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重生后我把夫君宠上天 作者:柚一只梨 文案一: 直到死后,傅月苓才知她那冷面无情的夫君有多爱她。 在她被迫嫁给陆修凉后,虽称不上有多恩爱,却也相敬如宾。 直到那天她听信谣言误以为一切悲剧皆为自己夫君所致,万念俱灰死在了他的面前。 后来,那个浑身戾气满身血腥的男人拎着仇人的头颅走到她冰冷的尸身前,殉情了。 重活一世,她要早早找到她的爱人,宠他爱他,再也不躲着他。 文案二: 镇国大将军陆修凉平定西南大胜回朝,京城百姓纷纷堵在街道两旁,只为一睹将军英姿。 路边茶楼二层窗前,傅月苓紧盯马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瞧见没,马上之人便是我未来夫君。” 友人一两眼放光:“大将军风姿绰约,阵前杀敌令人闻风丧胆。” 友人二撇撇嘴:“……我赌一文钱陆将军看不上你。” 婚后 “夫君,我发觉今日醒来也更加爱你了。”傅月苓笑吟吟看着榻前的男人。 陆修凉穿衣的动作一顿,转头看着床榻中脸上娇色未退的爱妻,轻笑一声,“阿苓,别这么看我。” 我怕会控制不住想要把你困在身边,让你永远只看我,只爱我,生生世世与你纠缠在一起。 “我爱你。”她却这样答道。 1V1 不甜不要钱 外柔内刚大胆言爱的京城贵女&眼里只有女主的冷面将军 女主宠夫爱撒娇,护夫狂魔。男主占有欲强,偏执。 男主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各位小天使请温柔地爱我,不喜欢的各位请默默离开,我们有缘相会! 本文架的很空很空,请勿考据较真!谢谢大家!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月苓,陆修凉 第1章 景安八年冬,狂风怒号,飞雪乱舞。 镇国将军府,书房内烛光明亮,炉火生的极旺。虽是隆冬时节,屋内也似春日一般温暖。 一室静默。 屋内中央站着的是这将军府的夫人,也是唯一的女主人,曾经的左相傅家四小姐,现在的陆夫人。 陆修凉看着案桌旁立着的人,轻轻蹙眉,将手中的案卷搁到桌上。 “怎得穿这样单薄。”说着就要站起身去握她的手。 傅月苓有片刻恍惚,她从小体寒,每逢冬季便手炉不离身,今日竟是忘却了,想起昨日在府中听到的传闻,心中更是苦涩难当。 自她两年前嫁给陆修凉,原是存着和他好好过日子的心的。 她和他没什么感情,却因一场阴谋牵扯到一起,自己名声尽毁,不得不嫁给他。 更何况,父亲因被诬陷勾结敌国谋逆造反而撤职入狱,大哥更是被夺了大理寺少卿的官位,傅家一朝落败,她自此孤苦无依。 那时的她再也不是京城中美艳动人、风华绝代的傅家四小姐,而是一个声名狼藉的罪臣之女。 她是感谢他的,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 虽然当年她的清白之身被他夺去,但他们都是踏入了奸人的陷阱,那是场意外,她误喝了有催、情药的茶水,而他则中了迷香。 原本都是一场意外的,她从不怪他。更何况成婚后这两年,两人虽是睡在同一室,却一直分榻而眠。除却那稀里糊涂的第一次,他再没有碰过她。 相敬如宾,克制守礼。 在这陆府中,人人尊敬她,从不因那件事而轻曼她。她早知这是陆修凉的意思,因为她曾亲眼看到过陆修凉将一个背后说她坏话的丫鬟打死,又在无意间撞上她的目光时,局促地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一刻,她心动了。 除了家人,没人再这么护着她。后来,她没了家人,却有了他做依靠。 就如此刻,偌大的将军府,每一室她可能去到的地方都摆满了炭火,温暖如春。 他对她的好总是润物细无声的,如果不是她这半年渐渐走出阴霾,费心去观察,都没办法感受到他这番心意。 傅月苓心中一痛,后退半步躲开了男人的手。 陆修凉怔了一瞬,手指顿了顿,虚握成拳收了回去,脸上的柔和不减。 “我有事问你。”她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 “何事。” “我且问你,当日你我被暗算之时,你是否完全丧失理智,还是你并未真正中招?” 陆修凉面色冷了下去,直勾勾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半晌道:“那时我确实是清醒的。” 果然啊。 傅月苓只觉心头被刀刺穿,凛冽的寒风呼呼往心口灌。 陆修凉是何人,十三岁投军奔赴战场,十七岁战功赫赫被封为少年将军,二十岁被封为镇国大将军,二十二岁斩杀敌国二王子,一举歼灭叛贼平复西南。少年将才,驰骋战场十余年,如今才二十五,朝中便已无人可比。 区区迷香,怎么会让他丧失理智,沦为别人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呢? 她又想起今天在府中的小花园,她在假山后面听到那段对话。 “莲儿姐姐,我新进府不懂事,夫人真如传言一般好相处吗?”年轻又稚嫩的声音,她分辨不出是谁,但这话里提到的莲儿她却再熟悉不过。 莲儿是陆府中的大丫鬟,月苓刚进府时正巧遇上管家责罚这小丫头,一时不忍,便求着陆修凉免了她的责罚留在了身边,这两年已是月苓的左膀右臂。 “夫人最是温和,更加怜爱我们这些下人。你要记得手脚勤快些,只要无大错,夫人都不会追究。” “姐姐,我早就听说将军和夫人感情不睦,是不是真的啊?” 月苓眸光闪烁,一旁的粉衣丫鬟流月闻言想要上前教训两个暗地嚼舌根的丫鬟,月苓一摆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你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进了这将军府,万万管住自己的嘴。将军爱慕夫人多年,好不容易将夫人娶了回来,自是百般宠爱千般呵护的,让我再听到你瞎编排,仔细你的皮。”莲儿压低了声音,声音颇为恼怒。 新来的小丫鬟似是不怕这通训斥,不管不顾道:“又不是我说的,这外头都传遍了。外头都说当年将军根本没中那迷药,将计就计要了夫人的身子,在夫人母家败落之际,名正言顺地把人娶了回来。夫人也是可怜,被蒙在鼓里。” 莲儿没了声响,半晌叹了口气,“这话你在我这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到夫人面前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将军的心是冷的,只有对着夫人才像个活人,你要是让夫人听到那些话,别说你的小命不保,恐怕这陆府又要不安宁了。” 哐当一声,傅月苓手中的暖炉掉在了地上。 假山后面的二人大惊失色,莲儿忙走出来,见是傅月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月苓巴掌大的小脸苍白一片,黑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红唇颤抖着,半晌发不出声音。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新来的小丫头惶惶不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认错,无人看见她的嘴角却勾着一丝笑意。 月苓胸口仿佛堵着块巨石,明明身穿厚实的裘衣,浑身却一个劲儿发冷。 今年冬天的雪真是大啊。 她定定看着地上的二人,半晌才哑着声音道:“莲儿,随我来。” 莲儿忙捡起地上的手炉,跟在月苓身后回了房。 后来,她便从莲儿口中得知了那些传闻。 说陆修凉垂涎她的美色,误打误撞碰上中了药的她,于是顺水推舟。 说他知晓傅家冤案,却冷眼旁观,只为让她失去依靠后没有选择余地嫁给他。 甚至还有人说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他设计的。 “我再问你,我父亲无辜被冤,你可知情?” “知情。” 屋内的温度明明是暖的,却不知为何,月苓只觉自己身处千年寒冰中,四肢僵硬到无法动弹。 一滴泪,从她的眼中径直落下。 陆修凉神情微变,想要上前拥她入怀。 她看出他动作的意图,大声喊道:“别动!” 陆修凉有一瞬无措,他黑眸似海,直直地望着她。 “所以你的确是为了得到我,将计就计,假装中了迷香。在我父亲出事之时默不作声,也是为了要得到我?” 月苓越说越心凉,到最后几乎哭了出来。 “是。” 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光景也有些模糊不清,她绝望地看着她的丈夫,这个她用了两年时间终于爱上的人。 原来一切都可以有另一种结局的。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上前给了他一巴掌,也不记得他当时是什么表情,更不记得她是如何跑出书房。 她只记得,站在漫天飞雪的雪地中,身上的寒冷远不及心中的悲凉。她从袖中抽出藏了许久的匕首,一刀扎进了自己的胸口。 鲜血染红了她最喜欢的碧色襦裙。 陆修凉跌跌撞撞从屋中冲出来,跪在雪中,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里,看着血源源不断往外涌,眼睛通红。 他几乎要发狂。 “夫君,为何如此待我……为何……我若没有爱上你,该有多好啊……那样纵使你欺我骗我,我也不会难过了……” 傅月苓死了,死在了陆修凉的怀里。 …… “如何,醒了没有啊!” “没啊,唉。这可怎么办啊,这大冬天的,姑娘身子又弱,那河水那么冷……”流月声音哽咽,不知如何是好。 左相府中,四姑娘的闺房里丫鬟婆子乱作一团。床上的女孩脸因数日的高热变得通红,偶尔嘴里说着胡话,眼里不停的流着泪,手胡乱挥舞着。 “我的苓儿怎么样了?” 傅母沈氏急匆匆进了屋,这妇人头戴精致的珠翠点缀的步摇,此时因慌乱的步子也变得摇晃,失了往日的端庄稳重。 “大夫怎么说?”沈氏面色焦急,向侍候在侧的婆子们问话。 “大夫说姑娘寒气入体,加之早有顽疾在身,恐难痊愈。若是……”一旁身穿藕荷色夹袄的婆子支支吾吾。 “说啊!若是什么!” 崔妈妈叹了口气,抹了抹泪哽咽道:“若是明日还不醒来,怕是熬不住了……” 话音落,屋内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 “都不许哭!我儿还没死呢!”沈氏喝道。 话虽如此,但众人脸色依旧凝重,气氛沉闷紧张。 额头上的冷帕子换了一个又一个,胳膊上的针施了几轮,勉勉强强能灌得下药了。 …… 是谁在哭? 月苓的魂魄飘在空中,低头看着灵堂前跪着的众人,为首的那人是她的夫君。那人一身白衣跪在她的灵位前,默不作声。 莲儿和那个说闲话的小丫鬟已被他亲手打死,那小丫鬟是别有用心之人特意安插进来的棋子,后来他把丫鬟的头颅挂在了那人的床头。 再后来,她被困在了那漆黑冰冷的冰室中,她飘在冰榻前,看着榻上她冷漠强大的夫君抱着她的尸身痛哭,原本不再跳动的胸口竟有一丝刺痛的感觉。 随后的六天六夜,他一直抱着她的尸体,寸步不离。他覆在她的耳边,低低呢喃着从未说出过口的情话,听他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阿苓,吾妻。” “你可曾记得,你五岁那年随手救起的少年?那时我便觉得,你笑起来真好看,若是能日日看着你笑,该多幸福。可是后来你嫁给我,我看得出来你不快乐……” “我是庶子,从小无人关怀,是你打抱不平,闯进了我的世界。” “我不敢让你知道我内心有多阴暗,我怕吓到你……” “你知道吗,我多想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傅家的事我虽未插手,却纵容他们行恶。我想着你若是没了家,就只能依靠我,自此便只能是我一人的。” “阿苓,我虽躲过了那香,但你却危在旦夕。他们给你下的药太猛烈,我别无它法。更何况,我对你没有抵抗力,你只要勾勾手,我便会溃不成军……” “我不是故意的。你居然气成这样,早知今日,我便当初就和你明说了,就算被你拒绝,被你骂无耻小人,你也能好端端站在我面前……” 傅月苓此刻方知,自己又被人蒙骗了。是她的错,她应该相信他,成婚这许久,竟未曾真正了解他。 她从未察觉陆修凉竟对她用情至深到这种地步,她后悔了。 第七天,他离开了冰室。 等他再回来时,那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了个透,艳红的液体顺着衣摆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好几个头颅。许是怕吓到她,他将他们背对着她的方向,可她还是看清了那些人的面容。 “阿苓,我为你报仇了。”他把仇人的头颅一一摆在冰室门口,摇摇晃晃朝她走来,颤抖的手伸向她,在碰到她洁白的面庞之前顿住,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应该换身衣服来见你,这样是不是吓到你了。” “罢了,左右我平时都是那一副骇人的模样,就算换了干净衣物,恐怕你也不会愿意让我碰你。” 不,不是的。 傅月苓看他绝望的样子,看他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心如刀割。 “我都交代好了,这冰室就是我们的陵寝,没人会打扰我们。” 陆修凉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是她用来自裁的那把。 月苓哭着扑向他,她伸手去拉拽,却穿透了他的身体,扑了空。 一阵凉意而过,陆修凉有片刻的怔忡,“我总觉得,你在陪着我。” 片刻后,又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你怕是早恨透了我,怎会……。” 手起刀落,一样的位置,他将匕首扎了进去。 不!!! 月苓哭成了个泪人,怎么都想不到,她夫君会在给她报仇之后抱着她殉情。 “生不同时,死同穴,极好。你怕是又要怨我了,对不住啊,我真的到死也不能放手。” …… “修凉!!” 一声沙哑的惊呼,痛彻心扉。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快!快叫大夫!”阿念激动万分,急急忙忙就跑出去找人。 屋内屋外又乱成一团,几个婆子拉着彼此的手喜极而泣。 “姑娘,姑娘,你刚刚说什么凉?是觉得冷吗?”崔妈妈是月苓的奶妈,此刻也三天没有阖过眼。她伸手探了探月苓的体温,又连忙替她裹紧了被子。 傅月苓睁开眼,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往下掉,她不知现在是何年何月,也无暇顾及,陆修凉的死还在眼前,她只觉心脏仿佛被人生生挖去了般,痛的她死去活来。她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崔妈妈见她哭得伤心,一时间又慌了神,连忙询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哪儿难受啊?” 沈氏听闻女儿苏醒,慌忙赶来,看到的就是一向坚强乐观的女儿正哭得悲恸不已,心倏得被揪起。 月苓什么都听不到,只一味地哭,仿佛要把一辈子的眼泪流干。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真的不是恋/童来着(捂脸),之前写的不好,好多小天使可能雷这个点,我稍微改了改。他只是被小月苓暖到了,男主从小到大一直活在黑暗里,想一直守护住这唯一的温暖。男主本性凉薄,觉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但小月苓突然出现,一切都不一样啦~她成了他心里唯一在乎的人,想让她一生平安。但是年龄越大,执念越深,这份感情慢慢变成了男女之情。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哈哈哈哈(顶锅盖跑) 第2章 粉黄色的幔帐内,傅月苓透过泪水,呆呆望着眼前的妇人。 “娘?” 她愣在那,手指触到柔软的床榻,低头看去,身下的云罗绸图案繁复秀美,是她闺中常用的那套。抬头打量四周,尽是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崔妈妈、流月、阿念…… 她不是嫁给陆修凉了吗?怎会又回到了家中…… 傅府应是被封了才对,母亲也因受不了打击而去世了,家奴丫鬟早已通通遣散…… 她这是……回来了? “苓儿,我的苓儿,你可算醒了!”沈氏抱着她痛哭。 “姑娘都睡了好几天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崔妈妈也在一旁用手帕擦拭着眼泪。 上辈子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这一遭,不知今岁是何年。 高热未退,此刻还没来得及理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月苓的头昏昏沉沉,眼前一阵发黑。 “娘,我好难受……”月苓鼻子酸酸的,此刻那股委屈又冒了出来,她想起上一世嫁给陆修凉后,他把她照顾的格外仔细,她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到病痛的滋味了,偏偏那人不在了…… “是我们疏忽了,该让姑娘好好休息才是,老爷和大公子那边也该去个信让他们放心了。”崔妈妈冲沈氏福了福身子,见夫人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阿念将温度正好的汤药端到床前,红着眼睛道:“姑娘,该喝药了。” 月苓望着她,眼里的情绪剧烈的波动着。她一言不发地看着阿念,包括沈氏在内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四姑娘此刻的异常。 沈氏眉头轻蹙,将多余的人都遣散,只留阿念和自己的贴身侍女柳妈妈。 “苓儿,你怎么了?莫不是烧傻了……” 月苓垂下眼,苍白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落寞与痛苦,她将头埋在母亲的肩头,哽着声音道:“无事,只是病了许久,睁开眼看到你们高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了……” 沈氏信以为真,抱着她又安慰了好一通,只有阿念狐疑地看了看她,但也未多说什么。 月苓死后才知道,阿念是陆修凉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人。 阿念比她年长五岁,幼时全家人皆被江湖门派碧海阁所杀,留她一人被收入碧海阁当杀手培养,后来归顺陆修凉,又寻了个机会进了傅府呆在她身边。 在月苓出嫁前出了的一次意外,阿念被贼人所害,再也没回来。 从她10岁到16岁出嫁,阿念陪了她6年,是她最信任的人,偏偏阿念的死和她拖不了干系。 不,不对。她回来了,娘和阿念也还在。那…… 那他,也还活着啊。 是她脑子烧糊涂了,竟然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苓儿,为何心跳的如此快,可是病又严重了?阿念,快去把大夫叫回来!”沈氏害怕得不行。 “娘,我没事,就是高兴罢了。” 床上的病美人儿身形单薄,珍珠白的寝衣衬得皮肤更加嫩白亮眼,虽未施脂粉,却也掩不住那过人的容颜。 沈氏眼里满是柔光,她这一生有四个孩子,最疼爱这个小女儿。 “你15岁生辰刚过,就大病这一场,可见当初那位高人所言不虚。” 傅月苓出生时,沈氏找高人算过一卦。高人说她15岁这年有场劫难,若是能熬过,此后一生便大富大贵。且一定要在这年与命定之人定亲,如此可保一生无忧。 如今这劫难算是来了,可这命定之人在哪儿呢? 高人只说,命定之人乃女儿的福星,并未告知到底是何人。 月苓15岁生辰刚过,沈氏就张罗着给女儿寻找命定之人,看来看去,只有和苓儿从小一起长大的姚家三公子姚之骞和信国公府三公子霍明辰最合适。 15岁?!傅月苓眼睛瞪得老大,拳头紧握。 原来她重生在这一年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一年改变的! 上一世15岁生辰过后不久,她便与右相姚家的三公子姚之骞订了亲。 姚之骞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家的父亲分别是大梁的左相和右相。傅月苓在京城素有美名,不仅长得美,才华也是数一数二的。姚之骞更是京城中最受欢迎的公子哥,温文尔雅,一表人才。这桩亲事可谓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只可惜,这都是假象,她当初没有看透,以至于落入对方的算计之中,这才有了后面接连的悲剧。当初就是姚家设计她,骗她喝下了那杯下了药的茶水,害她失了清白。也是那时她才知,原来右相早就将她傅家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这一次,她不要再和姚家结亲! 既然已经知道了上一世害她的人都是谁,就绝不会再让傅家陷入绝境。 须臾之间,无数个念头闪过,她渐渐有了计划。 “苓儿,你大病未愈,应是好好休息才对,至于其他的事娘会替你安排的。”沈氏扶着月苓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 傅月苓心中一慌,连忙扯住沈氏的袖口,“娘,关于定亲之事,女儿有话说。” 沈氏面露疑惑。 她难为情地咬了咬唇,脸色又变得红润,饶是再不好意思开口也是要说的,万一在她熟睡之时,定亲之事已成定局就糟糕了。 月苓没有立刻开口,只对着阿念道:“阿念,我有些饿了,你去小厨房给我熬一盅我最爱的桂花羹来吧。” 她需把阿念支开,此事还不能让阿念知晓。一来阿念是陆修凉的人,私下里经常将她的情况偷偷传递给那人,二来她希望阿念误以为自己会和姚家定亲。 傅家四姑娘将要和姚家三公子定亲。 这样的消息传到西南,那个呆瓜一定坐不住。 她想早点见到他。 阿念依言退了出去,柳妈妈也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什么话这样谨慎,还要悄悄地说。” “娘,女儿有一心仪之人,只是他现在不在京城,所以请爹娘允许此事过段时间再商议。” 沈氏惊诧不已,她定定看着月苓的眼睛,那双眼睛澄澈透亮,还有遮掩不住的女儿家的羞赧。 她深知女儿自小就胆大,许多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只是不知女儿何时有了喜欢的人,还不在京城。 缓了好久,“是何人?” 傅月苓避而不答,只说:“等他回来。” 沈氏确定了,真的不是姚家和霍家。 傅月苓知道此事有点太突然,她抱着沈氏的胳膊撒娇,“总之你和爹不用这么着急女儿的婚事,等女儿身体好一些,我们再聊这件事。” “你这小丫头啊,这么大的事都一声不吭,可真沉得住气。你也不怕我和你爹作主,把你直接定给姚家了。之骞那孩子,我和你爹都喜欢,对你也不错。”沈氏摸了摸月苓的头,叹了口气,“我们都以为,你也是心仪他的。” 傅月苓正了神色,认真道:“我不喜欢姚之骞,从未。” 上一世的她不懂情爱,也许曾对姚之骞有过好感,但后来她被人用心呵护过,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那你好好休息,娘先走了。” 阿念脚步轻轻走进门,动作轻缓地放下帷幔。 “阿念,你觉得,之骞哥哥如何?”大病未愈,月苓声音沙哑。 隔着帷幔,阿念看不清姑娘神色,只从话里也听不出什么,她突然一阵紧张,惴惴不安道:“姑娘,奴婢觉得姚三公子十分出色,是世家大族中各位公子的表率。” 月苓憋着笑意道:“哦?那如果我嫁给他,想必也会十分幸福了。” 阿念一惊:“姑娘!婚姻大事定要慎之又慎啊!” 月苓咳了两声,淡淡道:“那是自然,我必定要寻一位品行相貌皆出色,且与我家境相当的夫君,我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之骞哥哥了。” 阿念越听越心惊,她多想大声告诉姑娘:看看我家将军啊!我家将军苦恋多年,一定爱你如珍宝!况且我家将军长得好看!就是人凶一点冷一点,但是他对你一定是好脾气啊!更何况年长姑娘七岁,会疼人!! 但她不能暴露……这可如何是好…… 月苓实在忍笑忍得辛苦,未等阿念再开口,将人赶了出去。 床榻上,少女眸光潋滟,满面笑意,低低的笑声隐于锦被之下。 …… 大梁西南边境,营帐中。 身穿铠甲身材挺拔魁梧的青年将领坐在主位,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剑眉下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空气中充斥着紧张与严肃,一众参将副将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不知为何,将军刚刚接了一封密信之后,暂停了他们的战术讨论,然后就阴沉着脸,看上去心情差极了。 陆修凉将信纸捏在手心,缓缓吐出一口气,淡淡道:“半个月。” 半个月结束战争,不能再久了。 众将领被主将语气中的寒意冻得一哆嗦。 “都杵着干什么呢?”军中另一主将、国公府大公子霍明渊一挑帐帘走了进来。 见霍将军来,众人纷纷迫不及待逃离了这里。 霍明渊见此情形挑了挑眉,回头看了看心情不佳的陆修凉,了然一笑:“你那心上人又出什么事了?” 霍明渊即便和陆修凉并肩作战快十年,也很少见他现在这样的表情。陆修凉小他八岁,从这小子被他父亲霍老将军带进军中那天起,霍明渊见证了他一路的成长。 许是童年太压抑,小小年纪就成熟得仿佛一个垂暮老人,话很少,平时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鲜少有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只有几年前一次醉酒,霍明渊才偶然得知这小子心里藏了个人。 这些年,他每次情绪失控,都和那个姑娘有关。 “她父母要给她议亲。”陆修凉深呼吸几个来回,才压制下心中的烦躁。 哦豁。 霍明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动作还没停,就看到青年利落地打开作战图,刷刷点点。他走过去,看了半晌,末了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艰难地咽了咽喉咙,“你这打法太冒进,太危险。” “我没时间了。” 第3章 大梁西南边境,大顺国虎视眈眈,多年来时常骚扰当地百姓。先帝在时,大顺与大梁数次交战,大梁均落败,数座城池尽归敌国。 五年前新帝即位,西南边陲一青年天才将领三年收复失地,并将被敌军掳走的大梁太子萧恒安然无恙地救出,几场大战打得大顺节节败退。 一直以来,大顺二王子与江湖门派碧海阁暗中勾结,互通消息。碧海阁又与大梁朝中重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镇国大将军陆修凉在半月内,生擒大顺二王子,囚碧海阁青龙堂首领袁立轩。大顺群龙无首,不得不对大梁俯首称臣。 大胜的那晚,军中将士们彻夜狂欢,陆修凉没去。 以往每次打胜仗,他都会与将士们一同喝酒玩乐,但是今夜他没有心情。 陆修凉一个人坐在营地外一座小山丘上,抬头看着漫天繁星,迎头灌下一口酒。 依照惯例,大军明日会原地休整,待到后日才会启程回京。递送捷报的信使已经出发,快马加鞭不出五日便会抵京。大军回京要半个月,他有些等不及了。 数年不见,不知她长成何种模样?一定又变漂亮了。 不知她还记不记得他。 …… 自从那日苏醒已过半月,月苓恢复得极快,现已能下地行走。 “姑娘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了,就连胃口也变大了。”流月笑眯眯地看着月苓。 “这是变着法说我胖了吧。” 月苓扁了扁嘴,她那天透过镜子看到自己弱不禁风的模样,都不敢认了,上辈子就算死时也没有这么憔悴过。 那几日前线的捷报刚刚传回来,就连府内的小丫鬟都知道骁勇善战的陆将军要回来了,她可不能以这副丑样子去见他。故而这半月里她拼命地吃东西,好不容易才又恢复成往日的样子。 月苓端起花纹精致的茶盅饮了口茶,接过流月手中厚实的披肩穿好,起身绕开屏风,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静静坐着任由流月上妆。 流月熟练地给月苓梳了双环髻,系上了流苏发带。又用指腹在月苓的脸上将红色的胭脂晕染开,苍白的面色慢慢变得浅红。 阿念一挑门帘走了进来:“姑娘,白姑娘在屋外等候,说是要看望姑娘。” 月苓闻言双眸未睁,淡淡地敷衍:“说我今日不舒服,让她回吧。” 阿念应下。 崔妈妈皱了皱眉道:“她已是第三回 来了,姑娘为何总是避而不见?先前姑娘很喜欢同她来往的。” 月苓笑了笑,“崔妈妈觉得白雪茹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妈妈摇了摇头,“那丫头心气高,眼睛不透亮。”她见过太多人,这位寄养在傅家的表小姐不是好相与的。 “心高气傲,欲壑难填。她同我交好,无非是有所图罢了。” 门外身着淡黄色襦裙的白雪茹笑得温婉,她抬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遗憾道:“那让表妹好好歇息,我改日再来。” 白雪茹转身,眼里闪过一丝晦暗,贝齿紧咬下唇,眉头紧蹙,暗暗想着莫不是那日落水一事让傅月苓起了疑。 那日落水的确是她所为,可那也是傅月苓突然玩心大起,提出在园中玩蒙眼捉人的游戏。 她故意制造声响,引导傅月苓一步一步走向湖边,她又伸脚将人绊倒跌入湖中。当时事发仓促,且湖边本就有许多石子,就算怀疑到她,也能有推脱的说辞。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傅月苓命这么大,居然还能醒过来。 白雪茹心中的不甘愈发浓烈。她本是沈氏远房亲戚家的女儿,因家中早年对沈氏有过照拂,故而她幼时父母双亡后便随着奶妈前来投亲。 傅家对她算是颇多的照顾,她想的却是和傅家嫡出的女儿平起平坐。 现如今傅家的二姑娘、三姑娘都已出嫁,府内只有傅月苓这一位嫡出小姐和白雪茹这位表小姐。 尤其是四年前傅家二姑娘傅月芫出嫁后,月苓愈发喜欢跟着府内唯一的表姐白雪茹玩,连带着府内众人都对白雪茹客气有嘉,这让白雪茹的野心越来越大,更加坚定了她取代傅月苓的心思。 “姑娘,依我看那白姑娘就没安好心。那日我在后头看得清清楚楚的,分明就是她和她身边的丫头引着姑娘你往湖边走去,然后你才掉下去的。”流月一边为月苓画眉一边抱怨。 “呀!你仔细着点,都把姑娘的眉画歪了。”崔妈妈见流月心不在焉的样子,作势就要把她赶走,自己替月苓画。 “娘,您这老眼昏花的就更别画了,仔细画进姑娘的眼睛里去。”流月冲崔妈妈直翻白眼,嬉皮笑脸躲过了她娘的手。 “噗。” “你这皮猴!没大没小的!”崔妈妈气的原地跺脚,屋内丫鬟被流月逗得笑成一团。 月苓见状,眼眶有些湿润,她有好久没有体会过这样愉快轻松的氛围了。 出嫁后,傅府落败,崔妈妈也被连累,后来不久于人世。阖府上下,只有流月一人一直陪着她,直到她自尽。 只有阿念皱着眉,担忧道:“姑娘,可是白姑娘有何异状?”若有问题,该早日防范才是。 若是前世,月苓可能读不懂阿念话里的忧虑,可如今她知晓前因后果,便不会再疑阿念多心。 “嗯。那日落水前,确实是有什么东西绊了我。”月苓察觉到流月手中的动作停了,转头扫视一圈众人,视线略过了惊讶的崔妈妈,落在了阿念的脸上,她看着阿念的眼睛,认真道:“我怀疑白雪茹是故意的。” 阿念目光陡然凌厉。 月苓嘴角微勾,收回视线。 这种事情她处理不好,交给那人去做吧。她相信,他一定会护好她。 流月愤愤道:“岂有此理!我要告诉夫人去!” 崔妈妈担心流月莽撞,伸手拦住她,犹豫道:“姑娘,此事还是告知夫人和老爷比较好。” 月苓正是这么打算的。 上一世白雪茹可是姚家的大功臣,若不是她,月苓也不会毫无防备喝下那杯茶,更不会轻信她所说的话。 那日宁王妃设宴款待各家,她和白雪茹一同随沈氏赴宴,席间饮了那杯被人特意加了药的茶。 白雪茹见月苓喝了,笑道:“月苓,刚刚姚家的小厮偷偷来找我,姚公子有话对你说,想约你单独说说话,你快随我来吧。” “他找我?”月苓不解,却没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从小到大,他们三人总是一同玩耍。倒不是白雪茹粘着她和姚之骞,而是长大以后,月苓不喜欢单独和姚之骞同处一室,每次都要拉着白雪茹一起。以前不懂为何会如此,后来察觉许是那时姚之骞温和的假象让她本能的抗拒。 他们三人总在一处,久而久之,白雪茹竟喜欢上了姚之骞。也许是因为姚之骞的缘故,白雪茹更加恨她了。 白雪茹引她进了一间屋子,突然借口离开,“我还是回去看看,在人家宴席上离开久了不好,我回去就说你有些不舒服,正在园子里透气,交代后我便回来接你。你且在这里等一等,之骞哥哥很快就到。” 月苓的确有些头晕,此时出去恐怕有些困难,想着不如在这里歇一歇,便点了点头。 后来她只觉浑身燥热难耐,随后便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那人炙热的手掌牢牢地箍着她的腰,她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觉得舒服极了。 不止如此,就连从傅家搜出的所谓的谋反的证据都是白雪茹偷偷放进父亲书房中的。那些证据是右相姚震授意她做的,那些人一早就盯着她傅家。这样的人留在傅家早晚会招来祸事。 月苓垂着眼,随手抚了抚脑后的发带,笑道:“流月,去找夫人,跟她说我突然又发热了,请她过来。记着,动静闹得大些。还有,除了夫人和大夫,别人不能放进来,就说不能扰了我休息。” 流月眼睛一亮,点点头就往外跑。 月苓给崔妈妈使了个眼色,崔妈妈便去敲打余下的丫头们,让她们装的像点。四姑娘院里伺候的丫鬟都是机灵的,一个个很快进入了角色,里里外外忙作一团。 屋内只剩她和阿念二人,月苓一摆手,对阿念耳语一阵。 阿念神色复杂,点头应下,转身出去了。 第4章 “怎么回事!不是都好了吗!怎么又发热了!是不是你们丫头这些伺候的不好?!” 沈氏正在前厅与大理寺卿的正妻吴夫人唠家常,呼听流月急匆匆前来禀报,听闻女儿旧疾发作,惊慌失措,脸色惨白,急地眼圈通红。 “那你赶紧去瞧瞧吧!我这就不打扰了。”吴夫人也面露忧愁。她女儿吴蔓与傅月苓从小要好,前段时间从女儿口中得知傅家四姑娘生病的消息,也颇为担忧。现下旧疾发作,想来这次真是凶多吉少啊。 沈氏感激道:“柳妈妈,送一送吴夫人。” 见吴夫人离开,沈氏一刻也不再耽误,慌忙直奔月苓的闺房。 刚过清明,前日下过一场雨,刚开的桃花有些花瓣被春雨打落在鹅卵石地上,原本湿滑的地面变得更加滑脚,几名丫鬟正打扫庭院。 白雪茹正站在院里欣赏桃花。 “你们这些奴才,一定没尽心伺候姑娘!回头我便挑几个平日里最爱躲懒的通通发卖了!”沈氏一路疾行,再无平日端庄和蔼的样子。 一路动静闹得很大,白雪茹看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微微蹙眉,吩咐身旁丫头:“去打听打听,发生了何事。” 片刻后,丫头回报:“四姑娘突发旧疾,夫人担忧,正赶过去瞧瞧。” 白雪茹嗤笑一声,秀丽的脸庞变得扭曲,笑中带着得意:“我就说嘛,她那娇弱的身子,想熬出来怕是不容易。” 一想到傅月苓病弱得无法再晃到她面前来碍眼,她就觉得心情舒畅,连带着看这阴沉沉的天都亮了许多。 沈氏走到屋外,见到崔妈妈候在门口,还未开口,便被流月扶了进去。 柳妈妈一同进入后,崔妈妈便将门紧闭,挺身站在门口,将身后一众丫鬟婆子拦在门外不许人进入。 沈氏慌忙进了月苓的房间,却看到女儿正与阿念对弈,悬着的一颗心忽悠了一下坠了下去,她愣在原地,有些搞不清现在的情形。 流月憋了一路,可算是能说实话了。 “夫人您放心,姑娘无事。” 沈氏长舒了一口气,担忧过后满是被女儿惊吓的恼怒,柳眉倒竖,怒目圆睁。还未等发作,月苓便起身上前,拉住了沈氏的手,柔声道:“娘,女儿是有重要的是同您说。只是人多口杂,女儿又不方便出门,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 沈氏狐疑道:“你这鬼丫头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屋内无外人,月苓再无遮掩,将自己心中的怀疑一五一十告知了沈氏。 沈氏听罢脸色阴沉,面有愠色,将手中的青花茶盅猛然摔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白家与她母家有些渊源,白家落败前曾对她有恩,所以当初白雪茹在家道中落之时前来投奔,她也是欣然接纳了的。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报之前的恩德。 沈氏见白雪茹楚楚动人,她自己也是有三个女儿的人,怜惜此女孤苦无依,平日里衣食用度无一不是按照傅家嫡女的标准备下的。 万万没想到,狼子野心,这些年竟让她生出了这般歹毒之心。 “可怜我儿竟要遭受这般苦楚。既知她是这样的人,娘是万万不能再将她留在府中了。”沈氏没了先前的怒气,语气中充斥着后怕,叹息着摇了摇头。 “娘不担心女儿说的不是实情吗?我并没有证据。” 沈氏摇摇头,“你向来坦荡,不屑于撒谎的。更何况,雪茹素日里是什么样我也知晓一二。太过张狂,欺压下人,这些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她计较。因你姐姐们出嫁后,府中无人与你作伴,我思量着,有她在你便不会孤单,故而对她一再忍让。如今看来,养虎为患啊。” 一句养虎为患,真真是说进月苓心中去了。 阿念抬眸看了一眼月苓,思量片刻,慎重说道:“夫人,若是无故惹怒白姑娘,怕是会被她记恨在心,往后形势恐怕对姑娘与傅家皆无好处。” “对,你说得对。此事还需寻个由头,将她合理地送出府去。”沈氏深以为然,心中默默思考着对策。 崔妈妈听了许久,突然有了个想法:“夫人,白姑娘如今也十七了,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夫人可以为她寻一门亲事,早日把她嫁出去。” 沈氏一听此法可行,月苓却摇了摇头,徐徐开口:“如此,她出嫁以后也不能和我们傅府撇清关系,万一日后她惹出了什么大麻烦,岂不是要拖累我们傅家?” “这……可如何是好?” 法子自会有的。 月苓瞥了眼正低眉思索的阿念,低头笑了笑。最迟明日,阿念就会把消息送出去了吧。 如何让白雪茹既不牵扯傅家,又悄无声息地消失,那人定会做的更加周全。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他回来之前,做好应对准备。 月苓眸光流转,倏得狡黠笑道:“不如娘帮我寻一位能力出众的夫君,到时候就算傅家有什么祸事,他也有足够的能力能护住我们全家。” 阿念听言,额角突突直跳。 沈氏嗔道:“你这丫头真不害臊!这时候还嘴贫,我看你是嫌人家害得你不够惨!” 月苓笑着,心里却泛起丝丝苦意。上一世她太过天真,信错了人,早已被那些人害的够惨了。 “罢了,此事我会与你父亲相商,现下你就装病,躲一躲她吧。不过若是正面对上,你也不要退缩,记着你才是傅家的小姐。” “放心吧娘,女儿何时怕过。” 沈氏伸手点了点月苓的额头,调笑道:“是啊,就数你胆大,连自己的婚事也能随便拿来说笑,你的面皮可是比那院中的墙都要厚呢。” 流月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阿念也忍笑忍得辛苦。 …… 入夜,一锦衣男子踏入月苓的房间。来人正是傅月苓的大哥,傅逸朗。 男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今日忙完公务回府,刚一踏入房门,便被他的夫人李蓉告知白日里四妹派阿念来找过他,让他一回府就过来,说是有事相告,还百般嘱咐要悄无声息的,别被旁人知道。 “身体如何了?” 自傅月苓病后,大哥就一直没有机会见她。 月苓抬手给大哥倒了一杯热茶,轻声道:“已经痊愈了,大哥不用担心。” “是你嫂嫂,整日惦记着你。”傅逸朗看着杯中的茶叶,面色不虞:“蓉儿催我来找你,说你有事?” 月苓知道大哥和嫂嫂情深蜜意,大哥忙了一天,媳妇没抱到,就要赶过来见她,他心里肯定是百般不愿意。没办法,夫人是亲的,妹妹是送的。 不再多寒暄,直言道:“昨日我做了个梦,那梦异常真切,我心里不踏实,一定要同你说说。昨日我梦到有人在我们府中安插了细作,那人将一些罪证偷偷放入了父亲书房之中,后来有人诬陷父亲连同太子密谋造反,还有人说父亲与大顺国早有勾结。陛下信以为真,不仅废了太子,父亲也被撤职下了大狱。” 月苓看着大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中便知父亲和大哥在朝堂上确实树敌不少,继续道:“我知大哥定认为我在胡言乱语,但此事需得万分小心慎重。大哥,我们傅家虽说是当今陛下的左膀右臂,但也是众所周知的□□。朝中拥护宁王之人不在少数,宁王是姚太后的亲子,陛下的亲弟弟,宁王还有姚家这个后盾,万望大哥提醒父亲小心姚家。” “你一个闺阁女儿,如何知晓这朝堂之事?!”傅逸朗大惊,比起惊奇月苓所言出乎他的意料,更让他骇然的是,月苓所说句句属实。 当今陛下仁景帝是先皇后嫡出,只可惜先皇后芳华早逝,陛下自幼由姚贵妃抚养长大,感情亲厚。陛下即位后,尊养母姚贵妃为太后,宁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又是姚太后的唯一亲生,爱屋及乌,陛下自小就宠爱宁王这个弟弟,再加上仁景帝为人优柔寡断,宽容温和,从不对宁王有防范之心,是以当今的太子萧恒时常被宁王压得透不过气。 傅逸朗眼底晦暗不明,他眯着眼认真打量月苓,默不作声。 月苓坦荡地任由他看。这段说辞她练习了好久,既能让大哥引起重视,又不至于透露太多她不该知道的事。 这朝堂之上的亲疏关系还是上一世陆修凉告诉她的,不过她知晓的也只是皮毛,所以丝毫不担忧会引起大哥的怀疑。 许久,傅逸朗低沉着声音问道:“你可知晓那陷害之人是谁?” 月苓摇头:“不知。梦中那人面容模糊,且我梦到的只是片段,像是上天在警示我,危险已经降临在我们身边。” 傅逸朗不再言语,低头看着系在腰间的玉佩出神。 入夜了,有些冷,月苓打了个寒战,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大哥这才回神,缓了神色:“夜深了,你先歇息吧。”说罢欲离开。 “大哥。” 傅逸朗停住脚步,回头定定看着她。 月苓站起身,正色道:“你和父亲定要小心,还要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傅逸朗沉声应下,走到门口,又转身,皱着眉叮嘱她:“无事不要去烦你嫂嫂,她怀着孕,很是辛苦。” 月苓撇了撇嘴,心道果然老男人都是这般宠妻如命。大哥年长嫂嫂近十岁,而那人长她七岁,都是一模一样的。 …… 深夜,距京城一百公里的驿站内,一只信鸽飞入二楼厢房的窗内。 陆修凉看过信笺上的内容,薄唇紧抿,心情烦躁。 他走到窗前,定定出神,漆黑幽深的眸子中闪着亮光。 若是傅家照顾不好她,那还是由他来吧。白雪茹,有胆子伤了他的珍宝,就该消失。 第5章 过了一个月,傅月苓‘奇迹’般地康复了。 “你生这一场大病,也未见消瘦。依我看,似是丰腴了些。” 说话人圆脸杏眼,鹅黄色收腰罗裙上银丝线勾出了朵朵茉莉,头梳简单的桃心髻,簪着一支碧玉珠花,正是前不久来傅府做客的吴夫人的小女儿吴蔓。 吴蔓稀奇地围着月苓转了又转,抬手捏了捏月苓嫩白的脸蛋,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外面都传你病得厉害,我还以为你撑不过去了,没想到这才几日,就这般生龙活虎了。” 月苓闻言挑眉,似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解道:“外面如何知晓我的情形?” 吴蔓嗤笑一声,讥讽道:“还不是托侧院那位大小姐的福,前日里宫中设宴,有人问起你,那位便同大家说你重病在床,许是凶多吉少了。” 这几日母亲身体不好,大嫂怀有身孕也不方便出门,她家无人赴宴。按理说,白雪茹没有资格进宫的。 “是谁带她进宫的?” “哼,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是搭上了嘉阳郡主。”吴蔓立在窗前,随手拨弄着花瓶中的海棠。 月苓恍然,也不觉得新奇。 嘉阳郡主是齐王的嫡女,郡主的母亲也是出身名门,身份尊贵。齐王本人醉心诗书风月,远离朝堂纷争,为人单纯,嘉阳郡主也被家里养的天真无邪,直率简单。 但也有一点不好,就是容易轻信他人的花言巧语,且爱听夸赞之语。说不好听点,就是个十足十的傻白甜。 这样的人最易讨好,也最好利用。 看来前段时间,她的计策有了成效。白雪茹误以为她真的病入膏肓,狐狸尾巴就要藏不住了。可惜她在傅府隐忍了这么久,终于按捺不住。 “我看你好的也差不多了,就该出去晃一圈,到时那些看你笑话的人都该失望了。”吴蔓神情愤愤,她家月苓就是优秀到让众多闺秀都黯然失色的地步。 这些天已经听够了那些人说风凉话,现下月苓不仅没有日渐消瘦,反而出落得愈发美艳动人,想到那些人妒火中烧的模样,她便觉得心中格外痛快! 月苓看着她激动得脸都红了,低低笑道:“你所言极是,我本就打算过几日出门的。” 算算时日,他快回来了,到时候她要亲自去迎接。 吴蔓面露喜色,“当真?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约几个小姐妹一起,给你壮壮声势!” 其实月苓的人缘并没有吴蔓所说的那么差,相反的,因她父亲是左相的缘故,许多人都上赶着巴结她。 之所以许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是因为月苓不仅文采在京中早有美名,更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她的美不似白雪茹那般清雅靓丽,也不似吴蔓这般可爱欢脱,是清纯又妩媚的类型。这类女子最受异性的欢迎,却又让其他女子心生妒意,且月苓的眉宇间又总有淡淡的疏离,众家姑娘们便时常说她清高孤傲。 吴蔓若有所思道:“最近似乎没什么大事发生……不过,过几日讨伐西南的大军就要凯旋归来,到时候可以约上众人庆祝一番。虽说行军打仗与我们也无干系,但好歹是个由头……” 月苓闻言心思微动,心弦仿佛一只大手轻轻撩拨着,连声音都柔软了许多:“你可知他……他们,何日抵京?” 吴蔓的注意力皆被流月手中的猫儿吸引,心不在焉道:“大约便是这两三日了吧,我也不甚清楚,昨日听我爹提起过。” 月苓的思绪渐渐飞远,无人注意她嘴角一直噙着温柔的笑意,红唇微张,眼中的波光格外动人,浑身散发着媚人的娇意,只看一眼便能将魂魄勾走。 “这猫儿哪里来的,好生可爱!”吴蔓嗓音清脆,对通体雪白的小猫爱不释手。 “奴婢也不知,刚刚它突然跑进了院子,我瞧着不像是有主人的样子,就把它抱进来了。”流月也格外高兴,寻了些吃食正小心翼翼地喂着。 “月苓,月苓你瞧……”吴蔓兴奋地转头,不设防地被美人的笑晃了眼睛,心怦怦跳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笑什么呢?” “嗯?无事,开心罢了。”月苓回神,看她呆呆的样子,觉得有趣,眸光一闪,落在了小猫的身上。 猫啊,她最喜欢猫了。 上一世在陆府好像也捡到过一只类似的,也不知后来那猫儿怎么样了。 月苓走到近前,动作娴熟地将小猫抱在怀里,没一会就揉得小猫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流月羡慕道:“姑娘,你这动作好熟练,我刚刚抱它还挣扎呢,差点将我的手挠伤了。” 这猫似是认人,月苓抱着时便格外乖巧,不出半刻便窝在她怀里呼呼大睡,惹得流月和吴蔓格外眼红。 几人正凑在一起低声说着话,门外突然进来个七、八岁的少女,她藏身在屏风后,只露出头,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 “月苓姐姐,听说你病好了,我来看看你。” 月苓冲她一招手,“是佳筠啊,许久不见了,快到姐姐这来。” 姚佳筠,姚家的嫡女,姚之骞的亲妹妹。 上一世她就很喜欢姚家这个小妹妹,性格内向腼腆,颇为胆小,格外惹人怜爱。姚家现在当家的夫人是继室,原先的夫人在生姚佳筠时难产而亡,即便继室夫人温婉柔和,未曾苛待于她,却也没有多少亲近。 吴蔓走到桌前,将那上面一碟桂花糕端在手中,拿了一块点心递到姚佳筠的嘴边,见她接过,另一只手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月苓无奈看着她二人,伸手将佳筠嘴边的碎屑抹掉。 吴蔓最喜欢和那些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玩在一处,若是旁边有吃食,便会手痒痒地一刻不停地投喂。 宫中的五皇子和六公主是严皇后所出的一对龙凤胎,现如今也是同姚佳筠一样的年纪。 严皇后是吴夫人的亲妹,吴蔓的姨母,因着这层关系,皇子公主小的时候,吴蔓三天两头往正阳宫里跑,成日围着人家转,后来把两位贵人喂得胖得不行,皇后娘娘哭笑不得,将她赶了出来。 没过几日,吴蔓又按捺不住,趁着皇后娘娘不在宫中,又偷偷溜进去。 皇后娘娘回宫后,看到满嘴糕点的儿子和女儿,气得追着吴蔓打。 后来正阳宫中的宫人每日都格外警惕,见到吴姑娘来就浑身戒备,就差在宫门外竖一个“吴蔓不准入内”的牌子了。 佳筠奶声奶气道:“月苓姐姐,你现在好些了吗?” 吴蔓转眼看向月苓,上下打量,摇了摇头道:“你瞧她这珠圆玉润的模样,真是好的不得了啊。” “我看你就是讨打!” 月苓作势就要打她,吴蔓毫不惧怕,吐了吐舌头。 “姐姐已经好了,可以出去玩了。” 话音刚落,她起身走到床榻边,将床头放置的绣了一半的女红拿在手里,继续绣着。 “你这绣的……是鸳鸯啊?真好看。”吴蔓自豪地想,不愧是月苓,样样都出色。片刻后又觉得不对劲,“别人家姑娘都是绣山水绣花草,你绣鸳鸯做什么?” 月苓头也没抬,“这是嫁妆,当然要绣鸳鸯。” 佳筠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喜道:“月苓姐姐是要给我做嫂嫂了吗?” 正在旁边修剪玫瑰的阿念身形一顿,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吴蔓眼睛一亮,“你与姚之骞谈婚论嫁了?” “还未,我可没这么说。”月苓侧头望向阿念的方向,低笑一声收回了视线。 吴蔓最看不惯她这副故弄玄虚的嘴脸,嘟囔道:“还未谈婚论嫁你绣这鸳鸯做什么?成天敷衍我,你现在有小秘密,不能同我分享了。”说罢赌气般偏过头不看她,一心一意喂佳筠吃东西。 姚佳筠格外兴奋,似是这门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一般,兴高采烈道:“父亲先前就同我说,姐姐往后是要嫁给我三哥的,让我多和姐姐亲近!” 月苓听闻,眸中泻出一丝戾气,脸色变得难看。 姚震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为了宁王和姚家,竟然算计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 傅月苓是傅家唯一未出嫁的女儿,从小又格外受宠,若是她出了事,傅家定会大乱,到时趁机将谋反的罪证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傅家,傅家自此再无翻身之日,太子也会元气大伤。 佳筠一时间被她的脸色吓到,委屈道:“姐姐,我说错了吗……” 月苓猛地回神,缓了神色:“没事。” 吴蔓皱了皱眉,小声凑到她耳边:“你该不会看上姚家其他的公子了吧?” 月苓嫌弃地睨了她一眼,吴蔓自顾自说道:“姚家大公子几年前意外病故,现下只这一位嫡出的公子,只这一位与你家世相当,你可不能乱来!” 月苓摇了摇头,不想理会她,埋头继续刺绣。 任由二人再怎么问,她也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问的烦了也只淡淡道:“早晚用得上,提前备下。”再不多说。 第6章 深夜,几颗星星孤零零地挂在天空中,万籁俱静,月色朦胧。 许是白日里姚佳筠说了太多姚之骞的好话,傅月苓又做起了噩梦。 梦中又是那重复了千万遍的场景,她被拦在姚府的大门外,漫天的大雪像刀子一样几乎要割破脸颊,雪片落满了她的发髻,狂风怒号着钻进耳中,震得头嗡嗡响。 耳边回荡着姚之骞冷漠的声音:“莫要再来找我了,你我既已解除了婚约,该避嫌才是。若是陆将军知晓你又来我家与我纠缠,恐怕不会高兴。”说罢便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那人再无往日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只神色淡淡看着她,语气毫无波澜,绝情得令人心寒。 那一刻她仿佛面对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数年来每一个温馨的画面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曾经的他,眉眼间皆是温柔,她也曾因此动心。两家关系历来亲厚,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竟变成了敌人。 几日前,她刚出了那件丑事,隔日姚府便退了婚。后来不到半月时间父亲革职入狱,她惶惶不安,实在无法,只得厚着颜面来求他,却没想到连姚家的大门都没进去,在这雪地中枯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等到外出归来的姚之骞,他却是这般冷眼相向。 他对她没有好脸色,她能理解,只希望他姚家能念在往日的交情上帮衬一二,她悲切地哀求,却再也没有换来一声回应。 当时的她万万想不到这幕后主使就是她曾经以为自己愧对的姚家。 委屈、不甘慢慢变成了滔天的怨恨,她心痛得几乎透不过气,那窒息感几乎淹没了她。 不知又过了多久,久到她浑身冷得失了知觉。 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包裹了她,陆修凉用大袍将她裹住,紧紧地搂在怀里。她再也忍不住,抓着他的衣领放声痛哭。 恍惚间,似乎有一个吻印在了她的额头,她听到他沙哑着声音道:“莫怕,往后我护着你。” 一声呜咽,源源不断的泪水接连没入发中,渐渐沾湿了脑后的枕席。 床榻上的女孩悠悠转醒,发丝凌乱地黏在脸颊上,脸色苍白,双目通红,下唇被紧紧咬着,呼吸急促,心口剧烈地跳动着,身下的被褥被她双手攥得皱成一团,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床榻湿的一塌糊涂。 月苓抬手抚擦拭满是冷汗的额头,又将手覆在胸口处,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缓了许久,她将外衣披在身上,起身走到案桌前,借着昏暗的烛光,闭着眼睛回忆着,慢慢的,一张人像跃然纸上。 剑眉冷目,黑眸如漆,面庞棱角分明如刀刻一般。 外人都说他冷漠、冷血、让人惧怕,可她从未见过那样的他。两人相处时,陆修凉总是舒眉浅笑,专注地看着她时,眼里有光。 “夫君……”她对着画中人轻声自语:“阿苓等你许久,快些回来吧。” …… 隔日,姚府来人上门提亲,沈氏与傅月苓的父亲傅崇同姚家夫妻关着门在前厅聊了许久。 待客人离开后,傅崇神色复杂,喟叹道:“女儿可曾跟你透露过她心仪之人是谁吗?” 沈氏摇了摇头,上前握住了丈夫的手,淡笑着安慰他:“女儿有自己的主意是好的,我们把她养成这样,就是不想她日后出嫁被外人刁难而不知如何应对。我只是好奇,之骞这样优秀的孩子都不入她的眼,到底是什么样的青年才俊会得这丫头的青睐。” 傅崇敛着眉目,沉默不语,姚家这门婚事他本来就不会答应。 前日大儿子刚过来与他长谈一番,他与姚震虽同朝为相,但既然各有拥护的对象,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自然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只是大儿子提到的另外一些事,确实令他格外烦忧。 “夫人,四姑娘在门外等候。” 沈氏眼里笑意更浓,“这丫头坐不住了。” 她瞧了一眼愁眉苦脸的丈夫,伸手在他额前抚了抚,嗔道:“人来了,有事直接问你女儿,摆这幅愁苦的模样做什么。” 屋外,柳妈妈要迎人进去,月苓解下披风递给阿念,嘴角带着淡笑道:“你留在这吧,我自己进去。” 阿念怔住,唇瓣半张:“姑娘……” 月苓不再看她,拎着裙角迈步进门。 “爹,娘。” 白玉般的纤手掀开帷幕,月苓走到父母面前。沈氏笑看着容貌出色、举止端庄的女儿,心中满是自豪。 “苓儿有事?”沈氏明知故问道。 月苓假装没看出母亲的调笑,大方地点点头。 她确实是有事情要问,不过不是姚家的事,她知晓父母一定会回绝亲事,她烦恼的是另一桩。 自从重生回来那日起,她时常会想起陆修凉曾经说的话,他说在她五岁时便喜欢她,五岁之时的事情她早已记不清,也更加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他。 她只知道陆修凉是前任刑部侍郎陆鸿昌的庶子,陆府在数年前满门被屠,阖府上下只有陆修凉幸存。至于他为何躲过一劫,她没问过。最开始她不关心,后来是问不出口,她总担心这种问题会让他伤心,于是今日她要来问一问父亲。 “爹,你可记得数年之前,刑部侍郎陆大人满门被灭之事?” 傅崇喝茶的动作一顿,神色古怪道:“自然记得。” “镇国大将军陆将军是陆大人之子,可他为何幸免于难?”月苓一提到他,心中就有万千情愫涌起,搅得她心神不宁。 傅崇皱起眉,上下打量着女儿,避而不答:“你问此事是何缘故?” “我心悦他。” 月苓的话就像一记响雷,咔嚓一声炸在傅家夫妇的耳边。 啪,傅崇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瓷片碎了一地。 夫妇二人皆是瞠目结舌,沈氏凤眸圆睁,磕磕绊绊地问道:“什么?!苓儿,你说谁?!” “镇国大将军,陆将军,陆修凉。”月苓神色认真,又重复了一遍:“我心悦他。” 怕父母以为她在开玩笑,又强调道:“他就是我心仪之人。” 傅崇沉默许久,半天缓不过神来。 “苓儿……你何曾……何曾见过他?怎么……” 沈氏满脸不可置信,她虽是深闺妇人,却也听过这位大将军的名号。 外号冷面阎罗,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只道出名字便会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鬼才将领。 女儿不该认识这样的人才对…… 月苓看着沈氏狐疑的眼神,便知她的疑惑,诚恳坦言:“女儿只听闻将军的事迹,便心生爱慕,这样的英雄该是被万人敬仰的。”不知想到了什么,月苓的眼光渐渐柔和,连语调都变得柔软,“他拼上性命保家卫国,不该被世人误会。” 沈氏一时语塞,但看着女儿温柔的样子,心中好似波涛翻滚般不宁静。 傅崇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感慨道:“那孩子也是苦命的人。” 月苓正了神色,听父亲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第7章 六岁那年,月苓在街上走丢,被人贩子掳了去。 那天傅家把京城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直到第二天晚上,十三岁的陆修凉浑身是血,背着高烧昏迷的月苓晕倒在傅府门前。 傅崇记得陆修凉苏醒之时还正在包扎,那孩子睁开眼时满眼都是警惕,见是傅崇,有片刻的茫然,似是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她呢?” 傅崇颇为意外,这孩子的眼神太过冷静,但他还是从里面看出了担忧,“苓儿还在睡,她一直在发热。” 陆修凉眸色暗了下去,唇抿的紧紧的,一言不发。 “你们遇到了什么事?” 饶是傅崇这般经历过大风浪的人也着实吓得不轻。实在是这孩子那一身伤太触目心惊,胳膊上那一刀更是深得见骨,就算日后痊愈也必会留下疤痕。而月苓,除了受凉导致的高热之外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我看到有人将她掳走,跟了上去。我故意出现在那些人面前,他们以为我迷路了,把我也抓了进去,直到今晚才寻了个机会跑出来。” 即便是三言两语的轻描淡写,傅崇都能想象得出当时的境况有多凶险。 陆修凉这一身伤,就是逃跑的过程中被那些人砍的。 傅崇备受震撼,少年用身体护住了月苓,没让她受到一点伤。 “可她还是发烧了……”陆修凉胸膛起伏着,眼眶泛着红,无比自责。 傅崇眼神复杂,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少年。 “你是哪家的孩子?” 陆修凉沉声答道:“家父陆鸿昌。” 傅崇点了点头,原来是刑部侍郎陆鸿昌。 陆家的几位嫡出的公子他都见过,这位眼生的很,想必出身不高。刚刚大夫给他检查伤口,发现他身上还有几处是长年累月的旧伤,看得出在家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傅崇向来不在意出身,他一生阅人无数,洞察人心,看的出来,此子是个可造之才,将来必有出息。 少年虽尚且年幼,但眉宇间已隐隐有了成年人才有的沉稳与锐利,身处逆境能忍辱负重,百折不挠,极为难得。傅崇很欣赏他,更何况他还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无论如何,傅某谢过公子的大恩大德。”说罢冲他施了一礼。 陆修凉忙站起身,躲开他这一礼将人扶起来,不卑不亢道:“伯父不必如此,我只是见不得她受伤。” 傅崇额角抽了抽,这臭小子话里话外都在惦记着他的宝贝女儿,他心里真是百般不爽!可少年的情感真挚热烈,他竟还有点感动。 与此同时,城西一处宅院正置于一片熊熊烈火之中。猩红色的大火猛烈地烧着,它随着风的摇摆,肆无忌惮地吞噬着这里的一切,滚滚黑烟腾空而起,烈火如日,将漆黑的夜幕撕开了一道口子。 黑夜里,只有大火燃烧的声音,府内一片寂静,无人呼喊。 早在大火前,这里便无一人活着了。这场大火,更像是掩盖罪行的遮羞布。此刻开始,那许多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都将被掩埋。 隔日一早,傅崇脸色凝重进了陆修凉休息的院子。 昨夜太晚,又身受重伤,傅崇便将陆修凉留了下来。 傅崇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悲痛道:“陆公子,昨夜陆府遭遇火灾,府中无一人生还。还请……节哀。” 陆修凉双眸微眯,颇感意外,顿觉此事疑点重重。可除了疑心,他再无别的心思。 他生母是陆府一名粗使丫鬟,盖因陆鸿昌那日喝醉了酒,强迫了他生母,这才有了他。生母地位卑贱,生下他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他在陆家比那些姨娘所出的公子还要卑微。 在陆府是个人就对他颐指气使,动辄打骂。若是做错事,便会罚的更惨。 那种地狱般的地方,他生不出一丝感情。 傅崇观他神色冷漠,心中更添颇多感慨。他救了月苓,自己也阴错阳差躲过一劫,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 “你就在我府上好好修养,待到痊愈后再决定去留吧。” 若是他无处可去,傅崇打算将他收入门下,就养在府中。傅崇惜才,门下有众多学生,也有许多像这少年一样沉稳踏实的人,但傅崇觉得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陆修凉却神色恳切道:“傅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请讲。” “我想投军。”少年神情坚毅。 傅崇有些意外,随后欣慰点了点头,赞赏道:“年轻人,有志气。”他捋了捋胡子,“我与霍将军有几分交情,等你养好身体,我便带你去见他。” “我想这几日就去。” 傅崇看他坚持,点头应下。 陆修凉看着傅崇离开的背影,闭了闭眼。 他没办法在这里多留。 一想到那女孩,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费了好大的努力,才克制住想去看她的欲、望。 可他不能放肆。 他出身不好,现在又无家可归,凭什么出现在她面前呢。 …… 傅崇讲完了当年往事,心中颇为感慨。 一切都是缘分吧。 当初那少年倾心他的女儿,一片赤诚他都看在眼里。这些年,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五年前,新皇登基,陆修凉被封为少年将军,回京受封时还来傅府看望过傅崇,言行中能看出少年成长了许多。 现在女儿也喜欢他,也算是美事一桩,就是不知那小子如今是什么心思…… 月苓眼眶微红,有些心疼她的夫君曾经受过的苦,还有些感动,原来他真的从小就护着她。他在她身边,护了她太多太多次。 “爹,当年我醒了之后,并未见过什么救命恩人。”月苓有些难过,一直以为是爹娘将她救出来的,高烧让她将当年两人相依为命的那两天一夜全然忘却了。她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可恨她上一世一次又一次无视他,辜负他。 一想到上一世两人的结局,月苓就心如刀割,悔恨几乎淹没了她。 “那小子在你苏醒之前便已离开,你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我们便没有告知你真相。” 沈氏对当年之事也是印象颇深,此时也感慨道:“原来是他。我至今都记着那孩子浑身是血将你背回来的模样……” 月苓再也忍不住,上前将头埋在沈氏的怀里,哽咽道:“娘,他不仅是天下人的英雄,更是我的英雄。” 沈氏不知女儿为何如此伤心,她突然想起来高人的那番话,高人曾说苓儿的命定之人与她颇有渊源,年少时曾生死相依,现在看来,说的定是这位陆将军了。她心中大喜,连忙对丈夫道:“苓儿的命定之人肯定是他,老爷,等他回来,你把人约来府中让我瞧瞧!” “……” 妻奴傅崇无话可说,只得应下。 “娘,关于姚家提亲一事知晓的人应该不多,我们就当作无事发生吧,省的两家人见面尴尬。” 虽然姚家人迟早要除掉,但此刻不适宜打草惊蛇,况且姚家人心胸狭窄,还不知日后会如何刁难。 沈氏深以为然,心中暗叹女儿是真的长大了,一时间又有些心酸。 …… 初春时节,桃花簇簇挂满枝头,一阵风掠过,浓烈的香味迎面拂来。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府中的小路上,阿念静默地跟在月苓的身后,眉间写满了犹豫。 “想说什么便说吧。” 月苓实在受不了她这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停住脚步,转回身看着她。 阿念福了福身子,“姑娘,您真的应了姚家的亲事了吗?” 月苓柳眉微挑,意味深长道:“你为何对我的亲事这般上心?” 阿念神色未动,低眉垂眼,只=Q.n=du=jia=zheng=li=道:“婚姻大事定要慎重。” 月苓理了理斗篷,继续往前走,语气中带着疑问:“姚公子哪里不好吗?我看你对他似乎很有意见。” 还是说,阿念已经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自她醒来那日,便察觉阿念对姚之骞的态度很是微妙,从前她竟然都未注意过。 若是连阿念都察觉姚之骞有问题,那她上辈子究竟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竟然毫无察觉。 阿念淡淡道:“奴婢不敢,只是姚公子看上去太过优秀,寻不到缺点的人总会让人心生不安。” 月苓暗暗点了点头,她从前也有这样的感觉,不得不说,阿念的直觉很敏锐。 可既然如此,为何阿念从前未曾提醒她呢? 不,好像是说过的,只是她那时没有往心里去,甚至觉得阿念多心。 月苓自嘲地叹了口气,都是她自己的因果,又怨得了谁?万幸还有重来的机会……。 二人不再交谈,月苓没有正面回答,阿念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假山旁,一道粉红色身影晃了出来。 白雪茹横眉怒目,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月苓主仆二人的背影,眼中的怒火无法遏制地烧着,手紧紧攥拳,指甲镶嵌到白嫩的皮肉中。 ‘啪’的一声,身旁丫鬟的脸颊上多了个清晰红肿的巴掌印,丫鬟跪在地上呜咽着,白雪茹嘶哑着声音低声怒吼:“这贱人凭什么!凭什么!!之骞哥哥竟然要娶她?!那我呢?!我算什么!!” 片刻眼泪落下,眼中尽是阴鸷,她咬牙道:“我琴棋书画哪一样都比她强,就因她长得漂亮?呵,若是她没了漂亮的脸蛋,还有哪个男人愿意看她?呵,之骞哥哥只能是我的。” 丫鬟的身子吓得一哆嗦,动静太大,又惹得白雪茹不快,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第8章 右相姚府。 “公子。” “公子好。” 廊下正打扫庭院的家仆纷纷对疾步而来的锦服公子行礼。 来人一身白衣,头束雪白绸缎发带,腰间坠着的羊脂白玉随着他慌乱的步伐左右摇摆。那脸上满是焦急神色,虽是如此慌张,却不见半分狼狈,即便没了往日如沐春风的淡笑,也丝毫掩盖不了他周身的风姿气韵和温润儒雅。 姚之骞脚步匆匆赶到姚震的书房,“父亲,听说傅家拒了亲事?为何?” 姚震合上公文,眉头紧蹙,不悦地看着他,上下打量他片刻,斥责道:“慌慌忙忙成何体统!为了个女人就乱了分寸!” 姚之骞胸膛鼓动,刚刚从母亲那听闻此事,他第一反应便是觉得不可能。他和傅月苓青梅竹马,不管是家世还是性格都无比契合,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父亲,是傅伯父的主意吗?那月苓呢?月苓是什么心意?” 姚震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不满道:“就是那位傅四姑娘的意思,人家没看上你。” 姚之骞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呆楞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为何……” 这不可能。 他们一同读书,一同作画,一同郊游玩乐,彼此知根知底,明明是最适合的,她为何要拒绝。 “我和你母亲带着礼登门拜访,刚一提出结亲的想法就被人家驳了回来,我们连傅家的板凳都没坐热,你且与我说说,为何傅家会拒绝?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让人家姑娘伤心的事?” “我没有……” 姚震气闷,一拂衣袖,起身走到姚之骞面前,“你还说没有?那为何傅月苓会说她不喜欢你?” 傅崇言语间推三阻四,只说他女儿心中早有别人,不能耽误了姚家公子,还说二人一直都是好友,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也从未有过有违礼法的僭越之举。 那傅崇算是什么东西,虽说与他是同品阶的官职,但他姚家与皇家沾亲带故,是皇亲国戚!与傅家结亲算是看得起他们,现下不知缘由被拒绝了亲事,姚震面子上过不去,心中怒火中烧。 而且,与傅家结亲是第一步棋,他要除掉傅崇,还要让傅家再无翻身之日。现在傅家不愿和他有所牵扯,那之后的一切计划都无法实行。只有让傅崇心无芥蒂信任他,那很多事做起来便容易得多,到时候傅家落败之时才更叫他觉得痛快。 这些年,仁景帝越来越重视傅崇,他这个右相实力大不如前,太子的羽翼日渐丰满,镇国将军平定西南很快就会回朝,到时候太子就又多一助力。最近宁王对他已有不满,现在的情况颇为棘手,处境堪忧,行事更是举步维艰。 “我不知……” 姚之骞失魂落魄地离开书房,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久久不语。 自从月苓落水后,一直在家中休养,他寻不到机会去找她,不知是不是在怪他,所以不愿嫁过来。 此刻青年柔和清亮的眼中没有焦距,俊美的脸上满是茫然与无措,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清冷的气质中竟混入了一丝戾气。 他早就将她视为自己的妻子,在他看来,姚傅两家联姻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现在却告诉他,傅月苓不愿意嫁给他,傅家不会和他家结亲,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姚之骞胸中渐渐涌起一丝愤懑,这种事情脱离他掌控的滋味很不好受,他不甘心,明明傅月苓一直都该属于他的。就算是拒绝,也该是他来说不。 …… 用过晚膳,月苓又拿起枕边的刺绣。 崔妈妈将叠好的衣服放在一旁,规劝道:“姑娘,天色不早,别绣了,仔细眼睛熬坏了!” 月苓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含糊着声音半开玩笑道:“如何不急,夫君正在赶来的路上呢!” 阿念铺床铺的动作一顿,面露苦涩,最近她真听不得姑娘说嫁人的事,多说一句她的五脏都在颤抖,那感觉似从高空坠楼般痛苦。一想到将军正日夜兼程往回赶,她就心有余悸。若是将军回来得晚了,到时候姑娘已经许了人家,那滔天的怒火她可是承受不起。思及此,阿念浑身颤了颤。 崔妈妈摇头失笑,“真是羞死人了,那你且说说,人在何处?” 月苓装模作样思索了一番,摇头晃脑道:“唔,这我也不知啊。”乌黑透亮的眼珠转了又转,眨了眨眼,轻快俏皮道:“许是明日就从天而降也说不定呢!” 崔妈妈知她是在打趣,也不当真,哄着她放下针线去洗漱。 月苓方才也是随口一说,她却不知她心心念念所思之人此刻正在城门外与人对峙。 城门口,黑色汗血宝马上坐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来人身披纯银铠甲,身姿挺拔,勃然英姿,剑眉下一双眼眸漆黑深邃得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那压迫感像潮水一般涌上来,几乎要淹没了与他对望之人。 守门的士兵们围成一圈,将马上之人困在其中。 一个兵卒大着胆子厉声道:“城门已关,来者何人!” 陆修凉沉默不语,只低垂着眼睛看着那小兵,宽大有力的手掌紧了紧缰绳。小兵觑见他动作,手中的兵器用力地握着,更加警惕地看着他。 黑夜寂静,朦胧的月色下,马上之人的面容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此刻即便是陆修凉自报姓名,也不一定能让守城卫兵信服,毕竟这里没人上过战场,都不曾见过他。若是见过他,恐怕没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 他带着部队日夜兼程,终于在今天日落前到达了距离京城二十里的地方,大军原地安营扎寨,可他归心似箭,实在等不及明日,独自一人策马狂奔赶了回来,头脑发热的结果便是被人拦在了城门口。 他班师回朝,第一时间就要进宫面圣,此刻他一人趁着夜色强闯宫门,委实不妥。 陆修凉不觉可惜,即便进不了城,那隔着城门看着她的方向也是满足的,一想到那个娇俏的身影,他的心就软成了一汪水,面容也变得柔和。 他正想着打马回去,城中走出一人。 那人声音低沉沙哑,语气中含笑,极为放荡不羁地开口调侃:“我真是好运气啊,值班竟遇上陆大将军,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陆修凉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勾了勾嘴角,真是故人啊。 霍明煦,信国公霍家二公子,陆修凉并肩作战的战友霍明渊的弟弟。 “统领!”士兵收了兵器,抱拳行礼。 霍明煦行至马前,抱臂看着他,饶有兴味道:“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我昨日还收到我哥的家书,他说你们明日才能抵京。” 陆修凉看他神色就知霍明渊一定还说了别的话,目光沉沉瞧着他,也不开口。 霍明煦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干咳一声,“你要进城?我可以放你进去,假装没看见你。” “多谢。” 这人真是,谢的还挺快。 霍明煦啧了一声,不满他的冷淡,威胁道:“我身为禁军统领,掌管京城安全,有权利知道你进城后的行动路线,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是要担责任的。” 话虽如此,但霍明煦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或者说这城里若是有了陆修凉,那安全指数还会大大提升。当年左相傅大人把陆修凉送到他家时,都虚弱成那样了,他爹霍老将军亲自教他习武,没几年工夫,大哥和他就都不是陆修凉的对手了。 这人身上那股狠劲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陆修凉眉头都没皱一下,翻身下马,牵着马径直走进了城门,独留霍明煦在原地跳脚,“你这冰块!一定是趁着夜色偷翻哪家姑娘的窗去了!就你这样的登徒浪子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 陆修凉脚步一顿,随后越走越快,颇有被人戳穿落荒而逃的意味。 霍明煦冷笑地看着那人远去,转头叮嘱部下:“那人身份尊贵,今夜之事你们就当没看见。” “是。”抱拳应下。 陆修凉先回了陆府,稍作整理,将身上的铠甲卸下,换了一身墨色长袍。男人身形宽大,身材孔武有力,常年征战让他变得更加成熟,浑身散发着迫人的威严,让周围人都忽略了男人本来俊美的面容。 天生的桃花眼在卸掉凌厉后更显勾人,直挺的鼻梁唇色斐然,这样异常俊美的容颜让人一不小心就陷了进去。 陆修凉站在傅府外,抿了抿唇,难得的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脚步轻快身轻如燕,三两步就行至月苓的闺房外,他放轻动作,推开窗子翻了进去。 胸中的鼓噪声震耳欲聋,即便是被敌军一枪、刺破胸膛之时,他仍能够保持清醒奋勇杀敌,然而此刻,在心爱之人的房中,他手足无措,甚至想临阵脱逃。 鼻腔中满是女儿家脂粉的香气,细细闻去还有月苓身上淡淡的清香。 陆修凉双眸暗沉,艰难地滚了滚喉结,迈步上前。 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挑开帷幔,女孩娇媚的容颜便露了出来。 他坐在了床边,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眼睛一下都舍不得眨,连呼吸都放慢了许多。 不知为何,梦中的月苓心中忽觉一阵刺痛,一阵窒息感席卷而来。 第9章 又梦到他了,梦到他死在她的面前。 心好痛,撕心裂肺一般。 为何她从不知道自己已经如此爱他了?上一世他们都经历了太多的苦楚,一直在错过,月苓好恨,恨自己为什么那样对他,更恨害得她如此下场的仇人。 “呜……” 月苓的小手紧紧抓着寝被,滚烫的泪慢慢滑落脸颊。 陆修凉狠狠皱着眉。 常年习武的他耳聪目明,即便是此刻屋内一点光亮都没有,只凭窗外泄进来的微弱的月光,他也依旧能清晰地看见女孩腮边的泪水。 他伸出手,粗糙的指腹轻轻将女孩脸上的泪珠抹去,手下濡湿温热的触感烫的他心尖狠狠抽痛。 她究竟为何如此难过…… 陆修凉看着爱人的泪,心中彷佛有把锐利的匕首在翻来覆去地搅动,他只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突然,他的手被抓住,陆修凉猛地回神,在黑暗中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月苓醒了! 月苓本在梦中挣扎着,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一下一下安抚着她,那感觉真的好熟悉,她想醒来,想看看他,于是她奋力睁开眼,隔着朦胧的泪水,眼前的人影模糊不清。 见床边真的有一陌生男子,月苓吓得心差点跳出来,可是细细看去,这身影令她无比熟悉,熟悉到心中愈发的委屈。 她下意识抓住那人的手,声音沙哑地轻声问道:“何人?” 陆修凉惊诧地用力抽回手臂,倏得站起身就要离开。 他背对月光,身形高大又熟悉,光是这样看着就能带给月苓无尽的安全感。 月苓见他要离开,心中的哀痛愈发浓烈,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慌张地爬下床想要去追他,但是她什么都看不到,脚刚沾地就被绊倒在了地上。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陆修凉翻窗的动作顿住,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转回身把人捞在怀里。 外间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是阿念。 “姑娘?” 月苓被陌生男子抱着,本该大声呼救,可是此刻她却浑身紧绷,努力稳了稳声音:“我无事,你退下吧。” 等到阿念离开,月苓才放松了身子。 陆修凉看着牢牢揪住他衣领的女孩,压低声音问她:“可摔疼了?” 低沉浑厚,充满磁性。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关怀,是他。 月苓再也忍耐不住,把头埋进他怀里,不断掉泪。她不敢哭出声,怕惊动别人,只能拼命抑制,将难过拼命从喉咙里咽下去。 衣领被她揪得凌乱不堪,胸前的衣衫被泪水打湿了一片,陆修凉抬起手,笨拙地轻拍她的脊背。 沉默且强大,这是她爱着的男人。 “你是何人?”因哭了太久,声音格外沙哑。 月苓一直在重复这一个问题,仿佛一定让来人给出一个答案方肯罢休。但男人始终静默不言,只一下一下安抚着她,那动作也由生涩渐渐变得熟练。 过了许久,怀中人的抽泣声渐渐停了,她松了他的衣领,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 陆修凉抿了抿唇,将人温柔地抱起,放回床榻之上,又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用自己的袖子擦拭干净,替她掖了被角,一言不发地翻窗离去。 黑暗中,月苓眼角通红,手又抓了抓被子,轻声呢喃:“我知道是你。” 脸越发滚烫,红晕爬上了脸颊蔓延至耳后。 “你回来了,真好。” 男人的怀抱那样温暖,他身上的味道那般清晰,和记忆中的一样。 她记得上一世,那时傅家刚刚落败,她接连遭受打击总是郁郁寡欢,晚上时常做噩梦,惊醒之后便能看到陆修凉坐在她床边守着她,就如今夜那般,待她醒来,他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等到她安然睡去,他便回了自己的榻上休息。 清晨起来,月苓羞于前夜的种种,看着他疲惫的神色,忍不住开口:“你不必这样照顾我,这样太过辛苦,不如我搬到别处去……” 话音未落,只见陆修凉沉了脸色,唇抿得紧紧的,他盯着她半晌才道:“不必。” 后来月苓才想明白,她半夜做噩梦他放心不下,必须要守着才心安。 他这人总是做多说少,一直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她却觉得这冷漠颇有伪装的意味。 外人总说他们夫妻二人感情不睦,陆将军对着自己的夫人都没有好脸色,那些人都觉得她可怜,可是她从未真正感受到他的疏离,反而总能从他身上找到安全感,感受到关怀和温暖。 那个时候又觉得,陆修凉格外可爱。 幸好她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次她要主动出击,再不会浪费时间了。 …… 隔日,四月十二。 西南大军大胜回朝,京城百姓夹道欢迎,纷纷抻着脖子想要瞧一瞧镇国大将军的风采。 吴蔓围着月苓转圈,兴奋异常:“你今日真漂亮,从未见过你穿这么明艳的颜色,比你平日可美多了!早知道就应该多叫上几个人,尤其是那位嘉阳郡主,她成日里吹嘘自己是京城第一美人,那些个马屁精还上赶着巴结她。” “人家是郡主,齐王唯一的宝贝女儿。”月苓对面坐着一气质清冷的白衣女子,她淡淡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面上满是不解,“许久未见,你竟来邀我们一同凑这个热闹?” 大军还未进京,街上便如此多的人在此等待,瞧着就让人心烦。 “别说,这个位置真是绝佳,还要多亏了你哥把他茶楼最好的这间雅座留给咱们。”吴蔓身子探出窗外,兴致勃勃。 白衣女子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道:“与我无关,怕是傅姑娘亲自要来的吧。” 想到这间茶楼的主人,吴蔓心思微动。 “要说你家也是奇了,竟生出你们四个性格迥异还都十分优秀的子女。”吴蔓看着霍明珠优雅地泡茶的动作,心中满是羡慕。 霍家这四个孩子,大哥霍明渊继承了信国公霍老将军的衣钵在前线领兵,将才出众。二哥霍明煦身为禁军统领掌管京城守卫。三哥霍明辰是个奇人,出身将门却弃武从商,是个经商鬼才,今年才二十二,全京城无论是胭脂水粉、古玩字画,还是典当钱庄、药铺医馆、茶楼酒家,没有他不涉足的。 唯一的女儿,四妹霍明珠,年少时便夺得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没有对不上来的诗词,没有写不出来的文章,书画也是无人能比,就连当今皇上也对她的文采赞许有嘉。她还是虞老太师门下唯一的女弟子,要知道虞老太师年近七十,一生所收的学生寥寥无几,但各个人中龙凤,就连傅崇也是他门下的弟子。 “就是不知道霍明辰今日会不会来啊……”吴蔓神色复杂看着眼前的杯盏。 月苓没察觉她的异常,视线牢牢盯着楼下。 霍明珠看了一眼吴蔓,徐徐道:“三哥今日去处理城郊田庄的相关事宜,今晚应该就回来了。” 月苓回头看了看明珠,皱眉,昨日霍明辰还在城中,他每次去城郊办事,快则都要三日才回,这次怎么这么快。 霍明珠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三哥与那位大将军是至交好友,那位今日回京,他可不是迫不及待赶回来叙旧么。”话音落下,冷笑了一声,似是颇为忌惮陆修凉。 月苓惊诧地瞪大了眼,竟不知他二人还有这层关系? “至交好友?”吴蔓一头雾水,“听说大将军很早就去了战场,这些年也鲜少回京,霍明辰是如何和他成为至交?而且……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明珠品了品茶,用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嘴角,不甚在意道:“陆将军年少时曾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至于为何成为好友,我不清楚,他们的事与我何干。” 这……也太不友好了些。 吴蔓小心翼翼瞧着她,霍明珠虽然语气云淡风轻,但眼里的抵抗遮掩不住。吴蔓噤声,这霍明珠素日里脾气不太好,她不敢惹。 月苓心中咯噔一下,瞧着明珠和陆修凉似乎有些恩怨,心中不免有些吃味。 她刚抬手拿起桌上一片桂花糕,就听吴蔓惊呼一声:“大军入城了!回来了!” 月苓手一抖,慌忙起身走到窗边张望。 明珠挑眉看着那边,心中顿觉有趣,她这仙女儿一样的密友何时这般失礼过…… 笑着摇了摇头,茶杯端到嘴边动作一顿,莫不是…… 想到那个可能,脸色沉了下去,握着杯壁的手指缓缓捏紧。 这个陆修凉真是她的克星!小时候就这般讨厌,没想到数年过去,依旧是这么惹人厌恶! “哎,你别说,这可真是盛况空前。”吴蔓感慨道:“多亏了大将军,这么多年在边境护卫国土,如今平定了大顺,百姓终于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月苓心中动容,安静地等待着那人归来。 “话说,你今儿真是奇怪,到底怎么回事?” 月苓不言,视线牢牢盯着外面,生怕错过什么,吴蔓见她不语,撇了撇嘴,也立在一旁静静看着。 “我这眼神不太好啊,那两个哪个是啊?”吴蔓揉了揉眼睛,指着远处两道身影。 月苓的心都提了起来,砰砰砰跳得飞快,她稳了稳心神:“黑色马上是陆、陆将军,白色马上是霍将军。” “霍将军?明珠!是你大哥啊!你快来看!” 霍明珠听到大哥的名字,眉目舒展,款款走来。 三人聚在窗前,一人新奇,一人欣喜,一人百感交集。 角落里阿念一直面色凝重,她在一侧一直观察月苓的一举一动,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 第10章 街道上慢慢行进的队伍中,霍明渊坏笑着调侃好友:“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昨夜去哪儿了。” 陆修凉无视身边人的唠叨,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周热情的百姓,心中毫无波澜。 “你那心上人怎么样了?肯定比小时候更好看了吧?” “……” 霍明渊摇头晃脑,“前几日特意给我二弟去了书信,让他昨日夜间在城门守着,想不到真的有惊喜啊,他肯定特别感谢我。” “……” 见好友不答,不死心道:“到底是哪家姑娘你就告诉我吧!反正你早晚都要说的!” “我竟不知你如此八卦,像个妇人。” 霍明渊喉头一哽,斜着眼睛瞪他。军中日子太过苦闷,好不容易知道了这小子的秘密,当然要以此为乐,好好调戏一番。 他们四兄妹,除了老三,都对陆修凉有着极为复杂的感情。 这小子刚到霍家时一身的伤,霍明渊和弟弟霍明煦可怜他孤苦无依还是很照顾他的,但是日子久了也没捂暖这人冰冷的心,心中难免郁闷。再加上陆修凉太优秀,武艺上很快就超过了他们兄弟二人,父亲也格外喜欢他,他们因为嫉妒不少刁难他。 后来陆修凉和他一起去了前线,两人多次在生死关头互相扶持,他慢慢了解陆修凉的为人,也放下了心结。他是真的心疼这小子,也是真心希望他能有一个家,一个爱他的女孩。 陆修凉许久没有等到身边之人的回应,侧头望去,见这个三十岁的大男人眼眶微红。他沉吟片刻,安抚道:“不是我不想告知你,实在是这种事有碍女儿家的声誉,我不能让她受苦。” 霍明渊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心中刚刚酝酿的那点温情被他的话震得杳无踪迹,哭笑不得:“我没生气,你别这么认真。” “哦。” 霍明渊无奈摇了摇头,抬头无意间对上了二楼的视线,他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小妹,愣了一下,然后轻笑出声,“看看,有家人等你回来就是好,你也快些和人家姑娘表白吧,别再这样孤身一人了。” 陆修凉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设防撞进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呼吸一紧,心无规律地猛烈跳动着,喉咙也干涩起来。 二人视线相撞,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彼此望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见他。 月苓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已经许久未见,男人那斜飞英挺的剑眉,那锐利深邃的黑眸,还有削薄轻抿的唇,无一处不是她所熟悉的。 陆修凉狼狈地收回了视线,用力闭了闭眼。他竟然觉得她在看她,还那样深情,那样眷恋。 他真是疯了! 昨夜怀中那柔软的身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天知道放开她时有多么不舍!若是能一辈子将她留在身边,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就算让他倾尽现在的所有,只要能换得她的真心,哪怕只有十之一二,他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陆修凉淡淡笑了,眸色深沉暗不见底。等了这么多年,此刻他终于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了。 待队伍从茶楼大门路过,月苓还痴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霍明珠神色复杂盯着月苓的侧脸,眼中满是挣扎。 “这陆将军还真是英姿非凡,气势骇人啊。”吴蔓回到桌前,端起茶杯,“怪不得外界那样传他,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月苓还望着那人,喃喃道:“马上之人,便是我未来夫君。” 一句话,把阿念的三魂七魄都吓飞了。 “噗……”吴蔓喷了一口茶水,被呛得咳个不停,丫鬟给她顺了半天的气,“咳咳……你说什么?!” 霍明珠紧皱着眉。 月苓收回视线,嘴角微微上扬,那双顾盼撩人的眼中似是含有一汪清水,她看着好友,语气坚定:“我说,马上之人是我未来夫君。” 阿念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她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摇晃。刚刚姑娘说了什么……什么夫君…… “不是……月苓……霍、霍将军……他娶亲了啊……”吴蔓心惊胆战地看了看月苓,又瞧了瞧面色不善的霍明珠,心道当着人家妹妹的面撬墙角真是厉害了我的姐妹。 ??? 霍明珠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吴蔓。 月苓哭笑不得,“不是他。” “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额…… 吴蔓可怜地看着她,轻声道:“嗯……你喜欢陆将军啊?” 月苓点点头,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两位好友。 “……” “……” “不是……我不是说陆将军不好……你不觉得,他有点太冷了吗?”吴蔓神色犹豫,她挠了挠头,“他刚刚看过来的那一眼,感觉要吃人的样子,太凶了。” 月苓歪着头想了想,“我觉得还好啊。” 哦,好吧。 明珠咬了咬唇,犹豫道:“只怕……他看不上你。” 以她对那人的了解,怕是不喜欢月苓这样娇滴滴的重臣之女。 吴蔓一听便有些生气,拍桌怒道:“为何?”力气用的有些大,手掌刺痛不已,连忙又吹了吹红肿的掌心。 “你与他,有……”旧情两个字徘徊在嘴边,月苓心中直冒酸水,醋得她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霍明珠知道她想岔了,叹了口气,“你别误会,我不喜欢他。” 月苓神色有异,狐疑道:“那你为何如此断定?” 若不是傅月苓清楚陆修凉对她的感情,怕是会信了明珠的话。 “幼时他拜在我父亲名下,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住在我家的,我记得他初到时浑身是伤。” 月苓眸色暗了下去,心中抽痛,她知道,那些是因她而伤。 “不知为何,父亲不许我们泄露收留他这件事,所以即便是你们几个,也都不清楚他和我家的渊源。” 月苓垂下眸子。 难怪了,她幼时去找明珠明辰两兄妹玩耍时不曾见过他。 “原因为何我不清楚,只知道那时他家中变故,父亲怕他被仇家报复,秘密藏了起来。” “那段时间他的伤没好,不能习武,便只能和我一同读书。”明珠似是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愤愤道:“你们知道,我自小便自负,那时我虽年幼,但已极少有人能胜过我。” 霍明珠咬着牙:“此人……此人是从我记事起,唯一将我打败的人。” 月苓意外地看着她。 “那日老师正巧来家中,旁观了我们比试的过程。”明珠觉得羞辱,眼眶慢慢红了,“老师要收他为徒,他居然拒绝了!” “我当初为了拜在老师门下,费了多少功夫!他居然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拒绝了!” “我承认他优秀,但是他傲慢的样子着实让人讨厌!” 吴蔓嘴张得老大,眨了眨眼睛,“所以你一直记到了今日啊。” “我实在想象不出他这样的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姑娘,但应该不是月苓这样的娇弱美人。”明珠上前握住姐妹的手,恳切道:“这人委实坏得很,性格缺点一大堆,不要喜欢他,他会伤害你的。” 月苓看着激动的好友,心中有种难言的苦涩。 实在不知他以前都受过什么样的苦。 家中突遭巨变,一夜之间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不仅无处可去,还要小心提防藏在暗中的仇人。 月苓也微红了眼眶,轻声道:“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可知,他身为家中庶子,自小便尝遍人生苦楚,看透世间冷暖,他能有与你一较高下的能力,是为何?” 霍明珠无话可说。 是啊,庶子本身就低人一等,何况听闻父亲所言,那人的生母身份卑贱,比一般姨娘还不如,初时父亲还让他们兄妹四人不要因此对他抱有成见。 月苓哽咽道:“他在人后必定付出了百倍的努力,方有如今的成就。” 明珠见好友如此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是嫉妒陆修凉,嫉妒他才华在自己之上,更嫉妒老师对他青睐有加,就连父亲也将他视作得意门生。现在竟连好友也喜欢上了他…… 真是冤家。 明珠把月苓抱在怀中,迟疑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你既如此喜欢他,那我也不会再说什么。不过我还是讨厌他,但你是我的好姐妹,我会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知你的忧虑,你放心,若是他欺负我,我就去找你,你帮我欺负回来。”月苓冲明珠笑了笑。 那莞尔一笑,煞是动人。 明珠被她明艳的容颜晃了神,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绝色美人,心中对陆修凉的不满又添了一层,真是便宜了那厮!明珠暗暗想着,若是那人敢辜负月苓,她定不能饶恕他! 吴蔓顺通了那口气,担忧道:“月苓,那万一……陆将军不喜欢你,怎么办?” 不,不会的。阿念在心里默默说道,她神色紧张地看向姑娘的方向,专注地等待月苓的回答。 只听月苓轻笑一声,朗声道:“我如此美貌,他定会另眼相看。若是他对我无意,那我便去吸引他的注意,一定让他看上我。” 吴蔓敬佩地看着她,居然敢去招惹那出了名的大魔王,不愧是她家月苓。 明珠看她如此,也笑了。她知好友如此说是想让她宽心,可是倘若陆修凉这般看重外表的话,也并不是好事一桩。 第11章 绛红色的软轿内,月苓闭着眼坐在柔软舒适的绣榻上,发顶的珠钗随着轿子的摇晃左右摆动,春风拂过,淡黄色的帘布里外翻飞。 阿念伴坐在另一侧,小心打量着她。 今日月苓一改往日素雅的装扮,特意身着火红色襦裙,外披薄如蝉翼的纱罩衫。 这身衣服是几天前刚刚赶制出来的新衣,布料是十五岁生辰时,二姐傅月芫送给她的生辰礼。 因为素日里月苓偏好浅色的衣服,所以即便是这些布料极为名贵,她也没有拿出来用过。 不久前姑娘突然找出这匹布料,吩咐崔妈妈去京城中最好的裁衣铺做一身漂亮的裙子。 晨起梳妆时,流月为她换上这件裙子,一身张扬艳丽的颜色非但没有半分违和,甚至将她骨子里那份娇媚展现得淋漓尽致,惊艳了一众丫鬟婆子。 崔妈妈眼睛发亮,满脸笑容:“这衣裳的颜色真的太衬姑娘的肤色了!我可真是该打,居然没发现姑娘如此适合这种亮丽的颜色。” “真的太美了……我回头去库房里好好找找,把所有压箱底的布料都拿出来做成夏衣,姑娘本就艳压京城,换上这身怕是比当年的姚贵妃还要美上几分!” 阿念原本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何原因让姑娘一改往日的风格,直到此刻,她终于有了些头绪。但这猜想太过惊人,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被天空中的流星砸中。 姑娘真的还是以前的姑娘吗…… 阿念试探道:“姑娘今日……和往常不太一样……” 月苓眼都没睁:“嗯?” 阿念一鼓作气:“姑娘,您刚刚和吴姑娘和霍姑娘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月苓表情都没变,“自然。” 阿念大惊,吞吞吐吐道:“您什么时候对……对将军……奴婢一直以为您钟意姚公子。” 月苓淡淡道:“我从未说过我喜欢姚之骞,为何你们一个两个全都以为我会嫁给他?” 她睁开眼,撞上了阿念震惊又意外的眼神,叹了口气。 就算是上一世,她也谈不上喜欢姚之骞,也并没有多想嫁给他,只是上一世她什么都不懂,不懂情,更无从谈爱。 她和姚之骞相熟,又没有遇到特别让她心动的人,姚傅两家关系近,家世相当,姚家求娶她便嫁,这也没什么。甚至她也以为,这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自幼看过很多话本子,也期待过爱情,她的父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父亲不仅没有纳妾,这几十年都和母亲恩爱非常,她很羡慕,所有当两家将她的婚事定下之后,她曾幻想过。 然而现实无情。 上辈子着实过的太糊涂了。 “可这真的太突然了!我以为将军他……”阿念很激动,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满脸懊悔。 月苓似笑非笑睨着她,“你以为他如何?” “……” 完了,说漏了……她大意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暴露了! “嗯?如何?说啊?”自从月苓发现只要她一提到陆修凉,一向稳重的阿念就会自乱阵脚慌乱得不行,她就觉得故意逗一逗阿念特别有意思。 “…………” 阿念害怕,阿念不敢说。 也不知陆修凉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让阿念这么怕他。 月苓勾着嘴角,不怀好意地与她说道:“我一提到陆……” 果然,刚说到陆字,阿念就浑身僵硬,很不自在。 “我一提到陆将军,你就紧张,你认识他?” “我没有!”阿念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让月苓无端想起了前段时间收养的那只雪白团子。 “哦?阿念,陆修凉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不适合当卧底。”月苓笑了笑,慢悠悠坐直了身子靠了回去,又闭上了眼睛。 昨夜陆修凉离开后她便再也睡不着,她一直反复回忆着上一世成亲那两年的点点滴滴,连天亮都浑然不觉。熬了一宿,又兴奋了半天,现下实在困倦得很。 她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阿念面如纸色。 天,她是怎么露馅的……将军确实说过她的心理素质太差,不适合继续做杀手,所以她才被派到姑娘身边…… 阿念欲哭无泪。 等到轿子停在了傅府门前,月苓被搀扶下了轿,阿念还是一副霜打了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生无可恋。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屋子,月苓将所有的人都遣走,只留下阿念一人。 阿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惴惴不安道:“姑娘,我有错,您责罚我吧。” 既进了傅府,就应忠于现在的主人,她没有做到就该领罚,毫无怨言。 月苓楞住,片刻后失笑道:“我又没怪你,你起来,好好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阿念没起身,“姑娘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有问题?” 月苓心道,你当我白活了那一世吗。 口中却说:“你格外关注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想你应该是被人留在我身边监视我的。” 阿念脸又白了一分,头更低了些。 “我一直都在想是谁,你在我身边从未对我不利,反而照顾得格外妥帖,我想此人并无恶意。” 月苓低垂着眼,温柔地看着亲手绣的那对鸳鸯,笑道:“你如此关注我的婚事,听说我会嫁去姚家又格外着急,可是今日我提起陆将军时,你却没有过激地反对,反而像是诧异、惊喜。”语气中笑意更浓,“所以……你真正的主人应该就是那位将军吧。” 阿念浑身卸了力道,背脊塌着,认命般说道:“姑娘聪慧,确实如此。” 月苓上前将她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现在我问的话,你要如实回答。” 阿念点点头。 “他将你安排到我身边,是如何交代的。” 月苓只知道阿念是陆修凉的人,但其余的她都只是靠猜测,现在需得证实一下。 “五年前,将军把我从碧海阁中救出来,一同被救出的还有很多和我一样被当作杀手培养的人,我们无处可去,便都跟着他。因为我……”阿念赧然,“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除了身手还行,无一处可取,性格太软,不够狠也不够绝情,心理素质也不好,所以就被将军安排来了姑娘身边。” 月苓笑出了声,阿念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实在没法想象她是个冷酷的杀手的样子,那人看人还是很准的,她们俩很合得来。 阿念露出极为认真的神色,“我在姑娘身边主要就是保护你,有什么大事就传信给将军。姑娘……将军他……很喜欢你。” 虽然将军不善言语,也从不笑,当初给她的命令也只是冷冰冰的一句话:“去傅家四姑娘身边,保护她。”但阿念还是听出了缱绻在其中。 月苓不知为何,神色落寞,看上去颇为难过,她垂着头坐在了床榻上,一语不发。 阿念很慌张,“姑娘……” “阿念,从今日起,有些事你不许向他汇报。” 阿念疑惑:“比如?” “比如今日说的,我喜欢他。” 阿念冲到月苓面前,蹲在她面前,“为何?姑娘!将军他思慕你多年,若是他知晓你的心意同他一样,一定会很开心的!” 月苓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所以我要亲自和他说,而不是通过你告诉他。” 阿念恍然大悟,点头应下。 “若是他问起我的婚事,你就说还没定下。” “是。” 月苓嘴角挂着笑,阿念怔怔看着床边笑颜如花的姑娘,竟也红了脸颊。 …… 皇宫内,仁政殿。 “陆卿这些年辛苦了,朕该好好奖赏你。”殿上人三十五六的年纪,头戴束发金冠,身穿明黄色龙袍,相貌堂堂,威严十足,眉眼间却又满是温和,正是当今陛下仁景帝。 陆修凉垂首立在殿中,不卑不亢:“都是臣职责所在。” 太子萧恒知道陆修凉不是推脱之词,他向来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父皇,他不喜那些金银财宝,您不如给他赐一门婚事算了,他都二十二了。” 陆修凉侧头看向萧恒,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以为这话说到陆修凉心里去了,得意地挑了挑眉,与他对口型:不用谢我! 陆修凉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皇儿说的有理,你如今二十,都已有太子妃,陆卿去前线这些年,确实耽误得太久了。”仁景帝略略思索,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齐王家的女儿嘉阳郡主今年十七,尚未婚配,你们二人正合适!” 太子闻言心道不好,若是别人他或许没资格评价,但这嘉阳妹妹他可清楚,虽然性格简单,人也漂亮,但太过刁蛮任性,这两人凑到一起怕是会闹得鸡犬不宁。 还未等萧恒开口,陆修凉行了一个大礼,他跪在地上,语气严肃认真:“陛下,臣在年少时便已有心仪之人,臣当年离京前曾暗暗对自己发誓,此生非她不娶,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殿中父子二人均吓了一跳。 萧恒更是眼睛瞪得老大,他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陆修凉是大梁最锋利的一把刀,所有人都道他冷漠寡言,无心无情,谁能想到这杀人兵器居然有一天跪在他面前说有喜欢的人,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何、何人……是谁家的女儿啊?” “臣不愿给她压力,故而恕臣不愿透露她的姓名。臣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她心甘情愿嫁给我,而不是迫于陛下的旨意。” “好!朕准了!不过爱卿也要争点气,朕等着喝你的喜酒。” 第12章 (修bug) “来尝尝小厨房新作的糕点,你素爱甜食,应该会合你口味。”说话女子身穿金丝线绣着凤凰的淡蓝色织锦长裙,宽大的裙摆逶迤身后,华丽优雅。 太子妃虞乐瑶今年十八,是月苓从小一同玩到大的密友,虞乐瑶的母亲和沈氏、严皇后是闺中密友,虞夫人在乐瑶很小的时候便香消玉殒,严皇后怜爱乐瑶,时常将她接到正阳宫小住。 三年前,某个家族背景十分显赫的纨绔子弟看上了乐瑶,还扬言说虞老太师年事已高,不能再庇护她,虞家唯一的长辈虞宋也早就成家搬出了老宅自立门户,虞家已经没落,何不干脆嫁给他? 那个纨绔风流成性,最喜寻花问柳,家中尚未娶正妻,陪房已数不胜数,身边有点姿色的丫鬟都已被他染指,此刻喝了些酒更是得意忘形。 说起虞家三叔虞宋,那也是个厉害的人物,他是虞老太师的老来得子,虽然年岁上只比傅逸朗大两岁,但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可见城府与手腕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那纨绔究竟是有多不长眼,竟然觉得虞宋好对付。 虞乐瑶被纨绔缠的没办法,月苓恼得不行,当即拉着乐瑶去了虞宋的府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二姐夫!乐瑶被那人缠得好苦,现在外面风言风语传的有鼻子有眼,说乐瑶就要嫁入他府中,您不能就这么瞧着,让乐瑶白白受了委屈!”月苓看着郁郁寡欢的好友,气得咬牙切齿。 虞宋面色淡淡看着她们,自身带的那股子威严让乐瑶把头迈的更低,“你说。” 乐瑶声若蚊蝇:“三叔……我不认识他……” 傅月芫在旁边看着,心知自家侄女怕虞宋,嗔怪地瞪着他:“你别这么凶!” 虞宋抿了抿唇,无奈地看着小妻子,面色缓了缓,尽量柔了语气:“父亲近日在城郊明华寺问禅,我会瞒住不让他知道,你这几日就先住在我府中,这件事我会解决。” “对,你就住三婶家,和我还有你阿瑾妹妹作伴。你三叔忙于公务,他不在家,你不用觉得不自在。”傅月芫温柔地摸了摸虞乐瑶的头。 不知虞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隔日太子便带着人找到了那纨绔,将人好好教训了一番。 萧恒低头看着跪地求饶的纨绔,冷笑:“孤的女人你也敢惦记。” 那日之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虞家姑娘被太子定下了。 再后来,独占欲超强的竹马太子殿下将乐瑶永久地圈在了身边。 “你现在怀着身子,就安分些吧!每次我一来你就忙前忙后,太子殿下见我都没好脸色,我都不敢来了。” 月苓就差给她跪下了,如今虞乐瑶怀有五个月的身孕,若是让太子知道乐瑶给她端茶倒水,以萧恒那个锱铢必较的性格,虽然不会当面苛责她,但说不准背后就要跟大哥和父亲告她的黑状,她可不敢惹一个心思又深肚量还小的大魔王。 “太医说我的胎很稳,你别这么担心,好像我是瓷娃娃。”虞乐瑶抚着肚子,笑得温婉。 月苓摇摇头,还是专心吃糕点吧。 “昨日崔贵妃送来的雪花酥,你尝尝。” “崔贵妃?她不是平日都和皇后娘娘关系不好吗?为何还主动给你送东西?”月苓看了一眼,没动。 虞乐瑶轻声道:“她想给太子纳侧妃,过来试探我的意思。” 月苓眉头紧皱,努力思索上一世的记忆。 印象中太子身边似乎没有别的女人……但是否计划过纳妃一事她不甚清楚。 当时她声名狼藉、家道败落,怕连累往日的好友,所以一个个都断了往来,只是和陆修凉成婚后听说太子和太子妃感情一直很好,她便放了心,也没有再过多的打听。 现在想来,当初宁王日渐强大,太子必定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宁王的身上,就算起过纳妃的心思,后来肯定也没有付诸实践。 思及此处,月苓心下稍安。 可转念一想,越发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她脸色猛地沉了下去,“你现在正怀着孕,她跑来与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不是故意给你找不痛快吗!” 乐瑶无所谓地笑了笑,柔声安抚:“莫要生气,我都没有放在心上。”她眼中的情绪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声道:“她什么心思我也懂,只是我相信阿恒,他会对我始终如一。” 月苓犹豫地看着她,谨慎道:“可是……他终有一日会登上那无上尊贵的位子,到时候……” 虞乐瑶打断她,“无人能知晓将来之事如何,我不会提前做那些假设,我只知道现下我们很好,这便够了。他真心待我,我便真心待他。若有朝一日他弃了我,那我也会坦然接受,不会再给他伤害我的机会。” 月苓低叹口气,她知道乐瑶的性格,看似温柔淡雅、不争不抢,实则骨子里很坚强。她突然有点可怜太子,若是有朝一日太子让乐瑶伤了心,那便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虞乐瑶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她看月苓愁眉苦脸的样子,眉眼愈发柔和:“别苦着脸了,阿恒了解我,所以即便是有什么事情,他也会告诉我的,我们之间不存在误会。” 月苓嫌弃地看着好友在她面前秀恩爱,瞧瞧人家这青梅竹马,真是令人羡慕极了。 再看看她的竹马,一个姚之骞,他就是个披着羊皮的豺狼。一个霍明辰,虽然和陆修凉同岁,但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童,幼稚又迟钝。 “对了,都没问你,你如今也不小了,之前傅夫人进宫来找母后,还听她们提起你的婚事,似是想在今年就把你定下的?” “嗯,是有这个打算。”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月苓没说话,只呆呆看着面前的糕点。 乐瑶没注意,自顾自说着:“我和阿恒都不太喜欢姚之骞,我总觉得,姚家那个环境不适合你。况且,姚家近来好像和阿恒有些矛盾,我私心也不太希望你嫁过去。” 月苓自从回绝了姚家的求亲之后,就一直回避,她不想见到姚之骞。 不止有对他的怨恨,还有深深的恐惧。 她甚至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 她承认,自己还是太懦弱了。她担心没办法扭转乾坤,没办法拯救傅府于水火,担心一切重蹈覆辙。 …… 萧恒和陆修凉一同从仁政殿内走出,刚一踏出宫殿,萧恒便没了方才那一份沉稳淡定,他两眼放光,稀奇道:“孤不知你何时不声不响在心里头放了个人啊?” 萧恒上下打量着,仍是不敢相信,“你可别告诉孤刚刚那是推托之词。”他压低了声音,“虽然你深受父皇宠信,但若是让朝中别有用心之人发现你说谎,参你一本,孤也保不了你!” 怎么看,这人都不像是个会动情的人。 “我从不说谎。” 那倒也是,他从来不屑于虚与委蛇。 萧恒撇了撇嘴,想到这人平时要不就不说话,说话就总是毫无顾忌,时常得罪人,也就是没人敢惹他罢了。 “到底是哪家姑娘让你这般吞吞吐吐,莫不是她身份太过低微?你现在是朝中武将身份最尊贵的人,父皇信任你,兵权都没收回,一般人家还真是配不上你。” 也幸亏皇帝仁厚,用人不疑,能够容忍陆修凉兵权在手。 二人一路朝着太子的东宫而去。 “还是说!”萧恒惊恐地看着他,左右看看确认无人近前,压低声音:“还是说你看上了有夫之妇?” 陆修凉没说话,只凉凉地看着他。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莫非是烟花柳巷的女子?” “……” “也不是?那……”萧恒打量的眼神渐渐变了意味,“不会你那小媳妇年纪尚小吧?我怎得没看出来你这般畜生!” 陆修凉实在忍无可忍,咬牙道:“她只小我七岁。” “今年十五啊?”萧恒摸了摸下巴,“年纪倒是合适……那你有何不能说的?” “你们为何都要逼问我?”陆修凉紧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哦?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自己,若是别人,孤才懒得问,更不会管。可若是你……”萧恒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孤一度认为,你会孤独终老。想必旁人也是如此看你的。” 陆修凉怔住,脸色淡了下去。 萧恒自觉失言,讪笑道:“你这性格虽说差了点,但应该也是有姑娘喜欢的,别灰心。” 陆修凉没说话,自顾自往前走着。 她怕是不会喜欢他这种人吧,冷漠冷血,杀人如麻。 陆修凉心中满是苦涩,但他绝不会放弃。他的眼神异常坚定,坚定中透着执拗和疯狂。 她不喜欢又如何?既然他回来了,她也没嫁人,那他就有机会。就算她不喜欢他,那么使些手段也要把她困在身边。 陆修凉缓缓吐出胸中的郁气,周身都是冰冷的气息。 在西南的这近十年,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他在战场上拼命,为的可不是保家卫国,他所求的是那一个个战功,是一个能够与她相配的地位。至于如今是谁的天下,百姓又是谁的子民,与他何干。 自始至终,和他相关的,只她一人。 第13章 景宁宫中。 “侄儿拜见姑母。”白衣公子翩翩如玉,温文尔雅。 殿中的几个小宫女偷偷瞄着,听着男子如玉石般清亮的声音,好几个都红了脸。 姚太后神色淡淡,手握佛珠,平静地看着他。 “起来吧,赐坐。” 姚之骞这才起身,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抬头望去。高位上的妇人雍容华贵,虽穿着十分素雅,年近半百,却依旧掩盖不了那绝美的容色与超凡脱俗的高贵气质。 “谢姑母。”姚之骞转身坐下,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关切道:“父亲听闻姑母身体不适,特让侄儿前来看看您。” 姚太后神色未变,淡淡道:“劳他挂心了,不是什么大毛病,许是太累了。” 姚之骞面上忧色不减,“姑母一心礼佛,可要注意身体才是。若是您病倒了,不只是父亲,宁王殿下也会十分担忧的。” 他脸上的焦急太过真诚,竟叫人看不出半分破绽。 “阿彧许久不来宫中看我了,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姚太后手指微动,拨弄着手中的佛珠。 姚之骞视线停在那佛珠上一瞬,片刻后不着痕迹地挪开,笑道:“彧表兄前日听闻岭南那边出了一位得道高僧,那位高僧云游四海,各处讲经,这几日会在岭南停留一段时间,彧表兄匆匆赶去,希望能为姑母求得一份高僧亲手誊写的佛经,为您求得一份庇佑。” 姚太后手指一顿,眼睑低垂看着素色锦服上的朵朵莲花,低声道:“他有心了。” …… “今日天气真不错,你陪我去御花园里走走吧!”虞乐瑶扶着腰站起身,一旁的贴身侍女赶忙过去搀扶。 月苓看了看外面的景色,也有些心动,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入宫,也想出去散散心,只是…… “还是算了,你还是让太子殿下陪你去吧。”月苓这就要告辞。 虞乐瑶一听不乐意了,嗔怪她:“就走走,你怕他做什么,他要是冲你发火,我护着你。走!” 月苓与她身边的大宫女对视一眼,互相瞧见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一行人刚出了宫门,迎面遇上了回来的太子殿下。 虞乐瑶面露尴尬,轻轻咬了下红唇,先发制人:“阿恒,我在殿中待得有些闷了,让月苓陪我去御花园中走走,好不好?” 萧恒闻言,面色不善地看了一眼月苓,月苓迅速垂下头,低眉顺眼地向太子行了礼。 乐瑶抓住萧恒的手,柔声撒娇:“阿恒,我和月苓好久不见,就让我和她多呆一会吧。” 萧恒见她的太子妃身体挡在傅月苓前面,一副‘你必须要答应我不然我就不开心’的样子,只得无奈应下:“我跟你一起去。” “那你就跟在后面,不许上前,我们姐妹要说悄悄话的!” 萧恒看着往日里端庄温柔的爱妻今日为了别人跟他撒娇,心中既甜蜜又吃味,看她坚持的样子,只得点头。 虞乐瑶身体错开,月苓面前没了遮挡,这才看到太子身旁另外一人,愣在原地,失了神。 “那你先回去吧,其他事我们改日再谈。”萧恒转身看着陆修凉道。 陆修凉眸色深沉看着月苓,滚了滚喉结,哑着声音:“我也去。” “嗯?”萧恒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是陪媳妇,陆修凉去又是干嘛。这人什么毛病?怎么刚刚还好好的,现在突然像是个傻子一样。 “这位是?”这几人里面只有虞乐瑶不认得眼前这位。 “哦,这位是镇国大将军陆修凉,也是三年前把我从大顺国敌军大帐中救出来的人。” 虞乐瑶感激地道了谢,当时他们还未成亲,但婚事已经定下,太子奉命去前线慰问,意外被敌军掳走,若是太子出了什么意外,不仅她会没了爱人,整个大梁都会动荡。 “那陆将军就一同前往吧,你们有事可以边走边说。”虞乐瑶说完便先行离开走在前面。 陆修凉眼神炽热看着面前的少女。 月苓眸光闪烁,将心中的的百种情绪艰难吞下,微红着脸,不敢抬头看,向他福了福身子,低着头与他擦肩而过。 萧恒站在原地,木着脸看着陆修凉迫不及待跟上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月苓三两步小跑追上了虞乐瑶,彷佛后面跟着什么洪水猛兽。 “跑什么,你看看,脸都红了。”乐瑶无奈地抬手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 月苓轻咬下唇,眼中漾着好看的光,眼神躲躲闪闪,“嗯……没什么……” 乐瑶向后看了看那两个男人,笑道:“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月苓含糊道:“嗯……” “哈哈哈,你怕什么,那陆将军还能吃人不成?”她见月苓脸越发得红,心中更觉好笑,“好好好,你别害羞,我不打趣你。我们去那边走走吧,现在牡丹开得正好,你同我去瞧瞧。” 萧恒与陆修凉并肩走着,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古怪起来。 突然,萧恒轻笑一声,肯定地说道:“原来你喜欢傅月苓。” 没人回应。 “嗤,孤又不是瞎子,刚才你眼睛都快黏到人家姑娘身上了,看她的眼神就好像要生吞活剥一般。”萧恒双手背在身后,规劝道:“你把眼神收敛点吧,都吓着人家了。” 陆修凉皱着眉,低头看了看掌心,又抬起头,将手掌虚握成拳,轻轻摩挲了下手指,似是在回忆什么触感,有些认命地说:“我控制不住。” “噗……哈哈哈哈……”萧恒难得有这么高兴的时候,都是男人,他还能不懂这话里的意思? “你啊你啊,真是命该如此啊。”萧恒看了看他,见他自始至终都专注地盯着人家姑娘的背影,心中也是颇多感慨,小声嘟囔着:“真是冰山不化则已,若是融化,便如那汹涌翻滚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不知道,人家姑娘能不能承受他这般浓烈的爱意啊。 “今年的花开的真是好,这可真是称得上那句话,唯有牡丹真国色。”乐瑶摘了一朵牡丹,轻轻别在月苓的发间,见周围宫女一个个都看得移不开眼,愈发满意,“这花戴在你头上,倒反而黯然失色了些。” 不远处的两个男人,一个浑身僵硬,一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身旁的人。 “咳咳……你可以了。”萧恒实在受不了身边这个愣头青,人家别个花而已,眼睛能不能不要这么亮!堂堂主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像什么样子! 萧恒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本来他还想着和陆修凉说一下京中现在的情形,看这样子某人怕是没心情听了。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姚之骞从太后的景宁宫出来后,心事重重,不知怎么的,就绕到了御花园的门口。 花香扑鼻,他不喜欢。 刚要抬脚离开,远处说话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越来越近,他停在了原地。 乐瑶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颇为意外,但仔细思量后也觉得不足为奇。 姚太后和姚震是堂姐弟,姚之骞进宫探望太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月苓乍一见到这副熟悉的面孔,心脏猛地收缩,那股窒息的感觉又铺天盖地袭来,几乎淹没了她。 胸口刺入匕首的地方彷佛又在隐隐作痛,她甚至还能想起血液一点一点流出去的感觉。她震惊地瞪大了眼,手指冰凉,微微颤抖。 陆修凉察觉了她的变化,眉头紧锁。 “太子,太子妃。”姚之骞的脸上又挂起了温润的笑容,向二位贵人行礼。 “姚公子今日是来看望皇祖母的吗?” 姚之骞点点头,“正是,家父听闻姑母身体不适,嘱咐我过来看看。” “原来如此。” 姚之骞转头看向傅月苓,她今日身着淡粉色衣裙,头上还别着朵牡丹,若是别人如此打扮多少会显得有些俗气,可偏偏在她身上非但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更加美艳动人。他温声道:“月苓,好久不见。” 月苓低头不语,贝齿紧紧咬着下唇。 姚之骞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稍纵即逝,他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臣有些话想与傅姑娘单独说,容臣与她先告退了。”说罢便要上去拉月苓的衣袖。 月苓大惊,往后退了一大步,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身体竟渐渐放松了。 陆修凉将她身体扶正,很快收回了手,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抱歉。” 月苓抬头看着那双漆黑迷人的眸子,心飞快地跳着,脸闪过可疑的红晕,轻声道:“无事……” 站直了身体,转回头看向姚之骞,她原本柔和的眼神变得冷淡,语气客气,像是避嫌一般:“姚公子,有何事在这里说便可。” 姚之骞怔在原地,眼中满是不解,“姚公子?你现在为何这样称呼我,我们从前那样亲密,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你我生疏至此?” “公子慎言。”月苓语气冷了下去,面露不悦,背后那人离她极近,带给她极强的安全感,彷佛只要他站在背后,她就能面对所有的恐惧。 第14章 “姚公子,我们何时亲密过?请你不要胡乱说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姚之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们一同长大,那些事你都忘记了吗?” 陆修凉听着两人的对话,脸色阴沉。 姚之骞话里话外透出的对月苓的熟悉,他们独有的过往回忆,还有他对月苓的占有欲,这些都叫陆修凉心中很不舒服。 他甚至有一种想要让姚之骞永远消失的冲动。 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佩剑,空空如也。进宫前他的武器都被卸了去。 烦躁无处释放,周身的气势越来越冰冷。 “姚公子,若你说的是从前我们一同读书之事,那只是因为你我的父亲同朝为官,我们又年纪相仿而已。除此之外,我们并无别的关系。” “那我们一同谈天说地,吟诗作画,那些快乐,都不做数吗??!” 月苓疑惑地看着他,“姚公子,这不是同窗都会做的事吗?这种事我与明珠做过,与吴蔓也做过,甚至是霍明辰,都做过。” “所以我在你心里与旁人并无不同是吗!”姚之骞被刺激得不轻,双手用力抓着月苓的肩膀,疼得她一声惊呼。 陆修凉两步上前,抓着他的手甩到一旁,将月苓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姚之骞,“姚公子,请自重。” 姚之骞无暇理会牵制住他的陆修凉,赤红着双眼瞪着月苓,“所以你才拒绝了我家的求亲,是吗?” 陆修凉听闻此言,倏得回身望向月苓,喉结滚动着。 她拒绝了? 月苓也看着他,抿了抿唇,又将视线放在姚之骞的身上,郑重地说道:“是。因为我从未喜欢过你,所以拒绝。” 姚之骞踉踉跄跄逼近月苓,再无平日里温润公子的模样。 陆修凉迅速转回身护在她的身前,眼神冰冷。 月苓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虞乐瑶沉默了许久,此刻叹了口气,“姚公子,你情我愿之事,强求不得。”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间无人说话,身边的宫人个个屏着呼吸,低垂着脑袋。 姚之骞垂下眼,最终还是转身离去了。 陆修凉眸色沉沉看着月苓,心潮涌动。 太子妃的话萦绕在耳边久久不去。 他和姚之骞又有什么分别呢?感情之事,本就是讲究你情我愿。 今日看她决绝的样子,若是有朝一日,他同姚之骞一样陷入同样的境地,到时又该何去何从?难道真的让他选择放手吗? 不,他做不到。 他偏要强求。 月苓回望着他,眼中笑意盈盈,她冲他福了福身子,轻声道:“陆将军,多谢。” 陆修凉没说话,还直直地看着她。 那目光太直白太火热,月苓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只低着头,面含羞涩。 萧恒在旁边全看明白了,这傅姑娘对陆修凉未必没有好感,他轻咳两声,缓解了尴尬的气氛:“陆兄,我陪乐瑶先回去了,你送送傅姑娘吧,将人平安送出宫门,省得姚之骞再找傅姑娘的麻烦。” “嗯。”一双眼还牢牢粘在月苓身上,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萧恒心中气恼,他这般为人着想,都不配拥有一个感谢的眼神。 乐瑶有些依依不舍,“那你回去路上小心,得空牢了常来陪陪我,我整日无聊的很。” 夫妻二人渐行渐远,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萧恒抱怨的话:“是我平日陪你不够吗?要不要给你找个戏班子来,你最喜欢的。或者我带你去行宫住几天,现在时节正好,景色必定不错……” “……” “……” 此刻的御花园门口,只剩他们二人,气氛旖旎,缱绻缠绵。 “傅姑娘,我送你回去。”男子的声音低沉好听,像是带着钩子一般,轻轻挠抓着月苓的心,痒得难受。 “有劳陆将军了。”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几步的距离慢慢地走着,陆修凉看着女孩的背影,心渐渐变得柔软。 就像幼时一样,借住在信国公府的那段时间他时常偷偷跑出去。每每守在傅府的门口,也不是为了见她,只是觉得守着才心安。有时运气好能遇到她出来玩,他便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就像现在这样,看着她的背影。 袅袅之姿,婷婷婀娜,美得摄人心魂。 他的女孩终于长大了,到了可以嫁给他的年纪,这叫他怎能不心动? 突然,月苓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他,眼神清亮闪着光芒:“陆将军,可否近前来,我想同你说说话。” “……” 陆修凉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快恢复如常,快步走到她身边,压着步子同她一起往宫门处走。 “将军多年戍守边关,必是十分辛苦。” “还好。” 月苓听出他的拘谨,心中暗暗发笑,“月苓常听人提起将军威名,甚是仰慕。有将军在外镇守国土,实乃大梁之幸。” 陆修凉什么都没听到,他只听到了那四个字,“甚是仰慕”。他突然感觉喉咙一阵干涩,呼吸也变得艰难。 “你……你认得我?”他忐忑地看着她。 “嗯?”月苓歪着头看向他,“自然认得,陆将军的威名恐怕无人不知吧。” “我……我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那样……”他尽力为自己辩解着。 他不是没有心的,只是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事少之又少。 “我知道啊。” 月苓打断了他的话,停住脚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将军是英雄,为了大梁付出了很多,百姓对你的诸多误解,其实也是因为敬畏着你。他们不了解你,我知道。” 少女美眸顾盼间波光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浅的笑意,眉目如画,语笑嫣然。 陆修凉心下微动,心中的情愫快要满溢出来,他眸光深沉地看着她,眼尾挂着缱绻的笑意,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浓浓的深情。 别人如何说,他从不在乎,他只在乎她的看法,只担心她会听信那些流言蜚语而惧怕他远离他,那样才会令他生不如死。 在外十载,每一次重伤,每一次快要失去意识的关头,他都咬牙挺了过来,只为能再见到她。她已经成了他活下去的支柱。 不,不仅是这些年,从幼时初遇她时起,她的笑容就像阳光一样照进了他阴暗腐朽的内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一如当年,这般美好,美好到让人心动不已,甚至想要据为己有,哪怕要用他的命来换,也在所不惜。 还记得年少之时,他被家中的其他公子百般欺辱。那样的日子年复一年日日如此,他早就认了命,不再抵抗,他本以为自己会苟延残喘地活到坚持不住的那一天,然后与大家同归于尽。却没想到,她从天而降,制止了正在殴打他的那些人。 “你们在干什么!欺负人是不对的!我要告诉我爹,让他把你们抓起来!”小小的女童锦衣绣服,梳着两个可爱俏皮的花苞头,上面缠着细细的银链,链子尾端坠着小小的红玛瑙珠,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可爱极了。 一群半大的少年面露狐疑,警惕地看着来人。 “他们是谁啊?” “不认识。” “喂,我劝你们俩滚远点,这小子是我家的,要打要骂全看我们的心情,别多管闲事!” 一个衣着最整齐,看起来最年长的少年似是认出了他们,低声对同伴说:“好像是左相家和信国公府的……我们惹不起。” 霍明辰已有十二,眉宇间有几分肖似他爹的神色,此刻面露鄙夷:“在本少爷面前你们也敢放肆,报上名号,让我看看你们是哪家的贵公子。” 一群少年被两位的贵气压得透不过气,只得将陆修凉仍在原地,四散逃开。 “切,我当陆侍郎家的公子有多硬气。”霍明辰蔑视地看着那些人仓皇逃窜的背影,满脸不屑。 霍家和陆家相邻,为首的那个是陆家最受宠的一位姨娘所出,霍明辰曾见过,不过地上躺着这位,倒是从未见过。 “喂,你也是陆侍郎的儿子吗?为什么会被他们打得这么惨?” 陆修凉嘴角都是血,面容也有好几处乌青,看不出面貌,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脚步迟缓地往陆府的方向走。 “嘿,我说你小子,我和妹妹救了你,你怎么都不识好歹,连句谢都没有。” 月苓没管原地跳脚的霍明辰,她连忙追了上去,小手拉着少年脏兮兮的衣角,眼中含泪,可怜巴巴地带着哭腔问道:“小哥哥,你疼不疼啊……” 陆修凉脸色淡淡的,冰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月苓被他吓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这臭小子还吓唬我妹妹,信不信我、我告诉我哥,让他们找你算账!我可告诉你,我两个哥哥都特别厉害,一般人都不敢惹!” “明辰哥哥……” 少年拖着受了伤的腿,一瘸一拐离开。 傍晚,他又在那条巷子里看见了她,身边还有一个婆子和一个年龄差不多小女童。 “姑娘,天快黑了,该回府了,夫人会着急的。” “我再等会他……再等等。” 少年将手中的垃圾随手扔在巷子的角落,转身回去。 突然的响动惊动了小女孩,她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向他,语气难掩兴奋:“小哥哥!你终于来了!月苓等了你好久!” 她不顾他手上的油污,一把拽住他不让他继续走。 崔妈妈看着眼前阴郁的少年,心惊肉跳,小声劝道:“姑娘……回去吧……” “我不回!要回你回!”月苓气鼓鼓地夺走崔妈妈手中的药箱,跑到少年的跟前,抬头看着他,奶声奶气道:“小哥哥,你受伤了,我帮你包扎好不好啊?” 小月苓在这等了他半天,她知道打他的人是家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家人之间不能好好相处,但是被自己的家人伤害一定会很伤心,而且一定也没有人替他上药,受伤了不上药怎么能行呢? “好。” 月苓眉开眼笑,那笑容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强势地闯进了他的生活,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自那之后,她与他再没有交集,而他心中的贪念像藤蔓一般快速生长着。 后来,他会悄悄跟着她,保护着她,直到他远赴西南。 这十年,他妄想着有朝一日能挣脱这暗无天日的牢笼,卸去一身狼狈,光明正大地走到她面前,道一声谢。 如今,他做到了。 再开口,声音中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情:“多谢。” 两字道出了十年的思念与眷恋,那无数个难眠的日夜的压抑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一路再无对话,两人心中都已满足。 今日如此已经够了,他们来日方长。 第15章 阿念等在宫门外,远远看到姑娘身边跟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待她看清来人的面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月苓忍着笑,假装看不见阿念的蠢样,陆修凉带有威严的眼神淡淡瞥了她一眼,转回头去变脸似的,眼中含笑看着月苓。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白瓷瓶,递到她的面前,柔声道:“回去之后,若是觉得痛,可以试一试这个。” “嗯?” 他提醒:“肩膀。” 月苓恍然,心底涌起一股暖流,缓缓吐出一口气,将眼底的酸涩逼退。 可她的神情变化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 月苓接过药瓶,毫无防备对上了他担忧的目光,愣了片刻,笑了出来。 陆修凉看着她粉嫩的唇瓣,眸中燃起两团烈火,狼狈地与她道别,翻身上马离去。 回府的路上,月苓靠在轿中,嘴角挂着淡笑,翻来覆去看手里的白瓷瓶。 “姑娘?” “何事。” “…………” “没事……” 月苓笑了,玉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看到你的主子,吓傻了?” “姑娘!阿念的主子只有你一个!” “马屁精。” 月苓举起药瓶,认认真真地端详着。 阿念的脸纠结成了包子,“姑娘……” “有话直说。” “……您打算怎么对付将军啊?” 这是什么意思,她还能吃了他吗? “奴婢心里憋不住话,尤其是……在将军面前,被他看出破绽就完了!” 哦,原来是担心她这条小命啊。月苓哭笑不得:“你放心,我护着你,他就算发现你叛变了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姑娘……您别说叛变两个字,阿念好害怕。 一时无话,轿内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 “您知道将军是如何惩治背叛他的人吗?”阿念冷不防地幽幽来了句,吓得月苓差点把手里的瓶子扔出去。 “你这丫头,吓我一跳。”月苓小心翼翼把瓶子放进怀中,顺着她的话问道:“他会如何?” “唉……还是不说了……” 这愁眉苦脸的样子惹得月苓一阵无语,作势吓唬她:“你再唉声叹气小心我告诉陆修凉!” “别别!!奴婢不说了!” 月苓摇了摇头,掀开了轿帘的一角,怔怔看着外面。 她如何能不知陆修凉会做出什么事呢?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她更加了解他的人了吧。 上一世的陆修凉,手握兵权,实力强劲,没有人能惹得起他。 姚家敢算计到他身上,就是因为他的地位足够高,能给傅家致命一击。 陆修凉的权势,傅家得罪不起。若是他真的追究,傅家必定难逃大难。 只是这件事里唯一的意外,就是他愿意娶她,给了她一个庇护之所。 事实证明,他确实手段残酷,狠厉无情,所有伤害她的人,全都被他一一铲除,包括让她伤心的自己。 一想到他死去的那一瞬间,她就痛得不能自已。 这段时间她又仔仔细细地回忆幼年发生的每一件事,好像能从模糊的记忆中找到他的影子。越了解,越心疼,更加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 这京城中,谁的手又是干净的呢?越是处于权力中心的人,活得越是艰难。 这一世,披荆斩棘,她也要和他站在一起。 …… 夜幕初临,半轮皎月悬于天上,夜空中繁星烁烁点缀其中。为贺西南大军得胜回朝,仁景帝特许城中连办三日灯会,此刻街上热闹非凡,人山人海,甚至比白日还要喧嚣。 霍明辰晃着手中的酒,自夸道:“来尝尝,这是兄弟我的独家珍藏,今日你有口福了。” 陆修凉长袍半敞,姿态随意,仰头喝尽杯中酒。 “啧,你这喝酒的样子和我大哥一模一样。当初你走时,身上好歹还有世家公子的文雅在,在战场上待了这许多年,倒是愈发内敛了。” “你却还是老样子。”男子话中带着轻嘲,略略掀了掀眼皮瞧着他。 “嘶,你知道你现在在跟谁说话吗?知道这京中首富是谁吗?你屁股下面这块地方,我的。”霍明辰还是小时候那副动不动就炸毛的样子,他站在窗边指着对面,“对面那几家店,我的。” 这确实是陆修凉没有想到的事,小时候完全看不出霍明辰这么适合经商,短短几年赚的盆丰钵满。 “不说我了,没什么意思,每日就是赚钱赚钱,无趣地很,你说我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两人碰杯。 “那你为何还执着于此?” 据他所知,霍老将军应该并不支持霍明辰经商。 “唉,不瞒你说,我家郡主大人整日催着我成亲,尤其是我两个哥哥成亲之后,她就开始盯上我了。我实在烦得很,只能到处跑一跑生意,能躲一时是一时吧,她平日看不见我也就不唠叨了。” 霍明辰的母亲是清河郡主,先帝将女儿许配给了霍老将军,还赐了信国公的爵位。 “她最近看上了宋家的女儿,说看着不错。”霍明辰冷笑一声,“我偷偷看过,那简直就跟嘉阳郡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郡主娘是想坑我啊。” “哪个宋家?” 霍明辰疑惑地看着他,“就是你军中的……什么官我没记住,应该是副将之类的吧,这次陛下不是封赏了一批武将吗?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陆修凉点点头,副将中确实有一位姓宋,但是家世和信国公差得太多,尤其是跟他两个嫂子的娘家比起来相距甚远,看来清河郡主已经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了。 “你又是为何不愿意成亲。”陆修凉半阖着眼,手指轻轻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霍明辰苦笑一声:“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这心里放不下一个人。” 这件事放在他心里好多年了,知道的人不多。 从很小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只不过对方只把他当弟弟看待。他十五岁那年,那姑娘嫁人了,从那天开始,说不出口的话便再也没机会说了,一辈子都只能烂在心里。 霍明辰喃喃自语:“我觉得我应该是放下了,看到她幸福,我心里也高兴,但是每每想起成亲一事,便觉得没意思,提不起兴趣。” 他呆呆看着酒杯,似是怅然,又似是迷茫。 他恍惚间又看到年少之时,那个永远都会对他笑的温柔女子拍着他的头,轻声责怪他到处惹祸。那时她的一举一动,都紧紧牵动着少年的心弦。 这一恍然,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有了疼爱她的丈夫,还有可爱的女儿。 陆修凉没说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明辰咽下一口酒,突然笑了,幸灾乐祸道:“现在你回来了,这下好了,咱俩可是一样大,你也没娶亲,郡主大人有事情做了,我也能松快几天。” 陆修凉随意靠在榻旁的柱子上,长腿随意屈着,静静望着窗外的繁星,语气随意地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一般,淡淡开口:“我的婚事已有了着落,你还是自己面对吧。” 咣当,酒杯碎了一地。 “啥玩意?你娶亲了?”霍明辰蹦得老高,眼珠子瞪得像鱼眼一样大,声音大的要把房盖掀飞,“什么时候的事!你在西南娶亲了?!” 守在屋外的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不知道屋里是不是打起来了。 “还未。”陆修凉淡定地看着他。 “吓死我了……”霍明辰一颗心落了下去,招呼伙计进来把残局收拾干净。 待人走后,他才后知后觉,“那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没人应。 看这意思,绝对是有喜欢的人了。 “你看上谁了?” “……” 霍明辰酒也不喝了,“我认不认识?” “嗯。” 他居然认识!! 霍明辰脑子里飞快把可能有过交集的京城闺秀都过了个遍,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陆修凉离开京城时才十三岁,在他家住了将近一年时间,他那会就爱跟在陆修凉身后跑,没见这人和哪个姑娘相熟啊…… 不对,岂止是不熟,根本都没打过照面。 霍明辰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别是他猜的那样,小声道:“明珠?” 陆修凉眼里有一瞬间的迷茫,努力地回忆说的是谁,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我四妹。” 恍然,随后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霍明辰竟然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他妹妹有多讨厌陆修凉他是知道的,只要不是他妹妹,万事都好商量。 正在霍明辰抓耳挠腮想不出头绪的时候,听到对面飘呼呼传来低沉的一声,“傅家。” 陆修凉半晌没听到动静,转过头对上一双呆楞的眼神,对视了几秒,他嘴角慢慢带上了笑,似是心情很好的样子,慢悠悠地又看向了窗外。 傅家三个女儿,两个都已出嫁。 “哦……月苓妹妹……” 过了足足一刻钟,霍明辰暴躁地怒吼:“好你个姓陆的!你别告诉我是那年我们俩路过把你救了那次!” “是。” “你这个畜生!居然那个时候就盯上我妹妹了!”霍明辰气得直挠头,悔不该当初。 “她不是你妹妹。”陆修凉眼神冰冷看着对面的人。 霍明辰脸色难看,梗着脖子吼道:“她就是我妹妹!”他从小就把月苓当亲妹妹一样护着,只因月苓是她的妹妹。 陆修凉冷笑一声,不再答话。 霍明辰左思右想,觉得这门亲事若能成也挺好的。傅家和他家沾亲带故,陆修凉又和他家渊源甚深,要是他爹娘知道这小子看上了傅家的姑娘,指不定多开心。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提亲?我可偷偷告诉你,姚家也盯着我月苓妹妹呢,你可要抓点紧。姚家那个小白脸有先天的优势,人家也算一起长大,不像你一直不在京中。” 霍明辰本来想给他心口扎上一刀,刺一刺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万万没想到,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眼尾带了点愉快的笑意,“她拒绝了。” “啊?” 霍明辰看他这样子,便知今日一定发生了什么,追问他细节。陆修凉却理了理衣衫,径自出门,回府了。 第16章 夕阳隐去,一室温馨,饭桌上玉盘珍馐,飘香四溢。 “今日难得人这么齐,我们一家人许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顿饭了。”沈氏眉开眼笑,看着身旁的丈夫和儿女,心中十分熨帖。 “这几日西南大军回朝,陛下甚是高兴。吴大人说大理寺那些案子反正积压了许久,不急这两日,让我们都早些回来陪陪家人。”傅逸朗将刚挑好鱼刺的鱼放进了李蓉的碗里。 李蓉见全家人的目光都放到了她的身上,不禁红了脸,桌下的手轻轻掐了身边人的腰。 傅逸朗侧头挑眉看着她,轻笑出声。 沈氏慈爱地看着小两口甜蜜的互动,和月苓对视一眼,都悄悄笑了。 “陛下忙着去皇后娘娘的宫中陪五皇子和六公主,一下朝就迫不及待把我赶了回来,我真是巴不得天天都有这样的好事。”傅崇捋了捋胡子,几杯酒下肚,面容也舒缓了很多。 身为左相,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加之最近陛下对右相隐隐有疏远之意,他更是忙得分身乏术。 白雪茹神色淡淡,冷眼他们旁观一家人其乐融融,桌上的美味佳肴放在嘴里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你今日去看过太子妃了,她还好吗?” 月苓点点头,“看她气色不错,大宫女说最初的时候吐得厉害,后来太子命御医开些了方子,又让小厨房精心调理着,这些日子已经能吃得下东西了。” 沈氏闻言才放了心,虞夫人与她是手帕交,可惜红颜薄命,留下小小的乐瑶便撒手人寰,实在是可怜,她有些感慨:“幸好太子是个好孩子……” 傅逸朗抬头看向月苓,“我见你今日从宫中回来后便心神不宁,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月苓夹菜的手顿住,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白雪茹,云淡风轻道:“无事,遇到了姚公子,说了会话。” 白雪茹闻言浑身僵住,吃饭的动作变得缓慢。 傅逸朗诧异道:“那还真是巧。” 月苓不在意地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氏和傅崇看出了女儿的冷淡,也不觉意外,没有放在心上。 傅逸朗若有所思地盯着妹妹的发顶,似是想瞧出什么。自从上次妹妹对他说了那些忠告,他便隐隐觉得妹妹变了,有些神秘,有些让人看不透。 这段时间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姚家的身上,还真让他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若是他没看错,有一故人频繁出入姚府,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当真耐人寻味。 他不知道姚家来求亲被妹妹拒绝了,但他从妹妹的态度中能感觉到她十分排斥姚家,好像在她落水之前,和姚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怎么突然会让他小心姚家?只是因为那个梦吗?妹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莫非是落水一事与姚家有关…… 李蓉见他皱眉,担忧地看着他,小手悄悄钻进了他的掌心。傅逸朗侧头看过来,安抚地冲她笑笑,俯身覆到她耳边道:“一会帮我把月苓叫到房中,我有话问她。” 男人的热气喷洒在李蓉的耳边,耳朵慢慢变得通红,她垂着眼,微微点头。 “大哥!要恩爱请回房间去,请你顾及一下我这个未婚闺阁女儿的感受。” 傅逸朗一本正经道:“你要是恨嫁的话,可以求母亲作主,让她早日成全了你。” “……”月苓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气鼓鼓地看着他。 沈氏笑着骂他:“你别逗她了,她这天天盼着自己嫁出去呢,你还往她心窝子上戳,你要是把她惹急了娘可帮不了你。” “大嫂……”月苓可怜巴巴看着李蓉。 李蓉神情慌乱,她胆子小,心也软,最怕小姑子跟她撒娇,此刻她手足无措,红着脸拉了拉傅逸朗的胳膊,小声道:“你别欺负妹妹……你欺负她,我……我不理你了……” 傅逸朗脸刷的黑了,他面色不善地看向月苓,看这丫头满脸得意,气笑了。 月苓冲他吐了吐舌头,美滋滋低头继续吃饭。 白雪茹埋着头,眼里的怨毒几乎要喷涌而出,握着筷子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牙齿咬的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月苓生吞活剥一般。 凭什么,凭什么! 傅月苓,你凭什么! 若是你没了好看的脸,看谁还会多看你一眼,若是傅家都完蛋了,看你还高贵什么?! 她眼里闪过思量,心里的恶肆无忌惮地滋长、壮大、充斥了整个内心。 饭后,李蓉把月苓叫到了房中,姑嫂二人正亲密地说着话,沈氏一挑门帘进来了。 她轻责道:“这都这么晚了,还闹你嫂嫂,她身体不好又怀着孕,赶紧回去!” 月苓无奈看着她娘,手中摆弄着大哥给嫂子准备的小孩子玩的物件,轻声道:“嫂嫂说大哥有话对我说,让我过来,怪神秘的。把我叫来了,他不知道去哪了,这不能怪我啊。” “你大哥去找你爹了,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又在说什么。”沈氏抱怨道,一把拉开月苓,坐到李蓉身边嘘寒问暖。 李蓉心中感动,自从她嫁到傅家,丈夫体贴婆母疼爱,小姑子也喜欢粘着她。 她性格内敛,在家中时不招父母的喜欢,出嫁前几个姐妹也对她冷嘲热讽,说她攀了高枝,还说这高门贵府的公子都花心的很,看她能得意多久。 殊不知来到傅府之后,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她爹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家里姨娘姐妹众多,她以为这天下的男子都如她爹一般,万没想到她的夫君和公公都是这般的端方男子,痴情男儿。 自己真真是幸运极了。 “娘也在。”傅逸朗终于回来了。 李蓉就要起身去迎,沈氏一把按住她的肩,“你待着,他又不是没长手,想拿什么让他自己去。” 月苓笑出了声,傅家在沈氏的治理下,永远是女主人掌握话语权,“娘,您太彪悍了,吓着嫂嫂了。” 沈氏一想到李家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未出嫁时便是京中有名的厉害角色,最看不惯李家那一套男尊女卑欺软怕硬的做派,这大儿媳的性格软绵绵的,一看就知道在家中受了不少委屈,既进了她傅府的门,那就是她亲生女儿,就得活得硬气,不能被任何人欺负,哪怕是她亲生儿子也不行。 傅逸朗眼神安抚地看了看妻子,又看向沈氏,无奈道:“父亲就是被您这般调、教的吧。” 沈氏挑着眉看着他,“男子汉大丈夫,总是吩咐我们女人做事干什么,蓉儿小你那么多,嫁给你本就委屈了人家,你给我安分点!近几日你早出晚归,娘都看在眼里,我只警告你一点,我们傅家断没有纳妾的说法,你若是让蓉儿难过,别怪为娘不讲情分。” 李蓉神色慌张,眼眶都急红了,连忙替夫君求情:“娘,我没有觉得委屈,夫君也待我很好……”她想到丈夫即使每日晚归,夜里也要翻来覆去折腾她,不禁脸热,她抬眼看向站立在屋中的俊朗男子,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更加赧然。 “没有最好,他若欺负你,只管告诉娘,娘给你作主。”沈氏温柔地拍拍李蓉的手背,笑容温暖。 李蓉羞涩地点点头。 “大哥找我何事?”月苓坐在桌前,拿起盘中一个核桃酥放进嘴里。这糕点是他娘特意为嫂子做的,连她都没有,还是嫂子这里好,有吃有喝。 傅逸朗脱下外杉挂起,挽了挽袖子,坐在月苓对面,慢条斯理倒了杯茶,才道:“你今日和姚之骞说什么了?” 月苓眼神一滞,垂下眼,“什么都瞒不过大哥。”她接过大哥给她倒的茶,嘴角挂着冷笑,“他问我为何拒绝姚家的求亲。” 傅逸朗颇感意外,这才知姚家已经来过。 “他为难你了?”沈氏皱着眉,脸色不太好看。 “不算,当时太子也在,他没来得及对我做什么。”此刻她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看来一会回去要让阿念替她上药了。 屋内空气一时凝滞,无人开口。 月苓手指摩挲着茶杯,犹豫着说道:“其实……今天他情绪很激动,完全不像平日清雅的样子。” “这也正常,他本有些傲骨,乍一听闻被你拒绝的消息,心中难免郁结,激动些是正常的。”傅逸朗神色淡淡,姚家那趟浑水,那些龌龊的事情,不知道这个姚公子知晓多少内情。若是他一早便与他父亲沆瀣一气,每日处心积虑地接近他的妹妹,那此人可谓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而且……而且……”月苓吞吞吐吐,眼神闪烁,“而且今日,陆……陆将军也在,是他把我护在身后,才没让姚之骞近我的身……” 沈氏眼中闪过亮光,走到女儿身旁,“是那个孩子?” 月苓红着脸,“嗯。” “什么?”傅逸朗面露迷茫,“陆将军是……镇国大将军?” “是他。”月苓喝了口茶,掩饰着内心的羞意。 沈氏喜道:“你还不知道,那个孩子就是幼时从人贩那里把你妹妹救出来的人。” “竟然是他?!”傅逸朗颇为诧异,当年那少年竟然就是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的大将军。 沈氏喜不自胜,脸上笑开了花,她伸手拍着月苓的肩膀,打趣道:“你妹妹她喜欢人家喜欢得不行了,就想嫁给人家呢。” “……”傅逸朗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第17章 他脸色复杂地看着月苓,重复道:“你喜欢他?” 月苓点点头。 “……” 沈氏瞧儿子面色有异,很是不解:“你怎么了?” 傅逸朗面有为难之色,“……一言难尽。” “大哥,莫不是……”月苓抿了抿唇,突然心里有些难过,声音低了下去:“莫不是你也以为陆将军像外面传的那样。” 傅逸朗依旧神色复杂盯着妹妹,“那倒没有。” 青年将领,年少有为,是个厉害的人物。传言再凶也只是传言,能被妹妹看上,必定有过人之处。只是…… 他能看出来,月苓很喜欢这位大将军。 就因为喜欢,这事才让他担忧,他为那位将军担忧。 自小,月苓对于喜欢的东西就会异常执着,若是她看上了你的什么东西,她不会抢,更不会去找爹娘作主,她会一直缠着你,殷勤地跑前跑后,做尽了努力,直到你松口把东西给她才算完。 小妹缠人的本事放眼全京城也是无人能及。 傅逸朗忧心忡忡地试探道:“若是他不喜欢你……” “不会的。”语气坚定。 “万一呢?” 月苓古怪地看着他,理所当然地答道:“那我便去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喜欢上我。” 他就知道…… 傅逸朗叹了口气,此刻非常同情那位冷面将军了。 妹妹对自己认定的事向来格外执着,京中的闺秀少有月苓这样的女儿家,不是他自夸,若是月苓认真起来,没有事是她办不成的。 他记得小时候月苓迷上了骑马,为了练好骑马,她不甚从马上摔了下来,断了腿。等伤养好,不顾爹娘反对,咬着牙又继续。 还有厨艺、书画、弹琴…… 傅逸朗看着月苓陷入了沉思,他的妹妹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是刚强的。 只是妹妹啊,你这一次挑了一个难度最大的…… 今日大军回京,在朝上他见过那个陆将军一面,风神俊朗,仪表堂堂,完全没有武将的粗鲁。整个人冷若冰霜,看上去就不近女色。若是小妹在他那碰了壁,怕是会越挫越勇,到时候不知道陆将军能不能承受的住她的骚扰啊…… 万一这大将军一个冲动把人砍了如何是好……应该,不会吧? 沈氏不管儿子那副阴晴不定的样子,她现在只关心白天发生的事。月苓三言两语说了大概,沈氏对陆修凉越发的满意,俨然已经把人家当成了女婿。 “看来是个热心肠的孩子,竟然还会护着你,他应该还记得你吧,毕竟那年的事他也受了很重的伤。” 热心肠? 傅逸朗听到这三个字,嘴里的茶差点喷了出来,他眼神复杂看着自己的天真娘,放下杯子摇了摇头,热心肠三个字安在那位身上……不搭,真的不搭。 月苓笑了出来,居然还有人用这个词形容他,这也就是她娘敢这么说,换了旁人,被他知道恐怕会不高兴吧。 “现在他回来了,我跟你爹说说这事,改天把他请来家里吃个饭,毕竟当年人家对你有救命之恩。” “四妹,我觉得你还是要委婉一点,别吓着人家……”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当初你追蓉儿的时候,闹得满城风雨,那会你怎么不委婉点?”沈氏鄙夷地看着儿子,作势要打他。 傅逸朗难得面露尴尬,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和李蓉对视一眼,看到神色赧然的妻子,眼里的柔情不自觉地溢了出来。 将母亲和妹妹送走之后,熄了灯,宽衣解带躺在李蓉的身边,他长臂一挥将爱妻搂在怀里,大手轻轻抚着她的肚子。 “阿朗。”李蓉柔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格外撩人心弦。 “嗯?” 男人声音沙哑,艰难地压抑着内心的躁动。 佳人一无所知,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蹭了蹭,低声道:“那位陆将军应该对小妹是有好感的。” “为何如此说?”大掌炽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寝衣传到了李蓉的身上。 “我也听丫鬟说起过那位将军,照他今日所为,实在不像是传说中的那般不近人情。若是小妹能与她喜欢的人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男人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今日当是困倦了,看你此刻如此兴奋,想来还有精力的。” 李蓉惊呼:“阿朗……大夫说此事……不宜过密……” 傅逸朗嗓音沙哑,低声安抚:“嗯,我轻轻的,你乖。” “唔……”未出口的话淹没在双唇之间。 …… “姑娘,您这进宫一趟,怎么还受伤了呢……” 流月站在床边看着阿念给姑娘上药,看到雪白的肩膀上那两处触目惊心的淤青,心疼得红了眼圈。 月苓低叹:“一时不察啊。” 她也想不到姚之骞会动手啊,上一世她和他之间从来没有直接的肢体冲突,她以为姚之骞只是心是黑的,现在看来,她对姚之骞的了解真的太过片面。 “亏得有将军的药膏在,过三两日这淤青就能散了。”阿念盖上瓶子,替月苓披上了薄薄的罩衫。 这药膏触感轻薄,涂抹到皮肤上半点都不觉油腻。 “他总是这般细心。”月苓看着白瓷瓶出神,喃喃自语。 贴心又温柔,总能让月苓感受到他藏在冰冷外壳下面炙热的灵魂,总能让她觉得自己在被爱着。当初她真的是瞎了眼睛盲了心智,竟未察觉到他的好。 入夜了。 流月和阿念一同出了姑娘的寝室。 流月看了看熄了灯的内室,压低声音问道:“阿念,将军是谁啊?” “嘘……” 两人压低声音,她们的住处和姑娘的寝室相连,此刻二人正蹑手蹑脚往住所走去。 阿念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故意卖着关子:“将军……就是将军啊。” “阿念姐姐,好姐姐,你快与我讲讲,今日发生了什么?” 都怪她娘,若不是她娘突然拽着她去给姑娘采买胭脂水粉,她也能陪着姑娘进宫了。 “说起这位将军,那真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啊……” “……” 第18章 隔日,正是傅崇和傅逸朗休沐的日子。 大哥正在前院陪着李蓉赏花,突然门房的小厮急匆匆跑过来,不热的季节愣是出了一头大汗。 傅逸朗皱着眉斥责道:“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公子,来客了。” 小厮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回想起刚刚的场景,心有余悸。那位的气场压得他透不过气,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物。 “谁来了?”傅崇理了理衣袍,走了出来。 “老爷,门外来了一位公子,姓陆。” 姓陆? 傅崇沉吟片刻,沉声道:“请人进来。” 傅逸朗和李蓉四目相对,他看到爱妻清澈的鹿眼中满是不解,意味深长道:“咱们四妹的猎物来了。” “傅伯父。” 厅中男子气宇轩昂,一身玄色长袍,腰间系着虎纹玉带,此刻静静站在这里,眼中的深沉与从容衬得他周身的气质沉静内敛。 傅逸朗眉头微挑,坐在一侧饶有兴趣地看着,这陆将军今日行的是晚辈礼,唤他父亲的称呼也有点意思。 傅崇面露感慨,眼底含着笑意赞赏道:“多年不见,公子当真叫人刮目相看,老夫深感欣慰,快请坐。” 陆修凉走到一侧坐下,一抬头对上了对面男子打量的眼睛,微一颔首。 婢女将茶端了上来,是上好的碧螺春,色泽银绿,碧翠诱人。 “若无当年伯父的引荐,修凉也不会有今日。” 傅崇却不以为然,“你本非池中之物,不必妄自菲薄,即便没有我,你也能出人头地。” “您谬赞了。” 傅逸朗看着一老一少你来我往互相奉承,叫来小厮低声吩咐:“去叫夫人和姑娘。” …… “姑娘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流月站在桌旁,对着月苓的字赞叹不已。 阿念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个小马屁精,你懂吗?” “我懂啊,跟在姑娘身边这么久,我也有耳濡目染。”流月帮月苓研磨,冲阿念吐了吐舌头。 行云流水,落笔如烟。 这字不似一般闺阁女儿所作,少了些秀雅柔弱,更多的是笔下的锋利和气势的磅礴。 只一点不足,力道不够。 月苓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叹了口气。 她的力气太小,只能学那人三分像了。 她的字原来也不是这样的凌厉霸道,只因上一世和陆修凉相处的那两年,她曾许多次对着他的字赞不绝口,后来他便握着她的手教她这样写。 重生以后再没有人从背后拥着她写这样的字,她自己写也只能学个皮毛,照猫画虎罢了。 崔妈妈端着小厨房刚做好的点心走了进来,边走边说:“姑娘,大公子请您去前厅一趟,说是有客来访,让您去瞧瞧呢。” 大梁民风开放,没有家中来客女子不见外男的说法,因此大哥此番举动倒也不足为奇。 月苓头也没抬,“知道客人是谁吗?” “没说,只知道是位年轻的公子。” 这倒是奇了。 若是她不认识,大哥不会来叫她。可若是她认识的,那小厮应该也很熟悉才对,不该答不上名字。 莫非…… “哎呀!姑娘这字!” 笔尖狠狠地顿住,一片墨迹立刻晕染开来。 月苓恍若不觉,心跳得越来越快,呆站在那里出神。 阿念皱着眉,“姑娘?” 月苓紧咬下唇,缓缓舒了口气,“阿念,去把那件新做的裙子拿出来,替我更衣。” 阿念恍然大悟,笑着应下,只留流月和崔妈妈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轻移莲步,袅袅婷婷,未进前厅便听到里面热闹的交谈声。 “陆公子年方几何?是否婚配了?家中还有什么亲人吗?” “抱歉啊陆公子,内人心直口快,你别放在心上。只因家中尚有一女待字闺中,她见到年轻的公子都要这样打探一番。” 月苓正巧推门进来,屋内人纷纷朝她看过去,这里面有一道视线最为灼热,烫得她几乎失了分寸乱了礼仪。 “爹,娘。”月苓低眉顺眼,身侧便是那朝思暮想之人,余光所及之处都是他的身影,挥之不去。 沈氏笑着介绍:“陆公子,这位是小女月苓,你们想必是见过的?” 陆修凉站起身,向她揖手,低声道:“傅姑娘。” 声音低沉有磁性,熟悉得让人想哭。 月苓侧身面向他,面颊微红,冲他福身,“将军,又见面了。” 沈氏喜笑颜开,她看着二人站在一起的身影,越看越觉得般配,简直是天作之合! 月苓转身在傅逸朗身边坐下,对面那人还专注地看着她,二人视线相撞,不自觉地对视片刻,众目睽睽,她实在觉得脸热,率先移开了目光。 傅逸朗轻咳一声,陆修凉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转头看向沈氏,徐徐道:“在下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婚配,家中只我一人。” 沈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刚刚的问题,笑道:“这孩子还真实诚,我问你便答了。” 傅崇感慨道:“现下边境再无战事,往后在京中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当年陆家那场大火来得蹊跷,可这案子偏偏没了后续。幸亏陆修凉在陆家身份低微,没人注意到他,加之这些年有傅崇和霍家刻意隐瞒他的身世,倒也没什么仇家盯上他。 月苓痴痴地看着对面人的侧脸,突然他偏头看了过来,她不设防地撞进了他漆黑幽深的眸子,像是在漩处涡中一般,让人不住地沉沦。 傅逸朗悄悄把头靠近月苓,压低声音调侃她:“你是生怕人家看不出来你喜欢他吗?” 月苓正呆望着那人出神,耳边一阵温热,猛地回神看向大哥,一副吓到的样子,又飞快转头看向陆修凉,不出意外地看到那人黑了脸。 她暗道声果然,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远离了她亲生大哥。 陆修凉对她的占有欲很强,甚至有些病态。他一向不喜欢她和除他以外的人太过亲近,外人都很难看出他的喜怒变化,但她却总能感受到细微的差别。 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上一世陆修凉为了独占她,甚至没有插手傅家的事,他任由姚家构陷父亲,污蔑太子。他眼睁睁看着傅家落败,太子失势。由此可见,陆修凉并未真的把他们放在心上。 月苓心中涌现出一个可怕又大胆的猜想,恐怕这皇位之上坐着谁他都是无所谓的。 他救太子,效忠皇上,也许只是为了把权势握在手里,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庇护之所。 上一世朝中的形势变幻莫测,朝堂动荡不安,但这些都没有妨碍到她的生活。 他为了她,怕是什么坏事都愿意做的。 月苓低眉敛目,安静地想着,若是当年他肯阻止那一切,姚家必定会因为忌惮他而收敛。他若是愿意,让姚家彻底倒台也不是没可能的。 “你昨日才回京,可去看过霍老将军了?” “尚未,老师陪师母去城郊的宝佛寺上香,今日不在府中。” 沈氏听闻烧香拜佛,突然想起来一桩事,“宝佛寺的高僧很灵的,苓儿出生时算出她今年有一场劫难,结果还真的应验了。” 陆修凉眸色暗了下去,藏在袖口中的拳头缓缓捏紧。 “苓儿,后日是吉日,你替娘去宝佛寺上香还愿,就当是感谢佛祖保佑你安然度过劫难吧。” 陆修凉不动声色地看向少女。 “是。”月苓垂着眼,睫毛微微颤着。 陆修凉没有在傅家久留,月苓被叫来以后,除了最开始的那句问候,再没有和他说话的机会。 傅崇将陆修凉送至府门外,屏退了众人,认真道:“现在的刑部侍郎虞宋是我的二女婿,若是你想重查陆府当年之事,我可以让他助你一臂之力。” 陆修凉向他施了一礼,沉声道:“多谢伯父费心,当年之事我已查出了些头绪,不用您再为我多跑一趟。” 傅崇心下大为诧异,不由得仔细打量他,真是后生可畏啊。 “好。若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以来府上找我。”傅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你如今也不小了,在西南耽误了这么多年,家中无人照顾可不行,现在回来了,是时候该好好考虑终生大事了。” 陆修凉闻言,眼中情绪渐渐变得复杂,他欲言又止,最终只顺从地点了点头。 第19章 流月臂挎一个小竹篮走进膳房,竹篮里面铺满了一早采集的玫瑰花。 “姑娘又想吃玫瑰花饼了?”膳房中一位厨娘一边扇着手中的蒲扇,一边问道。 “可不是,姑娘说好久没吃了,正巧这几日院中的玫瑰正多,便采了一些做吃的。”流月手脚麻利地处理着食材。 那厨娘笑道:“姑娘为了这些东西可真是费了不少功夫,咱们府上以前的玫瑰不是这一种,还是姑娘说,有的玫瑰不能食用,特意叫花匠换了现在这些可食用的来,咱们这些下人都只能跟在姑娘身后头学着。” “姑娘喜欢什么就会费尽心思去做,她要是看不上眼啊,多一眼都不分给你。”流月意味深长地说着,余光若有似无扫过膳房一角。 角落里有个浅黄色衣裳的婢女在熬汤药,听闻此言身形一僵。 流月嗤笑一声,转身翻了个白眼。傅府上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因为身份而排挤谁,主子们也不会故意刁难下人,但即便是这样,依旧有人不知足,偏偏爱作些恶心人的事。 人心不足蛇吞象,想得太多,要得太多,迟早会沉沦在欲、望里,渐渐迷失,渐渐消亡。 “月姨,您这是给谁做的汤羹啊?” 月姨是傅府资历最老的厨娘,她母亲是沈家的三大厨娘之一,后来沈氏出嫁,沈父沈母舍不得女儿,便让月姨一同来了傅家方便照顾沈氏的饮食。现在月姨平日里只有府中宴请客人时才会亲自动手,平日都是监督下人们做事。 “给少夫人的。”月姨笑道:“夫人说这个汤羹做起来工序十分复杂十分麻烦,她放心不下,让我亲自盯着。” 流月一听也高兴起来,不自觉多说了几句,“夫人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对咱们下人也好,对家人更是没得说,傅府上下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京中的这些贵府的下人都十分羡慕我能在咱们家当差,都说我投了个好胎,比好多不受宠的公子姑娘还好命。” 月姨笑着摇摇头,她也算从小看着流月长大,知道她这直来直往的性子,“你啊在外头还是少说这些,免得招惹是非。” 流月吐了吐舌头,撒娇道:“知道啦,我也就在家中说说。” 角落里那黄衣背影佝偻着身体,沉默着盯着汤药,她扇火的动作机械地重复着,闪烁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的,叫人看不清她的脸色。 “对了月姨,姑娘后日一早要去宝佛寺上香,您让准备早膳的人给我们姑娘早点备下,上香嘛得赶一早去才显心诚。” “好,我记下了,那就准备得清淡点,我记得姑娘每次一早起食欲就不太好,给她弄得清淡爽口些,能吃的多些。” 角落里黄衣婢女默不作声地将已经熬好的药盛到碗中,低眉顺眼地端着食盘离开了膳房。 流月斜着眼看着那人的背影,冷笑一声:“装模作样。” 月姨无奈地看着她,语重心长道:“你这脾气可要收一收了,被别人看到还以为你刻薄呢。” 流月气不打一处来,手下面团摔得啪啪作响,鼓着腮也不说话。 “她只是个丫鬟,很多事也不是她说了算的,你这样迁怒可不好。” “可是月姨,你没听说过蛇鼠一窝这个词吗?” “我的小祖宗,你可小点声,别给姑娘招祸。”月姨慌忙起身把膳房门关上,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脑门,“你跟阿念一同跟在姑娘身边,竟是一点都没学到阿念的沉稳,我看就是姑娘太过宠你,把你都宠坏了!” 许多事夫人不清楚,她却瞧得真真的,这个白姑娘确实不是好相处的。 白姑娘那个贴身婢女身上总是带着伤,人整日里也怏怏不乐,她觉得有点可怜。 月姨压低声音,“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姑娘,你要是成天把厌恶都写在脸上,旁人只会觉得我们姑娘为人刻薄,连寄养在家中的表姑娘都容忍不得,一点没有大家风范。” 流月还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我知道了……” 翠儿端着药碗回了房。 “姑娘,药好了,趁热喝吧。”她小心翼翼把碗放到桌子上,头低低垂着,眼睛一下一下偷瞄着白雪茹的脸色,衣袖短了一截,手腕露出,白白的皮肤上面一道道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 “咳咳……”白雪茹脸色苍白,一言不发端起了药碗。 昨日晚间受了些风寒,今日一早让翠儿请来大夫开了些药,没有惊动任何人。 白雪茹眼神晦暗,她在这府中从来都不受重视,莫说她只是小小的风寒,哪怕她生命垂危,恐怕也不会有人记得她。 只有姚之骞,他总是那么温柔地对待她,对她笑,还会关心她。 白雪茹心中被恨意填满,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已经喝空了的药碗,面容近乎扭曲。 “姑娘……”翠儿眼神闪烁,半天才下定决心开口:“刚刚在膳房,奴婢听流月说四姑娘后日要去宝佛寺祈福。” “哦?”白雪茹眼中淡漠如雪,眼神冷得像冰刀子一样直戳翠儿的心。 翠儿被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忙磕头,哆哆嗦嗦说道:“姑娘,您若是真的想脱离如今的困境,那后日便是天赐良机啊!” 她此刻什么也顾不得,每日这样被打骂真的已经够了。 白雪茹是主子,她只能忍了。流月狗仗人势,每天也要对她冷嘲热讽。 白姑娘无非就是不愿意做不受关注的表姑娘,想做这傅家正经的主子。白雪茹平日里被四姑娘压着,心里不痛快便一味拿她出气。若是这府中没了四姑娘,那白雪茹便是这里唯一的姑娘了,到时候她不会再被人打骂,更不会再被任何人欺压。 没人再看不起她。 翠儿声泪俱下,哭到声音嘶哑:“后日是夫人进宫的日子,四姑娘孤身一人,机不可失啊白姑娘。” 白雪茹闻言眼神发亮,她看着翠儿伏在地上的身体,赞赏道:“你所言有理,若我们主仆得了势,那往后的日子便好过多了,之骞哥哥也只能娶我。” 机不可失,白雪茹觉得她此刻病好了一大半,内心满是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和喜悦。 总算能够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 傅月苓,我看你这次如何逃得脱。你终归是要死在我手上的。 第20章 翠儿搀着被帷帽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白雪茹,匆匆从后门离开。 “姑娘,奴婢听说这碧海阁在京中设有据点,但这具体在何处,您知晓吗?” 白雪茹冷笑道:“自然是知晓的。” 她前段时间和嘉阳郡主打得火热,那个蠢货郡主好操控的很,多说两句好话便能把她哄的晕头转向。也是她运气好,恰好听到郡主身边的人提到过碧海阁的事,当时她无心记下,没想到如今居然有大用处。 看来那个嘉阳郡主也并非一无是处。 待她得势,嘉阳郡主还是可以继续亲近的。 碧海阁是江湖门派,一向以杀手和情报闻名。只要你有钱,就可以找到碧海阁的人,跟他们交易雇佣杀手,且不论成败,杀手绝对不会透露雇主的信息。 白雪茹胸有成竹,钱她有,傅家在这方面未曾亏待她,她也存了不少。这次就算花光她的积蓄也是值得的,只要除掉了傅月苓,傅家的钱她早晚也能收入囊中。 马车停下,面前是一个不起眼的古董店。 “姑娘要看些什么?是瓷器玉器,还是古董花瓶?”店小二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白雪茹的视线慢慢扫过屋内,淡淡道:“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我这有一桩买卖要和老板谈一谈。” 翠儿上前对小二低语几句,小二脸色瞬间变了,他皱着眉点点头,打量了几下眼前的女子,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包裹,转身去叫掌柜。 没一会工夫小二回来了,他神情恭敬,“姑娘楼上请,我们掌柜在上面等您。” …… “四妹,快坐。”李蓉放下针线,走上前去拉着月苓的手,“刚刚我外祖家遣人给我送了些稀奇的吃食,我寻思你爱吃这些,便把你叫来。” 李蓉在李家虽然常受欺负,但外祖母还是很疼爱她的。 月苓笑着摸了摸肚子,“嫂嫂,这午膳刚过,你容我消消食再吃。” 李蓉腼腆地点点头,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妹,人家一片真心待她,阿朗平时又不怎么关心家里的事,她也只能尽力对小妹好。 晨起时来客,她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就先行回房了。刚刚午膳阿朗陪着她在屋里吃,问了半天那位公子的事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她心中记挂这事,用完饭便一刻也不耽误把小妹叫了来。 犹豫道:“听说刚刚有位公子来了?” 月苓点点头。 李蓉眼睛看着她,观察着她的表情,“怎地没把人留下用饭啊?” 月苓饭后容易犯困,此刻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靠在一边,无精打采道:“不知道啊,许是他还有别的事吧。”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快要睡着,有些话毫无防备地就冒了出来:“他刚回来,忙的很……” 李蓉眼前一亮,看这熟捻程度,两人私下绝对有过来往。听闻那位公子昨日才刚刚抵京,今日一早便来拜访,小妹在他心中的分量一定不轻! 她眉开眼笑,有心继续说些什么,可看月苓昏昏欲睡的样子,顿时有些心疼,打发下人要给她收拾床铺让她睡一会。 月苓勉强睁开眼睛,打着哈欠抬腿就往外走,“我回去睡,嫂嫂你也休息吧。” 她不敢跟嫂嫂一起睡,万一大哥回来看见,又要不高兴了。 …… 一炷香的功夫,白雪茹从楼上走了下来,怀里的包裹已然不见。 掌柜跟在后面笑着送她出门:“姑娘所托之事我们定当尽心竭力,您只等消息就是。” 小二见人走远,走上前去,面露鄙夷,“大哥,这是哪家来的姑娘。” 他刚刚轻扫了两眼,身上穿的衣服不错,但是首饰都已经过时了。来他们这谈生意的非富即贵,他们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做的是要命的生意,一般人也不会冒冒然地找上门。更别提还是个闺阁小姐,真是闻所未闻。 掌柜散了笑意,不耐地挥了挥手,“如今的生意难做,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咱们这,看来是该听堂主的洗手不干了,不赚钱不说还要让兄弟们冒险。” “要我说也是。”小二倒了杯茶递给掌柜,斜靠在柱子上抱怨:“现在阁内还没肃清干净,有好多百姓不知所以,真把咱们这当杀手组织了,咱们可一直都是靠情报发家啊,那种杀人放火的腌臜事只有青龙堂那帮畜生才做得出来!” 掌柜脸色凝重,静静看着茶杯没说话。 碧海阁势力庞大,世人皆因它神秘诡谲而敬畏不已,可谁还记得,碧海阁在老阁主在世时,一向广施善意,从不做伤天害理、祸害无辜人之事。 他们门派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因不涉党政、无身份束缚来去自如,吸引了大批高手云集。 只可惜六年前老阁主去世,门派分裂成两股势力。青龙堂堂主袁立轩违背老阁主意愿,执意要依附朝廷,肆意打压他们白虎堂众人,还秘密训练杀手,在江湖上散播谣言。 从那时起,碧海阁的名声就完了。 他们也是后来才知,原来袁立轩那个叛贼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和朝廷的官员有了往来,只不过一直藏得很深。等到老阁主故去,他的狼子野心才不加掩饰地显露了出来。 小二继续道:“现如今公子替我们肃清了青龙堂,阁内的事堂主都还没料理完,世人的误解一时半会恐难消除。” 青龙堂所有叛贼在那一日尽数剿灭,而袁立轩在那日之后便不知所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掌柜脸色晦暗不明,咬牙道:“虽然大顺的二皇子已经伏诛,但袁立轩却不知所踪,他与朝中重臣有勾结,敌人并未一网打尽,公子让我们一切照旧,不要打草惊蛇。” 门外忽然出现一人,悄无声息,不知听了多久。 小二警惕地抬头看过去,掌柜看清那人面容,却是一愣,他三两步走到那人近前,恭顺地施了一礼,语气格外恭敬:“公子。” 男子一袭墨色长袍,面色冷漠,漆黑的眸色下蕴藏着凌厉,薄唇轻抿,淡淡道:“刚才那位姑娘找你有何事。” 掌柜低着头,如实道:“那位姑娘来雇佣杀手,杀另一位姑娘。” 话音刚落,周身的温度迅速将了下去,掌柜僵在原地不敢再说。 “继续。”一道冰冷的命令。 掌柜头垂得更低,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她说后日那位姑娘会去宝佛寺上香……” 没有听到指令,这是让他继续说的意思。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被眼前男人无声的盛怒压得透不过气,艰难道:“若是不能将人杀死,也要将容貌毁去,万万不能让她完好无缺地下山……” 刷地拔出宝剑,随手一劈,屋内一半的玉器古董全都变成了碎片。 小二被这乍然而出的内力震得血气翻滚,喉咙里冒出丝丝腥甜。掌柜咬着牙躬身站在他面前,强迫自己不要跪下。 男子一言不发,握着剑转身出了店门。 威压瞬间消散,小二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咳了咳。掌柜好半天才起身,想抬手擦一擦脸上的汗,却发现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 陆修凉站在无人的小巷中,轻声唤了声“陆九”。 一阵风吹过,一黑衣男子不知从何处而来,眨眼间跪在他面前,语气毫无波澜,“公子。” “继续跟着白雪茹。” “是。”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站在寂静无人的小巷中,抬头看着天,眼中漆黑一片,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抬步离开。 小二正心有余悸地打扫着屋内的狼藉,后怕道:“公子生气真是可怕,可比上次吓人多了。” 想当初公子一人血洗青龙堂的时候,所有的人拿着刀对着他,但是谁也不敢上前。后来那些叛徒无一幸存。 等他拎着剑从青龙堂出来的时候,浑身的血气压也压不住,墨色的长袍颜色更加的深,血顺着他衣角,像水流一般不断地流到地上,他们这些白虎堂的众人等在外面,看着面前这个从地狱走出来的公子,谁也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他们白虎堂的堂主孟安平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向他行臣服的跪拜礼。 那时只觉得公子是地狱的修罗,冰冷又无情,可刚刚看他,分明就是动了怒,突然有了七情六欲,和记忆中的人又好像判若两人。 “公……公子……”掌柜呆楞地看着去而复返的人,僵住了身体。 “后日一切如常,叫你派去的人不必留情。” 掌柜对上面前人漆黑深邃的眼眸,刚刚消散的恐惧又卷土重来,他低下头,恭敬地行礼,“是。” 待人走后,小二抱着笤帚走到掌柜身边,不安道:“公子这是何意?” 掌柜无力地摇了摇头,轻叹道:“我也不知,这心里总觉得不对劲,还是叮嘱兄弟们随机应变吧,到时候若是遇到了问题不要勉强,我们的人一定不能折损。” “好,放心吧大哥。” “唉,总觉得后日这一趟不安宁,让弟兄们多加小心,对了,叫几个经验丰富的人去,以防不测。” 第21章 白雪茹回了傅府,沉着脸坐在榻上一语不发。 翠儿小心地瞧着她的脸色,也没敢开口。 刚才那个古董店的掌柜说出的话虽然=Q.n=du=jia=zheng=li=明面上没什么特别之处,但细品下来,就是嫌她们穷酸。 可这有什么办法,这已经是她们拿得出手的全部的身家了。 白雪茹素日里虽不算大手大脚,但自从搭上了嘉阳郡主,上赶着买了不少稀奇玩意儿讨她的欢心。 若是花出去的钱能听到响儿也就罢了,偏偏那个跋扈的郡主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在她眼里,你巴结她是理所应当的,她自不会放在心上。 翠儿心中不甘,但她此刻更担心白雪茹会心情郁结到又拿她出气。 “只要此事成了,我还愁没有好日子吗。”白雪茹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到了翠儿的耳朵里,那阴森的语气让她的心颤了颤。 翠儿咽了咽口水,没应声,只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翠儿,带着锦盒里的东西,一会我们再出去一趟。”白雪茹敛着眉目,平静地吩咐。 翠儿惊惧地看着她,结巴的声音中带着不确定:“姑娘说的是……从前四姑娘送您的那些东西?” 白雪茹拳头攥地紧紧的,她脸上闪过羞恼和愤怒,阴鸷的眼睛朝翠儿警告地一瞥,翠儿立刻噤了声,僵在原地。 那些东西都是以前傅月苓和她要好时,缠着送给她的。 那几年傅月芫和傅月檀相继嫁了人,从小被家人宠爱的月苓乍一失去了两个姐姐的陪伴,大哥又年长她太多,只得移情到白雪茹的身上。 从月苓十一岁开始,她便频繁地送东西给白雪茹。 但是她一样都没用过,还把这些东西全都锁了起来。 这是施舍,是侮辱,是傅月苓用来收买她的东西。 她用不着。 每每看到那个盒子,她都会有种强烈的屈辱感,但她要在傅府生活下去,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只得收下。 她跟着傅月苓见过很多世家公子,那些人都是以前没资格见到的。那些个公子初见到她时,眼里大多都是意味深长的,那种审视的目光刺得她浑身难受。 那种目光,彷佛她是阴沟地狱里爬出来的臭虫一样下贱。 当年三姐傅月檀出嫁回门时,看到她手中拿着的月苓刚刚送给她的发钗,说了一句“这是我几年前送给月苓的啊,没想到她还留着”,当时白雪茹觉得自己的脸被狠狠地扇了几耳光,再对上三姐笑意吟吟的目光,她几乎想夺门而出。 难道她只配拥有别人用剩下的废物、垃圾吗? 凭什么要这么对她? 那天,她把那个发钗掰成了两半,扔到了河里。 可是白雪茹不知道,那个发钗虽然时日久了些,但那是月苓最心爱的发钗,虽然是三姐姐几年前送的,但月苓一直都没舍得用。 自那之后,白雪茹再收到的每一件东西都被她扔到了角落封存起来。 床榻上的女子脸色铁青,指甲用力地嵌进了肉里,面上却云淡风轻道:“左右是些无用的垃圾。” 此刻她居然要用这些东西变卖银两才能解了当下的困境,叫她心里怎能舒坦?! 翠儿缄默不语,弓着身退了出去。 …… “霍明辰!回京这些天怎么都不来看看我啊?”女子的嗓音清澈透亮,惊讶中夹带着欣喜。 吴蔓今日闲来无事,在房中理了理她的珠宝首饰,突然想起来过段时间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手头现银不多,于是拿了些平日不用的小玩意来当铺典当,谁知一进门就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霍明辰。 霍明辰听声音便认出了来人,闻言头也没抬,认真地核对着掌柜的账册,“我这才刚回来几天,京中这么多家店的账目都得看,忙都忙不过来,你要是想我了可以去我家找我,最近我都住在家里。” “谁、谁想你了?!”吴蔓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自作多情。” 她别扭地偏过头去,将东西放到掌柜面前。久没听到回音,又侧头细细打量他。 这半年霍明辰一直在南方到处跑生意,人好像黑了些,还更成熟了些。但是不变的,依旧是这副好看的皮囊。 他抽空掀着眼皮瞧了她一眼,少女还是和他离家时一样,活泼灵动,半点都没变,嘴角勾了勾,语气闲散:“是是是,吴姑娘怎么会把我这个无名小卒放在心上呢,是我家郡主大人想你了,请您抽空去坐坐呢。” 真是油嘴滑舌,一点都没变。 吴蔓低着头,笑了。 “你今日大驾光临,怎么,没银钱了?”霍明辰一目十行,手下的算盘打得哗哗作响,账本一页接一页地翻着。 吴蔓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自觉地出了神。 “喂,想什么呢?” 吴蔓猛然回神,不自在地闪着目光,心虚道:“过段时间是姨母的生辰,我也不能送太拿不出手的礼物。” 算盘声音一顿,霍明辰不解:“皇后娘娘是九月初二的生辰,距离现在还有近五个月呢,你急什么?” “我……” 她想说,我想来这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你。可这话哽在嗓子眼儿,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得慢慢想送什么嘛,先把银子准备好了再说。” 霍明辰跟掌柜的交代好相关事宜,带着吴蔓离开。 二人一同从当铺里出来,与带着帷帽的白衣女子擦肩而过。 “看什么呢?” 霍明辰回头,看吴蔓还呆呆地看着当铺门口,他顺着望过去,那里空无一人。 吴蔓若有所思,“我看刚刚那身影有点像白姑娘。” “哪个白姑娘?” 吴蔓眯着眼睛嫌弃地看着他,“月苓家的那个。” 霍明辰不在意地“哦”了声,拉着吴蔓往前走。 白雪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缺钱了?该不会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吧。 脑袋上挨了一记,疼得她直咧嘴,气鼓鼓的,“干什么!” 男子的大手不算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头,“小小年纪成天想东想西的。” “你不懂。”吴蔓心中有气,“你不会觉得白雪茹是什么好人吧?!也对,你们男人都喜欢这种柔柔弱弱看起来好拿捏的解语花,殊不知人家那温柔的面皮下藏着的是什么魔鬼面容蛇蝎心肠!” 霍明辰莫名地看着她:“你发什么小孩子脾气,我又没说什么。她是谁和我有何关系?我更不关心她是真是假是善是恶了。” “那她若是欺负了月苓呢?!”吴蔓瞪着眼睛,她也不知道心中这莫名其妙的涩意从何而来,只觉得心里憋得难受,不舒服。 霍明辰脸色沉了下去,“那我自然容不得她。”他拉着吴蔓的袖子往前走,像小时候那样牵着她。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了许久,他突然低声道:“她若是欺负你,我也是不能忍的。” 吴蔓看着他高挑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他牵着她的手,眼眶瞬间红了。 霍明辰转头看到这般景象,无奈地笑笑:“若是受欺负了,你得告诉我,我给你做主。你三哥别的本事没有,报仇的法子多的是。”说罢用袖子粗鲁地擦了擦她的眼睛,惹来一记怒视,彻底笑出了声,“真是个小孩子,多大了还哭鼻子。” 声音闷闷地,小声反驳:“我都十四了,不是小孩子。” 霍明辰淡淡道:“小着呢,比我小那么多,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话音落,他皱了皱眉,陆修凉那个混蛋和他一样大,月苓才比吴蔓大一岁…… 抿了抿唇,心中把禽兽畜生骂了个遍,这才觉得舒服了很多。 …… 白雪茹从当铺出来,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缓缓舒了口气。。 天色渐暗,白雪茹站在原地久久出神,翠儿忍不住小声提醒:“姑娘,天暗了,我们快回去吧。” “嗯。”她收回视线,余光却看见一白衣公子正朝这边走来。 她心中欢喜,将帷帽掀起来,看着那人走近。 墨色长靴踏在地上,好像一步一步走进了她的心里。 福了福身子,脸色微红,柔声道:“姚公子,真巧。” 在他面前,她从来都只敢唤他一声“公子”,只有在四下无人或者在傅月苓面前,她才有胆子叫他“之骞哥哥”。 “白姑娘。” 温润公子,翩翩如玉。 白雪茹红了脸颊,声若蚊蝇:“公子这是要去何处?” “正要回府。”姚之骞没什么话要和她说,此刻也不想久留,他向白雪茹施了一礼,玉石般清朗的声音缓缓而出:“似乎要下雨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府吧。” “姚公子!” 姚之骞离开的脚步一顿,旋身看她。 白雪茹咬了咬唇,终是放心不下那件事,“听闻公子去傅家求亲,不知……不知公子和月苓妹妹的婚期可定下了?” 纵使心中有万般的委屈,她也要问个清楚。这件事情日夜纠缠着她的思绪,备受折磨。 姚之骞瞳孔微缩,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谦逊有礼。 白雪茹松了口气,她刚刚应该是花了眼,看错了。 “终身大事皆为父母作主,此事我尚且不知。”顿了顿,笑道:“若是有幸与傅家姑娘结亲,是姚某毕生幸事。” 姚之骞说不上来他为什么会矢口否认被拒婚的事实,也许是自欺欺人,也许是此刻依旧不愿相信她心里没有他。 他转身告辞,走得潇洒。 白雪茹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盯着男子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消失不见。 起风了,雨快要来了。 她默不作声地将帷幔放下,面前的视线又变得模糊不清。 “走吧。”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的破绽。 作者有话要说:霍明辰:呸,畜生。 陆修凉:??? ps:霍明辰不是吴蔓的cp,蔓蔓的归宿另有其人~~ 第22章 初更已过,此刻正是亥时,院中一片漆黑,丫鬟婆子都已入睡,月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白日里才见过,此刻却更加想他了。 他今日上门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不知是不是等不及了。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上一世没有的,从她果断地拒绝了姚家的求亲开始,一切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上一世,她没去上街迎大军回朝,也没在宫中恰好遇到他,没有他替自己解围,更没有今日的上门拜访。 月苓心下怅惘,突然觉得春日的夜晚也是如此寒冷,她竟然有些怀念昨日背后贴上的那个温暖的胸膛。 漆黑的房中,传出一声叹息。 实在没有睡意,月苓起身,随手抄起挂在一旁的淡蓝色披风披在身上,拿了一只烛灯走出了房门。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地未全湿便停了。空气中的水气顺着鼻腔钻入肺管,带着丝丝的凉。 明月皎皎高挂空中,薄雾般的月光洒了下来,朦朦胧胧,更显寂寥。 黑夜中,一双眼睛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变得更加幽深且压抑,那里面情、潮、涌动,再难自抑。 她站在院中,将蜡烛放到石桌上,坐下。 单手扶腮,抬头看着星星,暗自出神。 不知他在做些什么,睡了没有。 身后的房顶上,身穿墨色长袍的男子长腿微屈坐在屋顶,后背半靠着屋脊,手里拿着酒壶,静静地看着少女的背影。 黑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微风拂过,发丝飞舞,整个人愈发的冷淡疏离,孑然独立。 这么多年,他看的最多的便是她的背影。 每每午夜梦回,那背影都是他最珍惜的画面。 可从来没有哪一次比此刻更想占有她,这种念头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心,无比强烈,甚至疯狂。想让她只看到自己,想让她对着他笑,想让这天下所有伤害她的人消失。 可她越是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就愈发胆怯,不敢僭越。 心中的猛兽就快要失控,可理智告诉他要忍耐克制。 黑暗中两个人,静默无言,谁也没有发出声响。 突然,月苓似有所感,鬼使神差般地朝身后的房顶看去,黑暗的夜色里,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坐在房顶上,面容看不真切,但身形却很熟悉。 月苓的呼吸一滞。 这感觉很奇怪,那一瞬间她竟不觉得害怕,她眯着眼睛,努力地分辨那人的身影。陆修凉却毫不费力地看清了她的样子,许是酒意上了头,此刻看着她娇憨的样子,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月苓手指捏着披风的一角,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何人在那?” 心却剧烈地躁动着,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沸腾了起来。黑夜寂静而隐秘,压抑的声音平添了一种刺激,她居然十分喜欢这种感觉。 陆修凉微微勾起嘴角,心想她可真是胆大,也不怕他是歹人。那晚好像也是如此,陆修凉皱了皱眉,她的警惕性竟如此差吗? 无人答话,她有些生气。这人是胆小鬼吗?一次两次偷偷来看她,被发现了还缩着头不敢出声。 她站起身,对着他的方向,“为何不敢说话?” 陆修凉听出了她的不悦,更觉得可爱,眼看佳人就要恼怒,拎着酒壶轻身一越到了她面前。 就这样低头,借着朦胧的月光专注看着她。 “将军为何在此?” “路过。”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香,月苓低头便看到了他手中的酒。 月苓险些被气笑了,这人把她当傻子糊弄吗?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拎着酒壶躲在她的屋顶上,这要是被别人看到,有多少张嘴都说不清了。 难道还要让她再经历一次被人千夫所指的痛苦吗? 她没好气地回道:“哦?将军随身还带着酒壶?喝酒当去酒楼才是,无缘无故躲在我的房上,是何居心?” 男子低低地笑出了声,喝过酒后嗓音更哑,整个人显得慵懒随意,“赏月。” 月苓抬头看着星空,小声嘟囔,“月亮哪看不都一个样吗?我房上有何特别的?你休要诓骗我!” 话音未落,腰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缠住,身体一轻,叫声还未出口,眨眼间就到了房顶上。 “你!”月苓怒目而视,气他突然的举动把她吓了一跳。 陆修凉眼底含笑,却没把她放开,“有何不同,上来看看便知。” 月苓没发觉两人此刻姿态多亲密。 上一世他们时常有这样的肢体接触,她早就对他的怀抱习以为常,此刻乖巧地任他搂着。 她抬头看着月亮,月色美的让人挪不开眼,原来高处的景色竟是这般迷人。 她看得出神,而他痴痴地看着怀中的她。 月苓转回头,与他四目相对。 月下的男子剑眉星目,一双桃花眼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有吸引力一般,将她卷入那无尽的漩涡之中。心跳骤然加快,一时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以前他是不是也时常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这样看她?她竟不知他笑起来这样好看。 月苓慌张地垂下眼睛,眼神飘忽不知该看向哪里,“将军真是好雅兴,不知道翻过多少个屋顶才这般熟练?”话刚出口,她就被自己酸酸的语气吓到了,羞窘得差点咬了舌头。 一时间气恼得不行,手臂用力挣了挣想脱离他的怀抱。 奋力挣扎了许久,额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无奈钳制着她的那一双臂膀像铁一般牢固,一时气急,再开口竟带了些哭腔:“你、你放开我……” 陆修凉眸色更深了些,心中有股急躁又猛烈的火焰急于喷涌而出。 这样撒娇的样子对于他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刚刚饮下的那壶酒烧得他的五脏六腑更加灼热了些,他微微低下头,情不自禁地覆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动,小心摔。” 月苓被耳边喷洒的灼热的气息烫得缩了缩脖子,安安分分地待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耳边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我从未爬过什么姑娘的房顶,今日真的是路过。” 他没说谎,确实不是有意的。 白日里离开古董铺,他心下不安,即便平日里有他派去的暗卫盯着傅府的动静他也放心不下,于是就悄无声息地守在外面,像很多年前的那些日子一样。 晚饭时他又去赴了霍明辰的约,喝了些酒。 分别后他没骑马,拎着酒壶沿着街道慢悠悠地往回走着,本打算直接回府休息,可不知怎么又走到了傅家门口。 明明陆府和傅家真的不顺路。 他想,大概是他的心落在了这里,所以不管他走去哪里,都有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来找她。 月苓歪着头看着他,“将军是嫌自己的名声不够差吗?” “嗯?何故这样说?”莫非是嫌他太过孟浪…… “你这般行径,若是被外人看到,恐怕要说三道四了。” 陆修凉轻笑一声,语气竟有些狂妄:“无人能发现我的行踪。”顿了顿,补充道:“除了你。” 月苓脸红了红,小声反驳:“那将军也要考虑我的名声啊……” 终究是未出嫁的闺阁女儿,就算平日里再肆无忌惮,有些时候也该注意分寸才是。 陆修凉沉吟片刻,低声道:“理应如此,是我考虑欠佳了。” 应该早点把她娶进门。 他盯着她娇俏的侧脸看了半晌,又温声开口:“我未曾预料到你会出来,更没料到还发现了我。” “我……睡不着,在屋里闷得很,出来走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回头,好像冥冥之中总能一眼找到他。 “将军还是少喝些酒吧。”月苓小声抱怨着,“醉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也就是我知晓将军为人,若是换了旁人,肯定要与你生气的。” 他想说他没喝醉,可看着她粉嫩的唇瓣一开一合,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妥协。 轻叹了一声,“依你就是。” 月苓觉得有些冷,往男人怀里缩了缩,重新抬头看起了月亮。 她说了解他的为人。 陆修凉的心沉了下去,他自嘲地想着,连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他的阿苓就像这月亮一样皎白,他多想亲手在她身上刻上自己的标记,让她永永远远独属于他一个人。 他从来不曾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唯有那些用命拼来的军功还有握在手中的权利,可这些令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在他眼里都一文不值,它们也都是因她而存在的。 她此刻乖巧地待在他的身边,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一点也不排斥他?甚至是有些好感的? 陆修凉觉得身边的空气都稀薄了几分,喉结滚了滚,眼神越来越温柔。 “阿嚏……”月苓吸了吸鼻子,有些赧然。 陆修凉脸色不太好看,沉默地把她身上了披风紧了紧,搂着她的腰,脚尖轻点,飞了下去。 是他的错,怎么能让她在屋顶吹了这么久的风呢。她身体不好,又是刚刚病愈,若是再生了病…… 陆修凉眼里凝起风暴,心中的自责越来越强烈。 他松开她,沉声道:“快进去吧。” 她看着他冷着的脸,心中却十分温暖。以前也是这样,只要她身体有点不适,他就比谁都要不高兴,更加小心翼翼地对待她。 月苓眼眶有些热,低声说“好”。 房门缓缓关闭,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门板之间。 月苓背靠在门上,慢慢笑了。 第23章 隔日清晨,天色灰败,压抑暗沉,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月苓坐在梳妆镜前,心不在焉地任由流月打扮。 这雨也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不知他昨夜何时离去的,是否淋了雨…… 她侧头看了眼窗外,幽幽叹了口气。 流月眨着大眼睛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笑道:“姑娘是担心雨下的太大耽误明日去上香吗?” “……嗯。” “姑娘不用担心,看这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会停的,这个时节的雨都是这样,若是一直这样下着小雨,过不多久便会停,但是一定要小心那种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那种一时半会可是下不完的。” 阿念将小厨房的早膳端了上来,稀奇道:“我还以为你平日只知道玩乐打闹,竟不曾想你也有如此学识渊博的时候。” “你不用打趣我!”流月鼓着腮,“这都是我多年观察出来的结果!” 崔妈妈整理好了床铺,甩了她一记眼刀,冷笑道:“我看是你为了偷跑出去玩才观察的吧!” 流月自知理亏,闭口不言。 月苓却无心和她们说笑,她此刻的一颗心都悬在那人身上。 抚了抚胸口,担忧地蹙着眉。 不知怎么的,一早起来便心慌的很,希望他平安无事才好。 …… 微微细雨,缠绵朦胧,小雨轻轻落在伞上,无半点声音。 到处都是静悄悄的,空气中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春日的花香,一起裹挟在这绵绵的雨里。 压抑、阴沉,让人透不过气。 伞下的男子温润文雅,仪表堂堂,但他清秀的面容此刻苍白无色,瞳孔紧缩,唇微微颤抖。脚下仿佛钉了钉子,身形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屋内的交谈声不住地往他耳朵里钻,他整个人仿佛坠入冰窟。 终于,压抑的情绪爆发,手中的伞猛地往旁边一掷,狠狠地推开门冲了进去,屋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姚之骞不可置信地看着屋内的二人,眼睛里全是受伤的神色。 姚震很快从诧异中恢复了平静,他给旁边的人递了个眼神,那人会意,转身去关上了门。 “父亲……”艰难地咽了咽喉咙,声音沙哑不堪。 崔荣倒了杯热茶,殷勤道:“公子别急,喝杯茶压压惊,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姚之骞转头,犀利地看着他,对方笑眯眯不躲不闪。 咬牙切齿道:“你是何人!” 威严的声音响起,“骞儿,你失态了。” 姚之骞冷笑了一声,看着父亲失望的神色,内心突然觉得难过。他做这个端方君子做了二十年,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要做别人眼中的楷模,可谁又懂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他也会累,此刻便是。 眼前的父亲他从未看透过,刚刚听到的对话,让他心惊,更让他害怕。 姚之骞一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陌生人。此人身材瘦小,面容和蔼,但眼睛里却透露着算计与精明。 其实也不算陌生,应当是见过的,几年前在傅府。 只是此人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家里? 那人笑了两声,“看来三公子对在下是有印象的。”他朝姚之骞恭敬地行礼,郑重介绍,“在下崔荣,从前是傅崇的门生,现在是宁王殿下的幕僚。” 两句话,把姚之骞震在了原地。 他记起来了,此人初时拜在傅大人门下,后来因为人品不端被驱逐出门。 众所周知,左相一直辅佐太子萧恒,而宁王殿下虽然面上与世无争,但…… 姚之骞皱着眉,他知道父亲一直希望宁王上位。 “公子聪慧,在下三两句点拨您就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崔荣转身向姚震施礼,夸赞道:“姚大人教子有方,在下佩服。” 姚震捋了捋胡子,面上却没有一丝笑意,斥责道:“一次两次都这么莽撞,我教你的全都忘了吗!” 姚之骞低垂着头,双拳攥得紧紧的,不甘道:“父亲,我刚刚听到您说定亲一事,您原本就没打算让月苓进门的,是吗?” “正是。”姚震并没感觉到有丝毫的不妥。 “那您为什么还要去?为什么做这一切!您当知道,我爱她,我是真的想娶她!”姚之骞眼眶通红,面容变得扭曲。他简直难以想象,假如月苓接受了,可她却不能真的嫁给他,一切都是空欢喜,他可能会疯掉。 姚震大怒,将手中的茶杯掷在地上,“混账!没用的东西!为父是如何教导你的!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儿女私情,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叫我如何放心把姚家交到你手上!” 崔荣上前拉住姚之骞的手臂,安抚道:“既然你听到了,那我们也不必再隐瞒。” 姚之骞恶狠狠地瞪他,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崔荣并不在意,笑道:“三公子,结亲只是个幌子,既可以让傅家卸下防备,又给了我们能够自由出入傅府而不被怀疑的机会,我们只需将一些东西悄悄放进去,然后再向陛下揭发,证据确凿,傅家赖不掉。陛下已有二相去其一的想法,傅姚两家注定是水火不容。若是能让傅家一蹶不振,再无与我们对抗的力量,那么太子损失一员大将,宁王也会顺理成章的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陛下也无可奈何。” 姚家大公子早逝,二公子是庶出,所以姚之骞会是姚家未来的继承人,有些事情必须要由姚之骞来做,才能让宁王看到姚家人的能力和决心。 “太后娘娘虽常年礼佛不问世事,但她终归是姚家人,她唯一的儿子宁王殿下自然和姚家在同一条船上。姚氏一族的富贵和宁王殿下的前途是一荣俱荣的,傅家支持太子,姚家支持宁王,这在朝堂上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就算两家结为姻亲,将来也难逃敌对的境遇。” “可这与我娶月苓有何干系!月苓嫁过来就是我们家的人,与傅家再无关系,为何要算计她?!” “若是傅家落败,那傅家女也是个累赘,我们没必要还留着她。” 姚之骞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你们太天真了,光凭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绝对不足以让陛下厌弃傅大人,况且太子也会力保傅大人,陛下宠爱太子,你们不会得逞。” 崔荣笑容慢慢变大,“公子所言有理,但也要看这罪证是关于何事的,若是……叛国呢?若是这其中也牵扯了太子呢?” 姚震静静地看着儿子,缓缓道:“傅崇与大顺国二皇子勾结,太子故意被大顺劫走,许诺用西南十座城池换得自由,作为交换大顺要助他登上这万人之上的宝座,只是万万没想到,镇国大将军会如此骁勇,只身杀入敌营将人救走,阻止了计划的进行。” 崔荣双手合十,抚掌笑道:“当然,证据我们都已经掌握了,现如今二皇子已经伏诛,死无对证。” 姚之骞仍不甘心:“陛下不会信的,太子没必要这样做。” “公子,陛下信不信都不重要,但只要朝中有人信,就够了。君臣这道裂痕一旦形成,恐难修复。宁王殿下不比太子逊色多少,储君并不只有太子一个人选。我们的陛下优柔寡断,宁王不是没有机会。” 姚之骞脸色难看,浑身紧绷。 崔荣眼里闪过狠毒,“况且……傅家那位姑娘万一出了什么事,傅崇一定会方寸大乱,到时候他们内忧外患兼顾不得,正是我们一举击溃傅家的好时机。” 只要傅家完了,当年他所受的羞辱也算有了交代。他动不了傅崇的另外两个女儿,那这个最受宠的小女儿若是出了事,傅大人怕是会崩溃吧。崔荣只要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左相大人成为阶下囚的样子,就兴奋不已。 姚之骞大受打击,他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痛苦道:“父亲,当初得知你去求亲的时候,你知道我多欢喜吗……” “骞儿,不过是个女人。”姚震手指缓缓收紧,他本该继续说下去,说“不要因为女人冲动误事”,但他突然张不开口。 “父亲!你爱过母亲吗?你爱过人吗?你懂爱吗!”姚之骞双目赤红,紧紧地盯着与他血脉相连的父亲。 姚震愣了,儿子哽咽地看着他,眼里的绝望让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当年也是因为一个女人离他而去,他才会疯了那么多年。 姚之骞与他何其相似,绝不能让儿子也走上他的老路,必须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他眼神飘忽,神思恍然,苦笑着:“就因为懂,才会给你这样的忠告,为了一个女人冲动之下做了不该做的事,麻烦是无穷无尽的,相当于把缺点暴露在了敌人的面前,将把柄递到了敌人的手里。你会日夜担忧,当初的冲动会不会成为你的致命伤。” 崔荣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姚震,冷不防对上了他警告的目光,立刻低眉敛目垂下了头。 “姚家是宁王殿下的助力,傅家这个绊脚石一定要除去,把心思收一收,你肩上还担着姚家的未来和希望,别让为父失望。” 崔荣将姚之骞搀起,疑惑道:“但没想到傅家竟然拒绝了求亲,这是我未曾料到的,是你和傅姑娘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吗?” 无论是当年亲眼所见还是近几年的调查,傅月苓应该和姚之骞很要好的。若不是傅家女变了心,傅崇不会不顾女儿的意愿拒绝。 “我不知……” 姚震看着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就觉得气闷,“没有傅月苓,还有别的姑娘,傅家不是还有一个寄养在那的吗?” 姚之骞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陌生得彷佛从不认识。 崔荣了然地挑着眉,笑道:“大人提醒的是,傅家还有位表姑娘,这位可是对三公子一片真心,矢志不渝,我可以去试试她的口风。” 姚之骞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狼狈地捂住了脸。 一切都是阴谋。 他,月苓,都在他父亲的算计中。 肩膀上像有数座大山压在上面一样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几近窒息。 为什么要出身在这富贵权谋人家,为什么他总是要压抑且伪装地活着,为什么他没有光明正大去爱人的权力。 若是让月苓知道这一切,怕是会恨透了他。 第24章 姚之骞踉踉跄跄去了祠堂,他跪在母亲的牌位前整整一天一夜,再出来时,眼里没了光,但依旧还是那个温润的翩翩公子。 他妥协了。 不能让姚家的前途断送在自己手里,姚家几代的兴盛要在他这里传承下去,不能做姚氏一族的罪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先的他已经死了,那个心里有着深爱姑娘的姚之骞不复存在,他的心和他的良知一同留在了祠堂。 现在站在阳光下的,是为了家族而活的行尸走肉。 没有感情,没有良知,只有为了权力与地位的不择手段。 他麻痹了自己的心,冻结了心中所有美好的回忆,继续裹上一重又一重的伪装,艰难地前行。 新的旅程将会一片黑暗,到处充斥着蛊惑人心的香气,他置身其中,将会一人走到尽头,不再回头,也无法回头。 …… 城郊某田庄内,一间不起眼的杂物间房门紧闭。 屋内不似想象中凌乱繁杂,摆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把座椅,还有一扇黑白水墨画的屏风。那屏风后有一暗道入口,直通下面的地牢。 此刻,暗无天日的地牢内血气甚浓,不论正在受刑的男子如何哀嚎,外面也不曾听到任何的声响。 “公子。”一黑衣暗卫单膝跪在锦服男子身前。 “如何。” “他还是不说。” 男子神色慵懒,眼底却是绝对的肃杀和冷漠,深如寒潭的黑眸里淬了极为冷淡的情绪。 沉默的空气中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冷淡中夹杂着十足的戾气。 他走到监牢前,刚刚受过刑的男人浑身是血蜷缩在地上,蓬头垢面看不清本来的面貌。 “你以为你还能撑多久。”声音冷得结冰,语调虽轻,但话中的嘲讽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迎面而来。 那人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努力把身体往角落缩了缩,没说话。 “别让我把耐性都耗光了。”陆修凉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前厅中,陆修凉坐在主位上,看着外面的绵绵细雨出神。 “公子。”陆七将一张口供呈到他面前。 上面写着大顺国二皇子的口供,记载了他如何与大梁某些官员勾结,如何联合碧海阁青龙堂的逆贼设计杀害太子萧恒,还有同右相姚震的秘密约定。 以袁立轩为首的青龙堂推崇归顺朝廷,几年前与姚震勾结到了一起。袁立轩暗中和西南部的大顺国暗通款曲,他们与大顺国的二皇子达成协议,绞杀太子萧恒,等到宁王顺利登基,将西南十城赠与大顺。 一切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今外面都以为大顺二皇子已被镇国大将军就地正法,甚至连头颅都送回了大顺,没人怀疑这个早该消失的人被陆修凉悄悄藏在京城脚下。 “我还没对他做什么,他便迫不及待交代了一切。”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受不得皮肉之苦,可惜一点傲骨都没有,真不知该不该夸一句识时务。 他仔仔细细看着口供,上面的内容基本属实。 “好生看管。”陆修凉眼神淡淡的,将它递回给陆七,冷淡道:“还有地牢那位,别让他死了。” “是。” …… 雨过天晴,云消雾散,月苓陪着李蓉在小花园里散步。 傅府的花虽比不上宫里的名贵,但开的也不错。一场小雨过后,点点水珠洒在花瓣上,颜色看上去更加艳丽夺目。 “今年的雨来的有些早。”月苓呆呆地出着神,玉指轻轻擦掉花瓣上的水滴,沁人心脾的清香一股股钻入心扉。 花园中的小路有些湿滑,李蓉被丫鬟小心搀扶着坐在了铺有厚厚棉垫的石凳上,手捶了捶腰,问旁边的婆子:“近几日的雨水可收集了?” “是,已经备下了。” 李蓉对着身边的妈妈笑笑,“每年都要存下些雨水,等过个几年用来泡茶最是合适。” 月苓无暇去想别的事,一早起来心慌的感觉久久不散,好像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让她难以平静。 “你在那站着想什么呢?过来陪我坐会。” 月苓恍然回神,低垂下眼眸缓步走了过去。 “喝点茶。”手中的茶盅递过去。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而下,稍稍缓解了心中的不安。 突然一声清脆的女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表嫂,表妹。” 白雪茹身穿鹅黄色衣裙,头戴翡翠玉簪,手中拿着苏绣宋锦织造的手帕,薄施粉黛,腰肢似柳款款走来。 月苓眸光微冷,蹙了蹙眉。 白雪茹头戴的玉簪和手中的手帕皆是今年的新款,她何时出手变得如此阔绰了? 李蓉淡淡地笑了,轻声问:“白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去?” 白雪茹笑吟吟福了福身子,柔声道:“雨后的景色甚是悦人,空气也格外清新,房中太憋闷,故而出来随便走走。” “过来坐吧。”李蓉和善,冲她招手来身边坐下。 白雪茹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忙不迭点头。 “对了表嫂,这是我昨日出门买下的香囊,说是有安胎凝神的功效,你现在身子重,每日必定休息不好,戴上它或许会好一些。”她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 淡红色的丝绣香囊,底端缀有珠宝流苏,淡香扑鼻,煞是好闻。 阿念视线牢牢盯着那香囊,唇抿得紧紧的。 李蓉自然地接过,面带笑意谢了她。闲聊不多时,她面带倦色,觉得有些乏了,起身回了房休息。 只剩白雪茹和月苓在院中对坐。 月苓平静地泡了一杯茶,正端起来喝,忽听闻一声轻笑,她动作一顿,面色如常地放下杯子看着白雪茹。 “还未恭喜妹妹,终于要得偿所愿嫁与良人。”白雪茹笑得云淡风轻,衣袖里的手用力掐着,指尖泛了白。 手中的疼痛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满腔的不甘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月苓诧异地挑眉,意外白雪茹竟至今还不知姚家被她拒绝一事。转念一想也没甚稀奇,这府中本就没有多少人知晓此事,加之她与爹娘有意隐瞒,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不尽知晓。 只是不知白雪茹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表姐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我要嫁人了?嫁的又是何人?”月苓颇为疑惑,仰着眉看着白雪茹。 可这眼中的笑意落在白雪茹的眼里却格外刺目,她只觉得傅月苓是在向她炫耀、示威。 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话音几不可差的微微颤抖,“还能是何人,自然是姚公子。” 她偏了偏头,视线落在鹅卵石上,眼里的愤恨怎么都藏不住。 “哦?你这是哪听来的消息?我不记得说过要嫁给他。” 月苓皱着眉回忆,她绝不可能说那样的话,只有可能是白雪茹误会了。 白雪茹狠狠地掐着大腿,咬着牙逼退眼眶中的酸涩,心中冷笑,她看着月苓的眼睛,轻声道:“妹妹何故瞒我,昨日我在街上遇到了姚公子,他亲口告诉我能娶到你是他毕生幸事。” 这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月苓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转回头和阿念对视一眼,阿念皱着眉细细观察白雪茹的神情,想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姚之骞为何要这样说?他是知道傅家的态度的,为何还要说出这种话让人误会。难不成他以为她会回心转意,还抱有幻想吗? “我不知姚之骞为何跟你说这些话,但是我从未想过嫁给他,而且我已经明确拒绝了姚家的求亲。”月苓面色凝重,一字一顿说道。 她看着白雪茹楞住的样子,便知刚刚白雪茹所言不虚,姚之骞确确实实骗了她。 虽然她恨白雪茹,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 白雪茹眼中闪着泪光,眼里是满满的怀疑,但同时她又抱着极大的期待,希望月苓说的都是真的。 月苓皱眉,“我不知道姚之骞和你说那些话是有何企图,但他如此造谣,分明是在诋毁我的名声。” “不,之骞哥哥他不是那样的人。”白雪茹听不得别人说他的不好,下意识就要反驳。 月苓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索性将话都说明白,“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是澄清事实,我与他并无关系。” 顿了顿,冷笑道:“说得直白点,我看不上他,你不用把我当作情敌。” 上一世就是她的态度太不明了,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困境。 白雪茹迷茫地抬头,看到的是月苓那张充满讽刺笑意的面孔,那么高高在上。那双妩媚的眼睛里此刻竟染上了些戾气,与往日的模样不同,完全是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她就知道。 傅月苓平日里温柔娇弱的样子都是装的。 月苓的那番话并没有让白雪茹放松,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姚之骞提到月苓时那幸福满足的笑容。 他就真的这么喜欢她吗?即便被拒绝,也要娶她。 那她呢?又是什么? 白雪茹垂着头坐在原地,月苓离开前回头望去,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竟无一丝波澜。 勾了勾嘴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等下把她送嫂嫂的香囊拿去检查一下。” 白雪茹是什么心思她管不着,但不得不防,尤其是嫂嫂现在还怀着孩子。 “是。” 阿念心不在焉地应下。她担忧白雪茹会报复,不管姚公子是不是被拒绝,从目前表现出来的迹象看,他并没有放弃。白雪茹爱而不得,依她的性子,很可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月苓听了她的忧虑,轻轻笑了。 “陆修凉会保护我的。”她转回头,认真看着阿念的眼睛,“对吗?” 阿念怔了怔,看着姑娘眼里的光,也笑了,无比肯定道:“对。” 他回来了,她便再没什么可怕的。 第25章 天空中夕阳悬挂,霞光照耀,大地被一片金辉笼罩着。 街道上车马匆匆,行人往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此处正是京中最为繁华所在,面前的酒楼雕栏玉砌,金碧辉煌。 天色渐暗,一行身穿锦衣官服的官员从辰星酒楼走出。 “虞大人,今日就到这里吧,我们也该回大理寺了,就此告辞。”为首的是大理寺卿吴大人,他冲对面的男子拱手,略一偏头,就看到虞宋身后一个年轻公子面露不耐地正看着他们。 吴大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若是知道今日这位小祖宗在这,他们就不来了,省得白跑这一趟。 此处是人家的地盘不说,光是他的身份便不是寻常人得罪得起的。 虞宋冷着脸,面无表情地撇了眼身后,那人身穿青色华贵锦衣,手上晃着一根狗尾巴草,脸上挂着嚣张的笑容,正挑衅地看着他。 真是一如既往的幼稚。 虞宋不理会他,面色更沉了些,转头对吴大人回礼,“慢走。” 大理寺一行人还未离开,霍明辰突然对着街那头大声喊道:“陆兄!你来得可真慢!让我好等啊!” 话音落,他也不理会周围人的脸色,三两步跑到路中央。 不远处一男子正缓步走来,那人身穿玄色衣袍,腰间别着一把宝剑,身形挺拔俊朗,浑身却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周围的气势陡然锐利,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众人看清他的脸,面色微变。 除了活蹦乱跳的霍明辰,还有从头到尾都背着手淡漠地站在那的虞宋。 今天是什么运气,竟然遇到了这位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大理寺一官员紧张地看着陆修凉,不偏不倚对上了他的视线,心里咯噔一声,明明他并未做过亏心事,竟会如此紧张。忙慌慌张张地看向吴大人,眼神向他求助。 他想回家。 他们都是文官,没见过什么大风浪,更没和这种尸身血海中闯出来的人接触过。 不是故意认怂,实在是这位将军和一般武将不同,就连当年的霍老将军,身上也没有这股令人胆寒的狠厉。 每次离陆将军太近的时候,他都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这大概是生物本能吧,哪只兔子不怕狼呢。 听说这位将军无家族支持,凭自身的天资与那股狠劲被霍老将军看中收入门下,老将军倾囊相授,陆将军年少有为,兵法用得出奇,身手也深不可测,颇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近十年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敌人闻风丧胆。正因了有了他,西南才得以安定。 如此人物,光是靠近就令人畏惧。 吴大人轻咳两声,他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下属,又转头笑着和陆修凉打了招呼。 对方微微颔首,脸上神色未变。 吴大人心中颇为感慨,陆修凉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如今他回朝,必会掀起一波风云变幻,往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安宁段时间了。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他对上了陆修凉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也直发憷。 “大人,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些事。”人群中沉默许久的傅逸朗突然出声。 吴大人诧异地看着他,点头应下。 “兄弟,你来的可太慢了,说好了今日早点过来的。”霍明辰嘴里叼着那根狗尾巴草,含糊不清地抱怨着。 陆修凉神色淡淡看了他一眼,这几日每晚霍明辰都缠着他喝酒,不醉不归,若不是在他酒后能探查出月苓这几年的境况,他也不会在这受他的烦扰。 没理他,径直走到傅逸朗身前,拱手道:“傅公子。” 傅逸朗点点头,回:“陆公子。” 霍明辰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真是上赶着跟大舅哥搞好关系啊,见了鬼了。”他大摇大摆走朝着酒楼内走去,手抬起,摆了摆,“你们谁要在我这蹭饭可快着点,我很忙。” 路过虞宋的时候,停住脚步,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冷笑,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双手抱着肩膀,下巴一扬,眯起眼睛睨着对方,阴阳怪气道:“虞大人还是回府去吧,我这小本生意,供不下您这尊大佛。” 霍明辰嘴角勾着讽刺的笑,就这么牢牢盯着他。虞大人宠妻的名声在外,京城谁人不知。当年为了求娶傅家二姑娘,居然求到了陛下面前,求了道赐婚的旨意,强行让傅家嫁女,可谓卑鄙至极。如今家有娇妻,软玉在怀,就算他肯留人吃饭,人家也不见得赏脸。 虞宋没把他的敌意放在心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霍明辰不甘示弱回瞪。 “下次我就不来了,我会派下属配合你们大理寺调查这次的案子。”虞宋转身平静地对傅逸朗道。 傅逸朗看着他的二妹夫,心里也觉得好笑。 霍明辰也不知为何,一直和虞宋不对付。小时候还会随着他几个妹妹一起喊虞宋三叔,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着虞宋没了好脸色。只要两个人碰面,绝对是争锋相对,单方面的。虞宋平日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遇到霍明辰的挑衅也都是视而不见,冷眼旁观他胡闹。 前几日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生前时常出入酒楼,故而他们来这探查线索,无奈这位小祖宗百般刁难,今日算是一无所获。偏偏霍明辰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针对虞宋一人,他们大理寺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眼下的情况,两人确实不适合碰面,为了早日结案,也只能依虞宋所言了。 傅逸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回去替我跟月芫说一声,爹娘想阿瑾了,你们过些日子回家里看看。” 虞宋听到爱妻和爱女的名字,面色柔和了许多,点头应下。偏头对着陆修凉微微颔首,迈步离开。 陆修凉沉吟片刻,从容道:“傅公子,若是无事,与我们一同用饭吧。” 傅逸朗诧异地看着他,竟不知这陆公子如此热情好客,实在让他意外,想来这外界传闻当真是不可信,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随着陆修凉进了酒楼。 第26章 “傅大哥,好久没一块吃饭了,今日不用陪嫂子吗?” 霍明辰招呼掌柜的过来,让他把店里的拿手菜都上一遍。又拿出一壶酒,给陆修凉和自己满上,他知道李蓉怀孕,所以没给傅逸朗倒酒。 傅逸朗一撩袍子坐在陆修凉的对面,看着霍明辰的动作,笑了笑,“刚刚派人带话回去,让她们不用等我了。正巧今日遇到你们,也是难得。” 霍明辰和月苓从很小便一同玩耍,与姚之骞不同,霍傅两家更为亲近,傅崇与信国公本就是挚友,家中小辈从很小的时候便有诸多往来。 再加上霍二公子霍明煦与傅家三姑娘傅月檀自幼便有婚约在身,两家人亲上加亲,不分你我。 但自从霍明辰几年前开始经商,便不在京城久居,他们就很少有见面的机会。许久不见,霍明辰在为人处事上都成长了许多。 “半月前听闻月檀有孕,我去你家看她,当时问起你,你二哥说你还未回来。” 霍明辰懒散地笑笑,“我也是近几日才回京的,家中琐事诸多,二嫂又有孕在身,郡主娘不让我再到处跑。左右我京中的生意也有段时间没顾了,索性这段时间就留在这里料理京城的生意。” 傅逸朗赞叹地看着他,“今日见你稳重了许多,霍老将军定是开心的。” “我爹哪会高兴啊,他可看不上我这样的。”霍明辰漫不经心地说着,眼里却是无法掩饰的失落。 霍家世代都是武将,几辈人出了他这么一个另类,从小混账惯了,不如哥哥们优秀,还经常闯祸,怎么会招人喜欢。既然做不来,干脆便不做。 傅逸朗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不满他妄自菲薄。 “如今也该安稳下来了,我记得你二哥也是这个年岁成的亲,你总是这样毫不在乎,清河郡主怕是要着急了。” 霍明辰头痛道:“傅大哥,你说我为何就非要成家呢?霍家有大哥二哥传宗接代,我就想一个人自由自在地享受日子,不愿娶妻。” 说起这京中的世家公子,大多都会按照家族的安排,按部就班入朝为官,就算没什么大的作为,起码要保证家族的荣耀不衰败。到了年纪找个门当户对的贵女成婚生子,为家族开枝散叶。 几乎没有霍明辰这样的人存在,率性洒脱,放荡不羁。 “你也不必想太多,你爹娘总是希望你开心的。” 霍明辰干了杯中的酒,不再去想令他心烦的事。 他的眼睛扫到身边一直沉默的人,轻笑一声。 盯着陆修凉的侧脸,试探道:“陆兄,你和傅大哥怎么都熟到可以一起吃饭的地步了?” 这个畜生,装的还挺矜持,坐下来一句话都没说,让他来看看这个闷葫芦还能憋多久。 傅逸朗往旁边看了眼,见那人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替他解答:“你也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当年陆公子去你家的时候,受了伤,你还记得吧?” 狐疑道:“自然记得,都快要死了。” 浑身是伤,虽然换了新的衣服,但血很快又渗透了衣裳。手臂上的伤更是深得见骨,更糟糕的还发着高烧。那日被傅大人送来时还保持着清醒,傅大人离开后没一会工夫便昏迷不醒,接着就是几天几夜的昏睡,他一度担心这人要醒不过来了。 对了,傅大人送他来的。 难不成…… 霍明辰犹疑地看向傅逸朗。 他点点头,看向陆修凉眼里露出了感激与不忍,“那是因救月苓所致。” 霍明辰震惊地看过去,陆修凉面色无波,正慢条斯理喝着酒,淡淡地注视着某处,眼里似乎找不到焦点,平静地彷佛谈论的不是他一样。 咽下惊讶,追问道:“然后呢?” “他们死里逃生,月苓毫发无伤,陆公子用身体护住了月苓,才会伤得那么重。后来他一去西南近十载,再回来又碰巧在宫中替月苓解了围,我们一家都很感谢陆公子。” 傅逸朗倒了一杯茶,举杯道:“陆公子,我以茶代酒,谢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改日请再到家里来,我们举家上下必定好生款待。” 陆修凉神色淡淡,徐徐道:“此乃我分内之事,傅公子不必客气。” 分内之事…… 傅逸朗眯着眼品味着这四个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意味。 “公子今日似乎有话对我说。”陆修凉放下筷子,神色平静地看过去。 今日他出现时,傅逸朗就若有所思看着他。大理寺众人离开时,他也没跟着走,想必是有话要说的。 经他提醒,傅逸朗想起正事,也不再深究刚刚的疑虑,犹豫了片刻,还是坦然相告:“我最近发现一桩事,右相姚大人似乎在查你,不知他要做什么,你还是小心为好。” 关于陆修凉的身世,知晓内情的人只有傅崇夫妇、月苓、还有霍家人。傅逸朗以为这位陆将军不是出身世家,姚震这一举动在他看来便是十分可疑的。 陆修凉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垂着眼睛沉思。姚震什么心思不难猜,既然他按捺不住了,那不妨陪他玩玩。 霍明辰嗤笑一声,“这老狐狸想干什么?镇国大将军刚刚回朝还在休假,这个节骨眼他调查你,是想要拉拢你?还是说打算除掉你?恐怕他哪样都做不到吧。” 光是手握军权这一点,就能让多少人上赶着巴结。 可他这兄弟看似无欲无求,心比谁都冷,对什么事都淡淡的不放在心上,偏偏能力强大得让人忌惮,深不可测到霍明辰都不敢去猜测他手中究竟握有多少暗势力。 “多谢告知,他不会威胁到我。”陆修凉回敬了一杯酒表示感谢。 傅逸朗见他心中有数,也放下心来。陆修凉将来有可能成为他的妹夫,他不能在知道有人打他的主意后还袖手旁观。 他仔细打量着身旁气质沉稳的俊朗男子,心中感慨小妹的好眼光,陆公子不论怎么看,都比姚之骞强数百倍。 更加强大,沉稳。只是性格还是冷漠了点,不过也好,配上小妹这种外放性格的姑娘最为合适。 “不过傅大哥,你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注意右相的动向?” 傅逸朗皱了皱眉,抬头撞进了陆修凉深邃的眼睛,那眼中的黑暗漩涡让他有片刻失神,不由自主道:“是月苓……”意识到不对,猛地闭上了嘴,懊恼地捂住了额头。 他居然被陆修凉的气势震住了。 “她如何?”陆修凉飞快地问,毫不掩饰话中的焦急与关怀。 霍明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自顾自闷声喝酒。他们都心有牵挂,只有他孤身一人,心中不免悲凉。 傅逸朗心思不在这,没发觉陆修凉的关切已经越了界,他无奈地笑了笑,左右瞒不过,这两位也不是多嘴的人,索性低声坦白道:“不久前月苓突然提醒我小心姚家,我便多关注了些。” 陆修凉眉头紧皱,他想起那日在宫中,她当面拒绝了姚之骞。当时他心中松了口气,但姚之骞大受打击的样子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他担心她心里一直有姚之骞,拒婚只是因为姚家做了什么事伤了她的心。 若是她心有所属…… 陆修凉垂下眼睛,眸色更冷了些。 “哦?该不会是月苓妹妹怕姚家一直纠缠她,才特意提醒你小心的吧?毕竟姚之骞对月苓妹妹也算是一心一意。”霍明辰拿眼睛瞄着旁边的人,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乐开了花。 哗啦,陆修凉手中的酒杯被捏得粉碎,眼里凝起了骇人的风暴。 霍明辰暴跳如雷,“姓陆的!我这瓷器可是古董!你知道我跑了多少个地方才淘来的吗!你给我起开!”抬腿就要踹,被人轻轻躲开,差点闪了腰。 他揉了揉腰,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些碎片,要杀人的心都有了。 陆修凉冷漠地看着他,撂下一句“我赔”便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专栏新文预收:现言《本能宠爱她》,古穿《穿书后我成了京城首富》 另外推一下基友的文章!!! 古言甜宠文《将军总在暗恋我》,作者:秋色未央 请大家多多支持呀!!爱你们!!! 再次感谢大家的喜欢~~ 第27章 (捉虫) 卯时刚过, 天蒙蒙亮, 晨间还有些微凉, 薄雾未散, 温柔静谧, 氤氲的雾气袅袅升起, 天地间仿佛铺了层细纱, 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微风掠过, 沾有露水的玫瑰轻轻晃动,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顺着花瓣滑了下来, 落在了小丫鬟的杯中。 月苓披散着长发坐在床边,接过水漱了口,又端起茶杯饮下。这是晨起采集的露水泡的茶,淡淡的玫瑰香顺着鼻腔缓缓滑入体内,一扫初醒时的疲惫与蒙眬, 口中还掺杂着露水的甘甜和茶香的醇厚, 香气馥郁, 回味甘甜。 今日要一早去宝佛寺上香, 小厨房准备了清淡的素粥还有素包子。 月苓食欲不佳, 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姑娘, 再吃些吧。”崔妈妈看着月苓苍白的脸色, 十分忧心。 月苓端起茶杯饮了口茶, 摇摇头,神色恹恹提不起精神,无精打采道:“恶心, 吃不下了。” 她这毛病打小就有,只要起的早就吃不下东西,还会恶心想吐。这些年吃了许多汤药也不见好转,除了晨起有些难受之外,倒也不妨事,时日久了月苓便习惯了,左右不是什么大毛病。 今日上香,不宜太过打扮,吩咐阿念拿来了一身素色衣裙换上,头上的发钗也换成了最简单的样式,薄施脂粉,淡扫娥眉,以示对佛祖的尊重。 阿念给月苓系上披风,晨间风凉,又拿了顶帷帽,搀扶着月苓朝着门外的马车走去。 辰时未到,马车离开傅府。 翠儿躲在大门后,一瞬不瞬地盯着马车渐行渐远,嘴角微勾,转身回房报信。 “姑娘,靠着我休息一会吧,大概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到。”阿念看着姑娘苍白无色的脸,面露担忧。 她抄起一旁的薄毯盖在月苓身上,又拿出一颗蜜饯让她含在嘴里,手轻轻揽过肩膀,让月苓靠在自己怀里。 月苓头埋在阿念的肩膀处,困意袭来,鼻子突然酸涩,眼眶热热的,半睡半醒间呢喃一句:“阿念啊……我们都活着,真好……” 阿念没听清,再开口问姑娘时,怀里人没了声音,呼吸渐渐绵长。 …… 岭南。 佛寺前的男子一袭靛蓝色长袍,袖口镶绣腾云祥纹,腰间挂着玉质上佳的白玉,乌发束起,头戴嵌玉银冠,此刻他虔诚地站在那,风神俊朗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男子逆光站立,高僧转过身,手拿一本手抄佛经向他走去。 眼前的男子矜贵俊雅,剑眉凤目,俊美绝伦,那双唇红润似涂了胭脂,相貌虽美过许多女子,但偏偏不显丝毫的女气。嘴角那抹漫不经心的笑,不自觉给人一种压迫感,望进他的眼睛,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无尽的欲、望。 高僧双手合十行了礼,将佛经递给他。 “多谢。”萧彧回礼,双手接过,面色恭敬虔诚。 转身离开时,高僧叫住了他。 “万事有因果,世事有轮回,贵人莫要失了本心。” 萧彧旋身,对上高僧无悲无喜的眼睛,敛眉低笑,“本心为何,本王早已忘却了,大师请回吧。” 在这清修数日,大师每天都在坚持想要度化他,可他却不愿。 这世间的权谋名利,本来也可以与他无关,但世道无情,他不得不争,心甘情愿在这凡尘中沉沦,没人度得了他。 岭南这一行,收获颇丰。 萧彧垂眸看着手中的佛经,那长久以来宛如一潭死水的心竟还有些许的期待燃起。 自嘲笑笑,将佛经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见他走近,下属单膝跪地,“王爷。” 萧彧抬头看着天,“如何?” “袁立轩尚未发现踪迹,但属下在岭南附近发现了他身边的副手赵鸿。” 萧彧疑惑:“赵鸿?可看清了?” 下属道:“确然是他。” 萧彧皱眉沉思,手下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宝玉已被他的手盘磨得通透温润,美玉莹光。 这块宝玉本是先帝在世时赐予姚贵妃的,后来母妃又送给了他,这些年他身上的物什换了个遍,只这玉佩一直佩戴在他身上。 “看来引本王来岭南的便是此人了。” 不知此人是何用意。 半月前有探子报,岭南一带出现了青龙堂的人,于是他马不停蹄赶了过来。不久前青龙堂一夜之间全部覆灭,所有暗线被尽数斩断,袁立轩不知所踪,碧海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到此刻都不知晓。 如今唯一的线索,就在这个赵鸿的身上了。 赵鸿此人跟随袁立轩二十多年,是袁立轩最得力的心腹。 如今袁立轩不知去向不知死活,赵鸿却安然无恙出现在岭南,还能将行踪消息透露给他,这其中的蹊跷引人深思。 萧彧有怀疑过这是个圈套,是幕后的人为了将他引出来,特意放出了这条线索。但即便是阴谋,他也得亲自来探探。 背后的对手不知来历,不知底细,这让萧彧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危机与棘手。 若是此人身在朝堂,那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露,况且有此能力的人屈指可数,但他偏偏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除非此人身处江湖,那么青龙堂覆灭当为私仇。 青龙堂的覆灭对萧彧来说可谓重击,剩下的白虎堂众人都是些老古板,誓死也不依附于朝廷。他无法收复,现在也没有能够打压的能力,境况颇为棘手。 只要找到袁立轩,问清当时重创青龙堂的是何人,一切问题皆迎刃而解。若是此人当真只与袁立轩有私仇,那么他不妨替那人杀了袁立轩,以此献礼劝其归顺,收为己用,岂不美哉。 但假如是朝堂之上的政敌所为…… 一声轻笑,声音懒散:“有趣。” 男子俊美的脸上一双凤眼熠熠生辉,嘴角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淡笑,那样子美得令人炫目,翩若惊鸿。 属下只敢悄悄瞥一眼,便飞快地垂下了头,心中感慨宁王的风姿果真是举世无双,由此可想见当年姚贵妃那不可方物的容姿美到何种地步。 …… “姑娘,醒醒。”阿念轻轻将人推醒,轻声道:“咱们到了。” 少女睫毛微微颤动,不一会才勉强睁开了眼睛,美目半阖,抬手揉了揉眼睛,姿态慵懒。 阿念从旁边瞥见姑娘的侧脸,莹润秀美,瓷肌星眸,亮的人挪不开眼。心里轻叹一声,拿起披风先行出轿,将人扶了下去。 宝佛寺位于半山腰,位置不高,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香客将车马停在下面,步行上山以示虔诚。 “姑娘可要将披风穿好了,山上风大,仔细着凉。”阿念一路念念叨叨,扰得月苓没办法专心看风景,听她说话困意又涌了上来。 “你话多的都快赶上流月了,是不是你们在一起久了被她传染了?”月苓烦不胜烦,转头假装怒视她,命令道:“你们在后头走,不许跟上来!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阿念讪讪住了嘴,亦步亦趋,隔着三五步的距离乖巧地跟在后面,不让人脱离自己的视线。 越往上走,风渐渐大了起来,额间的发丝被吹的凌乱,呼吸有些艰难。 月苓驻足,等这阵风停下来,她抬头看着天空。 今日一早便没有见到太阳,此刻天空中云层堆积,厚厚地压下来,低到仿佛一抬手就能触到顶。风中夹杂着充裕的水汽,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下雨。 山间云雾缭绕,周围的树木也看不真切,眼前似是涂了一层灰,到处都是压抑的感觉,只有偶尔吹过的丝丝凉风可以将心中的郁气稍稍扫除。 越往山上走,月苓心慌的感觉愈发强烈。 强烈的不安让她有些焦躁,这种无端的郁结让她抑制不住地回想起上一世的种种。那些过往刻在她的骨血中,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每日只增不减,终日惶惶不安。 但没关系,痛苦她都能挺住,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更难的呢?她不怕死,唯一怕的就是不能弥补遗憾,那才是她牵肠挂肚无法释怀的执念。 “姑娘!!”阿念脸色大变,失声惊叫。 月苓心事重重,没注意脚下伸展到小路上的藤曼,自顾自往前走着,突然脚腕处一紧,脚被缠在了枝蔓中,上身不受控地往前倾。 “啊!” 她双手护住脸,天旋地转之间,耳边一阵风吹过,腰间缠上一双有力的手臂,她整个人扑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熟悉的味道瞬间包裹着她,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安全感。 身体一轻,腾空而起,月苓双手紧紧抓着那人的衣襟,一抬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桃花眼中,是她熟悉的温柔神色,四目相对,不到片刻被人轻轻放回地面。 月苓呆楞着,还沉浸在偶遇的惊喜中。 男人皱着眉,脸色难看上下打量着她,确认无虞方才松了口气,轻轻送了怀抱,后退一步,柔声道:“怎么不看路。” “姑娘,姑娘……”阿念三两步跑上前,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那两个小厮不认得眼前的人,都警惕地看着陆修凉,阿念先是诧异,很快回过神,本能地想单膝跪地行礼,但人多眼杂,她生生忍住了,只僵硬地垂下头微微颔首。 陆修凉半点眼神都没分给旁人,只专注地盯着少女。 月苓抿了抿红唇,手不自觉地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有些赧然,“想事情太入神了,没注意……多谢将军。” “嗯。” 男人转身上山,月苓唇瓣微张,身形定在原地。 陆修凉前行两步,没有听到身后的声音,旋身定定看着她。 少女神色懵懂,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漾着犹如银河般细碎的光点,蛊惑人心。 男人眸色渐深,喉间一阵干涸,哑着声音问道:“不走?” 是要……一起走吗? “走!” 月苓慌忙垂下眼,贝齿轻摇下唇,快步跑到了他身边。 淡淡的清香钻入心扉,撩拨着他的心。 是她身上的味道。 那香气似是带着钩子一般,轻轻拨弄着他的心弦,钩子找不到孔,来来回回地磨蹭着,痒痒的。 心中的猛兽蠢蠢欲动,他用力握紧拳头,缓缓吐了一口气。 两人沿着小路并肩往上走,阿念拦着想要跟上去的两个小厮,隔着一段距离慢悠悠跟在后面。有将军在,他们是派不上用场的,还是远远的跟着,别上去碍眼了。 阿念抬头看着前方一高一矮两道背影,低头笑了。 两人慢慢走着,月苓眨了眨眼,好奇道:“将军为何会在此处?” 前世从未听他说过求神问佛这些事,她以为他是不信的。 “那日听闻傅夫人提起宝佛寺高僧灵验,左右在休假,无事便来看看。” 月苓细细品味这话,他是特意来此处等她的吧。 低头瞥见男人腰间空空,问道:“将军今日没有佩剑?” 身为武将,刀剑时刻不离身,她知道他只有进宫面圣时才会卸下佩剑,但那也是寄放在宫门口的,出宫以后都是会佩剑的,怎得今日没有见到他佩戴呢? 陆修凉神色未变,一本正经地胡说:“佛门重地,不宜杀戮,宝剑血气太重,唯恐冲撞便没有带。” 月苓恍然,认同了他的说法。 男人此刻毫无说谎的心虚,他一个从不信天由命的人,此刻却昧着良心说他尊重佛祖,若是被霍明渊知道,恐怕会笑掉大牙。 月苓侧头看过去,男人身形挺拔,侧脸棱角分明,周身的气质冷漠又温柔,矛盾又和谐,明明看着他就会心动的。 心动到不能自已。 若是没有上一世那些是非曲折,若是在一个普通的境况下相遇,若是那次的宴席上,她是清醒的,或许早就能发现他深邃的眼睛中那些藏都藏不住爱意,或许他们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世间之大,在他之前,她竟从未遇到过第二个能够时刻牵动她心绪的人。 当初一直以为他娶她是因为责任,大将军有男人的担当,是个好人,她一直崇拜着他,但也疏远,毕竟他们都是被人陷害。虽然不曾过分亲近,但她能感受到尊重与关怀。 可她从未敢奢望自己也会被人爱着。 现在想想,是那时的一切太过离谱,让她的双眼蒙了尘,看不清对错,也没看懂自己的心。 “为何突然不开心?”男子低沉醇厚的声音猛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月苓微微摇晃了脑袋,将心里的纷乱摒除,看着他紧皱的眉头,笑了笑,“只是有些感时伤怀罢了。” 当年陆修凉怕是一直活在自责中,所以不敢太靠近她,毕竟傅家之事他的的确确袖手旁观。可她也想通了,当时他与傅家并无关系,所以即便他未出手相救也是情理之中。 况且他也被人算计,她又怎么能把错都推到他的身上呢。 月苓想,她应当很早便爱上他了,不然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呢。 即便是家族衰败,她也不是没有容身之所。 她从不是贪生怕死之徒,父亲被下令问斩的那一天,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没想到,他说要娶她。 那段时间她郁郁寡欢,他便陪着,终于陪她走出了那段阴霾。 终归欠他一句谢谢,就让她用此生偿还吧。 宝佛寺的寺门很快就出现在眼前。 先帝信佛,在位时不仅大量兴建寺庙,还请了诸多佛法高深的僧人进京讲经。由于先帝的推崇,从皇族、贵族到平民百姓,都深受佛教的洗礼与教化。 先帝去世后,姚太后也隐居后宫常年礼佛不问俗世,仁景帝仁孝,将宝佛寺重新修建,继续传承先帝的理念,更大力度的推崇佛教,此时的佛教早已深入人心。 宝佛寺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庙宇,此处风景俊秀,风水极佳,是块钟灵毓秀的宝地,皇族贵戚常会来这里上香。 月苓停在门口,微红着脸,福了福身子,“家母吩咐要去找高僧还愿,小女子先行一步,将军请自便。” 陆修凉回礼,沉声道:“好,一切小心。” 两名小厮留在宝佛寺门口守候,阿念快走两步上前,跟在月苓的身后,路过陆修凉时,回头看了他一眼。 陆修凉意味不明看着阿念,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佩剑,伸到一半僵住手臂,方才想起来那里空空如也,双手攥拳垂在身侧。 阿念眉头紧皱,感受到了将军的紧张。 她低垂着眼睑,冲陆修凉微微颔首,转身追上月苓,边走还边想着,将军刚刚为何看上去很紧张,下意识摸武器是一种戒备的动作,他们习武之人都有这个习惯,可此刻寺中平静祥和,有何需要戒备之处…… 但将军一定不会无缘无故那样做,她得跟紧了姑娘,万万不能出任何的差池。 阿念看着姑娘走进佛堂,站定脚步等在门口,回头望去,远处的男子驻足在原地,没有离开。 月苓进了佛堂,眉目沉静。 她刚刚与高僧说了会话,高僧见了她只是笑了笑,说她的灾祸已经躲过,只要顺着心意而为,一生都会平安。 月苓看着高僧那双眼睛,那里面藏着她看不懂的高深和玄妙,彷佛能够洞察天下万物一般。 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她回来重走这一生,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 高僧离开后,月苓慢慢跪在蒲团上,虔诚地跪拜。脊背弯曲,躬身叩首,额头触到手背,一滴热泪划入手指缝隙,落到了地面上。 她来感谢,感谢上苍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不知自己会不会一直存在于这个世界,何时会离开,也许这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真也好,假也好,即便是场梦,她也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胸中似压着块巨石,时不时泛起被重锤凿过后的钝痛,让人喘不上气。 心中百感交集,有酸涩痛苦,有难言的委屈,还有无尽的感恩与庆幸。 嫩白的脸颊泛起微微的红,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眼中的泪止不住涌出来,一拜接着一拜。 一愿父母康健,家族顺遂平安。 二愿得偿所愿,与他共度白首。 三愿此生圆满,再无遗憾。 再直起身子,泪眼朦胧。 不知为何,心中无尽的悲哀仿佛再也憋不住,一股脑全都发泄了出来,她压抑地哭泣着,此刻庙中无人,她肆无忌惮地释放着所有的忧伤。 哭到眼眶红肿,全身力气皆无,心中却无比轻松。 起身离开前,她又回头望了眼佛像。 像是一种完结式告别,又像是此生真正的开始。割断前尘过往,将一切记忆都留在这里,从这里踏出去,前路便是新生。 吱呀一声,屋门推开。 阿念看着狼狈的月苓,大惊失色,“姑娘!” 进去之时还好好的,怎的出来哭成了这个样子。 阿念往屋内探了探头,可屋中并无别人了。 “姑娘,发生何事了……” 阿念的手搭上了月苓的,指尖所触一片冰凉,她瞪大眼,无措道:“姑娘,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月苓仿佛听不到一般,低垂着眼睛暗自出神。 陆修凉远远看到主仆二人,她看不清月苓的表情,但阿念焦急的脸色让他的心猛然揪在一起,阔步向前。 月苓还有些恍惚,鼻尖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她慢慢抬起头,神情怔忡。 陆修凉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觉得十分刺目,心骤然疼痛,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入怀中。 面庞线条绷紧,下颚线收着,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艰难地隐忍着烦躁的情绪。 发生了何事? 谁欺负你了?! 我去杀了他。 一句句话哽在喉中,说不出口。 他手足无措,最终只凝结了一句话。 “别哭。”他说。 大手抬起,轻轻抚了抚她微红的眼角,指下的皮肤娇嫩细滑。他常年手握刀剑,手指粗粝,不敢用力,他怕弄疼了她。 月苓感受着他带着薄茧的指腹,飘忽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任由他擦掉了残余在眼角的眼泪,脸上绽放了一抹轻松释然的微笑。 她笑时,眼睛笑弯成月牙儿,皎洁又明亮,眼里的星光璀璨,摄人心魂。 秋波流转,灿如春华。 几乎将他的魂魄都勾走了。 略带鼻音的嗓音响起,“今日的天气真好,对吗?” 陆修凉牢牢盯着她,炙热的眼神几乎烫穿了她的脸,但她不躲不避,悉数接纳。 半晌,沙哑的声音响起,“对。”你说的都对。 啊?? 阿念呆呆地看看将军,看看姑娘,又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 挠了挠头,最后选择不说话。 见她确实无事,他心下稍安。 “将军不去拜一拜佛吗?”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跑一趟吧。 “我不信这个。”陆修凉跟在她的身后,慢悠悠往外走。 “啊?奥……”月苓不知这话如何接,他表现的如此明显,要不她先表个白? 她了解他,这人顾虑太多,总是担心自己哪个举动惹她不快,他定是想在她面前多刷刷好感之后再表明心迹。要不是她借阿念之口将自己即将嫁人的消息送到他身边,把他骗了回来,这块木头不知何时才能让她知道他的隐忍。 上一世便是如此,平时一句解释都不肯多说,直到她死了才坦白,那又有何用? 等他主动开口,怕是隔壁王大人家的重孙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陆修凉走在她的身侧,悄悄用内力替她清除了脚下碎叶,不让她滑到,“我竟没想到你如此信佛。” “我原先……”话音顿住,她垂眸笑了,语气轻轻,“原先也是不信的,只是现在,却是信了,并且时刻感念佛祖的恩德。”她看着他的眼睛,嫣然一笑,周围的光都明亮了几分。 唰唰唰。 远处树林中传来几声可疑的窸窣声。 陆修凉凌厉的眼神扫过去,一道道黑影一纵而过。 那黑影晃得太快,竟叫人一时间捕捉不到他的轨迹。 陆修凉目光冷了下去,走到月苓的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凝神听着周遭的动静。 阿念面色肃然,警惕地看着周围,她的衣袖中藏着暗器与短匕,背对着月苓在另一侧保护她。 冷声道:“将军,佛门净地,来者不善,是否要杀之。” 她既听命于陆修凉,那么手下的每一条人命都需得经过许可,绝不可滥杀无辜,这是归顺的那一日他给他们立下的规矩。 “可。” 风声掠过林间,几道身影从林中蹿出,行动速度快如闪电,飞快地逼近他们。 陆修凉转过头,朝身后的姑娘伸出手,神色温柔,轻声道:“握紧我,别怕。” 月苓将身体靠得他更近了些,细白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坚定地点点头。 他回握,握得紧紧的。 男人的大掌宽厚且温暖,上面的薄茧磨得她手有些疼,但却让人心安。 三个蒙面人身手矫健,阿念正面迎敌,很快和敌人打成一团,得了陆修凉的命令,阿念招招致命,下手毫不留情。 陆修凉冷眼瞧着,转身搂住月苓的腰腾空而起。 “我们这样走了,阿念怎么办?”月苓抱着男人的腰,担忧地看着他。 男人神色淡淡的,脚步不停,抱着她往林子深处跑去,“无妨。” 阿念无法一击制敌,形势焦灼,几人打的难舍难分。 碧海阁的这些杀手都是训练有素的,他们常年过的刀尖舔血的生活,不论是杀招还是轻功都十分出色。 阿念虽与他们出自同一门派,即便在同龄人里是佼佼者,但到底年轻,更遑论她早就在五年前脱离了组织。 数年来身处傅府这样的安乐之地,即便她再刻苦勤勉,勤加练武,也无法与经验丰富的专业的杀手相较。三五十招后渐渐力不从心,落了下乘。 阿念心生急躁,敌人的招数看着很眼熟,她心里骤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一时分心,被牵制住,其中两个蒙面人提步追着月苓的方向而去。 很快,陆修凉停下,两个蒙面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看着面前两个人嘲讽的眼神,面色不改。 碧海阁的轻功果然是厉害。 两个蒙面人见他如此狂傲,心中有些打鼓,摸不透此人的深浅。 月苓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她面前是男人宽厚的背膀。她知道他们被追上了,耳边传来远处兵刃相接的声音,此处却是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她心中一阵紧张。 陆修凉没带兵刃,赤手空拳也难敌四手啊,月苓担忧地抓紧了男人的手,下唇咬得紧紧的。 她抬眼望向四周,周围的景色十分陌生且荒凉,杂草丛生,满目荒芜,看来这里已经偏了宝佛寺有些距离。 两边静默地对峙着。 眼角有道疤的蒙面人瞥见他没有佩剑,心下得意。刚刚观此男子面色无改镇定自若,还以为是多厉害的角色。 他眼含鄙夷,哂笑一声。出门在外连个佩剑都没有,看来是不知哪家的贵公子在逞英雄。没了顾及,拎着刀直接冲了上去。 来时头儿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注意安全小心行事,还以为对付的是个多难缠的对手,结果居然只是普通的世家公子姑娘,头儿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 速战速决,刀疤男与同伴对视一眼,一起向前冲。 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就别怪阎王爷来索你的命。 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抬刀劈向陆修凉。 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动作快得刀疤男眼前一花,下一刻刀被夺,人被打飞一丈远,口中涌上来腥甜温热的液体,手臂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妈的,断了。 黑布下面容扭曲,疼得他浑身颤抖,见男人正专心对付同伴,咬着牙想要站起来。 陆修凉脑后长眼睛一般,随手一挥。 咻的一声,刀尖插着刀疤男的发髻把他钉在了身后的树上,刀背横着擦过他的头皮,只差一点,他就人头落地了。 深不可测。 心中涌出无尽的后怕,他突然又想起来头儿的叮嘱:“莫要逞强,若是遇到什么人,记住量力而行,起码保全弟兄们的命。” 陡然一惊,想打手势让兄弟们撤退。 这几个孩子跟着他来的,他必须毫发无损地带他们回去,生意不成没关系,人不能折。 刚抬起手要打暗号,他瞳孔骤缩,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 来时他们四人商量好了,三人打头阵,一人暗中埋伏。 陆修凉身后护着月苓,顾虑甚多,蒙面人发觉了这个破绽后便一直吸引陆修凉的注意力。 殊不知,他们的背后有一人正悄悄接近。 那人身材瘦小,身形看上去还是个少年,他矮着身子,放轻脚步,越走越近。 挥刀刺去,眼看大功就要告成,与陆修凉缠斗的蒙面人终于败下阵来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耳边传来声响,男人猛地回头,脸色大变。 刀尖马上就要刺破月苓的后背扎入心脏,他的心仿佛被撕碎了一般。 陆修凉手下用力将人拉至自己怀中,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将人扣在怀里,不让她看到血腥的场面,一手牢牢抓住离她只有一寸的长刀。 少年惊诧一瞬,眼神变得凶狠,用尽全身力气向前刺,刀被男人攥在手里,纹丝不动。 刀割破了手,血滴滴答答顺着刀刃流下来,他依旧牢牢攥着没有松手,右手掌血肉模糊,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 陆修凉冷冷地看着对方,眼中聚起了风暴,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阿念追着蒙面人来了此处,见此情形眉头紧锁,心道一声坏了。 将军发怒了。 阿念从与她对打的杀手的出招路数中察觉他们可能是碧海阁的人,心中一惊。 碧海阁现在虽然明面上是白虎堂堂主孟安平在统率,但他们都尽数臣服于将军本人。将军不可能不知道这四个人的来历。 虽然阿念、陆九这些暗卫归顺陆修凉要恪守不能滥杀无辜的准则,但碧海阁的众人却不用顾虑这些,他们依旧身在江湖,只需遵守着碧海阁的规定即可。 看眼前这情形,这四人无一人认识将军,想必只是白虎堂的小喽啰。 她不知今日这四个人是受何人所雇来取姑娘的命,她只知道若是这群人把将军惹怒,碧海阁怕是又要大难临头了。 男人浑身的戾气再也压不住,眼中一丝温度皆无。他面无表情地将长刀折成几断,抬手一挥,其中一段断刀扎进少年杀手的胸膛里,人被打飞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另外的残片唰唰向外飞出,有力地镶在了周围的树干上,刀刃入木,发出咚咚的声响。 其余几人被泄出的内力波及,身形摇晃,内力翻滚。 阿念单膝跪地,将短匕插进土里才稳住身形。 周围一片安静,狂风渐起,只剩枝叶发出的簌簌的声响。 风吹在身上透着丝丝的凉,刀疤男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切归于平静,月苓想抬起头,却被男人的手掌按着动弹不得,她的鼻子贴着他的胸膛,鼻尖满是他的味道,几不可察地蹭了蹭,声音闷闷道:“如何了?” 陆修凉敛了暴戾,单臂揽着她,右手缓缓背置身后,薄唇覆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了。”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酥酥麻麻的。他掌心还压着她的头,手掌的温度隔着发丝传递过来,月苓松了口气。 他的气息都没变,耳边是男人稳健有力的心跳声,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小手悄悄抓住了他的衣衫,眼中流露出十足的依赖。 不愧是她的夫君。 刀疤男用未被折断的那只手用力将头顶的刀拔出,踉踉跄跄去搀扶自己的同伴。与阿念对峙的蒙面人先收了刀,后退着也朝同伴走去。 刀疤男看着身受重伤的少年,心微微颤抖,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对不住兄弟了,刀疤男眼眶微热。 这少年如今才十四,本来是个前途无量的好苗子。今日这一遭,不知以后还能不能……他不该一时心软,准了他跟来这次的任务。 他略微检查了下伤口,眼前一亮。伤看似严重但却不致命,先前被男子打伤在地的另一个同伴身上的伤也通通避开了要害。虽然疼痛,但幸好只是皮外伤而已,并不影响以后习武。 他诧异地看向陆修凉,那人正冷漠地看着他。那眼神充满上位者的气势,心中咯噔一声,狼狈地垂下了头。 不论如何,他留了他们一条命。 刀疤男单膝跪地,抱拳认输,心服口服,“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大雨忽至,半分预兆都没有。 刀疤男脸色一凛,单臂扛起少年,另外两名蒙面人相互搀扶,撤退离开。 陆修凉无暇顾及他们,他松开月苓,迅速解了腰带,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罩在了她的身上,月苓从头到脚被包了个严实,一丝光亮也瞧不见。 他把人打横抱起,淡淡扫了眼阿念的方向,快速说道:“我带她去避雨,你回府报信,雨停我会把她送回去。” “是。”阿念跪地颔首。 足间轻点,片刻之间不见了人影。 阿念不再耽误时间,循着来时的足迹飞快跑着,不出半刻便出了寺庙,庙外守着的两个小厮手撑油纸伞,正焦急地向内张望。 见她孤身一人,浑身打了个激灵,一人急道:“姑娘呢?” 阿念已然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颊滴落,气息有些不稳道:“回府。” 小厮被阿念的气场震住了,他看阿念目光冷森森的,好像变了个人,支支吾吾犹豫了片刻,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她寒着脸走在前面,忙不迭举着伞追了上去。 “阿念姑娘,你的手受伤了!在流血啊!”小厮慌张地叫道,“姑娘是不是遇到贼人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闭嘴。”阿念冷声道,她飞快向山下走着。 两个小厮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山路湿滑,几次差点摔倒。 怎么办?自然是回府,留下只会拖后腿。她身上有将军的信物,是当年将军离开时给她的,带着它可以去陆府调人援救。 但……应该不用吧,将军一人应该可以解决后面的问题,她还是老老实实回府等消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杀手:我委屈,我冤枉,是公子你吩咐不必手下留情的 陆:苦肉计,我是专业的。媳妇儿,我疼。 第28章 月苓缩在长袍里, 眼前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到。 轰隆一声巨响, 雷声在耳边炸开, 那雷近到彷佛要劈到人一般。 她浑身一颤, 往男人怀中又钻了钻。 陆修凉面色凝重, 脚步飞快, 他察觉到怀中人的瑟缩, 手臂又收紧了些。 大雨滂沱,如烟如雾, 天地间被连成一片,隔着层层水雾,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一间房屋,似是闲弃的寺庙。 如此偏僻,怕是无人在此, 没办法给她找些吃的。 陆修凉脸色难看, 他脚步匆匆行至屋前, 抬腿将门踹开。 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 果然是空无一人。 他将月苓轻轻放到地上, 长袍已经湿透, 小心翼翼将衣袍褪下。 轻叹一声, “还是湿了。” 月苓抬起头, 看他自责又懊恼的样子,不甚在意地笑笑,“只有外杉稍微湿了一些, 其实还好呀,你看,还挺干的。” 说着她将胳膊伸到他面前,作势让他检查自己的袖子。 陆修凉微楞,没想到她突然的举动,有些无措。 月苓疑惑地看着他,小声嘟囔着:“真别扭。”低下头去,见他右手背后,手中还拎着那件湿透的衣袍,也没多想,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肩膀处。 手下的布料微微潮湿,少女身形纤细瘦弱,肩膀更是单薄,彷佛一用力就会碎掉。 “倒是你。”月苓眉头紧蹙,语气中多了几分焦急,“没有一处是干的!” 陆修凉此刻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里衣,因浸满了雨水而变得湿哒哒的,布料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将男人完美的身材勾勒出来。领口因剧烈的运动而变得松垮,露出了健硕的胸膛。 许是刚刚跑得太快的缘故,他微微喘着气,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竟让月苓品出一□□惑的意味。 月苓从怀中掏出一条丝帕,帕子只有一点潮。她细白的手握着锦帕,认真地将他头上的水滴擦掉。 她艰难地举着手,心中暗自嘀咕,这人长这么高做什么。 陆修凉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无奈一笑,配合地弯下腰。 二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近,呼吸交缠,气息相闻,暧昧纠缠。 月苓专注地替他擦着,视线扫过男人俊朗的面庞,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高挺。 陆修凉的视线痴迷地在她俏丽的容颜上流连,女孩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双瞳剪水,顾盼流莹。 他胸口像是被羽毛轻轻扫着,无形中有一根丝线拉扯着他的心,而线的另一端便握在她的手中。 她专注的样子也是这么可爱,一颦一笑,一个眼神,都能在他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 男人眼神变得无比柔软,眸黑似深潭,喉间干涩,薄唇轻抿,像是被蛊惑一般慢慢凑近。 空气突然变得燥热难耐,头顶的视线越来越炙热滚烫,月苓害羞地垂下了眼眸,眼神闪烁,就是不去看他的眼睛。 她想,如果他要是吻下来,她一定不躲开。 男人的脸越来越近,她心中竟燃起一丝期待。 真是太不矜持了,月苓脸颊发烫,羞窘地咬着下唇。可是情难自抑,她两辈子的初吻都还在呢。 不,上一世的应该是不在了吧。毕竟阴错阳差的那一次,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她虽然不是清醒的,但初吻应是不在了。 她心不在焉地胡乱擦着,陆修凉突然直起身体,灼热的视线从头顶挪开,炙热褪去,暧昧一扫而空。 ??? 月苓错愕地看着他,眼中还带着些不可置信。 他还是男人吗?? 常听霍明辰说男子大多会屈从于本能,一般不太忍得住,怎的到他这里统统不一样了呢? 是她不美吗……她没有魅力吗?月苓陷入了自我怀疑。 当初成婚两年他都与自己分榻而眠,每夜见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也克制守礼从无半点逾越,偶尔才会轻吻她的额头。她真的怀疑,死后听到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不是真的。 如今只是躲开了不吻她,当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月苓眉间轻蹙,脸上露出颇为困惑的神情,她的身体就这么没有诱惑力吗…… 男人耳根红了个彻底,他艰难地挪开视线看着别处,嗓音沙哑,“抱歉。” 又是道歉!就知道道歉!气死她了。 月苓气不打一处来,心口被堵得难受,狠不得爬到他背上狠狠揪他的耳朵。 她把手中的丝帕塞到他怀里,气鼓鼓地瞪着他,没好气道:“你自己擦吧!” 陆修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眼中有些茫然,他接过半湿的手帕,指尖细细摩挲着,布料丝滑柔软,忍不住浮想联翩,不知她的皮肤是不是一样的触感。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月苓觉得十分郁闷。 回想起刚刚的每一幕,她狠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越想越气闷,脸颊又红又烫,。 最后恼羞成怒道:“你会生火的吧?去看看有没有能生火的物什,赶紧把你这一身烤一烤!” 余光瞥到他藏在身后的右手,飞快道:“把你的衣服给我,你快去!”说罢便去夺他的衣服。 陆修凉脸色微变,迅速避开了她的动作。 月苓察觉到异常,狐疑地看着他,“你有事瞒着我。” 陆修凉抿着唇看着她。 月苓皱着眉,“右手伸出来。” 男人不动,只一瞬不瞬盯着她。 月苓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用力拽,可是她的力气怎么能和陆修凉相比。 他是打定主意不给她看。 月苓松开了他的手臂,手无力地滑了下去,眼圈有些红,委屈地看着他,声音也低了下去,“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最看不得她的眼泪,她一哭,他的心就跟着疼。 轻叹一声,瞒不过了。 陆修凉将衣袍扔在地上,沉默地把手伸了出来。 手已被鲜血染红,被雨水浸湿的墨色外袍上暗黑一片,月苓分不清那上面是水还是血。 月苓低垂着头,死死盯着血肉模糊的右手,陆修凉只能看到她的发顶,见她久久不动,心中渐渐慌乱。 终于,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去拉他的手臂,她不敢用力,生怕他会疼。 她将他的手掌轻轻托起,捧在自己掌心中,看了半晌,一滴泪直直地砸了下去。 陆修凉方寸大乱,左手反扣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结巴道:“我无事,不疼,真的。” 她一直不愿将头抬起来看他,泪水接连不断滚落下来,那眼泪像一记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口,钝痛不已。 月苓擦了擦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完,索性不再理会,她抬头望了望四周。 这间寺庙虽久未来人,有些尘土,但还算整齐,佛前有两个蒲团,可以用来当坐垫。 月苓绕过他,径自走到蒲团前,抬手掸了掸尘土,被呛得直咳嗽。 陆修凉担心她,忙不迭跟了上来,看她还在一直哭着,心中焦急却又无计可施。 月苓没理会他,将蒲团拿起来,走到远处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放下,陆修凉一直跟着,他想帮她拿,却被她躲开。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月苓闷闷的声音传来,“你坐下。” 还愿意和他说话就好,只要不厌弃他,怎样都可以。 陆修凉规规矩矩地坐在蒲团上,男人腿太长,坐在小小的垫子上显得格外委屈。 月苓红着眼眶,红唇轻轻嘟着,皱着眉看着他的伤处。 见她还在看,他连忙解释:“我真的没事,以前在战场上,受的伤不计其数,这点不算什么。”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月苓带着哭腔吼他,这人真是气死她了。 气的她心肝发颤,真想冲上去打他一顿。 男人噤了声,抿着唇看着她。 月苓垂眸思索片刻,开始解自己的衣裙。 陆修凉大惊失色,差点一跃而起,磕磕巴巴道:“你、你……做什么……” 月苓没理他。 她穿的多,解开了外袍,里面还有件纯棉的衣裙,她将上衣的衣摆拉出,手下用力,撕扯下一大段布料,又默不作声将衣裳系了回去。 挽起外衣的袖子,露出了干净的里衣,她捏着袖口,用手腕处的衣料小心翼翼地给他清理了手掌周围的血迹。 洁白无暇的寝衣被鲜血染红,她擦得认真,他看得温柔。 男人喉结轻滚,沉声道:“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他暗黑的眸子中满是柔情,心中喟叹,得此关怀,此生足矣。 月苓毫不在意,“嗯。” 擦拭干净,她将布料轻轻缠绕着他的伤口,动作轻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鼻音渐浓,“我包的不好,疼就告诉我。” 见她又落了泪,他抬起手温柔地为她拭去。 淡淡笑了,笑得满足,“不疼。” 只要不是伤在你身上的,便都不疼。 那年的黄昏,也是如今日一样的场景。她专注地包扎,他静静地看着。 “谢谢。”这句谢,终是说出来了。 月苓轻哼了一声,娇态尽显。 她把他的手包成了一只猪蹄,要多丑有多丑,翻来覆去看了看,嫌弃地撇了撇嘴。 陆修凉忍俊不禁,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道:“好看。” 月苓认真看着回望他,一字一顿:“若是你以后受伤了再想瞒我,我就永远都不再理你了,永远。” 虽是威胁的话,但他却心情熨帖,“好。” “你这样,我心疼。” 陆修凉呼吸一滞,心中划过一股暖流。 这间破庙的窗户有一扇已经损毁,一阵狂风刮过,月苓浑身抖了抖。 男人脸色沉了下去,飞快地起身去找寻起火用的东西。 月苓觉得有些困倦,抱着膝看着他忙来忙去。 双臂安分地放在膝盖上,头渐渐变重,不多时便睡着了。 意识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隐约看到他挨着自己坐着。 火烧的很旺,很暖和。 迷迷糊糊睁开眼,偏头就对上了他充满爱意的眸子,不自觉就看入了神。 他的脸可真好看,身材也好。 她头枕着胳膊,偏着脑袋盯了他许久,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 “将军。”突然轻声唤他。 陆修凉觉得呼吸更艰难了些,“何事?” 她眨了眨眼,“我喜欢你。” 手猛地攥紧,咔嚓一声,手中的木柴被他单手折断,手臂僵住,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陆修凉有一瞬间的耳鸣。 没听到回音,月苓继续道:“你听到了吗?” 声音愈发沙哑,“什么。” 甜甜道:“我喜欢你。” “……” 她锲而不舍,“好喜欢你呀。” 男人气息不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他红着眼,牢牢盯着她,样子有些吓人,“再说一遍。” 月苓粲然一笑,主动凑了上去,头靠着他的肩膀,手圈住他紧实的腰腹,轻声道:“我喜欢你啊。” 少女清亮甜美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他听清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月苓:将军,我喜欢你啊~~ 陆:………… 滴……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当机,请稍后重试 评论的小可爱有红包拿~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29章 陆修凉手臂揽过她的腰, 双臂紧紧箍着, 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他们的怀抱如此契合, 此刻终于心意相通, 月苓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男人低下头, 唇轻轻摩挲着少女的头发。 她哽咽道:“将军你……是喜欢我的, 对吗?” “对。” 我爱你, 至死不休。 陆修凉喉间发涩, 活在这世上二十二年,再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候了。 那十年的沉浮, 无数个难眠的夜晚,都值得了。 他覆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阿苓,我的命,从此刻开始, 就是你的了。” 月苓心狠狠一疼, 他是真的会为了她拼命。 她慌忙抬起头, 捧起男人的脸, 深深地望进男人漆黑的眼眸。 不管不顾般的, 她将自己柔软的唇印了上去。 他手下不自觉用力, 双臂有力地箍着少女盈盈一握的纤腰, 用力到几乎要将女孩揉进身体。 蜻蜓点水, 充满安抚与温柔。 退开时,认真道:“我不要你的命,你要活着, 护着我,懂吗?我会好好的,你也得完好无损地活着。” “好。” 这是他的承诺,他这一生定会护她无虞。 她看到他眼中隐忍的泪,看到了他眼中的偏执与疯狂再无所藏匿,看到他眸子里翻滚压抑的情愫正奔涌而出。 四目相对,所有的心意都已明了,眼神交汇间,胜过千言万语。 陆修凉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唇下的温度异常滚烫。 紧皱着眉,额头相触,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发烧了。 月苓半阖着眼,头顶着他的额头,呼出的气都有些滚烫,喃喃道:“将军,我有点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男人浑身散发着热气,守着火堆,衣服竟快干了。 她却浑身发冷,小手冰凉。 陆修凉一言不发,沉着脸将人按在怀里,将火烧得更旺了些。 他抬头看了看屋外的天空,依旧是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原本打算等雨停再送她回家,想着与她多待一会,但此刻显然不能再坐以待毙,她现在发着烧,无水无食,再拖下去肯定会更严重。 等不到雨停了。 …… 阿念从马车上下来,抢过小厮手中的油伞,一手拎着裙子,飞快向府内跑去。 “夫人!” 沈氏正同李蓉在屋中说话,阿念发丝凌乱,衣服也到处都是污渍,像是刚在地上打了滚一般。 沈氏惴惴不安道:“你怎么如此狼狈?苓儿呢?” 阿念跪在地上,悲戚道:“姑娘从寺中出来时,遇到一伙贼人突袭,幸好陆将军恰好也在那里,保护了姑娘。” 李蓉见婆婆身体摇晃,连忙上前扶住,追问道:“那小妹呢?可还安好?” 阿念抬头,拼命点头,“姑娘无事,陆将军将她护得好好的。” “无事便好,娘,你听到没,小妹无事!” 沈氏跌坐在床边,松了口气,庆幸着。 “那小妹现在人在何处?为何只你一人回来了?”李蓉手扶着腰,走到了阿念面前,让她起身回话。 阿念一身水气,怕把凉气过给少夫人,见她靠近连忙起身后退了两步,“雨太大,将军担心姑娘身子,找地方避雨呢,此刻恐怕还困在山上。” 沈氏面露悲痛,心疼道:“我的苓儿身体本就不好,这一遭想必受了不少惊吓,再淋了雨,定是要大病一场了。” 话音落,连忙起身往外走,柳妈妈见状赶忙过去搀扶。 “我得赶紧把消息告诉老爷去……让他派人去救!” 阿念追了出去,劝她:“夫人,将军让我带话回来,雨停他会护送姑娘回来。现在雨天路滑,又不知他们身在何处,您就算派人去也不一定能找得到,还是稍安勿躁等一等吧。” 李蓉也追了出来,“阿念说得对,有那位将军在,小妹的安危应是有保证的,娘就别担心了。” 沈氏抬头看了看,这雨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心中游移不定,“我还是先把事情告诉老爷吧。” “姑娘。”翠儿收了伞,低眉顺眼走进了屋。 白雪茹正在誊抄诗集,“如何。” “听夫人那边传出来的动静,应是已经知道四姑娘的事了。” 白雪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放下笔,“人死了没?夫人是不是哭晕过去了?这么热闹我得去看看。” 她该表现的难过些,毕竟那也是她的表妹啊。 翠儿眼神闪烁,含糊其辞。 白雪茹眉头一皱,厉声道:“说话!”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叩首,“白姑娘,没听说四姑娘死了,也没看到她的人,不知道人现在在哪里,只有阿念一个人回来的。” “怎么可能?!”白雪茹快步上前,揪住翠儿的衣领逼迫她抬头。 翠儿看见白雪茹此刻冰冷疯狂的眼神,想到她平日对自己的虐待,惶惶不安,“千真万确啊,夫人本来跑出来时特别着急,但不知阿念说了什么,夫人居然安静地去了书房找老爷,看此情形,四姑娘可能真的毫发无伤。” 白雪茹用力拽着翠儿往旁边一丢,尖叫:“这不可能!” 她找的可是碧海阁的杀手!不是都说碧海阁的杀手武功高强吗?傅月苓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在那些人手中逃脱?! 更何况她不是没回来吗?毫发无伤为何不回来?! “我得去看看。”白雪茹眼神里闪过阴鸷。 若是傅月苓回来了,那她怎么办……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倘若这次的事情败露,等待她的或许只有死路一条。 …… 哒哒哒,敲门声。 “公子。”破庙门外一黑衣男子手撑雨伞,恭敬地候在门外。 天色渐晚,大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陆七屏息等着指令,刚刚他收到公子发的信号弹后,便准备好了一应事物,驾着马车赶来到此处。 “进来。”男人声音压得很低很轻,陆七皱了皱眉,有片刻迟疑。 轻轻推开门,他看到主子背对着门的方向,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长袍被随意地扔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凝神细看,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女人。 陆七心下一惊,赶忙压低了头,不再乱看。 陆修凉低下头,脸颊贴上月苓的额头,感受了一下她的温度,严肃道:“拿一件我的衣服过来。” “是。” 一件玄色长袍递了过来,等人接过,陆七赶忙后退一步背过身去。 他余光扫到了公子怀里的女孩,心道了声果然,除了傅家的四姑娘,旁人也不会让公子如此牵挂。 陆修凉伸手摸了摸一旁的白色披风,温热干燥,已经烤干,单臂一抖轻轻帮她穿好,又将衣袍裹在她的披风外面。 少女悠悠转醒,眼中带着刚醒的朦胧,双眸雾蒙蒙的,眼中带着些茫然与娇憨。 “将军?”尾音上调,微微颤抖着,勾得人心中一阵酥、麻。 男人将她打横抱起,步伐稳健,轻声道:“我们回家了。” 身体一轻,月苓下意识抓紧了他胸口的布料,一不小心又扯开了些,露出健硕的胸膛。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轻笑,月苓觉得脸更烫了许多,连忙松了手,改为圈着他的脖子。 声若蚊蝇:“我发烧了吗?” “嗯。” 好吧……实在是太娇弱了些…… 自从落水后生了那场大病,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陆七将马车停在院外,为两人撑着伞。 临走前,陆七迟疑地看了看庙内。 陆修凉察觉到他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沉吟片刻,“带上它。” 陆七:“???” 公子说的应该就是那件脏得看不出样子的外袍吧,他似乎是想留下来…… 但陆七觉得好像没必要,刚刚他也只是在犹豫是将它留在这里还是带回去丢掉。 “公子……这好像太脏了……” 语气淡漠毫无波澜,命令道:“带上。” 陆七颔首,“是。” 月苓从他胸前抬起头,好奇道:“为何?” 陆修凉脚步顿了下,薄唇抿了抿,不自在道:“还能穿。” 还能穿吗? “哦……将军你真节俭啊。” 马车慢慢行进起来。 月苓强撑着精神,靠在轿子的一边,抬眼打量着。 这马车可真是奢华,坐榻柔软,空间大,东西也齐全,俨然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卧房。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陆修凉端着茶杯坐到她身边,将水喂到她嘴边,“喝点。” 月苓乖乖听话,主动依偎在他怀里,满心依赖。 不知他是不是紧张,总觉得他的身体有些紧绷。 喂过了水,她不仅没从男人怀里退开,反而更牢牢抱紧了他的腰,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便不动了,头在他的胸膛处蹭了蹭。 陆修凉胸口鼓噪着,心跳声震耳欲聋。 “你得习惯我抱着你,放松点。” 月苓话中带着浓浓的笑意,她抬头看着他笑,眼睛里仿佛盛着揉碎的星光,瞳孔中有缓缓流淌着的星河。 陆修凉呼吸越来越急促,脑袋轰的一下,他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再忍不住俯下头,想要堵住少女的嘴。 月苓手疾眼快,把手挡在前面,男人炙热干燥的吻落在她掌心,笑道:“不行哦,我生病了,会传染的。” “我不怕。”声音哑得性感又迷人,带着浓重的隐忍,青筋鼓着,额间隐隐沁出了汗滴。 “那也不行。”掌下用力将他的头推远。 怀里舒适又温暖,头昏昏沉沉,很快睡了过去。 她没听到,男人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月苓:你带衣服做什么? 将军:衣服被阿苓穿过,有阿苓的味道,喜欢wwwwww 作者:那能做的事可多了,嘿嘿嘿 今日解锁将军的新属性:痴汉 本来这章没有那啥的,应你们这群小妖精的要求加了个那啥,诸位客官请先填下肚子吧!(然后就被锁了) 接下来稍微走走剧情,求亲不远啦,下一个那啥还要等几章,不知到时候还能不能幸存,等我想想怎么写不被锁(捂脸)好难,哭泣 喜欢的小天使可点下收藏作者,也可去专栏预收下新文~ 爱你们~2分评还有红包拿哟~~ 感谢在2019-11-15 15:14:05~2019-11-16 14:4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10瓶;木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因是下雨的缘故, 酉时刚过, 天已渐黑, 大雨还未停, 只稍稍小了些。 “公子, 到了。”傅府门外, 陆七将马车停稳, 隔着轿帘对里面的人说道。 陆修凉看着怀里沉睡的少女, 皱眉思忖。 晚间的风更凉了,湿气浓重, 她又发着烧,若是贸然出去,再受了风可如何是好。 低声道:“阿苓,醒醒。” 月苓体温滚烫,脸颊红红的, 她美目半睁, 视线里映出男子俊美柔和的面庞, 娇声呢喃:“将军, 我头疼。” 陆修凉心疼得无以复加, 眼中的自责更浓重了些, 喉结滚了滚, 哑着声音:“那我把你抱出去, 你乖乖的待在衣服里别乱动,好不好?” “嗯。” 声音中带了些鼻音,喷洒出来的气息香甜又灼热, 时刻煎熬着他的心。 “陆七,去叫门。” 陆七得了命令,小跑着去拍门。 大门打开,几个小厮撑着伞迎了出来。 陆修凉用长袍把人包了个严实,抱在怀里出了马车。 小厮手忙脚乱帮着撑伞,陆修凉脚步太快,他们几乎要跟不上。 陆修凉冷着脸,“快点!” 一行人慌忙进了前厅,沈氏与傅逸朗已经守在那里。 陆修凉刚踏进屋门,沈氏便焦急地扑上去,“苓儿……苓儿呢?” 他抱着人后退半步,不愿别人碰她,皱着眉低声道:“她发烧了。” 沈氏愣了下,不自觉也放低声音,“那她这是……” 包得这么严实,她险些以为女儿受了重伤。 陆修凉垂着眼睛,看了眼怀中乖巧得一动不动的人。 “我怕她再受凉。” 沈氏默了默,心中对他的满意更甚。 傅逸朗走到近前,“陆公子,小妹就交与我吧。” 陆修凉抿了抿唇,他心中纵有万分的不舍,纵然再不愿放手,此刻也是不得不听从。 他小心翼翼将人放进傅逸朗的怀里,但月苓的手死死地抓着陆修凉的衣领,不愿意从他的怀里离开。 傅逸朗错愕地看着,十分无语。 退后半步,无奈道:“既是如此,就麻烦陆公子将小妹送回卧房吧。” 陆修凉面色淡淡,点头应下。 沈氏等人刚刚站在傅逸朗的身后,没瞧见月苓手中的动作,她就看着陆修凉本来已经将人送到了大儿子的怀里,但不知为何大儿子又说了那样的话。 雨还在下着,众人走在廊道中,丫鬟将陆修凉往月苓的院子方向引。 沈氏和傅逸朗跟在后面,她看着前面宽阔挺拔的背影,疑惑道:“你为何让他送苓儿回去?苓儿还是未出阁的女儿,此举怕是不妥。” 傅逸朗无奈地叹口气,轻声解释:“不是我不顾及小妹的闺誉,实在是你女儿她自己想赖在人家怀里,不愿让我这个哥哥抱,女大不中留啊。” 沈氏非但不觉得月苓此举动出格,反而忍俊不禁,“这么大胆的性子随我,罢了,她心里有数,随她去吧。” 她瞧着陆修凉宝贝女儿的样子,心中更是一喜,眼睛都亮了几分,“依你看,这陆公子对你妹妹,是不是也……” “我看啊……”傅逸朗摸了摸下巴,眼见着前面的人进了月苓的卧房。 肯定道:“这两个人应该已经心意相通了。” 陆修凉的眼神与昨日酒楼相遇时有很大分别,以前他是什么心思,傅逸朗不好说,但刚刚瞧得真切,陆公子眼里有着强烈的占有,十分霸道。 看样子,这情谊不浅。难怪昨日说什么分内之事,看来是早就盯上小妹了。 他也是男人,陆公子的心思他自然能看懂,更何况刚刚那人压根没想在他面前掩饰。昨夜还在克制,今日就如此放肆,两人间的那层窗户纸必定是捅破了。 傅逸朗停在屋门口,“娘,我估摸着咱家不久以后就该有喜事了。” 沈氏惊喜道:“你是说!” 傅逸朗笑了笑,“我猜等到小妹病好,这位陆公子就该上门提亲了。” 沈氏双手拍合,喜上眉梢,“若是这样便再好不过了,高僧曾说过苓儿必定要在十五岁这年出嫁才行,如今她的生辰都过去了许久,再不抓紧怕是来不及了。” 话锋一转,“哎,咱们好歹是女儿家,这么上赶着琢磨这些传出去怕是让人笑话喽。”嘴上虽这样说着,但面上丝毫不显羞愧神色。 傅逸朗深知沈氏脾性,没忍住调侃她:“咱们傅家有娘在,无人敢说闲话。” 说罢径自进屋。 “你这孩子,拐着弯骂你娘凶悍霸道是不是!” 原先听说姑娘回府,月苓房中的下人们都乱作一团,陆修凉进门的那一刻,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都是终年待在深宅大院里的,纵使听闻过镇国大将军的传闻,但谁也没见过。 此刻男人自然而然散发的气势让众人不敢近身,他抱着月苓径直走到床前,丫鬟婆子自觉让出了一条路,都目瞪口呆看着他。 随后沈氏和傅逸朗也进了门,柳妈妈将多余人都驱了出去。 陆修凉将人放到床上,弯下腰,轻声道:“醒着呢吗?” 月苓轻轻“嗯”了声。 她下马车以后就醒了,大哥过来接她时她也是故意不松手的。她现在浑身都难受,娇气得不行,实在不想离开他。 流月想要上前帮忙,阿念连忙抓住她的胳膊,微微摇了摇头。 男人的嗓音温柔地不像话,“那你自己坐好,我把衣服拉下来。” 柔柔地回:“好。” 抬手摸了摸她头的位置,轻声叮嘱:“光有些亮,你闭上眼。” 乖巧道:“闭上了。” 傅逸朗在后面简直没眼看,被这两个人的对话甜的牙疼。 沈氏的眼神愈发慈爱,眼里的笑意都要盛不住了。她这才注意到,陆公子只穿了一件里衣。 陆修凉小心翼翼将长袍褪下,月苓闭着眼,睫毛微微颤抖,脸蛋红扑扑的。 他随手往旁边递,阿念赶忙上前接过。 又摸了摸额头,皱着眉回头吩咐,“还烧着,去请大夫来。” 阿念本能地点头,刚想应下,意识到这是在傅府,她转头看向沈氏。 沈氏见他对女儿如此关怀,心中感慨,吩咐一旁的崔妈妈:“去把苏大夫请来。” 苏大夫是京中名医,月苓的病一直都是她在看。 崔妈妈退了出去,阿念松了口气。 傅逸朗若有所思看着阿念,脸上没了笑。 阿念低眉顺眼,“将军,我来吧。” 陆修凉神色淡了下去,默默起身,衣角突然被牵住。 月苓眼睛还闭着,鼻音浓重,嗓子也有些哑,娇声道:“别走……” 傅逸朗闭了闭眼,长叹口气,转头对沈氏道:“看来小妹并无大碍,我就先回去了,蓉儿那边还担心着。” 他最受不了小妹这个粘人劲儿,腻腻糊糊的,但心里又有些酸酸的,他竟十分羡慕陆公子,若是蓉儿也能对着他这样撒娇就好了,可是他的蓉儿脸皮太薄,太容易害羞。 沈氏此刻心思不在他身上,敷衍地应着。 傅逸朗再不多留,迈步回去了。 陆修凉心潮澎湃,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走。” 转头示意阿念上前。 阿念恭顺点点头,将手中的衣袍还给他,走上前替月苓把披风解下。 陆修凉任由她拉着衣角,把头偏向了一边,垂下眼眸。 沈氏好笑地看着女儿,“你还不把人家松开,难不成让大家看你换衣服吗?” 月苓适应了下光线,慢慢睁开了眼,不为所动,还紧紧抓着衣角。 阿念没法替她脱衣,为难地看向陆修凉。 陆修凉对上沈氏满含笑意的眼睛,抿了抿唇,弯下身蹲在月苓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商量道:“我不走,你先把脏衣服都换下来。” 月苓不情不愿松了手,勉强点点头。 屋内的人尽数退到屏风外,流月与阿念帮月苓换衣服。 沈氏有话对陆修凉说,还未开口,忽听屋内流月一声惊呼:“姑娘!这、这都是血啊!怎么这么多血!” 沈氏脸色大变,连忙冲了进去,“受伤了吗?给娘看看!” 陆修凉迟疑片刻,终是没进去,他听少女柔柔地说道:“这不是我的血,这是将军的,他为了保护我又受了伤。” 屋内又是一片安静,随后便是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沈氏沉默着走了出来,她仔细地打量眼前人,这才瞧见他被层层包裹着的右手。 “……” 包得这么丑……看这布料,是她女儿干的无疑。 她刚刚瞧见,女儿虽然衣衫完整,但有件衣服的袖口已经被撕了许多,看来是用在这里了。 叹息道:“陆公子,我们傅家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陆修凉神色未变,拱手道:“夫人不必介怀,修凉心甘情愿。” “好孩子,谢谢你。”沈氏叹了口气,一阵风吹过,有些微冷,她瞧见陆修凉手中还拿着衣服,连忙道:“公子快些把衣服穿上吧。” 说罢就要招呼身边的侍女服侍他更衣。 陆修凉制止道:“多谢,我自己来便好。” 刚系好衣服,崔妈妈撑着伞领着一个瘦小的中年妇人走到近前,“夫人。” 沈氏看到苏大夫,连忙将人迎了进去,临进门前,转头对陆修凉道:“公子若是无事,也一起进来吧,让苏大夫看看你的伤。” “可我……” 刚刚是迫不得已才进了她的房间,可此刻……终归是不太合适再进女子的闺房。 沈氏见他迟疑,心中的好感又深了一层。 进退有度,举止不轻浮,能为了女儿的名声着想,如此体贴,是为良人。 “无碍,我在这,无人敢说闲话。你是苓儿的救命恩人,公子不必介怀。我家老爷晚膳过后有些公务在处理,现在抽不开身,再过半个时辰他当有空,公子就再留一会吧。” 既然沈氏发话,陆修凉也放了心。点头应下,跟着他们进屋。 月苓换了身干净的寝衣躺在床上,小脸通红,头一阵一阵剧痛,眼睛闭得紧紧的。 苏大夫见她如此心下已经有了数,替她诊了脉,确认是受了寒气,再加上近几日没有休息好,今日又奔波劳累,所以才发了热。 苏大夫笔下刷刷点点开了张药方,“姑娘大病初愈后身子一直没将养好,这场病算是旧疾复发,最近一个月姑娘就别出门了,好好在府中静养吧。” “一个月……这么久啊?”月苓挣扎着睁开眼睛,小声抱怨。 沈氏轻责道:“你这性子的确太野了些,你当我不知道你时常偷跑到河边玩耍吗?现在是什么时节,你就去吹风?多大的人了,竟是这般不知分寸,你这身体还要不要了?” 陆修凉眸色深沉,一瞬不瞬盯着床上人。 月苓眼神躲闪着,她感受到陆修凉有些生气,她不怕他生她的气,左右哄一哄就好了。她怕他一冲动就去杀人。 今日那些杀手是受谁指使,大概也能猜到,对她有这般恨意,且又有胆子做出来的人,放眼京城也找不出几个。 但陆修凉绝对是宁肯错杀也不愿放过的。 眼下他刚刚回京,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万不可行差踏错。 沈氏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又转,笑道:“苏大夫,你替这孩子瞧瞧他手上的伤吧。” 苏大夫一愣,转头打量眼前的年轻公子。 京中从未见过这样一号人物,沈氏的态度暧昧,想必渊源颇深。 她没言语,知晓什么事该问,什么该烂在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将军:阿苓撒娇的样子,真可爱,想太阳 大舅哥:柠檬树上拧檬果,柠檬树下总是我,我不酸,真的。 感谢在2019-11-16 14:45:07~2019-11-17 19:3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qs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哭唧唧的小魔女、柒 10瓶;色拉酱、忆中人、木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揭开棉布, 手掌狰狞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屋内所有人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血肉模糊, 有的伤口血干涸后反复破裂过。 “公子好能忍。”苏大夫摇摇头, “伤很深, 伤疤必定会留下的。” 沈氏红了眼眶, 陆修凉却毫不在意。 伤疤又不止这一个, 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伤在右手, 平日里不方便些是必然的。我观公子乃是习武之人,这几日勿要沾水, 莫要动武,否则伤口容易恶化。” 陆修凉淡淡应下。 苏大夫见他如此,便知此人并未将这伤放在心上,忍不住摇了摇头。 床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唤:“陆将军。” 他转过头,四目相对。 月苓眼神执拗地看着他, 一脸严肃紧张。 他败下阵来, 低声回应苏大夫:“我记下了。” 沈氏心中觉得好笑, 这一整天的担忧终于驱散了许多, 屋内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此时, 柳妈妈带着一个小药童急匆匆进了门。 苏大夫皱了皱眉, “何事?” 此药童是苏大夫医馆中的学徒, 今日下雨, 天色又晚,她还特意叮嘱让她不要出门,不安全。 药童擦了擦额角的汗, 这一路疾行让她气息不稳,缓了片刻道:“是姚府来人,让您快去看看,三公子昏过去了,姚家来人特别着急,让我赶紧来找您。” 月苓突然开口,“姚之骞怎么了?” 不是她太敏感,实在是姚之骞出事的时间太过巧合,让她不得不怀疑。 药童寻声望过去,才瞧见床上还躺着一人,愣了楞才道:“不清楚,听说突然就晕倒了。” 陆修凉脸色冷了下去,心中涌起一丝戾气。 苏大夫沉吟片刻,“那我便去看看吧,夫人派个人随我这药童去抓药,她都懂得的,不会出差错。” 沈氏理解地点点头,叫了崔妈妈跟过去,目送她们离开。 待人走后,柳妈妈近身禀报,说老爷那边已经结束,现在人在前厅。 沈氏点点头,吩咐流月和阿念照顾好姑娘,领着众人一同出去。 月苓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但也没办法开口叫他留下,心中愈发委屈了些。 情与爱的滋味当真煎熬无比。 许是背后的视线太炙热,陆修凉若有所感,转头看过去。 视线相撞时,男人的神情顿时温柔了下来。 人皆散去,月苓还盯着门口久久出神。 流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 没反应。 再晃晃,还是没反应。 顿时急得快要哭了,一把抓住正要出门的阿念,指了指还直勾勾看着门的月苓,“坏了,姑娘烧傻了!” “……” 阿念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才傻了,让开点,别挡路。” 流月被凶到,可怜巴巴:“你干嘛去……” 阿念实在是无语,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耐心几乎告罄:“我去让小厨房熬点粥,姑娘饿了一天,该吃些东西了。” 流月觉得阿念今天回来之后就凶凶的,还特别暴躁,她不知道阿念白日里打架没尽兴,加之又受到陆修凉的影响,内力翻滚,此刻正有精力没处发泄。 …… 前厅中,傅崇坐在主位,神情严肃。 “公子可否将今日之事详细告知?” 陆修凉如实而答,并没有避讳提及碧海阁的名字。 傅崇虽人在京城,对江湖之事知之不详,但对于碧海阁的大名却是有所耳闻。 傅逸朗等李蓉睡熟,也折了回来,“父亲,今日之事很明显就是冲着小妹而来的,此事必须彻查。” 话音刚落,白雪茹匆忙跑进了前厅,神色慌张,泫然欲泣,焦急道:“姨母,表妹如何了?” 众人目光集聚过去,白雪茹面不改色,哭得更为伤心。 沈氏沉了脸色,“苓儿还没死呢,你哭成这样做什么。” 白雪茹眼睛陡然睁大,惊喜道:“那真是太好了!表妹无事我便放心了!刚刚听丫鬟说表妹受了重伤,真是担心死我了。” 傅崇点点头,“你有心了,苓儿已经歇了,此处有客在,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白雪茹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冷不防看到一位年轻公子,实在是眼生的很。 样貌英俊,但眼睛黑得吓人,那眼里的冷光似是要把她五马分尸一般,她头皮一阵发麻,呼吸艰难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心里的恐惧慢慢爬满全身。 本能地躲开了目光,忙不迭退了出去。 傅崇继续道:“今日已晚,公子若明日有空,还请再来我府上一叙,让我们好生招待公子。” 陆修凉拒绝道:“多谢伯父美意,招待就不必了,修=Q.n=du=jia=zheng=li=凉受之有愧。” 沈氏道:“公子太谦虚了,请万不要推辞啊。” 陆修凉迟疑,还是拒绝了,“这几日休假,积累了太多的公务,明日还要进宫,实在抽不开身,待我空闲,定当亲自登门拜访。” …… 姚府此时正乱作一团。 话还要从昨日姚之骞撞破姚震的密谋说起,姚之骞大受打击,去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他食水未进,把自己关在祠堂,谁也不理。 小厮在外面急得手足无措,只得连忙禀报了姚震。 谁料姚震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随他去了。 今日晚间,姚之骞终于从祠堂中走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身边是小厮庆幸的欢呼。 雨下得很大,雨声与人说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耳边很聒噪,但他却心如止水。 似乎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失去了,心里空落落的,但那寂寥的空旷感转瞬即逝。 姚之骞不知道他今后会得到些什么,是什么都无所谓,他只需要一直向前,一直向前,没有尽头。 彷佛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心中缺失的那一角带来的痛。 那痛,此生只一次足矣。 可叹,可悲。 真是应了那句话,生不逢时,爱不逢人,所到之处皆是命运。 扑通一声,直挺挺地栽倒了地上。 摔在了满是泥水的地上,衣衫不再雪白,他永远干净的衣袍终于染上了曾经最厌恶的污渍。 耳边焦急的呼喊声越来越远,终于失去了知觉,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静与黑暗。 姚之骞脸色苍白如纸,安静地躺在床上。 “苏大夫,小儿如何?” 姚震看着大夫诊脉,难得面露急色,双手紧紧交握。 大儿子早夭,他这些年倾力培养了这个儿子,万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苏大夫收回手,起身走到桌子前,安抚道:“令公子惊悸忧思,伤心过度,再加上久未进食,身体和精神都撑不住了,我给他开个方子调理着。” “那他何时才能清醒?” 说话的是现在姚府的女主人,姚震的继室夫人。 继室的出身不是很高,她父亲是吏部的郎中,官位不高,本不配嫁进这相府。 但她在原配夫人怀姚佳筠时勾引了姚震,与他欢好怀上了孩子。 老天眷顾她,让她生了个儿子。 于是在原配夫人死后第二年,姚震将她娶进了门做了续弦。 如今府里嫡出的公子只有姚之骞和她的儿子,若是姚之骞一病不起,那她的孩子就还有机会。 苏大夫闻言笔下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语气淡淡:“公子身体一向康健,静养几日便会痊愈,夫人不必忧心。” 姚夫人面色僵了一瞬,失望地点点头。 苏大夫交代好一切,拎着药箱回去。 此时大雨已停,空气中满是清新潮湿的味道。 刚走出门,被姚震叫住。 她转过头,平淡地看着他,“大人还有事?” 姚震屏退左右,做了个手势要送她出府。 两人并排走着,姚震突然开口,“听闻苏大夫来此之前,正在给左相家的四姑娘看病,不知那丫头怎么了?” 苏大夫抬头看了眼天空,乌云将天空遮了个严实,繁星和月亮统统被掩盖,半分光芒也泄不出来。那黑暗似漩涡,你多看一眼都会心生惶恐,唯恐会陷进去再也出不来。 天地间暗黑一片,一丝光亮皆无,只有手中的灯笼能让她瞧见脚下的路。 淡淡笑了笑,“傅姑娘只是偶感风寒,她身子一向较弱,今日在家中贪玩淋了雨,旧病复发罢了。” 姚震点点头,道了一声原来如此,神色没有半分改变,看上去像是随口一问。 一路寒暄着将人送出了大门。 苏大夫站在姚府门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医馆走去。身后的大门渐渐关闭,她没有回头,步伐稳健,不急不徐,只是眼睛里没了温度,一片漠然。 …… 月苓实在头疼得很,勉强用了些粥,又喝了药,看着给她擦嘴角的阿念,小声问:“他走了吗?”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皎洁又明亮,带着天生的媚意。 阿念稳了稳心神,笑道:“走了,大公子送出的门,走了有一会了。” 月苓失落地哦了声,默默地躺下。 阿念笑着摇了摇头,替她灭了烛火,也退了出去。 雨渐渐停了。 月苓吃了药,精神稍微好了些,她瞪着眼睛看着帷幔,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黑暗中长叹了口气。 流月这个乌鸦嘴,还真让她说中了。 如她所说,这小雨下不多久便会停,大雨怎么下也下不完。 要不是今日这场雨,她也不会病怏怏的,都没能和他告别。 他此刻应该回去了吧,也许已经要睡了,也不知他的伤还疼不疼。 那伤在右手,肯定很不方便,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他。 有人他怕是也不会用,他最不喜欢别人碰。成婚两年,他的衣服一直都是自己穿,偶尔她会过去帮忙。 吃饭怎么办啊…… 月苓正胡思乱想着,窗边传来一道清浅的声音,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那声音细小,转瞬即逝,若不是她还醒着,恐怕会毫无察觉。 屋内半分声音都没有,月苓正怀疑刚刚那道声音是她的错觉时,空气中飘来一股熟悉的味道,那股味道越来越近。 “……” 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下一秒便印证了她的猜想。 帷幔被掀开,四目相对。 月苓瞧不清他的眼睛,只能大概看清身形。 “……” “……” 空气中传来低低的笑声,“又被你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恶搞小剧场(作者的恶趣味,前方ooc预警!!) 陆:她关心我。 姚:我不干净了。 陆:她还亲过我。 姚:我要黑化!让我黑化! 陆:嘿,翻窗,我也是专业的。 我都有点要心疼姚之骞了…… 感谢在2019-11-17 19:34:56~2019-11-18 17:1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oein_Feat.Mino 8瓶;疏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月苓叹了口气, “你怎么又跳窗啊。” “又?” 她挣扎着起身, “别告诉我回京前夜那晚翻我窗的人不是你。” 陆修凉手托着她的后背让她坐起来, 低声道:“是我。” 月苓点点头, 敢作敢当, 还不错。 “你如何认出的?”回想起那晚她的异常, 陆修凉觉得此事不简单。 “你身上的味道又没有变, 我怎会猜错。”她靠着他的肩膀, 小声解释。 陆修凉替她掖了掖被子,将人拥得更紧些, “难不成我身上有味道了?” “不是,是你独有的味道。” 陆修凉不再执着,轻轻嗯了声。 月苓突然轻笑,红唇凑到他耳边,夜色太暗, 她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耳廓, 腰间的手臂顿时收紧。 她的声音带着些魅惑:“你身上的味道, 特别好闻。” 陆修凉另一只手臂也拥住她, 她小小的一个人, 镶嵌在他的怀里, 闷声道:“那你多闻闻。” 月苓在他怀里笑开了花, “多闻几下, 病都要好了。” 男人也轻轻笑了,下一刻收了笑,低声问:“你那晚, 为何哭?” 月苓安静了下来,她把头往他脖颈处又埋深了些,鼻腔中喷洒的气息很热。 他也沉默着,那人抱得紧紧的。 许久,她轻声道:“那晚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我想着终于见到你了,特别开心,还有些委屈。” 陆修凉怔忡着,声线有些不稳:“这是何意?” “你不知道吗,我早就爱上你了。”语气很轻,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的确是早就爱上了。 男人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追问:“何时?” 月苓突然笑了,“不知道,或许是听说你在西南的种种事迹,慢慢记在了心上吧,就想着你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陆修凉想到关于自己的那些传言,心中苦涩,头一次因为那些流言觉得有些难堪,“关于我的那些事,那些传言……” 她打断她,“上次在宫里,我同你讲过的。你是何种模样,我自知晓,往后我陪着你,你别怕。” 他没怕那些,他就怕她信了流言而远离他。 陆修凉眼眶热热的,心中五味杂陈,艰难地将那些情绪咽入腹中,喟叹道:“何其有幸……” 他的尾音颤着,听着让人想哭。 这四个字,每个字都重重地砸在月苓的心尖上。她鼻子酸涩,上一世她就轻信了流言,这一世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两人沉默着相拥在这黑夜里,两颗心从未这样近过。 安静许久,陆修凉冷不丁来一句:“刚刚你听说姚公子病倒,为何如此激动?” 嗯? 月苓迷茫,她激动了吗? 疑惑道:“我只是很奇怪,他为何在这个关头病倒了,你不觉得太巧了吗?你说今日那些人会不会是他派来的?” 黑夜里,陆修凉的眼眸愈发深沉,他没吭声,即便知道姚之骞是无辜的,他也不想替他澄清。 月苓暗自思忖,若是她出了事,一定会有风声露出来。若是受了伤,必定是要找大夫的。苏大夫是京中的名医,平日与姚家也走得近,姚之骞很可能会通过苏大夫之口打探她的情况。 可是这又不太符合姚之骞的行事风格…… 也许是一朝被蛇咬,重活一世,她总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姚之骞。 昔日的伙伴,怎会变成如今这样? 月苓喃喃自语:“许是我想岔了,他应该不会……” 毕竟现在朝局形势并未恶化到那个地步,傅姚两家还未到撕破脸的时候,两家人还都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陆修凉见她满心满意想的都是别的男子,惩罚性地在她如玉般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月苓浑身一抖,娇嗔道:“做什么?” 见她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这里,淡淡道:“无事。” 月苓:“……” 心思千回百转,冒出一个想法。 “你……” 陆修凉有些莫名的紧张,“嗯?” 月苓的心被这声低沉的嗓音酥得心头一颤,她靠着他的胸膛,听到了胸腔震动的声音。 带了些莫名的兴奋小心试探道:“你莫不是……吃醋了?” “并未。” 否定得飞快。 月苓扑哧笑出声,那就是吃醋喽? 笑了半天,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憋笑憋到花枝乱颤,见男人的手臂越收越紧,颇有要勒死她的意味,连忙安抚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格外防着他才会关注他,仅此而已,我不说了嘛,我心悦你呀。” 她的喜欢说的坦荡,从来不吝啬让他知道。 经历了那撕心裂肺的一生,重生后睁眼的那一刻,她幡然醒悟了一个道理。 心意是要说出来的。 爱意也是要表达的。 若是一味的憋闷在心里,只有上天与自己晓得你那藏在心里的情愫,若是错过,当真悔时晚矣。 她的夫君是个闷葫芦,这和他从小的经历有关,她不强求。幸而她自己的性格外向,向来什么话都敢说,这种表白的事情理应她来做。 只要她与他能够相守一生,何必计较他是不是主动呢? 陆修凉今日听了她太多次的告白,原以为已经可以慢慢接受,可此刻他还是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浑身的血液迅速聚集到某一处,他窘迫地松了松怀抱。 月苓一无所察,虽然有过一次经验,但那时她昏迷不醒,并没有任何的感觉,醒时也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忍。 上一世出嫁得潦草,母亲病逝,所有贴身的丫鬟婆子都走的走死的死,没人教会她男女之事,故而即便是此刻,她也没有任何经验。 陆修凉见她并未察觉自己的变化,松了口气。 轻轻吻了吻她还滚烫的额头,“你该睡了。好好养病,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你很忙吗?” 应该会很忙的,要去解决一些没必要继续存在的人。 “嗯,你要好好吃药。”顿了顿,嘱咐道:“大夫让你静养一个月,你要安分地待在家里,不许再偷跑出去。” 月苓哦了声,有些不舍,但也理解,强忍心中的委屈道:“你手上的伤也不许不在意,下次我要检查的。” “好。” 月苓终于放下心,她知道他答应的事便都会做到,从不食言。 片刻后又带了点期待,小声问:“那我是要一个月看不到你了吗?” 男人轻笑一声,“你还想让我翻窗?” 月苓没说话,心想着那倒也不是不行。 陆修凉沉吟片刻,“我可能会很忙,而且你要早休息,不要等我。” 他若是有空,定会前来,但或许不会再进她的房,毕竟她身体没养好,靠近她于自己而言也是煎熬。 他只需默默守着她便好。 月苓难过得想哭,吸了吸鼻子,埋在他怀里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睡着了。 黑夜里,他轻轻将她放平,又将被子的边角都压住防止受凉,定定看了会。 他注视着她的睡脸,开心地笑了,笑意蔓延到眼角,那双散去冷意的桃花眼愈发勾人。 看了许久,放好帷幔悄无声息地离开。 …… 砰砰砰,古董店门外一阵剧烈且急促的敲门声。 屋内烛光亮起,小二飞快开了门,见到来人心下一惊,左右望望四周无人,连忙把人搀了进去。 是刀疤男背着那个少年杀手,两个人被雨淋得十分狼狈。 小二惊诧不已,帮着他将人扶进了卧房中,“你这怎么回事?大哥不是让你们小心行事了吗?怎么还折腾成这个样子?” 刀疤男单臂将少年放到床上,接过小二递给来的脸帕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你这胳膊怎么回事?还有他,可还……” 可还能用? 他们这一行,若是不能再为人所用,那便与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刀疤男刚想开口,小二摆摆手,“罢了,你等会跟大哥交代吧。大哥刚歇下,我这就把他叫来。” 古董店的掌柜是白虎堂中的一个小头目,手下有百十来号人。他也是帮中为数不多会些医术的,谁有点伤都是由他来看。 小二叫了掌柜来,又去拿了些干净的衣物。 掌柜见他们这情形,便知他的猜想成了真。 他默不作声先为少年诊了脉,确定并无大碍,又帮刀疤男看伤。 刀疤男忍着疼,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咬着牙:“大哥,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掌柜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老三啊,临行前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量力而行,你不听我的话啊。” 刀疤男也十分后悔,他哪知道那个看似斯文的公子功力竟是如此深不可测。 将鬓边垂下的湿透的头发一把拨到脑后,掌柜手下用力,疼得他龇牙咧嘴。 含糊道:“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那位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掌柜手下麻利,写着药方,“我不能告知于你他的真实身份,你只需知道,他是个堂主在他面前都要低声下气说话的人物。” 刀疤男狠狠怔在原地。 他这竟是惹了个活阎王,能保住这条小命实乃万幸。 掌柜边写边小声嘟囔:“公子手下留情了,这也就是他三成功力。” 刀疤男没吱声,呆呆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 掌柜将药方往前一推,站起身,“按照这两张药方去抓药,每日早晚坚持服用。你的伤还要外涂,也是一日两次,可别忘了。” 刀疤男寻声望过去,他看到掌柜走到门口,又转回头对他说:“下次不走运再见到,记得离得远远的。” …… 陆修凉回了府,独自一人坐在屋里,他看着右手,久久出神。 呆看了许久,左手捂住眼睛,慢慢笑开了。 愉悦感蔓延全身,笑意长久地挂在嘴角。 低沉的笑声在屋中回荡,悦耳又缠绵。 手松开眼睛,眼眶竟红红的。抬手触了触唇,眼里的爱意绵绵不绝倾洒出来。 他反复回味着,回味着唇上的温度,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清香,一时间竟后悔刚刚离开时没有再一亲芳泽。 从来不知,这滋味会让人上瘾,比烈酒更甚。 一想到会有许久都见不到她,这心里便同百爪挠心般,让人不安宁。 从前看着这屋子,觉得一个人清净,但此刻他却觉得缺了点什么,若是她在该有多好。 小厮将洗澡水放好,陆修凉走到屏风后面,将外袍挂在一边,脱里衣时,一条白色的锦帕掉了出来,眼疾手快一把捞在手里。 是她的手帕。 男人柔了眉眼,将手帕叠好,妥帖地放在一边。 洗完后,随意披着一件衣服,拿着手帕坐到了床边。 反反复复端详了许久,最后压在了枕头下面。 …… 月苓躺在床上安稳地过了两日,烧已经退去,但风寒依旧十分严重,时不时就要打个喷嚏。一打喷嚏头就疼,整个人无聊又烦躁。 她趴在窗边的软榻上,百无聊赖看着窗外的鸟儿,恹恹道:“流月,最近有什么趣事吗?” 流月正在修剪屋中的盆栽,闻言眼前一亮,乐颠颠地凑了过来。 这几日阿念和她娘每天对她耳提面命,姑娘生病要静养,让她少说话,没事别忘姑娘身边凑,现在姑娘主动叫她,可把她憋坏了。 兴致勃勃道:“姑娘想听什么?” 月苓懒懒地靠着,眼皮无力地掀了掀,鼻音浓重,“什么都行。” 流月转了转眼珠,兴奋道:“姑娘肯定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昨日府上来了一个人,三十多岁一个妇人,穿的破破烂烂的,看上去风尘仆仆,听说是从邺城过来的。” 月苓睁眼看了她一眼,狐疑道:“邺城?” 她没记错的话,白雪茹当初就是从邺城来到她家投亲的。 “是啊!她自称是白姑娘的亲姑母,说白姑娘父母双亡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邺城,白家寻了她许多年,终于找到咱们家了。” 月苓微微蹙眉,上一世并没有自称白雪茹姑母这号人来寻亲。 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此人不会是骗子吧?” 流月哼了一声,“怎会?那妇人将白姑娘的生辰八字,家中亲人的名号说得一清二楚,甚至连白姑娘身上哪有痣都抖了出来,当时大公子和老爷也在,脸色都黑了。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个女子这些事的。” 月苓坐直了身体,“白雪茹呢?她可认?” 流月嗤笑一声,“白姑娘那么要强,怎么肯认。那妇人一看就是乡野村妇,那双手又糙又皱都是茧子,一看就是整日做农活的。而且谈吐举止粗鄙不堪,白姑娘跟她回去嫁给山野莽夫吗?” 翻遍脑海中的记忆都没找到这个人的存在,想不到她一遭重生,竟改变了这么多的事。 白雪茹必定不肯随着那妇人离开,就是不知那妇人是如何找过来的,这背后是否有人在计划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白雪茹领便当,下下章求婚!!! 感谢在2019-11-18 17:18:46~2019-11-19 16: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焦糖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微修) 流月继续说道:“现在白家那位姑母就住在西侧院的客房中, 与白姑娘挨得可近了。昨日晚间还能听到那妇人对着白姑娘哭哭啼啼的, 说她有了富贵就忘了本, 还说她对不起白家。” 此时的西侧院中, 白雪茹又在打骂翠儿。 翠儿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 白雪茹一脚一脚踹她, 愤愤道:“不就是一个糟老头子给了他们几十两银子让人来寻我, 预备纳我做妾?我难道就值几十两吗?” 想当初她还年幼时便见过那个人, 丑陋又猥琐, 但那人是她家那一带的恶霸,与官府也有些交情, 故而一直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也无人管束。 当年她娘没死时盯着她娘,后来娘死了就盯上了她,还好她早早跑了出来。 没想到居然还是没躲过。 她百思不得其解,在傅府住了数年,白家的人是如何能找到她的? “姑娘……姑娘……“翠儿躺在地上哀嚎。 白雪茹有些累了, 停了脚, 狠狠地瞪着她, 骂道:“都是废物!” 翠儿声音破碎, 断断续续道:“姑娘……既然四姑娘拒了亲, 您何不去找姚公子, 求他帮忙……看在多年情分他也会替您料理了那妇人的……” 白雪茹眉毛微微扬起, “你倒是很会给我出主意。” 她转到榻前, 松了口气,“还躺着干什么?快点起来给我倒杯茶,一会随我去趟姚府。” 翠儿艰难地站起身, 捂着肚子躬身退了出去。 …… 月苓看着面色沉沉的阿念,“何事?” 阿念低声覆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月苓叹了口气,“你去拿些药膏给她送过去,悄悄的,别让白姑娘瞧见。” 流月一听就不乐意了,“姑娘你可怜她干什么?左右她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她又不会念你的好,就是一养不熟的白眼狼,跟她主子一样。” 月苓赏了她一记爆栗,骂道:“你这张嘴早晚给你惹祸。” 流月瘪瘪嘴,小声嘟囔着:“本来就是。”说罢做了个鬼脸,跑了出去。 她自有她的考量,这个翠儿说不准未来就会帮她一个大忙。白雪茹此时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作茧自缚。惹恼了她身边的贴身侍女,有朝一日被人毒死了都不知道。 …… 角门外。 一声戏谑:“你怎么又在哭?” 翠儿坐在门槛上,抬起头。 泪眼朦胧,轻轻擦掉了泪水,看清了来人。 来人是个送菜的小贩,这几日每天都会从此处路过。 他与她年纪相仿,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的,但身体却很健硕。他身上穿着粗布短衫,正用袖口擦着额角的汗。 “是你啊……”翠儿吸了吸鼻子,有些窘迫。 小贩见她这样又乐了,“我从这路过五次,三次都见你在哭,这家主人究竟有多霸道,如此欺负你?” 他眯着眼打量着这豪门贵府,轻啧了声,一脸不屑。 翠儿眼神闪烁,辩解道:“府上的主人对我还可以,就是我伺候的姑娘性子不太好,常常打我。” 说着她掀起了衣袖,狰狞的伤痕赫然暴露在日光下。 小贩面色冷了下去,他将担子放在地上,单膝跪在她面前,将她的袖子拉了回去,粗糙的手不算温柔地将她脸上的泪一一抹掉。 翠儿怔怔地看着他。 小贩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你这个主子不怎么样,她在这府上很受宠?” 翠儿呆呆地摇了摇头,心道她前几次怎得没觉得这人的眼睛还挺好看的。 “你刚刚说府上的主人对你不错,她又不受宠,那你为何不去告状?我没在这深宅大院里待过,但我娘从小教育我,受了欺负就要还回去。” 翠儿垂下了眸子,犹豫道:“我……我帮着我这主子做过些不好的事……我怕……” 男子又笑了,笑容带着些邪气,不在意道:“你也说了,那是你主子让你做的,你只是个小丫鬟,谁能怪到你头上?” 翠儿眼睛亮了亮:“你有何好办法?” 小贩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附耳过来。” …… 白雪茹站在姚府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气。 轻声吩咐翠儿:“去叫门吧。” 此时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位身着青衫的瘦小男子。 双方皆是一愣。 崔荣先笑了,这可真是缘分,他还未来得及找她,这位就先送上门来了。 缓步上前,施了一礼,“白姑娘好,久仰大名。” 白雪茹不记得见过他,皱着眉:“你是何人?” “在下崔荣,是姚公子的朋友,时常听他提起你。”崔荣笑眯眯地看着她,恭维道:“今日一见,果然不同于一般的贵女,以您的才华与贵气,这地位当得更上一层。” “先生此话……何意?” 崔荣笑容更甚,“不如我们找一处茶楼,边喝茶便聊,在下有个建议想和姑娘商讨。” 白雪茹犹豫地看了看府门,“可我今日是来……” 崔荣打断了她,“您今日来找三公子不管是何事,希望您能在和我谈完以后再决定,或许到时便没有这个必要了,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白雪茹见他胸有成竹,松了口,“也罢,那我便听听先生要对我说什么。” 到了茶楼,翠儿被留在了门外。两人再出来时,白雪茹一扫阴霾,眉梢眼角都是喜色。 “先生请慢走。” 崔荣也一脸轻松的笑意,拱了拱手:“那在下便恭候姑娘的佳音了。” 翠儿低眉顺眼站在一旁,心思百转千回。 崔荣走后,翠儿跟随白雪茹回府。 回了侧院,翠儿期期艾艾道:“姑娘……那位先生……” 白雪茹淡淡瞥了她一眼,翠儿心虚地低下了头。 “那位先生是我的贵人,过不了多久,傅家就要倒霉了,到时候我嫁进了姚家,未来便是正经的姚夫人。” 翠儿喜道:“恭喜姑娘!终于熬出头了!” 白雪茹掐着她的脸蛋,意味不明道:“到时候你还跟着我一起走吧,你这张脸还瞧得过去,等我成了姚夫人,就把你许给姚家的马夫或者小厮,咱们主仆二人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翠儿看着白雪茹漆黑可怕的眼神,不由得一阵胆寒。 硬着头皮道:“全凭姑娘做主。” 晚膳时候,白家那位姑母又来闹过一次,沈氏懒得管,白雪茹却想到了别的事情。 那就是如何离开。 既要脱离得干脆,又不能叫人起疑。 眼下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白雪茹看着眼前的佳肴,勾了勾嘴角,招手叫来翠儿。 目光扫过还未动过的膳食,笑道:“姑母那边想必没见过这些吃食,每样菜拨出一半给她送过去,算是我的孝心。” “姑娘?你不是……” 眼神突然凌厉,一巴掌扇过去,尖声斥责:“叫你去就去,是我吩咐你在做事!何时轮到你质疑我了?!” 翠儿目光暗淡了下去。 白雪茹那边刚有了动静,沈氏这边柳妈妈便递了消息过来。 月苓刚刚用过饭,此刻正喝着苦涩的汤药,见沈氏面色不佳,好奇地问了句。 沈氏长叹一口气,“白雪茹那边突然示好,我是当真猜不透她想要干什么了。” “她难道想和她姑母离开?”月苓放下碗,忙不迭往嘴里放了个蜜饯。 沈氏满脸失落,“或许吧,她走了也好,省得我心里总不安宁。这么多年,我也仁至义尽了。” 月苓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她心里陡然一惊。 慌忙下床,一阵风一般从沈氏面前掠了过去。 沈氏怔在原地,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吓懵了,待阿念拿着披风匆匆追出去时才缓过了神,急忙也追了上去。 …… 白雪茹从睡梦中被叫醒时,已经过了子时。 她是从床上被柳妈妈和崔妈妈拎起来的。 白雪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愤怒地尖叫着。 “你们干什么!” 柳妈妈上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十分用力,她被打的有点懵,耳朵嗡嗡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两位妈妈用棉布堵上了她的嘴,一人驾着她一条胳膊,生生拖到了前厅。 她的鞋子掉在了半路,整个人狼狈不堪。 一进前厅,屋内灯火通明,光亮得刺目,下意识闭了眼睛。 再睁开眼,她看到傅崇坐在主位上,傅家的人全都在。 白雪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又扫,目光定格在傅逸朗手边的那一沓纸。 大脑嗡的一声,眼前一阵阵发黑。 “跪下。” 傅崇压着怒火,每个字说的都很用力。 白雪茹硬着头皮,咬牙道:“凭什么!” 啪嚓,茶杯摔在地上。 傅逸朗站起身,拿着一沓纸慢慢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体逼近她,将她整个人陇在阴影里,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阿念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手下用力,扑通一声将人牢牢按在地上。 无论白雪茹如何拼命挣扎,阿念的手就像石头一样硬,掰不开,挣不掉,她的肩上像压了一座大山一样重,地面坚硬,硌得她膝盖疼痛难忍。 傅逸朗不着痕迹地扫了阿念一眼,收回视线将手中的‘证物’扔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白雪茹慌忙要去抓。 阿念面无表情地钳制住她,微微用力,咔嚓一声,卸了她一条胳膊。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傅逸朗面色复杂看了看阿念,又转头看了眼月苓,那眼神彷佛在说,你的侍女真厉害。 月苓讪笑着,尽量忽视着周围人接二连三投过来的视线,美目圆睁,狠狠地瞪着阿念。 偏偏阿念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只牢牢盯着白雪茹的动静,心中一遍一遍默念:阿念不知道,阿念只是奉命行事,谁叫白雪茹不老实。公子说了她无需再隐藏实力,公子有命不敢不从。 白雪茹痛地脸色发白,额角沁出了汗珠,泪水止不住地流着,死死咬着下唇躺在地上。 傅逸朗蹲下、身体,看着她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讽刺地笑了笑:“白姑娘,这些东西可是从你身上发现的,若不是你这婢女检举揭发,我都不知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和胆量。你想干什么?” 沈氏拍案而起,“怪不得你今晚对你那姑母百般示好,看这样子你是打算将这东西留在傅府,然后自己再抽身离开?!白雪茹。枉我也好吃好喝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白雪茹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低低地抽泣着。 突然,跪在一旁的翠儿痛哭出声,头一下一下磕在地上,咚咚作响。 她哭道:“老爷,大公子,夫人,白姑娘平日里对我动辄打骂,若不是有四姑娘照拂,根本活不到今日。傅家上下对我们主仆都很好,可是白姑娘却时常心生怨怼,埋怨自己的待遇比不上四姑娘,还常说家中若是没了四姑娘,只有自己一个姑娘,那样该有多好。” 傅崇闻言脸色更沉了些,沈氏更是气得直拍心口。 “数月前四姑娘落水,就是白姑娘所为,她让奴婢故意在河边制造声响引四姑娘过去。” “你胡说!”白雪茹睚眦欲裂,忍着疼怒吼。 翠儿仿若没听到一般,将白雪茹所做的事桩桩件件一五一十全都抖了出来。 “还有前几日四姑娘在宝佛寺遇刺,那也是白姑娘所为,她与杀手做交易,让他们杀了四姑娘,还说若是杀不掉,毁了容也是好的。” 傅逸朗愤怒地一把揪住白雪茹的衣领,“你这个畜生!” 沈氏气得眼前发晕,眼泪汪汪地拉住月苓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 月苓从头到尾一言未发,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午后白姑娘去姚府见到了一位先生,那位先生和姑娘聊了许久,回来之后姑娘说什么自己以后就是姚夫人了。后来姑娘睡着,奴婢替她收拾衣物,衣服里掉出了这些东西。奴婢虽是下人,多少也识得些字,这些内容实在是吓人,奴婢心里害怕,才来求老爷和夫人庇护。” 说完咚咚磕头,额头上很快青肿一片,声音悲切,语气诚恳。 月苓冷不丁开口,“你可知那位先生是何人?” 翠儿忙道:“奴婢不知,好像是……姓崔。” 月苓心道了声果然,是崔荣。 傅崇眉头皱得紧紧的,“白雪茹,你还有什么要分辩的。” 白雪茹突然大笑了起来,语气里带了丝解脱,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狂妄道:“是我做的又如何?我早就受够了,如今撕破脸也没什么。不说以前的事,今日这件我可还没做,你们不能定我的罪。” “况且,我已经和崔先生约定好,若是我在傅府出了差池,恐怕对左相大人你非常不利呢。寄养在你府上的表姑娘离奇横死,你猜说得清吗?” 沈氏气结,竟从未看出白雪茹是这般阴险狡诈之人。 月苓淡淡开口:“你想怎样。” “还是表妹聪慧。”白雪茹勉强坐起身,冷笑道:“你们放我随姑母离开。” 月苓被气笑,此人当真是厚脸皮,若是她没有姚家作为靠山,傅家想不动神色地处死一个背叛主子的奸佞之徒易如反掌。 可眼下留不得,杀不得。 傅崇沉吟片刻:“好。我放你离开,你从此与傅家再无关系。” “老爷?”沈氏不可置信看着他。 傅崇一摆手,吩咐柳妈妈去把白雪茹的姑母叫醒,让他们姑侄俩连夜离开。 白雪茹满意地笑了笑,她以为自己即将守得云开见月明。 却不知,只要出了这傅府,迎接她的便是地狱。 “阿念姑娘,我这手?”白雪茹斜着眼睛看着她。 阿念抬起头,见傅崇挥手,低头握住她的胳膊,力道拿捏地刚刚好,正好接上又能给她留下病根。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求婚~~嘿嘿嘿 我有预感……明天可能会被锁……唉,太难了 感谢在2019-11-19 16:22:28~2019-11-20 15:5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qs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 F F F F .^_^ 10瓶;疏影、一只小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咔嚓一声, 格外清脆, 月苓听着胳膊一疼, 咧了咧嘴。 白雪茹和她姑母离开后, 翠儿哆嗦着身子跪在原处, 身体因惧怕而猛烈地抖着, 如同筛子一般。 沈氏头疼, 被柳妈妈搀扶回了房, 傅逸朗与傅崇回了书房彻夜商讨,此处便只剩下月苓。 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你有话对我说。” 翠儿磕头道:“四姑娘,奴婢今日揭发白姑娘,想要换得一个自由身。您若是应允,放奴婢出府,奴婢保证对府中事闭口不言!奴婢心知留在此处也会让您心生隔阂, 毕竟我曾帮白姑娘害过您, 但那皆不是我所愿的!奴婢人微言轻, 实在是不得不苟延残喘地活着。倘若您宽宥我, 此生必定感念姑娘恩德!时刻铭记于心, 不敢忘怀!” 月苓已经十分困乏, 既然她有心离开, 那便走吧。不是她仁慈, 实在是此刻她已无精力再处理翠儿。 不由得想,若是他在该有多好,这一切他一定能处理地妥妥贴贴。 他们傅家百十来年都从未出过这种腌臜事, 也从未杀死过一名仆人,更何况翠儿举报有功,她实在不想见血。 然而背主之人,她也不敢留在身边。 隔日一早,翠儿拎着包裹站在角门外东张西望,等了好久。 小声嘟囔:“怎么还没来呢,每日都是这个时辰的……” 话音刚落,巷子拐角晃进来一个人影,她定睛一看,喜上眉梢,连忙跑了过去。 送菜小贩见她容光焕发,也笑道:“看你今天这气色,是有好事?” 翠儿连忙点头,“昨日我照你说的办了,他们果然放我走!” 挑着担子的男子瞥见她肩上的行囊,得意地笑了笑,“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不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只是……” 小贩见她神情扭捏,挑了挑眉。 翠儿红着脸,“我从小便在这府中做事了,现在也不知该去哪,不知你这还缺不缺人手?我可以帮你做些事情的。” 说罢还特意挺了挺胸脯,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男子的眼神从上下打量着她,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成,我那正好缺人打理账目,我娘年岁大了,眼睛不中用,你就去帮她的忙吧。” 两人说说笑笑从角门离开,崔妈妈暗中瞧着,回去如实禀报了月苓。 月苓听罢暗道一声难怪,原来是有人给她出主意。 左思右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白雪茹,她叫来流月,“你把白姑娘离开傅府的消息散出去,只说她家来人寻亲即可,旁的不要提。” 往后即便是再有她的消息,也与傅家无关了。 入夜,一黑衣男子身扛一个麻袋,脚步飞快地来到了护城河边。轻轻一抛,麻袋入水。 月光下,袋子露出了一个口,里面的女子面目全非,脸上的刀伤纵横,皮肉翻飞。血染了湖水,又很快消散。 …… 又过了五日,月苓的风寒好了很多。 她这几日每晚都睡得很早,自然不知道每夜那个男人都会在她的屋顶守上一个时辰。 昨夜的梦荒唐离谱,未及天亮,陆修凉早早的就醒了。他面色微沉,身下黏稠的感觉让他不住地回想那一夜迷乱。 卯时刚过,天蒙蒙亮。 咚咚咚,敲门声。 门外人低声道:“公子。” 片刻后,房门打开,一股水汽扑面而来。 陆修凉发梢滴着水,衣衫随意系着,面色淡淡看向来人。 陆七低着头,不敢与他对上视线,低声禀报:“人已经离了京。” 陆修凉嗯了声,冷淡道:“让她管好自己的嘴。” “公子放心,此人颇为贪财,几十两银子就把她打发了,邺城那边也一切安排妥帖。” 陆修凉淡淡嗯了声,转身回了屋,“十一那边如何?” 陆七紧接着跟了进来,“那丫鬟听了他的话,求了个自由身。她居然主动提出要和十一走,所以处理起来更为方便,五日前,那丫鬟的尸身被十一沉到湖里了。” 陆修凉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伤害过她的,一个都不能活。 午膳后,月苓正躺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阿念将药端了进来。 月苓见到那黑汤,脸皱在一团,软着声音求道:“我不想喝了……” 阿念面不改色,白瓷勺搅了搅汤药,吹了吹,“姑娘还没好彻底,苏大夫交代过,这药需连喝一个月的,今日才是第八天。” 第八天,她已经喝得反胃了。 黑色的汤汁在月苓的眼中就好像是无底深渊,它正看着她狂笑。 勺子递到了嘴边,月苓看着阿念执着的眼神,无奈叹息一声,端起碗一饮而尽。 流月慌慌忙忙从屋外跑进来,边跑边喊,咋咋呼呼的。 崔妈妈见状拿着鸡毛掸子往她屁股上打,“毛手毛脚的,瞎叫什么!” 流月尖叫着躲着她娘的武器,眼中的惊慌与兴奋交杂。 月苓柳眉微挑,“何事?” 流月叫道:“白姑娘死啦!!” 月苓先是诧异,而后眉头皱在一起,白雪茹离开傅府时还安然无恙,怎得这么几天人就死了? “我刚刚在外面听人说的!说是几日前的夜里有个打扮普通的中年妇人拉着一个锦服贵女进了青楼,没过多久那个中年妇人就自己一个人离开了。隔了一日有个拉粪车的农民在清晨往城外拉车时发现车的重量不对,打开那盖子一瞧,里头竟是有个女人!” 月苓嫌恶地皱了皱眉。 流月继续道:“后来报官,几个衙役把自己身上裹了好几层才挡住那味道。浑身都是秽物,谁能瞧得出这是谁啊,用水冲干净才有人认出了是白姑娘。” 她抬头看了看呆楞住的三个人,心里十分满意,她刚刚在街头听说此事时也是如此的反应。 压低声音:“而且那白姑娘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浑身上下青青紫紫的,加之她是被人弄进了青楼,这身伤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月苓想不明白,“那为何她会出现在那桶里……” 流月送了耸肩,她也不知道。 阿念沉声道:“就这么死了,那青楼想必脱不了干系。” 流月点点头,“青楼的老鸨被带过去问话,和白姑娘有过关系的那些男子也一同叫了去,我也跟着去瞧了瞧,好家伙,有五六个人!而且全都是身材魁梧的壮汉!” 崔妈妈一脸庆幸,拍了拍心口,后怕道:“幸亏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白姑娘是随着她姑母离开了,与咱们傅府再无瓜葛,不然肯定要被牵连。” 月苓觉得此事不对劲,她靠在窗边思索。 从白家姑母找上门的那一刻就不对劲。 那人来寻亲,白雪茹自然不愿离开,为了将人打发走,她去找姚之骞帮忙,结果遇到了崔荣。 偏偏此时她的丫鬟将她的丑事都抖了出来,事情败露,她不得不离开。 前脚离开了傅家,后脚就被那位姑母拐进了青楼,有去无回。 最后死状惨烈。 一切都太巧合了。 没人会怀疑是傅家将白雪茹杀死,因为她是主动跟亲人离开的。 嫌疑最大的就是姚家。 姚家利用白雪茹不成,她离开了傅家便是一枚弃子,理当除掉,也只有白雪茹那个傻子才会认为自己依旧能嫁给姚之骞。 她从头到尾都没察觉自己本来就是一枚棋子,还是早晚都会被抛弃的弃子。 流月突然想起来什么,“我离开前,有个男子前来,京兆尹亲自将人迎进去的,然后那老鸨和那几个男人都放走了,此事大概会不了了之吧。” 月苓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流月。 流月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讪笑道:“姑娘,可是我太吵了?我闭嘴,闭嘴……” “崔妈妈!靠近西侧院那个角门,可有小贩每日都会路过?” 崔妈妈想了想,“从前从未有过,但是近半个月是有小贩频频路过,或许是抄近路吧。” 月苓心底百转千回,心砰砰跳的厉害。 她的手微微颤抖,一脸痛苦地捂着心口。 就这样落下泪来。 白雪茹死了,上一世所有痛苦的根源,铲除了,在一切都未发生的时候结束了。 她的热泪滚滚流下,吓坏了屋内的众人。 不管今后姚家还会对她做什么,从此刻开始,都将是全新的未来。 没人知道她面对白雪茹时有多痛苦。 她不甘,她怨恨,却无能为力。 她多想杀了白雪茹啊,可是为了傅家,她不能。姚家一直虎视眈眈,傅家人绝不能轻举妄动。 她眼睁睁看着白雪茹大摇大摆的离开,即便知道她再也不会出现自己的世界里,可心里的那股恨意永远哽在心头。 现在她死了,与傅家无关,悄无声息地死了。 是他吧,一定是他。 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月苓缓缓舒了口气,眼眶红红的,声音沙哑,“阿念。” “姑娘?” 语气决绝,“备马。” 阿念愣了,“什么?” 备马? 崔妈妈急了,“姑娘病没好,怎么能骑马呢?苏大夫交代的要静养啊。” “备马!我要出门!” 月苓带着哭腔,大声命令。 一屋子的人噤声,大气都不敢出。 谁也没见过姑娘现在这个样子。 阿念沉默地转身出门牵马,月苓擦了擦眼泪。 流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一脸不赞同的她娘,默默地替月苓拿衣服,伺候她更衣。 月苓身披红色披风,脸色肃然坐在马上,低头看了眼阿念,对上了她担忧的眼神。 从傅家到他那不算太远,坐轿子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但她等不及了。 还好,她学过骑马。 很快,她到了陆府门前。 重生后她没来过这个地方,上一世在这里住了两年,此刻一切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一勒缰绳,翻身下马。 叫开大门,是陆七。 陆七愣了愣,傅四姑娘气息不稳站在他面前,一身劲装,手中还拿着马鞭。 回过神来,连忙低头行礼。 近乡情怯,月苓居然有些害怕。 缓缓道:“陆将军,他在吗?” 陆七垂着头,恭敬道:“公子进宫了,此时不在,姑娘有何事?” 他竟然不在…… “我可以进去等吗?”月苓直直地看着他。 陆七连忙将人迎了进去,“您请。” 别人自是不行,但这位不同。 她若是想把这陆府全拆了,他也不敢拦。 月苓跟在陆七身后,越走越慢。 这府中的一切都如记忆中的那样,那些过往彷佛就在昨日。 唯一不同的,现在的陆府缺少人气。 当年她嫁进来以后,往这院里添了不少花花草草,那时可不像现在这样了无生机。 陆七察觉身后的脚步声消失,转头看去,傅姑娘正站在前院的空地里出神。 那表情迷茫又悲切。 陆七走过去,轻声说道:“姑娘?咱们去前厅等着吧?” 他有些忐忑,若是公子回来看到傅姑娘这么闷闷不乐,一定会问,到时候让他怎么说…… 月苓神情恍惚,魂不守舍,她轻轻摆了下手,“你下去吧,我在这待会。” 陆七见她坚持,不再言语,悄悄退了下去,找了个不易察觉的角落盯着这边。 还是看着点比较放心,傅姑娘的状态着实算不得好。 月苓看着脚下的土地,似乎又置身在那个大雪天,可下一秒她又清醒的知道那一切都过去了。 此时站在这里,等待着她的,是那个一如既往对她好,爱着她的男人。 这一站就是许久。 春日的风还算温暖,连带着心也一点点暖和起来。 陆七越看越着急,傅姑娘颇有要在那里站到天荒地老的意思。他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公子该回来了,连忙去大门处守着。 刚走到门口,就瞧见陆修凉翻身下马,马夫将马牵走,陆七赶忙迎了上去。 急急道:“公子,傅姑娘来了。” 陆修凉脚步猛地停住,皱着眉看着他。 “您没听错,傅姑娘此刻正在府中等着您。” 男人脚步愈发的快,陆七小跑跟在身后。 陆修凉穿过大门,疾行走在廊道中,沉声道:“她在何处?” 陆七硬着头皮答:“在……院中。” 陆修凉眉头皱的紧紧的,冷着脸看了他一眼。 陆七冷汗渗透了衣衫,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傅姑娘不愿进屋,就一直站在院子里。” “多久了。” “自来了便站在那,大约有一个时辰了……” 陆修凉周身气息越来越冰冷,脚步快地把陆七甩在了身后。 终于,他在院中见到了那抹红色的身影。 柔情绰态,翩若惊鸿。 他三两步走了上去,忙问道:“怎得穿的这样单薄?冷不冷?” 月苓回首望去,眼前的人影与记忆中重叠,一样的问话,一样的语调,熟悉地让人想哭。 那日他也是如此,问她冷不冷,可她却躲开了他的手。 陆修凉见她不语,又观她眼眶微红,心中一紧,渐渐生出一丝烦闷,语气却愈发柔和温柔,“为何一直站在这里?来找我有何事?” 月苓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我有话和你说。” 男人沉默了,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喉结滚动,“好。” 他带着她去了书房,又转身出去,再回来时手里端着杯热茶。 “暖暖身子。” 月苓垂下眼睑盯着他还裹着白布的手,慢慢接过来。 指尖相触,他感受到了她冰凉的手指,唇抿的紧紧的。 拳头握紧又松开,终是没有去握她的手。 月苓捧着茶杯,唇凑了上去,热气氤氲,模糊了视线。 热茶顺着喉咙缓缓滑入体内,心中无比熨帖。 一室静默,安静地让人心惊。 半杯茶下肚,月苓低声问:“白雪茹的死,是你安排的。” 陆修凉垂下眼睑,“是。” 她漆黑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轻轻道:“翠儿可还活着?” “死了。” “嗯……” 陆修凉心渐渐凉了,“我……可是出手太狠辣了?” 他觉得白雪茹死得还不够惨,可这不代表她能接受。 “唔……” 月苓略作思考,歪着头看着他。 她发出的任何一点声音都能将他的心提的高高的,一颗心悬在空中,飘忽不定。 脑中设想了千万种情况,若是她不喜,他可以克制暴戾的性格,可以改,起码不让她知晓那些血腥事。 若是她接受不了,他又该用什么办法把她困在自己身边。 若是能将她一辈子锁在自己身边…… 月苓看着他神情变化,居然能读懂他的内心,终于她开口。 声音清脆甜美,“我欲嫁你为妻,你可愿意娶我?” 陆修凉瞳孔紧缩,瞳仁剧烈地颤动着,声音沙哑,“你……要嫁给我吗?” 月苓理所当然点点头,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难不成你不想娶我?” “你不是说你爱我?应该会答应我的吧?” 陆修凉红着眼一步一步走向她。 男人的眼眸深邃漆黑深不见底,仿佛是无底的黑洞,将人的目光紧紧锁住摄入其中。 月苓突然有些害怕,他这样子似是要吃人一般,咽了咽口水,妥协道:“你是还有别的事吗?你要是觉得太快了,我也可以等一等。但我还希望你能早点答应我,我有点……唔唔唔……” ‘等不及’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他的吻堵在了喉中。 呼吸被掠夺,耳边只剩下心脏跳动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周遭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她。 嘴上的触感柔软、炽热。 这吻不似上次那般蜻蜓点水,而是炙热、疯狂。 腰间的手臂箍地紧紧地,那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撕开揉碎。 月苓的脑袋一阵阵的发晕,呼吸艰难,迷迷糊糊间她想着,这男人也不是无欲无求啊。 看似冷若冰霜,实则内里热情似火,几乎都要把她烫化。 月苓被动地承受着他的霸道与热烈,他应该是没什么经验的,咬的她好痛。但过不多时,他似乎找到了些诀窍,渐入佳境。 慢慢的,两个人都从中找寻到了乐趣,你来我往,乐此不疲。 作者有话要说:啊,不知道能不能幸存。应该没事,我很收敛了……卑微 感谢在2019-11-20 15:58:04~2019-11-21 12:2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肥猫暮暮、桃花糕 10瓶;幻 8瓶;魏酒 5瓶;疏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终于, 分开了彼此。 月苓的唇红肿着, 眼神闪烁, 羞得不敢看他。 陆修凉目光牢牢盯着她的唇, 那上面水光一片, 像是刚熟透的樱桃, 诱人采撷。 渐渐压近身体, 想要继续。 月苓红着脸偏过了头, 吻落在耳后。 “别、别了……没气了……” 陆修凉声音沙哑,哄骗道:“多试几次, 好不好?我教你呼吸。” 饶是月苓这样厚脸皮的姑娘,此刻也被他闹了个大红脸,说什么也不再肯。 陆修凉失落地垂下了眼,只能将人搂在怀中,呼吸着她的香气聊以慰藉, 渐渐平息了体内的躁动。 月苓蹭了蹭他的胸膛, 娇声道:“陆大将军, 你还未回答我, 你可愿意做我的夫君?” 陆修凉扶着她的肩脱离自己的怀抱, 认真地看着她灵动的眼眸, 郑重道:“表白是你来做的, 求亲也是你来开口, 我知我这性子十分的不好,沉闷、冷漠、不会说话,这些本该我来做的你都替我做了,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但你要相信,只要我活着一日,便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 月苓红了眼睛,她知晓他从来不会表达,但他做到的足以胜过这世间的所有男子。 男人吻了吻她的眼睛,低声道:“你心悦于我,是我此生最大的满足。你愿意嫁给我,是上天垂怜,我求之不得。” 陆修凉握着她的手,覆到他的胸口,手下的触感紧致结实,心脏的跳动隔着布料一下一下传到了她的掌心。 一颗心毫无保留地摊在她面前。 “我说过,它为你跳动。” 一行泪从她眼中滑落,他轻轻吻去,在她耳边呢喃,语气中带了些哽咽,“我怎会不愿,你知道吗,这是我日思夜想的美梦啊……” 两颗心用同一个频率跳动着,月苓的手臂紧紧圈着他的腰,用了最大的力气回应他。 许久,她退出他的怀抱,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耳朵,“那你何时去提亲?” “……” 陆修凉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爱着的竟是如此大胆又热情的姑娘。 突然起了逗她的心思,不怀好意道:“原来傅姑娘如此恨嫁?” 月苓瞪大了眼睛,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撅起红唇抱怨:“你若是不愿,便当我没说,我这就走!” 男人沙哑的声音低低笑了出来,俊美的五官顿时添了几分性感,他安抚地啄了啄她的小嘴,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认输道:“莫要生气,我明日便去,明日便去。” 月苓愣了下,结巴道:“明、明日?” 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 陆修凉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月苓干笑了两声,“也不用明日的……你肯定还要做些准备的吧?” 她原打算是下月的,这已经算是早的,明日他去提亲,那不是阖府上下都知道她今日来逼婚的吗? 虽然她性格果敢奔放,但也不是一点都不知羞啊…… 陆修凉哦了声,安抚道:“原来你担心这个,你放心,聘礼我一早便备好了,诸事繁琐,你不必忧心,我会按照六礼的顺序来。” “嗯……” 倒也能理解,毕竟她也早就在绣嫁衣了……以她对陆修凉的了解,怕是只需几日便能将婚期定下了…… 如此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月苓后退半步,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她福了福身子,轻声道:“那……静候将军的佳音。” 陆修凉将人捞进怀里又吻了一通,眼见天色暗了下去,他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人,声音沙哑:“我送你回去。” 两人坐着马车回了傅府,在车里没忍住又吻作一团。 下车时,少女面色红润,眸中泛着涟涟的水光,唇瓣肿着,让人一眼看去便知刚刚被人狠狠疼爱过。 月苓抿了抿唇,任由男人替她系好披风,眼中的不舍几乎溢了出来。 陆修凉淡淡笑了,捏了捏她的手指,“快进去吧,明日我再来。” 阿念听闻月苓回府,赶忙出来迎接,她向陆修凉微微颔首,从陆七手中接过了姑娘的马。 月苓一步三回头进了府门。 见大门关闭,陆七走近了低声道:“公子,姚公子来了。” 陆修凉早就察觉姚之骞在暗中看着,他勾了勾嘴角,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没有。 他直直地看向街口的角落,准确地对上了姚之骞的视线。 姚之骞不躲不闪,静静地对望,眼中毫无波澜。 陆修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姚之骞身形未动,站在原地看着马车从他面前驶过,握紧了拳头。 回了姚府,他直接去书房找了姚震。 他开门见山,“我在傅府门前见到了陆将军,他和月……他和傅姑娘举止亲密。” 姚震颇为诧异,放下手中的卷宗,“是镇国大将军?” “是他。” 姚震皱着眉,“陆修凉回朝以后一直独来独往,虽然太子也在拉拢,但这位陆将军不论何时都是冷着脸,毫无亲近的意思。只有对着陛下才尊敬一二,我一直以为他只忠于陛下的。如今却与傅家来往甚密……” 莫非是看上了傅家的姑娘…… 姚之骞垂着眼睛看着地,语气平淡,“他喜欢月苓。” 他能看得出来,那个男人眼里的宠溺骗不了人,还有看着他的时候,就像看一个死人,眼里的敌意和杀气压得人喘不过气。人人都说陆修凉冷心冷清,原来也有这柔情似水的时候。 姚震脸色有些难看,皱着眉一语不发。 姚之骞突然开口:“父亲,能除掉他吗?” 姚震一愣,抬头看过去,儿子眼里如一潭死水,眼里的无情与狠厉像极了当年的他。 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连做的选择说的话都与他当年是一模一样。 他摇了摇头,陆修凉不是一般人,除掉他几乎是不可能的。如今他手握兵权,深受陛下宠信,想要算计他,并且成功,这几率微乎其微。 拉拢才是明智之举,若是拉拢不得,也要敬而远之。 除非有朝一日,陛下对他起疑,那时他才好有所动作。以如今的形势来看,还办不到。 倘若他真的与傅家人搅在一起,当真是棘手的很。 “不过……你到给我提了醒,我们姚家也不是没有女儿……” 姚之骞倏得抬头看他,抿紧了唇。 姚震捋了捋胡子,眼里全是算计,“佳筠如今十三了,也快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不若我明日去向陛下求一道赐婚的旨意,陛下应当会给我这个面子。” 姚之骞缓缓呼出一口气,“佳筠还小,再说陆将军也不一定肯。” “陆修凉还能抗旨不成?” 姚之骞面容绷得紧紧的,没说话。 姚佳筠是他的亲妹妹,他不知道该怎么劝姚震收了这心思。 “万一他真的敢拒绝呢?” 姚震哽了哽,长叹了口气,他虽为朝廷的肱骨之臣,但又如何能与手握兵权的陆修凉抗衡呢?就算是宁王殿下也要忌惮他几分。 他近来越来越摸不准陛下的脾性了。 仁景帝一向宽厚和善,对待他和傅崇从不厚此薄彼。可自从太子辅国后,一直在打压姚家,陛下虽然也斥责过,但从未给过他惩处。 现在只盼宁王殿下能与太后娘娘亲近亲近,若是有太后撑腰,这条路走得必不会如此艰难。 “崔荣跟我说,那位白姑娘死了。” “是。听说是白家的人来寻她,她便离开了傅府。” 姚震冷哼一声,“人死了不打紧,那些东西也不知放进去了没有。” 姚之骞垂下眼,无动于衷。 如今陷入了死局,白雪茹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他们便无从得知她到底行动了没有,更不能轻举妄动。 “她有无贴身丫鬟?” “有一侍女,但此人也已离开,不知所踪。” 姚震摇了摇头,他突然有些迷茫,原本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出差错的可能很小,可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局面。 姚之骞垂着眼睛,眼中的阴郁浓得化不开。 他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放着日落前在傅府门前看到的景象,麻木的心竟还掀起了一丝波澜。 心中的杀意渐起,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无力感。 姚震突然想起一事,陆修凉的来路他始终没有查到。 只能查到他是被霍老将军带入军营的,在前线一待近十年,从未离开过西南。 十年这个时间点很敏感,他曾怀疑过陆修凉是那个人的儿子,但很快被他否定。且不说那个人家中那些孩子他都见过,那场大火把所有的人都烧死了,不太可能还有幸存。 他将京城中所有陆姓人家查了个遍,也没有查到此人的来路,无父无母,无亲族无背景,他猜测陆修凉多半是霍老将军在路上捡来的。 毫无根基的一个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权势,若不能成为朋友,便是劲敌。 …… 隔日,陆修凉便上门拜访,这一次他是来求亲的。 傅崇与沈氏对他都很满意,月苓躲在房中,头一次如此害羞。 可前一日月苓的动静闹得那样大,沈氏如何不知她去陆府做什么。 陆修凉诚意十足,还请了媒婆来,说是会按照六礼的顺序一步一步来,傅崇见他如此懂礼数也放了心,原本他还担忧陆修凉会像虞宋那般,直接求到陛下面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当夜,月苓激动地睡不着,拎着烛灯又坐在了院中看星空。 旁边一阵风掠过,猝不及防地,她被人搂紧了怀中。 尖叫声还未出口,便被人深深地吻住。 脸被轻轻托着,呼喊声被他吞进腹中,她软了身子靠在他坚实可靠的胸膛里。 他手上的伤还未长好,隔着布依旧能感受到他掌下的温度。 呼吸交缠着,心中好似抹了蜜一般甜。 黑夜寂静,两人隐秘的互动平添了一种刺激。 不敢出声怕被人发现,只得拼命地压抑着。 他的手滑到她的脑后,死死按着,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背用力地往怀里揉。 许久,他松开了她,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 月苓眼眶都红了,抬手打了下他的肩,“吓死我了,你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陆修凉手指反复摩挲着她的脸,目光缱绻,轻轻笑了,低声道:“你不喜欢?”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气音,竟十分蛊惑人心。 月苓抿了抿有些痛的唇,她喜欢…… 陆修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今日与伯父都商议好了,待纳征后便可商定婚期,我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消息这几日便会传遍京城,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你被我定下了。” 他的喜悦之情无以言表,只能牢牢将人抱紧,让她感受他心脏的跳动。 “我亦如是。” 能与你捆绑一生,此生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总感觉写得像是在偷q………… 感谢在2019-11-21 12:25:53~2019-11-22 15:2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城TR、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城TR 10瓶;九幽 5瓶;一只小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她靠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好像有许多话说, 怎么聊都聊不完。 夜色渐浓, 月苓慢慢打了个哈欠。 陆修凉帮她抹掉眼角的泪水,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不早了, 回去睡吧。病还没好, 不许再像昨日一样冒冒失失地跑出去了。” 想到她昨日骑马来找他, 他心里又气又感动。她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往后怎么办, 还是要赶紧把人圈在自己身边看着才放心。 月苓困倦地点点头,又蹭了蹭他的胸膛,像她之前收养的那只小白猫一样。 那只小猫已经被吴蔓抢走了,她还有些想念,心里打定主意, 等她嫁到陆府之后, 一定让他给她弄一只更加可爱的来。 陆修凉见她困得昏昏欲睡, 无奈地笑了笑, 轻轻打横抱起。 少女头一歪, 彻底昏睡在他怀里。 陆修凉叹了口气, 当真是对他毫无戒备之心。 每一步都走的又轻又稳, 像是捧着他的全世界一般, 小心翼翼,爱不释手。 …… 没过几日,宁王回了京。 景宁宫内。 “儿臣, 请母妃安。” 萧彧一身水蓝色锦袍,眉目含笑,带着几分放荡不羁。 姚太后平静地看着他,徐徐开口:“听说你去岭南了。” 萧彧笑道:“正是,儿臣从高僧那里求来了一份手抄佛经。” 他将佛经递给嬷嬷,淡笑着看着主位上尊贵的女人。 姚太后淡淡看了眼,也没有翻开看,随手放在一旁,“你有心了,路途奔波,早点回府休息吧。” 萧彧的笑敛了下去,眼中的光暗了下去,紧接着嘴角又挂上了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转身离开。 人走后,姚太后在高位上坐了许久。 她慢慢将那佛经放在手中,轻轻抚了抚,神色温柔。 旁边的嬷嬷叹了口气,“您为何总是对殿下如此冷淡?” 姚太后沉默了很久,手下不自觉转动着佛珠,缓缓道:“哀家这是在保护他。” 她所求的不过是他一生平安,别去强求那些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从前是,现在也是。 萧彧离开景宁宫,去了仁政殿。 仁景帝正与太子在商议国事,太监禀报宁王殿下到了。 萧恒挑眉一笑,他这皇叔可算是回京了,平日里无人给他使绊子他还有些不适应。 仁景帝一看自己儿子的表情便知他在想什么,气得胡子都歪了,压低声音:“你收敛点!” 萧恒敷衍地点点头。 在他眼里,他的父皇就是个老好人,因为念着太后的养育之恩,对宁王是百般的纵容。 说好听了是仁厚,说难听了就是愚蠢,偏偏他是爹,做儿子的不能如此忤逆。 萧恒从小都是蔫坏,悄悄跟宁王对着干,一直小打小闹的,仁景帝以为他们之间只是小摩擦。 可长大以后,当萧恒发觉他的皇叔一直在筹谋皇位的时候,他才真正认了真。 可仁景帝从来不愿把萧彧往那方面想,萧恒提过很多次,希望将宁王驱到封地去,可都被驳了回来。 只要宁王不把刀架在萧恒的脖子上,仁景帝都不会对宁王赶尽杀绝。 毕竟宁王还未做的太过分,在没有触及仁景帝的底线之前,他不愿撕破脸,更何况太后对他有恩,他愿意宽容宁王。 仁景帝当初即位时就是赶鸭子上架,他本人无心权术,奈何先帝点名让他来当这个皇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 太子知道仁景帝的心思,仁景帝也知道他的儿子对这无上尊贵的位置是 { Queen&独&家&整&理}有野心的,二人一拍即合,只等太子羽翼丰满之后便会将皇位传给他。但这些情况外人是不知的,尤其是宁王。 仁景帝心里头明镜一般,虽然他宠宁王,但更爱太子。 所以当陆修凉出现时,仁景帝很开心。 陆修凉是把最锋利的刀,他的性情也十分适合辅佐太子,有他在,太子便能在这朝堂上站得稳稳的。 但陆修凉此人的心思太难猜,看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仁景帝十分担忧他会拒绝站在太子这边。 为了拉拢陆修凉,仁景帝才会提出将嘉阳郡主许配给他,竟没想到他会拒绝。 姚震还来求他赐婚,他自然不会答应。陆修凉已经明确道出他的婚事要自己做主,仁景帝若是强行干涉,恐怕会惹恼这个阎罗。 萧彧站定,恭敬地行礼。 “阿彧此行可还顺利?” 萧彧笑道:“多谢皇兄挂怀,一切都好,所求之物也已送给了母妃,她很欢喜。” 仁景帝满意地点点头,“如今你回来了,可要时常去看望她,朕平日里太忙不得空,你要替朕尽一尽孝心。” “是。” 萧恒懒洋洋站在一边,不怀好意得坏笑着:“皇叔看上去清减了许多,想必是这几日过的太舒心太无趣,饭都吃不下了吧。” 言下之意,离开这么久没人跟你作对,日子过的都没意思了吧,我来给你添添堵,一气之下饭都能多吃两口。 萧彧:“……” 他忍着嘴角的抽搐,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太子客气了。” 萧恒的嘴向来不饶人,仁景帝瞪了他一眼,绕过了这个话题,与宁王又聊了聊岭南的风土人情。 时候不早,仁景帝要去皇后宫里用午膳,太子与宁王一同离开了仁政殿。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萧彧在身后叫住了太子。 “听说崔贵妃最近在张罗着给太子纳妃一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萧恒眯了眯眼睛,“皇叔对孤的事情颇为关心?” 宁王微微笑着,“殿下是储君,宫中只有太子妃一人确实不太合规矩,本王也是为殿下着想。” 萧恒脸色沉了下去,宁王果真知道他的痛处在哪里。 朝野上下有女儿的人家都惦记着他的东宫,谁都想把女儿塞给他,可历朝太子或是皇帝没有不纳妃的,因为他一直不松口,有不少官员对他颇有意见。 萧恒每每想到此事便气闷,可父皇在位一天,他就不能太霸道专行,所以他一直在努力成长,争取早日能爬到那个位子上,保护乐瑶不受伤害。 但眼下,崔贵妃日日都去母后那里劝谏,说他不纳妃不合适,母后心疼乐瑶,但迫于礼制,也不好回绝。只怕时间一久,父皇也会开口。 宁王像是没瞧见他的怒色,凑近低声道:“不过太子妃现在身怀有孕,就算太子您有添新人的心,恐怕也要顾及……” 话还未说完,萧恒拂袖而去。 萧彧收了笑,目光沉沉看着他的背影。 …… 城郊田庄,地牢内。 陆七再一次一无所获,他冷漠地瞧着地上早已没了人样的男子,嘲讽道:“袁堂主,青龙堂早就被公子清理地一干二净,你还在执着些什么呢?是在盼着姚震救你,还是指望着宁王自投罗网?他们可是连你的消息都没有,更不要说来救你了。” 袁立轩蜷缩在地上,他身下是一滩血水,身上的囚衣破破烂烂,早已被身上的血污染成了墨黑色,整间牢房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继续道:“二皇子早就已经招认,你现在是孤军奋战,若是好好配合,还能少受点苦。” 袁立轩无动于衷,不得不说,他当真算是一条硬汉。 “不知袁堂主在老家的妻儿和老母若是看到你如今的这副样子,会不会心疼?抑或是……他们没机会看到了……” 袁立轩猛地抬起头,满是伤痕的脸顿时狰狞起来,眼睛死死地瞪着陆七,嘶吼道:“堂堂镇国大将军,使出的手段竟是如此下作!卑鄙!” 陆七面露不屑,嗤笑道:“不敢当,比之您和姚震大人还是差得远呢。你们以前都做过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堂主心里也都有数。论起卑鄙与残忍,无人能胜过您与姚大人。这,都是报应。” 留下一句‘好好考虑’,转身离开。 …… 五月初,陆修凉带着聘礼来到傅家,纳征过后便是请期,婚期也算正式定下了。 入夜,月苓坐在院中的秋千上,一脸无奈地看着再一次翻墙而进的男人。 “你实话实说,是不是每夜都在我这房上待着?你莫不是就睡在上面啊?我每次晚上出来,都能瞧见你。” 陆修凉低声笑着,走到她身后,慢慢推着她。 “白日里不方便见你,所以只能晚上来碰碰运气。” “为何不方便?” “虽说我们已定下了婚期,但到底还未成婚,你尚在病中,若是被外人知晓我频频出入你的闺房,于你的声誉有损。” 所以他都只能偷偷地来,偷偷地走。 月苓心里暖暖的,她曾随口抱怨的一句话,被他一直记在了心里。 果真如他所说,他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说到婚期,月苓哭笑不得,“陆将军,现在我娘每日都要夸你,夸完你还要再埋怨你一通,说你把婚期定的太近了。” 现在是五月,陆修凉将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八,也就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男人垂下眸子,神色不明,淡淡道:“所有的一切我都已安排妥当,三个月绰绰有余,哪怕你明日嫁给我,我也能应对。” 月苓微怔,心情有些微妙。 她竟是忘却了,陆修凉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 轻声问道:“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的家人?” 陆修凉没言语,他不愿对她说谎,可他也确实不喜欢。他不想她被别人拥有着,可也清楚地知晓这样是错误的。 扶住了秋千让它不再晃动,俯下身,从背后慢慢抱住了她。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月苓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2 15:21:27~2019-11-23 12:1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使 10瓶;zqsg 3瓶;姜里要放糖、一只小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就算月苓重活一世, 有很多事也是无法改变的, 比如陆修凉的狠辣, 他的无情, 还有他漠视一切的态度。 若是上一世, 她可能还会不知所措。 但如今, 她已找到解决的方法。 月苓回过头, 在他诧异的目光下, 轻轻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拉住他的右手掌,将掌心抚平, 上面那道疤痕还清晰可见。手细细地摸了摸那伤口,指下的凹凸不平让月苓依旧能感受到钻心的疼。 月苓的泪水涌了出来,哽咽道:“疼的吧?当时……很疼是不是?” 她的动作轻柔,怕弄疼了他,却不知这样的动作对于陆修凉来说无疑是一种挑、逗。他感受不到疼痛, 只觉得内心酥痒难耐。 反客为主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手心, 眼神警告她不要惹火, 她却置之不理, 又拉起了他的衣袖, 找到了那个十年前的旧伤痕。 十年过去了, 那道疤清晰可见, 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除。 她从未亲眼见过这道伤痕, 如今见了,心脏彷佛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块肉。 见她落泪,陆修凉哪还顾得上旁的事, 连忙把人搂在怀里轻声安抚。 安慰的话来回说了几遍,怀中人终于止了泪水,男人松了口气,心道以后还是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每添一处新伤她都要哭一遭,他得心疼死。 “你还记得那时的事?” 月苓摇摇头,她不记得。但她知晓了当年之事的经过以后,许是有了些提醒,勾起了她久远的模糊的回忆,甚至偶尔还梦到了少年的他。 阴鸷的眼神,阴郁得让人不敢靠近,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就像一头随时都会扑上去将你咬得皮开肉绽的狼。 她旁观着,忍不住想要走上去抱抱他。 有一次她梦到少年的他拖着狼狈的身体,悄悄跟在她的身后,只有看到她的笑容时才会缓和了脸色。她梦到自己笑着跑过去,牵起他肮脏不堪满是污泥的手,求着他给她买糖吃。 “你那时候,究竟为何把我放在了心上?” 她不相信那时陆修凉对她有爱,毕竟那时她还是个小孩子。 “你对我好。” 月苓瞪大了眼睛,只是因为这样吗? 陆修凉笑了笑,轻轻吻了吻她的唇,抵着她的唇瓣轻声道:“你是那时唯一对我好的人,纯粹、干净。” 月苓眼中满是心疼,回抱住他。 后来他去了霍家,霍老将军看中他的能力,一心培养他,虽然待他也是极好,但终归都比不上她那样的纯粹。 “你这么好,我想把你偷回去,藏起来,谁也不能和我抢。” 从此便是他一个人的,她只会对他笑,心里也只想着他。 月苓没说话,他凑近她的耳朵,声音带着蛊惑:“怕吗?” “不怕。” 陆修凉没说话,只低低地笑了,漆黑的眸子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他知道,她是个大胆的姑娘,婚期已经定下,就算她想逃,他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月苓的眼底一汪清泉,澄澈透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星辉,柔柔的声音响起:“将军。” 陆修凉垂眸看着她,眼神缱绻又眷恋。 月苓嫣然一笑,圈着他的脖子凑近了他,低声呢喃,诉说衷肠:“你不喜欢别人,没关系,喜欢我就够了。但是我希望,你能保护我的家人,他们养育我,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也爱他们。” 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的喜悦淡了很多,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她。 月苓不在意地吻了吻他的薄唇,继续道:“我既决定嫁给你,便永生永世不会与你分开,可若我家人出事,我会难过。将军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护好他们,也能护好我。” “自然,我能做到。” 月苓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剖开了他心里最阴暗的角落,那见不得光的地方乍然裂开一道缝隙,一束光钻了进去。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想独占我,不想让我眼里有别人,哪怕是我的亲生父母也不行,对吗?” 男人毫无被戳穿的窘迫与惊慌,沉声答是。 月苓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撒娇道:“你是不是傻啊,我嫁给了你便是你的人,你理应独占我啊,更何况,你这样……”她凑到他耳边,引诱他,“我心中甚是欢喜。” 顿了顿,继续火上浇油:“小女子乐在其中,就爱你这副模样。” 有的时候她都觉得,她与陆修凉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从前从未如此深爱过,竟不知自己的独占欲也是如此强烈,一想到他整个人都是属于她的,就觉得无比兴奋与满足。 若是别人对他起了心思,她怕是也会不择手段地将人赶走。 她知他缺乏安全感,所以才要将她身边的人都赶走才心安,那么她就给他安全感,让他知道哪怕天塌下来她也不会离开他。 陆修凉恶狠狠地箍着她,发疯一般咬住了她的脖子,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了月苓光滑的皮肤上。 声音沙哑:“我不管你是不是在哄骗我,我信了。你记着今夜的话,若是食言,我会疯。” 他原本可以将自己的心思压得好好的,他能控制,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压抑自己。 可她却再三地挑战他的底线,面对她的时候他毫无抵抗力,直到此刻,心中的猛兽被她亲手放了出来,终于溃不成军。 层层的枷锁与束缚在今夜被她亲手摘掉,从今往后,要生一起生,若是不能,就陪他一起下地狱吧。生生世世,到死都要纠缠在一起。 …… 此时的正阳宫内,严皇后正替仁景帝宽衣,准备就寝。 严皇后将衣物挂好,想起来一事,“前些日子我同你说的嘉阳的婚事如何了?昨日齐王妃进宫还向我问了问情况。” 仁景帝揽着她走向床榻,温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想给陆修凉赐一门婚事,正巧那日你跟我说起这件事,我便同陆卿提了提,他拒绝了,说是有了心仪的人,便作罢了。” “嘉阳那个性子啊……”皇后叹了口气,“如今都十七了,齐王妃能不着急吗。” 仁景帝宽慰她,“皇家的女儿不愁嫁,我会再看看朝中哪家公子与她合适,嘉阳就是性子冲了些,被宠坏了,但害人的坏心眼她是没有的,你就别忧心了。” 齐王妃与严皇后也沾亲带故,关系向来亲厚,嘉阳的事她不能不管。 他们是少年夫妻,如今做了夫妻已有二十年,即便仁景帝后宫也有许多新人,但他们最信任的依旧只有彼此,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说起此事,仁景帝心中颇为感慨,“我如今算是知道了陆卿心仪何人,他居然看上了傅崇的小女儿。” 吃惊道:“竟是月苓?!” 在严皇后眼中,傅月苓是京城贵女中的表率,应该是与姚之骞那样的公子配成一对的,陆将军是个武将,这…… “是啊,他最近向傅家提了亲,声势浩大,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两个孩子会凑到一起去。” 只是提亲,便已闹得沸沸扬扬,可见陆卿对那丫头的重视。 仁景帝低声叹了口气,如此也好,他这心也算放下了。傅崇一心辅佐太子,那么陆修凉的立场便分明了。 “对了,听说崔贵妃近日总来烦你?”仁景帝将人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 严皇后冷笑一声,“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恒儿,东宫只有乐瑶一人,她怎能不动心?” 崔贵妃自己没有生育儿子,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她心里不踏实,非要和太子扯上关系才好。 她继续道:“不过她倒是有信心,认定了恒儿将来会继承皇位。” 夫妻之间,从来没有忌讳过什么,严皇后知道自己的丈夫厌倦这个皇位很久了,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顺利登基,仁景帝就喜欢她这从来不藏着掖着、直来直往的豪爽性子。 男人笑开了,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我的皇位自然是会传给我们的恒儿,崔氏很识大体,她的示好你也没法拒绝。” 严皇后闻言心中醋意难掩,她今年已三十有五,此时居然流露出小女儿家的神态,嗔怪道:“崔氏哪里是识大体,她是想要未来的后妃中还有她们清河崔氏的女儿,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做未来的皇后。她近来天天在我面前念叨他们清河崔氏中有个难得一遇的才女,让我看看能不能做太子侧妃。” 仁景帝见妻子这神态,心中甚为欢喜,将人压住,堵住了她的嘴,含糊道:“太子的事让他自己做主,往后她再来你推到太子那头,让她去烦恒儿去。” 交谈声消失,罗床锦帐内只余些许细碎的声响,让人耳热。 隔日齐王妃又来了正阳宫,严皇后不忍她总往宫里奔波劳累,与她说了实话。后来齐王妃回家,与齐王打听那陆修凉是为何人,嘉阳路过听到了自己被人拒绝,又大闹了一场。 最让嘉阳意难平的便是陆修凉拒绝了她,转头就大张旗鼓地向傅月苓提了亲! 齐王安慰嘉阳,说那镇国大将军是冷面的阎罗,若是嫁给他才是最为倒霉的事,说不准下次上沙场就有去无回,就算是陛下有意让她嫁过去,齐王也会回绝。 这番谈话不仅没让嘉阳打消对陆修凉的好奇,她满腔的怒火都集中在月苓的身上。 她是郡主,万千宠爱于一身,向来都要得到最好的东西,傅月苓是她们京城贵女中最优秀的那个,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我倒要瞧瞧是个艿荇片什么人物,居然连我都看不上。”嘉阳鼓着小脸,狠狠地将手中的花朵上的花瓣一片片揪下来。 侍女无人答话,她便继续自言自语:“我可不是输不起,我没输,那人肯定是因为没见过我才拒绝的,傅月苓是长得好看,他们男人都喜欢好看的,以色示人,当真肤浅!” 嘉阳不需要别人与她搭话,她一旦钻了牛角尖,能自己说上一个时辰,侍女们早已习惯了。 “傅月苓那么心高气傲,她看上的人肯定也错不了……真烦,他们都好烦!” 她得瞧瞧,这位大将军究竟是何许人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3 12:14:05~2019-11-24 15:3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串串怎么这么好吃 3瓶;一只小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转眼到了五月中旬, 月苓的病终于痊愈了。 苏大夫背上了药箱, 看着月苓眉开眼笑欢送她的样子, 一向古井无波的眼里漾出些许的笑意, “我看你是见我见的烦了, 巴不得再也看不见我才好。” 月苓眨着大眼睛, 一脸无辜, “苏大夫您是神医, 需要您的都是重病重伤的人,我若是天天盼着您来找我, 那才应该哭了吧!” 真是油嘴滑舌、伶牙俐齿的鬼丫头。 苏大夫笑了笑,由着她把自己送出府门。 身体彻底好了,月苓整个人神清气爽,连带着空气中的花香都似乎比往日更浓了些。 一路哼着小曲,跑到了李蓉的房里。 她这些日子病着, 沈氏和大哥都常来看她, 但嫂嫂怀着孕不方便, 虽然也是十分想念她, 却也只能待在房中, 平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还要交予大哥转交。 今日月苓终于能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了。 “嫂嫂, 宝宝现在有……快八个月了吧?”月苓摸着李蓉圆滚滚的肚子, 感慨道。 李蓉眉眼柔和,浑身散发着一种温和的气息,点点头。 若说原来的李蓉是自卑、胆怯的, 那么现在的她更平添了一丝从容与宽和。 怀孕生子当真是能对人有如此大的改变啊…… 月苓不由得想着以后她怀孕的样子,将军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小孩子,毕竟他从小便没体会过父母亲的疼爱。 李蓉抬手摸了摸月苓的小脸,她刚刚病愈,脸色还带着些苍白,整个人也瘦了许多,李蓉看在眼里十分心疼。 “嫂嫂还有两个月便会生下我的小侄子,那时我还未出嫁,还能第一时间见到他!” 现在是五月中旬,嫂嫂七月便可以临盆,她是八月初八出嫁,赶得及。 李蓉眼里满是期待,嘴角一直挂着幸福的笑。 …… 今日散朝后,萧恒便急匆匆赶回了东宫,晨起时虞乐瑶身体不适,他这一上午都揪心着。 未进殿中,里头便传来了交谈声,萧恒眉头皱得紧紧的,站在门外听着。 “太子殿下宫中也太冷清了些,你现在怀着身子不方便,何不找几个自己信得过的女子去伺候他?男人嘛,都是管不住自己的,只要抓住了他的心,你管他人在哪里呢?” 崔贵妃苦口婆心劝着,脸上难得露出了急色。她去找皇后被挡了回来,陛下也说此事不急,让她去找皇后说。可她连皇后的人都见不到,万不得已才再来叨扰虞乐瑶。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时间又紧迫地很,她也不愿来这讨这个嫌,万一太子妃听了她的话出了个好歹,她可担待不起这个罪责。 虞乐瑶没说话,只淡笑地看着她,气度华贵大方,颇有皇后当年的风范,让她一时竟有些胆寒。 可族里一直催她,责怪她为何连如此小事都办不好,太子纳妃是天经地义,清河崔氏女又素有美名,每一代君王都会将崔氏女纳入后宫,太子也不能例外。 族里已经选出了合适的姑娘,人已然在来京的路上了,她必须在人到京城之前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不然等人来了去哪?总不能再灰溜溜地回清河去吧,那她可就是崔氏一族的罪人了。 崔贵妃硬着头皮道:“你可别不信,男人的心是最容易改变的,虽说太子殿下现在把你放在心尖尖上,但时日久了难免生厌,他将来是要做帝王的,帝王本无情,你也该早早地为自己打算才对。 萧恒在外面听得怒火中烧,抬脚就把门踹开,三两步便走到了崔贵妃的跟前。 崔贵妃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 萧恒冷冷地睨着她,眼里的冷光像箭一样刺了出来,嘲讽道:“崔贵妃真是好长的手,都伸到孤的东宫来了。” 崔贵妃连忙赔不是,刚要开口解释,便被他一挥手打断。 冷笑道:“你有事跟孤说,别再来打扰太子妃。还有,孤的心尖尖上放着谁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只管去讨父皇的欢心即可。我听闻那崔氏女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以为先斩后奏便能让孤松口吗?呵,痴心妄想!” 萧恒在宫中大发雷霆,周围的宫女全都跪了下去。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瑟瑟发抖的崔贵妃,警告道:“让那个女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孤不会要,你死了这条心吧!” 崔贵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绝不相信帝王有真心,结巴道:“可你日后也必会……” “那孤今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萧恒温柔地看向乐瑶,眼里的情意骗不了人。 虞乐瑶也看着他,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崔贵妃失魂落魄地离开东宫,心中满是凄凉。 待人走后,乐瑶轻轻咳了两声,她今日一早就有些伤风,喉咙痒得很,刚刚一直忍着没发作,就是怕火上浇油,萧恒会更加为难崔贵妃。 萧恒早些时候让太医开了药,但乐瑶坚决不喝,说药太苦,不愿意喝。 她一向温婉柔顺,怀孕以后却时常跟他耍小脾气,萧恒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吩咐侍女今日不许她出门,让她好好修养,谁能想到,人在屋中坐,麻烦却不请自来。 萧恒沉了脸色,正要斥责宫女为何将人放进来,乐瑶不由分说拉着他进了寝殿。 乐瑶拉过他的手,柔声道:“你在朝中压力一定很大。” 她从崔贵妃的口中所言便能窥见一二,满朝的大臣哪个不想与皇家沾上关系,况且萧恒不能一直宠爱她一人,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崔贵妃的话不无道理,往后之事如何她不能未卜先知,但她现在不愿。 虽然外人常说她温柔大方,那是她因为自小受到的教养所致,从小受祖父的熏陶,做个名门闺秀,但这不代表她软弱可欺。她心里有杆秤,一旦触及了她的底线,便是绝不能退让的。 于是斩钉截铁,“我不愿。” 萧恒低低笑出声,眼里闪着光,看样子开心极了,“你放心,我这心里装不下别人。” 只是那些老顽固很是麻烦,他得想个办法。 …… 今日天气难得的好,月苓久未出府。她一早起来让人做了些糕点,带着这是吃食还有沈氏交代的东西去了信国公府。 信国公的府邸很大,霍老将军与清河郡主不愿让儿女离自己太远,所以即便霍家大哥二哥都已成亲,一大家子人也还住在一起,未曾分家。 门房小厮对她也熟悉,不用禀报,直接将人迎了进去。 月苓走在府中,心中又生出颇多的感慨。 她也是许久都没来过这里了。 进到前厅,先拜访了郡主,聊了会天。 郡主也知道了她和陆修凉的亲事,郡主清楚当年陆修凉是为她受的伤,多少便猜到了两人有些渊源,如今能走到一起,她也很欣慰。 清河郡主语重心长道:“他这孩子从小性格就很冷,最开始刚来的时候,明渊和明煦都看不惯他,觉得他是故意讨好故意卖弄,可是我瞧得清楚,他是真的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如今他心里有了牵挂,这性子必定会柔软一些,我也放心了。” 月苓心中又感动又酸涩,他曾经受的苦,以后她都要加倍弥补,让他过的开心幸福。 一想到从出生开始便被人欺辱,她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银针扎过一般,细细密密的疼痛包裹着她,让人痛地无法呼吸。 正聊着,门口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 屋内二人看过去,月苓的目光牢牢黏在了左边人的身上。 那人一身暗黑色长袍,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一双剑眉下是多情的桃花眼,黝黑深邃的眸中带着浓重的冷意,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雪山消融,唇微微勾起。 月苓就这样看呆了。 霍明煦在旁边瞧着,微挑双眉,笑了出来。 打趣道:“月苓妹妹许久不见,怎得变得有些痴傻了?难不成是汤药喝多了,坏了脑子?” 陆修凉冷冷地看过去,手握在了剑柄上,拇指慢慢摩挲着。 霍明煦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啧了声,忙朝着远处走了几步。往常打趣他,多半都当做没听到,不想今日只调侃了他这心上人几句,这厮便要翻脸不认人了,当真是稀奇。 那夜在城门口遇到他时,霍明煦还在猜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让这冰块如此魂不守舍,却是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看上了傅家的小妹。 霍明煦暗自咂舌,心里有些不爽,他们一同娶了傅家的姑娘,看来往后他和陆修凉的缘分是断不了了。但一想到陆修凉要叫他姐夫,他就身心愉悦。 这人从小到大也没叫过他一声哥,等到成亲了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妹夫,想想就开心。 郡主笑着招呼陆修凉坐下喝茶,问了些琐事。 陆修凉答得心不在焉,月苓光是坐在他身旁他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更何况她还时不时偷偷瞄他,这让人怎能专心。 这两人暗地的互动郡主瞧得真切,心中更为欣慰,同时还觉得好笑。 这小子也有今日,当真是一物降一物,这天下的万事万物都有克星,没人能例外。 霍明煦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们,嘴角一直挂着那抹不怀好意的微笑。陆修凉眯着眼睛看过去,一眼就看出来霍明煦心里又在盘算着坏主意。 两人对视上,霍明煦不仅没收敛,还笑地愈发嚣张。陆修凉垂着眸子,转了转茶杯,也勾了嘴角。 不管霍明煦一会要闹出什么事,他恐怕都要谢谢他。 看来霍明煦是早就知道今日月苓会来,所以才特意把他拽了过来,这份恩他记在心里了。 他与月苓有半月没见,今日倒是个好机会,好让他一解相思之苦。 一想到她那软玉般的身体和柔软的唇,他便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思念如同波澜翻飞的潮水,一股脑都涌了上来,他心跳加速,无比期待着一会独处的时光。 郡主瞧着这三个孩子都各有心事,再将人扣在这陪她这个老婆子聊天就是她的错了,三言两语结束了话题,打发他们出去。 “对了,月苓就留在这用午膳吧,我吩咐小厨房准备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菜肴,可不许走。”说罢也不等她回答,摆了摆手,起身先离开了。 霍明煦轻咳了两声,对着月苓道:“你三姐近几日嗜睡得很,我先去看看她醒了没有,让陆修凉陪你逛逛。” 说罢给那人递了个眼神,笑着撤了出去。 屋内的两个人四目相对,那视线中带着炙热的火花,视线痴缠在一起,干柴烈火,一点即燃。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下一章……嗯……嘿嘿 感谢在2019-11-24 15:36:09~2019-11-25 15:3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好娘子、一只小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陆修凉嘴角含着笑, 慢慢走过去, 将她的手握进掌心。 男人的手指粗砺, 一下一下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背, 又痒又磨人, 月苓的心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战栗着。 “我们现在去哪儿?”月苓脸有些红, 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 她余光瞥到门外来来往往的小厮和仆人, 还有些不自在。 陆修凉轻轻笑了,头向她的方向靠了靠, 低声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曾在这住过一段时间,知道哪里比较清静。 两人手牵着手走着,偶尔路过的小厮见到他们二人迎面走来,统统都绕路而行,不知是郡主特意吩咐的, 怕他们觉得不自在, 还是因为陆修凉气场太强大, 吓得众人都不愿靠近。 月苓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陆修凉疑惑地看着她。 她冲他招招手, 男人弯下腰把耳朵递了过去。 月苓小声道:“你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让这府里的人都印象深刻, 大家才对你敬而远之。” 避他们好像是在避瘟神。 少女香甜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 陆修凉艰难地滚了滚喉结, 直起身摇头。 他不需做些什么,那些人也不敢近他的身,也只有她, 总是一再地靠近她,吸引他的注意。 他对那些都无所谓,别人的看法、别人的肯定、甚至是喜爱,有与没有都没什么差别。 他早就过了会心怀期待的年纪了,他也曾一次次地奢望着别人能多看他一眼,但最终迎接他的是无数次坠入尘埃,卑微到了极点。后来渐渐长大,心肠变得越来越硬,旁人如何他便不再放在心上。 若不是她的出现,陆修凉这号人早就不复存在了。 也幸好有她,他才无数次地庆幸,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他躲过了。 男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月苓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 他带着她越走越偏,人也越来越少。 三转五转,眼前的景色变得陌生。 月苓茫然地看着四周,她从小便时常来霍家玩,但从来都不知道这府上居然还有如此偏僻之所。 这处园子清幽僻静,位于信国公府的东北角,是早就荒废了的地方,府上的人基本上不会往这里来,一是因为离主院太远不方便,二则是因为这里是他当年的住处,除了老将军无人会往这里来。 这地方是他自己挑的,他很喜欢。 房间荒废了很久,落了灰,他自回来以后便没来这里住过,那屋子想必已经脏的不能进人。 陆修凉没带她进房间,而是拐了个弯,朝着一众假山而去。 他急匆匆地将她拽进了层层环绕的假山中,将人按在山石上,用手垫着她的后脑和腰部,迫不及待地吻了下去。 一路疾行,月苓一口气还没喘匀便被人又堵住了呼吸。 她秀气的拳头砸在男人的肩膀,她以为自己用了最大的力气,可这点力气在陆修凉眼里便是毛毛细雨,一下下的击打就像是隔靴搔痒,男人的心蠢蠢欲动,胸腔中的火烧得越来越旺,颇有燎原之势。 “唔唔唔……” 月苓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阵失神,整个人懵了一瞬,等回过神来,唇上的触感更加真切,他紧紧地抱着她,疯狂又热烈。 突然,陆修凉的唇上一阵刺痛,眸色猛地沉了下去。 她咬了他。 稍稍退开,黑眸中蓄着风暴。 她当真是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她竟不知自己的每个举动都在挑战他的底线。 两人的唇上都泛着水光,女孩颈间的嫩白都染上了淡淡的樱桃粉,整个人散发着诱人采摘甜美芳香。 月苓被他危险的眼神看得身子更加软了些,抖着声音求着:“慢、慢些……” 他松开她,允她说完这句话,而后压低,又是一记绵长的热吻。 月苓放弃了挣扎,随着他的动作,意识昏昏沉沉,一会飘到了云端,一会又飘忽着坠入大海。 一吻毕,两人的呼吸都失了规律。 陆修凉翻了个身,自己靠在硌人的假山上,月苓浑身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于他,这是极尽亲密的姿态。她小口而急促地呼吸着,眼尾绯红,盈着泪水。 陆修凉看着她娇媚的样子,一颗心被填得慢慢的,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然而这是在别人的府上,且还未正式大婚,他不能做得太过。 抱着她平复着,心中的渴望慢慢消退归于平静,他的唇瓣眷恋地贴着她的头发,久久不愿离开。 月苓的脸烫得要命,她何时经历过如此激烈的情形…… 脖颈处还残留着他唇上的温度,刚刚他一时失控,差点在上面留下痕迹。 还有她的肩膀被他握的有些发疼,至于为何是肩膀,而不是别处? 只怪男人的力气太大,按别的地方定会留下印子。 又轻柔地试探了别的地方,片刻后看了看掌心,五指虚握,心中暗自感慨。 看上去也没什么,竟然…… 月苓身上的衣裙不整,领口也宽松了许多。 他替她将衣服整理好,手指蹭到她白皙的皮肤,眼眸暗了下去。 少女的脸红了个彻底,男人沙哑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紧实的胸膛震动着,月苓心里气闷得不行,脑子一热隔着衣衫咬了他一口。 陆修凉呼吸一滞,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 她撞进了他黑曜石一般的眼中,男子眉目幽深,像是裹着漩涡的汪洋大海。 他哑着声音,“你是想让我在这里……” 顿了顿,意味不明:“要了你吗?” 他说着,手指还流连在她的脸颊上,勾得人心头发痒。 月苓震惊地瞪着眼,目光中带着无辜和懵懂,那双动人的眉眼仿佛在谴责他怎会如此孟浪。 陆修凉错开眼,不去看她。 她太勾人,只要一眼,他引以自傲的自制力便会瞬间土崩瓦解。 “别气了,大婚那日,我让你通通报复回来,如何?” “……” “你想咬哪里便咬哪里,你想怎么咬我都不反抗,嗯?” 月苓恼羞成怒,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谁料这没脸没皮的男人竟轻轻吻了她的掌心,烫得她连忙缩回了手。 当初她表白之时,他还显得很慌张,怎得才短短一个月,他的脸皮竟这般厚了? “你们男子在这方面进步都是如此神速的吗?” 陆修凉笑道:“无师自通罢了。” 他随手拨了拨她的碎发,慵懒地靠着山石,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撩拨,“还要多谢阿苓将我的封印除去,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向我强调,往后我不必在压抑自己。” 月苓缩了缩脖子,男人继续道:“自己种的果,可还满意?” 她抬手拧着他的肩膀,可男人的肌肉太硬实,拧了半天都没拧动。 陆修凉无动于衷,只淡笑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和纵容。 两人再从假山里出来时,衣衫已经整理好了。 月苓脸上的绯色还很浓重,眼神躲闪,咬着唇任由男人牵着。 陆修凉眼底含着笑,整个人如沐春风。 一路都无人主动开口,气氛暧昧缠绵。 等两人到了饭堂,傅月檀和霍明煦已经等在那里了。 “哟,你们俩人这神情,这是做坏事去了啊?” 霍明煦抱着肩膀,挑着眉看着他俩。 衣服还算整齐,但月苓脸红得太不正常。 他绕着陆修凉看了看,“啧啧啧,你这身后的一身土是哪儿蹭的?” 陆修凉没理他,冲傅月檀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月苓挣开男人的手,低着头走到了姐姐的身边坐下。 “三姐……” 傅月檀的身孕刚满三个月,还未显怀,只是人看上去稍稍有些丰腴,她面色红润,看得出来被照顾的很好。 “你这丫头,好久没来看我,竟也不想我。” 傅月檀佯装生气,轻轻点着月苓的脑门数落她。 从小月苓便喜欢跟着三姐姐,二姐性格沉稳,三姐却十分跳脱,月苓又胆大爱玩,姐妹俩常常偷跑出去。 月檀偷跑出去多半是去了霍家找霍明煦,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是一对欢喜冤家,两个人总是打打闹闹的,月苓年纪太小,不能单独出去玩,便只能跟着。 霍明煦和傅月檀玩闹起来经常顾不上月苓,时日一长月苓便觉得有些无趣。 那时候霍明辰嫌弃明珠这个妹妹太古板,脑子里成天只有琴棋书画,他见月苓活泼可爱,就将她抓走当妹妹护着。 几个人一路相伴成长,如今都已到了成家生子的年岁了。 “三姐,我这不是一直在养病嘛,自从生辰过后就大灾小病不断,我连门都出不来呢。” 月苓抱着姐姐的胳膊撒着娇,陆修凉在一旁看着,脸色有些难看。 霍明煦站在他旁边,冷笑了一声,歪着头嘲讽道:“你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让人这心里好生舒坦!” “对了三姐,明珠呢?我好久没见她了,她今日可在府上?” 霍明煦抢先答道:“明珠在房里看文章呢,今年的殿试结束以后,她便没日没夜地研究状元郎的文章,前段时间跟入魔了一样,成日把那位宋公子挂在嘴边,说什么今年的状元风华绝代,有盖世之才。” 这评价从霍明珠的嘴里说出来,委实是相当高的评价了。明珠心高气傲,寻常人不会让她如此高看。 傅月檀无奈地点点头,“正是,母亲为了她操了不少的心,她的年纪也不小了,每日这样拼命念书实在是有些不妥。不过母亲说那位宋公子既是今年的状元,又能得明珠如此青睐,想来是十分的优秀,她打算寻个机会见一见这位宋公子,看看能不能替明珠说上亲事。” 霍明煦看了看天色,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吩咐丫鬟去把姑娘叫来,转身去正房请母亲出来。 傅月檀见陆修凉不错眼睛地盯着四妹,嘴角噙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二人。 月苓抿了抿唇,不自然地飘忽着视线。她原以为像陆修凉这种冷冰冰的人,会一直克制守礼,就像上一世那样,她以为自己会是主导的那个,可万没想到他的内里是这般火热,让人难以招架。 这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啊……她的脸皮已经不够厚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可惜了房间有灰,不然就能……(不,不能) 夏天到了,衣服都挺薄的…… 啊,为何是肩膀?因为被关小黑屋了,只能是肩膀!自己脑补吧! 感谢在2019-11-25 15:30:12~2019-11-26 16:2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610134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城T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懒鸟鸟糯米团 20瓶;sunshine creek 10瓶;萧潇xht 5瓶;疏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饭桌上, 明珠竟然还不知她和陆修凉订了亲, 三姐刚刚提起的时候, 明珠震惊地筷子都掉了, 一脸谴责地看了眼陆修凉, 看向她的时候还眼含委屈。 “你还真的把他拿下了?” 明珠幽怨地瞪了一眼陆修凉, 凑到月苓的耳边说悄悄话。 陆修凉眼里的温度冷了下来, 垂着眸子, 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佩剑。 “我就说他会喜欢我的,你还不信。”月苓一脸骄傲, 扬了扬下巴。 霍明珠可惜道:“你这么好的姑娘,配给他实在是……” 月苓伸手掐着她的腰,威胁道:“你不许说我未来夫君的坏话!他与我是天作之合!我们最般配!” 两个少女窃窃私语,自以为声音压得很低,不会有旁人听到。 霍明煦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眼他身边的男人,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 耳力必定比常人强百倍, 他都听到了, 更何况是身边这位。陆修凉刚刚还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现在便喜笑颜开了。 他居然在陆修凉的眼睛里看到了柔情…… 霍明煦忙大口饮下一杯酒。 “你为何要喝我的酸梅汁啊……”傅月檀眼睁睁看着她的夫君抢走了她的杯子, 把杯中的酸梅汁一饮而尽。 她看着他的表情, 哭笑不得, “你不嫌酸的吗?” 傅月檀初初怀孕,现下正是嗜酸如命的月份,厨娘特意没放糖。 霍明煦被酸得脸都扭曲了, 恶狠狠地瞪着陆修凉。 都怪他! 若不是陆修凉,他怎会如此失态! 傅月檀看丈夫这样子,笑得停不下来,“你是不是痴傻了啊,赶快叫大夫来看看!” 霍明煦懒得理她,自己闷头又灌了一肚子茶水。 用过午膳后,明珠又急匆匆回了房去研究宋公子的文章,月苓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无奈。 她们许久未见,她还有好多话想告诉明珠。 月苓久久地看着霍明珠的背影,发着呆。 陆修凉走到她身前,阻隔了她的视线,单手按着她的头,迎面就是一吻。 一触即离。 月苓半天没反应过来,她后知后觉,恼羞成怒地拼命捶他。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疯了吧!疯了吧!” 她的声音清澈透亮,此时刻意压低,带着撒娇的意味,格外勾人。 陆修凉将人牢牢箍在怀里,月苓自暴自弃,干脆把头死死埋了起来,彷佛她看不到别人,别人就不存在了。 “无人看到,别气。” 他的话语温柔,眼神却凌厉地看向周围,丫鬟仆人将头压得更低,没人发出声响。 霍明煦冷笑着,就知道秀秀秀,老子娶媳妇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他清了清嗓子,一改平日放荡不羁的模样,柔声道:“娘子,我扶你回屋歇息吧。” 傅月檀冷淡地看着他,彷佛在看一个傻子。 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霍明煦收了做作的表情,对着陆修凉淡淡道:“不送。” 一甩袖子回房了。 “他们都走了,我送你回府?” 男人的薄唇贴着她的耳朵,缓缓吐字。 月苓红着脸将他推开,快步向外走着。 陆修凉淡笑着,背着手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可真可爱。 又大胆,又害羞,可爱。 月苓上了轿子,刚要吩咐车夫回府,帘子一掀,他进来了。 轿内的空间瞬间变得狭小拥挤,男人强大的气场让人无法忽略。 月苓心里还有些别扭,撅着唇抱怨,“将军的马呢?” 面不改色,“跑了。” “???” 他一脸真诚,“确实是它先跑回去了,霍家的马夫没看住。” “……” 陆修凉凑上前,大腿挨着她的,布料摩擦发出簌簌的声响。 恳求道:“希望阿苓可怜我,别让我走回去。” 哦,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事实上,霍家在陆、傅两家中间的位置。他将她送回家,便还要再走回去。 月苓懒得理他,闭着眼睛靠在一边小憩。 路途颠簸,她的眉一直皱着。 不多时,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扶住她的脑袋,慢慢压到了一个宽阔舒适的肩膀上。 那双臂膀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月苓闭着眼,嘴角慢慢勾了起来,在他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不再动了。 陆修凉将月苓扶下马车,一回身便瞧见姚之骞从傅府中出来。 月苓皱了皱眉,“你为何来我家?” 姚之骞神色未改,朝他们二人施以一礼,淡淡道:“听闻傅大人病了,父亲叫我来探望。” 月苓点点头,她没什么话与姚之骞说,正打算绕过他进门。 “你的病……看样子是好了。” 月苓停下脚步,平静地回望,“是,多谢姚公子挂怀。” 姚之骞低头笑了笑。 她对他避之不及,如此明显,他怎会察觉不到。 如此也好,他们本不该再有什么交集。 陆修凉走了上去,覆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两人姿态亲昵,姚之骞暗暗攥紧了拳头。 少女脸色瞬间变红,她娇嗔着看着他,瞪了他一眼,那一眼不仅毫无威慑力,里面绵绵的情意几乎将人溺毙。 鼓着腮快步跑进了府中,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姚之骞。 待府门关闭,一道短促的哨音响起,一匹黑色的汗血宝马慢慢跑了过来。 陆修凉经过姚之骞时脚步不停,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翻身上马。 “陆将军。” 姚之骞站在马前,静静看着他。 陆修凉居高临下,黑如点漆的眸色之中,满是冰冷。 “听闻你与月苓好事将近,希望你能照顾好她,她这个人喜欢热闹,将军这么冷漠的性格,怕是……” 话音未落,男人嗤笑一声,姚之骞愣在原地。 他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声音残忍:“她喜欢我。” 马蹄声渐渐远去,姚之骞久久没回神。 …… 没过几日便是夏至,近来天气越来越炎热,月苓与吴蔓相约一起去布庄挑些新衣料。 “你怎么了?” 月苓挑选着手中两匹布料,一侧头便瞧见吴蔓郁郁寡欢。 她平日里都是最欢快的一个,今日竟是如此愁眉不展,难道是吴家最近出了什么事? 吴蔓神色恹恹,心不在焉地摸着手中的布料。 店小二认识这两位姑娘,还在滔滔不绝地推荐店中的新品,“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批纱都是今年夏天新上的料子,轻薄透气,颜色也亮丽,只有姑娘这么出众的容貌才能驾驭的了!您是我们老板的朋友,看看若是喜欢,给您便宜些!” 吴蔓将手中的布料啪得拍在桌上。 小二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惶恐地看向月苓。 月苓皱了皱眉,安抚道:“辛苦掌柜,你先下去吧,我们先自己看看。” 吴蔓脸色实在难看,月苓心中担忧。 还未开口,店门口一阵喧闹。 众人簇拥着一个锦服少女堵在门口,屋内的光线瞬间暗了很多。 只听那少女说道:“你们在门口候着吧,不许别人进来。” 少女迈步进了店中,迎面对上了月苓的视线,她眉头蹙着,不悦道:“尔等何人,今日这店被我包了,你们速速离开!” 月苓心中觉得好笑,这少女瞧着眼生,不知是哪位大官家的姑娘,竟是如此嚣张。 “还未请教,姑娘贵姓?” 少女得意地挑挑眉,“你又是谁,配和我说话吗?” 吴蔓本就心情烦躁,回头一看,视线凝滞,眼里淬了冰。 月苓瞧见她的神色,心道莫不是相识之人。 吴蔓没好气道:“哪来的野狗,就知道狂吠。” 月苓颇为意外,吴蔓虽说脾气有些爆,直来直往的,但她从未有如此不留情面的时候,可见现下她的心情是真的很糟糕。 那少女不可置信看着她们二人,怒不可遏,叫上守在门外的婆子就要给她们一些教训。 众人正打算一拥而上,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笼罩在店门口的黑暗散去,光线透了进来,屋内人看清了来人。 月苓的眼前一亮,眸中含了笑意,嘴角微微扬起。 陆七的剑都未出鞘,地上便躺了一地家奴,他默了默,又退回到男人的身后。 陆修凉三两步走到月苓身边,低声问:“无事?” 月苓笑着点点头,悄悄牵住了他的小指。 霍明辰从门外慢悠悠晃了进来,先前那颐指气使的少女瞬间换了副嘴脸,甜甜道:“霍家哥哥!” “可别,霍某可担不起宋姑娘这声哥哥,霍某高攀不起啊。” 少女急了,“霍哥哥你误会了,是她们不讲道理!我包下了这里,让她们离开,谁料她们如此厚脸皮,竟是赖着不走!” 陆修凉脸色冷得吓人,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收紧,月苓忙按住他的手,冷笑道:“这位姑娘可真是会颠倒黑白,我与姐妹先到的此处,姑娘二话不说便要将我们驱赶出去,是何道理?” “你这女子真是伶牙俐齿,我在和霍哥哥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如此没有家教,想必也是狐媚子一个,真是叫人恶心!” 她父亲最近迷上了一个舞姬,那舞姬和这女子一样,身娇眼媚,能说会道。 寒光一闪,宝剑出鞘,刷的一声剑身横在了少女的颈前。 陆修凉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众人清楚地看到他眼里那丝丝点点的冰冷和漠然,一字一顿:“再说一遍。” 少女吓哭出了声,哆哆嗦嗦:“霍、霍哥哥……救我……” 霍明辰嘲讽道:“你可知你口中的狐媚子是左相傅家的四姑娘,另一位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你区区一个副将之女,有多大的脸面对着这二位趾高气扬?” 少女惊慌失措,瞪着眼睛看着他。 抬手指了指陆修凉,继续道:“这位,你父亲见了他都要低三下四。” 月苓拼命拉男人的胳膊,让他别生气。 陆修凉看了她一眼,收回了剑,婆子连忙将瘫软在地上的少女扶起来。 “你父亲是姓宋?”男子的声音低沉好听,但说出来的话却无比残忍。 他的手轻轻抚了抚月苓的后背,眉眼渐渐温柔,“让你父亲从明日起不必再到军营中报道了。” 霍明辰低着头,继续火上浇油,“宋姑娘,我可从未承认与你宋家有关系,别再跟我套近乎。” 挥了挥手,店中涌出好几个彪形大汉,连推带搡将人赶走了。 屋内终于清净了下来,霍明辰嬉皮笑脸地靠在边上,“两位妹妹看上什么尽管开口,我都送给你们,权当赔不是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吴蔓。 吴蔓别开眼,没理他。 “哟,吴妹妹今日是怎么了?平时粘我粘的要死,最近我这耳边着实清静了许多,你这么忙啊?” 月苓的视线在他二人身上转了又转,似乎明白了吴蔓的心情为何不好。 吴蔓心乱的很,被他这样一闹,心里的火气就快要压不住了。 可她对上霍明辰那双含笑的眼睛,什么火都撒不出来,一腔愤怒都变成了委屈,哽在喉中,上不来下不去,难受的紧。 作者有话要说:随机掉落的双更~~ 39章稍微等等,已经改完了,不知啥时候放出来。没做太大的改变,只稍微改了改说法,不知道成不成 第41章 吴蔓看着陆修凉一双眼睛都黏在好友的身上, 心中更为感慨。 有的人你陪了他那么久, 可他依旧是察觉不到你的心思。 但有的人, 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对方的心思。 这恐怕就是单相思和两情相悦的不同之处吧。 吴蔓拉住霍明辰的胳膊, 笑了笑, “月苓, 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让陆将军陪你逛吧。” 月苓知晓吴蔓这是有心给她和陆修凉留出独处的时间, 心中一暖。 陆修凉神色缓了缓,冲她颔首谢过她的美意。 吴蔓苦笑着, 将霍明辰一同拉了出去。 “月苓妹妹,看上什么就直接拿走吧!不用客气!” 声音渐行渐远。 “小蔓蔓,从刚刚你就对我冷着脸,是我做错什么让你不高兴了?”霍明辰慢悠悠地跟在吴蔓的身后。 “你别跟着我了,烦。” 吴蔓加快脚步, 可后面的男人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 她心里越发委屈。 她从小就喜欢粘着霍明辰,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 他在自己的心里总是不太一样的。 前段时间听说清河郡主在催他成亲, 还给他物色了许多贵女, 她这心里总是酸酸涩涩的。 其实霍明辰一直都把她当妹妹, 她知道。 他对自己, 对月苓, 包括明珠,都是一视同仁的。 他也确实是个好哥哥,只是她从来不满足于此。 如今她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前几天母亲提点过她几句,那之后她更加的沮丧。 母亲早就看出来她喜欢霍明辰,两家也是门当户对,若是她愿意,母亲完全可以去向皇后娘娘求一个恩典,再不济也可以试探一下清河郡主的口风。 但吴蔓拒绝了。 她知道霍明辰心里没有自己,她不想自取其辱。 她吴蔓不是没人要,也不是非要在霍明辰这棵树上吊死,不会明知这段感情会无疾而终还要去撞个头破血流,那样两家人的颜面都不好看。 犹豫了这么多天,她已经决定要放手了。 可真到了要一刀斩断情丝的时候,心是那么痛。 “脾气还是这么大,从小便是,往后出嫁了可怎么办?谁能像我这么惯着你。” 霍明辰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嘴里的话随口便说出来了。 他未觉得别扭,可吴蔓几乎要哭了出来。 他这个人大大咧咧的,可对她总是那么温柔,也许是她还贪恋着这份温柔,到了要失去的时候才会如此痛苦吧。 “娘,爹说了,不让你吃这个。” 一道甜甜的女童声传进了两人都耳朵。 驻足看去,街边一对母女正在说话。 “阿瑾乖,不要告诉你爹,好不好?你帮娘保密,娘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风筝。” 吴蔓看清了那女子的脸,下意识看向了霍明辰。 男人愣了一瞬,眼中的神色更加温柔,吴蔓垂下眸子,掩盖掉受伤的神色。 霍明辰脚步不受控地走了过去,舔了舔嘴唇,轻声唤道:“阿芫姐。” 傅月芫抬眸看过去,笑了,“明辰,好久不见。” 她看向霍明辰的身后,少女亭亭玉立,活泼可爱,心下了然。 意味深长道:“你们是在逛街?” 霍明辰慌忙否定,“没!” 与此同时,“是。” 吴蔓别过脸,一滴泪滑落。 霍明辰没看身后的少女,傅月芫却皱了皱眉。 “阿芫姐,你……你过的还好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非要看她过的开心幸福他才放心。 “我挺好的,倒是你……”傅月芫蹙着眉,一脸不认同,轻责道:“别欺负人家。” 话音落,带着女儿先行离开了。 这两人显然是在闹别扭,她再留下来不太合适。 霍明辰皱了皱眉,猛地转回身,他看到吴蔓已经走远了。 连忙追了上去。 他把人堵在巷角,跑得气喘吁吁。 “你跑什么?”他看到吴蔓红红的眼角,顿时慌了神,小心翼翼道:“怎么了?刚不是还好好的?” 难怪阿芫姐误会他,可他明明没有欺负她啊。 吴蔓往左走,他便堵在左边,往右走,他堵右边,实在绕不过去,便站在原地,垂着头。 “你到底怎么了?”霍明辰拍了拍她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猝不及防地,吴蔓把他按在了墙上,一把拉住他的衣领,踮脚吻了上去。 霍明辰瞳孔紧缩,唇上的触感柔软、香甜。 她牢牢按着他,霍明辰恍惚着,竟也忘了推开。 突然,唇上一阵刺痛,吴蔓狠狠咬着他的唇。 血腥味蔓延在两人的口中,她用力含住他的下唇,吞掉了他唇上的血珠。 随后便松开了他。 霍明辰还懵着,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吴蔓顿时心情舒畅了许多。 亲过了,她不亏。 还把他咬破了,赚到了。 “感觉如何?”吴蔓像个街头的流氓,手还按着他的肩膀。 “什、什么?” “霍明辰,我吻你,你有感觉吗?”吴蔓揉了揉眼睛,勉强挤出一丝笑,倔强地看着他。 男人从最初的呆楞,渐渐变得不可置信。 吴蔓居然……喜欢他? 这怎么可能! 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是兄妹之情…… 他沉默了许久,看着吴蔓坚定的眼神,他终于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可这是从何时开始的事……他果然是太迟钝了些。 叹了口气,“我……” 她打断他,“你只当我是妹妹,是吗?” 他不知道,但应该是的,于是他默认了。 吴蔓眼眶红了,“你确定吗?你再想想,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吗?你对月芫姐,真的还爱吗?” 霍明辰眸色暗了下去。 他心里乱乱的,对于傅月芫,他应是早就放下了,看她开心,他也快乐。 可对于吴蔓,他不清楚,从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照顾她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他看着吴蔓一路跌跌撞撞跟在自己的身后,慢慢长成如今少女的模样,他不可能对她有非分之想的,也不该有,他大她那么多,他们不合适。 可是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哭,心中为何如此慌乱。 霍明辰想不明白,他从前也只喜欢过傅月芫,在他少年的时候,喜欢她的温柔,喜欢她总是对他笑。 他应该是喜欢那样的女子的,温柔似水。 吴蔓性格跳脱,她比月苓还要活泼爱玩,他四处经商,居无定所,他们一定不合适。 况且,他觉得,自己一直当她是妹妹…… “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了解你自己。”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终于,“对不起,蔓蔓。” 吴蔓缓缓舒了口气,含着泪笑了。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一眼。 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霍明辰,从此我不再惦记你,你自由了。我自有我的归宿,只是那个归宿不再是你。 …… 姚家。 “父亲,陆修凉如今与太子站在同一战线,霍家会不会也……” 姚之骞眼神晦暗不明,心中的嫉妒越烧越旺。 姚震摇摇头,“信国公一向中立,霍家人只忠于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人。” “可陆修凉与霍家关系匪浅!他回京后没少往霍家跑,加之过不多久他便是傅家的女婿,他们都是绑在一起的,况且霍傅两家本就是姻亲,若说霍家独善其身,这怎么可能!” “霍家与陆修凉的关系的确是错综复杂,他们之间的瓜葛我到如今都没能探查到。若是……” 姚震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 “父亲?” 姚震一摆手,不欲再谈。 若是他还在,姚家绝不会如此被动。 自从袁立轩失踪,所有的一切都失了控。 姚震仰天看着,心中竟涌出一丝凄凉。 傅崇有着朝中大多数文官的支持,陆修凉手握军权,而霍家在武将中也是威望甚高,这三方即将捆绑在一起。 难道就真的无力回天了吗…… …… 布庄这边,陆修凉寸步不离地守着月苓。 月苓余光瞧见小二憋笑的表情,无奈地拉了拉男人的袖子,“你这么闲吗?堂堂镇国大将军,就算不用日理万机,可也不会像你这般清闲吧。” 她在信国公府能遇到他,在布庄也能遇到他。 “现下并无战事,我只需练练兵,并无太多琐事。” 虽说他现在手中握着兵权,朝中不少人想接近他,但他不愿理会,空下来的时间不如待在她身边。 那日尝过了她的滋味,他食髓知味。 每每夜晚都会狼狈地从梦中惊醒,失落感在寂静的黑夜里无限放大,心中的空虚怎么都填不满。 为何还不到八月初八…… 男人目光火热地看着她,让人无法忽视。 她小声嘟囔:“流氓。” 他淡淡笑着,没说话。 他本就不是君子,既然起了头,他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她独处的机会。 月苓后知后觉,“阿念呢?” 阿念同她们一起出来的,这么半天,人呢? “我在这里,不需要她。” “……” 店小二不知何时悄悄退了出去,连店门都关了。 月苓还在认真地看着布料,陆修凉余光扫到小二的动作,若无其事地勾了嘴角。 店中原本十分安静,突然一声惊呼,随后又归于平静。 高大的男子抱着怀中人辗转厮磨,他含着她的樱唇,深深地吻着。 越来越疯狂,两人都渐渐沉迷。 他直接揽过她的腰,微微用力将人抱离地面,抬手一挥。 桌上的布匹悉数落到地上,沾上了灰尘。 他把她抱到了桌子上,牢牢箍在怀里。 真是怎么爱她都觉得不够,想把心脏剖给她,想让她食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与她融为一体。 她这么可爱,该是圈在家中让人好好疼爱的,她的目光在别人的身上多停留一秒他都无法忍受。 手渐渐变得不老实。 她的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衫,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他的气息中。 作者有话要说:为她生,为她死,给她食肉喝血。这感情若是两人相爱的话还好,抵死缠绵。若是不爱,就太可怕了。偏执得可怕,却又迷人,我可能是个变态吧QAQ 感谢在2019-11-26 19:38:24~2019-11-27 15:2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嘲自閙自瘋癲 5瓶;一只小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一回生二回熟, 他轻而易举地便解了她的束缚。 月苓小声呢喃着, 不让他继续, 上一次是隔着衣服, 不曾想今日他居然如此大胆。 男人充耳不闻, 依旧继续探索着。 他单臂揽着她, 细细密密地吻着, 另一只手四处点火作乱。 指尖的触感嫩白细滑, 令人着迷。 他怜爱她,怕她心中委屈, 终是没有进行到底,只是隔着那层薄薄的肚兜,来来回回,逡巡不进。 月苓彻底软了身子,靠着他有力的臂膀才能站稳, 整个人柔弱无骨, 瘫软在他的臂弯里。 她像是察觉到了男人的隐忍, 慢慢回应着他。 两人都像是醉了酒一般, 昏昏沉沉, 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此刻就像大海中的一艘小船, 随着浪潮此起彼伏。 海风呼啸着, 船夫手下用力, 卖力地划着桨,而她只能仰仗着他。 倏得一波浪潮拍了过来,她牢牢抓着他, 眼角噙着泪水,险些翻了船。 “真敏感。” 陆修凉低低地笑着,替她抹掉眼角的泪痕,安抚性地一下一下啄吻着。 月苓红着眼睛,依赖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真乖啊…… 陆修凉静静看着她,视线流连在她的每一寸皮肤,缱绻、缠绵。 怎么看都看不腻,真想立刻把她带回家中,日日夜夜地看着。 他想起那日去她家中,将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八,那时便已觉得满足。 可如今,他真的后悔了。 然而后悔也无计可施,他又不能将傅家的人都杀掉,让她无家可归,让她不得不依靠自己。 他既答应了会好好保护她的家人,便会做到。 “你好坏……我以后不要再跟你独处了,就知道占我的便宜。” 少女的声音沙哑,双眸雾蒙蒙的,像一弯清泉。 陆修凉就像一只饿狼,而她便是那肥美的羔羊,每次见她都要啃一啃。 “莫要骗我,我知你也欢喜得很。” 她的反应骗不了人,他能知道她是不是喜欢。 就如此刻,他在她耳边说话,她的耳朵都变得绯红一片,这反应着实是可爱又有趣,他都迫不及待地去探索更多的未知领域,想看她更多更激烈的反应。 一想到梦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湿濡的画面,他便心猿意马,心中的渴望蠢蠢欲动。 月苓不说话了,此时与他理论便是自取其辱。 这男人的脸皮当真是愈发厚了,她再一次自我怀疑,上一世她的夫君与眼前的人不是同一人。 她想不通,这一副躯壳中是如何能装下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的。 若是一早便知晓他的内里是这副模样,当初她绝不会去千方百计地撩拨他! 见她久不说话,男人也不急,他徐徐开口,在她耳畔轻声呢喃:“小骗子。” 月苓的耳朵实在是酥麻地很,偏偏这人一再地引诱她,再也受不了,一鼓作气圈住男人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一通乱亲,让他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陆修凉眼角的笑意愈发的深,轻扶着她的腰,任她为所欲为。 …… 宁王府。 “殿下。” 姚震弯腰行礼,额角渗出了汗珠。 “舅舅来了。” 萧彧平静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枝叶繁茂的绿树。 他的手上拿着一份卷宗,另一只手置在身后,整个人深沉又内敛。 转过身,“为何我离京几月,再回来会变得一无所有?” 姚震脸色难看,唇颤了颤,说不出话。 萧彧离开前,他们与大顺二皇子的合作很顺利,青龙堂的人遍布天下,袁立轩掌控着碧海阁,江湖上的消息他们一直都十分灵通。 还有军中,也安插着眼线,但那一个个暗线在数个月之内都被拔除干净。 姚震皱着眉,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殿下……这一切会不会都是镇国大将军所为。” “何出此言。” 姚震观他神色如常,也不知自己说的话是否有问题,可此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陆修凉在前线与大顺对峙了那么多年,偏偏从去年开始,一改往年的作风,开始强势反攻,短短数月便将国土尽数收复,而后二皇子被俘,被斩杀,我们的计划夭折。恰在这个时候袁立轩也出了事,然后他就回来了。” 萧彧神色淡淡的,他侧对着姚震,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 “只有他有能力做到这些,并且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到破绽,殿下,我担心袁立轩也已经被他杀死了。” “若当真是他……”萧彧抿了抿唇,垂下了眸子。 “殿下,不管之前的事是不是他,但之后他也是我们的敌人,若想对付他,怕是只能让陛下对他失去信任,先夺了他的兵权。” 可是很难。 萧彧知道这很难,他万万没想到,仁景帝会放心把兵权放在别人身上,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是十分危险的事,他不能理解。 在他看来,这种事情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论如何,眼下都到了最艰难的时候,若是不奋力一搏,那这么多年的努力便都付诸东流了。 萧彧语气无波,淡淡道:“听说构陷傅家的计划事败了?” 他的手慢慢摩挲着纸张,姚震瞥见他的动作,心中一紧。 吞吞吐吐地应了声。 “嗯,知道了,舅舅请回吧。” 出了宁王府,姚震擦了擦头上的汗,长叹了口气。 萧彧虽看上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可他知道,萧彧性格喜怒无常,刚刚那样便是他发怒的前兆,不知这宁王府今夜又要添上几条人命了。 “父亲。”姚之骞一直等在府门外,见姚震踉踉跄跄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可是宁王说了什么?” 姚震叹了口气,感觉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骞儿,我姚府怕是要完了。宁王殿下他……他怕是要败了。” 姚之骞红着眼睛,“父亲,这不像是你说的话,你当初拉我入局时不是这样说的!” 怎能如此! 他放弃了月苓,放弃了爱情,献身家族,怎的事情到了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就要认输吗? 姚震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啊。 “若我们的敌人是陆将军,那……想翻盘,难。除非他出什么意外,死了。或是离京再也不回来,亦或是陛下突然对他失去了信任,否则我们无计可施。我们现在手中什么都没有……” 全都没了,折了。 “我不信,他就这么强。” 姚之骞心中的火熊熊烧着,不甘、嫉妒、悔恨,交织在一起,五内俱焚。 他看着父亲慢慢走在前面的身影,渐渐握紧了拳头。 …… 正阳宫中,虞乐瑶正陪着皇后说话。 宫人轻轻给皇后捶着腿,御膳房将新做的汤羹端了上来。 皇后挥退宫人,对乐瑶笑道:“尝尝。” 汤汁浓稠,味道鲜美,喝下去整个人暖暖的。 严皇后神色犹豫,担忧地看着她,“崔贵妃最近没有再去找你吧?” 那日太子在宫中发怒,消息传到正阳宫时可把她吓了一跳。 自从萧恒成亲后,性子沉稳了很多,上一次发火还是成婚前有个纨绔调戏乐瑶。 幸好崔贵妃本无根基,只有个清河崔氏的名声,否则此事还真的不好办。 轻声细语:“母后,阿恒他是为了我,您别怪他。” 乐瑶抚着肚子,神色温柔。 严皇后叹了口气,她的儿子她也管不住,萧恒从小就有主意,长大后的手腕更是强硬,也幸亏他摊上了有个不愿当皇帝的父皇。 先帝多疑,最后挑了个性格最软,最听话的仁景帝当接班人,他最喜欢听话、好拿捏的皇子。 若萧恒是先帝的儿子,他这样强势霸道,恐怕早就被驱出京城了。 “他什么心思我如今也懒得管,但你还是要多劝劝他,现在他根基还未稳,前朝许多人对他不满,让他别太嚣张了。在你肚里的孩子没出生前,你还有场硬仗要打。不要怪母后说话难听,男人的心最经受不住考验,不是我对恒儿没信心,而是事实如此。” 乐瑶手指微颤,垂眸敛眉,不作声。 严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两个孩子的心性她都了解,但万事都可能会出意外,提前给她打好预防针总好过到时候受不住打击。 “恒儿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坚定,你们夫妻若是有了分歧,要彼此信任、彼此毫无保留,这是母后作为过来人给你的建议,你要好好记在心里。” “我都知晓的,母后。” “退一步讲,若是他变了心,纳了别人,你也不要自怨自艾,保住腹中的孩子才是首要的,有了这个孩子,无人能动摇你的地位。” 乐瑶乖顺地点点头,眼眶微热。 她幼年父母早逝,严皇后当真是把她当亲生女儿在疼爱。 不管往后她与萧恒会如何,她对严皇后的敬重之心永不会变。 严皇后看着虞乐瑶的样子,便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少年时候她便嫁给了仁景帝,两人互相扶持走了这么多年,可是帝王如何能专宠一人呢。 帝王的爱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 登基之前,他是她的夫君。可如今,他也是别人的陛下。 她也曾怨过、恨过,但那无济于事,幸好他的心还在她这里,也不算太糟。 萧恒迟早是要登上那宝座的,他与仁景帝不同。 仁景帝软弱,会屈服于朝中各种势力,他要维持朝局平衡,许多事不得不做。 但萧恒不同,他强势、霸道,且有手腕、有计谋。 严皇后相信,他定能护好要护的人,不会让心爱的人受委屈。只这一点,乐瑶就比她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9点掉落二更~~爱你们~~~ 感谢在2019-11-27 15:27:37~2019-11-28 16:1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懒鸟鸟糯米团 10瓶;夏至风诺 4瓶;一只小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六月初, 天气已十分炎热。 阳光亮的刺眼, 树木郁郁葱葱, 蝉鸣声此起彼伏, 吵得人心慌意乱, 静不下心。 “你当真与霍明辰一刀两断了??” 月苓一声惊呼, 她看着面前闷闷不乐的好友, 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追问道:“你表白了?” 她知道吴蔓喜欢霍明辰, 也知道霍明辰单恋她二姐。 吴蔓点点头,又把头埋进了臂弯中。她蜷缩在月苓的榻上, 不想说话。 月苓叹了口气,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吴蔓闷声说道:“我亲了他。” “??” “我还把他嘴咬破了。” “……” 月苓默了,这的确像是吴蔓做得出来的事情。 吴蔓泣不成声:“我一直知道,他不爱我, 可我就是总忍不住去幻想, 他心里有我, 不仅仅是对妹妹的那种感情。从小到大, 他都陪着我。” “我难过的时候他会给我买糖葫芦哄我。我被母亲责骂了偷偷跑出来, 他会担心地到处找我, 哪怕下雨了, 哪怕他摔了一身的泥, 哪怕被人嘲笑堂堂霍家公子竟然如此狼狈,他都置之不理。他会在找到我以后,温暖地笑着, 轻轻抱着我,说他来了,让我别怕。” “我闯了祸,都是他帮我担着,为此还挨了老将军不少的打。他那么好,怎么会就只是兄妹之情呢?” 她声音哽咽着,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可是那日我分明看到,她看向月芫姐的眼神,那种眼神是那么地温柔,有怀念,有欣慰,有欢喜。他不是那么看我的。” 他口口声声说不爱了,可他眼里的情愫又如何解释? “都过了七年了,七年时光,他还不能忘了她吗?他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爱上月芫姐,可我何尝不是十四五岁的时候爱上了他?” “他七年未将人遗忘,我又该怎么办?我总不能再等一个七年,赌一个未知的未来啊。” 吴蔓哭地撕心裂肺,声音沙哑不堪。那痛直戳人心,让人感同身受。 月苓的心抽痛着,她努力回想着上一世吴蔓的结局,似乎她很快便嫁了人,嫁得很远,许是当时被伤透了心,想要远离这个伤心地吧。 她嘴上把霍明辰骂了个遍,吴蔓的哭声才小了些。 吴蔓失魂落魄,“我知道,这事不怨他,他没错,只是不爱我而已。” 月苓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吴蔓心思通透,她心里都明白,所以才会快刀斩乱麻,断了自己的念想。 “我与他都说清楚了,他既然不爱我,我也没必要一直想着他,我会慢慢走出来,前方一定有人在等着我,我不会回头的。” 月苓见她如此想,心下稍安。 “那往后你打算如何?” “我也不知,且先看看吧,最近我不想看到他。” 月苓擦了擦她脸上的泪,“你可以去皇后娘娘那待几天,五皇子他们想必也想你了。” “你说得对,宫里清净,每日里逗逗皇子,赏赏花,倒是自在。”吴蔓笑了笑,抱住月苓,感慨道:“我真羡慕你,真的,你和陆将军能两情相悦、相知相守,这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你要好好珍惜。” 的确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可她前世也没有抓住,遗憾终生。 她轻轻拍了拍吴蔓的头,“让皇后娘娘帮你挑几个世家公子,这京城的男子还多着呢。” 吴蔓点点头,“我也要找一个把我捧在手心的男人。”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悲伤渐渐散去。 …… “如今你与傅家的亲事人尽皆知,姚震恐怕会猜到之前的事都是你所为,你有何打算?” 萧恒落下黑子,抬眸看着对面的人。 男子眸光锐利,薄唇轻抿,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淡漠的,彷佛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一样。荣华富贵、是非荣辱,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即便此刻他手中握着的是棋子,浑身散发的戾气与冷淡也掩盖不住。 云淡风轻道:“他不能奈我何。” 萧恒无奈地看着他,提醒道:“是不能把你如何,但四姑娘……” 手中的白子瞬间化为齑粉,眼神陡然凌厉,嘴角划过犹如刀锋一般的冰冷弧线。 语气冰冷,“自寻死路。” 萧恒默默地收了这盘必输的棋局,劝说道:“姚震此人卑劣无耻,他与宁王是一对疯子,孤不知他们狗急跳墙是什么样子,但你不得不防。” 如今朝中那伙老顽固成天拿他纳妃的事说三道四,萧恒本就烦躁,他知道这些多半便是出自姚震的手笔。 这老狐狸现在已经山穷水尽,黔驴技穷了。 虽然不能让他有任何的损失,但却能给他添堵。若是借此机会能让他与虞乐瑶夫妻不和,那他们便有了可乘之机。 若是单论治国的能力,宁王不输他多少,可他偏偏不愿光明正大地和他比试,总是作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同样是太后抚养长大的两个人,宁王和仁景帝的性格可谓天差地别。 陆修凉皱着眉,眼底深处是绝对的肃杀和冷酷,坐了片刻,一言不发离开了东宫。 萧恒看着那堆碎粉,叹了口气。 幸亏他找了个话题把人弄走了,不然这盘棋局再输,他今日就连输三场了。 陆修凉匆匆出宫,陆七等在宫门外,见他脸色便知主子的心情不好。 “公子。” 陆修凉冷着脸,“让人把赵鸿救出来,然后找个由头,把宁王引过去。” “是。”陆七领了命令,一转眼没了身影。 先前特意把赵鸿这个棋子留在岭南,就是故意送到宁王面前,让他分不清真相到底为何。 后来宁王寻到了人,将赵鸿囚于府中,审了一个多月也只审出个袁立轩已死的结果。 赵鸿此人跟随袁立轩多年,深受器重,但他胆小怕死,被抓住之后必定会将所见所闻如实告诉宁王。他曾亲眼目睹袁立轩‘死’了,不管宁王如何不信,他的答案也只会有这一个。 可若是赵鸿逃跑了,宁王会不会追? 他必会起疑,可若是不追,袁立轩的消息便彻底没有了。 进退两难,以宁王的性格,一定会明知是陷阱也要试探一二。 若不是顾念婚期将至,京城不能有大乱,他完全可以直接将宁王与姚家人一一斩杀,以绝后患。 可现如今,只能将人暂时引出去,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再动手。 姚震想要算计他,他便和他们玩一玩,可若是惦记上他的妻,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 萧恒回了寝殿,帷幔中隐约能看到床上的隆起。 他放轻了脚步,挑开帷幔,虞乐瑶的睡颜映入眼帘。 柔了神色,他慢慢脱下外衣,半坐靠在床上,垂眸看着她。 似是心有灵犀,美人悠悠转醒。 睡眼朦胧,最是娇俏。 乐瑶美目半阖,脸在男人的腿上蹭了蹭,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声音有些沙哑:“何时了?” “还早,困再睡会,用晚膳时我再叫你。” 萧恒语气温柔,眼里满是怜爱,他轻轻抚了抚她凌乱的发丝,也闭上了眼睛。 乐瑶把头枕在他的腿上,“陆将军走了?” “嗯。”萧恒淡淡应了声,随后笑道:“这厮心机太深,我不是对手。” 乐瑶一听瞬间来了兴趣,撑起身子靠在他怀里,兴奋道:“还有你对付不了的人?竟如此厉害?” 萧恒眯着眼看着她,不言语。 乐瑶自顾自说道:“先前见他只觉得冷冰冰的,很凶,竟没想到连智谋也如此出色!怪道祖父以前常常遗憾地感慨,没能将他收入门下做关门弟子。 她对陆修凉其实是久仰大名,数年前祖父便有心思收他为徒,却没想到会被拒绝,更没想到此人后来投了军,一去便是这么多年。 如今他与月苓成了一对…… “他人如何?是否可靠?可还花心?家中有无姬妾,有无不良嗜好?唔唔唔……” 萧恒恶狠狠地堵着她的唇,将一连串的问话全都吞入腹中。 半晌将人放开,乐瑶脸色绯红,终于安静了。 在他面前对别的男人这么感兴趣,这是当他死了吗。 又过了许久,声若蚊蝇,“你做什么……” 男人声音危险,“关心他?” 乐瑶知道他吃醋了,心甜如蜜,“我替月苓问的,这么厉害的人物,我担心月苓会吃亏……” 萧恒冷笑一声,没回她。 傅家姑娘怕是把那人吃的死死的,要怕也该陆修凉怕才对。 “阿恒……” “嗯。” 乐瑶脸上挂着淡淡的忧伤,“阿恒,若你有朝一日喜欢了别的女子,你要告诉我,别瞒着我。” 萧恒皱着眉,手下用力把人拎了起来,他单手环着她,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深深望进她的眼睛。 他读懂了她的心思。 认真道:“在胡思乱想什么?” 可能是胡思乱想吧,自从怀孕以后,她的情绪常常波动,偶尔还会怀疑萧恒对她的感情。 近几日崔贵妃与母后都先后与她谈过,她们说的都不无道理,她有些怕了。 虽然她也知晓,前路漫漫,一切未可知,可她还是会担忧。 “我害怕……” 害怕你听了那些人的话纳别的人进门,害怕你见到了别的女子会心生爱意,害怕这宫中不再只有我一人被你所爱。 这世间优秀的女子那么多,容貌出色的更是数不胜数,他是太子,将来是天子,注定不会是她一个人的。 萧恒温柔地笑了,额头抵着她的,“我与你保证,发生了何事都会告诉你,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便再也别理我,也别见我,我若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这便是对我最大的惩罚了。” 四目相对,抵过万语千言。 她埋进他的怀里,轻声道:“一言为定。” 你若负我,我必不会再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陆:你又要输了。 太子:你媳妇找你。 二更奉上~~各位晚安!!感谢支持!!爱你们!!! 感谢在2019-11-28 16:16:52~2019-11-28 20:2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021183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211836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捉虫) 六月初五, 京城脚下。 “姑娘……” 小丫鬟抱紧了手中的包裹, 惶惶不安地看了看城门口来来往往的百姓。 京城之气派, 远不是清河能比的。 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女子。 这女子十六七的年纪, 肤白似雪, 眉目如画, 顾盼流转之间, 自有一种轻灵秀雅之气。 她凝望着城中的方向, 秀拳紧握,缓缓吐出一口气。 既已来到京城, 便会奋力一搏,决不退缩。 眼神坚定迈进了城门。 “妾携族女崔楚云,给皇后娘娘请安。” 崔贵妃满脸笑意,眉梢眼角的风情尽显。 严皇后淡淡地看了眼跪在殿中的女子,“抬起头来。” 崔楚云垂着眼, 微微抬起头。 严皇后神情微滞, 心慢慢沉了下去。 容貌不是最佳, 但此女通身的清雅才气才是最吸引人的。 “听闻你是清河崔氏一族中最有才貌的女子。” 崔贵妃连忙应道:“正是正是, 楚云自小便受教于族中最有才学的族长门下, 才情品德都是极佳, 娘娘定会喜欢!” 崔氏一族今年选出来的女孩是近五年乃至十年都难得一见的极品, 族长把重任教到了她的手上, 她一定得让太子把崔楚云留下。 吴蔓在一旁逗六公主,闻言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 崔氏这是把自己族中的姑娘当货品来卖啊,这么上赶着把姑娘往宫里送, 好像女儿天生就是要作为工具用以巩固家族的地位和财富的。崔贵妃迫不及待的样子,当真叫人不喜。 吴蔓知晓自己出身世家,没有经历过那些矛盾,没有设身处地体会那些艰辛,不该如此鄙夷一般豪门大族的做法。 但她依旧无法感同身受,无法认同这种做法。 不可否认,这世间的大家族都是这样维护自己的荣耀的,但如此便是对的吗。 男子可以参加科考入朝为官,女子便只能用一生的幸福去换一个家族的锦绣前程。 倘若她来做皇帝,第一件事便是让女子也可以入仕。当她们有了能实现自己价值的机会时,就不用再遭受这样不公正的待遇了。 吴蔓侧脸看过去,那女子雅致脱俗,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瞧见,撇开她的出身,吴蔓十分喜欢。 这样的女子,不该以色示人。 崔楚云不卑不亢,向主位叩首,“民女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风体康健,福泽万年。” “赐座。” 两人落座,皇后上下打量着崔楚云,心中大概有了数。 看上去是个没有坏心眼的孩子。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回娘娘,父母离世,家中已无亲人。” 原来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严皇后点点头,又随意聊了聊,问了问学问。 吴蔓在一旁听的头昏脑胀,崔楚云谈吐得体,进退有度,出口成章。 她对崔楚云很有好感,但一想到她来京城的目的,吴蔓心中的好感便消失殆尽。 实在无趣,领着六公主偷偷溜出了正阳宫。 “表姐……表姐……”六公主的发饰歪了,头坠的难受,她的小胖手拉了拉吴蔓的衣摆,奶声奶气地叫着。 吴蔓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崔楚云来势汹汹,不知乐瑶能不能招架得住。 六公主见吴蔓不理她,小嘴一噘,松开手,迈着小短腿跑向了奶娘。 吴蔓心事重重往前走着,眉头紧蹙,毫无察觉地走到了御花园。 一名男子坐在远处的秋千上,眉目幽深,看着少女慢慢走近。 崔楚云看上去纯良无害,但人都是一样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绝无可能不知晓此行的目的,既愿意来,便是有野心的。 吴蔓想不通,为何连崔楚云这样才情出众的女子都甘愿臣服于命运。 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面前的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有趣。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男靴,吴蔓顺着看上去,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片刻的怔忡。 那双眼睛深邃似海,里面仿佛有万千的故事要诉说,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眼睛。 一声轻咳,才恍然回神。 吴蔓悄悄打量着他的穿着,当是皇亲贵戚,可面生的很,从未见过。 男子看上去十八、九岁,很年轻,脑子飞速转着,没有对上的人物。 两个人一直沉默地对望着,旁边的太监小声提醒,“吴姑娘?” 眼神懵懂又迷茫,仿佛一直在状况外,“嗯?” 男子轻轻笑了,那笑容纯粹又耀眼,像冬日里的阳光,寒夜中的烛火,数日笼罩在她心中的阴霾竟消散了些。 “不知阁下,是哪位贵人?” 太监瞧了瞧男子的脸色,见他心情不错,松了口气,轻声答道:“吴姑娘,这位是康王世子。” 康王? 康王……不是在封地康城吗? 吴蔓歪着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这幅样子又把男子逗笑了。 终于开口,“我奉旨回京,要在京城待段时间。” 哦,对。 回到封地的王爷们会定期让自己的孩子回京住一段时间,一是为了巩固关系,二是防止各王离京太久,心生异念。 这声音竟也如此好听。 低沉有磁性,很迷人,听的人耳朵发痒。 吴蔓福了福身子,“世子安好。”顿了顿,有些窘迫,垂着眼睛,“抱歉扰了您的清净。” 吴蔓行了礼,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康王世子从始至终一直坐在秋千上,没有站起来。 这是一个很没有礼貌的行为,但吴蔓并未察觉到这位世子的狂妄。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的腿,心生疑惑。 萧琸的笑渐渐淡了,垂下眼眸,轻声道:“姑娘见谅,我这腿……不太好,站不起来。” 吴蔓心下一惊,眼睛瞪得老大,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摆手,一脸抱歉地看着他。 她这才瞥见旁边有辆轮椅,眼里的歉意愈发浓重。 “无碍的,姑娘不用抱歉。” 萧琸强忍着眼底受伤的神色,对着她笑地温暖。 吴蔓心中涌出一丝心疼,年纪轻轻的,如此好看的人,当真可惜了…… 寒暄了两句,吴蔓离开。 萧琸收了那纯真的笑容,眼中闪着兴味。 他淡淡地看了眼正在擦汗的太监,径自站起身,掸了掸落在身上的花瓣,迈步离开。 “当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他走得四平八稳,步履如飞,身后的小太监忙推上轮椅,小跑地跟在后面。 …… “公子,阿念姑娘来了。” 陆七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小声禀报。 “何事。” 门外两人对视一眼,陆七将门推开。 “公子,这是姑娘托我交给您的东西。” 阿念将东西递了过去,转身与陆七一同退了出去。 房门关闭,陆修凉拆开了荷包。 是一封书信。 字迹秀美,但内容更加动人心魂。 是一首情诗,月苓摘抄的一首诗。 他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心中久难平静。 呼吸发颤,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他的眼眶微热,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区区一张薄纸,分量却重如千金,一字一句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长舒一口气,将信放到桌子上,手背抵在眼睛处,笑了。 她的心意,总是这么诚挚又热烈,一次次撩拨着他的心。 无法抑制,令人发狂。 他们又有几日未见,她这是……想他了。 思念的滋味竟比刀剑穿胸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万千情愫哽在心头,无处释放。火热的情感日复一日压抑着,亟待喷涌而出。 他向来顺从自己的心意,更何况他与她都彼此想念,思之如狂。 将情书妥帖地放回荷包,塞到了衣衫中,将它放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胸前彷佛放了一粒火种,烫得人就要失去理智。 陆修凉一袭黑袍,一路疾行,轻车熟路又跳到了月苓的院子里。 “我就知道你会来。” 少女背着手,站在月色下,冲他笑。 她给他写了那样的情话,他一定忍不了。 “可你来得有些晚了,我空等了你好几个时辰。” 原来不是幻觉,不是做梦。 信是真的,念是真的,她也是真的。 他上辈子一定做了天大的好事,今生有幸得她相伴。 陆修凉定在原地,艰难地平复着呼吸,缓缓张开双臂。 少女飞快扑了过来,男人抱了个满怀。 熟悉的清香钻入肺管,陆修凉一点一点收紧手臂。 恋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严丝合缝,仿佛怀抱整个世界。 月苓带着哭腔,“想你了。” 几日未见,每夜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他的身影。 男人的心微微抽痛着,他用力把她揉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耳鬓厮磨,“那我天天都来看你,好不好。” 他顾念她的闺誉,定亲后很少会再无所顾忌地翻她的院墙。可今晚她的委屈明明白白告诉他,不需要,她也在等他。 这个念头让他体内的血液瞬间沸腾,这快、感从未有过,这种兴奋感比杀人还要痛快。 他向来能忍,此刻却要忍到极限了。 真恨不得现在就要了她。 “你要说话算话,每天都要来,我等着你。” 月苓一无所察,她笑地满足,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后腰。 男人浑身僵硬,再也忍耐不住,将人打横抱起。 月苓毫无防备,差点尖叫出声,陆修凉低头狠狠堵住她的红唇,只余些许破碎的声响从口中溢了出来。 他急不可耐地冲进她的闺房,一边走一边吻得急切。 阿念躲在角落,看着猛然关上的房门,摇头叹了口气。 转身将手中茶壶里的水尽数倒掉。 还好她提前给流月和崔妈妈下了药,此刻她们正睡得香甜,不然这动静,怕是要把人都惊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 今晚9点,继续掉落二更~~~爱你们!!! 感谢在2019-11-28 20:20:27~2019-11-29 16:0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ni、懒懒鸟鸟糯米团、CiCi 10瓶;天使 3瓶;一只小猫 2瓶;一袭绯衣、4082459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捉虫) 陆修凉有些粗暴地将人放到床榻上, 拉过锦被将她缠住, 全身上下裹了个严实。 月苓被缠的手脚动弹不得, 只余头部露在外面, 眼前一黑, 压了下来。 暴风骤雨般, 几乎让她窒息, 她想推开他, 稍稍喘口气,可手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束缚。 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 海浪渐渐平息,一切归于平静。 两人都面色红润,唇上一片水光。 “你为何把我捆成这个样子……” 整个屋子充斥着暧昧的香气。 “我会忍不住。” 月苓红着脸,小声问:“你还要做什么?” “与你欢好。” “……” 他现在都这么直白了吗…… 月苓闹了个大红脸,气息还乱着, 低声求:“你把我放开吧。” 他隔着被子拥着她, 不舒服, 还很热。 她想感受他怀抱的温度, 不要隔着一层厚厚的被子。 陆修凉没依她, 他现在松开她, 便是再也没法克制了。 一室静默。 他的气息包裹着她, 月苓心中安定, 昏昏入睡之时,她喃喃道:“是什么感觉?” “嗯?” 月苓勉强掀了掀眼皮,娇软着声音:“那种事……什么感觉的?” “……” 陆修凉一口气没上来, 险些撕碎了寝被。 她当真是超乎想象的热情奔放。 寻常的女儿家对那种事都避之不及,哪像她如此随意便说了出来。 贴着她的唇,哑声问道:“好奇?” 月苓困得迷糊,半晌才将他的话听进耳中。 她下意识地将他的下唇含入口中,轻轻吮着,含糊地嗯了声。 自是好奇的,上一世唯有的那次经验是在意识模糊中度过的,醒来只看到床榻上那抹扎眼的红,她的清白自此便没有了。 身上并无什么感觉,只有微微的酸胀感,但那时所有的感觉都远不及她心中之痛。 她曾在话本中见过,说那种事会痛,但也很快乐,飘飘欲仙、欲生欲死,她似乎是没有那种感觉的记忆的。 或许是那药的缘故吧。 陆修凉头微微后撤,唇便从她口中解放了出来,轻轻吻着她的额头,解释道:“我也不知,在你之前,我从未与任何女子亲近过。” 月苓往他怀里钻了钻,小声嘟囔着:“你莫不是有何问题,书上都说男子长久不行此事有损身体康健……” 心中暗自想着,或许上一世他便在这方面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不然她为何没什么感觉呢?照书中所言,第一次会很痛的,可是她竟没感觉到什么难受的滋味,或许是他真的不行吧…… 没关系的,她爱的是他这个人,其他的她不在乎,哪怕他身体不好。 陆修凉险些被气笑了,脸色阴沉,将人从被子里捞了出来。 “嗯?”月苓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上凉飕飕的,低头看去,衣衫尽除,只余一件肚兜。 她猛地坐起身,将被子捞至身前,惊恐道:“做什么?!” 陆修凉慢条斯理解下腰带,淡淡瞥了她一眼,将外袍扔至一旁,轻而易举抢走了她手里的被子,长臂一揽,将人抱入怀中。 软玉在怀,肤如凝脂。 月苓奋力挣脱,哀求地看着他。 男人淡淡道:“阿苓且试试看我究竟行是不行。” 帷幔下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声响暧昧,让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他百般忍耐,这小妖精却一再挑衅,若不给她点教训让她收敛些,他怕是撑不到大婚那日。 “阿苓,帮帮我……” 男人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他掌心灼热,不容置疑地牵起她的手。 “如……如何帮……” 月苓刚经历完一阵海浪的洗礼,此刻浑身都是汗,嗓子也有些痛。 男人低低笑出声,低沉沙哑的嗓音在万籁俱静的空间里响起,生出丝丝涟漪。 “我教你。” 热浪一股股袭来,像是在盛夏的正午时分,站在一望无际的大漠中,阳光打在身上,皮肤被炙烤着。喉咙干涩,渴望着水源来滋润干涸的口舌。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月苓的手臂失去了知觉,久到身边人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遥远,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她好像又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终于,渔船进港,水面渐渐平静。 掌心一片湿濡。 少女羞窘地把头埋在他脖颈处,陆修凉满足地笑着,他用自己的寝衣清理战场。 “阿苓,新婚之夜,我必会让你好好体会一下我的身体是否康健。” “……” 可真是个记仇的男人。 天色渐亮,门外传来了低低的呼唤声。 陆修凉一夜未睡,此时该离开了。 他帮她盖好被子,留恋地印下一吻,笑了笑,穿好衣杉出了门。 阿念颔首,“公子。” 陆修凉一阵风一般从她身边掠过,他身上带着姑娘的香气,勾得人心头发痒。 “多谢。” 声音很低,很快消散在空中,连同他的人一起,消失地干干净净,了无痕迹。 阿念怔了怔,掏了掏耳朵,确定没有听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哎,熬了一夜,还挺困。 伸了个懒腰,进到屋里收拾了残局,终于放心地回去睡了。 …… 正值盛夏,白日里宫殿内有些闷热,吴蔓便命宫人将新做的躺椅放到了正阳宫院子的一处树荫下。 这躺椅是她自己设计的,画了图纸让宫人连续赶了几天的工才赶制出来的。 皇后娘娘回宫时便看到吴蔓正优哉游哉躺在树下乘凉。 “你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躺在我这院子里成何体统。”严皇后气不打一处来,此处正对宫门口,每个从外面路过的宫女太监都能看到她。 吴蔓不在意摆摆手,“姨母你回来啦,这里可凉快啦,还有风,不似殿中那样闷热。我叫人也给你做一个吧?咱俩并排躺,有福一起享。” “……” 不,不必了。 她堂堂六宫之主,躺在院子里乘凉……这成何体统! 严皇后替她姐姐头疼,她姐姐怎会生出这样一个女儿。 “姨母你站在这热不热啊,你挡到我的风了。” 严皇后默了默,转身离开了。 进房前,转头冷漠道:“你在我这宫里住的够久了,该回去了,逃避不是办法。” 吴蔓没说话,阳光有些刺眼,她将手挡在了眼前。 “你在这做什么?” 是一道男子的声音,熟悉的声音。 吴蔓没动。 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的手拉下,露出了少女微红的眼眶。 萧琸微怔,神情显得有些慌乱。 吴蔓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连忙从躺椅上爬下来,对着坐着轮椅的男子福了福身子,“世子。” 两人的距离有些近,吴蔓闻到了男子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脸微红。 萧琸轻咳一声,手划着轮椅拉开了距离。 她似乎,心情不好。 “这是什么?” “啊,这是躺椅,摆在这里可以乘凉的!” 是这样啊。 “这是你设计的吗?” 吴蔓嘿嘿笑了两声,有些得意,“当然啦,这是我亲自画的图纸,让宫人按照我的设计做出来的。” 说起来这个躺椅,吴蔓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介绍了一通,萧琸没打断她,笑着听她讲话,时不时附和两句。 两人聊了半晌,吴蔓觉得有些口渴,这才察觉一直都是她再说,讪笑道:“我是不是很烦啊。” 从前霍明辰就总嫌她烦,嫌她聒噪,还觉得她幼稚,总把她当小孩子看。 其实她很喜欢做这些小玩意儿,但霍明辰总是忙,不太关注她又有了什么新鲜的想法。 或许他从头到尾,都只拿自己当妹妹的,这是真的。 她的亲兄长也是时常敷衍她,他们都是一样的。 萧琸摇了摇头,笑了笑,“姑娘的这个……”他指了指躺椅,“很有趣。” 他是第一个夸她的人啊,吴蔓心情莫名地就好了些。 萧琸见她恢复了那日的明媚,松了口气,低头笑了。 “世子找皇后娘娘有事?” 吴蔓在他面前也放松,她没意识到他们才只见过两面,便已可以如朋友一般亲近地交谈。 萧琸点点头,“来给娘娘请安,但她好像休息了。” “对,姨母每日午时都要午睡的,你下次不要这个时辰来,会白跑一趟的,你这也不方便。” 吴蔓围着他的轮椅转了又转,若有所思,“世子……” 他打断她,“叫我名字,萧琸。” “萧琸,你这轮椅是谁设计的?我瞧着推着有些费劲。” 萧琸没想到她会对这个轮椅感兴趣,其实他也只是做个样子,又不是时时都会用到,所以也没有考虑过是否好用。 吴蔓蹲下身子,对着轮子看了看,又研究了扶手,敲了敲感受了下材质,叹了口气。 这也太粗糙了,用这个东西代步,迟早要累死。 “萧琸,我帮你改良下吧,往后用着会轻松很多。” 男人愣住了。 她认真的样子,还挺好看。 “我看了看,不难,大概三五天就能做好,到时候我派人给你送过去,对了,你现在住哪啊?” 那日皱着眉的样子,也可爱。 “萧琸?” 她怎么这么天真,他拙劣的演技只有她信了,傻得可爱。 吴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琸回过神,垂下了眼睑,神情看上去有些严肃。 “你……怎么了?” 她真有趣。 他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姑娘。 这世间一切有趣的东西他都喜欢。 他看着她的眼睛,徐徐开口:“我还住在康王府,我们一家离京后,府邸一直都保留着。” “那行,等我做好了,叫人给你送到府上!” 看在他这么欣赏她的份上,这个轮椅友情送给他了,毕竟知音难求,他可是她 { Queen&独&家&整&理}唯一的知音啊。 “你亲自来送吗?” 不知为何,吴蔓从他眼中看到了期待。 “……我、我倒是可以去……” 萧琸迫不及待打断她,“那我等着你!” “……” 成吧。 谁让他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还懂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萧琸:她真有趣。 吴蔓:他好可怜。 戏精世子萧琸上线,配蔓蔓这个日天日地的性格正合适。 二更掉落~~这章不知能不能挺过去,心酸。 另外推一下基友的文文! 古言甜宠文《将军总在暗恋我》,作者:秋色未央 请大家多多支持呀!!爱你们!!! 感谢在2019-11-29 16:05:47~2019-11-29 20:1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小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修bug) 崔楚云进宫已有半月, 一直寄住在崔贵妃的偏殿里, 但乐瑶从未在宫中见到她。 一来崔贵妃忌惮萧恒, 不会贸然带着人到她面前晃, 二来近几日虞乐瑶一直闭门谢客, 前些日子的风寒让萧恒十分紧张, 他总担心她的病情会加重, 于是乐瑶不得已在房里闷了小半个月没出门。 今日清晨太医来诊脉, 说她的风寒已然痊愈,且她现在有八个月的身孕, 建议要多走动。 现在正值盛夏,晨起的温度不热不凉,正合适。 乐瑶由大宫女搀扶着,慢慢地围着御花园散步。 “娘娘,太子殿下交代说, 让你转一个时辰便回宫去, 这里离东宫有些远, 太子殿下不放心您。” 乐瑶有些无奈, “我只是随便逛逛, 这里除了花就是草, 我能出什么事?” 大宫女扶着她的手, 毫不退让道:“您逛完这一片林子咱们便该回去了。” “……依你吧。” 自从上次萧恒大发雷霆后, 宫人每天都揣着一万个小心伺候她,好似她就是玻璃做的纸糊的一般。 转过一株株百合,乐瑶停下脚步。 远处一白衣女子款款而来, 是崔楚云。 秀雅淡然,才气逼人,真如诗中描绘的那般,腹有诗书气自华,远看过去,当真是个妙人。 崔楚云恭顺地行礼,语气平静,“民女请太子妃安。” 虞乐瑶敛了笑容,淡淡道:“不必多礼。” 崔楚云直起身,与虞乐瑶四目相对。 “崔姑娘远道而来,不知在宫中一切可还顺心?” “多谢太子妃关怀,民女一切都好。”崔楚云视线在她脸上转了转,又扫过她隆起的肚子,淡淡笑了,“娘娘要多注意身体,这日头眼看着就要大了,您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她语气和神情都十分真诚,让人心中生不起一丝厌恶。 乐瑶带着宫人离开,崔楚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大宫女替乐瑶脱去外杉,扶她坐到榻边,犹豫道:“娘娘,这崔姑娘是何意……她看上去,并无敌意……” 乐瑶突然觉得有些困乏,斜靠在床头,一言不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殿下。”宫女纷纷退了出去。 萧恒下了朝,一回来便看到乐瑶无精打采靠在床边。 他心中一紧,连忙走过去,将人扶到自己怀里,替她按了按太阳穴。 “怎么了?” 乐瑶不太想见他,她知道这是迁怒,他并无过错,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头一偏,没理他。 萧恒轻轻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我的错,定是我的错,惹你不快了。” 乐瑶眼眶一热,竟是哭了出来,呜咽一声回抱住他,“你并无错,是我太敏感了。” 萧恒这下冷了脸色,“谁欺负你了。” 胸口的湿热让他心中倍感烦躁,“你见到崔楚云了?” “嗯。” 那人进京第一日,萧恒就要去找崔贵妃,让她把人赶走,可是父皇拦住了他。 此事实在颇为棘手,前朝有人听到了风声,正撺掇着让他纳妃,甚至于父皇也快要扛不住压力松口。 可他不是父皇那个软包子,除非他愿意,否则没人能逼他。 萧恒一字一顿,“你放心,孤心里永远容不下第二个女人,我们一起长大,我的心性如何你最了解,你信我。” 眸色渐渐冰冷,心中杀念顿起。 看来他该找陆修凉聊一聊了。 不是想嫁给他?那就去地府继续做美梦吧,往后看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他。 …… 眼见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李蓉便要生产了。沈氏和傅逸朗都不许她出门,因而有些零碎的小物什都只能托月苓去买。 府上虽有专门负责采买的丫鬟婆子,但李蓉还是想让月苓亲自去替她看看。 “姑娘,这发钗不错啊,衬姑娘的肤色,要不要试一试?” 流月摆弄着手中的珠钗,余光又捕捉到一个乳白色的玉镯,“这个也不错……” 阿念叹了口气,“我们是替少夫人来看小孩子的东西的,姑娘的首饰前些日子刚买了一批,将军又送了许多,再加上前段时间将军的那些聘礼,库房已经堆不下了,有一部分还是占了二姑娘和三姑娘的房间才摆下的。” 流月哦了声,恋恋不舍放下了手中的首饰。 她们今日来的首饰铺子不是霍明辰开的,或许是迁怒,月苓也不愿到他的地盘买东西。 三人挑挑拣拣,买了许多小东西。 出了店门,时辰还早。 “姑娘,据说今日书馆会说山林先生最新的话本子……” 月苓眼前一亮,山林先生才气斐然,塑造的主角有血有肉,剧情跌宕起伏,她可是先生的忠实粉丝。 然而山林先生的大作实在太过抢手,每次新作刚一发售便瞬间一扫而空,她也是托霍明辰的关系才能拿到。 “索性今日再无别的事了,我们去瞧瞧!”月苓将怀中的包裹塞到阿念手里,兴冲冲直奔书馆而去。 阿念也蠢蠢欲动,拉着流月紧跟其后。 …… 正阳宫内,吴蔓灰头土脸跑了回来。 “你这又去干什么了,弄成这副样子啊!”严皇后正手把手教六公主写字,看到吴蔓的模样一阵惊呼。 六公主歪着头看着吴蔓,哈哈大笑:“表姐像个泥猴子!” “你这小鬼头!你才是猴子!略略略!”吴蔓手舞足蹈地挥了挥拳头,冲六公主做鬼脸。 严皇后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自从她收留了这个外甥女,皇后的稳重与威仪便不复存在。 叫宫人打了一盆水,让人伺候她洗了洗脸,又命人取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你就站那!脏兮兮的。”浑身全是土,还想往榻上坐。 “姨母你别费心啦,我一会还得走呢,不用换衣服,还得脏呢!” “……” 还得脏…… 严皇后忍无可忍,冲过去拎着吴蔓的耳朵,咬牙切齿道:“你这皮猴子,这几天到底在忙些什么?你可是我亲外甥女啊!你父亲好歹是朝中的重臣,你能不能有点贵女的样子!” 吴蔓疼得呀呀直叫,“哎呀姨母!我这是在做好人好事呢!” 严皇后冷笑道:“你还做好事?你不把我这正阳宫拆了我就谢天谢地了!” 气闷地坐下,六公主爬到她的腿上,小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奶声奶气道:“母后不气,不气,表姐不好,表姐坏!” 看着可爱的女儿,严皇后脸色缓了缓,“你说说,最近在忙些什么?” 吴蔓洗干净了手,直接抓起盘子中的点心往嘴里塞。 边吃边含糊道:“这不是萧琸嘛,他那轮椅不好,不实用,我给他新做了一个,保证他用着顺手。” “???” 这两个小祖宗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不对…… “你说萧琸?康王世子?轮椅?” 吴蔓喝了一口茶,勉强把卡在喉咙的糕点送了下去,点点头。 可不就是他嘛,为了给他做这个东西,她今日一整天一口饭都没吃。 严皇后表情凝滞了,萧琸刚回京时她见过一面,那会还健步如飞呢,怎么这才几日…… 她突然想到了萧琸的爱好,嘴角抽了抽。 试探道:“那你觉得……他人如何?” 吴蔓连塞了五六个糕点,这才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为了萧琸,她委实不易。 略作思考,直言道:“他人不错!虽然命运对他如此残酷,让他没法行走,但他很乐观,笑容依旧是温暖的。” 歪着头,又细细回忆着这两次见面,“我感觉,和他交谈很舒服,哎,就是可惜了他的腿……” “……” 严皇后听明白了。 几年不见,康王的这个儿子她越发看不懂了。 她看着吴蔓谈起萧琸时一脸的欣赏,一阵胸闷,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欲言又止,“蔓蔓啊……” “嗯?” “姨母觉得……他可能不需要这个。” “怎么会呢?姨母你要信我,他那个轮椅真的太粗糙了,笨重还滑不快,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也不知是哪个草包设计的。” 严皇后听着她滔滔不绝讲着她的设计,沉默了半晌,最终决定继续教女儿写字。 她得尽快把吴蔓赶回府去,听这意思两个人已然做了朋友,一个吴蔓她已经疲于应付,再招来一个萧琸,她这个正阳宫恐怕真的要翻天了。 想起萧琸幼年时的种种,皇后就头疼。 两个混世魔王遇到一起,往后的日子有的熬了。 …… 夕阳西下,余光遍洒,大地罩上了一层金纱。 陆九双手枕于脑后,躺在书馆对面店铺的房顶,余光看见好几个侍女急匆匆从书馆里冲出,他神色肃然,坐直了身体。 片刻后,阿念眼眶微红,也匆忙跑了出来。 飞身一跃到她的面前,阿念浑身紧绷,抬手就朝对方打去。 三五招后,陆九将阿念牢牢锁在怀中。 “阿念姑娘。” 阿念动弹不得,厉声道:“何人?!” 陆九松了手,后退一步,亮了亮腰牌。 阿念惊道:“你是暗卫?” 这牌子是公子发给当年从碧海阁中逃出来的这些孩子的信物,每个腰牌上刻着他们的名字,没有名字的便按序编号。 她的是念,此人的是九。 “你是公子留在傅府暗中护卫姑娘的。” “正是,可是傅姑娘出了事?” “来不及解释了。”阿念紧紧蹙着眉,“你有马吗?姑娘出事了,我要快些去见公子!” 顿了顿,“或者你快去把公子叫来!!告诉他姑娘被人欺负了,让他赶紧过来!” 陆九神色未变,逼近她。 阿念警惕地看着他,“你……” 话音未落,陆九揽住阿念的腰,飞檐走壁,身影快如闪电。 陆九一本正经道:“我比马快。” “……” 阿念轻功不行。 抱歉,是我没用,我给组织丢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恒:你想嫁给我? 崔楚云:我…… 萧恒:你在想屁吃。 转头看向陆修凉:大佬,宰了她! 今晚9点依旧二更!!爱你们!! 感谢在2019-11-29 20:12:50~2019-11-30 16:2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仙、林夕瑶、桃花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懒鸟鸟糯米团 30瓶;青城TR 12瓶;Anni 5瓶;一只小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修bug) 不出片刻, 两人便到了陆府。 阿念拎着裙子往府中跑, 陆九在身后看着她。 直到阿念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一个闪身又不见了踪迹。 陆七见阿念神色慌张, 忙问她发生了何事, 还来不及说话, 陆修凉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眉头紧皱, 沉声道:“她出了何事?” “公子!姑娘和人打起来了!!” “???” “……” 陆七掏了掏耳朵, “谁?傅姑娘?干什么?打架???” “在哪。” “书馆!” 陆修凉转回屋中,随手抄起一件披风带上, 迈步就往门外走。 阿念小跑跟在身后,刚出府门,就只看到公子那匹汗血宝马的背影,急道:“陆七!快给我一匹马!” 陆七还未动作,陆九从天而降, 二话不说捞上人就走。 陆七:“……” 得, 他还是留下看家吧。 “你还没走呢?”阿念窝在陆九的怀里, 浑身不自在。 她总觉得陆九是在跟她炫耀他的轻功。 陆九淡淡嗯了声, 看了看她, 又道:“我说过我比马快, 自会等你一同回去。” “那你为何不抱着公子过去?” 阿念脱口而出, 随即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除了姑娘, 旁人若是谁敢近公子的身,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吧。 陆九看了她一眼,收回了视线, “公子的马比我快。” “……哦。” 到了书馆外,陆九将她平稳地放下,看着她离开。 进门前,阿念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他。 陆九似有些吃惊,没想到她会回头,抿着唇微微颔首。 待人消失,他摸向了自己的嘴角,那里居然微微扬着。 神色怔忡,强行拉平了嘴角的弧度,冷着脸又跳到了房上。 书馆内一片狼藉,说书先生躲在角落,畏畏缩缩看着。 “傅月苓!你竟敢打我!我已经把我爹叫来了,你就等着吧!” 一名身穿粉衣的贵女披头散发,十分狼狈。 月苓红着眼睛坐在地上,她的脚扭了,站不起来,浑身好几处都疼得厉害,若不是流月死死护着她,恐怕她早就被这些人踩死了。 另外一名红衣贵女脸蛋红肿不堪,她刚刚上去抓月苓的头发,被月苓扇了一耳光,此刻哭哭啼啼,不依不饶:“傅月苓,你别以为你爹是左相你就能如此嚣张!我看你爹也是倒霉,摊上你这么个卑劣的女儿!” 这些贵女你一言我一语,争相辱骂她。 “你今日对我们所做的,传到文武百官的耳朵里,恐怕左相大人脸面无光啊。” 流月愤愤道:“明明就是你们先动的手!你们先打的我家姑娘!” “嗤,你有证据吗?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区区一个贱婢,也敢跟我叫嚣。” 流月瞧她们盛气凌人,打算死不认账,一时间慌了神,快要哭了出来。 “你们仗着人多,欺负我家姑娘,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哟哟哟,你家老爷,左相大人啊,诚然,他的官位很高,但我们这有四个人,还有一位郡主,郡主可是王爷的女儿啊,明明是你家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先打了我们,你猜这事就算闹到陛下那里,他护着谁?” 流月瘫坐在地上,抽泣着,一对四,况且齐王宠女如命,嘉阳郡主是皇亲国戚,难道姑娘要闷声吃亏吗…… 嘉阳一语不发,任由她们折辱月苓。 月苓疼得实在不想说话,这群人叽叽喳喳吵得她心烦意乱。 粉衣贵女居高临下,嘲讽道:“傅月苓,你刚刚不是很嚣张的吗?此刻怎么不说话了?嗤,就你这样的怎么会有人愿意娶你?看看你这彪悍的样子。” 可不是彪悍吗,以一打四,谁也没落着好。 “阿苓自有人愿意娶,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陆修凉沉着脸,浑身戾气冲了进来。 屋内瞬间一片寂静,刚刚辱骂月苓的粉衣贵女缩了缩脖子,躲到了嘉阳郡主的身后。 月苓的眼圈瞬间红了,身上的疼痛感似乎更加强烈了些。 他一来,她就变得娇气无比。 陆修凉满心满眼都是心尖尖上的女孩,他三两步走到她身旁蹲下,轻声道:“可受伤了?” 他瞧得清楚,在场的每个人都挂了彩,可她脸上没有伤,只有头发十分散乱。 月苓狼狈地坐在地上,呜咽一声埋进了男人的胸膛。 流月气的不行,抢先一步告状:“她们把姑娘推倒了!姑娘的脚扭了站不起来,她们打姑娘,还要踢她。” 陆修凉的心狠狠地疼着,体内的戾气不加掩饰地释放出来,内力对着众人缓缓施压,几个贵女都跪倒在地上。 他轻柔地拍了拍怀里人的背,语气柔得能滴出水来,“疼不疼?” 带着哭腔,“疼……” 陆修凉快要心疼死了,他不知道她哪里伤着了,不敢抱的太用力,只能轻轻吻着她的发丝。 “光天化日,好不要脸……” 陆修凉随手一挥,袖中的暗器尽数发出,将那粉衣贵女的衣裙钉在地上。 语气冷森好似地狱的修罗,“阿苓乃是我的妻,再敢多说一句,我送你去见阎王。” 贵女们都是娇生惯养的主,哪里见过如此可怕的男人,一个个都哭了起来。 阿念跑了进来,陆修凉没回头,淡淡道:“将事情原委说与我听。” “今日姑娘来到这书馆打算听书,刚听没一会,嘉阳郡主带着一帮人就闯了进来,姑娘本无意与她们起争端,谁料他们竟敢当面出言不逊……” 粉衣女子是嘉阳的狗腿子,先前听说陛下将镇国大将军赐婚于嘉阳郡主,结果大将军拒绝了,转头就向傅月苓求了亲。 嘉阳郡主心里不痛快,这些个上赶着巴结她的贵女们便狗仗人势,肆意辱骂月苓。 月苓见她们一行人进了书馆,默不作声收回了视线,继续听书,可有人偏偏不随她的愿。 “我听说那镇国大将军凶狠残暴,杀人不眨眼,冷漠又无情,这样的人我们嘉阳才不要,这样的垃圾只有傻子才当个宝。” 若是她们说别的,月苓还能当作没听见,但她们说陆修凉,月苓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忍气吞声。 她腾的一下站起身,几步走到粉衣贵女面前。 “你……你要干什么?” 月苓抿抿唇,厉声道:“道歉!” “嗤,傅月苓,一个声名狼藉的男人而已,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他这样的杀人机器,你以后睡在他旁边,要小心他半夜宰了你。” 月苓渐渐逼近那女子,粉衣贵女推了她一把,“干什么?想打架不成?” “然后便打作一团,就是这样。” 阿念说完了经过,偷偷瞧着陆修凉的神色。 陆修凉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披风温柔地给月苓穿好,拨了拨她散落到脸颊边的长发,摸了摸她的头。 “为何会让她受伤。” 阿念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月苓维护道:“是我不让她插手的!你别怪她!” 月苓小心翼翼戳了戳他的脸,讨好地笑了笑。阿念若是出手,那她才真的不占理了,起码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这些贵女以多欺少。 刚刚争端起来时,书馆的主人出来调解,她们才分开了彼此,后来那几个贵女的丫鬟先行跑出去告状,阿念得了她的授意也跑出去搬救兵。 “谁打我女儿!!” 齐王怒气冲冲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三个中年男子,他们是这几个贵女的父亲。 陆修凉眼神冷冽地扫了过去,齐王噤了声。 挠了挠头,“陆、陆将军也在啊……” 他只是个闲散王爷,实在不愿与这煞神对上。 几个中年男子面面相觑,都沉默着走到了自己女儿的身边,小声关切着她们。 粉衣贵女瞧不清形式,还在大声抱怨着。 “爹!傅月苓把我打成这样,你要给我作主!!” 被她叫爹的男子面露尴尬,小心翼翼看了眼陆修凉。 无人理会,粉衣贵女心生疑惑,“爹?” 陆修凉仿佛听不到那边的动静,他轻轻地将披风给月苓穿好,温声细语:“谁打的你,告诉我。” “除了嘉阳郡主,都打了……” “好,我会解决。” 粉衣贵女的父亲讪笑道:“陆将军……这可能是个误会……” “阁下的意思是,我夫人在骗我。” “不、不是……” “不是便好。” 陆修凉替月苓系好披风,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诚如令爱所言,陆某是个狠辣无情之人,往后若是再让我听到或者看到有人欺辱我的夫人,那陆某冲动之下做了什么,还请诸位见谅,毕竟我是个杀人机器,残暴的很。” 月苓伸手悄悄拧着他的肩膀,她不许他这么说自己。 陆修凉抓住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不再理会那边被吓得不轻的众人,覆到女孩耳边轻声细语:“跟我回家。” 说罢将人打横抱起,护着她离开。 “等等!” “陆修凉!” 一直沉默的嘉阳突然叫住了他。 陆修凉冷冷地看过去,嘉阳心颤了颤。 这便是镇国大将军,陆修凉。 “你……你为何不喜欢我,喜欢她?” 陆修凉皱着眉,“你是谁。” “我……我是……” 陆修凉眉头蹙地更紧,心中烦躁,他想尽快带月苓回去看伤,这一个两个真是聒噪。 他打断她,“我与我的夫人自幼便相识,彼此情投意合,陆某从未与旁人有过牵扯,今日之事会找诸位一一结算清楚,告辞。” “齐王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 齐王看着眼前愁眉苦脸的中年人,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女儿的背,后怕道:“自求多福吧……你说你们惹他干什么……这是个要人命的主啊……” 陆修凉抱着人匆匆出了门,陆七已经驾着马车等在外面。 “回陆府。” “公子……这……”阿念犹豫着,这不太好跟家里交代。 “回去如实说,阿苓受了惊吓,我陪陪她。” 陆修凉小心翼翼将人抱进车里。 此时他已然顾及不上别人的眼光,她一定十分害怕,她需要他。 况且不亲眼看看她的伤,他如何能放心。 “是。” 车渐行渐远,流月才回过神来,“陆将军真的好霸道啊,可是又很温柔……不对啊,你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姑娘被姑爷带走了,真的没关系吗?” 阿念捂着耳朵往傅府走去,流月嘴里叽里咕噜片刻不停,陆九还在屋顶躺着,目光直直地看着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贵女:你敢打我,把你家长叫来! 陆修凉:听说有人找我。 月苓:不服再来干一架! 修了修这两章关于阿念袖手旁观以及为什么她亲自去找男主的bug,看上去应该比之前合理一些了,找人的时候已经处于等待家长来老师办公室的休战期,再有bug记得评论告诉我!!爱你们!!! 再推一下基友的文文!! 古言甜宠文《将军总在暗恋我》,作者:秋色未央 请大家多多支持呀!!爱你们!!! 感谢在2019-11-30 16:21:31~2019-11-30 19:5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小小草 60瓶;桔藤 6瓶;一只小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回到陆府, 陆修凉抱着人冲进卧房, 将人轻轻放在榻上。 男人一路疾行, 呼吸不稳。 她躲在他的怀里, 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心跳得极快。 他沉着脸, 将披风解下。 “公子, 大夫到了。” “不用, 我亲自来。” 陆七将药箱递过去,领着大夫出了门。 月苓瞪大了眼睛, 结巴道:“你、你……” 房门关闭。 男人动作轻柔,大掌托着她的脚掌,将她的鞋脱下。 月苓缩了缩,委屈道:“疼……” 陆修凉眸色更暗,心中的暴戾就要压制不住。 脱下她的鞋袜, 青肿的脚腕露在空气中。 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红肿不堪, 陆修凉托着她的脚, 良久地沉默着。 气氛凝滞, 月苓感受到了男人的怒火。 小声道:“将军……” 他没言语, 打开药箱, 动作熟练地替她上药。 手指在触上她的伤处时微微颤抖着, 喉结滚了滚。 他从未让她受过这样的委屈。 从未。 小心翼翼上完了药, 他舒了口气,声音哑着,“让我看看你身上别的地方。” 月苓贝齿轻咬着下唇, 神色犹豫。 “让我看看。” 月苓见他眸色深得吓人,知晓他十分担心自己,点头同意。 衣袖被掀起,上面青青紫紫的伤痕一片。 声音带着颤,让人心口发涩,“痛吗?” 月苓摇摇头,“不痛。” 怎会不痛……她这般娇贵,被人打成这个样子,肯定害怕极了,疼极了。 陆修凉几个深呼吸,又抖着手指去嫌她的裙摆,眼睛越来越红。 “其实就是不小心,你别这样……” 他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瘀伤上,又将裙摆和衣袖放了回去。 身上的伤,他不方便处理。 月苓点了点男人的眼睛,笑了笑,“你怎么这么胆小,这就吓哭了,那我若是死了,你怎么办啊。” 陆修凉淡淡道:“那我便杀尽所有人,然后随你去了。” 月苓怔住,垂下了眼眸,是啊,他上一世便是如此啊。 “你若不在,我便也无活下去的意义。” 月苓心里酸酸涩涩的。 陆修凉见她伤成这样,心被狠狠撕扯着,尖锐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大脑,体内暴戾的因子被艰难地抑制着。 “下次不要再与人发生冲突了,左右是被人说两句。” 他听到的闲言闲语难道还少吗,他从不辩驳,因为那些都是事实。 可他不会伤害她。 “我没办法放任她们说你的坏话,你这么好,他们懂什么?!”月苓很激动,她的手紧紧攥着裙角,“下次再让我听到,我还会动手。” 陆修凉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划过一股暖流,她是这世上唯一会维护他的人。 “可我会心疼。”他拉着她的手,覆于胸口处。 “你教我些拳脚,我保证下次打得她们满地找牙!” 男人哭笑不得,大手抓着她的小手,细细把玩着,“可以让阿念帮你。” “那怎么能行,必须由我亲自来。” 与他有关的事,就算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柔情。 月苓想起给嫂嫂买的东西,叹道:“只可惜,买的东西都碰坏了……” 陆修凉垂着眸子,盯着她受伤的脚,一语不发。 月苓的目光在屋内扫了扫,这是他的卧房,处处都透着熟悉。 上一世他与她便是住在这里的。 他的房间很大,两个人一直隔着一道屏风,分榻而眠。 且他房中从不许小厮或者侍女进入,所以即便是成婚两年,也无人知晓他们其实没有睡在一起。 房门被敲响。 “公子,东西都已准备妥帖,已经送回傅府。” “嗯。” 门外人影消失,恢复了平静。 “你准备了什么?” 陆修凉慢慢将人抱在怀里,“你买的东西,坏的那些我让陆七又准备了一份。” 月苓笑弯了嘴角,不再说话,静静享受这短暂的幸福时光。 过了许久,月苓突然开口,“这件事你预备如何处理?” 顿了顿,又连忙道:“你不要冲动!” 男人轻轻嗯了声,淡淡道:“若是冲动,刚刚我便将人都杀了。” 他有这个能力,将人都杀光,并且善后。 但他不会那样做,因为她在。 月苓松了一口气,左右是私下里的口舌之争,犯不上大动干戈。 “你放心,我不会做的太过分。” 但也不会轻饶。 他必会给他们每个人都留下永生难忘的回忆,让他们这辈子都再也不敢到她面前叫嚣,只是这些没有必要告诉她。 他手下的人最是清楚打何处既不会留下伤痕,又能让人生不如死。 熬上个数月,若是熬不过,自然而然地死了,也没人会怪到阿苓的身上。 天色渐晚,送她回府。 傅家的小厮开了门,见陆修凉又抱着自家姑娘回来,不由得就想起了上次那个雨夜,缩了缩脖子,默默地退到一旁。 幸好今日无雨。 陆修凉轻车熟路,将人直接抱回了院子。 将人放到了床上,少女还牢牢圈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神色宠溺,“松开。” 月苓没放手,幽怨地看着他,嘟囔着:“我怕是又要十天半个月不能出门了,哎,好烦,生辰过后大灾小病不断,刚病愈没几天,又要关在这一方天地了。” 陆修凉无奈,只能弯着腰,双手撑着床榻,任她勾着自己的脖子。 “谁让你这么不老实!” 门外传来沈氏斥责的声音。 傅逸朗见屋里这情形,轻咳两声,“妹妹,快把人家放开。” “哦……”不情不愿放了手。 陆修凉眼中含笑,趁众人没注意,轻握了下她柔软的小手,又很快松开。 “抱歉,此事因我而起。” “这与你有何干系,都是这丫头太冲动,我看就是平日太宠着她,让她如此无法无天,竟然还敢出去和人动手!” 沈氏又气又心疼,她听阿念讲了原委,一开始有怨过他,但很快便释怀了,说到底还是这两个孩子用情太深。 苏大夫跟在众人身后也进到了屋里。 她平静地看了眼月苓,“又见面了。” 月苓气鼓鼓地把脸扭到一边,苏大夫这是在报复,在嘲笑。 苏大夫将她的腿拉过来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身旁身材挺拔气质沉稳的英俊男子,暗自点头,处理得不错。 她还要给月苓检查身上的伤,“请诸位回避。” 陆修凉抿着唇,深深地看了眼月苓。 她冲他粲然一笑,摆手道别。 陆修凉心中叹息一声,眯着眼警告地看了眼苏大夫,迈步离开。 她还是不愿让他担心,他知晓身上的伤必定很痛,她一直在强颜欢笑,他能看出来。 “行了,人走了。” 苏大夫话音落,月苓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 浑身都疼,疼得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刚刚一直圈着他的脖子,实在是疼痛难忍,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会好一些。 苏大夫摇了摇头,专心为她看伤。 傅逸朗看身旁男子心不在焉的样子,安抚道:“陆公子不用太担心,苏大夫的医术极佳,小妹不会有大碍。” 沈氏点点头,心中愈发后悔当时没把婚期定的再早一些。 她想起高僧所言,苓儿十五岁生辰过后当真无一日安宁,还是应该早点把她嫁出去,方能保平安无虞。 陆修凉喃喃道:“我怕她疼……” 她一疼,他的心就像是被凌迟一般,刀片一寸寸割着肉,血一点一点往下流。 傅逸朗愣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眶竟有些湿润。 阿念送苏大夫离开后,转身正打算回院子。 “站住。” 阿念循声望去,恭敬道:“大公子。” 傅逸朗逆着月光,让人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大公子?” 傅逸朗声音冷了下去,“你是何人。” “我是阿念。” “你与陆修凉是何关系。” 一片死寂。 傅逸朗轻笑一声,“从宝佛寺那日起,我便怀疑你的身份。你似乎下意识地会听从陆修凉的指令,这种反应是种本能。” 阿念垂着眸子,沉默地对抗着。 傅逸朗挑了挑眉,这丫头平日里十分低调,此时竟是半分也不掩饰浑身的棱角了。 “今日小妹出了事,你为何不回府报信,而是直接去找了陆公子?你是小妹的贴身侍女,应该更为信任我们傅府的人,但你第一反应便是去找他,你为何如此自信,陆公子可以解决这件事。” “还有,陆公子提出将人先带回陆府,作为贴身侍女,你非但没有任何迟疑,还带着流月一起回来了,你不去守着你的主子?就这么信任陆修凉?” 阿念淡然道:“大公子打算将我如何处置。” 傅逸朗脸色冷了下去,这就是默认了啊。 小妹贴身伺候的人竟然是陆修凉安排进来的。 此人的心思之深,实在可怕。 “我记得你来傅府有许多年了。” “五年。” 傅逸朗青筋突突直跳,陆修凉果真是早早便盯上了他的妹妹。 见他要发怒,阿念单膝跪在地上,行的是杀手的礼节。 傅逸朗眼角抽了抽,这是要做什么,杀人灭口吗。 “公子将我安排在姑娘身边,是为了妥帖地照顾姑娘,并无恶意。姑娘这些年的许多事情都是公子在暗中解决,还望大公子念在我家公子一片痴心,莫要怪罪。” “你不单单是个侍女……”傅逸朗想到陆修凉的行事作风,他语气肯定,“你会武。” 阿念语气淡淡的,自然而然说道:“我原先是名杀手。” “……” 阿念继续扔下一记重锤,“这府中还有一名暗卫,时刻护卫着傅府。” 似是为了验证她所言非虚,陆九下一秒便落在了傅逸朗的面前,冲他抱拳。 “……” 傅逸朗突然觉得头有些晕,两名杀手在他的面前,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陆九回头看了眼阿念,一个闪身又消失了。 “……” 事到如今,再追究又有何意义。 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阿念低着头,轻声道:“大公子若无事,奴婢先回房了,姑娘也该休息了。” “等等……” 阿念疑惑看着他。 傅逸朗摸了摸鼻子,小声问道:“你们的身手都很强?” 他记得那日料理白雪茹时,阿念手下的动作干脆利落,应是名高手。 他眯着眼看了看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不知道刚刚那名男杀手去了哪。 阿念有些羞愧,不好意思道:“陆九很强,我……没他厉害,他很快的。” 一直在听墙角的陆九:“……” “哦,这样……” 如此便可放下心来,他与父亲最近在着手搜集姚家的罪证,有个杀手在也是好的,府上一众女眷的安危应当是无虞。 第49章 正阳宫内, 严皇后看着正在焚香的崔楚云, 若有所思。 这位崔姑娘已经连续五日都来到她这里, 陪她说话, 下棋。 短短几日, 严皇后见识了崔楚云各方各面的出众之处, 不仅会焚香, 茶泡的也是一绝, 还有出色的厨艺。 “太子到!” 严皇后视线扫过崔楚云,她焚香的动作一顿, 又不着痕迹地继续动作。 “母后。” 萧恒长身鹤立于殿中,侧头见到一白衣女子,皱了皱眉。 “恒儿,这位是清河崔氏女崔楚云,你应是还未见过吧。” 崔楚云频频来到皇后宫中, 皇后如何能不知她的心思, 她无非就是想见一见这位太子罢了。 萧恒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崔楚云似乎没看到他的脸色一般, 平静地行礼, “民女崔楚云, 见过太子殿下。” 萧恒没理她, 崔楚云还跪在地上。 严皇后轻咳了一声, “恒儿。” 萧恒不情不愿地开口让她起来。 没在这待多久,萧恒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仿佛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既如此, 民女也先告辞了。” 吴蔓打着哈欠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这女子真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见完了人就赶忙离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为了太子而来一样。” 严皇后蹙着眉,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还是少操些心吧。 “你何时回吴府?” 吴蔓嘿嘿一笑,“姨母你熬出头了,我今日便回去,正好顺路把轮椅给萧琸送过去。” 严皇后拍了拍胸口,谢天谢地,菩萨显灵,终于是要走了。 吴蔓带着全部的家当,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皇宫,直奔康王府。 萧琸费力地摇着轮椅出来时,就看到吴蔓正抱着肩指挥小厮搬东西。 “你们小心点!这可是我的心血!” “我的天呐,萧琸这是养了帮什么人啊笨手笨脚的!” 萧琸在后面憋笑憋得辛苦,听到她背后骂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没长耳朵是不是?我说搬一个就行了,你们家世子就一双腿一个屁股,你拿这么多是让他轮着用吗?给我抬回去!” 吴蔓正暴跳如雷,萧琸挑着眉,扬声问:“吴姑娘这是做了批发的生意吗?” 吴蔓捂着头,崩溃地叫道:“萧琸!你看看你这帮下人,太不中用了,全部换掉!” “好好好,你不喜欢就换掉,你还没回答我。” 难不成这京城还有别人也让她如此上心,是了,他还不了解她,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 萧琸僵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她。 吴蔓的视线牢牢地盯着小厮,像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一般,心不在焉回答着:“奥,我有个小姐妹,她最近也瘸了,我多做了一个轮椅,一会给她送过去。” 原来是小姐妹…… 萧琸慢慢勾起了嘴角。 “行了,东西送到了,我也该走了,还得送下一个呢,再见了啊世子。” 萧琸还未来得及开口,吴蔓就急匆匆跑远了。 管家瞧着世子阴沉的脸色,朝那辆轮椅走着,战战兢兢道:“世子,你看这轮椅……” 萧琸大喊一声:“别动!” 管家愣在原地,萧琸三两步跑到轮椅前,抢先握住把手,“我自己推。” 谁也别碰,这是给我的,别给我碰坏了。 …… 傍晚,陆修凉又翻进了月苓的院子。 男人看着轮椅,皱着眉,“这是哪儿来的。” “吴蔓送我的,有了这个,我便能来去自如了!” 陆修凉沉着脸色,蹲在她面前,“伤成这样还不老实?” 月苓摸了摸鼻子,见他要倾身向前,将自己层层包裹着的脚伸到他面前。 她挑衅地看着他,她现在有伤在身,他能如何? 陆修凉身体力行,用事实说话,证明了就算是她全身都被缠得严严实实,他也有办法让她瘫软在他的怀里。 大手毫不犹豫地握住她腿上没受伤的部位,另一只手臂灵活的伸到她的腰后,微一用力便将人捞了起来。 “嘘……”他的唇抵着她的。 这气声撩得她半边身子起了鸡皮疙瘩。 轻轻印下一吻,将人抱进了屋里。 那夜的种种仍记忆犹新,月苓颤了颤,小声反抗:“我受着伤,你不能胡来……” 陆修凉勾着嘴角,好笑地看着她,“我只是担心你的脚,你躺在床上我们一样可以说话。” 在院子里万一又磕着碰着,他还要心疼。 月苓确定他今日并不会变身饿狼,不再提心吊胆。 两人一躺一坐,谁也没有开口。 太过安静,月苓先受不了了。 “将军。” 陆修凉正靠在床头闭着眼睛,闻言掀了掀眼皮,看到少女正羞涩的冲他笑着,呼吸一滞。 他许久才平复躁动,此刻她又要撩拨他。 哑着声音:“何事。” “你……要不要帮我看看伤?” 她以为他会抱着她,像往常一样,没想到进屋以后把她放到床上便一个指头都不碰她。 虽说她害怕他太放纵,可也不甘心他真如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 月苓有些沮丧,她好想他,想要亲近,想要碰触。 陆修凉没说话,呼吸却越来越重。 月苓拉着他的衣角,轻轻地扯,娇声道:“将军……” 男人恶狠狠地抓着身下的锦被,咬牙切齿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这一世你要如此折腾我。” 月苓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仰头亲了上去。 陆修凉不敢碰她,他手下没个轻重,会弄痛她,只能靠在床边,被动地任由她铺天盖地地亲吻。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带着诱人的香气。 少女的体香,是最致命的诱惑。 月苓愈发无法无天,捧着他的脸细细密密地吻着,终于把他整张脸都亲了个遍。 陆修凉也不嫌弃她的口水,掀开锦被,借着月光轻车熟路地褪下了她的衣裙。 身上的青紫触目惊心,浇灭了男人蠢蠢欲动的邪念。 月苓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莫要看了……” “怕我心疼?” “嗯。” 男人低声呢喃:“怎会不心疼……” 他果然该将那帮人都杀了。 何必还要让她们熬上几月,让她们在这世上多存活一日都是他的无能。 已然将养了几日,身上的伤不再疼痛,只是她的皮肤太娇嫩,这痕迹怕是要些时日才能消退。 月苓赧然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委屈道:“这样……是不是很丑?” “不丑。” 月苓嘟着嘴,“你在安慰我。” 陆修凉低头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 话还未说完,他便牵着她的手,触到了某处的炙热。 月苓恼羞成怒,捶着他坚实的胸膛,“你!你!我还伤着呢!” “嗯,我不做什么。”将人锁在怀里,顿了顿,贴着她耳朵,“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我都想要你。” “……” “时时刻刻。” 厚、厚脸皮…… 月苓终于老实地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再也不敢肆意撩拨。 男人轻笑出声,“胆小鬼。” 陆修凉静静抱着她,手指轻柔地缠绕着她的发丝,少女青丝如瀑,柔顺地散在她白皙的肩上。 他伸出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 双瞳翦水,顾盼生辉,撩人心弦。 月苓也痴痴地望着他,她最喜欢他专注地看着自己时的样子。 那种漠视全天下,眼中只有自己的感觉,让她兴奋不已。 她似乎越来越能体会到他的心情,若是他出了意外,她恐怕也是活不成的。 “你定是对我下了蛊。”陆修凉缓缓低下头,虔诚地吻住她的唇,辗转厮磨,唇齿相依。 她几乎溺毙在他的温柔中,不够,她想要更多。 月苓大胆地伸出手,用力搂着他的脖子,让他贴自己更紧些。 可是陆修凉依旧不慌不忙,轻轻磨着她。 “夫君……” 一声轻唤从口中溢出,陆修凉喉头一紧,“再唤一遍。” 月苓回过神,她竟是太过于兴奋,忘乎所以了。 “再唤一遍,阿苓。” 她架不住他刻意低下声音的哀求,声若蚊蝇,“夫君……” 回应她的,是她期盼着的暴风骤雨、猛烈狂潮。 空气一点点被吸走,窒息带来的眩晕让月苓的身体微微颤着,可偏偏她却十分喜欢这种感觉。 她清晰地感受到,她活着,他也活着,他们在一起。 许久,一切归于平静。 “过几日便是七夕,也不知我这伤能不能好,听说七夕街上十分热闹,我想和你一起去。” 月苓艰难地平复着呼吸,脸色绯红,柔弱无骨地趴在男人的怀里。 陆修凉绕着她的发丝,神色慵懒,低声回:“若不能好,我便背你上街。” 他的衣服被她撕扯得凌乱,心里已经十分期待婚后的生活。 若不是他自制力超群,当真招架不住她如火的热情。 月苓笑着蹭了蹭他,“陆将军不怕旁人笑话吗?” “嗯?” “笑话你堂堂大将军,竟然甘愿让一个小女子骑到你头上。” 柔和的声音中带着纵容,“若你愿意,天天骑在我头上又有何妨。” 月苓闻言柳眉倒竖,瞪着他,“那可不行,爬的太高摔下来很疼的!我不要待在你头上,我要……”她撑着他的胸膛,红唇凑到他耳边,轻轻吹气,“我要站在你手心里,你得天天捧着我,可好?” 护着她的伤处,位置颠倒,反客为主,“甚好。” 夜色越来越深,少女睡地香甜,她嘴唇红肿,脸上的媚意甚浓。 陆修凉轻手轻脚替她盖好被子,翻身下床。 整理好衣裳,回头看着她。每次都要撩拨他,可每次都很快求饶,永远不知深浅,无法无天。 轻轻笑道:“自讨苦吃。” 希望她婚后还能日日如此,到时他必定满足她所有心愿,绝不会再适可而止。 第50章 一晃到了七月初六, 苏大夫来到傅府例行看病, 一进院子, 便看到那个高大的男子神色温柔地喂月苓水果。 “咳咳。” 月苓抬头看过去, “苏大夫来啦!” 陆修凉神色未变, 来人是谁他毫不关心, 只专注地继续投喂。 “这位公子烦请让让, 我要给我的病人看伤。” 她顶着颇有压迫感的视线, 毫不退让。 “将军?” “好。” 陆修凉站起身,背着手站在一旁, 淡漠地看着苏大夫,若有所思。 “幸好你并未伤及骨头,差不多可以下地走路了,但是要注意时辰,不可过度。” 月苓乖顺地点点头。 苏大夫平静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一丝诧异, 细细想来心中觉得好笑。这丫头往日从不会如此配和, 今日心上人在此, 人也乖巧了许多。 拿起药箱正要离开, 陆修凉俯身在少女额上印下一吻, “你乖乖的别乱动, 我去送送苏大夫。” “嗯?”月苓狐疑地看着他, 皱了皱眉, “好。” 他很反常。 难不成是苏大夫有何问题? 月苓百思不得其解,她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定是有问题的……” 苏大夫站在府门外, 平静地看着他,“公子有何事?” 陆修凉面上没什么情绪,眼中的冷漠仿佛只是看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与刚刚的柔情似水简直判若两人。 “陆某十分佩服苏大夫的医德。” “此话何意。” 陆修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苏大夫看病从不问人出身,不看人背景,哪怕对方与你有深仇,你也会抛弃个人恩怨,心无旁骛,尽心尽力,陆某十分佩服。” 苏大夫垂下了眼,无言应对。 男人眼神凌厉地看着她,“当初姚之骞昏迷,你不该救他。” 他已彻查清楚姚家的所有计划,那些人竟敢把目光放在阿苓的身上,就都该死。 苏大夫叹了口气,无力道:“姚之骞是无辜的。” “他无辜,姚震不无辜,不知这十多年来,故人可曾如梦?” 他轻飘飘地揭开了苏大夫心底最深的痛,她震惊地看着他,警惕道:“你是何人?!” 陆修凉冷冷地看着她。 “你!”苏大夫后退两步,指着他,声音颤抖,“你姓陆……” “对,我姓陆,陆鸿昌的儿子。” “你要报仇?!” 当年陆府上下连主带仆三十三口人命尽数丧生在那场大火中,此人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陆修凉冷笑道:“陆家人死了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是警告你,别忘了姚震当年做的事,别忘了故人是如何被他逼死的,别再多管闲事。” 男人转身回去,苏大夫失魂落魄,红了眼眶,片刻后慢慢蹲在地上,捂着脸小声抽泣着。 “你们怎么了?” 月苓担忧地看着他。 陆修凉俯身将她抱起,将人放置在石桌上,额头抵着她的,轻声问:“阿苓想不想知道,我的事。” “你的事……和苏大夫有关?” “与她无关。” “那你为何……” “这个苏大夫,是个很能隐忍的人,我不希望你与她太亲近。” 月苓抚了抚他的脸,“你威胁她了?” “只是警告。” “你不是……因为救我,躲开了那场大火吗?难不成这其中有何隐情?” 陆修凉径自含着她的樱唇,深深地吻着。反复地品尝,过了许久才将心中的暴戾压下。 月苓埋在他胸口,小手攥着他的衣衫,眼中盈着泪水。 男人低低笑出声,她当真像糖果一样甜美。 大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出当年之事。 “这故事与我并无太大的关系,但是你我即将成婚,我需得把我的一切全都告知于你,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告诉你。你我今后便是一体,我不会有任何的保留。” 月苓软着身子靠在他怀里,蹭了蹭他以示回应。 “陆鸿昌的原配夫人去世后,娶了位续弦,此女名唤姚静姝,是姚震的庶妹。” 月苓猛地直起身,瞪大了眼睛,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陆家那场火是姚震放的?” 陆修凉摸了摸她的头,“是,也不全是,他找了碧海阁的杀手。” 姚家是名门望族,许多事不方便亲自出手,自然是要与袁立轩合作的。 “为何啊?是有多大的仇怨,才想要灭门?” 男人无奈地吻了吻她的唇,少女立刻安静了下来,“听我慢慢说与你听。” “姚震对他的庶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并且在妹妹未出阁时便强迫了她。” 月苓震惊地说不出话。 “他们的父亲知道了此事,很快把姚静姝嫁了出去。但无人知晓,姚静姝腹中有了姚震的骨肉。” “苏大夫与姚静姝偶然相识,两人很快一见如故,但姚震并不知晓她们的关系。那时苏大夫还是京城名医门下的学徒,姚静姝发现自己身怀有孕后,恳求苏大夫帮她在怀孕的时日上作假,骗过了所有人,但好景不长,幼子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 “后来姚静姝又接连有了第二胎,这一胎也是姚震的,孩子六岁那年,姚静姝发现自己又怀孕了,但那段时日陆鸿昌并未留宿在她房里。她长期受到姚震的强迫与折磨,并且眼看事情要瞒不住,一个没想开,带着六岁的儿子还有腹中的孩子,自尽了。” 月苓大惊,“所以姚震迁怒整个陆府,才会报复?” “嗯。姚震疯了,指使碧海阁的杀手将府中所有人杀光后,放了一把火,整个陆府的人都跟着陪葬,我因为你逃过了一劫。” “陆鸿昌只是个侍郎,官位不高,当年的姚家权力滔天,想要把事情掩盖,伪造成意外,易如反掌。” 月苓神情恍惚,竟没想到姚震还有这段过往,对自己的庶妹,这是乱、伦。庶妹出嫁依旧纠缠不休,这就是个疯子。 “苏大夫知晓内情?” 陆修凉道:“她应该知晓,所以我才说她不简单。” 月苓咬了咬唇,试探道:“所以你是想报仇吗?” 男人黝黑的眸子盛满了柔情,他轻声道:“我原先并未有这个打算,但如今我改变了主意,我会让这一切都浮出水面。” 月苓怔怔地看着他,喃喃道:“为何……” 顿了顿,“你知道他们要对我……” 男人斩钉截铁,“是,他们想动你,所以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别杀人。” 姚家说到底还有个姚太后,若是姚家人死在他的手上,她真的怕他会出什么事。虽说现在陆修凉深受陛下信任,但委实难说未来之事会如何。 以他的性子,必定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可她还是害怕,这一世的幸福得来不易,她不愿他冒险。 陆修凉眸色深沉看着她,紧抿着唇,最终妥协。 他定要护好她。 日头渐渐大了,陆修凉将人抱回了屋里。 月苓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我脚好了。” “明日想与我过七夕?” 月苓头点得飞快,当然想,想得不得了。大梁民风奔放,七夕这日许多有情人都会河边燃放天灯许愿祈福。 “那就听我的,别乱动。” 月苓哦了声,被人放到床边的榻上,屋内的丫鬟退了下去。 她揪了揪他的耳朵,“那些事,你为何不等大婚时告知我?” 陆修凉不急不徐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喝着,咽下了茶水才开口:“那日你没空和我说话的。” “哦。” 月苓往后缩了缩,靠在窗边看风景。 心中暗叹,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会说了。 陆修凉坐在桌前,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慢慢笑了。 七夕当日,陆修凉与沈氏打了招呼,带着月苓上了马车,这马车还是那日从宝佛寺回来的那一辆。 “这马车,是给我准备的吧?” 毕竟他平日里都是骑马的。 陆修凉挑着眉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不然呢。 月苓小声‘切’了声,她也知道这问题很蠢,但她还是想听他说好话。 这男人自从和她定亲之后,一日比一日内敛,最初还会时不时抱着她亲一亲,说一说甜言蜜语,可最近几日都离她远远的,就如此刻,两个人中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 他莫不是这就厌倦了? 月苓心中气闷,转头掀开轿帘看着外面。 陆修凉嘴角带着笑,无奈摇了摇头。 临近婚期,他的自制力愈发薄弱,每夜都孤枕难眠,一遍一遍回想她的味道。 还是保持距离的好,此时四下无人,若是他控制不住,必会委屈她。 他想把她留到大婚那日。 到了地方,陆修凉先行下轿,月苓沉着脸,一脸不高兴,跟在他后面。 她的手刚放到男人的手里,正准备下轿,毫无防备地被人从上面抱了下来。 “啊!” 月苓吓了一跳,惊叫出声,周围还有许多的人,都纷纷朝他们看过来。 月苓的脸唰的红了,她捂着脸,羞窘不已,小声嗔道:“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这可是在街上,人来人往,都被人家笑话了! 男人一直笑着,对她的反抗置之不理,抱着她阔步向前走。 月苓脸耳根都红透了,脸颊靠着他宽阔坚硬的胸膛,小声骂他:“你怎得如此讨厌,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这让我往后如何出门啊。” 私下里如何闹都行,可这大庭广众的,委实羞人。 “我记得当日从破庙里出来,回程的路上,你对我说让我习惯你的拥抱。” 陆修凉低低笑着,“阿苓,这话我现在还给你,往后你也要习惯,我随时随地都会抱你。” 月苓被他的话噎住,摸了摸鼻子,果真是自己种的果…… 谁叫他当初太过木讷,她再不主动一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进展。 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进她的眼睛,“我想抱便会抱,无需在意旁人的眼光。” 他的眼眸低垂着,深邃幽深的眼睛里染上了一丝笑意,眼中强烈的占有欲不加掩饰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好。” 第51章 七夕后的日子过得飞快, 月苓每日待在家中无所事事, 嫂子李蓉给她生了一个小侄子, 月苓专心待嫁之余, 便是逗弄小娃娃。 已至夏末, 白日里毒日耀眼, 热浪一股股袭来, 月苓成日都昏昏欲睡的。 最近沈氏忙得脚不沾地, 除了家中的丫鬟婆子,陆修凉着意添了许多的人手, 总算是在大婚之前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虽说我整日盼着你出嫁,可这日子一天天越来越近,我这心里当真是舍不得。” 沈氏一边抹泪,一边哄着孙子。 “娘,我成亲后也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 沈氏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 “虽说人家修凉宠着你, 但你也不能太过分了。” 成日里往娘家跑, 这成何体统。 月苓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那也是我说了算, 我就算每日都想住在这里, 他也不敢说个不字, 还会将一切都准备的妥妥贴贴的。” 沈氏看她这副样子, 彻底放了心。 被放在手心中宠爱着的人永远有恃无恐,女儿能过得幸福,她这个当娘的也别无所求了。 大婚前的那夜, 陆修凉按捺不住,又翻了墙。 阿念硬着头皮,跪在门外,“公子,姑娘交代不许你进去……” 陆修凉眸色黑如深潭,一瞬不瞬地盯着阿念的头顶。 屋中传来月苓娇俏的声音,“将军,今夜请回吧,娘说了,婚前见面不吉利的!” 自她重生后便格外信奉这些,不吉利的事万万是不能做的。 陆修凉一挥手,阿念退了下去。 他隔着门板,低声道:“阿苓,我已经许多日未曾见你了,今夜还要将我拒之门外吗?” 月苓背靠着门,笑道:“将军莫不是连这几日都等不了了?” “是,我很想你。” 她即将成为他的妻,与他携手一生,这样的认知让他兴奋地数日未曾睡过一个好觉。白日来傅府,沈氏也是万般阻拦不让他们相见,到了夜晚,还有阿念夜夜留守在门外。 这些日子他过得十分艰难,夜里一闭上眼,脑中都是她的倩影,挥之不去,只能靠着她的手帕聊以安慰。 此刻只求她肯见他一面,只一眼便足矣。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月苓的心尖颤了颤,险些便妥协了。 她晃了晃脑袋,可惜道:“不行啊,你再等一夜,明日我便嫁给你了。” 门外传来一声低叹,“阿苓,那我这便走了,你今夜养精蓄锐,明晚我会向你全部讨回来。” 月苓脑袋嗡的一下,脸涨得通红。 她突然想起来晚膳后沈氏拿给她的那一份避火图。 “苓儿啊,这些东西你要好好看,迟早都是要用到的,你懂的越多,修凉才会对你越发宠爱,这男人都是一样的。” 那小册子薄薄的一本,姿势千奇百怪,每一页的内容都让人面红耳赤。 她从未想过这事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 “还有,这个药膏很好用的,娘怕你会受不住,你将这药膏涂抹在那处,不至于太难受。” 沈氏想到女婿那健硕的身材,还有他常年习武的体力……这血气方刚的,也不知女儿能不能受的住。 “一定记得要涂上,会舒服许多。” “……” 月苓打开那盖子,这药膏带着特有的香气,质地柔滑,触感腻腻的。 沈氏看着她羞窘又好奇的样子,便知自己的担忧多余了。 她的女儿向来大胆,往后必会幸福的。 门外许久没有动静,月苓悄悄将门开了一个小缝。 一股强力将门板推开,一个黑影轻巧地闪身进来。 “唔唔……” 以吻封缄,强势又热烈。 他身上的气息包裹着她,女孩很快软成一汪水,靠在男人怀里仰着头无力地承受。 半晌才分开,他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呼着气。 月苓捶着他的肩,抱怨道:“让你别进来,你还非要进来,不吉利知不知道。” 他握着她的小拳头,放到嘴边亲了亲,轻声哄着,“是我不对,别恼了。” 月苓知晓他嘴上认错,心中却不是这样想的。 轻哼一声,别过头去再不理他。 陆修凉笑了笑,带着薄茧的手指揉了揉她的唇瓣,不设防地被她咬了一口。 呼吸瞬间重了几分,叹了口气,“你嫁于我,我必会护你周全。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从来不信,我只知此刻一定要见到你。” “可是万一……” “绝无万一。或许从前你信命运,信佛祖,但从今夜起,我希望你信我。” 我有能力保你一生无虞,一世平安,什么吉利不吉利,统统都是无稽之谈,即便我此刻见了你,我们也会白首到老。 两人又痴缠了会,陆修凉才满意地离开。 天刚蒙蒙亮,丫鬟婆子鱼贯而入,伺候新娘子梳妆打扮。 月苓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昨夜那人离开后她便没有睡好,心里一直在紧张。 今日又起得极早,她毫无食欲,被沈氏逼着喝了几口素白粥,便作罢了。 梳妆开始前,开脸的婆子来了,月苓的皮肤嫩白细滑,没一会工夫便开完了脸。 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个时辰,终于梳妆完毕。 月苓身穿嫁衣走出来的那一刻,屋内众人都摒住了呼吸。 面含春色,含羞带怯。 她本就生的极为美貌,上了这新娘妆,桃腮杏面,美艳无双。 天地间一切色彩与她相较皆黯然失色,让人不住感慨迎娶此女之人当真是有福气。 一袭红嫁衣轻薄靡丽,腰间束以金纱凤凰腰带,将她玲珑有致的身形勾勒到了极致,那纤纤细腰盈盈一握,彷佛稍一用力便会折断,让人心生无尽的怜惜。 不知是谁感慨,“好一个妙人……” 崔妈妈轻咳两声,“迎亲的队伍到了,快些盖上盖头吧。” 月苓鼻头一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上一世无家人送嫁,这一世终是圆满了。 崔妈妈哎哟一声,连忙帮她轻轻拭掉眼泪。 沈氏也红了眼眶,别过头去,哽咽道:“别花了妆,快些走吧,吉时就要到了。” 月苓拜别了傅崇与沈氏,傅逸朗蹲在了她的身前,笑着看着她。 “我送了两个妹妹出嫁,如今终于到你了。” 月苓盖上了盖头,由傅逸朗背出了府门。 面前一片火红,她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只能垂着眸子。 耳边充斥着贺喜声和欢呼声,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地意识到,出嫁了。 回首望去,她彷佛还能隔着红盖头瞧见娘流泪的样子,能看到爹对着这边笑着。 大哥的后背温暖宽厚,他正带着她去到爱人的身边。 月苓进了喜轿,心中的紧张更甚。 明明不是第一次嫁给他,为何还会如此紧张。 迎亲队伍中,陆修凉坐在高头大马上,他转头深深地望了望轿子,回过头,松开缰绳,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 傅逸朗亦回礼,两个男人彼此心照不宣,像是约定一般。 一路吹吹打打,锣鼓喧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今日的喜事。 终于到了陆府门前。 轿子落地,男人翻身下马。 取过角弓,对着轿门连射三箭。 月苓由阿念扶下了轿,接过喜婆递过来的红绸,牵住一端。 陆修凉缓缓吐出一口气,拉着红绸将她带进了门。 红盖头下,女孩笑地明媚。 迈火盆,跨马鞍,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 陆修凉的家族亲眷皆不在了,所以拜天地的时候,是霍老将军与清河郡主坐在主位上。 礼成,平日不敢招惹陆修凉的众人今日也放开了胆子,吵吵嚷嚷簇拥着这对新人,将他们送入洞房。 月苓坐在大红喜被上,紧张地放轻了呼吸,手心紧紧攥着被子,直到沁出了汗。盖头下,一双男子的喜靴映入眼帘。 陆修凉拿着玉如意,缓缓掀下了盖头。 没了遮掩,眼前的视野又开阔了起来。 月苓睫毛轻颤,咬着唇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她看到了男人眼中的欲、望。 比以往都要更为强烈。 陆修凉从未见过的她如此动人的模样,眼中的火热几乎喷涌而出。 房中只有他与她二人,他不喜旁人随意进入卧房,故而将人都散了去。 之后的每一件事都是他亲自动手,饮过了合卺酒,仪式算是彻底完成。 月苓受不住他如此直白的目光,紧张道:“你不用去陪宾客吗?” 陆修凉滚了滚喉结,将酒杯放回桌上,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她。 “我不去,在这陪着你。” 这似乎不太合规矩……但也无人能管束他,毕竟他向来都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 他慢慢走近,直到立在她面前,弯下腰。 双手撑着床铺,直勾勾看着她。 月苓往后仰着身子,几乎快要躺了下去,“看我做什么?” 他没言语,一寸寸靠近,终于吻了上去。 十分温柔且漫长的一个吻。 他慢条斯理地品尝着盘中的食物,十分有耐心。 肚子‘咕噜’一声响,男人轻笑出声。 月苓羞窘地哀嚎一声,双臂圈着他,头埋进他的脖颈处。 见他要走,月苓手下用力,不让他离开,羞赧道:“你干什么去?” 陆修凉啄了啄她的红唇,唇瓣贴着她的,轻声地回:“定是起的太早没吃多少东西,早叫人备下了你最喜欢的吃食,我得先把你喂饱,不能让你饿着肚子。” 吃饱了才有力气,长夜漫漫,今夜是大婚之夜,总要进入正题的。 趁着他离开的功夫,月苓将繁复的头饰尽数除去,头瞬间轻松了许多。 四下打量了他的屋子,比上次来这里时更多了些女儿家用的东西。 很快,陆修凉端着食盘走了进来,的确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他坐在她对面,眸色深得可怕,一瞬不瞬看着她大快朵颐。 “你不吃吗?” “嗯,我一会吃。” “哦……” 一会不就凉了吗? 天色渐晚,已过黄昏,月苓吃饱喝足,懒洋洋地靠在榻边昏昏欲睡。 陆修凉把餐食递了出去,将房门关闭,朝着床榻走去。 他面色如常地脱掉外衣,走到床边将娇妻抱起。 月苓迷迷糊糊睁开眼,“嗯?” 陆修凉慢慢吻了上来,一本正经道:“该我用膳了。” 月苓浑身一激灵,一抬头撞进了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此刻那双桃花眼中含着前所未有的深情与爱恋,叫她须臾间便迷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恍惚间,她轻声唤:“夫君……” “嗯。” 男人手下动作不停,月苓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慢慢坐起身。 在男人深沉的眸光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月苓缓缓张开双臂,羞窘地看着他,缓缓开口:“从你未回京之时,我便开始着手绣我的嫁衣,这一针一线皆出自我手,你瞧瞧,可好看?” 时光静止,一切声音皆消散不见。 陆修凉久久地凝滞着,血液沸腾,一滴泪竟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他艰难地将苦涩咽下,双臂牢牢抱着她,狠狠地将人嵌在怀中。 他的胸前剧烈地起伏着,哽咽道:“你一开始便想嫁我?你还未见过我,为何如此?” 月苓笑了,“小女子仰慕将军已久,许是上辈子便是如此,光是听到你的名字,我便情难自抑。” 她从他怀中探出头,眼里漾着璀璨的星光,“你这样好,爱上你又有何难?” 回应她的是铺天盖地的热吻,陆修凉急不可耐地一层层褪下她的衣衫。 他不敢用力,这都是为他做的。 很快两人便坦诚相待。 “等等!等下……” 男人此刻正箭在弦上,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到了月苓的唇上。 “你……你去将我那匣子中的药膏取来……” “你受伤了?” 他紧张地上下打量,目光所及一片雪白,并无伤痕。 看着看着,呼吸又重了几分。 见她支支吾吾,他起身取了东西来,握在手中不给她,哑声道:“这是何物?” 月苓捂着脸,如实坦白。 “如此……我帮你涂。” “不要!” 他果断地堵住了她的唇,手飞快地在那药膏上一抹。 月苓很快不再挣扎。 陆修凉眸色暗黑不见底,里头的海浪翻滚着,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我去瞧瞧,是否涂对了位置,你乖点。” “嗯……” 月苓双眼含泪,小声抽泣着。 这一看,一发不可收拾。 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陆修凉用被子包裹住她走向净室。 月苓哭得嗓子都哑了,浑身瘫软无力,像只提线木偶任由男人动作。 热水浇在身上,顿时舒畅了许多。 女孩像猫儿一样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缱绻依赖的娇媚神色让男人刚刚平息的烈火又有复燃之势。 毫不犹豫地,将人翻转抵在浴桶边。 屋内又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那声音像一把挠人的钩子,缠绵悱恻,缱绻又勾人。 “放松些,我必会让你舒舒服服的。” 他果然说话算话。 蚀骨销、魂的感觉,叫人上瘾。 一夜荒唐。 净室中木桶中的水所剩无几,地上一片潮湿。 昨夜他抵着她来了一次,将人抱回床上后又没忍住反复折腾她,直到天蒙蒙亮,陆修凉才意犹未尽地放任她睡了过去。 月苓再睁开眼,已经过了午时。 嘤咛一声,浑身酸痛难忍,仿佛被五马分尸一般。 她慢慢睁开眼,怔了一瞬,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结实的胸膛看了半晌,耳边听得一声轻笑,慢慢抬眸,对上了男人满含笑意的眸子。 他的手臂还圈在她的腰间,大手一下一下正缓解着她腰间的酸涩。 他的掌心很烫,昨夜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回忆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月苓绯红着脸颊,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男人胸膛微微震动,低沉的笑从喉咙中溢出,哑着嗓音道:“醒了。” “唔……我的衣服……” “我帮你穿的。” 月苓缓了半晌,慢慢哦了声。 陆修凉抱着她,喟叹道:“真如梦境一般……” 他终于彻底拥有了她,从内到外,从头到脚,全都是他一个人的,再也没人能抢走她。 内心一直压抑的独占欲冲破枷锁,再无桎梏,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月苓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脑子一抽,不知怎得便脱口而出:“那你要不要再感受下我。” “……” 气氛凝滞,瞬间变得危险。 他死死盯着她,像是盯着美味的猎物,“你说什么?” 月苓抬起头,懵懂地看着他,她刚说什么来着? 陆修凉喉结滚了滚,“还痛吗?” 女孩似乎忘记了刚刚说过的话,毫无防范之心,如实道:“还好。” “那昨夜,快乐吗?” 月苓满面绯色,羞窘地看着他,点点头。 “那便好。” 身影交叠。 天地摇晃间,她才想起来刚刚说了什么话,再后悔已经晚了。 陆修凉面上也带着微微的红,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最美的颜色。 此时他简直就如同妖孽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甚至想要给他更多。 这几次她都最喜欢看着他的眼睛,不是她不懂害羞,实在是那黝黑深邃的眸子太有吸引力,让人不住地沉沦其中,忘乎所以。 爱人之间原来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一个眼神便能通晓对方的心思。 他也深情地看着她,用自己的热情将她包裹,让她无处可逃。 细碎的声响又冒了出来,带着哽咽的哭腔。 女孩泪眼婆娑,眼中漾着雾蒙蒙的一片水光,贝齿死死咬着嘴唇。 新一番激战后,战鼓稍歇。声音隐去,房间复又恢复静谧。 月苓的眼角挂着泪痕,看上去似是被狠狠欺负过一般。 她都未来得及控诉他,便又被人放进了水里。 阿念拎着空桶,站在院中叹气。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摇着头走开了。 第52章 再次清洗完毕, 男人终于安分了许多。 “若是困倦, 便再睡一会。” 陆修凉下巴抵在她头顶上, 拥着她, 轻轻拍着背, 哄她入睡。 迷迷糊糊间, 身上的酸涩在他的揉捏下渐渐消散, 过不多时又昏睡了过去。 陆修凉垂着眼, 闻着她发间的清香,笑得满足。 当真是累着她了。 他抱着她,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月苓再次醒来,空气中充斥着饭菜的香气。 她强撑着打算坐起身,一抬头与身旁的男人四目相对。 陆修凉只穿着一件寝衣,姿态慵懒地靠在床头。 “醒了。” 他放下手中的案卷,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月苓一天未进食水, 此刻饥肠辘辘, 看到陆修凉气不打一处来。 将被子盖过头顶, 不愿与他说话。 “抱歉, 是我太放纵, 累着你了。” 陆修凉笑地愉悦, 嘴里说着道歉的话, 脸上却无半分愧疚的神色。 他将被子拉下来, 屈起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起来吃点东西。” 女孩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何时了?” “刚过酉时。” “??” 她这是睡了一天啊…… 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由着他扶自己起来,抬头见男人笑地开心,心中气闷,嗷呜一声,对着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一天过去,她连床都没下成,此刻发火的力气都没有。 陆修凉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薄唇覆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说过,莫要再撩拨我,因为我不会再忍耐。” “……” 月苓身体一僵,听他继续说道:“刚刚的教训没记住?” 双臂用力,将人推开,自己裹着被子缩在一边,水灵灵的眼眸警惕地看着他。 陆修凉端了碗粥坐回到床边,把她搂在怀里,一口一口喂她吃饭。 热饭下肚,力气终于回来了些。 她看着喂到嘴边的勺子,再也吃不下了,头一偏,额头抵着他的脖颈。 陆修凉将碗随手放到一旁,手掌轻轻摸着她的头。 女孩一脸窘迫,苦恼道:“别人都该笑话我了。” “不会,无人敢说你的闲话。” “他们不说,不代表心里不这么想。” 真是丢人。 自大婚礼成后她便再没出过房间。 陆修凉神情坦然,“旁人只会羡慕,我们夫妻感情甚笃,恩爱非常。” 算了,说不过他。 两人又在床上腻歪了会,月苓伸了个懒腰,“想下床走走。” 抬头看了看窗外,天都黑了。 “走得动?” “唔……走不动。”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伸出双臂,“你抱我!” 身上只着一件寝衣,随着她的动作变得松松垮垮。 她见男人的神色又有了变化,连忙连忙拉过被子,一脸警惕,“你别误会!你就把我抱下去,放在院子里就行,别的不用做!” 她真的不行了,现在浑身都酸软无力,她只想快点逃离这张床。 “好。” 陆修凉答应得很快,月苓不禁质疑他这话的可信度。 狐疑地看着他,“莫要蒙骗我,你当真会安分守己?” 自她见识到了这男人的实力之后,便知他从前有多隐忍克制。 如今终于名正言顺,他正是新鲜的时候,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吗。 况且昨夜他也说不来了,结果还是没忍住,男人惯会些花言巧语,她算是领教到了,说什么很快便好,不再碰你,最后一次,都是假的。 假的! 月苓揉了揉身上的酸疼之处,自暴自弃道:“算了,我还是躺着吧,不过你要离我远一点,若是再折腾我,你就去书房睡吧!” 陆修凉忍俊不禁,看来他真的把她吓到了。 低声下气地哄:“我保证,今夜不折腾你,你想出门我抱你下去,我先帮你把衣服穿上。” 说罢他便抄起一早就准备好的她的衣裙,准备动手。 月苓大惊失色,“阿念呢!我有侍女!让阿念来,你不许碰我!” 陆修凉将衣衫丢到一旁,淡笑着,“我这卧房内不许别人进入,她能去的也只有净室和外间,你确定你要这个样子走过去?” “况且,若我抱你去了净室,难免会想起某些回忆,到时候我若是想重温,你也拦不住我。” “你!你你你……” 月苓气地抖着手指着他,陆修凉大掌握住她的手指,复又拎起衣裳,慢条斯理道:“从今往后,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侍女,我会为你穿衣,你不再需要旁人。”顿了顿,眸色渐深,“我也不许旁人再碰触你。” 如此强烈的占有欲,他越来越不加以掩饰了。 不过,她喜欢。 见她不说话,他开始为她穿衣。 “我哪儿穿错了,要告诉我。” 男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半边身体都麻了。 “唔。” 见她羞窘,他低声笑了。 如此往后,每一天都会重复今日的幸福,光是想想,都叫人充满无限期待。 穿好衣服,打横抱起她,带着她到了院中。 院中空无一人,清净的很。 “为何你这里总是空荡荡的?” 上一世也是如此,他的住所周围鲜有人来往,这样不会不方便吗? “要不要带你去房顶上看看。” “好啊!” 他抱着她,足尖轻点,一个飞身,二人便到了屋顶。 他揽着她坐在屋顶上,怕她嫌硌,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我自小独居惯了,许多事都是亲自来的,所以我不需要侍从,况且我也不喜别人轻易进入我的领地。” 月苓呆呆地看着他,唔,领地意识真强。 像是什么呢…… 她在书中看过,像虎,但他夜里又像一匹恶狼。 陆修凉见她出神,也静静地凝望着她,只是这样看着,心中便填得满满的。 夜很静,有她相伴,此生足矣。 …… 回门那日,月苓听沈氏聊起太子纳妃的事。 “太子要纳妃?” 月苓嘴里含着一半糕点,差点被噎到。 接过陆修凉倒的茶一饮而尽,顺了这口气,忙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我怎不知?怎得这么突然?太子和乐瑶感情不是很好吗?他怎么这便要纳妃了?乐瑶怎么办!她可就要生产了啊!” 沈氏无奈的叹了口气,“消息才传出来的,但东宫的消息向来封得很严,这件事怕是有段时日了。” 月苓瞪着眼睛,猛然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不顾自己手上的糕点渣,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知不知晓此事?” 沈氏眼角一抽,按了按额头,这也太无法无天了,才几日,就给骄纵成这个样子。 男人面色无波,抽出手帕替她将手指一一擦净,淡淡嗯了声。 “你仔细与我说说!”月苓急地直捶他,“你怎地不告诉我,还要瞒着我!” 陆修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很累了,不需为旁的事情操心。” “……” 屋内瞬间一片寂静。 月苓脸涨得通红,哦了声,人也安分了下来。 过了会,她小声嘟囔,“那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陆修凉拒不开口,只专心地给她擦着手指,月苓眼睛一下一下瞟他,气得鼓着腮。 傅逸朗见他二人互动有趣,眼见小妹要翻脸,接过了话头。 “听说那位崔姑娘在东宫门外拦下了回宫的太子与太子妃,说是有事要禀明,太子大怒,斥责宫人为何不将无关人等驱赶出去,崔姑娘神情悲切跪在东宫外,太子妃心生不忍,劝他听完崔姑娘所言。” “崔姑娘随太子进了书房,后来没过几日,便有消息说太子看上了崔姑娘,想要纳她为妃,但朝臣们都半信半疑,毕竟太子之前的态度很坚决。况且东宫的消息向来严密,这等传言可信度不高。” 月苓听得入神,连连点头,她怎么也不相信太子变了心。 “直到几日前,有宫人说见到太子被拦在太子妃的寝殿外,一打听才知,是太子妃不愿见他,一直将他拒之门外。接连数日,日日如此,太子站在门外,神情落寞。” “直到昨日,太子妃身体不适,连夜传召太医,有宫女说,当时太子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站了一夜。” “怎会如此……他怎么这样?!”月苓瞬间红了眼眶,“乐瑶马上便要临盆了,他怎么这样对她!” 陆修凉沉了脸色,不顾众人在场,将她揽入怀中安抚,他淡漠地看了眼傅逸朗。 沈氏也心情郁结,“帝王家,怎能求得长久的真情啊,那不过皆是痴心妄想罢了。” 月苓把眼泪蹭在了男人的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鼻中都是他的味道。 喃喃道:“乐瑶是个内心十分坚定的女子,她若是伤了心,怕是这辈子都不愿再见到太子了。” 陆修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若有所思。 回去的路上,月苓窝在男人的怀里,神色恹恹。 “你说……太子为何突然变了呢?” 陆修凉没言语,他不喜她的心中挂念别人太多,今日已有太多旁的事占了她的思绪。 “唔?” 为何突然吻她? 很快,月苓再也没有别的精力去想什么太子什么纳妃。 马车被停在了一条偏僻的小巷中,陆七下了马车,离开了。 轿帘微微晃着,车身摇摆,许久才归于平静。 直到日落,马车才再度回到了陆府门前。 陆修凉用披风将月苓包裹地严严实实,抱回了屋。 陆府的两位主人自回房后便再没了动静。 阿念抱着膝盖,坐在前院的门槛上,无聊地数着星星。 自来了陆府,每日都无所事事,关于姑娘的一切都由公子接手,她想回去做杀手。 夜深了。 陆九悄无声息落在她面前,“公子找你。” “哦。” 阿念拍了拍裙上的土,刚一转身,就听身后人道:“明日我与你比剑。” 咦? “当真?”阿念眼里闪着光,她可真是要闲得发慌了。 “嗯。” “好!一言为定!” 瞬间喜笑颜开,一蹦一跳地往内院走。 陆九抬头看了看天,坐在了她刚刚坐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怎么回事,居然把将军写成了一只泰迪……我反思。 恢复每日单更,因为莫得存稿了,哭泣。 感谢在2019-12-02 19:35:41~2019-12-03 16:3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欢、一只小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懒鸟鸟糯米团 10瓶;镇魂女孩、天使 3瓶;蔚家筱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正阳宫内, 严皇后满面怒容, 她坐在首位, 痛心疾首。 “你怎能在这个节骨眼做这样的决定?!你不知道乐瑶马上便要临盆了吗?她现在如何能受得住这种刺激!” 萧恒一脸灰败, 哑着声音:“不是我说的, 我原本打算等她生下孩子再说, 谁料被宫人听了墙角, 消息就这样漏了出去。” 严皇后气笑了, “你那东宫像铁桶一般,何人能越过你的管束, 将如此重要的消息散到乐瑶的耳边?是不是那个崔楚云?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初次见她时还一脸不屑,怎得人家追到你宫门口,你便松口了?” 萧恒脸上有些不自在,吞吞吐吐道:“儿臣与崔姑娘相谈甚欢, 她不同于一般女子, 才识胸襟当属世间罕见, 儿臣觉得……” 顿了顿, 他往后退了几步, 硬着头皮, “她还不错。” 话音落, 一个茶杯摔在他面前。 萧恒继续火上浇油, 朗声道:“原先是儿臣浅薄了,不知这世间有如此才貌双全之人,清河崔氏女当真名不虚传。” 说这话时, 眼睛若有似无地往边上瞟着。 “滚出去。” 她没有如此薄情的儿子。 乐瑶也算她半个女儿,从小养在她的身边,这感情不比对萧恒的少。 况且乐瑶现在还怀着孕,听了这消息,不知要有多伤心。 她听说乐瑶现在都不愿意见萧恒了。 严皇后摇了摇头,长叹口气。 萧恒从正阳宫走出,嘴角挂着微笑,迎面遇上了崔楚云。 福了福身子,“殿下。” “嗯。” 萧恒的心情还不错,对着她淡淡地点了点头。越过她时好心提醒了一句,“皇后娘娘正在发火,你近几日还是别往她身边凑了。” 崔楚云了然,“谢殿下。” 转身回去。 萧恒朝着东宫的方向脚步匆匆,他心中挂念着乐瑶。 不知人醒了没有,昨夜她做了噩梦,一夜未曾睡好,哄了半天,直至天亮才得 { Queen&独&家&整&理}以入眠,他得赶快回去瞧瞧。 男人脸上的愉悦又消失不见,恢复了来时的颓废与失意。 …… 新婚过后没几天,陆修凉每日都日落时分才回来,现下并无战事,也不知他成日都在忙什么。 月苓一个人守着这偌大的将军府,实在无聊,这府上的一切越看越不顺眼。 她托着腮,坐在屋外的阶梯上,“实在是太单调冷清了,一点人气都没有。” 流月正给阿念上药,假装没听到姑娘的话。若是原来她肯定会自作主张将这府上装饰得热热闹闹的,可她现在不敢。 月苓看着被夕阳染红的云彩,喃喃道:“中秋快到了,得装扮装扮,还要种些花草,再养个宠物,和以前一样……” “什么和以前一样?和我们在府中时吗?”流月手指顿了顿,不小心按疼了阿念,听着她倒吸了口凉气,一脸抱歉,转过头对月苓道:“还是别了吧,姑爷会不会不高兴?” 月苓摇摇头,“无事,他不会的。” 只要她开心,就算把家拆了,也无事。他非但不会责怪她,甚至可能帮她动手。 “这事容我再想想吧。” 月苓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了阿念红肿的手腕上,“你这伤怎么弄的,看上去好严重。” 阿念面露羞愧,“和陆九比试输了。” 她是个不服输的,陆九武功高强,能感觉到他对她只用了五成功力,可是她太不争气,这样都过不了百招,心中气闷地很,缠着他打了一天。 流月好奇道:“陆九是天天来无影去无踪的那个黑衣服的侍卫吗?” 阿念点点头。 流月哦了声,奇怪道:“是他啊……我以为他喜欢你,会让着你呢。” 阿念愣了半晌,“啊?” 她下意识去寻屋顶上的那人,脸上难得露出了痴傻的神色。 悄无声息的,原先还守在屋顶上的男人瞬间消失不见。 阿念没看到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流月。 开玩笑呢吧,杀手怎么能有感情呢? 阿念陷入了沉思,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要跟公子说,陆九这样相当不专业。 月苓看着阿念的样子,默了默,这丫头怕是永远也开不了窍了。 昨晚睡前她问过陆修凉,为何是陆九在暗中保护她。 陆修凉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他主动要求的。” 她还想继续追问,他再没给她这个机会。 “本不想动你,看来你并不困倦。” 翻来覆去,又是一夜无眠。 后来她想明白了,她夫君不喜从她嘴里说出任何一个男人的名字,哪怕是他的下属。 “在想什么。” 一道低沉的男声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月苓呆呆地抬起头,男人隔着三步远的距离站定,静静地看着她。 月苓脸微红,怎好意思说她刚刚在想什么。 转头看了看周围,流月和阿念都已不知所踪。 咬着唇犹豫了半晌,起身迎了上去。 若是往常,他早就将她抱入怀中,总要痴缠些时辰才肯放她离开,可今日他非但没有上前抱她,见她走近还后退了两步,颇有转身就走的架势。 月苓冷了脸色,“站住。” 她想起曾经在破庙躲雨时,他也是避而不及。 “是否受伤了?” 男人将手臂背至身后,“并无。” “那你过来。” 陆修凉犹豫了片刻,走到她面前,顺从地将手臂张开,任由她仔细地检查。 “当真并未受伤,只是沾了血,不愿污了你的鼻子。” 他的袖子上沾了少许血迹,可浑身的血腥气却十分浓郁。 “你做什么去了?” 像是从尸身血海中走了一遭似的。 陆修凉见她并未流露出厌恶的神色,松了口气,“去审了一个人证。” 月苓哦了声,没再深究。 “我先去沐浴更衣,你去床上等我。” 陆修凉倾身向前,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很快抽身离开。 月苓叫住他,“你……还未用过饭?可要吃些什么?” 男人笑了,“不了,吃不下。” 月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鼻头酸涩。 她不管他做些什么,只要人平安无事便好。 陆修凉沐浴完,衣衫半敞,散着头发回到卧房,月苓正好端着吃食进门。 二人四目相对,她冲他莞尔一笑,将餐盘放在桌子上,走过去拉着他坐下,“还是吃一些吧。” 见他看着她发呆,她凑到他耳边,“不然怎么会有力气呢?” 话音落便闪身脱离了他的怀抱,如愿地看着男人眼神变得凶狠,自顾自坐回床边。 陆修凉眸色深沉盯着她,“夫人是在暗示我不够卖力吗,原来陆某让夫人失望了。” 月苓见他要起身,连忙瞪着他,“你若不吃完,休想过来睡!” 陆修凉紧抿着唇,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月苓红着脸,小声嘟囔,“你就算闻过了血腥味没胃口,也多少给点面子嘛……那都是我亲自做的啊……” 陆修凉愣在原地,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放轻了声音,“你做的?” “对呀。” 她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她第一次下厨,不知做的如何,只希望他多少能吃一些。 陆修凉心潮起伏,他朝着床上的娇妻走过去。 “你……” 男人单臂将她从床上拎了起来,抱着她走到桌前,将人放在腿上,啄了啄她的红唇,“一起。” 月苓圈着男人的脖子,晃着小脚,她看着他一口一口吃掉自己做的饭菜,忐忑道:“如何?” “甚好。” 月苓眼睛亮了亮,“我尝尝!” 她一口吞掉送到嘴边的菜,嚼了嚼,脸色垮了下去,“难吃。” 一脸沮丧,抢过他手中的筷子,“你别吃了,再吃坏了肚子。” 他大掌按住她,不让她乱动,“我喜欢,甚合我的口味。” 月苓小声嘟囔着:“怕是我如厕你都觉得是香的。” “正是。” “……” 月苓见他吃的开心,也不再说什么,把头埋在他脖颈处,深深地吸气。 深深地吸,缓缓地吐,循环往复。 陆修凉被她的小动作弄得心猿意马,他放下筷子,侧头看她,唇贴着她的脸颊,“有何异味吗?” 月苓眨了眨眼,无辜道:“并无。” 那为何像小动物一样,趴在他身上嗅呢。 “好闻。”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未撒谎,又埋首闻了闻。 陆修凉不急不徐抱着她站起身,“如此,便解了衣裳,闻起来也更为方便。” “……” 怎么说话间就又滚到一起去了呢…… 帷幔放下,女孩含糊道:“你吃饱了?” 男声沙哑低沉,带着浓浓的眷恋,“正要开始。” 红烛摇晃,气氛旖旎,一室缠绵。 骤雨初歇。 月苓懒洋洋靠在男人的怀里,任由他为自己清洗。 当真是一回生二回熟,现在她已经被他伺候习惯了,嫁给他之后,许多事都不用再自己做。 她习惯性地蹭了蹭他的胸膛,闭着眼睛睡得安稳。 陆修凉缓缓吐出一口气,面露一丝苦笑。 将人抱回到床上时,女孩悠悠转醒。 男人轻声哄着:“还早,继续睡。” 月苓闭着眼,紧紧搂着他,“夫君……” “嗯。” “你今日……见了何人啊?” 陆修凉轻拍着她,毫无保留,“碧海阁青龙堂堂主,袁立轩。”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与她听。 “所以便是他带人屠了陆府。” “是。” 月苓睁开眼,亲了亲他的眼睛,“你会杀了他吗?” “不会,他还有用。” 袁立轩是重要的人证,此人今日终于松了口,待时机成熟,他与二皇子都会是扳倒姚家最重要的一环。 月苓心下了然,她对陆府的人并无什么感情,但这三十三口人命皆因姚震的私仇被无辜残害,着实可怜。 她的夫君虽然并未打算报仇,但他现在所做的事,应是能让那些人在九泉之下瞑目了吧。 “你心中无恨吗?” 恨陆家的人,抑或是恨袁立轩。 他总该有些情绪在其中的,可为何这桩桩件件的事,他都如此云淡风轻。 “无恨亦无怨,这些感情早在幼年之时已消失殆尽。我已有你,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便别无所求。”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不起你们,男主的泰迪属性我洗不掉了,嘿嘿嘿。 来点碎碎念:这本大概可能写20到25万吧,目前的打算是这样的。第一次写文写太长也怕水,到后期可能会控制不好。你们如果想看日常的话,我可以等主线剧情走完以后,想一想怎么写,如果没有特殊的要求,解决完姚家、宁王,解决完太子的事,主线基本就结束了。当然不排除我突然加剧情的情况,哈哈哈哈哈(虽然可能性比较小)。番外会写一点世子和蔓蔓,可能让阿苓怀个孕,应该也没啥了吧?你们有想法可以跟我说说,只要我写得出来,我都尽量满足!!爱你们!!! 感谢在2019-12-03 16:39:43~2019-12-04 17:1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ph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懒鸟鸟糯米团 10瓶;伊梓 5瓶;sunshine creek、温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一声嘤咛, 悠悠转醒。 还未睁开眼, 腰间的手臂便紧了紧。 “夫君……” “嗯。” 月苓睁开眼, 睡眼朦胧。 陆修凉正支着头, 躺在她的身侧, 温柔地看着她。 小猫儿一样在他的胸膛蹭了蹭, 咕哝着:“不知节制……” 浑身酸软, 腰酸腿疼, 当真是不知疲倦,可她实在有些吃不消。 男人一旦开了荤, 简直是太可怕了。 “是你体力太差,不若从明日起,随我晨练。” 他每日天未亮时都会起来练会武,可那时太早,他舍不得她早起, 如此说只是为了逗她罢了。 月苓果然当真, 她倏得睁开眼, 哀怨地瞧着他, 轻哼了声, 扶着腰翻了个身。 此举正中男人下怀, 他低笑着贴了上去, 将人从背后搂着。 严丝合缝, 一切触感都清晰真切。 “……”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别乱动。” “哦。” 月苓摒着呼吸,浑身僵硬, 一动不动。 她没乱动,可有人不行。 事实再一次证明,男人的话不能轻信。 成婚以后,陆修凉不仅再不隐忍克制,反而变本加厉,一日胜过一日。 他的精力似乎永远都用不完,不知疲倦,奋力耕耘。 一个时辰之后,陆修凉神清气爽起身穿衣,月苓半靠在床头揉着手臂,等他将自己的衣物拿来替她换衣。 月苓全身无力,乖巧地任人摆弄,一会抬抬胳膊,一会转转身体。 “你今日要进宫吗?” “嗯。”陆修凉帮她穿好衣裙,替她将长发拨弄整齐,“今日要去见太子。” 月苓坐在妆奁前,任由陆修凉为她梳发。这是他特意学来的手艺,只是不想别人碰她。 “你去找他做什么?”月苓皱着眉,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男人。 太子委实太过分了些,提到他的名字月苓心中就不舒服。 “与他有事相商。” 至于是何事,他没说,她也没问,左不过就是朝堂的那些事。 “你不问?我可以说与你听。”他又开始为她画眉。 月苓看着他英俊的眉眼,嘟着嘴,“不问,他的事我不想问,别跟我提他。” 陆修凉嘴角微勾,既如此,那便罢了。 他离开后,月苓开始着手装饰陆府。 …… 东宫。 太监将人一路迎到门口,“陆将军,太子请您到书房中等他。” 陆修凉径自推门进去,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此刻的太子正在寝殿中陪虞乐瑶。 “你不是和陆将军有约?赶快去,别让人久等,我这没事。” 乐瑶半靠在床头,神色疲倦。 这几日就要临盆,夜间的睡眠一日不如一日。 萧恒皱着眉,“太医开的药为何不管用,你这样太辛苦了,我再陪会你,等你睡了我再走。” 乐瑶无奈地看着他,“你别这样任性,你别忘了,我们现在不合。” 当日崔楚云求见,是来和太子做一笔交易。 崔楚云心中早有心上人,无奈家中无父母为自己做主,她的前程掌握在族长手中,若是继续留在清河,她与心上人恐无日后,不得已她听从安排来到京城。 初来时她也担心太子是花心之人,于是她花了许久的时间,打探清楚太子的为人。严皇后数次旁敲侧击,劝她知难而退,崔楚云知道自己的希望来了。 她与太子交易,假意做太子侧妃。 于太子而言,一来崔楚云并无嫁与他的真心,不用担忧日后假戏成真,二来可以暂时堵住前朝那些老顽固的嘴,一举两得。 于崔楚云而言,她需要一个靠山,成全她脱离家族的心愿,届时制造一场假死,便可与爱人双宿双飞。 另外,她还有一个打算,这件事只有太子能帮她。 于是,一拍即合,交易达成,双赢。 “我不放心你。” 萧恒神色坚决,眼中含着浓浓的担忧。 乐瑶摸了摸他的头,安抚地笑了笑,“真无事,有事我让人把你叫回来,你快去吧。虽说那些消息都是你故意让人散出去的,但也要小心谨慎一点,白日里不要总待在我这,万一被人瞧见,便功亏一篑了。” 好不容易才布成的局,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萧恒冷着脸,“万事都不及你的十中之一重要。” 乐瑶苦口婆心,“我知晓你的真心,但我未曾骗你,也并未逞强,我这里当真并无大碍,你与陆将军谋划的事更为要紧些,及早将事情解决,日后便再也无人敢动摇你的地位了。” 见她坚持不退让,萧恒叹了口气,他总是拗不过她,“好吧,若是不舒服,一定派人过来告诉我。” 印下一吻,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萧恒推开书房门,看到陆修凉正襟危坐在案几前,面前翻看的是山林先生的话本子。 “没想到陆将军也爱看这些。” “这是你的书。” 萧恒轻咳声,“乐瑶爱看。” 原来女子皆偏爱这类。 陆修凉点点头,手下翻了一页,继续看。 他看了许久,此人文采不错,故事也引人入胜,只谈论情与爱,格局小了些,此人若是入仕,必会脱颖而出。 陆修凉合上话本,“你是否识得这位先生?” “你想结识?”萧恒见他默认,颇有些奇怪,“我不知晓这位先生的真名,但你不像是喜爱这类书籍的人,何故?” “阿苓喜欢。” 萧恒拉长了声音,哦了声,“所以你想讨她的欢心?” 他还以为陆修凉这种占有欲极强的人不会允许傅姑娘见别的男子,看来是他浅薄了。 “我不会让他们见面。” 若是不知是何人,万一到时碰上,他无法掌控突如其来的变故。 “……” 萧恒默默地坐在他对面,饮了口茶。 “说正事,姚家的罪证已然掌握得差不多了,最多半月,一切便可尘埃落定。虽说是通敌叛国之罪,但以父皇的脾性,还有姚太后的缘故,姚家人很有可能只会一辈子关在天牢中,不会赐死。若想斩草除根,还需得将当年那件事闹大,只要激起民怨,此事便不会善了,姚震才能难逃一死。” 陆修凉垂着眼睛,并未言语。 “我倒是不知,你竟有这段过往,霍老将军与傅大人将你保护得很好。只不过你不愿出面,故而还要等崔楚云这边的事尘埃落定,待我把纳她为侧妃的消息昭告天下,当年那场旧案便可借机重新翻出。” 谁能料到,崔楚云来京也是为了当年的案子,当真是极巧。 萧恒看不透陆修凉,当他得知陆修凉一家被姚震灭门后,十分震惊。 陆修凉现在炙手可热,手握重权,若想翻案易如反掌,可他却步步小心谨慎,就连最后的□□都不愿做,或许这些算计都只是为了傅月苓。 现在姚家盯着傅月苓,陆修凉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将此事交由他来做。 以他对陆修凉的了解,这么多年忍而未发,约莫是真的不在乎吧,要不是他们查到姚家已经把目光转向了傅月苓,陆修凉也不会对姚家赶尽杀绝。 …… 这一天忙忙碌碌,时间过得很快。 陆修凉回府时,楞在门口,站了许久。 他眯了眯眼睛,眉头微蹙。 早起离开时还不是这个样子,怎得一日的功夫,陆府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公子,您回来啦。” 陆七灰头土脸,手中正拿着大红灯笼。 陆修凉扬了扬眉,他迈步进了府门,院中热闹非凡。 “往左边一点!对对对,这样就对称了。” 阿念站在下面,看着陆九飞来飞去。 轻功厉害就是方便啊,阿念羡慕地看着他。 她真弱啊…… 不如拜了陆九为师,让他教自己轻功,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修凉面无表情从她身旁掠过。 “哎,公子!请等一……”等。 话未说完,已经来不及了。 内院一只雪白的小猫慢悠悠地爬了出来,它蹭到陆修凉的靴边,直接趴在了地上,拦在了他的面前。 男人抿着唇,抬头看向前方,他的夫人正慌慌张张往这边跑。 “雪儿!雪儿……咦?夫君你回来啦!” 一阵清香拂过,月苓蹲在他面前,轻柔地抱起了小猫。 她抱着猫,转身便往回走,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 “你又乱跑,跑出去被人抓走了怎么办?” 月苓把猫放回到地上,蹲了下去,凶巴巴地警告小白猫。 她今日出门,在街上看到了这只可怜的小白猫,一时不忍便带了回来。 陆修凉脸色阴沉,眼锋一扫,周围的家奴院工缩着脖子退了出去,陆九挂完最后一个红灯笼,跳下来,一把抓住企图上去说话的阿念,带着她飞离了内院。 刚刚还吵吵闹闹的院子,一瞬间又变得寂静无声。 “夫君?” 她终于正眼看他了。 月苓眨了眨眼,有些迷茫,他好像……生气了?可是为何啊? “夫君……你不开心吗?” 陆修凉冷着脸,大步走向她。 “夫唔……” 砰的一声,房门关闭。 陆修凉一步步逼近。 “夫君,有话好好说嘛,你这是又要做什么?” 月苓咽了咽口水,步步后退,撞到了桌子。 男人俯低身体,双臂撑在她两侧的桌子上,似笑非笑看着她。 声音低沉,有些吓人,“呵,夫人喜欢猫?” 月苓头摇的飞快,“喜欢你。” 她见男人脸色缓了缓,知道了问题出在何处。 大着胆子圈住他的脖子,红唇主动凑了上去,“只喜欢你。” 院中,小白猫慢悠悠地爬着,流月在院外探头探脑,察觉院中空无一人,松了口气,顺着墙边鬼鬼祟祟溜了进来,抱起猫,飞一般地又逃离了这里。 流月边跑边嘀咕:“小东西,你就感谢我吧,再多呆一会你怕是就要变成吃食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将军磨着刀,冷笑一声,近日天冷,吃个猫肉火锅吧。 小肚鸡肠的男人吃起醋来太可怕惹,啧啧啧。 第55章 中秋之前, 陆修凉去了趟傅家, 他没告诉月苓, 是自己一个人来找的傅崇。 “苓儿为何没同你一起来?” 家仆给二人倒满茶, 傅崇一挥手将人遣了出去。 陆修凉端起茶杯, 淡淡道:“她还未起。” “……” 傅崇险些没绷住神色,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天色, 这也不早了啊。 尴尬的沉寂。 慢悠悠捋了捋胡子, 轻咳一声,“你当真是宠她。” 都是男人, 稍微想一想便知为何这个时辰都还未起床。 陆修凉神色如常,“应当的。” 傅崇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今日来找我是何事?” 陆修凉没说话,只将手中两份口供推到了他的面前。一份是大顺二皇子所言,一份则出自袁立轩之口。 傅崇来到脸色越来越难看, 拍案而起, “姚震这个老东西, 简直是胆大包天!” 他缓了口气, “你有何打算?” 陆修凉垂着眸子, 赵鸿将宁王引出京城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他很快便会发现, 赵鸿根本就是个幌子。 必须在宁王回京前解决掉姚家。 他抬起头, 平静地看着傅崇,“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可以向陛下告发。” “你有人证?” “有。” 傅崇沉吟片刻, “好,就依你而言,那此事便由我来禀明陛下。” 陆修凉站起身,拱手行礼,“多谢岳父。” 傅崇犹豫了片刻,“当年陆家的那笔帐,你不预备一并算吗?” “此事不急。” 傅崇见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多问。 担忧道:“苓儿……就交给你了,护好她。” “您放心。” …… 崔楚云站在医馆前,久久地伫立着。 药童见她一直不进门,挠了挠头,起身迎了出去。 此女子衣着不算华丽,但气质脱俗,远非常人能及,想必是某家低调的贵人,药童不敢怠慢。 “您有事吗?” 崔楚云视线从那牌匾上移开,看向药童,红唇轻启,嗓音清冷,“苏大夫在吗?” 药童点点头,“师傅在屋中配药,您找她吗?我去叫,您先进来等吧。” 崔楚云进了医馆,随意打量着。 没过多久,苏大夫从里间走出,“这位姑娘,可是家中有何人患病?” 崔楚云循声望去。 “苏大夫,冒昧前来有些唐突,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大夫凝了神色,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好,姑娘随我来。” 二人进了里间,药童把门关闭。 “姑娘有何事,但说无妨。” 崔楚云只道了一句:“家母姓陆。” 苏大夫愣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喃喃道:“我知道了。” 看来那位陆将军,将一切都谋划好了,那日对她的警告也不单单只是个警告,他是来通知她,一切将要重见天日。 如此也好,她畏畏缩缩过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有人能为故人发声了。 “苏大夫,您手中是否还存有当年陆家主母姚静姝的诊籍?” 苏大夫叹了口气,“她的所有记录,我全都好好留存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如数告知。” 崔楚云笑了笑,“如此,多谢苏大夫。此案过不多久便会重审,届时还望苏大夫能鼎力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她起身,向苏大夫施以一礼。 苏大夫连忙起身扶起她,摇着头,“这是我该做的,十多年前我选择了沉默,明哲保身,如今不能再躲了。” …… 很快到了八月十五,中秋。 经过了几日的整饬,陆府的面貌已焕然一新 今日陆修凉休沐,早上与月苓胡闹了会,一起用了午膳后,他便回了书房。 月苓在膳房准备今日的晚膳,今日是中秋,她非要亲自动手。 陆九足尖轻点,落在阿念的面前,“你为何不去膳房?” 从前在傅家时,他就未曾见过她进膳房。 阿念蹲在前院,手下挠着小白猫,闻言讪笑着:“我从前把膳房给点着了,之后大家都不让我进去,我打打架还行,这些事实在是做不来,笨手笨脚的。” 阿念的笑淡了下去,她从来都不是优秀的那个,女子擅长的那些事她也统统做不好。 陆九垂眸看着她的发顶,沉声道:“我教你轻功。” 阿念惊喜道:“真的?走走走!” 她兴奋地拉起陆九就走,生怕他下一刻便反悔。 陆九站定,反拽住她的手腕,“猫。” “哦,没关系,这猫懒得很,你看这太阳这么大,它还得在这晒会呢,不会跑远的!” 她拉着陆九快步往练武场走着,“陆九,你怎么这么厉害啊,照理说你也不比我大几岁,我们还都是公子从碧海阁中带出来的,我怎么就这么弱呢。” 阿念只有遇到武功厉害的人,话才这么多,此刻的她完全不像平日那般沉着稳重。 陆九一言不发,任由她拽着。 “从前我怎么没见过你呢,你这么厉害。” “我见过你。” “嗯?是吗?我不认识你啊……不重要了,反正现在你是我师傅,你不能嫌我笨。” 陆九如实道:“你也很厉害。” 只不过不如他,但他已是杀手中的佼佼者,不如他是很正常的,可她却总因此而自卑,他不喜欢她露出那种沮丧的表情,刺眼。 两人一前一后走远,小白猫慢慢睁开眼睛,向前伸直前腿,压低身体,伸了个懒腰,随后慢悠悠地往书房的方向挪着。 膳房内,崔妈妈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 若说姑娘不擅长厨艺倒也不是,她只擅长研制食谱,但真正动起手来,也不比阿念强上多少。 流月顶着一个盆,战战兢兢,“姑娘,我来吧,你指挥我就行了……” 陆府的厨娘也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月苓满脸面粉,看上去颇为滑稽,坚决反驳了流月的建议。 “今日是我与他过的第一个中秋,日子特殊,我必要亲自动手才行。”手起刀落,咚的一声,食材被切成两段。 流月浑身抖了抖,生怕她切到手。 姑娘上次只是简单做了几个小菜给姑爷当夜宵,洗菜切菜还是她来帮忙的,今日却要做个全套,谁也不许插手。 月苓在众人担忧的眼神下有惊无险地做完了菜,流月终于松了口气,拍了拍心口,庆幸道,“还好还好,膳房还在,就是乱了点。” 可不止是乱了一点点啊……崔妈妈叹了口气,走过去小声对着几个厨娘道:“辛苦你们了。” “不不不,应该的。”厨娘擦了擦额头的汗,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若是夫人受了伤流了血,她们几人的小命怕是不保,现下只是收拾一下膳房,当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先尝尝,味道如何?”月苓指着刚出锅的那几道菜,让流月试吃。 流月尝完后,点点头,“虽然卖相一般,但味道确实不差,姑爷一定开心坏了。” 月苓脸微红,勾了嘴角。 她早就想亲手为他做一餐饭食,像寻常人家的妻子那般,如今终于有了机会。 小白猫慢悠悠地爬到了书房门口,身子一倒,瘫在了门口。 “喵……” 细细的奶猫的叫声,飘飘忽忽传进了屋中。 陆七正在汇报情况,听到叫声,声音一顿。 陆修凉看了他一眼。 陆七转身开门出去,打算将猫抱离。 他单手将猫抱到怀里,手不自觉地顺了顺它的毛,小猫舒服地喵了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陆七心颤了颤,暗自感叹,这猫真是胆大,竟是一个人,不,一只猫跑到了这里来。 这里是它能来的地方吗? 陆七刚要离开,身后的男人叫住了他。 “拿进来。” “嗯?公子?”陆七诧异地看过去,主子神情淡淡的看着他手中的猫。 “公子,饶了它吧……” 这么可爱,夫人那么喜欢,不合适…… “拿来。” 陆七叹了口气,将猫放进了屋内,深深看了它一眼,痛心疾首地关上了门离开。 屋内,一人一猫,安静地对峙着。 小白猫的眼睛半眯着,看上去还未睡醒,它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朝男人走去。 陆修凉坐在案几后,冷漠地看着它靠近。 小猫轻身一跃,跳到了桌子上,它踩着桌上的纸张,来到了陆修凉的面前。 男人终于有了动作,大手揪住猫的后颈,向外轻轻一扬,小猫被扔到了地上。 落地的小猫歪着头,似是有些疑惑为何突然换了地方,只呆了一瞬,又慢悠悠朝男人走去。 再扔。 再爬。 再扔。 “喵……” 它锲而不舍地又爬了回去,再一次坐在了那沓纸上,身体一伏,闭上了眼睛。 陆修凉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猫的头,它毫无反应。 “……” 罢了,随它吧。 一人一猫,和谐相处了大约一个时辰,房门被敲响。 屋内人还未答话,门被推开一个缝隙,月苓的脑袋探了进来,“夫君?” 陆修凉柔了眼神,冲她招招手。 “呀,雪儿在你这啊!” 月苓刚一进门,小猫的眸子便睁开,刚刚睡醒,身体摇晃着也要往月苓的怀里扑。 男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眸色深得吓人。 声音冷得掉冰渣,“公猫?” 月苓手指挠着猫的下巴,“对呀。” 他刚刚就应该把这猫扔出去。 月苓把猫抱在胸前,“夫君,可以用晚膳了。” “好。” 两人并肩走着,府内被月苓装饰得喜气洋洋,但陆修凉此刻的心情十分不好。 当小猫依赖地蹭着月苓的柔软之处时,男人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过小猫,飞身一跃,将猫放到了房顶上。 月苓瞪大了眼睛,“夫君??” 陆修凉沉着脸色逼近她,按着她的后脑吻了下去。 唇齿交缠,月苓险些断了气。 他的手在猫刚刚待过的地方逡巡着,让她的每一处都再次沾染上他的气息,只有他的气息。 末了轻轻地在她下唇咬了一口,覆在她耳边恶狠狠道:“不准抱它。” 月苓瘫软在他怀里,红着脸点头,娇声求:“那你把它弄下来啊……” 陆修凉冷笑一声,牵着人往饭堂走。 房顶黑影一闪,猫不见了踪影。 还是回去交给阿念吧。 第56章 明月皎皎, 皓月当空, 月光温柔地洒满大地, 晚风无声地掠过, 一切都那么平和。 陆修凉看着面前满满一桌的菜肴, 竟一时语塞。 他从未被人这样放在心上。 心被填得满满当当, 那一瞬间他觉得, 爱她不够, 远远不够,自己做的太少了。 月苓见他呆楞着站着, 牵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夫君,快坐呀。” “都是你做的?” “大部分吧,大家帮了我许多的。” 陆修凉缓缓舒了口气, 坐下。 他未动筷, 拉起月苓的双手, 仔仔细细地检查。 月苓瞧他紧张的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 “我并未受伤啦。” “嗯。” “你快些尝尝, 比上次是不是有些进步?” 月苓忐忑地看着他, 看他夹起菜放到嘴里, 看他咀嚼, “如何?” 陆修凉点点头,“好吃。” 从未有人为他亲手做一桌餐食,他的妻果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 他要如何做才能回应这份爱意呢。 月苓放了心, 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阿苓。” 月苓刚咽下一口肉,侧头看过去。 男人的脸慢慢凑近,猝不及防地吻住了她。 鸡腿儿味的…… 吻。 她的嘴还油乎乎的。 “娶到你,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陆修凉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手指还替她抹掉了嘴边的鸡肉屑。 月苓哭笑不得,她晃了晃手中的鸡腿,“夫君,你不觉得,此时说情话有些不合时宜?” “不觉得。” 月苓举着鸡腿,歪着头与他对视,他是认真的。 罢啦。 油乎乎的唇凑了上去,在他的嘴角回了一吻,“那你要好好珍惜我呀。” “嗯。” 月苓摇摇头,闷头吃饭。 她夫君什么都好,就是有时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陆修凉边吃边看她,眼神直白火热,让人无法忽视。 月苓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夫君,明日我想进宫看看乐瑶,她就要临盆了,太子又对她不好,她肯定很伤心。” 陆修凉沉吟片刻,“其实太子他也不是……” 她打断他,“你别跟我提他!” “好,不提。” 男人无奈地笑了笑,总是不让他把话说完,明日去宫中,太子和太子妃必定不会露出破绽,到时候她还要生气。 罢了,到时候再哄吧。 月苓想了又想,放下了筷子,手托着腮看他,“你莫不是……要为那个负心汉开脱?” “不是。” 月苓点点头,神情严肃,凑得更紧了些,“那你如何评价太子这种行为?” 陆修凉张了张嘴,他的夫人眼神凌厉地瞪着他。 “卑鄙,无耻,是个小人。” “嗯,不错。” 男人手抚着额头,低低地笑了出来。 他的阿苓总是这么可爱。 “骂他你很开心?”月苓狐疑地看着他。 陆修凉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是,他既做了承诺又不遵守,实在令人不齿。” 月苓终于满意地笑了。 ……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萧恒正陪乐瑶吃着饭,她手中的筷子突然掉落在地上。 “阿恒,痛……” 萧恒脸唰地白了,连忙过去将人搂住,大喝道:“传太医!!” 东宫上下忙成一团,乐瑶死死抓着萧恒的胳膊,有气无力道:“快出去,一会人多眼杂,你不能待在我这里。” 萧恒眼睛通红,“不行,我要陪着你,我不走。” 此时他若离开,枉为人夫。 乐瑶不依,“你听话,一会我生产你也不能陪在这里啊,你现在快出去,一会太医该来了。” 萧恒看她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心痛如刀绞,哽咽着,“你不能赶我走,我害怕,我陪着你不好吗?” 他将她抱到床上,单膝跪地伏在床边,抓着她的手一下一下亲着,哑声道:“你可怜可怜我,让我陪着你,消息我会瞒得好好的,不会有风声传出去,你信我,不会出岔子的。” 虞乐瑶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跪在自己面前,终是不忍,松了口。 接生嬷嬷与太医急匆匆赶来时,看着太子殿下跪在床边,震惊地愣在原地。 萧恒冷着脸转头看过去,他的视线扫过屋中的每一个人,眼中带着警告,一字一顿,“孤就在这里,谁也不许说出去。” 一屋子的人战战兢兢跪倒在地。 “你还是出去吧,哪有女子生产男子旁观的道理。” 乐瑶疼得险些昏了过去。 萧恒咬着牙,“我不走。你们还跪着做什么!” 接生嬷嬷连忙起身,有条不紊地开始,太医候在一旁。 帷幔放下,萧恒被隔绝在了外面。 男人赤红着眼睛,双拳紧握,气场压得极低。 他听着乐瑶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心狠狠抽痛着。 不生了,就生这一个。 乐瑶的哭喊声砸在他的心头,心钝痛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接生嬷嬷慌张地跑了出来,“殿下,太子妃她难产了……” 萧恒睚眦欲裂,“你说什么?!” 心彷佛被捅了个巨大的窟窿,冷风呼呼往里灌着,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 他早听说女子生产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却从未想过此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直到这一刻,萧恒才意识到,自己也是有害怕的事情的。 他从小便自负,从不认为有什么事会是他控制不了的,但今日他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恐慌与绝望深深缠绕着他,摆脱不掉。 太医战战兢兢道:“太子殿下,您看这是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萧恒毫不犹豫,“孤的太子妃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全给我陪葬!” 乐瑶刚昏了过去,醒来时便听到了这句,她气若游丝,“阿恒……我们的孩子得活下去……” “你说了不算!这事听我的!阿瑶,你若撑不住,这东宫的人便都不用活了。” 所以你定要活下去,你这么善良,怎能容忍旁人受你所累而丧命呢? 萧恒哭了。 乐瑶没有再说话,她心意已决,这孩子,她必须生下来。 她轻声对接生嬷嬷道:“嬷嬷,我要活,孩子也要活,拜托您了。” “娘娘放心,老身必定尽心尽力。” 后来乐瑶又昏了两次,不知是不是上天怜惜,折腾了一夜,孩子平安落地。 萧恒听到孩子的哭声,整个人都傻了,疯了一样要冲进去。 嬷嬷喜笑颜开抱着孩子出来,“恭喜太子殿下,是男孩啊。” 男人的声音颤抖着,“太子妃呢?” 嬷嬷笑道:“太子妃福泽深厚,上天眷顾,母子平安!” 萧恒哽咽着,踉踉跄跄走到床前,乐瑶脸白如纸,闭着眼睛睡着了。 太医小声道:“太子妃这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殿下请放心。” 男人扶着床沿,慢慢跪了下去,唇颤抖着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女子的脸上。 许久才平复了情绪,他起身走到外间。 萧恒眼眶还红着,他淡漠地看着众人,语气冰冷:“今日太子妃难产,孤被拦在门外不许靠近,孩子生下后,孤硬闯进来,却又被太子妃赶了出去,这些都是你们今日所见,可记住了?” 众人纷纷垂首答是。 “太医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 饭后,陆修凉又带着月苓飞到了房顶上赏月。 “你第一次带我上屋顶赏月还是在你初回京时,那日你饮了酒,还记得吗?” 高处风大,陆修凉替她将披风穿好,“嗯。” “当时我实在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不曾想发现了你。”月苓从他怀中抬起头,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柔声道:“白日里虽刚见过面,但我们都没有机会说话,你走了以后我很后悔,我应当主动过去与你讲话的。入夜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是因为我那时在想你。” 顿了顿,重复道:“想你想的睡不着。” 男人一言不发,手臂越收越紧。 吻细细密密落了下来,明月之下,一对有情人心心相印,暧昧痴缠着。 “夫君……” 月苓昏昏沉沉间,察觉男人要抱她回屋。 男人埋在她的脖颈间,轻轻亲吻着,闷声道:“我在。” 脖子痒痒的,心也痒痒的,但她还是坚持道:“不回去,再待一会。” 月色如此美好,怎能浪费呢。 “想在这?” “……” 低笑一声,“恐怕不行,你会害羞。” “我没想!” 天地良心,她只想单纯地赏月而已。 男人四下看了看,“况且这里也不太方便,你喜欢乱动,在这里容易掉下去。” 他凑近,轻声呢喃:“而且你的声音,只能我一人听。” 月苓的脸红了个彻底,几乎要冒了热气,她咬着唇,额头抵住他的胸膛,不再开口。 若要和他比脸皮,她当真不是对手,且对方的段位一日比一日高,进步的速度让人咋舌。 “夫君,你日后会不会也喜欢上别人。” 她曾经以为太子是从一而终的人,但事与愿违,纳妃的消息传出来,当真叫人唏嘘不已。 陆修凉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脸颊,“若有一日我负了你,你便杀了我。” 月苓呆呆看着他。 “杀了我。”男人笑地温柔,缓缓道:“我说过,这条命是你的,若我不再爱你,那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不是吗?” 他的嘴角勾着,深邃幽深的眼中含着笑意,彷佛生死对于他来说皆是无关紧要的。 “但只要我爱你一天,便不会先你一步离开,我怎舍得让你独自受苦。” 月苓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执着,那情愫剧烈地翻滚着,几乎要淹没了她。 其实她是信的,他的话她都信,毕竟上一世早已见识过他的疯狂。 “但是,阿苓,若有朝一日,你不要我了,那我寻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绑回我的身边。” 他曾给过她机会,是她一再靠近,一再撩拨。 月苓笑了,“那你要把我绑得牢牢的,不许放开。” 她也愿与他骨血相融,至死纠缠,最好纠缠个生生世世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突如其来的更新,嘿嘿。晚上可能还有一更,9点要是还没有就别等了,爱你们! 第57章 隔日一早, 太子妃诞下皇长孙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天刚蒙蒙亮, 萧恒理了理衣裳, 从寝殿中走出。 大宫女候在一旁多时, 见人出来低着头迎了上去。 “照顾好她。” “是。” 大宫女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将门窗关严。 “太子走了?” 乐瑶脸色比昨夜红润了许多, 红唇更是肿着。 大宫女隔着帷幔低声回禀:“回娘娘, 殿下刚刚离开, 他吩咐说让您再睡一会,等您醒了他便回来了。” 乐瑶轻声应下, 勾着嘴角。 如今皇长孙出生,他怕是要忙上些时日了。 “孩子呢?” “小殿下被乳母抱走了,您若是想看,等会我叫她把小殿下抱来,娘娘您劳累了一夜, 还是再睡会吧。” 清晨陆修凉练武回房时, 陆七等在内院门口。 “公子。” 陆七将昨夜宫中发生的事禀告于他, 陆修凉神色未变, 回了房间。 月苓醒的时候, 男人正躺在她的身侧, 支着头看着她若有所思。 她蹭进了男人的怀里, 咕哝着:“夫君……” 男人手指正缠绕着她的发丝, 低低地嗯了声。 她睡眼惺忪,自然而然地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微一抬头吻了吻他的喉结。 身体瞬间紧绷, 压低了声音威胁道:“老实点。” 她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果然老实了许多。 心底暗叹,年轻的男子,血气方刚,当真是不能随意招惹的,尤其是像她夫君这种憋了数年,身体素质又十分优秀的男子。 陆修凉神色淡淡地把玩着她的头发,突然开口道:“昨夜太子妃诞下一子。” 月苓大惊:“嗯?生了?” 这么快。 昨晚她才提起要去看望乐瑶,竟没想到夜间便生产了。 “是。” 他大手顺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捋着。 “她如何了?” “听说难产,但幸好母子平安,当是无事。” 月苓松了口气,无事便好。 “听人说,太子依旧被拒之门外。” 他没说谎,传言的确如此。 月苓叹了口气,虽然她气恼太子的所作所为,但此刻也有些可怜他,连生产之时乐瑶都不愿见他,往后怕是再无转圜之日了。 “所以你今日就不用进宫了。” 陆修凉嘴角勾着,神情愉悦。 月苓埋在男人的怀里,看不见他的表情,闻言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去了想必也见不到乐瑶,还是让她好好歇息吧。” 生产过后要坐月子,乐瑶又是难产,身子必定很虚弱,她就不去打扰她修养了。 “今日还有别的事吗?” 倒是没有别的事了……不过…… 她抬起头,“夫君你今日无事吗?” 他被她雾蒙蒙的眸子看得心头发痒,喉结滚了滚,“是,今日在家中陪你。” 月苓眉眼弯弯,“那今日,你是我的了。” 用完早膳,月苓便拉着他去了书房。 陆修凉站在一旁,抱着肩看她忙来忙去。 月苓拿了一些宣纸铺平,研磨,将沾了墨汁的毛笔递给他,眼中满是期待,“夫君,教我写字!” “嗯?” 男人难得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她。 “写字呀!我想学你的字。” “为何要学我的字?” 陆修凉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笔,在纸上随手写写点点,是她的名字。 月苓顺着他的手臂,看向他的脸,不自觉便失了神。 男人写完,转回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那里面含着她自然流露出来的爱恋与崇拜。 陆修凉的心尖颤了颤,竟有些赧然,轻咳一声。 月苓回过神,低头看向那字,眼睛亮了亮,“好字!” 她拿起纸,目光流连在上面,连连感慨,她一直很喜欢他的字,今日终于再次见到他写字的样子了。 月苓眨了眨眼,“夫君,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如此厉害?从前在陆府,那些人对你不好,你应是不能读书的,可是你的才华连明珠都嫉妒,你的字又写得这样好,比京中各世家大族的公子都要优秀。” 陆修凉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如实回了她。 从前在家中,他会偷拿府中公子们的书,他过目不忘,偷走之后就躲在墙脚下借着月光看,看完了再原处放回,这样过了许多年,也无人发现。 至于字,则是远在西南的近十年,每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他会起来练字静心。 “夫君,你真的好厉害。” 他是她见过的最聪慧睿智的男子,只要他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只可惜他这辈子所求之事当真很少。 月苓迫不及待道:“教我!我喜欢你的字,我想学!” 陆修凉慢慢笑了,拿着笔从身后拥住她,将笔塞到她的手里,大手包裹着小手。 “好。” 姿势亲密无间,气氛暧昧缠绵。 他握着她的手,从名字开始写起,月苓全神贯注,但身后的男人却度秒如年,万分煎熬。 美人在怀,若是不做些什么,怎还算是男人,更何况怀中之人是他名正言顺娶进门的妻子。 “夫君?你看我是不是写得更好了些?你的力道可以松一松了,我想自己试试看!” 他的字笔势锋利,气势磅礴,让人心生敬畏。 一般女子都喜欢秀雅的字,可她却偏喜欢这种霸道凌厉的字。 他们果然是天作之合,他的一切,她都喜欢的不得了,甚至为之着迷。 爱妻在他的怀里乱动,熟悉的香气源源不断顺着鼻腔滑入体内,一不小心便要擦枪走火。 月苓察觉到背后被一处炙热抵住,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他,“夫君?” 他怎得随时随地都可以这样……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 陆修凉的眼睛漆黑幽深,像黑夜一般,直勾勾看着她,看进了她的心里,看得她浑身燥热难耐。 像是在暗示,又像是在请求。 月苓受不住他的蛊祸,竟是主动圈住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陆修凉垂着眸子,掩住眸中的得逞之色,顺从地揽住投怀送抱的佳人。 唇齿交缠,吻得热烈。 没一会工夫,月苓便受不住了。 她趴在桌子上,像小猫一样轻声地哼着。 笔被人随意地扔在一边,墨迹染脏了洁白的宣纸,很快这纸被人攥在了手里,皱得不成样子。 手指随着节奏有规律地收紧,而这手的主人此刻正带着哽咽的哭腔,泪眼婆娑,眼中漾着雾蒙蒙的一片水光。 站着的男人像饿狼一般,眼中的迷、乱显得他更加性感。 “哭出来,别忍着。” 男人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此刻的语气十分强硬,不容置疑。 “呜……夫君……你慢些。” 她真听话,让她哭便哭。 怎会如此惹人怜爱,让他狠不得死在这里。 蚀骨销魂的感觉让人愈发兴奋,想停都停不下来。 他低声道:“叫我。” “夫君……” 衣裙被随意扔在地上,皮肤贴着案几,有些微凉,但身后却是一片火热。 她被困在一寸方地之间,背上是他滚落的汗珠。 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后,退潮了。 月苓低声抽泣,瘫软在案几上颤抖着。 屋中暧昧的味道十分浓郁,久久不散。 陆修凉长臂一伸将人捞至怀里,他的衣衫半敞,将人紧贴在自己身上,替她暖着有些凉的身体。 月苓手掌触着男人温热的宽劲胸膛,略微抬眸,那人正眼神缱绻地看着她。 她羞窘道:“那东西还在里面,怎么办,要弄脏你的书房了……” 怎么在这里就把持不住了呢。 她与他从未在卧房与净室之外的地方胡闹过。 从来不知,这种事居然还可以这样。 这姿势他们从未尝试过,一切都让她觉得很新奇,且她还可耻地享受着。 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美妙之事。 她想继续探索,由他引导,随着他沉浮。 外面阳光明媚,屋内一室旖旎。 她当真爱死了他的温柔,也爱死了他的霸道。 陆修凉抚着她的脸,“阿苓,放松些。” 每次亲热后他都会为她清理干净,他不想让她怀孕。 他原本就不喜欢孩子,不喜欢旁人与他分享他的珍宝,更何况听闻了太子妃为了生下那孩子险些丧命。 当真是怕极了她出事,不能让他的阿苓也受那般苦楚。 陆修凉更无法忍受那种担惊受怕的感觉,拥有过她,怎能接受她离自己而去。 月苓扭了扭,一股热流涌出。 男人用丢在一边的外袍接住,又用寝衣轻轻擦拭干净。 月苓喃喃道:“夫君,可我想要给你生孩子。” 怀一个他的骨血,多一个人爱他。 男人轻声安抚:“那就再晚些时候,你才十五,本就还是个孩子,等你长大一些再怀,好不好?” “好吧。” 两人沉默相拥了许久,男人神情满足,似是还在回味,“阿苓,往后我在这屋里,定会时常想起今日。” 他的笑声让人耳热,月苓恼羞成怒,小手使劲捶着他坚硬的胸膛。 不满地嘟囔着:“你好不要脸。” “我与我的妻子做这种事是理所应当,为何要不好意思,况且我们在房中,并未影响到旁人。” “……” 男人不理会她无言的幽怨,低声哄她:“喉咙是不是很痛,乖点,别说话了。”说罢轻轻拍着她。 月苓确实是十分疲倦了,乖乖窝在他的怀里。 迷迷糊糊之间,她总爱不由自主地说一些平日羞于开口的真心话。 “夫君,你不知你说话时有多迷人……我好喜欢……” “我知道。” 他能看出她的爱恋,那种眼神让人心动不已,让人陷入疯狂。 很快,月苓累的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 轻轻的吻印在额头,“辛苦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将军居然也会算计着引诱人了,知道用美色为自己谋福利了,我的天啊,我儿长大了。 早点发,以防万一~ 二更在此,今天没了,周末快乐!!爱你们!! 感谢在2019-12-07 14:20:35~2019-12-07 17:1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浅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没过几日月苓来了月事, 整日都恹恹的, 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阿念把雪儿抱在怀里, 轻轻挠着它的下巴, “姑娘, 不如把雪儿送给我吧, 反正公子也不许你碰它。” 她实在是喜欢得紧, 这小猫才两个月大, 小小的一只,十分乖巧。 月苓靠在榻上, 眼睛半阖着,有气无力道:“送你了。” 反正她多摸几下又会被她夫君丢到房顶上。 “姑娘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 月苓自从上次落水之后,每次来月事都会很难受,在傅家时每个月这个时候都是汤药不离手,嫁过来之后这是第一次来, 倒是没有很疼, 却也实在提不起精神。 “不必了, 不想喝药。” 流月抱了个汤婆子过来, “姑娘把这个放在肚子上暖着, 应该会好受一些。” 这倒是确实, 除却浑身无力之外, 她还会手脚冰凉。 酉时刚过, 陆修凉从外面回来。 阿念守在门口,见到男人走近,立刻站了起来, “公子,姑娘睡了。” 陆修凉皱着眉,“你下去吧。” 他往她怀中一瞥,与那只小白猫对上了视线。 雪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悠然自得地又闭上了眼睛。 男人进了屋,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月苓正熟睡着。 她似乎睡地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好似很难受的样子。 陆修凉脱掉外衣,轻手轻脚躺到了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检查了下,果不其然,小手冰凉。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给她暖着手,思绪却飘了很远。 天色渐晚,床上人悠悠转醒。 “夫君?你回来啦。” “嗯。” 月苓被他扶着坐起身,身上的倦怠感让她又变得娇气起来,身子一软靠在他的怀里。 陆修凉低低笑出声,他喜欢她全身心依赖自己的样子。 此刻的阿苓黏人得像软糯的糯米团子一般,让他爱的不行。 他覆在她耳边,低声地哄着:“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 女孩哼哼唧唧,“不要……不舒服,不想起来。” 男人皱着眉,他不知女子每个月都要受一遍这样的苦,十分心疼地吻了吻她的红唇。 “那怎么办,会饿,我喂你好不好,嗯?” 尾音低沉,勾得她心颤了颤,蹭了蹭他的胸膛撒着娇:“不,不吃。” “那再睡会吗?” “不要啦,不过……几时了?” 她这一睡就是忘了时辰,外面天都黑了。 “戌时了。” 月苓的眼睛渐渐睁大了,“都这么晚了!夫君你用膳了吗?” “还未。” “哎呀,那不行!”月苓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把男人往外推了推,“我饿了,你快点弄些饭菜来。” 陆修凉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知晓她是想让他吃饭,也不戳穿,顺着她的意思叫了些吃的。 月苓坐在饭桌前,对着面前的粥发呆,看了许久,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陆修凉看她晃晃悠悠的身子,马上就要栽倒了,长臂一挥将人扣在怀里,哭笑不得:“怎么困成这样。” 月苓揉了揉眼睛,眼里含着点泪,没好气道:“就是累……谁叫你昨夜不让我睡觉,我没睡好。” 男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的确是过分了些。 可这不怨他,实在是她的滋味太好,让人吃过一次便想尝第二次,不过昨夜确实太放纵了些。 “怪我,接下来这几日我便不能再碰你了,你可以好好睡。” 陆修凉苦笑着,想想就觉得自己可怜,娶她进门半个月,每晚都要胡闹一番,接下来的几日还不知要如何熬。 用过饭,两人躺在床上聊天。 月苓躺在男人的怀里,手指轻轻戳了戳他,“你今日进宫是去找太子了吧,你们说什么了?” 她这两日又想了想,怎么都想不明白太子为何会突然变心,这崔姑娘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吗。 短短数日,她就击溃了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感情。 这事怎么看都匪夷所思。 前几日她气的昏了头,竟是没怀疑过这其中的异常之处。 陆修凉笑了笑,“你终于肯听我说了。” 月苓轻哼了声,小脚踢了踢他,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陆修凉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凉。” 二话不说夹住她的脚,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着。 月苓无所谓道:“每次这个时候都是这样的。” 她勾了勾脚趾,轻轻挠了挠他。 男人深吸一口气,没有管她,只道:“明日找大夫给你看看。” 月苓啊了声,“不用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行。”陆修凉严肃地看着她,“阿苓,你的身体是我最牵挂的事情。” 见他认了真,月苓笑着嗯了声。 “夫君,凉不凉呀?” 她的脚趾顺着他的腿轻轻滑动,见他变了脸色,咯咯笑了起来。 陆修凉咬牙切齿道:“小东西,你看我过几日怎么收拾你。” “你能怎样?你会忘记的。”月苓变本加厉凑了上去,在他脖子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吻,她知道他喜欢被亲哪里。 陆修凉用力抓着被褥,冷笑一声,“你且看我到时候还记不记得。” 他一手抓住她四处作乱的小手放到自己光裸的胸膛上暖着,另一只手将人牢牢扣在怀里,双腿紧紧固定着她,不许她再乱动。 月苓整个人被温暖的怀抱包裹着,如同全身沐浴在阳光中一样舒坦,像小猫一样慢慢蹭着他。 陆修凉被她蹭的心痒痒的,心中难得没有欲,只有温情。 “你还未与我说呢,你、为何最近总去找太子。” 她的夫君从来都不将别的人放在心上,更不会如此频繁地去见太子,除非最近有事要发生。 “你应该听说了,太子已经定了纳妃的日子,就在十一月初一。” 月苓的有些低落,“听说了。” 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险些就要冲进宫中,去找太子理论一番,她想把萧恒痛骂一番,可也知道于事无补,毕竟陛下的旨意已经下了,所有的事都已成定论。 “你听我慢慢说与你听。” 月苓专心地听着他讲这事的前因后果,慢慢地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张得大大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陆修凉没忍住,按着她吻了一通。 月苓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不知道为何说到一半这男人又要变身了。 许久才将人松开,当作无事发生一般,哑声道:“整件事都是计划好的,太子妃从一开始便知全部的计划。整个东宫都在太子的严密掌控下,另外还有我的人在其中,绝不可能有任何的消息传到外面去,那些假消息都是有意为之。” 月苓半晌才喘过气来,头昏昏的,等他说完许久之后才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给理清楚。 “那这崔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来的这么巧呢……” 偏偏在前朝撺掇萧恒纳妃的时候出现…… 试探道:“崔姑娘是你找来的?” “是我。”他未等她追问,自觉答道:“崔楚云的生母姓陆,是陆鸿昌的远房堂妹,当年远嫁清河。崔楚云的生父重病,于是那女子来京城为夫寻求名医,那段时间便借住在陆府,谁料却被无辜牵连其中,命丧于此。” “所以崔楚云也是为了查明母亲遇害的真相才来的?” “不全是,她还为了她的前程。” 月苓有些担心,“那她会嫁给太子吗?” “名义上会,她必会亲自看到姚震死,才会抽身离开,但太子一定不会碰她,与其说是交易,不如说是各求所需。” 月苓喃喃道:“所以太子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只为了乐瑶。” 陆修凉皱着眉,“我也可以,为了你,不要说什么名声,命我都可以舍弃。” 月苓听他讲完,气得对着他就是一口,“你就看着我这段日子这么生气,你也不告诉我,你怎么这么坏!你还说什么都会告诉我,不会对我有所隐瞒!骗子!” 陆修凉手下用力抱着她,笑道;“夫人息怒,我数次想要开口,是你不让我说下去,你不开心,我如何能讲?” 月苓动作停了,有些心虚地哼了声,没什么底气地嘟囔着:“那你别管我啊……” 男人十分认真道:“我怎能不管你。” 罢了,说不过他。 沉默了半晌,她抬起头,“我是不是很蠢?” 男人眼中含着笑意,揉了揉她的脑袋,“至情至性,阿苓最可爱。” 月苓眸光微闪,咽了咽口水,没忍住亲上他的薄唇。 含着他的下唇,含糊道:“夫君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狐狸精变的。” 陆修凉静静享受着爱妻的热情,他不敢动,又不舍得推开,可身体的反应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很快月苓便察觉到了。 “夫君,你每日如此,会不会消耗过度?” 男人危险地眯起眼睛,“夫人不必担忧,喂饱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唔…” 陆修凉撑在她上面,再也没给她开口乱说话的机会。 果然还是欠收拾。 一吻毕,月苓红着脸,看着他傻笑。 “夫君,你真迷人。” 尤其是他衣衫半敞时意乱情迷的样子,最是动人。 “……” 陆修凉别过脸,缓缓吐气。 她见他忍得难受,不忍道:“夫君,不若我帮帮你?以前你教过我的。” “不必。”声音沙哑,见她还要开口,又堵住她的唇,恶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再说话,等你月事结束了我便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月苓闭上了嘴,像泥鳅一样滑进了被里,将被子盖过了头,再没发出一个字。 陆修凉按着眉骨,叹了口气,起身去了净室。 第59章 八月底又下了一场雨, 夏日彻底远去。 秋风萧瑟, 草木摇落, 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 月苓托着腮, 坐在前厅发呆。 吴蔓看着她精神涣散的样子, 啧了声, “你这是怎么了?” 月苓揉了揉腰, 微微叹息。 她前几日月事刚走就被人捉回了房, 她的夫君果然说话算话,接连三日没让她下床, 直到今日才勉强出了屋。 她永远也忘不了今日出门时,阿念守在门口看向她的眼神。 既可怜又感慨地看着她。 末了还摇了摇头,抱着猫离开了。 “不过话说回来,昨日我来找你,阿念说你不方便, 连府门都不让我进。” 月苓喝茶的手顿了顿, 幽怨地又长叹口气, 望了望天, 可不是不方便吗。 捶了捶腰, “你近几日都在忙什么, 我成婚这么久, 也不见你过来找我。” 吴蔓有一瞬的迷茫, 喃喃道:“也没忙什么……” 月苓见她神色有异,皱了皱眉。 “月苓……我……”吴蔓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 “我今日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分析分析。” 月苓点点头,“你说。” “萧琸好像喜欢我。” “谁?” 月苓疑惑地看着她,萧琸是谁? 吴蔓拍了拍头,“康王世子,萧琸。” 月苓更是一头雾水,她都没见过这位世子,也从未听过他的名字,这让她如何评价。 “你是不是想多了?” 吴蔓垂下了头,有些失落的样子。 这段日子她与萧琸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很放松,但是对方从未挑明说过,她也不敢乱猜。 “你……已经放下了?” 吴蔓知道她在问什么,抿了抿唇,“想起他时还会难过,但我的性格你清楚,他拒绝了我,我便不会再想着他,我想我已经走出来了。” “蔓蔓,你不会是喜欢上了那位世子,所以才把霍明辰忘了吧?” 吴蔓很清楚自己的心意是什么样的,她从没有要利用萧琸的意思,她也不是三心二意之人。 她与霍明辰如何,和旁人无关。若是她日后喜欢上了谁,那也单纯的就是喜欢,不存在替代之说。 距离与霍明辰一刀两断已经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难熬,或许她对霍明辰的感情早就在漫长的等待中磨得差不多了,那日告白也只是为这些年的暗恋做一个告别。 对于萧琸,她欣赏他,他们很聊得来,但这种感觉和曾经暗恋霍明辰时又不一样。她没有恋爱的经验,竟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 “那位世子人品如何?” 吴蔓脸上不自觉带上了微笑,“他就是个大骗子。” “嗯?骗子?” “对,他骗我,从在宫中认识的那一刻就在骗我,后来被我知道了,我与他冷战过几日,现在每次见面依旧在骗我。” 月苓有些看不懂他们之间的事情,看吴蔓的神情,完全不像生气的样子,好像反而乐在其中。 说着说着,又有些茫然,“他对我很好,但和霍明辰又不一样。萧琸他总在不知不觉间就能让我开心起来,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哄我,但我就觉得他很温柔。” 月苓凑到吴蔓面前,几乎要贴上了对方的鼻子。 她仔细地观察着吴蔓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道:“蔓蔓,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怀春的少女吗?” 啪嗒一声,两人循声望去,陆修凉不知何时进了屋,他将身上的配剑拍在桌上,抱着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哦,陆将军回来了。” 吴蔓看着他的剑,突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讪笑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和萧琸还有约,我先走了,二位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哈!” 话音落,脚底抹油消失地无影无踪。 月苓看到男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进,腰更酸腿更软了,抖着声音:“夫君……今日回来的真早啊……” 陆修凉一言不发,坐在刚刚吴蔓的位置上,朝她勾了勾手指。 “嗯?” “过来。” 月苓探身过去,距离刚刚缩近些,一股大力迫使她主动亲了上去。 男人扣着她的后脑,轻启贝齿,长驱直入。 “夫……唔……” 她拼命捶打着他的肩膀,男人纹丝不动,十分霸道。 月苓渐渐站不住,男人一把捞起她放在桌上,将人按在怀里狠狠地亲。 分开时,两人都呼吸不闻,他咬着她的耳朵,“再让我看到你离别人那么近,就不是这么简单放过你了。” 他顾念她身体不适,没惩罚地太过分,但这不代表他消气了。 月苓靠在他怀里,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小声抱怨:“夫君你真的小气。” “嗯,有意见?” “……没。” “乖。” …… 八月三十那天,街上格外热闹。 月苓正在前院修剪花草,流月兴冲冲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跑得气喘吁吁,停在月苓面前咳了好久,“街上有好多官兵,听说是冲着姚家去的!” 月苓手中的剪刀掉落在地,她怔怔地看着流月,“什么?” “姚家被抄家了!” 月苓踉踉跄跄就要往外跑,脚步太过急切险些被绊倒。 姚家怎么就被抄家了?姚家是倒了吗? 月苓站在府门外,看着已经远去的队伍,眼眶渐渐红了。 陆七站在一旁,看着她激动的样子,轻咳一声,“夫人,将军在书房,您可以去问他。” 月苓拎着裙子,毫不犹豫地转身。 脚步不停往内院走着,再次路过了上一世自尽的地方,她未停。 阿念蹲在院中逗猫,陆九站在一旁看着,月苓从他们身边走过,脚步未停。 行至书房门口,也未敲门,猛地把门推开,三两步便走到了男人面前。 陆修凉正忙着,见她眼中盈着泪水跑到他面前,那副委屈的样子刺痛了他的双眼,面沉似水,放下笔,起身迎上去。 走到近前,将人轻轻搂进怀里,语气温柔,“谁欺负你了?” 呜咽一声,“夫君,姚家是不是败了。”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眉眼温柔,“是。” 昨日他将大顺二皇子和袁立轩带上了大殿,人证、口供,一应俱全。 证据确凿,姚震通敌叛国之罪无可置辩,姚府被抄家,姚震与姚之骞已被关入天牢。 至于宁王,他前几日才刚刚回京,姚震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宁王毫发无损,但他已是强弩之末,再无翻身的机会。 从此,无人能与太子抗衡,朝中观望的众人也已纷纷站队,形势明朗,前途一片光明。 月苓再也忍不住,突然痛哭出声。 她窝在他的怀里,男人的臂膀结实有力,怀抱是那样温暖,他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他帮她报了仇。 陆修凉眉头紧皱,他不知阿苓发生了何事,心中焦躁不安,想问明缘由,但心里也清楚此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他只能紧紧抱着她,支撑着她全部的重量。 她用尽全力哭泣着,似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 陆修凉心如刀割,“阿苓,别吓我,怎么了?” 怀中的女孩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她紧紧圈着男人的脖子,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流到了男人的脖子里,沾湿了他的衣领,连带着将他的心都哭化了。 陆修凉微微弯下身,将人牢牢托起来,抱着她走到书房屏风后面的软榻前坐下。 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等着她平静下来。 月苓哭得眼睛都肿了,泪水鼻涕一起流下来,带着哭腔:“夫君,他们不会再放出来了,对吗?” “对。” “不能再害我了,不能了。” 陆修凉眼里淬了冰,“没有人能伤害你。” “呜呜……夫君,我好高兴……” 男人吻了吻她红肿的眼睛,将她苦涩的泪水都吞入腹中,“那不哭了,好吗?” 月苓死死抱着他的脖子,哭得梨花带雨,“夫君,我爱你。” 陆修凉松了口气,“好。” 他知道,这是无事了。 陆修凉从她怀中抽出手帕,轻柔地擦着她的鼻涕和眼泪。 渐渐地止了哭声,鼻音浓重,“夫君,我爱你。” 手下的动作不停,“嗯。” “夫君……” “我知道。” 月苓艰难地睁着红肿的眼睛,眼神飘忽,这才觉得不好意思。 她任由他帮自己擦脸,支吾半天说不出话。 陆修凉淡淡道:“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守寡了。” “你胡说什么呢!” 这男人怎么能咒自己呢! “为夫错了,阿苓莫要生气。”陆修凉认真地看着她,屈起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头,“与我说说,为何哭?” 月苓垂下眸子,为何哭…… 上一世直到她死了,姚家人才被他一一斩杀,再之后他也随她而去。 这一世姚家在一切平静的时候败了,她知道,这是她夫君精心谋划的结果。这是最好的结果,他们都还好好的。 可这些话要如何开口呢?难道要让她说:我死过一次,我曾被人暗算,又在爱上你的时候自尽,你也与我一同死了? 这说不出口,更何况,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来谁会信呢? 陆修凉将她的神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 她有事情瞒着,她在挣扎。 他突然想起里刚回京时,那夜偷入她的闺房,她抓着他,也哭过。 他曾问过,她也答了。 她说因为早就猜到了翻窗之人是他,因为想他,因为爱他,因为终于见到了他,既开心又委屈。 陆修凉信了,但总觉得那不是全部。 “夫君,我一直很惧怕姚家。” “我知道他们有多可怕多残忍,我担心姚震会针对我们。” “正因为你会护着我,我才担心你会因为我而冲动,那样可能就中了他们的阴谋。我怕我们会再分开……怕极了。今日,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我才真的松了口气。” 她埋在他的脖颈处,说了很多很多,陆修凉静静地听着,认真地将她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 月苓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许是哭得太累了,靠在他的怀里,渐渐没了声响。 陆修凉抿着唇,将人轻轻放倒,拉过一旁的毯子给她盖上。 自从上次在书房有过一次以后,他便往这书房中添了一些她的衣物和被褥。 男人脱了靴子,半躺在她身边。 大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俯低身体,印上虔诚的一吻。 她刚刚说,再分开。 这是何意。 他们从前未曾在一起过,他待在西南十年,这中间从未回来过,为何要用‘再’。 这中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陆修凉把头埋进了她的肩膀,眼中划过冷厉,也许他该去天牢和姚震聊一聊。 至于她是否真的隐瞒了何事,那不重要,只要她还在自己的身边,其余诸事他都可以当作不知道。 只要她爱他,就够了。 第60章 又是一日的清晨, 夜间刚刚下了场小雨, 地面湿滑,许多落叶被风吹下。 床上的女子翻了个身, 本能地把头埋进身边人的怀里。 “阿苓,要起来了。” 男人轻声地唤, 惹得女子微微不满。 “今日是九月初二, 皇后娘娘的生辰,我们要去宫中赴宴的。” 月苓哀嚎着, 抬手捂住了耳朵。 陆修凉眼中满是无奈,说来也怪他的。 罢了, 继续睡吧, 宫中那边告假就是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男人复又搂住她, 让她继续睡。 突然, 月苓睁开了眼睛, 蹭的从被窝中坐起来, 一副惊恐模样,“何时了?” “巳时。” “晚了晚了。” 她越过男人的身体,跳下床,慌忙的拿衣服穿。 陆修凉吓得心跳停了一瞬,一把拦腰把人抱了回来。 “鞋也不穿, 坐这!” 月苓看他冷着脸,慢慢哦了声,忍不住催他, 一边还抱怨着,“都怪你,我今日起晚了!” “是我的错。” “去晚了皇后娘娘会生气吧?” “不会,我提前打过招呼了。” 月苓默了默,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打的招呼?” 陆修凉帮她穿好了衣服,淡淡道:“你起不来。” 月苓叹了口气,若不是她嫁了个有权有势的夫君,哪能体会这种特权。 微一抬眸,看到男人正自己穿衣,月苓给自己穿好鞋袜,走了过去。 “夫君,我来吧。” 男人垂眸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那就有劳夫人了。” 夫妻二人到达宫中时,已经晚了些许。 众目睽睽之下,陆修凉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大殿中央。 “微臣与夫人祝皇后娘娘凤体康泰,福泽万年。” 说罢将贺礼送了上去。 最近五皇子正在学习骑马射箭,陆修凉的贺礼中便有一把上等的弓箭。 严皇后满意地笑了笑,“你们有心了,快些起来吧。” 二人谢恩,陆修凉牵着月苓到了位置坐好,嘉阳郡主带着侍女也走了进来。 嘉阳行了礼,余光看到那二人正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皱了皱眉,哼了一声也坐下了。 皇后娘娘的下首坐着太子,他此刻正和崔楚云谈笑风生。 太子妃还在修养,今日并未出席,崔楚云作为未来的太子侧妃,今日陪伴萧恒左右。 席间众人心里都有了数,谁也不敢看轻这位刚入京城没多久的崔姑娘。 月苓有胳膊怼了怼旁边的男人,“太子演技不错啊,对着不喜欢的女子也能笑地这么好看,你们这些男子当真是叫人看不透。” 陆修凉淡淡看了眼那边,为自己辩解,“所以他是太子,我不会逢场作戏,只配上前线打打仗。” 月苓悄悄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你当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想你初回京时,哪里会这样。” 陆修凉勾了勾嘴角,现在自是比那时要不同,“自然多亏了夫人的教导,我也能揣测一二你的心思。” 皇后娘娘坐了许久,有些乏了,此时还未到用膳的时辰,她起身回寝殿换身衣服,透透气,叫大家不必拘束。 众人恭送皇后离开,都轻松了许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着。 大梁民风开放,未婚男女也可在一处用膳,已婚的女子随着自家夫君坐在一处,席间另有一片区域专为未婚女儿所设。 皇后娘娘的离开便是为未婚男女留出交谈的时机。 今日来此赴宴的多是皇亲贵戚或是朝中肱骨大臣的子女,若是年轻的姑娘公子互相看上了眼,皇后娘娘也乐得做这个媒人。 那边吴蔓冲萧琸招了招手,指了指外面。萧琸微微一笑,放下酒杯,起身跟了上去。 月苓的眼睛一直瞧着吴蔓的动静,“你说,那位公子是不是康王世子?” 陆修凉剥橘子的动作一顿,睨着她,“他是。” “唔……看上去和霍明辰完全是不同的类型。” 这位世子的眼睛当真是好看,样貌也比霍明辰要好看上许多,人看上去很单纯,但又好像很复杂。 陆修凉吃了一瓣橘子,面无表情地又吐了出来,手指摩挲着杯壁,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夫君,你了不了解这位世子?” “不认识。” “哦……” 不对啊,刚刚还如此确定那人就是萧琸,怎么转眼就说不认识了。 刚要开口,陆修凉将剥好的橘子递到她的嘴边,她下意识张嘴,小舌扫过男人的指腹。 指尖酥麻,心痒痒的。 “呸呸呸,怎么这么酸啊。” “吐出来。”男人将手摊在她嘴边,自然而然接过她吐出来的食物。 扔在一旁,用手帕擦了擦手。 “夫君你也别吃了,这个太酸了。” “嗯。” 很好,她不再问了。 嘉阳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对面的男女,心中十分憋闷。 早上出门时,父亲对她万般叮嘱,让她不要去招惹陆修凉。上次与她一同去书馆的几个小姐妹都相继染了怪病,有两个没熬过去,竟是没过几日就死了,剩下的那个至今也没好起来,怕是也撑不到今年冬天。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陆修凉所为,但此人心机颇深且心狠手辣,最好不要与之为敌。 齐王听说傅月苓喜欢吃糕点,特意让她带了些,用来赔罪。 嘉阳纵使心有不甘,但父亲的话她还是听的。 “陆夫人,上次是我的不是,今日给你带了些糕点,你尝尝吧。” 嘉阳扭扭捏捏地把话说完,头便偏向了一边。 月苓愣了愣,抿了抿唇,“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糕点就不……” “你看不起我?” 月苓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嘉阳耐心告罄,“送你的就是送你了,爱吃不吃!”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走了回去。 嘉阳的侍女垂着眼睛,将食盒放在桌上,躬着腰退了下去。 月苓犹豫地看着面前的东西,微微蹙眉。 陆修凉眼里的温度褪去,他正欲起身,月苓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算了,这应该是齐王的意思,收下吧。” 男人反手握住她,“嗯,听你的。” 那食盒一直放在桌上,无人去动。直到散了宴席,月苓也没有吃。 “你愣着干嘛呢?快点扶我起来。” 嘉阳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的侍女,心生不满。顺着侍女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了陆修凉与傅月苓夫妻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火气更旺。 “你若是想换个主子,去求我父亲便是,何苦在这眼巴巴地看着。” 侍女低眉顺眼,“郡主误会了,奴婢只是看陆将军疼爱夫人,果真如传言中一般。” 嘉阳心情烦躁,冷着脸离开,侍女连忙跟上。 马车内,月苓昏昏欲睡,平日午后她都要小睡一会,此刻已然困倦的不行。 “睡吧,我在。” 陆修凉搂着她,轻轻拍着哄人睡觉。 月苓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很快睡着了。 “公子,到了。” 陆修凉把餐盒递给陆七,“你们分了吧。” 这糕点里有月苓最讨厌吃的食材,所以刚刚她才要拒绝。 轻轻把她背到背上,脚步稳健将人背回了卧房。 陆七将食盒放到了前院便走了。 阿念刚刚跟陆九学完功夫,此刻又累又饿,一进前厅,见有吃的也毫不客气,上去便抓了一个放在嘴里。 “这糕点一闻就知道放了枣,姑娘可是最厌烦这个味道。”她仔细品了品,皱着眉,“有股怪味道,是不是坏了?” 陆九随意地拿起一个闻了闻,脸色大变。 一掌打在阿念的胸前,她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刚想骂人,陆九眼疾手快,将她全身经脉封住,抱起她,瞬间便飞到了他的屋中。 阿念一头雾水,瞪着眼睛看着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怎么了? 陆九胸前剧烈的起伏着,手微微颤抖,他动作迅速地从一众瓶瓶罐罐中找到一颗药丸,放进自己的嘴里,手托着阿念的后脑,低头喂了下去。 阿念:??? 这厮居然占她的便宜!是不是活腻了! 双唇相贴,阿念竟然只有一个念头:这厮的唇还挺软。 一股内力从口中顺了进去,推着药丸下了肚。 陆九解了她的穴道,阿念从他眼中看到了惊恐与慌张。 她想说话,想问他发生了何事,刚张嘴,一大口黑血吐了出来,腹腔绞痛着,她脸色煞白,倒了下去。 她在陆九那一贯冰冷木然的脸上看到了痛苦,渐渐地眼前一阵发黑,耳朵嗡嗡的,听不清话。 陆九呼吸沉重,紧紧地抱着她,“没事,吐出来就好了。” 拳头握的紧紧的,青筋鼓着,不知是在安慰谁,一直在重复:“没事了,没事了……” 阿念抓着他的胳膊,力道大地抠破了他的皮肉。 她浑身颤抖,气若游丝,“陆九,疼啊……” 疼得失去了意识,昏死在他的怀里。 陆九握着她的手腕,红了眼睛。 他将人放在床上,又拿了几粒药丸,一一喂她服下,片刻后摸了摸脉,松了口气。 人已无碍,再不犹豫,起身去了内院。 陆修凉听到敲门声,皱了皱眉,他见月苓并未被吵醒,穿靴下床。 推门出来,陆九单膝跪在门口。 “公子,食盒里的东西有毒。”陆九察觉到周身的压力陡然变大,顿了顿,“剧毒。” “谁吃了。” “阿念。” 陆修凉眼底满是冰冷和肃杀。 这东西原是要给月苓吃的,有人要杀他的妻。 “照顾好她。” 一阵风飘过,陆九抱拳。 陆修凉拎着剑,直接冲进了齐王府。 他剑指齐王,语气冰冷,“让嘉阳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阿念:你亲我?你是个杀手!杀手是莫得感情的!你清醒一点! 陆九:我只是为了解毒。 第61章 齐王两股战战, 抖着声音:“陆将军这是为何啊……” “令爱今日送予我夫人的那盒糕点有毒。” 齐王大惊,“这怎么可能!是我让人做的, 绝不可能出现问题!” 陆修凉嘴角挂着淡淡的嘲讽, “那要问问郡主, 是否私自下了毒。” 嘉阳慌忙跑出来时, 尖叫声还未出口,陆修凉收了剑,几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语气阴森可怖:“郡主可有何要辩解的。” 嘉阳呼吸艰难, 她用力掰着男人的手, 勉强开口道:“我、我没做过, 没有!” 齐王心急如焚,“陆将军!你不能在我府上如此放肆!快放开我的女儿!” 陆修凉仔细辨认着她的神色, 冷笑一声, “那好, 烦请郡主将今日陪你进宫的侍女交出来。” 嘉阳还想说什么,齐王赶忙让人把那侍女押了上来。 只要这阎王能放了她的女儿,就是来要一百个侍女,今日也要让他带走。 人带了上来,陆修凉眯着眼看了许久,嘴角勾起,“很好。” 一名黑衣暗卫从天而降,一记手刀将侍女砍晕, 扛在肩上。 “打扰王爷了,陆某告辞。” 齐王抱着不停咳嗽的嘉阳,他看着女儿颈间青紫的伤痕,泪如雨下。 痛心疾首道:“是爹无用……是爹无用……” 当夜嘉阳郡主便吓病了,此后的每日疯疯癫癫,吵嚷着有人要杀她。自此再无人见到嘉阳郡主出来横行霸道,齐王请了许多名医也无法治愈,他宠了半辈子的女儿就这样废了。 陆九等在府门口,见陆修凉带着人回来,单膝跪地,“公子,陆九请命。” 陆修凉淡淡看了他一眼,一挥手,暗卫将人扔在了陆九面前。 “谢公子。” 深夜,陆九回了房,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昏迷的阿念。 桌上摊着一张口供,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 男子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他轻声呢喃:“你放心,我把所有的毒都给她用了一遍,她果然撑不住。人让我不小心弄死了,你快点醒吧,醒了替我求求情,让公子饶了我。” 他未经过公子的同意,将人折磨死了,明日等待他的不知是何结果,他什么都不怕,只怕等不到她的清醒。 隔日天未亮,陆修凉起身去练武时就看到陆九跪在内院门口。 “死了?” “是。” 清晨的风有些冷,陆修凉心中挂念着月苓,有些心不在焉。 “回吧。” 陆九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没动。 “好好照顾阿念,回去吧。” 阿念若是有事,他的夫人会伤心的。 陆九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奉上,“公子,这是口供。” “嗯。” 陆九走出去几步,回头看那男人还站在原地看着供纸,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 过了两天两夜,阿念终于醒了。 “陆九……” 阿念咧了咧嘴,太疼了,肚子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喝点水。” 阿念被男人扶着,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怎么了?” “中毒。” “怎么会……”阿念皱着眉,“是那糕点?” “嗯。”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些热水,干涩的喉咙才觉得舒服了些,“你帮我的解毒?” “是。” 这两日他时刻守着,按时喂她解药,为她诊脉。 “看不出来,你还会用毒。师父你究竟还有多少绝活,一并都教给我吧。” 她勉强冲他笑了笑,陆九却十分认真地看着她。 “好,都教给你,只要我会。” 阿念却没那么高兴,这糕点是给姑娘准备的,究竟是谁要害姑娘。 皱着眉思索了半晌,许久才回神,一抬眸撞进了陆九的目光中,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陆九,你是不是占我便宜了。” 陆九抿了抿唇,起身往门外走,“我去告诉公子你醒了。” “……” 算了,等她好了再打一架吧。 天色渐晚,月苓在院中逗着猫,魂不守舍。 若不是今日沈氏来找她,她还不知前日从宫中回来之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她这两日未见到阿念,寻到住处没见到人,问过陆修凉才知阿念吃坏了东西中了毒,人在陆九房里。 只是陆九的房间毕竟是男子的屋子,她不方便过去探望。 当时她没多想,更不会联想到问题出在那糕点上。 沈氏来到陆府,跟她说了事情的缘由,她这才知阿念是吃了嘉阳郡主送来的那盒糕点才中的毒。 那糕点是给她准备的,若不是她命大,此刻怕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此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据傅崇所言,陆修凉在大殿上控诉宁王要害他的夫人,但无凭据,且人犯已死,死无对证,根本无法定罪。 陆修凉呈出一份口供,那口供中交代侍女是姚震安插在齐王府的人,且在她的身上搜到了信物。 如今姚震入狱,能调动那侍女的人只有宁王。 陛下审讯了姚震,姚震却一口咬定,此事与宁王无关,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姚震已入狱,且并未对傅月苓造成伤害,陛下想要息事宁人,但陆修凉不依不饶,非要讨一个公道。朝野上下不满他大权在握的人不在少数,此时纷纷指责他目中无人,藐视皇权,都奏请陛下收了他的兵权,情况并不乐观。 这些事,陆修凉统统没有对月苓讲。 他会拼尽全力护着他的爱人,哪怕所有的人都指责他,他也毫不在乎,只要能护住他的妻,付出再大的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阿苓在想什么。” 陆修凉快步走了过来,将猫扔到一边,勾着她的腿弯,轻托后背,将人抱了起来。 “天冷了,往后不要在院子里等我。” 他将人放到桌子上,双手撑在她身侧,深深地吻着。 月苓顺从地勾着他的脖子,虽是刚从外面回来,但他浑身都散发着热气,像个暖炉。 她想起上一世,他的身体在冬天也是暖暖的。 她与他在一个屋子时,他却总是顾念着她怕冷,将府内的各处都烧着暖炉,自己却常常被热得满头大汗。 唇上被人咬了一下,月苓茫然地看着他。 他看着眼前这双勾人的眼眸,声音沙哑,“不专心。” “唔,我在想你呢。” “我就在这里,无需多想。” 大手覆在她眼睛上,低头又吻了下去。 两人分开时,男子的手慢慢抚着她的脸,无比庆幸着她此刻的平安。 宁王是一定要解决的。 月苓对上他缱绻的目光,心颤了颤,“夫君,我都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阿苓想要说什么。” 月苓担忧地看着他,“夫君,不管背后主使是谁,他的目的就是要激怒你,他激你与陛下对抗,激发朝中众臣的怨气,他想夺你的权,将你赶出去。” “我都知道。”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前方是陷阱也要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你放心,你的夫君有能力解决这一切,即便前方是无尽的悬崖,我也能在上面变出一条路。”他笑了笑,抵着她的额头,耳鬓厮磨,“你嫁给了我,我怎能让你成日担惊受怕呢。” 从前,她因着傅家女的身份,被姚家惦记,如今她成了他的妻子,连带着将他一起拖进了泥潭。 可她也从不后悔,就像他说的,他们是一体的,合该如此。 “你计划如何?” “我已经给了宁王警告,他今夜会收到崔荣的人头。” “……” 月苓默默无语,夫君你报仇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啊。 陆修凉仔细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怕了?” “那倒没有,只是崔荣也与此事有关吗?” 说起来,许久没有听到崔荣的消息了。 男人冷笑着,自他查到姚家与崔荣的密谋后,对付姚震的同时,也顺手给崔荣制造了些麻烦,那人倒霉了许多天,今夜了结他的性命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崔荣该感恩戴德才是。 “这些事你不必担心,我都会处理好。” 月苓凝神看着他,两个人安静地对视。 他的眼睛漆黑一片,总是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看上去深不可测,但唯有对着她的时候,他才会卸下浑身的防备,将所有的秘密都摊在她的面前,毫无保留。 这颗心赤诚又热烈。 他当真是爱死了她。 “夫君,你在害怕吗?” 即便他的情绪藏得很深,但她还是感受到了。 “嗯。” 陆修凉将她扣在怀里,让她听着自己的心跳。 月苓环抱住他,男人的怀抱温暖。 “夫君,我时常在想,现在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是不是黄粱一梦,这日子幸福得有些不真实。我们都好好的活着,我们顺利地成了婚,在一起,一直厮守,白头到老。” “我也好怕,我怕明日一睁眼,梦就醒了,怕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陆修凉拍着她的后背,他感受到了她的恐慌,不动声色地将话记在心里。 “但是夫君,谁也不能预料到明日会发生什么,重要的是眼下,对吗。” “嗯。” 月苓蹭了蹭他的胸膛,轻声开口:“夫君,我知道,若是我死了,你也会随我而去的,所以你还怕什么?我们生死都在一起,不会分开的。” 陆修凉手顿住,浑身僵硬,月苓抬头看他。 她轻声问:“为何你看上去如此难过?” 这种眼神,上一世她见过,痛苦、挣扎、绝望。 为何此刻他会如此难过,他的眼神让人心碎,痛不欲生。 陆修凉认真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鼻子,她的所有。 他的视线近乎贪婪地扫过她的每一寸皮肤,突然哽咽,“阿苓,我死后会下地狱的,我不能再陪你。” 若她死了,就证明他真的护不住她,既护不住,那又何必让她赔上下一世呢。 “你没想过,将我永生永世困在你身边吗?” 就像上辈子那样,困住她的尸身,将她的灵魂禁锢,不是挺好的吗? 她的语气轻轻的,但每个字都砸进了陆修凉的心上。 陆修凉笑了,他的妻果然最了解他的脾性。 “以前我会,可现在突然舍不得了。” 舍不得让她永远困在自己身边,舍不得她跟着他这个满身血污的人受苦,他的阿苓值得最好的。 月苓突然笑了,一如往日那般明媚动人。 “夫君,我愿意呀,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阴诡地狱,愿伴君左右,与君同往,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陆修凉狠狠怔住,月苓忍俊不禁,真是难得,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这个傻样了。 月苓踮起脚,费力地勾住他的脖子,像个小妖精一样缠了上去,男人没回过神,但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他将她抱离地面,方便她动作。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凑到他耳边,“我说过,愿与你灵魂相契、骨血相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此刻的我狠不得与你融为一体,最好生生世世都拆不开,你也休想弃我而逃!” 男人埋在她脖子里,深深吸了口气,鼻尖萦绕着她的体香,轻轻印上一吻。 低低笑了,抱着人朝床榻走去,“好,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第62章 夜半时分, 萧彧从梦中惊醒。 屋中的血腥味浓重,他的精神瞬间紧绷。 眯着眼睛看向床头, 那里悬挂着一颗头颅。 心慢慢坠入冰窟, 黑暗中低叹了口气。 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 究竟是何时扭转了局势。 他这一生, 已再无可能。 终究是败了。 隔日清晨,宫中派人来传话,太后要见他。 萧彧嘴角挂着嘲讽的笑,随着传旨太监进了宫。 他站在景宁宫的殿内, 抬头看着上位的华贵妇人。 他的亲生母亲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看他犹如看一个陌生人。 “彧儿, 我已向陛下请了旨意, 明日你便启程去封地吧。” 姚太后转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平淡。 萧彧无所谓地笑了笑, “好。” 转身离开。 从小到大这二十多年,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她多看自己一眼, 仅此而已。 可是她的眼中始终都没有他,只有他那个不成器的皇兄。 这江山不是他的,母亲的青睐也从未得到过。 为何呢?为何他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总对他不闻不问? 如今也不重要了,这京城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大门关上,隔断的是二人今生的母子情份。 姚太后手中的佛珠串断了,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萧彧不知, 先帝不喜欢他,甚至是忌惮。 先帝疑心重,他喜欢听话的孩子,可萧彧太像他了,聪慧又有野心。 她没办法,为了让萧彧能平安待在她身边长大,她不得不冷漠地待他,不得不将爱加注在先帝喜欢的仁景帝身上,让先帝放心。 姚太后心里清楚,只有仁景帝才能登上帝位,也只有仁景帝能护着萧彧。 可最终她的彧儿还是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覆水难收。 如今她这个做母亲的,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保住他的命,让他体面地离开京城,永远不回来。 三天后,宁王萧彧离京,他走得悄无声息。 “他真的走了?就这么放弃了?”月苓有些不可置信,“不可惜吗?” 筹谋了十多年,这样一走了之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得不走。” 陆修凉视线落在兵书上,慢慢翻了页。 宁王若是不走,等待他的或许是死路一条。 姚太后最终还是插手了,毕竟是亲生的儿子,绝不可能置之不理。 “夫君,你真棒。” 陆修凉掀了掀眼皮看她,笑了声,“把衣服盖上,小心着凉。” 月苓躺在他身边,头枕着他的腿,身上只剩件寝衣。 “唔……知道啦。”伸手捞过一旁男人宽大的外袍盖在身上,满身都是他的气息。 “阿苓,月末太子会在宫中举办一场诗会,到时候带你去玩。” 月苓果然来了兴趣,“诗会?都有谁?” “很多人。” “那明珠一定会去!好久没见她,怪想念的!” 自成婚后,霍明珠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只会把她约出去,仿佛踏进这陆府就脏了鞋袜一般。 月苓笑个不停,“明珠当真是厌恶极了你,我在她面前都不敢提你。” 陆修凉睨着她,意味深长,“你真的很喜欢在我面前提旁人。” 甚是想念?呵。 她僵了脸色,捂住嘴,“不说了。” 腰还疼着,还是谨言慎行吧。 时光飞快,转眼便到了诗会这日。 月苓又来了月事,她最近一直喝着药,感觉比往常好受些,但手还是凉凉的,尤其现在又入了秋,陆修凉本不愿今日带她进宫。 拖着长音,“夫君……好夫君,你答应我的,大丈夫怎么能食言呢,夫君……” 她跪在床边,拽着男人的袖子来回晃。 陆修凉眸色深沉地看着她,“阿苓,别跟我撒娇。” 他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吻了吻,暗示性极强。 月苓无所畏惧,她有护身符在手,嘿嘿一笑,“夫君呀,带我去吧,我保证穿的暖暖的,片刻不离开你,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男人深吸一口气,“好。” 他最受不了她这个样子。 她的一颦一笑,一句相求,都会令他溃不成军。 月苓欢呼地跳了下来,把陆修凉又吓了一跳,还好他反应快,迅速将人抱住。 他把她又放回到床上,拿过衣服给她穿,咬牙切齿:“我就是来还债的,摊上你这么个小祖宗。” 月苓勾着唇,伸伸胳膊伸伸腿,被伺候地舒服极了。 “你没说错啊,你就是来还债的。” 成婚真好,有夫君真好。 太子举办的这场诗会其实是陛下授意的,今年的科考已经结束,陛下想让太子寻一个机会接触这些有才之士,为将来做准备。 今日来了许多名门学子,像霍明珠这样的才女也在其中,自然也少不得太子未来侧妃崔楚云。 月苓抱着手炉,裹着厚厚的貂绒披风,乖巧地依偎在陆修凉的身边。 霍明珠只在刚看到她时过来打了个招呼,刚说没两句话,入口处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众人簇拥着一位年轻公子进到大殿,霍明珠看清了来人眼前一亮,红着脸,羞涩地拎起裙角跑了过去。 “来者何人啊?”月苓稀奇极了,“哦,我想起来了,该不会是今年的状元郎吧!” 也只有那位才华横溢的宋公子能让霍明珠如此青睐。 陆修凉淡淡嗯了声,倒上一杯热茶递到了她嘴边。 一群人围着宋璟高谈阔论,只有宋璟说话时,殿内众人默契地无人发声,待他语毕,总能听到惊叹声与掌声。 月苓隔着远,听不真切,有些惋惜,小声嘟囔着:“真想一睹才子的风采。” 陆修凉垂着眸子,默不作声。 太子到了。 众人纷纷行礼。 崔楚云跟在萧恒身边落了座,宋璟抬起头,与她视线相撞。 崔楚云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宋璟回礼,冲她拱了拱手。 “孤今日请诸位来,只是单纯的以诗会友,各位不必拘束。今日便以这诗会为主题,请各位尽情发挥。” 萧恒看向崔楚云,示意她可以开始。 崔楚云点点头,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福了福身子,由她开始。 “夫君,我觉得,崔姑娘的遣词造句颇为耳熟啊……” 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她们应是没说过的话的。 “嗯。” 月苓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撇了撇嘴。 “夫君,你要不要来上一首?” 能让明珠嫉妒,必定文采斐然。 “我是武将,不会作诗。” 月苓轻哼了声,“你明明能做,只是不喜欢罢了。” 说什么不会,骗人。 陆修凉笑了笑,“夫人既懂我,何必为难我。” “哼。” 她想听,想听他念诗,还从来没听过。 “乖。”陆修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晚上回去念给你听。” 月苓终于满意,对着他莞尔一笑。 一阵欢呼声,将两人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宋璟刚刚做完一首诗,目光灼灼,抿着唇淡笑。 月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皱了皱眉。 陆修凉大掌覆在她额头揉了揉,“别皱眉。” 月苓拉下他的衣袖,抱着他的胳膊贴了上去,“夫君,你觉不觉得,宋公子怪怪的。” “嗯?” “嗯……说不上来,他似乎很高兴。” 陆修凉的视线淡淡扫过前方的男子,语气无波,“受人瞩目,自然会开心。” “不是……” 就是不对劲,怪怪的。 霍明珠坐在座位上,眼里闪着星光,脸涨得通红,卖力地鼓着掌。 宋璟还未下场,崔楚云便走了上来,与他当面对诗。 一诗毕,宋璟的笑容更深,赞不绝口,“妙极,妙极!” 二人你来我往,竟是连对了三个回合,在场的众人纷纷惊叹不已。 月苓挑了挑眉,继续与身边人说悄悄话,“原来这崔姑娘果真如传闻中一般,冰雪聪明,才华横溢,对上状元郎竟也不输分毫。他们二人不分伯仲,只可惜崔姑娘是女儿身,不能入朝为官。” 惋惜过后又很快释然,“或许崔姑娘志不在此,她既能远赴京城为母报仇,可见其心性,如此佳人不该圈禁在这小小的朝堂。” “夫人所言极是。” “……” 月苓摇了摇头,与他交谈当真无趣。 诗会散去,太子迫不及待先行离开,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月苓拎着裙摆起身,直奔宋璟而去。 陆修凉还坐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脸沉了下去。 “宋公子留步。” 宋璟拱手,“陆夫人。” 月苓笑了笑,她认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缓缓开口:“宋公子之才让人佩服,只是公子刚刚与崔姑娘对诗时,并无面对旁人时那样咄咄逼人,反而更添些许柔情,此举颇有大丈夫风采,令人折服。” 宋璟面色无改,“夫人过奖。” 陆修凉从背后走过来,伸手揽着她的腰,旁若无人与她亲昵,“不是说要去看望太子妃?” 月苓回头看他,见他绷着脸,无奈地点点头。 宋璟识趣地先行一步,月苓伸手戳了戳身旁人的胸膛,“乱吃醋。” “嗯。” 月苓挽着陆修凉的手,二人慢悠悠地朝东宫走去。 一阵秋风刮过,陆修凉停下脚步,帮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夫君,我刚刚在试探宋公子,我怀疑他喜欢崔姑娘。” 宋璟看向崔楚云的时候,眼里有着浓浓的欣赏与眷恋,那分明就是爱慕。 从头到尾,只要崔楚云有任何风吹草动,宋璟都能第一时间发觉,而当崔楚云赢了他的时候,他却比谁都要开心。 “嗯。” “夫君,你觉得呢?” “不知。” 说话间,到了东宫。 踏进宫门,院中空无一人。 月苓左右瞧瞧,心中疑惑,“嗯?人都去哪儿了?” 陆修凉垂着眸子,“进去看看。” 房门紧闭,门外却无人把守,当真是奇怪。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你不是说东宫有你的人吗?人呢?” “都在暗处,无异动不会出现。” 至于太子的人为何不在,那就要问太子了。 月苓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大着胆子将门推开。 陆修凉留在原地,没进去。 “阿恒……别唔……” “别什么,说清楚。” 寝殿内似乎有人在说话,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月苓小声试探:“乐瑶?你在吗?” 扑通一声,像是什么掉到了地上。 一道沙哑的男声传了出来,“滚出去!” 月苓张大了嘴,连忙退了出去。 陆修凉抱着肩靠在门口,看到他夫人苦着一张脸跑了出来。 轻声哀嚎:“夫君,太子在啊……” “嗯,我听到了。” 他将人抱在怀里安抚,勾了勾嘴角。 若无诗会,月苓怎会从始至终把注意力都放在宋璟身上。 怪道当初萧恒反复强调让他一定带着阿苓来赴会,看来是没安好心。 他现在搅了萧恒的好事,也算公平。 第63章 殿内, 萧恒黑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乐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刚刚突然听到月苓的声音, 吓了一跳,一不小心将萧恒推到了地上。 萧恒叹了口气,“没事,你歇着,我出去看看。” 乐瑶红着脸,嘴唇肿着,羞涩地点点头。 昨夜小皇孙哭闹不停, 乳母无法只得抱来让乐瑶哄着。 萧恒本想与乐瑶亲近一番,说说话,虽说她现在身体虚着, 他也不能做什么,但好歹能亲一亲解解馋, 谁料都被那臭小子给毁了。 好不容易孩子睡了,他又要起来主持诗会, 终于等到诗会结束,马不停蹄赶了回来,这又来了不速之客。 陆修凉是故意的。 萧恒气得牙痒痒, 匆忙把衣服穿好, 吻了吻爱妻的额头,“再睡会,醒了我就回来了。” 书房内, 月苓与萧恒面面相觑,陆修凉却事不关己一般悠闲地喝着茶。 月苓瞧了瞧她夫君,又看了看太子,忐忑不安,“太子殿下,不若你们聊,我去看看乐瑶?” “不行,她睡了。” 月苓哦了声,又陷入了平静。 没过多久,萧恒冷不防来了一句,“心里痛快了?” “嗯。” 萧恒冷笑,“睚眦必报,小肚鸡肠。” 陆修凉坦然接受,“是我。” 萧恒被噎得说不出话,不耐烦地将二人轰走了。 月苓看着被摔上的房门,挠了挠头,“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陆修凉心情甚好,眼角带着笑,“无事,不用放在心上。” 二人牵着手,慢慢朝外走着。 路过御花园时,默契地相视一笑。 月苓眼中带着怀念,“进去走走吧。” “好。” 半年前他刚回京时,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便是在东宫门口,后来他追到了御花园,帮她解围,送她出宫,还给她药膏。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事。这一转眼,她都已经嫁给他了。 月苓突然停下,转头看着他,“夫君,当初就是在这,你第一次护着我,你还记得吗?” 他伸出手臂抱着她,“嗯。” 如何能忘。 她撞进了他怀里,当时多想直接抱住她,就像现在这样。 “夫君,我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他将她打横抱起,抬步便要走。 “你等等!这样成何体统!” 月苓奋力挣扎,可她这点力气着实掀不起什么风浪。 男人的唇贴了上来,“嘘。” 附近有人。 月苓瞪大了眼睛,瞬间老实,支着耳朵听着。 御花园中小路蜿蜒曲折,月苓听不出谈话人身在何处。 “阿璟哥哥,我好想你。” 崔楚云带着哭腔,牢牢抱着宋璟。 入京以来,她在世人面前展现的是她的坚韧果敢与聪慧,但只有在宋璟面前,才像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 宋璟喟叹一声,“我一直在京城等你,你终于来了。” 月苓听着别人的墙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那边渐渐传来了令人脸红耳赤的声音。 她尴尬地无所适从,头埋在陆修凉的怀里,催着他快走。 陆修凉低笑出声,月苓赶忙捂住他的嘴,“小点声!” 直到二人到了宫门口,上了马车,月苓才松了口气。 月苓气恼地捶他,“刚才一路都有人看我们!” 他居然就这样把她从宫里抱了出来。 陆修凉挑着眉,不解道:“夫人莫不是忘了,我曾说过,往后我想抱便会抱,无需在意他人的眼光。” “……” “看来夫人还未习惯,那为夫更应该勤加练习才是。” “罢了。”月苓叹了口气,不与他继续。 片刻后转了转眼睛,神秘兮兮地凑了上去,“夫君,你必定知晓崔姑娘与宋公子的事,告诉我吧?” 陆修凉正襟危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夫君,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可能会再去找宋公子一问究竟。” 陆修凉慢悠悠睁开眼睛,勾了勾嘴角,“威胁我?” “是呀。” 他看着她这副恃宠而骄的样子,终是败下阵来。 崔楚云与宋璟都是清河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崔楚云的优秀给她带来了许多的麻烦,她作为崔氏女,肩负着家族的责任,没办法选择。 宋璟上京赶考,崔氏一族的族长趁这个时机定下了崔楚云的命运。 陆修凉派人找到了崔楚云,给了她希望,助她一臂之力。 月苓听完,双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 陆修凉眉眼含笑,扶着她的腰,“如何?可还看得上眼?” “夫君,你可真厉害。” “喜欢?” 月苓用力地点头,“特别喜欢。” 陆修凉深邃幽深的眼睛里染满了笑意,神情自若地点点头,“能得夫人的青睐,是陆某的荣幸。” “油嘴滑舌。” 他不由分说吻上她的唇,“那你试试看,究竟有多滑。” …… 十月中旬,太子下令彻查崔楚云母亲被害一案。 一切进展如计划中的那般顺利,太子将此事闹得很大,成功翻出当年那场旧案。 罪行昭告天下,百姓激愤,姚太后终是保不住姚家,陛下下旨于十二月将姚震问斩。 消息传到陆府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这结果是在意料之中。 月苓躺在书房的软榻上看着山林先生最新的话本子,嘴里念念有词,“山林先生是不是有了心仪之人啊,最新的话本里透着浓浓的爱恋,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每次都骗足了我的眼泪,这次却甜到了人心里去。” 无人应答。 “夫君?” “嗯。” 月苓翻来覆去看着眼前的内容,看了许多遍,脸涨得通红。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旋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 坐起身,将发钗摘下,散着头发,又脱掉外裙,把领口往下拽了拽。 她款款走到男人面前,抽走了他手中的兵书。 陆修凉挑着眉看她。 月苓咬着唇,脸蛋慢慢变红,一咬牙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陆修凉笑意渐深,顺从地揽上她的细腰。 她勾着他的脖子,声若蚊蝇,“夫君呀,我有事求你。” 陆修凉笑了笑,“什么样的大事,让夫人对我用美人计?” “我……” “嘘……”他的唇贴了上来,就这样哑声开口,“让我猜猜,想见那位先生,是不是。” 月苓瞪圆了眼睛,顺势应下。 虽然她还未想好要说什么,但见那位先生也是可以的。 唇上的触感真切,呼吸交缠着,勾得人心慌。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比刚刚更加喑哑,“怕我生气,所以先来勾引我,是不是。” 月苓软着声音,“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为了别的男子对我用美人计,阿苓不怕我更生气吗?” 月苓睁开眼,看到他的眼里黑如寒潭,心里咯噔一声。 心道这书中怎是骗人的呢? 腰间的力道让她意识到情况不妙,咽了咽口水,磕巴道:“夫君,书里这样写的……我觉得有意思就试试……” 书里说,女主角想要什么东西就是这样向男主角开口要来的,明明男主角就很开心啊,夫君怎会生气了呢? 陆修凉哭笑不得,心中的郁气瞬间消散,安抚地吻了吻她的唇,“吓到你了?” “是有点,我怕你把我吃掉。” 她不怕他,只怕明日会起不来床。 “若我不开口,你会向我要什么?” 搂着他脖子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后颈,眼神飘忽,支支吾吾,“我没想好呢,打算随便说一个的。” “阿苓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唯有见别的男子这一条,死也不可能。” 他将她抱起,翻转过来压在桌子上,咬着她的耳朵,“既送上门来,陆某就不客气了。” “唔……夫君……” 这是第二次。 在同样的一个地方要她,感觉却与上次不同,这次是她自找的。 陆修凉动作不停,嗓音魅惑十足,“阿苓,你想要什么,此刻说,我必会满足你。” 他的妻第一次这样主动,主动到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夫君……” “说话。” 声音破碎不堪,“说……什么?” “你要什么。” “要你……” 此生得一知心人,相伴到老,这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她除了他,别无所求。 可是陆修凉却曲解了她的意思,或许他听懂了,只是故意为之。 “好,我来了。” 许久,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汗水浸湿了衣衫,他怕她着凉,立刻将她放到软榻上,将汗擦干,拉过被子将人裹了个严实。 月苓软软地依偎着他,“夫君……” “嗯。” “你的生辰是腊月初五吗?” 她打听了许久,就连霍府都去过一趟,竟没人知晓陆修凉是哪日生的。 陆修凉不甚在意,拨了拨她额头沾湿的碎发,吻了上去,“不知。” “怎会……”月苓睁开眼,看向他的眼睛。 他笑了笑,“确实不知。我只知大概年岁,大概是冬日出生,其余的无人记得,更无人告诉我。” 月苓的心疼着,男人笑容更深,“你这一副要哭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刚才。” 她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话题,他自己不在乎,可是她不行。 此刻的她竟卑劣地想着,陆家人死了也好,起码无人会继续苛待他。 她心疼他的经历,知晓了更多之后更加意难平。 只因为他的出身,陆府所有的人都将他视如敝履,可出身不是他能选择的,他的母亲也不是自愿的,为何一切苦果都要她的夫君来担呢。 “阿苓,早就过去了。”陆修凉慢慢抚着她的后背,“我很庆幸,若不是这样,我遇不到你,没有如今的权势,更不会娶到你。” 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庶子,便会在还没遇到她的时候葬身火海,消失在这人世间,而她会与旁人相爱到老,与他无半点瓜葛。 “夫君,那求亲时的八字是如何得来的?” 她记得他的八字就是腊月初五。 陆修凉低低笑了,“那是我挑的最配你的日子。” 只要与你相配,我可以把那日当作我的生辰。 月苓哭了,她将眼泪悉数蹭到他的身上,“好,那便那日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特意为你挑选的日子,从此我们便是这世间最相配的人,嘤,好温柔。 下一章大结局! 第64章 正文完 日子晃晃悠悠, 转眼到了十一月。 这半个月发生了许多事,当年的案子沉冤昭雪,崔楚云功成身退, 她在封妃前一日假死脱身。 萧恒强势地向众人宣告,他命中带煞,与旁人不合, 只有太子妃与他相配, 若是旁人嫁给他,多半都会死于非命。朝臣迫于太子的威压,终于不再心生异议。 一切重归平静。 又是一年的冬天, 十一月初八这日, 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雪白。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月苓怕冷,成日都待在陆修凉的书房,偶尔练练字,看看话本,日子过的十分惬意。 天冷了, 她不忍心雪儿再被丢到屋顶上, 于是只得将它寄养在流月那里。 阿念把身体养好后,不知是不是服用了陆九给的药丸的缘故, 内功竟比以前还要深厚了些,闲来无事就和陆九切磋武艺。 漫天的飞雪,流月蹲在门口,看着远处两道人影交缠在一起, 打得不可开交。 一声怒吼,“陆九!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让着我你算什么好汉!” 流月堆雪人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就只有她一个孤家寡人,只能和雪儿作伴。 低头看了看小白猫,一人一猫相顾无言,拍拍手里的雪,抱着雪儿回了房。 月苓独自一人在书房中,看着刚刚画出来的画像,柔了眉眼。 她将半年多前重生回来时为他画的那张画像拿了出来,两张比对着,这才意识到,他的眼神变得温暖了许多。 刚回来时,她画的是他上一世的模样,浑身散发着疏离,眼里更多时候是冷漠的,只有望向她时才有了些温度。 可是现在,他变了。 更加温暖,更加平和。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啊,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自豪感。 月苓的手一寸一寸滑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慢慢笑了。 “夫人竟是如此喜欢我,对着一张画也能笑这么久。” 陆修凉挑着眉,抱着肩靠在门边,不知看了多久。 月苓窘然,她竟是看入了神,连他何时进的屋都不知道。 抬腿就要往他怀里扑,还未走到近前,陆修凉伸手阻止她靠近。 “受伤了?”月苓歪了歪头,仔细打量着他。 陆修凉笑道:“并未,只是我身上带着寒气,先散散,怕冷到你。” “好吧。” 在这些事上她从来不与他争,他将她的健康与安危放在首位,她便顺从着,一切都听他的,只为了让他放心。 月苓才想起来桌上的画,趁着男人脱外杉的功夫,悄悄挪到桌前,打算不动声色地将那第一幅画藏起来。 这画她从傅府带过来,一直藏得隐秘,陆修凉尊重她,从来不主动探查她的小金库,故而这画一直未曾见天日,今日倒是大意了,若是被他问起,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阿苓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月苓正慌忙地卷着画,殊不知男人早在她身后看了半晌,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手一抖,画卷从手中滑落,陆修凉顺势接住,瞄了眼画上的内容,似笑非笑看着她。 月苓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夫君呀,这没什么可看的,就是我闲来无事随手一画,画技粗劣,快还给我吧!” 趁他不备便要去抢,男人伸高手臂,她扑了个空,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原来阿苓又打算对我投怀送抱。”陆修凉嘴角含笑,顺势搂紧了她,“为夫受宠若惊。” “你个强盗!快还给我!”月苓恼羞成怒,在他怀里奋力挣扎。 陆修凉纹丝不动,任由她乱动,慢条斯理道:“哦,可是这画上的人似乎是我?” 他低声笑着,将画随手扔在案几上,另一只手也环着她,凑到她耳边,“既然敢画,何必害羞?” “我没害羞!休要胡说!” “好好好,你没有,是我胡说。” 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月苓狠狠心,主动圈住他的脖子回应他,心道若是出卖色相能逃过他一问也值了。 恍惚间好像被人抱了起来,男人长臂一挥,桌上的东西扫到一边,她又被抱到了那张罪恶的案几上。 “夫君,节制点……” “嗯,不做什么。” 这屋里还是有些凉,今日下了雪,怕她着凉,没打算在这里要她。 他灼热的吻在她身上四处点火,月苓恍惚听到他低声问:“就这么喜欢我?” 喜欢到他不在的时候要用画像替代,他只是出个门,难道一刻都不能分离吗? 陆修凉心里这样想着,心中的情愫剧烈地翻滚,激动得不能自抑。 “对,喜欢你。” 这话出自真心,并无作假。 他松开了她,认真地看进她的眼中,“两幅画都是何时画的?” 果然还是问了。 月苓眼中盈着泪花,半真半假回道:“第一幅是你回京时画的,第二幅是今日所画。” 第一幅画成时他还未回京。 “刚回京时?”陆修凉细细摩挲着她的脸颊。 她在说谎。 她底气不足的时候喜欢抓着他的衣角。 “嗯,算是吧。”月苓咬着唇,“我半夜惊醒,睡不着,就将你画了下来。” 陆修凉轻轻嗯了声,这句话是真话。 罢了,没关系。 “阿苓,我爱你。” 他默默想着:即便我不知你为何对我说谎,但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所以旁的事情都无关紧要。 “夫君,我亦如是。”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里面仿佛盛着星光。 他看到她的眼中都是自己,他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在笑。 夜半时分,月苓靠在男人怀里睡得香甜,但陆修凉却做了噩梦。 他好像梦到了曾经,梦到了一模一样的童年时光。 那天他被人堵在巷角,狼狈地躺在地上任人踢打时,一个小女孩被一个少年牵着,他们制止了那场凌虐。 他把小女孩吓跑了,但她又回来给他上药。 后来他日复一日守在她的身后。 他梦到那天小女孩被家中的表姐骗了出去,她惊慌无措地站在街上,被人贩掳走。 他跟了上去,和她一起被带走。 他们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中一天一夜,小女孩不哭不闹,蜷缩在他的身边。 她问他,知不知道这是哪里,她想回家。 所以他抱着她,用血肉之躯拼出了一条生路。 回家的路上,小女孩趴在他不算宽厚的背上,奄奄一息,“小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句话在未来的十年中,无数个午夜梦回都会想起。 他没说话,心中却在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唯这一次,往后绝不让她陷入这样的困境。 她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束光,温暖、耀眼,他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护着这光一直闪闪发亮。 在他站稳脚跟,从碧海阁救出那些少年杀手时,他挑了最出色的几个送到她的身边,替他守着她。 一切都一模一样。 可是后来,画面陡然一转,一切都和现实不一样了。 梦中的他回了京,听说了她要嫁给姚之骞,婚期已经定下,所有人都看好这段姻缘,她自己也愿意。 还未等他真正出手去抢夺,这婚事发生了变故。 他与她阴错阳差,春宵一度。 梦里的他放纵了自己。 陆修凉得承认,梦中的他趁虚而入,卑鄙无耻。 后面的梦境很乱,傅家遭难,姚家步步紧逼,他不曾插手,冷眼旁观。 陆修凉眉头紧皱,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想对梦里的自己大喊,护住她的家人,要护住她爱的人! 若她知晓真相,必会恨他入骨。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他所愿。 家破人亡,她从此孤身一人。 陆修凉看着梦中伤心欲绝的她,心如刀绞,一滴泪从眼角滚落,没入了怀中人的发中。 直到一个大雪天,梦中的他将月苓从姚府门前带走。那日他承诺,往后由他护着她。月苓哭的时候,他的心痛着,却又可耻地欢喜着。 她终于归他所有了。 梦中的他也如愿娶了阿苓,两人相敬如宾,可每日看着她伤心的样子都心如刀割,无数次地在想,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他已没有了回头路。 终于,月苓知道了一切,那也是一个大雪天。 她是那么悲痛,那么绝望。 月苓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面对她的质问,他没回答。 他那时确实尚存一丝清醒,但她却情况危急,为了救人,他要了她,夺了她的清白。后来他查到了姚家的计划,决定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他默不作声,只为要她。 然后,陆修凉在梦中看到她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倒了下去,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往外流,那红色在一片雪白中格外刺眼。 “阿苓……阿苓!” 梦戛然而止,陆修凉慢慢睁开眼,隔着泪水看到了爱妻焦急的面庞。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 月苓被他越来越紧的怀抱弄醒,天刚蒙蒙亮,她的长发一片湿濡,那是他的泪水。 她一下慌了神,叫了半晌他才醒。 轻声问道:“夫君,你怎么了?做梦了吗?” 陆修凉怔忡了一瞬,忽然回忆起刚刚的梦境,心又像被刀割一般。 她死了,死在他怀里。 双目赤红,突然将她压在身下。 “夫君,你别吓我,你别哭,发生了何事?” 看他哭,她也好难过。 可他为何如此悲伤,这神情像极了上一世她死后他的状态。 陆修凉哑着声音,哽咽着,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一遍一遍地确认她还好好地躺在他的身边。 月苓被他的情绪感染,带了哭腔,一遍一遍地应和。 不够,这样不够。 他粗鲁地撕碎女孩单薄的寝衣,近乎凶狠地要着她,像一只受伤的猛兽,用身体感受着他爱人的气息。 月苓被动地承受着,她感受到了他无声的悲伤,对他的痛感同身受。 “夫君,我在呢,别怕啊。” 你到底梦到了什么,怕成了这个样子啊。 他悲咽着,“阿苓,阿苓……别离开我,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离开我啊……” 他的泪一串串砸了下来,不断地道歉,不断地动作着,一下比一下更加用力。 月苓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夫君,我在呢,我不走,你别难过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慢慢将他脸上的泪水拭去,这泪滚烫,烫到了她的心。 “阿苓,我该死,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宁愿从未遇到你,也不愿看着你在我怀中渐渐没了呼吸,那样就是在剜我的心。 我宁愿自己承受这世间一切的恶意、一切的苦痛,只要你能开心恣意地活着。 所有的罪我来担,是我错了,自私阴暗地想要将你据为己有,让你那么痛苦。 若是一切能重来,我宁愿就死在那场大火中。 可是阿苓,若我死了,真的还有人愿意献出生命守护你吗? 若是没有,你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阿苓,我还是没法放开你。” 熟悉的话语,一样的语气,与上一世惊人的相似。 月苓感受着身体的快感,心却被狠狠撕扯着,他是都知道了吗?抑或是他也回来了,只是才想起来曾经的那一世呢? 他低吼着,释放了自己。 她却含泪笑了,抱紧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夫君,就算我入再轮回,下一世也还会去到你身边。” 她察觉到男人的泪没入她的脖颈,抖着声音,“你忘了吗?我们许诺了生生世世啊。” 他浑身僵硬,慢慢抬起头,红着眼睛,声音喑哑不堪,“什么意思。” 月苓眼眶红红的,笑着看他。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都是真的?” 她语气轻轻说出了残忍的真相,“若是你梦到了我家族覆灭,嫁给了你,又自尽了,那么都是真的。” 男人翻身坐在床边,良久地沉默着。 月苓早已浑身无力,此刻艰难地撑起身,头靠在他的背上,缓缓讲出了她死后的经历。 “我想,这一切应是源于你将我的灵魂禁锢,我的尸身不灭,灵魂不散,许是执念太深,上天又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她从背后抱住他,“所以我去宝佛寺还愿,谢谢佛祖让我回到你身边。” 他声音中带着绝望,哽咽道:“你不怨我吗?” 她将他的脸掰了过来,强迫他看着自己,认真道:“夫君,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更何况那时候她轻信白雪茹和姚之骞,那婚事也是她的意思,傅家落败怨不得他。 千言万语只能汇成这一句话,“阿苓,对不起。” “夫君,这一次你做得很好啊,你保护了我和家人,我这不是好好的待在你身边吗?” 陆修凉将她用力抱在怀里,这一刻他恨不得去死。 他不配得到她的爱。 月苓实在太累了,窝在男人的怀里慢慢睡着了。 再醒时,身边没了人。 她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在屋内搜寻着。 没了,他的剑不在了。 放门被推开,男人进了屋,见她醒着,神色慌张。 月苓笑了,冲他招手,“夫君,过来。” 陆修凉抿着唇,他将剑放到桌上,一步一步走向她,身上还带着些许血腥味。 月苓什么都没说,用手帕轻轻擦掉了他脸上不小心溅到了血滴。 “脸都不洗,脏死了。” 男人眸色翻滚,握住了她的手,缓缓收紧,“那我去沐浴。” 月苓笑着上前勾住他的脖子,腿也夹住,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一起吧,我身上都是汗,好难受,你帮我洗。” 她不嫌弃他满身血污,不嫌弃他劣迹斑斑,她还愿意陪着他。 “好,我帮你洗。” “一辈子哦?” “嗯,一辈子。” 他抱着她往净室走去,声音越来越远。 “不行,一辈子不够,说好了生生世世的,你不能反悔!” 他终于笑了,“嗯,不反悔。” 夫君,我愿与你共尝世间悲欢喜乐,共赏繁花秀景江河山川,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这一次你可要抓紧我,你承诺过要护我一生周全,不许食言。 阿苓,我曾犯过一次错,谢谢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会护你永远,决不食言。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到此完结啦,休息几天,后面陆续会更番外,有甜甜的日常,有蔓蔓和世子。可能还有放飞自我的脑洞小剧场,也可能没有。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这是我的第一本书,很生涩,有许多缺点和不足,非常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包容与喜欢,也很开心这一路有你们相伴。 下一本写现言,是关于一见钟情的故事,喜欢的朋友可以戳专栏了解一下,不喜欢的我们以后也还会相见。 最后祝我的小读者们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希望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来日方长~~爱你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