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道侣成了死对头 作者:烟雨沫凉 文案: 仙尊苏杭一剑问鼎苍穹。 但真正让他闻名天下的,是其与魔头结为道侣的往事。 当年魔尊卿子扬为乱人间,世人都觉得,苏杭不惜行此下策,是为镇压魔头,拯救苍生。 对此,苏杭只想说:“我不是,我没有,我是自愿的!” 奈何道侣树敌太多,最终为他挡剑而死,苏杭与仇敌同归于尽。 再一睁眼,却发现自己重生回了二十年前,正与卿子扬互相掐着脖子,打得面红耳赤。 二十年前,卿子扬还没有变成魔头,而他们还是远近闻名的宿敌。 苏杭陡然红了眼眶,几乎想不顾一切扑进对方怀里。 谁知老攻还没叫出口,卿子扬瞅准机会,抓起手边泥土,向前精准一砸,随即嘲笑着夺命狂奔。 被溅了一脸泥的苏杭:“……” 你踏马,好样的。 你给我等着。 一句话简介:只要追到底,宿敌变道侣。 封面已获授权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杭,卿子扬 ┃ 配角:《装妹勾搭的竟是女装大佬》 ┃ 其它:《病弱军师他总在演我》《被迫成了宿敌的小奴隶》 一句话简介:只要追到底,宿敌变道侣。 立意:不论有多少困难,只要肯努力,就能扭转乾坤,铸造辉煌。 第1章 你是真的狗。 哐当一声。 长剑从手中脱落,由日光反射,显得有些晃眼。 剑尖着地的刹那,这把曾经削铁如泥的宝剑,突然从根部开始脆断,只待几秒,即四分五裂。 苏杭愣愣地看着扑向自己的道侣,连宝剑坠地都毫无所觉。 在他的眼前,男子的后背被剑破开一个血洞,分明身着玄衣,血水还是接连不断从缝隙中涌出,飞快在衣裳上晕染开来。 看着面前的惨红的颜色,苏杭好像突然失了声,耳朵里嗡嗡作响,眼白瞬间充血,某一瞬间,甚至显得有些可怖。 道侣最终力竭,拼死抱住他的手也丧失力气,在他的面前缓缓地滑下去,可苏杭就连扶住对方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濒死之际,男人似乎尽力抬了抬手,还是作罢。嘴角勾起抹笑容,须臾,他的眼睛就失去光泽。 仇敌可不会在乎夫夫二人的临终对望,魔尊死在了他的手里,这人依旧没有胜利的喜悦。 因为面前还有一个更加难缠的对手,地面上堆积着无数尸体,都是苏杭二人的手笔,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握着长剑的手指向外侧旋转,随着剑光闪烁,出其不意般朝着另外一个目标刺去。 道侣殒命的重大打击迎头敲下,苏杭看上去好像还没有从中回过神来,胸腹就被人猛刺一剑。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看上一眼,看自己的血液浸染了衣袍,可苏杭连抬头都吝啬。 或许是无意识的,他的手指已经嵌入了仇敌的心脏,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溢出。 那人闷哼一声,心口剧痛,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随即拼尽全力,再次将手中长剑狠狠刺入苏杭的胸腹。 什么都剩不下,只余留漫天的血,仿佛细雨般飘落下来。 再之后,苏杭的记忆就不怎么清晰了。最后一刻,仿佛是他倒在了自己道侣的怀里,感受到对方从未有过的冰凉体温,转瞬便彻底堕入黑暗。 …… 他是被强烈的窒息感惊醒的,脖颈处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逼迫着苏杭微微启唇。 在成功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刹那,苏杭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躺在地上,脖颈正被人狠掐住,但力道却并没有方才梦境中那般重。 与此同时,自己的手也掐在对面那人的脖颈之上。 他条件反射般摸了摸。 是光滑细腻的触感。 一切都显得太奇怪。 等到视野清晰后,眼前人才总算撞进苏杭的瞳孔。 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苏杭呼吸一滞,想也没想,便松开了自己压迫对方脖颈的手指。 面前这个掐着他的脖子、面红耳赤、脸色甚至有些狰狞的男人,正是他的道侣,卿子扬。 苏杭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毕竟前不久,他还亲眼看见道侣倒在自己的身前。 可现在,对方却活得好好地,连胸腹的伤口都消失不见。 怔愣过后,迟来的悲痛和重逢的喜悦,如同针扎一般刺激着苏杭的大脑,令他陡然红了眼眶。 不论幻境与否,他原本垂在两侧的双手已然缓缓抬起,就快要触碰到卿子扬的后背。 脖颈处的束缚突然消失,卿子扬下意识放松些力道。 因为尚且在疑惑对方突然的动作,他并没有注意到苏杭望向自己的眼神。而是觉得,现在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卿子扬小幅度张望片刻,目光精准到捕捉身旁的泥土,坏心眼般转了转眼珠。 苏杭的葫芦里不知卖着什么药,毕竟这只小狐狸狡猾又心狠。从前他以为的小打小闹,对方都能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这一次,卿子扬可不会犯相同的错误,拿小命去赌。 于是,他瞅准时机,猛地抓起手边泥土,向前狠狠一扬—— 苏杭完全没料到对方的动作,只来得及闭眼,却还是没能躲过飞溅而来的泥水。 深褐色的泥水从他的右颔处自下而上,利刃般斜印在苏杭的脸上。显得滑稽而好笑。 “呃……”始作俑者见势不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起,随即狗撵似的向前夺命狂奔。 逃命途中,卿子扬竟然没有忘记「关心」一下自己死对头的现状,却恰好看见苏杭龟裂的表情。 配合上与白净脸庞完全不符的泥土,显得呆滞又崩溃。 于是乎,方圆十里之内,任何人都能听见卿子扬杠铃般的笑,和他越跑越快的脚步声。 余音绕梁。 躺在地上的苏杭心如死灰,他狠狠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老攻」二字咽进肚里,还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出血。 再花了一分钟接受现实。 被仇敌一剑穿心之后,他似乎是……重生了。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大脑,卿子扬面容以及嗓音的稚嫩,仍旧时不时存在于苏杭的脑海。 多亏了记忆力超群,不过短暂地与记忆交汇,便让他回想起方才打斗情形所处的年份。 不,那不能算作打斗,或许只能称之为过家家。 同卿子扬互相掐脖子的片段令他记忆犹新,隐约记得那是在二十年前,他们十六岁之时。 重生,听起来或许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多少怨侣寻求起死回生密法,终其一生也不过天涯断肠。 这样奇妙的事情,却真实的发生在苏杭的身上,但若是现在发问,他也参不透自己重生的原因。 苏杭深吸一口气,从地上起身。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想着这时候的、年仅十六岁的卿子扬,对方大约还尚未是他的道侣。 不过好在二十年前,他与卿子扬虽然水火不容、见面必掐,但对方还没有堕魔,也未曾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境地。 他至少还好好地活着。 一切都还来得及。 思及此,苏杭舒了口气,抬手擦擦脸颊。长久不曾眨动的眼眸有些干涩,无力辨别眼眶中的湿润究竟是生理原因还是喜极而泣。 直到他亲眼看见了袖口沾上的深褐色泥土。 苏杭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东西似乎是刚才他从自己脸上蹭下来的。 在衣袖上蔓延开来的土色实在太过显眼,要是放眼二十年后的整片大陆,恐怕无人不知仙尊洁癖的严重程度。 于是意料之中的,苏杭的脸色猛然僵住,他几乎有些难以置信,随后试探性地,再度用袖口沾上自己的侧脸。 不出意料,浸染在衣袖之上的土色越来越深。 仙尊彻底裂开了。 重生的喜悦被冲淡,心中只缓慢升起腾腾燃烧的怒火。 他握紧拳头,骨骼因大力而发出清脆的响动,连腮帮都鼓起来,最后甚至笑出声来,不过表情有些扭曲。 很好。 卿子扬。 你给我等着。 其实只脸上沾了些泥土,但苏杭还是选择沐浴。不过因为心里揣着事,这估计是仙尊有史以来洗得最快的一次澡。 苏杭最后再狠搓了把脸,动作一点儿也不温柔,像是担心上面还沾染着什么脏东西。实际上,他的脸颊都快被自己磨红。 他换上夜行衣,踏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有夜色辅佐,苏杭穿梭于房顶之上,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但无可避免地,十六岁的他并不具备未来仙尊的功力,除去小心行事这个嘱咐,其他的苏杭都对自己说不出口。 不过用来对付卿子扬,那自然是绰绰有余。 房顶之上,苏杭放轻自己的脚步,几乎是整个人趴在顶端,瓦片被轻轻挪开,露出的洞口毫无障碍地展现出下方情形。 卿子扬正在沐浴,木桶之内,水漫过胸前,裸露出的手臂还在时不时往身上舀水。 他回忆起前不久苏杭的表情,再度发出一阵大笑。最后甚至愉悦地吹起口哨,哨音嘹亮,恰好帮忙掩盖住其他微小的动静。 只听「啪」一声响,卿子扬忽然察觉到后脑有抹奇怪的触感,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从后往前用力摁进水里。 水花霎时向四周炸裂。 “唔!咕噜咕噜!” 呛水所带来的强烈窒息感,迫使卿子扬拼命挣扎起来。但掌住他后脑的那只手仿佛重若千钧,令人挣脱不得。 只剩下卿子扬嘴里的咕噜声,以及飞溅的水花。 在他身后的苏杭总算大仇得报,嘴角扯出笑容。恶作剧目的达到,他也不是真心想要卿子扬溺水,手上的力道便松开许多,至少是对方能够起身的程度。 然而,方才还在水里扑腾的少年却突然没了动静,两臂无力般垂下,搭在木桶的边缘。脑袋则沉没于水中,连一点水花都看不见。 看上去似乎是溺水的症状,但苏杭半根头发丝都不相信。 哈!骗谁呢? 想当初,是谁一次次抱住他沉入温泉水底,再握着他的脖子,「求」他说这是最后一次的? 卿子扬的水性无疑是很好的,就这么会儿功夫,苏杭完全不相信对方会溺水。 但隔了很久,沉没在浴桶中的少年依旧没有动静,而且时间就快要超过苏杭的心理预期。 他不禁开始怀疑,难道十六岁的卿子扬并不会水? 念头生起,苏杭便不敢再耽搁时间,急忙上前一步,想要抬起少年的脑袋。 就在指尖触碰到卿子扬额头的刹那,他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被人硬拽进浴桶中,炸开巨大的水花,来自四面八方的水拼命涌进他的鼻腔中。 “就你个小道童,还想整小爷我?”卿子扬摁着他的脑袋狂笑,从其刻意压低的嗓音中,苏杭能够轻而易举听出嘲弄。 像是精通折磨的手段似的,捏住苏杭脖颈的手时而抬起,时而落下。因而,那只手下的脑袋也在不断重复着呛水——呼吸——再呛水的动作。 偶尔被迫抬起头时,水珠会顺延额顶滑落,滴在脖颈间时,能轻易看到喉结上下的滚动,最终浸没在完全湿透的前襟。 苏杭呛了好几次水,连眼尾都被熏得通红,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其他。撑在浴桶边缘的手指苍白,筋骨突出。 但事到如今,卿子扬却好像得了个上好的玩物,丝毫不觉得是折磨对方。依旧在随着上下起伏的动作,嘴里「噫吁嚱」似的逗弄着。 苏杭:“……” 我可能不是人。 但你是真的狗。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除夕快乐! 求一求下本的预收啦,应该会是一篇短篇小甜文《装妹勾搭的竟是女装大佬》 文案:大一入学当天,时尧被网恋三年的对象分手,对方拉黑删除一条龙。 谁知没过多久,他就在动漫社招新窗口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黑长直,冷漠脸,御姐风。 这不就是!他那个网恋对象吗!! 学姐面对咨询的学妹语气温和,拉黑他倒是干脆。 得知学姐不加男人微信,时尧一咬牙,决定装成萌妹子勾搭对方。 陈沧,资深女装大佬。 在某天收到一条特别的好友申请。 “学姐-你好鸭,想了解一下动漫社可以来问您吗QAQ【/萌】【/可爱】。” 卖萌语气词、波浪线、可爱表情一个不差。可惜顶上的篮星头像,与这人做作刻意的语气压根不匹配。 陈沧:“……” 行啊,那就让他看看,究竟是谁敢在他面前装妹。 为小天使指路专栏,如果不喜欢现耽,还有古耽的预收,麻烦大家了,感谢—— 第2章 我掐死你算了我。 无数次循环往复,卿子扬好像不知疲倦,十分想看自己的死对头露出特别的表情。 一次出水之后,苏杭实在坚持不住,迸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卿子扬见状停下动作,仍旧单手提领着,看尽了眼前人的笑话。 苏杭在呛咳的同时,觉得自己还是太心软了,居然忘记以前的卿子扬是个什么德行。 苏杭觉得,为了避免自己失手杀夫,卿子扬还是闭嘴比较好。 只消思考两秒,随即飞快点了对方的睡穴。 少年在瞬间的错愕之后,没来得及出声,就迅速陷入昏睡,乖乖倒在苏杭的怀里。 苏杭再度偏头,闷闷地咳嗽两声,眼角溢出生理泪水。 看着沉睡的少年,他实在气不过,用手狠掐住对方的脸颊,直捏得卿子扬脸部泛红才收手。 这么一来,苏杭的身上也彻底湿透,但他没时间顾及自己,只抹了把脸,便从浴桶中跳出来。毕竟卿子扬还晕着,哪怕再生气,他都不可能放任人不管。 两人作为道侣生活多年,全身没什么地方没看过的。苏杭一时没想太多,直接将亵衣套在卿子扬身上,再把人整个裹进被子里。 这时候,他才有时间收拾自己。随意从卿子扬的衣匣中挑了件,穿在身上。 卿子扬躺在床上睡得很熟,虽然年纪发生改变,但修炼者容貌可以多年恒定,因此对方与二十年前并无太大区别。 只不过眉眼间更加青涩稚嫩。 苏杭只看了一眼,脚就好像被黏住似的,怎么也舍不得离开。 说到底,今日也是他重生的第一天,还有更多的谜题等待他去拆解。但是面前这个人,是跟他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道侣。 重生前不久,苏杭还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替自己挡剑而死。 他的手指神经质般跳动了下,抿抿唇,脚步已经违背大脑意愿,自发行至床前。 苏杭在床沿坐下,看着卿子扬熟睡的面容。 忍耐许久,最终还是情难自已,稍稍俯身,给予少年一个微乎其微的拥抱。 穿云门学堂之中,各家弟子屈膝而坐。作为穿云门仙尊的关门弟子,亦是学生中佼佼者,苏杭的位置在第一排。 教授的长老捧着书籍念读,滔滔不绝仿佛沉溺其中,还时不时背过身,以灵力在字板上列式。 就在长老背过身的刹那,苏杭忽觉后背被砸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是连续不断地第二、第三下。 被压紧的纸团撞在他的背上,又被迫反弹,最终落在地面,东倒西歪,散乱一片。 虽然数量多,但纸团小,实际上并不痛,苏杭只是觉得有些烦。 身后一阵嬉闹声,也许是还顾忌长老,那些弟子掩唇忍笑得十分辛苦。 苏杭不用回头,都能知道这是谁的把戏。 在此之前,他还在担心会被人看出异常,考虑自己是否要遵循二十年前的轨道。 但苏杭意识到,他的重生,从本质上就是要扭转源头的,伪装与否并不重要。 现如今最重要的,是要与卿子扬消除隔阂,能恢复前世道侣的关系那再好不过。 但第一步苏杭就遇到了难题,哪怕记忆力超群,可从前的他与卿子扬就是一点小事都能掐起来,根本不可能把过往所有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于是苏杭第一次违背自己尖子生的名号、无所顾忌地,转过头看了人一眼,眼底疑似藏着警告。 卿子扬正翘着二郎腿,歪歪扭扭倒在蒲团上,没个坐相。见他看过来,还诧异地挑眉,似乎没料到苏杭会扭头。 要知道,从前不论他怎么折腾,这位小道童在课堂上都是不会搭理自己的。 “卿兄,你又招惹他作甚,书呆子一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先生可宝贝他,到时候被先生看见了,受罚的还不是你。”卿子扬身侧倚过来另一个少年,以手背掩唇,小声地劝说着。 卿子扬没理他,听了这话,反倒变本加厉,将纸团扔得越来越勤。 他是半点灵力没使,力道不重,但着实扰人心烦。苏杭忍耐许久,还是没有扛住,两指闭紧,见其指尖飞快燃气一团蓝火,以灵力包裹住散落四周的纸团。 他连头也没回,只手指微微弯曲,那聚拢的纸团便瞬间呈现出铺天盖地之势,尽数朝着卿子扬的方向砸去。 那可真真是砸,不仅砸他一人,还殃及池鱼。 之前劝说卿子扬的少年也被波及,捂着脑袋「哎哟」一声,故作痛苦般倒在蒲团上。 实则捂住眼睛的手指岔开缝隙,偷偷瞧着卿子扬的笑话。 这么大动静,怎可能不惊动讲坛上的长老。他转头便看见埋在纸团堆中的卿子扬,心中无名火直冒,怒发冲冠。 “卿子扬!” 被点名的少年从纸团中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就见他慢吞吞地站起身,瞥了眼苏杭的方向,这次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朝向先生道:“行了,耳朵都磨出茧子了,面壁思过对吧?我出去就是。” 对于卿子扬自发性的行为,学堂内的其他人颇有些瞠目结舌,长老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手上连青筋都泛起。 指着卿子扬离开的背影,「你你你」一阵,最后也没「你」出个结果,用力一甩袖,背过身去。 卿子扬弄出的动静不小,待到其背影消失不见,苏杭的眼眸才低垂下去,思量片刻,他立起身来,做出拱手的动作。 “先生,请允许弟子监督卿子扬面壁。” 其声一起,全场哗然。原本往外偷看着的人也缩回脑袋,震惊地看着苏杭。 这可是苏杭头一次,宁愿不听课也要出去,要知道以前不论对方在学堂如何折腾,他都是不搭理的; 乖乖,这下卿子扬可闯了大祸啊,该不会被人追着打吧? 连长老都有些回不过神,没弄明白苏杭想要做什么,不过他一向喜爱这个弟子,点点头算作应允。 苏杭在庭院中找到了卿子扬,对方显然没有如自己所说,在面壁思过。而是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跟狗尾巴草,在石桌上戳着什么。 听到动静,这才不紧不慢地停下动作扭头。谁知这一看,却叫他差点从石凳上摔下来,狗尾巴草也从手中脱落。 卿子扬瞪大眼睛,看了眼学堂,再重新将目光放在苏杭身上。故意皱起眉头,似是不满的模样:“你怎么出来了?” 他的表情很厌烦似的,像是无声地嫌弃对方扰了自己的清静,但苏杭轻而易举地从他的眼中看出了退缩。 退缩? 卿子扬是在怕他什么? 苏杭一挑眉,兴趣使然,直接走到那方石凳坐下,明显感觉到凑近时,卿子扬往外侧挪了挪身子。 他奇怪地看过去,却见对方的耳朵有些泛红。 “你躲什么?”苏杭无语,他觉得十六岁的卿子扬真的很难懂,一点也不如魔尊时期的他直接。 想要什么就说,想要做便直接做,从不会如此吞吞吐吐,犹豫不决。 “我躲你?”卿子扬夸张地指了指自己,嗤笑一声,忽而想到什么,脸颊发烫,又开始左顾右盼起来,“应该是你躲我才对!”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在无意识敲击着,苏杭十分熟悉这个小动作,通常是卿子扬在说谎时会做出的。 他也不拆穿,只是微微俯过身去—— 谁知卿子扬对他这个动作极为惊恐似的,猛地往旁边弹跳半步。食指指向苏杭,在空中颤抖着,嘴里发出近乎破音地惊叫:“你昨天偷看我身体,今天还想做什么?!你变态!” 苏杭:“……” 仙尊几乎被这个无端控诉整懵了,他愣在原地,错愕地重复一遍:“我偷看你身体??” “没掐死你算小爷我脾气好,你现在还贴上来找打!”卿子扬看上去气得不轻,连脸颊都涨红了。 这也足以说明,今日他为何非得冒着被先生赶出学堂的风险,连续不断地挑衅苏杭。 这时候,苏杭才慢半拍地回想起,对方应该是在说昨夜的事。当时他也没想太多,直接帮卿子扬换了衣服。 但事实上,现如今以他们二人的关系,无论如何都发展不到这么亲密的。 可昨夜在浴桶中,两人近乎零距离接触,卿子扬也没显出什么不对,现在却对被人换衣裳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苏杭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如此语塞,心说难道这就是处男的娇羞吗。 脑海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十六岁的卿子扬脑回路着实跟正常人不太一样,苏杭一时间竟然找不出任何反驳他的理由。 殊不知,卿子扬见他沉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默认了!”他蹭蹭蹭上前两步,提领住苏杭的衣领,将其拉进自己怀里,面上则故意作出凶恶的表情,像是这样能恐吓到对方似的。 苏杭无语到极致,更是懒得跟他掰扯,直接上手想甩开卿子扬的纠缠。 多年「争斗」,好不容易有一次处于上风,卿子扬可不会轻易放弃。于是攥着衣领的手指更紧,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就在苏杭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准备开始挣扎的时刻。卿子扬忽然福至心灵,皱着眉头缓缓开口。 “你说你是不是……”卿子扬的话语打乱苏杭的动作,他顺势将手放置在少年的手背,在听到某些关键词时眼前一亮。 难道卿子扬看出来了? 他喜欢他,在追求他。 如果被对方这么误会,苏杭觉得也不是不行。 虽然因为卿子扬的犯蠢,他们之间的情谊岌岌可危,但上一世既然是这家伙追求的自己,如今反过来也无不可。 更重要的是,这个误会也许会替他节省很多不必要的时间,尽快寻找出仇敌的真实身份,避免重蹈覆辙。 仙尊的眼眸明亮,好似在期待着什么,准备等到对方说出口的那刻,直接点头附和。 “想做我的小弟?” 苏杭脑袋点到一半,猛地顿住,嘴角缓缓扬起的幅度也卡在中途。他掀起眼帘,看着卿子扬的眼睛,轻易从中捕捉到惊喜。 仙尊从没有一刻不这么觉得,自己的「前」道侣,很可能,本质上就是个傻缺。 恰恰相反,见苏杭并未反驳,卿子扬似乎认为自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抓住对方衣领的手也松开来,转而扶住苏杭的肩膀摇晃。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有一个穿云门仙尊弟子做他卿子扬的小弟,这说出去,多威风啊! 语气中的喜悦溢于言表,甚至因为存在这种可能性,卿子扬整个人都开始飘飘然起来。 被来回摇晃的苏杭十分想吐,头晕目眩一会儿,突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其具体表现为——反手狠掐卿子扬的脖子。 卿子扬毕竟是打大的,一时间的劣势过后,他也开始拼命反抗。 一手扯着苏杭的衣服,一手想要揪苏杭的头发,嘴里还骂骂咧咧:“被我戳中心事了吧,破防了吧,怎么这么小气呢?当我小弟又不会亏待你!” “滚。”苏杭黑着脸,阴沉沉地说。 傻逼,我掐死你算了我。 第3章 他好舍不得我 “站好!”郎宫长老厉声喝道。 苏杭两人的掐架最终还是没能善了,先生的耳朵可灵,眼见自己心爱的弟子受欺负,连课都可以不上,急忙出来替人撑腰。 于是,分明是双方都有过错,甚至卿子扬脸上挂彩更多。可郎宫长老却心疼地捧着苏杭的脑袋,像是恨不得伤在自己身上。 即使那所谓的伤处,恐怕只有拇指盖大小。 “这也太绝了……”闻宗目瞪口呆,直瞪得眼睛泛酸。他差点没能发现隐藏在苏杭嘴角的小伤口,凑近卿子扬的耳朵,吐槽道,“先生也太区别对待了吧!” 闻宗就是那个在学堂内同卿子扬讲小话的少年,他虽然身为对方好友,却极为喜爱煽风点火,这一次似乎依旧没闲着。 眼神略过卿子扬脖颈上的红色划痕,一眼就能瞧出这是某人指甲的功劳,闻宗不禁觉得后背发凉,「嘶」了一声,又悄悄继续。 “他是女的吗?居然还挠你,卿兄,这……你能忍?” 卿子扬凉凉地瞥他一眼:“滚蛋。” 不过莫名的,听闻宗这么一说,他的脖颈真有些火辣辣的疼。 苏杭是真下得去手啊!心狠! 他转头看向处于包围中心的苏杭,明明没怎么受伤,却处处受人嘘寒问暖,好不尊贵。 趁郎宫长老没注意,卿子扬挺直的脊背又开始弯曲,曲臂抱胸,懒洋洋地倚在旁侧,听着他人对苏杭新一轮的「关怀」。 呵,那又怎样? 他这样想道。 这么个光风霁月,不,众星捧月的人,还不是想做他的小弟! 回想起苏杭背地里偷偷替他擦身、换衣裳,却嘴硬不肯承认,卿子扬的耳朵又开始发烫。 但此时,他似乎又不觉得这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苏杭为了接近他,心甘情愿做这等下人琐事,定然是想要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这样想想,就算在「比试」中略逊一筹,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也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火热,原本不断询问苏杭有无大碍的长老转过头来,恰好看见卿子扬歪歪扭扭的站姿。 于是,在他身侧的弟子们亲眼看见了长老的变脸,几乎比风暴来袭还要迅速。 “卿子扬,你今日敢欺辱仙尊座下弟子,明日就敢违抗仙门,穿云门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不如另寻他处?” 郎宫长老看不顺眼卿子扬不是一天两天,这位少爷原本就是沂文道卿家的独子,从小当宝贝宠着,上穿云门求学名额的来历也不清不楚,说不准还挤占了他人的。 更重要的是,卿子扬没有半点求学该有的模样,课上不听也罢,如今连苏杭都敢打。 这一批弟子中,苏杭为其中翘楚,堪称文武双全,极有可能继他师父之后,成为大陆第二位飞升成圣者,穿云门不得不重视。 现如今已涉及到苏杭,恐怕只有劝退卿子扬,方能挽回局面。 殊不知,此言一出,连原本看戏的闻宗都惊愕不已,其他弟子也面面相觑。 自穿云门开创以来,劝退弟子都实属罕见,若真算起来,也许卿子扬是第一位。 “不行。” “不行!” 就在弟子们窃窃私语之时,忽闻两声内容相同,音量相异的否定。 令众人更加奇怪的事,情绪激动者反倒是看上去「受了委屈」的苏杭。 苏杭确实着急,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的确存在郎宫长老将卿子扬驱逐的画面。 但这个场面,分明出现在四年后,也就是卿子扬及冠之时。 他能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当时的苏杭与卿子扬两看相厌,并没有阻止对方退学。而离开穿云门的卿子扬,在短短数月之内,便堕入魔道。 这是他多年的梦魇,重生一次,却不知为何提前了四年。 苏杭不清楚这是否是因为自己重生所带来的变化,但就算是为了规避风险,他也不得不出声反对。 卿子扬猛地看向苏杭,见人神色真诚,担忧与急切都不似作伪,内心阵阵激荡。 这一次,他好像懵懵懂懂间,明白了自己在苏杭心目中的分量,难捱地咽了口唾沫。 苏杭哪里清楚,自己的行为又被卿子扬误解成了什么,但他根本没空多想。 说实在的,他直到现在还有些恍惚,分不清这个世界的存在究竟是真是假。 之前与卿子扬的前期,与其说是小打小闹,不如是试探。 昨夜沐浴时,他伸出来的手指上,指腹只有薄茧。况且骨骼和面容,都与二十年前的他别无二致。 甚至,苏杭看见了死而复生的卿子扬。 再好的幻境,也不可能完美无缺,令人找不到一处可供击破的裂痕。况且如果世间当真存在这种幻境,又不知会被多少人争抢。 直到今日,郎宫长老驱逐卿子扬的时间线提前,才让苏杭彻底确信,自己恐怕是真的重生。 因为上一世,苏杭已成仙尊,普通人且不必说,圣者的识海则更不容易曲解,微妙的差别都极有可能成为破除幻境的引子。 既来之则安之,前世的记忆不能完全遵循,如此,苏杭更要牢牢掌握卿子扬的踪迹,防止对方堕魔。 思及此,他躬身前倾,恭敬道:“先生勿怪,今日之事实乃误会。弟子与卿子扬本为切磋,却不小心过火,何况卿子扬于剑术、符咒上小有建树,是弟子所不能及也,还望先生三思。” 这一番话,算是将责任完全揽在自己身上,话里话外,还有对卿子扬极为崇拜的意思。 卿子扬闻言神色微变,薄唇紧抿,别过头,状似不愿再听,可任人都猜不出他心若擂鼓。 “聿童,事实当真如此?” 苏杭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随即点头称是。 见苏杭都开口替人求情,郎宫长老也开始动摇,思来想去,他叹息一口气,摆摆手,“也罢,便不追究了,只是往后的比试,切记点到为止。” 言罢,郎宫长老复而转身,面向卿子扬时则瞬间转变脸色,很是嫌弃道:“虽然有聿童替你求情,但不可不罚。便罚你抄写清心注十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郎宫长老拂袖转身,携一众看热闹的弟子率先走进学堂。少许人颇有些念念不舍,一步三回头,就怕错过精彩一幕。 多新鲜啊!苏杭这种冷冰冰的战斗机器,有朝一日居然会替人求情,还是替他的宿敌。 长老呵斥一声,他们才连忙加快脚步。 苏杭落在最后,他维持着作揖的姿势,等到长老进入学堂方才收回,给足了对方面子。 临走之前,他的视线从僵成一棵树的卿子扬身上略过,并没有如对方所想,再出言谄媚些什么。只是重新恢复日常的冷漠表情,头也不回地离开原地。 闻宗这时候才合上自己的下巴,夸张地怪叫几声,满是调笑:“卿兄,失敬失敬。连仙尊座下弟子都主动为你揽责,还想跟你「切磋」呢,是兄弟我小看你了。” “你懂什么?”卿子扬斜他一眼,视线再度转移到前方的背影之上。那人背脊挺直,腰围极窄,似乎可一手而握。 苏杭不会知道,自己这番话在卿子扬心中掀起了惊天骇浪。他愣愣地看着消失在转角的身影,无意识捂住胸口,想要堵住其中疯狂的跳动。 他好舍不得我这个大哥。 第4章 苏聿童 上午的课时结束,弟子纷纷结伴前往膳堂。苏杭一向没有口腹之欲,哪怕食用辟谷丹也可度日。 本想回庭院小憩,但他注意到,闻宗今日是一个人前往的。 苏杭认识闻宗,是因为对方前世为卿子扬的下属。虽嘴碎了些,却着实忠心耿耿,但因其为魔道中人,最终的下场也并不太好。 直到重生后,苏杭方才想起,原来闻宗与他们早有交集。 因为性格原因,卿子扬树敌太多,成为魔尊后则更加严重,若非武力超群,他们两人不可能安安稳稳生活近十年。 彼时的魔尊,在江湖上近乎令人但之色变。 传闻中他手下人命无数,血流漂杵,夜可止小儿啼哭。普通人听到他的名字,恐怕很少不浑身打个哆嗦的。 当时的苏杭已飞升成圣,取代了他师尊溥先成为整片大陆唯二的尊者。但这关头,他却无视众人劝阻,执意与卿子扬成亲。 仙尊与其结为道侣,那叫下嫁。世人对此猜测颇多,其中最可信的言论,便是苏杭牺牲自己,为镇压魔头,拯救苍生。 说来令人感动,但没人不对魔尊心里发怵。就连之前关系稍好的友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纷纷选择远离。 哪怕理由再伟光正,又有谁愿意承认自己有个与魔尊同流合污的朋友? 不过说到底,苏杭对外人的评价不置可否,无论好坏,他与卿子扬完婚已成既定事实。 只是没想到,身为魔尊的道侣,最终还是没躲过来自仇敌的致命一击。 苏杭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跟上闻宗的脚步。 闻宗正端着餐盘,踮着脚尖往前方望着,似乎想提前知道今日的菜色。 眼见对方快整个脑袋栽进人堆,苏杭连忙上前一步,将人拦住。 谁知闻宗在看见他的瞬间,散漫的神色顿时改变,表情甚至有些古怪似的,微仰头算作问候。面对苏杭时,较之卿子扬却少了调笑。 “卿子扬……”也许是太多年没认真唤过卿子扬的名字,苏杭出声时竟然有些生疏。 前世要么被那人央求着叫老攻,要么便是更为亲昵的小名,几乎就不曾这么连名带姓过。 停顿半拍,方才继续道:“他在何处?” 话音未落,闻宗的表情更加奇怪了,似乎有些调侃般,似笑非笑:“苏兄打听他所为何事?” 言罢,像是很有兴趣继续聊下去,连手中的餐盘都随手撂下,整个人都兴致勃勃,就差没搓手了。 虽然前世与闻宗并没有多少交集,苏杭把一切都归咎于卿子扬太谨慎,将他保护到了可怖的程度。连与熟人谈话都要步步紧跟,更何况长时间的闲谈。 不过,这么做虽然有些极端,但在苏杭的纵容之下,两人确实多年未受外界干扰。 苏杭对于闻宗的八卦不予置评,只是沉默对望。直看得对方毛骨悚然后,闻宗才哂笑着松口。 “为了「报答」您的恩情,他现在当然在抄清心注咯。” 苏杭自动屏蔽掉前半句话,而是将着重点放在后面。 抄书?卿子扬能有这么乖? 但他没来得及想通,人已经移动到卿子扬居住的庭院之中。与此同时,怀里还揣了两个热乎乎的大肉包——是膳堂的小弟子偷偷塞给他的。 昨夜摸黑来过一次,但其实看不太清。也许是沂文道卿家打点得好,普通弟子通铺的要求并没有在卿子扬身上实施。 因此,他如今也是一人占据一方庭院。 苏杭没着急进入,在窗外倚靠着。如今连进未来道侣的内室都显得偷偷摸摸,观感确实不太好。 是得考虑将道侣之名坐实了。 苏杭心想。 透过窗栏,能模糊看见卿子扬的身影,他正半身俯在案几上,右手捏住狼毫,写写画画着什么。 说他在抄书,苏杭是绝对不会信的,卿子扬就从未循规蹈矩过。更别提这人竟然舍弃用膳的时间,来行这枯燥之事。 于是仙尊故技重施,闷声潜入内室。 可这一次,他便没有初时那般走运了。卿子扬在看到他身影的刹那,手上动作停滞,随即飞快将纸张捏做一团,仅需几秒,便不知扔向何处。 连贯的动作过后,方才掩饰性地起身,咳嗽两声,率先反咬一口:“祖宗,你下次进来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 苏杭并不搭理,眼神迅速锁定住桌面。只见檀木桌上摊开着本《清心注》,狼毫也倒在一旁,墨汁飞溅,就是不见所谓的手抄本。 “你又来作甚,这次是想通了?那不如咱们今日就去结拜?”卿子扬上前一步,挡住苏杭的窥探,看上去神情有些紧张。 然而,这个碍事人,却被苏杭轻轻推开,他不顾卿子扬阻拦,弯下身子四处寻找。 莫名的,苏杭太阳穴突突直跳,以往有这种情形,通常都是卿子扬背着他干了坏事。强烈的预感促使下,他开始翻找起来。 眼见话语拦不住对方,卿子扬就开始上手。 时而勾勾人的手指,时而扯住苏杭的衣裳,反正什么恼人做什么,但均被对方轻易化解。直到苏杭的膝盖不小心撞到抽屉,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卿子扬眼皮一跳,表情霎时变了,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单手搂住苏杭的腰部,将人往后方拖拽。 后背的温暖过于熟悉,被拥住的一瞬,苏杭尚且有些恍惚,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胳膊向后猛击,向前挪步的同时挣脱开来。 这还不够,苏杭的指尖续起蓝光,循既定路线,在卿子扬尚未反应过来时,没入他的胸口。 下一刻,除却脑袋,他其余部位根本无力动弹。 “能别每次都来这招吗?”卿子扬无奈地垂头。 苏杭一摆头,颇有些得意洋洋,但这表情没维持太久,便被主人抛弃。 意识到自己壳子里还装着三十余岁的灵魂,苏杭顿觉讪讪。但又似乎是不服气,嘴硬道:“治你这个笨蛋那也够了。” 说完,他便不在纠缠,准备拉开抽屉检查。在动手之前,他还特别瞥了眼卿子扬的神色,见对方颓废般将眼睛闭上,这才放下心来。 抽屉中确有被人揉皱的宣纸,苏杭摊开一看,笑意僵在嘴角。 只见纸上以墨笔画着个硕大的猪头,鼻孔外翻,加之猪头旁边遒劲有力的三个字——苏聿童,嘲讽在明晃晃地嘲笑苏杭的举动。 谁不知道,正是因为字号谐音「浴桶」,苏杭极为反感这个称谓。平日里长辈如此也就罢了,可卿子扬显然是在挑衅。 夸张的笑声也及时赶到,萦绕在苏杭的耳畔,令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宣纸再度被另外一个人揉在手心,苏杭后槽牙紧咬,默默地想。 还是提前启动计划吧,否则他迟早被卿子扬这个傻缺气死! 眼见苏杭怒气冲冲地推门离去,卿子扬的笑声戛然而止:“喂,你好歹把我穴解了啊。喂!苏聿童!” 但苏杭早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傻眼的卿子扬。 脖子以下分明没有明显的束缚,但他却像是冰雕似的,半点不能动弹。被愤怒的苏杭加持过的法术,不论用灵力还是蛮力,都无法接触。 就在卿子扬唉声叹气,准备接受现实之际,全身的紧绷感却忽然消失,即行动自如。 他下意识握了握掌心,眼见一抹蓝色的灵力随着窗口落下,瞬息之间,桌面上便化形出两方包裹好的纸袋。 卿子扬单手捏住,惊讶的发现,其中是泛着热气的肉包,耽搁至久,竟然还有些滚烫。 因讶异而微睁的眼眸恢复如初,眼尾上翘,连嘴角都扬起了肉眼可见的弧度。 良久,他将纸包放回原处,拉开了檀木桌的抽屉,正是前不久被苏杭检查过的那处。 但这次,手指的主人却精准从最下方抽出一张宣纸,干干净净,不显任何褶皱。 其上描绘着一少年的身影,若是苏杭尚在场,他定能一眼看出,那画的是昨夜的自己。 浴桶之中,水珠顺延额角滚落,最后纷纷聚集在锁骨中,形成一小摊水洼。青丝被水浸没,湿哒哒地粘在身上。 更令人移不开眼的,是少年的脖颈被一只手死死地掐住。因为窒息的缘故,他的脑袋向后仰着,嘴唇微张,眉头紧蹙,眼尾带红,面部神情有些痛苦。 卿子扬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作出这样一幅画,甚至将原本处于苏杭后颈的手都调转了方向。 “看什么呢?” 一道幽幽的嗓音于身后响起,卿子扬瞬时从幻想中脱身,几下折叠后顺手将其塞进怀中。 好在来者是闻宗,见到卿子扬的动作也只是莫名,并未过多询问。他走上前来,极为感兴趣般,道:“苏杭来找你了?” 卿子扬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裳,再不紧不慢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午时去了膳堂,问我你的消息。话说,这可是头一次看到他来膳堂。卿兄,你的面子够大啊。” 卿子扬清咳两声,掩饰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走至衣柜处,挑选下午兵械课需要的服装。 说着,闻宗眼尖发现了桌面上,还想要伸手触碰:“这是什么,你不是没去膳堂吗,哪里来的肉包?” “你别乱碰。”卿子扬头也没回,几乎将头埋进衣柜里。 闻宗倒也没再动了,灵光一闪,嘴巴比脑子先动。一声「卧槽」及时咽下,他震惊道:“该不会是苏杭给你带的吧?!” 但卿子扬这次却没理他,待闻宗转头,看到对方一动不动地站在衣柜前方,像是凝固似的。不禁多问了嘴:“怎么了?” 长久地寂静之后,空气中传来卿子扬艰涩的嗓音。 “我衣服不见了。” 第5章 苏杭为什么要偷他的衣服? 行至校练场的途中,闻宗跟在卿子扬的身后,仍在嘀咕:“不就一件衣服,你做什么这幅表情?” 那可不仅仅只一件衣服。 卿子扬心道。 包括他的外袍、内衬还有亵衣。好在这盗贼没顺手取走亵裤,否则卿子扬都要怀疑自己遇到的是采花贼了。 自己调侃两句就罢,可贴身衣物被盗取,且不知对方有什么用途,想想还是十分膈应。 但他却不可能在整个山门吆喝自己丢了衣服,这不是平白给人看笑话吗? 因此,卿子扬一路上脸都是黑的,任人都能看出他心情不美丽。 教授兵械的长老姗姗来迟,晨间那场打斗不出意外,也传入了他的耳朵。于是往常因为不对付,都避免同组的苏杭两人,这次恰好分在一组。 苏杭根本没注意到卿子扬的表情,自中午到现在,他都在思考要如何实施自己的追求计划。 遵循时间线无疑是走不通的,因为前世卿子扬是堕魔后才开始追求他,到时局面无力挽回。 不管是否有私心,苏杭当然希望与道侣再度同心,一致对外。毕竟仇敌尚且躲在暗处,等待他们去逐一击破。 但十六岁的卿子扬太难以捉摸,若使用寻常的勾引手段,说不定初时就会被识破。午时他留下的两个肉包,想来也根本没起作用。 更重要的是,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彻底扭转对方想做他大哥的想法? 他想要的是可以拥抱、接吻和和谐生活,而非什么桃园三结义! “各组自选兵器,一炷香时间,互相切磋,切记点到为止。” 长老话音落下,弟子们在互相礼敬后,便开始切磋起来。兵械之间的互相碰撞,偶尔会传出刺耳尖锐的撞击声。 而苏杭这一组,却因双方的走神,在前期便耽搁不少时间。 还是苏杭率先回过神来,随意拎了把长剑向前攻去,势如破竹。那剑意丝毫未做收敛,卿子扬只来得及提起把长矛,堪堪挡住对方的攻击。 兵器碰撞的刹那间,卿子扬的记忆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不对啊,昨夜潜进他庭院的,不就只有面前这个家伙吗?? 难道是苏杭偷走了他的衣服? 这个认识令他短暂呼吸一滞,后退三步,差点没能扛住苏杭的攻击。随着对方又一次挥剑砍下,恰好击在长矛正中,卿子扬被震得虎口发麻。 念头生起,想象就纷至沓来。 噌—— 火花飞溅。 -苏杭为什么要偷他的衣服? 剑风猛烈,几乎划破衣衫。 又是狼狈躲过的一剑。 -难道说他有什么不为而知的怪癖? 多年未曾切磋,苏杭其实已期待多时。然而,卿子扬却不如他所想,连迎击的动作都十分勉强,完全比不过巅峰时期的自己。 苏杭不由得怀疑:这家伙在十六岁真能有堕魔的实力?莫不是自己高估他了。 剑锋刺入衣袖,顺势向上一挑,原本完好的袖口一分为二,露出其中白皙的手臂。 怀疑的种子被播下,加之这些天被对方气得火气过旺,苏杭将长剑收于后臂,皱着眉头问道:“你到底打不打?” 卿子扬看着断裂的袖口,不得不专心起来,再不敢三心二意。 不称手的长矛直接被主人抛弃,转而替换为长剑。足尖轻点,随即呈现汹涌之势,盖地而去。 苏杭这才收回不满的神情,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在这批弟子中,他们二人算是个中翘楚,而卿子扬虽于文学不太上心,武学却是尖顶。甚至同龄者,唯有苏杭与之匹敌。 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在其间飞舞盘旋。剑风猛烈,几乎看不清本体,令人眼花缭乱。 校练场根本不够他们发挥,于是比试地点来回在半空,屋檐甚至树枝巨石上转换。 偶有气浪余韵,击至旁侧切磋的弟子,便或是停顿半秒复而继续,或是直接停战旁观。 连兵械学盘松长老也频频点头,看上去十分满意。 专心的卿子扬实力恢复如常,这一战打得是酣畅淋漓,苏杭直接忘记初心,只顾与人比试。 长剑交叠,两人的距离也迅速拉近。这一次,苏杭终于清晰地看见了卿子扬的眼睛,内里稚嫩却坚毅。 时隔二十年,他还是会怦然心动。 也是此时,他总算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眸光微动,作势力竭,长剑从手中脱落,与此同时,上半身也略微向前,逐渐贴近对方的胸口。 果不其然,卿子扬被他唬住,连忙收回凛冽剑意。但苏杭似乎不能以肉身抵抗,被剑锋刮蹭,摇摇欲坠。 千钧一发之际,卿子扬连忙空出一只手,单手搂住苏杭的后腰,将人往自己的怀中揽去。 顷刻间便靠近胸膛,苏杭找准时机,直接双臂攀上卿子扬的后背,脑袋也将垂欲垂。 这柔弱之势一经作出,明显感觉热源躯干微僵。 卿子扬足足愣了半秒,才默默将人搂得更紧些,很是煞风景的问:“你怎么越来越弱了?” 苏杭:“……” 他是纯属疑惑,似乎连瞳孔都散发着求知的光芒。 气氛被败得干干净净,苏杭霎时消散了勾引的欲望,从人怀中退出,轻松落至地面。 在人离开胸膛之时,卿子扬下意识抬手阻拦,随即抿唇,紧随其后。他无声地掂量一下,仿佛自己怀中还抱着对方。 “你最近伙食太好了?” 闻言,本打算放人一马的苏杭整个人凝固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说我重。 他嫌我重?! 言外之意被当事人领悟,已抑制住怒火死灰复燃,苏杭甚至气得冷笑一声,手中已聚拢灵火。 卿子扬来不及将后半句「虽然还是很轻」道出口,便听耳侧有人惊呼出声。定睛一看,眼前巨大的火团正呈现铺天盖地之势,向他侵袭而来。 “我靠……”卿子扬喃喃自语,随即望向抛出火球的苏杭,一边闪躲飞溅的火星,一边高喊,“喂!不能使用灵力的,你作弊啊!” 苏杭表情冷漠,权当是耳旁风,只是再次蓄力,企图加重火球的凝聚程度。 火球以极快的速度奔袭,临近卿子扬的时刻,见他脚跟用力一蹬,于半空翻转,险险避过火球,还差点被烧了头发丝。 眼见火球将校练场砸出一个大坑,卿子扬简直傻眼,后半拍地惊出一身冷汗:“真狠啊……” 但他并没有获得喘息的机会,因为苏杭再一次开启进攻。长剑已被主人随手丢弃,场面转变为实打实的灵力切磋。 某一瞬间,苏杭发觉自己好像沉溺其中,只不断地在重复挥掌——收回的动作,甚至连卿子扬「回馈」的掌风也毫不闪躲,直接迎上。 如果说方才算是兵械的交织,现在则是考验夯实的功法。灵气在整个校练场来回激荡,浮现出波浪般的形状。 卿子扬哪里还敢掉以轻心,拿出十足的精力,以抵御苏杭的攻击。 衣衫经由风或灵力的作用,随之飘动,连发丝都静不下来,悬浮在半空之中。 良久,苏杭似是厌倦了这般机械式的打斗,最后向前狠挥一掌。 这一掌,几乎凝结了他十成的功力,虽比之仙尊时期过于渺小,但同样不容小觑。 卿子扬额头浸出密汗,眼眸中只剩下凝重。见识过苏杭的毫不留情,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逼不得已,只好以相同的功力将掌风拍出。 然而临到头来,苏杭像是突然恢复神识,并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动作的狠辣。 这一掌下去,双方恐怕是要两败俱伤。 来不及多想,他连忙收回掌风,但十成功力的反噬却令他胸口绞痛,几欲吐血。 他收掌的动作太过突然,令卿子扬始料未及,距离过近,他最终只拼命收回八成,最后两成不出意料,仍旧是落在了苏杭的肩膀。 反噬的威力外加这这两成的掌风,使得苏杭再也难以忍受,忍耐多时的鲜血从喉头喷涌而出,染红了整片胸膛。 而后整个人脱力,直接从半空极速下坠。 卿子扬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眼前都被那鲜血糊成一片。好在他并未傻在原地,而是愤起直追,成功接住苏杭坠落的身体。 落地之时,他尚且有些耳鸣。更不明白,苏杭究竟为何最后会停手,以及自己竟然真的伤了人。 “我……”他脸色瞬间惨白,甚至比吐血后苏杭的脸色还要难看,要哭不哭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苏杭胸腹剧痛,完全没力气说话,只能尽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表示安慰。不想却适得其反,使得卿子扬的表情更加崩溃。 盘松长老及一众弟子发现险情,也及时赶到。看到一脸惨样的苏杭,纷纷变了脸色。 “卿子扬!”盘松长老看见苏杭的惨状,联想起晨间郎宫长老的嘱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你保证的点到为止?!” 说着,他便要从卿子扬手中接过苏杭。 卿子扬整个人浑浑噩噩地,都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只眼眶微红,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其他。 但下一刻,他的袖口却被人紧紧攥住。苏杭口不能言,只好用尽力气抓住卿子扬,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洗刷对方的冤屈。 盘松长老拽不出人,脾气顿时更为火爆,甚至想要抽出藤条,狠狠甩在卿子扬身上:“你伤了人,如今还想阻拦医治吗?” 人群声嘈杂,或有人皱着眉头,小声埋怨着卿子扬。就连一向站在他这边的闻宗,见状都不认同地看着他。 卿子扬完全说不出辩解的话,只慌乱非常,一味地道歉并重复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过会这样。” 就在此时,人群后方传来一声醇厚男音。 “吵什么呢?” 众人只余光看见其白色衣角,便已自觉作揖,齐齐拜礼。 “拜见仙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贴贴! 近二十年没见的师尊突然出现在面前,苏杭眼眸微微睁大,作势想要从卿子扬怀中跳出。 但因重伤未愈,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瞪着眼睛,看着那白衣老者越走越近。 说是老者,其实来人看上去约莫知天命的年纪,虽然其真实年纪可能已过几百岁。 溥先矜持地点点头,算作应了后辈的拜礼,随即眼尖瞧见自家小徒弟胸前晕染的红色,不免大惊。 “哟哟哟,我看看,这是怎么了?这么多血,谁打的你啊?”谁知,他一出口就瞬间败坏周身的谪仙气质,仿佛大声吆喝的摊贩。 不过在场之人大多见怪不怪,反而还是苏杭觉得有些陌生,他直勾勾地看着溥先的面容,连眼珠子都不肯转上一转。 前世,直到他与仇敌同归于尽,都再未有机会看师尊一眼,苏杭偶尔会觉得遗憾。却不想,此次重生带来的变数太多,连溥先都已并不如从前,云游不见影。 苏杭这副安静得模样着实惹人心疼,溥先皱着眉头,哄道:“哦呦呦,看我这乖宝,多可怜,让为师看看,伤哪儿了?” 说着,他便想像盘松长老之前那般,将人从卿子扬的手中接过。但如今苏杭口不能言,周身灵力也暂时封锁,不能动用,因担心卿子扬被误会,他只得死死地拽住对方的衣袖。 于是乎,溥先扯了两把两把竟都没把自家小徒弟扯出来。 溥先:“??” 抬眼望去,却见苏杭执拗地死拽着卿子扬的衣袖,连青筋都快崩出来,见他看过来,连忙不住摆头。 其他人哪里明白他的意思,溥先跟徒弟两人大眼瞪小眼,直瞪得苏杭眼睛泛酸,他师尊才反应过来。 抬眸瞥过失神的卿子扬的面容,手里放松力道。 “徒儿或许伤在内脏,仅以肉眼看不清楚。也罢,那这位小兄弟也跟着来吧。” 卿子扬本就心有愧疚,闻言,自然是求之不得,也没空去深究为何苏杭紧拽着自己不放。 一路上被搂抱在怀中,苏杭只觉十分温暖,几乎让他就这么陷入睡梦中。几人回到庭院之时,他方才苏醒过来,只是脑袋尚且有些昏昏沉沉。 模糊间,他师尊的嘴唇似乎动了动,说着,便再次将手伸出,好似又要把他从卿子扬怀中接过去。 苏杭刚醒,本就有些迷糊。见状,也不知哪根经搭错了,埋头便拱进卿子扬的怀里,将其抱得紧紧的,还不住地往人怀里挤。 卿子扬顿觉手足无措,下意识将人搂紧更紧了些,连下颔都放置在苏杭的肩膀处。 这两人拥抱得密不可分,活像是要将自己嵌进对方的身体内,溥先自觉十分多余,如今这样的场面,仿佛他是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仙尊觉得自己很冤,委屈巴巴的问:“徒儿现在都不愿意让我抱了?” 饶是有心理准备,苏杭还是被雷了个半死。哪怕清醒过来,也不肯抬头看上一眼。放在溥先的眼里,即是他把卿子扬抱得更紧。 “徒儿,听话,伸伸手呗,为师也好给你号脉呀。” 完全已用上了哄小孩的语气,苏杭身体一僵。半晌,才很是不情愿似的,伸出一只手来。 待到溥先诊断完,那节玉藕就又飞快地缩回去,只全身缩在卿子扬怀里,睁着眼睛看他。 卿子扬的神经接近崩溃,好不容易从自己打伤苏杭的事实中回神,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出口:“仙尊,他可有事?” 他这句询问一经道出,溥先就率先接收到自家小徒弟威胁的视线,于是只能默默地,把那句「可是你打伤的他」吞入腹中。 “并无大碍。”言罢,他从袖口取出一青瓷瓶,先是取出一粒喂进苏杭口中,而后将整瓶递上前,“这丹药早晚各一次,你守着他吃下去,几日便好。” 卿子扬连忙接过:“多谢仙尊。” 也完全无瑕顾及对方口中的「守」是何意义了。 不过下一刻,溥先就神神叨叨道:“只是我徒儿的伤乃灵气反噬,约莫会影响智力,若是他这几日内做出些异于常人的行为,还望你多担待些。” 苏杭正被嘴中药味苦得想吐,闻言,差点让丹药卡在喉咙。 自己的身体他再了解不过,根本就没有师尊所言什么智力受损,师尊完全是在报复之前没黏他。 就没见过这么坑徒弟的! 卿子扬惊讶不已,连连称是,面向苏杭的眼神中又愧疚又心疼。 瞥见了对方的神色,苏杭内心一片滚烫,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把辩解的话咽下去,算作默认。 “行嘞,那本尊就先走了,记得叮嘱他按时服药。” 直到溥先的身影消失不见,苏杭放下心来。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黏在卿子扬的怀里,而对方竟也没推开他。 思考两秒,苏杭再次心安理得地躺在对方怀中,甚至得寸进尺般,在卿子扬的脸颊处蹭了蹭。 “嗯?”卿子扬搂紧苏杭的背,“是不是渴了?” 说着,便要抱着人挪到桌前,单手斟水。 茶杯递上前,为了维持目前的「弱智」人设,苏杭只好伸手接过,嘬了一口,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但他究竟想喝与否,卿子扬似乎并不在意。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好像这时才稍微松口气。 他托着苏杭坐下,单手搂在人的后腰,沉默一瞬,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我还是要说。” 苏杭跟人生活多年,听半句就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急忙伸手,想要捂住卿子扬的嘴唇,但还是没能阻止。 “对不起。” 苏杭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似的,猛缩回来,便听卿子扬继续道。 “要是我今日能更信任你一些,要是我没拍出那一掌,你可能不会伤得这么严重。抱歉,我明明知道你不会真的伤我。” 他微微偏过头去,妄图以发丝遮掩眼眶的红色,只是喉咙略微的沙哑令人难以忽视。 苏杭嘴唇微张,发现自己暂时还是出不了声,只能抓住对方肩膀,摇头表示反对。 他今日算是咎由自取,跟卿子扬没半毛钱关系,那两成的掌风放在苏杭身上,完全是不痛不痒。 但苏杭看见卿子扬眼底的红色,却什么都明白了。说到底,对方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从前他俩闹得再凶,也不过脸上身上挂彩,伤不及根骨。 可今日,对方恐怕是真的被他吐血吓到了。 来不及多想,苏杭双手搂住卿子扬的后颈,以脸颊在上贴了贴,似是觉得不太满意,嘴唇突然印上少年的侧脸。 他亲完才有些后悔,心说自己这算是老牛吃嫩草。果不其然,卿子扬霎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你、你亲我做什么?”肉眼可见的,半大少年一张脸猛地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红得滴血。在此之前,他可从未与同龄人如此亲昵过。 苏杭是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加之咽喉疼痛,只能沉默。 见苏杭不答话,卿子扬恍然意识到什么,红色尽数褪去,自发替对方找补:“对,你现在智力有损,做什么都不奇怪。” 苏杭只能再次沉默,与此同时,小腹处一股难言的尿意上升,令他登时怔愣住。 前世飞升以来,他似乎很久没有凡人的俗世困扰,如今重生一次,才觉诸多不便。 卿子扬这厢还在自言自语,他如今就是个半哑之人,连提出自己的生理需求都十分艰难。 其次,也不知是否是面对着年仅十六岁的道侣,让仙尊久违地拥有了一颗羞耻之心。 奈何这需求不能硬撑,苏杭只得拽了拽卿子扬的衣袖,做出要小解的口型。 卿子扬应声:“哦哦,要嘘嘘是吧?等着啊,我给你拿夜壶。” 嘘嘘你大爷! 苏杭咬紧后槽牙,强忍住弑夫的念头,等待对方取过夜壶。 他如今重伤,静卧为宜,夜壶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等人取过,苏杭便作势要解开腰带,但余光却瞥见了目光灼灼的卿子扬。 这腰带顿时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虽说早已跟人有了肌肤之亲,但这辈子,卿子扬可还是个雏儿啊。 或许是捕捉到他的视线,卿子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盯着人的腰腹好半晌。平日里什么玩笑没开过,可如今面对的是苏杭,卿子扬还是红了耳根,连忙背过身去。 苏杭这才放心地开始解衣带,就当他准备解决生理需求之时,便听卿子扬犹犹豫豫地再度开口:“你那个……真的不需要我扶着吗?” 回应他的,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卿子扬下意识短暂关闭听觉,连脑袋都转到一边,似是生怕有丝毫不敬。 等到苏杭解决完,他这才转过身来,以茶水替对方净手。 做完这些琐事,卿子扬便又开始无所事事起来,好在经此一闹,之前那些愧疚感都消散不少。 就是平日里的嘴贱也随之恢复。 “哎我说,你要几日才能彻底恢复啊?方才小解肯定也是自己强撑着,挺疼吧?要不之后……算了,反正你现在也听不懂,那之后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扶着吧。” 苏杭哪里肯应他,他是假装弱智,又不是真的失智。连忙摆手,做出拒绝的动作。 可卿子扬权当他是小孩子发脾气,还「大逆不道」的,揉了揉苏杭的脑袋。恰好在对方发火之前移开,起身,开始四处翻找起来。 苏杭尚且在疑惑,对方这时候还要东翻西找些什么,就见卿子扬从从高处取出本《清心注》来。 “我就知道,你这里的经书是绝对少不了的。”卿子扬再顺手取了个手抄本,竟就这么坐在椅子上抄写起来。待隔了小会儿,他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回过头来,一眼就瞧见苏杭瞪大的双眼,“困了吗?你还受着伤,先睡吧。” 苏杭确实没想到,卿子扬竟真这么听话,当着他的面都肯抄《清心注》,往日里,这人何曾将这等处罚放在心上。 也许是他目光灼灼,令人难以忽视,卿子扬勾起嘴角,忙着抄书也没回头,吊儿郎当地说:“怎么,还要哥哥讲故事哄你睡吗?” 他讲这话,定然只是顾及苏杭的「智力」,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黑暗之中,苏杭的耳尖唰地一下红了。 上辈子卿子扬也不是没哄过,怎么如今话从十六岁的人口中道出,就那么的别扭呢? 连忙将被子盖过头顶,蒙着头,不理他了。 作者有话说: 小仙尊还是受了点影响哈,三岁倒不至于,五岁,不能再多了!(叉腰)感谢在2022-02-04 09:34:14-2022-02-05 10:1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我要跟你一起。” 约莫到了戌时,苏杭才悄声从床榻起身,原本一直抄书,沙沙作响不停的少年,此刻也没了动静。 走到面前一看,原来是撑着手肘睡熟了。 烛火昏黄,但依然烧得明亮,偶尔会有亮光跳动,映射在旁侧人的脸颊,因而衬得卿子扬那张脸,似乎都带着些暖洋洋的。 溥先的丹药确有奇效,苏杭小憩片刻,浑身便恢复不少力气,至少是能稳步落地了。 他将人手中松松捏住的狼毫取下,再携了件披风,小心翼翼地搭上卿子扬的肩膀。 手抄本上,字迹工整,却也不失其独特潇洒,十分彰显少年风气。而右下角,却覆盖着一大团晕染开来的墨色,想来是因为主人熟睡而不小心蹭上的。 苏杭于其对面坐下,重新找了页空白,就着烛火,开始替人抄写起来。他的字迹必然跟卿子扬大相径庭,但熟能生巧,不多时,便能模仿个七八分。 烛泪顺延柱体滑落,待到它彻底燃尽,房间陷入昏暗,苏杭才将狼毫放下,揉了揉手。 卿子扬依旧睡得很熟,不过姿势早已被更换为趴在桌面。白日里担惊受怕多时,又是两次生死对决,恐怕现在也是累极,如此竟都没有苏醒。 苏杭在椅子上静坐片刻,忽而起身,从床榻上取来被褥,搭在少年的背上。 …… 卿子扬醒时,只觉得浑身发热,且周身一阵酥麻酸痛,尤其是腰腹部,仿佛被什么重物垂吊着。 他率先被身上裹着的被褥吸引视线,而后神情微愣,掀开被褥,这才发现自己的腰部缀着人。 苏杭正闭着双眼,两臂死死抱着他的腰,睡得很熟,连双颊都红扑扑的。被他细微的动作惊醒,半是迷茫半是懵懂地睁开眼。注意到自己如今的姿态,躯体猛地僵住。 随即欲盖弥彰似的,故意装作尚未清醒的样子,赖在少年的怀里蹭了蹭。 他已经将这种示弱姿态学得很熟,哪怕对上卿子扬,也半点不会发怵。 好在卿子扬只是短暂的错愕之后,便任由对方动作。不过当他视线触及桌面上合拢的几册手抄本时,表情才瞬间有些微妙。 “你帮我抄的,这么多?”说着,还用手翻阅几下,注意到其上模仿得入木三分的字迹后,更是难掩讶异。嘟囔一嘴,“你肯定还没恢复智力吧,要是从前那个苏聿童,怎么可能会替我抄书,不给我添乱都算好的。” 苏杭没应声,磨蹭着从人的怀里退出来,再装模作样地将被褥叠好放回,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这一切并非他夜间所为。 经过一天的休息,他的伤已经好了八成,溥先口中那调侃般地智力受损自然也恢复如初。 虽说面对卿子扬,他早已丧失掉许多从前具备的羞耻心,但面前这个家伙毕竟还是只有十六岁。 无论如何,朝着十六岁的卿子扬撒娇这件事,都是苏杭想当作黑历史销毁的。 他正好想不出理由,只能顺势应下卿子扬的猜测,而对方嘴里对他的埋怨,则被他直接抛之脑后。比起外界风言风语,显然还是智力缺陷比较令人接受。 卿子扬并不意外,还毫不吝啬地夸奖几句,弄得苏杭更加坚定了自己伪装的决心。 “对了。”他将手抄本收放在一处,还宝贝似的摸了摸,一边用手摞着,一边开口道,“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今日我恐怕不能继续陪你,早晨是郎宫长老的课。” 苏杭闻言,又重新回头看向卿子扬,想了想,以略微嘶哑的嗓音,说出这两日以来的第一句话:“我跟你一起。” 要是放任卿子扬单独去学堂,长老和弟子指不定会如何奚落。虽无大碍,但昨日误将他打成重伤,这仍是众人对卿子扬的第一观感。 前世这人堕魔以来,世人的轻慢和无视都是小事,严重者,就是辱骂和追杀,哪怕最终结果往往是卿子扬更胜一筹,也是苏杭所不能忍受的。 经历过上一世的种种,苏杭绝对不愿意让卿子扬再次被误解。而很显然地,现如今最好的方式,就是他的到场证明。 “嗯?”卿子扬没回头,无意识疑问出声,实则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抱着书就准备走。 苏杭明显急了,不由得加重语气:“我要跟你一起。” 或许是重伤未愈,他下榻之时不小心磕到床沿,竟就如此顺势跌落下去,卿子扬眼疾手快地将人捞了一把,抱回自己的怀里。 “你这样子怎么陪我去啊,连路都走不稳。”语气里装满了无奈,活像苏杭是什么死缠烂打的小孩。 苏杭梗着脖子,没好意思说自己刚才是睡久了腿麻,一味强硬地重复:“我要跟你一起。” 只是他发现不了,自己的央求有多像撒娇。 “好好好。”卿子扬被念叨得头疼,只好把人箍得更紧些。脑海里灵光一闪,新点子便随之脱口而出,“不如这样,我抱着你去吧?” 随即没等对方同意,便将桌上的手抄本尽数堆进苏杭的怀里。与此同时,自己再伸手一捞,某个「重伤未愈」的少年就被他打横搂在怀里。 苏杭噎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在卿子扬面前丢脸就罢,如果当着长老和众弟子的面,他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如此一来,卿子扬便感觉到了自己怀中人激烈的挣扎:“别动,别动啊乖,待会儿书撒了。” 那个微乎其微的「乖」字,或许连说话者自己都没注意到,但不知为何,就是安抚了苏杭的暴躁。 他扭了扭身子,有点贪恋卿子扬怀里的温暖,但又觉得自己这模样显得太过柔弱,于是仰起脑袋,小声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卿子扬却不肯再听了,嘴里吹着小哨,兜风似的,以往常速度的好几倍,提前赶到学堂。 「哐」的一声,这家伙还显摆似的撞到门沿,引得学堂之内众人的齐齐注目。 这一看,他们真真是差点惊掉下巴。谁能想到,竟然有一天,苏杭心甘情愿地蜷缩在自己死对头的怀里呢? 那乖巧的姿态,一动不动地蜗居,仿佛是最亲近之人才能做出的动作。 苏杭在整个过程中早就麻木不已,直到现在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 “呃……”烦了,毁灭吧。 但有仙尊关门弟子的喙头在,也没什么人来敢触苏杭的霉头,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假装小心翼翼地偷瞄。 卿子扬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众人的视线,只小心将怀中人放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而后顺势在旁边坐下来。 胳膊也忘了收回,就这么搭在苏杭的肩膀上面,怎么看怎么像是床榻之间的小暧昧。 苏杭终于受不了了,将手抄本搁在桌面,站起身来,想要往自己第一排的位置挪移。 算了,他觉得自己终究还是比不过卿子扬的厚脸皮。 谁知脚步没能踏出半步,就被人从后往前猝不及防地一拽,没站稳的身体就这么向后倒去,恰好摔进卿子扬做好准备的怀里。 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霎时响起,他们都以为,卿子扬这次是摸了老虎尾巴,绝对少不了一顿毒打。 竟都没人想起,苏杭此刻身上还带着伤,而「罪魁祸首」似乎还是他身下那位。 苏杭不是没考虑过众人的建议,不过当他触到卿子扬的胸膛时,一个绝妙的点子油然而生。 他顺势翻身,直接扑进卿子扬的怀里,呈现八爪鱼的姿态,将人紧紧地抓住。 因脸颊靠近少年的脖颈,苏杭还不知死活地用唇在其上轻轻一蹭,撩火似的。 哈,反正他的脸都丢尽了,那卿子扬也别想好。 “呃……”一股酥麻感从脊梁处上升之时,卿子扬飞快地捂住嘴,不然自己奇怪的声音外泄,同时,以严肃的眼神给予苏杭暗示,“你在搞什么鬼?” 大庭广众之下,苏杭也不可能搞什么大动作真的让人出丑,只要卿子扬跟他一样不好过就够了。 他了解对方身体上所有的敏感点,只需要稍稍一撩拨,卿子扬就溃不成军。更何况,眼前这一位还是二十年前,缺乏经验的纯情处男。 双手攀上脖颈之时,明显感觉到卿子扬脸颊上升起一小层鸡皮疙瘩。 但没等苏杭做出更加犯规的动作,他整个身体都被人用衣服捂住,密不透风。 苏杭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呈现出婴儿般的姿势,奇怪地蜷缩在卿子扬的怀里,向前走着。 看不见外界情形,声音就更加清晰,他听到应该是闻宗的嗓音响起,其惊讶毫不掩饰:“喂,你又要逃课啊,不怕长老骂你?” 之后,便是卿子扬重重咽下唾沫的声音,因为距离太近,几乎像在苏杭的心脏上敲下一锤。 少年有些喑哑的嗓音适时响起,其中淹没了很多无法道出口的情绪,苏杭听得出他在强忍什么,却尽量以平静的语气开口。 “嗯,你帮我把手抄本交给郎宫长老。” 再之后,窃窃私语都完全消失不见,苏杭只能听见下方沉闷的脚步声。一步步地,仿佛快要跟他的心跳同步。 他突然感觉……有些大事不妙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就是个纯种傻X 一路上,苏杭把自己的各种下场都预想了个遍,心道卿子扬该不会要提前五年给他开苞吧。 虽说他是有些期待,但是穿云门里既没合适的条件,又没有药膏。按照十六岁卿子扬的莽劲儿,苏杭觉得,对方很可能会把自己弄伤。 下一刻,如苏杭所料,卿子扬把他重重地摔在床榻上,好在被褥够厚,没产生什么疼痛感。 苏杭悄悄咽了口唾沫,握紧手侧的床单,他忽然觉得有些紧张。盖了一路的外衫被人揭开,仿佛成亲日被掀开的盖头。 卿子扬放大的俊颜就在他的眼前,苏杭甚至不能自控般,再度咽了口唾沫。随后强忍住情绪,床单被攥得死紧,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发疯吻上去。 “挑衅我是吧?”卿子扬朝着人开口,将呼吸都尽数喷洒在苏杭的脸颊,他戏谑似的捏住对方的脸颊,似乎觉得手感不错,还揩油般摸上一摸,“要不是你伤还没好,今天就是你我决斗之日。” “蛤?”苏杭倏地愣住。 他这才发现,面前少年的眼中哪有什么欲火,就算他瞪得眼睛发酸,也只看出其中满满的战意。 一腔春意瞬间结冰。 苏杭迅速收敛笑意,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他怎么会怀揣着对方早熟的想法?十六岁的卿子扬,确确实实,就是个纯种傻逼啊! 卿子扬却猜不到他心中所想,掀开被褥,裹粽子似的将苏杭包起来,使得外界半点凉风都不能渗入。 “乖乖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听到没,哥哥现在要去上学,等我回来,也不要跟陌生人走哦。”是哄小孩的语气,但明显能听出其中有几分做作。 事实也如此,卿子扬起身之时,大约是意识到如今的苏杭智力有损,痊愈后也未必会记得他的所作所为。 因此,可劲地造作。 迟了伸个懒腰,眯着眼睛,大喇喇道:“啊好爽!” 被当作木偶摆弄好一会,连发丝都凌乱了,偏偏只能强忍着,任由对方动作的苏杭:“……” 怎么办? 真的好想踹他一脚。 “我走啦。”门口最后探出个脑袋,懒洋洋地朝里招手,连眼尾都笑得略微上翘。 惹人心烦的家伙总算消失不见,天知道苏杭忍得有多辛苦,才没把鞋拔子甩卿子扬脸上的。 内室重新安静下来,一连几日有人作陪,如今少了其中一位,倒真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苏杭裹在被子里待了一小会儿,还是钻出去,顺势仰躺下来,熟悉的记忆就涌入脑海。 上辈子,卿子扬追求他确实吃了不少苦。一是有两人宿敌这层身份在,二是那时卿子扬已经堕魔。 苏杭的道心绝对不允许他同魔道扯上关系,因而对方每次前来,两人几乎都是以战斗作为结尾。 更何况,苏杭根本没把卿子扬那句「我喜欢你」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魔尊新想好的挑衅方式,下手也从没留过情。 卿子扬舍不得伤他,哪里会尽全力,但他们二人势均力敌,后果就是次次都托着一身的伤回去。 口头的表白不起作用,魔尊就换了个方向,开始用礼物追求。 一开始是庸俗的金银珠宝,后来就是世间罕见的羊脂玉和鲛珠,总之,什么值钱送什么。 苏杭自然是嗤之以鼻,叫他拿着东西滚出穿云门,不过好歹,两人没再见面就掐了。 后来,卿子扬学乖了,不再送礼,也不再表白,而是把重心放在与人见面上。 能将人约出来就尽量约,不能约,就缠着硬留在穿云门。 要是世人知道他们惶恐惧怕的魔尊,在苏杭面前不过一个摇尾乞怜的二哈,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约到人还不算结束,花束和烟火自然是少不了的。场景浪漫,主人也俊美无俦,按理说,这一桩美事距离成了并非遥遥无期。 可苏杭偏偏是个不解风情的,虽然经过卿子扬的努力,两人已能够和谐共处。 但魔尊塑造好的表白场景,却被苏杭一并当作推心置腹,勉强同意与人成为朋友。 日后的苏杭曾不止一次地震惊过,毕竟卿子扬被这么曲解都没有放弃。还心甘情愿同他维持朋友身份多年,这样的坚持精神,简直令苏杭自愧不如。 两人最终捅破那层窗户纸,却是如同话本讲的那般精彩。 简而言之,他俩不知为何滚到一张床上,看对眼了,就做了。 苏杭这才发现,两人的身体完美契合,他几乎没有半点不情愿,于是顺水推舟地在一起。 在记忆中畅游片刻,连苏杭都差点没忍住「嘶」一声。 自己从前,怎么就那么作呢?明明上床就能了结的事情,偏偏让他耽搁了这么多年。 要不是卿子扬坚持,他们之间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将对方追求自己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播放后,苏杭胸有成竹。 不就追个人,能有多难? 卿子扬既然能对他做出那样的追求行为,想必内心也是喜欢的。那么,只要他重复做一次,还愁对方不上钩? 苏杭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找准了卿子扬的死穴。 他从床榻起身,坐于铜镜之前,细细打量其中稍显稚嫩的少年。伸出来的手指上,指腹只有薄茧,骨骼和面容,都与二十年前的他别无二致。 肤色白净,眼尾上挑,美人坯子已初见端倪,明明有着勾人的长相,却端着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要是染上些胭脂……或许卿子扬更会为之发狂。 忽闻衣袂翻动的轻微声响,在安静的内室显得格外的突兀,来人没有隐藏动静,自然逃不过苏杭的耳朵。 他抬起眼眸,目光紧盯住闭紧的房门,暗中已触摸到手臂袖剑。 寒光一闪,袖剑最终还是被他藏回手心。 “大师兄?”疑惑的语气,仔细听时,似乎还有些讶异。 十六岁的苏杭尚未飞升,是穿云门仙尊的关门弟子。不过他师尊溥先对其弟子都采取放养形式,自个儿则云游四海,一年到头神龙不见尾。 换句话说,他的徒弟若是闯出什么名堂,大多是靠自己的本事。 苏杭头顶上还有几位师兄,同他的关系却算不上亲厚。上一世,自他一意孤行与魔尊成婚,这些师兄便单方面和他断了联系。 不怪苏杭吃惊,来者名为栾肃,是穿云门仙尊的大弟子,性情敦实稳重,武艺高强。 苏杭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穷。 栾肃是真的穷,虽然名义上是穿云门的大弟子,至少吃穿是不愁的。 但他看不得百姓受苦,每出门历练一次,荷包总是扁的——银两都被他分给了乞丐或者小孩。喂饱了别人,自己却经常以野菜馒头度日。 而栾肃多年后竟死在了一次历练中,据说,他是在与妖兽搏斗之时,不幸命丧其口。 时隔二十多年的相见,教苏杭有些恍惚。对待这个已故多年的师兄,苏杭倒没有什么偏见。甚至在他年纪尚小之时,还受过对方的照拂。 苏杭对他定然摆不出冷脸,但也没多热情罢了。 只见栾肃合上房门,再面向苏杭,双手交合,礼节性躬身道:“师弟,叨扰了。” “师兄可是有什么要事?”苏杭给对方斟了盏茶,再怎么说,表面上的礼节也得做到。 茶水微黄,清亮,杯底残留些许渣滓,倒也显得干净。 但说实话,苏杭不常饮水,还真不知道这茶水究竟是哪日的,有没有变色或者变味。 不过栾肃似乎不在乎这些,眼看往常对他冷淡的师弟亲手斟茶,深觉受宠若惊,连忙伸手接过,看也不看就喂进嘴里。 苏杭止又欲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来得及开口。 便见栾肃像渴了几天似的,生怕人抢走他的水,直仰着脑袋灌,那杯水飞快就见了底。 栾肃大大咧咧地一抹嘴,还打了个不大不小地嗝儿。 这杯茶水也没品出个好坏,只是从怀中掏了掏,摸出个纸袋包装的小摞,递上前:“我历练归来,给大家都带了些吃食,这是给师弟你的。” 或许是有溥先上下打点,苏杭重伤的消息并未完全透出,至少刚回穿云门的栾肃对此一无所知。 说完,他像是有些窘迫般,挠挠头,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师尊云游,我本应照看你们,奈何囊中羞涩,只能凑出些白糕……” “多谢师兄。”苏杭心知白糕已经是栾肃荷包的极限,他也不排斥,把那纸包攥在手里,“不过师尊前日已回,若是师兄还有要事,我便不留您了。” 栾肃似乎没听出苏杭赶客的意思,见人收了自己的白糕,连忙站起身:“师尊回来了?那我耽搁不得,如此,师弟,我便不再打扰,先去拜见师尊。” 连话音都带了些喜气洋洋。 等人彻底从庭院消失,苏杭才垂头看了眼纸包。土色硬纸包装的礼物,不论心意与否,按照他原本的打算,这白糕大概率会被送人。 但苏杭睨了它两秒,心中却忽然升起些新奇的想法。 …… 上完一天的学,已过傍晚,许是事出有因,加上卿子扬的「狡辩」,郎宫长老并未再为难他,只是要求他照顾好苏杭。 卿子扬自然是求之不得,生怕屋里那位祖宗饿着,火速去膳堂包了些吃食,紧赶慢赶回到苏杭的庭院中。 木门被胳膊肘推开,率先露出卿子扬半个脑袋,他正欲出声,没曾想,话语霎时卡在喉咙里,并随之迸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我去、咳你这脸上画的什么啊?跟鬼似的。” 第9章 苏杭不缠着你,改换人了? 卿子扬把怀里揣着的吃食尽数堆在桌面,深吸一口气,这才有勇气转身。 这一回头,苏杭脸颊上两团飞红的霞云便再次印入他的眼帘。他强忍着笑,凑近了些,指腹轻轻抚上眼前人的脸蛋,左右翻转,细细瞧着。 笑声未露,但眼尾上翘得形成了明显的弧度,仿佛一弯月牙似的,叫人忽视也难。 苏杭就是再迟钝,也发现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妆容并不妥当。既未能够成功吸引住对方,反而被当作笑料。 他对此有些不能接受,却只是看着卿子扬强忍笑意的面容,愣愣道:“不好看吗?” 那火烧云似的胭脂,配合上苏杭此时近乎有些呆滞的神色,简直活脱脱一个傻儿。 卿子扬实在是没能绷住,当着对方的面大笑出声。 他直笑得腰背都无法挺直,连眼泪都溢出来,方圆几里都能听见卿子扬那夸张的笑声。 苏杭抿抿唇,不知为何有些难堪,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忽然,他开始用衣袖用力搓脸上的胭脂,那白净的外衫很快染红一片。 谁不知道苏杭素来洁癖,每日净衣不说,哪怕是沾一点灰尘,他那双秀眉也是会皱的。然而此刻,他却因为旁人一句话,用衣袖擦拭胭脂,只蹭得双颊泛红,分不清究竟是否是胭脂的底色。 卿子扬的笑声戛然而止,连忙阻止苏杭自残似的擦脸行为。外衫的布料不算粗糙,但对比少年这张脸,当然还是不够细腻。 “我去给你取水,别用衣袖擦,脸都红了。” 卿子扬自认自己语气温和,真是把人当小孩哄着的。但苏杭并不领情,直接甩开少年的手,从床沿下来,再自己打了水净脸。 整个过程没有分给卿子扬一丝余光,仿佛整间内室只他一人。 卿子扬跟着人走来走去,却半点忙都帮不上,连想要开口说话,皆被苏杭无视得彻底。 一开始他不明白缘由,后来才隐隐约约察觉什么,等到苏杭换好衣服,端坐在檀木桌上,他才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的脸色,试探一句:“我说错话了,其实……还挺好看的。” 苏杭并不搭理他这昧良心的讨好,看都不看桌面铺满的吃食一眼,直接拆开大师兄带回的白糕,小口小口地咬起来。 几枚铜钱就能买到的食物味道肯定没多好,何况时间太久,竟变得又硬又凉,哪怕苏杭再不计食物优劣,此时都有些难以下咽。 卿子扬这才发现,自家这小主子早就有了吃食,根本不需要他带回来的东西。 看着苏杭面无表情嚼着白糕,而对他带回来的东西不闻不问,不知怎的,卿子扬莫名觉得有点不爽。 但脾气总不能对着苏杭发,于是只试探着多问一嘴:“这是谁带给你的,味道怎么样?” 苏杭淡淡地瞥他一眼,没说话,半晌,才突然轻飘飘道:“大师兄。” “哦哦,那行。”不管怎样,总算是得到了回应,卿子扬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他端坐一会儿,内室只剩下苏杭啃白糕的细微声响,气氛有些尴尬,铺满桌面的吃食仿佛在嘲笑卿子扬的自作多情。 临到头来,还是他率先按捺不住:“那……你分我点,我跟你一块吃?” 苏杭还在气闷,所作出的回应自然是将白糕拢在怀里,硬生生道:“不给。” 卿子扬伸出的手被打了下,有些讪讪地收回来,手背瞬间就泛起红色。见状,苏杭动了动唇,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卿子扬垂下眼眸,似乎没察觉对方眼中的哀怨,半晌,才扯出抹笑容来,自顾自地将带回来的吃食揽到怀里,站起身:“既然这样,那这些都是我的咯。” 于是苏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抱着一大堆本该属于他的吃食,挪到门边,步伐僵硬地顿住。而后像忽然想起他似的,补充一句:“我先回去收拾东西,我看你恢复得不错,今晚就不陪你了。” 停顿片刻,才又继续:“好好休息。” 苏杭一双眼眸瞪大,气不打一处来,竟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人溜走。只留下拆开的白糕和孤零零的自己,连原本的计划都没来得及实施。 在苏杭的预想里,卿子扬应该会先被他的妆容所迷惑,对他产生好感。再看到旁人送的白糕,再如何,都会吃点小醋。 可到头来,他不仅什么都没能实现,还被人当作笑话,连吃食都不留下,人也跑了。 血压正在极速升高,苏杭闭目冷静,最终却只愤愤地咬一口白糕,嘴中寡淡无味,反衬得他的处境越发凄凉。 须臾,他忽而从郁闷中清醒过来,回忆起方才卿子扬所言,对方说他要回去收拾东西。 算算日子,过些天便是月末,穿云门求学弟子半年内仅此一次的探亲日期,不出意外的话,卿子扬肯定是要回沂文道卿家。 假期长达半月,这么久的时间,苏杭不可能忍受无法与卿子扬见面。 他必须想个办法,随人一同回家。 …… 卿子扬回到庭院才觉得有些饿,正掏出个饼啃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口咬白糕的苏杭。 他走得这么匆忙,当然不止是因为急着回来收拾,而是担心自己再待下去,会说更多扰人烦的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那白糕碍眼,偏偏苏杭吃得津津有味,让他半点刺儿都挑不出来。 卿子扬这样想着,再次狠咬一口葱饼,仿佛把它当作什么敌人,需要碎尸万段。 “舍得回来了?”正回想着,前方一道幽幽的男音凭空响起,给卿子扬吓得一激灵。 饼渣卡在气管里,不得不猛灌两口水,咳嗽好几声才堪堪咽下:“闻宗,你是不是皮痒了?” 闻宗挑眉,顺势落座,给人倒了杯水:“你警惕心什么时候这么差了,都没发现我在?” 卿子扬顿觉语塞,不为别的,苏杭的事占据他大部分心思,倒真没有注意到闻宗在屋内。 不过对方可没准备这么轻易放过他,唉声叹气一阵,泫然欲泣。 “罢了,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知道你爱他爱得很,你只要回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爱」字戳到了卿子扬的神经,他猛拍桌面,粗声粗气地呵斥一句:“胡说八道什么,找打?” “反应那么大干嘛。”闻宗被吓了一跳,小声嘟囔一句,这才恢复正常。 但他真是好奇得紧,瞧见卿子扬带回来这么多吃食,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拿。 「啪」的一声。 倒是与方才苏杭所为如出一辙。 “小气,我还帮你带过饭呢。”闻宗讪讪地缩回手,揉揉自己被打红的手背。 见卿子扬不理他,便又继续:“今日怎么不留在那位房里?莫不是被赶出来了?” 卿子扬瞥他一眼,翻找起另外的吃食,喂进嘴里,才不紧不慢地回应。 “没,我自己走的。” 见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闻宗欲言又止:“人家是伤患,受重伤在一定程度上还拜你所赐,你就不能收着点脾气吗?” 这话卿子扬可就听不得了,天知道这几日他真把苏杭当祖宗供着,要什么给什么。 可对方不给他好脸,宁愿啃无味的白糕都不碰他的东西,可劲的清高着呢。 分明在苏杭屋内都不是如此表情,可面对闻宗,他却丧失了解释的欲望,只顺着人的猜测应下,冷哼一声:“切,谁惯得他。” 闻言,闻宗不便多说,但不多时,卿子扬却又自发忍不住,问他:“苏杭……他跟他大师兄很熟吗?” 不是清高吗? 不是前日还缠着他一起睡觉,帮他抄书? 怎么转眼别人的东西也要了,小口小口咬着的模样,可比之前面对他时乖巧太多。 说不定,苏杭那胭脂就是为了见大师兄画的。 “大师兄?”闻宗把这三个字在嘴里咀嚼片刻,艰难地从记忆里寻找此人的身影,“好像叫栾肃?我也不太熟,听说这人经常外出历练,不怎么回穿云门……你打听他作甚?” 闻宗后知后觉从好友的语气中揣摩出什么,再一串联晨时在学堂的画面,眼神顿时有些戏谑:“怎么?苏杭不缠着你,改换人了?” 毕竟早晨学堂中,这俩人那动静就是让人忽视都难,紧抱作一团的亲昵模样简直难解难分,教旁人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去。 听卿子扬的语气,他们大约是因栾肃闹了矛盾,这才负气离开。 可这次话音落下,卿子扬却没再应声,他走时故作潇洒,实则连回头都不敢,害怕苏杭对着他时,仍旧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苏杭的伤好得差不多,智力当然也会随之恢复,这人演技又不太好,卿子扬刚才就发觉了异常。 他估摸着,对方可能是担心被自己嘲笑,才顺势而为之,伪装成痴傻小儿。 那记忆恐怕也是在擦拭胭脂时恢复的,不出意外的话,当时卿子扬在苏杭的眼中看见了埋怨。 三五岁的儿童定然摆不出这样的表情,更何况,对待这位宿敌,卿子扬熟悉苏杭所有的表情变化。 突然,他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自己的思绪为什么会飞这么远。 “算了,不说他了。”卿子扬咽下食物,净手后找出自己的包袱,一边装东西一边问,“过几日你要同我一起回沂文道吗?” 夜已深沉,或许有人已陷入睡梦遇见周公,勤奋刻苦些的,就是在不分昼夜地修炼。 月光铺撒在地,为石板路印出最完美的倒影,偶尔有风声,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有人敲响了庭院的门。 第10章 你去外面,把闻宗换进来。 “你要跟我一起回沂文道?”卿子扬攥紧了缰绳,皱紧眉头,有些困惑地问。 苏杭点点头,这几日卿子扬躲他得厉害,哪怕去学堂也几乎堵不住人。临近月末,时间已不多,担心卿子扬不同意,他这才先斩后奏,拦住对方的马车。 见状,卿子扬的表情并未如料想一般放松下去,而是微不可见地偏头,看了苏杭身后的男人一眼。 不知想到什么,他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缰绳却牵得更紧,硬邦邦道:“不行。” 苏杭没注意到卿子扬的视线,只以为对方不愿,虽有预料,难免还是有些失望,连眼中盛着的期冀光亮都有些灰败。 但他很快便振作起来,踟蹰片刻,上前扯住卿子扬的衣袖,手指似乎在轻颤,头却垂得低低的。 卿子扬内心一颤。 “我的药还在你那里。”言罢,苏杭作势咳嗽两声,脸色也随之变得有些苍白,一眼看去,其羸弱的身躯,似乎抵挡不住寒风。 这是苏杭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卿子扬并不知道他智力未受损,若是能稍微示弱,伪装出前几日病中的模样,或许能博得几分同情。 卿子扬的手几乎是瞬间便握紧,手背甚至连青筋都泛起,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只用一副淡定的表情,与苏杭对视。 扯着他衣袖的那人自然也端着,强装镇定,只是眼中忐忑未做掩饰,哪里有半分从前气人的影子。 小骗子。 你根本就恢复智力了吧。 卿子扬在心里冷笑。 但苏杭的确戳到了他的软肋,这几日躲着人,一时间都忘记提醒对方吃药,若当真智力有损,他便又闯下大祸。 一旁的闻宗总算看够好戏,故意大声清嗓,吸引住在场三人的注意力。没人开口,他便只能充当和事佬,向着卿子扬劝道:“就让他们一起吧,马车让给你俩坐。” “谁要你让……”卿子扬不悦地看过去,似乎对自己好兄弟临阵倒戈有些不满。 他话音未落,就见闻宗几步迈到苏杭身后,朝向那身姿挺拔的男人,吊儿郎当地作了个揖。 进而大着胆子勾上对方的肩膀:“大师兄,那就辛苦你跟我一起赶马车了。” 面对来人的自来熟,栾肃略微有些怔忪,闻言,连声应下。对于乘骑的安排,他并无半点不情愿,毕竟多年历练,曾有过更为恶劣的环境。 闻宗的上道,令苏杭十分满意,一时间,他竟连伪装都忘记,面对卿子扬微微挑眉,好像在示意对方:请吧。 卿子扬站定两秒,看向眼前人几乎有些洋洋得意的眸子里,其实他只要将苏杭的药还给对方,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但不知为何,他并未拆穿其漏洞百出的谎言,只深深地看着苏杭,直将人看得嘴角笑意微僵,这才无声地收回视线,率先钻进马车。 苏杭总算松口气,也不在意前道侣是否将他忘在马车下,主动矮下身子,随人一起坐进马车。 大师兄一道其实并非他所愿,前几日,苏杭拜访师尊,道明自己想要与卿子扬一同前往沂文道。 他前十六年从未出山,这还是头一次自己央求。 谁知溥先对此并不意外,甚至饶有兴趣地将自己的小徒弟打量一番,连手中经书都没兴趣研究了,只嘴里嘟囔一句什么。 苏杭回忆着,大概是什么早恋。 不过他着实没能听太明白,想再问时,溥先却又不肯说了,只冠冕堂皇地转移话题,强调道:“跟去,可以。不过你有伤在身,便让栾肃陪你一起吧。” 苏杭哪里肯答应,说是护送,实则就是妨碍。他如今还没琢磨透如何过与卿子扬的两人世界,实在不想自发增一盏电灯泡。 “怎么,徒儿长大了,师父不亲就罢,现在连大师兄都嫌弃上了?”溥先撇嘴,颇有些吹胡子瞪眼的微怒模样,说完,又沮丧又失望似的,以舌尖抵住牙齿,“啧啧啧。” 苏杭:“……” 他对师尊的赖皮实在没法,无奈之下只能同意,于是造就如今这种场面。 但苏杭不知道的是,当他合上庭院的门,原本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的溥先,转眼便换上另种表情,面上满是揶揄和戏谑。 偷乐两声,还搓了搓手。 哪里有什么正经师尊的样子。 忽而想起什么,溥先一拍脑门,懊恼:“我怎么把沂文道的盐焗鸡给忘了呢?” 等苏杭回神,马车已缓慢行驶起来,在他的对面,卿子扬正大马金刀地坐着。 眼神偶尔似有若无地飘过来,但没有一次长久停留,仿佛在随意扫视似的。 说实在的,苏杭在卿子扬面前丢够了脸,今日竟连腆着脸央求都使出来。现如今,是无论无何都拉不下面子,再缠着跟人同座一方软垫了。 但卿子扬显然没想轻易放过他,似乎在觉察到苏杭智力恢复的刹那,他身体里原本的恶劣因子,就一个接一个地迸发出来。 不是要装吗? 便看你能装到几时。 手指敲击在身侧的软垫之上,眼神却毫不掩饰地落在苏杭身上。 “坐那么远干嘛,你自己跟上来的,还怕我吃了你啊?” 苏杭微愣,他当然是求之不得,但此刻却不知为何有些犹豫,磨磨蹭蹭地,总算挨上去。 也许是身体的保护机制觉察到危险,他主动离卿子扬有些距离,两人之间仿佛隔着天堑。 卿子扬无声地嘲笑,凑近些许:“药按时吃了吗?” 苏杭根本没吃,事实上他连备份都没有找溥先索要,唯一的一份就存在于卿子扬身上。 但他还是乖巧地点头:“吃了。” “这么听话啊?”卿子扬瞧着人,目光放肆地在苏杭身上打量。 这种近乎赤裸地程度,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早被小仙尊当作登徒子一拳揍过去。但对象若是换成卿子扬,他不仅不觉得冒犯,甚至连眼神都开始有些躲闪。 “那你去外面,把闻宗换进来。”少年有些恶劣地说。 苏杭倏地怔住。 他看向卿子扬的侧脸,对方眼中满是你奈我何的情绪,让苏杭心下有些微妙。 他并非不愿意,只是意外自己装弱失效,竟半点不得对方怜惜。或许,卿子扬在本质上就与其他人不同,示弱这个手段在其身上得不到什么好处。 还是前几日的卿子扬好,至少担心他的神情不是假的。苏杭考虑自己要不要再造作些,弄些伤出来,否则难以吸引对方注意。 他听话地站起身来,缓步挪向车帘处,正欲抬手撩起,却听背后有人懒洋洋道。 “行了,坐好吧,免得仙尊说我劳累他小徒弟。” 苏杭:“……” 耍他玩是吧? 他忍。 苏杭转过身来,行至软垫处,恰好与卿子扬对上视线,对方眼中满是趾高气扬,令他十分不爽。 于是,他冷笑一声。随即猛地贴着卿子扬坐下,不偏不倚地坐到那人的手指上。 碾压住的瞬间,明显感觉到卿子扬的身体颤动了下,倒吸一口冷气,大约在强忍疼痛。 “怎么了?”苏杭似乎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微微睁大眼睛,很是无辜地看着他。 卿子扬扯扯嘴角,明明手指被压得疼痛,竟也没有第一时间抽手。他打定主意要惩戒苏杭一番,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没,我想吃瓜子了。” 糕点和坚果一般都放在暗格中,如果要取,势必起身翻找,而因现如今自我伪装的傻儿人设,注定了苏杭不得不顺从。 他磨了磨牙,还是决定暂且忍耐,至少现在不能拆开伪装,否则,卿子扬说不定会把他赶下车。 取来瓜子还不够,卿子扬以下晗示意,在装作无意般动了动指骨,让苏杭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只能假笑着坐远了些,强忍着脾气,开始一颗颗替人剥起来。 卿子扬对此自然极为满意,甚至于频频点头。待到桌上堆积一小方瓜仁,被苏杭亲手拢起,乖乖递上前。 他才又欠揍似的,瞧都不瞧那瓜仁一眼,只是突然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不慌不忙道。 “我突然又不想吃了。” 第11章 双颊飞红的面容。 苏杭静静地盯着人半秒,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连伪装都不在多想,抬手凝结灵力,竟然准备直接一掌砸拍去。 奈何卿子扬早有预料,顺势起身,竟恰好避过对方掌风,被主人极力控制的掌风威力不大,微风撩起他的几缕鬓发,很快便消逝于无形。 随后,他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掀开帷幔。 大街上的热闹场景转瞬传入人耳,大约是已经到了沂文道这座名城,来来往往的人马都随之倍增,打破了马车内长时间的宁静。 看上几眼,卿子扬索性将视线收回,朝着马车外喊道:“闻宗,就在这儿停一下。” 苏杭准备二次挥出的掌风也因此凝滞,他见马车竟真的慢慢停下来,稍微有些愣神。 如果他方才没听错的话,那应当是热闹集市的人声。这足以说明,他们现在正在大街上,那么卿子扬为何要在此处下车? 想不明白,索性直接问出口:“我们不去卿府?” 这时候,卿子扬倒没再说些什么「这么想跟我回家」之类的调侃。闻言只是笑了笑,一边走下马车,一边回应。 “急什么,先逛一圈再说。” 苏杭蹙眉,似乎对其回家不先拜访亲人的做法不大认同,但他并没有耽搁,紧随其后。 闻宗倒是见怪不怪,直接将马车存放在指定处,不出意外,卿家的人都会按时来领。 两人就这么当街闲逛起来,左瞧瞧,西看看,将苏杭与栾肃晾在身后,反倒是衬得他俩格格不入。 虽然计划被打乱,但苏杭并未气馁,总之,他费尽心思同行,就是要为自己创造机会的。 眼见卿子扬走至一摊贩处,拿起柄银簪左右打量,他连忙快走几步,迎上去。 卿子扬的目标似乎并不明确,重新取了几支握在手心,四下翻看一会儿,好像都不太满意。反而对初时的那支更为偏爱,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苏杭瞧上几眼,确信对方是想要买来赠给母亲的,顿时,心里便产生了主动付账的念头。 但当他准备伸向怀里找银两,这才发觉,自己早晨出来得急,就连车马都是蹭别人的,又何曾带了荷包。 懊恼的情绪包裹住大脑,苏杭近乎有些犹豫地望向栾肃,期待自己的大师兄带够了银两。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其一此为是未免过于借花献佛,其二……栾肃一路上不知施舍乞丐多少,身上能有几枚铜钱都算不错。 栾肃察觉到小师弟为难的视线,再观之摊贩,忽而福至心灵,连忙摸索自己的钱袋。 可荷包还未到手,脖子上便先挂上来一条胳膊。 闻宗对他眨眨眼,暗中将人的荷包摁在手下,笑眯眯地说:“大师兄,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可是……”毕竟同骑一路,栾肃对待闻宗并不反感,但师尊交代也莫不敢忘,“抱歉,我必须保证小师弟的安全。” 被直言拒绝,闻宗没有露出难看的神色,反而将侧脸贴得更近,几乎是半强迫般拖着人往反方向前进,一边走着,一边安慰:“别担心,这里到处都是卿家的打手,你小师弟安全得很。” 他们走得悄无声息,苏杭竟也没察觉,或者说,是他未曾放在心上。只是灼热的视线频频瞥向那支银簪,就连身旁的卿子扬都发现了他的异常。 瞧见苏杭的窘迫,他伸手取过银簪,在手上把玩片刻,才递上前示意对方:“喜欢啊?” 尽管原因并非如此,但苏杭还是点点头,适当地做出示弱的表情。 谁知卿子扬根本不吃这一套,嗤笑一声,将银簪放回原处。 “那你就多看两眼吧。” 随即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苏杭:“……” 他并未直接紧随,而是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原本无所谓般,一位朝前走的少年脚步忽而顿住,似乎背对着苏杭叹了口气,旋即无奈似的转过身,行至摊贩面前指着那支银簪。 “老板,替我包起来吧。” 四。 苏杭在心底轻轻哼了一声,有些恃宠而骄的傲气。 他早有预料,十六岁的卿子扬不过就比魔尊慢了一秒!总归是不会将他扔在原地的。 等那银簪到了手里,卿子扬才察觉出自己有些言行不一,尴尬地咳嗽一声。随意却精准地将簪子甩在苏杭怀里,眼神飘忽,就是不与人对视:“行了,送给你,免得说我欺负你。” 苏杭将银簪接住,低低地笑了一声。就见卿子扬有些恼怒似的,瞪人一眼,快步向前走了。 这一次,苏杭没再耽搁,用指腹将银簪摩擦两下就揣进怀中,然后快走两步,跟上了前方少年的步伐。 卿子扬越想越觉得憋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犯蠢,竟真的将那银簪买下,还送给了苏杭。 这种时候,好好嘲笑对方一番不好吗? 他决定好好惩戒这坏家伙,抒发心头的烦闷。 正值晌午,花楼的姑娘们还在热情地揽客。看着客人们经不住诱惑,一头撞进极乐,卿子扬脚步微顿,瞬间计上心头。 于是苏杭眼睁睁地看着人脚步一转,竟准备直接拐向花楼。 一时间,错愕以及极度的不舒服情绪涌上心头,苏杭想也没想,伸手拦下对方:“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卿子扬笑问,以眼神示意头上的牌匾,直白道,“这不明摆着吗?” 见人直接承认,苏杭霎时火上心头。前世他从未过问卿子扬的曾经,但其实那一直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能修炼成魔尊之人,身边怎可能少得了爱慕者。 “不准。”隐秘的嫉妒心被摆在了明面上,苏杭差点控制不住表情,大庭广众之下,却也只能极力克制,“我是说,你还小。” 殊不知,卿子扬却将他这副模样当作闹别扭。是了,这穿云门仙尊的弟子,初次下山,哪里有机会接触这些情爱之事。 今儿个他就带人去开开眼! 手掌熟稔地搂上身旁人的腰,强迫性推着人往前走。苏杭一时间被这近似拥抱的动作迷惑,再想挣脱也丧失掉绝佳的时机,只能硬着头皮陪同进入。 再不济,他紧盯着卿子扬,不让其与人有染便是了。 瞧见两位稚嫩的公子哥,姑娘们的眼睛瞬间发亮,一个接一个地缠过来叽叽喳喳,甚至胆大着,还想动手动脚。 苏杭一直在强忍自己的脾气,隐藏在袖口的手早已攥紧,若非不想将事情闹大,他并不介意掀了这花楼。 可姑娘非但不觉他眼神凶狠,反而认定了这人俊俏,手都快触上苏杭的脸颊。 苏杭眼中寒光一闪。 然而下一秒,卿子扬便自然地挡开了那女人的手,从怀中取出几枚银两,向前一抛—— 原本黏在他们周围的姑娘们瞬间蜂拥而去,互相争抢起来。 苏杭的情绪也稍微好转,被人揽着坐在大堂下方的椅子上。 即将坐下时,他还犹豫了下,大约是担心花楼的桌椅不干净,连站姿都有些僵硬。 但卿子扬没再搭理他,自顾自地坐下来,听起了小曲儿。苏杭不得不强忍着洁癖坐下,不过看上去,颇有些如坐针毡的模样。 戏台楼上,花魁正捧着琵芭弹唱,不乏有伴舞者,让这花楼更显纸醉金迷。 苏杭的视线从未有一瞬瞥向高楼,恰恰相反,在他的面前,卿子扬似乎看得入迷,像是要将眼睛都黏在花魁的身上去。 他独自气闷,哪里知晓,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年,偶尔会将视线转移,似有若无地放在他的身上,或许是在比较眼前人和花魁的貌美程度。 但那目光太浅,也太微弱,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坐以待毙注定不是苏杭的性格,他最终还是没能按捺得住,悄悄朝台上瞧了一眼。 能摘下属于花魁的桂冠,主人必定是绝色,尤其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时,未尝不会扰乱少年人的心弦。 苏杭微微垂下眼眸。 此时,卿子扬则是单手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上的表演,没注意到苏杭的视线。 花魁对他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将苏杭拉进花楼,很大程度上,不过是为了看这人的笑话。 他也确实达成了目的,但心里并未舒坦多少。甚至脑海中时不时会回想起方才,苏杭差点被人碰到脸颊的画面。 苏杭的脸颊他是触摸过,一点也没有主人的冷硬,反而无比柔软,让人想要再三放肆。 脑海中回荡着前些日子,智力受损的少年坐在他的怀里,抱着自己的脑袋,以脸颊在他的之上蹭着。 甚至于,那个微不可见的吻。 卿子扬霎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连忙取过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一直乖巧坐着的苏杭不知何时没了踪影。正左顾右盼,四处寻找着。 台上似乎突然起了一阵骚乱。 屏风后款款走出个红衣女子,以双袖掩面,步履从容,毫不胆怯。观之身形,不难猜出其后绝美的容颜。 待到卿子扬的视线随意瞥向台上之时,那广袖便颤巍巍的,欲语还休般顺势揭开。 缓缓露出一张…… 双颊飞红的面容。 “噗——” 卿子扬一口茶水猛地喷出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他跟我住。 趁着台下看客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卿子扬连忙三步做一步,飞升至台上,一把将台上的某人抗在肩上,转身向楼上阁间走去。 房门紧闭的刹那,大堂因这小插曲而吵闹的宾客被关在外面。他们面面相觑,却以为自己醉酒眼花,再看一眼怀中揽着的姑娘,大笑一声,便只顾着喝酒去了。 纷纷扰扰被掩盖在人潮,房间里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 卿子扬扛着人走进房间后,就率先把苏杭放在床上,随后,竟突然开始解起他的外袍来。 那一身血红着实碍眼,看得卿子扬十分眼热。 心道:你不是洁癖吗?怎么还穿别人的衣服,你不嫌脏啊。 但苏杭却轻易将少年的动作曲解,顶着双颊飞红的胭脂色,笑意盈盈地坐着,任由对方动作。 这也不怪苏杭想歪,毕竟前世的魔尊,每每看见他这副尊容,都是如猛虎般扑上来,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的。 苏杭自以为拿捏住卿子扬,端着那明显的红晕,秋水含波似的,给人柔柔地抛了个媚眼:“着急什么呀。” 给卿子扬雷了个够呛,连手下的动作都不禁僵硬片刻,最后还是强硬地拽下苏杭的外袍。 脱下之后,卿子扬寻遍四周,找了张干净斤帕,浸入水中,仿照前几日苏杭智力受损时相同的动作,准备给人擦脸。 他好似已经完全忘记苏杭已经恢复智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将人当作小孩对待,也没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好。 等卿子扬转过身,这才发现,坐在床边的某个少年,早不知何时几乎把自己剥了个精光。 此时衣衫半褪,前胸大敞,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卿子扬:“……” 手中的斤帕都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虽然搞不懂苏杭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但他还是单手将人的衣裳拉上,牢牢裹成一团。 苏杭哪里情愿,越动作挣扎得越狠,可衣服拉拉扯扯,就是掉不下来。直到整个人被卿子扬团团裹住,用蛮力根本无力挣脱时,他才开始生起闷气。 之所以称之为闷气,是因为他的气还没来得及撒出来,就猛地被人用一张斤帕糊在脸上。 花楼的斤帕如何都不算细腻,苏杭只觉得自己的脸在被沙砾摩擦着,硌得脸颊火辣辣的疼。但他能感觉得出来,其实卿子扬的动作十分温柔,也没有放过任何死角。 等到脸上多余的胭脂被尽数擦去,卿子扬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总算看起来舒服多了。 谁知一抬头,苏杭的眼里却是满满的鄙夷,往更深处时,也许还上带了些戏谑。 仿佛在说:小样儿,我还不懂你。 未曾开口,小仙尊就光明正大、直白地朝着卿子扬裤裆处看去。谁知那处并未如自己猜想,有半点情难自持的动静,使得团在衣裳里的苏杭微微发愣。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缘由,脸颊便被人轻轻掐住:“以后别再画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言罢,看着苏杭有些怔忪的表情,明显没从被人掐脸的情况中反应过来。卿子扬便恶作剧般再度捏上一捏,很快松手。 “还有,花楼的衣服这么脏,你也穿得下去?” 说起这番话时,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曾经的猜测重新闪现:苏杭偷过他的衣服。 殊不知,正如他所想,洁癖严重的苏杭怎可能借穿他人的衣裳。道侣是例外,但这一身红袍自然是用灵力改色。 如果卿子扬再细致些,定能发现,这身衣裳与苏杭原本所着的白衫并无区别。 等苏杭捋清思路,这才发现自己已然被人轻薄两次有余,但他并不生气。见状,更是以为自己抓住了卿子扬的把柄。 都开始替他着想了,这难道不就是动心的前兆吗? 于是小仙尊轻咳一声,矜持地从衣衫中伸出一只手来,两指并拢,以指尖聚集的灵力挥至身侧的红衫。 肉眼可见的,在灵力的加持下,原本艳如嫁衣的外袍重新恢复雪白,再也没有台上媚人的模样,卿子扬挑了挑眉。 眼见苏杭的眸子里盛满星光,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夸奖,但这个念头已经升起,就被他抑制下去。 心知自己误会了对方,卿子扬的脸色颇有些变幻莫测,随后转过身,以一种不太温柔的语气,也不知自己在克制什么:“衣服穿好,我们该回去了。” …… 等二人抵达卿府,闻宗和栾肃也恰好赶回,几人在门口碰面。 管家一早得知自家少爷回来的消息,早已经上下张罗起来,连声招呼几人入府。 直到现在,苏杭才后知后觉有些近乡情怯,藏在袖口的银簪也被得握极紧。 虽然现在他跟卿子扬八字还没一撇,但说到底,即将迎接的是他的岳父岳母,因而无论无何都做不到彻底放松。 他拼命回想前世的景象,企图从记忆中找到熟悉的方法,缓解紧张。可人在紧张的情形下往往容易大脑空白,苏杭竟然怎样都回忆不起来从前的画面。 正当他攥紧了银簪,手心开始出汗之时,面前却迎上来一位貌美妇人,端庄优雅,笑意恰到好处。 几乎在看到妇人的瞬间,苏杭便由内而外地感到一股亲切感,他由此确信,对方就是卿子扬的母亲。 “伯母。”问候过后,苏杭从袖口取出那支藏了一路的银簪,余光瞥见卿子扬的表情微微一变,却仍旧不管不顾,坚持递上前,“初来乍到,一点薄礼,希望您笑纳。” 卿夫人惊喜地掩唇,岁月未曾在她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这一笑,便更加令人挪不开眼。 “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快快请进。”她小心取过银簪,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把玩。 卿子扬抽了抽嘴角,沉默看完这一出好戏,眼前是苏杭镇静的背影,还是没能忍住,低声道:“好啊你,借花献佛?” 苏杭微微弯了唇角,并不搭理他。 “对了,子扬,之前不知道你这么多朋友过来,我只让管家收拾出两间屋子,现在看看,恐怕不大合适。不如这样,你先带这几位小客人往前厅坐坐,我再让管家收拾两间出来。” “娘,一间就行了。”卿子扬截断卿夫人的话题,见她与其他四人都略显意外地看过来,他才笑了笑。忽而将苏杭扯到自己跟前,胳膊也搭上对方的肩膀,装作亲昵的模样,“他跟我住。”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下小仙尊为何执着于画腮红,因为前世魔尊一看见,不敢说话,只能拿出实际行动说自己很「喜欢」#魔尊 背锅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还有这等好事? 在听到这句话的顷刻间,苏杭的睫毛轻颤了下,没有令任何人发觉自己的异常。 卿子扬本意是想让苏杭难堪,但顾忌他母亲在也不好反驳,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哪里会知晓,此番安排正中苏杭下怀。 于是在卿子扬的眼里,他只能看见面前人憋屈地点头,算作承认与自己的亲密,心里随之产生了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连卿夫人都极为讶异,因为从前哪怕是闻宗到访,卿子扬都从未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再次打量了苏杭一眼,见少年面容白净,虽还未长开,但不难看出其将来姿色,注定会艳惊四座。 剩下三人中,苏杭点头表示默认,栾肃一脸状况外,而闻宗则看戏般抱胸立在旁侧,都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 卿夫人摩擦了下手中的银簪,再偷偷看自己儿子一眼,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因而,在之后的宴席中,她以公筷时不时向其夹菜,同时伴以菜色解释,让苏杭享受了一番宾至如归的感觉。 苏杭也笑,初时的紧张感早已被卿夫人的热情击退,他连声道:“谢谢伯母。” 这独宠苏杭一人,不顾自身,甚至连自家丈夫都略过的表现,明显让某些人开始吃味起来。 卿纵频频向儿子使眼色,直眨得眼睛快抽筋,卿子扬才懂了他的暗示。连忙出声救场:“娘,你自己吃吧,我来帮他就是。” 说着,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专门挑了盘就近的膳食,夹给苏杭。 再抬起头来时,刚好捕捉到卿夫人一脸揶揄,一副「娘懂你」的表情。 卿子扬:“?” 卿纵为了给儿子找回面子,首次开口,但他服侍的对象则换成了爱妻。 连下人都不用,主动替人斟满茶水,再殷勤地夹菜,时而说个笑话暖场,逗得卿夫人的笑容从未从嘴角落下。 不过等到晚间回房时,卿子扬才察觉出自己所做决定有些不妥。他的房间内仅一张床,就是再跟苏杭不对付,也不能平白将人赶到地上睡去。 可这么一来,他就不得不跟人睡在一起了。 之前苏杭智力受损时期,两人确实在椅子上有过同睡的经历,但那毕竟跟床榻有所区别。 就在卿子扬纠结的时候,苏杭却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在洗漱完毕后便脱下外衫,率先钻进被子。 见卿子扬神色有异,他眨眨眼,思索片刻,大约是领悟了什么,将被褥掀开一个小口,然后伸出一只手来,做出拍打的动作。 好像在无声地说:过来呀,你还在等什么。 卿子扬哽了一下,哪怕心里再别扭,也不想在宿敌面前丢面子。心下做了十分的建设,他飞快爬上床,只是与苏杭间隔得很远,两人之间仿佛楚河汉界。 苏杭倒也没再招他,闭上眼睛很快便陷入沉睡。独留卿子扬听见自己胸腔中清晰地跳动,久久难以入眠。 等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周公却搭好戏台,引人入梦,仔细看去,其中正是白日在花楼的情景。 身穿红衣的娇娘在戏台起舞,身姿婀娜,蛮腰不盈一握,待到她转过头来时,却陡然露出一张双颊飞红的容颜。 卿子扬直接吓醒了,一时间冷汗涔涔,重重喘着粗气。 他看向身侧熟睡的苏杭,对方似乎并未受他丝毫影响,仍旧睡得很沉,睡梦之中,察觉到身旁人的不安稳,还习惯性地伸过手来,在他的侧腰上轻拍上一拍。 卿子扬身体略微僵硬,直到那手臂移开,他才略显狼狈地闭上眼。 可这一闭,眼前就时不时地飘过苏杭双颊飞红,眼眸还不知死活地朝着他放电的画面,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 捱到后半夜,卿子扬的脑海总算不再被胭脂色占据,昏昏欲睡。 恰在此时,远处突然迸发出一道妖兽的吼叫声,响彻云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装都不装了? 夜色已深,被窝里的卿子扬动了动身子,似乎装作没有听见,依然在沉睡之中。 然而不足半秒,那雷霆般的妖兽吼叫再度响起,仿佛就在人的耳畔,经久不绝。 卿子扬烦躁地翻了个身,姿态顺势变为平躺,他紧皱着眉头,以手背挡住眼睛,低声咒骂一句:“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但他想不到的是,身侧原本距他很远的苏杭忽然贴近,大约是睡糊涂了,竟迷迷糊糊地用手臂缠上卿子扬的,半梦半醒间,还小小地「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卿子扬的情绪很快便平静下去。他甚至没有嫌弃地甩开对方的手,沉默两秒,小心翼翼地从中挣脱开来,开始穿衣。 外袍披至半途,哪怕他动作放得再轻,加之那妖兽吼叫的威力,苏杭还是彻底清醒了。 面上毫无表情,心底里却在埋怨这东西坏他的好事。浑身的低气压未曾掩饰,脸色也臭臭的,卿子扬怎可能察觉不出来。 “你继续睡吧,我出去看看。”他取过长剑。 这并非是体谅苏杭,只是再三被吵醒,卿子扬如何都睡不着了。在他看来,不过一只妖兽而已,与其惊动所有人,不如他早去早回,争取能睡个回笼觉。 苏杭哪里肯答应,他对这妖兽的怨气可不比卿子扬少。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能与爱人躺在一张床上,可天还没亮,道侣却跑了,独留他一人躺在冰冷的床,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只摇摇头:“我跟你一起。” 卿子扬没多劝,等二人抵达声源地,却发觉栾肃早已到场,此刻正背对众人,不知在做些什么。 目前看来,他的修炼层级确实在几人中属最高,连苏杭二人都被惊醒,栾肃当然更不可能只身留在卿府。 “大师兄。”苏杭开口唤了一声。 听到动静,栾肃转过身来,两人这才看见实情。只见他将一只妖兽幼崽拎在身前,不知该如何处置。 那幼崽模样类似黑猫,由于颈上皮肉被人掐住,正拼命地用四肢胡乱蹬踢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圆润有光泽,虽未出声,但想必那吼叫声就是从它口中发出的。 饶是被吵醒后,仍有些生气的卿子扬都傻了眼,不明白能发出那么大噪音的妖兽,怎么会是眼前这小小一团。 他走上前去,盯着那黑不溜秋的小东西看上几眼,这圆滚滚的模样,让他连脾气都不知道往何处发,伸出手去,准备从栾肃手中接过这小顽皮,好好教育一番。 原本一言不发,立在身后旁观的苏杭忽然眼神一凝,厉声道。 “等等!” 但他的提醒还是太晚,当卿子扬的手即将接触到妖兽的后颈之时,那黑猫似的妖兽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从栾肃的手掌中脱落,身形也随之放大数倍,竟想要直接将眼前少年吞入腹中。 “我去。”卿子扬的手霎时一抖,堪堪避过那剧烈咬合。 见势不妙,栾肃剑已出鞘,率先凌空起步,飞至妖兽头顶,对其展开攻击。 见卿子扬着实被吓了一跳,手臂条件反射般藏在身后,心有余悸。苏杭此刻都没心情骂他,忽而抽出腰间软剑,紧随师兄步伐。 因而,在卿子扬的眼里,那就是原本柔弱乖巧的人性情大变,一柄软剑仿若利刃,使其在半空迎刃有余。 他微微睁大眼眸,转瞬抿唇无奈一笑,低语:“装都不装了?” 言罢,也脚尖轻点,拔剑加入混战。 妖兽时而嚎叫,时而以前爪攻击,也许是修炼不到位,竟无一次触到对手哪怕衣袍。 盛怒之下,只好傻愣愣地长着血盆大口,威慑般一次次向前啃咬,却仍然一无所获。 三人入局,哪怕妖兽再凶恶,也抵不过成倍的攻击,很快便呈现出败势。最终,它硕大的身躯如巨石崩塌般倾倒下来,化形为初时的黑猫大小。 经此一战,它已失去全部妖力,要想再次化形还需多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现身,攻击人类。 黑猫妖兽浑身炸毛,朝着三人嗷嗷吼叫几声,不过再也没有夜间扰民的气势,只能愤恨地磨了磨爪子,突然朝着黑暗处一窜,跑远了。 三人并没有赶尽杀绝,只卿子扬往妖兽逃窜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奇怪地问:“这东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沂文道,还是夜晚?” “许是有人豢养。” 卿子扬略显诧异地转头,瞥向出声的苏杭,他没有想到,对方在彻底暴露秘密之后,竟然还愿意搭理自己。 “师弟想得不错。”栾肃似乎没察觉二人之间的微妙,主动接过话茬,“近年有穿云门庇佑,妖兽作乱的现象已减至最低,我游历多年也不过遇见几次,且所遇往往穷凶极恶,丧失理智,见人便吃。今日这只影豹妖尚有灵智,懂得化形蛰伏,大概率是有人豢养后中途逃脱,也怪我一时不察,差点让它伤了人。” 卿子扬心道,原来他是把豹子当成了猫。两种不同种类、不同凶险的妖兽都能看错,看来他的知识储备的确是有些欠缺。 可当他的视线转向苏杭,却亲眼瞧见,方才对他冷冰冰的少年嘴角笑意未退,朝向栾肃抿唇,似乎在用这个细微动作答谢。 卿子扬莫名其妙觉得浑身不爽,这不就是所谓的区别对待吗?就算他们互相看不顺眼,也不能、不能分得这么清楚啊! 豹又如何,猫又如何?只要它敢伤人,不就是畜生一头。 他凉凉地看了苏杭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若无其事道:“行了,事情解决了,回去接着睡吧。” 说着,也许是困意上涌,卿子扬还应景地打了个呵欠。让本想呵斥他莽撞的苏杭发不出脾气,瞪人一眼,往回走了。 卿子扬莫名其妙地抠抠脑门,紧随其后。 闻宗已在卿府门口等待多时,见几人安全回府,这才放下心来。他虽未前去,也对那饶人清静的妖兽产生好奇,朝向几人开口询问:“如何,那是个什么妖兽?嗓门可真够大的。” “猫。” “豹。” 有两人同时开口,卿子扬偏头与苏杭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异样。苏杭是奇怪他明明知晓妖兽类别,却非要曲解,而卿子扬,任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但他居然没有再以理争辩,竟然像是胡搅蛮缠似的,硬生生地重复一遍:“是猫,黑猫。” 饶是没有前去的闻宗都觉察到不对劲,他将这不知何时又闹别扭的两人打量一眼,还是在苏杭和自己好友之间选择了后者。 “行,猫就猫吧,天还没亮呢,回去再歇会儿吧。” 见状,卿子扬便不再说话了,闷声走进府内。 苏杭在他的身后微微蹙眉,着实想不明白,这家伙又在闹什么别扭,索性紧跟上对方,后一步进入房间。 关上房门,说教起来也不会让卿子扬丢了面子,他是这般想的,也这么做了。 “今日你实在太过鲁莽,若非走运,那妖兽恐怕已咬下你的手指。郎宫长老当初是如何教你的,未知全貌,怎可擅自出手?” 卿子扬背对苏杭,没开口接话,只拆下了自己的腰带,脱掉外袍,作势准备休息。 见人根本不搭理自己,苏杭更是生气。今日之事只是他所见其一,很可能在他不知晓的从前,十六岁的卿子扬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危险,而且这些危险本可以避免。 前世忙着跟人打闹,哪里有时间细想,今日那影豹张口之时,苏杭只觉得自己都跟着提心吊胆,要是放任对方如此,将来难免不会酿下大错。 就如同生死之战时,对方想也没想,替他挡下的那一剑。 但考虑到卿子扬现如今毕竟还未及冠,苏杭在语气上也和善许多,一边脱衣服,一般缓声道:“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妖兽不论是否豢养,都爱啖食血肉,你一定要先保障自己的安全,权衡利弊方可行事。” “当然,今日我也有些疏忽,没有事先提醒你,这是我的问题。”说着,苏杭将脱下的外袍挂好,先卿子扬一步躺在床上。 见人还没有跟上,便主动以体温替人暖起床来。对方没有回应,或许是因为被说中心事,不好意思开口。苏杭也不急,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偏着脑袋,仰头看他。 “对了,今日那妖兽明明是影豹,你为何非说是猫呢?” 他是纯属疑惑,谁知沉闷多时的卿子扬闻言,突然抬起头来,面上如寒冰般冷硬。 苏杭听见对方用从未有过的冷漠嗓音,一寸一寸敲击下来,字字诛心:“那你自己呢?明明早就恢复智力,不也还是在我面前伪装痴傻?是为了什么,为了让我把你当祖宗供着,好随时随地地看我的笑话是吗?” “你扪心自问,自己这个榜样又做得如何?事到如今却有胆子管教起我。” 卿子扬冷笑一声,薄唇亲启:“想管我?你够格?” 屋内霎时陷入空前的寂静。 苏杭沉默半晌,扭头睡了。 第15章 他真傻 等到卿子扬睡醒,早已是日上三竿,另一侧被窝里温暖不在,原本睡在这里的少年早就不见踪影。 事实上,昨晚的话一经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可这个年纪的少年怎可能会轻易道歉,牛脾气梗着,哪怕睡着都憋着火气。 第二天清醒过后,卿子扬才发觉昨夜的自己有些过激,不论如何,苏杭初心是为他好。可忠言逆耳,他没控制住脾气,又实在拉不下脸妥协。两人互相犟着,勉勉强强过了一日。 简单洗漱过后,卿子扬方才磨磨蹭蹭走出庭院。 或许是因为昨夜受了惊扰,卿府上下都起得不早,管家替自家少爷取来膳食。卿子扬将筷子捏在手里,左右张望,还是没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 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多嘴:“娘,苏杭呢?” 卿夫人忙着逗怀中的灵犬,才没功夫搭理他,大约是听到了「苏杭」二字,才抬起头来,指了指门外。 “童童啊,我瞧见他一早就出门了。” 童童? 卿子扬一口咬在筷子上。 不是吧,苏杭居然也会有告诉旁人他那字号的一天? 得到了确定答案,卿子扬便专注于喝粥。他不再开口,或许是因为提到苏杭,卿夫人似乎勾起了兴趣,主动展开话题。 “童童这小模样长得可真俊,怕不是你死缠着,人家才同意做你的伙伴吧?人也懂礼貌,还给我送了份小礼物,哎,要是他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又是熟悉的「别人家孩子」话题,卿子扬耳朵都快磨出茧子,心说要是你知道了那银簪究竟是谁付的钱,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欣喜了。 不过到最后,卿子扬也没拆穿这谎言,连忙快速扒了两口饭,高声道了句再见,溜之大吉。 卿夫人所言不错,如今的苏杭的确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他的气可还没消,短时间内并不想看到卿子扬那张脸,徒惹人生气。 就是身后这条尾巴吧,怎么说也不听,想甩又甩不掉,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让苏杭着实心累。 “大师兄,我不过在大街上走走,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就先回去吧。” 可栾肃一脸为难地看着他,脚步却半点不停顿,只一味地重复:“师尊有命,我必须保护师弟你的安全。” 若是全盛时期的苏杭,其实未必不能甩掉。但他暂停用药,身体还没有彻底痊愈,前世仙尊的底子也不复存在,相比之下,此时倒确实不敌栾肃。 眼见前方有一岔路,苏杭脚步微顿,以余光悄悄瞥向身后。栾肃依旧亦步亦趋,他突然加快脚步,顺势拐进转角。 栾肃一惊,连忙快步追去。 奈何这条小道仿若迷宫,一时半会儿难以到头,两人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苏杭心知,自己多半还是逃不过去,会被栾肃追到,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 又是经过一个转角,苏杭未曾留神,在他奔跑过去的半秒之内,一只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口鼻,顺势将人拖进暗中。 危险来临之际,苏杭原本已经做好反击的准备,手中灵气已凝练,随时准备出击。然而下一秒,鼻尖却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僵硬的肩膀如释重负般放松下去,迎着身后那人的力道,顺从地倒进对方的怀里。 追赶而来的栾肃发现目标消失,在原地左顾右颁,迷茫片刻,最终,还是朝着其中一个岔路口奔去,渐行渐远。 脚步声逐渐消散,苏杭才以后肘轻轻抵了抵身后人的胸膛,示意对方放开自己。 他转过身,恰好对上卿子扬略微有些躲闪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卿子扬挠挠脑袋,眼神微不可见地轻移开来:“娘告诉我的。” 苏杭只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他的怒火,在看到卿子扬之时就消散大半,只是尚且不知道该如何缓和如今这局面。 眼见气氛又隐隐朝向尴尬转变,卿子扬突然将右臂背至身后,正当苏杭好奇的视线瞥来,他便突然从后往前,施法般生生变出一支红色月季来。 变出后也不知作何解释,只能小声道:“送你的。” 苏杭的表情明显有些怔愣,准确来说,他足足懵了好几秒,才缓慢伸出手来,接过花朵。 这恐怕是连前世的魔尊都做不出的事,毕竟那家伙整天想着如何说服他双修,浑身的浪漫细胞大概都在追求苏杭时用光了。 卿子扬忐忑地看着对方,心里七上八下,狂咽唾沫。 现在的苏杭并未智力受损,若要向着自己从前的宿敌服软,实在令他拉不下脸皮,他便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企图让对方接受自己的道歉。 “你好土啊。” 卿子扬听见苏杭这么吐槽,可沮丧的情绪还没来得及上演,少年明艳的笑就印入眼帘。 那当真是十分灿烂,至少在卿子扬的记忆里,对方从未因为自己如此开怀大笑过。 一时间,卿子扬连呼吸都停顿了。 苏杭甚至宝贝似的凑近,将右眼微微眯着,往花朵内部打量一眼,想看看其中是否有自己尚未发掘的新花样。 但下一瞬,手中月季却突然被人夺了去,随即别在他的发间。 仅束白色发带的青丝中,突兀地增加了抹鲜艳的红色,衬得主人都显得格外的俗气。 而始作俑者大笑一声,率先朝着小巷出口奔去。 苏杭的脸色阵青阵白,随手一捞月季,花瓣便散架似的掉落一地,只剩下一支光秃秃的花茎,全然丧失掉本来的美感。 他狠狠地将花茎摔在地上,怒吼一声:“卿子扬!你给我站住!” 午膳地点自然还是在卿府,月假不过两天,这顿之后,他们便要准备回程。 苏杭有些舍不得卿夫人,毕竟对方带给他太多的熟悉感,也是世上为数不多的,不含私心,真心对他好的人。 于是餐桌上,众人只见这两人又开始不断以公筷给对方添菜,嘘寒问暖,话语间满是不舍。 旁人无所谓,卿纵可半点看不下去,虽不至于吃个小孩的醋,心里总归是不太舒服。 他又舍不得埋怨妻子,只能暗中拱了拱卿子扬的手臂,以眼神示意。 接收到老爹的二次暗示,可卿子扬才招惹了苏杭,现在哪里敢轻易触人的霉头,于是只能照猫画虎,捅了下正在夹菜的闻宗。 闻宗一筷子红烧肉掉在桌上,心疼地「嘶」了声,再埋汰地看向卿子扬,正欲开口,却见对方飞快地朝他使眼色。 不愧是多年兄弟,闻宗迅速理解他的意思,比了个收到的手势,清清嗓子,哀叹一声。 “哎,又要回穿云门了,又得等上一个月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红烧肉啊。” 他的声音足够大,吸引了众人的视线,连卿夫人也乐呵呵地看过来,捂嘴笑道:“不打紧,下次月假再来沂文道呀。” 闻宗笑着应了两声。 看着桌面重新恢复秩序,卿纵的脸色总算是好上许多。 而苏杭却瞥向闻宗的方向,疑惑地问道:“你不回家吗?” 苏杭是纯属疑惑,毕竟难得放一次月假,闻宗便来了沂文道,原本他以为对方的家也在此处,这两天也没见人外出。 谁知,话音一落,席间顿时安静下来,除却苏杭以外的所有人脸上带着古怪的窘迫。 正奇怪着,闻宗倒是率先开口,替他解了围:“我父母早就去世了,没家可回。” 内容让人难过,语气却不低沉,甚至带着笑意,可气氛还是因为他这句话低迷下来。 苏杭自知说错话,小声道了声歉,垂下头去。 他听见栾肃正在安慰闻宗:“没关系,以后穿云门就是你的家。” 也听见闻宗乐呵呵地应下,仿佛没事人似的,继续夹着自己爱吃的菜肴。 直到现在,苏杭好像才有些明白了,前世的闻宗,为何会心甘情愿追随卿子扬堕魔,也甘心居于人后,终其一生只当下属。 卿家夫妇多年来,或许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让闻宗早不知何时在心里立誓,要用一生回报。 这样想着,苏杭的碗里突然多了只鸡腿,他诧异抬眼,恰好看见卿子扬没来得及收回的公筷。 对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近似于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满脸都是强装的威胁,仿佛在示意他快吃。 苏杭又埋下头去,看着碗中的鸡腿,忽然明白了卿子扬此举何为。 他受师尊照拂,从小在穿云门长大,说到底,也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了。 闻宗尚且有人安慰,但卿子扬或许是担心他难过,这才想了个另类的方法,用以转移自己的视线。 苏杭将公筷拿起,冠冕堂皇地以视线在盘子里挑选片刻,最终夹起其中唯一一块骨头,放回卿子扬的碗里,算作礼尚往来。 他抬眼看去,因为父母在旁有气却不能发,卿子扬的脸几乎涨红。最后只能将那块骨头要进嘴里,用牙齿磨了磨,再狠狠剜他一眼,算作泄愤。 苏杭失笑,静悄悄地想。 他真傻。 第16章 “你在看哪里?” 回程路上,赶马车改换为苏杭卿子扬二人。 原本栾肃极不认同这个决定,毕竟师尊交于他的任务,就是照看好师弟。况且看苏杭那细皮嫩肉的模样,也不像是能驾马车的,实教人担忧他冻着。 “不碍事。”苏杭道。 随即习以为常地往卿子扬的怀里挤去,对方在初时的僵硬后,很快便放松身体,进而解开披风,把人牢牢拢进自己的胸膛。 又听苏杭继续道,“师兄辛苦多时,快些进马车歇息吧。” 看着两人状似极为亲昵的姿势,栾肃的表情在一瞬间显得有些复杂,将两人来来回回打量片刻。马车中有人撩起车帘:“师兄,你进来吧,咱们啊,就别打扰他俩恩爱了。” 不知被什么吓了一跳,栾肃结实打了个哆嗦,抿紧唇,最终还是顺着闻宗掀开的一角,钻进马车。 车帘合上的刹那,原本黏在一处的两人悄悄分开来,各自居于一角。不自然地别过头,皆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卿子扬握紧手中缰绳,隐秘地看了苏杭一眼。对方正坐在角落,眼神无目的性地往前方瞧着,风撩起少年的鬓发,他飞快地收回视线。 路途并不遥远,抵达穿云门不过几个时辰。四人兵分两路,栾肃与闻宗前去归还马车,苏杭两人则踏上回庭院的路。 不曾想,竟迎面撞上了个略微瘦弱的青衣男子。 他双颊有些凹陷,眼神阴郁,步履匆匆,没留神,恰好跟拐角处的苏杭碰在一处。 男子似乎武力不济,竟因此倒退三步,先是喘了两口气,捂上胸口,才目光不善地瞥向前方两人。 忽而,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凝重,在面前两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双指并拢,以微薄灵力迅速击中苏杭腹部。 苏杭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正着,吃痛地皱紧眉头,略微张开嘴。 谁知下一刻,一枚指甲大小的药丸竟乘风落入他微张的口中。丹药入口即化,苏杭捂住脖子,喉咙处明显地异物感迫使,他狼狈地干呕两下,连眼尾都溢出泪水。 这种种变故就发生在瞬息之间,卿子扬震惊于对方尚在穿云门就敢行凶,等回过神来,不禁勃然大怒,长剑随之出鞘,横上男子的脖颈。 “你喂他吃了什么?!快交出解药!” 面临生死胁迫,那男子竟然丝毫不显慌乱,气定神闲地望向苏杭,大约是在等待什么。 他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卿子扬,正欲让对方见点血,一旁的少年却突然扯住他的袖口。 不过几息调理,苏杭明显地感觉到,这几日累积在自己身体中的淤气尽散,浑身经脉活络,疲惫感也随之一扫而空。 毫无疑问,这男子喂给他的丹药绝非俗物,否则难以产生如此绝妙的治疗效果。 “多谢二师兄赠药。”苏杭扬起微笑,诚恳道。 卿子扬猛地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手中长剑也不知该不该放,尴尬地举在原地:“二、二师兄?” 不过二师兄邬南似乎并不觉得冒犯,甚至伸出二指,随意地搭上颈边锋利的刀刃,将其推远了些。 卿子扬这才回神,飞快将长剑取下,打了一肚子腹稿,准备跟人道歉。可当他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眼前人却看也不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邬南渐行渐远的背影,卿子扬瞠目结舌,抿抿唇:“你……你二师兄这性格可真别致。” 苏杭笑了笑,多亏二师兄的丹药,他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连语气都不禁热切许多。 “我与他也许久未见,貌似以往师兄便是这副模样。他善于制药,脾气或许是古怪了些,但人其实挺不错。” 他只是这样说,事实上,苏杭对这个二师兄的记忆很模糊。前世,似乎在他执意要与魔尊结为道侣时,同从前的师兄们都再无往来,想必是听说了传言,躲着不愿相见。 不过这样也不错,总好过从前师兄弟,而今兵戎相见。 卿子扬理解地点头,不知不觉间,两人竟走到了苏杭的庭院处。 月假前几天,他们还曾在此共眠。 他也是抵达后方才发现自己走岔路,一时间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左右为难。 苏杭倒没表现出什么额外的情绪,见人随自己回来,无比自然地掩上房门:“你先坐会儿,我去取衣裳,待会儿我们一起沐浴。” “一起?!”卿子扬难以置信,惊呼出声。 反倒是吓了苏杭一跳,他责怪地看向对方,秀眉轻蹙,奇怪地问:“怎么了?后山有大浴池,足以容下我们两人。若你担心没有可换的衣衫,我这里什么都有。” 卿子扬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只是浴池,又不是那小小一方浴桶,根本不会发生什么。 不对。 他们两个大男人,能发生什么?? 他强迫自己松了口气,苏杭见他默认,已率先转过身,前往衣柜找寻。 卿子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苏杭方才说,他这里有他的衣服? 熟悉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这些天被苏杭重伤一事转移视线,卿子扬都差点忘记,自己在校练场究竟为何会走神。 不就是因为面前这人偷、偷了他的衣服吗! 胸中情绪激荡之时,正巧苏杭也转过身,怀中所抱的,恰好是卿子扬记忆中,自己丢失的那一套衣裳,甚至连他的亵衣都尚在。 苏杭若无其事道:“我倒是忘了,这里没有你的亵裤,我尚未穿过的或许对你来说有些显小……” “走吧。”卿子扬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上前一步,将属于自己的衣服抱在怀里,径直走出房门。 可他耳垂艳丽的红色,还是暴露了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苏杭跟着少年的身后,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 不知是否是想要避嫌,卿子扬一下水便主动躲在角落,闭目养神,似乎对外界无感。 温泉水热度适中,能够洗去人浑身的疲惫,苏杭心知不能把人逼得太紧,并未再一味死缠烂打。 他于岸边褪下自己的外袍,将全身浸入水中,也闭上了眼睛,用心感受水波流动。 可苏杭所不知道的是,他闭目的下一秒,原本紧闭双眼的卿子扬就不动声色地睁开来。目之所及处,正是位于苏杭前方的水面。 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卿子扬想到了对方落在自己浴桶中的画面,但此刻场景更加真实,也更加让他挪不开眼。 水流掩盖住所有的暧昧元素,只停留在少年的发间、额前,似乎想要挤占一个绝佳的身位,用以展示自己的身姿。 阳光反射其上,像泪珠般晶莹剔透,顺延他高挺的鼻梁,丝滑地落下,然后消失在水面。 苏杭所处的位置被阳光眷顾,因而他的肤色则显得更加的白皙透明,又因水汽和阳光晕染,使得脸颊泛上些轻微的粉。 这种颜色可比对方用俗气的胭脂画的腮红要夺目多了。 卿子扬撇撇嘴,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想到这噩梦。但他的视线依旧无法挪开,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似的,拔都拔不下来。 或许是未曾感受到他人的注视,苏杭闭着眼眸,竟开始以手臂舀水,自由泼洒在自己的脸颊和脖颈间。 某一时刻,卿子扬清晰地听见,胸腔内,他的心脏正在激烈的跳动。然而自己却像是被妖怪施了法术,只用直勾勾地眼神看着,连转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水流顺着脖颈滑进少年的肩胛,隐没在更加深幽之处,也许是想要吸引人看得更多、更远…… “你在看哪里?” 卿子扬猛地抬头,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了苏杭身前。而被自己用目光轻薄多时的少年,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第17章 总算有点开窍了。 卿子扬大惊失色地倒退半步,脚底踩滑,险些在浴池里摔个四仰八叉。 苏杭急着去扶他,但那细滑手掌触上他光裸的胳膊时,卿子扬竟浑身打了个寒颤,瞬间分离开来,与人离得更加远了。 心头仿佛野草生根,刺得他一扎一扎地,说不清是麻是痒。 一时心头鹿撞,卿子扬哪里还敢与人对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岸边。背对这池中少年,飞快裹好衣裳,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竟透出些姑娘似的娇羞。 他连招呼都忘记打,就直接跑远了,背影颇像是落荒而逃。 而被单独舍弃,此刻只身一人浸没温泉的苏杭,却没有想象之中的不悦或者慌张。 他的表情甚至十分平静,睨这前往越跑越远的人影,缓慢地,嘴角扬起抹极浅的笑。 这笨家伙。 总算有点开窍了。 这厢苏杭心情愉悦,卿子扬的感觉却并不太好,晚间辗转反侧,就是难以入眠。一闭上眼,都是少年白皙的胴体。 较之之前那挥之不去的「胭脂红」,这次,卿子扬足足做了一整晚「噩梦」,直到第二日清晨清醒,深觉精神衰弱。 但月假回来便是测验,郎宫长老可不会因为学生失眠,而有丝毫放水,反而比以往更严。 卷轴发下来之时,卿子扬正昏昏欲睡,脑袋都快要垂至桌面,使得郎宫长老频频往他这处打量,脸色很不好看。 后背似乎被人轻轻戳了下,异物的触感不会很好,卿子扬只觉得清梦被扰,直接朝后一挥手,嘟囔道:“别烦。” 随后竟不顾先生的视线,直接趴在桌面睡熟了。 郎宫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闻宗眼看好友要遭,不得不顶着对方起床气的压力,再次用笔头戳卿子扬的后背,还稍微用上了些力。 来源于后背的疼痛让卿子扬瞬间清醒,他蹭地转身,简直是火冒三丈,音量也没控制住,厉声呵斥道:“你最好有要事!” 因这怒吼,周围的学生都被惊扰,纷纷瞥来,闻宗一脸尴尬地摊开手,飞快朝着讲坛处使眼色。 “好大的脾气。”郎宫长老冷哼一声,手掌猛拍在桌面上,“否则你要如何?” 卿子扬自知理亏,撇撇嘴,不说话了。 但郎宫长老明显没准备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思量片刻,点了苏杭的名:“聿童,今日便辛苦你,替我监督卿子扬答卷。” 说着,还往卿子扬的方向看上一眼,一锤定音:“他若是按时写不完,就再抄清心注,多一时加十遍。” 苏杭眉宇间有些讶异,但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放下手中笔,顺从地点头,进而起身,朝向后排的方向走去。 卿子扬心里「咯噔」一声,用眼神自以为极隐秘地瞥向来人。 他能听见坐于自己后端的闻宗在连声叹息,默默吐槽:“文试第一的待遇就是好,都不用测验了,可真羡慕啊。” 苏杭取了把藤椅,在贴近卿子扬的位置处坐下,目光浅淡地移至少年的身上。 卿子扬简直是如坐针毡,背后仿若有烈日炙烤,使得他连额角都渗出密汗来。 脑袋更是一片空白,什么知识都记不起来。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搜刮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墨水,往卷轴上填写。 过程中,他一直能感受到那令人难以忽视的目光,从未有一秒移向别处。 卿子扬想起昨日的狼狈,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逃。只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说再不走就走不了。 他无意识地微微侧身,小心翼翼地往后方瞥去。谁知恰好对上苏杭的眼眸,仿佛把他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看得彻彻底底。 卿子扬心若擂鼓,猛地正身。在对上苏杭目光的刹那,有那么一秒,他甚至以为对方会用昨日那样旖旎的语气,再次道出「你在看哪里」的话。 要真是那样,他恐怕是真的无处遁形了。 卿子扬手心起了些汗,测验也答得匆忙,几乎是压着时间,堪堪完成得彻底。 字迹也是龙飞凤舞,较之平常潦草更甚。 苏杭取走他的卷轴,直到离开都没有同卿子扬交流,倒是让后者心下轻松许多。 待到他去往前方交卷,卿子扬才敢靠近椅背,重重喘口气。后座的闻宗倚过来,小声道:“第一就是第一啊,他坐在这里,我居然文思泉涌,题都答完了。” “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卿子扬最后朝苏杭望向一眼,率先转过身去,装作洒脱,“走吧,去武试场。” 穿云门弟子测验每年一次,分为文武两科,分别取最终排名。前三甲为优胜者,可以前往藏宝阁。 但圣物不是随手可得,幸运之人能一举寻到自己的本命剑,运气差些的,恐怕就只能寻到出口,当作一次旅行。 武试场并非平时的校练场,而是集仙尊及众长老之力,所开辟出的一方密林幻境。 其中有包括但不限于毒果、瘴气林、妖兽等幻象,危险未知。弟子以灵体形态进入其中,待足七日,待到最后一日玄门开启,找到出口并率先成功脱离即算优胜。 虽然灵体状态下于真身无损,但为模拟真实情景,感官与外界相差无几。若是难以承受疼痛,可以随时选择脱离幻境。 另外,于幻境中身陨亦能回到现实,但如此一来,成绩也算作废。 幻境多年来深受学子憎恶,其原因就在于此,完不成武试,等待的就是盘松长老的「友好」问候。 因此,为了有机会进藏宝阁以及免受苛责,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参加,并拼命取得一个好成绩。 多年来,武试前二甲都被苏杭、卿子扬二人包揽,其余人哪怕挤破头皮,最多也不过得个第三的位置。 于是,当这两位抵达现场之时,众人的视线都有些微妙。 但两位当事人对此都接受良好,只是在先后到场之时,互相对视一眼,随即纷纷移开视线。 盘松长老正以灵力开辟玄门,或许是自己的小弟子重伤刚痊愈,仙尊溥先也罕见到达现场。 然后——掏出一包瓜子,席地而坐,香喷喷地磕起来。 “好小子们,加油啊。”他挥了挥手,目送众人接二连三地进入玄门,只视线在捕捉到某个身影之时,稍稍停滞,才移开来。 苏杭的运气并不太好,玄门随机到的地方竟是一片瘴气林,在敏锐觉察危险的第一时间,他便扬手用灵力撑起屏障。 但屏障一经升起,他才记起,十六岁的自己并非鼎盛时期,在瘴气林的无声攻击下,根本不能抵御多时。 前世被围观之前,苏杭被魔尊照料得太好,小仙尊久违地感觉到一丝压迫感。这下不得不认真起来,一边不断弥补屏障缺口,一边迅速寻找出处。 而当他分神寻找突破口时,手下灵力也会松懈片刻,瘴气无孔不入,随之溢入。苏杭及时屏气,于是那气体便钻入他的身体,刺得骨髓泛起细密的疼。 他不堪其忧,直接扬起长剑,破开一条捷径,快速走出瘴气林。 沿着溪流下行,苏杭缓慢向前走着,虽为测验,但他还是条件反射想要找寻卿子扬的身影。 可不知是否往往事与愿违,一路上竟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恰在此时,前方密林突然迸发出一声妖兽吼叫,闻其声,似乎比沂文道那只黑豹要凶猛更多。 与此同时,其中传来少年支离破碎的求救声,气息渐弱,似乎危在旦夕。苏杭来不及细想,直接足尖轻点,朝前奔去。 拨开荆棘,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头焱火狮,该妖兽浑身浴火,仿若雄狮之状,嚎叫声震耳欲聋。仔细看去,他前爪之下竟压制着一小少年。 因被烈火炙烤,少年嘴里正不住发出惨叫,泪流不止。或许是被疼痛所扰,他竟连可以主动脱离幻境都忘记,只一味选择承受折磨,至此,奄奄一息。 瞬息之间,冰蓝剑魄破空而出,向着焱火狮的胸口狠扎而去。因其体积庞大,行动似乎有些缓慢。剑意来袭时,它拖着笨重的身躯,狼狈地往旁处滚去。 在求生的本能下,原本置于他爪下的少年也奋力往相反处爬,尽力避开两者的交锋。 剑意来势汹汹,焱火狮前腿处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刮蹭,不断溢出鲜血。 它似乎被彻底激怒,仰天怒号一声,放弃掉自己原本的猎物,直直朝向苏杭冲撞而来。 长剑归于手中,苏杭将其握紧,置于身前。在妖兽袭来的刹那,他飞身向上,在半空成功翻转,踏上焱火狮的脑袋。 然而,令苏杭没有想到的是,这妖兽自带的火焰并非装饰,靠近时却有烧灼之感。他不得不凌空而起,距其半秒之遥。 热浪滚滚来袭,苏杭以灵力为自己增加一层屏障,随即后跟用力,再度奔去。剑身上凝结一层薄薄的冰霜,恰好与火焰形成鲜明对比。 焱火狮见咬不住人,前爪在地上摩擦几下,鼻腔重重喘气。 苏杭根本不显半点慌乱,尽管年龄限制住他太多的功力,但当他一剑劈下之时,四周还是风暴骤起,电闪雷鸣。 焱火狮烦躁地吐息,见实在躲不过去,竟开始蓄力。 临到头来,它口中突然吐出一圈巨大的火球,如烈焰般汹涌,面前苏杭,飞驰而去。 “小心——” 第18章 青谣 火球以极快的速度飞掷,苏杭竟不退不避,手下动作不变,只单手结印以加深身上的屏障。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硝烟散尽之后,焱火狮重重倒在地上,最后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彻底断了气息。 长剑入鞘,苏杭不紧不慢地回头,瞥向方才出声提醒的少年,对方眼中还有尚未消散的崇拜。模样清秀,只是身体瘦弱,一点也不像是能在幻境中扛过七天的样子。 “谢谢你!”少年撑着受伤的身体,诚挚地道谢。 仔细看去,他除却衣物受损,几乎都是皮外伤,根本没有丝毫重伤该有的样子,倒是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出手实非本愿,幻境身陨又不是真的死亡,若非被其呼救声吸引,内心触动,苏杭绝无可能主动救人。 因此,如今妖兽已了,他还忙着找老攻呢,自不可能再留下。 见人完全不搭理自己,且隐隐有要径直离开的趋势,少年急了,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连声追道:“苏、苏杭!” “能不能让我跟着你?”他兔子似的,飞快蹦上去,挡在苏杭面前,略显扭捏地扯了扯衣角。 见少年认识自己,苏杭也没表现出丝毫的诧异。面对除卿子扬以外的人,他实在缺乏耐心,就是连与人交谈的想法都没有,只淡淡瞧人一眼,就略过对方继续前进。 被明晃晃地拒绝,那少年在原地懊恼不已,咬紧下唇,大约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等苏杭走远了,他却猛一跺脚,咬紧后槽牙,不管不顾地跟上去。同时嘴上就没停过,不断絮絮叨叨,应该是在介绍自己。 反正一人待着也是无聊,苏杭算是默认了对方的聒噪,并打定主意,等找到卿子扬再丢弃这个累赘也不迟。 此时,穿云门。 仙尊正手持一方水镜,向内窥视弟子实情。众长老竞相围聚过来,挤做一团,似乎想从这小方中看到熟悉的人影。 观之苏杭救场,郎宫长老叹息一声:“聿童这孩子,就是太心软了。这不过一场测验,帮助自己的竞争对手算什么事?” 盘松长老却持相反意见:“我看未必,这恰恰说明他道心至纯。这次武试,就看他与卿子扬谁能夺得头筹了。” 正说着,那水镜突然被仙尊收回掌心,溥先不耐烦地驱散围绕在自己周围的长老,摆摆手:“去去去,也不嫌热,都挤过来作甚?” “师兄,可只有你那水镜,方能实时关注场内情形啊……别那么小气嘛。”一长老苦笑。 溥先瞪了说话人一眼:“道行不行还有理由替自己开脱?” 那人脸色讪讪,尴尬地退下。 如此一来,仙尊倒真如其所言,藏着掖着,再也不给人看。众长老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出无奈来。 “拜见师尊,长老。” 年轻男子的声音从后发传来,溥先支了个脑袋望去,挑眉道:“向笛,你怎么来了?” 几日不见,邬南的脸色并未有丝毫好转,较之以往,甚至更苍白了些。孱弱的身躯,看上去似乎抵挡不住寒风。 他缓缓眨眼,对上溥先的视线:“师尊,幻境前二甲的人选每年如一,未免太过无趣,不如增加一项测验,也好尽早摘出当归属穿云门的真正人选。” “哦?”溥先明显有些感兴趣,原本向后翘着的椅子也霎时摆正,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示意邬南,“说来听听。” “徒儿研制出一种丹药,能够放大人内心的欲念,不论贪、嗔、痴,还是杀、盗、淫,在此之下都无所遁形。若师尊允许弟子试用,可将其散入幻境。” 这大胆之语一经出口,长老纷纷噤若寒蝉,心下大惊,他们可从未听说过如此狠辣的丹药。 这若是流于人世,岂非会掀起大乱? 奈何溥先闻言,先是紧皱眉头,似乎有些犹豫。毕竟邬南此举实质上是拿弟子试药,若是有心,未尝不会引出祸端。 但最终,仙尊还是略一颔首,一锤定音:“好,那就这么办。” …… 树叶惊风,簌簌摇曳。 他们已经沿着溪流下行多时,却未能找见卿子扬的半点踪迹。自重生以来很少与对方分离,苏杭不由得开始恼火起来。 神色未变,周身却覆盖一层冰霜,任人都能看出他内心不悦。但青谣还是丝毫不畏惧地凑上来,虽不敢触碰苏杭的袖口,只是稍稍缩短距离,企图表现出适当的亲密。 “苏杭,你饿了吗?要不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摘些野果回来。”青谣指着旁边的树林。 虽然并不饥饿,但苏杭还是点点头,以清洁术洗净巨石余污,就势坐下等待。 青谣就是那个少年的名姓,面对这人的献殷勤,苏杭接受起来也没有丝毫心里负担。 既然名义上他是在保护对方,那么,适时收一点利息有又何妨? 不曾想,半晌,树林深处忽然传来青谣的一声惊呼。 声响传入耳畔,苏杭依旧面不改色。他明明一早探查过,此处根本不会有妖兽出没。 于是静静在原地待上片刻,以神识扫视四周,不料一无所获。苏杭正欲起身一探究竟,树林之中隐隐传来数人声。 他抬眼看去,竟出现三玄衣人,控制住青谣,从树林中走出。为首之人面容倨傲,瞥之苏杭甚至带上些不屑。 此时,以一把匕首抵住青谣的脖颈,少年欲哭无泪,满脸慌乱,在他的动作下瑟瑟发抖。 苏杭轻蹙眉,撑起身,从巨石上轻松落到地面。 他看着眼前三张完全陌生的脸,在脑海中过滤片刻,确信自己并未与之结仇。 目光再次落到挟持住青谣的那人脸上,沉默半晌,疑惑开口:“什么意思?” 第19章 他终于从悬崖上跌落下去。 话音刚落,那三人对视一眼,差点捧腹大笑,眼中是不加掩饰地恶意:“你问我什么意思?” 他用匕首示意青谣的脖颈,寒锋在其上反射亮光,满意地看到少年身躯因害怕而抖动得更加剧烈,笑道:“看不懂吗?这家伙在我手里。” “你要想他全须全尾,好好地活着,活够七日。要么现在主动脱离幻境,要么……就表演个自刎给咱哥几个瞧瞧。” 哪怕对方口出狂言,苏杭依旧神情自若,暗自将几人面容牢记心中。 与此同时,拖延时间的话语也从口而出:“正如你所言,这里不过是幻境,他死与否又与我何干?” 谁知,此言即出,对面三人像是被彻底激怒。冷笑一声——猛地将匕首扎进青谣的大腿。 “啊!”与外界别无二致的疼痛感袭来,青谣痛呼出声,冷汗布满全脸,直直朝着下方跪去。 但他的膝盖还没有触到地面,便忽觉头皮一紧,那人竟然抓住了少年的头发,将人狠狠向后拽去。 “你苏杭占据武试前三甲多年,当然不知道我们有多渴望。选项都摆在你面前,再不挑,那可就是我们替你选了。” 苏杭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下,眼眸闪过一丝暗色。 他听见青谣带着哭腔的求救,似乎是害怕或者疼痛极了,只晓得唤他的名字:“苏杭、苏杭。” 鲜血染红了青谣的大腿,少年正在浑身打颤,汗水甚至顺延额角,滑进衣襟,浸湿胸口一片。 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苏杭敏锐地察觉出异常,理智告诉他这或许是个陷阱。 但他又对上了青谣强忍疼痛的、祈求的视线,终究是于心不忍,苏杭在心底叹息一声。 趁为首之人不备,背在身后的手指浅浅画符。触碰中心的刹那间,光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击中男人的匕首,随即呈现出回旋的姿态,一一命中三人。 青谣脱离掌控,重重摔倒在一边,动弹不得,可苏杭现如今并没有时间查看他伤情。因为被他一击击倒的三人已经迅速爬起,见把柄丢失,只好纷纷掏出武器,杀红眼般朝着他冲来。 不过对付几个下等弟子,于苏杭来说自然是绰绰有余。他甚至连剑都没出,就简单将人撂倒,三人仰躺在地上,连爬也爬不起来。 他最后散出一抹灵力,地上三人呻吟一声,短暂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苏杭并没有赶尽杀绝,毕竟事到如今他也不清楚几人的目的。况且,以往幻境从未出现过此类情形,小仙尊难得觉得有些棘手。 这时候,他才有时间查看青谣的伤势。蹲在少年跟前时,对方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此时正小口吹着伤口,企图凭此缓解疼痛。 苏杭细细查看两下,其实伤并不太深,只是伤口血流不止,看上去着实骇人。他从怀中掏出瓶丹药,让人服下,那疼痛感瞬间就缓解许多。 青谣扯下自己的衣裳布料,笨手笨脚地包扎起来,这事苏杭可绝不会代劳,一是他也不会,二是他没那个闲心。 等人包扎好,他才淡淡道:“走走看。” 青谣咬牙站起,可尚未站稳就超前摔去,迫不得已,他只好抓住苏杭的衣角才勉强站稳。 注意到苏杭瞥向自己手指的视线,青谣手指一松再松,瞥之尚且有些疼痛的大腿,犹豫片刻,还是缓缓开口。 “能不能……让我抓一下?我会、我会尽量跟上你的!” 苏杭皱着眉头看他一眼,小声说:“麻烦。” 却是再次默认了。 如此一来,不仅午餐没着落,还因受伤拖慢了进程,但二人谁也没提那茬,只一味地往前走着。 不知不觉,他们行走在峭壁边上,层峦叠嶂,云雾环山,半米之外即是深渊。 苏杭觉得这里拥有绝佳的视野,或许能够发现卿子扬的踪影,才将目的地定在此处。 也不知是否是为了印证他心中所想,不远处竟然当真有熟悉的身影入镜。 卿子扬着一身黑袍,正往他这座山头赶来,距离并不太近,看不清神情,但苏杭就是觉得,也许不出多时,他们两人就能相遇。 沉了一路的脸色总算好转,苏杭的嘴角微微扬起,想要跟身侧的「新同伴」介绍一下,那位是自己未来的道侣。 “你看……” 但他几乎只来得及刚刚开口,甚至第二个字只发出半阶音,身体就突然被一阵大力往悬崖外推去。 苏杭错愕回眸,恰好看到青谣痛苦、内疚却又毫不后悔的眼神。 坠落前的半秒,苏杭听见对方正在不住地忏悔,全身包括嘴唇在内都在剧烈抖动:“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太想进藏宝阁,想得都快要疯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就像我一样,只是痛一下,痛一下就过去了。” 可是……能进藏宝阁的不是有三个名额吗? 苏杭迷茫地想。 他终于从悬崖上跌落下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他会来吗 水云锏殿前,人头攒动。 此刻,所有人的视野之内,大约都是鲜艳的红色,红绸搭在门匾,地上布满红毯及花瓣,连窗户都张贴着囍字。 俗气却喜庆至极。 为首之人纠集大批原穿云门弟子,将殿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杭就站在众人的面前,着一身艳红的广袖嫁衣,玉冠束头,金簪配顶,红唇艳丽夺目。 在距离他不足一寸远之处,正立着一柄长剑,剑锋对准了他的眼睛,毫不偏移。 可哪怕面对如此威胁,苏杭依旧神情镇定,丝毫不嫌慌乱。 “苏杭!你自甘堕落,委身魔尊,行径为仙道所不齿。若是你迷途知返,往后……穿云门依旧会一视同仁,予你庇佑。” 这番话,手握长剑的男子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但若仔细看去,他的眼神中似乎藏着尚未掩藏好的祈求。 他在祈求什么? 但记忆场景里,苏杭只是微微向来人扫去一眼,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师兄,我真的是自愿的。” 男子猛地抿紧唇,举着长剑的手臂抖动了下,胸口怒火腾腾燃起,大吼出声:“荒谬!荒谬!” 说着,他竟想以手中长剑斩去眼前刺眼的红,可刚一扬起,水云锏中便霎时涌出多个黑衣打扮的下属,似乎随时准备与众人一战。 魔尊卿子扬便立在后方,冷眼旁观。或许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放在苏杭一人身上。 如果对方有半分危险,只要一声令下,身后下属便会毫不留情地动手。 “我栾肃的师弟,我自可保护,你根本不必委曲求全,主动献祭魔头!”男子红了眼。 啊……原来是大师兄啊。 苏杭默默地想。 可是大师兄,不是很早之前便在历练中殒命了吗? 苏杭又有些疑惑。 而在那时,栾肃早已听不进他的解释,亦或者,不论再如何与之争辩,对方都不会再相信。 于是着嫁衣的苏杭微微抬眸,嘴唇紧抿,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二次坚定地拒绝。 甚至连逼迫的手段都一并用上,可换来的依旧是这般结果。栾肃不明白,那魔头究竟给苏杭施了什么妖术,让他师弟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做他的妻。 可一遍遍地祈求,一遍遍地胁迫,苏杭永远都是拒绝。 栾肃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小师弟,也绝不会如世间百姓猜测,觉得对方是为镇压魔头。 大脑针扎般地疼痛着,栾肃近乎目眦欲裂,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去。 他嗓音中压抑着极度的悲愤,嘴唇忍耐不住颤动,于是一字一顿地说:“既然如此,从此之后,你我再无半分同门情谊,犹如此剑。” 话音落下,栾肃手中长剑竟突然发出巨响,肉眼可见的,剑身迅速如蛛网般碎裂开来。 …… 极速下坠之中,耳畔只能听到赫赫风声,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紧掐住,失重迫使下,跳动得十分剧烈。 因速度过快,疾风成为利刃,在苏杭的脸颊、手臂,破开一道道血口。 但他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什么疼痛,只是觉得坠落时空气稀薄,让人短暂地产生出窒息感。 眼前也是一片模糊,根本分不清最终将落往何处。也许就快要到底了吧,他就快要解脱了。 明明乘着风,苏杭却感眼皮沉重,看上去昏昏欲睡,状似很快便要阖上眼眸。 恰在此时,他的耳畔却传来阵阵逐渐增大的呼喊声:“苏杭!你在下面吗?苏杭!听得到吗?” “苏聿童!” 大概是在听到少年音的刹那,苏杭就飞快地清醒过来,并在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可如今处于坠落途中,竟是连扶手都难以找寻。来不及多想,苏杭匕首出鞘,进而以灵力加持,寻到一处巨石缝隙,眼疾手快地将其狠扎入内。 惊起一群飞鹤。 他的手因猛震而发麻,顺延掌心传到后脑,引起细密的疼痛。 好在不断坠落的身体总算暂时性地稳住,但匕首毕竟还是太短,撑不过几时,或许又会脱落。 此刻的苏杭,难得地嫌弃起自己这副孱弱的身体来,没有了仙尊时期的功力,竟让他连上个悬崖都成问题,实在可笑至极。 可他半点不敢耽搁,一手拔出腰间软剑,再次插入缝隙,给自己上了层双重保险。 其次,他扯下头顶发带,将剑身与自己的手掌绑在一处,防止因力竭而坚持不住脱手。脚掌轻微移动,好不容易踩上下方凸起的石头,勉强将全身稳住。 “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来救你!”山顶之上,再次传来卿子扬的呼喊声。 苏杭很想开口回应,但张了张口,却难以说话。忽觉在方才的下坠中,喉咙受损,出声即是沙哑,根本无法应答。 其实并不应该,但他还是不合时宜地心想:卿子扬会发现他吗?哪怕没有得到回应,还是会不顾危险下来找他吗? 说实在的,连苏杭自己都没有这个信心。 前世追问对方,究竟是在何时动心,卿子扬要么总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就是闭口不提,活像那是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更何况,显而易见地,现如今的卿子扬对他最多只是好感,绝不会因此上升至可共生死的层面。 那么,他真的会来吗? 烈日当空,分明气温算不上高,但悬在半空的苏杭还是起了一身密汗,鼻尖生起几滴细小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的眼神时而望向高处,企图找寻到熟悉的身影,时而交换左右手的掌控,让自己不至于失足跌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焦急地等待着,内心仿若火烤,十分煎熬。 一炷香后,头顶垂下根由众多腰带缠绕的绳索,而卿子扬本人,正缓慢沿着它往下爬着。 他必须非常小心,把每一步都踩稳,否则,很可能让自己也一并陷入险境。 破碎的细小石头不断从他的靴底滚落,卿子扬拽稳手中绳索,脚步有条不紊,不显慌乱,慢慢地行至苏杭跟前。 对苏杭来说,恐怕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如同天神降临。虽然这个比喻有些俗气,但苏杭心中动容难以言喻,只能呆呆地看着卿子扬的背影。 嘴唇濡动了下,说不出话。 少年双手紧拽住绳索,牢牢将自己稳定在山壁之上,碍事的外袍早已在山顶脱下,如今小臂赤裸,因拉伸绳索需要巨力,而频频暴起青筋。 卿子扬微微侧过脸,对上苏杭的视线,冷静开口指挥:“过来,趴到我背上,我背你上去。” 他坚持不了多久,时间紧张耽搁不得,苏杭点头应下。 正欲将手中长剑拔出,不曾想,他脚下微踏着的石块恰在此时发生松动,随即突然碎裂开来。 苏杭整个人一懵,求生地本能令他将手指深深嵌入石缝,但仅凭手劲又能坚持多久。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卿子扬空出一只手来,紧紧搂住他的后腰。 事发突然,卿子扬吓得脸都泛白,表情十分难看,语气甚至带上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责怪:“你小心点啊。” 在刚才的突发事件中,苏杭觉得脚踝肿痛,他心知约莫是扭伤,但闻言一声不吭,而是小心爬上了卿子扬的肩膀。 哪怕后背陡增重量,卿子扬依旧面不改色,稳扎稳打,半点不显难以承受。 只是从苏杭的角度看过去,对方连手背都青筋暴起,明显快要抵达极限。 他倒是没有说些诸如「你别管我」的扫兴话,只是乖乖地趴在卿子扬的背后,呼吸减轻,尽力给对方减轻负担。 好在苏杭的位置据山巅不算太远,两人很快便爬上去。一将人放下,卿子扬就仰躺在地面,以手背掩面,重重地喘着粗气。 苏杭连忙摸索全身,企图找出一颗丹药,替对方缓解。可此刻他才发现,就在方才的坠落过程中,他连衣裳都被厉风划破,怀中丹药早就不见踪影。 小仙尊愣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手指撑在地面,触摸到略微细腻的触感。 是那条救他一命的绳索。 不,这不应该被称作绳索,而是纠结数条腰带,捆作一处,加长形成的缆绳。 “刚刚让你久等,我是抽他们的腰带去了。”见人的视线瞥来,卿子扬坐起身,指了指周围。 苏杭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诧异地发现,面前,竟横着四人的身躯。他们无一例外都外袍大敞,若非呼吸尚有起伏,几乎都可以被称作尸体了。 他仔细看去,地上仰躺着的、陷入昏迷的四人,恰好时之前的三剑客以及……青谣。 卿子扬用单臂将脑袋支起来,洋洋得意:“我聪明吧。” 但苏杭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将手中腰带放下,眼神浅浅地扫过地面。他此时屈膝坐着,扭伤的脚踝甚至令他难以做出站立的姿势,只能狼狈地待着原地。 躯干血口众多,几乎被血色染红,衣裳割裂开来,碎条状的布料挂在袖口,显得极为落魄。 卿子扬尚在疑惑,心说好歹他也救人一命,苏杭怎么一声不吭,连回应都不给自己。 余光里,对方的目光似乎在那单独倒在一旁的少年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哦,这个人啊,我之前看到他推你,担心他坏事儿,就先把人打晕了,呃——” 谁知,卿子扬话音未落,余光便瞥见身侧苏杭忽然抬起手臂,于半空中画了一个符咒。 还没等他看清楚那是什么,符咒便化为四道蓝光,如同汹涌剑意,朝向地面四人奔袭。 在接近他们胸口之前,蓝光骤变,更改为锋利刀尖模样,咻地狠狠扎进四人的胸口。 昏迷中的四人连挣扎的动作都无法使出,更来不及痛呼,只能任由那蓝光浸没胸口。躯体最后神经式抽搐片刻,就此停止呼吸。 卿子扬愕然地看过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可你会疼啊 有那么一瞬间,卿子扬甚至觉得,哪怕他们现在不是身处幻境,苏杭也会朝向四人下杀手。 对方抛出灵力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眼神冷漠,仿佛在看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般模样,跟他认识的苏杭简直大相径庭。 也许是注意到身旁人表情微变,苏杭掩下冷冽眼神,随即自然地扯起唇角,以单腿屈膝的姿态,稍稍朝向卿子扬倾斜一二。 薄唇亲启:“怕我?” 大概是主人极爱洁的缘故,在苏杭凑到自己跟前之时,卿子扬似乎嗅到了一股幽香。 愣在原地两秒,才猛地向后仰去,避开对方的视线,眼神闪烁。 “你开什么玩笑,我会怕你?怎么可能?”但无人可知晓,卿子扬此刻心乱如麻,根本分不清自己究竟被何物蛊惑。 本想直接起身,却瞥见苏杭血染的衣袍,卿子扬不得不强装镇定,问他:“你的丹药呢?” “丢了。”苏杭摆手。 卿子扬这下也无法,他同样是不常带药物在身,况且以往在幻境都未曾受过重伤,找片地儿一睡便是七日,只消躲着些妖兽罢了。 找遍全身才摸索出可怜的一瓶,估计是揣在怀里忘记取出。 见苏杭明显无所事事,连为自己疗伤都成问题的模样。他只能半蹲下来,替人撕下黏着血肉的碎布料,很意外的,卿子扬竟然没听到对方喊一声疼。 直到他将干净布条绑在苏杭的手臂上,敷上药时,就听对方再次开口:“其实他说得没错,我哪怕掉下去也不会死。” 你本不必舍命相救。 卿子扬不知苏杭口中的「他」是谁,也不太在意。闻言,只是仔细将人的胳膊止血,再把布条缠得更紧些,随口道。 “那又如何?可你会疼啊。” 苏杭藏在袖口的另一只手当即攥紧,因着这句无心之言,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正在剧烈跳动,做出最真实的情感反馈。 其实苏杭还想问,卿子扬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善良,也会担心除他之外其他人的伤。 但他此刻内心仿若被糖衣炮弹击中,近乎只晓得呆愣了,于是额外的话语不再必需。 因为所有的心计,在直白的表达下都会一败涂地。 “行了,你看看还有哪里没处理的。” 见卿子扬的视线在自己全身打量,苏杭下意识地、偷偷将扭伤的右脚往衣摆下方藏了藏,面上不动声色地笑:“没有了。” 卿子扬以目光检查一番,大约同样是没瞧出什么异样,索性点头,站起身来,将仅剩不多伤药放好:“那行,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他抽身得十分迅速,跟刚才小心翼翼的模样截然相反,让苏杭一时沉浸在幻想中。 少年已率先向前行进,苏杭不敢耽搁,强迫自己站起身。右脚接触地面的刹那,钻心的疼痛从下至上,直直传入他的大脑。 他似乎是低估了脚踝所受的伤,或许不仅仅只是扭伤那么简单。但苏杭依旧面不改色地往前走,尽量让自己像一个正常人。 “一看你就是经历得太少了,被威胁和欺骗,都是头一回吧?”卿子扬走在前面,未曾回头,感慨道,“虽然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下这么重的手,太无耻了。” 苏杭却注意到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微微偏头:“这种事情你遇见得很多?” 卿子扬嗤笑一声:“可能比起你是多。这些人为了进藏宝阁,争那前三甲争得是头破血流,什么腌臜手段不使。以往估计是顾忌你仙尊弟子的身份,不敢过多算计,可今日郎宫长老免你文试,某些人可能是急了,才不管不顾地动手。” 苏杭略一颔首,心下有了计量。或许正如他所想,从前的卿子扬,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曾遭受过很多不公正的对待。 思绪飘得太远,没注意脚下,那受伤的脚偶然硌到石头,苏杭闷哼一声。 这下怎么也躲不过去,因为卿子扬已经奇怪地转身,瞥过来,恰好注意到他尚未站稳的右脚。 甚至有血迹沿着靴底溢出,卿子扬呼吸一窒。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将苏杭拦腰抱起,抗在肩上。 皱着眉头,焦急地开口,语气带了些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责怪:“你不是说没有其他伤了吗!” 苏杭的手掌撑在卿子扬的肩膀,抿抿唇,固执地没说话。 卿子扬将人放在溪边的一处巨石之上,单腿屈膝,抬起苏杭的右脚,小心翼翼地拆下黑靴。 这一看,那肿如馒头大小,青紫成片,甚至脚底糊满鲜血的脚就印入眼帘。 卿子扬皱着眉头,看着都觉得疼,嘴里不住地埋怨:“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再晚些,你这条腿就别想要了。” 苏杭只顾着看他,说实在的,他很喜欢对方这种,全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的表现,但此刻是建立在受伤的基础之上,难免令他显得有些弱势。 “没知觉了。”苏杭移开视线,找了个借口。 连这话都说出口,卿子扬哪还有心思责骂,于河边小心掬水,浇在被血浸泡的足间。竟如此细致地替人清洗起来。 或许他自己都不曾注意,这些动作做得有多么顺手,多么自然。 眼中全然是关切,苏杭心安理得地享受照料,一时间也不怎么觉得疼痛了。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多受点伤,增进二人之间的距离,好让他的追求之路轻松些。 处理好伤处,卿子扬还顺便冲洗了黑靴。随即提在手里,也不帮人穿上,只是俯下身来,单手向后:“上来吧,还是我背你。” 苏杭挑眉,没再扭捏,顺势爬上少年不算太宽的肩膀,很是小心地将脸颊贴在卿子扬的背上。 斑驳树影印在路上,形成无数细小的光晕,浅浅勾勒出两人的影子。也许有那么一刻,他们都曾偷偷许愿过,让这条路再长再远些。 在卿子扬毫无察觉之时,苏杭在他的后背轻轻一吻,稍纵即逝,转眼就搂紧了对方的脖颈。 “我突然想到,以前这些人估计是不敢动你,该不会那时你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七天吧?” 卿子扬突然出声,迫使苏杭微微向后仰去,他不自然地偏头,其实也没听清对方在问什么,「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真好。以往我跟闻宗进来,可都是整七日躲躲藏藏的。那些人见了我俩,活像是嗅到什么肉骨头的香味,仗着幻境之内死亡不会影响外界真身,可真是没日没夜地追杀。”卿子扬嗤笑一声,把人往自己背上抬了抬。 苏杭诧异望去:“我记得师尊有一方水镜,可以窥探幻境情景……” 他话说至一半,就自发意识到不对。仙尊溥先多年云游,是前不久才突然回到穿云门,从前哪里有机会替弟子作证。 “别人追杀,你就不知道反击,只会东躲西藏?”将卿子扬所言场景在脑海中幻想,联想到对方被人围攻的模样,倒是自己把自己气得不行,没忍住刺他。 他说完就自觉不妙,唯恐再次打击到少年的自尊心,揣着忐忑瞥过去,却见卿子扬神情未变。 甚至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若非此刻一手背着他,一手拎着靴子,估计都要把大拇指蹭上自己的鼻翼。 “那哪儿能啊,我怎么会忍?当然是要揍回去了,而且要揍得他们屁滚尿流,今后再想招惹,都得掂量下自己的实力。否则,这些年武试前三甲怎会有我姓名?” 苏杭心下稍松,卿子扬却从他的话语中领悟到深意,大喇喇地揶揄:“你想什么呢,整个穿云门,我好歹也能排得上名号不是?要不然,之前怎么把你打得在地上爬不起来的?” “呃……”不合时宜地,苏杭想到重生当日,他脸上被卿子扬甩的泥水。 偏偏始作俑者不以为意,或许是也联想到当时情形,竟背对苏杭「嘿嘿」偷乐两声,还恰好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于是乎,幻境之中,一声惨烈的痛呼当即响彻云霄,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少年的讨扰。 “疼疼疼,别掐,我错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不如赠我作药人使用? 穿云门武试场。 地面凭空出现四人身躯,临死前的锥心疼痛刻骨铭心,他们无法忍受,竟同时在地上挣扎起来,呻吟不断。 面对此种场景,仙尊及一众长老却冷眼旁观,毫无疑问,他们皆是从水镜中睹见其中情形。 这几人或者狼子野心,或者忘恩负义,众目睽睽之下,绝对没有丝毫误会可言。 哪怕是借助于邬南丹药的妙效,此番结局也足以证明,几人心机深沉,欲念过重,本质并不适宜修行。若一味放任,最终可能会酿成大祸。 溥先的视线瞥过其中三剑客,眼神中毫不掩饰晦气,随意地摆摆手:“废去这三人修为,逐出穿云门罢。” 长老丝毫不敢耽搁,连忙应声上前准备动手。而静静待在一旁,不知看了多久的邬南突然开口:“师尊,这三人秉性恶劣,来日终有祸端,既然如此,赠我作药人使用,可好?” 众长老一阵哗然,脸色骤变。随后各自扭头,开始窃窃私语。似乎都觉得,仙尊这个二弟子行径过于出格。 哪怕所言令人毛骨悚然,邬南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面上依旧沉郁,仿佛见不得阳光。 何为药人?那就是不论毒药灵药,皆用自身抵抗力承受,以调试出丹药的最佳版本。 说到底,从今往后不仅再无自由可言,心智、面容同样会面目全非,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原本尚在地上挣扎的三人闻言,连剧痛都不管了,脸色煞白,纷纷爬向溥先的脚下,痛哭流涕地求饶:“仙尊,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不光是他们,就连溥先的脸色都有些微妙,他低咳一声,瞥向自己这个过于胆大的徒弟,无奈道。 “向笛,哪怕他们在幻境作恶,但其本质非草木,又如何能轻易讨要,作为药人呢?如今我废去他们修为,逐出宗门,便不再是穿云门弟子。” 瞥了眼邬南的神色,停顿片刻,溥先方才开口继续:“若是往后再次作恶,自有人会收拾,到时向笛再琢磨药人之事也不迟。” 邬南面上似乎有些不满,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点头。他的所有情绪都未曾掩饰,或许是心情波动,使得他猛然掩唇呛咳几声。 “徒儿啊,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能太过劳累了。”溥先拍拍邬南的肩。 邬南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不动声色地从师尊的掌下脱离。随即重新将视线瞥向地面,那单独处于一处的青谣身上。 目光很是灼热,似乎确信,此人将会是自己绝佳的药人人选。 但仙尊先声夺人,直接斩断他所有的念头:“至于这小子……就等聿童出来,再随他处置吧。” 邬南咬紧下唇,眼神愤懑不平。很是不甘心地往向青谣。地上的少年被他火热视线一瞥,差点吓得魂魄升天,哆嗦不止。 最终,他也只能遗憾地摇头,连同师尊及长老道别都忘记。只一步三回头地看过去,极为不舍似的,总算消失在原地。 殊不知,他这一走,在场所有人都舒了一口长气。 “咳……行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溥先不耐烦似的挥挥手。 仙尊直接出口赶客,长老们也不敢死皮赖脸地留下,说自己想再借着水镜窥探。只好心欠欠地告辞,拖着魂不守舍的青谣,离去途中,眼里满是留恋。 等到在场人都走了个一干二净,溥先心里的大石头才总算落下,水镜再度于他的手掌化形。 从中印出的情景,恰恰是苏杭趴在卿子扬背上的画面。 自家那小徒儿无骨似的,也不知受了什么重伤,竟然显出如此脆弱姿态,把自己最薄弱之处都尽数赠与他人。 哪怕如今两人未曾显露出丝毫暧昧,或许仅是同门情谊,仙尊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知为何,他内心首选的想法,是万万不能再让旁人瞧去。 幻境中的时间并不会因外界有所干扰,因而还是在不断继续。 溥先翘起二郎腿,幽幽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可真是为徒弟操碎了心。 谁知下一秒,苏杭亲吻卿子扬背脊的画面就印入他的眼前。仙尊手猛地一抖,差点没把水镜凭空甩出去。 “蛤?!” 第23章 没嫌弃。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山洞,苏杭被人从后背放下。草席是用芦苇制作的,铺在冰凉的地面,幻境里并没有什么好条件,一切只能从简。 丢下包袱的卿子扬将手放在颈部揉搓,龇牙咧嘴,仿佛因那掐痕,直到现在还疼痛不已。 “少给我装。”他根本没用多少力气。 卿子扬闻言,立马放下手臂,半点不显刚才痛苦模样。双唇抿紧,将大拇指和食指并拢,做了个闭嘴的动作,然后乖乖跑向洞穴外捡拾柴火。 先前被卿子扬的话语扰乱心神,没太在意外形。如今得空,苏杭这次开始嫌弃自己的外袍来,布料断碎也罢,还残留了干涸的血迹,很不整洁。 他连忙地掐了个清洁术,将自己全身整理一番才作罢。 卿子扬捡柴回来,恰好注意到某人的小动作,竟又被逗乐,调侃道:“你这洁癖可真难将就,莫不是以往都是这般对付吧?” 苏杭骄矜地点头,并不否认。 明明一只腿还缠着布料,连大幅度的动作都做不出,依旧神色自然,仿佛未曾处于劣势。 “你丹药都丢了,恐怕辟谷丹也没有吧?”卿子扬将柴火点燃,火光跳跃在他的瞳孔。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个小瓷瓶,递上前的同时不忘吐槽一嘴:“这东西味道真不咋地,我吃着嘴里没味,你要是饿了就先吃,反正里面也就剩最后一颗了。” 苏杭伸手接过,于手中摩挲两下,却没直接服用,而是问他:“只有一颗,那你呢?” 见人端着单纯的询问,卿子扬往火堆中多添了些柴,微挑眉:“我饿可以出去打猎啊……不是吧,小少爷,难道以往的武试你都是靠辟谷丹度日吗?” “呃……”苏杭不再理他,脸颊泛着淡红,不知是不是被火炙烤的。但藏在手心的丹药又舍不得吃,只能装作自己不饿,悄悄揣进怀里。 “我出去抓条鱼,你就在这儿待着,等我回来吧。”卿子扬自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将柴火燃得更加热烈,乃至整个洞穴都暖洋洋的,方才停止加柴。 苏杭哪里愿意被单独留下,强撑着就想站起,被卿子扬眼疾手快地摁下。 “你可别再作死了,要不这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彻底,那我得背你到何时去?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成吗?” 苏杭不服气地瞪回去,闻言更是生气,开始胡搅蛮缠:“你不愿意背我就自己走,用不着你管。” 话虽如此,倒是没再硬撑着起身了。 “要管的要管的。”卿子扬乐得不行,妥协般的开始哄人,一手压在苏杭的肩上,话语间似乎极为熟稔,“听话,我出去了。” 嗓音低沉喑哑,像在以此安抚什么不听话的小孩。 听你大爷的话! 眼看苏杭快要憋不住,带着伤跟他打上一场。卿子扬连忙利索地起身躲过,一溜烟便跑没了影,嘴里吹着的口哨却在山洞停留很久。 不多时,便提领着两条鲜活的鱼走回来。 苏杭注意到他的裤腿湿了大片,下意识有些嫌弃地坐得远些,没想到被人看了个正着。 “我给你捉鱼,你还嫌弃上我了?”卿子扬气笑了,拎着活鱼就往苏杭边上凑,几乎快要将东西甩上少年的脸,“那内脏你自己处理。” 鱼尾处的水珠摇摇欲坠,就快要滴落下来。苏杭心里火大,又舍不得揍他,只能拖着条半残废的腿,慢慢地往旁边挪移,伸出一根手指向着对方。 “警告你啊,离我远点。” “偏不。”卿子扬笑嘻嘻地追上来,贴着苏杭挤。 两人简直是你追我赶,好不滑稽。苏杭被缠得不行,又实在狠不下心踹他,背地里在深呼吸,大约是在给自己增强心里建设。 随即出乎意料的,伸出手臂,一把搂住卿子扬的腰,把人往自己身上提去,小声说:“好了。” 他顿了顿,眼神飘忽不定,很是为难似的,强装镇定,进而将声音压得很低,道:“没嫌弃。” 这突然的动作使得卿子扬浑身一僵,大脑瞬间空白,连早已准备好的调侃话语都忘记。如今只知道喃喃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腰腹。 在那里,正横着一道纤细修长的手臂。 卿子扬太清楚对方衣衫内里是如何的嫩滑白皙,于是此刻,根本无法阻止脑中如同骇浪的回忆。 身体紧贴住的部分似乎也有了温度,逐渐变得火热。衬着那跳跃的火光,烧得他理智全无。 唇瓣濡湿,内心滚烫,几乎是无意识地,卿子扬的上半身微微朝着苏杭倾斜。 然而恰在此时,也许是时间耽搁得太久,他提在手里、原本昏迷的鱼苏醒过来,猛地挣扎两下。 这动静促使卿子扬瞬间清醒,腾地起身,恰好从苏杭的怀里脱离,随即欲盖弥彰似的,顾左右而言他:“我先处理鱼。” 距火堆过近,印得他的脸颊都泛着红光。苏杭于是用手撑着脸颊看他,刚才狠抓山崖的缘故,手指也血流不止,甚至其中一片破裂开来,此刻被安静布料牢牢缠绕。 把自己作为十指不沾阳春水公子哥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没佐料辅味的烤鱼味道并不会太好,苏杭只浅浅吃两口就咽不下去,怕卿子扬不高兴又不能丢掉,因而手捏竹签,盯着火堆发愣。 其实若是只有他一人,在缺失辟谷丹的情况下,哪怕再难吃苏杭也会强迫自己果腹。 可如今遇见了卿子扬,也不知怎么,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喜欢发些小脾气,分明是以往鲜少有的。 手中只残缺小口的烤鱼被人夺去,苏杭从愣神中回神,移眸不悦地看他。 “别勉强自己,我知道味道不好,要不你把辟谷丹吃了吧。”卿子扬毫不嫌弃地咬在烤鱼上。 见苏杭因自己的东西被抢,隐隐有发火的征兆,他才妥协:“鱼都凉了,反正你也不吃,我解决一下可以吧?今天太晚,我也有点累,你先把辟谷丹吃了,明早我再去帮你找些野果,这样可以吗?” 既然对方都喊累了,苏杭哪里舍得再为难,却又不想对方看穿自己的真实情绪。 装作尚在生气的模样,沿着卿子扬先前铺好的草席躺下来,侧身待在一边,留下足够大的空位。 “我不饿,先睡了。” 不管怎样隐藏,总归是饿着肚子,苏杭的语气难免有些生硬。若是仔细听,其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气鼓鼓。 可十六岁的卿子扬毕竟不是魔尊,也不会那么敏锐,随时随地都能察觉到道侣的情绪变化。 因此,在没有人开口说话的时候,气氛总是沉默的。 他两三口解决掉烤鱼,去往河边净手,顺便整理自己的衣裳。至少不能让那娇气的小少爷再闻到味道,否则恐怕连床都不准他上了。 后背贴上热源时苏杭正在假寐,由于一天没吃东西,说不饿是假的。但可能正如卿子扬所言,今日他有些劳累,躺下没多时就睡熟,压根不关心另外一人。 苏杭自顾自生闷气,听到身后传来逐渐平稳的呼吸声,间隔好半晌,才悄声转过身来,与卿子扬正面相对。 他们很少离得这么近,前世及冠之前,每天几乎不是在打斗就是去打斗的路上。 眼前这张英气飞扬的脸难得如此安静,苏杭伸出一只手,甚至想要恶作剧地捏住卿子扬的鼻尖,让人于窒息中被迫清醒。 奈何他如何都狠不下心,最后只舍得用指腹轻轻拭了下少年的鼻梁,嘴角不知何时升起细小的弧度。 苏杭闭上眼睛,放肆地双手大张,一骨碌钻进卿子扬的怀里,将人整个抱住,总算是进入梦乡。 殊不知与此同时,幻境之外的仙尊,将这幅「美好」画卷牢牢刻在记忆里,神色震惊不已。 他此刻手握水镜,手指正在不住地颤抖,内心充满「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迷茫感。 第24章 那男的身材还没我好 苏杭是被阵阵饥饿感闹醒的,他醒时尚且有些茫然,直到肚子不甘寂寞地叫了一声。 多少年没因为挨饿睡不着,此刻肚子里却空空如也,瞥至身旁,卿子扬似乎还在美梦中,睡得极沉,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 思及这货昨晚抢了自己的鱼,害得他头一回饿着肚子睡觉,苏杭心里气闷不已。 见人睡得着实香甜,他却饥肠辘辘的,极度的不平衡涌上心头。 于是伸出那支完好的脚,在卿子扬大腿处踹了一脚,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小心站起。 “嘶……”任谁突然被人从睡梦中踢醒,恐怕心情都不会太好。卿子扬烦躁地睁开眼,却恰好对上苏杭的视线。 对方眼神幽幽,仿佛在无声控诉着什么。 虽说不知道苏杭眼神的真实含义,但卿子扬的火气还是霎时烟消云散,换上平日里的表情。 正欲起身,却见人打算拖着伤脚,往洞穴外挪移。 他哪里还敢再赖床,一骨碌爬起,扯住苏杭的袖口:“想去哪儿?你脚没好,别乱走。” 苏杭只是睁着美目看他,一字一顿道:“我、饿、了。” 卿子扬哑口无言,回忆起昨晚那两条鱼,无一例外都进了他的肚子。这时也不敢问对方为什么不服用辟谷丹,思考片刻,还是迅速裹上外袍,于苏杭面前蹲下。 “来吧,我背你。” 两人在溪边简单洗漱了下,卿子扬背着人进入果树林。 虽为幻境,但由于有仙尊及长老的灵力加持,其中各物真假难辨,加之感触与外界无二,饱腹感亦是真实的。 野果不大,汁水倒多,也并不酸涩。在卿子扬接二连三的投喂下,好歹是没了晨时那般饥饿感。 卿子扬也咬了口野果,背靠树干望天:“往年我跟闻宗几乎都是后几日才能碰面,如果不凑巧,那便是七日不能相见。这么看来,我们俩还挺有缘。” 苏杭心道:并不巧,是我一直在找你。 但这种话放到现在,他是说不出口的。因为卿子扬似乎只是有感而发,面上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情绪展现。哪怕对待苏杭,好像也只是随手相救的同窗。 尽管苏杭知道,在卿子扬心里,自己与别人恐怕还是不同的。但无论如何,那些正大光明的示爱却不能随便道出口。 沿途又遇上了几头妖兽,不过都不是卿子扬的对手,被其轻轻松松解决掉,苏杭反倒落了个清闲。 整日不是趴在卿子扬的背上,就是坐在空地,总之一副闲散的模样。 草丛似有异动,苏杭率先耳闻,以眼神示意身旁的少年,一边被人搀着挪到稍近处。 ——这是苏杭主动提出的,说是此举有利于恢复。卿子扬奈何不得,最后只能勉强同意,行短距离时对方可以下地走动。 一人高的野草被剥开,原本隐约的动静瞬间加大,竟是些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 视线的正前方,一男一女剑修打扮的两人正上下交叠,光天化日下,显然正在做着不当之事。 苏杭微蹙眉,有些嫌恶地移开视线,却捕捉到身旁少年的神色。 卿子扬整张脸憋红,连耳根都红了个彻底,低声不知骂了句什么,慌慌张张地转头,恰好跟苏杭对视个正着。 却见苏杭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随后,竟然再度移眸,瞥向前方酣战的二人。 明明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欲念,可看着苏杭这副淡然模样,卿子扬却突然心头火起,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地去捂对方的眼睛。 “你,不准看!”粗声粗气的语气,也不知能吓唬得了谁。 掌下的苏杭勾起唇角,吐出的话语却半点不留情:“你这个人,自己不愿看,还想要管上我吗?” 卿子扬自知理亏,绝对是说不赢苏杭的,于是开始软磨硬泡:“不就两团白肉,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不准你看,那男的身材还没我好……” 最后半句私语被苏杭听到,心头一阵憋笑,尽管被捂着眼睛,他也半点不恼。反而悄悄伸出手去,贴上卿子扬的腹肌。 “那你也得让我看看,好生比较比较,才能知晓呀。” 卿子扬浑身一滞,条件反射般将苏杭作乱的手捉在掌心。而后又怕对方想出更多的折磨人的法子,索性直接单臂将人拽进自己的怀里,用胸膛禁锢着。 右手却依旧覆盖在苏杭的眼睛上。 或许是距离太近,卿子扬几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间,令人忍不住战栗。他略微扬起头颅,偷偷平复心情。 久久未曾动作,被人抱在怀中的苏杭开始起疑,却也乖巧地不曾挣扎,只是用鼻音问询:“嗯?” 正巧那两人大约是完事了,有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动静。 睫毛扫在掌心,卿子扬深呼吸一口气,突然将怀里的少年放开来。 重见光明不足一秒,苏杭只觉得天旋地转,竟是被人直接扛上肩头,肋骨压迫在他的腹部,很是难受。 “卿子扬!”苏杭火大,用力锤他,又担心被那两人听见,平白生事。只能尽力压低声音,如此一来,就自动缺乏气势,“说不过你就用强的是吧?” “反了你了。” 卿子扬完全不搭理他,面容冷峻,脚步有条不紊。 “你该不会说的假话吧,我摸着你也不像有什么腹肌,难不成是自卑了吗?”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我要生气了,你听见没有!” 可任凭苏杭如何打骂,如何气他,卿子扬就是不为所动,仿佛把对方的话当做耳旁风。 苏杭太阳穴突突直跳,早晨只吃了一颗酸果的肚子被压迫,硌在少年硬邦邦的肩膀上,疼得小仙尊眼眶都要飙泪。 他无意识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缓缓。心里明白,现在的卿子扬根本不会听自己的话,于是只能小声恳求:“放我下来,难受。” 原以为只能强撑着,谁知卿子扬闻言脚步顿了顿,也不曾犹豫,直接把人从肩头放下来。 甫一下地,苏杭只感觉自己的胃部开始强烈地痉挛,他顾不得生气,连忙跌跌撞撞地挪到溪边,撑着巨石干呕。 野果早就被消化得干干净净,哪里吐得出来什么东西。卿子扬野惯了,平日里对自己的吃食并不太在意,哪里会知道苏杭的肠胃如此虚弱,空腹吃果子都会不舒服。 见人的痛苦并非伪装,他这才有些着急了,上前一步,帮苏杭拍背:“没事儿吧?” 顷刻间,原本俯身的苏杭转过头来,因为先前难以抑制的动作,此刻连眼眶都泛起红色。 明明眼里是完全不加掩饰的气怒,卿子扬的心脏却随之乱跳。原因无他,少年侧身时眼尾的红色,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撞到他瞳孔里。 装载怒火的眼眸,还余留有未蒸发的生理泪水,遥遥一看,仿若两颗深邃剔透的宝珠。 哪里还会有什么凶狠情绪。 卿子扬狼狈地偏过头,故意不去看苏杭的眼睛,手上动作不断,似乎在四处摸索:“辟谷丹呢,你放哪儿去了?” 下一瞬,手臂就被人狠狠甩了一道。苏杭还是撑着那「盛怒」的表情看他,毫不领情。 卿子扬百般无奈,顶着被抽的压力,再次伸手探去。有足够的地位和财富,前世的魔尊很少送他东西。苏杭本就想把辟谷丹留着做纪念,这下真担心被人摸出来,连忙面不改色地扯谎。 “我吃了。” 另一只手又频频阻挡,就是不让对方找寻。 “说谎。”卿子扬看着他的眼睛,有理有据道,“你要是真吃了,能吐成这副模样?” 果不其然,他从苏杭的怀里掏出保存完好的小瓷瓶,明晃晃地摆在人眼前。 “好了好了,听话,先把这吃了。否则你一直难受,待会儿遇到妖兽,我担心保护不了你。”说着,卿子扬竟捏住苏杭的下颔,开始半强迫似的喂药,“你也不想今年连个前三甲都进不了吧?” 苏杭气得要死,十六岁的卿子扬不仅厨艺不行,让他饿肚子,还总是要逼他。 先前坠崖受伤,致使他从武力值上有所欠缺,倒真的挨不过卿子扬的强硬,只能顺从。 于是气怒又冲向自己,心道为什么不能早早地飞升,好让他快些脱离卿子扬的摆弄。 也许是饥饿作祟,小仙尊此时完全丧失理智,没有余力思考对方用意如何,心里只装满了埋怨。 气鼓鼓地咽下递至嘴边的药,然后把人从自己跟前推开。 辟谷丹入腹,那股烧心的饥饿感才逐渐消失,心慌发汗的现象也尽数停止。 卿子扬总算松了口气,竟是比当事人还要着急。随手拭去额角的汗,开口道:“你也发现不对劲了吧。” 苏杭还在生气辟谷丹被抢走,根本不愿意搭理他,好半晌,才以鼻腔轻哼了句。 “这些年因为仙尊的关系,穿云门弟子对你敬畏有加,如今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藏宝阁得罪于你?” “我先前以为,是他们见你被免去文试坐不住,可方才……”想到那荒淫无度的二人,卿子扬的话语卡在喉咙间,半天吐不出来,难以置信,“就是再忍不住,也不会入幻境行那苟且之事吧。他们就不担心被人撞见,赶出穿云门吗?” “也许是师尊新增的考验,对人心的欲念有所影响。” 苏杭总算舍得搭话,可显然,话语中尽是装腔弄调。大约是埋怨卿子扬刚才对他使那强迫手段,也是受了这般影响。 被平白误解,卿子扬也不否认。反正不论如何,总归是看着人把药吃了。结果既然是好的,那么用上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但等他再想开口时,苏杭却懒得再接话,直接转过身去,拖着单腿,一蹦一蹦地往前跳跃。 卿子扬被拂弄开也不生气,见状却是诧异不已,遥遥问他:“你去哪儿?” 前方一蹦一跳,发带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摆动。分明很是滑稽,可少年步履不停,好半晌,才停下来喘息,闷闷不乐地高喊一句。 “修炼!” 第25章 一抹温热随之印上他的唇。 意识到自己与鼎盛时期的差距后,苏杭没来由地焦虑起来。可算算时间,他晋升为仙尊至少也需要十年,而修道之路切忌冒进。 但他再也不想腹背受敌,亦或者,是在小二十岁的道侣面前丢脸,最终选择于洞穴内修炼。 若是让旁人听去,有人在武试场修炼,可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恐怕也只有苏杭做得出来。 周围的妖兽都被卿子扬基本清理干净,想必短时间内也不会来人打扰。更何况,他此番修炼并非完全灵魄出窍,只要神识有异,他得以随时觉察外界动静。 卿子扬拗不过他,又实在无法,只能随了人愿,满脸郁闷地走到洞穴外护法。 过程中,他打算顺便在附近游荡,最好是能找些吃食,让两人不至于饿肚子。 也不知为何,自两人相遇,苏杭就常使小性子,卿子扬对此完全无计可施,可他总不能让苏杭跟着自己挨饿。 大约是他抓捕技能太过高超,叉鱼又准又狠,担心丢掉小命,开了灵智的鱼儿见了这人就躲。半天下来,卿子扬竟真的一无所获。 “啊……烦。”卿子扬苦恼地蹲下来,抱着脑袋。 要是抓不到鱼,里面那位小祖宗不知道还要怎么闹呢。 只是跟他赌气,就宁愿挨饿都不吃辟谷丹,还有什么事是苏杭做不出来的? 就连卿子扬自己都没发现,他的想法中带了多少纵容与妥协。前十六年,何曾有过这般抓心挠肺,担心旁人吃得好不好的时刻。 沉默半晌,他总算从地上站起,把叉鱼的枝条随手扔掉,埋头走进不远处的树林中。 …… 日月精华吸收了不少,苏杭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功力的精进。仔细算来,较之以往上升了一个阶位,大约已入金丹期。 虽然有前世功法的加持,但或许是他进阶的想法太过迫切,如果是一般人早已遭遇瓶颈,因而能在一日之内突破也算是惊人。 苏杭于心中舒了一口气,暂且停止修炼,缓缓睁开眼来。周围昏暗一片,他修炼起来无视时间流逝,不想竟已到傍晚。 凑巧的是,在外溜达整日的卿子扬也在此时赶了回来,正看似步履轻松地朝向洞穴内迈进。 好歹如今较这小子更胜一筹,苏杭的心情颇为愉悦,语气也带上了些亲昵,道:“回来了?” 温婉动听,仿佛什么等待丈夫归家的娇妻。 很反常的,卿子扬并没有回应他,连抬头都吝啬,只是依旧拖着步伐,缓步地行进着。 苏杭诧异挑眉,心说这家伙又在闹什么脾气。随即微微睁大眼睛,想尽力去看清对方藏在阴影中的那张脸。 既然坐姿不太方便,他索性于草席起身,然后微微俯下身去,企图凭此姿势打量卿子扬的脸色。 这一看他便顿觉不妙不妙,少年此刻眼神飘忽不定,脸颊通红,额上被密汗包裹。每走一步,嘴中都在发出难以忍受的喘息。 手指紧紧攥住衣襟,分不清他究竟是想要解开,还是拉紧。 “你发烧了?”心中轻微的不悦霎时散去,苏杭皱紧眉头,伸手探向卿子扬的额头。果不其然,是阵阵滚烫。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并非好事,暗处还有人在虎视眈眈,若是现在卿子扬也病倒,很有可能给其他人以可乘之机。 但瞧对方的模样,连回应都做不出,只是例行机械式的运作,恐怕已经烧得丧失理智。 苏杭甚至开始后悔把人遣出洞穴,这下染上风寒,不就是平白遭罪。 于是他只能牵住少年的手,将人引上草席。随即用衣袖给卿子扬拭汗——这时候,他的洁癖症倒是没再发作了,许是找不到干净斤帕的缘故。 其次,又以略微冰凉的手触上卿子扬的额头,试图以此替对方「降温」,边动作边询问:“感觉好些了吗?” 苏杭想起昨日卿子扬因抓鱼而浸湿的裤脚,估计就是那时候受凉,也怪他没有及时察觉。 若是能细致些,不那么着急修炼,恐怕就能早些预防。再不济,也至于让人在外白白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还冷吗?要不我去生个火,你先等一下。” 他动作不太熟练,等到火苗燃起已经过了约一炷香时间。期间内,卿子扬的症状似乎非但没有缓解,还有逐渐加重的征兆。 不得已,苏杭停下加柴的动作,匆匆转身,查看他的情况。 卿子扬喘息得越发严重,好像有些呼吸困难,手指却一直紧攥住胸口不曾放开。 思索片刻,苏杭认定,这就是导致对方窒息的罪魁祸首,于是直接伸手抚上,想要掰开卿子扬的手指:“别抓那么紧,不舒服就敞开吧,这里没别人,你不用担心。” 然而,在他指腹二次触碰到卿子扬手背的刹那间,苏杭的手腕突然被对方紧紧捏住。 他吃痛地望过去,不曾想,却对上了卿子扬溢满欲望的双眼。 苏杭惊愕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兑现,就被人轻轻掐住下颚,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颊。 一抹温热随之印上他的唇。 进入密林之后,卿子扬才深深地发现自己今日的倒霉。鱼抓不到也罢,连只山鸡野兔都不见踪影,难不成又要勉强苏杭吃野果吗? 回想起前不久,苏杭在溪流边反酸干呕的痛苦,卿子扬摇摇头,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前恰是一颗果树,累累果实悬挂其上,早已成熟,似乎在期待着过路人采摘饱腹。 他随手摘了颗个头大的,颜色紫红,看起来十分饱满。一口咬下去,香甜的汁水便在嘴里炸裂开来,解渴至极。 味道确实不错,卿子扬满意地点头,就算不能再让苏杭空腹吃,能做些饭后小食也不错。 但当他陆陆续续将果实摘下,用衣摆兜住时,小腹处却突然升起阵炙热之感。 那般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强烈的感觉直直冲向他的大脑,随时准备击垮他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野果散落一地,他将手撑在树干上。几乎是立时的,卿子扬琢磨出野果有些不对劲,也怪他没有好生验验就塞进嘴里,还是平日里不认真听讲惹的祸。 但任凭他如何后悔,那股热意还是源源不断从身体中散出,激得他甚至想要脱掉全身的衣裳,为自己驱热。 也许是最后一丝理智战胜了欲望,卿子扬于混沌中意识到这举动不雅。因而牢牢地扣住衣襟,奋力阻止自己荒唐的动作,跌跌撞撞地往洞穴内跑去。 等到了洞穴内,熟悉的气息非但没有疏解他的燥热,反倒是逐渐加剧。卿子扬不得不放缓脚步,慢慢向内部前进。 苏杭大概是被他惊扰,连修炼的动作都停下,开口问了句什么,卿子扬没太听清。 此刻他脑内被热气占据,嗡嗡直响,就连站立都十分困难,更何况稳步行走。 只能通过喘息来缓解这不合适宜的燥热,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卿子扬紧抓住自己胸前衣襟,遏制住想要将其扯开的欲望,但苏杭似乎已经察觉不对,弯下身子看他。 放大的容颜呈现在卿子扬的眼前,对方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薄唇亲启,又道出句什么。 随即伸出手来,牵着他在草席坐下。卿子扬此刻仿佛被烈火炙烤着,一接触到苏杭微凉的手掌,几乎是瞬息间,无声打了个寒颤。 他也只能强行抑制,胸前衣襟被越攥越紧,以此来克制自己,别贸然去抓住少年冰凉的手。 不曾想,那只令他魂牵梦绕的手却触上了额头,稍稍缓解灼心的炎热。 此时,从前那些微薄的人伦道德皆抛之脑后,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贴上去慰藉。 可正卿子扬准备实施,那只手却突然离他远去,连手的主人都不再留恋原地。 为什么要走? 不要走。 他这么想着,喘气音似乎更加重了。 洞穴内重燃柴火,滚烫的热意袭来,直直烧进卿子扬的大脑,让他堪堪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太热了。 他好想肆无忌惮地敞开衣裳,任凉风给予冷意,但脑中的弦恰在此刻绷紧,反复提醒自己不可行。 卿子扬只能背靠墙面,借以丝凉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苏杭生好了火,却又无辜地凑过来,这一次,竟然准备掰开他紧握的拳。 薄唇张张合合。 手下小动作动作不断。 真烦,卿子扬这样想,他到底在说什么? 在对方再次用力,抚上他手背的时刻,脑海中碰巧燃尽了最后一把火,卿子扬的理智被汪洋吞没。 反手握住苏杭的手腕,另只手则置于对方后腰处,将人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中,并用力向上一提。 少年的脸上似乎因为他的动作挂上愕然,不得不说,这个表情让卿子扬十分满意。 纤腰不盈一握,仿佛稍稍用力就能从中掐断。眼眸圆睁,却不掺杂怒火,只有惊惧。 鼻梁之下,嘴唇微张,似乎偷偷彰显,它的主人随时会吐露出更多的、让卿子扬听不懂的言语。 他缓缓凑上前去。 总算如自己所愿,堵上了那张聒噪的唇。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啦,谢谢大家陪伴我呀,下一章在零点喔; 再次求求预收,拜托小天使们收藏一下,这对我很重要,么么么; 《病弱军师他总在演我》 小将军祁飞白凯旋,迎接他的却是一纸婚约,要他三年后同废太子完婚。 废太子萧珩律三步一咳血,是个名副其实的病秧子,早已失去竞争实力。 祁飞白自觉受辱,接旨后二话没说,重新躲回边疆。 —— 军营捡回个濒死的男人,其貌美程度是军队糙汉子远不能及。 本当奸细防着,用尽手段折辱。 谁知在一次危险战役中,对方力挽狂澜,被封为军师。 众人对其的信任日益加深。 三年期满,祁飞白仍抗拒回京,甚至扬言嫁军师也不嫁太子,军营人人都说他没有担当。 小将军怒不可遏,闯进军师的营子质问:“我是不是男人?有没有担当?是我的错还是太子的错?” 军师被揪着胸前衣襟,依旧不慌不忙,笑眯眯道:“是。有。他的错。” 直到成亲当日,众目睽睽之下,军师骑上属于新郎官的大马。笑意盈盈地对他做口型:全是我的错。 祁飞白:“……” 说好的三步一咳血呢? 你去争你的天下,我来护卫你的国家。 笑面虎病太子×小笨比「大」将军 第26章 三合一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肖想已久的吻落入现实, 苏杭还有些恍惚,直到被对方连啃三口,嘴上泛疼才反应过来。 不是他说……卿子扬的吻技实在是太烂了。 几乎让他瞬间回忆起前世,跟魔尊在床上的第一个吻。跟今日相比相差不大, 若非之后卿子扬的技术还算不错, 苏杭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妥协。 但此刻, 他还是「嘶」了一声,将自己的唇从对方嘴里抽出来。血珠挂在唇角,摇摇欲坠,鲜红透亮, 被苏杭用大拇指擦净。 动作本无深意,但理智全无的卿子扬观之, 还是如猛禽一般扑过来,再度将人压在草席上。 嘴唇凑上前时, 却被人以食指轻轻抵住额头, 苏杭皱着眉头瞧他:“发什么疯。” 可卿子扬哪里会理他,就算被阻止片刻, 稍作停歇就又一次发起进攻,似乎想要从对方身体上获取更多的凉爽。 如果卿子扬处于清醒状态, 苏杭还是很乐意继续下去, 但如今面对的差不多是一只傻狗,不论有什么情感都会瞬间消失殆尽。 见人又要扑来, 苏杭眼疾手快地以灵力封住他的穴道。卿子扬挣扎两下, 大约是被成功制服, 无法冲破, 不得已僵硬在原地。 直到这时, 苏杭才有时间查看卿子扬的状况, 少年的身体依旧十分滚烫,绝非是正常人应该拥有的体温。 但因不知他有何种遭遇,苏杭也不敢贸然用药,考虑一番,最终还是决定以灵力替对方驱热。 与体内烈火炙烤截然不同,苏杭的灵力自发带有寒冷效果,放在卿子扬身上,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他整个人几乎都被劈成两半,依靠所剩无几的功力堪堪维持。 良久,卿子扬的体温似乎比先前低上许多,苏杭收回手掌,稍微松了口气。但少年的身体还是僵硬无比,全身只有眼睛能动,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苏杭这才想起,自己把对方的穴道给封了,连忙替人解开。 输送灵力并非易事,况且他如今不过金丹期,定然会耗费更多的精力。他有些竭力般坐在草席上,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原以为卿子扬恢复正常体温,一切都会回归平静,至少苏杭是这么认为的。 因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暗影再一次开始缓慢移动。 被成功解穴的少年,先是短暂舒展下身体,驱除全身的僵硬后,即重复起初始的动作来。 正在捏鼻梁的苏杭心里突觉不妙,果不其然,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强有力的臂膀从后抱住他的腰腹,随即将人紧紧缠进怀中。 苏杭歪着脑袋,怔忪地半靠在卿子扬的怀里。直到现在,他总算发现对方根本不是简单的风寒。 其症状更像是中毒的表现。 但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对策,因为卿子扬的唇又贴上他的脖颈,开始新一轮细密的啄咬。 手臂也随之越缠越紧,好像想要把人嵌进自己的身体。 究竟得是什么样的毒才能让人短暂丧失理智,沦为任由毒素操控的怪物?该不会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而是蛊虫吧? 恰在此时,苏杭忽觉脖颈一疼,没注意轻轻闷哼一声,未料卿子扬竟将他嘬出了血。 躯体滚烫,神志不清,功力再深也会受其驱使,陷入欲望漩涡。听上去,倒有些像是古书中对「蚀魂果」的介绍。 穿云门自然不可能会有此等毒物,但这里是仙尊及众长老创立的幻境,难保不会有未曾出现过的陷阱。 思绪是无法飘得更远的,因为卿子扬已经掐住他的脸颊。只需要微微用力,苏杭就被迫转头,迎面触碰上少年的唇。 又是一番类似野兽撕咬的触碰,卿子扬经验不足,甚至连接吻的基本功法都不知,只晓得碾压嘴唇,不多时就尝到浓郁的血腥味。 完全没有旖旎和暧昧。 苏杭忍无可忍,奋力推开他,虽然知道这并非对方本意,还是十分想抽人。 要是面前是魔尊时期的卿子扬,不过接个吻都让他嘴唇见血,苏杭早一圈挥去,再将人踢下床反省,绝不会有半点留情。 可如今面前这位,毕竟还是少了近二十年的磨砺,哪怕不小心中了蚀魂果的毒,除了亲嘴,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苏杭的嘴皮子被人叼着磨了大半天,心里头当真是没有一丁点旖念。 这人难道不就是在吃肉吗? 他甚至一时分不清,卿子扬究竟是想亲吻还是磨牙。 直到再次被人咬出血,苏杭总算忍不住,伸手抓住少年的后颈,将人微微拉开来。 随即反客为主,将卿子扬推到草席上,又重新覆盖上来。 哪怕意识不清晰,但大脑能分析出眼前画面,给予主人详尽的解释。卿子扬攥紧了苏杭的衣摆,仰头尽力承受。 这般姿态对他来说着实是全新的体验,就连最平常的换气都不得要领。没过多久就因此有些窒息,连脸颊都带上些红色。 好半晌,苏杭总算放开了他,不顾自己唇上的晶莹透亮,反手抓住卿子扬胸前衣襟,明晃晃地嘲笑:“懂了吗?” “这才叫接吻。” 如此挑衅,就是丧失掉理智都能听懂,卿子扬瞬间红眼,呼吸也急促半分,似乎想要故技重施,将苏杭压在自己身上折磨。 但既然有了前车之鉴,苏杭怎可能二次被人抓住把柄。 现已中毒、加之修行不如他的卿子扬,对苏杭来说,要制服并不困难,他轻轻松松又将对方点穴。 然而,苏杭这一次学乖了。在彻底帮助对方清除余毒之前,他绝对不会再心软,或者直接解除卿子扬的穴道。 找到了问题根结所在,治疗过程中也如有神助。灵力浸没卿子扬体内之时,清晰可见其中蚀魂果果核动乱,迫使中毒者开始小幅度挣扎起来。 奈何被苏杭封住穴脉,哪怕是用尽全身力气,也是做无用功。 渐渐地,那传言十分凶险的毒果经受不住灵力催化,最终归于烟雾,再也不能作乱。 蚀魂果被清理干净,卿子扬也顺势陷入昏迷。苏杭检查了下对方的呼吸及脉搏,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松了一口气。 他额角早已经渗出密汗,支撑不住,脱离地躺在卿子扬的旁边。这时候他便开始庆幸自己的小小晋升来,若非如此,现在估计连压制卿子扬都做不到。 也许耗费太多力气,苏杭最后看了卿子扬一眼,便随其沉沉睡去。而他在半途滚进身旁人怀中这件事,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卿子扬只觉得像大梦一场,梦境中的苏杭实在粘人,不仅他走哪儿就跟着去哪儿,夜晚还缠着要亲亲,活像是回到了当初因重伤而智力受损的时候。 但梦向来是毫无根据可言的,卿子扬完全没察觉出半点异样,自然是事事亲力亲为,什么要求都尽力予以满足。 除却亲吻这一条,他始终不肯答应。 “为什么非要亲我呢?我又不是姑娘。”卿子扬无奈地看着苏杭越凑越近,嘴唇微微嘟起,明目张胆地向他索吻。 他只能一次次地将主动送上门的人推开,对方却又缠上来,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后背。 卿子扬不得不掰开苏杭的手指,妄图脱离困境,但他越挣扎,后者就越抱越紧。 泪珠悬挂于眼睑,泫然欲泣,很快的,湿意便浸透布料,渗进卿子扬的背脊。他被那热意激得打颤,却又听闻身后人带着哭腔的质问:“你不喜欢我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杭怎么可能说这种话,更何况是对他。 卿子扬拽开横在腰腹的手臂,转过身,同对方那张与苏杭别无二致的脸对视。 此刻,少年眼尾通红一片,因着失落,连鼻尖都泛起红光,手指畏惧般倚在半空,想伸却又不敢。 似乎要印证他心头所想,少年睨着他的眼眸片刻,忽然微微启唇:“我喜欢你。” 哪怕心知只是梦境,但这梦未免太过离奇。凭借苏杭相同的面容和嗓音,道出那四个字之后,卿子扬忽觉一丝微妙。 心里甚至开始莫名其妙地想:只不过一个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苏杭总不能进入梦中来抽他! 随即分不清是谁如愿以偿,他朝向那薄唇献出自己青涩的吻。 …… 苏杭是在睡梦中觉得有些呼吸困难的,口中空气好像在不断被人剥夺,连鼻腔处都有些喘不过去。 清梦被扰,他微微睁开眼睛,面前竟是卿子扬放大的俊颜,而自己饱受摧残的嘴唇,竟第三次被对方噙在嘴里。 “呃……”苏杭想也没想,直接一巴掌呼在对方肩头,把卿子扬拍得酿跄,栽倒在地。 少年总算彻底清醒过来,于地上晃晃脑袋,尚且有些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清醒了吗?”苏杭不咸不淡地看着他,指着自己被咬出血的唇,问他,“解释一下?” 看着那抹红色,卿子扬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做了什么破事,当下脸色巨变,惶然无措。 他难道不是在做梦吗?怎么……怎么真的亲上去了! 卿子扬支支吾吾半晌,反倒率先闹了个大红脸,连苏杭的神情都不敢看。最后只微微垂下头去,绞尽脑汁想吃个借口:“我、我我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言外之意即是,这不是他的本意。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要野果之时,卿子扬挖空记忆找寻,也只能得到这个答案。 面前苏杭还等着他的解释,总不能真将那诡异的梦说出口,教人暴揍一顿罢。 谁知他话音未落,脑袋就被人狠敲一下。卿子扬委屈地抱着脑袋抬头,正巧看见苏杭眼中隐忍的怒火,心里「咯噔」一声。 不出所料,他听见鲜少爆粗口的苏杭再也无法冷静,狠踹他一脚,怒斥道。 “放你大爷的屁,你误食蚀魂果中的毒早就解了!” 蚀魂果?什么蚀魂果? 难道是那个传言中让人深陷情欲沼泽的蚀魂果吗? 卿子扬浑身僵硬,脸颊瞬间爆红,分不清到底是觉得羞耻,还是因谎言被拆穿的尴尬。 手指在衣摆上摩擦两下,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仿佛什么被训斥的小弟子。 但他的脑海却没有停止运作,迷迷糊糊间,回忆起前不久跟人在草席上的纠缠。 无数次唇齿相依,津液交换,让他霎时瞳孔猛缩,心下大乱。 虽是毒果所致,但他怎么能对苏杭做出这种事情?! 他还能清晰记得因自己太过用力,将苏杭的嘴唇撕裂,不断涌出鲜血。紧蹙的眉,额间的汗,高挺的鼻梁……嫣红的唇。 打住!不能再想了! 卿子扬的手抖得更加剧烈。 哪怕他再如何克制,都无法停止回忆,无比清晰的画面无时无刻不再提醒,那绝非只是一场梦境。 冷不丁地,卿子扬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用劲之大,他的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反倒是把苏杭吓了一大跳,本来在计较对方扰梦,如此一来,对上卿子扬那张带有巴掌印的脸,他可什么斥责都道不出口。 再瞥那惨烈的脸,苏杭竟无故有些心疼起来,虽然他转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心疼什么?这家伙把他嘴唇咬破的时候可没有半点心疼呢! “对不起。”卿子扬匆忙低头,深深鞠了一躬,姿态放得极地,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愧疚,“我有病。” 言罢,也不等苏杭回复,直接背过身去。悄悄捂了捂红肿的那半张脸,面容扭曲、龇牙咧嘴一阵,被苏杭瞧了个正着。 显然是因为方才下手太重,连自己都难以忍受。 “呃……”神经病。 苏杭忽地笑了,单手撑着脑袋侧身,发丝于身后垂落,散在草席之上,漆黑如墨。 他就着这个姿势开口,有着仿佛差遣下属般的高傲:“过来,给我搽药。” 卿子扬动作微顿,迅速背对着人整理好表情,紧接着哦哦两声,连忙转过身来,同手同脚地走近。 他从怀中掏出仅剩不多的丹药,毫不吝啬地打开木塞。正欲倒出瓶中粉末,卿子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苏杭身上的伤,不就只有嘴唇那一处吗?而且那伤口还是被他啃咬出来的。 确定了这一事实之后,卿子扬内心慌乱不已,手臂一颤,药粉从瓶口撒出,浪费掉不少,引得苏杭不悦地「啧」了一声。 卿子扬抿紧唇瓣,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但往往事与愿违。 他越是认真,手便抖得越厉害,勉强稳住没有再额外撒出后,他轻轻将药粉敷上苏杭的唇。 柔软的触感袭来,几乎在瞬间,就从指腹传到大脑,帮助他一遍遍地回忆,以另一种方式触碰时所带来的美妙滋味。 这么一来,他手抖得实在太厉害,不小心重重按压在眼前人的伤口上。剧烈的疼痛感传来,让苏杭再次陷入暴躁。 “抖什么抖,没吃饱饭吗?” 仿佛是为了应景,卿子扬的肚子竟然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声音之大,在幽静的洞穴内显得格外清晰。 “呃……”两人双双沉默。 倒是忘了,苏杭前日服用辟谷丹,勉勉强强能管两日,但卿子扬则不同。算上外出的时间,他约莫近一日滴水未进,能捱到现在也算是能忍。 不管怎样,卿子扬都是因为寻找食物才不小心中招,在这一点上苏杭没办法挑刺。 于是他微微后仰,不自然地撇开脸,故作大气似的:“行了,你先出去找点东西吃吧,我自己来也可以。不过……可别再不小心吃到蚀魂果了。” 后半句实则是为了调侃,毕竟在二十年后的魔尊身上,误食蚀魂果这种事绝无可能发生,因而使苏杭难得寻到乐趣,供以戏谑。 但这一次,卿子扬并未遵从,听到戏言也毫不动怒。只是紧跟着人迎上来,再倒出些药粉,将其仔细涂抹在苏杭的唇瓣上。 “不急。”苏杭听见他说。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温柔,太细致,甚至苏杭都觉得有些抵抗不住,频频想躲。好在就算一方唇瓣受伤再重,搽药也不会耽搁太久。 卿子扬很快便收好瓷瓶,立在一旁,发丝垂落身侧,教人完全看不清他的脸色。 此时还处于半夜,苏杭迟来地感觉到困顿,掩唇打了个呵欠,眼角都溢出泪水来。 虽然疲惫至极,连眼皮重都快要垂下,他还是不忘叮嘱:“记得小心一点,快去吧。” 卿子扬只是上前一步,褪去自己的外衣,搭在苏杭的身上。见人疑惑地看过来,他才很自然地替人掩了掩被。 “我知道,你快睡吧。” 或许是他的嗓音有魔力,也或许是苏杭太过劳累,竟然就这么沉沉睡去。 等第二日的阳光从洞口照入,苏杭眉头动了动,似乎有要清醒的征兆。但当他准备睁眼之时,眼前的光芒却突然被挡住。 入目是带有薄茧的手心,苏杭愣了愣,伸手抓住,将视线移向这只手的主人。 本想做个好事,没成想被逮了个正着,卿子扬脸上有些窘迫,也不敢直接把手缩回来,只能尽力不让自己看向那处。 少年眼底的青紫令人难以忽视,苏杭撑着草席坐起,外袍从身上滑落下来。 他一只手还攥着卿子扬的,直言道:“你一晚上没睡?” 也许苏杭自己都没发现,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摩擦手里的东西。因而此时,卿子扬能感受到手背酥麻的触感,让他心头发麻。 最后只能胡乱点两下头,算作应答。 他哪里还睡得着觉,任谁在无意识的时候,把自己的宿敌翻来覆去地折腾,还将对方嘴唇啃了个彻彻底底,估计都会如他现在这般怀疑人生吧? 一闭眼就是亲吻,还有梦境中那句蛊惑的「我喜欢你」,好像有人拿着喇叭,在耳畔定点吹响。 这能睡得着才怪了! 见人面色古怪,苏杭也察觉出了少年的别扭情绪,估计是头次跟同性亲密接触,有些接受不了。 但小仙尊丝毫不担心,要是卿子扬本质上是个直的,就不会在几年后把他拆吃入腹了。 因此,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像是在友好建议似的,面色平静却语出惊人。 “你的吻技确实需要加强。” 卿子扬全身一僵,连耳根的红色都迅速褪去,猛地把尚在苏杭掌心的手收回,狼狈地站起身来。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方觉自己的小题大做,于是清咳了下,眼神微不可见的轻移开来,缓缓道:“饿了吗?我带回来一些果子跟野兔,你想吃点什么?” 苏杭没什么食欲,最后挑了点果子,仔细检查不是什么诡异的毒果后,才总算下口。 倒是卿子扬见苏杭检查得如此仔细,好像在提醒他犯的错,浑身都不得劲起来。但自知理亏,又不敢找茬,只能默默委屈。 “我检查了好几遍,不会再有什么问题的,相同的错误我怎么可能犯。” 说得太小声,苏杭没听清,又挑了颗熟透的,放进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卿子扬却是摇头不肯再说了。 在之前修炼的帮助下,苏杭的伤脚早已愈合,否则他在跟卿子扬的对峙中还有可能处于下风。 他轻轻松松站起身,神态自若地往洞穴外走,算算日子,今天已是他们进入幻境的第四日,但其中古怪还没有来得及找出根源。 这或许是新一轮的测验,亦或者,是另一种考核方式。不论是哪种,他们都不可忽视。 “走吧,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苏杭往后招招手,示意卿子扬跟上来。 然而,卿子扬的心里却不像他那样轻松。也是直到刚才,他才隐约察觉出一丝异常来。 昨夜的缠绵,尽管中途被苏杭引领,接了个十分绵长的吻,在那之前,他一直处于上方。所以哪怕是清醒过后,也只是觉得有些尴尬。 可是为什么,苏杭会表现得这么正常呢? 一直被压制,被轻薄,被强迫,做出违背本心的荒唐举动,哪怕是他这个浪荡子感同身受,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更何况,苏杭是穿云门仙尊座下弟子,数年来恪守本心,无情无欲。被如此对待,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有半点波澜? 还有那个可以称之为熟练至极的吻,绝非是纯洁之至的苏聿童可以钻研出来的东西。 难不成,他以前跟人实践过? 这个念头一经萌生,就开始在卿子扬的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他适时地察觉到,一丝陌生的情绪正在蔓延,但他并没有阻止。 垂在身侧的手,早不知何时握紧成了拳头。 “还愣着做什么,走啊。”前方的苏杭已经等不及,回过头来,开口催促。 卿子扬垂下眼帘,遮去其中深藏的情绪,忽而抬起头来,眼中多余的神情完全被舍弃,换上一副全新的表情。 他微微扬起嘴角,笑着应答:“来了。” …… 这一路上,卿子扬开口的次数极少,原本苏杭并未放在心上,但久而久之,也察觉出些不对。 按照以往的态势,在他面前,卿子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论是挑衅还是显摆,哪里可能整半天只秃噜两个字的。 真正让苏杭有些愠怒的,是在一次与妖兽的对抗中。 卿子扬因频频出神,脚步紊乱,半点没有寻常轻松迎敌的样子。甚至到最后,那毕方鸟的喙都差点啄到他的眼睛,这可是对战中的大忌。 苏杭手起刀落,抢先斩下妖兽头颅,才使少年免遭失明之痛。再之后,强烈的后怕又化为谴责,毫不留情地训斥出声。 “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要命了吗?” 卿子扬支吾半晌,还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头一次没粗声粗气地顶撞。 也就是在这时,苏杭突然意识到。大概是因为此地为幻境的缘故,包括卿子扬在内的所有人,都并未将死亡当作一件可怕的事情。 三剑客是,青谣亦是,就连卿子扬恐怕都存在相同的心理。 他跟卿子扬曾不止一次地进入过藏宝阁,心知其中不太值得期待,因而武试前三甲的诱惑力,对二人并不太大。 哪怕被人抢夺先机,率先找到玄门出处,或者不小心失误,丢掉小命,出幻境后也能再次复活。 但苏杭不同,本质上说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才将所有的交战都当作真实,并为之全力以赴。 正如现在,他满心满脑都想着进阶,可卿子扬却并不重视武试,连在战斗中都能走神。 要等到对方开窍,钻心于修炼,很可能要花上好几年时间,苏杭不想等得太久。 琢磨出自己与卿子扬的想法差异后,苏杭在考虑是否要跟对方各走各路。或许只有短暂分离,才能让卿子扬找准自身的定位。 他将软剑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随手缠在腰上,然后缓步走到卿子扬面前。 因为他凑近的动作,少年似乎脸色微变,下意识将右脚往后挪了小半步。 哪怕心里非常在意,苏杭也只能装作没有看到,如鸦羽般的睫毛颤动了下,他正声道:“不如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谁知卿子扬闻言,反应却十分激烈,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拒绝。 “不行!”见苏杭诧异地睁大眼眸,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度,连忙补充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之后我会认真的,你相信我。” 苏杭狐疑的神情更甚,卿子扬脸色讪讪,蛮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刚才毕方鸟是失误,我走神了。你知道的,平时的我哪有这么废?总不可能连只鸟都打不过吧。” 苏杭看着少年认真的脸色,好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不是我给你太大压力了?”顿了顿,他才开口。 毕竟他凭借前世的优势,走了修炼捷径。短短一日就进阶金丹期,放眼整片大陆恐怕都很难找出第二个人。 苏杭自觉正常,但身边人未必就不作多想,更何况,卿子扬跟他争锋相对这么多年。 确实。 听见对方询问的第一时间,卿子扬的心里凭空冒出这两个字。 面前的少年,不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唇,都让他太在意了。哪怕强迫自己转过头,余光也会违背主人意愿,再偷偷地看。 何况几个时辰的梦境中,苏杭还顶着这么一张脸对他表白,这才过多久,他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抛之脑后? 但也是在此时,卿子扬意识到对方问话的缘由。就算之前没放在心上,方才与毕方鸟缠斗时,苏杭也表现出了金丹期的实力。 苏杭是觉得他会嫉妒吗? 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熟悉的嘚瑟和不屑:“搞笑,你想多了,我用一天就能追上你。等着吧,到时候可别千万哭鼻子。” 哪里还有刚才滑跪的影子。 苏杭仔细观察半晌,见人的确如他所言,似乎并不太在意进阶,这才稍微放心。索性点点头,示意人继续向前走。 事到如今,卿子扬却不肯再盲目行进了。在刚才的对敌中,他察觉出自己的心不在焉,如果一味放任,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因此,他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随即看向正前方,将长剑紧贴在手臂的少年,没有半分迟疑地开口:“你能不能,再让我亲一次?”再让我……做个实验。 苏杭脚步微顿,疑惑地转身。 哈? 他心道。 这就是直男的把戏吗? “就一下。”以为是对方不愿意,卿子扬连忙为自己荒唐的提议找补,思及过往,连忙继续,没想到却越描越黑,“我不伸舌头!” 你个白痴会伸舌头吗? 苏杭无语地想。 虽然他并不介意,但卿子扬这人是不是太不分时间场合了点。眼神向四周扫视片刻,确定不会有旁人打扰,苏杭才妥协。 允诺的刹那间,他的后脑被少年单手托住。 泛着热气的呼吸喷洒过来,苏杭阖上眼眸。本以为这会是个无比温柔的吻,但嘴唇几乎没有触碰到柔软,卿子扬就把他从身边推开了。 苏杭:“?” 这踏马,到底亲了个什么? 空气吗?? 睁开眼睛却对上卿子扬有些懵懂的视线,少年迟疑地伸手触碰上自己的嘴唇,似乎是在感受刚才那个微乎其微的吻。 苏杭哪里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前不久,在洞穴之内存在过的暧昧均消失不见,如果非要把心里的感觉做个形容,卿子扬只能想到,苏杭确实比他矮。 既然如此,之前心里产生的那些悸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绪究竟是什么东西? 卿子扬转了转眼珠。 他知道了!一定是错觉! 卿子扬自我肯定般点头,嘴角释然地咧开,心中如释重负。 表情在短短几秒时间内变化多次,最终稳定在傻笑上,苏杭心中的困惑并不比之前少。 他在怀疑卿子扬此举动机时,也曾考虑过对方动心的可能性。但眼前一吻过后,卿子扬大彻大悟似的表情,又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自以为琢磨出原因的卿子扬神清气爽,满目笑容地继续向前走,略过苏杭身侧时,连个眼神都吝啬。好像重新恢复到往常,他们敌对时的大摇大摆。 苏杭静静地看着少年越走越远的背影,脑子里的线团总算理清。不知为何,也淡笑一声跟上去。 所以,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已过三四日,幻境会筛选更多的穿云门弟子,现如今还能留下的,都勉强能竞争前三甲。 加之不知是仙尊还是哪位长老新增的测验项目,就连卿子扬都差点中招,其他人更不用多想。 虽说卿子扬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蚀魂果的影响,但苏杭还是觉得对方太弱,跟魔尊没法比,因而总在无意识地保护他。 这种局面无疑让卿子扬不爽,每每瞥之苏杭挡在自己身前,总是会扯扯嘴角,越过少年,迎难而上。 他跨坐在妖兽的脑袋上,一手握住兽角以保持平衡,同时想方设法将自己手中长剑刺入其薄弱处。 但妖兽怎可能甘当鱼肉,用力左右甩着脑袋,想把自个儿头顶上的东西拽下。 卿子扬咬牙紧抓,身体完全找不到支撑点,随着上下起伏,极为狼狈。 好在,他于半空成功找寻到妖兽的薄弱处,趁其不备,狠狠将长剑刺入其中。 妖兽高嚎一声,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卿子扬从它的脑袋上跳下来,收剑入鞘的同时,神色自然地揉了揉酸软的手腕。 “怎么样,我厉害吧?”他得意洋洋地朝着苏杭,眼中似乎正在期待对方的嘉奖。 好像在说:你看,我不是金丹期也能比你强。 然而,苏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这表情直看得卿子扬心里发慌,他仿佛什么受训诫的小弟子般,乖乖把手垂下,眼神闪烁:“怎……怎么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束耀眼的蓝光,发射在尚有微弱呼吸的妖兽身上,瞬间飞灰湮灭。 让卿子扬心里突突直跳。 “这么多年没有半点长进。”苏杭冷冷开口。 卿子扬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又理亏,难以说出什么辩解的话,毕竟他确实没注意到那妖兽还活着。 但思考片刻,就发出理不直气也壮的质问:“其实也不用真的赶尽杀绝吧……” 苏杭则是咻地攥紧他的胸口,眼神狠辣:“它是你的敌人,你不杀它,日后他就会杀你!” 他真是烦死了卿子扬的优柔寡断,前世分明已经跃居魔尊之位,面对仇敌却还处处留情。 不斩草除根的后果,就是他们被敌人围攻,双双殒命。 苏杭不想回忆,但卿子扬挡在他身前,胸前漫延大片血红的记忆,还是拼命钻进他的脑子里。 他宁愿当时死的是自己—— 胸前的力道越收越紧,卿子扬虽然想说这里不过是幻境,妖兽杀与否也无所谓,只要让丧失掉行动能力也不会有威胁。 但他的眼前,是苏杭盛着怒火的双眼。望着这双眸子,卿子扬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心里再三叹气,责怪自己面对苏杭为何总是喜欢妥协,嘴上却连声应下。 “行,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仔细检查——不留后患。”卿子扬拖长了嗓音,摆出故作乖巧的表情,“可以了吧?” 苏杭太了解这人,知道少年此刻心里说不准有多不服气,怎么可能是心甘情愿的。 正欲教训教训,树林中却传来一声男音:“抱歉,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两人纷纷转头看去,见一白衣打扮的青年从树林走出,手中持着柄扇子,正不紧不慢地摇着。 虽然在其他人的眼里只觉得怪异,这快入冬的天气还摇扇作甚,装模作样。 苏杭在旁人面前一向给卿子扬留面子,早在听到来人嗓音之时,手指就从前对方胸前移开。 此时目光寡淡,轻蹙眉,望向有些自来熟的男人。 “你是谁?” 闻言男子脸色微僵,手中的扇羽也顿了顿才恢复摇动,他重新扬起自以为和善的微笑,殊不知无法引得在场任何人的亲近:“苏杭,你忘了吗?我们可是同班,我名青澜。” 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放在苏杭身上,没有向另者望去哪怕一眼,卿子扬并不在意。反而将青澜上下打量片刻,微微俯身,凑近苏杭的耳朵。 “郎宫长老是不是排错班了,这人年纪看上去这么老啊。” 卿子扬音量其实不算大,却因距离近,被青澜听了个结结实实,笑意尽褪。他的脸色阵青阵白,抓着扇子的手青筋凸起。 是,他入穿云门确实已过最佳年龄,但比同窗也只大三岁有余,再怎么也算不得老吧? 苏杭拂开眼前碍事的人,先前迈进一步,直言道:“青谣是你什么人?” “青谣?”见苏杭愿意搭理自己,男子的脸色稍微好转,“是舍弟。” 苏杭终于确认看见对方时的那抹熟悉感,如今逐一对上,这人的面容确实与青谣有八分相似。 只是这俩兄弟一人性格怯懦,一人行事张扬。 苏杭对青澜的前世印象也不多,虽说这样想有些无理,但估摸着这人恐怕也比较短寿。 心中因青谣而产生的微妙芥蒂也消去,面色如常。 但青澜却像是抓住了话题,打开话匣子似的,追着问询:“你见过青谣了?我遍寻几日都未见其踪,他现在可还安好?” “他死了。”苏杭道。 我杀的。 从嗓音中透出的冰冷,直教人从骨子里打寒颤,青澜也不例外。然而他不仅没被击退,反而故作痛惜般以扇面挡住眼睛。 叹息一声,语气伤感:“哎,怪我这个哥哥没保护好他,要是我早点到他身边就好了。” 苏杭冷笑,再也不愿意听对方虚情假意,继续诉说兄弟之情。轻轻扯住卿子扬的衣摆,就想把人往反方向拽。 这一拽却没能直接拽动,在旁边偷听多时的卿子扬总算稀里糊涂理清思路,啧啧出声。 还无意识把苏杭扯自己衣摆的手握住,手臂垂向地面,眼神却是看着青澜的。 “你语气能再恶心点吗?幻境里的人又死不了。” 言罢,也不顾青澜青紫的脸色,牵着苏杭就往背后走。 见两人当真打算离去,青澜这才有些坐不住了,连声阻拦:“等等,我有要事告知两位!” 苏杭二人并不在乎,这次连头也没回。 “之前有妖兽狂化,四处无差别攻击弟子,直至身亡,被撕咬者都难以主动脱离幻境。我出手相救,现将他们安置在密林深处的洞穴中。” 苏杭脚步微滞,回头望去:“所言非虚?” “是,我对天发誓!” 卿子扬则不认同地瞥过去,与人窃窃私语:“这人满口胡话,你也信他?我看他那副模样就不像是能救人的,漏洞太多了。” “别着急。”苏杭以指腹摩擦他的指骨,暗示他稍安勿躁,同时低语,“你不是想找到闻宗吗?” 第27章 你要抓多久? 不得已, 卿子扬只能同意随人进入密林。 但他依旧认为青澜的话存在很多疑点,一路上都紧盯着对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埋伏。 苏杭倒是没他那么如临大敌,看着青澜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 青澜的脚步停下。 印入眼帘的, 是一方硕大的山洞, 较之苏杭二人藏身之地更大, 粗略估计,也许能容纳近百人。 “他们就在里面。”青澜转过身来,摇了摇扇羽,笑意盈盈。 卿子扬半点不信他, 没等苏杭开口,便率先抢断:“既然我们都到了, 那些人还躲着做什么?你去,把他们叫出来, 也好方便问话。” 这话说得是趾高气扬, 听不出平辈之间的尊敬。 青澜的表情也因而一变再变,最后堪堪维持在僵硬的笑上, 点点头,状似极为顺从:“好。” 等到他的背影没入洞穴暗处, 苏杭才收回视线。随即瞥向自己的手腕, 那处温暖非常,仍然被卿子扬握在手心, 少年不知为何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开。 他装作不经意间看到, 极为自然地问:“你还要抓多久?” 卿子扬愣了好几秒, 好像真是的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动作, 猛地将苏杭松开, 然后连声诚恳道歉。 可这一次, 他的神色似乎再没有之前的羞赧,只存在歉意。 这表现着实令苏杭不太满意,但没等他再开口,青谣便携众人从洞穴中走出。 他身后跟着乌压压一片,细数可能有二三十人。苏杭遍观这些人衣着、样貌,看上去都不像是穿云门的弟子,反而个个带有江湖气。 毫无疑问,青澜在说谎。 同时,卿子扬扫视完毕,他并未从其中找到闻宗的身影,总算确信眼前是埋伏。于是暗中拉了拉苏杭的衣袖暗示,却没想直接逃走。 这些人从何而来,又为何会进入穿云门武试专属的幻境,一切都是未知。现如今,恐怕惟有青澜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苏杭与卿子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戒备。 果不其然,连寒暄都吝啬,在走出洞穴,看到陌生人的瞬间,那几十人便如同觉醒的野兽,疯狂地朝向两人奔来。 苏杭侧身避过一人刀锋之时,听见青澜正杵在旁边,语气轻飘飘地恐慌着。 像在惊讶,却装得不甚完美:“啊,这是怎么了?大家有话好好说呀。” 嘴里满是无辜,倒是跟他弟弟青谣所做之事有异曲同工之处。 数次交锋,这些江湖人士暴露出胡人口音,行事似乎极有目的性,只想要将苏杭二人灭口。 但他们怎么可能待在原地挨打,随之迎着刀锋而上。 好在这次卿子扬没拖后腿,至少不于战斗中走神,苏杭不用再分心关注他,自然势如破竹。 他已至金丹,而面前几十人修为浅薄,甚至其中有滥竽充数者,作势扛着把大刀,却连怎么使用都不太熟悉。 苏杭应付起来毫无压力,但耐不住对面人多势众,大约是想先耗尽他们的力气,以找寻突破机会。 既然没能得到闻宗的消息,苏杭不欲纠缠,只想尽快料理,手下根本没留情。因为在他的眼里,不管这些人来自何处,既然现在进入了幻境,就无关生死。 与他恰恰相反的是,也许心中残留怜悯之心,卿子扬对敌时还是顾首顾尾,并未直接将胡人置于死地。 因着卿子扬的放水,他们的敌人接连不断,难以看到尽头。 这情形似乎让青澜窥探到丝毫胜利的曙光,「劝架」的语气中都是藏不住的得意:“大家坐下来聊聊天呀,先别动手嘛……” 话音未落,便被一缕剑光击中背部,青澜只觉后背剧痛,随即往前踉跄一步,无法控制地跌进战斗区,迷糊愣登中被锤了好几拳。 始作俑者卿子扬小声骂他:“婆婆妈妈。” 青澜这才痛得哎哟叫唤几声,换来的却是又一次无差别攻击。这下,他也恼了,手中折扇化作武器,朝着打他的胡人甩去。 当真是一片混战,苏杭趁众人不备,直接从其中脱离,并顺手扯出了还在装模作样的前道侣。 卿子扬被拽出战斗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衣袖都不知何时被人抓破,此刻露出一个大窟窿,挂在手上,滑稽得很。 在他们的正前方,那些胡人依旧还在互相打斗,包括被迫加入的青澜,可当真是在肉搏。 他脸上多了好几道红印,估计是刚才不小心被谁挠的,半点没有先前做作的光鲜亮丽。 苏杭看上几眼就丧失兴趣,拉着卿子扬就想离开,可恰在此时,不知是谁发出近似惊恐的吼叫。 “妖,妖兽!” 虽带着胡人口音,但其真实含义还是被苏杭清楚捕捉到。 那是一匹紫金狼,身长五米,形同巨兽,全身泛着紫灰色的光芒,正面对众人虎视眈眈。 它看似饥饿至极,涎水不断从嘴角滴落,只需稍稍一张口,赤红的舌尖及牙龈就暴露无遗,裹挟着显而易见的威慑。 哪怕面对的是数倍的人类,它也完全没有退缩,瞳孔散发出幽幽绿光,瘆人不已。似乎觉得今日也许能饱餐一顿。 在看到紫金狼出现的时刻,原本混战的胡人霎时停下动作,皆是方寸大乱。看到妖兽的眼神,胆小者甚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浑身打颤,好像存留着什么恐怖记忆。 苏杭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惧怕,分明刚才与他们对打时都不是这般表情,他只觉得可笑。 现在唯一的合理解释,或许就是胡人不知此处为幻境,而之前同伴被妖兽攻击惨死,尸骨无存,这才留下深刻阴影。 苏杭可没有跟人解释的习惯,经过方才那场战斗,他对胡人厌恶至极,也并不想参与其中。 但青澜眼尖,捕捉到他的动作,领会避其战之意,连忙大喊:“苏杭!这就是我之前告诉你的妖兽。你是仙尊弟子,你不能走,你必须留下帮我们!” “凭什么?” 苏杭嗤笑一声,在心里道。随即他便微微愣住,这才发现,有人竟说出了自己的心头之言。 卿子扬的表情很是难看,直视依然没脸没皮的青澜,此刻根本忍不住嘲讽:“刚才莫名其妙打人,现在遇到危险就变卦,真当我们是来替你收拾烂摊子的?” 苏杭倒是很意外,对方能说出这种话,毕竟刚才战斗中卿子扬曾不止一次地留手。 他还以为…… “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言罢,卿子扬再次顺手牵住苏杭,向反方向行进。 “你!”青澜气得面红耳赤,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笑,他完全没办法应对那恐怖的妖兽。 这厢正在言语交锋,紫金狼却按捺不住,向前猛冲,血盆大口猛张,直接就生吞下眼前活人。 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刚才还有呼吸,且好好站立的人就此进入妖兽腹腔,连挣扎和呼救都没来得及道出口。 紫金狼餍足地舔走唇上的血迹,眼中幽光四射。很显然,吞咽一个人并不能让他庞大的身躯饱腹。 胡人霎时爆发出一阵尖叫,开始向四处奔逃,口中不断呼喊:“啊啊啊!救命!” 如果说刚才这些人没有不分青红皂白攻击,苏杭或许会考虑施救。可如今,却想放任自流。 再不济就是以死脱离幻境而已,总该给这些人留点教训。 他跟着卿子扬继续前进,耳后是杂乱无序的惊叫,还有青澜气急败坏的怒吼,偶尔夹杂着紫金兽生吞活人的咕噜声,极为骇人。 就在此时,原本直愣愣往前走的卿子扬停下脚步,表情看似十分隐忍。最终似乎左右为难似的,将选择权重新交给苏杭。 在与其对视的第一时间,苏杭就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卿子扬会不忍心,只是没想到对方反悔的速度如此之快。 索性捏了捏卿子扬的手臂,顺势转过身来,准备奔去救人。 恰在此时,紫金狼奔袭至二人跟前,直接张开巨口,想要将他们吞入腹中。 卿子扬眼疾手快地抬起长剑,狠狠刺入紫金狼的喉咙。等到妖兽嗷呜一声哀嚎,苏杭才向旁处飞身躲避,顺势抽出腰间软剑。 可这紫金狼的速度未免也太快,刚才不还在几十米远处吗?苏杭心中疑惑不已。 但很快,他的问题就有了解释。 四面八方的丛林中,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骇人的狼嚎,竟接二连三地走出数匹紫金狼,呈现出包围状,将所有人围绕其中。 原来,妖兽不止一头! 苏杭不得不认真起来,握紧手中长剑。卿子扬早已跟攻击他们的那匹狼缠斗起来,可如今根本无法上前帮忙,因为有另外的妖兽嗅到他的存在,开始从别处袭来。 卿子扬将长剑从妖兽嘴中拔出,奈何紫金狼体型实在太大,并未当即毙命,反而像是被彻底激怒,直接开始反扑。 他在攻击妖兽的同时,甚至得了空叮嘱苏杭:“你等会儿啊,我把这头狗东西处理了就来帮你。”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别管我,你自己小心。”苏杭只能这么回复对方,如若不然,他当真担心卿子扬会不顾危险跑来助他。 苏杭一剑斩下紫金狼的头颅,滚烫鲜红的血液随之涌出,他厌恶地倒退三步。 大约是看到同伴被杀,意识到这位才是现场最强劲的对手。紫金狼嚎叫一声,随后竟纷纷放弃眼前的猎物,朝向苏杭一人围攻而来。 苏杭眉头一皱,脚尖轻点,向上腾空,避过下方来势汹汹的狼嘴。 卿子扬见势不妙,真如苏杭所想,连自己的危险都不顾,闷头闷脑地跑来帮助。 苏杭于半空中瞥到他的身后,是那头被捅了嗓子眼的紫金狼,此刻它似乎成功抓住机会,一爪向不远处的背影狠狠拍去—— 他瞳孔猛缩,难以抑制地大喊出声:“卿子扬!” 唰地一声。 遍地鲜血。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我就是证据。 卿子扬在听到苏杭呼叫声之时便转过身来, 意识到自己恐怕躲不过这一击,他只能尽量护好自己的薄弱处,等待剧痛来袭。 谁知紫金狼硕大的身躯忽然摇晃两下,接着重重坠地, 幽绿色的眼睛不甘心地睁着, 仿佛死不瞑目。紫灰色的毛发下, 渗出鲜红的血色,浸满整片土地。 妖兽倒地,其背后显出绝地反杀之人真面目,闻宗将溅血的长剑紧握, 剑尖垂于地表。 “我去,我终于找到你们了。”他抹了把脸, 喘着气,看上去似乎因为极速奔跑有些疲惫。 截然相反的是, 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仿佛面对的不是什么妖兽,而是可与之一战的对手。 卿子扬还没开口, 闻宗已经手握长剑,兴致勃勃地冲到战斗最中央, 开始胡乱砍杀起来。 他的动作看似杂乱无章, 实则有规律可循,不一会儿就收割了许多紫金狼的头颅。 苏杭二人也不曾耽搁, 飞身上前帮忙。而之前被困在妖兽包围中的胡人, 则像是找到了逃离的最佳时期, 连武器都丢弃, 屁滚尿流地四处奔逃。 青澜灰头土脸的从包围圈中逃来, 或许因为武功勉强还算不错, 除却周身灰尘,倒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伤口。 看着眼前与妖兽对战仍有条不紊的三人,背地里,他狠狠啐了一口。 或许是之前瞥见青澜斩杀妖兽的利索,有些胡人心生胆怯,竟偷偷摸摸躲在青澜的身后,想以此得到对方庇佑。 “一群饭桶。”青澜低声骂了一句。 胡人正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更何况语言不通,也未曾有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年纪稍小的,甚至害怕到扯住青澜的衣摆,恨不得直接钻进对方的衣裳里,不去看眼前残忍杀戮。 青澜扯了两下都没能脱身,自然是更加恼火,恨不得用手中长剑直接杀人泄愤。 但与此同时,他心里又清楚得很,目的尚未达成,绝不能就此暴露自己的野心。 于是乎,在另一头紫金狼突袭之时,他做无意状,长剑挥舞对战的同时旋身,足尖以巨力猛踹。 这一脚蕴藏了深厚灵力,原本躲在他身后的胡人腰背受力,惨叫一声,随后竟直直朝向前方——苏杭所在之地飞去。 苏杭尚在与紫金狼对战,金丹期所具备的敏捷度不高,原本未曾发觉异物来袭,但与生俱来的警惕还是恰到好处地提醒了他。 在对方距离自己几尺之远时,猛地向旁处避去,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然而被青岚故意踹飞的人却没那么走运,直接坠落进张着大口,悠闲等待猎物的紫金狼嘴里。 妖兽连咀嚼的动作都没有,很快将自己的猎物吞入腹中,或许不过多时,它胃中的肠液就会将此人消化干净。 苏杭某头紧皱,飞快向后方瞥去一眼,然而此刻始作俑者早已消失在原地,无法找寻。 险险躲过一劫,还没来得及庆幸,那紫金郎再次反扑,这一次它将目标放在了卿子扬的身上。 此地位于战斗最中央,他们三人,原本是一人对付一只紫金狼。奈何插曲过后,苏杭面前的妖兽竟突然变卦,直直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猎物扑去。 在苏杭的视野里,卿子扬正忙于对付他跟前的紫金狼,后背大空,显而易见的,是给予了苏杭足够的信任。 紫金狼体型硕大,那一爪拍去,绝对不死即伤。苏杭完全来不及多想,以灵力凝结成冰魄砸向紫金王的后心。 但他觉得这样并不保险,于是后跟用力,直直向前飞去,状似不要命般抵挡于卿子扬的身后。 他手握长剑狠狠向妖兽劈斩而去,冰魄也懂得主人的用心,前后夹击,成功将这头紫金狼消灭。 苏杭松了一口气,连忙转过身查看卿子扬的状况。 他哪里会知道,金丹期实力的冰魄并不足以让紫金狼一击毙命,身后是眼瞳泛着渗人绿光的妖兽,狼爪高高扬起—— 千钧一发之际,卿子扬恰好料理完自己面前的紫金狼。没曾想,转头就见如此险情。 他脸色大变,拼尽全力将苏杭往自己的怀里猛地一拽,同时长剑蓄力。 苏杭被拉得踉跄,右手高举,避无可避。哪怕卿子扬提前挥动武器,斩下妖兽头颅,狼爪还是在苏杭的手臂处划下一道血痕。 等到疼痛感传入大脑,苏杭才迟钝地感受到,肌肉条件反射地颤了颤,血红映入两人眼底。 一抬头,却撞进卿子扬饱含怒意的眼眸,苏杭心里突突直跳,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登时便是卿子扬的怒骂:“你莫名其妙跑过来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我……”少年对他何曾用过这等严厉语气,苏杭被骂得一懵,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卿子扬怒气冲冲地撕下布料,替他缠绕上手臂,话虽如此,动作却十分轻柔。 只是原本白皙的手臂上,横着一道黑红的疤痕,让人难以忽视。 手臂上被绑上个蝴蝶结,顿觉滑稽可爱。苏杭看着他的动作,心里软下一块,想开口说些什么,卿子扬却适时收了手。 没等他启唇,少年便重新拿起长剑,走向闻宗的方向,只给他留下一句叮嘱:“你别过来了,好生待着。” 苏杭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合上,眼睫也顺势垂落下来。他看着对方越走越远的背影,手指在布料上抚弄片刻。 罢了,就算有心解释,恐怕也会被卿子扬当作是自不量力,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眼看卿子扬与闻宗双剑合璧,应付紫金狼并无困难,苏杭稍微放心,决定随人愿,不再凑上前去找骂。 他转过身,目标很是清晰。目之所及处,正是只身在一旁看好戏的青澜。 与此人对视的瞬间,青澜的眼睛不自然地移开,随即强装镇定,又再度不服气地瞥来。 等到苏杭走至他面前,青澜才一挑眉,把自己的无辜表演得恰到好处:“啊,你受伤了?” 苏杭的回应是直接举起长剑,在距离对方鼻尖不远处停滞。 “刚才偷袭之人,是你吧?”分明在询问,语气却是肯定的,其中寒意让青澜背脊发凉。 哪怕面前剑锋逼人,青澜面上也不显慌乱。他坚信苏杭不敢动他,于是有恃无恐地摊开手:“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苏杭所不知道的是,在自己刚走不久的包围中心,也许是紫金狼被斩杀得太多,已呈现出败势。 头狼忽然仰天长啸,下一刻,在场为数不多的紫金狼都缓缓站起。瞳孔转变为幽深的紫色,前爪抓地,身上毛发直立,对天长鸣。 妖兽发狂了。 卿子扬这才觉得有些棘手起来,原本紫金狼不足为惧,仅凭他与闻宗二人就能应付,只不过会多耗费些时间。 但此时妖兽进入狂化状态,自身的实力也会随之加强。仔细看来,在场还有估摸六只紫金狼,加之其现已狂化,只会更加难以对付。 饶是好战的闻宗都染上疲色,防不住这畜生一头接着一头来。他摸了把脸颊不知何时蹭上的血,转头对卿子扬说:“今天恐怕我俩得有个人交代在这儿。这样,你先走,反正这里是幻境,我死不了。” “少废话,你也知道是幻境,那我跑什么跑。”卿子扬看也不看他,接过话茬。 然而没来由地,他内心升起些紧张感,隐隐觉得不妙,甚至来不及回头朝苏杭看去一眼,紫金狼已来势汹汹。 卿子扬握紧长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正欲飞身而去,眼前突然略过一道白色光影。 剑锋盘旋斩去,以极快的速度直接收割三只紫金狼的头颅。 闻宗瞠目结舌:“师兄,你怎么来了?” 栾肃着一身白衣,发带飘扬,长剑背手,侧身而立,眼中毫无惧色。他向着两人点头示意,随即足尖轻点,连解释都不曾有,直接涌入狼群。 眼前人的出现是他们都没有料到,卿子扬和闻宗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意。 有栾肃救场,看似无懈可击的狂化紫金兽,再无可能扭转局面,节节败退。 三人配合良好,很快就将头狼击杀。群龙无首,之后的小喽啰料理起来也更为简单。 卿子扬将长剑刺入最后一头紫金狼的咽喉处,不远处,突然传来青澜的惨叫声。 苏杭竟然将长剑扎进他的手腕处,在此之前,青澜还得意洋洋地说:“你没有证据。”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苏杭敢动手,等待他的必将是责罚。仙尊弟子违反门规,惩罚只重不轻,料想苏杭也不敢轻易违背。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苏杭一言不发,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感受到掌心刺骨寒冷之时,青澜强忍住浑身的寒意,胆战惊心:“你敢动我?没有证据……” 回应他的,却是苏杭一声冷笑,即刻间,硬生生地将长剑刺入他的手腕处。 鲜血顿时翻涌,伤口深可见骨。 剧痛袭来,青澜在惨叫的同时,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用力往后拽去。他痛得睁不开眼,只能听见耳畔如魔鬼般的嗓音,拉着人坠入地狱。 “证据?” “我就是证据。” 作者有话说: 28号会上一个很重要的榜单,所以更新应该会恢复晚上九点哦,小天使们不要等太久啦,啵啵 第29章 挨了仙尊一眼刀。 手臂几乎快被直接斩断, 青澜痛得直接昏死过去,苏杭将其扔在地上,还嫌弃地用对方的衣袍擦净软剑的血。 另外三人闻声,已快步走来, 见此惨状, 意外地看向苏杭。 没等问清楚他所做为何, 栾肃便以灵力画出玄门,招呼师弟们脱离幻境:“此事说来话长,仙尊已在外等候,大家先出去吧。” 于是卿子扬咽下喉中的询问, 眼睁睁地看着苏杭走出玄门,表情极为平静, 他也只能跟上去。 栾肃走在最后清理战场,顺便把无力主动脱离的青澜带回穿云门。 果不其然, 溥先正端坐于玄门外, 看到首位出境之人是苏杭,蹭地起身, 疾步走到小徒弟跟前,四下检查一番, 脸色似乎很不好看。 恰好, 卿子扬紧随其后,在苏杭后一位走出。刚踏上真实的地面, 就率先挨了仙尊一眼刀。 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而苏杭被仙尊呈现保护姿势, 圈在怀里多时, 已经隐隐开始怀疑, 不由得发出疑惑:“师尊?” 听到徒儿的问询, 溥先这才收回那森冷的视线, 面上恢复往常的神情,赶紧嘘寒问暖。 “乖徒儿,让为师仔细看看,没受什么伤吧?” 苏杭本想说那不过是幻境,就算受伤,出来也会尽数消散,以至于他根本不明白师尊在担忧什么。 正欲摇头否认,手臂上传来刺痛感,他转头瞥去,意外地发现,那里横着一道血色伤痕。 鲜血早已经止住,然而狰狞的痕迹却难以在短时间内消除。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正是前不久紫金狼那一爪留下的。 可是,幻境中的伤痕为何能带出来呢? 苏杭微愣,随即四下看看,想找出自己身上另外的伤处。但不论他如何找寻,其他的细小伤口早已随着出境而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细腻白皙的皮肤。 溥先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忙不迭将徒弟的胳膊抬起,极为痛惜似的唉声叹气,好半晌才想起自己需要解释。 “为师于水镜中窥探到异样,发现有额外的妖兽及人类进入其中,原因暂且未知。但正如你这伤口所示,被紫金狼攻击后,并不会随着走出玄门而消失。因此,为师才派你师兄进入幻境相助。” “是那些胡人?”寥寥数语,苏杭已明白大概,并在第一时间找出症结所在,询问出声。 溥先略一颔首,向来没什么架子的脸上带上些凝重:“此事或许与他们有关,却还有待查验。可幻境之中,胡人几乎都被紫金狼屠杀殆尽,如今想问恐怕也没有办法。” 苏杭垂眸,心下思量片刻,忽而想到什么,向着师尊示意:“不,还有一人。” 紧接着,他的视线移向玄门。在那里,栾肃与闻宗正一人一只胳膊,抬着青澜走出来。 途径玄门的瞬间,青澜原本鲜血淋漓的手腕霎时恢复如初,全然看不出半点曾经遭受的折磨。 青澜一出幻境就清醒过来,记起之前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他还会条件反射地发抖,目光也自然而然地瞥向苏杭处,其中满是无法掩藏的恨意。 原以为对方不分青红皂白伤他,在仙尊面前,总归是会露出点心虚,可甫一与苏杭对视,青澜就不由自主地腿软,险些坐倒在地。 还是栾肃皱着眉头扶他一把,才总算没在众人面前丢脸。 苏杭居高临下地看他,目光森然。对于青澜来说,无异于茹毛饮血的怪物。 他清醒的时间不算早,也未曾听到仙尊的话语,此刻面对苏杭,也不知为何十分有底气,鼓足勇气朝向仙尊遥遥一拜。 “仙尊,请求您为弟子主持公道!”言罢,他以余光望苏杭所在之处瞟去一眼,嘴角噙着古怪恶劣的笑,继续道,“苏杭于幻境中将弟子手腕斩断,还出言侮辱,弟子深受其害。此人心念邪恶,长留不得,还望仙尊秉公处理。” 蠢货。 苏杭心想。 他不甚在意,旁听多时的卿子扬却心下一紧,连忙将缠在栾肃周围的闻宗扒拉过来,偷偷问道:“怎么回事?” “兄弟。”闻宗把自己从卿子扬的爪下拯救出来,蹦到距离对方三米远的地方,方才无奈地开口,“拜托,你才是一直跟苏杭黏在一起的人诶,我碰到你们不超过两个时辰,你问我,我如何清楚?” 好在看到卿子扬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闻宗才善解人意般,多说了几句:“找到你们之前我曾远远看见过紫金狼,这才循着这方向找来,因而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这家伙叫青澜,跟我们同班,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我只记得他好像有个弟弟,性格内向,不怎么说话。瞧如今这模样,怕不是抓住了苏杭的把柄?” “不可能。”卿子扬握紧拳头,孑然为苏杭否认。可回忆起出玄门前少年狠绝的表现,他也不知作何解释,却还是坚信内心的答案,“苏杭不是那样的人。” 闻宗挑眉,很是意外似的:“你俩这是遭遇了什么啊,同生死共患难?如今那么信他,从前可不见你这么为他说话。” 卿子扬撇开脸,不再开口,心道可不就是共患难过吗。 任谁听到旁人告状,还是告的自己最喜爱的徒弟,可能心情都不会美妙。溥先的脸色并不好看,却也没有第一时间澄清。 “哦?此言当真?” 原本青澜并未抱着开口即被信任的打算,但见仙尊非但没有询问细节,反而一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的模样,不由得底气更甚。 言之凿凿般,铿锵有力:“弟子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 又是毫无价值的发誓,要是毒誓当真有用,这家伙早不知多少年前就被雷给劈死了。 苏杭讽刺一笑,再也不想给青澜任何狡辩的机会,直接朝向溥先道出真相。 “师尊,此人在幻境中暗算于我,有意将徒儿推向紫金狼口中,若非徒儿躲避及时,现已成森森白骨。” 此言既出,一片哗然,青澜怎么也没想到,苏杭能将他整个动手过程知晓得清清楚楚。随之脸色巨变,怒吼出声:“你血口喷人!” 只是内心无比恐慌,隐隐觉得自己恐怕不能得偿所愿。 卿子扬听了全程,直到现在,才隐约理清楚实情。他总算明白苏杭为何在幻境之中,会突然不顾危险扑向自己。 原来,当时并非对方自作主张,很有可能只是为了救他。 但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你莫名其妙跑过来干什么,不要命了?!” -“你别过来了,好生待着。” 卿子扬倒吸一口凉气,代入自己,不禁觉得胸口闷痛。若事实当真如此,他可算得上不识好人心的典范了! 怪不得,当时苏杭看他的神色如此复杂,大约是想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罢。 大彻大悟之后,卿子扬的心里就只剩下慌乱,他几乎难以克制地望向苏杭。对方此时面上仍旧一副冷淡模样,手臂上残留的疤痕夺目,着实惹人心疼。 溥先猛一甩袖,他从不对有意加害同门的人留情,面若寒冰,训斥直指青澜:“你还有什么解释!” “我、我……”仙尊盛怒,青澜活像是被吓破了胆,脸色惨白。他心里有鬼,根本没法争辩,但这罪名一旦认下来,可不知会被护短的仙尊如何惩戒。 他绝对不能认! 青澜猛一咬牙,直直对上溥先的脸,强忍住齿间呼之欲出的寒颤,厉声质问:“仙尊,您未免太过偏心。先前无论弟子如何解释都不相信,而今苏杭也不过凭着一张嘴,您就信了他的谎话。” 溥先差点气笑了,穿云门谁人不知苏杭秉性,怎会无缘无故冤枉人。更何况,他还有证据在手。 “既然你死不承认,本尊就让你死个明白。” 灵力在仙尊的手下运转,缓慢凝结出一方水镜。只见其中漩涡不断运作,逐渐显现出几人对战紫金狼的情形。 水镜中清晰,恰好将青澜背后捅刀的画面照了个明明白白,连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动作都未能幸免。 不知为何,在旁观战的卿子扬一阵心慌,他看着面前水镜,竟莫名产生了股大事不妙的情绪,近乎忐忑般瞥向溥先。 既然连青澜的小动作都未曾幸免,那他亲吻苏杭之时……是否也是明晃晃地摆在众人面前? 青澜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加害苏杭的场面会被保留下来,一时脸色煞白。他现在才明白,苏杭口中那句「我就是证据」代表何意。 证据一出,四周响起喧哗,听上去都是弟子对于青澜的唾骂。 “这人怎么这样,好恶心。” “看不出来啊。” “吃了豹子胆吧,居然敢加害苏杭师兄。”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青澜,在证据面前完全无法反驳。加之众人的责骂突破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突地瘫倒在地,怀中用于显摆的折扇也随之坠落,发出轻微响动。 苏杭冷眼旁观,眼前的一切都是他料想好的结局,对于如何惩治青澜他根本不关心。 可如此一来,仙尊也犯了难。若是加害未遂,那边直接废去武功逐出山门就罢。 可面前这人却是间接害得苏杭受伤,不论是否有邬南药力催化,都可见其心性歹毒,久留不得。 “徒儿,依你之见,他该如何处置?” 苏杭皱着眉头,几乎连看都不愿看青澜一眼,嫌污浊视线。此番是听了师尊之言,才不情不愿地瞧过去。 正在纠结,面前的地上却被人随手抛来一具少年身躯,竟是早已出境的青谣。 甩人的邬南拍着手走来,似乎在嫌弃对方脏了自己的手,身体却不见往常半点柔弱。见众人的视线瞥来,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一起解决吧,完了也好留给我当药人使。”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狗头军师 当苏杭的目光淡淡移来时, 青谣正蜷缩着身体,用手捂着自己的脑袋。掩耳盗铃似的,似乎想以此屏蔽外界的怒斥。 至于苏杭,他根本连与其对视都不敢,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今日的命运, 惊惧与恐慌感交织在一起, 连带着整个身躯都在发抖。 “苏杭,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嘴里喃喃自语, 只颠三倒四地重复这几句话,看上去近乎精神错乱。也不知这几日被关在何处, 从前的少年气丝毫不见。 他的衣服看上去几日不曾更换,还穿的是进入幻境时的那套。此刻灰扑扑的, 完全不显得干净。 苏杭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随即将目光转向脸色惨白的青澜,对着这人, 他真是没半分怜悯:“说,你与那些胡人有何关系?紫金狼是否也是你的手笔?” 证据摆在面前, 青澜哪里还敢狡辩, 连忙上下嘴皮子一碰,将自己知晓的实无巨细地道出。 “我未入穿云门之前曾在边境生活过一段时间, 对胡人的语言有所了解。在幻境中与他们确实是偶然相见, 据他们所说, 原本是追着一只紫金狼幼崽出境, 可没想到途中数头成年紫金狼突然窜出, 且凶狠更甚。迫不得已, 他们只能选择逃命,没想到却误入幻境。” “那些胡人没有修为,死伤惨重,被我用一张符咒救了命,躲在山洞里。”说到这里,青澜偷偷瞥了苏杭一眼,唾沫不自然地吞咽几口,才结结巴巴的开口,“我、我骗他们说是苏杭引来的妖兽,胡人信任我,当然……” 顶着众人愤怒的视线,青澜总算有些崩溃,连忙抱着脑袋蹲下去:“后来的事,你们都清楚了。” 即便事到如今,这人恐怕还是隐藏了部分真相,但他存着加害心思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如今根本没有一个胡人活着,能够证实他所言非虚,众人也只能暂且将青澜的话当作事实。 哪怕夹杂谎话,这半截的真相都足以让人动怒,仙尊甚至猛一甩袖,差点将十成灵力扔至青澜的上身。 吓得青澜灵魄升天,往后缩了好几米,险险避过这虚空的致命一击。恰好跟他弟弟蜷缩的身躯撞上,两人歪歪扭扭倒作一团。 “胡人世世代代居住于边境,距离穿云门可是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只为追一只妖兽幼崽跑这么远?”溥先怒不可遏,“说谎也先给老子打个草稿!” 或许是怒气太盛,仙尊竟生生失态,将从未有过的粗口都爆出。 “仙尊……仙尊,弟子句句属实,您相信我,我是真的不敢再骗您啊。”仙尊难得动怒,青澜何曾见识过这等场面,此时当真是吓得脸颊血色尽褪,颤抖着嘴唇,无比真诚地重复,连忙爬起来,双手求饶似的合拢。 青澜恐惧的表情不似作伪,更何况撒谎于他而言,明面上根本没有益处,一时间令人难以辨别。 溥先皱着眉头,仍旧是揣着十足的怀疑:“现在胡人死无对证,你的话不足为信。” 见青澜的身体摇摇欲坠,大约是预想到自己之后的处境,仙尊才不慌不忙地继续:“不如解释一下你救他们的时机,怎么会如此凑巧?” “真的只是巧合。”青澜看上去似乎面临崩溃,也许哪怕是他,也无法对此做出完美解答,最终只能颓废似的跌坐在地,等待自己的死期。 真假掺半的真相入耳,苏杭却没有想象中的生气。或许对他来说,这兄弟二人不过跳梁小丑,于是再开口时已疲惫不堪,随口道:“那便先将这两人交由二师兄处置吧。” 交给邬南,那可就只有做药人的下场。闻言,青氏二兄弟都脸色惨白。 正当邬南狂喜,而众人吃惊之时,苏杭似乎是想到什么,突然话锋一转。 “嗯……不如废去二人修为,留给二师兄做药童如何?” 邬南的笑意僵在嘴角,他甚至都没太搞明白,自家师弟怎么说反悔就反悔。如此轻的责罚,到底哪里好过给他做药人了? “徒儿啊,你真想清楚了?这二人心思歹毒,可是害你受伤的罪魁祸首。”溥先似乎也没料到苏杭的态度,心下诧异,犹豫半天还是继续,“为师虽然也不认同做药、咳,但是……药童?难保这两人将来不会再生事端。” 仙尊所言如此肯定,是因为邬南作为炼药奇才,所制丹药均为上品,投入幻境中的自然也不例外。 即便是放大了人心欲念,但若是真的完全无辜,也绝对不会被引诱,做出害人之举。是人都会有欲望,但学会如何克制,才是人与动物的区别。如此看来,这两兄弟所做之事定然不会只是药物原因。 闻言,苏杭也不过勾起唇角,不甚在意似的,仿佛根本没把两人放在眼里:“我相信二师兄。” 这话里的信任当真是毫无保留,见众人的视线瞥来,邬南哪里不好拒绝,最终只能皱着眉头,不太情愿地应下。 随后好似极为嫌弃般,一手拖着吓破胆的青澜,一手提领住兀自呢喃的青谣。活像是大力士般,轻轻松松便离开原地。 戏已奏完,四周聚拢的看客也逐渐散去,溥先这才有机会单独与苏杭交谈。他的面色并不如平日那般放松,反而极为凝重。 “为师昨夜遍观星宿,预测西南边境将有妖兽作乱,依方才那人之言,十有八九就是这紫金狼。可我不曾想过,那些东西竟误入穿云门幻境,此事格外蹊跷。” “那师尊可有解决办法?”苏杭低吟片刻,开口询问。 溥先摇了摇头:“为师打算亲身前往边境探访一番,穿云门事务已交由你大师兄暂管。只是可惜,下次见面恐怕又是不定时。” “师尊放心,弟子会全力协助大师兄管理穿云门大小事宜。”苏杭双手上下交叠,恭敬作揖。 “好。” 思及先前从幻境中看到的场面,溥先本想再开口询问,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真要他对着小徒儿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缘何会跟那卿家小儿缠到一块去?睡一张床就罢,可之后……之后…… 仙尊的脸上莫名浮现出怨怼,又瞥向不远处的卿子扬,活像是想要将人生吞活剥般。 卿子扬本就一直在注意仙尊,这厢眼看对方面色不悦,也意识到什么,忙不迭站直身体,浑身僵硬,仿佛被训斥的小弟子。 “师尊?”可苏杭已经察觉溥先的异常,再次疑惑开口,“您还有什么事吗?” 此话出口,那不就是十足的赶客。溥先这下哪儿还有话说,连忙摆手笑着说自己没事。随即背过身去,笑容直接淡去,哭丧着一张脸,唉声叹气地走远了。 想他堂堂穿云门仙尊,有朝一日,竟然落得被徒弟嫌弃的下场,呜呜呜!! 这厢一派「师徒情深」,好不容易偷听到仙尊会离开穿云门这个消息,卿子扬心下大喜,慌张感霎时烟消云散。 正当他心里雀跃时,耳畔却传来传音,果然是溥先咬牙切齿地怒喝:“小子,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卿子扬全身一僵,向着仙尊的背影僵硬笑着,连声「是是是」。 可这等大事落回肚子,另者则又摆在面前。自从出幻境,卿子扬就没找到跟苏杭说话的机会。他又不能将对方从人师尊面前夺走,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 不,也不只他一人。 旁边还跟了个被他强留下来干等着的闻宗。 “卿兄,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刚累死累活地除妖,你现在都不让我回去休息,就这么傻站着,还有没有点人性了!”闻宗被搭着肩膀,一脸地生无可恋。 卿子扬皱眉看他,食指放在唇前:“嘘。” “呃……”闻宗满脸懵逼,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留下来的意义是什么。可瞧见好友满心满眼都放在苏杭身上,眼珠子咕噜一转,调侃的话就说出口,“卿兄,其实你想跟苏杭说话,不必非得把我带上的,我插进你俩中间,像什么话?” 谁知卿子扬根本不搭理他的戏言,看着不远处那人的乖巧模样,内心是前所未有的煎熬:“你说,如果你不小心误会了别人,还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你会怎么做?” 闻宗恍然大悟:“哦,你跟苏杭吵架了。” 卿子扬瞪他,直言反驳:“没吵架,就是我……” “明白。”闻宗打了个响指,表情理解,“是你单方面骂了人家。” “不过话说,卿兄,这可不像你啊,从前怎么不见你苦等多时,就为了跟人解释一句的?” 他一脸的八卦,见卿子扬威胁的笑容放大,闻宗这才乖乖闭了嘴。为照顾好兄弟的情绪,他毫无保留地给出标准答案:“有误会,就先道歉。不管谁对谁错,先道歉的人总是会占据优势。” 卿子扬似懂非懂地点头:“真的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闻宗侃侃而谈,活像是曾为自己的经验实践过无数次,“如果你做错了事,道歉准是没错的。相反,如果你没做错,反而先跟人道歉,对方就会从心底里感受到自己的不对。更何况,这次你是真做错了。” “总的来说,就是要事事顺着人家,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让姑娘……呃不是,让你的道歉对象感受到被尊重、被在意和被珍视的滋味,自然就不会在意从前纠葛。” “这可是修复关系的最佳方式,兄弟我把毕生所学都交给你了,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卿子扬先被做错不做错绕得脑袋晕乎乎的,而后仿佛大彻大悟,坚定地朝向闻宗一点头,再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往下甩去。 他随即松开来,自以为领悟到了人生真谛,心情愉悦地往自己的庭院走去。 闻宗满意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频频点头,头一次打心底觉得自己这个情感军师极为中用。 好半晌,他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嘴角的笑意逐渐收敛。 等等,卿兄跟苏杭不是死对头吗?他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而且他为什么要跟苏杭道歉啊? 他刚才教的可是追求姑娘的方法啊,卿子扬该不会真信了吧! 看着前方那人越走越远的背影,闻宗挠挠头,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这次恐怕是玩脱了,希望不会被卿子扬暴揍一顿。 闻宗的脸色在原地一变再变,几乎把赤橙黄绿青蓝紫轮了个遍,最终还是恢复成无所谓的模样。 算了,不管了,爱咋咋地。 卿兄应该没有他想象的蠢,连这种话都信吧? 作者有话说: 想再跟大家说一下,最近我身体不是很好,可能不能稳定日更,抱歉带给大家不好的追更体验,小天使们可以养肥我TT; 总有一天我会站起来日六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对不起,我错了 为了跟苏杭道歉, 卿子扬提前打好了多重版本腹稿,就为了一击得胜。 毕竟自从离开幻境那日,苏杭就再也没找过他,更别说平日里学堂也不见人影, 怎么都逮不着人。 一连几天见不到面后, 卿子扬甚至开始怀疑苏杭是在躲着他, 否则没有理由让对方连学堂都不去。按照苏杭的性格,不让他听讲或者修炼,恐怕就跟要了他的命差不多。 卿子扬苦恼地用笔头戳戳自己的脑袋,寻思待会儿前去苏杭的庭院观望观望, 整日干等也不是办法。 但当他赶到苏杭居所之时,印入眼帘的却是紧闭的大门。 旁处打扫的小弟子瞧见他, 也顾不得干活。乖巧地凑过来拜礼后,握住扫帚疑惑地问:“师兄, 你到这里有什么事吗?” 原本看见了别人, 卿子扬就想自己要不偷偷溜走吧,因着从前他与苏杭之间实在太过不对付。 不成想这小弟子眼尖, 先一步被他瞧到,这下卿子扬连走都走不了, 还非得给人拿出个说法来。 “我……”卿子扬其实很纠结, 一方面,他不想暴露自己此番是来跟苏杭道歉, 这说出去多没面子啊!另一方面, 在其他人眼里, 他与苏杭仍是敌对关系, 解释起来也颇为麻烦。于是他只好蒙混过关,“没事, 你继续吧。” 小弟子半懵半懂地点点头,也不多问,乖乖开始继续打扫。卿子扬则背过身去,作势想要离开。 但他刚走了没两步就停下来,不大乐意似的在原地沉思片刻。忽而回头,走到小弟子跟前:“那个什么,你知道苏杭去哪儿了吗?” 小弟子微微睁大眼睛,状似疑惑:“苏师兄?他前几天就闭关了啊。” “闭关?!”卿子扬心下震惊,音量也没控制得住,直把小弟子吓得浑身一抖。 断断续续道:“怎、怎么了吗师兄?苏师兄闭关一事早就在穿云门传开了呀,据说是师兄想要尽早提高修为,好辅助大师兄管理门内事务,这才作出决定。” 传开了?他可什么都不知道。 好你个苏杭,一声不吭就闭关不说,目的还是为了栾肃。 修炼修炼修炼,你脑子里成日就想着修炼吗! 卿子扬被自己的脑补气得七窍生烟,也不知道该对谁发脾气。 那小弟子眼见他的脸色实在难看,担心对方当真做出点什么事来,毕竟这两位从前种种纠葛连他都有所耳闻。 但说到底,他也只能强装镇定,实则把手下扫帚攥得死紧,尽量语气平静地问:“师兄,你还有什么事吗?” 卿子扬的视线从紧闭的房门上收回来,正欲摇头,却冷不丁看到小弟子手中的扫帚。 他忽而灵光一闪,趁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将扫帚抢夺过来,宝贝似的护在怀里,掩唇轻咳一声。 “咳,那什么,之后这里就我帮你扫,你去忙别的吧。” 小弟子懵上半秒,呆呆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欲哭无泪:“师兄,这不符合规定的呀。” 要是这位跟苏师兄打起来,他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谁知卿子扬大约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让人放宽心,多解释了一句:“我保证什么事都不做。” “可是……”小弟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卿子扬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跟陌生人好言好语半晌,得不到首肯,自然耗尽了他的耐心,因而面上极为烦躁似的:“行了,如果出了事我担责行吗?你走吧。” 小弟子被吓得一愣,这下当真是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慌慌张张地走了。他一步三回头,说不定是想要前去告状。 卿子扬哪里管那么多,待人总算离开,这才舒了口气,随手丢掉扫帚,做贼似的走到大门前。 先是东张西望半晌,确定周围没有人看到后,方才轻轻将其推开来。 一层薄如蝉翼般透明屏障正立于门后,卿子扬能认得出来,这是苏杭的灵力结界,若是有心人擅闯,会被烧成灰烬也说不定。 看来那小弟子没有骗他。卿子扬定了定神,最终还是将大门合上,退出去。 这下他充分准备的话术也无从实施,只能近乎颓废地坐在门前阶梯处,苦恼地向后仰去,半躺着,直视耀眼的日晕。 手指挡在额前假寐,实则内心空洞。苏杭不在,如今他就是连听课的心思都没有,与其徒惹长老生气,待在这里反倒还不错。 良久,卿子扬敲击在石阶上的手指忽然短暂停滞,进而恍然大悟一般坐起身。 坐在阶梯上人影转瞬消失不见,好半晌,才端着盆不知从哪儿搞来的月季,连带着花盆一齐堆在门口。 既然上次看苏杭都很喜欢的样子,那照猫画虎,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连着好几天都照计划实施,连学堂都不再去。但他不听课是常态,长老及同窗对此见怪不怪,更不可能召集众人找寻。其中门道,恐怕只有闻宗一人了解得透彻。 眼看这门前摆满了鲜红的月季,卿子扬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频频点头。随即转身,光明正大地伸了个懒腰。 苏杭刚打开房门就看到这一幕,没注意到脚下,还差点踢到花盆。好在他下盘够稳,避免了把自己摔成狗啃泥的悲惨命运。 面前是望不到边的花海,鲜红的月季娇嫩欲滴,偶尔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格外芬香。 美中不足的是,每一株月季下都保留了原始的花盆,摆放在一处只剩下凌乱,那场景……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你在做什么?”苏杭有些嫌弃地问。 听到动静,卿子扬回过头来,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诧异对方明明在闭关,为何会突然出现。 看到来人的第一时间,闻宗传授自己的经验适时地印入脑海,于是就听卿子扬脱口而出:“对不起,我错了。” 苏杭:“?” 寻寻觅觅,总算是找到了处空地供以落脚,苏杭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躬身道歉的少年:“什么意思?” 卿子扬直起身来,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唯恐姿态放得太低,被苏杭嘲笑,于是装作不甚在意似的,实际上目光都放在眼前的花朵上,明晃晃地示意:快看它! “之前在幻境,我不是语气不好吗,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苏杭这才明白对方在搞什么,那段小插曲他转头就忘记,其实根本没放在心上,更谈不上生气。 与师尊告别后,苏杭意识到自己与鼎盛时期的实力差距。且紫金狼一事绝非凑巧,现如今连师尊都惊动,定然不会是什么小事,甚至极有可能,是他重生引起的一系列蝴蝶效应。 由此,苏杭这才忙不迭地闭关。 可一周过后,他这才记起自己似乎是遗忘掉什么东西。 进阶事小,可他重生一世,为的就是避免卿子扬堕魔,如今闭关突然,要是那人又不知何时沾上魔道,他不就彻底功亏一篑了吗? 还是把人放在自己身边比较妥当。 思来想去,苏杭直接截断自己的修炼进程,暂时出关,想要先寻卿子扬,结果得来却不费工夫。 他连日闭关不问世事,谁知道会被卿子扬误会,还每天摆放月季讨他开心。 不过……这家伙送花就送花,把花盆一齐搬来做甚?? “怎么样,给个准话呗?”见他沉默多时,卿子扬早已按捺不住,率先问出口,心中带着十成十的忐忑。 成败就此一举,现在就是考验闻宗的方法有没有用的时候了! 虽说月季还算不错,可面对眼前杂乱无章的花盆,甚至有几盆在搬运过程中土壤松动,掉落在地,使得阶梯上遍地都是褐色,平白将他的门前弄脏。 苏杭半天说不出话来,想生气都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欲言又止。半晌才出人意料的,直接拽住卿子扬的手臂,将人往自己的院子里领。 被猛拽差点栽倒的卿子扬勉强稳住,克制着没有甩开对方,任由苏杭动作,他好脾气地问:“喂,你干什么啊。” 经过门后屏障之时,卿子扬原以为自己会遇到阻碍,想不到那结界竟从中破出大洞,恰好容纳进他的身躯。 修炼之人在闭关时生成的结界,一般来说,都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 背地里也有这么个说法,即愿意打开结界让人进入的,一般是较之亲人还要密切的关系。 但很显然的,苏杭二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观卿子扬,更是正大光明地参观起庭院内里来。 看苏杭的样子估计也是气消了,看来闻宗果然说的没错,以后要是出点什么事,也只需时时刻刻把「对不起」挂在嘴边即可。 “从今天开始,你跟我一起修炼。”苏杭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突然出声,还制定了期限,“不晋升至渡劫期,不准出来。” 卿子扬懵然回头,满脸的错愕,被庭院迷了眼,在这之前,他还以为苏杭是好心把他带进来休息的:“不是,凭什么啊?” 苏杭自己想修炼就修炼吧,没人能阻止,可为什么现在非要把他给拽上? “还渡劫期,仙尊现在也才大乘期巅峰吧。” 这是不是有点太为难他了! 这叫什么,揠苗助长吧! 被直言忤逆,苏杭也不生气,只是略微上前,脚步停滞在少年的身前,凑近些。 薄唇轻启,语气像是在商量又像在威胁,反正就是能叫人气得牙痒痒:“不是要跟我道歉吗?如果只有这样,我才能接受呢?” 卿子扬双目圆睁,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最终撇撇嘴,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开启同居生活(bushi);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又不是没睡过 深幽寂静的柴房突然被人用力推开, 一高一矮两个青衣男子随之摔倒在地。瘦弱些的那位痛呼出声,较高者则隐忍不发。 邬南随意拍了拍手,仿佛因为刚才推人的动作,沾上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倒是跟小师弟的洁症有些类似了。 清理完, 他才舍得将视线放在下方两兄弟身上, 极为嫌弃似的:“答应了师弟不动你们,那就给我在这儿乖乖待着。” 回应他的,是青谣小声地啜泣。 邬南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冷冷撇去一眼, 只觉得面前两人是累赘,也没想过要听到应答, 便直接从外锁上门。 原本透着光亮的柴房霎时陷入黑暗,只有窗边微弱的阳光, 印出其中的两个人。 邬南一走, 青澜就换下讨好的表情,面上满是不甘。身侧青谣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依旧在止不住地掉眼泪。声音算不上大,却在狭小的柴房内极为清晰。 青澜听得心烦, 一脚揣在对方身上, 指着青谣的脑袋怒骂。 “哭,你就知道哭!”言罢, 估计是觉得那一脚并不过瘾, 又继续往其身上踢去。 在不断巨力狠踹之下, 青谣由一开始的尖叫, 逐渐气息微弱, 蜷缩着身体, 怀抱住自己的脑袋。 青澜看他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更加不爽,手指头几乎要戳到少年的眼睛:“都怪你,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废物。如果不是你没好好收尾,我们的计划能差点暴露?现在还害得我哪里都去不了!” 青谣抽噎两下,依旧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脑袋,断断续续地哭,赤红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我不想的……哥哥。” “苏杭他救了我啊,我却、却恩将仇报了。” 虽然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突然鬼迷心窍,竟然真的将苏杭推下悬崖。但毫无疑问的,从动手的那一刻起,愧疚就充满了青谣的内心。 “你不想?”青澜抓住他的手,把少年从地上提起来,差点气笑了,“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想?你知道我等这个机会多久了吗?” “哥哥……”此刻,青谣与其兄长相距不足一尺,因而得以轻易地看清青澜严重的凶恶,是仿佛要将他扒皮拆骨似的狠绝。 他被吓得浑身僵住,却只晓得喃喃自语,重复叫对面这个堪称魔鬼的人哥哥。 “苏杭救你是因为他蠢,你现在念着他的旧情,人家在背后指不定怎么看你笑话。至始至终我要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帮我进入藏宝阁,明白吗?” “青谣,你不要忘了,我们才是亲兄弟。”青澜将手触上少年的脸颊,感受掌心下的皮肤年轻又稚嫩。 他满意地看到青谣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但是碍于他的动作甚至连逃离都不敢。 虽不敢再啜泣出声,眼泪还是持续从红肿的眼眶中溢出,也不知道哪里有这么多泪水可流。 青澜勾起嘴角,轻轻拍在少年的脸颊上,低声诱哄:“乖乖听话,明白吗?” 只不过语气怎样也算不上温柔罢了。 青谣仍旧像是吓傻了似的呆愣原地,没搭理他。青澜仅剩不多的耐心终于告罄,再次反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击,直接让少年被打得嘴角出血,脑袋重重坠地。青谣拼死咬住下唇,即便咬得嘴唇血肉模糊,又因担心再被殴打,依旧不敢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哭叫声。 好在一顿毒打过后,青澜轻飘飘扫了青谣一眼,只觉得晦气。随后甩着自己被打疼的手,独自坐在了另一头。 青谣则差点痛晕过去,等到哥哥那边的动静再也听不见,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触碰一下自己火辣辣的脸颊。 书架上放满修炼相关的书籍,卿子扬逛遍了整个书房,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话本。 他大咧咧地坐在书桌上,随手取过张宣纸,看似欣赏,实则摸鱼。 上方是苏杭曾经的练笔,苍劲有力,几乎透过这么几个字,就能想象出主人如何坐在此处,认真地写下的。 卿子扬看了几张就丧失兴趣,只觉得无聊得紧,东摸摸西瞧瞧,嘴上也没个把门。 “你的生活真是无趣。” 苏杭把对方旋转在手心的狼毫夺过来,放归原处,随即白他一眼:“我不是让你来玩的。” 接着不知从何处取了几本经书来,尽数堆在卿子扬的怀里,神色间很是认真。 “这是我根据你现在的修为,四处搜寻到的,或许对你的进阶有所裨益。” 那一摞书足以人小臂长,还挺有份量,要是他认真读完说不定要到几年后去,致使卿子扬目瞪口呆好半晌。 “开玩笑的吧?”他扯了扯嘴角。 期冀从苏杭的眼中看出戏谑,但当卿子扬抬头看去时,却只能看到认真和诚恳。 没来由地,卿子扬心里上升起一抹被管束的烦躁,因而他直接将手中书本重重放在书桌上:“谁要看这些东西啊,那我还不如去学堂听课呢。” 苏杭抿紧唇,因为自己做的准备被嫌弃,显而易见有些不开心。 而卿子扬总算聪明一次,在对方出声之前率先截断,后退半步,谨慎开口:“警告你啊,不准说看不完就不原谅我。” “那才是真的要我命了。”这句嘟囔也恰好传入苏杭的耳朵,他撇撇嘴,最终还是没打算说什么。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走出书房。 其实他早就做好卿子扬不听他话的打算,毕竟对方不是魔尊,也并未对他情根深种。 但见他面色不好,卿子扬怎可能想到其中深意,只以为苏杭又在生闷气。连忙拐到人跟前拦住,震惊地问:“不是吧,你来真的啊。” 苏杭懒得搭理他,拂开碍事的人就准备走。 嘿,这人可真难将就! 卿子扬在心底想。 他又适时想起前不久闻宗的叮嘱:“要事事顺着人家,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让他感受到被尊重、被在意和被珍视的滋味,自然就不会在意从前纠葛。” 卿子扬纠结地撑着脑袋,嘶了一声,最后还是眼睛一闭,投降般继续道:“哎呀,好吧好吧,我答应你还不成。” 苏杭闻言,脚步微顿,略显诧异地回过头来,摆明了压根不信。 “真的?” 语气里仿佛带有浓厚的嘲讽,直让卿子扬面上无光。 他心道自己何曾这样低声下气地祈求,对方还怀疑……反正就是苏杭身上破例众多就是了。 “那从明天开始成吗?就让我度过最后一天完整的假期吧。”已经决定陷入苦海的卿子扬,还是想要最后替自己争取一下福利。 他能答应对于苏杭来说已经意想不到,不过小小要求自然应允,甚至还很贴心地多问一句:“日后你我同吃同住,不用跟伯父伯母说一声吗?” “这你就别操心了,到时候让闻宗捎个口信就是。” 卿子扬目前还陷在自己明日就没有自由的沮丧中,后面才慢半拍地琢磨出什么,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味。 “不是,等会儿,什么同吃同住。”他蹿到苏杭面前,差点惊掉下巴,“你穷得连客房都没有?” 当然有。 但既然有可以亲密接触的机会,苏杭怎可能舍得放过,于是他面不改色地撒谎:“空房都被我堆满了经书。” 又见卿子扬面色凝重,像是想挑刺却挑不出来的模样,苏杭想了想,再度出声斩断对方的退路:“又不是没睡过,还是你担心我会做什么?” 苏杭敢如此大胆、直言不讳的原因,就是肯定卿子扬如今对他并无深切爱慕。从幻境中的吻就能看出,对方于情爱一事都是懵懵懂懂,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况且自从无论怎么勾引,对方都不为所动之后,苏杭也曾有过气馁,但事后想想,觉得说不定是自己用错了方法。 就拿前世的魔尊来说,也是靠温水煮青蛙才最终打动他。 他就不信,日日相对修炼,夜夜抵足而眠,还不能日久生情! 要是真如此…… “发什么呆啊。”见他久久不动,卿子扬已经按捺不住,开口催促。 可苏杭似乎仍旧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未曾听见他的话。黑如鸦羽般的睫毛扫在眸间,因为主人的沉默显得十分乖巧。只有凑近看时,方能看清其中纤长和繁密。 卿子扬安静半晌,盯着对方的脸,又忍不住动了坏心思,以手触碰苏杭的睫毛。指腹下满是细密的触感,轻扫之时还带上些痒意,让人战栗不已。 这触感实在令人难以忽视,苏杭很快回过神来,抬眸的瞬间突觉自己眼皮一痛,连忙用手指摸上去。 他只注意到卿子扬飞快缩回的手,也没太在意,只是习惯性地问道:“怎么了?” “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卿子扬当然清楚得很,虽然起初他的手是放在睫毛上,哪晓得苏杭这一抬头,竟叫他不小心扯下两根。他巴不得苏杭没注意到,自然会飞快地转移话题,“我刚才说,我答应你了。” “哦……”闻言,苏杭并没有多么欣喜,只觉得一切在意料之中。 放在眼处的手也取下来,他不经意间瞥向自己的指腹。只见带有薄茧的葱白指尖上,竟奇怪地落了几根睫毛。 还没等苏杭反应过来,卿子扬自知躲不过去,主动举手自首,细声细气地:“我真不是故意的。” 事情一经串联,苏杭如何猜不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恰在此时一阵风起,将苏杭指腹的睫毛吹落在地。看着苏杭的手指似乎颤抖了下,卿子扬心里顿觉不妙,连声求饶:“意外意外!你相信我啊。” 苏杭冷笑一声。 拔剑而起。 第33章 就你会伸舌头! 由于白日里的骚操作, 卿子扬被迫提前一天开始练武。之所以说是被迫,是因为苏杭都把剑放在了他的脖子上,卿子扬不敢不从。 美其名曰修炼,不如说是他单方面的挨打。 庭中修竹随剑气摇动, 沙沙作响。从正午到日落, 竹影渐长, 可其中两个切磋的身影依旧。 卿子扬脚跟落地,将长剑刺于地里,粗喘了口气,摆出个停止的动作:“不来了, 休息会儿。” 虽说在苏杭面前认输很没有面子,但毕竟金丹初期与筑基期巅峰还是有所差距, 哪怕他再认真,还是免不了受掣肘。 苏杭将软剑缠回腰间, 小幅度平静地点头。即便面上不显, 卿子扬还是能从他周身的气势中窥探出些讽刺,仿佛在说:你好弱啊。 “呃……”靠。 卿子扬抹了把脸, 看着对方骄矜的模样,思来想去, 还是受不了苏杭这般挑衅。他将长剑拔出, 深吸了一口气:“继续。” 苏杭挑挑眉,倒没说什么, 只是顺从地迎了上去。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不断在其中旋转飞舞, 剑光夺目, 偶尔会因撞击而发出清脆的响动。 但身处其中的两人毫无顾忌, 仿佛切磋之事曾经经历过千百遍。 苏杭丝毫没有放水, 因而卿子扬不得不拿出十成十的认真, 才不至于节节败退。 但反观苏杭,几乎就像是在逗猫似的。有时状似不小心,以剑身拍向卿子扬的腰侧,或者手指擦过卿子扬的手背,满意地看到对方错愕又敢怒不敢言的眼神。 一切都让苏杭十分满意,谁能不爱十几岁娇嫩的少年呢?更何况对方任由自己「搓圆捏扁」。 他的左臂甚至毫无顾忌地背过身去,仿佛仅仅需要一只手就能与之匹敌,对战轻松且愉快。在卿子扬恼怒得看过来时,再不经意间用空闲的手揽上少年的腰腹。 总归是全身都蹭了个遍,直让卿子扬火急火燎地往旁边躲。到此刻,哪怕卿子扬再迟钝,都能意识到些不对劲,他这是活脱脱是被人给调戏了! 得亏他还以为苏杭多么正经,可现在这人脑子里也不知想了什么,竟做些让他无法躲避的坏事儿。 不就是两根睫毛吗?至于吗?大不了他让苏杭拔回来就是了,小气。 气急败坏之下,卿子扬猛地攥住自己腰后那只揩油的手臂,将人狠狠一拉—— 苏杭毫无防备,竟然被拽得往后一倒。 不过在此之前,苏杭还是下意识将软剑朝下,没平白给卿子扬身上戳出个窟窿。但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恰好跌入少年早已做好准备的怀抱。 卿子扬把人搁自己怀里,四处摸摸蹭蹭,连苏杭的耳垂都没有放过。自以为把被揩的油赚回来了,这才发现身下人一言不发,当真任由他胡乱放肆。 直到前道侣那不安分的手都快往他衣服里探去,苏杭这才反应过来,啪的一声把卿子扬的手拍落,仓皇地从人怀里退出。 “给你脸了是不是?”他佯装动怒,实则耳根子都红得彻底,就这么轻轻瞥过去,实在是没什么威信可言。 卿子扬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毕竟男人嘛,打打闹闹中碰到点不该碰的很正常。 只不过今天面对的是苏杭,这位仙尊的关门弟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跟人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想到仙尊,卿子扬浑身打了个激灵,这时得了空,才敢把幻境中那些旖旎道出口:“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仙尊的水镜可随时窥探幻境,咱俩在幻境里呃……是不是被他看见了?” 他话语含糊,但苏杭如何不懂,这是在说他们俩那不清不楚的吻,可而今也只能故作镇定,皱着眉头问:“那又如何?” 要是卿子扬知道他是故意让师尊知晓此事,不知会怎么生气,说不定连修炼都再不肯。 “就是感觉有点怪。”卿子扬挠挠头,显然没往深处想,他看着苏杭平静的面容,不禁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咽下仙尊临行前给他的传音,忍不住心里别扭,“让长辈看到……不太好吧。” 虽然他心里直犯嘀咕,莫名觉得等仙尊回来,还有什么硬仗等着自己。 但嘴里说着,心里却止不住地想:至于吗?不就是接吻而已,看到就看到了。连苏杭都没反应,他也不能做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啊。 谁知苏杭冷冷扫过来:“就你那啃猪蹄似的亲吻水平,也好意思说出来丢人现眼。” “不带这样的啊,你这叫人身攻击你知道吗!”被直言嫌弃,卿子扬又不愿意了,好歹那也是他的初吻,虽说没亲出滋味来,但也不能就这么凭空让苏杭损。 于是他气愤地上前一步,看似生气实则只是恼羞成怒:“就你最牛逼,行了吧!就你吻技好,就你会伸舌头!”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模模糊糊听得不太真切。 “那再试试。”苏杭道。 “试就……什么?!”卿子扬还没反应过来,本还在埋怨的话登时咽下,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苏杭,嘴里夸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苏杭的神情却极为平静,哪怕对面那人的表情是明晃晃的拒绝,他还是果断地踏出一步:“我说,再试一次。” “试什么……”啊? 卿子扬愣愣地开口,但他话音未落,苏杭的手已经掌上他的脑袋,身体如同在幻境中那般凑上前去,以唇触上了对方的。 苏杭早就想这么做了,苦等这个蠢直男开窍实在太久,还得明天受着这人的误会,在彻底闭关之前,他总得先收点利息不是? 如若不然,仅靠卿子扬在幻境中似撩非撩的「空气吻」,苏杭可猜不出来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没有卿子扬那冒冒失失的啃咬,苏杭再次近距离感受到柔软的滋味。反观卿子扬,倒有点像是被他吓傻了,只愣在原地,连身体都是僵硬的。 这不能怪他,毕竟直到现在,卿子扬都不没弄明白,他们俩这个吻究竟是怎么来的。 如果放在幻境里,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那是意外,那是仙尊的新考验。 可如今……如今…… 苏杭的唇紧贴着他的,几乎是立时的,卿子扬觉得自己浑身都烧着火。他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这糗样,好在苏杭闭着眼睛,暂时对他挑不了刺。 近距离看时,卿子扬好像才发现面前人的面容的俊美,从前只顾着跟人作对去了,哪里这么仔细观察过。 苏杭眼眸微阖,睫毛扑闪,眼帘所掩盖住的,是主人剔透琥珀的瞳,连鼻梁都挺拔得恰到好处,更不用说他费尽全身力气忽视的唇。 苏杭的手恰好搂在他的脖颈处,因着身高差,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难怪能惹得穿云门的师姐师妹们芳心大动,连他都有点被迷惑了。 恰在此时,卿子扬突然感觉自己嘴里似乎多了个湿润的触感,霎时脑海放烟花似的炸响。 在幻境里他中了蚀魂果,虽还能记起当时场景,但记忆难免有些模糊。而此时此刻,卿子扬可是整个人清醒的,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多余的东西是什么。 也不顾自己方才埋汰人时所说的大话,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苏杭似乎沉迷于独自取乐,卿子扬没有那一刻不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在接吻,跟一个男人。 一时间方寸大乱,卿子扬想也没想,狠狠地往下咬去。苏杭吃痛,眉头紧皱,这才被迫将自己大胆的舌尖缩回来,用手捂住嘴唇,美目圆睁。 卿子扬适时尝到了自己口中的血腥味,也暗示着他方才咬得有多狠,当真是半点没留情。脸上的红色都还未褪去,谴责的话先脱口而出:“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他几乎是把嫌弃写在脸上,就差没直接说反感和恶心了,看得苏杭怒气腾腾,简直难以置信。 这人明明在幻境中那么主动的,今天居然倒打一耙,还咬他! 虽说他今日是大胆了些,可也尽力控制着距离,好让卿子扬自个儿反应过来,再多磨练磨练吻技,不让二十年后的他吃苦。 说实在的,他连自己八成的功力都没发挥出来呢。可现在这番话……这家伙到底把他当什么?变态吗? 疼痛将气愤上升至零界点,或许其中掺杂了些连主人都没意识到的委屈,苏杭眼眶霎时气红。 不知是不是因为疼得说不了话,他一言不发,只是盛着那熏红的眼睛瞪向卿子扬。进而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门被重重关上,甩得凭空一声巨响,见人被气得躲回屋子,卿子扬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苏杭所不知道的是,若是再迟些,他恐怕得当场出糗。 这下也顾不得自己刚才那句话究竟有多么伤人,卿子扬直接席地而坐。头脑放空,头皮发麻,再加上些百思不得其解。 操,他竟然被苏杭亲得……了。 第34章 他要好好追求苏杭! 卿子扬在庭院内吹了大半天的冷风, 才总算让那不平凡之处消散,恢复正常。 直至傍晚,他才缓身站起,因为长久的坐姿, 全身都显得有些僵硬。在行进之时, 前几步都是一瘸一拐的, 看上去滑稽不已。 或许是气怒过盛,苏杭一时忘记插上门闩,此举也方便了某个才干了蠢事的人潜进。 卿子扬推门之时,正巧看见内室背门侧躺着的苏杭。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在房门发出声响的刹那间,那身躯似乎轻颤一下, 不过转瞬便恢复平静,再次进入睡梦。 他抿了抿唇, 并没有对着空气说话, 只是背着手插上门闩。 没有人率先开口,于是屋内显得有些静悄悄的。卿子扬在门边伫立半晌, 才缓步走至内室床边。 除了开始的轻颤,躺在床上的苏杭半点动静也无, 看上去似乎是再一次睡着了, 有细微的呼吸声萦绕房间。他的被褥却松松垮垮地搭在腰间,只掩盖好主人后腰, 也许不知何时就会滑下来。 修士有内力暖身, 其实是不用担心染上风寒的。但苏杭的底子太弱, 从前也不是没有生过病, 卿子扬踟蹰片刻, 还是担心人着凉, 准备悄无声息地接近,替对方把被褥拉上盖好。 他的动作小心至极,大约是是怕将熟睡的少年吵醒,再次面临尴尬场面。但正当卿子扬的阴影笼罩下来时,原本沉睡的苏杭赫然回头,眼神冷得像刀,以极度厌恶的语气回馈。 “滚下去。”他说。 卿子扬的手僵在半空中,过了好半晌,才有些怯生生地缩回来。他当然不可能会被苏杭的语气吓倒,让他久久回不过神的,是对方微红的眼眶。 他在庭院中至少待了两个时辰,哪怕起初再生气,可时间过去这么久,苏杭肯定不会一直流泪。但现在看来,泪水流经之处但是依然泛着红色,就这么故作凶狠地望过来,除却委屈,看不出别的。 几乎是这一眼,卿子扬原本被凉风吹拂过消散之处,竟又有些要起伏的趋势。 卿子扬心头大震,脑子里霎时再次一片空白。虽说他早在庭院中冷静许久,按道理是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引诱」,但眼下如此情态,还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得不承认那个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念头。 他很可能,喜欢上苏杭了。 说真的,这想法太可笑了。且不说卿子扬跟苏杭不对付已久,在此之前不知打过多少次架,这是穿云门上上下下都一清二楚的事情。 如今两人好不容易关系有小幅缓和,他却又升起些稀奇古怪的、莫名其妙的念头,硬推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苏杭无疑是真心把他当朋友。挽救他被退学的命运、被他打伤替他说好话、幻境里不顾安危舍身救他。还有那些意外的吻……无一不是坦坦荡荡,不带有丝毫欲念的。 可卿子扬自己呢,居然就这么被一个稍微深入的吻逼得方寸大乱,破了十六年的戒律清规。 动心之人是个男人,卿子扬并不在意,几乎是在意识到之时他就坦然接受。只是当对象换成苏杭时,那些原本藏在脑袋里,随时可以道出供以调侃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对了,他还咬了人家,嘴里的血腥味好半天才消散。 卿子扬无意识抠了抠衣摆,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杭的后脑勺——对方说过那句话便又转身了。 现在他是真没脸再问苏杭疼不疼,或者像在幻境里那样淡定地给对方上药。将心比心下,他肯定是不愿意被人发现自己掉眼泪的。大不了之后等苏杭睡着,他再偷偷摸摸施点治愈术吧。 从明日开始,他要好好地追求苏杭! 被自己勉强说服,虽还有些忐忑,卿子扬还是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脑内一边想着日后的恩爱和甜蜜,一边从衣柜里取出干净被褥,直接铺在了地面上,闭上眼浅眠。 空气太安静,直到一侧的肩膀被压得酸痛,苏杭才偷偷转过身,他暗示自己不是想要看卿子扬在做什么,但微睁的眼睛,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自己心里所想。 等看到规规矩矩躺在地上,不知是否睡着的卿子扬时,苏杭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下午被咬破的舌尖还红肿着,至今能在嘴中尝到血腥味。就连刚才说话时,都隐约有些含糊,因而伪装出来的冰冷几乎没有效果。 但是他没有等到道歉,没有等到卿子扬问他还疼不疼,哪怕一句解释、一句安慰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始作俑者甚至直接呼呼大睡,仿佛根本没把下午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有他一个人在斤斤计较。 苏杭回忆起刚才卿子扬有些瑟缩的表情,只觉得好像被从头浇了一桶冷水,冰得他差点忍不住打个寒战。 这可比卿子扬当时的嫌恶表情还要伤人,如果平常说话都会下意识地躲,或许意味着并不想再跟他有任何接触。 看着闭眼平躺,呼吸平稳的卿子扬,苏杭是真的难过了。 如果卿子扬只是暂时没开窍,他还可以一直等下去,也许总有一天,卿子扬能和他在一起。但如果这辈子的卿子扬压根就不喜欢他,甚至对与他相关的一切亲密行为都避如蛇蝎,苏杭真的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坚持下去。 前世的魔尊就绝对不会这样,不光任打任骂,就算是苏杭错了一定会先道歉,再沟通和解。更何况如果真的是魔尊做错事,他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但十六岁的卿子扬不会有这个觉悟,现如今只是把他晾在一旁,连句话都不跟他讲。 究竟是不是在等他自己服软,苏杭不清楚。但苏杭知道自己绝不会这么做,于是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两人大吵一架,然后各走一方。 况且除了骂他,苏杭暂时想不出其他的惩戒方法,可若要直接说服自己远离卿子扬,心里头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害怕和委屈像线团似的打成结,就这么围着苏杭心头连续不断地缠绕,裹成一个大球,几乎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最后他只好自暴自弃地阖眼,再度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睛。 第35章 “骗子” 边境, 狂风呜咽。 溥先迎风猛灌,偏头打了个喷嚏,再转过头时,眼前的场景依然没有消失。 距他不远处, 天空破开道巨大裂痕, 其中如墨般深幽, 暗流涌动,仿佛漩涡一般,随时准备着吞没什么。 但仙尊怎可能会被劝退,更何况, 在溥先的眼里,这东西完全是一番别样光景, 没有半分恐怖可言。 他看着面前漏风的裂缝,颓然抠了抠脑壳, 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天下竟也有仙尊未知之物, 溥先有些好奇地以手探去,大约是想试试这古怪物的手感。 可不知是否是他的举动太过肆意妄为, 那裂缝被彻底激怒,突然向内部紧缩, 随即由内往外涌出一巨物, 生生朝着溥先压去—— 好在仙尊警惕性较强,虽无防备, 但好歹功力在身, 轻轻松松便避过这场偷袭。等他定睛看去, 见那裂缝抛出的竟是一头牛角妖兽。此时腾云驾雾, 身体飘于半空。 若只是一头便不足为惧, 奈何三息之间, 那缝隙中竟无端又钻出几头模样相同的牛角妖兽,呈现出包围趋势将溥先拘于其中,状似仙人莅临,周身又围绕着一圈难以磨灭的妖气,令人反感。 溥先神情微微一凝,不等他作出反应,众妖兽已然将前蹄一刨,紧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向中心掠去。 山崩地摇,天塌地陷,只见刺眼亮光闪现,瞬息之间,数头妖兽直接被斩于剑下,化作缕缕黑烟。 溥先将剑收回,立在手背,腾空居于其间,周身空无一物。 于他而言,这些妖兽根本不足为惧,是以他如此轻易便将其斩杀。但不知为何,溥先紧皱的眉头仍旧未曾放松,紧盯着那黑色缝隙陈思着,眼神凝重。 大约是感受到此人的威力,那缝隙并不敢再接二连三地吐露妖兽,此刻安安静静,不动声色。若非形状可怖,倒真像是什么讨打后听话的宠物。 停顿片刻,溥先还是选择再次向前掠去,他伸手向前,似乎想要触碰一番这古怪东西。 正欲静观其变,突然,待他的手指触到那缝隙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直接将其整个人包裹住,只余留溥先错愕的双眸。 下一秒,他即刻被缝隙吞没,卷入黑色漩涡,再无任何踪影。 …… 五更鸡鸣,苏杭按时清醒。昨晚掉的那两滴水,竟让他微感眼角刺痛。心中莫名其妙地就生起一番臊意来,度过两世灵魂,他怎可还是这般矫情。 但在第一时间,余光就瞥向了地面的床位,可这一看,却叫苏杭有些愣神。 昨夜尚且安稳入睡的少年早已不知所踪,被褥倒是叠得整齐,看不出半点皱褶,颇有赌气后一走了之的观感。 初时的怔愣过后,苏杭的心头凭空升起一番怒意。经过昨夜深思,原本他已不做多想,甚至开解自己这是十六岁的卿子扬,不论此人做出何种行为,都不能与其计较。 但空落落的地铺还是针扎似的刺入胸口,让苏杭差点连表情都维持不住,脸色一变再变,最终停留在略微僵硬的程度。 他堪堪维持住表情,尽量平静地掀开被子,简单洗漱,然后取过床头挂剑,于庭院练剑。 有些狠绝泼辣的剑法,挠得四周翠竹「伤痕累累」,簌簌影动,落叶满地,真显得可怜见的。 主人周身气质如冰,若是尚且居住在别院,任人一看便知其气怒,弟子们也只能慌不择路,哪里敢有丁点纠缠的想法。 奈何主人心动,剑气逼人,刀口锋利直接划破了苏杭的袖口,立即于左手前臂渗出淋漓鲜血来。 苏杭感受不到半分的疼痛,只觉得那血红碍眼得很,谁知挂剑常年不用竟还能伤身。 一时间,将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发泄在上,将其狠狠往地面砸去。 骗子,胆小鬼。 他在心里骂道。 长剑痛苦「呻吟」一声,诉说着主人的无情,剑身倒映出苏杭那张余怒未消的脸。 “这是怎么了?” 恰在此时,后方传来一句熟悉的男音,苏杭躯体陡然僵住,却没在第一时间转过身去。 他不理人,卿子扬也不恼。就端着一方茶案上前,立在苏杭跟前,眼尖瞥到了他左臂的红色。 苏杭下意识就想将手别在身后,谁知卿子扬的脸色霎时变了,直接将手中茶案放下,伸手上前,强制性地攥住他的胳膊,粗声粗气地问:“怎么搞的?” 平白生了一通闷气,苏杭只觉得又尴尬又丢人。胸中余怒未能散尽,半点好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看人,索性直接装了哑巴。 卿子扬察言观色片刻,也不再多言,打算将人牵进里屋上药,哪知一扯苏杭的脚却生了根似的,根本就不打算跟着他走。 原本任凭他如何闹都不生气的,卿子扬这才有些不悦了。在他眼里,苏杭就是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于是语气也更加重上几分:“进去,给你上药。” 说着,抬手又扯动几下,见那人竟还是立在原处,他总算憋不住了,疑惑:“你到底在闹什么?” 心里正着急,说话就没怎么控制语气,等到卿子扬抬眼看去时,直直对上了一双微红的眼眸。 苏杭也不说话,就那么瞪着他,眼尾泛着红色,隐隐还有水光,似乎写满了委屈和不甘。 卿子扬直接愣住了。 原本小心翼翼害怕触碰到伤口,他的手只虚扶在上臂。此刻心中古怪,直接就胆大包天地握住了苏杭的手,无意识搓揉抚摸,哪里再敢大声说话。 “可是身体不适?” 苏杭并不搭理他,那双眼睛晶莹透亮,跟夜明珠似的剔透,看上去只想让人亲一口,激得卿子扬的喉结上下滚动。 好半晌,他才睨着卿子扬的眸子,小声嘟囔一句:“骗子。” 后大概是觉得自己底气不足,只能再次加大嗓音,脆生生地叫了句:“骗子!” 不仅没什么威慑力,反倒像是委屈加大后的胡搅蛮缠。 什么骗子?卿子扬完全莫名其妙,一口大锅闷头砸下,无处申冤,但这苦头也只能硬生生吞了,低眉顺眼又心甘情愿地哄他。 “好好好,我是骗子。”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却直犯嘀咕。心说这时的苏杭,真是比当初失智时刻还要难哄三分,关键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犯了何罪。 一来二去就哄到了怀里,卿子扬还未回过神来,自己就被人狠狠紧抱住,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嘴里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就觉脖颈处一阵剧烈的疼痛——苏杭竟张口咬了上去,卿子扬猝不及防遭受剧痛,闷哼一声。 还没来得及生气呢,这厢咬人的小狗就松开口,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处,微热的气息吐露,又是一句委委屈屈的嘟囔:“骗子。” 哎…… 这下子卿子扬可算是生不起气来了,所有怨言都打包咽下。 他只能轻轻搂过苏杭的腰,任劳任怨地将小祖宗推着走进内室。兴许是咬够了人,苏杭不再闹脾气,此刻听话许多,也没有挣扎。 上药的期间,卿子扬注意到苏杭频频瞥向的视线,装作不经意般望去,自己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便映入眼帘。 思来想去,心里竟无端生了个奇怪的念头,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你该不会以为我走了吧?” 原以为会得到苏杭坚决的否认,奈何他等上几秒,对面那人都无半点声息。抬眼望去,果不其然,苏杭的眼里除却委屈外又多了几分恼羞成怒。 还真让他给猜中了? 眼看小祖宗又有要发火的征兆,卿子扬可不想再被逮着咬上一口。连忙塞紧瓶口,顺手将苏杭的衣袖扯下,盖住已包扎好的伤口。 接着腾腾几步走出房门,没让人多等,手捧着茶案再度进入。 苏杭这时候才看清了那茶案里的东西,是一碗泛着热气的醪糟小汤圆。卿子扬将碗放下,腾出手来用汤匙搅拌,一边道:“我是做小食去了,辟谷丹小爷我都吃够了,要真在这里熬上几年,没点热乎的,别说是你,连我都撑不下去。” 苏杭嘴唇动了动,到现在也知道自己冤枉了人,但为时已晚,道歉如何都说不出口。等到卿子扬催促,才装作不情不愿的模样挪过去,准备伸手接过汤匙。 卿子扬却避开了触碰,直面迎上他不解的眸子,随口道:“你伤了手,我喂你。” 苏杭心道他是伤了左手,右手可还完好着,总不至于废物到连个汤匙都拿不稳。但一来二去,谁也没开这个口,纷纷像是心照不宣般将这个谎言圆下。 许久未曾亲近,汤匙递至嘴边时,苏杭还有些许别扭,但仿若宝物复得的滋味还是彻底压下了心底的微妙。 暧昧的气息拉得很长,这一碗小小汤圆还吃出番甜蜜意境。 卿子扬的指节修长,细嫩白皙,并不比亮白汤匙逊色。少年意气尽数彰显于那张尚且有些稚嫩的脸上,年仅十六便初见端倪,微微可窥见其未来的惊世容颜。 苏杭静看片刻,垂下目光,眸色温顺,乖乖地跟着人一勺一勺地吃着,全然看不出方才咬人时的狠绝。 同时,他在心中立下誓言,日后必将勤恳修炼,早日登顶,也好护卿子扬一生周全。 至于情爱之事…… 这一世的卿子扬似乎不通情爱,至今也无半点追求之举,苏杭并不怪他。现如今也只好将那份感情深埋心底,暂且不再翻阅。 若是卿子扬得知苏杭心中所想,估计会当场顿足捶胸,暗自后悔。 不过此刻的他,尚且沉浸在喂人的愉悦中洋洋自得,心里的幻想都不知飞往何方。根本不知,他无意之间,替自己的追妻之路加上了何等厚重的枷锁。 作者有话说: 卿子扬:老婆,再给个机会qaq; 让大家久等了,真的很抱歉,之前因为写文目的性太强,整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连走路都在想剧情,加上三次元的事情压力太大了,身体也出了点小问题,我意识到写文应该是件让我快乐的事情,而不是这么痛苦,所以暂时停更了。很对不起一直追更的小天使们,现在事情差不多解决掉一半,会陆续恢复更新。 虽然不能保证日更但也会尽量的,我会好好写完一定不会坑的。这一本也让我深切感受到了自己文笔的薄弱,确实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我会加油写作,好好练习,希望写出大家都满意的故事,也希望大家看得快乐。 第36章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卿子扬成日变着花样做小食, 生怕不能因外部力量为自己加分,但他的追求进度似乎十年如一日,完全停滞。 苏杭对他所做的小食鲜少置评,最多不过两三句夸赞, 说的是平静坦然, 看不出丝毫惊喜。 卿子扬不得个中缘由, 也只能挖空了心思讨好。日子也便一天天的过去,他好不容易摸到了渡劫期的门槛,转眼已是四年后。 听到二人出关的小道消息,闻宗大清早就在门口等着, 待到二人出关,率先踏出大门的卿子扬, 当头被礼炮轰了个正着。 他黑着脸,一边扯落头上残留的碎屑, 一边瞪向身侧故作无辜的好兄弟:“给你脸了是不是?” 闻宗一手抱着炮仗, 也没觉着冒犯,反而嬉皮笑脸地凑上前, 似欠揍又像关心:“那谁知道你俩这一闭关就是四年啊,我可想死你了, 没有你的日子学堂都失了不少乐趣, 咳咳……今年及冠礼我替你安排!” “滚滚滚。”卿子扬一手拂开闻宗凑近的脸,而后转过身去, 俨然换上一副乖巧小媳妇的模样, 细细打量随后出关的苏杭。 四年的时光, 让少年身形更加出挑, 一袭素衣也被穿得是光彩夺目, 自然是让人看了挪不开眼。 卿子扬眼尖, 从苏杭的肩上寻到一处碎屑,可伸出的手指还未能碰到,就率先被人打了一巴掌,不轻不重的,像在警告。 被如此对待,卿子扬的脸上没有半分恼意,甚至嘴角的笑容也仍未撤去,嘴里跟含了块蜜饯似的,只晓得哄人去了。 “瞧这小子弄的阵仗,还弄脏你衣服了,等晚上我给你洗干净便是,别生气。” 甫一听见此言,闻宗着实惊得连眼珠子都快给瞪出来了,他何曾见过卿子扬这般受气包的模样,一时不住地挤眉弄眼,眼睛发酸。 偏偏面前两人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卿子扬所说并非什么惊世言论,看得闻宗一愣一愣的。但到此时,他如何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自觉别扭,忍不住低咳一声:“你们闭关太久可能不清楚,仙尊外出云游遥遥无期,这次也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回来。大师兄监课,长老们是一个比一个严,测验不合格的直接重修,许多弟子都受不住了。” “云游?”苏杭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总算开了金口。他的嗓音消去青涩,已带有前世的微凉感,让人一听便生出娓娓道来之感。他从脑袋里寻到记忆,不禁皱起眉头,“你是说师尊四年未归?” 闭关前日,溥先曾告诉他自己的计划,似乎是要前去边境探查妖兽的状况。可哪怕问题再棘手,也应当不会杳无音讯才是。 闻宗点头,上前一步,想要帮着自家兄弟讨好讨好,于是谄媚道:“可不是吗,一次未归。” 苏杭脸色微变,不知在脑海中幻想了什么险境,一时间连身旁的卿子扬都忘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便匆匆离去,徒留剩下的二人大眼瞪小眼,茫然无措。 “这……”闻宗指了指苏杭快步离去的背影,颇有些诧异地朝卿子扬望去,谁知这大兄弟脸上竟端着一副见怪不怪的苦闷表情。 闻宗挑眉,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最后将手搭在卿子扬的肩上,夸张不已:“难不成你俩那四年前的矛盾还未解决?” 卿子扬也不接话,只是摇了摇头,将闻宗的手从自己肩上取下后才道:“也亏得你将这事惦记这么久,走了。” “去哪儿?”闻宗连忙跟上去,东阻西拦地总算是把人拦住,“我说你都被压榨四年了,成天练功研学真学傻了吗?这可是四年,不是四天,四个月,肯定馋酒了吧?今个儿兄弟我就带你好好放松放松。” 馋酒倒也不至于,不过卿子扬心头郁结无处抒发,一时间也没找到个合理的理由拒绝,于是半推半就地随人去了。 谁知闻宗大胆,无视门规,直接给人带到了花楼。卿子扬扒着门口死活不肯进去,将自己眼中的嫌弃展现得淋漓尽致:“要进你进,这破地方我才没兴趣。” “哎,我这不是听说风云楼里出了位花魁,想一睹风采吗,有什么烦心事不能一只曲儿解决的?” 任凭他如何劝说,卿子扬就是不肯,最后甚至有翻脸的征兆,闻宗这才妥协:“行,我今天就只陪你喝酒,说好了,不醉不归!” 最后两人入了酒楼,闻宗看出卿子扬的郁闷,难得阔气一把,开了间雅室。店家上道,寻出上好的酒给贵客品尝。 卿子扬心里不舒坦,酒也喝得没滋没味,任它是好酒,也仿佛苦酒入喉,烧心得很。 “说来听听,有什么烦心事能让你这个少爷借酒消愁的?”闻宗取过酒坛,给自己满上,接着主动凑上前碰了碰卿子扬的酒碗。 酒液清澈,在碗中旋转游荡,始终无法保持平静。卿子扬看上几眼,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良久,才扶额叹息一声,低声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穿云门。 大门被用力推开,原本尚在书桌前的栾肃霎时起身,眼眸似有惊喜:“师弟,你出关了?” 苏杭只轻点头,连寒暄也不曾,单刀直入:“大师兄,四年间,你有无收到师尊的传讯。” “我正要同你说此事。”栾肃本想招呼人坐下,但见苏杭一脸严肃的模样,也不敢大意,如数托出,“四年前,仙尊托我代理门内事务,却未曾告知我他的去向,四年来毫无音讯,我私下找寻无果,不敢声张,便只能对外宣传师尊云游。我知师尊绝非无故出游,若有急事也定会传讯于我,但难免有些担心。师弟,师尊可有告知你他去往何处?” 苏杭的脸色愈发难看,事到如今,也顾不得其他,快声开口:“师尊曾说,他想去边境查探幻境紫金狼一事的真相。我原以为他会尽快归来,不想直到现在也未有结果,方才我给师尊传讯,也未能有答复。师兄,我怀疑师尊是被什么事情牵制住,亦或者……是出了什么事。” 听罢,栾肃的表情与苏杭如出一辙,但他年长几岁,难免稳重更多:“听闻近年来,边境妖兽出没众多,四处伤人,甚至有流窜到大陆的趋势,也许是师尊有事耽搁,这才没来得及回信。” “别担心,如今既然你出关,门内事务便可代理,我准备前往边境一趟,寻回师尊。” 边境凶险,苏杭不太认同他这番冒险举动,说着就想摇头,但栾肃及时制止了他。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你明白的。魔界蠢蠢欲动,此番妖兽作乱,师弟,穿云门需要你。”栾肃的眼眸中盛着真诚,又夹杂着不容拒绝的命令感,但苏杭不觉得膈应,只剩下担忧。 担忧栾肃会不会像师尊那般一去不复返,苏杭心里极为纠结。可就像对方所言,穿云门有他坐镇,暂时可保太平,寻师尊这件事,的确没有人比栾肃更合适了。 …… 送走师兄,苏杭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的庭院,好半晌才想起被自己遗忘的卿子扬。 肩上的担子陡然加重,但他没有一日忘记自己重生的真正目的。东寻西找不见踪影,苏杭只好逮了个扫地的小弟子,未免让自己显得表情凶狠,他勾起唇角,浅笑着询问卿子扬的去处。 “回师兄,我也不知卿师兄的真实去处,不过方才好像听见闻师兄说什么花楼,什么不醉不归的,大约是去往街上了罢。” 苏杭的笑意僵在嘴角,很用力才克制住的嗓音,自取其辱般近乎难堪地重复:“花楼?” 第37章 你我恩断义绝 酒杯碰倒, 酒撒了半张桌子,闻宗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也顾不得收拾残局,率先一蹦三跳, 挤到某位语出惊人的人跟前。 “怪不得你不愿意去花楼呢, 原来是不想惹得心上人吃醋啊。她是哪条街的妹妹, 那不得天人之姿?”说到这里,闻宗顿了顿,手指抚摸自己的下颔,话音一转,“不对啊,有苏杭的封印加持, 你闭关四年连大门都出不了。连我都没见过你几次,你又如何能溜达上街, 还寻了个好妹妹的?” 卿子扬眨了眨眼睛, 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索性再次闷了口酒。 见他闭口不提, 闻宗又开始自言自语分析原因:“嗯……难不成是穿云门的弟子?” 卿子扬端起酒杯的手一顿,抬眼看他。 见他的表情倏地变化, 闻宗立刻福至心灵, 又凑近些许,撑着副极度八卦的表情, 追问道:“我猜对了?还真是某个小师妹啊。让我好好想想, 最近哪位长老名下的女弟子出过风头。” 直待到这家伙把整个宗门的女弟子猜得过半, 连不惑之年的女长老都不放过。眼看着越发离谱, 卿子扬不得不打断他, 迟疑不过几秒, 还是选择解释清楚。 “非也,他是男子。” 闻言,闻宗差点把拿在手中的酒瓶给摔了,下意识的举动就是环抱住自己的胸口,一副受惊了的模样。惹得卿子扬朝向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闻宗这才讪笑着放下手:“开个玩笑。” 一来二去的,闻宗也总算懂得其中弯弯绕绕。在他的面前,四年时光,不过就是让卿子扬本就不俗的容貌更加具有攻击性,青涩消散之后,甚至带上了份尖锐的美感。 但就是具备这般资本的人,居然都会因感情怀疑自身的吸引力,或许唯一的原因,就是对方各方面比他更加优秀。 这样想着,闻宗也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装模作样地在卿子扬的杯沿上轻敲一下:“确实,他胸有大义,看上去也不是耽于情爱之人。” 卿子扬眼眸微颤,陡然意识到什么,也没再开口,只是随意将手中杯盏聚起,与闻宗对碰一二,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过三巡,他的话也多了起来。想想自己这四年的进展,简直是有苦难言:“你是不知道,他真的很严格。每每我以为只是切磋,他都是发狠似的朝着命门处打,不顾及我也罢,连他自个儿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常常弄得浑身是伤。还是有次我不小心撞见的,他的上臂斑驳纵横,若不好好处理,恐怕还得留疤……你以为我这渡劫期是怎么来的,还不都亏得他这一天天的教化。” “那他这不是走了极端?揠苗助长实不可取啊。”闻宗听了都觉得他惨,一时间啧啧出奇。 这二人,一个成天想着卿卿我我,恩恩爱爱;一个却满脑子武功修炼,登上巅峰。连思维都对不上,真正把心思说开又谈何容易。 “没办法,我畏手畏脚,还不是得事事顺着他。就算是充当沙袋也好,陪打也罢,总归都得护好了他。否则直到今日,我都还被关在那水云锏,既见不了你,又喝不了这酒啊。” 这厢两人你来我往,谈得火热,殊不知门外身影早已驻足多时,将方才交谈听了个清清楚楚。苏杭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了衣袍,脑袋里浑浑噩噩,不断重复着卿子扬所说的那些锥心之言。 他只听得半截,因而落到耳中便全成了嫌弃和敷衍,话语中的心疼也纷纷转为埋怨,就这么一刀一刀地,仿佛直接从他心口挖下一块,血淋淋地剖出来,踩在脚下。 或许是仗着前世卿子扬对他的喜爱和纵容,苏杭从来没有怀疑过对方的真心。但今日这番话,却着实让他产生了动摇。 是否正如卿子扬所言,一直以来,对方只是在忍耐,其实心里早已经受够了他,不过面上还维持着微末的平和。 苏杭面上的表情维持不住,差点连站立都不稳,好歹撑着门柱才没让自己滑倒。他近乎失魂落魄地抬腿,正打算装作自己从未来过,静悄悄地离开。 楼梯处,店家领着位箜篌女子上来。他只好侧身躲到转角,想等到来人远去后再现身。 谁知两人于卿子扬的雅室门前停留,店家压低了声音,对着那女子道:“进去之后好好伺候那两位公子,要是他们有些「额外」的吩咐,你也一并从了便是。” 起初苏杭还没听明白,怔忪片刻,忽然由胸口蹿起一股火,烧得他眼冒金星,又惊又怒,浑身都发起抖来,指甲嵌进门柱之中,连眼睛里都生起了红血丝。 原以为卿子扬没去花楼,只是在酒楼消遣,哪怕是在暗自埋怨他苏杭都认了。但箜篌女子的出现彻底崩断了苏杭脑子里的弦,让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冷静溃不成军。 卿子扬身为一个绝对掰不直的断袖,如今招妓却还要掩耳盗铃地碰女子,这已经算不上挑衅,分明就是在恶心他! 苏杭能清晰地听见歌妓乖巧的应答,以及房门被推开的响动。他再也无法忍受,一掌劈开房门,直接跃进雅室,在短短几秒钟之内便攥住了卿子扬胸前衣襟,陡然将人从凳子上提起来。 后一步进入的歌妓被这个突然窜出、还气势汹汹的男人吓懵了,直接尖叫出声,嗓音震耳欲聋。 好在闻宗意识到场面不妙,连忙飞身几步,点了那突兀出现的女子的睡穴。 尖叫声戛然而止,他看着面前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觉得这事让当事人自己处理比较好。于是放轻脚步,抱着那昏睡的歌妓走出雅室,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直到现在,卿子扬整个人都还是傻的,原本因为醉酒有些混沌的脑袋也被方才的尖叫声给惊醒了。他被提领得肩颈发痛,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却只是一味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苏杭,正对着青年暴怒的表情,竟莫名其妙地咽了口唾沫。 “卿子扬,你若是恨我、怨我,直说便是,我会离你远远的,大可不必做出……”也许是嫌弃那词汇污浊,苏杭咽喉滚动数次也没能开口,最终只能别开脸含糊过去,他的嗓音沙哑,隐藏着深深的失望和愤怒,“做出……这种事来侮辱我。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卿子扬彻底懵了,完全没听懂苏杭在说什么,甚至怀疑是自己喝多了酒出现了幻觉。 否则苏杭怎么会说出一堆他完全没有做的事情,言之凿凿般谴责他,还要与他恩断义绝。 苏杭就这么看着他的眼睛,期冀能从其中窥探到哪怕一丝的悔意,虽然他并不会因此回头,至少能算作后半生的安慰。 但直到最后,卿子扬也没能说出什么解释。苏杭心口闷痛,觉得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事已至此,他失望透顶,却只能松开攥着卿子扬衣襟的手,强迫自己不去再想其他的,悬挂在眼眶的水珠忍着没让它落下,只行尸走肉一般背过身去。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放在身侧的手仍旧在轻微的颤抖,背影亦摇摇欲坠。 苏杭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欲多言,正准备迈步离开,忽而听见「扑通」一声闷响。 ——谁知那卿子扬,竟就这么顶着张迷茫又恐慌的脸,面朝他跪下了。 作者有话说: 卿子扬:就是说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啊……不管了,先跪再说。 第38章 我喜欢的明明是 其实直到现在, 卿子扬也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下跪这个行为,大约是在看到苏杭通红的眼睛时,他下意识做出的举动。 手指也不知何时抓住了对方的衣角, 深色懵懂, 仿佛在苦苦哀求薄情郎。 不光是他, 就连原本怒不可遏,准备拂袖而去的苏杭也愣在原地,迟迟不知作何反应。 恰在此时,悬挂在眼眶的泪珠恐怕是承受不住, 借由主人转头的动作,直直坠落下来。 卿子扬顿时一个激灵, 微醺的头脑彻底清醒,他试探地问:“你别生气……但能告诉我, 我是有哪里做得不对吗?” 苏杭何曾见识过这般情形, 与他心中预想完全不符,直接僵在原地, 根本什么也说不出口。 见人不答,于是卿子扬开始自我猜测:“是我今日多喝了酒?对不起, 是我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喝了……还是方才那个女子?我发誓,我与她根本不识。” 苏杭还是有些不信, 但看着卿子扬眼中尽是真诚, 心中亦开始生疑。他的手指仍旧攥着自己的衣袍, 分明已经有所松动, 却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 撇撇嘴, 若无其事地敛下眸子,不再让人看见自己眼中的动容。 紧接着,故作凶狠一般,踢了踢卿子扬的膝盖,低声道:“起来说话。” 卿子扬哪里敢动,与生俱来的求生欲让他根本不敢动弹,双腿像扎了根似的贴在地面,像是生怕苏杭跑了似的。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吧,但在老婆面前,没有,也不是不可以。 觉察到苏杭态度的松动,卿子扬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猜测正确,半点不敢再耽搁,接二连三地自证清白,甚至不惜把闻宗也拖下水。 “原本闻宗想带我去花楼,可那地方乌烟瘴气,我哪里愿意,这才改为酒楼的。若是你不想我多喝,以后我滴酒不沾便是,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千万别因为这些小事气坏了身子。还有那个女子,说不定也是闻宗招来的。况且你清楚得很,这四年来,我可都跟你朝夕相处、抵足而眠,怎可能多分出些心思去找女人,若是你还这么想我,我可真就是比窦娥还冤了。” 说着,他还装作被误会的模样,面上挂满委屈,偏偏手指紧抓着苏杭的衣角不放,活生生把自己凹成了个苦情角色。 但苏杭就吃这一套,否则上一世也不会被卿子扬哄成那副模样。听了这番解释,苏杭的神情彻底动摇,思量片刻,半蹲下身,强势地扶着人站起。 骂归骂,他还是无法适应卿子扬这般任意糟践自己的行为。 “我……” 不曾想,他刚想开口却被卿子扬打断。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就跟那些浪荡子没什么差别。若是你想打我骂我,我随时都能承受,但是你别因为我难过,也别冤枉我。” 看着面前的青年因为委屈越垂越低的脑袋,距离过近,苏杭甚至能数清卿子扬的睫毛。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耸拉着眼皮的大狗狗,让人忍不住用手呼噜呼噜。 思前想后,苏杭认为自己着实过于草率,没有了解前因后果便出口伤人,说不定是真错怪了他。 于是犹豫片刻,又坚定地上前一步,紧紧怀抱住卿子扬的脖颈,胳膊用力得很,好像在借由力道传达自己的歉意。 “抱歉,是我冲动了。”说着,手指还触上了卿子扬的发冠,安慰似的在其上抚摸几下。 苏杭的话语中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哭腔,此番由凶人到哄人的转变让卿子扬十分惊喜,狠压好几次才没让自己的嘴角翘起,身后不禁都摇起隐形尾巴,强忍好几次才没让自己丢人。 卿子扬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苏杭的背上,又不动声色地收紧。这样亲密的触碰,他足足克制了四年。 早些时候尚且不能控制自己,通常都是打地铺。久而久之,修炼累了,就可以借由帮苏杭搽药的契机留在床榻。否则依着对方那般对自己伤口草草了事的性子,几年过去,身上指不定增了多少疤痕。 “我得知师尊失联,一时心急,将火气撒在你身上,都是我的错,不怪你。” 甫一听闻这个消息,卿子扬也没藏住惊讶,微微侧过脑袋,吐息喷洒在苏杭的耳畔:“仙尊可有要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大师兄已前往边境找寻,我与他约定每半旬传讯一次,应该能有所获……现在,我只有一件事想要问你。”苏杭耳朵颤了颤,却没躲开,只是默默收紧了怀抱,右手反扣在卿子扬的左肩,将自己的下颔也搁置在上,轻声道,“你可是喜欢姑娘?” 苏杭不得不开始自我怀疑起来,问出自己四年前没敢开口的话。也心知,若是青年当真应下,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笑话。 他们前胸紧贴,于是心脏的跳动愈发明显,不知是哪一位过于紧张,几乎快要蹦出来,激得人站立不稳。 可卿子扬闻言,却惊得霎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微微撤出苏杭的怀抱——也许是这个动作的缘故,让苏杭心下一沉,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但下一刻,便听卿子扬坚决地反驳:“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喜欢姑娘?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我喜欢的明明是——” 话音戛然而止,有人敲响了雅室的门。两人齐齐看去,正巧传来闻宗的试探之音:“两位,说清楚了没?要不让我先进去,咱们好商量商量那女子该如何处置啊?” 卿子扬看着面前美人微红的鼻头,最后那个字是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但如今这么气氛也被闻宗破坏,他只能囫囵咽下喉咙,憋着气打开房门。 闻宗端着一脸笑意,谁知当面迎上卿子扬黑如煤炭的脸,顿时意识到自己坏了兄弟的好事。眼神飘忽,下意识往内里望了望,这才试探道:“呃……要不我还是在外面等等?” 卿子扬倒是想,但苏杭已经整理好情绪,率先背过身去,开了口:“进来吧。” 卿子扬只好使劲给人眼色,示意对方千万别开口说些有的没的,免得自己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又跑掉。闻宗悄悄挑眉颔首,暗示自己明白。 苏杭自是不知道,这短短几秒间两人已经通过眼神交流数次。但通过方才卿子扬的辩白,他已先入为主地认定,闻宗才是那个企图带坏卿子扬的人,因而语气不算客气。 苏杭端坐于木椅之上,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斟了杯茶水,刻意凹出自己冷静自持的假象。等到酒气扑鼻,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蠢事,这才掩饰性地放下:“这歌妓若是你叫来的,便送回原处去罢,后续事由也不必再与我二人知晓。” 闻宗愣了一瞬,随后简直是难以置信地瞥向卿子扬,似是不相信在自己不在场的时间内,这家伙给自己安下了何等罪名。 始作俑者卿子扬左看看,右瞧瞧,最后将目光放在自己的鞋上,就是不与之对视,可气坏了闻宗。 他哪里肯愿意扛下这口黑锅,连忙向苏杭撇清自己:“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是那店家收了银两,觉得我俩大方,便想由着歌妓之事捞点油水,没曾想被苏兄你给撞见了。” 说着,像是怕苏杭不信似的,他直接穿过房门,提领着店家的衣领再次走进来。 “这都是他说的,苏兄若是不信,再问问他吧。” 那店家被摔在地上,惶恐不已,似乎是没见过这般粗俗的客人。往日里他做这种差事不算少,没有哪位不是美美地收下娘子,再给他些报酬的,今日可算是让他栽了个大跟头。 但面对的三人显然绝非常人,店家不敢得罪,转了转眼珠子就开始磕起头来:“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贵客,还望贵客海涵。” 自听见卿子扬和闻宗的否认后,苏杭便多留了个心眼,如今见这店家贼眉鼠眼,眼神飘忽,嘴里没几句实话,他早已分辨出实情。 袖口轻扫,那斟满酒液的杯子就无意般坠落在地,瓷片霎时坠落开来,飞溅的水珠黏到店家的脸上,吓得他浑身一抖,跌坐在地。 “你一个小小店家,还不敢做这等差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幕后之人,否则,今日你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闻宗不由得嘶了一声,顿觉自己脖颈一凉,恍惚间还以为这是自己说谎的下场。偏头看向卿子扬时,才发现这家伙的眼里竟满满都是爱慕,他面色古怪一瞬,十足酸掉了牙。 经此威胁,那店家哪里还敢耍心眼,连忙事无巨细地一一吐露,交代是有人给了他赏钱,吩咐他做这一场戏来。对方给的实在太多,店家鬼迷心窍,也就应下了。 就在屋内充斥着店家的求饶声时,门外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因着对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自然引得苏杭三人警觉。来人在门口停顿片刻,随即坦然迈进雅室。 “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吗?”青年笑了笑,站立门前不再挪步,只隔着屏风与苏杭遥遥相望,进而语出惊人,“师弟。” 苏杭仅用了不到半秒便识出了对方的身份,虽然对方此刻年少许多,也不曾染上彻底魔化后的阴郁。在外人看来,或许还是翩翩少年郎。 但对于苏杭来说,这是他化成灰都不可能忘记的人。 让卿子扬殒命的最终凶手,他的三师兄,岁殊。 作者有话说: 闻宗:我真是服了你这个老六。 第39章 他跟你有什么曾经 捕捉到岁殊视线的刹那, 苏杭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瞬移至青年面前,同时右手狠狠地掐上对方的脖颈。 岁殊脸色骤变,眨眼间便觉自己呼吸受阻, 脸部立即涨红。可脖颈上的手指却并没有因此放松力道, 反而越掐越紧, 能清楚地听到骨骼被强制扭动所发出的嘎吱声。 事发突然,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拍打苏杭的手臂,不过求生欲还是让他拼上命抬起手来,奋力地又抓又掐, 似乎想要将那支试图致自己于死地的手挪开。 苏杭眼眸充血,面容阴冷, 如厉鬼附身,仿佛进入梦魇。 在得知自己重生回十六岁这年时,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先发制人, 直接将岁殊这个祸患提前处理掉。 而不为外人所知的是,其实早在许多年前, 仙尊溥先就已发现岁殊心术不正,暗中将岁殊逐出师门, 但并未对外界公开。一是为了保全穿云门的脸面, 二是最后给予岁殊的一分情面。 岁殊离开穿云门后,即再无音信, 任谁都不知他藏身何处。上一世的苏杭也是在三十余岁时才听闻对方堕魔的消息, 于惊罗刹与之纠缠, 最终二人同归于尽。 当年苏杭因与已成魔尊的卿子扬结尾道侣, 与穿云门背离, 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魔尊建立的惊罗刹, 倒是难得的逍遥自得。奈何总有些不长眼的家伙时常挑事,最后,甚至纠集黑白两道,行冠冕堂皇之事,意图绞杀魔尊。 而岁殊,则是其中毫不起眼的沙砾。或者说,苏杭原本根本没把这人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眼中,不论世事如何,他与岁殊至少还有一层师兄弟的关系,再者对方也已入魔,难免会寻求卿子扬的帮助。 因此,在击退数倍的敌人后。苏杭怎么也没有想到,岁殊会把自己的剑锋对准他。也完全没有料到,卿子扬会中了这人的全套,发了狠似的奔向他,可惜来不及推开,只能以身阻挡。 岁殊的长剑贯穿了卿子扬的胸口,破开的血洞鲜血淋漓,甚至飞溅到苏杭的脸上。 长剑什么时候从手中脱落已没有意识,他连扶起道侣的动作都做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卿子扬从自己的眼前倒下去,通体冰凉。 堪称最完美的一击毙命,岁殊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个意外之喜。他看着苏杭木讷的神色,欣赏着对方濒临崩溃的表情,随即从喉中发出一声轻笑,话语毫不掩饰残忍意味:“我是在帮你啊,师弟。” 那师弟二字唤得是悠转绵长,仿佛什么情人间的呢喃。 魔尊死了,仙尊疯了,或许岁殊坚信,这场仗自己才是最终的赢家。但他怎么也不会料到,疯魔后的苏杭竟然直接用手指嵌入他的胸口,活生生地将心脏挖了出来。 血红的心脏余温尚存,仍旧还在做着濒死前最后的跳动。 岁殊惊恐地看着苏杭面无表情的脸,连尖叫都叫不出口。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拼尽全力,将长剑捅进了恶魔的心脏。 这份记忆被苏杭深埋在心底,足足藏了四年之久。但在看见岁殊的瞬间,他还是无法保持冷静,彻底陷入崩溃,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送对方上路。 他面容冷硬,似乎完全不觉自己行为出格,对岁殊窒息的表情视若无睹,哪怕手背被对方挖出道道血痕,也依然不肯放松。 岁殊被掐得离开地面,口中不住地发出窒息般地呻吟。双腿无意识疯狂地乱踢着,偶尔会踢到苏杭的身体,但没有人在乎。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苏杭的腰间却多了一抹温热。他昏昏沉沉的脑袋里,似乎突然挤进些什么,有人在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苏杭。” “苏聿童。” “宝贝。” 苏杭陡然从难以克制的恐慌中回过头来,眼神恢复清明的瞬间,他对上了岁殊那双只剩眼白的眼睛。只停顿半秒,他浑身毫无遮掩的恨意如潮水般褪去,接着狠狠地将其摔向地面。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第一时间,岁殊仿佛从鬼门关中爬回来。他直挺脖颈,用力地呼吸着,颈部以上青筋暴起,通红一片。他连撑起上半身的力气都失去,只能匍匐在地,像一条狼狈的哈巴狗。 仿若志怪小说中常描述的破风箱般的呼吸声,一次次地在雅室中响起,显得空气无比的可怖。 闻宗早已被眼前一幕惊呆了,站立原地半天不敢动弹。他何曾见过苏杭这般狠厉手段,是真的想要将人置于死地。现在想想,这人以前跟卿兄的那些「争斗」,也只是小打小闹,不过尔尔。 苏杭的手指仍在神经质般地跳动,他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如初,眼神死死盯着地上的青年,随时等着再次给人致命一击。 若非卿子扬抱紧了他,苏杭未必不会付之行动。可他的手被握紧了,于是剩下的抠挖自己血肉的所有力气,都改换到卿子扬的身上。 尽管手背被挖得面目全非,卿子扬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是更加抱紧了苏杭,并将人的手臂压制在自己的臂弯间。 他似有若无地亲吻苏杭汗湿的鬓发,强制性地让对方冷静下来,最后一吻落在苏杭的喉结处,感受到青年那处难捱地上下一滚。 眼前尽是暧昧,闻宗活像是看了场活春宫,瞪大眼睛的同时,不忘捂紧了嘴。 “告诉我,他是谁?”卿子扬轻声问他。 因着这个吻,苏杭的力气亦被抽尽,此刻懒懒散散地倚在卿子扬的怀里。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已将眼神追寻到卿子扬的唇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的「前」三师兄。” 岁殊离开穿云门的时间过早,又是被溥先视为孽徒的存在,从未在公开场合提起,许多新弟子甚至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字。 卿子扬自然是不信他这番话,倘若真的无关紧要,苏杭不可能会在看见对方时直接暴起杀人。 但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拆穿对方,而是选择安抚。接着以眼神示意装木头人装了半天的闻宗:“把他捆起来,然后出去等我一下。” 闻宗闭紧嘴巴,连番点头,动作迅速地把奄奄一息的岁殊捆好,再拖到门外。至于先前的店家,早不知何时就预感不妙,偷偷溜走了,倒是省了他的事。 等无关人事都走干净,卿子扬这才放松些力道,扶着苏杭的腰将人引到桌前。 苏杭顺着对方的力道坐下,神情有些瑟缩和懵懂。原以为卿子扬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成想,青年却直接在他面前蹲下了。 他看着卿子扬从怀中掏出瓷瓶,牵过他的手,仔细地替他开始搽药。其认真程度,不亚于四年间为苏杭上的任何一次药。 苏杭似乎是现在才发现自己手背的伤痕,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些许疼痛。分明经历了一场单方面打斗,活像是没事人一般,无缘无故地想到卿子扬没说完的那句话。 他不禁有些后悔,认为自己没来得及听完卿子扬难得的表白,于是此刻挖心挠肺,拼了命都想撺掇对方再说一次。 “你……之前想要说什么?”苏杭能回忆起刚才自己鬓发处的温热,只觉记忆发烫。上辈子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得彻底,今世也是尝过亲吻的滋味的,偏偏还是会因为那个若即若离的吻,长久地心跳不止。 卿子扬装作没看见苏杭忐忑的视线,只是认真地为对方上好药,再用绷带缠好——苏杭难免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这点小伤根本用不到绷带。 但还没来得及阻止,卿子扬就已经把他的手摁下,然后抓住他的手腕。源源不断的热度传来,好像烫进了苏杭的心里。 他被攥得紧紧的,甚至有些疼了,才恃宠而骄地微微蹙眉,有些抱怨似的看向卿子扬。 不料对方的眼神一如既往,从未挪开他的眼眸,只听见卿子扬微哑的嗓音:“我不管他是谁,又跟你有什么曾经,以后站在你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这番宣示主权的话语着实太过中二,听得苏杭闷笑不已。但看着卿子扬眼中认真的神情,他就无论无何都扯不开嘴角了。对视半晌,最后有些笨拙地环上对方的脖颈,紧贴在卿子扬的脸颊,蹭上一蹭。 “我跟他没有曾经,从以前到未来都只是你,也只会是你。” 门窗紧闭,听不到外面一丝一毫的动静,亦不会再有外人突袭。好像上天都将这最完美的时间停滞在此,允诺其中的幸运儿行使自己的权利。 卿子扬提领着苏杭的后领,将人轻轻扯开,直视对方的眸子,眼神摆明了不相信。而苏杭误以为对方的行径是想要吻自己,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从一开始就盯紧了卿子扬的嘴唇,似乎随时准备啃上一口解馋。要知道,他为了这一口,可是忍耐了四年之久! 何况如今他们两人也算是说开了,亲吻施行起来毫不困难,山不来就他,他去就山便是。 就在苏杭克制不住,放松力道悄悄凑上前之时,卿子扬突然一个后仰,旋即从地面站起。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青年的小心思,只是小声嘟囔一句:“腿麻了。” 苏杭的手僵在半空。 卿子扬也不跟他对视,原地活动了下自己半酸的腿,而后才转眼望向苏杭,随口招呼一声,听不出什么额外的情感:“走吧。” 苏杭撇撇嘴,心里充满了目的没有达成的懊恼,眼中的幽怨几乎快要溢出来。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撅着嘴应声。 “好。” 第40章 成为一条被弃如敝屣的狗 穿云门。 这四年里, 青谣早已习惯每日早起,于药园内做些简单的活。 除却一开始的厌烦和防备,到现在,邬南已不太管着他。偶尔自个儿躲在房内就是整日, 看起来根本不担心青谣会逃跑。 话虽如此, 这个担心也完全没有必要。与其说邬南是把他关在这个小院, 不如说他是自愿留下来的。 新的一天里,青谣又开始重复枯燥的工作,手拿着花浇为药园子里的小苗洒水。舍弃掉从前的含胸驼背,他的身量高了不少, 面上也不再如四年前那般瑟缩和怯懦。乍眼看去,仿佛出挑的公子哥。 但无论如何, 他这辈子,恐怕都只能窝在药园内, 做邬南门下的小小药童。 恰逢邬南出了房门, 手上拎着粒研制已久的丹药,四处找寻自己药童的踪迹, 等发现了人,便不由分说地招呼他:“先别忙了, 过来帮我试药。” 青谣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顺手放下花浇,快步朝向邬南走去。他直接接过对方手中丹药, 也不问对方毒性或者效用, 看也不看就塞进口中, 仰头吞咽入喉, 好像在进行十分熟练的工作。 若是仔细看去, 能发现他的眼眸中不仅没有恐惧神色, 面对或许会将自己只置于死地的毒药也毫无半点波澜,仿佛一潭死水。 邬南静待丹药生效,观察片刻似乎已有思考。他的身体被养得很好,还多亏了这些年青谣的照顾,再也不见当年的消瘦,就连眼中的阴冷都褪去许多。良久,他才恍惚想起什么,又顺口问了一句:“你吃了吗?” 这些年来,青谣的话大约少了很多,此刻也不过简单颔首,便不再做声。不过邬南本来也不是真心想问,闻言只是微一点头,就转过身去,准备继续自己的研究。 两人之间没什么好交流的,表面寒暄一番已经是极限,正欲互相道别,大门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闻宗拎着被五花大绑的岁殊率先进入,他的身后跟着苏杭和卿子扬两人。 岁殊踉跄几步,被闻宗重重一推,直接侧着身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邬南见状,将视线瞥向苏杭,正待这个小师弟给自己个合理的解释,他身边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青谣大约是看见了地面青年的脸,随即从喉头发出惊恐的叫声。他的眼睛瞪大,几乎要脱落眼眶,因而显得格外可怖,嘴里的声音却反而不像是他自主发出的,倒像是大脑应激时的反应。 这动静引来在场数人的视线,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刻,岁殊暗自转了转眼珠,神情凝重,不复先前的放松。 这叫声颇为饶人,不得已,邬南只能皱着眉头,一掌将人劈晕。 尖叫戛然而止,青谣软着骨头,朝向邬南的方向倒去。邬南嫌弃地往旁边避开,不过途中似乎想起什么,最终反而不情不愿地将人接住,任由对方松松倚在自己的身上。 在此期间,苏杭已经踱步至邬南面前,细细辨认一番,才认出这是当年推自己下悬崖的青谣。 四下张望片刻,他发现小院中的生活痕迹似乎只有两人,不由得多问一嘴:“我记得,他还有个哥哥?” “死了。”邬南轻描淡写地回应,一字一顿,说着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在苏杭表示理解,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邬南又用下颔指了指自己怀中的少年,淡定地继续,“他杀的。” 这个答案确实让苏杭惊讶不已,连连向着青谣看去。不过陷入昏迷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再给他什么回应,谈话陷入僵局。 “我们闭关的四年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兄长是该死不错,但怎么会死在他的手上?”卿子扬接过话题,适时发出疑问。这消息封闭得太好,竟连闻宗也毫不知情。 邬南顿了顿,低头看向自己怀中少年,观察其并未有苏醒的征兆,于是才将旧事道出。 青澜二兄弟足足被邬南关在柴房两年,平日里饥一顿饱一顿,只有在邬南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他才会留下两颗辟谷丹,供二人果腹。久而久之,青澜终于忍不住了。 他已经习惯了对青谣施暴,将心中所有的怒气都施加在自己这个懦弱的弟弟身上,拳打脚踢已经算是还好,抢辟谷丹,甚至利用对方解决一些生理欲望,才是真正的恐怖。 人一旦被幽禁、被折磨到无法忍受的地步,精神上的崩溃过后,往往会做出有悖人伦的事情来。 青谣已经习惯了承受,他怕死也不敢死,只能日复一日地,充当自己兄长泄愤甚至泄欲的工具。 直到某一日…… 青澜难得施舍给他一粒辟谷丹,抚摸着青谣的头发,假扮好自己兄长的角色。殊不知,青谣环抱住自己,在他的掌下瑟瑟发抖。 青澜视若无睹,用着自以为和善的语气诱导:“好弟弟,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等下一次邬南打开柴房门的时候,你要帮我控制住他,明白吗?” 青谣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颤抖中脱身,蓬头垢面,偷偷抬起头来。他不敢问青澜想要做什么,只能就这么隔着衣袖和腿缝看人。 “我要杀了他。”青澜若无其事地说道,仿佛说的是斩杀妖兽这样的小事,语气中夹杂着对自己实力的莫名自信。 青谣从青澜的语气中听出了真实性,他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想要杀人。 而不是像在幻境中的那样,就算将苏杭退下悬崖,对方还会有重生的机会。 他不自然地往内侧缩了缩,小声道:“我……我不敢。” 青澜自然对这个答案极不满意,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用力将人玩自己的方向猛拽。 青谣短促地叫了一声,随即被人掐住脖子。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听见青年在自己耳畔如鬼魅般的嗓音:“我们已经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了,那人交代给我们的任务没有完成,我到手的钱也飞了,必须先给他点甜头稳住。别忘了,我们来穿云门的目的是为了藏宝阁。” 他的手指不断抚摸着青谣的脖颈,温热的吐息仿若鬼气,喷洒在少年的颈项,像毒蛇吐信般森冷:“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做,我就先、杀了你。” 青谣浑身猛地一抖,将自己的脸埋进臂弯。仿佛对他来说,这个姿势是掩耳盗铃的最佳手段。 午后,邬南果然到来,还是与这两年里的动作别无二致,将辟谷丹扔在地方就想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此期间,青澜频频朝青谣使眼色,可早胆小鬼怎么都不敢挪步。直到邬南背过身去,即将踏出房门,青谣才缓慢地开始动作。 青澜心中大喜,进而将目光转移到邬南身上,并悄悄向人靠近。 就在青澜准备动手的前一秒,他的后脑猛地被重物袭击,条件反射般转过身去时,他看见了青谣冷漠的表情,而后手中拿着的木棍再次向他砸去。 一遍又一遍,最后几乎将人砸得面目全非,鲜血遍地,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容。 这大概是青谣这辈子唯一勇敢过的一次,不过在亲手杀死兄长之后,他的精神也随之出现问题,简单来说,就是疯了。 不过邬南始终能记得,当日青谣满手满脸鲜红一片,眼神却迷茫又恐惧,将手中的作案工具扔得远远的。盯了地面上的残躯好半晌,才呆呆地看向他,话音微颤却坚定。 “我想做你的药人。” 听完这离奇故事,在场几人面色都有些微妙。 闻宗嘀咕一声:“那家伙估计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弟弟亲手把他杀了吧。” “不用他救,我也不会死。”邬南沉默片刻,也说出了憋在他心里两年的话。但真正想告诉的人已经昏睡,且经过两年药人的体验,青谣只能堪堪维持神智,或许再也不能听懂他说的话。 邬南大概也不想再提起此事,之后便闭口不答。 看似无辜的岁殊勉强缓和过来,喉部虽仍然疼痛难忍,却还是强撑着从地面坐起。闻宗绑他用的是捆仙锁,这等对付妖兽的灵器都使在他身上,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可偏偏如此,岁殊就是想逃都逃不了。 不过他方才也将那旧闻听入耳,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考量。 于是拖着无比嘶哑的嗓音,倒像是在求饶般,悲愤而不解:“师弟,我不过是跟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何故置我于死地?我可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情,多年不见,这就是你苏杭的待客之道吗?” 他的声音成功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邬南盯了人许久,才认出这位的身份,眉头下意识紧皱,话语不算客气:“你怎么在这里?” 眼中的嫌恶几乎藏不住,话锋直直对上岁殊:“师尊早将你逐出师门,别想再跟我们攀亲带故。” 当初溥先偶然得知自己这三徒弟修炼禁术,暗中虐杀灵兽,手段极为残忍,简直让人闻所未闻。念及对方尚未及冠,只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将人驱赶。其中秘辛或许不为外人道之,邬南可是清楚得很。 苏杭闻言亦冷笑不止,慢步走向岁殊:“从未做过伤害我的事情?师尊当初将你驱赶,而我继承了他的衣钵,你怀恨在心,暗中给我使了不少绊子,难不成你忘记了?我之前觉得你不过跳梁小丑,都可以不计较。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到我身边人身上。” 岁殊抿紧了唇,面色微微一变,还是忍不住狡辩:“我……” 但苏杭直接打断了他:“不说别的,青谣青澜这两兄弟,也是你派来的吧?” “你怎么会知道?!”岁殊瞳孔剧缩,脱口而出。 苏杭却不想再一一答复,他并未错过岁殊眼中神情的变化,加之上一世的阴影,造成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让他没办法不怀疑对方。 好在岁殊这一句话,倒是真切地印证了他的猜测。 在看见苏杭嘲讽的表情时,岁殊再也维持不住冷静,心知是自己过于莽撞,竟然直接暴露了自己,眼神陡然变得凶狠,再不复初时的吊儿郎当。 为什么青谣看见他会崩溃,又为什么岁殊偏偏能知晓他们的行踪,一切似乎都有合理了解释。 只有苏杭心里最为清楚,他这个前三师兄,拼了命想要钻进穿云门的藏宝阁,是为了让自己的魔功更加精湛,但他根本不愿多谈。 “原本我想留你至师尊回来再处决,便交由二师兄看管,不过现在……” 大约是觉察到自己的处境落在下风,苏杭话音未落,忽见眼前黑气环绕,原本在岁殊身上的捆仙锁霎时炸裂开来。 闻宗难掩震惊:“他竟然堕了魔道!” 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岁殊已直直朝向苏杭奔去。在他眼里,只有这个小师弟,是自己最没有把握的对手,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懂,只要生擒了他…… 未等其他人动作,苏杭剑意微闪,刀剑飞舞,不过瞬息之间,他已将长剑置于青年脖颈之上。 谁都没有料到,岁殊在苏杭的手下竟然过不了三招。 邬南随手将青谣放在地上,同时从怀中掏出一青瓷瓶,快步行至岁殊跟前。完全无视对方凶恶的表情,直接从中取出一粒,硬塞进青年口中。 岁殊死命躲避,长剑锋利,在他的脖颈处留下无数道血红痕迹,于是邬南直接封了他的穴道,掐着青年的下颔,强逼着人吞咽下去。 岁殊耗尽最后的力气冲破穴道,早已经开始抠鼻出血。却因为丹药的作用腿脚发软,摔倒在地。他不住用手抠挖着喉咙,试图将那不知用途的丹药吐出。 忽然,岁殊侧躺在地面上开始浑身抽搐起来,无法抑制的痉挛让他连起身的动作都做不到。像一条活在砧板上的鱼,用尽浑身力气也无法逃脱。 他彻底失去所有表面上的光鲜亮丽,成为一条被弃如敝屣的狗,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余地。 “我已经废了他的修为,其他的,就等师尊回来再做决断吧。”邬南冷眼旁观,虽不知内情,但他从来都无法容忍有人将主意打到自己的亲人身上,哪怕对方曾经也是他的师弟。 苏杭的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邬南的丹药效用良好,他心知岁殊再也不会有反抗的机会,更不可能威胁到卿子扬半分。 这一次,他应当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经此变故,苏杭不愿将视线给予给仍在挣扎的青年,沿着来路,缓慢地走着。卿子扬就跟在他的身后,也不出声打扰,仅作陪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圆满结束的时候,凭空见一穿云门弟子飞掠而来,衣衫飞舞。他快步走至苏杭面前,恭敬地拱手拜之,面色却是罕见的凝重。 “苏师兄,边境传来消息,大师兄遭受妖兽围攻,不幸陨落。” 第41章 (小修) 卿子扬还是死在他的面前 “怎会如此!”闻宗惊呼一声, 大为震惊,连他都没有想到,曾经与自己交好的,平日里暗中给他开小灶的栾肃, 竟然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就是苏杭也在原地愣了一瞬, 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原以为这辈子因为自己重生, 所带来的蝴蝶效应已经显现。所有人的人生轨迹都不会再像前世那般上演。 但栾肃又一次死在外出途中,以相同的、被妖兽绞杀的消息。 师尊失踪,师兄殒命,岁殊纠缠。这一桩桩, 一件件,似乎在冥冥之中暗示什么。 这是不是意味着, 就算他重来一世,也根本无法扭转前世的结局?闻宗会因他而死, 卿子扬也会再一次堕魔, 最终死在他的面前。 苏杭的心彻底乱了,颓然地倒退半步, 他的手指于虚空中抓了几下,随即被卿子扬牢牢抓住。对方将他的手握得很紧, 仿佛在无形之中给予他支撑力。 但苏杭几乎被这个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他的脸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慌乱。于卿子扬而言,可以说他没有一次见过苏杭这样脆弱的表情。 就好像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崩塌, 整个人都处在崩溃边缘。 “我、我……”苏杭陡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难得不自觉地萌生依靠卿子扬的念头, 他脸色太苍白, 眼神中满是愧疚,“要是我没有让他去, 是不是师兄就不会死……” 卿子扬给他的回应,是一语不发地将人揽入怀中,手掌不断抚摸着苏杭的后背,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对方冷静下来。嗓音带有清醒而坚定的力量:“我会陪你一起去边境。” 他们俩实在是太熟悉彼此,卿子扬可以从一个表情中猜出苏杭的想法,自然也知道,在这种时候,苏杭要的并不是言语上的安慰。 邬南从庭院中走出来,前来汇报的弟子话语间并无顾忌,他自然也听了个清清楚楚,莫名觉得其中古怪。那边境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竟然让师尊和大师兄等人接二连三地受阻。 “苏杭,你是代门主,穿云门不能没有你坐镇,边境,我替你去。”邬南道。 在邬南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鲜少走出自己的庭院,更不用说穿云门。溥先爱惜徒弟,纵着他炼药,平日里并未苛刻其修行,因而时至今日,他也不过只有自保的能力。 苏杭怎么可能同意让他涉险,一口回绝:“不行。” 邬南还想说什么,苏杭却是不愿再听:“师兄,我会在穿云门入口处设置屏障,可以暂时保证师兄弟的安全。在我离开的时日里,还要拜托师兄监督门内弟子勤学苦练,以求将来应对强敌。” “这……” “二师兄。”苏杭看向他,眼神罕见地带上了央求,看来师尊和师兄传来的坏消息着实让苏杭有些方寸大乱,如今只是堪堪维持表面的镇定,但难免嗓音带着微颤,“我不可能再让你去送死。” 邬南静静看着他的眼睛,意识到自己这个师弟确实成长到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地步,故而不再反对。 不过思来想去,他让苏杭原地等待片刻,自己则快步进入庭院。很快,便见他拎着一瓶丹药出来,直接递至苏杭手中。 “这是我最近研制出来的保命丹,虽然没有经过大量的测验,但不存在威胁性,效用良好。不过药材培育困难,购买也极其昂贵,我一共只炼制出两颗。一颗在晨时让青谣试过药性,已确认疗效,如今便只剩下唯一一粒。希望它能在危机之时,为你提供助力。珍重。” 苏杭毫不怀疑邬南的炼药技术,珍重地放入怀中,拱手一拜:“多谢。”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 苏杭一行人快马加鞭,赶至边境时已是几日后。天色早在靠近边境时便已渐暗,等到进入中心区域,整片天空仿佛都被墨色覆盖,只余留四周点缀的「鬼火」,让到访的人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除却天色,边境似乎极为宁静,这也是苏杭心中最为疑惑的。传言边境妖兽肆虐,自仙尊失踪以来,更是彻底沦为妖兽的地盘。 可目前来看,此处除了若隐若现的魔气环绕,根本不见任何的妖兽踪影。 是躲起来了,还是已经涌入内陆?苏杭希望是前者,毕竟内陆百姓众多,根本无力抵御妖兽侵袭。 “这里怎么感觉阴森森的,连个鬼影都没有?”说着,闻宗四下张望片刻,不自在地搓了搓胳膊。 分明魔气充裕,但在他们的眼里,边境仍然显得空落落的,就好像整体被什么法术遮掩住。 苏杭不由得想到幻术,但他如今已然晋升到渡劫期巅峰。虽然不能与前世的大乘期相比,毕竟中间差了十多年,但在这个阶段,一般的幻术根本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除非……妖兽的踪迹被魔器掩盖了,才让他完全无法以肉眼观之。 “我们分头行动,不要冒进,注意安全,如果发现丝毫异样,记得及时传讯。”苏杭思虑一阵,还是做出这样的决断。 虽然在陌生的地带,分开并非明智之举,但他们此去边境,首要的任务是找到栾肃的尸首和溥先的踪迹。在与时间赛跑这件事上,的确分头行动会更加便捷。 三人互相点头示意,然后分别向三个方向前进。 苏杭随意扬手,用灵力挥开迷雾,但浓郁的魔气还是不断缠上来,不近不远地围绕着他。传闻魔气越浓厚,对修仙者的侵蚀也就越重。久而久之,不光武力,就连精神都会或多或少有所影响。 可是很奇怪的,这些魔气在接触到他的灵气之后,不仅没有避之如蛇蝎,却仿佛如鱼得水,拼命想要攀附过来。 苏杭心下微沉,眼前的情景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就是边境的魔气已经充裕到任何人都无法清除的地步,甚至可以不受灵力阻挠。换而言之,栾肃的尸首很可能早已被魔气瓜分殆尽,因此如今才连一片衣角都无法找寻。 难道说,师尊也并非是失踪,而是已被魔气吞没? 就在苏杭思索之时,天空于他的右前方破开一个大洞,漫天的黑色往四周散开,凸显出其中巨大的黑色裂缝。 妖兽不断地从其中被吐出,逐渐将苏杭包围在其中。 熟悉的场景袭来,苏杭在第一时间便想起当初在幻境中被紫金狼环绕的画面。 他记起走出幻境后,依然留在手臂上的,被紫金狼所伤的裂口,足足养了好几个月才让疤痕彻底消除。 电光火石间,苏杭突然明白,幻境中的紫金狼之所以那么强悍,或许并非是师尊的考验,而是眼前黑色裂痕的手笔。 怪不得,明明已经出了幻境,那伤口还是会残留在身体之上。因为紫金狼根本就不是幻境的产物,而是真实存在的、具有威胁性的妖兽。 如此说来,当初在幻境中被紫金狼杀害的胡人,应当也不会再有出幻境重生的机会,而是——彻底死亡。 苏杭深深吐息一瞬,觉得这个信息量实在庞大,连他都有些接受无能。于是抽出腰间软间,随时准备与妖兽一战。 然而,恰在此时,他的脑袋里竟然出现了与现实雷同的记忆碎片。栾肃抵达边境之时,似乎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无数面容狰狞,无法道出真实名字的妖兽呈现出包围状,企图将栾肃围剿。 不过栾肃好歹有渡劫期的修为,倒不至于被一击击杀。他将长剑紧紧握在手中,眉宇间只剩下肃杀寒气。 僵持片刻,栾肃率先发起攻击。他仿若离弦之箭,瞬息间便斩杀掉距离自己最近的妖兽。 腥臭的黑血胡乱飞溅,尽数粘在栾肃的衣角,鬓间。 这绝对是一场恶战,栾肃根本没有时间喘息。脚尖轻点,飞跃至另只妖兽头顶,猛地将长剑刺入其中,妖兽怒吼一声,挣扎着想要将这个人类抖落,但终究不敌。 接二连三地败落并没有让妖兽退却,他们好像彻底被激怒,不断吸收着周围的魔气,只消片刻,身形便膨胀数倍,再次朝向栾肃奔来。 面对有魔力加持的妖兽,哪怕栾肃的灵力如何充沛,类似于车轮战的场景都让他彻底失去喘息的余地。 长剑染血,扎根土地,分不清究竟是妖兽的还是他的。栾肃粗喘着气,浑身浴血,但妖兽的下一波侵袭再次到来,他连传讯的时间都无法把握,只有一次次地冲上前,再狼狈倒退。 最终妖兽钻了空子,栾肃的颈部命脉被尖牙刺穿,肉身则活活地被妖兽撕裂,血洒边境。 苏杭霎时从记忆中清醒过来,脸色唰地变白,几乎透明。他难以忽视自己阵痛的后脑,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的记忆中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些从未有过的场景。 哪怕是前世,他也根本没有目睹大师兄被妖兽绞杀的画面! 那这些场景,到底是什么时候钻进他的记忆里的?究竟是曾经存在过的场景,还是人为? 来不及多想,等待已久的鹤妖腾空而起,随即将苏杭围在其间。以极快的速度向下俯冲,似乎同样准备着将这个人类的血肉撕碎。 这非人的速度着实骇人,尤其是鹤妖的数量太多,几乎快要迷了人的眼睛。眼看苏杭即将被妖兽围剿,一柄长剑直冲云霄,随即呈弧形旋转瞬间收割了所有鹤妖的脑袋。 妖兽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在半空中崩裂开来,化作一团团黑烟。 硝烟弥漫,从中凸显出苏杭修长的身形。 但裂缝丝毫没有被唬住,一次不成,便吐露出更多更强的妖兽进行攻击,肉眼可见的,出没的妖兽越多,裂缝也变得越发巨大,甚至要将边境的天整体覆灭。 就在苏杭奋力厮杀的时候,忽听卿子扬一声怒吼:“闻宗!” 他转头看去,竟发现闻宗的胸前破开一个血洞,鲜血涌动,很快便将他的衣袍染成红色。此时,青年呆呆地看向自己的伤口,仿佛怎么也没料到,今日竟然会丧生于妖兽手中,随即轰然倒地,被赶来的卿子扬抱在怀中。 苏杭以长剑挥开死缠烂打的妖兽,飞升掠至闻宗所在地,双手结印,替三人增加了一方屏障。 他看着闻宗昏死过去的面容,毫不迟疑地从怀中取出邬南赠与的保命丹,掰开闻宗的嘴唇,让对方能够吞咽入腹。 显而易见地,连卿子扬都慌了神,怎么都想不到边境出没的妖兽如此凶狠,连闻宗都难以抵御。 好在闻宗服下保命丹后,气色短时间内好看起来,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也逐渐愈合,那丹药竟有如此惊人的疗效! 苏杭总算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面上喘息。脸色苍白,额间汗湿一片,表情难看得很,说不清到底是担忧还是恐惧。 却听一声脆响,在他的身后,原本完好无损的灵力屏障竟产生了裂纹,在几息之内突然炸裂开来。 眼前的场景仿佛慢动作播放,在苏杭眼中显得无比的清晰。 他看见了紧随破口而入的鹤妖,和它那尖锐锋利的喙。在完全没有做好战斗准备的情形之下,即将捅进苏杭脱力之后,毫无防备的后背。 苏杭眼睁睁地看着卿子扬一如前世,朝他猛扑过来,试图以身阻挡。但祸不单行,他的灵力仿佛被魔气堵塞,无论如何都使不出来,长剑还没来得及拔出,鹤妖的喙就已经贯穿了青年的胸口。 心脏的跳动骤停,卿子扬的眼眸在短时间内失去光泽,双膝一软,后脑重重坠地。 苏杭的脑子里倏地「嗡」的一声,鲜血瞬间糊住了他的双眼,机体已根本不受精神掌控。他猛地起身,向外挥出一掌,使得周围所有试图靠近的妖兽都化为灰烬。 然后踉踉跄跄,扑通一声摔在卿子扬面前,再颤抖着伸出手,手忙脚乱地,想要捂住卿子扬仍旧在不断涌血的伤口。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保命丹喂给了闻宗,现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能让卿子扬存活下来的东西。 他捂得太紧,也十分用力。很快,那血色就将他的手背染红,彻底刺痛了苏杭的眼睛。 狂风肆虐,风云突变,裂缝中源源不断有妖兽外逃,将天地都染成相同的、漆黑而肮脏的颜色。 全都乱了套了。 苏杭脑袋里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呢? 这还是真实的人间吗? 连闻宗他都护住了,结局既然已经被改变,卿子扬为何还是死在了他的面前? 第42章 他才是应该被唾骂的魔头。 良久, 苏杭才轻轻放下怀中道侣凉透的身体,让对方与不知生死的闻宗并排躺在一起,自己则颓然地站起身来。 这样万念俱灰的表情,就算是前世也未曾出现在苏杭的脸上。时至今日, 他总算懂得了话本里常说的, 哀莫大于心死的含义。 黑色裂缝仍在不断收缩、膨胀, 根本不受外界干扰。边境的天已经彻底沦为黑夜,狂风呜咽,妖兽肆虐,这是地狱而非人间, 无不在暗示着世界的崩坏。 天空炸响惊雷,掀起漩涡, 它的胃口看上去实在太大,仿佛要将地面的一切都吸入腹中, 不论是魔是神。于是受着某种天命号召的妖兽于空中盘旋盘旋, 嘴里不断发出不堪入耳的吼叫,散发着可怖的威慑, 倒是真真像是在鬼哭狼嚎了。 苏杭好像失去了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哪怕是在行走的途中, 也端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不像求生, 倒像赴死。 半晌,所有妖兽已等待多时, 只待一声令下, 便纷纷朝着边境中最后一位不速之客俯冲而去。 这场面实在壮观, 跟前世围剿之时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不同的是, 上辈子的他是被当作恶人铲除, 这辈子却要替这恶世斩妖除魔。 苏杭莫名其妙地轻笑一声, 事到如今竟然不知道该责怪谁。连重生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都被他遇见,若是换个主角,说不定如何传奇的故事即将上演。 起初苏杭真的以为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以为自己还能有扭转结局的机会。 可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依旧茕茕孑立,形影单只。 但无数朝他奔袭而来的妖兽,绝对不会因为人类偶发的古怪而停下脚步,它们始终目光坚定,要将闯入边境者彻底绞杀。 这大概是最为可笑的,来自妖兽界难得的统一思想了。 不过它们也即将做到了,因为苏杭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抵御的动作,好像在缓慢地等待自己的死亡。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对身外之物完全不顾,殊不知,妖兽已近在眼前。 猎物丧失反抗的能力,妖兽自然大喜,争先抢后地想要将美味瓜分,谁都想率先尝到鲜美血肉的滋味,因而竞争得愈发凶猛。 然而,就在妖兽靠近苏杭的一米之内时。以苏杭为中心,突然向四周迸裂出黑色光圈,强大的冲击力致使妖兽瞬间丧命,持续扩大的光圈向各处蔓延,把所有的脏东西都碾为灰烬。 苏杭的脚步停滞下来。 他甚至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去,不明白为何自己什么都没做,要他性命的妖兽就死了个干干净净。 天空依旧漆黑,不过较之初时,已经澄亮太多太多,至少此时已能让他看清自己的身体细节。 苏杭顿了顿,忽然抬起双手,竟发现其上正无端燃烧着他嫌弃已久的、肮脏的黑色火焰。 再瞧仔细些,他整个人仿若都被黑色气息包裹,看不出丝毫原本雪白的衣袍上自带的清冷。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不断散发魔气的掌心,沾满了难以抹去的污浊,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切都脱轨了。 自始自终,入魔后为乱人间者从来都不是卿子扬,而是他苏杭。 他才是那个应该被天下人唾骂的魔头。 大约是在苏杭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原本吐露妖兽的黑色裂缝陡然扩大,天空如同蛛丝般破开无数道裂纹,旋即在瞬间炸裂开来。 天崩地裂,世界——崩塌了。 作者有话说: 好,全剧终!(bushi 第43章 他从来不是悲天悯人的善者。 仙尊, 其实苏杭很不喜欢这个称号,因为他骨子里就从来不是个悲天悯人的善者,更不如世人传说的那般伟大。 认真的说来,他估计比起那学堂中的稚子, 都要不如。因为苏杭胸中既没有丝毫救世的念头, 也没有称霸天下的雄心, 只是对穿云门有丁点的牵挂。若是这世界即将毁灭,说不定他就是那个添加最后一把火的坏人。 只是大师兄早逝,二师兄钻研药学,而他那师尊从来都是喜爱游山玩水的性子。迫于穿云门需要人坐镇, 待到苏杭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地步,便直接将穿云门留给了他, 苏杭有苦难言,不得不将重担扛在身上, 坐实了仙尊的名号。 耐不住三人成虎, 他不过斩杀几只妖兽,外界便恭维他法力无边, 未雨绸缪。他逆反后决定和卿子扬结为道侣,也会被世人夸赞为镇压魔头, 拯救苍生。 殊不知早在他二十一岁那年, 苏杭就跟如今被天下人唾弃的魔尊偷尝了禁果。 当年,距卿子扬被驱赶出穿云门已足一年, 不知是哪个看不顺眼的弟子向外泄露了消息, 卿子扬就成了那过街老鼠。 这般无法无天, 不尊师重道者生来就是被人鄙夷的。加之他退学后自学武功, 虽后期成效明显, 但外人观之, 也颇有不伦不类之效。 哪怕他根本没有入魔,修炼的也不是如何骇人听闻的禁术,只要说的人多了,便也成了真的。 偏偏卿子扬从来不在意这些,苏杭有时候会想,对方才是比自己更适合做仙尊的人。毕竟哪怕被无端安插上了魔尊的头衔,卿子扬依旧心怀天下,不受任何纷扰。 早些时间,苏杭心里是有些看不上卿子扬的,大概率就是对方如此超凡脱俗,如此圣父。 他们的重逢也确实是个意外,苏杭外出斩妖,误被合欢花所伤,中了传闻中不与人结合就会暴毙的毒。 然而,合欢花其实不过听起来可怕,这般只有在话本里才能听闻的东西,仿佛生来就是为了促成主角之间的结合才出现的。 苏杭根本没将其放在眼里,不夸张的说,他至少有上百种剔除毒素的方法,根本不用担心其危害。 直到他遇见了卿子扬。 那时的苏杭对于这个宿敌,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何况今非昔比,两人之间的差距逐渐缩小,苏杭没必要也没打算招惹对方。 侧身而过的瞬间,卿子扬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抓住他的胳膊,拧眉道:“你中了合欢花的毒。” 他的话语着实肯定,而非问句,苏杭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向对方的手。但他并没有跟对方分享自己情况的打算,只随意将胳膊挣脱开,一句话也没说,就准备扬长而去。 见人如此不屑一顾,仿佛并不信自己所言,卿子扬看上去似乎比苏杭还担心,再次将人拦住,上下细细检查片刻,才终于从脚踝处发现了细微的伤口。 苏杭施舍给对方的耐心耗尽,正欲动手赶人,脚踝处便多了一分奇妙的触感。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细嫩的皮肤,是卿子扬在按压了他未曾受伤的地方。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苏杭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心中由内而外地萌生痒意,激得他差点忍不住战栗。 他只能不动声色地抓紧自己的衣袍,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再度垂眸,朝向卿子扬看去,谁知竟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曾伪装的放松。 “你伤口不大,毒素尚未蔓延,但不宜多动,我去寻找草药抑制毒发,你就在此地等我。”卿子扬放下苏杭的衣摆,正欲起身,却被人松松抓住了衣襟,一下子便望进苏杭带有复杂神情的眸子里。 苏杭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想当初,他们二人可是远近闻名的宿敌,曾经你死我活地争斗过。 这些年来,他听够了世人的阿谀奉承,只觉得恶心。但一旦看着对面那双澄澈的、决然看不出半点虚情假意的眼睛,他就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了。 思来想去,苏杭似乎做了个重大的决定。随即扯着对方的衣襟向前走着。 “诶——”卿子扬猝不及防,差点脸朝地刷了个狗啃屎,忙不迭跟上苏杭的步伐,又苦口婆心地劝他,“听我的没错,合欢花毒性不强,但耽搁的时间久了,就是用抑制性的草药也起不了作用。而且你走路也是在活动经脉,加速毒素蔓延,等到真正察觉就晚了。” 苏杭充耳不闻,路上活生生表演了一出何为左耳进,右耳出的戏码,直到他将卿子扬带进一方隐秘山洞。 此处是他安置的简易居所,山洞里被褥、桌椅等一应俱全,若非没有店家,活脱脱算得上客栈了。 卿子扬显然也被面前的景象惊呆,有些诧异地看向苏杭:“你……” 苏杭却不理他,直接将人丢上了石床,而后自己也覆身在上,双手撑在卿子扬的耳侧,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是想帮我解毒吗?就这么解。” 他厌倦了被人吹捧的生活,难得想放纵一回,让世人都看清楚,他们称颂已久的仙尊私底下是如何放荡的模样。再者,不知为何,苏杭也想让卿子扬变变脸色,坐实对方被迫承受的魔头之名。 他倒要看看,自己这位宿敌,身体里究竟是不是一如既往的纯洁。哪怕是,今日也得被他给弄脏了。 卿子扬近乎呆愣地看着眼前放大的面容,脸颊莫名奇妙地泛起红色。哪怕离得如此之近,他都看不出有半点瑕疵,仿佛是造物主赋予的最佳皮囊。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苏杭这小子长得这般……这般娇艳呢? 好在他没有将心中所想道出口,否则苏杭恐怕会直接掐上他的脖子,更别说解毒不解毒的了。 迎着这张脸,卿子扬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实际上他早在穿云门求学之时,就发现了苏杭与他人的不同之处。 总是端着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只有在被他激怒,跟他掐架时才会露出生动的神情。 所以卿子扬无缘无故地,总是喜欢在学堂捉弄对方,比如说扯苏杭的发带啦;在苏杭的背上贴一张王八画像啦;跟闻宗传小纸条被长老点名,诬陷苏杭也参与其中啦。总之年少时苏杭难得受的几次惩罚,都有他的手笔。 也许早在很多年前,苏杭在他的心里的地位就已经不一样了。 此刻,卿子扬喉结上下一滚,看着苏杭的嘴唇,心思都飘往无人之境。良久,才有些傻愣愣地说。 “我有其他解毒的方法,其实不用……” 还在废什么话。 苏杭俯身吻住了他。 卿子扬陡然瞪大眼睛,手掌下意识撑在苏杭的肩上,却又舍不得推开。 嘴里的触感确实是二十年来的头一回,让卿子扬深感头皮发麻。不过苏杭亦是头一回,最初的莽撞过后,便只晓得用舌头舔舐对方的嘴唇,将两人的火气都勾起。 …… 卿子扬靠近他的耳边,叫他:“宝贝。” …… 餍足的卿子扬耳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生怕多看了一眼,自己又会扑上去将苏杭折腾一番,现如今毒已解,他已经没有了再跟苏杭亲密的理由。 苏杭由着对方动作,直到身体干净后,他才单手撑起上身,然后一言不发地穿起衣裳来。 看上去,是直接离开的架势。 可卿子扬也不敢多说什么,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待。不论如何,此番算是他占尽苏杭的便宜,若是对方发起怒来,他也只能承受。 如此乖巧的模样,就差脚尖并拢,当场来个罚站了,这可是当初在学堂里、在长老面前都没有的待遇,却被苏杭瞧了个清清楚楚。 就好像对方才是那个被糟蹋的良家妇男。 不过苏杭可没半分想找事的心思,毕竟这种解毒方法是自己提出的,所有的恶果都不得不吞下去。直到他穿好衣服,想要起身时,才顿觉自己后腰的酸痛,让他陡然倒回了石床,又被硌得闷哼一声。 卿子扬连忙弯下腰,伸出手去帮助对方躺好,收手之时还下意识替苏杭揉了揉腰部。 无比柔和的触感,疼痛也被很好的缓解,不过仅此两息时间,苏杭微微偏头,有些不解。 他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将卿子扬上下打量片刻,眼珠转动一二,似乎在脑袋里思索了什么。 片刻,苏杭果断勾着卿子扬的脑袋,将人再次拉上石床。之后也不多说话,只是把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腰处,暗示:“是你弄的,你得帮我按一下。” 卿子扬如何不愿意,紧紧闭着嘴巴,小心翼翼地开始按揉起来,活像是花楼里对待金主的小倌。 苏杭看着他直想笑,于是偷偷将脑袋闷在对方怀里,手臂搂紧了。感受到卿子扬原本微僵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他才用小声的、带着困倦的嗓音,缓慢开口。 “今日不走了,就这么睡吧。” 第44章 大陆首个魔头,就此诞生。 一次意外, 让这对原本两看相厌的宿敌关系缓和不少。 不过苏杭还是很烦他,因为卿子扬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对他的态度竟然莫名转了弯,天天缠着他不放。 谁知道卿子扬是怎么想的, 外界谣传他是魔头, 他便真就坐稳了魔尊这把椅子, 还建立起了令世人闻风丧胆的惊罗刹。 后来苏杭问过他,这家伙却信誓旦旦,说只要他一人抗下魔尊这个恶名,就能抵御魔头出世, 未来也不会再有魔物扰乱世间。 苏杭永远记得,当时卿子扬吊儿郎当地坐在上座, 明明私底下被人骂得不成样子,眉目间却满是少年朝气, 竟还反过来安抚他:“作甚如此生气?只要今儿个我成了这魔尊头头, 就必不可能再诞生其他的魔头,就算有, 也会被我掐死在襁褓之中,岂不快哉。他们骂我便任由他们骂罢, 这些年我难道还被骂得少吗?” “不用担心, 比起你而言,其他人的话都对我不痛不痒。” ——也不知该不该说他傻。 当时的苏杭, 早已外居水云锏, 不过背靠穿云门仙尊的称谓, 任何人都奈何不了。想要拜访的人不在少数, 但从未有一人成为幸运者。久而久之, 水云锏不堪其扰, 闭门谢客。 卿子扬当然也只每日两头跑,早些时日同样是连苏杭的面都见不着的。后来或许是苏杭心软、心疼了,才偷偷留门,让某个做坏事的家伙得以成功溜进。 不过苏杭心里清楚得很,若非他心里早已有所触动,就凭这小子在乞巧节送些鲜花、包下整艘船舫、点燃烟火等等追求姑娘的方法,恐怕用上十辈子,都没法成功将人追到手。 他们闲暇时还是会接吻,做爱。不过一般都是苏杭主动,否则依照这位卿小公子纯情的性子,不知道还得别扭多久,才能再次尝到情爱的美妙滋味。 然而,在畅通无阻地度过数年后,碍于两人都没想遮遮掩掩,便开始有人说起闲话来。外界传言仙尊与魔尊交往过密,甚至有人亲眼所见,魔尊卿子扬旁若无人地进入水云锏。 苏杭是谁,那可是仙尊,是世人的标杆,他怎么可能会有错呢? 于是乎,分明苏杭什么都没有解释,百姓们便自发替他找补,并在暗中怒骂魔头不知羞耻。 苏杭简直觉得不可理喻,他始终认为自己只是一个人,而非神,不仅担待不起所有人的期盼,也根本不稀罕。但卿子扬分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要被贬低下尘埃? 所以他任性妄为,直接向大众公布了自己的婚讯。一方面,是想逆转外界对他扭曲的评价,另一方面,是想要给卿子扬一个名分。 因此,那堪称一场盛世婚礼。就连各个宗门都收到了请帖,卿子扬的父母坐上主席。连溥先都听闻了消息,连夜赶回来给自己最宠爱的小徒弟做证婚人。 哪怕他对卿子扬实在不喜,对此婚讯不爽至极,认为自己漂漂亮亮的小白菜被抢走,也不可能在大婚当日打徒弟的脸。老仙尊不得不撇去内心不满,挂上一副喜气洋洋的笑容,心有不甘地将自己的徒儿送出去。 原以为此番,苏杭这个仙尊的名声总归会坏上许多,再不济,也不会有这么多盲目追捧者。让苏杭没有料到的是,世人听闻此事,却又开始自我洗脑,说他不惜行此下策,是为镇压魔头,拯救苍生。 苏杭不明白,更觉得可笑至极。为什么连他这种内心险恶、胸怀狭窄之人都能被奉为仙尊,而干净纯洁、心忧天下的卿子扬却要平白被平附上魔尊之名,受尽侮辱。 此事既出,大概是对世间过于失望,加之被诬陷的卿子扬没表现出任何不喜,反而频频安慰他。苏杭虽不止一次骂他圣父,但也至此安分下来。 转眼间,风平浪静许多年。原以为所有人都接受了仙尊与魔尊结为道侣这个结局,毕竟已然无法改变,殊不知,早已暗流涌动。 对苏杭的决定感到不满的一群修仙者,在多年间发现苏杭并未遵循传闻,铲除魔头,抵触的心理便逐渐占据上风。 于是暗中纠集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沂文道。事已至此,这些自诩惩恶扬善的家伙,却不敢正面迎上魔尊。 于是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美其名曰斩杀魔头的帮手,将卿府屠杀殆尽。 一夜之间,血流漂杵。 卿府上下几十人,没留下一个活口。 当苏杭两人赶至沂文道时,尸体几乎都被水泡发变了样子。卿子扬第一次那么崩溃,但他还是立即冷静下来,将所有死者安葬好,安置灵堂,再一言不发地外出寻仇。 他杀光了当日血洗卿府的所有人,浑身沾满鲜血,眼眸也不复以往澄澈。跌跌撞撞地跑回来,躲进灵堂中,一跪就是整夜。 在此之前,苏杭已经跪了很久,整个过程中比卿子扬更加沉默,对于道侣外出的行径也不予置评。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父母的牌位,连眼睛都舍不得眨,没过多久便眼中充血。 苏杭不由得回忆起从前,卿夫人对他的好,还有卿纵别扭的优待。这样的善良的夫妻俩,最终却顶着魔尊父母的名头,落了个不清不白的下场,受尽牵连和唾骂。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良久,苏杭突然打破平静的空气。 他突然爆发了。 “抗下魔尊的骂名,自以为是地想要保护天下所有人,最后连爹娘都保护不好。你这么对天下,天下是怎么回报你的!” 这或许是苏杭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尖锐,看上去似乎比卿子扬更加崩溃,几乎想要把所有锥心的言论,往道侣的心上踩。 他像是口不择言,但似乎这些话已经在心里憋了很多年。终于有一天,随着卿氏夫妇的死亡被尽数吐露:“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你想要守护的天下,这些人值得吗?!” 情绪激动的缘故,苏杭脖颈处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双目充血,仿佛魔怔一般,嘴里恶言不断,却显得他如此狼狈不堪。 卿子扬跪在地上,主动承受了所有的骂名。他脑子里乱得很,因而完全没有察觉苏杭的不对劲,只是十分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连夜赶路至今,他始终没能好好合眼,差不多已至极限,只是凭靠着最后一股劲强撑着。 “是我错了。”但事到如今,卿子扬还是在无意识地安抚对方,这种温柔几乎被他刻在了骨子里,嗓音低哑听不出任何情绪,“现在我没有心情哄你,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空气几乎冻结住,半晌,才听见苏杭微颤的嗓音,和他轻轻地关门声:“对不起。” 他明明知道卿子扬会比他更难过,自己更没有理由迁怒于对方,但那些恶语却像是无法控制般,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钻。 其实一切都是他做错,怪不了任何人。要不是他任性妄为,只求替对方扭转骂名,与卿子扬结为道侣,卿府也不会受他牵连,葬身血海。现如今,失去双亲的卿子扬承受着他的辱骂,却还要想方设法地安慰他。 他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苏杭顿觉胸口闷痛,嘴唇微张,他只来得及伸出手去,掌心处就多了一滩血沫。 腿部也陡然酸软,迫使他毫无征兆地摔倒在地,砸得一声闷响,转瞬便不省人事。 莫名其妙的,黑色的烟云在他四周环绕,仅仅瞬息之间,就包裹住苏杭的全身,模样诡异又恐怖。 大陆首个魔头,就此诞生。 第45章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嫌。 那日之后, 两人互相回避,从未想过再见,一来二去,竟是多年。待到卿子扬知道苏杭堕魔, 已是很久以后。 卿府灭门惨案曾经掀起过一阵热潮, 其中有人认为罪不至此, 亦有人觉得大快人心。不过不知为何,后者的声音渐弱,最后竟无一人再敢挑衅。 江湖传闻,是魔尊卿子扬暗中将人灭口, 因为有人曾在尸首身上察觉到未曾消散的魔气,无不彰显对方的身份。魔头如此明目张胆, 一时间人人自危。 然而,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想象得到, 做这一切谋划者, 并非他们以为的魔头卿子扬,而是被奉承多年的穿云门仙尊, 苏杭。 多年来,苏杭从未试图掩饰自己的身份, 入魔之后则更加明显。若非中途卿子扬找到他, 告之利弊,说不定苏杭已堂而皇之地昭告天下, 他才是那个魔头。 苏杭心里有愧, 不忍忤逆对方, 于是再未「行凶」。从此之后, 明面上, 卿子扬依旧是惊罗刹魔尊, 而苏杭还是穿云门高高在上的仙尊。有所谓的仙尊坐镇,相安无事多年,直至最后的围剿。 修仙者蛰伏已久,同样对包庇魔头的苏杭心有怨愤,因而纠集各路人马,攻上水云锏。 苏杭甚至在这些人中看到了他的前三师兄岁殊,不过他并未将此人放在眼里。 毕竟对方被驱逐出穿云门多年,在整片大陆亦无任何名声,想来应该不足为惧。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围剿之时,岁殊甚至在暗中相助,成功削弱了苏杭的警惕心,这或许就是悲剧的开端。 事实其实也如此,一开始,苏杭与卿子扬双剑合璧,相得益彰。因牢记道侣所言,切忌毫无准备便暴露身份,苏杭采用的一直是穿云门的武功路数。 寻常修仙者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直到岁殊陡然反水,欲将长剑刺入苏杭的后背。 事实上,苏杭是来得及躲开偷袭的,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卿子扬会不要命地扑过来。 也并非是一击毙命,卿子扬并不傻,直接选择用肉身迎敌。他奔袭而来后,率先以长剑挑开岁殊的凶器,却难以预料,来人竟用空闲的左手凝结成一柄魔剑,轻而易举便捅进他的胸口。 无人可知,岁殊早已堕魔。且因常年避世,从未有人接近过他,进而连苏杭都未能察觉对方异常。 于是苏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卿子扬倒在自己的面前,仅一瞬就丧失呼吸,鲜血从他的身下蔓延开来,让他误以为眼前的血腥场景尚是幻境。 直到他听见岁殊说:“我是在帮你啊,师弟。” 这才恍惚察觉,对方或许早已知晓自己入魔。事到如今,还冠冕堂皇地开起玩笑来。岁殊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要把他这个真正的魔头诛杀,然后取而代之。 于是苏杭完全无视掉刺入自己心脏的长剑,陡然将人嵌入岁殊的心脏,仅需半秒,青年鲜红的、仍在跳动的心脏就落入他的手中。 苏杭没有看见岁殊濒死之前惊恐雪白的脸,只是一直将视线放在自己的脚尖,那里沾染了道侣最后的热血,也是他仅剩的记忆源泉。 苏杭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漆黑一片,记忆复位的滋味便是头疼欲裂。但是他完全没有耽搁时间,只是奋力撑起身子,摸索到旁边一处冰棺。 冰棺寒冷,他的手同样冰凉,分不出究竟是谁更胜一筹。不消推开棺盖,苏杭一眼就看见其中紧闭双眼的卿子扬,准确来说,是卿子扬的尸首。 看得出来,他被保护得很好,尸身没有半点腐烂的迹象,除却脸色略显苍白,根本看不出已经死亡,倒像是在长久安睡。 当初苏杭选择与岁殊同归于尽,不想却被溥先所救,一直以来躲避在此,守护卿子扬的尸身。 “我还要去一次。”苏杭低喃出声,似乎在自言自语,接着伸手抚摸了下卿子扬的手背,仿佛那处仍旧如生时般火热。 但下一刻,有道略微苍老的嗓音回应了他:“这已经是最后一次,阴阳镜早就碎裂,若是你执迷不悟,燃烧的只会是自己的阳寿。” 老仙尊溥先从暗处走出,他已在此守候太久,所谓的阴阳镜,就是当年得以窥探幻境的水镜。天下无人可知,这宝物竟还有穿梭于平行世界的功效。 碍于此物作用极大,又有回溯时间的功能。若被不法之徒偷拿到手,必将引起一场祸乱。因而在穿梭平行世界的途中,主人的记忆是被封存起来的。 或许是长久以来,苏杭把自己堕魔之事当作毕生耻辱,于平行世界中也得以体现,他不敢再为魔,因此入魔者反而成为了卿子扬。 第一世最接近真实世界,大师兄栾肃于历练途中遇凶兽,不幸殒命。卿子扬被逐出穿云门,后堕魔,与苏杭结为道侣,两人最终被修仙者围剿而亡。 第二世,大师兄历练归来,发现苏杭与已成魔尊的卿子扬结为道侣,接受无能,大闹水云锏,与苏杭恩断义绝。后受奸人挑衅,攻上山门,误杀卿子扬。 第三世,亦为最后一世。阴阳镜濒临毁坏,世界逐渐崩塌,产生黑色裂缝,不断吐露的妖兽祸乱人间,是威胁亦是暗示。栾肃不敌妖兽身陨,卿子扬为救苏杭,被鹤妖所杀。苏杭堕魔,世界彻底崩塌。 在最后一世中,失去记忆的溥先陪苏杭回到过去,在黑色裂缝中窥探到天机,被提前传送到真实世界中,因此无人找寻到他的踪迹。 遍观全局可以得知,失去记忆的苏杭因为无法预知未来,卿子扬似乎是必死的结局。然而,只要无法扭转此结局,苏杭的穿梭就是无用功,这也是溥先不同意对方盲目重生的原因。 苏杭的眼眸落在卿子扬的手上,他轻轻握住对方,用大拇指摩擦着,话语缠绵,倒像是已经疯魔:“我一定要去,就算是死。” 如果说尚未入魔之前,苏杭就是一个偏执的疯子,在堕魔之后,他则彻底成为了一个亡命赌徒。没有任何人能质疑他所做的决定,哪怕是自己的师尊。 溥先幽怨地看着苏杭,面对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小徒弟,他是有所亏欠的。其中不乏有将穿云门丢给对方,而自己云游天下的原因。 当初他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大徒弟,不成想,如今苏杭也或多或少因为他堕入魔道。 修仙者对魔道往往是憎恶的,溥先亦是如此。但当他得知徒弟入魔缘由后,便心知苏杭并非心有恶念,与从前被逐出师门的岁殊有云泥之别。 也因为如此,他毫不吝啬地拿出自己的阴阳镜,为的就是稍微弥补丁点——哪怕他心知肚明,阴阳镜只能扭转时间,不能更改结局。 是的,他骗了苏杭。给对方编织了一场美妙梦境,最终却使得徒弟愈发偏执固执,不疯魔不成活。 溥先原以为,能见到卿子扬,苏杭至少会开心许多。谁知三世之后,对方反而更加沉默,更加魔怔,如今甚至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当然内心愧疚自责。 苏杭越是如此,溥先就越不敢道出真相,谎言如雪团般越滚越大,终究是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苏杭,良久,才释然地叹了一口气。 “好,为师会帮你。” 谁知苏杭闻言,也没有丝毫触动,若非有些呆滞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然知晓,看上去倒像是成了痴儿。 事不宜迟,虽然此去生死未知,但苏杭并不后悔。他最后看了眼卿子扬,仿佛要将对方的面容牢牢刻进自己的记忆,师徒二人便相对而坐。 阵法缓缓生成,只见苏杭的身上逐渐燃起火焰,那是灵魂燃烧的景象。 他闭着眼,因此完全不知那火焰在自己身上燃烧不过小会儿,随即尽数聚集在溥先身上。 老仙尊看着面前面色凝重,却隐约带有期待的徒弟,无声地说了一句:乖徒儿,祝你成功。 片刻之后,他的肉身随即如同碎屑一般,转眼便烟消云散。 …… 熟悉的窒息感再度袭来,随着脖颈处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苏杭意识到自己已然重生。 他猛然睁开眼睛,面前掐着他的脖子,有些面红耳赤的男人,正是卿子扬无疑。 究其面红耳赤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苏杭的手指同样掐在对方的脖颈处,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再选择直接放手。 他无视掉卿子扬缩紧手指的力道,掐着对方的后颈将人摁到自己面前,对视不过一秒,就大胆地吻了上去。 在注意到苏杭不要命的动作时,卿子扬早就放松了钳制对方的力道。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唇上多了一抹柔软的触感。 苏杭细密纤长的睫毛近在眼前,卿子扬足足愣了半晌,才瞳孔一缩,猛地伸出手推开对方,结果自己摔了个屁股墩,发出一声闷响。 脸部通红一片,连耳尖都沾染上了红色。苏杭同样倒退半步,跌坐在地,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卿子扬正拼命用袖口擦着嘴,颇为惊慌失措的场景。 苏杭还是有些遗憾,毕竟这最后一次重生,他终于带上了以往的记忆,甚至连武功都一并进入他的身体。但看卿子扬的神情,此番大概他又是孤军奋战。 不过没关系,他能勾引卿子扬一次,就能勾引对方千百次,苏杭并不担心。 卿子扬实在不能理解,苏杭究竟是什么路数,也并不在意莫名其妙弄丢的初吻。不过不管怎样,他方才后退的动作足以表明自己怕了苏杭。 小天霸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落在下风呢? 于是卿子扬小幅度地向四周张望片刻,目光精准到捕捉身旁的泥土,坏心眼般转了转眼珠。 殊不知,一切的小动作被苏杭尽收眼底。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疯猴子揪起手边的泥土,突然向前一甩—— 苏杭避无可避,准确来说,他早就预知结局,根本没有躲避的动作,只微微垂下眼眸,顺从地任由对方将泥水甩在自己的脸上。 卿子扬飞快起身狂奔,一步三回头,途中摔了个狗啃屎,又动作迅速地爬起来继续。连脏兮兮的泥土都来不及拍,很快就没了人影。 反观苏杭,此时,深褐色的泥水从他的右颔处自下而上,蔓延到左脸的太阳穴处,几乎让他难以睁开眼。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嫌。 苏杭不紧不慢地抬起手臂,用袖口擦拭掉自己眼帘处的泥水。雪白的衣物随即浸染开来,他静静看上片刻,莫名其妙地觉得心情愉悦,甚至想哼上一首小曲儿。 突然低低地笑了。 第46章 你寄己不恶心吗 这是燃烧阳寿所换来的最后一世, 苏杭并不想这么简单地浪费掉。之前因为他的畏手畏脚,导致卿子扬的结局始终没有被改变,那么这次,苏杭不愿意再伪装下去。 他生来就有魔道的心性, 也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修炼仙道反而会有所掣肘, 倒不如彻底如世人所愿,成为掀起腥风血雨的魔。 至于卿子扬,与其让对方之后自学成长,却因武功路数来源不明被世人诬陷成魔头, 倒不如将人留在穿云门,说不定还能成大器。 不过在此之前, 必须得先让苏杭将人勾搭到手了,否则等到他的道侣坐上高位, 身旁莺燕环绕, 岂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苏杭可没有替别人养对象的闲心。 简单洗去身上泥污,苏杭阖上双眼, 细细感受经脉的流动,浓郁的魔气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包裹。如果苏杭没有猜错, 现在十六岁的他基本已经保有上一世的九成功力, 再不必畏首畏尾。 苏杭满意地睁开眼睛,甚至在原地转了个圈, 接着心情愉快地走出房门。 …… 卿子扬左想右想, 心里还是有些不对味。 他觉得苏杭简直是疯了, 有谁在打架的时候朝着人嘴唇啃的, 要不是他推得快, 都差点吃到了苏杭的舌尖, 有病吧这人! 卿子扬火冒三丈,说不准是否是因为过于盛怒,蔓延至耳根和脖颈的红色直到现在都没有褪去。甚至因为方才的回忆,好像变得更加滚烫了。 卿子扬一头扎进浴桶中,使得整个身体都被水包裹,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替自己降温。 或许是热水倒灌进了耳朵,让他的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莫名其妙地想:苏杭的唇……好像挺软的。 这样想着,卿子扬呼吸一滞,热水霎时灌入他的鼻腔,呛得他猛地冒出水面,随即拼命咳嗽起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甩甩着头,睁开眼睛的瞬间就觉察到了周围的异样。 敏锐的视线向身侧看去,那人的身影映入眼帘的第一时间,卿子扬的身体就霎时僵住。 他只能眼睁睁地苏杭俯下身来,手肘撑在他的浴桶边缘,薄唇轻启,跟自己打了声招呼,似乎显得非常有礼貌。 “嗨。” 卿子扬:“……”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下风,两相比较,苏杭全身穿戴整齐,而他却浑身赤裸。若非有水流掩护,恐怕如今就彻底暴露在死对头眼前了,那可是十足的社死。 ——尽管那透明的热水也根本挡不住什么。 卿子扬感到十分费解,不动声色地挡住自己的胸口,颇像是黄花大闺女似的开口:“你没事吧?” 苏杭从人的眼神中读出,对方很有可能想说的是「你没病吧」。 但他并不在意,也不打算一直调戏,索性还有一整晚可以培养感情,他并不急于这会儿:“那你先洗,我去床上等你。” 说着,苏杭直起身子,大摇大摆地转过身,朝着内室走去。 卿子扬目瞪口呆,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的少年就没了影。他哪里还敢泡下去,随意擦干身上水珠,裹上里袍就冲过去。 谁知苏杭正堂而皇之地躺在他的床上,被褥竟然都盖上了,见到主人来,还主动掀开一角,做出邀请的动作。 这到底是谁的房间啊?! 卿子扬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忍耐许久才把脏话憋下去:“不就是甩了点泥巴在脸上,你至于这么报复我吗?” “怎么能叫报复?”苏杭无辜地看着他,红唇一张一合,仿佛吐着蛇信般蛊惑,“今夜天气寒凉,枕被俱冷,我思来想去,也只好跟你凑活凑活一夜,我们互相取暖,抵足而眠,岂不快哉?” 搭配上缠绵悱恻的音色,说得卿子扬都快要信了。奈何彼时的他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脸色一言难尽,直接上前一步,准备将苏杭扔下床。 “疯了吧你,说这话你自己不恶心吗?起开起开。” 骂骂咧咧间,他的手臂已经探入苏杭的后腰处,欲发力将人抱起。哪知苏杭根本不反抗,在被拦腰抱起的时候,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抬手,勾住卿子扬的脖颈。 脸上仍旧挂着笑意,嘴里却道着威胁:“你要是敢松手,明天我就把闻宗给打一顿。” 卿子扬动作顿在中途,难以置信地看向怀中人,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用闻宗来威胁自己。 苏杭对他太熟悉了,也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拿捏住对方,此番一语中的,得意地挑了挑眉。 他就是有恃无恐,因为苏杭坚信卿子扬哪怕气得眼冒金星,都始终把持着界限,所以才放心地作。 卿子扬放也不是,撒也不是,却始终牢牢把人抱在自己怀里,最终只能恶狠狠地骂他:“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然后不情不愿地将人搁在床榻上,脱手的瞬间,他猛然出拳,朝向苏杭侧脸打去—— 利风袭来,苏杭避无可避,他甚至连躲的动作都没有,也不还手,好整以暇地盯着卿子扬的拳头,仿佛在迎接着。 卿子扬的气一下子就瘪下去,拳头落在枕头上,他觉得苏杭真没意思,不就仗着他不敢故意伤人?心里不禁觉得今天自己输了丢脸,于是再也不想看背后洋洋得意的人,犟着气闷头向门外走去。 但等他走至门前,用力拉了好几下,都没能拉动时,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回过头问。 “你什么时候锁的门?我要出去,才不跟你睡一起,你想睡就自己睡吧你。” 卿子扬显然没有发现门栓上附着的魔气,还以为苏杭进来时落了锁,一肚子闷气就快要憋不住。 苏杭没回应他,反而从床上坐起来,慢条斯理地拢了拢长发,再看向门边气鼓鼓的小道侣:“不为难你了,这样吧,我们打一架,我赢了你陪我睡,输了我滚出去。” “成交!”卿子扬生怕他反悔似的,嗓门大得几乎要掀开房顶。 下意识摩拳擦掌起来,虽说这些年来,他跟苏杭的武功都难分伯仲,不过只要他使点诈,对方肯定没辙。 他心里乐开了花。 直到一炷香后,卿子扬茫然地躺在床上,他的胸前和腿部都压着苏杭的胳膊大腿,少年在他身边闭着眼睛,睡得很沉。 他始终没能想明白,苏杭怎么会仅用一击就将他治住,看起来还不费吹灰之力。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 于是乎,就这么一睡一醒间,输方彻夜难眠,脑子里不断回响:究竟怎么回事啊?难道苏杭背着他修炼了?从明天起他必勤学苦练,争取早日把苏杭打得满地找牙! 作者有话说: 篇幅不会太长—— 第47章 你用嘴帮我吸出来。 苏杭成日想方设法, 为的就是赖在卿子扬的庭院不走。他们俩平日里争斗得太多,就算是被人看见了也不会多说,不过以为两人私下切磋罢了。 只是苦了卿子扬,这些日子以来, 他怕是被苏杭折磨得够呛。不仅白日里要偷偷摸摸地修炼, 晚间还得跟人对决一场。 结果自然是次次败绩, 但苏杭每次提出的要求就是与他同睡,搞得卿子扬纠结不已,误以为自己是什么陪睡的小倌——虽然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陪人睡觉。 卿子扬不可能是听话的性格,起初总是想要偷跑, 他没法放下脸面跟宿敌睡在一起。然而很快便被苏杭发现苗头,索性直接手脚并用, 将人缠在床上,如何都动弹不得。 若是换作别人, 卿子扬估计早一巴掌呼上去了, 但对上苏杭,他就怎么都使不出那股狠劲儿。非但不强烈反抗, 还死命地安慰自己,是他不敌苏杭的下场。 于是之后的每个夜晚, 都是揣着忐忑和懊恼的。 他不是没觉得苏杭变了性子, 就拿此事来说,以往的苏杭恨不得离他三米远, 怎可能眼巴巴地凑上来, 还要同他胳膊贴胳膊, 大腿蹭大腿的睡? 也许是卿子扬心大吧, 他还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自然地忽略掉心里丁点的微妙, 然后心安理得地睡着。 白日里苏杭不知有什么事,也不再找他麻烦,这倒方便了卿子扬修炼。他为了将苏杭踩在脚下,早日一雪前耻,真真是一日比一日拼命,疯得连闻宗都啧啧出奇。 好在闻宗不知道这两人还睡在一个被窝里,否则可不得编出什么旖旎场景。 这日小测,郎宫长老又将监考的任务交给苏杭。惹得闻宗调侃地看过来,原以为说些荤话能让兄弟乐呵乐呵,没曾想卿子扬根本不搭理他。 闻宗没找到乐趣,不禁嘁了一声,摇摇头,坐回自己的位置。 苏杭犹记得自己坐在卿子扬身侧监考的情景,不过这次,对方并未没事找事,他得以居于上位,将所有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比如说闻宗答几道题便会抠抠脑壳,进而唉声叹气地继续。从来不曾注意过的青澜,甚至明目张胆地拍打起青谣,示意对方给自己递小抄。青谣旋即咬咬唇,微抬起头,自以为无意地瞥了眼台上的苏杭,这才小心地将纸条送出去。 但苏杭并不在意,也没有任何制止的动作。他看得最多的,当然还是卿子扬的方向,见对方因为自己明显的关注有些锋芒在背,心下好笑,便索性移开视线,选择用余光偷偷打量。 文试过后即为武试,考生停笔后纷纷起身,向校练场行进。苏杭被郎宫长老留下交代事情,见状,卿子扬也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好奇地待在原地。 闻宗走了两步才发现人没跟上来,回过头喊上一声:“走了。” “这就来。”卿子扬应声,站起身的同时忍不住再次张望,谁知这一看却让他瞧见了苏杭的动作。 苏杭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甚至未曾掩饰,手下的动作明显,在郎宫长老的眼皮子底下取出了一串钥匙。长老则全然不觉,带着颇为赏识的目光,拍拍弟子的肩膀。 卿子扬轻轻皱了皱眉头。 …… 算上阴阳镜的三世,除却每次比试胜出,苏杭鲜少进入穿云门的藏宝阁,更不用说使用偷潜这样的方式。而让青谣、青澜和岁殊等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已经在此处隐藏了许多年。 藏宝阁中有一本禁书,教授的是从入魔至魔道修炼等一系列方式。无怪被许多心思不纯者眼馋,它实在具有太大的诱惑力。 为了避免被优胜者选中,老仙尊必定将其藏在隐秘处,且用屏障封存。苏杭没有一寸一寸寻找的耐心,于是直接将魔气覆盖整间,便于细细找寻。 不过片刻,一本裹挟着黑色魔气的书册腾空而来,准确地落入苏杭手中。 他简单翻看片刻,将内容一一略过。说实在的,到了他如今这般实力,哪里是基础版禁术能够指导的,不过就是查漏补缺而已。 苏杭对此没什么想法,本想看看这传闻中的禁书有何功效,谁知并未符合他的预期。他有些失望,正准备放回原处,指腹却突然触碰到了末尾细微的凸起。 禁书被翻至末尾,是一片空白,肉眼根本看不出异样,但如果再次用手触摸,就能感觉到其中的差别。苏杭定睛两秒,掌心聚起魔气,不足片刻,封底上的字迹便随之显露出来。 -徒儿,当你看到这行字时,为师应该不在了。我已经替你燃烧阳寿换来一世重生,很遗憾,未来不能再与你相见。为师早在你幼时便预知堕魔可能,但你生来聪慧,师尊不想生生掐掉你这个修行的好苗子,也误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更改轨迹。然而多年来防微杜渐,最终结局却还是无法避免。 师尊这辈子活得窝囊,空有一身修为,却什么人都保护不了。师尊不想以此捆绑你,但我不得不这么做。这本书是为师予你最后的礼物,若按法修行,魔力必有大增,适时称霸天下也成为可能。师尊只有一个要求,不论修仙还是入魔,你都必须守护好这人间。 苏杭捏在封底的手指攥紧,指腹隐约泛着白色。他的脸色在看了前两行字时就有微小的变化,等到阅览完毕,更是挂着罕见地古怪和讽刺。 他难以克制地想到曾经,溥先对他的那些好。大概有三分真,七分假,更多的时间却是带着犹豫不决的。日常犹豫该不该将苏杭杀掉,以绝后患,所以向来将他带在身边,名为看护,实则监视。 直到窥之并未长歪,而是循规蹈矩地修炼仙法,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地步。等到苏杭坐上新任仙尊的位子,溥先才放下心来,安心四处云游。 因此,以前那些浓重担忧的背后,一切缘由都浮出水面。那么上一世,当苏杭被卿子扬重伤之时,溥先的心里究竟藏着几分难过,还有几分误会他因此心生怨愤,从而堕魔的担忧。 不可置否,溥先待苏杭很好,亦是真心将他当作闭关弟子。但当这一份喜爱变质,其中夹杂了防备之时,就很难让人赋予百分百的信任了。 溥先把一切都料到了,徒弟确实如他所预言那般入魔。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哪怕他死,也能将为乱人间的魔头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哪怕苏杭不进行检查,也能发现,这本禁书不知早在何时就增加了禁制。 如若他不践行溥先遗言,或许不久的将来,修炼禁书的自己就会莫名暴毙而亡。 ——也算是变相的守好人间了。 大概溥先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徒弟根本不屑于修炼此法。也难以预料,苏杭如今十成十的功力有多么可怖,世间罕见,或许只有巅峰时期的卿子扬能与之一战。 倘若放任自如,未来将无人能掌控魔头,血雨腥风,民不聊生。 禁书在半空中悬浮,经由掌心黑色火焰的烧灼,逐渐化为粉末。在最后的边角燃烧之际,苏杭听见了大门开启的沉闷声。 他并未回头,而是耐心地将手中书本燃烧殆尽。魔力在他的四周环绕,久久难以消失。 苏杭就着浑身的戾气,微微转过头去,来人惊惧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你……”卿子扬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场景,几乎说不出话来。 在小测后无意瞥见的一幕,终究是成了根刺,扎在心里,迫使他还是选择前往探寻。卿子扬不会知道,这是苏杭为他特意留下的把柄,他现在只是觉得惊讶。 也只剩下惊讶,而非任何厌恶的情绪。他心里很是奇怪,苏杭究竟在何时背着他堕魔,而且看似已经修炼到了极为高深的地步。 他抿了抿唇,眉宇间是难以消散的忧虑:“你在什么时候入的魔?可有法子净化经脉?” 卿子扬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可笑,按照如今苏杭修炼的程度,肉眼可见地无法挽回。 苏杭也被他逗笑,短暂地怔愣过后,轻微弯了弯唇角。原以为卿子扬见他使用魔力,首先会质问他为何要堕魔,再不济,谴责或者埋怨的话语也会脱口而出。 谁知道,卿子扬竟然会天真地问他,有没有净化经脉的方法。 苏杭都不忍心再为难对方,等笑够了,再从高位摇摇晃晃地走下来。面对所谓「魔头」的步步紧逼,卿子扬甚至没有后退一步,只是紧缩的眉头一直不曾放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苏杭走到他的面前。 他忍不住又问:“我能帮你吗?究竟还有没有办法?” 苏杭睨着少年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睫毛忽闪。分明没有使用什么魅惑的手段,却刺得卿子扬瞳孔微微一缩,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干咳不已。 随即,卿子扬便听见耳畔传来低吟,耳根像被烫了似的掺着微麻。 “有办法呀,只要……你能用嘴帮我吸出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宝贝。” 卿子扬的脸色微变, 垂在身侧的手指稍稍蜷缩了下,喉结也上下一滚,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 他很难解释自己此刻的行为,就像连卿子扬自个儿都不知道, 他怎么会随口问出那一句:“我该怎么吸?” 反正, 在他终于看清苏杭根根分明的睫毛之时, 两人的嘴唇就已经密不可分。 他们在经书无数的藏宝阁内接吻,稍有不慎,证据就会被有心人留存。可谁都没有因此惴惴不安,只翻来覆去地唇齿交缠。 苏杭感受到自己的后脑被人用手掌托住, 似乎是因为自己偶尔的后退,导致对面的少年动作有些毛躁, 手掌总在微微用力地按压着。 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一场切磋, 不过武器并不冰冷, 反而能激起内心火热。 拥抱自然是无法避免的,大概在他们的眼里, 只要将身体贴得足够近,就能够接触到更深次的快乐因子。 良久, 苏杭轻轻一拍卿子扬的后背, 示意对方停下动作。至于什么用嘴吸出来的魔力,定然是堕魔者明目张胆的骗局。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喘息间, 算得上奇怪的话语从苏杭的口中道出。意外的是, 卿子扬的眼底仍是沉寂, 完全没有丁点的诧异。 卿子扬安抚似的揉弄道侣的后颈, 又像怀揣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亲昵地蹭上苏杭侧脸, 只听见他说:“在刚刚吻你的时候。” 两人似乎在打着什么哑谜,或许外人根本难以分解。然而,若是有人看见卿子扬此刻无比熟稔自然的动作,或许能随之猜出结果。 他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卿子扬说得直白,但苏杭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羞涩。闻言,他心里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地,原本精神上的紧绷也霎时松弛下来。 他再次给了道侣一个拥抱,手指在向上伸的同时,不经意地揉上自己的眼尾,问道:“你想起来了多少?” “很多。前世,还有阴阳镜内的三世。”卿子扬干脆把他抱离地面,仿佛使用的,是当初苏杭智力缺失时期的小孩姿势。一边朝着门外走去,一边回应,“有关于你的一切,我现在都有记忆。” 冷不丁被抱起,苏杭吓了一跳,不过好歹没狼狈地叫出声。随即环抱住卿子扬的脖颈,安安静静地待在对方身上。 说实在的,苏杭也没想到,卿子扬竟然会恢复所有的记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用尽方法都没有成功,对方却莫名其妙地在现在拥有记忆。 是接吻?可是他们有不止一次的亲吻。或者是苏杭当面使用魔力?还是溥先身陨的背后助力? 兜兜转转,什么都说不清了。 苏杭懒得再纠结,这个姿势下,他得以不让卿子扬看见自己的眼睛,带着还未褪去的淡红色。 实在是太丢脸了,如果算上前世,他已经是而立的年纪,却总是在卿子扬的事情上无法忍耐情绪。 藏宝阁被重新锁住,其中的秘密将会被永远埋葬。 行走的途中,他又忍不住抬手,偷偷用衣袖抹了抹眼睛。误以为前行的卿子扬不会发现,殊不知,他的动作完全无法逃过爱人的眼睛。 于是苏杭感受到自己的后背被轻拍几下,又听见卿子扬有些无奈的嗓音:“宝贝。” 苏杭的脸倏地僵住,某些记忆深处的碎片重新回到大脑,让他霎时闹了个大红脸。接着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硬邦邦地说:“别这么叫我。” 无人可知,这种亲密的称谓通常是被他们用作助兴的。某位小仙尊虽说嘴上强硬,每每在运动时听见,却总会展现出别样的颜色。 “你就是我宝贝啊。”卿子扬混不在意地说。 其实放在前世,他是万万不敢的。大约是苦追已久,哪怕在道侣口中听过不止一次的承诺,先动心的一方都是自卑的。 他可以把苏杭宠上天去,也无所谓让所有人知道:魔尊卿子扬是个老婆奴。但不能容忍苏杭把他抛弃,因此事事小心翼翼,像呵护至宝般用心。 不过在拥有了几世的记忆之后,卿子扬似乎也改变不少。至少他不再那么胆怯,也再也不怀疑苏杭对他的感情。 因此,当苏杭自己红着耳尖,揪着他的耳朵,故作凶狠地说着「你找打是不是」时,卿子扬脸上的笑意反而越来越浓。 太阳高挂,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远远看上去,仿佛随时准备融为一体。 跟随卿子扬记忆一起恢复的,还有他深厚的武功。在当今大陆,两人比肩鲜少再能找到对手。 苏杭再也没有想过遮掩自己魔修的身份,甚至在三月后便以堕魔为由向穿云门自动请离。 此言论一出,穿云门上下震撼不已,或许是仍对苏杭带着仙尊弟子的滤镜,且因对方态度诚恳,竟无一人露出惊惧的神情,苏杭和卿子扬得以轻轻松松地离开仙门。 闻宗当然是会跟随的,他原本就对经书感到头痛,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得知兄弟要退学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跟上来。 就是奇怪,为什么这个跟卿子扬常年不对付的少年,也在他们的同行者行列。 不过当他看见两人亲密的动作和表情后,满肚子的疑惑就硬憋了下去。 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临行前,二师兄邬南前来送行,各师兄弟皆站立远处注视。苏杭在其中看见了青谣。 这个对他来说甚至有些陌生的名字,在看到少年的脸时将记忆重拾。青谣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方向,算算时间,在此之前他们应该是未曾想见的。然而少年眼中,却显然写着呼之欲出的牵挂和惦念。 苏杭已经忘记他们在什么时候有过交集,也许是刚进穿云门时的提携,也许是日常中的一次帮助。 从前维持表面的平和时,虽非出自本心,也可能只是随手行为,他的的确确做了许多善举。 但那都不重要了,苏杭的眼神从青谣的脸上移开,不轻不重地瞥向旁侧的青澜。思考片刻,他走至邬南面前,附之耳语。 此时的邬南,眼中仍旧带着浓厚的阴郁,但面对自己的小师弟,总是不由自主地施展别扭的关心。在听见苏杭拜托自己关照青谣时,他还诧异了片刻,最终于众多弟子间,找寻到那个瘦弱的少年。 也许这一嘱托,可以扭转今世青谣的不幸结局,就算作报答阴阳镜第三世中感受到的微末暖意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苏杭三人即可启程。 这座藏了他几十年记忆的仙门,终于不再是束缚他的囚笼。 第49章 正文完 假钓系终于钓到了! 吸取几世的经验, 在与卿子扬商议之后,两人决定将卿氏夫妇二人送至穿云门,由邬南照料。 穿云门内有武功高强的长老和弟子,老仙尊仙逝之前, 也必然为了仙门延续, 设立了一套严格的保护机制, 否则不可能仅仅以禁书作为威胁。 苏杭对溥先是没有什么怨恨的。不论如何,在老仙尊活着的时候,是真心待徒弟好。哪怕想要在死后掌控弟子,也无可厚非, 因为他的初衷都是为了天下大义。 或许这样的说法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但上位者的考虑总是会比普通人多上许多的。 何况燃烧魂魄的代价是粉身碎骨, 再无轮回,作为既得利益者, 苏杭没有理由, 也没有立场谴责。 卿子扬也是很久之后才得知老仙尊陨落的消息,那是一次不经意地提起, 他看见苏杭难得的走神后,不由分说地将对方抱在怀里。 他能感受到爱人心里沉重的悲痛, 只是什么也没再说。 苏杭堕魔的消息不胫而走, 也许是青澜或者岁殊的手笔,在修仙者之间掀起轩然大波。穿云门仙尊的得意弟子修了魔道, 一时间人人自危。 但苏杭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下山后所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找到前世杀害卿氏夫妇的领头者, 丹阳堡堡主韩势。 年过五十的老儿怀抱小妾, 睡得安稳, 在察觉到脖颈处的疼痛时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夺命亡者。他甚至没来得及尖叫出声,喉咙就已经被割断了。 娇美的小妾仍然睡得很熟,殊不知,怀中老爷全身早已被鲜血覆满,断了呼吸。 魔修苏杭叛离仙门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斩杀仙道堡主,可以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但人们还没有来得及恐慌,就收到了第二位、第三位死者的消息。 分别是真武极门主滕飞,和飞鱼寨掌门张琼。 这三个门派虽然算不上大宗,门主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苏杭一言不发便杀掉三位门主,着实引了众怒。众人又惊又惧,胆小者成日提心吊胆,害怕自己会是其中之一,稍微大胆些的,便提出了要斩杀魔头的设想。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前世结局发展。 就在此时,有关于三位门主的传言却甚嚣尘上,说是他们不仅私下敛财,还强抢民女,苏杭此举,其实是为铲奸除恶。 魔头为了铲奸除恶,这话说出去估计没几个人会信的。 但难以预料的,在传言演变更加汹涌之际,有百姓声称他们曾经被韩势强征民居,用作丹阳堡的修筑,甚至连一分的补贴也没给,便直接将他们赶了出去。 有了勇敢者的起头,曾经被这些所谓的门派欺辱过的百姓纷纷站出来,接二连三地掀开死者的遮羞布,将他们做过的所有恶劣事件曝光出来。 一时间,行凶反而成为惩恶扬善,世人对苏杭的看法产生变化。 至于始作俑者苏杭,一开始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结局。在他的眼里,如果堵不了众人的嘴,就将他们一个个地除掉。谁让他是魔头呢,与其被无端控诉,倒不如把名头给坐实了。 但卿子扬拦住了他,也是在那时,苏杭突然明白过来,他并不是只身一人,更不能肆意妄为。 于是乎,哪怕没有遵循溥先的要求。在卿子扬的面前,苏杭的心早已经有失偏颇。 他没有道侣那般心怀天下的胸怀,相反,却自私又疯狂,一直藏着毁灭世界的念想。 但是历经三世之后,苏杭可以为了道侣改变丁点,不再那么具有毁灭倾向。只杀恶者,只除奸人。 以流言定风波的方法还是闻宗提出来的,不过若是这些人真的没有作恶,这场「算计」根本不会成功,如今也不会产生如此之多的拥护者。 趁热打铁,苏杭建立水云锏,招收门客。并向外打出招牌,接纳任何人的举报,只要核实情况,便及时针对恶人施展惩罚。 在水云锏建立之初,可谓是「门庭若市」,当然,举报者总是被牢牢保护起来的,令其不至于被人报复。 两三年间,水云锏惩罚了近百名恶者,依照案情的严重程度,处以斩杀、游街示众和清财等刑罚。当然,其中包括找死的岁殊,他被混在一众高位者之中,成为任人唾弃的奸恶之徒。 在闻宗没日没夜地工作之下,算是形成了后世衙门的简陋雏形。 举报人中不乏有浑水摸鱼者,也被恭恭敬敬地请了出去,日后再不接待。 此举可谓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做了亏心事者恐慌不已,生怕明日自己就在睡梦中没了呼吸。也因为如此,初时的那点反对之声也没死死地压制下去。 苏杭虽然修魔道,做的却是利于百姓之举,试问他何错之有呢? 也不是没有人觉得水云锏行事偏激,应该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他们有所不知,最初被斩杀的三位门主,曾经使用了何等残忍的手段,对待卿府上下几十口人。 手筋脚筋被尽数挑断,反抗者被割下舌头,挖掉眼睛。拼命保护夫人的卿纵,整个手掌甚至被齐根斩断,任凭大雨冲刷也无法抹去这些人的罪恶。 当初苏杭赶到之时,见到这等惨状,几乎是一边干呕着一边昏死过去。也是在那时,他明白了卿氏夫妇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因此,韩势、滕飞和张琼根本死不足惜。 不过这些事情,也永远不会再上演。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道理,即是百姓只会拥护善待自己之人。 除却修仙者,凶兽亦被列入名单。不论位居高位者手段如何,只要凶恶可以得到应有的惩罚,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他们都可以接受并臣服。 至少在几十年内是盛世太平,与他们而言便已经足够。 在一次任务途中,苏杭恰巧救下了历练的栾肃,令其免于丧命妖兽之口。其实苏杭早已不记得大师兄是在何时身陨,因此完全无法掌控未来,后来想想,这个意外,或许是拨动大师兄结局的指针。 栾肃曾听闻过水云锏的名号,不过因消息闭塞,并不知晓其中首领是自己的小师弟苏杭。因而两人的重逢算不上什么美好,妖兽的血在衣衫上弥漫开来,那是栾肃第一次亲眼目睹苏杭使用魔力。 苏杭从天而降,浓黑的魔气几乎将他白净的小师弟笼罩其中,仿佛随时准备将骨肉拆吃入腹,仅仅只是观之,都令他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油然而生,栾肃甚至做好了要以身赴死的准备,还是死在自己的师弟手中。 然而瞬息之间,那黑色浓烟攻击的方向便彻底改变,朝着张起血盆大口的妖兽猛攻。栾肃心里一惊,来不及诧异,便手握长剑腾空而起,助苏杭一臂之力。 两人围剿之下,难缠的妖兽很快陷入绝境,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凝结为一座坚硬的石碑。 苏杭的脸上洋溢着疯狂的情绪,张扬而明媚的面容,跟从前那个冷静自持的引领者迥然不同。栾肃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现实,避免自己与已经入魔的师弟为敌。 他们都默契地没在意老仙尊的消息,仙逝多年的溥先被牢牢刻在记忆里。似乎在冥冥之中,世界已经将这个缺口填补,成为一段无法诉说的往事。 告别之后,栾肃回到穿云门,凭借学识及修为,成功坐上门主的位置,或许不久之后,另一位仙尊的名号将彻底打响。 而无人可知,焕然一新的穿云门,此后将作为苏杭背后最坚实的力量,永远守护水云锏。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在两年中,苏杭难得拥有一段不受打扰的日子。没有看不完的经书和卷宗,没有被长老拜托修订的小测,亦不用再监督弟子修行。 他甚至可以闲下心来,做些换做以前,自己根本难以想象的事情。如临摹,如插花。 在此期间,为了帮卿子扬融合体内的修为,两人还是废了一番功夫。虽说在当今大陆,鲜少有能与卿子扬匹敌者。 但尽管他天生聪慧,所习得的武功路数却是杂乱无章的,久而久之,难免会走火入魔,进而需要苏杭以魔力引导。 卿子扬苦中作乐,对自己体内越发深厚的魔力毫不担忧。 但他不提,不代表苏杭不会丧气,掌心传送魔力,嘴里却忍不住埋怨:“要是当初我们不走那么急,在藏宝阁里多取上几本秘籍,你现在也不至于只能接受魔力。” 苏杭最为遗憾的,是卿子扬本该坐上他当初那个高位,受万人敬仰。这世间估计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比对方更加心忧天下。 “我并不在乎那个位置,更何况,如果当穿云门的仙尊,我们的身份又将是天差地别,万一重蹈覆辙……我不想失去你第二次。”卿子扬总是很懂他,从前往后抓住苏杭的手指,将其攥在掌心。哪怕经历磨难,眉宇间仍旧是令人难以忽视的少年气,他甚至开起玩笑来,“难不成,大师兄接替仙尊之位还让你不满意了?” 苏杭睁大眼睛,隐隐有些生气,这家伙明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 等逗弄够了人,卿子扬才满意地在少年的手背轻拍几下:“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过,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做一些成年人的事情了?” 加上阴阳镜中的三世,算算日子,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密过。 然而,才刚刚被驳了面子,苏杭怎么可能让他如愿。瞪他一眼,猛地将手抽回来,随即从床榻上站起,慢条斯理地拢了拢长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才十八岁呢,至少也得等到我及冠吧。” 卿子扬的笑意倏地凝固,咆哮差点脱口而出。 什么?! 他不会还要禁欲两年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打下最后一个字时,我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它很短,也是我尝试的全新领域,bug很多,但我终于陪着他们走到了结局。之前每一篇我都会絮絮叨叨很久,这次只想感谢我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的不离不弃,支撑着我将这个故事写完,鞠躬! 还是老规矩,最后放一次预收,我保证之后绝对不会出现这么长时间的断更,也希望大家监督我。 我们后会有期。 预收《装妹勾搭的竟是女装大佬》 大一入学当天,时尧被网恋三年的对象分手,对方拉黑删除一条龙。 谁知没过多久,他就在动漫社招新窗口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黑长直,冷漠脸,御姐风。 这不就是!他那个网恋对象吗!! 学姐面对咨询的学妹语气温和,拉黑他倒是干脆。 得知学姐不加男人微信,时尧一咬牙,决定装成萌妹子勾搭对方。 陈沧,资深女装大佬。 在某天收到一条特别的好友申请。 “学姐-你好鸭,想了解一下动漫社可以来问您吗QAQ【/萌】【/可爱】。” 卖萌语气词、波浪线、可爱表情一个不差。可惜顶上的篮星头像,与这人做作刻意的语气压根不匹配。 陈沧:“……” 他必须好好看看,究竟是谁,敢在他的面前装妹! 女装大佬×女装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