是直觉地知道这个人会很棘手。 但是宫如意用得顺手的属下, 景川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去置喙什么。再者,除了宫如意身边越来越多的眼中钉,他眼前还有自己的麻烦要解决。 “少爷, 这是准备好给柳娴小姐的生日礼物, 请您别忘了明天带上。”山伯和蔼可亲地把包装好的礼物和袋子交到景川手里,“柳娴小姐的生日派对于明天下午四点举行,行程健康简单, 需要我派车接送您吗?” “不用。”景川拧眉看着包装精美的礼物, 没闻到什么味道, 不放心地晃了晃,“准备了什么?” “少爷放心, 不会令您烦恼的。”山伯神秘一笑, “请您早些休息。” 除非把包装纸撕开,否则景川也看不到里面放着什么。由着山伯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没干出这么粗暴的事情,勉强信任地把礼物扔进了包里。 生日派对他本来就不想去, 还要给人送生日礼物……他连送宫如意个生日礼物的机会都没有! 对,因为宫如意不过生日。 不知道有多少人哭着喊着想要给她过生日,但宫大小姐自从父母离世之后, 就再也没有办任何生日晚会了, 令商政两界的人扼腕不已。 上流社会的人, 生日宴就是个社交场合和证明身份地位的地方。 要是能被宫如意邀请去参加生日晚会,那就已经是贴在名字上一颗金光灿灿的徽章了。 ……可惜,谁都没这个机会。宫如意不仅仅是不大张旗鼓办生日宴会,她是完全不在意这个日期的作用是什么,就好像这人过年也能跑到国外去出差和吃子弹什么的,生日就和平常的每一天一样。 因此虽然宫如意送出去了许多生日礼物,但收回来的是少之又少。 景川小时候不懂,现在也还是不懂。 他都没给宫如意过过生日,轮得到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先顶了这个名额?景川撇撇嘴,准备露个脸就直接走,也不算违背宫如意的命令。 天不如人愿,柳娴神通广大地把自己的表姐和孙冕都给喊来了,这两人一左一右地拖住了景川,全都不怀好意。 孙冕本来雄心壮志地报考了和景川同一所大学,结果当然是滑铁卢没考上,最后去了隔壁城市的另一所学校,来回倒也就三四个小时的样子,这次赶来不算太耗时间。 他当仁不让地坐在了景川的身边,大大咧咧地搭住景川的肩膀,“兄弟,艳福不错啊,走了个韩果果,来了个柳娴?” 孙冕说着说着,声音里带了酸味。 本来孙冕还以为自己误会了景川喜欢宫如意的事情,结果在毕业典礼那天,景川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校服衬衫的第二颗纽扣递给了宫如意,那时候孙冕才知道自己根本是因为一时愚蠢而错过了真相。 景川根本就喜欢宫如意! 那么那次自己告白之后被景川揍也肯定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孙冕气得咬牙切齿,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重新和景川恢复联系——当然这期间景川没感觉任何异常,反而觉得轻松不少——把两人的身份关系从原先的好兄弟转变成了好兄弟兼情敌。 这次应邀来参加柳娴的生日宴会,孙冕的算盘也是打得啪啪响。 景川喜欢宫如意那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要是柳娴真的把景川追到手了,那岂不是宫如意那里也没有景川的什么事了,对吧? 所以孙冕是卯足了劲,摩拳擦掌地想要把景川和柳娴两人凑成一对,好消灭一个自己的情敌。 詹苓就不同了,她是来看热闹的。这里这么多人里面,恐怕只有她和孙冕两个知道景川心里藏着一个谁也不准碰的人。 景川开学了之后就离开了公司,柳娴知道他和自己表妹是同学这事儿,还是在某次家族聚会的时候听柳娴说起才知道。 柳娴对景川痴迷得不行,根本不听詹苓的劝解,一颗心全都扑在景川身上,好像就连詹苓说他心有所属的话也没听进去。 毕竟景川在学校一直独来独往,每天还都要赶回家去吃晚饭,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单身汉。 于是詹苓就来看热闹了。她坐在景川的另一边,忍住了自己在一堆学生里抽烟的念头,笑着调侃景川,“听小娴说起的时候,还以为是同名同姓,但一听她喜欢的是个超级大帅哥,我就知道肯定说的就是你。” 被他们俩堵在当中座位上的景川十分不耐烦,他有点想直接掀桌子走人,可想想宫如意让山伯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还放在包里,又硬生生地给坐稳了。 就吃完这顿饭,吃完把礼物给孙冕转交他就走。 景川冷着脸吃饭,把身旁所有来搭话的人都当做空气,气场冷得像要结冰,十月的天硬生生给冻成了十二月。 没皮没脸的孙冕还挂在景川肩膀上,“景川啊?他在高中时候就这幅样子了,女生们不就喜欢他这张脸蛋吗?每天跟在后面追捧的,简直了,我还以为他大学能碰到敌手,没想到还是雄霸学校?” 詹苓在旁喝了口酒,笑而不语。 虽然隔了两个多月没见,但只看景川的表情,这位情场老手就能知道,景川肯定是没有得手。 也是,光听他的描述就知道,景川喜欢的那个人,可一点也不好追。 虽然景川一幅不配合的表情,但生日派对里面的其他人还是成功地把气氛炒热了,饭后所有人——除了景川——一起给柳娴唱了生日快乐歌,又看她许愿和切了蛋糕,才边吃蛋糕边开始排队送礼物。 喜欢柳娴的公子哥多得很,一个个出手阔绰,名牌就跟不要钱似的,柳娴却不为所动,都是微微一笑收下说声谢谢。 孙冕看了会儿热闹,啧了两声心想这不就是个升级版的韩果果嘛。他清了清嗓子,拿着自己临时买的礼物站起身来,撞了撞景川,“一起?” 景川头也不抬地把礼物从包里掏出来扔给了他。 孙冕一愣,“我随口问问,你居然还真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 “山伯准备的。” “……”孙冕撇嘴,“算你识相。”他也是替景川跑腿跑惯了,拿着两份礼物就直接上去找了柳娴。 柳娴自从孙冕站起来的那一刻起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一片,见到景川没过来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你好。” “生日快乐,谢谢邀请。”孙冕朝她一笑,左右手各托着一份礼物,“一个是我的,一个是景川,你看看是只收一份还是两份都收?” “都收。”柳娴柔柔一笑,手却是直接伸向了景川的那份礼物,“谢谢你的祝福。” 孙冕也不意外,他拿着自己的礼物撺掇柳娴,“打开看看?我也很好奇他会送什么给女孩子。” 柳娴微微红了脸,但也有些意动地往景川那边看了一眼,目光又回到自己手中的礼物上,犹豫两秒,低头把礼物给拆了。 包装盒并不大,撕开包装纸后,里面是个半臂上的盒子,上面已经印着某个英伦品牌的标志了。 这个代表了英伦奢侈品龙头的标志一出来,让周围的人都羡慕地惊呼了起来。 柳娴害羞地笑了笑,低头将盒子打开,看到里面横放着的礼物时,表情微微一僵。 那是一把折叠雨伞。 虽然是把顶级品牌定制、造价极高、售价也顶许多人几个月工资的奢侈品……那也不能掩盖它的本质:雨伞。 伞和散同音,就像梨子不能分着吃一样,稍微联想一下就能知道其中的联系。 景川送她这把伞,是直接拒绝了她的意思吗? 柳娴咬着嘴唇抬眼看向景川的方向,却看见他已经站起身来拿着外套准备往外走了。 周围的人还在啧啧称赞这把看起来低调奢华的礼物,柳娴的眼泪却已经在眼睛里打起转来。 她的追求者那么多,真心喜欢的那一个却对她不屑一顾。 孙冕眼看不妙,把自己的礼物盒往柳娴手里一塞,再次说了句生日快乐,就转头去追景川的背影了,紧赶慢赶才赶上,气喘吁吁地跟在景川后面,大为不解,“你不就送了把伞吗?看起来还挺贵的,她怎么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不是我送的。”景川强调。 孙冕左耳进右耳出,低头在手机上查了查送伞的意思,才恍然大悟,“景川,这招狠啊!搞不好她就放弃你了呢……不过也说不定,韩果果当年被你甩的冷脸多了去了,也还是屡败屡战。” 景川没再理他。 孙冕瞅了景川一眼,不爽地收起手机,但想想宫如意,他又幸灾乐祸起来了。 景川对韩果果柳娴之辈都是不假辞色,结果自己回到宫如意那边,还不是掉了个头变成了她们的角色? 所以说,这世上万物平衡,一物降一物,很有道理的。 宫如意很快就听说了生日派对的尴尬一幕,笑了半天又夸了山伯的创意,但内心却没觉得这份礼物能起作用。 要是说韩果果那种等级的能叫执着,那柳娴那种等级的就只能叫超强柏油。 宫如意活了这么多次,只要是柳娴能和景川相遇的,在宫如意死之前,她就没放弃过对景川的示好和追求。 ……当然了,追求成功的那是一次也没有。 身为景川心上人的宫如意稍微有点微妙的优越感。 第85章 生日派对过了之后, 柳娴果然很快再次振作起来, 再度和之前一样黏在景川身边,好像根本没收到那把寓意“离散”的伞似的。 但宫如意看了一次热闹, 暂时没心思再去给景川找更多的麻烦,因为她在查的事情一一开始返回结果。 卫朋确实有十分稳固的不在场证明,但他的身份最后一次被盗用的时间是在一个月前, 卫家兄弟往那边跑了一趟, 没有什么发现,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谭铮还在关禁闭,当年景庆平的案子虽然多有蹊跷, 可是在证物保管室被人入侵又污染了绝大多数证据之后, 案子也只能不了了之判为意外。因此, 谭铮虽然闲得把留下来的证据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翻了好几遍,也没能发现太多用得上的东西。 喻延倒是带回了一些好消息。他把陈浩的遗物整理一遍之后, 从里面捡出了一部分和宫家有关的东西——就是陈浩对宫如意许诺, 在证明宫如意父母不是杀人凶手之后,就会赔给她当补偿的那些。 既然景庆平没死, 那宫如意理所当然地认为赌约是自己赢了,她将这部分旧物收回, 仔仔细细翻阅了一遍。 虽然隔了百年的时光,可在看到这些的时候,宫如意还是仿佛回到了自己重生之前。 她少来算是骄纵的性格, 家中唯一的掌上明珠和继承人, 从小学的吃的用的都比别人高不止一等, 心高气傲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宫宝海没打算把家业拱手让给别人,他精心培养唯一的女儿当继承人,一心准备给宫如意找个倒插门女婿当帮手,结果还没等到宫如意成年就突生变故,夫妻一同撒手人寰。 宫如意在父母亲去世之后匆忙继位,一开始简直是手忙脚乱焦头烂额,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只敢在晚上偷偷地哭,起床一擦眼泪又是宫家的新任家主。 这样的日子熬了几个月之后才慢慢习惯过来,第一世其实她做得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眼看着就要转型成功的时候,景川杀上门来了,宫如意和他斗了几个来回,不是对手,饮恨。 然后她重生了,却是在父母死亡后几个月的那个时间点。 十次重生,她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一面。 宫如意轻轻地抚摸着卷边相片的一角。看着照片的父母笑容,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脑中被尘封的记忆慢慢鲜活起来,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姐姐?”景川站在没关上的书房门旁敲敲门,“我能进来吗?” 宫如意没动作,只抬眼看看他,有些好笑。如果景庆平真的活着,那景川的母亲呢?她是不是也活着?当初顶着景庆平名字死掉的又是谁?如果说景川的父母身亡都是一场骗局,那景川和她互相追着喊打喊杀了十辈子,又有什么意义? “——”景川开始还不明所以地和宫如意对视,过了两秒突然一慌,快步走进书房里,小心翼翼地停在三步之外,喊她,“姐姐?” 宫如意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眼眶里已经蓄满了眼泪,一眨就顺着脸颊往下啪地砸了下去。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用手指小心地把泪水从相片上擦掉了。 “这是姐姐的父母亲?”景川远远地看了眼,绞尽脑汁想台词,“你是……想自己的亲人了吗?” “……”宫如意把相片放在桌上,再度打量景川。 景川任由她看了会儿,突然大着胆子往前走了步,又走了一步,最后小心地半跪到宫如意身前,“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在你身上。” 宫如意伸手托住景川的下巴,原本没想说的话突然就从嘴里蹦了出去,“你父亲没死。” 景川的瞳仁一缩,他反手握住宫如意的手,将她冰凉的手掌焐在掌心里,“那是不是代表,我不再是你的怀疑对象?” 在宫如意的沉默中,景川试探性地在她手心里亲了亲,没接收到任何反抗和训斥,顿时心情大好。 “如果那个人是景庆平的话……”宫如意顿了顿,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也说不定的。” 景川孩子气地撇了撇嘴,悄悄地往前挪了些,得寸进尺地把头枕在了宫如意的膝盖上,“一寸也好,只要你能对我再多信任一点就行了。” “他要是活着,一定会联系你。也许信是他写的。”宫如意淡淡道。 “特地用非惯用手写信,让我给他不存在的死亡报仇?”景川轻哼一声,“如果真是他自导自演,那年发生的事情是怎么样倒是值得深思了。” “要是……” 景川难得粗鲁地打断了宫如意的话,“没有什么要是。如果他是加害者,那就算是我的亲生父亲,也不能逃脱责罚。” 宫如意终于笑了一声,“这么义正言辞的你真少见。” “?”景川抬眼看她,“我说得不对吗?” “说得还不错。”宫如意拍拍他的脑袋,“起来。” 景川不情不愿地直起腰,又在宫如意的示意下站好了。 其实景川根本不在意什么公平正义的。非要说的话,宫如意就是他的良心。宫如意要是走偏了,他的良心和道德标准跟着一块偏到天涯海角去。 “陈浩失踪之前,和这个人会了面。”宫如意调出截取图片给他看,“这张脸太像了,而景庆平又没有已知的兄弟。” 景川略微弯腰看向电脑屏幕,心机地伸出手臂撑着桌子把宫如意环在里面,“确实和照片里很像。找到人了吗?” “监控来得太晚,人已经走了,他开的车是租的,期间被太多人用过,提取不出DNA来。” “既然出现一次,就会出现第二次。”景川一本正经道,“那陈浩呢?找到了吗?” 宫如意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喻延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门口,他敲了敲门,等宫如意看过来示意他开口直说时,他咽了口口水,“陈浩的尸体找到了。” 上次在维修室里发现了陈浩的一根手指,大家还猜测过他被分尸,但其实切掉的只有一根手指。他的尸体在机场跑道外的一个角落被发现,已经直接送去做尸检了。 “切手指大概是想要拷问。”宫如意立在事发的维修室外道,“也许是发现切手指时的动静太大,所以就停止了?” “陈浩不是景庆平最得力的下属吗?陈浩又没有背叛他的意思,一心一意培养和辅佐景川,景庆平有什么理由对他逼供?”楼夏彦立在一旁摸着下巴,“昔日主仆,闹得这么难看干什么?” “陈浩心思很细,他去见任何人都很谨慎,这次没有告诉任何人地和景庆平见面却丢了性命,逻辑上不太对劲。”宫如意皱着眉扫视一遍已经被搬空的维修室,“也许……他在来这里之前,并没有起过任何疑心,毕竟那是他死而复生的好兄弟。” “可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互相联系多久了。”楼夏彦耸耸肩,“万一陈浩一直以来都知道景庆平是假死呢?” 宫如意沉吟片刻,“陈浩已经死了,只能从他的遗物里找线索,你和喻延一起,效率能更高一点。” 楼夏彦恹恹地应了,又往后指指,“大小姐,这么敏感的事情,您带着景川就一起来了?不怕他反水?” “反了再说。”宫如意淡淡道,“你干你的活,景川就留给我来操心。” “如果那真是景庆平,他弄死了昔日下属,也许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大小姐或者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呢。”楼夏彦用心险恶又意有所指,“这么一想,也许当年大小姐父母的身亡也有他一份。” 宫如意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一点一点查,不要凭着想象猜测就好高骛远。” 楼夏彦喊冤,“大小姐给的每个命令,我都明明白白地按照您的意思去做了,结果也从来没有过任何隐瞒。我是这么坦诚,但景川嘛……就不好说了。” 他刚给景川上完眼药,被点名的人就从后面跑上来了,“姐姐!” 正在检查维修室天花板的宫如意眼神也没给他一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景川警惕地看了看楼夏彦。他听说过楼夏彦的黑历史,对这个人一点也不信任。 楼夏彦抱着手臂,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一旁,没有一点要离开避险的意思。 景川于是附到宫如意耳边,小声道,“我收到了陈浩发来的定时邮件。” 宫如意的注意力顿时就从天花板上挪开了。她回头接过景川递来的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屏幕上的邮件内容看了下去。 陈浩果然在任何会面之前都会给自己准备好后路。比如这一次,他事先写好了邮件告诉景川,自己突然接到某个人的联络,声称自己是景庆平,并且提供了一小段叙旧视频作为证据。 陈浩决心前往一探,把见面的时间地点都在邮件里写明,叮嘱景川这是一封定时邮件,一旦收到就代表他已经遭遇不测,让景川立刻去找宫如意。 “他倒还算信任我。”宫如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把手机还给了景川,“这封邮件应该能证明陈浩没有一直以来和景庆平联系,他也是刚刚知道的。” “或许是他伪造的邮件。”楼夏彦拆台。 “他一直有这个习惯。”景川说,“他告诉我是以防万一。每次安全归来之后,他就会把定好时的邮件提前删除。” 宫如意招手叫过在一旁忙碌的喻延,示意景川把邮件转给喻延,“视频是个很重要的证据,邮件本身也是,存好了。” 景川动动手指把邮件转发,想了想,又点开了那段随信附件的短视频。 第86章 原先从监控录像里面截取的只是一张静态的脸, 也不算太高清, 可视频里面跳出来的,却是一个会说话能眨眼的影像, 两者给人的感觉还是截然不同的。 “老陈。”景庆平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我知道你谨慎,怕你不相信我的身份, 还是录段视频给你打招呼。我这么多年来藏身匿迹不和你联系是有原因的, 具体等我们见了面再详谈。” 视频就这么短,从头播放到尾也才十秒钟。 宫如意立在景川身边从头看到了尾,“看起来视频不像伪造。” 也难怪陈浩在邮件里说认为这应该不是骗局, 才决定亲自前往。可惜, 昔日的老东家砍了他一根手指又把他弃尸荒野了。 这手法作风倒是和当年名声特别好的景庆平不太符合。宫如意皱了皱眉。 可惜, 真正知道自己死因的陈浩已经死了,否则宫如意真想问问他为什么两人十几年不见, 一碰面就出了人命。景庆平究竟想从陈浩那里拿到什么, 渴望到居然要逼供和杀人灭口? 陈浩是个聪明人,他要保护住什么秘密, 就连性命都赔了上去? 想到这里,宫如意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身旁这颗陈浩的宝贝疙瘩。 陈浩没结婚也没有孩子,唯一仰慕的人是甄恬,对方还是生了对双胞胎的已婚太太。在找到景川恢复联系之后, 陈浩对他的悉心教导就和亲生父亲没什么两样, 完全是把景川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在养。 难道陈浩是为了从景庆平手中保护景川, 所以才……? 宫如意摇了摇头,收起自己的这个念头。陈浩的死因太多了,她还不能妄加揣测。 景川倒是又低头看了一遍视频才收起手机,“口型对得很准,表情也没问题,视频本身应该不是伪造的。” 视频确实不是伪造,但从视频本身也没有查到更多线索。拍摄视频的是一只普通的量产手机,拍摄地点在一个人声鼎沸的大广场上,给陈浩发送邮件的地址也是个只登陆了两次的新邮箱,登陆时使用的全是公共IP。 对方准备防范好了一切,除了意外被监控拍到正脸这点之外,可以说一点也没有破绽。 这下所有的追踪又暂时陷入死胡同,一时间大家都闲了不少,只有喻延和谭铮一起苦哈哈地试图在当年景庆平夫妇和宫如意夫妇的旧案里再找出些什么新的线索来。 但宫如意过了一开始的恼怒和焦躁之后,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无论那是不是景庆平,他出手了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假设他已经从陈浩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那他肯定会有动静;如果他没能从陈浩嘴里逼出需要的情报来,那就更加会有动静。毕竟那是他就算杀人也要得到的。 想明白了这些关节之后,宫如意把这些东西一封收到了书房角落里,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 倒是从陈浩遗物里找出的那些旧照片,被宫如意小心地封好又装进相框里,在家里四处能看到的地方摆放了不少。 有的照片只是宫宝海夫妇的,可其中两张却是稀罕的合照,有宫如意在里面的那种。 景川珍爱不已地看了又看,最后掏出手机偷偷摸摸地咔嚓一声留存在了自己的手机里。 两张照片里,一个宫如意才七八岁的样子,笑得无忧无虑又天真无邪,那是景川从没见过的模样。 另一张时间比较靠后,景川估摸着离宫如意父母逝世的日子很近,因为照片里穿着校服百褶裙的宫如意已经很接近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了。 景川第一眼见到宫如意,就对她那一头好像黑绸缎一样的头发印象深刻。长发总是不听话地从她单薄的肩头滑下来,挠得他心尖发痒。 不过可惜的是,在他进入宫家不久之后,宫如意就完成了学业的三连跳,飞速拿到了文凭和证书,就开始专心执掌宫家。 宫如意穿校服的样子,景川根本没看够。不过就算是受宠的时候,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提出让宫如意穿校服给他看这种要求,只好拍这张照片权当做念想了。 景庆平大概也知道自己处理陈浩的动作大了点,把自己的行踪隐藏得极好。宫如意让喻延试了几个调查方向,居然都没能找到他的踪迹,陈浩一案也只能暂时不了了之地搁置了下来。 这一件事情查不清楚,别的许多疑问也无法解答,宫如意耐心地把悬案给搁置到了一旁,让人更加盯紧了景川——如果景庆平会有什么动作,那八成是脱不开景川的,只要盯紧这个时间中心点就齐活了。 景川明白宫如意的打算,百分之一百地进行了配合——他一是心甘情愿给宫如意当鱼饵,而是这时候哪怕表现出一丝不愿意,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又会瞬间破裂。 景川才不会去干那种蠢事。 一时间相安无事地过了几个月,景川在大学的第一学期结束了。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就是学生们整理行李准备回家的日子,景川基本不住校,没什么东西要整理,往校长那边跑了一趟就准备回家。 但大概是离别总容易牵动少年少女的春心,景川在临近校门口的位置被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给拦住了。 别的不说,景川从小到大被表白的经验还是很足的。他扫了一眼长相精致的女孩,低头解开自行车的锁,在对方开口之前就打断了她,“我有喜欢的人。” 女孩脸色微微一僵,“我知道,是柳娴,对吗?” 景川简直莫名其妙。他对待柳娴的那个态度如果能叫喜欢,那世界上还存在讨厌这个词吗? 女孩将颊边的头发夹到耳后,露出了洁白的耳朵,那上面已经染了令人遐想的秀羞红,“但我自认不比柳娴差,也不会像她那样一点私人空间都不留给你,非要缠着你。而且,我家里的条件也比柳娴好,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能给你提供的、帮你的事情更多。” 她说得自信又笃定,这幅把利益摊开来说的样子已经有了些社会人的风范。 景川在校太低调,每天上下学骑的都是自行车,大家还以为他家境普通得很。上次柳娴生日他送出的礼物虽然很贵,但柳娴觉得扎心也没给别人看过,消息自然是没有传出去。 可事实上,就算不说景川衣食住行都在景家这一点,他自己名下资产也早就上亿——那还是不算上基金那一份儿的。 鉴于这点钱和宫如意相比只是毛毛雨,景川现在的目标只有一心赚钱,成为一个能养得起宫如意的男人这一点。 ……有点艰难,但他在一步步前进的道路上。 忙于赚钱和追姐的景川将解开的锁往车头把手上一挂,“我不感兴趣。” 他冷漠又一点都不给面子地拒绝完,推着单车就要往外走,一抬眼看到校外那辆车子就愣了。 宫家的车子停在路边,宫如意虽然没和曾经一样站在车外等他,但车窗拉下了大半,坐在后座的宫如意已经能看得见脸了。 景川一喜,都忘记了身边还有人,飞快地推着单车往车子的方向跑去,顺便扫了眼前排,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都没看见卫天等人的痕迹,嘴角翘了起来。 宫如意是来接他回家的。 虽然这事儿一学期也就发生一次,但景川已经很满足了。他随手将单车折叠起来交给了司机去放到后备箱,弯腰趴在打开的车窗边上和宫如意问好,“姐姐。” 宫如意腿上放着台电脑,不冷不热地抬头看他一眼,“要再多给你留两分钟吗?” “当然不用。”景川要是能点头他就是个傻子,“姐姐特地来接我,是要到外面用饭?” “可以。”宫如意点点头,表情平淡得吝啬个笑容。她的视线往景川身后扫了扫,“但你似乎没空。” 景川立刻皱眉回头一看,发现刚刚跟他告白的女孩子也跟了过来,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把他和宫如意的对话都收入了耳中。 “别上车算了,你自己骑车回去。”宫如意淡淡道。 景川直接就按上了门把手,“我当然上车。”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对景川这么说话?”女孩毫无预兆地插了嘴,表情带着两分高傲,“就算你和他关系不错,但哪怕是朋友,互相之间也不该这么说话吧?” 宫如意看看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有些想笑。看着景川隐隐想发怒又不敢在她面前造次的表情,就更想笑了。 她最后还是稍稍弯起了嘴角,问景川,“我不能这么对你说话?” 景川的求生欲立刻让他回头赔笑,“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人前人后的反差太大,小姑娘都被景川给吓到了。她愣愣地看了景川两秒,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里突然就多出了两分嫉妒来。 主角亲自打脸,效果可见一斑。 宫如意忍着笑意摆摆手,“我看你忙得很,事情做完了再来找我,餐厅是山伯订的。” 说完,她就让司机重新将车窗升了上去。 没了自行车的景川背着书包愣愣地目送宫如意毫不留情地离去,顿时对身旁的女孩生出了不悦来——一会儿怎么去餐厅是一回事,但有人敢在他面前对宫如意出言不逊是另外一回事。 女孩见他回头冷冰冰又阴鸷地看了自己一眼,不服气地咬了咬嘴唇,“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就算要找一个女朋友,也应该找能够温柔对待你,能够在别的地方帮助你的,这个女人对你肯定不好!” “她和我的关系,不需要任何陌生人来评价。”景川冷笑着翻出自己的手机将电话拨给山伯,“我喜欢的人,谁也不能说一个字不好。” 第87章 年轻小姑娘给景川表白还试图踩她一脚的事情还是让宫如意觉得挺有趣的。 她要是和这些小朋友——景川除外——动怒, 那这么多辈子也就真的是白活了。 与其说生气, 不如说看着就跟电视剧似的,偶尔也能让她的生活增添两分青春活力。此外, 景川维护她的场景那也真是百看不厌。 要是有可能,宫如意甚至想录下来带到下一辈子去,专门用来打击景川用。 可惜, 她每一辈子的一切实物都不能带走, 这些影像也只能记录在自己的脑子里了。 宫如意在餐厅等了没多久,景川就打车前后脚地到了。他被服务生一路领着到了宫如意的位置旁,小心翼翼地坐下, 双手都只规规矩矩放在桌上, “姐姐, 我都不认识那个女的。” 宫如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景川接着又解释道,“我对她们都没兴趣, 不会发展什么麻烦的关系的。” “柳娴呢?”宫如意问道。 景川心中警铃大作, “因为姐姐说让我和她试着接触,我偶尔会和她搭两句话。”他顿了顿, “要是姐姐不介意的话,我以后能不能远离她?” 宫如意不置可否地看看他, 而后才慢慢笑了起来,答案很坚定,“不行。” 果然, 柳娴就是宫如意拿来膈应和试探他的。景川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那听姐姐的。” 他适当服软之后, 宫如意就没再揪着柳娴的话题说下去。说到底,她也不觉得那些大学里的小姑娘能成为她的困扰。情敌当然是更加算不上了。 要是景川真的能喜欢上别的女孩子,那也是条不错的情报,下次重生可以试试培养那个天赋异禀的女孩子看看。 饭菜上来后,景川也松了口气,习惯性地给宫如意夹了菜才开始自己动筷,习以为常地和她说起学校里和生意上发生的事情来。 景川不是不会找话题,他只是大多时候是个懒得找话题的人。不过在和宫如意在一起时,这个技能是必须拥有的。 他要是不主动找宫如意说话,宫如意就能真的一直当他是空气。 这样的日常三两个月下来,倒是大家都习惯了。 宫如意这天给景川发了颗大糖,心想怎么也得地好几个月的,等寒假开始之后就又开始理所当然地把景川当是个透明人了。 好在景川也在一冷一热中生活了许久,自我调适能力一级棒,寒假一开始他也终于有时间扑到生意和投资上面,琢磨着毕业之后就开始真正着手建立只属于他的产业。 宫家势大,也没人上赶着触霉头,这次的年过得尤为平静,宫如意没公干,是在家里过的。 既然宫如意在,那么过年的样子还是得有,宫宅里难得换了些红色的摆设,佣人们也在小年夜开了好几桌年夜饭,除夕那天全放假领了过年的红包就开开心心走了。 即使如此,留在宫家吃年夜饭的人也并不少,其中包括了无家可归的卫天和强行来蹭饭的楼夏彦。 景川坐在宫如意身边怎么看他们一个个的怎么觉得不爽——宫家过年,要他们这些外人来掺和? 宫如意才懒得管景川心情好不好,她过个安安静静的年可不容易。 大年初七一过,大家纷纷复工,这刚一上班居然就有收获。 “她说的可信吗?” “可信不可信,仔细问过就知道了。”卫天说道,“我去把她带来?” “可以。”宫如意点点头,视线扫过景珂送来的一张机票,上面印的是景庆平三个字的拼音。景珂在上次试图冒充景川的姐姐失败之后就被送回了平顺,之后几个月都没动静,突然又辗转联系上宫如意把这张就机票送到了她这里来,大概也算是个投诚。 机票上的时间清清楚楚地写着就是在陈浩死亡日的第三天从首都离开的,那时候陈浩仍然被认为是失踪状态,景庆平当然也没有受到追捕,离开应当不难。 机票是不是真假自然有卫天去核实,不像是假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景珂怎么拿到的这张机票? 没有宫如意的点头,景珂肯定是进不了首都的,卫天亲自跑一趟把人给带回首都送到了宫如意面前又花了一天。 景珂虽然看着瘦了些,但看着宫如意的眼睛却在闪闪发亮,“宫小姐,您好。” “说吧。”宫如意只点了点头,没有和她浪费时间寒暄的意思。 “宫小姐应该知道,他们找上我来冒充景川的姐姐是有理由的。”景珂也很干脆地指了指自己的脸,开始说道,“就因为我和景川长得有几分相似,我的‘母亲’也是假的,但她是经历了整容的。他们大概觉得我年纪小,对我的防备没有太严,在安顺的时候,我从他们嘴里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内容,应该对您会有用。” 她说了这一长串,其实和没说一个意思。宫如意嘴角噙着笑把玩了下机票,朝景珂晃了晃,“这是你的投名状,先说说这个吧。” 景珂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才低声道,“这要说到,我有一次听见来了个人,神神秘秘地和他们在房间里谈话,讲到不要把什么可以的东西留在房间里,而是要么销毁,要么藏起来。说话的人教了女人一些办法,我觉得以后自己可能也会用到就记了下来,其中一条,他说纸质的东西撕掉是可以被拼回去的,来不及烧掉可以扔到水里,不用太久就会泡烂。” 宫如意低头看看手中这张薄薄的机票,确实是有被水泡过的痕迹,但是并不明显,应该没泡太久。 “自从离开首都之后,我就一直住在平顺——我本来就是平顺人,他们挑中我的时候也是看中了我的口音。”景珂接着说道,“但我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所以陆续去看过几次原先赞助的那套房子。听说了那里的后院里挖出一个女人的尸体之后,我有点害怕,对周围的人和事也多关注警惕了一些。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那个人找上门的时候,我才成功地躲开了他。” “那个人就是习惯用水把纸泡烂的人?”宫如意用两根手指摩挲一下机票。虽然只在水里稍微泡了一会儿被救了回来,但是想要提取指纹就有些困难了。 “对。”景珂肯定地说道,“我只听过他的声音,但记得很清楚,不会弄错的。那天他带了另外一个人直接撬开了我家的门,还好我那段时间十分警惕,都住在家旁边的小旅馆里,可以从窗户看到我家。他们在房子里面转了一圈,没翻找,发现我不在之后就走了。我大着胆子跟上了他们……”她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些后怕地咽了口口水,“看见那个男人进了公共洗手间之后,进去看了一眼,就找到了这张机票。” 这解释虽然差强人意但也还算说得过去。宫如意把机票放下,点开了那段陈浩发来的视频,给景珂听了一遍。 景珂乍一听到景庆平的声音就瞪大了眼睛,“对,就是这个声音!原来宫小姐早就已经找到他了?” 宫如意笑了笑,她将机票放下,闲适地双手十指交叉,“该说的说完了吗?接下来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交换条件了。” 景珂非常干脆,“我怕他们还会再回来找我,希望宫小姐能给我一个绝对安全的住处和身份。我知道我只是个小人物,但也很珍重自己的性命,先前的事情是我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才想欺骗您和景川,现在我已经认清自己的水平,不会再做那种不切实际的梦。只要安全,您想把我安排到什么别的城市去都没关系。” 这个要求倒不算过分。宫如意看了眼山伯,老管家就躬了躬身,“明白了,大小姐。” “谢谢宫小姐!”景珂喜出望外,跟着山伯就利落地离开了。 她不装可怜和热情的时候倒是看着顺眼多了。宫如意将电脑合上,想了想,让家里放心的佣人把机票送去给喻延检查,又喊了司机直接开车去景川的学校。 景珂那段时间对景川是最殷勤的,应该和他说过不少内容,当时没检查监听录音,现在就只能当面问景川了。 不怕机票是假的,就怕机票是真的。越是真实,越可能是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景庆平能沉得住气假死十八年,连自己的儿子都一面不见,这份狠绝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 车子一路十分平稳地抵达了首商大,宫如意靠着后座的椅背沉思了一会儿,才让司机给景川电话让他出来。 没过几分钟,她就看见景川从学校里面推着自行车走出来,身旁跟着一个白裙飘飘的女孩子。 宫如意一下子就感兴趣地直起了腰。她虽然知道柳娴的存在,甚至也恶意地强迫景川去多接触柳娴,但这辈子柳娴的真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柳娴抱着书紧跟在景川身旁,为了不被他甩下,脚步走得很快,但脸上满是温柔的笑容,大概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景川的眼睛里只有宫如意的车子,他小跑两步将单车折叠起来,见宫如意将车窗降下来,看她的表情有些眉飞色舞,“找我有事吗?” “有。”宫如意也没在意景川在外面似乎避免喊她“姐姐”这件事,淡淡点头,“有点事要问你。” 觉得自己对宫如意来说十分有用处的景川笑了起来,“那请我吃饭?” 柳娴震惊地看着景川脸上明显的笑意,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抓住了怀中的教学书。 第88章 宫如意没理会景川的得寸进尺, “上车。” 景川碰了一鼻子灰——好在这也是他的日常——嗯了一声就准备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 柳娴却硬是从背后拉住了他的手臂,“等一等!” 景川不悦的目光和宫如意不以为意的视线同时落到了柳娴身上。 不得不说, 被顶级颜值乘二注视还是让人很有压力的。就算柳娴一直觉得自己天香国色,这关头也还是愣了一下。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咬咬自己的舌尖冷静下来, “景川, 今天晚上社团还有活动的,你如果不参加的话,我替你去请个假?” 宫如意心里哟呵一声。哟呵的是两件事。一是景川居然报名参加了社团, 二是柳娴似乎也想和上学期那个表白的女孩子一样给她个下马威? 真可惜, 下马威这个东西, 她从很多年之前就已经不吃了。只有她发出去的份,绝没有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份。 一如既往的, 宫如意不用自己说话, 景川的脸已经沉了下来,“我自己会请。” “那还有这份, 是我整理好的教学大纲,这学期你所有的课程都在里面。”柳娴拿出个简单的文件夹, 笑得甜美,“这样,你预习起来就更加方便了。” 这下连坐在前面驾驶座上的司机都有点想咔嚓咔嚓地嗑瓜子了。 自从景川不在遮掩自己的感情之后, 宫家上上下下谁都知道景川对宫如意的心思, 暗地里还调笑宫如意这是捡了个童养婿。 别说宫如意从来不让任何人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就算她堂而皇之地欺负到别人头上去,景川怕是要么在旁摇旗呐喊要么自己身先士卒……哪里轮得到任何人来诋毁宫如意? 司机在心里给柳娴点了根蜡烛,小姑娘年轻,挑错了对手,肯定得饮恨。 景川看都没再看柳娴一眼,打开了车门,“本专业的所有课程我已经看完了,不要做多余的事。” 他说完,长腿一跨直接进了车子坐到宫如意身边。 司机慢悠悠地启动车子,从后视镜扫了眼红了眼眶的小姑娘,在心里啧啧两声。这对姐弟都太招人,留下背后一地碎掉的玻璃心。 车子开走的最后一刻,柳娴看见景川已经对着宫如意再度露出毫无阴霾的消融,顿时鼻子一酸,还是没忍住自己的眼泪,抱着资料和教科书蹲在路边小声啜泣了起来。 宫如意也没回头看柳娴是什么反应。反正柳娴肯定会伤心,反正她伤心完了也肯定不会放弃景川,就这么简单的道理,几辈子过来她早就验证过了。 “姐姐你看,她老黏上来是不是很烦人?”景川借机告状,“不和她继续接触了也可以吧?” “不行。”宫如意回他还是那两个字。反正倒霉心烦的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改变自己的命令?“但你要是从宫家搬出去,我以后就管不到你了。” “那不行。”景川立刻反对,“我要和姐姐住在一起的。” “现在知道叫我姐姐了?”宫如意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景川的小心脏被这眼神撩得砰砰乱跳,就算他明知道宫如意没那个意思,可光是离她这么近、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就已经足够让景川的血液流动速度比平时快了。 “景珂住在家里的时候,她和你说过什么?”宫如意开启正题,“能想得起来的,全都说给我听一遍。” “她说了什么我都没当真。”景川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把自己给摘出去,这已然成为他在宫如意面前的条件反射。 宫如意没说话,扔了个不耐的眼神过来。 景川揣摩她的神情,确定事情不是朝着自己来的,才开始回想,“也没什么特殊的,大概都是向我示好,打亲情牌这些。我也套了她的话,当时看来似乎没什么破绽。” 宫如意看看时间,“慢慢来,记得的都说。” 景川内心一喜——虽然景珂和他谈话的次数和内容都不多,但只要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也不是不能拖上几个小时,那岂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宫如意一起加班工作夜谈? 嗯,但是不能太迟,宫如意得睡足八小时。 “想不起来了?”宫如意的声音轻飘飘的。 “需要点时间一一回想。”景川回过神来,“一开始我问她的成长经历,她说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平顺,我比对了她的口音和用词,确实是正宗的平顺人。” “这我也验过了。”宫如意点点头,“她确实一直生长在平顺,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景川又十分用力地想了想,“她告诉我她母亲从来没提起过父亲,在她小时候是靠做手工活养家的,似乎之前有一门不错的手活,卖工艺品能勉强养家糊口。” “这说的是那个重病的女人,她之前是绣娘。”宫如意点点头。 在从平顺的那个院子里挖出被人杀死的女人之后,她也特地了解了一番这个试图向景庆平求助的女人背景,发现对方当初和景家的关系确实不错。 求助信就在陈浩的遗物里,宫如意看过信件的内容,里面还真提到了她有一个女儿,但语焉不详,并没有特别直白地说自己的孩子就是景庆平的私生子。 只是陈浩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理解了。 其实这里还有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女人的尸体找到了,可她的孩子却没有。 景珂只是冒名顶替,谁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真正的女儿跑到了什么地方去,她是不是目睹了母亲被害的过程后及时逃走?还是说她其实也早就遭遇非难,只是葬身在其他的地方? 那个女人独自生活,和周围的邻居不怎么交流,加上时间隔得又久,院子周围的邻居搬走了不少,秦韶颜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那个女孩儿长什么样、叫什么、又跑去了什么地方。 一晚上的时间,景川把自己能回忆起来的内容,不管多鸡毛蒜皮,都一一讲给了宫如意听。 等两人结束谈话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午夜了。宫如意看了眼时间,就把笔给放下了,“不早了,休息吧。” “我明天早上没课。”景川站起身来,邀请道,“姐姐想不想去花房逛一逛?” “我早上有会。”宫如意无情拒绝。 景川失望地哦一声,“我生日过好久了,姐姐。” 宫如意似笑非笑地把电脑给盖上了,“身价上亿的成年人了,还想问我要礼物?” “我到八十岁也还会向你要礼物的。”景川笑了一笑,“只要我能活到那个时候。” “我大概是活不到八十八岁。”宫如意很确定,因为她从来没活得那么久过,最多也就是五十岁到头了,自己满脸皱纹的模样她真没有见识过。 景川想了想,跟在宫如意身边出了书房,“那也没关系,就到姐姐去世那一年好了。” “如果你比我先死呢?”宫如意不悦道。 “那就只能到我死去那一年了,希望死后姐姐能在我生日这天来墓前看看我。”景川还真是认真地设想了这个问题的回答才开的的口。 宫如意嗤了一声,走到自己房门前,给景川指了他该走的方向,“回你床上做梦去。” “姐姐晚安。”景川表情如常地和她告了别,看着宫如意进卧室关上门才抬脚往自己房间走去。 想要打动宫如意似乎是件很难的事情,但其实也没那么难。她警戒心高得出奇,就算把心脏剖出来给她看也未必有用,不过多剖几次好歹能稍微让她动摇一点点。 等这种动摇多了,在坚固的心房上养出一条裂缝来,就能算是小有成效了。 真心换真心,古人诚不我欺。 景川洗漱完毕往床上一躺,低头看了眼胸前的黑色吊坠,开始思考怎么再度利用这玩意儿。 宫如意想从这里找到他背叛的证据那是不存在的,那其他的最多也就算是废物利用和开发了。 其实就算有了监听和各路眼线汇报,宫如意也还是有些关于景川的事情是不知道的。比如说,景川居然报名参加了大学里的社团这件事,她就是昨天才从柳娴嘴里听说的。 “大小姐不知道?”山伯很惊讶,“我之前还和您提起过。” 那大概是大脑自动判别成垃圾信息过滤掉了。宫如意喝着茶道,“什么社团?” “心理社。” “……”还真是挺符合景川现在需求的社团。 社团这事儿宫如意才放下了一天,隔天就拿到了景川送来的邀请函,“这是什么?” “学校一年一度的社团文化节。”景川指着邀请函上的地图道,“特别清出一块区域让所有社团自己准备节目的,可以邀请校外人士和亲属参加。” 宫如意挑眉检查了一眼文化节的时间,“而你选择邀请我?”她是算校外人士还是亲属? “总不能和家长会那样,又让山伯代为参加。”景川巧妙地甩锅,“有趣的节目不少,姐姐能把时间空出半天吗?我正好带你逛逛学校。” 宫如意又抬头看了看景川,心里盘算着最近他的表现还算不错,确实可以稍微表扬一下,“看时间安排,没有重要的事情我就去。” “好。”景川笑着应下,暗地里顿时就动起手脚来。什么叫重要的事?只要天没塌下来就能往后推! 宫如意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的工作少了许多,仔细一想就明白过来,好笑不已。 可就算景川这么努力了,文化节的前一天,宫如意还是大半夜因为某个跨洋的紧急事件被从床上叫起来忙碌了一整夜直到临近中午。 作者有话说: 下章日常~ 第89章 虽然犹豫要不要放景川鸽子花了约莫半分钟的时间, 宫如意最后还是让司机把车开到首商大, 在车上稍稍眯了一会儿。 景川就在学校门口等着,见到宫如意的车子, 立刻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替她打开车门。 他丝毫没有自己是人群注意力中心点的自觉,一下子就把大家的视线都拉到了那辆车、还有慢条斯理从车子里走出来的宫如意身上。 宫如意一困起来就懒得计较很多事情,她直接搭着景川的手站稳, 掩着嘴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 才打起精神看向眼前校园,“来了很多人?” “本身就是活动,大家又各自发了邀请函出去, 今天学校还对外开放。”景川心机地握住宫如意的手带她往里面走, 回头时低头看了眼宫如意脚上的绑带高跟鞋, 估摸着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能走多少路。 宫如意不是没注意到自己成为了年轻人们的围观重点,但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 轻描淡写地摘了鼻梁上的墨镜跨进学校大门里, “听山伯说你在心理社?你们社团准备了什么节目?” “……心理学与迷信。” 宫如意收墨镜的动作一顿,侧脸看看景川, “你提议的?” 知道重生存在之前的宫如意当然是个绝不迷信的人,可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 她也没有以前那么肯定了。 心理学当然在生活的各方各面都很有用,但迷信嘛……是个见仁见智的东西。 “不,我只负责筹备了一些其中的内容。” 学校内部虽然今天对外开放, 但没有允许车辆入内, 宽广的大路上只有自行车和人, 倒是显得异常热闹。宫如意被景川护在一边,兼之气场太强大,还真没什么人硬是往他们俩这边挤。 景川本身在学校里就是个风云人物,在他身边的宫如意又出挑得让人挪不开眼睛,这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消息就跟瘟疫似的传遍了整个学校,连照片都被拍了不少。 偶尔还有几个人要么忘记关闪光灯,要么忘记关快门声的,宫如意也没多理会,倒是景川不爽地用身体遮挡住了宫如意。 谁也不准留下宫如意的照片!! 走了一小段路,就到了文化节的正式活动场地,这里临时搭起了不少浅黄色的棚子,棚下则是每个社团的人员,旁边摆着的牌子一目了然地写明了该社团准备的活动。 倒是一时之间更像是个集市。 踏进去的那一瞬间,耳边连吆喝声都传了过来,宫如意的瞌睡虫被惊跑了大半。 她被景川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旁有人招揽自己,“漂亮的大姐姐,要不要尝尝我们的特色鸡蛋饼?” 宫如意低头看看那确实还算得上色香味俱全的鸡蛋饼,“你们是什么社团?” 对方笑容满面地伸出手指示意她往上看。 宫如意一抬头:养殖社。“……”是自己养的鸡下的蛋? 带着眼镜的圆脸小姑娘自豪地一叉腰,“对,这就是我们养的一群小母鸡下的鸡蛋,今天可是限量销售哦!” “……来一个。”宫如意不好打击年轻人的热情,开头捧了个场,正要付钱的时候一愣。 宫大小姐哪里有出门带钱的需要?常去的餐厅签单就行,平时身边总带着属下,自己两手空空早就习惯得很。 景川忍着笑把钱交给了一旁负责收银的女生,“少油。” 收银的女生手脚很利落,找了钱还给景川的时候才看清他的脸,惊呼一声,“景川?”她喊完,立刻捂住嘴,视线顺着景川的另一条手臂看向两人交握的手,一愣,迅速盯住宫如意,目光逐渐变得火热起来。 宫如意面不改色地冲对方挑了挑眉毛,“他在学校很有名?” “有名是当然的啦。”收银的女生立刻掩嘴偷笑起来,挥挥手,“但是你放心,他对别的女生完全没有兴趣,绝对没有花心的意思!” 煎着蛋饼的女生一撇嘴,“果然,越帅的男人越不容易出轨。我还说怎么这么多莺莺燕燕扑上去都没结果,原来景川身边早就有了个仙女。” 她说完,利落地把蛋饼翻了个面儿,“仙女姐姐,你要什么酱?” 宫如意的视线盯着她面前的那一排看起来差不多的酱料,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她从小到大,还真没有吃过这种类似路边摊的食物,点单这操作难到她了。 这幅困扰的模样让摊位里两名女生都有点惊讶。 “甜酱,不要辣椒面。”还是景川解的围。 “好嘞。”女生利索地涂好酱料将鸡蛋饼卷起来装到纸袋里,“谢谢惠顾!” “能拍张照吗?”收银的女生举起了相机,“我保证,会把你拍得很好看!” 宫如意接过还滚烫的鸡蛋饼,立刻抽回手指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应道,“可以啊。” 能把她拍得那么难看的,除了景川大概也没有别人了。 宫如意这样想着,直接把烫手的鸡蛋饼塞给了景川,“不烫了再给我。” 景川好脾气地接住了。举着相机正在取景的女生手一抖就把快门键给按了下去,正好抓拍到一张景川表情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照片,她低头看了眼发现意外的效果不错,笑眯眯地和他们挥手告别,“靠后面还有一家我们的摊位,希望再度光临哦~” 实际上,宫如意看着苗苗条条的,食量并不小。各路社团准备的并不一定都是食物,她从头吃到尾,路中又停下玩了几个有趣的小游戏。 等看见什么新的好吃的,她就果断喜新厌旧地把前面吃到一半的扔给景川去买新的了。 景川跟着买了一路的单,诡异地觉得自己养宫如意的梦想好像开始实现了——他应该多找些宫如意身上没带钱的机会邀请她去花钱。 “你也要拍照吗?”宫如意接过冰激凌时习惯性地问对面的男学生。 她这一路停留了七八个社团,对方居然都掏出手机或者相机问她能不能留照片了。宫如意心想自己的照片全球的杂志上都多少能找到,也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就放任学生们拍去了。 ——再说了,路上举着手机偷偷摸摸拍的人难道还少吗? “能拍吗?”对方受宠若惊地问。 “可以。”景川把钱拍到摊主面前,冷着脸道,“快拍。” 宫如意笑了起来。 离开化学社的冰激凌小铺之后,景川腾出手看了眼学校论坛,果然发现他和宫如意逛文化节的各路照片被击中在了当前热门的第一个帖子里。 他面不改色地把手机收起来,考虑着稍后怎么把帖子给黑了。 看看可以,存照片简直是罪无可赦。 一路走到底了之后,秦韶颜发现不少穿着道具服的学生刚从教学楼里出来,一楼似乎也人声鼎沸,“教学楼里面也有?” “一楼的教室充当道具室和后台了。”景川看了眼,“里面应该都是工作人员。” “进去看看。”宫如意吃着冰激凌道,“我还没见到你的红颜知己呢。” 景川原本已经迈出了步子,听到这一句顿时警觉,“我的谁?” “红颜知己。”宫如意不厌其烦地重复。 “我没有红颜知己。”景川迅速从源头否认这个陷阱提问。 “柳娴。”宫如意见他不上钩,也没生气,笑了笑道,“她在学校应该也是风云人物,怎么没有看到?” 景川侧身替宫如意挡了一下迎面跑来的一个巨大玩偶,“不知道,我不关心。” 景川带女朋友来逛文化节的消息当然是一时间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在精心准备节目中的柳娴也没能免俗。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公主长裙在后台扫完了热门帖子,委屈得小哭了一场。 朋友们急得安慰她,“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可不能把眼睛哭肿了,要以最完美的表现演出,这样才能压过那个女人的风头!” 这句话触动了柳娴的神经,她擦干眼泪重新补好了妆,进行起最后一次彩排来。 只要她变得越来越好,站在越来越显眼的地方,她喜欢的人一定会来到她身边的。 晚会的节目仍然在筹备中,宫如意和景川跨入的这栋教学楼一楼因此也就特别地繁忙,学生们来回穿梭着,一个个都干劲十足。 宫如意站在走廊一端往里望去,顿时觉得青春气息扑面而来,更加衬得她垂垂老矣。 她都不太记得自己上一次仅凭兴趣去全力以赴地做一件事是哪一年的经历了。 “累了吗?”景川注意到宫如意的沉默,想了想带她拐入一间的教室,“这是一楼暂时被搬离的东西囤积的房间,不常有人来,在这里睡一会儿?” 宫如意皮肤本来就不见阳光地白,挂着黑眼圈其实还算得上显眼。 吃饱喝足的宫如意也没推脱,她一天半的时间就睡了两个小时,加上刚才逛得久了,困意是有点席卷上来。景川找了个垫子一坐,得寸进尺地让宫如意睡在了自己身边。 宫如意原先以为自己在景川身旁是不可能睡得着觉的,结果靠了一会儿居然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毫无障碍,还一头栽在了景川肩膀上。 宫如意摇摇晃晃的时候景川就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等肩膀一沉的时候差点咬了自己舌头。长出口气调整情绪后,景川小心翼翼地移动身体将宫如意靠得更舒服了些,低头在她眼角旁边亲了一下。 宫如意这一觉大概是姿势不对,睡得有点不太安稳。没过十分钟,她就低声说起梦话来。 作者有话说: 当年刚到美国,第一次走进赛百味的我对着服务员一脸懵逼。 服务员:“你想要xx面包还是xxx面包还是xxxx面包?xx生菜还是xxx生菜还是xxxx生菜?”问题是,那些词我当时都没怎么听过…… 从那之后留下了心理阴影,再没吃过赛百味…… 第90章 景川一开始以为宫如意是在和自己说话, 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才发现似乎不是,因为宫如意又再度安静了下去。 景川耐心地再等待了一会儿, 果然又听见宫如意轻声说了什么。这次他早有准备地收敛呼吸,从她模糊的呓语中听到了一个词,“十次”。 十次什么? 自从上一次撞破宫如意的噩梦之后, 景川就一直很在意这方面的东西, 加入心理社的初衷也是为了探寻梦和心理的关系。 他这样在意,是因为宫如意的行为实在说不过去。 宫如意可以因为当年那封告密信怀疑他,但不能因为一个轻飘飘的噩梦就怀疑他,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如果说这个梦就能激起宫如意的异常, 那一定是和别的什么混合产生了化学反应。 上一次的噩梦里, 宫如意似乎是梦见他杀了她,他不得不用自己的性命赌了一次才让宫如意稍稍放下心防, 但根本问题并没有解决。 眼下正好是一次非常好的机会。 房间里堆了许多杂物, 正好将外界的声音也隔离开稍许,宫如意断断续续的梦呓逐渐在景川的耳朵里变得清晰起来。 她说了十次, 又喊了父亲母亲,最后叹着气说“再来一次”。 其中还有一些其他的字句实在太过模糊, 景川猜测不出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宫如意在梦里面也防备到这个地步,没让自己透露任何重要信息。 景川有些失望, 但还是牢牢记住了这几个关键词。 接着, 宫如意安静了很久, 突然喊了他的名字,“景川……” 景川感觉自己背上几乎是立时就渗出了冷汗。他不知道宫如意是醒了还是没醒,但衷心期盼是后者! 沉沉靠在他肩膀上的宫如意没有动。过了有一个世界那么漫长的五秒钟后,宫如意才接着轻声说道,“你不可能永远赢我。” 这句话特别连续清晰,景川想欺骗自己听不清楚都行。 完全没有道理。他什么时候赢过宫如意?他在宫如意面前根本从来都是一败涂地为基础在过日子。 难道十次说的是赢的次数? 景川在接下来宫如意沉默的时间里把自己不长的人生都捋了一遍,确认从小到大——就算是在宫如意还宠着他的那些日子里——宫如意也没让他赢过她。 当时宫如意的理由是她对小孩子也不能放水,虽然景川现在回想大概她只是乐得逗自己玩罢了。 他难道……在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得罪了宫如意? “姐姐?”景川低头小声喊,俯视的目光看到宫如意的眉毛稍微动了动,“你赢了我。” 这是毕业典礼之前,宫如意突然要他当面说出的那句话,显然对宫如意来说影响很大。明明她提出要求的时候像是在开玩笑,真听到的时候表情却变得异常冷漠。 宫如意的眉皱得更紧了。 这下景川确定她真的能听到自己的话。他的大脑飞快地转动起来,思考着怎么才能套出宫如意真实的梦话来。 思考花了三秒钟的时候,接着景川低头说道,“你没有输我十次。” 这句话刚刚说完,有人直接推开了教室的门。 景川和宫如意坐在教室靠后的位置,前面还挡住大堆摞起来的桌椅,拉着窗帘的教室显得有些昏暗,进来的人根本没发现他们的存在。 但开门和脚步声终归还是吵醒了宫如意,她的睫毛颤了颤。 景川暗叹可惜,他正要低头叫一声宫如意的时候,教室的门再一次被合上了,还咔嗒一声上了锁。 这下景川立刻抬头看了过去。 教室前方一男一女抱在一起,两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块儿,你中有我地异常热情。 黏腻暧昧的水声在静悄悄的教室里显得那么响亮,景川听了个真切,刚刚睁开眼的宫如意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下他们俩反倒不好动作了。 宫如意一看手表自己才睡了二十分钟,她掩嘴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将脑袋从景川肩膀上抬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景川殷勤地伸手给她按摩肩颈。 宫如意瞥了眼景川,没说话,两人近得能呼吸到彼此的呼吸声,可不远处的啧啧亲吻声显然更加有存在感。 景川是个学什么都很快的人,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了按摩。他力道正好地按捏着宫如意的斜方肌,低头不去看教室另一端交缠在一起的情侣,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宫如意纤长的后颈上,她微微垂着头时,后颈能看到三个明显的小凸起。 她似乎又瘦了些,景庆平的突然出现和骤然消失,想来应该是让宫如意恼火不已。 因为一个假死的人,她的父母背了黑锅,就算没被立罪,最后也落人口舌,更是死于非命。 如果景庆平真是假死,那很可能,知道真相的宫如意父母就是死在他的手中。 那景川和宫如意的立场顿时就掉了个头,他的父母杀了她的父母亲。 景川撇了下嘴角,突然不知道哪里的胆子,低下头去,将嘴唇轻轻地印在了宫如意的后颈上。 宫如意的身体明显地僵了僵。 景川一触即分,手上按摩的动作一停也没有停过,一派淡定——黑灯瞎火,他的手本来就在宫如意身上,有没有偷亲,谁能说得清? 就在这时候,教室门外又有人试图开门,但早就被从里面锁住的门一下子没被打开。门外的人喊起来,“里面有人吗?开一下门,我们这边要拿点东西出来——” 门边的小情侣吓了一大跳,赶紧分开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男生干脆脱下自己的衣服罩在了女生的身上,才打开了门。 门打开的瞬间,女生先羞涩地挤了出去,男生落后一步,不好意思地挠头向门外人道歉,“不好意思,没注意到门锁上了。” “没事没事,哇,里面好黑!”来人探头看了看,对男生道,“你快去追你女朋友吧。” 随着男生的脚步也越来越远,教室里的日光灯被打开了。 后来的人在门口喊道,“景川?我成功给你解围了吗?那能不能奖励我看一眼仙女姐姐?——呜哇,景川,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景川,你居然能给人按摩得这么专业?” 跪在垫子上给宫如意按着肩膀的景川冷冷看他一眼,低头小声地给宫如意介绍,“心理社的社长。” “你好你好。”门口剃着平头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热情地朝宫如意挥手,“那我的工作完成了?我能回摊位上了吗?” 景川没理会社长,收手站起身,又将手递给宫如意将她拉了起来,内心其实有点恼火社长来得不是时候。 虽然是他喊人来解围的,但就差那么一分钟,他也许就能从睡着的宫如意嘴里挖出什么信息来了! “干得不错。”宫如意习惯性地夸奖了心理社社长。 社长一愣,不好意思地哈哈笑着再度挠了自己的后脑勺,“听您夸奖怎么好像我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他自谦的台词还没说完,景川已经没好脸色地拉着宫如意从教室里出去了。 心理社社长在他们背后耸了耸肩,很老妈子地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注意到这里刚刚发生的事情之后,才蹑手蹑脚离开。 他走了两步,想起来还有事没和景川说,转头喊道,“晚上歌舞表演结束了之后大家出去吃夜宵唱歌,景川你也来啊!” 景川的“不来”两个字都到了喉咙口,手被人捏了一下,顿时把这两个字吞了回去,低头对上了宫如意带笑的眼神,不自知地瘪了瘪嘴。 “我已经算上你的名额了!”社长继续喊道。 景川没法对宫如意发脾气,瞪了一眼社长就快步走了。 “大学生已经可以喝酒了。”宫如意在他身旁淡淡道。 “不喝。”景川十分警惕。他上次实习的时候就在酒精作用下给宫如意打了个电话告白,回头想想这行为简直是太过冲动,看起来又特别不成熟,懊恼了一天。 如果这次又喝酒,他不知道会不会干出别的蠢事来。 宫如意心情不错地陪着景川从尾又再次走到头,还再度拜访了养殖社自己培育的奶牛挤出的奶制成的酸奶——说实在的,味道非常一般,但宫如意欣赏他们的志向。 不是所有年轻人都有去养牛养鸡的兴趣的。 这一趟逛下来,吃饱喝足玩够,已经到了晚餐的点,可宫如意一点也不饿。 不想这么快结束这场约会的景川将宫如意带到了晚会地点。 但是想到周围那么多对宫如意虎视眈眈的人,在离开文化节一条街之前,景川心机地从园艺社的摊位买了新鲜的玫瑰送给了宫如意。 他大大方方地选择了一束红玫瑰。 宫如意看了眼就接了过来,好像红玫瑰和别的什么对她来说都没区别那样。 园艺社的同学也抓紧机会请求拍下了宫如意捧着玫瑰花束的照片,转手传到了论坛上,当然又是碎了一地的少女少男心。 自从知道景庆平没死之后,宫如意花了不少时间整理自己脑子里纷纷乱乱的情绪。景庆平的死而复生显然让她之前十辈子和景川的相杀成了笑话,无论是她还是景川,都成了景庆平的玩具。 这样一想,宫如意就有点能接受景川作为自己追求者的身份了。 收一束玫瑰花,又不代表着什么,对吧。 浓烈的玫瑰香气里,宫如意笑着和景川一道步入了文化节晚会的场馆之中。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景川知道真·真相不远了! 第91章 晚会还没有开始, 但台下的座椅已经拍好了, 许多人还在站着聊天或者寻找自己的朋友,舞台倒是准备好了, 从进门的角度能看到一段站着四位身着晚礼服的主持人正在小声交流。 景川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有八分钟开始,要坐下吗?” 他问着, 视线已经在台下的空座位里面搜寻起来。最好能和宫如意一起坐在角落里, 实在不行的话,至少周围不能有其他男性。 “校方在最前排给我留了座位。” 景川:“……”可以,这很特权。“我换到你身后。” 景川当然也是有自己特权的。在宫如意找到了给她预留的VIP座位后, 景川就直接和坐在宫如意后排最近的那个人换了座位。 宫如意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景川居然都走干脆利落又不高大上的拿钱砸人路线了, 不禁沉默了两秒,把这段从自己脑海中删除了。 太低端的对手, 实在也非常拉低自己的形象。 舞台下的座位只有第一排是留给校领导和贵宾的, 从第二排开始那就是先到先得,所以景川离宫如意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伸手能碰到的距离, 勉强还算令他满意。 有了景川和贴身保镖似的冷眼逼视,宫如意左右的人都没敢多和她搭腔就讪讪地坐正了身体。 后排的学生早就在宫如意和景川入场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 一整天的热门人物就这么出现在他们面前,几乎是瞬间就将亢奋了一天的大学生们的热情点燃了。 宫如意虽然听到有些人控制不住音量提到了她的名字,但也没多在意。 身为名人, 多多少少是要习惯这种场景的。至于安全问题……今天首商大的安检特别严格是有原因的。 坐定没有多久, 晚会就开始了。作为大学级别、预算不高、全由学生自己进行组织的晚会来说, 可以说表现是几近完美了。 每个节目结束的时候,宫如意都认真地抬手鼓了掌。就因为她这过于严肃的态度,第一排原本兴趣缺缺的贵宾们也打起了精神一个赛一个用力地鼓掌喝彩。 宫如意夸的东西,周围人怎么敢不跟着夸。是想得罪宫家还是和宫如意对着干? 全场晚会之中,最耀眼的节目莫过于话剧社的演出——对,就是柳娴担纲主演的公主历险记,由经典童话改编而成的现代版本,载歌载舞,从台词到剧本都可圈可点,可见下了大工夫。 就算柳娴一直含情脉脉地看向景川并且在退场时委屈地瞪了宫如意一眼,也不妨碍她照例给这群卖力演出的年轻人鼓掌。 晚会结束之后,所有学生进行投票,唱票阶段,宫如意就提前退场了。 这黑夜之中,她要是被困在人群里离场实在有点风险太高,今天卫天可没跟过来。 学校的书记和校长忙不迭地起身送她到了门口。 “二位回去吧,最后的奖项还要由你们颁发。”宫如意在场馆外停住脚步,称赞道,“晚会办得很不错。” 两人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来自位高权重人的夸奖可不仅仅是一句话,那是代表着之后会有动静的。 宫如意就说了这么一句,接着视线就偏了偏,“我先回去,你和朋友们去夜宵,我让司机来接你。” 紧跟在三人身后的景川撇嘴,“不去不行吗?” “你知道答案的,景川。”宫如意挑挑眉毛。 “……知道了,零点前到家。”景川往前大步穿过两位校领导,“我送你到校门口上车。” 两位校领导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也不好这时候硬跟上去,只能目送着宫如意和景川离开,又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握了握手。 临到校门口的时候,景川的手机已经响了几次,他一手替宫如意打开车门一边接起了电话,皱着眉有些不耐烦,“我在北门。地址给我,我自己过去。……不喝酒。……不通宵。” 宫如意坐进后座里,对司机道,“回家。” “是,大小姐。” 景川还没关上门,他想了想,胆大包天地低头看向坐在车里离门不远、手里还碰着玫瑰花的的宫如意,“可不可以亲一下?” 他还没挂断电话,手机本来有点嘈杂的那一段突然就跟被人掐住脖子似的静了下来。 宫如意有点惊讶地抬眼看向景川,实在是没想到他的胆子已经这么大了。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又冷静了下来,低头看了眼红玫瑰,又含笑看向景川。 她虽然什么也没说,景川的心脏就开始狂跳起来。他扶着车门微微弯下腰去,见到宫如意没有丝毫躲避的动作,而是将脸颊侧向了他。 很明显,宫如意只允许他亲亲脸蛋儿而已。 但景川在临亲上她之前,又低了低头,将干燥滚烫的嘴唇印在了宫如意的嘴角。 他犹觉得不满足想要再更进一步的时候,宫如意已经偏开头去,吩咐司机,“开车。” 景川失望又委屈地抿紧嘴唇,在车门外站了一会儿,见到宫如意朝他勾勾手指示意才慢吞吞地把车门给关上了,车子扬长而去。 在马路边怔怔地站了好几分钟之后,景川才如梦初醒地掐了自己一把。 “景川!!”身后传来吼声,“可以啊你小子!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居然现在才让所有人知道?” 景川回过神来,回头看向心理社社长,决定看在他使用了“女朋友”这三个字的份上饶他不死。 “人家车子都开走多久了你怎么还站在这儿站岗?”社长左右张望,“你告别吻之后我在电话里喊了你两分钟你居然愣是没回应我,啧啧啧啧……艳福不浅。” 景川瞥他一眼,去找自己停在学校入口不远处车库里的单车。 “哦对了,”社长在他旁边甩着钥匙圈说道,“刚才投票结果也出来了,晚会最佳节目果然是话剧社的,柳娴上台领奖时还感动得哭了。” 景川无动于衷,“关我什么事?” 社长竟无言以对。不过她转念一想表示了理解,“要是我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肯定也不会在外面乱搞。” “你不会有。”景川冷声道。 “……想想而已!!这样又不犯法!” “我把你打得哭着认错也不犯法。” “……你这已经完全是犯罪发言了。”社长适时认怂,他见过景川打架的样子,知道自己虽然运动神经不错但肯定只有被虐的份,立刻转移话题,“他们已经打车过去了,我们也赶紧去会合吧哈哈哈哈哈。” 景川看了眼手表,“我十一点就走。” “妻管严……”社长小声逼逼。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景川居然没生气,反倒看起来心情不错地扬了扬嘴角。 社长一阵惊悚:校草这是泥足深陷根本无法自拔的节奏,柳娴不是没什么希望,她简直一丝希望都没有。 作为景川的半个朋友,社长还被柳娴拜托过几次,秉着怜香惜玉的精神帮助了她。现在看来全是白费功夫,以后还是不凑热闹了,不然总有一天真被景川打死,找谁喊冤去? 两人骑着自行车到了聚会地点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所有参加了文化节的学生都参加当然是不可能的,呼朋唤友的结果就是桌上的人基本都认识,还都是学校里有名气的人。 柳娴已经换下了演出时的华丽长裙,但漂亮的妆发没来得及卸掉,整个人看起来仍然是异常地光彩照人,如果是往日,这样的她会吸引周围绝大多数异性的目光,可今天不一样。 大家仍然沉浸在宫如意的出现中,好不容易忙活完了一天,终于有空开始互相拿着各自抓拍到的照片进行私底下的友好交流。 这时候才进来的景川距离暴起揍人砸手机只有一线之差。 好在社长机智地先一步进店,提示所有人道,“我把景川给带来了!” 所有人动作整齐地将手机收起,有的反扣在桌上,有的哧溜一下就给塞进了口袋袖子里。 景川环视一圈众人不自在的表情,知道宫如意的照片恐怕是要在学校里流传好一段时间了。他不爽地在门口顿了顿,思考着让所有人交出手机一个个删干净的可能性。 当然这么做也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宫如意会不会生气。 再三思量之后,景川暂时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冷着脸坐到了空位上。 柳娴看看周围突然冷凝的气氛,起身笑道,“我去叫饮料酒水,景川,你想喝点什么?” 这话要是换别的人来问,景川可能还说个饮料,问话人是柳娴的情况下,他眼皮子也没掀一下,倒了杯桌上的柠檬水喝。 追宫如意追得正是势头好的时候,景川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到景川没有理会自己的话,柳娴也没生气,只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问起其他同学的要求来。 等柳娴出去之后,就有人开始问景川的八卦了。虽然平时景川看起来很吓人,传闻也可很怕,但事实上一看他今天和宫如意在一起的样子,同学们突然就不怎么怕他了。 这大概就是反差萌。 “景川,今天和你一起的是你女朋友吗?” “你怎么从来没透露过自己有女朋友的事情?” “是高中同学?” 面对一大堆逼问,景川只挑了其中一个回答。 “她是我喜欢的人。” 这话模棱两可,但百分之一百真实。景川当然是绝对不会排斥别人说宫如意是他女朋友的,光听着就身心舒畅。 第92章 大概是今天被宫如意接受的兴奋度太高, 景川在被社长拉走去KTV的时候居然也没太抗拒。 才十点, 回家还赶得及。 景川恪守了自己不喝酒的原则,在KTV要了瓶橙汁, 眼看着到了十一点,他起身给山伯打了个电话,就回包厢拿了自己的东西出门。 “景川要走了吗?”柳娴立刻注意到他的举动, 跟着站了起来, 举杯道,“那最后再敬你一杯。” 社长生怕景川又甩个冷脸让全场尴尬,忙不迭地帮腔, 从旁边举起一瓶不知道是谁的啤酒, “来来来大家一起!” 景川顿了顿, 没说什么,自己也拿起橙汁把里面最后一口给喝了, 随手将瓶子往包厢的垃圾桶里一扔, “走了。” 社长这才松了口气,和景川道别。 景川一走, 柳娴后脚就放下了酒杯说时间不早自己该回家了。 她走前和自己的朋友对视了一眼,见到对方握拳鼓励自己, 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包厢。 景川站在自行车旁站了会儿,没等到山伯派来接他的车子,反倒是头重脚轻了一下, 扶着路灯杆才好不容易给站稳了。 他晃了晃脑袋, 回忆起自己喝的是绝对的无酒精橙汁, 顿时升起两分警惕之情——景庆平终于要出手了? 景川不及多想,脑中的眩晕感愈发严重起来,他晃了晃头,咬着舌尖掏出手机拨出了最近一个通话号码,刚刚接通就被人从手里把手机给劈手夺走了。 柳娴心惊肉跳地握住景川的手机,看见上面显示已经接通,对方是个叫山伯的人,一时间也没想到自己能成功从景川的手里抢走东西,手忙脚乱地直接把电话给掐断了,扶住景川,“景川,你怎么了?喝多了不舒服吗?” 来往的行人没有对他们投注太多的视线——小年轻在KTV门前歪歪斜斜的场景实在太不起眼了,多投过去的眼神还是因为看这两个人外貌出众。 景川失了浑身大半的力气,只恍惚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那是个女人,可怎么听都不是宫如意。 柳娴使出吃奶的劲,好不容易将景川搀扶到了一辆出租车上,报了个地址。 听见地址的司机回头看看抱成一团的两个年轻人,感叹着世风日下地摇摇头,启动车子开向了酒店。 柳娴长这么大,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手脚冰凉地扶着景川进到这家管理不严的情侣酒店里,假装景川已经喝醉的样子开了间房,在前台见怪不怪的眼神里直接拿了房卡上楼。 等进了房间,她就没了力气,被景川带得一起倒在了床上,惊呼了一声。 景川紧皱着眉睁开眼,眼前只有斑斓昏暗的色块,他知道自己身边有个女人,同时清醒地知道那不是宫如意。他想撑着理智起来避开这个女人,却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了。 柳娴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没见到景川有所动作,强忍着羞涩睁开眼睛看了看,发现景川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愣了愣,挪开景川的手臂坐起身来,一时间有些茫然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用手机给自己的好朋友打了电话求助。 “他睡着了?”对方很惊讶,“可能是药下得太多了……唉,我本来是担心药量太小药不倒景川,没想到弄巧成拙。”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柳娴跪坐在景川身旁,“还按照原计划吗?” “原计划是不行了,男人醉得刚好的时候能酒后乱性,都睡着了你叫也叫不醒。”好朋友在电话那头道,“这样,你别担心,现在在场只有你和景川两个人,你把他的衣服脱了,再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拆两个套子,等他醒过来不承认也不行。” 柳娴“啊”了一声,本来就泛着红的脸色更加滚烫起来,“我真的要这么做?” “不然你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你?”朋友鼓励道,“景川虽然性子冷,但应该不是个吃了就不负责的人,你放心,如果他明天起来看到这幅样子,肯定不会扔下你就走的!” 在好朋友的反复劝说之下,柳娴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按照朋友的嘱咐将自己和景川的衣服脱掉之后胡乱扔在地上,又赤条条地钻进景川怀里,将他的手臂摆成了拥抱着自己的姿势。 另一头,山伯突然接到景川拨来的电话,却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紧接着过了十几分钟,司机又联系他说在KTV门口等了一会儿没看到景川的身影。 山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知道大概是出事了,于是也顾不上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直接敲开了宫如意的书房汇报。 宫如意想了想,“他给你的电话里,你听见什么了吗?” “似乎听见有人问是不是喝醉了。”山伯皱着眉,“我让人去那附近找找?” “喝醉?”宫如意玩味地笑了笑,“他说了今天不喝酒。” 景川这么对她说了,那肯定就不会出尔反尔。与其说喝醉倒不如说是被人下药。景庆平? 和景川想到了同一个地方去的宫如意转了两下手中的笔,才问道,“问话的人是男还是女?” “是个年轻的女声。” 宫如意又笑了,这次笑容的意味和之前完全不同。她拉开了抽屉拿出个小盒子,边掀开盖子掏出里面的监听耳塞,边头也不抬地道,“随便找找吧,他没生命危险。” 山伯领命去了,宫如意则是直接激活了挂在景川脖子上的监听器。 柳娴当然不可能知道景川随身带着监听器这么惊悚的事,她和朋友的电话内容都被宫如意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靠在椅子里笑了十分钟。 景川居然能有这一天,宫如意简直想拿着摄影机全程给他拍下来制作成家庭录像,逢年过节就拿出来观赏一番。 不过景川似乎是睡着了,贞操实际上并没有受到威胁,所以宫如意就没打算派人去救他。 她还挺想知道第二天发展的。 因此,第二天,不想错过精彩剧情的宫如意起了个大早,在早餐的过程中听见了某个情侣酒店里产生的争执。 景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脑袋里还突突地跳疼,还真有点宿醉的既视感。他倏地抽出自己被柳娴抱在怀里的手臂,看了眼香甜地睡在自己身边、显然什么也没穿的柳娴,皱紧眉翻身下了床。 “景川?”柳娴也被他的动静惊醒过来,嘟囔着喊了声景川的名字,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把自己整个藏在被子里飞红了双颊。 景川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柳娴委屈地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看他,“我昨天出了KTV想回家,看见你倒在路边好像晕倒了的样子,就把你扶了起来。然后你就……”她把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羞于启齿似的,“你就亲了我,接着我们就来这里了……” 景川嘲讽地笑了,“我亲你只有一种可能性,我认错人了。”可他昨天一直清醒地知道自己身边的人不是宫如意,当然也不存在认错人的可能性。 “你……”柳娴没想到景川能这么清醒,“你确实把我认错成别人了,可我不介意。还是说,难道你想吃完就赖账?” “是吗?”景川捡起昨天的裤子穿上,他冷笑起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娴,“那你告诉我,我认错你的时候,喊的是谁的名字?” 柳娴愣住了。她见过宫如意,却从来没听景川韩喊过宫如意的名字,就算昨天晚上宫如意坐在歌舞表演的第一排,主持人也没介绍过这位神秘来宾。 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得出来。 这就更让景川确信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是一场意外了,可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又不能百分之一百地确定昨天晚上的自己是不是什么也没做。 躺到床上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如果柳娴在那之后强行对他做了什么,他也不会有记忆。 景川不由得烦躁地看了眼把自己整个裹在被子里的柳娴。 如果这个女人真做了什么让他错过宫如意的事情…… 他的目光在柳娴看起来异常脆弱的手腕上停留了几秒钟,脑中涌过许多残忍的画面和做法。 宫如意会克制他的本性,不代表他的本性就能被改变。从万安巷出来的景川,脑中始终根深蒂固地认为暴力是解决问题的最高指令。 最后,景川套上自己的衣服,直接离开了酒店的房间。 柳娴在被子里缩了好一会儿,确定景川不会去而复返,才出了一大口气,从床上爬起来翻出了自己的手机。她按照朋友的建议,昨天晚上留了好几张景川和自己抱在一起的照片。 就算这照片看起来是自拍视角,可近乎赤裸的男女主角就已经足够劲爆到让人忽视这一点。 为了避免景川发现,柳娴还特地往自己的邮箱里面也发了一份做备份。 她确认照片安全无忧之后,也穿好自己的衣服,从酒店后门悄悄地离开了。 宫如意远程听墙角听了个全,慢悠悠地等着景川从酒店回家才出了门。 这天正好是周末,学校也是算好了文化节之后留给学生狂欢的时间才安排的行程,景川得以不用翘课就赶回宫家,却发现宫如意的专车早就已经开走,不由得脸色更差。 宫如意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她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 这两个可能性不管哪一个都让景川喜忧参半。 第93章 “少爷?”山伯赶紧把人接进了门, 见景川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那件衣服, 皱起了眉,“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人下了药。”景川扶着额头道。 他在回宫家的路上回忆了一遍昨天自己进食的物品, 最可疑的无疑是最后那口橙汁。他在这之前确实是短暂地离开了自己的饮料,回来之后,也确实是柳娴主动提出的敬酒。 于是景川一个电话打给了心理社社长, 万幸的是, 从他那里得知了昨天在KTV的那群人里有人通宵所以才刚刚离开。 换句话说,房间里的垃圾应该还没有被收走。 景川随即又让人去KTV弄了当天的监控录像,再从垃圾桶里翻出了所有可能是证物的橙汁瓶子。 这些都可以证明他被下药, 但是却没什么能证明他昨天晚上干了——或者没干什么事情。 景川清楚地知道, 要是他原来追到宫如意的可能性有五成, 和柳娴酒后乱性这点凿实之后恐怕剩一成都不到。 “先用些早饭吧。”没闻到景川身上有酒气,山伯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但他还是向景川确认道, “您没喝酒吧?” “没喝。”景川揉了揉太阳穴,“大概是药的原因, 我头疼得厉害。” “我让医生来替您验个血,也许还有残留。”山伯提议。 “好。”景川把书包随手提进了餐厅, 坐到餐桌边上的同时突然看到了挂在自己胸口的挂坠,猛然醒悟过来——最大的证据不是就在这里吗? 这个监听器的录音显然会保存到云端,之前楼夏彦才会以为自己捏住了他的把柄。 如果能拿到昨天晚上的录音, 自然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问题是…… 景川皱眉拿起筷子。 这是一份他不能拿出来让宫如意知道的证据, 证据一旦经过他的手, 宫如意就会知道监听器已经暴露的事实。 让楼夏彦转告是一个办法,但那还不够。 试想如果景川并不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调查,可这唯一的证据,又是他不能知道存在的。 这是个两难之境。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是绕不开楼夏彦的。想让楼夏彦乖乖听话只有两种方法,第一暴力服人,第二就是挖个陷阱让他自己跳进去。 也有第三种,第三种方法叫宫如意。 景川在一二两个选项之间权衡两秒,果断选择了第二条。他不再是手里一张好牌都没有的青少年,如今手握着景家留下的人脉和权力,景川也能想办法给楼夏彦下套了。 只要他到时候拿到录音作为证据,转手直接交给宫如意,告诉她“这是从楼夏彦那里抢来的,他说是能证明我清白的东西”,一脸无辜地把决定权交到宫如意手里就好。 当然不可能不被怀疑,但总比不明不白地头顶上扣个锅要来得好。 景川轻出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楼夏彦一点也没有传说中的第六感,也没觉得背后一凉,愉快地加完班到家之后也没心血来潮地检查景川的录音从而发现蹊跷……总之,他的运气不太好。 一方面是景川在城府极深地给楼夏彦挖能让他摔得断胳膊断腿的陷阱,另一方面,宫如意隔天又去了趟学校。 她用的理由是和校领导有事商议,实际上当然是为了给眼前这出大戏添一把火。 柳娴始终是个隐患,但宫如意还记得以前的教训——她不能自己出手,极易反噬——最多用个借刀杀人。 正好,柳娴硬是要牵的这条红线就成了能被宫如意借走塞到景川手里的刀。 她要让景川亲手除掉身边这个未来的红颜知己,再不济他下不了手的话,也能反过来让景川这张令人心烦意乱的脸暂时远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景川那天直接向宫如意坦白了晚上被人下药的事情,但隐藏了具体的事件详情,只说自己会解决,处理好了再告诉他。 宫如意乐得装作一知半解地让他自己去折腾。景川还能找到什么关键性证据?指望柳娴自己承认她不要脸到能诬陷一个男人强暴了自己吗? 宫如意的座驾在校门口出现第三次之后就有人开始蹲点——文化节一行已经让她成为了举校皆知的名人,因为神秘,热度甚至还要在景川和柳娴之上。 陆陆续续也有人认出来宫如意的真实身份来。虽然她的名字当时没暴露,可这张太有特色过目不忘的脸蛋就已经足够当她的招牌,再稍稍一搜索,铺天盖地豪门主人的新闻就出来了。 一时间大家竟不知道应该对景川还是宫如意羡慕嫉妒恨。 宫如意让司机将车停在路边,带着卫天朝着学校里面走去,向事先得到消息候在那里的书记点头,“学校有些设施似乎有点年头了。” 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简直再明白不过,书记的表情一下子就神采飞扬起来,“不瞒宫小姐说,我们校内大部分设备和建筑都是每年进行更新和维护的,在能力范围之内力所能及地想为学生们提供最好的教学资源。” 能力范围之内这六个字就隐晦地对宫如意的慷慨做出了回应。 我们也想做得更好,但我们钱不够啊! 宫如意笑了笑,和书记一道往学校里走去,“我从小生长在首都,对这座城市很有感情,正好景川也考进了你们大学,我想应该可以提供一些简单的帮助。” “我先带您去看看图书馆。”书记脑子一转,把学校里最有名的建筑物提了出来,“校图书馆在建校那年是找了当时颇具盛名的建筑师……” 宫如意听完他的介绍,目光往那座隐隐看起来像是一本翻开的书形状的建筑物一停留,笑了,“那在旁边再建一座附属大楼,是不是就能弥补空间不够的问题了?” 书记满面春风,“您的这个解决方法别出心裁,我们之前还没人提出来过。”当然是因为没那么多钱。 “还有球场。”宫如意又说道,“那天晚会的时候我看了,体育项目的数量少了点。” “是,我们也希望能让学生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只是限于场馆大小的原因,目前为了保持场地质量,暂时还无法扩建更多球场。” “政府很快会拍卖那片土地,以后可以开展建设。”宫如意轻描淡写道。 这些捐款对学校来说那是天降巨富,对赚钱已经成了人生习惯的宫如意来讲,那差不多就是金山银海里捞一把硬币的级别罢了。 双方相谈甚欢,宫如意只绕着学校走了小半圈的光景,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卫天就弯下腰轻声道,“找到人了,差不多该往回走了。” 找到的人是柳娴。宫如意主动出现在学校,当然存着让柳娴到自己面前卖弄一番的心思。 柳娴能对她说什么,宫如意自己都很好奇。 如果她是想说她已经怀孕了,想把孩子生下来……才两天呢,说这事儿太早了一点。 当宫如意慢悠悠晃回到自己车边上的时候,果然发现柳娴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了。 远远看去,柳娴似乎紧张得不行,双手连放哪里好都不知道,嘴里念念有词地像在准备等会儿要说出口的台词。 卫天看看宫如意的脸色,上前两步,“柳娴。” 沉浸在自己排练中的柳娴小小地一惊,转头第一眼见到的是卫天,然后才是他身后的宫如意。 柳娴给自己再次加油鼓劲,吞了口口水才强作镇定道,“宫小姐,您好。我是柳娴,我们之前在这里见过的,我是景川的朋友。” 宫如意似笑非笑地看看她,又转眼询问地看了眼卫天。 一个眼神,卫天就反应过来了,他小声道,“景川还有一节课,二十分钟后结束。” 宫如意这才点点头,二十分钟的时间,差不多够她看一场柳娴的开场白了。“去哪里?” 柳娴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你有话想对我说吧?”宫如意挑挑眉。 柳娴在她洞若观火的视线里觉得脸蛋好像要烧起来似的,“是的……我有些关于景川的话想告诉您。” 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对着宫如意使用了敬称,这时候掐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反应过来,指了指一旁的奶茶店,“现在还早,那边的奶茶店里没什么人,也离得很近,我们去那边聊可以吗?” 宫如意没喝过外面的奶茶,她只喝过自家厨师或者山伯手泡的那种,于是感兴趣地跟着就去了。 卫天落后她们一步,低头嘱咐司机在原地等候就追上了宫如意。 柳娴看看高大的卫天,见他寸步不离,有些踌躇,“我能私底下和您两个人聊吗?” “不该听见的东西,他不会听进去的。”宫如意低头研究着奶茶店的菜单,挑了个看起来味道不错的,又转头问柳娴,“你喝什么?” 柳娴下意识道,“冰激凌红茶半糖去冰。” “她说的。”宫如意又问店员,“有什么特别酸的东西吗?” 柳娴登时警觉起来,也许是最近宫斗剧看得太多,她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怀疑宫如意是不是在用酸味来试探自己是不是怀孕了。 店员为难道,“我可以在饮料里给您多放些柠檬汁。” “多放柠檬汁,不要糖。”宫如意拍了板,想也知道生活饮食异常严苛的卫天是不可能喝奶茶的,没替他要,“就三杯。” 卫天自觉上前付款,他知道宫如意完全没有出门带钱的概念。 柳娴瞠目结舌地看着宫如意理所当然往里走的模样,抿了抿嘴唇紧跟在后。正好,卫天在柜台等奶茶,她可以私底下和宫如意两个人聊。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柳娴很重要啊,她是如意的一个死亡flag,本身就必须要拔掉的,后面还能用来引蛇出洞一下。 第94章 柳娴在找上宫如意之前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草稿, 她甚至试着分析了一下宫如意的性格来判断她可能会有的应对方法。 景川和宫如意既然是在交往中的恋爱关系, 那么或多或少是有占有欲的。以宫如意的背景来看,她应该是完全受不了委屈的人, 更不可能忍受自己的男朋友被人染指。 如果知道自己男朋友碰了别的女人,宫如意一定会直接将他踢开身边。 不得不说,柳娴的这些猜想还是很准的。 可大前提错了——景川根本就算不上是宫如意的正牌男友, 连个实习期男朋友都没够得上。 趁着卫天还没跟过来, 柳娴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出击,“宫小姐,我喜欢景川, 比任何人都喜欢。” “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了。”宫如意听着就笑了, 她倒是没看过韩果果和柳娴打对台, 要不要给她们这个机会呢? 宫如意这幅胜券在握的模样让柳娴皱起了眉,“你现在虽然是景川的女朋友, 但人生很长, 景川那么年轻,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上除了你之外的人。” 不, 她还真是目前为止的唯一一个。别的人宫如意不知道,韩果果和柳娴是绝对没戏的。 但宫如意没说话, 她笑眯眯地看着柳娴,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台词。 见到宫如意不接腔,柳娴只好继续往下说去, “我一直守候在景川的身边, 每天给他需要的关怀和爱护, 可宫小姐到现在为止,只和景川一起出现过两次,你这么忙,想来是聚少离多吧?” 这个切入口很有意思。宫如意在心中点评着,托腮道,“你不知道他每天一下课就匆匆回家、还不住校就是为了跑来见我吗?” 这幅正宫娘娘的模样让柳娴气得牙痒痒,她假装没听到地接着道,“宫小姐总是这样无视景川的感觉,他当然会渐渐地把你从第一人选的位置上放下来。” 宫如意哦了一声,问道,“所以现在他心目中的顺位第一是你了?” 柳娴光是听这句描述就脸上绯红,好像自己的人生目标已经实现了似的,“我……我还没走到那一步,但以后一定会的。” 宫如意挑挑眉,友好地给柳娴递了个台阶,“他不会背叛我的。” 柳娴这才轻咳一声,想到自己准备的材料。她转头从自己的包中取出手机,强忍着羞意打开手机相册,将自己前天在宾馆里拍的那几张照片给了宫如意看。 宫如意一看,哟呵,照片拍得是真暧昧,把景川的后背柳娴的正脸都给照进去了,两人还面对面地抱在一起,看起来确实是像刚刚大战了一场似的。 她毕竟只是监听,没听到拍照的声音,竟还是现在才知道柳娴拍了照片的事情,不由得有点好笑起来。 男的被女的强行拍了艳照当作威胁的事情可真的非常少见。宫如意的手指在柳娴的手机旁不冷不热地敲了两下,沉下了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看见宫如意生气,柳娴反倒高兴激动起来,她掐着手掌心按捺住自己的兴奋之情,详细地叙述了前天晚上,文化节之后发生的事情,最后居高临下地道,“我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如果你也能的话,他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了。” “这种事情?”宫如意嘲讽地笑了笑,“你也知道出轨是不好的事情?” 柳娴咬咬牙,避开这个话题。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道德,可景川对她的冰冷态度快要把她冻伤了,她得想办法在冰天雪地里找个办法给自己取暖。 “我这几天正好是最容易受孕的时候,虽然才过了几天,但我年轻,”柳娴强调了年轻两个字,“也许我和景川的孩子已经在成形之中了,宫小姐应该不至于要让一个未来的家庭破碎吧?” 这高帽子戴的,宫如意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柳娴,直说吧,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考虑要不要满足你的心愿。” 柳娴看着原来似乎还有点生气的宫如意突然又面色如常,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她红着脸收回自己的手机,强忍着自己的羞涩道,“我承认,我是有从你那里把他抢走的念头,才会在他喝醉的时候主动凑上去。可现在一切都发生了,回不了头,所以……请你把景川让给我。” “让?”宫如意玩味地咀嚼着这个字眼,伸手接过了卫天递来的奶茶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行,心情不错地问卫天要了自己的手机,“景川多少还是个有自主意识的人,我不能替他的决定做归属。” 事实上已经无视了景川本人意愿好几次的宫如意光面堂皇地说着,把手机屏幕在柳娴面前晃了晃。 柳娴只见到了上面是景川的名字和手机号码,那个号码还和她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不一样,顿时一慌,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宫如意的手,“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说什么。”宫如意轻易地避开柳娴的动作,按下了通话的按键,又瞄了眼时间。 景川正好下课,刚起身就看见宫如意的电话从私人号码打进来,顿时表情一松,把书胡乱一摞单手抱着就出了教室,大长腿比常人快上不止三分,“你来接我了?” “车是在学校门口,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宫如意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儿笑意。 可就是这好像准备着看戏的笑意让景川觉得有些不妙起来,“是什么?” 他不止一次听过宫如意这种笑法,就好像是在说话的时候强忍着笑,这说明她早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以及什么人要倒霉了。 “我在你们学校外面的一家奶茶店,对面坐着你的一位朋友。”宫如意看看面色苍白的柳娴,一笑,将手机开成免提放在自己手边,对柳娴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你知道是谁吗?” “我没有值得说道的朋友。”景川立刻否认,“有半个,你前天见过了。” 宫如意知道景川说的是那个心理社的社长,两人相处得似乎还不错。她含笑望了眼柳娴倔强的表情,“是我见过的另外一位。” 景川皱皱眉,“我现在过来。” “她请求我把你让给她,你怎么看?”宫如意问。 柳娴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不敢相信宫如意居然就这样把原话直接转告给了景川。 她……她就不怕景川一怒之下大吵起来吗?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会当着第三者的面找当事人对质吧? 景川在电话那头沉默了有五秒钟,期间柳娴都觉得他要发起火来了。 可五秒钟过后,景川低声道,“宫如意,你想都别想。”他顿了顿,说道,“我马上就到,你等我解释。” 这是宫如意第二次被景川连名带姓地称呼,她伸手就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冲着柳娴笑了笑,居然还显得有些无辜,“他脾气一直不好,就这么没礼貌,一会儿到了我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柳娴没忍住一拍桌子,“我不要他的道歉!我要他和我在一起、喜欢我!” “这我就强迫不了他了,只能看他本人的意见。”宫如意倒是确实能强迫景川和柳娴在一起,可要强迫景川喜欢上什么人,这真的是有点强人所难。 不然柳娴也许也可以试试重生一次找到景川把他养大,可能会有奇效。 柳娴紧紧抓着自己的包带,感觉今天来见宫如意的一切打算和计划都被搅得稀巴烂,她的大脑一片混乱,转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却不知道应该选择哪条路随机应变地走下去。 她是应该等到景川过来,把照片给他看,试着将景川和宫如意两个人都骗过去,还是应该趁现在就走,等以后再各个击破? 就在柳娴左右犹豫个不停的当口,景川已经用跑的找到了这家奶茶店里。他没一家家奶茶店找过去,而是直奔宫如意的停车位找司机问了路,五分钟不到就抵达了。 他匆匆走进店里,目光先是在宫如意身上一扫,确认她没受到任何伤害才松了口气,冰冷视线转向柳娴,“你想做什么?” “我……”柳娴下意识地就有点委屈,她咬咬自己的嘴唇内侧克制住涩意,“我找宫小姐说说前天晚上我和你之间发生的事情。” “什么事情?”景川步步紧逼。 柳娴面上发红,她干脆将之前给宫如意看过的照片递给了景川,“我、我特地拍了照片的,是因为太高兴了,绝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景川看了眼照片里两人的暧昧姿态,脸更黑了。他转向宫如意,“我……” “先喝口水。”宫如意把手中还没喝过的那杯饮料递给了他。 这看起来像是关心的动作简直到景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肯定不是杯怎么美味的饮料。但景川有什么办法?就算宫如意笑着递给他一杯毒药他也能甘之如饴地喝下去。 景川接起吸了一口气,顿时酸得一皱眉。这酸度和生吃一个柠檬也没有太大差别了。 而宫如意还要笑着问,“味道怎么样?” 景川面不改色,“好喝。” 宫如意忍着笑指指身边座位,“坐。” 景川这才松了口气坐在了宫如意身边。他知道柳娴可能会找到宫如意,却不知道这天来得这么快——他还以为柳娴至少得等待到一个月以后再出现。 其实这正是柳娴原本的打算,只是在听到宫如意又出现在学校之后,她有些等不及了。 她想尽快让所有人都知道,景川和她柳娴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作者有话说: 景川:明明被吃豆腐的人是我,我十几岁我心好累。 第95章 卫天抱着手臂靠在柜台边上, 用黑脸把试图靠近些听八卦的店员给瞪了回去。 看着宫如意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把那边一对小年轻玩弄于股掌之中, 卫天低头点了根烟抽起来。大小姐平日里工作这么忙,偶尔在年轻人身上找点乐子又怎么了? 能成为大小姐的消遣是他们的福分。 奶茶店深处的四人座位上, 柳娴单独坐在一边,她对面的是宫如意,而刚到的景川则是毫不犹豫地就落座在了宫如意的旁边, 根本没考虑过坐她身旁。 柳娴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拳头, 深吸口气,说道,“那天晚上虽然是谁也不知道的意外,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再讨论起因已经没有用……” “有用。”景川打断了她的话, “你给我下药又尾随而出的证据,我已经拿到了。” 柳娴愣了一下, 脸上刚刚恢复稍许的血色迅速退去, “你胡说八道!我才没有给你——” “监控和饮料瓶我都已经找到了。”景川再度打断,“想清楚你在说什么。” 柳娴立刻咬住自己的嘴唇阻止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她仔细想了想, 当初在包厢里面,自己并不是直接给景川的饮料品里下药的人, 她只是起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让好朋友有机会偷偷将药粉抖到景川的饮料里面罢了。 就算监控拍到什么,那下药的人也不是她, 她突然起身说话又挡住了朋友的动作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解释了。 就算景川找到了饮料瓶, 那个瓶子上面也不会有她的一个指纹。 想完了这一系列, 柳娴的脸上才重新浮现出了笑容,“我没有给你下药,我不会做那种下作的事情。” 景川也不意外柳娴想要甩锅的行为,“第二天我就检测过血液里的残留药物,和留在饮料瓶里的一样。你的朋友今天就会被警察带走,等她说出你的名字来,你什么也藏不住。” “警察?”柳娴一惊,“为什么警察会介入?” 宫如意在旁笑而不语。换成别人,警察介入也许还没这么迅速,可景川亲自要求,当地警方还是很熟他的脸的。 多多少少,首都公安都是谭家的自留地,而谭家人大多知道景川和宫如意的关系。 “这是违禁药物,多用的话能成瘾,你朋友从什么地方弄到的,当然要查个清楚。”景川冷冷道。 宫如意见他说个不停,抬手把那杯酸上天的饮料往景川面前又推了推。 本想视而不见的景川转过脸来,有些委屈地朝宫如意眨眨眼睛,像在求饶。 宫如意不为所动,景川只能又喝了一大口,五脏六腑都抗议地痉挛起来。 柳娴没注意到他们的小互动,脑子里把“违禁药物”四个字念了一遍,第一反应就是给自己开脱,“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她只是告诉我,等你离开之后让我立刻跟上去。” 景川冷笑了一声。他虽然身体强健,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小没怎么生病,对各路药物的反应都比较强烈,这种违禁药物就更加了,难怪他一出门就连站都站不稳,根据橙汁的残留里面检查出来的药物浓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安全标准。 柳娴下意识地承认了自己是有意贴上景川的,听见他的冷笑声,想改口也来不及,无措地双手捧住自己的奶茶,用那冰凉的温度促使自己冷静下来,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承认,我确实心怀不轨,但那又怎么样?我想做的事情已经成功了,现在再否认我的动机也没用。我和景川……已经做过了。” 宫如意笑了笑。 她这笑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在场所有人里面,只有宫如意和柳娴知道,那天晚上没发生什么事情。 可景川不知道,他浑身的汗毛都起立了,下意识抓住宫如意的手,“我会调查。我会向你证明自己。” “但你已经出轨了。”柳娴咬着牙提醒他,“难道你觉得宫小姐会留一个出轨的人在身边吗?” “这点你说对了。”宫如意挑挑眉毛,闲适地一笑,用奶茶当做香槟酒杯朝她举了举,“敬共识。” 景川充耳不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可能赶我离开。” 宫如意咬着吸管看看景川,给了他个带着嘲讽的轻笑,一语双关,“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很显然,第一,景川根本不是她的男朋友,这是柳娴自以为是的误会;第二,景川还没洗脱自己“出轨”的嫌疑,没资格做这发言。 不知情的卫天远远发出几不可闻的嗤笑声。他笑的是景川那么谨慎又步步为营的一个人,居然会蠢到不小心失足掉到两个小姑娘的陷阱里。 景川要是真和柳娴有了什么,他这辈子也别想追到宫如意。 倒不是说宫如意有处男情节,而是景川现在明显就是宫如意追求者的身份,他这一出轨,整个追求都会看起来跟笑话似的,宫如意当然不会接受。 卫天吞云吐雾地镇守在门口,往柜台里放了一沓现金当补偿,接着顺理成章地把走过来想买奶茶的学生们都给瞪走了。 远处的三人仍然没有得出结论。柳娴还想再据理力争,可宫如意完全没放在心上,而景川则是不耐烦地牵着宫如意的手站了起来,他盯着柳娴,“别让我再知道你来打扰她。” “我……”柳娴跟着站起来,眼眶里迅速涌起泪水,“她一点都不在乎你,你为什么还要喜欢她?” 宫如意玩味地看了委屈的小姑娘一眼,心想爱情这个东西,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闭嘴。”景川低声呵斥柳娴,“她在不在乎我,喜不喜欢我,都由我来评判,外人没什么好说三道四。” 宫如意如果真不在乎他,他早就在她的书房里自裁成功了。宫如意有太多毁掉他的方法,却始终都没用。 至少景川曾经想过,如果宫如意从小哄骗他吃违禁药物,他大概就算活到成年也是个瘾君子,她哪里还需要担心什么报不报仇的事情? 虽然如今宫如意的态度十分不明朗,但景川知道,自己在宫如意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那块地方究竟是阳光普照还是阴雨连绵,都容不得外人指摘。 宫如意在乎他这一点,景川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感觉自己似乎被夸奖了的宫如意最后回头看了眼柳娴,见到她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扑簌簌流了下去,不禁啧啧两声。 如果不是她听过那天晚上的录音,恐怕还真能被这个年轻小姑娘委屈的眼泪给骗过去一时。 有这么个一心想把一夜情坐实的猪队友,景川又打算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那家情侣酒店虽然不大,但也不是在房间里装监控摄像头的龌龊酒店,要拿到房间里的监控是不存在的。 景川也根本没打算去和酒店硬碰硬做那些无用功,他花了点功夫给楼夏彦挖了坑,这期间还拉上了自己的同盟卫天。 这个反楼夏彦小联盟组建也有段时间了,两人期间一直交换少量信息,但干起针对楼夏彦的正事还是第一次。 楼夏彦这只狐狸平常警惕得很,想抓狐狸尾巴也很难,要不是景川一直严密地注意着他,还真找不到那条一闪即逝的缝隙。 真是要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聪明一世的楼夏彦,当年犯的第一次错让他直接从首都被贬到了汴城,好不容易爬回来,人生中的第二次犯蠢就被景川给抓住了把柄。 楼夏彦是宫如意亲口评价“狡兔三窟”的人,就算真做什么坏事也不会留下小尾巴,可大概是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他就不小心了那么一次,紧随其后的景川就给发现了。 这还得说回佟劲秋这个人身上。 宫如意手底下的公司大多是由楼夏彦在打理,其中自然包括了医疗集团。 也就是说,送给佟家的那批新型药物,实际是通过楼夏彦的手送出去的。 药物虽然已经送走了,但他和佟家的联络可没有就此断下。佟劲秋知道宫如意势力庞大,想要合作获得好处,而楼夏彦正好也抱着点不算太过叛逆的心思,两个人一拍即合,已经私下会面好几次。 这件事情,宫如意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其实和亦敌亦友的势力交换些信息本身也不算什么大错,楼夏彦错在错在把宫如意给瞒住了。 宫如意知道,和宫如意不知道,事情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景川终于捏住了楼夏彦的把柄,直接就给楼夏彦挖好了坑。 楼夏彦和佟劲秋最近没有见面的机会,但他们仍然有着信件来往,这些电子邮件景川也想办法令人弄到手看过一眼,上面透露了一些和宫如意及宫家相关的东西,不算商业机密,但往严重里说的话,一个商业间谍的帽子还是能扣到楼夏彦头上去的。 于是景川就近找了个日子,趁宫如意和楼夏彦都在书房的时候过去了一趟,“姐姐,我能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家里这么多电脑,就非得用我的?”宫如意正在视频会议,景川早就知道。 正好楼夏彦向来都习惯直接蹭其他与会者的电脑参加会议,这会儿正坐在宫如意身边,他自己的随身电脑则放在一边没打开。 “我要发的邮件比较重要,想用加密过的电脑,安全。”景川的目光在房间里一扫,直接指向了楼夏彦的笔记本电脑,“我拿这台用?” 楼夏彦原本笑眯眯不以为然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 作者有话说: 顺便搞一搞小楼同志,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他之前一个高到飞起的flag。 第96章 “什么邮件这么厉害。”宫如意虽然不太耐烦, 但还是挥挥手随他去了。 楼夏彦这台电脑也是宫家集团统一配备的, 并不是他的私人电脑,宫如意作为顶头上司当然有随意安排的权力。 宫如意都这么说了, 楼夏彦也说不出口拒绝两个字,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景川,“我电脑里可是放了不少重要资料, 别不小心泄露了出去。” 景川意味深长地和他对视一眼, “放心,我会维护姐姐的利益。”他说着,打开了楼夏彦的电脑, 直接把密码的界面转到了他眼前, “劳驾。” 楼夏彦飞快地把密码输了进去, 看见自己熟悉的桌面,心里更加有些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 他和佟劲秋私底下的联络很隐蔽, 用的是另外注册的邮箱, 如果景川不特地打开的话应该不会发现那个入口…… “这是什么?”景川移动光标选中了一个图标。 楼夏彦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过来景川今天就是冲着他来的。 要不然怎么他选中的偏偏就是那个被他改造成游戏图标的邮箱入口呢! 这坑都挖到宫如意面前了, 楼夏彦再怎么咬牙切齿也不能撕破脸皮,他还得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只是个游戏,闲的时候打发时间的。” 他趁宫如意没注意两人的互动,朝景川瞪了一眼——你想要什么? 景川面不改色地摸了摸挂在自己胸前的吊坠, 动作很小, 好像只是在锁骨边上挠了挠似的。 楼夏彦:“……”他就知道!大小姐收养景川就没好事! 见楼夏彦不说话, 景川将笔记本电脑收了回去,“不介意我也试玩一下吧?” “你不是要发重要邮件吗?”楼夏彦磨着后槽牙,“大小姐还等着开会呢,你能不能安静点?” 他说着,终于还是肉痛又不甘不愿地给景川打了个ok的手势。 景川这才抱着电脑走到书房一角去了,什么也没多说,但手上……当然还是打开了那个图标。 虽然楼夏彦输入电脑开机密码的动作非常快,但景川还是看清楚了,他按照那个密码为蓝本试了几次,很快就破解了这个邮箱入口使用的密码,将楼夏彦和佟劲秋的信件来往看了个全不说,还堂而皇之地全下载下来发给了自己。 ……而且他都没删除留在楼夏彦电脑里的邮件发送记录。 时候看着那个收件人上面景川的邮箱,楼夏彦恨得砸了手机,“安静蛰伏这么久,在这儿等着我呢?” 气归气,如果不想被景川把这事儿直接捅到宫如意面前,楼夏彦还是不得不屈服的,他按照景川的意思调出了那天的监听录音,也以牙还牙地自己听了一遍,唾弃地发现景川居然没干柴烈火。 “你是不是不行?”将录音交给景川的时候,楼夏彦挑衅地问道,“温香软玉在怀,你又被下了药,这样你都硬不起来?” 景川接过小巧的U盘,闻言盯着楼夏彦的脖子看了一眼,“再动一次手的话,我可能会直接割断你的气管,你撑不到急救医生来。”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用人命威胁了。当年楼夏彦武力值不足,抓到了景川对韩果果承认自己喜欢宫如意的把柄,喜滋滋地跑去找宫如意报信,结果阴差阳错地被景川撞上,还让他发现了监听器的秘密。 ……那时他就差点被景川割断了脖子。 之后的一年时间里,楼夏彦奋发向上,还请了健身房的私教强身健体,终于练出了肌肉块。 于是,信心爆棚的楼夏彦还是没忍住,又就地和景川干了一架。 可惜的是结果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仍然是被按在地上摩擦碾压的节奏。 景川带着证据走了,被揍的楼夏彦不仅不能找宫如意诉苦,还得自发地替景川圆谎,狐狸尾巴都蔫了下去。 ——景川难道不比他更像狐狸?他前前后后盯着景川这么久,好不容易捏住个景川暗恋宫如意的把柄,好么,现在已经天下皆知不能拿来钳制景川了,偏偏又自己不小心把自己的把柄给送到了景川手里,这下完全落了下风。 和佟劲秋私底下通信……这将会是个永远的污点,退一万步说,哪怕佟劲秋和宫如意哪天真能联姻,也是抹不掉这个污点的。 楼夏彦头疼不已,只能接着计划起来怎么把景川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只许景川给他下套,不许他反将一军? 宫如意面前当然是人人平等的竞争机会了! 另一头,景川终于拿到手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也不担心楼夏彦之后会不会突然翻脸不认账。真到了楼夏彦鱼死网破的时候,景川就能直接把一年以前发现监听器的缘由说出来。 虽然他当时就猜到自己身上有东西,但那也是从楼夏彦嘴里得到的确认。 可景川还没来得及把U盘交到宫如意手里,柳娴先弄出了幺蛾子来。 心理社社长私底下给景川打了电话告诉他学校里发生了大事——八卦墙上不知道被谁给贴上了柳娴和景川勾肩搭背走进某个情侣酒店的照片,虽然就一张,还是模糊的偷拍,但大家这么熟悉的校花校草,还是认得出来的。 一下子,景川脚踏两条船的消息就传了开来,八卦的力量如此伟大,烈火燎原似的就席卷了整个学校。 景川平时不与人交往,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比同学慢了两步,顿时冷了脸。 他本来也没打算把柳娴赶尽杀绝,只打算在和宫如意说清楚之后想办法把柳娴赶到别的学校去,可现在出现这种传闻,背后难说没有柳娴的影子。 柳娴越是急切地想要和景川扯上关系,景川就越是厌恶她。 宫如意乐呵呵地围观了这场青春大戏,终于等到景川上门把“证据”交给她之后,一听就知道是景川监听器上来的录音,挑眉,“从哪儿拿到的?” “楼夏彦给的。”景川直白道,“我威胁了他,他果然在我身上放了监听器。” 这是堂而皇之地把监听器的锅从宫如意头上一摘,扣到楼夏彦头上去的节奏。 宫如意有点好笑,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衡量了一番。其实眼下和景川的关系已经和谐许多,倒也不用在他身上继续放着监听器,宫如意现在使用大多也就是为了好玩。 而且……就算直接告诉景川,想必他也不敢、不会对她生气。 不过既然楼夏彦已经背着锅了,那就这样吧。宫如意笑了笑,摘下自己的耳机,“学校里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处理吗?” “用不着姐姐出手。”景川摇摇头,“……只要姐姐相信我不会和你以外的任何女人扯上关系就好。” 宫如意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把U盘扔进了滚烫的茶壶里,“那你自己去玩吧。” 这就是同意了。原本还担心自己又被宫如意压着和柳娴“做朋友”的景川松了口气。 首商大的论坛里很快又出现了匿名帖子,标题火爆地直指校花校草的出轨恋情,在主楼干脆利落地贴上了一段音频。 音频里明明白白地播放了柳娴和她好朋友通电话的部分,从柳娴让人给景川下药,到她还主动脱了景川的衣服作出两人已经做了的假象来欺骗景川,一应俱全,柳娴想给自己辩解一句的余地都没有。 一瞬间,风向就再度改变了,光鲜亮丽的校花变成了想要插足别人感情还自己打了自己脸的小三,景川当然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舆论之中,不过敢八卦到宫如意头上的人还真不多。 毕竟看眼前这情况,她可是妥妥的“受害者”。 柳娴没想到自己当时和朋友通的电话居然会被录音下来,一时之间被打得手忙脚乱,想不到反击的办法,只能仓皇地把自己锁在了寝室里,闭门谢客以泪洗面。 朋友们担心地去看望她,劝说了许久也没能让柳娴开门,最终私底下一商量,组团去找了景川,想让他帮忙劝说柳娴。 景川当场就是拒绝,但一群女孩不死心地求了他半晌,他似乎最后还是被说动了。 当然,在去看柳娴之前,景川先抽空去拜访了一下楼夏彦,从他那里要了点便利小道具来。 “小娴?”朋友们再度敲响柳娴的房门,“你开开门吧,都好几天没见到你了。学校里的传闻你不用担心,校方已经放通告都压下来了,不用多久大家都会忘掉的。” 柳娴的单人寝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她的朋友们变着法儿敲了半天门,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景川。 景川冷着脸伸手敲门,“开门。” 房间里隔着门响起了咣当一声,像是椅子被带翻了的声音。 听见里面还有动静,柳娴的朋友们都松了口气,赶紧补充道,“我们喊景川来看你啦,快开个门!” 柳娴慌张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不行!我、我现在很难看,不能让他看见!” 景川本来就不多的耐心就此告罄——他又不是真来关心和探病的——他一抬脚,干脆利落地把从里面反锁住的房间踢开了。 学校统一配上的锁和木门,毕竟也牢固不到哪里去。 还站在房间里手足无措的柳娴被这巨响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就看见景川和一群自己的朋友站在房间门口,想到自己还穿着一身两天没换的睡衣,她尖叫一声躲到了床架后面,“你怎么来了!” 景川的视线在柳娴的寝室里转了一圈,大步往里走去。 柳娴被他吓得飞快往后退,“你你你要干什么?” 说是来看她,这架势怎么像是来打她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她最后的光和热了!她还有一项重要使命! 第97章 景川停在柳娴的桌前, 手指轻轻一动就把小巧的监听器放进了柳娴挂在柜边的包里。 他记得这个是柳娴平时用得最频繁的那个包。 柳娴紧张地隔着床尾和景川对视, 鼓起勇气小声和他道歉,“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做那种事情的……” 她的道歉还没说完,景川冷冷地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这下柳娴和她的朋友们都愣了, 但谁有勇气去抓住景川啊?大家只能纷纷从门口涌入, 七嘴八舌地安慰起柳娴来。 柳娴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我做出了那种不要脸的事情,还让他的女朋友误会了, 他现在肯定讨厌死我了!” 景川听着背后传来的哭声和安慰声, 面无表情地翻了翻自己口袋里配套的监听耳塞, 决定过段时间再听她们究竟在说什么。 这会儿肯定都是没意义的内容。 柳娴的朋友很多,知心不知心就另讲了。 来安慰她的七八个朋友渐渐散去, 最后还留在她身边的只剩下了一个, 那个女孩把她搀扶到了床上,贴着她坐下来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这正是主动提出了整个计划, 还给景川橙汁里下了药的女生。 “不怪你,是我自己异想天开。”柳娴摇摇头,擦着哭肿的眼睛, “你也是好心想帮我, 我知道的。” 朋友想了想, 说道,“其实……我认识一个人,他说不定能帮你。我之前用的那种药就是那个人给我的。” “不要了,我不想再干破坏别人感情的事了……”柳娴咬着嘴唇,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小小声问道,“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但应该是个很神通广大的人,你见了就知道。”朋友模棱两可地说,“我可以先给你他的联系方式,你和他谈谈看?如果谈不妥,那不见面也可以的,无伤大雅,对不对?” 朋友虽然说得很中立,但话里话外都是撺掇的意思,柳娴本身就摇摆不定,最后还是再次被她给说服,收下了那个号码。 “他不一定会接,如果无人接听的话,你可以试着多打几次这个号码。”朋友最后拥抱了一下柳娴,“放心,这件事情还有回头的余地,你不能就这样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第三者,你可是柳娴啊!” 她的这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柳娴。 柳娴握着手机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最终还是播出了那个号码,第一次没有接通,第二次也是无人接听。 景川在监听器那头一道耐心地等待着,终于在第三次柳娴试着通话的时候,有人接起了电话,“谁?” 原先也没想到这次能打通的柳娴一愣,赶紧将原本免提的电话放到耳边取消了扬声器,“你好,我……我是柳娴,我是从朋友哪里拿到这个号码的。” “柳娴?”对方笑了一下,声音浑厚,是个中年男人,“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干了什么。你给我电话是什么目的?” “……”柳娴确实没想好自己的目的,她沉默了下来。 “想得到景川?”中年男人一语中的,“你喜欢他,没错吧?” “我是喜欢他,但他有喜欢的人。” “既然他能喜欢上别人,那当然也有可能喜欢上你。”中年男人循循善诱,“和宫如意相比起来,你是个好得对的交往对象和妻子人选。” 柳娴脸上不禁一热,对方这句话让她联想了许多,“你的意思是,你能让他喜欢上我?” “我能给你创造机会,但最后究竟怎么样,还是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中年男人意味深长地说,“记住这个号码,时机到了,我会再联系你。” 柳娴连一个嗯字都还没说出口,中年男人已经挂断了电话。 柳娴握着结束通话的手机愣了半晌,表情渐渐坚定起来。 而监听器另一端的景川皱着眉拔出耳塞,将云端的这段录音扒出来反复听了好几遍。他实际上并听不见电话那一头的人在说什么,而只能听见柳娴的声音,但因为柳娴拨号时用的是免提,所以对面那个男声的第一句“喂”是能听清楚的。 这个声音,让景川觉得十分耳熟。 他匆匆带着录音回到宫家,找上宫如意给她播放了一遍。 原先还在嘲笑景川已经开始习惯性犯罪的宫如意在听见录音中男人的声音时也愣了一下,按了暂停键后往回退了退,再听一遍,“这是……景庆平的声音。” 或者说,是陈浩最后留下的那段视频里,那个人的声音。 有了宫如意从旁协助,柳娴的手机当天下午就被人掉了个包,连着那个疑似是景庆平的手机号码也被查了出来,只是手机的定位服务被机主关闭,只能等待下一次通话的时候才能确定对方的位置。 柳娴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已经短暂地离开自己身边过、再回来的时候甚至还被多装了一个内置监听元件,她忧心忡忡地等待了好几天,终于再度等到了那个神秘人的电话。 “你好?”她飞快地按下了接听键。 “看来你很急切,这很好。”中年男人笑了笑,“在行动之前,我想知道你有多喜欢景川?为了得到他,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只要不做伤天害地杀人放火的事情,什么都可以!”柳娴咬着嘴唇发誓,“我喜欢他,想让他和我永远在一起。” “你知道宫如意是什么人吗?” “我上网查过她的名字,不是我家可以对抗的。”柳娴有两分不甘心。如果宫如意只是个学校里不起眼的人物,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很快搞定对方,让对方灰头土脸心甘情愿地离开景川,可偏偏宫如意就是比她站得高那么多。 “宫如意交给我来对付,你只要在我联系你的时候,找到景川缠住他一段时间就好了。”中年男人笑着说,“而且,我还可以给你提供一项证据。” “什么证据?” “你已经怀孕的证据。”中年男人说道。 “怀孕?!”柳娴惊呼,“可我和景川什么都没有发生——” “录音只是一小部分,你可是和他待在一起一整个晚上,谁知道半夜有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呢?”中年男人不以为然地说,“只要你当众哭着发誓说这个孩子就是景川的,很多人肯定会相信你这样楚楚可怜的小丫头。就算景川和宫如意都知道这不是真的,他们短时间内也没办法解除这种误会。” 柳娴的心脏怦怦狂跳起来,她仍然有一些犹豫,“这样,景川会讨厌我的……” “你以为他现在很喜欢你?”男人嗤笑。 这句话让柳娴不由得鼻子一酸。是啊,景川已经够讨厌她了,不如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让他无法脱身吧。相处的时间多了,相信景川一定会改变心意喜欢上她的。 而且那时候,她是孕妇,宫如意身份这么高,一定也不好意思和一个刚刚怀孕的小姑娘过不去吧! “想好了吗?”男人问道。 “想好了。”柳娴抽抽鼻子,握紧拳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应该做什么。” “等着指令,会有人去找你的。”男人满意地笑了笑,再度不等柳娴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听完了全程电话的宫如意挑挑眉毛,目光调侃地往景川脐下三寸看去停留了两秒。实际上还是只童子鸡的景川有点尴尬地清清嗓子,“查到地址了吗?” “查是查到了。”从公安那边借来的专家也跟着咳嗽一声,“地址在这里,需要联系附近的派出所出警吗?” 他身旁的卫天直接将写着地址的便签抽走,“不用,我知道这个地方。” 卫天带人迅速赶去机主地点,山伯将专家和设备一道送回给公安,只留下景川有些坐立不安地和宫如意独处。 “我真的没和她……”他还想再解释一下。 “我知道了。”宫如意摆手打断了他,“你们什么都没发生,她准备让你喜当爹,这些我都知道,不用再说了。” 景川出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放心下来。怎么看,他都觉得宫如意准备拿这件事情嘲笑他一辈子。 可恨的是,柳娴所牵出的这一系列破事,还不都是因为当初宫如意非要押着他和柳娴交朋友才发生的! 景川又不能对宫如意出气,只好打碎门牙往肚子里咽。 宫如意没把景川挤兑得太过,但想想如果不是这通监听,景川还真有可能喜当爹,就怎么也按捺不住笑意,心情很好地接通了卫天的无线电,“还有多久能到?” “很快。”卫天对整个首都都熟门熟路,这次直接借的是警车,响着警铃一路过去更加是畅通无阻,直到接近目的地之后才将警铃关闭,行至路口,他就下了车步行起来。 虽然定位已经可以说是相当准确,可是首都的人口密度这么大,要在这人群中间找到一个人还是没这么简单的。 卫天早已经将景庆平的脸深深刻在心底,也不得不在这附近一寸一寸地搜索过去,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穿着风衣的背影。 他向周围的属下打了个手势,从背后悄无声息靠近对方,猛然发难将穿着风衣的中年人按倒在了地上。 中年人惊惶失措地举起双手,“别打我!刚才有个人给我了五百块让我穿着这件衣服坐在这里的!” 宫如意隔着耳机听到这句话,也不觉得气馁,“他走得匆忙,附近查一查监控,肯定还有他的踪影。” “是,大小姐。” 第98章 最后查到的东西比宫如意所想象的还要多——不光是景庆平的脸出现在这附近的监控中过, 次数还远远不止一次。 景庆平在这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合约长达两年,签订时间是在六个月前。 卫天带人直接去搜查了那间租房,里面没有什么生活气息, 倒是里面贴了不少和宫如意有关的行程,最近几年间她去过的地方和时间都标注得一清二楚,还配了显然不是从媒体新闻上弄下来的照片。 “他跟踪你。”景川扫了眼被搬回宫家的证据,抿着嘴唇道, “而且还跟踪了很久。” “不止是我,还有你。”宫如意把另一盒东西推到景川面前, “跟踪你的时间更久,那封信也可以证明是他寄出的了。” 在景川的跟踪记录上, 景庆平清楚地写下了信件的寄出时间和寄信地点,他甚至还在上面标明了“无回应”。 景川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些自己的照片,“这些照片时间太相近,他不可能是同时跟踪我和你两个人, 一定是雇人做的。”他捡起几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 “我还好说, 能跟踪你不被发现的人应该是屈指可数。” “确实不多。”宫如意同意他的看法,将指间照片放下,打开抽屉翻出了另一个邮件地址, 笑了起来, “但我正好知道一个可能找到这些人的地方。” 之前, 容修就给过宫如意一个联系方式,那是他调查出那一次在国外试图狙杀宫如意的杀手信息。 宫如意根据这个联系方式一路追查过去,果不其然发现对方是个专业的雇佣杀手组织,拿钱办事的那种。她越发怀疑起来第一次击杀甄蜜的人也是这群人里面来的。 和这种专业组织谈话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你有钱。 虽然对方很有信誉地没有透露买主是谁,但他们慷慨地收下了宫如意的钱之后,表示之后如果有人再想对她出手,就会主动联系宫如意。 虽说这个条件没能用上,但跟踪调查这点倒是可以问他们取取经。 能在首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宫如意几年不被发现,这种能力就算去刺杀华国政要都已经绰绰有余,不是什么普通的小侦探社能做得到的。 这项交涉宫如意原本是要自己去做的,但景川凑过来看了眼邮箱地址和下面的动态IP,顿时皱眉,“这是暗网的入口,姐姐怎么会有?” “怎么不能有?”宫如意轻描淡写地反问他,正要打开电脑,记事本就被景川给抽走了。 他皱着眉反对道,“暗网太危险了,还是我来。你要联络什么人?是要问他们跟踪你和我的是谁吗?” “是。”宫如意想了想,干脆就把这任务派给他了,“有结果了告诉我。” 至于宫如意,她正好还有别的事情要关注——景庆平既然租了这件房子,那自然和房东是有签合约的,宫如意亲自和警察一起上门拜访了这位房东。 房东是个中年女人,家里房子许多,专门靠收房租过日子,宫如意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和小姐妹一起打麻将,见到警察一愣,“我儿子又和人打架了?” 这话莫名地就让宫如意回想起了高中时期天天跟人打架的景川。她敛起嘴角笑意,“平乐坊二十八幢十楼,你有一套房子。” “是啊!”房东把麻将一推,表情很警惕,“我租给一个外地人了,他说他很安静不会吵到邻居的,怎么了?” “他是登记在案的流窜逃犯。”宫如意面不改色道,“现在他已经跑了,租房合同出示一下。” 站在宫如意身后的喻延表情稍微有那么点儿纠结。景庆平的身份十分微妙,理论上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却还在自由地活动,但既然法律意义上他已经死了,那么当然不可能是个逃犯的。 但宫如意多少算是提拔他的半个上司,喻延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房东吓了一跳,“哎呦,怎么会是个逃犯呢!我看他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还以为是一个人来这边工作养家的嘞!”她朝小姐妹们挥挥手,“今天不打牌了不打了!改天再叫你们!” 宫如意跟着房东往内间走去,“这个人有什么让你注意到的地方吗?” “见了他也没几次……”房东想了想,倒是回想起来不少内容,大概是中年妇女八卦的天性让她记住许多细节,“他刚搬家的时候,我问他要不要添置家具,他跟我说不需要的,工作很忙。然后就上上个月,他那边水管坏了停水了两个礼拜,他也没来找我说过,大概平常也都不住在那边的?” “他应该另外还有住的地方。”喻延在宫如意背后小声说道,“等拿到租房合同之后,我去系统里找一找那个名字。之前搜索过景庆平这个名字,没有发现。” 房东絮絮叨叨地在一堆租房合同里找到了景庆平的那一张递给了宫如意,“喏,这个就是他签下的,你们看看,我这可是完全合法的租赁合同啊!” 宫如意没在意合同的内容,直接往后翻到了签名页,辨别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名字,眯起了眼睛,“景庆……安?” “对,就这个名儿!”房东一拍手,在她的抽屉里又翻了一会,找出另外一张纸来,“你们看,我还留着他的身份证复印件呢!” 宫如意把租赁合同塞到喻延手里,又接过身份证复印件看了一遍,确认那上面确实是景庆平的脸,只是名字变了一个字,冷笑,“查查,这张身份证要么是假的,要么是他手脚都能动到户籍系统里面去了!” 喻延没敢耽搁,直接带着证据而去,宫如意则是上车回家的路上给山伯打了个电话做确认。 “景庆安?”山伯惊讶,“没听过这个人,景庆平是有兄弟姐妹的,但还活着的您先前都让人去查过,至于其他的几个,我记得是战乱中都去世了。” “景庆平的祖籍是哪里,还记得吗?” “河泽。”山伯肯定地说道,“我记得他每年都要回去祭祖,老爷和夫人曾经都提过的。” “好,我知道了。”宫如意掐断电话,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在自己行程里面安排了去河泽出差的日程。 喻延的调查结果很快,他把另外几套以景庆安的名字租下的房子地址都发给了宫如意,又安排人同时突击这几个地点,发现对方是早有准备,和先前第一套被找到的房子不同,后面的这些都被收拾过,带走了其中大部分物品,看起来都十分凌乱。 足足七套房子租在景庆安的名下,分布在首都的不同区域,从最东的那套到最西的那套,来回一趟都要将近三个小时。 接下来再走访几栋房子的邻居和手机口供又花了不少时间,得到的结果也并不令人意外:每一套房子,都不是景庆平长居的地方,他每隔几天就会换个住处,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因此和邻居见面的机会非常少,有两套房子的邻居甚至根本不记得见过他的脸。 根据没来得及撤走的剩余物品来看,景庆平手中掌握了不少东西,也暗中谋划了不少。 从几年前景川收到的那封信,到甄蜜的突然死亡,再到景珂、陈浩……这里面都少不了他的身影。这次他原本是要插手柳娴的事情,正好被景川巧合抓住机会戳破,算是不得不中断。 倒是柳娴,焦急地等待了数天也没再等待那个神秘号码来的联络,试着回拨了好几次也没得到任何人的接听,最后只能哭着认定自己是倒霉遇上了个骗子。 景庆平的房子虽然是一个个都被查了出来,但他本人因为反应及时却没有被抓到。 整理景庆平留下的资料文档照片等等又是项大工程,宫如意再度直接扔给了能干的属下们,自己带人去了趟河泽。 她有预感,在河泽能找到一些她曾经忽视了的线索。 比如景庆安这个名字,难道真的是景庆平给自己准备好假死之后使用的假名吗? 在离开前往河泽之前,宫如意颇有耐心地将所有合同上不同的景庆安联系电话全都拨了一遍,其中六个已经是停机状态,包括之前用来追踪的那一个,却偏偏有一个仍然在运行之中。 宫如意在漫长的嘟声里等待了将近半分钟,电话才被人接了起来。 电话对面的中年男人笑着称赞道,“宫如意,我得承认,我小看了你。” 宫如意只是笑了笑。 花了十一辈子才走到这一步的她有什么可称赞的?庸人之资而已,一点值得夸奖的价值也没有。 “花了这么久才和我说上话,难道不想问我些什么吗?如果我心情好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回答你。”对方说道。 “你没有关闭这个号码,不是正等着我和你联络吗?”宫如意反问道,“我还以为,是你想要问我什么呢。” “那我先问好了。”中年男人不以为忤,“你把景川养得很好。” “还不错。”宫如意嗤笑,“但他和我一样,其实都只是你的玩具,或者说棋盘上的棋子,不是吗?” 事到如今,宫如意倒是有点同情起景川来了。他可是被亲爹都坑了的人,宫如意至少还是有一对疼爱自己的父母的。 电话那头的景庆平哈哈大笑起来,“宫如意,把景川放在你这样的人身边,我真是开始越来越不放心他的立场了。” “要带他走的话尽管出手,我也很想看看那时候他会站在谁的一边。” “这点上你和我倒是想到了一起去。”景庆平哼笑两声,态度却十分平和,“该说再见了,宫如意,期待下次的交锋。” 第99章 宫如意去河泽的路上还是没坐飞机。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每一次的死亡时间, 这一辈子明明其他的死亡flag都发生得八九不离十,偏偏只有空难这件事情不太准确。 宫如意连航班号都记得一个字母不差,可那一天的那班飞机却偏偏没有出现事故。 这也让宫如意松了口气——她虽然提前和航空公司隐晦地打了声招呼让他们注意安全,但总不好直说这班飞机可能会发生空难, 飞机安全落地也是对一大批人命的交代。 这次的河泽之行,助理之前已经给她订了飞机票,可心里忐忑不安的宫如意还是没上飞机,最后改走的陆路前往河泽。 因为学校还没放假, 景川没能成功地跟过来,宫如意身边带的是卫天和喻延两个人。 喻延细心, 卫天武力值高,只带这两个人就能让宫如意省很多功夫。 在高铁上的时候, 宫如意就已经看过了景庆平往上三代人的所有资料,她原先没在意一个死人的这么多背景,景庆安这个名字出现之后才开始重新审视景家有关的一切资料。 景家在河泽当地曾经算是个大家族,他们在那里发展了很长一段时间, 盛极一时又慢慢衰落,到了景庆平那代时已经破败不堪, 因而景庆平才会在父母死后去帝都闯荡, 最后成功建立起了自己的事业,算是白手起家的典范。 和景川是个同样的天赋。 虽然后来是衰败了,但景家在河泽境内仍然有一大片领地, 或者说……祖坟。 宫如意主要想拜访的就是那块地方。 站在青山脚下的时候, 喻延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大小姐,真的要上去?” “你怕鬼?”宫如意回头看他一眼,有点好笑,“你在监狱里工作三年,不应该知道人心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吗?” “可穷凶极恶之徒我都可以对抗,鬼魂我是碰不到的啊!”喻延怕鬼怕得理直气壮,“不如您看这样,我就在附近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当年的老人还活着,试着问一些线索出来,也许会很有用呢!这些东西可是网上查不到的!” “去吧。”宫如意也不勉强喻延,总归四处拜访问问有没有人认识景庆平也是她计划里的一部分,交给喻延两头完成不是什么大问题。 最终上山拜访景家祖坟的只有宫如意和卫天两个人。 山路十分难走,就算布好了石阶,也显得有些简陋,因为多年没有人回来扫墓,石阶上满是滑溜溜的青苔和泥土,踩上去一不小心就要摔跤。 卫天走在前面,一路几乎是拉着宫如意上了山头,按照墓碑上的生卒年月找了起来。 墓碑的分布不太有规律,似乎也不是按辈分排的,宫如意找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看见了一个资料上出现过的名字——景文初,那是景庆平父亲的名字。 从这一块墓碑找起,再找到景庆平就不算太难了。 景庆平和妻子是合葬的,两人用的是同一块墓碑,他的父亲和祖父也离得不太远。 按照这个规律,宫如意又发现了景庆平的叔父和祖叔父等等一群墓碑,就死亡时间来看,景庆平去往首都对的时候,身边应该已经没有任何还活着的亲人了。 “如果将这块墓挖开的话……你觉得里面还有两幅尸骨吗?”宫如意盯着景庆平的墓碑问卫天,“还是说,里面埋着他妻子和不知道那个替死鬼的骨头?现在就算只剩骨头,也还是能做DNA鉴定的。” 卫天没说话,他盯着某一块地方,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不走到万不得已那一步,宫如意其实也不会做到挖人坟地这种缺德行为的地步。她小心地在墓碑附近绕了一圈,“这里很多年没人来了。如果景庆平没死,他还真是狠得下心。” 卫天在她背后道,“大小姐,那棵树下有块石头。” 宫如意转头看了眼,确实见到一旁几步开外的树下埋着一块石头,那石头形状奇怪,方方正正的,虽然只有半臂那么高,但怎么也不像是自然堆积在那个地方,反倒像是有人有意伫在那里的。 宫如意顿时起了兴趣,几步过去盯着看了两眼,“你觉得下面会藏着什么?” 卫天紧跟过来,他阻止了宫如意亲自伸手的举动,捏住那块石头晃了两下就将其连根拔起。连日的阴雨将泥土冲刷走不少,这块石头也不知道埋在这里多久,仍然陷在土里一指多深。 卫天翻转手腕看着石头的正面和背面,在石头的一面上发现了一个模糊的小字。 似乎是年月过得太久,这个原先大概就刻得很匆忙的字已经被雨水冲刷得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了。 “我带回去让实验室检查。”卫天略一沉吟,从背包里拿出个证物袋就将石头装了进去,才干干净净地交给宫如意。 宫如意隔着证物袋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那个字,脑中似乎那么一瞬间闪过一道灵光,却最终没能抓住,最后在山上仔细地将景庆平的三代家属名字都记下了之后,才跟着卫天一道下了山。 喻延在山底下也没闲坐着,他卖力地跑了老远寻访了几户祖祖辈辈都住在附近的山民,还真遇到了两个记得景家的老人,做了采访笔记。 上车的时候,他直接将自己潦草的笔记递给了宫如意,“乍一听好像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不过我还要回去再整理过才知道。” 宫如意上下翻阅了一遍,从喻延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中试图寻找着和景庆平有关的蛛丝马迹。 但也一时之间没有找到什么。 喻延跑得腿都快断了,这会儿坐在副驾驶座上锤着自己的腿边看新闻,看着看着突然惊呼一声,“空难了!” 空难这两个字顿时将宫如意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把用来记笔记的小本子往喻延手中一塞,“你说什么?” 喻延盯着手机,“就刚刚发生的事情,有架飞机因为机械故障在海上迫降,迫降的时候出现失误,机身从中折断成两截,援救正在进行中。” “航班号是多少?”宫如意立刻问道。 喻延翻了翻手机号,“CSZ……”他念了三个字母,表情就突然一僵,“从帝都到河泽,这是我们本来要坐的那班飞机。” 宫如意脑中嗡了一声。如果不是她一直担心着迟迟没有发生的空难,如果不是她这次也选择了高铁而不是飞机,那是不是现在她就已经又一次从高空坠落葬身大海了? “大小姐?”卫天担忧地唤她,“还回酒店吗?” “不,立刻回家。”宫如意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让夏彦关注所有和这次空难有关的信息,我要比媒体都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意外?不,一次次的打脸已经说明得很清楚了,她以为的意外,都不是意外。 空难也一样。 宫如意甚至有理由怀疑,如果不是这次她的助理正好习惯性地购买了出差用的三张头等舱机票,空难甚至可能都不会发生。 回首都的高铁和车上,宫如意的电话就没停下来过。 等她到家的时候,景川还坐在客厅里等她,他的面前放满了和这一次事故相关的资料,分门别类放得特别仔细,宫如意一坐下就能从头翻阅。 宫如意进门一句话都没说,接过景川递来的初步调查报告就坐下皱着眉看了起来。 景川和随后进门的卫天交换了个眼神,后者摇了下头,直奔厨房——宫如意回来得太紧,在路上也只顾着接电话和打电话,根本什么都没吃。 景川轻出了口气,他盯着自己身旁似乎什么也听不见的宫如意看了两眼,起身给她倒了杯带着温度的水果茶,一手将她正在阅读的报告抽了出来,一手顺利成章地把杯子塞了进去。 宫如意猝不及防捧了一手暖呼呼的果茶,好看的眉头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把杯子砸回景川身上来,“干什么?” “这些我都看过了,我可以转述给你听,这样还比较节约时间。”景川顿了顿,他拍着手中的报告,“在谈正事之前,我还有些话想说。” 宫如意按着怒气和暴躁抿了口清甜的果茶,仍然脾气很不好,“什么话?” “虽然有些自私,但是姐姐还活着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运。”景川想了想,大着胆子上前用双臂怀抱住宫如意的肩膀,“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上飞机。” 宫如意啧了一声,却没推开景川的手臂。她用力地握着杯子,单薄的身体这才后知后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差一点点,就又要在追寻真相的半路上开启下一次重生了。 而这一次人生,可谓是她最接近事实真相的一次经历。 虽然重生十一次之后,她会毋庸置疑地知道自己的第一次空难不是意外,可刚刚到手的一切证据和追查却都要从头再来一遍。 ……这么听话的景川,也得重新再养一遍。 景川得了手却没见到宫如意反抗,心头一喜,小幅度地挪了挪屁股蹭到宫如意身边,手上的力道稍稍加大,将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我知道你很累,但越是这种时候,休息也越重要,不能自乱阵脚。” 宫如意嗤了一声,“这还是我教你的。” 她虽然用尽心机地想要把景川教坏,但毕竟自己本性不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十年相处过程中多多少少还是不小心漏了些做人的道理出来给景川。 这可能是景川没长歪的原因之一。 景川没反驳,而是笑了笑,手指插进宫如意细软的发丝里梳了梳,“我们会找到他的,他跑不掉。现在,你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不要在一腔怒火的时候就埋头工作。” “这话轮得到你来说?”宫如意冷笑。 曾经工作起来可以一天一夜不吃饭不睡觉的那个人难道不是景川本人? 宫如意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又是景川没听懂的。但他没追问,而是胆大包天地拍拍宫如意的头顶,“睡一会儿,厨房准备好了夜宵,我就喊你起来。” 他说着,抽走了宫如意手中被喝了一小半的果茶。 没两分钟,宫如意居然真的靠着景川的肩膀睡了下去。她的呼吸绵长又宁静,打在景川的锁骨上比羽毛挠过还要轻微。 景川挺直背脊,手中还捏着宫如意喝过的杯子,几乎不敢动作。 直到卫天和山伯一前一后端着食物回到客厅的时候,景川才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轻声又温柔地叫醒了宫如意。 第100章 宫如意边吃夜宵边听着卫天和景川总结汇报这段时间传来的全部消息。 在海上迫降的飞机虽然断成两截,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 由于迫降及时,并没有太大的人员伤亡, 大部分人在救援赶到的时候正穿着救生衣在海里瑟瑟发抖。 但在事件中仍然有人重伤和身亡,为此华国立刻启动了调查,宫如意是最先跟进调查结果的一批人。 黑匣子保护得很完好, 第一时间就被取出了。 想要在一辆飞机上动手脚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首先,动手脚的人得清楚地知道对飞机的那一部分做出改动,其次, 这种改动必须细微到在起飞之前都无法发现, 最后, 这个人还必须知道关于航空条例的一切细节。 内鬼的可能性非常大。 航空公司和机场都难辞其咎地开启了一场大型的调查活动。 最后立功的还是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他们拍到了一名机场的机械修理师将一枚螺丝悄悄拧松的画面。 这名修理师几乎是前后脚地就选择了投案自首, 他声称自己受到了大笔的贿赂, 而且还是来自境外的货币。 这信息太过敏感,华国没有立刻公布, 只公开声明事件仍在调查之中。 就在几乎所有人的心思都扑在这起案件上的时候,景川也不例外——为了推进调查, 他手头能调动的力量几乎也都在往在和宫如意同一个方向使劲。 可就是在这么紧张的关头,景川的人生再度出现了重大转折。 私心地来说,他认为这个转折甚至比眼前的飞机失事更加重要——至少对他本人来说是如此。 这个转折就是, 在宫如意全然信任地靠着他睡了那么二十来分钟之后, 景川当天晚上做了个身临其境的梦。他梦到自己仍然是景川, 宫如意也仍然是宫如意,可他们之间发生了完全不同的故事。 梦中宫如意是个刁蛮的大小姐,没有景川所知道的这么理智果决,但他当然……也觉得很可爱。 梦里面景川也仍然生活在万安巷,童年和他记忆中的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他似乎到了十几岁才被人从万安巷接走,梦境中这一段非常模糊,囫囵带过,景川根本不知道带走自己的那个人是谁——他只知道那肯定不是宫如意。 也就是说,这不是他经历的人生,是某种自己潜意识里想过的“如果”吗? 景川带着疑惑看自己渐渐控制住万安巷里养成的凶恶本性,进入学校汲取各种各样的知识,白手起家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笼络了无数有能力的下属…… 宫如意呢?他不由得焦躁起来。他的人生里面怎么可能会少了宫如意的影子?宫如意怎么会和他没有交集? 好在,到了梦境的结尾部分,景川终于看到了宫如意和“自己”的交集。她对他不冷不热——这倒也很正常——像是普通的交易伙伴那样。 可景川心惊肉跳地注视着梦境中的“自己”,从那双在镜子里每天都能看见的眼睛里找到了要毁天灭地的仇恨火焰。 他就像是个电影屏幕前的观众,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剧情,最后只看到“自己”将宫如意和她的宫家打击得七零八落不成气候,最后还将她锒铛入狱。 宫如意死在了监狱里,官方调查结果是意外身亡。 景川满头冷汗地从床上倏地坐了起来,他抹了一把自己额头的汗珠,顾不得已经湿透了后背的睡衣,打开灯光着脚就往宫如意的房间跑。 宫如意在自己家里睡觉当然没有锁门的习惯,景川秉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旋开她的卧室门,二傻子似的确认了宫如意仍然躺在床上之后,狂跳不止的心脏才慢慢降下了跳动的速度。 他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踩着手工地毯走近宫如意的床边,整个人腿和膝盖都是软的,几乎是直接跪在了宫如意身边,看到她合着眼睛似乎睡得还算安稳的样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梦境当然只是梦境,这个道理景川很清楚。 可那样真实的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宫如意对他这么防备,难道也是因为做了这么真实的噩梦吗? 景川想着,低头跟做贼似的虚虚握住宫如意的手指,低下头去将虔诚的亲吻印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梦里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景川想过,就算宫如意真有要入狱的那天,他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挺身顶罪,怎么可能亲自将她送进监狱里呢? 不可能的。 * 第二天,宫如意起了个大早,电话仍然是一个接一个的。 她接了其中的某个关于自首的电话之后,直接就转头找到了佟劲秋——境外货币是个模糊的词语,其实修理师的原话说的是美刀。 “空难怎么惊动宫大小姐了?”佟劲秋惊讶道,“我得把登机名单看一眼,上面有你的朋友?” “别说废话。”宫如意冷笑。她的名字就在购票人当中,有心人一看就该知道了,更何况佟劲秋消息这么灵敏的人?“那笔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你是不是早就都知道了?” “我虽然在美帝,但不代表我就掌握了美帝所有货币的流转通道。”佟劲秋笑了笑,他意有所指地说,“说到钱的话,你不是认识一个比我更精通这方面的人吗?” 宫如意知道他说的是谁,她最近才刚刚找过那个男人一次。 当然是掌握了开曼那个三不管地界的王室成员西里尔了。 景川听说宫如意要再去一趟开曼的时候立刻就皱起了眉——那次宫如意的绯闻意外传出来之后,他也立刻根据八卦信息找到了对方的身份。 虽然陈浩当时斩钉截铁地告诉景川不要去惹这个人,景川也还是将西里尔的资料收集到了情敌这一栏里面。 很显然,西里尔是某个古老国家王室的重要成员,事实上,他是第二顺位继承人,声望比第一顺位继承人高了不知道多少,是呼声最高的那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是下一任的国王。 而这位王室成员,曾经公开表示过自己对宫如意的好感,并对媒体说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将求婚戒指戴到宫如意的无名指上。 景川找到这段采访的时候冷笑不已。 这个国家富得流油又怎么样?十年后指不定谁站在头顶上。一个一夫多妻制的国家国王还想将求婚戒指送给宫如意? 景川死了都不会让这事发生。 虽然西里尔只出现了一次,但景川还是将他的警戒度提得很高,当得知宫如意要出发去开曼的时候,景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开了口,“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宫如意掀起眼皮看看他,“不要上课了?” “马上就放假了。”景川脑子转得飞快,“我可以申请提前进行期末考试,眼看寒假又要来了,就当和姐姐一起去亚热带度假?” 宫如意盯着他看了两眼,像是要参透他在想什么似的,“我要是拒绝你呢?” “那我想办法到那里和你汇合。”景川厚着脸皮道。 在景庆平出现之后,宫如意总算还是对他和颜悦色了一些,景川偶尔也能大着胆子往她身边凑上一凑了。 宫如意似乎是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行。”她说。 景川顿时比中了彩票头奖还高兴,他直奔学校找到教授申请提前考试。 好在大学里景川已经不是吊车尾而是所有教授看好的尖子生,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学校还是给破了例——教授们谁不知道景川打算好了要提前毕业?校领导们又谁不知道景川是宫如意的男朋友? 这后门走得十分顺畅,已经化身学霸的景川也轻而易举地就在一天半的时间之内连考六门,把最后一门主课的考卷交给监考的教授之后,他匆匆忙忙直奔机场宫如意进行了汇合。 其实本来按照景川的想法,飞机还是不太吉利,反正开曼就在海里,不如和之前一样坐游轮过去。 最后反倒是宫如意否定了这个建议。 飞机已经失事过一次,对方重蹈覆辙的可能性很小,再者,游轮的速度和飞机不能同日而语。 小半天的飞行之后,私人飞机缓缓地降落在了开曼的某个王家宾客专用的停机坪上。 西里尔已经站在那里等待了,给足了面子。他湛蓝的眼睛在景川身上停留了半秒钟,接着就热情又绅士地抱住了宫如意,在她面颊上轻吻,“亲爱的,我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 宫如意几乎能算得上是无动于衷地接受了西里尔的贴面礼,“西里尔,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想要追踪一笔无主的资金,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西里尔神秘地笑了笑。接着,他扯开话题,“你带了小情人来见我?” 一听这个称呼,宫如意就冷笑起来。只有佟劲秋会这么喊景川,看来佟劲秋早就和西里尔通过气了。 “我是景川。”景川上前一步,朝西里尔伸出了手,他挺直的背脊宛如松柏,气势和这位当红的默认王储殿下几乎不相上下。 西里尔眼里的笑意缓缓退去,仔细地盯着景川看了几秒钟之后,他才伸手回握过去,“你可以叫我西里尔。”他说完,对宫如意笑道,“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宫如意冷冷看他一眼,根本懒得理会这种没有意义的儿女情长话题,“你如果不想谈正事,我就加完油直接回国了。” “那怎么可以。”西里尔笑弯了眼睛,“你是我的客人。既然来到了开曼,就让我充当东道主好好招待你一番吧。” 作者有话说: 西里尔是个打酱油的不用太在意。 一百章啦!评论发红包! 第101章 西里尔说招待, 那就是真的盛情招待, 那奢侈的国宴简直晃花了景川的眼睛——他还以为只有紫禁城里面才会这么浪费地吃饭。 宫如意却习以为常,西里尔的国家钱多得可以拿来铺路, 他的个人财产更是个天文数字,一小时能赚别人一辈子的钱,她早就习惯了这人日常烧钱的作风。 而在关于宫如意这次特地赶来的问题上, 西里尔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不肯给出个正面回答。 宫如意和他打了几天太极,终于还是不耐烦起来。她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多了点耐心可不代表人就会变得好说话起来。 恰恰相反, 学会了等待的宫如意比曾经和从前更加地能记仇了。 于是, 西里尔很快就接到了他的某位兄弟即将访问华国的消息, 无奈地找到了宫如意,“亲爱的, 你简直太懂我在想什么了。” 宫如意当然知道。西里尔这个人, 虽然情话张口就来,而且也确实是喜欢她, 但在他心目中,权力才是排在第一位的。在他的未来王储位置上动手脚, 比什么都来得有用。 “所以,要是你能成为我的王妃,我才能事半功倍。”西里尔接着道, “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 如意?” 宫如意无动于衷地坐在他对面, 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双手十指扣在一起,“西里尔,我的耐心很有限。如果你对这位访问人选不满意的话,我还有别的选项。比如,你那位能随意将爵位当做奖励发放的叔父?” 西里尔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笑容满面地抬起手来。 坐在宫如意身边的景川立刻绷紧了神经和肌肉。开曼是西里尔的地盘,过去几天里景川已经发觉他和宫如意的身边全是西里尔的人,走到哪里都是西里尔的眼线,可以说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控制之中。 然而,势单力薄的宫如意却能反过来威胁西里尔,一点恐惧害怕之情也没有。 西里尔的随从将一枚手指粗细的硬盘放到了这位王室成员的手掌心里。 西里尔用两根手指捏起硬盘,让宫如意看了一眼,“这就是你要的东西。但在你拿走它之前,我需要你的承诺。” “既往不咎。”宫如意顿了顿,“注销我父亲名下的账户。” 西里尔有些轻佻地笑了起来,“成交。”他将小巧的硬盘向宫如意抛去,宫如意动也没动,身旁的景川一伸手稳稳地接住了。 “你弟弟很不错。”西里尔站起身来,他意味深长地用下巴指指景川,对宫如意道,“你可要小心他了。” 这挑拨离间让景川气了大半天,上了飞机离开开曼都还没消气。 宫如意有点好笑,“你生什么气?” “他暗示我会对你不利!”景川黑着脸道,“明明他才是那个东拉西扯不肯正面回答你问题的人。” 宫如意摇摇头,将硬盘插到一台加了密的电脑上,交给了身旁的安全专家整理,“还记得在游艇上行刺我的那个人吗?” “幕后的主使人和西里尔的叔父有关,是吧?”景川的势力刚刚开始发展,还刺不到那么深入的圈子里面,可刚才宫如意跟西里尔的对话已经足够让他推测出很多东西来了。 游艇主人说过,对方许诺他,只要杀死宫如意,就会许给他一个爵位,让他成为贵族,才让这位暴发户的富豪铤而走险。 然并卵,宫如意和西里尔两个人之间越是默契,在旁觉得自己根本插不进话的景川就越是恼火起来。 在那个梦境里,他记得自己明明是站在宫如意高处的,怎么现实生活里完全颠倒了过来? 景川只能安慰自己:算了,算了,梦境里宫如意看起来还要比现在大几岁,等五年之后也许他就能和宫如意平起平坐了呢? 宫如意前往开曼耗费了将近一周的时间,才将线索从西里尔那里抠了出来。 硬盘里的内容在飞机上当场解析完成就发回了华国,飞机还没落地,华国就已经不动声色地行动了起来。 虽然宫如意是主动要求飞机出行的那个人,当飞机落地的时候,她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很好,果然她的死亡中没有那么多意外,绝大多数都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这辈子如果能成功地找出真相和幕后黑手,也许她就不会再重生了? 想到这里,宫如意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旁一步不离的景川。 这个景川大概可以说是完全无辜的,但他自己的前辈们可不是。 那些景川们是肯定再也见不到了,那他们造下的孽……当然也只有这个景川来承受了。 宫如意迁怒得理所当然。 等她带人回到了宫家之后,发现喻延已经带人在里面等着了,顿时精神一震,快步进门,“找到什么了?” 喻延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拿出了这些日子的调查结果,“景家是有家谱的,但河泽老家祠堂已经年久失修,之前留在景家、作为证据被收纳的那部也凭空从证物箱里消失,只能凭借见过的各人口述和祠堂中找到的残本恢复了一部分。” 他将一张张清晰的打印纸放到宫如意的面前,挑出其中一张递给她,“这上面是景庆平的名字,他的父母亲及其他亲人的名字和您从菏泽景家祖坟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宫如意扫了一眼,从上面辨认出了几个勉强看得清的字迹,确实和在河泽见到的符合,“然后呢?” “您看这里。”喻延探头看了看,伸手给她指了一个地方,“您不觉得,景庆平的名字似乎位置不太对吗?” 复原了一部分的景家家谱看起来排列十分规整,就算没用尺子量过,也是让眼神极准的人拍的位置和顺序,如果一对夫妇膝下三名子女,这三人的名字之间空隙是完全相同的。 就算有的地方大约是因为出生年份差得太远又临时添上另一个名字,也必定会有一条细细的线将两人串联起来。 而景庆平的名字,偏偏就是歪的。他也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这些名字错落有致地放在同一排里面,唯独景庆平和其他人名字之间的空隙大了一些。 景川几乎是贴在宫如意的背后从她肩膀上面看向这些不舍清晰的名字,突然道,“也许,景庆平和景庆安是两个人。” 宫如意回头看向了他。 景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空隙,不是看起来好像正好可以再放下一个名字吗?” 这个猜测虽然有些令人震惊,但确实也是看起来最合理的解释了。 宫如意又盯着复原家谱看了会儿,将纸张交还到喻延的手中,“还发现了什么?” “从菏泽那边带回来的那块石头。”喻延边收资料边说道,“上面就刻了一个字,虽说不一定准确,但那似乎是个‘安’字。” “就埋在景家祖坟的角落里,又只刻了一个字……”宫如意靠在椅背上轻声冷笑起来,“从当年的证物里面找一份景庆平的笔迹,和之前那份租房合同一起送去做字迹检测。让卫朋从银行里调那些盗用他名字办的银行卡,也弄一份签名出来,我倒要看看究竟谁是李逵谁是李鬼。” 字迹检测的报告还没出来,机场的案子总算是结了。这线索又追回到了西里尔的国家去,接下来两国之间进行政治密谈的事,宫如意就没有再插手。 总之,不日之后,西里尔就被正式加冕为王储,而原先的第一继承人则是被低调地外放了。 在这场不见硝烟的博弈之中,宫如意也不是一无所获。她得到了景庆安确实存在的证据——出入境时使用的全套十枚指纹。 这十枚指纹,全都和景庆平留下的对不上。 那个和景庆平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根本不是景庆平。 宫如意想了想,又算着日子买了一沓纸钱回来。这一次景川像是算好了似的,和她前后脚起床去温室里面把冥币给烧了个干净。 当晚回到房间里之后,景川又做了一个真实的梦境。 梦境里还是他和宫如意,可这次梦特别短,他看着宫如意惊恐地带着上一辈子的记忆从床上醒来,气冲冲地独自前往万安巷找到了自己。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凶性一起,挣脱宫如意的同时将手上尖锐的碎片往她的脖子上划了一道,才头也不回地跑了。 景川被唬得再度从床上蹦了起来。 梦境明明很短,可他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居然天就已经亮了。 景川冲了个澡才换了衣服下楼,见到宫如意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觉得不自在起来。虽然他只是从观众的视角看着这一切,但也是目睹了“自己”杀死宫如意的那一幕。 这两个接连的梦境实在太过真实,原先就有些在意的景川想得更加多了。 他在想,宫如意是不是和他做了同一系列的梦,才会觉得他要杀她? 毕竟做了这两个梦之后,景川都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对宫如意有什么不利之心了。 宫如意见景川眼神躲躲闪闪,不悦地敲敲桌子,“犯什么错了?” 景川反而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冷静下来,他咽了一口口水,才转向宫如意的脸,“姐姐,你现在……还觉得我想对你报仇吗?” 宫如意捧着热豆浆暖手,闻言笑了笑,像是冷笑,可细看又不是,“问问你自己。” “我当然不会伤害你。”景川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我的人生又没有重来的机会。” 第102章 宫如意的动作果然一顿, 她探究地抬头看向景川, “你还想把人生重来一次?觉得哪里不太满意,说说看?” 景川动作十分自然地撑住脑袋, 好像真就是这么随意一问似的,“下一次,初中收到那封信的时候, 我肯定不拆开直接就交给姐姐。” 宫如意轻轻地哼笑一声, 像在嘲讽他的愚蠢,“难道就没想过,八岁的那一年, 不答应和我一起生活?” “事实上, 我还想更早一点就被带到宫家。”景川兴致勃勃, “那我和姐姐的相处时间就更多了。” “早不了。”宫如意轻描淡写地抿了口豆浆,惬意地舔舔嘴唇才继续道, “最早也就是那时候了。” 景川的心脏倏地往下沉了沉。 他记得很清楚, 第二个梦里宫如意醒过来开启第二次人生的时间点,恰恰就是在他八岁的那一年。 宫如意就算醒来之后用最快的速度去万安巷找他, 那也就是他八岁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再更早了。 难道, 他和宫如意的梦境完全是能接得上的? 景川的心脏随即又疯狂跳动起来,这个猜想让他的血液都疯狂加速流动起来。 他甚至想到了上一次宫如意去他的学校参加文化节时说漏了的嘴。 十次。 担心引起宫如意的警觉,景川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 若无其事地吃完早餐去了学校——他上次去提前考完了期末考试, 成绩当然是不担心的, 只是要再去提交一次提前毕业的申请。 虽然才过了三个学期,但景川已经修完了所有的学分,就等着修改论文提交。 许多大学生其实在大二大三早就已经修够学分,只是等着实习和写毕业论文而已。景川在他们的基础上又加快了些速度罢了。 他本来就和宫如意有了七八年的差距,就算有了各方的帮助,两人之间也仍然存在着肉眼可见的鸿沟,总是要努力才能填补得上。 景川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梦想——他要成为一个能养得起全球财富排行榜名列前茅的宫大小姐的男人! 宫如意对景川的宏愿也能猜到一二,却没嗤之以鼻。她比谁都知道景川的人生套的是个什么模板,那是只要离开万安巷之后就呼风唤雨的万能男主文路线,只有他还没去做的,没有他做不成的,就这么简单。 ——当然,宫如意绝不承认自己也在景川的势在必得之中。 一学期即将结束的关头,气温降到零度以下的时候,景川的生日也来了。 由于景川和宫如意的关系逐渐缓和,他也大着胆子和宫如意提了自己生日即将到来的事情,当时的宫如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没摆明是什么态度。 但隔天景川在学校里就显得格外亢奋,心情特别好,谁来说话都能有来有回地应上两句。 这态度实在是太过迥异,让他一天几门课的教室里同学都纷纷侧目不已。 最后还是心理社的社长上前套话,“景川,今天心情不错?” 景川从书里抬眼看看他,“今天我生日。” 社长:“……”不对啊,景川是这么个到了生日就会特别高兴的小孩儿人设吗?不可能。 于是他发挥了自己心理社社长的职能,观察了一番景川的微表情,最后权威地一拍桌子,盲狙,“是不是你女朋友要给你庆祝生日?” 话一问出口,景川的背景里似乎都要飘起花瓣来了。 社长心里卧槽一声:还真是啊!就算这样,景川的人设也崩了好吗! 景川的大美女富豪女友要给他庆祝生日的消息一下子又传遍了整所学校。一整天,论坛里的各路帖子就没停下来过,各个校门都有没课的人蹲守,全民八卦的气氛十分火热。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景川将桌上所有东西往书包里一推,提着还没拉上的包就出了教室,边走边直接抖抖沉重的双肩包把书给抖下去拉上拉链往背上一甩。 正好这堂课的教授还算年轻,也时不时逛个论坛,知道景川这么急匆匆地是要去约会,对这个尖子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好了好了,既然有人急着走,那我也不留你们,今天就到这里,下课吧。” 留在教室里的其他学生立刻欢呼起来,也纷纷快速收拾自己的东西想去看个现场版八卦。 虽然说前段时间文化节的时候宫如意是来了学校,还被不少人看到了,那那些学生在整个学校的范围内只能算沧海一粟,大家对她仍然好奇得很。 宫如意可以说是华国在国际上的标志之一了,人又长得漂亮,名人效应本身就聚集了不少围观吃瓜群众,再加上景川在她面前和平时据说还是两张面孔,大家更是心痒痒地想见见景川倒贴别人的场景。 宫如意的车子一停到首商大门外,立刻就被人转手拍了照片发到学校论坛里面。 司机将车停好没一分钟,顿时觉得周围好像许多年轻人探头探脑地望着这边,观察一阵觉得有点方,转头对宫如意道,“大小姐,这里的学生好像……” “不用管他们。”宫如意头也不抬地淡淡道,“给景川电话,让他快一点。” 司机应了声,刚拨通景川的电话又自己给挂掉了,“大小姐,少爷就在那儿了。” 景川杀出吃瓜的千军万马,提着书包直接打开了车子后门一屁股坐进去,将所有人的视线隔绝在外,宫如意的侧脸只是从那打开的车门里一闪而过,模模糊糊的几乎没人看得清。 “走吧。”宫如意道。 司机应声缓缓启动车子,很快就驶离了学校和一大簇围观的视线。 景川把书包放到脚边,视线有一下没一下地瞥着宫如意,“姐姐?” 宫如意盯着电脑屏幕,特别敷衍地开口,“生日快乐,晚饭家里吃。想请什么朋友自己叫。” “我谁也不想叫。”景川摇头,“只我和姐姐两个人过。” 宫如意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做饭?” 因为甜点事件,景川还是钻研过一段时间厨艺的,只是跟宫家那一群大厨比起来,他不是很确定自己到底达到了哪个水准,又能不能令宫如意满意,“我试试?” 宫如意又转过了脸去,景川似乎听见她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亲手做的饭我还真没吃过,可以尝尝。” 车子一停,景川就马不停蹄地冲进厨房去了。宫如意慢悠悠转道去了书房,心想这辈子还真是有许多曾经十辈子都没有的体验,这些大多都还和景川有关。 剩下的那些,就算不是直接在景川身上发生,也是借由着景川的存在而被牵扯出来的。 比如,笔迹对比的结果已经到了宫如意的手里,多年前景庆平的字迹,和前段时间找到的那几套房子租约上的签名并不能对上。 这个人不是景庆平,却有着景庆平的脸,杀死了景庆平的忠实下属。 ……那么,当年杀死景庆平夫妇的,是不是也是这个人呢? 宫如意将景庆平的全家福从抽屉的档案里抽出来,盯着上面景庆平微笑的脸看了一眼,又缓缓移到那张胖嘟嘟的婴儿脸上,最后将照片正面向下又塞回了抽屉里面。 大约是自知身份暴露了大半,假景庆平在那个电话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一点苗头也没有,一切都显得过于风平浪静。 “……”想到这里,宫如意往厨房方向看了看,总觉得那里是不是传来了焦味。 景川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好歹没真把什么菜给烧焦了,作为第一次下厨也勉强算是中规中矩,在厨房的大师傅们帮助下居然还像模像样地做了个蛋糕。 ——生日自己给自己下厨,还自己给自己做蛋糕,就为了求别人给自己过生日的,景川觉得自己大概也是头一个了。 紧赶慢赶两个小时做完了饭,景川擦了把汗准备去喊宫如意,一出厨房绕了两个弯看见刚才明明去了书房的宫如意居然已经坐在餐桌旁看晚报了,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宫如意从报纸上方看他一眼,有点不放心,“厨房没烧起来吧?” “没有。”景川撇撇嘴,上前试探地从宫如意手中把报纸给抽走了,“我正准备叫你开饭——稍等我一下,马上就上菜。” 宫如意任由他把报纸收好,内心已经做好了实在不行就出去再下趟馆子并且重新装修厨房的打算。 至于厨房翻修的账单就直接给景川吧,他付得起。 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后,见到景川居然像模像样地端上来了勉强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和一个蛋糕,宫如意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至少是很清楚自己的斤两,知道自己别说下厨做一个菜,可能开火都能直接把锅给炸了。 景川居然能像模像样地做一桌饭? 她明明记得曾经的景川也是从来没进过厨房的人……宫如意不自觉地鼓了鼓脸颊,正好被景川看见。 景川小心脏抖了抖,双手稳稳地把蛋糕放到桌上:……可爱。 这话他当然没敢真的说出口让宫如意听见,不然这蛋糕很有可能下一秒出现在他的脸上。 但他又忍不住想,如果梦境里他所见的一切都是真的话,景川反倒有点想不明白了:曾经的那些他自己,怎么会都没喜欢上宫如意呢?宫如意简直就是老天给他打造的完美对象啊! 不喜欢也就算了,怎么下得了手伤害她? 景川简直想掐着梦境里的那些自己的脖子问他们理由到底是什么。 第103章 虽然景川的十八和十九岁生日都过得比较凄惨, 二十岁这年的生日总算没被宫如意忽视, 还享受了一下二人世界,大概勉强也能算是苦尽甘来。 吃完蛋糕之后, 宫如意还问了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作为一个成年人,景川的脑子里一瞬间出现了某些成年内容。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我想要姐姐以后每年都能这样陪我过生日。” 宫如意唔了一声, “那你的厨艺还需要进步。” 景川支着下巴连连点头, “一定一定。” 第二天早上,宫家来了位不速之客,而且是来找景川的。 “说是少爷的属下, 名字叫宋扬。”山伯道。 景川抬头, “是找我的。让他在外面等一等, 我马上……” “人叫进来我看看。”宫如意打断了他的话。 山伯当然还是听宫如意的命令,“是, 大小姐。” 景川也没打算反对, 他只是愣了愣,不知道宫如意什么时候对他的小打小闹起了兴趣, “姐姐?” 宫如意淡淡地嗯了一声,可景川就是从这一个鼻音里面听出了宫如意的心情不太爽利, 顿时噤声安静了会儿,又忍不住看看她的表情,揣测着宋扬究竟有什么不妥。 宋扬被山伯带到餐厅的时候紧皱着眉, 他最先喊了声景川, “景少。”然后才转向宫如意, “宫小姐。” 宫如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头打量宋扬一眼,后者只觉得明明站在暖气房里,却好像有什么凛冽寒风从自己身上硬生生刮走了一大片肉似的,咬着牙才没打起寒颤来。 接着,宫如意轻声笑了。 她记得这个叫宋扬的人,他曾经也是景川的得力下属之下。 得力好用到什么程度呢?他偷偷背着景川,在一次两人的友好会面之中买凶把宫如意给暗地里干掉了。 那次的景川倒真是很无辜,宫如意弥留之际还听见他质问下属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甚至还给她做了急救,虽然最后也没能阻止第十次重生就对了。 再次见到宋扬时,想到对景川忠心过度的他居然反倒能违抗景川的命令,宫如意不由得笑意更明显了一些。 景川的醋坛子就打翻了。宋扬是长得眉清目秀的,但能有他好看吗?宫如意把人叫进来就为了看着他笑是几个意思? 景川清清嗓子,正要开口打个岔让宋扬出去,宫如意先开了口。 “你提前毕业的申请通过了。”她说,“那之后就是个要工作的人。” 景川谨慎地点点头,“我会努力的。” “我送你套房子当毕业礼物,地址你可以自己选,之后搬出去住吧。”宫如意接着说道。 这景川就不乐意了。他跟着把筷子一放,“宋扬,你先出去。” 宋扬横了宫如意一眼,应了声是,转头离开时的步伐还带着两分僵硬,像是被刚才宫如意的眼神冻僵的血管还没反应解冻。 他听见景川还在背后问宫如意,“姐姐觉得宋扬不错?” 宋扬嗤了一声。就他刚才对宫如意那么明显的敌意,再加上她西伯利亚刮来似的视线,老大到底哪里看出来宫如意觉得他不错? ……大概是那该死的爱情滤镜吧。 就是这见鬼的爱情拖延了景少大杀四方的脚步,他必须要让老大从没有前途的儿女情长之中脱身,成功走上杀伐果决的大佬之路! 宋扬越走越远,宫如意收了视线,模棱两可道,“对你挺忠心的。” 当然忠心了,否则怎么会急迫到要僭越自己上司买凶除掉她这个障碍的地步? 景川没从宫如意口中探出任何口风,但这也并不耽误他回头就给宋扬调了个岗,保证他再也没有了第二次见到宫如意的机会。 景川的第一家公司实际上已经成立了,就在首都中心的位置,宫如意让人在那附近置办了个三室两厅的房子,当天就当做是景川的十九岁生日礼物送了出去,景川咬牙切齿地收了钥匙,锁到了自己保险柜的角落里,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第二次。 要他搬出宫家?门也没有。 奇怪的是,宋扬来拜访过的当天晚上,景川又做了同系列的第三个梦。 一见到似乎有点不一样的宫如意出现在梦中,景川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身处什么梦境。 梦仍然和前两次一样真实,宫如意在同一天醒来,她这次显然冷静了不少,没有自己亲自前往万安巷,而是派人去找他——不,派人去弄死他。 景川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被几个人抓住,脑袋里第一时间跳出了逃脱的方法。 接着,就像是他设想的那样,那个才八岁的他用一模一样的方法摆脱了这几个人,像条滑溜的泥鳅似的消失在了一条昏暗的巷子里。 他逃了许久后才确定自己已经甩掉了那些人,喘着气停下来时,面前又出现了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 景川看不清那个男人模糊的面容,他只听见对方问道,“你要不要跟我走?我可以将你失去的一切都还给你,当然,你得自己去抢回来。” 八岁的景川跟着他走了,在男人身边学习和锻炼一跟就是好几年。 这几年的学习几乎像是亲身经历一样,景川看着看着都学到了不少东西,眼看着“自己”已经长到了十几岁的功夫,却仍然没有再次见到宫如意,他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果不其然,“自己”学习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宫如意。 他穿着连帽衫,在一次简单又完美的街道偶遇中将匕首重重地插进了宫如意的胸口,然后迅速离去。 宫如意死后,景川就满身冷汗地从床上睁开了眼睛。他深吸口气开灯进了卧室,打开热水的瞬间,脑中再次响起了万安巷里那个男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声线似乎格外地熟悉。 景川匆匆洗了个澡后出来就打开了陈浩转给他的最后一封邮件,移动鼠标点开了那段简短的视频。 “老陈……” 景川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重复播放了好几次,终于确认这和他梦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也看过刚刚送回来的笔迹比对报告,知道这个拍视频的人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那么……难道梦里将八岁的他从万安巷带走的男人,和拍视频的男人,是同一个人? 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和详细,景川明明知道只是几个愚蠢的梦,宫如意还好好地活着,但还是忍不住将现实和梦境联系起来。 更何况……他回忆着梦中那个年轻的自己将宫如意一刀穿心的日子,苦笑着发现和宫如意的反常完全对应得上。 那是他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也就是在书房里和宫如意闹得血流满地的那一天。 景川怀疑如果他还能接着做第四个梦,恐怕也能和他曾经记下的那些日期一个个对应上。 再怎么说梦境是现实的碎片,到了这种程度还是有点匪夷所思。 再者,景川可没有忘记,宫如意梦话里嘟嘟囔囔说的,可是十次。 他总不会要做十个这样的梦吧? 景川苦笑起来。 难怪宫如意无论如何都不肯信任他。就算宫如意只是做了这样的梦,他现下被梦境影响至深,作为被杀死一方的宫如意大概只会反应更激烈。 从噩梦中醒来只对他说句滚,甚至某种程度上还算得上仁慈了。 换位思考一下,景川觉得如果他是宫如意,他得直接把自己给锁进小房间里严加看管。 想到这里,他默默地顺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把电脑一关,转身轻手轻脚地去了宫如意的房间里。 每次这样的梦一做完,景川就开始有点搞不清梦境和现实,非要立刻见一见宫如意才能够安下心来,这好像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跟做贼似的摸进宫如意房间也越来越熟练。 宫如意倒是睡得很安稳,景川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边上,轻轻跪到床边,守着她听了好一会儿绵长安稳的呼吸,凭空乱飘的心脏才安安稳稳地落回原位。 等天快亮了,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闭上眼睛稍稍睡了一会儿就被闹钟叫醒,只睡了四五个小时居然也不觉得困倦,想到早餐桌上有宫如意坐着就精神百倍地爬起来了。 吃着早餐对的时候,景川想了想,主动给宫如意汇报,“昨天那个宋扬,我把他调到别的部门去了,以后姐姐不会再见到他。” “他的位置换什么人来顶了?”宫如意问。 居然这么关心宋扬?景川的醋坛子又打得更翻了——等他做了第十个梦之后回想此刻觉得简直能算是自己的智商低谷,“还没想好,姐姐要替我掌眼?” “你的公司,自己管好。”宫如意拒绝了他。 “我的东西就是姐姐的东西。”景川不以为意道,“不如我干脆把资产全都转到姐姐名下?这样我就是你的打工仔,绝对可信。” 宫如意看他一眼,有点好笑,没当回事,“好啊。” 景川名下那么多景家留下的东西,哪里是说转就能转的,小屁孩儿说话一点也不过脑子。 听到宫如意的应和,景川精神一震,回头就搞大事去了。 陈浩已经去世,再没有人会在景川头脑一热的时候还在他旁边逼逼叨——当然不是说逼逼叨就能让景川改变想法了——他花了挺久的功夫,还真低调地把自己名下的一堆不动产和动产全倒腾给了宫如意,只剩下小部分暂时动不了的,也提前准备好了手续。 不过这都是后话。 眼下,景川最耗时间的还是准备提前毕业的事情。 而宫如意,也在静静等待着景庆平——或者说,景庆安——的再次出现。 作者有话说: 连续剧,梦里等你哦~ 第104章 景庆安的身份成谜, 但就那块插在景家祖坟里的石头来看, 怎么也和景家脱不了关系。 宫如意和他比着谁更有耐心,谁也没先动手, 敌不动我不动的情况下,倒是有谁也没料到的第三者插手了战局。 那还是一个宫如意之前从来没见过的年轻女孩。对方找上门的时候,宫如意差点以为又是景川的哪位告白者来找她示威。 ……毕竟, 如今她和景川的“关系”在首商大也算是盖章了。 宫如意既然态度暧昧地没有否认, 那当然也就阻止不了许多并不是学生的人多想了。 你看,虽然景川被当成养子在宫家长大,但宫如意和景川既不同姓又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男未婚女未嫁, 谈个恋爱又不是什么大事, 君不见其他豪门里狗血又不道德的故事多了去了! “我是来找您的,宫小姐。”对方略显局促地咬着嘴唇, 但眼神十分坚定, 她向宫如意鞠了一躬,“我有话想要对您说。” 被宫如意看了眼的景川感觉自己很无辜, 他又不认识这个女生? “方便的话,可以私下里进行吗?”女孩子同样看了看景川, 她的眼神十分陌生,甚至没有对年轻帅气的异性同龄人产生任何惊艳。 ……呀,不是告白的?宫如意有点惊讶地拍拍景川的肩膀, 对女孩子道, “你坐。” 景川不得劲地撇撇嘴, 走远两步到了起居室另一端坐下,没让这个有点奇怪的年轻女孩和宫如意一起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女孩警惕地看着景川远离,才在宫如意对面坐好,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自己的膝盖上,开口小声又直白地道,“我叫温亚茹,随的是母亲的姓氏。或者换一个说法,您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是……‘景珂’。” 宫如意感兴趣地挑起了眉毛,“你是失踪了好几年的真身。” 联系过陈浩求助的那位景庆平和陈浩的旧识已经遇害,尸骨还是前不久才从她原先住的院子里挖出来的,她自己和她女儿的身份都被景庆安动手脚偷梁换柱,可她女儿却是一直失踪没找到人。 宫如意先前没急着往这个方向挖线索,所以查得不紧,没想到这孩子还活着,甚至聪明地知道直接找上她来。 “是。”温亚茹点点头,“母亲死之前想尽办法将我藏了起来,那些人杀死她之后,我想办法逃了出来,也是最近才听说您和……”她看看坐得十米远的景川,“他的事情。” 这措辞谨慎得让宫如意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她支着自己的下巴歪头看向温亚茹,“你来找我,总归是有目的的,说说看吧。” “我知道那个杀死我母亲的人是谁,他一定也是您的敌人之一。”温亚茹的呼吸稍稍加重,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坚定的力量,“如果我把他的身份告诉您,您是不是就能顺手替我报仇,将他绳之於法?” “我能向你保证的是,对我出手的人都会得到相应的代价。”至于另外一半就不好说了。 温亚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她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整个人看起来都镇定了不少,当年躲起来的时候,我听见了那个带头的男人的名字,他叫景庆安。” 听见这个名字,宫如意并不觉得意外。不论这个景庆安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搞鬼这一点肯定错不了。 “我知道您已经查到了和景庆安有关的事。”温亚茹咽了口口水,又不自觉地舔舔干燥的嘴唇,才说道,“但我要告诉您的,是景庆安和景庆平这两个名字之间的关系。” “平平安安,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就已经说明很多事情了。”宫如意笑了笑。她既然已经知道有个刻着安字的石头放在景家祖坟里,当然也做过不同的设想。 不过景庆安把自己的生平藏得太好,这十几年间也是奇妙地将景庆平和景庆安两个名字融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新的身份,宫如意还没查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温亚茹来得正是时候。 “您已经查到了?”温亚茹一惊,睁大眼睛有些羞愧,“是我夜郎自大了……” “不,能听听半个当事人叙述发现也会很有帮助。”宫如意友善地给她添了水,“别紧张,喝口水慢慢说。” 温亚茹喝了一大口水,重新整理思绪,跳过了中间部分,直接跃到结论,“他们是同卵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从科学角度来讲,就连基因也是完全一致的。” 宫如意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反倒比整容来得更加方便一些。 “不知道宫小姐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民间说法,如果见到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就代表着厄运即将来临?”温亚茹说道,“双胞胎本来是件喜事,但如果一对双胞胎长大之后,却仍然在长相和行为上没有任何区别,在文化程度较低的地方看来,就已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景庆平和景庆安兄弟就是这样。” 宫如意早就将景庆安的那段视频给山伯和甄恬看过,经过他们的仔细回忆,确认视频里的声音和景庆平本人几乎一致。 那长相更是连脸上某个位置的两颗痣都能对得上,这种程度的相似确实仔细想想有点吓人。 景家本身所在的河泽就是个比较排外的区域,这些年没有开发就更加和外界隔绝,对这对双胞胎产生不吉利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们在六岁的时候就被父母分开了。”温亚茹又喝了一口水润嗓,她能知道这些也是付出了许多代价的,如今只希望能够借着宫如意的手为自己的母亲报仇了,“其中景庆平被留了下来,而他的双胞胎兄弟景庆安则转手交给一名经过河泽的走商送到了外面。” “他换了身份?”宫如意问道。 “他一定是在外界有另外一个身份的,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曾用名是什么,但我知道他以前只是个普通教师,在一次意外见到了景庆平之后,才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温亚茹用力地握着杯子,指节发白,“相信宫小姐想找到一名老师并不难吧?” 宫如意笑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答温亚茹的问题,而是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将目光转向了客厅另一端的景川。 年轻人虽然坐在那里一幅乖巧又无辜的样子,这里这么安静,温亚茹说到后来又没有控制自己的音量,景川大概也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 景庆安还活着,景庆平死了。又或者景庆平没死,他借用自己双胞胎兄弟的身份活了下去,这两种可能性,现在还不能确定究竟谁对谁错。 宫如意想着,随口扬声问道,“景川,你觉得呢?” 思考中的景川立刻下意识地抬头应声,“应该是景庆安本人。” 宫如意嘴角笑意加深了一分。果然,景川和她在思考的是同一个问题。 景庆平纵横商场几十年,他的名声可是一直都很不错的。假死这事儿还好说,回头这一连串杀人灭口的违法举动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再者,宫如意也相信自己父亲看人的眼光。 景庆平得有多演技精湛,才能同时偏过宫家二老这么多年,乃至于假死脱身之后,她父母还对杀人者缄口不语这些年? 但如果杀害景庆平夫妇的人是景庆安,而他们也正好知道这一点……那么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为什么她的父母多年来连景庆平的死都不愿意谈起,为什么不配合警方的调查,又为什么……在几年后突然离奇去世。 兜兜转转,原本明明景川和她互为敌人,结果到现在,两人倒像是要拥有同一个敌人了? 宫如意脑中转过万千思绪,面上只是朝温亚茹点了点头,“证明呢?” “我没有带在身上。”温亚茹冷静地说道,“请您理解,在我来之前,我并不能确认您是可以相信的人。如果您愿意和我达成条件交换,那我会双手将我手中有的一切交给您。” 温亚茹能在私底下调查出这么多和景庆安有关的秘闻,这些年也有了自己的藏匿办法,面对宫如意的时候并不胆怯。 但宫如意看着她突然就觉得她的名字有些耳熟起来,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见过似的。 “宫小姐?” 宫如意回过神来,她笑笑,“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的人明天就会联络你。” “那个人的名字是?”温亚茹不放心地提前确认,“不怕您笑话,我没有您这样雄厚的身家,所以觉得再谨慎也不算过分。” “喻延。”宫如意拍了拍温亚茹的肩膀,发觉她瘦得好像骨头都凸出来了,“这些年辛苦了。” 一直表现得十分镇定的温亚茹微微红了眼圈,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也没什么,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温亚茹很快告辞,宫如意给喻延打完电话吩咐完这件事之后,突然想起了温亚茹的名字究竟哪里令她觉得熟悉。 她虽然看起来身体非常瘦弱,但应该是个曾经分娩过的人,上一次宫如意看见她的名字时,还是和佟劲秋绑在一起的。 佟劲秋纵横一生,自从爬上高位之后再也没跌下来过,也没有人能得罪得了他……唯独一次,他稀里糊涂地和某个人滚了床单,十个月后收到一个孩子,至今也没找到孩子的母亲。 如果宫如意没记错,佟劲秋就是被温亚茹骗走了种。 作者有话说: 让佟小朋友再最后发光发热一下。 欧冠出线啦!!!!晚上加更!!!! 第105章 想到这里, 宫如意的恶趣味又起来了。她当然知道佟劲秋一直在暗地里试图找到自己儿子的母亲, 但任凭他势力再大也还是一无所获。 结果他打死找不到的人,主动找上了宫如意。 就宫如意之前几辈子的经验来看, 佟劲秋一次也没找到过温亚茹,这个女孩子隐藏自己的能力倒是炉火纯青。 这么看来,姓佟的也挺惨。 宫如意笑着朝景川招招手, 后者立刻眼睛一亮起身快步跑到她身边坐下, “姐姐?” “还记得喻延吗?” 景川撇嘴,“记得,姐姐的新得力属下嘛。” “我让他去跟温亚茹的事情, 你也和他一起。”宫如意若有所思地看着年轻人的脸, 替他捻下了一撮不听话翘起的头发, “你跟着他,也许能学点什么, 也许……” “我可以跟着姐姐学。”景川很不乐意,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宫如意干脆伸手呼噜一把年轻人长了不少的头发,意味深长道, “你跟着他,是要给我汇报的。” 汇报?景川仔细想了想这两个字, 从里面品出了点别的味道来。 于是他边用力地把脑袋往宫如意手底下递过去边问,“他有猫腻?” “谁知道呢。”宫如意笑道。 宫如意从来没有查过韩佳人身上过,当然也就是第一次遇见喻延这个人, 对他的了解可以说得上是一片空白。 这么些年来, 宫如意早就习惯了只用自己用过的人, 没怎么再发掘新人才,景庆安还在逃的情况下,她再怎么小心也是不为过的。 能读档,不代表就不用动脑了。 正好景川似乎从第一面起就看喻延不顺眼,宫如意干脆就把他们两个凑到了一起去跟景庆安的真实身份。 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是…… 宫如意瞥了眼她收手后还凑过来的景川,“靠太近了。不觉得热么?” “现在还是冬天。”景川有理有据,“姐姐不是挺怕冷的么。而且我喜欢你当然就想靠近你,这没办法的吧。” 宫如意高深莫测地低头打量这位出口越来越直白的少年人,弹指在他额头上崩了一下,“毕业论文写完了?” “差不多,用不了多少工夫。”景川不以为然地握住宫如意的手查看她的指甲,没管自己的脑门,“抽空去做个答辩就行,就是姐姐送的房子我不想住。” “宫家不是你家。” “那我出房租也行。”景川反应很快。 “宫家是你出了房租就能住的地方?” “我能替姐姐当鱼饵,景庆安总会找上门来的。”景川立刻换了个突入方法,“你需要我,越近越好。” 最后景川还是成功靠着砧板上的肉这点优势翻盘了,宫如意没再坚持把他这个白吃白住的人赶出去。 然后,就跟任务完成获得奖励和报酬似的,他在当天晚上又做了系列的梦境。 那是第四个梦,也是从宫如意在那一天醒来开始,最后终结于宫如意的死亡。 景川总算明白过来那次车祸背后的故事。 宫如意其实本来是想让黄三撞死他的,阴差阳错就被黄三开车撞了,事后理所当然地把锅扣在了他头上。 难怪那次车祸她是有惊无险,难怪她会特地把车祸的事情交给他来调查…… 梦中的宫如意是在急救室里停止呼吸的,景川就站在床边,伸手却触碰不到她的脸蛋。 他叹着气从梦中醒来,急切地翻身下床熟门熟路地直奔宫如意的房间,敲敲开门进去凑到床边握住了她温暖的手,捏了会儿又不舍得地放回了被子里盖好。 她还活着,那么梦里的一切就都不是真的。 又或者……都过去了。 景川握紧自己的五指又缓缓张开,放到眼前时还能借着昏暗的月光看见自己的手掌在微微颤抖。 如果宫如意不放过她自己,景川就永远也不能靠近她。 这是个死局。 景川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在床沿趴了一会儿,照例在宫如意醒来的一个小时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早餐时,他忍不住问宫如意,“姐姐还是害怕死亡吗?” 宫如意稀奇地看他一眼,心想自己都有段时间没做噩梦了所以没再思考这问题,难道景川因为最近景庆安的消失也开始担心自己小命不保?“死亡是必定会降临的,无论对象是谁。” “那姐姐觉得死亡会是什么感觉?”景川谨慎地问道。 宫如意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把涂了黄油和白糖烤过的吐司咽了小口下去,才回答,“大抵和其他变故一样,只要能做好准备,就能从容地面对吧。” 景川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宫如意说得轻描淡写,但隐隐约约猜到那个最不可能的真相的他已经能听出这句话里隐藏的意思。 她对死亡早就有所预料,也许有时还会主动去迎接死亡,习惯成自然,对人世自然也没有太多的留恋。 景川多年以来在宫如意身上察觉到的违和感终于有了解答。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和他相处了十年的这个宫如意,和他梦中见到的几个宫如意有着那样大的不同。 尤其是第一个梦里,宫如意才更横冲直撞得像是天真热烈的世家小姐,他所熟知的那个宫如意,却看着已经垂垂老去,不起波澜,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却又几乎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也许是真需要十辈子才能让人这样沉淀下来。 可有多少人能忍受孤独走完这样一条反复重叠回头重来的路? 如果他的猜想是对的,那还有六个这样的梦境在等待着他。每一次梦中,宫如意都要在他面前多死一遍。 * 在宫如意的有意透露消息之下,佟劲秋很快就不得不上钩了。他给宫如意打了几次电话也没找到她本人,全是被助理轻描淡写地用“宫小姐很忙”的借口敷衍过去,最后不得不一咬牙直接飞到华国拜访宫家。 宫如意这才接见了他,一见面就调笑起来,“佟大少也有急成这样的时候?” 佟劲秋大步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和她对视,“宫如意,有话直说,我能做的一定做,直到你满意为止。”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那不行。”宫如意轻飘飘地拒绝了他,“一来,你不是值得我信任的人;二来,我透露信息也是要考虑当事人意愿的。” 佟劲秋懂了:总之就是嫌他诚意不够。他自顾自地坐到宫如意左手边的位置,对此早有准备但仍然脸色很不好看,“我是帮过景庆平一两个小忙,但那是我很确定他不可能给你造成麻烦之后才出手的。” “景庆安。”宫如意好心纠正他,将交叠在一起的两条长腿上下换了个位置,“景庆平有个改名换姓被别人收养的双胞胎弟弟,现在兴风作浪的人是他。” 佟劲秋脸上显出两分意外来,他反应很快地将事情捋了一遍,“那一切都更说得通了。如果他本身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对没有被抛弃、命运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哥哥心生嫉恨也很正常。” “这情报,还是你家小姑娘送来给我的。”宫如意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没想到吧?” “……”佟劲秋的表情僵了僵,他闭上眼睛掩盖了自己的心思,“你有什么条件,只管说。” “景庆安之前使用的身份我也查出来了。”宫如意淡淡道,“是一名教师。他在一次来首都参加先进分子会议的时候认识了景庆平,两人很快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景庆平还将他带回了河泽老家,景庆安在去了河泽、见到景庆平的父母亲人之后,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景庆安的身份。” 佟劲秋默不作声地听着宫如意的叙述,知道这些是在全世界也只有几个活人知道的隐秘,宫如意这么轻松地就告诉他,意图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她无偿分享出来的东西越多,就代表要从他身上割下来拿走的越多。 但佟劲秋如果付不起这个代价,就不会千里迢迢从美帝飞到华国来了。要知道,他可不是普通人,想拿华国的签证、想入华国的国境,都不容易。 “代表着老师的那个身份,我确认过,在景庆平死之后就没有再激活过,在那之后,景庆安应该就想办法恢复了自己的原名,他伪造了一个原本不存在于国家系统之中的人,躲过了我多年的搜查。”宫如意停下了喝了一口水,才慢悠悠接着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杀死自己双胞胎哥哥一家的,也不知道我父母当时究竟目睹了什么,又是不是同样被景庆安害死……但很明显的是,景庆安恨他哥哥一家人,也恨我的父母,乃至于我这个遗留下来可能知道一切事实真相的人。” “他杀不了你?”佟劲秋不以为然。 “你以为他没试过?”宫如意笑着反问。 十辈子算上来,哪怕景川都只是景庆安手中一把好用的枪,她前前后后的死亡几乎都能算在景庆安的头上,如今幕后真凶现身,这十辈子倒不算是白活。 佟劲秋了然地扬眉,“看来你已经都弄清楚了。上次游艇那回也是?” 宫如意没点头也没摇头,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佟劲秋,“想通过我找到那个小姑娘也不难。我只有一个条件,像游艇那次一样,和我演一场戏。” 佟劲秋微微一愣,“演戏?”他看着宫如意的表情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我听了大概会后悔吧。” “又或者你能一箭双雕呢。”宫如意冲他友好地勾了勾嘴角,“佟家想找我联姻,不是想了很久?” 作者有话说: 加更!!就算今年继续十六郎也无所谓了……能32进16已经超乎我预料_(:з」∠)_ 第106章 这简直是用心险恶啊。 被留在宫家用了顿晚饭的佟劲秋想。 如果目光真的能杀人, 他已经在宫家的餐厅里血溅五步几十次了。 凶手还是同一个人。 嘿, 这小崽子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凶了。佟劲秋摸着下巴,想了想又纠正了自己的措辞。 不仅是更凶了, 确切来说应该是……更有恃无恐。 景川好像跟上一次在游轮上见面时不一样,没那次那么怕宫如意,而是理所当然地亲近她、把她身旁最近的位置当成了自己的专属物, 才能顺理成章地向他这个外来者发难。 要知道, 这整个过程中,作为宫家主人的宫如意可就一直坐在旁边笑而不语看景川这个外人刁难另一个外人呢。 佟劲秋看着看着就看出了门道,出门之前, 他小声问宫如意, “你可想好了?真要把他升级成你的小情人?别忘了, 景庆安还在虎视眈眈地准备拿他来当给你当胸捅一刀呢。” 宫如意挑挑眉毛,倚在门边没说话, 忙碌了一天的她眉眼之间并没有什么疲倦之色。 佟劲秋讨了个没趣, 摆摆手,“我回去准备钻戒, 你替我照顾好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景川仍然被蒙在鼓里。他猜到佟劲秋突然拜访肯定和温亚茹有关, 宫如意甩给了佟劲秋鱼饵,当然也一定准备好了要从佟劲秋身上讨要的交换。 虽然佟劲秋仍然没留宿在宫家,但这不妨碍景川看他非常不顺眼。 于是, 景川决定给自己在宫如意面前再刷一点印象分。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 山伯又进来告诉宫如意有个来找景川的年轻人, 还不是之前的宋扬。 宫如意还记得景川曾经邀功地告诉自己宋扬被他调走了,但不知道这个顶替宋扬上来的人会不会也是个认识的人,有些好奇,就招招手示意把人喊进来了。 新上任的景川助理看起来比宋扬还年轻一些,好像是才大学毕业的年纪,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进入宫家的时候,那眼睛里的忐忑遮都遮不住。 ——我知道我家年轻老板是个有钱人但我从来没想过这么有钱啊! 助理小心翼翼地给坐在餐厅靠门边近一点的景川问了好,又用眼角余光扫了扫坐在餐桌那一头主位上的漂亮女性,顿时面红耳赤地垂下脑袋,思维发散:这难道……是老板的女朋友? 老板是被金屋藏娇的那个? 不不不不不怎么可能呢!老板一向威武霸气绝对不可能是被人包养的小白脸! 宫如意扫了眼战战兢兢站得笔直的年轻人,对他这反应也不奇怪,小年轻们在她面前都这样。 至少这个新上任的助理看起来比宋扬安分多了,也是个她曾经没见过的生面孔。于是宫如意在景川询问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还不错。” 景川顿时心满意足,觉得被夸奖的是自己明智地将宋扬调任的决定。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往宫如意那边蹭了蹭,“亲亲再走。” 宫如意闻言挑起了眉,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视线在景川和他助理之间转了个来回,抿出个微笑,“上你的班去。” “天这么冷,要给点鼓励再出门。”景川锲而不舍。 立在他身后一步不到的助理感觉自己已经瞎了。 这个缠着漂亮姐姐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绝逼不是我那个往会议室一站连甲方都能吓哭的老板。 “佟劲秋来了,你要跟他较个高低?”宫如意知道景川在想什么。就是因为太清楚,她才没打算惯着景川。 景川一不做二不休,趴在桌子上拖长声音,像是大猫在撒娇,“我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他抢不走你。”不就是来找温亚茹的么,他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宫如意站了起来,有点想笑,但最后只是摸了摸景川的脑袋,意味深长,“不,你不知道。” 景川最后还是就这么肢体接触不足地出了门,助理恍惚地跟在他身后,一时没能接受自家老板的两副面孔。 主要是这两幅面孔反差太大了。 但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助理觉得很多景川身上的异常反而都能解释得通了。比如宋扬为什么突然被调岗边缘化……啊不是,这绝对不是幸灾乐祸。 比如这天中午午餐之后,助理和几位同事去买咖啡,排队过程中几人闲聊着话题就不受控制地到了景川身上。 本来这也很正常,景川本来就是那种什么都不做也能成为话题中心人物的人,他的公司里又都是年轻人,大家工作之余对这位从能力到外表看起来过分完美的老板都有好奇心。 助理作为刚录取来的新人是不会放过这个打入同事核心机会的。他跟着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之后,其中一名女同事的表情突然神秘起来,她遮着自己的嘴压低了声音,“我觉得老板有女朋友了。” 助理:“……”你这话我不好接。 好在另一名同事立刻兴致高昂地接上了,“你怎么知道?老板虽然那张脸就无往不利,但是他那性格不是把所有试图接近他的人都冰冻三尺了吗?” “大概是谈恋爱的话,整个人的性格也跟着变了吧?”女同事不太确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把头发往耳朵后面一夹,“我可不是瞎说的。事情还要说回到上一次我加班的时候,要去找老板问个事儿,结果听见他在打电话!” “给女朋友打电话?” “这我就不能肯定了。”女同事一摊手,不负责任道,“反正听起来是挺像的。” “那你说说,电话里老板都说什么了?” 女同事的表情顿时荡漾起来,“这可就厉害了!我跟你们讲,电话好像是老板主动打的,我没听见铃响他就喂了一下,声音根本不是平常跟我们说话那个语气好吗!特别特别温柔!” 助理放空双目,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但其他同事们兴奋得不行,觉得自家老板终于沾上了烟火气,也不管这个八卦听起来真不真实了,“然后呢然后呢?还说了啥?” “我也没听得太仔细,只隐隐约约听见老板说了几句,好像是说要回家吃晚饭什么的,我琢磨着这怎么也得同居了吧?”女同事煞有介事地推了推眼镜,有理有据地下了结论,“而且老板还说,他可能会迟一点,让对方不要等他,那种语气太照顾了,我觉得老板娘应该比老板小一点,大学里的学妹?” 助理:“……”我觉得你觉得错了。 “然后啊,最后挂电话的时候,我用绩效发誓,老板他笑了!”女同事神情严肃。 “骗人~我进公司七个月,还没见到老板笑过一次。” “你又不是老板女朋友……”女同事娴熟地翻了个白眼,“难道还想要和女朋友一样的待遇?” “你这话说的,不敢动不敢动。笑完老板还说啥了?” 女同事诡异地沉默了下来。她用力地按住了心口,用力地吸了老大两口气才缓了过来,好像光是回想那个场景就令她呼吸困难似的,“……老板挂电话之前,跟对方说等等,还有一件事。” 助理不由得也被她这大喘气的叙述方式吸引得抬起了头来。 “然后老板说……”女同事捂住了自己表情管理失调的脸,“他说,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喜欢你哦。” 哦…… 助理也痛苦地捂住脸弯下了腰,把同事们吓了一跳。 “小李?你怎么了?你也感同身受了吗?” “不,当一个知道真相的人真的太难了……” * 景川觉得自己仿佛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宫如意要和佟劲秋结婚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差点把笔给捏断了。 然而各路媒体似乎比他得到消息还要早,网络上早就传得纷纷扬扬。 景川差点就把手机给摔了,好在转念一想这只手机是两人闹翻之前宫如意出钱买的,又默默地好好地给放了回去。 佟劲秋?就他那个养着私生子的人?私生活这么混乱,怎么可能给宫如意幸福? 开玩笑。 当天下午整层办公楼的气氛都异常压抑,景川比平时还黑脸,没人敢凑上去跟他讲话,可偏偏工作又绕不开他,所有员工的心情都是崩溃的,纷纷祈祷下班时间尽快来临,顺便诅咒那个把老板惹毛了的人。 只有在工作摸鱼之际悄悄百度了一下自己今天早上拜访地址的主人是谁的助理觉得自己好像又双叒叕知道了什么。 眼看着午休过去已经两个多小时,墙上的闹钟却走得比平时慢了好几倍,办公区里人人唉声叹气还不敢把音量提得太高,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成了老板的刀下亡魂。 助理看了眼时间,走出去拍拍手,“开发组,开会了。” 开发组成员生无可恋地从电脑后面抬起头,一个个试图找借口,“不了,我这儿还有个bug没修完呢。” “业务刚催我跟他解释个……” “法务好像找我……” 景川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目光从开发组朋友们脸上一扫而过,顷刻冻结了他们的声音。 “三分钟后开始会议。”他扔下这句,冷着脸去了会议室里。 助理朝开发组成员耸耸肩,“准备好了没?要死一起死。” “老板怎么了嘛心情突然这么不好……”开发组老大视死如归地拔了电脑充电口,“我们晚上请他吃饭试试?” 助理诚挚地劝他,“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老板大概想回家和宫小姐一块儿吃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好欢乐,一、、的社畜中带了许多欢乐 第107章 会议很快开始, 没被点名参加会议的部门纷纷松了口气, 给会议室里的同事们点起蜡烛。 小小的会议室里仿佛西伯利亚寒风过境,吹得谁也不敢说话。 虽然暖气将整栋大楼都烘得温暖如春, 但景川的视线仍然让属下们战若寒蝉。 其实大家也没犯什么大错,就是推进得比预期晚了一周多点,平日时再重新安排好接下来的工作日程也就可以了, 谁让今天偏偏又撞上景川心情不好的日子。 景川心情不好时也不会开口骂人, 但他那双凌厉的眼睛往人身上停留三五秒,有些比他只大一两岁的小年轻就直接要被吓得哭出来了。 助理在一旁默默地整理着会议纪要,眼观鼻鼻观心, 生怕战火烧到自己这条池鱼身上来。 景川开会不带手机——他非接不可的电话只可能是宫如意的, 但宫如意现在主动给他电话的几率等同于零。 可当景川的手机在办公室里连着响了两分多钟之后, 终于有和开发关系不错的同事战战兢兢地拿着手机去敲开了会议室的门。 助理一个箭步上前拉开门,朝对方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压低声音, “不怕被老板弄死?” 同事把静了音的手机拿给他看,上面仍然是来电状态, “看看,有人找老板, 是不是能救救同胞们?” 助理扶着额头,正要把这位过于天真的同僚劝回去,眼角余光正好在手机屏幕上扫过, 看见来电人名字是“宫如意”, 顿时要出口的话也给咽了回去。 他犹豫了一秒钟那么长的时间, 劈手躲过手机,“交给我。” 转身的瞬间,助理发现景川的目光已经停留在了自己身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满会议室同情又感激的视线都集中在助理身上。 助理深吸口气,快步往景川走去,在他能把人冻伤的逼视中站稳了,弯腰递出手机,小声道,“老板,您的电话,很重要。”他强调道。 景川神情不悦地低头扫了眼,顿时气势一收,伸手抢过手机的同时忙不迭地滑动接通电话按到耳边,低眉顺眼地直接道歉,“是我,刚才在开会没带手机,对不起。” 助理擦了把汗,回头看到一会议室的人都僵硬在了座位上。 没过几秒钟,景川突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去,“现在?……不是,当然可以,没问题。我下来接你?”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朝助理做了两个手势,才又快步推开会议室的门出去了。 助理了然于胸地将景川落下的东西收拾了,“好了,会议先中断,老板今天应该没空继续这个会了,明天看看再约什么时间。” “不继续啦?太棒了!” “你确定?万一老板又杀个回马枪怎么办?” “不会的。”助理很有自信,从老板的回复来看,宫小姐可能要过来,那老板必然是就和她在一起直到回家了,开什么会,女朋友面前不存在开会的。 “哇说回来那是谁的电话?老板那种口气就算对着甲方我也从来没听过!” “肯定是女人……咱老板可是整栋楼女性都虎视眈眈盯着的黄金单身汉,没想到已经有人撩到手了?” 助理将景川的笔盖好夹到笔记本上,沧桑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同事们还是太年轻。 景川原本想直接去电梯接宫如意,可想了想,半路上转道去了一趟洗手间,照过镜子里自己的表情,去电梯之前又给了助理一个眼神。 这回助理花了点时间才推理出来是什么指令,“吃东西的都收一收,老板娘要来了,体现一下精神风貌!”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口,有人直接把刚叫的奶茶喷在了电脑键盘上,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什么老板娘?大白天别突然吓人好不好!” “没骗你们,老板亲自接人去了。”助理头疼地看着那台顿时花屏短路了的电脑,“你退群……不是,你带着电脑直接去IT,别坐这儿手忙脚乱了。” 同事老大不乐意,但为了自己电脑里的资料不被损坏,还是噘着嘴走了,临走不忘嘱咐身旁人,“别忘了偷拍照片分享一下啊!” 倒是中午还在分享八卦的几位同事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将窥探的视线落在了仿佛知道什么的助理身上,“你是不是早就听说过老板娘的存在了?” “也就今天的事。”助理检查着盆栽绿植,表情严肃,“一会儿你们就见到了。” “是不是比老板小?”早先听到电话的那位女同事兴致勃勃道,“我猜得对不对?” 助理:“……”他把盆栽最好看的一面转向走廊,“这不是就要来了么,好奇什么?” 而且,最吓人的根本就不是老板女朋友的年纪,而是老板的两幅面孔好吗? 办公室里的人七手八脚整理办公桌的同时,景川的说话声已经从外面隐约传了过来,“楼里暖气开得没有家里足,会不会觉得冷?” 助理灵机一动,从消毒柜里拿了杯子倒了一杯温水准备好。 “……那是老板的声音?我还从来没见他连着说这么多话过……”靠门最近的同事窃窃私语露出了被雷劈过的难以置信表情。 十几秒钟后,随着高跟鞋的踏踏声,三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景川刷卡打开办公区的门,带着三两分局促将宫如意带进了门里,他的视线往里一扫,发现办公区比他离开之前更加明亮整洁,心头大石放了下来。 他的公司几乎都是年轻人,大家平时工作气氛放松,工位自然也就凌乱一些,但特殊情况还是特殊考虑。 宫如意一进门就迎接了一大批闪亮好奇又惊艳的目光,习以为常地笑了笑,“不错。” 收到表扬的景川顿时心满意足地将下巴往上抬了抬,“我带你看看其他分区?” “可以。”宫如意虽然不是景川公司的投资人,但逛一逛这家刚起步的小公司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就像巡视自家领土。 助理适时上前将杯子递给了景川,“老板,热水。” 景川接住热乎乎的杯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新调上来的还挺机灵,只要别聪明过头就好。 景川带着宫如意往另一边走去,谁也没介绍,亲力亲为当了一路解说,这殷勤劲看得办公区所有人一愣一愣的,几乎都忘了掏出手机偷偷拍照。 “这……这是老板娘?颜值有点过分了啊。我对娱乐圈不太了解,是什么明星网红吗?” “老板是会玩小明星那种男人吗?”女同事双眼发光,“看老板的表情,我压九块钱,这绝对是实打实的谈恋爱,还是老板追对方的那种!” 助理又叹了口气,“你们不看金融新闻和杂志的吗?” “不看啊,我们只是技术流小员工而已,看那种东西干嘛?喝鸡汤?” “那全首都集美貌金钱地位权力于一身的女人是谁?” 这提示总够明显了。 “宫家那位大小姐啊!”答案显然是众人皆知,“那又怎么了?” 助理:“……”他送上关爱智障的眼神,“你们都知道宫家大小姐的名字,难道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顿时就有人五指如飞地敲着键盘搜索,完了卧槽一声,“恕我眼瞎,这好像就是老板女朋友!” 办公区的人一窝蜂地涌向他的电脑,盯着照片鸦雀无声地看了几秒钟。 最后有人犹犹豫豫地说,“也许……老板才是吃软饭的?” “想死了啊!”助理立刻上前猛敲狗头,“这句话说出来,老板不弄死你,宫小姐也要弄死你了。” 景川带着宫如意转了一圈,明晃晃地无视跟在身后一步不离的卫天,刚刚绕回正面的工位,就见原先井然有序的下属们闹成一团,顿时眼神一冷。 天凉了,让这个月的奖金和团建破产吧。 倒是宫如意有趣地看着他们,将喝了一半的杯子交回给了景川,“年轻人,闹腾一点是正常的。”她笑着看景川,“你这样才不正常。” “姐姐不也和他们差不多大?”景川不以为然,他接过杯子也喝了一口,“我需要向你靠近,而不是他们。” 嗯,这水甜,让行政接着订。 宫如意来转了这一圈,其实主要目的是看看景川有没有受到影响,见他情绪还算稳定,也没在大庭广众下闹脾气,就放心了,“去你办公室说件事。” “好。”景川瞥了眼沉默不语的卫天,在心里哼了一声。 先把楼夏彦弄走,然后才能再看怎么把卫天也弄下去。虽然宫如意身边总需要趁手的数下,但换几个女的又不是不行。 哦还有谭铮,不过听说谭铮最近谈恋爱了,天雷动地火那种,倒是暂时从高危名单挪到了观察列表。 三人进了办公室后,办公司的年轻白领和码农们才纷纷松了气,拍着胸口一个个回到自己的座位,还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真是宫如意?我怎么感觉真人比照片还好看一点?” “货真价实宫大小姐。”助理靠着饮水机凉凉道,“我今天早上给老板送东西,是直接送到宫家的,老板就住那儿。” “老板不是就在这旁边有房子?我以为他住这里的!” 助理挑了挑眉毛。 “大概是真爱吧。从宫家赶到咱公司得要好久,老板这可是牺牲了睡眠和懒觉换来的爱情!” “哦对了,小李你这么一说……宋扬之前被调走,好像也是在去给老板送了一趟文件之后?” 助理心里扑腾一下,算算日期好像确实如此,冒了一头冷汗,心想原来宫家是这么个凶险之地?还好他低调做人安稳度过了。 看老板是个妻管严没跑,抱紧老板娘的大腿肯定不会有错的。 作者有话说: 欢乐完毕~大家闻到接近结尾的气息了吗! 第108章 “办公室里安全吗?”宫如意进了办公室, 习惯地就坐在了景川的位置上, 问道。 “安全。”景川点头,“让专业的公司来处理过。” 有景庆安这么个不稳定因素存在, 景川也不敢托大,他毕竟不是个普通创业开公司玩的小年轻。 “给佟劲秋电话吧。”宫如意朝卫天点点头。 “佟劲秋?”景川的表情顿时耷拉下来,“姐姐找他干什么?” “坐下。”宫如意指指一旁的椅子, “说正事的。” 景川撇嘴坐好, 刻意把椅子拖到了宫如意身旁,听着手机的嘟嘟声心生不悦,“他配不上你。” 宫如意一点也没打算反驳, “确实。” 景川一愣, “那你还……” “和他联姻?”宫如意笑了笑, “钓鱼罢了。” “钓……景庆安这条鱼?”景川立刻反应过来,他眼睛都亮了, “所以那些联姻的消息, 都是有意传出去的?” “对。”回答他的是佟劲秋的声音。 卫天将拨通的手机放在了桌上,接着也坐在了办公桌对面。 “联姻只是放个消息是不够的。”宫如意靠在景川的椅子里淡淡道, “景庆安那么谨慎,他肯定要等到我众叛亲离的时候才会再次出现。” 而景川, 将会是她最重要的棋子和同盟之一。 这前提当然是……景川不真的向景庆安那边倒戈。 “既然勉强接下来也要算合作关系了,那至少交个底吧?”佟劲秋在电话里说着,啪地一声点了根烟, “比如说, 宫大小姐在我家究竟插多少钉子了?” “也许我正好替你发现了你发现不了的内奸呢?”宫如意淡淡笑着把他的话打了回去。 “那说说景川吧。”佟劲秋吞云吐雾地躺在宾馆的大床上, “听说景少爷的产业发展得很不错,规模扩展之迅速,我在海外都有所耳闻。” “我的产业都在明面上,而且都是属于姐姐的。”景川的陈述简单明了,“手续正在办理,但我只是个打工的。” 打工的这个词显然戳中了佟劲秋的笑点,他在电话那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差点被自己的烟呛到,赶紧翻身坐起,“视金钱为粪土?真是个好品格。” 景川没管他信不信,嗤了一声,“有私生子的人没资格评判我的品格。” 佟劲秋显然又被戳中痛点,收敛笑声过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再度找回自己的风度,“看来,我是真的要给你们准备一份结婚贺礼了。” “佟家的大礼,收不起。”景川还清楚记得游轮上宫如意说过的话。 佟劲秋的礼,能不收就不收,他是个只适合做利益交换的人。 “景少爷,我和你姐姐虽然是做交易,但好歹现在也是正牌的绯闻对象,要是逼急了我,假戏真做也不是不可以的。”佟劲秋语带威胁。 “你试试?”景川冷哼。 “好了,”宫如意阻止两人幼稚的争吵,“说正事。景庆安完全销声匿迹,大概率已经离开了华国,应该是早有准备好被我发现之后的逃离通道。但他不会放弃,只是在等待一个能让他趁虚而入的机会,所以不会离得太远,我猜测他应该就在华国周边的几个小国家里藏身。” “直接和政府交涉去找人不行?”佟劲秋道。 “也不是不可以,但只有在他放松了警惕之后,才最容易捉住他。”宫如意轻描淡写,“他想复仇想得都快疯了,连陈浩这样明明好好利用可以起到大作用的人都杀了,忍不了多久。他已经忍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却又被我打压,这时候再想蛰伏回去,可没有前十几年那么容易。” 只要戏演得足够真实,景庆安一定会咬钩。他等不了再下一次机会,谁知道那会是什么猴年马月的事情。 可宫如意和他不同。她有耐心,她可以一直等下去,大不了换一辈子接着等。 这辈子已经有太多让她惊喜的突破和线索,再来一辈子的话,效率会远比这辈子更高。 * 下学期开始没多久,景川就提交论文,又破格提前完成了答辩,拿到了毕业证书。 因为不是毕业的时候,当然也就赶不上毕业典礼,更谈不上毕业照,只是领了毕业证书。 倒是学校里的同学们打听到了他的毕业时间,自发组织了一个欢送会。 景川被大学同学们团团围住的时候,宫如意还站在楼上,她眯着眼睛迎光看了会儿,招呼卫天下楼。 宫如意稍稍绕开学生们集中的路线,直接往校门口走去,行为已经够低调,却还是听见身后传来了惊呼声,回头一看,是景川破开人群,像高中毕业那天一样朝她跑来。 宫如意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翘了起来。 景川跑到宫如意面前还有七八米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最后停在她一步开外,有些犹豫地张张嘴,但最后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握在拳头里递给了她。 “又是纽扣?”宫如意笑着伸出手掌,景川五指一松,掉进她手掌心里的却是一枚黑色的吊坠。 宫如意这下挑了挑眉毛。 这是她送给景川的监听器。当然一开始是用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到后来倒是用得越来越少,上一次发挥作用还是柳娴那事儿。 “我知道姐姐还不能完全信任我。”景川收回了手,凝视她的目光像认了主的大猫,“所以你可以用任何你希望的方式监控我,我都不介意,因为我有自信自己绝不会背叛你。” 宫如意两根手指捏起水滴形状的吊坠看了眼,一笑,“其实没电有段时间了。” “下次换个别的?”景川半开玩笑地建议。 宫如意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他,“别忘了,你只是我的打工仔。” “不,我是你的小狼崽子。” 宫如意:“……”这时候,她是该吐槽景川大庭广众能说出这么羞耻的话,还是应该惊讶于他居然知道自己私底下对他是什么称呼? 难得地将宫如意噎了一下的景川满意地笑了起来,他趁着宫如意愣住的功夫快速低头在她眉尾旁边亲了一口,偷香的动作飞快,不仅宫如意自己没反应过来,宫如意身后的卫天都没反应过来。 宫如意又多愣了两秒钟,倒是没跟偶像剧里似的一巴掌打过去,而是扬手把挂坠朝景川丢了过去,“没大没小。” “等出了学校的门,我就有一段日子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景川理直气壮地被扔了一下,不痛不痒,“就当是毕业礼物。” “你的毕业礼物是那栋房子,早就提前给你了。”宫如意没好气地扬扬眉毛,“和你朋友去庆祝毕业吧,我走了。” “一起走。”景川眼疾手快地握住宫如意的手,加快两步跨到她身边,“我之所以申请提前毕业,本来就是为了追赶你的脚步,慢一点都怕被抛下,怎么可能让你先走?” 他离宫如意也许还有很远的距离,但至少在他的努力之下,这距离渐渐能衡量出来了。 景川仍然坚持着自己人生的大梦想:成为一个能养得起宫如意的男人,金钱要足够让她肆无忌惮地挥霍! 如果要给这个愿望加一个前提的话,他希望是:先娶了宫如意。 宫如意对身旁年轻人现下转的心思一无所知,但这也不妨碍她猜中一二。 毕竟景川的心思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正因为明显到了这种地步……景庆安不可能不知道。 宫如意至今仍然不知道景庆安从陈浩口中挖出了多少东西来,但至少看他最后杀死陈浩的行为,对方应该是极度的不配合。 景庆安当年曾经试图撺掇过景川向她复仇,如今细细算来,前几辈子景川都是被他撺掇成功了的。 那么既然有一就有二,景庆安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将景川培养成复仇工具的手段。 可如何将景川推向景庆安那一边,又令他冒险地采取行动,这还要靠佟劲秋参加进来才能演得更像。 上层社会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宫如意有个领养的弟弟,虽说是弟弟但也没办过任何领养手续,就像是在家里养了只宠物似的,长大之后还喜欢上了宫如意。 可宫如意这样的身份,很难和籍籍无名的普通人结婚。 所以当佟劲秋拜访华国,随后又传出宫家和佟家要联姻的消息之后,大家都认为这是条真新闻。 ……当然,在佟家和宫家双方模棱两可的发言之下,这联谊也说不上是假的。 毕竟,大家本来就是要真戏假做嘛。 佟劲秋的大本营虽然在华国,但这一两个月几乎是住在了华国,这架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看起来佟大少对宫小姐还挺中意。 而事实上,佟劲秋正贯彻着跟踪狂的精神,借助宫如意的帮助,他时不时地能收到温亚茹的照片,权当饮鸩止渴。 没过多久,计划中令景川最讨厌的桥段不得不上演,他再三抗议也没能更改宫如意的想法。 “为什么我就不行!佟劲秋有个私生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景川钳住宫如意的手将她按在墙上,两人的鼻尖几乎点在一起,交缠纠葛的呼吸快要燃烧起来,“你想一嫁过去就给人当后妈?” “只是商业联姻,不会投入感情的,孩子当然也不会是我自己养。”宫如意淡淡命令道,“松手。” “佟劲秋不就是继承了佟家吗?”景川冷哼,“只要你再等几年,我也可以变得和他一样——不,我能比他更适合联姻,到那时候——” “没有那时候。”宫如意冷淡地否定他,“我不会选择嫁给你,景川。” 第109章 虽然明知道是演戏, 但这场景和设定都太过真实, 又是实打实的宫如意在他面前。 所以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景川的理智不可避免地稍稍崩坏了一下。 于是他脱离了剧本, 低头就亲了一口宫如意,结结实实的,正对嘴唇, 被他壁咚在墙上的宫如意根本没机会躲开。 类似的场景, 景川在心里不知道演练过多少遍,梦境和现实一瞬间交错繁杂在一起,他的身体几乎是自主地行动起来, 趁着宫如意讶然的功夫把舌头也伸了进去。 争吵前刚喝过荔枝味的红茶, 两人嘴里是一样的味道, 分不清谁是谁。 心跳从来也没这么快过,景川一瞬间还真以为自己是在梦境里, 所以宫如意才会任由他在身上为所欲为。 这个念头一起来, 那比烈火干柴还要可怕,景川压住了自己的喘息声, 微微低头离开宫如意的嘴唇,亲过她精致小巧的下巴, 轻咬一口,才凑向她柔软洁白的脖颈。 宫如意在屈膝往景川要害顶一脚这个选项上犹豫了一两秒钟,最后抽出一只手。 ——啪地一耳光扇在了景川脸上。 景川被打得有点愣。 这记耳光其实很有技巧, 听起来特别响亮, 好像都自带了回声, 实际上却不怎么疼。 但景川还是委屈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看宫如意。 宫如意不为所动地盯着他,见景川还有再磨磨蹭蹭的架势,清清嗓子抬高声音,“滚出宫家。” 刚尝了甜头的景川怎么肯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又被宫如意狠狠踩了脚,才黑着脸随手整理了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叫车离开了宫家。 然后他再也没有回到宫家。 这消息怎么也瞒不住消息灵通的上层圈子。虽然宫如意和人说了是因为年轻人毕业了要出去闯荡才给他置办了新房子,可谁不知道,景川在宫如意的房子里表白不成试图对她用强,然后才被宫如意赶了出去? 大家私底下议论纷纷,可当着宫如意和佟劲秋的面,谁也不敢提起这事儿。 既然大佬们说真相如此,那大家就相信了呗。 反正离开公众场合之后,大家爱怎么说大佬们又管不着。 酒会上,佟劲秋又送走一名试图从自己这里讨要好处的商人,转向他身后不远处的宫如意,笑着揶揄,“真打了一巴掌?” “打了。”宫如意晃了晃手中香槟酒杯,“怎么,你没被打过,想体验一下?” “那不行,我是你的联姻对象,大庭广众之下如果打了我,咱们人设就崩了。”佟劲秋有恃无恐地笑。 宫如意看他一眼,“谁说是我来打?” 佟劲秋顿时面色一正,“别,大小姐,我们可是说好的。” “你总不会以为能顺顺利利把喜欢的人就娶回家去?”宫如意轻轻嗤笑,嘲讽的眼神从佟劲秋身上一扫而过,“如果真想嫁给你,她早就这么做了。” 佟劲秋噙着笑靠在宫如意身边,体贴地替她挡住了宴会厅门的方向,那里开开合合偶尔会有冷风吹来,“她想利用我,我知道。” 温亚茹找佟劲秋一夜情当然不是为了借种,而是为了从他身上偷个东西。东西偷到手,代价是荒唐了一晚上还给生了个孩子,就不知道温亚茹自己觉得亏不亏了。 但就她睡完就跑这个行为来看,显然觉得佟劲秋不值得信任。 否则,她完全可以长期利用一下佟劲秋这么个大好资源。 要的东西已到手直接就跑,很明显温亚茹觉得在佟劲秋身上得不到长期利益。 佟劲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人渣本性已经被她看穿了? 两个人说着不能让外人听见的话题,但站在一起悄声说话的架势看起来十分亲密,还是很能唬人的。 “果然两家是要联姻……宫如意要是铁了心,那就算佟家是海外的,大概也没人能更改她的想法。” “别的不说,站在一起倒真是赏心悦目。” “也不知道等他们真结婚了,要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咦,刚刚进来的那个年轻人是不是——?” “你家狼崽子来了。”佟劲秋含笑道。 宫如意闻言抬眼看向宴会厅的入口处,果不其然见到景川穿着一身铁灰色西装进来,他身材比例本来就好,合体的正装穿在身上更是显得手长脚长,比海报红毯上的明星还吸睛。 那是已经不可能被淹没在人群里的出挑了。 景川的目光从进门起就找到了宫如意,见她转眼望来,不自觉地抿直嘴唇,眼里像有火焰在跳动。 宫如意有点想笑,但维持住了冷淡的表情,视线和景川交错而过,就像是看到了一团空气。 就算知道这只是做戏,景川也委屈得不行,心脏拧成一团,血流都通不过了。 宫如意给他选的房子位置很好,离开家上班只需要十分钟,房子又大又明亮,定期保洁,安保齐全,设施装备等等都是一应俱全,没有任何抱怨的余地。 一个人能有一套在那种地段的三室两厅房,还有自己的公司,还是景川这个年纪,怎么都算得上是成功人士了。 可景川宁愿回到八岁那年,脏兮兮被宫如意接回宫家的时候。 那时候他一无所有,但也无所不有。 酒会持续了三个小时,景川姗姗来迟,只停留了一个多小时,就看见佟劲秋和宫如意一同离去,顿时表情一冷,结束了和面前人的交谈,同样从酒会上离开了。 被他抛下的人唏嘘地喝了口酒。 有人靠过来小声道,“年轻人脾气这么差?” “谁脾气不差?宫如意和佟劲秋就谁都不是好惹的,哪个在他们面前敢放肆?这小子跟在宫如意身边那么多年,难免心高气傲……” 景川坐上车子,随手扯掉了自己的领带。 “老板,我送您回家吗?”助理在驾驶座上问他。 景川报了个地址,是个路口,助理默默地导了航,一路开到目的地,发现那里已经有辆车子等着了。 “去兜兜风,一个小时后来接我。”景川吩咐完就下了车。 助理对这个命令不明所以,从后视镜里瞄了两眼,只见到景川干脆地上了另一辆车子。车门打开的那瞬间,助理看见一只似乎有点眼熟的高跟鞋。 他皱着眉启动车子离开,在路上回想又回想,终于反应过来:那不是宫小姐今天穿的高跟鞋吗? 景川进了车子后座直接将门关上,出了口气,小声道,“偷情似的。” 佟劲秋似笑非笑地从前座转回来,“正牌联姻对象还在这儿呢,你偷什么情?” 景川冷冷睨他一眼,直接转向宫如意,“姐姐,景庆安还没联系我。” “他会来的,时间问题罢了。”宫如意一如既往地无视了两人的争吵,显然景川和佟劲秋不是一路人,就跟放在同一个笼子里就会掐架至死的两只仓鼠似的。 “那今天见面是?”佟劲秋挑眉,“大家联络感情顺便偷个情?” “是我要求见面的。”景川往宫如意身旁凑了凑,深吸了口气,才说道,“我收到了一封信,据银行留下的信息来看,这封信是我父亲……景庆平亲手写的。” 佟劲秋终于不打岔了。他惊讶地转向景川,“恕我直言,他们离世已经二十年了。” “信是他死前写的,一同交给了基金会。”景川无视佟劲秋,对着宫如意认真解释,“解封要求很苛刻,我最近才达到,之前一直由银行保管,刚刚才转交给了我。” 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白色烫金的信封,交给宫如意手中,仍然是完好无拆封的状态。 很显然,自从初中那封景庆安寄来挑拨离间的信之后,景川就对“背着宫如意拆信”这事有了心理阴影。 宫如意摩挲了一下信封口,用指甲掐着贴边撕了开来。 里面不过薄薄两张纸,宫如意就着路灯看了下去,一目十行。 显然设置的寄信条件确实很苛刻,景庆平将第一张纸的前半部分全部用来称赞景川的能力和成就了,虽然不在世,但仿佛已经在景川的身边目睹了一切似的那么自豪。 再接下来,景庆平说了自己有个双胞胎弟弟的事情,不过这点已经是验证过了的,宫如意稍稍看了一下就跳了过去,在翻到第二页的同时转手将第一页信纸递给了一旁的景川。 佟劲秋:“……”得,反正我是最后一个,你们俩才是一伙的,我应该在车底,对吧。 佟大少不得劲地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还不稀罕呢,就转回去等总结了。 景川皱着眉扫过那陌生的字迹。他未曾谋面的父亲字里行间都是拳拳之情,这份亲情就算跨越二十几年的时空也仍然清晰可见。 景川用手指抚摸着纸张,稍稍有些动容。 他想,如果他以后有个孩子,一定不会让孩子过和他一样的童年。 ……如果那是他和宫如意的孩子,景川觉得他说不定能溺爱过度。 他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才到一半,突然觉得身旁有点太过安静,不太放心地转头看向宫如意的时候,一秒钟就愣住了。 他看见宫如意在哭,一点声音也没有,泪珠静悄悄地从她眼眶滑落,顺着饱满的苹果肌掉下去,留下一道灯光下反光的亮痕。 景川吓了一跳,他把手中信纸往旁边随手一放,紧张地握住了宫如意的手,“姐姐?” 佟劲秋正要回头,景川伸手一按,前后座之间的隔板就升了起来,隔绝了两边的视线。 佟劲秋:“……”很好,又不带我玩儿。 第110章 宫如意自知失态, 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就连拿着信纸的手都有点无法克制地发抖。 景川试探地握住宫如意的手,接着一鼓作气将人带到自己怀里, 笨手笨脚地拍着她的肩膀。 他毕竟学习能力超群,拍了几下就找到了正确的姿势,也不觉得别扭了, 得寸进尺地轻吻宫如意的额头和头发, “我能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吗?” 宫如意无声地将额头抵在景川胸口点了两下。 景川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抽出,一目十行地扫过第二页里面的内容,扫到几个关键词后也惊讶地睁大眼睛, 认真地从第一行重新看了一遍。 景庆平在第二页说的都是正事, 他先是说明了自己最近似乎被人针对, 好在有宫如意父母帮助才几次度过危机,但以防万一还是选择留下这封信, 列出了几个绝对可信的名字, 告诉景川如果遇到困难可以找这些人。 而这些名字里,就有着宫如意父母两个人。 甚至信件最末端, 宫如意的母亲将名字签在了景庆平的下面一行。 景川已经做过四个和宫如意有关的梦,他也终于猜到宫如意为什么对自己父母的相片抵抗力那么弱。 她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了。纵然人生真的能重来十次一百次, 对宫如意来说,也不可能回到她最想回去的时候。 景川盯着最后那个笔迹十分秀气的名字,心情十分复杂。 他仿佛能透过那个名字看见宫如意的母亲低头签下自己名字时是什么表情。他在相片里见过那个女人, 她是典型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 笑起来比江南水乡还要烟雨蒙蒙。 宫如意的长相没有随她, 但骨子里的清高和自傲大概是从她那里来的。 景川用下巴轻轻抵着宫如意的额头,想了想,开口轻声道,“我也没见过他们,不过我想他们应该很维护我。” 宫如意还是没吭声,但她也没有挣扎。 “景庆安一定会被抓到的。”景川又说,“不会让他跑了的。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全力配合。” 他绞尽脑汁想下一句台词,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到这种敏感时候,开口是更加的小心翼翼。 “……你的父母,不是我父母杀害的。” “当然不是,我们不是早就知道这点了吗?”景川松了口气。 “我一直相信,但我需要我以外的人也认可这点。”宫如意喃喃道,“可再亲密的人,也觉得他们未必干不出这样穷凶极恶的事情。” “我相信你,也认可你。”景川郑重地说,“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找出杀害他们的凶手。” 宫如意又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我等了这么久,其实只是想证明他们真的没有杀人。” 景川胸口一痛,像是那颗毒草死而复活,跗骨之蛆似的挣扎破开他的血肉。 宫如意大概以为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景川知道。 宫如意不是等了二十年,她等得更久更久。 而梦中的“景川”一个个和她势不两立,令她多次经历死亡,这些都是因为藏匿在暗处的景庆安。 那样的梦做多了,景川常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都觉得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哪一个景川。 佟劲秋在前座玩了一个小时手机,才等到挡板落下来,同时景川的助理也开着车子慢慢回到这个路口。 “你们在后座真偷情呢?”被晾了一个小时的佟劲秋忍不住揶揄。 景川没理他,将信件折了放进口袋之后,恋恋不舍地和宫如意告别,才打开门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自己的车子。 佟劲秋瘫在副驾驶座上,视线一下一下地往后面瞥去,想从宫如意脸上找出些端倪来,可黑暗中的宫如意什么也不说,他也就无从发觉。 卫天敲响了副驾驶座的车窗,“佟大少,你的车来了。” 佟劲秋降下车窗,一脸不领情,“我就是来当陪衬了?” 卫天面无表情交出一个u盘,“这周份的。” 佟劲秋这才爽快打开车门,一手接过装着温亚茹动态的U盘,一手将车门给关上了,“合作愉快,下次再见。” 佟家的车子缓缓离开,卫天仔细检查了周围的环境,才坐进驾驶座里,将车子驶离了这次秘密会面的路口。 自从“决裂”之后,为了防止消息走漏,三人私底下会面的次数非常少,就算非见不可,也都是随机挑选地点,和特务接头似的小心翼翼。 景川的车子先一步启动,他注视着后视镜里宫如意的车子越变越小,才将压在胸口的气缓缓吐了出来。 他的手背皮肤仍然有些紧绷,那上面是宫如意的泪水,已经干了,凝结在上面轻轻地拉扯着皮肤。 景川低头吮吸了一口。 跟他在车上时尝到的一样,又咸又苦。 他不想让宫如意哭。 当天回去,景川就有预感那系列停滞不动、以梦的形式呈现的电视剧很快要出下一集,所以特地将一部款式老旧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 半夜三更,他果然做了第五个梦。 和前三次一样,宫如意在那一天醒来,她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 这次梦境的视角有些不同,景川没有跟着自己,他一路跟在宫如意身边,看着她越来越习惯和熟练地处理公司事务,学习和记录各种各样的技能,甚至给自己建造了记忆宫殿……嗯,还又在想尽办法救各种死法的谭铮。 景川没找到自己,不禁就有点侥幸之心:也许,这次宫如意不是死在他的手中呢? 他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梦境里宫如意收到一封眼熟的邀请函,为了竞拍其中某件她母亲非常喜欢的展品,她抽空去参加了那个在游轮上的展会。 那艘游轮眼熟得不行,景川自己都在上面度过了好几天,最后惊魂不已。 游轮启动的那一刻,景川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还是那名刺客,他趁人不备直接冲向宫如意,一枪击中她的心脏。这样精准的枪法,却被诊断为是个精神失常的普通精神分裂症患者。 在刺客靠近的时候,景川试着将宫如意推开,也试图用自己虚无的身体去阻挡子弹,但当然什么也没能做成。 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碰不到她,也救不了她。 景川跪在宫如意面前,极尽温柔、带着微微的颤抖,亲吻了她逐渐冰冷的嘴唇。 宫如意已经死了,梦境通常应该在这时结束,可这次却没有,在宫如意下葬之后,景川终于见到了“自己”。他在这个没有接受景庆安复仇要求的世界里过完了一辈子。 十八岁那年,他拿到了父亲留下来的基金。二十四岁时,他收到了父亲留下的信件。 他试图去找信件上的人,一个个拜访过去,最终找到了宫家。 可宫如意去世之后,宫家就不复存在了。 景川和自己肩并肩站在宫宅旧址门口,不知道这个自己为什么要停留这么久——他又不认识宫如意,他甚至没见过宫如意! 可就是这个景川,通过信件里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找到了陈浩,满世界追查景庆安的线索。 三十二岁那年,他将景庆安追捕归案绳之於法,而后公开了自己是景庆平生子的身份。 这个景川寿终正寝后,真正的景川才睁开眼睛,仿佛过完了一生那么漫长。 他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想要下床直奔宫如意的房间,踩到冰冷的地板时才发现自己并不在宫家,只能烦躁地抓抓头发,用床头的旧款手机拨通了宫如意的电话。 一刻也等不了。 电话响了三声,宫如意抓起手机,声音里还带着点星睡意,“景川?” 景川对着电话沉默两秒钟,轻声道,“吵醒你了,对不起。” “出什么事了?”宫如意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显然是看了时间,“凌晨四点。” “我梦见你了。”景川顿了顿,笑着躺回床上,“小时候做了噩梦,姐姐会抱着我给我唱催眠曲。” 宫如意十分友好地威胁他,“半夜吵醒我就为了怀旧?” “我非常、非常爱你。”景川笑了起来,他凝视着天花板上照射进来的月光,“也许要等待很久,但我觉得我已经是最幸运的那个了。” 他会是第一个能陪在宫如意身边终老的景川,这点毋庸置疑。 宫如意非常敷衍又意思意思地关心了一下,“你生病了吗?” 最后电话当然还是被宫如意给挂断了,并且警告“紧急联络号码不是这个用处的”。 景川把旧款绿屏手机放回床头柜上,阖眼安稳地睡到了天亮。 作者有话说: 看我神转折大法! ……开玩笑的,一开始就想好是这样啦哈哈哈哈哈 第111章 宫如意和佟劲秋要商业联姻的消息越传越广, 可信度当然也越来越高。 ……景川当然也就跟着越来越不爽。 他见宫如意的机会是紧跟着的越来越少, 毕竟计划越是往后推移,就越是需要小心不被景庆安发现任何端倪。 那当然三个人是能不联系就不联系最好了。 哦不, 不是三个人,佟劲秋和宫如意会面的机会简直不要太多,就算是在公众面前, 他们也能堂而皇之地走在一起、约会吃饭, 只有景川一个人孤零零地被隔离在外。 时隔一个月的见面,还居然是在一个慈善拍卖会上。 景川隔着四张桌子准确地一眼锁定了宫如意的侧影,直接无视了就坐在她身旁的佟劲秋。 那是个没有存在必要的透明人。 佟劲秋也发觉了景川的到来, 他挑衅似的和年轻人对视一眼, 侧头小声对宫如意说, “你家狼崽子入场了。” 宫如意的目光聚焦在台上,嘴唇只是轻轻一动, “安静一点。” 佟劲秋和宫如意坐的是最靠前的位置, 象征着他们不可动摇的地位,能和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就代表着荣耀, 而其他人只能按照地位一点一点往后排去。 景川就隔了整整四张圆桌,但这距离已经比十八岁之前的他要好多了。 年轻人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宫如意身上移开——否则他很可能坚持不下去, 在拍卖会现场就要直接破功摔杯子了——在全场扫了一圈。 这一圈转下来,他发现了一张还算得上眼熟的面孔。 那似乎是柳娴,但又和以前的她大不相同了。 她的长相清纯, 略施粉黛就是校园里的一道风景线, 可拍卖会台下的她浓妆艳抹, 穿着性感礼服坐在一个啤酒肚商人身边,看起来像是只惊弓之鸟似的,却还要硬生生扯出营业笑容来。 景川多看了两眼,掏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讯息让他查查柳娴现在在做什么。 他记得柳娴家里不算贫穷,不应该沦落到这个地步,只怕是有心混进来,万一又打算对宫如意不利就不好了。 编辑发送完讯息之后,景川抬起头来,不经意正好撞上柳娴的视线。 柳娴脸上出现了明显震惊和慌乱混合的表情,好像她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景川似的,面孔迅速褪去血色,咬着嘴唇羞耻地垂下了脸去。 景川眯了眯眼,推翻自己的其中一个推测。 柳娴今天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是为了他而来,否则她不该是这个表情。 他摩挲着手机,为了防止柳娴再度去宫如意面前给他刷低印象分,还是决定保险为上,查个清楚再说。 其实去宫如意面前试图刷存在感的女孩子不少,其中就有韩果果和柳娴之流。可不知道怎么的,景川就是能肯定柳娴在宫如意心目中的地位不同。 宫如意一开始就强迫他和柳娴做朋友,而后又三番两次用“红颜知己”来称呼柳娴,还有意将他推向柳娴,待遇和韩果果完全不同。 也许柳娴也很快会在梦境里出现? 景川思考的时候,手机震了震,助理的动作很快,将他事先就收集到的柳娴近况概括发了过来。 柳娴虽然本身有些算不上道德的心思,但真正劝阻引诱她走上歪路的是她那位好朋友。 这位教唆柳娴趁景川被下药的时候趁虚而入的朋友将她引见给了景庆安,景庆安在想要利用她借刀杀人之前就被宫如意和景川打断了计划匆匆离开,柳娴没能派上用场。 学校里的丑闻无从澄清,本来柳娴羞愧欲死地打算转校离开这些,却舍不得景川,转校手续拖了一段时间之后,她的朋友再度出现了。 这位朋友告诉她有帮助她的途径,带她去见了一个男人。 柳娴将对方的天花乱坠信以为真,配合对方一系列骚操作之后……父亲的公司就被人搞垮了,家中突然破产,柳娴从白富美跌落尘土。 她的朋友这才露出了真面目,挂着假笑将她灌醉推进了一位煤老板的酒店房间里。 柳娴事后伤心地找人对峙,才知道对方一直嫉妒着她的一帆风顺,和她成为朋友也不过是想在最近的地方亲手将她推入火坑罢了。 在那之后,柳娴就心灰意冷地跟着这位煤老板过日子,煤老板给她的钱,她都拿回家里给父母还债。为了这些金钱,她不得不学着奉承谄媚,讨老男人欢心,逐渐变成了她最厌恶的那种人。 柳娴本身已经有些醉生梦死了,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况下见到放在心头的少年。 好在景川的眼神似乎只是不经意地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柳娴低下脸去,惊惶失措地安慰自己:她的妆这么浓,景川一定认不出来的! “想什么呢?”身旁粗壮手臂霸道又粗鲁地将她揽向身边,酒气混杂着食物的味道直接喷在她的脸上,“不喜欢这种场合?” 柳娴连忙挤出微笑抬头,“不是的,我刚才只是在想事情,陪在王总身边怎么会觉得无聊呢?” 好不容易将中年男人安抚好了之后,柳娴又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看向景川的方向,却见他一直盯着最前面的位置,下意识地也跟着看了过去。 离台子最近的地方,容貌出色的一男一女众星拱月似的坐在当中,时不时地还低头轻声贴着耳朵说两句悄悄话,看起来极为亲密。 柳娴认出了那是宫如意,身旁的那个男人她虽然不认识,也知道肯定是个大人物。 可笑她居然曾经还以为自己能和那个女人争抢什么……柳娴苦笑着垂下了脸去,将喉咙里翻滚的烈酒咽了下去。 宫如意已经放弃了景川,那她是不是……可以试着去安慰景川? 这个念头刚从柳娴的脑中闪过的同时,她就想起了王总惩罚人的手段,下意识地抖了抖,将这个不要命的想法掐死在了襁褓里。 再者,被弄脏的她,也已经配不上景川了…… 景川扫了一遍柳娴的经历,确定她不成气候,对宫如意也造不成威胁,才收起手机看向台上。 这是个慈善拍卖会,拍卖所得都会捐献给对应的希望工程,与会的宾客有些也直接捐出了自己的私人藏品进行拍卖,宫如意就出手了一幅书画。 景川这次来参加拍卖会的目标就是它。 第一,他是真想收藏宫如意的东西;第二,他得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对宫如意的迷恋,再从宫如意那里得到打击。 等宫如意捐出的那副工笔画被介绍完毕之后,景川毫不犹豫地第一个举了牌。 他的出手一点也没让人觉得意外。 别说是景川,不论是谁,只要手头有余钱的,都蠢蠢欲动着想要拍下这幅画向宫如意示好。 可这示好也是要看自己钱包深浅的,谁叫价也没有景川那么疯。 都说钱是数字,可到了八位数的时候不是谁都有魄力继续随意地加价下去的。 景川冷着脸再度举牌,眼见着最后一个竞争者也面露犹豫之色,正要松一口气,最前排有人举起牌子打了手势。 “佟先生加价一百万!”台上的主持人一愣,反击极快道,“三千六百万!” 表情一直事不关己的宫如意终于抬眼看了看身旁的男人,没说话。 佟劲秋朝她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 这段时间以来,景川可给他找了不少麻烦。佟劲秋决定光明正大地报复回去。 景川几乎没怎么等待,冷着脸就再度往上加了一百万。 宫如意捐出去的那副工笔画其实也不值这么多钱,但画本身的价值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所象征的意义。 叫价的人只剩下了景川和佟劲秋,价格螺旋上升,整个大厅里静悄悄得好像连咽口口水都能被听见似的。 五千万的时候,宫如意终于回头皱着眉看了一眼景川,像是警告。 景川眼也不眨地举起牌子,势在必得。 于是宫如意只能回头看佟劲秋。 毕竟有把柄在宫如意手里的人是佟劲秋,加之他确实已经让景川多花了一大笔冤枉钱,撇撇嘴停下了和景川较劲的行为,抿了一口杯中上好的葡萄酒。 主持人这才松了口气,敲锤定音,庆幸还好这两位没冲冠一怒为红颜地打起来。 当晚工笔画就被直接送到了宫宅,和佟劲秋的车子是前后脚到的。 为了做戏做全套,宫如意是被佟劲秋送回家的,她扫了眼货物的大小就知道那是自己捐出去的画,景川花了大手笔拍下,却是又转手送回到了她手里。 佟劲秋调侃,“痴心不改啊?” 宫如意摆手示意门卫送到主宅里,将窗户升了上去,“你是不是忘了,景川的钱都是我的?” 佟劲秋:“……”他真忘了,否则也不会和景川顶价。 虽然为了掩人耳目,景川的一切资产在明面上都还没有过户,可三人互相交过底,佟劲秋知道大堆景川已经签过字的文件就被放在宫家的某个保险箱里。 只要宫如意一一签上她的名字再将文件交给律师,不用多久,景川的资产就都会冠到宫如意的名下了。 从这个逻辑考虑,景川花的是宫如意的钱,所以把拍到的藏品物归原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把宫如意送到家之后,佟劲秋让司机开车回酒店,路上越想晚上发生的事情越觉得不是个滋味:几个意思?他变成了景川表忠心和秀恩爱的工具?还是自己厚着脸皮凑上去的? 作者有话说: 拍卖公司:景先生,您拍下的藏品是要随身带走呢,还是寄到您需要的地点?请放心,寄送过程不会造成任何损坏。 景川:送到宫家。 拍卖公司:???? 收到之后。 山伯:大小姐,这不是您带走去慈善拍卖的画吗?您自己出钱又拍下来了? 宫如意:…… 第112章 景川到家立刻翻出古老的绿屏手机给宫如意发短信, “姐姐收到画了吗?” 几分钟之后宫如意的回复就来了, “做得太过火了。” 景川不以为然,他创造财富的脚步还算快, 不差花这么一笔,最重要的是压了佟劲秋一头,爽快。 ……但他当然不能这么回复, 得找个正当理由, “不是正好体现我对你的执着,让景庆安也更放心吗?” 宫如意看着短信就笑了起来。 景川总不是真以为这个借口能瞒过她? 不过跟本上倒是没有说错,这能取得景庆安的信任。 景川不是放不下宫如意吗?景庆安很有可能就找上他利用这种欲望打击宫家。 不过宫如意按兵不动等了两个多月, 景庆安也仍然耐心蛰伏着没有接触景川。 丧家之犬的景庆安不急, 宫如意就更加不急了。 景庆安之前的态度太过冷静了, 明明据点都被她抄了,却还是那么笃定自己能翻身, 只能说明一点:他有自己的底牌。 宫如意正等着他自己迫不及待地把底牌给翻出来呢。 她锦衣玉食孤身一人, 等多久都可以;可失去了绝大多数资产逃离华国的景庆安的日子可没这么好过。 宫如意花了没多久的时间就已经将景庆安的通缉令弄去了国际刑警那里,周边几个国家也有派发, 景庆安想公开露面比什么都难,每天只能夹着尾巴过日子。 只看他究竟有多能忍了。 欲望这种洪水猛兽, 开过一次闸,再想关回去就很难。 景庆安复仇的欲望如此,景川想要亲近宫如意的欲望同样如此。 洗完澡后, 景川没忍住给宫如意打了个电话, 结果被挂断了, 气得起来一翻手头收集到的宫如意日程表,发现她在开会,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往床上一躺试图睡觉。 这一睡着,第六个梦来了。 这次的梦境长得令人发指,像是时间来不及了似的将一整季的连续剧剪成了一部漫长的电影马拉松。 梦境中的宫如意第五次醒来,更为娴熟地处理产业,最后死于一场空难。 空难再度和景川所知道的时间点完美对应得上。那段时间宫如意想尽方法地避开出差的机会,就算真要出远门也绝对不坐飞机。 尽管最后空难还是发生了,但如果没有这场空难,也许宫如意到现在还会继续以为那场空难是她运气不好的一场意外呢。 况且梦境里的那场空难是真的无人生还,但最近的这场,却几乎没什么重度伤亡,令人安心不少。 梦里的宫如意去世后,景川又和上一次一样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过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一辈子。 宫如意并没有输在他手里十辈子,他甚至成功替宫如意找到了几次真相。 可惜,重生的人是宫如意,不是景川。 再一次体会寿终正寝感觉之后景川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即将结束梦境,可梦却没有结束,而是直接切入了宫如意的下一次重生。 景川怔了怔,注视着宫如意从床上醒来,神情一次比一次镇定和宁静,好像死亡已经成为她早餐的佐餐甜点似的那么随意习惯。 宫如意的第六次重生,景川的存在感再度彰显,梦中两人针锋相对了许多年。 景川比谁都了解自己,他看着看着,就知道“自己”已经对宫如意有些惺惺相惜,想杀死她的念头也越来越淡。 宫如意却没有罢休的意思。景川站在她的书房里看她彻夜通宵工作,无奈地叹息。 ——这一次,杀死宫如意的人总不可能是他吧? “大小姐。”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 宫如意和景川同时抬起了头。 “卫朋?”宫如意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进来吧。” 卫朋对景川来说是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从他八岁到宫家一直到二十岁,从没见过卫朋这个人,可过去的几个梦境中,他一直和卫天一起为宫如意工作。 是第十次重生后卫朋出了意外吗?景川站在宫如意身后注视着卫朋走到办公桌旁,这个男人带着细边的眼镜,和卫天长相有七分相似,但兄弟俩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卫天很明显是宫如意的仰慕者,但这个卫朋不好说。 景川立在一米以外盯着两人小声交谈,在宫如意做了指示之后,卫朋很快就离开了书房执行命令。景川想了想,试着离开宫如意身旁,追着卫朋的脚步离开了。 卫朋离开时打了个电话,在门口停留一会儿看了手表就开车离开了。 景川在梦境时并不自由,他不能离开宫如意身边太远,像是个被栓在她身边的鬼魂似的。卫朋的车开走之后,他就转头回了主宅,刚刚走了一半二楼的楼梯,突然眼前场景天旋地转,一下子就切换到了“自己”的身边。 景川不由得一惊。他知道自己应该一直跟在宫如意身边的,突然离开回到“自己”的视角只有一个可能性。 他短暂离开的那几分钟里,宫如意死了。 即使知道自己是在梦里,景川也还是浑身一冷,猜到了自己在宫家十年为什么都没见到卫朋,甚至没听任何人提起过卫朋的名字。 那大概已经成了一个禁忌。 梦中的景川很快也得到了宫如意去世的消息,他沉默着去参加了宫如意的葬礼,惊掉一地下巴——他和宫如意两人王不见王许多年,谁也没想到宫如意的葬礼上能出现景川。 随后景川亲手揪出了卫朋,又不讲情面地将韩家势力抹除。 可这些都换不回宫如意。 梦境还在继续。 第七次重生之后,宫如意将景川抛在脑后,任由他蚕食自己的势力,在自己上一次死亡的时间点之前就早早设下陷阱。 当她将卫朋身份揭穿的同时,景川也顺利将宫家送入了地狱。 这是宫如意第一次放下景川,也是景川第一次对她产生动摇。 宫如意笑着对他张开手臂说“动手吧”。仇人就在眼前,景川却没能下得了手。 但最后宫如意还是阴差阳错死在了他手中。 这是宫如意第七次重生的落幕。 透明人一般全程只能在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的景川本尊累得像是亲自跑完一场马拉松。 他不能再承受更多宫如意在他面前死亡的场景了,可梦境并不听从他自我意志的召唤指挥。 第八次重生时,宫如意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理了卫朋。 立在旁边的景川也跟着松了口气——这大概就是他到宫家的时间明明和宫如意的重生点只差了没几天,却没见到卫朋的原因。 宫如意不想再留下任何被背叛的契机。她的手段和心思越发深沉成熟,连跟随多年的属下和山伯都无法走入她的内心。 在解决了卫朋这个心头大患之后,宫如意又有时间和景川唱对台戏了。她变得十分耐心,像是制作陷阱的猎人,步步紧逼景川的发展。 梦境中的景川一步步都走得特别艰难,花了许多时间,但还是硬生生靠自己的双脚走出了一条道路。 其实最后的对峙,是宫如意棋高一着的。她都已经成功将景川堵在了一个无法和外界联系的地方,误导了他所有的下属,又将景川绑在了椅子上,双手双手都动弹不得。 本尊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感觉还有点羞耻。 最后坏事的是柳娴。 景川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宫如意对柳娴特殊对待,他又为什么在梦里跑了这么一场重生马拉松。 梦中的柳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到了枪,她抖着手闯入绑架地点,用枪威胁宫如意放了景川。 景川本尊站在一旁,他的注意力全在宫如意身上。 也不能怪他,是梦里的宫如意和梦里的他自己姿势太暧昧了,宫如意就从背后环着人质的脖子,手中虽然用匕首贴在他的颈侧,但两人贴得极近,像是一对情侣。 也正是因为这种关注,景川比谁都先预料到了宫如意的心思。 一个知道自己的人生还能重来的人,某些时候是会铤而走险的,比如这个时间点上的宫如意根本没把柳娴手中的枪放在眼里,她愿意和柳娴比一比谁的动作快。 或者,同归于尽也行。 景川在心里又给柳娴记上了一笔。他没管那个被柳娴哭着抱在了怀里的自己,低头虚抱住了宫如意的身体。 他还是碰不到她。 明明什么也触碰不到,可景川仍然觉得自己被喷涌而出的鲜血烫到。 这一生的最后,他似乎看见宫如意转动眼睛看向了自己,短暂地对视了那么三五秒之后,她才缓缓合上了眼睛。 就在景川以为他要一次性看完宫如意的第九次重生时,他从梦境中苏醒了过来,头疼欲裂,整个身体似乎都瘫痪麻木了,沉重得抬个手臂都费劲。 景川好容易抓过了床头响个不停的手机,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喂?” 出声的瞬间,他就发现自己的喉咙哑得好像喊了一晚上似的。 “生病了?”电话那头是宫如意的声音。 “没有,我刚醒。”景川费力地撑着身体靠到床头,“姐姐有事找我吗?” “我倒是没事。”宫如意淡淡道,“还以为你出事了。” 景川顿了顿,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发现已经是晌午时分,作息一向规律的他居然连闹钟的声音也没听见就一觉睡到了这个点。 “睡过头了。”他低声解释着,把喉咙里的痒意用力压了下去,可过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咳嗽出了声。 电话那头,宫如意无情嘲讽,“恭喜,能感冒说明你不是笨蛋。” 第113章 宫如意能亲自打电话起床是因为发现景川没准点去上班, 而且迟到得还有点夸张。 说实话已经入春了, 这时候刚好是最容易一个松懈就感冒的时机。 中午时分还没接到景川到他公司的消息,宫如意就一个电话打过去了, 景川接起电话时简直是有气无力。 听他声音应该是生病了,宫如意潦草地慰问了一下年轻人,就直接把电话挂了。小感冒而已, 现在科技医疗这么发达, 死不了的。 特殊时期,他们之间的联络越少越好。 景川把手机放到枕头边上,被子一卷自己裹在了里面。 梦里是宫如意, 梦外面还是宫如意, 她不出现还好, 这下电话一来,景川又立刻想到了昨天漫长的梦境。 梦里的他不止经历了宫如意的九次人生, 还断断续续地度过了其他几个自己的一辈子, 几乎是什么都经历过了。 虽然就一个晚上而已,景川再回到自己的人生里竟然有点恍然隔世的感觉。这个世界的他甚至可以算得上幸运, 这都要感谢宫如意别出心裁地决定将他从万安巷找回来养在宫家。 但做梦这事儿……是暂时不能告诉宫如意的。 别的不说,这一系列梦还没做完呢, 差那么最后一个。 不过几次三番下来,景川也差不多找到了规律。他顺着时间轴捋了一遍,大致锁定了几个目标。 在宫如意的上一辈子, 很可能宋扬和她的死有所关联, 这完全能解释宫如意在听到宋扬这个名字时的反应和表现。 不过随之而来就是另一个问题。景川在梦里弄死两次景庆安, 对他的认识比做梦之前要多多了。 但他所知道的这些东西,不能直接拿给宫如意看,否则就必须解释情报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势必会把梦境给说出去。 于是景川决定,他要自己暗地里把景庆安这条大鱼钓上来,也省得宫如意又习惯性地因为她的不死体质跑去送一次人头。 宫如意能重生,他可不行。他无法将自己的记忆转交给下一辈子的自己,也不甘心这辈子得不到宫如意。 * 景庆安有个藏身的据点,就在靠近华国和越国边境的地方,算是个三不管地带,法治非常混乱,从行政划分上是越国的领土,当地政府根本管不住。 因为离华国太近,那附近经常有人试图偷渡,算是个鱼龙混杂的地带。 景川找了个商贸会谈的借口就到了这个叫金湾的地方,他知道景庆安不用多久就能知道自己来了这里的消息,问题就是……他要怎么才能将景庆安钓上钩。 纵然是做戏给景庆安看,景川的全套场景也做得很完善。 他花了四天时间就雷厉风行地将生意敲定,接下来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地头蛇的邀请去金湾最大的夜总会潇洒。 在去夜总会之前,他用那只老旧的绿屏手机给宫如意发了一条报备短信,声明自己去夜总会绝对不会让任何女性近身,之后就将手机转交给了随行的助理。 助理收起这只手机,嘟囔老板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要同时将这只手机和智能机一起使用。 虽然这手机大概也不容易被黑客破解什么的,但做点小生意哪里需要考虑这些特工技能啦! 越是混乱的地方,灯红酒绿的东西反而越发达。 景川被地头蛇带到金碧辉煌、架势一点不熟给首都的夜总会时,脸上仍然是一派冷漠,“只喝酒,不用女人。” 地头蛇和景川刚刚成为生意伙伴,正是要好好捧着这位金主的时候,闻言哈哈大笑,“明白了!景少看不上我们这里的女人,还是首都的小妞摸起来舒服,是不是?” 景川冷笑。宫如意的身体……他根本没摸过。加上梦里,一共十辈子,最多就摸了个小手,亲上的那一次最多就亲到脖颈。 而且就那一次,到现在都三个月十七天了! 想到这里,景川的脸色更冷峻了三分,他几乎是黑着脸大步走进夜总会里,将差点缠到身上的一个女人推开,直接坐到了卡座上。 地头蛇插着口袋跟在景川身后,做了个手势让人去开酒。他和景川谈妥的是笔大生意,不心疼这么一点招待主顾的小钱,“景少,心情不好?” 景川靠在沙发背上,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地头蛇当了这么多年人精,脑子一转就想通了过来,他神秘地凑近景川身边,“是喜欢的女人弄不到手?嗨,这还不简单,我给景少弄点药来,只要让那小妞吃下去,保管……” 景川转脸看向他,视线里好像都是冰碴子,如同一只无形的巨爪按在喉咙上,让地头蛇一秒就闭上了嘴。 “收起你的主意,我不会对她做那种事。”景川冷冷地说。 地头蛇心里暗惊,不知道这个明明从首都来的有钱佬怎么生气起来这么吓人,跟金湾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大佬都不相上下。 正好这时候酒上来了,地头蛇松了口气,迅速倒酒岔开了这个话题。 景川把冰桶往旁边一推,举起伏特加就给自己倒了半杯,仰头一口就给干了。 地头蛇还指望着他发财,酒上面不会动手脚。来这种危险地带钓鱼,景川也不是傻的,当然做好了完全的措施。 但他还是得喝个醉,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借酒消愁一样才行。 于是景川都不用人劝酒,自己一手酒瓶一手酒杯坐在柔软的真皮卡座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 原本只想借着喝酒和景川拉近一下关系的地头蛇瞠目结舌地看着景川的举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伸手去挡酒,怕大金主脑子一坏喝出什么问题来,“景少,景少,这酒烈,咱们喝的时候悠着点——我点的果盘呢!” 景川充耳不闻,轻而易举地挣出手来继续给自己灌酒,一幅俨然不要命的样子。 在宫如意的监督下,景川直到大学毕业也没怎么喝过酒,最近两三个月的时间才开始接触应酬和酒精。 但大概是梦里的日子和酒精也起到了某种作用,景川发现自己意外地是个海量。他给自己灌下了大半瓶伏特加之后,脑袋还是流畅清醒地运转着。 来金湾有四五天了,景庆安肯定知道他就在这里。 这个夜总会在金湾也是个特殊的地方,几方势力有过约定,谁也不能在夜总会里动手,如果景庆安要来找他,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地方了。 景川晃了两下杯子,突然开口道,“我有个喜欢的人。” 地头蛇愣了愣,顺畅地接口,“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啥都好,让这祖宗别继续一个劲喝酒就成了! “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景川又倒了满杯,但这次没立刻灌里嘴里,而是眯着眼睛往后靠了靠,“什么地方都比我强,我还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 “那她喜不喜欢你?”地头蛇问完就懊恼地给了自己一耳刮子——当然要么不喜欢要么分手了,这还用问! 果然,景川眼神一暗,把酒一口干了,“她不喜欢我,马上要和别人结婚了。” 地头蛇擦了把汗,谨慎思考了一下,“这有什么,婚不是还没结么,只要想个办法让她结不成婚不就行了?要么生米煮成熟饭,她以后想不跟你都不行。” “她行。”景川晃了晃几乎见底的酒瓶子,轻声冷笑,“她的名字说出来你一定也听过,她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逼她做。” “我都听过?是什么大明星?”地头蛇摸着下巴,“女人都是一样的,嘴上说一套心里想着另一套,景少加把劲未必拿不下来。” 景川摇摇头,没说话,把这瓶伏特加给倒了个见底,“再开一瓶。” 地头蛇观察着景川的表情,边挥手让手下去找点解救的东西来,边扶着景川往后靠了靠,嘴里敷衍,“这就让人去弄,景少您先在这儿坐着休息一会儿,啊。” 景川点点头,没出声,像是厌倦了似的靠在了卡座的后背上。一楼有DJ,还有嘈杂的人声和玻璃杯打碎的声音,可这些都进不了景川的耳朵。 他躺在里离首都几千公里的地方,脑袋里想的仍然全是宫如意。 “就这么喜欢那个女人?”有人在他旁边问道。 “……”景川闭着眼没理会对方,几乎和睡着了一样。 “喜欢的东西,就该自己出手去抢过来。”那人接着说道,声音有些嘶哑和疯狂,“你父亲如果还活着,他也会这么教你的。” 景川猛地睁开了眼睛,直直看向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步远的男人。 男人的身影背着光,脸部看不清楚,但景川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他坐直了身体,握紧手中酒瓶,一字一顿念出来人的名字,“景庆安。” 听见自己的名字跟被咬碎了再挤出来似的,景庆安反倒低头笑了笑,灯光扫过来的那瞬间,景川看见他苍老了不少,和那段视频里的影像比较起来差了至少有十岁。 看来东躲西藏的这几个月对景庆安来说也不好受。 “景川,我和你有相同的目标。”景庆安看着这个自己血缘上的侄子,“仔细想想,如果你跟我合作,我们可以摧毁宫家,没有了权力和地位的宫如意只会是你的囊中之物。” “我不会伤害她。”景川想也不想地拒绝,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但景庆安再度拦住了他,“如果我和别人合作,那宫如意必死无疑,如果是你自己出手,还能保得住她的性命,不再好好考虑一下?” 第114章 景川失踪了。 这对宫如意来说还是个新鲜事儿。她原先一直对景川保持着严密监控, 在项链被摘去之后, 景川虽然理论上是离她更远了,但本人反倒是更加积极地每天向她报告着自己的行程。 两人某种意义上冷战又和好之后, 景川就再也没向宫如意保留过什么秘密,他简直坦诚得像是交作业的小学生,生怕自己抄错了一个词语似的。 而就是一个这么听话的景川, 去了一趟金湾之后, 离奇地消失了。 匆匆跑到宫家来找宫如意的人是景川的助理——宫如意曾经见过的那个。 “在离开之前,老板将他的这只手机交给我保管了。”助理将那只老旧手机恭恭敬敬地交给山伯,而后再由山伯转交给宫如意, “他去应酬的时候没有带上我, 一直如此。可这一次, 他不见了,直到飞机从金湾起飞, 他都没有再出现。” 宫如意解开手机简陋的密码锁, 翻了通话记录和短信,发现最后的记录都是给她的。 而她也都收到了。 根据景川的最后一条短信来看, 他是去了一个当地很有名的夜总会——宫如意当然也去过,只不过不是在这辈子。 正因为去过, 她对那个犬马声色的地方还算了解。 金湾太乱,大家总要有个所有人都能放心的中立地带,那个夜总会就是公认的中立地带, 背后站着的是哪位大佬仍然是个谜题, 但这些年来, 无论是谁想要在里面捣乱闹事,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景川在里面被人强行带走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暴力事件不可能在那个夜总会里发生。 换言之,景川应该是在没有冲突的情况下跟着对方离开,之后就失联了。 那么,结果就只剩下了一种。 景川找到了景庆安……或者说,景庆安找到了景川,将他带走了。 景川没有反抗。 宫如意有趣地翻转着手里的手机,她不用多看就知道,这只手机里的大堆记录只会和她有关系,短信电话……理论上,景川会用这只手机联络的人只有两个,宫如意和佟劲秋。 而实际上,佟劲秋对景川来说就是个透明人。 “他走之前,或者更久以前,对你做过什么提示吗?”宫如意抬眼看向小助理,“假如有什么紧急情况……” “老板没说过。”助理很实诚,“但我觉得宫小姐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下了飞机就立刻来找您了。” “他一段时间不在公司,会有问题吗?” “应该问题不大。”助理谨慎地答道,“一段时间不在……是指多久?我们只是个小公司,总不能长期群龙无首的。” “要多少时间,这取决于你老板自己的意愿。”宫如意朝年轻人晃晃手机,“他才是主动跑路的那个人。” 助理最后摸不着头脑地回了自己的公司,一个头两个大,还要给大家解释老板为什么一段时间不会出现,另一头又要处理这几天乃至之后的各种文件,忙得是脚不沾地。 这节骨眼上,宫如意也不可能对景川的公司伸出援手。 事实上,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对景川的势力发起打击,只等待一个信号的到来而已。 景川失踪的消息隐藏得很好——毕竟他的身份也没有宫如意那么敏感——但身为合伙人之一的佟劲秋还是很快得知了消息,他直接开车到了宫家。 “他失踪了?”佟劲秋敲着桌子道,“宫如意,你可别忘了他的身份。” “什么身份?”宫如意看着电脑,眼睛也不抬。 “他是景庆安的侄子!”佟劲秋恨铁不成钢道,“他们俩才是血浓于水的,你就算养了他十二年,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至少我不是他的杀父仇人。”宫如意淡淡道,“景庆安才是。” “谁也没有这方面的证据。”佟劲秋不以为然,“景庆安大可以随便找个借口骗过景川,反正当年的知情人全都已经死了。” “你觉得景川这么好骗吗?” 佟劲秋这才嗤了一声,“没这么好骗,但有时候人的大脑没那么理智,只会听自己想听的东西。” 宫如意终于抬眼看他了,“布了这么久的局,这不是我们最想看到的局面之一吗?” “我们想看到的?”佟劲秋反驳,“宫如意,你想错了吧?我们想看到的是景川当双面间谍,而不是一声不吭地直接人间蒸发!他连最后的秘密联系方式都特地扔下了,这不是想跑路是什么?” 对于佟劲秋往景川头上有理有据泼的脏水,宫如意也没在意,她将看了半天的电脑画面转向了佟劲秋,“至少我们能确定,将他带走的人就是景庆安,而且,我还知道他们离开的方向,不用多久就能找到景庆安的藏身之处。” 佟劲秋撑着桌子附身看向电脑屏幕里分隔开来的几个画面,一滞,“这是那个夜总会的监控画面?你从那里弄来这么清晰的拷贝?” “这是原件。”宫如意按下空格键暂停在景庆安和景川的对视一帧上,轻描淡写,“当然清晰。” “我问的是,你连金湾那边都有势力?”佟劲秋眯着眼道,“那个夜总会的老板可是神秘得声名在外,谁的帐都不买,你倒是……”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那个神秘背后老板就是你?” “不是我。”宫如意否认。 佟劲秋没信,他的大脑飞快转动起来,“金湾离汴城不过几十公里不到的距离,那附近的人……是不是被你放逐到汴城一贬就是七八年的楼夏彦?是你授意他往金湾出手培养势力的?” “他们离开的方向是朝金湾更内陆的地方走的。”宫如意充耳不闻,就跟没听见佟劲秋的推测似的,“但那里的负责人不知道景川和我的关系,没派人跟上去,所以现在景川确实是失踪状态,这点没有错。” 佟劲秋切了一声,这下放松不少,直接靠坐在了宫如意的办公桌上,“但你既然在那里有人,找到他们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除非,景庆安保险起见,立刻又去了另外一个国家,那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他的踪迹了。”宫如意将电脑合上,站起身道,“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景庆安总会和我打招呼的,我只要等那个时刻来临就好。” “招呼?”佟劲秋看着她,忍不住嘲讽,“恐怕是给你开一枪比较现实吧?” “那正好,代表比赛开始。”宫如意似笑非笑地转头看他,“同时也象征着佟大少要下场参加比赛了。” 佟劲秋从桌上跳下来,将西装外套重新扣好,绅士地弯腰一笑,“舍命陪君子。” 景川的失踪非常彻底,加之失踪地点又不在华国,而是著名混乱又三不管的金湾,追踪本身就十分困难。 就算有金湾的地头蛇出手,时间上终究还是失去了先机,追踪到景庆安最后出现地点的时候,他果然已经使用假身份离开了金湾、 “景川的名字从头到尾就没出现,只有情报回来说他身边似乎带了一个年轻人。”卫天总结道,“那很可能是景川,虽然从外貌描述上来看,和他并不相似,也许是做了伪装。” “因为景川没有假身份,景庆安大概是需要一点时间办假证?”楼夏彦转着笔推测道,“不过景川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跑了,是不是真想好了要改投别家?” 卫天呛他,“如果是你,你会改投别家,背叛大小姐吗?” “当然不会,我对大小姐忠心日月可鉴!”楼夏彦瞪起眼睛,“我说卫天,你当着大小姐的面就敢说我坏话了?——喻延,你来评评理,你是新来的,难道你就会背叛大小姐?” 无辜地被牵扯进这段争吵里的喻延抬起头来,表情还带着茫然,“你们说是什么?” 对着他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精明的表现,楼夏彦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你是不是找到什么了?” “对,看这个。”喻延立刻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这是景川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摄像里,你们看他是不是和以前有点不同了?” “没什么不同。”楼夏彦粗略扫了一眼,就将放大的打印照片转手给了卫天,“我对他生理反胃,还是你们玩找茬游戏吧。” 卫天接手看了两眼,立刻转头去了宫如意身旁,“大小姐。” 宫如意抬眼看向截图里的景川,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两秒钟,就发现了不同,“他戴了耳钉,之前连耳洞都没有的——这枚耳钉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喻延肯定地说,“给我一点时间,我能找出来上一次见它在什么地方。” 宫如意点头嗯了一声,稍稍将照片抬高盯着里面的景川。他看起来似乎和失踪之前没什么两样,脸上也没有增添伤口。非要说的话,似乎也就是整个人看起来都锐利了一些,就像是一把渐渐被人开刃了的冷兵器。 宫如意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她用手指弹了一下平面上景川的脸。 让他在景庆安身边多呆一段时间……也许并不是件坏事。 宫如意向来就喜欢将景川推向各种各样的考验,这只不过是一次比之前都来得更加诱惑的测试罢了。 要是景川栽了……那这陷阱可是他自个给自个挖的,宫如意最多就是站在陷阱旁边袖手不管而已。 第115章 七天了。 景川计算着自己和景庆安一同离开后的日期。他的失踪肯定已经早就被助理带给宫如意知道了, 只是度过了最开始的阶段之后, 景庆安似乎对一切都胸有成竹,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地面上的监控, 带着景川到了一个偏僻的城市隐藏了起来。 即使如此,景庆安也没有断开和下属的联络,他随身携带着一台发电机模样的东西, 两个巴掌大, 随身携带,每天会在固定的时候拿出来敲敲打打。 景川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但不妨碍他观察总结规律, 得出这应该就是景庆安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被抓住踪迹的原因之一。 他有自己专门的通信渠道, 不亲眼见过应该很难追踪。 “宫如意和佟劲秋订婚的消息公布了。”景庆安收起那台机器之后, 对景川说道,“没人敢说他们坏话, 全在夸金童玉女, 订婚仪式在筹备中,下个月的事情, 看来结婚也不会太远。” 景川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你说,宫如意到底是不知道你已经失踪还生死不明呢, 还是根本不在意你究竟现在怎么样了?”景庆安笑着落座景川身边,“也难怪,她把你从万安巷带回去的时候就对你充满戒备, 养了你十二年一点感情也没投入, 现在当然不会为你着急了。” 景川冷笑一声撇开了头, “我失踪的事情,不用两天就早就传到了她耳朵里。她和佟家的联姻消息这时候传出来,你不觉得反而是在麻痹你的神经吗?” 景庆安拍了拍景川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安慰他,“别难过,你还年轻,以后总能碰到比宫如意更好的女人,还能找到喜欢你喜欢得死心塌地的女人,岂不是比不喜欢你的宫如意要好得多?”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比宫如意更好的人?景川嗤之以鼻,“她喜欢我。” “她喜欢你?”景庆安噗嗤一声笑了,摇着头嘲笑年轻人的愚蠢,“她要是喜欢你,现在早就派人全世界找你究竟去什么地方了,为什么到现在外面还是风平浪静?” “……她有她的做事风格,不喜欢太张扬。” “是吗?”景庆安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将一份报纸拍到景川面前,“看看头条。” 景川都不用伸手去打开报纸,就能看见头条上面放的是佟劲秋和宫如意的大幅照片,佟劲秋绅士地揽着宫如意的腰,两人对着镜头一道微笑,看起来已经是一幅登对夫妻的模样。 “看见宫如意手上的戒指了吗?”景庆安点了根烟,吞云吐雾道,“她忙着和佟家联姻,还得取得华国政府的同意,这都是很耗时间的,她没空管你。” 景川抬脚搁到桌子上,顺便将碍眼的报纸踢了下去,咬牙切齿,“订婚是什么时候?” 该死的佟劲秋,说好只是做戏,居然敢真的把戒指戴到宫如意的无名指上! “下个月十八号。”景庆安夹烟翻着日历,“还有二十来天的功夫,也够准备一场盛大的订婚仪式了。” “你要搅局?”景川冷冷看他。 “不。”景庆安用力吸了口烟,一笑,“他们面和心不和,我为什么要插这个手?我倒是更想看到他们的利益都结合在一起之后,又再度反目……那时候他们自己打得你死我活,我只要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 景川默不作声地盯着这个和自己父亲长相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他在梦里已经两次杀死过景庆安,知道这个人的很多信息,其中当然就包括了景庆安的弱点。 景庆安并不蠢,恰恰相反,他是个脑袋非常好使的人,和景庆平一样。 两人虽然在不同的领域奋斗,但都算是过着很不错的日子,只是景庆平运气使然,比景庆安站得更高一些。 本来这也没什么,景庆安意外认识景庆平的时候,还使用着另外一个名字,也并不知道这名首都有名的善人是自己的同胞兄弟。 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因为极度相似的面容和性格很快一拍即合,成为了好朋友。 如果景庆安不曾答应景庆平回河泽作客,那么后来的很多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但他偏偏去了,又从亲生父母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份。 那瞬间,景庆安的想法就转变了。 如果当年,他才是被留下的那个孩子,那么是不是……景庆平所拥有的一切,名声,地位,美满的家庭,全都是属于他的? 这个念头一发不可收拾,像是干枯草垛里掉进一根点燃的火柴那样,没用多久就将景庆安的理智燃烧殆尽。 最先发现景庆安不对劲的人,却是宫如意的生父宫宝海,他暗中提醒自己的好友注意景庆安。 也正是宫宝海本人在景庆平死时发现了真凶是谁。 他原本是要将一切公诸于众,协助警察调查抓住真凶,可偏偏那时候景庆平还没有死。 是景庆平要求宫宝海夫妇替他的弟弟保密,之后的调查之中,宫宝海才会百般不配合警方的工作,甚至被人在暗中扣上了凶手的骂名。 景庆安得以安全逃离首都,但宫宝海虽然没有告发他,仍然动用手段让他的生活成了一团糟。丢了工作的景庆安再也回不到从前安安分分教书的日子了,他找了个机会直接人间蒸发,换上了景庆安这个身份。 宫宝海一时不察丢了景庆安的踪迹,几年后换来的就是景庆安的疯狂报复。 好在宫如意成功逃过一劫,那之后景庆安担心宫宝海留有后手,迅速远遁国外,才让宫如意有了站稳脚跟的时间。 察觉风平浪静以后,景庆安再度回到了华国……接着他就发现,景庆平的儿子没有死,宫宝海的女儿也没有死。 十世间的你死我活不多赘述,景川这辈子绝不会再让宫如意死在这堆烂摊子里。不论前世的真凶究竟是“景川”还是“景庆安”,那都是过去的事。 景川知道自己不能重生,他得紧紧抓住这一辈子,少说也跟宫如意白头偕老才行。 这样,就算宫如意死后还得重生,她至少知道怎么直奔源头抓住真凶,好好过接下来的日子。如果她高兴,她还能再找到下一个“景川”。 “……但是,如果你想要出手的话,作为叔叔,我当然还是要帮你的。”景庆安见到景川只冷冷盯着自己不说话,眯了眯眼继续道,“佟家虽然势大,但抓住时机也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破坏他们的联姻,你就能将宫如意从佟劲秋手里夺回来了。” “夺回来?”景川插着口袋冷笑,“她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景庆安打量着他,像是毒蛇吐信的试探,“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做?” “她想嫁给佟劲秋?那就先弄死佟劲秋。”景川把杯子里的茶水倒进身边的花盆里,眼神狠戾,“她找下一个,我再弄死下一个。” “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景庆安笑了,“只要宫如意手中仍然握有权力和金钱,她的联姻对象永远也不会断绝的。就算不是佟家,谁家不行?光是冲着她的钱权地位,就有大把的人想要往上冲。可如果她失去了宫家大小姐这个称谓……那就不一样了。” 景川睨他一眼,“怎么不一样?” “如果她一分钱都没有了,连宫家这个倚仗也消失……”景庆安意有所指地对景川点点头,“她就只能依靠你了。” “……”景川皱着眉没有说话。 “宫家是她拒绝你的倚仗,可宫家破灭之后,她就没有能力和理由再反抗你。”景庆安并不急,他将吸到尽头的烟按熄在烟灰缸里,立刻点燃了第二根烟,“你想,到那时候,她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了。” 景川像是被他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似的。他的眼神闪了闪,将杯子放下,朝景庆安伸手,“给我根烟。” 景庆安叼着烟笑了起来,将烟盒开口转向了景川,“年轻人,什么事情都要勇于尝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呢?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你还年轻,随时都可以从头再来。” 景川默不作声地接过景庆安递来的打火机点燃了手中香烟,试着狠狠吸了一口,呛得差点辣出眼泪。 不喜欢烟味的宫如意如果知道他跟着景庆安还学了抽烟的坏毛病,恐怕会敲他脑袋吧? 在景庆安的哈哈大笑中,景川咬了咬烟头,喷出一口白烟,在烟雾里微微眯起了眼睛。 * “真要办订婚仪式?”佟劲秋躺在沙发里翻着礼服照片,看得津津有味,“还挺好看的嘛——宫大小姐,先说明一点,那枚被你用过的钻戒成了一次性的,这笔钱你可是要赔给我的。” “不赔。”宫如意面无表情,“订婚仪式你用得上,好好筹备。” “用得上?”佟劲秋表示怀疑,“就算只是演戏给所有人看,你和我一旦走进那个殿堂里,两家的关系可就锁死了……” “谁说去参加订婚仪式的女性会是我?”宫如意打断了他。 佟劲秋一愣,接着突然整个人从沙发里蹦了起来,“你是说——” “好好干,还有二十二天,良辰吉日不是胡算的。”宫如意头也不抬,“你家长辈不是很在意这方面吗?拿去合的八字可不是我的。” 佟劲秋一拍大腿明白过来了宫如意的意思,“没问题,订婚仪式交给我来办,不用宫大小姐多操一点多余的心思!” “不心疼钱了?” “娶老婆怎么能心疼钱!” “很好。”宫如意按住手边响起来的手机,意味深长,“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第116章 等佟劲秋反应过来宫如意为什么这么提醒他的时候, 他的资产已经蒸发了十分之一。 倒不是说佟劲秋心疼这点钱, 他毕竟也是从一无所有走过来的,就算跌回谷底重新再走一次也不会崩心态, 他就是对景川这小子下手的狠绝程度有点心惊。 “你确定他不是真的要弄死我?” “不好说。”宫如意坦诚地给出回答,“这是计划的一环,但计划成功也并不需要你活下来。” “你就直说是公报私仇呗。”佟劲秋将手臂枕在脑后嗤了一声, “小狼崽子还挺有竞争意识的, 这手段老辣得……我也只能凭直觉猜测出是他在背后下的黑手。” 宫如意靠在椅子里转了半圈,思考的和佟劲秋是同一个问题。 景川既然已经投向了景庆安那一边,那么接踵而来对于佟家和宫家的打击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但正如佟劲秋所说, 这种报复的老辣和熟练程度, 不太像是初入商场的景川能做得出来的。不是说他没有天分, 但哪怕是景川,要学会商场各种各样的擦边球并且熟练运用, 也需要用上好几年的时间。 而不是眼前这样, 连响声都没发出来就已经从佟家身上咬了块肉下来。 是景庆安在教导他? 不……景庆安早有这样的能力,宫如意这些年过得不会这么安稳。 景庆安找了帮手?这个可能性倒是有。 宫如意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准备往这个方向查一查。 “宫如意,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佟劲秋翻着婚庆公司给的参考场景概念图, 边问道,“景庆安多大了?” “和景庆平一样大。” “景庆平都有了景川这么大的儿子,难道景庆安就一个家人都没有吗?”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宫如意淡淡道。 “懂了。”佟劲秋笑了笑, 低头将图册翻过一页, “你已经全调查好了。跟聪明人合作, 就是省力又放心,我才刚刚想到的事情,你早就已经办完了。” 宫如意看他一眼,“你很闲吗?” “很闲。”佟劲秋懒洋洋躺在沙发上,“除了准备订婚仪式之外,我唯一的工作就是烧钱,这再简单不过了,换谁都能来做。” 当然,烧钱并不是佟劲秋唯一要干的工作,但这确实能某种意义上概括他要做的事情。 佟家在被不知名势力打击报复,一个跟头导致佟劲秋的资产持续缩水两成之后,佟大少理所当然地怒了,他一边飞回美帝,一边亲自接手角力和对方开始了你死我活的互相斗争。 这斗争的过程不需要赘述,简单来说反正就是互相烧钱,看谁的资产多,谁就能耗得起。 佟劲秋家大业大,根本没在怕的,再说了,这些蒸发掉的钱……以后多多少少都能弄回来。 就算弄不回来,换个老婆回来也很合算,那可是他找了好几年都没找到的老婆,还是儿子的亲生妈妈,多么难得。 佟劲秋很豁达,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过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得暴跳如雷又焦头烂额。 股东和董事会们都惶惶不安地要从他这里要个说法,他“纠结”了一段时间之后,果断找到了准未婚妻寻求帮助。 宫如意慷慨地伸出了援助之手。 有了宫家的资金注入,佟家的股票终于稍稍稳定了下来,稳中有升。 风平浪静了没几天,背后的人就像是在等待宫家的入场似的,发起了最后的抄底狂欢。 “还要等多久?”佟劲秋看着自己公司的股票价格一路断崖式下跌,表情很淡定,“为了抓住一个景庆安,你到底准备投多少钱进去?” “倾家荡产都行,只要成功。”宫如意也看着财务送上来最新一季的财报,露出了微笑,“不过不成功也行,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下一次,她只需要直接去找景庆安就行,那时候他应该还没站稳脚跟,正是把他揪出来的最佳时机。 至于景川嘛……另说。 “你对着报告笑了?”佟劲秋倒着脑袋垂在沙发边上观察宫如意的表情,“报告写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认识最好的会计有多厉害?”宫如意举起手中报告向他晃了晃,“这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了。” 佟劲秋来了兴趣,他一个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宫如意身边将财务报表翻了两页,“看起来很好,数字也很正常,董事会就喜欢这种幅度,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看不出来不对劲就对了。”宫如意又笑了,“这样我栽进陷阱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陷阱?”佟劲秋靠在办公桌边仔仔细细检查了两遍,不得不承认,“我确实看不出来陷阱在哪里。你这样一头栽进去安全吗?别玩脱了,到时候我的钱也白花了——订婚仪式还指望宫大小姐呢。” “放心,就算我进了牢里,你老婆也跑不了。”宫如意抽走报表和报告,淡定地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你只需要担心,在我将她送进现场之后,怎么让她接受你的戒指。” 佟劲秋想了想,深以为然,“这才是我要关注的重点。至于商战……我这边已经通知了全力配合你的要求,那群下属都以为我被你迷疯了。” 佟家可谓人心惶惶,佟劲秋这烧钱的劲头几乎把所有人都给吓坏了。 见过不把钱当钱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钱的。 短短一周半的时间,佟劲秋的身家已经跌了三成,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他的公司很快都得申请破产保护。 可佟劲秋还是优哉游哉地再度去了华国陪在宫如意的身边,红颜祸水的名头传到了大洋彼岸。 “你烧钱也不全是为了我。”宫如意并不领情,她转着手里的签字笔,“各取所需而已。” 佟劲秋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各取所需。” 佟家在他手里运转这么多年,是时候来一轮大清洗。佟劲秋早前几年就经历过一次数据泄露,差点摔断牙齿,好在及时发现漏洞之后补上才没破产。 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身边有个还没拔掉的钉子,地位很高。 而且说不定,钉子还不止一个。 和宫如意合作这次机会,正好是将内奸都揪出来的时候。 佟劲秋晃着脚又躺回了沙发里,哼起了无名小调。 再破败点,再破败一点,等所有人都觉得他万劫不复的时候,正好就是那些人忍耐不住跳出来露出獠牙的时候。 为了给老婆儿子创造一个完美温馨无害的家庭环境,蒸发一点身家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很快就能赚回来的嘛。 * 三方势力的绞杀将整个市场都带得是血雨腥风,谁也没能讨到好,各有输赢上下,说不上谁的损失最惨重。 只是在这么一番混战之后,除了佟家和宫家之外第三方的身份还没透露出来,多多少少让外人也提起了警惕。 ——这明显有人在暗中要搞宫家和佟家,而且手段还不差,隐瞒身份的同时,一打二居然还能占个上风。 一时间,人心浮动,谁都想从两条大鱼身上咬一口分点肉出来。 宫如意和佟劲秋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这些小角色,他们在等待着景庆安和景川最后的杀手锏。 那份被宫如意有意放过的财务漏洞,已经在她的默许之下进入了数据库,又被政府相关机构存档,最后进行了公示。 演员到位,只差最后临门一脚。 “大小姐,车备好了。”卫天敲了敲门。 办公室里的宫如意抬起了头,“再等五分钟。” “好。”卫天走进办公室内,替她收起了桌边摆放好的文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替我照顾好山伯,他年纪大了容易操心。”宫如意低头签了份文件,淡淡道,“让谭铮安心,不用乱找人,我不会有事,很快就会回来。” “……大小姐?”卫天皱眉。 “夏彦也是,让他安分点,不要动歪脑筋,坐镇公司就好。”宫如意签好最后一个名字,吹了吹没干透的墨水,“这点钱我还烧得起,你们不用替我心疼。” 卫天将手中文件放下,正要问个清楚的时候,宫如意的办公室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有一群人正在快步向这里靠近。 他立刻警觉起来,挡在宫如意的面前。 “没事。”宫如意反过来安抚他,“他们是来带走我的。接下来的话你听仔细了:我不会有事,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无论谁说什么,你只需要记住我这一句话。佟劲秋什么都知道,他的话你可以听,但做不做凭借你的意志来判断。重要文件都在我的保险箱里,钥匙藏在你第一次和我说话的地方,如果需要,我允许你随时打开它。”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穿着制服的大批人涌入门内,“宫如意,你涉嫌偷税漏税和挪用公司资金……” 后面的话,卫天都没听进耳朵里,他下意识地要伸手拦住宫如意向这些人走去的脚步,可宫如意笑着看了他一眼。 想到宫如意刚才的大段吩咐,卫天不由自主地垂下了手,他追着宫如意的脚步,“我还能找谁来帮您?” “不需要找谁,只要等待就好。” 宫如意被带走的消息,在十分钟后就上了头条,传播得满城都是,头条热搜都是她的脸,明明白白的罪名罗列在旁。 涉嫌偷税漏税的报表和文件都能在网上找到,再加上蹭热度的专家解读,不过一天的时间,全民都知道了宫如意为何被带走,这案件又究竟涉及了多么恐怖的一笔金额。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架空世界,一切涉及犯罪和政治的事情都是我编的,阿弥陀佛…… 第117章 卫天几乎是立刻就返回了宫宅, 他仍然牢牢记得宫如意的每一条命令, 就差抄写下来了。 在用宫如意离开之前的话安抚住山伯之后,卫天匆匆出主宅进了院子, 观察一番方位后直接走向一棵大树——他和卫朋都是被宫宝海捡回来的孩子,他们来到宫家的时候,宫如意才刚出生没多久。 宫宝海培养卫家兄弟的意图也很明确:他就是准备给宫如意从小培养两个忠心的得力属下。 卫天年轻的时候也是每天忙得昏天暗地, 要学习各种各样的课程和技能。 他第一次和宫如意说话的时候, 正是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 卫天调皮地爬了树,结果又卡在树上下不来,正好被宫如意看见了。 他快步走到树下, 绕着树干转了一圈, 试图看清楚树枝里是不是藏着什么。 不, 树干太显眼了,当时爬树的人是他, 而宫如意应该就站在……树底下。 卫天的视线移向了自己的脚底, 他试探性地在周围的泥土上踩了几下,判断这里是不是最近刚刚被人重新挖掘过。 确实, 就在他脚边一米不到,有一块泥土的颜色和周围不太一样。卫天扫视了一圈周围, 随手捡起一根断掉的树枝就挖掘起来,他甚至没时间抽空去找园丁要一把铁锹。 宫如意特地把钥匙藏起来,说明那个保险箱里面肯定有什么需要好好保护的东西。 他所要做的, 就是找到这枚钥匙, 再确保没有任何人能利用它反过来对付宫如意。 卫天绝不相信宫如意是能做出那些罪名的人。跟在宫如意身边的人谁都知道, 宫如意对金钱和物质的欲望是极低的。 她确实过着十分奢侈的生活方式,衣食住行样样都是烧钱的奢华和精致,可宫如意本人,她甚至出门都没有自己带钱的习惯。 宫如意没理由去偷那些……几乎能算是她自己的钱。 卫天从泥里挖出个小方铁盒,他将手掌在裤子上随意拍了两下就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果然放着一枚钥匙和数字密钥——宫如意的保险箱是双重保险的。 卫天将钥匙和密钥都放进口袋里,又低下头去将坑重新埋好,才起身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他还有一件事要确定——钥匙是不是只有这一份,宫如意又是不是只告诉了他一个人钥匙的所在。 楼夏彦暴跳如雷地把电话打到了卫天的手机上,“大小姐被带走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马上来告诉我?我现在就在公司,你跑哪里去了?” “大小姐走之前,让我回家告诉山伯不要担心。”卫天启动车子,一脚油门离开了宫家,“现在立刻回公司,叫上谭铮和喻延,我们碰个头。” “不用你说。”楼夏彦冷哼,“我已经通知过他们,喻延已经在我办公室了,谭铮还在路上。” “二十分钟到。”卫天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到一旁,在十字路口慢慢踩下了刹车。 他离开之前刚刚和山伯确认过,山伯手中没有什么钥匙,但他是保管保险箱的人。根据宫如意的命令,只要钥匙是正确的,那么持有钥匙的人就可以打开保险箱——无论那个人是谁。 卫天在宫如意身边跟了很多年,知道她的行事风格。 这条命令看起来有些怪异,卫天一时之间还琢磨不出怪异的地方究竟在哪里,但他知道宫如意的用意肯定没有字面意义上的这么简单。 钥匙和保险箱里面有玄机。 更别提,谁也不知道保险箱里面究竟放的是什么。 要打开吗? 不……现在他不能相信任何人。也许山伯是唯一的例外,但……也不行。 信号灯转绿,卫天吐出一口气,松开刹车再度踩下油门。 谭铮和卫天是前后脚到的公司,两人一道直奔楼夏彦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原本有一下没一下往墙上扔着壁球的楼夏彦看见他们就住了手,坐直身体,“很好,还需要叫别的什么人来参加吗?还是就我们四个人?” “人越少越好。”卫天找了个位置坐下,长话短说,“大小姐被带走时我就在她身旁,她给了我几条明确的指令。” “她说了在背后动手的人是谁吗?”楼夏彦阴沉沉地盯着他。 “没有。”卫天扣住自己的手背,一下又一下地按着大拇指指节,“她说只要等待就好。另外,她让你不要动歪脑筋,她不在的期间需要你坐镇公司。” “这公司没有了大小姐,我连一分钟都懒得多待!” “她会回来的。”谭铮撑着自己的膝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卫天,“她还说了什么?她被带走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卫天沉默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大小姐非常镇定,简直就像是在等待他们的到来似的。” 宫如意确实是特地对他说了要多留五分钟,然后才和那些人撞了个正着。 而她的嘱咐,在那些人还没闯进她的办公室时就已经开始了。 宫如意完完全全知道这些人会在这个时间来将她带走,她是自愿和他们离开的。 “很好,这就说明她是在将计就计。”谭铮松了一大口气,“知道这点我就安心了。大小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栽了呢?她说她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这应该也都是算好的,不用慌。” “大小姐说了,你不需要去找人走关系。”卫天将嘱咐转告给谭铮,目光转向房间里的第四个人。 喻延也正在看着他,“大小姐对我有什么嘱咐吗?” 卫天盯着他,“……没有。” 喻延失望地耸了耸肩,“也许是大小姐知道我不会做些出格的事情,所以才不特地叮嘱我?” “也可能是你来的时间太短,大小姐把你都忘了。”楼夏彦嗤笑。 “那不可能。”喻延抓起自己的外套,在几个口袋里翻了翻,“如果大小姐已经忘记了我,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钥匙提前给我呢?” 喻延将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放到桌上的时候,那赫然是用钥匙扣串在一起的钥匙和密钥。 和卫天刚从树下挖出来的一模一样。 “你也有?”谭铮惊讶道,“我的那份是让我爸转交的,我今天刚刚收到,但应该是大小姐提前交给他的。” 楼夏彦没说话,他慢慢将视线转向卫天,眯起了眼睛,“卫天,你是不是也有?” “你呢?”卫天不答反问。 谭铮一拍手掌,“很好,看来我们四个拿到了一样的东西。”他伸手示意了一下喻延拿出来的钥匙,“我能看一下吗?” 喻延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谭铮掏出自己手中的钥匙做了个对比,发现钥匙是完全一致的。 “密钥还没有激活,激活的密码应该在山伯那里。”他翻来覆去地比对着钥匙上的齿,“……嗯……没错,完全是一模一样的两枚钥匙,卫天和楼夏彦的呢?都到这个时候了,把钥匙藏起来干什么?” 楼夏彦和卫天谁也不服谁地互瞪了一会儿,还是先从抽屉里找出了钥匙。 “这枚钥匙也一模一样。”谭铮确认。 卫天这才拿出了自己刚从树底下挖出的钥匙。 “好像有股什么味道……泥巴?”谭铮皱眉闻了两下,见卫天仍然面无表情没有回答的意思,耸肩一对比,“没错,四把一模一样的钥匙,大小姐需要这么多安全措施吗?” “钥匙当然是交给最信任的人,越少越好。”楼夏彦哼笑着喝了口水,“我还以为我是她最得力的属下呢。” “这个称谓怎么也轮不到被放逐过一次的你吧。”谭铮怼楼夏彦从来就没有收敛的,哪怕他最近因为谈恋爱而消极怠工了一段时间也一样,“卫天和我才能争一争。” “留在大小姐身边工作的时长可不是重点。”喻延一针见血,“别忘了现在在背后对宫家发起打击的人是谁。” 景川在宫如意身边留的时间也很不短了。 “找到景川和景庆安了吗?”卫天问道。 “还没有,藏得很深,大概是在什么网络和监视都很落后的地区了吧。”楼夏彦皱眉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像是在发泄,“但他们的动作这么大,应该很快就能有所发现的。” “那等发现了再说这话。”卫天沉声道,“大小姐回来之前,一定要将找到景庆安。” “景川呢?”谭铮问。 “那取决于大小姐的判断。”卫天转头看他,视线冰冷又残酷,“他在金湾跟着景庆安走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了。” 喻延在旁支着腮帮子翻看文件,“这么大笔的资金,景庆安能拿得出来吗?” “景川手头的钱不少,景庆安也有不少伙伴,不好说。”谭铮耸耸肩,“之前景庆安不是连某国王室成员都勾搭上了吗?可惜的是,那个王室成员已经被弄下台了。” “对了,还有佟劲秋。”楼夏彦突然说道,“大小姐有没有说佟劲秋什么?他是不是嫌疑人之一?” 卫天摇头,浓眉紧皱,“大小姐说,他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猛地转头看向了门口——那里传来了一个成年男人的脚步声,而且对方根本没有要隐藏自己的意思。 几秒钟后,佟劲秋推开了门,他绅士地笑着向几人点头,“开会这么开心的事情,怎么不通知我一起参加?” 不请自来的佟大少反手把门给关上,看着办公室里面色各异的几人笑了,“我不是内奸,事实上,这一次宫如意是在帮我的忙,找出佟家的内奸。” 第118章 “佟家的事, 值得大小姐付出这么多?”谭铮不以为然地往沙发里一靠, “今天发生的事情,会对大小姐产生多大的影响, 你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佟劲秋闲适地坐到了卫天的沙发扶手上,伸展两条长腿,“但我和宫如意本来也就马上要成为一家人了, 不需要这么计较。她帮我找出内奸, 而我,也会投桃报李地付出代价,这是双赢。” 楼夏彦一撑桌子站了起来, “姓佟的, 别耍花招。如果背后的人和你有关系, 我保证你会后悔现在大放厥词。” “我是不是在说谎,问问卫天不就知道了?宫如意被带走的时候, 她没有提到我?”佟劲秋拍了拍卫天的肩膀, 笑得胸有成竹。 卫天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权衡测量什么, “……这点他没说谎,大小姐临走时说了, 他是知情人。” “知情人?”喻延逼问道,“大小姐相信一个外人多过我们?” “有时候,有些事情就是交给外人一起商量才稳妥。”佟劲秋做了个手势, “要跳出框架思考, 但你们可都是框架里的人。” 办公室里其他四人的表情各异。 佟劲秋将他们的神情变化一一收入眼里, 一哂。如果不是他老婆还在宫如意手里,他自己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人,才懒得掺和进宫如意和景家的这堆陈年旧账里。 还要帮着她糊弄这群精英手下……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佟劲秋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报复主意,脸上只是一笑而过,“既然她已经被带走,就说明计划该进入下一阶段了——从哪里开始呢?就从我给你们讲讲她为什么会被带走开始吧。” 那份宫如意说有问题、而佟劲秋根本没看出问题的财务报表就是根源。 有人对数字动了手脚,动作很小,如果没人举报,那也许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异常。可一旦有了实名举报,再根据这个漏洞查下去,宫如意就很容易被牵扯进去。 宫如意铤而走险没修正这个漏洞,她是有意被带走的。 为的就是引蛇出洞,而蛇还不止一条。 不过……佟劲秋只能说出一半的计划,剩下那一半才是最精彩的部分,就算宫如意不在现场,她的棋局也在一步步运转,而佟劲秋还等着看戏呢。 他也想知道,宫如意的这群忠心下属里面,究竟是哪一个不太忠心、演技精湛到那个地步? 反正佟劲秋看着这四个人,他无法判断出这其中的某人或者……某几个人会背叛出卖宫如意,到了要让她翻不了身的地步。 会是爱而不得的卫天?还是青梅竹马的谭铮?本身就有点监控癖好的楼夏彦?原先是在监狱里干活的喻延? 佟劲秋觉得这个游戏非常有趣,所以他接受宫如意的合作要求时也不是那么不情愿。 当然,找到老婆是第一位的。 * 景庆安将一份报纸扔到了景川面前,他脸上难得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干得不错,宫如意被有关部门带走了,接下来的调查才是重中之重,涉及到大量的金钱,税务局可能需要花上两三个月核对一切数据,只要有这段时间拖延,我们就能做很多事情。宫如意离开得越久越好,对我们来说是个巨大的优势。” 景川拿起报纸,看着彩色照片上宫如意被带上车时抓拍到的照片,深吸了一口气。 景庆安拍拍他的肩膀,“别现在就放松下来。我们已经走完了百分之五十的路,剩下的一半可不能功亏一篑。别忘了,只有当宫如意一无所有的时候……” “她才无法拒绝我的一切要求。”景川不耐烦地翻过报纸看后面的板块,“我知道,你不用天天在我耳边念叨。” 景庆安不以为忤地笑了笑,“偶尔看看报纸也不错,别老对着电脑,对你的眼睛不好。” “我不用电脑,你来遥控这些股票账户?”景川扫着报纸上的豆腐块,连眼睛也懒得抬。 两周的时间,虽然不足够让景庆安完全信任他,但也足够让这个常年逃亡在外的男人稍稍放下一些戒心。 比如说,让他给自己带来一份报纸。 这是刚刚发行的日报,还是华国的本土版,海外订不到的版本,可才中午十二点,景庆安就将这份报纸放到他的面前了。 他们要么是距离华国近到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要么就是有人天天送这份报纸过来……除了上一次景庆安拿来的报纸可不是这一家的。 景川用指尖摩挲着报纸上的油墨。 他这几天在不同的时间点离开地下室出去看过,虽然景庆安不会让他离开这栋灰扑扑的房子,但他被允许在房子里四处转转,偶尔晒晒太阳。 而根据日晒的角度和周围建筑物的高度等等,景川已经大致将自己所在的维度确定了下来。 他原先就猜测自己不会距离华国太远,不过在见到这份报纸之后才能更加确定。 记忆力过人还是有优势的,比如说景川这时候就能仅凭记忆恢复出世界地图。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在这份虚拟的地图上将自己可能的所在地再缩小一分。 他出发前往金湾之前,将宫如意曾经送他的项链给戴上了,景庆安没发现任何异常。 虽然宫如意曾经说过这玩意儿已经没电了,但就景川从楼夏彦嘴里得知,这枚监听器显然能通过太阳能充电。他就指望着这东西能给宫如意传达信息呢。 问题是,现在宫如意已经被带走了,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项链从她的书桌里再度被他拿走了? 她又要让谁把那枚配套的监听耳塞带给她呢? 景川翻过了最后一页报纸,把它重新折叠起来,盖在了脸上。 “你就这么喜欢晒太阳?”景庆安在一旁问。 沐浴在午夜阳光里年轻人从报纸底下发出瓮声瓮气的回答,“不然呢?和你一样蹲在这个地下室里发霉?” “再等一段时间,你很快就能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的。”景庆安心平气和地安抚他,“你要知道,有些时候,短时间的蛰伏是为了能够获得更大的胜利和战裹,这些都是值得的。想想,你以后就能永远有用宫如意,和她在一起了,这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吗?” “当然了。”景川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当然是了,但问题是,他只想要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的宫如意,而不是景庆安描绘的那种未来。 真可惜,如果他也能重生的话,下辈子一定要更早就试图攻略宫如意的心。 * 宫如意虽然是被以调查之名带走,但在一切都没落实的情况下,也没人敢拿她怎么样,所处的环境都和出差公办没什么两样,也算是利益周到了。 山伯带着卫天去探望她的时候,宫如意正穿着家居服坐在落地窗边看报纸。 头条就是她自己。 “大小姐,您受苦了。”山伯红了眼圈,“这些人怎么敢这么对您!” “在这儿过得也不错,至少不用担心工作。”宫如意玩笑道,“你别担心,只是协助调查,看起来严重一点而已,不会有事的。正好公司也是腥风血雨的时候,我暂时离开一下反倒是一劳永逸的最佳决策。” “大小姐。”卫天向她微微鞠躬,“您的安排,我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公司那边不用担心。” “景庆安呢?找到他了吗?”宫如意问道。 “还没有。”卫天惭愧地低头,“他把自己的行踪藏得太好了。” 宫如意笑了笑,“或许不是他藏得好。”她转向山伯,“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山伯点点头,将一个小盒子交给了她,“您只需要这个就行了吗?这里的条件这么差,我担心您吃住不习惯。” “不碍事,这是必要的付出。”宫如意将看起来只有硬币大小的盒子放到自己手边,再度安慰山伯,“这些都是我自己设计的,为了捉到内奸,一点牺牲不算什么,况且,我这也是格外开恩的优待了。” “他们当然不敢真的把您放进牢房里!”山伯冷下了脸来,“您这些年贡献了那么多,他们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好了山伯,你只要好好管着我的房子院子,等我回去的时候,我想看到一切都保持着原来欣欣向荣的样子。”宫如意失笑,她放下手中折叠好的报纸,“小天,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宫如意允许会见亲朋好友的时间很短,卫天和山伯很快不得不离开这处闲人免进的招待所。 如果说卫天来见宫如意之前就已经心情沉重,离开时的他甚至觉得这压力又更加重了两分。 宫如意越是轻松,就说明她的计策越是万无一失,换句话来说……她的局做得越是大。 这样大的一盘棋局,究竟框进了什么人,卫天还无从知晓,但只是宫如意最后告诉他的那两句话就已经足够令他震惊。 卫天差一点点,就以为自己也进了宫如意的怀疑圈子里了。 但事实显然证明了他还是被宫如意信任的下属之一,不然,宫如意就不会告诉他景川耳朵上打的耳钉究竟有什么用。 那是一枚信号传输器,在开启的时候能将当前的地理位置发送到服务器上。 为了避免耳饰的频率和信号被景庆安发现,激活的机会只有一次,但只要景川在准确的时机激活传输器,景庆安的藏身之地就暴露无遗了。 第119章 宫如意在招待所里过得还算优先, 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比如仍然不知道自己确切位置的景川, 就是其中之一。 空余的时间里,他盘算着自己花了宫如意多少钱, 回去之后又要花多久才能把这些损失给补回来。 为了取信于景庆安,这场商战中凭空蒸发的金额已经是个天文数字,景川脑中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投资通道给填满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 在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景庆安的弱点, 给予他致命一击。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景川多多少少触摸到了景庆安背后的势力。他原先还在好奇只是个普通教师的景庆安是如何走到如今算得上个枭雄的地步,如今总算有了眉目。 根据景庆安谈话时透露的, 他在和景庆平兄弟相认之后, 就借口想要下海经商, 从景庆平那里要来了不少的资源,又累积了少部分人脉。 这就像是饮鸩止渴, 在踏入钱权世界的第一步之后, 景庆安就被纸醉金迷给蒙了眼。 但他自己的事业只是小打小闹,和景庆平的家业一比是小巫见大巫。 景庆安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 是在杀死了景庆平时,从他手里夺走的。景庆平死后, 景家陷入一团混乱,也没什么人来得及核对账务,等到发现大笔资金和不动产的消失时, 已经几度转手找不回来了。 景庆安就是借用着从双胞胎哥哥那里抢走的这些东西, 成功地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 并且一步步发展起来,几年后铤而走险地杀死了宫如意的父母。 景川和景庆安的其中一些人脉已经有了接触,那也许只是冰山一角,但也说明了就算景川现在就下手把景庆安的脖子拧断,他也不能阻止景庆安的计划,反倒容易破坏宫如意设好的陷阱。 他必须配合宫如意,里应外合,将景庆安的势力一网打尽。 那需要很多、很多的耐心。 景川深吸了一口气,撑得胸腔都隐隐作痛后才一口气吐了出来,“……”宫如意不足,他要死了。 “休息一会儿。”景庆安在旁拍拍他的肩背,看起来倒有几分慈祥叔父的样子,“不急这一两刻钟的。” 如果景川有斯德哥尔摩,搞不好这时候就在想尽办法按照景庆安的计划去在宫家头上点火好以后折断宫如意的翅膀把她囚禁起来了。 ……嗯,光想想那个情景是挺刺激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机会玩手铐play? 景川把键盘往前一推,靠到了椅背上。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监控器就靠着这点阳光续命了,可惜它只有单向监听功能,否则景川也抓心挠肺地想要听听宫如意那边究竟有什么动静。 她会不会偶尔也担心一下他的处境? 比如,景庆安这个老变态是不是在虐待他之类的? “……”景川沮丧地用报纸盖住了自己的脸。 大概不太可能。宫如意应该只在指望他完成任务。 “景川?把景川的问题留给我,你们处理好这件财务丑闻。”宫如意淡淡道,“一切按部就班,配合调查,只要等佟劲秋的信号,只要等他把佟家的钉子拔出来,我能证明自己没有犯罪的所有文件就在那个保险箱里,打开再转交文件,我很快就能回家。” “真的这么简单?”楼夏彦十分不放心地再三确认。 “就这么简单。”宫如意看他一眼,“我在招待所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有所担忧吗?” “……不像。”楼夏彦不情不愿道,“但大小姐什么时候都是这幅表情。” “拖得已经够久了,佟劲秋说就在这两三天的时间能就结果。”宫如意转开脸无视了他的杞人忧天,“山伯,激活密钥的方式今天回去就给他们吧,但要记得保密。钥匙只有四份,分别在你们四个人的手中,千万不要弄丢了。” “大小姐自己没有留一份吗?”喻延担忧道,“我们是不是该把保险箱运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万一有人试图暴力打开它……” “那会爆炸的。”宫如意平静道,“夹层里都是液体易爆物质,一个火花就能引爆,箱子里的资料和网络连通,爆炸倒数十秒间就会把资料传输到政府的公开信箱——所以,你们去开箱子的时候也小心点。” “……大小姐,你就把一个手雷放在了自己家里?”谭铮瞠目结舌。 “威力少说也是手雷的二十倍。”宫如意看了一眼墙上挂钟,“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回去吧,注意安全,小心接近身边的人。景川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回去之后会亲自对付他。” 短暂的又一次招待所来访时间结束了,这次来的人数较多,四个手握钥匙的人,外加保管保险箱的山伯。 “请四位跟我回宫家。”山伯朝四人躬身,“四位的密钥需要通过专门的设备验证之后才能激活,之后每十五秒刷新一次八位动态密码,需要配合钥匙一起才能打开保险箱。各位都是大小姐最信任的人,请务必保管好钥匙。” 四个人正好挤上一辆车,跟在山伯的车子后面不紧不慢地往宫家开去。 “我还是不能相信居然除了我之外还有三个人也持有这把钥匙。”楼夏彦插着口袋,“要是只有我手里这把是真的钥匙,你们的都是假的,那多值得炫耀啊。” “早就比对过了,大家的钥匙都一模一样。”谭铮嗤笑,毫不留情地贬低这位曾经被驱逐出帝都的同僚,“就算真是那样,也轮不到你拿着真的钥匙。” “不然还是你?”楼夏彦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是谈了女朋友的人了,身边干扰太多,一点也不安全。” 开车的卫天冷冷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同僚的争吵,根本不屑于参加讨论——他是宫如意身边最得力的左右手,帝都人都知道。 喻延意思意思地劝了个架,“各位,大小姐说了,这是最重要的关头,关于谁是大小姐最倚重的属下这件事可以等她回来以后再考虑。” “你是最没可能拿着那把真钥匙的人。”楼夏彦回头看喻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是得了大小姐的青眼才能这么快爬上来,但这可不代表你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很久。” “或者,也许是曾经犯过一次错的人,又很快要犯第二次错呢?”喻延微微一笑。 楼夏彦嗤笑,“别挑衅我,我不会背叛大小姐。” “那可不好说,我得去问问佟大少的意见。” “你什么意思?”楼夏彦的脸色冷了下来。 他暗中和佟劲秋交换过信息的事情,明明应该只有失踪了的景川知道! “你说呢?” “别吵了!”卫天沉声喝止他们的内斗,“大小姐不在就足够甚嚣尘上了,你们还打算在大小姐回来之前给她添更多麻烦?” 差点打起来的楼夏彦和喻延这才停了下来,一左一右看向窗外,车内的气氛阴沉得像要下雨似的。 副驾驶座上的谭铮和卫天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俩是陪宫如意一起长大的人,对她的了解比楼夏彦和喻延都要多。 招待所里宫如意的叮嘱虽然轻描淡写,但谭铮也从中嗅出了一丝微妙的火药味,就好像宫如意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局,给凶手的头上画好了叉似的。 谭铮行得正坐得直,本来应该没什么可慌的,但临到了暴风雨的前夕,他居然有点惴惴不安起来——难不成,佟家的内奸打算栽赃到他头上来? 安全起见,这几天他还是就留在家里等消息好了。 卫天的猜测和谭铮大同小异,但他可没打算就在公司坐着等待佟劲秋的信号。 几辆车陆续到了宫家,山伯一一将四人的密钥激活,长出了口气,“宅子里的内务我会操心,外界的事情……就请四位多扶持大小姐了。” 卫天将钥匙收起,伸手将山伯的身体扶直,“大小姐有所嘱咐,我不会让她失望的。” “大小姐那么胸有成竹,大概早就知道自己会平安无事地出来。”楼夏彦撇撇嘴,一上一下地抛着钥匙,“我不爽的是外面那些人传播的流言。等大小姐安全回来,我一定要让那些人好好付出代价。” “山伯您辛苦了。”谭铮诚挚道,“如意她一定会没事的。” “公司的事情您不用担心。”喻延回了山伯一个躬身,“景庆安的下落,我也会全力搜寻,他们跑到天涯海角,都不能真正地销声匿迹。” “谢谢四位了。”山伯将四人送出门,叮嘱道,“大小姐的保险箱就放在书房里,几位需要打开它的时候,直接来宫家就是了。” 卫天是最后一个离开宫家内宅的。他抬头往楼上宫如意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做出那份财务报表的人已经被带走了,但一口咬定自己是受到了宫如意的命令和指使才会在数字上动手脚,宫如意又无法证明对方是在作伪证,情况看起来对她非常不利。 神秘的保险箱里究竟放了什么,才能够让她确信自己能立刻安全无恙地洗脱罪名返回? 如果这份证据真的这么重要……那是不是,暗中的景庆安一方会想尽办法破坏证据,好让宫如意无法自证清白? 钥匙仅有四份,又确实是在宫如意最得力的四名下属手中。 那么就只剩两种可能性:要么,有人已经盯上了他们手里的钥匙,要么,他们四人之中本来就有人已经被收买叛变了。 第120章 捋清了这脉络之后, 卫天反而轻松下来。 首先, 他知道自己不是叛徒,可以排除一个人选。还剩下的是楼夏彦、谭铮, 还有喻延。 谭铮和宫如意青梅竹马,为人正直,又是土生土长的首都人, 全家势力都扎根在首都, 是蓝血世家,嫌疑非常小。 有过前科的楼夏彦和喻延就并排嫌疑最大了。 联系到刚才在车上的那顿争吵,楼夏彦似乎看起来比喻延更加可疑一点, 喻延倒更像是捏住了楼夏彦把柄和痛脚的那个人。 盯着楼夏彦还是盯着喻延?或者说……直接盯紧保险箱? 佟劲秋成了唯一听到卫天这番推断的人, 他高深莫测地翘起了二郎腿, “……你想得倒挺多。” “大小姐明确说过你是可信的。”卫天坐在佟劲秋对面,“目前看来, 你是最佳的商讨对象。” “她这么说了?”佟劲秋有趣地摸着自己的嘴唇, “这么说吧,宫如意手里确实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又需要她帮忙拔掉佟家扎在肉里的暗桩,但这些我都已经告诉过你们了。” “大小姐的计划不会这么简单。” “正是如此。”佟劲秋挑眉, 指了指卫天,笑得玩味,“这也正是你接下来几天应该更加小心的理由。能证明宫如意是清白的唯一一份证据就放在那个不能被暴力破坏的保险箱里。如果我是景庆安, 我就会想尽办法从你们四个中的某人身上拿到钥匙, 然后打开箱子、销毁证据。你们谁都可能是目标, 包括你自己,卫天。” “我能管好我自己。”卫天冷声道,“我想知道的是,大小姐心中的那个人选——是谁?” “我不知道。”佟劲秋耸耸肩膀,“乃至于,宫如意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这不——”卫天脱口而出两个字就戛然而止。 “如果我是你,我这几天都会小心翼翼低调做人。”佟劲秋笑出了声,隔岸观火非常愉快,“管好你自己那份芝麻开门吧,卫天。剩下的问题,宫如意都已经想好该怎么解决了。” 宫如意摸着自己耳朵里小巧的耳塞,在手头的纸上又多记下了一行线索。 景川那头比起她这招待所还算得上热闹,人来人往的,虽然景川从来没有出门的机会,但景庆安的拜访者可不少。 而且,这些人都说着一口奇怪的语言来交流,景庆安显然对这门语言不太熟练,不过勉强也能交流。 景川听不懂,不代表宫如意听不懂。 一个人活上百年的功夫,还都是学习能力最强的时期,足够比别人多出很多很多知识。 “……附近还有个集市。”她边写边念念有词,“信号塔则是有点远,所以网络和信号都不稳定。” 看来是个偏远地区,经济也不发达——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了,景庆安可不敢靠近网络全覆盖的华国,分分钟被她掀了老巢。 自从发现监听器被景川带走之后,宫如意就时不时地通过耳塞收听着景川那边的情况,二十四小时极少摘下来。 她有两手准备,哪一边都不能落下和掉以轻心。 景庆安藏得再好,只要抓住他本人,就能顺藤摸瓜把背后的肮脏交易权给挖出来。问题就是,景庆安究竟藏在哪里,他又如何联系同伙。 后面这个问题,宫如意已经总结得差不多了。 每次多从监听器那端多获得一点信息,她就能将地图上圈定的区域再缩小一点范围。 佟劲秋的人手已经悄悄地派了出去,只能她离开这个招待所的那刻发难就能将景庆安的老巢掀个底朝天。 问题就是,佟劲秋那边的内奸可真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没跳出来向佟劲秋发难吗? 宫如意揉了揉脖子,听见景川已经窸窸窣窣躺到了床上,权当自己这一天的工作也完成了,把纸笔往旁边一放,走向盥洗室。 “如果你听得见……”景川梦呓似的声音钻进了她耳朵里。 宫如意停下了脚步。 年轻人似乎是担心发出声音被发现,声音是紧贴着她的耳道爬进去的,仿佛还带着潮热的湿气,听得人耳朵痒痒。 “我好想你。”景川小声说完,长出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我从来没有和你分开这么久过。” 宫如意挤了牙膏,心想你八岁前整整八年根本没见过我。 “或者你根本不担心我在这里遇到了什么?” 宫如意认认真真花了三分钟刷完牙,也没等到景川的下文。她将头发用皮筋束起,有点好笑起来:景川的命太硬了,还逢凶化吉,她是真不担心他会遇到任何危险。 要说真有不太确定的,那也是景川会不会真的投向景庆安那一边。 “刚才那句不算,我收回。”景川突然又在她耳朵里嘟哝道,“等我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点奖励?” 宫如意抬起湿漉漉的脸,心道你不是在被赶出宫家之前就拿到奖励了吗? 她苦心和景川抬杠了十辈子,真没那个闲情逸致和谁谈恋爱,更没被谁亲过脖子。 景川那边又静了好一会儿,等宫如意抹完护肤品躺到床上,她才听见年轻人嘀嘀咕咕地说,“最好戴着耳塞的是姐姐,如果你是楼夏彦,我回去就弄死你。” 宫如意:“……”这两人关系恶劣到这个地步吗? 不,或者说,关系这么好? 她闭上眼睛,在年轻人的呼吸里沉入了梦乡之中。 * 宫如意即将被公开庭审的新闻上了头条。她左右怎么也能算是个公众人物,光是身家就已经够引人注目,又有着那么一张脸,算是家喻户晓的企业家之一。 公布的庭审时间就在五天之后。 佟劲秋还没等到他的内奸跳出来——天知道他离破产保护是真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他真的申请破产,对方在一片废墟里也根本讨不到好处。 所以佟劲秋不急。宫如意也不急。她的罪证确凿无比,就差被公开钉在耻辱柱上,却是所有人里最平静的一个。 景川同样也看到了庭审时间公布的消息,他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报纸。 “只剩五天了。”景庆安用轻松的语气道,“只要庭审定下罪名,以后宫如意想翻案也难。她没有后手了。” “……不。”景川凝视着报纸上宫如意平静的侧脸,“她在书房里有个保险箱,我曾经看过她把所有重要的文件都放在那里面作为存底。我不知道你在她的财报上做了什么修改,但如果她有什么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东西……那肯定在就在那个保险箱里。” 景庆安会不知道这个保险箱的存在吗?可能性很小。 宫如意会大意到忽视这个保险箱的存在吗?可能性也很小。 景川决定赌一把。 景庆安盯着景川冷肃的表情看了几秒钟,才慢慢笑了起来,“景川,你和我很像,都可以为了想要的东西摧毁一切屏障。” 景川看着景庆安,也勾了一下嘴角,“确实如此。” 如果是为了保护宫如意,他管这个挡路的人是不是他亲叔叔? 景庆平在第一次买凶试图杀宫如意时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景川更想知道的是,景庆平究竟有什么把握确定他能摆平宫如意的保险箱?宫如意身边什么时候留了这样一个定时炸弹? 卫天和谭铮可能性都不大,那就是楼夏彦,或者喻延。 景川的直觉和私人感情都指向楼夏彦。 本来为了保险起见,景川想通过项链提醒一番宫如意,但想到楼夏彦可能也有获得监听录音的通道,他又是个嫌疑人,最后景川还是按下了这个念头。 要取信于景庆安,该做的事情他都已经做了,只剩下最后一步棋,还没到走的时候。 景川重新将报纸翻到第一页的头版上,再三确认过日期,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景庆安看着这位自己血缘上的侄子,见到他的视线就跟被黏住一样流连在头条的宫如意照片上,不由得笑了笑。 年轻人,喜欢一个人就以为是天长地久了。不过这样也好,控制起来更为容易。 不过景川已经几乎掉进他的语言控制当中,现在不用再像一开始那样拘着他。 所以景庆安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得到宫如意之后,会发生什么?” “发生什么?”景川眼也不抬地问。 “我刚才说了,你和我很像。”景庆安坐在了景川身旁,像是要用视线看穿他似的盯着这个手段狠辣的年轻人,“我们这样的人,在得到什么东西之后立刻就会失去兴趣的。能让我们兴致勃勃地付出一切努力的,全部都是我们还没有得到的东西。” 景川无可无不可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只有以后才知道,但现在,我除了她以外没有想要的东西。脑子里除了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热恋的感觉?” “我只喜欢过这一个人。”景川终于抬头了,他嘲讽地看着景庆安,“如果不是真的想得到她,你以为我会狠得下心和杀父仇人合作?” 景庆安又笑了,眼睛里带着赞赏,“所以我说了,你和我很像,太像了。你想想,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宫如意成为了别人的东西,你是不是会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 景川默不作声地看着景庆安,花了几秒钟思考这个问题,脑海里跑过的画面简直能写一本辞海那么厚。 …… 答案是肯定的,如果他已经喜欢上了宫如意,而宫如意不仅仅是不接受他,还投向了别人的怀抱…… 景川几乎百分之一百肯定他会走上犯罪道路。 第121章 三天过去了。 第四天的下午, 佟劲秋传来了好消息, 他要抓的老鼠终于露出了尾巴,人已经在美帝被扣下, 就等着他回去处理。 时间离订婚仪式还有段距离,左右宫如意还没脱身,温亚茹就不会有影子, 佟劲秋翻了翻日历就果断拍拍屁股回美帝去了。 “宫如意不是按着你们不让反击吗?现在可以放开手和对方拼个高下了。”他临走前对卫天道, “我去去就回,反正这里的事情宫如意都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 结果妥妥当当一帆风顺果然是不存在的。 比如,第二天上午就是宫如意的庭审, 但卫天仍然没有收到任何坐标的信息, 这怎么看都不太妙。 卫天试着又去了一趟招待所找宫如意, 却得知她刚刚被转移去了更高警戒的地方,直到庭审结束之前, 谁也不能在私底下和她说话。 麻烦大了, 卫天不得不把同僚们再度召集起来,连夜讨论个对策。 但他谨慎地没有提起预计要从景川那里收到的情报是什么, 又会以什么渠道收到。 “就算景川没有送来那份重要的信息,但对于明天的大小姐来说, 最重要的不是保险箱里的文件吗?”喻延不解道,“还是说,这在明天庭审上也是必须的?” 卫天摇头, “大小姐只说了东西应该在庭审开始之前送到。” “别管那个了, 要不先打开保险箱看看里面的东西。”楼夏彦老大不爽地把双腿架到桌上, “话说凭什么这个劳什子的情报大小姐又只告诉了你?是不是你编的?” 卫天懒得跟这个烂人多计较,“我们商量好的,文件在明天早上八点从保险箱里取出,不能没有理由就更改时间。” “但开保险箱的时候,我建议所有人都在场。”谭铮谨慎道,“不出事就最好,就怕有什么万一。” “比如保险箱炸了?”楼夏彦翻个白眼。 “对,所以你顶在前面。”谭铮冷静又正直,“我们在门外看着,见势不妙就跑,生还几率更大一点。” 楼夏彦:“你这样也能当检察官,这个国家还有未来吗?” 谭铮:“你这种货色不是也能当总裁?彼此彼此。” “你们别吵了。”喻延试图从中调解,“卫天,你有办法直接联系上景川吗?” “他失踪得彻底,大小姐都联系不上他,我就更不可能了。”卫天摇摇头,他祈祷似的把双手十指交叉到一起,又思考了片刻,才慢慢道,“我觉得,不仅是佟家,也许……” “大小姐身边也有内奸?”喻延接过了卫天的话头,一笑,推推眼镜,“你知道这就代表知道最多信息的你最可疑,对吧?” 卫天沉沉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难怪,毕竟定位器什么的谁也没听大小姐提起过。”楼夏彦晃着脚尖落井下石,“怎么看都是你把消息透露给了景庆安所以才发布出来的吧。” “你们等等,按照这个说法,原来景川和大小姐没有撕破脸?”谭铮震惊地直起了腰,“那就是说,过去一段时间的你死我活也全是演戏?” “真大手笔,”喻延耸耸肩,感叹道,“双方在这这段时间的损耗可是个天文数字。” 卫天打断了他们的寒暄,“庭审开始之前,所有人都留在这里,明早八点,所有人在场的情况下一起打开保险箱。” 没人提出异议。 指控宫如意的那些名义太严肃了,一旦失去了最有利的证据,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在上流社会中,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丑闻也会像是腥味一样引来鲨鱼,更不要提主角是宫如意这样的大人物。 如果宫如意之后仍然钱权加身也就罢了,怕的是她跌入尘土一无所有,那时候原先对她恭恭敬敬的那些人反噬起来比恶鬼都快。 * “离庭审只有十二个小时了。”景庆安突然说。 景川看向窗外的夕阳,心中再度确认了一遍大概的时差。 景庆安虽然给他提供了电脑,但显然动过手脚,不会显示任何和时间有关的东西,也只能打开固定的软件,否则景川开个定位就会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用不着用那么原始的方法进行计算和测量。 但是从各种蛛丝马迹,他终于圈定了自己的大概位置。 他们所在的地方应该是金湾以北的一个小国家,常年内战,所以偶尔能感觉到整个房子和地基都在一起震动,那是远方战区里空投或者爆炸的声音。 景庆安能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新的安身据点,倒也很大胆。更重要的是,这是景川都不知道的新据点。 景庆安以前从来没在这个地方藏身过。是因为这辈子他被宫如意逼得有些走投无路的原因? “庭审是在早上,扣除睡眠时间,不过也就剩没几个小时。”景庆安接着说道,他的表情看起来毫无异样,“等到一审结果下来之后,她会背上巨额罚款,并且绝大部分的资产也会充公,到那时候,你想回华国,我不会拦你。” “我是自愿和你走的。”景川冷冷看他一眼,“你拦我?” 景庆安耸了耸肩,摊开手掌,看上去甚至有些无辜,“我只是想说,如果一切都按照计划发展,那么之后我会远走他乡,你就可以回到华国成为拯救宫如意于水火之中的英雄,我们这辈子恐怕都难再见面第二次。” 景川兴趣缺缺,“见不到最好。” “但前提是……一切都按照计划。”景庆安强调着这几个字,朝景川笑了一下,“想要计划顺利执行,你必须要对我没有任何隐瞒,对吧?” 景川抿紧嘴唇,撇开头看着窗外的满天黄土,没有回答景庆安的话。 “假设这之后的近战不顺利的话,我恐怕会情绪比较激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好说。”景庆安靠着椅背凝视景川,“但你是我的亲侄子,不会做出这种小人之举,也破坏了自己即将要到手的东西,是不是,景川?” 景川下意识地伸手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景庆安笑意更深,“别忘了,景川,这是你得到宫如意的唯一方法。她恨了你半辈子,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 “砰”的一声,景川把手里的水杯重重砸到桌上,他扭头和景庆安对视,幽深眼神像是下一刻就要吞噬血肉的魔兽,“你懂什么?”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说的话是不是事实。”景庆安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也被景川吓了一跳,他差点就做手势喊手下带着武器进门了。 尽管在资料里见过景川打人的那个狠劲,景庆安自己又是个手底下有人命的反派人物,但在景川真正透露出杀意时,退缩的反而是更为年长的景庆安。 就好像在草原上,低等掠食者碰见了自己天敌时的那种不寒而栗和毛骨悚然。 景川嗤了一声,他单手就摘下了自己耳朵上的耳钉,往桌上一扔,“这是定位传输器,只要一激活,宫如意就会收到这里的坐标,激活的机会只有一次,我还没用过。” 景庆安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拈起那颗小小的闪亮耳钉,“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激活呢?” “我和她约好了时间,明天凌晨才会发送坐标。”景川插着口袋,“你不信也行,反正都是我的一面之词。” “我当然相信你了,我们可是血脉相连的家人。”景庆安意味深长地说着,将耳钉扔进了一旁取暖用的火堆里。 柴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里啪啦声中,景川站了起来,“我去睡了。” 景庆安目送景川进房间关了门,拿出加密的卫星电话发送了一条信息出去。 一分钟后,他就收到了回复。看着上面的信息确认,景庆安才放心地将卫星电话放到了一旁,再度借着昏暗的灯光翻阅了一次宫如意的跟踪报道。 宫家,也终于要在他的手里倒下了。 进了卧室的景川随意洗漱一番就倒在了床上,他卷起被子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起来,把头都给埋了进去。 刚才是最后的冒险,也是让景庆安对他完全放下戒心的一步。可接下来的一切,就有点看运气了。 景川摩挲着自己胸口的项链,将它贴近了嘴唇,“……宫如意,希望在那头听着的人是你,否则我只能杀回来救你了。” 另一头帝都的宫宅里,四个人几乎是一夜没睡,一方面仍然在等待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定位信息,另一方面,他们也在等待着第二天早晨八点的来临。 连着几个提醒的闹钟接二连三地响起之后,四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已经被移到了书房中央的保险箱上。 “让楼夏彦来开,他不怕死。”谭铮试图调节一下沉重的气氛。 “我来开。”卫天沉声道,“我需要所有人都在场,看到保险箱里面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山伯也赶了上来,顺便替几人带了早餐。 在四个人的注视下,卫天缓缓将自己的那枚钥匙从靠近胸口的口袋里取了出来,插进了保险箱的钥匙孔,接着又找出密钥输入了上面显示的随机数字密码。 绝对的安静之中,保险箱发出了嘀的一声。 卫天深吸了口气,侧开半个身体,让出正面视野之后,缓缓地伸手拧动了钥匙。 咔嗒一下,保险箱成功打开了。 然而本该放着大量重要文件、他们即将要带上法庭交给宫如意律师团的这个保险箱……里面空无一物。 第122章 “这怎么可能!”谭铮第一个跳了起来, “就算里面没有今天要带走的资料,也应该放着她以前存在里面的文件吧?” “被人拿走了。”楼夏彦阴着脸道,“钥匙只有我们四个人有——山伯,这间书房……” “大小姐经常办公的地方,她没有装监控。”山伯摇了摇头。 ……当然, 监控还是装过一回的, 就在景川十八岁生日前夕, 只是宫如意做得谨慎隐秘,就连山伯也不知道。 楼夏彦嘁了一声, “叛徒就在这个房间里, 在我弄死他之前,谁出来自白一下?” “别这么自然地就把你自己排除了。”谭铮冷眼看他,“说到底你才是有前科的那个。” “那喻延呢?他到大小姐手下才两年不到的时间!”楼夏彦软硬不吃, “还有别忘记了,卫天才是掌握信息最多的那个人——景川的定位到现在还没发过来, 不就是个铁证?” “别吵了。”被和卫天一起拖下水的喻延劝架, “保险箱是空的,离庭审也只剩两个小时, 我们要做的不是内讧,而是尽快联系律师团,赶去法庭。” 卫天皱着眉将钥匙和密钥拔出收起, 回头从三名同僚身上一一扫过。 保险箱一定是提前被人打开过了, 但那个人究竟是谁, 现在还没有决定性证据。不能否认的是, 卫天自己也觉得从外人角度来看,自己非常可疑。 但内奸不内奸的事情都能暂时放到一边,庭审只有两个小时就开始了,律师团还等着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文件救命。 “先去法庭。”他看着三人道,“没异议吧?” 谭铮看了眼手表,随手抄起了个三明治就往门外走,“轻重缓急,先去法院把事情告诉大小姐。” 他虽然是第一个走出书房的,却借着和山伯说话道别的功夫落在了最后一个,不动声色地拦住了最后一个出门的卫天,“你的密钥,让我看一眼。” 卫天没问他为什么,直接就把两根手指那么宽的密钥掏了出来。 谭铮也拿出了自己的密钥,和卫天的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笑了笑,“我放心了。” “放心?”卫天压低声音,“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我知道。”谭铮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密钥上显示的八位随机数字,“你看不出来吗?我和你的随机数字是不一样的。” 卫天的眉毛动了动,“我们本就人手各执一份,随机刷新的密钥和钥匙不同,有变化很正常。” “你真这么觉得?”谭铮转头停在楼梯口,毫无阴霾地一笑,“大小姐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把保险箱明目张胆地放在书房里,还特地等到最后一天才让我们打开箱子?卫天,如果你是那个内奸的话,祝你好运;如果你不是,那更好,内奸已经暴露了自己。” 谭铮说完就转头慢悠悠地扶着栏杆下楼去了,卫天在他背后沉沉地盯了一会儿才跟上去。 * 宫如意的案件等级太高,别说记者,级别不够高的官员都进不到法庭的旁听席上去。 原本还有媒体想搞个热门直播庭审,结果根本不存在的,他们连法院的门口一百米范围都进不去,那区域被戒严了。 无数记者和摄像师只能在警卫组成的警戒线外进行现场直播,一个个舌灿金莲地试图给自家平台拉热点。 “没有现场的直播。”景庆安摆弄着他的平板电脑,“但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情,庭审结果一出,媒体们自然会从那些出来的人嘴里撬出答案来。” 他说着,把平板声音调到最轻的一格,就开着某家电视台的直播频道把平板放到了一边。 景川坐在窗外看外面灰蒙蒙的街道,“结果不是已经注定了吗?” “那也得看到最后才放心。”景庆安笑道,“等宣布之后,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尽快。” “我请你喝杯酒再走?” “我忙着去雪中送炭,没空。” 景庆安笑了笑,“我会给你一辆车和一台手机,剩下的你自己解决吧。” 景川没作声,也没给景庆安一个眼神。等景庆安施施然离开之后,他才慢慢将目光移到了那台平板电脑上面。 这里离首都有几百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飞机的话两小时不到就能到,开车时间会更久一些。 庭审没有直播,那景庆安就不会第一时间知道庭审结果,这点是好事。 但同时也导致景川只能抓心挠肺地等在这间破烂屋子里等待一个结局。 他知道宫如意的手段和城府,但自己不在她身边,不由自主地就特别担心起她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 万一她身边有个心怀不轨的人,就像当年的卫朋一样,将她害死了怎么办?宫如意可以眼睛一闭一睁就是又一次重生,他可没那种运气和能力。 景川阴森森地磨着后槽牙,做起了庭审结果播出之后的后备计划。 假设宫如意真的马失前蹄,他就得单枪匹马地从景庆安和他的小弟中间杀出一条血路赶回首都救她。 年轻人满脑子都是该打马赛克的血腥画面,目光游移两下后停在了平板电脑的现场画面里那座看起来庄严肃穆的建筑物上。 卫天四人抵达法院时走的是特殊通道,那里虽然也有稀疏的几名记着在蹲点,但比正门要好突破得多了。 律师团的一员来接了他们进去,那是名看起来非常专业的女律师,她夹着文件袋朝四人点头,“还有半小时庭审开始,请四位先跟我到会客室稍等。” 通道中来来往往还有人,证据丢失的事情不方便就这么出口。 直到进入了会客室之后,谭铮才关上了门,对女律师道,“先前提到过的重要证据丢失的事情,律师团有什么决策?” “稍后会有人来和你们解释的。”女律师镇定地朝他们点点头,和谭铮擦身而过打开房门,“请不用担心。” 谭铮目送她离开,更放松了些:律师团看来很轻松,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原先的五成把握变成了八成,将门重新合上之后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会客室里谁也没有说话,每个人都在隐晦地打量着其他人。 毋庸置疑,就是他们中的某个人将证据从保险箱里拿走了,问题就在于这个人是谁。 漫长的十分钟等待之后,笃笃的高跟鞋声由远至近,节奏闲庭信步,就停在了会客室的门前。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连礼貌性的敲门都没有。 四个人同时抬头看了过去,纷纷睁大了眼睛,“大小姐!” 来人正是在招待所里住了许久的宫如意,她反手把门带上,朝几人笑了笑,“我就长话短说了——第一,庭审不会开始,这是我和政府设的局,下午就会出官方通报;第二,这个房间里,有人一直在和景庆安保持联系,并且擅自打开保险箱销毁了里面的文件。” 这番开门见山简直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 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宫如意看着他们严阵以待的表情,优哉游哉地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才接着说道,“这个人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但我特地把悬念留到了你们四个都在场的时候再揭开,所以现在,包括我在内的五个人,只有那个人自己知道他才是景庆安的内线。” “是密钥吗?”谭铮突然问道。 “对。”宫如意点点头,移动鼠标唤醒放在吧台另一侧墙边的公共电脑,“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就在几十分钟前。”谭铮苦笑着挠挠头,“你也知道我对电脑这些东西不太在行,也是在卫天打开保险箱的那瞬间才注意到不同。” “那你来解释。”宫如意不由分说地把任务派给了他,“我登陆个账号。” 谭铮叹了口气,在同僚们的视线中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腿,“我们手中的密钥是随机刷新可以打开保险箱的八位数字密码的,而密钥的工作原理,应该是每个密钥对应一个单独的编号,在编号在数据库中进行了匹配之后,才能够打开相应的‘锁’。一开始密钥没有激活,我们只比对了钥匙,四把钥匙是相同的,但密钥不一样。” 卫天的眉头略微松动,“所以我和你的密钥上显示的随机密码不同,因为编号也不同。” 啪地一声,房间里的投影仪工作起来,在墙上映出了公共电脑的屏幕画面,那是一个地址。 宫如意接过了话头,她举着玻璃水杯似笑非笑地靠在电脑旁,“正好,我能登入后台,看到保险箱每一次被打开的时间,和对应的用来打开箱子的密钥编号。” “大小姐藏得可真好……”楼夏彦深吸了口气。 宫如意勾了勾嘴角,将鼠标移动到历史记录上面,目光扫过众人,“有人想要现在坦白吗?” 没人说话。 于是宫如意轻轻移动手指,点击了写着“历史记录”的按钮。 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开箱记录已经显示了出来,宫如意轻描淡写地滑动鼠标滚到最末尾的两条信息,一条显示就在将近一个小时前,倒数第二条则是在四天前的凌晨。 这两条记录的密钥编号不一样。 成功排除嫌疑的卫天没有松开紧握的双手,他将目光放在了另外三人的身上——稍稍忽视了不太可能背叛的谭铮,重点关注喻延和楼夏彦。 宫如意又打开了密钥界面,上面并行显示了四个八位数字和对应编号。 谭铮掏出自己的看了一眼,“我是第一个。” “第三个是我的。”卫天道。 楼夏彦反复对比了两遍,将目光放在了喻延的身上,他将密钥往桌上一拍,站了起来,“……我是第四个。” 第二行的密钥编号就是四天前打开保险箱的那个密钥编号。 身份暴露的喻延握着小巧的密钥坐在椅子上,表情仍然很镇定,“我需要定时报平安,否则他就会知道事情有变。” “事情已经有变了。”宫如意将杯子放到一旁,她注视着喻延,“你一开始出现,就很合我的胃口。我猜,景庆安大概是故意把你放到我身边来的吧?”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喻延笑了笑,他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原本总是腼腆笑着的青年将嘴角一扯平就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已经把我揪出来了。” “看来答案是‘是’。”宫如意并不意外,她歪了一下脑袋,“我先前就很好奇了,景庆平的儿子长这么大,景庆安之前也有自己的家庭和人生,是都被他抛下了吗?所以我稍稍地查了一下,结果他居然也有孩子,只是这个孩子三岁就失踪了,正好是景庆平死之后没多久。” “看来你怀疑我很久了。”喻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为什么还要重用我?” “用人不疑,我一向有这个准则。”宫如意将电脑上的网页一一关闭,“而且,我也不能判定景庆安是不是真的舍得把儿子都拿来当棋子用,所以我给你们四个人都分别送了钥匙。” 她走到门边,轻轻地敲了三下门板,接着转动把手把门给打开了。 早就准备好的警察们从门外涌入,目标明确地将喻延铐了起来。 喻延一点要反抗的意思也没有,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宫如意,像是在无声地问“你确定吗?”。 “接下来该说第三点了。”宫如意拍拍手,“飞机已经准备好了,最快速度赶去找景庆安。” 喻延眼神一厉,“你在诈我,你根本不知道他的所在地。” “庆南。”宫如意直白道,“难道你真的以为,毁掉了景川的耳钉,我就不会知道他的所在地了吗?” 一直表现得过分平静的喻延突然用力挣扎反抗起来,“庆南那么大,你——” “那只能庆幸景川的地理学得还不错了,他计算出的经纬度很准确。”宫如意扶着门朝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我记得你之前的身份是狱警,之后也许我会去监狱探望你的。” 她说完,就直接向会客室外走去,和在外面站着的几名显然地位不低的男性握了手,扬长而去,无人阻拦。 卫天谭铮和楼夏彦紧跟在后面,“大小姐,现在去庆南?” “嗯,到楼顶坐直升机去机场。”宫如意透过窗子往外面看了一眼,停在了电梯口,“外面记者太多了,不能让他们看到我。我不接受庭审的消息一旦透露出去,景川小命不保,景庆安也会逃。” 卫天伸手按下了电梯向上的按钮。 宫如意抱着手臂在电梯门口等了几秒钟,才又开口道,“抱歉,把你们都蒙在鼓里。” 她虽然说着抱歉,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冷静,一点也没有道歉的意思。 “能把他找出来是最好了。”谭铮叹了口气,“就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是景庆安的儿子,那岂不是景川的堂哥?” 对于他在这时候突然开始纠结亲戚关系,楼夏彦投以了难以理解的视线,“那让他们以后一家人就在监狱里过年好了。” 只有卫天忠于工作,“将所有有嫌疑的人眼睛都蒙上,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只要不做亏心事,就不会慌张。” 做过亏心事还不止一次的楼夏彦:“……” “佟劲秋已经回美帝了,昨天晚上的事。”谭铮进了电梯才想起来。 “我知道。”宫如意将头发夹到耳后,露出了一直放在耳朵里的监听耳塞,“我住在招待所只是掩人耳目、和政府谈交易,又不是真不能和外界联系。” “那订婚典礼……?” 宫如意这才想起来和佟劲秋的交易筹码,“订婚那天,想办法把温亚茹弄到现场去,还了佟劲秋的人情。” 卫天确认,“弄过去?” “对,人出现就行。”宫如意跨出抵达顶楼的电梯,往天台走去,隔着门也已经能听到那里传来的螺旋桨声,她毫不犹豫地推开通向天台的门,大步走向了等待在那里的军用直升机。 庭审严格对外保密,这也是宫如意的要求,这只能拖几个小时的时间,但也很足够了,算上从首都去庆南的飞行时间,统共三个小时的时间也足够抵达景庆安的藏匿地点。 宫如意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塞,从螺旋桨转动的噪音里辨认出了景川的呼吸声,他那么焦躁,像在等待某种结果、耐心即将告罄的困兽。 ……这一次,她终于能见到不一样的结局。 直升机直奔首都机场,几人前脚从直升机上下来,后脚就上了早就在机场待命也有了起飞许可的私人飞机,飞向庆南。 这般雷厉风行只能说明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在宫如意的计划之中。 飞机落地之后,谭铮偷偷掏出手机看了看股市的情况,嗬,宫家和佟家的企业已经开始有不太明显的回升,明显暗中操作已经开始。 他收起手机,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庆南好像一直在内战中吧?大小姐不多带点人就过去吗?” “没有时间准备更多了。”宫如意沿着阶梯下了飞机,朝等在不远处的庆南政府官员挥挥手,“车子我问当地军方借了,另外也准备好了护卫措施。” 原先应该负责这部分工作的卫天突然察觉了失业的危机。 军方虽然不能提供全程的护送服务,但至少他们提供的车子还是非常给力结实的。 等卫天将车子开到景川告诉宫如意的地点,“庭审”已经开始了将近三小时的时间,眼看着就是华国时间的晌午了。 耳塞里传来景川和景庆安的对话,景庆安还没有产生任何怀疑,但他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宫如意根据景川先前碎片似的叙述,从被战火侵蚀过的街道中准确找出了景庆安的藏身点。她给身后三人指了指,“就是那间门前放着黑色水桶的房子。” 她说完,举步直接向房子走去,三人吓得不轻,赶紧拦的拦抓的抓把她弄回了一个土堆后面,“大小姐,没有什么具体计划吗?” “有,我直接去敲门,把景川弄出来,然后开车回机场,飞回首都收拾后续的烂摊子。”宫如意条理清晰。 谭铮:“……不是,大小姐,虽然说舍命陪君子,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景庆安的最后据点,他总不可能是一个人在里面吧。” 卫天:“最麻烦的是这里武器没有管制,他们很可能有枪。” 楼夏彦:“大小姐,你比景川金贵多了,不然还是直接往房子里投个□□吧?” 宫如意笑了起来,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两秒钟左右就接通,她直接问,“安排好了吗?” 对方的回答显然很简短,因为宫如意立刻就挂断了电话,她将手机照例交到卫天手里,“我说了,安全措施我已经安排好了。” 她说着,突然起了玩心,在地上捡了块石头,走了两步扬起手臂就朝景庆安的房子砸了过去。 原本瞄准的是窗户,但臂力不足准头不够,咣当一下只砸在了门边的水桶上。 宫如意:“……”没关系,没人知道她原本瞄准的是什么。 水桶被砸响的声音同时在她的耳塞里响了起来,听着耳边传来的轻微骚乱声,宫如意确信自己找对了地点。 很快,就有一个人举着枪打开了房子的门,警戒地朝四周看了看。 宫如意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属下们拉都拉不住,只能加快脚步做好挡子弹的准备。 对方立刻认出了她,举枪对准她的同时大喊起来,“头儿,是宫如意!” 耳塞里传来了更大的响声,听动静椅子都被直接带翻在了地上。 几秒钟后,宫如意听见景川压低的声音钻进她的耳道里,简直是又气又急,“你不要命了吗!” 她又忍不住笑了。 景庆安没多久就出现在了门口,他带着七八名下属,个个手中举着武器,就连景庆安本人,都拿着一把枪。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宫如意,“有胆量,有脑子,摆了我一道。” “以牙还牙罢了。”宫如意直视着这个害自己死了又死的男人,发觉她还是第一次和这个人面对面地说话。 “不怕死?”景庆安晃了晃手中的武器,“四个人可不够堵这些子弹的。” 宫如意并不惧怕他的威胁,而是直截了当地问,“甄蜜是你买凶杀的吗?” “是。”临到了这关头,看来只有一方能活下来,景庆安也不打算隐瞒。 “能看看你的左手吗?” 景庆安恍然,“她告诉了你我的身体特征。”他撸起左边衣服的袖管,上面从手背到上臂都是狰狞的烧伤疤痕,“这是我那年在景家放火受的伤。” “多谢解答。”宫如意镇定地点点头,“现在,把景川带出来吧。” “景川?”景庆安挑眉,有些意外,“最近他干的这些事,你都不介意?” “我养的狗,只有我能教训。”宫如意拍拍挡在自己身前的卫天,“小天。” 卫天抿着嘴唇不同意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挪开了身体。 “你已经让人包围了这里?”景庆安举起枪对准了宫如意,“但那可不一定有我枪膛里这颗子弹来得快,小姑娘。” “景川呢?”宫如意在离他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再度问道。 景庆安突然笑道,“既然你这么想把他要回去,那就让他来当我的人质好了。”他头也不回地做了个手势,“把他带出来。” 宫如意耳塞里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她想了想,大约是景川听见了景庆安的话。 狼崽子搞不好一个冲动想不开就和两个举着自动□□的大汉打起来了。 为了避免他干出这种蠢事,宫如意稍稍抬高了声音,“景川,听话。” 正准备抡椅子砸人大战一场的景川动作一僵,失了先机,被两个男人用枪指着从屋子里慢慢走了出去。 眼前一亮的瞬间,他就从眼前的人影中准确锁定了宫如意的所在。 年轻人不由自主地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见到宫如意,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她的音容笑貌。 “做个交易,宫如意。”景庆安说道,“我把景川还给你,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和你作对,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只需要放我走。不然,我只能在这里和你拼个你死我活了。” 宫如意注视着景川,见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好像能喷出怒火来,不由得莞尔,伸手撩了撩落下的鬓发,在空中做了个手势,“不好意思,成年人不做选择。” 景庆安目光一冷,知道宫如意这个态度根本没打算和他再讨价还价,而是根本没有交易的余地,立刻举枪瞄准她的胸口。 楼夏彦在这时刻发挥了比卫天还要敏捷的运动神经,他飞扑挡在了宫如意的身体前面,完全是肾上腺素激增情况下的条件反射。 可当枪声响起的时候,楼夏彦却没察觉到一丝疼痛——除了他狠狠摔在地上的那一下。 被子弹击中的人反而是景庆安,正中他的手臂,将半条手臂都打断在了地上,子弹威力强大,显然是从远处飞来。 景庆安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他的手下们则惊慌地举枪四处张望起来,在战区待久了,谁都知道这是狙击手才能干出的事情来。 “嘘。”宫如意不紧不慢地朝景庆安走去,“你以为我为什么问你甄蜜的事情?雇佣兵挺好用的吧?不幸的是我比你钱多,而他们是价高者得。” 景庆安哆哆嗦嗦脱下自己的衣服裹住断臂的位置,疼痛使他两耳轰鸣,根本听不清楚外界的声音。 宫如意有点遗憾地啧了一声,正想再下令让狙击手继续开枪,景川突然爆发了。 “宫如意!”他怒不可遏地直呼她的大名,“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我知道啊。宫如意想。但危险不算什么,因为我有外…… “我不是你,我只有这一辈子!”年轻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咆哮,“如果你死了的话,我就永远失去你了!” 外……挂…… 宫如意的注意力立刻被全部吸引到了他的身上,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卫天手中宫如意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那个刚刚宫如意才拨出过的号码,僭越地直接接通。 对面直截了当地问,“动手吗?” “动手。”卫天挂断了电话。 下一刻,又是砰的一声枪响。景庆安的手下们纷纷吓得抱头躲避,没了钳制的景川却不闪不避,抬腿直接大步奔向宫如意,眼里燃烧着熊熊火光。 看起来好像要揍她一顿似的。 宫如意这么想着,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冷静地接受了一个力道过重的拥抱。 “下次你再敢这么轻易地把自己暴露在险境之中……”景川简直是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威胁,“我会跟去下辈子找你算账。” 宫如意被他抱得透不过气,稍稍扬起下巴的同时,嘴里说出来的却是,“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景川简直要被气死,“你不要当作听不见!” “几天不教训你,皮痒了是吗,景川?”宫如意眯起眼睛。 景川僵了僵,气势莫名其妙地就弱了下去,他迅速切换路线,“我在这里当卧底给你出生入死,你倒好,一点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宫如意掰开景川的手臂,端详着他委屈的脸笑了笑,“我不想听这个。回去的路上,我想好好听听什么叫‘我不是你,我只有这一辈子’。” 景川:“……”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但是显而易见,他也没有除了“坦白”以外的选项。毕竟,提问的人可是宫如意啊。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 彩蛋: 在卫天谭铮楼夏彦协力把已经休克过去的景庆安搬上车时,宫如意突然回头看景川。 景川:? 宫如意:你还学会抽烟了是吗? 景川:………………你听我解释…… * 于是番外一,会是景川戒烟的故事。 番外二是腻歪甜饼日常。 番外三大概是如意去开同学会景川吃醋到爆炸吧。 番外 第123章 从庆南回来之后, 景川开启了艰难的戒烟之旅。 其实他在梦中也不是没抽过烟,但梦境多多少少都像是观影体验,尼古丁毕竟没有直接进入他肺内过,所以这辈子第一次试着抽烟的时候甚至还被呛了一下。 有些人就算学会了抽烟也永远不会成瘾,景川在庆南期间压力太大, 心思又繁杂, 结果这么点时间居然就养成了不小的烟瘾。 这当然, 引起了宫如意的反感。 平安回到帝都的路上,景川花费了不少口舌给宫如意解释他在危急关头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还要为自己学会了抽烟这个恶习的事情向宫如意道歉。 这之后他还没来得及想办法给宫如意顺毛, 就连着许多天没怎么见到她人影。 宫如意忙得要死,她扔下首都的一堆烂摊子跑去庆南救景川,许多后续事项还要跟进处理, 喻延手头的工作更是要分配出去。 虽说他接近宫如意是不怀好意,但工作能力确实是不容置疑, 可谓一个人干了五个人的活, 一进牢里还闹出了不小的麻烦。 当然,借着佟劲秋终于找到他老婆了的理由, 宫如意把商场上不少棘手的问题直接甩给了佟大少解决。 但那也仅限于是经济考虑,政治方面还是得要宫如意亲自出门。 景川只能处于宫家忙碌着给宫如意多赚点钱——这还是把他自己之前为了迷惑景庆安而挥霍掉的那些钱。 山伯的鼻子灵得堪比探测器,景川偷抽一根烟的机会都没有, 摸一摸都不行, 山伯立马就能闻出来, 强制戒烟, 十分痛苦。 好在山伯还是仁慈地给景川买了不少戒烟时用的各种产品,比如说戒烟糖什么的,含在嘴里聊胜于无。 这天助理跑到景川办公室里的时候,正好见他一脸烦躁地往嘴里塞戒烟糖,愣了愣认出了那产品,“老板,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又戒烟的?” 办公室同事一起出去抽烟的时候,景川可从来没有加入过他们吞云吐雾的队伍,说是有人不喜欢烟味。 想也知道“有人”指的是谁。 结果,堪称一代妻管严模范的老板居然会偷偷学会抽烟了? 景川冷冷瞪他一眼,“闭嘴。” 助理立刻噤声,带着电脑上前,“老板,看看这份报告怎么样?下周可以这样给甲方做演示用吗?” 这个项目的甲方是个大客户,景川正是要用尽全力赚钱的关头,对公司更比以前上心,认认真真地翻了整份报告,又逐页给出了修改意见。 这过程大概半个小时,助理就眼睁睁看着他往嘴里塞了八颗戒烟糖。 等工作谈完之后,助理合起电脑,犹豫再三还是友善提议,“老板,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也这么一听哈……戒烟这事儿,戒的不是烟,而是自己的瘾。如果想要戒掉瘾,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替代物——不是那些戒烟糖,而是真正的替代品,能让你身心都满足的那种。” 他说完就一弯腰溜出了办公室,生怕自己多嘴说错了什么话。 景川倒是若有所思地在办公桌前静坐了一会儿,比谈判时看起来还严肃。 过了十几分钟,他才拿起手机给宫如意打了个电话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被宫如意接起来,她的声音清晰镇静,却又带了两分针刺般的冷意,“什么事?” 只听这声音,景川就知道她肯定又碰上什么糟心事了。他尽可能放柔声音,“今天回家用晚饭?” “我没有时间。” “事情是做不完的。”景川叹着气劝她,“让我来帮你,你这样会把自己累坏的。好不容易有一次解决了真正的麻烦,你不想体验崭新的、不同的人生吗?” 电话另一头的宫如意停下了动作,她挥了挥手让自己面前的各位高管退开,才对着电话道,“我有时候会忘记,你已经不是我一手养大的那个景川的。” “我当然是。”景川微微侧过脸看着办公桌上宫如意的照片,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我可以叫你一辈子姐姐,而且我也能肯定地告诉你,我是所有景川之中最幸运的那个。” “第十个你呢?”宫如意轻描淡写地问。 景川已经经历过了他几乎所有的“前世”,就剩下最后那一个,像是游戏的某一关似的卡住了。 “你亲亲我说不定就想起来了。”景川耍起了小聪明。 宫如意嗤之以鼻,“这个你也能试着在梦里见一见。” “可我又不是没有亲到过你。”景川有点沮丧,“不是让我戒烟吗?你得给我点鼓励。” “我从来没让你戒烟。”宫如意修正他的话,“我只是告诉你,我讨厌烟味。你可以不戒。” 这种等级的任性话语完全可以说是一种极度自信的恃宠而骄了。 景川当然可以永远带着一身烟味,代价当然是他有极大可能被宫家扫地出门。 “我下厨做饭。”景川改变策略,“死敌为你洗手作羹汤的待遇可不常见,对不对?”他顿了顿,“你的那些文件和数字不比我好看吧?” 宫如意无动于衷,“如果我想看一张好看的脸,一个眼神就有数不清的俊男美女到我面前排队等待临幸。” 景川:“……”输了,宫如意这一呼百应的地位他根本比不了。 听见景川吃瘪地安静下来,宫如意才低笑,“现在三点半,你还有大约三个小时的时间赶回宫家下厨做饭。如果山伯打电话告诉我看起来不好吃,我是不会扔下工作的。” 景川顿时把电脑上所有的文件都一键保存,“我这就出发。” 为了环保和表示省钱的决心,景川至今仍然没有买车。但现在这状况可不是能优哉游哉骑自行车回家的时候,景川出办公室直接点了助理的名字,“开车送我回家。” 助理懵逼地站了起来,来不及收拾东西,手忙脚乱地找出钥匙追上了景川,“老板,提前下班?” “嗯。”景川心情很好,回了他一句没头没尾的答复,“去见替代品。” 助理:“……” 他一路把车子开到了宫家内宅门口,讳莫如深地盯着景川大步跑进门里,思索起来宫家旗下难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新药品面世了吗? 景川进门直奔厨房,他在车上就给山伯打了电话,厨房早就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他亲自动手。 宫如意到家时,山伯在门口接过了她的外套,笑着道,“景川少爷在厨房里忙活有两个多小时了。” 宫如意点点头,“看着还行么?” “看着是下了苦功夫钻研的。”山伯忍俊不禁,“以后厨子可以少干许多活了。” “景川偶尔做顿饭可以,”宫如意不以为然,“他的时间应该多用来赚钱,那才是发挥最大价值。” 山伯闻言笑道,“您如今终于不再怀疑他了吗?” 宫如意的脚步停了停,转头看向山伯,“我认为……他可以进入考察期了。” 宫如意走进厨房的时候,景川已经脱了外套,上半身只穿着一条衬衫在里面忙活,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已经很结实,宽肩窄腰,腿长得像模特,一整套男主模板还覆盖了外貌指标。 顺提一句,宫如意曾经也不是没被各种试图攀上她的男性们追求讨好过,其中各种类型的男人都有,也有试图学着走贤惠路线洗手作羹汤的。 那场景好像和眼前也差不多,只是景川还更好看一点。 宫如意抱着手臂靠在一边的台子上,随手拿起一旁洗好的苹果咬了一口,清脆的咔嚓一声。 举着铲子的景川立刻转头,见到宫如意眼睛一亮,“你回来了。” 宫如意鼓着一边腮帮子回视,只咀嚼不说话。 这模样看起来反倒年轻得像个闹脾气的高中生,景川忍不住把铲子随手一放,朝宫如意走去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带着苹果味道的嘴唇上吮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重复道,“你回来了。” “我还没死呢。”宫如意往后一仰,扬扬下巴,“看着点锅子,烧焦了你自己吃。” 景川已经心满意足,他验证了自己新提出的戒烟理论。 年轻人转身朝着炒锅走去,身上还穿着件灰色格子的围裙,看起来大了不止一号,应该是宫家厨房里那位两百来斤大厨的。 宫如意又啃了一口苹果。如今大敌已除,正如景川所说,以后是崭新的、从未经历过的人生。 所以她也终于能开始考虑……她能不能接纳景川这个问题了。 哦,当然不是收留在家里那种接纳的意思。 她想为父母正名,想让罪魁祸首为她的死去活来负责,可同时也有另一个执念……她想赢景川。 这太难了。 宫如意尚且没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晚餐的味道不错,景川的厨艺已经算得上是普通选手里的精英级别了,不过他这种天选之人总归走什么路线都能走到顶峰的。 她思考这件人生大事的态度实在是太过认真,宫家又是个能让宫如意稍稍放下戒备心来的地方,从晚餐到入睡前从景川那边发起的大量绝对超过日常社交需要程度的肢体接触都被她忽略了。 宫如意躺到床上,决心明天起床还是没有决断的话就问下属们要个硬币来抛抛看。 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落到砧板上的景川趁宫如意魂游天外时偷了个晚安吻才回到房间,顺手把戒烟糖扔进了垃圾桶。 有了宫如意,他根本不需要这玩意儿。 作者有话说: 比我想象的长……起床继续写 第124章 他听说宫如意这个名字比见到这个女人的时间要早很多。 他知道宫如意是自己的仇人, 也为日后向她复仇做了数不清的准备,更是对着照片把宫如意的样子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可这一切准备都在他亲眼见到宫如意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分崩离析化为齑粉。 那是个和照片里穿着校服长发披肩的年轻女孩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是因为她长大了几岁,而是他能察觉到她身上那种沉静的、潜伏着的、好像快要将她压垮一般的重担,几乎像是一座巨山,又像是一群追赶在她身后的饿狼。 一个才二十来岁的女人, 要经历什么事情才会改头换面成这样? 难道就像他这些年一样? 不, 宫如意是他的仇人, 他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宫如意已经是上流社会炙手可热的存在,发布会上的人削尖脑袋都想找理由往她身边凑, 可她看起来似乎对谁都不管兴趣也不假辞色。 她有这个资格藐视众人。 他知道自己还不是这个浑身都无懈可击的女人的对手, 于是在出现在众人视线范围内之前就转身悄悄离开。 第二次见到宫如意的时候,他已经崭露头角,也终于有了作为商场新贵和她对话的机会。 在他被人引见到宫如意面前的时候, 宫如意第一次看向了他。 他迎接着她的视线,心脏突然砰砰地加速跳起来。她在看我, 她在想什么?她会从我的脸联想到我父母亲吗?我今天的着装是不是够得体?她为什么不说话?……她为什么笑了? 冰美人笑起来真好看。 “景川。”接着, 宫如意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的名字, 我记住了。” 在被叫到名字的瞬间,景川猛地反应了过来,像是刚从什么幻觉里抽身似的。 也是同一时刻, 他感觉到自己像是一只突然被从地上拎起来的动物崽子似的向上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重新回到了熟悉的连续小剧场……不是, 宫如意的重生梦境回顾。 大约是因为到了大结局, 梦境也没有走套路,景川一开始附在第十个自己的身上体验了他的前半生,首次能够亲身体会到“自己”的感受和心情。 景川看着发布会场里的第十个自己强作镇定地和宫如意对话寒暄,看起来进退有度,一丝异样也没有,可他知道“自己”恐怕心跳都已经超过一百了。 第十个景川恐怕在这时候就已经对宫如意生出好感了,最后宫如意却还是死了。 不过也正好如此,否则哪有第十一个景川的出场机会。 对于宫如意第十世的死因,景川早就有所猜测,那是从宫如意在见到宋扬之后的反应推断出来的。 第十个景川没有急着对宫如意出手,在景庆安没几年就因为一场意外而离世之后,他更是进一步地放慢了自己的复仇计划,针对宫家的力度也变得不痛不痒。 但宫如意可没有对他手下留情,一步接一步的权力争夺激烈得让外面的人都以为他们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可宫如意越是攻击,第十个景川越是消极防御,兼有让步,就是不和宫如意正面作对。 第十个景川的得力下属们吃的瘪越来越多,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这人就是宋扬。他联和了几位手中握有权力的同僚,想办法栽赃陷害地把宫如意暂时弄进局子里,又豁出去把宫如意给弄死了。 等第十个景川知道属下们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已经迟了。 等他亲手为宫如意收敛尸骨之后,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一直不能对她下手的原因,也已经迟了。 第十一个景川心怀唏嘘和感激地睁开眼睛,虽然不太厚道但还是想感谢上天第十个自己没有更早面对自己的感情。 如果第十个景川早早地开窍,在景庆安已经死了的情况下,他甚至也许还真能和宫如意携手走下去。 那宫如意执念已消,就不知道还会不会重生第十次。 景川瞄了一眼床上闹钟,又掀开被子下了床,随手抓起床边的睡袍披上就去找宫如意了。 他需要安慰和确认。 这也是某种终结的信号。 宫如意说过,她重生了十次,那所有的前世,他都已经看过,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他已经陪宫如意走完了漫长的、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 到了宫如意卧室门前时,景川侧耳听了听,没听见任何动静,就开了门。 结果大意了。 坐在床边上的宫如意转头看他,“谁说你可以进我房间了?” 刚刚一只脚踩进卧室里的景川进退不得,“姐姐,我刚才……” “我做了个梦。”宫如意打断他的话,招招手示意年轻人进来。 景川喜形于色,反手把门带上就大步走到宫如意面前,接着得寸进尺地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两人的距离几乎为零,腿跟腿差不多就贴在一起,还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度。 可宫如意没察觉到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她若有所思地接着说道,“我梦见了上辈子的事情,那是我活得最久的一次。” 那可不是,第十个我自己又不想杀你。 “我觉得景川不想杀我。”宫如意喃喃道,“他有很多机会能对我和宫家动手,但每一次都在最后关头缩了回去。每一次我都以为是更深的阴谋,可每一次事实都证明我想错了。” 景川将自己的睡袍披在宫如意肩头,生怕身体不太好的她着了凉,“然后呢?” “我还是死了。”宫如意轻描淡写地拢了拢带着景川气息的睡袍,“大概是他对我的退让形成了某种习惯,当时的我也放松了戒备,结果至今,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出于他的示意。” “不是。”景川顺势圈住宫如意的肩膀将她带到自己胸口,动作轻柔又带着难以言明的心机,“我刚才也做了和你一样的梦。他不想杀你,但他直到你离开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宫如意淡淡问。 景川想了想,决定不和一个已经死透的人争风吃醋,“他喜欢你。” “景川喜欢我?真是天大的笑话。”宫如意冷笑起来,“全天下的人都可能喜欢我,唯独景川——” 躺着也中枪的景川无奈地笑了起来,“姐姐,我就坐在你旁边呢。” “……”宫如意看了他一眼,像是才反应过来身边这个人也叫景川似的,但很快又嘲讽一笑,“你也一样。” “我是和他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比他幸运。”景川并不否认,“我有几十上百倍和你相处的时间,知道自己喜欢上你的时机也比他要更优。除此之外,我也是唯一得到过你温柔对待的景川。” “对你的温柔都是假的。”宫如意泼他冷水。 景川低头用鼻尖蹭蹭宫如意的头顶,提醒她,“别忘了,我见过最开始的那个你,我知道你的本性。” 宫如意虽然第一世是个典型的世家娇蛮大小姐,但她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宫宝海夫妇将她教导得很好。景川亲眼见到过她帮助不计其数的人,只是那些善意都被掩藏在了她的其他光环之下。 宫如意不说话了。她自觉自己的许多弱点和黑历史都已经被这个景川知道得一清二楚,鬼知道他为什么也能得到一个金手指,就好像老天觉得他还不够受眷恋似的。 她想了一会儿,转移话题进行反击,“抽烟了?” “没有。”景川信心十足,“我从昨天早上出门到现在连香烟都没有碰过。” 宫如意:“……”说好的烟很难戒呢?“我允许你现在出去抽一根。” 景川当然不会上当,“姐姐,凌晨三点呢,你该接着睡觉了。”他握住宫如意冰凉的手,顿时皱眉将她抱住塞进被子里,“初春最容易感冒,怎么穿这么少就起床?你醒来多久了?” “没多久。”宫如意拂开景川的手,自己把被子提了上来。 景川半跪在床边,从她的这句话里品味出了点什么来,“没多久?那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他满心爱怜地注视着宫如意,有了最合理的猜测,“你现在,还是害怕死亡吗?” 那这个人怎么在庆南的时候英勇得好像刀枪不入似的,景庆安举起枪时,几米之外的他吓得心脏差点骤停。 “既然你已经亲眼见证过那些年,就该知道,我只担心自己死在你手里。”宫如意侧躺在柔软的枕头里,小半张脸都陷了进去,巴掌大的脸更是看起来带着两分弱势,“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杀死我,对我来说不过是从头再走一次更完美的游戏路线。” “人生不是游戏,你的死亡也不是不需要经历痛苦。”景川轻抚心上人的脸颊,“而且我说过了,我不是你,我只有这一辈子,我还想让它延伸得更长,和你在一起更久……让你喜欢和信任我更多一些。” “信任你这件事不在我的人生信条里。” “那只能说,幸好这已经是你崭新的人生了。”景川轻手轻脚地将落到宫如意睫毛上的头发拨到一旁,轻声道,“你曾经说过,你父母离开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听过睡前故事。” 宫如意:“……”这是哪辈子的事?虽然是事实,但她可不记得自己对谁说过这么亲密的事。 景川顺手抄起宫如意放在床头的一本大部头,“睡吧,如意。” 宫如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景川翻开书页,嘴角一抽:癌症楼?这就是宫如意的睡前书籍? “真没抽烟?”宫如意突然问。 “没有。”景川举起手指发誓,“如果我撒谎,就让我从明天开始一个月都见不到你!” 宫如意像是满意了似的笑了起来,“那就给你在我床边发出噪音的权力。” 景川暗自松了口气,低头翻到插了书签的那一页,刚念了几个字,宫如意又开口打断了他,“你不冷吗?” “不冷不冷。”景川迅速摇头,生怕宫如意找到把自己赶出去的理由。 “感冒了会传染给别人,”然而宫如意并不领情,“好好盖着被子。” 景川眨眨眼睛,试图再抢救一下自己,“姐姐……” “然后接着念。”宫如意闭上了眼睛,“从第十三行开始。” 这至关重要的一刻,景川有如神助地明白了宫如意拐弯抹角的命令,他迅速爬上宫如意床的另一侧,靠在床头数到了书的第十三行,接着里面的内容念了下去。 宫如意就侧身蜷在他身旁,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尽管她背对着他,而且一声不发,景川也想不到比这更美好的日子了。 他不需要将精神满足寄托在尼古丁身上,只要宫如意还在,只要她仍旧愿意对他笑一笑,那他什么都能抛得下,什么都能做得到。 第125章 景川成功从无数竞争追求者中跻身为试用期男朋友之后足足三周, 他才终于成功地在宫如意的日程表中有了一席之地。 宫如意说过这一天她会有空,所以景川早就在日历上把这天圈了出来,提前一天把自己全部工作处理完毕,下班回家之后果断地关了手机和电脑, 转告宫家的门卫如果有人来找他就直接拒之门外。 晚餐照理是景川做的饭——自从戒烟之后,只要他能准时下班,就必定会回家占领厨房亲手为宫如意准备晚餐,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宫如意这天到家的时间不早不晚, 八点左右回家用了晚餐,晚上又处理了些零碎的事务,才在景川的殷切注视下回到了房间里。 “明天我们就不出门好不好?”景川环着她小声寻求意见,“就在家里待一天, 什么也不做, 休息一整天。” 宫如意眯着眼睛不置可否地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 景川是这么容易就满足的性格吗?不过偶尔一天就随他的意思好了。在家里待一天也算是约会的一种吗?算了…… 虽然和景川没有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但宫如意已经习惯了有他陪在身旁入睡的日子,自己也是加班加点才腾出了这一天的时间来, 合上眼睛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景川心满意足地抱着宫如意, 盯了一会儿她沉静的睡脸, 脑中把明天的一天计划精确到分钟地给再确认了一遍行程,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这本来该是景川的第一次约会, 本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按部就班地进行,可大概是老天看不得他过得这么顺利, 从一大早就给景川泼了盆冷水。 早上八点多, 宫如意的手机响了。 景川睡梦中听见噪音, 心想自己难道昨天关掉闹钟的时候失手了?他闭着眼睛伸手朝床头柜摸索了两下闹钟,还没来得及摸到,就听见耳旁宫如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还带着没睡醒的轻微鼻音,“喂?” 喂? 景川顿时就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向宫如意,果然见到她已经将手机贴在了自己耳边。 景川:“……”说好的约会呢? 宫如意接电话时一直寡言简洁,通常讲话的都是电话对面的那一方。她沉默地听完了对方的叙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没看景川一眼,皱着眉就下床披了衣服,“有多紧急?” 景川立刻跟着蹦下去帮单手拿着手机的宫如意把衣服给穿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打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如意直接去了书房打开电脑,无视身后景川抗议的目光,点开邮箱里的最新邮件接收了几个文档。 见她没用视线示意自己走远点,景川果断地凑过去光明正大地一共看起来。 那几个文档的大小都有点恐怖。随着宫如意打开文件的动作,景川扫了眼页数,在心里冷笑一声。 他自己也有看不完的合同和各类文件,这个页数还是纯外文的,就算宫如意一目十行,四个文档看完也要半天以上的时间,好不容易从宫如意行程里要来的一天偷闲时间,看来是废了大半。 “我看完给你回复。”宫如意行云流水地看了两页,说了这句话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景川立刻一手挡住了她的电脑屏幕,“今天不是说好不工作的吗?” “这是紧急情况。”宫如意抬眼看看年轻人,见他头发乱糟糟带着三分委屈的样子,也难得地觉得有点愧疚起来,伸手朝他招了招,“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景川眨眨眼,照着宫如意的意思弯腰接近她,被在嘴唇上安抚地亲了一口。 他的怒气值立刻掉到了一半以下,但还是不甘心地追过去多亲了一下,又多亲一下,“但你看完文件要好几个小时。” “午餐前应该能完成。”宫如意看了眼时间,把手机放到一旁,“向你保证,这件事处理完之后,时间就都是你的。” 景川重重叹了口气,他撑着书桌,居高临下地看了宫如意一会儿,伸手把她的手机和电脑摞到一起单手拿了起来,朝宫如意伸出另一只手,“工作也可以,但地点由我来选?” 宫如意高深莫测地看着景川,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把手交给了他,两人一路往回走到了宫如意的房间里。 景川把电脑往床上一放,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在这里看吧。” 这倒也不是不行,注意坐姿保护好腰椎颈椎就行了。宫如意想着,正要坐到床上去,景川抢先一步窜上床,手脚并用地占据了最中间的位置,他往床头一靠,拍拍自己的大腿,朝宫如意不怀好意地笑了,“如意,过来。” 宫如意的一边膝盖才刚刚搭到床上,看见景川这姿势,不禁挑挑眉毛,“我倒是无所谓,你能忍得住?” 不管景川一梦南柯过了多少年,他现在都是个还没尝过禁果、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宫如意想到哪里就问到哪里,“前十个景川有在这方面教给你什么经验吗?” 她问完这句话的的时候,已经靠在景川的怀里调整姿势了。 景川双手搭在她的腰上,伸手捞过电脑在宫如意面前打开,“前十个我就像是你的前十辈子一样。” 他们都太忙着和彼此作对,没有时间用来谈恋爱结婚等等。 宫如意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手指落到触控板上,对着电脑屏幕开始继续阅读文档,显然没有继续深入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思。 景川比了比高度,他正好能把下巴搁在宫如意的头顶,不过他没舍得,只是微微低下头贴在她的脸旁一起盯着屏幕。 宫如意的阅读速度很快,往下几乎是一页一页地翻,专注得像是忽视了身旁的一切。 景川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起来,抱着宫如意的腰小心地用下巴抵在她肩窝蹭了两下,“我让山伯送点吃的上来?” “好。”宫如意目不斜视。 景川伸长手臂够到话筒打了内线电话,又半强迫式地把宫如意抱进盥洗室刷牙洗脸,再把她送回到床上。 他还以为自己第一次抱着宫如意进入浴室会是因为别的理由呢。 景川略微失望地接过早餐,手把手地喂进宫如意的嘴里,她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屏幕,他只要把筷子递到她的嘴边,她就会张开嘴接受食物,乖得不行。 景川顺手就夹了一块胡萝卜送过去,想看看讨厌胡萝卜的宫如意把它吃进去会是什么反应。 “我闻得出我讨厌的食物。”宫如意头也不转地说道。 碰了钉子的景川只好收回手把胡萝卜送进了自己嘴里,自我安慰:间接接吻。 用完早餐后,宫如意漱了个口,终于关掉第一个文档,打开了第二个。 景川把盘子交给佣人,也跟着回到床上,再度挤到宫如意身后,长出了口气。 宫如意自然而然地就把身体的重量往后面靠了过去,“心跳太吵了。” 景川无奈,“我这么喜欢你,心脏当然也骗不了人。” 宫如意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敲了一下空格键,将文件又往下翻了一页。 那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开始在景川的眼里分裂又重新组成他不认识的图案,窝在宫如意肩膀上的他百无聊赖中,恶趣味地往宫如意耳朵里吹了一口气。 宫如意整个人都差点从景川怀里跳起来。 景川眼疾手快地按住她,“你不是不怕痒吗?” “……”宫如意紧闭着嘴唇,转头瞪了景川一眼,什么也没说。 可景川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耳朵已经从耳廓开始染上绯红色了。 年轻人玩心大起,又凑近她耳朵边上压低声音追问,“姐姐,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耳朵是弱点,还是刚刚才知道?” 当然是刚刚才知道,除了景川有谁会往她耳朵里吹气? 虽然早先天天戴着监听耳塞的那段日子里她就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但那时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再者,真人的声音和从耳机里传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不一样的。 示弱地逃开,还是就坐在原地被景川调戏,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宫如意僵直着身体,连手都没从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挪开。 景川几乎已经近得好像连嘴唇都贴在了她耳垂上,“姐姐?” “……”宫如意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已经竖了起来。 “不想回答我?”景川轻笑出声,他双手握住宫如意的腰肢防止她突然逃走或者发难,尽情享受成为胜利者的瞬间,“那答案就是后者了。如果你知道自己有这个弱点,是不会这么轻易让我得手的。” 宫如意终于仰头瞪他一眼,“放手。” 这本该是十分威严的瞪视,在她被捉住弱点逗弄得眼角都发红的时候威慑力少了一大半。 如果景川心里有个弹幕系统,“可爱”两个字应该已经残暴地屠场刷屏了。 “姐姐……你说得没错,我还年轻,年轻人自制力不太好。”他低声说着,得寸进尺地凑过去轻吮那还带着早餐香气的柔软嘴唇,“……再亲一下。” “景川。”宫如意警告地喊了他的名字。 “是姐姐不好。”景川机警地先告状,“明明是你告诉我今天你不会有工作,我满怀期待地提前把一切工作都完成了,就等着和你一起度过,你却一大早起来抱着电脑说要工作。” 宫如意:“……我看看行程,换一天赔给你。” 景川当然不是为了赔偿才装委屈的,“而且姐姐坐在我怀里老是动来动去,一点也没考虑我的感受。” “你的呼吸也让我觉得很痒。”宫如意反击。 “那所以姐姐是在报复我?”景川心情很好地抚着宫如意的腰侧,知道这一场口舌之争会是自己占据上风。 谁让宫如意百年难得一见地对他生出了恻隐之心呢,这时候不趁胜追击还是男人吗? 都这个时候了! 宫如意翻过一页文档,“我的工作还没完成,你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 “我没有。”景川突然发难,腰一使劲膝盖作为支点就将两人的姿势上下颠倒过来,被按在床垫上的宫如意第一反应就是查看笔记本电脑有没有摔到地上,看见它只是堪堪落在床边上时才松了一口气。 景川捏着宫如意的耳垂,第一次笑得踌躇满志,“我只是申请将上午和下午的时间交换一下。” “什么交……”宫如意睁大眼睛,没想到被人直接封住嘴唇阻止说话的事情居然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景川牢牢掌握着宫如意的弱点,找着一个机会就穷追猛打,终于在第一次约会就成功地把宫如意给拆吃入腹。 ……虽然说这也不是他原本的计划,但在计划上前进一大步当然更好了。 而在宫如意又睡过去之后,景川再度花费半小时把宫如意抱进抱出浴室,又拿起她的笔记本兢兢业业读完四个巨型文档再给楼夏彦回电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作者有话说: 接到电话的楼夏彦化身暴躁老哥摔了电话,拒不承认他是有意破坏景川和宫如意约会的。 第126章 虽然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 不过三级连跳还提早毕业的宫如意也是有同学会要参加的。 尽管她的同学比她平均大了至少五岁,但宫如意还是接下了这个阔别十五年之久的高中聚会邀请。 “你的高中同学,现在和你又没有交集。”景川倚在门边抱着手臂撇嘴,“你不是最讨厌无用社交了吗?” “确实, 但我不是为了见同学而去的。”宫如意漫不经心地穿好鞋子,“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高中时的班主任对我有很大帮助,我是去见她的。” “你每年教师节都让人给她送花, 这还不够吗?”景川记得清清楚楚。 “我想去什么地方,还需要你同意?”宫如意最后拿起宽边的太阳帽,眯眼打量景川,“放弃吧,我不会带着你出席的。”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景川抗议。 宫如意笑了笑, 没回答,她举起手将手背面向景川,“戒指,我没忘。” “我三天前才把这戒指套到你手指上……”景川嘟嘟囔囔地握住她的手,低头在她无名指上落下一吻,“吃完晚饭就回来?” “差不离。”宫如意转头看了眼门边的车和车旁的景川助理,见到年轻人似乎都快要急得跳脚,好心提醒,“你也得抓紧了。” “嗯,抓紧了。”景川收紧了自己的手指, 依依不舍, “你没有什么高中时期的初恋吧?” “在我把钻戒扔到你口袋里之前, 闭嘴吧。”宫如意没好气地抽回手,走下楼梯进了自己的车子里。 景川目送着她的车子绕着喷泉转了半圈扬长而去,有种开车跟踪的冲动。 宫如意的高中时代,那对他来说可谓是一片空白,他认识宫如意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准备跳级的手续,没过一个月就赶着九月去上大学了。 宫如意的高中里究竟有过什么人,景川之前没在意过,可现在,他抓心挠肺地想要知道今天会有谁出现在宫如意的面前。 他才不信宫如意真的只是为了去看那个班主任就参加同学会——宫家大小姐有多讨厌在公共社交场合被人讨好搭讪,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拜访老师什么时候都行,难道非得去参加这个聚会? 景川坐进自己的车里,把门甩得震天响,黑着脸道,“开车。” 助理大气也没敢出,把平板电脑小心地递给了景川,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宫如意的座驾平稳驶离宫家,她若有所思地转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大小适中,不松不紧,设计精美,粉钻的大小也正好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景川是用了心的,所以宫如意也没有再多拒绝他的意思。 只是她原本恨景川恨得想看他下地狱,如今居然成为了他的未婚妻,未来很可能还要步入婚姻殿堂,这一事实让宫如意啼笑皆非。 可既然和景川已经走到了如今的关系,宫如意扪心自问自己多多少少也是对他有感情的。 这大概也正是她没把高中时期的事情全都告诉景川的原因。 ……高中这么多日子和事件,她也不可能一件一件都说给景川听,对吧。 比如说,她高中同学里的一员,就是容修之类的。 车子缓缓停下的时候,宫如意才回过神来,身旁的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对方笑得一脸绅士,“大小姐。” 如果不知道容修的性格,从外表还真看不出他的本性。 宫如意一手拿着遮阳帽从车子跨了出去,另一手搭在容修的手上借了个力,没当众拂了他的面子,“你到得挺早。” “不早了,大小姐,所有人都在等你。”容修的目光落在宫如意的手上,“看来传言是真的,那小子对你求婚,还成功了。” “嗯。”宫如意站稳脚跟之后就自然地收回了手,她将帽子戴在头上,眯眼看向酒店正门,“潜老师也在顶楼了吗?” “当然。”容修为她推开酒店的玻璃门,又领宫如意一路去了电梯,直接按下了天台的按键。 宫如意就读的学校当然不是谁都能进的,里面多多少少都是些有钱有权家庭的子女,虽然比不上宫家和容家,但在这所酒店消费仍然不成问题,大家随便凑凑就包下了酒店的顶层。 那里平时也被租借出去作为婚礼或者大型派对的举办地,视野开阔,唯一的缺点是半开放式,下雨时只能使用一半,冬天太冷夏天太晒。 宫如意原本不想带着碍事的帽子出门,是景川担心她晒伤硬是塞过来的。 她常年不在太阳下行走,皮肤白得跟没晒过太阳的小婴儿似的,偏偏自己又不自觉,景川还得在出门前又多花了好一会儿给她涂上防晒霜。 容修注视着电梯玻璃倒影里的宫如意,她平常脸上总是淡淡的不带表情,只那对浓密眼睫往下一盖就已经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论她看着你,还是不看着你,你都能清清楚楚地明白,她没有允许你的靠近。 现在的容修懂得如何遵守那道界限,可高中时的他并不懂。 因此他犯下了大错。 电梯门随着提示音打开,阳光扑进了宫如意的眼睛里。 容修略微晃了晃神,但还是及时伸手挡住了电梯门给宫如意让出了路。 宫如意一直都习惯别人为她端茶递水的贴心举动,略一点头就走了出去。 离门最近的女人顿时惊喜地走了过来,“宫如意,你来了——哇,还是和那时候一样漂亮得像个娃娃。” 宫如意的高中时代当然不存在霸凌,一来学生素质高,二来她是所有人中地位最高的之一,三来……她长得好看,基本来说是男女都无法抗拒的那种好看。 她那头黑长直在高中时代就成为过同班女同学们争抢的玩具,给宫如意梳出最好看发型的人在班级里地位是超然的——就是眼前这位。 宫如意嘴角露出微笑,和对方打招呼,“好久不见。” “其实我前不久才见过你,不过那时候你身边都是大人物,你好像看表情也不怎么高兴,我就没去打招呼。”对方掩嘴轻笑,“容修在下面等了这么久,总算接到人了,大家都在念叨你什么时候能到呢,快过去坐吧。” 她说着,自然地牵起宫如意的手,指节却磕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面,她低头一看,惊讶得倒抽了口冷气。 “我在无名指上套了个戒指,是让大家都这么惊讶的事情吗?”宫如意问。 “当然了!”女人惊呼着举起她的手,眯起眼睛打量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耀眼钻戒,“真漂亮,很配你,景先生选的时候很用心。” 对于对方猜到送戒指的人是谁的事实,宫如意只是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潜老师,如意来啦!”女人抬高声音朝远处挥手。 宫如意抬头望去,看见了那位慈祥笑着的老人。 潜老师在带他们这个班级的时候就已经五十多岁,十几年过去,现在已经两鬓斑白,可她脸上的笑容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您的身体还好吗?”宫如意关心地询问。 “可别再因为我稍微有点头疼就带我去你的实验室做切片了。”潜老师半开玩笑道,“托你的福,我现在身体比同龄人健康好几倍呢。” “您健康就比什么都好。”宫如意扶着她坐下,将自己的帽子戴到老人头上。 潜老师哎呦了一声,笑成了花,“这么漂亮的帽子,衬你这样的美人才最适合,给我戴真是糟蹋咯。” “很适合您。”宫如意紧紧她的手,在老人身边落了座,镇定地朝众人一笑,“我来迟了。” “没有没有,是我们到太早了,你看还有四分钟才到约定时间呢。” “哎呀,看着宫如意才觉得我们都已经老了……” “那是你发胖的错。” 聚会正式开始后,戴上了钻戒的宫如意当然成了所有老同学们的围观目标。 “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会和佟劲秋联姻呢,当时不是谁都觉得你们金童玉女嘛。”有人说。 立刻有其他人附和,“对,没想到佟劲秋前两年就结婚了,对象还是个普通人。” “能给我们大小姐戴上戒指的,应该就是那位最近风头正劲的景川吧?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哦。” “这句话我不同意。”容修笑着道。 场面有那么一瞬间的冷场。 容修和宫如意从小一起长大,他喜欢宫如意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高中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宫如意提前毕业之后,就没再和容修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过。 好在桌上三十来岁的都是人精,短暂的沉默之后,大家纷纷默契地转移了话题,重新把场面给炒热了。 桌上的男性里,至少九成都暗恋或者明恋过宫如意,女性为她倾倒的比例或许还要更高一点,一顿饭的功夫下来,宫如意就算没怎么说话,也被带着提到了许多次。 酒过三巡,大家也都放开了不少,宫如意小口喝着度数不高的起泡酒,侧耳听身边人说话的同时,有人突然道,“容修去洗手间都快半个小时了,不会醉得睡在里面了吧?” “可别!”立刻有男同学起身,“我去找找人看,他今天喝了不少,是太高兴了吧?” 立刻有人下意识地看向了宫如意。 宫如意视而不见,淡定自如。 如果每个对她求爱的人她都要给予同情和回报,就算再有十个她也不够用的。 过了十几分钟,去寻容修的人郁闷地回来了,“跑了附近的好几个洗手间都没见他的人,电话打不通,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是不是醉得厉害已经先回家了?” “也没醉得那么厉害吧?刚刚见他出去的时候走路还挺稳呢。” “那孩子过得也很苦。”潜老师突然在宫如意的身旁开口道,“他用了十几年也没能放下你。” “这道坎,他总是得跨过才行的。”宫如意轻声道,“我帮不了他,其他人更不行,只有他自己能救他自己。” “当年发生的事情当然并不是你的错。”潜老师点了点头,和蔼地笑了,“容修就是那样的性格,如果他回不过神来……” “就会走向自我灭亡的道路。”宫如意把潜老师没说完的话说完了,她顿了顿,才道,“您还是希望我能帮他一把。” “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终结,他画不下句点,你是不是可以在这点上推他一把呢?”潜老师叹息着将斑白的鬓发夹到耳后,“他几乎像是被困在了那一年里,从此一步也没能向前。” 宫如意晃着酒杯,“这不是我的责任。”她轻抿了一口酒,清甜的酒液裹着舌尖带出微醺,“但因为提出请求的人是您,所以这次我就接受了。” “你是个好孩子,可有时,生活反而对好人最为不善。”潜老师注视着宫如意,像在注视高中时代那个将自己武装保护起来的年轻女孩,“可你很幸运,你找到了愿意替你挡下一切灾厄的人。你会带他来见我吗?” 正要站起身的宫如意停下了动作,半晌她才回答,“……等我完全接受他的时候,会带他来见您的。” 潜老师含笑点头,“快去吧。” 宫如意向众人颔首示意,“我离开一下。” 她直接找到容修的电话打了出去,没几声容修就接了起来,声音里带着醉意,“大小姐?” “五十四楼休闲区,过来见我。”宫如意没等他的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要让她跑着去找人,容修还没那么大的能耐。 容修没多久就找了过来,他显然刚刚试图用冷水泼脸试图清醒下来,领口打湿了大片,可效果不算太大,只是让他面前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宫如意对面,“是潜老师让你来找我的?”他自问自答,“肯定是,除了潜老师那里没人能说得动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宫如意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斜倚着沙发保持注视他的姿势,“容修,你该放过你自己了。” 容修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癫狂了似的笑,“我怎么放过我自己?” “十几年前我选择了对你避而不见,是我的错。”宫如意看着他,“我本应该直面你、看着你的眼睛,告诉你‘你的所作所为令我厌恶,从此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可我认为这样的话语太过伤人,所以选择回避,现在看来这个选择是错误的。” “大小姐,我——” “是我亲手将你困在了那一年,所以现在我亲手将你释放。”宫如意打断了他,根本没打算听他打算说什么内容,“听好了容修,你三十二岁了,不要在十八岁的一次冲动未遂上打转一辈子。如果你想知道我的态度,‘你已经只存在于我的过去’,明白了吗?” 容修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神经质地伸展自己的五指又牢牢握住,盯着宫如意的脸,“大小姐的‘现在’就是景川那小子吗?他能为你死,我也可以。” “他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迷惘。”宫如意淡淡道,“言尽于此,容修,我不能替你走你的人生。” 看着宫如意站起身来准备转身离开,容修猛地把藏在心里十几年的那句话问了出来,“如果那年我没有……” “不会。”宫如意像是看透了他似的,抬手阻止他把问题问完,“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也不会对你动心。” 容修睁大了眼睛,像是被什么箭矢击中,没有了再去追赶她的勇气。 宫如意处理完这桩陈年旧事,回到顶层告诉大家容修已经被家人接走,就坐回了潜老师身边。 可容修的某句话终归还是多少影响到了宫如意——她喜欢景川的什么? 专注思考某件事情的宫如意很容易忽视其他事情,所以在漫长的聚餐中,她理所当然地喝多了。 “给景川打个电话?”有人建议道,“谁有景川的号码?” 桌上多多少少都有重合的社交圈子,还真有人出声了,“我有。” “不用。”宫如意突然眼睛也不睁开地道,“我的司机就在楼下,他会载我回去。” “那怎么通知你的司机?” 宫如意开始找自己的手机,找了几个地方才找到,可又解不开锁,最后还是有人灵机一动召唤了Siri才成功给司机打了电话让他到楼下等待。 同学会的行程先是午饭,再是各种活动游戏,最后还有烧烤,等一群人将宫如意送到车子上时,那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的事情了。 目送着车子远去时,大家或多或少都松了口气,纷纷往回走去。 然后突然有人说,“我刚才好像看见她的手机上有好多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人的。” “景川?” “备注的名字是狼崽……” “……” 景川打了数个电话都没找到宫如意本人,就差杀去酒店时,司机的电话比他先一步到了宫家,报告了宫如意喝多的事实,又说还有一刻钟就能到宫家了。 景川骂骂咧咧地去厨房煮了解酒汤,端到起居室里又冰镇了准备等宫如意回来就给她灌下去。 等宫如意回来,他一定好好教训她一顿! 宫如意进门的时候,脚下一软跌了一跤,是倒在景川臂弯里的,她还不觉得什么,笑着拍拍景川的胸口,“谢谢。” 景川吓出一身冷汗,原本绷紧的脸也不自觉地送了下来,微微弯腰就把宫如意打横抱了起来,“觉得难受吗?” “觉得心情不错。”宫如意说话的尾音都带着上扬。 景川低头心猿意马地凝视她带着酒后酡红的脸颊,恨不得咬一口泄愤,“喝了解酒汤再说。” “不喝。”宫如意抓住他的手指撒起娇来。 景川:“……”坚持住,景川,两个字就败北你也太怂了! “要再多抱一会儿。”宫如意又说。 景川:“……”可以了,足足九个字! 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宫如意坐在了沙发上,宫如意笑嘻嘻地抱着他的脖子作妖,“上一个这样抱我的人,是容修。” 景川原本已经爆棚的心情值顿时一落千丈,“那个变态什么时候抱你的?” “他高三的时候。”宫如意揪着景川的短发和耳朵,“他认识了一些不好的朋友,弄到了迷药,就用在我身上了。” 迷药倒是货真价实的,宫如意之后还在医院里洗了两天胃,那也是容修被赶到国外去的直接原因,容家只有将他放逐才能保住他。 不过容修的犯罪行为没来得及贯彻,是原先和宫如意约好见面的潜老师因为她的失约而四处寻找,正好撞破阻止了这一切。 容修自己也摄入了其他药品,原本是用来壮胆的,可问题是他的体质和宫如意不同,身体受到的损伤比宫如意大得多,伤到了额叶,之后才会性格大变,成为了现在这个人人都在背后骂一句变态的容修。 潜老师替两名青少年保密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过两只手都不到的数目。 那之后宫如意拒绝接收任何来自容修的联络,渐渐地把容修忘在了脑后,那是她重生之前的某个时间点。 第一世的宫如意不够成熟,她一味拒绝和逃避的态度反而给自己带来了更多麻烦。 可今天,宫如意给容修和自己的纠葛画下了句号。 景川还想再继续问下去,可宫如意显然没有深入讲解过往的意思,咬着他的耳朵就试图点火,“你有多喜欢我?” “比你喜欢我多一百倍!”景川恨恨地回答,把桌上解酒汤端起来,思考是不是该喝一口嘴对嘴地喂进宫如意喝。 “那我要是永远都只有这么点喜欢你怎么办?”宫如意继续问。 “我欠你的!”景川最终还是这么干了,他掐着宫如意的下巴把凉丝丝的解酒汤给她灌了下去,舔吻从嘴角留下的那些液体,“你什么时候因为这种事情而良心不安过了?” “没有良心不安。”宫如意不自觉地仰着下巴,将柔软的喉咙暴露在宿敌面前,“只要你不介意。” 景川轻吻宫如意下颚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头隔开些距离观察着宫如意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被打败了似的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宫如意,这就是良心不安。” 宫如意很固执,“我说不是就不是。” “就是。” “不是。” “完全就是。” “根本不是。”宫如意皱起了眉,伸手把景川的脑袋推开,将自己左手上的钻戒展示给他看,“你跪下的时候和我说了什么?” “女王大人我错了。”景川轻笑着往宫如意耳朵里吹了口气,“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永远都不会反驳您。” “哼。”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 以下推文↓ 《我夫君他权倾朝野》 上辈子皇权之争,席家有人站错了队,全家被连累得锒铛入狱凄苦惨死;这辈子,席向晚决定帮全家脑子不清楚的人提前站队。 所以,她准备想办法嫁给那个三年后就要横死、但这三年间将会权倾朝野的未来首辅。 宁端:……很好。 【人狠话不多男主x身娇体弱美人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