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有人撑腰了 作者:莫紫颜 文案 苏芷凝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重生,还不止一次。 本为相府千金,却一夜之间全家问斩。 苏芷凝决心复仇,刺杀一次、两次、三次都不成。 狗官刘伯毅的命可真大! 这一回她下定决心,老娘先找个靠山! 本以为找到的靠山是条小奶狗,怎想到竟然是头小野狼! 苏芷凝小算盘一打,这波也不亏,于是乎—— “殿下你看,国师好凶哦~”苏芷凝怯生生地躲在秦王沈泽身后说道。 “别怕,有本王在。” “殿下,国师说要治我的罪。”苏芷凝委屈巴巴地说着。 “怎么?国师是对本王有意见?” 终于有一天,沈泽把她揽在怀里:“王妃大仇得报,接下来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报恩的事?” 苏芷凝心头一紧,完了,把自个儿赔进去了! 一心复仇步步为营的“戏精”千金×扮猪吃虎一朝崛起的腹黑王爷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芷凝,沈泽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又双叒重生了(修) 建元三十七年,□□。 花园内聚集了了不少穿得花红柳绿的姑娘们,三两结伴,团扇做掩,低声议论,围着两个姑娘而站。 于众人而言,这无疑是件稀罕事。 传闻中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孟家千金孟涵竟然当众揪住礼部尚书之女吕嫣然的耳朵死死不放,吕嫣然向来引以为傲的娇俏小脸上早已是涕泗横流,而孟涵似乎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手上的力道倒是一点也没减。 “孟姐姐……孟姐姐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吕嫣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带着明显的哭腔,结结巴巴地央求着。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其他姑娘,”苏芷凝全然不顾周围这么多人,也不顾及吕嫣然可怜兮兮的央求,贴到她的耳旁,撂下狠话,“我就把你的耳朵给拧下来。” 吕嫣然轻声哼哼哭出声,耳根子早就涨得通红,也不知是被人这么揪着还是被围观觉得丢人。 丫鬟毓秀站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她严重怀疑眼前这个气势汹汹的姑娘真的是自家小姐吗?想想自家小姐向来循规蹈矩,待人有礼有节,就怕与人结梁子,今天这种事是断不敢做出来的。 然而一切自上个月十五孟涵在灯会上受伤以后都变了。 毓秀也发现,自那以后,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难怪同住府上的姑娘间都传着一句话—— 孟涵在灯会上把脑袋给砸坏了。 “孟姐姐,我……我下次不敢了……”吕嫣然哭声更是明显,众人忍俊不禁。 “你还有下次?”苏芷凝提高音调质问。 “没有没有……没有下次了……再也不敢了……”吕嫣然慌乱地解释着,边说双手边在空中无助地乱比划着,话一说完不再控制自己,放声哭出来。 “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苏芷凝松开吕嫣然的耳朵,用手把她往前一推,双手摩擦抖了抖灰,对吕嫣然说道:“还不去给李姑娘道歉?” 吕嫣然含泪点了点头,微微抬头就看见围着她俩的众人,羞愧难当,恨不得找条缝钻下去。只能在心里埋怨自己倒霉。原先不过是闲着无聊,捉弄一下姓李的,让她掉进池子里,人也没大碍啊,怎想到又被这疯了的孟涵给逮个正着!这番一闹,丢人事小,耽误了她参加选妃那才是最要命的。 “还不快去?”苏芷凝见吕嫣然完全没动静,再次发话,吓得她身子抖三抖,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溜烟跑的没人影。 吕嫣然离去后,众人纷纷散去,苏芷凝也离开花园回到自己房中。毓秀小跑地跟在身后,嘴上不住地嘀咕,一直念叨到苏芷凝回房,也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 苏芷凝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毓秀滔滔不绝的念叨声让她有些心烦,于是一把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杯与桌子发处“啪”的一声才堵住了毓秀的嘴。 毓秀低着头如同受了气的小媳妇小声嘟囔着:“小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苏芷凝动作微顿,长睫微闪,呆愣片刻,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毓秀。 我以前当然不是这样的。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孟涵。苏芷凝腹诽。 ************** 夜晚,梦中,又是同样的场景。 苏家人身穿破布囚衣在行刑台上跪成一列。 天空乌云密布,看上去要下一场不小的雨,台下聚集的人却越聚越多。 手持大刀的刽子手早已准备就绪,雨水顺着他们粗壮的臂膀往下流淌,清一色黑着的脸,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随着火签令落地声而来的是嘶哑的一声“行刑”。 随后,苏芷凝的头被狠狠摁下…… 再然后…… 和之前一样,苏芷凝从梦中惊醒,坐起身,直喘粗气,豆大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她猛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感受到隔着里衣传来的阵阵跳动,错乱的气息才逐渐平静。 每次都要安慰自己,她还活着,没有死。 “怎么了小姐?”闻声赶来的毓秀拉开帐子,殷切地询问着,眼神里尽是担忧地望着床上的苏芷凝:“是不是又做噩梦了?”自从小姐在上次十五灯会受伤以后,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晚上从梦中惊醒,她早已习惯了。 苏芷凝低头呆滞地盯着被套上绣着的海棠花,轻声回了句:“我没事。” 毓秀却看不出来苏芷凝目光中的有意逃避,扶着她躺下后,小心地为她盖好被子。 苏芷凝盯着帐顶,并没有入睡,脑海里都是刚才的景象。 毓秀常说,小姐最近总做噩梦。 苏芷凝只能尴尬笑笑,因为她不可能告诉毓秀,这些其实都不是梦,都是真实的。 她不可能和人说她本名苏芷凝,乃丞相苏廉之女,因为父亲被奸臣刘伯毅所陷害,全家被满门抄斩。 她忘不了三代忠臣的苏家是如何一朝入狱全家问罪的,更是忘不了刑场之上的刘伯毅是如何张牙舞爪肆意猖狂的。 原本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苏家就因为得罪了刘伯毅竟要遭此灭门之灾! 她恨,每梦到一回当初的场景,心里头对狗官刘伯毅的恨意就更多一分。 苏芷凝不自觉攥紧被套,咬紧牙齿死死盯着帐顶,仿佛刘伯毅就在眼前,心里的不平之气难以咽下。 刘伯毅不死,她难解心头之恨! 所以在刑场之上,她狠狠盯住刘伯毅的脸,死命记下他的样貌,即使化成厉鬼,也定要找刘伯毅复仇! 可是,苏芷凝也没想到,她竟然会重生,还重生四次! 她好几次差点说出其实她根本不是孟涵。 不过苏芷凝也知道,就算和人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重生这种诡异的事情连她自己也不会相信的。 苏芷凝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睡的,等她起来已是日上三竿。毓秀为她梳洗打扮之后,因为没睡好而有些憔悴的脸色也看不出来了。 毓秀耐心地为苏芷凝梳着头。苏芷凝望着铜镜中的脸庞,面若桃花恰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荡漾,这张脸陌生到让她感到害怕,真是一点她苏芷凝原本的容貌也看不出来,难怪众人甚至是贴身丫头毓秀都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小姐,要说你做的梦也真是奇怪,不是被砍头,就是被一剑穿心,怎么都是这么可怕的梦?”毓秀边梳头边碎碎念着。 苏芷凝垂眸叹了口气。 这些不是梦,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啊!谁会曾想过,那日刑场之上的她竟然会重生,还不止一次。 第一次,她为农家女,刺杀国师刘伯毅被反杀,对方毫发未损,自己反被一剑穿心。 第二次,她成为国师府一个低贱的婢女,明明复仇只在咫尺之间,却只划伤刘伯毅的手背,而自己竟被仇人一剑毙命。 第三次,她是武艺高强的女贼,轻而易举接近刘伯毅,终于给了他一剑,却未曾想到这厮竟然异于常人!最后死的还是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踩了哪门子狗屎运,重生了那么多次。也不知道自己倒了几辈子的霉,到现在还不能杀了刘伯毅替苏家报仇。 “可恶!”苏芷凝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 刘伯毅那个狗官是属九尾狐的吗?有那么多条命?怎么也死不了? “小姐……” “什么事?”苏芷凝没好气怒声一吼,把身后的毓秀吓得一颤。 苏芷凝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细声细语道:“什么事?” “小姐,听说秦王殿下回来了,所有姑娘准备去见他,您要不要也准备一下?”毓秀询问着。 提到这事就让苏芷凝心烦。 这个孟涵和府里其他姑娘一样,都是从京城各家名媛中选出的佼佼者,住进□□就是为了参加选妃。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姑娘见过这位秦王的真面目。只是在姑娘们中传闻着这秦王沈泽乃皇上第二个儿子,自小深受宠爱,十二岁便精通骑射、博古晓今,极有可能是未来储君。因此各位姑娘们都铆足了劲一争这秦王妃的宝座。 不过她苏芷凝才不感兴趣。 “不去不去。”苏芷凝果断拒绝。她哪有那个心情?她很清楚,有机会活着,就要替苏家报仇!这才是她的头等要事。 “小姐,这可是姑娘们第一次见殿下,不去是不是不太好?”毓秀耐心规劝。 “同住一个屋檐下,还怕以后见不着?”苏芷凝摆摆手打发毓秀走:“去去去,就说我身体不适,不去了。” 等下! 苏芷凝回想起前几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过程艰辛不说,还总是以失败告终。如今看来,给自己找个帮手不是更好? 如果这位秦王真的如姑娘们相传的那样,这不是摆明了一座明晃晃的靠山正放在她眼前吗? 任凭刘伯毅再得皇上信任,哪里比得过皇上的亲儿子? 苏芷凝暗喜,一拍桌子而起,就决定是这个秦王了! “小姐,那奴婢去回话了。”毓秀转身准备开门出房。 “等一下!”苏芷凝刚迈出一步就被桌脚绊倒,整个人摔成个狗吃屎。 毓秀闻声回头,见自家小姐趴在她脚边,双手死死抱住她的右脚,一脸茫然。 苏芷凝缓缓抬头,吐出几个字:“我要见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苏芷凝:我苏芷凝就是被打死,被抓入大牢,也不当什么秦王妃! 后来的某日…… 苏芷凝:真香!o(* ̄3 ̄)o ps: o(╥﹏╥)o 卑微作者在线求评论求收藏嘤嘤嘤 第2章 靠山来了 苏芷凝到了正堂,才发现先前在院子里玩耍的姑娘们早就到了,高居主位的女子一身华服,雍容华贵,想必就是秦王的母亲贤妃了。 苏芷凝专程换了件衣服才来的,步入正堂时一瞧,和已到的这几位姑娘相比,自己真的算是素雅了。 看着她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怕是花了不少心思! 苏芷凝低着眸一步一步向着贤妃走去,迈着小步,步履轻盈,这些都是女学堂里的先生教的,大家闺秀都是这样走路的。 “孟涵给贤妃娘娘请安,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来迟,还请贤妃娘娘不要怪罪。” “没事,这里不是皇宫,不必拘泥于礼数,快来让我瞧瞧。”贤妃笑容和蔼,亲切地向苏芷凝伸出手。 苏芷凝会意起身,覆上自己的手,走到贤妃跟前。 “听说你前些日子在灯会上砸伤了头,现在怎么样了?” 贤妃满是关怀,让苏芷凝感到阵阵温暖,她好久没有被人这么关心过了,然而理智提醒她决不能逾越礼数,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言慎行:“多谢贤妃娘娘关心,孟涵现在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贤妃眼里尽是怜爱,示意:“快入座吧。” 苏芷凝才沾椅,就听见乱哄哄的声音朝正堂而来。三五成群的丫头小厮围着一男子步入正堂,只见那人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裁剪合体,身姿清瘦挺拔,手中拿着个风筝嬉闹个不停。 “这是谁啊?” “哪里来的傻子?” …… 姑娘们面面相觑,对这人感到很是奇怪。 “泽儿别闹,快来坐好。”贤妃一改先前温和的面容,略微严肃说道。 这就是秦王沈泽?一个痴儿? 姑娘们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随即就是极为挑剔和厌恶的目光。 这和外界传闻天资聪慧、风度翩翩的秦王根本不一样啊! 沈泽看到贤妃板起了脸,便收起玩闹相,乖乖地坐到母亲身边,顺手把风筝放到一旁。  “各位姑娘们来府上也住了些日子了,也都知道让你们前来的目的。”贤妃看了下沈泽,扫了眼厅内的姑娘们,话题一转:“秦王十三岁时发生意外,脑子受伤,所以心智一直如同孩童一般,这件事一直瞒着大家是本宫的不对,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我希望能为秦王找一个能够照顾他一辈子的人呢,这也是把各位召集来府中的目的……” 此话一出,厅内明显有了骚动。 苏芷凝始终端正坐着,一刻也不敢懈怠。 她对面坐着的正是刘伯毅的独生女刘蕴灵,此刻脸黑得和锅底差不多。原以为秦王会是个青年才俊,没想到竟然是个傻子,姑娘们的希望顿时落空。 刘蕴灵沉不住气,最先起身说:“贤妃娘娘这么瞒着我们是不是不太好?毕竟事关女儿家终身大事,岂能马虎?若不是今日一见,岂不是还被贤妃娘娘蒙在鼓里?误了姑娘们的终身大事,贤妃娘娘心里过意得去吗?” 早从父亲那里听闻这个贤妃出身低微,刘蕴灵自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姑娘们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贤妃此时面露难色。 “天下父母心,贤妃娘娘一心为殿下打算的心情,想必有心之人自然能够体会得到,无心之人也不必强求她感同身受。”苏芷凝起身回话,暗戳戳讽刺刘蕴灵:“如果娘娘真的有心隐瞒,大可以连今日的见面也不必安排,反正到时候洞房花烛木已成舟,想不认也不行。” 苏芷凝瞥了眼刘蕴灵,继续说道:“我想,如果有人真的不愿意,相信贤妃娘娘也不会阻止她离开王府吧?” 贤妃赞赏地看着苏芷凝,对着众人点了点头。 刘蕴灵气得牙痒痒的,右手死死扣住椅子边缘,认为苏芷凝就是一幅讨打样,恨不得上前赏她个耳光。 沈泽坐没多久,又绕着正堂跑来跑去,丝毫不顾正在呼喊自己的母亲。 苏芷凝仔细打量沈泽,只见他一双清澈明亮的朗目,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光论外表确实算得上风度翩翩。只是这心智……真是可惜了。 沈泽一路蹦蹦跳跳,时而跑到姑娘家面前做着鬼脸,任凭贤妃怎么叫都不听,一下子蹿到刘蕴灵面前。 “好渴啊!” “哎!”刘蕴灵来不及阻止,嫌弃地看着沈泽,就见他端起自己手边已经被自己喝过的茶杯,仰着头一饮而尽。 沈泽含着一大口茶水并未下咽,一下子冲着刘蕴灵一口气喷出。 正堂内顿时乱作一团,丫头们急忙帮刘蕴灵擦拭着脸。 “哈哈,你的嘴这么臭,正好给你洗洗!” 沈泽仰天大笑把刘蕴灵气得够呛。 见她如此窘态,苏芷凝没忍住笑,好在用手挡住了。 “你!”刘蕴灵也不顾什么形象了,直接举起拳头。 “当着贤妃娘娘的面你敢对秦王动手?敢问刘姑娘有几颗脑袋?”苏芷凝快步上前,沈泽趁势躲到苏芷凝身后,很害怕的样子。 贤妃走到刘蕴灵跟前:“这事是秦王做得过分了,刘姑娘不如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刘蕴灵哼的一下转身,连礼也没有行就离开。 看着刘蕴灵离去的身影,贤妃失望地摇了摇头。 苏芷凝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沈泽,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不禁纳闷,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傻? ************** 结束后,苏芷凝独自前往花园。已是盛夏,池子里的荷花早已开放,她早就听闻了,只是这几日一直被琐事所恼,没有机会前来。 趁着黄昏将过,苏芷凝带着毓秀一同前来。 清悠悠的水潺潺地流进池塘,站在石桥上便可看到满池子的荷花,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股幽香。挤挤挨挨的荷叶似圆盘样,片片翠绿,静静浮在水面上。已经绽放的荷花经风一吹在荷叶的簇拥下摇摇晃晃,像群含羞的少女遮着它们粉嫩的脸蛋。 如此景色让苏芷凝感到片刻的安宁,长期以来为了复仇而活的她倍感压力,只有此刻才能得到些许的放空。 “哟,这不是孟姑娘吗?” 前方传来刘蕴灵尖锐的声音,让苏芷凝倍感刺耳,直觉来者不善。 刘蕴灵迈着信步朝苏芷凝走近,好几位姑娘唯唯诺诺地跟在她身后。 看来刘蕴灵在□□住的这些日子,俨然已经成为姑娘们的老大了。毕竟是国师府的千金,国师可是现在最受皇上信任的大臣了,在这些姑娘里头,怕是没有人的地位比她更高了,难怪都要对她俯首称臣。 和她们一个个出身官宦之家不同,孟家乃是京城丝绸商户,在她们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刘蕴灵根本不把孟涵放在眼里。 “刘姑娘不知有何事?”苏芷凝还是极尽客气。 刘蕴灵才一靠近就赏了个白眼:“当然是来这里赏荷花了,孟妹妹应该不会连赏荷花的机会都不给姐妹们吧?” “当然没有那个意思。”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苏芷凝决定先撤:“那各位姐妹就慢慢赏玩吧!孟涵先告辞了。” 苏芷凝绕过刘蕴灵准备离开,却反被对方一撞,失去重心直接“扑腾”一下掉进池子中。 “小姐!”毓秀大惊失色。 池中的苏芷凝从头湿到脚,头发上还勾到池中的落叶,看到桥上乐得正欢的几人,气不打一处来:“刘蕴灵!你敢推我?” “谁看见我推你了?”刘蕴灵装出无辜样,转身看了眼身后的姑娘们,肆无忌惮地说:“明明是你自己没站稳,掉进池子里的,怪不得别人!” 刘蕴灵和其他几位姑娘早在石桥上乐得不行。 “你不是很有能耐,挺能言善辩的吗?” 果然刘蕴灵是来找她算刚才那笔账的。 池子不深,仅没过苏芷凝胸部。苏芷凝慢慢地挪到桥边,拒绝了毓秀伸来要拉她的手,一把抓住刘蕴灵的脚,往外一掰,轻轻松松把刘蕴灵拉到池中。 见刘蕴灵也落水。姑娘们立马止住了笑声,大气也不敢出。 “姓孟的,你敢推我?信不信我让我爹教训你?”刘蕴灵在池子里大发雷霆。 苏芷凝早已爬上岸,对着池中的刘蕴灵道:“我没有推你,是你自己掉进池子里的,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啊?”苏芷凝故意拉长了尾音,扭过头看着这群姑娘们,眼神似要杀人,每个人看着都不寒而栗。 “是……”姑娘们战战兢兢地点着头回应。 刘蕴灵见到这样更是抓狂,还来不及开口骂,苏芷凝就带着毓秀大摇大摆地从石桥上走过。 殊不知,远处凉亭里一双深若幽潭的眼眸正眼见着花园里发生的一切。 那人勾了勾手指唤来小厮,命令了一句:“给孟姑娘送一碗姜汤……” ************** 苏芷凝回到屋中换了身衣裳,依旧对刘蕴灵抱怨个没完。 看来她注定是和国师府的人过不去了! “小姐,今天见过秦王了,您有什么打算?”毓秀边帮苏芷凝梳头发边问。 “打算?”苏芷凝也很忧愁。 “是啊,没想到这个秦王竟然是个傻子,老爷夫人知道了,定不会同意你作什么秦王妃的。” 苏芷凝理解地点着头,有哪个父母会把自己女儿嫁给个痴儿的?但转念一想,她本就不想作什么王妃,不过是想借着秦王的力量帮助自己报仇而已。 “可是奴婢却不这么认为……” “你怎么认为的?”苏芷凝打断她的话问。 “秦王虽傻,但是傻也有傻的好处,没有那么多心机,也不用担心他花心,将来三妻四妾什么的。” 苏芷凝受到点拨转过身,明亮的双眸看着毓秀:“你说得对,傻也有傻的好处!”就是傻,才好糊弄,才会听话!这样岂不是更利于她的复仇吗? “如果小姐不愿意,不然我们让老爷派人接我们回府上去吧?” “为什么要回去?”苏芷凝否定了她的这个想法。 这个秦王妃,她当定了! 此时房门被扣响,毓秀前去开门。 “回孟姑娘,这是殿下专程让厨房给姑娘准备的姜汤。”小厮恭恭敬敬地端着姜汤。 “秦王为什么要给小姐准备姜汤?”毓秀甚是不解地从小厮手中接过姜汤放回桌上。 苏芷凝心中也有同样的疑虑。 这姜汤也来得太巧了吧? 该不会这个傻子对她有意思吧? 第3章 仇人相见 “动作麻利点……” “小心点,里头的宝贝碰坏了磕坏了的话你们一个个都赔不起……” 院子里看上去十分热闹,来往好几人扛着几个大箱子进了大殿。 远远地,苏芷凝就看见大殿这边人来人往,似乎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小姐,听说是国师来了……” “国师?”苏芷凝立马精神。 刘伯毅?他来干什么?” 这不是白白送上门来的吗?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苏芷凝没多思考,立马转身跑回自己的房内。 “小姐!”毓秀不知道她打算干什么,只好追在后边。 苏芷凝推开房门,在房内东找西找,让随后赶来的毓秀摸不着头脑。 “小姐你找什么?” 苏芷凝翻开梳妆匣一通乱找,找了半天仍旧没有找到自己要的东西。 “毓秀,我们屋子里有刀吗?” “刀?”毓秀不解:“小姐要刀做什么?” “当然是有用了,到底有没有?”苏芷凝很急,生怕下一刻刘伯毅就离开了。 “我们这里怎么会有刀呢?”毓秀答道。 “那剪刀总该有吧?”苏芷凝趁势问。 “剪刀是有,”毓秀边说便走到铜镜前,从梳妆匣的一个抽屉中取出了剪刀。 “太好了。” 毓秀看着苏芷凝拿着剪刀,露出冷冷的笑容,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苏芷凝拿了剪刀转身就打算往外走,毓秀一个机灵冲到她前面,用自己的背部把门挡上。 “小姐你拿着刀要去哪里?”看着苏芷凝的样子,毓秀都觉得有点怕怕的,感觉此刻的小姐似乎疯了。 “你不用管,让我出去。”苏芷凝大力一推,就把毓秀推到地上,伸手就要打开房门。 毓秀顾不得那么多,立即爬起来,用身体压着门:“小姐你是要去大殿吗?” “是啊,你快让开。”苏芷凝着急得不行。 “小姐你是疯了吗?”毓秀一把夺过苏芷凝手中的剪刀藏在身后:“带着这种东西去大殿,当场就会被认为是刺客给拿下的,到时候整个孟家都会被你给害惨了的!” 说得有道理。 苏芷凝慢慢安静下来,毓秀的一番话多少让她有点醒悟过来。 她怎么一时间这么冲动?一听到刘伯毅的名字,一股恨意就直冲上心头,没经思考就想要去找他报仇? 前几次的经历难道还不足以让她得到教训吗?光凭她一个人想要杀了刘伯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今她有机会活着,还怕找不到机会收拾那个狗官吗?何必急在这一时? ************** 大殿之上,贤妃端坐着,一旁的沈泽却动个没完,怎么也不消停。贤妃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眼神,沈泽立刻乖乖地坐好。 “微臣参见贤妃娘娘、秦王殿下……” “蕴灵参见贤妃娘娘、秦王殿下……” 刘伯毅带着刘蕴灵一同上了大殿,向着高位上的贤妃和秦王行了个揖礼。 “免礼,赐座。”贤妃手一挥,向二人示意右侧的空座,二人入座了才又开口:“国师事务繁忙,怎么有空来□□呢?” 刘伯毅抚着胡子笑了笑道:“贤妃娘娘说笑了,微臣今日专程前来都是为了我这女儿。” “哦?”贤妃略感疑问。 “前些日子,灵儿同姑娘们一同前去逛灯会,因为一时大意导致孟姑娘受了伤,近日特意前来探望,也想代替灵儿给对方道个歉。” “国师有心了,不过是姑娘家贪玩闹的,也不必专程前来。再说孟姑娘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贤妃笑着答道。 “不不不,我作为灵儿的父亲,必须亲自道歉才行。”刘伯毅起身做了一揖:“还请贤妃娘娘不要怪罪。” “要道歉也应该向孟姑娘道歉才是。” 刘伯毅一笑,此话正中他下怀:“不如请孟姑娘来,我们父女好当面向她表示歉意。” 见刘伯毅似是很坚持,贤妃不好再说些什么,便打发身边的孙嬷嬷去请孟涵。 ************** “传贤妃娘娘令,请孟姑娘前往大殿。” 前脚刘伯毅刚进大殿没多久,后脚贤妃就派人来请她。要说和刘伯毅没有关系,谁都不会相信吧? 苏芷凝有预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清楚,现在的她在刘伯毅眼中就是一个小喽啰,要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轻而易举,在这种时候更是要冷静,绝不能和他硬碰硬。 “请问,我能不能不去?”苏芷凝小心试探着,见孙嬷嬷板着一张脸,生怕她下一句就开口骂人。 “孟姑娘您说呢?”孙嬷嬷瞅都不瞅苏芷凝一眼:“贤妃娘娘的命令,还是请您不要违抗。再者,国师专程带礼物前来探望,姑娘不去也太不给国师面子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她才不信刘伯毅会有这么好心! 苏芷凝立刻捂住肚子,一脸难受相看着孙嬷嬷:“孙嬷嬷,我不太舒服,麻烦帮我和贤妃娘娘回禀一下,恕孟涵就不去了。” “不会耽误姑娘太久时间的,”孙嬷嬷冷冰冰地说道:“如果姑娘不舒服,正好去大殿,让贤妃娘娘找人给您瞧瞧,莫耽误了病情。” 苏芷凝算是看出来了,这关自己是躲不过去了,那就到时随机应变吧!谅他刘伯毅也不敢在贤妃面前把自己给怎么样。 苏芷凝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然后对孙嬷嬷说话,不似先前那般卑微:“就请孙嬷嬷带路吧!” **************  苏芷凝被孙嬷嬷带着走进大殿,向贤妃行了个礼。 刘伯毅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没有放在心上。 刘蕴灵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孟姑娘,国师今日是专程来看望你的,为的就是灯会那天的事。” 苏芷凝面向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的刘伯毅,艰难地摆出一个笑脸:“多谢国师关心,孟涵已经没事了。” 仇人就在眼前,苏芷凝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对着仇人摆出这样一个笑脸。原来她也是可以做到这么虚伪的。 “孟姑娘没事就好,今日我是专程来替蕴灵向你陪个不是的。” 话虽如此说,刘伯毅自始至终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语气也丝毫没有歉意。 这样子哪像是来道歉的?分明是来讨债的。 苏芷凝不放心上:“国师言重了。” 刘伯毅满意地点着头笑着,看向自己女儿,明显地使了个眼色。 随即刘蕴灵咳嗽两声。 “灵儿你这是怎么了?得了风寒吗?”刘伯毅立刻变得关怀道。 “没事……”刘蕴灵摆摆手。 “小姐昨日掉进荷花池中,也许是这样才受了凉。”刘蕴灵身旁的小丫鬟开口。 “好好的怎么会掉进池子里呢?”刘伯毅继续追问。 见此,苏芷凝在心里冷笑一声,这对父女可真会演戏啊!看来这才是他们今天的目的吧? “因为……” 丫鬟刚想开口便被刘蕴灵制止:“不许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贤妃忍不住发问。 刘蕴灵不再拦着,小丫鬟肆无忌惮地开口说道:“昨日在花园,小姐和孟姑娘起了点冲突,孟姑娘出手推了小姐一下,小姐没站稳就掉进池子里了。” 贤妃听罢不太相信地望向苏芷凝,见她脸上一脸轻松样。 在此之前她不是没有了解过刘蕴灵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小丫鬟这话也只能让她半信半疑。 几次见过孟涵,她都觉得这个姑娘知书达理又年轻稳重,怎么看都不像是这样的人。 贤妃静静地看着苏芷凝,想看看她将会如何为自己辩解。 “不知灵儿是做了什么得罪了姑娘,才会让姑娘出手的?” 刘伯毅的样子摆明就是兴师问罪,一幅趾高气昂的姿态。 “昨日刘姑娘是掉进池子不假,可是孟涵也掉进去了,还比刘姑娘还早呢。”苏芷凝镇定自若地说着:“那孟涵又是如何掉进去的呢?”苏芷凝语气质疑,直接发问刘蕴灵。 “你这话什么意思?”刘蕴灵强装出脸上的笑脸,心里早就恨得牙痒痒的。 “昨日究竟是谁先动手的,在场的人都看见了。”苏芷凝始终处之泰然。 “你的意思是灵儿先动手的?”刘伯毅反问。 “孟涵正是此意。” “你……”刘蕴灵急的一下子站起来。 “灵儿为什么要动手?是不是姑娘做了什么让灵儿不高兴的事情?”刘伯毅没好气地追问。 “那就要问问刘姑娘了,孟涵究竟是哪里得罪她了?”苏芷凝从容不迫。 “国师若想要兴师问罪,也应该把事情缘由调查清楚,切莫听信一方之词凭空诬陷清白之人,否则……”苏芷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否则和那些蓄意陷害忠良的狗官有什么区别呢?” 刘伯毅自然是听出话中有话,却碍于贤妃在场,动不了眼前这个放肆的小姑娘。 “孟涵你敢冒犯国师?”刘蕴灵不满,冲着苏芷凝叫道。 “孟涵不敢,只不过说出心中所想而已。”苏芷凝不为所动。 沈泽坐在主位上摇头晃脑的挠挠头,似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端起手边的茶杯猛喝一大口。 “难道刘姑娘故意想要诬赖孟涵吗?”苏芷凝看出刘蕴灵似乎快要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故意激她。 “你……”刘蕴灵气得说不出话,直接举起手,做出要扇对方耳光的样子。 “怎么?刘姑娘想像昨日对待秦王殿下那样,对孟涵出手吗?”苏芷凝话一出,刘蕴灵抡起的手尴尬地停在看空中:“那请刘姑娘务必手下留情,孟涵身体弱,可招架不住刘姑娘这一手啊!” 刘蕴灵的手刚一挥过去,却见沈泽飞速跳到她面前,情急之下立刻止住了手,只见沈泽如昨天那样含了大口的茶水这对着自己,急忙后退几步躲开,却连人带椅子一同翻倒,惹得众人发笑。 “哈哈哈……傻子!”沈泽指着丑态尽出的刘蕴灵狂笑个不停,随即跑开。 刘蕴灵感到丢尽了脸,拼命拉着刘伯毅的衣袖,让他要为自己做主。 “好了,”贤妃有些看不下去了,决定出面调停:“既然这事已经过去了,不然还是不要再提了,两位姑娘都落了水,没有生病就好了,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追究了。” 贤妃发话,刘伯毅只好陪笑道:“贤妃娘娘说的是,不过是小孩子家打打闹闹,不再追究了……不再追究了……” “爹!”刘蕴灵不高兴地拉着刘伯毅的袖子。 “你闭嘴!”刘伯毅板起面孔对着还不识相的刘蕴灵吼道。 贤妃意外捕捉到苏芷凝脸上瞬间流露出的一丝笑意,不得不在心底里开始对孟涵这个姑娘打上个大大的问号。 然而却没有人注意到高位之上,一个正在喝茶的身影用手中的茶杯挡住那不为人察觉的笑意…… 第4章 咬定靠山不放松(上) 夜间不似白天那般炎热,苏芷凝端着刚刚吩咐毓秀做好的银耳莲子汤迈入贤妃殿中。 听闻她是孟家小姐,又是来看望贤妃的,门外驻守的护卫们也就没有为难她,让她进了。 经过白天大殿那么一闹,贤妃对刘蕴灵的印象一定差到极点,就算刘蕴灵出身再高,得不到贤妃的认可也是徒劳无力的。 苏芷凝盘算着,照秦王这般孩子样,如果真要选王妃,多半是由皇上贤妃来做主,那么现在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得到贤妃的认可。 早听闻孟涵性子温顺、知书达理,也难怪苏芷凝第一次见贤妃时,就觉得她对孟涵格外青睐。 不过苏芷凝想到自己白天在大殿上的表现定会让贤妃对这个“孟涵”有所介怀。 想了半天,苏芷凝决定先下手为强。先从贤妃开始,逐个击破,让自己顺利成为王妃。 苏芷凝小心翼翼地端着银耳莲子汤朝贤妃屋子走去。 古语有云,百善孝为先,纵使是皇室,也免不了这个法则。 苏芷凝边走边琢磨着一会儿见到贤妃,该如何开口,说自己是如何准备这碗银耳莲子汤的,如何才能把自己一片赤诚的孝心展现给贤妃看。 苏芷凝走到屋外,见大门紧闭,抬起手刚想扣扣门,却听见屋内人的谈话声。 “这些姑娘们里面你有没有特别中意的?” “没有什么感觉……” “本来,我是觉得孟涵这孩子模样不错,人又乖巧。如果有她陪在你的身边,母妃以后也就能更加放心了。只是……” 苏芷凝听见屋里人正在谈论自己,而且话锋一转,不得不警觉起来,悄悄躲到一边蹲下,竖起耳朵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自从上次灯会,孟涵受伤以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不再似以前那般沉稳内敛,反倒伶牙俐齿起来。太聪明的女子,作母亲的也不喜欢。” 门外听到此话的苏芷凝惊得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聪明也是她的错不成? “心善最重要。其他的,随缘吧!”  苏芷凝好奇说这话的人究竟是谁。 若从声音来听,有几分似秦王。但是刚才这话的谈吐,又不像秦王那个痴儿样的人能说出来的。 苏芷凝透着薄窗试图往里头看去,下一时间耳旁传来似乎是宝剑出鞘的声音,而且距离自己很近。 苏芷凝咽了咽口水,微微低眸看了眼自己的右肩,映着光线,发亮的宝剑正压在自己的肩头上,颈处肌肤感受到令人骨寒毛竖的凉意。 不知对方来意,苏芷凝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端着托盘抖个不停,碗勺碰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声音。 “你在贤妃娘娘屋外鬼鬼祟祟干什么?”背后人的语气比苏芷凝肩上这把剑都要让人毛发悚然。 看来是个护卫,兴许是看到她的样子,以为她不怀好意。 苏芷凝定了定神,说道:“我来给贤妃娘娘送汤的。” “送汤?” 男子绕到苏芷凝面前,剑始终贴在她的颈部,连呼吸都要格外小心。 “有这么鬼鬼祟祟送汤的吗?”男子显然不信,蹙眉严肃地盯着苏芷凝。 “我哪有鬼鬼祟祟的?只不过是在捡东西而已。” “都到屋外了,为什么不进去?在这里捡什么东西?”男子面不改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因为看到贤妃娘娘和人在说话,就没进去。” “你听见他们说话了?”男子双眉拧得更紧了。 苏芷凝脑袋嗡的一声作响,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你都听到什么了?”男子眼神似要杀人,慢慢逼近苏芷凝。 苏芷凝感到自己被男子团团杀气围住,强烈的求生欲立马涌上心头,脑海里翻来覆去思索着如何解决眼前危机。 “我有说我听到他们谈话吗?”苏芷凝反将一军,故意问道:“我只说看到他们在谈话而已,还没听呢,护卫的剑就架到我脖子上了,试问我还能听到什么呢?” 男子迟疑了一下,将剑收回剑鞘:“把汤给我,姑娘还是请回吧!” 苏芷凝不做声,只好把汤碗连同托盘一起放到男子手上,随后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一点也不客气。 没办法,看来只能先回去了。 尽管有重重疑惑,苏芷凝也只好现行离开。 见苏芷凝彻底不见人影,男子才转身进入屋内。 “娘娘……” “怎么了?”贤妃停下和沈泽的谈话,见他手上竟然端着一碗汤:“展飞,你手上的这是?” “回娘娘,这是刚才孟姑娘送来给您的。” “孟涵?”贤妃马上警惕起来:“她什么时候来的?” “卑职不清楚,不过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到了娘娘您和殿下的谈话。” 贤妃一脸担忧,后悔是她大意了,竟没注意到屋外有人。 “娘娘,以防万一,需不需要卑职出手?”展飞看着贤妃,眼神笃定。 贤妃会意,却有些犹豫。 照理说,如果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无论是谁,都留不得了。 “先不用动手,等我明天试探一下后再说……” ************** 苏芷凝一晚上没睡着,仍起了个大早。趁着早晨时候天气不热,和毓秀一同前去花园。 花园里人来人往,扛着大箱东西往后门走去。 苏芷凝好奇前去看了看,见刘蕴灵正站在后门处,指挥着下人们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搬上马车。 看到这样,苏芷凝暗喜,走到刘蕴灵身边:“怎么,刘姑娘这是要打道回府的意思?” “是又怎样?”刘蕴灵依旧高高在上的样子:“本小姐不陪你们玩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刘蕴灵登上马车,钻进车厢前又回过头对着苏芷凝说:“这个秦王,就让给孟姑娘你吧!一个傻子,挺适合孟姑娘你的。”说罢一掀起帘子进入车厢。 毓秀气的不行,却见苏芷凝毫无异状,似乎根本不在意。 “小姐,刘姑娘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苏芷凝反问。 现在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能走一个是一个,最好全走了。 没有竞争对手的感觉那不是很爽吗? “小姐,刘姑娘都走了,我们不回去吗?”毓秀跟在身后追问。 “走?干嘛要走?” “难道小姐真想当这个秦王妃吗?”毓秀不解地看着苏芷凝,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姐相当陌生。 “你不懂。”苏芷凝回过身,自信地向毓秀摇了摇食指。 这么一座靠山在自己眼前岂能放过? 苏芷凝计上心头,迈着信步朝前走去。 ************** 苏芷凝在花园里绕来绕去,仔细观察每一棵树,最后锁定了目标。 毓秀艰难地搬着梯子跟在苏芷凝身后:“小姐,你到底要干什么?这个梯子好重啊!” 苏芷凝站在古榕树下,手中拿着个断了线的风筝,招招手让毓秀加紧过来:“别问那么多,快把梯子搬到树下。” 毓秀一个瘦弱的小丫头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梯子搬到榕树下,架着树干立起。 “小姐你到底要干什么?” “吸引秦王的注意啊!”苏芷凝得意地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风筝。 听到昨晚贤妃的话,让原本自信的苏芷凝顿感危机。 贤妃果然多多少少对她产生意见了。 看来她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贤妃一个人身上,必须给自己多留几条路。 思来想去,如果能搞定秦王沈泽,那么一切都将会顺理成章。 苏芷凝不多想,一手拿着风筝提起裙摆,一手扶着梯子小心向上攀。 眼前这棵古榕树高大挺拔、枝繁叶茂,褐色的树枝足足有碗口粗,在花园里逛了许久,苏芷凝发现这棵榕树最能满足她的要求。 “小姐,你快下来吧,太危险了。”扶着梯子的毓秀看的是胆战心惊。 苏芷凝没有理会毓秀的叫唤继续向上爬,随后伸手抱住粗壮的侧枝,一点一点将身子挪过去。 待苏芷凝再往下看时,发现比她想象的要高许多,一时眼前有点发晕。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做大事就要对自己狠一点。 “毓秀,把梯子搬走,搬到人看不到的地方去!” “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吸引秦王的注意啊!”苏芷凝使劲打发毓秀赶紧走。 毓秀哪敢,若是自己小姐出了事,倒霉的还是她,只好拼命劝着:“小姐你还是下来吧!真要吸引秦王注意,可以用别的办法啊!这样真的太危险了。” 苏芷凝见不远处沈泽正朝着这边过来,焦急地对着毓秀喊道:“你快搬走呀,秦王过来了!” 毓秀也只好半不情愿地把梯子搬走,然后躲到没人的地方。 不远处沈泽一跑一跳地朝古榕树这边而来,手里拿着风筝玩得很开心。 “救命啊——救命啊——”苏芷凝看准时机,扯开了嗓子喊。她知道,沈泽一定听得见自己的叫声。 果不其然,沈泽很快就闻声赶来,站在树下,大惑不解地仰着头看着苏芷凝。 第5章 咬定靠山不放松(下) “你在树上干什么?”沈泽挠挠头,咧开嘴满眼放光地问道:“树上有什么好玩的吗?” “殿下,我爬到树上下不来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呀?”苏芷凝温柔地问着。 “帮?”沈泽反问了句:“我怎么帮?” “帮我找一个梯子来呗。”苏芷凝笑眯眯地说着,尽量展现自己的友好。 “梯子?”沈泽低眸思考了下,抬头看向苏芷凝:“这里没有梯子啊。”声音甚是无辜。 “骗……”苏芷凝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及时忍住了。 骗傻子玩呢吧?没梯子她刚才是怎么上来的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这么大的王府,怎么可能没有梯子呢?” “可就是没有啊。”沈泽一脸天真样望着苏芷凝。 苏芷凝被气得够呛。 冷静!要冷静!不能生气! 千万不能把靠山给得罪了! “那殿下想想办法把我救下去呗。”苏芷凝嗲声嗲气:“我好怕啊——” “我不知道怎么把你弄下来,你去找别人吧!” “别走别走!”苏芷凝赶忙叫住转身想走的沈泽。 毓秀已经走远,不靠这家伙,还真没办法下来。 “殿下就帮帮忙呗!如果殿下肯帮我,我就把我这个风筝送给你。”苏芷凝笑脸盈盈地展示自己手中的风筝:“你看我这个是不是比你的要漂亮?” 沈泽闻言看了下自己手中的风筝,确实比不上苏芷凝手中的精巧漂亮,开始动摇。 “如果殿下真能把我救下来,那我就给您做很多好吃的!”苏芷凝继续诱惑。 “好!我帮你!”沈泽猛点一下头,终于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殿下啦,”苏芷凝接着就问:“那您打算怎么帮我啊?” 沈泽原地思考了片刻,仰着头说:“你跳下来吧!这不就行了吗?” 跳?这还用你说?苏芷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可是太高了,人家好怕啊!”苏芷凝极尽娇嗔之音。 沈泽拧眉思考了下:“没事,我在底下接着你,我会保护你的。”说完把手里的风筝放到一边,回到树下伸直了双手。 苏芷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说他傻。 “真的太高了,我不敢……”苏芷凝摆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 “那你找别人吧!我要去玩了!”沈泽不悦,掉头就想走。 “别别别别……我跳还不行吗?”苏芷凝彻底没辙:“那你可要接住我啊?” “嗯!” 苏芷凝将信将疑,慢慢挪着身子,想着朝哪跳下去。 她哪能那么轻易就相信他,早就准好了保护措施,更是计划着一会儿落地以后要想个办法讹他一下。 苏芷凝确定好位置后,松开双手往下跳,却没有注意到沈泽在她没有发现的时候早就不动声色地挪了点位置。 诶?说好接住她的呢?说好保护她的呢? 苏芷凝就这样完美地与沈泽错过,还好她多留一手,脚先着地减轻了落地的力量。 然而还来不及庆幸,苏芷凝脚底一滑,便整个人朝前扑去,摔了个狗啃泥。 “殿下,不是说好会接住我的吗?”苏芷凝惨兮兮地趴在地上。 “你自己跳歪的,不能怪我。” 沈泽走到苏芷凝跟前,原以为他要伸手扶起自己,怎想到只是蹲下捡起自己的风筝,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还有,这风筝归我啦!你说的哦。” 什么? 沈泽转身就走,忽地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别忘了你说的,要给我做好吃的!”说罢神气十足地走了,也不管苏芷凝还趴在地上。 “我……”苏芷凝气的眼都瞪大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 真是败给他了! 她错了。她怎么能试图去和一个傻子讲道理呢? ************** 夜里,苏芷凝在自己屋里,毓秀正帮她清理伤口。 白天这一摔虽然没有多大事,但是多少划破了点皮,如果不妥善处理,在这样的夏天怕是会流脓。 “小姐也真是的,那么危险的事情也去做。”毓秀小心地为苏芷凝上药,略带埋怨又担心的语气说着。 “鬼知道……”原先按照自己的计划这将会是一次不错的邂逅,怎知碰上沈泽这个家伙,一切都成了空。 真是个磨人的家伙! 苏芷凝暗想,看来要找个机会让他知道一下自己的厉害才行! 毓秀打开房门,低头就见门前地上放着一红釉色的药瓶,蹲下捡起仔细一看,竟是瓶金疮药。 什么人放在这里的?毓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身问着桌旁的苏芷凝:“小姐,有人在我们房前放了瓶金疮药。” 金疮药?真的假的? “让我看看。”苏芷凝也很是不理解。 毓秀将药瓶递给苏芷凝。 “这是不是专程送来给小姐擦伤口的?”毓秀眨巴着大眼睛问。 苏芷凝接过后横看竖看,从外表上来看,确实是一瓶金疮药。但是天上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掉下馅饼呢? “谁知道这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呢?”苏芷凝思考状:“也许是偷梁换柱,放了什么毒药在里头呢!” 苏芷凝把药瓶塞给毓秀,只留下一句话:“把它放回药箱里放好。” ************** 经过前一次树下之事后,苏芷凝决定不能再让自己这样卑微了,她要让这个秦王知道她的厉害! 午饭过分,苏芷凝路过花园,远远就见凉亭中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男子一身锦衣华服,在这王府之上,除了秦王不可能再有第二人。 那女子身姿婀娜,藕粉色的披帛搭在肩上更增添了几分妩媚。 两人竟靠得如此近! 苏芷凝顿时有种自己的猎物被别人盯上的感觉。 想从她手里把秦王抢走?不可能! 没时间让秦王知道她的厉害了! 想完,苏芷凝不顾后边毓秀的叫唤,加紧脚步朝厨房而去,不多久便端着碗莲子雪梨枸杞汤风风火火地到了凉亭,才一踏上凉亭,就听见两人聊的甚是高兴。 “殿下尝尝我亲手做的这个桂花糕,好不好吃?” “好吃!” 苏芷凝一眼认出眼前此女便是孙少保的千金孙云清,之前跟着刘蕴灵没少欺负人,苏芷凝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今见她娇滴滴的模样,心里头更是反感。 苏芷凝毫不客气,招呼也没打一声直接坐下,模仿着孙云清说话的语气:“殿下,我专程为你做了碗汤,请殿下尝尝。” “好啊!”沈泽倒也不客气,咽下嘴里的东西,双手随意在胸前的衣服上抹了抹,伸手就想去端过苏芷凝呈上来的那碗汤。 “殿下,先吃我的嘛!”孙云清一把拉回沈泽伸到一半的手,瞥了眼苏芷凝说道:“孟姑娘也该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吧?” 先来后到?苏芷凝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板着面孔起身,端起孙云清带来的一盘点心。 “枣泥糕?好好的大暑天吃什么枣泥糕?”苏芷凝半嘲笑地说着:“不嫌腻啊?” “你……”孙云清气得差点开口骂人,奈何看到秦王在身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粗鲁的一面,也只好忍下来。 然而苏芷凝却没有因此停下来,放下一盘又拿起一盘。 “桂花糕?”苏芷凝讽刺一笑:“这个季节吃桂花糕,是生怕火气太小了吧?” 此话一出,苏芷凝和孙云清的贴身丫头都忍不住笑出声,在遭到孙云清回头狠狠的一眼后才止住了笑声。 “这盘茯苓饼倒是不错……”苏芷凝继续,端着一盘薄饼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快又话锋一转:“但是怎么这么多碎屑呢?孙姑娘这手艺不行啊!” 身后的毓秀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孙云清憋得脸通红,再也忍不下去:“姓孟的,你想干什么?专门来找茬的吗?” “我说的是实话啊,”苏芷凝神色自若:“你的这些东西确实不适合给殿下吃的,要是殿下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我又没放什么东西,哪会吃坏肚子?”孙云清怒气冲冲简直要冲着苏芷凝吼起来:“就你的最好是吗?” “你这些东西,又干又甜还上火,这不是存心搞坏殿下的身体吗?”苏芷凝洋洋得意地捧起自己带来的汤:“我这碗莲子雪梨枸杞汤最适合夏天食用了,清肠又去火,和你的可不一样。” “你……”孙云清气得接不下话,索性连盘子也不让丫头收,甩头就离开凉亭。 苏芷凝冷笑一声。想挖她的靠山?没那么容易。她才不会那么容易就放手呢! “那个……到底还给不给我吃啊?”沈泽幽幽地说着,饥渴地舔了舔嘴唇,两眼只盯着苏芷凝手中的碗。 “当然,这就是专门为殿下您准备的啊!”苏芷凝坐下,语气一下就变了,殷勤地把汤碗推到沈泽跟前,看着他一勺一勺舀起来喝着。 “怎么样,好喝吗?” “嗯,好喝,好甜,又不像那个那么甜!” 沈泽重重地点了下头,又用手指了指孙云清那盘枣泥糕,看样子很是嫌弃。 “那我以后经常给殿下做好吃的,殿下觉得怎么样?”苏芷凝趁势靠近了些。 “好啊!”沈泽咬着汤勺点了下头。 “殿下愿不愿意让我当你的王妃呢?” “王妃?王妃是什么?”沈泽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着苏芷凝:“好吃吗?” “王妃就是……”苏芷凝一下被问蒙了,脑子一转,答道:“王妃可以天天给你做很多好吃的东西。” 沈泽似是听懂的样子:“那好啊!” “那殿下可要答应我,以后不能和其他姑娘走的太近,否则我就不给你做好吃的了!”苏芷凝装出严肃样。 “好!”沈泽不假思索,爽快答应。 “我们击掌为誓?” “好!” 沈泽伸手和苏芷凝击了一掌,然后继续喝起汤来。 苏芷凝很满意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沈泽,至少她现在已经把可能觊觎她目标的人给清理干净了,也能安心不少。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给人留下一个爱慕虚荣的印象。 呵,又是一个贪慕荣华富贵的女子! 第6章 杀机四伏 清晨,阳光透进窗户洒在桌前。苏芷凝对着铜镜,眼前的自己满脸憔悴。 昨晚又做梦了,梦见一家人被砍头时的情景,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毓秀留意到苏芷凝出神的样子,一边梳头一边问着:“小姐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 “没什么。”苏芷凝没什么精神地摇摇头。 “毓秀……”苏芷凝轻轻喊了声。 “嗯?” “如果是你的父母为奸人所害,你会不会想要帮他们报仇?”苏芷凝透着镜子看着毓秀认真为自己梳头的样子,心里期待着她的回答。 “那肯定啊!”毓秀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想起来问:“不过,是怎么被害的呢?”毓秀不明白自家小姐无忧无虑,怎么好端端地担心起这种问题。 “就是……”苏芷凝磕磕巴巴的,想了许久才开口:“就是给你们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害得你们全家满门抄斩。” “那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了……” “是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确实应该报仇!” “你也这么认为啊?”苏芷凝听到这样的回答,整个人转过来抬头望着站在身后的毓秀。 “这可是血海深仇啊!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真的是被陷害的,那么是不是应该想法子还他们清白呢?” “还他们清白?” “就像小姐最喜欢的那句诗一样,”毓秀停下手中的动作拼命回想:“什么‘要留清白在人间’。” 苏芷凝接续:“‘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就是这句!”毓秀笑了一笑,点着头:“死了也就算了,还要背着罪名遗臭万年遭人骂,那真是太可怜了。” “是啊。”苏芷凝只是简单应了这么一句。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好像偏偏给遗忘了。 父亲死了,苏家三代忠臣就这样被灭门了。然而死后却还要继续背着谋反的罪名! 刘伯毅是该死! 但是苏家不能永远背着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对!除了报仇,她还有应该要做的事情,就是替苏家洗清冤屈,这是她作为一个苏家子孙应该做的! 苏芷凝激动地起身抱住了毓秀:“谢谢你毓秀,让我知道我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毓秀被苏芷凝突如其来的热情有点吓蒙了:“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苏芷凝没有了先前的无精打采,眼神里充满了斗志,一副十分自信的模样。 毓秀见苏芷凝又精神焕发,也不再接着问下去:“小姐,奴婢去打盆水了。” 毓秀走到门边,双手拉开房门,才刚打开了点门缝,就见眼前疾速“咻”得一下飞过什么东西,似乎冒着冷光。 苏芷凝走到桌旁,还未坐下,那东西直从她手臂旁边擦过,快到她根本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 毓秀早已被吓得瘫坐在地上,苏芷凝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很快定了定神,朝着那东西看去。 是一支箭。 苏芷凝走过去,两只手紧紧握住箭身,费了老大的劲才从墙上拔下来。 “小姐,那是箭吗?”毓秀还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颤巍巍地手指着苏芷凝手上的箭,声音略带哭腔。 想想刚才那支箭就从自己眼前穿过,速度之快,若是刚才有点儿偏差,可能射中的就是自己而不是墙了,那自己的小命哪里还保得住? 苏芷凝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箭,箭身做工精巧,箭尾白羽柔软顺滑,还缠着明黄色丝帛,看上去就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够用的东西。 苏芷凝走到门前,透过刚刚打开的小缝往外看,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箭正好就在毓秀开门的时候射进来了,怎么看都知道不是意外。 苏芷凝合上门,盯着手中的箭发呆,眉头紧锁。 看来此人来势汹汹,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虽然她向来与刘蕴灵那些姑娘不和,但以她们的性格也不敢做出这样伤人性命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人想置她于死地? “小姐,这太吓人了,赶紧扔了吧?”毓秀缓了好久,总算能说出一句完整流畅的话来,一手还摸着胸口,感受着还在怦怦直跳的心。 “还不能扔,看这箭的样子不像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苏芷凝想到自己住的可是□□,照理说守卫森严,怎么还会有刺客敢如此放肆?偏偏这刺客用的箭看上去就是上成品。 “也许,这个人就藏在王府中。”苏芷凝思索着。 毓秀一听此言面如土色:“那可怎么办才好?小姐,我们还是告诉贤妃娘娘吧,这真的太危险了!”毓秀拼命地摇晃着苏芷凝的手臂。 “不行,光凭一支箭没办法说明什么,反倒会落人口舌,”苏芷凝也在犹豫,“还是先观望一下吧!”迟早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可是……”毓秀想劝,但见苏芷凝转身就把箭收进木箱里,想来也知道自家小姐决定的事情,她再怎么劝也是没用的,心里更是担心。 这人没有得手,想必还会有下次。下次还能那么容易躲过去吗? ************** 经过上午那么一闹,苏芷凝完全没有了逛花园的兴趣,再加上申时已过依旧燥热,整个人也感到十分烦躁。 苏芷凝手里拿着小扇子扇个不停,却仍旧带不走那股子焦躁。 路过凉亭,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吸引了苏芷凝的注意,走上凉亭一看才发现是秦王沈泽。 “殿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苏芷凝见他衣服上下沾了不少泥土,两只手好像刚玩完泥巴一样脏到不行,衣袖半卷起,手臂上的血痕清晰可见:“你受伤了?” “我想学你上次爬树,”沈泽半仰着头看着苏芷凝,嘿嘿地傻笑着:“结果就摔下来了。” 爬树?这有什么好学的?真是够傻的。 苏芷凝实在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你身边的丫鬟小厮呢?怎么殿下受伤了都没人帮忙上药?” 苏芷凝转脸就打算让毓秀去找人来,然而又想到—— 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 “毓秀,你去屋子里把金疮药拿来,”苏芷凝像是故意说给沈泽听的:“殿下受伤了,要快点上药才行。” “是的,小姐。” 毓秀应声,刚一转身,苏芷凝便凑上来在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拿上回门口的拿瓶”。 毓秀不解地离去。 苏芷凝很是得意。 上次害我摔得那么惨,这次正好用你来试试药。 苏芷凝就近在石凳上坐下,见沈泽两手脏的不行,抽出自己的帕子,大大方方地拉过沈泽的手,为他擦去手上的泥土。 沈泽一手被苏芷凝拉着,便也不再闹腾,安静了不少。帕子上的红梅绣的很是细致好看,划过手掌还能感受到绸子那微微的冰凉。 “你倒还挺听话的。”苏芷凝对于此刻安分的沈泽反而有点不习惯。 这话一出,沈泽又不消停了,对着空气猛嗅两下,闻到了淡淡清香,感叹一句:“好香啊——” 苏芷凝不解其意。 “是你身上的味道!”沈泽指着苏芷凝。 苏芷凝才想到,从袖中取出个香囊:“是这个香囊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 “是桂花,现在正是桂花开放的季节。”苏芷凝补充了一句:“八月桂花香。” 苏芷凝故意在沈泽眼前晃了晃,见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香囊,故意问了一句:“想不想要啊?” 沈泽傻乎乎地点点头。 “才不给你呢。”苏芷凝一下收起香囊,得意洋洋。 “我不理你了!”沈泽干脆抽回自己的手,背过身去不再看苏芷凝一眼,活像个耍脾气的小孩。 这玩笑好像开大了? 苏芷凝连忙陪着笑脸:“殿下别生气了,我把这个香囊送给你还不成吗?” 沈泽一言不发。 苏芷凝立刻软了,语气也变得温柔许多:“好殿下,是我错了,我送给你,你就别生气了好吗?小女子知道错了,请殿下就不要跟小女子一般见识了好吗?” “真的?”动摇了的沈泽回过头就问了两个字。 苏芷凝连忙点头。 得到香囊的沈泽饶有兴趣地把玩着,笑得跟个天真的孩子。 苏芷凝由衷感叹着,任谁家有这样的痴儿都招架不住啊! 不多久毓秀就把金疮药带来了,苏芷凝倒了少许的药,小心地抹在沈泽的伤口上,过程中隐隐约约听到沈泽倒吸凉气的声音。 “很疼吗?”苏芷凝语气柔和不少。 “不会。”沈泽一点也不在意地摇摇头。 “活该,谁让你爬树上的,真傻!”苏芷凝小声嘀咕着。 怎料沈泽还是听到了,又发起了脾气:“你说谁傻?你才傻!” “好好好,你不傻,我傻行了吧?”苏芷凝服了,彻底缴械投降。 自己找的靠山,跪着也得哄完! 沈泽总算是又安分下来,静静地让苏芷凝给自己上药。金疮药触碰上皮肤的瞬间出来点点的刺痛感,然而看着低着头认真模样的苏芷凝,沈泽依旧勾起了嘴角的弧度。 不远处的贤妃看到凉亭这边的景象,心中感到甚是欣慰:“看来,本宫没有看错孟涵那姑娘。” 孙嬷嬷跟在贤妃身后,半弓着身子回话:“是啊,如果她是真心对殿下好,那就再好不过了。就怕是有心人做的一场戏。”作为从小看着秦王长大的她,对于任何接近秦王的陌生人都格外注意,因此对于这个孟涵总是没有什么好印象。 贤妃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 ************** 夜里,苏芷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看了看屋内的光线,许是因为烛光太亮,想着叫来毓秀熄了蜡烛。 “吱呀”一声,苏芷凝感觉到房门被推开,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大概是毓秀吧!许是她怕吵醒自己,所以特意放慢了脚步。 “毓秀,帮我把蜡烛熄了吧,太亮了,我睡不着。”苏芷凝伸着手臂侧躺着,对着身后人说。 然而身后并没有什么动静,烛光也未灭。 苏芷凝很肯定有人进来了,但是那人怎不听她的话? 毓秀会不听她的话吗? 苏芷凝翻过身,就见眼前一黑衣人,从头到脚裹得一身严严实实的黑,右手持剑,左手正从剑鞘中把剑拔出。 “你是什么人?”苏芷凝大惊一问。 来人并没有回话,抽出剑后直接朝她刺了过来,一点也没有犹豫。 苏芷凝一惊,一个翻身连带着被子从床上滚了下来,躲过一劫。 黑衣人并未因此放弃,持剑朝她逼近。 苏芷凝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仍不放弃地问:“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或许是害怕出声,黑衣人理都不理苏芷凝,朝她刺去。 苏芷凝拿起身边一个凳子朝对方砸去,黑衣人一个纵身轻轻松松躲了过去,反倒是凳子重重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小姐,什么动静这么大?”听闻房内有声响,毓秀推门进来便见一黑衣人拿着锐利的宝剑对着自家小姐,第一时间尖叫起来:“救命啊!有刺客!” 黑衣人转移目标,向着毓秀而去。 毓秀被眼前人的气势所吓倒,连逃跑的步伐也迈不开。 苏芷凝见毓秀被吓得一动不动,当场被气的七窍生烟,只好自己举起柜上一个花瓶,狠狠朝黑衣人扔过去。 黑衣人一个机灵蹲下,不费吹灰之力躲了过去,花瓶“嘭”地摔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黑衣人再次把目标放到苏芷凝身上,毓秀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前去拦腰抱住黑衣人,不让他再向前。 “小姐你快跑,别管奴婢!” “毓秀……”苏芷凝根本迈不开腿,她这一走,无异于置毓秀于死地。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根本手无缚鸡之力,在这个人面前根本无力反抗。 没想到她竟然山穷水尽到这种地步的时候。 这时原先打开的房门再次发出声响,又一黑衣人出现,踏过桌面,直接跳到前一黑衣人旁,只一下就挑掉了对方的剑。 毓秀趁此机会松开手,蹿到苏芷凝身边,两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黑衣人在屋内对峙。 然而后来者没多逗留,一个翻身从敞开的窗户中跃出去。 前一黑衣人似乎略有不甘地看着苏芷凝和毓秀主仆两,最后还是悻悻地捡起被挑落在地的剑,如同另一黑衣人一样从从窗口逃离。 苏芷凝完全惊魂未定,还没从刚才的状况中缓过来,见身旁的毓秀浑身更是抖个不停,比她还厉害,只好不停地搂着她的肩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 到底是谁想害她? 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但是两次绝对是有预谋的。苏芷凝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 月光下,庭院中,两个黑影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一个对着另一个弯着腰,如同臣子般汇报着什么。 “对不起……” “谁让你动手的?” “卑职只是想永除后患……” “不需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伤害无辜,听见没?” “卑职遵命……” 第7章 试探 一早起来贤妃就听说了苏芷凝屋内闯入刺客的事情,先是有点震惊,后想到自己正好有事要和她谈,便差人去请苏芷凝来自己殿中。 贤妃不紧不慢地坐在榻上,等着苏芷凝到来,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开口。 贤妃一点也不急,反而身边的孙嬷嬷看上去满脸愁容,犹豫了很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的口:“娘娘,一会儿……” 话说到一半却又止了口,但是贤妃还是听出了她的意思,会心一笑,抬眼望着身旁的孙嬷嬷:“本宫知道你担心泽儿的事,本宫是他的母亲,自然也是要万事小心,为泽儿挑选最适合他的姑娘家。” 孙嬷嬷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感受到了自己有些逾矩,面色不太好看,声音有点沙哑地回了一句:“还请娘娘不要怪奴婢多管闲事……” 贤妃宽慰一笑,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握住了孙嬷嬷略有些冰凉的手。作为她身边的老嬷嬷,孙嬷嬷是从沈泽一出生就看着他长大的,对于他的感情不比她这个亲生母亲少。 贤妃也从来没有怪过她,在深宫之中她见过了太多的勾心斗角,真心对待他们母子的人不多了,反而更显得这位年长的嬷嬷更为可贵。 不多久,小厮领着苏芷凝到了殿前,还有一段距离时,贤妃就留意到苏芷凝面色憔悴,双眸也不似先前那样灵动。 “孟涵给贤妃娘娘请安……” 贤妃直接挥了挥手,把苏芷凝叫到跟前来,近看才发现,苏芷凝一脸的疲惫。 清早起来她就听人说了昨晚苏芷凝遇到刺客的事情,想到这□□竟然发生这种事,本想追究,然而还是放弃了。如今看来,觉得孟涵定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担惊受怕睡不好。 “昨晚的事情,本宫听说了,你是不是没睡好?”贤妃关切地询问着。 苏芷凝乖巧地站在贤妃跟前,不敢直视贤妃的眼睛,低着眸,抿抿唇微微点了点头。 苏芷凝原本并不想把昨晚的事情声张出去,奈何昨晚动静实在太大,一早起来这事就不胫而走了。本想找个机会禀告贤妃,再好好彻查一番,现在看来有些困难。 苏芷凝也知道自己一晚上没睡面色肯定不好,来前还特意让毓秀帮自己多上了些妆粉和胭脂,不想还是被人那么容易就看出来。 “委屈你了,本宫已经在你屋外加派了人手,一定不会再发生昨晚的事了。” 贤妃的声音亲切婉转又娓娓道来,但唯独令苏芷凝感到疑虑的是,自始至终贤妃似乎都没有提到要捉拿刺客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遇刺的是她这个一介平民,又毫发未伤,所以就无须动用人力去调查了? 思考再三,苏芷凝还是想要问个明白,才刚一张开嘴,却被贤妃抢先了。 “你知道本宫今日为什么叫你来吗?”贤妃看着苏芷凝的眼神关怀如水,见苏芷凝沉思了下,最终还是向着自己摇了摇头,“本宫昨日见你在凉亭中与秦王交谈甚好,看上去你们关系不错。本宫想问问你对秦王的看法?” 说罢,贤妃不动声色地关注起苏芷凝,见她低头沉思状,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苏芷凝不太懂贤妃专程把自己叫来,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思前想后,只有一个答案。贤妃可能已经属意孟涵了。或许是看到昨天在凉亭自己为秦王上药,给贤妃留下了好感? 这不正意味着她离秦王妃的目标更进一步了吗? 苏芷凝心中虽有点小窃喜,表面却依旧表现得云淡风轻。在这样的时候,更要稳住,不能前功尽弃。 苏芷凝低头垂眸没有看着贤妃,学着小姑娘撒娇的样子,两手食指不住地打着圈儿,用极为娇嗔的声音回贤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在旁人看来,这完全就是一个被戳中了心事的少女。 贤妃又怎看不出来,打心底里认为苏芷凝是小女儿家害羞,忍俊不禁地笑出声,然后拍了拍苏芷凝的手表示她已经了解。 但是作为母亲的理智还是告诉她,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的。 “你一个好好的姑娘,真的不介意这样的秦王吗?”虽然不愿意提及,为了避免日后多生事端,贤妃还是决定要问个清楚明白:“泽儿很可能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你真的不介意吗?” 纵使再不愿意,秦王是个痴儿的消息满朝文武又有谁人不知?也难怪原本府上的姑娘们得知秦王的情况后,都随着刘蕴灵的脚步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了。 苏芷凝才微微一抬头,就见贤妃十分严肃地看着自己,看得出来她很重视这个问题。 不难理解,为人父母有谁不想要给自己子女安排最好的一切呢? “孟涵可以告诉娘娘,孟涵确实不介意秦王的心智一直如同孩子,更不会嫌弃。”苏芷凝叹了口气,移开自己的视线躲避贤妃盯着自己的目光,接着自己刚才的话:“有时候,我觉得,秦王除了心智与同龄人有差距外,和旁人无异。相反,那些心智健全、身居高位,看似高高在上无比尊贵的人却干着丧尽天良的肮脏事,这种人才更应该遭到嫌弃和唾骂。难道不是吗?” 苏芷凝再次看向贤妃,却从她的眼里读出了惊讶,心里开始担忧是不是自己有哪里说错话了。 贤妃的讶异倒不是因为苏芷凝的一番话,而是眼前说出此话的苏芷凝更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浪者,似乎经历过很多很多的世故,反倒不像是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 “娘娘,是不是孟涵哪里说错了?”苏芷凝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哪里再把贤妃得罪了,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她可不想功亏一篑。 “没有,只是你的一番话让我多有感触。”贤妃倒是十分赞赏:“没想到你一个千金小姐,对人情世事竟然有这样深刻的认识。” 苏芷凝淡然一笑,在贤妃和孙嬷嬷看来不过是女儿家的羞涩,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其中包含了多少心酸的过往。 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什么深刻的认识,这其中一切的苦涩都是她自己经历过的。 贤妃起身走到苏芷凝面前,没说什么先拉起她的手,那模样像是要把什么重担交给她,眼神郑重又充满着期许:“既然如此,本宫就把秦王交给你了。” 苏芷凝有点没适应,成功来得太快反而让她有点不太敢信,瞪大了眼睛看着贤妃,又害怕下一刻贤妃就会改变主意。 贤妃重新坐回榻上:“本宫明日回宫,想要带着你一同回去。” “娘娘的意思是……”苏芷凝还是没缓过来,整个人愣愣的。 “本宫对你没有什么意见了,不过,到底还是要让皇上见你一面才是。”贤妃娘娘认为苏芷凝大概是因为紧张,略带安抚的语气:“别担心,只不过是让皇上看看你而已。正好过几天是有个家宴,你也正好可以一同参加。” 贤妃之令,苏芷凝哪里敢违抗,应允之后,贤妃便安排展飞护送苏芷凝回去。 明明离自己的目标更进一步了,苏芷凝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想想前几次,距离报仇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最后还不是前功尽弃? 苏芷凝清楚,这次她绝对不能操之过急。 如今,她有了秦王和贤妃的撑腰,甚至可以说是整个皇室做靠山,刘伯毅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她完全有那个时间好好跟他好好算一下这笔账。 苏芷凝慢悠悠地跟在展飞身后,还未回到自己房内,就开始筹划着下一该如何进行了。 走在前头的展飞发现身后人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远,特意放慢了脚步回过头,见苏芷凝心事重重似乎想着什么。 “姑娘还是快点吧,明日要随娘娘入宫,姑娘还要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呢,别耽误了时辰。” 苏芷凝见展飞回头看向自己,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冷漠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的捉摸不透。 要说这个展飞也真是奇怪,五官明明如同刀刻般俊美,然而眼神却带着强烈的威慑,看得苏芷凝背后直发凉。 苏芷凝不太敢看他的眼神,垂眸浅浅回了一句“好的”。 展飞闻言继续向前带路,却被苏芷凝注意到他竟是用右手持剑。 苏芷凝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展飞越走越远,步履轻盈,持剑的右手交替着前摆。 脑海中不断地回想常人持剑的习惯,苏芷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般人惯用右手剑的人,为了便于应对突发情况,日常都是左手持剑的。然而眼前的展飞竟然是右手持剑的,也就是说…… “姑娘怎么了?”展飞再次回头,面无表情看向盯着他一脸若有所思的苏芷凝。 “没什么。”苏芷凝弯弯嘴角,掩饰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朝着展飞走去,目光迅速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他。 展飞是惯用左手剑的,和那天夜里让她那么害怕的黑衣人是一样的。 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连身形都和那晚的人那么像,苏芷凝很难控制自己不浮想联翩。 “姑娘有事吗?”向来警觉的展飞自然不可能读不出苏芷凝看自己眼神的意味,一开口就是冷冷地发问。 苏芷凝低眉凝思了一会,很快在自己脸上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简单回了一句“没什么”。 “那就快走吧!” 展飞继续向前走,苏芷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这个人要万分小心,苏芷凝在心底里默默地提醒自己。 第8章 初入宫闱 第二天一早贤妃带着苏芷凝一同回宫了,马车绕过繁华的闹市,不多久便抵达宫门外。守门的侍卫们一见是贤妃的车,自然是很快放行。 苏芷凝紧跟在贤妃脚步后面穿过御花园,到了贤妃宫中小坐。 苏芷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皇宫,以前连远远看上一眼都不敢。 在□□时曾经听丫鬟们说过贤妃生性勤俭,如今苏芷凝看到贤妃的寝宫,看来这话不假。 贤妃说午膳过后要去向皇后请个安,一提到皇后,贤妃的脸上多了不知名的神色。 当今皇后乃是名门之后,而贤妃却只是一个女奴出身,身份差距这么远,贤妃连提到皇后都要带上敬意丝毫不敢不敬,这也就不难理解了。 午膳过后,苏芷凝跟着贤妃前往皇后宫中。 宫门外,苏芷凝抬头就看到正红色朱漆大门顶上悬挂着的题着“福熙宫”三个字的匾额,回想起贤妃宫的名字“凤阳宫”,也不知皇上如此安排是有意还是无意。 贤妃和苏芷凝才一踏进福熙宫正殿,原先高坐在主位上,正和其他人谈笑的皇后立刻收起了面孔,面色冷峻。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也荡然无存,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息。 来皇后宫中前,贤妃专程换了身衣裳。苏芷凝也早有准备,今日出门时特意戴上了贤妃赏的梅花琉璃钗。早知道宫里人势利眼不少,若是露出一星半点别人差的,下一刻就会有人蹬鼻子上脸才到头上来。虽然她平日里最不喜欢这些麻烦的首饰,今早出门时候还是戴上了。 相比宫里头现在坐着的几位夫人小姐一个个绫罗绸缎、金饰玉器的,她竟然还算是最朴素的那个。 “臣妾参见皇后……” “民女参加皇后……” 苏芷凝学着贤妃的模样,恭恭敬敬地行着礼。 皇后不屑地瞥了一眼跟前的贤妃,眼神再次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一只手拄在椅边,慵懒地开口问:“贤妃来见本宫,不知是有什么事?” “臣妾今日特意带孟涵入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在皇后面前,贤妃始终低着头回话。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皇后绕过贤妃,直接对着后面的苏芷凝发话。 苏芷凝谨慎地抬着头,避开皇后的目光,再次说着:“民女孟涵见过皇后娘娘……” 见到苏芷凝的模样,皇后的脸色立刻沉下来,虽然先前已经看过孟涵的画像,却没想到这个孟家小姐生得要比画像上还要娇俏一些。 皇后偏过头看了眼坐在右侧和苏芷凝同龄的靖王妃,也自认在苏芷凝的面前顿失颜色,同样是挑选媳妇,她竟然输给了贤妃! “孟涵姑娘真人可比画像上漂亮多了,”皇后转眼看向贤妃:“贤妃可真是好眼光,给秦王找了个这么漂亮的王妃。” “秦王更是好福气,都这样了,还有这般模样的姑娘愿意嫁给他。”皇后故意扯开了嗓子对着众人说的,众人也不可能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都捂着嘴偷笑。 天真的母亲还想给她的傻儿子找一个才貌双全的妻子,还偏偏就有姑娘心甘情愿了。 这一句话一贬贬了三个人,苏芷凝倒不得不佩服这个皇后。现在看来,她在这些人眼中已经成为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连一个傻子也愿意嫁的人了。 旁人不再掩饰,跟着皇后的笑声也都陪笑着。 比起这个,苏芷凝更在意的是,皇后竟然到这个时候还没有让她和贤妃平身,也不知皇后是真的忘了还是想要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行礼久了,苏芷凝双腿开始有点打颤,身子微微晃动。 皇后佯装成才注意到还在行礼的两人,甚感抱歉地说:“看本宫这记性,都忘了让你们起来了。平身赐座吧!” 得到皇后准许的贤妃和苏芷凝才敢起身,按照规矩就坐。 苏芷凝更是大气不敢出,在马车上贤妃就叮嘱过她,在后宫中务必要守规矩,稍有逾矩,可就不是受罚那么简单的了。 道理苏芷凝都懂,所以更加小心翼翼地跟在贤妃后面,看到贤妃入了座位,她才敢沾椅子。 “本宫好奇,孟姑娘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 知道皇后是问自己的,苏芷凝连忙起身回话:“回皇后娘娘,家父是京城孟氏丝制孟修堂。” 苏芷凝见皇后闻言一声哼笑,便知道她很明显是看不起自己和孟家。和她们相比,从商的孟家真的算不了什么。 “我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皇后带着讥讽的笑意:“原来是卖丝绸的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啊!” “回母后,孟氏丝绸曾被太上皇钦此‘大齐第一丝绸’之称……”靖王妃解释,话还没说完,却反遭皇后一点情面也不给地瞪了一眼,立马噤声,低下头,怯生生地看也不看皇后。 苏芷凝见说话这人鹅黄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原本身形娇小的她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部,裙幅置地有余,更添几分妩媚柔美。 如果没记错,她叫尚芊翎,忠武将军尚勤之女。苏芷凝在女学堂时见过她几次,只是后来听闻她嫁给当今皇上长子、靖王沈瀚。 在女学堂的时候苏芷凝就觉得她生性怯懦,不爱与人来往,没想到高贵如皇后会选择她作为自己独生子的王妃。 大概也是觊觎忠武将军在朝势力吧,苏芷凝猜测着。 “再怎么样都是做生意的下等人,哪里比得上我们皇后娘娘出身高贵,先祖可是跟着□□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功臣……” “国师夫人何必说这样的话来伤人呢?” “稍微有点地位的人家哪里会愿意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一个痴儿呢?……” “也是……” 皇后故意端起茶杯小啜一口,依此来遮掩自己窃笑的嘴脸,放下茶杯,待二人话都说完了才出面制止:“好了,国师夫人和将军夫人也适可而止,不要言过了。” “有些人呢,就是成天梦想着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当凤凰,”皇后有意将话题扯到一直默不出声的贤妃身上,俨然一副责怪的样子:“要说这种不良的风气还是贤妃你带起来的,一个奴婢一夜之间成为皇上的妃子,所以才让有心之人各个都想效仿,指望着能够飞黄腾达。” 苏芷凝感觉到她又被暗戳戳地讽刺了。再一看贤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目光漂移。到底也是皇上的一个妃子,当众被人这么揭发过去,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不管怎么说,贤妃对自己也算是没话说,见她被皇后羞辱至此,苏芷凝有些于心不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芷凝起身,向着皇后开口:“皇后娘娘,孟涵有一事甚是不解,想向皇后娘娘请教一二。” 皇后讶异于苏芷凝的表现,也没反对,示意她直接问。 “听刚才夫人所言,皇后娘娘的出身真是贵不可言。孟涵在女学堂时经常听闻一些轶事,不知道是否属实。他们都说皇后娘娘先祖乃是沛县一介布衣,因为抢夺了官府押粮车所以被通缉,后来迫于无奈才追随先祖皇帝参加起义的。” 皇后刚一听苏芷凝的话,还以为这丫头开窍了,知道说好话来奉承自己,听着听着脸色骤然沉下来:“这话是谁跟你说的?贤妃吗?”边说视线迅速扫到贤妃身上。 贤妃如同本能地立即起身赔礼:“皇后娘娘恕罪,臣妾是万万不敢的。” “此事与贤妃娘娘无关,孟涵也只是从说书先生那听来的。”苏芷凝赶紧赔了个礼,然而还是接着说:“不过如此看来,在座的各位即使是高贵如皇后娘娘,追本溯源,到底也都是布衣出身,这么想来也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既然如此,孟涵不知平民百姓是何缘故就成了低贱者了?如果平民百姓就成了低贱者,那么……” 苏芷凝适时而止,接下来的话她不用说,在场的人自然是能够明白的。 “你这是在侮辱皇后娘娘的母家?”国师夫人最先拍案,面目狰狞,指着苏芷凝就骂:“你是哪根葱,世代忠臣岂是你随便可以侮辱的?” “民女不敢……”苏芷凝草草一句,随后不吱声。 主位上的皇后早已气得身体发颤:“本宫还想以为你说什么呢?原来不过是想为贤妃出头。”随后狠狠地看向贤妃:“贤妃,这就是你选的姑娘?还没过门呢就开始顶撞本宫?” 贤妃只好努力地一个劲赔礼:“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孟涵她不懂规矩。” 皇后扬扬嘴角,此话正合她意:“不懂规矩就要教,现在不教以后可就难教了。” 殿外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皇后闻声望出去,不过是午时过了没多久,却见外头黑压压的,大致猜到了,故意问站在身旁贴身伺候的李嬷嬷外头是不是在下雨。 “回皇后娘娘,下了不小的雨,还打着雷呢!”李嬷嬷半弓着背回话。 皇后得意地笑了笑,看向苏芷凝:“那就让孟姑娘在外头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冷静冷静,知道面对本宫的时候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苏芷凝目光幽幽地看了皇后一眼,立刻又移开,早知道皇后不好惹,她也不是没想过可能有什么后果,但就是有些看不惯。 第9章 雨中受罚 皇后留心到苏芷凝的眼神,认为她这是不服气:反问着:“怎么,孟姑娘看起来很不服本宫?” “孟涵不敢。”苏芷凝冷声回了一句。 “还请皇后娘娘看在孟涵是第一次入宫不懂规矩,请不要责罚,回去后臣妾一定好好教导,绝对不会有下一次的。”贤妃鼓足了勇气才开的口,毕竟孟涵现在算是自己的人了,再怎么样也要护着才行。 皇后目光死死盯住贤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脸上写满了不悦,又见她慢悠悠地抬起手,接着用力一扫,整个茶杯重重摔在地上,与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众人都知晓,皇后这是发怒了,一个也不敢继续坐着,起身行礼,异口同声:“请皇后娘娘恕罪……” “是不是本宫要罚个人还要经过你的同意?”皇后眼神似要喷出火花,皱起的眉头快要拧巴到一块。 “臣妾不敢……”贤妃的头埋得更低了,连喘气都如履薄冰。 皇后冷笑一声:“要知道,谁是妻谁是妾,谁尊谁卑!” 贤妃再不敢多说一句,心里也十分为难,却只能看着苏芷凝被李嬷嬷带着走到外面。 也不过是跪上两个时辰,再就是淋点雨,苏芷凝根本不放在心上,她一个健健康康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两个时辰过去了,皇后似乎根本没有让苏芷凝起身的打算,慵懒地靠在榻上,茶水换了一杯又一杯,若无其事地看着坐在殿中的人。 贤妃虽坐在殿中,但一心心系外头的苏芷凝,她也知道时间到了,更是清楚皇后有意刁难,不知所措地坐着干着急。 见到贤妃手足无措的样子,皇后心里更是自在,脸上一点也不掩饰内心的眉飞色舞。 “皇后娘娘,时辰到了,还是让孟涵进来吧!要是淋病了可就不好了。”贤妃犹豫再三还是起身,声音又是卑微又是请求。 皇后翻了个白眼,眼中根本没有正在说话的贤妃,疏懒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不紧不慢地说着:“不急,年轻人淋着一会儿雨不打紧的。” “皇后娘娘……” 贤妃还想继续请求皇后,却见皇后不耐烦地比了个停止的手势,瞬时不敢发声。 李嬷嬷奉上新沏好的茶,一手端着茶托,另一手刚要端起茶杯,就听到皇后发话。 “贤妃来给本宫奉一杯茶吧?” 贤妃有些吃惊,不明白皇后为什么突然提这样的要求,声音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但是投向她的目光却是那么有威慑力,让她根本不敢违抗。 贤妃怯怯地上前,双手捧起茶杯,手指触碰到杯缘传递而来炽热的刺痛感,只能强忍着,努力平稳地奉到皇后面前。 看着贤妃胆小懦弱的样子,皇后感到万分快活,饶有兴趣地看着贤妃,待茶杯送到自己面前时,慢吞吞地伸出手,就要碰到茶杯的瞬间,反手一扫,滚烫的茶水连带着茶杯一起摔到地上。 炙热的茶水划过手背肌肤的瞬间带来钻心的刺痛感让贤妃没忍住“嘶”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失仪了,又急忙地赔了个礼。 “贤妃也太不小心了!” 贤妃抬头地望着皇后,知道她是故意的。 殿外的雨声更大了,夹杂的闪电和雷声在殿内都听得十分清楚。 苏芷凝全身上下被雨水打得尽湿,眼前雾气蒙蒙,视线略为模糊。 忽地一道闪光,天空如同撕裂了一道口子,随即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四面八方漫过来,吓得苏芷凝心头一紧,不自觉地捂住胸口,身子下意识缩了缩。 虽说这样的雨天没什么可怕的,打雷闪电也没什么,却唯独这样突如其来的雷声总会把苏芷凝吓到。 跪的时间太久,苏芷凝隐隐感到自己逐渐麻痹的双腿,膝盖承受的巨大压迫感也加剧了全身的疼痛感。 苏芷凝悄悄地活动活动双脚就被走到殿外的李嬷嬷逮个正着,李嬷嬷板着一张面孔,作为皇后跟前的老嬷嬷,自然不把苏芷凝放在眼里。 “孟姑娘还是好好跪着吧,再惹皇后娘娘生气的话,后果可能更严重。不要怪奴婢没有提醒你!” 狗仗人势。苏芷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词。 想想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受过这样的罪。这帝王家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若不是刘伯毅害了苏家全家人,她好好一个千金小姐又何必在这里受苦?还要受一个老宫女的脸色? 苏芷凝越想,对刘伯毅的恨意就多一分。 忍,越是恨,她就越要忍。 苏芷凝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踏着雨声靠近她的身后。 “你怎么跪在这里?”沈泽撑着伞站在苏芷凝身旁,好奇地向前探着自己的上半身:“下雨了,快进去躲雨吧!不然会生病的。” 说罢沈泽伸出双手就想把苏芷凝拉起来。 “秦王殿下,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孟姑娘得罪了皇后娘娘正在领罚呢!”即使面前站着的人是秦王,李嬷嬷仍旧不改她那居高临下的架势,俨然把自己当成主子。 “没事,我去跟母后说。”沈泽像个没事人一样,脸上笑嘻嘻地,一心只想把苏芷凝拉起来。 苏芷凝故意不起,凌厉地看着李嬷嬷。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李嬷嬷听闻身后传来皇后的声音,急忙侧过身让出道。 “母后,能不能让她起来?会生病的。”沈泽一手揪着苏芷凝的衣角,急的跺了两下脚,像是撒娇地看向皇后。 皇后眼里明显闪过一丝鄙夷的目光,扬着下巴,对着秦王也丝毫不客气,:“秦王还是不要多管了,等本宫满意了,自然会让她起来的。” 沈泽满脸不乐意,非要皇后让苏芷凝起来。 皇后轻瞥一眼,根本不理会,完全无视。 见沈泽这么帮自己说话,苏芷凝心里多多少少涌出了些许的暖意。 只不过,这家伙貌似都不知道给她撑下伞?算了,凭他的心智,也不能计较那么多,他能为她说话,她已经很感动了。 才刚敛起思绪,就见沈泽毅然决然地扔掉手中的纸伞,“扑通”一下跪在苏芷凝身边,嘴上还不忘继续恳求皇后:“母后,求您放过她吧!” 贤妃见到自己儿子也在雨中,心立刻软了,眼睛里尽是担忧,欲言又止,进退维谷,只能站在皇后身后干着急。 “秦王,不要在本宫面前耍小孩子脾气,没有用的。”皇后特意加重了尾音。就算叫了自己一声“母后”又如何,到底不是自己的儿子,也犯不着心疼,更何况沈泽还是自己最讨厌的贤妃所生,更是不必管他的死活。 沈泽瘪了瘪嘴,无异于受了气的小孩子,不管宫女太监怎么劝他拉她,就是不起身。 浑身上下已经被雨水打湿得不行,碎发也被淋湿紧紧地贴在额前,沾了雨水的长睫也比平常重了许多,苏芷凝微微眯着眼片头看向身边的沈泽,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讲情义。 两人也就只见过几次面,谈不上什么情分,但是看到沈泽这么维护自己,苏芷凝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能暗暗立起誓。 殿下,以后我绝对不会说你傻了! 皇后心里想着沈泽爱跪就让他跪着,根本不为之动容,转身就想要进入殿中,不远处便传来随行太监的声音—— “皇上驾到——” 众人闻言立刻行礼,一个也不敢懈怠。 身后跟着一列的宫女太监,身旁太监总管撑着伞,皇上经过沈泽和苏芷凝身边,停下了脚步,很是疑虑地看着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雨为什么跪在这里?”皇上背着手,半弯着腰问沈泽。 沈泽没有开口,只是皱起眉头,像是一个生闷气的孩子,向皇后投去自己的目光。 皇上顺着沈泽的视线看过去,皇后等人在檐下行着礼,一抬手让她们全部平身,然后也走到檐下。 “皇后,这是怎么回事?”皇上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你在责罚他们吗?” “回皇上,孟涵第一次进宫就出言顶撞臣妾,臣妾只是在教她规矩而已。”皇后瞪了沈泽一眼,内心里暗自唾骂,沈泽话都没说,皇上就为了这个傻子来责问她,怎能叫她心底不恨? “那泽儿呢?”皇上显然不悦,直勾勾地盯着皇后。 皇后垂着眸躲避皇上的视线:“秦王是耍小性子,偏要和孟涵一起跪,这么任性可不能惯着。由此可见平日里贤妃没少宠着,把好好一个皇子都给宠坏了。” 皇后故意将祸水引到贤妃身上,希望借此避免皇上对自己的发难。 皇上瞧了眼贤妃,见她一脸忧容,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也有了数。 “孟涵第一次入宫,难免不懂宫中的规矩,皇后悉心教导便是,何必责罚?不知者不罪,皇后待这些年轻人也应该像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 “可是,皇上……” 皇上直接越过皇后,无视想要开口辩解的她,冲着雨中的两人喊着:“你们还不快起来?受了凉可不好。” 得到皇上的准许,沈泽满意地笑了,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身后的小太监赶忙为他撑起伞。 跪了两个多时辰的苏芷凝就没那么容易了,艰难地站起来,腿还没伸直,膝盖发软无力,整个人差点摔倒。 沈泽迅速反应,伸手一把扶住苏芷凝。 苏芷凝微微抬头便对上沈泽干净明亮的双眸,带着笑意勾起了嘴角,对着沈泽轻声回了一句“谢谢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漻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百般刁难(上) 夜间,凤阳宫中。 沈泽一手拿着烫伤膏,用手指沾取了一小块药膏,轻轻涂抹在贤妃今日被茶水烫伤的手背上,缓缓地推开涂匀。 被茶水烫到的手背皮肤到了晚上已经红的特别厉害,阵阵疼痛感让人有点难以忍受。但是看到沈泽难得这么认真又耐心,坐在他对面的贤妃露出了欣慰的笑,尽管他还是不太懂得控制力道,时不时按压力气过大使得疼痛感更是加剧。 贤妃温柔地看着沈泽,作为一个母亲,没有一种时候比现在这样还要让她感到幸福的。 苏芷凝端着沏好的茶进入殿中,端起茶托小心翼翼放到桌上。 “娘娘,这是给您沏好的安神茶。”苏芷凝专门多加了一句:“娘娘放心,孟涵试过了,水温刚刚好。” 贤妃会意一笑回了一句:“谢谢。” “大功告成!”沈泽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盖上烫伤膏的盖子,笑对贤妃说:“我已经上完药了,母妃,我去玩了?” 话听上去像是在征求贤妃的同意,但是两条腿早已做好了开溜的准备。 “去吧。”贤妃轻轻回了一句,沈泽立刻跑的没人影。 待沈泽走后,苏芷凝向前走了几步更加靠近贤妃,才看清贤妃被烫得通红的手背,仿佛自己都能感同身受到那种疼痛,满满的歉疚感侵占了整个脑海。 “娘娘,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苏芷凝低声吟道,话到嘴边却有点说不出口。 贤妃含笑摇了摇头,示意苏芷凝别往心里去,拉过她的手招呼她坐下,然后才开口:“其实,反倒是本宫要和你说句抱歉呢!” 苏芷凝眨巴着疑惑的大眼睛,心中很是不解。 “其实皇后之所以会罚你,就是因为你是本宫的人。”贤妃默默低下头,语气万般无奈。 苏芷凝撇撇嘴,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么多,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话激怒了皇后。 不久,孙嬷嬷上到殿前回报了一句:“皇后娘娘跟前的李嬷嬷来了。” 苏芷凝看到贤妃的眉头微微皱起,轻启双唇低声嘟囔了一句“她来这里干什么”。 苏芷凝也很是纳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嬷嬷大摇大摆地走上殿,十分随意地行了个礼,没得到贤妃的同意就自个儿起身了,俨然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不把贤妃这个一宫主位放在眼里。 “不知李嬷嬷夜间前来,是不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知道对方不客气,贤妃还是极尽客气。 “奴婢专程前来传达皇后娘娘的旨意,”李嬷嬷背挺得老直,骄傲地扬着下巴,瞥了一眼一边的苏芷凝,眼里尽是嫌弃,“皇后娘娘让孟涵姑娘帮忙抄写佛经十遍,一来代替皇后娘娘替天下苍生祈福,二来也好消消孟姑娘的心头火,下次见到皇后娘娘的时候就不会那般无礼放肆了。” 话音刚落,李嬷嬷甩手把自己带来的佛经整本扔到地面上,望着苏芷凝说:“姑娘还请快点开始抄写吧,明日一早奴婢要来验收,若是姑娘交不出,惹得皇后娘娘不悦倒是一回事,惹怒了佛祖,这等罪名姑娘恐怕是承担不起。” 贤妃和苏芷凝相视一眼,原以为下午皇上出面,这事应该到此为止了,怎想到皇后还不消停。 苏芷凝感到他们就这样明晃晃地把一顶黑锅扣到她头上了?心中暗忖,看来皇后是存心和她过不去了。 苏芷凝才想开口反击回去,视线一偏瞧见一边的贤妃,若不是自己下午沉不住气,皇后也不至于把气都撒到她的身上。 还是忍忍吧! 苏芷凝长长舒了口气,定了定思绪,稳住自己的语气对李嬷嬷说道:“孟涵明白了,这就回去誊抄!” 闻言李嬷嬷也不再多逗留,转身就走。 苏芷凝前进几步,弯腰捡起被扔在地上的佛经,望着李嬷嬷离开的方向,有点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双手狠狠地把书卷成棒状。 但是,还是只能忍。 ************** 贤妃给苏芷凝安排了宫里的一个里间休息。时辰已不早了,早已过了入睡的时间,外头的蝉鸣声在一片寂静中听得更是清楚。 苏芷凝的屋子里仍旧亮着光,伏在案前,对着烛光,苏芷凝埋头苦写中。 佛经内容并不多,只是要誊抄个十遍,怕是要花上一整晚的时间了。 皇后够狠! 苏芷凝一边誊抄,一边还不忘嘴上碎碎念着。 好不容易誊抄过半,苏芷凝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这时门被叩响。 都这个时候了还会有谁,难道是宫女吗?苏芷凝心头泛起嘀咕,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栓,房门刚一开启,出现在眼前的就是沈泽神采奕奕的面庞。 “殿下?”苏芷凝惊得立马清醒过来:“这么晚来你有什么事吗?” 沈泽倒是不见外,直接踏进屋内,打量完屋子,而后才开口问苏芷凝:“听说你被母后罚抄?” “是啊!”苏芷凝好奇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贤妃吗? “要我帮你吗?”沈泽瞪大了眼睛,把脸凑过来问。 他竟然变得这么好心?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芷凝提起警觉。 “如果你愿意给我做好吃的,我就帮你!” 苏芷凝大悟,果然他不会再这么好心。 “那个倒是没问题,不过——”苏芷凝不太相信地看了看沈泽略为傻气的样子:“你的字能看吗?”看沈泽的样子傻头傻脑,成天只知道游戏玩乐,真的有好好练过字吗?别回头忙没帮上,倒让人直接发现了。 沈泽不高兴地瘪了瘪嘴,赌气走到书案前抽了张白纸,拿起笔低头写起来。 苏芷凝好奇地上前,在沈泽背后探了探脑袋,想看清他在写些什么,就见纸上笔走龙蛇,铁划银钩地写着“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苏芷凝直起身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泽,难得见他认真一回。而且他不仅在秀他的字,还在秀他背的诗? 苏芷凝当场被堵得无话可说,同意了沈泽帮自己抄写的提议。反正这是皇后故意找麻烦,两个人写总比一个人写快,早完成任务早结束。 多一人帮忙,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完成,苏芷凝也提起精神,鼓足干劲继续提笔写。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芷凝放下笔活动筋骨,瞥见一边的沈泽提着笔摇头晃脑地,完全不像是在书写的模样。 苏芷凝起身走了过去,就见他白纸上一个字也没有,整张纸就画了一只乌龟? 她拿起他面前的一沓纸,除了最上面几张是真真正正在誊抄外,其他无一意外地画着各类鬼画符…… “怎么样?我画得像吗?”沈泽得意洋洋地笑着问。 “你不是要帮我抄写的吗?” “我本来是在抄啊,”沈泽挠挠头,似乎很无奈:“可是后面累了,我就画些来玩。” 沈泽摆出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彻底让苏芷凝无话可说。 …… “你干什么?” “不需要你帮忙了,你出去!” 苏芷凝抓起沈泽的衣袖直往外拎,不管他说什么都没听进去,直接把他推出门外。 她错了,她怎么能相信他呢? 任凭沈泽在外面说什么,苏芷凝不再理会,重新提起笔专注书写。 沈泽嚎叫了一会儿,见她不理他,只好悻悻离去。 苏芷凝这才觉得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她真是服了这个祖宗了! 摇曳的烛光中,苏芷凝独自埋头苦写,随着夜逐渐入深,眼皮也不争气开始打架。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放下笔揉揉双眼,依然睡意难消,索性双手叠在一块,就着书案趴下,心里反复告诉着自己“就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再起来写”…… 只是待苏芷凝再次睁眼时,眼前强烈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目,外头的阳光透过半掩着的窗户照进在书案上。 苏芷凝揉揉惺忪的睡眼,如被人踩到尾巴的猫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急急忙忙地翻看已抄好的那沓纸,这一觉睡得她连自己抄了几遍都不记得了。 起身的瞬间,苏芷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肩上滑落,低头往地上一瞧,就见一条水色大氅静静地躺在地上。 苏芷凝蹲下捡起,心里头纳闷这到底是谁拿来的。 还未待苏芷凝想明白,房门一把被推开,李嬷嬷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姑娘早啊,不知道姑娘是否都写完了?”李嬷嬷依旧没有好气地发话,瞥见书案上一沓纸,径直走向前,推开苏芷凝,拿起那沓纸翻看。 苏芷凝对于这人的无礼已经是忍无可忍了,看她一眼都觉得生气,更不想和她说话,就任凭她拿着那沓纸翻来翻去又数了好几遍。 反正没写完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苏芷凝也无所谓了,她倒是想看看皇后能想出什么招数来对付她。 “六、七、八、九、十……”数来数去都是十份,李嬷嬷脸色极为难看,但还是开口:“姑娘也算是完成皇后娘娘安排的任务了。” 苏芷凝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很清楚自己睡前还未写完的,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完成了? 看李嬷嬷这德行,也不可能会帮她多算份数的。看来是有人帮她了。 苏芷凝第一反应想到的是沈泽,然而很快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个家伙?怎么可能! “既然完成了,姑娘就跟我走吧!”李嬷嬷随手把苏芷凝辛辛苦苦抄写的佛经扔在一边,背过手就想要离开。 “要去哪里?”苏芷凝叫住李嬷嬷问道。 李嬷嬷回头,慢悠悠地说道:“皇后娘娘命令,让奴婢带姑娘过去,好好教你一些规矩。” 苏芷凝差点被气炸,强烈的怒火在胸中翻腾。 这个皇后看来是没完没了了! 第11章 百般刁难(下) 跟随着李嬷嬷的脚步,苏芷凝第二次进入皇后宫中。此时的皇后悠哉地坐在软榻上,一手轻轻抚额,正在闭目养神,身后的小宫女卖力地为她按摩着两肩。 “孟涵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没有理会苏芷凝,脸上表情极为舒适与享受。 直到奉茶的宫女端着茶来到面前,皇后才缓缓睁眼,端正了身子,摆了摆手让揉肩的小宫女退下,伸手拿过茶杯,似是不经意地睨了一眼还在行着礼的苏芷凝,冲着她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起来吧”。 苏芷凝起身,见皇后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刚奉上来的茶,然后双眉紧皱,重重地把手中的茶杯放下。 茶杯与桌案发出的碰撞声把奉茶宫女吓得不轻,扑通一下子跪下,神色惊恐。 “怎么回事?连杯茶都不会?本宫要你何用?” 从皇后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掷地有声,苏芷凝总感觉这话像是对她说的。 果不其然,皇后并没有继续处理奉茶宫女,反而笑脸盈盈地看向苏芷凝。 这笑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不如孟姑娘亲身示范一下,究竟要怎么沏好一杯茶?” 沏茶? 一切来得太突然,让她有点没反应过来。苏芷凝心想着算了,不想说什么,沏茶就沏茶吧!于是便跟着李嬷嬷一同去沏好了茶,然后恭恭敬敬地呈到皇后面前。 “不行,太凉了,是想本宫伤了肠胃吗?……” “这么烫是想要烫伤本宫吗?……” “这么凉?一点茶的味道都没有了!……” “重新沏一杯……” “再来……” …… 一来二回,苏芷凝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泡了几次茶,只知道茶盅里的茶叶换了一次又一次,然而故意找茬的皇后根本不打算停手。 苏芷凝再次把沏好的茶双手端上来,皇后草草瞥了一眼,向一旁的李嬷嬷使了下眼色。 李嬷嬷会意,不露声色地算准苏芷凝端着茶经过的时候,故意把叫朝前伸了一小步,使得苏芷凝重心不稳,朝前扑倒。 苏芷凝双手撑在地上,剧烈的撞击让她感受到肘部传来的疼痛,原先手里端着的茶杯和茶托也在摔倒的瞬间不知被她扔哪儿去了。 “姑娘怎么连路都不会走?太不小心了。”李嬷嬷扬着语调说着,像是嘲讽又像是责怪。 苏芷凝狠狠地回头瞪她一眼,然而有皇后撑腰的李嬷嬷根本不把苏芷凝放在眼里,笑声虽是止住了,依旧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还没等苏芷凝从地上爬起来,皇后收起原本用来遮住笑意的手掌,清清嗓子开口道:“孟姑娘不愧是千金小姐,连起码的端茶倒水的活儿都不会做,以后怎么伺候人呢?” 苏芷凝起身,毫无畏惧地看着皇后:“皇后娘娘不是说要教孟涵规矩的吗?原来就是教一些宫女们干的活儿?不知道是不是皇后娘娘宫里人手不够才非要孟涵来帮忙的?” 皇后闻言逐渐敛起脸上假意的笑容,目光发狠:“连这种小事都不会做,以后还怎么为人妻为人媳?” 苏芷凝别过头不做声。 “既然孟姑娘不愿意做这些,正好本宫这里有几件蜀锦做的新衣裳,怕宫女们手脚粗笨给洗坏了,正好孟姑娘家里就是做丝绸生意的,一定比这些宫女要懂得多,不如……”皇后长吸一口气,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依本宫看,就由姑娘帮本宫洗一下吧?” 看似在询问苏芷凝的意见,实际上根本不给她一点余地。就这样,苏芷凝被李嬷嬷硬生生带到了后院,给了一个大木盆,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苏芷凝看了眼被放在一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颜色光鲜,确实是新做的没错,一点褶皱都没有,看上去根本就没穿过。 尽管气鼓鼓的,但是不太想多生事端的苏芷凝也只好接受这样的安排,想着洗完总该放她回去了。 给了个在普通不过的木盆,连水都要苏芷凝自己从井里面打上来。看来皇后真的是打算和她过不去了?别说洗衣服了,她可是连打水都没打过。  苏芷凝把桶从井口扔下去,双手拽着粗绳使劲往上拉,好不容易拉到井口,本想把桶放在井边休息一会儿却又一个没放稳,整个水桶掉到地上,溅了她一身水。 见此情景的李嬷嬷讪笑一下,走到苏芷凝面前嫌弃道:“怎么连这种小事都不会?果然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苏芷凝不顾及自己湿漉漉的下身,重新拿起桶,抛到井里打水,嘴上嘀咕着:“人各有命,有的人天生就是要给人干活的。” 李嬷嬷听出苏芷凝这话在讽刺她,刚想发怒却强摁下心中的怒火,心生一计,转身离去。 苏芷凝不知她想要干什么,不过这个烦人的婆娘走了也好,至少她耳根子能清静些。 苏芷凝撸起袖子艰难地打了好几桶水,随后把衣裳全部泡进水里,拿起其中一件开始搓洗。 不久李嬷嬷便又回来,手上多了不少衣服,一股脑全部扔到苏芷凝面前。 “这是干什么?”苏芷凝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着李嬷嬷,不知道她又想搞什么鬼。 “娘娘说了,请孟姑娘一起帮忙洗了吧?” 苏芷凝随手挑起几件打量了一番,都是些粗布里衣,摸上去手感极为粗糙,颜色黯淡昏沉,这像是皇后娘娘会穿的?怎么看都像是宫女的。 “这些不是皇后娘娘的吧?”苏芷凝反问,他们还真当她是软柿子吗?连宫女们的衣服也要她一起洗? 李嬷嬷偏过头,完全不理会苏芷凝的发问,仗着皇后的地位,只回了苏芷凝一句“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希望她彻底闭嘴。 这些人真是过分过了头。苏芷凝抿唇不悦,把木盆往前一推,意在告诉李嬷嬷,她不干了! 真以为她好欺负吗? 李嬷嬷睨了一眼苏芷凝,只认为是苏芷凝的大小姐脾气发作了,面不红气不喘地接着搬出皇后:“姑娘还是不要耍小姐脾气了,这里是皇宫,谁都要听皇后娘娘的。奴婢奉劝姑娘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苏芷凝蓦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跨到李嬷嬷面前,伸出撸起袖子的手直接揪起李嬷嬷的衣领,蹙眉紧盯着眼前都年过四十的妇人,狠狠地憋出一句话:“你们可别太过分了!” 李嬷嬷冷冷一笑。对于苏芷凝的表现一丁点害怕都没有,用力拨开苏芷凝的手,像是嫌弃地扫了扫她刚才抓过的地方,抚平了领口的褶皱,威慑地看着苏芷凝:“姑娘是想要挑战皇后娘娘的威信吗?” 苏芷凝很清楚,这话明显在威胁她,才一张嘴还未出声音,却传来随行太监喊着“皇上驾到”的声音。 听闻皇上到来,李嬷嬷一改颜色,慌里慌张地整了整衣服,摆好姿势准备迎接。 偏生这么巧皇上就来了,苏芷凝感到没那么简单,心里盘算着今天不能白白被欺负了,连忙跑回木盆旁,双手抱起大木盆,朝前迈了几步,故意没稳住,一个侧身摔倒在地,大木盆被翻倒,泼了一地的水,盆里的衣裳无一意外地掉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才刚进入院中的皇上见此由晴转阴,声音冷冷地开口问着。 苏芷凝故意在地上趴了会儿才肯爬起,存心把自己全身上下弄的全是尘土,看上去狼狈不堪,佯装出害怕的模样跪在皇上面前,用战战兢兢的声音说着:“请皇上原谅民女的御前失仪。” 苏芷凝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人看到她并不是那么害怕的神情。 “李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皇上果然向李嬷嬷发难,苏芷凝暗地里窃喜。 见到龙颜已不悦,李嬷嬷胆都没了,一时腿软跪倒在地上,无助的双手在空中乱比划着,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是……是皇后娘娘让奴婢教孟姑娘规矩的。” 一下子就被人供出的皇后脸色骤然变得难看,看着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李嬷嬷,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教规矩?”皇上明白过来,看向一边的皇后,“这就是皇后教规矩的方法?” 皇上瞧了瞧面前的苏芷凝,一身湿漉漉的,沾满了尘土,头发也乱糟糟的,挽起袖子的手臂脏兮兮的,俨然不像个大家小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哪是叫人规矩? 皇后被问得哑口无言,微微张开的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而发不出声。 “怎么不说话了?” 皇上声音浑厚低沉,与他多年夫妻的皇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皇上这是对她不满了。 “回皇上,臣妾只是看在孟涵姑娘家里是做丝绸生意的,对这些应该比较了解,所以……”皇后脑海里飞速思考着如何为自己接触眼前尴尬:“所以才让孟姑娘帮臣妾洗一下这几件蜀锦制的衣裳……” 皇后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低,不敢直视皇上。 “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对待天下百姓都应该像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皇上缓了缓情绪,意味深长地对着皇后说道:“倘若今日看到的是靖王一身邋遢地站在你面前,作为母亲的皇后又会有何感受?” 皇后语塞,埋着头不敢出声。 点到为止,皇上并没有在继续说下去,反倒看向跪在地上的苏芷凝,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都多了几许怜爱:“你起来吧!” 苏芷凝缓缓抬头,见皇上是对着自己说的,看那眼神就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让苏芷凝原本不平的内心舒坦不少。 苏芷凝一站起来,沈泽就踏着哒哒的步子直奔到她面前,脸上摆着大大的笑容,冲着她说了句“走吧”。 这样子……就像是专程来接她的? 看着沈泽笑脸盈盈地对着自己,见他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样子,苏芷凝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根本不知道她刚才经历了什么。 看到苏芷凝没有反应,沈泽疑惑地皱了皱眉,以为她是没有听见,又重复了一遍:“走吧!”声音比先前还要大,生怕苏芷凝没有听到。 苏芷凝没有回应他,而是故意向皇后看去,目光中带着畏惧与不安。她要让皇上相信,自己是在惧怕皇后。没有皇后的允许,她哪敢离开呢? 皇后这才意识到苏芷凝的不简单,有一种当场扯下她假面具的冲动,奈何皇上正看着自己,只能硬是把这口气往肚子里咽。 “今天到此为止吧!”皇上背过手转身准备走,再次专门回过身对着皇后补充了一句:“这件事以后就不劳烦皇后了。” “皇上……”皇后再也按耐不住,叫住皇上,稳了稳情绪,严肃又郑重地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现在不教以后想要教可没那么容易了,还是让……” 皇后绞尽脑汁想要挽回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再不成也不能在这么多人丢掉了做皇后的尊严。如果今日真的让皇上带走孟涵这个丫头,以后她皇后的话还有人听吗?这么丢人的事绝对不能发生在她身上!尤其还是在贤妃的面前。 皇后瞥了眼皇上身后的贤妃,感受到她云淡风轻的表面之下那颗早已在背地里嘲笑自己的心。 然而皇上并没有给她说完话的机会,反问了一句:“皇后今日的教习可有成效?” 皇后一时语塞,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无外乎就是把所有事都推到孟涵这个死丫头身上,于是磕磕绊绊地开口:“孟姑娘资质不好,怎么教都没有成效……” “既然没有成效,就不劳烦皇后费心了” “皇上……” 皇后本着在为自己争取一下的想法,却反而得到皇上一个停止的手势,明摆着不想让她继续插手,只好噤声。 皇上都发话了,苏芷凝这才放心大胆地跟在皇上与贤妃的后面离开,全然没有先前落魄的模样。 看到这般得意的苏芷凝,皇后气得浑身打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充斥着无法抑制的怒火。她还真小看这个丫头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为了一个苏芷凝,皇上竟然完全不顾她作为皇后的威信! 确定皇上已经走远,李嬷嬷才敢到皇后身边,一脸心神未定,还没从刚才的担惊受怕中走出来,话都说不利索:“娘娘,皇上怎么会突然来了?”话刚说完就收到来自皇后满是怒气的一眼,吓得李嬷嬷身子抖三抖。 “怎么可能不知道?还不是贤妃那个贱人?”这笔账她总有一天要讨回来的。 ************** 苏芷凝静静地跟在皇上与贤妃的后面,前面并排走着三人,此时的皇上已没有适才的威严,此时更像是一个丈夫以及父亲,身旁是他的妻子与儿子。不知道沈泽说了什么,惹得皇上笑声不止。 不过,对于皇上为什么回来,苏芷凝一点也没想明白。 沈泽放慢脚步到了苏芷凝身边,满脸骄傲地看着苏芷凝,看得她莫名其妙的,然后凑到她耳旁,似乎能看穿她心事地说了一句:“父皇可是我找来的,厉害吧?” 苏芷凝见他说完就洋洋得意地笑了,这样子看上去明摆着就是来邀功的嘛! 第12章 皇宫家宴 有了皇上的话,之后皇后也不再敢来找苏芷凝的麻烦,她难得地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到了设宴的这日,苏芷凝早早地就跟在贤妃后面到了清溪阁。 设宴的地点清溪阁在御花园的僻静处,为碧波荡漾的静心湖所包围,只有一条小路可通至阁内。月光之下的静心湖闪着粼粼波光,好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 苏芷凝端坐在沈泽边上,见他吃的狼吞虎咽,完全与宫宴的氛围格格不入,和其他皇子相比,倒是一点皇子的形象也没有。 坐在二人对面的便是靖王沈瀚与尚芊翎。不过年长沈泽两岁的沈瀚一身沉稳的气息,颇有皇长子风范,星眉朗目,五官深邃而又分明,有棱有角的面庞俊美异常。 这几日在宫中苏芷凝常听到宫女们议论这位靖王,一提到他便是一脸心生爱慕的模样,今日一见,才知为何。 尚芊翎一手撩着水袖,伸手夹起块芙蓉糕就想往沈瀚盘中送,却被沈瀚一推,直接尴尬地掉落在案上,还顺便遭了沈瀚嫌恶的一眼,只有怯怯地收回手,不做声地把头埋下。 两夫妻的一举一动无一例外地落入苏芷凝眼中。 出身高贵如何?相貌出众又如何?连结发之妻也不能好好对待,更不必提其他。 许是注意到了苏芷凝的目光,沈瀚朝她望去,二人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苏芷凝急忙躲开,顺势拿起案上的铜爵小喝一口以定心绪。余光中见沈瀚已看向别处,苏芷凝悬着的心才敢放下。 乐师们专注地演奏着丝竹管弦,寡淡的曲调在整个清溪阁内婉转流淌。 “皇上,微臣有个建议……”刘伯毅突然起身,躬着身子进言。 皇上的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放下手中的铜爵:“国师有何事?” “微臣一家有幸得以参加宫宴万感荣幸,见皇上兴致好,不如让小女一舞来给各位娘娘王爷们助个兴吧?” 话音刚落,席间众人目光纷纷落向与刘伯毅同桌的刘蕴灵,此时她含笑低眉,更是多了几分妩媚。 皇上笑了笑,并不反对,直言一句:“也好!”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苏芷凝在心里冷笑,在场这么多位到了成家年龄的皇子,刘伯毅的心思怕不是昭然若揭。 刘蕴灵换上了一身湖绿色曳地长裙,随着摆动的腰身,如同一汪秋水明艳动人,长袖挥舞间,眼眸似能勾人魂魄般地在席间各皇子身上流转。 苏芷凝嫌弃万分,不忍直视,只得饮酒一解心头之闷。 刘蕴灵舞毕,略带娇弱的喘息声躬身行礼,反而更多了些许女儿家的娇媚。 皇上不住拍手称赞,直言刘伯毅教女有方,席间众人也都赞不绝口。 “小女学艺不精,承蒙皇上赞许。”刘伯毅极尽谦卑之词。 “国师平日里替朕操劳朝中事宜,为朕分忧解难,又将府上治理得井井有条,一家人其乐融融,真该教文武百官们好好学学。” 刘伯毅笑笑:“承蒙皇上赏识,必当竭尽全力替皇上分忧。”话语间背弓得更低了,很是谦卑。 苏芷凝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对于刘伯毅竟然亲信到这种地步,连家宴都让刘伯毅这个外人参加。 苏芷凝愤懑难平,双手藏在案下不自觉攥得紧紧的,攥得指节发白了也全然不知。 “你怎么了?”沈泽见苏芷凝双唇紧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俨然一副发狠的样子,便眨巴着天真的双眼好奇地开口询问着。 看着沈泽如孩童般单纯又清澈的眼眸,苏芷凝才敛回思绪,冲他微微一笑。然而心中难消的不平还积压在心口,只好拿起案上的铜爵,将满满一杯的酒一饮而尽,随后重重放回案上。 见到皇上与刘伯毅交谈甚欢,苏芷凝好想把他的假面具撕下来,好想告诉皇上,刘伯毅就是个奸臣,皇上你为什么要这么信任他? 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 喝完一杯还不够,接连让一边伺宴的宫女连倒上好几杯,统统喝掉才肯停手。苏芷凝是不会喝酒的,然而此刻只有喝酒能够消除心中的意难平。 几杯酒下肚,苏芷凝直感觉两颊微微发烫,眼前景象时而模糊,脑袋晕晕乎乎,耳旁嗡嗡作响。她知道自己怕是有点醉了,担心再这样下去怕是又要失仪了,只好悄悄和沈泽交代一句,自己一个人悄悄离开席间,独自找个空旷的地方醒醒酒,身后也不让宫女跟着。 夜间静心湖边微风阵阵,凉风习习时不时送来花的清香,吹散了苏芷凝身上的酒气,让原本略带醉意的她逐渐有些清醒,那股不适之感也缓解不少。 倚靠在假山旁,耳旁依稀可以听见花丛中的蝉鸣声、青蛙声,一切都是那么静谧美好,阵阵凉风拂过面庞,此时的苏芷凝才感受到了片刻的安宁与轻松。 不多久,急促的脚步声掩盖了原先的蝉鸣声与青蛙声,苏芷凝闭眼聆听,声音是从假山的另一头传来的,来的不止一个人。 “就在这里说吧……” “这是我家大人献给皇后娘娘的……” 说话人一男一女,二人声音听上去都有些沙哑,苏芷凝猜测着可能是哪个宫里年岁比较大的宫女和太监,却听到他们提到皇后,好奇心作祟,苏芷凝并未离开,悄悄地探出脑袋,小心地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果然是一男一女,即使在夜中如此昏暗的地方,苏芷凝也一眼认出那个宫女便是前几日一直来找自己麻烦的李嬷嬷,而另一男的却是一副家奴打扮,不像是宫中的奴才。 究竟二人有什么事情要偷偷摸摸地到这么隐蔽的地方来谈?好奇心驱使之下,苏芷凝继续旁观。 只见那家奴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张纸,样子看上去似乎是银票,李嬷嬷快速接过然后一下就藏进袖口之中,随后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的确没人才放下戒心。 本来宫中私相授受之事,苏芷凝也是早有耳闻的,只不过听到他们提及皇后,她倒是很有兴趣地想要听他们继续说下去。 二人的对话果然没有停止。 “皇后娘娘出马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国师大人还想请皇后娘娘替荆州刺史廖大人在皇上面前说说话……” 对方未说完,李嬷嬷立刻打断:“这件事怕是不行,最近娘娘在皇上那边说不上话……” 听到“国师”二字,苏芷凝瞬间清醒。向来后宫不得干涉朝政,皇后又是如何与刘伯毅扯上关系的? 苏芷凝颇感好奇,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国师大人说了,如果皇后娘娘愿意帮忙,好处自然是少不了娘娘的……” 苏芷凝顿悟,见二人谈话并未停止,继续侧耳旁听。 “先前为了帮国师,皇上已经因为苏丞相的事责怪过娘娘过问朝政了,皇后娘娘现在也不好太明着插手……” 苏芷凝一听到父亲,眼里流露出一丝震惊,深吸一口气,胸口不断起伏,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从这二人的谈话中,似乎皇后与父亲被冤之事有什么瓜葛?苏芷凝焦急地想要听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渴望从他们的谈话中能够得到更多蛛丝马迹。 “能够顺利除掉心腹大患,我家大人心里对皇后娘娘自然是心存感激,万万不敢相忘,只是如果朝中能够多一些皇后娘娘亲信的人,日后对靖王登基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知道了,这件事也要皇后娘娘好好考虑考虑再做打算……” “那就有劳嬷嬷了……” 二人说完,再次环顾了一眼周围,确认依旧是无人,才放心地一前一后离开,却不知他们的一番话巨细无遗地落入苏芷凝耳朵里。 虽然苏芷凝早就怀疑过光凭刘伯毅一个人怎能扳倒苏家,也早猜想过必有同某人助其一臂之力,却怎么会想到此人竟是出自后宫。 原来是皇后在背后推波助澜! 苏芷凝的思绪很乱,只觉得父亲的案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纵使她如何在脑海里分析,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带着何种心情走回清溪阁,苏芷凝迈着沉重的步子踏在石板路上,皎洁的月光洒在地面,却让她感受到了洁白如雪的月光之下掩藏着的凄凉。 挺可笑的,明明是夏季,她却意外地感觉到冷。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身后传来男子富有磁性、低沉浑厚的声音,苏芷凝先是一惊,转过身一看,不知何时靖王沈瀚竟然站在她后方不远处。 苏芷凝不做声,默默地为其让出道。 清冷的月光透过枝丫照在沈瀚一袭赭色长袍上,袖口的浅金色丝线随着双手的前后摆动依稀闪着金光,颀长纤细的身影一步一步朝苏芷凝走近,淡然的眸子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苏芷凝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沈瀚的目光总给她不舒服的感觉。 “怎么不回答本王的话?” 月光把沈瀚的五官照得棱角分明,苏芷凝近距离看清他的长相,的确是俊美非凡,然而他说话间嘴角抹起的邪魅一笑,让她顿生反感。 “孟涵不胜酒力,所以特出来透透气。”苏芷凝低头回话,不愿看他。 “正好,本王也想走走,孟姑娘不妨与本王一同作伴?”沈瀚黑水晶般的深邃双眸紧紧盯着苏芷凝,轻扬起嘴角等着她的回应。 第13章 兄弟对峙 苏芷凝颔首低眉,透过她微微扑动着的长睫,沈瀚好奇她在想什么。 一同作伴?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怎么想都是不合适的。 苏芷凝思索片刻才开口:“孟涵已经好多了,现在清醒了不少,离席太久不太好,还是先回去了。” 苏芷凝始终闪避着沈瀚的目光,那目光总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话一说完就绕过沈瀚想走,还未迈出两步远,沈瀚便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隔着衣袖,她感受到来自他手掌的力度。 “靖王殿下,你这是做什么?”苏芷凝不再逃避他的目光,直视着沈瀚,眼神飞速瞟了他抓着她手臂的手向他示意。 沈瀚又是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她的发问,故意凑到苏芷凝耳边,距离近得让苏芷凝感到十分不舒服,但沈瀚却并不这么觉得,在她耳旁轻声又亲昵地说了一句:“难道你不愿意陪陪本王吗?” 一听此言,苏芷凝眼睛都瞪圆了,下意识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了几步,和沈瀚保持了有一丈的距离。 什么情况?这算是公然调戏吗? “殿下还请自重。”苏芷凝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沈瀚冷笑两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没有把苏芷凝的话放在心上,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向她迈出了一小步,清清嗓子正经道:“姑娘别误会,本王只是见月色正好,希望有人一同陪伴欣赏,并无其他意思。” 苏芷凝心里暗忖:鬼才信你! “孟涵可不敢做这逾矩的事情,殿下若真想要找人共赏这难得的夜色,应该去找靖王妃才是。”苏芷凝低身行了一礼,“恕孟涵不能奉陪。” 苏芷凝说完就准备赶紧离开,特意绕离沈瀚,怎知他仅迈出几步,一眨眼靠近她身边,再次抓起她的手臂,比前一次还要用力。 苏芷凝吃痛一声,然而眼前人并未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是用力了,她有点不耐烦,拼命想要挣脱:“殿下请您松手……” 沈瀚没有停手,在他眼中,苏芷凝的话和她的一言一行,无疑都是在吸引他的注意,都是欲迎还拒的一种表现,让他更是对她感兴趣,他只一只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紧紧箍住。 苏芷凝停下动作,抬眼不悦地看向沈瀚,她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用略带威胁的语气对他说:“如果殿下再不放手,我可就要叫人了!” 沈瀚闻言轻蔑一笑,潜意识里只觉得这个女子还真是空有皮囊没有脑袋。 苏芷凝知道他在笑什么。这里离清溪阁还有一段距离,比较偏僻,哪有什么人来。他是笃定她拿他没辙了。 “为何如此排斥本王呢?”沈瀚挑了挑眉,邪魅地看着苏芷凝。 苏芷凝白了一眼后偏过头,不想跟他说话。她知道要是真开口了,可能就控制不住自己,怕是要说出什么不敬的话,索性不开口为妙。 “为什么要跟着沈泽那个傻小子呢?”沈瀚再次靠近,轻声耳语:“来本王身边不好吗?” 苏芷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人说的话吗? 她再次尝试抽回手臂,还是没用,索性不再客气:“殿下说这话合适吗?您和秦王可是亲兄弟……” 话还未说完,沈瀚就张口大笑,笑声是那么放肆。 苏芷凝算是看出来了,他根本没把沈泽放眼里。她不想再和此人多待片刻! 奈何苏芷凝怎么使劲,沈瀚的手纹丝不动地紧紧抓着她,甚至还越抓越紧,气得她有想要上牙咬的冲动。 苏芷凝越是这样,沈瀚更是得意、更是喜欢,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这时苏芷凝只听见后面传来阵阵脚步声,似是很急促,随后明显感觉到握紧她手臂的那只手被用力拨开,然后被人往后一拉,还未反应过来鼻尖就撞上眼前这人坚实的后背,待她定睛一看,站在她前面竟然就是沈泽。 “二弟这是做什么?”沈瀚显然也是惊到了,甩了甩手腕活动了一下,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对着沈泽的口吻佯装得很亲切。 “你……你干嘛抓着她?”沈泽意外地气鼓鼓地说话。 “二弟误会了,”沈瀚干笑两声,刚朝沈泽迈出一步,对面二人就一起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不良分子:“孟姑娘差点摔倒,我才出手扶了她,没有别的意思。” 睁着眼睛说瞎话!苏芷凝严重鄙视眼前此人。她注意到沈瀚说完那一抹不屑的笑意,明摆着根本不把沈泽当回事! 看着眼前的沈泽,沈瀚不由得在心底嘲笑了不知多少回。一个傻子还懂得保护姑娘家了,倒是很让他大开眼界。 “可是我看到你一直抓着她不放!她一点也不想让你抓着!”沈泽微微回了头问苏芷凝:“对吧?” 苏芷凝如有人撑腰,无顾忌地“嗯”了一下点了点头。 沈瀚面露尴尬,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个一两句,才一张嘴还未出声,对面二人就告辞一句欲离去,深深感受到了他们对自己的无视,心生怒火,脸上却还是做出笑容满面的样子,看着二人离开,然而拳头早已捏的咯咯作响。 苏芷凝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泽身后。沈泽一路上默不作声,她却一直在观察他。 “殿下怎么会到这里来?” “……” “殿下在那里多久了?” “……” “殿下你走慢点,我有点跟不上……” “……” 不管苏芷凝说什么,沈泽只顾往前走,完全不理会她。 苏芷凝还在纳闷沈泽怎么会突然出现的时候,似乎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被人逮到的想法迅速侵占了整个脑海。 不对啊,是沈瀚自己现身来找她……还跟她拉拉扯扯的…… 苏芷凝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太对。 回到席间坐下后,苏芷凝才看清沈泽的表情,微微噘起的嘴摆明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像是个在哪里受了气的孩子。 苏芷凝琢磨着,不对啊,被调戏的不是自己吗?他在不高兴什么? 苏芷凝顿时悟到了什么,双手交叠放在案上,悄悄向沈泽靠近了些,轻声细语微带着试探的语气说了句:“殿下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沈泽猛然一回头,让苏芷凝一惊,随后眨着好奇的大眼睛地问道:“什么吃醋?醋那么酸怎么吃?你是不是傻?” “是是是,我傻,殿下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苏芷凝跟着迎合着,笑嘻嘻地提起筷子夹了只溜鲜虾就往沈泽盘里送,见沈泽瞧了眼盘子中的虾,又看了她一眼,眼神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苏芷凝长叹一声,她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了抓住这个靠山她容易吗? 好在沈泽还是领了她的情,动起了筷子。 “听闻孟姑娘才貌双全,精通琴棋书画,不知今日是否有机会见识一下?” 刘伯毅话音刚落,席间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向苏芷凝。 还忙着给沈泽夹菜的苏芷凝顿住了手中的筷子,被莫名其妙点到名的她有些茫然地环顾着众人,好端端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扯到她了。 “是啊,正好借此机会让各位皇子们认识一下,看看贤妃给秦王挑选了一个有多优秀的姑娘。”皇后红唇微扬,附和着刘伯毅的话。 回想起刚才听到李嬷嬷二人的谈话,对于早已有所勾结的皇后和刘伯毅二人现在这般一搭一唱的做法,苏芷凝倒也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反正二人定是不安好心,苏芷凝暗暗想着。 见众人都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自己,苏芷凝也知道看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起身行礼道:“孟涵献丑了。” 苏芷凝走到乐师团旁,吩咐了一句:“麻烦给我一把琴。” 若真是要献艺,苏芷凝也是不怕的,早在女学堂的时候,先生就当众夸过她琴技出众。以她的琴技,在这样的场合也是上得了台面的。 唯独令苏芷凝有点担心的,就是前有刘蕴灵表演的艳舞,如今就怕这清淡的琴声入不了众人的眼。 苏芷凝盘算着光有这琴声可能还不够,需要加些小心思,才不至于让刘蕴灵比了下去。 苏芷凝还在思考间,席间便传出了一清婉的女声:“回父皇母后,孟姑娘都出场了,儿臣若是继续坐着怕是不太妥,见孟姑娘弹琴,想要借由琴声为各位献唱一小曲,为父皇母后以及各位兄弟助兴,不知可否?” 苏芷凝惊讶,不知尚芊翎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然而尚芊翎朝她看来,微微点头腼腆一笑,让苏芷凝更是摸不着头脑。 莫非尚芊翎以前就认识孟涵?苏芷凝猜想着只有这种可能。 然而孟家世代从商,极少与朝中人有所来往,而尚芊翎作为将军之女自小就养在深闺。孟涵和尚芊翎这两个八辈子打不到一杆的人怎么可能认识? 皇上闻言并未反对,反倒对二人的表演很是期待。 苏芷凝见尚芊翎缓缓走向自己,而她背后的天空中,一轮银盘似的皎洁明月高悬于空中,苏芷凝心生一计,快步走到尚芊翎身边,在耳旁低声交代了几句。 尚芊翎对着苏芷凝含笑点了点头,示意她已明白。 第14章 决意 太监们把琴安置好后,苏芷凝入座,此时席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见她简单整理了下裙摆,然后端正身子,将两手轻轻放到琴弦上,纤细而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随着指尖与琴弦的碰撞,流畅清婉的琴声时而似汨汨流水,时而又似清风拂过。 尚芊翎站在琴旁,看准时机,清淡的歌声伴随着悠扬的琴声一同流入众人的耳中。 尚芊翎嗓音清澈,琴声清幽,二者相得益彰,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尚芊翎的歌声足以让众人听得出神,伴随着余音缓缓落下,席间的掌声此起彼伏。 皇上丝毫不掩饰对于二人的赞许,乐滋滋地鼓掌叫好,连皱纹里都洋溢着笑意:“好一个千里共婵娟,真是别出心裁!” 苏芷凝含笑低眸,和尚芊翎齐身行礼,看得出来,皇上和贤妃对她的这个表演很是满意。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苏芷凝深知,前有刘蕴灵的明艳舞蹈,若自己仅凭着琴声怕是难以取悦众人,加上尚芊翎的歌声,配合今晚恰到好处的这轮明月,一曲水调歌头,最合适不过。 她和尚芊翎默契地相视一笑,虽不知尚芊翎究竟为何自告奋勇和自己一同表演,但是若是没她,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关,还是由衷感谢她。 苏芷凝入座,沈泽目光炯炯地看向她,脸上摆着大大的笑脸傻呵呵地笑着,双手不住地鼓掌,还真像个小孩! 苏芷凝冲他微微一笑,余光瞥见皇后嘴巴干瘪,一幅极为难看的脸色。想到皇后和国师二人一搭一唱,无疑就是想让她当众难看,一来可以趁机数落她一把,二来连同贤妃一起嘲笑一番。 好在自己急中生智,化险为夷,没能让他们奸计得逞,看他们一脸失望样,苏芷凝心里头十分痛快,怎一个爽字了得? ************** 宫宴之后,苏芷凝在宫里头又住了些日子才离开的。出宫前,贤妃拉着她的手似乎交代重要事情的模样对她说了一句“好好照顾秦王”。 此话一出,苏芷凝自然是明白贤妃的意思。 她呀,稳了! 尤其是回到□□后,原先参加选妃的姑娘们走得已是一个不剩,苏芷凝心里更是畅快,这些没人和她争了!秦王这座靠山是她的! 沈泽虽还如同以前一样爱玩耍,但是对她倒还算是不错,有好吃的好玩的总惦记着她,终日无忧无虑地让人羡慕。 苏芷凝寻思着总不能让自己这座靠山一直这么下去,沈泽若是崛起,对于她只有好处。 于是上到论语孟子楚辞诗经,下到史记战国策孙子兵法,苏芷凝一本一本摆在沈泽面前,然而沈泽硬是一眼不看,撸起袖子爬到树上掏起鸟蛋,把苏芷凝气得够呛。 以沈泽的心性,不能强求,不能强求,苏芷凝只能如是地安慰着自己。 入秋以后,贤妃托人从宫里往王府送来了番邦进贡的大波斯菊。 苏芷凝向来最喜欢菊花,从前在丞相府的时候每年入秋定会外出赏菊,见过的菊花品种也是不少,但是这大波斯菊确实头一回见着。 待下人们将它们安置好之后,苏芷凝在花园里饶有兴趣地把玩着。 毓秀不做声地站在苏芷凝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好奇,盯着她看了许久,毓秀才微带笑意地开口:“小姐什么时候喜欢菊花了?小姐向来不是最喜欢梅花的吗?” 听到毓秀的话,苏芷凝抚摸花瓣的手顿了顿,大气不敢出,思考片刻,随后立即抽回手,假意整理了下衣摆,似是不经意的样子:“没有啊,我只是觉得这些进贡的菊花挺稀罕的,和一般的菊花不太一样。” “是吗?” 毓秀小声嘟囔,却没留意到背对着她的苏芷凝艰难地松了口气。就在刚刚毓秀说完话的瞬间,苏芷凝只感觉到自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种紧张感快要让她窒息了。 好在看毓秀的样子并没有对她的话产生怀疑,苏芷凝才彻底放心,还好现在没有人知道她不是孟涵。 随后苏芷凝继续赏玩菊花,却再也不敢过多表现对这些大波斯菊的喜爱,就怕再让毓秀生疑。 小厮急忙赶来在毓秀耳旁通报,毓秀闻言脸上多了些震惊,小厮离去后走到苏芷凝身旁,细声道:“小姐,老爷和大少爷来了。” 苏芷凝听后除了大惊,更多了些错愕。 毓秀口中的“老爷和大少爷”,那不就是孟涵的父亲和大哥?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在去前厅的路上,苏芷凝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待苏芷凝走进前厅,早有两人在等候。 一挺着将军肚的中年男子背着手在厅中踱来踱去,藏青色的广陵长衫上绣着极为细致的祥云图案,即使离得两丈远,苏芷凝依旧可以看到他依稀的白发。 这位大概就是孟涵的父亲吧!苏芷凝一侧目,注意到椅子上百无聊赖地侧坐着把玩腰间玉佩的男子,也大概猜到此人应该就是孟涵的大哥。 是叫父亲还是叫爹?是该叫大哥还是哥哥? 苏芷凝犹豫着,还未开口,二人便注意到她,纷纷走到她面前。 “涵儿,你来了,身体可好?”孟修堂一见到女儿便是关切询问,早听闻女儿在灯会上受了伤,奈何一直没有机会来看望,如今见到她精神不错,才真正放心。 “爹,大哥,你们怎么会来?”苏芷凝声音细如蚊,垂着头有点不太敢看他们。 “你还说呢,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孟浩语气中似有责备的意思。 苏芷凝猛地抬头,撞上孟修堂的目光后又心虚地低下头:“涵儿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家里?”孟修堂的话语始终温柔,让苏芷凝紧张的情绪有点缓解:“你都知道秦王是什么人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苏芷凝顿时明白,原来他们是为这事而来。 “爹,大哥,涵儿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苏芷凝想了下,只能这样解释。 果不其然,这样的答案根本没办法让孟修堂父子相信。 “有什么理由?你明知道秦王根本就是个……”孟浩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何地,立刻止了声,改变了原来激动的口气,语气温和不少,“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说的没错,”孟修堂附和道:“今日我和你哥哥就是来接你回去的。” 说罢孟修堂就吩咐毓秀去收拾行李,苏芷凝闻言再也按耐不住了,一声叫住了刚想离开的毓秀,不再逃避孟家父子二人,十分认真地看着孟修堂道:“爹,涵儿这么做是有理由的,请您相信女儿……” “有什么理由你倒是说啊!”孟修堂很耐心地听着苏芷凝的回答,然而孟浩却一点耐性也没有急急忙忙打断:“难不成你是贪图这王妃的名分?” “你住嘴!”孟修堂发怒一声,孟浩立刻识相闭嘴,对着女儿,孟修堂一改适才的严父形象,依旧的和蔼,“爹今天会来,就是为了你的一生啊,以孟家的实力,就算你一辈子不嫁人,爹照样养得起你这一个女儿,咱们犯不着为了一点点荣华富贵,把未来一生的幸福全部断送了。” 苏芷凝闻言心有触动,很能理解孟修堂的意思,但凡家里过得去,谁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呢?这无疑是拿自己的下半生开玩笑。 如果她是孟涵,或许就会依了孟修堂。可惜她不是,她身上背着苏家的血海深仇,这里是她最快实现自己计划的地方。 她不能离开! “爹养育了女儿这么多年,是女儿该报答爹的时候了。如果女儿真能嫁入□□,那么以后对于孟家而言无疑就是多了一重保障,爹再也不用担心那些当官的欺负咱们生意人了不是吗?” “你别说了!”孟修堂突然大怒,把苏芷凝吓得不轻:“爹让你读那么多书就是让你读成这样的?我孟修堂就算是个穷光蛋,也不会卖女儿!” 苏芷凝怔住了,她从未想到过孟修堂对女儿的爱到了如此地步。 “今日,你必须跟爹回去!有什么后果,爹一个人承担!”孟修堂不似先前暴怒,只是一把抓起苏芷凝纤细的手腕硬是往外拖。 “爹,你放开我,我不能回去!”不管苏芷凝说什么,任凭她怎么反抗,孟修堂就是不放手,活生生想把她拖到门口。 父女俩拉拉扯扯,身旁的下人们都不知该帮谁,毓秀站在一旁尴尬地不知所措。 拉扯间,只听到后方传来沈泽幽幽的询问声:“你们在干什么?” 拉扯的二人见是沈泽,急忙站好,孟修堂和孟浩恭敬地行了下参拜礼。 苏芷凝留意到沈泽月白色锦袍上沾满了泥土,袖口也脏兮兮,膝盖处明显的摩擦痕迹,不解地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后院的芒果树结了不少芒果,殿下说摘几个给孟姑娘尝尝,就自己爬上树了……” 展飞面无表情地回禀着,倒让孟家父子二人颇感震惊。这个傻小子还懂得疼人? 震惊归震惊,孟修堂的决心并没有改变:“秦王殿下,今日孟某想要把小女带回家,还请殿下成全。”说罢拉起苏芷凝的手就往外走。 “一定要走吗?不走行不行?” 苏芷凝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然从他的眼里读出了那么一丝丝的不舍? 孟修堂和孟浩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泽堂堂一个王爷,皇上的亲儿子,竟然用这般的恳求的语气和他们说话?就是为了孟涵? 然而孟修堂还是无动于衷,只能说一句:“还请殿下不要为难。” 孟修堂一把年纪却仍旧力道不轻,说完话拉着女儿头也不回就想离开,苏芷凝想要挣脱却毫无办法。 “这两个带着路上吃吧?” 身后传来沈泽略带央求的声音,苏芷凝回头,见他双手摊着两只大芒果,似是特意展示给她看,他手心的擦痕还隐约可见。 苏芷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其实,他对她还是挺不错的。 第15章 夜中来客(上) 苏芷凝将空着的手覆上孟修堂紧抓着自己的手,希望能够安抚他的情绪,平静道:“爹,请尊重女儿的选择吧!您也看到了,殿下对涵儿还是不错的。” 苏芷凝意味深长地看着孟修堂,心里多希望他能够懂。 孟修堂看了看女儿,又打量了一下沈泽,他那样就不像是会骗人的,思索片刻后态度明显软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手里的力道减了不少,苏芷凝得以将手抽回。 “爹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心思了。”孟修堂语气中尽是无奈。 “爹的用意,涵儿都明白。”苏芷凝有点于心不忍,她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女儿好。可是,她不能离开。心中有千言万语,然而最后还是只能化作一句“请爹放心”。 “算了,爹的涵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爹也不能强求。” 孟修堂放弃了,身旁的孟浩刚想开口,却被父亲一声喝住,只得乖乖闭嘴。 苏芷凝把孟修堂和孟浩送到门口,孟修堂拉着苏芷凝的手简单交代了两句,便和孟浩上了马车离开。看着马车越行越远,苏芷凝心里也多了一丝的歉疚。 她能理解孟修堂为人父的心情,明白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孟涵好。 然而身后的毓秀始终不能理解自家小姐,以孟家的家境,完全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她想不通为什么苏芷凝偏不听孟修堂的话偏要留在□□不可。虽然当初奉命参加选妃,但那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如今既已知秦王……为何还要留下? 苏芷凝读出她的困惑,一笑带之,没有解释,反正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苏芷凝走回前厅,一路上张望着寻找沈泽的身影,刚刚还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不想她走,这会儿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苏芷凝寻了大半个花园,最终才在院子里找到他。让她感到稀奇的是,沈泽竟然在射箭? 展飞一袭绣银边的黑袍,腰间挂着佩剑,双手背在身后,表情严肃地看着身前不远的沈泽,如同一个监督徒弟的严师。 很难得看见沈泽如此专注,苏芷凝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不做声地站在一旁。这绝对是苏芷凝第一次见沈泽在除了玩乐的事情上这么用心这么认真的一回。 沈泽屏息凝神,挽弓搭箭,目视箭靶,拉满弓弦。 离弦之箭正中靶心,苏芷凝目瞪口呆,见他动作之娴熟与流畅,看上去就不像是第一次。 沈泽见不偏不倚正中目标,如同孩子般兴奋地为自己鼓掌叫好,一蹦一跳小跑到展飞面前,像是来寻求表扬的:“我厉不厉害?” 面对热情的沈泽,展飞有些尴尬却依旧面不改色,冰冷冷地回了一句:“殿下厉害……” 苏芷凝有点忍俊不禁。 看见她也在一旁,沈泽颇为得意地看向她,一手叉腰,一手骄傲地秀了秀手上的弓,一副得意坏了的模样:“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是是是,殿下最厉害!”苏芷凝连连点头,觉着自己这样有点像在哄小孩。 沈泽信心十足地扬言要在中一箭给苏芷凝瞧瞧,便自个儿从箭筒中抽了一支箭,再次搭到弓上。 “没想到殿下的箭法竟然这么好。”苏芷凝看着沈泽,由衷地赞叹,有意走到展飞身边,直接问他:“是你教的吗?” 展飞眼珠子转了转,迟疑了片刻,才答道:“殿下自幼就是跟在皇上身边,骑射都是皇上亲自教导的,十二岁便能百步穿杨。若不是……”展飞意识到自己的失误,默默低下头,不再多言。 话没讲完,苏芷凝却也明白,心底里开始有点同情沈泽,若不是天意弄人,想比他现在一定不输靖王沈瀚。 靶心又中一箭,沈泽激动地为自己鼓掌,转过头就向苏芷凝投去求表扬的目光。 苏芷凝冲他微微一笑,一边鼓掌一边走向他,伸手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箭,双手毕恭毕敬地呈到沈泽面前:“殿下要不要再来一次?”瞥眼间,苏芷凝留意到自己手上这支箭,微微一愣。 一样雪白的箭羽,一样尾部缠着明黄色丝帛,一样的…… 还未等苏芷凝看仔细,沈泽就伸手接过了她手呈的箭,自信对着她说了声“好”,随后再次拉开弓。 苏芷凝几乎可以肯定,这一支和先前射到自己屋里的那支箭是一样的。 和沈泽分开后,苏芷凝急急忙忙跑回自己屋子里,推开房门便是一通翻箱倒柜,最终在大木箱底部找到。 之前把它收进箱子里的时候,为了避免别人发现或者误伤,苏芷凝专程裹上了一层红布。当她揭开红布,随着箭身逐渐展露在她的眼前,心中的那些不确定也逐渐得到了肯定。 是一样的。上次射进她屋里的箭,和□□所用的箭是一样的。 虽然从这箭的做工来看,就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够用得起的,苏芷凝也早猜到此人可能就在这王府之中,但是一直没有证据。现在好了,一切的猜疑都得到了证实。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个王府里的确有人想要她的命! 苏芷凝越想越气,把箭死死攥在手中,一股怒气直冲上心头。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人究竟和她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竟然非要她的命不可? 苏芷凝坐了下来,伏在案边,茶不思饭不想,思考了许久,最后想到,可能做出这事的,只有那个人! 不管她怎么想,都认为他的嫌疑最大,于是再也按耐不住,起身拉开房门就往外走,还未走几步,就和迎面而来的毓秀撞个正着。 毓秀摸摸被撞疼的鼻子,把差点飚出的眼泪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不解地看着苏芷凝:“小姐,你这么急冲冲地要去哪儿?” “我要找个人问话。”苏芷凝也被撞得够呛,不过无心顾及于此,绕开毓秀就继续向前走。 “小姐你要找谁?”毓秀小跑地跟上苏芷凝的步伐问着。 “展飞!” 毓秀见苏芷凝几乎是发狠地说出这个名字,心里莫名其妙:“小姐你找展飞有什么事?” “有事要找他。” “什么事啊?” “算!账!” 毓秀看得出来苏芷凝眼里似乎都要喷火了,急忙挡在她面前:“小姐你别去了,展飞他不在。” 见苏芷凝似乎不相信,毓秀耐心解释:“宫里来消息了,皇上病了,展飞护送秦王进宫了,现在不在府里。” 苏芷凝相信毓秀的话,整个人也渐渐冷静下来,既然这样,她就在王府里等展飞回来,再一起算旧账。 只是苏芷凝也没有想到,沈泽这次进宫去了足足十几日都未归,也没有什么口信从宫里传来。仅仅听其他人提到,入秋之后皇上的旧疾又犯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整个皇宫都人心惶惶。 苏芷凝也没有那么急着找展飞了,反正好好一个人也不可能真插上翅膀飞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只是唯一让她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如果展飞真的是那个两次袭击自己的人,那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后来为什么就没有再出现过呢? 苏芷凝连想了好几日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这几日沈泽不在,偌大的王府显得冷清不少。夜里苏芷凝独自逛花园,凉风习习,无疑增添了些许秋日的凄冷,苏芷凝不禁缩了缩脖子。 毓秀适时地从背后出现,为苏芷凝系上披风,温和道:“小姐,天凉了,还是早些进屋子里吧!”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待会儿想些事情,你先回去吧!” 毓秀闻言没有多逗留,只身回屋。 苏芷凝越发觉得冷,揪了揪肩上的披风,耳旁却传来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声,转过身,黑夜中的花园里并无异常。 苏芷凝还在纳闷着刚刚的声音究竟是何,忽地有人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动作之突然与迅速,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和抵抗。嘴被人捂得严严实实的根本发不出声,苏芷凝如临天塌。 她不知这个人究竟有何目的,只知道他力气真的挺大,活生生把自己拽进花园的阴暗角落。第一次知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个人若是真想要在这里对她做些什么,她可就真的毫无抵抗之力了。 苏芷凝的肩被背后这人一手紧紧箍着,根本逃脱不了,只能干着急。他似乎有意把脸贴到她耳旁,从他紊乱的气息中苏芷凝感觉到这人有些不太对劲。 身后人缓缓开口,喘着粗气,用虚弱的口气在苏芷凝耳畔说了句:“不要……声张……请帮我找……展飞……不要告诉……其他人……” 他似乎很艰难地才把整句话说完,话刚一说完,苏芷凝感觉到他的力量逐渐减小,轻轻一推就把他推开了。 苏芷凝回头想看清此人长相,然后再叫来侍卫,然而待她定睛一看,两眼都瞪圆了。 黑夜中,那个倒在地上一身黑色夜行衣一动不动的人,竟然是沈泽? 苏芷凝脑袋一片空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泽怎么在自己的府上还偷偷摸摸的? 脑袋里充斥着各种疑惑,苏芷凝蹲下,使劲地推着沈泽的胳膊,然而地上的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苏芷凝无力地一边摇晃着,一边呼唤着,奈何沈泽一动不动。无意间,苏芷凝似乎察觉到了他胳膊上的衣服破了道口子,空气中隐约的血腥味让她不得不提起警觉仔细一看,那破口处血液正往外流淌。 即使在夜晚,那血的颜色以及味道依旧清晰可辨。 苏芷凝彻底慌了,殿下你可别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o(╥﹏╥)o卑微作者在线求评论求收藏嘤嘤嘤…… 第16章 夜中来客(下) 苏芷凝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把沈泽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扛起一动不动的他就往屋里走。 按照沈泽的要求,不能声张,她一来不能找人来帮忙,二来都不敢太大动静,生怕引来府上下人,只能自己一步一步艰难地扶着他朝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还要时刻注意来往巡视的侍卫,搞得自己好像一个贼。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屋子外,毓秀一打开门,苏芷凝就扶着沈泽到了自己床边,一把放下。 毓秀见状目瞪口呆,大晚上的自家小姐竟然带了一个黑衣人回来?脑袋里充斥着这是谁,哪里来的,小姐把他带回来干什么等等一系列问题。 毓秀仔细一看才认出那黑衣人竟是秦王,疑惑地拉过还在疲惫喘气的苏芷凝询问。 苏芷凝喘会儿气好多了,也没顾得上给毓秀解释,就对着她吩咐了一句“把展飞叫来”。 毓秀闻言点头,转身就朝门走去,还未走几步,忽然想起,又转过身来对苏芷凝道:“可是小姐,展飞根本不在啊!” 苏芷凝如梦初醒,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人都不在还怎么找?苏芷凝看了眼床上昏迷的沈泽,一时没了主意,见纹丝不动的沈泽一点反应也没有,心里头更是着急。 “找大夫!”苏芷凝思索了一下开口吩咐:“去找个大夫来!” 为今之计,先确保沈泽能够活命再说。 毓秀会意点头,走到门前拉开门闩,眼前一黑,直面撞上一结实的胸膛,比先前和苏芷凝相撞的那次更厉害,毓秀捂住鼻子,担心下一刻鼻血就会喷出来。 展飞简单地向毓秀道了个歉,径直走向床边,俯身观察起沈泽的情况。 苏芷凝贴心地给他腾出地来,两人目光都停留在沈泽身上,见他脸色发白,直冒冷汗,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皱起双眉。 “请问姑娘这里有没有药箱?”展飞向来处变不惊的脸上意外地多了些许慌乱的神色。 “有!”苏芷凝肯定地点了点头,侧过身就让毓秀赶紧拿来。 苏芷凝接过毓秀拿来的药箱,急忙交到展飞手中。忽然又想到什么,又对着毓秀交代了一句:“毓秀,你去打一盆干净的水来。” 毓秀知情况紧急,不敢多问,很快打了盆水回来。 苏芷凝把干净的脸帕浸入水中,拧干之后叠得四四方方的,走到床边,见展飞正用剪刀顺着沈泽衣服上的破口把整条袖子剪开。 随后,暴露在三人面前的是几乎染血的半条手臂。原先被黑衣包裹,根本看不出来竟然出了这么多血。 苏芷凝见那伤口,简直可谓是触目惊心,伤口处还在继续往外渗血,心里头不由得一紧,下意识用手捂住胸口,似乎那疼痛她都可以感同身受。实在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下如此毒手,那伤口若是在自己身上,怕是要疼得死去活来。 毓秀一见那伤口,吓得立刻背过身去,根本没胆子再看一眼。 展飞动作娴熟,接过苏芷凝准备好的脸帕,擦干净了沈泽手臂上的血,服上药后再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包扎好。 “殿下现在没事了吧?”苏芷凝望着展飞问道。 展飞点点头,神色已不像刚进屋时那般慌张:“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虽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伤口太深,需要好好休养。” 苏芷凝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 “毓秀姑娘,能不能请你去殿下屋子里帮忙取一套干净的衣裳过来?”展飞走到毓秀身边说道,见毓秀没有犹豫地点点头,特意多嘱咐了一句:“千万别让人发现,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殿下已经回来了。” “展护卫放心,毓秀明白。”毓秀出门后小心把门带上。 见主仆二人都如此小心谨慎、鬼鬼祟祟的,苏芷凝预感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找机会问个清楚。 不多久,毓秀便回了屋,把干净衣裳递给展飞后,迈了几大步,离床远远的,仿佛床边有什么及其让她感到害怕的东西。 展飞坐到床头,小心托起沈泽的上半身,解开他的上衣。 “孟姑娘能不能帮忙卑职一起给殿下换一下衣服?”展飞望向站在一边的苏芷凝,请求道。 苏芷凝定睛一看,展飞正帮沈泽把里衣脱下,坚实的臂膀展露在她的眼前。苏芷凝瞬间两颊发烫,倒吸一口长气,慌乱地背过身,明显感到心跳加速。然而转念一想,展飞一人又要扶着沈泽,又要帮忙换衣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索性叫了一声毓秀,让她过去帮忙。 毓秀第一反应“啊”了一声,面露难色:“小姐,毓秀不敢啊……” “有什么不敢的?” “奴婢怕看见那伤口。” 苏芷凝闻言差点气吐血。伤口都包好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借口!都是借口! “麻烦孟姑娘了。”展飞催促着,有点不解地看着背着他们的苏芷凝,有点不太懂她们两个。 苏芷凝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干净的里衣坐到床边。展飞拖着沈泽的身子,沈泽一动不动的,苏芷凝把里衣从他背后绕过,伸手轻轻抬起沈泽的一只手,帮他伸进衣袖里。 待轮到另一只受伤的手时,苏芷凝停下思考了一会儿,有点担心他的伤,犹豫了一下,特意扯了扯袖子,然后把自己的手掌伸进去撑开袖口,拉着衣袖慢慢顺着沈泽的手臂套进去。 绑好系带后总算是大功告成,苏芷凝立即从床上起身,明明刚才还觉得夜里有点凉,现在竟然觉得热的出奇,拼命用手扇着风。 展飞把沈泽安置好,悉心地盖好被子,走到苏芷凝跟前:“今晚多谢孟姑娘出手帮忙。” “没什么,应该的,”苏芷凝腼腆一笑,开口就想问:“今晚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未等苏芷凝说完,展飞便打断:“卑职知道孟姑娘心里有很多疑惑,不过能不能等殿下醒来,再亲自和姑娘解释?” 苏芷凝想到,以今晚的情形来看恐怕事态很严重,展飞应该也没有心情来和自己解释,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便点点头应允。 展飞躬身行礼表示感谢,随后有些吞吞吐吐地开口:“卑职还有一事想请孟姑娘帮忙。” “请讲。” “卑职想请孟姑娘今晚代为照顾殿下,”展飞别过头看了眼仍旧为清醒的沈泽,身子弯的更低了,向苏芷凝请求:“卑职今晚必须赶回宫中,否则宫里头交代不过去。” “放心,就把殿下交给我吧!” 苏芷凝答应得很是爽快,倒让展飞有点吃惊。震惊之余展飞仍然不忘多嘱咐一句:“今晚的事情请姑娘务必保密,不能让府上任何人知道殿下已经回来了。” 苏芷凝眼珠子转转,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展护卫放心,孟涵心里有数。” “多谢!”展飞心头有千万句感谢之意,却只化作简单的这两个字,不再多言,随后转身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就消失的不见人影。 夜渐渐深了,苏芷凝感觉到睡意更重,眼皮不争气地在打架,只好晃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瞥眼间看见毓秀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枕着手臂睡着了。苏芷凝见她小嘴微微张开,不知梦到什么口水直往外滴。苏芷凝笑笑,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大氅盖在她身上,然后搬了张凳子坐到床边。 见沈泽安安静静地睡着,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是呼吸平稳,伤口也没有继续流血,苏芷凝放心不少。 苏芷凝伸手拉拉被子给沈泽盖好,却无意间见他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遂从袖中抽中手帕,轻轻地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擦着擦着苏芷凝手中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她以前从未这么近距离观察过沈泽,应该说根本没特意留心过他。这会儿才发现,安静下来的沈泽也有着说不出来的深沉。俊朗的脸庞之上立体的五官,线条分明,微蹙的双眉隐约透露出点点的忧虑,双唇紧抿让他的神情更显冷峻。 此刻的他对她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糟糕!好像是心动的感觉! 苏芷凝发觉自己双颊微热,呼吸急促,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竟然这么病态地猛盯着一个昏睡中的人? 她怕不是有病! 苏芷凝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毓秀唤醒她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趴在床头睡的正香,而床上的沈泽依旧没有醒来。苏芷凝带着点起床气揉揉惺忪的睡眼,见毓秀一大早就把自己叫醒,还一幅大难临头的模样。 “怎么了?”苏芷凝还没缓过来,声音慵懒,说话间伸了个懒腰。 “小姐不好了,”毓秀慌里慌张地拉着苏芷凝的一只手:“外面来了好多官兵,说是要搜王府。” “搜王府?”苏芷凝惊得立马精神,语调都变了,声音提高不少:“开什么玩笑?这里是□□,谁敢来搜?” “听管家说,带头的人好像是什么靖王……”毓秀痛苦地挠挠头,拼了命回想刚才在前院里打听来的消息:“说是要来抓刺客……” 靖王沈瀚?苏芷凝一下子警觉起来,瞬间想到“来者不善”四个字。 “开什么玩笑?抓刺客?”苏芷凝越想越不对:“抓什么刺客?这里哪有刺客” 话音才刚落,苏芷凝与毓秀一同地看向床上的沈泽,同时意识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第17章 搜查□□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毓秀想到刚才见大队的官兵进入王府内,从来没有见过这阵仗的她吓得慌乱无神。 苏芷凝不做声,脑海中飞速地闪过从昨晚到现在的各种片段,从沈泽一身黑衣带伤出没在王府,再到沈瀚一大早就带领大批人马扬言要抓刺客,还有沈泽、展飞二人诡异的行为…… 看来沈瀚此次前来抓刺客的目的不假。苏芷凝猜想着,这刺客该不会就是沈泽?她顺势望了眼床上还没有醒来的沈泽,脸上多了些忧虑。 苏芷凝心头充满了各种疑惑,她迫切想要知道究竟昨晚发生了什么。 “小姐,我们究竟该怎么办?”见苏芷凝没有反应,毓秀有点紧张,拉起她的手反复问着。 苏芷凝看到还在熟睡中的沈泽,脸色比昨晚要好了许多,但是依旧没有醒来。考虑到昨晚展飞临走前的交代,苏芷凝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沈瀚知道沈泽在这里。 苏芷凝犹豫再三,决定和毓秀先把人藏起来。 “可是小姐,屋子就这么大,能藏哪里呢?” 毓秀快急哭了,苏芷凝叉着腰一时没了主意。 ************** 沈瀚背着手在大堂内踱来踱去,微微仰着头打量着大堂里的一切,拒绝了管家吩咐丫头端上来的茶。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自从沈泽脑袋坏了之后,皇上就让沈泽住进这个王府,从那时起他便没有来过这里一步,今日若不是有事在身,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踏进□□半步。 这大堂内,地铺白玉,云顶檀木做梁,堂中顶上悬着一颗明珠,如明月般熠熠生辉。整个王府从内到外所用之物都是上乘品,虽然早就知道父皇重视沈泽多过自己,但是直到自己亲身来到这个□□,才知道,就算沈泽是个傻子,父皇对他的疼爱也不会减少一星半点。  每当想到这里,沈瀚如有心头火,不自觉捏紧拳头。 徐管家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来到沈瀚跟前,对背对着他的沈瀚躬着身子如实禀告情况:“回靖王,前些日子秦王殿下就入宫了,眼下不在府里。” 沈瀚转过身子,看见眼前瘸着腿拄着拐杖,艰难地向自己行着礼的徐管家,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刚才还为父皇对沈泽的重视而感到不满,如今看到这偌大王府的管家竟然是个瘸子,脸上更是布满了皱纹,已经年老至此,沈瀚心头的火气消去了不少。 “本王奉命来追捕刺客,不管秦王在不在,这王府是肯定要搜的。”沈瀚昂首说道,每一个字掷地有声:“怎么?你敢违抗本王的命令?” 徐管家害怕得把头埋了下去,怯声说道:“奴才不敢。” “不敢就滚开!”沈瀚目光凶狠,毫不留情,徐管家吃瘪,乖乖走到一边。 连徐管家都无计可施,围在大堂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丫头和小厮们更是心惊胆战,窃窃私语。 沈瀚见外头为了不少下人,正是个树立他靖王威严的好机会,于是将手背到身后,清清嗓子,严肃而又威风地向面前的官兵们下达命令:“给本王好好地搜,不得放过任何可疑人或物!” “是!”官兵们应声领命。 “且慢!” 外头传来一明朗的女声,沈瀚闻声望去,苏芷凝身着素色织锦长裙朝堂内而来,裙裾上绣着点点梅花随着她轻盈的步伐仿佛有了生气,细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略显柔美。 “见过靖王殿下。”苏芷凝礼貌含笑走到沈瀚面前行了一礼,“不知靖王这么大早上的光顾□□究竟所为何事?” 沈瀚见苏芷凝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轻蔑一笑,笑过之后开口:“昨晚有人夜行皇宫,企图谋害圣上,本王奉命前来追捕刺客。” 从沈瀚只言片语中苏芷凝猜测到了昨晚之事,佯作无知地发出“哦”的疑惑一声,随后目光炯炯地望着沈瀚好奇地问着:“那么,靖王捉拿刺客,怎会追到□□来呢?” 沈瀚睨着苏芷凝明亮的双目说道:“侍卫们追捕刺客到了这附近,刺客便消失无影了,所以今日本王专程带人来搜查,还请孟姑娘配合。” 沈瀚绕过苏芷凝走向手下官兵,刚想下令搜查,苏芷凝再次开口:“敢问靖王,附近府邸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来搜□□?” 沈瀚见苏芷凝直视着他,眼神没有丝毫畏惧,倒让他对眼前这个女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沈瀚走到椅子旁坐下,一脸轻松慢条斯理地对苏芷凝道:“等搜完□□,自然就会去搜其他地方,孟姑娘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这话明显是在威胁,苏芷凝不会听不出来,然而依旧面不改色,反问沈瀚:“靖王这么执意要搜查□□,莫非是怀疑,昨晚皇宫中的刺客窝藏在□□?” 沈瀚才想开口辩驳,苏芷凝打断,继续说道:“还是说,靖王怀疑刺客是□□的人?或者说这个刺客是秦王殿下派去的?” 苏芷凝一连三问让沈瀚不知如何应对,心底里暗暗佩服苏芷凝的能言善辩,沈瀚别过头,不愿回答,转移话题:“姑娘这么反对本王搜府,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芷凝笑了笑道:“回靖王殿下,孟涵只是担心,靖王今日这么大张旗鼓地搜查□□,这要是传扬出去,让百姓们误会秦王殿下与您兄弟失和事小,误会秦王想要谋害皇上,那可就严重了。” “再说了,靖王您认为秦王殿下会是那种人吗?”苏芷凝再次反问,望向沈瀚。 一个傻子哪能有那心性,说出去怕也没人相信。沈瀚尴尬一笑:“本王可没那么说过。” 沈瀚深吸一口气,走到随他同来的官兵面前,意在给苏芷凝施压:“本王今日可是奉命搜查刺客的,还请孟姑娘不要阻挠。再说了,孟姑娘也并不是这里的主人不是吗?” 苏芷凝一时语塞,犹豫了片刻才又说道:“正如靖王所言,您与孟涵都不是这里的主人,无权做出任何决定,既然如此,不如等秦王回来再说。”苏芷凝深知这样的理由不可能让沈瀚信服,开始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本王今日非搜不可呢?”沈瀚起身走到苏芷凝身旁,凭借身高优势俯视着她,没有了先前的有礼,眼神发狠,语气带着威胁。 苏芷凝不为所动,仍是处之泰然:“请问靖王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刺客身份?如果没有,即使这个刺客站在殿下您的面前,恐怕您也认不出来。” 沈瀚得意一笑,重新坐回椅子上:“这点就不劳孟姑娘担心了。昨晚我与那刺客交过手,他的手臂被本王用剑刺伤,伤口极深,仅用一晚是不可能痊愈的。” 听到沈瀚这话,苏芷凝终于可以确定沈泽便是他要找的那个刺客,心里不免有些慌乱,所幸沈瀚并未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 见苏芷凝不再说话,沈瀚一声令下,官兵们分成两路,前往王府各屋内搜查。 苏芷凝见沈瀚搜府不止,还要求府上所有人等都要卷起袖子接受检查,见沈瀚一脸得意,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目睹这一切,苏芷凝的心里七上八下。 不多久,搜身的官兵回禀:“回靖王,属下已经检查过,没有人手臂有剑伤。” 沈瀚闻言,一脸的得意立刻变得极为难看。昨晚是他亲自带人追捕刺客到附近的,他很有把握刺客必定与□□有关,怎么可能找不到人?沈瀚默默看向一边的苏芷凝,不太相信光凭一个女人能够把刺客藏到哪里去。 随后,搜府的官兵也返回大堂回报情况:“回殿下,王府上下已经搜查完毕,没有可疑的人……” “是吗?”沈瀚一下子蔫了,然而在听到手下“可是”的转折二字之后,仿佛又看到了希望,急切地询问着:“可是什么?” “孟姑娘的屋子有人守着,硬是不让属下们进去搜。” 沈瀚用可疑的目光看向苏芷凝,苏芷凝尽力保持冷静,淡定地看着沈瀚。 “姑娘为什么不让他们搜?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怕被本王知道?”沈瀚如同抓住把柄一般,死死盯住苏芷凝。 苏芷凝娇俏一笑,声音软了下来:“殿下,到底是女儿家的闺房,这么多男人明晃晃地搜查,不太好吧?” 沈瀚很清楚苏芷凝这是故意的,没有上当,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本王亲自搜,孟姑娘觉得如何?”说罢也不等苏芷凝同意,沈瀚起身离开大堂前往苏芷凝的屋子,后方跟着一大列的手下官兵。 苏芷凝在心里咒骂了沈瀚一句,连忙追上他的脚步。 沈瀚经手下带路,很快就找到苏芷凝屋子所在,到了门外,粗暴地一把推开门,吓得原先坐在凳子上的毓秀立刻起身闪到一边。 沈瀚站在门口处打量了整个屋子,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女儿家闺房,屋内一览无遗,确实没有什么不同。 “殿下也看到了,就这样一件屋子,还能藏人吗?”苏芷凝故意这样问。 沈瀚心里头不舒服,却也只好勉为其难陪了个尴尬的笑,瞥眼间注意到毓秀一幅惊恐状地站在一口红木箱前。红木箱做工精巧,上头的雕刻极为细致。红木箱上配置的大铜锁引起了沈瀚的注意。 沈瀚也顾不得征求苏芷凝的意见,直接迈开步子进到屋内,走到毓秀身旁,打量起毓秀身后的红木箱。 “这么大一口箱子,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沈瀚故意问着苏芷凝。 “是我家小姐的衣物。”毓秀急忙回答,说完话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又怯怯地低下头。 沈瀚不屑一笑,苏芷凝看得出他并不相信毓秀的话,便走到沈瀚身边:“请靖王放心,里头只是一些衣物,没有其他。” “是吗?”沈瀚怀疑地看向苏芷凝,眼神里充斥着强烈的压迫感:“不过是几件衣物,竟然还要上锁?孟姑娘做事还真是小心。” “我喜欢,不可以吗?”苏芷凝故意挑挑眉,直视着沈瀚,一点也没有逃避的意思。 “那就请孟姑娘打开箱子让本王好好检查一下!” 第18章 一不做二不休 “怎么?想违抗本王的命令吗?”见苏芷凝主仆二人对于他的话都没有反应,沈瀚脸上略显不悦,对着毓秀压低了声音道:“还不快把箱子打开?” 毓秀吓得身子一颤,慌乱地喘着气,直接绕过前方瞪着自己的沈瀚,向苏芷凝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瀚自然不会没有注意到这主仆二人的眼神交流,没有做声,静静观察着二人。 苏芷凝见毓秀泪光闪闪,看上去被吓得不轻,走了几小步到了沈瀚身边,做出不太高兴的样子:“殿下,您也该适可而止吧?王/府已经让你搜了,屋子也让你们看了,现在连我的这口箱子也不放过?是不是也需要我宽衣解带检查手臂上有没有伤?” 苏芷凝越说越激动,直视着沈瀚毫无畏惧,眼神一点也不躲闪。 “这点倒不用,”沈瀚一笑,嘴角抹起笑意:“姑娘还不至于是那个刺客,这点本王可以确信。”沈瀚故意贴近苏芷凝说着。 苏芷凝发现沈瀚脸上的不悦减少,也很清楚他在笑话自己。  “难道——”苏芷凝往后退了一步和沈瀚保持距离,定了定思绪,稳定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才开口:“靖王认为,刺客藏在这个箱子里?” 话音刚落,苏芷凝就听到门外传来丫头和小厮的窃窃笑声。 也是,这么大口箱子的确藏得下一个人,但是,真要藏人的话怕也透不过气,想也知道迟早会被憋死。 苏芷凝没管沈瀚脸上略显难色,继续说道:“殿下今日如此大张旗鼓搜查秦/王/府,传扬出去已经很难听了,如今还偏偏盯着孟涵的屋子,连孟涵用来存放衣物的箱子也不放过,看来殿下是故意不给孟涵继续做人的脸面了。” 苏芷凝瞥了眼屋外的小厮和丫头,向沈瀚示意。 沈瀚面露“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的表情,会意地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了不少,再次靠近苏芷凝:“那么,就让本王一个人搜,这样总没问题了?” 没等苏芷凝同意,沈瀚转身一挥衣袖驱赶走门外小厮丫头们,才又向苏芷凝开口:“这样子总可以了吧?” 苏芷凝心生不满,却也无计可施,长叹一口气,只好命令毓秀开锁。 毓秀战战兢兢地从袖中掏出钥匙,微微颤抖的手把钥匙插进铜锁孔中。 一旁的沈瀚嫌弃毓秀磨磨蹭蹭,一手推开毓秀,亲自上手插上钥匙拧开铜锁。 被推开的毓秀吃痛一声立刻闭嘴,心惊胆战地走到苏芷凝身后,害怕地探着脑袋往前看。 门外围观的小厮和丫头们更是推搡着争抢前面的位置想要一看究竟。 沈瀚打开箱盖,见到眼前此景,眸色一变。 没错,箱子里都是衣物。 见沈瀚站在木箱前并未出声,苏芷凝似是故意,又像在提醒:“靖王殿下您也看到了,除了衣物什么也没有。” 苏芷凝的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窃喜,但是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背对着她的沈瀚自然是没有发现,呆呆地站在木箱前俯视着满箱的衣服。 看到沈瀚没有反应,苏芷凝轻声唤了他一下。 然而沈瀚如同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没有理会后面苏芷凝的呼唤,双手并用,一层又一层地翻起箱子里的衣服。 见到这样的沈瀚,苏芷凝有些一急,不过很快又冷静下来,胸有成竹地扬了扬嘴角。 翻吧翻吧,我就不信你翻得下去,苏芷凝腹诽。 红绫袄、如意团花锦开氅、五彩丝攒花霞帔……一件又一件从沈瀚眼前略过。 忽然间,指尖似乎感受到了冰凉,沈瀚定睛一看,手边正静静躺着一条白底云水素锦束胸,顿感脸上一热,如同指尖受到刺痛般急急抽回双手,背在身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看到这样的沈瀚,毓秀一改先前的惊恐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所幸反应快,及时用手捂住嘴,并没有发出声响,心底里暗暗佩服自家小姐还真是豁出去了。 苏芷凝趁势上前,挤开沈瀚,伸手合上箱盖,身子挡在箱子前,略带害羞样,故作尴尬状笑了笑道:“殿下都看到了,都是女儿家的衣服……没什么的……” “好了,本王知道了。”沈瀚侧过身去有点回避。 苏芷凝有些紧张,抬眼看着不说话的沈瀚,不知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见沈瀚背过手走到屋外,对着手下们,轻咳了一声,命令道:“跟着本王去搜其他地方!”苏芷凝听得出来,沈瀚这是故意扯开了嗓子说给她听的。 然而苏芷凝仍是亲眼看见沈瀚带来的官兵完全消失在自己屋前,一颗悬着的心才敢放下,一挥手让毓秀赶紧把门关上,而自己如释重负,一步一步挪到桌旁,一下子瘫坐到凳子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手抚着自己还在此起彼伏的胸口,有点没缓过来。 毓秀关好门走到苏芷凝面前,还未开口,苏芷凝抬眼看向她,拉着她的手催促道:“快,找一辆马车来,马上把殿下送走!” ************** 回宫途中,沈瀚骑在马上,默不作声,思绪万千,后头跟着的手下只能望其项背。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在街上,很是壮观,然而沈瀚却始终心不在焉。 不管怎么想,心里就是不服气,沈瀚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昨晚御花园中,他与那刺客过了几招,对方的武艺并不在自己之下,身手绝非等闲之辈。若不是趁对方不留神,他怕是也没机会刺伤对方。好不容易派人一路紧追,结果还是让对方给逃走了。 回想起几天之前父皇病重,沈泽入宫求见却被自己拦下,结果几天之后宫中便出现刺客,这个刺客偏偏跑到□□附近就消失不见,真有那么巧的事情?还偏偏那刺客对皇宫还十分熟悉。很难叫人不把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 沈瀚不由自主放慢了速度,后方手下只能跟着减速。 一直位于右后方的心腹周严见沈瀚凝思许久,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腿夹了几下马腹,靠近沈瀚。 刚想开口,却见沈瀚右臂一挥,示意整个队伍停下。 “殿下?”周严微蹙双眉,有些不解地看着沈瀚。 “传本王命令,返回秦/王/府。” 沈瀚笃定,孟涵一定在搞什么鬼! 一不做二不休,他非要把事情调查个清楚不可! ************** 沈瀚再次带着大队人马进入王府内时,徐管家正在院子里对着排成一列的小厮安排各自的任务,见到沈瀚又来了,徐管家一走一跛地到了沈瀚面前,刚想弯腰行礼,却被沈瀚一把推到一边,差点没站稳。 沈瀚没有理会徐管家,径直往苏芷凝的屋子走去,后面跟着的人气势汹汹,小厮们只好乖乖让路。 到了苏芷凝屋外,沈瀚索性连门也不敲,伸出右手粗暴地把门推开,往屋内迈了一大步。 手持书卷坐在书案前看书的苏芷凝闻声抬起头,见到沈瀚再次进到屋中,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沈瀚面前:“不知靖王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沈瀚见眼前女子说话的瞬间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镇定的样子让他不得不生疑:“孟姑娘好像对于本王会突然折返回来,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苏芷凝展颜笑道:“靖王太过夸张了,孟涵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见沈瀚目光再次投向红木箱,苏芷凝故意问道:“难道殿下专程前来,还是想要搜孟涵的箱子?” “殿下好像格外偏爱孟涵这口箱子?” 沈瀚见苏芷凝望着自己挑了挑眉,有些无言以对,只能说一句“还请姑娘配合”。 苏芷凝讪笑一声,离了几步给沈瀚让出空间:“殿下请吧,幸好孟涵还没来得及上锁呢。” 沈瀚见苏芷凝这回倒是大大方方的,心中不免生疑:“姑娘这回不拦着了?” “拦着有用吗?”苏芷凝反问了一句:“殿下不搜个清清楚楚,怕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沈瀚别过头,唤来了周严。周严会意,走到红木箱前,打开箱盖,一只手推了推堆积如山的衣服,腾出一点空间,伸手往下探了探,轻轻松松摸到了箱子底部。 周严抽出手,把衣物重新规整好,盖上箱盖,走到沈瀚面前躬身回禀,并未开口,仅仅是微微摇了摇头,沈瀚立刻理解。 “感谢孟姑娘配合。”沈瀚无奈地向苏芷凝说着。 苏芷凝故意不看沈瀚,直接坐到凳子上,只送了他一句:“慢走,不送。” 沈瀚吃瘪,转身离去。 “小姐……”门外传来毓秀的呼唤声,待毓秀定睛一看,差点与出门的沈瀚撞个正着,幸亏即使止住了脚步。 沈瀚未曾理会眼前的丫头,扬长而去。 毓秀见沈瀚带着所有人走远,急急忙忙进屋,带上门闩。 “怎么样怎么样?”苏芷凝一改先前的镇静,焦急地向毓秀询问着。 “小姐放心,全搞定了!” 第19章 逼问 苏芷凝如释重负,紧绷着的弦终于可以稍稍松懈些。 毓秀轻轻拍拍自己的胸口,安抚好原先砰砰直跳的心。 就在门口差点撞上沈瀚的那一刻,她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会儿终于可以喘会儿气。 “小姐可真厉害,竟然猜到了靖王殿下一定会回来。”毓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在沈瀚带着人手离开秦/王/府后,苏芷凝二话没说让她去准备马车,说是要把秦王殿下送走,而且万分焦急、刻不容缓。 毓秀原先还摸不着头脑,明明靖王都已经搜过了,而且都离开王/府了,他们不是已经安全了?为什么小姐还要把殿下送走呢? 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早就猜到沈瀚还会再回来。 苏芷凝长长叹了口气,整个人无力地趴在桌上,耷拉着脑袋。 累,实在是太累了。 她才没有毓秀说的那么厉害,其实自己也很没把握的,鬼知道其实她面对沈瀚的时候有多紧张! 如果沈瀚看到她故意放在上面的那条束胸时仍然坚持往下翻,很有可能就发现被她们藏在下面的沈泽。 如果沈瀚脚步再快一点,很有可能就撞见她和毓秀在后门把沈泽送上马车。 如果不是展飞正好回来,她真想不到能让谁驾马车把沈泽送走。 苏芷凝想了想,一切只能归结于她们运气太好了。 沈泽被送走后的好几天,既没有回王/府,也没有一点音讯。 按理说沈泽的伤在手臂上,修养几日应该就没有问题了,然而沈泽迟迟未归,展飞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苏芷凝心里更是不解。 几日后苏芷凝依旧没有沈泽与展飞的消息,反而是孙嬷嬷带着贤妃的指令前来,让她前去清晖园陪伴贤妃一同侍疾。 清晖园位于西郊偏僻处,园内外常年有重兵把守,向来是夏季的避暑之地。 早听闻皇上入秋以后就重病缠身,不知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和贤妃一起去了清晖园。 苏芷凝带着重重疑惑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就跟着孙嬷嬷前往清晖园。 直到由孙嬷嬷领着见到了皇上与贤妃,苏芷凝才知道原来皇上病情严重到了何种程度。 三个月前明明还英气勃发、神采奕奕的皇上,如今微闭着双眼,静静地靠在床边,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血色,看上去是那样憔悴,嘴唇也近乎发白,眉头微蹙,艰难地吐纳着。 真是病来如山倒。 皇上倚靠在床边,艰难地摆了摆手,示意一边的贤妃不用再喂药:“不吃了,这药苦得很。” “皇上,良药苦口……”贤妃端着药碗温柔地劝说着。 “嘴里涩得很。”皇上闭眼虚弱地道,声音已没有以前那般洪亮,变得十分沙哑。 苏芷凝见贤妃转过头看了下她,很快就会意,立即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送到床边。 苏芷凝站在床边,见皇上额头上挂着汗珠,连喝水这种简单的事都要贤妃帮助才能勉强地完成。 喝过水后的皇上看上去舒服了不少,靠在床边虚弱地喘着气。 贤妃把药碗和茶杯交给苏芷凝,双手紧紧握住皇上的手,感受到那冰冷的手传递而来的凉意,脸上更是多了几分忧心忡忡。 苏芷凝走到桌边把药碗和茶杯放下,就听见身后床边传来皇上无力的说话声。 “你别担心,朕没事,好得很。” “皇上您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会儿?” “别担心,朕只是生了一场病而已,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皇上强打起精神说着:“朕舍不得你和泽儿。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朕当然要要快点好起来。”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苏芷凝闻言,竟有种扎心的感觉? 曾几何时,她也有个其乐融融的家庭。而现在呢? 苏芷凝转过身,见皇上紧握贤妃双手,眼神里充满着希望的光。 “朕自登基之日起,一直勤勉朝政,治理漠河决堤、灵州旱灾、西平西陵、北伐大苑,朝廷用人不论出身,任人唯贤,反对朝中的冤假错案。朕自问已经尽力做到最好,相信上天也会看到朕的一番苦心,不会让朕……”话未说完,猛地一阵咳嗽让皇上的话戛然而止。 贤妃轻轻拍着皇上的背部,苏芷凝适时地又倒上一杯水送过来。 喝完水之后,贤妃扶着皇上躺下,小心翼翼的盖好被子。 看着床上的皇上闭上双眼,苏芷凝的耳旁回响的都是他刚才的那番话。 晚上,苏芷凝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苏家三代同堂共享天伦之乐。 她会伏在祖母膝前央求祖母给她讲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故事,祖母绘声绘色地描述总能让她身临其境。 她会缠着母亲给她做漂亮的新衣裳、梳个好看的发髻。母亲的手很巧,那是任何一个姐妹都学不来的。 她会和兄弟姐妹们一同在院里玩耍,即使是她输了,哥哥姐姐们也会让着她。 除了有时候要被父亲押着去女学堂,被逼着背诵那些四书五经列女传。 她一直都是很快乐的。 忽然有一天,一切都结束了。 那天家里闯进大批的官兵,来势汹汹吓坏了弟弟妹妹们,母亲只能安抚他们,自己脸上早已布满了无助的泪水。 官兵们一个个黑着脸,把全家人都捆起来,家里的每一间屋子每一个角落都被贴上了封条。 她听到有人说,苏家倒了。 她不信。他们苏家可是三代忠臣,效忠朝廷之心苍天可鉴。 直到刘伯毅洋洋得意地到大牢里看他们,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他们全家,对父亲 说:“本官早就说过,迟早有一天会让你们知道和本官作对会有什么下场。” 然后她死了,结束了她的十七年人生。苏家无一人幸免。 …… 被孙嬷嬷叫醒的时候,苏芷凝的泪水早已沾湿了枕头,脸上的泪痕十分明显。苏芷凝连忙用手背擦了擦,若无其事又疑惑地望着孙嬷嬷,问了句“有什么事”。 “贤妃娘娘有事出去了,请姑娘过去照看一下皇上。”孙嬷嬷冷漠地说着。 苏芷凝应允,起床略微整理了一下后,和孙嬷嬷走出屋外。 没想到半夜下起了大雨,雷电交加。 “水……”刚到殿中,苏芷凝听到皇上的呼唤声。 苏芷凝连忙倒上一杯水送到床边,谨慎地扶着皇上坐起。 皇上看上去很是口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后把杯子重新递给苏芷凝,却发现她原本明亮的双眸此刻红红的,脸上两条泪痕格外明显,殷切地开口问道:“怎么,你哭了?” 苏芷凝不做声,只是摇摇头,然后就把头埋了下去,手紧紧地攥着茶杯。 “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了?告诉朕。” 皇上的语气俨然像是一个关心晚辈的慈祥长辈,苏芷凝抬头就看见他目光怜爱地看着自己。 她心里也清楚,自从第一次进宫,皇上已经很是维护她了。如今这样问她的皇上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亲切的长辈。 她很难把他听信佞臣、斩杀忠良的昏君联系起来。 可事实上,就是他一道圣旨,让苏家满门抄斩的。 “皇上为什么对孟涵这么好?”苏芷凝低声说着,殿内只有两个人,很是安静,尽管声音很低,但是依旧清晰地传入皇上耳朵里。 “对孟涵这样一个普通民女尚且如此,皇上对待忠臣又是如何的?”苏芷凝几乎很自然地说了出来,话都说完了,才有后悔自己的冲动。 她留意到皇上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略带疑惑,样子有些发蒙。 “皇上还记得丞相苏廉吗?”苏芷凝望着皇上,试探地问着。 皇上的双眼明显瞪大了许多,看上去有些震惊。 “难道皇上已经忘了他吗?已经把三代忠臣苏家给忘记了吗?就是因为谋反被您下令满门抄斩的苏家?”苏芷凝注意到了皇上的变化,却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激动的语气。 皇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芷凝,眼神里充满着怀疑与难以置信,许久才缓慢张开双唇道:“你不是孟涵,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是……”苏芷凝差点顺势就将自己的名字脱口而出,心虚的眼神有些躲闪。 苏芷凝逐渐冷静下来。 不行,她现在是孟涵。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原来的苏芷凝早就已经死在了刑场之上了。 “回皇上,民女就是孟涵。”苏芷凝平静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为什么会问这些?”皇上接连问道。 苏芷凝沉思片刻,走到床前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然后道:“请皇上原谅孟涵的无礼,孟涵只是想要替苏家人喊冤,想要替他们鸣不平。” “孟家多年从商,和苏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轮到你来替他们伸冤?”皇上声音虚弱,然而却不失其威严。 “因为我是苏家……”苏芷凝及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顿了顿,平静了心绪才继续说道:“因为我是苏家小姐的朋友,曾经和她同在女学堂读过书,后来得知苏家满门抄斩,心里替他们感到不平。” “不平?”皇上微怔一下,下意识沉声道:“有何不平?” 第20章 心愿 “孟涵曾经听人说过,苏丞相待人宽厚,经常替百姓出头,在京城中颇具声望。苏丞相高居丞相之位已经二十多年,如果真要谋反,又何必等到现在?苏家人倘若真的怀有异心,又何必等到这一辈再来谋反?”苏芷凝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 “你倒是挺了解的嘛!” 苏芷凝感受到了皇上话语中的那份怀疑,心虚使然,她不太敢看皇上。 皇上望着苏芷凝,无奈地舒了口气道:“朝堂之上的事情,你一个女儿家是不懂的。” 她怎么可能不懂? 苏芷凝抬眼看向皇上,从她的眼神里,皇上读出了些许的震惊与困惑。 皇上和蔼地笑了笑,并没有生气,眼里反倒是多了几分怜爱,望着苏芷凝极为缓慢又耐心地解释道:“你不懂,苏廉犯的是谋反。谋反可是大罪,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是罪不容赦的,” 苏芷凝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神情恍惚地反复喃喃道:“谋反……谋反……” 虽然是没发出声,然而苏芷凝的内心早已歇斯底里。 发觉了苏芷凝的不对劲,皇上疑惑地紧皱眉头观察着仿佛置身于自己世界里苏芷凝,对她的一系列行为感到万分可疑,用虚弱的声音艰难地喊了两声她的名字,然而却未得到回应。 “所以,皇上相信了?”苏芷凝再次看向皇上时,眼里早已抑制不住地噙满了泪水,眼前尽是模糊,两眼一眨,泪水立刻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皇上垂眸,叹了口气道:“证据确凿,朕不想相信也不行。” 苏芷凝没忍住冷笑一声。 这笑带着嘲讽,带着不屑。 皇上凝视着苏芷凝。他不能理解,好好一个规规矩矩的姑娘家,怎么此刻变成了这样?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竟然敢用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然而此时的皇上已经没有生气的力气,只能无声地注视着跪在床前的苏芷凝。 苏芷凝掩着鼻子抽泣了一会儿,止住哭声,平静了下自己的情绪才又开口:“敢问皇上,何为‘谋反’?” 没等皇上开口,苏芷凝直截了当接着下面的话:“居心不良谓之谋,以下犯上谓之反。皇上您扪心自问,苏丞相在您身边那么久,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皇上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问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的确,在那件事之前,他也不曾想过苏廉竟然会有谋反之心!所以当证据一一呈现在他眼前时,他才会那样生气。 当初有多信任,得知真相时就有多愤怒!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下了满门抄斩的决定。 如果说以前,他愿意相信苏廉是永远不会背叛朝廷的。但是,任何人都不能无视确确实实存在的证据! “证据确凿。”皇上低声再次重复了一遍,有意向苏芷凝强调。 “证据确凿?”苏芷凝难以置信:“何来的证据?皇上就因为凭空而来的证据,怀疑一直忠心于自己的臣子?” “证据都是皇后呈上来的,并不是凭空。”皇上瞥了眼苏芷凝反问一句:“难道皇后提供的证据还不足以让朕信服?” 话音刚落,皇上便留意到苏芷凝骤然紧缩的双眸,眼底里闪过那般强烈的震惊,微微张着嘴巴似乎在说着什么。 “皇后……真的是皇后……”苏芷凝低语。 原来真的与皇后有关系! 皇后不是那个推波助澜的人,她根本也是凶手之一! “皇上您是不是认为,已经贵为皇后了,她还有什么理由去陷害一个臣子呢?”苏芷凝苦笑一声,对于皇上所说的理由,她无话可说。 一连串泪水从脸上静静地落下,她没有一点哭声,只是任凭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皇上再次被问住,就在今晚,他连着被苏芷凝问住两次。皇上微驼着背靠在床边,想要伸手把跪在眼前的苏芷凝招过来,却连抬个手的力气也没有。 “皇上您好好想一想,苏丞相在位二十几年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他对待皇上是如何的,他可能做这样的事吗?”苏芷凝说着说着,控制不住豆大的泪珠从眼眶奔涌而出,伴随着啜泣声,苏芷凝掩面离去,与刚好进入殿中的贤妃擦身而过而不知。 仅仅是一眼,贤妃也瞧见了苏芷凝满脸的泪痕,再看向床上身心俱疲的皇上,心中的疑惑更是加深了。 苏芷凝一直跑到无人的长廊上,背靠着红柱,无力地瘫坐到地上,任凭廊外吹进来的雨水打湿衣角,苏芷凝也全然不顾,撤下掩面的手,终于不用再强忍住自己的哭声。 苏芷凝双手促膝,把头埋下,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耳旁传来贤妃的询问声才又重新把头抬起来,瞬间只感觉到自己双腿发麻得厉害。 苏芷凝抬头瞬间,贤妃笑了笑,因为她一张脸上早已哭得不成样子。 苏芷凝想要站起来,然而发麻的双腿仿佛使不上力气,焦急间眼前人向自己伸来了双手,苏芷凝抬头便看见贤妃盈盈看着自己的笑脸,即使在光线不怎么好的长廊里,她眼前的贤妃依旧是那样明艳动人。 在贤妃的帮助之下苏芷凝勉强站了起来,脚底仍传来阵阵刺痛感。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的这么厉害?” 苏芷凝见贤妃边说边抬起手拿着手绢帮擦拭着她脸上还未干的泪痕,声音柔和,如同和风细雨般滋润人的心田。 “刚才你和皇上在谈什么?怎么还哭了?”见苏芷凝不回答,贤妃又问了一遍。 “多谢娘娘关心,没什么事的。” 见苏芷凝还带着点哭腔回着话,贤妃展颜一笑,没有打算继续追问下去,转身却见向来沉稳的孙嬷嬷神色慌张地快步走到长廊。 “娘娘,皇上情况好像不太好……”孙嬷嬷慌手慌脚地回禀着。 贤妃听后心头一紧,没有继续询问,迈开步子就往殿内走去。孙嬷嬷紧随其后,不敢多逗留。 见孙嬷嬷如此紧张,难道是皇上有什么事?苏芷凝开始担心,难道是自己先前的一番话加重了皇上的病情? 带着满满的歉疚,苏芷凝刚踏入殿中,就见皇上卧在床上,手肘艰难地拄着床撑起上半身,止不住地在咳嗽。 那咳嗽声听的人心里难受,让人不安。 苏芷凝默默走到床侧,见皇上拿着贤妃递过去的手绢捂着嘴,然而那不住的咳嗽声依旧阵阵咳得人心里发慌。 贤妃满眼担忧,躬着身子无能为力地在一旁轻轻拍着皇上的后背,一脸愁容。 猛咳一阵之后,皇上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贤妃看了眼身侧的孙嬷嬷,吩咐了一声“倒杯水来”,接过皇上手中的手绢,仔细一瞧却发现原先素净的手帕上竟然染上了鲜血。 “皇上!”贤妃大惊失色,看着床上的皇上大口艰难地喘着粗气,坐到床边双手紧握住皇上的手,感受到那冰冷的手掌传来的凉意。 染血的手绢掉落在脚边,那摊鲜红的血渍格外醒目。 孙嬷嬷端着倒好的水走到床边,无意间瞧见脚边手绢上的大块血迹,尖叫一声的瞬间手中的茶杯也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孙嬷嬷扑通一声跪下。 “娘娘,还是快点找太医来吧!”苏芷凝连忙提议。 贤妃如梦初醒,扭头看向跪着的孙嬷嬷,还未开口,双手就感受到了一股阻止她的力度。贤妃回头,见皇上躺在床上还费力地握住她的手。 “别叫太医……先别叫……” 眼前的皇上要比今日见到皇上时还要严重,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皇上突然之间病得如此厉害? 苏芷凝想了想,可能真的是因为她。想到这里,满满的愧疚就涌上心头。 “皇上,现在这样不请太医是不行的。”贤妃眼里噙满了泪水,无助地劝说着:“还是把情况告诉皇后吧?通知他们过来?” 皇上闭眼极为勉强地摇摇头,像是十分费尽地开口说:“先别告诉他们,朕还有件事没完成!” 还能有什么事?贤妃不解地看着皇上,双手不住地搓着他的两只冰冷的手,希望能够多给些温暖。 “除了孟涵以外,其他人都出去。”皇上如同用尽全力般才艰难地提高自己的音量。 殿内侍奉的几名宫女闻言和孙嬷嬷一起离开,出门后转身将门关上。 难道是为了和她算刚才那笔账?苏芷凝猜测着,不知皇上这样遣散众人究竟有何用意,看起来很是神秘。 “皇上,您为什么这么做?”贤妃也不明白,仍旧试图劝说:“皇上,还是尽快通知皇后还有泽儿吧?” 皇上轻轻拍了下贤妃的手,似在安抚地说了句“不急不急”。 “如果皇后和瀚儿来了,你还能在朕身边吗?”皇上张着干燥的双唇发出嘶哑的声音。 贤妃叹了口气,默默低下头。 一旁的苏芷凝听得云里雾里。 “朕还有一件心愿未了,必须要在皇后来之前办好。”皇上挣扎着想要从床戏起身,奈何使不出劲。 第21章 危机(上) 苏芷凝心中有种强烈的罪恶感,总想着皇上会这样是因为她,满腹歉意地看向面色苍白的皇上。 正好皇上也朝她看去,微启双唇似乎在对她说些什么。 声音太轻,苏芷凝完全没听清,特意向前迈了几步希望可以听清楚一些。 皇上没有继续说,偏过头看向贤妃。 见皇上似乎困难地想对自己说些什么,贤妃弯下身子,把耳朵贴近了些去聆听。 皇上贴在贤妃耳旁勉强开口说了几句,贤妃的脸上明显清楚地闪过一丝错愕,不过还是会心地点了点头。 贤妃抬眼看向苏芷凝,只是说了句让她把书格上的檀木盒拿过来。 苏芷凝不敢多耽误片刻,小心翼翼地捧着木盒送到床前,双手递交给贤妃。 苏芷凝见贤妃和自己一样,也是一脸的疑惑。 她们都不知道皇上究竟在作何打算。 皇上苍白的面庞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吃力地对苏芷凝说了“笔墨”二字。 苏芷凝立刻了解,很快就将笔墨拿了来。 皇上已经让贤妃将木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份折子。 苏芷凝见皇上脸色发白,然而眼神却如同下了很大决心。 “皇上您究竟要做什么?”贤妃思疑,看到皇上颤巍巍地朝木盒伸着手,贴心地把盒中的折子取出,放到皇上手中。 皇上望着贤妃牵强一笑,眼里尽是怜惜,孱弱地开口说道:“朕说过的,要给你们母子一个稳定的未来。”说着说着忽地手上无力,手中的折子顺势沿着床边掉落到地上。 苏芷凝反应迅速,蹲下身子去拾。掉落在地上的折子散开来,显露出空白的内页。 苏芷凝捡起后小心地重新叠好,迅速地打量了下手中的这份折子,看上去崭新,黄绫封面上用白色丝线绣着龙纹。没敢细想,苏芷凝把捡起来的折子重新递到皇上面前。 在贤妃的帮助之下,皇上艰难地握住了笔。苏芷凝把折子摊开放在被褥上,双手保持着平衡,方便皇上书写。 皇上颤抖地伸着握笔的手,笔尖还未触碰到纸面,一个无力的手抖,沾满墨汁的毛笔在被褥上划上一笔之后掉到了地上。 贤妃再也没法忍住自己的眼泪,哽咽地喊了声“皇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流淌。 皇上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轻轻拍了下贤妃的手,示意自己还好。 苏芷凝把笔从地上捡起,才想递过去,却见皇上冲着自己摇了摇头,有些迷惘。 “孟涵你来写。”皇上操着沙哑的声音说着,那声音听上去仿佛喉咙都快要干涸。 苏芷凝很自然地反应出疑问的一声“啊”,见皇上信任地看着自己,便不再多说什么。 “朕说,你来写,”皇上缓了口气道:“朕相信你。” 苏芷凝不再多言,走到桌旁拉开凳子坐下,翻开折子,饱蘸墨汁之后,扬起笔做好书写的准备,却听见身后传来皇上吃力的声音—— “等朕回去以后,会让人重新调查那件案子的。” 方才站在床边才听得清皇上所言,眼下苏芷凝却听得格外清楚,想必是皇上用尽全力对她说的。 苏芷凝举着笔的动作停顿在半空中,这一刻,她竟不知道自己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强忍下心中的汹涌澎湃,苏芷凝竭力保持着表面的波澜不惊,抽噎了一下,很快调节好自己的情绪,背对着皇上与贤妃,仅仅回了一句:“多谢皇上。” 贤妃疑惑地看了看皇上,没能得到回应,又扭头看向苏芷凝,只能看到她的后背,隐隐感到二人有什么秘密。 “今朕年逾半百,在位三十七年,实乃天地宗社之默佑……” 苏芷凝闻言,低头执笔在折子上书写,不敢有所懈怠,仔细倾听,生怕遗漏一个字。 贤妃与苏芷凝默契地保持着殿内的安静,不愿再让虚弱的皇上多费一份力。 苏芷凝执笔将皇上所述每一个字无一不漏地记录下来,直到听到从皇上口中传来的那句话,她才怔住了。 “皇次子沈泽,人品贵重,甚慰朕心,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苏芷凝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而且听得相当清楚。 皇上要让沈泽继位? 尽管她也觉得沈泽身上有许多可疑之处,但是要让他继位? 他可是个傻子啊! 皇上怎么会想要把皇位传给他的? 以为苏芷凝没有听到,皇上再次原句重复了一遍。 苏芷凝意识到自己的出神,不愿再多想,摒弃杂念,落笔写完这最后一句后,起身将写好的折子拿给皇上过目。 皇上快速浏览了一遍,确认无误,向贤妃点了点头,欣慰一笑,把折子合上交到贤妃手中。 “这份诏书可要保管好。”见贤妃含泪点着头,皇上宽慰地松了一口气,说了句:“这样朕就不用担心了。”然后在贤妃的搀扶之下放心躺下。 闻言的贤妃早已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泣不成声,两手轻拽了下被子给皇上重新盖好。 苏芷凝在床边看着渐渐入睡的皇上,轻轻皱起双眉,表情极为凝重,她感觉得到,适才皇上那样子似乎在交代什么重要的事。 以皇上这病情来看,苏芷凝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皇上重新调查父亲案子的那一天。 而贤妃一直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皇上,本该有的困倦也被满面愁容遮掩得无疑无踪。 外头雨越发的大了,没有吩咐苏芷凝,贤妃独自起身走到窗边,轻轻关上窗户。 苏芷凝就坐在背后不远处,很清楚背对着她的贤妃就在窗前叹了口气。 她低忖片刻,鼓起勇气起身走到贤妃身旁,开口细声唤了下贤妃。 就在贤妃望向她的那一瞬间,那双哭红的双眼着实让苏芷凝震撼到了,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又被吞回肚子里。 “娘娘满面愁容是在担心皇上吗?” 贤妃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再次望向外面已经蒙蒙亮的天空,喃喃自语:“再过不久他们就要来了……” 苏芷凝有些不太清楚贤妃所说的“他们”究竟指的是皇后还是沈泽。 就在皇上入睡后没多久,贤妃便叫来了侍卫,让他们分两拨人把皇上的病情通知皇后与秦王。 不知道谁会先到? 想到这里,苏芷凝不禁担心起已经好几天没什么消息的沈泽。 苏芷凝注意到贤妃连叹了好几声气,压低了声音问:“娘娘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贤妃对着苏芷凝笑了那么一笑,笑容中尽显无奈,再次叹了口气后说道:“皇后来了以后,本宫怕是没有办法在陪在皇上身边了。” “为什么?”苏芷凝听后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直接脱口而出的。 贤妃没有解释,绕过苏芷凝走回床边,继续痴痴地望着还在睡梦中的皇上。 “请问娘娘如何处置皇上的诏书,诏书中所说的……”话说到一半,苏芷凝停了下来,见贤妃脸上的忧愁明显有多了几分,有点于心不忍,但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如果皇后知道了这份诏书,知道了皇上的决定,恐怕……”苏芷凝没敢继续说下去。 这接下来的话可想而知。 贤妃俨然已经不知道自己叹了几次气,只晓得心头乱糟糟的。 “如果有了这份诏书,秦王殿下就可以登基继位,到那个时候娘娘还需要再怕皇后吗?” 贤妃似乎感受到了希望的曙光,看了眼苏芷凝,然而很快这种希望的光芒又从贤妃的眼中悄然不见。 “你想的太天真了,皇后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贤妃话语中皆是无奈。 “如果孟涵有办法可以保全这份诏书呢?”苏芷凝凑到贤妃耳旁轻声说着,贤妃难以相信地看着她。 “贤妃娘娘您也很清楚,皇后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份诏书的存在,一定会想方设法得到它的。”苏芷凝自信地望着贤妃:“所以孟涵想和您谈个条件。” 见贤妃带着疑惑看着她,苏芷凝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孟涵有办法保全这份诏书,请贤妃娘娘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事?”贤妃十分好奇苏芷凝究竟有什么用意,更是不太相信光凭这样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办法斗得过皇后? “如果秦王顺利继位,孟涵希望娘娘和殿下能够重新翻查当初丞相苏廉谋反一案,”苏芷凝说完,注意到贤妃脸上的凝重,又小心地再问了一句:“可以吗?” “丞相苏廉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苏家小姐与我曾在女学堂一起念过书,也算是故交。孟涵见苏家满门抄斩,替他们感到冤枉,希望能够为他们翻案。”苏芷凝把先前对皇上讲的借口再次搬出来,极为认真地解释。 见贤妃有点犹豫的样子,苏芷凝有些着急。 按理说,对于贤妃和秦王而言,这都是一笔绝对不会亏的买卖,没有理由拒绝的。 “如果秦王登基,娘娘您就是太后,翻查一件旧案应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苏芷凝说着说着有些蔫了,紧紧盯着贤妃:“难道这样一件小事娘娘也不愿意帮忙吗?” 沉思了许久,贤妃缓缓开口:“好,本宫答应你,如果苏丞相真的是被冤枉的,定会还他清白。” 第22章 危机(下) 没过多久,皇后带着靖王以及一堆随从浩浩荡荡地到来,光是来势汹汹的阵仗就能吓退不少胆小的人。 “臣妾见过……” 贤妃低身行礼,话还没说完,对面的皇后直接迈开几步走上前,撸起绣着金边红牡丹的衣袖,毫不留情地甩了贤妃一记响亮的耳光。 贤妃没有作声,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皇后在打完自己的瞬间,立刻用那只扇自己耳光的手掩面而泣,操着啜泣中的声音,哀伤地说着:“你明知道皇上病重,还带他来这种地方,现在可好,加重皇上病情……” “贤妃,你好狠的心啊!”话语间皇后扬起一根手指对着面前的贤妃,两行泪珠瞬间夺眶而出。 贤妃低下头不做辩解。 皇后到的几天里,苏芷凝和贤妃完全被禁止面见皇上,甚至还被软禁起来。 苏芷凝心里不服气,奈何贤妃都无话可说,她更是没有说话的份。 几日后,皇后以皇上病种为由摆驾回宫,连带着贤妃和苏芷凝一起被带回宫中。 准确来说,是押回宫中。 回宫后的贤妃依旧不允许见皇上,和苏芷凝一起被软禁在凤阳宫中。 但凡她们想要踏出宫门半步,门外戍守的侍卫就会搬出皇后的命令,顺便晃晃他们手中冰冷的佩剑,然后嘴上说着不要为难他们。 到底是谁为难谁? 被困宫里已经好几日了,几乎是与外面断绝了关系。 外头究竟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她们一概不知。 苏芷凝不知道皇后究竟在搞什么鬼,迫切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况。 然而她见贤妃却反倒很泰然,手握一串佛珠,手持一卷佛经,虔诚地跪在拜垫上,默念着佛经里的内容,一副置身事外与世无争的模样。 有时候苏芷凝也在想,贤妃作为皇上的妃子都不着急,她着急什么? 这天晚上宫女按照往常时间送来了宫里的晚膳,如同之前一样把晚膳放下后便离开,侍卫们再次把宫门关上。 苏芷凝走到贤妃身边,这几日贤妃都是这样,不问世事的样子。 她很想知道贤妃就一点都不担心皇上和沈泽吗? 她终于没忍住,开口问了。 贤妃沉思须臾,一声叹息,无奈至极:“本宫怎么可能不担心他们?可是本宫现在能做些什么呢?” 说话间贤妃拨弄佛珠的动作并没停止,话刚说完又静静闭上眼。 “总要去试试的,”苏芷凝蹲下身子在贤妃身侧问:“皇上病重,难道您不想陪在皇上身边吗?难道您不想知道秦王殿下究竟有没有见到皇上?” 苏芷凝接连的两个发问,让贤妃心头一紧,根本无心再拨弄手上的佛珠,只觉得心里很乱。 于她而言,苏芷凝所提的两个人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本宫何曾不想,可是……”贤妃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皇后那关他们是过不去的,否则,皇上就不会带病和她一起去清晖园了。 贤妃又叹气了,苏芷凝已经记不清这几日里她每日究竟叹气多少次。 “有句话说得好,事在人为。” 贤妃听后苦笑一下,摇了摇头:“有些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的。” 她没有想到苏芷凝也这般天真。 “我们今晚就出去。”苏芷凝挑了挑眉,十分自信有把握。 贤妃眼里却写满了不太相信。 亥时刚过,苏芷凝和贤妃换上宫女的衣服,掩人耳目绕到了后院。 苏芷凝挽起袖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搬来了两块大石头,靠着围墙叠放在一块儿。 贤妃不可思议地一直看着她,没想到她一个千金小姐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先上去,在上面拉您。”苏芷凝拍拍手上的灰,往后退了几步,助跑一小段,一脚踩在石头上,轻轻跳起。 上半身撞在围墙上,苏芷凝没顾得上喊痛,两只手使劲地扒着围墙的上沿。 贤妃在底下看得胆战心惊,只能压低了声音,反复叮嘱她小心一点。 苏芷凝不敢太大动静,只能勉强靠双手支撑着上半身,慢慢爬过围墙。 围墙的那一头,宫女太监打着灯笼慌里慌张地路过,完全没注意到苏芷凝。 侍卫们比平日里还要多,一个个列队经过,神色凝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芷凝纳闷,大半夜的,一个个都不睡觉? 没有多想,苏芷凝小心地挪动身子,找个差不多的位置,保持平衡后,谨慎地回头,向围墙下的贤妃伸去手。 远处钟声响起,苍白又沉重。 深夜里谁在敲钟? 苏芷凝正犯嘀咕,却见贤妃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又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空洞的眼神,整个人如同被抽去灵魂般没有反应。 苏芷凝连着呼唤了好几下,贤妃都没有回应。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苏芷凝从围墙上跳下,落地站稳后立刻走到贤妃身侧,只听到从贤妃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这是……丧钟……” 一息之间,苏芷凝明白了,诧异写满了整张脸。 此刻,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皇上驾崩了。 她们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或许是因为这样,皇后也无心顾及她们,调走了看守在宫外的侍卫。 贤妃得以走出宫门,与皇后一同服丧。 苏芷凝没有资格参加丧礼,国丧期间只能每日留在凤阳宫内,跪朝西方,拿着贤妃的佛珠串和佛经,以表自己的一份心。 国丧过后,贤妃日渐消瘦,泪眼肿如核桃,终日一身素服,每日都是拨弄佛珠,诵读佛经。 夜间天气较凉,苏芷凝拿着大氅想为贤妃披上,却听见殿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苏芷凝寻声往殿外望去,只看见皇后气势汹汹推开守在殿外的小宫女,身后跟着靖王、李嬷嬷以及一对的宫女太监和侍卫,大摇大摆地踏入殿中。 皇后除了与贤妃一样身穿素服,与往日并无不同,依旧那般雍容华贵。 看上去就很不好惹,苏芷凝腹诽。 “没想到贤妃对皇上真是情深义重。”皇后睨了一眼跪在拜垫上的贤妃,唇角挂着一抹冷笑。 贤妃起身,刚想行礼就被皇后一个手势制止了。 “本宫来这里是有事的,”皇后扬起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容,紧盯贤妃。 那眼神似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贤妃心底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只怕是来者不善。苏芷凝不得不提起戒心。 “本宫问你,皇上可有什么事交代给你?”皇后的话又狠又冷地砸向贤妃。 贤妃面不改色,脸上表情未曾有过半点起伏,极为平静地回了“没有”两个字。 “你还想骗本宫不成?”皇后明显不相信,双眼中凝聚着一丝怨毒:“你最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老老实实告诉本宫,否则你和你的傻儿子会有什么下场,本宫可不敢保证。” 皇后一边说话一边走到贤妃身侧,眼眸里流转过一丝寒厉。 苏芷凝见了这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打起寒战。 “皇后娘娘真会说笑,皇上驾崩前,是您一直在皇上跟前的,”贤妃出人意料地不再逃避皇后的目光,直视着皇后,泰然地说道:“如果皇上真有什么嘱咐,应该也是皇后娘娘才知道,怎么会跑来问臣妾呢?” 皇后顿时被问住,眉目之间多了些许的不可思议。 平日里还真是小看了这个贤妃! 如今这个在她面前处之淡然的贤妃与向来在她面前唯唯诺诺、俯首称称的贤妃简直判若两人。 “你少废话,”一直在皇后身后的沈瀚见母亲吃了瘪,也不再默不作声:“父皇究竟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言语中,沈瀚根本没把贤妃放在眼里。 “没有!”贤妃倔强地扭过头,冷声回了一句。 这样态度的贤妃也是惊了苏芷凝。 向来待人温婉和蔼的贤妃,也有如此强硬的时候。 皇后不屑地笑了笑,瞳色瞬间冷了下去:“你以为本宫会相信你的鬼话?” 沈瀚嫌恶地瞥了贤妃一眼,贴在皇后耳旁说道:“母后,不必和这个女人多废话,直接把宫里上上下下搜个遍,就不信她们能藏到天上去!” 皇后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身后的李嬷嬷立刻会意,转过身安排带来的侍卫。 侍卫们领命,开始在殿内殿外大肆搜查,一个角落也不肯放过,粗暴地翻查着各个地方,把好好的大殿弄得一团糟。 “你们凭什么这么做?”苏芷凝开口质问。 皇后一脸的不想理睬她,李嬷嬷示意身后两个太监上前抓住苏芷凝。 “你们太过分了!还有没有王法?” 苏芷凝故意朝着皇后说,然而皇后并不生气。 反倒是沈瀚居心不良地笑了笑,几步走到苏芷凝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气势凌然地对着她说:“如今这后宫,我们就是王法。” 苏芷凝哼地一下别过头,反而引起了沈瀚的极大兴趣。 “靖王面前岂能容你如此放肆?”偏偏李嬷嬷看不惯苏芷凝这般骄纵模样,快步走到苏芷凝面前,扬起手就赏她一个耳光。 “你们想要找东西,为什么不来问我呢?”苏芷凝见李嬷嬷举起手就要落到自己脸上,急急忙忙脱口而出。 皇后立即朝她看来,有些讶异:“难道你知道?” 苏芷凝点了下头,颇为得意的样子:“你们不就是想要找皇上留下的诏书吗?” 一听到诏书,皇后与沈瀚二人的双眼默契地明亮了起来。 “难道你知道在哪里?”沈瀚特意走到苏芷凝面前问道。 “不能说!”贤妃急了,全然没有先前镇定的模样。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信任的孟涵竟然会背叛她! 第23章 移花接木 “原来皇上真的留了诏书?”皇后似在疑惑,带着怨愤地眼神望向苏芷凝。 “当然!”苏芷凝两眼不看沈瀚与皇后,骄傲至极地扬起下巴:“那个时候我就在皇上身边,自然是最清楚的了。” “孟涵!”贤妃焦急,没有多想就叫出声。 皇后等着贤妃,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与贤妃四目相对,贤妃眼底里流露出来的意思,苏芷凝很是清楚,然而只能默不作声地把视线偏到一边,避开贤妃的目光。 “诏书上写了什么?”皇后迫不及待地走到苏芷凝面前问着。 苏芷凝毫无顾忌地瞥了眼皇后,傲娇地回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皇后气急,双眉紧皱,欲开口却有所顾忌。 身后的李嬷嬷却没好脸色,板起面孔,冷言冷语:“皇后娘娘问你话呢,还不从实招来?” 苏芷凝向来反感李嬷嬷的狗仗人势,漫不经心地瞧了她一眼,哼地一声别过头,偏就不理睬她。 李嬷嬷气急败坏,想上前教训这个无法无天的丫头,却见皇后伸出了手,意在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只好噤声。 皇后消散了适才的气焰,眼里多了些许探究的意味,嘴角勾起看似亲近的笑容,声音不急不缓,语速刚刚好。 “如果你知道皇上诏书写的什么内容,快点告诉本宫。” 苏芷凝斜了一眼,目光冷淡,略带玩味:“我告诉您,对我有什么好处?” 真以为她傻吗? 皇后瘪了瘪嘴,稍微低了低头,再次抬起时,脸上堆满了笑容:“如果你愿意告诉本宫,贤妃究竟把诏书藏在哪里了,本宫必有重赏。” 谁稀罕你的重赏! 苏芷凝心底冷笑一声。 他们真把她当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了? 苏芷凝动了动双臂,发现双手被身后两个侍卫无情地抓得牢牢的,根本没有机会挣脱。 “皇后娘娘您看我都这样了,还怎么回您的话呢?”苏芷凝意味深长地看向皇后,装作极为无辜的样子向她示意。 皇后冷沉了下脸,望了眼苏芷凝身后的两个侍卫。 侍卫会意,松开苏芷凝,走回皇后身后。 苏芷凝动了动被捏得酸疼的胳膊,悄悄地打量了眼皇后,见她脸部的线条又柔和了几许,正朝她看来。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皇后再次挤出笑容,望着苏芷凝,目光炯炯,在等她回话。 苏芷凝放下胳膊,故作镇定地站好,快速扫了眼皇后与沈瀚,二人都紧紧地盯着她,目光逼人。 “皇后娘娘,孟涵又不是傻子,”苏芷凝抬眸,眼眸中藏着不为人知的思绪,眨巴着眼睛,佯做天真地说:“诏书何等重要,给了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你在玩我们吗?”沈瀚不悦,厉声喝道,伸手指着苏芷凝,仿佛下一刻就要对她动起手。 苏芷凝不为所动,淡定地看着皇后。 很明显,这里只有皇后说话最有用。 皇后开口:“说,你有什么条件?”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眉眼皱得有棱有角,双瞳幽幽地泛着凶光。 苏芷凝自信笑笑,声音提高了几分:“皇后娘娘果然爽快!要孟涵交出诏书也不是不行,只希望皇后拿到诏书以后,不能再来找贤妃娘娘的麻烦,要把所有看守的侍卫撤走,不能再派人守在凤阳宫外,不能限制我们的自由。” “就这样?”皇后冷着嗓子,抛出疑问。 她也说了,诏书何等重要,所提的条件竟然如此简单? 皇后凝视着苏芷凝,眼里写满了不信任。 苏芷凝唇角漾起一丝笑意,然而身后不远处的贤妃早已一头冷汗,一个劲儿使眼色,苏芷凝根本未曾注意。 “当然不是,”苏芷凝直截了当否决:“孟涵希望皇后娘娘能够保证,拿到诏书以后不能再找贤妃娘娘和秦王殿下的麻烦。” 苏芷凝所说的每一个字清楚落入贤妃耳中,顿时百感交集,内心竟不知是何感受。 苏芷凝所言处处替她和沈泽考虑,的确让她感动。 然而,她竟然想要把诏书交给皇后? “好,本宫答应你,”皇后爽快回应,却不忘补充一句:“前提是你不能玩什么花样。否则的话,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话语中那股明显的凌厉,苏芷凝不可能感受不到。 苏芷凝眨着可怜的双眼眼巴巴地看着皇后,无助地说着:“皇后娘娘,我们哪敢?” “别废话了,快把诏书拿出来!”沈瀚不耐烦地发话。 “是,孟涵这就去拿。” 苏芷凝才一转身,却被皇后开口叫住。 “李嬷嬷,你跟着她去。” 皇后递了个眼神给李嬷嬷。 如果这个丫头敢耍花招,绝对不要放过她! 李嬷嬷立刻会意,不露声色地点了下头,走到苏芷凝身后,板着一张冷漠的面孔,让苏芷凝带路。 苏芷凝才迈出一步,便听到贤妃喊自己的名字,抬眸看去,被侍卫拦下的贤妃朝着她微微摇头,别有深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苏芷凝一句话也没说,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别过头,朝寝殿方向走去,后面的李嬷嬷亦步亦趋地跟着。 苏芷凝的头也不回让贤妃彻底绝望了,眼底的光逐渐黯淡。 她想阻止,可是却什么也做不了。 看到失魂落魄的贤妃,皇后再也不掩饰内心的喜悦,满心的窃喜逐渐爬上面庞。 不一会儿李嬷嬷率先回到大殿,双手恭敬地把刚到手的诏书呈到皇后面前。 贤妃一眼认出到了皇后手中的诏书,情急之下想要冲过去夺下,却无奈两只手被身后的侍卫箍得紧紧的,根本挣脱不了,只能干着急。 皇后翻开诏书一字一句往下看,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暗沉下来,最后一气之下合上诏书,浑身因怨气不停地颤抖。 沈瀚不明就里,靠在皇后耳侧低声问着。 没有应答,皇后眼里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紧皱双眉,瞳仁可怕地抽缩着。 皇后只说了简单的一句“我们走”,拂袖刚想离去,苏芷凝立即叫了一声。 “等一下!”苏芷凝一声喝住:“说好不能在软禁我们的!” 皇后幽幽回过头,嘴里只飘出一句:“本宫有说过吗?” 说罢看了看沈瀚与李嬷嬷,二人无言。 再看了眼殿内的侍卫,更是鸦雀无声。 “你……”苏芷凝捏紧拳头,就差动手。 无奈只能看皇后带着沈瀚扬长而去,侍卫们重新守在宫门外。 殿内重新恢复平静,苏芷凝见贤妃走到自己身边,看她的眼神如同箭一般刺向她的心,让她顿感火辣辣的疼痛。 “你怎么能把诏书给她呢?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贤妃难以平息此刻的自己,内心涌动着难以平静的情绪。 苏芷凝不慌不乱地握上贤妃的手,安抚道:“娘娘放心,那是假的。” “假的?”贤妃生怕自己听错了,不自觉地重复问了一遍。 苏芷凝肯定地点着头,谨慎地望了望殿外,没见到什么人,走过去合上门,随后拉起贤妃就往寝殿走。 苏芷凝神秘兮兮的样子让贤妃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轻手轻脚地跟在苏芷凝后面。 贤妃不解地看着苏芷凝,见她在自己寝殿里踱来踱去,不太能理解她的行为,欲开口问,却见她“嘘”地一声竖起食指,更是神秘。 一步……两步……苏芷凝低着头,似在找寻什么东西,来回走动,脚轻踏在地砖上,静静聆听下方传来的细微动静。 试了许久仍未果,苏芷凝索性跪在地上,整个人半趴在地上,一步一步匍匐向前。 苏芷凝古怪的样子让贤妃充满了疑惑,内心有些着急地在等候着。 “有了!”终于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了,苏芷凝略显激动。 沿着不怎么明显的地砖间隙,苏芷凝仅伸出几根手指,慢慢钻进缝隙之中,微微用力,一点一点翘起地砖的一角。 待地砖的一角被翘起约有一寸时,终于能将手指伸进去,随后轻松地掀开手上这块地砖。 苏芷凝此举完全震惊了贤妃,但一看到那地砖之下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白锦帕,心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上前一看。 苏芷凝掀起包裹着的白锦帕,那份熟悉的诏书完好无损地展露在贤妃面前。 顿时感觉如释重负,如同再次看到希望一般,贤妃蹲下身子,从苏芷凝手上接过诏书,心头如有失而复得之感。 感慨之余,贤妃有些愧疚地看了眼苏芷凝。 她适才真是错怪人家了。 苏芷凝泯然一笑,解释起来:“皇后他们拿走的是假的,是我模仿皇上字迹写的。” “模仿?”贤妃诧异。 “是啊!”苏芷凝笑笑不语。 这可是她们苏家女儿的秘密。 以前姐妹们但凡有谁在学堂里表现不好,回家后总要被父亲罚抄。 有哪个姐妹被罚了,其他人都会已一同帮忙。为了防止被父亲发现,还要模仿那个人的笔迹。 所以自那时起,苏家姐妹每人都成了一等一的临摹好手。 模仿皇上写几个字,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贤妃会心一笑。 原来是移花接木。 “不过,”苏芷凝没有高兴多久,脸上再次浮现担忧的神色:“假诏书上没有玺印,想必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 贤妃望着苏芷凝,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做了这么多。 从模仿笔迹,再到藏诏书,连自己寝殿里开裂的地砖都被她发现了。 原来她暗地里做了这么多,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 苏芷凝脸上的表情多了一抹坚定:“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从苏芷凝倔强的双眸中,贤妃看到了一股强烈的决心。 连她这样一个外人都如此尽心尽力,自己还能拿无能为力当做借口吗? 必须做些什么了! 第24章 真面目 苏芷凝一直没明白贤妃的意思,一边寻思着接下来要怎么办,一边还要担心皇后会不会再回来找她们麻烦。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当晚皇后和沈瀚没有再回来了。 只是第二天,苏芷凝发现宫门外驻守的侍卫比前一日还要多,但凡里头有些大点的动静,他们总要进来瞧一瞧。 如此谨慎的侍卫不得不让人起疑。 这一天总让苏芷凝感到怪怪的。 终于,苏芷凝再次爬到围墙上,听到外头宫女们的议论才知道,原来皇后在崇政殿内召集大臣们议事。 皇后乃后宫之主,召集大臣们议什么事? 在这种时候召集前朝大臣,究竟所谓何事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苏芷凝见贤妃静静坐在榻上,若有所思,手靠在桌案边上,手肘下压着的正是那份诏书。 苏芷凝猜想着,贤妃大概和她所想的是同一件事。 她们要去,她们必须去。 贤妃不再犹豫,和苏芷凝商量着如何才能去崇政殿,最后还是决定用老办法。 两人偷偷摸摸地到了后院,前几日搬来的大石头还原封不动地堆在围墙边。 贤妃微提起裙摆,在苏芷凝的提示之下,小心地站到石头上,两只手伸直了拼命向上攀。 苏芷凝在下边谨慎地护着贤妃,时不时左顾右盼有没有人发现她们。 贤妃双脚悬空,双手想要撑起,却迟迟使不上力,时间一久两手开始发麻,脚踩在围墙面上试图借力,却差点脚底一滑整个人掉下。 苏芷凝在下面看得直冒冷汗,索性环抱住贤妃两个小腿,使劲往上抬。 有了苏芷凝的帮助贤妃终于到了围墙上方,轻喘一口气后,撩了撩裙摆,没多犹豫从围墙上跳下去。 看到贤妃已经成功,苏芷凝也算放下了心。 这样一面围墙对于她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把诏书揣进衣服里,苏芷凝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你在干什么?” 双脚才踩上大石头,手才刚到围墙边上,苏芷凝还没来得及使力,耳旁便传来侍卫的叫喊声。 她们已经尽可能不发出什么声音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苏芷凝着急地扒着围墙边缘,欲往上爬,头才刚越过围墙,勉强能够看到另外一边,双腿就被侍卫们往下拉。 另一头刚站稳脚跟的贤妃见到苏芷凝这样,也知道她们被人发现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苏芷凝艰难地趴着围墙边缘,双手咬牙紧紧扣住,硬是不松手。 慌乱之下,思前想后,苏芷凝腾出一只手,拿出藏在怀中的诏书,痛苦万分地仰着头,伸手费劲地越过围墙把诏书扔到另一侧。 “娘娘您快走。”苏芷凝奋力地喊出一句。 她适才偏过头的瞬间,已经看到不少侍卫已经离开后院朝外头去了,想必是为了好不容易才出去的贤妃。 贤妃进退维谷。 她放心不下苏芷凝,为了他们,苏芷凝是何等尽力。 可是,她也很清楚今天有多重要。 如果她也被抓回去,那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强忍下心中的不安与担心,贤妃嘱咐了一句“你小心点”,紧紧揣着诏书,迈着急促的步子朝崇政殿而去,已经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围墙上的苏芷凝还挂在那边与侍卫们死死纠缠。 她实在佩服这些人的耐心! 时间一长,她的双手逐渐感到无力,甚至有些抽筋。 苏芷凝找准时机,趁着侍卫们出神的间隙,双脚踹开抱着自己双腿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撑到围墙上。 见苏芷凝逃脱,侍卫们情急之下接连跳起试图抓到苏芷凝。 已经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苏芷凝不再理会下边的侍卫们,什么准备也不做,直接从围墙跳下,落地时脚底一滑,整个人跌倒地上。 捏了捏脚踝,苏芷凝感受到有些刺痛,起身后试着走了两步。 还好,虽然有些疼,但是不影响走路,并不碍事。 苏芷凝有些庆幸,才想迈开步子就跑,却感到双手被人从背后使劲往后掰,背部被人狠狠摁下。 她感受到了背后有两个人,牢牢地扣住了她,随后赶来的侍卫们更是将她团团围住。 “再跑啊,我看你还能跑哪里去!”一侍卫语气凌厉,手轻放在腰间的佩剑上,趾高气昂地走到她面前。 苏芷凝气鼓鼓地别过头,试着挣脱,然而并没有用,她完全被扣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苏芷凝还在思索如何摆脱他们时,忽地身后传来踢打声,随着接连两声侍卫的惨叫,明显感觉到原先束缚自己的力量瞬间消失了。 耳旁传来齐刷刷宝剑出鞘的声音,苏芷凝感受到身后侧突然出现如风的身影,右手被人向后一拉,苏芷凝不自觉向后倒退了几步,并未注意到自己踩到石子上,一下子失去平衡,再次跌到地上。 这一下加剧了先前脚踝上的疼痛,苏芷凝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也没多少费心留意。 定了下思绪,苏芷凝抬起头。 眼前人一身白衣如雪,墨玉般乌黑的头发套在精致的白玉发冠中,长发散落到肩上。 秋风习习,白衣黑发,飘飘逸逸,微微轻拂。 他的左手背在身后,与侍卫们面对面对峙,侍卫们表情不约而同的凝重起来。 早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侍卫们就已经一齐拔出佩剑,剑指着他。 她在他身后,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却能体会到他骨子里的那股自信。 “好大的胆子,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谁?” 好熟悉的声音,一样的没有感情,一样的那么冰冷。 苏芷凝循声望去,展飞不知何时出现的,手持长剑护在最前面。 展飞竟然会在这?难道这人是…… 没等苏芷凝想完,侍卫们一齐火速地收回佩剑,随后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行礼,异口同声道:“见过秦王殿下……” 他转过身,苏芷凝一眼便认出他,是沈泽。 只是此刻他的双眸不再似从前孩童般单纯天真,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如湖水般宁静又幽深的双眸,藏满秘密,却又看起来波澜不惊。 “你没事吧?” 他俯身向她伸来一只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双眸,乌黑的长发飞扬在清冷的秋风中。 苏芷凝抬眼看他,心中强烈的不解,这还是她认识的沈泽吗? 沈泽使了个眼色,苏芷凝才意识到自己的出神,楞了一下,恍过神来,才伸出自己的手覆上他的手掌。 “我没事,谢谢殿下。” 苏芷凝被扶起,站稳之后立刻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焦急地向沈泽开口:“贤妃娘娘去了崇政殿,今天皇后召集了大臣们议事。” 简单一句话,沈泽立刻领会,对着苏芷凝点了下头:“我们现在就过去。” 苏芷凝略微震惊,他刚才说的是“我们”? 见沈泽并未多言,只是握上她的手腕,他手掌的温暖透过衣衫渗入她的皮肤,似乎消散了不少清秋带来的凉意。 沈泽拉着苏芷凝就想走,然而侍卫们纷纷戒备起来。 “请殿下见谅,卑职奉皇后娘娘的命令看守孟涵姑娘,没有皇后娘娘的允许,孟姑娘不得离开凤阳宫半步。”说话的正是先前在苏芷凝面前趾高气昂的那一侍卫。 “如果本王非要把人带走呢?”沈泽淡淡地说,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苏芷凝见沈泽说话间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握得更紧了,有些讶异于他的那份坚持。 她从来都不曾知道,原来有人撑腰是这么幸福的事情。 “那就恕卑职无礼了!”言闭,那人毫不留情地抽出佩剑,身后的侍卫们也随之拔出剑。 沈泽冷冷一笑,没有放在心上,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 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随后御林军列队赶到,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带队人一身戎装穿过队列,走到沈泽面前行礼:“卑职赵进来迟,还请秦王恕罪。” “赵将军请起。”沈泽话语依旧淡淡的,却比先前柔和了不少。 赵进起身,面向剑指沈泽的一列侍卫们,怒声呵斥:“大胆,秦王殿下面前还敢露刃,不想要命了吗?” 闻言后的众侍卫只好悻悻再次将佩剑收起,低着头犯了错的样子给沈泽让开一条道。 沈泽不再多言,穿过侍卫们,朝着崇政殿而去,苏芷凝紧随其后,展飞收起宝剑与赵进一同带领着御林军跟在最后面。 崇政殿外守卫的侍卫们大老远就看见大批人员朝崇政殿这边走来,来势汹汹,各个提高警惕。 定睛一看,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沈泽,一个个都摸不着头脑。 再仔细一看,那批御林军的带队人正式将军赵进,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见沈泽带着御林军来到面前,侍卫们纷纷跪拜行礼。 沈泽瞥了侍卫们一眼,没有说话,兀自向殿内走去。 才刚到殿外,殿内传出的皇后中气十足的斥骂声,沈泽等人站在殿外依旧听得相当清楚。 “先帝有九子。论才智,论品行,论功绩,哪一个不比秦王沈泽要优秀百倍?先帝怎么可能糊涂到把大齐天下交给一个痴儿?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皇后的话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巨细无遗有清楚地落入还在殿外的沈泽等人的耳中。 适才皇后的一番话,把沈泽贬的一文不值。 苏芷凝站在沈泽身侧,静静地观察着他,却见他明亮的眼眸中漾起一抹涟漪般的笑意,带着明显的戏谑。 殿内再次传出皇后的质问声,比先前还要激动许多:“当今局势,内忧外患并存。对内,漠河连年决堤,百姓苦不堪言;通州旱灾、荆州时疫久治未果。对外,西陵、大苑屡犯边陲,屡次作乱。试问一个痴儿如何处理这些要务?如何治理好一个国家?” 第25章 两虎相争 皇后双目如猛虎般睨视着众臣,殿上鸦雀无声,无人敢言。 贤妃欲上前开口反驳,正对上皇后猛然回头一个无比犀利的眼神,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话到嘴边再次咽了下去,面色极为难看。 群臣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出声,大殿之上顿时陷入僵局。 苏芷凝见沈泽轻轻一笑,随后步入大殿,扬声而言:“让儿臣来回答,不知可否?” 沈泽的声音在大殿内徘徊,众人闻言纷纷略微回过头,朝殿外方向看,脸上不约而同地挂上了吃惊的神情。 众目睽睽之下,沈泽走向高位,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英姿,袍角随着步伐微微漾起。 皇后与沈瀚一致的神色,彼此相视一眼,脸上一样写满了疑惑。 眼前这人步伐中洋溢着自信,眼神里流露着坚毅。 他真的是之前那个痴痴傻傻的沈泽吗? 与皇后母子不同,贤妃脸上原先焦虑的神色得到了缓解,小迈了几步迎上沈泽,关切地上下打量着他。 沈泽握上母亲微凉的双手,抿唇冲贤妃点了下头,意在让她安心。 “你是沈泽?”沈瀚自始至终难以相信,眼睛对着眼前这人上下扫试了几次。 “才几日不见,大哥就把我给忘了吗?”沈泽带着玩味地问了一句。 沈瀚见此时的沈泽全身的气势骤然全开,全然与往日嘻哈玩乐的那个傻小子完全是两幅模样。 沈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神情没有丝毫变动,平淡得没有任何感情。  皇后偏头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刘伯毅,刘伯毅立刻会意,轻轻咳嗽了一声,站在身旁的尚书大人蒋德业很快明白,开口对沈泽和贤妃说着:“贤妃娘娘既然声称先皇驾崩前有意让秦王殿下继位,那可有先皇的手谕?” “有先皇诏书为证。”贤妃应言从袖中取出诏书,交给一旁的太监。 太监捧着诏书呈到尚书大人蒋德业与大将军尚修为面前,恭敬递上。 “皇后娘娘刚才一直声称先皇遗命,有意让靖王继位,本宫夜想问一下,可否有诏书为证?” 没想到贤妃反问一句,皇后一时措手不及,没有多想,只是幽幽地向刘伯毅投去一眼。 “没有诏书,是先皇临终前的口谕,当时皇后娘娘、微臣、尚将军都在场,听得非常清楚,另有御前的高公公可以为证。”刘伯毅解释道。 苏芷凝往刘伯毅身后不远处望去,站着一个年近四十的太监,她曾在皇上身边见过他,应该就是刘伯毅所提的高公公。 “回皇后娘娘,依微臣看来,从表面上来看,这的确是先皇所留的诏书,诏书中的的确确提到由秦王继位,”蒋德业与尚修为一同阅完诏书,又蒋德业双手奉上诏书,毕恭毕敬。 苏芷凝有点放心了。 记得以前除了父亲与刘伯毅之外,文官中当属尚书大人蒋德业在朝廷中说话最有分量,如果得到他的认可,那么多数大臣都不会有意见。 “只是,”蒋德业顿了顿后,疑惑地皱着眉头抚了抚胡须,话锋一转,立刻让苏芷凝和贤妃紧张起来,“诏书中虽有玉玺印,然而,从诏书上的字迹来看,想必并非出自先皇之手,也不是御用高公公之手。微臣想问贤妃娘娘,这份诏书出自谁之手?” 贤妃有些愣住,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他突然这么问的用意何在,从未设想过这个问题。 “是我的笔迹,有什么问题吗?”见贤妃被问住了,苏芷凝挺身而出,当众解释,却立刻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会引来歧义,又开口补充道:“皇上病重无法书写,是由皇上口述,孟涵来执笔的。” “既然如此,可有人证?”刘伯毅似乎早有准备,趁势往下问。 苏芷凝隐隐觉得情况不太对,没敢继续往下说,见沈泽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略带疑惑,心头更是一乱,索性不说。 “只有本宫在场。”见苏芷凝语塞了,贤妃知道也只有自己出马了:“当时先皇屏退众人,只有本宫与孟姑娘在场。” “是吗?”皇后轻蔑一笑:“贤妃是秦王的亲生母亲,根本不足为证。”说罢,看了眼沈瀚,母子二人相视一笑,表情较之先前从容不少。 苏芷凝欲上前反驳,却见沈泽伸手拦下她,也只好作罢。 沈泽朝前走了几步,面对着皇后问:“儿臣也想请问母后,父皇遗命时可有人证?” 沈泽幽深而又澄净的双眸紧紧凝视着皇后,倒引得皇后在心底里讪笑几分。 她以前还真是小看这对母子了!他们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恶毒上百倍!她就这样一直被这对母子蒙骗了这么多年! 皇后不说话,再次看了眼刘伯毅,会意的刘伯毅立刻开口:“当然,微臣当时就在场,尚将军也在,也可作证。” 苏芷凝控制不了自己,白了刘伯毅一眼。 早知道皇后与刘伯毅有勾结,再加上尚修为的女儿尚芊翎就是沈瀚的王妃,这三个人会自成一派,倒也不是一件稀罕事。 如今,只能看尚书大人如何表态。 早前就听父亲说过,尚书大人为人正派,和他一样,看不惯刘伯毅的作为。 苏芷凝想着,既然如此,他应该不至于会和刘伯毅他们同流合污。 “依臣……” “先等一下!”蒋德业刚欲开口,就被沈瀚打断:“本王想让各位大臣们见见两个人。”说完朝着殿外喊了一声,众臣注视之下,两名宫女低着头怯生生地走上大殿。 这下换成贤妃和苏芷凝脸上写满疑惑。 沈瀚一改先前的闷不吭声,自信十足,尤其是看到沈泽逐渐僵住的面容,心中更是痛快万分。 两名宫女走上前二话没说就跪下,微微抬起头,仍旧目光向下,不敢直视高位之上的人。 贤妃一眼认出此二人便是自己宫中的宫女翡翠与绿柳,先前还跟随她一同前去清晖园,如今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贤妃顿感不妙,心口一时巨疼得难以忍受,险些摔倒,幸而苏芷凝眼疾手快搀扶住她。 皇后见状已知是胜券在握,轻扬起了不为人知的笑意。 “你们二人是哪个宫里的?”沈瀚严肃地问着话。 “回殿下,奴婢是贤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二人异口同声。 “本王问你们,当日皇上立诏书时,你们可在现场?”沈瀚继续问着。 “回殿下,奴婢们并不在。”名唤翡翠的宫女答道。 “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你们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否则难逃一死!”皇后的神色勃然而怒,双目直勾勾地瞪着两个下跪的宫女。 两名宫女直呼不敢,翡翠只好继续说道:“那晚雨很大,皇上猛咳不止,贤妃娘娘一直陪伴在身边。后来才发现皇上竟然咳血了……” 一切都说的没有问题,苏芷凝仍旧不敢放下心来,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发现皇上咳血之后,奴婢们也十分惊慌,”绿柳接着翡翠的后面继续说:“可是贤妃娘娘却声称不要找太医,奴婢们也觉得很奇怪,这种时候竟然还不传太医,但是做奴婢的什么也不敢问,贤妃娘娘让奴婢们全部退下,只留下她和孟姑娘……” 听到这话的众臣开始左顾右盼,议论纷纷。 “你根本是在胡说!”贤妃再也听不下去,强忍住心口的疼痛,直指着翡翠与绿柳二人,一时间愤怒、委屈相互交织,心口更是难受万分。 “后来呢?”皇后更显愤怒,继续追问。 “后来的事情奴婢并不清楚,只是从窗户往里头敲了敲,就看见孟姑娘拿着笔墨站在皇上床前,让皇上拿笔好像要写什么……”绿柳做出拼命回忆的样子:“可是后来,皇上手中的笔掉了,再后来,就看见孟姑娘自己做到桌边好像在写些什么。” 群臣们纷纷议论,苏芷凝感受到了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火辣辣的。 顷刻间,她和贤妃似乎成了弑君夺位的贼子! “好你个贤妃!皇上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么做?”皇后颤巍巍地指着贤妃,说话间两行泪珠滚落而下。 “光凭这两人的几句话,就认定我母妃有罪,只怕为时尚早,”沈泽直视皇后,眼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打量,“皇后娘娘似乎很希望定她们二人的罪?” “还有什么好说的?人证物证俱在!”沈瀚勃然大怒,指了指眼前跪在地上的两名宫女,又指向蒋德业手里的诏书,一切仿佛明晃晃地成了既定的事实。 皇后高声招来侍卫,指着苏芷凝和贤妃:“先把这两个妄图弑君夺位的女人抓起来!” “且慢,”侍卫才想领命上前,沈泽开口之后,只能一齐按兵不动:“难道各位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靖王会认识凤阳宫中的宫女?并且把他们带到崇政殿上来?如果诏书是假的,并非父皇真心,那么这份诏书从何而来?上头又怎么会盖好玉玺呢?” “再者,如果父皇真的有意传位给大哥,为何大哥手中一份能够为凭证的信物都不曾有?”沈泽走到沈瀚面前,二人距离之近,都能感到彼此的呼吸,四目相对,谁也不露半分退让之意。 皇后目光逼人地说道:“先皇是临终遗命,来不及准备诏书。” 沈泽冷漠一笑,望着皇后,眉宇间全是厌恶:“难道各位大臣与其相信空口白话,却不愿意相信父皇的诏书?” “光凭一份诏书怎能确定是否是你们趁父皇病重哄骗父皇写下的?”沈瀚分毫不让,瞪圆了眼睛继续争辩。 “别和他废话!”皇后出言制止沈瀚,再次招呼侍卫们:“把这几个弑君篡位的贼子全部拿下!” 侍卫们领命上前,将沈泽几人团团包围,却未料到沈泽高声喊了句“谁敢”,就见赵进领着御林军冲上大殿。 整齐的脚步声再加上冰冷的铠甲与佩剑的撞击声,让大殿之内顿时乱作一团。 “沈泽,你竟敢带御林军上殿!”沈瀚全然不顾自己的风度,指着沈泽就开骂:“是想要造反吗?” “不敢,沈泽也只是提前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刻,事先做好了安排而已。” 御林军冲入大殿的那一刻,皇后的脸逐渐变了颜色,眉毛已经拧到一块,双眼中迸射出如刀剑般锐利的光,大声地呵斥:“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想谋反吗?” 皇后视线扫向尚修为,怒不可遏地对他吼着:“尚将军,这就是你的好部下?一个个都想要造反了?” 尚修为脸色铁青,快步走到赵进面前,未等他开口,先是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怒声骂道:“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将军息怒,末将只是听命行事,”赵进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奉先皇命令,效忠秦王殿下。” “你……”听到这话的尚修为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伯毅焦急地走到蒋德业身侧,拉起他的手,万般急切:“尚书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先皇在世的时候最信任的大臣可就是你了,你应该最了解先皇的。” “你说说,先皇是不是曾经当众说过,有意传位给靖王?”刘伯毅故意拔高了音调问道。 蒋德业沉默。 “先皇可曾在哪位大人面前透露过一点他传位给秦王的意思?”刘伯毅再问。 蒋德业抚了抚胡子,陷入思考中。 “先皇真的可能把皇位传给一直以来都是痴痴傻傻的秦王吗?”刘伯毅接着问。 蒋德业无言,只是叹息一声。 大臣们无不交头接耳,频频点头。 “怎么不可能?先皇他一直都清楚秦王的真正情况!”贤妃没忍住,脱口而出,甚至连就是皇上安排沈泽装傻多年以保全性命的事情都差一点全数供出。 苏芷凝明显发现,蒋德业无奈摇了摇头,叹了长气,顿感情况不乐观。 跟皇后和沈瀚相比,贤妃与沈泽的力量实在太微弱了。 “贤妃娘娘,国师所言的确属实,”蒋德业望向贤妃,见她眼中尽是绝望的泪水,接连叹气之下,只能狠下心来:“皇上的确曾说传位于靖王,而且,临终前臣也在皇上病榻前,一同听到了皇上的遗命。” “先皇遗命,传位于靖王沈瀚。”蒋德业提高了声音,大殿之内群臣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不可能!”贤妃上前质问,声音已经哽咽:“如果尚书大人所言属实,为何刚刚不提?” 一时间强烈的绝望感涌上心头,贤妃再也维持不了先前镇定的模样。 “贤妃,你也该适可而止!”胸有成竹的皇后消散了原先脸上的怒气,笑意再次荡漾在整张俏丽的面庞上:“来人,先把这两个女人押回去严加看管!” 侍卫们毫不留情地把刀架到苏芷凝和贤妃脖子上,硬生生把二人带走。 苏芷凝不愿离去,奈何只能被强制带走,回头望向沈泽,看似波澜不惊的外表之下,双手早已捏成拳头,能感受到他内心翻腾着的怒火。 第26章 生离死别 殿外大雨隆隆地下着,呼呼的风吹得窗户一震一震,外头雷声不断,似狮子在怒吼,听这声音都觉得吓人。 寝殿内贤妃慢吞吞地从柜子里把衣物慢慢悠悠地取出来。 一边的苏芷凝却很急,没她的慢条斯理,拉开梳妆匣,把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部倒在包袱皮上,然后用力打上一个结。 回头见贤妃动作慢腾腾的,苏芷凝没忍住叹息一声。 她已经催促好几次了,可是贤妃还是这样,一副不想离开的模样。 可是她们必须要走,而且越快越好。 傍晚时候她就听到宫女们在议论,沈瀚继位了,择日举行登基大典。 没想到皇后他们早已勾结在一起。 苏芷凝才发现自己好天真,贤妃和沈泽也好天真。 最终,他们输了,而且输的一败涂地。 如今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已经落在了皇后和沈瀚的手中,再留在宫里就是等死。 宫外的侍卫竟然出乎她意料的全部被撤走了,对于她们而言,今晚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忙碌间,前殿传来动静,似乎是有人来了,二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上的动作,相视一眼,预感不太好,一起朝前殿走去。 苏芷凝刚踏入前殿,两个太监便朝她而来,直接绕到背后钳住了她。 后面太监朝她小腿踢了一脚,苏芷凝扑通一下,双膝重重砸在地上。 苏芷凝整个人被摁的死死地,完全动弹不得。 头被后面人强制按下,苏芷凝勉强用两个手掌撑地。 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双金丝绣鞋,正迈着小步朝自己这边而来,苏芷凝蓦地抬头,正对上皇后凌厉的目光。 皇后轻挑嘴角,俯视着苏芷凝的双眸中划过一抹寒厉,未开口,轻轻抬起一只脚,压到苏芷凝的手背上,然后狠狠往下踩。 苏芷凝咬牙强忍着手上传来的疼痛,想要把手抽回,却根本没想到皇后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她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见到苏芷凝痛苦的表情,皇后嘴角得意的笑容越发明显:“你不是很有本事的吗?怎么现在一点法子也没有?” 皇后果然是来和她算账的。 她早就想过皇后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不远处的贤妃看得胆战心惊,于心不忍想要上前求情,却被李嬷嬷挡下。 “本宫早就说过,别在本宫面前耍小心机,可惜你这丫头偏偏不听,偏要找死。”皇后越发发狠,脚下更是用力,踩得苏芷凝的手咯咯作响,心里越发觉得痛快。 苏芷凝硬是不出声,不想让皇后看见她求饶的样子。 “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皇后厉声喝出,脚下更是用力,一边的宫女们看得各个触目惊心。 “皇后娘娘手下留情,孟涵什么也不懂。”贤妃再也看不下去,鼓足了勇气开的口。 “也是,本宫竟然把你给忘了。”说话间皇后挪开了脚,朝着贤妃而去,见贤妃略为害怕地扯了扯帕子,内心的窃喜自然而然地表现在了脸上。 “贤妃怎么现在这么害怕了?今日崇政殿之上的贤妃可是那么威风!”回想起今日贤妃的模样,皇后更是恨的牙痒痒。 贤妃低头无言。 皇后留意到苏芷凝一直抬着头看向自己,眼神里是充满了愤恨:“怎么,孟姑娘还不服本宫吗?” 苏芷凝瘪了瘪嘴,不回答。 苏芷凝的行为在皇后眼中俨然成为了对自己地位的不尊重,于是怒声而出:“本宫问你话呢!” 苏芷凝继续保持沉默。 “你们两个背着本宫干了什么事以为本宫不知道吗?小的拿假诏书诓骗本宫,以为你们的奸计真能得逞?”皇后扬扬眉毛,得意至极。 那晚的孟涵竟然愿意把诏书给她,她怎么也没想到。 后来更是从李嬷嬷口中得知,诏书藏在贤妃寝殿的枕头下面,这令她更是生疑。 如此重要的东西就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和刘伯毅商议之后才发觉诏书是假的,为了不打草惊蛇,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秘密安排一切,直接召集群臣商议。 有了国师、尚将军和尚书大人,任凭他们有诏书在手,也翻不了天。 “贤妃更是厉害,和你的宝贝儿子合谋,骗了本宫这么多年!现在还妄想当太后?”她不得不佩服这对母子,竟然处心积虑了这么久! 什么爬树时摔坏了脑子?什么傻子?全都是这对母子使的诡计! 她就这样傻傻被他们骗了那么多年! “臣妾从来没有那么想过,”贤妃淡淡回了一句:“我们只不过是想保全性命,皇后何必苦苦相逼?您都已经得到想要的了。” 贤妃语气淡淡的,可苏芷凝竟然感受到了她内心的绝望。 “不管怎样,本宫已经不在乎了!”皇后哼地一笑,十分不屑:“本宫今日来,就是来结束一些事情的。” 苏芷凝和贤妃默契地看向皇后。 “本宫是来宣布先帝遗命的。” 遗命?苏芷凝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妙。 “先帝遗命,”皇后渐渐朝贤妃走去,强大的压迫感迅速包围了贤妃:“要贤妃你殉葬……” 先是一惊,贤妃瞳孔骤然紧缩,不过大脑很快反应过来,无奈一笑:“是吗?” “这不可能!”苏芷凝也顾不得皇后的身份,想都没想就咆哮而出。 话音刚落,就遭李嬷嬷干脆的一记耳光:“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苏芷凝狠狠望着李嬷嬷,眼里透露着寒光。 没想到他们竟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连一个奴才都能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敢问皇后,皇上究竟说了什么?”贤妃敛声凝息,眼眸微微一压,目光射向皇后。 皇后背过身,不看贤妃,眼眸转了两圈,思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皇上说,他放心不下你,不忍心留你一个人在这世间,所以要你一起陪他离开。” 贤妃冷笑一声,只回了一句“是吗”。 皇后倒是没把贤妃的这种态度放在心上,饶有兴趣、不动声色地考量着贤妃的每一个神色。 “臣妾倒想请教皇后娘娘,”贤妃目光落在皇后春风得意的脸上,很快又移开:“这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皇后您的意思?” 皇后哼声一笑,快意的笑纹在脸上越发明显:“你不是和皇上情深意重吗?怎么忍心皇上一个人这么孤单呢?难道贤妃所谓的情意都是假的?” 苏芷凝抬着头,看向面对面而站、四目相对的贤妃与皇后,无形之中的那股怒火已经蔓延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 “臣妾实在不知究竟哪里得罪皇后娘娘了,”贤妃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几乎是对着皇后吼出的:“皇后竟然苦苦相逼,一条活路也不肯给我们母子!” 苏芷凝见皇后虽然唇角挂着笑意,然而胸口接连起伏,似乎在竭力克制心中的怒火。 “贤妃哪里的话?你没有得罪本宫,本宫也没有生气。”皇后轻轻松松地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如今,她已经赢了。 她根本无需和眼前这个女人生气。 就算出身卑微的她竟然也能获得皇上宠爱又如何? 就算她昔日再得宠又如何? 就算他们母子骗了她这么久又怎么样? 现在她是胜利者,前朝后宫都是她的了。 从前所有的屈辱都没有关系! 纵使眼前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令她讨厌,反正是将死之人,她也不想多费功夫与她计较。 “皇后真要这样赶尽杀绝?”即使知道皇后往日看自己不顺眼,但是如此没人性的事情,贤妃真想不到她也能做得出来! “你以为你说这些就可以不死了吗?”皇后挑挑眉,自信十足,吩咐了声李嬷嬷:“你们帮助贤妃一把吧!” 苏芷凝情急想要起身阻止,可是被扣押得死死的,动也动不了,看着李嬷嬷一步一步踱向孤立无援的贤妃,只能干着急。 “等一下!”贤妃早已抹去眼里的泪水,格外镇静地对李嬷嬷喊了声,而后看着皇后的双眼:“不劳烦皇后动手。” 皇后眼里明显闪过一丝诧异,难以置信地看着贤妃。 贤妃理了理情绪,接着说:“皇后说的没错,臣妾与皇上情深意重,就算皇后不出手,臣妾也舍不得皇上。” 皇后没忍住讪笑出声。 苏芷凝知道,她是根本不信的。 “臣妾本就不愿和皇上分开,所以……”贤妃的目光忽然间变得十分锐利:“用不着皇后动手!” “那正好,本宫也省得费心……” “不过臣妾有个条件,”贤妃顿了顿,见皇后没有出声反对,继续说:“臣妾不在了以后,希望皇后能够不要为难臣妾宫里的人。” 听贤妃这话,强烈的恐惧感迅速包围了苏芷凝,莫名感到害怕。 试图挣脱束缚,结果只能让自己被抓得更紧。 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 一时间懊恼、无助充斥着苏芷凝的整个大脑。 她真的好没用! 出乎她的意料,皇后没有反对,反而是爽快地答应了。 贤妃绕过皇后与李嬷嬷,径直走向苏芷凝,不紧不慢地蹲下身子,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轻声呼唤:“涵儿……” 这是贤妃第一次这么叫自己,苏芷凝望着她含泪的双眸意外的如同一片宁静的湖水。 从那双眼睛中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以后殿下就拜托你了……你……我很放心……”贤妃长睫微眨,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不……”苏芷凝没意识到自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个劲地重复这一个字。 贤妃起身,李嬷嬷从宫女手中接过白绫,走近贤妃身边,刚欲动手,却遭贤妃制止。 皇后警觉心起,自然地凝视着她。 “不用你们来!”贤妃说完,斜了皇后一眼,依旧是那张冷酷寒厉的面容,一点不曾改变。 贤妃伸手握住白绫的一角,轻轻一拉,走到梁下,素净的白绫垂到地上,跟随着贤妃的步伐,缓慢向前。 “不要啊……”苏芷凝声嘶力竭地喊出,还未来得及说出下面的话,就被李嬷嬷安排的宫女捂上了嘴。 “皇后,你可要记得你答应的事情。” “那是自然。” 贤妃眼神游离片刻,再次看了眼苏芷凝,见她望着自己,即使发不出声,还是努力地对自己摇着头。 苏芷凝的意思她全都明白。 但是,她已经无路可选了。 贤妃微微抬起头,冰冷的红檀木梁就在头顶,仿佛正在等待着她。 宫女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她面前,贤妃瞧了皇后一眼,她也在等着自己。 贤妃站上凳子,仰着头微微伸手将白绫向上一抛,白绫不偏不倚地绕过梁面。 苏芷凝拼命挣脱,身后两个侍卫越抓越紧,努力呼喊,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一世,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绝望。 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贤妃就这样死去。 究竟有谁可以救救她们? 眼看着贤妃把白绫打了个结,眼看着贤妃把头伸进去,一时间,绝望、愤怒席卷了全身,苏芷凝哭着、吼着…… 没用…… 什么都没有用! 眼见贤妃的双目逐渐闭上,摇晃的身体渐渐停止了。 苏芷凝的心沉了下来,如同行尸走肉般跪坐在地上。 不再反抗了,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无力也无心去挣扎了。 见苏芷凝瘫坐在地上,宫女和侍卫都纷纷收手退到一边。 皇后带着笑意走到苏芷凝面前,看着哭得跟泪人般的她,内心止不住地畅快:“好好的怎么哭成这样?没想到你和贤妃感情这么好啊?” 苏芷凝的眼神朝皇后射去,凶狠、寒厉、所有的恨意都夹杂在这道目光之中,多么希望能过化作一把刀,直接抹了皇后的脖子。 “既然这样,”皇后弓着身子,凑到苏芷凝面前:“你也一同去陪伴皇上和贤妃吧?” 苏芷凝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她早该知道皇后是什么样的人,也早该知道皇后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未等她想完,冰凉的白绫便被套到她的颈部,随后便是一顿紧勒。 这股力道让她难受,让她喘不过气。 苏芷凝试图艰难地伸手扯开白绫,可惜早已没了力气,一切都是在白费功夫。 眼前越来越黑,眼皮越来越重,双手逐渐失去力气,一切都慢慢地从她眼前消失。 她还没有报仇呢!她是不是又要死了?这一次她还有机会重生吗? 第27章 解释 苏芷凝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是秦/王/府,是她的房间。 一时间,苏芷凝竟然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生是死。 苏芷凝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盯着帐顶,脑袋里反复回想闭眼前最后的事情。 她记得很清楚,被人套上白绫,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她现在是死了吗?还是说,她又重生了? “小姐你醒啦?” 床边传来的声音很是熟悉,苏芷凝微微一偏头,就看见了伏在床边一脸担忧的丫头。 是毓秀。 所以,她没有重生,也没有死? 那她记忆中的那些情景又是怎么回事? 是梦境吗? 苏芷凝想想,觉得很有这种可能。正因为是梦,所以她没有死。那么,贤妃也没有死咯? 苏芷凝不假思索,掀开被子,起身套上衣服,拉开房门就往外走,把毓秀焦急的呼喊声完全抛在脑后。 走着走着,绕过花园,凄清寂寥得让苏芷凝越发觉得不对劲。 大堂外挂满丧幡,苏芷凝第一次觉得白色竟能给人如此恐怖的感觉。 白色灯笼在风中摇曳,硕大的“奠”字如同重锤般敲击在苏芷凝的心头。 顿时眼前有些发黑,苏芷凝站不稳,身后赶来的毓秀及时上前扶住,关切地询问着。 苏芷凝轻轻按压太阳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双眼不经意间瞥到自己发青的手背还微微有点酸疼感。 是被皇后踩的。 一切都不是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芷凝犯起嘀咕。 如果这不是梦,那她不是在宫里吗?她怎么会没死,还在王/府里呢? “是殿下把你救回来的。” 苏芷凝闻声回头,见展飞朝自己走来。 许是看出了苏芷凝的一脸疑惑,展飞走近了说:“那晚有人密报皇后……” 展飞的话戛然而止,苏芷凝不解。 “是太后……太后想要对贤妃娘娘和孟姑娘动手,所以殿下才会进宫的,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展飞没有继续往下说。 回忆起那晚的情形,展飞也觉得如梦幻般不可思议。 不知从哪传来的秘密字条,得到消息后的沈泽就立刻带着他和赵进一同进宫,完全不顾沈瀚对他禁足。 冒雨到了凤阳宫,就看见李嬷嬷和两个太监手持白绫欲勒死苏芷凝。 沈泽轻松制服两个太监,从他们手上救下了奄奄一息的苏芷凝。 可是贤妃,却救不回来了。 展飞的话没说完,可是苏芷凝全部了解了。 “毓秀,”沉默了片刻,苏芷凝恍惚地开口:“陪我回去换身衣裳吧!” 她应该去给贤妃上柱香的。 她这一身花花绿绿的,不合适。 苏芷凝换好衣服到了大堂,就看见大堂内只有沈泽一人跪在祭盆旁边烧着冥币。 高堂之上挂满丧幡,贤妃的牌位正在桌案正中间。 一切肃穆得令人窒息。 按照规定,殉葬是不允许哭丧的。 而沈泽也没有了那日的意气风发,一身粗麻白衣无声地跪在贤妃的牌位前,重复着烧冥币的动作。 “那晚之后,殿下一直是这个样子……”身后的毓秀轻声说着。 苏芷凝感到难受,强烈的愧疚感席卷全身,迈开步子走到沈泽身侧:“我来给贤妃娘娘上柱香。” 沈泽没有回她的话,抬眼便对上了苏芷凝的目光。 原本澄净的双眸此时严重泛红,苏芷凝心头不由得揪紧,强烈的不忍包围住了她。 苏芷凝想开口,哪怕说些诸如“节哀顺变”这类劝说的话也好。 然而她双唇微启,却如鲠在咽。 她有什么资格劝沈泽? 这种失去亲人的痛她是再了解不过的了。 苏芷凝最终没有说话,一句话也没有说,上完香后,默默走出大堂。 “孟姑娘……”展飞叫了她一声。 苏芷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希望自己去劝劝沈泽。 可是,那种切身的痛,她应该最能理解了。 也最清楚,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让殿下一个人静静吧!”苏芷凝回头,只能看到沈泽孤单的背影:“他现在一定很难受,我们不要打扰他了。” 苏芷凝默默走开了。 她心里难受,也许正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苏芷凝不让毓秀跟着,一个人漫无目的在花园里瞎逛,低头看着满地的落叶,不仅更是感到被凉意所包围。 苏芷凝蹲下身子,捡起一片已经干枯的落叶,痴痴的望着手中这片叶子。 秋天,似乎注定是一个悲伤与离别并存的季节。 “孟姑娘……”展飞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苏芷凝身后。 苏芷凝起身看向他,有些疑惑。 “卑职希望你能去劝一下殿下。”展飞态度诚恳,又像是在请求。 “展护卫还真是很关心殿下呢!”苏芷凝很自然而然就说出口。 苏芷凝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展飞,就想到他们主仆二人的各种秘密。 “殿下……也不容易……” 展飞向来语气寡淡,这点苏芷凝是很清楚的,但是,此刻他的这句话中竟然包含了众多的无奈。 苏芷凝很好奇,是他的无奈,还是沈泽的无奈? 展飞一点也不打算隐瞒,像是在回忆以前的事情。 从沈泽一出生就备受皇上宠爱到后来亲自教导,再到后来贤妃母子屡遭暗算,为了保全他们母子,皇上才决定安排沈泽加一手上装成痴儿远离后宫保全性命…… 又讲到皇上病重,沈泽和贤妃被禁止探望,当晚沈泽和他潜进皇宫,反而被沈瀚包围,沈泽因此受伤…… 苏芷凝静静地听着,展飞几乎是把沈泽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 “你倒是很清楚嘛!”苏芷凝回想起自己先前对展飞的怀疑。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她都把要找展飞问话的事情给忘记了! “卑职十三岁时就入宫陪伴殿下,是和殿下一起长大的。”展飞以为苏芷凝是不相信他的话。言下之意,沈泽的事情他最清楚,他不会骗她的。 “那也就是说,你为了殿下,什么都愿意去做咯?”苏芷凝有意问:“即使是为了殿下杀人,也愿意是吗?” 苏芷凝注意到展飞明显一愣,更是格外注意起他。 她倒是想要看看,他会不会对她说谎? 这些话她早就想要问了。 “是!”展飞晃过神来,果断地回了简单的一个字。 “那我问你,当日我曾在王/府里两次遭人暗杀,那个人是不是你?”苏芷凝见展飞如此坦诚,也没打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发问。 展飞心虚地低下头,久久没有作声。 展飞向来给人感觉光明磊落,从来没有这样子过,见到这样的他,苏芷凝心里也得到了答案。 “你别想否认,我会这么问,自然是有缘由的,”见展飞久久没有回应,苏芷凝猜想他是不是在找什么理由:“那晚的刺客和你一样用左手持剑,而且那天早晨有人故意放暗箭,那支箭和秦/王/府的用箭是一样的。” 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就不是什么巧合了。 苏芷凝紧盯着展飞,眼睛眨也不眨。 虽然她几乎能肯定,展飞确实就是那个想要杀自己的人,但是她要听他亲口说! 然而展飞一言不发直接跪下,冰冷的表情上逐渐显露出懊悔的神色:“还请姑娘原谅……” 原谅?有什么能够原谅的?他想要杀她啊! 苏芷凝固然生气,但是还是保持冷静:“展护卫也是听命行事的。也就是说,这个真正想要杀我的人其实就是……” “并不是!”展飞意外地慌乱了,急忙开口反驳。 “是吗?”苏芷凝很难相信。 苏芷凝很清楚,展飞向来忠心于沈泽,他的一切行动也都是听从沈泽安排的。那么,当日会刺杀她,也自然是沈泽的命令! 她真的是不知道哪里惹到沈泽了。为什么他会想杀她?既然想要杀她,为何那日要替她解围? 苏芷凝第一反应,离开这里! “真的不是殿下!”展飞急吼出声:“是卑职自作主张的!” 苏芷凝不太敢相信地看着展飞。 “那件事都是卑职擅自做主的。” “为什么?” 展飞为难了片刻,勉强开口说:“姑娘还记得那晚你在贤妃娘娘殿外被卑职发现的事情吗?” 展飞一说,苏芷凝很快就回想起那晚的事情。 “那晚姑娘在殿外鬼鬼祟祟地听贤妃娘娘与殿下的谈话,卑职担心殿下的秘密被发现,所以才决定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 苏芷凝心凉了半截,实在很难以想象展飞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四个字的。 “可是,那时候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到!”苏芷凝愤怒启齿。 “为了殿下和贤妃娘娘,卑职只能……”展飞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宁可错杀一千,不能错放过一个……” “是吗?”苏芷凝冷声应了一句,转身想离开。 “可是殿下对姑娘绝对没有任何恶意!”展飞见苏芷凝就要走了,急急忙忙补充:“从一开始看到姑娘落水,吩咐人给姑娘送姜汤。之后给姑娘送过金疮药……殿下从来都没有想要伤害姑娘的意思!” 听到这话的苏芷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驻足了。 “甚至于殿下知道卑职擅自做主想要除掉姑娘,命令卑职不能伤害姑娘!”展飞不善言辞,只能尽自己所能把知道的事实告诉苏芷凝,希望能够解释清楚这些误会:“姑娘可还记得那晚其实有两个刺客吗?” 经展飞一提醒,苏芷凝一下子就想了起来,面带疑惑看着展飞,明显在问“怎么了”。 “其中一个刺客就是卑职,这个姑娘已经知道了。可姑娘知道那另外一个人是谁吗?” “是谁?” “那日出手相救的正是殿下,他根本不希望卑职伤到姑娘!请姑娘相信!” 展飞注意到苏芷凝看上去没有先前那样动怒了,也没急着要离开,接着往下说. “姑娘可不知,自从崇政殿之后,殿下就被禁足了,没有命令不得离开王/府,是为了救贤妃娘娘和姑娘才会冒险进宫的。” 苏芷凝清楚,展飞向来少言,这次会和她说这么多,可能是真心在向自己解释。 然而,苏芷凝只感觉到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该去相信。 二人沉默期间,毓秀慌慌张张赶来:“小姐,殿下他……有点奇怪……” 没多想,苏芷凝很自然地让毓秀带路去找沈泽。 毓秀领着路带苏芷凝和展飞到了后院,远远地朝着榕树下的古井望去。 沈泽独自站在古井旁边,寒风之中不知为何褪去了上衣,脚边静静放着几桶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 苏芷凝思疑,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泽双手举起一桶水,毫不迟疑地就往自己身上浇。 浇完一桶还不够,紧接着再来一桶。 毓秀被风吹得微微颤抖,双手不住地摩擦取暖,看到这样的沈泽,心头更是发凉。 “小姐,要不要去劝劝殿下,这样下去会生病的。”毓秀担心地说。 “男子汉大丈夫,淋几桶水不会怎样的。”苏芷凝痴痴望着沈泽。 她太了解这种心情了。 如果不让他发泄,恐怕真的会发疯。 “那奴婢去给殿下做些吃的吧?”毓秀征求着苏芷凝的同意。 “不用了,他现在也没心情吃什么东西吧!”苏芷凝否决了,思忖了下对毓秀说道:“你去给殿下做一晚参汤吧!” 苏芷凝盘算着,东西不吃,参汤喝一点也是好的。 毓秀领命不敢耽误,立刻离开前往厨房。 “姑娘有所不知,”展飞走到苏芷凝身后道:“那日崇政殿,靖王本想借着篡位的由头处死殿下,若不是尚书大人以先皇驾崩不宜手足相残为由,殿下此刻恐怕已经……” 展飞叹息了一声,这一声中包含了无数的苦涩。 “殿下虽然保住性命,但是被削去所有权力,还被禁足在府中。” 苏芷凝才知道,沈泽独自一人承受了多少。 这些痛苦怕是一点也不输于她。 苏芷凝不受控制地走向沈泽,走近了看才发现周围了几桶水已经全被他淋完,水珠顺着面庞流过颈部,然后继续向下流淌。 苏芷凝抬眸便对上沈泽的目光,天色有些暗了,他的眼睛却依旧明亮,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 没多想,苏芷凝从袖中抽出帕子,抬着手帮他擦拭脸上的水珠。 沈泽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又安宁,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双手紧张地捏了捏拳头,然后伸手去牵她的另一只手,然后往自己怀里一拉。 苏芷凝没想到他的这个举动,震惊之余撞上了沈泽坚实的胸膛,拿着帕子的手还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 这是近到让她感到有些暧昧的距离,近到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她知道,现在的他比谁都需要安慰。 苏芷凝没有拒绝,只是静静地就这样被他抱着,无声地陪伴着他。 第28章 驱逐 让苏芷凝感到欣慰的是,过了两天,沈泽情绪看上去好多了,尽管时不时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苏芷凝让毓秀做了些吃的,端着去书房给沈泽,顺便想和他谈谈以后的事情。 苏芷凝猜想,他应该不会拒绝和她的提议。 如今,他和她有着共同的仇人,完全可以结盟,完全可以互相帮助。 走到书房外,苏芷凝清楚地听到里面传出来谈话的声音,本能地想要转身离开,但仔细一辨这声音浑厚低沉又有点沙哑,很明显不是沈泽或者展飞。 苏芷凝没忍住好奇的心,竖起耳朵贴近了去听,身后毓秀想要出声,苏芷凝回头就“嘘”了一下示意她安静。 毓秀只好噤声。 “请殿下听臣一句,以殿下现在的情况,实在不能没办法和皇上太后对抗,眼下之际,就是要保全自身,再寻求别的出路。” 苏芷凝听这声音越发觉得熟悉,悄悄地直起身子,透过窗户往里瞧了一眼。 那人站在沈泽面前,看上去比沈泽矮了一个头,身材矮胖,一身茶色便服,在沈泽面前恭恭敬敬的。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尚书大人蒋德业。 可是他怎么会来找沈泽呢? 苏芷凝想不明白。按照那日尚书大人的言行,明摆着就是与沈瀚和皇后是一伙的,可是如今却来找沈泽,还一副苦苦相劝的模样。 一时之间忠奸难辨,她实在有点搞不清这个人了。 苏芷凝带着疑惑继续听着。 “为今之计,殿下只能暂听皇上安排。如果殿下直接抗旨,那么皇上就有理由治您的罪了……” “是吗?可是横竖都是死,难道不是吗?” 苏芷凝也知道蒋德业口中的皇上指的就是沈瀚,可是还是没太明白他们究竟在谈论什么事情,貌似很严重,甚至关乎生死? “臣能够理解殿下心中的不平,但是殿下必须先保全自己,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蒋德业压了压声音继续说:“当日崇政殿之上,微臣也是迫不得已……” 蒋德业的语气中透露着深深的懊悔,在他的一字一句中,详尽地诠释了那晚的经过。 皇后是如何拿着圣旨强逼病榻中的皇上传位给沈瀚,皇上是如何生气拒绝,最后气绝而亡。 皇后与国师又是如何拉着他和尚将军一同商定继位之事。 …… “殿下,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就算微臣有心想要助殿下一臂之力,也是有心无力啊!以皇后的势力,得不到群臣的同意,殿下即使继位,这位置也是坐不稳的。” “所以呢?”沈泽声音极冷。 “请殿下顾全大局……” “不必多说了!”沈泽摆明不想继续听下去,赫然一声打断了蒋德业的话。 蒋德业无奈叹息一声,只能转身走出书房,一出门便撞上了一直偷听的苏芷凝。 苏芷凝和毓秀吓得立刻直起身子,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冲蒋德业傻笑一下。 蒋德业没多理会,一拂衣袖直接离开。 一直看到蒋德业远离视线,苏芷凝才敢松一口气,刚想要踏进书房,却又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沈泽。 苏芷凝心有点慌,生怕被发现其实她们刚才一直在偷听。 不过沈泽只是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拿着宝剑独自朝院子走去。 苏芷凝更是不能理解了,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泽身后。 只见他独自一人舞着剑,手中的长剑如同霜雪,剑身闪着银辉,长剑如芒,气贯长虹,一招一式都仿佛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心里又似乎积压着许多事。 “到底是怎么了?”苏芷凝犯着嘀咕。 展飞走到苏芷凝身边,见她疑惑地看了下自己,知道她心里的不解,开口道:“皇上下旨,让殿下去通州处理旱灾的事情。如果处理妥当,愿意归还他权力……” 莫名其妙? 苏芷凝的脑海里立刻蹦出这四个字。 前不久还把沈泽禁足,削去他的权力,现在又一幅委以重任的样子派他去处理旱灾的要务。 苏芷凝不太理解沈瀚心里在想什么,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奇怪。 “此去通州路途遥远,一路上会发生什么,没人能够知道……” 苏芷凝不可思议地看着展飞。他好像能看穿她在想什么似的。 苏芷凝冷静思考了片刻,渐渐明白了,展飞的话的确不假。 虽然沈瀚已经如愿以偿地登上皇帝宝座,但是只要沈泽还在世上,他就永远不能安心。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除之而后快! 但是前脚刚以先皇驾崩,不宜手足相残为由赦免了沈泽,后脚再治他的罪,只怕是难以服众。 可如果把沈泽派出去,下手的话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外头动手成功的可能性可比在王/府里直接下手要高多了。 就算他侥幸免于一死,旱灾的事情处理的不好、得不到解决,回来以后照样能够治他的罪。 这样想想,苏芷凝有点明白沈泽现在的心情了,他真的是骑虎难下。 现在拒绝,正好给了沈瀚一个机会以抗旨直接问罪。 若是不拒绝,这一路怕是九死一生。 如果这是沈瀚与沈泽的一场赌局,毫无疑问,沈瀚握有最大的胜算。 这招真不知是什么人想的,够毒! 苏芷凝想到,如果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看得出来,沈泽心事重重,然而手中剑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恰到分寸。 直到看到沈泽宝剑归鞘,苏芷凝知道,沈泽心里是有了决定了。 “殿下决定了吗?”苏芷凝含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沈泽,在向他示好。 可是沈泽根本不回她的话,表情十分凝重,完全无视她,只是走到展飞身边秘密地吩咐了两句,然后走开了。 苏芷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毓秀匆匆忙忙地赶来告诉她,沈泽派人帮她们收拾行李,要送她们离开。 苏芷凝气急败坏地赶回屋子,见到几个丫头正在收拾她的东西,毓秀站在一边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苏芷凝。 “都停下!”苏芷凝站在门边怒声一吼,丫头们吓得不敢动,只能停下手里的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谁让你们这么干的?”苏芷凝恶狠狠地盯着屋子里的丫头,心头的怒火正在蔓延。 “是殿下的命令。” 苏芷凝猛然回头,不知展飞何时站在身后。 “这是什么意思?”苏芷凝定了定思绪,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殿下要赶我们走?” “是的。”展飞直截了当地回复了一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苏芷凝还没有缓过来。 “为什么?”苏芷凝几乎是下意识问出了这句话。 “殿下的安排,让姑娘离开王/府……” 苏芷凝还是没明白过来,她是哪里惹到沈泽了?突然之间就要把她赶出去? “孟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就去问殿下吧!” 苏芷凝知道再问展飞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出了房间,径直朝沈泽的书房走去。 刚刚她就听说,沈泽练完剑就又回到书房去了。 苏芷凝连门都不敲,一把推开书房的门。 里头的沈泽显然被她的此举惊呆了,原先在练字的手也停滞在半空中,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眼见她走向自己。 苏芷凝按压住心里的情绪走到沈泽面前:“听说殿下要把我赶走?” “是!” 多干净利落的回答! 亏她原先还想着和他结盟,还想着他们有着共同的仇人,兴许可以互相帮助?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啊! “本王现在就是个傀儡王爷,实在不知道孟姑娘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纠缠本王?”沈泽仅仅瞥了苏芷凝一眼,目光继续回到桌案上的宣纸上,手起笔落,工工整整地写了个“缘”字。 纠缠?他竟然用了纠缠这个词? 苏芷凝只觉得自己心上好像被利刃插上了一刀! 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眼前站着的人真的就是沈泽吗? 怎么陌生到她根本不认识他?可以那么冷漠地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让苏芷凝瞬间从头凉到脚。 这样也就算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自己接近他是有目的的? 她承认,一开始接近他确实是别有用心。 可是现在,可以说是同情,也可以说是怜悯,又或者是一种感同身受,她希望和他站一块,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只有他们才能体会。 真的太突然了,她不知道沈泽是哪根筋不对。 “谁纠缠你了?”苏芷凝气鼓鼓地回了一句:“你想得倒挺美!” “不纠缠的话,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 “快点离开吧!”沈泽说完,目光再次移回宣纸上。 苏芷凝伸出右手一把按在宣纸正中间,故意让沈泽无法落笔,扬起头不服气地说了一句:“如果我不走呢?” 沈泽直接凑到苏芷凝面前,极为冷漠地回了一句:“那就别怪本王叫人把你们丢出去……” 一句“丢出去”差点没把苏芷凝气得够呛! 苏芷凝什么也不想了,单纯有一种冲动。 她想大骂一句沈泽有病! 第29章 别有用心 和沈泽争执后的苏芷凝负气回到自己的屋子,不允许丫头们再来收拾她的东西。 不过她也没有打算走。 苏芷凝心里笃定了,沈泽不会真的把她轰出去。 过了几天,风平浪静,苏芷凝越发觉得沈泽当日的话只是吓唬她的。 沈泽这几日也没找过她,好像有意避开她,只是时常和展飞两个人同进同出,要不就是一齐躲在书房里,似乎在密谋什么大事。 苏芷凝本想打听一下沈泽对于沈瀚安排的事情的打算,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直接去问他,只好悄悄地找来展飞询问。 果不其然,从展飞这边她什么消息也别想打听到。 展飞仅仅用了一句“殿下自有打算”就搪塞了苏芷凝。 但是直觉告诉苏芷凝,这两个人一定在密谋着什么事情! 这日中午,苏芷凝从花园里回屋,就见好几个丫头们出出进进,手里端着各式各样看上去极为美味的菜品忙里忙外。 “这是怎么回事?”苏芷凝进屋就拉过同样一脸懵的毓秀问着。 “他们说是殿下派人送过来的。”毓秀嘴上解释着,微微皱起的秀眉表现出了自己的疑惑。 难不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苏芷凝不解。沈泽好端端地给她送这些饭菜干什么?前几天不是还要赶她走吗?现在竟然对她这么好?突然良心发现不成? 苏芷凝想不明白,但是心里也很清楚一个道理。 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难道他知道她没那么容易被赶走,换了种办法?想要下毒害她? 苏芷凝猛地摇摇头,立刻否决了这种想法。 虽然和沈泽的接触算不上多,但是以她对沈泽的了解,他还不至于是这种人。 午膳时候,沈泽果真来了,身后只跟着展飞一人,心情看上去要比前几日好些了。 走进屋内,沈泽直接开口一句:“前几日是我不对,今天特意来和你赔罪的。” 如此直接的话一出,苏芷凝更是蒙了,什么跟什么? 一切如同夏季的暴风雨一般来得太突然,苏芷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要向她赔罪?沈泽这是哪根筋不对了?他一个王爷竟然给她道歉?她怎么想也想不通。 苏芷凝疑惑地猛盯着沈泽看,见他一脸的风轻云淡,走到桌旁,直截了当坐下,然后伸手一挥,示意她一同坐下。 苏芷凝带着疑惑地走了过去,谨慎坐下,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仔细想过了,前几日和你说的那些话确实有些有过分了,所以今日特地来和孟姑娘赔礼道歉,”沈泽边说边倒了一杯酒,道歉意十足,举起酒杯:“希望姑娘不要把我当时的话放在心上。”说完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苏芷凝迷惑地眨着双眼,看着沈泽纯良无害的笑容,她有点想要相信他的倾向了。 可是,苏芷凝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始终不敢放下戒心。 “怎么,姑娘还是不愿意原谅本王吗?”沈泽见苏芷凝没有反应,略微提高了音调,气势增强了不少,直视着苏芷凝的双眼,读出了那双眼眸中的困惑,心中不禁扬起笑意,然而表面上还是不露声色。 苏芷凝以为他要不高兴了,再怎么说,好歹是个王爷,她还惹不起,只好急忙否认,连说了三个“没有”,示意毓秀为自己满上,双手举起酒杯:“殿下言重了,那日的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还请殿下不要这么说。” 沈泽笑笑,没有回她的话,微微挽起了一点袖子,拿着筷子,往苏芷凝碗中连夹了好几道菜,清冷的嗓音温软地对她说:“这些都是我专门吩咐厨房按照姑娘口味做的,快尝尝吧!” 苏芷凝眼看着沈泽一下又一下地只顾往她的碗中夹菜,直到后面夹了满满一碗,有些不好意思,不想让他继续往碗里夹菜,伸手挪了挪碗的位置,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冲他展颜笑了笑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苏芷凝勉强地拿起筷子,一片又一片地夹起碗里的菜,然后送到嘴里,根本无心注意嘴里菜的味道,眼睛一个劲地往沈泽那边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她只觉得他太奇怪了,前几天还让人要把她赶出去,这才几天就改变了想法?还负荆请罪? 她越来越不懂沈泽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了,心里不由得加强警戒。 “味道怎么样?” 耳旁传来沈泽温柔的话语声,苏芷凝顿感受宠若惊,嘴里还含着大口的菜,没有在意形象地冲着他“嗯”得一声点了下头。 沈泽笑笑,低眉给自己酒杯填满一杯,接着自顾自地举杯畅饮。 苏芷凝渐渐觉得奇怪,沈泽从头到尾都不吃一口,只是看着她吃,屋子里除了毓秀和展飞以外,还站了不少丫头小厮,所有人都看着她一个人吃,这更让她觉得很是尴尬,逐渐地停下手上的动作,慢慢把碗筷放回桌上。 注意到了苏芷凝的变化,沈泽关切地问道:“怎么不吃了?” “殿下你怎么都不吃呢?”苏芷凝小心地问着。 “一会儿有事要处理,就不吃了。”沈泽的目光停留在酒杯上,说话间两根手指捏着酒杯不住地旋转。 尽管沈泽说话的语气看起来很随意,然而苏芷凝还是感觉到他所说的事情恐怕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苏芷凝沉默了片刻,自认为这是个谈事情的好机会,清了清嗓子,把凳子向着沈泽那边移动了一小段距离,离他更近了,一脸认真严肃地看着沈泽:“殿下,我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 见到这样举动的沈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满眼警惕地望向苏芷凝。 苏芷凝火速在脑海里把想要和沈泽商量的事情回忆了个遍,很快地琢磨了一下如何开口。 苏芷凝才想开口说话,却忽然感到脑袋晕晕乎乎,整个人轻飘飘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就想往下垂。 苏芷凝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脑袋更是沉重。见这样还是不行,苏芷凝又猛地摇晃了好几下,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然而,她的每一个动作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让一股强烈的疲惫感迅速蔓延至全身各处。 眼前的沈泽已经看不清楚,苏芷凝的视线逐渐模糊,艰难地扶着额头,全身上下都被强烈的晕眩感所包围,连抬个手都无比艰难。 站在不远处的毓秀也发现了苏芷凝的不对劲,然而碍于沈泽也在,不好意思逾矩上前,很是担忧地站在一侧,默默地注视着苏芷凝。 苏芷凝彻底支撑不住,没了知觉伏到桌上,桌边的酒杯被推到一边顺势滑落至地面,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声响。 毓秀再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焦急上前轻轻推了推苏芷凝,柔声呼唤着:“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毓秀见她完全没反应,忽然之间,手足无措,抬眸想向沈泽求助,然而沈泽对此一点也不意外,从容不迫地把手里的酒杯放下。 见沈泽对着自己摆了摆手,毓秀明白他的意思,只好闪到一边,让出路来。 看着昏睡中的苏芷凝,沈泽嘴角噙着一丝笑,眼里的温暖又多了几分,用手轻轻拨开了她垂到脸颊的头发。停顿了片刻,沈泽起身走近苏芷凝,双手横抱起毫无知觉的苏芷凝,转身朝床边走去。 毓秀在一边看得心里发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却又不敢做些什么。 见沈泽温柔地把苏芷凝放到床上,苏芷凝依旧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毓秀只知道自己的一颗心怦怦直跳,双手不住地颤抖着。 她不知道沈泽究竟要做什么。 小姐此刻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他想要…… 不行不行,就算他是王爷,也不能做出这么禽/兽的事情! 毓秀不敢多想,着急地迈了几步也走到床边,却见沈泽一手扯过被子,轻轻地盖到苏芷凝身上。 他什么也没做,毓秀松了口气。 “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毓秀楞了一下,意识到这话是对着她说的,不敢多想地就点了点头。 沈泽瞧了她一眼,眼神很是放心,随即转身,对就在门边的展飞说了一句:“我们可以出发了。” 毓秀听得迷迷糊糊的,连忙追上前,鼓起勇气开口问:“殿下是要出门吗?” “是的,”沈泽很直接又郑重地回复了她,很快语气又软了下来:“这些日子王/府里的事情就拜托你家小姐了……” 毓秀没明白。这话的意思是他们要出门,而且要很久? “别担心,明早你家小姐就会醒过来的,”展飞特意嘱咐道:“好好照顾她。” 毓秀傻傻地对二人应允地点着头,目送二人离去,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把屋子里其他人打发走,轻声关上门。 见到满桌子的饭菜,回忆起方才展飞的话,毓秀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就是他们在饭菜里下了药! 第30章 通风报信 苏芷凝醒来的时候,外头太阳很大,只感到自己脑袋蒙蒙的,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 毓秀端着几样饭菜小声地推门进屋,一眼就看到了已经醒来坐在床上的苏芷凝,脸上露出欣悦的表情,连忙把手里的托盘放下后走到床边,弓着身子询问:“小姐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毓秀,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苏芷凝整个人还处于发蒙的状态,连现在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动了动手脚,感觉很是疲惫。 奇怪了,明明睡了一觉,为什么身子还是这么乏呢? “现在已经过了巳时了,小姐那么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一定饿了吧?”毓秀贴心地帮苏芷凝披上衣服,小心地扶起她。 进毓秀这么一提醒,苏芷凝好像是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长的时间。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苏芷凝脑袋里空空的,拼了命想要回想起睡前发生的事。 在毓秀的帮助之下,苏芷凝下了床,换了身新衣裳,坐到桌前。 苏芷凝低头看着毓秀端进来还冒着热气的早餐,记忆仿佛瞬间回来了,猛然一拍桌子。 是沈泽! 她想起来了! 她记得很清楚,闭眼前还在和沈泽一同用餐的,后来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的,然后就没有知觉了!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时沈泽只顾着给她夹菜,让她吃,可偏偏自己一口不动!原来是在那些菜里面下了药! 好你个沈泽!真是看错你了!苏芷凝越想,心里就越气,更是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毓秀给苏芷凝盛好一碗粥,双手奉到苏芷凝面前,细声地规劝道:“小姐趁热吃一点吧!” 苏芷凝想到什么似的,忽地起身,吓得毓秀手一抖,差点连碗也没拿住。 “难道说……”苏芷凝一幅思考的模样,瞬间如同被雷劈到似的,双手惊恐地捂在胸前,嘴上自顾自地念叨着:“难道沈泽那个家伙趁我睡着的时候……”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然是那种人! “小姐您怎么了?”一边的毓秀纳闷地问了句。 苏芷凝迈了一步到毓秀跟前,双手抓着毓秀的两肩,边说边摇晃着她:“你说,昨天我昏迷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真的是这样的禽/兽吗? 毓秀被苏芷凝摇得快要蒙圈了,两手拨开了苏芷凝箍着她双肩的手,说道:“昨天小姐你睡了以后,殿下就把小姐抱到床上去了……” “抱到床上?然后呢……”好你的沈泽!你果真禽/兽不如?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什么跟什么?然后他做了什么?”苏芷凝简直快被毓秀被急疯了。 “然后,殿下给小姐盖好被子,交代了奴婢几句话,就和展飞出门了……”毓秀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苏芷凝,心里不太明白小姐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就这样?”苏芷凝不太相信的多问了句。就盖上被子就完事了? “不然还会怎样?”毓秀狡黠一笑,看着苏芷凝。 毓秀这丫头还不至于帮着沈泽骗她,这点苏芷凝还是很有把握的。 不过沈泽这么大费周章给她下药,让她睡着,究竟有什么用意? 就算他要出门,为什么要专程迷晕她?这不明摆着脱裤子放屁吗? 苏芷凝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满脸思考状地坐下,脑袋耷拉在桌案上。 “小姐吃点东西吧!已经快一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了,会饿坏身子的。”毓秀温柔道。 “殿下有说他去哪里吗?”苏芷凝抬眼望向毓秀问道。 “没说,”毓秀摇摇头:“殿下只说,这段时间王/府里的事情就拜托小姐你了……” 什么叫就拜托她?苏芷凝心里瘆得慌,总感觉沈泽这话怎么那么像…… 那么像交代后事? 转念一想,沈泽会这么说必然事出有因。听他这话的意思,他似乎要出远门? “出远门……出远门……”苏芷凝喃喃道。 最近能有什么事情值得沈泽出远门的? 苏芷凝如梦初醒,再一次拍案而起:“我知道了!” 沈泽去通州了!一定是这样! 除此之外,苏芷凝想不出现在还能有什么理由能让沈泽那么不顾一切地前往。 可是,就算要去,为什么还要把她迷晕了呢?苏芷凝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毓秀走去开门一瞧,门外站着徐管家和一个衣着华丽的姑娘。 知道二人定是来找苏芷凝的,毓秀引着二人进了屋。 “孟姑娘,皇后娘娘托人从宫里头带了些点心出来,说是专程送给殿下的,可是殿下吩咐过了,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府里上上下下事情全听姑娘的。所以奴才专程领了人过来。”管家恭敬地弓着背一五一十地解释着。 皇后?苏芷凝立即提起警觉。而后很快就想到,如今沈瀚继位,那么皇后自然就是尚芊翎了。 可是尚芊翎和沈泽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还给他送点心? “点心?什么点心?”难道他们看不出来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无心关心什么点心的事吗? “奴婢奉皇后娘娘的命令,专程把皇后娘娘准备的紫米酥带来给秦王殿下。”一身宫女打扮的俏丽丫头把手中提着的紫香木篮子交给毓秀。 尚芊翎身为皇后,给皇上的亲兄弟送点心,这若是传了出去,恐怕要引起不小的风波吧? 虽说苏芷凝只见过沈瀚几次,但是估摸着以沈瀚的个性,要是让他知道这件事,恐怕沈泽也要跟着一起遭殃。 虽然心里不太情愿收下这些点心,但是苏芷凝还是客气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请代孟涵回谢皇后娘娘的美意,只可惜秦王殿下眼下不在,怕是没有机会品尝了。” 宫女微微蹙起了眉头,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引起了苏芷凝的极大兴趣,见她的模样似乎有些为难,便不露声色地观察起她来。 宫女思忖了片刻,抿了抿嘴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走近到苏芷凝面前,半弓着身子,故意贴近了她,似乎有意只说给苏芷凝一个人听:“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这些点心非比寻常,内有玄机,还请殿下一个一个细细品尝,方能发现其中奥妙……” 宫女话音刚落,很识相地远离了苏芷凝几步,饶有用意地双眸凝望着她。 那样子明显是在给她使眼色! 苏芷凝很快就会意,心里有了打算,露出了主人般慷慨的笑容:“那孟涵就代替殿下,多谢皇后娘娘了!” 宫女没有多言,在徐管家的带路之下很快就离开了苏芷凝的屋子。 苏芷凝略微匆忙地提起宫女送来的篮子放到桌上,一边还小声招呼着毓秀赶紧把门关上。 毓秀整张小脸上写满了疑惑,只觉得苏芷凝那略为偷偷摸摸的模样,好像一个小偷。 苏芷凝打开篮子,里头只放了一盘还有些热意的紫米酥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苏芷凝的目光绕着篮子内部打量了两三圈,和普通篮子没有什么两样,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伸手端起盘子,盘底也是什么都没有。 于是苏芷凝只好把目光聚焦在手中的这盘紫米酥上。 宫女方才的那番话仿佛在苏芷凝耳边不断回响。 苏芷凝端着盘子绕在桌边踱来踱去,在心里不断地犯着嘀咕,什么叫内有玄机,要一个一个品尝…… 难道说…… 苏芷凝似乎悟到了什么,把盘子放在桌案上,两手交互提了下袖子,手指捡起盘中的紫米酥,两手从中间轻轻一掰,留有余温的紫米酥轻而易举就被掰成两半。 里面什么也没有。苏芷凝疑惑了。 不远处的毓秀好奇的探着脑袋去看,研究苏芷凝一系列古怪的行为。 苏芷凝再次记起尚芊翎派人捎来的话——要一个一个细细品尝! 苏芷凝点了点头,再拿起一块紫米酥,和先前一样从中间掰开,还是没有。 下一个……还是没有…… 再下一个……依旧没有…… 掰到最后只剩两个了,苏芷凝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尚芊翎的意思。 或许这就是一盘简单的点心,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可是转念一想,先前宫女那模样还有那句话,的确像是有什么特别意思。 莫非是她没有想到的那一层? 苏芷凝带着最后的希望,再次拿起一块紫米酥,双手刚用力,紫米酥的中间就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一丁点的象牙白。 苏芷凝瞬间提起精神。 紫米酥紫米酥,哪里来的这般颜色? 苏芷凝沿着那道口子缓缓拨开,一块被叠得四四方方的东西出现在她面前,只有指甲盖那般大小。 苏芷凝把它抽出来,指腹触碰到它的那一瞬间,立刻明白过来,是张字条。 苏芷凝一手夹住字条的下边,另一手慢慢将字条展开。 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字条很轻松就被苏芷凝打开了,随即出现在她眼前的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通州有危险,一路且珍重…… 第31章 追赶 毓秀不知道苏芷凝有什么打算,只看到她随便挑了几件干净的衣裳放在一块包袱皮上,再放上一个鼓鼓的钱袋,然后娴熟地打上了一个结,干练地背在肩上。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看她这样,似乎是要出门,毓秀追在她的脚步后面询问。 苏芷凝没有回她,背着包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绕过花园,走过前厅,走到了大门外。 王/府大门外早有小厮在那头等候,一手牵着缰绳,身边站着一匹枣红马。 那是苏芷凝早前让小厮备下的。 苏芷凝绕在马的周围走了两圈,细细打量着这匹马。 腰背滚圆,四肢粗壮,看上去正值壮年,一身枣红色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十分顺滑,脖子上的毛一绺一绺地垂挂下来。 苏芷凝轻轻地抚摸着马背,嘴上不住地啧啧称赞,看上去对这匹马很是满意。 苏芷凝看着马,毓秀则盯着她一直看。毓秀始终没明白,自家小姐什么时候也懂马了?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毓秀再次问了一遍,看看苏芷凝这幅准备,感觉像是要出门? “我要去找殿下!”苏芷凝痛快地回答了毓秀一句,对着小厮伸了下手,要来了小厮手里的缰绳。 “为什么?”毓秀几乎是本能地发问。 苏芷凝刚欲开口,意识到周围人多,屏退周围人后,贴到毓秀耳边小声说着:“你不是也看到字条了?殿下会有危险的,我要去告诉他。” “可是,如果真的会有危险,小姐去了也没有用啊!”毓秀担忧地蹙起眉头,小手抓起苏芷凝衣袖的一角,不让她走:“再怎么说,殿下和展飞武艺高强,有什么事情他们也有办法解决。小姐什么都不会,去了反而会误事的。” 毓秀这话说的令苏芷凝有点不太高兴了。不可否认毓秀说的话有那么一些道理,可是…… “殿下是不是只带了展飞一个人?” “好像是的……” “如果真有什么事,他们两个人能应付得了吗?” “可是小姐去了也不一定应付得了啊……”毓秀瘪瘪嘴碎碎念着,以为苏芷凝没听见。 然而这话还是无巧不巧地传到苏芷凝耳朵里,苏芷凝立刻做出生气的样子提高音量质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毓秀吓得连连摇头。 “而且……”苏芷凝本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发不出声。 她忘不了贤妃临走前看向自己的眼神。 贤妃的那句“以后殿下就拜托你了”至今还时不时地在她耳边回响。 如今知道沈泽此去必有危险,让她如何能够安心地坐在这王/府里呢? 更何况,她还有话要和他说呢!如果不是昨天被他下药迷晕,她早就可以跟他说了! “小姐,你就别去了,太危险了!”毓秀直接拽着苏芷凝的手臂不让她走。 苏芷凝也知道前方可能有危险。而她,活了十七年从没出过京城,这一路上必定艰险万分。 可是她还要靠沈泽呢! 所以绝对不能让他有危险! 然而毓秀死死抓住她不放,让苏芷凝很是头疼。 再怎么说,毓秀也是为了她好,虽说只是个丫头,但到底是个姑娘家,不能对人家太粗暴了。 苏芷凝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心里头有了主意。 “殿下,你怎么回来了?”苏芷凝佯装出震惊状,边说边朝着毓秀身后的方向看去。 殿下回来了? 毓秀纳闷着转过身,无意识地松开了紧抓苏芷凝手臂的两只手,眼睛来来回回看了好几下,根本没见到沈泽的影子。 待她再转过身的时候,苏芷凝早已骑到马背上了,一幅即将策马扬鞭的模样。 毓秀焦急地叫唤着让苏芷凝下来。 如果小姐这一去出了什么差错,遇到什么危险,那她怎么和老爷交代? 苏芷凝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毓秀,见她眼泪汪汪的,甚是可怜,有点于心不忍:“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死的!你乖乖回去吧!” 死对于她而言有什么可怕的?她又不是没死过! 说完,不顾毓秀的呼喊声,苏芷凝双腿夹紧马肚,轻呼一声,马便小爬起来。 毓秀也知道自己是劝不回来苏芷凝的,只能呆呆地留在原地,望着苏芷凝的身影在阵阵哒哒的马蹄声中逐渐从视线中消失。 让她更是不解的是,小姐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 以前在苏府的时候,虽说父亲只是一介文官,但是从小对儿女的教导从来都是文武并重。 父亲就专门请过师父叫兄弟姐妹们学习马术,而苏芷凝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马术在兄弟姐妹里算是佼佼者。 虽然经过那场大变故之后,苏芷凝没有机会再骑过马了,但是自小习得的功底还在,如今这骑马赶路对于她而言不是一件难事,很快便出了城,朝着郊外奔去。 沈泽比她早出发近一天,这路途的差距要赶上恐怕要花不少功夫。 为了尽快追上沈泽他们,苏芷凝选择了较为难行的城郊小路。 这里是来往商人习惯走的路,因此时常有土匪出没。 苏芷凝一直提高着警觉,要是在这里遇见他们,很有可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苏芷凝路过一座落脚亭时歇息了片刻后又接着赶路。从落脚亭出发没多久,便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杂草丛生让马儿的脚步有些放慢了。 明明还是白天,整个树林却寂静得吓人。 苏芷凝有点怕,使唤着马加紧步伐朝前走。 这时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苏芷凝感觉到□□的马如同受惊般开始乱窜,手握缰绳也难以控制。 哨声仍未停止,马儿如同发疯般扬起双蹄,不知为何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着。 而马背上的苏芷凝也因为马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时没抓紧缰绳,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下,重重砸在草地上。 苏芷凝吃痛一声,下半身的疼痛感在微凉的空气中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蔓延至全身各处。 苏芷凝刚想爬起来,就听见一片寂静之中,身后传来宝剑出鞘的声音,随即颈侧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苏芷凝不敢乱动,微微垂眸瞥了眼自己的肩头,一把剑不偏不倚地压在她的肩头,正向她冒着寒气。 这有点似曾相识! “刀剑无眼,还请这位大侠手下留情!”苏芷凝佯出害怕到颤抖地声音对着身后人说。 草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踩着草地靠近她。 眼前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苏芷凝微微抬眸向上看去,是展飞。 苏芷凝抬眼的瞬间,展飞辨认出来了,立刻收回长剑,如同犯了错般低下了头:“孟姑娘……” “第二次了……”苏芷凝挑了挑眉向展飞暗示着。 那晚在王/府里,他也是这样像现在这样剑指她。 展飞听了这话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怎么会在这?”沈泽半弓着身子,向坐在地上的苏芷凝伸去了援手。 苏芷凝没有回应,把手覆上他的手心,冰凉的指尖立刻感受到了那手心的温度。 见苏芷凝没有回话,背着个包袱,看上去风尘仆仆赶了很久路的样子,沈泽大概猜到了她是来追他的。 “你怎么会在这?”沈泽再次问道。 “殿下,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说话间,苏芷凝把手伸进另一手的袖子中,取出了那张尚芊翎好不容易传出来的字条,两手递交到沈泽面前。 沈泽抬手接过字条,随意地打开,只瞄了一眼,神色并无任何变化。 “殿下也知道了,此去通州,怕是凶险万分……”苏芷凝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说下去。 她相信,沈泽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所以呢……”沈泽淡淡地回了一句,把字条重新折好归还给苏芷凝。 什么叫所以呢?他怎么可以这么冷静? “你也看过字条了,皇后说的话不会有假。看来他们是真的想要你的命了……”苏芷凝做不到像沈泽那样,都知道有人想要自己的命了,还能那么冷静。 沈泽哼笑一下,不做声,拍了拍马背,对字条上所提的事情一点也不意外。 “明明知道有危险,殿下还是决定要去吗?”苏芷凝走近沈泽身边问。 虽然之前就已经知道,这次通州之行,就是沈瀚专程安排出来,想要借机除掉沈泽,无论是去或者不去,都在劫难逃。可是如今明摆着如果去了通州,很可能就此丢了性命,如此凶险,还要坚持前往吗? “这次,我非去不可……”沈泽踌躇了片刻,满是决意的双眼意味深长地看着苏芷凝。 “孟姑娘有所不知,皇上下了圣旨派殿下去通州处理旱灾的事务,如果殿下不去……”展飞的话戛然而止。 是的,沈瀚都拿皇帝的旨意来压他了,如果不去,就是明摆着抗旨,也是死路一条。 苏芷凝满面愁容。 难道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吗?就一点转圜的机会也没有吗? “其实,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沈泽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引起了苏芷凝极大的好奇。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苏芷凝知道那种失去亲人,只有自己一个人独活于世的孤独与痛苦:“殿下应该想想贤妃娘娘,更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苏芷凝留意到沈泽眼底闪过的一丝失意,知道是自己提到过往的贤妃,触碰到他的伤心事。 苏芷凝稳了稳语气,温柔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句话也是她一直在心底里告诫自己的。 “其实,还有一件事姑娘一定不知道……”展飞望着苏芷凝,似在向她解释:“皇上在圣旨中提到,如果殿下能够处理好旱灾事情,就会解除先前对殿下的禁足和惩戒,恢复他的权力……” 苏芷凝第一反应,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由此看来,沈瀚想要借这次机会除掉沈泽的心有多么强烈了。 沈瀚是不会给沈泽放权的。所以,他绝对不会让沈泽活着回京城的。 “你都知道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沈泽说罢转身欲离去,展飞紧随其后。 “等一下!”苏芷凝着急叫出声。 苏芷凝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想看他去冒险。 “我陪殿下一起去可以吗?”苏芷凝做出盈盈笑脸,尽可能对沈泽展现自己的友好。 第32章 表白? “不行!” 沈泽几乎是当下就做出回应的,速度快到让苏芷凝有些讶异,只能睁着大眼睛盯着他看。 沈泽顿了顿才接着说:“有展飞跟随已经够了,再多人也只能是麻烦。” 他这话的意思是说,她是麻烦? 苏芷凝没有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往沈泽面前凑上去就是质问:“为什么不行?” 只见沈泽别过头,躲避她的追问。 苏芷凝换了种语气,柔声细语地道:“殿下,就让我跟着你呗,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发誓!”苏芷凝说着立起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 沈泽摇摇头,眼里尽是无奈,苏芷凝以为事有转机,脸上展颜有些欣喜:“殿下这是同意了?” “当然不是!”沈泽立刻一点面子也不给地浇了苏芷凝一盆冷水:“我们去通州,又不是去玩。你也知道会有危险,为什么还要一同前去?” “我这不是担心殿下嘛!”苏芷凝说完冲着沈泽嘿嘿笑了两下,见沈泽一脸冷漠,知道她是没能糊弄过他。 “说实话……”沈泽双唇微启,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苏芷凝背过身去,脑袋飞速思考如何才能让沈泽同意她一起前行,思索间两个食指无意识地来回打着圈,想了好了一会才又说道:“殿下,我是有事情想要和你说的。” 苏芷凝转身看着沈泽,眼神很是真诚。 那晚,贤妃答应会帮她调查父亲的案子,如今贤妃不在,一切事与愿违,她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她也曾经想过,朝中文武百官那么多,是不是可以再寻其他人帮忙? 但是那日崇政殿上,她明晃晃地站在贤妃和沈泽的一边,同沈瀚和皇后作对,试问如今还有哪个大臣敢帮她呢? 苏芷凝想过了,只有沈泽能帮她了。 正是因为如此,她更不能让沈泽有任何危险! “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言下之意,说完她就可以赶快回去了。 苏芷凝转过身对上沈泽审视的目光,一时心慌,急急忙忙错开视线,正好撞上展飞一如既往冷冰冰的眼神,看的苏芷凝心头发憷,又慌乱地背了过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苏芷凝想了半晌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 “不说的话,就回去吧!”沈泽语气温和了些,像是在哄小孩:“有什么话,等我回去以后再说。” “不行!”苏芷凝焦急地转过身凑到跟前:“我一定要跟你去!” “有危险你还去”沈泽提高了音量,似在责备。 “就是因为有危险,所以我才更不能让殿下一个人去冒险!”苏芷凝几乎是本能反应地说出这句话。 等到最后一个字清清楚楚地从嘴里迸出的那一刻,苏芷凝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得似乎有那么一点……暧昧? 虽然她并非这个意思,然而双颊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红发烫。 别说沈泽,就连展飞听了这话都不由自主地瞪圆了双眼,尴尬地咳了两声,很自觉的把头别过去。 现在的姑娘家都这么主动吗? 苏芷凝注意到沈泽目光流转出一丝丝的温柔,心里琢磨着大概是自己方才那番话……刺激到他了?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沈泽嘴角挂着一丝温暖的笑意,深情地望着苏芷凝,这眼神看得苏芷凝浑身上下不自在,右手食指不住的在衣袂画着圈圈。 “可是……”苏芷凝语塞,思索了一会儿,知道这种时刻最好的办法就是死缠烂打! “殿下就带着孟涵一起去吧?我绝对不会添乱的!”言闭,苏芷凝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猛盯着沈泽看,一幅的“你看我多可爱,你忍心拒绝我吗”的模样。 以前在家苏芷凝就常用这招,对付父兄一用一个准。 见到这样的苏芷凝,沈泽心里默默为自己擦了把汗,看着一脸可怜地乞求着他的苏芷凝,的确也不太好开口拒绝。 算了,只能路上再找机会把她打发回去了。 见沈泽终于同意了,苏芷凝喜上眉梢,两眼瞬间弯成了月牙状,嘴上连连说着“谢谢殿下”“谢谢殿下”。 沈泽偏过头示意展飞。 展飞会意,用哨声唤来了两匹白马。 沈泽一甩披风,脚踏马镫,敏捷地坐上马背,披风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度后一同落到了马背上。 “还不上马?”见苏芷凝没有动静,沈泽回头催促了一声。 苏芷凝“哎”了一声,匆匆忙忙上马,跟上二人的脚步前行。 原以为像孟涵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应该不擅长骑马的,沈泽盘算着,正好可以借这个理由让她知难而退,乖乖回去。 却没想到她的马术好到让他难以置信,竟一点也不输他和展飞。 沈泽目光微斜,打量着马上的苏芷凝,她那娴熟的动作,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骑马。 早就听闻孟家世代从商,家中子女各个都是饱读诗书却半点武艺不曾习得。 她的马术怎么会这么好? 沈泽心中不由得带上个大问号。 赶了没多久的路,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正好到了荒郊野外,三人商议过后,决定今晚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处破庙落脚。 按照沈泽的安排,苏芷凝绕着树丛弯腰拾柴火,起身间就见到沈泽和展飞在破庙门口窃窃私语着什么。 大概是商量怎么把她赶回去吧! 她哪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 苏芷凝一根一根地拾起差不多粗细的枯树枝,正好可以作晚上的柴火。 如今夜里天气凉,今晚还不知要怎么过呢。 夜幕很快降临,沈泽把苏芷凝捡来的树枝堆起来,在破庙里点起了篝火,并不是特别明亮的火光勉勉强强地照亮了破庙的一小角。 苏芷凝看着沈泽把展飞从外头树林里打来的野兔串到一根她方才捡回来的长树枝上,熟练地架到篝火上,缓慢地翻烤着。 “这样不会脏吗?”苏芷凝窝在一个角落,一直观察着沈泽的动作。 “毒不死你的,”沈泽笑了笑,知道她问什么,“放心好了,要用的树枝我先前已经洗过一遍了……” 苏芷凝没想到,他居然心细到这种地步?看他那动作之熟练,没想到他一个王爷还会这些。 “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我没有在看殿下!” 苏芷凝没留意到自己停驻在沈泽身上的目光,然而沈泽却感受到了来自她的关注,一抬头就对上了她的目光,苏芷凝如同受惊般赶忙错开视线。 有点尴尬呢…… 苏芷凝假装淡定地伸手拨开垂到眼前的几缕长发,其实手仍在不住地颤抖。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沈泽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才逐渐好转。 “一路上别再这样叫我了……”知道她紧张了,沈泽也不再望着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苏芷凝立刻理解,毕竟出门在外,不能太过声张:“那我应该怎么称呼殿下呢?” “随便吧!”沈泽简洁地回了一句。 苏芷凝故作思考状,灵机一动:“殿下排行第二,那孟涵就叫你二哥吧?” 说罢,苏芷凝故意冲着沈泽笑嘻嘻的,却发现沈泽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叫的沈泽突然听到苏芷凝这一声“二哥”,心里却不是滋味。 虽然他排行第二,但是在所有兄弟姐妹中出身是最低的,最让他们看不起的,弟弟妹妹们连一声“哥哥”都不曾唤过他。 如今会这么叫他的,却是她这个外人…… 简易地吃了点东西之后,苏芷凝再也扛不住赶了一天路带来的疲惫,背靠着微凉的墙壁闭眼睡了。 见苏芷凝似乎是熟睡了,沈泽才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侧,拿着树枝搅动了几下篝火,火焰比先前大了些。 沈泽回头看了眼苏芷凝,睡得正香,火光把她的轮廓映照得格外明朗,额前的碎发垂到眼前也浑然不知。 许是因为夜晚天寒,沈泽见睡梦中的苏芷凝不自觉缩了缩身子。 沈泽淡然一笑,解开身后的披风,轻轻盖到苏芷凝身上。 “殿下……”展飞走到沈泽身后,低声道:“为什么要让孟姑娘跟着?明明知道会有危险……” 沈泽不想吵醒苏芷凝,专门起身离开她身边有三四丈远,才开口对展飞说道:“你也看到了,是她自己要跟着的……” “可是……”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她离开的。”沈泽没让展飞把话说完:“这一路上怕是会有太多危险,我也不希望她跟着我们出了什么事。” 展飞无声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心底里又不禁佩服沈泽早就料到苏芷凝不会让他独自前往。 为了能够顺利出发,沈泽才会下药让苏芷凝睡着,却没想到她的脚步这么快,还是让她赶上了。 看到沈泽胸有成竹的自信样,展飞也知道他不用多担心。 第二日,苏芷凝是被外头的麻雀声吵醒的,一睁眼就看到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 是沈泽的。 一时间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苏芷凝暗暗窃喜,没想到他还挺会照顾人的嘛! 第33章 解围 苏芷凝起身双手把披风抖了抖,看到沈泽在破庙门口查看马匹的情况,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后。 沈泽并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等到有反应的时候,苏芷凝已经把披风重新披到他肩上,然后走到他面前,专注地帮他把披风系好。 “起来了?”看到苏芷凝如此认真的模样,沈泽不由自主地勾唇一笑,开口用着极为温柔的声线说道:“肚子饿吗?” 一大早沈泽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话,苏芷凝感到有点受宠若惊,然而脸上还是堆起了笑脸,对着沈泽盈盈笑道:“还好还好……” “那准备一下出发吧!一会儿到城里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好好吃点东西。”沈泽说罢上了马,回头望向苏芷凝。 苏芷凝点点头,飞快跑进破庙了灭了火苗,稍作整顿之后再次骑上了自己原先的马。 三人继续往前行进没有多久,便进了一座城。虽比不上京城热闹繁华,但是总比昨晚三人露宿的荒郊野外要好得多。 考虑到苏芷凝,沈泽没有继续赶路,而是同展飞一同找了家酒馆稍作休息。 苏芷凝对着店小二吩咐了好几道菜,转念想到他们是在赶路,自己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合适,随机看了眼沈泽:“殿……” 苏芷凝及时止住了嘴,顷刻间也注意到沈泽目光突然投向自己。 好险,差点就说漏嘴了。 苏芷凝故意咳了两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故意往沈泽那边蹭了蹭,笑嘻嘻道:“二哥,你觉得我叫这些菜会不会太多了?” 看到这样的苏芷凝,沈泽浑身觉得不自在,尴尬地伸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随后道:“你高兴就好。” “小二,那就这样吧!”苏芷凝欣喜地面向小二吩咐着。 “好嘞,客官请稍等!”店小二兴奋地将手头上的汗巾一甩顺势挂到肩头,嘴里吆喝着走开了。 “救命啊……”就听见酒馆外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随即还有男子的谩骂声。 苏芷凝刚想伸长脑袋朝门外看,忽地有一柔软地东西撞到自己的小腿。 苏芷凝定睛俯视,仔细一瞧,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一身孝服,正双手扒着她的小腿不放。 “这位小姐,求您久久我吧!”女子哭得如同泪人般,带着娇喘勉强说完这样一句话。 随后赶到的两个男子都是虎背熊腰,四肢粗壮,毫无怜香惜玉地抓起哭泣女子的纤细胳膊就想往外拽,嘴上的谩骂声从进门的那刻就从未停止。 “好你个死丫头,还敢乱跑!回去以后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贱人还不快撒手!是不是要我们兄弟俩把你的手打断了才会怕?” …… 两男子的谩骂声一句一句地全部落入苏芷凝耳中,心中油然而生的怒火让苏芷凝捏紧了拳头。 “小姐求您救救我吧!他们是骗子,要把我卖骗进青楼!救救我吧!我会没命的!” 两男子一个劲地想办法把姑娘拖开,却没想到如此瘦弱的姑娘家力气竟然这么大,让两人费了老大的功夫。 苏芷凝愤怒起身,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已感觉到原先小腿传来的力道瞬间消失。 原先紧抓她不放的女子一个敏捷地调头,直接冲着沈泽而去,和先前一样,双手紧紧抱住沈泽的双腿不放,整张脸早已哭的不成样子,嘴里不住地重复着先前的话:“公子救救小女子吧!我会没命的!” 两名彪形大汉已经耐心全无,对视了一眼,一齐伸手去抓哭坐在地上的姑娘。 沈泽眼疾手快,放下茶杯,转而拿起随身佩剑,朝二人轻轻一挥,便把二人伸出的手狠狠地打了回去。 彪形大汉警惕起来,极为不悦地看着沈泽。 其中一人道:“你是什么人?” 另一人接着道:“奉劝你一句,少管闲事!” 沈泽冷笑一声,淡定地拿起桌上已经空了的茶杯把玩着,丝毫不把二人放在眼里。 两男子感到他们受到了明显的鄙视,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气急向沈泽冲去。 看样子双方是要打起来了,原先在酒馆里的人一个个如同逃难似的纷纷远离。 沈泽淡然自若,右手向前朝桌面上的筷子筒微伸,仅用两根手指夹起两只筷子,视线一偏,见两男子即将近身,手腕轻轻用力,指间的两根筷子脱手而出,不偏不倚刺中两男子衣袖。 苏芷凝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速度之快连她不曾见过。 此刻的她对沈泽已是刮目相看。 “下一次我就瞄准你们的头了……”沈泽面色严峻,冷冰冰地回了二人一句。 “臭小子,谁让你多管闲事的?”其中一男子愤愤不平,却又不敢再贸然上前:“那丫头自己卖身葬父,现在已经归我们哥俩了!不服的话,一起去官府评评理!” 男子目视沈泽,目光中流露出的凶狠似要把他千刀万剐。 “是你们骗了我!”女子早已止住了哭声,双手拉着沈泽的手臂,眼里再次噙满了泪水,娇声道:“公子,你可要为小女子做主啊!他们骗我,说让我去做丫头,实际上是想把我卖到青楼!他们说会安葬我父亲,其实连口棺材都不曾给我父亲安置过!” 女子泪眼汪汪,连苏芷凝看了都觉得可怜。 女子松开了沈泽,拿着粗糙的帕子擦拭脸上的泪痕。帕子之后的一张秀丽面庞之上闪过了一丝难为人所察觉的窃笑。 这笑一点不差地落在苏芷凝眼中。原先因为女子悲惨遭遇而燃起的一丝同情,也被这不怀好意的笑驱逐地烟消云散了。 苏芷凝很肯定她没有看错,这个女人在笑! 而且直觉告诉她,这笑是不怀好意! 苏芷凝怜悯的目光也逐渐地转为警惕,一刻亦不敢松懈地紧盯着女子。 “如果我非要管这件事呢?”沈泽抬眼与大汉对峙,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先前去后头安顿马匹的展飞归来,见两个彪形大汉与沈泽对峙,下意识拔出佩剑护在沈泽前面,双眉紧皱,如猛虎般目视着两男子。 见到展飞的架势,两男子也知道不好惹,不约而同往后推了两步。 “展飞……”沈泽喊了声,眼神向他示意。 展飞收回宝剑,推到一边,警觉却始终没有放下,象征警告的视线从未远离两男子。 “这样好了,我把这位姑娘买下来。”沈泽微微回头,给了身后的展飞一个眼神。 展飞立刻会意,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朝大汉丢了过去,正好砸在大汉胸膛。 二人见到银子眼都直了,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争抢着想要把银子揣自己手中。 “拿了银子还不快走?” 展飞对着二人怒声一吼,二人瞬间全无先前的气势,嬉皮笑脸对沈泽点头哈腰,嘴上不住地说着:“得罪了得罪了,我们这就走!” 二人一脸满足地前后离开酒馆。 确定二人已经离去后,展飞又掏出一锭银子,双手递给陌生女子,冷冷道:“姑娘,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日后好好照顾自己。” “多谢。”女子害羞地低着头,怯怯地伸手接过银子。 苏芷凝见她拿了钱似乎仍然没有离去的打算,便开口提醒了一句:“姑娘,他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你可以放心回去了。” 女子抬眸看了苏芷凝一眼,苏芷凝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仿佛魂儿都要随着这双眼神儿去。 好厉害的女人,苏芷凝下意识错开视线。 女子面露难色,呆呆地看着沈泽,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店小二热情地把准备好的饭菜一一端上来,一个一个摆的整整齐齐,对着三人比先前还要热情:“客官请慢用,还有什么需要叫小的一声就成。” 苏芷凝欲动筷子,却见女子依旧在那边,根本不离去。 才想开口赶走她,苏芷凝见沈泽不经意抬眼看了她,然后又低下头一脸沉思。 还在犹豫什么,快让她走!苏芷凝腹诽。 直觉告诉她,他们必须离这个人远离点! “不然姑娘坐下和我们一起吃吧?吃完再走……” 什么?苏芷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她不是个坏人,就这么贸然让一个陌生人和他们同桌吃饭。沈泽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名叫小怜……” 沈泽没有回应,只是招手让她入座。 苏芷凝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一点也没有拒绝就直接坐下了,看上去还很高兴? 苏芷凝摸不着头脑地看了沈泽一眼,见他若无其事地拿着筷子把菜往自己碗里夹,只觉得他的心真大! 这一顿饭吃的苏芷凝是气得不行,终于忍到饭吃完了,然而小怜还是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苏芷凝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一直暗中观察这个女子,表面上弱不禁风,在沈泽后面跟的那叫一个紧,连展飞都被她挤到后边。 沈泽上马,小怜一幅紧张样,走到马下焦急地问着:“公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沈泽不回话,握起缰绳朝前缓慢行进。 “小怜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第34章 争吵 苏芷凝静静地观察着沈泽,见他有些惊讶,但是似乎对小怜的话并不在意。 “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较远,不方便带你一起去。”沈泽顿了顿,看着眼前姑娘泪眼汪汪的大眼睛,竭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小怜姑娘还是自己回家吧!” 小怜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反而走到沈泽马下,仰着头目光虔诚地看向沈泽,流露出的尽是她的无奈与可怜:“小怜已经没有家了……”带着哽咽声小怜说完了这一句话。 沈泽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一侧的苏芷凝,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原本一直默默关注二人的苏芷凝在沈泽看向她的瞬间立马把目光移开,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看风景,表现出自己的丝毫不在意。然而心底里早就默念了好几遍“让她走”“让她走”。 沈泽刻意避开了小怜可怜兮兮望向他的目光,他有点受不了这目光,浑身觉得不舒服。 “公子,就让小怜跟着你们吧?”小怜见沈泽没有要带她走的意思,再次开口:“小怜愿意为奴为婢,一辈子服侍公子……” 苏芷凝有些听不下去了,索性说道:“小怜姑娘,你现在已经恢复自由,好好找个事情做养活自己。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说罢苏芷凝没好气地看了沈泽一眼,有些嫌弃。 这么简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该不会是看人家姑娘长得有几分姿色就心软了? 她可不敢对这个小怜有丝毫的懈怠。 就冲她先前不怀好意的笑,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小怜愿意做你们的丫头,小怜什么都会做!求求公子带小怜走吧!”小怜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顺着精致的脸颊缓缓落下。 若是换了别人,苏芷凝真的会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然而警惕心时刻提醒着她,对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都要小心。 展飞跟上来,对上苏芷凝看过来的目光,只能耸耸肩。 在这里,还是沈泽最大,一切都要听他的。 “二哥,你说该怎么办?”苏芷凝瞥了眼沈泽,有些等不及想要摆脱这个人,恨不得直接带沈泽开口让她离开。 沈泽叹息了声,准备开口。 苏芷凝窃喜。 快,就这样,快让她离开! “这样好了,你先跟着我们,等我们到了目的地以后,我再给你安排。” 什么? 苏芷凝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沈泽,拼了命给他使眼色,依旧被无视。 什么情况?先前她好说歹说才让他同意她同行的。 现在这个女的一流眼泪,他就同意了?他就心软了? 先前还说人多是麻烦,这会儿又觉得多一个小怜不是麻烦了? “你和孟涵骑一匹马吧!”沈泽安排着,望了眼明显在生闷气的苏芷凝,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就消失不见。 本来就不太高兴的苏芷凝更是生气,气鼓鼓地别过头,看都不看已经来到自己马下渴望上马的小怜,态度极为冷漠地冲她说了句:“我不习惯和陌生人骑同一匹马!” 马下的小怜脸色极为难看,可怜兮兮地瞄了眼沈泽。 眼看着小怜向沈泽投去“你要为我做主”的眼神,苏芷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沈泽勒紧缰绳驾着马到了小怜身边,略微俯了俯身子,朝她伸去右手。 小怜简单用手擦去了脸颊上的泪水,含羞地把自己的手覆上沈泽的手掌。 沈泽轻轻一拉,便把小怜拉上马。 上马后的小怜脸上带着点羞涩,微微向苏芷凝看了一眼,然后又迅速地移开目光。 苏芷凝不悦地瘪了瘪嘴,夹了几下马腹,自顾自地往前走。 展飞看着苏芷凝那样,也知道苏芷凝明显就是不高兴了。 连他都知道,沈泽更应该清楚才是。 然而沈泽却和小怜有说有笑的,连展飞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泽向来不是这样的人,他一时也分不清沈泽究竟是怎么了?只觉得沈泽对这个小怜姑娘格外的好。 再一看苏芷凝,展飞从她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愤怒。 常听人说,一个女人生起气来是很可怕的。现在的展飞越发觉得这句话字字在理。 特意放慢速度的苏芷凝目光一直停留在沈泽和小怜身上,那眼神一边的展飞看着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苏芷凝没发现自己此刻的样子全部被展飞看的一清二楚,只知道她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 四人出了城继续行进,快到日落时分到了永平城。 沈泽决定今晚在城内找一家客栈休息,理由是为了两个姑娘。 苏芷凝心里头冷笑,还不知道是为了谁呢…… 小怜一步也不肯离开地紧紧跟在沈泽身后,但凡苏芷凝有点接近,便心惊胆战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凑到沈泽身边,俨然一副有沈泽撑腰的模样。 苏芷凝强行抑制心中的怒火。 她非要找个时机好好和沈泽谈一谈! 四人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入住,沈泽安排苏芷凝和小怜同住一屋。 苏芷凝把自己包袱放下后,二话没说就到了沈泽屋外,举起手刚想敲门,就听见无厘头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公子,让小怜来服侍你吧?” 娇滴滴的女声一声不落地飘入苏芷凝耳中。 苏芷凝隐隐感觉到,有人对她这座靠山图谋不轨? 她岂能忍? 原本准备敲门的手在半空中滞留了片刻,没有敲下去,反而变成一掌,直接推开房门。 里头的沈泽和小怜见到这样的场景,纷纷看向门外。 小怜心虚地把还挽着沈泽手臂的手急忙抽回。 苏芷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怕自己没看见,特意将动作幅度做的特别大。 “你,”苏芷凝食指指着小怜,盛气凌人道:“出去!我有事要和你的公子谈。” 沈泽听得出来,苏芷凝故意将“你的公子”四个字加了重音,瞥了眼怨气满满的苏芷凝,心里在偷笑,表面却继续维持着风平浪静。 小怜望了眼沈泽,眼神里再次饱含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目光。 然而沈泽没有看她,也没有发话。 这意味着她必须出去了。 小怜悻悻走到门边,与苏芷凝擦身间,余光扫视了眼苏芷凝,对上她的目光后又怯生生地逃走了。 苏芷凝见她走远才踏进屋内,转身把门关上。 沈泽在到凳子上,悠闲地倒了杯茶,悠哉悠哉地喝了个精光,然后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不看苏芷凝。 “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她带着?”苏芷凝走近了,尽管心里很是不满,对着沈泽还是尽量保持客气。 “她那么可怜,你忍心把她一个人丢下?”沈泽挑了挑眉,似是故意问苏芷凝。 苏芷凝接不上话,思索片刻:“你就这样贸然把一个陌生女子带在身边,就不怕她是坏人?” 苏芷凝见沈泽脸上露出明显是自信十足的笑意,心里甚是不解。 沈泽没有回她,来回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 她所说的,他怎么可能不曾考虑过? 只是为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打算的……”沈泽没有多解释,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看沈泽的样子,似乎根本不想让小怜离开。 苏芷凝盘算着,她必须想个办法才行。不管怎样,这个小怜是万万留不得的。 苏芷凝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语气软了下来,坐到凳子上,亲切地挽起沈泽的胳膊,笑眯眯道:“二哥,你就让她走吧!有什么需要人做的,尽情使唤我就好了!” 苏芷凝自己都忍不了自己这样,沈泽更是被她吓了一跳。 自他认识她以来,还没见过她这么谄媚的时候。 “你怎么这么不待见小怜?”沈泽并不上道,反问了一句苏芷凝,俨然在责怪。 苏芷凝不会听不出来,立刻直起身子,皱着双眉表现自己的不悦:“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为你好!那个小怜不是个简单的人!” 沈泽笑了笑,苏芷凝认为他这是不信她。 “你相信我一次行不行?”苏芷凝凑到沈泽跟前,俯着身子,真诚地望着沈泽:“她对你这么死缠烂打是别有用意的。” “那你的用意是什么呢?” 没想到沈泽回突如其来为自己这么一句,苏芷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语塞了。 “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呢?”沈泽继续问着,看着苏芷凝的目光严肃又认真。 这目光,让苏芷凝没有勇气说假话。 “你待在我身边又有什么目的呢?”沈泽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所想的。 从她参加选妃开始,他就看得出她是有意接近他的,甚至别其他女人更加有意讨好他,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荣华富贵,那她大可不必如此。 更何况他现在也只是个空壳王爷,他不知道她究竟有何目的一直跟着他。 “你觉得呢?” 沈泽听得出来,苏芷凝声音中带着哽咽,再看一眼她的双眼,明显带着眼光。 他有些不忍。他从未想过伤害她,让她难过。 他也不过是希望让她回去,不要再继续跟着他。 “你觉得我在图谋你什么呢?” “我不知道。”心里的愧疚让沈泽不再敢看苏芷凝。 “你觉得小怜不会害你,我会害你是吗?”苏芷凝控制不住自己的歇斯底里。 “我没那个意思。” 苏芷凝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此刻的她已经冷静下来:“本来我是有事情想要和你商量的……” 沈泽听了朝她看来,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然而苏芷凝的话戛然而止,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已经没有必要了……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她竟然还以为他们有共同的仇人,可以相互帮助? 她也觉得自己天真到一种可笑的程度。 “殿下不用担心,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苏芷凝迈出一小步想要离开,却又停了下来,再次开口:“我还不信,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能够帮我的!” 说完苏芷凝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回到自己屋子里后,顺手提起自己的包袱就想往外走。 “小姐这是要上哪儿去?”小怜追在苏芷凝后面问,话语中确实控制不住的兴奋。 “少管我!”苏芷凝完全没好脾气,拉开门就对上了展飞。 “孟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告诉你家公子,我走了,不会再缠着他了!”尽管心里又难过,苏芷凝还是希望能够把离别的话说的帅气一点,尤其还是在小怜的面前。 苏芷凝说罢,也不管展飞在背后的呼喊声,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客栈。 才刚回来的展飞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另一边的房门缓缓开启,沈泽走了出来,怅然若失的样子让展飞立刻猜到了什么。 “孟姑娘走了,真的没关系吗?”展飞小声地问着。 他还从没见过沈泽这样过。 “你跟着她,快天黑了,她走不了多远的,把她找回来。” 沈泽说完转身进了屋内,没有给展飞询问细节的机会。 展飞清楚,还是先把人追回来要紧,便不继续追问,先是追随苏芷凝的脚步。 苏芷凝牵着马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繁华的大街与此时闷闷不乐的心情完全格格不入。 苏芷凝也知道自己方才对沈泽说的都是气话。 现在除了沈泽,还有谁可能帮她的。 可是他的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她还厚着脸皮缠着他吗? 苏芷凝长叹一口气,心里的抑郁蔓延至了全身各处。 见天色不早,苏芷凝没打算继续赶路,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投宿。 展飞默默跟在苏芷凝身后,看着她进入客栈,走近房间休息。 本想着劝说苏芷凝回去,但是想到今天这样愤怒的苏芷凝还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仔细想了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还是需要沈泽亲自来比较有用。 展飞回到客栈后,向沈泽汇报了情况。 知道苏芷凝平安无事后,沈泽稍微放下心。 “殿下,其实孟姑娘从头到尾都没有害过您不是吗?就算她有些小心思,但是卑职看得出来,她是不会害殿下的。”展飞竭力地解释:“当日您被皇上所伤,也承蒙孟姑娘尽力尽力照顾。后来皇上带人搜查王/府,孟姑娘更是冒着被问罪的风险帮您。由此可见,自始至终她都是和您站在一个阵线的。” 听了展飞一番话,沈泽若有所思。 “殿下真的担心孟姑娘同行会有危险,也不要用这么过激的方法。” 沈泽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偏激了,有些头疼。 “既然如此,殿下不如亲自去请孟姑娘回来,有什么事情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沈泽表示赞同,让展飞带路,二人前去苏芷凝投宿的客栈。 展飞带着沈泽到了苏芷凝投宿的客栈,凭着记忆找到了苏芷凝入住的房间。 展飞给沈泽让出位置,示意他亲自敲门。 沈泽面露难色,犹豫了下,最终伸出手轻轻扣了下门边。 等了许久,未见人来开门,也没听见里头有任何动静。 沈泽与展飞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35章 身陷囹圄 展飞能肯定,苏芷凝就是在这间房。 可是,她为什么不来开门?难道知道是他们,所以故意不来开门吗? 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沈泽又不敢确定,抬起的手没有放下,继续连敲了好几下门,然后收回手,静静地等候着房内的回应。 然而,屋子里头依旧是静悄悄的,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在。 展飞疑惑地也伸手敲了敲门,边敲边喊着:“孟姑娘,请问你在里面吗?公子专程来接你的,请姑娘开下门好吗?” 话说完有一段时间了,门的另一边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沈泽和展飞相视一眼,默契地达成一致。 沈泽微微向后退了几步,展飞抬脚,瞄准门的正中间狠狠一踹,轻轻松松把门踢开。 沈泽向里走了几步,上下打量着整间屋子,来回寻找苏芷凝的身影,屋子里果然没有人。 沈泽向展飞望去,眼里尽是困惑。 沈泽也很清楚,展飞向来做事谨慎很少出错。只是他不能明白,为什么苏芷凝会不在屋子里。 展飞也很是不解,好在沈泽并没有责怪,便也跟在沈泽脚步后面进了屋子。谨慎地朝着屋子里走了两步,展飞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之处。 再往里走两步,是张雕刻简单的木床。床上的包袱吸引了展飞的注意,包袱皮上绣着精细的腊梅图案与粗糙的床单被褥格格不入。 展飞把佩剑换到另一只手,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拿起床上的包袱,仔细考量着了一会儿。 他可以确定,这就是苏芷凝的,也就是说,苏芷凝确确实实是在这一间屋子的。 那么问题也随之而来,苏芷凝究竟去了哪里? 沈泽一眼认出展飞手中的包袱,走过去接了来,再次看了几眼完全确定了。 展飞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从他跟着苏芷凝到了这家客栈,到回去向沈泽汇报,再到陪同沈泽前来,前后花的时间也不过半个多时辰,苏芷凝会去哪里了呢? 令沈泽更为不解的是,苏芷凝即使有事出去,也不可能就这样把包袱丢在这里。 看来在这短短半个时辰里,一定出了什么事。 “你们什么人?怎么在这里?”门外提着水壶经过的店小二见原本应该是姑娘的房间里却出现了两个大男人,警觉心起,停下脚步盘问道。 展飞板起面孔朝店小二走去,浑身上下透露的寒气让店小二立刻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脸:“我问你,这间屋子里是不是住了一位姑娘?” 店小二努力回忆了下,连连点头:“对对对,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店小二回想起苏芷凝的音容笑貌,脸上控制不住地洋溢起春天般灿烂的笑容。 这笑容不得不引起展飞的怀疑。展飞仅仅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揪起店小二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拽到自己面前,紧盯着店小二的双眼中透露出凛冽的凶光:“我问你,那位姑娘人呢?” 店小二吓得腿软无力,快要跪了下去,双手颤抖到不行,手中水壶的盖子咯咯响着:“大爷饶命,我真不知道!那位姑娘进屋后,就没见她出去过!” “真的?”展飞拽得更紧了。 “真的真的……我哪敢骗您?”店小二眼泪都快被展飞逼出来了。 谅他也不敢骗人,展飞松手放开了他。 店小二顾不上整理自己被展飞揪乱的衣领,抬眼对上了展飞的目光,惊恐地颤抖了一下,不敢再多说话,拎着水壶直往外走。 展飞回过身看向若有所思的沈泽:“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先回客栈再说……”沈泽朝门外走去,却在经过门槛前,感受到了鞋底传来的些微反应。 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沈泽一低头,挪开脚,就见三两支细枝条在自己的脚底,不解地弯下腰捡起来,拿在手上来回观察着。 “这是什么?”展飞看着沈泽拿着三两根断香若有所思,也猜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沈泽空出的手关上门后,一双眼上下打量着整扇门,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窗纸上发现了一个小洞。 沈泽凑上去观察了下,对比了刚才地上捡起的残香,心中有了答案。 展飞仔细看了眼窗纸上那仅有黄豆大小的小洞,小洞的边缘一片焦黑,很显然这个小洞是被烧穿的,再联系沈泽从地上捡起的残香,展飞也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展飞不做声地等待沈泽接下来的打算。 沈泽沉默了许久,握拳的一只手已经咯咯作响,另一只拿着断香的手瞬间用力将几支断香拦腰折断。 “走,去官府……” ************** 明明迷迷糊糊地还在做梦,却从头到脚地感受到了一股冰凉,睡梦中的苏芷凝就是这样被冷醒的。 睁开眼的苏芷凝坐起身,发现身子底下硬硬的很是不舒服,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正睡在冰冷的地板上。 难怪感受到一阵透心凉。 苏芷凝不禁哆嗦一下,双手搓了搓给自己取取暖,眼睛在房间里四处张望。 明明她住的是简单的客栈,怎么就变成了装潢不错的女儿家闺房? 苏芷凝从地上站了起来,绕过屏风走到床前,绣着鸳鸯图案的被子被折叠的整整齐齐地映入眼帘。 苏芷凝直接往床上一坐,柔软舒适之感立刻让苏芷凝感到万分放松。 这要比她住的客栈好多了。 很快苏芷凝提高警觉,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她之前明明就在客栈! 床的斜对面是妆奁,看上去放着不少胭脂水粉。 苏芷凝快步走了过去,才一靠近,一股浓烈的脂粉味便扑鼻而来。这味道反倒没让苏芷凝感到丝毫半点的香,反而意外地冲鼻,隐隐带着点廉价的味道让苏芷凝有点恶心想吐。 苏芷凝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疾步走到门边,伸手开门想离开,才发现根本开不了门。 无论苏芷凝如何使力,外头总有股无形的力在拉着这扇门,就是不让她打开。 完了,她这是被人囚禁了?苏芷凝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可是自始至终她都不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到了这个鬼地方的? 门外传来动静,苏芷凝警惕地向后退了好几步,确定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门被推开,一头别大红花,整个人花枝招展的女人率先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两名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一进屋便守在了门口,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俨然两个门神。 女人一进屋就朝苏芷凝走了两步,边走边甩着手中的帕子,虽然三十来岁,却风韵犹存。 苏芷凝丝毫不敢放松戒备,时刻警觉着,女人朝她迈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 女人停了脚步,一双眼睛上下扫视了眼前的苏芷凝,犹如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相当满意地点着头,嘴上不住道:“不错不错……这次眼光很好……” 对于女人的这种目光,苏芷凝感到极为的不舒服,开口没好气地问了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这里是醉红楼,你说我们是什么人?”女人用帕子遮了下自己的笑容。 看来大事不妙!苏芷凝心头咯噔一下,她这是被抓到青楼了?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是什么地方? 记得以前大哥有回被人拉到青楼,回家后差点被父亲打个半死。 她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方了呢?苏芷凝懊悔不已,她还有机会出去吗? “进了我的醉红楼,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女人笑脸盈盈地看着苏芷凝:“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数不胜数……” 谁稀罕这些?苏芷凝腹诽。 “谁是你们的人?是你们把我抓过来的!你们这是拐卖!”苏芷凝高声说道:“我劝你们最好快点把我放了,否则的话,有你们倒霉的时候!” “难道你还有人撑腰不成?”女人毫不在意,轻蔑地笑了声。 “说出来怕吓死你!” “那你倒是说说看?”女人再次讪笑。这种话她听得多了,有说自己是太守女儿,有说自己是皇亲国戚的,五花八门…… 难道要说沈泽?苏芷凝犹豫了,还是不想暴露他的身份,只好强行咽下到了嘴边未说出口的话。 看到苏芷凝吞吞吐吐的模样,女人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想,什么有人撑腰,根本就是骗人的! “进了醉红楼,你就别想出去了。奉劝你一句,最好乖乖听话。否则,这两位大哥专门收拾不听话的姑娘!” 女人把脸凑到苏芷凝面前,那股来廉价的脂粉味再次迎面袭来,苏芷凝很想把她的脸一把推开。 女人挑了挑眉,向苏芷凝示意了下身后的两个“门神”,得意极了。 苏芷凝往两个彪形大汉望去,那一板一眼的模样看上去就不好惹,宽松的衣裳底下粗壮的手臂若隐若现。要是那一拳抡过来,估计能把苏芷凝打得找不着北。 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不要惹怒他们,之后再找机会逃走,苏芷凝盘算着。 见苏芷凝不出声,女人便以为她这是屈服了,愿意乖乖听话了,语气也没先前的威胁感,变得亲切了不少:“只要你听话,以后要什么有什么,就不用住那种破客栈了……” 苏芷凝嫌弃地白了一眼。 “你自己想清楚,之后会有人来给你梳妆打扮,准备接客!”女人趾高气昂地撂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丝毫不顾在后面气得快跺脚的苏芷凝。 跟在女人的身后,两名大汉也出了门。 苏芷凝清楚听到门外上锁的声音,不知如何是好,这下她要怎么逃脱? 第36章 神秘女子 不多久女人派人送来了点饭菜,苏芷凝不理会送饭的小丫头。 小丫头传完话后也不多逗留,把饭菜放在桌上后,转身走出房间。 小丫头才一出门,苏芷凝又听到了外头人把门锁上的声音。 苏芷凝整个人耷拉在桌上,没精打采,心里盘算着究竟该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们为了不让她逃走,真是煞费苦心。 苏芷凝看了眼满桌子的饭菜,咽了咽口水。 她被关在这里也不知道多久了,她还真有点饿了,然而保持理智的大脑时刻提醒她,决不能吃,说不定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了! 苏芷凝双手拄着脑袋,心里郁闷得很。 现在还能指望谁来救她? 沈泽? 算了吧,他估计以为她已经回京城了,哪里会来救她? 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不该出门,就不该找沈泽! 对!都怪沈泽!若不是他,她会身陷囹圄吗? 这样想了想,苏芷凝心里舒畅了不少,可抑郁的心情始终围绕着她。 很显然,现在这种时候只能靠自己了!苏芷凝盘算着,必须找个机会逃出这个地方才行! 桌上饭菜的香味慢慢悠悠飘进苏芷凝鼻腔之中,本就有些饥饿的苏芷凝就差流口水了,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苏芷凝在心里责骂了几声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几句,不知从哪传来的动静声吸引了苏芷凝的注意。 苏芷凝竖起耳朵想要听清动静声的来源,可是短暂的声音瞬间停止了。 可以肯定的是,刚才这声音确实是在这屋子里的。 苏芷凝提心吊胆地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除了她,一切都静悄悄的,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苏芷凝心生疑惑,正准备坐下时,那股动静声又再次响起。 苏芷凝立刻仔细聆听,辨别声音的来源,最后把目标锁定在角落的一个衣柜上,于是弯下腰顺手拿起一个凳子以防身,轻手轻脚地靠近角落的衣柜,尽量不发出声音。 走到衣柜前,可以肯定声音就是从里头传出来的,现在还在传出“咚咚”的碰撞声。 “这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苏芷凝纳闷地伸出一只手拉开衣柜的门,另一手半举着凳子,做好时刻攻击的准备。 衣柜的门“吱呀”一下被打开了,里面除了一个麻布袋再没有其他。 令苏芷凝感到害怕的是,麻布袋里不知放了什么玩意儿,还会动? 苏芷凝颤巍巍地探出手朝着布袋最上方用力地拍了两下,麻布袋里头的反应更是剧烈了,七扭八扭地似乎要破袋而出。 苏芷凝警觉地后退了几步,扫视了好几下这个奇怪的麻布袋。 麻布袋里的东西仍在不停动作着,动静不小,然而始终被麻布袋束缚得死死的,根本没有机会出来。 苏芷凝似乎听到了声音,微微朝前探了探身子,竖起耳朵去听那细如蚊声的声音,仔细听才知道是“唔唔”的声音。 好像不是什么东西,是个人?苏芷凝猜测着,放下了手中打算用来防身的凳子,走到衣柜前,踮起脚飞速地解开麻布袋的绳子,然后一个机灵躲得远远的,眼睛却依旧注视着麻布袋。 久久没有动静,苏芷凝疑惑,迈开步伐再朝衣柜走去,还未走几步,突如其来从麻布袋口弹出的脑袋把她吓得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远。 苏芷凝颤抖地手捂住嘴,不希望自己的声音引来外面的人,然而随着心跳的加速,手抖得更是厉害。 苏芷凝壮了壮胆定睛看去,探出的脑袋明显是一个姑娘家,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龄。 她的嘴被破布堵着,完全说不了话,只能勉强地发出“唔”的声音,看到苏芷凝后便向她投来求助的目光。 原来刚才她听到的声音都是这个姑娘发出来的。苏芷凝微微松了口气。 看这姑娘嘴被堵着,全身上下似乎还被绑着,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 苏芷凝怀疑,也许和自己一样是被困在这里的,稍微地放下戒心,帮她把麻布袋往下拉了拉,然后动手解开绑住她手脚的绳子。 绳子终于被解开了,姑娘有种解脱了的感觉,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陌生女子没有回答苏芷凝的话,鼻子灵敏地嗅到了热腾腾的饭菜香,一下跳出衣柜,顺着香味就摸索到了桌前,见到满桌子的美食,眼睛闪着惊喜的光芒,二话没说,挽起衣袖,动起桌上的筷子,随意地夹了点菜,没有多想就放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 苏芷凝来不及劝阻:“你怎么就吃了?就不怕有毒吗?” 陌生女子又夹了几下其他菜,狼吞虎咽了一阵之后,略微恢复了些元气,才回答苏芷凝的话:“我都快饿死了,还担心有没有毒?反正不是毒死就是饿死,既然横竖都是死,做个饱死鬼也总比做个饿死鬼强!” 说罢干脆坐到凳子,端着小碗的饭,环顾了一圈桌上的饭菜,每一样菜都往自己碗里夹了写,然后对着碗口,一顿暴风吸入。 “你这是饿了几天?”苏芷凝还没见过一个姑娘家吃饭吃成这个样子的。 “从我来到这里,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了……”陌生女子含着满嘴地饭菜冲着苏芷凝说道,浑然不在意说话间朝苏芷凝喷出的饭粒。 看她那样似乎真的是饿了不少日子,苏芷凝也不再阻止,反正吃都吃了,真有毒也只能是她的造化了。 待她一顿吃饱喝足之后,苏芷凝找机会问清她的情况。 “我叫苏……我叫孟涵,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达雅……” “达雅?”苏芷凝只觉得这名字很是奇怪:“你不是本地人吧?你是从哪里来的?” 苏芷凝注意到当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达雅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说我当然不知道了……” “你要是知道还需要我说吗?” 苏芷凝决定算了,反正对她的来历也不是很感兴趣。 在苏芷凝的打听之下,她终于知道原来达雅和她一样也是被困在这里的。 达雅告诉苏芷凝,她一到永平就被小偷偷走了所有盘缠,又饿又累之下遇到个男子,说是可以请她吃饭,再给她银两当回家的路费,于是就跟着那男子走了。可是没走多远,男子把她带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接着她就被人打晕完全没知觉了。 等她有反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脚全被绑起来了动弹不得,还被捆在麻袋里。 达雅向苏芷凝表示强烈的感谢:“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的会被饿死在麻袋里了!” 苏芷凝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他们是不会让你饿死的。” 苏芷凝极快地用目光打量了一番达雅,虽然口音很是奇怪,行为大大咧咧的也不像是个深居闺阁的大家小姐,但是模样确实是生的不错,白里透红的鹅蛋脸娇小玲珑,浅浅的笑容绽放在脸上,妩媚又动人,樱唇凤眼,面色如春,明亮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还隐约透露着点点的神秘,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什么意思?”达雅好奇地看了眼苏芷凝。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苏芷凝见达雅冲她摇了摇头,想到她是被打晕了带进这里的,自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青楼。” “青楼?哦……” 见达雅出乎意料的镇定,苏芷凝难以理解:“你怎么那么冷静?” “我为什么不能冷静?” “这里是青楼……”苏芷凝以为达雅是没听清楚,便再次给她重复了一遍。 达雅眨了两下眼睛,随后冒出一句:“青楼又怎么了?” “你都被买进青楼了,还一点都不担心吗?” “为什么要担心?” “这是青楼……” “青楼……是什么地方?” 苏芷凝睁着不可思议的双眼看着达雅,看得达雅摸不着头脑,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更加不理解苏芷凝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苏芷凝实在不知道要天真到什么程度才能连青楼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 “……”达雅点了点头,尴尬一笑。 “青楼就是……”真要解释,苏芷凝一时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解释。 达雅正乖巧地坐着,好奇地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就是男人们找乐子的地方……”苏芷凝硬着头皮只想出这么一句。 达雅明显没听懂:“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男人!” 苏芷凝算是彻底服了她了,艰难地抚了抚额,然后有些难为情的开口:“男人们找乐子的地方,就是女人卖/身的地方!” 达雅听完这话,瞳孔骤然放大,一拍桌子而起,怒声吼了一句:“大胆!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你是什么人?”苏芷凝慢悠悠冒出一句话,微仰着头看向达雅。 第37章 苦肉计 达雅吞吞吐吐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全然没有先前的那股气势,整个人跟蔫了似的。 苏芷凝挺好奇的,看她方才那模样,自信又霸气,仿佛无所畏惧,和现在这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的她完全是两个人。 苏芷凝不说话,静静地观察着她。 达雅有意躲开苏芷凝的目光背过身去,双手紧张地来回打颤,左右来回踱了好几步,才缓缓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让我父亲知道了他们把我关在这种地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跟着遭殃!”达雅说着把手叉到腰上。 “所以,”苏芷凝听她说了这么一长串话,还是没明白:“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芷凝挺想知道的,达雅究竟是什么人?看她那样子,又不像是在骗人。她究竟是什么人?看上去很不好惹? “反正和你说了,你也不懂。”达雅无法接话,索性再搬出先前的招数,让苏芷凝无法继续问下去。 算了,反正她的身份现在也没有那么重要。 现在对于她们二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想办法离开这里。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去的吗?”看苏芷凝陷入沉思,达雅坐回凳子上,故意向苏芷凝那边凑了凑。 苏芷凝摇摇头,眼里满是无奈。 现在的她脑袋一片空白,她对这里的了解太少了。再看先前那个女人和两个彪形大汉,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事急不得,必须从长计议才行。”苏芷凝似在安抚达雅。 达雅哪里愿意等:“怎么从长计议?不是你说的吗?他们会让你卖身的!” 达雅急迫地晃了晃苏芷凝的身子,搅得苏芷凝的思绪更为混乱。 “不管怎么样,我们也不能这么听他们摆布了!”苏芷凝决心满满,向达雅招了招手。 达雅会意,立刻把耳朵凑上来,苏芷凝小声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 达雅听着听着,瞳孔明显放大,看上去不太相信:“这样可以吗?”达雅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尽是不信任。 “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之后的事情再慢慢计划!” “行!”达雅沉思片刻,点头答应了苏芷凝的计划。 随后没多久,门外看守的大汉清楚地听到屋里面传来碗碟落地碎裂的声音,随后便是姑娘们的惨叫声。 两名大汉互看一眼,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打开锁推开门往里头瞧了瞧,不约而同被眼前场面震惊到了。 饭菜被扫落在地上,混着破碎的碗碟,在地面上凌乱不堪。 达雅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手捂着腹部,面色极其难看,嘴上不住地“哎哟哎哟……”。 苏芷凝则更是严重,双手按压着腹部,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不停地喊着:“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两名大汉见二人这般模样,一时手足无措,犹豫再三,皮肤黝黑的大汉手肘推了推身旁的光头大汉,让他去叫人。 光头大汉不敢多耽误,拔腿就走。 不多久,光头大汉紧跟着女人的脚步后面来了。 “花姐,她们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黝黑大汉至今仍未搞清楚状况。 被叫做花姐的女人一踏进屋子,见到满地打滚的苏芷凝和达雅,满脸的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了?” “你到底给我们吃了什么?”达雅捂着肚子,双眉都快拧到一块儿去了,表情极为痛苦:“你是不是在饭菜里面下了毒?想毒死我们?” “你们俩别搞什么鬼!否则我要你们好看!”花姐困惑地扯着帕子,仔细观察二人的表情,那痛苦的模样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装的,心里也有点慌了。 “我们哪敢搞什么鬼?你再不去请大夫来,我们快要死了!”苏芷凝四脚朝天地在床上滚来滚去,有意戳中女人的心事:“我们如果死了,你一分钱也赚不到,还得找人把我们埋了,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苏芷凝这番话正说到花姐心坎里。 死就死了,一分钱赚不到不说,还搞脏了她的屋子,坏了这里的风水,她还要找人处理她们,这种亏本买卖她岂能做? “还不快去请大夫来给她们两个瞧瞧?” 光头大汉领命立刻出门,不多久就带了个驼背郎中回来。 郎中一手为苏芷凝把脉,一手抚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闭着眼摇头晃脑的。 躺在床上的苏芷凝依旧是不是时不时地哎呦上一两声。 “大夫,她们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其他人吃了饭菜没事,偏偏她们就疼得死去活来的?”站在郎中旁许久,花姐终于忍不住开问。 “大夫,我真的好疼好难受啊,你可一定要诊断出来啊!”苏芷凝难受地撅起嘴,眼巴巴地望着驼背郎中。 “是啊!”桌旁的达雅应和了一声,似乎非常艰难地从凳子上起身,缓慢地走向床边:“我们疼得这么厉害,一定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像您医术这么高超,一定诊断得出来的对吧?” 言下之意,要是敢说我们没病,你就是庸医! 郎中把了许久的脉,脸上表情不太好,凝思了许久才开口:“二位姑娘脉象平稳,应该没有什么大病……” 听到这话的苏芷凝和达雅一下子急了。 好不容易演了这么久的戏,难道就败在这个驼背郎中手上? “只是看二位姑娘如此难受,怕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待我开一副方子,姑娘们服下后好好静养几日,相信很快就会没事的。” 苏芷凝和达雅松了口气,很快又把痛苦的表情挂到脸上。 “行吧!你们这几日就好好休息吧!”花姐看上去很不情愿,但是见二人痛苦的样子,也不能说些什么,只好迎着头皮顺着郎中的话往下说:“这开方子抓药的钱从你们身上扣……” 郎中写完药方交给花姐身后的小丫头后,提起自己带来的药箱一跛一跛地离开了。 名叫秀珠的丫头急急忙忙地进入屋内,走到花姐跟前低声耳语。 苏芷凝不知道这个丫头对她说了什么,只知道这个被叫作花姐的女人一直镇定自若的脸上多了些许的急促,赶忙让丫头带路出了屋子。 尽管看上去很焦急,花姐出门时仍旧不忘让两名大汉把门关上。 见他们都已离去,苏芷凝和达雅才停止了动作。 苏芷凝还从来不知道,原来演戏是这么一件累人的事情,方才她在床上一阵的打滚早就让她出了不少的汗。 “你可真厉害啊!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被那个女人强迫了!”达雅有点庆幸。 比起这个,苏芷凝更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够让花姐那么着急地离开? 苏芷凝走到门前,试着开了开门。所幸的是,虽然两名大汉守在门外,但是这次门并没有上锁,轻轻松松就被苏芷凝打开了一个小缝。 不知道苏芷凝想要干什么的达雅,也摸摸索索地到了门前,模仿苏芷凝的样子,朝门缝往外望出去。 就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两个人清楚地看到一直以来盛气凌人的花姐竟然对着一个华服光鲜亮丽的男子点头哈腰。 苏芷凝和达雅默契地相视一眼。 苏芷凝也不懂这是为什么,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来历并不寻常。 “哎呀范师爷怎么亲自来了?有失远迎真是失敬!” “别多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吧?” “您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呢?” “别跟我装傻,这个月孝敬梁大人的,怎么到现在没有给?” 苏芷凝留意到花姐原先盈盈笑意的脸开始面露难色。 “范师爷,最近我们醉红楼生意很是不好,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还请您帮忙和梁大人求求情通融通融……” “你要搞清楚状况,要不是大人给你们醉红楼当靠山,你们还能撑到现在?” 花姐沉默。 “别忘了这醉红楼里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是哪里来的!” 花姐一听面色铁青,拉着男子的手乞求他小声点。 男子无所顾忌:“再给你们两天时间,要是交不出来,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倒是后别怪我们大人不讲情分!” 说罢,男子扬长而去,看上去非常生气,根本不给花姐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苏芷凝纳闷,那男人究竟是什么人?就连花姐都要对他好言好语,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 而且从男子的话中,苏芷凝总感觉这间醉红楼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到花姐的眼神往这边看来,苏芷凝连忙把门关上,希望没有被发现。 ************** 沈泽在展飞陪同下到了官府,没有过多解释,直接命令知府梁大人立刻派人全城寻找苏芷凝。 梁大人领命之后,安排手下搜寻两日,却始终没有苏芷凝的消息,战战兢兢地在晚上向沈泽汇报情况。 “回殿下,下官已经派人全城搜索了,依旧寻无孟姑娘……”梁大人见沈泽听闻自己回话之后,脸立刻沉了下来。 梁大人心里一慌,立刻声称:“不过殿下请放心,明日下官会再加派人手,加大力度全城寻找,势必将孟姑娘找到……” 虽然沈泽表面上没有起伏,但是展飞很清楚,沈泽内心并不满意梁大人的回复。 展飞直截了当地问着梁大人:“你们真的有尽力去寻找吗?” 梁大人瞥见沈泽虽面无表情,但是由内而外散发的那股凌厉足以让他不寒而栗,没多想,赶忙否认:“下官不敢!手下已经尽全力寻找了,只是一时半会想要找到人,只怕是没有那容易。” “梁大人,在你管辖范围内发生这种事,你是不是该为此负点责任?” 沈泽开口幽幽地冒出一句,梁大人不自觉抖了抖身子。 一边的范师爷开口:“回殿下,也许那位姑娘只是自己离开了,也不一定就是遭人绑架……兴许她已经离开永平城了,所以我们才找不到她……” “你这是在质疑殿下吗?”展飞对着范师爷眼露凶光:“你有几个脑袋敢这样和秦王说话?” “小的不敢……”范师爷犯错似的低下头:“只不过小的认为,殿下何需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一个姑娘而已……” 言闭,范师爷脸上露出随意的笑容。 尽管范师爷始终低着头,然而这笑容依旧巨细无遗地落入沈泽和展飞眼中。 沈泽深邃的瞳孔泛起微微的幽光,抬起右手向范师爷招了下。 范师爷知道沈泽是在招他过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起身,弓着身子到了沈泽面前,特别有心地和沈泽保持了一段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把手往前一伸,沈泽轻轻松松扣上范师爷的脖子,然后一个用力,轻而易举地把范师爷拽了过来,贴近他的耳边,冷硬着嗓音说道:“如果本王告诉你,她是本王的王妃呢?” 第38章 调查 范师爷一听,双腿发软,扑通一下跪倒地上,张着嘴许久发不出声,最后才说了一句:“小的知错了……” 沈泽不再说话,神色极为凝重。 展飞代替沈泽发话:“还不快去找?再找不到孟姑娘,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展飞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把梁大人和范师爷都吓得不轻,连连点头,然后卑微地弓着身子走了出去。 梁大人和范师爷一前一后经过花园,终于远离了沈泽的屋子。 “呸!什么狗屁王爷,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范师爷全然没有在沈泽面前的惊恐样,走路大摇大摆的,威风十足。 “算了,到底是个王爷,我们惹不起……”梁大人压低了声音,也示意范师爷小声点。 “大人,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清楚吗?他沈泽就是一个空壳王爷,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还是小心点……那件事千万别让他发现了……” “大人尽管放心,我们都干了这么久了也没有人发现,就凭他主仆二人能查出什么?” “小心驶得万年船……” “放心好了,小的会叮嘱花姐,一定会看好人的……沈泽别想找到她!” 二人说话间离开了花园,却未注意到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躲在墙角的展飞耳中。 展飞顿感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二人绝非等闲之辈,心里更是猜测苏芷凝的失踪极有可能与他们有关,不敢多耽误,急忙赶回屋内告诉了沈泽。 虽然早通过二人的回报,沈泽多少感觉到二人对于寻找苏芷凝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却不曾想过他们会与苏芷凝的失踪有关联。 “殿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展飞见沈泽陷入沉思,便不再继续问下去。 现在很明显,梁大人并不可靠,为今之计,也只有靠自己了。 第二日天刚亮,沈泽和展飞决定外出打探情况,绕过院子还未走到大门,大老远就听见门口传来的喧哗声。 “发生了什么?” 远远地传来沈泽的盘问声,原本还在和老农争吵的门仆一转头见沈泽朝这边走来,立刻停止了争吵,很自觉地让出路。 沈泽看了眼跪在地上正在痛哭的年逾六十的老人,头上破旧的布帽遮挡不住已经满头花白的头发,整张脸已经饱受岁月的摧残而伤痕累累,孤独无助地坐在地上摸着眼泪,看了直叫人心酸。 “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沈泽弯下腰试图伸手搀扶起老人,却反被老人紧紧抓住。 沈泽对上老人含泪的双眼,沈泽直感觉心仿佛遭受到了重锤。 他不知,究竟这位老人是发生了什么,这眼神中流露的无助让他无法拒绝。 “老人家您先起来,有什么事慢慢说……” 沈泽细心又耐心地劝说让老人的心情多少有些平复。在沈泽和展飞的搀扶之下,老人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老人迟迟不愿松开沈泽的手,似乎有满腹委屈想向沈泽倾诉,还未站稳就急忙开口:“这位好心的大人,求您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老人家,有什么事慢慢说。秦王殿下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展飞小心搀扶着。 “殿下,这就是一个耍无赖的老农民,梁大人吩咐了,别管他。”一门仆上前说完,伸手欲把老人赶走。 “住手!”展飞一把截住门仆伸向老人的手:“殿下还没发话,哪有你开口的份?” 展飞毫不留情地把门仆地手打落,门仆只能吃痛一声,悻悻地退到一边。 看样子这个梁大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沈泽腹诽。 “老人家,让我们送你回家吧,有什么事路上我们慢慢说……” 深知这里不适合谈话,沈泽让展飞安排马车,没有带梁府其他人,只由展飞亲自驾马车,二人一同送老人回家。 老人的家位于城内老旧巷子,马车无法通过。 沈泽和展飞只好下了马车,一边搀扶老人,一边按照老人所指的方向,找寻他的住处。 费了些时间,沈泽和展飞终于找到了老人居住的破茅屋。 整个屋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屋顶的瓦片早已被掀飞,只能勉强用稻草遮挡缺口。 看到老人步履蹒跚的模样,沈泽油然而生出一股心酸。 老人独自朝门走去,轻轻推开了柴门,随后转身,作为一个主人邀请沈泽和展飞入内。 刚一踏进屋内,眼前昏暗的程度让沈泽一时没适应过来。片刻之后,沈泽才勉强适应这屋内的昏暗,环顾四周,扫视了一下整间屋子。 屋里比屋外看上去还要破旧,老旧的墙皮早已脱落,勉强维持在墙面上的墙皮也失去了原有的洁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斑。 从没见过这样环境的沈泽一时难以接受,移开了视线,不经意间有瞥到屋内阴森角落里一个佝偻的身影。 沈泽有些好奇,上前走了两步一探究竟,是一位和老人年纪相仿的老妇人闭眼睡在床上,身形完全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就这样简单地躺在一张仅用木板搭起的床上。床角落积了不少灰,抬头接着点点亮光隐隐约约可以见到好几处的蜘蛛网。 没想到他们竟然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沈泽莫名觉得心痛。 老人招呼沈泽坐下,沈泽拒绝了,反让展飞搀扶老人坐下。 老人坐下后喘息了许久,终于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原来老人有儿有孙,家庭幸福,可是儿子与孙子都被抓去充军,最后死在战场上,如今只留下两个老人和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孙女。 “那日清早,我打算叫翠花起来干活,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反应。翠花平日里不是个爱偷懒的丫头,于是我就推开门,才发现屋里头根本没有人……原以为丫头是自己出去了,可是知道傍晚都没见她回来,我们老两口才知道事情不对劲……” “老人家,您的意思是,您怀疑您的孙女被人抓了?”听完老人家的故事,展飞飞速思考了下。 “这不是我瞎猜,我早就听人说了,这一年来城里丢了不少姑娘,还都是十七八岁如花似玉的姑娘家……” 沈泽闻言,表情极为凝重,看了眼老人:“既然如此,那些人报官了吗?” “报了,都报过了,”老人极为肯定地告诉沈泽,随即眼神仿佛无光,默默地垂下头:“可是官府根本不管,起初还说会搜寻,可是时间一久,都不了了之了。” “怎么可以这样?这还配做百姓的父母官吗?”展飞有些愤怒,右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沈泽虽不说话,心里的愤怒也很清楚地表现在了脸上。 “大人,请你一定要帮帮我们两老头,我们只有这一个孙女了……”老人边说眼泪止不住地流出,又想向沈泽跪下。 沈泽急忙拦下,应允道:“老人家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沈泽扶着老人重新坐好,思考了片刻,对老人说道:“老人家,方不方便带我去看一下您孙女住的地方?” 老人二话没说就起身,领着沈泽和展飞出了屋子,朝斜对门看上去较新的屋子走去。 沈泽和展飞相视一眼,展飞立刻明白了沈泽的打算。 老人推开屋子,沈泽和展飞仅仅站在门口,用目光飞快地扫视了一下整间屋子。 这间屋子比先前那间要好一些,不过依旧是残破不堪,墙角已经发黑,依稀可以嗅到一股发霉的味道。 沈泽并未发现屋子有什么不同的,只好后退了几步准备转身离开。 无意间瞥向地面,几根细小枝条吸引了沈泽的注意。 展飞不知道沈泽为什么突然蹲下去,有些昏暗的环境让他没有看清沈泽从地上捡起的东西,知道走进了看,才认出那是几根燃尽的香条。 “这是……”展飞立马警觉,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泽捏着几根断香,没有说话,然而胸口起伏,难以抑制的怒火在翻滚着。 看来猜的没有错,一切都不是巧合…… 心中已经大体了解了状况,沈泽向老人保证会尽全力调查这件事情,随后告别了老人。 回梁府的路上,沈泽一路上沉默无言。 知道沈泽是在做接下来的打算,展飞终于还是开口问了:“殿下,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很明显,老人孙女的失踪和苏芷凝的失踪有非常大的关系。 而且二人都有预感,这件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沈泽没有回答,一路上都在思考。 回到梁府后,沈泽谢绝了梁大人的设宴款待,和展飞关上门窗,密谋大事。 展飞见沈泽没有吩咐他,而是自己换上了夜行衣,有点不太能理解沈泽的打算。 “今晚,我跟踪范师爷!” 展飞一下子明白沈泽的用意,梁大人本想今晚设宴招待沈泽,而范师爷却说有要事不能前来。 二人都看得出来,梁大人和范师爷根本就是一伙的,而且看二人的关系,梁大人似乎处处忌惮范师爷。 由此可见,范师爷可能知道得更多! “殿下要一个人去吗?”展飞多少有点不放心。 “人多容易被发现了……” “可是……”展飞向来讨厌婆婆妈妈的,但是事关沈泽安慰,实在叫他难以放下心来。 “你放心好了……”沈泽把手轻轻搭在展飞肩上,自信十足地看着他:“至于你呢,另有要事!” 第39章 紧急 苏芷凝一直很想知道那日的范师爷究竟是何方人物,竟然能够让花姐对他恭敬成那样? 然而翻来覆去想了许久,苏芷凝仍是想不出头绪。 自从上次看完病之后,花姐也不再让人把她们的门锁起来,她和达雅也有机会出去看了看这个所谓的醉红楼。 第一次走出房门的苏芷凝简直不敢相信,这醉红楼的生意好到令人发指。人来人往的程度一点不亚于京城的任何一家酒楼。 这也让苏芷凝对这整间醉红楼心生不少疑惑。 苏芷凝思考间,房门被推开,花姐身边的秀珠端着刚煎好的药进到屋内,顺手放下两碗药后就想离开。 苏芷凝一个机灵,急忙拉住秀珠,脸上立马挂上热情的笑容。 这笑容看上去就像是不怀好意,秀珠想要挣脱开苏芷凝,手臂被她抓得牢牢的,不太高兴:“你到底要干什么?” “秀珠姐,”苏芷凝甜甜地叫了声,两眼完成月牙状,细声细语道:“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有话快说!”秀珠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就是我们看病那日,来找花姐谈话的人是谁啊?”苏芷凝极为小心地试探问着。 果然,秀珠一听这话,立马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芷凝,警惕地问了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芷凝愣了下,背过身去,极力地思索片刻,结结巴巴道:“因为,那日我在外面捡到了一样东西,想着会不会是那个人的……” “什么东西?”秀珠不相信地问了句。 “就是……”苏芷凝没想到她会顺着问下去,一时没想好,双手紧张地来回互搓,最后还是没办法,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双手拿着诚心诚意地递到秀珠面前:“是这张银票啦,我在外头捡到的。” 秀珠接过银票打开看了下,银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一百两”,两眼立刻就直了。 原本躺在床上的达雅见苏芷凝把她们不久前搜罗这间屋子时无意间发现的银票给了旁人,火急火燎地从床上起身窜到秀珠身边,直接伸手去夺那张银票。 苏芷凝一把抓住达雅的手臂,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 虽知道她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但是眼睁睁看着一百两的银票就这样给了别人,达雅只好委屈地瘪了瘪嘴,如同一个负气的孩子闷闷不乐地坐回床边。 说好等她们顺利脱困之后那张银票会给她的! “范师爷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在乎这区区一百两银子呢?”秀珠外表毫不在意,淡然地把银票折好,然后顺手放进自己的袖口中:“正好一会儿范师爷会过来,我帮你亲自还给他就好了!” 说罢,秀珠头也不回地离去。 原来那个范师爷今晚会来? 苏芷凝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 苏芷凝和达雅一同处理掉了送来的两碗药,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秀珠果然再次到来,直接把两个空碗端走。 苏芷凝急急忙忙上前拉住秀珠,满脸亲切热情地问:“秀珠姐,花姐现在有空吗?” 不敢明着问范师爷的事情,苏芷凝只好拐弯抹角地试探一下,期望能从秀珠这里打探到什么。 “你找花姐干什么?她现在没空。”秀珠没多少耐性,不悦地回了一句就想要走,手却被苏芷凝抓着。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花姐说,你帮我说一下?”苏芷凝继续试探。 “没空!”秀珠不高兴地对着苏芷凝就是没好气的一声:“花姐现在忙着招呼范师爷呢,哪有闲心管你的事?好好在屋子里待着!” 说罢,秀珠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顺带把门关上。 终于打探到了想知道的事情,苏芷凝立刻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开了一小缝,两眼往外头瞅了瞅,见来来去去的一个个伙计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人管她和达雅,也未曾有人注意到这里。 现在正是个好时机! 苏芷凝刚想开门出去,达雅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一手按下了门框,明摆着不让她出去。 “你要去干什么?” “我总觉得这个青楼有什么秘密,正好出去调查一下……” “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了,我们想想怎么逃出去比较要紧!” 达雅拉起苏芷凝就想往屋里走,苏芷凝挣脱开了:“如果你想要出去,就乖乖在这里等我!” 达雅被堵得哑口无言,根本不知道苏芷凝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苏芷凝伸出食指轻轻放在唇前示意:“不许多问!” 达雅彻底噤声,索性任由苏芷凝打开房门,然后鬼鬼祟祟地走出去。 出了屋子的苏芷凝如同无头苍蝇,还没走多远,就见到秀珠正在眼前不远处。 慌乱之下,苏芷凝随便推开身边最近的一扇门,顾不得这间屋子究竟是做什么的,直接躲了进去。 直到透过狭小的门缝看到秀珠从门前经过,然后走进角落一间大厢房,苏芷凝才放下心来。 随后,苏芷凝耳边便是一阵男女的尖叫声—— “你是什么人?” 苏芷凝回头定睛一看,一堆男女在床上惊慌失措,女子香肩外露,惊恐地用水色被褥遮掩自己的身子。 她差点忘了,这是青楼! 苏芷凝赶忙连道了好几声歉,灰溜溜地开门出去。 “好险好险……”苏芷凝长长松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苏芷凝把目光投向先前秀珠走去的厢房。 秀珠作为花姐最贴身的丫头,有什么贵客一定会陪在花姐身边伺候。 带着猜想,苏芷凝一步步朝着最角落的厢房走去。 到了门外,苏芷凝尽可能压低一切的声音,竖起耳朵贴近门边听里头的声音。 然而,屋子的那头却一点声音也没有,苏芷凝心中疑惑顿生,于是便透过小小的门缝,往里头瞧了瞧,并没有什么人。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看见秀珠是往这里走的,怎么却没有人呢? 带着疑惑,苏芷凝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尽力不发出一丁点声音,抬起脚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到了屋里,苏芷凝才知道原来门内有门,左右两侧还各有两间房间。 明显左侧的房间传来男女的谈笑声,苏芷凝提起精神,小心翼翼靠到门边去确认。 声响的确是从里头传出来的,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里面传出的女声正是花姐。 “范师爷,我们这个醉红楼多亏有您和梁大人的照顾,在这里我先敬你一杯……” “好说好说,该给的东西一点不少,梁大人自然会照着你们这间小店的。” “最近我们这里的姑娘越来越少了,模样也越来越不行了,还要请范师爷多多帮忙。” “最近怕是不行了……” “怎么?” “前些日子来了个什么王爷,让我们全城找一个姑娘……” “师爷您这意思是……” “对,估计就是被你们绑回来的哪个姑娘……” “这可如何是好?” “没什么可怕的,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罢了,没什么可怕。只是最近你人可得看紧了,等这风波过去以后,再想办法给你们弄些姑娘来。” “好好好……” 听到这里,苏芷凝顿时把整件事都理清了。 难怪一间小小青楼竟能如此有恃无恐;难怪一个师爷竟然频繁出入青楼…… 原来二者早就上了一条贼船! 他们刚才提到的王爷……难道是沈泽? 所以说,他在找自己? 算他还有点良心! 想到这里,原先因为气愤沈泽而心存的怨气立刻烟消云散。 还未来得及庆幸,苏芷凝就听到里头花姐传来的声音—— “什么人在外面?” 糟了!自己发出什么动静被他们发现了吗? 苏芷凝不敢再多逗留,拔腿就跑,双手拉开房门,才迈出一步,就撞上结实的身躯。 苏芷凝吃痛一下才抬眼仔细看了看眼前人,一身黑衣,顺着结实的胸膛往上看,视线正对上熟悉的目光。 是沈泽。 苏芷凝心中也疑惑沈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然而厢房里头传来的人声让她并不敢多想。 沈泽二话没说,也不管苏芷凝的反应,先是捂上了她的嘴,搂过苏芷凝的肩直接门外带。 往外走了几步,沈泽扫视了一下周围,随便挑了间房间,一把推开门,连着苏芷凝一块儿带入屋子里。 “唔……”苏芷凝摇了摇头试图挣脱开,可是没用。 苏芷凝又试着抬起手拨开沈泽覆在自己嘴上的手掌,依旧没用。 知道她在尝试挣脱,沈泽把苏芷凝搂得更紧了,贴到她耳边用温柔地口吻低声说了句:“嘘,别出声!” 他就这样贴在她的耳边说话,说话间带来的微微热气让苏芷凝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整个人瞬间酥酥软软。 她就这样被他搂在怀中,如此贴近他的胸膛。 她从没有与一个男子如此接近过! 一时间,苏芷凝清楚地感觉到小心脏跳得越发的快,脸颊泛起的微热迅速蔓延至了耳根。 可是她不敢动,她怕被搂得更紧。 第40章 安全感 沈泽透过门缝往外看,见门外人来人往,也知道都是在为了他和苏芷凝,更是不敢掉以轻心,提高警觉,注视着门外的一举一动。 见门外人都已离这间屋子远去,沈泽才敢放下心来,松开了苏芷凝,略微尴尬地说了句“对不起”。 苏芷凝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后,对着沈泽没有好脸色,简单地问了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泽并不打算回答苏芷凝的问题,反倒问起她:“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苏芷凝哼笑一声,冷言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不是拜你所赐?” 如果不是他把她赶走,她又怎么会好端端地被人抓到青楼这种鬼地方来? 沈泽明显低头沉思了片刻,不多久开口,一副认错的样子道:“行,是我的错。” 沈泽出乎意料地低头让苏芷凝受宠若惊,只能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一下沈泽。 她实在不懂他在想什么了。把她赶走的也是他,现在……是在向她道歉? “殿下该不会是专程来找我的吧?”苏芷凝很自然地凑上前去,扬起声音问着。 沈泽别扭地别过头,不看着苏芷凝,结结巴巴了一会儿才了句:“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苏芷凝满脸布满黑线,想到那日他的行为,心里好不容易消散的怒火又再次燃起。 “你找我干什么?别忘了,可是殿下你让我走的,为什么还来找我呢?”苏芷凝故意背过身子,看也不看沈泽:“殿下有小怜姑娘就可以了,何必还要找我呢?” 沈泽才想开口,苏芷凝二话没说用话堵上:“殿下不担心我对你别有用心了?” 苏芷凝一番话把沈泽堵得哑口无言,沈泽内心也不得不佩服才几日没见的苏芷凝依旧牙尖嘴利。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再说。” 沈泽很自然地想拉起苏芷凝的手,苏芷凝却故意把两只手背到身后,明摆着在拒绝。 “殿下这么快就忘记自己说的话了?可是我可忘不了!” 不管他当时那番话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确确实实让她又伤心又难过。 “难道你要继续留在这里?”沈泽板起面孔:“要是让你父母知道了,要如何交代?” “那就不劳烦殿下担心了,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不要管对方的闲事!” 苏芷凝态度坚决,让沈泽有些头疼。 还未等沈泽相出法子,敲门声让二人不得不提高警惕。  “里面是什么人?快开门!” 粗犷的声音夹着暴力的拍门声,苏芷凝顿时有些慌了,一个机灵躲到沈泽身后,有些焦急:“要被发现了,现在怎么办?” “你刚才不是还说桥归桥路归路吗?”看着苏芷凝这模样和先前形成极大的反差,沈泽没控制住露出笑意。 “哎呀,现在还管什么桥什么路,先把这一关躲过去再说!”苏芷凝着急地揪了揪沈泽的袖子,让他小心门外。 沈泽微微侧过身子,拉起苏芷凝的手,见她没有再拒绝,放下心来,目光凌厉地盯着那扇门:“现在想要出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看沈泽这样,大概是想和他们硬拼。 苏芷凝覆上自己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沈泽的手,眼里尽是担忧地望着沈泽:“双拳难敌四手,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的。” “你会怕?” “谁不怕?”苏芷凝不太理解他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那你相信我吗?” 苏芷凝愣了下,这个问题来得好突然。 手上传来的力度让苏芷凝回过神,微微低头瞧了眼被沈泽紧握的手,苏芷凝才意识到,那是一种安全感。 “相信!”苏芷凝俏皮地眨了下眼,肯定地回了一句,目光炯炯地望着沈泽。 感受到了她的信任,沈泽不自觉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然后把她护在身后。 看见沈泽挡在自己前面,心里原有的怨气又再度烟消云散。 能被人这样保护着,真好。 她已经太久太久都是一个人了。 没给二人多想的时间,门外显然聚集了比先前还要多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得来的消息,似乎已经将目标锁定在这里了。 沈泽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目光如炬注视着门的方向。 苏芷凝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直咽口水。 门被外面的人粗暴地一脚踹开,随后最先走进来的是花姐,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手下,各个人高马大,看上去颇有阵势,一个个手里都拿着根木棍。 苏芷凝顿感大事不妙,岂止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根本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虽不知道二人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看到沈泽一身夜行衣,花姐也不难想到这人必定是来者不善,更是肯定了先前偷听的人就是他。 “来人,把他们两个全给我拿下!” 花姐一声令下,身后手下纷纷上前,一个接一个地挥舞着木棍当武器,气势汹汹地朝着沈泽和苏芷凝而去。 苏芷凝见沈泽果真自始至终都拉着她的手不放,虽说轻而易举踢倒前来擒拿他们的手下,但是很明显因为她的存在,让沈泽受到了不少束缚。 “你还是放开我吧!”苏芷凝慌乱地躲避手下们的攻击,趁着空档和沈泽说:“这样子我们两人都跑不掉的。” 沈泽沉默无言。 花姐的几个手下虽说身材魁梧,看上去强健有力,但也都是莽夫,对于自幼习武的沈泽来说,根本不是对手,可就是胜在人多。 和沈泽过了几招之后,手下们也都看出来这人身手不错,不敢再贸然上前。 考虑到屋内空间狭窄,不方便动手,花姐指挥着手下们一个个退出屋子。 苏芷凝被沈泽拉着一起到了房间外,才发现房间外早就被花姐安排了不少人。 好一个瓮中捉鳖! “你们最好束手就擒,否则就不敢保证你们两个的性命了!”站在人群最远出的花姐洋洋得意地拉扯着嗓子警告沈泽和苏芷凝。 “我也劝你们一句,最好放了我们,否则的话,你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苏芷凝对着花姐硬生生地呛了回去。 “我看你这个丫头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花姐收起方才得意的笑容,怒声吩咐周围的手下:“把他们两个全部给我拿下!一个也不许放走!” 得到命令的手下们一窝蜂上前,沈泽应接不暇,还时不时要注意苏芷凝,保护她不受伤,左挡右击,万分艰难才杀出一条血路。 苏芷凝知道此时的自己俨然成为拖累沈泽的包袱,可是却又什么也做不了,又急又气。 一手下高举木棍从沈泽身后袭来,专注眼前敌人的沈泽并未留意到身后靠近的危险。 “小心!”苏芷凝高呼一声,没得多想,第一反应冲过去挡在前面。 直到那人手中的武器逐渐靠近自己时,苏芷凝才感受到了那一刻的恐惧。 她很清楚,这时她已经没办法退缩了。 苏芷凝下意识闭眼,左不过就是疼一下,还不至于送命,也总比伤到沈泽要好。 闭眼间苏芷凝清楚地听到一声惨叫声,随后原本该有的疼痛感却没有。 苏芷凝睁开眼,依旧是相当混乱的场面。她还是在沈泽的保护之下,一一躲过花姐手下们的攻击,只是混乱的人群中,又多了一个身影。 看起来她是来帮他们的。苏芷凝飞速地打量了一下这人的背影,瘦弱的姑娘家,但是却有着不输沈泽的身手。 这人一直背对着苏芷凝,因此没办法看清她的模样,只是隐隐觉得这身形有点熟悉。 未过多久,一声破门声让花姐有点慌了神。花姐走到柱边,手扶着红漆柱,探着脑袋朝门口望去,一大队官兵破门而入。见此情景的花姐再也镇定不下来,满脸惊慌失措,两手扯了扯帕子,心一横,不顾眼前正在厮杀的双方就想掉头离去。 花姐还未迈出两步远,肩膀被人抓住地力道清清楚楚地传递到了全身各处,全身上下不由得一颤,艰难地呼吸,气息全然混乱,缓缓转过身子,对上身后人的视线。 “是你?”一时间,惊恐、错愕布满了花姐的整张脸。 “你这是想去哪里呀?亲爱的花姐?” 不经意的一瞥,苏芷凝终于看到了她的脸,却从未想过竟然是达雅。 沈泽渐感疲惫,可依旧谨慎地把苏芷凝护在身后,对着这群接二连三的人,始终不肯放松警惕。 手下们欲再次上前,奈何官兵们却已经冲来团团围住,一个个只好待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官兵似乎是来救他们的?苏芷凝心存疑惑。 觉察到前面的沈泽在喘着粗气,苏芷凝焦急地上前:“你没事吧?” 沈泽对着她露出一个简单的笑容,但是苏芷凝依旧从他额头的珠看出这一番苦斗确实让他疲惫不少。 一时间愧疚感涌上心头,苏芷凝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眼噙满泪水,如同个犯错的小孩在沈泽面前低着头。 “你可别哭,我又没什么事。这些人才不是我的对手呢!”沈泽笑了笑,安抚地摸了摸苏芷凝的头。 “谁要哭了?”苏芷凝成功眼泪憋了回去。 众人目光之下,一身官服的中年男子走向沈泽和苏芷凝,身后跟着展飞。 这人走到沈泽面前,二话没说立刻跪下:“下官李玉山拜见秦王。在下官管辖范围上竟然有如此穷凶极恶之徒,实属下官办事不周,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李大人既为太守,在你管辖范围之上多次出现民女无故失踪,被绑入青楼。李大人却未及时调查,让不法之徒一再有可趁之机。”沈泽顿了顿,想起刚才厢房内的事情,接着说道:“另外,永平城梁大人与范师爷和这间青楼勾结,李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沈泽话音刚落,一官兵揪着范师爷就到了沈泽跟前,只轻轻一推,范师爷双腿一软直接跪倒沈泽面前。 “秦王殿下饶命,小的什么也没做啊!” “刚才你们在厢房里的话,我们听得是清清楚楚!”苏芷凝开口,彻底绝了范师爷想抵赖的念头。 “请殿下放心,下官一定秉公处理!绝不会再姑息!”李玉山一脸郑重,就差发毒誓了。 沈泽闻言没有反对,点了点头道:“那就交给李大人了,绝对不可以放过任何一个。” 第41章 暗杀 沈泽把事情交给李玉山处理,带着苏芷凝离开了醉红楼,达雅也跟在苏芷凝身后一起离开。 达雅才出醉红楼没多久,就直喊饿。 沈泽见苏芷凝和她交情颇深的样子,也就不介意她跟着他们,就近找了家小酒馆,随便叫了几个菜。 对着满桌的饭菜,苏芷凝根本无心下咽。前不久的事情还让她有些后怕。看到达雅吃得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还真有点佩服她。 “你们怎么都不吃?”达雅含着大口的饭菜,看了下坐在自己对面的沈泽,又瞧了眼手撑着脑袋正在看她的苏芷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并不怎么雅观的吃相,咽下嘴里的饭菜,筷子抵在嘴边,目光却停留在二人身上。 “没关系,你尽管吃吧!”沈泽如同一个主人般特意把菜往达雅所在方向推了一下示意。 “谢谢!”得到允许的达雅重重地点了下头,随即接着埋头猛吃。 苏芷凝对于达雅,心中满是疑问,双手拄着脑袋,看着达雅狼吞虎咽的样子,趁着达雅夹菜的空档问道:“达雅,你到底是什么人?没想到你掩饰得这么好……” “你什么意思?”说完达雅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大块的鸡肉。 “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回想到之前在醉红楼里达雅表现出的不输沈泽与展飞的身手,苏芷凝就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人,虽然她从一开始就感觉达雅行为确实有些古怪,“你明明会武功,为什么还要留在醉红楼里?” 从她刚刚的身手来看,要想逃出醉红楼根本不是难事。 “我一个人怎么斗得过那么多人呢?”达雅理所当然地回答了句:“秦王殿下应该深有体会吧?” 达雅边说边给了沈泽一个眼神,沈泽点头笑了笑。 苏芷凝也理解了,毕竟对方人多。可是,达雅明显在瞒着些什么事情。 苏芷凝还想开口,达雅大力地放下碗筷,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 “吃得差不多了!多谢款待!”达雅如同江湖人士一样对着沈泽行了个抱拳礼。 “达雅姑娘客气了……”沈泽礼貌回了一句。 达雅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在此别过吧!” “你准备去什么地方?也许我们顺路?”苏芷凝瞥了眼沈泽,故意道:“我和你一起走吧!” “你跟我走?”达雅留意到苏芷凝说完话时沈脸上不为人轻易察觉的变化,立刻猜到了二人的关系:“你知道我去什么地方吗?” 苏芷凝一时语塞,达雅趁势说下去:“你啊,还是乖乖地回到秦王殿下身边吧!” 达雅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让苏芷凝的脸立刻羞得绯红。 达雅笑了笑,不再追问,起身想要离开。 “天色已晚,姑娘不妨明早再上路?”沈泽道。 “不了,我已经出来很多日了,想必我那顽固的父亲也想我了,还是早日回去好了!”达雅郑重拜别:“二位不用再客气了,就此别过吧!有缘的话以后还会再见的!” 见达雅去意坚决,苏芷凝和沈泽也就不再挽留,目送她渐渐远去,直至达雅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好了,我们也回去吧!”沈泽催促着苏芷凝。 “回去?回去哪里?”苏芷凝反问了一句,顺势坐下,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镇定自若地喝了起来。 沈泽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展飞,展飞只是对着他耸了耸肩。沈泽无奈,叹了口气。 自己赶走的人,硬着头皮也要找回来。 “你还在生气吗?”沈泽问道。 “我哪敢?”苏芷凝扫了沈泽一眼,接着说道:“殿下忘记那日自己说过的话了吗?” 沈泽面色尴尬,看了眼展飞,希望他能帮忙支下招,却只得到展飞和他一样无助的目光。 索性心一横,沈泽走近苏芷凝身旁,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唇:“那日是我说的过分了,我和你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要我回去也不是不行,”苏芷凝强忍下带着笑意即将扬起的嘴角:“不过,殿下打算怎么处理小怜姑娘呢?还打算让她继续跟着吗?” 苏芷凝转过身子,仰着头对上沈泽的目光,在等他的回答。 沈泽如同松了口气,轻咳了一声,温软地对苏芷凝说道:“小怜姑娘我会让李大人给她安排去处的,我也不可能一路上都带着她。” 苏芷凝顿时感到心中一大难题得到解决,嘴上还是不退让:“如果殿下舍不得,带回王/府也不是不行,反正没人敢反对。” “不是怕有人不高兴吗?” “……”苏芷凝一时接不上话,心里有些乱,紧张地拿起茶杯仰头就想喝,却发现杯里一点茶水也没有,只好尴尬地放回桌上。 “不管殿下信不信,反正我对她的印象不好。”苏芷凝看着沈泽,眼神里尽是认真,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一路上可能会有危险,殿下应该重视自己的安全才是,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一个陌生人待在身边。” “再怎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言闭,苏芷凝不忘补充上一句。 虽然有好几日没见小怜了,苏芷凝对她的模样已经没有多大印象,但是她那时候的笑却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是,多谢孟姑娘的教诲……”沈泽边说边像模像样地对着苏芷凝行了个抱拳礼。 苏芷凝摆了摆手,毫不在意。 “不过,你怎么对小怜姑娘反应那么大?” “我……我哪有?”苏芷凝避过沈泽的目光转向另一边。 “你……该不会是在吃醋?” “你想太多了!”听到这话的苏芷凝忍不住起身,直视沈泽:“我纯粹是担心而已!”说罢轻轻推开沈泽,自顾自地走出酒馆。 ************** 几日后,见李大人发落了与醉红楼有关的人,又给小怜安排了去处,沈泽才又带着苏芷凝和展飞重新上路。 出了永平城后,接连赶了好几天的小路,终于离通州越来越近。 “再往前走两个时辰就进通州了……”展飞估摸着道。 “那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沈泽说完,回头示意苏芷凝下马休息。 展飞几步走到沈泽面前,递上水袋。沈泽摇了摇头,示意展飞拿去给苏芷凝。 展飞走了过去,把水袋递给苏芷凝,关心地问了句:“这几日赶路姑娘可还好?” 苏芷凝喝了一口,拧好水袋重新递交给展飞,拿着帕子擦拭嘴边的水渍,道:“没关系的,你们可别小看我……”说完,故意回头瞧了眼沈泽,见他对上自己的目光之后,很快就背过身去,一手抚摸着马头上的鬃毛,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苏芷凝玩心起,小跑着故意凑到沈泽身边,贴近了道:“殿下该不会是在想小怜姑娘?” 话才说完,沈泽转过头看着苏芷凝,脸上有些不太高兴。 可是看到这样的沈泽,苏芷凝心里早乐开了花,只是外表还装作若无其事,装模作样地说了句“是吗”。 “这事能不能翻篇让它过去?” “行!”苏芷凝答应地很爽快。 沈泽早已黑了脸。他也都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想用小怜赶走她? 现在看来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忽地,马儿受惊地扬起前蹄,沈泽眼明手快地把苏芷凝拉开,远离受惊的马。 “怎么了?”苏芷凝没搞清楚情况,但是看到展飞在沈泽出手拉自己的瞬间立刻戒备起来,苏芷凝也大概猜到又有什么事了。 “好像有人来了……”沈泽表情严肃,环视着寂静的树林:“而且人还不少……” 苏芷凝也跟着扫视了一下周围,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妥,可是却见展飞已经拔剑进入戒备状态。 果然不多久,几名黑衣人不知从何而来,挥剑从天而降。 沈泽果断从马背上取下佩剑,横举宝剑,护在苏芷凝面前。 黑衣人的到来再次使马受了惊,慌乱地四处逃窜。 黑衣人不慌不乱,挥动长刃,双眼迸射出夺目的凶光,步步朝沈泽三人逼近。 “你先走!”沈泽只留下一句话给苏芷凝,便和展飞一起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苏芷凝自知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成为沈泽和展飞的负担,尽管心里还是万分担心,但是沈泽的打算并不无道理,她留在这里只能让他们分心,便只好趁着这会儿的功夫自己先行离开。 沈泽看出对方一招一式丝毫不留情面,每一招都意图取他性命,便不再手下留情。 黑衣人挥剑刺向沈泽,却被沈泽一个侧身躲过。 沈泽轻轻一跃,跳到对方身后,稳稳落地后,不偏不倚地朝对方小腿划了一剑。 黑衣人立刻腿脚无力,单膝跪在地上。 苏芷凝走了还未几步,心里挂念沈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怎知就看到一黑衣人举着剑朝她而来,锋利的剑尖正对着她。 那人就离自己仅有几丈远,苏芷凝心慌之下,扭头就跑,未跑出几步,又习惯地回了下头。 黑衣人的剑直指苏芷凝的胸口,锋利的剑刃冒着寒光向苏芷凝渐渐逼近。 苏芷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对准自己的剑尖,一时间浑身上下被恐惧感所包围,再也迈不开脚步。 第42章 受伤 见苏芷凝这样,来者也知道她这是被吓住了,竟然不知道躲闪,自然是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苏芷凝眼见黑衣人抬了下剑,剑指她的喉部而来。一想到那剑尖若是直穿她的脖子,那她必定是活不了的。 想到这里,苏芷凝心跳得越发快,一时竟忘了躲避。 耳边传来簌簌落叶声,苏芷凝没敢多想,再仔细看时,就见熟悉的白衣身影不知从何而来,一下跃到她和黑衣人之间。 苏芷凝惊得睁大了眼睛,黑衣人的剑并未刺中她。 在剑尖离她喉咙还有一拳的距离时,沈泽就已及时地用手截住了那刺向她的剑。 沈泽的左手紧紧握着黑衣人的剑刃,关节处隐隐发白,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可是苏芷凝却注意到那鲜红的血液顺着锋利的剑刃静静流淌而出,她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看那样子,该有多疼,苏芷凝不敢想象。 沈泽并没有顾及那么多,握住剑刃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掌间发力。 苏芷凝只听到清脆地一声响,随后黑衣人明显惊了一下,他的剑整个被拦腰截断。 没等黑衣人反应过来,沈泽抬起脚对着他便是重重一脚。 黑衣人被踢倒在一遍,痛苦地抚摸着被踢伤的胸膛。 “快走!”沈泽只说了一句,未待苏芷凝开口,牵起她的手,紧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向前跑。 二人不知道跑了多远,苏芷凝已是气喘吁吁。 停下后沈泽依旧谨慎地回头观望后方的情况,见到并没有人追来,心里才稍稍松懈一些。 苏芷凝扶着树干大喘几口气之后,感觉好多了,注意到自己袖子沾上的血迹,朝沈泽那看了看,没多犹豫,走到沈泽面前,拉起他的左手。 “殿下,你受伤了……”伤口已经被血浸染完全看不出来有多深,苏芷凝只觉得万般揪心,若是这伤口在自己身上,她不知道会疼成什么样。 或许是读出了苏芷凝眼中的担忧,沈泽抬起另一只手轻拍了下她的肩头,似在安慰:“没关系的,别担心。” 沈泽看着苏芷凝双睫微颤,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担心,不自觉眼底闪过一丝暖意。 沈泽才想开口,又闻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接近,不得不再次戒备起来,直到看到展飞的身影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才勉强放下心。 松懈下来后,手心传来的疼痛感让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疼吗?”苏芷凝急忙上前关切地询问着,刚想伸手去看看他的伤口,又怕会弄疼他,无助的双手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后又默默地放下了。 “殿下没事吧?”展飞走近了,一眼就看到沈泽还在淌血的左手,担忧地问着。 “不打紧,”沈泽淡淡地说了一句,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那些黑衣人怎么样了?” “全部负伤逃走了,”展飞默默低下头认错:“卑职本想捉一个来问清楚情况,奈何他们人实在太多,联合打掩护,最后还是让他们给逃了。” “算了,就算不问,我也知道是谁……”沈泽神情骤然严肃冷峻起来。 苏芷凝顿时会意。 也是,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呢? “我们继续走吧!”沈泽才想迈开步子前行,身后的苏芷凝急忙赶上来拉住他。 沈泽看着苏芷凝没说一句话,不做声地抽出帕子,然后轻缓地放在自己手心,把伤口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最后打上了一个结。 “先这样吧,等进城以后赶快找个大夫看看。”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沈泽也不愿再徒增她的担心,笑着应了声:“好!” 三人不多耽误,再次启程,徒步走了三个多时辰,一路走走停停才终于进了通州,十分顺利地找到了通州太守蒲荣的府上。 简单晚饭过后,沈泽和蒲荣便在屋里议事。 苏芷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带着大夫给沈泽开的药,前往沈泽屋中,迎面遇上从沈泽屋中出来的展飞。 “孟姑娘是来给殿下换药的?”见到苏芷凝端着纱布和各种金疮药,展飞也大致猜到了。 苏芷凝点了点头,欲绕过展飞而行。 “孟姑娘……” 听了展飞叫了声,苏芷凝很自然地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了眼他:“有什么事吗?” 展飞想了想,下定很大决心似的几个箭步走到走到苏芷凝面前,十分诚恳地望着苏芷凝:“请原谅卑职多嘴,卑职有一事想要和姑娘说……” 苏芷凝应允地点点头,知道这里不太方便谈话,便向着院子走了几步,远离沈泽的屋子,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什么人。 “展护卫有什么事快说吧,我还要给殿下换药去呢!”苏芷凝催促了句。 “孟姑娘可还记得,卑职曾经说过,殿下从来没有伤害姑娘的意思……”展飞回忆着。 “记得。”苏芷凝很直接地回了他,紧接着就问:“怎么了吗?” “其实,不只是之前,即使是现在,殿下也不希望姑娘受到一点伤害的,”展飞长叹了口气道:“姑娘应该看得出来。” 苏芷凝不言。她不瞎,她当然看得出来。 “其实那日,殿下会让姑娘离开,为的也是姑娘的安全……” 苏芷凝低头沉默。这些其实她都知道。 “殿下早就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姑娘跟着的,所以才会在饭菜里加了迷药,怎想到姑娘还是追了来。后来殿下借小怜姑娘想让姑娘离开,也全是为了姑娘的安全。就是怕会有今日的情况发生。” 苏芷凝叹气道:“我都明白……” “所以,我这不是来给殿下换药了吗?”苏芷凝俏皮地眨了眨眼,试图缓解和展飞之间尴尬地氛围:“我会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的!” “姑娘可知为什么偏偏今日会遇上刺客?”展飞追问了一句。 苏芷凝被问住了,半晌答不出话来。 “其实殿下一路上就十分谨慎的,若不是为了找寻姑娘的下落,也不会去官府,就不会暴露行踪了……”展飞一五一十地说着。 难怪他们先前一直走小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暴露了行踪,才会有那群黑衣人的出现? 苏芷凝才知道,原来她还是给他添了麻烦。 看到苏芷凝满面愁容,展飞意识到自己或许说了太多了,略带歉疚地走近了苏芷凝,留下了一句:“请别怪卑职多嘴……”随后便离去了。 苏芷凝沉思了片刻,最终走到沈泽门外,叩响了房门,听到里头传来沈泽的应声,才轻手推开房门进了去。 原先在书案前正在书写的沈泽见到苏芷凝进来了,放下手中的毛笔后起身走向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苏芷凝手微微抬高手中的托盘示意:“专门来给殿下换药的。”说罢淡然一笑,转身走到桌旁,将药瓶一一放到桌上。 沈泽也走到桌边坐下,提了下衣袖,抬起手放在桌上,抬眼望着苏芷凝。 苏芷凝就近站在沈泽的身旁,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解开原先包扎伤的纱布,动作又轻又缓,生怕弄疼了他。 纱布一圈又一圈被解下来之后,那伤口便巨细无遗地暴露在苏芷凝眼前。 看了那伤口,苏芷凝没忍住嘶了一声,双眉拧紧了,仿佛那伤口就在自己身上。 苏芷凝微微俯身端量了下沈泽的伤口,抬起眸对上沈泽的视线,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这伤口要是再深点,这手恐怕就废了!” 沈泽见她明明实在关心却表现出又气又恼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亏你还笑得出来……”苏芷凝白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上药。 “今日这伤如果不是在我的手上,那就是在你的脖子上了。” 苏芷凝完全明白沈泽的意思。当时那剑就是冲着她来的,如果没有沈泽,她可能早就没命了。 苏芷凝看他望着自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他的双眸中竟然读出了一丝怜惜? 苏芷凝错开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伤在我身上,和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你受伤……”沈泽顿了顿,才又把话接上:“我会心疼的。” 苏芷凝的手停了下来,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她不太明白他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捉弄她吗? 苏芷凝直起身子,有些不高兴地叉着腰说道:“殿下说这话是在哄我高兴吗?” “你说呢?”眼眸里的笑意瞬间消失了,沈泽的语气极为认真。 看沈泽那样不像是开玩笑…… 苏芷凝一时惊慌失措,竟不知该说什么,眼神飘忽不定,索性在弯下身子继续给沈泽上药。 苏芷凝几乎是把脸凑到沈泽手边,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涂药,生怕动作太大让他觉得疼,又怕动作太轻,药根本就没上到伤口上,再加上整个人心里乱糟糟的,连带着手上动作也都忐忐忑忑的。 看苏芷凝平日里风风火火,但是这时却如同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沈泽觉得甚是有意思。 第43章 隐情 知道沈泽一直看着自己,苏芷凝别扭地把垂到额前的长发捋到耳后,只顾低头给他擦药,上完药后,谨慎地用干净的纱布把沈泽伤口重新包好。 “殿下晚上休息的时候自己注意不要碰到伤口。”苏芷凝收拾好桌上的药瓶,准备离开。 “等一下……”沈泽及时叫住了她。 苏芷凝回过头,不解地望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看上去很是郑重。 苏芷凝心里迷惑不解。 到了苏芷凝面前,沈泽才缓缓开口:“你还记得那一日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那一日是哪一日?”苏芷凝有些困惑地问着,见沈泽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也就认真了起来。 “我记得有人曾经带着一大堆吃的来找我,然后问了我一句话……”沈泽背过身去,边说边走回桌边坐了下。 带着吃的?问了一句话? 苏芷凝努力地回想着,沈泽说的这个人是她吗? “那时候,她问我‘殿下愿不愿意……’……”沈泽绘声绘色地模仿记忆中那天的情形。 经沈泽这么一提醒,脑海中的画面迅速闪过,苏芷凝回想了起来,面对沈泽,脸立刻涨得通红,直截了当打断了他的话。 她不太明白,他这个时候提那件事干什么。 苏芷凝闪躲着沈泽的目光,有些手足无措。 沈泽本意不是想看她这样,见她这般心慌,也便不打算说下去,只是浅浅一笑,再次走到她面前,抬起双手扶着她的两肩。 苏芷凝见眼前的沈泽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诚挚的双眸凝视着她,让她无法闪躲。 “我只是想告诉你,那日我跟你说的话,还算数的。”沈泽双唇微张,柔声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飘入苏芷凝的耳中,十分明了。 那天他说了什么? 那天他说了…… “殿下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苏芷凝有些失色,说完之后便自顾自离去。 苏芷凝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大喘着气坐下了,手不自觉地放到胸口,感受到小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脑海里全是沈泽方才的话。 过分!他根本就是在调戏她! 苏芷凝气鼓鼓的,不愿多想,早早就歇下了。 第二日大早上,苏芷凝随着沈泽在蒲荣的带领下,前去查看官府赈灾的情况。 苏芷凝眼见来自四面八方的灾民在衙役们的指导下,拖家带口来到官府设置的赈灾点前面,排着长队,等候领取分发的赈灾粮。 早听闻通州这边旱情严重,庄稼死了不少,百姓们更是民不聊生。 如今苏芷凝亲眼所见,看到一个个骨瘦如柴的青年、老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子,心里如同刀割般难受。 无论是以前在苏家,还是之后的多次重生,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凄惨的状况。如今见到这帮灾民如此,不免觉得心里难受。 灾民络绎不断地朝赈灾点来,分发粮食的手下们有些忙不过来。 “殿下,是不是应该再多派些人过来分发粮食呢?”按理说,苏芷凝无权过问这些事,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和沈泽说了。 沈泽点了点头,这事他也一直在考虑,转过头对蒲荣道:“蒲大人,这边人手看起来不够,你再安排些人手过来帮忙吧?” 看似在询问意见,实际上沈泽早已下达了命令。 蒲荣很是无奈,却只好作揖听命行事,还未走开,又听沈泽身边的苏芷凝开了口。 “还有,这些粮食看上去不够,应该从粮仓里再多取些来,否则的话怎么够分发给这么多灾民呢?”苏芷凝讲得头头是道,却发现蒲荣看似不太情愿的表情。 也是,在这里她算什么身份?蒲荣不会听她的也是很正常的。 苏芷凝只好全当没说过,不再出声。 “殿下……”蒲荣向沈泽投去目光,对于苏芷凝的话,他有些犹豫。 “照孟姑娘说的做……”沈泽说着,望了身边的苏芷凝一眼,会心一笑:“孟姑娘说的很有道理。” 得到了沈泽的认可,苏芷凝心里乐开了花。 听到沈泽这番话的蒲荣脸色更不好看了,为难之下说道:“殿下,已经最大限量地提供给了灾民了,不能再多了……” “嗯?”沈泽瞥了蒲荣一眼,双眉紧蹙,甚是不悦。 “殿下,粮仓里剩下的是要上缴国库,以备军粮的。下官不敢贸然动用,否则会误了大事的。”蒲荣说罢,惊恐地跪了下来。 苏芷凝虽然对于这种朝廷之事并无兴趣,也没怎么留意过,但是这上缴国库充军粮的事情,她也是知道一些的。 西北边陲告急,若是军粮不足,必定军心涣散,势必会影响到边陲安宁。 苏芷凝琢磨着,眼下确实不太好办了。 苏芷凝看向沈泽,见他一副凝思状,也不好再开口打扰他。 沈泽沉思片刻,咬咬牙对蒲荣道:“先解决眼下灾情再说,军务要紧,可是百姓也是一样重要的!” 蒲荣睁大了眼看着沈泽,有些难以置信。 “就传本王的命令,先开仓放粮,救济灾民要紧。” 沈泽的每一个字掷地有声,蒲荣却无动于衷,跪在原地没有动静。 “听不懂吗?”沈泽有些不悦,提高音量道。 “请殿下原谅,要是误了军粮,可就是延误军机,这罪名……”蒲荣战战兢兢地说。 “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先救济灾民!”沈泽怒声喝出,吓得蒲荣身子一抖,只好连声应和。 粮仓里的粮食被运到赈灾点,原先忧心忡忡的灾民总算将心里的石头卸了下来。 苏芷凝注视沈泽,见他脸上的神情不似先前那样严肃。 “你一直看着我看什么?”沈泽注意很久了,她一直望着她。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苏芷凝突然想到自己这话说出来怕是会有很大麻烦,很自觉地停止了。 “想说什么?” “没什么……”苏芷凝冲他笑了笑,希望他不再问。 沈泽果然没有继续问,转而看向队伍中的灾民。 苏芷凝却依旧望着沈泽出神。 其实她想说,先皇的眼光的确不错。或许,他比沈瀚更适合做皇上。 忽然,队伍中传出喧闹声,随之一衣衫褴褛的青年不知怎的倒地不起,发出痛苦万分的声音,随后似乎没有了知觉,手中的碗在他倒下的瞬间滚到了一边。 沈泽闻声赶来查看,见青年一脸脏兮兮的,瘦的皮包骨,看上去就很久没吃过饱饭,整个人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一阵风就能吹垮。 “怎么回事?”沈泽望了眼围观的其他人,希望有人能告诉他情况,却只看到周围人摇摇头。 “是时疫啊!” 不知人群中谁传出了这么一句,整齐的队伍瞬间乱作一团,灾民也顾不得什么,纷纷散开四处逃窜。 沈泽想要走近了看,右手却被身后的苏芷凝一把拉住。 “殿下不要去,危险……”苏芷凝双手拉着沈泽,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 从她眼里看到了她对自己的关心,沈泽扬了扬嘴角,覆上她微凉的手,安抚了一句:“没关系的,我就看看。” 苏芷凝渐渐松开手,眼里的担忧却还是藏不住。 沈泽蹲下打量了一下青年,见他一脸灰,嘴唇却白得吓人,浑身微微颤抖,任凭自己怎么呼唤,就是没有反应。 “快找大夫来!”沈泽转身吩咐了一句。 大夫很快被找了来,蹲下仔细检查了一番,翻开青年眼皮看了又看,最后起身向沈泽汇报:“如果老夫诊断没错,应该是时疫没错。” 话音刚落,人群中惊恐的声音再起,不再有序地排队,各自散了去。 “时疫?”沈泽不太懂,紧接着就问:“什么时疫?什么开始有的?”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难道大人不知吗?通州……” “你闭嘴,休得胡言!”蒲荣忽然上前喝住了大夫。 大夫噤声,默默退到一边。 沈泽转身就瞪了蒲荣一眼,蒲荣识相地闭上了嘴。 “老大夫请讲。”沈泽对大夫礼貌道。 “早在半年前,通州时疫就已经很严重了,可是朝廷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把染病的人全部关在城外,不让他们进城,虽说这样可以阻止疫症扩散。可是那些染病的人无人救治,最终只有死路一条啊!”大夫抓上沈泽的手,越说越激动:“这半年来,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沈泽顿时明白了什么。 为何通州旱灾总是不见好转,为何因为旱情而死的百姓依旧不减反增…… “蒲荣!”沈泽喝出一声,蒲荣立刻连滚带爬到了跟前:“老大夫所言是真的吗?” “……”蒲荣双腿打颤,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沈泽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蒲荣。 “殿下饶命,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啊!”蒲荣几乎带着哭腔说的。 沈泽:“谁的命令?” 蒲荣慌慌张张,眼神飘忽不定,半个字没吐露出来。 “殿下问你话呢!”展飞几步走到蒲荣身后,狠狠推了一把,蒲荣整个人便趴到地上,狼狈异常。 “是……是国师……” 刘伯毅…… 苏芷凝再次想到了这个熟悉而又憎恨的名字。 沈泽早已把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思忖过后,决定让大夫先去救治这位青年。 “带我们去城外看看……”沈泽对蒲荣道。 “可是……”蒲荣战战兢兢地说道:“那病是会传染的啊!”蒲荣想到一个个因病而死的人,不禁哆嗦起来。 “难道就不闻不问,让他们等死吗?”沈泽反问了一句,催促着:“快带路吧!我必须去看看才行!” “殿下!”一直不出声的苏芷凝发话了:“你还是不要去比较好,疫症是会传染的……” “没事的,放心好了……”沈泽安抚道:“你先回去吧,我就去看看而已……” 沈泽轻轻拍了下苏芷凝的肩头,随后转身带着展飞离开。 苏芷凝想要追上去,却只好听从沈泽的话留下。 第44章 病重 苏芷凝不曾想到,沈泽这一去就去了一天,等到他和展飞回到蒲荣府上的时候,夜幕早已降临。 “怎么样了?”苏芷凝迫不及待地走上前问,却见沈泽一脸疲惫,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放心好了。”沈泽就这样简单回了一句,不再多说,迈着步子朝屋子走去。 苏芷凝没多明白,还留在原地纳闷着,又见展飞之后跟着而来,急急忙忙拦下他:“殿下是怎么了?” 展飞顺着顺着远去的方向看了眼,又看了看苏芷凝,道:“姑娘不用担心,殿下只是有点累了……” 累了? 苏芷凝疑惑着,沈泽看上去不太对劲。 “可是殿下看起来很奇怪,”苏芷凝没能放心,追问:“你们去城外调查究竟怎么样了?” 今日看那老大夫的模样以及蒲荣心慌的样子,苏芷凝猜想,老大夫口中时疫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假。 展飞明显叹了口气,苏芷凝从没见他这样过。 “实不相瞒,很严重……”展飞也没打算隐瞒:“殿下和卑职到了城外才知道,那里聚集了好多人,都是染病的,有老有少,无人救治,完全就是在等死……” 虽然展飞竭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苏芷凝依旧感受到了他心中的那股怨气。 “蒲大人都不管他们吗?”苏芷凝有点不太敢相信:“怎么说都是一条生命,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姑娘不也知道了,蒲大人也是听令行事的。” 展飞点到为止,苏芷凝的脑海再次浮现了那个万般憎恶的名字。 “那后来呢?”苏芷凝知道这样情况之下的沈泽是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必定有所行动。 “殿下当即派人请了好几位大夫,一同诊治那些病人,还让蒲大人为他们提供了粮食衣服和棉被,让他们能够专心养病……”展飞一一告诉了苏芷凝。 以沈泽的个性,他会这么做,苏芷凝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就连殿下也亲自照顾病人,所以才会这么疲惫地归来……”展飞补充。 难怪沈泽看上去那么累,苏芷凝算是明白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苏芷凝继续问。 “有大夫看着,其他的尚且还不知道。” 苏芷凝理解地点着头,朝沈泽屋子望去。 夜已经深了,他既然那么累了,还是不要打扰了。苏芷凝腹诽,别过展飞后独自回房了。 第二日苏芷凝早早就起了,到府上的小厨房,打算给沈泽做些吃的。 忙活了许久,苏芷凝算是把早点准备好了,两手小心翼翼地端着,朝沈泽屋子走去,在屋外正好撞见了展飞。 “姑娘专程来给殿下送早点?”展飞看了眼苏芷凝端来的早点,样式虽然简单,但是种类不少,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备好的。 苏芷凝“嗯”了一下道:“昨晚看殿下那么累,就没敢打扰,今天专门做了些吃的来给殿下。” 展飞会心地点着头,代替双手不太方便的苏芷凝轻轻叩响了沈泽的房门。 没有动静。 苏芷凝和展飞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难道是还没睡醒吗?”苏芷凝喃喃道。 “殿下不是嗜睡的人,向来起得早……”展飞沉思着道。 兴许是昨日太累了呢?苏芷凝猜想着。 展飞再次轻扣了下门,见里头依旧没有动静,才开口喊了声“殿下”。 然而屋子里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在。 展飞很肯定沈泽没有出门,心中更是不解,可苏芷凝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以为是沈泽还未起。 “殿下,卑职和孟姑娘进来了……”记起那日和沈泽去找苏芷凝的情况,再遇到这般相似的场景,展飞不敢大意,朝屋内喊着,却仍然没有回应。 苏芷凝不太懂,眼见展飞一把用力推开门,有些惊住了。 展飞不是那么莽撞的人,他会这么做必定是有理由的。这点苏芷凝还是能够肯定的。 既然门都被推开了,苏芷凝干脆就跟在展飞脚步后面进了屋子,没走几步就看到沈泽还躺在床上,根本没醒。 苏芷凝轻手轻脚走到桌边把早点放下,又小声对展飞说道:“你看,殿下还在睡呢,我们还是别吵他了,让他睡吧!” 苏芷凝想劝展飞和她一起出去,可展飞却看着床上的沈泽有些担忧的样子。 苏芷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沈泽睡得很熟,被褥被掀到一边也没有感觉。 苏芷凝轻声走到床边,拉了拉被褥,重新给沈泽盖好。 苏芷凝起身,手背不经意划过沈泽的手臂,那股异常的热度让苏芷凝感到不太对劲。 苏芷凝弯下腰,贴近了去看沈泽,睡得很熟,根本不知道她和展飞已经进来了,脸微微泛红,轻启的双唇冒出一丝一丝的喘气声。 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苏芷凝还是慢慢地伸出手,用手背贴上了沈泽的侧脸。 “好烫!”苏芷凝几乎是在触碰到沈泽的那一瞬间就脱口而出的。 一边的展飞听到苏芷凝的话立刻走来,俯身查看。 沈泽的脸红得不太正常,嘴唇发白,微弱的喘气声让人不免有些担忧。 展飞有点怀疑,伸手拉起沈泽的一只手,把里衣的袖子往上提了提,轻触了下手臂,的确是出奇的烫。 展飞整个人顿时不好了,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了?”苏芷凝没见过展飞这样,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你怎么这副表情?” 隐隐的不安感包围了苏芷凝,她焦急地望着展飞,等待他的回答。 展飞整个人如同被人抽去了灵魂,空洞的双眼看不出一丝感情。 展飞越是这样,苏芷凝心中的不安感就越是加剧。她几乎快要被这股不安的感觉所侵蚀了。 “你倒是快说话呀!”苏芷凝急了,拉着展飞追问着。 “殿下这个样子……”展飞顿住了,许久才把话给接上:“和那些身染时疫的人一样……” 苏芷凝倒吸一口凉气,如临天塌。 昨日沈泽说要去,她就不放心。毕竟那可是疫症,一个不小心就会传染的。 没想到,现在竟成了事实。 “快去找大夫!”苏芷凝思索片刻,立刻吩咐展飞。 展飞领命,不敢耽搁,立刻出门。 苏芷凝看着展飞出了门,心中的忧虑未曾减少半分。 苏芷凝坐在床边,轻声呼唤了沈泽几声,却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反应。 苏芷凝急了,有些害怕了,她真的怕沈泽不会再睁眼看她了…… 你可不能死啊!苏芷凝在心底里重复着这句话,多希望沈泽能够感受到。 展飞去了许久才把昨日的老大夫给请了来。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消息,不到中午,整个蒲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沈泽身染时疫的事情,人人谈之色变,更是不敢靠近沈泽的屋子。 老大夫眉间微蹙,抚摸了把胡子,把完脉后起身和苏芷凝道:“看来是时疫没有错,和那些人一样的症状……” 一时间苏芷凝感到有些头晕,差点没站稳,所幸身后展飞相扶。 “不过不用担心,”老大夫顿了顿说道:“秦王的病情没有城外那些病人那么严重,现在及时诊治,应该没有问题……” 听到这话的苏芷凝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这才敢放下,急切地恳请老大夫:“那请大夫开药!” 老大夫比了个手势示意苏芷凝别着急,不紧不慢地说道:“虽说病情不严重,但是这终究是会传染的病,一定要小心照顾,否则很有可能会蔓延开的。” “多谢大夫!”苏芷凝应声回了句,急忙请对方开药,随后连忙安排人去抓药。 然而屋外聚集了许多的丫鬟小厮,却对于苏芷凝的话充耳不闻。 “你们没听懂我说的话吗?快去抓药!”苏芷凝有些恼了,本就着急,见下人们一个个无动于衷,心中的怒火更添了三分。 丫鬟小厮们一个个躲得远远的,面面相觑,无人上前接苏芷凝手里的药方。 “都聋了吗?没听清楚我的话吗?”苏芷凝怒声道。 “姑娘也不能怪他们,谁都怕死,”门外的蒲夫人两手用帕子遮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销魂的眼睛,躲在一边道:“这病搞不好还会传染,谁还敢接近啊!” “你……”苏芷凝愤怒,却也知道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如果殿下出事,这里的人一个也逃不了!到那个时候,就算你们躲得了疫症,也躲不过刽子手的刀!” 苏芷凝的话铿锵有力,让丫鬟小厮们纷纷开始犹豫,却依旧没有人敢上前。 “姑娘请别生气,我们没有不管殿下的意思……”蒲荣匆匆赶来,在距离屋子不远处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下官一定会尽全力照顾殿下的,只是,下人们都害怕,无人敢接近,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就不劳烦你们费心了!”苏芷凝不悦地说着,扫了眼下人们,心里很快有了决定:“你们,一个去抓药,一个去烧热水,再有就是备些干净的衣裳,随时准备好食物……” 苏芷凝见下人们一个个没反应,更是怒了:“还不快去?” 苏芷凝向来给人印象温婉大方,如今发怒起来,双眼瞪得圆圆的,眉头紧蹙,嘴角下弯,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别说下人们,连展飞见了,都不禁打个寒战。 下人们听后,纷纷离开,各忙各的。 “那么……殿下这边,谁来照顾呢?”蒲夫人隔着帕子发出闷闷的声音。 “这个就不麻烦你们了!”苏芷凝没好气地回了蒲夫人,干脆爽快地答了一句:“我会亲自照顾殿下的!” 反正她根本就不放心其他人。 第45章 昏迷(上) 人都散去了,苏芷凝才回到屋子。 果然,没有人愿意留下来照顾。 苏芷凝本也没敢让他们照顾沈泽,只是见到包括蒲荣、蒲夫人以及下人们都一副躲瘟神的模样,难免心凉了许多。 展飞见苏芷凝全然没有刚才的强势模样,不做声地坐回沈泽床边看着床上的沈泽,眼里流露出的尽是担忧与不安。 低头凝思了会儿,展飞走到苏芷凝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卑职和姑娘一起照顾殿下。” 苏芷凝微微抬起头看向展飞,欣赏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下他,随后点了下头。 不愧是沈泽信任的人。 “药抓回来以后,你让人煎好了端来,好给殿下服下。”苏芷凝吩咐着。 展飞应声,随后出了屋子。 苏芷凝呆呆地望着昏迷的沈泽,傻傻地喊了他两声,没有回应,眼里不自觉噙满了泪水。 强忍下眼泪,苏芷凝伸手摸了摸沈泽的额头,还是依旧的烫。 转身习惯性地想要吩咐人打盆水来,却发现屋子里除了她,再没别人。 苏芷凝只好起身,自己亲自去打了盆水回来。 将浸湿的脸帕挤干之后,苏芷凝重新坐回床边,将手中的脸帕折了几番,轻轻地放在沈泽的额头上。 虽然大夫说过沈泽的病不算严重,可苏芷凝心中仍旧有着强烈的不安感。 苏芷凝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就是放心不下沈泽。  这是她重生的第四次。 这一世里,她最熟悉的,不是父母,不是别人,就是沈泽。 “你一定会没事的,对吧?”望着没有反应的沈泽,苏芷凝喃喃道:“如果你能度过这关,我以后绝对不和你吵架不和你呛声了!我保证!” 说完苏芷凝也发现了自己的可笑,竟然对着昏迷的人说出这些话。 “请你一定要醒过来啊!”苏芷凝哽咽了,不自觉吸了下鼻子,平稳地语气说道:“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姑娘别担心,”展飞早已悄然接近,只是苏芷凝浑然未觉:“大夫说了……” “我知道,”苏芷凝很快调节了自己的情绪,抬眸看着站在身边的展飞,勉强地露出一个笑脸:“殿下会没事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放心不下。大概是听到‘时疫’就吓坏了吧!” 展飞见苏芷凝冲着他笑了笑,可这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展飞很能理解苏芷凝此刻的心情,这种担心,他又何尝不是? “药煎好了吗?”苏芷凝问着,却见展飞脸色不太好,急忙追问:“怎么了?” “药是抓回来了,只是……”展飞顿了顿,在脑海中迅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只是没人敢煎药……” “煎个药而已,有什么敢不敢的?”苏芷凝火气立刻上来了。 害怕被传染不敢来侍疾也就算了,现在连煎药也没人做,看来是真的不把沈泽放在眼中! 愤怒之余,苏芷凝清楚地听到外头传来蒲夫人的命令声,以及下人们的动作声。 想也没想,苏芷凝走到门前,拉开房门,扑面而来的醋酸味让给苏芷凝第一反应就是捂上鼻子。 “动作麻利点,每个角落都不能落下……那病可是会传染的,必须认认真真的撒,不许遗漏……” “这事造了什么孽,请回来一个瘟神,把病都带到府上了……” “什么好处没捞着,惹来大麻烦,真是活见鬼……” 蒲夫人一遍催促下人们干活,一边嘴上还在碎碎念着,注意到苏芷凝出来了,叫嚷地更是大声了。 苏芷凝看出蒲夫人的用意,欲上前争辩,却被展飞拦下。 “放心好了,我说她两句而已……”苏芷凝知道展飞在担心什么,眼下还有什么事情比沈泽更重要。 不过,有些事还是要解决一下才行的。 “是啊,如果秦王殿下真的有什么意外,可能蒲夫人可能真的要去见鬼了……”苏芷凝步步逼近,眼露凶光:“不只是鬼,连阎王爷都能见到。” 蒲夫人噎了噎,闭上了嘴。 “我想请问蒲夫人,为什么没人给殿下煎药?”苏芷凝质问道。 蒲夫人没打算退让,声音和先前一样尖锐刺耳:“下人们都没空,都在忙着洒出洒醋烧艾草,毕竟这可是时疫,会传染会死人的……” “总不会连个煎药的人都没有吧?”苏芷凝没好气地看着依旧在卖弄风骚的蒲夫人,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姑娘不是人吗?”蒲夫人迅速上下扫视了一下苏芷凝道:“下人们都忙着,如果姑娘急,那自己亲自煎药,不就行了吗?” “你……” 苏芷凝欲上前,展飞及时上前拦了下来,规劝着:“姑娘,还是先给殿下煎药要紧……” 闻言,苏芷凝点着头。 好,以后再收拾你们!苏芷凝腹诽,愤怒离开,朝厨房而去。 带着抓回来的药到了厨房以后,苏芷凝借着厨房微弱的光线,找到了一个空着的药罐。 稍微卷起衣袖,对着水简单清醒了一下药罐,苏芷凝打开药包,准备把药全部倒进去,却笨手笨脚地把药材撒了些在外头。 苏芷凝有些尴尬,她还从来没有自己煎过药。 “姑娘,还是我来吧!”展飞看不下去了,只当她是个没有干过粗活的千金小姐,没有多想些什么,从苏芷凝手里接过了药罐。 苏芷凝见展飞的动作要比她娴熟得多,只好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看着他。 按照大夫多言,药需要煎上半个时辰。 没人看管,苏芷凝只好自己留在厨房照看药罐。 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想着要看看里头药怎么样了,苏芷凝没多想就伸手去提盖子。 指尖才刚触碰到盖子,整个药罐的热度瞬间透过指尖传来,苏芷凝猛地将手抽回,急忙对着被烫到的手指吹气。 刚进门的展飞看到这一幕,二话没说立刻上前把苏芷凝往后拉了下,拿起灶边的白布放在药罐的盖子上,这才用将盖子移开。 “刚煎好的药太热,容易烫着。”展飞解释给苏芷凝。 苏芷凝尴尬地笑了笑,在这些事上,她还真不如展飞。 只见展飞又把白布放在药罐的把柄上,一只手提起了药罐,倾斜着将药汤从药罐倒到碗里。 苏芷凝和展飞一前一后回到沈泽房中,望着煎好的药,苏芷凝有些迟疑了。 人还没醒,怎么给他喝呢? 思索片刻,苏芷凝对展飞道:“那就麻烦展护卫扶着殿下,我喂给殿下吧?” 展飞没有异议,整理了一下,坐到床边,小心谨慎地抬起沈泽的上身。 苏芷凝端着药,隔着碗传递而来的热度并未减少多少。 苏芷凝轻轻舀起一勺,放到嘴前吹了又吹,直到感受不到那股子扑面而来的热气,才敢伸到沈泽的嘴边。 苏芷凝伸着汤匙贴近沈泽的嘴唇,轻启了一小缝,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要往里头送进去。 还在沈泽虽昏迷,药还是能够喂进去的。 看到这样,苏芷凝和展飞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药被一勺一勺地喂到沈泽口中,待喝完药,苏芷凝完全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 就这样,一日三次,苏芷凝和展飞配合着给沈泽喂药,而沈泽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夜里,苏芷凝没有回房休息,继续守在床边,生怕沈泽冷了,动不动就帮他拉拉被子。 展飞看得出苏芷凝一身疲惫,上前规劝:“孟姑娘不如回房歇息一会儿吧,卑职会守在这里的……” 苏芷凝揉揉惺忪的睡眼,明明已经倦意满身,还是强行打起了精神:“不用担心我,我还可以!。” 说话间,苏芷凝很自然地把视线移向睡梦中的沈泽,喃喃道:“我想陪着他……” 话音刚落,苏芷凝没忍住咳了两声,展飞立刻道:“那卑职给姑娘拿一件衣服来披着吧,夜里凉。” 苏芷凝笑着点头说了声“谢谢”。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三日。三日里,虽然沈泽依旧是没有醒过来,但是烧明显退了,双唇也没有先前那般惨败,情况看似好了些。 苏芷凝和展飞稍稍放松了些,静待沈泽醒来。 沈泽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明显的感觉到,即使躺在床上,身上依旧是一阵强烈的酸痛感。 他总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沈泽尝试地抬起手,却发现手被压着,定睛一瞧,发现苏芷凝正趴在床边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香。 沈泽有些好奇,看她的样子,似乎很疲惫。 沈泽悄悄地将手抽出来,想着尽量不要吵醒苏芷凝。 睡得正熟的苏芷凝感受到些许的动静,很自然就醒了。睡眼惺忪中,她看见沈泽正看着她,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激动,没顾上此时此刻已是夜深人静,直接喊了出来:“殿下你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泽的声音极为虚弱。 “你不知道吗?你已经整整睡了三天了。”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他染上时疫的事情,苏芷凝只好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你一直都在这边吗?”听完她解释的沈泽没多想就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苏芷凝刚想脱口而出蒲荣和蒲夫人的所为,顾虑到沈泽刚醒,身体还未康复,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苏芷凝起身,刚想走开,手却被沈泽拉住了,回过头疑惑地看向他。 沈泽拉着她的手,久久才说出一句话:“……我饿了……” 第46章 昏迷(中) 苏芷凝没忍住嗤笑出声,很快就知道自己失礼了,用手挡了下,随后同沈泽道:“好,我这就给你拿些吃的来!”说罢没多逗留,转身离开屋子。 她那样好像在哄小孩……沈泽心道。 令沈泽没想到,苏芷凝倒是很快就回来了,端来了不少东西,若不是展飞在后头帮着,凭她一人还真不行。 “来吧!想要先吃什么?”苏芷凝伸手指了指,向沈泽示意。 “这么短时间你就准备了这么多?”沈泽顺着方向望过去,白米粥、豆浆、馒头,还有几样小菜,种类不少,都是些十分清淡的菜。沈泽惊讶于苏芷凝大晚上还能这么快弄来这些吃的,而且都还冒着热气。 “殿下有所不知,孟姑娘特意备下的,她知道殿下若是醒了,一定需要吃些东西的,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展飞在一旁解释给沈泽听。 苏芷凝含羞垂眸,有些不太好意思,躲避着沈泽看向自己的目光。 见沈泽并没有回应,苏芷凝道:“不管怎样,殿下先吃些东西吧!” 说话间,苏芷凝端起桌上的白米粥,趁热端到床边,嘴上念着:“先吃点东西,再喝药。大夫说了,要好好休养才行。” 苏芷凝伸手把白米粥递到沈泽跟前。 沈泽低眸瞥了眼,没有接,注视着苏芷凝。 苏芷凝也感到气氛有些诡异,沈泽竟然没有接,这是什么意思? “快吃啊!”苏芷凝催促道。 “你没看见我生病了吗?”沈泽往榻上一靠,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说着。 他这意思是……要人喂?都多大了? 苏芷凝扭头看了眼展飞,却只见到展飞摇了摇头,随之转身就出去了。 额……苏芷凝脸上布满黑线…… 算了吧,看在沈泽是病人的份上。苏芷凝如是安慰着自己。 苏芷凝舀起一勺,放在嘴前吹了又吹,确定不会太烫之后,才送到沈泽嘴边。 沈泽没有动作,只是感到苏芷凝有些奇怪,沉思了下道:“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苏芷凝明眸微眯,收回了手,把汤匙放回碗里,发出了一清脆的碰撞声。 “怎么?难道我以前对殿下不好吗?”苏芷凝反问了一句。 沈泽笑笑不说话。 的确,以前她对他倒也是不错。 只是,那时的他还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形象,她对他好,他也全当她是阿谀奉承的行为。 “对你好,你还不乐意了?”看沈泽没反应,苏芷凝借着说了句。 沈泽依旧只是笑笑。 虽然已经醒来,苏芷凝却见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没有血色,心里的担忧很快又涌上心头。 “殿下可曾有过害怕失去的感觉?”不知怎的,苏芷凝默默垂下头,手指反复摩擦着汤匙柄,望着手中的白米粥出神,痴痴地道了一句。 沈泽有些吃惊,未曾料想过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此刻,他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莫名孤寂的失落感,又似乎感受到她是个内心藏有很多秘密的人。 沈泽想不通,她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怎么却有一种历经过万般磨难的沧桑感? 沈泽毫不犹豫地答了声:“有……” 就在她失踪的那段时间里…… 苏芷凝抬起头,对上沈泽的目光,没有再闪躲。 “那么,殿下就应该很能体会那种感受……”苏芷凝双唇轻启,一字一字地清晰吐出。 是的。 沈泽深有体会。 在她失踪不见的那段时间里,他有多担心,多着急,她不会知道。 他很清楚,不管她一开始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他的,但是,如今的他身边只有她和展飞了。 感受到两人之间气氛有些窒息,沈泽不紧不慢地移开了目光,语气一变,催促了声苏芷凝:“怎么还愣着,我饿了……” 苏芷凝回过神来,连忙重新舀起白米粥,一勺一勺喂给沈泽。 沈泽简单吃过之后,又在苏芷凝的帮助下服了药,依旧觉得身体十分疲倦,不多久就躺下准备入睡。 沈泽握住苏芷凝帮自己盖被子的手,说道:“你也回去休息吧!看你脸色很不好。” “没关系,我不打紧的。”苏芷凝说罢又咳嗽了两声。 “我这儿又展飞,你还是回去睡吧!” “等殿下入睡了,我就走。这总可以了吧?”苏芷凝俏皮地笑了笑。 沈泽没有反对,静静地闭上双眼。 他确实觉得累,而且浑身无力,没想到这一病会让他病得这么严重。 还未入睡,半梦半醒间,沈泽隐隐约约听到苏芷凝不住地咳嗽声,然而沉重的身体让他连睁开眼看看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知道沈泽已经入睡,苏芷凝并没有离去的打算,只是不发出动静地伏在床边,枕着双臂,呆呆地看着沈泽,不知不觉地打起盹。 沈泽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外头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户照到床上,让沈泽多少觉得有些刺眼。 沈泽用手挡住了照进来的阳光,抬手时却发现苏芷凝依旧和昨晚一样,伏在床边睡,并没有离开。 沈泽叹了口气,他真是拿她没办法。 睡了这一觉之后,沈泽明显感觉好多了,不像昨天使不上力。 沈泽坐起身,低头见苏芷凝一点反应也没有,只当她是睡得正香,只好特意压低了声音,不愿吵醒她。 近几日天气较凉,沈泽却见苏芷凝衣着单薄,不免心有担忧地拧了拧眉头。 听苏芷凝说,他昏迷的这几日都是她和展飞一起照顾的。 沈泽看出来了,苏芷凝脸色并不好,看来这几日没怎么好好休息,对她影响还挺大的。 留意到苏芷凝的碎发垂到了鼻尖,沈泽没多想就伸出手去拨开。 睡梦中的苏芷凝如孩童般安静又乖巧,乌黑如泉的长发直至腰间,简单的珠饰颤颤垂至鬓间,阳光照在脸上衬得五官更加立体。 苏芷凝睫毛微微颤动,双唇轻启一小缝,可以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沈泽没有将手收回,顺着她的鬓角向下,划过脸颊的肌肤。 她的脸色不太好,但是没想到她的脸似乎有些发烫。 疑惑着,沈泽用手背去探了探苏芷凝的额头。 很烫。 沈泽第一反应,连忙推了推苏芷凝,细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然而苏芷凝完全没有反应。 沈泽掀开被褥下床,赤脚踩在地砖上,靠近苏芷凝的身边,双手自然地放在她的两肩,极小力地推了推她。 苏芷凝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泽再仔细一看,苏芷凝嘴唇发白,再加上整个人脸色极为难看,心里大致有了答案,果断地高声呼唤来了展飞。 “殿下有何吩咐?” “快找大夫来!”沈泽焦急地催促着:“要快!” 展飞一头雾水,只见沈泽连衣服都没穿好,就把床边的苏芷凝打横抱起平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不敢多耽误,展飞很快就找来了先前的老大夫。 老大夫闭眼为苏芷凝诊脉,一脸凝重,许久多没有回应,让沈泽极为不安。 终于,老大夫收回了手,贴心地把苏芷凝的手重新放回被窝里,然后严严实实地盖好被子,起身向沈泽行了一礼。 沈泽一个手势让老大夫不用客气,急忙就询问苏芷凝的情况,心里的不安感更重了。 老大夫摸了下花白的胡子,无奈叹了口气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早就嘱咐过这位姑娘,这病是会传染的,照顾病人务必万分小心。如今看来,姑娘并没有注意,还是被传染了……” 沈泽默默地下头,强烈的懊悔立刻涌上心头。 都是他。 是他害了她…… “可是我也在,为什么我没事呢?”展飞见沈泽满脸懊悔,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谁也说不准。”老大夫耐心道:“而且,从脉象上来看,这位姑娘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再加上风寒又没有好好调养好好休息,自然很容易染病了。” “不过,殿下都能没事,只要给姑娘服下药,应该不会有大碍吧?”展飞猜想道。 展飞所言听起来不无道理,沈泽心想,自己不就没事了吗? 在沈泽的敦促下,老大夫重新为苏芷凝写了副药方,慎重地递给沈泽。 沈泽拿到药方后,立马交给展飞,却发现展飞一副为难的模样,没有照他的吩咐去安排人抓药煎药,心中有些不悦:“怎么还不去?” 展飞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看来苏芷凝并没有把蒲府上下的行为告诉沈泽。 “怎么还不快去?”沈泽又重复了一回,见展飞似乎有事相瞒,朝他走去,问道:“究竟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展飞深知,隐瞒不下去了,只好一五一十将沈泽病中这几日,蒲府人的所为全部告知。 “这几日,全是孟姑娘照顾殿下的,从煎药到喂药,从早饭到晚饭,全是孟姑娘亲自准备的,这几日,孟姑娘都没好好合过眼……”展飞说完,自己也算明白苏芷凝怎么就突然病倒了。 听完展飞的讲述,沈泽才知道这几日发生的全部事情,胸口一股怒火难以遏制,双拳早已捏的咯咯作响。 “传本王的命令,吩咐人去抓药煎药,”沈泽凝思了会儿,郑重地望向展飞,极为肯定的语气说完了记下来的话:“把蒲荣叫来!” 第47章 昏迷(下) 原先还在书房忙碌的蒲荣知道沈泽一醒就点名要见自己,心中自然而然就萌生出不祥的预感。 蒲荣不敢多耽误,匆匆忙忙放下手头事,径直就往沈泽屋子走去,在门外迎面碰上了同样被叫来的蒲夫人。 二人相视一眼,心里顿感不太妙,蒲荣战战兢兢地先迈进屋子。 走了没两步,蒲荣发现自己夫人还在屋外,一脸惊恐地看了她一眼。 沈泽就在不远的桌旁坐着,蒲荣不敢发说话,只好对着蒲夫人拼命使眼色。 蒲夫人还在梳妆,沈泽就派人来传她。 她与沈泽向来没有接触,只是在府上这几日见过几面而已。 沈泽大病刚醒,就想着要见她,铁定不是什么好事。蒲夫人猜测,估计就是那个姓孟的把这几天的事情告诉给了沈泽。 看来他是来找自己算账的。蒲夫人多少感到些不安。 虽说不敢耽误地到了屋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蒲荣见蒲夫人许多都没有反应,勉强地向沈泽赔笑道:“夫人胆小,下官去带她进来……”说完走出屋子,不顾蒲夫人的反应,硬是把她拉进屋子,直接拉到了沈泽面前。 “殿下,夫人害怕这病,所以有所畏惧,还请殿下莫怪。”蒲荣弓着身子赔笑着。 沈泽简单地睨了一眼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蒲夫人,冷笑了声道:“蒲夫人还真是胆子小呢……” 蒲夫人低着头,始终不敢出声。 “蒲大人,这几日疫症的情况怎么样了?”沈泽将视线转向蒲荣问道。 “回殿下,下官按照殿下的安排,给那些病人们按时服药,提供衣服、棉被和食物,请了好几位大夫共同诊治,已有许多人的病情得到了控制,相信很快日子就能痊愈。”蒲荣一个机灵,话锋一转:“这一切多亏秦王殿下的英明领导,若不是有了殿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因为这病而送命,那些病人都万分感激殿下……” 沈泽猜都能猜到蒲荣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并不想听这些奉承话,立着手掌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蒲荣很识相地闭了嘴,眼巴巴地望着沈泽。 “听闻,本王病中这几日,倒是给贵府添了不少麻烦……” 沈泽慢悠悠地讲出,却让蒲荣不禁打了个寒战。果不其然,他是来算账的。蒲荣心里开始发慌。 身边的蒲夫人吓得把头埋得更低了。 如果那日她的话传到沈泽耳朵了,只怕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哪里的话,殿下亲自前往城外照顾病人才会染病,全力照顾殿下本来就是应该的。”蒲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仔细斟酌了每一个字之后才敢说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到沈泽了。 “蒲大人客气了,”沈泽佯作客气地摆了下手道:“毕竟这可是时疫,会传染会死人的……”沈泽说着,视线转向了蒲夫人。 蒲夫人本想抬起头偷偷瞄一下情况,却未想到正好撞上沈泽的目光,只好又怯生生地把头沉了下去,只是隐隐觉得这话好生耳熟…… “哪敢哪敢,殿下也是为了百姓才会病倒的,下官理应竭尽所能,照顾好殿下的。”蒲荣恭恭敬敬地看向沈泽,眼神努力地向沈泽表现出忠诚。 “这么说,这几日还真是麻烦蒲大人和夫人了……”沈泽紧紧盯着二人,嘴角勾起冷漠的笑意,一字一顿地清晰吐出。 “这本是下官的分内事,应该的,应该的……”蒲荣应言,蒲夫人在一边迎合着。 沈泽思考了会儿,做出为难的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的模样:“可是,孟涵因为本王而病倒了,这下又要麻烦蒲大人和蒲夫人了……” 二人听闻默契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沈泽。 “毕竟二位照顾过本王,有经验,还要接着劳烦二位了……”沈泽刻意地笑了笑道。 蒲夫人脸色立刻变得不好了,伸着手拉了拉蒲荣的一角。 居高临下的沈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装作没发现的样子,慢悠悠地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小口,随后抢在蒲荣开口前先发话了:“二位应该不会拒绝吧?” 蒲荣心里直冒冷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拒绝吗? 沈泽说完话,默默地注视着蒲夫人,只见她心中万般的不愿意早已无一不漏地表现在了脸上,嘴上虽没说什么,一张脸却早已臭的不成样子。 沈泽起身,缓慢地踱着步子走到了二人身后的中间,一手故作亲切地搭在蒲荣肩上,一副委以重任的样子:“那就有劳二人了。毕竟孟涵是因为本王才会病倒的,如果她没办法痊愈,那本王于心不安。” “是是是……”蒲荣心虚地直应声。 “对了,”沈泽转而面向蒲夫人:“还有一事想要拜托蒲夫人。” 蒲夫人一脸疑惑却不敢出声问,只能默默听着。 “大夫说了,必须按时服药,”沈泽道:“所以,这煎药的事情,还要麻烦蒲夫人多费些心思了。毕竟事关人命,交给其他人本王也不放心。蒲夫人把府上管理得井井有条,煎药这事交给蒲夫人,本王最是放心的了。” 这话的意思,要她伺候苏芷凝?蒲夫人闻言,抬头与沈泽对视。 看到沈泽那双已然洞悉一切的眼睛,蒲夫人只好心虚地噤了声。 “那本王就当蒲夫人是同意了,”沈泽先是十分满意地点着头,随后敛起笑意,目光严肃:“如果有什么差池,那就拿二位是问了。” 二人听闻此言,心里一紧,却也不敢违抗,只能苦着脸接连点头。 沈泽吩咐完后就打发走了二人,走到床边,痴痴地望着昏迷的苏芷凝出神。 展飞进屋汇报情况,已经让蒲夫人前去煎药了。 待在沈泽身边多年的展飞几乎没有见过沈泽这般伤神的模样,还是对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殿下不要自责,相信孟姑娘不会有事的。”展飞安慰着,带了那么一点点渺茫的希望,能够让沈泽的心里好受一些。 沈泽双手紧紧握着苏芷凝冰冷的手,脸上的担忧和懊悔没有减少分毫。 展飞不愿再打扰,转身想要离开,就听到身后沈泽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了句:“我是不是错了?我不应该怀疑她的……” 展飞转过身子,看见沈泽握着苏芷凝的手,时不时地摩擦两下,看上去似乎想要把温度传递给昏迷中的苏芷凝。 “卑职又何尝不是?”展飞叹气道,脑海中浮现出当时自己想要杀苏芷凝的画面。 如果沈泽错了,那他岂不是大错特错? 沈泽苦笑了声,没有说话,把苏芷凝的手握在手心里,牢牢地包住。 “其实,我们应该早就看出来的……”展飞轻声道。 沈泽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世人做事目的无外乎为了三样东西,”展飞顿了顿,意味声长地说道:“钱、权、情。” 见沈泽若有所思,展飞继续说着:“孟家乃京城首富,孟姑娘自然是衣食无忧,无需为金钱烦恼,这一个就不可能了。” 沈泽赞同地点了点头。 展飞换了口气接着道:“若说是为了权,以殿下当前的能力,更是毫无道理。” 展飞的话戳中了沈泽心中的不平,但是沈泽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除了秦王这个封号,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为了权利接近他,换做以前或许还可能。 “前面两个如果都不成立的话,那么孟姑娘一直留在殿下身边的目的……”展飞戛然而止。 沈泽明白。 就是因为明白,所以看着床上脸色近乎惨败的苏芷凝,心中的自责更是强烈。 至少她从来没有害过他,还曾经救过他,不眠不休地照顾他。 可是他却怀疑过她…… 话说完了,展飞识趣地离开了屋子,独自去厨房看着蒲夫人煎药。 一个多时辰后,展飞才将煎好的药端回屋子,特意对沈泽说了一句:“殿下放心,这药是卑职亲自看着的,他们不敢做什么手脚。” 对于展飞,沈泽向来都是很满意的。而他竟然还能想到这么多,沈泽确实万万没有想到。 沈泽道了声“谢谢”,起身伸出手想要接过药碗。 “殿下,让卑职来吧!”展飞有了经验,让沈泽扶起苏芷凝。 沈泽不反对,坐到床头,轻轻抬起苏芷凝的上身,担心她会冷,特意拉了拉被子给她盖好。 展飞学着之前苏芷凝喂药的样子,舀起一勺,轻轻吹过,确定不会太烫,送到苏芷凝嘴边。 汤匙在苏芷凝嘴边轻启了一小缝,展飞学着苏芷凝的方法,倾斜着汤匙把药喂进去。 汤匙上的药并没有顺势流进苏芷凝的嘴里,而是顺着嘴边往下流淌。 沈泽心急,想也没想,直接用干净的衣袖擦掉流下的药,雪白的衣袖瞬间染上了姜黄的汤药。 展飞用同样的方法,然而汤药和先前一样,一滴也没有进入苏芷凝的嘴里,全部顺着嘴角流下。 “这样根本不行,”沈泽袖口的一侧已经满是汤药的,腾出一只手朝展飞伸了过去,只说了两字:“我来。” 第48章 苏醒 听了沈泽的话,展飞把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从床边起身站在一边。 沈泽小心地让苏芷凝背靠在自己的胸前,勉强地腾出两只手,一手端着碗,一手拿起汤匙,舀起一勺缓缓地送到苏芷凝嘴边。 苏芷凝一点反应也没有,沈泽只好狠下心来,把汤匙抵在苏芷凝的嘴唇边上,硬是撬开了一小缝。 然而还是同先前一样,一滴药也没有进到苏芷凝的嘴里。 沈泽连忙把碗递给展飞,再帮苏芷凝擦去嘴边流下来的药。 “涵儿听话,不喝药怎么能行呢?”沈泽哄小孩般地在苏芷凝耳边低声说着。 沈泽对展飞招了招手,展飞便捧着碗走到跟前。 沈泽再次舀起一勺,另一只手贴在苏芷凝的唇边,轻柔地拨开苏芷凝的双唇,倾斜着汤匙把药往里头灌。 似乎是听了沈泽的话,这次成功地把药喝了进去,不再流出。 沈泽见到这样,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抬头望了眼展飞,向来严肃的展飞,此刻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不少。 苏芷凝终于喝下了全部的药,沈泽放心地把她放下,重新盖上被子。 展飞知道沈泽的心情并不好,也不愿多打扰,放下碗后,识趣地走出房间,谨慎地守在门外。 床边的沈泽再次握起苏芷凝的手,见喝完药后的她睡得依旧恬静,眼睛眯着,长长的睫毛一动也不动,嘴角微微下弯,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 沈泽双手紧紧抱住苏芷凝的手,下意识地朝手心呼了一口气,希望能带点温暖给她。 沈泽原以为如今的自己已经无所畏惧、无所牵挂了,经过这一次,他才明白,即使是现在的自己,依旧是那么害怕失去。 知道苏芷凝病情比沈泽严重,然而身体又不如沈泽,老大夫专程开了些药给她。 沈泽一日三顿亲自给苏芷凝喂下,每次都要见苏芷凝喝完最后一滴才能放心。 大夫的药的确有效,经过几日的静养,苏芷凝的脸色看上去好多了,不再苍白,多少恢复了些血色。 沈泽握住她的手,不再感受到那股不安的冰凉感。 苏芷凝睁开双眼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稍微一瞥头就看到沈泽枕在床边睡着。 这景象有些似曾相识呢! 还很虚弱的苏芷凝无奈一笑,艰难地抬起手,伸过去摸了摸沈泽的头。 苏芷凝没什么力气,觉得自己的动作应该很轻,可是还是把他吵醒了。 沈泽抬眼的那一刻,苏芷凝清楚地从他泛红的双眼,知道他看上去就没睡好,猜测着大概都是为了她。 “你醒了?”沈泽的声音有些激动,和他往日有些不同。 苏芷凝冲他笑了一笑,希望他不用担心,然而浑身的倦怠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个笑容恐怕很丑…… “醒了就好……” 苏芷凝听得出来,沈泽沙哑的声音带有那么一些哽咽,看他的模样,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一副比她还要疲惫的样子。 苏芷凝想要抬起手,却有些使不上力气,握不到沈泽。 沈泽把手伸了过去,另一手覆上她的手背,温柔道:“你知道这几日我有多担心你吗?” “对不起……”苏芷凝眉间微蹙,带着歉意道:“对不起嘛!让殿下担心了。” “你还说呢,快被你吓死了……”担心、焦虑交织于心,沈泽带着些许的责备道:“我才好了,你就病倒了。如果你真出事了,那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苏芷凝心道。 “生死有命,我不怕死。”苏芷凝虚弱道。 她也不是没死过。 死亡对于她而言,早就不是一件陌生的事情了。她更不会害怕。 可是沈泽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可是我怕……” 苏芷凝微怔,这个时候才发现,从醒来的那刻起,沈泽就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过。 他是怎么了?苏芷凝不解。 考虑到苏芷凝才醒,元气没有恢复,此后的几日,沈泽让人准备了好些东西,又是食补又是药补。 醒来的苏芷凝就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苏芷凝摸摸肚子,真的已经涨得不行了。 奇了怪了,她不过是病了一场,怎么一醒来沈泽就对她格外热情?简直对她好的莫名其妙。 “你照顾我一回,我也照顾你一回,这下我们算扯平了……”沈泽说着,端着药坐到床边。 “谁说的?”苏芷凝靠在榻上,不太服气地瞥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殿下,我又怎么会病倒呢?” 看沈泽没有回应,苏芷凝放心大胆地接着说:“所以说到底,还是殿下欠我。” “好!”沈泽点头答应着,“一定会还你的。” “如果我有事请求殿下帮忙,殿下应该不会拒绝吧?”苏芷凝趁势说道。 “有什么事情,等你病好了再说。”沈泽清冷道:“快把药喝了吧!” “现在说!”苏芷凝斩钉截铁。 她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现在是个不错的机会。 “不行,”沈泽板起脸否决,“先喝药。” 苏芷凝长叹了声,摇了摇头:“不喝了,这药太苦了……”说着连连摆手,让沈泽把药端走。 “我生病的时候,你不也给我喝了那么多药?怎么到自己了,反而像个小孩子?”沈泽打趣着,“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了,还耍小脾气。” “什么多大了?”苏芷凝做出生气状,“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沈泽睨了一眼,没见过苏芷凝这样:“谁说你病好了的?大夫开的药就要乖乖喝完。别忘了你现在还是个病人。” “病人?”苏芷凝眼珠子滴溜一转,狡黠笑了笑道:“殿下都说我是病人了,我是需要人哄的。” “哄?”沈泽嘀咕了一句,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干脆就顺她的意,“请问孟大小姐需要怎么哄呢?” “哪有这么直白问的?”苏芷凝扭过头不理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句,“你自己想……” 沈泽自知有点拿她没办法,斟酌了片刻,心中有了主意,得意一笑,把碗放在一旁,朝苏芷凝那便挪了挪,贴了过去。 沈泽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她。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他的心尖也跟着颤动。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的侧脸,一点一点在贴近。 侧着脸的苏芷凝感觉到了沈泽的靠近,不知他有什么打算,转过头,正对上他的视线,还没反应过来,双唇就被堵上,才想开口说的话软化成含糊不清的娇嗔声飘进沈泽的耳中。 就在那一瞬间,苏芷凝怔住,全身上下似乎酥麻,连呼吸都停止,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缓过神来后,苏芷凝下意识想要后退闪躲。 忽地,沈泽伸手顺着她的后背向上,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拉向自己。 既然躲不掉,苏芷凝缓慢抬起右手搭在沈泽的肩上,试图推开他,却根本使不上力。 沈泽握住她的手,摩挲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没有拨开,而是带着她的手下移。 苏芷凝清楚感受到指尖划过绣纹的触感,感受到沈泽胸口的起伏,最后传来的是微弱的跳动。 苏芷凝意识到,是心的位置。 手掌温度异常灼热,传遍全身,呼吸急促又紊乱,苏芷凝试着想要唤出沈泽的名字,双唇被堵得只能勉强发出几个气音。  许久,沈泽才把苏芷凝放开。 苏芷凝急促地喘息着,躲避沈泽的目光,整个人迅速躺下,拉起被褥把头蒙上。 卑鄙!太卑鄙了!苏芷凝躲在被窝里嗔骂了好几遍。 被窝里封闭的空间反而苏芷凝加剧了这股窒息感,脸颊以难以理解的速度涨得通红,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根本停不下来。 苏芷凝的反应让沈泽有些惊讶,无奈一下后,试着揪了揪被褥,反令苏芷凝蒙得更紧了。 “你是不要我哄吗?”沈泽打趣着。 被褥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你这个卑鄙小人!” 沈泽不怒反笑,做出无辜样:“这是你要求的,不能怪我。不知道孟小姐满意吗?” 苏芷凝谨慎地拉开一小角,只露出一个脑袋,再次重复了一遍:“卑鄙小人!” 沈泽双手撑在床上靠了过去,把苏芷凝控制在自己怀里的范围内,凑到苏芷凝面前:“现在是不是该喝药了?” “卑鄙!卑鄙!”苏芷凝“哼”地一下别过头。  “不喝的话,”沈泽顿了顿,“那我再来一次了?” 见沈泽起身,苏芷凝立刻缴械投降,双手护在胸前:“别别别,我喝……” 苏芷凝二话没说坐起来,捧起碗,仰头一饮而尽,最后对着沈泽,倒了倒手里的碗:“怎么样,全部喝完了。” 沈泽没有说话,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流露的一丝失落被苏芷凝捕捉到了。 “怎么了?”苏芷凝不解,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低头看了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却发现沈泽的神情格外凝重,心里泛起嘀咕。 沈泽往前挪了些位置,随后把苏芷凝拉入自己怀中,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在耳旁低语了一句:“以后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第49章 承诺 苏芷凝有些愣住了。 她能感受到,沈泽的话是认真的,是发自肺腑的。可是,她有点不明白,他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重视自己的? “答应我,好不好?”沈泽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微弱的气息拂过颈部肌肤带来的酥麻感让苏芷凝很是不自在。 “那个……”苏芷凝缓缓开口,话语突然停止。 许久也没听到她接下来的话,沈泽慢慢放开了她,转而牵起她的两手,诚挚的目光望向她。 苏芷凝脸颊泛红,目光有些闪躲。 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斟酌了片刻,苏芷凝眨巴两下大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沈泽,笑了笑道:“你让我答应你,我就答应你,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沈泽被她的话逗笑了,忍住笑声之后,凑到她跟前,一副乖巧至极的模样:“那请问孟小姐怎样才肯答应我?” 苏芷凝用手挡住了自己的俏皮一笑,随后故作正经道:“看你以后的表现再说吧!” “看来你的要求还挺严格的?”沈泽颇为震惊样。 “拜托,当初可是殿下要我离开的,”苏芷凝才一说出口,就注意到沈泽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可是仍旧接着说完,“现在又要我留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苏芷凝仰起头,有些骄傲。 “不是说好不再提那件事了吗?”沈泽边说边拧起眉毛,双手抱臂看着苏芷凝。 以前,他还真是小看她了。 “就算你是王爷,”苏芷凝做出认真的样子,“可是犯了错的话,也是要留些时间给你忏悔和反省的。” 苏芷凝尽量说得很郑重,沈泽似乎听进去了,表示赞同地点着头。 “留些时间是多久呢?”沈泽顺着问。 “嗯……”苏芷凝抿着唇,低头沉思了会儿:“起码要一两个月吧!” “不行,”沈泽果断否决了,“太短了。” “太短了?”苏芷凝有些惊讶。 沈泽猛地点了下头,随后再次把她拉入自己怀中,抱得更紧了:“一辈子够不够?” “耍赖!”苏芷凝娇嗔了一句,然后双手环上沈泽的腰。 沈泽下意识把她柔软的身子抱得更紧了,似乎只有这样能够让自己安心一些。 他不想再体会前几日的那种担心与不安了。 苏芷凝就这样静静被他拥在怀中,在他的肩头蹭了蹭,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被他这样抱着。 展飞从外直接推门而进,门发出“吱呀”一声,惊到了房内的二人。 听到声音的苏芷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了反应慢半拍的沈泽。 沈泽一手撑在床边,有些茫然,扭头看见展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看到这样的场面,见到这样的二人,展飞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他来得真不是时候。 “抱歉,打扰了……”展飞尴尬地行了一礼,“卑职先退下了……”说罢转身欲离去。 苏芷凝的脸涨得更红了,更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蔓延到了耳根,根本不敢抬头看沈泽与展飞,索性躺下,背过身去,果断地拉上被子给自己盖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眯着眼睛。 “等下……”沈泽及时叫住了展飞,知道他是有事禀告,转身和苏芷凝说了声,“你先休息,我们出去谈事。” 苏芷凝没有回头,只是发出闷闷的一声“嗯”。 沈泽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便和展飞出了屋子,把门关好。 ************** 经过几日的调养,苏芷凝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时常下床走动让她好得更快。 这日大清早,苏芷凝才刚起床换好衣服,门就被敲响。 原以为会是沈泽,苏芷凝打开房门才发现是蒲夫人。 蒲夫人一改先前态度,对她笑脸盈盈,双手端着早点,十分客气道:“孟姑娘醒啦,来吃些早点吧?” 蒲夫人顺势往里头走,把端来的早点放在桌上,殷勤地拉着苏芷凝坐下。 “孟姑娘身体刚好,需要多吃些有营养的,”蒲夫人说着,双手端起还在冒热气的一碗粥送到苏芷凝面前,“这是我亲自下厨给姑娘做的营养粥,对姑娘身体很有好处的。还请姑娘赏脸品尝。” 这人是怎么回事?前几日还像躲瘟神一样躲他们,现在怎么又热情得过了头?苏芷凝不相信地看着她。 理智告诉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苏芷凝半天都没有动筷子,蒲夫人瘪了瘪嘴,忧虑的双眸幽幽地向苏芷凝望去,用满是歉意的口吻道:“姑娘是不是还在生气前几日我的所作所为。” 苏芷凝不语,默默观察着蒲夫人。 “那都是我害怕极了,怕那病在府上蔓延,所以才会那样对殿下和姑娘的,”蒲夫人吸了吸鼻子,眼里饱含泪水,“还请姑娘不要计较那些事情,原谅我的胆小和没用……” 说罢,蒲夫人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抬眼看了下一脸云淡风轻的苏芷凝,低下头就开始抽泣。 苏芷凝略显无奈,伸手扶在蒲夫人的肩头安慰着:“夫人今日亲自为孟涵准备了这些,孟涵非常感激。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听到苏芷凝这么说,蒲夫人猛地抬起头,擦了擦泪痕,惊喜道:“姑娘说的可是真?” 苏芷凝点了点头。 她虽年轻,但是这样明显的有求于人的套路,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她倒是想看看,这人究竟有什么花样。 蒲夫人止住了抽泣声,自然又亲切地拉上苏芷凝地手,满怀真切地望着她的双眸:“姑娘,我的确有一事相求。” 看吧,这么快就来了。苏芷凝心道。 “蒲夫人有事请讲。”苏芷凝已经做好看戏的准备了。 蒲夫人长叹一声,随后道:“还不是为了我家大人。我们都清楚,这次疫情严重,若不是有王爷,还不知道那些患病的人会怎么样呢。” 蒲夫人顿了顿,接着道:“可是,我家大人也并非是不想管。他也是听命行事。如果让朝廷知道了这件事,我们这一家恐怕就完了。” 说完,蒲夫人掩面就想往苏芷凝怀里扑。 苏芷凝及时拦下,劝阻着:“夫人先冷静一点,这件事事态严重,三言两语也没办法说清楚。” 蒲夫人不解地望着苏芷凝。 这几日,苏芷凝听沈泽和展飞提到过城外那些病人的情形,心里对蒲荣的不闻不问早就不满了。 “蒲夫人今日来和孟涵说这些话,也知道这件事情相当严重了吧!”苏芷凝一字一句清楚地说给蒲夫人听,见她没有回话,接着道:“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何放任那些患病的人自生自灭,为何不回禀朝廷,就这样把他们拒之于城外,不是明摆着断了他们的后路吗?” 蒲夫人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垂下头。 “还好殿下处理及时,才救回了一些人的命,否则的话……”苏芷凝顿了顿,“赐你们一个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吧?” 蒲夫人听了立刻心慌,急着想要跪下:“姑娘,我家大人也是听命行事,我们也不想啊!” “听命?”那日,苏芷凝就知道时疫这事和谁有关系,如今,她要从蒲夫人这边下手,“听谁的命?谁会让你们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苏芷凝做出不相信地样子别过头。 蒲夫人跪在地上,一步一步朝苏芷凝挪去:“是真的,我家大人都是听国师的话行事的。不然,就算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得到自己要的答案了,苏芷凝打算继续深入。 “国师怎么可能会让你们这么做?”苏芷凝别过头,做出不太想听的样子,“国师为官清廉,深受皇上信任,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危害百姓的事情呢?” 苏芷凝都快被自己的话给恶心到了。 可是没办法,她必须忍下来。 “真的!”蒲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伏在苏芷凝膝前,说道,“我家大人都是听了国师的话,才会那么做的。” “国师怎么说的?”苏芷凝小心翼翼地问出,担心被蒲夫人发现她其实是在套话。 蒲夫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苏芷凝的这番心思,一门心全在为丈夫脱罪上:“国师说,时疫难治,治疗起来劳民伤财,让我家大人不要白费心思。还说,只要将患病的人隔离出城,时疫自然就不会扩散……” 苏芷凝算是明白了,原来蒲荣所做的一切,果真都是刘伯毅在背后指挥的。 先不说她与刘伯毅本就有着血海深仇,就光刘伯毅此番行为还是多少无辜患病的百姓,苏芷凝内心就愤懑难消。 但是若真想要借此机会治他的罪,仅凭蒲荣的一面之词还是很有困难。 “可这都是夫人的空口白话,毫无证据,又怎能为信?”苏芷凝趁势说道,“夫人既然说,是国师的命令,可有凭证?” 苏芷凝见蒲夫人犹豫的样子,似乎不想说,估计还是担心得罪刘伯毅。 苏芷凝心里冷笑一声。 “本来孟涵还想帮蒲大人说说情的,可是蒲夫人既然没有办法,那孟涵也是爱莫能助了。”苏芷凝故作无奈状,下意识想要送走她。 “有有有……”看到苏芷凝要赶自己走,蒲夫人急忙脱口而出。 第50章 偷偷摸摸 “是什么?”苏芷凝有些坐不住了,迫切想要知道,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芷凝定了定心虚,端正了身子,强作镇定地望着蒲夫人。 蒲夫人冷静了下来,仔细想过之后,抿着唇摇摇头。 “真的没有?” 蒲夫人仍旧摇头。 “你确定?” 蒲夫人依旧摇头。 明明刚才还那么信誓旦旦,此刻却三缄其口,看来还是在忌惮刘伯毅。 苏芷凝料想,这其中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继续追查下去,就能找到扳倒刘伯毅的证据。 “既然如此,孟涵也是束手无策了。”苏芷凝一摊手,表现得十分无奈,下一刻就做出送客的手势。 “就拜托孟姑娘在秦王殿下面前帮我家大人说几句好话吧!”蒲夫人又急了,抓着苏芷凝的双手不放。 苏芷凝叹气道:“我也想帮蒲夫人,可是这事已成定局,如果真是蒲大人一人所为,那必定是要受惩罚的。除非……” “除非什么?”蒲夫人似乎看到希望。 “除非蒲大人真的只是听命行事的,那么便可从轻发落。”苏芷凝起身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睨视蒲夫人。  蒲夫人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了:“我家大人真的是听国师的命令行事的,有国师的亲笔信为证。” 看蒲夫人言之凿凿的样子,苏芷凝断定她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斟酌了片刻,苏芷凝挑了挑眉,作出似乎不相信的表情问了一句:“真的吗?” “真的真的!”蒲夫人猛地点头,生怕苏芷凝不相信。 “这封亲笔信在哪里呢?”苏芷凝乘胜追击。 蒲夫人沉默了,视线飘忽不定,不敢看苏芷凝。 苏芷凝琢磨着,看她这样似乎也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再继续费时,随意寒暄几句后就把蒲夫人打发走了。 如果真能找到刘伯毅的这封亲笔信,怎么样也可以告上刘伯毅一状。苏芷凝心里盘算着。 于是,趁着没人注意,苏芷凝一人朝蒲荣的书房走去,差点撞上从书房里出来的蒲荣和小厮,一个机灵往后退到了不显眼的拐角处。 好在蒲荣和小厮在谈话,没有注意到躲在拐角处的她。 苏芷凝松了口气,确定蒲荣走远后,悄悄到了书房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立刻把门关上。 苏芷凝叉着腰,环顾了一圈书房。 蒲荣的书房不算大,但还是摆放了不少东西。 苏芷凝思考间走向书案,上下打量了下整个书房。 毕竟是和刘伯毅来往的亲笔信,蒲荣肯定会小心收好的。 绕着书案走了两圈,苏芷凝终于动手翻动起书案上的物品。 案上摆放的除了笔墨纸砚之外,就只剩下几本四书五经,苏芷凝一本一本拿起来,快速翻看了几眼,并没有可疑之处。 “如果蒲荣不是放在书房,还会放在哪里?”苏芷凝喃喃道。 走到书格前,苏芷凝望着一沓又一沓的书,感到头有点疼。 “如果真能找到那封信就好了。”苏芷凝小声嘀咕。 倘若蒲荣和蒲夫人肯交出那封信就好了。 苏芷凝暗暗想着,动手翻动书格上一本本书,翻完之后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确定和原先一样才肯放心。 苏芷凝郁闷地挠挠头,有些迷茫。 按理说,这样一封信,蒲荣必定小心谨慎地藏好的,应该是不会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的。 苏芷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在书房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时不时地翻这翻那,始终一无所获。 她走向另一边的书格,和那边的一样,放满了书,几个格子还摆着几个做工精巧的木盒。 苏芷凝满怀期待地打开来仔细瞧了瞧,放的都是些琐碎的东西。 找寻一番以后,苏芷凝终于放弃希望,准备离开书房,路过花瓶旁,手肘不经意地擦过花瓶。 眼看花瓶摇摇欲坠,苏芷凝心一紧,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扶住。看着被自己牢牢扶住的花瓶,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这花瓶掉在地上,必定会引来外头的人。到时候她可不好解释了。 苏芷凝手捧花瓶准备重新放回架子上,然而花瓶内部传出的动静声不得不让她提高警觉。 苏芷凝怀抱花瓶,低头往里头看了看,外观干净如明镜的花瓶,内部却是挤满了灰尘。 尽管如此,她仍旧一眼就注意到了底部一团折叠起来、形状有些诡异的东西。 苏芷凝蹲下,双手把瓶身整个倒了过来,里头的那东西咕噜一下掉了出来。 定睛一看,是被折了几折的纸,从外观上来看,似乎是一封信。 惊喜之余,苏芷凝顺手把花瓶放在一边,伸出手捡起那团东西,简单地擦了擦上面布上的灰,然后将它展开。 黄栌色的信封展现在苏芷凝的眼前,信封的边角已经被磨损得很厉害了,看上去已经有相当一段长的时间。信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蒲荣亲启”几个字。 苏芷凝迫不及待地拆开,取出里头的信纸,没有看信的内容,第一眼就瞧见了最底下落款处的名字。 是她最憎恨的名字。 刘伯毅。 一看到这名字,苏芷凝立马来了精神,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 蒲荣和蒲夫人所言果真不假,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的确是刘伯毅。 终于有机会能够将刘伯毅一军了。 想到这里,苏芷凝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信纸。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苏芷凝也不敢再多逗留,把信重新装回信封中,揣进衣袖里藏好,随后把花瓶放回原处。 “大人……” “什么事?” 门外传来小厮与蒲荣的声音,苏芷凝心中一惊,有些慌乱,在书房里来回走动也没能找到一个能够藏身的地方。 听二人的声音,应该就在门外,倘若此时出去,必定和蒲荣撞个正着。 她要如何向蒲荣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他的书房? 可若是不出去,这书房内也没有躲藏的地方。 苏芷凝犯难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先躲到门边,静静观察门外动静。 简单吩咐小厮过后,蒲荣转而面朝书房,双手搭上门边。 苏芷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脑海中飞速闪过众多个理由,纠结着一会儿面对蒲荣时,她用哪一个更好。 “蒲大人……” 蒲荣还未使力推门,身后的展飞便开口叫住了他,只好停下手上的动作。 房内的苏芷凝竖起耳朵屏息静待,直至听到二人脚步声渐渐远离了这间屋子,苏芷凝才抚摸怦怦直跳的小心脏,长长松了口气。 苏芷凝将门悄悄拉开一小缝,往外瞄了眼,确定周围确实没有人了,才放心大胆地走出书房。 走出书房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身后来人就把苏芷凝整个人搂在怀中,轻而易举地把她带到偏僻处后才把她放开。 被松开后的苏芷凝转身才知道原来是沈泽,立刻一副心虚的模样,目光躲躲闪闪的。 “你在蒲荣的书房里偷偷摸摸做什么呢?”沈泽双手抱臂,目光审视着苏芷凝。 苏芷凝低着头,如同犯了错的孩子。 他什么时候发现她的?苏芷凝纳闷着。 “怎么不说话?”沈泽声音一沉。 理不直气也壮。苏芷凝抬起头,不再闪躲地看向沈泽,开口就否认:“没有啊!我哪有偷偷摸摸的?” 说话间,苏芷凝还是因为心虚背过了身去。 沈泽微微眯了眼,明显的不相信,走到苏芷凝身后,凑到她的耳畔,轻轻道:“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偷偷摸摸进蒲荣书房的样子……” “我……我……“苏芷凝结结巴巴地,实在想不出理由,索性亲热地一把抱住沈泽的手臂,笑脸盈盈道:“我是来找殿下的呀!” 沈泽面露尴尬,被她这样吓到了:“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讨厌……”苏芷凝娇嗔一句,松开双手,故作生气的样子别过身去,不理沈泽,心里却在踌躇,如何向沈泽解释。 “拿来吧!”说话间,沈泽伸去了右手,在向苏芷凝要着什么东西。 苏芷凝装作不知道地摇摇头,眨着疑惑的双眼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殿下在说什么啊?我不知道。” “别想骗我,”沈泽凝视了一眼,胸有成竹道:“我早就看到你偷偷摸摸进了蒲荣的书房,若不是我叫展飞支走了蒲荣,现在你早就被他发现了。” 她就知道,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原来是沈泽在背后帮她。 究竟该不该给沈泽,苏芷凝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见苏芷凝没有反应,沈泽把她转过来面向自己。 见到他那双澄澈的眸子直直地望着自己,苏芷凝有些闪躲。 他是那样真诚地在对待她,可是她却要瞒他。 沈泽不明白是为什么,苏芷凝的眼眸暗了下去,看上去心事重重。 他双手扶着她的双肩,温柔道:“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秘密,好吗?” 听到沈泽这样一句话,苏芷凝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她隐瞒他的,又岂止这一件事? “你不想说就算了。”看出了苏芷凝的为难,沈泽不愿再逼她。 “等一下!”苏芷凝立刻叫住了转身欲离开的沈泽。 第51章 坦白 苏芷凝抓着沈泽的手,目光顺势向上,对上沈泽的目光。 “怎么了?”见她有些不太对劲,沈泽停下,好奇地问了声。 苏芷凝慢慢地松开了沈泽,低眸犹豫了片刻,坚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殿下不是想知道吗?” 苏芷凝扑闪着双眼观察沈泽,沈泽看上去没有多大变化。 “好!”沈泽点了下头,拉起苏芷凝的手就要走,压低了声音道,“这里不方便说话。” 苏芷凝任由沈泽把她拉近他的屋子,然后看他谨慎地关上了门。 “没想到殿下这么小心……”苏芷凝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泽。 沈泽关上门后,走到苏芷凝面前:“我不会看不出来,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又怎么会溜进蒲荣的书房。” 沈泽坐了下,抬起头仰视着苏芷凝:“说吧,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芷凝没有作声,从袖中掏出刚才找到的信,稍微展开后,双手递了过去。 沈泽满脸疑惑却一眼便看到信封上端正的“蒲荣亲启”几个字,立刻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伸手接过后,没多想就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仔细看了又看。 落款处清清楚楚地写着刘伯毅的名字,沈泽不自觉拧上了眉头。 苏芷凝见沈泽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拿着信纸的右手颤颤巍巍。 也许他和她在想的是同一件事。 苏芷凝别过身子,就近拉来一张凳子,坐在沈泽跟前,十分认真地解释给他听:”殿下也知道,时疫的事情都是刘伯毅在背后指使蒲荣这么做的,刘伯毅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有了这封信,就可以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听完苏芷凝的话,沈泽久久没有回应。 苏芷凝不知道沈泽心里在作何打算,悄悄地注视他的每一个神情。 对于他们而言,现在或许是个机会。 苏芷凝也一直这么认为,刘伯毅是他们共同的仇人。 过了许久,沈泽似乎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芷凝狐疑,犹犹豫豫地试探上一句;“殿下觉得怎么样呢?” 看沈泽的样子,好像对她的话并不在意?苏芷凝忧心忡忡地看着沈泽。 “涵儿,你太天真了。”沈泽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把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中。 苏芷凝不能理解,静静地望着沈泽。 这怎么会天真呢?这也是她思考再三所做的决定。 “刘伯毅不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沈泽叹了口气,明显意味深长。 苏芷凝有些恍惚。 这点她当然是明白的。可她没有办法放过任何能够抓到刘伯毅把柄的机会。 “殿下难道不想找刘伯毅复仇吗?”苏芷凝有些失落,低眸轻声问了句。 尽管声音很轻,这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飘入沈泽耳中。 沈泽看了眼避开他视线的苏芷凝,用打量的目光重新审视了一番眼前的她。 他倒是没料想到她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更没想到“复仇”这个词会出自她之口。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想必从小就是无忧无虑的。 现如今从她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沈泽是震惊的。 震惊之余,沈泽仔细想了想,她的话并不无道理。 若刘伯毅只是一个普通官员,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可刘伯毅偏偏是沈瀚那边的人。 沈瀚母子与他的仇注定是不共戴天的。 “所以呢?”沈泽薄唇微启,平静地道了一句,然而内心早已是汹涌澎湃。 “既然如此,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吗?”苏芷凝反问了一句。 沈泽笑了笑道:“光凭这样一封信是奈何不了刘伯毅的,就算真能问罪,这罪也大不到哪里去。” 苏芷凝顿时泄了气。 沈泽所言不无道理。 她想要复仇,从很久之前就这样想了。可是,她至今都做不到。 所以,即使是再小的机会,她也不想放过。 这回她可是好不容易抓到刘伯毅的把柄的。 “真想要做什么,也要从长计议。” 苏芷凝抬头,见沈泽两眼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心中很是不解,但还是对他点了下头。 “不过,”沈泽话锋一转,停顿了下,然后接着道:“你和刘伯毅什么关系?” 沈泽说完,小心地观察苏芷凝的每一个表情。 他总感觉,她对刘伯毅有着十分强烈的恨意,甚至是欲除之而后快。 可在他的了解中,孟家三代从商,不怎么与官场人来往,和刘伯毅更是从来未曾有过交集。 为什么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她对刘伯毅那股难以抑制的恨意? 看得出她有些犹豫,有些为难。沈泽还是决定算了,虽然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很想多了解她一些,但还是不忍心看见她这个样子。 “不,殿下,我有事和你说。”苏芷凝立刻开口,说着说着声音就沉了下去,“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说。”沈泽温声道。 苏芷凝思考了会儿,仔细斟酌了语言,终于开口:“殿下可还记得昔日的丞相苏廉?” 得到沈泽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苏芷凝接着说:“当日苏家因为谋反被判满门抄斩,无人幸免,这其中的罪魁祸首就是刘伯毅!” 苏芷凝说话间,抑制不住满腔怒火,浑身的恨意藏不住。 “所以呢?”沈泽淡淡的语气掩饰了心中的好奇,问了一句,“苏家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芷凝从凳子上起身,背过身去,再次斟酌了片刻,谨慎地组织好语言:“苏家小姐曾与我在同一个女学堂一同读书,算是旧时。我见苏家满门抄斩,替他们感到冤枉,所以希望能替他们洗刷冤屈,让真正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说着,苏芷凝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难道,”沈泽揣测着,“你所说的罪魁祸首就是刘伯毅?” 苏芷凝肯定地点了点头。 沈泽心中仍有疑问,如果仅仅只是替朋友不值,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恨意藏于内心?甚至一点都不亚于自己对沈瀚母子的恨? “殿下,涵儿可不可以求你,”苏芷凝面向沈泽欲下跪,“求你帮忙调查苏家的冤案,还他们一个清白。” 沈泽拉起苏芷凝,安抚着:“这事绝非小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这话确实不假,苏芷凝也只能沉默了。 “不过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苏芷凝淡淡的失落很明显地表现在了脸上,沈泽有点于心不忍。 苏芷凝知道沈泽不会轻易给出承诺,他既然这么说了,必定是会坐到的。 在他这里,苏芷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苏芷凝第一次,主动地进入了他的怀中,轻轻抬手圈住他的腰。 沈泽就这样搂着苏芷凝,宠溺地缓缓开口似在安抚:“放心好了,交给我好吗……” 听到他的回应,苏芷凝更加安心。 ************** 过了几日,沈泽见城中疫情控制得差不多了,准备启程返回京城。 苏芷凝得知,再过不久便是太后寿辰。即使明知道是他们逼死贤妃的,可沈泽为臣为子,必然是要前去祝寿。 这一面必然是躲不了的。 他们必须赶在那之前回去,否则,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 蒲荣和蒲夫人坚持送到城外,沈泽劝阻再三,终于要在城门处分别。 “还要拜托殿下在皇上面前帮微臣说几句好话。”蒲荣简直卑微到了极点。 蒲夫人也是恭恭敬敬地站在蒲荣身边不敢发话,一丝怠慢也不敢有。 “蒲大人客气了。”沈泽寒暄一句,不再耽误时辰,准备启程。 沈泽和展飞别过二人后,不约而同上了马。 苏芷凝愣在原处,傻傻地望着马上的沈泽。 “请问蒲大人,我的马呢?”苏芷凝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蒲荣竟然未给她准备马匹? “是这样的,殿下赶时间,下官专程准备了可以日行千里的上等马,但是此马异常珍贵,下官府上也只有两匹,所以只能请姑娘将就一下了。”蒲荣一五一十地回禀。 苏芷凝偷偷瞄了眼沈泽,又瞧了瞧蒲荣,总感觉二人在玩什么把戏。 沈泽的得意都巨细无遗地表现在脸上了。 沈泽勒了勒缰绳到了苏芷凝身旁,微微躬下身子,向马下的苏芷凝伸去一只手:“来吧!” 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苏芷凝再次不自觉的涨红了脸,尴尬地咳了两声。 眼下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并不希望因为她耽误了返程的路,甚至影响到沈泽参加太后的寿辰。 犹豫了会儿,苏芷凝终于伸过手,轻轻松松便被沈泽拉上马。 苏芷凝上马后,三人不再浪费时间,策马赶路。 “这一切都是殿下安排的吧?”苏芷凝的身子被沈泽牢牢地圈住,头也不回地问了后面的沈泽一句。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沈泽故作无辜地说道。 “装什么傻……”苏芷凝喃喃自语。 “不过,”沈泽听到苏芷凝的低语声,浅笑着勾起了嘴角的弧度,“孟大小姐不是说过,不习惯和别人同坐一匹马的吗?” “……”苏芷凝被问到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脑海立刻闪现出那日的情景—— 沈泽要她和小怜同坐一匹马,结果被她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这个记仇的男人!苏芷凝腹诽。 第52章 寿辰 三人连夜赶路,距离太厚寿辰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赶回了京城。 回京后没有多久,沈泽依旧和展飞秘密地忙碌着他的事情。 苏芷凝自知不便打扰,便也没有多问,闲来无事,就在毓秀的陪同下在花园里解闷。 苏芷凝坐在秋千上,任由身后的毓秀轻轻推着自己,身体上很是放松。 沈泽怕她无聊,让人在花园里扎上了这个秋千给她解闷。 冬天已过,春天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前一年秋冬凋零的花在春日里又重新绽放生机,这样朝气蓬勃的景象应该让人心情愉悦,然而苏芷凝确实心事重重地坐在秋千上。 “小姐怎么了?”毓秀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多嘴问了下。 “没什么。”苏芷凝摇了摇头,吩咐毓秀再摇得高一点。 见苏芷凝不愿意说,毓秀作为丫鬟自然也不能多问什么,只好听从苏芷凝的吩咐,更加卖力地在后头推着秋千。 让苏芷凝心烦的,正是她的举棋不定。 虽然那日沈泽已经答应会帮她调查,可是这并不表示自己就完全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苏家的案子本就是她的事情,是她作为苏家子孙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能全部仰赖沈泽一人。 更何况,沈泽自己肩上的担子未必比她轻松。 苏芷凝叹了口气,安慰自己必须要忍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忽觉身后的毓秀力气大了,把秋千摇得比先前高出许多,苏芷凝借此可以看得更远,心中十分满意。 “还要不要再高点?” 身后这声音一传出,苏芷凝立刻就辨认出是沈泽,带秋千荡到最低点,双脚急忙沾地,迅速从秋千上下来。 “殿下怎么来了?”苏芷凝转身就对上沈泽的目光。 看得出来,他很是疲惫,但是对着她,眼里表现的全是温柔。 苏芷凝心里暖暖的,含羞躲开他的目光,用团扇稍微遮挡了下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 “想你了。”沈泽很自然地拉起苏芷凝的手朝前厅走去,边走便道,“而且,我有事想要和你说。” 苏芷凝乖乖地跟在沈泽身边,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进了前厅,沈泽拉上苏芷凝一同入座后才开口:“你知道再过几日便是太后的寿辰了吧?” 苏芷凝眨眼点了点头,顺势问:“怎么了吗?” “那日在御花园有家宴,我必须去。” 沈泽回答得很简单,苏芷凝却隐隐感到不安,忧心忡忡道:“殿下是不是怕有诈?” 沈泽没有直接回答,无奈的一笑让苏芷凝肯定了心中的疑惑。 说起沈瀚母子,苏芷凝虽然与他们接触不多,但是就那寥寥几次的接触,就足以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了。 更何况她这个外人都知道,沈瀚母子早就视沈泽为眼中钉。 之前的通州之行就想要取沈泽的命,这次所为的家宴,更不知会搞什么鬼。 “可不可以不去呢?”很显然,这是一次鸿门宴。 “怕是不行。”沈泽淡淡地回答。 苏芷凝理解。 和先前一样,他们但凡拿出君臣身份相逼,沈泽一旦拒绝,等于给了他们借题发挥的机会。 即使知道是鸿门宴,沈泽也必须去。 “我陪殿下一起去!”苏芷凝主动覆上沈泽的手,双眼诚挚的目光直直望着他,在尽自己所能给予他最大的力量。 能够得到她的支持,沈泽心里更加坚定了几分决心。 “也好,我正有此意。” 很快就到了太后寿辰那天。除了沈泽以外,其他几位先帝的皇子也一同返回京城,入宫觐见。 家宴依旧设在御花园的清溪阁。 苏芷凝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进宫时的场景,她第一次参加宫宴也是在这个地方,只是如今物是人非,高举主位是她并不怎么看好的沈瀚。 一切都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高居主位的沈瀚一身明黄色龙袍,没有作为年轻君王该有的朝气,浑身上下反而透露着难以想象的萎靡。 沈瀚身旁一侧是太后,高高的发髻上簪着碧玉攒凤钗,朦胧光线下熠熠生辉。和一旁萎靡不振的沈瀚不同,精神十分好,全身洋溢着神采飞扬。 另一侧则是已经成为贵妃的刘蕴灵,一身华衣美服衬得整个人更加俏丽。 已经贵为皇后的尚芊翎在刘蕴灵的衬托之下如同失去光芒的珍珠,孤独地坐在角落里。 苏芷凝也没想到,才几个月的时间,刘蕴灵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贵妃,看上去甚至力压尚芊翎。 见到这样的二人,苏芷凝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不太对劲。 苏芷凝与沈泽同坐一桌,静静地坐在沈泽身边,耳边传来的全是其余几位王爷对皇上与太后的赞美之词,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 “听闻通州旱情有所缓解,那必定是皇上与太后日夜操劳,为民分忧的结果。” “哪里哪里……”太后摆摆手,随后用手挡住了自己半张脸的笑意。 “皇上如此圣明,太后娘娘如此心系百姓,真是社稷之福啊!” “过奖过奖……”沈瀚笑意满脸,端起铜爵敬了众人。 苏芷凝有些听不下去,甚至倒胃口,端起桌上的铜爵一饮而尽,希望以此能压下身上这股难受的感觉。 苏芷凝一偏头就看到了同样在灌酒的沈泽。 他的心情一定也不好。 明明通州旱情是沈泽解决的,这些人完全忽视了他。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心里都不会高兴的。 苏芷凝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愤懑与抑郁,将手伸了过去,覆上他略带温暖的手心,冲他莞尔一笑,眼里带着浓浓的关怀。 沈泽知道她的用意,感动她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另一只覆上她的手背,意在告诉她,他没事。 他很清楚,这些人是故意的,越是故意,他就越要忍下来。 不管沈瀚做什么,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没有什么顾虑的。 二人深情的对视落在沈瀚眼里却是格外的刺眼。 明明心中不满,却又不能发泄而出,只好一再地命令宫女添酒,一杯又一杯地给自己灌下。 才喝了一杯酒,苏芷凝很快就感到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担心在这么多人面前失礼,只好小声和沈泽打了声招呼,独自一人走出清溪阁找个僻静的地方醒醒酒。 今晚月色不错,微风习习,吹得苏芷凝很快就清醒了。 觉得自己清醒得差不多了,苏芷凝准备回清溪阁,一转身却见前方不远处的刘蕴灵不知什么时候也离开席间,正朝自己而来。 “孟涵见过惠妃娘娘……”苏芷凝立刻躬身行礼。 刘蕴灵不紧不慢地走到苏芷凝跟前,伸手一抬:“孟姑娘免礼……” 苏芷凝这才起了身。 “没想到,当日和孟姑娘在秦/王/府一别,今日会在这皇宫家宴上再会。” 刘蕴灵声音尖锐,让苏芷凝不得不小心谨慎,总感觉来者不善。 “是啊,”苏芷凝附和着,“没想到当日的刘姑娘,今日竟然成为皇上的宠妃,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没想到,国师大人竟然愿意将自己的千金送进皇宫为妃。”苏芷凝补充道。 刘蕴灵不屑地瞥了苏芷凝一眼,挑了挑眉,得意道:“因为本宫父亲有远见,知道谁命中注定富贵。不愿本宫守着一个注定没什么前途又无权无势的王爷过一辈子。” 苏芷凝毫不掩饰地冷笑道:“国师大人还真是有远见,让自己的前进入宫为妃。只是……”苏芷凝故意皱了眉头,话语戛然而止。 “只是什么?”刘蕴灵语气一变,气势逼人。 苏芷凝倒没被这样的刘蕴灵吓到:“只可惜,堂堂的国师千金竟然要为人妾室。国师大人对皇上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刘蕴灵听得出来,苏芷凝在讽刺她,但是她更在意的是,苏芷凝故意在“忠心耿耿”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刘蕴灵故作不在乎的样子,顺着苏芷凝的话往下说:“本宫父亲身为国师,自然是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不像有的人……” 刘蕴灵故意拖了拖音道:“表面上装疯卖傻,背地里却在妄图夺取皇位。真是人心可畏啊!” 刘蕴灵故作害怕地抖了抖身子,苏芷凝也知道她说的是沈泽,尽管心中不满,表面还是要做出客气万分的模样。 “忠心耿耿可不是那么肤浅的几个字。”苏芷凝停了下来,走到夹竹桃树旁,指了指含苞待放的夹竹桃道:“就像这夹竹桃一样,娇艳欲滴,可其实毒性极强,一个不小心误食都可能致死的。” “你想说什么?”刘蕴灵怒目而视苏芷凝:“是想说本宫,还是想说本宫的父亲?” 苏芷凝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也配?”刘蕴灵几步走到苏芷凝面前,怒声而道,毫不留情扬起手,一个巴掌欲落下。 她会有今日的身份,还不是拜刘伯毅所赐?苏芷凝心道。 苏芷凝本没打算闪躲,却只听闻一阵脚步声接近,随后刘蕴灵的手被牢牢地握住,久久没能落下。 “惠妃娘娘为何出手伤人呢?”说话间沈泽松开了刘蕴灵,眼疾手快走到刘蕴灵对面,把苏芷凝护在身后。 “她冒犯了本宫,本宫教训一下难道不行?”刘蕴灵毫不客气道,说话间赏了沈泽一个白眼。 “如果涵儿有什么地方得罪娘娘了,还请娘娘息怒……” 苏芷凝在身后拉了下沈泽,她不愿他向刘蕴灵卑躬屈膝。 “如果本宫说不呢?”刘蕴灵不依不饶,坚定地目光直视沈泽。 “那就请皇上来裁夺。”沈泽平静道。 “秦王以为,皇上会帮你们吗?”刘蕴灵笑道。 沈泽和沈瀚的关系如何,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沈瀚会帮沈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都在干什么呢?”不远处的沈瀚发话,缓缓朝三人走来。 刘蕴灵如见到救星,顾不上行礼,委屈巴巴地朝沈瀚而去,一靠近就抓着沈瀚的手不放:“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说话间,刘蕴灵摇了摇沈瀚的手,却不知此举加剧了沈瀚对她的不满。 “你闭嘴!”沈瀚瞪圆了双眼怒声道,“给朕回去!” 无故被骂的刘蕴灵一脸无辜,见到沈瀚瞪圆了双眼,看上去并不是在开玩笑,只能幽幽地望了眼沈泽和苏芷凝,悻悻离去。 苏芷凝不解,沈瀚怎么会帮他们? 刘蕴灵离去后,沈瀚也跟在她的后面离开了。 苏芷凝拉着沈泽,纳闷极了:“这是怎么回事?” 确定四下无人,沈泽才开口:“我与沈瀚在附近谈事,听到了你和她的谈话。” “谈事?什么事?”苏芷凝更是不明白了。沈泽与沈瀚会有什么事情可谈? “回去再说。”沈泽的谨慎,在苏芷凝眼中却成了故作神秘。 苏芷凝心里迫切想要知道。 第53章 演戏 “什么?出兵西陵?”苏芷凝不太敢相信,再三向沈泽确认,得到的却是沈泽肯定的答复。 回到王府后的沈泽把事情告诉了苏芷凝。 苏芷凝不得不开始怀疑沈瀚此番行为的用意。 “为什么会让你去呢?”苏芷凝怎么想也想不通。 如果说沈瀚还是想要借此机会除去沈泽,那这赌得也太大了。他就这么放心地把兵权交给沈泽?一点都不担心沈泽趁着兵权在手的时候谋反? “一定有诈!”苏芷凝斩钉截铁,“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那是自然。”对于他们的为人,沈泽还是了然于心的。 “那为什么还要让殿下去?”苏芷凝虽然从不关心军事上的事情,但是她很清楚,沈泽别说带兵打仗了,连军营生活的经历都不曾有过。好端端地让他带兵打仗,目的恐怕就是让他去送死,“更何况,朝中不是没有英勇善战的将领,为什么要派殿下去?” “说是给我个立功的机会。”沈泽说完,自己也没忍住哼笑一声。 鬼才相信他们的话。 二人谈话间,门被扣响,二人谈话声谨慎地停下了。得到沈泽的同意后,来人才敢推门而进。 进来的人是展飞,看上去刚从外头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 “殿下,全部调查清楚了。” 沈泽赞许地望了展飞一眼,让他如实汇报。 经过展飞的调查,沈泽多少有些明白现在的情况。 前阶段与西陵国之战大败,就连尚将军带领的人马都损失惨重。如今朝中无人不知西陵国此次冒犯边境是有备而来,更是无人敢领兵作战。 沈泽和苏芷凝听了展飞的一番话才恍然大悟。 这样一来,沈瀚今日的所作所为都可以理解了。 正式因为无人敢战,所以才想让沈泽去,正好借他人之手出掉沈泽。 好一个借刀杀人。 “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苏芷凝顿时觉得,没有比人心可怕的东西了。 “难道偌大一个大齐,就找不到一个能领兵作战的将军吗?”苏芷凝愤慨。 “也不是没有,”展飞蓦然道,“赵进将军曾主动请缨,却被皇上断然拒绝。” 不难理解,赵进是沈泽这边的人。沈瀚是不会放心把兵权交给任何可能与沈泽有关的人的。 显然,他们就是想利用这次机会除去沈泽。 或者应该说,他们认为沈泽若是去了,必死无疑,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会借此机会谋反了。 苏芷凝不免觉得心寒,更是替沈泽觉得委屈。 明明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沈瀚仍旧视他为眼中钉。 “殿下,你可不能去啊!”苏芷凝幽幽地望过去,眼里闪着担忧的光。 “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沈泽的语气足以苏芷凝安心,“只是,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演戏?苏芷凝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看着沈泽和展飞,二人看上去成竹在胸。 按照沈泽的计划,苏芷凝在第二日一早便差人进宫回报沈瀚,而且万分焦急。 理由是,沈泽病了,而且病得相当严重,连床也下不来。 做戏就要做足全套。 为此,苏芷凝特意找来了城中有名的大夫一同会诊。 几名大夫围着沈泽的床边而站,一一诊脉过后,面面相觑,无人敢下定论。 “各位大夫,请问殿下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昏迷不醒?”苏芷凝止住抽泣声,便用手帕擦拭眼泪,带着明显的哭腔询问大夫。 大夫们你看我,我看你,无人敢回话。 “到底怎么样了?你们倒是说话呀!”苏芷凝佯装着急样直跺脚,“你们可都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大夫了,不会诊断不出来吧?” 听了这话,大夫们一个个更是无言以对,头埋得一个比一个低。 “小姐,你先冷静一点。”被提前知会过的毓秀也很快进入状态,小心搀扶着苏芷凝,耐心安抚,“大夫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被劝过后的苏芷凝非但没有止住眼泪,反而放声哭了出来,一度让大夫们手足无措。 不久,小厮来报,皇上身边的陶公公奉命来看望沈泽。 苏芷凝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一切准备就绪,情绪也酝酿得不错了,让小厮赶紧把陶公公领过来。 再晚点她可就哭不出来了。 陶公公一进沈泽的卧室就听到苏芷凝的嚎啕大哭声以及毓秀不利索地规劝声。 陶公公踏着极轻的步子到了大夫们身边,小声询问:“秦王殿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代替不便出宫的沈瀚查清沈泽的病情。 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今日就卧病不起了,谁会信? “依我看,秦王殿下面色发白,昏迷不醒,颇有中毒的迹象……” “胡说什么呢?殿下明显是刚回京城,水土不服……” “不对不对,依我看是旧病复发……” 大夫们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人肯退让半分,吵得整间屋子闹哄哄的。 “都闭嘴!”陶公公翘着小指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扯着嗓子吼道,“让我看看!” 大夫们很识相地闭上嘴,默契地退到了一边,给陶公公让出路。 陶公公走至床边,听到苏芷凝原先的嚎啕大哭转为低声啜泣,伸长了脑袋去看床上的沈泽,见他双眼紧闭,胸膛艰难地一起一伏,气息看似很微弱。 整张脸惨败得吓人,看不出一丝血色,连双唇也发白,整个人如同死了一般,任凭陶公公怎么呼唤也没有反应。 “怎么会这样?”陶公公朝苏芷凝望去,问了一句。 苏芷凝抹了把眼泪,哭腔并没有停下:“孟涵也不知道,昨晚从宫里出来以后,殿下就很不对劲了,今日就昏迷不醒……” 苏芷凝哭得如同一个泪人,话也说不下去。 陶公公知道问不出什么,也不再追问,回头望了眼成排站的大夫,只觉得这一切应该不会有假,只好别过苏芷凝,踏上回宫之路。 苏芷凝从小厮那边确认陶公公已经离开王府,并且不会再折返了后,才敢把大夫们打发走,见所有人都离去,吩咐毓秀再外头守着,自己走到床边探了探,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他们都走了。” 闻言,一直没敢睁眼的沈泽这才睁开双眼,扭头朝门的方向看了过去,确定无误后,一手掀起被子坐了起来。 “没想到你的演技这么好。”沈泽不可思议地看了苏芷凝一眼。 苏芷凝掩面笑了声,随后客气道:“为了殿下义不容辞……” “这么看来,如果哪天你骗了我,我都不知道。” 沈泽无意的一句话,到了苏芷凝耳中,却如同被戳中了心事般,立刻敛起笑意。 “怎么?”觉察到苏芷凝的不对劲,沈泽关切地询问着。 “没什么。”苏芷凝淡然地脱口而出,“难道殿下不相信涵儿吗?” “相信。”沈泽想也没想,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字。 苏芷凝欣慰一笑,不再多想。 转念想到,今天这出戏来得突然,尽管他们已经很努力在演,可是沈瀚真的会相信吗? 苏芷凝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了沈泽,她心中多少有些担忧,究竟能不能帮沈泽躲过这次? “仅仅如此,恐怕不行。”沈泽抿唇思考了片刻,招招手示意苏芷凝过来。 苏芷凝疑惑着把耳朵贴了过去,仔细地把沈泽交代的每一句话记在心里。 之后,苏芷凝便安排人,按照沈泽的计划,把他重病的事情扩散了出去,没几日,朝中不少官员都知道了这件事。 因此,沈瀚安排沈泽出兵的计划只能打了水漂。 苏芷凝有些庆幸。好在这几日的戏也没算白演。 后来她从展飞哪里得知,沈瀚原先并不想打消想法,无奈朝中众臣都知道了沈泽重病的事,他也不能一意孤行。 即使是皇上,也不能够使唤病人。 苏芷凝总算能够放心,至少如今看来,不用担心沈泽上战场的事了。 虽然沈瀚已经打消了念头,但是考虑到做戏也要做全套,沈泽只好耐住性子,硬是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闲暇之余,苏芷凝开始学起刺绣。 虽说女红可以说是女儿家的一门必备手艺,然而苏芷凝从小对它就没有兴趣。 在家时母亲也没有强制她学习,因此她以前也从未绣过。 “小姐,你在刺绣吗?”毓秀从屋外进来,见到苏芷凝拿着绣绷,一手挑着针线,十分专注。 “是啊!”苏芷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注意力全在手头的针线上。 毓秀走到苏芷凝身侧看了眼。 苏芷凝将衣袖提起了些许,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绣针,在绣布上认准了位置,把针头戳下去。 毓秀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家小姐这么认真的时候了,而且还是在刺绣。 自从那次灯会上受伤以后,自家小姐就再也没有刺绣过了。 所以今日见到苏芷凝竟然在刺绣,毓秀反倒觉得有些新奇。 或许是许久没有绣过,毓秀能够明显地看出她的手艺退步了不少,无论是图案还是文字,都比不得从前,针脚也十分粗糙。 尽管如此,毓秀还是赞赏地点着头道:“小姐绣得可真好,这对鸭子栩栩如生的。” 然而苏芷凝听了这话,停下手中的动作,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毓秀。 毓秀心一惊,紧闭双唇不敢语。莫非是自己说错话了? 苏芷凝眼里充斥着不可置信,缓缓问:“你看不出来我绣的是鸳鸯吗?” “鸳鸯?”毓秀没忍住笑出声,想也没想就道,“鸳鸯嘴巴哪有那么长的……”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逾矩,迅速捂住了嘴。 第54章 追踪 苏芷凝顿时泄气,随手把绣绷连同针线放到桌上,不再动它们。 看来她还是不适合做这些。 苏芷凝开始后悔,原来在家中的时候没有跟着母亲好好学习刺绣。 毓秀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里战战兢兢地走到苏芷凝背后,抬起双手就给苏芷凝捏肩,好言好语地哄着:“小姐别气馁嘛!这么久没有绣,手艺退步也是很正常的。” 毓秀腾出一只手拿起绣绷,正反两面地打量了一番,生怕她不信,睁着亮晶晶的双眼,对着苏芷凝道:“真的!小姐绣得很不错。是毓秀眼拙,第一眼看成了鸭子……其实,仔细看看,还是和鸳鸯有几分神似的!” 毓秀说话间,指尖摩挲着绣布上两只鸳鸯图案,抬眼冲着苏芷凝嘿嘿地傻笑了两声,换来的却是苏芷凝一脸的毫无波澜。 “小姐别这样,”如果可以,毓秀真想把刚才没经过大脑思考的两句话给吞回去,实在没法子了,索性直接转移话题,“诶,小姐怎么想要刺绣了?” “我想绣一个荷包。”苏芷凝双眼放光,很是期待,转念想到毓秀的话,又蔫了下去。 “很好啊!”毓秀拉起苏芷凝的手,强行想要把绣绷重新塞回她的手中,可是苏芷凝却如同无力似的,根本不抓住毓秀递过来的东西,“小姐继续绣嘛!” 毓秀似乎想到什么,弯了弯身子,凑到苏芷凝耳畔低声问:“小姐绣荷包,是不是想要送给殿下的?” “谁说的?”苏芷凝的声音立刻拔高了许多,连连否认,“我……我为什么要送给他?” 看苏芷凝话都说不利索,毓秀掩面而笑,心里自然清楚。 “既然是要送给殿下的,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呢?”说罢,不顾苏芷凝不接受,毓秀直接把绣绷放到她手上,随后鼓励了一句“加油”便走出了屋子。 苏芷凝偷偷瞄了瞄外头,见毓秀远去,低头拿起绣绷,重新捏着针线专注地绣了起来。 没过多久,门外有人敲门,苏芷凝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就见门外站的是展飞。 展飞的额头上明显挂着汗珠,胸前起伏,还在大口喘气,似乎刚才外头风尘仆仆归来,很是着急的模样。 “姑娘,殿下有请。” “有什么事吗?”这几日沈泽虽对外称病,却依旧在忙碌他的事情,苏芷凝极少去打扰。如今他让展飞前来,而且看展飞脸色不同以往,似乎是什么事情发生了。 苏芷凝担忧的目光幽幽望着展飞,在等着他的后文。 “卑职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殿下好像在帮姑娘调查什么事情,有东西想要给姑娘看。” 苏芷凝立刻领悟,知道沈泽是在调查苏家的事情,按捺不住心里的迫切,着急想要知道,直接踏过门槛,转身把门带上,尾随展飞到了大殿。 苏芷凝刚踏上大殿,就看见沈泽坐在主位上,对着光线,手里拿着一封信全神贯注在看。 大殿内的人全部被屏退了,就连展飞也在把苏芷凝带来之后,很自觉地退了出去。 看到沈泽十分专注,苏芷凝轻声走近,到了沈泽身旁,他并未抬头,伸手递过来手上的信纸。 苏芷凝疑惑着接了过来,习惯性地看了眼最底下的落款处,又看见那个她万般憎恨的名字。 又是这个名字,苏芷凝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渐渐捏成拳头,纸的一角都揉皱了也没反应。 “怎么了?”抬眼见到这样的苏芷凝,沈泽有些惊讶。 虽然早就料想到苏芷凝看后的反应,只是沈泽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苏芷凝回过神,连忙否认地摇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信纸重新折好,递给沈泽。 沈泽伸手接过,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苏芷凝身上。 她的心不在焉,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苏芷凝在沈泽的招呼下入了座,脑海里全是刚才看到的信的内容。 虽然她只是草草地看了一遍,但是那信的内容却如同刀刻般在她的脑海中记忆深刻。 那封信是刘伯毅写给兵部尚书李卢的。 对于这个李卢,苏芷凝还是有点印象的。 她曾听父亲说过,这个李卢之所以在众多大臣反对的情况下,依旧能够坐上兵部尚书这么重要的位置,刘伯毅在背后可是出了不少力。 信上刘伯毅提到,让他出面指证父亲勾结早年被贬的冀王,妄图篡夺皇位。 冀王沈策乃先皇的弟弟,五年前谋反,先皇法外开恩,留他一条性命,仅仅是贬为庶人。 李卢曾经就是沈策的部下,沈策被贬后,他非但没有获罪,反而在刘伯毅的帮助之下当上了兵部尚书。 二人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这封信我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如果这封信不是假的。或许,苏丞相真的是被冤枉的。”沈泽冷静地给苏芷凝分析,“这一切真的都是刘伯毅在背后安排的。” “是啊!”苏芷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暗暗捏紧了拳头。 她当然知道,父亲本就是无辜的。 她也早就知道,刘伯毅和这件案子绝对脱不了干系。 还有昔日的皇后,如今的太后。 那次在御花园里听到的谈话,她更是清楚太后和父亲的案子也脱不了关系。 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由李卢作为人指证苏廉曾和沈策有过接触,意图谋反夺位,再由皇后亲自呈上罪证…… 一个兵部尚书,一个当朝皇后,皇上想不信也很难。 从头至尾,刘伯毅作为幕后策划人没有出过面,却轻轻松松地把他最大的眼中钉给除去了。 为了搞垮苏家,刘伯毅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苏芷凝不禁感到阵阵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不自觉地搓了搓身子。 “这封信从何而来的?”苏芷凝忽然抓到重点,有些心急地问着沈泽。 这封信明显就是刘伯毅写给李卢,安排他指认父亲。 沈泽是怎么得来的? “你知道吗,苏丞相被斩首后,李卢不久也辞官了,理由是身体不适。”沈泽冷笑道,“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这么说的话,李卢是告老还乡了?”苏芷凝顺着沈泽的话往下思考,“他现在在哪里?” 苏芷凝有种冲动,想要立刻找到这个人。 或许,这个人可以成为案子的突破口? “这封信是从李卢心腹的手上得到的,不会有假。而且,”沈泽起身,有些按捺不住,眼里闪着光芒,“已经查到李卢的下落了。” “真的?”苏芷凝激动,想也不想就问,“在哪里?” 她现在就想去! 知道她很着急,沈泽也不再耽误,命人安排好了马车,只带了展飞和几个随从,便和苏芷凝一同上了马车,前往李卢如今的住处。 沈泽和苏芷凝都没有想到,背地里的一双眼睛将他们焦急上马车外出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同时嘴角勾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 马车上的苏芷凝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走了有多远的路,只知道马车经过最热闹的街市,走着走着逐渐进入安静的街坊。 苏芷凝掀开帘子的一角往马车外面瞧了瞧,这条街没什么人,即使是白天也十分冷清。 没多久,马车终于在一座宅邸前停了下来。 原先驾马车的展飞敏捷地跳下,掀起帐子询问车上的沈泽:“殿下,已经到了,是不是让卑职先过去和他们交涉一下?” “我亲自去。” 沈泽起身欲下马车,苏芷凝急忙上前:“我也要去。” 沈泽知道她坐不住了,虽然他很好奇她这个外人,为什么对苏家的事情如此上心,但还是安抚地对她说着:“你先在马车上等着。” “可是……” “不要打草惊蛇。”沈泽目光如炬,神情严肃,紧握她的手,意在让她理解自己的意图。 苏芷凝不做声,对着沈泽点了下头,重新坐好。 放心了的沈泽这才下了马车,仅带着展飞朝着宅院而去。 马车上的苏芷凝再次好奇地掀开帘子往外看。 这处宅邸虽远离城中心,没有那里的热闹繁华,格外寂静冷清,但是位置依旧不错,临山傍水,环境优美。 宅邸虽不如高官们的气派豪华,但是由内而外散发出古色古香的韵味,门外两个石狮子也是精雕细琢而成,足以见得主人的用心。 如果李卢也是参与陷害父亲的其中一人,如今能够功成身退住在这样的地方享清福,也真是便宜他了。  想到这里,苏芷凝心中的怒火就更胜了几分,而且怎么也压制不下。 沈泽和展飞进去已有一会儿工夫了,却还没见他们出来,苏芷凝拉开帐子小心地下了马车,谨慎地往宅邸里望了望,焦急地在原地踱来踱去。 又过了一会儿,苏芷凝始终没有见到沈泽和展飞出来,心中对于二人的行为充满了疑惑,索性撇下一同前来的随从们,只身朝大门走去。 还未走到大门处,几个簌簌的身影从一旁一闪而过,进入一条小巷后就消失不见了。 这几人奇怪的举动引起了苏芷凝的注意。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苏芷凝微微一抬头,大门上方悬挂着的朱红门匾映入眼帘,上头挥斥方遒地写着“李府”二字,心中顿感蹊跷。 难道也是为了李卢而来的? 第55章 杀人灭口 沈泽和展飞在小厮的带领下进入了李府,顺利见到了李卢本人。 从一开始被通报有人来找,李卢心中早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整个人提心吊胆地到了前厅,见到沈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先前为官的时候就听闻这位秦王疯疯傻傻,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是伪装。这个秦王不简单。 李卢更是听说了沈泽与沈瀚争夺皇位的事情,心里纳闷,他素来与沈泽没有来往,怎么偏就招上他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卢格外小心。 沈泽却是一副深藏不露的模样,虽然面带笑意,却让李卢不禁毛骨悚然。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已辞官多时,现在这般闲云野鹤的生活早就习惯了,也不曾有人来打扰。怎么沈泽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不知秦王殿下光临寒舍所为何事?”李卢一刻也不敢小心,在沈泽面前极尽卑微与谦恭。 “自然有事请李大人帮忙,”沈泽十分客气,一拂手示意李卢,“李大人请先坐……” “不敢不敢……”李卢背弓得更厉害,连声拒绝,“草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李大人了,还请殿下不要这么称呼草民。” 沈泽又何尝看不出来,李卢句句话极尽客气,拒人于千里之外,明显对人有防备。 看来要从他嘴里问出话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泽干笑两声,见李卢不愿就坐,自己索性也不坐了,站起身,走到李卢面前,客气万分道:“今日本王前来确实有事相求。” “殿下客气了,草民现在就是一介平民百姓,能够为殿下做事深感万般荣幸。只是,草民现在已经辞官,朝中之事也爱莫能助了。”李卢虽身在偏远城区,表面上不再过问朝廷之事,然而朝野内外的消息又怎么可能瞒过他。 早前就听说沈泽被派往通州,原以为他必定命绝如此,没想到他竟然或者回来了,还把通州旱灾与疫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让皇上不得不恢复他的权力。 看来对这人万万不可大意!李卢在心底里反复提醒自己。 沈泽表面上笑意满面,待人亲近无隔阂,谁知道他心里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本王今日是想要想大人询问昔日的一件案子。” 沈泽才刚开口,李卢第一反应想到那件事。 案子?还亲自来问他?莫非是…… 李卢勉强笑了笑,做了一揖:“那殿下可是找错人了。如果有关于案子的事情,殿下应该去刑部才是。” “殿下还请往刑部去询问,草民无能为力。”李卢边说边往后退,“请原谅草民先行告退……” 还未退几步,李卢就感到衣领被人抓住,而且力气不小,扭头一看,就对上展飞堪比凶神恶煞的目光。 “殿下还没说话,大人急什么?”展飞冷冷道,双眼似乎要迸射出凌厉的寒光。 李卢不禁抖了抖身子,面向沈泽极力恳求:“殿下,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可真厉害,殿下连什么事情都没说呢,你就说‘不知道’了?”展飞的每一个字似乎都透露着寒气,让李卢更是心慌。 沈泽收起笑意,坐回椅子上,同时收起了先前的客套话,直入主题:“今日本王前来是想要想你了解一下当日苏丞相被你检举勾结冀王谋反的事情。” 果不其然。 李卢连忙摇头否认:“殿下,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啊!”说话间,双腿渐感无力,直接跪到地上。 看到李卢这般模样,完全没有先前的那股镇定劲儿,沈泽也大概得到了答案。 沈泽弯下身子,对李卢勾了勾食指,让他会意过来。 李卢知道沈泽的用意,却装作看不懂的样子,一脸茫然地猛盯着沈泽,就是不过去。 沈泽蹙眉有些不悦,直起身子,给了展飞一个眼神。 展飞二话没说,用手推了李卢后背一把,硬是把他推到沈泽跟前。 李卢“哎呦”一声被推到沈泽跟前。 深知展飞不好惹,李卢做出可怜状,惨兮兮地望向沈泽,乞求道:“殿下,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沈泽拧了拧眉,镇定自若地背靠在椅背上,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案边,语气轻缓却充满压迫感:“不是你检举的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李卢一时语塞,眼神飘忽不定,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个个理由,就是找不出一个能搪塞沈泽的。 沈泽轻笑一声,弯下身子接近了李卢道:“本王不过是来询问一些事情,李大人怎么这么慌张?” 李卢张着一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殿下问你话呢!” 背后的展飞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更是把李卢吓得整个人抖三抖。 “殿下就放过草民吧!草民已经辞官了,现在什么事都和草民没有关系了。”李卢一脸委屈样诉说着。 “这样啊。”沈泽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信件,拆开后顺手把信封放在一边,在李卢的面前一点一点将信纸展开。 随着信纸的展开,李卢的一张脸由原先的惊讶逐渐转变为惊恐,五官几乎扭曲在一起。 看完沈泽给自己展示的信后,李卢跪在地上一步一步朝沈泽挪近,两手放在沈泽膝上拼命乞求:“殿下,这事不关草民的事。” “还说不管你的事?”沈泽声调骤然提升,李卢又被吓得不轻,“苏廉是你检举的,这封信也是写给你的,你还说和你没关系?” 一旁的展飞不得不佩服李卢,竟然成功把沈泽的耐心消磨光了。 “你到底说不说?”沈泽平静了自己的语气,尽量平稳地说话。 配合着沈泽的话语,展飞把佩剑拔出了些许,抵在李卢的脖子旁边。 凉意顺着颈部传递到了全身各处,李卢控制不住自己已然颤抖不止的全身:“殿下饶命,我说……我说……这一切都是别人逼我的……” “什么人?”沈泽追问。 “就是……” 李卢还未讲话说完,门外的叫喊声打断了前厅内的交谈。 随着家奴的一声“什么人”,之后厮杀声混起,刀剑声此起彼伏。 沈泽起身,欲往门外一看究竟。 作为护卫多年的展飞听到这样的声音立刻提高警觉,拔出佩剑,做好防卫的准备。 果真不一会儿,前厅门被粗暴的一脚踹开,随机便是几个手持长刀的黑衣人,目光中透露着杀意。 黑衣人二话没说,便和沈泽、展飞二人动起手来。 黑衣人人数不多,身手远不如先前那次,但是招招都是要人命,沈泽不敢掉以轻心。 完全没有武功的李卢躲到了桌案下面,看着前厅内几人的混斗,看准空隙,一溜烟拔腿绕过众人,从后门跑的不见人影。 黑衣人见李卢跑了,纷纷想追上前去,却被展飞与沈泽缠住,无法摆脱。 沈泽逐渐发现黑衣人的攻击相较之前减轻了不少,反倒有种想要尽快摆脱他们离开的意思。 抓住沈泽喘息的空档,黑衣人纵身一跃,轻轻松松地越过敞开的窗户离开。 其余几名黑衣人也趁着沈泽与展飞的不注意,一个个成功撤退。 “这几人究竟有何目的?” 展飞还在思考间,沈泽却已经想到了。 这些人的目的不是他们,而是李卢。 原来是想要杀人灭口。 ************** 成功逃出的李卢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即使双腿已经乏到不行,仍旧不停地朝前奔跑,更是无心分辨自己前进的方向,只知道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直到彻底跑不动了,李卢才走到树旁,一手撑着树干,大口地喘着气。 他活到这把年纪,还没跑得这么快的时候。 如果被那些人追上,指不定就此送了命。 想到这里,李卢紧张地回头望了望来时的方向,并没有人追过来,放心地松了口气。 看来他已经摆脱掉那些黑衣人和沈泽了。 即使黑衣人能够被沈泽他们赶走,沈泽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他这么做真是最好的方法。 李卢感觉休息得差不多了,一步一步地迈着小步往前走,刚才一路狂奔,双腿还没缓过来,只能艰难地朝前走。 还没走几步远,李卢清楚地感受到了一只手搭到了自己的肩头,拉着不让他往前走。 李卢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只听到身后传来清亮的女声。 “李大人,你想要往哪儿跑?” 苏芷凝指尖发力,死死扣住李卢的肩膀,从他身后绕到了面前。 “你……你是谁啊?”面对眼前完全陌生的一个清秀姑娘,李卢飞快地上下扫了一眼。 他很肯定,以前从没有见过她。 “我问你,当初是刘伯毅安排你检举我父亲的是吗?”苏芷凝的每一个掷地有声,强烈撞击着李卢已经岌岌可危的心灵。 “姑……姑娘……”李卢结结巴巴道,“你父亲是谁?” 苏芷凝指尖更是用力,掐的李卢更是疼得龇牙咧嘴,直喊“姑娘饶命”。 “苏廉。”苏芷凝一字一字地清楚报给李卢。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李卢整个人怔住了,全然忘却了肩头感受到的疼痛,双眼瞪得史无前例的大,浑身再次开始抖个不停。 这不可能!苏家已经被灭门了! 第56章 重伤 “不可能,不可能……”李卢嘴里反复重复着。 “怎么?李大人这么快就忘记这个名字了?”苏芷凝嘴角划出一抹冷笑,看得李卢不禁打了个寒战。 “姑娘,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李卢结结巴巴地问着。 “我要你说实话!”苏芷凝的目光坚定,死死地停留在李卢身上,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李卢连说个“不”字的勇气都没有,整个人畏畏缩缩的,壮了壮胆子,小心翼翼地试探:“姑娘,你……你是苏家人?” 话虽这么问,李卢自己是不愿意相信。 苏家已经满门抄斩了,根本无人逃脱!一家人在那一天全部人头落地,这都是他亲眼所见的。 “姑娘……苏廉是你的父亲?” “不用你管!”苏芷凝几乎咬紧了后槽牙,拧上双眉,狠狠地发出声,“我且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我也是被人所逼的,身不由己啊!”李卢说话间就跪下,抱着苏芷凝的小腿苦苦哀求,“姑娘就饶了我这个老头子一命吧!” 苏芷凝尝试挣脱,却被李卢死死抱住。 “饶你一命?”苏芷凝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又反问,“那苏家被你害死的人,谁又能饶了他们?” 苏芷凝声嘶力竭地喊出,索幸身处一片树林,别无旁人,不用担心被人听到。 “姑娘究竟想怎么样?”李卢彻底没辙了,带着些许绝望的眼神傻傻地望着苏芷凝,“是不是真的要我偿命才行?” 说罢,李卢起身作势要朝不远处一棵粗树干撞去,还未迈开步子,又被苏芷凝轻而易举抓住。 “我不要你偿命,”苏芷凝比先前冷静了些,定了定思绪,“我要你到皇上面前,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告诉大家,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你陷害丞相的!” “真相?”李卢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刘伯毅。 揭发刘伯毅?不要命了吗? 这怎么可能? 然而见到苏芷凝一脸果决,李卢心里也清楚,她也不是好惹的。 “你也别想瞒我,我知道到这一切都是刘伯毅安排的。”见李卢一副沉思样,苏芷凝打量了下他,此时的李卢全然没有做过大官的气派,就像一只落水狗,卑微的模样让她有些想发笑,心里自然而然地闪过一丝鄙夷。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苏芷凝不愿再等。 “好好好……”李卢连连应声。 看到李卢愿意配合,而且这么容易,苏芷凝将信将疑地松开了他。 李卢简单整了下衣服,确定没有问题,忽地做出惊讶状,指着苏芷凝身后的方向,高声喊着:“殿下你怎么来了?” 听到沈泽也来了,苏芷凝顺势后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立刻反应到自己被骗了。 回过头后,才发现李卢早已撒腿跑出了老远。 本就对李卢不满的苏芷凝更是气到不行,也没多想就追上去。 这招她曾经对毓秀用过,没想到会有一日自己也会上当。 李卢一边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只顾向前狂奔,一边还要时不时回头看看苏芷凝是不是已经追上,已经感受到双腿难以忍受的抽筋感,却仍旧不敢轻易停下。 后方传来的明显脚步声让李卢不得不加快脚步。 奈何一个年近五十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年轻人的对手? 李卢活了快五十年,还没见过比苏芷凝还能跑的姑娘,更没见过比她更执着更拼命的姑娘了。 这个姑娘怎么这么死心眼? 李卢彻底服了苏芷凝。 其实苏芷凝早已累得不行,然而心中一股强大的信念自始至终地支持着她。 虽然双腿已经很是疲惫,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她却从来没有一刻感受到像此刻这般充满动力。 苏芷凝太清楚,李卢可能是唯一能够帮助自己扳倒刘伯毅、为苏家平反的人。 如果这回让他跑了,她想要复仇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想到一身清白的父亲平白无故被冠上谋反的罪名,三代忠臣的苏家就这样被抹黑,无辜的她和家人因此丢了性命,仇恨的火焰在苏芷凝心头上燃烧得更加旺盛。 她决不能这么轻易放弃! 李卢继续漫无目的朝前跑,一个没注意,踩在石头上,脚底一滑,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 抱着右脚的李卢踝倒抽了一口凉气,听到后面脚步声越发接近,心慌之下想要起身,然而脚踝处的疼痛让他一屁股跌坐回地上,只能无奈地坐在原处,回头看着身后的苏芷凝一步一步朝他跑近。 在身后不远处的时候苏芷凝就知道他已经跑不动,她便也放慢脚步,步步靠近他。 “再跑啊?怎么不跑了?”苏芷凝虽在喘气,气息却相当平稳。 “姑娘,你就饶了我吧!”李卢的模样万般痛苦,“我真的不行!你去找别人吧!” 这一句话似乎触碰到了苏芷凝的神经,苏芷凝没多想,一个箭步上前,揪着李卢的衣领,不知打哪来的力气,一只手就把人提了起来,皱眉怒目瞪着李卢:“少废话!如果你不愿意去指认刘伯毅的话,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李卢颤抖的双手拼命摇晃着,嘴里极力劝着:“姑娘冷静……冷静……” “我说的出做得到!”苏芷凝挑了挑眉,决意的目光直视李卢。 李卢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不管他怎么劝,苏芷凝的心就是顽固不化。 看李卢久久没有反应,苏芷凝深知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干脆把手一松。 李卢没想到苏芷凝竟然放开他了,有些不敢相信,还没搞清楚状况,抬眼间就看到苏芷凝不知从哪里掏出的匕首,右手举起,朝他逼近。 这姑娘真是疯了!竟然要玩命! 李卢再次跌坐到地上,狼狈地用手撑地,艰难地朝前移动,嘴上不住地央求:“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苏芷凝如同魔障了,对于李卢的话置若罔闻,手持匕首,一步一步朝他而去,整个人散发出阴森森的气息。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去还是不去?”苏芷凝目不转睛地俯视着地上的李卢,手中的匕首正在冒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我……我……”李卢被吓得彻底说不出来话。 苏芷凝觉察到身后闪过一个身影,才一走神,手腕处被人一击,随即匕首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苏芷凝不悦,定睛一看身后走来的沈泽,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颇为不解地看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亲眼目睹拿匕首逼迫李卢的苏芷凝,在那一刻,沈泽仿佛不认识她。 沈泽不能理解,为何她眼中的怒火似乎已经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 她做这些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朋友? 沈泽内心有怀疑,但是也很清楚这里不便聊这些。 被问话的苏芷凝有些语塞,不知如何回答,犯错一样地默默低下头,小声嘟囔着:“我只是想带他去皇上面前……” 声音小到只有沈泽才能听见。 沈泽无奈叹气,双手扶在她的两肩,深知她此刻心情,只能耐心安抚着:“这一切急不得,交给我好吗?” “可是……”苏芷凝欲言又止。 她才发现,有很多事情根本没办法和沈泽说。 沈泽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事情都只是其中一部分。 所以,他是没办法理解自己心情的。苏芷凝眼神渐渐失去光芒,沉默地把头埋了下去。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沈泽细声细语道,“相信我好吗?” 听到这样的话,苏芷凝内心有些触动。 她知道这次她太着急了。 可这也是因为她等得太久了,所以决不能错失这次的机会。 看到苏芷凝没有回应,沈泽再次重复了一遍:“好吗?”希望得到她肯定的回答。 苏芷凝瘪瘪嘴,深吸了口气,抬起眼望向沈泽。 她抬眼的瞬间,沈泽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里闪过的一丝泪光,尽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见苏芷凝微启双唇,那句话呼之欲出,却不知怎的,仿佛眼前看到什么恐怖的场面,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 没等开口,沈泽就被苏芷凝推开,因此踉跄两步,还未站稳,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小心”,随即一个瘦弱的身体挡在他的前面。 那一瞬间,苏芷凝仿佛失去知觉。 直到微微一低眸,瞥见那把直插自己左胸的刀面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脸庞,那股钻心的疼痛开始向全身扩散。她终于没忍住这种疼痛叫出了声。 那一刻,愤怒战胜了理性,沈泽上前一把扶住苏芷凝,对着黑衣人就是一脚。 被狠狠踹了一脚的黑衣人摸着被踢疼的胸膛后退的瞬间拔出了刺向苏芷凝的刀。 苏芷凝顿时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腥味。 头渐渐沉重,眼皮似乎也已经不听使唤,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沈泽小心地扶着苏芷凝,眼看她的衣裳逐渐被鲜血染红,看她越发苍白的脸庞,额角的汗珠已经打湿了碎发。 第57章 不速之客 随后多名黑衣人纷纷赶来,将沈泽三人团团围住。 地上的李卢自知自己逃不掉,慌乱地朝沈泽那边挪过去,寄希望于沈泽能搭救自己一命。 沈泽一边扶着虚弱到站都站不稳的苏芷凝,一边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黑衣人。 如果只是他一人,尚且可以对付这些黑衣人,可是怀里的苏芷凝显然已经支撑不下去,再加上脚边有个一直拖他后腿的李卢,要想顺利脱身实在有点困难。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沈泽睨了一眼众黑衣人,并不想与他们多费时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带苏芷凝回去,“想要做什么?” “放下李卢,可以放你们走……”其中一黑衣人摆好姿势,对沈泽扬言道。 双方对峙着,没有谁敢掉以轻心。 “殿下救命……”李卢死死抱住沈泽一只脚,狼狈的模样让黑衣人都有些看不下去,尽管他的模样已经十分不堪,可是保命要紧,已经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殿下救我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李卢豁出去了,眼下能活命是最重要的。 死死抱住沈泽的同时,李卢抬起头,向沈泽投去十分真诚的目光,寄希望于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毕竟他可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沈泽若真把心一横,他可能真的命丧于此了。 沈泽不想理他,如今他只关心苏芷凝的伤情。 苏芷凝已经失去知觉,头沉沉地埋在沈泽怀中,脸色愈发苍白,仿佛最后一丝血色都即将消失,额头冒出的冷汗顺着鬓角向下缓缓流淌,气息已经十分微弱。 苏芷凝艰难的呼吸声加剧了沈泽内心的焦虑。他心里很是清楚,现在不能再和这些人耽误时间了。 黑衣人见沈泽不回应,索性一鼓作气全部上前围剿。 沈泽做好准备,准备迎击,没有等他出手,展飞就已跃到面前,随后赶来的随从们纷纷亮出武器与黑衣人搏斗。 “殿下先走吧……”展飞护在沈泽前面,谨慎地注意是否有黑衣人来袭,略微偏了头对沈泽道,“卑职先护送您离开……” 沈泽没有犹豫。 苏芷凝的情况不容乐观,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于是,沈泽不再多想,把苏芷凝打横抱起,在展飞的护送下飞速离开树林,回到马车上。 展飞跳上马车,二话没说策马挥鞭,刻不容缓地返回王府。 留在府里的毓秀知道沈泽回来了,兴奋地准备迎接苏芷凝,走出房门还没前进多远,就看到沈泽抱着苏芷凝匆匆往屋子赶来。 好奇心趋势之下,毓秀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一眼便看见了苏芷凝几乎被血染红了的上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痴痴地跟在沈泽身后回了屋子。 进屋后沈泽小心地把苏芷凝平放在床上,拉起她的手一摸,可怕的冰凉顺着沈泽温热的手掌蔓延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毓秀的双眼不争气地噙满了泪水。 苏芷凝的脸庞苍白如纸,随着她的进门,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强烈的腥味。 无助、害怕涌上心头,毓秀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潸潸落下。 “毓秀姑娘,你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向来沉着的展飞意外地急了,催促着毓秀。 “好……好……”毓秀痴痴傻傻地应着声,怅然若失地迈开双腿往外走,却迎面撞上来进来的徐管家。 徐管家顾不得她,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到沈泽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沈泽打发了去找大夫。 “殿下,皇后娘娘来了……” “快去找大夫!”内心的急迫已经占据了理智,沈泽几乎是咆哮而出。 “徐管家,殿下现在没心思理会皇后,赶紧查人去找大夫……”展飞特意把徐管家拉到一旁嘱咐着。 “不是啊……”徐管家连连摆手,对于他们不听完自己的话感到万分着急,“皇后娘娘带了太医来……” 展飞听后先是一惊,疑惑之下自然而热地拧起了双眉陷入沉思。 这一切也太巧了。 这话落入沈泽耳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吩咐徐管家赶紧把太医请进来。 徐管家听令,不久便带着五名太医来到苏芷凝屋中。 沈泽起身给太医们让了位置,太医们围在苏芷凝床边,对着昏迷的苏芷凝轮番检查了一遍,随后忙的焦头烂额。 之后赶来的尚芊翎在随行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迈进屋子,即使不上前,也能才想到沈泽此刻的心情,示意身边的宫女不要出声,自己静静地站在门边。 忙碌之余的毓秀见到皇后竟然站在门边,还挺着孕肚,焦急地搬了张椅子过去,放在尚芊翎面前,简单行了一礼后接着忙碌去了。 沈泽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床上移开,却也不敢上前打扰太医们,直到太医们处理完伤口,沈泽才上前询问状况。 “殿下放心,伤口接近心脏,所幸伤口不是特别深,血已经止住了,”太医如是禀报,“只是……” 听到这转折,沈泽心一揪,赶忙问道:“只是什么?” “孟姑娘流血过多,这几日务必好好静养,切不可动到伤口。” 毓秀闻言,顾不得礼数,走上前就问:“也就是说我家小姐没事了是吗?” “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只是务必要好好调养,悉心照顾才是。” 说话的杜太医的医术在宫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听到他这样说,沈泽和毓秀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毓秀陪同太医出去去药方,而沈泽则坐回床边,望着床上虚弱不堪的苏芷凝。 沈泽握住苏芷凝的手,如同手掌里握着一块冰,毫无一丝温度。 尽管太医已经说没事了,沈泽担忧的神色却始终不曾减少分毫。 尚芊翎幽幽地向展飞投去目光,一直坐在门边的她此刻有些尴尬。 展飞理解她的意思,走到沈泽身侧,低声提醒了他一句。 沈泽听后回过头看了眼尚芊翎,看得出她那模样似乎是有事要和自己说。 此时他根本没有心情理会尚芊翎,虽说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疑惑。 沈泽斟酌片刻,把苏芷凝的手重新放回被窝中,严严实实地帮她盖好被子,嘱咐展飞在屋内守着,自己和尚芊翎去前殿谈话。 尚芊翎跟着沈泽到了前殿,屏退了下人后,还没等她开口,沈泽却先发问:“皇后怎么这么巧出现在□□?” 尚芊翎不知如何开口,从皇宫到□□的这段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见到沈泽以后究竟该如何说出口。 想了许久才想到的措辞,在沈泽开口问的那一刻,又全部被打乱了。 尚芊翎犹豫着。 她不是不清楚沈瀚与沈泽两兄弟之间的关系。 可是,要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下去,她也做不到。 她不能阻止自己丈夫疯狂的举动,但是也不想看到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对上沈泽质疑的目光,尚芊翎更是不知如何开口。 她要如何告诉沈泽,不久前在御书房外听到沈瀚与刘伯毅的对话,听到他们要除掉一个叫李卢的人,因为他知道昔日设计陷害苏丞相的事情,而近日沈泽正好就在调查这件事情。 她要如何告诉沈泽,他们要连同沈泽和苏芷凝一起除掉? 尚芊翎心里非常明白,一个用词不当,很有可能再次激化沈泽对沈瀚的矛盾。 她自知自己不是那种会说话的人,因此犹豫不决。 对于苏丞相的事情,尚芊翎并不清楚,也无心过问,只是听到他们又要杀人,还要一起除掉沈泽和苏芷凝。 她坐不住了,即使是丈夫,她也无法容忍他这样为非作歹。 再怎么说,他可是一国之君啊!怎么偏偏就容不下自己的亲弟弟? 尚芊翎垂眸,这件事情在她看来,就像是坊间传言中的“家门不幸”,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见尚芊翎久久没有回答,沈泽蹙眉看了她一眼,平静道:“如果皇后没有其他事,请原谅臣先退下了。” “等一下……”尚芊翎急了,立刻叫住沈泽,顿了顿,下定决心走到他面前,“今日本宫会来,是有些事情想要告诉秦王的。”  沈泽做出洗耳恭听之势,瞄了眼尚芊翎的肚子,邀请尚芊翎坐下再说。 “希望秦王听后,能够冷静。”看沈泽已经做好准备,尚芊翎也不再犹豫,“其实今日孟姑娘会受伤,是因为皇上……还有刘伯毅……” 尚芊翎最后还补充了一下,想着这样应该能够减少一点沈泽对沈瀚的怒气。 “是吗?”沈泽表现得出乎尚芊翎意料之外的镇定,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声。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今天那些人的目标明显就是冲着李卢,他和苏芷凝只是正好赶上了。 杀人灭口。这明显就是刘伯毅所为,而且这背后肯定少不了沈瀚的参与。 他刘伯毅真敢只手遮天?还不是背靠沈瀚这座大山? “他们的目光不光是李卢,还有……“尚芊翎欲言又止,抬眼看向沈泽,他却已经了然于心,虽然这是和她没有关心,然而内心的羞愧感使她无颜面对沈泽和苏芷凝。 若不是担心真出什么事,她也不会挺着大肚子来到这里。 “多谢皇后的提醒。”看得出尚芊翎的用心,尽管内心对沈瀚的怨恨一点不减少分毫,但还是不愿意波及到尚芊翎,沈泽尽量稳住自己的语气。 “总之,以后你们自己多加小心。”心里有千言万语,尚芊翎也只能化作这一句。 “皇后请等一下……”看到尚芊翎起身准备离去,沈泽立刻叫住了她,走上前,“臣有件事情想问皇后……” “但说无妨……” “为什么皇后会专程来说这一些,不怕被皇上知道吗?” 望着神情逐渐严肃的沈泽,尚芊翎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问。以她的立场,本不该来说这些的。 “不管秦王殿下信不信,本宫绝对没有要害你们的心。”尚芊翎坦荡荡地说完这句话。 沈泽沉默无言,若有所思。 尚芊翎继续道:“这不仅仅是为了秦王你,也是为了孟姑娘……” 尚芊翎的话让沈泽有些摸不着头脑,顺势问下去:“皇后和涵儿有什么关系吗?” “殿下有所不知,我和孟姑娘昔日曾在同一个女学堂中学习,虽接触不多,但也算是旧识,只是……”尚芊翎想到如今的孟涵,不禁觉得奇怪,眉头深锁,陷入沉思,“没想到再见孟姑娘时,她却如同变了个人,性情和以前截然不同,而且似乎还不认识本宫。” 说着说着,尚芊翎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也越发觉得其中疑点颇多。 “这样……”沈泽沉思地喃喃道。 “这些都不重要,还是先好好照顾孟姑娘再说吧!”尚芊翎再次转身,还未迈出步子,却又听见沈泽的声音,只好闻声回过头。 “想问下皇后,昔日女学堂中,是否有个苏家小姐与涵儿关系不错?” “苏家小姐?”尚芊翎清秀的面庞上写满了疑惑,仔细思索过后才回答,“殿下怎么会这么问?昔日女学堂中根本没有一个人姓苏……” 沈泽再次沉默。 第58章 问话 苏芷凝苏醒的时候正是在深夜,屋子里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完全不知道距离自己受伤的那天究竟过去了多久。 苏芷凝环顾了眼这间屋子,除了她没有别人,这种冷清似乎要深入骨髓。 左胸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苏芷凝倒吸一口凉气,抚摸着伤口处,感受到隔着里衣传递而来的跳动,才能真正确定自己还活着。 伤口隐隐的疼痛似乎把她的思绪拉回了许久之前,那一幕幕曾经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回的情景这一刻又再次奇迹地上演在她眼前。 仔细想想,这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一次,她身为农家女,还没报仇就被刘伯毅一剑穿心而死。 第二次,她是国师府的奴婢,再次被刘伯毅一剑毙命。 第三次,她依旧被刘伯毅一剑穿胸…… 细细想来,她应该早已习惯了这种疼痛才是。 所以在受伤的那一刻,她才以为自己这一世又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苏芷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没想到自己这次竟然没事。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毓秀端着水盆进来,一眼就看到坐在床上的苏芷凝,脸上原有的担忧瞬间转变为了惊喜,匆匆把水盆放好,走到床边关切问道:“小姐你醒啦,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伤口还会不会痛?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毓秀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苏芷凝听得脑袋有点疼,手指轻点着太阳穴。 以为苏芷凝不舒服了,毓秀有些紧张,急忙想要扶着她躺下,嘴上不停道:“小姐又不舒服了?快赶紧躺下休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苏芷凝还很虚弱,勉强地开口。 “小姐……”毓秀嘟囔了一句,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开玩笑的啦!”苏芷凝艰难地在自己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然后不做声,任由毓秀扶自己躺下,然后贴心地盖好被子。 “毓秀,殿下呢?”苏芷凝轻声问了句。 毓秀愣了下,动作停滞了片刻,笑容尴尬地凝固在脸上。 看到毓秀这个样子,苏芷凝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忙着想要起身,却被毓秀按下。 “殿下没事,小姐你放心好了。”毓秀安抚道,“殿下有事要处理,处理完了就会来看小姐的。” 尽管听到毓秀这么说,苏芷凝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现在都深夜了,还在忙什么事? 从毓秀的表情上来看,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虽然心中存有疑惑,苏芷凝还是“哦”地应了一声,静静在床上躺好,不再乱动。 睁开眼的时候没有看到沈泽,内心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帮苏芷凝盖好被子以后,毓秀安安静静地守在床边,直到看见苏芷凝闭上眼睛入睡,才敢喘口气。 说实话,苏芷凝问她的时候,她的心里早已紧张到不行。 别说小姐会觉得不对劲,就连她都觉察到沈泽的奇怪。 自从沈泽和尚芊翎前去谈话之后,之后他也只是来看了眼苏芷凝,不久就离开了。 这在毓秀看来十分诡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泽似乎有心事。 可惜的是,她作为婢女是不能问这些的。 毓秀迷迷糊糊趴在床边睡着了,等到被人叫醒时,天已经蒙蒙亮,见到沈泽顶着疲惫的身子站在眼前,毓秀立刻清醒。 沈泽打发了毓秀出去休息,自己坐到苏芷凝床边。 虽然前不久毓秀就已经派人通知他苏芷凝已经醒来了,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却迈不开来看她的步子。 尽管太医都说伤势已无大碍,可是她的脸依旧苍白,睡梦中微微张开小嘴虚弱地喘息着,额头时不时地冒出汗水。 沈泽痴痴地望着苏芷凝,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那些曾经的对话。 “苏家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家小姐曾与我在同一个女学堂一同读书,算是旧时。我见苏家满门抄斩,替他们感到冤枉,所以希望能替他们洗刷冤屈,让真正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 “皇后和涵儿有什么关系吗?” “殿下有所不知,我和孟姑娘昔日曾在同一个女学堂中学习,虽接触不多,但也算是旧识,只是……没想到再见孟姑娘时,她却如同变了个人,性情和以前截然不同,而且似乎还不认识本宫。” …… “想问下皇后,昔日女学堂中,是否有个苏家小姐与涵儿关系不错?” “殿下怎么会这么问?昔日女学堂中根本没有一个人姓苏……” …… 这些对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响,沈泽觉得脑袋胀疼得厉害,一手扶额摇了摇头,这种不适感才减缓了不少。 望着安静熟睡的苏芷凝,沈泽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心里一直在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她。 可是,沈泽依旧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的隐瞒。 在她的内心深处,似乎有着连他也不能触及的秘密。 沈泽就这样思考着,靠在床边打起盹,再次苏醒是因为耳旁传来熟悉的呼唤声,睁开眼就对上苏芷凝幽幽望来的目光。 “殿下,你没受伤吧?”苏芷凝虚弱地问着,想要坐起身却被沈泽按下,把被子盖得更严实了。 “我没事,”沈泽一边帮她整理被子一边说着,“以后不许这样了,太危险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当时的那一幕,他想想就后怕。 他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所爱的人了。 说真的,他没那么勇敢,承受不起失去她的痛苦。 “好嘛,是我错了,以后不会了,行不行?”苏芷凝细声说完,自己也没忍住嗤笑出声。 在她眼中,他一直是英雄般的存在,是她心灵最深的慰藉,是她在这一世上最大的安全感和依靠。 而此时他却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他眼中那种担心失去的害怕,曾几何时,她也有过。 想起什么,苏芷凝从被中抽出手,握住沈泽的手,神色有些焦急:“殿下,李卢呢?” “你怎么还想着他呢?”沈泽无奈一叹气,把她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盖好,为了安抚她,简单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放心,他还在。” “我想问他话。”苏芷凝双手在被中,乖乖地揪着被子,诺诺地补充了一句,“很急。” “不行,等你好了再说。”沈泽拧上双眉,语气不容她反驳。 苏芷凝只好静静躺好,寻思着赶快好起来才能找李卢问话。 或许就是这样强大的信念,苏芷凝的伤好得很快,仅两日就可以下床走动。 在苏芷凝的百般央求之下,沈泽终于答应让她去见李卢,条件是由他来问,而苏芷凝只能在一边听。 沈泽更想借这个机会能够了解苏芷凝心中始终不愿意告诉他的秘密。 苏芷凝也隐约觉察到了沈泽的变化,自她醒来之后,她就发现沈泽似乎变了个人。 想到此时最重要的是父亲的案子,苏芷凝没多想,答应了沈泽后,便被带到了沈泽的书房外。 按照沈泽的安排,她只能在书房外听,不能进去。 苏芷凝只能接受,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敢问殿下究竟还要留草民在府上到什么时候呢?”最先开口的是李卢。 这几日名义上是被沈泽请到王府上,实际上根本是将他软禁起来,他早已坐不住了。 听了李卢的话,沈泽面露不悦,带着质疑问道:“怎么?嫌弃本王的王府小,容不下李大人这尊大佛?” 李卢急忙跪下赔礼,反被沈泽客客气气地双手扶起,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到不行,实在搞不清楚沈泽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只能提着心眼小心又小心。 “其实也没什么事。”沈泽表现得一脸轻松,坐到椅子上,挥手让李卢也就坐。 李卢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入了座。入座后的李卢始终不敢松懈,背听得笔直,拉长了脖子细细听沈泽的每一个字。 “就是想要李大人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沈泽斜视了李卢一眼,这简单的一眼在李卢看来,却足以让他毛骨悚然,临了还不忘附加一句,“不许有假,一五一十地说。” 是提醒,也是警告。 李卢立刻一脸苦相:“殿下,事情你们不是都清楚了吗?” “让你说你就说,哪来那么多废话?”展飞没好气地冲李卢吼了一句。 李卢吃瘪,瞄了眼平静得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沈泽,又瞄了眼一脸凶相的展飞,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下,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最终还是开口了。 “草民也是迫于无奈啊,殿下明察!”李卢才一开始说,就激动万分地跪下,似有满肚子委屈,“都是刘伯毅威胁草民做的啊!否则草民和苏丞相无冤无仇,向来没有什么往来,为什么要害他呢?” 事到临头,保命要紧。 李卢能够活到这个岁数还能从官场全身而退,对于如何保全自身相当有法子。 更何况刘伯毅已经要对他下杀手了,他还有什么可以顾忌的? 李卢心里早下定决心,干脆把事情都说出来,让沈泽和刘伯毅两人去斗,自己隔山观虎斗也未尝不可。 于是李卢巨细无遗地把刘伯毅是如何交代他参与陷害苏廉的整件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门外的苏芷凝对于里面传出的每一个字都听得相当清楚。 就是因为太清楚,刘伯毅那副奸人嘴脸仿佛就出现在她眼前。 苏芷凝捏紧了拳头。 如果可以,她真想要把刘伯毅碎尸万段!  第59章 清白 “殿下,事情就是这样的。”李卢自认为已经完全让自己置身事外了,带着渺茫的希望,做出态度诚恳的样子,在沈泽面前弯着腰回报,“一切都是刘伯毅安排的,草民当时也是被逼无奈。这胳膊怎么扭得过大腿呢?” 沈泽作势点点头。 李卢心里松了口气,大胆试探:“不知殿下可否帮草民美言几句?草民当时也是为人所迫啊!” 沈泽瞥了眼面前的李卢,心底没忍住冷笑一声。 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若不是他先前就已经调查过这件事了,也许还真就相信李卢是为人所逼,迫于无奈才参与设计陷害苏廉的。 尽管心里对于李卢已经反感到了极点,然而还有用到他之处,只能暂且先安抚着。 “那是自然,”沈泽冲李卢回了个礼貌的微笑,“不过还要看李大人是不是肯配合了?” 李卢有些没听明白。 只见沈泽吩咐一声,一小厮从屏风走来,张开的双手向沈泽呈上来一张纸。 李卢注意到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一堆字,心中顿感不妙。 沈泽简单又快速地扫了一眼,一拂手让小厮递到李卢面前:“既然如此,李大人看一下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话,就在上面画个押。” 李卢仔细看了眼纸上所写,尽是自己刚才所言,无一缺漏。 好家伙,沈泽这是挖好了坑给他跳啊! 他若是就这样画押了,到时呈到皇上和刘伯毅的面前,不就全知道是他揭露的?到时候他还活得了吗? 李卢战战兢兢的,不肯接过小厮递到眼前的笔。 见李卢久久没有反应,沈泽略显不悦,双眉紧蹙,目光有力地聚焦在他身上,缓缓道:“怎么?李大人有异议?” “草民不敢……”李卢把头埋了下去。 “那还不快签?”展飞的一吼把李卢吓得不轻。 李卢一颗心怦怦直跳,看了看一脸冷漠相的沈泽,心里很是清楚,他今天要是不听沈泽的话,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了。 想归这么想,但是想到刘伯毅的为人,李卢心底还是后怕。 怎么样也要给自己安排好一条后路才行! 李卢心一横,大胆地抬起头,直视沈泽:“如果殿下能够保证草民可以全身而退,那么草民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 李卢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沈泽有一会儿。 这目光中的意思沈泽不会看不出来。 沈泽轻蔑一笑,错开了和李卢对视的目光。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能混到这份上果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沈泽下意识看了眼门外的方向,知道苏芷凝此刻一定就在门外听,想到她对这个案子的执着,沈泽思索片刻,最终点头应允。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李卢终于放心大胆地接过笔,洋洋洒洒地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才刚一把笔交还给小厮,原先在沈泽身侧的展飞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李卢身边,从后面一手揪起他的衣领就往外走。 反应过来的李卢方寸大乱地叫唤着:“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展飞没有理会他,跟在沈泽的身后走出书房。 一开门,沈泽迎面撞上正在门口的苏芷凝,见到她双眼泛红,明显是哭过。 “我说过的,都交给我。”他的话足以让她安心。 “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你想怎么做?” 苏芷凝朝沈泽身后看去,展飞仅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提着李卢。 此时的李卢一幅落魄样,狼狈不堪,嘴上还不住地求着沈泽和展飞,然而二人全然不管他的求饶,相当冷漠,完全无视他。 如果不是他,苏家又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李卢口口声声地喊着自己是无辜的,自己是怎么怎么无奈。 然而这些话到了苏芷凝的耳朵里,只能加速她内心怒火的蔓延速度。 虽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刘伯毅,但是如果没有他李卢的推波助澜,苏家又怎么落到如此下场? 亏他有脸说自己是无辜的? 看到苏芷凝恶狠狠盯着李卢的目光,沈泽足以感受到她对于李卢的愤恨。 仿佛被害的是自己的家人…… 苏芷凝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害苏家的人! “揭发他们!”苏芷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几个字的。 苏芷凝的表现在沈泽看来还算是冷静,沈泽内心松了口气:“我正有此意。” 苏芷凝震惊之余,更多的是疑惑,不知道沈泽接下去究竟打算怎么做。 沈泽没有和苏芷凝多做解释,很自然地牵起苏芷凝的手就往外走。 苏芷凝纳闷地问了句。 沈泽简单地回她两个字—— 进宫。 ************** 太监向沈瀚回禀沈泽的求见意向时,沈瀚是震惊的,下意识看了眼刘伯毅,得到他一个眼神示意之后,才让太监领沈泽进来。 沈泽跟在太监的脚步后面进了御书房,见到刘伯毅正侧身站在一侧,心里顿生疑惑。 见到沈泽进入御书房,沈瀚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是见到沈泽身后还跟着苏芷凝和展飞,不禁皱起眉头,不自在地看了眼刘伯毅。 刘伯毅却万分镇定,从容不迫,十分规矩地后退了一步给沈泽让出位置,抬起头的瞬间一下就认出了展飞揪着的人正是李卢。 看到李卢的那一刻,刘伯毅抚了抚胡子,低头沉思了片刻,很快就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 对上苏芷凝的目光,刘伯毅的脸上多了些许疑惑的神色。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来自苏芷凝目光中的那股恶意。 刘伯毅微微拧上眉毛,脑海中回想自己是否与孟家有过纠纷。 经过反复思考,刘伯毅很肯定,他向来没有与孟家有过什么纠葛。 既然如此,为何她的目光中似乎带着强烈的杀意? 沈泽几人行过礼之后,沈瀚开口询问:“秦王今日进宫究竟有何事?” “回皇上……”沈泽才开口,敏锐地觉察到沈瀚与刘伯毅之间的眼神交流,话还没开始说,就被沈瀚直接打断。 “正好,今日有一事,朕还要请你一起来定夺呢。” 自认识他们两兄弟以来,苏芷凝还从没见过沈瀚对沈泽这么客气,再看了眼刘伯毅泰然的模样,心里隐隐地感觉不太妙。 听到沈瀚这话,沈泽目光中的疑问更多了。 沈瀚什么时候和他这么好了?还请他一起定夺? “前几日朕听刑部的人说,秦王正在调查从前苏丞相的事情,感到十分惊讶,”沈瀚满脸认真,“毕竟这是先皇时期的事情了,不知道秦王为什么突然想查这件事情……” “臣……” 沈泽的话再次被沈瀚无情打断,沈瀚走到沈泽面前,自顾自地说着:“于是,朕就让人把卷宗拿来仔细翻看了,确实发现了其中另有隐情……” 沈瀚绕到刘伯毅面前,对他使了个不为人轻易察觉的眼神,刘伯毅立刻会意,做了一揖。 沈瀚语气突然一变,带着明显的责怪道:“国师,你自己说吧!” “回皇上,都怪臣当时蒙蔽了双眼,竟然没有发现,这是有心之人处心积虑对苏丞相的陷害……”刘伯毅一脸懊悔,痛心疾首道,“当初有人扬言有苏丞相意欲谋反的证据。臣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毕竟是苏丞相啊,苏家三代忠臣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可是后来微臣看到那证据之后,也不得不相信啊!” 刘伯毅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懊悔,整个人似乎悔青了肠子。 刘伯毅的每一个字落到苏芷凝的耳中都成了强大的反应,苏芷凝质疑的目光从未从他身上移开。 她到想看看这只老狐狸究竟想搞什么把戏。 沈泽却已经敏锐地嗅到这其中的不对劲,抬眼看了看沈瀚。 显然,沈瀚根本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  “毕竟铁证如山,微臣想要不相信也很难!”刘伯毅说完,默默地用袖子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鳄鱼的眼泪,可笑至极。苏芷凝腹诽。  “所以微臣才会把证据全部呈到先皇跟前。先皇得知后大发雷霆,和刑部的几位大人商定之后,按照律法,才会将苏家满门抄斩的。”刘伯毅叹息一声,“微臣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冤枉了苏丞相啊!都怪臣,没有再仔细调查,这一切都怪微臣啊!” 刘伯毅哀嚎着跪到在沈瀚面前,紧紧叩拜着,始终不愿抬起头,操着哽咽的声音道:“是微臣对不起苏丞相啊!是微臣害了苏丞相一家啊!臣罪该万死!” 沈瀚指着刘伯毅,来回在原地踱来踱去,气到无话可说,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你堂堂一个国师,怎能不查个水落石出再回禀?你可知你的疏忽大意,害死了一个忠臣啊!” 刘伯毅直起身子,又是一拜。 “你倒是说说,那证据究竟是谁给你的?” 沈瀚这一开口,沈泽立刻意识到了他们的计划,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刘伯毅抢先。 “回皇上,正是前兵部尚书李卢李大人,”刘伯毅回过头看了眼李卢,指着他对沈瀚道,“李大人曾是冀王的手下,这一切都是他告诉微臣的。正是因为李大人曾是冀王的手下,对于冀王的事情非常了解所以当他带着证据前来找微臣时,微臣才没有怀疑的。” “刘伯毅,你怎能含血喷人?”李卢再也忍不住了。 原本想着告发刘伯毅的话,兴许他还能从沈泽手上逃脱。 现在可好,他反倒被刘伯毅这狗东西反咬一口!这口气他怎能忍? 搞清楚眼下局势的展飞适时地放开了李卢,李卢立刻冲到刘伯毅跟前,指着他对沈瀚解释:“皇上,刘伯毅是在血口喷人!这一切都是他指使臣这么做的。否则,微臣哪来的胆子敢陷害丞相呢?” 李卢扑通一下跪到地上,虔诚的目光看着沈瀚。 “你胡说!因为你,本官才会错怪了苏丞相。”刘伯毅理直气壮地直指李卢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居心不良想要陷害丞相,还拉本官下水,甚至蒙蔽先皇!你罪不可赦!” 沈瀚被二人吵得有些头疼,怒声喝制二人,御书房内才恢复了安静。 “可是,臣弟所知道的事情,却和刘国师所言,大相径庭。”沈泽边说,一边饶有意味地瞥了眼刘伯毅,“根据臣弟的调查,是国师安排李大人检举苏丞相的……” “秦王殿下,没有证据的事情可不能乱说,”刘伯毅毫无顾虑地看着沈泽,嘴角微微勾起了弧度,很快又消失,挑了挑眉,“臣已经被李卢给骗了,您可不要再受他的蛊惑了……” “明明就是……”苏芷凝看出双方陷入了僵持,没忍住,上前走了两步刚想开口,却被沈泽挡下。 “本王并不是仅听李卢的一面之词,”沈泽自信地看着刘伯毅,然而刘伯毅却显得比他还要有信心,“如果真的有证据呢?” “有证据也好,”这话似乎正中沈瀚下怀,“那就让朕看看……” 第60章 治罪 沈瀚答应得这么爽快,苏芷凝和沈泽不约而同地感到其中的不对劲,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明显的疑惑。 见沈泽没有反应,沈瀚催促了声,沈泽只好从袖中掏出之前刘伯毅写给李卢的信,双手恭敬地呈上。 一边的太监从沈泽手中接过信件,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敢放心递交给沈瀚。 苏芷凝瞥了一眼默默站在角落的刘伯毅,见他自始至终气定神闲,似乎了然于心,无所畏惧,好像他们今天这番行为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苏芷凝低头拧上双眉,强烈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有那么一瞬,苏芷凝开始假设,如果今天还是让刘伯毅逃脱了怎么办? 苏芷凝很想相信沈泽,但是看到刘伯毅泰然自若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如同事不关己地看戏一样,她有些动摇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能这么镇定?苏芷凝心中疑惑重重。 拿到信件的沈瀚二话没说就迅速拆开,一目十行飞速看完了全部内容,抬眼立刻将目光锁定在刘伯毅身上,语气略显不悦地质问着:“国师,信的最后是你的签名,这你要怎么解释呢?” 刘伯毅闻言先是一惊,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跪下,委屈地开口,声音听起来十分无辜:“皇上,微臣也不知道……微臣从来没有给李大人写过什么信啊!” “刘伯毅,你想要卸磨杀驴吗?”李卢没忍住,也顾不得沈瀚就在跟前,索性指着刘伯毅破口大骂,一点也不退让,“是你自己对苏丞相怀恨在心,捏造了苏丞相勾结冀王的证据,还让我作伪证。皇上,刘伯毅这么做,就是想要置苏丞相于死地啊!” “这一切都是刘伯毅指使臣做的!”李卢说着也跪下了,五官委屈得几乎快要拧巴到一块去了,“微臣和苏丞相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他呢?一切都是刘伯毅安排的,朝野之中有谁不知道刘伯毅最恨的就是苏丞相?” 沈瀚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对于二人的话没有多大的动容。 “皇上,这封信就是最好的证据,你应该不会包庇国师吧?”沈泽故意反问,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沈瀚。 “国师,”沈瀚把有字的那一面展示给刘伯毅,饱含意味地看着他,“你作何解释?” 跪在地上的刘伯毅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想要看清信上的字,跪着朝前挪了两步,看清之后,大惊失色,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沈瀚手上的信:“皇上,这不是微臣的笔迹!是有人想要陷害微臣!请皇上明察!此人居心叵测,想要陷害微臣!” 刘伯毅对着沈瀚深深叩首,沈瀚脸上多了些许惊讶的神色,视线再次移回信纸上,仔细看起来。 苏芷凝鄙夷地看着刘伯毅,内心的反感已经到了极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明知道刘伯毅在胡搅蛮缠,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苏芷凝只能干着急。 此刻沈泽的内心并不比苏芷凝好过。 沈瀚的为人他太清楚了。 今天这样的沈瀚是完全不正常的。 总觉得他们之间在搞什么鬼,沈泽却始终没搞清楚,只能时刻提醒自己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刘伯毅!你这狗东西!敢做不敢当!”看得出来刘伯毅是打算让他一个人背黑锅,李卢哪里肯,索性豁出去了,“当初你扶我当上兵部尚书,还不就是想要利用我控制兵权?结果苏丞相有先见之明,才没让你这个小人得逞。所以你就看苏丞相不顺眼,想方设法除掉苏丞相!” 苏芷凝震惊,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些原因,顾不得什么礼数,走上前,提起李卢的衣领,逼着他:“还有什么,全部都说出来!” 她想知道,究竟刘伯毅对父亲恨到了什么程度,恨到不愿意放过苏家任何一个人? 苏芷凝激动,怒声而出,李卢被吓得不轻,咽了咽口水,瞥了眼苏芷凝身后的沈泽,见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回皇上,就是因为这样,刘伯毅才下定决心要除掉丞相。能够达成这一目的最快准狠的方法就是谋反。” “谋反?”沈瀚诧异地接话问了声。 “是的!”李卢接着道,“因为前有冀王谋反,先皇对于臣子不忠的事情相当气愤,所以刘伯毅才决定陷害丞相谋反,让丞相永无翻身之日。刘伯毅之所以让臣做人证,就是因为微臣曾经是冀王的人,对冀王的事情了若指掌,才能坐实丞相与冀王勾结的事实。” “国师,是这样吗?”沈瀚瞄了眼刘伯毅。 刘伯毅抬起头道:“请皇上明鉴,李卢蒙蔽先皇陷害丞相在前,现在又想要陷害微臣,请皇上一定要为微臣做主啊!”说完,刘伯毅再次深深一拜。 李卢第一次被人反咬成这样,更是第一次见到刘伯毅真面目,气不打一处来:“皇上,臣句句属实!” 李卢扭头便看见刘伯毅令人厌恶的嘴脸,回过头接着对沈瀚道:“皇上,刘伯毅威胁臣陷害丞相,之后怕事情败露,让微臣辞官退隐避风头。可是这刘伯毅丧心病狂,竟然想要杀人灭口,派人暗杀微臣。这件事情,秦王可以作证。” “臣作证,”沈泽说话间,瞥了眼依旧气定神闲的刘伯毅,“的确有人派人想要李大人,若不是臣正好在,李大人可能已经死于杀手之手了。” 沈泽再看一眼刘伯毅,见他一脸轻松地拂着胡子。 “既然如此,你们可抓住那些凶手了?”刘伯毅趁势追问。 “没有……”李卢说着说着蔫了下去。 “既然如此,不足为证……”沈瀚一拂手道。 “难道秦王不能作为人证?”苏芷凝着急,脱口而出。 “回皇上,卑职也能作证,当时卑职也在场,那些杀手的确是冲着李大人取得。”展飞接在苏芷凝后面补充道。 刘伯毅伸手指着二人,怒声喝道:“这里哪有你们说话的份?” 明明还跪着,刘伯毅的嚣张气焰却是一点没见,反而更胜从前,苏芷凝气不过,欲冲上前,再度被沈泽拦下,只好耐下性子退后,恶狠狠地瞪了刘伯毅一眼。 刘伯毅深切地感受到苏芷凝对自己强烈的恨意,只是微微一笑,然而并没有放在心上。 沈瀚思考良久,面对李卢道:“那也只能说明,确实有人想要杀你,并没有办法证明就是国师派的人。” 尽管很清楚沈瀚是在帮刘伯毅脱罪,但是沈泽也不得不承认,沈瀚的话不无道理。 他们掌握的证据太少了。 “其实要想确认,并不困难。”沈泽开口,“只要核实一下信件上的签名究竟是不是国师的,就可以知道李大人和国师,究竟谁在说谎?究竟是谁设计陷害苏丞相的。” “好!”沈瀚爽快同意,“那就请国师现场证明给我们看吧?” 沈瀚一声令下,一个太监奉命端着笔墨与纸张到了刘伯毅面前。 刘伯毅领命起身,抬手拿起木托上的笔,另一手小心地撩起袖子,一笔落在空白的宣纸上,随后熟练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太监将刘伯毅书写的纸张呈到沈瀚面前,沈瀚手持信件对比了一番,抬起头望了望沈泽,又看了眼李卢,惊讶道:“这根本不是国师的字。” “这怎么可能?”李卢从地上爬起走进瞧。 沈泽和苏芷凝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探。 信纸上刘伯毅的三个大字虽一气呵成,但明显用笔较轻,看上去软绵绵的感觉。 相反刘伯毅才写的同样的三个字,却是不一样的感觉,挥斥方遒,刚劲有力,棱角分明,每一笔的力道都恰到好处。 看完后的沈泽和苏芷凝相视一眼,都默许了这样的结果。 尽管内心存疑,却依旧不得不承认,这的确不是一个人写的。 “这封信距离现在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也许这中间有人可以改变了笔迹呢?”苏芷凝话中带话,看了眼刘伯毅。 “孟姑娘说的也有道理,那就拿以前国师所呈上的奏折来看看……”沈瀚转头就吩咐太监。 太监一刻也不敢耽误,走到书格前,很快就找到了刘伯毅的奏折拿了来。 沈瀚结果后本想翻开看,手一顿,抬眼就对上沈泽的视线,得意一笑,把手中的奏折递了过去:“不如秦王来看吧!” 沈泽不推辞,拿了过来直接翻开看。 苏芷凝依旧没忍住,凑到沈泽身边一看。 还真不是一个人的笔迹。 一时间,所有的希望就此破灭,失落感油然而生。苏芷凝有预感,他们可能真的没有办法扳倒刘伯毅了。 一想到这,苏芷凝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眼噙满泪水。 “相信皇上已经看到了,这都是李卢捏造出来想要陷害微臣的!”刘伯毅哀嚎出声,“请皇上替微臣做主!” “李卢!”沈瀚扬声喝道,“你先是陷害丞相,现在又想要栽赃国师,你可知罪?” “皇上!微臣真的是冤枉的!微臣从没有想过要害丞相!一切都是国师策划的!”看到沈瀚动怒的样子,李卢吓破了胆,开始慌不择言,“是他让臣做人证指证丞相和冀王有勾结,还让太后呈上伪造的丞相和冀王通信的证据,这一切都是刘伯毅安排的!微臣是被刘伯毅所逼的!请皇上明察!” “皇上!李卢竟然还想要污蔑太后!请皇上务必严惩,以儆效尤!”刘伯毅再次下跪,似有万般委屈藏于心中,叩拜于地迟迟不肯起身。 沈瀚走到李卢跟前,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来人,把李卢打入大牢,择日问斩。” 沈瀚的每一个字清楚地落入李卢耳中,李卢瞪大了双眼,双手死死扒着沈瀚的龙袍央求:“皇上饶命,皇上明鉴……” 李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沈瀚根本不为所动,反而让太监们拉开了他。 “殿下,救救微臣啊!”被拉开的李卢转而求助沈泽。 “皇上……”沈泽才想开口,沈瀚就对他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秦王不用再说,李卢罪大恶极,蒙蔽先皇,以致于错杀了苏丞相一家,罪不容赦,任何人求情也没有用!”沈瀚态度坚决,欲扬长而去。 “皇上,仅凭这样就治李卢的罪未免太过草率了。”沈泽道,“也很容易让真正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请皇上让臣继续调查这件事情,抓出真正陷害苏丞相之人。” “不用了,这件事情已经相当清楚。”沈瀚毫不留情一口否决,“而且这件事情已经拖太久了……” 苏芷凝听闻极为不服,正想上前反驳,沈瀚又接着道:“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还苏丞相一个清白?” 沈泽和苏芷凝都无话可说,愣在原地。 “只不过国师当日没有调查清楚,轻信小人之言,以致于让丞相含冤而死,这项罪名是逃脱不了的。”沈瀚道。 刘伯毅卑微状:“微臣治罪,甘愿领罚。” “那就罚你一年俸禄,以示惩戒!”沈瀚郑重道。 “谢皇上不杀之恩,微臣日后必将引以为戒,不再让此类事情发生。”刘伯毅痛心疾首道。 苏芷凝内心不知冷笑了多少次。 刘伯毅害了苏家那么多条人命,仅仅是罚俸禄而已? 难道他们苏家人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 第61章 杀意 “皇上……”对于这样的结果,沈泽自然是不满意的,找到间隙想要开口,却再次被沈瀚打断。 “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沈瀚举手示意打住,脸上稍显不悦,走到沈泽跟前,睨了他一眼,双眉紧促,很是不耐烦。 眼下形势,的确不能再说什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瀚一心打算护着刘伯毅。 不管沈泽拿出什么证据来,沈瀚和刘伯毅总能想到办法逃脱。 更何况,目前他们手中已经没有其他证据了。 沈泽不做声地别过头,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不满。 可是苏芷凝没办法忍受,原以为终于可以将刘伯毅问罪,怎会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刘伯毅不愧是老狐狸,大概是早就料想到李卢会有反水的一天,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苏芷凝没想到,刘伯毅竟然神通广大得到了这种地步,能让李卢一个人扛下这所有的罪,而他自己全身而退。 很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苏芷凝只能狠狠地死盯着刘伯毅。 如果眼神能够杀死人,刘伯毅可能已经被苏芷凝千刀万剐了。 “既然如此,你们就先退下吧!”沈瀚面向刘伯毅,轻描淡写地似是责罚又像嘱咐地道了一句,“国师回去就好好闭门思过,以后决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让忠心耿耿的大臣无辜遭受不白之冤,明白了吗?” “微臣遵命。”刘伯毅弓着背应允。 沈瀚摆了摆手让众人离开,却忽地想起什么,连忙叫住沈泽:“二弟留下,朕有事想要和你商量……” 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沈泽和苏芷凝听到沈瀚这话,不约而同地转过头,茫然又谨慎地看向沈瀚。 沈瀚刚才叫沈泽“二弟”? 想想也知道他一定不安什么好心,苏芷凝腹诽,悄悄扯了扯沈泽的衣袖。 沈泽低头看了眼,对上苏芷凝的视线,谨慎中带着些许的担忧,沈泽轻轻握了下她的手,小声道:“没事的。” 苏芷凝心中所想的事情,沈泽又怎么会不清楚。 自从沈瀚登基以来,他就再也没有这么叫过自己了。今天突如其来这一声“二弟”,说好听点是没安好心,说难听点,搞不好是心怀鬼胎。 但是现在的他没有理由不遵从沈瀚的命令,只好让展飞先护送苏芷凝离开,独自一人全身心应付沈瀚。 御书房内只有沈瀚、沈泽和一名随行太监。 这个时候,沈泽才有点心思观察起沈瀚,明明沈瀚比他大不了几岁,却一点没有青年人该有的朝气,整个人疲惫异常,脸上看不出一丝健康的血色。 如果不是听到刚才沈瀚为维护刘伯毅的那番中气十足的话,沈泽真的会怀疑沈瀚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才登基没有多久,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来岁。 琢磨着实际差不多了,沈瀚先是寒暄了一句:“前些日子二弟身体不适,如今看来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说话间,沈瀚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泽。 根本就是个没事人嘛! 这话一出,沈泽自然而然提高警觉。 想当初,为了逃脱沈瀚安排自己带兵出征西陵,他才会和苏芷凝合演了那场戏。如今看沈瀚的样子,还是没打消这个念头啊! 想不到,自始至终最想弄死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亲兄弟。 沈泽想想都不寒而栗。 “这几日是好多了,不过大夫有嘱咐过,还是要好好调养,不可太过劳累。”沈泽边说边咳嗽两声,“多谢皇上关心。” 沈瀚嘴角挂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是这样的,这段时间朕日夜为战事所扰。眼下边关形势告急,朝中竟然派不出一个能领兵挂帅的人,这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因此,众臣都向朕举荐二弟,夸你文武双全,先前通州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他们都认为你是挂帅的最佳人选……” 话都说到这份上,沈泽已经相当清楚沈瀚的用意。 不好明面上推脱,沈泽只能竭尽全力周旋着:“皇兄客气了,通州之事纯粹是臣弟运气好。可是这领兵打仗可不一样,绝非儿戏。臣弟虽然会一些拳脚功夫,但是这打仗的事情可是一窍不通。不是臣弟不愿意替皇兄分忧,是实在力不从心啊!” “二弟不用这么谦虚……”沈瀚敛起笑意,带上点威慑道,“你的才能,朕算是领教过了。” 与沈瀚对视中,沈泽更是体会到沈瀚这话中带话的意味。 “皇兄太抬举臣弟了,可惜臣弟才疏学浅,绝非将帅之才,”沈泽又假意咳了两声,恭敬地推辞,“更何况,臣弟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不适合长途跋涉。” 沈瀚彻底收起笑意,冷哼一声,随意地瞟了一眼沈泽:“既然如此,那朕也就不强人所难了。不过……” 沈瀚故意顿了顿,大步走到一边坐了下后得意地微仰着头望着沈泽:“朕有把握,你一定会求朕的……” ************** 出了御书房的苏芷凝和展飞放心不下沈泽,二人一同待在御花园中等候。 没等多久,没见到沈泽,二人反而是等来了刘伯毅。 老远处就看见刘伯毅朝御花园而来,迈着大步轻盈又自在,一点也没有刚刚才受罚的样子,整个人如沐春风,整张脸都写满了得意。 刘伯毅瞧见了坐在亭子里的苏芷凝,刻意朝她走了过去。 知道刘伯毅是故意过来的,苏芷凝本就不满的心情更是毫无掩饰地表现在了脸上,根本没打算给他好脸色。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孟姑娘……”刘伯毅故作相熟的样子和苏芷凝打起招呼,反被苏芷凝回以一脸的冷冰冰。 刘伯毅朝苏芷凝迈了一步,更加靠近苏芷凝,却引起展飞的警觉,展飞谨慎地走到苏芷凝的身侧。 “本官很想知道,孟姑娘为什么对本官有这么大的敌意?”刘伯毅纳闷地问着。 苏芷凝冷笑一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理睬刘伯毅,把头别到一边。 多看一眼这个狗官她都觉得反感和恶心! “除了那日在秦/王/府上,本官好像没有与孟姑娘和孟家有过什么瓜葛,为什么孟姑娘那么仇视本官?”苏芷凝依旧没有回应,刘伯毅饶有兴趣地猜测着,“难道说,孟姑娘嫉妒本官,或者惠妃娘娘?” 听到这话,苏芷凝没忍住讪笑出声,极为厌恶的目光瞟了刘伯毅一眼,很快又将视线移开。 刘伯毅凑到苏芷凝面前轻声道:“敢这么对待本官,姑娘就不怕惹毛本官,引火上身吗?你就不怕孟家成为下一个苏家吗?” 苏芷凝瞬间惊住,双眼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个仇人,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缓缓蹦出两个字:“你敢……” 刘伯毅轻笑一声,挑了挑眉道:“你看本官敢不敢?” 下一个苏家? 有一个苏家惨案还不够?还要有下一个? 害了苏家还不够?还想要害孟家? 刘伯毅这种人渣留在世上也只会祸害人间。 苏芷凝没多想,待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双手已经紧紧掐着刘伯毅的脖子,年近五十的刘伯毅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只要她再用力,就可以让刘伯毅断气,只要她想…… 没等苏芷凝做决定,突然出现的沈泽就已经拨开了她的双手,顺利逃脱的刘伯毅摸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着粗气。 得到沈泽一个眼神后的苏芷凝默默地退到一边。 “你……你竟然想要谋害本国师!”刘伯毅全然没有先前的嚣张气焰,额头上隐隐约约冒着些许的汗水。 “国师大人,涵儿不懂事,还请见谅!”沈泽耐住性子带着歉意道。 “见谅什么?这件事没完!想要害本国师?本国师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刘伯毅气势汹汹地撂下狠话。 沈泽也不再客气:“既然如此,那就请皇上和朝中大人一起定夺。国师大人当着涵儿的面扬言要让孟家成为下一个苏家,看看诸位大人如何定夺?” 刘伯毅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又被沈泽的一番话堵得无话可说,只能硬生生把气往肚子里咽,知道再和沈泽争辩也没用,只好悻悻离去。 “殿下……”看到刘伯毅已经离去,一直默不作声的苏芷凝才敢开口呼唤了一声沈泽。 “你太冲动了,你怎么能这么做呢?”沈泽转过身子,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让本就心情不好的苏芷凝更是觉得委屈万分,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眼,只好别过头,不想让沈泽看到自己眼里的泪水。 “我气不过,所以……” “所以什么?掐死他就能解决一切事情吗?” 苏芷凝低下头,无言以对。 她真的顾不了那么多。 杀了刘伯毅替苏家报仇,这本就是她最想做的事情。 “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我没有想过,”苏芷凝平静地回答道,“只要能让刘伯毅死,我什么也不怕……” 沈泽对于苏芷凝身上这股强大的恨意感到万分震惊,终于没有忍住,问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疑惑:“你为什么这么恨刘伯毅?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事情?” 被戳穿心事的苏芷凝猛地抬起头对上沈泽的目光,她从没见过他用这样质疑的目光看着自己,看得自己有些心虚。 “我没有……”苏芷凝心虚地别过头。 “你还打算瞒我吗?”沈泽有些恼了,“你曾上过的女学堂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姓苏的!” 苏芷凝如遭晴天霹雳,没想到沈泽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沈泽不等苏芷凝开口便转身离去,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苏芷凝傻傻地楞在亭中,眼看着沈泽的身影远走越远,直至消失看不见。 她没想到,原来他早就在怀疑自己了。 第62章 安排 之后的几天里,苏芷凝终于知道沈泽是真的动怒了。 认识他以来,他从没有这样对过她。 毓秀端着亲手做的燕窝粥到了沈泽的书房外。 苏芷凝听说沈泽这几日胃口不怎么好,没怎么吃过东西,吩咐了毓秀做点东西来,正巧碰见展飞守在外面。 展飞没有多说,把毓秀拦了下来。 “这是我家小姐专程让我端来给殿下的,麻烦展护卫行个方便吧!”毓秀恳求着。 “殿下怕是没心情,毓秀姑娘还是回去吧!”展飞三言两语就想打发毓秀回去,毓秀哪里肯。 “就是知道殿下心情不好,所以小姐才专门让我做了这碗燕窝粥的。”毓秀知道沈泽心情不好,可是她更清楚的是自家小姐这几日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日从宫里回来,她就敏锐地觉察到了沈泽与苏芷凝之间微妙的变化,追着苏芷凝问了许久,苏芷凝才肯透露一些只言片语。 虽然毓秀并不清楚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就从苏芷凝这几日心神不宁的样子看起来,毓秀还是打心眼里心疼苏芷凝。 苏芷凝估摸着沈泽还在生她的气,所以不敢来看他,才让毓秀过来。 毓秀端着燕窝粥,即使展飞已经明确表示过了,她仍旧不愿意放弃希望。 “这几日殿下正在苦恼着,而且心情也不好,姑娘还是回去吧!”展飞再次下了逐客令。 毓秀再次尝试着周旋,依旧没有用,只好悻悻离开。 回到屋里,苏芷凝一看毓秀原封不动地将燕窝粥端回来了,心里也猜到了大概,见到毓秀的那一瞬间,失落写满了整张脸。 “看来他还在生我的气……”苏芷凝暗自伤神,喃喃道。 “小姐别多想,殿下有事在忙,不是因为生气……”毓秀小心翼翼地安抚着。 苏芷凝抬头勉强地对着毓秀挤出一个笑容,可这笑容落在毓秀眼中,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小姐,其实秦王殿下会不高兴也是情有可原的……”毓秀走到苏芷凝身边,仔细思考过后,缓缓开口。 “你也觉得我错了是吗?”苏芷凝说着垂下了头。 她不是没想说出过。可是要她如何开口? 告诉他们,其实自己不是孟涵而是苏芷凝?是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间的一个人?告诉他们,自己重生过,而且不止重生一次? 要她告诉沈泽,她就是来找刘伯毅报仇的?她就是苏廉的女儿? 苏芷凝很清楚,她确实隐瞒了沈泽不少事情,甚至是骗了他。 “没有人希望被隐瞒的,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人。”毓秀站在苏芷凝身后,轻轻帮她捏着肩。 毓秀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苏芷凝如梦初醒。 苏芷凝转过身子,微微仰起头望着毓秀,红唇微启,疑惑中吐露出两个字:“是吗?” 毓秀极为肯定地点了下头,接着道:“殿下对小姐的心,难道小姐还不明白吗?” 毓秀的反问让苏芷凝无话可说。 也是,连毓秀都看出来沈泽对她的心意。 而她,确确实实没有做到该有的坦诚相对。 苏芷凝豁然开朗,摹地起身,激动地抱了下毓秀:“我明白了,谢谢你毓秀,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毓秀被突如其来的一抱搞得有些糊里糊涂,只能傻傻一笑以示回应,见到苏芷凝往屋外走去,急忙追问:“小姐这么晚要去哪里?” 苏芷凝停下脚步,思忖了片刻,回过头迎上毓秀的目光,莞尔一笑道:“我去找殿下,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好好谈一谈。” 毓秀十分赞同地猛点了下头,跟上苏芷凝的脚步跟在后面。 主仆二人还没走多远,夜色之中,就见徐管家领着一个太监朝二人而来,太监后面跟着一列的小太监和宫女。 苏芷凝和毓秀一齐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他们走过来。 苏芷凝正纳闷,他们行进的方向很明显就是朝着自己屋子而去的。 这么晚了,他们是来找她的吗? 果然,徐管家领着人到了苏芷凝的面前就停了下来。 “孟姑娘,宫里头派人来传旨。”徐管家汇报着。 “我们正好要去见殿下呢……”毓秀道。 徐管家愣了下,很快回过神来道:“这是圣旨不是给秦王殿下的,是给孟姑娘的。” “给我的?”苏芷凝瞬间提高警觉。 好好的怎么会给她下圣旨? 第一反应告诉苏芷凝,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孟姑娘别耽误时辰了,快点跪下接旨吧!”传旨太监操着娘里娘气的声音对苏芷凝道。 苏芷凝审视的目光飞快地上下扫了一下传旨太监,斟酌了会儿,决定行礼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百姓多难,边关堪忧,朕忧心不已,听闻孟修堂之女孟涵灵巧聪慧,积德累善,特赐入栖霞寺斋戒沐浴七日,为天下百姓祈福,钦此。” 直至传旨太监一字一字读完圣旨上的最后一个字,苏芷凝仍处于迷糊状态,甚至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监把圣旨合上,双手递过去,却见苏芷凝呆呆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轻声喊了下:“孟姑娘?” 苏芷凝回过神来,仰起头对上太监的目光,看得出他眼中对自己的疑惑。 沈瀚究竟在搞什么鬼?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苏芷凝迟迟不肯接,在原地犹豫着。 太监有些不耐烦地再次呼喊了下苏芷凝。 “小姐……”侧后方的毓秀也低声提醒苏芷凝。 “公公,实在不好意思,孟涵有些不太清楚……”苏芷凝小心又婉转地对传旨太监说着。 “有什么不明白吗?”传旨太监将递交圣旨的两手收了回来,脸上不悦的神色越发明显,俯视还跪在地上的苏芷凝,“这事可是事关民生,相信孟姑娘不会拒绝的吧?” 这要她如何开口?虽然心里的预感很清楚地告诉自己,沈瀚这么安排绝对没安好心,但是苏芷凝也知道,自己是没办法不接受的。 苏芷凝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伸出双手,从传旨太监手里接过了圣旨。 顺利完成任务的太监也不再多逗留,转身便离去,徐管家连忙追在他身后。 苏芷凝双手紧紧攥着圣旨,望着太监和徐管家远去的方向,心里的不安感愈来愈强。 看出苏芷凝脸色的不对劲,毓秀凑到身旁担忧地问道:“小姐你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苏芷凝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到自己屋子里。 毓秀看出苏芷凝把刚才出来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了,追在后面呼唤,可是苏芷凝依旧兀自朝屋子走去。 回屋后的苏芷凝思前想后,把圣旨上的内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回,始终想不明白他们这回究竟有什么目的。 “小姐,如果要去栖霞寺的话,毓秀是不是该给小姐收拾一下行李?”看到苏芷凝暗自伤神,毓秀走到身边,关怀的口吻轻声问道。 苏芷凝抬起头给了毓秀一个默许的笑容,简单地回了一句:“随便收拾几件干净的衣裳就行,只是去七日而已。” 毓秀会意地点着头,麻利地干起活。 思前想后,苏芷凝把圣旨放到桌上,静下心来仔细想了许久。 如今这圣旨她已经接下了,尽管明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但是对于她而言,这栖霞寺,她再不想去也不行了。 此刻的苏芷凝终于体会到了皇权的威严,那是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量。 曾几何时,沈泽也面临过这样的处境。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可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苏芷凝吩咐了毓秀一声,独自一人出门,朝沈泽书房走去。 花园里一片漆黑,只有几处亮着微弱的光,夜已深,天气微凉,苏芷凝不由得拢紧了衣裳,加快脚步朝书房走去。 距离书房还有一段距离,苏芷凝远远就看到书房的灯火通明,脚步更快,走到书房外,没见到展飞,苏芷凝的双手才放到门上,还没来得及扣响房门,身后便传来展飞的声音。 “有事吗?”苏芷凝回过头,与夜色中正朝书房而来的展飞对视着。 “姑娘是要见殿下吗?”展飞走近了,看出苏芷凝的满腹心事,自然而然地朝书房内的方向看了眼,又转过头对着苏芷凝。 苏芷凝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回答:“宫里来圣旨了,让我明日开始去栖霞寺斋戒沐浴七日祈福,有些事情想在临行前和殿下说清楚。” 展飞的眼神稍显迟疑,再次望了望书房里,没有一点动静。 书房里的烛光还亮着,展飞知道自己和苏芷凝在外的谈话,里头的沈泽一定听得相当清楚,可是里面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展飞不经意地叹息一声,对苏芷凝道:“姑娘还是请回吧,殿下现在有事,不方便见姑娘。” 苏芷凝只感觉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从外冷到内,不愿再纠缠,只能失望转身,还未迈出一步,脚步便顿住了。 “展飞,”听到苏芷凝突然点自己的名,展飞有些讶异,苏芷凝回过头,干涩的喉咙久久才吐出一句话:“殿下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展飞看了眼书房内,靠近了苏芷凝,压低了声音道:“越是在意和重视的人,就越不能接受对方对自己的欺骗,姑娘还请体谅一下殿下的心情。” 苏芷凝摆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点了下头。 她没办法说什么,毕竟她确确实实骗了沈泽,而且她明明有机会可以说出真相。 又能怪谁呢? 苏芷凝不多言,独自离去。 直至苏芷凝落寞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展飞才叩响了书房门,得到里面人的允许之后推门而进。 “殿下,你都听到了。” “嗯!”沈泽执笔书写,头也不抬。 “明天孟姑娘就要出发了,确定不在那之间两人好好坐下来聊一下吗?” “不用了。”沈泽冷冷地回了一句,挥着毛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一个“静”字。 或许,他们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第63章 异样 第二日大一大早,苏芷凝和毓秀准备出发,徐管家亲自打点好了一切,好让苏芷凝安心出门。 苏芷凝到了王府门外,却见昨晚前来传旨的太监紧赶慢赶而来。 苏芷凝停下脚步,心里有些不解,看着太监走向自己,身后跟着一队的侍卫。 太监走到苏芷凝面前道:“孟姑娘,奴才奉皇上之命,带人前来护送姑娘前往栖霞寺。”  “护送?”苏芷凝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她所认识的沈瀚吗?他会有这么好心吗? 看苏芷凝的样子仿佛是在犹豫,太监特意多说一句以做提醒:“这是皇上的意思。” 苏芷凝心里冷哼一声。这不摆明了在警告她,这是皇上的意思,不服从的话就等于是抗旨。 难道沈瀚还怕她会溜走不成?竟然专门派人来押送她。 “姑娘?”看到苏芷凝仍旧没有反应,太监轻声叫了下她。 苏芷凝刚想要开口,身后传来展飞的声音,抢在她前面先说:“皇上真是有心了,还如此为孟姑娘着想。” 展飞话中带话,明显是在讽刺沈瀚,苏芷凝听出来了,但是传旨太监似乎没听出来,表情略显得意,顺着展飞的话往下说道:“那是自然,正是因为皇上心系百姓,担心孟姑娘一路上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拍奴才领着侍卫前来,务必要把孟姑娘安然无恙送到栖霞寺才行。” “是吗?”展飞嘴上虽应着,心里明显的不相信。 先前的疑惑终于打消,苏芷凝也大致了解沈瀚这么做的用意了。 苏芷凝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她成为沈瀚的目标。 “和皇上一样,秦王殿下也放心不下孟姑娘的安危,派卑职亲自护送,”展飞看了眼苏芷凝,见她没有反应,向传旨太监询问起来,“不知公公可否让展飞一起同行?” 太监有些为难,踌躇了会儿,反复思考,找不到合适的拒绝理由,只好勉强同意。 展飞帮着毓秀把随身行李放到马车上后,转过身面向身后的苏芷凝:“姑娘上马车吧,卑职有任务在身,必须要把你平安送到栖霞寺的。” 从刚才听到展飞的话,苏芷凝心中有些震撼。 真的是沈泽让展飞送她去的吗? 毓秀不明白苏芷凝为什么迟迟不上马车,低声在一侧催促着,完全忽略了苏芷凝的满腹心事。 苏芷凝也知道她该出发了,心里仍旧带着一点的希望,走到展飞面前,缓缓开口:“展飞,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苏芷凝的话没有说完,展飞却已经明白她想要问的问题了,没多想就打断她的话,很肯定地点了下头:“是的,姑娘别多想了,殿下还是关心姑娘的。” 能得到这样的答案,苏芷凝已经很是满意了,尽管心里仍旧带着些许的遗憾,脸上还是勉为其难地露出一个笑容,随后上了马车。 苏芷凝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在一列侍卫的护送之下,浩浩荡荡地穿过闹市上了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队伍的速度并不快,所幸栖霞寺就在城外不远处,苏芷凝一行人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 苏芷凝在毓秀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迎面朝她走来的就是几个身着袈裟的尼姑,见到苏芷凝的那一刻都很恭敬地行了个礼。 不敢失礼的苏芷凝立刻换了个礼。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尼姑年纪看上去最为年长,脸上岁月的痕迹已经相当明显,见到朝自己而来,一身不菲太监服的传旨太监,也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 “主持,人已经送到这里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您了。”太监言闭,像是特意嘱咐的样子,额外又填了一句,“毕竟这事关天下苍生,还请主持务必重视。” “一定一定……”主持闭上眼,微微点着头应允道。 其余几位招呼着苏芷凝往寺里走,苏芷凝刚准备跟上她们的脚步,展飞再次叫住了她。 “孟姑娘,”展飞欲言又止,思前想后,走到苏芷凝面前,意味深长地望着苏芷凝,“这几日还请姑娘自己小心,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差人会王府知会一声,殿下一定会帮姑娘的。” 苏芷凝展颜一笑,明白地点了两下头,随后跟着其余几位尼姑的脚步走了进去,还没走几步,想起什么是的再次转过身,对上展飞的视线。 展飞没有避讳苏芷凝的目光,意外地从苏芷凝这目光中感受到了她从来没有过的坚定。 “麻烦你告诉殿下,等孟涵回去以后,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孟涵会一件一件清清楚楚地告诉他的。” “好!” 苏芷凝不再多言,朝寺里走去。  之后的几日里,苏芷凝按照主持以及其他几位的指导,每日斋戒沐浴,从早诵经至夜晚,丝毫也不敢懈怠,就怕会被人抓去了把柄。 虽然并不知道沈瀚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苏芷凝总感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单纯。 在栖霞寺的几日,苏芷凝一言一行小心谨慎,尽管她和毓秀都看得出来,寺中人除了主持以外,其余人莫名地对她和毓秀都有种敌意。 自入住的那天起,毓秀就没少受她们的气。 苏芷凝只好先行安抚毓秀,毕竟这里是她们的地盘,如果真闹开了,之后的几天该怎么办? 名义上苏芷凝是奉皇命来祈福,可是寺中人除了按时催着苏芷凝到大殿的佛像金身前诵经礼拜,其余的事情一概不问。 苏芷凝只好暂且忍下,等着第七日的到来。 ************** 沈泽从来不知道,原来整个王府缺少了一个苏芷凝,竟然会让他感到如此冷清。 从前,他还可以自在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嬉戏玩闹,那时候他可以躲在父皇的身后什么也不用怕。如今,这些他最亲近的人都不在身边了,沈泽才感受到孤独一人是怎样的凄凉。 春天本该是个充满生机的时候,花园里去年秋冬凋零的花朵早在前些日子就已经重新绽放。 展飞默默地跟在沈泽身后,看着孑然一身的沈泽走到花园小桥边。 小桥下潺潺水流经过,水流清澈见底,几条红鲤或许是听闻到了脚步声,纷纷摇着尾巴躲远了。 沈泽继续朝前走着,却没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快走到了苏芷凝的屋子。 苏芷凝的屋子这几日空无一人,明明是白天,却出奇的静。 徐管家步履蹒跚地绕过花园走向沈泽,近到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道:“殿下,尚将军和尚书大人前来求见。” 沈泽闻言,双眸中更添了几分疑惑,扫了眼徐管家,边思考边说:“他们怎么回来?”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见这两个人。 仔细想想,若不是这二人当初在崇政殿上帮助沈瀚,他又怎么会失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母妃又怎么会因此而丧命? 这两人明明就是沈瀚那边的人,怎么会突然来找他? “殿下……”一旁久久没出声的展飞终于开口喊了声沈泽,目光凝重地望着他,意在提醒他小心。 这点沈泽自然是知道的,沈泽对着徐管家一挥手以示自己的拒绝:“跟他们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向来听命行事的徐管家这回得了沈泽的命令却没有立刻执行,沈泽以为他没听见,再次重申了一遍。 “殿下,二位大人说是有要事求见,如果今天见不到殿下就不走了……”徐管家望着沈泽的双眼中带着难色。 徐管家这个人,沈泽还是相当了解的。 徐管家因意外废了一条腿,家境贫寒,又要替不中用的二字还债,若不是从前沈泽看中他老实,让他在□□里当差,指不定现在落到什么下场。 徐管家也算知恩图报,这些年来对王府尽心尽力。 他的为人,沈泽完全可以相信。 如今看他年纪这般大了,不愿他为难,索性答应了:“带他们去前厅等我。” 徐管家很快应声离开。 展飞却始终不敢放下戒心,他同沈泽一样,对于这两个人一点也不看好。 帮助沈瀚的人,他们都要小心。 “殿下,”展飞心里有许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叮嘱一句,“小心有诈。” 沈泽明白,迈开步子朝前厅走去,不久便到了前厅,并没有立刻进去,站在外头往里面瞧了瞧。 尚书大人蒋德业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捧起桌上的茶碗喝着茶。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尚修为背着手在前厅踱来踱去,满腹的焦虑清楚地展现在了脸上,来回踱了好几圈也不见沈泽来,心里更是着急。 尚修为一转头看见一脸轻松的蒋德业,更是急得不行,走到蒋德业身侧:“哎呀尚书大人,你怎么还这么轻松?你忘了今天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了吗?” “我当然没忘记,”蒋德业慢条斯理地拿着盖子刮去了浮在茶水表面的茶沫,小啜了一口,抿了抿双唇,对茶味甚是满意,瞥了眼一边急不可耐的尚修为,竟然觉得有些好笑,“尚将军,这事急也急不来。倒不如坐下慢慢等。” “我可没办法慢慢等,”尚修为一甩袖子,十分不服,“都要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你急就有用吗?”蒋德业把茶碗放在一边,发出一声碰撞声,“你就有把握,秦王会答应?” 尚修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思前想后,凑到蒋德业跟前,没什么自信道:“他应该不会,毕竟他也是先皇的儿子,不可能眼睁睁看朝廷陷入危机。” 蒋德业讪笑一声:“别忘了,当初可是我们让他失了皇位的。” 蒋德业能说出这话,让在外的沈泽倒是有些震惊。 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觉悟。 第64章 用意 尚修为无言以对,因为这样的结果是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只能埋下头,继续焦躁不安地背过手来回走动着,时不时往外面瞧几眼,始终没有见到沈泽的出现,心里更是烦躁。 蒋德业一边摩挲着茶碗盖,一边看着扭头看着焦虑的尚修为,心情被他搅得很乱,却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 站在外面的沈泽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直接走入前厅。 正在往回踱的尚修为终于看到沈泽,宽慰地松了口气,二话没说就迎了上去。 这样热情的尚修为让沈泽谨慎地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蒋德业见到沈泽,立刻走到尚修为身边,和他一同向沈泽行了个礼。 沈泽随意一拂手让二人入座,自己走到高位坐下,居高临下睨了二人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不知二位大人今日光临□□所为何事?” 刚坐下的尚修为原本稍稍放下了内心的紧张感,听到沈泽这客气到不行的话,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沈泽这话明显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尚修为默默地抹了把汗,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蒋德业。 蒋德业会意,站起身子开口道:“殿下,今日臣和尚将军前来,是有事想要和您商量的。” 沈泽很自然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内心的疑惑与质疑,蹙起双眉沉思片刻之后道:“尚书大人言重了,如果二位大人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应该进宫向皇上禀告,怎么会想到和沈泽说呢?” 听闻此言的蒋德业和尚修为不约而同面露难色,随即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束手无策。 “如果没什么事情,二位请回吧。”沈泽说罢,抬手佯作要送客的样子。 以为沈泽是在下“逐客令”,向来沉着稳重的尚修为更是不安了,不等蒋德业开口,自顾自对沈泽说道:“殿下,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臣和尚书大人一同前来,就是有要事想要和殿下商量的。” 尚修为的话适时停止,看了一直不做声站在沈泽身边的展飞,眼神意味深重。 沈泽顺着尚修为的视线看了看,立刻领会了尚修为的意思,随意往榻上一靠:“有什么话尚将军直说就是了,展飞是本王的心腹,无需回避。” 尚修为瘪瘪嘴,只能默许了,瞥了眼身边的蒋德业,见他也给自己使眼色,便不再顾虑,直入主题:“殿下,今日臣和尚书大人之所以会前来,是为了先皇,也是为了大齐的天下啊……” 沈泽第一反应一脸茫然,不知道尚修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让他细细说来。 蒋德业再次和尚修为相视一眼,二人一同向沈泽讲述了自沈瀚登基以来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沈瀚是什么样的人,沈泽自然是清楚万分,只是他未曾想过,沈瀚登基才多长时间,铲除异己、沉湎酒色、重刑厚敛、拒谏饰非……这些事情竟然都能够做得出来。 “自从刘伯毅把自己女儿送入皇宫,皇上开始沉溺于酒色,朝政之事渐渐的也不放在心上。”尚修为的话语中明显带着对沈瀚的不满。 沈泽也能够理解,毕竟他的亲生女儿可是皇后,这样的处境对于他们父女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沈泽心底冷哼一声,原以为他们真的是担心国家,到头来还是为了自己。 沈泽渐渐表现得不在意,却急坏了尚修为。 尚修为拼命给蒋德业使眼色,蒋德业只好上前道:“殿下,不仅仅如此,如今皇上不把国事放在心上,出行终日带着宠妃,冷落皇后,终日与后宫嫔妃厮混,对于边关之事也不放在心上,臣等实在不忍看下去了,所以才来向殿下寻求帮助的。” 帮助?他又能做些什么呢?沈泽腹诽。 “二位大人也太看得起沈泽了,您二位都做不到的事情,沈泽又能怎么办呢?你们还是请回吧!”沈泽委婉道,再次想要打发二人走,见二人没有反应,索性起身离开。 蒋德业和尚修为都急了起来,追在沈泽脚步后面好言好语劝说着,奈何沈泽根本不打算听二人的话,径直朝外走去。 沈泽刚走到门口,便和火急火燎赶来的徐管家迎面相撞,拖着一条腿的徐管家一个没留意,直接摔倒在地上。 展飞急忙上期将徐管家扶了起来。起身后的徐管家顾不得自己,开口急切地汇报了一句:“殿下,皇后娘娘来了。” 沈泽疑惑着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尚修为和蒋德业也默契地把疑惑写在了脸上。 ************** 第七天终于到了,这几日,苏芷凝和毓秀都是掰着手指数着日子过的。 用毓秀的话说就是“这里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苏芷凝一点也不觉得毓秀的话夸张。 如今已经第七天了,她们终于可以回去了,毓秀看上去比苏芷凝还要兴奋。这里她可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比起毓秀洋溢在脸上的兴奋,苏芷凝看上去却是满腹心事。 苏芷凝想起那日曾和展飞说的话,这次回去,她必须要把所有事情告诉沈泽。 可是苏芷凝不知道,沈泽究竟还会听她说吗?还愿意相信她吗? 看出了苏芷凝的心不在焉,毓秀走到跟前关切地问着:“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芷凝摇了摇头,冲着毓秀淡淡一笑。 二人谈话间,屋子门被一把推开,把苏芷凝和毓秀都吓得不轻,立刻谨慎地朝门的方向看去。 几个女尼推开门的瞬间,毫无顾忌地进入了屋内,在她们后面进来的是法号为静慧的女尼,看上去年龄并不大,只因为是主持的师妹,所以在这些人中地位尤其崇高。 苏芷凝对于她们的举动有些不满,起身走到她们面前,与她们对峙着。 毓秀不服气地走到苏芷凝的前面,冲着对面这群女尼极为不满道:“你们到底懂不懂规矩?进别人屋子不会先敲门的吗?” 毓秀顺势看了眼她们的手,随后不充了一句:“难道你们的手是用来摆设的吗?”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就是,一边待着去……” “一个小丫头片子嘴巴还真是厉害!” 女尼们三言两语之下,双方的□□味更浓了,几个女尼二话没说撸起袖子朝着毓秀而来。 毓秀一心慌,一咕噜退后,缩到苏芷凝身后。 “好了,敢问各位究竟有什么事?”苏芷凝尽量稳住自己的心情。 在寺里的这几天,她不是没有感觉这里人对她和毓秀隐隐的敌意。虽然她并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但是想也知道,绝对和皇宫里的人脱不了干系。 苏芷凝想着,反正她们就要离开了,便也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和她们争执。 “你是怎么管教你的丫头的?这里可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 苏芷凝微微侧着头,瞄了身后的毓秀一眼,嘴角浅浅一笑,丝毫不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毫不在意道:“我并不觉得毓秀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的。” “你……”一女尼气不过,就想冲到苏芷凝面前,却被一边的静慧一把拉住,被静慧一瞪,只好作罢。  静慧开口:“孟姑娘,宫里来人了,点名要见你,特意让我们来带你过去。” 静慧说完看也不看苏芷凝一眼,自行走了出去。 苏芷凝和毓秀被女尼们团团围住,说是带她过去,实际上根本就是被押送过去。 苏芷凝纳闷着宫里来的人究竟是谁,就在看到太后与刘蕴灵的那一刻,苏芷凝顿时有种很是不安的感觉。 这两人平白无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没好事! 苏芷凝立刻提高警觉,按照规矩和毓秀一齐行完了礼,起身后对上太后与刘蕴灵的视线。 刘蕴灵一身锦衣华服,眉眼弯弯,如沐春风,得意的表情填满了整张脸,乖巧地站在太后的身后。 “孟姑娘,许久不见,哀家还真是有点想你了……”嘴上如此说,可是苏芷凝清楚地发现太后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很自然地敛起了脸上的笑意,红唇紧紧抿着,明摆着不想看见她。 苏芷凝没怎么放在心上,也不回应,把视线错开。 “今日本宫与太后前来,是特地来给孟姑娘传旨的。”刘蕴灵尖锐的声音传入苏芷凝的两耳,让她极为不舒服。 苏芷凝没来得及开口,刘蕴灵眼神示意了她身后的侍卫,两名侍卫从后面毫不留情地朝着苏芷凝和毓秀的膝盖猛踢了一脚,二人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双膝重重砸在地面上。 毓秀还在吃痛中,苏芷凝猛地抬起头朝着太后与刘蕴灵望去,犀利的眼神丝毫不畏惧二人。 光看太后和刘蕴灵这架势,哪里是来传旨的,分明是来问罪的。 看着苏芷凝一肚子火却不敢发泄的样子,刘蕴灵更是眉飞色舞地得意着,得到太后的允许后,转过头示意一边的传旨太监。 太监会意,走到双方中间,郑重地展开明黄色的圣旨,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苏芷凝,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操着洪亮的声音宣布:“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孟修堂之女孟涵心系百姓,为民祈福,此举甚慰朕心,今七日圆满,特赐法号静心,皈依佛门,钦此。” 第65章 反抗 苏芷凝抬起头,对上刘蕴灵的目光,那得意到不行的目光让苏芷凝立刻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他们的阴谋! “孟姑娘怎么还不接旨呢?”看到苏芷凝迟迟没有反应,刘蕴灵用帕子遮了一下扬起笑意的双唇,清了清嗓子道,“难道是想要抗旨不成?” 苏芷凝无回应,她太清楚了,一切都是他们事先设计好的,她再怎么说也是没有意义的。 “你最好想清楚,如果抗旨的话会有什么下场?”刘蕴灵简单瞄了苏芷凝一眼,内心里的厌恶一点也不掩饰地表现在脸上。 苏芷凝哼笑一声,没把刘蕴灵的话放在心上。 和苏芷凝相比,一边的毓秀显得紧张不已,呆呆地望着苏芷凝,她早已束手无策了。 从圣旨上的内容来看,他们是想要强逼自家小姐出家当尼姑?这还有王法吗? 尽管心中颇有不平,毓秀却不敢出声,因为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一个太后议和惠妃,哪一个都可以轻轻松松要了她的小命。 想到这里,毓秀就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用,没办法帮助身边的苏芷凝分担一些什么,只能无助地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苏芷凝身上。 苏芷凝倒是镇定,没多看太后和刘蕴灵一眼。 苏芷凝这样的表现落在太后的眼中,全部都成了对她这个太后的亵渎,她又怎能咽下这口气? 再加上以前的事情,太后早就对苏芷凝颇有不满,脸上渐渐显出不悦的神色。 刘蕴灵再次想要开口,却被太后拦下,只好乖乖闭上嘴。 “孟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倔强,”太后轻蔑一笑,“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人能够给你撑腰了,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太后的话掷地有声,就如同一道指令,说完话的瞬间,苏芷凝和毓秀就被身后的侍卫从身后反扣住双手动弹不得。 苏芷凝尝试挣脱,可惜她根本就不是这些侍卫的对手,回过头对上侍卫恶狠狠的目光,苏芷凝一直强忍在内心的不满也不再压抑。 “难道今日太后想要强逼孟涵在这里落发出家吗?”苏芷凝反问了一句,“孟涵也读过不少史书,还从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先例。” 太后听出了苏芷凝的讽刺,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容,眼神越发狠厉:“你怕不是不知道有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苏芷凝无奈一笑,太后这话明晃晃地在警告她,皇上的圣旨是不容违抗的。 “孟涵当然听过,”苏芷凝肯定地回了一句,接着说道,“可惜孟涵不是臣子,只不过是一介女流。” 苏芷凝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一脸惊讶状:“孟涵倒是想起孟子的一句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强逼平民百姓落发出家,这若是传扬出去,天下百姓不知道会怎么想皇上呢!” 苏芷凝的辩解只能更是加剧刘蕴灵内心的厌恶感,刘蕴灵不等太后开口,上前一步,直接指着苏芷凝的鼻子开口就骂:“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自认为比皇上还要尊贵?你有几个脑袋?” 苏芷凝别过头,不想和她辩解。 刘蕴灵只感觉内心一团火烧得正旺无处发泄,转身拔出身旁侍卫的佩刀,刚想朝苏芷凝走去,就被太后一声喝制住。 刘蕴灵回过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太后,见她眼神示意自己,只好暂时收起心中的不满,把刀还了,瘪着嘴重新回答太后身后站好。 “孟涵,这里可没人给你撑腰。皇上的圣旨是不容许任何人违抗的。今天不管你是不是心甘情愿,你这头发肯定是要剃的。”太后言辞凿凿,眼神凌厉地看着苏芷凝,丝毫不肯退让。 “哪有强行逼人出家的道理?孟涵自问无过也无错,即使是皇上,也没有这样的权力。”苏芷凝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道,“这里可是佛门清净之地,难道太后想要在这里处决孟涵吗?” 太后讪笑一声,脸上尽是轻蔑:“处决倒不至于,哀家和皇上还希望孟姑娘遁入空门之后,能够多替天下百姓在佛祖面前祈祈福呢。” 太后笑声之后,示意了两个早已在一边准备好了的女尼。 女尼得到命令,两手端着木托缓缓走向苏芷凝。 跪在地上的苏芷凝仔细瞧了眼,清楚看到木托上放着的剪刀。 看来他们是来真的,她怎能就这样任人宰割? 一个女尼拿起剪刀,近到苏芷凝身侧。 苏芷凝再次试图挣脱,却只能让自己被扣押得更紧。 “你们别碰我家小姐!”一边的毓秀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无助地怒吼着。 苏芷凝眼睁睁看着女尼一手拿着见到,另一手顺势捋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再一看太后,明显的一脸看戏样。 再一看刘蕴灵,丝毫不掩饰内心的窃喜,虽说勉强用帕子遮住了半张脸,苏芷凝依旧看出了她若隐若现得意到不行的笑容。 就在剪刀接触到发丝的那一瞬间,苏芷凝不再压抑,自己也不知打哪来的力气,摹地从地上站起身,挣脱开了身后侍卫的束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女尼手中的剪刀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看到苏芷凝手握利器的那一刻,周遭侍卫不约而同提高警惕,太后与刘蕴灵齐刷刷退后。 苏芷凝这般表现完全出乎二人的预料。 “好大的胆子,先是抗旨,现在又想要造反了?”明明战战兢兢的,刘蕴灵依然嘴上不饶人。 “造反也是你们逼的!”苏芷凝毫无畏惧,说话间张开见到露出刀刃,没多犹豫就把刀刃贴到自己脖子边。 “小姐不要!”此举把毓秀吓得不轻,毓秀没忍住失声尖叫。 围在身边的几个侍卫试图上前夺过苏芷凝手上的剪刀,十分清楚他们目的的苏芷凝根本不给他们靠近自己的机会,但凡他们迈进一步,苏芷凝便谨慎地朝后退了一步。 “你以为这样就有用吗?”见惯了大场面的太后完全没有刘蕴灵那般惊慌失措,很是淡定地朝前走了一步,没把苏芷凝放在心上,给了毓秀身后的侍卫一个眼神。 侍卫立刻会意,招来手下做好安排。 苏芷凝不知他们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只好谨慎应对着。 几个侍卫搬来一张长凳,把毓秀整个人架到长凳上。 苏芷凝看到这架势,心想着不太好,刚想向太后开口,太后先发话了。 “给哀家狠狠地打!” 苏芷凝没想到,本该爱民如子的太后竟然能够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 两个手持木杖的侍卫来到长凳边上,一人站一边,铁青着脸,得到太后的命令之后,一齐高举起手中的木杖,交替地对毫无反抗力的毓秀下手。 毓秀虽然从小就为奴为婢,但是如此重罚是她从未遭受过的,从落到她身上的第一下起,毓秀就没忍住叫出声来。 毓秀的每一声惨叫非但没有让太后和刘蕴灵产生一丝丝的恻隐之情,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后,太后再次开口嘱咐了一句:“再打重点!” 得到太后命令的两个侍卫不敢带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想法,随之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围观的女尼看着被打得惨叫声不断的毓秀,心里一紧,纷纷别过头,不敢再看。 毓秀的每一声没能打动她们,可是却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苏芷凝的心上。 “小姐,毓秀没事的……”明明嘴上哎呦哎呦地痛苦□□着,毓秀仍然勉强自己微微抬起头看向苏芷凝,“千万不要屈服……” “毓秀……”越是这样,苏芷凝一颗心就越是没有办法放下。 毓秀一张小脸哭得不成样,作为看官的太后与惠妃却根本不为之动容。 “看你们能忍到什么时候?”太后要紧了后槽牙吐出几个字。 “本宫劝你们还是不要抵抗了,受完皮肉之苦,头发还是要剃的,何必给自己找罪受呢?”刘蕴灵的声音阴阳怪气道。 早知道太后狠,却没想到竟然狠到这种地步! 侍卫们的每一下,不仅落在毓秀身上,更是冲击着苏芷凝最后的心理防线。 太后和刘蕴灵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毓秀是无辜的啊!苏芷凝好恨,恨她们的心竟然狠毒到如此底部有,恨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什么也做不了! 她太没用了! 苏芷凝不自觉握紧手中的剪刀,内心的恨意与愤怒在一瞬间喷涌而出。 什么太后惠妃,什么圣旨,在这一刻,苏芷凝完全顾不了。 三步并作两步,苏芷凝大步一迈,直接到了侍卫身边,从他手上把木杖夺了过来,一把将侍卫推到一边,趁势把长凳上的毓秀扶了起来。 毓秀一张脸已经惨白,勉强被苏芷凝扶起后,双腿软得根本站不稳。 苏芷凝只好一手撑着毓秀,一手拿着木杖,把试图上前擒拿她们主仆二人的侍卫一一击退。 没想到苏芷凝会来这么一出,太后颇为震惊,刘蕴灵稍显镇定,指挥着侍卫们上前捉拿。 “孟涵,你好大的胆子,不想要你的脑袋了吗?”刘蕴灵厉声喝出,“太后在这里,还敢犯上作乱?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苏芷凝冷笑一声,睨了刘蕴灵一眼,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反感:“在你们眼里,其他人的性命就真的那么不值钱吗?” 刘蕴灵狂笑了好几声,没有应答。 “还不把人拿下?”眼见这么多侍卫竟然拿一个姑娘家没辙,太后有些恼了,直言道:“如果不愿意束手就擒,那只好就地处决了!” 在太后的厉声之下,侍卫们丝毫不敢懈怠,纷纷拔出佩剑,将苏芷凝和毓秀团团围住。 侍卫们一刻也不敢懈怠,见苏芷凝依旧顽强抵抗,不再耽误,一起上前。 苏芷凝一手扶着毓秀,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手中的木杖只能勉强将面前人简单击退。 苏芷凝很有自知之明,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她更明白,自己是绝对不能就这样屈服的。 “小姐小心!” 毓秀尖叫喊出,苏芷凝回过神来之时,才发现一人早在她没留意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她的身后,亮着冰冷的刀刃直朝她而来。 等到苏芷凝发现时,那人几乎近在眼前,她完全失去了躲开的机会。 第66章 赦免 见此情景的太后和刘蕴灵,很自然地相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提前看到了笑容。 很显然,就算苏芷凝命再大,这一下也是躲不过去了。 苏芷凝整个人呆呆站在原地,不是她不懂得要躲开,而是她已经没有机会让她逃脱了。 眼睁睁看着那把冒着寒气的刀朝自己而来,既然躲不掉,苏芷凝只好闭上眼。 她不是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痛苦,心想着,闭上眼睛或许会让自己好一些。 毓秀也只能无助地站在一边什么也帮不上,心里很是着急,双手紧紧捏成拳头护在胸前心脏的位置,不忍心再看下去。 苏芷凝闭着眼,可是那本该让她痛苦不已的感觉迟迟没有到来,双耳清楚地听到一声哀嚎声,苏芷凝随即猛地睁开眼,只看见原本拿刀自己来的侍卫此刻已经倒在地上,脸上表情十分痛苦,空出的一只手捂在胸前,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苏芷凝还没反应过来,毓秀一个迅速把她拉开,躲开了身后而来的侍卫。 毓秀庆幸自己终于为苏芷凝做了一件事,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一些,苏芷凝近到自己身边时,毓秀赶忙担忧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遍苏芷凝,确定苏芷凝毫发无伤才能彻底放心。 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沈泽。 就在那把刀即将刺向苏芷凝的那一瞬间,是沈泽的出现,大力的一脚踢飞了那个持刀而来的侍卫,解了苏芷凝的危机。 沈泽却一刻也不敢松懈,小心地把苏芷凝护在身后,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太后与刘蕴灵,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 太后和刘蕴灵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沈泽,如同被唤醒的猛虎,下一刻就会向她们伸来锐利的爪牙。 二人很默契地往后退了点,侍卫们谨慎地亮出佩戴挡在太后与刘蕴灵的前面。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谁都没有展现出丝毫退却的意思。 随后赶来的展飞带着人手破门而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秦王这是什么意思?”太后见自己带来的人被展飞围个水泄不通,脸上的表情逐渐不悦,质疑地问着,“难不成想要造反?” 说话间太后给身边侍卫使了眼色,然而侍卫但凡有点动作,展飞带来的人手立刻围堵上前。 知道沈泽早有准备,太后安抚下侍卫,没把沈泽和展飞放在眼里,眉眼间自在的神色依然不减。 沈泽刚想上前,苏芷凝拉住了他,沈泽对上她的目光,知道她在提醒自己要小心。 沈泽宽厚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感受到她手上的冰凉,目光炯炯地望着她的双眸,缓缓开口只低声对她说了一句:“你放心……” 苏芷凝眼中的不安,沈泽完全清楚。 沈泽朝太后走去,展飞一刻也不敢放松地跟在他身后。 “儿臣恰好赶来,怎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幕,”沈泽不紧不慢道,“这里毕竟是佛门清净之地,怎么会乱成一团打打杀杀的?” 太后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沈泽说的不无道理,在这里动手她们的确理亏一些,只好瞥了眼身边的刘蕴灵。 刘蕴灵会意,趾高气扬地上前走了两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孟涵她胆敢违抗圣旨,还出言不逊顶撞太后、冒犯皇上,已经罪不可赦了,所以太后才会将她们主仆二人拿下,谁知孟涵竟然顽强抵抗?这更是罪加一等。” 听了刘蕴灵这话,苏芷凝欲上前辩解,走到沈泽身边,就见他伸手直接把自己拦了下来。 知道沈泽的用意,苏芷凝只好勉强退后,把满肚子的话咽回肚子里。 “请问惠妃娘娘,既然说孟涵抗旨,敢问孟涵违抗的是哪一道圣旨?”沈泽开口问。 看沈泽的表情根本就是明知故问,刘蕴灵不知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并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了一下传旨太监上前,照着圣旨又给沈泽念了一遍。 沈泽听完,无奈嗤笑一声,这一举动却引得太后极为不悦。 太后拧着眉毛,目光迟迟不肯从沈泽身上移开。 这个沈泽还是一如冀王地让它讨厌。 “怎么,秦王是在质疑哀家,还是在质疑皇上?”太后低沉着声音问着。 “儿臣不敢,只是儿臣也是奉皇命前来的。” 沈泽的话不仅惊了太后与刘蕴灵,连苏芷凝都在瞬间一脸震惊状。 “你胡说!”刘蕴灵立刻开口反对着。谁不知道沈瀚与沈泽兄弟俩最是不合,怎么可能让沈泽前来阻止她和太后? 更何况,她们今天会大老远来到这里,也是有目的的。 刘蕴灵质疑的目光打量着沈泽,心里猜测着他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便悄悄走到太后身边,不为人察觉地从背后身后扯了扯太后的衣袖。 太后低眸看了眼被刘蕴灵扯动的衣袖,本就不悦的她更是毫不客气地赏了刘蕴灵一个白眼,刘蕴灵再次吃瘪,只好默默退后,不再作声。 太后面不改色,依旧镇定,走到沈泽面前:“既然秦王说是奉皇命前来,可有手谕?” “是皇上的口谕,时间紧迫,来不及取皇上的手谕。”展飞满脸严肃,代替沈泽回答了太后的发问。 “皇上的口谕是什么?”太后睨了眼沈泽,扬声问道,意思是让沈泽当中宣布。 “皇上口谕,命秦王前往栖霞寺带回孟姑娘……”依旧是展飞在回话。 展飞的话才一完整地飘入太后耳中,随即而来的便是太后与刘蕴灵近乎豪迈的笑声。 周围的侍卫以及女尼看着大笑中的二人,脸上疑惑的神色更是重了。 “你们在开什么玩笑?”刘蕴灵勉强止住了笑声开口,“皇上让太后与本宫带着圣旨前来,怎么可能又让秦王来带孟姑娘回去呢?” 别说太后与刘蕴灵不相信,就连苏芷凝听了,心中也很是不解。 沈瀚是什么样的人,苏芷凝很是清楚。今日他会让太后与刘蕴灵前来,就是决定不给她一条活路了。为什么又会让沈泽来呢? 苏芷凝不禁猜想,沈泽是为了救自己而假传皇命?如果真是这样,沈泽也会被她连累的。 苏芷凝实在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想上前劝阻沈泽。 展飞适时地一回头,给了苏芷凝一个坚定的眼神。 这眼神似乎在让苏芷凝安心,苏芷凝停下脚步。 还是相信他们吧,苏芷凝腹诽。 “太后与惠妃若是不相信,可以随沈泽一同入宫,到皇上面前一问便知。”面对跋扈的太后与刘蕴灵,沈泽不为所动。 “本宫算是明白了,”惠妃像是明白地点着头,不简单地上下扫视了一下沈泽,“秦王是打算采取拖延策略吗?” 沈泽轻蔑一笑,没把刘蕴灵的话放在眼里,直接绕过她,看向太后。 “秦王不要再白费心思了,”思考良久,太后终于开口,气势上不愿输给沈泽分毫,“今日哀家前来,就是奉皇上圣旨,让孟姑娘在栖霞寺落发出家的。任何人求情都没有用。” 太后最后的一句话就是在警告沈泽,沈泽自然是听得出来。 “难道对于皇上的口谕,母后想要置若罔闻吗?”沈泽泰然道。 “皇上那边,哀家会自行去说,不劳秦王费心了。”太后得意地挑了挑眉,侧过身子吩咐手下侍卫,“来人,还不执行皇上的旨意?” 得到命令的众侍卫不敢怠慢,举着佩刀一步一步走向苏芷凝。 “谁敢?”沈泽毫不退让地高声一呼,齐刷刷地拔剑声而起。 展飞同带来的手下一齐拔出了佩剑,因为人多势众,侍卫们面面相觑,纷纷停下脚步,不敢轻易上前。 “你这是想要造反吗?”太后怒声问着。 “如果儿臣今日一定要带走孟涵呢?”沈泽面色凝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那就别怪哀家今日在这里把你们一起给处决了。”太后表现虽恼怒,但是一想到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除掉沈泽,心里早乐得不行。 沈泽很清楚,在这件事情上,他是绝对不能退让的。 然而身后的苏芷凝早就不安到不行。太后的狠毒,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她既已如此,实在不愿再拉沈泽下水。 太后与刘蕴灵自恃奉圣旨前来,自然不愿意就此罢休。二人都希望能够借此机会除掉沈泽和苏芷凝 “皇上驾到——”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门外传来太监的高呼声。 沈瀚的突然出现让双方都颇为震惊,震惊之余,刘蕴灵的脸上很快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最先朝着沈瀚而去。 苏芷凝却是一脸担忧。沈瀚的出现肯定是来帮太后与刘蕴灵的,这可能意味着她和沈泽都有可能要遭殃了。 苏芷凝站在沈泽身后,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表情。都是为了自己,沈泽才会来的。 正是因为她,沈瀚才抓到把柄可以治沈泽的罪。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一时间懊恼充斥了整个心,苏芷凝默默地下头,她真讨厌这样束手无策的自己! “皇上……”还想着先行向沈瀚告沈泽一状的刘蕴灵才走到沈瀚面前,就被沈瀚怒吼的一句给吓住了,怯怯地低下头给他让出路。 沈瀚走到太后跟前,行过礼之后,没有多说,环顾了一眼周围对峙的双方,觉察出了凝重的气氛,简单吩咐一句,众人听从地把佩刀收回刀鞘之中。 沈瀚的样子看上去有些不对劲,苏芷凝心里甚是不解,目光小心又谨慎地锁定在他身上,想要看看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出乎苏芷凝的预料,沈瀚只交代了一句,就带着太后与刘蕴灵摆驾回宫了,对于她和沈泽,并没有多做安排。 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会这样放弃,苏芷凝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侍卫们跟在沈泽的脚步后面离开了栖霞寺。 确认他们都已经离开,苏芷凝才上前到了沈泽身边,内心的担忧还没有完全消散,声音有些颤抖:“殿下,你们怎么回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芷凝满脸的疑惑。 沈泽只简单地回了她一句:“回去再说。” 第67章 谈心 回到王府后,苏芷凝见沈泽安排展飞去收拾行李。 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苏芷凝到这一刻依旧是一头雾水。她呆呆地站在一旁,睁着好奇的双眼看着沈泽在对府上下人做着安排。 看他的样子,似乎又要出远门,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苏芷凝猜测着各种可能,不做声地在一边看着沈泽忙这忙那,直到最后沈泽打发了所有人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他和苏芷凝。 苏芷凝没出声,只是简单地对上沈泽的视线,沈泽立刻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的事情。 “你有没有受伤?”忙到这会儿,沈泽才能好好打量一下她,拉着她的双手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瞧了又瞧。沈泽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简单的一句话问出了苏芷凝心中全部的疑惑。 比起自己有没有受伤,苏芷凝更关心这整件事,只因为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那么简单。 “说来话长……”沈泽左思右想,只是吐出了这四个字。 “那就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苏芷凝有些迫不及待。 沈泽拉着苏芷凝坐下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已经答应,要领兵出征西陵了。”沈泽淡淡地说出这句话,却让苏芷凝如遭晴天霹雳。 这意味着什么,苏芷凝心里很清楚。 他们之前花了那么多心思,才勉强让沈泽躲过这一劫,如今沈泽却自己说出这话,苏芷凝心中乱作一团。 “为什么?”心里有一千个疑惑,苏芷凝却只好化作这简单的一句话。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安排的。”沈泽说罢,叹息一声。 这一声叹息中包含了多少的无奈,苏芷凝心里很是清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芷凝冷静了些许,不似先前那样着急,耐心问道。 沈泽抬起头就看到苏芷凝担忧的目光,在微微的烛光中,双眸泛着浅浅的光。 沈泽开口,把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了苏芷凝。 苏芷凝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沈瀚为了强逼沈泽出征所布下的局。 从一开始无缘无故派她去栖霞寺开始,她和沈泽就已经落入了沈瀚的陷阱之中。 为什么要强逼她落发出家,也不过是要以此为借口逼沈泽向他低头。 到底是亲兄弟,竟然机关算尽到这种地步。别说沈泽,就连苏芷凝这样一个外人,想到这,心上不由得寒了三分。 “所以,我是不得不去,”沈泽握住苏芷凝的手,看得出苏芷凝眼里的担忧,对于他而言,这样已经够了,“我如果不去,他们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沈泽极为认真地望着苏芷凝,不自觉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可是,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去冒着险。”苏芷凝抿了抿唇,思绪很乱,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听到这样的话,沈泽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些许的笑意,尽管这笑容中依旧带着些微的苦涩。 “我以为殿下还在生我的气呢……”说话间,苏芷凝默默低下了头,黯然的眼神错开了沈泽的对视。 “傻瓜,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沈泽宠溺地伸手摸了摸苏芷凝的头。 就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才会生气。 苏芷凝抬起头,看到沈泽的笑容,压在心中多时的阴霾顿时消散无影,一时间没有多想,本能地扑倒沈泽怀中。 沈泽顺手揽住她,把她紧紧拥在自己怀中。 “可是,我还是不希望你去,更不希望你是为了我。”苏芷凝离开沈泽的怀抱,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眸。 “你不明白吗?你根本不是他们的目标,”沈泽立刻严肃起来,眉头深锁道,“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我。相反,为了逼我就范,沈瀚才会拿你来要挟我的。” “可是……” “就像你不愿意我因为你冒险一样,”沈泽顿了顿,再次把苏芷凝的双手紧紧包在手心里,望着她泛着微光的双眸道,”我也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你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苏芷凝抽噎了一下,声音却还是控住不住地哽咽着,只能勉强应了一句:“我知道。” “不过你放心,为了你,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沈泽平静地说着,尽量表现得胸有成竹,希望苏芷凝能够放心。 事已至此,苏芷凝很清楚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能勾起嘴角的弧度,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有件事情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沈泽很是认真,“明天我走了之后,你入宫去陪皇后。” “皇后?”苏芷凝有些诧异,疑惑写满了整张脸。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果沈瀚和太后想要对你做什么,我没办法保护你。”沈泽微微蹙起双眉,表情略微凝重,“所以,你进宫去陪皇后,她多少能够帮你。” 尽管苏芷凝心里不太清楚,沈泽为何突然对尚芊翎改观了,但是看沈泽如此重视,不希望再因为自己让他分心,苏芷凝含笑点了点头做保证。 ************** 第二日,万事就绪,沈泽一身戎装即将出发。 苏芷凝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如同一个即将背水一战的战士,从他上马的那一刻起,苏芷凝的一颗心就已经无法放下了。 苏芷凝快步走到沈泽马下,微微仰起头看向他,眼里尽是担忧:“殿下,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苏芷凝眼角的泪花清晰可见,沈泽心有不忍,然而此时的他却已经没有办法为她擦拭去泪水。 “我答应你。”沈泽肯定地回了她一句。 “等殿下平安回来,殿下想知道的事情,我会全部告诉你的。”这话她曾经对展飞说过,是她的承诺,可是却等不到她兑现的时候,他就要离开了。 沈泽凝思片刻道:“没关系,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勉强。” 苏芷凝是震惊的,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直到听到沈泽的那一句“我完全相信你”,苏芷凝才知道自己自己长久的隐瞒是多么可笑。 ************** 沈泽走后,苏芷凝按照他的安排进了皇宫,到了尚芊翎宫中。 随着她的脚步迈入尚芊翎宫中的那一刻,身后的宫门被重重地关上,这声音沉重得让人毛骨悚然。 见到苏芷凝的尚芊翎脸上多了些许的欣喜,苍白的脸上艰难地挤出笑容,招呼着苏芷凝入座。 苏芷凝入座后快速上下打量起尚芊翎。虽然尚芊翎一身华丽的凤袍衬得整个人尊贵非凡,然而眉眼间的疲惫与倦怠却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 没等苏芷凝开口,尚芊翎先行寒暄起来:“孟姑娘难得来到本宫这里,不要客气,当成自己家。本宫已经和秦王商量过了,孟姑娘可以安心在宫里住下。” “安心住下?”苏芷凝不自觉回头望了望被紧锁的宫门,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看到苏芷凝的表情,尚芊翎很是清楚她在想什么,挥手打发了宫女们出去。 见只有自己和尚芊翎,苏芷凝才敢问出心中的疑惑:“皇后娘娘,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一个皇后宫中竟然如此冷清,还宫门紧闭,想想都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正如姑娘所见,本宫如今被皇上禁足了。”尚芊翎叹了口气,一声叹息中暗藏了内心诸多无奈。 “禁足?”苏芷凝眼里的震惊已经藏不住,视线下移至尚芊翎隆起的腹部。 别说堂堂一个皇后竟然被禁足,就说她如今身怀龙裔,怎能受到这样对待? 苏芷凝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尚芊翎怎么说也是尚修为的独女,没有尚修为,沈瀚恐怕也坐不上这个皇位,今日竟然这么对待自己的结发之妻。 想到沈瀚这样的行为,苏芷凝心中的不满油然而生。 “因为皇上以为本宫在帮你们,所以……”尚芊翎哽咽了,没再继续说下去。 苏芷凝更是不明白。 仔细想想,尚芊翎的确帮过她和沈泽,从一开始传纸条警告他们要小心,到后来带来太医救治受伤的自己,尚芊翎一直在做着沈瀚背道而驰的事情。 如此想来,也不难理解沈瀚的所作所为。 “皇后娘娘,都是我们连累了你。”内心满怀歉意,苏芷凝却不知如何说起,更不知道什么的语言才能回报尚芊翎为他们所做过的事情。 尚芊翎带着笑容对苏芷凝摇摇头,疲惫的脸上尽力在表现出内心的波澜不惊:“你们别放在心上,这一切都是本宫自愿做的。” 从一开始通风报信让沈泽通州路上要小心开始,尚芊翎就知道,为了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她注定要与自己的丈夫背道而驰了。 “皇后娘娘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苏芷凝问的小心翼翼,“是为了沈泽吗?” 苏芷凝真的很想知道,尚芊翎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是什么理由让她宁愿违背自己丈夫的意愿,帮助自己丈夫的敌人? “孟姑娘别误会,不是为了秦王,也不是为了你,”尚芊翎一笑,即使脸色到一点健康的血色都没有,在她笑起的瞬间,眉眼弯弯,眼里仿佛闪着光芒,“只是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而已。” 第68章 歉意 苏芷凝疑惑的大眼睛眨了眨,这个模样让尚芊翎没忍住笑出声。 尚芊翎很快就止住笑声,定了定思绪,严肃不少,神情十分凝重,没有先前那般轻松,接着道:“皇上所做的一些事情,本宫是非常清楚的。” 苏芷凝默然,对于这样的回答,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可是,您为什么要多次帮我们呢?”苏芷凝抬眼间对上尚芊翎的视线。 苏芷凝仔细斟酌过之后才将这句话说出口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惹得尚芊翎不悦。 尚芊翎的神色没多大变化,似乎没放在心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皇上与秦王毕竟是亲兄弟,本宫并不希望看到他做出那种事情。”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尚芊翎说完,叹息一声。 沈瀚与沈泽的兄弟关系,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要她违背良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她实在做不到。 尚芊翎回想起第一次在御书房外听到沈瀚与刘伯毅商量如何假借通州的事情除去沈泽,如何在路上安排人手进行暗杀……那一刻,连她都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了。 听着尚芊翎的话,苏芷凝并没有很吃惊,从她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沈瀚和尚芊翎的时候,她就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两夫妻之间的问题。 “想必你们也都知道,无论是之前通州的事情,还是这次出兵西陵,都是皇上想要出掉秦王的一个手段而已。”尚芊翎下了很大决心才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话。 苏芷凝面色镇定,尚芊翎所说的,他们早就清楚了。 “就连这次,”尚芊翎说话间,顿了顿,反复思考,再三措辞之后才敢开口,“也是他们的计划。” 尚芊翎无奈地埋下头,内心的愧疚让她无法面对苏芷凝。 “皇后娘娘不必多说,这些事情秦王早就知道了,”苏芷凝道,“从沈瀚登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会放过秦王的。” 她和沈泽都很清楚着一点。苏芷凝一点也不避讳在尚芊翎面前直呼沈瀚的名字,尚芊翎也没放在心上。 “本宫只想代替皇上向你们道个歉。”尚芊翎稍显尴尬。 “皇后娘娘无需向我们道歉,相反,孟涵还要向您表示感谢,谢谢您多次出手相助。”苏芷凝发自肺腑的一句话让尚芊翎有些震惊,震惊之余更显得无地自容。 “可惜本宫虽为皇后,却没办法阻止一些什么。”尚芊翎的话语中尽显无奈,“如今皇上最宠幸的就是惠妃和国师,旁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就连本宫的父亲也受到了冷落……” 从苏芷凝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沈瀚和尚芊翎的时候,她就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两夫妻之间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关系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当日若不是尚将军,恐怕沈瀚也没有机会坐稳这个皇位。”苏芷凝毫不避讳道。 尚芊翎知道她在为自己叫屈,心里深感安慰,勉为其难地欣慰一笑:“当日我父亲也只是希望我能够当上皇后,才会昧着良心支持他的。” 尚芊翎说话间垂下双眸,想起自沈瀚登基以来的种种,眼里仿佛失去了希望的光。 “可惜,皇后娘娘的性格真不适合留在宫中……” 苏芷凝一句话如同点醒了尚芊翎,尚芊翎猛地抬起头,如同遇到知音一般满怀希望地望着她。 “本宫不是没有拒绝过,只是不得不屈服于父亲的安排。”尚芊翎再次叹气。 苏芷凝感到气氛过于沉重,及时岔开了话题:“没想到皇上这次会让秦王出兵,他真的一条活路都不愿意给吗?如果真的是这样……”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实不相瞒,本宫那日知道皇上想要派秦王出兵,也很反对,可惜人微言轻。皇上只想着如何除掉自己的眼中钉,却没有想过国家大事,与西陵一战事关边关安危,怎能如此儿戏?”尚芊翎说话间越发激动,“西陵一战,就连本宫父亲都没有多大把握,朝中没有战将敢接这块烫手山芋,秦王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尚芊翎的一番话让苏芷凝不由得担忧起来,原先放下的紧张再次被提起。 “秦王没有经验,非但自己会有危险,上前将士们都会因此而遭受牵连,”尚芊翎绝望的口吻道,“皇上已经全然不顾这些了……” “他真的是疯了……”苏芷凝实在坐不住了,愤怒之下起身就想外走。 尚芊翎急忙叫住她,艰难地挺着肚子从榻上起来,走到苏芷凝身边,耐心劝着:“姑娘千万不要冲动,冲动只会中计。” “中计?”苏芷凝不解地望了尚芊翎一眼,看得出她挺着大肚子不太方便,伸手小心地将她扶会榻上坐好。 “皇上除掉秦王的心意是十分坚定的,”尚芊翎连忙补充了一句,“不过这方法并不是皇上想的,都是刘伯毅。” 提到刘伯毅,尚芊翎柔和的目光之中难得地多了些恨意。 苏芷凝没感到意外。 刘伯毅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十分清楚了。以沈瀚的能力,想要想出这一个个害人的招数不太可能,必定是有人在背后一直出谋划策。 “皇上为了逼秦王不会再拒绝出兵,只好拿姑娘要威胁秦王。”尚芊翎回想着那日自己在御书房外听到的一切,“让姑娘去栖霞寺,是为了分开你们。让太后与惠妃前去宣旨,就是为了拿你逼迫秦王。皇上和刘伯毅早就猜想到姑娘必定不会遵旨,这样就有了要挟秦王的条件。” 苏芷凝默默低下头,这些事情她都从沈泽哪里听说了,所以她才一直被内疚感充斥着整颗心。 如果不是为了她,沈泽也不用冒这样的危险。 “姑娘不要自责,”看到苏芷凝这一脸懊恼的模样,尚芊翎大致猜到她心中所想,“即使没有姑娘,皇上也会用别的方法逼秦王的。” “而且,就连本宫也在皇上的计划之内,皇上故意让本宫听到他们的谈话,知道本宫会通风报信,所以……”尚芊翎淡淡的一句话勾起了苏芷凝的疑惑,“是本宫亲自去告诉秦王这件事情,秦王就是听了本宫的话才会赶到栖霞寺的。如果真要说,本宫也成了一个帮凶。” 对于被自己丈夫利用,尚芊翎每每想起,只能苦涩一笑,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姑娘不用担心,本宫已经让本宫父亲前去帮忙,希望他们能够平安归来。” “平安归来?”苏芷凝没忍住,“如果有平安归来的机会,尚将军为什么自己不去?” 这明摆着就是要沈泽去送死。 尚芊翎愧疚满面,无言以对。 二人沉默片刻,气氛格外凝重,尚芊翎最先开了口:“姑娘不要冲动,以免再给皇上和刘伯毅机会。” 苏芷凝垂眸点点头。 尚芊翎起身走到苏芷凝身边,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苏芷凝的肩头,如同一个姐妹耐心安抚这苏芷凝道:“我们一起为秦王祈福吧,希望他能够平安归来……” 苏芷凝抬起头望着尚芊翎,眼角闪着泪光,依旧点了点头。 ************** 夜晚的营地早早亮起了篝火,列队的将士时不时地来回巡视着。偌大的营地没有过多的嘈杂声,氛围格外肃穆。 营帐中,微弱的烛光前,卸下的盔甲被整整齐齐地挂在一旁的屏风上。 沈泽一身便服,背着手在地形图前踱来踱去,内心的烦闷让他不自觉地紧锁眉头。 帐外嘈杂声四起,沈泽自然地朝帐外的方向望去。 尚修为一身戎装,带着风尘仆仆的疲倦进入帐中,展飞紧随他的脚步一同进入帐中。 尚修为一到沈泽面前,直截了当开口问:“听说今日大军在葫芦口中了西陵兵的埋伏?” 尚修为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这一战的情况损失惨重,本就连夜赶路而来,一听这结果,心情更是不好了。 “是的。”知道尚修为向来体恤将士,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必定心有不满,沈泽没有避讳,肯定地回答着。 “殿下有所不知,西陵兵对这一带的地形相当了解,最喜欢的就是设埋伏,等敌方自投罗网,”尚修为又气又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殿下今日真是冲动了,太贸然行事了。” 展飞听不下去,直接插嘴帮沈泽辩解:“殿下并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今日是第一次与西陵交兵,没想到会中了埋伏。殿下已经当机立断,才避免了更大的伤亡。既然尚将军那么了解西陵,为何不自己亲自领兵作战?” 尚修为被堵得无话可说,更是恼怒。 展飞没有打算停下来,想要接着说下去,却被沈泽一声叫住,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 展飞只好把话重新咽回肚子里,不服气地瞥了尚修为一眼。 “今日是本王疏忽了,没想到会这样,尚将军批评得没错。”沈泽认错态度诚恳,尚修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那些受伤的将士们怎么样了?”沈泽把视线移向展飞问道。 展飞如实回禀:“按照殿下的意思,已经全部安置妥当,并让随行军医寸步不离地照料。” 知道沈泽安排好了一切,尚修为严峻的神情舒缓了不少,调整了自己的语气才开口:“接下来殿下打算怎么办?” 经过今日的一败,沈泽感触良多,也反思了许久。 沈泽做出凝思状,思索了片刻:“对于西陵,真的不能贸然行事,还是要智取才行。“ 尚修为与展飞闻言都不约而同地点着头表示认同。 第69章 故人 之后的几日里,营地里的人都感到万分奇怪,展飞带着几个人在营地里忙忙碌碌的,他们忙的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营地内外全部挂上了白幔。 洁净的白幔被挂满了整个营地,但凡有点红色的地方全部被它所取代,远远望去就是强烈的肃穆感。 看到这白幔,不约而同想到的便是丧事。 除此之外,从尚将军开始,每个人都要头戴白条。 这一系列行为让将士们疑惑不解,终于有人鼓起勇气问了,却只得到尚修为的一个回答。 秦王沈泽已经重伤牺牲了。 这个答案似乎并不能够让人信服,将士们聚集起来议论纷纷,直到展飞的出现,红着双眼肯定了尚将军的这个回答,消除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众人明白,展飞是沈泽最亲信的人,连展飞都说出这种话,怕是不会有假了。 更何况向来沉着镇定临危不惧的展飞这次竟然会红了眼,再加上确实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过沈泽本人了,更是不得不相信这样的话。 人群渐渐陷入沉寂,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知道该在这种时候说些什么,气氛异常凝重,已经达到了快要窒息的地步。 “各位,秦王是在与西陵一战中受伤的,我们不能让他白白牺牲!我们要重新振作起来,为他报仇!”尚将军振臂一挥,希望能够打破这死寂般的气氛。 将士们没有回应,一片沉默中,将士们一个接一个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纷纷将手中的白条绑在头上。 尚将军没有做声,扫视了一眼被哀伤所包围的队伍,心里只盼望能做到那四个字。 哀兵必胜。 ************** 这天夜里下了大雨,苏芷凝被隆隆的雷声吵得睡不着,在床上枕着手臂翻来覆去。 忽然间门被扣响,苏芷凝坐起身谨慎地朝门的方向看了眼,一片寂静之中,敲门声更是清晰。 苏芷凝觉得有些奇怪,这敲门声听上去万分焦急,苏芷凝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边,拉开双门便看见了尚芊翎的贴身宫女惊慌失措的模样。 “姑娘,皇后娘娘不好了……”宫女的话一出,苏芷凝连忙披上衣裳想都没想边往外走。 到了尚芊翎的寝宫,就看见几名宫女围在她的床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忙得焦头烂额。 苏芷凝快步走到床边,宫女们自觉地给她让出位置,苏芷凝俯身观察床上脸色惨白、大汗淋漓的尚芊翎。 “皇后娘娘怎么了?”见到这样场面的苏芷凝一时也慌了,“难道是要生了?” 尚芊翎一手抚摸肚子,一手紧紧攥着床帐,痛苦地紧缩双眉,尽管一直在忍耐,还是时不时地发出□□声。 “这下可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两个宫女蹲在床边几乎要哭了,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床上的尚芊翎,完全束手无策,在一边干着急。 “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苏芷凝被没用的她们气到不行,焦急地催促着。 几个宫女傻傻地没有动,更是加剧了苏芷凝心中的焦虑。 “听不懂吗?”苏芷凝推搡着两个宫女,烦躁到不行,“快去传太医!” 尚芊翎真要出什么事,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苏芷凝坐到床边,伸手直接用袖子擦拭尚芊翎额头的冷汗,然而汗珠持续地冒出,并顺着鬓角缓缓落下。 尚芊翎艰难的喘息声让苏芷凝更是心慌。 早就听说生孩子等于是到鬼门关走一遭,如今见到这样,苏芷凝只感觉被恐惧所包围。 两名宫女你推我我推你,苏芷凝见了更是不悦:“怎么还愣着?” 一宫女如同犯了错般低着头:“我们也想去,可是宫外的侍卫根本不让我们出去。” “为什么?”苏芷凝问道。 “他们说,因为皇后娘娘被禁足,不准宫里任何人出去。” 苏芷凝算是明白,再次看了眼疼得死去活来的尚芊翎,心下一横。 “看我的吧!”容不得苏芷凝多犹豫,毕竟事关人命,何况尚芊翎还多次帮助她,她不能见死不救。 苏芷凝走出寝宫,朝后院走去,身后跟着的宫女撑着伞加紧脚步追上前问着:“姑娘有什么办法吗?” 宫女想要给她撑伞却被苏芷凝一把推开。 “时间紧迫,是不能指望那些人了。”苏芷凝走到后院围墙下,雨水很快便打湿了衣裳,苏芷凝顾不上这么多,毅然决然地抬起头望着高处的围墙,“我去找皇上……” 毕竟是他的孩子,总不能真的不管吧? 苏芷凝轻轻松松攀上围墙,在围墙上稳了稳身子之后,不再多想,直接跳下。 站稳脚跟之后,苏芷凝根据印象直朝沈瀚的寝殿而去,不敢耽误片刻。 一路上雨越下越大,雨水模糊了视线,苏芷凝只顾往前奔跑。 夜深人静,一路上苏芷凝没遇到多少人,十分顺利地到了沈瀚的寝殿,却没有见到一个当值侍卫,心里很是纳闷。 步入正殿,一片寂静,静到雨水滴到地砖上的声音清晰可闻,静到让苏芷凝不由得害怕起来。 皇上的寝殿,竟然没有一个人当值,苏芷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顿了顿脚步,犹豫中转念想到还在痛苦中命悬一线的尚芊翎,心里给自己打气,迈着脚步朝前走去。 沈瀚的床就在前方,隔着纱幔,苏芷凝隐约看到一个身影仰卧在床上,被子被掀开一角,一只手抬到床边悬在半空。 苏芷凝蹲下行礼:“孟涵参见皇上……” 话音落下许久,依旧一片寂静。 苏芷凝环顾周围,没有当值太监和宫女,心中疑惑顿生,拉长了脖子朝前探了探。 黑暗之中,除了沈瀚的大致身形,苏芷凝并没有看到其他的。 苏芷凝纳闷中起了身,窗外瞬时一道闪电划过,借着瞬间的光,沈瀚满脸的鲜血震惊着苏芷凝的双目。 苏芷凝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伸手捂住嘴,壮着胆子朝床边走去,颤巍巍地伸手撩开纱幔的一角。 耳畔传来“砰”的一声,后脑勺传来的疼痛感由大脑开始蔓延到了全身各处,苏芷凝吃痛一声,来不及去触摸疼痛感的发源地,眼前一黑,再没知觉。 ************** 夜间,高挂的白幔随着晚风飘扬不止,营地的篝火已然无法将这里的凄凉所驱散干净,整个营地依旧笼罩在一片哀伤之中。 来往的巡视将士不敢出声,埋着头从一个又一个帐子前经过。 整个营地完全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营帐外传出簌簌的声音,营火将来人鬼鬼祟祟的身影照的格外清晰。 黑衣人矫健的身姿穿梭在一个又一个营帐之间,动作之轻,来回巡视的将士没人发现他。 他的目标最终锁定在前方一顶营帐上。 营帐四周布满了看守的人,里头必定住着重要人物。 隔着黑色的蒙面布,黑衣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思考之后,蹲下身子,顺手捡起脚边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朝着营帐旁边的位置大力扔去。 声东击西。 脱手的石头发出重重的一声,成功吸引了帐外戍守将士的注意。 众人听闻声音,立刻提高警觉,一个接一个朝可疑地方而去。 将士的大意行为让他没忍住轻笑出声,随即趁着众将士分心的空隙,纵身一跃,轻松进入帐中。 进入营帐之后,迅速环视一圈,并无异常,黑衣人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内心的疑惑依然不减,不自觉拧上双眉。 不经意间的一眼吸引了他的注意,黑色的棺木上硕大的“奠”字深深刺激着他的双眼。 黑衣人垂眸凝思,不得不相信那个传到他耳中的言论。 沈泽真的死了? 眼见为实,他并不愿意就这样相信。 几步走到棺木面前,他只手大力一推,棺盖顺势滑落,映入眼帘的是空空如也。 果然是骗人的!他有些恼了,抬眸瞬间,一切前因后果似乎全部能够理解了。 “糟了,是陷阱!”立刻意识到这点,他转身便想离开,然而随即进入帐中的一个又一个将士将他团团围住。 “是请君入瓮。”带众将士都进入帐中,拔出佩剑指着黑衣人之后,沈泽才最后走进营帐。 “真卑鄙。”黑衣人咬紧了后槽牙,恼怒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沈泽眼神示意,展飞领命上前,走到黑衣人跟前,伸手直接扯掉他的面巾。 面巾从黑衣人面庞滑落的瞬间,包括沈泽在内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一个彪形大汉。 相反,帐内微弱的光线下,女子雪白肌肤如凝脂,还透着些许的粉红,嫩到可以拧出水来,一双朱唇紧抿,铜铃般的大眼睛闪着警惕的光。 尽管是个姑娘家,周围将士丝毫不敢怠慢。 “先把她拿下。”沈泽很快打消了心中的震惊,对周围人下着命令。 “别过来!”女子怒声一出,自带的气势让周遭无人敢接近。 沈泽微蹙双眉,只觉得眼前这人的声音格外耳熟。 “秦王殿下贵人多忘事,”说话间,女子扯下头巾,细致乌黑的长发在那一刻倾泄般披至双肩之上,尽显柔美,让人心生爱怜之情,“难道不认识我了?” 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沈泽立刻认出了眼前人,立即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好久不见,达雅姑娘。” 尽管如此,沈泽依旧下令拿下达雅。 达雅没有丝毫畏惧与退缩,只撂下一句话:“我劝你们最好把我放了,否则,西陵皇帝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为什么?”昔日只觉得达雅虽为女儿身,但是性格豪爽,却没想到如此胆大无畏,沈泽深感不解。 “那是肯定的,”达雅随即轻蔑一笑,尽是不屑,直视着沈泽,“你们抓了他最心爱的女儿,他怎么可能放过你们?” 第70章 结局(一) 沈泽坐在案前眉头紧锁,望着案上的檄文久久下不了决定。 展飞走近帐内,看到沈泽望着檄文出神良久,知道这件事情让沈泽万分苦恼,跟了沈泽那么久,他从未见到沈泽这般苦恼这般难以下决心的时候。 “殿下,”展飞低声唤了一句走上前,“您究竟打算怎么做?” 按照与众位将军的商讨,尚将军坚持要利用达雅向西陵皇帝谈判,这看听起来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是沈泽却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心。 “殿下,是不是在顾及昔日与达雅姑娘相识一场的情谊?”展飞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连忙纠正自己,“哦不,是达雅公主。” 沈泽看了展飞一眼,他的眼神似乎也在劝他同意这个提议。 沈泽默默叹了口气,犹豫又无奈,起身背着手走到地形图前,再次上下快速扫了一眼这副自己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地形图。 “展飞,你觉得如果两军再次交战,我们的胜算有多大?”沈泽问道。 展飞抿抿唇仔细思考了一番:“卑职的想法和尚将军一样,西陵军对这里相当了解,占尽天时地利,真要打起来,我军恐怕又会损失惨重。” 沈泽笑了笑,他早就知道展飞一定会实话实说,这些话其实也是他心中所想的。 “所以你们都认为,拿达雅公主来跟西陵皇帝谈判,我们就可以占到优势吗?”沈泽严肃地看了展飞一眼,言辞之中带着些许质问。 展飞垂眸沉默良久,才又抬起头信心满满地对上沈泽的视线:“至少有希望,如果谈判真的能够成功,那么可以避免流血的战争,将士们也可以免去不必要的伤亡。” 展飞的话不无道理,这也正是沈泽迟迟下不了决心的理由。 “殿下心中所想,卑职大致清楚,”展飞毫不避讳地点出沈泽的心事,“殿下和达雅公主相识一场,念旧情不希望达雅公主受到伤害,但是两军交战,达雅公主是敌方的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更何况,达雅公主是为了刺探军情自己潜入我们军营的,就算真的杀了她,也无可厚非。” 沈泽没有说话,只是深吸口气,点着头表示自己的认可与赞同。 “既然如此,殿下为什么还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呢?”展飞趁势追问。 沈泽对上展飞质问的目光,无话可说,叹气道:“让我和达雅好好谈谈吧!” 展飞没有反对,让人做了安排,跟随沈泽的脚步一齐到了看押达雅的营帐外。 “殿下,”展飞担忧地叫住了即将迈入帐中的沈泽,目光中透露着谨慎,“万事小心……” 沈泽笑笑,进入营帐中,对上达雅直视而来的目光,这目光凌厉又凶狠,不像出自一个姑娘家。 进入营帐之前,沈泽特意命人端来了好酒好菜,要在军营里准备这些要花上不少时间。 酒菜一一摆在达雅面前,达雅只是轻轻瞥了一眼,随即不屑一笑,没再多看,对上沈泽的目光,对于他对自己的轻视显然不太高兴,明明身为阶下囚,那股趾高气扬的劲儿没有减少丝毫:“秦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专门派人给达雅公主准备的。”沈泽说着朝达雅走去。 达雅警惕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沈泽身上移开,快速瞥了眼眼前的饭菜,发出一声冷笑,没再多看。 大致能够猜到达雅在想什么,沈泽扬起嘴角,和煦的笑容并没能打消达雅的警惕。 “公主害怕我们在饭菜里面下毒吗?”沈泽坐到达雅对面,只手拿起眼前的一坛酒,佯作不经意的样子打量起坛身。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我父皇一定会和你们决一死战的。”达雅听到这话并没有多在意,脸上轻松的表情不减,“我想,秦王殿下应该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吧?” 沈泽笑了笑,没有回应,揭开坛盖,往酒杯中添满了一杯酒,随后对着达雅举起酒杯:“那日我便觉得达雅姑娘身份一定不简单,没想今日一见,昔日的达雅姑娘竟然就成了达雅公主。达雅公主敢于只身独闯敌方军营,实在勇气可嘉,沈泽佩服万分,先干为敬。” 沈泽没有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达雅知道他是在向自己证明这坛酒没有问题,尽管如此,达雅依旧面不改色:“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需要这样拐弯抹角的。” 沈泽放下酒杯后敛起了笑意:“我们的计划是,想要利用公主和西陵谈判。” 总算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达雅冷笑一声,随即咬牙切齿地吐出:“我奉劝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没想到达雅如此恶狠狠的态度对自己,沈泽倒是颇感意外。 “我宁可死了,也不会成为你们要挟我父皇的筹码。”达雅别过头不愿看沈泽,毫无畏惧坦荡荡地说着,“今日被你们抓住,算我失策,我甘拜下风。但是想要利用我伤害西陵,是绝对不可能的。” 达雅眼中的坚毅让沈泽极为震撼,沈泽默然低头,沉默良久。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达雅不会怕的。”达雅俨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眼神坚毅,看不出丝毫的退缩。 “堂堂公主,当日为何会来到大齐呢?”沈泽突然提及往事,让达雅有些措手不及,“难道……” 知道沈泽在质疑自己,达雅没什么耐心地简单解释了一句:“别误会,当日我会来到大齐,纯粹是因为我与父皇闹了别扭,没有别的意思。秦王殿下应该不至于把达雅想得这么卑鄙狡诈吧?” “当然不会。” 达雅再次别过头,极为不耐烦的样子。 “既然如此,达雅公主对大齐的印象如何?” “能有什么印象?我可是才来没多久,就被醉红楼的人给抓住了。” 想起昔日的事情,沈泽忍俊不禁。 “尽管如此,达雅还是很高兴能够认识秦王和孟姑娘的。”说到这里,达雅态度稍有缓和,“当日若不是孟姑娘和秦王,达雅恐怕没那么容易从醉红楼里逃脱。这份情谊达雅会记在心中的。” “不过,这仅仅代表达雅个人,与西陵无关。”达雅立刻补充,“公归公,私归私,达雅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那么,达雅可有把我和涵儿当成朋友?”沈泽也补充了一句,“我问的是达雅,而非公主。” 达雅闪烁着目光扫视了一眼沈泽,眼神里尽是难以理解的疑惑,不明白沈泽问这话的用意,只能小心地思考过后才回沈泽一句:“当然……不过,回话的人是达雅,而不是公主。” “既然,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为什么西陵和大齐不可以?”沈泽趁势把话问出口。 “这事两码事……”意识到自己中了沈泽的计,达雅有些不悦,结结巴巴地回答,眼神飘忽不定,四处躲闪。 “怎么会是两码事呢?”沈泽耐住性子给达雅分析,“达雅公主有没有想过,你们一声令下,就会有无数骁勇善战的将士为你们冲锋陷阵,可是战争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这次可能你们占尽先机赢了,下次大齐还是会重新再来。战争是永无止尽的。” 见达雅陷入沉思,沈泽知道达雅多少还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趁势接着道:“其实,我本来也曾想过利用公主去和西陵谈判的,可是这样做,解得了一时之危,日后呢?日后西陵只会更加仇视大齐,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 达雅抿唇凝思,心中产生些许的动摇,眼神却依旧坚毅,不愿退让分毫。 “达雅公主好好想一想吧,相信公主是明事理的人,如果可以,请把我的话转告给西陵皇帝。”沈泽起身背对着达雅,“今天已经很晚了,公主暂歇一晚,明日我派人送公主回去。” “你真的愿意让我走吗?”达雅叫住了沈泽,起身也只能看到沈泽的背影,“秦王殿下是心甘情愿的吗?” 沈泽真的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达雅始终不愿意相信。 “为了大齐百姓的安定生活,我愿意赌一把,”沈泽微微偏过头对达雅道,“就看公主是怎么想的了。” 没等达雅回答,沈泽已经走出营帐,只留下达雅一人在营帐内百般苦思。 **************  苏芷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地上,地砖透出的寒冷让她不禁缩了缩身子。 环顾四周,一片漆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有人吗?”苏芷凝试图呼喊,然而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四面传来的都是她的回声。 可怕的周围让苏芷凝越想越害怕,不禁毛骨悚然。 感应到后方似乎有人接近,苏芷凝一转身,对上的是沈瀚那张惨白的脸,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着实把苏芷凝吓了一跳。 苏芷凝惊魂未定,一手护在心脏前的位置,只感受到自己一颗心狂跳不止。 沈瀚没有说话,甚至连眨眼都没有,眼神呆滞,仿佛失去灵魂,直朝她而来。 苏芷凝想要后退躲避,却发现自己双腿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瀚一步一步接近自己。 苏芷凝低头朝沈瀚脚的位置望去,他甚至连脚都没有动,就这样朝自己过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没等苏芷凝搞清楚状况,近到眼前的沈瀚一言不发,呆呆地望了她好一会儿,直看得她头皮发麻,然后抓起她的手臂,嘴上碎碎念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开什么玩笑?她哪里害他了? 又是震惊又是害怕又是茫然,苏芷凝心里乱作一团,可是却又逃脱不了,只能干着急。 ************** “小姐……小姐……”忽地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是毓秀。 苏芷凝缓缓睁眼,毓秀一张担忧不已的小脸占据了她的整个视线范围。 “毓秀?”苏芷凝有气无力地叫了她一声,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在毓秀的帮助之下勉强坐起身子,环顾了眼周围,一眼就认出了是大牢,仍旧顺口一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刑部大牢……”毓秀回了一句,声音还在颤抖,看上去被吓得不轻。 “刑部大牢?”苏芷凝瞪大了双眼,震惊爬满了她的整张脸,后脑勺传来的疼痛感让苏芷凝没人住倒抽一口凉气。 她想起来了,尚芊翎要生产了,她去找沈瀚,然后发现沈瀚满脸是血地躺在床上,之后…… 对,之后她就被人打晕了。 苏芷凝把手伸到后面去摸了摸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 苏芷凝再次扫了一眼周围,没想到自己醒来就会在这里,毓秀也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芷凝越想越头疼,用手抚了抚额头让自己好受一些。 “小姐你不记得了?”毓秀眼里的担忧不曾减少,看着苏芷凝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秀眉紧锁,紧抿双唇,想了又想才开口说道,“他们说小姐弑君,所以已经判了满门抄斩,孟府所有人都入狱了……” “满门抄斩?”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芷凝的心上,她最害怕的就是这四个字了。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说小姐弑君,皇上驾崩。毓秀才不会相信呢!” “当然不是我!”苏芷凝恼了,“这是有人存心陷害!” 第71章 结局(二) 好好的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晕倒?明明就是有人对她下手的。 苏芷凝能够肯定当时打晕自己的一定就是凶手,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根本没看到任何人出现在沈瀚寝宫内,如果真是有人下手想要栽赃她,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苏芷凝陷入沉思,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快到让她措手不及,让她无力招架,脑袋里一片混乱,想不出什么办法。 “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毓秀看着苏芷凝一脸苦思样,知道她也在犯愁,想到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暗暗责怪自己的没用。 苏芷凝越想越觉得头痛,脑袋里乱糟糟的,头疼欲裂,苏芷凝下意识轻抚了一下太阳穴,感觉稍微舒服一点。 毓秀贴心地整出一块略微干净的地方扶着苏芷凝坐下,不再多问情况,心里更是担忧苏芷凝的身体。 毓秀被人押进大牢的时候,就看见苏芷凝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全身上下湿透了,任凭毓秀怎么呼唤,苏芷凝都没反应,着实把她给吓到了。 好在如今苏芷凝终于醒来,毓秀才能松一口气,留出心思来思考她们目前的处境。 要说现在究竟该怎么办,苏芷凝完全想不到一点办法,痴痴地望着整个陌生的刑部大牢发呆。 二人沉默许久,苏芷凝似乎想到了什么,急迫地拉着毓秀的双手问:“孟家的人全部入狱了吗?” 苏芷凝突然间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毓秀如同被人触及伤心事,默默垂眸。 虽然毓秀没有直接回答,苏芷凝却得到了答案。 她到底还是连累了孟家。 明明想要说些什么的,苏芷凝只感到此刻自己的舌头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过多久,安静的大牢内顿时嘈杂起来,能够清楚地听到看守侍卫的行礼声音。 看来是有人来了。 苏芷凝敛起思绪,吸了吸鼻子,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走到牢边,提高警觉,做好准备迎接来人。 苏芷凝和毓秀扒在牢柱边上,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朝外看,然而视野相当有限。 未见其人,其硬朗狂肆的笑声就已经响彻整个大牢。 苏芷凝立刻就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人。 毓秀发现苏芷凝听到声音的瞬间恍然失神,随即眼神中带着凌厉的光,直接望向逐渐朝她们走来的刘伯毅。 “孟姑娘没想到吧,竟然会和本官在大牢里相见?”刘伯毅走到苏芷凝面前,挑了挑眉,脸上得意的神情和身后的刘蕴灵一样,毫无掩饰地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 就冲这笑声,苏芷凝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冷冷地开口:“这一切都是你们安排的吧?” “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伯毅敛起笑意,佯作茫然。 苏芷凝一下贴到牢柱边上,凑上前怒道:“是你们想陷害我?”言闭,苏芷凝不忘加上一句“狗官”。 即使听到苏芷凝这么骂自己,刘伯毅没有丝毫动怒,转头瞥了眼身后正在努力哄着怀中孩子的刘蕴灵,得意地勾起嘴角笑道:“此话怎讲?本官有什么理由要害你呢?” 刘伯毅清了清嗓子,背过手,做出正经万分的模样,似在向苏芷凝宣布:“太后与大人们已经商定过了,孟涵谋害皇上被当场拿下,罪证确凿,无可抵赖。谋害皇上乃是死罪,满门抄斩不为过。” “孟姑娘还是好好珍惜接下来为数不多的日子吧!”刘蕴灵得意洋洋地望向苏芷凝。 “罪证确凿?”苏芷凝冷笑一声,“何来罪证?就算要判我的罪,难道就不需要审问?光凭刘国师你几句话就想要孟涵的命吗?” “你再怎么狡辩都是没有用的。”刘伯毅凑到苏芷凝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本官早就警告过你的,不是吗?” “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和我的家人没关系!”苏芷凝几乎是咆哮而出。 “弑君是何等大罪?你们孟家一个人也别想逃。”刘蕴灵言辞之中尽显狠辣。 苏芷凝打量了一番这父女俩,他们冷酷绝情的模样让苏芷凝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苏芷凝闭口不言,胸前的起伏已经足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不知怎的,刘蕴灵怀中婴儿突然放声大哭,搅得刘蕴灵手足无措,怎么哄也哄不好。 刘伯毅走近带着明显不耐烦的眼神瞧了眼嚎啕大哭的婴儿,对刘蕴灵开口:“怎么回事,连个小孩都哄不好?” “这能怪我吗?我又没生养过,哪里会带孩子?”刘蕴灵抱着孩子有一会儿了,手臂早已酸到不行,说话间再次换了个姿势,脸上的不耐烦一点不亚于刘伯毅。 尽管二人有意压低了声音交谈,却依旧被苏芷凝听得清清楚楚。 苏芷凝伸长脖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刘蕴灵怀中婴儿,看上去出生没有多久,虽然带着锦缎做的小帽子,却不难看出头发都还没长出来。 “这孩子是谁的?”苏芷凝疑惑地问出了声,内心里其实也在猜测着。 毓秀好奇地望着苏芷凝,不能理解此时苏芷凝怎么还能关心这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你就不用管了,”刘伯毅发现苏芷凝在看,刻意挡在刘蕴灵面前,“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十日之后,孟家所有人都要因为你而人头落地!” 刘伯毅说完后不多逗留,带着刘蕴灵离去,只留下恼怒的苏芷凝站在牢柱边上,手指死死扣住牢柱。 苏芷凝明知道刘伯毅就是冲自己而来的,可是她却没办法做些什么。非但如此,她还拖累了无辜的孟家人,这让她情何以堪。 苏芷凝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冷静下来,可是却控制不住烦乱的大脑,不争气的眼泪落了下来。 这一刻,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黔驴技穷,什么是山穷水尽。  ************** 营帐内,沈泽坐在案前书写要送回京城给沈瀚的军报,苦思冥想之后依旧把这些日子军营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写了下来。 放下笔,望着被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军报,沈泽虽也在担忧沈瀚会再借机向自己发难,可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直到自己身处军营之后,才知道与西陵这场战争的艰辛,更是体会到了众将士们的不容易。 不能因为一个人害那么多将士陪他一起送死,沈泽已经做好了准备。 唯一让沈泽至今想不通的是,自从自己领兵以来,沈瀚竟然从未来过问。 难道沈瀚就这么放心让他领兵?沈泽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直觉告诉他,反常必有因,只能希望宫里不要发生什么事情。 手下将士回报,护送达雅离开的赵进已经归来。 沈泽满意地点着头,急忙召来赵进询问情况。 “回殿下,末将已经把达雅公主安全送回,一路上十分顺利。”赵进如实回报,最后还补充了句,“达雅公主还有话要末将转告。” “什么话?”沈泽迫切想要知道。 “末将也不太明白公主的意思,”赵进回忆着,脸上有些茫然,“公主说,回去以后会好好考虑殿下的话的。” 赵进从别过达雅之后,心里一直牢记这句话,正是因为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莫名其妙,然而却发现自己说出这话时,沈泽很是欣慰的样子,心中更是不解了。 欣慰归欣慰,沈泽很清楚,不能完全寄希望于达雅一个人身上,很快便收起一脸轻松,凝重的眼神望了眼赵进,吩咐手下去请尚修为与展飞。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沈泽走到地形图前,一手搭在图上,望着地形图出神地说着,“如果这一战免不了,那我们势必要放手一搏的。” 赵进虽没做声,心里却是万分赞同。 不久,沈泽见展飞与尚修为一同进入营帐之中,立刻拿起案上自己刚写好的军报递过去给展飞,吩咐了一句:“快马加鞭把这封信送回宫中呈给皇上。” 展飞低眸瞥了眼沈泽递过来的信,没有伸手接。 沈泽一眼看出展飞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就连身边的尚修为也是严肃到不行的表情,心下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殿下,这封信皇上是看不了了。”展飞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到不行,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沈泽说着不自觉拧上双眉注视着展飞。 “宫里来消息了,皇上驾崩了……”尚修为叹了口气,却没人知道他这声叹息是惋惜还是无奈。 这怎么可能?沈泽两眼中皆是震惊,望着展飞久久说不出话来。 虽然先前与沈瀚接触,确实发现他精神不太好,但是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这是皇后娘娘给殿下的亲笔信,殿下看过便知。”尚修为双手将信件呈上。 沈泽毫不犹豫拆开信,快速扫了一眼整封信的内容。 展飞和尚修为在一旁默契地相视一眼,一同望着沈泽,都注意到沈泽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晴转阴,指关节咯咯作响,信纸的一角被揉皱了也没有反应。 沈泽紧锁的双眉下双眼仿佛要射出凌厉的光,展飞和尚修为想也知道,沈泽这是动怒了。 第72章 结局(三) 营帐中静悄悄的,沈泽坐在书案前眉头紧锁,沉思的模样让人不敢上前打扰他的思绪。 底下的展飞与赵进已经站在帐中多时了,面面相觑,欲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都太清楚此时情况有多严峻。 沈瀚遇刺,苏芷凝被当做凶手择日处斩。刘伯毅与刘蕴灵父女二人宣称是太后的旨意强行夺走尚芊翎才刚生下的小皇子。 如今朝野之内乱作一团,太后不过问政事,皇后被禁足无权过问,刘伯毅独揽大权。 好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什么太后的旨意,恐怕也是假的。 这些也就算了,就在刚才手下将士来报,押运粮草的队伍才出关口就被西陵兵围剿,死的死伤的伤,攸关全军将士生存的粮草也被洗劫一空。 这无疑对于目前的情势更是雪上加霜。 沈泽放在书案上的手早已捏得咯咯作响,仿佛所有事情在顷刻间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沈泽面色阴沉,整个营帐内气氛诡异,展飞与赵进都识相地不敢出声。 尚修为也好不到哪里去,自己的女儿与外孙身处危难之中,自己却远在天边无力相救。 常年领兵作战的他更是清楚军粮对于行军打仗来说有多重要。尚修为实在坐不住了,犹豫了许久开口道:“殿下,眼下形势焦灼,内忧外患并存,微臣以为还是先要尽快解决与西陵的战事,才能回京整顿朝中之乱。” 沈泽不是没曾想过,只是一想到先前与西陵在葫芦口损失惨重的一战,让他这个主帅不得不谨慎小心行事。 “尚将军经验丰富,也应该知道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心急,越急越容易中敌军的全套。”沈泽的不紧不慢在尚修为看来,更是激发了心中的不满。 “恕微臣直言,本来我们有机会速战速决的,都是因为殿下的妇人之仁,放回达雅公主,可是事实怎样?”尚修为毫不避讳地表现自己的不安,“他们可有感激?非但没有,反而劫走我军的粮草,这分明就是要亡我军!” “尚将军太失礼了吧?”赵进忍不住插嘴,“殿下怎会想到会是这样?更何况,劫粮草的事情与达雅公主没有关系。” “劫粮草的正是西陵兵,她是西陵的公主,怎么没有关系?”尚修为怒回道。 “尚将军这么有远见有经验的话,为何不亲自领兵上阵?现在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太马后炮了?” 赵进已经全然不顾及尚修为在军中的地位,直截了当地对着他怒声回应。 展飞适时上前拉回赵进劝阻着。 沈泽自知理亏,无法辩驳,起身走至尚修为面前,带着歉意的口吻道:“尚将军,实在抱歉,如果真是因为我识人不清,才拖累了整个队伍,我甘愿接受处罚。” 沈泽态度如此好,尚修为自然没办法说些什么,态度缓和了不少。 营帐中的气氛稍稍好转,帐外再次来人回报。 “前方探子来报,达雅公主带领一队人马正朝军营而来。” 态度才稍好些的尚修为再次怒起双目,责怪着:“殿下你看,我就说她绝对不简单。达雅公主到过我们军营,了解我们的情况,如今竟然带队直接袭来,怕是想要赶尽杀绝啊!这一切都是因为殿下的一念之差!” 尚修为又气又急,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冷静下来想办法,可是烦乱的思绪让他根本静不下来。 沈泽目光迥异地望向帐外的方向,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蹙起的双眉,怒视的双目足以表现内心的坚毅。 “尚将军不用担心,沈泽一人做事一人当,”沈泽一个箭步走到屏风前拿起自己的佩剑,毅然决然道,“如果他们真的有意决战到底,我们也绝不会认输。沈泽也不会逃避,必定会和所有将士们一起站在敌军面前战斗到最后一刻的。” 说完,沈泽兀自走出营帐,留下尚修为与展飞、赵进在原地不知所措,愣了一会儿。 走出营帐的沈泽内心早已有了安排,命手下集合众将士在空地上列队站好,给众人做好安排。 尚修为整理好一身戎装姗姗来迟,看得出沈泽做好了与对方决一死战的打算,内心里多少为自己先前的鲁莽而惭愧。 尚修为走到沈泽面前,只此一眼,沈泽就知道他的想法:“尚将军不用担心,带我们解决了与西陵的战事,就可以回去帮助皇后了。尚将军也要相信自己的女儿才是。” 被戳中心事的尚修为更是愧疚地低下头。 能让向来沉稳的他急躁不堪,除了自己的女儿,在没有其他。正是因为知道了尚芊翎在宫中的处境,尚修为更是急切地想要回宫支援自己的女儿。 然而,他作为将领,怎能只顾私事? 所有人集结完毕,沈泽一一分配任务,军营中还有许多身受重伤的病患,留下大部分人看守军营最为稳妥,剩余人马由自己亲自带队。 沈泽早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如果达雅真的有意为敌,那么他们也绝不会退缩。 沈泽坚定的目光扫视了一眼整个队伍,内心不再犹豫,走到马匹旁边还未上马,却见到赵进与展飞急冲冲而来,似有急事。 沈泽停下了上马的动作,心中有些疑虑,看着二人似乎有急事禀告。 “殿下,事情可能有转机。”赵进简单回禀,脸上神色相较之前缓和不少。 见沈泽眉头深锁,似有疑虑,展飞向前一步细细把他和赵进所打听到的事情告诉沈泽。 队伍中传出议论声,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甚是不解。 听完展飞的话,沈泽没有上马,思考了片刻,一声令下,由赵进与展飞带着队伍徒步走出营地。 这让众人更是迷惑不堪。 沈泽在原地沉思了良久,也跟上了队伍的脚步而去。 队伍走出军营没多远,在赵进的安排下布好阵势。 原处的马蹄声逐渐清晰,众人皆提高警惕,目视着前方渐渐而来的身影。 即使隔了老远,沈泽一眼就能够认出那个策马奔驰在队伍最前面的达雅。早已见识过达雅的身手,对于这样的她,沈泽并没有感到非常意外。 达雅也注意到,当他们逐渐靠近军营时,对方早已布好了阵型,亮出金戈等待着他们。 达雅腾出一只手抬了起来,示意身后的下属放慢脚步,自己也勒了勒缰绳,控制着□□的马减慢步伐,一步一步朝沈泽而去。 “秦王曾经说过和达雅是朋友,”达雅瞄了眼这蓄势待发的队伍,“这就是你们欢迎朋友的方式?” “对待朋友自然是欢迎,对待敌人我们绝对不会手软。”尚修为面不改色地说着,每一个字却充满着敌意。 “本王的确这么说过,”沈泽格外严肃,看着马上自信骄傲到无所畏惧的达雅,没有了先前对她的客气,“却不知公主今日带着大队人马直闯我军军营,究竟有何打算?” 感受到了氛围的凝重,达雅敛起笑意,低眉思忖片刻,心下似乎有了答案:“秦王先前的答案,就是达雅如今的答案。” 达雅看沈泽似乎没太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松开缰绳,敏捷地从马上一跃而下。 见到公主要接近敌方,身后将军立刻叫了一声,达雅只回头示意了一个眼神,转头继续走向沈泽。 达雅的逐步接近,引得众人纷纷将武器指向她,一刻也不敢松懈。 “达雅今日会来,就是听了那天秦王的话。”达雅展示出自己友好的笑容,“两个人都可以做朋友,为什么两个国家却不行?” 沈泽知道这是自己对她所说的话,却很是好奇她的这番用意,谨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她的笑意的确不像是在骗人,沈泽依旧不敢大意。 “可是,你们不久之前才抢了你们朋友的东西。”沈泽话里带话,饶有意味地瞥了一眼达雅。 达雅秀眉微蹙,一个箭步上前,还未开口却被众人包围。 看到这番场景,跟随达雅而来的将军再也沉不住气,纷纷下马,拔出佩剑,欲与敌人一较高下。 “住手!”达雅一声令下,各将军不再敢轻举妄动。 自己的行为非但没有缓和局势,反而还激化了双方的矛盾,达雅深感无奈,长长叹息一声,随后用着不符合自己年龄的口吻,语重心长地着沈泽开口:“正如秦王殿下先前曾说过的,只要我父皇一声令下,就会有无数将士愿意为了西陵决战疆场。同样的,只要秦王殿下的一句话,就会有这么多将士为你卖命……” 达雅说着,看了眼围在自己周围众将士手中冒着寒气的武器,内心波澜不惊,镇定自若道:“可是,这样的话,战争是永远结束不了的。西陵并不是喜欢战乱的国家,我们也渴望和平,渴望在自己的家园安居乐业……” “你的意思是想要和我们议和?”尚修为嘴上质问着,心里一个劲儿地不相信,“你会有那么好心?” “尚将军也不必多想,”达雅轻蔑一笑,“达雅也不至于是那种耍心机的人。如果真的有心要战,那么战场上见就可以了,何必独自带人前来?” “更何况,你们自己看看,达雅带的人马,与你们出来迎接的人,究竟谁占上风,一目了然吧?”达雅话音之下,沈泽与尚修为看了看她身后带来的人,的确人数不多,但是个个孔武有力,看上去就十分骁勇善战。 虽说如此,他们这边胜在人多,真要打起来,谁输谁赢真不好说。 沈泽稍稍放下心来:“那么公主真的是为了和平而来的?” “达雅没你们想的那么圣人,”达雅望向沈泽,希望他能够懂自己的意思,“今日之所以回来,不是为了达雅,更不是为了你们,只是为了西陵的百姓,为了西陵的老人、妇女以及孩子,不希望他们的儿子、丈夫或是父亲再牺牲在这个战场上。” “所以达雅今日,是来求和的。”达雅顿了顿,郑重道,“是代替西陵的百姓来乞求一份和平的。希望双方以后不要在打仗了,希望两个国家能够成为朋友。就像达雅和秦王一样。”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展飞冷冷地道了一句,警惕的目光始终不敢从达雅身上移开。 达雅无奈一笑:“我父皇已经派了他最心爱的女儿前来,就足以表现我们的心意。” 第73章 结局(四)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挑起战乱?”尚修为抬手指着达雅,丝毫没把达雅的身份放在眼里,责问的语气丝毫不减,“竟然还派人劫走我们的粮草,这不是有意与我们为敌?还说什么为了和平?荒唐至极!” 尚修为的声音抬得很高,在场人无不听得一清二楚。 达雅神色未变,放心大胆地朝前走了两步,见周围将士一刻也不松懈地围在身边,谨慎再谨慎,索性不再向前:“之前听说尚将军纵横沙场多年,经验颇丰,怎么连局势都看不清呢?” 知道达雅在讽刺自己,尚修为更是恼了,在军营那么多年,还没人这么对自己说话。 “既然两军已开战,我们也不屑于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达雅双手抱臂,气定神闲道,“再说了,真要打起来,大齐也未必是我们西陵的对手,之前不是很明显了吗?” 达雅的模样在尚修为看来就是挑衅,尚修为气的牙痒痒,却拿她没办法。 沈泽虽不发话,心里暗暗赞同达雅的说法,对于西陵兵劫粮草一事的疑惑更是深了。 达雅望着沈泽,眼神非比寻常,话里带话:“与其怀疑敌人,你们不妨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西陵再神通广大,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大齐的军粮何时会运经何地?又怎么可能提前设下埋伏劫走你们的粮草?” 尚修为闻言冷静下来,顿悟似的扭头看了眼沈泽。 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觉察到了不对劲。 “达雅还真是替你们感到悲哀,连自己人中出了叛徒都不知道。可怜你们在战场上披荆斩棘,偏偏就是有人要拖你们后腿。”达雅的话让沈泽和尚修为摸不着头脑,并没有多做解释,往后招了招手,手下人便带着几名囚犯上前,并且将一封信呈到沈泽面前。 “不知道这些,能不能表现西陵愿与大齐交好的心意?” …… 之后的日子,达雅再没见过沈泽,包括沈泽身边的展飞。 对于双方签订停战协议这样重要的事,沈泽竟然都不出现,达雅很是不解。 赵进不知道该如何向达雅解释这一切,只能简单地回了她一句。 沈泽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赶回京城…… ************** 终于到了这一天。 这是苏芷凝第二次坐在囚车里被押往刑场了。 此刻的她心如止水,死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那么可怕。 苏芷凝握住身边毓秀的小手,此时冰凉到不行的一双手,内心的愧疚瞬时涌上心头,强撑了许久的镇定在一瞬间崩塌。 “对不起,毓秀,都是我害了你们。”苏芷凝带着哽咽声道。 “小姐别这么说,你也是被人陷害的。”毓秀反握住苏芷凝的双手道。 苏芷凝默默垂眸。 毓秀根本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她不怕死,只是不愿意让整个孟家因为她而死。 孟家人何其无辜,为什么要因为她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 到底是她亏欠了孟家…… 苏芷凝往前看,刘伯毅骑着马行在队伍的最前端,不用看正脸,她都可以想象得到刘伯毅此时得意洋洋的样子,就想当日苏家满门抄斩一样。 那么多条人命在自己面前陨灭,刘伯毅不会有一点动容,有的只是除掉自己眼中钉的快感。 苏芷凝望向队伍的另一侧,之后好几辆囚车上关押的全是孟家人。 如果可以,她真想用她自己一个人的命来换。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早知道会是这样,就该在这一世第一次见到刘伯毅的时候就取他狗命,这样也不至于白白搭上一个孟家。 热泪划过脸颊低落至手背,苏芷凝知道此时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 沈泽远在边关。如今,没人能够救他们了。 苏芷凝望向囚车外,大街上挤满了人,官兵艰难地维持着秩序。 不知道斩首究竟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多人喜欢看热闹。 通往刑场的路,苏芷凝已经很是熟悉,绕过繁华的街区,在最中央的地方就是行刑台的所在。 看着囚车一点一点朝刑场靠近,内心本平静的苏芷凝再次起了涟漪。 这一次,她再也没机会见到沈泽了。 沈泽曾把她从最危急的关头就回来,这次,没有人能来救她了。 “殿下,这一世能够遇见你,真是我的幸运。”苏芷凝喃喃道。 不知道下一次,她还会不会记得沈泽。 大街本就嘈杂异常,由远及近逐渐清晰的马蹄声更是加剧了这纷乱。 队伍最前端的刘伯毅留意到了马蹄声的靠近,抬手让队伍停了下来,勒了勒缰绳调转马头。 他有预感,恐怕事情有变。 刘伯毅简单吩咐了几句,手下人立刻拔出大刀,直视前方严阵以待。 即使隔了老远,苏芷凝依旧一眼认出行在最前面,策马朝囚车方向而来的人就是沈泽。 到了囚车前,沈泽敏捷下马,几步到了囚车前,看着车内一身囚衣,憔悴异常的苏芷凝,心疼地拧上双眉:“涵儿,对不起,我来晚了。” “殿下怎么会突然回来的?”苏芷凝有些没想到。 “事情处理完,我就急忙回来了。”沈泽三言两语简单说着,信念十足地望着苏芷凝:“你放心,没人能够伤害你。” 二人几句话期间,展飞带人已经将整个押送队伍团团围住,队伍已经无法上前。 “秦王这是想要做什么?”刘伯毅姗姗从队伍前段赶来,趾高气扬地对着沈泽道,“本官奉命监斩,秦王莫非是想要阶囚?” 沈泽一抹冷笑毫不掩饰地在刘伯毅面前表现出来,转头吩咐道:“把所有人放了。” 官兵们面面相觑,再看一眼刘伯毅即将爆发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听谁的。 沈泽给了展飞一个眼神示意。 一脸冷漠的展飞会意之下立刻拔剑,手下人纷纷拔剑指着刘伯毅以及众官兵,一个个如同上阵的将士,气势上就足以震慑他们。 相比于经过战场洗礼的将士,官兵们在他们面前只能是相形见绌。 “秦王,有什么事情可以回去和太后禀报,请不要妨碍执刑。”刘伯毅似提醒又似警告。 沈泽冷笑一声道:“太后如今成了国师的傀儡,以为本王不知道吗?” 刘伯毅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依旧镇定自若,面不改色:“那秦王想怎么做?” 沈泽一声令下,手下听令将信件呈上。 沈泽接过信件,不紧不慢亲自在刘伯毅面前展开:“国师故意向大苑提供军粮押送路线图,和大苑里应外合劫走供给军营的粮草究竟意欲何为?这样的行为,判你一个通敌罪不为过吧?” 沈泽有意提高音量说着,话一出,包括苏芷凝在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国师竟然通敌?这是真的吗?” “竟然通敌,真是禽兽不如!” …… 人群中纷纷传来议论声,更是纷乱异常。 “你休想给本国师强加罪行!”刘伯毅气急败坏指着沈泽开口骂着,“这不过是你想解救孟家想出来的法子!” 刘伯毅冲着人群高声呼喊,希望能够挽回一点民心,却无人回应,略显尴尬。 “如今有国师与大苑的亲笔信,还有运粮路线图,你还敢狡辩?”沈泽高举信件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扬了扬,“这样的人又怎么配作监斩官?” 言闭,沈泽回头怒视着官兵,狠狠地撂下一句话:“还不给本王开锁?” 被沈泽目光吓到的官兵们无不从命,纷纷插上钥匙打开囚车门。 沈泽走近到囚车旁,伸手小心地扶着苏芷凝从囚车上下来。 脚才刚落地的苏芷凝还未站稳,就被沈泽一把拉入怀中,听到他紊乱地喘气声,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急与担忧。 “还好赶上了,”沈泽将她紧紧抱着,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有再度失去她的可能,“以后再也不会了……” 以后再也不会让她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苏芷凝欣慰一笑,轻轻拍着他的背,似在安慰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小姐,国师要跑了……”毓秀的一句话把二人从拉了回来。 刘伯毅见到时机不对,决定走为上计,趁着沈泽的目光全部在苏芷凝身上,打算一个人默默逃离现场,却被眼尖的毓秀看到。 刘伯毅朝着前方自己的马匹奔去,苏芷凝和沈泽都知道他想要骑马逃走。 “快拿下!”沈泽高喝一声。 这次若是让他逃了,以后可就难办了。 眼看着逃跑有望,刘伯毅加快脚步走到马下,然而一矫健的身影在他之前先行落到马背上。 刘伯毅反应过来欲拔腿就跑时,马背上的展飞早已拔出佩剑居高临下地抵在他的颈部。 见此情景,苏芷凝与沈泽默契地相视一笑,眼中原先的惊恐已经荡然无存。 苏芷凝任由沈泽紧紧牵着她的手走向已成为阶下囚的刘伯毅。 冰凉的手心感受着沈泽手掌的温度,一直以来的无助感被沈泽带给自己的安全感所驱散。 苏芷凝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仇人面前,此刻内心平静,因为她已经很清楚。 刘伯毅这回逃不掉了。 第74章 番外 刘伯毅被判斩首的这天,城中心大街比往日还要热闹。 官兵把控了整条街,从头至尾的人群都被控制在大街的两边,整条街上聚集了不少人。 围观百姓相互推搡,争抢着前面的位置,苏芷凝和毓秀艰难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勉强找到一个位置不错又能让她们站住脚的地方。 扣押刘伯毅的囚车缓缓朝这边而来,人群中议论声四起。 就在刘伯毅入狱之后的时间里,他的所为已被昭告天下,京城百姓早就听闻了关于他的事情,今日来看他斩首,各个都是有备而来。 自囚车驶入这条街,人群就愈发控制不住,鸡蛋、烂菜叶甚至石头都纷纷从人群中脱手而出,朝着囚车砸去。 明明知道这些东西根本伤不到囚车里的刘伯毅,百姓们还是乐此不疲地一丢再丢,手上动作不停,嘴里的话也不停…… “狗官害人不浅,早该死了……” “狗官去死吧!” “狗官害死那么多大人,光砍头真是便宜他了……” “……” 耳畔的咒骂声络绎不绝,此时的苏芷凝望着囚车缓缓经过,内心十分平静。 “还想害孟家,真是罪有应得!”毓秀也跟着唾骂了一句,看了眼求车里的刘伯毅之后,便把嫌弃的目光移开了。 这种人渣多看一眼她都觉得恶心。 苏芷凝瞥了一眼毓秀,见她仿佛全身都透露着对刘伯毅的厌恶,认识毓秀以来,她还没见过这样的毓秀,不自觉笑了笑。 苏芷凝远远看向刘伯毅,脑袋上已经布满了烂菜叶和鸡蛋液,一脸苦相,完全没有昔日那样的威风凛凛和洋洋得意。 “所有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后果的。”想当初刘伯毅陷害父亲,害得苏家无人幸免,如今落得如此下场,除了“罪有应得”四个字,再没其他可以形容。 囚车被押解至刑场之上,刘伯毅被带到行刑台上,肩被狠狠压下,整个人扑通跪下。 刑场被围得水泄不通,正午时分,太阳正大,阳光刺眼,围观群众没有丝毫要离去的意思,聚集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身为监斩官的尚修为抬头望了眼头顶上的太阳,知道时辰差不多了,抬手从签筒冲抽出一支火签令,朝前扔去。 苏芷凝所占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火签令重重地砸在地上,这也意味着刘伯毅生命到此为止。 曾经何时,她也双手被缚于刑场之上。如今时过境迁,她的内心早已波澜不惊。 刽子手拔掉刘伯毅背后的亡命牌抽出随手扔在一边,把刘伯毅的头狠狠摁下,高举起手中冒着寒气的大刀。 见到这一幕,台下众人纷纷捂上眼睛,苏芷凝却没有动作。 她要就这样看着,看着这个害他们苏家的罪魁祸首魂归西路的那一刻。 这样的一幕对于亲身经历过斩首的她又有何畏惧? 手起刀落,刽子手动作干净利落。 苏芷凝转身离开,毓秀急忙跟上她的脚步,在身后一直呼唤着她。 苏芷凝自顾自地朝前走,没有理会身后毓秀的呼喊声。 这一刻,苏芷凝如释重负,心中积压多时的大石头终于能够移开。 父亲、母亲,害你们的人已经得到报应了。 ************** 夏日天气炎热,只有在太阳即将落山的黄昏时候苏芷凝才能够到花园里走走玩玩。 沈泽命人给她扎的秋千已经被闲置多时,如今俨然成为她打发时间的最好选择。 觉察到身后似乎有人,苏芷凝逐渐减小力度,放慢了秋千的频率,小心回头看了眼,见到沈泽不做声地站在一边,立刻双脚触地停了下来,带着笑意迎了上去。 “殿下回来了?”苏芷凝知道沈泽今日入宫就是同尚芊翎以及诸位大臣一同商议要事,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情况,追问着,“怎么样了?” 眼下最要紧的,无非就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也是众大臣一直所恼的事情。 按理说,沈瀚有子嗣,就应该由皇子继位,然而皇子尚在襁褓,怎可能料理朝廷大事? “尚书大人同几位大人认为由我继位是最好的选择。”沈泽平静道。 苏芷凝表示理解地点着头:“其实,皇位本来就是你的,现在只不过是物归原主。难道殿下不想要皇位了吗?” 沈泽释然一笑道:“因为我已经拥有了比皇位更重要的东西。” 沈泽双眸中似乎闪着微波,直视着苏芷凝。 苏芷凝感到自己双颊的温度骤然上升,她很清楚沈泽的意思,眼神开始闪躲:“殿下的意思是,我是东西吗?” “你当然不是东西。”沈泽认真地回应,才把话说出口,就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对劲。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  “你也认为我应该继位吗?”沈泽坐到秋千上,对上苏芷凝诚挚的目光问。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可以把所有内心的话全部说出来问出来。 “我不知道,”苏芷凝摇了摇头,但是却十分肯定,沈泽知道她内心有答案却不说。 “不过,不管殿下做什么决定,涵儿都会一直陪在殿下的身边……”苏芷凝走到沈泽面前莞尔一笑,背着夕阳的光,仿佛笑容都洋溢着五彩斑斓的色彩,一瞬间,让沈泽知道自己的世界不再是黑白灰。 沈泽伸手把苏芷凝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把她紧紧抱在怀中,略带轻佻地说道:“如果我继位,后宫佳丽三千,你不会吃醋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苏芷凝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别过头,扬起声音,“是要后宫佳丽,还是这个王妃那个侧妃,都是殿下你一个人的事。” “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见苏芷凝想要起身,沈泽双手紧紧圈住苏芷凝的腰,把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故意凑到她的耳畔细声说道。 微弱的话语气息刺激着苏芷凝耳后的肌肤,阵阵酥麻感逐渐传至全身,顷刻间,仿佛全身每一个部位都敏感起来。 “这是什么?”手指划过苏芷凝的腰带,沈泽觉察到了明显鼓鼓的,好奇地问了句。 “这是涵儿专门给殿下绣的荷包。”苏芷凝把夹在腰带间的荷包取出来,侧过头递给沈泽。 沈泽一只手接过荷包,只看了一眼,脸上表情便复杂起来。 “我知道殿下一定觉得我绣得不好,没关系,你说吧,我能够接受……”先前被毓秀说过之后,苏芷凝心里承受能力强了不少。 “谁说的,王妃绣得很好啊……” “殿下是在哄我吧?” “哪有?看看这两只鸭子绣得多栩栩如生。” “殿下,那是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