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重生第五次夫君终于造反成功 作者:仙苑其灵 文案: 温姝婵重生了五次,前四次的死亡都与同一个男人有关。 第一世她那名震八方的大将军夫君,造反失败,她被株连而亡。 第二世与第三世,她拼了命的逃婚,却都在逃婚的路上死于非命。 第四世,她不仅乖乖嫁了,还在年少时就寻到了他,在她细心的诱导下,这个少年弃武从文,这下她总能笑着活下去了吧? 然而,后来这个身为宰相的倔强男人,依旧不忘初心。 他又双叒叕造反了,结果不言而喻。 这一世,重生回婴儿的她下定决心,饱读诗书,苦练武艺,见那男人一次就打一次! 让你不听话,让你想造反,给我老实待着! 她要摧毁那个男人高傲的心,从根上改变他! 后来…… 温姝婵:“夫君要不我帮你一起造反吧?” 莫尘垚:“造反?夫人你疯了吧……” 阅读提示 -女主每重生一次,就会小五岁。 -男主之所以有造反的执念,那是有原因的。 -架空文,拒绝考究。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姝婵 ┃ 配角:莫尘垚(yao二声) ┃ 其它: ================== 第1章 温姝婵先是感觉到脖子一阵冰凉,随后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她以为自己这次彻底死透的时候,她耳边传来了一阵又尖又细的声音。 “恭喜温二爷喜得千金!” 温姝婵猛地睁开眼来,说话的是个脸上皱巴巴的老婆子,还未来及反应,就见屁股被这老婆子用力抽了一下。 带着前几世怨气的温姝婵,再也不想顾忌什么得体,直接破口大骂起来:“死老婆子,你发什么神经!” 温姝婵的骂声非但没惹来惊诧,反而将屋内一众丫鬟婆子逗得大笑起来,连那刚冲进屋的温实诚也笑了。 温姝婵似乎意识到不对,她立即闭嘴,圆溜溜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有些模糊,却又十分熟悉的面容,这是她爹,做了她四辈子爹的男人,温家二爷温实诚。 “哇——” 白嫩的怀中小人儿忽然又大哭了起来,张稳婆赶紧将孩子抱去了邹氏跟前:“怕是饿了,闹奶吃呢!” “吃屁啊,我不吃,让我死了吧,我不想再重生了,呜呜呜呜……” 温姝婵终于是反应过来了,她现在说得再多,传到众人耳中也不过是婴儿的啼哭声而已。 正在她嗷嗷大嚎的时候,一个柔软的东西放入了她唇中,温姝婵哽咽地睁开眼来,眼前是一片雪白柔嫩。 “哇——” 她连忙别过脸又哭了起来,如果她真是个小婴儿,这片柔软绝对是她的最爱,可如今不同,她看见那东西就别扭,虽然方才入喉时那股味道颇有几分诱人,可到底她也无法接受。 张婆子也不知什么原因,叫来备好的奶娘也不管用,这孩子见了奶娘那东西,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嗓子都哭哑了,邹氏心疼得紧,最后还是她跟前的萃茶想了个主意,先把母乳挤出来,再喂给温姝婵喝。 就这样温姝婵也是不愿意的,可到底现在的身子还是个孩子,方才又哭了那么久,也是撑不住了,整个人也越来越迷糊,被邹氏拿着小木勺仔细地喂着。 一股子腥味,却不难喝,温姝婵打了个饱嗝儿后砸吧砸吧嘴,一股前所未有的困感袭来,那双眼皮不由自主就合上了,她希望自己就这样一直睡在黑暗中,再也别醒了。 不是温姝婵作妖不只感激,而是她前四世的经历,实在是生不如死。 第一世,她及笄后就嫁给了赫赫有名的神武大将军莫尘垚,然而他却在洞房花烛夜那日,连婚房都没有踏入,便直接去了边漠。温姝婵独守空房了整整五年,待再次见到那男人,则是在刑场上,他举兵造反失败,害她被株连。 手起刀落那一瞬,温姝婵脖颈一阵冰凉,到现在那种破胆的恐惧她还记忆犹新。只是没想到再次睁眼时,她回到了五年前,她与莫尘垚成婚的前一日。 这个男人嫁不得! 怀着对老天的感激,她逃婚了,然而刚出了洛京,她身下的那匹马就发疯似的冲下了山崖。 她把这一次的失败归结为骑术不精。 在不断下坠的惊恐中,她又重生了,回到了温府的雅和院,十岁的她正在和六妹妹温姝娟一同汤秋千。 这一次,一向柔弱的温家五小姐,破天荒般开始苦练骑术,任谁也劝不住她。 五年后定亲时,她哭得死去活来,她知道温家与莫家有婚约,可为何偏偏是她,四姐姐温姝娴已经嫁人不提,那六妹妹温姝娟与她同岁,为何不将她定给莫家。 邹氏也是无奈,温家老太太最心疼她的小儿子,自然舍不得将三房的温姝娟嫁去莫家,莫家商贾人家出身,本就入不了京城贵胄的眼,再加上大将军日日征战沙场,谁不准哪日人就回不来了。 这一世她还是没能抗争过家族之命,然在她定婚当日,她那精湛的骑术终于派上了用场,她策马而去,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她刻意避开所有高山,在广阔的平原上奔驰。 她仰望着蓝天一道道绵长的白云,正在惬意的享受着这份美好时,忽然天旋地转,整个地面都开始猛烈地颤动起来,很快就裂开一道骇人的地缝,温姝婵就这样掉了下去。 天神动怒,必有异事。 这异事是什么呢?温姝婵觉得正是她自己,也许上天叫她不断重生,是为了拯救莫尘垚,而她竟一连两次想要逃婚,这自然是要受到天谴的。 第四世,重回五岁的温姝婵开始苦心经营,凭借自己前三世的经验,她一步步将那个好斗的莫尘垚引入了正途,他考取功名成了陛下亲点的状元,温姝婵也与他相敬如宾,还替他纳了两房小妾。 就在她以为即将圆满的完成上天派给她的任务时,这个该死的莫尘垚又造反了! 他藏得竟然如此深,让她根本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 死前,她跪在刑场上,对一旁视死如归的莫尘垚咬牙低道了一句:“若再有来世,老娘一定不叫你好过!” 莫尘垚惊诧地蹙了蹙眉头,却来不及再问一句,那俊逸的额头就滚落而下了。 想到这一幕,温姝婵惊得一个哆嗦。 “夫人,小姐尿褥了。”萃茶的声音传来,温姝婵小脸瞬间就红了,纵是她五世为人,也载到了如今这个小身子上,这副小身子成日犯困,还根本无法控制出恭……她的自尊自傲,正在一步步被摧残。 萃茶一面帮她换着尿布,一面笑着对邹氏道:“咱们小姐长得真好看,奴婢瞧着比六小姐好看多了。” “你呀,”邹氏放下催奶的汤药,不由嗔了一句:“这话莫要再说了。” 邹氏也没有否认,只是不愿多事而已,萃茶也是知道的,她向来会做事,这屋中不过就她们主仆二人,她才敢多这么一句嘴。 邹氏搁下汤碗,信步来到小摇床旁,试探性将那柔软的粮食掏出,一见小家伙咧嘴准备嚎哭,她赶紧又将衣服拉住,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声:“真是个小磨人精呐……” 这一月,温姝婵除了吃就是睡,眼前那团模糊的薄雾也渐渐退去,耳朵也灵敏了不少,开始能清晰地听到床榻上父母磨耳根子时的话了。 也是刚出月子,邹氏有心无力,温实诚也是心疼她身子,只是偶尔说说调情的话来,那手游走几圈就停了下来。 邹氏一直说要将萃茶开脸,温实诚却不允,别说,温家从祖上就是个只有正妻绝不纳偏房的主,虽然祖训上未在此事上添加笔墨,可似乎又成了默认的规矩,几代后人皆是如此,偶有后人寻了几个通房的丫头,似乎也成了不耻之事。 温实诚人如其名,清隽秀逸颇有书生之气,待人处事皆很实诚,没人不夸这温府二爷是个性子极好的。 只是让温姝婵也没料到,这一关灯,温实诚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骚情的话一箩筐,让温姝婵都没脸在听下去了,最后只得哇哇大哭来打断那不老实的实诚爹。 邹氏将温姝婵从小摇床上抱下,搁在大床榻的二人中间,她这才停了哭声,夫妻二人也没了兴致,便开始聊起了家常。 邹氏拍着温姝婵的小肩膀,轻声道:“听说过几月,莫家要投奔咱们?” 刚刚闭眼的温姝婵倏地一下就醒了过来,一脸严肃地看向温实诚。 温实诚点了点头:“莫家当年救过祖太爷的命,对咱们温家有恩,太爷曾说过,无论何时,莫家都是温家的座上宾。” “呸!” 温实诚话音刚落,温姝婵那张轻薄的小粉唇在忽然抽了一下。 夫妻二人皆为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中间躺着的小人儿,小人儿眉头轻蹙,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厌恶。邹氏以为她是出大恭了,赶紧就将薄裤打开,看到干干净净时,这才松了口气,又和温实诚说了起来。 “不是说莫家是香州一代有名的富商,怎么忽然就变卖家产,举家来洛京呢?”该不是惹了什么祸事,爱洛京投靠温府避难? 后面这句话邹氏没有说出来,可言下之意已是很明显了。 “夫人放宽心,这事还是父亲帮莫家出的主意。”温实诚起身倒了盏茶,抿了一口这才继续道:“这两年天灾人祸颇多,香州一代也不似当年那般繁荣了,与其在那里耗着,倒不如大胆些来洛京试试,莫家从商这么多年,再有咱家帮衬,想在洛京起来,那也费不了几年工夫。” 温姝婵活了四世,到如今才知晓,原来当初莫家寻到洛京,不是刻意攀附,而是老爷子温良忠给的主意。 “再加上,”温实诚顿了顿,坐回榻上摸了摸小人儿粉嘟嘟小脸道:“咱爹也说了,温莫两家祖上就定了联姻之事,拖了三代,也是时候了。” “呕——” 听了这话,温姝婵胃里一阵翻腾,她小嘴一张,便开始吐奶。 邹氏怕她呛到,也顾不得脏了,立即将她竖着抱起,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哪知这个实诚爹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还是来温府了好,他们家小子才三岁,日后在咱们府管教起来也不会长歪了去。” 温姝婵不知道她爹哪来的自信,那混蛋日后歪起来可是惊世骇俗的! 邹氏也不愿装傻了,斜了眼榻上之人,带着点气愠道:“咱家姝婵才不嫁那商贾人家,要嫁叫她们四姑娘六姑娘嫁去。” 温姝婵又是一声哀怨的叹气,她这对儿双亲,日后真真是将脸打的啪啪作响。 就这样在温姝婵的阻碍下,温实诚和邹氏在她五个月时才有了真正的肌肤之亲。 当然,她是没有看到的,那日她被抱去了奶娘屋中。 ………… 六月末的暖阳静静地晒在小摇床上,温姝婵努着小嘴吃着磨牙棒,一旁石凳上,邹氏正绣着一双不知什么花的小鞋。 不一会儿,萃茶引着莫家的主母林氏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一见到林氏,邹氏赶忙将手中针线放在了石桌上,就起身招呼起来,二人一面尴尬地寒暄着,一面落座回石桌,紧接着丫鬟们端出茶点,一时院内就显得热闹了许多。 温姝婵正犹豫着要不要像前几日一样,咧嘴大哭把林氏赶走,却又不由想起昨日郎中的话来。 “这孩子身子极好,就是太爱哭喊,若是再如此下去,怕要坏了声。” 思来想去,还是作罢,别日后成个哑巴了,那她这几月盘算的宏伟计划可能就要泡汤了。 石桌那边两个夫人在假兮兮的笑着,没留意到年幼的莫尘垚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小摇床。 见到这张小俊脸时,温姝婵口中的磨牙棒都惊掉了出来。 真可爱啊,莫尘垚看到小娃娃不由扬起唇角,帮她将肩头的小棒子拿了起来,递去唇边。 温姝婵僵了片刻的小脸忽然展颜,她张开双唇,朝着那磨牙棒下白嫩的指尖就是一口! 这一口,她带着四世的怨恨,使出了浑身之力! 然而她的发狠,根本没叫莫尘垚感觉到一丝疼痛,反而还觉得痒痒的。 是啊,这软糯的小唇不断地用力嘬着,有种奇异痒感…… 莫尘垚伸出另一只手,在温姝婵额头上轻轻揉了揉,歪着小脑袋含笑地看着她道:“妹妹喜欢我呢!” 接档小甜文《纨绔世子宠娇妻》 文案: 秦王独女娇阳郡主,本以为自己的夫君会是为俊秀非凡且文采出众之人,却没想天子赐婚,将她指给了英国公之子,一个名副其实的纨绔世子。 且这个世子还曾被她当做登徒子,叫人暴揍过一顿。 起初…… 陈娇阳:人前可以相敬如宾,人后不许靠近我半分! 伦玉:本来想娶回来好好收拾她,却没想请了尊菩萨回来,供着,哄着,还得宠着! 后来…… 陈娇阳:夫君喂我,夫君抱我,夫君快来亲亲我…… 伦玉:哼,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养面首了! 点击作者专栏,玉指轻轻一戳,便可收藏此文~ 感谢支持,么么哒!!! 第2章 喜欢?有没有搞错! 看到莫尘垚的笑脸,温姝婵终于反应过来,她这点力道根本伤不到莫尘垚半分! 再说她也不知莫尘垚的手刚才摸过什么,出恭后有没有洗手,想到这儿,温姝婵的胃就立即泛起了恶心。 这副小身子胃本就浅,不用温姝婵控制,半刻钟前喝下的米糊糊瞬间就涌了出来,莫尘垚的手指头来不及抽回,就遭了秧。 哪知小小年纪的莫尘垚竟然没哭没闹,脸上的笑容只是僵了一瞬就恢复了。 他将手拿出摇床,甩掉了上面的异物,又在自己裤边上随意擦了两下,便拿起一旁的帕巾替温姝婵小心翼翼地擦拭了起来,就像一个哥哥在细心呵护着妹妹一般。 温姝婵一时有些呆愣,如果没有前几世的怨念,也许她会为方才的呕吐而内疚,也会因眼前这个小哥哥的照顾而感动。可当她看到那双细长的眉眼时,又会不由自主想起前四世的种种。 她不能被这么小小一个举动而迷惑,要知道这个男人是有毒的,还是剧毒,能致命的那种! 温姝婵不想再和莫尘垚亲近了,为了保护嗓子,她也不敢哭嚎,便在摇床上哼哼唧唧地不停扑腾,引来了旁边人的注意。 萃茶看到温姝婵吐了,赶紧将她抱回屋去清洗换衣,邹氏也叫下人去打了温水,为了表示歉意,她亲自帮莫尘垚洗净了小手。 林氏也不是个矫情的,看到石桌上摆着那双没绣完的小鞋,忍不住就说起了绣法,这个话题寻的很是成功,一下就打开了邹氏的话匣子,两个女人从江南最流行的绣法一直聊到了洛京妇人圈最盛的样式。 晚膳时,邹氏忍不住就和温实诚夸赞起了林氏,一改之前对商贾人家存偏见的态度,温实诚最是了解自己夫人,一贯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不像大房三房那两个,皆寻了借口给林氏吃闭门羹。 温实诚夹了块儿红烧肉放进了温辛恒碗中,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恒儿今年要勤读书了,来年开春咱们清书阁就开堂了。” 邹氏抬起眼来,替温实诚倒了杯酒道:“可是请的哪位先生?” 温实诚抿了口酒道:“红山学院的姜越涯。” 姜越涯是大俞有名的讲师,多少达官显贵重金聘都聘不到的,竟让温府给请到了。 “父亲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希望咱们温府的孩子争气,能将先生给留住。” 温实诚说着,看向自己的儿子,四岁的温辛恒正在埋头吃饭,耳朵像是堵住了一般,根本没搭理这对儿夫妇。 一旁床榻上假寐的温姝婵,小嘴儿叹出一口气来,他们温家这三个哥哥,皆不是读书的料,日后有姜越涯受的,倒是那个莫尘垚,在第四世时做了状元,算是给姜越涯涨了脸面。 可一想到莫尘垚也要入堂,温姝婵开始不淡定了,她现在是个奶娃娃,成天不是吃就是睡,顶多能够爬上几下,若是真等她长到了入学的年纪,在想追上莫尘垚的进度,那真是痴人说梦了。 温姝婵虽然恨透了莫尘垚,可也不得不承认,莫尘垚是个人才。 前三世热衷习武,做了神武大将军,第四世专心读书,又金榜题名,也难怪他会动造反的心思了。 所以这一世,想要彻底绝了莫尘垚造反的念头,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他彻彻底底变成一个文不行武不就的大废物! 想让天才成为废物,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小便开始摧残他的心智,这也是温姝婵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温姝婵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耗着,这些日子她一闭上眼,前四世的场景就像过电影般在眼前不断闪现,她逐渐意识到了一个骇人的事实。 她重生的时间绝非偶然! 第一世她被砍头时二十岁,醒来重生便回到了十五,第三世重生的时候又回到了十岁,第四世是五岁,第五世她竟直接回到了刚出生这日。 也就是说,如果这一世她再失败,那就真的死透了! 死后会如何,温姝婵也不知,老天给了她五次机会,她都没能完成任务,那么会不会就此将她打入无尽炼狱,温姝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了。 总之,胜败在此一举!莫尘垚,这一世她绝对不能再被他坑了! 自打这日后,温姝婵再也不哭闹了,能吃能喝能睡能爬,身子骨一天比一天硬朗,邹氏也与林氏来往渐多,二人相谈甚欢,只是莫家在温府也没住太久。 三个月后,莫家府邸建成,便搬离了温府,在温良忠的帮助下,莫家在洛京有名的长乐街上购置了一座茶楼,打点的钱财莫家自是没有亏温良忠,毕竟是香州有名的富商,底子厚实的程度,也是令人咋舌的。 林氏临走时,还特地给温家的几房都备了礼,以表这三月来的照拂,送给邹氏那一对儿玉如意,叫温实诚都看惊了神,据他估计,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了。 邹氏也没想到会如此贵重,可东西已经收下,断没有还回的道理,来年过年时,她去了莫府一趟,送了对儿极品的墨玉镯给林氏,也算是回礼了。 待清书阁开堂的时候,温姝婵已经会摇摇晃晃的走道了,舌头还有些发硬,不过简单的词语她也能说出口了。 正如温姝婵所料,她那个祖父温良忠,绝对是个热肠之人,自家的三个孙子听讲,还偏将刚四岁大的莫尘垚也给接了过来。 温姝婵琢磨着是时候了,这日她从主屋一路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书房,书桌后的温实诚看到爱女,立即就将她抱入了怀中,习惯性地拿胡渣蹭了蹭那张小嫩脸,说实话,温姝婵不喜他这样,可毕竟现在有求于爹爹,她只得配合性的咧嘴笑着。 温姝婵斜了眼案几上的《孟子》,拿小手指了指,软糯糯地蹦出两个字:“要听。” 温实诚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摇头道:“婵儿还听不懂呢,待长到哥哥那么大时,爹爹在讲给你听。” 温姝婵噘着嘴,手臂用力地挥着,扬声道:“听!” 想着小娃娃就是好奇心,待他真讲上两句,怕是又要闹着去玩了,温实诚无奈将书拿起,随意翻了一页,挑了一行念出声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温实诚念了许久,怀中的小人眼睛专注地盯着书面,没有一丝烦躁的情绪,温实诚停了下来,疑惑道:“婵儿可喜欢听?” 温姝婵点了点头,重复他最后两个字:“欢听。” 温实诚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耐着性子将之前那段重复了一遍,还时不时观察温姝婵的表情,待念完后,他又问道:“婵儿可懂其中之意?” 这断话不算太难,即便从前的温姝婵没有下功夫在书卷上,也是能够听明白的,只是她若是现在说出,怕是会吓死她老爹,便只好摇头道:“爹爹讲。” 温实诚着实没有想到,自家姑娘竟是个爱读书之人,心里是又惊又喜,他挑着最简单的词汇,最容易理解的话语,将意思娓娓道来。 温姝婵依在他怀中,一言不语,小脸上写满了认真,温实诚讲了两遍后,还以为女儿睡着了,刚将书合上,就听温姝婵甜糯的声音道:“照顾。” 温实诚一愣,低头看着她问:“婵儿听明白了?” 温姝婵犹豫了片刻,伸手点了点自己:“祖父,照顾,婵儿。” 温实诚忖了一下,眸子瞬间亮起,用力点头道:“对!还有呢?” 温姝婵装作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片刻后才道:“祖父,照顾,神、神摇……” “神摇?”温实诚这句没听明白,蹙起眉头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了温姝婵在说什么,她所说的神摇,应是莫尘垚,因为女儿年纪小的缘故,没能将尘字说清楚,但是大致的意识她竟然都懂了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说的便是这个道理,温良忠不光照顾自己家孩子,还会照顾他人的孩子,就如请姜越涯来府中授课,也不忘将莫尘垚一起邀来。 温实诚又惊又喜,将温姝婵紧紧抱在了怀中:“我家婵儿真是极聪慧的!” 温姝婵又抬手指着书道:“听!” 温实诚这次没有半分犹豫,拿起书就读了起来,每读一段,便会耐心地讲解给温姝婵听,还会要温姝婵的反馈。 父女俩在书房坐了一下午,温姝婵实在忍不住饿了,这才戳了戳温实诚的胳膊道:“饿,要吃!” 温实诚将她抱起,在脸上亲了一下:“走,爹爹带我家小才女去吃肉!” 就这样,温姝婵缠着温实诚学了半月,温实诚越教越喜,心底隐隐有种预感,自己家娃娃怕不是个小神童。 终于在一日,他忍不住将温姝婵抱进了清书阁。 快走到书堂的时候,温实诚压低声对小人儿道:“婵儿待会儿定要乖乖的,万不可哭闹扰了哥哥们学习。” 温姝婵忍住内心的狂喜,乖巧地点了下头。 第3章 姜越涯授课的声音越来越近,温姝婵也越来越紧张,白嫩的小脸都有些发红了。 姜越涯的性子她是早有耳闻的,前几日还打了温辛恒的手板,她这个哥哥课堂上忍住了眼泪,结果一回雅和院,抱着邹氏就是一顿嚎啕大哭。 邹氏心疼,但是也没有办法,谁叫自己儿子不争气,上课的时候在书本上乱画,姜越涯说了他一句,他竟还回了口,说书上的那页插图没画完全…… 总之,对于这个夫子,温姝婵是有些怯的。 通往学堂的石子小路两旁,只种着青竹,没有别的花草,看惯了雅和院的花花绿绿,乍一来此处,还有些不适应。 来到书堂外,温实诚脚步又轻了许多,他没敢从前门进去,而是绕到了堂后,顿了会儿,这才缓步挪了进去。 书堂四面的屋檐上吊着的竹帘半卷着,四面皆通风,光线极佳。 温姝婵父女二人刚一进来,最上面案几后坐着的姜越涯就看了过来,随后便蹙起了眉头。 温实诚稍有些歉意地对他点了点头。 姜越涯明显不悦,这不是胡闹么,哪有将一岁多的女娃娃抱进学堂的,待会儿这孩子若是哭闹起来,他这课还怎么上? 都说温家二爷颇具文采,是个知书达理的儒雅之人,没想到竟是个这般不懂事的。 姜越涯收回目光,他不想打断课堂,只好板着脸继续授课,心想着若是一会儿这孩子真的闹了起来,他便也不会客气。 温实诚看出姜越涯不悦,便没有上前。 堂上放着两排矮案几,第一排坐着温家三个嫡孙,最左边的是温辛安年纪最长,即将十岁的他,之前一直在红山书院读书,这两月将姜越涯请到府内,他这才也回了温府。中间坐着的他亲弟弟温辛智,今年刚满七岁。 兄弟二人看身影便知有些疲了,却依旧强撑着直起后背,认真地听着姜越涯讲话。 第一排最右边坐着的那个便是五岁的温辛恒。 温辛恒还不知他爹就在堂后站着,用手遮着嘴偷摸打了个哈欠后,便拿胳膊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脑袋,弓着背,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温实诚忍不住低低啐了一声:“猴崽子。” 第二排只坐了莫尘垚一个,年纪最小,却是这堂中坐的最端正的,温实诚也算是明白为何父亲喜爱这孩子了。 在看自家姑娘,一双大眼神采奕奕,透着亮光一般,认真地听着姜越涯讲书,还时不时跟着点头应和。 从女儿这里得到了一丝慰藉,他温和地替温姝婵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终于,姜越涯将书合上站了起来,对堂内众人道:“休息一刻钟。”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如同大赦,大房的两个伸了个懒腰,便起身向外走去,旁边的小屋有休息时备的茶水,温辛恒路都懒得走了,扑通一下就趴在了桌上。 莫尘垚也松了口气,却没有休息,而是拿起纸笔,不知道在书记着什么。 堂后的温实诚赶紧将温姝婵放在了地上,领着她小手就向姜越涯走去。 温辛恒在看到温实诚和温姝婵时,明显惊了一下,立刻讪讪地缩了缩脖子,低声叫了一句,温实诚用回去再跟你算账的眼神看了眼他。 随后便恭恭敬敬冲姜越涯行了一礼,将温姝婵这半月在书房的表现道出后,说明了来意。 入堂? 姜越涯捋了两下胡子,眼前这孩子看着确实透着股灵气,方才听课时那一个时辰,也没哭闹,这点确实难得,不过他对温实诚方才所言,很是是存疑。 他带过的学生众多,从三岁便开蒙的也有不少,还从未听说过不到两岁的孩子,可以听得懂《孟子》的,他以为温实诚在夸大其词,所以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姜越涯看向温姝婵道。 他想着这小娃娃能说清楚自己名讳就算不错了,却没想温姝婵松开了父亲的手,毕恭毕敬地冲他行了一礼,甜声道:“温姝婵,温和,姝丽,婵、婵娟。” 温姝婵用最简单的词,将名讳之意总结了出来,她说得很慢,却字字清晰,身后本在书写的莫尘垚也忍不住放下了笔,看着那个胖嘟嘟的背影微微出神。 温实诚最为震惊,他只记得在温姝婵刚出生那几日,取名的时候曾与邹氏说过字意,怎么温姝婵如今会记得? 可随后他又想,也许是邹氏知道她爱学文,便与她说过,也只能有这个解释了。 姜越涯到没有表现的别特惊讶,他以为是温实诚提前教过的,所以不足为奇,只能说明这孩子乖巧,记性好,并不能表示她是个读书的料,也不能证明她如同她爹口中那般神童。 不过这孩子的确生得水灵,那双大眼像泉水洗过似的,笑起来也是极为甜美,本想摆出严师模样的姜越涯,神情不经意间就暖了几分。 他淡淡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温姝婵点了点头:“学堂堂。” 她刻意在将堂说了两遍,这样的叠音会显得更加可爱。 果然,对这位老夫子是管用的。 姜越涯仔细想了想接下来眼问的话,想尽量说的简单易懂一些,片刻后,他温声道:“你看看堂内,你与他们可有不同之处?” 温姝婵扭头看了看温辛恒,又看了看莫尘垚,要说不同,从年龄到性别皆不同,可温姝婵不敢这样说,她始终觉得这是姜越涯给他挖的陷阱,若是她如实说出,极有可能就拿这话作为借口,让温实诚将她领回去,她想旁听的打算便会落空。 片刻后,温辛安与温辛智都已经回来落座了,姜越涯以为将这孩子问住了,正打算结束闹剧时,温姝婵那张粉嘟嘟的双唇,终于开口了。 “我,”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指了指身后的温辛恒:“哥哥,一样。” 姜越涯挑眉问道:“哪里一样?” 温姝婵上前两步,肉乎乎的小手拍了拍矮案几上的书本道:“求学学,成才才,都一样!” 最后这三字,她说得尤为大声。 堂内皆是一怔。 姜越涯最先回神,他拿起桌上的戒尺,温实诚心里一紧,正在琢磨要不要护住女儿时,却听他大笑起来。 一面笑着,一面用尺子在温姝婵额上轻点了两下:“时间已到,该继续听课了。” 此话一出,温实诚立即反应过来,夫子这是准了温姝婵入堂,他激动地将温姝婵抱起,来到第二排莫尘垚身边,坐了下来。 趁着姜越涯还未正式开始,他低声安抚着女儿道:“婵儿乖,爹爹陪着你,莫怕。” 温姝婵摇了摇小脑袋,出声道:“不怕,夫子好!” 温实诚有些尴尬,姜越涯刚板起的脸瞬间破功,他轻咳一声,用着一贯的肃声道:“我们继续接着讲……” 温姝婵暗暗松了口气,第一步来学堂听讲的计划已经成功,可接下来,便是真正的挑战。 前几世的她是位名副其实的闺中小姐,弹琴奏乐不在话下,女红也是拿得出手的,可偏偏在这文采方面,没有得到过太多的关注。 这一世,她想要击败莫尘垚,只靠小聪明是不够的,她还需要真正意义上的大智慧,所以入堂后的她,一定会认真的学习。 偷偷瞟了眼一旁端坐的莫尘垚,温姝婵嘴角微微扬起,透着一丝危险。 第二步,除了学习外,还有一个重中之重,那便是想尽一切办法来阻碍莫尘垚学习。 莫尘垚似乎感应到了一股寒意,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他四处望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温姝婵脸上,那个可爱的妹妹正在看他,他也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次轮到温姝婵打冷颤了,她赶紧将眼睛移去了别处。 当天下午散了堂后,温实诚就被温良忠给训了。 “你带着老五去学堂闹什么,你当我请姜越涯过来容易啊?”温良忠气得眼睛都有些泛红。 温实诚表情未变,将堂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温良忠眯起眼来,似乎也有些不信:“此话当真?” 温实诚道:“姜夫子的性子父亲应是知晓的,若是没得了他的应允,婵儿怎会在堂内待那么久。” “也是,”温良忠端起茶抿了一口,说来也是个奇事,这么小的娃能入了姜越涯眼,难道这小孙女真是个小神童? 洛京十多年前出过一个神童,不过五岁就能吟诗作对,可后来染了重疾过世了。 想到温姝婵那张小脸,温良忠忍不住道:“毕竟年岁还太小,整日坐在学堂,会不会太受苦了?” 温实诚也有此顾虑,今日听到最后,温姝婵两个眼皮都快要打起来了,回去时在他怀中睡了一路。 可今日女儿的状态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不让她入堂,她一定会失落的。 思忖了一阵,温实诚道:“父亲放心,明日再试试,若是婵儿觉得苦,那便晚两年。” 温良忠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日,温姝婵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意识到起晚了,她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入堂!” 萃茶一面帮她擦脸,一面笑道:“夫人说小姐不用去那么早的。” 温实诚上朝还未归,今日忽然接到栾城闹水患的消息,整个工部都忙得不可开交。邹氏以为温姝婵去学堂就是旁听一下,并不像温实诚那般上心,心疼女儿身子,便没叫萃茶喊她。 温姝婵不乐意了,狼吞虎咽喝下一碗粥后,就闹着要去学堂。 萃茶哄她道:“小姐不哭,待用过午膳后,咱们再去啊。” 温姝婵可不想错过每一堂课,她不停哭闹,邹氏闻声着急地跑了过来,将她抱在怀中,不断拿好吃的安抚她:“午膳娘亲给你做薄荷鸡、珍珠鱼、桃花糕……” “嗯?”温姝婵顿时止住了哭泣。 她忽然记起,第四世,莫尘垚误食过一次桃花糕,当天浑身便起满了红疹,将近七日才退去。 “娘亲,桃花糕,多多的!”温姝婵终于破涕为笑。 想到今日之后,莫尘垚会一连几日都不来上课,温姝婵瞬间就有一种赚到了的感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弥一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午膳过后,邹氏怕温姝婵再闹腾,赶紧让厨房做了一大盘桃花糕来,温姝婵眼珠子转了转,却也没吃,而是对邹氏道:“娘亲,学堂,哥哥……” 邹氏猜女儿的话是最快的,她立刻就反应饿了过来,问道:“婵儿是想带去学堂与哥哥们一起吃么?” 温姝婵点了点头。 邹氏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忍不住就夸赞道:“我家姑娘真是懂事啊,但是记得要先给夫子哦。” 萃茶将桃花糕装入了食盒,便领着温姝婵去了清书阁,邹氏赶着给老太太寿辰备绣礼,便没一同去。 温姝婵到的时候,下午的课也快要开始了,姜越涯看那个小不点走了进来,刻意板了脸色道:“为师还当你怕辛苦不来了。” 温姝婵小脸微红,萃茶欲与姜越涯解释,她却先开了口:“娘没叫。” 堂内众人哄笑,姜越涯也忍不住抽了下嘴角,随后道:“若是一心求学,晨起还需旁人叫么?” 温姝婵扁了扁嘴,圆溜溜的眼睛蒙了一丝薄雾。 姜越涯瞧着这双眼睛,再硬的心也柔了几分,到底是个小娃娃啊,能有这份悟性已属不易,让她与一般儿郎那样,似乎真是强人所难了。 姜越涯顿了顿,挥手道:“罢了,去坐下听讲吧。” 温姝婵没动,扭头对正在帮她摆桌的萃茶道:“桃糕糕。” 萃茶应了一声,赶紧将食盒打开,将那盘桃花糕端了上来。温姝婵捧起一块儿,对姜越涯讨好似的笑着道:“先生,吃。” 姜越涯胡子抖了抖,本还想怪她将吃食带来学堂不妥,却奈何对上那双眼睛,他就说不出口了,想他一把年纪,竟然被一个小娃娃给拿捏住了。 那双小胳膊有些发颤,姜越涯默叹一声,终于伸手接过了桃花糕,温姝婵也暗暗松了口气。 随后她转身将桃花糕捧给了三位哥哥,大哥温辛安接糕点的时候,还伏在温姝婵耳旁,轻声嘱咐了一句:“小婵婵别太累着。” 温姝婵一想到几年后的事情,不由眼眶泛红,温辛安以为妹妹是真的累了,心疼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去坐吧,夫子等着呢。” 温姝婵点了点头,摇晃到莫尘垚身边,捏起一块儿递了过去。 莫尘垚自幼就不喜欢甜食,所以很少去吃这些糕点,可这堂内人都吃了,单他拒绝却有些不妥,没多想,莫尘垚便将桃花糕接了过来。 “谢谢五妹妹。” 莫尘垚将桃花糕放入口中那一瞬,温姝婵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立即又拿起了一块儿:“哥哥吃!” 莫尘垚微微一愣,那边的温辛恒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句:“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凭什么给那小子吃两块儿,给他就是一块儿。 姜越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轻咳了一声,莫尘垚也不敢在耽搁,只好硬着头皮又吃下一块儿。 他怕温姝婵还要给他吃,赶紧道:“先生要开讲了。” 温姝婵只好将刚拿起的桃花糕又放了回去。 姜越涯很会因材施教,堂中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还不到两岁,遇到颇为难懂的语句,他也是最先问温辛安,带他明白后,才会用最通俗易懂的词汇来对其他几个小的来解释,哪个问题适合谁来答,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问的最多的是温辛安,问的最少的自然是温姝婵了,所以多数的时间里,温姝婵只是听着,还会时不时偷瞄莫尘垚。 她发现不论姜越涯在问谁问题,莫尘垚都听的无比认真,还会拿起纸笔来做书记。温姝婵很好奇他在写什么,奈何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楚,直到中间休息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走了过去。 莫尘垚蹙着眉头挠了挠脖子,见温姝婵过来,便立即露出了笑容:“五妹妹可都听懂了?” 温姝婵点了下头,仗着自己小孩的身份,没经过他允许便直接将莫尘垚书记的本子翻开了。 上面的字由于写得太快,有些歪歪扭扭,但大致上温姝婵是看得懂的,原来在姜越涯提问别人的时候,莫尘垚都会先写下自己的答案,随后在与姜越涯讲的进行对比来修改。 见温姝婵看愣了,莫尘垚忙将书本抽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五妹妹莫要看了,我的字丑。” 温姝婵怔怔地摇了摇头,缓缓道:“哥哥真努力。” 莫尘垚的确努力,温姝婵总算明白他为何能高中了,在姜越涯同别人讲时,哥哥们皆会开小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而莫尘垚却不同,他竟然可以做到整堂课都十分专注! 更令温姝婵感觉到恐怖的是,莫尘垚才四岁,四岁啊!她真是又惊讶,又佩服。 望了眼这个强大的对手,温姝婵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又去翻食盒。 “哥哥吃!” 看到伸过来的这只小肉手,莫尘垚就头疼。 他一只手挠着后背,一只手冲温姝婵摇晃着道:“谢谢妹妹,哥哥实在是吃不下了。” 小家伙倔强地蹙起眉头,再次道:“哥哥吃!” 莫尘垚一脸难色,糕点这东西真的齁甜,他实在不想吃了,正在犹豫,却见一个身影闪了过来,一把将温姝婵手中的桃花糕夺了去,接着又将那盘子也端了起来。 “垚弟弟不想吃那就别勉强了,我帮你吃好了。” 说话的正是温姝婵的三哥温辛恒。 温姝婵气呼呼地扭头看他:“给我!” 温辛恒得意地摇头道:“就不给,谁让你偏心!” 温姝婵欲哭无泪,萃茶在一旁只是笑,也不来帮她,温辛恒吃得极快,三两下就将盘子吃空了,看温姝婵要追着打他,赶紧就跑了出去。 萃茶终于是动了,赶紧过来拦住了温姝婵:“小姐莫要跑了,小心摔着。” 温姝婵气得咬牙,被抱起的小腿在空中不停踢着,直到散堂回到雅和院,她都没有与温辛恒说过一句话。 邹氏看到两个孩子气氛有些不对,问了萃茶才知发生了何事,忍不住笑着戳了戳温姝婵的额头:“娘还不知,我家婵儿这般喜欢垚哥哥。” 一旁在练字的温辛安没好气的附和道:“可不是么,恨不得将那一盘糕点都送给人家!” 温姝婵气得快要哭了:“哥哥坏!” 终于在自家姑娘身上看到了属于这个年纪的性子,邹氏也不知为何,心里欢喜得紧,不免就偏了温姝婵。 “就你多事,想要吃回来娘在叫人给你做,学堂上抢妹妹的算怎么回事?” 温辛恒刚想顶嘴,邹氏又道:“快练字吧,晚膳你爹爹要检查的。” 一提到温实诚,温辛恒便老实了,低头不语地继续练字。 这一夜温姝婵睡得极早,见识了昨日孩子哭闹的邹氏,不敢再叫她睡过点了,第二日一到时间便将她唤醒。 温姝婵这下便懂什么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要说求学的心,她绝对是有的,可这求学的身子跟不上啊。 她用早膳的时候,眼睛都是闭着的,去清书阁的时候,也是一路趴在萃茶身上睡着,直到来了学堂,看到满脸是红疹的莫尘垚时,她才一个激灵给吓醒了。 他都丑成这样了,居然还要来听课! 第5章 莫尘垚往日俊丽的小脸上,布满了红疹,乍一看还叫人有些害怕,他见温姝婵来了,扭头冲她笑了笑。 温姝婵呆愣愣地瞧着他,半晌憋出一个字来:“丑!” 莫尘垚耳根发红,急急就转过身将头低了下去。 萃茶吃惊之余还有些尴尬,将温姝婵放在了案几后的软垫上,望着不远处候着的莫家小厮,关切道:“莫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可叫郎中瞧过了?” 一般情况下,萃茶是不会多事的,可莫尘垚这脸着实有些吓人了,万一是那种传染的疹子,她可得赶紧将温姝婵跑回去。 那小厮搓了搓手,这是他来温府这么多次,第一次有大丫头肯跟他讲话,免不了有些局促:“我家少爷昨日一回到府里,便浑身起疹,郎中瞧的时候说,好像是误服了何物所致。” “哦,”萃茶知道这种情况起的疹子是不传染的,所以松了口气。 “该不是吃桃花糕搞的吧?” 温辛恒忽然的一句话,让温姝婵立即瞪了过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萃茶也有些气愠地望着他,真是给自家添事。 温辛恒像是故意似的,冲温姝婵吐了吐舌头,转了过去。 莫家小厮听了却挠了挠头:“少爷昨日吃桃花糕了?” 昨日温姝婵给桃花糕的时候,这小厮刚好去出恭,没在堂内。 莫尘垚见状赶紧冲他道:“不关桃花糕的事,是我、是我……” 顿了顿,他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路过花园的时候,揪了片叶子给吃了……” “啊?”那小厮显然有些不信,他带小少爷这么久了,从不知道小少爷有这样的癖好。 大房两个哥哥听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又不是属羊的,吃叶子干什么,没准儿就是桃花糕!”温辛恒也是一脸笑意地扭过头来,显然他还在对桃花糕耿耿于怀。 莫尘垚着急地摆手:“不是,不是的。” 萃茶咳了两声,赶紧将话题岔开:“我记得我有一个同乡,以前就遇过这事,好像是不能见风的,怎么你家还让公子往外跑呢?” 那小厮一脸无奈:“可不是么,我家夫人让公子休养好了再来,可公子求学心切,根本劝不住的……” “哦。”萃茶没再说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又看向自家小姐,别说,这两个小娃娃在某些方面还挺像的,都很执着。 温姝婵静静地趴在矮案几上,一个哈欠后,眼睛流出了充满困意的眼泪。 那边的莫尘垚正好看到,还当是小丫头因为温辛恒的话而内疚了。 他从布袋中拿出一本画册,走到温姝婵身旁,坐下来轻声道:“五妹妹别难过,是我自己顽皮闹的,根本不关你的事,喏,这个送给你。” 温姝婵歪着脑袋,眼皮松软无力地睁开,俨然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看得莫尘垚心都跟着揪了一下。 温姝婵没说话,只是这样盯着莫尘垚,盯得莫尘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良久后,她粉嫩的小唇叹出一口气来。 敌人太强大了! 若是她成了莫尘垚这副鬼样子,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门的,而且会恨透了让她起疹的人,可莫尘垚呢? 不仅跑来上课,而且还怕她难过,不惜撒谎来安慰她,这是在攻心啊! 二人就这样一直对视,直到姜越涯进堂的脚步声传来,莫尘垚才低头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见今日满员,姜越涯捋了捋胡子很是满意,只是目光落在莫尘垚身上时,不免愣了一下,问清了缘由后,当着众人面,将莫尘垚夸奖了一番,这才是求学之人,也是日后的成才之人! 一个晌午,姜越涯对莫尘垚的提问明显增多,与他分析问题也是最久的。 温姝婵彻底败了,此时的她与第温辛恒的姿势一模一样,有气无力地撑着脑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弄巧成拙么? 温姝婵斜眼看向莫尘垚,他上面坐的端正,目光炯炯有神,而案几下,他正用小手挠着腿,有时候痒极了,还会趁人不注意用力拍上两下来解痒。 看着看着,温姝婵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情绪,有种想要站起身领他去寻郎中,赶紧给这小身子上药的冲动。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见不得他难受呢?该不是内疚了吧…… 想到此处,温姝婵陡然一个激灵,赶紧将目光收回。 她摇了摇头,在心里默念,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想想前四世,这个男人是怎样对她的…… 可是,现在的莫尘垚不过是个孩子啊,这么久以来,温姝婵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目光落在了案几边上那本小画册上,看着画册上那朵小花,温姝婵心里又无故犯起一阵柔软。 就在这时,她脑袋忽然蹦出两个小人来,一个身着囚衣站在断头台上,一个身着白裙立在花园当中,她们不断争吵,吵得温姝婵脑子一片混沌。 直到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才将她拉回到现实。 “要哥哥讲给你听么?” 原来已经堂间休息了,莫尘垚不知什么时候又挪了过来,轻声问她。 温姝婵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一看到他脸上的红疹,那股内疚的情绪便会加重。 见她不语,莫尘垚笑了笑,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他声音稚嫩,语气却有些像姜越涯,有股说不出的肃冷,生动的画册在他口中,就像一本论道的古书,毫无趣味。 片刻后,温姝婵终于抬起眼来:“哥哥,睡。” 莫尘垚愣了一下,看温姝婵揉了揉眼睛,这下便懂了,一面往回挪,一面道:“好,那五妹妹快休息会儿吧。” 温姝婵松了口气,软软地趴在了案几上。 莫尘垚的小脸,直到五日后,才恢复了往日的白嫩,然这段时间,温姝婵也没再想什么鬼主意了。 倒是她自己,因为早上起太早而受了凉,发了高烧,彻底无缘课堂了。 祖母那边知道后,将邹氏叫去狠狠训了一顿,要温姝婵五岁后再说入堂的事。 温姝婵知道后嚎啕大哭,可这次父母无比认真,死活也不再让送她去清书阁了。 “婵儿乖,实在想读书了,待你爹爹有空讲给你听。”邹氏抱着温姝婵柔声哄道。 温姝婵撇着嘴好不委屈地呜咽着:“爹爹忙。” 温实诚的确忙,有时一整天都不见人。 邹氏知道女儿不是个好骗的,想了想又道:“那叫哥哥下了堂回来讲给你听?” 想到温辛恒,温姝婵就更想哭了,前日她就拉着他问过,问他姜越涯都讲了什么,结果温辛恒一脸懵地抓着耳朵,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夫子今日讲,做人要厚道。” “然后呢?”温姝婵问他。 他耸了耸肩:“没了。” 说完就从地上拿起根树杈跑去玩了。 温姝婵没有放弃,每日除了磨邹氏闹着要去学堂外,还会跑去温实诚的书房,翻阅那些他收藏的典籍。 自己看肯定是看不明白的,不过还好有些书册上,有温实诚的批注,实在看不懂的,她会刻意做个小记号,等温实诚有空的时候,会拿来问他。 三岁这年,温姝婵开始趴在梨花书案几上,用温实诚上好的石墨来练字了。 奈何小手太抖,她的字顶多算是能辨认,想要达到漂亮,那是绝对提不上的。 想到温辛安说过,姜越涯在学堂上夸奖了莫尘垚的字,这让温姝婵不敢再耽搁一丝一毫的时间。 她练字的执着度将邹氏都吓坏了,生怕她因为拿笔太早,日后的手关节不再秀丽。 可是一不让练,温姝婵就嚎啕大哭,相比之下,嗓子更重要,邹氏只好妥协。 翻过年,正月初六这日,又到了莫家两口子带莫尘垚来温府拜年的时候。 前两三年,温姝婵都是领了红包,说几句吉祥话就回了屋,今年却不是,听说皇上命人盖了座万神灯,极其奢华绚丽,邹氏忍不住偏要带她与林氏一道去凑热闹。 想必前几世也是如此,只是那时候才三岁多的她,看过也就忘了,如今带着成人的思想,温姝婵还是有些兴趣的,毕竟这万神灯没存多久,好像来年就被烧毁了。 街道上人声鼎沸,温姝婵却不喜欢被抱着,小小的身板跟在邹氏身旁,周围有丫鬟婆子护着,却依旧有些拥挤,温姝婵抬着头四处瞅着。 忽然,一只白皙的手挡在了她面前。 “小心!” 温姝婵吓了一跳,立即停了脚步,她低头一看,一块儿石砖就在横在她脚前,幸好及时停步,不然定会磕了脚。 邹氏埋怨了婆子一句,便让萃茶将温姝婵抱在怀里,天色渐暗,城东门外数十米高的万神灯前满是行人,一抹明黄出现在城楼上时,沸腾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众人皆呼万岁。 温姝婵抬眼看去,皇帝很年轻,与她大哥温辛安差不多年纪,也就十二三岁。在他一旁立着的貌美女子,便是当今太后,她薄唇轻动了一下,皇帝才抬了手道:“点灯!” 温姝婵下意识就去看莫尘垚,立在一旁的他,双拳紧握,温姝婵清晰可见他指甲都快要镶进肉里了,也不知怎么想的,她竟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拳头。 莫尘垚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惊地浑身一颤,他低头来看,对上这双明眸时,心尖竟也莫名一暖。 推荐一本基友的古穿,特别好看的一本文!! 《当朕有了读心术发现所有人都在骗朕!》by枭药 在被雷劈之前,赵禹宸一直认为他的母后慈爱,后宫和睦,宫人忠心,朝臣栋梁,他自己更是一代明君,万民敬仰。 直到他被春雷劈出了读心术,才发现竟然所有人都如此表里不一! 所有人都在骗朕! 只有一个人例外。 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苏贵妃一如既往,她颐指气使,似笑非笑:“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赵禹宸几乎要感动的哭出来,“原来只有苏贵妃对朕最好!” 女主+众人:“???” 轻松向甜爽文,已经三十万,可以宰杀一波~ 欢迎去看看哦!!! 第6章 莫尘垚微微颤抖的手逐渐恢复平常,良久后,他终于对她露出了微笑。 但当他再次扬起下巴看上城楼时,温姝婵还是依然能感受到他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这样的情绪令温姝婵也跟着不安起来。 “小姐快看!” 萃茶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温姝婵回过神来,周边满是惊叹,她顺着萃茶的指尖望去,幸得她们来的早,站到了最前排,不然以温姝婵的身高,定会淹没在人群中,也无法将这美景尽收眼底。 万神灯据说是用上万盏不同色泽的明灯搭建而成,它们皆由一根油线穿引,只需点燃最底下的那盏,其他的都会依次亮起。很快,眼前便变得璀璨起来。 不过只是半盏茶的工夫,所有灯便忽然熄了。 众人正在诧异之时,万神灯竟再次亮了起来,是由上千个夜明珠组成的一个“神”字。 围观之人无不拍手叫绝,可就在此时,一道飞剑划过眼前直飞城楼,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吼:“杀了狗皇帝和妖后,还大俞万年荣昌!”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即躁动起来,两旁本是在街道表演的艺人,此刻不知从何处摸出了兵器,踩高跷的那群人两两相抱,很快就攀上了城楼。带着夸张玩偶头套的那波人,掏出了长剑,便与守城的士兵拼杀起来。 一时间血肉横飞,温姝婵一见那血,眼就发晕,惨白着脸色歪在萃茶怀中。 萃茶一面抱着她向后退去,一面不忘用手遮着她的眼睛,低声喃喃着道:“小姐不怕,小姐不怕!” 邹氏和几个老妈子还有林氏的人,方才还在她们身后,这会儿却不知被人群冲向了何处。 而一旁原本领着莫尘垚的小厮,在暴动最开始时,身边站着一个带头套的刺客,当着他面就劈死了一个人,血溅了他一脸,吓得他瞬间就尿湿裤子,连滚带爬钻进了人群,早就将莫尘垚给忘了。 还好莫尘垚自己够机灵,死死跟在萃茶身边,小手拉着她衣角,即便被人踢到或是踩到,也绝不丢手。 带着两个孩子的萃茶,在人群中几乎是寸步难行,她怕人群伤到了两个孩子,下意识就往人少的地方钻,不知不觉便摸入了一条幽黑的窄巷。 萃茶喘着粗气朝里走着,走到尽头才发现是个死胡同,可她不敢再往回去,况且也没有力气了,她靠着墙轻唤道:“小姐?” 怀中温姝婵哼咛了一声。 得到了回应,萃茶稍稍松了口气道:“小姐不怕,这边没人的,我们在这里等会儿可好?府里定会找人来寻咱们的。” 温姝婵微睁着眼,缓缓点了下头,萃茶又看向莫尘垚:“那边有草席子,可否麻烦公子拉过来,咱们一起坐下。” 莫尘垚没有多余的话,点着头便去做了。 初六的洛京还是极冷的,萃茶盘腿坐在席上,两个小人一人坐她腿的一边,被她揽在怀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巷子那头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个人顿时屏住呼吸,萃茶刚站起身想寻个地方躲避,就见一道银光停在了眼前。 来人用红巾遮着面,眼神极为凶恶,萃茶浑身都在发抖,可依旧不忘自身的责任,将两个孩子护在了身后,颤着声道:“求大哥不要杀我们……” 来人眯眼打量了她一番,瞧出她的装扮应是哪户人家的奴婢,便不想刁难,粗着声道:“记住,我们赤巾军才不会滥杀无辜,倒是你,莫要再给京城这帮畜生们出力了,走吧!” 萃茶连忙声谢,领着身后两人便要向外走,只是刚动了两步,那道银光又挡在了面前。 “等等。” 来人一把将温姝婵拎了起来,她手腕上那双泛着亮光的镯子,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东西,在看胸前这把金锁,也是足金重的,看来定是城中某个达官显贵家的娃娃。 “放了他!”一个稚嫩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来人低头一看,又一把将莫尘垚也按在了手中。 “说,你们是哪户人家的?”来人压着声看向萃茶。 萃茶正要开口,莫尘垚却抢话道:“莫家!我是长乐街永安茶楼的莫家长子,这是我妹妹。” 萃茶愣了一瞬,随即点头。 这名赤巾军默念出声:“莫家的……” 那是商贾人家,要说那个茶楼,前几日他和兄弟们还去过,想来这男孩没有说谎,这人正要将他们放开,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恶狠狠地望着温姝婵。 不对!不管是哪家,也不会让女儿比儿子穿戴得好。 他松开莫尘垚,一把扯下温姝婵脖上的金锁,细看之后,发现上面刻着一个“温”字。 洛京城中,温姓的大户便只有当今天子的辅政之臣温良忠了!好家伙,差点将到手的肥肉给丢了! 温姝婵意识到不对,扑腾着小腿要挣脱,这赤巾军正要冲她呼巴掌,就听脑袋嗡了一声,他浑身一怔,缓缓转过脸来。 萃茶一手拿着方才拍他的板砖,一手不住地摇着,她可没想到这人头这么铁,一砖下去竟然没倒,她向后挪着步子颤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护谁不好,护狗官的崽?”这人啐了一口痰,冲萃茶冷声道:“滚去给你家畜生主子说,想要回他家崽……” 一时没想好条件,这人便忽然顿住,想来想去,这算是个大事了,还是得和他的头儿商量一下,便冲萃茶挥手:“先滚去传话,到时候自会有人联系他!” 萃茶犹豫着不肯走,硬是提着一口气,上前了一步,扬起下巴甜声道:“大哥,她不过是个孩子,要不你带我走吧?” 这人剑眉一蹙:“带你干啥,让你再拍我两下?” 忽然想到带两个孩子不方便,便冲萃茶挥了挥刀道:“快滚,把这娃娃也一道带走!不然我可真砍了!” 话音一落,巷子那头又跑来三个蒙红巾的人。这人冲他们中一个拱了拱手,叫了声大哥,三言两语将事情给交待了。 那大哥拿出把短刀,直接扎在了萃茶胳膊上:“这下你可以去交差了。” 萃茶吃痛正要叫出声,却立即被人拿布子塞住了口。 “谁敢再出声,别怪我不客气!”塞布子的那个小个子厉声道。 见到萃茶胳膊上的血,温姝婵眼睛一黑就栽了下去,没想到五世为人的她,竟然在这一世见了血就发晕,莫非是头被砍多了的缘故? 等再次睁眼的时候,温姝婵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旧的庙中,身旁守着一个蒙面人正在轻声打鼾。 没见萃茶,也没见莫尘垚。 她蹑手蹑脚向外爬去,刚爬到门边,便听到外面传来了男子低声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那么我可以放过你,但是那个小丫头,必须留下。” “留下她没用的,温家不会答应你们任何条件。别忘了,温家能做到这个位置,靠得便是一个忠字,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一个二房的嫡女来和你们做交易。” 这,这是莫尘垚的声音! “大哥,这小子说得对啊!”那个最开始遇见他们的人应和道。 “莫家可是香州首富,如今就我一个独子,若是你们放了她,日后定不会让你们吃亏。”莫尘垚说得极其冷静,丝毫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结果又得到了一声附和:“大哥,这小子说得对啊!” 外面沉静了片刻,那个大哥长出了一口气,冷声道:“你要记得,我是念在王家的面上才……” “你个小娃娃,在这儿偷听啥呢?” 身后传来猛然一声呵斥,温姝婵汗毛立马竖了起来,外面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还是换个名字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温姝婵双脚腾空被拎了起来,两只小腿在空中不断踢着,她一面闹腾一面哭,终于是做出了这个年岁的小孩应有的反应。 “你哭个啥!小娃娃就是烦人,再哭我揍你哦!” 温姝婵才不会就此罢休,她知道他们不会伤她性命,至少在打成目标之前,是不会伤她的,索性就咧开嘴肆无忌惮的嚎哭起来。 正嚎着,门被忽然推开,莫尘垚被一脚踹了进来,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接着门外那人就道:“放下她,出来大哥找你有事说。” 屋里这个愣了愣,将温姝婵也丢在了地上,随他一道出去了,临关门前,踢莫尘垚的那个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 温姝婵心里充满疑惑,方才偷听的事还在脑中萦绕,可她不敢多问,只得继续装害怕。 莫尘垚拍了拍腿上的灰,过来扶她道:“五妹妹可伤到了?” 温姝婵点了点头,一双被泪水冲刷的大眼睛看着委屈极了,她哽咽道:“脚磕疼了……” 莫尘垚轻轻脱下她鞋袜,右脚腕上有些红肿,应是方才被丢下来时扭到的,莫尘垚蹙着眉头小心翼翼帮她揉搓着,也不知为何,莫尘垚越揉她越觉得痛,最后只好按住他的手道:“垚哥哥,别揉了,我不想待在这儿,我怕。” 莫尘垚帮她将鞋袜穿好后,从衣袋里摸出了一根细细的烟花棒,温笑着对她道:“本来是想看完灯展再送你的,没想到竟要在这里派上用场。” 温姝婵微微一怔,很快她回过神来,压低声道:“这儿的枯草多,咱们将它点燃!” 莫尘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五妹妹果真是极聪慧的。” 两人将枯燥堆放在了门前,很快那堆草就着了起来,屋外守着的人将门踢开,火星溅到他裤腿上时,他怒骂了几声,便一个健步跨了进来。 正要抱起立在中间的温姝婵时,一个粗木棒便敲在他后脑上,咚地一声,整个身子砸在了地上。 “快走!”莫尘垚上前将拉着温姝婵就跑。 毕竟逃命要紧,温姝婵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了,幸好庙外无人,她们便没命似的一路朝着光亮的地方奔跑。 这时天色将明,城内的赤巾军多数已被抓获,还有少部分逃出了城外,搜城的禁军看到莫尘垚和温姝婵时,温姝婵将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儿金锁交了上去。 上面刻着一个温字,这是忠国公家的孩子,禁军统领立即牵来一辆马车,要亲自送他们回温府。 回去的路上,温姝婵低头不语,莫尘垚犹豫了一阵,终于是问了出来。 “五妹妹在庙里的时候,可听到什么话了?” 温姝婵先是摇了摇头,随后装傻似的忽然道:“好像听到哥哥的声音了。” 莫尘垚脸色微变:“听到我说什么了?” 温姝婵想了想,缓缓道:“哥哥说,祖父不会来救我……” 她拉着莫尘垚衣袖,望着他抽泣道:“为什么啊,祖父和爹爹为什么不愿意救我,哥哥说的是真的么,呜呜呜呜……” 莫尘垚暗暗松了口气,他用黑乎乎的小手替温姝婵抹掉了眼泪,在看到小脸上留下了一道黑痕时,眼神中那抹复杂便逐渐散去。 “不会,我是骗他们的。” 说着,他将温姝婵搂在了怀中,像是哄小孩入睡那般,轻轻在她肩上拍着。 其实莫尘垚在庙外说得那番话,温姝婵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三岁孩童,前四世的经历让她已经明白,对于世代忠于帝王的温家来说,她的确算不上什么,当年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嫁入莫家,如今也定不会为了救她去做任何对大俞不利的事。 但只有将重点放在这里,莫尘垚才不会起疑。 她靠在这个小身板上,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温姝婵不怎地,耳根就红了一圈,她使劲儿甩了甩头,从莫尘垚怀中坐起,目光不经意扫过了莫尘垚空荡荡的脖颈。 他那块儿从不离身的玉佩呢? 莫尘垚是个很机敏的人,他感受温姝婵有些异样,便直接问道:“妹妹在看什么?” 温姝婵也没回避,抬手指了指:“哥哥的玉佩?” 莫尘垚想也没想便道:“方才跑的时候丢了。” 他没有失落,没有疑惑,甚至没有想要寻回的意思,只是淡淡的那么回了一句。 如果没有前几世与莫尘垚的接触,温姝婵可能会被糊弄过去,可她清楚的记得,前世时,那块儿玉佩对于莫尘垚来说有多么重要。 他如此珍惜的一块儿玉佩,掉了的时候他会没有感觉么?前几世带了数十年都不舍离身的东西,他不想寻回么? 温姝婵不信,这当中定有古怪。只是今日获得的信息量太多了,这副小身子又疲惫至极,她一时还没有办法能够清晰的将整个事情理清。 回到温府的时候,阖府上下都迎了出来,邹氏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将温姝婵紧紧按在胸口,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了,邹氏也不肯将她松开。 泡过香浴,温姝婵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与邹氏讲了一遍,当然,在庙中偷听到的那段,她刻意隐了过去。 邹氏一面帮她给脚腕上药,一面忍不住默默落泪:“萃茶是个忠心护主的,娘不会亏她,待明日天一亮,娘便让你爹亲自去莫家答谢。” 待填饱肚子整个人躺在床上后,温姝婵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终于有工夫将事情在脑中理一遍了。 前四世她三岁的记忆虽然很浅,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她从未看过万神灯。 也难怪邹氏不带她去,前四世的温姝婵是个柔柔弱弱的娇女,从小就是个怕生的性子,邹氏自然不愿带她抛头露面。 今世的她却不同,为了和莫尘垚斗法,她能吃能喝,活得像个小人精似的,见她的没有不喜的,邹氏便想带她出去走走,见见世面,这才有了被掳之事。 昨夜一劫,虽然惊险,但不算白受罪,至少她了解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莫尘垚与王家关系匪浅,而王家又与赤巾军有关,不然那几个赤巾军不会刻意将他们放走。 在莫尘垚拉着温姝婵跑出庙外的时候,温姝婵就反应过来了,他们是被放走的,而不是逃走的。 就算再蠢,几个成年男人也不会留给两个小娃娃逃跑的机会。 所以她可以肯定,这个王家绝对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也许这才是莫尘垚造反的关键! 温姝婵想了许久,前四世并没有这样一个家族出现,而莫尘垚身边,似乎也没有一个姓王的重要人士。 想着想着,她那双眼皮便合在了一起。 ………… 大俞建国以来,首次有逆贼直闯入洛京城内,朝堂上大为震动,禁军统帅,京兆尹,兵部……凡是与洛京城安有关的官员,皆被小皇帝呵斥了一番。 这当中有人被革职查办,有人被降职,还有的直接被打入了天牢。 温良忠怕朝堂不稳,劝解了几句,小皇帝俞厷直接冷脸道:“温大人是觉得自己可以替朕拿主意了?” 温良忠怔了一下,随即跪地:“臣不敢。” “身为朕的辅政大臣,有逆贼闯到了朕的身前,刺伤了朕的母后,难道你以为你没有一丝过错?” 俞厷额上青筋尤见。 “你们温家是先帝封的忠国公,世代承袭,你却连朕的安慰都守不住,这样的忠有何用?” 温良忠欲要再言,俞厷却直接摆手:“回去好好思过!明日你不必上朝了。” 温良忠愣了片刻,被宦官喊了一声,才匆忙起身退了下去。 待他走后,俞厷松了口气,抬袖擦掉了额上的细汗。 他起身来到大殿后的寝房,龙榻上一个曼妙的身姿朝他招了招手。 俞厷脱下金靴,爬上龙榻:“母后说得对极了,那老头果然不敢吭声,早知如此,朕前几年就罢免了他,这样就不用听他整日唠叨了。” 云氏撩开薄纱,一团雪白露了出来,她柔声慢语,如一缕勾人的青烟:“陛下莫要急,忠国公在朝中势力不容小觑,啊……” 俞厷将那团白雪噙入了口中。 云氏白皙的脸颊泛起一片诱人的红云,她低声地哼道:“陛下切记,过些日子还是要将他请回朝堂的,他始终是先帝定下的太傅。” 然辅政之臣一职,怕是温良忠便不能够再胜任了。 前几世时的温家便是如此,俞厷逐渐成年,温良忠的职位就越来越轻,最后不过是一个空有名号却无实权的闲职。 这对温姝婵影响不大,她现在最关注的还是莫尘垚,为了追赶他的进度,温姝婵依旧每日泡在书房内。 王家的事她暂时埋在了心底,现在的她还没有任何能力去查,等她有能力之时,这件事定会被翻出来好好研究一番。 如此风平浪静了半载,入秋时,大伯温实渊终于回京,一道来的还有那个鼎鼎有名的武师严鹤飞。 温辛安连蹦带跳冲到温姝婵面前,得意地挥着树杈:“严师父来了,严师父来了,爹爹说我要学武了!” 温姝婵小手一抖,毛笔顿时滚落在地。 不好,莫尘垚要习武了! 老温:你的玉佩呢? 小莫:丢了。 老温:我不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不心疼? 小莫:一块儿玉佩而已,有什么重要的。 老温:别以为我不知道,上一世咱们同房的时候,你都不肯摘下来!(把我都硌疼了) 小莫:咦……咱俩同房过??? 老温:……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烁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前三世莫尘垚神武大将军的形象,赫然浮现在了温姝婵脑中。 莫尘垚在习武方面天赋昂然,又能吃苦,很得严鹤飞的喜爱,十六七岁的时候,他随大伯温实渊开始上战场历练,没过几年便可独当一面的领军作战了。 如果这一世,莫尘垚再次成为了神武大将军,这对温姝婵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成亲后他只会将她丢在洛京,说不准什么时候莫尘垚便会回来造反。 所以她得像第四世那样,让莫尘垚放弃习武。 第四世的温姝婵,先模仿了莫尘垚的笔记,写了首讽武赞文的诗句。 严鹤飞看了后气得脸都紫了,认出是莫尘垚的笔记,他自然没给莫尘垚好脸色看。 随后温姝婵又偷摸给莫尘垚的汤里放了番泻叶,莫尘垚练武时没精打采,两只腿都软了。 严鹤飞彻底失去了耐性,说他根本不是习武的料,当场就让他走了。 自这之后,莫尘垚只好将重心都放在了学堂上。 想到这儿,温姝婵爬下案几,将方才滚落的毛笔捡了起来。准备抬笔书写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瞬间白了脸色。 事情变了! 上一世严鹤飞来温府的时候,她六岁,是重生的第二年,而如今她才三岁,连笔都是勉强才能握稳的,更别提去模仿莫尘垚字迹了。 六岁的时候她能偷摸溜进药方去拿番泻叶,现在的她走到哪儿都有萃茶跟着,根本不可能去做这些事情。 温姝婵绝望地瘫在了椅子上,为什么,为什么严鹤飞会这么早来到温府! 晚膳的时候,温姝婵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邹氏挥退了房中的下人,一面给温实诚布菜,一面问道:“你说大哥这趟回来,怎么带了个武师傅,恒儿年纪这般小,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温实诚“啧”了一声,觉得邹氏妇人之见了,他放下碗筷道:“恒儿可不小了,大哥当年七岁的时候,舞剑骑马皆不在话下。” “那可不一样……”邹氏撇了撇嘴,成为温实渊那样的将军可不是什么好事,成日里刀光剑影,提着命在刀刃上走,她可不希望温辛恒以后是这样的命运。 想了想,邹氏叹道:“我就想着,我们恒儿好好读书,日后考取功名,像爷一样就好。” 温辛恒听了,扬起下巴就喊道:“不,我要当大将军!” 温实诚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快吃饭,你以为将军是那么好当的?” 温辛恒嘟着嘴:“我不管,我就要当大将军,我就要和严师父学武!” 邹氏一听,急得直揪帕子,温实诚知道她的顾虑,又转过脸来,宽慰地道:“娘子莫要过于担心,大哥也是一片苦心,他得知年初婵儿出事后,便立即派人去请了严鹤飞,能将他请来也不是易事,再说,恒儿学了武艺傍身,总是没有坏处的。” 也是,邹氏点了点头,随即想到自家姑娘之前受的那番罪,便又是一阵心疼。 得知因为自己的原因,严鹤飞才提前到了,温姝婵便不由懊恼起来,往日要吃一碗饭的她,只是随意扒了两口便吃不下去了。 “爹,娘,我也要和哥哥们一起学武。”温姝婵搁下碗来,一脸认真地道。 “不行。”夫妻俩异口同声。 温辛恒则冲她翻了记白眼,心里觉得他妹妹变傻了:“学堂都不让你去,你还想去武场?” 温姝婵早料到是这个答案,她也不急,而是继续道:“婵儿这么可爱,又这么漂亮,万一又有人要掳我走,我还可以揍他们呢!” “呸呸呸!”邹氏赶忙道:“瞎说什么,你老实在府里待着,若是要出门,娘也定会找人护好了你,怎么会再出事?” 温姝婵嘟着小嘴道:“可是婵儿想强身健体,身体棒棒,不生病!” 邹氏夹了块儿肉放进了她碗中:“女儿家这么小年纪学什么武,多吃点肉,身子自然棒棒。” 温姝婵拉着她衣袖,央求地道:“娘啊,婵儿只是在一旁看看,看看都不行啊?” 见邹氏不允,她干脆跳下凳子,又去趴在温实诚腿上撒娇。 温实诚一直没说话,温姝婵就觉得有戏,赶紧又道:“爹爹,女儿只是想看看嘛,多见识见识总没有坏处的!” 经不住这小妖精的软磨硬泡,温实诚最终是点了头:“只准远远地看。” 温姝婵欢呼,温辛恒斜眼,邹氏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要出什么乱子。 第二日,温姝婵一早便缠着萃茶去了武场,这武场原本是一座园子,中间一片铺了层地砖,将原本的花草移植去了两旁。 三个哥哥和莫尘垚正在当中扎着马步,大哥温辛安早些年一直在习武,不过是由温实渊曾经麾下的一名副将在教,那名副将早年受了伤,便不能再上战场。故而温辛安是有一定习武基础的,马步扎得又稳又硬。 温辛智随了他娘的身子,个子不高还有些瘦弱,与小他两岁的温辛恒站在一起,旁人不说,还以为他才是弟弟,马步没扎一会儿,整个身子就开始摇晃了。 温辛恒与莫尘垚虽不及温辛安,却也是能吃苦的,两人小腿已经微微颤抖了,却使劲儿咬着牙,极力让身子保持平稳。 严鹤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温姝婵则坐在一处花草旁,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立在最前的严鹤飞。 严鹤飞身材高大,棱角分明,给人一种极其威严的感觉。 他眯着眼瞅了瞅不远处的温姝婵,大步走了过来,粗着嗓子道:“你是几姑娘?” 萃茶看到他时,便有些发怵,赶紧护在了温姝婵身前,温姝婵却不以为意,她从椅子上跳下,冲严鹤飞抱了抱拳:“回师父,徒儿是温家的五姑娘,温姝婵。” 严鹤飞冷冷地望着温姝婵道:“谁是你师父,我可没有答应收你为徒弟。” 温姝婵笑眯眯道:“徒儿已经看了师父教学,若是师父不收,那便是徒儿偷学了,成事先成人,徒儿可不愿当偷盗之辈。” 好一个成事先成人,严鹤飞挑了挑眉毛:“所以我必须收你为徒了?” 温姝婵乖巧地点了点头。 严鹤飞没急着说话,而是忽然扭头看向场中,温辛智方才趁他们两个说话之际,竟偷摸站了起来,严鹤飞手里不知何时蹦出一粒石子,倏地一下飞去了温辛智的腿上。 “啊!”温辛智腿一打软,小身子便歪在了地上,他回头看向这边,见严鹤飞目光露着寒意,赶紧又爬了起来,重新扎回了马步。 “哇——”温姝婵丝毫没有掩饰惊叹的神色。 严鹤飞回过身来,看着一脸崇拜的温姝婵,下意识扬了扬下巴,接着方才的话道:“看到了么,习武不同于学文,只会耍嘴皮子可不行。” 大多数习武之人皆不喜欢文人,在他们眼中,文人只会之乎者也,躲在太平盛世的背后嚼舌根,批判这个,批判那个,而他们武人,从不喜逞口舌之快,是真正靠双手去守护家国的。 温姝婵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上一世她才能成功让严鹤飞讨厌莫尘垚,不过这一世,她得改变策略。 “师父放心,徒儿定会牢记于心!”说着,她自顾自扎起了马步。 严鹤飞继续板着脸道:“你这般小,我可不敢教你,还是起来吧。” 温姝婵倔强地摇了摇头:“习武自当从小练起,若是这点苦都不愿意吃,徒儿趁早滚蛋。” 这是方才严鹤飞对莫尘垚他们说的那番话。 严鹤飞愣了一瞬,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回到了场中,看着温辛智道:“你继续,”随后又对那三个道:“你们休息。” 温辛智痛苦地张了张嘴,却不敢说什么,只好含着泪继续立在场中。 温辛恒直起身子,抹掉额上的汗,转身看向温姝婵,不由蹙起眉头跑了过去。 “父亲说叫你看看就行,你这是干啥?” 温姝婵颤抖着小腿,扬声道:“师父没叫我休息!” 严鹤飞看了眼她,嘴角飞速地扬了一下,随后恢复冷脸。 温辛恒劝不住她,只好坐在了她的小凳子上,吃起了一旁的瓜果。 那边莫尘垚捶完腿,也看了过来,他走到温姝婵身边,倒是没有劝她,而是陪她一起又扎起了马步。 “五妹妹尚且能受住,我怎能一旁闲散。” 严鹤飞满意地点了点头,看莫尘垚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温姝婵慢慢转过脸,目光如飞刀般扎在莫尘垚脸上:“你怎么不去学唱戏呢?” 真能演,比她都会演! “嗯?”莫尘垚诧异地看向她,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戏子可是下九流的贱籍,妹妹怎么能这样说他? 温姝婵很快变了副表情,她痴痴地望着莫尘垚,还有些含羞带怯地道:“哥哥声音好听,长得又俊,身子板也立整,我听他们说,唱戏的都这样!” 身后温辛恒听了,手里的桃子差点掉了,莫尘垚则脸颊微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温姝婵无辜地眨着眼睛,甜声问道:“垚哥哥要不要去学学看,我觉得哥哥肯定合适!” “这……”莫尘垚尴尬地摇摇头。 温姝婵小眉头蹙了起来:“哥哥不信呐,不信咱们去问严师父,问问姜师父,看看哥哥适不适合学……” “信!信……” 莫尘垚可丢不起这个人,他实在待不住了,站起身道:“我、我去喝点水去……” 温姝婵在后面疑惑地道:“诶?哥哥怎么走了,不是要一起扎马步么,是不是累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娘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看着莫尘垚悻悻离开,温姝婵有一瞬的失神,当她双腿开始忍不住微微颤抖的时候,不由稍微挪了一下脚跟,却碰到了一个东西,她低头看去,脚边躺着个被啃了一口的桃子。 她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温辛恒道:“桃子掉了你怎么不知道捡起来?” 温辛恒一脸的无所谓:“多脏啊,待一会儿萃茶端了水来,叫她丢掉就好了。” 温姝婵不悦道:“好好一个桃子,捡起来擦净就好,丢什么?” “那么脏还怎么吃?”温辛恒不耐烦地斜了她一眼,继续啃着手中的果子。 “脏么……” 温姝婵低下头,静静地望着那个桃子,思绪不由飘去了那个昏暗潮湿的角落。 那年她刚刚二十,生辰日都未来及过就被押去了天牢。 她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她知道自己病了,苦苦哀求了狱卒许久,那狱卒才扔了半个没啃完的馒头和一碗浑浊的冷水给她。 她扑过去将一旁的老鼠轰走,天知道曾经的她有多么害怕老鼠,可求生的欲望让她顾不得那些,抓起馒头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由于吃的过快,她噎地直咳,拿起破碗就将浊水送入了喉中。 水与泪交织在一起的味道,是她一生中从未有过的酸涩。 “忠国公府的嫡女,明东京城的大美人,神武将军府的大夫人,也不过如此么,别哭了,给爷笑一个,让爷瞅瞅你的姿色,爷再赏你半个馒头。” 那狱卒嬉笑地神情,深深印在她脑中,以至于后来几世,她也时常会被那样的笑给惊醒。 她在牢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起初她还拿着石子在墙上记着日子,她以为自己能出去。她有爹爹和娘亲,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可盼了一日又一日,她没有等到任何人,连进来看她一眼的人都没有,索性,她也不在记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撑不下去,要长眠于此的时候,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送入了牢中,上面那只卤香十足的鸡腿是她一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她眼底生出了希望,一面吃着,一面问道:“我要出去了么?” 那狱卒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她甜甜地笑了。 直到看见刑台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她短暂的一生就要画上句号了,一切皆因那个男人的私心。 所以她恨,恨莫尘垚,恨他的自私,恨他的不负责任,恨他的肆意妄为毁掉了别人的一生! 人头落地的刹那间,她似乎还有意识,她看到蓝天上展翅的鸟儿,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倏然一个黑影遮在了温姝婵面前,她猛然回过神来。 “别蹲了,”严鹤飞看到温姝婵小小的身子还能如此坚持,不免有些动容,小丫头身上的那股倔劲儿,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他松了松神色,低声道:“你与那些混小子不同,若是真要学,为师明日独教你。” 温姝婵惊喜万分,正要起身谢师,却没想身子早就僵了,猛然一晃就摔倒在了地上。 严鹤飞明明来得及扶,却没有出手,只是眯着眼瞧她。 萃茶伸出手就要上前扶她,温姝婵赶忙阻止:“我自己来。” 她抻了抻胳膊腿儿,这才慢慢爬起,这会儿武场内仅剩她们三人,也不知那几个哥哥是何时走的。 温姝婵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便一脸认真地道:“师父放心,徒儿能吃苦,定会好好学的,才不会听哥哥说的那些。” “嗯?”严鹤飞挑眉道:“哥哥说什么了?” 温姝婵稚嫩的小脸扬了起来:“哥哥说,霸王虞姬皆自刎,当本,便知儒士定风波。” 这是《定风波》里儒士讽武人时说的那番话。 严鹤飞愣了愣,随即就变了脸色。 温姝婵不以为意,继续道:“婵儿听不懂,哥哥便说,自古习武多鲁俗,未有文人德能多。” “是你哪个哥哥说的?” 严鹤飞绿了脸,双拳都在止不住地发颤,身后萃茶也感觉出气氛不对,赶紧拉了拉温姝婵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再开口了。 温姝婵哪里能就此放过,她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先是将头低下,抿了抿唇,随后小声地道:“婵儿不同意哥哥的看法,所以就同哥哥争执了几句,哥哥好像生气了,就走了……” 武场的一举一动,严鹤飞皆是看在眼里的,大房的温辛安,休息时就没往这边来,温辛智就更不用说,而温辛恒,一来就坐在这儿吃喝,方才离去的时候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倒是那个莫家的小子,本来与温姝婵一同扎马步,却忽然白着脸走了,那么这番话是谁说的,就不言而喻了。 温姝婵扬起小脸,圆溜溜的杏眼蒙上了一层薄雾,可怜巴巴地道:“师父,婵儿是不是说错话了,哥哥要是知道肯定会怪婵儿的,师父千万不要生气了……” 严鹤飞才不会将这番话讥讽习武之人的话传出去,他冷着脸摆了摆手:“婵儿今日不必练了,明日按时来就可。” 温姝婵乖巧地点了点头,临走时,她伸手将脚下的桃子捡起,在身上擦了几下,便啃了起来。 “小姐,快丢了去,这吃不得啊,会坏了肚子的!”萃茶抬手就要夺。 温姝婵躲开后,冲她甜甜一笑:“粒粒皆辛苦,这小桃子也不可随意浪费。” 望着蹦蹦跳跳好不乐活的温姝婵,萃茶看怔了神,她们家小姐,果然是不同的。 想到回去还要应付邹氏,温姝婵雀跃的脚步就缓了下来。 晚膳的时候,邹氏问起他们今日学武的情况,温辛恒说了大哥厉害,说了二哥笨,说了莫尘垚努力,又吹嘘了自己天赋异禀,却独独没说温姝婵执意扎马步的事。 萃茶也不是个多嘴的,邹氏今日倒是问了她几句,她避重就轻,也没将温姝婵的事说出来,这让温姝婵在心里尤为感激。 温辛恒这顿吃的比平时多了许多,当娘的自然看得出来,孩子是累了,她叹了一声,叮咛道:“别太逞强,若是累极了,歇两日再去。” 温辛恒头摇得像拨浪鼓,邹氏无奈,又看向一旁默默吃饭的温姝婵:“婵儿呢,明日还去看么?” 温姝婵自然是点头。 邹氏干脆道:“那娘明日也陪你一道去看看。” 兄妹俩听了当场就瞪了眼,一起摇手拒绝。 温辛恒最为激烈,用撒泼打滚来形容都不为过。 “哥哥们都是自己练,我娘却要陪着我,丢人死了,我不去了,我连学堂也不去了,我一会儿就把书都撕了!” “你敢!”邹氏瞬间就上火了。 温辛恒鼓着腮帮子道:“娘不让我撕,那我就在学堂上打滚,大不了让夫子撵出来!” 邹氏最在意的就是温辛恒的学问,温实诚又不在,她根本压不住温辛恒,实在没有法,便只好妥协,却不允温姝婵再去。 温辛恒倒是个仗义的,跑过去拉着温姝婵的手道:“妹妹必须去,必须去!不然我就……” “好,去去去!”邹氏抬手在温辛恒脑门儿上戳了一下:“你呀,回来让你爹收拾你!” “爹爹才不会呢!” 温辛恒露出满意地笑容,还不忘偷偷冲温姝婵挤了下眼睛。 温姝婵都有些迷茫了,晚膳过后,二人在院子里消食,温姝婵忍不住问这个往日的小冤家道:“哥哥今日为什么帮我?” 温辛恒露出少有的正经之色道:“妹妹若是在一旁,我练累的时候,看看你,便能坚持住了。” “为什么?”温姝婵不解。 温辛恒认真道:“因为我要保护你,不让我妹妹再受伤害。” 房门后,邹氏听到这句话,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院中的温姝婵,在温辛恒话落的瞬间就湿了眼角,她上前一步扑到温辛恒怀中,小手将哥哥紧紧环住。 温辛恒愣了一瞬,随即也回抱着妹妹,在她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拍着。 刚刚那番话,前四世的温辛恒从未说过,她与那个哥哥始终有种距离感。 而这一世,温姝婵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哥哥的温度。 其实写到这章的时候,一想到前几世婵儿受的苦,就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呜呜呜,可能是我太感性了。 这一世都会好的,她不会再孤零零的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还是换个名字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正如温姝婵所料,第二日去武场的时候,严鹤飞便没给莫尘垚好脸色。 莫尘垚以为是自己练的不够,在几个温家的休息之时,他依旧还坚持练习。 秋日的日头晒得莫尘垚小脸通红,后背都已被汗浸湿了一片。 温姝婵跑上前,拿着小团扇替他扇了扇风,劝道:“垚哥哥也歇歇吧,师父都去屋里休息了。” 莫尘垚却没有懈怠,他摇了摇头,一拳比一拳更加用力,也不知他到底挥了多少下,筋疲力尽的他出拳的动作都变形了。可他还在咬牙坚持,薄嫩的双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就是这样一个执着的性子,四世皆是如此,温姝婵最了解不过,她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哥哥不要练了!” “别碰我。”莫尘垚像是在和谁较劲一般,挥开温姝婵的手,继续着那变形的动作。 温姝婵吸了一口气,抬起双手,使出浑身之力向莫尘垚推去。 莫尘垚早就累得快要站不稳了,被她这样一推,整个人就扑到了地上。 “你做什么?”他红着眼睛扭过头来瞪着温姝婵。 萃茶看了赶紧跑来想扶莫尘垚,却被他冷着脸躲闪开了。 温姝婵也板着脸,冷声道:“哥哥这样蛮练,没有任何作用。” 莫尘垚没有理她,而是拍了拍身上的土,向一边挪了几步,又准备摆架势。 温姝婵追了上去,直接道:“你再苦练也没用,师父说你根本不是习武的料,这样只是浪费时间。” “你胡说!”莫尘垚终于忍不住,冲温姝婵喊出了声。 温姝婵显得尤为淡定,还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哥哥若是块儿习武的料,师父怎么可能不来指点你,就是二哥那样的身子骨,师父都不曾放弃他。” 屋里正在揉腿一脸苦瓜样的温辛智,忽然打了个喷嚏,耳朵也烧得厉害,他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莫不是谁在背后说我? 院内,莫尘垚听了这话,顿时僵住了动作,他怔怔地看向这个扬起下巴的小女孩,是啊,她没有说错,师父连她这样三岁的小女孩都愿意指导,却对他不闻不问。 见莫尘垚逐渐冷静下来,温姝婵上前拉住他衣袖,轻声劝道:“爹爹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之处,哥哥在学堂上就很厉害,与其在武场瞎费功夫,不如多读些书呢。” “可是……”莫尘垚还不死心,他始终不愿相信,自己还不如三岁的孩子,还不如那个看着病恹恹的温辛智。 “霸王虞姬皆自刎,当本,便知儒士定风波。”温姝婵将昨日与严鹤飞说的那番话道了出来。 莫尘垚彻底愣住,片刻后,他蹙了眉头:“这样的话,妹妹往后莫要说了。” 温姝婵知道三言两语是劝不住莫尘垚的,她也没打算今日就叫他放弃,不过是提前在他心里埋下一个种子,再加上日后严鹤飞对他的态度,莫尘垚定会逐渐将习武的心思淡掉的。 不过她的这番话,还是起了些作用,莫尘垚没再继续练了,而是坐到一旁的树荫下,一双细长的眼睛噙着泪,呆呆地望着手中的茶水,俨然成了一个受委屈的小可怜。 温姝婵心头揪了一下,赶紧别开了目光,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可越坐越不安,莫名就有一种负罪感,她也不知这样的情绪是从何处来的,难道是因为这一世他们接触过多的缘故? 她蓦地想起两年前桃花糕的事来,莫尘垚不仅没有责怪她,还怕她会内疚,反过来安慰她…… 想到这儿,温姝婵长出了一口气,在一旁的果盘中,挑了一个大梨子向莫尘垚走去。 莫尘垚还是那样僵愣着,手中的茶水一口未喝,见温姝婵走来,他匆忙别过脸去,快速抹掉了眼角的水花。 “哥哥吃梨子。”温姝婵将梨子伸到他面前。 莫尘垚摆了摆手:“我吃不了,太大了。” “那我们从中间掰开吧?”说着,温姝婵开始咿咿呀呀地使劲儿掰了起来,小脸都憋红了,还是没能掰开。 “哥哥光看着做什么啊,快来帮帮我呀!”她嘟着小嘴,再次将梨子伸了过去。 莫尘垚扁了扁嘴:“我、我也可能掰不开……” 温姝婵鼓励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莫尘垚思忖了一阵,最终还是将梨子拿了过来,他抿着双唇,将所有的力气与情绪都集中在了手中,两根拇指已经被压的失了血色,就在温姝婵以为莫尘垚要放弃的时候,那梨子倏然就裂开了一道缝。 “哥哥真棒!哥哥好厉害啊!” 温姝婵瞬间跳跃起来,莹莹的欢呼声在整个院子里回荡着,莫尘垚也终于笑了,傻傻地看着温姝婵笑着。 温姝婵跳累了,兴奋地冲他伸手道:“咱们一人一半!” 莫尘垚点了点头,刚抬手准备将梨子给她,却忽然又将手收了回去,颇有些严肃地道:“梨子不能分着吃。” “为什么?”温姝婵歪着脑袋问道。 莫尘垚垂下眼来,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娘说过,分梨吃的人,以后会分开。” “唔,”温姝婵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哥哥不想和我分开?” 莫尘垚抬眼望她,方才被泪水刷过的眸子看着透亮极了,他温笑着道:“是啊,哥哥不想和妹妹分开。” “嗯?”温姝婵愣了一瞬,随即意识到莫尘垚应该只是在哄她开心,这般小年纪的他,哪里懂得那些男女之事,想到方才她竟然想歪了,小脸便不自觉就红了起来:“那哥哥自己吃吧,不要浪费哦!” 说完,她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莫尘垚望着她离开的身影,轻声念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温姝婵打死也不会想到,她动了恻隐之心的一个小小举动,会给将来的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 四岁这一年过得平淡有序,学堂温姝婵还是不能去的,不过武场是日日不缺,确定了严鹤飞是真的不待见莫尘垚后,她悬着的那块儿石头,总算是稳稳落地了。师父都不愿意耐心教他,他自己又能练出什么样来呢? 温姝婵便也不再去想鬼点子折腾莫尘垚了,而是专心练起了自己的招式。 严鹤飞教了她与哥哥们不同的招式,据说这才是适合女子练的,温姝婵也是个能吃苦的,除了皮肤被晒的黑了些,身子骨倒是硬朗了不少,不像六妹妹温姝妍,隔三差五就生小毛病。 见女儿身子越练越好,邹氏便也不多话了,只想等着她再长两岁,寻个教琴的师父来,收收她的心。 终于盼到了五岁这年,温姝婵别提多激动了,莫尘垚这一世的将军命应是没了,便将重心放在了学问上,这也是极其可怕的,上一世他就是靠学问走到了造反的路上,这一世,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她将书袋从萃茶手中接过,昂起头就向清书阁走去。 来到学堂,温姝婵看到排排坐的小人后,瞬间就张大了嘴巴。 “你们怎么也来了?” 推荐个基友的古言,很带感的设定! 《今天也在怼暴君》作者:细火 【关注提示,搜作者名,找到专栏就可收藏啦】 文案: 幼时,为救弟弟,她骗了天真无邪的小王爷,带着弟弟逃离皇城,却没想到失手养出一代暴君。 十万铁骑压进,将她的故国围住。 当初的儿戏历历在目。 “我阿芙这辈子只嫁安安一人。” “当真?” “真。” 如今那天真浪漫的少年,就站在城墙之下,穿着一身染血的盔甲,望着她,笑得讽刺:“姐姐……你当初应下的誓言……九安……来讨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辛德拉没有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瞧五小姐这话说的,咱们清书阁难道只准您一个过来学啊?” 接话的是温姝娟身旁的一个老嬷嬷,大房的人自带一股傲劲儿,就连丫头婆子都是这副做派。 温姝婵哪里是这个意思,她只是一时有些惊讶罢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口怼回去,温姝娟便倏然起身,温笑着拉她入座。 “祖母说咱们姑娘家读点书没有坏处,就让我和六妹妹一道来陪你了。” 这个长她一岁的姐姐,几世都是这样一副温婉知心的模样,温姝婵对她一向尊重,二人也从未闹过什么别扭,她瞪了那婆子一样,便也不打算追究了,就当是卖姐姐个面子。 萃茶心里也不舒服,却又不好和大房的人直接闹矛盾,见姜越涯快来了,便招呼着屋里下人们在外候着,毕竟这小堂内,呜呜泱泱进这么多人,往日里清幽的意境都看不到了。 那老嬷嬷一脸不悦:“夫人让奴婢跟住四小姐,萃茶姑娘又赶奴婢,这算怎么个回事啊?” 老嬷嬷实际早就听说二房这个小姐不简单,一岁多就入过学堂,小神童的名号早就在温府传开了,她最不愿大房被二房三房比下去,便打算今日要在学堂摆摆谱,替大房的姑娘撑撑脸面。 萃茶早就心里对她不满了,便学着她方才的语气道:“瞧您这话说的,这是学堂,又不是市井街头,怎么您还怕夫子一会儿害咱们几个小姐不成?” “你!”李嬷嬷气瞪了眼,温姝娟赶紧拉了拉她衣袖,低声道:“李嬷嬷在旁间候着就行。” 温姝婵眯起眼睛使劲儿回忆着李嬷嬷最后的结局,直到姜越涯来了,她都没有想起来,看来这个李嬷嬷只是个小角色,应该成不了风浪。 姜越涯看到这三个姝,眉头立即就蹙了起来。 温姝婵是她几年前亲自点过头的,可那两个丫头,她是头一次见,也没有人提前来给他知会一声,着实有些不够尊重。 看出姜越涯不悦,温姝娟立即起身上前行了一礼,温姝妍也赶紧跟了上去。 “久仰夫子大名,姝娟有幸能得夫子教诲,终生感恩……” 后面她也点名了来意,说白了,就是耳濡目染跟着学学,不用姜越涯太过费心。 温姝娟声音柔柔的,说起话来缓缓的,似乎带着好听的韵,姜越涯便也不再追究了,挥了手叫她俩坐下。 温姝婵侧脸偷看了莫尘垚一眼,发现他正在目不转睛地望着温姝娟,她心里没来由窜起一团小火苗。 这个眼神,实在看着叫人讨厌! 意识到有股冷光射来,莫尘垚匆忙将目光收回,落在了面前的书本上。 一堂课下来,温姝婵听的毫不费力,这也多亏她这几年没将功课落下,不然这会儿就像那两个姝似的干瞪眼了。 休息时,大房两个哥哥如几年前一般,都去了旁间休息,温辛恒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趴在了案几上,温姝娟则蹙着眉头翻看着书本,心里满是疑惑。 温姝妍性子活跃些,听不懂的就直接过来问了。 她指着书上那行字道:“五姐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方才听懂了么?” 温姝婵正要点头,忽然想到了一个妙招,她故作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懂啊,要不咱们问问哥哥们?” “好呀!”温姝妍愉快地点头道:“我去叫三哥起来!” 温姝婵赶紧拉住她道:“三哥睡得正迷糊呢,叫他醒来怕也说不清楚,咱们问垚哥哥吧?” 温姝妍有些犹豫,这个垚哥哥虽然生的漂亮,可她极少见到,不免有些怕生。 温姝婵又道:“垚哥哥学问最好了,你看别的哥哥都在休息,就他还在用工呢,是不是?” 温姝妍点了下头:“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姐姐带你一起过去。” 说着,温姝婵起身拉着温姝妍就走了过去。 “垚哥哥,”温姝婵甜声唤道,莫尘垚抬起眼来,微微一愣:“妹妹有事么?” 温姝婵按着温姝妍一道坐了下来:“夫子说了许多,我们都听不懂,哥哥可以讲解一二吗?” 莫尘垚欣然应允,他讲的既细致又十分耐心,温姝婵自然懂,可温姝妍纯粹是三房的秦氏心里不平衡,硬要送来的,虽说她和温姝婵同般岁数,可她自幼就没怎么念过书,好些字都不认识,更别提理解意思了。 偏温姝妍骨子里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非要将这些搞明白不可。 莫尘垚也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让她逐渐听懂,温姝妍拿着书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莫尘垚以为终于能歇会儿了,温姝婵又将温姝娟拽了过来:“垚哥哥给四姐姐也讲讲吧!” 莫尘垚自然没有拒绝,又细心与温姝娟讲了起来。 温姝娟的娘亲柳氏,出生于书香门第,自幼便带着温姝娟识字,故而温姝娟的理解能力要比温姝妍快许多,莫尘垚稍稍讲解一番,她就恍然大悟了,脸颊两侧好看的梨涡便露了出来。 莫尘垚耳根微微泛红,望着温姝娟的笑颜,也逐渐勾起了唇角。 温姝婵挑起眉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颇有些疑惑,前几世莫尘垚和温姝娟似乎没有太多交集啊,可为何莫尘垚看温姝娟的眼神这般奇怪…… 温姝婵轻咳了一声,敲了敲书本道:“垚哥哥,你这上面记的都是什么呀?” 莫尘垚不些不好意思道:“都是夫子上课时讲的重要语录,记得太快,难免字迹潦草了些。” 说着,他急忙将那本子合上,还偷偷瞄温姝娟,生怕让她看到。 温姝婵小脑瓜一转,立即道:“呀,要是四姐姐和六妹妹也有这样的东西,就不怕听不懂了!” 那边温姝妍也是毫不客气,一听有这样的好事,赶紧应和道:“好呀好呀,太好了!” 温姝娟赶紧摆手:“这使不得,得多麻烦垚哥哥。” 莫尘垚垂下眼,没有接话。 温姝娟将目光落在那小本上,自语似的低声道:“不过,能有这样的书记,的确利于学习……” 莫尘垚艰难地笑了笑:“其实,不麻烦的……” “那多谢垚哥哥了,垚哥哥真是好!”温姝婵直接打断,生怕莫尘垚反悔似的:“四姐姐和我认的字多,哥哥只用抄录便可,六妹妹的那份,垚哥哥就要多费些心思了。” 莫尘垚没想一下就要三份,这若是应承下来,日后每节课的笔记都得做三份! 温姝娟也觉得这样不妥了,便提议道:“不如这样,垚哥哥把笔记借给我们,我们自己来抄写。” “啊?”温姝妍跑了过来,一脸难看道:“我娘说我这么小,若是常用笔的话,手指会变形的。” 温姝婵在心里给六妹妹了一个大大的赞。 “我娘说,女孩家手是最重要的,是不是啊四姐姐?”温姝妍嘟着嘴拉着温姝娟的衣角道。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前排温辛恒低低的鼾声显得尤为明显。 片刻后,莫尘垚道:“无妨,还是我来吧!” 他想清楚了,多抄几遍反而更能加深印象,说到底也不算坏事,再说,父亲时常教育他,男人就该多承担些,不能叫女人跟着受苦。 更何况,那是他未来的妻子。 想到这儿,莫尘垚又不由自主看向了那露出梨涡的温姝娟。 后台采访: 灵姐:(主持人)请问莫尘垚同学,你为什么会答应替三个妹妹做笔记? 莫尘垚:爹爹说,男人不能叫自己女人受苦。 灵姐:什么叫“自己女人”,请问哪个是你女人? 莫尘垚:(脸红)爹爹说,我们莫家与温家是定了亲事的,所以,我心疼四妹妹…… 灵姐:所以你以为你是和温姝娟定亲了是么? 莫尘垚:嗯?难道不是么? 灵姐:emmmmmm我似乎不能剧透,反正……祝你好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梅和阿贵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天色已经黑透,莫尘垚终于抄完了最后一个字,他将本子合上,一面活动着发木的手腕,一面望着本子上那个婵字微微出神。 “我娘说,女儿家的手最重要了!” 他回想起温姝妍的话来,不由蹙起了眉头。 这几日,温姝婵虽然心底隐隐有些发闷,可是看到莫尘垚眼窝黑了一圈,知道他日日都得帮三个姝抄录笔记,便觉得心情愉悦了不少。 每日抄录完三份笔记后,估计都要到深夜了,哪儿还有时间再去学别的,如此的话,她想赶超莫尘垚的功课进度,那是指日可待! 今日在堂上,莫尘垚终于忍不住打了个长长地哈欠,哈欠打完,他眼泪都溢了出来。 一旁温姝婵偷偷瞄到,乐得差点笑出声来,看样子连堂上的听讲都影响到了。 休堂的时候,温姝婵也没闲着,她将昨日的笔记翻开,认真地看着。 忽然,一副露五指的精致小手套出现在了案几上。 温姝婵疑惑地抬起眼来,方才看的入神,不知莫尘垚什么时候坐到了一旁。 他将手套向温姝婵跟前又推了推:“五妹妹,这是我娘亲做的手套,你看合适么?” 温姝婵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地问道:“莫夫人送我手套干嘛呀?” 莫尘垚满心期待,却见温姝婵一副木然的表情,便忍不住直接动手帮温姝婵戴了起来:“近日你开始练鞭,难免会伤到手的。” 温姝婵想要躲闪,莫尘垚却将她手拽了回来,一副嫌她顽皮的语气道:“乖,试试合不合适,万一小了,我得赶紧叫娘亲回去修整。” 若是晚了,她这副小嫩手,指不定得磨出几个泡来,别看这个妹妹年纪小,却是个极要强的性子,武场上练习的时候,比温家大哥还要刻苦。 这副努力的劲儿,与他倒是挺像,想到这儿,莫尘垚嘴角不经意露出了微笑。 这副手套是母亲按照他的意思缝制的,温姝婵要练鞭,寻常手套带了容易滑手,且又限制了指尖的灵活,而这种露五指的手套,不仅保护了温姝婵的手掌,还不会影响她。 “正好!”莫尘垚满意地点了点头。 温姝婵沉着脸道:“可以松手了么?” 莫尘垚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倏地一下红了脸,赶紧将那只热乎乎的小手给松开了。 温姝婵望着手上这抹精致的绯红,十分复杂地叹了一声。 这是她五世以来,第二次收莫尘垚的礼物。 第一次是在她第一世时,他们成亲那年,莫尘垚托人从边漠送来了一件雪狐裘。 她收到的时候喜不自禁,问来人可否带了信件,那人摇了摇头,别说信件,就是一句话也没有。 哪个女子能不对自家的夫君抱有期许?温姝婵也不例外,那时她还不断安慰自己,也许是夫君太忙了,没有顾上,能送这样的物件过来,说明心里是有她的。 那年的冬日洛京并不寒凉,温姝婵却日日穿着那件狐裘,就是希望有一日,他回来的时候,能看到自己穿着他送的东西。 然而等到最后,等到的却是一个噩梦。 见温姝婵脸色越来越难看,莫尘垚还当她是不喜欢,娘亲的绣工是数一数二的,难道是颜色不合她心意? 莫尘垚试探性地道:“我见妹妹往日的发带多是绯红色,便以为妹妹喜欢这个颜色。” 温姝婵低下头来,将手套脱下,放到一旁的书袋中。 “哥哥一定要替我谢谢莫夫人,这手套我很喜欢。” 温姝婵说完,继续翻着本子看,没有想要再与莫尘垚多说的意思。 莫尘垚尴尬地笑了笑:“妹妹喜欢便好。” 温姝婵轻不可闻地又叹了一声,随后扭过脸来,冲莫尘垚眯着眼笑道:“哥哥的笔记做的真好,只是我太笨了,若是能够再详细一些,便更好了!” “好。”莫尘垚没有多想,直接便应了下来,看到这张甜甜的笑容,他心情会莫名的好。 “垚哥哥送了什么给五姐姐?”温姝妍露出小脑袋趴在案几上问道。 莫尘垚没有遮掩,如实回了话。 “为什么我没有,我也想要手套?”温姝妍扁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莫尘垚强忍着心里的不耐烦,解释道:“五姐姐是要练鞭子的。” 温姝妍撒娇道:“那我也要练,哥哥也送我一副啊!” 最后莫尘垚被磨得没有办法,只好应了。 之后每日来到学堂,温姝妍都会在休息的时候跑来缠他,催问着手套什么时候好,莫尘垚根本没发看书,温姝婵则对这个六妹妹是越来越喜爱了。 终于有一天,温姝妍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手套,欣喜之情流于言表,莫尘垚刚刚松了口气,却见温姝妍拿着手套跑到了温姝娟身旁,高声炫耀着。 “姐姐看垚哥哥送我的手套好不好看,他怕我冬日里冻到手,专门求莫夫人给我做的。” 温姝娟微笑着看向莫尘垚:“垚哥哥费心了,待妹妹们谢过莫夫人。” 妹妹们?看来温姝娟是知道温姝婵也有一副,莫尘垚小脸瞬白,他怎么能把温姝娟给忘了…… 当日回府,莫尘垚便厚着脸皮求林氏,想麻烦娘亲再做一副兔毛手套。 林氏愣了一瞬,将儿子拉到跟前问道:“这次是要送谁呢?” 莫尘垚红着脸道:“四妹妹。” 林氏脸上笑意收了几分,缓缓道:“快入冬了,这几日秀坊的生意极为繁忙,娘着实累了。” 这样的回答便是拒绝了,可一想到温姝娟,莫尘垚还是不死心道:“晚几日也无妨的……” 林氏已经有些不悦了:“今日的功课可做了?” 莫尘垚摇了摇头,还想要说什么,林氏便直接道:“那还不快去做?” 莫尘垚知道不能再说了,便只好作罢。 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林氏不由叹出声来,早年他们在温府住的那段日子,她便看了出来,温家的大房性子孤傲,绝不可能将女儿嫁到她们莫家。 林氏也是有骨气的,人家瞧不上自家,自家便没有必要刻意奉承。 想到这儿,林氏不由想起温姝婵来,这孩子既聪慧又懂事,生得也极好,一看便知是个美人胚子。 年初,林氏在永安茶楼安排了一个包间,特地邀邹氏一聚。 两个妇人相见甚欢,两个孩子便只是吃饭,偶尔莫尘垚会帮温姝婵夹一两道较远的菜肴。 天色渐暗,外面街道逐渐热闹起来,一行人准备上街游玩,林氏忙将那副早已备好的兔毛手套拿了出来,亲自帮温姝婵戴在了手上。 莫尘垚看到后,不免愣了神,与林氏对视了一眼,嘱咐道:“今日街上人多,垚儿要照顾好妹妹。” 莫尘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自打几年前温姝婵被赤巾军掳过之后,邹氏只要带着温姝婵,出门必会带上几个膀大腰圆的忠心家丁,围在温姝婵边上,将她紧紧护在当中。 前面有一处被围得水泄不通,不时传来几声高呼,一行人闻声被引了过去,原是长乐街有名的字画铺在做猜谜的局。 一共是七关,每关的谜题皆不同,答对一关,便可获得一副字画,越往后,字画的价值越高。 答对题后,便可直接带着东西离开,可若是想要继续挑战,一旦答错,那么之前的东西便全部收回。 有几个人本来得了不少好物,动了想要离去的心思,却耐不住围观人群的鼓动,硬着头皮又挑战了下去,结果却空手而归,众人也是无不惋惜。 邹氏和林氏书读的不多,看了会儿热闹,见无人再去解谜,便准备离去。 然此时店家忽然高喊:“还有人来解谜么,若是此刻有人来解,我们店愿意将奖赏翻倍!” 话音一落,莫尘垚站了出去,一看是个小子,众人哄笑。 林氏想要拉他,莫尘垚却道:“跟着夫子学了这么多年,让孩儿试试,输了不丢人的。” 林氏倒不是怕丢人,而是怕输了后莫尘垚的自尊受不了,见莫尘垚看的开,林氏便松了口气。 温姝婵在一旁勾起了唇角,整个洛京的题面,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这也多谢第一世的莫尘垚了,让她独守空房五年,日日无聊至极,便寻了各种话本与谜题来看,看来今日便要派上用场了。 她打算先等等,看看莫尘垚表现的如何,再决定要不要亲自下场。 第一道谜题一出,莫尘垚没有多想,直接说出了答案,第二题稍难了一些,莫尘垚依旧很快道出。 直到第四题,莫尘垚回答的速度才慢了下来,不过此时众人看他的神色从看笑话变成了惊叹。 寻常人在第三题时,就已经答不上来了,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子竟然来到了第五关! 店主没急着将第五题放出,而是捋了捋小胡子,问道:“小客官可打算就此离去?” 莫尘垚毅然决然地摇头道:“不,我还要答。” 店主轻笑了一声,将第五题放出,众人议论纷纷,这第五题竟是方才那轮的第七题,答题的据说是去年的进士,想了许久都未曾想出,那么这样一个小孩,便更不可能答出了。 “这不是有意为难人么?” “出过的题怎么能再放出来?” 众人议论声渐大,店家上前解释道:“只要没答出的题,皆不算作废,自可再用。” 莫尘垚表示理解:“无妨,容我思忖片刻。” 众人早就迫不及待地期盼有人能将第七关的稀世珍品《景修真迹》赢走,便立即安静下来,怕扰乱了莫尘垚思绪,一众人在心底还默默为他打起,洛京许久未出现过神童了,若是今日这孩子可以赢下,那么称一句神童绝不过分! 谁都在盼着自己能够亲眼目睹神童的诞生,然而等了许久,莫尘垚都没能口开。 林氏与邹氏的帕子都快要揉烂了,店家终于是不打算等了,他冲围观之人道:“罢了,若是有人能答出这题,便可直接将前面的东西收走!” 这等于是空降第五关,心动的人不少,然而脑子却不动。 见无人应声,店主叹了一声:“看来今日……” “等等,”莫尘垚忽然眸子一亮,兴奋道:“我知道了!” 第13章 答案一出,周遭瞬间静声,随后很快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众人无不惊叹,人群中方才落败的那些文人,都不由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店主言语间也毫不吝啬对他的称赞,他将第六题拿出,还未打开时,便问道:“小公子还要继续么?” 人群中起哄的成了少数,多数都是好言相劝的,第五关已经如此艰难了,第六关怕是答不出了,若是执意要闯,反而丢了前面得到的东西,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然而莫尘垚是个骨子里便喜欢挑战自我的人,他在乎的不是那些名贵字画,所以不顾众人劝说,便直接应了下来。 店主轻叹了一声,似乎对莫尘垚做的决定有些惋惜,他将第六题打开,这是一句上联,莫尘垚需要在半刻钟内,对出下联,这上联是: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 此联一出,周遭立即骚动起来,当中就有人不服气道:“这哪里是对子,这是胡闹,刻意刁难人的!” 店家也没反驳,只是笑而不语地望着莫尘垚。 莫尘垚蹙眉极深,小声念着这句话,越念脸色越难看,这上联太过古怪了,根本念不通顺。 温姝婵却神色一动,没想到竟然碰上这副对子了,这下联她是知道的,不过说来惭愧,当时看书时只觉新奇便记在了心里,倒是没能参详通透其中之意。 然今日的局面,只要给出答案便可,店家是不会追问其意的,见莫尘垚一筹莫展,温姝婵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莫尘垚一战成名,想要断了日后莫尘垚造反的念头,便不能给他任何出头的机会。 半刻钟眼看就要到了,莫尘垚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他真的是没有任何对应之策了,他只得将此联记在心中,明日去学堂请教姜越涯了。 时间一到,莫尘垚垂下眼来摇了摇头,众人嚷嚷的声音越来越高,皆在指责店家欺诈。 店主一副无奈的样子:“如此吧,今日这联我便不收回了,本月十五前,若有人能对上此联,前六关的奖励我便全部许他!” 林氏浅笑地摇了摇头,在莫尘垚肩上宽慰地拍了拍,她虽然对文学方面了解甚少,可多年经商的她自然是看出来了,店家今日之局,乃是吸客的策略,也难怪此店在洛京可以做到如此之大。 “小公子虽然第六关败了,可依旧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未来可期啊!” 店主忍不住又是一番赞叹,众人也跟着附和,随即便开始打探莫尘垚的家世背景来,这便是温姝婵最担心的。 就在莫家家丁面露自豪,忍不住就要开口时,忽然,一个稚嫩的童声,将所有人目光都引了过去。 “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说话的女童正是温姝婵,她脸颊烧得火红,下巴微微扬起,有些不安地望着店家。 那店家瞬间愣住,没有理由啊,怎么可能这般小的一个孩童,竟然能够将此联对出,且读音完全准确,他颤着声道:“你、你再说一遍?” 温姝婵一字一句清晰的将下联又念了一遍。 众人此刻逐渐静了下来,就如当初的温姝婵一般,即便得了答案,他们一时也难以参详通透。 “我说的可对?”温姝婵一脸童真。 店主向后趔趄两步,缓缓点头:“对、对。” 此言一出,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林氏和邹氏也是一脸惊诧,莫尘垚颇为激动地上前拉住温姝婵冰冰凉的小手。 “妹妹可否告知其意?” 温姝婵抿了抿唇,斜眼瞪了过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莫尘垚绝对是他几世的冤家。 眼珠子转了转,温姝婵颇具深意道:“待哥哥什么时候能将这副对子念清楚了,其意便自然出来了。” 莫尘垚一脸茫然,店家却道:“正是,这小姑娘说得极对!” 顿了顿,店家又道:“那、那你可要解第七题?” 温姝婵当即就摇了头,这是她五世为人以来,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出风头,心里早就慌得不行,要不是为了压莫尘垚,她才不肯抛头露面。 店家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表情十分复杂:“这女娃娃才是神童啊,真正的神童,未来的才女啊!” 围观人群记性像是极差似的,很快就忘记了莫尘垚,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温姝婵身上,温家的嘴风严谨,不管周围人如何问,他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将那些名贵字画装好,便随着主家一道离去。 邹氏和林氏互相夸赞着两个孩子,还不忘对姜越涯进行一番赞美,都是夫子教的好,才能让俩孩子这般出色。 一行人心情大好,今夜河咏街上在放花灯,便朝着那边走去。 温姝婵逐渐从方才紧张的情绪中回神,这才发现莫尘垚竟然还拉着她,她挣脱了两下,莫尘垚却越拉越紧。 “哥哥在干嘛呢?”她不悦道。 莫尘垚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又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她:“妹妹往日小手那般热乎,方才怎么如此冰冷?” 温姝婵小脸一红,不知怎地舌头居然开始打结了:“夜、夜里,本就寒凉啊!” 莫尘垚颇有些埋怨道:“那还将兔毛手套脱下来,可是戴着不舒服?” 那手套上的绒毛又白又软,戴着极为暖和,就是太暖和了,温姝婵之前出了一手心的汗,便脱了下去,却没想答题时太紧张,小手便瞬间冰了回去。 “太暖和了,出汗了才脱的。”温姝婵如实道。 莫尘垚温笑着道:“那哥哥帮你暖暖,一会儿要放灯,当心冻坏了手。” 也不知怎地,自打上次温姝妍说完手对女子的重要性后,莫尘垚便忍不住关注起她的手来。 莫尘垚说得坦荡,就像哥哥照顾妹妹一般,温姝婵却有几分不自在,即便是相敬如宾的第四世,他也没有替她如此暖过手,不仅紧紧握着,还时不时两手轻轻揉搓几下。 “垚哥哥,即便是我三哥,也没有这样拉过我呢……” 温姝婵装作不经意地道出这么一句,莫尘垚倏然红了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将手松开,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怕妹妹冻着,我真的……” 莫尘垚现在的年纪多少对男女之事有些了解,忽然想到那个方面,便不由地面红耳赤起来。 温姝婵头次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扬起唇角偷笑了几声,可他是真的在关心她,她感受得到。 想到这儿,温姝婵又陷入了矛盾,莫尘垚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应有的关注,然而她却靠手段夺走了那些,如今的她,就像那些话本里面的恶毒女配,而莫尘垚却像是正在饱受历练最终成功的男主。 不对啊,怎么是这个节奏呢,她才应该是可怜的女主,而莫尘垚才是那个邪恶配角! 可是…… 温姝婵斜眼看去,莫尘垚红着脸还在那儿试图解释,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温姝婵咬了咬牙,索性直接问出口来:“哥哥讨厌我么?” 莫尘垚愣住,缓缓看向她道:“不、不讨厌啊,为何这样问?” 温姝婵道:“我总给哥哥添麻烦,方才周遭人都在夸赞哥哥,结果我一站出去,他们就……” 顿了顿,温姝婵豁出去道:“哥哥可有我怪抢了你风头?” 莫尘垚笑出声来,抬手替温姝婵理着额前散发,真不知道这小脑瓜里一天都在想什么。 “是我不及妹妹聪慧,要怪只怪自己不够努力,怎么能怪到别人头上?” 莫尘垚淡淡地说着,的确如此,他一向知道温姝婵聪慧,甚至说与寻常姑娘有所不同,他打心底是向往这份聪慧的,也是欣赏这份不同的,绝无半分的嫉妒,更别提怪责了。 就算要怪责,也是怪责他自己还不够努力。 也就是这一刻,莫尘垚的心又坚定了几分,从今往后,他一定要更加用功,不管是学堂还是武场! “哥哥不怪我便好,”温姝婵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道:“哥哥也不要太责怪自己,适当的时侯要多多放松,太努力万一学成书呆子怎么办? 看到妹妹在关心他,莫尘垚心里也是一暖,忍不住又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她的小手软软的,头发也是软软的,摸着既舒服又顺滑。 “放心吧,哥哥知道的。” 温姝婵不放心,尤其是看到莫尘垚那种坚定的眼神,让她心里莫名不安,她伸出小手指道:“我们拉钩钩。” 莫尘垚笑着勾住那根小手指,温姝婵又道:“哥哥答应我,不能死读书,要多多放松!” 放松这二字她说得极重。 “好,”莫尘垚点头道:“哥哥答应你,一定不把自己学成书呆子。” 两人愉快地勾手印章。 河咏街桥下的一条小河中,此时已经飘满了花灯,下人们寻了个人少的地儿,将一行人引了过去。 温姝婵捧起一盏荷花灯,萃茶帮她将灯芯点着,她将早已备好的纸条放在灯内,来到岸边,萃茶小心地护在她身侧,生怕她有何危险,莫尘垚也守在一旁,待那盏荷花灯入水后,他拿出一根长枝,帮温姝婵轻轻地将荷花灯向远推去。 “妹妹许了什么愿?”他轻声问道。 温姝婵正在望着花灯出神,红润饱满的双唇微微张开,她声音极低,低到莫尘垚靠得极近才能听见。 “这一世,我和莫尘垚可以平安到老。” 基友耽美无限流~感兴趣的朋友关注一下哦 高冷人设今天又崩了[无限]by鱼木樨 自从收到一个街角商店的赠品人偶后,宁子善莫名其妙就进入了一个危险又诡异的梦中世界,并在里面邂逅了一个武力值爆表的高冷帅大腿。 岂料才过了第一个副本,大腿的人设就在宁子善面前彻底崩塌了。 小剧场一 宁子善一脸无奈:大哥,变成妹子那是剧情设定,真的不是我故意骗你。 柯栩一脸无赖:是男是女问题大吗?反正都是在下面。 宁子善:( ̄ε(# ̄)o( ̄皿 ̄///) 小剧场二 柯栩:我想给你一个梦 宁子善:美梦?噩梦? 柯栩:不,我想给你一个春梦 宁子善:( ̄ε(# ̄)o( ̄皿 ̄///) 气不过三秒就妥协受VS人前高冷人后神经病攻 第14章 十四岁那年温姝婵在河咏街放灯,身旁只有萃茶一人,她微红着脸从袖中套出一张字条放入桃花灯中,挽起袖子将灯向远推去。 “温姝婵与莫尘垚恩爱偕老。” 天知道她在提笔写这行字的时候,脸有多滚烫。 她打小便知温莫两家有婚约,她一直以为与莫尘垚走在一起的会是温姝娟,所以她只敢远远相望,将少女的那份悸动深藏于心,偶尔与他视线相对,便如受惊的小鹿般立即躲开。 直到温姝娟与姚家定亲,邹氏拉着她的手,试探性地问起了莫尘垚,那一刻,她因太过欣喜而放下了少女的那份矜持,想也没想便点了头。 温姝婵与莫尘垚,恩爱偕老。 带着这份期盼,她终于嫁给了莫尘垚,那个让她一直远远偷望的男人。 这是温姝婵的第一世,在那一世,她真的为这个男人动过心。 然而这如今,她再也不奢求所谓的男女之情,在她心目中,那不过是曾经的一个笑话罢了。 这一世,她要的只是平安,平安到老。 河面上烛火莹莹,暗色中温姝婵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就像趟入了星河,莫尘垚就这样静静地望着,直到那双眸子蒙上了一层薄雾,隐约透出一丝哀伤的情绪时,莫尘垚恍然回神,下意识就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妹妹莫要担心,往后余生,我们都会平平安安。” 莫尘垚还当温姝婵是回想起曾被赤巾军掳走的经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祈愿。 温姝婵逐渐回神,她对上那双曾经偷看过无数次的眸子,心里灿然一笑:“垚哥哥,不许骗我。” 莫尘垚愣了一瞬,匆忙将眸子移开,手也立即收了回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莫尘垚通红的脸颊藏在了夜色中,他也不知自己这一夜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再也不敢与温姝婵对视。 这个状态持续了许久,一直到第二年末,莫尘垚与温姝婵爆发了第一次争执。 这是温姝婵习武近五年来,首次得到严鹤飞应允,终于可以与哥哥们进行对练了。 能够亲手揍莫尘垚一顿,想到此,温姝婵连续三天都激动的睡不着觉。 温姝婵持着软鞭,莫尘垚举着长剑,只待姜越涯一声令下,温姝婵就像只炸毛的小狮子般冲了上去。 莫尘垚起初还不忍对她动手,只是躲避,可温姝婵来势汹汹,攻势极猛,完全不像个八岁的女子,莫尘垚实在没有退路,只好攻了回去。 围观的两个哥哥看的是目瞪口呆,他们往日只知温姝婵刻苦,却没想她竟然如此厉害。 温辛恒见怪不怪,这丫头往常没少缠着他练,怕邹氏责怪,她俩便溜到无人的地方偷练。 姜越涯微眯着眼,紧跟二人,生怕俩人手上没有轻重伤了彼此。 温姝婵不如莫尘垚个子高,到底是吃亏一些,眼看就莫尘垚的剑就要停到她喉部时,温姝婵忽然一个下腰躲闪开来。 与此同时,她那软鞭迅速将莫尘垚小腿缠住,正要用力将他抽倒,莫尘垚另一只脚却将软鞭死死踩住。 温姝婵力不如他,索性直接松开鞭子,一个转身闪到了莫尘垚身后,莫尘垚没想到她竟然丢了兵器,只是愣了一瞬的工夫,便被身后的温姝婵跳起勒住了脖颈。 温姝婵像个猴子一样跨在莫尘垚身上,紧紧勒住他不丢手,莫尘垚脸都憋红了。 姜越涯扬起手,随时打算叫停,莫尘垚还在苦苦坚持没有放弃,在最后关头,他一跺脚直接向后仰去,三个温家哥哥都以为温姝婵要狠狠拍向地面时,她却动如脱兔,刹那间又翻身骑在了莫尘垚身上。 莫尘垚带着两个人的重量,后背直直拍了下去,虽然说他们是在软土上对练,伤不到根本,可这一下也得叫他缓上半天。 温姝婵笑容灿烂,起身后又伸手去拉他,莫尘垚看不出一丝难看,由衷地对她拱了拱手:“五妹妹实在是太厉害,甘拜下风。” 温姝婵也拱手道:“垚哥哥承让。” 接下来温家几个哥哥对练,最厉害的还是温辛安,一杆红缨枪使得炉火纯青,就连姜越涯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温姝婵在一旁休息,静静地望着温辛安,有一件事在她心里存了许久,却一直未曾忘记,她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大哥温辛安虽然与她交际不多,她却知道,他待人和善,从不耍温家长孙的威风,温姝婵打心眼里对他有着一股敬意。 按照前几世的记忆,开年后,温辛安会随大伯一道去边漠历练,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前三世她重生的时候,大哥已经没了,第四世,她终于有机会挽留温辛安,然而她如何哭求,温辛安也只是感到莫名其妙,耐着性子宽慰她几句。 她又去寻家中长辈,大家却以为不过是妹妹不舍哥哥远走而已,完全没放在心上,直到噩耗传来,温家上下才悔不当初。 这一世,她不同了,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求哭着人的温姝婵,她要靠自己救下温辛安。 此时温辛安正在和温辛恒对练,温姝婵握住软鞭悄摸地溜了出去。 武场旁有一处小园子,每次习武大休的时候,温辛安都会来此处静休片刻,温姝婵便提前过来做好准备。 她爬上假山,把自己的软鞭放在最高处,下来的时候,她又将必经处的那块儿石头动了手脚。 一切准备就绪,听到园口传来脚步声,温姝婵便立即面露急色,拎着裙摆作势要爬假山。 温辛安将她叫住,费解道:“五妹这是在做什么?” 温姝婵一脸难色:“方才不慎将鞭子甩上去了……” 温辛安温笑道:“大哥帮你取吧。” 温辛安话音刚落,园内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还是我来吧!”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她转身看去,莫尘垚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他神情有些不对,尤其是在看温姝婵的时候,眼神颇有些意味不明。 “垚哥哥方才和我对练的时候,撞到背了,恐怕不方便攀爬。” 温姝婵自然不能叫他去,莫尘垚却摆了摆手:“早就无妨了,倒是安大哥,刚才对练完,应好好休息才是。” 温辛安还未来及开口,莫尘垚便一脚蹬在了假山上,温姝婵伸手要拉他,他却扭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用着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都知道了。” 温姝婵瞬间愣住,莫尘垚几步爬上山顶,将那鞭子扔在地上,下来的时候再次刻意避开了那块儿松动的石头。 见温姝婵杵在原地,脸色难看至极,却还不肯离去的样子,莫尘垚平静道:“五妹妹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温姝婵冷冷道:“不方便。” 温辛安瞧出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叹了一声,便出了园子。 温姝婵捡起鞭子,想要跟着离开,却被莫尘垚拦住了去路。 他挡在她身前,蹙起眉头直直地望着她,生怕错过她面上的每一个细节:“为何那样做?” 温姝婵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莫尘垚你跟踪我作甚?”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莫尘垚愣了一下,随后解释道:“我是来寻你道歉的。” “道歉?”温姝婵抬眼望他。 莫尘垚点头道:“对练的时候,我太过专注于优胜,险些伤到了妹妹。” 若不是当时温姝婵反应灵敏,那摔到背的便是她,想到此,莫尘垚便不由后怕,也极为后悔,当时温姝婵勒住他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放弃,怎么能动伤害她的念头…… 犹豫再三,他还是打算当面致歉,正要去寻她,便见她提着鞭子走了。 莫尘垚跟在她身后,本是想叫住她的,却发现她神色越来越古怪,便没敢再吱声,直到温辛安出来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莫不是温姝婵好胜心太强,明面上比不过温辛安,便出此下册? 莫尘垚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只好站了出来。 温姝婵此时不在乎莫尘垚是如何想的,她想要的只是哥哥受伤,这样便不会随着大伯去边漠,那么就不会在几个月后死于战场。 都怪莫尘垚多事,若不是他,一切都会按照计划中那样进行。 温姝婵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去理会莫尘垚的关心,她直接蹙起眉头,用着极为厌恶的口吻道:“你多心了,我没那么娇气。” 莫尘垚脸色有些发白,依旧耐着性子道:“妹妹没放在心上便好,不过……为何要害安大哥?” 他刻意让自己语气说得极为平静,就是怕温姝婵难看。 不提温辛安还好,一提他,温姝婵便更加气恼,一掌将莫尘垚推开道:“不用你管,这是我们温家的事!” 那个一向笑眯眯的小姑娘,眨眼便如吃了火|药一般,莫尘垚也失了几分性子,冷着声道:“不管如何,妹妹以后莫要再如此了。” “不,”温姝婵也是气急了,脑袋一热直接道:“我就是要如此,我就要大哥受伤,他必须受伤!” “温姝婵!”莫尘垚实在忍不住喝出声来。 “都是你!有本事你一直护着他!他去边漠你也护着他!你没那个本事就不要多管闲事!”温姝婵脸涨得通红,一番话下来语调尽失。 莫尘垚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淡淡道:“枉我一直欣赏妹妹的聪慧与刻苦,却没想妹妹为了争强好胜,竟然做了出如此行径,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 温姝婵呆立在原处,许久后,她蹲下身抱着膝盖哭出声来。 一直隐在园外的温辛安听过这一切后,默默叹了一声,悄然离去。 今日采访 主持人:请问莫尘垚先生,你挨揍的时候作何感想? 莫尘垚:挺好的,妹妹手不疼就好,我无妨的。 主持人:请问温姝婵小姐,你第一次揍莫尘垚,有什么想说的么? 温姝婵:爽!比喝了冰可乐还爽!我还想打,尤其是他坏了我的计划,我就更想揍他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黎、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整个下午的练习,温辛安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园子里温姝婵与莫尘垚说的那番话。 温姝婵提到了边漠,这让温辛安颇为诧异,他这次要随父亲去边漠的事,还未与旁人说,连母亲柳氏也不知他有这样的打算,怎么温姝婵会知道呢…… 温辛安觉得胳膊有些发酸,将手中石盘往架子上摆放,然而就在他松手之际,倏然听到身侧一声惊呼:“当心!” 架子上的石盘方才根本没有放稳,咣当一下便砸在了温辛安脚上,当场鲜血便染湿了鞋袜。 温姝婵并不在场,与莫尘垚争执过后,便早早回了雅和院。 此时她正在房中苦闷,得到大哥受伤的消息,心头先是一紧,接着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还好,事情的过程虽然有些波折,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温辛安被石盘砸折了脚趾,别说去边漠历练了,就是武场近期也去不得了。 然而让温姝婵万万没想到的是,开年温实渊一回来,便传出要带温辛安去边漠的消息。 正堂内老祖宗秦氏,一双皱巴巴的手不断拍着桌子,说什么都不肯放大孙儿走。 “你说说,你自己一走就是几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要把我这刚养大的乖孙子也给带走?” 温实渊一撩裤摆,当即便跪了下去:“孩儿不孝,常年不能陪在父母身边,心中着实有愧!” 温良忠嗔了眼秦氏:“国家国家,先国后家,老大这是有国命在身,咱们即为父母,又为臣子,怎能因此怪责他?” 秦氏长叹了一声:“我倒不是怪他,只是安儿这般小年纪,怎么能去边漠那种地方受苦呢,更何况他前几日又伤了脚……” “你呀,”温良忠无奈道:“想想老大十八的时候在做什么,你还觉得安儿小么?不过……” 他顿了顿,颇有些犹豫地望着温实渊道:“安儿这脚伤,一时半会儿恐怕上不了路吧?” 温实渊却道:“虎父无犬子,习武之人受伤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若是安儿因为脚伤便不愿前去,儿子反而会看不起他。” 好一个无父无犬子,这话简直就戳到了温良忠的心坎上了,此话一出,未等秦氏开口,他大手一挥,直接道:“好,不愧是我温家的孙儿!” 温辛安去边漠之事便拍下板了。 前几世他身子骨好好的,都没能平安归来,如今脚上受伤,还要跑去边漠,这不是作死么! 温姝婵不淡定了,连袄子都没顾上穿,推开房门就直接跑去了晖和院。 温辛安的屋子干净简单,就像他为人一般,他静静地坐在案几旁,翻看着兵书,听到小厮通传说温姝婵来了,倒是颇有些意外。 这是五妹妹第一次来他院里。 开门时,屋外的冷风打着旋,寒气与白雪拼了命似的向屋内涌来。 温姝婵冻得鼻头通红,跺着僵硬的小脚,立马就冲向了炭盆。 温辛安赶紧起身,撑着拐来到她跟前,将手炉塞进她手中:“可是出了何事,妹妹怎么这副模样就跑来了?” 温姝婵冻得牙齿打颤,一时半会儿也没张开口,温辛安倒也不急了,帮她拍掉身上的雪,又转身回到案几上,倒了盏热茶。 温姝婵缓了半天,终于缓过劲儿来,她披着绒毯,小口嘬着热茶,这才开口道:“听说哥哥要去边漠?” “嗯,”温辛安知道了她的来意,便问道:“妹妹可是担忧哥哥?” 温姝婵望着那被纱布紧紧包裹住的脚,点了点头。 温辛安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那番话,思忖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那日园内,妹妹可是故意为之?” 温姝婵愣了一下,随即便想到,定是莫尘垚将事情告诉大哥了,不然大哥怎么会知晓。 她也不再隐瞒,直接道:“是,我自幼便听爹爹说,大伯十六就去了战场,是个大英雄,我想哥哥如今的年纪,怕也是要去边漠了,边漠那样凶险,我不想哥哥去,所以才……” 温辛安恍然大悟,良久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她望着不停吸着鼻涕的温姝婵,心里不由感叹,这个妹妹啊,与他接触甚少,却是整个家中唯一一个猜出他心思之人。 也是所有人当中,第一个不顾冰天雪地,直接冲过来挽留他之人。 虽然她之前方法用的不妥当,但是这份实实在在的关切,着实让人心里温暖。 许久后,他温笑着抬起眼来:“我家婵儿就这般不信任哥哥?” 温姝婵怔住。 温辛安神情逐渐严肃:“信哥哥,哥哥一定会平安归来。” “可是、可是……”温姝婵还想说什么,温辛安却摆了摆手,将她的话压了下去。 “若是想哥哥,记得给哥哥来信,”说到此,温辛安忽然起身,目光尤为坚定:“疆场为豺狼,吾便为虎豹,若为安居之,与死有何异?” 温姝婵自然是听出了这番话的意思,若是不让温辛安去边漠,那对于他而言,就像死了一般。 他在告诉她,希望她尊重自己的选择,即便凶险,那也是他的宿命。 再多相劝的言语在此刻也无法说出口了。 温辛安从柜中取出一件大氅,将温姝婵包裹严实后,才肯让她离去。 一回到雅和院,温姝婵就倒下了。 郎中说受了寒气,再加上一冷一热,肺里犯了炎症,胸口又有郁结,即便养好了,日后怕也是会落下病根的。 邹氏一听,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一直嚷嚷着要跟去边漠的温辛恒也老实了。 第二日,守了一夜的邹氏实在熬不住了,被温实诚劝着才愿意回房休息。 林氏听说温姝婵病了,一早就带着莫尘垚来探望,看了会儿孩子,便又抹着泪去邹氏房中了。 温姝婵头还在发胀,迷迷糊糊睁开眼,竟然看到了莫尘垚。 她还以为是在做梦,便将心里的不快宣泄而出:“大坏蛋,大笨蛋,都怪你,你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我到底得罪了哪个大罗神仙,她为什么派你来收拾我……” 此时的温姝婵声音沙哑又低沉,自顾自喃喃了一大通,莫尘垚费了很大劲才听出那么一两句来。 她应该是在骂他…… 看眼前之人病恹恹的样子,莫尘垚哪里还生的出气来,反而又为几日前与她争执而生出一丝内疚,他赶紧摇了摇头,不能内疚,那件事的确是温姝婵的错。 一旁矮木杌上坐着的温辛恒撑着脑袋,他虽然没细听,可大概也猜出了一二,便替温姝婵道:“我妹又说胡话呢,你别当真,她也老这么说我。” 莫尘垚没说话,而是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问一旁的萃茶道:“萃茶姐姐,可能寻个干净的小碗来,这是我家药房先生亲调的药膏,专门用来消红肿的。” 红肿?萃茶有些发愣,随着莫尘垚的目光看去,才意识到温姝婵的手指头,不知什么时候被冻的又红又肿,她心里一顿自责,赶忙便跑去拿东西。 温辛恒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探着头打量着温姝婵道:“呀?光顾着她咳嗽发烧的事儿了,怎么她小手都成这样了,呦呦,你这药多不多,一会儿给她脸蛋上也抹点。” 莫尘垚点了点头,刚一将盖子拔掉,温辛恒立马蹙起眉头,捏住鼻子:“诶呀呀,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这样一股怪味儿,你确定能往身上抹啊?” “虽然难闻,但是极有用的。” 这些年莫家生意越做越大,洛京城内光铺子就有数十家,各行各业均有涉及。 他家的药铺也是极有名气的,总能寻来奇珍异草,温辛恒倒不是不信,只是这味道太刺激了。 萃茶将抹药的东西拿来后,又跑去端药,莫尘垚将玉瓶内绿油油的东西化开的刹那,温辛恒终于受不住了,一面干呕,一面冲出房去。 这下屋内便只剩他们二人。 床榻上的温姝婵倒是极为淡定,她这鼻子如今什么味儿都闻不进去,只是感觉手指凉凉的,还挺舒服。 莫尘垚将她手臂抬起,搭在自己膝盖上,拿着小药刷,仔仔细细地在这几根玉葱上涂抹着,眼神极为专注,就像在做一件工艺品似的。 “唉,”温姝婵晕晕沉沉地叹了一声:“宿命啊,大哥我也没能护住,那我自己是不是还得枉死,是不是我根本没办法改变命运呢……” “嗯?”莫尘垚停住手里的活,将耳朵压到她唇边:“你说什么,什么大哥,什么枉死?” 温姝婵阖着眼,又是一声叹息道:“本来以为大哥受伤就不用去边漠了,就不会有危险了,唉,结果他还是要去,现在受伤了,那不是更危险么……” “我可怜的大哥啊,那样好的一个人,可惜啊……都怪我……” “我要是个男儿就好了……我就能去保护大哥……就不用嫁给……” 温姝婵越说声越小,最后彻底没声了,只是软糯的双唇轻轻动着。 莫尘垚直起身来,这下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对不起,是我错怪妹妹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条黛蓝色帕子,将她眼角的几滴水珠轻轻拭去。 许久后,莫尘垚坚定出声:“妹妹放心,安哥哥不会有事,我、我去替你守护他。” 小剧场: 其灵:请问莫尘垚,你为何总能关注到温姝婵的手? 莫尘垚:嗯……温姝妍之前说,手是女人最重要的东西。 其灵:那你觉得手和脸哪个重要? 莫尘垚:这个……手? 其灵:…… 莫尘垚:脸? 其灵:你该不是有恋手……癖? 莫尘垚: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还要给妹妹手上抹药呢,不和你说了。 基友古穿文,推荐一波~~ 《穿成宅斗小怂包》by:小小小邪子 陆珺宜穿书了。 女主女配都是她堂姐,反派一二三号都是她表哥,男主男配也能跟她扯上一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纵观全局,她只是丞相府后宅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小透明,从小没娘,爹外放,祖父不疼祖母不爱,没靠山没背景没人脉。 其实,混吃等死挺好的。 如果她没有撞见大反派屠人现场的话。 面对一身血宛如地狱归来的恶鬼,陆珺宜伸开双手一双眼眸亮澄澄,实则内心慌得一批:“漂亮哥哥抱抱。” 冰凉的剑在脖子上饶了一圈,留下他人血迹,大反派一脸玩味:“小傻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还是换个名字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温姝婵自然是没听到莫尘垚说的那些话,她意识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四日后了。 温辛安随温实渊去边漠了,与他一起的还有莫尘垚。 正在喝药的温姝婵被呛了一大口,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她从一旁拿起帕子胡乱擦着,一脸惊诧地看向温辛恒。 “你说什么,莫尘垚也去了?” 温辛恒嘟着嘴道:“可不是么,连他都能去,我却去不得,真是气死我了!” “不对啊……” 温姝婵蹙起眉头,印象中,莫尘垚在前三世的时候,皆是十六七岁才随着温实渊去的边漠,怎么这一世去的如此之早,如今他才十二岁。 温姝婵着实有些糊涂了,她问道:“莫尘垚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 温辛恒表情忽然变得微妙起来,他先是向屏风那头瞅了瞅,随后来到床边,神神秘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 他冲温姝婵努了努嘴,压声道:“你的垚哥哥托我给你带封信。” 信一塞到温姝婵手中,他又立即用着颇为暧昧的语气道:“我可是正人君子,保证没有偷看,不过你们两个也太……嘿嘿……” 温辛恒这一笑,让温姝婵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懒得解释什么,着急忙慌地将信打开,温辛恒斜着眼,没有想要回避的意思。 温姝婵干脆对他道:“小心哥哥眼睛看歪了,以后讨不到夫人,要不我念给你听?” 温辛恒脸蛋一红,赶紧就站起身来:“你、你说什么呢,小姑娘不害臊,娘都把你惯坏了,哼!”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温姝婵这才将目光放到莫尘垚的字迹上。 他的字不算拔尖,但极为工整,看着让人莫名的舒心。 看着看着,温姝婵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最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莫尘垚才多大,竟然信誓旦旦地说会与温辛安平安归来。 可不知为何,看着那几行字的时候,她心中的担忧竟然渐渐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所取代。 这是种什么样的情绪,温姝婵一时也没法说清,只是这样的情绪似乎带着股魔力,让她的心变得平静了许多。 没有莫尘垚在身边的日子,似乎缺了点什么,温姝婵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上堂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瞥向那个空着的座位。习武的时候,脑中也会时常闪现出他们第一次对练的场景。 温姝婵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想莫尘垚了。 在这一次往边漠送的书信中,她多写了一封。 “莫尘垚,君子一诺千金,若是你没有说到做到,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莫尘垚在看到这段娟秀的字迹时,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眼睛瞪得圆溜溜,脸蛋也是圆乎乎,拿着鞭子直冲过来的女孩。 他唇角逐渐上扬,轻轻抚着那行字,最后将信封整整齐齐叠好,放进床头旁的小箱中。 这一夜他睡得极好,是来边漠这么些日子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 等了整整一年,温姝婵才等来莫尘垚的回信,在这期间,温辛安可是回过她三封信了。 她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当着邹氏和温辛恒的面,她装的极为平静,甚至还有些不喜地说道:“垚哥哥这是练字呢吧,写这么一堆作甚。” 待将那厚厚一塌子信提回房中,温姝婵迫不及待将信封全部撕开。 “五妹妹,边漠风沙虽大,但空旷自在,云与地交为一线,从未见过如此景色……” “婵妹,你可见过整只羊架于火上,滋滋作响,香儿不膻,入口肥美却不腻……” “姝婵,今夜温伯父得了胜仗,我与安哥观于全程,心里颇为激动……” “婵儿,今日我第一次与安哥上了战场,紧张之余却不敢忘记与你的约定,安哥骁勇,我受了些轻伤,勿念,一切安好……” “切,谁倒是念你了,自作多情。”温姝婵将最后一封信读完,早已夜阑,她却愈加清醒,无半分倦意。 这些信从纸张到墨色来看,并不是一次书写而成的,应是莫尘垚边写边攒着,直到年末,这才一齐送了过来。 无论是从最开始的边漠风情,还是后来的疆场战事,莫尘垚皆写得极为详细,温姝婵阅读时,似乎将那番景象都收入了眼底。 读到莫尘垚受了伤的那段时,温姝婵心里被猛地揪了一下,恍惚间又回到了第一世,她日日在府中盼着莫尘垚归来,又夜夜担忧他在疆场的安危,但那时的莫尘垚,却从未送过书信给她。 然一切都不同了,这一世的她不同,这一世的莫尘垚似乎也不同。 温辛安在本该出事的那一月,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总之,他平安至今。 他的命运被更改了,那么她与莫尘垚的结局会如何呢? 温姝婵揉了揉眉心,将提了许久的笔又放回了原处。 目光扫过当中的一封信时,忽然停下,皱起眉来。 婵儿?! 温姝婵赶紧将其他信再次铺开,对比后确认无误,从第一封的五妹妹,到最后的姝婵,不知不觉的十多封信中,莫尘垚对她的称呼在逐渐改变。 温姝婵怔住神,该死的莫尘垚这是在干嘛? 她抿着唇,又将笔提了起来,恶作剧似的在纸上写到:“垚哥哥,尘垚哥,莫尘垚,尘垚,垚……” 垚这单字一出,温姝婵脸颊微微发热,前四世的她从未这样唤过莫尘垚,即便是第四世,她真正做了他的人,也未曾如此亲昵的称呼过他。 温姝婵倏然抬头。 莫尘垚改口的原因,该不是…… 温姝婵又连忙摇起头来,怕是自己多心,她是年轻的皮子,成熟的瓤,而莫尘垚才不过十三,也许他根本没想过那些事…… 温姝婵红着脸将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 ………… “垚哥哥,万事勿要逞强,定要照顾好自己。” 屋外风沙急急地拍打着窗子,屋内烛火忽明忽暗,莫尘垚怔怔地望着如此简单的一行字,陷入了沉思。 之前那数十封信,是在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送出的。 他暗暗怪责过自己不该有所想,可却又控制不住下笔时带着些许兴奋的小心思。 婵妹妹那般聪慧,定能看得出来,婵妹妹那般小,怎么会懂这些,可万一被看她出来,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他孟浪…… 莫尘垚从未这般矛盾过,他一面希望她看得出来,一面又怕她看出来后的反应。 少年混乱的心在收到信的那一刻,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婵妹妹应是没看出来的。 庆幸之余,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然自这之后,他笔下的信便只用婵妹妹这个称呼了。 ………… 春去秋来,无数个日夜眨眼而过。 温姝婵跪坐在榻边,帮邹氏挑着墨发中藏匿的银丝。 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温辛恒喘着粗气推门而入。 “娘!大伯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望了眼温姝婵,挑了挑眉道:“某人的垚哥哥也回来了呢。” 第17章 温姝婵心跳顿时快了几拍,在上一次的书信中,莫尘垚还说年底才能归来,结果这才刚刚入秋便回来了。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裙,便随着邹氏一道去了前厅。 一别多年,三个姝已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在一群人中尤为惹眼。 温姝娟端庄娴静,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年前她就与姚家的定了亲,要说姚家的确是门好亲事,不过温姝娟还未及笄便定下婚事,未免有些急了。 不过秦氏那边也是下了话,亲事虽定,但是这个嫡孙女,她是要多留上几年的。 这个消息不用温姝婵说,莫尘垚在边漠便已经从温实渊父子口中得知了,尤其是温辛安,与莫尘垚说的时候,似乎还有些难以开口,实际明眼人是看得出来的,温姝娟早早说下亲事,就是不想日后与莫家结亲。 莫尘垚听了后,却没有半分不悦,年幼时对温姝娟存有的一丝好奇,早就随着时间而淡去,如今的他反而松了口气。 再说六妹妹温姝妍,她与温姝婵相差不过半月,个子却矮了一截,在三个姝中最不显眼。 温姝婵算是变化最大的一个,儿时的她长期泡在武场,风吹日晒久了,便不如两个姐妹白嫩,邹氏心急了,不知从哪儿寻了几个方子,日日给她炖着不同花样的粥喝,还叫她时常用牛乳泡香浴。 这一来二回,温姝婵的肤色不仅白嫩透亮了不少,身子也拔了起来,不过十三的她,竟与邹氏都平了身高,再加上自幼便精致的脸蛋,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逐渐长开,越发水灵动人,还隐约添了抹妩媚。 年初邹氏带她去孚陀寺上香,便引了一众目光,最后还有媒人打听到了温府,秦氏那边得了消息,气得将邹氏数落了一顿。温姝婵便鲜少出门了,即便要出去,也都顶着帷帽。 今日出来迎人,她也站是站的极为靠后,刻意避开众人目光。 得了消息的莫家夫妇也赶了过来,还不忘备上厚礼,准备答谢温实渊这些年对莫尘垚的照拂。 “来了来了!”一家丁兴奋地跑进院内。 正在闲谈的众人立即止住声,赶忙便迎了出去,温良忠与秦氏走在人群最前,也是第一个看到温实渊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立即望向了身后的温辛安。 秦氏的一双老手拉住孙儿便丢不下了,眼泪顺着眼角的褶皱倏倏而落。 跟在后面的柳氏别过脸去拿帕子很快地拭了拭眼角,便上前去扶秦氏。 温实诚还在工部未归,邹氏象征性关切了几句后,便不再做声。 片刻后,一群人又呜呜泱泱涌回屋中。 长辈们正堂叙旧,小辈们则去了旁间。 温辛安开始给弟弟妹妹们分起了从边漠带回的礼物,莫尘垚则坐在一旁静静地喝着茶。 两个辛是送的半臂长的月牙匕首,温辛智有些尔尔,温辛恒却喜得不行。 三个姝是一人一条边漠风情的纱巾。 温辛安倒是图省事,三条纱巾不管是色泽还是样式,完全一致。 温姝娟含笑谢过,将纱巾叠好交于婢女手中,温姝妍一开始最为兴奋,可摸到手上的时候,眉头便毫不避讳地蹙了起来。 边漠纱巾的料子,自然是比不上洛京,上面的花色纹路也颇为单调,但它却是地地道道能够遮风挡沙的,且还极为宽大,能将上本身皆包裹在内。 温姝婵这边谢过之后,便凑到铜镜前试着围了起来,她从未用过如此大的纱巾,始终觉得自己围的有些不大对劲儿。 转身想问问温辛安时,却见他正与温辛恒聊得起劲儿,那两个姝也听得一脸认真,一旁的莫尘垚也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影。 屋外秋风呼呼作响,温姝婵对着纱巾起了好奇,她将纱巾当做浣纱似的披在肩头,便打算去园子试试。 府上家丁多去忙晚上家宴的事了,此时园内空荡荡的,温姝婵在廊上走着,忽然一个人影挡在了身前。 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扬起头来。 “垚、垚哥哥……” 莫尘垚没有出声,而是定定地望着她,方才人多,他只是匆匆扫过一眼,并不敢将目光在她身上多有停留,然此时这园中仅她们二人,他这才敢细细去看这个一别五年的婵妹妹。 “垚哥哥,我脸上可是沾了什么?” 见莫尘垚久不做声,傻了一般望着她,温姝婵便问出声来。 莫尘垚猛然回神,连忙将眸子移向别处。 顿了顿,他面容逐渐恢复自然,看向温姝婵身上的纱巾,温笑道:“边漠的纱巾与洛京的围法不同。” 果然是围错了,温姝婵有些尴尬,正要解开,便见莫尘垚忽地抬起手来,低声问道:“可以吗?” 温姝婵微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莫尘垚是要帮她,便下意识点了点头。 莫尘垚上前一步,一面讲解,一面帮她将纱巾展开,轻轻搭在她肩头,随后在面前交叠,两手各拿纱巾的一角,撑开双臂将纱巾裹在她身后,此时的莫尘垚正将温姝婵虚环在胸前,他说话时的气息似有似无地在她耳根拂过。 温姝婵蓦地红了脸颊,她轻咳了一声,莫尘垚速度加快了些许,最终将纱巾的一角遮挡在了她面前,只留下一双眉眼。 莫尘垚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如此便好。” 周围气氛瞬间有些尴尬,温姝婵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忽地挑起眉道:“垚哥哥如此熟练,莫不是在边漠常帮哪个姐姐这般做?” 莫尘垚愣了一瞬,随即连忙摆手解释道:“没、没有,我也只是见她们这般装束,看得时间久了,便看得出是怎样……” “哦——”温姝婵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直接将莫尘垚打断,还特地将尾音拉得极长,话里有话道:“没想到边漠的姐姐们这般有风情,叫垚哥哥目光都移不开了,动不动便瞧得时间久了……” “不、不是,”莫尘垚不知该如何解释,耳根逐渐发烫:“我的意思是、是……” “好啦,”温姝婵噗嗤笑出声来,决定不再逗他:“垚哥哥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莫尘垚再次怔住,思绪忽然便飘向了许多年前的一个晚上,那时的温姝婵便是如此拿他打趣,他帮她暖手,她却道:“即便是我三哥,也没有这般拉过我呢。” 也正是这句话,让年少的莫尘垚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男女有别。 温姝婵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垚哥哥怎么又愣住了,可是太累了?” 莫尘垚抬起眼来,一把将这只纤弱的腕子握在了掌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9728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温姝婵脸颊颤了颤,忙想将手收回,然而莫尘垚却越捏越紧,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温姝婵着急了,直接道:“莫尘垚你干嘛?” 她一向是这样,往日无事时唤他一声垚哥哥,若是稍有不顺心,那便直呼大名,莫尘垚无奈地笑道:“婵妹妹方才说我未变,那么我想知道,婵妹妹这些年可有变化?” “嗯?”温姝婵有些不解地蹙起眉头。 莫尘垚笑意更深,手上力道又加了些许:“功课可有落下?” 温姝婵顿时反应过来,便不再废话,抬起另一只手,用力劈向莫尘垚的小臂,莫尘垚向后一趔,不得不将她彻底放开。 “看来婵妹妹不光长了个子,力气也长了不少。” 方才那一掌的掌风,尤为犀利,若不是他躲避及时,恐怕胳膊得麻上好一阵子。 纱巾下的唇角得意地勾起:“不知道垚哥哥这些年是不是光顾着看边漠姐姐了,早就将师父教的那些忘了个干净。” 莫尘垚面皮薄,经不起她玩笑,她随便诌出这么一句,就叫他红了脸颊。 “婵妹妹别逞嘴上功夫了!” 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一把月牙短匕,直直向温姝婵挥去。 “不公平!”温姝婵一面躲闪,一面喊道。 莫尘垚却不以为意,步步紧逼:“世间本就无绝对的公平。”战场如是,人生如是。 温姝婵冷哼一声,想赢她可没那么容易,就是严鹤飞与她对弈,也不敢掉以轻心。 温姝婵直接从廊上跃起,跳入了园中。 莫尘垚紧随其后,一掌按在温姝婵肩头,温姝婵趁机泄力向下一蹲,随即一个飞速的扫堂腿。 莫尘垚高高跃起,脚尖向一旁山石轻轻一点,整个人从温姝婵的头顶腾空翻起,匕首从天而降。 温姝婵心里一惊,连忙用手抓住纱巾的一角,原地旋转起身,纱巾随着她的转动被彻底展开,犹如一根软鞭。 持鞭的温姝婵宛如换了个人似的,方才还略微占优的莫尘垚,瞬间便失去了主导,几次被温姝婵逼得生出了退鞘的冲动。 温姝婵看出了他似乎没有使出全力,便忍不住出言相激:“跟着大伯这么些年,垚哥哥就是如此的水平么,怪不得幼时师父便说你不是学武的料。” 蛇打七寸,莫尘垚果然忍不住了,他板着脸没有回话,出手的速度明显较之前快了不少,且皆指要害。 温姝婵满意地笑了笑,她最大的优点便是洞察力极强,在与莫尘垚相持的过程中,很快发现了他的弱点,莫尘垚力量大,速度快,一看便猜得出平日是极其刻苦的在训练。 可儿时打基础的时候,严鹤飞疏于指导,便让他有许多不合理的发力,时日久了,莫尘垚的协调性便会差了许多。 对于擅长用鞭的温姝婵来说,协调性是练习的根本,这便是她的优势。 温姝婵开始四下游|走,宛如一条泥鳅似的,莫尘垚快被她晃花了眼,尤其是温姝婵将纱巾忽然抖开,薄纱在风中肆意飞舞,隐约还透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这份香气让莫尘垚心神瞬间乱了几分。 待他猛然回神时,脖颈倏然一紧,不知何时,纱巾的另一头变成了一股麻绳,将他脖颈环绕其中。 莫尘垚心下道:坏了!怎么能关键时候分心! 他用手抓着那股麻绳,连忙向后退去,然而温姝婵不给她任何机会,一下将撑开的另一边纱巾罩在了他的头上。 莫尘垚失去方向,整个身子向后倒去,后背重重砸在山石上,吃痛地闷哼出声。 温姝婵怕他再做反抗,迅速抬起膝盖,将莫尘垚拿匕首的那只胳膊压在了腿下。 她笑容灿烂,双手在莫尘垚胸前微微发力,纱巾在他白皙的脖颈上又紧了一圈,只要她愿意,现下就能直接将他勒死。 温姝婵望着薄纱后的那张脸,得意道:“怎么样,垚哥哥觉得我变了没有?” 莫尘垚被勒得咳了一声,沙哑着声嘟囔了一句,温姝婵没有听清,手上力道减了些许,随后又向前靠了靠:“垚哥哥说什么呢?” “疼……” 莫尘垚蹙起眉头,仿佛很痛苦的样子,温姝婵心下道:不至于吧……莫不是在诓我? 她没敢松手,而是眯起眼审视起莫尘垚来,不知不觉中,二人距离越靠越近…… 到最后,彼此近得皆能感受到对方扑面而来的鼻息时,莫尘垚薄唇忽然微动:“婵儿……” 温姝婵心头莫名一颤,就在此刻,莫尘垚被压住的那只手臂倏然抬起,刀鞘顺势而落,锋利的匕首眨眼的工夫便抵在了温姝婵纤细白嫩的脖颈上。 感受到那丝冰凉,温姝婵一动不敢动。 也不知是被那声婵儿叫的,还是被莫尘垚给气的,她涨红着脸道:“莫尘垚,你、你耍诈!” “兵不厌诈,这是温大伯教于我的,怎么婵儿这些年没学过这些?” 莫尘垚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将面前的薄纱轻轻吹起,薄纱碰在温姝婵鼻尖时,她终于忍不住道:“谁让你唤我婵儿的,你不许这么叫我!” 莫尘垚笑而不语,就这样静静望着她。 许久后,他抬起另一只手,将薄纱扯下,轻声问道:“可认输了?” 温姝婵抿着双唇,指尖都在气得微微颤抖,她最受不了别人骗她,尤其是骗过她四世的这个男人! 前四世的画面在眼前胡乱飘闪,从最初的他骗她嫁入府邸,又骗她一世期盼,到后来他骗她相敬如宾,以为可以白头偕老,却没想…… 不知不觉她鼻头开始发酸,眼泪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莫尘垚彻底怔住,没想到那个当初小狮子一样的女子,竟然因为切磋落败而落泪,他赶紧将匕首收回,正要开口安抚,便见温姝婵眼神忽然犀利起来,一掌劈在他手腕上。 咣当一声,匕首坠落在地,一根银白色发簪抵在了莫尘垚喉部。 温姝婵冷冷地望着莫尘垚,一脚将匕首踢去好远,低声道:“莫尘垚你可认输?” 又唤他名讳了,看来是真生气了,莫尘垚望着她散落在肩的墨发,柔声道:“婵儿未变,还是这般厉害,我认输。” 温姝婵将发簪收回,低头捡起纱巾,转身便要走。 莫尘垚却连忙将她叫住:“等一下。” 温姝婵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的意思,莫尘垚小跑两步来到她面前,低着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将早就备好却一直不好意思拿出之物,递上前去。 “方才是我不该耍诈,就当是给婵儿陪错了。” 温姝婵神情冷漠:“你再叫我婵儿,信不信我拍死你。” 小剧场: 莫尘垚:呼叫其灵,呼叫其灵! 其灵:干嘛?我这两天好累,有话快说! 莫尘垚:为什么女人会忽然生气,就是那种真的生气,不是开玩笑的。 其灵:忽?然?生?气?你的意思是她有毛病?拜托,你们男人检讨下自己好吗,你没做什么错事,她为啥会生气? 莫尘垚:我、我、我……我错了…… 第19章 莫尘垚佯装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微缩着脖子道:“婵妹妹莫要动怒,我不叫便是了。” 温姝婵被他这副样子逗得想发笑,方才心里的火气瞬间就凉了半截儿,但她还是强绷着脸问道:“这什么东西?” 见她似乎没那么恼火了,莫尘垚便站直身子,将小盒打开,递到温姝婵眼前。 “这,这是笛子?”温姝婵望着那顶多拇指大小古红色的东西问道。 莫尘垚点了点头。 “可这只有三个孔,怎么吹奏乐曲啊?”温姝婵将短笛拿在手中好奇地研究着。 莫尘垚笑着凑到她跟前:“只要方法得当,便能吹奏乐曲,我在边漠跟一个老人学过。” 温姝婵不信,还当莫尘垚在戏耍她,便将笛子搁回盒中打算离去,莫尘垚赶忙将她叫住,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一根同样大小的翠色短笛。 他放到唇边,看似随意地吹奏了起来。 温姝婵瞬间瞪大了眼,原来这东西真能吹曲,活了五世的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小的笛子。 “婵妹妹喜欢吗?”莫尘垚将自己那根又收了起来。 温姝婵迅速恢复平静,淡淡道:“还行吧,谢谢垚哥哥了。” 说完,她接过盒子便要走。 “等等,”莫尘垚相再次将她叫住,谁知温姝婵却不再停留,一面束着发,一面向廊上走去。 莫尘垚快步上前,紧跟在她身后问道:“婵妹妹想学么?” 温姝婵平日里既要练功,又要读书,邹氏还催着她练琴,前些日子又听说祖母寻了个管教嬷嬷,不几日便要来教三个姝规矩,她哪还有工夫再学吹这小玩意儿,她便如实道:“不想。” 莫尘垚还不死心道:“很简单的,婵妹妹这般聪慧,很快便能学会。” 夸她的话,自然是爱听的,可温姝婵觉得莫尘垚有些奇怪,不由停下脚步,扬起眉毛打量着他道:“为何偏要我学这个?” “也不是,只是、只是……” 莫尘垚慌忙将目光从那双闪着光的大眼睛上移开,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道:“这短笛声音悠扬动人,我是觉得婵妹妹不学便可惜了……” “行吧行吧,我学还不成么。”温姝婵怕他再纠缠下去,便敷衍着应了。 不过这倒是让她回想起第四世的事了,他们成亲之后,莫尘垚被调去槐州巡案,一年后便带了个歌姬回来。 那歌姬论姿色来看,顶多中等偏上,在洛京的一众名门闺秀中,那是根本入不了眼的。 哪知莫尘垚贪上了她的一手琵琶,每日都要去她院中坐上一会儿,似乎不听上几曲便无法入睡。 那时的温姝婵只盼着平平安安过完一生,根本没有妒忌之心,既然莫尘垚喜欢,那她便直接做主,将柳歌姬纳了小妾。 “婵妹妹?” 莫尘垚的声音将温姝婵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蹙起眉头侧脸望他:“我不是说要学了么,你怎么还跟着我呢?” 莫尘垚怕自己那句话没说对,又将她惹恼了,便小声嘀咕道:“你还未说何时开始学呢……” 温姝婵彻底无语,她倒是忘了,莫尘垚是个多么较真的人,看来是不能敷衍了,罢了,多一技之长也是好的。 温姝婵想了想,便道:“年后的学堂垚哥哥要来么?” “来,来的。”莫尘垚连忙应声。 温姝婵道:“那堂休的时候,垚哥哥再教我吧。” “好!”莫尘垚终于勾起了唇角,别看他个子高,笑得却像个孩子一般。 温姝婵也看笑了,不由问道:“教我吹笛子就这么开心啊?” 莫尘垚垂下眼来,有些许的不好意思:“婵妹妹文武皆在我之上,好不容易有个能教你的地方,自然是心里高兴了。” 温姝婵露出了藏不住的得意之色,这几年莫尘垚在边漠历练,哪还有工夫好好读书,论文采自然不如现在的她,武艺便更不用多说,手下败将。 她自豪地扬起下巴,冲莫尘垚莞尔一笑:“到时候垚哥哥可要认真教哦!” 安大哥说得不假,女人果真是善变的,莫尘垚望着那雀跃的小身姿,无奈地叹了一声。 温姝婵没再去前厅,而是直接回了雅和院,简单的擦洗身子后,换了件干净的衣裙。 萃茶在给她梳发的时候,望着铜镜中的温姝婵,不由赞叹道:“我家小姐真是越长越美了,也不知将来要便宜谁家的公子哥了。” 温姝婵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萃茶姐姐要是再拿我打趣,我便叫娘亲将你许给姜师父。” 萃茶瞬间涨红了脸,嗔怪道:“小、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 温姝婵笑着道:“诶呀呀,上次某位女子在武场旁的园子崴了脚,不知道是哪个师父帮她揉的?” 萃茶手臂一抖,刚挽好的发髻忽然散开,她当时还以为旁边无人,实在是脚疼得受不了,才没顾及那些,却没想被温姝婵看了去,在温府这样的闲言若是传开,她恐怕也要待不下去了。 温姝婵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便冲铜镜里的她挤了挤眼睛:“我才不会乱说,放心吧。” 萃茶还是信得过温姝婵的,毕竟是她从小看大的,两人之间虽是主仆,却更似亲人,温姝婵也是不拿她见外,才会与她说笑。 萃茶心底松了口气,一面帮她重新挽发,一面笑道:“小姐真是越来越像三公子了。” 被萃茶这么一说,温姝婵这才意识到,她这一世与温辛恒相处极多,似乎真的在无形中受了他很大影响。 温姝婵认真问道:“那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自然是好啊。”萃茶没多想便脱口而出。 温姝婵撇嘴道:“可是祖母和娘都说我性子野……” “夫人也就是随口说说的,其实夫人最喜欢看到小姐和公子一起时的欢声笑语了。”萃茶在邹氏身边这么都年,她的脾气秉性是摸得清的,这番话也绝不是安慰温姝婵。 温姝婵这便放心了,其实她也是这么觉得,前四世的那个温姝婵,就像个圈养的绵羊一般,鲜少在人少露脸,也从不会大声说话,更别提与人逗乐玩笑,是个闷极的人。 也难怪莫尘垚会不喜,就是现在的她,也不喜与那样的人多接触。 所以她更喜欢这一世的自己,敢说敢做,从不叫自己心里憋屈,人就当这样才叫活着。 “萃茶姐姐待会儿帮我点些胭脂吧,我总瞧着我脸上不够红润。” 温姝婵彻底想通了,她将抽屉打开,从里面挑了个淡粉色的唇脂。 要知道往日的她可是从不粉黛,似乎在刻意隐藏自己的美貌,可今日竟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萃茶不由惊讶道:“小姐这回是在玩笑,还是真的?” 温姝婵低头挑着胭脂道:“自然是真的,我瞧四姐姐和六妹妹往日里都会略施粉黛,就我素面朝天,这屉中的东西都快放坏了,也是时候用一用了。” 萃茶连忙点头,就她家小姐的姿容而言,只要不刻意遮蔽,定会叫人一眼难忘。 果然不出萃茶所料,半个时辰后的家宴上,温姝婵便成了一众焦点。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呆呆20瓶;曹有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夜里家宴的时候,温良忠请了个洛京有名的戏班,在温府最大的园子内搭了个戏台。 温姝婵赶去的时候,戏台上已经开始敲锣打鼓了,她先去主桌上与长辈们问了安,这才坐回侧桌。 长辈们看到她时,皆为一怔,但很快便恢复了神色,倒是三房的汪氏,看了一眼后冷笑几声,在心里嘀咕着,这才多大点,就有狐媚子劲儿了,不过好端端这丫头怎么忽然收拾起自己来了? 她斜眼望莫尘垚的时候,他正好在看温姝婵,那神色叫汪氏尽收眼底,汪氏不由撇了撇嘴,生得好又如何?也只能勾搭这样没有见识的商贾人家。 还真是母女同心,温姝妍在看到温姝婵的时候,也是在心里啐了句狐媚子,面上却笑盈盈地拉着温姝婵坐到了跟前。 她夹起一块儿桂花糕放到温姝婵盘中,刻意将声音扬起,装作一脸羡慕地道:“五姐姐身上浓浓的脂粉香真好闻呀!” 主桌正聊的火热,没听到她这一嗓子,不过那几个坐得近的哥哥们倒是都听到了,不由侧目看来。 浓么?温姝婵疑惑地挑起眉毛,明明她选的都是清香型的,且也并未涂抹多少,何来浓郁之说。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可能是小女生的心思在作怪,毕竟园内不管大大小小的人,看到她时,目光就能说明一切。 温姝婵淡笑了一声:“妹妹若是喜欢,改明儿我送些给你。” 温姝妍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似的,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平日还用不到这些的。” 用不到才怪,光今日她的妆容就换了两次,不过温姝婵不想挑破,又是淡淡一笑便不再言语。 这个六妹妹小时候给莫尘垚添麻烦的时候,那叫一个惹人爱,只是越大越烦人了,性子还是如前几世一般。 记得前几世,温姝妍在她与莫尘垚成亲后的第二年,便嫁给了李曻,当时的李家男子朝内为官,女子后宫得宠,在洛京名声赫赫,李曻又是一表人才,真是叫多少闺中女子羡慕。 然她是个不知足的,嫁到李府后,三天两头闹别扭,起初温姝婵还念着姐妹情分劝说一二,哪知温姝妍非但不听劝,还刻意说些难听话来讽她,温姝婵不再自找没趣,便刻意疏远了。 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温姝妍喜欢作就作着去吧,只要不来招惹她,她也不会多去计较。 温姝婵抿了口茶,将目光放在了戏台上,看着看着,她眯起眼来,那个动作干净利索的武生,怎么有些眼熟呢? 虽然脸上彩妆浓厚,看不出长相,不过瞧他的身段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武生似乎也在看她,温姝婵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片刻后,温姝婵起身去出恭,她正在廊上走着,隐约听到了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她探头看向假山后面,有个人影晃了晃,那人似乎听到了响动,立即朝这边走了过来。 温姝婵也不害怕,借着廊上的灯仔细一瞧,竟是莫尘垚。 他看到温姝婵先是一愣,随后若无其事地上前关切道:“婵妹妹如何这般急色,可是有何不舒服?” 温姝婵含蓄地解释道:“茶饮多了。” 莫尘垚没有反应过来,反而开始替她分析起来:“可是醉茶?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人因茶引多而……” 温姝婵有些难忍了,腿根不由夹紧了些,便直接打断:“醉什么茶啊,我是要那个……” “哪个?”莫尘垚蹙起眉一脸认真地问道:“可需要垚哥哥帮忙?” 温姝婵倏地一下就红了脸,怪不得他怎么造反都成功不了,就他这脑子,能成就出鬼了! 她咬了咬牙,不想再多解释,索性一把将他推开,提着裙子就跑了。 “婵妹妹!”话还没说完,怎么就跑了呢? 莫尘垚对着那着急的身影望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涨红了脸。 夜里散席,温姝婵找人问了那武生的名讳,是个从未听过的名字,莫非是她多心了?可为何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这一世的温姝婵,是个有疑问便一定要解开的性子,第二日她又叫萃茶去打听那武生的详情,结果更加奇怪。 一月前他主动寻的戏班,班长见他身段极佳,便兴高采烈的让他入班,然昨日夜里温府唱完后,他却忽然请辞,就是加了双倍月钱也留不住,现下他们也不知人在何处了。 萃茶说完也觉出不对劲儿来。 温姝婵叹了一声,伸手从桌上的玉盘内拿出一个橘子,剥开皮后,却没有吃,而是递给了萃茶,甜甜地叫了一声:“好姐姐,屋内无人,你便坐下一起吃吧。” 萃茶接过橘子,眯着眼打量着她道:“小丫头又想什么要我干什么?” 温姝婵笑容更深:“我家萃茶姐姐真是聪慧呢……” “快说吧!”萃茶一副早就猜出来的神情。 温姝婵将她按在椅子上,又倒了盏茶推到她面前,这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你说姜师父道上有没有靠得住的兄弟呀?” 她这算是明知故问了,严鹤飞这般的武夫,怎会没几个信得过的兄弟。 萃茶一听,刚拿到嘴边的茶没来及喝就放了下去:“他是小姐的师父,小姐直接问他便好,问我作甚。” 温姝婵赶紧赔笑道:“哎呀呀,师父哪里肯帮我这个小姑娘查人,但是萃茶姐姐就不一样了……” “你别哄我,我可不去。”萃茶说的笃定。 温姝婵拉着她衣袖可怜兮兮地求道:“我这可是为了咱们温府啊,姐姐也看出来了,那武生确有古怪的。” 萃茶道:“那小姐去告诉太爷?” 温姝婵赶紧摇头:“不行不行,告诉祖父那事情就会变大,万一是我多心了,定会挨骂的,而且,我一个姑娘家追着人家武生查,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这倒是,”萃茶眉心紧锁,将茶水一饮而尽,望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最终还是心软了:“好吧,我去试试看,就说、就说那武生与我老家的表哥有些相像?” 温姝婵头如捣蒜地点着:“好好好!” 温姝婵这步棋算是走对了,严鹤飞的人办事效率极高,先是去寻了戏班,将武生的画像画出,随后明暗两线问了三日,终于是问出了眉目。 这武生是两月前来的洛京,就住在长乐街的永安茶楼,平日里不怎么出来,直到一月前,主动寻了戏班。 然他请辞之后,连夜就赶出了洛京,据说朝着江南的方向去了。 然他的真实身份,却还是个疑问。 温姝婵搁下手中笔杆,抬眼望向窗外,低声道:“永安茶楼,那不是莫家的商铺么?” “小姐,要不然咱们再去问问莫公子?”萃茶提议道。 温姝婵有些犹豫地点了下头:“反正人已经走了,等过两日开堂的时候,我抽空问问吧。” 哪知开堂那日,温姝婵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莫尘垚的人影,最后还是姜越涯散堂的时候当众夸了莫尘垚,温姝婵才知道了缘由。 姜越涯对他印象极好,儿时他就在一众孩子中出挑,人又刻苦努力,而后虽然有几年没跟在他身边学,却也没将功课落下,还时不时书信请教问题,日后定是个成才的料。 然才子不光得读书,还得放宽眼界,他昨日便登门拜访了姜越涯,提出想游历两年的打算,姜越涯难得他有如此想法,不仅支持,还提了许多建议给他。 “那先生可知垚哥哥去哪里游历了?”温姝婵问道。 姜越涯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江南风景最是宜人,文人雅客繁多,必是游历的好去处。” 温姝婵心跳顿时快了几拍,这该死的莫尘垚,到底在搞什么鬼!? 莫尘垚同学刚回来几天就又走了,还招呼都不带打一声的~ 我觉得某个小姑娘可能会很生气~ 温姝婵:我想揍他! 第21章 那古怪的武生据说是去了江南,而莫尘垚正好要去江南游历,哪里会这么巧呢? 雅和院内,温姝婵趴在梨花木案几上,眼皮跳个不停,萃茶拿着幅画像从院外走了进来。 温姝婵连忙坐起身,接过画卷便直接铺展开来,仔细瞧着画中之人,不过很快,她便蹙起了眉头。 “这人小姐可见过?”萃茶问道。 温姝婵缓缓摇头,略有些迟疑道:“未曾见过,可是……”可是又莫名有些熟悉感。 莫非是前几世见过,可是时间太久她忘记了? 不会啊,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记忆力极好,怎么可能忘记呢? 温姝婵阖上眼仔细在脑中搜索着关于这个面孔的记忆,许久后,她摇着头长叹一声。 萃茶倒了盏热茶放在了案几上,转头又去桌上拿水果,这茶水是刚沏开的,还正在冒着热气,温姝婵想事情想的出神,并未注意,伸手就将茶盏端了起来,仰头就喝。 然而热茶一入口,她瞬间就喷了出来,张着口不停扇着:“啊啊啊,烫死我了!” 萃茶连忙跑了过来,递上手中的雪梨,温姝婵赶紧咬了一大口,清凉的梨水浸在喉中,灼热感明显减了不少。 萃茶拿起帕子准备擦案几上的水时,啧了一声:“呀,画卷被弄湿了。” “嗯?”温姝婵低头一看,方才的茶水正好喷到了画像上,武生的下半张脸都被茶水染深了颜色。 萃茶将帕子压在上面吸着水,看起来就像这个武生蒙着面一般,只露出了一双眉眼。 这双眉眼…… 温姝婵倏然一个激灵,她记起来了! 这人不就是三岁那年,在小巷内将她掳走的那个赤巾军么! “咦?”萃茶似乎也记了起来,可毕竟已过去了十年之久,她生怕自己记错了,便小声问道:“这个人,好像是、是那个……” “赤巾军!”温姝婵脱口而出。 萃茶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抖:“那、那咱们快去禀报太、太爷吧?” “不!”温姝婵立即出声制止,思忖了一阵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也淡定了不少:“不必声张,人都已经走了,现在禀报祖父也是无用的。” 萃茶还是有些不安:“可、可是,万一他对咱们府有所图谋……” “萃茶姐姐,”温姝婵直接出言将她打断,极为严肃地问道:“我能信得过你么?” 萃茶不知她何故如此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温姝婵顿了片刻,语气变得强硬起来:“那姐姐一定记得,此事你我二人知晓便可,万不可声张。” 萃茶缓缓点头,神色却依旧不安,毕竟十年前那场经历,不光是对温姝婵,对于萃茶来说,也是一场噩梦,她的胳膊到现在还留着一道醒目的刀疤。 温姝婵目光镇定地望着她道:“赤巾军前些年被朝廷重创,几乎是一网打尽,即便有几个漏网之鱼,也成不了什么事了,再说,只是眉眼有些相像,万一咱们将事情闹大,结果只是认错人了,那可该如何是好。” “也对,”萃茶方才是太过惊心,便失了分寸,如今细细想来,便也不那么怕了:“是我鲁莽了。” 温姝婵笑着道:“无妨的,咱们也是自己吓唬自己。” 温姝婵说着,将画卷撕碎丢进了竹筒中,萃茶也退了下去。 听到门外彻底无声,温姝婵重重一拳砸在了案几上。 在认出这赤巾军的瞬间,她便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莫尘垚和这个赤巾军一同去江南不是巧合,那么只能证明一件事。 那该死莫尘垚借着游历的名号,加入了赤巾军。 如果这个赤巾军的事被祖父知晓,那么朝廷顺着线索摸去江南,莫尘垚岂不是会被抓个正着。 按照前几世的经验来看,她若是想平安度日,首先得嫁给莫尘垚,其次还要阻止莫尘垚造反。 若是莫尘垚中途出事,也许她也会像第二世与第三世那样死于非命。 想到这儿,温姝婵拍案而起,在房中不安地踱起步来。 上一世的她,就是□□逸了,以为弃武从文的莫尘垚不会再造反,结果却被打了脸。 这一世,她可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天下没有那般巧合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那日家宴,她着急出恭的时候,在廊上看到莫尘垚躲在假山后,似乎有些鬼鬼祟祟,难道是在和赤巾军交谈!? 温姝婵不寒而栗。 可是,莫尘垚为何要加入赤巾军,难道他不是身处高位的时候,才想要造反的么? 温姝婵在脑中梳理着关于莫尘垚的种种信息。 他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早前一直在洛京住着,前些年随大伯去了边漠,根本没有机会再去接触赤巾军的人,那么他为何会相信那帮人,毅然决然就跟着走了呢? 王家!对,还有这样一个信息! 那年她被掳走后,曾偷听到过莫尘垚与赤巾军的谈话,他提到过王家,而赤巾军似乎与这个王家关系匪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放了她的。 那么王家便是现在最关键的一个线索。 她怕被萃茶或者姜越涯看出端倪,便不敢再用她们,思来想去,便只能厚着脸皮去寻邹氏了。 邹氏这会儿正在屋中惬意地品着梅花酿,见到自家闺女像个画中美人似的走了进来,微红的脸颊上瞬间堆满了笑意。 她招手让温姝婵坐在跟前,倒了一小盏给她:“这是娘亲自己酿的,不算浓烈,你小酌一杯吧。” 温姝婵乖巧地点了下头,喝下一盏后,脸颊也开始微微发热,她拉着邹氏的手,含羞地道:“听夫子堂上讲,江南风景最为宜人,女儿也好想去见识一下……” 邹氏怔了片刻,轻摇着头笑道:“你呀,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人家垚儿去了江南,你便眼红也想跟去了?” “娘——”温姝婵撒娇地拉着长音:“爹爹不是常说,多见识见识总没错的。” “那也不行,”邹氏在她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闺阁姑娘岂能到处乱跑?” 就知道邹氏会不允,她也只是引个话而已,便故意撅着嘴,装着失落的样子道:“好吧,那便不去了,不过……” 她抬起眼来,一双水眸透着光亮地望着邹氏道:“听说莫家祖籍是江南香州的,娘可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么,能与女儿讲讲么?” 邹氏没去过香州,但是这些年与林氏走得近,倒是听她说过不少,便都讲了出来。 温姝婵听得津津有味,邹氏一边说着,一边饮着梅花酿,最后梅花酿都不知道饮了多少,说话都有些含糊了,温姝婵便趁机问了一句:“那娘听说过王家么?” “王家?”邹氏微微蹙眉:“娘没听说过啊,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哦,那便是我记错了,我是听说有个什么富商来着。”温姝婵随意地答道。 邹氏笑道:“富商啊,那肯定是莫家啊。” 温姝婵也笑着道:“那娘也给我多说说莫家吧。” 邹氏抿了口梅花酿,正想说来着,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来,神色微变,望着温姝婵道:“你这丫头,说了那么多,是不是故意套我话呢?” 温姝婵睁着无辜地大眼:“没有,绝对没有。” “唉,”邹氏叹了一声:“到底是自己生的,你那小心思别瞒我了,你是不是看上莫家的小子了?” 温姝婵故作羞涩地垂下头,嘟着嘴不吭声了。 邹氏又是一声叹息,她心里清楚,莫温两家有婚约,温姝娟早早定了亲事,温姝妍又最得老太太喜欢,自是舍不得嫁去商贾人家,看样子她们是打算委屈自家女儿了。 邹氏虽然与林氏相处融洽,却也不想女儿委屈,若是她与莫尘垚两情相悦,这事她也就允了,可若是她对莫尘垚并无心思,那么她做娘的,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就算和温家撕破脸也不能应下。 想了许久,她缓缓出声:“关于莫家,的确有一件事娘要与你说清楚,听过后,若你还愿意与莫家小子一起,娘便不拦着,若你不愿,那么以后的婚事,娘替你做主。”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前四世的她可没有从邹氏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话,看来是个不小的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曹有姝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邹氏又饮下一杯花酿,借着些许酒劲,缓缓道出:“莫尘垚,并非林氏亲生,他是莫家从旁支过继来而的……” 林氏早年怀着双子去香州有名的寺庙祈福,忽遇到地龙翻身,庙前的横桥顿时坍塌,那日死伤了不少人,林氏命虽保住,腹中孩儿却没了,且伤及了胞宫,日后便无法在怀子嗣。 莫志鸿没能护好妻儿周全,他十分自责,怕林氏难过,便直接去老家重金过继了子嗣。 “唉,”说到此,邹氏叹了一声:“难怪莫温两家世代交好,那莫家骨子里也是个重情义的。” 邹氏此言不假,若是寻常人家,正妻不能得子嗣,大多会纳妾,更有甚者还会休妻,莫志鸿能做到如此,实属难得。 邹氏感叹完后,这才开始打量女儿的神情,见温姝婵眼神有些飘远,便轻轻唤了一声:“婵儿?” 温姝婵回过神来,面上虽然笑着,然心里却如翻江倒海,她不想让邹氏觉察,便强笑着道:“真的很羡慕林伯母,也很羡慕娘亲。”都能遇到敬她们,爱她们的夫君。 邹氏脸颊又红了一圈,她一面抬手轻轻顺着温姝婵肩头的青丝,一面轻声问道:“婵儿可有何想法,不妨与娘说说。” 温姝婵没急着开口,先是给自己也倒了盏梅花酿,一饮而下后,才缓缓出声:“女儿看中的从来不是家世,而是一个人的品行。” 所以莫尘垚到底是不是林氏亲出,对于她而言并不重要,更何况她也只能嫁给莫尘垚。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邹氏心里十分复杂,因女儿的品性而有几分欣喜,又因莫家的家世而有几分惋惜,说到底,哪个做娘的不希望女儿嫁得更好呢。 温姝婵起身来到邹氏身后,替她轻轻捏着肩头,这样的事自然不会是林氏所说,那么娘亲是如何得知的,温姝婵问起了邹氏。 邹氏道:“是你爹爹说的。” 早在莫家举家来洛京的路上,温实诚就派人去香州查探过一番,回来将事情告知了温良忠,温良忠当即就让他瞒下此事。 温实诚对谁都瞒得住,就是瞒不住他枕边之人,那时温姝婵还小,邹氏也没想那么多,同为女人的她,对林氏又不由多了几分心疼,这也是她愿意多与林氏来往的一个原因。 温姝婵心里的翻腾似乎要忍不住了,照邹氏这样说来,前四世时她便知晓此事,可那时的她从未与她说过这些。 还记得第三世时,她曾苦苦哀求邹氏,她实在不想嫁给莫尘垚,然而邹氏只是无奈地叹息,却不肯帮她出头,那一瞬,温姝婵在心底是恨过邹氏的,她也恨过整个温家。 然她如何也没想过,这一世,邹氏居然主动将这些事道了出来,且还说不要她受委屈,一想到这儿,她的眼底还是逐渐湿润起来了。 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劲儿,邹氏转过身来,看到温姝婵正在默默落泪,她赶紧将她拉至身旁,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怎么哭了,可是觉得委屈?” 见温姝婵垂着眼只哭不言语,邹氏心里就疼得厉害,她柔着声问道:“可是担心你爹爹或者你祖父?” 温姝婵轻轻摇了摇头,邹氏越是这样关心她,她就越觉得委屈与痛惜,不是因为莫尘垚,而是因为前几世的自己,这眼泪便吧嗒吧嗒落个不停。 邹氏赶紧掏出帕子帮她拭着泪水,心急道:“他们温家定下的婚约,为何非得我女儿来做,不是还有三房的温姝妍么,我婵儿不怕,万事娘给你做主,大不了,”邹氏顿了顿,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道:“大不了娘带你回邹家!” “娘——”温姝婵再也忍不住,直接扑到了邹氏怀中,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根本止不住。 邹氏抱着女儿,在她后背上缓缓摩挲着,她红着眼眶,像是哄小孩子似的低声念叨着:“婵儿不怕,婵儿不哭……” 许久后,怀中之人哽咽出声:“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入了天牢,你会想办法救我么?” “胡说!”邹氏立即出声责道:“说什么胡话,你好端端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入狱!” 温姝婵坐起了身,一双哭红的眼怔怔地望着邹氏,颤抖着声道:“娘就告诉我好不好?” 邹氏用拇指轻抚着她的脸颊,斩钉截铁道:“娘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我女儿救出来。” 话音一落,温姝婵便痛哭起来。 前世她在牢中从期望到绝望的无数个黑夜,如噩梦般在脑中不断闪现,没人看过她,没人理过她,她像被整个世界遗忘似的蜷缩在黑暗的角落。 她庆幸这一世的不同,却又为前世而心酸难过…… 温实诚回来的时候,见到妻女在房中哭得梨花带雨,还以为发生了何事,再一望桌上空了的梅花酿,担忧便立即转化成了无奈。 “婵儿不小了,你做娘亲的带着她喝那么些酒作何,要是传出去了……” “不许说我女儿!” 温实诚话还未说完,邹氏便直接喊了出来。 温实诚摇头叹息,帮她擦干净脸后,又开始帮她脱鞋袜:“好好,不说便是了,吼我做什么。” 温姝婵那边,也喝得迷迷糊糊了,被萃茶扶回房中,歪倒在床上,几世的景象在眼前不断闪现,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娘亲不一样了,哥哥不一样了,莫尘垚不一样了,我也不一样了……” 萃茶拿了热毛巾过来,正要给她擦脸,便被她一把捏住了手腕。 “莫尘垚,这一世你要是再对不起我,我便杀了你……” “嗯?”萃茶愣了愣:“小姐你说要什么?沙泥?” ………… 远在香州的莫尘垚,正在客栈里翻看着书册,忽然连打了三个喷嚏,震得耳朵都嗡嗡作响。 一旁的男子粗着声道:“定是有人在背后骂你了!” 莫尘垚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冷声道:“不可能,我又未得罪过人,怎会有人骂我。” 那人若有所思道:“那便是有人念想你了。” “嗯,”莫尘垚点了点头,仔细望着其中一页,半晌后蹙起眉头道:“鲁叔,这这份只是摘录而已,并未有官印,即便上面说的是真的,朝廷也断不会认。” 这个被莫尘垚称呼为鲁叔的男子,便是那武生,也就是当年掳他们之人。 他一拳砸在了桌上,压着声道:“原本当年一直由我大哥保存,他被杀之后,便无人知晓原本在何处了。” 莫尘垚合上书册,阖着眼捏着眉心,许久后问道:“那他生前可有何喜欢去的地方?” “走南闯北居无定所,哪里有常去之地,”顿了顿,鲁叔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要说,也真有那么个地儿,他倒是去过几次……” 莫尘垚忙睁开眼道:“何处?” 鲁叔笑着答:“柳烟馆,就在香州。” 烟馆?莫不是抽水烟的地儿,没想到曹叔竟还有这嗜好,莫尘垚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道:“那咱们今日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便过去。” “一大早啊?”鲁叔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还是夜里去更合适些。” “也对,”莫尘垚点了点头:“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好!”鲁叔站起身来,又打量了几眼莫尘垚道:“你确定要去啊?” 莫尘垚一面转身拿银两,一面肯定道:“自然要去,这趟出来,本也就该多见识见识。” “行吧,反正你也不小了。”鲁叔点了点头,刚好他也许久未开过荤了,莫名还有些兴奋。 也不知这么些年过去了,柳烟馆的姑娘们身条可还是那般的好…… 诶嘿嘿,某个同学要长见识了,不知道会不会涨姿势 第23章 香州曾经是江南一带最富饶之地,然这些年越来越衰败,白日里街道上都颇为冷清,更何况这夜里,除了几条寻食的野狗,几乎看不到什么能动身影了。 柳烟馆外悬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在这幽暗的街道上尤为明显,门是虚掩着的,隐约传来着笙箫吟乐之声。 莫尘垚顿下脚步,蹙着眉头望向一旁兴致勃勃的鲁叔:“这、这不是烟馆么?” 鲁叔一听,瞬间就笑出声来:“哈哈哈,你以为带着烟就是烟馆啊,这是烟柳之地啊!” 莫尘垚面容一滞,下意识就向后退:“这、这我……” 鲁叔一把揪住他胳膊,笑道:“你不是说正事要紧么,怎么现在不愿意了?” 莫尘垚红着脸,原地踌躇了一阵,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刚一推门,一股浓郁的脂粉香便扑鼻而来,一个年岁颇大的老妈子穿的是花枝招展,连忙就迎了上来,声音尖细又带着股令人恶心的媚劲儿:“两位爷里面请!” 她目光在二人身上快速流转一番,便知二人中谁才是有钱的主儿,立马去挽莫尘垚的胳膊:“呦,这位小爷……” 话还未完,便被莫尘垚一个闪身躲了开。 莫尘垚脸上的厌恶之情极为明显,那老妈子悻悻地搓了搓手,赶忙又去拉鲁叔,鲁叔倒是很配合,跟着老妈子就上了二楼。 莫尘垚默默在身后跟着,本来以为如此萧条时候,这样的地方不会有多少人,然而光这大堂,就至少七八桌,其实越是活的压抑,有时便越想得到释放。 在不经意间看到大堂内一对儿男女赤膊着上身,在做些难以启齿之事时,莫尘垚就像见到了鬼似的,一个哆嗦,赶紧垂下了眼。 两人刚一走进雅间,便一下涌进来七八个姑娘,有的浓妆艳抹,有的略施粉黛,姿色各不相同,却都是顶好的样貌。 莫尘垚轻咳了一声,鲁叔收回兴奋地目光,冲老妈子招了招手:“爷记得,你们这儿有个叫白月筎的姑娘,你将她喊来。” “啊?”老妈子张了张嘴,面容有些难看,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从一旁拉着一个姑娘推上前去:“月筎都是老姑娘了,哪儿有这些看着水灵。” 鲁叔不耐烦道:“哪儿那么多废话,爷就要那白月筎!” 话音一落,莫尘垚便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老妈子立即两眼放光,咽了口唾沫,便挥手将姑娘们哄了出去。 她拉开把椅子坐在了鲁叔旁边,眼睛盯着那银子道:“不是不给爷找,而是、而是……” 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莫尘垚又搁了锭银子,老妈子伸手要拿,却被他抬手挡住:“先说。” “唉,”老妈子叹气道:“白月筎那个岁数哪能再做这事啊,六年前攒够了银子,就赎身了。” “去哪儿了?”鲁叔问道。 老妈子摇了摇头:“这我哪儿知道啊……” 莫尘垚作势要将银子收回,老妈子赶紧道:“诶,我听人说,好像是去了、去了……” 她眯着眼想了半天,犹豫道:“是去了槐州吧。” “槐州?”鲁叔瞪着眼想再次确认一遍。 老妈子笑着伸手去拿银子:“没错,是槐州,我还能骗爷啊?” 银子一拿到手,她赶紧点头哈眼地退了下去。 鲁叔从桌上抓起一个果子,边啃边说道:“我觉得你方才分析的不对,大哥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到白月筎手上,肯定不会。” 莫尘垚却更加笃定:“曹叔遇害正是六年前,碰巧她便是那个时候赎的身,这未免有些巧合了。” 万事有果必有因,莫尘垚最不信的便是巧合。 鲁叔顿住:“这么说,那女的是真知道些什么?” 莫尘垚拍了拍裤摆,站起身道:“明日去槐州,寻到她一问便知。” “诶,这就走了啊?”鲁叔一面喊着,一面赶紧从盘子里捏起果子就往衣兜里塞,边塞还边嘀咕着:“死小子真是浪费钱……” 槐州在西北,就算快马加鞭也得至少半月。 这半月,温姝婵没有莫尘垚的消息,虽然急得不行,却也没闲着,秦氏寻的管教嬷嬷来了温府,三个姝开始每日在后堂训练起礼仪姿态来。 学了四世的温姝婵自然不在话下,温姝娟也是学的极快,最笨的便是温姝妍了,当着李嬷嬷的面不敢言语,背地里没少骂她。 “咱们又不是奴婢,干嘛一直站着不让动,真是莫名其妙!”休息的时候,李嬷嬷刚一离开,温姝妍便忍不住念叨起来。 温姝娟今日也是累极了,在一旁捶着小腿,有些不耐烦道:“妹妹就少说两句,嬷嬷叫这样练,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这对常年习武的温姝婵来说,算是毛毛雨了,她惬意地喝着茶,神情很是轻松,抬眼时不经意瞥见了帘子下露出的一只绣鞋,那是李嬷嬷的鞋子。 前四世的时候,温姝婵善意地提醒了温姝妍,她便没在说下去了,可如今,一想起温姝妍方才自己站不住,倒下的时候还要故意去拽她,温姝婵便忽然不想再提醒了。 “切,”温姝妍撇了撇嘴道:“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在宫中伺候人的,即便是在太后身边伺候了数十年,也照样是个奴婢,有什么了不起的。” “没什么了不起,”帘子后忽然传来李嬷嬷的声音,温姝妍立即捂住了嘴,缩着脖子不敢扭头,李嬷嬷撩开帘子,缓缓而入,一双老眼如鹰一般犀利地望着温姝妍道:“六姑娘可知,就是当今的太后,当年入宫时,也是奴婢教的规矩。” 温姝妍垂着眼点了点头。 李嬷嬷一面向她走来,一面继续道:“这首先要学的,便是站,太后能站,娘娘们能站,你温府的六小姐站不得?” 温姝婵头埋得更低了,却依旧要过嘴瘾,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入宫……” 声音再小,也叫李嬷嬷听在了耳中,但是她没接话,而是浅浅勾了勾唇角。 温姝婵看在眼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到底还是带着血缘,这日散了后,她与温姝妍一道出门时,忍不住劝道:“我看李嬷嬷不是好惹的,她又不会在温府待多久,六妹妹能忍便多忍些。” 哪知温姝妍非但不领情,还哼了一声:“五姐姐要是真对我好,李嬷嬷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帮衬两句,现在倒是劝我了?” 真是莫名其妙,温姝婵停下脚步,看着那拎着裙子气呼呼的背影,不由叹了一声,各有各的福分,以后打死她也不多嘴了。 半年后的一日,李嬷嬷领了几个小姑娘入宫当差,一得空又去拜见了太后云氏。 云氏如今三十出头,看着却宛如少女一般,然少女不同的是,她身上带着股独有的妩媚。 殿中摆着一张近乎四米宽的床榻,四面挂着月白色薄纱,云氏撩开薄纱的一角,指了指殿下的紫檀凳,柔声慢语道:“许久未见李嬷嬷,哀家甚是想念。” 李嬷嬷谢过恩,端坐在凳上,二人寒暄了几句后,云氏道:“宫外可有何趣事,嬷嬷不妨与哀家说来解解闷。” 李嬷嬷唇角勾起:“奴婢前几月受邀去了温府,管教忠国公的三个嫡孙女。” “哦?”一听到忠国公,云氏立即就来了兴趣:“那三个丫头如何啊?” “老四娴静,老五倾城,至于老六……”李嬷嬷顿了顿,笑道:“倒是与赵美人的性子有几分相像。” “是那个断了手脚的赵美人啊,”云氏掩嘴轻笑了两声:“那可是陛下当年心尖上的人呢。” 床幔内忽然传来男人的闷哼,云氏轻呼一声,声音又软了几分:“哀家也没有苛待她,年初得的西洋镜,全都送去了她房中。” 李嬷嬷面容不改,此景她早已是见怪不怪,她与云氏应和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殿门合上的瞬间,床榻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翻身,将云氏压在了身下。 云氏抬起玉指抵在他唇边,轻声道:“陛下先别急,哀家还有要紧事要与你商议。” 皇帝俞厷将根玉葱含入口中,细长的眉眼微微眯起,喉中轻道:“母后说吧。” “我们将忠国公的嫡孙女变成自己人,如何?” 云氏说完,俞厷愣了愣,问道:“母后觉得哪个合适?” 云氏娇嗔地嘟起嘴来:“那要看陛下喜欢哪个了。” 俞厷一把捏住了云氏的丰臀:“朕喜欢你这样的。” 片刻后,云雨交欢之声响彻大殿。 温姝婵的这一世变得不同了,不光是她变了,身边之人皆在改变。 为什么会变? 其实在前文中曾多次提到过,前几世的她总是唯唯诺诺,不敢与人交流,也不愿多和人亲近,后来的重生,只是让她更加心惊与胆怯,她不敢去改变,只想到的是逃避,再后来,无法逃避的时候,她终于做出了改变,做出了尝试,就是第四世,设法让莫尘垚弃武从文,这是第五世她彻底蜕变的一个铺垫。 第五世的时候,温姝婵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机会再重生了,她便有了一种彻底豁出去的心态,从一开始抱着目的性的与亲人相处,比如找温实诚,要读书,还有找温辛恒练武,为了能练武学文,还要时常哄母亲开心等等。 亲人们之所以才会改变,皆是因为她的改变。 这就像生活中一样,如果一个人总是不愿意与父母交流,与亲人接触,时间久了,即便有血缘这层关系,他们的情感又能有多好,更何况文中温家世代忠臣,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与朝廷抗争,且还是谋逆之罪。 所以这是一个蝴蝶效应,她变了,导致身边的走向都在改变。 温姝婵不再唯唯诺诺,也不愿再忍气吞声,那么这样性格的改变,不一定完全都是好的结果,有些时候也会不经意间引发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所以说,人无完人,也没有百分百一定完美的性格。 至于最后变成什么样呢,等莫尘垚回来看吧。 第24章 这一年来,邹氏带着温姝婵时常出入些名门的宴请,久而久之,她便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子熟识起来。 当中相处最为投机的,便是李婉卿,温姝婵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在日后会成为宠妃的女人,竟然和她这般要好。 李婉卿生的貌美,在众多小姐中,算是姿容上唯一能与温姝婵相提的。 这日李婉卿办及笄之礼,李府邀请了来往颇多的几位世家小姐,这当中便有三个姝。 温姝婵提前走了半个时辰,路过长乐街有名的丽花胭脂铺时,叫停了马车。 她薄纱遮面走入谱中,店内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女子见她一身装扮,便知非富即贵,将手头上的一个顾客交给了下人,连忙就迎上前来,为温姝婵一一介绍着店中名贵的胭脂水粉。 这是温姝婵第一次自己上街采买胭脂,没想到不大的店铺里,竟然分了这般多的样式,有的明明质地颜色相同,却因为包装盒子的不同而价值天差地别,毕竟是要送人的,温姝婵自是不会挑选价低之物。 “还有没有价格更贵一些的?” 温姝婵望着桌面上摆着的那些摇了摇头,还是觉得有些送不出手。 那女子一听,眸中迅速闪过一道光来,她佯装有些为难的抿了抿唇,随后压低声道:“有倒是有,不过这是一个季度才出一套的东西……” 温姝婵对她这种神神秘秘的态度有些不屑,直接道:“莫要说了,只管拿出来吧。” 女子转身从后面上锁的柜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她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后温姝婵都不觉惊讶起来。 这小盒内之物皆是由月白,水绿和嫣红三色组成,上面的花纹清秀又不失华丽,最外面一圈还镶着金边,再说这当中之物,不仅有胭脂水粉,竟还有成套的蔻丹,最上面一层,还放着一把精致的小木梳,只要是女儿家梳妆时需要的东西,那是一应俱全了。 温姝婵前四世以来,也未见过这样让她心动的东西了,她也没问价格,直接笑着道:“给我来两套。” 一套送给李婉卿做今日及笄之礼,一套留给自己用。 萃茶准备掏钱时,那女子却一脸歉意地道:“贵人啊,这东西之所以没往台面上拿,是因为我们店一个季度只卖一套,往常也只是熟客上门才拿出来的。” “什么?”萃茶吃惊地道:“哪儿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 温姝婵冲萃茶抬了抬手,对那女子道:“这样,我今日先买下这一套,顺便再将定钱付了,待另一套做好了,我再差人来取。” 那女子还是摇头:“贵人呐,本店一个季度真的只产这么一套,卖了就只得等下一季度了,且下一季度的用色与用料,还会与这一季度不同,所以你这定钱我们也不敢收啊……” 万一瞧不上,到时候还得退钱,想来也是一桩麻烦事。 然温姝婵就是看中这一套了,沉默了片刻后,道:“那我出双倍价格,给我独做一套如何?” 那女子还是摇头。 最终,温姝婵不仅买下了这套胭脂礼盒,还留了下季度礼盒一半的钱作为定金,若是温姝婵到时不喜,店家不予退钱,但是可以折换为其他产品,若是喜欢,便补齐尾款,取走礼盒。 一出门,萃茶便忍不住吐槽道:“那样好看的礼盒,一个季度只做一套,这家店也太不会做生意了。” 温姝婵无奈地笑道:“哪里是不会,这真真是太会做生意了。” 这样的礼盒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就算是温姝婵这样的名门闺秀,也不是随便就能消费的。 然物以稀为贵,正是借着这个心理,这东西才不愁买家。 无商不奸呐,怪不得那些名门贵胄不愿多和商贾打交道。 想到这儿,温姝婵顿住脚步,扭头看了眼这家的招牌,对萃茶道:“得空了问问看,这是哪家的产业。” 正说着,温姝婵余光扫到一个黑影从萃茶身边一闪而过。 萃茶抱着礼盒,似乎什么都未察觉到,温姝婵却一个反身,将那身影给拦了去处。 “交出来。”温姝婵冷冷地望着眼前不过八九岁的男孩道。 这男孩衣衫破旧,脸上尽是灰,辨认不出长相,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许是受了惊吓,不停地眨着。 “小姐,招惹小乞儿作何?”萃茶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惊诧地望着温姝婵。 温姝婵刚要回答,这男孩儿一弯腰从她胳膊下面溜了出去,拔腿就跑。 温姝婵上前就要追,却被萃茶猛地揪住:“小姐你干什么去?” “摸摸你荷包!”温姝婵丢下一句话便甩开她追了上去。 一旁刚将马车赶来的家丁见状,也跟了去。 那男孩儿像是抹了油的耗子,专往小巷子里钻,然而温姝婵在洛京生活这么多年,除了几个主街较为熟悉外,对这些小街小道几乎没有一丝印象。 男孩在一处深巷内躲了片刻,见身后再无声响,这才松了口气,拎着荷包向一处废弃的土房走去。 这土房外有个小院子,男孩来到房前冲里面喊了一声,两个小不点跑出来道:“许哥哥,你可回来了!” “红红怎么样了?”小男孩一脸担忧,个头小的那个红着眼道:“烧还没有退呢。” 男孩蹙起眉头,警惕地四处瞅了瞅,压声道:“我刚被人追了,这会儿不敢再上街去。” 他从荷包取出点碎银子递给那个稍微高些的,道:“这些你拿去替红红抓药,”说着,又给小个子塞了些钱:“你去买点馒头回来。” 小个子应声正要离开,又被他给喊住了,他犹豫了片刻,从荷包中又取出些钱,递了过去:“再买只烧鸡回来。” 小个子迟疑地看着面前的钱,又望了望那精致的荷包,颇有些担忧地道:“这么些钱啊,哥哥可别是招惹了哪户……” “嘘!”男孩着急地望了眼屋内,沉着声道:“就你话多,还不赶快去!” 见两个小不点走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刚一转身,便被一只手给按住了肩。 “小子很能跑啊?”温姝婵喘着气道。 那男孩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向下一沉就要溜,这次温姝婵不会再大意,三两下就将他按在了墙上:“小小年纪就学会偷盗了,将来可了得,走,和我见官去。” 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男孩赶紧低声求道:“仙女姐姐饶了我吧,荷包我还给你,剩下的钱我做牛做马来偿还,只求你千万别报官!” 仙女?以为她是那种高帽一戴,就找不到北的人么? 温姝婵挑了挑眉:“小偷还讲条件?” 男孩急得落下泪来,压着声道:“求求姐姐小点声,求求你了……” “哥哥,出什么事了?”一个看着不过四岁的女童,脸上毫无血色,虚弱地依靠在门边,要看就要倒下去了。 温姝婵赶忙松开手,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接在怀中,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瞬间就变了神色。 她抱起女童走进屋内,这屋里像是被一层灰笼罩着,温姝婵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忍不住就咳嗽起来,又把女童抱了出去。 “你干什么,快放下我妹妹!”那男孩扯着温姝婵喊道。 怀中小人闻声动了动,拉着温姝婵的拇指,哑着声哭道:“求求你,别报官,我哥哥再也不敢了,他是好人,他是好人……” 男孩瞬间愣住,他没想到自己瞒了那么久,竟还是叫妹妹知道了。 温姝婵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鼻头一酸,决定撒个善意的谎言,她柔声对怀里的人道:“我知道,你哥哥是好人,那钱是他帮我做事,我打赏的。” 女童显然有些不信,她扭头看向男孩,男孩抿着唇,片刻后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个仙女姐姐是来帮咱们的。” 正说着,温府赶车的那个家丁也寻了过来,温姝婵怕他漏嘴,便先出声道:“将这孩子抱去保仁堂。” 那家丁愣了愣,应声将女童接在怀中,开口道:“那这个偷……” “这孩子我认识,别的你就不要多问了。”温姝婵淡淡地道。 温府家丁向来口紧,得了主子的意,便二话不说就朝长乐街走去。 路上温姝婵与男孩边走边聊,得知他名叫许明,今年已十岁,是柳县人。 柳县这两年闹饥荒,饿死病死了不少人,这几个孩子的父母皆已过世,他们在稍微年长些的许明的带领下,偷摸溜上往洛京送粮的车中。 许明本想自己打工照顾弟弟妹妹们,却没想洛京根本不收他这样没有户籍的童工。再加上洛京有一项规定,不允沿街乞讨,他便只好瞒着妹妹,做起了偷盗之事。 “不管如何,往后不能再如此了。”温姝婵教育着许明。 许明有些羞愧地垂着眼,却也没有点头。 温姝婵知道他在想什么,沉吟了片刻道:“你替我做事,我给你工钱,如何?” 许明忽地抬起眼来,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温姝婵道:“好!可是……”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帮这个仙女姐姐做什么。 温姝婵再次陷入沉思,天底下可怜之人多了去,她自然是帮不过来,可若是没遇见也就罢了,然今日却碰巧叫她看到了这几个孩子,无父无母,长此以往,就算不饿死病死,也得叫人打死。 若是真的不管不顾,她良心过意不去,可万不能只提供金钱的帮助,这样以来,这些孩子们定会长歪了去。 待几人回到了长乐街,萃茶在马车旁急得满头大汗,见到温姝婵赶忙就跑了上来。 “小姐,这都什么时辰了,李小姐的及笄之礼早就错过了!” 说完,她将目光落在了许明身上,正要开口,温姝婵扬起了手:“上车,咱们先去一趟保仁堂。” 路上她们又将另两个孩子接上了马车,一行人到了保仁堂,安顿好红红后,温姝婵将许明和那两个稍小一些的叫到了跟前。 她掏出些碎银子递给许明:“今日我还有些事,不能在外多待,你们先在附近寻个客栈住下,明日我会叫人来给你们重新安排住处。” 三个小子齐刷刷点了点头。 温姝婵接着道:“往后我会按时给你们发工钱,你们则需要在整个洛京帮我搜罗消息,能做到么?” 许明信誓旦旦地点头道:“没问题!” 说着,还拉了下一旁的郑元,郑元也赶紧点头。 至于郑旦,温姝婵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这个男孩在三人中看着最为白净老实,明明已经八岁,个头却像个刚满六岁的,一看便知是长期营养跟不上所致。 “你可愿意跟我去温府?”温姝婵冲他伸出手来。 郑旦有些踌躇地看了看身旁,见两个哥哥同时点头,他便上一前一步,唯唯诺诺地将手放在了温姝婵掌中。 忙活完这几个孩子的事后,已是黄昏,温姝婵这才坐着车赶去了李府。 今天两章!!! 第25章 李婉卿今日穿的嫣红色长裙足有八层,层层薄纱上皆是金色勾纹,在日光下整个人隐约透着层金光,看了无不叫人羡慕。 温姝婵赶去的时候,及笄礼已经结束,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姐妹正与李婉卿在水榭里吃着茶点。 见温姝婵来,李婉卿忙起身迎了过去,拉着温姝婵便怪嗔道:“你可知你那两个姐妹一早便来了,问起你都说你走的最早,结果呢,怕不是路上迷了?” 温姝婵歉意地道:“路上胃有些难受,便去了趟医馆,这下便耽搁了。” “呀,”李婉卿关切道:“现在可如何了?” 温姝婵摆了摆手:“就是昨日受了些凉,喝了服药便好了。” 二人挽着胳膊,在水廊上一面踱步,一面聊天。 那几个水榭中地望着她们俩个画中仙女似的人物,有的羡慕,有的嫉妒。 温姝妍还是那个嘴最碎的,说起话来带着股酸劲儿:“瞧我五姐姐一来,婉卿姐姐便不搭理咱们了。” 温姝娟微微蹙眉,将茶盏搁下道:“六妹妹,咱们出来的时辰够久了,该回去了吧。” 温姝妍撇了撇嘴:“姐姐着急便自己先回去呗,我待会儿同五姐姐一起走。” 温姝娟没再理她,笑着与其他几个同桌小姐妹道了别后,便上廊去寻李婉卿作别。 温姝娟贵在浑身上下散发着某种出尘的气度,与她们两个站在一起,倒也没输太多,不像其他几个,只要立在一旁,就像燃尽的蜡烛,零零星星一摊油,还冒着股刺鼻的烟。 温姝妍听着几个小姐妹在那里嘀咕着三人的美貌,便忍不住在桌下揪起了帕子。 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她娘非要她想办法多与李曻接触,她才不乐意待在这儿看那几个狐媚子装腔作势。 要说这个李曻,方才在及笄礼上她见过一面,哪有她娘说的那么夸张,怎么看都不如垚哥哥,可每次她一提到垚哥哥,娘那神情便立马不对劲儿了。 李婉卿本就不太愿意与那几个小姐妹多聊,好不容易将温姝婵盼来,便刻意冷了那边的场,几个有眼力劲儿的都别回了府,眨眼的工夫便只剩温姝妍一个了。 廊上两个走得累了,回到水榭中小坐,温姝妍远远瞥见园口像是有个男子的身影,便赶紧就指着一旁的古筝道:“五姐姐今日来得这样晚,理应罚首曲子才是。” 李婉卿来了些兴趣,但是不好为难人,便道:“罚倒称不上,就是不知婵妹妹对古筝可……” 温姝妍生怕温姝婵拒绝,没等李婉卿说完,便抢话道:“婉卿姐姐可莫要小瞧了五姐姐,早些年二伯母可是专门请了教琴的师父,在府内独教过五姐姐的。” 温姝妍心里偷笑,只是听说没多久,就被温姝婵气走了,想来温姝婵是个极笨的,那双手就是中看不中用,顶多舞舞鞭子吧。 李婉卿对温姝妍突然打断她说话,感到不喜,眉头轻轻蹙起,没有理会,而是望着温姝婵道:“婵妹妹若是累了,咱们喝喝茶,聊聊天便好。” 温姝婵倒是没有拒绝,来到古筝旁坐下,试了下音色后,夸赞道:“冰弦而制,声亮悠长,好琴。” 温姝妍偷摸翻了记白眼,心里啐道,故弄玄虚。 李婉卿眸子一亮,她本就是极爱琴的,往日只她自己对着一番美景弹奏,偌大的李府却无个知琴人共享。 见温姝婵识琴,她不由就有些激动:“婵妹妹可知《霞水云》?” 温姝婵愣了愣,这《霞水云》乃是传说中的上古名曲,第一世时,她就曾托人寻过,可惜未能寻到,难道说在李婉卿手中。 “听说过,但未曾见过。”温姝婵如实道。 李婉卿叹了一声:“我托哥哥寻了许久,也未曾寻到。” 温姝婵淡然一笑,那便是没有缘分吧,上古的东西,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传说只那有缘人方才可得。 她玉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起来,晚霞的余晖照射在粼粼湖面,一阵温风拂过,荷香飘入在水榭,撩拨着美人肩头的墨丝。 李婉卿看入了神,她曾自诩倾城之色,然见了此番景象,便自叹不如,相比起温姝婵,她的美只是单纯的美,缺少了分颜色与灵气,然这份颜色与灵气,便这是她见过的女子中最为独特的。 看着看着,她便眯起眼,配合着琴声吟唱起来。 两人就像久熟的知己,没有刻意排练,却能够做到几乎完美的默契。 就连温姝妍也不知不觉进入到了那份美好的意境当中。 一曲终了。 温姝妍不可置信地望着温姝婵,温姝婵则和李婉卿兴奋地互相对望。 “美,真是太美了!” 温辛恒的声音忽然从廊上传来,水榭中三个都吓了一跳,匆忙起身,要独是三哥还好,偏他身旁还站着一个。 那人便是李婉卿的哥哥,李曻。 温姝妍白日在及笄礼上,只是远远看了几眼,并没有现在这般真切,便趁机偷偷地打量起他来。 温姝婵慌忙将头垂下,眼睛直望着地砖,微微屈腿行了一礼:“李公子。” 随后又对温辛恒道:“哥哥怎么来了?” 温辛恒匆忙将目光从李婉卿身上移开,耳根早已红透,他故作淡定地看向温姝婵,用着从未有过的正色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不知道回府,娘亲叫我来接你们回去。” 温姝婵抬眼瞅了瞅他,嘴角不由勾了起来:“妹妹这就回去。” 说完,她与李家兄妹道了别,便随着温辛恒一道走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瞧过李曻一眼。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见外男总归是不好的,况且她知道自己宿命。 三人身形渐远,待彻底消失在园口的时候,李曻乱跳的心脏这才稍稍平复下来,他唇角微微化开:“荷花灿开,来日不如办场赏荷宴。” 李婉卿神情也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好,到时候哥哥们吟诗,妹妹们奏琴,此美景不可多得。” 李曻望着水榭中那把尚有温度的琴,微微出神。 回温府的路上,温姝妍实在忍不住道:“妹妹还不知,原来五姐姐琴弹得这样好,还有什么本事,可莫要再藏着掖着了。” 温辛恒一听,笑着拆台道:“可不是你五姐姐藏着掖着,她就是懒,当初娘找来的师父,见她不好好练习,便训了几句,哪知她一上手,那师父直接就不教了。” “为何?”温姝妍问道。 温辛恒笑答:“说她的水平不够教你五姐姐。” 原来不是温姝婵太笨,把师父气走的!温姝妍气得咬了咬牙根,娘的消息真不靠谱,这下好了,平白让她在李曻面前出了风头! 温姝婵闭目养神没有说话,心里却道:能教才怪了,她可是练了四世的琴! 马车一停,温姝妍便气呼呼地回了臻和院,温辛恒和温姝婵俩兄妹慢悠悠朝雅和院走着。 温姝婵似是有意无意道:“哥哥今年已有十八了。” 温辛恒嗯了一声,随后蹙起眉来:“忽然说这个作何?” 温姝婵扬起唇角,学着方才在李府时,温辛恒一本正经的语气道:“都什么时辰了,不知道回府,娘亲叫我来接你们回去。” 说着,她噗嗤笑出声来,指了指一旁的紫薇花道:“瞧咱们府中的花开的多好,某个哥哥心里的花好像也开了呢。” 温辛恒脸颊越来越红,抿了半天的唇,最终也是没有否认,而是故作惆怅道:“某个妹妹的花儿开了这么多年,谁知那个摘花的人却不见了,唉,可惜啊。” “哪里是不见了?”温姝婵瞪着他道:“他不过是出去游历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温辛恒也噗嗤一笑,挑眉道:“他是谁呀,谁出去游历了,原来我家妹子真的在等人来摘她心头那朵花呢?” “你!”温姝婵不知不觉被摆了一道,气得伸手就朝温辛恒胳膊上拧:“哥哥这些话哪能是对妹妹说的,我要去找爹爹评理!” 说着,她便提着裙子就朝温实诚的书房方向走,温辛恒赶紧上前将她拉住:“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么。” 温姝婵冷着脸道:“这还差不多。” “妹妹别把哥哥话放在心上,”正在赔礼道歉中,温辛恒忽然语气一转:“你那垚哥哥肯定来采你这花,放心好了。” “温辛恒!”温姝婵抡起胳膊就要砸他,温辛恒缩着脖子就朝廊下跑去。 二人已经回到了雅和院,自己的底盘便无所顾忌地玩闹起来。 温辛恒像儿时那般,一面跑着,一面回头冲温姝婵做鬼脸,一个不小心,将拐角处忽然出现的身影撞翻在地。 温姝婵立即捂住了嘴:“爹、爹……” 温辛恒脸色大变,赶忙去扶,温实诚捂着腰缓缓起身,眉头拧成一团,气得嘴唇都在发颤:“好、好小子,你、你这是要谋害我啊!” 正房中,两兄妹跪在地上,温实诚趴在床上,邹氏正拿药油帮他擦着背。 “你都十八了,多少男人这个年岁孩子都有了,你怎么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模样,这是要气死我么?呦呦呦,疼、疼,轻点!” 温实诚一面训斥着,一面痛苦地叫着。 温辛恒朝地上磕了个头:“儿子错了。” “还有你,”温实诚自然没将温姝婵落下:“小时候跑跑闹闹爹爹就不说你了,你瞅瞅你现在多大了,翻过年你就及笄了!怎么还跟个男孩似的?诶!天爷啊……我说你轻点啊!” 温实诚话一多,邹氏手上便故意重一些,还不时冲跪着的一双儿女使眼色。 温辛恒为了忍住笑,手指都快被自己抠破了。 温姝婵也不由感叹,她的这对爹娘,近些年性子像是翻过来了似的,邹氏越发和蔼了,平日都不舍得说她,温实诚倒是越来越严厉了。 “你们俩即日起禁足,各抄《孝子录》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解禁。”温实诚最后也是疼得受不了,摆了摆手不耐烦道。 温姝婵磕了个头准备退下,哪知温辛恒却张嘴“啊”了一声。 这下好了,温实诚将《孝子录》升为了两百遍。 “爹爹,这不管我的事啊,哥哥他抄两百遍,我还是一百遍吧?”温姝婵试探性地问道。 “你?”温实诚沉着声道:“三百遍!” “嘶!”说完,他猛地吸了口冷气,砸床道:“邹明香!你要谋杀亲夫吗?” 阖上门,温辛恒吐了口气,一脸轻松地对温姝婵道:“三百遍,慢慢抄吧妹妹,等你抄完,你那垚哥哥就差不多回来了。” “垚哥哥什么时候回来那可说不准,不过……”温姝婵故作淡然道:“婉卿姐姐可是及笄了,那么美的一个人,想必洛京攀亲的不在少数吧,哥哥你就慢慢抄吧,抄完刚好去参加人家的婚宴。” “你!”温辛恒涨红着脸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李婉卿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头便迅速离开,丝毫不给温姝婵再开口的机会。 温姝婵收起笑容后,仰头望着天上的圆月,这一世的变化太多了,记得上一世,李婉卿及笄后没多久,便入了宫,最终成为宠妃,与她和温辛恒并无什么交集,然而这一世,由于她的改变,李婉卿成了她的挚友,而哥哥也似乎对她动了心,这样的改变会带来什么结果,温姝婵也没有任何头绪。 至于温实诚罚写的那三百遍,她才不会真的去抄。 趁着还不到入睡的时间,她赶忙去小厨房,熬了一碗骨头汤,临走时刻意拿煤灰往脸上抹了抹。 估摸着这会儿温实诚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她卖个乖,再哄一哄,问题不大。 端着骨头汤来到正房门口,正要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邹氏的惊讶声。 “什么?皇上问咱家姑娘作何?”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收回手,将汤轻轻搁在一旁的木栏上,蹑手蹑脚来到窗边,将耳朵贴了上去。 好的,我们男二上场了。 反派也会逐渐戏多起来。 莫尘垚呢,你要是再不回来,你媳妇就…… 第26章 今日散朝后,温实诚被独叫去了御书房,他本以为俞厷是要询问鲁江水患之事,哪知一见面,俞厷便赐了座,接着便将话题放在了温姝婵身上。 “朕听闻你教女的法子很不同。” 俞厷此话一出,温实诚当场便打了个哆嗦,正犹豫该如何回话时,俞厷翻了翻茶盖,接着又道:“听说不但通晓武艺,琴棋书画也不在话下。” 温实诚听到此,赶忙起身,一撩裤摆便跪了下去:“陛下谬赞,小女生性顽劣,一直疏于管教,实在不堪此等称赞。” 俞厷嘴角微微勾起,幽幽地望着温实诚,颇有些意味深长道:“如此啊……” 俞厷也没叫温实诚起身,也没再言语,就这样静默了许久,他终于再次开口:“她多大了?” 温实诚额上渗出细汗,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小女年幼,尚未及笄。” “唔,”俞厷一手托腮,一手拿指尖拨弄着金盏上漂浮的几片茶叶,似乎带着些许失望地默念着:“还未及笄啊……” 说完便挥退了温实诚。 温实诚将这些说与邹氏之后,邹氏当即就坐不住了,来回在屋里踱着步子,声音都开始发颤起来:“好端端,陛下忽然提起婵儿,还问起了年岁,这该不会,该不是想……” 温实诚也扶着床头坐了起来:“反正婵儿还未及笄,就算陛下动了心思,也至少得明年开年了。” 邹氏着急道:“俗话说的好,一入宫门深似海,咱家婵儿可受不得那样的委屈!” 说着,她眼圈一红便落了泪,温实诚啧了一声,晃晃悠悠起身就去拉她。 邹氏一面抹泪,一面道:“我才不巴望着婵儿做什么贵妃的,我就想她寻个好人家,有着夫君的疼爱,安安稳稳一辈子便好。” 温实诚搂着她肩头,安抚道:“谁说不是呢,不过眼下不是哭的时候,眼瞧还有半年就及笄了,咱们得赶紧将婵儿的亲事给定下来。” 邹氏也不哭了,点了点头道:“说来也奇怪,陛下好端端怎么想起婵儿的?” 温实诚蹙眉深思,这些年陛下一再加强赋税,丝毫不顾民生民泰,温良忠忍不住时常劝谏,陛下虽然在朝堂上没有发作,可那神情叫人不寒而栗。 他私下里也劝说过温良忠,哪知温良忠却是执迷不悟,还说什么即便不是辅政大臣,那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是俞厷的老师,自然得时时劝谏。 想到此,温实诚不由叹气,怕陛下是动了联姻的心思,然朝堂上的事他不想与邹氏说太多,更何况将这些说出来,只会让邹氏更加心慌,便只好道:“那还不是因为夫人会生养,婵儿这样的姿容,怕是整个洛京都要传遍了,你觉得陛下会听不到?” 这些年上赶着给俞厷献美人的不在少数,可能入得了他眼的却没有几个。 邹氏听了这话,心里是又喜又急,她抓着温实诚的手道:“那你说咱们婵儿的亲事该如何呢?” 温实诚试探性地问道:“夫人觉得莫家的,如何呢?” 邹氏道:“莫家与温家本就有婚约,这倒是省了许多麻烦事,再说婵儿与垚儿自幼便相熟,奴瞧着不会叫婵儿受委屈。” 温实诚松了口气,点头道:“莫尘垚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是个老实本分的,只是他此番游历,不知何时才归?” “呀,”邹氏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拍着床边道:“我前些日子听林氏提过,说最早也得明年了!” 莫尘垚若是不能亲自上门下聘,这门这亲是便定不下来。 温实诚也蹙了眉头:“夫人莫要急,京中适龄的男儿不在少数,咱们还有时间给婵儿挑拣,我瞧着有几个大家之子,也是一表人才。” 邹氏无奈叹气:“也只能如此了。” 挑拣? 她才不要挑拣,她只要莫尘垚,也只能是莫尘垚啊! 窗外的温姝婵这会儿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简直是震惊,她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亲口提及了自己,这样想来,前几世她日日待在家中,至少容貌不会引人注意,便也不会招来这样的事。 温姝婵心乱如麻,可还是强稳住心神,硬着头皮将尚未凉下的汤送了进去,温实诚见了女儿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也就软了半截,再加上邹氏在一旁红着眼,他便松口了,将《孝子录》减到了五十遍。 这一夜温姝婵躺在床上如何都睡不着,越想自己的婚事,便越清醒,最后索性爬起来连夜抄写《孝子录》。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心慌而走了神,抄到最后,竟然是满张的“莫尘垚”三字。 她烦躁地将纸揉成一团,一下瘫在了椅子上。 该死的莫尘垚,一年多一封信都没有,定是没做好事,现在他若是再不回来,自己怕是又要死于非命了,她颇有些绝望地望着窗外的圆月,默默求老天再显灵一次吧,让莫尘垚快点回来。 直到第二日晌午,温姝婵才搁下笔,顶着一双黑眼圈倒在了床上。 桌上那五十份《孝子录》已抄完,邹氏看到的时候,又是一阵心疼。 一觉睡到接近黄昏,温姝婵忽然想起还有一事未做,连忙洗漱完便带着郑旦出了府,直奔来华客栈。 途中,她还叫萃茶将自己往日里较贵重的首饰给当了,打算用这些钱在城郊买一座小院子给这几个孩子们住,也算日后她的一个小根据点。 孩子们见到温姝婵时,激动地迎了上来,尤其是郑元,看郑旦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过一日,气色便如此好,拉着他就要给温姝婵跪下。 温姝婵哪里肯受小孩子的跪拜,连忙将他们扶住,装作生气道:“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都叫我姐姐了,怎么还跪呢?” 郑元抿着唇,也不执拗,转身就又去给温姝婵倒茶。 温姝婵来到床边,摸了摸许红的脸,见烧已退下,这便彻底放心了:“再住个几日,待院子好了,你们四个就搬过去。” 说完,她又掏了些银两出来道:“工钱也不是白拿的,你们昨日可听了什么消息没有?” 郑元赶紧道:“有!” 温姝婵一面喝着茶,一面听着,然越听越忍不住,最后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郑元挠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许明瞪了他一眼:“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二麻子被狗咬,李寡妇把凳子坐折了,你觉得仙女姐姐会关心这样的事吗?” 郑元眼圈一红,抱歉地道:“姐姐,我下次不听这些了……” 温姝婵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挺有趣的。” 说着,她又看向许明:“那你又听了什么呢?” 许明道:“昨日路过茶楼,听里面的人说,鲁江水患,死了八千多人,眼下又闹了瘟疫。” 温姝婵立即转笑为惊:“八、八千人?” 许明点了点头。 温姝婵神情一下凝重起来,水患这样的天灾一向是由工部负责,温实诚虽为工部侍郎,却不在府内提及朝事,所以她并不知晓鲁江闹的这般严重。 温姝婵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前几世她对朝事也是一窍不通,所以没有察觉出莫尘垚造反前的征兆,然这一世不同,朝事必定是重中之重,她不能再掉以轻心。 想到此,她将银子推给两人道:“这些事才是重点。” 两个孩子接过钱,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果然是仙女,关心的都是人间疾苦。 天色渐暗,温姝婵起身以纱遮面,准备回府,许明送她至侧门,门口停着一辆看着毫不起眼的马车,温姝婵绕了过去,准备上车的时候,倏然一阵疾风吹来,温姝婵连忙转身避风,正好身后那辆马车的帘子被风扬起。 车内坐着一个男人,有着一张尖利的下巴,薄薄的红唇,山峰般的鼻梁两侧是一双深邃的眸子,眸子上的剑眉微蹙,这张俊美脸庞的主人,似乎正在为什么事而发愁。 帘子下落的瞬间,温姝婵捂着胸口差点笑出声来,老天显灵了啊,这人不是莫尘垚,又能是谁? 这个化成灰她都认得出的男人,终于回来了! 她兴奋地拎起裙子就要过去,却忽然看到一个女子蒙着面纱,从客栈匆匆而出,迅速钻进了车中。 温姝婵僵愣在原地,那女子虽然遮面,然身姿却让她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尤其是临上车时,她不经意间往这边撇的那一眼…… 马车渐远,温姝婵倏然回神,是柳歌姬! 可怎么会是她呢?! 接档文预收《纨绔世子宠娇妻》求关注哦! 【收藏指路:点击作者专栏】 秦王独女娇阳郡主,本以为自己的夫君会是为俊秀非凡且文采出众之人,却没想天子赐婚,将她指给了英国公之子,一个名副其实的纨绔世子。 且这个世子还曾被她当做登徒子,叫人暴揍过一顿。 起初…… 娇阳:人前可以相敬如宾,人后不许靠近我半分! 世子:本来想娶回来好好收拾她,却没想请了尊菩萨回来,供着,哄着,还得宠着! 后来…… 娇阳:夫君喂我,夫君抱我,夫君快来亲亲我…… 世子:哼,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养面首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弥一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自若清风不随风、风流无双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魔法☆王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柳歌姬本名柳歆,上一世温姝婵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她与莫尘垚成亲之后,莫尘垚在二十岁的时候去槐州巡案才将她带回洛京的,也就是三年后。 这一世由于温姝婵的作用,莫尘垚提前去了边漠历练,而在原本去边漠的时候却去了江南,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提前了。 不对,温姝婵猛然反应过来。 莫尘垚是去江南游历,而槐州却在大俞之北,那么他是怎么遇到的柳歆? 温姝婵越想胸口越闷,堵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索性直接上车,便要车夫追上。 萃茶也觉出不对劲儿来,来不及多问,赶忙先劝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不然老爷夫人怕是要责怪的。” 温姝婵忘着前面空荡荡的街角,无奈地叹了一声,即便现在要追,怕也追不上了。 她想了想,将许明叫到马车跟前,小声道:“方才那个姑娘你可见到了?” 许明点了点头。 温姝婵又道:“这几日帮我盯住她,一有消息去温府南边的侧门,给家丁说找萃茶便可。” 交待完后,温姝婵合上车帘,车内气氛一下跌到冰点。 温姝婵就这样冷着脸回到温府,由于昨夜一宿未眠,这会儿她头脑发晕,只喝了半碗粥,便倒头就睡了。 醒来时天色已亮,萃茶拿来了请帖,七日后李府办了荷花宴,邀她前去。 温姝婵将帖子搁在一旁,洗漱后就去了正堂,温实诚腰受了伤,这两日告假在家,一家人许久没有这样一道用午膳了。 温辛恒夹了一块儿排骨,讨好似的放到了温实诚盘中,道:“爹,过几日李府设宴,我陪着妹妹一道前去吧。” 温实诚斜了眼他,直接问道:“抄几遍了?” 温辛恒扁扁嘴:“十、十遍。” 温实诚冷声道:“抄完自然便能去了。” 说着,将那排骨又夹去了邹氏碗中,没好气道:“好的不学,专学这些有的没的,你瞧瞧人家李府的李曻,和你同般岁数,拿过多少次诗词会的第一,你再看看你?” 温辛恒嘀咕道:“我们的喜好不同而已,要论武功,他可打不过我。” 温实诚气道:“你……” “好了,”邹氏怕父子俩饭桌上打起来,赶紧叫住:“吃个饭就不能少说两句。” 温实诚长出了口气,半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缓和了些许,缓缓道:“李家世代书香门第,李曻这孩子也是仪表堂堂,我瞧着挺不错的。” 说着,他递给邹氏一个眼色,邹氏反应过来,连忙应和:“是啊是啊,那孩子我见过,特别懂礼。” 她扭头看着正在默默吃饭的温姝婵,问道:“我听说,你和他们家姑娘很是投机?” 温姝婵没抬眼,只是点了点头。 夫妻俩含笑对视一眼,温辛恒则似笑非笑地望着温姝婵。 温姝婵再瞧不出来,那也真是脑子不够用了,她放下碗筷道:“垚哥哥好像回来了吧?” 邹氏顿了一下,随后便摆手道:“没呢,昨日娘才问过你林伯母,说他最快也得开年了。” 温姝婵忽地皱起眉来,怎么莫尘垚是偷摸回来的? 温姝婵不放心又问了一遍:“娘是昨日什么时候问的林伯母?” “昨日我同你林伯母一道用的晚膳,那时候问的,怎么了?” 邹氏明白女儿心思的,可眼下她的婚事耽搁不得,所以昨日就赶紧约林氏见了一面,特地问了莫尘垚的归期。 温姝婵一听,这胸口又闷了起来,像是堵了块儿大石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没事。”温姝婵摇了摇头,擦了唇角后,起身回了屋。 没多久,萃茶便拿来了许明送来的字条。 许明是读过几年书的,虽说字有些歪歪扭扭,好歹也是能辨认得清。 “昨日渐黑出门,今日天亮而归。” 这么说来,莫尘垚与那柳歌姬在一起待了一整晚! 温姝婵将字条揉成一团,用力扔进了竹筒中。 也不知为何,上一世这个柳歆出现的时候,她的情绪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甚至还乐呵呵的帮莫尘垚纳了妾,可为何这一世,一想到她们共处那么久,她便心里难受得紧。 是因为自己的婚事还没有着落,而莫尘垚却在逍遥自在的缘故么? 温姝婵也说不清了,索性叫上萃茶出了府,打算今日在客栈蹲点莫尘垚。 她不敢用温府的马车,待来到客栈,就差萃茶在街上雇了辆马车。 日头渐落,温姝婵在马车内都小憩了一觉,这才将莫尘垚的马车等到,如前之前一般,柳歆还是掩着面,迅速钻入了马车。 温姝婵立即来了精神,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车夫照她吩咐跟了上去,还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落花无情,镜中月……”马车中,柳歆轻吟出声:“若是藏头来看的话,是洛京无误了。” 莫尘垚点道:“城山佳人,娇似雪,这句点名就在城郊。” “夜雨闻铃断肠声,圆荷盖水垂杨暗,树阴照水爱晴柔,林断山明竹隐墙。” 柳歆将后面几句全部念出后,这几句话中,出现过三次水,洛京只有南边的城郊有条河流,所以昨夜他们沿着河流寻了一整夜,却也未寻到赤金令。 “不会那么简单,想必是咱们遗漏了什么,今夜再沿着河流往上寻寻,若是再寻不到,那便是咱们猜错了方向,得换个思绪了。” 莫尘垚话音刚落,便听鲁叔在外闷声道:“咱们被人跟稍了。” 莫尘垚心头一紧:“那便调转车头回城去。” 鲁叔啐了一声道:“回去干什么,回去还如何知道被谁跟了?” 说着,他又加快了速度,直奔郊外林中。 林子里比外面黑了许多,萃茶不安地拉着温姝婵道:“小姐,咱们这到底是跟的谁啊,要不然还是先回去吧?” 温姝婵这会儿拳头正握着,有股捉奸的架势,哪里肯被劝动,她眼神坚定:“别怕,不管是谁,他也打不过我。” “啊?”一听可能还要动手,萃茶手心都开始冒汗了,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劝说:“往常小姐做什么,萃茶也不会多问,可眼下外面越来越黑,这……” 萃茶还未说完,马车便忽然停了,车夫在外道:“小姐,前头那辆车停下了,咱们该如何,是跟上去,还是?” 温姝婵没吭声,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车旁,蒙着面,向这边喊道:“敢问兄台跟随一路,有何贵干?” 鲁叔一面问着,一面将手伸向车板下藏着的砍刀。 温姝婵当然知道这么大一辆车跟着,早晚得被发现。 她今日本就打算找个地方和他正面谈一谈,所以没有躲避,直接跳下车来,扬声道:“莫尘垚,你出来。” 车夫托着腮,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样捉奸的现场他见得多了。 车内萃茶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伸出头张望着。 莫尘垚也在车内白了脸色,柳歆则是一脸茫然。 鲁叔疑心重,一把将刀抽出,对车内道:“既然认出你来了,那我便不客气了。” “等等,”莫尘垚赶紧掀开帘子跳下车来,伸手按住鲁叔道:“这、这是我妹妹,交给我来。” “妹妹?”鲁叔蹙起眉来,什么时候莫尘垚多了个妹妹。 温姝婵见莫尘垚终于现身,气势汹汹拎着裙子就走了过去,莫尘垚神情不明地迎上前,二人一碰面,还未开口,莫尘垚便将她强拉去了一旁。 走了十多米远,这才松开手来。 温姝婵瞪着他,也不说话,就是在等他自己招来。 莫尘垚抿了抿唇,开口道:“这一年多对婵妹妹甚是想念,只因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所以没能书信一封,婵妹妹莫要怪罪。” 温姝婵冷笑一声,继续瞪着他。 莫尘垚摸了摸鼻子,试探地道:“这么晚了,不如我先送婵妹妹回去吧?” “急什么,马车里不是还位个友人么,垚哥哥怎么不说介绍一下?” 温姝婵终于出声,然莫尘垚听后顿时愣住。 柳歆父母双亡,自幼便跟着唱班在槐州四处卖艺,白月筎初见便想到了自己,心生怜悯,将柳歆赎回当了养女。 然莫尘垚赶去槐州的时候,白月筎却早在一年前因病去世,那些证据的原件被柳歆保管着,鲁叔与莫尘垚证明身份之后,柳歆便将东西交出。 然白月筎临死前,曾道出一件事来,李叔生前将赤金令藏到了一个地方,他将地点写进了一首赠予白月筎的琵琶曲中,只有参透那段琵琶曲,才可得知赤金令藏匿的地点。 莫尘垚拿了词曲后打算离开,鲁叔却见柳歆孤女一人实在可怜,好说歹说这才说动了莫尘垚,将她一并带回了洛京。 柳歆也是个聪慧的女子,在词曲的解析上对莫尘垚帮助很大,且也是个不娇滴的,昨日寻了一夜也并未有一句怨言。 然而这些定是不能与温姝婵说,顿了顿,莫尘垚道:“不过是故人之女。” 温姝婵翻了记白眼,挑眉问道:“哦,原来是个女子,那么大晚上你带她出来作何?” 莫尘垚略微迟疑道:“有些要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温姝婵不依不饶:“孤男寡女大晚上要做什么要事?怎么还就说不清楚了呢?” 莫尘垚是从未往那个方面想过的,猛然被温姝婵这么一问,顿时就红了脸,慌忙道:“婵妹妹莫要误会,我当她是妹妹而已。” “妹妹?”温姝婵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也没察觉出她此时说话的语气,带着股醋劲儿:“垚哥哥的妹妹倒是挺多啊!” 若是之前的莫尘垚,定会着急地摆手解释,然而今日的莫尘垚,慌乱了片刻后,面上的红晕忽然消失不见,眉眼中剩出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仿佛在这一刻,莫尘垚不再是她认为在这一世早已变得不同的那个莫尘垚,而成为了上一世,那个人虽在眼前,而心却远在天边的人。 “婵儿莫要闹了,伯父伯母会担心的,该回去了。” 莫尘垚说着,便拉住了温姝婵的胳膊。 “我闹?”温姝婵抿起唇,心头莫名生出一阵委屈,她匆忙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莫尘垚叹了一声,也不知怎地,温姝婵这会儿的举动竟让他有些许的欣喜,似乎因为这样的行径代表着她是在乎他的,特别在乎…… 但是她的身份,让他万不能将事情真相道出,所以莫尘垚心里虽然急,面上却越来越镇定。 温姝婵也知道一时半会儿问不出来了,便冷声道:“不敢耽误你莫公子照顾妹妹,我先回了。” 温姝婵转身便要离开,莫尘垚却忽然将她拉住,这次力道之大,让温姝婵都忍不住蹙了眉头。 “莫要胡说,这个妹妹与你是不同的。”莫尘垚下意识便脱口而出,说完后,他自己都愣了片刻。 温姝婵却再也没了耐心,一把将他甩开,然而刚走一步,莫尘垚又追了上来将她拉住。 温姝婵终于是受不了了,转身就是一掌,哪知莫尘垚纹丝未动,一掌直接拍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掌力道不小,莫尘垚胸口震得生疼,忍不住咳了几声,依旧没将握着的那只手松开,他望着她,哑着声道:“可有消气了?” 这一瞬间,温姝婵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抿着唇一言不发,莫尘垚抬起另一只手,替她将额前的一缕散发别至耳后,低声道:“能帮我瞒一下回来的事么?” 也许方才那一瞬,她莫名其妙生出的一丝丝感动,在莫尘垚这句话出来后,瞬间破灭。 她打开莫尘垚的手,再次板起脸道:“五日,给你五日的时间,要是你愿意告诉我实情,我便帮你瞒下。” 不过就算莫尘垚不说,她也不打算将此事到处出宣扬,且不说旁人问起她如何知晓,就是这么一搅合,可能她和莫尘垚的婚事都要告吹了。 然而她不能对莫尘垚说这些,所以一本正经地说完,便甩袖离开。 温姝婵的马车走远后,莫尘垚才回到了鲁叔跟前。 鲁叔问道:“那女子是谁啊?” 莫尘垚如实回答。 鲁叔颇为惊讶:“就是那个小姑娘啊,都长这么大了。” 鲁叔说完,忽然一把按住了正要上车的莫尘垚,一脸认真地道:“你可不能因为男女之事,耽误了正事。” 莫尘垚淡道:“鲁叔放心,我心里有数。” 上了车后,莫尘垚对柳歆道:“这两日是我想的不周,明日你便不用跟着了。” 他对男女之事向来没有太过留意,所以一直没有觉察出不对来,如今被温姝婵这样一闹,他才恍然发觉,柳歆是个女子,夜里跟在他和鲁叔身边,的确是不合适的。 柳歆动了动唇,想要对面前这个男人说什么,却忽然想到了白月筎生前的教导,若是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切莫要心急,上赶着送的,他们多为不喜。 想到这儿,柳歆点了点头道:“那我白日里多做参详,若是有何发现,便及时告知公子。” 莫尘垚神情飘远,轻嗯了一声,便没再言语了。 这几日,温姝婵得到许明的消息,皆是说柳歆成日待在客栈,偶尔上街转转,没再被马车接走过了。 温姝婵心头莫名松了松,可等到第五日,还是未等到莫尘垚的解释,她便又烦闷起来。 莫尘垚就是个表面看了起来有些傻愣,内心却是比谁都精明的,他定是认准了她不会卖他,所以完全不当回事。 这一世温姝婵多次告诉自己不要再活得憋屈,可没想处处自在的她,还是在莫尘垚这里栽了跟头。 哪个女子不想端着,不想把自己活成个仙女模样,可现在的她,还未出阁就已然成了怨妇。 温姝婵越想越气,甚至有种干脆豁出去,让邹氏给她好好挑门亲事的念头。 荷花宴这日,温姝婵象征性在园子里溜达了几步,便闷闷不乐地独子坐在小桌前吃起茶点。 别说,几块儿荷花糕下肚,再配着荷花露水沏泡的茶,温姝婵烦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看来温辛恒曾说过的那句“美食就是力量”,还是有些根据的。 李婉卿与几个小姐放纸鸢回来,将温姝婵带去了一处较远的凉亭中。 李婉卿挥退下人,拿出块儿牛乳糖递给她道:“我记得递出的请柬上,有你三哥和四姐姐,怎么没见他们两个来啊?” 温姝婵拨开糖纸,见里面还有薄薄一层纸,正要撕开,却见李婉卿笑着摆手道:“那是我们厨娘特质的糖衣,不用剥开就可以直接吃的。” “如此啊,”温姝婵对李府的厨娘是越发好奇了,她将牛乳糖放入口中,浓郁的香甜味儿顿时在口中化开,一种极为享受的表情呼之欲出,她不由称赞道:“这也太好吃了吧?” 李婉卿笑着又塞给了她几块,温姝婵喜笑颜开,一连几日的烦闷,竟然被这几块儿糖给哄好了,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对李婉卿道:“你方才问我什么来着?” 李婉卿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温姝娟这些日子被大房领着四处走动,中了暑气,如今在屋中修养,温姝婵如实道出,至于温辛恒…… 他的那三百遍还未抄完,自然出不了府,但温姝婵可不能在李婉卿面前拆他的台。 记得前世温辛恒在她与莫尘垚成婚之后,便随大伯去了边漠,后来听说在那儿寻了个外族之女,父母生气,却也无可奈何,自那之后温辛恒便很少回来了。 这一世温姝婵与这个哥哥感情极好,她私心是不想让他再如前世那般远走,且温辛恒自己,似乎对李婉卿也是动了心的,这些少男少女那点小心思,怎么逃得过她这个几世为人的。 想到此,温姝婵决定推波助澜一番,便故作惆怅叹了一声道:“我三哥他……” 李婉卿果然着急了,连忙问道:“他如何了?” 温姝婵心里偷笑,面上表情依旧不变地道:“他自打上次从你们府上回去,便似乎有了心事,整日望着窗外发呆。” “什么心事啊?”李婉卿瞪大眼看着温姝婵,生怕错过她每一个神情。 “那句诗怎么念来着?”蹙眉想了片刻,温姝婵恍然起身,伸手折下伸入凉亭内的一根枝丫,话中有话道:“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说着,还拿枝丫敲了下李婉卿的额头,李婉卿被这样一敲,顿时反应过来,涨红着脸一把将那枝丫拍开,羞涩地转过身道:“温姝婵你太坏了,竟然这般戏弄我!” 温姝婵笑着探出头,望着李婉卿脸上的那对儿小红云,明知故问道:“咦,婉卿姐姐的脸怎么了,怎么这样红啊?” 李婉卿又一转身,丢给她一个后背,捂着脸急地跺脚:“呀,不理你了!” 女儿家面子薄,温姝婵怕李婉卿真的气了,便好声好气地哄了一番。 待李婉卿情绪逐渐恢复平静后,她自己倒是又提起了温辛恒来。 “原来你哥哥还喜欢吟诗啊。” 温姝婵一听,差点被口水呛到,她似乎光顾着逗李婉卿了,忘记了诗词歌赋是温辛恒最不擅长的东西,这下算不算是把哥哥坑了一把。 她没敢多说,只是敷衍地点了下头:“可能是一时兴起,随口念了那么一句。” 李婉卿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我以为他只喜欢舞刀弄枪呢……” 说到这儿,李婉卿的思绪不由飘去了儿时的一次花灯节上,那时她才不过七岁,准备放灯时却没有站稳,脚下一滑险些掉入水中,然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只强有力的胳膊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与此同时,花灯竟还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脚背上。 过了这么多年,在她似乎都要记不得这件事的时候,却没想竟让她在自家园中,再次见到了那个男子。 李婉卿思绪飘回来的时候,见温姝婵托着腮,正在笑眯眯地望着她,顿时这小脸又红了起来。 “你、你别这么看我。”李婉卿别开脸,忽然在石阶小路上发现了李曻的身影,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赶紧起身冲李曻招手。 李曻温笑着徐徐上前,温姝婵也赶忙起身,如之前那般垂眼于地,礼节性地道了一声:“李公子。” 李曻微微点头:“温五小姐。” 随后他看向李婉卿道:“你倒是会寻地方多清净,让我好找了一番。” 李婉卿冲他挤挤眼,道:“哥哥特地寻来,所谓何事呢?” 李曻拿出一本看着有些残破的曲谱,递给李婉卿道:“你要的《霞水云》。” 李婉卿顿时惊呼出声:“霞水云!” 她小心翼翼接过曲谱,激动地开始翻阅起来,一旁的温姝婵也忍不住凑了过去。 看了片刻后,李婉卿不由有些着急地蹙起了眉头道:“这曲谱怎地与平时我看的不同。” 上古的名曲,自然与今时的记载方式不同,就是这一世温姝婵书读得再多,想要参透此曲怕也得费不少工夫。 “婵妹妹看得懂么?”李婉卿问道。 温姝婵指着曲谱的一处,思索着道:“这样较为简单之处,我姑且能猜出一二来。” 李婉卿迫不及待要她讲解,温姝婵便细细道来,说了一阵后,李曻也加了入其中。 “即便再不同,寻到规律后,便不难看懂了。” 李曻说着,将书撑在手掌中,指着几处试着解析起来。 温姝婵与李婉卿立于他两侧,时不时温姝婵还会与李曻讨论几句,李婉卿一直没有言语,极为认真地听着二人分析。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姝婵忽然抬起头,恍然大悟道:“咱们看反了,如果倒着看,便通顺了!” 李曻听后,也倏然抬眼,二人目光顺势相对在了一处。 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这一瞬间,李曻只觉四周静止了一般,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胸口跳动的声音,眼前的女子是这样的美,美得不仅仅只是动人,仿佛还带着某种勾人的魔力,不知不觉李曻便看呆了。 然而温姝婵在看到李曻的那一刻,心跳顿时快了一拍,她匆忙将头垂下,呼吸忍不住都急促了起来。 她与李曻遇到的两次,都不敢抬眼看他,一方面是出于礼节,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李曻是她第一世的监斩官。 她并不恨李曻,李曻只是做了他为官当做的事,说到底还是怪莫尘垚。 不过她打心里是害怕李曻的,尤其是不敢看他,一看到就会想起跪在断头台的那一瞬。 见二人气氛有些古怪,李婉卿轻咳了一声。 李曻颇为尴尬地收回目光,幸好他方才的失态没叫外人瞧了去,不然定会以为他是个登徒子。 温姝婵也缓过劲儿来,望着李婉卿道:“婉卿姐姐,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 “嗯,”李婉卿点了点头,随后将《霞水云》从李曻手中抽出,递给温姝婵道:“婵妹妹先拿回去看吧,等弄明白了,下次来寻我讲解。” 这样贵重的东西,她怎能拿去,更何况她也不想再多来李府了,温姝婵连忙摆手:“不可不可。” “反正我也瞧不明白,留着也无用啊。”李婉卿硬是要塞给她。 李曻也在一旁道:“婵妹妹莫要客气,拿去吧。” 话已到此,温姝婵若是再做推辞,倒显得有些矫情了,便只好道谢。 直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温姝婵才忽然反应过来,怎么这个李曻也跟着李婉卿唤她婵妹妹了,一时竟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一路上,温姝妍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所谈不过是那些小姐们聚在一起的说三道四,温姝婵并不感兴趣,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偶尔应付地点点头。 温姝妍怎会瞧不出来,索性直接道:“今日听张伊一说,开年后,皇上就要选妃了。” 温姝婵猛然抬起眼来,温姝妍以为她是动心了,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情,赶忙又道:“听说皇上身高八尺之上,剑眉星目,风度翩翩,文武双全……” 温姝妍说得滔滔不绝,似乎亲眼所见一般。 然而温姝婵只是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向往。 温姝妍却忽然压低声道:“这车中无旁人,姐姐放心与妹妹说,可对开年的选妃有何想法?” 温姝婵用一种莫名其妙地眼神看着温姝妍道:“我没那个命,也没那个想法。” 温姝妍含笑道:“姐姐莫要自谦,放眼望去,整个洛京城,能与姐姐相媲美的,可有几个?” 温姝婵不知道她又在盘算什么,也没动气,而是抬手轻轻点了下她额头:“姐姐面前不正坐着一个么?” 温姝妍脸色有些难看,随后又接着道:“我哪里能和姐姐相比,姐姐文武双全,又生得国色天香……” 温姝婵长呼出一口气来,半开玩笑地将她打断:“妹妹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一提起选妃就这般激动,莫不是你想去啊,你想去便去呗,非拉着我作何呀?” “啊?”温姝妍被说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慌忙解释道:“我哪里有激动,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我、我只是……” “好啦,”温姝婵道:“我逗妹妹的,瞧妹妹紧张的。” 温姝妍被这几句噎地不再吭声了,而是默默揪着帕子,她心里惦记着垚哥哥,娘亲偏又不待见他,开年后温姝婵便及笄了,莫尘垚若是到时候游历而归,他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万一两家直接将婚事定下,那她该怎么办啊? 温姝妍绞帕子的力道不知不觉加了些许,眼下是个好机会,温姝婵有着这般的容貌,她就不信皇上看了会不动心,若是温姝婵真的入了宫,那么便没人再能与她抢垚哥哥了! 越想越开心,最后温姝妍将揉皱的帕子在腿上铺开,笑着用手不停地来回展平。 温姝婵眯起眼,瞅着这个一会儿撇嘴,一会儿傻乐的妹妹,无奈地摇头叹气,并且对李曻的未来深表同情。 回到府后,温姝婵见到书案上躺着封没有署名的信,她还以为是许明送来的消息,哪知打开后,熟悉的字体立马叫她认了出来。 该死的莫尘垚终于想起她了! “婵儿莫急,待吾归来,定会解释清楚。” 解释清楚个屁,当她不知道么,很明显莫尘垚和赤巾军勾搭到一处去了,他若是能将这些告知她才奇了怪了。 不过她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到时候莫尘垚会拿什么样的谎话来搪塞她? 这一等便是半个多月。 最热的时候终于熬过去了,凉爽的秋风来临之时,宫内下了道旨意。 几年都没办的秋围忽然要开了,皇上还特地下令,今年的秋围要举办马球赛,凡是京中达官显贵的世家男女,均可双人组队报名于礼部。 前几世似乎也有这样的活动,不过那时的温姝婵可是从未参加过的,即便是第三世,她精于骑术,也没有凑那个热闹。 这一世也不例外,得了消息后,她是当即就摇头,哪知温实诚蹙起眉道:“你不去可不成,今日陛下专门点了你的名字,说很期待看你的球技。” 温姝婵倏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什么?此、此话当真?” 温实诚无奈道:“为父还能骗你不成,也不知谁人传的,现在满朝文武皆知,你一岁多就拜了姜越涯为师,三岁便由严鹤飞开始传武。” 温姝婵扑通一下坐回椅上,喃喃道:“咱们府中家丁口风最严,这么多年都没人传出,怎么这个节骨眼就……” “谁说不是呢,反正,为父不求你为温府争光,你……”温实诚暗示道:“你莫要伤着便好,毕竟是女儿家,打不好不丢人的。” 温姝婵听懂了话中之意,点头道:“爹爹安心,女儿晓得。” 温姝婵还在琢磨是谁在背后卖她的时候,温姝妍便自己送上了门来。 她拿着一盘莓果来到雅和院,笑眯眯地对着温姝婵道:“这是我娘差人新摘的,特别爽口,姐姐快尝尝看。” 温姝婵呷了口茶,淡淡道:“这两日胃里泛酸,吃不得这个。” 温姝妍也不觉得尴尬,将莓果推到一旁,关切了一番后,终于表明了来意。 “五姐姐可有想好,要和谁一起组队啊?” 温姝婵抬起眼皮,冷冷地望着她,就知道这个妹妹不是省油的灯,怪不得她最近这两月,没事儿就跑出府与那些小姐妹聚在一处,定是她们嚼舌的时候,她将自己给卖了。 温姝婵没有猜错,温姝妍顶着骄阳来回奔波,见了那些世家小姐,就要将温姝婵给引到话题中,还一副崇拜至极的模样,不断夸奖着她的厉害之处,还好这顿捧杀没有白白浪费,终于是传的人尽皆知了。 温姝婵搁下茶碗,也不再客气地直接道:“妹妹以后还是多关心自己吧。” 说完,她便起身回了屋中,留温姝妍一个坐在石凳上满面愕然,她还不知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去。 没过多久,温辛恒又跑了过来,激动地对温姝婵道:“妹妹,你可听说了马球赛?” 温姝婵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晌午爹爹散朝回来便同我讲了。” 温辛恒兴奋地拉着她摇晃起来:“咱们兄妹俩组队,定能大杀四方!” 温姝婵发髻都要被晃散了,连忙将他推开:“我不和哥哥一起。” 温辛恒当场就拉下脸来:“大哥肯定要和大嫂一起,二哥那样子肯定不参加的,那你不和我的话,你要和谁呢?谁能有咱们俩配合默契?” 温姝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是为了哥哥好,我可不想到时候把你坑了,你反过来恨我。” “怎么可能呢,”温辛恒一脸不解地道:“凭你的能力,就是一般男儿都比不上,怎么会坑我?” 温姝婵觉得和温辛恒没法正常沟通,想了想,她索性道:“哥哥真真是一门心思在输赢上,难道就不想动动别的心思?” 温辛恒更加懵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温姝婵暧昧地冲他笑道:“我建议,哥哥去找婉卿姐姐。” “婉卿?”温辛恒蹙起眉头,婉卿虽好,可那个娇弱的身子骨,能行么? 温姝婵笑道:“若是婉卿姐姐不会,正巧哥哥可以好好教教,我想以哥哥的水平,教她是足够了吧?” 温辛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足够了。” 半晌后,他恍然反应过来,冲着温姝婵扬手便道:“你啊,真是书没白读,一肚子心眼,可是……” 温辛恒又犯了难,与李婉卿组队的事,他该如何开口呢? 温姝婵想了想,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了案几上的那本《霞水云》上。 “明日哥哥陪我去趟李府,可好?” 温辛恒自然是乐得立即应下。 果然是人靠衣装,第二日温辛恒出现的时候,温姝婵忍不住啧啧起来,翠玉发冠,黛青长袍,银边墨靴这么一穿,竟没了往日那番懒散,活脱脱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说来也巧,李曻似乎和温辛恒很是投机,二人在不远处说着什么,不时便传来几声大笑。 李婉卿眼睛虽在《霞水云》上,然心思早就飞去了那边,趁温姝婵讲得认真时,便会偷望几眼。 最终还是那边两个安耐不住,一起笑着向亭中走来。 “妹妹这下可以放心了,温家三公子愿意抽空来教咱们。”李曻一进亭子,便对李婉卿道。 说完,又向在同谁解释一般道:“说来惭愧,我这几年一门心思在书本上,对于马球这样考验骑术与身法的,的确不在行,昨日婉卿还嘟嚷着不想与我组队。” 他笑着看向温辛恒继续道:“不过也真是巧了,没想到今日温兄便来了。” 李婉卿小脸一红,低头上前对温辛恒微微屈腿,柔声道:“劳烦温三公子了。” 这一声温三公子,叫的温辛恒骨头都化了,他赶忙道:“不劳烦不劳烦。” 温姝婵着急地瞪了他一眼,快提组队的事啊!哪知温辛恒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再说下去。 她这个哥哥平时在家的时候和她斗起嘴来,那是毫不含糊,一见到李婉卿,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呆头呆脑了。 然就在此时,李曻忽然开口道:“反正都要一同训练,不如温兄与舍妹正好组成一队?” 温辛恒听后,带着些许感激地望了李曻一眼,随后便道:“自然是可以,那李姑娘觉得如何?” 李婉卿沉吟了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终于完成任务,温姝婵可算是松了口气,然让她猝不及防的是,温辛恒忽然看向她道:“那不如这样,李公子和舍妹组成一队,这样咱们四个便可一道训练了!” 李曻与温姝婵下意识四目相对,随后又同时慌忙移开。 “好。” “不。” 二人又是几乎同时开口。 温辛恒尴尬一笑:“瞧,这不是挺有默契!” 时速如龟的我,要哭了。 今天入V啦,感谢所有支持我的宝贝儿,爱你们。 这两天可能会稍微修下文,应该都是在捉虫,不会改剧情,所以不用太在意。 另,今天前五评有红包。 感谢支持!! 第28章 亭内一时无语,只有温辛恒傻乐着望着众人。 温姝婵转过身,冷冷瞪着他道:“哥哥怎么忘了,我要与二哥组队的。” 温辛恒挠头道:“你什么时候说了,昨日我问二哥,他不是说不参加么?” 温姝婵气得咬牙,表面还强行维持着端庄。李曻在一旁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打着圆场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另外寻人吧。” 温辛恒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仗义起来,连忙摆手道:“李兄是不知,我妹妹向来面皮薄,她这是不好意思呢!” 谁不好意思了!温姝婵恨不得堵上温辛恒的嘴,要说李曻这样的水准,与他配合正好可以放水。然而关键是她一看到李曻那张脸,便会下意识想起他穿着官服,坐在高台上的模样,心理上的这道坎,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的。 没想到沉默了许久的李婉卿也开始帮腔了,她拉着温姝婵道:“婵妹妹若是还没定下人,那便同我们一起吧,我哥哥虽然不擅长这些,可他学东西起来,是极快的。”说着,她递给李曻一个眼色,问道:“是不是啊哥哥?”李曻连忙点头,一脸诚恳地道:“对,我近日定会勤加练习。”温姝婵抿着唇,此时这个节奏和氛围,就好像她若是不答应,便是看不起李曻了。 思忖了片刻,她终于是咬着牙根点了头,反正也是要故意输掉,大不了不看李曻的脸!回去的路上,她抬起脚对着温辛恒的墨靴就是一下。 温辛恒痛得嗷嗷叫了两声:“你这是作何!”温姝婵没好气道:“谁让哥哥多管闲事!” 温辛恒却没再回嘴,而是望着那个气呼呼地背影,叹出一口气来。 自家妹妹的心思他又如何不知呢,但他就是气,气那莫尘垚真不是个东西,一走便是近两年,连封信也没有,枉妹妹还对他一门心思。 在温辛恒眼中,莫尘垚此举便是在轻贱温姝婵了,然李曻人品端正,又是洛京有名的才子,若再论起家世,莫尘垚便更算不得什么了。 就这样,在温姝婵想要将哥哥与李婉卿凑到一起的同时,温辛恒也在打她和李曻的主意。 不过另温姝婵更加意外的是,第二日清早,莫尘垚带着一堆江南特产,来到了温府。不得不说,莫尘垚这两年越发会做事了,知道秦氏年岁大腿脚不利索了,膝盖时常发肿,他便特地送了江南名药卷柏,说是可以消肿活血。秦氏出身名门,最是不待见商贾人家,这些年莫尘垚在温府学习,她背地里没少与温良忠念叨,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呐,生怕莫尘垚带坏了她的一众孩孙。所以见到莫尘垚来送东西,只是极为敷衍地笑了笑。 温良忠那里,他送了极品的西湖龙井,大房的柳氏是一匹辑里丝,温辛安则是一本江南名师笔下的兵书……总之,莫尘垚这一次是给温家上下都备了礼,且各个都能送到人心坎里。 来到雅和院时,温实诚还在朝中未归,邹氏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没急着看礼,而是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便忍不住红了眼:“垚儿瘦了。” 莫尘垚也眼眶微红,上前做了一拜:“劳费伯母挂念,伯母近些年身子可好?”二人宛如久别母子的这般景象,正好被一同进来的温姝婵兄妹看到了眼里,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翻了个白眼。 莫尘垚见到二人,立即就站起了身,正想与温辛恒说上一句,却没想温辛恒径直走过他身侧,看都没看他一眼,便直接坐下了,他端着茶,慢悠悠地翻着茶盖。温姝婵则礼节性的与莫尘垚点头示意了一下,也坐了过去。 邹氏斜了温辛恒一眼,正要开口,便见温辛恒抬起眼来,恍然道:“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忙人莫家公子啊。” 莫尘垚听出这话中带着刺,微微愣了一瞬后,便含笑着将送他的龙泉剑捧了出来。这真是投其所好了,温辛恒再想刁难他,看到这把名剑,心也软了半截,他还是强撑着那股气,装作满不在乎似地道:“没想到莫家公子这般繁忙,还能记着我,也真是不容易啊。” 莫尘垚似乎觉察出温辛恒是为何事而恼了,顿了顿,便带着歉意,又恭敬地上前对温辛恒抱了抱拳,道:“这些年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怕收不到回信,便没敢随意书信,只是念着当年恒哥的喜好,便寻了此剑相送,可是恒哥不喜?”多么有心,又多会说话的一个人啊,然莫尘垚这个理由根本说服不了温姝婵,却把温辛恒给说服了。他也不好意思再甩脸色,当即就露了笑容,就像从前那般,也不再莫公子的叫了,而是亲切地称呼他为垚弟,至于那把龙泉剑,他一面说着喜欢,一面当场就佩在了腰间,温辛恒便是这样一个人,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 邹氏留了莫尘垚用午膳,便去差人张罗,兄妹二人与莫尘垚来到园子里四处溜达。“听说今年要开马球赛,恒哥可寻到人组队了?”莫尘垚问道。 温辛恒如实回话,莫尘垚又看向一旁心不在焉的温姝婵道:“婵妹妹可寻到人了?”温姝婵点头道:“寻到了,李婉卿的哥哥,李曻。”莫尘垚当即就顿了脚步,低声问道:“这么快么,不是前日才发的公告?”“这你得问我哥哥。”温姝婵不悦地道。一旁的温辛恒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我去那边空地试试剑,你们先聊。” 待温辛恒走远,莫尘垚便直直地望着温姝婵,半晌后憋出一句话来:“你、你怎么能和别人组呢?”温姝婵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你该不是指望我等你吧?”莫尘垚道:“我一得到这个消息,便立即赶了回来,就是为了与你组队,你怎么能……” 温姝婵扬声将他打断:“你当时在江南,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凭什么等你?”“你不是知道我……”莫尘垚忽然顿住,觉出自己情绪有些不对,便立即扭过脸长呼了一口气,平静了片刻后,这才转过脸来望着温姝婵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然温姝婵的气还未消,她瞪大眼道:“没了?”莫尘垚微眯起眼来,似乎没想要再多说什么。温姝婵彻底没了耐心,便直接道:“你别装糊涂,若是不愿解释之前的事,那以后便少来寻我。”她也是在赌,赌莫尘垚不会就这样与她彻底翻脸。说完后,她便拎着裙子向廊上走去,莫尘垚在她身后快速追了几步,伸手拦住她去处。“我解释,”他一脸认真地对她道:“你将李曻那边推了,与我组队我便立即告诉你。”温姝婵抬眼细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狐疑道:“你又诓我?” 莫尘垚低声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儿,明日申时,我在永安茶楼等你,到时候定会与你解释清楚。”温姝婵没急着应,而是继续用着审视的目光望着他,就在她打算点头的时候,莫尘垚却作死地补充了一句。“婵儿,这次马球赛真的对我很重要。” 听了这话,温姝婵当即便觉察出不对劲儿来。细细想来,莫尘垚本是打算一直瞒下行踪,待年初才归,可忽然得了马球赛的消息,便着急忙慌寻上门来,这当中定有古怪。想着想着,温姝婵恍然大悟,莫家虽然在洛京从商十多年,已经小有名气,可到底不是世家名门,若是他随意寻个女子组队,怕是礼部连参赛的资格都不给他。可万不能小瞧了这次的马球赛,多少世家子弟争抢着报名,便是想趁机露露脸面,若是能入得了皇上的眼,未来仕途便可期了,且明年还是武科举年,这些有武艺的便更加看重这次马球赛。 放眼望去,整个洛京,哪里有女子能比过她的身手,这点莫尘垚也是清楚的。所以为了在马球赛上展露头角,莫尘垚才会这般不愿意她和李曻组队。 温姝婵这下是彻底明白了,该死的莫尘垚这一世依旧贼心不死,不光是暗地里勾结赤巾军,还做梦想把胳膊再次伸到朝中去。 温姝婵自然不能叫他得逞,正打算一口否决,却忽然灵机一动。你想诓我,那我便先诓诓你好了。她故作犹豫地开口道:“可是、可是我已经和李曻说好了,我不好意思开口反悔啊……” 见温姝婵松口了,莫尘垚神色也终于缓了几分,他轻声道:“不如这样,我求恒哥去帮你说?”温姝婵摇了摇头:“那样会显得更加不懂礼了,”顿了顿,她小声道:“算了,为了垚哥哥,我明早还是去一趟李府吧,但是垚哥哥可不要再诓我了,明日会与我解释吧?”莫尘垚斩钉截铁道:“放心,我定会说到做到的。”随后,便软下声来:“难为婵儿了,这次都是我不好。”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块儿漂亮的雨花石来。“瞧,像不像你?”莫尘垚将石头递到温姝婵面前,笑着问道。 温姝婵接过雨花石,光光滑滑,且还带着莫尘垚的体温。“我像块儿石头啊?”温姝婵不解,抬眼瞪他。 莫尘垚却笑着与她对望,许久后,柔声道:“像极了婵儿的眸子。”清澈,透亮,似藏着夜阑星空。“你们聊完没?”温辛恒收了剑,一面喊道,一面向这边走来。 二人皆匆忙收回目光。 第二日一早,温姝婵去了趟李府,与李婉卿弹筝唱曲一番后,便高高兴兴地回去了,至于不愿再和李曻组队的事,她是半句也没有提。 终于等到申时,她准时出现在了永安茶楼。莫尘垚跟前的那个家丁一看到她,便将她引去了包厢。一推开门,温姝婵便甜甜地叫了一声:“垚哥哥。” 温姝婵:我倒要看看,莫尘垚打算怎么跟我扯谎,至于马球赛的事,抱歉了垚哥哥~你找别人去吧! 继续前五红包~感谢支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temoo°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hoebe、弥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予善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莫尘垚立在窗前望着楼下街道的来往行人,听到温姝婵的那一声垚哥哥,便立即转过身来,俊逸的面容上带着温风般和煦的笑容。 “婵儿来了。” 他帮温姝婵拉开椅子,二人落座后,挥退了旁人。 桌上是一壶上好的龙井,还配着温姝婵平日最喜的糕点茶果。 莫尘垚倒是没急着说正事,帮她倒了盏茶后,又夹起一块儿核桃酥放入她盘中,温笑着道:“知道你爱吃糕点,特地帮你点的。” 温姝婵一面吃着,一面笑道:“垚哥哥有心了,不过啊,我最爱吃的还是桃花糕呢。” 桃花糕三字一出,莫尘垚儿时的痛苦记忆瞬间涌了上来,他神情变了变,颇有些尴尬地道:“好的,我记下了,待明年三月份桃花盛开时,定会请婵儿吃的。” 温姝婵乖巧地点了点头:“垚哥哥待我真好。” 暗戳戳逗了莫尘垚后,她心满意足地呷了口茶。 静默了片刻,莫尘垚终于安耐不住进入主题:“李曻可有为难你?” 为难肯定是没有的,她可是连李曻面都没见到,谈何为难。 但是戏要做足,温姝婵垂下眼,轻叹了一声道:“谈不上为难吧,毕竟是我的问题。” 单看温姝婵这副样子,莫尘垚便以为她已经推了与李曻的组队,心里生出几分愧疚,轻声地宽慰道:“婵儿受委屈了,这次都怨我。” 说完,他又夹了一块儿百合糕给温姝婵道:“婵儿放心,马球赛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温姝婵颊边梨涡渐深,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她点了点头,问道:“那是不是该轮到垚哥哥好好解释一下了?” 莫尘垚表情逐渐严肃起来,沉默了片刻后,他压低声道:“婵儿可一定要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温姝婵莫名有些兴奋,连忙应声点头。 莫尘垚似乎还是不放心,再次叮咛道:“若是走漏出去半句,恐怕整个莫府都要遭殃,到时候就连温府也没法帮护。” 温姝婵是个聪明人,自然是能听出莫尘垚言下之意来,就是说,如果温姝婵将此事泄露出去,温府也会惹上麻烦,这也算是在威胁她了。 见温姝婵在想着什么,莫尘垚便又开口道:“婵儿若是怕的话,那么……” “不怕,”温姝婵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极为认真地道:“再难的事,婵儿也愿与垚哥哥一道承担。” 这是温姝婵第一次与莫尘垚称呼自己为“婵儿”,在这一瞬间,莫尘垚竟失神了。 片刻后,他眨了眨眼,忙将目光从温姝婵的身上移开,喝了半盏茶,这才终于开口道:“这事与赤巾军有关。” “赤巾军?”温姝婵险些被口水呛到,她以为莫尘垚会随意拿个什么借口来诓她,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提赤巾军! 温姝婵有些不懂这个人了,她睁大眼望着莫尘垚,尽量让自己平静地道:“垚哥哥继续说吧。” 莫尘垚站起身来,在屋中跺着步子,似乎有些不安,又是沉默了一阵,他来到温姝婵跟前道:“我怕勾起你不好的回忆。” 温姝婵胃口已经被吊起来了,实在不想与莫尘垚再磨磨唧唧,便也起身道:“那日的车夫就是当年掳走咱们的赤巾军吧?我记得那双眼睛,还有他说话时的语气。” 这次轮到莫尘垚吃惊了,那时候的温姝婵才三岁,竟然能有这般的记性,不过那样的危险之事,对于一个孩童来说,能记上一生也不为过。 “没想到那日林中那般暗,还是叫婵儿给认出来了。”莫尘垚道 她的眼力劲儿可不是一两日练出的,温姝婵带着丝自豪道:“你以为夜里练习箭射铜板容易啊?” 莫尘垚轻轻勾了勾唇角,既然温姝婵不怕,那他便问道:“婵儿可还记得那时咱们逃走后,我遗失的那块儿玉么?” 温姝婵点了点头,那块儿玉在前四世,可是莫尘垚从未离身的东西,当时他说丢了,温姝婵还觉得有些古怪,却没想时隔这般久,莫尘垚主动提了出来。 “那块儿玉对我来说很重要,且价值不菲,赤巾军最是缺银,当年一眼便看中了那块儿玉,我便用那块玉来与他们做交易。” 莫尘垚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温姝婵的神色。 “什么交易?”温姝婵问道。 莫尘垚道:“自然是要他们放了咱们。” 当时萃茶已经回了温府传信,照正常而言,届时赤巾军会得到的远比一块儿玉多,然令人不安的是,温良忠这样世代愚忠之臣,极有可能会不顾孙女的安危,直接派兵杀过去。 毕竟劫温姝婵的时候,事发突然,他们没来及想那么仔细,可后来再去琢磨,难免有些后怕。 莫尘垚坐下倒了盏茶给温姝婵道:“夺了我的玉后,赤巾军这帮人,本是打算将咱们灭口的,这便多亏了鲁叔,他与我是同乡,皆为香州人,又念及咱们年幼,便于心不忍,最后关头刻意将咱们放走了。” 莫尘垚的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当初她们顺利逃跑的时候,温姝婵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来,这么想来,莫尘垚极有可能说了实话。 可是…… 温姝婵抬眼打量着他的神色,这双眸子,这张脸,蒙骗了她可不止一世,她不敢再轻易相信这个男人,也不能轻易相信。 不过眼下不是质问的时候,她也随之坐下,喝了口茶,应和着莫尘垚道:“这么说来,那个鲁叔也不算是个大恶之人。” 莫尘垚点头道:“我自不会与恶人为武,鲁叔虽然行为有些粗俗,但心性不坏。” 不坏?温姝婵倏然抬起眼来,都跑来洛京谋逆了,那夜灯展的时候不知多少人死在了他们的刀下,这还能说他不是坏人? 温姝婵硬是忍住骂莫尘垚的冲动,挤出一个艰难却不失美貌的笑来,示意莫尘垚继续说下去。 莫尘垚说他去游历时,回了趟香州老家,正巧救了重病的鲁叔,鲁叔感恩,这才将当初玉佩的去向道了出来。 当年赤巾军的老大将所有贵重之物皆藏匿了起来,他的那块儿玉也在其中。 靠曲寻物之事,莫尘垚倒是说了实话,不过怕温姝婵介怀柳歆,他还是将白月筎和柳歆的出身瞒了去,只是道白月筎是那赤巾军老大的相好,柳歆是她的养女。 然他越说,温姝婵便越觉得不对劲儿来。 第四世的莫尘垚在成婚后,去槐州办事的时候,那玉可是好好的挂在他脖子上的,他不是照样把柳歆给带回了洛京。 感情他们是情缘再续,不管如何都能相遇? 想着想着,温姝婵忽然反应过来,第四世的时候,莫尘垚夜夜去柳歆那里听曲儿,且听来听去都是那一首曲子,难道并不是因为心喜,而是如现在一般,在找寻某个地点?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根本与他的玉没有关系,他们找的一定是另一样东西,这件东西与赤巾军有关,且对于谋反来说,是无比重要的。 温姝婵想的入神,神情便不知不觉有些飘远。 莫尘垚看到后,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温姝婵是极聪慧的,就是怕她察觉出不对来,所以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个理由,将温姝婵已知的和不知的巧妙联系在了一起,原本以为定能瞒过的她,此时却心里没了底儿。 “婵儿?”莫尘垚试探性地轻唤了一声。 温姝婵骤然回神,怕莫尘垚疑心,便作势生气地道:“赤巾军虽说已被朝廷剿灭,可到底那垚哥哥也不该和那个鲁叔再多有牵扯。” 莫尘垚连忙道:“婵儿放心,他们想要那些金银,我只想要回我的玉,待寻到后,便会与他们彻底断了联系。” 温姝婵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安地道:“这里是洛京,垚哥哥定要万事小心,我对音律也是通晓一二的,不如我也帮你们找吧,反正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对不对?” “不可,”莫尘垚立即严肃了神色道:“此事决不能让你牵扯其中。” 温姝婵还是不死心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又不是帮不上忙……” “婵儿,”莫尘垚忽然将手搭在了温姝婵的手腕上,眯起眼沉声道:“莫叫我为难。” 顿了顿,他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不管如何,温家对我有恩情,我也不能将你牵扯进来,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好么?” “如此啊……” 温姝婵悠悠地说着,低头望着胳膊上莫尘垚的那只手,她撇了撇嘴,隔着绢帕将莫尘垚的爪子拎起,随后立即将自己胳膊抽回,淡淡道:“那我便听垚哥哥的。” 莫尘垚颇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来,不过也算是终于能松口气了,他再次帮二人蓄满了茶,笑着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马场练习?” 温姝婵低着头没急着回话,一面拿帕子仔细地在胳膊上擦着被莫尘垚碰到的地方,一面扬声将萃茶唤了进来。 随后云淡风轻地道:“我们定了静安马场,明日起,每日的未时开始训练。” “你们?除了咱们还有谁?”莫尘垚随之一想,笑着道:“恒哥也要一起吧?” 温姝婵淡笑着起身道:“是啊。” 莫尘垚也站了起来,对着准备离开的温姝婵道:“我明日先去温府接你,随后咱们再一道去马场如何?” 温姝婵刚走了一步,忽然惊讶地转过身道:“垚哥哥接我作何,还不快些抓紧时间找人组队?” “嗯?”莫尘垚被问的一脸懵:“我还找什么,不是咱们一起么?” 温姝婵缓缓摇着头道:“不是昨日便和垚哥哥说了么,我一早就说好和李曻组队了。” 莫尘垚顿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当即就变了脸色,低声问道:“你今早没和李曻推掉?” 温姝婵摇了摇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温姝婵你骗我。”莫尘垚沉着声道。 “没有啊,”温姝婵眨着眼道:“垚哥哥仔细想想,今日我踏进这个屋到现在,可有说过和你组队,或者推掉了李曻的组?” 她是从未明确表示过,可是…… 莫尘垚蹙眉极深,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可是,可是你昨日答应过我……” “垚哥哥,”温姝婵微微一笑:“昨日我是说,今早会去趟李府,并没有说要去做什么啊?” 莫尘垚脸色已经难看至极,萃茶见了都有些害怕,忍不住轻轻拉了拉温姝婵的衣袖。 温姝婵不以为意,继续甜甜地笑着道:“垚哥哥可别怪我哦,我是言出必行之人,既然应了李曻,便不会反悔。” 说着,她似乎是话中有话地道:“不像有些人,专喜欢糊弄别人。” 说完,她抬步便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莫尘垚低沉得近乎沙哑的声音:“那我怎么办?” 温姝婵停下脚步,而是抬手扶着一旁的门道:“我倒是想起个合适的人来。” 莫尘垚没有说话,而是沉着脸冷冷地望着那个清丽的背影。 那身影回眸笑道:“就和柳歆吧,我瞧着垚哥哥和她极为合适。” 说完,她便提步离开,不再给莫尘垚任何回话的机会。 莫尘垚双唇紧闭,待听不到脚步声后,一掌拍在桌面上,他从未想过会在这般重要的事情上被人摆一道,且这个人还是温姝婵。 回府的马车中,温姝婵哼着小曲,方才提柳歆便是故意气莫尘垚,以他的身份都很难报名参赛,又怎会带着柳歆这样身份不明的女子。 五世以来,温姝婵第一次见到莫尘垚露出那样的神情,心中不由暗爽,有种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回去的时候路过长乐街的胭脂铺,温姝婵取回了这一季度的胭脂礼盒。 紫檀盒上纹画着栩栩如生的红叶,一看便叫人爱不释手,也不知是否因她今日心情好的缘故,她觉得这一季度的礼盒要比夏季那套还要精致得多。 第二日坐在梨花妆台前,望着这些小东西时,她竟然有种舍不得用的念头。 别说是她了,就连萃茶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往日只需半个时辰就能梳妆好,今日却多用了两刻钟。 喷完礼盒中特质的那瓶香露后,萃茶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啧啧称赞道:“小姐本就生得国色天香,再用了这样好的东西,真真是叫人不舍移眼!” 温姝婵嗔了她一句,缓缓起身,望着长镜中的身姿,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温姝婵自然也如此。 然而这份好心情却没有维持多久,在出府掀开车帘的瞬间,温姝婵不由愣了愣。 温姝妍正坐在马车中,一脸兴奋地望着她。 温姝婵有种不好的预感,进车坐稳后问道:“六妹妹也报名了?” 温姝妍点了点头,目光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温姝婵。 被人这般打量,多少会觉得有些不自在,她轻咳了一声,又道:“可是寻了何人组队?” 温姝妍顿了顿,收回目光得意道:“是垚哥哥!” 温姝婵瞬间愣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瞧着温姝妍,半晌后,才回过神来道:“你们什、什么时候定下的?” 温姝妍眉眼中带着一丝羞涩地垂下头来:“昨日下午。” 也就是说,莫尘垚在和温姝婵分开没多久后,便去寻了温姝妍。 温姝婵握住的拳头不由紧了紧,心里责怪自己昨日太过大意,如今整个洛京,除了温家的姑娘,怕是没有哪家名门闺秀愿意与莫尘垚组队,被她戏弄过后,莫尘垚自然会去打温姝妍的主意。 看着温姝妍这般状态,想来莫尘垚并没有费太大工夫。 见温姝婵沉默不语,温姝妍悄悄抬眼打量她的神色,心里按耐住窃喜,小声道:“我今晨遇见三哥,三哥说你们已经定了马场,便让我跟着一道去练习,姐姐可否介意?” 温姝婵强笑着道:“哪里的话,自然是一起训练才好,只是我记得妹妹似乎没骑过马,颇有些担心。” 温姝妍莞尔一笑:“垚哥哥马术了得,有他在,我肯定很快就能学会,不会有事的。” 少女的心思自是瞒不过温姝婵,不过前几世的她,性子虽与这一世没有太多变化,却很少能与莫尘垚接触,往日里温姝妍只是喜欢与名门闺秀往来,再加上受汪氏的影响,她骨子里就瞧不上莫尘垚,即便是后来他出人头地,在温姝妍眼中,自然是比不上洛京的那些名门世家。 然这一世却不同,因为温姝婵的缘故,三个姝儿时都入了学堂,温姝妍和莫尘垚之间的接触便就此多了起来。 小小年纪的温姝妍,很快就被这个相貌俊逸,文采出众的垚哥哥所吸引。尤其是他帮她抄录的那些笔记,既详细又通俗易懂,望着他第二日上学堂时那一双黑眼窝,温姝妍心里极为感动……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不少,正是如此,这一世的温姝妍便与前几世不同了,虽然汪氏一再强调李曻才是那个良人,然温姝妍心里却没法不去在意莫尘垚,且这份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 三人来到静安马场的时候,李曻兄妹也是刚到,莫尘垚已到了多时,牵着匹个头较小的马朝这边走来。 “那人是谁?”李曻眯着眼朝莫尘垚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温辛恒道:“那便是我与李兄早前提到过的莫家兄弟。” 李曻“嗯”了一声后,下意识便朝温姝婵望去,见她表情淡淡,似乎还有些烦闷,莫名松了口气。 几人互相客气地道礼之后,莫尘垚将温姝妍引到那匹看着极为温顺的小马身旁。 温姝妍还有些害怕,这是她第一次骑马,在莫尘垚的温言鼓励下,这才敢伸手在小马身上轻轻抚了几下。 不远处李婉卿望见,一脸羡慕地道:“那个莫公子真贴心。” “那匹马就是用来玩的,哪里能上赛场比拼,”说着,温辛恒拍着胸脯道:“走,婉卿妹妹,恒哥哥带你去挑一匹真正的好马!” 别说,温辛恒还是为这次马球赛下了不少工夫,从马的色泽到根骨,他说的头头是道,很快便给李婉卿挑了匹毛色光泽的白马,不仅样貌极好,还一身的腱子肉,一看便知是个极会跑的,李婉卿欣喜极了。 本想帮温姝婵看一匹,却一个转身,不见了她的踪影。 待温姝婵回来时,不知从何处牵来一匹棕色杂毛的小个子。 温辛恒极为诧异,自家妹子从下便是个练家子,骑马舞剑皆不在话下,怎么和温姝妍似的,挑这样一匹来,他不由一脸嫌弃地道:“这小短腿儿跑不快的。” 温姝婵则背过身偷偷对他眨了眨眼,小声道:“无妨的,哥哥管好婉卿姐姐便好,无需管我。” 第三世的温姝婵曾苦练骑术,自然对马匹极为熟识,温辛恒挑的那几匹虽然高昂雄俊,必是奔跑如风的良驹,而她挑选的这种耳朵紧凑,身材短小的马,胜在反应灵敏,然体力却不佳。 不过对于温姝婵来说,这次的马球赛本就是应付差事,却不能在放水时叫人瞧出来,不然又有欺君之嫌。 所以到时比赛的前半程,她打算小秀一把,后半程便因马的体力不佳而落败,这样便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马场已被温辛恒包下,所以场上只有他们三组在训练,温辛恒正在和李婉卿练习骑马传球,那边温姝妍总算能够上马了,此时正与莫尘垚并排而骑,不过速度极慢。 温姝婵这会儿正骑在马上,悠悠哉哉地四处溜达着,李曻一开始没有吭声,只是在她身后默默跟着,然过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婵妹妹打算何时开始呢?” 温姝婵方才满脑子都是昨日莫尘垚说的那些话,想得太过出神,便将李曻抛之脑后了,这会儿猛然回神,赶紧将马停下,带着歉意地解释道:“我向来习惯训练前先于马儿相熟,所以打算多走走,要不李公子先与我三哥他们一道练?” 李曻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随后驾马又向温姝婵靠近了些,脸颊微红地望着她,低声道:“婵妹妹其实不必见外,可以同婉卿一般,唤我曻哥哥的。” 温姝婵还在因前世的事而不敢正眼望他,便将头埋得极低,轻声道:“好,曻哥哥快去练习吧,等我和马儿相熟之后,便过去一同练。” “嗯。”李曻笑着点头,驾马而去时还不住地回头张望着她。 不远处莫尘垚看见李曻笑得那般灿烂,而温姝婵又低着头,似乎一副正在羞涩的模样,便不自觉沉下脸来。 “垚哥哥?”温姝妍见他久久不语,便轻声唤道。 莫尘垚嘴上应声,目光却还停留在温姝婵身上,这让一旁的温姝妍心里极不是滋味,她一咬牙,索性松开缰绳向一边儿倒去。 “啊——” 一声惊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温姝妍眼看就要落地时,莫尘垚一个压身,将她生生给拽了上来,力气之大让她白嫩的胳膊上,瞬间落下几个红指印。 温姝妍顾不得疼,顺势就往莫尘垚怀中倒去,莫尘垚冷着脸,像是拎小鸡一样拽着她,一个纵跃,二人稳稳落在了地上。 那边温辛恒见状策马而来,毕竟妹妹是他带出来的,万一有个闪失,他也不好回去交待。 “六妹妹可有伤到?”温辛恒跳下马来上前询问道。 温姝妍摇了摇头,脸上似乎还带着些惊吓,低声道:“都怪我不好,耽误哥哥训练了。” 两人说话时,李曻兄妹和温姝婵也赶了过来。 李婉卿见她明明好端端站着,却还要露出一副体弱不堪的模样,便扁了扁嘴道:“姝妍妹妹头次骑马,若是累了便去休息,莫要强撑着。” 温姝妍红着眼望她,似乎有话不敢说的模样,李婉卿斜了她一眼,便驾马而去。 温姝婵将马儿拴好后,过来对温姝妍道:“六妹妹,那边有歇息的棚子,咱们过去吧。” 温姝妍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莫尘垚则一声不吭地跟在二人身后。 “不知是我何处冒犯了婉卿姐姐,总觉得她好像很不喜我的样子。” 说着,温姝妍便拉住温姝婵的手,一脸恳切地道:“姐姐向来和婉卿姐交好,若是有机会,还请姐姐替妹妹问问,看妹妹是哪里做得不好,叫她误会了。” 温姝婵就算不问,也能猜出一二,但她也不会傻的真说出来,便敷衍地点了点头。 却没想温姝妍随后又补了一句话:“那姐姐没事儿也定要替妹妹说说好话。”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可仔细一琢磨,像是在暗示李婉卿之所以对她不满,是因为温姝婵在背后说了什么的缘故。 温姝婵不想与她计较,便没再吭声。 三人来到棚子里坐下,一旁伺候的人端来茶果。 秋日的梨子是最好的,果盘中摆着几个切成两半的雪梨,还有几个沙田的蜜桔,温姝妍自己拿起一半梨子,又笑着将另一半递给了莫尘垚。 温姝婵不由抬眼看去,忽然记得儿时莫尘垚曾说过的那句话来“梨子不能分着吃”。 可今日莫尘垚却没有说,而是面无表情地接过梨子,轻声言谢后便吃了下去。 蓦地他抬起眼来,正好对上了温姝婵的眸子,温姝婵匆忙移开目光,从盘中拿出一个橘子剥开吃了起来。 这橘子甜津可口,温姝婵一时没忍住,连吃了三个,在准备吃第四个的时候,莫尘垚忽然冷声道:“莫要吃了。” 两个正在嚼东西的姝皆停了下来,齐齐地望着他,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 莫尘垚板着脸站起身来:“六妹妹可歇息好了?” 温姝妍连忙点头。 原来是等不及想要练习了,温姝婵还差点以为莫尘垚是在说她。 “五姐姐不去训练么?”温姝妍临走时问道。 温姝婵摆了摆手:“不着急,我再坐会儿。” 说完,她又将手伸进了果盘,正要抓橘子的时候,面前却忽地伸出一只大手,将里面剩下的几个橘子都抓了去。 “诶?”温姝婵惊诧地抬起眼来,只见莫尘垚冷着脸,将橘子分了好几个给温姝妍,随后便大步走了。 “该……”死的莫尘垚! 后面这几个字,温姝婵是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温姝妍也是觉得奇怪,怎么好端端莫尘垚就和温姝婵对了起来,连忙跟上前小声道:“垚哥哥怎么把橘子都拿走了,我看五姐姐有点不高兴呢……” 莫尘垚却淡淡道:“这东西吃多了上火。” “上、上火?”温姝妍低头望着手里这几个橘子,心里很不是滋味,闹了半天,原来垚哥哥是在关心温姝婵。 那她呢?她就不怕上火了? 温姝妍越想越来气,这橘子还没吃到口,便火从心来。 她扭头看向温姝婵,见她还在看着这边,便刻意放缓了脚步,将一个剥好的橘子递给莫尘垚道:“垚哥哥吃一个吧。” 莫尘垚这会儿心里装着事,便没有多想,直接接过来塞进了嘴里。 温姝妍小脸一红,再次扭头看了眼温姝婵,眉眼中是藏不下的羞涩。 温姝婵对这个妹妹彻底无语了,难道她心里就没点数么,以汪氏的性格,哪怕是刀架脖子上,也不会叫她家闺女嫁给莫尘垚的。 不过毕竟莫尘垚是她几世的夫君,在看到这一幕时,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刺眼,温姝婵收回目光长叹出一口气来。 马场上温姝妍与莫尘垚并肩而骑,一个脸上甜滋滋地笑着,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 而另一个面如冷山,只是偶尔作答,其他时间似乎都在出神。 温姝妍终于是忍不住了,将话题带到了温姝婵身上。 “真羡慕五姐姐啊,都不用训练,只是美美地坐在棚子里喝茶就好。” 果然一提到温姝婵,莫尘垚就回过神来,冷声道:“那是因为她从前便将苦吃过了,所以如今才能得了闲。” 温姝妍脸颊微微抽了几下,随后继续笑着道:“垚哥哥说的是,我日后也会刻苦练习的,不过啊……” 温姝妍忽然语气一转,垂着眼眸道:“五姐姐这般的姿容,可是我怎么努力都得不来的。” 莫尘垚斜了眼她,没有言语。 温姝妍便自顾自地继续道:“不过,要是有人待我像李公子待五姐姐那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嗯?”莫尘垚拉住缰绳,将马停了下来。 温姝妍则露出一副说漏嘴的心虚模样,见莫尘垚没有问下去,而是直直望着她,她便咬了咬牙,索性将话都说了出来。 “垚哥哥还不知呢,五姐姐今日来时那番特地的梳妆,就是给李公子看的,她用的那些上好的香料与胭脂,也是李公子给送的……” 听到这儿,莫尘垚忽然扬了唇角,轻笑出声。 温姝妍还不知为何,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谎话张口便来:“还有、还有她发髻上那个顶好的白玉发簪,也是李公子……” “六妹妹,”莫尘垚终于是听不下去,直接将她打断,板着一张脸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男子送女儿家胭脂水粉的意思,简直再明显不过,若是再送发簪,那便是有私下定情之意了。 “我没有乱说,这都是五姐姐告诉我的。”温姝妍自然是要否认的。 没想莫尘垚不仅不信,还用着古怪地眼神望着她,叹道:“她身上的香料的味道,是来自丽花胭脂铺的,是你五姐姐自己在几月前便定下的,并非李曻所赠。” “啊?”温姝妍愣住,莫尘垚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对女儿家的胭脂水粉这般熟悉,她还想试图辩解:“垚哥哥恐怕不知,这香料本就相似,也许……” “没有也许,”莫尘垚干脆地道:“丽花胭脂铺是莫家的产业,那套香料一季只出一套,且配料从不会重样,我断然不会闻错。” 说到这儿,莫尘垚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且那紫檀盒上的红叶,还是他亲手画的。 “那、那发簪……”温姝妍还不死心。 莫尘垚再次抬起眼,冷冷地望着她道:“那白玉发簪她两年前便有,那时她还不认得李曻吧。” 这下温姝妍彻底愣住,张着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像哑了似的说不出口了。 临了,莫尘垚收起了面上的冰冷,不管这事的真假,若是传开了,到底对会怼温姝婵的声誉造成影响。 他温和地望着温姝妍道:“我知六妹妹不是随意乱传之人,估计是听岔了?” 望着这张俊逸地笑脸,温姝妍怔了片刻,随后匆忙垂下头来,涨红着脸道:“应该是听岔了。” 自打这之后,温姝妍便不在莫尘垚跟前提温姝婵了,她也不想自讨没趣,便将重心都放在了训练上,一门心思地想着要和莫尘垚拿下马球赛。 温辛恒和李婉卿二人,一开始相处时还有些局促,到现在,不仅配合默契,还时常有说有笑。 几次都让温姝婵瞥见,自家哥哥和李婉卿不知说了什么,皆红着脸。 至于李曻,虽然温姝婵装着娇弱不太配合,但他依旧刻苦训练,好几次大家都回府了,他还在泡在马场内。 温辛恒忍不住念叨着温姝婵:“即便是不想出头,你也不该坑李兄啊!” “那还不是哥哥偏要我们组一起。”温姝婵嘴上虽硬,心里还是有愧疚的,第二日便积极地与李曻开始配合训练了。 月底的时候,三组打算开展一次友好的切磋,还专门将温辛安给请了过来,让他做裁判,三组都有温家的兄妹,温辛安自然不会偏颇。 今年他本也打算报名参赛,却没想忽得夫人怀子的喜讯,便只好安下心陪着张氏。 切磋前,温辛安还特地将马球的规矩仔细给六人讲述了一遍。 “双脚落地当场出局,只有毬杖击球入洞才可得分……” 一席话说完,张氏将茶水送到他身前。 温辛安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茶,一饮而下。 待安顿好张氏后,这才再次返回马场,吹响了哨声。 一个时辰后,六人累得气喘吁吁,温辛恒这组进了十个球,在温姝婵放水的情况下,她和李曻一共进了六个球,而莫尘垚那组的三个球,全部是他打进的,温姝妍则全程陪跑。 一行人歇在棚子里,温辛恒来到温姝妍跟前,笑着宽慰道:“六妹妹骑术渐长,待再练个几日,进球绝非难事!” 温姝妍勉强地笑着点了点头。 莫尘垚蹙眉了许久,半晌后,他对温姝妍道:“六妹妹,明日咱们不用来静安马场了。” 温姝妍当即就慌了,还以为莫尘垚嫌她拖后腿,不打算和她一起了,正要开口,便见莫尘垚低声道:“咱们得换个战术了,不能叫旁人知晓。” 温姝妍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是要秘密训练了。 李婉卿看了眼旁桌低语的二人,对温姝婵挤了挤眼道:“你六妹是不是也快及笄了?” 温姝婵一边吃着橘子,一边点头道:“对,她就比我晚一个来月。” 李婉卿忍不住又望了望正在给莫尘垚递梨子的温姝妍,问道:“我听说你们温莫两家是有婚约的?” “嗯,”温姝婵抬眼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李婉卿哪能说是李曻叫她问的,便讪笑着答非所问道:“可有说定的谁?” 温姝婵顿了顿,一面抿着茶,一面看向莫尘垚,片刻后,低声道:“我也不知。” 这句话不是应付李婉卿,而是温姝婵此刻真的有些不确定了。 莫尘垚这些日子还在未之前被骗的事而耿耿于怀,不仅同她未讲过一句话,对李曻的态度明显也有些不友好。 倒是和温姝妍越走越近,前几日温姝妍练习的时候被球击中,莫尘垚冲过去着急的模样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这一世似乎一切都在变,万一莫尘垚真的和温姝妍走到了一起,那么她会如何,会不会同第二、三世那般,死于非命? “小心!” 一声惊呼将温姝婵唤回神来,就在方才她出神之际,顶上的一根松动许久却未被人察觉的木杆,直直向她砸来。 距离最近的李曻最先看到,顾不及多想,一个跨步而上将温姝婵护在身下,木杆落下时正好敲在李曻的额上,瞬间渗出鲜血。 小剧场: 温姝婵:你怎么知道我那发簪两年前就有了?? 莫尘垚:废话,当初你可是拿它抵在我脖子上的。 温姝婵:哦,我记起来了,就是你刚从边漠回来的时候,切磋输给我那次! 莫尘垚:哼,让着你而已。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忍不住就想花钱、艾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李曻被木杆当场砸晕,温姝婵见了他额上的血迹,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二人被抬去了马场内设的医馆,郎中仔细瞧过一番后,松了口气。 那木杆时久内腐,不算太重,李曻并未伤及要害,估摸一个多时辰便能醒来,不过他额角被砸伤了,怕是日后落疤。 温姝婵更是无事,只是受了惊吓,郎中给她开了副安神的药。 温辛恒知道妹妹无事,便去了旁边看望李曻。 李婉卿见到他进来,赶忙拿帕子拭掉面上的泪痕。 温辛恒见了心头一紧,忍着想要将她揽在怀中的冲动,走上前去。 “婵妹妹可还好?”李婉卿轻声问道。 “她无事,不用担心,”温辛恒道:“可叫人通知李府了?” 李婉卿摇头道:“等哥哥醒了再说吧。” 李曻身子虽无大碍,可这额上的伤,也许会成为一件大事,要知道在大俞,面上有损之人,仕途时会受到影响的。 温辛恒自然是知道,所以他直接蹲在了李婉卿身旁,抬眼望着她道:“婉卿,对不起,李兄是为了救婵儿才……” “不用道歉,”李婉卿低头叹道道:“这是哥哥自愿的。” 两人忧心地对视着,温辛恒的手不自觉就握住了李婉卿搭在膝盖上的手,李婉卿没有拒绝,只是缓缓移开目光,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 隔壁陪着温姝婵的温姝妍,此时的心中窃喜极了,李曻为救温姝婵而受伤,这样英雄救美的事迹,让她稍加润色的在洛京城内传上一圈,怕是温姝婵将来的亲事便非李曻不可了,汪氏也不会再在她面前提李曻了。 想到此,温姝妍望着床上毫无意识的温姝婵,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若是李府能应下亲事还好,若是不允,即便这个五姐姐美若天仙,日后也不好说亲了。 半个时辰后,莫尘垚急匆匆从走了进来:“婵儿如何了?” 婵儿?温姝妍面容一滞,随后很快恢复神色道:“无妨的,五姐姐只是受了惊吓。” 莫尘垚似乎意识到方才着急失了口,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那便好,我去旁边看看李曻。” 温辛恒在见到莫尘垚的时候,有些不悦地问道:“你方才去何处了,怎么一出事就没了踪影?” 莫尘垚拿出一个药瓶道:“快将伤口重新清理一下,换成此药,日后便不会落疤。” “此话当真?”李婉卿赶忙迎了过来,仔细打量着这小药瓶道:“这、这是什么药,从何处寻来的?” 见李婉卿似有疑虑,莫尘垚便道:“保仁堂季师傅亲自调制的。” 保仁堂的名号李婉卿是听说过的,只是她与莫尘垚实在不相熟,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抬眼看向温辛恒。 见温辛恒点头,李婉卿这才松了口气,赶忙道谢。 半刻钟后,温姝婵醒了,捏着鼻子灌下一碗汤药后,便急急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直接跑到李曻床边。 方才醒来时她已从温姝妍口中得知了李曻的情况,知道他额上可能会落疤,整个人都慌了。 说来也巧,温姝婵这刚一过来,李曻便也醒了过来。 一睁眼瞧到温姝婵立在床边,竟喃喃地道:“你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温姝婵也不知怎地,鼻头一酸,当即便落下泪来。 李婉卿红着眼嗔怪道:“哥哥还是多操心自己吧。” 说着,她将李曻扶起,温辛恒连忙叫人去端药。 猛然坐起还有些发晕,李曻合眼歇了会儿,待一碗药下肚,彻底了解了状况后,这才开口道:“叫人去回府传一声,就说我不慎落马擦伤了额头。” 屋内几人同时抬眼看向李曻。 李曻笑道:“难道不是么?” 温辛恒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应和,李婉卿和哥哥对视了一眼后,便也点了头。 莫尘垚自然是巴不得这般,还在心底不由高看了李曻几分。 李婉卿忽然转身对众人道:“马场的人自然不敢张扬出去,我想婵妹妹和恒哥哥也不会乱传,莫公子应也是如此,那妍妹妹呢?” 这话好像在暗示温姝妍,若是今日之事泄露出去半句,便定是她传的一般,温姝妍听了自然脸色有些难看,也在心里将李婉卿骂了一通,当然,她口头上还是肯定地道:“李公子今日是坠马受的伤。” 李婉卿意味深长地冲她笑了笑。 别说,莫尘垚给的药还真是管用,李曻在府内歇了三日,这额上的伤口便好了大半。 “怎么不再多休息几日?”马场上温姝婵问李曻道。 李曻不好意思地笑道:“在休息便定会给婵妹妹拖后腿了。” 怎么就有这么傻的人呢,明明他文采出众,根本不必靠马球赛来夺人眼球,却为了她这样不顾自己。 温姝婵再也不好意思敷衍了,拿着球杆认真与他练习着配合,还时不时指导些动作给他。 和李曻相处的时间渐渐久了,温姝婵心里那道坎,似乎也淡了不少,至少现在看到李曻的脸,便不觉得那么怕了。 自打出事那日后,温姝婵和莫尘垚便一直没见面了,待再次见到的时候,是马球赛预选这日。 礼部也没想到,今年会有这般多的世家子弟报名,光是第一批预选就有将近三十多个组。 三日的预选赛结束后,温家三个皆顺利进入了次轮。 严鹤飞全程在场观看,还特地将几个徒儿的缺点记在了心中,几日后,他将三人叫到武场,将自己托人特制毬仗赠予了三个徒儿。 他上前拍了拍温辛恒宽实的肩膀道:“前半程莫要拼死了进攻,多去做防守消耗对方,后半程便会是你的主场。” 温辛恒有些不解地问道:“明明可以一开始就进攻,为何师父要……” “诶呀,”严鹤飞不耐烦道:“你体力好嘛,你多去消耗别人,他们自然就乱了阵脚,待下半场你岂不是想怎么进球就怎么进啊?” 温辛恒豁然开朗,连忙抱拳应谢,然听到一旁温姝婵偷笑的声音,便立即冲严鹤飞撇嘴道:“师父怎么能当着他们面说出来呢。” 严鹤飞也忍不住笑了:“你以为婵儿看不出来啊?” 几个徒儿当中,偏偏最有天赋的是个女子,严鹤飞心里最是疼她,却也最为她而感到可惜。 他来到温姝婵面前道:“你的话,为师不用多叮嘱了。” 温姝婵乖巧地点了点头。 温辛恒不乐意了:“凭什么不让我知道啊,师父怎地这般偏心她!” 严鹤飞无奈地对他道:“说便说,那一众人里,就你妹妹最出色,我看第一是没跑了,除非……” 温辛恒抢着道:“除非我听师父的话!” 严鹤飞只是笑了笑,没说下去。 “那垚弟如何呢?”温辛恒问道。 严鹤飞瞥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莫尘垚道:“一打二如何打得过。” 他等着莫尘垚询问,可莫尘垚如个木头桩子般,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严鹤飞便不悦起来。 温辛恒见了赶忙替他问道:“那师父觉得垚弟该如何呢?” 严鹤飞没好气道:“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便拂袖离去。 温辛恒对于六妹妹那个拖油瓶,也表示爱莫能助,宽慰似的在莫尘垚肩上拍了拍。 莫尘垚冲他点了点头,正打算离开,便听温辛恒问正在试着挥舞新毬杖的温姝婵道:“这和你曻哥哥送的,哪个用着顺手?” 温姝婵笑着将声音压低道:“自然是曻哥哥送的,那个我用习惯了。” 莫尘垚顿住脚步,自打那次茶楼相别后,他与温姝婵至今未说过一句话。 温辛恒听了,一面大笑,一面向外跑去:“那我去告诉严师父!” “你敢!”温姝婵说着便要作势去追,却没想刚走两步,便被一只手给拉了回来。 温姝婵扭头瞪着莫尘垚,冷声道:“莫尘垚你干嘛?” 莫尘垚没说话,手上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温姝婵板着脸继续道:“若是再不松开,我拿毬杖敲你了哦!” 等了片刻,见他还不放手,温姝婵索性直接扬起了毬杖。 “他与你非亲非故,叫他哥哥作甚。”莫尘垚终于是开口了。 温姝婵愣了愣,意识到莫尘垚是在说李曻后,便将手放下道:“你我非亲非故,我之前不照样唤你哥哥?” 之前…… 莫尘垚蹙起眉,沉声道:“我和他怎会一样。” “是不一样,”温姝婵左右望了望,确定周围无人,这才眉梢轻挑道:“曻哥哥舍身救我,还不求回报,这样的恩情,怎么能说非亲非故呢?” 又是曻哥哥,莫尘垚胸口噌地一下冒出火来,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深了许多。 那日木杆落下来时,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向她冲去,却因距离较远而慢了半步。 他知道温姝婵没有受伤,又立即查看了木杆,明白李曻的身子不会有大碍,而面上的疤痕才是关键,便立即策马赶去了保仁堂。 一想到此事传出去的后果,他便一路上不断地自责,为何要和她怄气,若是不刻意疏远,救她的便是自己,而不是李曻。 可再次看到温姝婵的时候,莫尘垚却又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开不了口了。 前些天预赛的时候,看到马球场上她和李曻相视而笑的场景,他心里又是一阵憋闷,就像有块儿石头堵在那儿,上不去也下不来,越想便越是难受。 尤其是方才又听到温姝婵那声“曻哥哥”,还有温辛恒提起李曻时的语气,他便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了。 见他不语,脸色还越来越难看,温姝婵淡道:“松开吧,待会儿我还要去马场练习,你也快去找你的妍妹妹吧。” 妍妹妹?莫尘垚蹙起眉道:“我未曾那样唤过她。” 温姝婵不耐烦地吐出一口气来:“你随便吧,叫她姝妍,妍儿,我都不会多问一句,只是你也莫要管我。” 温姝婵这些日子,白日里练习马球,夜里便静下心来细细想着这一世的规划。 纵然她这一世文武皆通,和莫尘垚打小便相熟,且这份熟悉里还夹杂着一些莫名的情意,可莫尘垚呢?若他还是如前几世那般,把她当个傻子一样瞒着,那么她最终的结局与之前不还是一样么…… 只要不涉及莫尘垚的“正事”,那么她便是那个婵儿,婵妹妹。 一涉及到关键点,便如同之前那般了…… 温姝婵面对莫尘垚时,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她还未想好如何应对,眼下便不想再过多纠缠。 “不许再叫他曻哥哥!”莫尘垚忽然沙哑着声道。 温姝婵不想再和他纠缠,甩手便要离开,却没想莫尘垚非但没松开,反而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两只手将温姝婵牢牢抓在眼前道:“但凡是个有担当的男儿,都不会叫你陷入险境,那日不管是恒哥,还是我,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什么叫不会陷入险境,莫尘垚叫她陷入的险境还少么?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温姝婵瞬间便想起了自己悲惨的前四世来。 她忽地抬起眼皮,沉声问道:“莫尘垚你可是有担当之人?” 莫尘垚与她对视着,毫不含糊地道:“自然有。” “你不会让我陷入险境?”温姝婵继续问道。 莫尘垚没急着开口,而是再次向前一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他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自然不会,终身不会。” 温姝婵怔住了神,恍惚间便回到了上一世。梓 那是他们的成婚之日,四世为人的她,首次感受到了那种新婚的疼痛,虽然莫尘垚很温柔,温柔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在完成任务。 为何用完成任务来形容,那是因为温姝婵从头到尾只是蹙眉抿唇,就连最痛的时候,都没有发出声响,莫尘垚从她的反应里看不出一丝的享受,反而更像是在忍受,在应付,他知道她没有彻底放开,没有将自己彻彻底底的交给他。 莫尘垚直起身,拿着绢帕轻轻替她拭着额上的细汗与眸中的泪光。 “婵儿。”四世以来,他头次这样唤她。 温姝婵身子还在隐隐作痛,她颤抖地抬起眼皮,对望着他。 他轻柔出声:“余生,我来照顾你安好。” 那一刻,温姝婵终于眉头舒展,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君子一诺千金。” 莫尘垚温笑着点了点头,再次压唇而上。 往后相敬如宾,然最结局却没有丝毫的改变,莫尘垚终是违背了承诺。 所以在此刻,他信誓旦旦的那番话,便显得有几分可笑了。 这个男人嘴里的任何承诺,她温姝婵再也不会信了。 回过神来的温姝婵看到眼前的一幕,猛然一个激灵。 莫尘垚一手拦在她腰间,一手握着她肩头,此刻微阖着眼,正低头用那张撅起的薄唇向她的脸靠近。 这是什么毛病?连着两世都是如此,诺言一出口,便要动歪心眼! 眼看就要压过来了,温姝婵想也没想,直接抬手捏住了那张薄唇。 “唔?”莫尘垚惊诧地睁开眼。 不可否认,莫尘垚的样貌是极其出众的,整个洛京,也很难再找出一个比他要俊逸的男子。 他那有些不均匀的鼻息在温姝婵指尖上不断吹拂着,温姝婵下意识便涨红了脸颊。 指尖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脑中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前世莫尘垚压唇之后的画面来。 不行,这样不对,她到底出什么毛病了! 温姝婵使劲摇了摇脑袋,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又加了几分力道,女子指甲较长,刺的莫尘垚有些疼,他喉中闷哼了一声。 温姝婵快速调节好情绪后,再次抬眼,方才那一抹不经意的娇羞荡然无存。 “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像是个大人在训斥孩童一般的口吻。 莫尘垚则如同犯了错的孩子,眼眸中尽是委屈。 温姝婵见他不语,又加了力道:“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婵儿,为什么还要叫?快说!” 莫尘垚实在忍不住了,喉中哼哼唧唧说着:“你捏着我的嘴,我怎么说话?” 然而他的哼唧完全让人听不清,见温姝婵眉心更蹙,他赶忙用眼神示意,自己唇还被她捏着呢。 心里一团慌乱的温姝婵这才反应过来,正要松开手,忽然一顿,斜眼望着自己肩头上按着的那只手,冷声道:“你先松开,我便松开,不然……” 她狡黠一笑:“以我的力道,你往后一月怕都见不得人了。” 说着,她指尖缓缓用力,莫尘垚眉头蹙起,忙松开一只手来。 “腰上那只也给我松开。”温姝婵道。 莫尘垚不仅不松,反而又将她拉进了些许。 若不是温姝婵赶忙抬手撑在他胸前,怕是她们就要贴在一起了。 “莫尘垚你滚蛋!”温姝婵压着声低斥道。 莫尘垚不以为意地指了指自己的唇。 温姝婵明白了意思,强忍着气愤点头道:“好,我数到三,咱们一起松开。” 莫尘垚“嗯”了一声。 “一、二、三!” 莫尘垚果真松开了手,与此同时,温姝婵梨涡忽深,捏着他的唇狠狠扭了半圈。 “唔!”莫尘垚眼泪瞬间溢出。 “这是对你孟浪的惩罚!”说完,温姝婵提着裙子便跑了出去。 最后那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莫尘垚红着眼眶,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嘴唇上面那层薄皮。 “嘶!”他痛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莫尘垚让小厮寻了把折扇过来,回去的一路便一直用它遮挡着脸。 就是见到林氏的时候,他也没将折扇放下。 “这孩子方才去哪儿了?” 林氏眯眼看着仓皇离去的莫尘垚嘀咕道。 好不容易回到房中,莫尘垚赶紧从抽屉中取出西洋镜,在看到自己薄唇周围一圈红肿时,他一拳砸在了案几上,咬牙道:“温、姝、婵!” 半个时辰后,小厮送来了药膏,莫尘垚遮着面道:“去趟温府给六小姐带句话,就说我身子不适,今日便不去练了。” 小厮应声弯腰退下时,他又连忙将他叫住:“等等……” 他想了想,还是马球赛更重要,便道:“不必去了。” 一连三日,莫尘垚练马球时皆是带着面巾,好在他是单独与温姝妍训练,没见太多人。 第二轮的马球赛,温家三个又进了。 回去温府的马车上,汪氏拉着温姝妍道:“你方才与那小子笑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相熟啊?” 温姝妍噘嘴道:“娘亲这话说的,垚哥哥和我是队友,我们进球了,自然是会……” “什么垚哥哥!”汪氏直接打断道:“你的哥哥是咱们温家的这三个,和他莫家有何干系,我可告诉你了,马球赛一结束,立马不许和他往来!” “娘,”温姝妍拉着她袖子撒娇道:“莫家和温家世代交好……” 汪氏再次出声将她打断:“再交好也轮不到你个闺中女子去,”说着,她叹了一声:“莫家那小子皮相是不错,可你也不能单看那个啊!” “娘你说什么呢!”温姝妍慌忙垂下涨红的脸。 汪氏语重心长地劝道:“娘当初能嫁给你爹,还不是看在温家的面,这些你不懂么,莫家那商贾人家出身的,在洛京贵族中根本抬不起脸面的,你可不要被他给骗了!” 这样的话,温姝妍不是第一次听了,她无奈地叹了一声,没再吭声了。 汪氏那边还以为她是听进去了,便继续道:“我专门叫你爹打听了,明年的春闱,以李曻的文采来说,那高中是……” “别提李曻了!” 温姝妍终于是忍不住了,将马场李曻受伤的事道了出来。 “这该死温姝婵,”汪氏绞着帕子道:“我还小瞧她了,段位真是高啊。” “娘这是什么意思?”温姝妍不解道。 汪氏嘴角抽起,满是不屑地道:“哪有那么巧的事,那么多木杆子,偏就是她头上的松了,正巧李曻就和她站得最近,她不是一身武艺么,还需要被人来救?” 温姝妍听得有些发怔,汪氏抬手在她额上轻轻戳了一下:“就我家姑娘最傻了,被人抢了先还不自知,不行,我不能让那小狐狸抢你前头去,万一她们米已成炊,岂不是真要把你扔给莫家那个小贱种……不行不行!” 汪氏越说越怕,赶忙叮嘱温姝妍道:“李曻救她的事,你可千万要憋在心里,和谁都不能提!” 温姝妍点头道:“女儿知道,这事只和娘亲说过。” 汪氏松了口气,望着马车上一晃一晃的帘子,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目光变得缥缈起来。 汪氏今日说的一大通,温姝妍只记住了一句,便是那句“米已成炊”。 既然娘亲不同意,那要是她和垚哥哥生米煮成熟饭呢? 想到这儿,温姝妍嘴角微微扬起。 小剧场: 莫尘垚:阿嚏!阿嚏!怎么回事,最近怎么时常打喷嚏,莫非是有人总念想我? 李曻:阿嚏!我也是的,所以到底是谁呢?莫非是…… 读者甲:该死的莫尘垚! 读者乙:啊,李曻我可以! 莫、李:阿嚏!嗯,肯定是婵妹妹想我了…… 作话:最近正常情况下都会加更,二合一,时间21-00点,今天这章早点放了,嘿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隔壁已二更了,你瞅你3瓶;小兔子乖乖2瓶;倘若、忍不住就想花钱、袄袄、猫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马球赛决赛之日,皇城北边的马场重兵把守,除了参赛队员可佩戴毬杖以外,任何人皆不许带棍棒刀剑等危险之物。 马球场两侧坐满了洛京的名门显赫,当中观赏位置最佳的一处高台上,坐着大俞身份最尊贵之人,俞厷。 而在他左侧坐着的女人,便是太后云氏,右侧的年轻女子,是兵部尚书长女张霜,入宫两年便被封为了贵妃。 云氏望着场上正在热身的球员,对俞厷道:“听说张贵妃家中的兄弟姐妹也来参赛了。” “哦?”俞厷挑眉看向张霜道:“是哪个,指给朕看。” 张霜含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场内道:“那组身着红衣的男女,便是臣妾的二弟与三妹。” 俞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却被不远处身着紫衣的女子引了过去。 温姝婵从马背上跳下,又将马鞍紧了紧,李婉卿牵着马儿走到她跟前小声道:“我忽然有些紧张,怎么办啊婵妹妹?” 温姝婵扭头冲她笑着安抚道:“无妨的,大家都在紧张呢。” “五姐姐看着一点都不紧张呢!”温姝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温姝婵笑了笑,没接她的话,李婉卿一看到她过来,便也转身走了。 温姝妍却凑近了兴致勃勃地道:“五姐姐方才瞧见太后了么,真美啊,还有陛下,你瞧见了?” 温姝婵猜出她要说什么,便摇头道:“嬷嬷之前教的我可没忘记,跪拜陛下时是不能随意抬头望的。” 温姝妍听了这话,尴尬地张了张口,正想着要怎么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场边的鼓声便响了起来。 十组球员骑马而上,一齐来到场中,温辛恒与李婉卿身着黄衣,在比赛开始时,就如同场上的一道闪电,最先抢到了球权。 “好!”俞厷兴奋地指着温辛恒道:“那是何人?” 一旁的刘公公赶忙上前道:“回陛下,黄衣男子名为温辛恒,是工部侍郎之子。” 俞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眯眼看向场中,问道:“那与他一起的可是温姝婵?” 刘公公道:“那是翰林院学士李伟之女,李婉卿。” “嗯,”俞厷端起玉盏,正打算收回目光时,忽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盏中美酒撒了一桌。 一声锣鸣,场边高喊:“紫队一球!” 宫女赶紧拿着帕子去清理台面,俞厷却一脚将她踢开,沉声道:“滚开,别挡着朕!” 说完,他直接绕过桌子来到高台边,一旁的刘公公赶忙跟了过去,颤声道:“陛下可要仔细着点。” 俞厷抬手道:“无妨,那个、那个方才躲闪极漂亮的紫衣女子是何人?” “是陛下先前提起过的温姝婵。”刘公公说着,扭头冲身后宫女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女这才敢去整理台面。 “是她啊!”俞厷两眼透光,根本坐不住了,在台子边跟着场中的变动来回走,刘公公实在是担心的紧,不知不觉后背便浸湿了一片。 云氏搁下玉盏,缓缓起身来到俞厷身侧,见他眯起眼一直在盯着温姝婵看,心里顿时一沉,一连唤了好几声才将俞厷唤回神来。 哪知俞厷一个转脸,正想冲扫他兴之人发火,却见是云氏,只好收了脾气,不冷不淡地问道:“母后可有事?” 云氏冲身后的椅子扬了扬下巴,柔声细语:“陛下注意些影响。” 俞厷虽说是被劝回去了,可神情明显不悦,一旁张霜见了下意识勾了勾唇角。 上半场结束,温姝婵的紫队暂列第一,莫尘垚的绿队第二,温辛恒的黄队排在第五。 俞厷下了旨意,最终获胜者不仅可以拿到五百两赏银,还可受邀参加年初的宫宴。 要入宫! 温姝婵下意识就看向了莫尘垚,得了消息的莫尘垚果然露出了兴奋之色。 “真是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莫公子就能将你六妹训练成这样。”一旁的李婉卿不由啧啧道。 “他们背着咱们训练,便是想在今日来个出其不意。”温姝婵道。 李婉卿恍然大悟:“所以前几场比赛,温姝妍是刻意装成那般愚笨的模样?” 温姝婵点头道:“你看方才他们进的球里,四个中三个都是温姝妍进的。” 温辛恒拴好马匹走过来,不屑道:“那有什么的,六妹妹不过是投机取巧,就是看没人防着她,这才进了几个球,待一会儿下半场开始,她定不会再这般轻松了。” 温姝婵道:“是啊,因为下半场我家哥哥要发挥真正的实力了。” 而莫尘垚也是,上半场温姝妍浑水摸鱼进了几个球,下半场定会被人紧跟,那便是莫尘垚发挥的时候了。 下半场是场恶战,她断不能让莫尘垚获胜,她怕莫尘垚万一入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李曻从一旁端来茶水递给正在愁眉的温姝婵:“婵妹妹方才真厉害,我、我都差点看傻了。” 温姝婵回过神,接过茶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是曻哥哥配合得好。” 不远处,莫尘垚望着这边有说有笑的场景,眉头下意识便蹙了起来。 温姝妍还当他是怕输掉比赛,便小声道:“垚哥哥放宽心,咱们只差一个球,下半场光靠李公子,他们定不是咱们的对手。” 莫尘垚点了点头,却忽然觉得这话有几分不对劲儿来。 “你方才说,下半场光靠李公子,是什么意思?”莫尘垚问道。 温姝妍明显一怔,很快恢复了神色道:“我、我的意思是,婵姐姐上半场那么拼,下半场可能会累的……” 莫尘垚眯起眼望着她,许久后收回目光,再看向温姝婵时,发现她不知去了何处,他心里没来由不安起来。 “可是出了何事?”莫尘垚起身拦住一个疾步的宫人问道。 那宫人欲言又止,莫尘垚四下瞧了瞧,偷摸塞了锭银子在他手中。 宫人低声道:“方才有匹忽然发狂,将一个宫人踢伤了,满地都是血啊。” 莫尘垚心里一紧,忙问:“何人的马?” 宫人道:“听说是红队的马。” 莫尘垚暗暗松了口气,不由笑自己多心,可就在他转身回去的时候,看到张家兄妹正在悠闲地喝茶歇息,猛然一个激灵,向马厩跑去。 马厩里宫人有的在喂马,有的在帮马紧鞍,还有两个正在跪在地上擦着血迹。 见莫尘垚忽然跑进来,当中一个看着级别颇大点的,上前正要开口询问,却被莫尘垚抢了先。 “可见到温姝婵了?”莫尘垚着急道。 那宫人想了想,道:“可是那个紫队的女子?” 莫尘垚忙点头。 宫人撇嘴道:“她方才跑来说自己马匹缰绳有问题,哪知我们准备给她牵出来,她却立马转身走了。” 莫尘垚忙问:“往哪去了?” 宫人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小道:“好像去哪儿了吧。” 话音刚落,莫尘垚便一个转身没了踪影。 那宫人啐了一口道:“什么玩意儿啊,没一个懂礼的。” 小道两侧堆着枯草,莫尘垚一面四下张望,一面压着声唤着:“温姝婵?” 看到最前面的一垛枯草旁露出的一双马靴动了一下,莫尘垚赶忙跑去。 此时温姝婵面色苍白,额上渗着细汗,正靠在草垛旁抿着双唇,眼前已是模糊一片,迷迷糊糊中听到莫尘垚的声音,她还以为自己是晕了,在做梦呢,直到手被人掰开,感受到阵阵温热时,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境。 “你是有多傻,把自己手指头掐成这般模样。” 莫尘垚将她手掌展开,不断地按压着指腹上的穴位。上次在静安马场见到温姝婵晕血,莫尘垚一回去,便特意向季师傅学了止晕厥的法子。 这法子果然管用,温姝婵脸色也慢慢红润了起来,她见莫尘垚将她手捧在眼前,一脸专注的模样,赶忙要抽回手来,却只是动了动手指,根本没有力气。 “别乱动,”莫尘垚抬起眼皮道:“下半场比赛马上开始了,你得抓紧时间恢复。” 温姝婵有气无力道:“不用你管我,你、你巴不得我赶紧晕吧……” 莫尘垚眉梢微挑,语气中带着一丝暧昧道:“再说胡话,我可要想办法堵你嘴了。” 说着,莫尘垚刻意向温姝婵跟前靠了靠,温姝婵匆忙别开脸,低声斥道:“无耻。” 莫尘垚淡笑着收回目光,帮她不断揉着穴位。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姝婵觉得力气似乎已经恢复,她试探性抽了抽手,却被莫尘垚猛地一下拉了回去。 “就快好了。”莫尘垚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副鹿皮手套,帮她戴了起来。 “这手套本来打算训练的时候就拿给你的,只是……”莫尘垚看了眼温姝婵,没再说下去。 语气一转,询问道:“你跑来马厩做什么?” 温姝婵如实道:“有个宫人说,我的马缰绳断了,叫我去看一下。” 莫尘垚没有说话,眸子沉了几分。 温姝婵转念一想,问道:“你,你怎么过来了?” 莫尘垚道:“我听到一旁宫人说,有人受伤了,又见你不在棚子里歇息,所以担心地过来看看。” 见温姝婵不语,莫尘垚开始絮叨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就不知道管管自己的手么,你看这儿都快要磨出茧子了,你是个女子啊,真当自己是男人么,方才在场上那般拼命作何,没看张家那两个都开始……” 温姝婵倏地一下将手抽回:“不用你管。” 说着,她将手套卸掉丢回莫尘垚怀中:“用一副手套就想收买我?” 莫尘垚怔住,温姝婵一面活动着手脚,一面继续道:“我就说你这么好心帮我,原来是想让我下半场给你放水么?” 莫尘垚无奈地长叹一声道:“婵儿,你我相识这么多年,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般不堪之人么?” “无功不受禄,我不信你对我好是没有目的的。”温姝婵将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莫尘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道:“是,我是有目的的。” 温姝婵一副早就料到的神色。 “我的目的便是你温姝婵……” 莫尘垚话未说完,外面便传来了击鼓声。 温姝婵“呀”了一声:“我的马还没检查呢!” “让我把话说完,”莫尘垚伸手去拉她,却没能拉住,恢复体力的温姝婵拔腿就跑了出去。 又是一声叹息,莫尘垚将那副手套重新给塞入怀中。 李曻见到温姝婵时,一脸担忧地道:“婵妹妹去了何处,方才如何都寻不到你。” 温姝婵摆了摆手:“方才有个宫人说我的马绳断了,便去换了一个。” 李曻道:“可是我去马厩的时候……” 温姝婵笑道:“好了曻哥哥,咱们该上场了。” 李曻没再说什么了,而是看向那边刚回来的莫尘垚,二人正好对视,李曻嘴角微扬,冲他点头示意,莫尘垚淡淡颔首。 下半场一开始便异常激烈,整个球场的观众随着场上的变动不时发出惊呼。 半刻钟过后,十支球队中,有几乎一半都体力透支,只有莫尘垚和温姝婵能跟得上温辛恒速度的,张家两兄妹勉强算是能跟得上。 温辛恒已从第五追到了第二,只比第一的温姝婵少一个球,与莫尘垚并列,随后跟着的便是张家兄妹。 一阵欢呼,温辛恒再进一球,和温姝婵并列第一。 “哥哥!”张雪叫住张图道:“温姝婵一直在暗中帮她哥呢!” 说着,她斜了眼温姝妍,心下道:死丫头敢骗我! 张图喘着粗气道:“没有法子,他们肯定赛前就商量好了的!” “不能再耽误时间,”张雪眉眼一沉,冲哥哥使了个眼色:“她的马快不行了。” 张图意会,二人架马冲向持球的莫尘垚,拼尽全力刚从他手中将球断下来,温姝婵和温辛恒便从她们左右两边包了上来。 张雪立即调转马头,竟直直横在了温姝婵面前,温姝婵赶忙拉起缰绳,就在这一瞬间,张图猛地一挥毬杖,球重重击在了温姝婵马的后蹄上。 马儿前蹄被拉起,后蹄又吃痛,整个身子向一侧歪去,眼见温姝婵就要坠马,众人惊呼,看台上的俞厷噌地一下站起身来。 千钧一发之际,莫尘垚想也没想便跳下马来,整个身子仰在地上,成了温姝婵的人肉靠垫,温姝婵反应极快,借着莫尘垚的力,直接翻身跃上了他的马。 一声锣鸣,宫人高喊:“绿队触地,出局!” 众人哗然。 俞厷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他抬手指着莫尘垚问道:“救人者是何人?” 刘公公道:“回陛下,洛京富商之子,莫尘垚。” 最后的鼓声敲响,全场比赛结束,第一名为黄队,温辛恒与李婉卿共进十三球。 众人简单整理了仪容,便被招去高台跪拜。 路上温姝妍压声道:“垚哥哥方才怎么能……” 莫尘垚一个冰冷的眼神将她止住。 温姝妍从来没见过他这副神情,不由打了个寒颤:“垚、垚哥哥……” “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不知,更不代表不会追究。”莫尘垚冷声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身后温姝妍红着眼眶,赶紧低头跟了上去。 高台上,十支球队跪在俞厷面前,叩谢皇恩。 俞厷缓步来到温辛恒面前,象征性地赞赏了一番后,将目光落在了莫尘垚身上。 “朕问你,你不想赢么?” 莫尘垚垂着头,双拳紧握,冷声答道:“想赢。” 俞厷挑起眉梢,一脸兴致地又问:“那你为何救人?” 片刻后,就在俞厷等的有些想发火时,莫尘垚忽然扬声道:“因为人命更重要。” “人命?”俞厷轻声念着,随即他笑道:“说得对,年初宫宴,你也一道来。” 说完,俞厷转身离去,刚走了两步却又倏然停了下来:“对了!” 他笑道:“前三都要来。” 张雪惊诧出声:“咦,不是只有第一么?” “嗯?”俞厷扭过身来,阴阴地瞪了眼张雪,随后看向刘公公沉声道:“朕明明说得前三,可是你传错话了?” 刘公公一个哆嗦,忙跪在地上道:“奴才说得就是前三,可能、可能是小顺子传错了,奴才这就去……” “无妨的,”俞厷满意地扬起唇角,瞄了眼一直将头埋得极深的温姝婵,轻声道:“不是大事。” 晚膳时,云氏抬起玉筷子夹起一片儿紫云糕,皓齿轻轻咬下一半,将另一半递去俞厷嘴边。 俞厷正在出神,不知想着什么,嘴角一直向上勾着,云氏等了片刻,没好气的将玉筷收回。 合眼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时,面容含笑地轻声唤道:“陛下。” “嗯?”俞厷回过神来。 云氏抬起手来,用指腹替他轻轻擦拭着唇角,柔声道:“母后还不知,陛下何时觉得人命重要了?” “那要看是谁的命了。” 俞厷说完,一把抓住她白如玉葱般的手,缓缓放入唇中,用力吮着。 云氏媚色瞬开,然俞厷却不知为何,越看越失了性子,他推开已经爬上来的云氏道:“朕今日看球累了。” 云氏知道此话何意,淡笑地松开手,起身道:“那哀家便回宫了。” 殿门合上的瞬间,云氏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夜里,龙庆殿内,薄烟缭绕,俞厷微阖着眼,浸在满是牡丹花瓣的十丈汤池内。 他抬手冲身后勾了勾手,刘公公躬身上前道:“陛下,有何吩咐?” 俞厷声音慵懒:“后宫众妃嫔中,何人会骑马?” 刘公公想了想,道:“惠妃会,只是她两月前病逝了。” 俞厷抬起头望着殿上刻画的腾龙,怅然若失地长叹一声。 刘公公沉吟了片刻,小声道:“回陛下,奴才记得今年年初选妃大殿的时候,刘贵人好像会舞剑……” “哦?”俞厷眯起眼,仔细回想着这位刘贵人,别说,身姿似乎与她还有几分相似。 他笑道:“今晚传她来侍寝,对了,让她着紫衣。” 刘公公应声退下,俞厷闭起眼,满脑子都是马球场上,那个身姿飒爽的身影,只可惜由于距离较远,她的容貌他并未看得真切…… “小姐,小姐?” 萃茶的声音将温姝婵从睡梦中唤醒,折腾了一整日,她竟累得在汤盆中睡着了。 她站起身打了个长长地哈欠,眼泪都溢了出来。 萃茶忙帮她披上衣衫,还不由念叨着:“眼瞧着就要入冬了,小姐可得仔细着点,莫要染了风寒。” 温姝婵来到内寝的碳炉旁,斜靠在贵妃榻上,道:“知道啦,萃茶姐姐比我娘都要啰嗦了,我得赶紧把你嫁出去。” 萃茶脸颊一红,嗔道:“小姐莫要乱说,倒是你啊……” 萃茶从旁边拿起一个小木杌,坐了下去,一面帮她烘头发,一面笑道:“听夫人前些日子说,小姐的婚事年前便要定下了。” 温姝婵没有半分波动,喉中轻嗯了一声。 萃茶问道:“小姐不好奇夫人中意的是何人么?” 四世皆不会变的事,温姝婵自然不会好奇,她淡道:“猜都猜得出来。” 萃茶却偷笑着道:“本来夫人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还是多亏了三公子。” “三哥?”温姝婵表情僵住。 萃茶继续道:“是啊,三公子说,开年春闱,李公子必中,定要在年前将婚事定下,不然到时候说亲的便会多不胜数。” 见温姝婵迟迟不语,萃茶以为她是又累得困了,直到头发烘干了□□分,她才轻声唤道:“小姐?” 温姝婵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一下坐起身来。 由于速度太快,萃茶没反应过来,吓了一跳,两手一哆嗦,温姝婵的墨发瞬间落入了炭盆中。 二人同时惊叫,萃茶赶紧从桌上拿着茶水就往上泼,温姝婵拎着毛巾就来扑火。 却没想这毛巾上沾着木樨花油,一下便着了起来。 温姝婵差点烧到手,下意识将毛巾丢去了一旁,这下可好了,旁边榻上的被褥也瞬间燃了起来…… “走水了!雅和院走水了!” 温姝婵拉着萃茶冲到院中,大声叫喊着,一听走水,下人们来得极快,所幸没多久火势便压了下去。 温姝婵望着还在冒烟的房子,扑通一下坐在了石凳上:“完了完了,肯定是又惹了天怒……” 夜里,她睡在雅和院的客间,邹氏来看她时,她拉着邹氏的手,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娘亲,我、我的婚事……” 邹氏轻轻拍着她的手道:“放心,娘不会叫你委屈的。” 温姝婵怕邹氏误解,决定讲话说开了:“不,我的意识是,我、我想和垚哥哥……” “嗯?”邹氏疑惑道:“我听哥哥说,垚儿不是和六姑娘一起了么,你不是和李曻……” 温姝婵听不下去了:“娘啊,你别听哥哥瞎说,他喜欢人家李婉卿,便非要把我安给李曻。” “李婉卿?”邹氏缓了缓神,似乎也觉出点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混小子,就说他最近出门收拾的那般端正,原来是心里有人了。” 说着,邹氏又看向温姝婵道:“可是你爹和李曻他爹似乎已经商议过此事了……” “啊?”温姝婵眼泪都快要急出来了:“怎、怎么说的?” 没想到被儿子摆了一道,邹氏有些尴尬地道:“就说,马球赛一结束,便来提亲……” 小剧场: 温姝婵:天神发怒了,呜呜呜,我的头发,我的房子,呜呜呜 邹氏:咳咳,孩子,不要迷信,要不改明儿娘去给你求到平安福? 温姝婵:嗯???那到底是迷信还是不迷信??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哼唧哼唧复唧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石头在哪里10瓶;themoment404、cb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李家世代书香门第,温家又是忠良之士,温实诚之前稍微一提,两家便立即赞同了这桩婚事。 李伟身为翰林院大院士,不管是在文臣中的威望还是官级,都要高于温实诚这个工部侍郎,若是温实诚这会儿忽然反悔,到底是会伤了两家颜面。 温姝婵不是不知,也不是因为李曻不好,而是她真的怕了。 若是第一世,有人和她说什么轮回,什么天神之怒,她大约是不会信的,可经历了五世的重生,再加上中间的两次意外,温姝婵不敢不信,也不能不信。 “娘见你时常往李府跑,这次马球赛又偏和李曻组了队,再加上你哥哥说的话,娘真以为你是对李曻动了心思的,可哪里想……” “娘,我不嫁,我真的不嫁!”温姝婵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邹氏心疼地帮她拭着泪,知道她白日里马球赛辛苦,夜里又受了惊吓,现在若是要劝她,她定是听不进去的,只好道:“都怪娘,娘应该和你问清楚的,可是、可是……唉,等明日,娘再同你爹好好说说吧。” 温姝婵扑在邹氏怀里,委屈道:“还是娘最疼婵儿。” 邹氏走后,温姝婵浑身疲乏像是被抽了筋骨,瘫在床上连翻身都有些困难,却毫无睡意。 她抬眼望着床帐中间挂着的那包香囊,脑中不断回忆着前四世的各种场景…… 温姝婵也不知何时睡着的,总之第二日睁眼的时候,萃茶正在笑着推她:“小姐快醒醒!” 温姝婵揉着眼睛,困意犹在:“什么时辰了?” 萃茶见她醒来,赶紧就去铜盆里扭帕子:“别管什么时辰了,李府的聘礼都到了。” “嗯,”温姝婵迷迷糊糊点了下头,随后立马惊醒:“你说什么?” 她鞋都没来及穿,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跑到萃茶跟前问道:“李、李曻来提亲了?” 萃茶拿湿帕子帮她一面擦着脸,一面笑着点头。 “怎么这么快,娘昨日还说要跟爹去说,怎么、怎么他就来了呢!”温姝婵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萃茶还当她是紧张,忙宽慰地道:“小姐不用着急,正堂议亲还要等一阵子,待议好了之后,我们才需露面。” “不行,”温姝婵一把抓住萃茶的手,问道:“快帮我想想,怎么把这亲事推掉!” 萃茶有些愕然:“为什么要推呢,小姐是觉得李公子不好么?” 温姝婵连忙摇头:“不不,他很好,但是……” 萃茶彻底糊涂了,她伸手在温姝婵额上试了试温度,这也不烫啊。 她想了想,小声试探道:“那小姐是有中意的人了?” 温姝婵愣了愣,脑中飘出莫尘垚的身影来,可随即便使劲儿摇了摇头。 不,她对莫尘垚只是出于任务,就像是上天派给她的一个任务,她只需要完成便好,至于情感方面,她恨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是喜欢。 见她摇头,萃茶更是不解了:“李公子不管是样貌品行还是家世,和小姐都是极为相配的,小姐为什么不愿意呢?” “我、我……”温姝婵总不能说,若是她不嫁给莫尘垚,就会死于非命吧,那萃茶还不以为她疯了。 萃茶将有些失神的温姝婵,慢慢扶到椅子上,缓声道:“李府已经上门来提亲了,便是说明咱们两家暗地里是换了庚帖的,眼下怎能推掉呢?若是真的推了,外人还指不定要怎么猜想,对咱们两家都不好啊……” 被萃茶这么一说,温姝婵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昨日邹氏只是说要和温实诚再去商量,而不是一口应下,原来两家早就换了庚帖。 “小姐,”萃茶见她不语,以为是听了进去,便又宽慰道:“奴婢瞧李公子对小姐是极为上心的,昨日马球赛更一结束,他立马就来提亲,日后定不会亏待小姐的。” 温姝婵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没用了,三魂丢了七魄似的坐在妆台前,萃茶见她气色不好,拿出那套红叶胭脂礼盒,温姝婵则淡淡道:“不用那么麻烦,随意收拾一下便好。”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正堂便来人传话了。 温家长辈除了大伯之外,其余皆在,堂内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邹氏心知女儿不允,见她进屋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当下便不安起来。 然温姝婵很是配合,对一众长辈行完礼后,便乖乖地坐在她身旁。 那边汪氏笑盈盈地道:“李公子上次为了救我们婵儿受伤,我便知道咱们两家的好事要不远了,没想到竟这般快。”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古怪了起来,李伟斜眼看向李曻,将方才端起的茶碗又给放了回去。 李曻面容一滞,慌忙垂下眼来,那边温姝婵则依旧表情淡淡。 人人皆知温姝婵身手了得,却在训练的时候叫李曻出手相救,往深处一想,便让人觉得温姝婵是个极有心计之人。 汪氏也知,这婚事已定,她的这番话影响不了什么,可就是叫人听了会心里膈应,她心里不痛快,那二房的也别想舒服。 汪氏尴尬地笑了几声,见众人不再言语,便假模假样拍了拍嘴道:“真是年纪大了嘴就把不住门,我还是出去叫再做些茶点来。” 果然,汪氏一离开,李伟看温姝婵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审视。 温家这边刚与李家定下亲事,龙庆殿内便得了消息。 正兴致勃勃与刘贵人嬉戏的俞厷,一脚将矮案蹬翻,叮呤咣啷案几上的酒水茶果散落一地。 殿内众人立即双膝落地。 “好他个温实诚,”俞厷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是朕之前说的还不够明确么?” 刘公公赶紧道:“陛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就连老奴都听得出来,温大人怎会不知啊……” “那他还敢忤逆朕!”俞厷朝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宫女身上就是一脚。 “真当朕不敢收拾他们温家?”俞厷眯起眼来,摇摇晃晃一把将地上的刘贵人揪起,横抱在胸前。 他一面向床榻走去,一面沉着声道:“宣温实诚入宫。” 刘贵人被丢在榻上,见俞厷面色阴沉,紧张道:“陛、陛下。” 俞厷压身在上,随手便是一个巴掌:“朕说了多少次,声音要再细一些。” 刘贵人强笑着点了点头,细语道:“陛下。” 俞厷眯起眼,又是一巴掌:“没有这么媚。” 刘贵人深吸一口气,这次极为小心地道:“陛下。” 话音刚落,俞厷便扑了上去。 ………… 温姝婵消极了一整日,还是打算和邹氏再好好谈谈,也许事情还能有转机,结果一进屋,便看到邹氏立在柜前正收拾着行囊。 温姝婵不解道:“娘亲这是在作何?” 萃茶见了,赶忙就要过去帮忙,邹氏却抬手道:“我自己来吧。” 邹氏说话时语气有些不对,温姝婵来带柜前,拉着她衣袖,想要看她神情,邹氏却刻意避开。 温姝婵心里一紧:“娘亲,到底出了何事?” 邹氏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抬袖摸了摸泪,转身挤出一个微笑:“你爹被派去外省了,娘在帮他收拾衣裳呢。” “外省?”温姝婵在脑中快速搜索了一番,前几世温实诚并没有被调去外省的经历啊。 “是去何处呢?”她问道。 邹氏一面挑拣着衣裳,一面故作轻松地道:“是去鲁江。” “鲁江?”这个地方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沉吟了片刻,温姝婵忽然向后趔趄了一步,险些没站稳,还好萃茶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扶住了。 “鲁、鲁江?娘亲,你可有听错?”温姝婵颤着声问道。 邹氏也吓了一跳,摇头道:“是鲁江,没错啊,可是出了何事?” 邹氏还不知鲁江的事情,先前她抹泪只是因为要和夫君分离而伤心。 温姝婵不忍告诉邹氏,便问道:“爹爹在哪儿?” 邹氏道:“在书房收拾东西呢。” 温姝婵点了点头,转身拉着萃茶便出去了。 路上萃茶也明显不安起来,忍不住小声问道:“小姐,夫人方才说的鲁江,可是之前许明提到的……” “不管是不是,绝不能让娘知道。”温姝婵严肃了神色。 萃茶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书房内,温实诚见温姝婵风风火火走进屋来,差点和正要出屋的小厮撞到,便蹙眉道:“瞧瞧,都要出嫁的姑娘了,还这般莽撞。” 温姝婵此时没空在去理会婚事,直接走到案几前问道:“爹爹可是被派去了鲁江?” 温实诚点了点头,继续收拾着案几上的书卷。 温姝婵不知怎地,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爹爹不许去!” 温姝婵一哭,温实诚便有些慌神,赶忙就宽慰道:“怎么还哭了呢,爹爹不过就去几日,待安排好事务后,便就回来了。” 温姝婵自然不信,她哭着道:“爹爹还要瞒我,那鲁江早前水患,死了不少人,后来便闹起了瘟疫,整个城如鬼城一般,爹爹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 温实诚有些意外,他从未在府内谈及过公事,却不知温姝婵是如何得知的。 他定了定神,忽然笑道:“傻丫头,爹爹是工部侍郎,我朝的三品大员,陛下怎会将我送去那样的地方,你莫要道听途说,鲁江的情况爹爹是在清楚不过了。” 温姝婵哽咽道:“那、那鲁江情况如何?” 温实诚将温姝婵拉到一旁的茶座上,挥退了屋中之人,压声道:“鲁江之前确实闹了水患,朝廷一早便派人去治理了,然灾后重建的时候出了岔子,据说有人贪了银两,陛下此次派爹爹去,便是调查此事。” 温姝婵还是有些不信:“那、那我之前在茶馆听人说……” “诶呀,”温实诚摆手道:“鲁江偏远,消息闭塞,民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你还当真不成?” 温姝婵将信将疑,温实诚声又低了些许:“这可是个极好的差事,若是爹爹能将重建之事安排妥当,待一回京,多半是要在朝中往上提了。” 说完,温实诚还冲温姝婵眨了眨眼:“你可莫要四处炫耀。” 温姝婵定定地望着温实诚,像是要从他的神色中找到答案,温实诚表现得极为自然,丝毫看不出是在扯谎。 最后,他起身在温姝婵肩头上拍了拍,语重心长道:“婵儿不小了,答应爹,要好好照顾你娘。” 温姝婵终于是不哭了,她站起身来,郑重地点头道:“爹爹放心。” 温实诚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我家婵儿最是懂事了,爹爹会尽早回来,定不能错过婵儿的婚事。” 婚事…… 温姝婵欲言又止,望着一脸慈爱的温实诚,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来。 小剧场: 莫尘垚:我要给作者寄刀片。 李曻:我要给作者送地雷,送营养液,送月石…… 作者:等等,月石你自己留着就行,其他两个送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产检,回来有些晕,原谅我3500,明天要是没有不舒服,继续6000。 另外,明天是情感大戏。 第33章 第二日天色有些暗沉,看样子不久便要迎来一场大雨。 温实诚的那番话并没有彻底将温姝婵说服,可毕竟皇命难违,就算她不想,也没有办法去阻止。 天才刚亮,她便来到福华寺,想替即将离开的爹爹祈道平安福。 福华寺外有百米石阶,徒步来到大殿,殿内檀香缭绕,周围尽是佛经哼吟之声,一尊金佛坐于高处,不管多浮躁之人见了此景,心中便不由生起敬畏之心。 温姝婵依礼而拜,又添了些许香油钱,出来时手中捧着两个红色香囊,上面皆绣有一安字。 刚才往下走了十多阶,天便忽然飘起了雨点。 萃茶一拍脑袋:“哎呀,就担心要下雨,出来时还带了伞的,偏叫我给落在了车中。” 温姝婵脚下未停,淡道:“无妨的,不过是些毛毛雨。” 萃茶却道:“那也不成,要不小姐先回殿内避雨,待我取了伞上来接你?” 一听就觉得麻烦,温姝婵摆了摆手:“我还没那么娇气,不用来回折腾。” 二人下石阶的步子不由快了些许,可正下着,不知什么时候,额上便多了柄伞。 温姝婵停下脚步,扭头一看,竟是莫尘垚,他身着一身墨衣,唇色有些发白,看着气色似乎不太好。 莫尘垚冲一旁槐树扬了扬下巴:“我有话与你说。” 二人来到槐树后,萃茶有些不安地立在不远处。 马球赛之后,温姝婵还未好好谢过莫尘垚昨日的相助,正好趁这个机会,便对莫尘垚道谢了一番。 “我不是为了让你谢我。” 莫尘垚说着,抬起手想替她将额前的一缕发丝别致耳后,然而刚一凑近温姝婵,温姝婵便立即后退了一步。 她自己将发丝理好,抬头问道:“垚哥哥要与我说什么?” 莫尘垚的手停在空中,片刻后,轻叹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小瓶药膏道:“把手伸出来。” 温姝婵又是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莫尘垚无奈道:“昨日你将自己手掐成那样,若是不上药,往后……” “如果没别的事,我便下去了。”温姝婵没等他说完,便直接打断道。 莫尘垚愣了一瞬,眉端微微蹙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婵儿与我这般生份了。” 温姝婵抿了抿唇,垂眼道:“往后,还是唤我五妹妹吧。” 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莫尘垚快走两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温姝婵,你究竟要我如何?” 温姝婵刚要开口,身旁忽然多了一个身影,一把将莫尘垚推开,冷声道:“莫公子请放尊重点。” “李曻?”莫尘垚没有防备,被李曻这么猛地一推,手中的伞倏地一下落在了地上。 昨日李曻见温姝婵神色有些不太对,一早便去温府寻她,知道她来了福华寺,又特地赶来接她。 上来的时候见到萃茶立在槐树旁,他便走了过来。 萃茶见到他时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说是温姝婵在因昨日相救的事而答谢莫尘垚。 李曻虽然心里有些不悦,到底还是出于尊重没有过来,然目光却一直不离,当看到莫尘垚对温姝婵动手时,便忍不住冲了过来。 “曻哥哥?你、你怎么来了?”温姝婵惊讶道。 李曻替温姝婵撑着伞温笑道:“我看落雨了,怕婵儿忘记带伞,便特地过来接你。” 莫尘垚听了,冷声挑眉道:“婵儿?李公子这么叫不太妥吧?” 李曻笑了笑,抬眼看着莫尘垚道:“婵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不觉得这般唤她有何不妥。” 轰的一声,天像炸开了似的敲了记响雷。 温姝婵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李曻下意识伸手虚揽住了她。 莫尘垚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温姝婵道:“他在胡说什么?” 李曻怕莫尘垚又要动手动脚,便想上前与他争执,然温姝婵却忽然拉住他衣袖道:“曻哥哥,可以去那边等我一会儿么,我有些话想和莫公子说清楚。” 莫公子?莫尘垚心中冷笑。 李曻看了看一脸惊诧的莫尘垚,又看向温和望他的温姝婵,最终还是点了头。 他抬起袖子帮温姝婵拭掉额上的雨水,温声道:“我就在那边等你,若是有事喊便喊我。” 雨越下越大,李曻将手中伞递给温姝婵,转身就向远处走去,待站定后,他刻意背过身,便是想要告诉温姝婵,他是信她的,且他打心眼里,是不愿看到他们一起的。 李曻一走,莫尘垚便问道:“李曻方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咱们两家有婚约么?” 温姝婵从地上捡起方才莫尘垚掉了的伞,递给他道:“是温家和莫家有婚约,不是咱们两个。” 莫尘垚没有接,怔怔地望着她,片刻后苦笑出声:“好,那你和他是怎么回事?” “曻哥哥昨日来温府提亲了。”温姝婵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毫无波动,就像这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一般。 然莫尘垚却不这么想,他又是呆愣了片刻,苍白的薄唇微动:“你应下了。” 他不是在问,而是直接说了出来。 温姝婵点了点头。 莫尘垚自嘲般勾了勾嘴角:“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喜过我。” 喜? 温姝婵不由苦笑,第一世时她便喜过他,第四世时,她一度以为他也喜她,可最终呢?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莫尘垚看不懂温姝婵此时的表情代表何意,见她不语,便直接道:“温姝婵,你若是从未对我有过感情,为何还要招惹我?” “招惹?”温姝婵不解地看向他道:“我何时招惹过你?” 莫尘垚睫毛微颤,浑身已被雨水湿透,他微笑着上前一步,用着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念道:“这一世,我和莫尘垚平安到老。” 温姝婵瞬间愣住,她没有想到年幼时放灯那次许愿时的一句话,会让莫尘垚记到如今。 “原来你温姝婵早已将这句话忘了,呵……”莫尘垚笑着摇头道:“那么你曾在信中说的那句‘只要垚哥哥平安归来,比什么都重要’,也是在骗我么?还是说,温家五小姐对任何人都是这般的心善?” 说着,莫尘垚刻意斜了眼远处的李曻。 见温姝婵还是不语,莫尘垚便自顾自将二人这么多年一点一滴,让他心动的瞬间皆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他也分辨不出面上究竟是雨,还是泪。总之,滑入口中时,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涩。 终于说完了,莫尘垚来到温姝婵伞下,他冷得有些发抖,声音也在发颤,他轻声问道:“所以,这些都是在骗我么?” 温姝婵愣了许久,终于开口,她抬眼望着面前这个男人,认真道:“真实和谎言,你愿意选哪个?” 莫尘垚没有多想,直接就道:“真实。” 温姝婵无奈地笑道:“真巧,我今日也要选这个。” 说完,温姝婵抬步便要离开,莫尘垚立即抬手拦在她面前,问道:“所以你以为我是谎言?” “难道不是么?”温姝婵扭头静静地瞧着他。 莫尘垚抿着唇,就这样一直与她对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雨将伞击得摇摇晃晃,温姝婵似乎都要握不住伞柄了,莫尘垚才开口道:“在感情方面,我从未欺过你。” 这不是她要的答案,在这一刻温姝婵似乎是彻底死了心,她失望地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道:“那就当是我担不起你莫尘垚的情意。” 说完,她推开莫尘垚的手臂,向李曻走去,莫尘垚双拳紧握,在身后扬声问道:“那你能肯定李曻就真实?” 李曻是否真实,她不知,可莫尘垚一直在瞒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若是这一世她继续嫁给这样的莫尘垚,那么与前四世又会有何不同? 温姝婵脚步未停,头也未回,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径直走了。 萃茶拿着李曻带来的伞,见温姝婵过来,便打算将伞还给李曻,过去帮温姝婵撑伞,然李曻却未接,而是大步迎上前,直接钻入了温姝婵的伞下。 一阵冷风袭来,李曻立即挡在她面前,见温姝婵在隐隐发抖,他赶忙将外衣脱下,披在了温姝婵身上,随后将伞柄接到手中。 他一手撑伞,一手虚揽着她,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向寺下走去。 披着李曻墨蓝色的外衣,温姝婵却未感受到丝毫的温暖,甚至越来越冷,她知道,自己是在害怕。 纵然经历五世,她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变,可她终究还是温姝婵,不管读了再多的书,习了再多的武,她还是会怕,她怕再一次被所有人抛弃,再一次经历临死前那种无尽的恐惧。 她垂着头,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如同绝提的洪水般向外涌出,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还是叫身旁的李曻发觉了。 “婵儿可是身子不舒服?”李曻轻声问道。 温姝婵轻轻摇了摇头,眼眸中尽是茫然:“曻哥哥,你相信轮回么?” 这个问题李曻从未想过,他愣了片刻,答道:“也许有吧。” 温姝婵继续问道:“如果有一件事,你一直做不好,上天给了你许多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你换了许多法子,然而还是失败,那该如何呢?” 李曻侧耳细听,大致是明白温姝婵的意思了,便耐心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不会再换方法去做,而是换掉整件事。” “整件事?” 温姝婵从未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她停下脚步,有些发懵地望着李曻道:“你的意思是,不去做那件事了,而是……” 李曻回望着她,接着话道:“而是重新找一件事做。” 温姝婵顿时愣住。 李曻从怀间掏出一张藏蓝色帕子,一面帮她拭着面上的水珠,一面温柔出声:“不管什么事,往后都不必你一人来扛,还有我在。” 温姝婵再次落泪。 五世以来,除了莫尘垚外,她身边第一次有外男这般与她说话。 在这雷雨交加时,他的温柔与关切,就像一个救命的稻草,她要将它死死握住,似乎一旦错过,她又要坠入惶惶不安中。 也许一开始就是她想错了,她真的不用嫁给莫尘垚。 也许那些所谓的天神动怒,皆是巧合。 也许这一世她可以和真心待她的人共度一生。 也许话本中的主角并不是莫尘垚,而是她,只有她得到了幸福,寻得良人相伴终身,这话本便会圆满结束…… 这一刻,温姝婵恍然间得到了顿悟。 她眸子透亮如光,望着李曻柔声道:“曻哥哥,你真的愿意和我……” “愿意,”还未等温姝婵说完,李曻便直接答道:“我李曻愿意伴温姝婵一生。” 温姝婵定定地望着他的眸子,极为认真的问道:“坦诚相待?” 李曻的眼眸中是藏不住的欣喜,他压身在她耳旁,用极为笃定的声音道:“坦诚相待。” 温姝婵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便又继续问道:“绝不欺瞒?” 李曻这次没急着回答,而是转身面相福华寺大殿的方向,伸出三指冲天,他面容正色,一字一句道:“我李曻,此生绝不负温姝婵,坦诚相待,若有半分欺瞒,就叫我一生无爱,孤独终老。” 转身再看温姝婵时,李曻忙又拿出帕子帮她轻轻擦拭着面上的水珠与眼角的泪光,动作极轻极柔,似乎稍一大力,就会将这白嫩的脸颊拭破一般。 温姝婵哭了,却也笑了,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 她说服了自己,李曻说服了她,那么这一世,她愿意赌这一把。 她笑着从李曻手中夺走帕子,微红着脸道:“曻哥哥的帕子被我弄脏了,待我回去洗净后,改日还你。” 李曻看愣了神,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动人的女子,那一颦一笑就像施了法术般,在他的心尖种下了一株红花。 他强忍住想要揽她入怀的冲动,唇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二人并肩而行,瓢泼大雨与空中的响雷,再也没叫温姝婵害怕,似乎有身旁之人在,这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玉珠落意情生来,不复返,不负婵。” 李曻轻吟出声,他将雨水比作珍贵的玉珠,而自己的诺言便如同从天而落的雨,不会再被天收回,永不复返,这一生,他也定不负她。 不复返,不负婵。 温姝婵默默念着这两句话,梨涡深陷,许久都未因一两句话,而有这种吃蜜糖的感觉了。 而莫尘垚还在那棵槐树下立着,远远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雨水模糊了视线,他却依旧不肯离开。 直到最后,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生死契约,万事皆成,成则虚无,败则再渡。” 好像我刚才不小心复制错版本了…… 这个版本才是对的。 治疗渣男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lkili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那苍老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他周身一切,仿佛忽然间静止了一般,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一个老妈子的声音由远及近,眼前逐渐光亮起来。 “新郎官还愣什么神啊,快些掀喜帕啊!” 这是一间喜房,双喜的烫金大字贴的满屋皆是。 一堆伺候的丫头婆子立在喜榻两旁,一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着他,手里接过那满面堆笑的老妈子递来的喜杆。 这人是谁,他在何处? 莫尘垚还未及多想,就见他抬手一挑,喜帕滑落,那床榻上端坐着的女子,竟是温姝婵。 这男子莫不是李曻? 想到此,莫尘垚心里一紧,转身便想离去,可是不知为何,此时的他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话也说不出口,动也动不得,就如同着了魔。 萃茶倒了交杯酒,将酒杯递给二人,温姝婵双颊红润,一双透亮的大眼一直不敢去看那男子。 莫尘垚又是心里一痛,然而就在那男人转身坐在榻上的时候,他脑袋瞬间嗡了一下…… ………… 温姝婵回到马车上,一直望着手中那条藏蓝色的帕子,时不时嘴角露出微笑。 “小姐?”萃茶轻唤了一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温姝婵回过神来,慌忙将帕子收起。 萃茶会心一笑:“都说女人善变,萃茶总算见识到了,有人昨日还不愿嫁人,今日却……” “好了,”温姝婵红着脸出声将她打断:“少说两句吧。” 萃茶抿嘴偷笑。 回府后,温姝婵泡完热浴后,又喝了碗姜汤,待晚膳时,她来到正堂与爹娘一同用膳。 外面雨依旧瓢泼,丝毫未有想停的意思。 温姝婵拿出平安福捧给温实诚道:“爹爹,若是明日雨势依旧不减,可否再拖个几日?” 温实诚将女儿的心意收在手中,看了一阵后,起身交给邹氏,当场便佩在了腰间。 “即便雨不停,爹爹还是要走的,今日上朝时陛下特意嘱咐过,绝不可耽误时间。” 温实诚说完,邹氏便站起身来,快步向屏风后走去。 即便是不看,温姝婵也猜得出,娘亲这是又落泪了。 今日见邹氏的时候,她的眼圈便是红肿着的,想必昨日夜里没少哭。 温实诚摇头叹了一声,正要起身,温姝婵却抬手按住了他:“还是女儿去吧。” 见温姝婵走来,邹氏赶忙将泪抹掉,强笑着道:“娘是想起,方才没有净手,过来打算……” “娘,”温姝婵直接伸手将邹氏揽在了怀中道:“爹爹昨日便答应婵儿了,一定会早去早归的,婵儿也答应爹爹了,会照顾好娘亲。” 温姝婵声音轻柔,一面说着,一面在邹氏肩头拍着,就像以往邹氏哄她时那般,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抱着娘亲。 邹氏瞬间泪如雨下,待哭累了,她缓缓起身,望着温姝婵被自己眼泪打湿的衣衫,不由有些羞愧地抹掉泪痕,道:“真是老了不知羞,叫人看笑话,娘是不是很没出息?” 温姝婵温笑着摇了摇头:“爹爹与娘亲的情意着实叫人羡慕,娘亲不舍是情理之中,怎么能是没出息,若是谁敢笑话娘,那准是在嫉妒!” 邹氏被逗笑了,她抬手在温姝婵额上轻轻点了一下:“就你淘。” 正说着,屏风后温辛恒探出头来,小声问道:“两个美人,什么时候过来陪坐啊?” “呀,”邹氏一听,抬手就要拍他脑袋:“瞧你说的是人话么!” 往常的温实诚要是听到这句话,定会板着脸训斥上一两句来,而今日,他也笑了。 一家人皆笑了。 晚膳后,温辛恒与温姝婵在廊上踱步消食。 昨个儿白日里,邹氏便因温姝婵和李曻的婚事,而对温辛恒发了一通火。 “妹妹可还在怪我?”温辛恒偷瞄着温姝婵的神色问道。 温姝婵停下脚步,轻笑地摇了摇头:“不怪,要谢谢哥哥。” 这个答案让温辛恒颇为诧异,温姝婵看出来了,便又是笑道:“李曻待我极好,是我遇到过的外男中,待我最好的,所以我要谢谢三哥哥。” 原来如此,看来妹妹已经放下了莫尘垚,温辛恒总算能松口气了。 “那哥哥和婉卿姐姐如何了?”温姝婵冲他挤了挤眼。 温辛恒面容一滞,忙扭过脸去:“说着你呢,扯我作何?” 温姝婵不依不饶,特地又绕了过去,专看着他微红的脸道:“婉卿姐姐可是已经及笄了,若某人再拖着不肯表露心声,怕是……” “谁说我没有。”温辛恒说完,脸便更红了。 温姝婵咯咯地笑了起来:“那还不去提亲?” 温辛恒端正神色,拍着胸膛道:“待来年我中了武状元,便会上门提亲,现在去,便是委屈她了。” “这样啊,”温姝婵点了点头,可随即便发觉有些不对劲儿来:“那你为何着急让李曻来提亲,不等他春闱之后再来?” “我那还不是怕莫尘垚抢了先!”温辛恒脱口而出后,当即便后悔了,支支吾吾道:“李曻来提亲,怎么、怎么就是我让他来的,你这话说的有瑕疵!” 温姝婵眯起眼来:“还想狡辩,我就知道都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诶,你可别乱冤枉人!”温辛恒看温姝婵气势汹汹,赶忙抬手在胸前比划:“再说了,不知道哪个方才说‘曻哥哥待我极好,从没有人像他那样待我呢’!” 温辛恒捏着嗓子,尖声尖气的学着温姝婵的声音,温姝婵生怕别人听到了,扬手就要去堵温辛恒的嘴,温辛恒一面跑着,一面又阴阳怪气的编着话:“曻哥哥长得真英俊呢,是我见过的男人里,除我三哥以外,最英俊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温辛恒你给住口啊!”温姝婵脸色通红,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羞的,她跑的时候路过萃茶身侧,一把夺过伞柄便冲了上去。 “呀,你还带兵器!”温辛恒知道温姝婵是真的气了,也不敢再多话,便就是在廊上来回跑着躲闪。 正跑着,迎面忽然闪出一个小身影来,温辛恒没来得及刹住脚步,撞了个满怀,那小身板被他撞倒在地,温辛恒伸手扶他。 后面追上来的温姝婵,扬起伞柄就要抽温辛恒的屁股,然而伞刚举起来,就听前面传来一个声音。 “仙女姐姐!” 这是郑旦的声音,他被温辛恒扶起,拍了拍身后的灰,看着很是着急的模样。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她将伞放下,递给身后赶来的萃茶。 温辛恒看了看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小厮是你房的人?” 温姝婵点了点头:“我有些事,先不陪哥哥了。” 温辛恒撇了撇嘴,转身朝自己屋的方向走去,路过温姝婵旁边的时候,还刻意压声道:“曻哥哥真好啊……” 温姝婵抬腿就是一脚,温辛恒立即一个扭身,躲了过去。 待廊上再无旁人,温姝婵这才拉过郑旦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郑旦忙点头道:“许明哥哥方才传话来,说那个他一直跟梢的女人,今晨出门,午时而归,然后……” 郑旦顿了一下,温姝婵示意他继续,他望了望一旁的萃茶,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温姝婵摆了摆手:“无妨的,说吧。” 郑旦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低声道:“那女人发现许明哥哥了,还让他来传话,说要见你……” “见我?”温姝婵惊诧道:“许明把我说出来了?” 郑旦连忙摇头:“没有,她好像自己知道,把哥哥揪出来之后,就直接说要他带话给你。” 柳歆原来是个这般不简单之人,温姝婵不由蹙眉道:“那她可说是何事?” 郑旦又是摇头:“只说要你速速见她。” 柳歆平白无故要见她作甚,温姝婵怕着当中有什么古怪,定然不敢直接过去,可随即又一想,那个鲁叔和柳歆是一起的,这几个孩子现在住在城郊的小院里,只有一个老妈子照顾她们,万一鲁叔起了歹心,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温姝婵还是问道:“那……她可说要去哪儿,什么时候?” 郑旦道:“说去咱们小院,就现在。” “现在?”萃茶忍不住在一旁多嘴道:“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我们小姐凭什么跑出去见她!” 温姝婵叹了一声,果然是知道了那小院,这便是在拿那几个孩子来威胁她。 萃茶说完,也反应了过来,着急地搓着手道:“小姐,要不然咱们报官吧?” 若是报官,莫尘垚定会被牵扯出来,万一他记恨自己,将温府也给引了进去,到时候温家便不会太平了。 温姝婵摆了摆手:“万万不可。” 郑旦在一旁红着眼,哽咽道:“仙女姐姐,是不是哥哥他们没做好,拖累了姐姐……” 温姝婵抬手在他肩头上轻轻拍了拍:“不怪他们,怪我,不该让你们这么小就卷进来的。” 说完,她起身道:“收拾收拾东西,去别院。” 萃茶一听,赶忙就要劝她,温姝婵却是执意要去,临走前,她将自己的软鞭缠在腰间,还将严鹤飞私下送她的那件软甲穿在了内衫里,她给了郑旦一些银两,让他立即去牵匹马放在南墙外。 这般晚了,走正门定是不妥,温姝婵和萃茶来到雅和院南面墙下。 萃茶望着这高墙,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小姐,若不然等雨小些,咱们再去吧,这高墙这般湿滑,万一一个不小心,摔伤了可如何是好?” 以温姝婵的身手,这高墙自然难不倒她,至于萃茶,就是白日晴空,恐怕也是艰难。 温姝婵将包袱系好,披上雨披后,抬眼道:“你不用去,回屋歇着就好。” “啊?”萃茶连忙摇头:“这怎么行……” 话还未说完,温姝婵一拉帽檐,三下五除二便翻了出去,很快,墙那头便传来了马蹄奔走的声音。 “天爷啊……” 萃茶打了个惊嗝儿,四下望了一番,赶忙便往屋里跑去。 大雨倾盆,温姝婵马速极快,在路过李府时,她拉了缰绳,不由回想起李曻白日里说的那番话来。 “不管什么事,往后都不必你一人来扛,还有我在。” 如果她此时去找李曻,李曻会陪她么? 不,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温姝婵立即在心中否定了,不能连累李曻,鲁叔和柳歆皆和赤巾军有关,一旦事发,整个李府都会被牵扯进去。 她不能那么自私。 马蹄再次扬起,温姝婵的身影消失在雨夜当中。 就在她快要到小院的时候,不远处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没有任何雨具,就在雨中独自行走着。 大雨模糊了视线,温姝婵将马速降低,她缓缓来到那人跟前。 温姝婵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翻身下马,用手将面上雨水抹掉。 “莫尘垚?” 面如死灰的莫尘垚抬起眼皮,怔了一瞬后,立即将她死死按在怀中。 “婵儿,你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他边说边哭,边哭嘴角还不住地上扬。 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一切,不过是场噩梦…… 其灵是个善良的人,不会太虐,真的。 良药苦口利于病,来,这碗专治渣男的药,莫尘垚快喝下吧! 莫尘垚:我可以拒绝么? 其灵:当然可以,但是不喝你下章就死。 莫尘垚:你这是在威胁我。 其灵:是又怎样? 莫尘垚:……来吧,给我盛一锅。 温姝婵:其灵啊,我申请给我三哥也喝一碗治疗神经病的药? 温辛恒:你这话有瑕疵,谁有神经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忍不住就想花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在他口中的这场噩梦里,他看到了莫尘垚和温姝婵在成婚当夜,接到边漠战急的消息,他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奔赴战场。 先国再有家,如果国没了,那他如何给她安稳? 马不停蹄赶到边漠时,他眼未合便直接上了战场。 那场仗大俞险胜,后背的一支毒箭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为了防止戎狄偷袭,他重伤的事并未透露风声。 军内郎中束手无策,属下不知从何处寻来巫医,总算是将他命给保了下来。 然而他时常处于昏迷状态,一日中只有晌午才会醒来,便立即又去询问战事布防之事,然不过半刻钟的工夫,他又会昏昏欲睡过去。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半年之久,待他身上毒终于清完时,身子却大不如前,甚至日后也丧失了繁衍子嗣的能力。 莫尘垚颤抖地拿起手中毛笔,用了半个时辰才歪歪扭扭写下了四个字:“吾妻姝婵。” 他举着笔,望着那四字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将笔扔到了一旁。 如今的他,是个连笔杆都拿不稳的废人,更别提上战场提刀剑了。 难以接受的莫尘垚消沉了数日,在某日深夜,他喝得醉醺醺来到案几旁,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四个字。 “吾妻姝婵……”他轻念出声。 第二日一早,那个不服输不认命的莫尘垚便又回来了。 在他日日非人般的苦练下,仅用了四个月,他便又能骑马持剑,虽不如之前骁勇,却已与常人无异。 他激动的驾马来到雪山附近,四处寻走,终于在一个雪洞中,见到了雪狐的踪迹。 那东西极为狡猾,他又为了送一件完好的狐裘给她,便一直不敢放箭,生怕伤了它皮毛。 周旋许久,几近深夜,累瘫的雪狐最终还是叫他猎住了。 回去后,他兴奋提笔,然刚落下一字,他的暗线忽然来报,伏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一句后,莫尘垚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几日后,他差人将雪狐裘送回洛京,却未带去只言片语。 他能够面对敌人的刀剑,能够面对命运的不公允,然偏偏无法再去面对那个女人。 福华寺晕倒的莫尘垚,脑中浮现这些的场景,并不完全。 就像那暗线在莫尘垚耳边到底说了什么,他便没有听到,只是通过那时莫尘垚的表情,能猜出,这是件极其让他难以接受的事,且应该与温姝婵有关。 在往后,那个莫尘垚再也没理会过温姝婵,而温姝婵在洛京,日日盼着他而归,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倚靠在长廊,呆呆地望着府门的时候,莫尘垚恨不能立即过去将她拦在怀中。 他在心中咒骂那莫尘垚为何还不归来,为何能那般铁石心肠。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当那一日府门大开时,进来的不是莫尘垚,而是无数的御林军。 眼前场景再一变动,李曻坐在高台,莫尘垚与温姝婵皆跪在断头台上。 他用尽全力去喊,去阻止,然都是无用功。 人头落地那一瞬间,他猛然睁眼。 昏沉无比的他摇晃起身,没了命似的向外跑去。 屋外大雨倾盆,黑夜让他辨别不出方向,他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向前走着。 她没有死,她不可能死,她怎么能因他而死? 走着,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身影。 莫尘垚顿住脚步,她还活着,温姝婵还活着! 他紧紧抱住她不肯丢手,仿佛只要一松开,她便会消失一般。 他越抱越紧,温姝婵感觉要没法呼吸了,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莫尘垚脚下不稳,一下就栽倒在了泥水里,他没有生气,而是笑着冲她抬起手来。 “走,我们回家……” 话音刚落,他便一阖眼,晕了过去。 温姝婵简直是一头雾水,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见莫尘垚没有回应,赶紧过去探了探他鼻息,还好,人还活着。 可这额上滚烫的吓人,比刚出锅的米粥凉不了多少。 “何人!” 一粗狂之声忽然传来,温姝婵忙下意识就将手放在了腰间,准备随时抽出软鞭。 来人也极为谨慎,一面缓缓上前,一面眯眼打量着她。 “你是那个……鲁叔?”温姝婵抬了抬帽檐。 鲁叔显然也是认出了她,嗯了一声后,便立即去扶泥地里的莫尘垚,二人合力将他扶上马,便朝小院赶去。 一进到院内,屋门便被匆忙推开,柳歆跑来帮着一道将莫尘垚扶回了屋中。 鲁叔一面帮莫尘垚脱着被泥水浸湿的外衣,一面忍不住念叨着柳歆。 “你说说你,连个病人都看不住,这下他估计更严重了!” 柳歆满面愧疚,连连道:“都怨我,方才去旁间催他们熬药,没想眨眼的工夫,他便醒了……” 说着,柳歆忙又去打水,温姝婵卸下身上蓑衣,一把捏住端着铜盆的柳歆道:“孩子们在何处?” 柳歆抬眼看着她,面上很明显流露出一种极为不喜的神情。 “孩子们在隔壁,放心,没有伤他们。” 说完,她收回目光跑去榻边,将摆净的帕子递给鲁叔,鲁叔拿着帕子胡乱在莫尘垚脸上擦着。 温姝婵摇了摇头,转身去了旁间。 她轻轻将门推开,屋里没点灯,三个孩子似乎都睡下了,她蹑手蹑脚来到床边,刚要伸手推许明,许明却快她一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一道银光从眼前闪过。 温姝婵抬手便将匕首夺了过来,许红和郑元也睁开了眼,一骨碌便爬了起来。 “是我。” 温姝婵一出声,三个孩子不由一愣,小声问道:“仙女姐姐?” “嗯。”温姝婵点了点头,郑元抹黑下床,赶忙就将灯给点了。 屋里瞬间光亮起来,许红一下就扑到了温姝婵怀中。 知道孩子们无事,温姝婵总算能松了口气。 原来柳歆早就发现了许明,并且让鲁叔反跟踪他,暗中调查他们是在为谁做事,见到许明几次往温府跑,他们便猜出了是温姝婵所为。 鲁叔之前便将事情告诉了莫尘垚,他却只是叹了声气:“以后行事注意点,那几个孩子,不要为难他们。” 然今日鲁叔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和柳歆带着昏迷的莫尘垚来了小院,扣着许红与郑元,让许明去传话,许明最开始不肯,鲁叔气的无法,扬言要割许红的脸蛋,他这才吓得跑去了温府。 许明垂着眼道:“姐姐,我是不是坏事了?” 温姝婵温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快些休息吧,外面的事交给我便好。” 安顿了三个孩子,温姝婵再次回到主屋。 莫尘垚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两床被子,嘴里低声喃喃着听不清的话。 柳歆苦着脸在床旁拿着一碗汤药,鲁叔则在屋中来回踱步,一见到温姝婵进来,便连忙上前道:“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给他把药喂了!” 温姝婵立在原处没动,蹙起眉头问道:“你们找我来到底何事?” 鲁叔悄声啐道:“女人真是麻烦。” 说完,他又立即解释道:“今日我送公子去了福华寺,见他许久未下来,便上去寻他,结果发现他晕死了过去……” 鲁叔赶忙就将他带回客栈,郎中说只是染了风寒,吃几服药便可恢复,然这药却如何都喂不到莫尘垚口中。 他让柳歆扶着,自己拿药往里灌,药汤留了莫尘垚一脖子,依旧一滴都未服下。 晕厥的莫尘垚还嘴里还时不时喃喃着温姝婵的名字,额上也越来越滚烫。 鲁叔这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出此下策,用这些孩子来将温姝婵逼出来。 逼她出来又有何用?温姝婵扶住了额头:“你们该去保仁堂寻季师傅,找我又能如何?” 鲁叔道:“公子一向报喜不报忧,若是这事让老爷夫人知道,他醒来定会骂死我。” “照你所说,人命关天的事,让他骂几句又如何?”温姝婵道。 床边柳歆听不下去了,起身将碗递向温姝婵道:“不管如何,你来也来了,难道打算就那么看着?” 这话说的她就好像个见死不救的神医,温姝婵无奈地抿起唇,顿了片刻后,低声道:“我试试吧,若是喂不进去,你们赶紧将他送去保仁堂。” 床上莫尘垚脸颊还在微微发颤,他薄唇轻轻动着,偶尔蹦出一两个字来。 温姝婵接过药碗,在床边坐下,对一旁道:“鲁叔搭下手。” 鲁叔应声上前,将莫尘垚扶起。 “不要谋反,为何谋反……” 莫尘垚忽然声音扬了些许,柳歆离得稍远没能听清,鲁叔和温姝婵听后抬眼望着对方,显然,她俩都听清楚了。不过很快,二人便恢复了神色,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 温姝婵从碗中舀起一勺褐色汤药,轻轻吹了吹,放到了莫尘垚唇边。 鲁叔抬手将他嘴捏开,温姝婵缓缓将勺内的药倒入他口中,然而与柳歆喂他时无异,那药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温姝婵叹了一声,看了眼柳歆和鲁叔,无奈道:“快送他去保仁堂吧,不要再耽搁了。” 然而话音一落,莫尘垚薄唇轻动,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来:“婵儿,不要、不要走……” 温姝婵还没应话,那边鲁叔便哄孩子似的,冲着莫尘垚温声道:“对对,婵儿不走,婵儿就在呢,你乖乖喝药。” 听了这话,莫尘垚迷迷糊糊抬手握住了鲁叔的手,将他手拉到脸旁,鲁叔面容一滞,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对温姝婵道:“快快,再喂一勺试试。” 这个场景莫名有些想让人发笑,温姝婵又是呼出一气来,再次将勺子递去他唇边。 温姝婵觉得这就是在白费功夫,她无奈地淡淡道:“莫尘垚,张嘴喝药。” 莫尘垚轻轻用脸颊蹭了蹭鲁叔的手背,竟然主动将嘴给张开了。 就这样,温姝婵不冷不淡地说着,他就做着,直到一碗药彻底下肚,众人皆松了口气。 哪知鲁叔刚准备将莫尘垚放平,莫尘垚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一拉,将鲁叔拉倒在了床上。 他用力抱着鲁叔不肯松手,嘴里依旧在喃喃着。 “这次、这次不会再放手了,不要走……不要走……” 因为我们一直是女主视角,所以有很多男主的事情还未知,这当中有太多复杂之事,后期皆会逐渐交待清楚。 文中主角,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比任何人都爱他们,我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够得到应有的幸福。 不管男主,还是女主。 第36章 【本章为七夕特别章暂与正文剧情时间线无关】 今日用过早膳,温姝婵在书案上认真读着从大哥温辛安那儿借的兵书。 正看得津津有味,萃茶抱着一筐彩线走进来道:“小姐啊,怎么还看书呢,今日该编七彩线了。” 七彩线?温姝婵微微一愣,忽然记起今日是七夕节,通常男儿家晒书,女儿家做七彩线,还有结蛛网乞巧的,总之,不同地方的七夕节,总是能有不同的乞巧方式。 温姝婵最怕蛛虫鼠蚁,所以编七彩线对她来说是最优的选择。 温姝婵取了一片竹制书签夹在书中,将兵书合上后,来到圆桌旁。 萃茶取出一根漂亮的彩线,想要教她,温姝婵却笑着摆了摆手,这一世的她虽然很少做女红,但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可并不陌生。 她做起来游刃有余,手法要比萃茶还妙了不少。 萃茶在一旁看得都要合不拢嘴了,连连夸赞道:“没想到小姐手法这般了得,我家小姐难道真是天仙转世,就没有你不会的!” 温姝婵被这一顿乱夸,羞红了脸颊,她笑着道:“那我再编一条送给萃茶姐姐。” 萃茶却连忙摇头道:“不不,这东西可不能乱送的,必须是互通情意的人,才能如此……” 温姝婵眉眼中带着一分玩笑的戏谑道:“那我和萃茶这么多年情意,难道不算是……” 温姝婵话没说完,萃茶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大笑出声来。 晌午温姝婵将自己柜中的书也都晒在了院子里,听下人说,温辛恒今日非但没有晒书,反而将自己的十八般兵器都搬出来晒,惹得邹氏气不打一处来。 晚上天刚微暗,温辛恒便哼着小曲来到温姝婵院里,见她正在忙着手书,便上前帮忙。 “哥哥今日怎么这么好心?”温姝婵看他一脸怪笑,便觉得不对劲儿来。 温辛恒眯眼笑道:“待会儿陪哥哥出去逛逛吧?” 温姝婵打了个哈欠:“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再说吧。” 温辛恒连忙道:“不行不行,必须去。” 温姝婵挑眉望他:“老实交代,到底要干嘛?” 温辛恒四处瞅瞅,将她拉到一旁无人的树下,小声道:“今日我约了婉卿上街游玩,这是我第一次和外女一同出去,我、我……” 温辛恒说着,脸蛋便红了起来,温姝婵一下反应过来,眉眼中皆是藏不住的笑意。 “哥哥是不是怕尴尬,便要我一道去?” 温辛恒忙点头。 真不知道这个哥哥怎么想到,温姝婵表情一变,摆手道:“我去了有何好处,夹在你们当中,岂不是更尴尬!” 说完便要走,温辛恒赶忙拉住她道:“有好处的,天大好处!” 温姝婵一听这话,顿了脚步,也不回头,抿嘴偷笑,还故作不屑地道:“什么好处?” 温辛恒咬了咬牙道:“今日去长乐街,随便什么铺子,只要有妹妹喜欢的东西,尽管拿去。” 呀,万年的蚊子要放血了! 最近她开销的确比较大,手头有些吃紧,既然哥哥这般大方,那她姑且便陪着去一趟好了! 温姝婵愉快的应下。 温辛恒与李婉卿约好在永安茶楼见面,她们兄妹俩来的较早些,约莫等了一刻钟,李婉卿姗姗而来。 李婉卿今日穿着一件粉藕色薄纱裙,手持银边玉柄的绫绢扇,一进来看到温辛恒时,粉嫩的脸颊便多了抹红晕。 别说温辛恒了,就是温姝婵见了她,都不由感叹,李婉卿真真是生得美极了。 然而她身后还多了个身影,那便是一身靛蓝色长袍的李曻。 今日的他似乎也是刻意着装过一番,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俊秀的面容看着更加温温如玉了。 温辛恒与李曻对视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四人坐在雅间用了些茶点,便打算去街道上逛逛,没想在楼梯间遇见了正要上楼的莫尘垚。 “垚弟!”温辛恒打着招呼道:“这般巧啊,没想到能在此遇见。” 莫尘垚与众人打了声招呼后,微微一笑:“这是莫家的产业,往日无事,我便会来此打点一下。” 说完,他看着一行人问道:“这是打算回府么?” 温辛恒摆手道:“今日不是七夕么,我便带着妹妹出来逛逛,人多了热闹,便将李家兄妹也叫了出来。” 莫尘垚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人多了热闹,那我也陪着一道逛逛吧。” 李曻神色微变,淡淡道:“耽误莫公子做生意,恐怕不妥吧。” 莫尘垚望着他,似乎话里有话地笑道:“无妨,生意何时都能做,但是有的人,是必须陪伴的,是吧,恒哥?” 说着,他抬手搭在了温辛恒肩上,温辛恒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道:“那、那边一起逛逛吧。” 温姝婵觉出气氛有些不对,便拉着李婉卿快步走在前面,三个大男人并肩跟在其后。 望着街道上成双成对的男女,不时有人朝这三个男人投向异样的眼光。 “婉卿姐姐,前面便是我上次送你胭脂礼盒的丽花胭脂铺。”温姝婵抬手指了指。 李婉卿忍不住便夸赞起来,今日出门她便用的那套,指甲上的蔻丹也是那套带的,两人说说笑笑,打算再定上几套别的样式的。 一进门,迎上来的还是上次那位四十出头的女人。 她认出了温姝婵,知道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便满面堆笑着将二人引到最新款式的胭脂盒旁。 两人正挑拣着,身后那三个也走了进来。 那女人看了眼莫尘垚,微微一愣,正想要不要上前,便见莫尘垚冲她使了个眼色,能负责店面的都是人精,看了一眼便猜出他意思来,装着不认识般上前招呼了几句。 李婉卿挑了套桃粉色样式的胭脂,转身对李曻道:“哥哥,这套可适合我?” 李曻望了眼温辛恒,轻咳一声道:“我、我瞧不出来,问问温兄吧。” 温辛恒既有眼色,立即上前和李婉卿说了起来,最后那套的银子,也是温辛恒出的。 温姝婵这边也挑好了,拿起那套淡橙胭脂盒,抬头寻温辛恒时,却不见了他的踪影,连李婉卿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忙问道:“曻哥哥,我三哥呢?” 曻哥哥?莫尘垚扭过脸去撇了撇嘴。 李曻道:“温兄带婉卿去一旁的布庄了。” 见色忘义,说好了要带她采买,结果领着李婉卿跑了,她今日出来就没带多少银子,连这胭脂盒的一半都出不起。 想到这儿,温姝婵有些气恼地将胭脂盒放回了原处。 李曻却将那胭脂盒拿起,问那女人道:“这套多少银子,我要了。” 温姝婵赶忙拦道:“不用不用,我改日自己来买便好。” 李曻淡笑着道:“温兄带我家妹采买,我若是不忙你,岂不是落得小气的名声。” “这、这不一样的。”温姝婵还是不允。 “那这样,我去将温兄叫回来。” 说完,李曻便作势要出门,温姝婵又赶紧将他拦住,好不容易给了哥哥和婉卿姐独处的机会,她可不能坏人家好事。 “婵妹妹不用太过计较,温兄方才走的时候,专门托我照顾你的。”李曻怕她难堪,便温言解释道。 温姝婵只好点了点头。 二人在这里说话的时候,一旁的莫尘垚一言未发,偷摸给那女人做了个收拾,随后眉眼含笑地静静看着。 待李曻问了价格要掏银子的时候,那女人翻看着账本,尴尬地赔笑道:“客官啊,实在不巧,这套已经定出去了,小厮糊涂,忘记拿下来了。” 温姝婵有些失落地抿起了唇。 李曻道:“那我出双倍价格,这套卖给我可行?” 那女子摇了摇头,一脸歉意:“本店贵在诚信,望客官见谅。” 李曻无奈叹了一声,对温姝婵道:“婵妹妹重新挑选一套可好?” 温姝婵方才挑拣了许久才看上的胭脂,得知买不到了,心里便有些发闷,其他的自然也失了兴趣,便摇了摇头。 三人又向一旁的伊仁布庄走去。 来到布庄的时候,温辛恒和李婉卿已经买完东西走了。 掌柜的是个年轻女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本没打算亲自过来接,但看了眼莫尘垚后,便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迎了过来。 她自称是王姐,见到温姝婵便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一番夸赞,尤其说到她腰间荷包上挂着的那根七彩线,她眼睛都在透光。 “今日瞧见那么多客官的七彩线,独独姑娘这根,实在让人羡艳。” 莫尘垚看向那根七彩线,唇角微微扬了几分。 那王姐好不容易将温姝婵夸赞完了,却望着她这身衣裙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温姝婵不由蹙眉地望了望自己这身衣裳:“王姐,我这衣裳可有不妥?” 王姐为难道:“我怕说了,姑娘会不喜。” 温姝婵抬手便道:“无妨,说吧。” 王姐没急着开口,而是从后面拿了条八层蜀锦的水湖蓝纱裙。 “姑娘这样的姿容,王姐我是头一次瞧见,却是觉得你身上这身衣裙,着实配不起你的样貌。” 莫尘垚在后面听了这话,偷偷笑了笑。 温姝婵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毕竟人家王姐拿的这套裙子着实好看,有种朦胧的美感。 温姝婵只是看了几眼,便在脑中不由幻想着自己穿上后的样子来。 “姑娘,可打算试试?”王姐将裙子一抖,这纱裙上还似乎有一层金色的粉末,一闪一闪的,极为耀眼。 爱美的温姝婵,想也没想便点了头。 她从更衣间出来的时候,屋内众人不管男女,皆看愣了神。 王姐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去又是用着极其华丽的辞藻将她赞美了一顿。 重新换回先前衣裙的温姝婵,望着镜中的自己,顿时有种失了几分颜色的感觉,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这裙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温姝婵不好意思花李曻的银两,还是等明日她带了银两再来买吧,她淡淡道:“我觉得好像不太适合我。” 李曻一听,不解地望着温姝婵道:“婵妹妹,我觉得方才那衣裙,其实……其实挺好看的,我、我帮你买下吧。” 温姝婵俏皮地眨了眨眼道:“人好看的话,穿什么都好看,走吧,听说前面有家红枣糕,特别好吃,咱们去尝尝吧?” 李曻还想说什么,可望着已经踏出门的温姝婵,只好闭了口,跟着向外走去。 也不知今日是撞了什么邪,买红枣糕也不顺畅,那队伍排了许久,终于到她们了,那卖枣糕的老师傅却摆手说卖完了,明明她瞥见了那后面的蒸笼里还有啊,那老头却执意说没了,这分明是不卖给她们吃吧! 看着人家都拿着甜蜜蜜的红枣糕,温姝婵眼馋极了,不由在心里埋怨起了那老头子。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闷响,温姝婵这才想起错了过了看烟火的时辰,不由更加懊恼。 见她面容不悦,李曻忙宽慰道:“别急,还赶得上的!” 她们加快步伐向江边赶去。 去的时候,江面人已经散了大半,温姝婵立在江边,满心期待地仰着脖子。 李曻四处望了网,拦住一个要离开的人问道:“麻烦请问一下,这烟火待会儿可还有?” 那人道:“若是有哪个有钱人肯去那烟火楼买烟,待会儿便还有,若是没人买,便没了。” 一旁跟着的人接话道:“估计是没了,那烟火太贵了,没几个肯舍得花那个钱的。” 李曻听完,跑去温姝婵身旁道:“婵妹妹再此等我一会儿,我去去便回。” “诶?”温姝婵想叫住他,而李曻速度太快,眨眼便没了踪影,她不由嘀咕道:“曻哥哥这么着急去干什么呢?” 难道是急着出恭? 想到此,温姝婵赶忙收回目光,她向另一边瞅了瞅,也不知莫尘垚去了何处,好像方才从枣糕铺子出来的时候,就没见他踪影了。 然就在此时,她腰间不易察觉的轻了几分,温姝婵立即回头,就见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拿着她荷包跑了。 “小贼哪里跑!”温姝婵抬腿便追了上去。 这小贼腿脚极为麻利,温姝婵不使出全力怕是要追丢了。 就这样追着追着,周围人越来越少,终于那小贼停下了脚步,温姝婵扶着腰,喘着粗气道:“前面是山崖,你倒是再跑啊?” 小贼转过身来,直直向她走来:“婵儿近日疏于练功了,竟然没能追上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温姝婵顿时反应过来了。 “莫、莫尘垚?” 说着,她抬手便将眼前之人的面具摘了下来,面具后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你、你有毛病么?”温姝婵瞪大眼问道。 莫尘垚望着她,平静道:“是啊,我是有毛病,我听你叫她曻哥哥,叫我莫尘垚,我就犯病了。” 温姝婵垂下眼,冲她伸手道:“把我东西还我。” 莫尘垚拍了拍自己胸口:“我塞进去了,你自己拿吧。” 拿就拿!温姝婵抿着唇,刚用手碰到莫尘垚胸口,便立即收回手来:“你、你给我拿出来。” 莫尘垚嘴角一扬,转身寻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了下去,懒懒道:“我拿不了,方才跑累了,得休息一会儿。” 温姝婵气道:“从你自己怀里取个东西,能有多累,你赶紧给我拿出来!” 莫尘垚没有回话,而是抬眼望着一众星空,半晌后,拍了拍一旁的石头,薄唇微动:“婵儿不累么,坐下休息会儿吧。” 简直无赖!温姝婵板着脸坐在石头上,冷声道:“你要休息多久,若是耽误我看烟火,下次见你我可要扬鞭了。” 莫尘垚语气颇为不屑地道:“烟火有何好看,一纵即逝罢了。” 温姝婵不服气道:“烟火那样耀眼夺目,就算再不好看,也比坐在这山头看石头强!” 莫尘垚淡笑地抬手指了指夜空:“石头自然无趣,婵儿抬眼望望这片辰星。” 夜空有何好看,她又不是没见过,温姝婵无奈抬眼,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今日的夜空竟然与往常不同。 当空夜阑,繁星璀璨,银河跨过漫天,整个山间都被星辰照亮了一般。 温姝婵不由看痴了眼,一旁莫尘垚将目光从天空转向她,就这样二人静默了片刻后,他轻声开口道:“婵儿可知牛郎织女的传说?” 温姝婵道:“小时候听娘亲说过,似乎是个悲伤的故事。” “悲伤?”莫尘垚淡笑道:“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这是一个值得的故事。” “值得?”温姝婵不解。 莫尘垚道:“若是爱得不够,那便是一种痛苦,若是爱得足够,便是心甘情愿的值得。” 温姝婵思忖着,似乎真是这么回事,不由点头道:“垚哥哥说得对,对于牛郎和织女而言,一年中所有的日子加起来,恐怕都不如今日一夜的欢喜,所以,对他们而言,这便是值得的,便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带着这样的想法,温姝婵再看这银河时,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与期盼,这一世,她能得到这样的爱么…… 她望着一片星辰,而他却一直望着她,从她透亮的眸子中,看着同一片夜空。 后来,莫尘垚又讲了许多新奇的故事给她,似乎每一个星辰,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莫尘垚终于是将荷包还给了她,并将她送回了江边。 此时的江边几乎空无一人,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将李曻给忘了。 正四处寻着,便听身后传来李曻着急的声音:“婵妹妹,你方才去了何处?” 温姝婵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来:“我、我方才荷包丢人,去抓贼人了。” 见她并未受伤,李曻松了口气:“以后这样的事,不要亲自去,万一伤到可如何是好?” 温姝婵点了点头,李曻拿出两根小烟花来,点燃后递给了她一根。 “没有大烟火,看这个可好?” 李曻问完,冲远处烟火楼扬了扬手中的小烟花。 温姝婵一直垂着头,没看到这一幕,便只是道:“这个也好看。” 话音刚落,天上便传来一声巨响。 温姝婵忙抬眼去瞧,是烟火! 她惊喜地高呼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有啊,我以为我错过了!” 李曻温笑着望着她,低声道:“有我在,便不会错过。” 烟火放完后,莫尘垚又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夜深了,婵儿该回去了吧,不然邹伯母该担心了,今日她还特地叮嘱我,不能叫你太晚回去。” 嗯?温姝婵不由蹙眉,莫尘垚不是和她们在茶楼遇见的么,怎么他今日还见了娘亲? 莫尘垚凑近温姝婵悄声道:“本来是夜里打算去接你的,伯母说你们去了永安茶楼,我才匆忙赶去的。” 李曻见她们靠得这般近,不由面露冷色道:“我方才还以为莫公子早就回去了。” 莫尘垚笑道:“没,方才和婵儿一道追贼人去了。” 婵儿?李曻面容又是一冷。 周边氛围一时古怪的吓人,温姝婵忙道:“时候是不早了,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吧。” 说完,她抬腿便要走,而那两个却一齐道:“不行。” 两人对看了一眼,又是一齐道:“我送你回去。” 温姝婵正是尴尬之际,温辛恒带着李婉卿忽然出现,她赶忙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最终,两个哥哥带着妹妹回家,莫尘垚自个儿回了莫府。 折腾了一日,回到雅和院好不容易能歇会儿了,萃茶却一脸兴奋地道:“小姐快和我说说今日都有哪些趣事。” 温姝婵泡在浴桶中,微阖着眼,有气无力道:“逛了街,什么都没买到,然后又跑山上看星星,又去江边看烟火。” 萃茶一面收拾着衣裳,一面羡慕地道:“星星有什么好看,还是烟火好看吧!” “烟火绚丽却短暂,星辰看似平凡,却有种永恒的美。”温姝婵说着,眼前不由又出现了那一阑星海,脑中又回想起那些有趣的典故。 “呀!”萃茶的一惊一乍将温姝婵猛然唤回神来。 “小姐荷包上的七彩线怎么不对劲儿了?” 她赶忙将荷包拿了过来,温姝婵细细一看,果然不同了。 这哪里是她精心编制的七彩线,这一看便知是某个手脚笨拙之人,比着葫芦画瓢,学她的样子慌忙编出来的玩意儿。 再打开荷包一看,萃茶顿时笑道:“小姐还骗我,这不是买了这么多东西么,可这枣糕未免定的有点太多了吧,这、这吃得完么?” 说着,萃茶将几张从荷包中取出的纸递给温姝婵,温姝婵拿一旁木桶上搭着的帕子擦了擦手,接过纸张一看,不由惊住。 这是丽花胭脂铺,伊仁布庄,老何红枣糕的三家订单…… 祝所有小天使们,永远幸福! 明日恢复正常剧情线。 好奇怪,明明昨天100多营养液了,睡一觉起来又成90多了,难道是晋江抽了么? 呜呜呜呜……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花的腿毛、弥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石头在哪里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鲁叔一时尴尬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忙不迭就去推莫尘垚,可他刚一用力,莫尘垚便表情十分痛苦地咳了起来。 柳歆在一旁不由劝道:“鲁叔,要不你就先委屈一下,公子实在是……” 柳歆话未说完,那边鲁叔便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反正折腾一日我也困了,就、就如此吧。” 说着,他松开手,莫尘垚再次将他抱入怀中,还一个劲儿往上凑。 鲁叔浑身僵硬,定格了一瞬后,再次叹气,强让自己阖上眼。 温姝婵端正神色,起身对柳歆道:“最迟明日一早,你们便离开此地,往后请不要再过来了。” 柳歆点了点头,见她开始穿蓑衣,赶紧道:“你就打算这样走了?” 温姝婵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穿着蓑衣。 柳歆心里着急,上前拉住她手臂道:“公子夜里还需再喝四服药,你不能就这样走了。” 温姝婵扬手便将柳歆甩开了,随后望着床上的二人道:“这不是有鲁叔在么,还愁喂不进去药?” 鲁叔听了这话,眼睛刷地一下睁开了。 温姝婵收回目光,将草帽戴好后,便准备推门出去,柳歆在她身后喊道:“温姝婵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温姝婵顿下脚步,扭头冷冷地望着她道:“柳姑娘请注意言词,我今日念在温莫两家旧情上,不予追究,不代表我可以任人欺负。” 说着,她将手放在了腰间的软鞭处。 柳歆知道她有身手,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语气也放得和缓了一些:“公子昨日为救温姑娘,坠马时震伤了心肺,再加上今日在福华寺染了风寒,才会这般高烧不退,若是姑娘真是念情意之人,便不该就此离去。” “他昨日受伤了?”温姝婵转过身来,记得昨日马球赛结束后,他们一道上高台跪拜时,莫尘垚似乎并无大碍,怎么会伤到心肺。 见温姝婵不信,柳歆也不多话,走到床边,将地上放着的木桶拎起来给温姝婵看。 “这里面都是公子后背渗血的时候换的纱布,若是你还不信,”柳歆说着,将木桶丢回地上,来到床边,“那你亲自过来看。” 她抬手便要去掀被褥,鲁叔赶忙揪住被角:“别、别胡来。” 温姝婵抬手便道:“不必了。” 柳歆松开被褥,轻声道:“好歹等公子烧退下了,姑娘再走吧。” 温姝婵沉默了片刻,转身道:“他救我之事,他日定会以礼相谢,但我不该留下的。” “他在乎你的礼么?”柳歆快步上前道:“据我所知,公子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对他这般狠心?” “不薄?”温姝婵不由想起了前四世的痛苦经历,她转过身来,正要开口,却看到床上莫尘垚忽地一下坐了起来。 莫尘垚眼睛微睁着,似乎依旧意识不够清楚,他掀开被褥,嘴里嘟囔着热。 鲁叔见状赶紧就从床上跳了下来,莫尘垚立即伸手将他拉住。 他摸着鲁叔的手,不由蹙起眉头,边咳边说着:“婵儿,都、都说要你好好保养自己,你看你的手,都这般糙了,咳咳……” “我实在受不了!”鲁叔浑身寒毛卓竖,他一把将手抽回,连忙退去了一旁,离床榻能有多远有多远。 莫尘垚在床榻上四处摸着,嘴里还不忘道:“婵儿,婵儿别走……” 看着莫尘垚烧得迷迷糊糊的这可怜模样,温姝婵不由心里一紧,到底与前四世不同,这一世的莫尘垚,似乎与她有了更多的羁绊,然而理性又告诉她,不要再去管了…… 正在犹豫之际,身后门被推开了。 一直在灶房熬药的张婶,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到温姝婵时,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姑娘来了,这几人说是你朋友,来此养病的。” 张婶年已五十,是个寡妇,家里仅有个儿子,前年病死了,也是个可怜人,温姝婵特意请她来照顾这几个孩子。 温姝婵从她手中接过药碗,看着很是疲乏的张婶,便劝道:“时候不早了,张婶快去休息会儿吧。” 张婶笑着摆了摆手:“不碍事的,我这老骨头还能动,这公子病得厉害,我得赶紧将其他几副药给熬出来。” 说着,张婶便要走,温姝婵拦住又是劝她去休息,说自己来熬药,张婶虽说不知温姝婵身份,但也明白定是个出身富贵人家的主,哪里肯让她做,待那些药都熬好了,怎么说也得天明了。 “你年纪轻轻,莫要熬坏了身子骨!”张婶还是不肯。 两人推来推去时,柳歆出声道:“张婶去歇下吧,我和姑娘换着熬药休息,再说,还有鲁叔帮忙,不会有事的。” 张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头,临走时还不放心道:“我就睡在那间小屋,若是撑不住了,随时去喊我。” 张婶走后,温姝婵端着药来到床边,莫尘垚这会儿软软地依靠在床头,阖着眼,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温姝婵叫鲁叔来帮忙,鲁叔这次不肯了,连连摆手道:“我、我还是去熬药。” 说完,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温姝婵看向柳歆,柳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低声道:“公子平日不太喜欢与人亲近,他不允我靠近的……” 柳歆越说声越小,若不是屋内本就安静,温姝婵怕是要听不到那后面几个字了。 照柳歆这么一说,温姝婵这才反应过来,今日她和鲁叔带莫尘垚进屋的时候,柳歆也只是在一旁搭把手,帮忙开门铺床等,后来帮莫尘垚擦泥水的时候,也是鲁叔在擦,好像柳歆真的没有碰过莫尘垚。 看柳歆那样,是真的不打算过来帮忙了,温姝婵只好道:“罢了,那我自己来吧,若是喂不进去,你还是去将鲁叔给叫来。” 柳歆点了点头,从桌上的铜盆中,拿出帕子拧干,立在温姝婵身后。 温姝婵舀了勺药,轻轻吹了吹,递去莫尘垚唇边:“莫尘垚张嘴,要喝药了。” 莫尘垚嘴里继续喃喃,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温姝婵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莫尘垚依旧不肯张嘴。 温姝婵咬了咬牙,将药碗递给柳歆,一手掰开莫尘垚的嘴,一手迅速将勺子给塞了进去,怕药流出来,温姝婵赶紧又将他嘴给捏住了。 药在莫尘垚口中憋着,他轻摇着脑袋想要挣脱,温姝婵却不松手,反而越捏越紧。 最终,莫尘垚喉结一动,那口药终于咽了进去。 温姝婵一边嘴角向上扬抽了抽,用着同样的方法,总算将一碗药送进了莫尘垚肚中。 柳歆看着莫尘垚被温姝婵捏肿的嘴,不由轻声劝道:“温姑娘,下一碗药可以换个法子么?” “嗯?”温姝婵放下手中茶盏,淡淡地看着她,还未开口,柳歆便忙又道:“罢了,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喝下去了。” 温姝婵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鲁叔又端着碗药来了,温姝婵双眼惺忪,这次莫尘垚倒是较为配合。 也不知熬到了几时,温姝婵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时,自己竟躺在床榻上,这是昨日莫尘垚睡着的床榻…… 温姝婵顿时心里一紧,猛一下坐起身来。 “婵儿醒了。” 桌旁正在喝药的莫尘垚抬眼看着她道。 温姝婵赶忙低头看了看衣着,暗暗松了口气。 她起身来到桌旁,板着脸道:“日后你们不许来这个小院。” 莫尘垚点了点头:“好,不过……” 他放下药碗道:“怎么婵儿不问问我身子可否好了?” 温姝婵冷声道:“看你这样便知好得差不多了,还需要问么。” 莫尘垚这身子骨着实可以,只是一晚,就像没事人了一般。 莫尘垚笑着道:“明明关心我,为何还要摆出这样的神情?” 温姝婵翻了记白眼:“我是念在林伯母的面上,不然才懒得管你。” 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她觉得今日的莫尘垚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 莫尘垚倒了碗茶水递给她,她仰头喝时,斜了眼窗外,顿时一惊,忙问道:“什么时辰了?” 莫尘垚道:“快巳时了。” “啊?”温姝婵搁下碗,连蓑衣都顾不得穿,提步便要向外跑去。 莫尘垚连忙起身将她拉住:“外头还在下雨呢,你莫要……” 温姝婵边推他边喊道:“不行,要来不及了,我爹今日巳时便要启程了!” “温伯父要去何处?”莫尘垚显然还不知鲁江之事。 温姝婵一面拿起蓑衣胡乱穿着,一面向他简单解释道:“我爹被皇上派去鲁江办事,今日就要启程,我得赶紧回去送他。” 半年前游历时,莫尘垚曾听说过鲁江的灾祸,所以在听到鲁江二字时,他瞬间瞪大眼道:“你确定是鲁江?” 温姝婵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来到院中将马牵出,莫尘垚一把拉住她道:“你不知那鲁江现在是何情况,温伯父万万不能去,那边已经……” 温姝婵此时眼圈已红,她一把甩开莫尘垚道:“难道要抗旨不尊么?” 莫尘垚愣了一瞬,缓缓道:“你、你都知晓?” 温姝婵别过脸去,轻轻抽泣了一声道:“我知晓,但是……没有办法。” 说完,温姝婵踩着马鞍便要上马,却没想莫尘垚快她一步,直接坐在了马背上,平静道:“我随着一道去。” “我爹不用你送,万一叫人看到咱们一起回去,我要怎么说清楚……”温姝婵说着,便要拉他下来。 莫尘垚却道:“我是说,我随温伯父一道去鲁江。” 趁温姝婵愣神之时,莫尘垚一拍马背,便扬长而去。 第38章 还好院子里有匹鲁叔的马,温姝婵也没来及进屋打招呼,在院内喊了一声,便骑着往温府赶去。 来到昨日雅和院的南墙边上,郑旦一早就在此候着了,见她过来,郑旦赶紧迎上去,牵过马道:“这一夜我都不敢合眼,姐姐怎么才回来?” 温姝婵没多解释,只是叫他放心,随后不过三两下,便稳稳落在了墙内。 一抬头,瞬间睁大了眼。 温辛恒举着伞,冷声对她道:“愣着作何,还不赶紧回屋换身衣裳!” 一宿未归,还被哥哥抓了个正着,温姝婵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她也不敢多废话,赶紧就向屋内跑去。 萃茶正在屋内踱步,明明这天已经凉了,她却急得一头大汗。 见温姝婵进来,她忙迎上前帮她脱蓑衣,忍不住叨叨了起来:“半个时辰前,夫人屋里来人寻小姐一道去用早膳。” 温姝婵来到铜盆前摆着帕子道:“你如何说的?” 萃茶道:“奴婢就说小姐昨日一宿未眠,天亮了才刚歇下……” 擦完脸,温姝婵点了点头,萃茶这理由找得不错,邹氏定以为她不舍温实诚,所以睡不着觉。 “可、可半刻钟前,三少爷过来了,也不进屋,就是在院里等着,就好像、好像……”好像是专门在等温姝婵翻墙回来似的。 后面的话萃茶没有说出口,温姝婵心里已经明了。 “还没好么?”外面温辛恒又扬声催促道。 温姝婵忙应了一声,也顾不得吃东西了,换了衣裙便赶紧出去了。 这是温实诚第一次出远门,阖府上下皆在府门前相送,温良忠和秦氏在最前面拉着温实诚一直念叨着什么。 温姝婵四下张望了一番,并没见到莫尘垚的身影,且连邹氏都不在。 她问温辛恒:“娘呢,怎么没来?” 温辛恒轻叹一声道:“不来也好,早膳时娘便是一直哭着吃的……” 温姝婵点了点头,以爹娘这几十年的情意来看,若是邹氏此时在场,定会忍不住大哭出声来,然而送人最忌讳大哭,所以邹氏特意避开不敢相送。 一一告别后,温实诚钻进了马车,温姝婵和温辛恒骑马跟在其后相送。 一行人来到洛京东城外,温实诚从马车内下来,对着一对儿女道:“就送到这里吧,快些回去。” 温姝婵眼眶微红道:“爹爹答应婵儿的,一定会尽早归来。” 温实诚含笑着点了点头,颤着嘴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道:“照顾好你娘。” 说完,他转身又上了马车,温姝婵望着马车,不由抬袖擦了擦泪。 然马车刚才走了几米远,身后便传来马蹄疾奔的声音。 “温伯父!”莫尘垚挥手高喊着。 他换了身衣裳,背后挎着个不大的包袱,正在快马加鞭的向这边冲来。 车内温实诚听到了声音,忙将马车叫停,他一掀开帘子,见是莫尘垚,便又下了车,温姝婵兄妹也牵着马走了过来。 莫尘垚跳下马来,上前冲温实诚拱手道:“温伯父,侄儿来晚了。” 温实诚还以为他是来相送的,还颇有几分感动:“不晚不晚,垚儿能来相送,便已是难得。” 莫尘垚却摆手道:“侄儿是打算与伯父一同前往。” “嗯?”在场之人皆为震惊。 尤其是温实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鲁江的情况,自然是不允,他忙摇头道:“不可,快随恒儿一道回去吧。” 莫尘垚又是拱了拱手,一副定要同去的语气道:“侄儿已同家父家母说过了,他们皆为应允。” 温实诚很是惊讶,不过随即一想,莫家夫妇可能并不知鲁江情况,所以允了此事。 温实诚不由叹气道:“不能胡闹,那鲁江……” 他说着,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儿女,又将话给咽了回去,只是摆手道:“回去吧,伯父不能允你胡闹,开年便要春闱,你还是将心思放在科举上为好。” 以莫尘垚的文才而言,中个二甲进士是不成问题的,然他若是跟温实诚去了鲁江,那春闱定会耽搁下来。 谁知莫尘垚却道:“既然伯父不允,那么侄儿便一直跟在伯父身后,就当游历了。” “你、你这孩子!”温实诚抬手指着他,声音都有些发颤,然而莫尘垚依旧是一脸坚定,似乎不管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想法。 最终,温实诚长叹一声,挥了挥袖转身向马车走去,他没有再说话,便算是默许了。 “爹,”温辛恒忽然出声:“恒儿想随爹……” 温实诚没等他后话,便直接斥道:“回去照顾好你娘,若是春闱考不上,日后便不要认我这个爹了!” 温辛恒愣在原地:“可、可是……” 莫尘垚骑马来到他身前,拍着他的肩道:“恒哥安心,一切有我。” 说完,莫尘垚看向温姝婵,温笑着道:“婵儿,鲁江偏远,信件可能送不及时,若是没等到来信,千万莫要多想。” 她就是这样一个心思细腻之人,若是不提前与她说清楚,怕到时候又要瞎操心了。 莫尘垚说完,转身准备离去时,一直未言语的温姝婵终于出声道:“垚哥哥!” 莫尘垚愣了一瞬,立即拉马回头望向她。 温姝婵驾马上前,将昨日从福华寺求得的那道平安福从腰间摘下,递给他道:“垚哥哥定要和爹爹一道平安归来。” 莫尘垚接过平安福,将那符紧紧攥在是手心中,眉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她终于是叫他垚哥哥了。 “垚哥哥答应你,定会平安归来。” 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成了一个点,消失在远方,温家两兄妹这才调转马头向洛京城内走去。 “说吧,昨日去做什么了?”送走了温实诚,温辛恒便开始秋后算账了。 “嗯?”温姝婵装着一脸诧异道:“昨夜一直在屋里睡觉啊,只是难以入眠,一早便去了长乐街,想买些何记红枣糕给爹爹路上带着吃。” “哦?”温辛恒挑眉道:“那枣糕呢,你可别说,是你路上忍不住吃完了?” 温姝婵生气道:“别提了,哥哥是不知道,那老何家红枣糕排队的人特别多,好不容易到我了,结果卖没了,我和那老头争了半天……” “行了,”温辛恒忍不住打断道:“你真当你三哥是个傻子么?你买个枣糕用得着翻墙出去?” “那是因为……” 温姝婵还想解释,温辛恒却扬手道:“那孩子是叫郑旦吧,他昨晚已经都说了。”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哥哥若是真的都知道了,何必还要问她。 她斜眼看向温辛恒,果然,温辛恒也在偷瞄她。 显然温辛恒已是知道她一宿未归之事,寻常的借口已经没法说服他了,温姝婵想了想,便低声道:“我若是说了,哥哥可莫要斥责我……” 温辛恒点了点头:“说吧。” 温姝婵道:“我之前在街上救过几个没了爹娘的孩子,瞧他们实在太可怜了,就收留了她们,昨日其中有个重病,我实在是担心得紧,便连夜去替她请医,再加上熬药什么的,便忙活到了早上……” 她说话时,温辛恒一直在盯着她瞧。 温姝婵怕他不信,便继续道:“哥哥若是不信,这会儿随我去看看便知了。” “不用了,”温辛恒叹了一声道:“你呀,有时候就是太心软了,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断不能自己跑去了,你可是个女儿家,一宿未归之事若是传出去,你还怎么见人……” 温辛恒一路念叨,温姝婵频频点头。 总算回了温府,温姝婵一身疲乏,却没有回去休息,而是直接去了邹氏屋里。 等了半天,邹氏才过来将门打开,她看着与往日无异,面上看不出一丝难过的情绪,可就是如此,温姝婵心里便更加不舒服,她知道,娘这是刻意装出来的。 “娘,今日我想同你一起睡。”温姝婵凑到邹氏怀中,像儿时那般撒娇道。 邹氏含笑着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李伟得知了温实诚已离京的消息后,立即将李曻给叫到了屋中。 李伟道:“你可知,陛下命温实诚去了鲁江。” 李曻怔了一下,摇头道:“孩儿不知,那温伯父何时走,想来我也该去送一送。” “送?”李伟放下茶盏,蹙眉道:“上午便已经走了,这会儿怕是都快要到关州了。” 李曻一听,恍然想起昨日温姝婵去福华寺祈福的事来,不由问道道:“爹爹为何不早与我说。” 李伟冷哼了一声:“早与你说,你便要上赶着去送。” 李曻不解道:“我已和婵儿定下亲事,去送送温伯父有何不可?” “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李伟说着,重重一掌拍在案几上道:“鲁江如今是何情形?” 温实诚很少在府内议论朝事,这点李伟与他不同,他对李曻极为看中,时常将朝事与他一起讨论。 被李伟这样一问,李曻这才反应过来,温实诚被派去的地方是鲁江,那个死城一样的地方,当即便变了脸色。 李曻不可置信地道:“温伯父乃三品侍郎,温祖父又是我朝太傅,怎么可能会如此?” “爹之前一直琢磨着,兴许事有转机,可没想陛下竟如此决绝。” 李伟叹气,拿出温姝婵庚帖丢在案几上道:“这婚事,尽早尽快得推掉。” 李家之所以世代清流,便是因为他们洞察力极强,温家如今不得陛下的眼,他们便不能冒险往上凑。 李曻一听,倏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行,婚事绝不能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56710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李伟眉眼一沉,望着李曻厉色道:“放肆,你就是这般和你爹讲话的?” 李曻也意识到方才太过心急,语气冲了些,便立即上前恭敬地道:“爹,孩儿的意思是,这才刚定下婚事,温伯父一走,咱们李府便立即退婚,恐怕影响不好。” “影响不好?”李伟眯眼瞧着他,冷哼道:“你那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怕是你被那温家姑娘迷了心窍吧。” 之前马场上李曻为救温姝婵而受伤的事,李伟已是查清了缘由,不免觉得温姝婵颇有心计,再加上如今温家不受皇宠,李伟自然是不喜她了,李伟这会儿也不再客气,直接就将此事说了出来,言语间皆是不满。 李曻听了,便有些不悦道:“爹既然这般不喜,当初为何要同意这桩婚事?” “当初?”李伟摇头叹道:“当初陛下朝堂上时常褒奖温实诚,我本以为他要官升,却没想……” 看了眼李曻,李伟这后话便没有说出,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曻很是无奈,他一直知道爹爹在官场是个极其敏锐之人,可没想他竟然到了这个地步,李曻书读得多,自然心气就高,说实话,这样的李伟,让他心底有些不耻。 见李曻冷着脸不再言语,李伟也不想因为个女子让父子俩生份,便耐下心劝道:“爹还不是怕耽误你,要知道温实诚这趟是有去无回,到时温姝婵守孝三年,那你的婚事岂不是要耽搁了?” 听到他说温实诚有去无回,李曻本想争辩几句,可一想到鲁江的情形,便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不在乎这些。” 李伟见好话他不听,顿时又冒出火来:“你不在乎我在乎,咱们李家在乎!温良忠空有太傅虚名,而温实渊虽镇守边漠,然他年事已高,我推算着,明年陛下一定会收回他兵权,本该最有能力的温实诚,现今也被派去了鲁江,温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温家了!” 李曻却不觉得,他扬声便道:“温家三子中,大哥温辛安文武皆备,二子温辛智,学问极深,三子温辛恒为人正直又有一身武力,明年便是春闱,三人定不会落于人后,有他们在,温家便不会垮。” “你懂什么!”李伟从未见过李曻像今天这般与他争执,气得胡子都在发颤。 李曻看在眼中,却依旧仰着下巴道:“再说我们李温两家定亲之事,洛京众人皆知,温伯父这边刚走,咱们李家便立即悔婚,那么之后,谁还敢与李家这般见风使舵之辈往来?” “你说什么,什么见风使舵之辈!”李伟气得抓起茶碗便朝他砸去。 李曻也不躲,仰着下巴一脸无错的样子。 其实他说得不假,李伟也有此顾虑,所以之前便一直没有吭声,可今早散朝时,俞厷将他留下,特意问了李曻的年岁。 “令公子一表人才,如今又到了婚配的年纪,李爱卿可定要替他好好择选婚事。” 好巧不巧就在温实诚走的这日,俞厷对他道出这番话来,李伟就是个傻子,也能明白其意。 父子俩在书房争执,早就有下人去姚氏那边递了消息。 姚氏端着两碗银耳羹,来到书房,见李伟面色通红,李曻则板着脸,她轻笑地摇了摇头,上前将银耳羹递给这爷俩。 “这是怎么了,眼瞧着快入冬了,你们俩是从哪儿弄来的这般火气?” 姚氏今年已过四十,风采却丝毫不差,说起话来声音细细绵绵,听着就叫人舒服,她不光保养得好,还有一个玲珑的心思。要说李伟妻妾并不少,然最得他宠的,还是大夫人姚氏。 被姚氏劝着喝下了几勺银耳羹,李伟气便消了不少,缓缓将事情原由道出。 姚氏耐心听完,眉端微微蹙起,她轻声道:“老爷说得不错,既然陛下有意刁难温家,我们李家定是要避开的。” 李伟满意地点了点头,李曻却不依了,正要开口辩解,姚氏便又立即道:“可我们李家世代清流,眼下退婚着实会惹人非议,好端端坏了名声也是不可的。” 李曻松了口气,李伟却又蹙了眉头道:“好话都让夫人说了,那眼下到底该如何?” 姚氏起身在屋里慢慢跺着步子,在爷俩耐性开始逐渐减少时,姚氏终于停下脚步,缓声道:“李温两家亲事也不过是刚定下的,实则知道的人并没有想象中多,不如……” 姚氏来到李伟跟前道:“不如私下寻温家,将婚事改为三房的六姑娘,如何?” 其实对于姚氏来说,温家三房的汪氏比二房的邹氏要熟悉得多,毕竟汪氏早就相中了李曻,后来得知李曻和温姝婵走得近,便更寻姚氏得更加勤了,她嘴一向能说,但凡见了姚氏,出手大方不说,还哄得姚氏心情极好。 所以出了这事,姚氏下意识就想起了她家的六姑娘来。 要说温家三房的温实祥,是温良忠老来得子,秦氏对他最为宠溺,如今是文不成武不就,远不及温实渊和温实诚,如今不过是因温良忠的面子,在刑部混了个闲职,日后也断不会有何出息。 别说李曻不愿意,李伟听了都有些不悦。 “不可,我和姝婵已换了庚帖,若是传出去,她还如何……”李曻果然听了就立即扬声道。 姚氏抬手便道:“温家自不会传,难道曻儿打算出去传么?” 李曻自然是摇头:“可、可是我和婵儿是真心相待,我心里容不下别人。” 李伟一听,指着他道:“瞧瞧,这是他该说的话么!” 姚氏扭头冲李伟挤了挤眼,过来继续安抚着儿子道:“娘之前其实就不怎么赞同这门婚事,还是你爹私底下与我说了一番,我才点头的,如今看来,你和那孩子还真是没有缘分,有些话那我就直说了。” 李曻不解地抬眼看着姚氏。 姚氏拉他坐下,语重心长道:“温家那姑娘可不是一般女子……” 姚氏低声说完,李曻瞬间白了脸色,沉声问道:“娘这些话是从何处听到的?” 姚氏叹气,伸手拍着李曻的胳膊道:“关心则乱,可信与否,我儿定要静心来辩。” 姚氏说得这些话,李曻自是没听进去,不过心头多少有些不舒服。 他起身绷着脸,还是之前那般决然的口气道:“无论如何,我李曻今生只娶温姝婵。” 说完,他也不打算继续纠结,直接转身推门而去。 李伟一把将桌上那碗没喝完的银耳羹挥在了地上。 姚氏猛一闭眼,随后睁开,转身又来到案几旁,柔声道:“瞧这孩子倔强的劲儿,真真是像极了老爷年轻时。” “唉,”李伟扶额叹道:“夫人可知那温家三房是个不争气的……” 姚氏帮他在胸口轻轻拍着,柔声道:“三房固然不争气,可他最得温良忠夫妇的喜爱不是,往后承爵也说不定呢,再说,谁人都在攀附,而我们李家,娶的不过是温家三房之女,传出去也要夸我们李家清流有傲气。” 李伟缓缓点头,随即又道:“那不是委屈了曻儿。” 姚氏笑道:“待明年春闱一过,老爷还用愁么?” 是啊,明年春闱,只要李曻高中,即便是妾室,洛京城内也不乏有人上赶着来送。 李伟沉吟了片刻,最终握住姚氏的手道:“还是夫人心思细腻,可不管是退婚还是改婚,咱们都得找个合理的原由啊……” 姚氏点了点头,眯眼思索一阵后,小声道:“此事由我去做,老爷等着便好。” 李伟对这个八面玲珑的夫人向来信任,便点头道:“那曻儿这边……” 姚氏自然也是应承下来了。 一连多日的阴雨总算过去了,将天空冲刷得湛蓝无比。 温姝婵陪邹氏几个夜晚后,邹氏的气色也越来越好,思念夫君不假,可这日子还是要过的。 这日,温姝婵正在屋内绣着荷包,萃茶面露喜色地跑了进来。 见她用的布料是黛蓝色的,便故意问道:“小姐什么时候喜欢这个颜色了?” 温姝婵斜了她一眼,继续绣着荷包上的兰花道:“不是给我的。” “呀,”萃茶坐下,一手托着腮,望着她道:“那是送谁的呢?” “明知故问,”温姝婵说完,望着她身后道:“手里拿的什么,还不放上来?” 萃茶笑着将信封放在桌上,温姝婵停下手中针线,拿起信封。 这信件上写着:婵儿亲启。 “何人送来的?”温姝婵问道,萃茶却没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偷笑。 温姝婵起身来到窗边,将信封撕开,里面的信件夹杂着一丝淡雅的清香。 起初温姝婵看得时候嘴角含笑,面露微红,可看到最后,她却收了笑意,蹙眉望着信纸微微出神。 萃茶有些不解凑到跟前,小声询问道:“小姐,李公子在信上说什么了?” 温姝婵眨眨眼,回过神来,反问道:“这信是何人送来的?” 萃茶道:“这、这我也不知,是方才我从小厨房回来时,有个小厮拿给我的。” “那你为何知道是曻哥哥送的?”温姝婵问道。 萃茶指着信封上那四个字道:“能叫小姐婵儿的,只有李公子和莫公子,莫公子这才刚走几日,不可能这般快来信,那只能是李公子了。” 温姝婵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放在了信纸上。 李曻待她好这是不假,可是他们二人相处时至于礼法,不管是言语还是行为,绝没有一丝逾矩。 然这信到最后,却写出这么一句来:久别吾深念,再私婵相会。 这不由让温姝婵怀疑起了写信之人的身份,她和李曻可是从未私会过,谈何再次私会? 想来她和李曻认识的日子也不算少了,却还未曾见过李曻的字迹,温姝婵想了想,来到案几前,照那信封上的自己,描摹出一句平淡无奇的话来。 她来到温辛恒的小院,温辛恒正在院内练功,见她进来,耍着红缨枪便冲了过来。 温姝婵配合地过了几招后,将温辛恒叫住。 “哥哥先等等,”她拿出纸来,问道:“这字迹哥哥可认得?” 温辛恒收了枪,抹掉头上的汗,也没接纸,只是看了一眼,便道:“这是李曻的字迹啊,怎么了?” 温姝婵愣了一下,随后淡笑道:“无事,哥哥继续练,我走了。” 温辛恒挠了挠头,望着离开的身影,扬声道:“别有了李曻望了哥啊,明日来陪我练功!” 温姝婵像是没听到般,也没有转身回话,便快步离去了。 回到屋里,她再次将信纸取出,放在鼻下细细嗅了嗅,这味道不似男儿家的,且闻着颇有些熟悉…… 忽然,她顿了一下,将信纸递给萃茶道:“你来问问,这是不是我之前送婉卿姐姐那套胭脂里的香料味儿?” 萃茶仔细闻了一番后,点头道:“对,是这样的香味。” 温姝婵蹙眉道:“那便更不对了,婉卿姐姐怎么会冒充曻哥哥写信给我?” “冒充的?”萃茶瞪大眼道。 温姝婵点了点头,示意她小声:“此事莫要声张,这写信之人,约我后日酉时去东湖。” “啊?”萃茶压声道:“这事有古怪,小姐可断不能去啊!” 温姝婵眸子一冷,摆手道:“若是不去,那便不知是何人想要算计我了。” 怎么这两天好冷啊,隐约有种单机感,大家还在看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Wannabl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温辛恒练完枪,休息了片刻,见天色渐暗,便开始射箭。 射箭是这兄妹俩的强项,别人只射靶心,他们却在更远的距离来练习射铜板。 弓弦紧绷,隐隐颤抖,温辛恒骤然一松弦,那箭眨眼间便带着靶子前悬挂的铜板,直直射中了靶心。 “好!”廊上温姝婵拍手叫好。 温辛恒搁下弓箭,拿着帕子抹了抹额上的汗,奇怪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是要陪我练功么?” 温姝婵抿唇摇了摇头,示意他进屋说话。 二人来到屋中,温辛恒从桌上拎起一壶水,一饮而尽后,蹙眉问道:“到底什么事儿啊,看你今日怪怪的。” 温姝婵圆溜溜的杏眼,望着他极为郑重地问道:“哥哥,我能相信你么?” 温辛恒眉头更蹙,心里暗忖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他将凳子拉到她跟前,认真道:“这什么话,不能信我你还能信谁?” 关键时候还是得靠她三哥了,温姝婵点了点头,将袖口里放着的那张信取出来放在桌上。 温辛恒倒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拿起来看,然刚看了两行,便一脸嫌弃地扔在了桌上。 “这个李曻,看着一本正经的模样,怎么说起话来这般肉麻,你、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他抬手在眼前扇着,仿佛看了辣眼的东西。 温姝婵托着腮,望着他道:“你也觉出这不像曻哥哥说话的风格了吧?” 温辛恒愣了一愣,用两根手指再将那信捏起,打眼瞧了瞧,嘀咕道:“好像是不太对……” “诶?”温辛恒忽然扬声,随后又赶紧将信封铺开,指着最后那句话道:“你们俩还私会过啊?” 这也太大胆了吧…… 温姝婵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摇头道:“自然是没有,所以这封信根本不是曻哥哥写的。” 温辛恒一听,站起身来到案几旁,在那一堆乱糟糟的书本里翻着,最后终于是翻出一本摘录来。 这是李曻之前送他的摘录,他将摘录递给温姝婵道:“你瞧,这字迹也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温姝婵照着摘录细细对比,果然是极为相似,可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些许不同,李曻的字俊逸之余隐隐透着刚强之力,而这信中的字迹,却少了那份力度。 “这么说来,有人想骗你去泛舟?” 温辛恒总算反应过来了,温姝婵点了点头道:“泛舟是幌子,估计是想坏我名声。” 是啊,若是温姝婵没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傻乎乎去赴约,到时候被人抓到她已定亲还去私会外男,名声自然便坏了。 想到这儿,温辛恒瞬间就上了脾气,一拳敲在桌上道:“哪个吃了狗胆的,敢惹咱们忠国公府!” 温姝婵赶忙劝道:“哥哥别急,我来找你,就是想拜托哥哥帮我将这幕后之人找出来的。” 温辛恒知道这个妹妹打小就主意多,便强让自己耐下性子,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沉声道:“你说,我听你安排。” “如果这事是我闹错了,哥哥也不是外人,咱们和曻哥哥一道泛舟游玩,也挺好,可若是真如我所料,有人设计陷害,那么有哥哥在场,我便不是私会外男……” 温姝婵缓缓说着,温辛恒点头表示赞同。 “明明有那么多地方可以约,他却定在了东湖,哥哥能想到什么?” 温辛恒摇了摇头,随即眸子一亮道:“该不是……想要你落水?” 这真是太狠毒了,温姝婵落水便会浑身湿透,然后被外男救起,这名声便会彻底坏了。 温辛恒忍不住骂了几句,拳头越捏越紧:“待我将人抓到,定打他个皮开肉绽!可是,万一到时候幕后之人不出现,该如何?” 这个温姝婵并不操心,她微微扬起唇角道:“信里约我酉时见面,那时候天色已暗,如今即将入冬,东湖边人烟稀少,那男人将我救起,若是没人看到,我这名声可怎么坏呢?” 温辛恒缓缓点头道:“所以说,到时候定会有人等着看这出戏……” 谁去看,这事便和谁脱不了关系。 温姝婵和温辛恒交待完后,便回到自己院里,将郑旦给寻了过来。 知道许明他们都是在田间长大的,水性极好,温姝婵便放心的将事情交给了他们。 后日,温辛恒一早便出府了,温姝婵只是提前一个时辰出的门,两人特意分开走,便是怕被人跟梢。 来到约定好的小巷旁,温辛恒很快钻进了马车。 他颇为得意地拍了拍手道:“我把跟在你车后的那个小厮解决了。” “别闹出人命来。”温姝婵不放心道。 温辛恒道:“诶呀,你真当我傻么,就是给他敲晕绑起来了。” 温姝婵松了口气,马车快到东湖时,她又莫名紧张起来。 温辛恒看出她有些不安,便伸手在她肩头上拍拍,语气轻松地道:“放心,万事还有你三哥呢。” 这是妹妹第一次来寻他办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定不会叫妹妹受半分委屈。 温辛恒想到这儿,拳头又紧了紧。 此时外面天色渐暗,离得稍远便会辨别不清,马车停靠的距离湖边还有些距离。 郑元远远看到便跑了过来,他没见过温辛恒,看到他时有些害怕。 温姝婵上前道:“这是我三哥,有何事直接说便可。” 郑元点点头,指着远处道:“今早那边多了艘船,看着便是贵人家的,方才天色一暗,便有人潜入水底,将船底凿破了,口子不大,估摸着一时半会不会沉。” 温姝婵和温辛恒对望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 郑旦继续道:“许明哥哥说,大概得一个来时辰,一旦进水,沉得速度便会加快。” 温姝婵问道:“那凿船之人可还在?” 郑旦摇头道:“一凿完便跑了。” “那好,”温姝婵道:“按计划,叫许明快些补好。” 许明会些补船的土办法,虽说不能完全修补好,但是勉强应付几个时辰,还是没问题的。 待修好后,许明浑身湿淋淋地跑了过来,温辛恒一看,赶紧将外衫脱下给他披上,还不由关心地责了几句。 “谢谢大哥哥,”许明吸了吸鼻涕道:“船内有两人,我动作极轻,他们应该没有察觉到。”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温辛恒套着萃茶的衣服便随温姝婵一道向湖边走去。 果然如郑旦所说,这船一看便知是有钱人家包下来的。 温姝婵刚来到船边,一个船夫便从船舱内钻出来道:“姑娘可来了,李公子在仓内等候许久了。” 温姝婵和温辛恒皆是以纱遮面,二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待她们一蹬上船,船夫立即就开始用力撑浆。 温姝婵缓缓呼出一口气,旁边的温辛恒给她了一个安定的眼神,二人推开舱门走了进去。 舱内摆着个四方小桌,桌上放着糕点和酒,一男子背身而立,身形和衣裳都与李曻有几分相似。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双手皆摸向腰间的匕首,知道舱内地方不大,不利于挥鞭,温姝婵今日便只是带了匕首。 温姝婵甜着声唤了一句:“曻哥哥。” 那男子忽然转身,手中拿着一把刀,他一声口哨,外面船夫也举着刀便向里面冲来。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伤温姝婵,可是听说温姝婵有几下功夫,便不敢掉以轻心,可没想那船夫刚一进舱门,便被温辛恒一个抱摔,狗吃屎一般栽到了地上。 温辛恒一脚踩在他持刀的手上,那船夫疼得张着大口嗷嗷直叫,温辛恒怕惊扰到了“看客”,赶紧拿帕子将他嘴给塞住。 温辛恒收拾船夫的时候,温姝婵便一个快步闪到了那男子身边,这男子算是个练家子,但到底不如温姝婵敏捷,不过几下工夫,便被温姝婵的匕首抵住了脖颈。 东湖另一个边的一艘船内,汪氏和姚氏抿着清茶,正在等候佳音,可左等右等,等到汪氏被穿摇得都有些想吐了,也没等到湖中传来呼救的声音。 汪氏开始不安了:“姚姐姐,怎么都这个时辰,还没有动静呢?” 姚氏也坐不住了,起身掀开帘子,看向停在湖中的那艘静止的船。 汪氏也探头去看,忍不住道:“万一是没将船凿破,咱们岂不是瞎忙活么?” “瞎忙活?”姚氏将帘子合上,微眯着眼道:“即便不用落水,已定了亲的女子,夜里私会外男,这事也说不清了。” 汪氏连连应和:“对对对,要我说,姚姐姐就是太心善了,专门挑这样无人的地方,五丫头只要自己不声张,这事便也就藏过去了。” 姚氏不想将事情做绝,那两个手下不会真对她做什么,就是温姝婵吃了个哑巴亏。到时候两家默默将婚事改了,便一切风平浪静。 她料想着,毕竟涉及女儿家的名声,温家怎么也不会把事情闹大。 姚氏的船越靠越近,在她的授意下,船夫刻意拿船头撞了那船一下,整个船猛然一震。 汪氏来到船头,故意扬声斥责。 “出了何事,怎么方才那般摇晃?”姚氏缓缓走出船舱。 汪氏扭头对她道:“本来想陪姐姐散散心,没想到还添堵了。” 姚氏淡淡笑道:“无妨,就是怕咱们伤到了人。” 汪氏道:“那我派丫鬟过去看看。” 汪氏冲身旁大丫头红霞使了个眼色,红霞点头,冲那船喊了几声,无人应。 汪氏直接道:“上去。” 红霞跳到船上,一推开舱门,瞬间瞪大了眼,结巴道:“五、五五小姐……” 话还未说完,汪氏那边便激动地喊道:“什么?姝婵在里面,这还真是巧啊!” 也不用丫鬟搀扶,便提着裙子兴奋地跳上了船,然她一抬眼,也是一惊。 此时的船舱内,温姝婵和早就脱掉萃茶衣裙的温辛恒,正气定神闲的望着她们。 小剧场: 温辛恒(一巴掌上去):说,谁叫你来的? 小厮(肿着左脸):大爷饶命,我就是路过…… 温辛恒(又是一巴掌):路过?路过你跟着马车干嘛? 小厮(肿着右脸):我是看哪家小姐那般漂亮…… 温辛恒(双手齐上):敢打我妹的主意?!! 温辛恒:喂,你给我醒过来,我还没问完话呢!你别装晕!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文晴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汪氏惊得说不出话来,姚氏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伸着脖子向这边张望,忍不住唤道:“可是出了何事?” 方才听外面对话,温姝婵便知是姚氏和汪氏,她知道自己要嫁给李曻,汪氏定是头一个不乐意的,所以汪氏想害她,她心里虽说会难受,但并不意外,然而得知此事和姚氏有关,温姝婵的心情便不只是难受二字了。 她稳了稳心神,淡笑起身走出船舱,汪氏还没回过神来,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边姚氏觉出不对劲儿来,也不敢往这边船上走,见温姝婵出来,立即装作吃惊地道:“呀,怎么我瞧着是姝婵啊?” 温姝婵冲她这边屈了屈腿,淡道:“姚夫人,正是姝婵。” 见汪氏还是不出声,姚氏像是拉家常似的继续问道:“这夜里是和谁出来乘船游玩了?” 温姝婵冲身后抬了抬手:“和兄长一道出来的。” 怎么会是和兄长,姚氏顿时愣了一下,而汪氏脸色苍白,看了眼温辛恒身后那被五花大绑的二人,便赶紧想要转身回到自己船上去。 然而她刚走了两步,温辛恒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侧,将她胳膊紧紧抓在手中。 早在汪氏第一句话出来时,温辛恒便认出了这呱噪的声音。若不是温姝婵硬是按住他,没让他乱来,温辛恒早就冲出来骂她了。 此时他表面淡定,嘴角旁的筋还在忍不住地抽着,手下也不知不觉加了力道。 汪氏吃痛地低嗷了一声,温姝婵赶紧冲哥哥使了个眼色,温辛恒故意再用力捏了一下,这才笑着松开手。 “婶婶这么着急作何,不如一道去里面坐会儿?” 往日里温辛恒便是个时常将灿笑挂在脸上的人,可今日汪氏见他脸上的笑,便觉得毛骨悚然。 她面容难看地摆手道:“我瞧着你们还有客,便、便不打扰,我还是陪姚夫人再逛会儿。” “呦,姚夫人也在啊!”温辛恒抬眼看去。 姚氏被他盯得也是浑身不自在,笑了笑便赶紧将目光避开,即便没看到,她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便道:“既然有客,那就……” “哪里是客,”温辛恒上前一步,特意挡住了汪氏的去处,望着姚氏冷冷道:“姚夫人请留步。” 见哥哥面色越来越沉,温姝婵怕他一会儿忍不住动了怒,便赶紧笑着道:“前些日子姝婵收了封信,我三哥辨认是曻哥哥的笔迹。” 温姝婵说着,从袖中掏出那封信来,她拿在手中,将信纸抖开,却并未递给姚氏,继续道:“这字迹模仿的有八分像,可还是叫哥哥认出了不同来,姝婵便想着,是何人要假借曻哥哥的名义来约我出来?” 姚氏和汪氏心虚地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吭声。 温姝婵笑了笑,接着道:“还好哥哥陪着我,将这二人抓住了,这会儿便打算去报官。” 一听到要报官,汪氏打了个激灵,姚氏也明显有些慌了,立即道:“报官?既然人已经抓到了,不如教训一番便算了吧,毕竟关系着姝婵的名声……” 听到名声二字,温辛恒冷哼一声,直接道:“姚夫人这话何意,婵儿今日一直同她嫡亲的哥哥在一起,这名声可有何问题?” 姚氏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倒是汪氏那边反应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着:“话虽如此,可那么多名门闺秀,这两男人偏偏给咱家五姑娘递信,传出去的确不太好吧?” 这话似乎在暗示温姝婵平日作风有问题,别说温辛恒气,就是温姝婵听了,也不由握起拳头。 姚氏对汪氏递了个眼色,笑着道:“汪妹妹这话倒是不至于了,姝婵这孩子向来知书达理,不过既然那贼人敢模仿曻儿的字迹,万一哪日用这笔迹做了坏事,到时候也会给我李府招惹是非。” 说着,姚氏眯眼瞧着温姝婵道:“这样吧,不如将这二人交由李府来处置?” 汪氏连忙应和道:“对对,这也算是李府的私事,该交给李府来管,咱们温家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瞎掺和?”温辛恒顿时就瞪了眼,温姝婵转身拉了他一把,冲他微微摇头。 温辛恒不解地望着她,温姝婵呼出一口浊气,沉吟了片刻后,笑着对姚氏道:“那二人就在船舱内,待回到李府,姚夫人定要让曻哥哥好好查查,毕竟模仿字迹的事,可大可小。” 这样的事,姚夫人自然不会让李曻知晓,不过她算是终于能够松口气了。 姚氏身旁两个下人将那二人从船舱内押了出来,那二人伤得不轻,一个两腿打软,若没人扶着,连路都走不稳,另一个到现在鼻子还在往外冒血。 汪氏瞥见下意识就向后退了两步,正好撞在温辛恒身上,她回头看到面色冰冷的温辛恒,猛然一个哆嗦,差点歪进湖里,幸好温姝婵反应快,一把将她给拉住了。 汪氏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温辛恒出声问道:“婶婶打算同我们一起回府么?” 汪氏连忙摇头:“不不不,不用了,我、我的马车和姚夫人的停在一处,我待会儿自己回去。” 温辛恒学着汪氏方才说话时那阴阳怪气地语调道:“那婶婶回去可得小心了,毕竟夜深了,得当心名声。” 她一个生过孩子的中年妇人,当心什么名声,汪氏本想怼他,可一想到温辛恒那带着怒意的神色,便觉得胳膊还在隐隐作痛,故而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闹剧终于落幕,回去的马车内,温辛恒忍了半路,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拳敲在马车板上,整个车都晃了一下。 “我实在不明白,妹妹为何那么爽快就同意将那二人交给姚氏!” 若是平时,温辛恒还会尊称一句姚夫人,可见了今日这事,夫人那二字他是叫不出口了。 温姝婵似乎一直在想何事,被他这样一问,才眨眼回神。 她语气疲惫地道:“她是曻哥哥的娘亲,我、我不能将事情做太绝……” “呸!”温辛恒啐了一口道:“我都不知道那样一个恶毒妇人,是怎么生出李曻这样的君子的。” 温姝婵长叹一声,扬起脸望着自己哥哥,挤出一个微笑来:“我都不生气了,哥哥还这般动气作何,往后都是一家人,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 “屁!”温辛恒扬声便道:“谁和她一家人!” 说着,他扭身对着温姝婵,正色道:“我跟你说,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温姝婵梨涡轻颤了一下,无奈笑道:“我的好三哥啊,当初拉线的是你,如今想剪线的还是你。” 温辛恒面容一滞,挥手道:“那不一样,我也没想到他娘是个这样的人,现在咱们见识到了,便要及时止损!” 温姝婵默默垂下眼来,不由想起了李曻,这件事他知晓么?他应是不知晓的吧…… 肯定是不知的,不然还用别人来模仿笔迹么? 真是关心则乱,温姝婵心底暗笑自己蠢,怎么能不信曻哥哥。 见温姝婵忽然不出声了,温辛恒便缓了语气,轻声劝着妹妹,他虽不懂后宅之事,不说远了,就单说近的,大房是长子,大伯母又是名门闺秀,秦氏从不苛责怠慢,汪氏虽说娘家门楣不算太高,可秦氏最疼的便是他这个小儿子,便不由骄纵了汪氏多年,纵是她没能给三房填个儿孙,秦氏也没责她半句。 夹在中间的二房邹氏,便是那个时常被秦氏忽略的人,当初邹氏生温姝婵的时候,秦氏没进产房,只是在院内坐着,听下人说是位千金,连孩子都没看一眼,给了个福袋,便回去了。 一月后汪氏产子,秦氏早早就守在产房内,连产婆都是她提前给请好的,见是个孙女,秦氏心里的确不快,但面子却给汪氏做足了。 所以在汪氏眼中,她家的闺女自然要比二房的尊贵,日后一定是要嫁到高门大户里的。 其实说来说去,秦氏的这些做法,和姚氏还是没法比的,就是这样,温辛恒也觉得母亲受了不少委屈,若是自己妹妹嫁到那样的人家里去,岂不是要被生吞活剥了。 温姝婵听笑了,不由道:“谁敢生吞活剥我啊,哥哥难道不知我的厉害。” 温辛恒叹了一声,伸手想像儿时那样揉揉妹妹的头发,然而手却停在了半空中,终究是长大了。 他伸出食指,在妹妹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无奈道:“门背后的小霸王,你的厉害怕是只敢对真正和你亲的人。” 见温姝婵不服气地瞪他,温辛恒便道:“看吧,只敢瞪我,顶多再加个莫尘垚,除了我俩你还敢瞪谁?唉……” 温辛恒长长叹了口气,她这妹妹啊,骨子里便是这样一个温善之人,即便一身武艺,嫁到李家还是会受欺负。 不过方才无心提到了莫尘垚,兄妹俩一齐陷入了沉思。 莫尘垚这人,虽说有时候让人觉得捉摸不透,可到底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妹妹的事,且两家长辈相处融洽,莫家二老对温姝婵也是极好的…… 温姝婵这边也想起了莫家二老,前世她与莫尘垚成亲后,的确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婆媳纷争。 中间两世她没嫁成,便不提。 第一世和第四世时,莫尘垚官级越来越高,莫家便不适合再继续经商,二老将铺子变卖,等儿子一成婚,便时常出游,多则一年,少则数月。 想来也不知是凑巧,还是特意安排,莫尘垚两次的起兵造反,莫家二老皆不在京…… 想到此处,温姝婵瞬间回神,她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不再去想关于莫尘垚的事。 这一世,她不要在和他纠缠,她已经和李曻定了亲,她是要嫁给李曻的,又不是要嫁给姚夫人,若是姚夫人真心不喜她,日后她嫁过去,便少些往来。 马车停在了温府门前,兄妹俩各装着心事齐齐回神下车。 来到雅和院时,温姝婵拉住温辛恒嘱咐道:“哥哥,今日之事莫要和娘亲说。” 温辛恒知道妹妹念及李曻,所以不想将事情闹大,只好暂时应下。 温姝婵甜笑道谢,准备走时,温辛恒又将她叫住。 “婵儿,若是李曻还想要这门亲事,他必须允诺,成婚后你们独建府邸。” 这是要李曻和温姝婵单出来过。 温姝婵微微愣住,温辛恒来到她跟前,严肃道:“明日我便去寻他,若是他不应允,这门亲事便作罢。” 若不是自家妹妹喜他,温辛恒说什么也不愿退这一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弥一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二日温辛恒就差人给李曻递了信,二人约在永安茶楼的雅间内。 温辛恒废话不多说,李曻才刚进屋,他便直接上前黑着脸道:“你到底打算娶我妹么?” 李曻被问的一愣,连忙点头道:“自然要娶,温兄何故这样问?” 温辛恒冷哼一声,将昨夜东湖之事全盘道出,李曻听完后,望着面前茶盏默不作声。 温辛恒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你倒是说话啊!” 又是沉默了片刻,李曻抬眼望着他问道:“婵儿……她怎么说?” 温辛恒撇嘴道:“我妹子心善,怕两家面子扯不开,故而没想追究,不过这婚事……” 温辛恒斜眼瞄李曻,见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便严肃神色道:“李曻,我认真问你,你是不是真喜我妹?” 李曻自然点头,温辛恒便继续道:“好,那么你可否提前应下,一旦你们成婚,便立即独建府邸。” 李曻倏地一下抬起眼来,不可置信道:“你是说,要我搬出李府?” 温辛恒眯眼瞧他:“怎么,你不愿意?你看你娘做的那事,日后婵儿嫁去你李府能有好日子过?” 李曻身为李府嫡长子,且父母健在的情况下,想要独建府邸,定会遭到非议。 其实说到现在,李曻打心眼里还是不敢相信姚氏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姚氏聪慧,却并不是一个恶毒之人,至少在李曻成长的这么多年中,他未曾见过姚氏用过什么手段,可温辛恒没有理由会这样骗他,而且之前父母的确说过要退婚的事…… 李曻合眼叹气,温辛恒见他不回话,便气不打一处来。 “我也不逼你,你若是不愿,这婚事便作罢。”说完,他起身打算离开。 “兄长,”李曻终于开口,这次他改了称呼,直皆称温辛恒为兄长,便是刻意在拉近他们的距离,他起身来到温辛恒面前,恭敬地拱手道:“昨夜东湖之事,感谢兄长信任没有报官,可我觉得当中也许有误会……” “你……”温辛恒一听误会二字,便要立即打断,然李曻没给他打断的机会,扬声便道:“若是此事真为我母亲所做,我便允诺,成婚后立即自建府邸,若是真有误会,定会当面和兄长还有婵儿解释清楚。” 温辛恒才不在乎李曻如何称呼他,他在乎的就是结果,听来听去,他觉得李曻这是在替自己娘亲开脱,根本就不想搬出李府,他脸颊微颤,瞪着李曻,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重重拍在桌上,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推门时,温辛恒力气极大,差点将门都给推歪了,外面候着的小厮看到,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贴靠在墙上将通道给让了出来。 温辛恒现在看到李府的人就来气,路过那小厮的时候,又狠狠剜了他一眼。 待彻底看不到温辛恒身影了,小厮赶紧跑进屋道:“公、公子……” 李曻手里攥着那封信,沉着声道:“回府。” 昨夜那两个人,姚氏已经连夜叫人将他们送走了,而那封信,也已经被她烧毁,所以在李曻气冲冲来到她面前质问的时候,她一脸淡定地装无辜道:“曻儿,你怎么能如此和娘讲话?” 李曻耐着性子又问一遍:“昨日东湖之事,是否是娘安排的?” 姚氏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别过脸抬袖轻拭着面道:“你爹这些日子之所以不再提退婚之事,还不是因为我在背后替你说话,我知道你对温姝婵情深,可我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啊……” 姚氏所谓的那道坎儿,便是之前和李曻说过的那些关于温姝婵和莫尘垚之间的事,一提到这些,李曻便不由蹙起眉头道:“那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我都不当真,娘便莫要信了。” 姚氏无奈道:“可无风不起浪啊……” 感觉到话题被带偏,李曻便立即问道:“那昨夜……” 姚氏继续哭道:“你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见我也向着你,这些日子便没给过我好脸色,我这心里闷啊,本来是在街上散心的,却偶然遇到了汪氏,那汪氏热情,偏拉着我一道游湖……” 姚氏将事情一股脑推给汪氏,边说边落泪,像是受了极大委屈,若不是手中有信,李曻恐怕都要信了她。 见儿子不为所动,姚氏叹了一声,抹泪道:“没想到她昨日当我面说得极好,还将那二人主动交给了我,今日便寻你告我一通罪过……” “不是婵儿说的。”听到娘亲误会温姝婵,李曻不悦道。 真如汪氏所说,那丫头鬼着呢,自己不出面,便叫她那哥哥去说,姚氏心里骂,面上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曻合眼长叹一声,要见昨夜那二人,姚氏自然有一番解释,说是李曻平日好写诗集,被有心人模仿了笔迹,那人贪恋温姝婵貌美,便出此下策,她一方面为温姝婵名声考虑,一方面又因没出大事,故而只是教训了那二人一顿,便给放了。 李曻听完终于是忍不住了,他掏出信封丢在姚氏面前道:“我本不想和娘将事撕开,娘却一直当我是傻子!” 一向文质彬彬的李曻忽然动气,姚氏愣愣地看着他,又看向桌上的信封。 这信……不是昨夜就让她给烧了么? 她怎么也没想到,温姝婵会留这么一手,在拿到李曻的那本摘录时,她便按照李曻笔迹临摹了一封同样的信,她将姚氏寄出的这封,一直妥善保管着,而昨夜交给姚氏的那封,是出自她手。 姚氏因事情败露,心里慌乱,自然没有细看,一回府就匆忙将信给烧了。 此时见到这封信,她心里咯噔一下,还在试图混淆:“这、这是那二人写的信?” 李曻彻底不想再看姚氏演戏,背过身沉声道:“这信上的香味,娘应该不陌生吧……” 早些时候,姚氏夸李婉卿身上的香料好闻,李婉卿便将自己那盒香料送给了姚氏,当时李曻也在场,得知是温姝婵所赠,还说李婉卿借花献佛。 姚氏彻底说不出话来,她望着儿子失望的背影,眼泪便再次落了下来。 “待成亲后,我便要独立府邸。” 李曻说完,抬腿便要走,姚氏赶忙绕开桌子,追上去拉住他,激动地道:“你当真要为了那个狐媚子做出这样忤逆不孝之事?” 狐媚子,李曻冷笑,这样的词他是第一次从姚氏口中听到,这个他一向敬重的娘亲,竟也是这样的妇人。 李曻要走,姚氏却不肯松手,二人僵持一阵后,姚氏终于是做出了让步:“好,娘答应她可以过门,但是、但是你断然不能独立门户!” 李曻冷声问道:“不独出去,到时这后宅可还有安宁之日?” “你这话何意?”姚氏瞪大眼望着他道:“既然我允她入门,还怎么会刁难?” 一时辨认不出姚氏这话是真是假,李曻只觉得头疼,见他面色不对,姚氏也不敢再多说,赶紧就叫下人将他扶回了屋。 这次谈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一连数日,李曻只是对姚氏做了礼数,却再也没有以前那般亲近,似乎二人总隔着一层。 再说温府这边,汪氏回去后老实了一段时间,便有还是蠢蠢欲动,在她心中,温姝婵可是个了不得的对手,受了这样的气,还能忍下来,也着实不易。 那她便从邹氏入手。 汪氏假意是因温实诚不在,怕邹氏自己觉得无趣,便带着些东西来雅和院与她闲聊。 邹氏一向不喜汪氏,只是随意应付,可聊着聊着,汪氏便开始长吁短叹,就是等着邹氏问她,邹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看不见似地继续喝茶吃点,一直没吱声。 汪氏还是忍不住,自己道了出来:“有些话吧,我这不说堵在胸口里难受,说吧,又怕嫂嫂多心。” 邹氏抬眼看了看她,还是没说话。 汪氏便自顾自道:“咱家姝婵能说上李家,我是打心眼里高兴,可这一旦成了亲,那不光是两个人过日子。” 汪氏说着,压低声道:“我那日去街上逛,碰巧遇见姚氏,她不知我就在旁边,竟然和别人说,她家李曻春闱一过,送上门的闺秀定会排大长队,我寻思着我们五姑娘还没过门呢,怎么他家就惦记着纳妾了……” 见邹氏脸色微变,汪氏嘴角微扬,假装叹气道:“二嫂是知道我脾气的,我当场就听不下去了,本想和她理论,看又怕伤了两家和气,万一因我出头,人家李府再来退亲,我家姝婵可……” 汪氏故意这般说,就是显得好像这门亲事是温姝婵高攀了,听得邹氏心里不舒服,她搁下花酿便道:“姝妍也快及笄了,妹妹可操心她婚事了?” 言下之意,便是管好你自己闺女。 汪氏笑了笑,抿着花酿没吱声了。 汪氏动了什么心思,说的什么话,邹氏并不在意,可有一点,她倒是提醒了她。 温姝婵是她从小宠大的,不管是学文还是学武,从没逆过她心思,再加上温府家风独特,几个子都没有纳妾的习惯,而李府却不同,光李伟就有三个妾,听说府里还有几个歌姬。 这样的后宅,日后女儿嫁去能过得顺心么,邹氏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因怕温姝婵入宫而做决定太过匆忙,可转念又一想,整个洛京的名门大户,除了温家,谁家不纳妾呢? 别说,让她这么一寻思,便想起了莫家,莫家的确在某方面和温家相似,就是当初林氏生不出孩子,莫家哪怕从旁室过继,也没有休妻或是纳妾,若是女儿真嫁到莫家,兴许日子会过得更自在些。 想到这儿,邹氏看了眼桌上的花酿,她摇了摇头,怪自己喝多开始胡思乱想。 ………… 今年的冬雪来得极早,第二日天一亮,外面便飘起了雪花,一连数日不悦的温姝婵,看到这雪景时,也忍不住露了笑容。 这些日子她去了几次李府,都未见到李曻。 倒是和李婉卿时常约在一起,李婉卿一聊起李曻,便面色有些不自在,她解释道:“来年就要春闱,哥哥如今一门心思放在了书本上,平日连书房的不出的。” 温姝婵觉得哪里不对,却依然表示理解。 就这样,一整个冬日,温姝婵与李曻一面未见,远在鲁江的温实诚和莫尘垚,也未曾来过信件。 邹氏心头担忧,温姝婵想起了莫尘垚临走时的话来,便宽慰娘亲道:“鲁江本就偏远,再加如今冰天雪地,信件一时难到而已,待来年开春,到时候爹爹定会写封情诗来给娘亲的。” 邹氏被女儿打趣的脸颊微红,抬手戳了她脑门儿一下,母女俩相视而笑,举着花酿喝了半宿。 眼瞧便要开春,温姝婵险些忘了一件大事,身为马球赛前三的她,今年的宫宴她要去参加的。 正好也能见到李曻了,想到这儿,温姝婵便刻意装扮了一番。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556568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今年的冬日来得早,走得晚。在最后这一日,天空依旧飘着雪。 夜里戌时的宫宴,温家三个提前一个时辰就出发了,皇宫戒备森严,受邀之人除了自己,不得带随从婢女,萃茶不放心,拉着温姝婵念念叨叨着,若不是一旁温辛恒催得紧,萃茶还不肯松手。 入宫门时,即便有圣谕,也是折腾了一番。 一个年岁颇长的老嬷嬷在前引路,温家三个在她身后默默跟着。 这是温姝婵第一次不在自己家中过三十,所谓的宫宴于旁人来说,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可对于她而言,就是应付差事,不如和娘亲抱着手炉坐在一起和花酿自在。 想到邹氏亲制的花酿,温姝婵不由嘴角露出笑容,真真是被邹氏惯出了酒瘾,但愿今夜回去还能喝上几口。 正想着,温辛恒用胳膊戳了她一下,温姝婵抬起眼来,顺着他目光看去。 身后不远处有三个人影,由于天色渐暗,她眯着眼瞧了半天才辨认出来,那是李曻和李婉卿。 见身后脚步慢了,嬷嬷扭身催了一句,温姝婵连忙回头,面上带着歉意地跟了上去。 温姝妍自打得知李曻和温姝婵定亲的事后,心情顿时大好,瞧温姝婵时,也不觉得那么碍眼了。 她偷笑着拉了拉温姝婵的衣袖,小声道:“五姐姐方才是看李公子呢?” 温姝婵脸色微红,没有吭声,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嬷嬷就在前面,莫要多话。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三人身子都开始发热时,总算到了庆喜宫。 庆喜宫门外宫人端着各样精致碗碟的东西,行色匆匆,一个交头接耳之人都没有。 此时殿内还未准备就绪,嬷嬷便将三人引去了一旁的侧殿,说是侧殿,不过是个装扮精致的小屋。 里面有茶有点,还有几个烧得正旺的炭盆。 三人刚才坐下,李曻兄妹便走了进来。 许久未见李曻,他较之前更瘦了些,腰板挺得笔直,神色中却隐约透露着疲惫。 进屋后,他冲三人微微颔首,与温姝婵那双杏眸对上时,他愣了一瞬,便立即移开目光,接着,便一言不发的坐在椅上,默默喝茶。 屋中有丝微妙的尴尬气氛,明明相熟的几人,却都未曾开口说话,直到守着的两个嬷嬷推门而出,李婉卿总算松了口气,起身来到温姝婵身边坐下。 “方才嬷嬷在,我都不好意思过来寻你说话。” 温姝婵笑着点了点头,忍不住又拿眼睛去看李曻。 温辛恒将这些看在眼中,蹙起眉头直接走过去,用手拍向正在出神的李曻肩头:“想什么这么专注?” 李曻回过神来,似乎有些勉强地勾了勾唇角道:“在琢磨一篇文章。” 之前东湖之事温辛恒还在耿耿于怀,所以他对李曻说话时,语气便有些生硬:“哦,原来是读书读魔怔了,我还当你出了何事呢,进来也不理人,独个坐这儿跟受谁欺负了似的。” 李曻尴尬一笑,抬眼看向温姝婵,不过只是一眼,便又立刻垂下眼来。 温辛恒抿了抿唇,坐下又与李曻低声说起东湖之事来。 温姝婵轻叹一声,起初她是真以为李曻忙于备考之事,所以顾不得她,可今日一见,明显是另有事情,对她是刻意的规避。 终是忍不住,她压声问李婉卿:“曻哥哥可是近日出了何事?” 李婉卿似乎有口难言,只是冲她笑了笑,便将话题引去了今夜宫宴之事上。 温姝婵满心疑虑,本就不太感兴趣的宫宴,这会儿更让她莫名烦躁。 因是张贵妃亲眷,张图和张霜在今日一早便已入宫相陪,待嬷嬷将温李几人安排好席位后,那两个才来到殿中。 温辛恒和李婉卿在马球赛中获得了第一,故而坐在右边第二排首位,张家兄妹坐在第二桌,第三桌便是李曻和温姝婵。 马球赛结束时,俞厷曾不仅要前三来参加宫宴,还特地点名莫尘垚,由于莫尘垚未在,所以礼部将名额给了和他同组的温姝妍。 落了单的温姝妍,便独自坐在最后一桌上。 从进门到就坐,张图的目光便没离开过温姝婵。 之前在马球赛时,温姝婵还未定亲,便极为低调,上场从不施粉黛,穿着马球服,只绑着一个大长辫,再加上张图一门心思都在马球上,故而没怎么正眼瞧她。 如今可不同,才几月未见,温姝婵在张图眼中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她似乎彻底张开了,苗条不说,那身姿该多多肉的地方,一点没少。 五官更不用提,脸蛋像剥了壳的蛋白似的,透着淡淡脂粉的色泽,让人只着一眼,便有种想伸手去摸的冲动。 张图以为自家姐姐已经够美了,却不知天下还有这般撩人心选之色。 瞧见自己哥哥这般没出息,张雪在席下用力捏了下张图的大腿,张图面容狰狞地看向她道:“你这是作何?” 张雪翻了记白眼:“哥哥不知她已定了亲么?” 张图瞪大眼道:“定了何人?” 张雪斜眼看向旁桌:“李曻。” 张图登时心里一空,可忍不住还会想往身旁看。 温姝婵心里装着事,没意识到张图的眼神,正在望着碟子出神时,一旁李曻终于开口。 “婵、婵儿。” 连唤她都这般磕绊,温姝婵不由蹙眉望他。 李曻略微迟疑道:“可否与我换个座?” 温姝婵不解道:“嬷嬷安排的位子,咱们能随意换么?” 李曻道:“不是换桌,应无事的。” 温姝婵点了点头,二人起身换位,这下张图若是要看,便得隔着李曻了。 张图刻意伸长脖子,李曻便又向矮案几边挪了挪,彻底将温姝婵遮在身侧。 张图扁了扁嘴,不让看便不看,有什么了不起。 温姝婵这才反应过来,李曻为何要换座位,知道他有心在护她,心里那份烦躁便少了几分。 趁着殿内人还不多,温姝婵便压声问道:“曻哥哥为何躲我?” 李曻怔住,没想到她问的如此直接,犹豫了片刻后,他低低道:“上次东湖之事,对不起……” 李曻无力为姚氏辩解,但他需要说明,此事事前,他并不知晓。 本以为是出了其他事,看来只是东湖的事让李曻不好意思面对她。 温姝婵松了口气,反而笑着来宽慰他道:“那件事不用放在心上,我三哥已经同我说过了,我相信曻哥哥。” 听到相信二字,李曻面容一滞,眉间川字纹不仅没有平复,反而更加深了。 还有一事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可每次想要开口时,对上温姝婵那双明亮的眸子,便又给憋了回去。 最终,李曻还是没能说出口,不过几盏茶下肚,他面上愁云倒是散去了一些,许是温姝婵坐在他身旁的缘故。 约莫一刻钟后,除了俞厷与云氏未到,殿内其他之人皆已入座。 除夕的宫宴人并不多,本就是家宴,除了马球赛这几个以为,两边皆是俞厷子嗣和妃嫔。 俞厷子嗣仅有三位,最年长的皇子也不过七岁,二公主才五岁,年幼的小皇子还在怀中抱着。 又是等了一阵,殿外终于传来了跪拜声。 俞厷一进殿,便眼含兴奋地用眼睛在殿内寻找着什么。很快,他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头埋极低,伏身跪拜的身影上。 “皇上?” 云氏轻声唤道,俞厷眨眼回神,这才抬手叫大家平身入座。 整个宫宴上,俞厷倒是极为克制,一直没去看温姝婵那边,直到他忽然想起少了一人时,这才看了过去。 他望着温姝婵道:“为何那日下马救你的人没在?” 温姝婵忙搁下手中杯盏,起身屈腿道:“回陛下,莫尘垚随家父一同去了鲁江,望陛下恕罪。” 俞厷点了点头,笑着摆手道:“为国做事,谈何怪罪,坐下吧。” 提起远在鲁江的爹爹,温姝婵不由又想起了娘亲,往年的这会儿,他们一家四口正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可今日,雅和院内便只剩下邹氏一人。 想要快些回去陪娘亲,温姝婵在心底期盼着宫宴快些结束,却没想好不容易熬完了,俞厷却冲她们挥手道:“朕今日在御花园的冬雪湖边备了焰火,稍后一道去看。” 俞厷走后,众人才敢散去,然而又要再等半个时辰,几人坐在旁殿歇息,一个太监走进来对温姝婵道:“姑娘可是落了东西在殿内?” 温姝婵今日来宫里,并未带何物件,她摇了摇头,然那太监却道:“方才宫人在殿内寻到一帕子,赵嬷嬷说许是姑娘的。” 帕子?温姝婵摸了摸身上,随身的帕子的确没了。 太监要带温姝婵去认领,温辛恒有些不放心,想要一同去,那太监却斜眼看他道:“公子且放心,您们都是陛下请来的贵人,奴才还能拐了姑娘不成?” 李曻起身想要说什么,温姝婵忙冲他摇了摇头,笑着道:“有劳公公了。” 那太监对温姝婵倒是很恭敬,替她推开门,躬身请她。 “咦?”走了几步后,温姝婵觉察出这不是去方才主殿的路,不由停下脚步道:“公公,咱们这是要去何处?” 太监笑眯眯道:“去认领帕子啊!” 说着,他一拍脑袋道:“瞧奴才这脑子,方才忘了和姑娘说,宴席散去,这主殿是要闭门洒扫的,姑娘的东西已经交去了尚宫局,咱们得去那边认领。” 温姝婵也没来过皇宫,对这些不懂,只好继续跟在太监身后。 走了一阵后,二人来到一个看着极为安静的小院,小院内只有主屋亮着灯,门前站着一个宫人,其他几个小屋皆是一片黑暗。 太监脸上笑意更浓,见温姝婵有些迟疑,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道:“就在里面了。” 这里绝不是尚宫局,温姝婵没有抬腿,蹙眉望着太监道:“估摸着快到烟火的时辰了,不如我们先回去,至于那帕子,也不贵重……” 后面话还未说出,那太监便压声道:“姑娘莫要奴才为难,还是快些进去吧。” 话音一落,主屋门倏然打开,宫人也迎了上来:“姑娘来了,快些请进。” 凡是不要冲动,皇宫可不比别处,但只要咱们不犯错,别的也没什么好怕。 想到临出门前,娘亲的嘱咐,温姝婵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第44章 温姝婵刚踏进屋内,宫人便立即将门合住,她心头不由一紧。 面前是一张山水屏风,屏风后隐约可见立着一个人。 温姝婵小声唤道:“嬷嬷?” 那人影晃了晃,轻笑一声,开始向外走来。 在看到那身明黄时,温姝婵瞬间愣住,随后立即伏地跪下。 “民女叩见皇上。” 话音落了许久,也未见俞厷出声,她小心翼翼抬起头,悄悄去打量。 俞厷脚步极缓极轻地向她走来,最终停在她眼前。温姝婵缩了缩脖子,赶忙又将头垂了下去。 半晌后,顶上飘来俞厷幽幽的声音:“起来吧。” 也不知为何,温姝婵有种起来还不如跪着的感觉,但是皇命难违,她还是站起身来。 见距离俞厷太近,她便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头依旧垂着,目光也不离地面。 俞厷那双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她道:“怎么,你怕朕?” 大晚上把她哄骗过来,不怕才怪呢,不过温姝婵还是违心地摇了摇头。 俞厷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道:“世人皆怕朕,怎么你个小毛丫头却不怕?” 俞厷边说着,边向温姝婵靠近,温姝婵一面向一旁退去,一面准备回话,然而嘴刚张开,话还未出口,俞厷便立即道:“既然不怕,那为何向后退?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俞厷停下脚步,低头去看温姝婵的神色。 温姝婵匀了几个呼吸,开口道:“陛下乃真龙天子,民女尊敬万分,怕自身污气亵渎,便不敢靠近。” 这一顿马屁拍完,俞厷脸上笑意更浓,然他依旧不信。 “听说,人的眼睛才是最真实的内心表达。” 俞厷说着,抬起手,用食指勾住了温姝婵的下巴。 在他指尖触碰到温姝婵的一瞬间,温姝婵吓得浑身一抖,她想要躲闪,俞厷却用着命令的口吻道:“不许躲朕,抬起头来。” 温姝婵定了定神,随着俞厷指尖的发力,下巴逐渐扬起。 他盼了多久,总算盼到了今日,可惜大殿人多,他不能随意盯着她看,然而好不容易等到了此时,她还想躲着他么? 俞厷眼睛眯起,仔仔细细地盯着面前之人,这是他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观察她。 马场上他看到了她的身姿,此时才真正的见识到她的美,果然没叫人失望。 见惯了后宫妩媚的俞厷,头次看到这种明亮又清澈的眸子,里面像是住着山泉,只是看着,仿佛都能叫人沦陷。 他忍不住喉结轻动,当即便有了反应,他拇指划过脸颊,向那张樱桃般的红唇抚去,然就在拇指即将碰到的那瞬,温姝婵脸色一变,直接一个闪身,向旁边躲去。 俞厷微微一愣,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就在方才那瞬间,他从温姝婵眉眼中看到了…… 那是厌恶么? 俞厷再次走向温姝婵,语气听不到一丝情绪地问道:“你厌恶朕?” 用这样的法子将她骗来,且还动手动脚的,温姝婵不仅厌恶,还觉得恶心。 但是这样掉脑袋的话,她是断然不能说的,便赶忙垂下头,还是按照之前那般解释道:“民女怎敢厌恶陛下,是、是敬畏!” “哦?”俞厷眉梢轻挑,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听说,人在撒谎时,舌头会发硬……” 俞厷说着,闭起眼深深吸了口气,嗅着她身上独有的那股醉人之气。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方才光顾着后退,这会儿她后背紧靠在门上,退无可退,除非她大着胆子直接推开俞厷。 见她不语,俞厷勾起一边唇角,笑中透着丝邪气地哑声道:“朕想检查一下,看你有没有说谎。”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她可是定了亲事的,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这般无耻! 本以为温姝婵会说些什么,没想她一声不吭,只是害羞似的将头越垂越低,俞厷当她是默许了,脸上透着兴奋地笑,压身就要去寻她。 温姝婵此时头已经垂得极低了,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断掉,俞厷也压弯了身,正想要伸手去拉她,然此时,温姝婵却猛地直起身,只听一声闷响,俞厷的下巴重重戳在了她额上。 不用温姝婵躲,俞厷眉毛拧成一团,捂着下巴向后退去。 不可置信地抬眼望着她:“你、你、嘶……” 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简直痛得让他直吸冷气。 温姝婵一双杏眼无辜地眨着,甚至还委屈地抬手揉着自己额头,她抬眼看向俞厷,似乎才知道自己撞到了皇上,赶忙就红着眼睛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民女方才一直害怕,怕陛下要夺走民女舌头,恍然想到一个检查的法子,想与陛下禀明,没想到民女和陛下站的太近了,就、就……” 温姝婵说着,抬袖抹了把眼泪。 取她舌头?亏她想得出来! 俞厷一时也看不出她到底是装的,还是故意的,只是目光落在她那双水眸上时,心头那一丝恼气也给压了下去。 所幸下巴无大碍,不过刚才升起的兴趣,也被那一下给撞没了大半,但这个亏他不能白吃。 缓了片刻,俞厷将重点放在了检查舌头上,他眯眼道:“你方才说,想到了什么法子?” “陛下请听!” 温姝婵卷起舌头,学着胡人那般打起一串舌音,随后道:“瞧,若是舌头硬,这舌音可是打不出的,所以民女没有说谎,还望陛下明鉴!” 说完,温姝婵伏身叩在地上。 屋内顿时陷入沉默,温姝婵心跳飞速。 忽然,头顶传来俞厷的朗声大笑:“哈哈哈,有趣,着实有趣!” 温姝婵默默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对付过去了,然而接下来俞厷却又问道:“温姝婵,你何时及笄?” 温姝婵一个激灵,难道皇上不知她已和李曻定下了亲事? “朕听你父亲说,你年初及笄,那具体是何日呢?”见她不语,俞厷又问。 温姝婵轻声回道:“回陛下,民女正月十四及笄。” “正月十四啊,那很快了。”俞厷一脸期待。 这次他没叫她起身,而是转身向桌边走去,缓缓出声:“听说,你和李曻定了亲事?” “是。”温姝婵立即应声,不过,既然皇上明明知道,方才还那样做…… “可是,”俞厷淡道:“鲁江凶险,温实诚若是治理个七八年再回来,那你的婚事,不是得一直拖着么?” 温姝婵平静道:“父亲临走时曾说过,此番去鲁江会尽全力来治理,定会速去速回,民女相信父亲。” 俞厷又是一笑:“可朕若是不允呢?他如何速去速回。” 温姝婵猛然一怔,曾经她也奇怪,朝中官员那般多,为何要派三品侍郎前去鲁江,然在这一瞬间,她顿时明白了过来。 见她身子开始发抖,俞厷笑着拍了拍腿,起身感叹道:“都说鲁江瘟疫闹得极凶,温侍郎这月又未曾来信,朕也是极为担忧的,你说,若是他有个好歹来,我朝损失人才不说,你还需守孝三年,也不知李曻等不等得了那么久啊……” 温姝婵又是一怔,东湖那夜的事瞬间浮现在眼前,原来李家早就有此顾虑。 俞厷从桌上拿起几封信,蹲在她面前,将信递向她,温声道:“这是温实诚前几月寄回的信,朕怕旁人弄丢了,便一直替你妥善保管着,拿去吧。” 把故意的扣下信件,说得这般好听。温姝婵抬起身,眼眶微红,她双手接过信件,指尖还在微微颤抖着:“谢陛下。” “放心,朕没看。”俞厷望着她,轻声说道:“朕一向惜才,自然也是舍不得温侍郎以身试险,只是……” 他顿了顿,颇有深意地道:“只是他在有些事上,却总爱犯糊涂,但是朕相信,你是个聪慧的女子。” 说着,他起身向门边走去:“待何时你明白了朕的意思,那温爱卿,便也该回京了。” 门被拉开,俞厷正要迈步而出时,忽然顿住:“对了,听人说李曻是难得的大才子,今年春闱,朕很是期待他的表现。” 说完,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四周逐渐安静下来。 片刻后,推门声再次响起,先前引路的那个太监走了进来,看温姝婵还跪在地上,忙“啧”了一声,上前扶她:“怎么姑娘还跪着呢,地上凉,快些起来。” 温姝婵将几封信装好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因在此处耽搁了些工夫,所以他们来不及回殿内,便直接去了御花园。 湖边,李曻见温姝婵回来时脸色不对,便上前问道:“帕子可找回了么?” 温姝婵摇了摇头:“不是我的帕子。” 李曻觉得她神色有些不对,想要再问时,一声巨响,整个夜空瞬间被烟火照亮。 宫内的烟火比宫外的那些还要精致绚丽,色泽也更多,不仅在绽放的一瞬间明亮无比,还在落下时带着光火的尾巴。 温姝婵漠然地望着夜空,身旁皆是欢呼与惊叹。 “婵儿,”李曻在身旁忽然开口:“对不起。” 温姝婵扭头看他,不解道:“曻哥哥不是今日道过歉了么?” 李曻一时结巴:“我、我……” 温姝婵镇定出声:“是因为我爹的缘故,所以李府不同意咱们的婚事了,对么?” 李曻怔怔地望着她,他抿起唇,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道:“我曾发过誓……” “曻哥哥,”温姝婵淡笑地将他打断:“咱们退婚吧。 第45章 “轰隆”一声巨响。 这是今夜最后一朵烟花,整个御花园在此刻顿时明亮起来。 温姝婵嘴角虽然带着淡笑,而红润的眼眶却无法欺骗李曻。 “不,我绝不退婚。”李曻说的决然。 温姝婵无奈地轻摇着头:“曻哥哥,成婚不仅是两个人的事……” 李曻心头一紧,抬手就拉住了她:“婵儿,听我说……” 话未说完,温姝婵仓皇看了眼不远处俞厷那边,赶忙就推开李曻后退了一步。 此时烟火已经彻底放完,人群逐渐散去,不适合继续谈话,李曻拳头紧握,来到温姝婵身侧低声道:“明日,明日我们单独见一面,我有话对你说。” 温姝婵抿唇点头。 李婉卿和温辛恒从一旁走来,方才跑到湖边看烟火的温姝妍也意犹未尽地靠了过来。 似乎觉出二人气氛有些不对,李婉卿上前拉住温姝婵道:“方才的烟火妹妹不喜么?” 温姝婵笑着道:“这般美景,怎么能不喜。” 正说着,一个年岁较大的老嬷嬷走过来,仰着下巴望着众人道:“恭喜三位姑娘,能得太后青睐,太后特意吩咐,今夜留三位在云天殿内一同守岁。” 几人皆为一怔,温姝妍心里好奇又兴奋,当即就乐得点了头,而李婉卿和温姝娟互看一眼,皆表露出不愿的情绪,尤其是温姝婵。 她上前对老嬷嬷微微颔首道:“今日未与家中交待,冒然留在宫中怕是不妥吧?” 老嬷嬷斜了眼她,板着脸道:“姑娘们请安心,宫里自会派人去府上知会。” 李婉卿也上前道:“可是……” “怎么?”老嬷嬷眉梢微挑,直接将她打断:“你们是想违背太后之意?” 温姝婵伸手拉住李婉卿,冲嬷嬷笑道:“嬷嬷误会,我们只是不懂宫中规矩,怕给太后娘娘添麻烦。” “那便好,”老嬷嬷眼皮翻了翻:“你们还要让太后等多久?” 温姝婵歉意地屈了屈腿,赶忙转身同温辛恒交待了几句,李婉卿那边撇着嘴也同李曻说了什么。 温姝妍倒是没什么话要带的,直接来到老嬷嬷跟前,冲她笑着拍起了马屁。 老嬷嬷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不过好听的话,是人皆爱,眼看她神色要比刚来时好了许多。 与温辛恒和李曻分开后,三人便随着老嬷嬷朝云天殿走去。 老嬷嬷在前走着,温姝妍紧跟着她,还在问着关于宫内的一些规矩礼仪。 走着走着,李婉卿忽然拉住温姝婵,刻意放慢了脚步,待和前面拉开一段距离时,她低声问道:“婵妹妹,我怎么老觉得我这眼皮跳个不停的。” 温姝婵也心慌了一路,但还是安慰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压声道:“别太紧张,咱们与太后无冤无仇,定无事的。” 李婉卿心里还是不安,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好点了点头,二人又快步跟上前去。 云天殿是后宫最奢华的宫殿,主殿内的陈设皆为价值连城之物,这会儿云氏未在,三人皆立在殿内四下张望着。 温姝妍一进殿便看得移不开眼,忙用胳膊去戳温姝婵:“姐姐看那个玉龙宝瓶!” 温姝婵抬眼望去,那紫檀高案上摆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两边的龙为红玉雕成。 温姝妍小声解释道:“这宝瓶我曾在书上看到过,据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宝玉制成!” “这么厉害么?”李婉卿忍不住插话道。 温姝妍兴奋地点头道:“用它来抵一座城池都不是难事。” 李婉卿和温姝婵显然有些不信,若真是这般名贵之物,怎会随意摆在殿内。 “六姑娘很懂玉器啊。” 一个柔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人皆躬身退开,不敢再出声。 云氏笑着走进殿内,落座后,打量着三人,目光落在温姝婵身上时,她眉宇间的妩媚多了丝冰冷。 云氏纵然貌美,但和三个正值花季的女子比起,不管是肤色还是状态,都稍显疲乏了些,尤其这三人当中,还有两个本就有倾城之色的,越看,她心里越不畅快。 缓缓呼出一口气来,云氏挥手赐座,又有宫女端来酒酿茶点。 “年年守岁时,哀家独个儿在殿内便觉得乏味,今日宫宴上见到你们三个,哀家便想起了年轻的时候,所以这才留了你们。” 云氏说着,端起酒盏冲三人含笑示意。 “谢太后抬爱。”三人赶紧就将酒盏端起,起身饮下。 云氏忙摆手叫三人坐下,还怪她们太过见外。 见三个姑娘还有些拘束,云氏便指着玉碟中的糕点道:“这是梅花糕,用御花园梅林里的冬梅做的,尝尝看。” 见三人吃下后露出的表情,云氏满意地点了点头,故作怅然地道:“哀家上了年纪,夜里便吃不得太多东西,你们若是不够,随时与刘嬷嬷说便可。” 温姝妍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入太后的眼,关于太后的风言风语,她也曾听过些民间传闻,说她妖媚狠辣,有着祸国之颜,云氏的容貌极美不说,难能性子却是这般的平易近人。 温姝妍索性壮胆主动道:“娘娘才不显得年龄大,就说与我们一般大,都是有人信的。” 云氏身侧的刘嬷嬷听了,脸上横肉一颤,扬声便道:“放肆,岂能妄议太后容貌?” 温姝妍哪会想到,分明一句夸赞的话,会惹来指责,当即就吓得一个哆嗦。 云氏却不以为意地轻笑几声,抬手冲刘嬷嬷道:“瞧你,那般严厉将孩子们吓到了。” 说着,她又看向缩着脖子的温姝妍道:“无妨的,今日能留你们陪我,便不用太过拘谨,就当是……” 想了想,云氏柔声道:“就当是一家人吧。” 温姝妍暗暗松了口气,桌子下面满是冷汗的手,在裙摆上悄悄擦了擦。 云氏撑着下巴,看着温姝妍道:“这梅花酿如何?” 温姝妍自然夸将了一番,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连喝了三盏,面上倏然蹦出两朵红云。 温姝婵倒是无妨,如今的她被邹氏训练的,每日不喝那么几盏,便还有些睡不踏实。 李婉卿心里不安,只是吃了两块儿糕点,这梅花酿也仅是喝了一盏。 一晃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借着酒劲儿,温姝妍逐渐放开,和云氏越聊越多,气氛看着好极了。 温姝婵品着花酿,吃着糕点,偶尔云氏问起话来,她才答那么一句。 李婉卿就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就像殿里没这个人似的。 云氏抬袖遮着面,打了个哈欠,问一旁刘嬷嬷:“什么时辰了?” 得知已经子时,云氏起身道:“哀家乏了,你们也莫要熬太久,仔细身子。” 三人起身送走云氏,便进来三个年岁不大的小宫女。 为首的一个宫女,恭敬地冲三人道:“姑娘们若是乏了,便随奴婢去旁殿沐浴,今日的睡房也准备妥当了。” 三人身边皆跟着个小宫女,温姝妍喝的走路都有些不稳当了,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温姝婵见她们向另一边走去,忙唤道:“诶?你要带我妹妹去何处?” 小宫女停下脚步,扭头道:“奴婢瞧姑娘有些醉酒,不适合此时沐浴,便想先备碗醒酒汤让她服下。” 温姝婵身旁这个宫女,笑着解释道:“姑娘们皆是云天殿的贵客,奴婢们不会怠慢的。” 温姝婵还是有些不放心,便道:“那我陪着妹妹一道吧。” 三个小宫女快速用眼神交流着,还是温姝婵身边这个先开口道:“自然可以,不过奴婢方才已经让人去给两个姑娘备了汤浴,就怕是待会儿凉了。” 眼下还是寒天,若是让婢女来回换水,岂不是太折腾人了。 温姝婵想了想,提议道:“不如这样,先带我妹妹一道去汤浴房,待醒酒汤好了,端来给她用如何?” “这……”宫女为难开口:“在汤浴室饮醒酒汤,似乎不太合规矩。” “怎么还没到啊?”温姝妍迷迷糊糊嚷完,打了个喷嚏。 温姝婵只好松口,将自己胳膊上那镯子卸下,上前背过身挡住身后视线,递给温姝妍身旁的宫道:“实在劳烦了。” 那宫女不敢接,赶紧就推:“这使不得,照顾姑娘们是奴婢应尽的职责。” 不管温姝婵说什么,那宫女就是不肯接,最后她只好将镯子收回,目送二人离去。 云天殿的汤浴房一推开门,里面薄雾氤氲,四处散发着淡淡花香。 与寻常人家不同,汤浴室内并无木桶,而是一个用玉石砌成的浴池,被隔成了大小不一的四个小浴池,中间那个最大,足有三张床榻般大小,周围三个稍微偏小一些。 “姑娘们好福气,这汤浴房往常只有太后娘娘才能使得。” 宫女们将她们引入内,旁边梨花木小桌上放着一排花露,让二人自己挑选。 李婉卿挑了瓶牡丹花露,便随着宫女去一旁更衣。 温姝婵对香气较为敏感,她一排闻下来后,不由蹙起眉头。 小宫女见她出神,轻唤:“姑娘?” 温姝婵回过神来,望着花露问道:“这里面还加了什么” 这些皆是尚寝局调制的,小宫女不知。 总觉得这些香气有些古怪,温姝婵摆了摆手:“罢了,我用花皂便好。” 小宫女一顿,不由劝道:“姑娘不试试看么,这些都是太后娘娘平日极喜的花露。” 温姝婵还是摆了摆手,朝浴池走去。 汤浴的水温极为舒适,也许是真的乏了,沐浴之后,二人来到不远处备好的睡房内,很快床榻上李婉卿的呼吸便沉了下来。 温姝婵却是睡不着,她看着一旁睡着的李婉卿,又看了看空着的那张床榻,心里越发不安。 思忖片刻,温姝婵起身撩开床幔,对外面守着的小宫女道:“换了床榻我有些睡不踏实,可有助眠的茶水?” 小宫女点了点头,退出屋去准备。 此时屋内再无宫人,温姝婵蹑手蹑脚走下床榻,来到李婉卿床边,轻轻推了推她,然李婉卿睡得沉,并未醒来。 明明一路最不安的便是她,结果现在睡的比谁都香。 温姝婵无法,只好快速穿好衣裙来到门后,她轻推门,露出一条缝隙,见外还守着宫人,便又将门悄声合上。 打量屋内一圈后,她来到窗边,还好窗外无人看守,不过眨眼的工夫,她便翻了出去。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温姝婵先向汤浴房走去。 此时已快至寅时,是人一日中疲乏的时候,一路上温姝婵遇见了几个宫人,还好她伸手敏捷,皆避了过去。 汤浴房却不比别处,从外看根本没有窗户,仅有大门一处可入内,温姝婵见不过只有一个宫人守着,便朝远处丢了块儿石头,听到响动,那宫人走了过去。 宫人一离开,温姝婵便立即闪身而入。 浴房内除了浴池那边有些光亮,四周皆很昏暗。 看到薄纱旁悬挂着那身熟悉的衣裙,温姝婵松了口气,怪自己太过多心。 刚转身准备离开时,却听浴池那边传来两个宫人的对话。 “去再倒些花露来,不然待会儿她醒了,我们便不好动手了。” “嗯,咱们速度也得快些了,不然一会儿药效起作用了,咱们人还没给送到,那不就麻烦了。”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愣在原地。 第46章 两宫女的话说得再明显不过,温姝妍被下药了,待会儿还不知道要被送去哪里。 温姝婵躲在黑暗中,一面四下打量,一面在想着办法。 以温姝婵的武力,她放倒两个宫女绝非难事,可她们现在身在宫中,硬拼的后果可能极为严重,温姝婵不敢贸然行动。 沉吟片刻,温姝婵咬了咬牙,索性直接走向浴池。 两个宫女见到温姝婵时,猛然一惊,当中那个一直跟着温姝妍的宫女最先回神,支支吾吾道:“姑、姑娘,你怎么来了?” 温姝婵很是坦然,来到温姝妍身后,撩开袖子伸手替她浇着水道:“一直未见妹妹去寝房,我心里便放心不下,这便过来看看。” 那宫女笑道:“姑娘这会儿还不歇下,太后娘娘知道了定会怪罪奴婢们,不如姑娘先回……” “不用,”知道她们在赶她,温姝婵便直接打断道:“反正已经醒了,不在乎这一会儿。” 见她不走,那宫女朝另一个递了个神色,宫女没吭声,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不是去带我妹妹喝醒酒汤了么,怎么她还未清醒?” 温姝婵嘴里问着,手上也没停,假装帮温姝妍理着头发的同时,不断刺激着她头顶的穴位。 小宫女哪里懂这个,太后让此事定要暗中进行,然温姝婵忽然出现,一时又劝不走她,小宫女心里便急得不行。 云天殿主屋内,云氏依靠在贵妃榻上,半阖着眼,今夜事情未做完,她便无法入眠。 听到屋外传来响动,刘嬷嬷赶紧轻声推门而出,很快又折回来,压身来到云氏跟前,轻声唤道:“娘娘?” 云氏微微抬眼:“出了何事?” 刘嬷嬷如实道:“温姝婵忽然出现在浴池,说什么也不肯走,要带着温姝妍一道回去。” 云氏眉端皱起,坐起身长出一口气道:“王嬷嬷说得不假,那个五丫头着实聪慧。” 刘嬷嬷想了想,干脆建议道:“若不然,叫人将她也一道弄晕?” 云氏冷声道:“那温姝婵据说功夫了得,想要将她弄晕,并非易事,这事本就是要低调行事,若是弄得人尽皆知,明日便不好同温家交待了。” 说完,她起身在屋中踱起步子,俞厷的心思她最是了解,这么些年来他从未对某个女子如此上心过,若是个空有美貌的女子,她倒是不会反对,可这个温姝婵却不同,能文能武不说,还是个极有心机的。 若是让这样的女子入宫,她在俞厷心中的位置,那未必能保得住。 所以她不仅不能随了俞厷的愿,还要从中作梗,让温姝婵恨他,也要让李曻必须娶她。 李家的行事做派,云氏很是了解,他们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退亲,那么极有可能将婚事换成温姝妍。 所以云氏便安排出今夜的事,直接要了温姝妍,断了李家后路。 再说这温姝妍,傻头傻脑,一旦入后宫定是受她控制的料,却没想精心的策划,竟被温姝婵给搅和了。 “娘娘,不能再耽搁了。”刘嬷嬷小声提醒。 云氏停下脚步,再三思量后,她脸色阴沉,冲刘嬷嬷招了招手,附在她耳旁轻声说着什么。 与此同时,浴池这边在温姝婵不断的穴位刺激下,温姝妍总算醒了过来,虽然说还是有些迷迷瞪瞪,但至少已经逐渐开始恢复意识了。 温姝妍有晕目眩,眯着眼瞧了好久,才开口问道:“这是哪儿啊?” 温姝婵一面伸手继续刺激穴位,一面向她简单解释着前后事由。 温姝妍愣了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诶?我喝下那醒酒汤后,似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宫女听了这话,双手一抖,脸色顿时白了。 温姝妍想了想,又道:“还有啊,那醒酒汤的味道很奇怪……” 醒酒汤她之前喝过,里面有薄荷甘草等用料,喝起来应该是极为清爽的感觉,怎么她喝起来里面是带着一股苦味的。 小宫女没想到温姝妍竟能醒来,一时吓得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结巴道:“想必、想必是宫内用料有所不同……” 温姝妍越想越怪,忽然瞪大眼,一把抓住温姝婵的手,温姝妍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恐惧。 “五姐姐,我、我……” 她在喝下醒酒汤后,似乎看到有人推门进去,和这小宫女说什么沐浴定要抓紧时间,若是耽搁了大事,会如何…… 后面的事她便不记得了。 温姝妍就是再蠢,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 温姝婵伸手在她肩上轻轻拍着,语气异常坚定:“放心,万事有姐姐在。” 明明她不喜温姝婵,甚至说先前还一直很厌恶她,可为何在听了这句话后,她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她握住温姝婵的手不肯松开,此时也只有她才是自己的依靠。 温姝婵小心将她从池中扶起,小宫女抖着手递上早已备好的衣裙。 温姝婵斜了眼那衣裙,这哪里是正经女儿家穿的东西,即便是烟花柳巷之地的女子,也少有如此打扮的。 温姝婵声音异常冰冷地道:“去将她原本的衣裙拿来。” 小宫女愣住:“可是、可是,这是太后娘娘……” 正说着,温姝婵一个厉眼看去,小宫女立即止声,心里埋怨起还未传话回来的那个宫女。 在温姝婵的帮助下,温姝妍很快将衣裙穿上,扶着她便要回寝屋。 小宫女着急了,连忙道:“不妥啊,外面这般寒凉,姑娘头发还未烘干,万一受凉该如何?” 这个地方温姝妍一刻也不想多待,此时她脚下还是不稳,她依靠在温姝婵怀中直摇头。 温姝婵也担心她身子,索性直接将一旁放着的一条长巾揪下,将温姝妍头发裹住。 “如此便好,待回到寝屋,我再帮妹妹好好擦干。” 温姝妍点着头,满眼皆是感激。 来到浴池门前,方才报信的宫女正好进来,见温姝妍醒了,她也是一愣,随后冲身旁宫女道:“寝屋已经备好,咱们赶紧扶姑娘们回去吧。” “回去?”小宫女怕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那宫女对她使着眼色点头。 既然是主子吩咐下来的,她便终于能松了口气,也不再阻拦,她将刚进屋的宫女拉到一旁,小声道:“你步子快,先去寝屋那边说一声,准备上红烘头发的炭盆……” 宫女应声后,转身又跑了出去。 三人走出浴池,朝着寝屋的方向走去。 眼看快到时,温姝妍似乎脚下更软,也更沉了。 她抓温姝婵的手在一直发颤,忍不住低低道:“姐姐,我、我好热啊……” 温姝婵脚不敢停,索性一咬牙,将她横抱起来,加快步伐。 小宫女被她这一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赶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跑到寝屋外,温姝婵对守门的宫人道:“快开门!” 那宫人见这架势也是愣了愣,正要推门,身后便传来刘嬷嬷的声音。 “且慢。”刘嬷嬷板着脸向她们走来,来到跟前后,她扬手便给那小宫女了一个巴掌:“怎么做事的,将姑娘们折腾到这时都还未睡下?” 温姝婵胳膊在发颤,实在没空再她们假模假样,便着急道:“嬷嬷,先叫我和妹妹进屋再说吧?” 刘嬷嬷点了点头,却抬手指向另一间屋子道:“李姑娘已经歇下,这会儿进去太过叨扰,方才我已经叫人在胳膊准备了炭盆和姜汤,待她收拾好了,再回屋歇息可好?” 温姝婵也没多想,只是见快要抱不住温姝妍了,便赶紧跟着去了旁屋。 正如刘嬷嬷所言,旁屋一切准备就绪,宫女端来姜汤,温姝妍却不敢接,一个劲儿的摇头。 那小宫女要帮她烤头发,刚一碰她,她便惊叫一声朝温姝婵怀里躲去。 见她脸上越来越红,手心也愈发滚烫,温姝婵约莫是猜出了什么,便对宫人道:“你们在外候着便好,剩下的我来。” 刘嬷嬷嘴角冷笑,一挥手,屋内便只剩下温家姐妹二人。 温姝妍蜷缩在床榻上,瞬间眼泪便涌了出来:“姐姐,救我、救我,我好像是中了什么毒,我好热,好难受啊……” 就算再不通医理,温姝婵也能看出她这是中了媚药。 “卑鄙无耻!”温姝婵不由骂出声来,此时的她,在五世以来,竟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支持莫尘垚谋反的冲动。 温姝婵也不知该如何解这药,她见温姝妍难受至极,想到她既然热,那便叫她冷下来好了。 回头看到墙边放着个铜盆,温姝婵转身便要过去,床榻上的温姝妍以为她要走,哭着伸手拉她。 “放心,姐姐不会丢下你!” 话音一落,温姝婵也不知不觉落了眼泪。 幸好铜盆中有冷水,她将炭盆浇灭,便开始拿帕子沾着冷水,不断替温姝妍擦着身子,怕温姝妍伤到自己,她还扯下布条,卷起来叫她咬在口中。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温姝婵听到“吱哑”一声,她猛然惊醒,见是小宫女端着薄荷水走了进来,温姝婵松了口气,在看躺在她腿上的温姝妍,此时面色已恢复往常。 温姝婵轻轻将她推醒。 温姝妍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扑在了温姝婵怀中,哽咽道:“五姐姐,五姐姐对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错……” 温姝婵笑着婆娑着她后背:“无事了,自家姐妹,往后莫要再计较那么多了……” 小宫女进来伺候完洗漱后,温家两个姐妹来到院中,打算去叫李婉卿。 然那屋内空无一人。 温姝婵顿感不安,一把拉住那门口守着宫女,厉声问道:“婉卿姐姐呢?” “婉卿姐姐?”刘嬷嬷从院外缓缓入内,冲二人道:“姑娘当改口了,那是可是陛下新封的婉贵人。” 凡是有因便有果,现在都是在为日后谋反而铺路。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634765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温姝婵一再申请要见李婉卿,而刘嬷嬷却拿婉贵人身子不适,不便见客来搪塞。 直到坐上回温府的马车,温姝婵也没能见到李婉卿一面。 回到温府,温姝婵刚将温实诚信件交给邹氏,还未来及多说什么,门便被一掌推开。 温辛恒白着脸,大步垮进,邹氏都不由吓了一跳,伸手拍着胸口责道:“你呀,怎么还这般莽莽撞撞!” 温辛恒没有回话,而是看着温姝婵低声道:“我有话问你。” 看来哥哥是已经知道了,温姝婵点点头,和邹氏交待了一句后,便跟着温辛恒向外走去。 邹氏觉出两兄妹有点不对劲儿,但一看到那几封从鲁江寄来的信,便不想那么多,赶紧就将信拆开来看。 温辛恒来到院内,挥退下人后,转身看着温姝婵,他双拳隐隐颤抖,嘴唇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来。 温姝婵则抿着唇,不敢抬眼看他,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昨夜发生了何事,罪魁祸首是谁,可她始终心有愧疚,若是昨夜她没有听刘嬷嬷的,直接回寝屋,也许李婉卿便不会有事…… 静默了片刻,温姝婵长出一口气,低低道:“对不起,三哥。” 皇家对外自然不能说出真相,只是道昨夜李婉卿误入陛下寝宫,然陛下并未追究,于是一夜之后,李婉卿便被封为了贵人。 李婉卿是什么样的性子,温辛恒最为了解,他自然不会信这样的鬼话,然木已成舟…… 想到这儿,温辛恒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一字一句问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想到临出宫时,刘嬷嬷伏在她耳旁叮咛的那句话:“太后娘娘说,姑娘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如果温辛恒不知真相,他以为李婉卿就如传言中的那般,攀龙附凤,也许他只会难过一阵子。 然若是他得知真相,以他的脾气秉性,会不会做出什么不该做之事来? 温姝婵犹豫了。 见她不语,温辛恒颤着唇,几乎用着哀求般的语气道:“告诉我好么,我只想知道真相。” 看着哥哥这样,温姝婵胸口顿时一紧。 沉吟了片刻后,她还是将昨夜自打她们从浴池房离开时,直到今日的事,全部细细道出。 中间说的时候,温姝婵几度哽咽,尤其是到她抱着温姝妍回到寝屋门口时,她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温辛恒起初蹙眉细听,听到温姝妍在昏迷在浴池内的时候,便一掌拍在了身后的假山上。 在听到温姝妍躺在床上浑身发热时,他痛苦的阖上了双眼,不由自主便想到了李婉卿,她定也是被迫喝下了这样的药,不然,他的婉卿无论如何也不会…… 温姝婵最后一字说完,温辛恒含泪的眸子再也忍不住,他背过身,摇晃着走上长廊。 他一言未发,渗血的掌心扶着廊上的红柱。 温姝婵上前轻声道:“对、对不起……” “不怪你。” 温辛恒声音听起来既沙哑又疲惫,不过三个字,便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只是那样一个孤落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温辛恒落泪,即便儿时顽皮,被温实诚责打挨罚时,他也未曾落下过一滴泪。 李府在得了李婉卿被封贵人的消息后,不只是震惊,还有怒气。 “想我李家世代名声,竟然毁在了这个下贱胚子上!” 李伟说着,将桌上紫砂壶摔在了地上。 姚氏红着眼道:“老爷,到底婉卿是我们李家嫡女,你、你怎能这样说她。” 李伟听着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着姚氏便斥道:“还不是你娇惯出来的,不过就入宫了一夜,便恬不知耻地去爬陛下龙榻,我这脸日后该往哪儿搁!我、我都没脸再去上朝了!” 姚氏拿帕子不断拭泪:“婉卿不会,她一向乖巧,她不会的……” 李伟气道:“她不会?难道还是陛下强迫……” 后话未出,李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赶紧闭口。 姚氏也是一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哭得比之前更难过了。 李伟不耐烦地冲她挥手道:“下去哭去!” 姚氏红着眼刚出门,便碰到院门口正着急向里走的李曻。 见到姚氏红肿着眼,李曻小跑两步上前忙扶住她道:“娘,妹妹怎么会被……” 姚氏抬手将他打住,回头瞥了眼书房,摇头道:“你爹还在气头上,咱们去我屋里说。” 听完姚氏所说,李曻当即便坐不住了,妹妹心中的人是谁,他最是清楚,怎么可能进宫一日,就自己爬上龙榻。 李曻起身就道:“我不信!婉卿不是那样的人!” 姚氏道:“不管你信不信,宫里放出这样的话,咱们就得认。” “不,”李曻摇头道:“这当中定有隐情,我要去见婉卿,我要问她到底出了何事?” 姚氏见状,忙去拦他:“你疯了么?现在她已是宫中贵人,哪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李曻忽然想起温姝婵来,便低声喃喃道:“昨夜她们三个应是在一起的,我去找婵儿。” “找她作何!”一提起温姝婵,姚氏立即就火从中来:“那个温姝婵心计深沉,这件事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李曻知道姚氏不喜温姝婵,可没想到姚氏听到她会有这般大反应,李曻不满地蹙眉道:“这关婵儿何事,娘莫要……” “不关她的事?”姚氏越想越激动,直接道:“婉卿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不清楚么?昨夜太后留了她们三人,温家两姐妹却独善其身,这当中缘由你想不到么?” 李曻其实早就能猜出,李婉卿绝非自愿,可若是说是温姝婵在中作梗,他是定不会信的。 见他不信,姚氏冷冷道:“我儿真是认人不淑,你就从未想过,皇上为何要刁难温家二房,又是从何时开始,刁难起温家的?” 李曻顿时怔住,这便是男女思维的不同之处,李伟和他一直以为陛下为难温实诚,是因为忌惮温家,从未往男女之情方面想过。 然姚氏是后宅女子,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此处,本来她还不敢确认,可经过昨夜一事,她不得不又想到了这一方面。 “可、可是陛下若是青睐于她,那为何会和婉卿……”李曻怔怔地道。 “还不是你!”姚氏说着,又开始落泪:“你非要和那死丫头定亲,好啊,先是温实诚,现在便轮到我们李家了,我可怜的女儿啊……” 李曻轻摇着头:“不,这都是娘瞎猜的,我要问婵儿,定要问清楚。” “你若是再见她,娘死给你看!”姚氏不顾形象地哭喊出声道:“我现在顾不得那些了,温家我们攀不起,这婚事立马要退掉!” 李曻本来打算推门而出,然听到退婚二字,他便顿下脚步:“娘,我们不是定好了么,若是我春闱我能进殿试前三,你和爹便允了我们的婚事。” 见儿子还在执迷不悟,姚氏简直哭笑不得了:“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考的进殿试?” 李曻顿时僵住。 李伟下了禁足令,自打这日之后,李曻便不得再出院子半步。 终于是得了夫君的消息,邹氏心情本来大好,可在得知李婉卿入宫后的消息后,便立即又操心起儿子来,然她如何问温姝婵,温姝婵皆是摇头,那夜的事她再未对第二人提起。 温姝妍就更不会到处去说,连汪氏都没有告诉,若是叫人知晓她被下过那种药,她便真是没脸见人了,经历过这次事之后,她像是忽然转了性子,变得少言寡语了。 一月转眼就过,后宫人人皆知,新封的婉贵人及得盛宠,俞厷春猎时,专带她前往,回来后便抬了嫔位。 借着思家心切的缘由,姚氏和李曻终得传见入宫。 见到李婉卿时,姚氏瞬间就红了眼,母女二人互诉思念后,李婉卿便叫身边伺候的宫女带姚氏去量衣裳,说是陛下赐了一匹上好的云锦,想要给姚氏做套衣裙。 姚氏走后,李婉卿挥退屋内人,李曻刚要开口询问,她却直接抬手道:“哥哥先听我说。” 那夜她用了花露后,便一直晕沉不醒,待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俞厷身旁,身下一片狼藉。 起初她不愿时,云氏对她做的那些事,她没有全部说出,只是一两句带过。 “总之,我接受了,我接受我现在的身份,接受我成为后宫妃嫔的事实,哥哥不用替我担心。” 李婉卿说这些时,语气极为平静,看不出一丝的怨念,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 可就是如此,李曻依旧觉察出她有些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他,”李曻顿了顿,改口道:“陛下对你,还好么?” 一阵冷意从她眸中一闪而过,她低头翻了翻茶盖,呷了口茶后,抬眼笑道:“极好,不过……” 她搁下手中玉盏,望着李曻道:“他带我去狩猎的时候,叫人专门给我备了件衣裙,哥哥可猜得出,是何样的?” 李曻蹙眉摇头。 李婉卿道:“是一身紫衣。” 不光如此,她还要学温姝婵的声音,温姝婵的动作,就连妆容,都要学她。 所幸,她很了解温姝婵,性子本就和温姝婵有些相像,便学得极像,如今俞厷几乎日日都要见她。 李婉卿起身道:“若是哥哥念及李家,想要有一番作为,那便不要再做不该做之事。”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李曻不由握紧了拳头。 李婉卿轻叹一声,缓缓走到李曻面前,定定地望着他道:“陛下如今喜我,顾及着李家,即便哥哥不愿,想来也不会赶尽杀绝。” 说完,她转身来到窗前,一把将窗户推开,今年春寒,屋外凉风倏倏袭来,李婉卿微阖着眼,从前,她最是畏冷,如今,她却极为喜欢,因为这份冷意,能使她保持清醒。 “愿与不愿,全凭哥哥一人做主。” 话说至此,李婉卿不再多言,她唯希望哥哥不要让她失望。 烟熏妆+姨妈红唇色的李婉卿上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与尔同销万古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与尔同销万古愁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许久未出门的温姝婵,在月底时收到一封信,没有署名,信中内容也不过只有一句话。 “今生我愿孤独终老。” 这笔迹她认得,终究还是如此。 温姝婵将信拿到烛台前点燃时,萃茶正从屋外进来,赶紧上前将她手中烧得正旺的信纸拍掉。 “小姐可得仔细着点,方才眼看就要烧到手了呢!” 萃茶拿着抹布将桌上灰烬擦掉后,不安地望了眼正在出神的温姝婵,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讲话,总之,自打两月前,小姐从宫中回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时常如此愣神。 沉默许久,温姝婵忽然开口:“娘那边是不是方才寻我?” 萃茶点了点头:“还是按照小姐之前交待的那般,给回了。” 温姝婵站起身,来到铜盆前,看着镜中消瘦了些许的自己,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低头将整个脸泡在冷水中。 萃茶赶紧跑来,正想要劝阻时,温姝婵便倏地一下扬起了头。 一时间,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似乎之前的消沉也随之而去。 她拿起一旁搭着的帕子,擦净脸上的水后,扭头对萃茶道:“换衣,咱们去见我娘。” 略施粉黛,一身明黄长裙,温姝婵走进主屋的时候,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 邹氏见到不由一愣,随即也露出笑容,起身上前拉住女儿的手,轻声埋怨道:“你说说你,整日都歇在屋中,寻你你又不见,叫你你又不来,真真是不打算要这个娘亲了!” “我这不是来了么,”温姝婵笑着道:“俗话说得好,春乏秋困。今年春日又偏冷,我自是不愿往外跑啊。” 邹氏握着她的手,眼眶微红,即便这一双儿女不肯与她说什么,她听着外面的风言风语,也能觉出不对劲儿来,唉,不愿说便不愿说吧,她不想勉强他们,只要他们自己想得开,比什么都强。 邹氏假装生气地点了点温姝婵的额头:“瞧瞧你这小脸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雅和院不给你吃食呢!” 温姝婵像从前那般,淘气地冲邹氏吐了吐舌头。 邹氏笑着又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随后叹道:“你呀,这身淘劲儿都收收了,明天同娘去趟永乐街,该给你添置添置了。” 添置?温姝婵愣了一瞬,眉眼中的笑意顿时黯淡下来。 见她低头不语,邹氏当她是害羞,抬手在她垂肩的那捋青丝上,轻轻捋着:“女大不中留啊,下月便是春闱,到时……” “娘,”温姝婵不想再听下去,抬头直接打断道:“爹还未回来,婚事便不着急准备。” 邹氏愣一下,随后笑道:“你爹之前的信上便说了,鲁江治理得很顺利,最多半年便会回来。” 温姝婵抿着唇,沉默片刻后,低声道:“我和李曻无缘。” “无……”邹氏瞪大眼道:“你、你瞎说什么呢,这孩子真是的……” 温姝婵挤出一个笑容,一下倒在邹氏怀中,撅着嘴道:“女儿就想陪在娘跟前,谁都不愿意嫁。” 婚姻乃是大事,尤其是两家已经定下亲事,这当中不容出错,邹氏不再和她说笑,赶紧将温姝婵推起来,严肃神色道:“你方才那般说,可是出了何事?” 温姝婵道:“娘应是知道的,我当初便不愿和李曻一起,现在时间久了,我便更不喜欢李曻了。” 邹氏彻底茫然了:“你后来不是点头了么?” 莫不是小年轻闹了什么脾气,邹氏耐下性子劝道:“李曻忙着春闱,可能最近都顾不上你,我瞧那孩子是喜你的……” “娘!”温姝婵倏地一下站起身道:“我说了我们没有缘分,娘若是怕失了面子,明日我便自己寻祖父。” 邹氏也站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寻祖父作何?” “寻祖父去退亲!”温姝婵说着,便要转身出门。 邹氏到现在都有些没回过神来,忙快走两步拉住她道:“你、你莫和娘说笑,你当真是要退婚?” 温姝婵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邹氏当即便愣住了,缓了半天,才开口道:“女儿家名声最为重要,你可知若是忽然退婚,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你往后想要再寻门好亲事,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温姝婵回过身,握住邹氏的手,语气也缓下许多:“娘,这些我都知道,但如果是李家先来退婚的话,可能流言更甚。” “李家凭什么退婚?”邹氏下意识就扬声斥道。 温姝婵叹声将邹氏拉回桌旁,二人坐下后,她便将姚氏东湖设计那事缓缓道出,将姚氏为何那般的缘由也解释了一番。 邹氏听完极为恼火,扬手便道:“这样的人家,我们不稀罕!趋炎附势的狗东西!你爹前脚一走,她们后脚就动了这样的歪心思!” 一向温和的邹氏,难得如此破口大骂起来,她骂了李家许久,最后骂累了,又想起汪氏,便冷笑着道:“怪不得她常跑来给我吹耳边风,说什么李家小妾多,你去了会受委屈,想来是打了这个主意啊!” 邹氏气得猛灌了一口花酿道:“好啊,看我二房老实,人人都想欺我,她们欺我到无妨,竟连我女儿都想欺辱,我能让她随了心才鬼!” “娘,”温姝婵怕邹氏冲动,轻轻拉了拉她衣袖道:“这事还是不要声张,咱们自己知晓便好。” 邹氏点头道:“放心,娘心里有数,倒是你,叫人欺负成这样还要瞒着我!” 温姝婵谄笑着道:“还不是怕娘生气。” 邹氏自然是气,但是气消了之后,难免又有些难过与无措,自家女儿被人欺负,自己爷们又不再身边,一切担子全压在她一人身上,一时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一夜,邹氏没有睡,天刚泛起白光,她便爬下床来,没有叫丫鬟服侍,自己换了身极为普通的衣裙,便溜出了府。 兔子热急了还咬人呢,别以为老实人就活该受欺负。 洛京百姓最喜欢私下里传那些勋贵人家的闲话,但凡有什么新鲜事传出,不出十日,街头巷尾几乎人人得知。 最近李府就出了件丑事,光天化日下,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跪在李府门前连哭带闹,大骂李伟负心汉。 “说是世代清流,我看是世代风流还差不多!”一妇人嗑着瓜子扁嘴道。 “我看未必是真的啊,那女的拿了钱不就跑了么?”另一妇人似乎不信。 “你懂什么!”嗑瓜子的那个道:“不跑的话怕连花钱的命都没了,再说,若是假的,李府哪里肯舍得花钱?” 那妇人点头道:“也对,那李伟一把年纪还妻妾成群,果真是个老色胚。对了,他儿子李曻不是和忠国公家定了亲事么,这事儿一出啊,人家忠国公家立马就退婚了!” “人家忠国公家才是真正的清流,才不会将女儿嫁去这样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人家去,别说是忠国公,就是我也不肯将闺女嫁去那样的人家!”说着,她又抓起一把瓜子。 “瞧你美的呦,人家可是大才子,未必瞧的上你家闺女!” 几个妇人在农院说笑着的同时,温府三房的汪氏在房中气得直拍桌子。 “我就说那个温姝婵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么下贱的手段都叫她给想到了,好啊,她这直接退婚,完全不给李家后路,我之前辛苦经营的全部白费了!” 温家主动退婚,且有合理缘由,李府便不能再向之前想的那样,将婚事换成温姝妍了,汪氏自然是生气。 一旁温姝妍倒是不气,却也不想再听汪氏骂街,便起身道:“如此便好,反正我从未想过嫁李曻。” 汪氏指着推门而出的温姝妍骂道:“你个没出息的啊!” 再说雅和院这边,虽然邹氏一直矢口否认,温姝婵还是猜出这是她一手策划,她原本是怕邹氏反对退婚,所以才将东湖那事说出的,却没想出了这样一桩事来。 温姝婵始终觉得有些对不住李曻,便小声嘀咕道:“毕竟那事李曻是不知的,娘这样做会不会有些……” “人善被人欺,我家姑娘就是太随我了,”邹氏说着,抬眼见温姝婵似乎有些不悦,便倒了盏花酿给她:“放心吧,李曻的才气你爹都时常夸赞,待春闱一过,不愁没有好亲事。” 说到底,这事与李曻无关,就是李伟和姚氏脸上无光罢了。 温姝婵退婚当日,俞厷正在去李婉卿宫里的路上,听太监禀告之后,当即便转身向书房走去。 大笔一挥,玉玺一印,一封召回温实诚的急件立刻送了下去。 在春闱的最后一日殿试时,温实诚终于回到了洛京。 温实诚按照规矩,先去温良忠屋里坐了一阵,这才向雅和院走去。 温实诚一推房门,见桌旁妻子落着泪,一双儿女红着眼,便立即抬手叫三人到身前来,一句话都未说,直接将三人一齐拦在怀中。 许久后,他松开双臂,人生中第一次落下了如此多的泪水。 待洗漱更衣后,温实诚重回主屋,红木八角桌上皆是他平日里最喜的菜肴。 温实诚看着一桌饭菜,不由轻叹:“日后用膳,不必备如此多的菜。” 想到那些鲁江饿死的百姓,温实诚拿起筷子的手,不自觉开始发颤。 邹氏看到这一幕,连忙握住他的手,轻声唤道:“二爷,咱们回来了。” 第49章 夜里,温实诚准备歇息,邹氏帮他宽衣,看着这宽大的袍子,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温实诚宽慰地将邹氏揽在怀中,轻轻在她肩头拍着,说着贴己的话,二人很久都未睡得如此踏实过了。 白日里温姝婵去书房看望温实诚,带着亲手熬的骨汤。 “爹爹这半年瘦的可不少,若是单从身形来看,女儿恐怕都认不出了。” 温姝婵将骨汤朝温实诚推了推,叫他趁热喝下。 温实诚合上书册,端起汤碗,看着温姝婵感叹道:“不过半年,我家婵儿倒是长高了不少,一下便成了大姑娘了,唉,只是爹爹未赶上婵儿的及笄礼,鲁江贫困,也没有什么能带回来的物件。” 温姝婵甜声道:“爹爹平安归来便是最好的礼物。” 温实诚光顾着同女儿说话,喝汤时没留神,一下就烫到了嘴,手一抖,汤便洒在了桌上。 身旁下人忙拿抹布来擦,温实诚袖口上也洒了些,温姝婵拿帕子要帮他擦,温实诚似乎有些紧张,摆手不让她来。 就是如此,慌忙中温姝婵还是看到了温实诚想要遮掩的地方:“爹,你那胳膊怎么了?” 温实诚无奈将屋内下人挥退,叮嘱她道:“此事不要张扬,你祖父祖母那里还不知晓,莫要他们烦忧。” 说着,温实诚缓缓将袖子撩开,小臂外侧竟少了一块儿肉。 温姝婵倒吸一口冷气,忙抬手捂住了嘴,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爹爹到底出了何事?” 到底还是吓到女儿了,温实诚赶紧将袖子遮住,叹道:“若不是当初垚儿果断,恐怕爹爹这次便回不来了。” 温实诚去鲁江的当月,一日施粥,一个难民冲上前拉着他不断哭诉。 不想那难民已经染了瘟疫,当晚回去时,温实诚便觉得小臂瘙痒难忍,一撩袖子,那块儿皮肤上已经泛起了红疹。 鲁江瘟疫闹得极凶,且发病极快,一开始浑身长疹,接着高烧不退,最后便浑身溃烂而死。 温实诚在看到小臂上红疹的那一刻,头瞬间嗡了一下,整个人瘫在椅上。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命不久矣,无法再回到妻女身边时,他将莫尘垚唤来,开始交待起后事。 莫尘垚当即觉察出不对,在得知情况后,沉吟了片刻,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 当年跟着温实渊在边漠打仗时,那里由于偏远落后,许多药材都急缺,戎狄又擅长用毒,许多士兵中毒,来不及等药材,便会直接削肉断骨来保命。 温实诚听闻后,便立即点头应允,随行的郎中备好止血药材,莫尘垚便亲自动刀,将小臂那块儿起疹的肉生生挖了下来。 温实诚当场疼晕过去,醒来后,已是第三日。 持续观察了半月,见他毫无染疫后的症状,此法便在鲁江推行开来,果然,染疫而亡的逐渐减少。 挖肉这样钻心的疼痛,温实诚说得轻描淡写,温姝婵却是听得一阵心酸。 见女儿落泪,温实诚忙又安慰起她来,终于是哄好了,他又想起了另一事。 “我听你娘说,李家闹了丑事,咱们将婚约推了?” 温姝婵点了点头。 温实诚眉端蹙起,又接着问道:“除夕宫宴第二日,李婉卿便封为了贵人?” 温姝婵还是点头。 温实诚没再说话,思忖了一阵后,忽然看向温姝婵道:“你、你可与陛下单独见过?” “爹爹如何得知的?”温姝婵也被问的一愣,那件事可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 果然是见了,温实诚直摇头道:“怪不得陛下下急招将我召回,却又不说究竟出了何事。” 说着,他又望向温姝婵着急道:“陛下可是何你说了什么?” 温姝婵抿着唇,不知该不该讲,见她如此,温实诚也猜出了几分,起身在屋里开始不安地踱起步子。 温实诚来到女儿身旁,停下脚步:“如今你已及笄,又无婚约在身,只要陛下一道圣旨,你入宫是迟早的事。” 温姝婵早在收到李曻那封信时,便已知道会有此结果,所以现在听到温实诚说的这些,面上并无太大反应。 “皇命难违,没有办法。”温姝婵垂眼道。 “不行!”温实诚扬手便道。 他决不能让女儿入宫,云氏的手段他比何人都清楚,吏部侍郎之女当初入宫得宠,不过半年,便被做了人彘。 陛下如今这般对温姝婵上心,若是她入了宫,那还能有安稳日子? 温实诚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爹听你娘曾说过,你和垚儿……” 温实诚没说完,便是在看温姝婵有何反应。 温姝婵起身望向窗外,爹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今想要不入宫,只要再立刻定下一门亲事便可。 可她不愿,不管莫尘垚前几世做了什么,至少这一世,他不顾安危陪温实诚去了鲁江,且还救了温实诚的命,她便不能害他。 李府家大势大,尚且不愿护她,莫家一介商贾,在这洛京城内,又能如何护她。 温姝婵摇了摇头道:“我们无事。” 温实诚怔了一下,思忖着道:“可垚儿不是这样说的。” “莫尘垚说了什么?”温姝婵瞪大眼道。 温实诚正要开口,门外便传来小厮急匆匆的脚步声。 “老爷,宫里来人了,陛下召您入宫。” 该来的还是来了,却没想这般快。 与温实诚一道被召入宫的,还有莫尘垚。 二人跪在殿内,俞厷缓步而入,手持一把折扇,带着笑意地看着他们道:“鲁江治理的不错,温爱卿可想要何嘉奖?” 温实诚忙拱手道:“鲁江之所以如今好转,乃是托陛下天子之福,臣不敢居功。” 比起温良忠那个老头,俞厷打心眼里更喜欢温实诚一些,听他这般回话,俞厷笑意更浓。 不过在目光落向莫尘垚身上时,他却故意收起笑脸,冷声责问道:“你好大胆子,朕让你除夕来参加宫宴,你却跑去鲁江,你可知,这是违抗圣旨之罪?” 温实诚见状,膝行两步想替莫尘垚解释,却见莫尘垚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 他双手将纸张高捧过头,梗着脖子朗声便道:“草民有幸得陛下青睐,乃万世修来的福份,然鲁江灾祸横生,草民虽不为官,却也为陛下之民,不该只贪眼前,而不替陛下分忧。” 俞厷托着下巴,眯眼瞧他道:“你这话说的,好像违抗圣旨都是情理之中啊?” 莫尘垚继续道:“草民不敢。” “不敢?”俞厷挑眉道:“朕看你胆子大着呢,别人避之不及的地儿,你倒是主动跑去,是条汉子啊。” 莫尘垚顿了一下,继续朗声道:“草民承蒙陛下夸赞。” 夸赞? 敢情他真以为是在夸赞他? 看着莫尘垚那一脸自豪地神情,俞厷彻底笑开了,阖上扇子指着他便道:“你啊,的确有意思!对了,你手里是什么?” 身旁太监赶忙下去将纸呈了上去。 莫尘垚道:“鲁江百姓多感恩陛下,然他们中却少有读书人,满心的感恩不知如何表达,所幸草民师承姜越涯,识得几字,便在鲁江写下此诗,供当地流传。” 俞厷看着眼前歌颂自己的诗词,眼睛都笑眯了,忍不住就开始吟诵起来。 温实诚则侧目看向身旁,莫尘垚何时写了这样的诗,他可是一点也不知晓,更别提在鲁江传唱。 念完诗后,俞厷再看莫尘垚时,便觉得他顺眼极了。 “不错,一看此诗便知你才华横溢,只可惜今年春闱已过,诶对了!” 俞厷忽然看向温实诚,问道:“朕看你昨日送来的册子上写着,削肉挖骨,以火焚尸等法子,皆是他想的?” 温实诚点头道:“回陛下,正是莫尘垚,年少时,他曾随温实渊将军去过边漠,军中多有死伤,便是用此法。” “还去边漠打过仗啊……”俞厷敲着桌子,脑中想起方才那诗词中,夸他惜才不问出身的诗句来。 片刻后,俞厷似乎喃喃自语般道:“是个堪用之才,不过若是没有参加科举,又无人推举的话……” 殿内本就安静,俞厷的话自然被温实诚听了清楚,他明白这是在递话,便赶忙拱手道:“启禀陛下,臣愿意推举莫尘垚。” 俞厷满意地点头道:“准备好推举册来,明日呈给朕。” 朝事谈完,该谈些私事了,俞厷正要留温实诚独谈,殿外太监便快步走进来,俯身在俞厷耳边低声道:“陛下,婉嫔方才在御花园晕过去了。” 俞厷皱了皱眉,想到也不急于这一日,毕竟明日还要再见温实诚,便挥手道:“都退下吧。” 娟房殿内,李婉卿躺在床榻上,太医还在赶来的路上,身旁宫女有些不安地道:“主子,若是一会儿太医查出喜脉来,到时后宫岂不是人人皆知。” 如今李婉卿正得盛宠,万一有孕之事传出,云氏那边定会动手脚。 李婉卿不是不知,可今日温实诚入宫,若是她不做点什么,俞厷定会迫不及待将温姝婵招入后宫。 若是温姝婵入宫,她如何继续得宠,如何亲手搬倒云氏,又如何亲手杀了俞厷? 想到这儿,李婉卿淡道:“无妨,早晚得知,不如让它物有所用。” 小剧场: 温姝婵:看吧,我就说莫尘垚适合学唱戏,在皇上面前演戏都不带含糊的。 温实诚:的确,爹爹今日算是领教了,明明极为聪慧一个人,在陛下面前装的二了吧唧的。 莫尘垚:…… 温姝婵:老实交代,你去鲁江是不是根本不为我,而是为了回来直接做官? 莫尘垚:婵儿竟然这样想我?在你心中,我就是那样的人么? 温姝婵:是。 莫尘垚:…… 第50章 俞厷子嗣单薄,膝下仅有一子一女,生母皆不受宠,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们才得以诞下龙嗣。 俞厷对那一双儿女并没有太多关注,甚至可以说,两个孩子想见他一面,都不比他们母妃容易多少。 然今日在得知李婉卿有身孕时,俞厷内心竟然生出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 他一手攥着李婉卿的手,一手在她小腹上轻轻婆娑着,柔声问道:“朕怎么感受不到他?” 李婉卿抿嘴笑道:“陛下,这才刚满两月呢,孩子恐怕还没长全呢。” 俞厷笑了笑,扭头看向身后的太医,问道:“婉嫔今日为何会晕倒?” 太医躬身道:“回陛下,婉嫔今日乃是受了惊吓,需安心养胎,若是再受刺激,恐怕……” 李婉卿小手一抖,俞厷看着她这娇弱的模样,心都要化了,忙冲太医道:“没有恐怕,朕不许婉嫔有任何闪失!” 婉嫔若有闪失,后果不言而喻,太医紧张地抬袖一面擦汗,一面躬身退下。 床榻上李婉卿轻声抽泣,俞厷这才回过神来,问一旁宫女道:“婉嫔如何会受惊吓?” 宫女低头装着欲言又止,俞厷冷声令她快说,宫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回陛下,婉嫔今日在御花园时,遇见了刘嬷嬷,她、她……” “别说了!”李婉卿出声制止,小宫女低头不敢再多言。 俞厷当即便皱了眉头,冷冷问道:“可是太后身边的刘嬷嬷?” 宫女点头,李婉卿拉着他,柔声求道:“陛下,别问了,刘嬷嬷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不对。” 俞厷冷哼一声,不管刘嬷嬷是谁的人,也不过是个奴才,竟然逼得主子来认错,简直是目无章法。 若是以前,恐怕无人敢在俞厷面前提云天殿人的不是,然今日,李婉卿便是借此机会来试探一番。 李婉卿敢做这样的试探,皆是因为自打她入宫以来,俞厷便很少再去云天殿了,云氏固然保养得极佳,但终究比不过李婉卿这年轻的身子香美,更何况李婉卿本就姿容倾城,前几世没见过温姝婵的俞厷,便被这样的李婉卿迷的一塌糊涂。 这一世虽说他心里惦记着温姝婵,可依旧迷恋着李婉卿这副身子,甚至说,他在李婉卿身上,不仅看到了温姝婵的影子,还有属于她自己的独美之处。 其实说到底,现在的俞厷对温姝婵,仿佛仅剩下了一份执念,就是那种越是得不到,便越想要的念头,与她本身似乎已经并无太大关系。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他听到刘嬷嬷敢狗仗人势冲撞李婉卿时,他心里便腾地一下冒出火来。 他问李婉卿刘嬷嬷说了什么,李婉卿自是不说,只是垂眼禽泪,且还不允那宫女再说。 俞厷最后无法,安顿好李婉卿后,便气冲冲地去了云天殿。 一见到刘嬷嬷,他二话不说,上去就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刘嬷嬷一脸惶恐,今日她在御花园的确见了婉嫔,她心里看不起李婉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敷衍地行了一礼便走了。 可俞厷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一抬手便叫人直接将她拖了出去,从此整个后宫,便再也没有刘嬷嬷的身影了。 云氏全程立在一旁,不仅没有劝阻,还亲自端茶给俞厷道:“陛下莫要因这刁蛮老奴而气坏了身子。” 俞厷没去接茶碗,斜了眼薄纱下那身雪白的身子,忍不住抬手摸了上去,云氏很是配合,立即便贴上前去,可没多久,俞厷便收回手,起身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云氏那双媚眸瞬间尖利起来。 第二日,御书房内,俞厷正在与李伟等几位大臣议事,门外太监轻声推门而入,来到他身侧小声道:“陛下,温大人求见。” 俞厷懒得再听几位大臣念叨,正好温实诚来了,想来是昨日举荐莫尘垚之事,便立即将二人招进屋来。 李曻立在李伟身后,在看到莫尘垚时,颇为一愣,随即便冲他微微颔首,莫尘垚冷冷斜了他一眼,没有丝毫表示。 见到莫尘垚,俞厷立即来了精神,赶紧就对屋内大臣道:“此人便是朕早朝时提及的那个莫尘垚!” 说着,他又对莫尘垚道:“来,把你在鲁江写的那首诗,给他们念念!” 莫尘垚一脸自豪地念完,众大臣表情各异,尤其是李曻,他最是不屑这样拍须溜马之辈,可偏偏这样的诗文,就正合俞厷胃口,比听他们这群人念叨朝事要舒服得多。 俞厷随意翻看着温实诚写的推举信,很快便拿起玉玺准备盖章。 一位老臣看不下去,忙上前拱手道:“陛下三思!” 俞厷没有停顿,直接印下玉玺,这才抬头看他,懒懒道:“思什么?” 玉玺都印了,说再多只会让陛下恼火,老臣轻摇着头,退回到原位。 俞厷心头已经恼了,凭什么他们说谁好,谁便是真好,而他好不容易看上位才子,老东西却还要多话。 正好吏部尚书在,俞厷将推举册丢给他道:“王尚书觉得,莫尘垚作何职位好?” “这、这……”王尚书对莫尘垚丝毫不了解,赶紧翻看着册子,见是姜越涯的徒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姜越涯的性子他多少有些了解,若非真的有才学之人,他是不会收为徒弟的。 “待臣回到吏部,便会查看如今哪些职位空缺……” 王尚书话未说完,俞厷不耐烦地扬声打断道:“身为吏部尚书,哪些职位有空缺你心里没数,还需要查?” 在俞厷眼里,这些老东西就是在故意推脱。 王尚书见俞厷发火,赶紧就跪在地上道:“臣、臣记得,都记得,那都察院都事一职,如今正好有空缺。” 连莫尘垚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之快地迈进都察院,七品的都事只比刚入翰林院的李曻低了一品,然两者却截然不同,李曻状元出身,只要不出大的差错,日后入内阁是顺理成章的事,而莫尘垚却几乎无望。 在俞厷的催促下,不过就两个时辰,吏部的王尚书便将官印等一切办妥,自这时起,莫尘垚便真的踏入了官场。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不拘一格降人才,朕便是如此惜才,我大俞江山才能万代春秋!” 俞厷摇着扇子,心情极好,他看向温实诚道:“朕听闻温大人之女,也极有文采,如今还未许下人家。”梓 话音刚落,李曻瞬间竖起眉端,而莫尘垚直接双膝而落,道:“启禀陛下,臣与温大人之女温姝婵,已定下婚约。” “你、你说什么?”俞厷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道。 莫尘垚朗声道:“回陛下,温莫两家祖上便定了婚约,而臣一直苦于未有建树而不敢提亲,昨日幸得陛下赏识,今晨便一早去了温府提亲。” 温实诚很快回神,也随即上前跪下道:“回陛下,莫都事所言属实,两家现已交换庚帖。” 俞厷做梦也没想到,方才自己一个劲儿夸赞的人才,立即便打了他的脸。 他嘴皮气得开始发颤,恨不能直接打玉玺砸到莫尘垚那俊朗的脸上。 一旁大臣没注意俞厷的神色,而是偷偷去瞄李伟和李曻,听说早前温李两家定了亲,李伟出了丑事,温家便立即去退婚,如今当着他们面,这新封的都事竟和温家定了亲事。 屋内气氛一时诡异,俞厷没叫二人起身,只是冷冷望着他们。 莫尘垚脸上还挂着些许笑意,似乎丝毫不知俞厷对温姝婵有过心思。 俞厷心里吃瘪,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当着大臣的面,再立即将莫尘垚的官职罢免,然后对众人说,朕就是看上人家温实诚闺女了,朕废了这么多工夫还是得不到…… 不过,既然朕得不到,朕也不叫他们好过得了! 想到这儿,俞厷抬眼看向李伟,幽幽地问道:“李大人之前说,贵县出了何事?” 李伟上前道:“回陛下,吐谷族年初时再次冒犯我大俞,这次直接涌入贵县烧抢掠夺。” 俞厷若有所思道:“之前李尚书说要派兵,劳民伤财的,朕觉得不妥。” 兵部的李尚书听了,上前正要开口,俞厷便将目光落在了莫尘垚身上,似笑非笑道:“莫都事连鲁江都有办法治理,想必区区一个贵县,应不成问题。” 众人听了皆是一惊,这简直胡闹,莫尘垚不过一个七品都事,让他去和吐谷族对抗,根本就是说笑,又或者是故意刁难? 可明明陛下亲封的官职,赞不绝口的人才,为何要刁难他? 大人们茫然了,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多嘴。 俞厷继续道:“若是治理不好,那便提头来见!” 众人吸气,莫尘垚正要领旨,俞厷又道:“对了,朕念你初入官场,便给你宽裕些时间,半年吧,应是足够了。” 半年?老臣们不由低声议论起来,光是从洛京去贵县,就得近两月,这还哪里是刁难,分明就是要下死罪。 李曻紧了紧拳,终于是忍不住上前跪下道:“启禀陛下,吐谷族向来勇猛,且人数颇多,若要彻底解决,仅莫都事一人,半年的时间几乎不可能完成。” 李伟不停冲李曻使眼色,李曻看也不看,他心里对莫尘垚再不满,如今他已是温姝婵的未来夫婿,他对温姝婵今生有愧,惟愿她幸福安康,那么便不能叫莫尘垚丢了性命。 俞厷收了笑意,冷冷看着李曻,这下又蹦出来一个,好啊,那便一道去死吧。 “人手不够的确是问题,那么……”俞厷唇角再次扬起:“你便随着一道去吧。” 俞厷:朕就看上了个美女,想要得到就这么难么?!! 李婉卿:陛下有臣妾还不够么? 俞厷:不、不是,朕就是觉得胸口堵得慌! 第51章 温实诚与莫尘垚一出来,温实诚便忧心忡忡,莫尘垚却是面色淡淡。 两人来到宫门前,准备乘车时,莫尘垚对自家车夫挥了挥手,径直走向温实诚,想与他一同乘车去温府,温实诚正好有话想与他说,便应允了。 马车行驶了一阵后,温实诚才冲他低声责道:“你方才御前那般言语,万一陛下追究起来,派人一查便知你尚未提亲,那我二人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莫尘垚冲温实诚带有歉意地拱了拱手后,面上并无一丝紧张地淡道:“伯父安心,其实……今日也不算欺瞒陛下。” 就在二人入宫的同时,莫家老两口带着厚礼去温府提亲了。 莫尘垚虽未去,可温家皆知,今日温实诚便是带他去宫里举官的,再加上两家本就有婚约,这桩婚事自然是顺水推舟。 温良忠最先点头,秦氏本想拿捏一下,但见莫家出手阔绰,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邹氏前后张罗,但一说到婚事,便只是道等温实诚回来,实则私底下跑去寻了温姝婵。 温姝婵是做梦也没想到,莫尘垚这才刚回来,怎么就立即过来提亲了,简直是给她了一个措手不及。 邹氏已经离开前厅有段时间了,然温姝婵还在发愣不肯回话,她忍不住催促道:“娘不想勉强你,你倒是给一句话啊!” 温姝婵也是被逼得急了,脱口而出道:“我、我不想再连累别人!” 邹氏一听,诧异地接连问道:“连累?连累什么,你连累谁了,为什么会连累?” 温姝婵无奈扁嘴:“娘你就别问了,我、我不能嫁人的,垚哥哥这才刚回来封官,他若是真的娶我,定会……” “夫人,小姐!老爷回来了!”温姝婵话未说完,萃茶便从院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莫、莫公子也来了。” 邹氏顾不上再听下去,直接对温姝婵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啊?” 温姝婵抿着嘴摇了摇头。 邹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再说设么,只是走时长长地叹了一声。 邹氏刚一离开,温姝婵赶紧就叫萃茶跟了上去:“有什么动静随时叫郑旦过来和我说。” 待屋内恢复平静,温姝婵看着镜中的自己,又开始迷茫起来。 若是这一世,她一直不嫁,会如何?会像第三世与第四世那般,死于非命么? 那如果皇上一道圣旨下来,她入了后宫,又该会如何? 不,她不能入宫,绝对不行! 想到这些,温姝婵无奈地闭起眼揉捏着眉心。 “与我一起当真这般费神?”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将温姝婵吓了一跳,她倏然抬眼,镜中出现了莫尘垚的身影。 他倚靠在门边,双手交叉在胸前,眉宇微蹙地回望着她。 温姝婵转身而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不满地道:“这是女儿家的闺房,莫公子连门都不知道敲么?” 说来也奇怪,温姝婵明明这两日对莫尘垚是心存感激的,却一见到他这张脸,那感激的话便说不出口,下意识就冷了脸。 莫公子?莫尘垚耸了耸肩道:“我也没进去啊。” 说完,他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敢问温姑娘,可否与我去院中聊一会儿?” 温姝婵斜了眼他,没有吭声,抬步走向院内的石桌旁坐下。 莫尘垚坐在她对面,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问道:“今日去宫中待了许久,一直到现在也未饮过一口水,温姑娘这里可有茶水招待一下?” 院内这会儿无人,温姝婵心里还在烦乱,随意扬了扬手道:“屋内有茶,你自己去端吧。” 莫尘垚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起身道:“那……这是温姑娘应允了的,我便进去了?” “等等!”温姝婵反应过来,赶忙起身道:“我、我去端,你在这儿等着。” 温姝婵端来茶,莫尘垚一人便喝了半壶,擦了擦嘴,正要开口,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郑旦冲进来见到莫尘垚时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 “这是莫公子。”温姝婵道。 郑旦冲莫尘垚行了一礼,便跟着温姝婵来到树后,低声道了一句,温姝婵脸色瞬间就白了:“这么快就应了?那、那我娘说什么了?” 郑旦如实道:“老爷没应之前,夫人在他耳旁的确嘀咕了一阵,但说了什么旁人也不知,老爷听后只是点点头,可最后还是应了。” 温姝婵对他挥道:“再去听听。” 也许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郑旦走后,温姝婵来莫尘垚面前,定了定神,对他拱手行礼,郑重地道:“感谢莫公子鲁江救我父亲之恩。” 莫尘垚放下茶盏,望着她轻声道:“那次雨夜,你也救过我,不是么?” 温姝婵道:“那不一样。” 莫尘垚反问:“有何不一样?” 温姝婵不知该怎么说,干脆直起身道:“不管怎样,恩情是恩情,咱们的婚事是婚事,这不能混淆。” 莫尘垚嘴角向上抽了几下:“你以为温伯父能答应咱们婚事,是因为我救他之事?” 温姝婵蹙眉:“难道不是么?” 莫尘垚无奈起身,来到温姝婵身前道:“你不知陛下对你有心思么?” 见温姝婵眼睛微颤,莫尘垚点头道:“看来你知晓,那我先前便没有猜错。” 莫尘垚人虽不在洛京,但鲁叔和柳歆皆在,他们便是他的眼线,他一回京,那二人便将京中大大小小之事全都说于他听。 虽不知除夕宫宴具体发生了何事,但一听她们三人被留住一晚后,李婉卿便被封了贵人,随后没多久,温姝婵就与李曻退婚,再一联想到之前温姝婵与李曻一定婚,温实诚便被派去鲁江,然而如今婚事一退,又立即被招了回来。 前后这么一联系,莫尘垚很难不猜想出来,所以他立即让林氏与莫志鸿,连夜背上厚礼,今晨只要他一入宫,便立即去温府提亲。 不管他猜得是否准确,反正这次回来,他一定不会再让她跑了。 然这些温姝婵并不知晓,她还以为是温实诚说的,便道:“你、你怎么知道的?我爹与你说的?” 莫尘垚摇头道:“今日陛下封我为官后,便直接与温伯父点了你的名,如果当时我不及时说咱们已经定亲,交换了庚帖,怕是现在你应该在房内准备入宫的事了。” 见温姝婵愣住,莫尘垚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你想入宫和那些女人共侍一夫?” 温姝婵连忙摇头地向后退道:“不,我自然不想,我也不会!” “那若是陛下一道谕旨,你该如何?”莫尘垚再上一步。 温姝婵咬牙道:“我自会离开洛京。” “你走了,温府如何,伯父伯母如何?”莫尘垚继续上前,似乎还带着一丝无奈的嘲讽意味:“你还打算骑马逃婚?” 最后这一句问话,温姝婵第三世与第四世骑马狂奔的场景瞬间在眼前闪过。 她猛然回神,不可置信地盯着莫尘垚,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提起骑马逃婚之事? 莫非、莫非…… 就在温姝婵差点问出口时,莫尘垚却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家在洛京,人又能跑到哪儿去,你就不怕他再拿你至亲来做要挟?” 怔怔地盯了莫尘垚一阵,见他神色坦然,似乎没有什么古怪之处,温姝婵暗暗松了口气,莫尘垚还是这个莫尘垚,怪她太过敏感。 “照你这么说,我该谢你才是了?”温姝婵道。 “是啊。”莫尘垚终于是笑了,再次上前一步,这下,她们二人几乎是要贴在一起了。 温姝婵下意识向后慌忙退去,却没留意身后有石阶,脚下一个不稳当,整个人失去重心向下跌去。 莫尘垚早就看到了石阶,他等的便是此刻,瞬间出手将温姝婵揽在腰间。 虚惊后的温姝婵见此情形,立即斥道:“你松手!” 莫尘垚不仅不松,反而胳膊又用力收紧了些,他探下头看着怀中不知是气还是羞的缘故,脸色涨得通红之人,压低声道:“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不会放手。” 说着,他竟抬起手伸向温姝婵的脸颊,他温笑着,如二月春风。 就在指尖就要碰触到那嫩得发亮似的肌肤时,只听咯嘣一声脆响,莫尘垚那张俊秀的面容瞬间扭曲。 都怪他一时忘记,这个美人虽美,却也是带着刺的。 他痛苦地看着自己那两根可能已经折了的手指,颤着声道:“婵儿你也太狠了吧!” “我觉得你还是唤我温姑娘比较妥当。”说着,温姝婵又加了丝力道。 莫尘垚痛的直吸冷气,却依旧倔强的不肯松手:“我知你因我之前瞒你之事而气恼,可我终究没几日活头了,这段日子咱们就不能好好的么?” 温姝婵看着脸颊疼得发抽的莫尘垚,什么叫没几日活头了,他莫不是又在诓她? 见温姝婵目光里皆是质疑,莫尘垚无奈叹道:“陛下命我去贵县,半年内降服吐谷族,若是不然,人头落地。” 温姝婵对于贵县较为陌生,可吐谷族的一些传闻,她倒是曾听说过,那里人多且异常勇猛,莫尘垚怎么可能半年就将他们降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下似乎她更是欠他。 “所以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你若是不管的话,便不会有这样的性命之忧!” 温姝婵扬声责问的同时,从莫尘垚怀中挣脱,然莫尘垚不知哪里来的牛劲儿,一把又将她拉了回来,紧紧抱在胸前,他颤着声,语调中还带着几分祈求:“婵儿,应下吧,只要你应下,日后我定何事都不会再瞒你。” 温姝婵用力挣脱,却不知为何莫尘垚竟力气如此之大,她几乎根本没有抵抗之力,最后,她索性放弃,带着丝赌气的口吻道:“我爹不是已经应下了么?” 莫尘垚哑声道:“不,我要你应下,亲口对我应下。” 片刻的沉默,一滴温热落在温姝婵纤细的脖颈上,她微微一颤。 他落泪了? 莫尘垚:准备带我老婆去贵县旅游,不过有个碍眼的烦人精跟着,真郁闷。 李曻:你以为我愿意? 作者:就补偿前十红包吧呜呜呜呜……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弥一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温姝婵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落泪了?” 莫尘垚喉中轻嗯。 是她方才出手太重了?温姝婵顿了顿,小声问道:“是手太疼了么?” “不是,”莫尘垚怕她再问下去,便有些不耐烦道:“别问了,到底应不应我?” 刚对他生出些同情与后悔,立即便被这着急的口气给拍散了,温姝婵扁嘴道:“那我不应会如何?” 莫尘垚明显怔了一下,随后短叹一声道:“婵儿,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莫尘垚略带沙哑的声音弄得温姝婵有些心烦意乱,再加上二人此时姿态暧昧,她生怕有人进来看到,便冷着声道:“你先放开我再说。” “不放,”莫尘垚回答的坚决,且两臂又收紧了些,一本正经道:“若是放了,你会打我。” 这几年莫尘垚个头窜天一般飞长,力气也逐渐变大,以前温姝婵还能利用巧劲,如今被他紧紧箍住,真是一动不得。 然此话一出,温姝婵还是忍不住被逗笑了,不过笑了两声,又立即肃正神色道:“你到底要如何,待会儿我娘他们过来,看着咱们如此,像个什么样子?” 莫尘垚像是没听到,又或者不在乎般,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话:“只要你应下,你便是我莫尘垚的妻,今后我定于你知无不言。” 其实当初温姝婵在福华寺外曾给过他机会,只要那时他说出真相,也许便不会有之后这些种种。 温姝婵自是不信,冷笑几声,没有回话。 莫尘垚继续道:“需要我赌咒么?” “不用。”温姝婵眉端微蹙,誓言说得再多,也比不过现实,曾几何时李曻便对着那福华寺许下过誓言,结果呢? 她合眼轻叹:“我不信誓言。” 觉出温姝婵情绪有些不对,莫尘垚声音便柔和了几分:“那你如何才肯信我?” 温姝婵道:“该是我问你才对,待你愿意信我时,我便信你。” 莫尘垚之所以不愿说,便是因为他不信她,既然两人之间没有信任,在一起只会徒增烦忧,那万成不变的结局,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就这样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就在温姝婵想要彻底放弃时,莫尘垚终于开口。 “赤金令。” 他声音极低,低到几乎让温姝婵以为听错了。 她有些错愕地扬起头来,看着蹙眉极深的这个男人,低声重复道:“你刚说什么,赤金……唔!” 令字还未说出,莫尘垚立即抬手捏住温姝婵双唇,眉眼中一丝笑意急闪而过后,他立即压声责道:“之前不信你,便是怕你口不遮拦,若是不怕连累整个温家,你便只管开口。” 温姝婵杏眼圆睁地摇摇头,随后意识到莫尘垚此时已经松开了一个胳膊,她一个侧身退开几步,与莫尘垚彻底拉开距离。 温姝婵抬袖擦着唇角,略带气愠地冲他道:“莫尘垚你真小气!” 去年她捏他双唇的事,他竟记到了现在。 莫尘垚眉梢轻挑:“我若真小气,便该像婵儿之前那般,用力扭个圈再松手。” 那次莫尘垚惨遭她手后,一连数日外出可都是带着面罩的。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孟浪!”温姝婵嚷道。 莫尘垚抬步向她走来,温姝婵顺手就从石桌上拿起托盘挡在面前:“再往前我可要打你了。” 莫尘垚无奈停步:“我都已经说了,你还不应么?” 温姝婵抿着唇,她不明白为何莫尘垚非要她亲口应下,两家此时估计庚帖已换,就算她不应也不成了。 见她不语,莫尘垚咬了咬牙,谨慎地朝院门口张望几眼,随后回头开始快速脱衣。 “莫尘垚你疯了?”温姝婵赶紧拿托盘遮住双眼:“我们已经定亲了,你再是着急,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吧!这还在我院里呢,待会儿……” 莫尘垚实在听不下去,冷声问道:“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听莫尘垚似乎没再动,温姝婵微眯着眼,缓缓将托盘放下,只是刚露出一双眼睛,便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的肩……” 莫尘垚柔声道:“我发现它时,它离我这里不过两寸的距离。” 说着,他抬手指着脖颈动脉之处,继续道:“如果我挖它时哪怕手指轻轻一抖,恐怕我便会当场毙命。” “你自己挖的?”温姝婵瞪大眼道。 莫尘垚嘴角含笑地点了下头:“此时连温伯父也不知。” 他摊开另一手掌心,里面躺着一个熟悉的平安福:“那夜我一面对着镜中取肉,一手紧握着你送我的平安福。” 他眉眼中满是回忆:“走之前那几日,你与我赌气,只管叫我莫尘垚,直到你送它时,才唤了我一声垚哥哥。” 他低头一面整理衣服,一面坚定道:“因为那时我应了你,一定会平安归来,所以我做到了。” “婵儿,我知道先前我令你失望过,但日后绝不会再骗你,只希望你能再相信我一次,此次,绝不会让你后悔。” 说着,莫尘垚上前一步冲她伸出手来。 院内一时无声,似乎一切都静止了,唯有二人不均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 也不知过去多久,温姝婵搁下托盘,无比认真地道:“若日后你违背半句今日所言,我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没等温姝婵抬起手来,莫尘垚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将她玉葱般白嫩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呀!” 莫尘垚还未来及开口,院外便传来一声惊呼,二人红着脸抬眼看去,只见萃茶一脸惊慌地捂着脸向外退出去:“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温姝婵:…… 半晌后,二人坐在院中,萃茶立在一旁,帮忙倒药油,一双眸子在二人面上来回游荡。 温姝婵一面帮莫尘垚给手指上抹药,一面忍笑地问道:“你怎么随身携带药油呢?” 莫尘垚没急着开口,而是抬眼看向萃茶,萃茶很是识趣,将药油搁在石桌上,转身去屋中倒茶,见她走了,莫尘垚这才开口:“知道今日要与你说亲,肯定要提前备好药油。” 敢情他一早便准备好了,知道动手动脚的结果会挨揍,连药油都备上了。 温姝婵手上动作一顿,眯眼打量着他:“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又被你诓了?” 莫尘垚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见温姝婵似乎还在质疑,莫尘垚面露委屈道:“婵儿你好好想想,咱们这几年每次见面,我是不是多多少少都会受点伤?” 温姝婵若有所思,似乎是有那么点儿…… “嘶!”莫尘垚痛苦地吸了口冷气,温姝婵赶忙低头一看,抱歉地冲他指尖吹了吹,方才想的入神,下意识就加力地揉起了他的手指。 莫尘垚精通些医术,在他的指导下,温姝婵上好药油后,用两根笔直的小木杆与他手指固定在一处,最后又拿纱布缠好,温姝婵还是有些不安地问道:“你确定不用去保仁堂看看?” 莫尘垚摇头道:“去保仁堂的话,季师傅一定会问我缘由,我总不能说是我娘子打的吧?” 温姝婵责道:“你别乱说!咱们毕竟还未……” “好,我知道了。”莫尘垚嘴上应着,心里却笑开了花。 “不说笑了,我有正事问你。”温姝婵严肃起神色道:“那个……贵县之事该如何?” 莫尘垚抿着茶,似乎较为平静,毕竟在他准备提亲时,便已猜出会被陛下刁难。 他露出笑容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再说,我家婵儿如此聪慧,定会帮我摆脱困局。” “嗯?”温姝婵不解道:“我也一同去么?” 莫尘垚搁下茶盏,看着她道:“我不放心你留在洛京,在陛下眼皮子底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呦呦呦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李婉卿的事历历在目,别说莫尘垚不放心,温姝婵自己也不能安心。 “可毕竟咱们还未成婚,我冒然跟去是否欠妥?”温姝婵担忧道。 莫尘垚本还担心温姝婵不愿,看她如此问,便知她是想去的,所以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婵儿是在催婚事?” 温姝婵没心情和他说笑,不管莫尘垚前几世如何,至少这一世,他屡次帮她,暂时也不会做危她之事,而宫里那个却不同。 贵县比鲁江好不到哪儿去,温姝婵做不到袖手旁观。 见莫尘垚没有正行还在说笑,便厉眼瞪去,一掌拍在石桌上。 莫尘垚收了笑意:“陛下命我即日出发,所以来不及办婚事,我不想你委屈,待咱们从贵县回来,我定风光大娶。” 莫尘垚说得笃定,似乎只是出游半载而已,一点也不担忧吐谷族。 不知为何,温姝婵看他如此,心也安定了不少,只是她还在担忧府里会不会同意她一同前往之事。 果然,二人分开后,莫尘垚独去了温实诚书房谈事,邹氏回到雅和院,温姝婵与她提及此事,邹氏当场便冷了脸。 “娘真的是一点也搞不懂你了,说不嫁的人是你,现在要跟着人家走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姝婵赶紧赔笑脸道:“娘消消气,我、我白日里那是害羞。” 邹氏才不信什么害羞,明明那会儿她一脸不情愿,好像谁强迫她似的,不过说来也奇怪,莫家那小子见她一面不知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丫头得知婚事已定,竟然不哭不闹,如今还要跟着一道去贵县。 邹氏不懂朝事,只知莫尘垚刚一封官,陛下便给了他差事做,以为这事看重他,刻意栽培。 不过能派官治理的地方,想来也不会是太平富乐之地,温姝婵打小在温府娇养,哪里受过那般苦。 邹氏心里舍不得,自然不愿答应:“不是娘拦你,听你林伯母说,莫尘垚明日便要离京,这一去至少就是半年,娘还不是想多留你在身边些日子……” 温姝婵扁着嘴,一脸委屈与失落地道:“女儿也舍不得娘亲,只是女儿都这般大了,天地辽阔,我却连洛京都未曾出过……” “唉,”邹氏叹气:“女儿家长那么些见识作何,当初就不该让你读那么多书。” 温姝婵一听这话,立即轻声抽泣起来,眼眶倏地一下就红了,那双楚楚动人的亮眸眼瞅就要掉泪珠子,邹氏无奈别过脸去,扬手道:“罢了罢了,只要你爹点头,你便随着去吧。” 邹氏以为温实诚说什么也不会应下,却没想莫尘垚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词。 经历鲁江一事,温实诚对莫尘垚很是信赖,然他对贵县的情况很是了解,莫尘垚此番前去,比当初他们在鲁江好不到哪儿去,温实诚自然是不想温姝婵掺和进去。 莫尘垚知他顾虑,上前恭敬地道:“陛下对婵儿的心意,伯父应最是清楚,若留她在京,难保不会再出何事。” 温实诚叹气,却还是不松口,至少温姝婵如今有婚约在身,陛下明面上不会有什么举动。 莫尘垚索性直接将话说开:“如果婵儿与我一道前去,即便半年期限已至,我也会提前做好安排,定不会叫婵儿出事。” 安排?温实诚抬眼看向他,莫尘垚上前附在他身侧轻道几句。 温实诚双眼眯起,半晌后,终于点头。 这是温姝婵五世以来,第一次去洛京以外的地方,不仅兴奋,还有些紧张。 萃茶也是头次出远门,看着满柜子里的衣物,不禁开始犯愁。 “也不知那个贵县在何处,是冷是热,小姐带什么衣裙为好呢?” 温姝婵正好从温辛安那里又讨来几本兵书,一进屋便听到萃茶嘀咕,笑着道:“贵县就在西边,想来与洛京气候差不了太多。” 萃茶点点头,从柜中取出一件湖蓝色薄纱裙。 温姝婵看了赶紧摆手:“不要带这件,你当咱们真是游山玩水啊。” 说着,她来到柜前,指着那几件平日练功时的衣裙道:“把这几件带上便可。” “啊?”再看温姝婵手里抱着的几本兵书,萃茶方才那股子兴奋劲儿顿时散了,不安地问道:“小姐,咱们这是要去打仗?” “怕了?”温姝婵挑眉道:“要不你留下,我带别人去?” 萃茶摇头道:“不不,别人我可放心不下,还是我陪着吧。” 萃茶今年已经快至三十,早前温姝婵想拉她与严鹤飞的线,结果严鹤飞与温实渊去了趟边漠,回来时身边便多了个女人。 邹氏私下里多次想帮萃茶寻门好亲事,她一直不愿,她们这样出身的女子,即便是好人家,又到底能好到哪儿去,有几个男人能像温府儿郎般,终身只娶一人的。 萃茶想得通透,与其成婚后伺候男人婆婆,还要看他们脸色,倒不如在温府过得舒心自在。 这趟出门,温姝婵的马靴匕首软鞭皆在箱内,而女儿家用的那些胭脂水粉,她只带了最基本的那几样,连香露都没有装。 第二日天一明,温姝婵早早就与家中长辈作别,秦氏拉着她那双小手,忍不住就责怪起邹氏不知道心疼女儿。 其实没有温实诚点头,邹氏哪里是能做得了主的,秦氏不是不知,只是她不愿意说自己儿子。 温姝婵也没有反驳,冲邹氏眨了眨眼,邹氏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全当做没听到。 莫尘垚接她的马车一到,温姝婵也不再耽搁工夫,对长辈们恭敬地行了一礼,起身时正好对上邹氏泛红的眸子,她忍不住也红了眼眶,她怕自己落泪,赶紧就喊萃茶上了马车。 温辛恒骑马跟在车旁相送,一行人来到洛京城外,一辆马车早早就在此候着。 架车之人是鲁叔,温姝婵一眼便认了出来,那车中之人…… 温姝婵一双冷眼甩在莫尘垚脸上,莫尘垚不由打了个寒颤:“我这么做是有安排的,婵儿你得信我。” “路上给我解释清楚。” 温姝婵冷哼一声,跳下马车来到温辛恒身旁道:“哥哥快些回去吧,我们也准备出发了。” 温辛恒扭头看了眼城上洛京的牌匾,轻叹道:“不回去了,哥哥随你一道去。” 见他不似说笑,温姝婵登时就结巴了:“你、你和爹娘说了么?” 温辛恒点了点头:“出门前留了信给爹爹,想必他散朝回来后便能看到。” “啊?”温姝婵正想要如何劝他回去,然此时一辆马车忽然停在她身后,车帘一掀,李曻跳了下来。 二人皆是一愣。 温姝婵最先开口:“曻、曻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李曻没有回话,而是眉端逐渐蹙起,带着愠怒地大步走向刚刚跳下车的莫尘垚,斥责道:“莫尘垚你太过分了,你不知咱们要去何地么,你将婵儿带来作何?” 一听婵儿二字,莫尘垚顿时沉下脸来,他低头理了理衣衫,像是看不到李曻般,不仅没有回答,反而径直从他面前走过。 他来到温姝婵身旁,抬手替她将额前一缕乱发别致耳后,轻柔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发吧。” 这趟贵县行真的好热闹…… 第54章 莫尘垚动作很快,在温姝婵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含笑着收回手了。 瞪了他一眼,温姝婵开始劝温辛恒回去:“哥哥莫要爹娘担心,这次一去就是半年,你什么都没准备,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温辛恒一听莫尘垚说准备走,便翻身上马,挑眉对温姝婵道:“谁说我没准备,昨晚我就准备好了,东西全在你箱子里。” 温姝婵又是一愣,温辛恒不再看她,溜溜达达骑马向前走去。 温姝婵还想上前规劝,莫尘垚见状将她拉住:“这是恒哥自己的选择,咱们尊重他便好。” 温辛恒此举并不是忽然兴起,显然是早就做好打算的,就是温姝婵这会儿磨破嘴皮子,估计也劝不动他。 哥哥的脾气她也是比谁都了解,只好叹着气随莫尘垚准备上马车。 而李曻还在马车旁立着,脸色难看至极地望着她俩,尤其是看到莫尘垚拉温姝婵的那只手,只觉得无比刺眼。 莫尘垚淡笑着松开手,抬手对温姝婵解释道:“皇上命李学士辅助我一道治理贵县。” 温姝婵冲李曻点点头,李曻似乎还有话想对她说,莫尘垚自然是不给他机会,在他还未开口时,便赶紧道:“此次时间紧迫,既然咱们人已到齐,那便快些赶路吧。” 鲁叔的马车走在最前,温姝婵的在当中,最后是李曻的马车。 晌午日头较烈,温辛恒也不骑马,钻进了温姝婵的车中。 莫尘垚与温辛恒坐在一起,温姝婵和萃茶挨着坐。 好在莫尘垚买的这辆马车很是宽大,一下坐进四个人也不算拥挤。 摇晃的太久,温姝婵有些发晕,莫尘垚叫停马车,一行人在山脚下的小溪旁小憩。 溪水清澈凉爽,温姝婵抹了把脸,顿时就清醒了。 不远处莫尘垚和温辛恒顺着小溪散步,两人不知在聊着什么,看着面色都颇有些凝重。 柳歆终是露面了,一身鹅黄纱裙,手持双蝶玉柄团扇,身姿婀娜地向温姝婵这边走来。 萃茶听过柳歆的名号,却从未见过她样貌,这下看到了,不由撇嘴对温姝婵低声道:“小姐,都说要带几身好的衣裙,你偏不,你瞧她穿的……” 见柳歆走近了,萃茶收住声,白了眼她,心里直道这个狐媚胚子,看着就不像正经人家的姑娘。 温姝婵冲她使了个眼色:“把咱们水壶取来,灌些水吧。” 萃茶扁着嘴向马车走去。 柳歆来到温姝婵面前,冲她微微颔首:“温姑娘,咱们又见面了,没想到这次你竟愿意陪公子一道前往。” 见到柳歆,温姝婵这才想起,莫尘垚还未和她解释柳歆前来的原因,心里不自觉有些发闷。 然她一开口,却只有三个字:“没办法。” 柳歆以为她还有后话,可等了一下,见她转身看向小溪,便知她不打算与她多谈。 就这这时,李曻走了过来:“婵儿,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歆没想到这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一开口和温姝婵这般亲昵,竟直呼她婵儿,好奇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流转。 温姝婵也意识到不该如此,刻意回避他的眼神,低头道:“实在抱歉李公子,我有些乏了,想回车里休息。” 温姝婵刚一抬步,李曻便着急地抬手挡在她面前。 柳歆反应还是快,觉察出二人之间有些不对劲儿,赶忙就转身离开了。 小溪那头,莫尘垚正和温辛恒向回走,看到温姝婵与李曻独在一处说着什么,莫尘垚不由加快了脚步。 “婵儿,与李学士可是在聊公事?”到底是心急,人未到,声音便先扬了起来。 李曻微怔,不悦地回头看他,温姝婵很配合地道:“是啊,李公子说起贵县之事,刚好你来了,你们说吧。” 说完,温姝婵与刚灌好水袋的萃茶上了车。 温辛恒不想参与,看了眼那二人,摇头叹气地也跟着跳上了车。 “李学士乃饱读诗书之人,自然应懂得男女避嫌。”身边一无人,莫尘垚脸色倏地一下冷了。 李曻也同样冷声道:“既然莫都事明白这个道理,那日后行为也需谨慎些。” 莫尘垚听笑了:“婵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与她一起并无不妥。” 李曻也笑了:“未过门的妻子。”未过门三个字他说的尤为强调。 李曻话里有话道:“既然还未过门,那一切还需谨遵礼法,毕竟世事难料。” 几月前,她们也曾有过婚约,可如今呢…… 一提起这个,莫尘垚便回想起当初温姝婵和李曻走得近时的场景,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我劝李学士还是多着眼于未来,老是想着过去,未必是好事。” 莫尘垚说完,转身便走,不再给李曻开口的机会。 看着莫尘垚又上了那辆马车,李曻心里堵得慌,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莫尘垚说得对,他与温姝婵已是过去,终究是他负了她。 莫尘垚冷着脸上车,温辛恒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尴尬地轻咳一声:“那个,我看日头下去了,我还是出去骑马吧。” 温姝婵想借机问问为何带柳歆,便叫萃茶先去帘外的车板上坐会儿。 车内只剩下她与莫尘垚二人,温姝婵道:“你还未与我解释为什么带柳歆来呢。” 莫尘垚装着没听到,垂眼看着手发愣。 “喂,”温姝婵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莫尘垚?” 莫尘垚一把将她手握住,抬眼看她道:“你叫我什么?” 温姝婵不知道他又怎么了:“莫、莫尘垚啊。” 莫尘垚眉眼闪过一丝失落:“你唤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曻哥哥,却唤与自己自幼相熟的未来夫君莫尘垚?” 温姝婵一面抽手,一面解释道:“我方才便改口了,不信你问柳歆。” 莫尘垚手越握越紧,猛地一下将她拉到面前,直勾勾地望着她道:“那我呢?帮你时是垚哥哥,没用了便是莫尘垚,对么?” 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温姝婵不知怎地耳根开始发烫,她慌忙移开目光。 也不知莫尘垚这会儿犯什么毛病,以前他从不在乎这些称呼,今日怎么会为这个不悦。 温姝婵也板起脸道:“你不也没叫我婵妹妹,我说你什么了?” 莫尘垚道:“那好,我叫你婵儿,你叫我垚。” 垚?这个单字太过亲昵了吧,温姝婵实在叫不出口,她也不想再和莫尘垚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便蹙眉道:“把我手松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莫尘垚似乎来了兴致,冷脸瞬化,带着笑意道:“你叫不出口,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啊啊啊疼!” 温姝婵含笑地看着莫尘垚那俊逸的五官,因疼痛而逐渐失去控制。 莫尘垚赶忙将她手松开,举着自己缠着纱布的那两只手,沉声道:“伤筋动骨一百日,你可知昨日你将我两指几乎掰折,不过才一日,连筋骨都还未长好,今日又被你伤到,恐怕……恐怕日后都无法恢复了。” 有那么严重么?温姝婵有些不信。 莫尘垚继续沉脸责问:“若无这两指,我日后如何提笔,如何举剑?” “真的这么严重么……”温姝婵笑意渐收。 莫尘垚怕她不信,直接将纱布撕开,果然,那两根手指此时肿如萝卜。 温姝婵倒吸了一口凉气,忙道:“那、那赶紧在附近找个郎中看下吧?” 莫尘垚冷冷道:“已是废指,看了有何用。” “莫……垚哥哥,”温姝婵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随后抿嘴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莫尘垚的情绪没有因这声垚哥哥而改变,他合眼沉沉叹了声气:“我自问对得起你,你即便不愿与我亲近,也不用这样害我吧?” 温姝婵愣愣地看了看那手指,又看了看莫尘垚,终于是彻底信了,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从车板上将那纱布和小木棍捡起,小心翼翼道:“垚哥哥,我刚才劲儿不算太大,也许咱们抹点药,重新包扎一下……” “有何用?”莫尘垚冷声道:“即便包好了,明日后日你温姝婵一个不乐意,还不是要断掉?” “我……”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她吧,若不是莫尘垚先动手脚,她又怎么会伤他,不过手对男儿的重要性不可言喻,到底是他伤了,好像处处都占理了。 温姝婵手里攥着那纱布,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莫尘垚偷瞄了一眼,瞬间心就软了:“那你能保证日后不再伤我?” 温姝婵抽泣着点头:“只要垚哥哥不对我动手动脚,我保证不伤你。” 莫尘垚:…… 罢了,莫尘垚从怀中掏出一条墨色帕子,递到她面前:“眼泪擦擦,别待会儿恒哥以为我欺负你了。” 温姝婵垂眼不肯接,委屈的泪珠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莫尘垚这下是真的慌了,赶紧拿帕子替她拭泪。 温姝婵向一旁躲时,正巧又碰到了他那根受伤的手指。 “嘶!”莫尘垚痛的吸气。 温姝婵担心地抬眼看他:“对、对不起!” 又是一声叹息,莫尘垚将帕子塞在她手中,低头从椅下抽出一个小盒,里面是上好的药油,他取出一个红瓶道:“帮我上药包扎,只要百日内不要再受伤,兴许还有的救。” 温姝婵拿帕子胡乱抹了几下,怕马车太颠簸,赶忙冲外面道:“萃茶,叫车夫慢些。” 车速平缓后,她这才小心翼翼帮莫尘垚开始上药,一面轻轻抹着,一面朝那两根小红萝卜吹气。 温热的气息夹杂着女儿家的胭脂清香,莫尘垚顿时觉得心里痒痒的,就像有人用绒毛在他心尖上撩骚一般。 忽然马车急刹,整个车厢猛地晃动了一下。 莫尘垚一手迅速撑住车墙,一手将温姝婵护住怀中,两人才没有跌倒。 “萃茶,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慢点么?”温姝婵冲外喊道。 “呦!”车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大哥,这马车内还有小娘子呢!”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 第55章 一听这话,二人对视一眼,温姝婵反手握住莫尘垚,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说着,她另一手摸向腰间的软鞭。 马车外,近十个蒙面男子手持尖刀,凶神恶煞地围着三辆马车。 萃茶下意识又回想起十多年前被赤巾军挟持的经历,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一旁的马车夫手伸向车板底,刚摸到剑柄,贼人个头最高的那个,举刀上前一步,冲他大喊道:“手都给老子抬起来!” 接着,他一面用刀敲着马车,一面冲里面喊道:“甭管里面坐着谁,老老实实给爷下车来!” 头辆里柳歆一下车,这一群贼人瞬间两眼放光,有个看着看着还流哈喇子了。 贼人中的老大,不耐烦地冲他们吼道:“没出息的样子!都给我打起精神!” 说话间,李曻和随从也从车里跳了出来,这老大一看见李曻,眉眼也蹭地一亮。 身旁小个子的赶紧就道:“大哥,看这人的打扮,非富即贵啊,咱们这次发达了!” 老大笑了笑,仰着下巴示意手下去将中间这辆马车里的人给拽下来。 哪知手下刚一掀开帘子,一条软鞭直直抽在脸上,他捂着眼睛痛苦的仰面倒地。 一时间,所有贼人立即扬起手中刀剑,齐齐看向这马车。 老大又一个眼神,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举着刀慢慢靠近,就在掀帘子的瞬间,又是一声惨叫,其中一个打了个趔趄忙向后退去。 另一个一把将鞭子拽在手中,死死不肯丢手,以温姝婵的力道,定是比不过他,可再加上莫尘垚,这壮汉一下就被拽了进去。 马车内叮呤咣啷一阵响动,外面的人紧张的直吞口水。 不一会儿,马车内又恢复了平静,所有贼人的目光皆集中在此处。 “老四?”瘦子冲里面唤了一声,却未得到一丝回应。 老大这次亲自上阵,他朝瘦子递去一个眼神,二人缓步来到马车两旁,抬刀就朝里面刺去。 然就在此刻,莫尘垚掀开帘子从车上跳了下来,温姝婵紧随其后,最头的鲁叔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趁看他的贼人不备,一刀扎在他肩上。 温辛恒一个箭步,从瘦子手中夺过尖刀。 李曻身旁的随从也出手不凡,赤手空拳就将那老大打翻在地。 不过眨眼的工夫,这些个贼人全部倒地。 鲁叔来到莫尘垚身旁,朝方才还一脸恶气,现在如蝼蚁般在地上□□的老大啐了一口,然后对莫尘垚道:“公子,照您的吩咐,没有伤及性命。” 李曻也赶忙跑过来,望着温姝婵关切地道:“婵儿可有受伤?” 温姝婵还未开口,莫尘垚便不冷不热地丢了一句:“管好你自己吧,谁伤了她都伤不到。” 莫尘垚此话不假,可温姝婵听着着实有些别扭,不由斜了眼他,冲李曻摇了摇头。 李曻正想开口安抚,莫尘垚却不给他机会,直接绕到两人中间,冲那贼人老大道:“你们好大胆子,连官府的马车也敢劫。” 一听是官府的马车,那几个贼人瞬间愣住,瘦子赶忙就跪下朝他们磕头:“官老爷饶命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家中之人皆重病,这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册,这可是头一回啊,官老爷就绕我们这一次吧!” “头一次?”这不是话本里最熟悉的台词么,李曻可不信,他上前一步板着脸道:“这才离洛京多远,你们就敢如此行凶,简直目无王法,怎能轻易饶过?” “我呸!”那老大从地上勉强爬起,脸上的鞭痕还在渗血,他朝着李曻啐出一口血痰:“和这些狗官说什么废话!爷爷就是要劫你们这些狗东西!” 李曻躲避不及,裤摆一下就遭了秧,他跟前叫林质的那个随从,上前一脚将那老大又给踹翻在地。 李曻哪里见过这样的人,脸色难看至极,赶忙向后退去,林质掏出帕子蹲下帮他擦拭。 莫尘垚忍着笑意,扭头问那一路架马的王征道:“此处是何地,归那里管辖?” 王征上前拱手:“回公子,此处应是洋县的地界,往南最多三里便可见到城镇。” 莫尘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本不想多事,可既然叫他碰见,那也不能坐视不理。 押着这几人,他们便朝洋县走去。 洋县的县令,起初听说有人送来山贼,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在院中喝着小酒,听着曲,扬了扬手便道:“叫他们候着去。” 然一听是京城来的官,差点从摇椅上栽下,连忙披着官府就朝堂内跑来。 见到莫尘垚一行人时,他下巴的胡子上还挂着花生皮。 萃茶悄悄给温姝婵指了指,温姝婵显然也看到了,冲她摇摇头,眉头也竖了起来,这哪里是当官的样子。 虽然说李曻是皇上下令来辅佐莫尘垚的,可几人中,李曻的官级最高,见了官令,这位洋县的季县令赶忙就迎上去,舔着脸道:“李大人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李曻心情一直不佳,再看到这样的县令,脸色更是难看,他冷着脸将今日之事简单叙述了一番。 那季县令连连拍头:“诶呀呀,惊扰了大人办事实属不该,可我们洋县人手不够,附近山贼又多,实在是一时间无法剿灭啊!” “无法剿灭?”李曻声音又冷了几分:“这么说,季县令你一点责任都没么?” 一听要问责,这季县令顿了顿,一甩袖子转身便道:“瞧李大人说的,我们区区一个小县城,我这衙门也不过十多号人,拿什么和人家山贼拼啊?” 李曻刚要动怒,莫尘垚赶忙上前笑道:“的确,越是这样偏僻小县,越难打理,季大人这些年想来也是费了不少精力的。” 明明责任都在这季县令身上,莫尘垚却开口替他说话,李曻最看不惯他这样,就像当初他写诗阿谀奉承皇上一般。 温姝婵坐在一旁,一直未曾出声,静静地观察着几人。 果然,莫尘垚这话一出,那季县令的脸比翻书还快,一下又眉开眼笑地冲他拱手:“莫大人能体谅下官的难处,下官很是感激。” 莫尘垚上前虚扶起他:“为官不易,我等互相体谅。” 李曻实在听不下去,噌地一下站起身道:“那些山贼已被押来,季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季县令看了看莫尘垚,随后笑着对李曻道:“那李大人说该如何处置?” 李曻道:“自然是按照我大俞律例来。” 季县令捋着胡子,询问了今日伤亡情况,得知他们中无人受伤,便松了口气道:“既然无人受伤,也无财物损失,他们又是初犯,那么应该……” 他看向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师爷,那师爷答道:“回大人,未遂的话,应仗责五十大板。” 季县令点头道:“对,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李曻不可置信道:“只五十大板的话,待他们养好伤,岂不是又要为非作歹?” 季县令一脸为难:“律法就是这般,下官也没有办法。” 想了想,李曻蹙眉道:“不对,季县令如何得知他们是初犯?” 季县令颇有些得意地道:“通常来讲,山贼从不敢劫官府的车,他们若是老手,定能一眼辨认出来,可既然没认出来,只能说明他们是初犯。” “你……” 李曻刚一开口,莫尘垚立马抢话道:“季大人说得在理,佩服,佩服!” 再有良好涵养的李曻,此时也忍不下去了,转过脸对莫尘垚道:“你除了会拍须溜马,还会作何?” 说完,他意识到温姝婵还在堂内,忙朝那边看了一眼,对上那双水亮的眸子,他长出一口气,甩袖向外走去。 季县令朝他背影扁了扁嘴,耍什么官威。 莫尘垚与季县令在堂中简单的说了几句,他们一行人便出了衙门,在街上寻到一处酒楼,准备吃饭。 虽说是酒楼,可毕竟是个小县城,连个雅间也没有,可能不是饭点,大堂也不过三两桌,见二楼无人,他们便在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原本打算几个主子一桌,萃茶他们一桌,可李曻却不愿和莫尘垚同坐,带着他的随从,独坐在一旁。 莫尘垚倒是无妨。 温辛恒当时没在堂内,也不知这二人出了何事,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最先打开话匣子,询问起那些山贼的处置问题。 一听莫尘垚说不过罚了五十大板,他也不乐意起来:“不是我多嘴,这五十大板哪里够啊?” 莫尘垚淡笑,像是故意说给李曻听似的,抬了声音道:“恒哥说的是,我也觉得不够,但是咱们时间紧迫,这一路上恐怕会遇到诸多事件,若是一一监管到底,待到了贵县,恐怕也得半年后了。” 李曻不信,放下手中茶碗,冷声道:“时间紧迫不假,但要把偶然之事说成常态,恐怕有些骇人听闻了。” 莫尘垚不想再辩解,因为说再多,也不如让李曻亲自去看来的清楚。 可一旁的鲁叔忍不住了,扬声便道:“我说你这个京城的公子哥,最远去的地方便是洛京的城门口吧?” 李曻手中茶碗一抖,别说,鲁叔这话算是说到了点上,李曻与温姝婵一般,的确从未离开过京城。 温辛恒也是,所以方才他还有些质疑莫尘垚的话,可转念一想,莫尘垚年少便去了边漠,后来也在外游历,前些时候又同父亲去了鲁江,见识的确要比他们广。 可李曻好歹是朝中官员,被鲁叔这样一怼,面子自然挂不住了。 他身旁随从林质倏地一下站起身,冷冷瞪着鲁叔,鲁叔也不怕,一脚踩在椅子上,仰着下巴望他。 一时间二人剑拔弩张,温姝婵看着一桌子菜,摇头道:“既然时间紧迫,咱们最多歇两刻,便立即赶路,如何?” “好。”李曻和莫尘垚一齐应声。 “两刻?”鲁叔收回目光,赶紧就坐了下来,开始狼吞虎咽。 林质也坐下来,开始动筷子。 众人吃好,又开始赶路,马车内温姝婵再次拿出药油,开始帮莫尘垚包扎。 莫尘垚一直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一直不知如何开口。 终于包好,温姝婵抬头看他:“想说什么便说啊,憋着不难受么?” 莫尘垚嘴角轻扬:“婵儿就是聪慧,一下便被你看出来了。” 说完,他收起笑意,今日此事一出,温姝婵几乎一句话都未曾说过,莫尘垚心里不安,认真地问道:“你也不信我么?” “我信,只是……”温姝婵抿了抿唇:“洋县离洛京并不远,连此处都这样,那么其他地方……” 温姝婵没有说下去,而是担忧地看向莫尘垚。 莫尘垚轻出一口气,忽地想起今日山贼一出现时,温姝婵安抚他的场景,他脸上不由露出甜笑,抬手握住温姝婵那只白嫩的手,用她今日说话的语气,安抚着道:“别怕,有我在。” 温姝婵微微怔住了片刻,见莫尘垚身子开始逐渐前倾,她瞬间回神,胳膊肘顺势一抬,抵在莫尘垚胸口,杏眼一瞪:“还不老实,你的手不想要了?” 小采访: 其灵:请问李曻,今日你被山贼口水沾到时的心情? 李曻:有么?没有,我怎么会被那样的东西沾到,你看错了,对,一定是…… 其灵:请问温姝婵,你可是女生啊,为什么山贼来了,你反过来安慰莫尘垚呢? 温姝婵:首先我们当中,我武艺最高…… 温辛恒:胡说,明明是我吧? 其灵:一个个来,请不要打断别人的采访,温姝婵请继续。 温姝婵:好的,我武艺最高,而且吧,莫尘垚手受伤了,我想他和别人动手,万一再伤到怎么办? 莫尘垚:诶?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婵儿你在关心我? 温姝婵:你想多了,万一你落个残疾,显得我欠你似的,我不想欠你的。 莫尘垚:也是,我要是残疾了,后半辈子你照顾我,也挺辛苦…… 温姝婵:要不你的手还是别要了? 莫尘垚:…… 其灵:好的,今天采访到此结束。 温辛恒:诶?不是一个个来么,我等了半天,我呢?为啥不采访我?我才是武功最高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家阿鹤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千玺的青春痘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手自然是要的,而温姝婵,他也是要的,只是得慢慢来。 莫尘垚装作一惊,指了指温姝婵的发髻。 温姝婵狐疑地抬手向头发上摸去,她发髻上不知何时多了片树叶,颇有些尴尬地将树叶取下。 莫尘垚轻笑一声,无奈耸肩:“本想好心帮忙,竟差点又让我手指遭殃……” 温姝婵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哪里知道是因为这个,我以为,我以为……” 她声越说越小,头也垂了下来,脸上不自觉飘过一抹红晕。 莫尘垚探头望她:“你以为什么?” 温姝婵才不会回答,而是撩开车帘,欣赏起沿途风景。 莫尘垚也没再说话,唇角微扬着阖目养神。 天色渐暗,一行人来到驿站留宿。 此处为官家驿站,只有官宦人家才可入内,见到他们官令,店家赶忙将人引进去,安排了几间较好的客房。 简单收拾一番,众人来到大堂用膳。 莫尘垚最先下来,点了些酒菜后,与王征开始分析起之后的行程。 柳歆下来的时候,不仅换了身衣裙,连发髻的样式也变了。 莫尘垚听到楼梯有响动,以为是温姝婵,立即抬眼看去,却见是柳歆,便只是点了点头,失望地收回目光,继续与王征相谈。 二楼客房里,温姝婵一面挽着发髻,一面催促萃茶。 萃茶望着这大包小包的衣物摇头叹气,嘀咕道:“都说要带几件像样的衣裙了,小姐还偏不听……” 温姝婵干脆直接过来,随手拿起一件裙子便道:“这件便好,穿起来利索,再说,我又不是来比美的。” “可是……”一想起柳歆的装扮,萃茶不由扁起嘴来。 “好啦,”温姝婵笑道:“瑕不掩瑜,若是人美,穿什么都美,对不对?” 萃茶看着温姝婵这张面容,不由点了点头。 莫尘垚在大堂等了许久,见只剩温姝婵未到,正打算叫王征上去问一下,便见楼梯口多了抹缟色身影。 折腾了一日,这会儿又乏又饿,首饰带的也不多,温姝婵没有太过梳妆,只是简单挽了个发髻,再配上身上这条素雅的衣裙,不知为何,明明极其普通的装扮,却散发着独有的魅力,叫人不舍移眼。 来到桌旁,温姝婵抬袖遮面打了个哈欠,袖子放下时,眸中噙着水光,这双透亮的眼睛便像刚被雨水冲刷过的黑色宝石一般。 见众人都望着她,温姝婵嗔了眼萃茶,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下来晚了。” 莫尘垚眨眼回神,给王征使了个眼色,王征赶忙起身让开位置,跑去了鲁叔那桌。 莫尘垚温笑着看着她道:“驿站菜式不多,我挑了几样你往日爱吃的。” 温姝婵点了点头:“垚哥哥费心了,快吃吧。” 这声垚哥哥叫的莫尘垚顿时笑开,抬手就夹了块儿核桃酥给她。 温姝婵笑着道谢。 温辛恒从柜台那儿拎了壶酒来,朝旁桌李曻扬了扬下巴:“李兄要不要喝一碗?” 本是客套一下,却没想李曻立即应声,转身便坐了过来。 莫尘垚抬眼望他,见他偷瞄温姝婵,心里登时火了。 他压住那团火,似笑非笑地对李曻道:“呦,李学士这身衣服既干净,又整洁,比白日那套看着舒服多了。” 一想起白日那套被山贼的口水沾到,李曻面上肌肉不由抽了两下:“赶了一日的路,自然要换衣。” 那套衣服不仅换下,还被林质扔了。 莫尘垚一直在大堂,方才见到林质扔衣,不由笑道:“换衣自然正常,不过换下来就扔掉的话,咱们这一路,不知李学士有多少件衣服,可够?” 见李曻脸色阴沉不语,莫尘垚笑了,又夹起一块儿金丝糕,正要放入温姝婵盘中时,一块儿薄荷肉率先落入盘中。 “一开始就吃那么些糕点,容易腻住,还是先吃些菜。”李曻说着,有意无意扫了眼眸子有些暗沉的莫尘垚。 温姝婵有些尴尬地看着这块儿薄荷肉,正要开口道谢,莫尘垚便直接伸筷子将那肉给夹走了。 “李学士不知,婵儿与旁人不同,她最是喜欢先吃糕点,再吃饭菜。”说完,那块儿薄荷肉进了莫尘垚口中。 李曻眉梢一颤:“莫……” 同桌的温辛恒看形势不对,赶紧打断:“诶?别说这小小驿站,酒倒是酿得不错,李兄你赶紧尝尝。” 李曻看了眼温辛恒,将未出口的话咽进了肚子。 几盏酒下肚,李曻和莫尘垚又开始因明日赶路之事斗嘴,李曻主张走大路,虽说行程会慢下来,但是更安全便捷。 莫尘垚提议走小路,速度快,节约时间。 两人说得都在理,温辛恒也一时没了主意。 “大路也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安全。” “你我同为朝廷委派的官员,走大路自然最为妥当。” 说完,两人又一同看向温姝婵,在等她开口。 温姝婵总算是吃饱了,搁下筷子,掏出绢帕轻拭着嘴角道:“我也未出过远门,对路线并不熟悉。” 本还有些紧张的莫尘垚,听了这话,顿时舒了口气,这当中出过远门的便只有他,所以温姝婵是在支持他。 “婵儿,咱们离洛京可是越来越远了,今日遇见不过十来个山贼,姑且能与之抗衡,可是走小路的话,万一遇见更多贼人,我们该如何?”李曻劝道。 温姝婵柳眉微蹙,李曻说得也不无道理。 想了想,她说了个折中的法子:“不如这样,我们今日先问问驿站店家,他对这一片应该熟悉,知道哪里较为安全……” 若是较为安全之地,他们便择小道赶路,反之则选大路,往后每去一处,便可询问当地官吏下一处的情况。 李曻和温辛恒点头,莫尘垚似乎还是有些不愿,表情有些复杂地叹了一声。 用过饭后,众人回二楼歇息,温姝婵叫住莫尘垚道:“垚哥哥,可是担心我刚说的法子,路上太过耽搁时间?” 莫尘垚道:“如果我说,不管大路小路,皆不安全,我们只有快速赶路才为上策,你会信么?” 温姝婵怔了片刻,犹豫道:“大路也不安全么,至少也比小路好点吧?” 莫尘垚淡笑,望着她道:“这些本不该是要你费心的,明早还要赶路,快去休息吧。” 温姝婵点点头,二人一同向二楼走去。 莫尘垚住在温姝婵隔壁,驿站隔音效果并不好,她睡下时,还能听到隔壁莫尘垚与王征在低声说话,不过却听不真切到底说了什么。 到底是疲乏了,沾枕头没多久,温姝婵便进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姐!快起来!” 温姝婵被萃茶的一声尖叫吓醒。 一睁眼,四周一片漆黑,整个房子都在震动,温姝婵瞬间回想起第三世她掉入地龙的恐惧。 一旁萃茶使劲儿推她:“快、快起来啊小姐。” 她很想起来,却不知为何,意识已经清醒,可身子却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房门被一脚踹开,莫尘垚摇晃着跑过来,赶忙将温姝婵横抱在怀中。 萃茶与王征在一旁搭把手,四人来到楼梯口,楼梯早就从中间断裂,大堂内乱做一片,整个驿站似乎就要顷刻倒塌。 王征功夫好,走着那半截楼梯,随后直接跳下,一个翻滚做缓冲,并未受伤,接着萃茶也跳了下去,被王征接住,只是扭了下脚没有伤到。 此时震动开始逐渐变缓,可危险并未减少,二楼的几个柱子折了,眼看就要坠下,驿站已成危楼,根本容不得耽搁。 王征张开手,示意莫尘垚将温姝婵扔下来,莫尘垚哪里能放心,他咬了咬牙,硬是走向楼梯,本就没了支撑的半截楼梯,一下撑起两个人重量,不过才几步,便直接倒塌。 在榻的瞬间,莫尘垚猛然转身,再次做了温姝婵的人肉靠垫。 若是莫尘垚一人,便不会伤到,可他承受了温姝婵的重量,此时后背疼的撕心裂肺。 温姝婵忽然可以动了,她赶紧爬起,帮着王征将莫尘垚背了出去。 几人前脚刚一出去,后脚驿站轰然倒塌。 地震已经停下,一行人中,除了莫尘垚伤得最重,其余都是些许轻伤。 “婵儿!可有伤到?”一见到温姝婵,温辛恒赶忙就跑了过来,他住在最顶头那间屋,一觉出震动时,便要寻温姝婵,却没想过去的路断了,莫尘垚见他着急地在那儿来回摇晃,赶紧冲他招手,叫他先出去,自己定会保温姝婵平安,温辛恒实在是站不住了,这才先跑了出来。 “我没事,”温姝婵哭着摇头:“哥哥,莫尘垚受伤了。” 李曻本就不通武艺,若不是林质护他,恐怕他这次性命都难保。 鲁叔一早就带着柳歆出来了,他与莫尘垚遇见过地龙翻身,所以并没想那么多,便赶紧去护马车,就是如此,也伤了两匹马,李曻的那辆马车也被压坏了。 柳歆将马车内铺好被褥,王征小心翼翼将莫尘垚放平,他意识渐渐有些涣散,强撑着冲一旁一直紧紧握住他手的温姝婵,露出一个笑容。 “你没事便好。” 话音一落,莫尘垚缓缓阖上了眼。 温姝婵那种反应,就是俗称的鬼压床,也就是大脑已经醒了,但是身子还没有醒。 第57章 莫尘垚再次进入了那个似曾相识的梦境,却与之前那次不同,这一次很短暂。 梦中的这个温姝婵也与之前不同,她得知要嫁给莫尘垚时,哭得极为伤心,哀求退婚未果,她直接从马房牵出一匹马来。 看到那马即将冲下悬崖的时候,他疯了似的想要过去救她,可他依旧像是一缕清魂,没有任何的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温姝婵坠亡。 接着他的视角又跑到了莫尘垚身旁,莫尘垚在得知温姝婵坠亡的消息后,独在屋中呆坐了几日。 没多久,莫尘垚便突染重疾过世。 梦中莫尘垚过世后,他并未醒来,只是觉得头昏至极,紧接着眼前一道刺目的白光,照的他几乎要失明,然他却无法合眼,耳边再次响起那个熟悉的苍老声音。 “生死契约,万事皆成,成则虚无,败则再渡。” 这声音不断重复,直到眼前白光渐渐退去,它才不知不觉的停止了。 ………… 莫尘垚晕厥后,王征拿出药盒,里面有个叫做保命丹的药丸,强给他喂下后,人依旧昏迷。 驿站距离城镇还有百十里地,若是要请郎中,来回折腾必定耗不起时间,可要是架马车带莫尘垚过去,一路颠簸,恐怕伤势会加重。 正在众人着急的商量时,驿站外赶来两个自称医者的人。 一个看着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留着小胡子,一身郎中模样的装扮,他身旁跟着个背着药箱的少年。 郎中捋着胡子,朝药童使了个眼色,药童将药箱护在怀中,扬声便道:“我师父乃相合镇神医吕博韫,途经此地遇见地龙翻身,便立即赶了过来。” “感谢神医啊,我这腿方才扭伤了!” “神医快看看我的手啊!” 从驿站逃出的人纷纷围了上去,吕博韫捋着小胡子,点头道:“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先到我徒儿那边付了诊金再说。” 驿站的厨娘是个妇人,一听还要出诊金,便着急道:“诶呀,光顾着逃命,哪有时间带银子啊!” 众人应和:“是啊是啊!” 药童一听,赶忙向后退两步道:“那不行,看病出钱这是理所应当,再说,我师父可是神医,我们的药也是用的上等名贵草药,总不能白给吧?” 马车内,莫尘垚还在紧握着温姝婵的手,王征围观回来,说明了情况。 温辛恒听了,赶忙就道:“垚弟还是好命,快将人家神医请来!” 马车外歇息的李曻,听后起身朝那边看了几眼,摇头道:“再是神医,也不该发这样的难财。” 温姝婵撩开帘子道:“不管如何,先将人请来给垚哥哥看看,想必钱咱们也是出得起的。” 驿站的老板没带钱,但那手腕上的珠子很是值钱,吕博韫收了后,一抹喜色一闪而过,替他看过病,正要开药,王征便跑了过来。 看了眼王征的穿着,药童白了眼他:“去后面排队。” 王征虽说着急,但该有的尊重还是有的,他对药童拱了拱手:“烦请神医移步,我家公子方才直接从楼上坠落,腰背着地,已经昏迷了一段时间,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一听便知是个棘手的,药童蹙起眉头,怕耽误事儿,本是不想接的,可他顺着王征指的方向一看,眸子不由亮了几分。 一看这马车便知里面的公子非富即贵,药童连连点头:“既然如此,那我赶紧与师父说一下。” 吕博韫得知情况,与药童对视一眼,随意从药箱中取了瓶药,塞给了驿站老板,跟着王征向马车走去,怕剩下的患者不依,药童留下来与众人解释:“伤有轻重缓急,我师父急着救人命,这边我留下就行!” 快到马车旁的时候,吕博韫却停了下来,他见马车外站着这么多人,有些不安地将手放入了袖中,缓缓道:“我徒儿可说了诊金?” 王征道:“方才已经听到了,需十两银子。” 吕博韫摇头道:“非也,十两只是出诊的费用,若是你家公子伤病严重,想要医治的话,那十两可是不够的。” 听出了坐地起价的意思,王征神色却不变地点点头,因为他知道,吕博韫给的价,他们出的起,什么都比不上公子的命重要。 吕博韫斜眼瞧他,心里也有了定数,笑道:“好,那便不要耽搁了。” 来到马车内,王征将帘子挂起,鲁叔着急地向里探头,吕博韫望闻问切一番后,不停地摇头叹气。 温姝婵紧张地询问情况,他捋着胡子道:“公子是不是有旧疾?” 旧疾?温姝婵看向鲁叔,鲁叔蹙了蹙眉,又看向柳歆。 柳歆问道:“神医可是说腰背?” 温姝婵猛然记起,上一次莫尘垚在马场救她时,就伤了腰背,本来还怕是个蒙古大夫在故弄玄虚,这下反而让人能够放心些,看来这神医还是有些本事的。 果然,吕博韫点头道:“这次更为严重,不止腰背伤到,心肺都受了影响,内里出血才是让人担忧的。” 说完,吕博韫起身要出来,怎么病没治好,人却要走,鲁叔赶忙拦他:“神医你这是要去哪儿?” 吕博韫道:“药都在我徒儿哪儿,再说,你们只付了诊金,这治疗的费用……” 温辛恒道:“你只管开口,需要多少才能医治好?” 吕博韫掐着手指算着,眼神在几人中来回流转,再看了看马车内的陈设,这才开口:“五十两。” “五十两?”鲁叔惊讶地瞪大眼:“就是找季师傅看,也没这么贵啊!” 这话吕博韫可不爱听,他作势要走:“既然如此,各位还是另请高明,就请那季师傅来吧。” 鲁叔啧一声道:“那不是太远了请不到嘛!” 温姝婵忙冲他眨眼,示意他莫要说了,接着又冲萃茶递了个眼色,萃茶意会,赶紧就掏银票。 温姝婵将银票递向吕博韫,客气道:“劳累神医了。” 吕博韫盯着那银票,却不接,想了想又道:“我方才说的是诊治的费用,若是要用我带的药材,那么还得加价。” 温姝婵眉头微蹙,李曻在外听不下去,直接就道:“如此品行,还敢称自己为神医?” 吕博韫冷哼一声,甩袖就要走,鲁叔再次将他拦住。 温姝婵道:“垚哥哥需要用哪些药,价格是多少?” 吕博韫思忖着道:“止血的丹药,化瘀的丹药,再加上针灸的费用……” “你这不是坑人么,止血化瘀不是一味药?”鲁叔再次忍不住喊道。 吕博韫没理他,而是转头对温姝婵道:“姑娘,总共加起来需要五百两。” “五百两?!” 这次不光是鲁叔,连温辛恒都被吓了一跳:“又不是人参鹿茸千年雪莲,你那什么药需要五百两?” 温姝婵看着脸色苍白的莫尘垚,长呼出一口气来,合眼道:“好,五百两便五百两。” 吕博韫眉眼刚一亮,温姝婵倏然睁眼,方才面上的客气荡然无存,她冷冷地看着吕博韫道:“可若是医治不好……” 一把匕首从她袖中飞出,眨眼便扎在了吕博韫耳旁的木板上。 吕博韫吓得顿时止住呼吸,他何曾想过,这个貌若天仙的女子,竟然有这样的功夫,他斜了眼脸旁匕首,见自己毫发未损,这才大口的吸着气,连连应声:“医者父母心啊,姑娘放宽心,我定会将公子治好!” 第58章 药童应付完驿站的几位伤患,跑来将药箱递给吕博韫。 吕博韫展开一排细针,对温姝婵道:“姑娘,老夫要准备施针,你可要回避?” 施针定不会隔着衣服,想到一会儿莫尘垚会赤膊,温姝婵即便是不放心,此时也脸色微红,想了想,温姝婵还是打算下车,叫王征进来看着。 可莫尘垚这双手握得极紧,她用力也没将手挣脱开。 吕博韫看莫尘垚脸色越来越白,摇头道:“不敢再耽搁了……” 说着,他取下一根针道:“老夫可以刺激穴位,叫公子松开手。” 温姝婵有些担忧道:“会对他身体有害么?” 吕博韫摇了摇头:“无妨的。” 果然,细针在莫尘垚手腕处扎了一下,他的手便松开了,只是松开时,一直昏迷不醒的莫尘垚,眉头倏地一下蹙了起来。 跳下车的温姝婵莫名地心里忐忑,索性也叫鲁叔上了车,还再三叮嘱他,神医医治的时候,他莫要多言。 鲁叔一进去,插着腰瞪大眼一直盯着吕博韫,吕博韫明显有些不自在。 药童从盒子里拿出一根香,正要点燃时,鲁叔粗着声问:“等等,这是何物?” 药童看了看吕博韫,小声道:“一会儿施针都是重要的穴位,公子难免会感到疼痛,而这香有安神的作用,也能促进他经络用作。” 鲁叔眯眼看着药童,还想说什么时,王征拉了拉他,车外还有温辛恒和温姝婵,想来这二人也不敢乱出幺蛾子,鲁叔只好作罢,冷哼一声:“那还不快些。” 药童将香点燃,转身又将帘子放下,很快,马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疲惫,鲁叔和王征都不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布完最后一针,吕博韫与药童对视一眼,二人开始整理药盒。 鲁叔忍着困意道:“完了?” 吕博韫点头道:“不出半刻钟,公子便能醒来,我们还要赶去别处医人。” “那可不行!”鲁叔一把抓住吕博韫的胳膊。 吕博韫疼得大叫一声。 听到马车内的动静,温姝婵赶紧将车帘撩开,询问情况。 听完后,她也点头道:“神医走不得,必须等人彻底醒来,你们才能走。” 吕博韫顿了顿,没有不情愿,不过还是低声埋怨鲁叔粗鲁,随后又道:“我在这车里久了闷的难受,我总能下车待会儿吧?” 温姝婵点头,又回到了马车中,而王征和温辛恒像是看犯人一般,站在二人身旁,生怕他们溜走。 此时天还未亮,正是人最为疲惫的时候,李曻何曾受过这样的折腾,早就哈欠连天了,不过众人都因莫尘垚受伤而为歇息,他怎好意思。 柳歆看他这副样子,不由上前劝道:“李公子,要不先去马车上小坐一会儿?” 李曻自己的马车毁了,如今要歇也只能歇在柳歆的马车里,想到这儿,他更加不好意思了。 林质心疼自家公子,便劝道:“公子,这夜还长,白日里又要赶路,若是没人歇息都强撑着,明日该如何?” 这个缘由倒是不错,那边温辛恒听了,也哄他俩去休息。 李曻长出一口气,只好点头,这一上马车,很快便睡了过去。 大车内,鲁叔恐怕是劳累至极,阖着眼,将头靠在车板上,似乎睡了过去。 萃茶想要喊他,温姝婵则摇了摇头,她掏出帕子,帮莫尘垚轻轻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萃茶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看着看着也开始犯困,险些一头载下去。 温姝婵也是,困意渐渐袭来,她斜了眼旁边快要燃尽的香,似乎觉得这味道颇有些熟悉…… 约莫半刻钟的工夫,莫尘垚倏地一下睁开了眼,呆呆地望着温姝婵,嘴唇动了动,却也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模样。 外边听到他醒来的消息,众人总算松了口气,那吕博韫颇有些得意道:“看吧,老夫何曾骗过人!” 既然人已经醒了,自然没有再留他们的道理,温辛恒点点头,王征冲路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师徒两个抱着药箱快步向路上走去,可刚走出十米不到,萃茶一掀车帘冲外急道:“快将人给叫回来!” 王征一听,立即抬腿就要去追,可刚走了两步,脚下便打软,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温辛恒顾不得扶他,几个跨步追了上去,药童脚下极快,一个转弯就没了身影,吕博韫到底是上了年纪,三两下就被温辛恒像拎小鸡一样给拎了回来。 “你跑什么!”温辛恒厉声问道。 吕博韫喘着气道:“你们该不是后悔给了诊费,人现在醒了,就要把钱给抢回去吧!” 温姝婵掀开车帘道:“人是醒了,可为何开不了口,也动弹不得?” 吕博韫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好好让他休息,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莫尘垚醒来的状态明显不正常,温姝婵自是不信吕博韫的话,叫他再上去给莫尘垚瞧瞧。 二人说话的工夫,那药童又给折了回来,吕博韫清清嗓子,指着王征对他道:“师父上马车再给瞧瞧,你去看看他。” 药童来到王征身旁,悄摸给吕博韫递了个眼色,吕博韫冲他微微颔首。 药童问王征:“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王征这会儿看人都是双影的,根本使不上力,整个人坐在马车板上,若不是柳歆扶着,他绝对一头能砸地上。 温辛恒还是怕他们要跑,一直拽着吕博韫不丢手,他来到马车旁,王征摇摇晃晃被柳歆扶起,让位子给他们上去。 可就在此时,药童猛地一下将药箱打开,里面顿时扬起一阵呛人的白沫。 温辛恒,王征与柳歆三人,闻到这白沫,先是猛烈的咳嗽,随后眼前一黑,便直直倒了下去。 此时的马车内,在那迷香的作用下,鲁叔早就昏昏欲睡了,萃茶也是晕沉无比,胳膊腿完全使不上任何力。 温姝婵身体素质能强一些,再加上进车时间不如鲁叔长,此时的她虽然眼前也开始出现了重影,但意识还在。 一下放倒了三个棘手的,药童又赶紧跑去柳歆那辆马车,一掀车帘就对里面睡着的李曻二人吹了粉末,这下他们是彻底晕过去了。 吕博韫贼眉鼠眼地笑着,朝地上的温辛恒踢了一脚:“你们这是何苦呢?本来我拿了钱就打算走的,你们可偏偏又把我给拉了回来,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不客气了!” “师父,都晕了!”药童兴奋地跑回来道。 吕博韫满意地点头道:“你去把那辆车的两个人拉下来,我来搜这辆车里值钱的东西,对了,身上也要搜干净了!” 药童应声,开始搜地上的三人,吕博韫哼着小曲,掀开车帘,哪知人刚一进去,一把匕首便抵在了喉部。 “你你你、你没晕?”吕博韫不可置信道。 温姝婵咬着双唇,满头都是冷汗,若不是方才她趁意识还在时,将发簪扎入腿中,恐怕此时的她,早已晕了过去。 她冷冷开口:“你这劣等迷药奈何不了我,识相的话,将解药交出,和你徒弟赶紧滚,我便不再追究!” 吕博韫鼻子尖,很快就闻到了血腥味,一下就反应了过来,知道温姝婵是用了什么方法,知道她坚持不了多久,便开始拖延时间:“姑娘啊,我们只是图财,又不图命,你动刀子,恐怕有些不妥吧,再说了……” “别废话!”温姝婵冷声打断,她察觉出吕博韫在拖延时间,便将匕首加了些力道。 吕博韫吓得嗷了一声,赶忙对外喊道:“徒儿啊!” 药童这会儿已经将李曻和王征从车上拽了下来,一听吕博韫声音不对,赶紧抓了把粉末,跑过去小声唤道:“师父?” 马车内,吕博韫声音都吓得变了语调:“你、你你将咱们的解药拿出来,再把迷药吃一口!” “啊?”药童很是疑惑。 温姝婵躲在吕博韫身后,拿帕子遮住口鼻,叫吕博韫将帘子掀开。 看到马车里的这一幕,药童显然吓了一跳,手心里的迷药也不敢撒了。 吕博韫骂道:“臭小子,还不快做!” 温姝婵这会儿意识又开始涣散,她另一只手再次用力将发簪往深处扎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又清醒了些。 吕博韫给药童眨了眨眼,药童心领神会,但面上还是装作害怕的模样。 他转身从地上的药箱中,取出一个药瓶,颤颤巍巍道:“这个是解药。” 然后摊开手掌道:“这个是迷药。” 温姝婵冷声道:“将解药喂给你脚下之人吃!” 药童点点头,蹲下掰开温辛恒的嘴,就在药丸即将入口的时候,他小手猛地一扬,那药丸如飞石一般向温姝婵的手腕飞去。 温姝婵眼睛看到了,但身体的反应却不如之前快,手腕被击打后,匕首便掉了下去。 与此同时,吕博韫猛然向后一撞,温姝婵彻底倒在马车中。 她在晕倒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药童得意地跳上车,冲她撒了那白色的粉末。 李曻:宝宝困,但是宝宝不说。 鲁叔:宝宝中了迷药,但是宝宝睡得香。 第59章 温姝婵晕了一个多时辰,醒来的时,腿上的伤已被萃茶包扎好,而他们正在赶往相合镇的路上。 莫尘垚还未醒来,倒是呼吸均匀了不少,脸色看着也有些许好转。 王征与鲁叔在外驾马,本还较为宽敞的马车,一下子坐满了人,各个脸色都难看至极。 原来那师徒二人在讲他们迷晕后,几乎将所有的钱财金银统统搬到了柳歆的那辆马车中,随后便扬长而去。 鲁叔在外骂骂咧咧了一路,在看到相合镇三个大字的时候,终于停了骂声。 到底是跑过江湖的,鲁叔将私藏在鞋袜的东西掏出,打算先寻个当铺,换些看病住店的银子。 李曻拿着官令,寻到了镇上的衙门,先将那师徒二人的底细摸清,也许那些丢失的东西还能寻回来。 寻到住处后,王征便立刻请了郎中。 郎中在看过莫尘垚后,点了点头道:“好在有高人布针,护住了公子的心脉,老夫开上几副药,待公子醒来后,定要按时服用,往后的日子也须静养。” 温姝婵点头,随后又将昨日夜里莫尘垚忽然醒来之事说出,郎中听后蹙起眉来。 再次细细检查一番,他摇头道:“这老夫就不解了,那高人为何要刺激公子的穴位,硬是将他唤醒,这样对公子的恢复有所不利啊。” 鲁叔一掌拍在桌上,将屋中人皆吓了一跳。 萃茶赶紧收了药方,好声好气将郎中送了出去。 简单的吃了些东西,温姝婵将熬好的药端到床边。 王征上前将莫尘垚轻轻扶起,温姝婵低头吹药的时候,莫尘垚忽然用力捏了下王征的手。 王征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公子!” “醒了么?”温姝婵抬起头来,却见莫尘垚双眼阖着,还是一副没醒来的样子。 鲁叔和温辛恒听到,也赶紧围了上来,见人未醒,不由埋怨起王征,嫌他瞎喊。 王征一脸无辜,要说那迷药早就过劲儿了,自己不可能感觉错误啊。 药到唇边,王征往准备抬手掰莫尘垚的下巴,莫尘垚却忽然猛地咳了起来,看样子极为痛苦。 温姝婵一下慌了,赶紧将药递给萃茶,让王征将他放平,抬手就在他胸口轻轻摩挲起来。 在她的安抚下,莫尘垚呼吸渐渐平稳,可人还是昏着的。 温姝婵再次端起药碗,掏出帕子递给王征:“他伤了腰背,实在不行,便不用扶起来喂了,我仔细些便好。” 王征点点头,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一勺药入喉,唇角流出些许,王征赶忙擦拭。 鲁叔靠在一旁,看着道:“公子这次倒是老实,上次在洛京,可是折腾了一宿,温姑娘费了好大劲儿才能将药给他喂进去,而且吧……” “咳咳!”温姝婵重重咳了一声将他打断。 看了眼蹙眉的温辛恒,鲁叔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冲温姝婵笑了笑,便要推门出去:“我、我去外面等李曻,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 一碗药喂完,温姝婵刚放下碗,温辛恒便在她身后冷声道:“和我出去一下,我有话问你。” 温姝婵刚要起身,床上的莫尘垚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嘴里喃喃道:“婵儿,小心……” 温姝婵知道温辛恒定是要问鲁叔所说的事,所以不想随他出去,便趁机道:“哥哥也是折腾了一宿,若是累了,先去旁屋休息吧,待会儿萃茶将药拿来,我喂了他后再去寻你。” 温辛恒不满她骗他,于是道:“这里有王征呢,不用凡是都要你来。” 王征一听,赶忙就点头:“对对,公子下一副药,我来就可以,温姑娘还是……” 王征话未说完,便见床上的莫尘垚眼皮快速一抬,狠狠剜了眼他。 看了看莫尘垚紧握不松的手,又看了看已经合眼继续装晕的脸,王征终于反应过来。 他扶着额头向后趔趄两步,蹙眉道:“我这头,怎么、怎么有些晕啊……” 温辛恒一把将他拉住:“方才没叫郎中瞧瞧?” 王征摇头,温姝婵见状,忙道:“昨日你中了迷香又加那迷药,接着又赶了这么多路,想必是累坏了。” 她看着温辛恒道:“哥哥,有何事我们闲了再说,先扶王征去旁屋休息吧。” 温辛恒只好点头,扶着王征出去了。 柳歆将一切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声气后,也跟着退了出去。 一时房内便只剩下温姝婵和莫尘垚。 望着还在晕沉的莫尘垚,温姝婵不由小声嘟囔道:“哥哥定是生我气了,都是冤你,也不知我到底得罪哪个神仙了,怎么这么多世都要和你纠缠在一起,该不是话本里说的那样,我这是在历劫?等我历劫成功,我就该飞升上仙了……” 听着她的碎碎念,莫尘垚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因极力在控制想笑的情绪,整个身子都开始微发颤。 温姝婵只是顿了一下,便很快反应过来,莫尘垚是在装晕! 可他什么时候醒的?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方才自己那些念叨莫尘垚到底听进去多少? 可转念一想,莫尘垚稀里糊涂听了那些,未必会猜出什么,其实即便她全部说出,常人也未必会信。 想了想,温姝婵不再气恼,而是低头开始轻轻抚着莫尘垚那修长的指尖,自言自语般道:“我也真是的,好端端一个世家贵女不做,被你那几句花言巧语骗到这么个鬼地方,住这样的破客栈,想想就来气……” 她捏住莫尘垚的食指,一面说着,一面加深力道:“跟着你有什么好呢,如果真的入宫做了妃子,也许……” 就在她将那根食指用力向后掰的同时,莫尘垚眉心一蹙,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拽到身旁。 温姝婵确实吓了一跳,她倒在莫尘垚身旁,一双瞪得圆溜溜的杏眼,与侧脸看她的莫尘垚四目相对。 “就知道你早醒了!”温姝婵气道:“先前说不再骗我,都是屁话。” 莫尘垚没有说话,而是直直地望了她许久,这才开口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想到昨夜地震时,莫尘垚拼死护她的模样,那些埋怨也说不出口了,温姝婵目光有些闪烁,小声道:“不怨你,昨日要不是你,可能我就……” 温姝婵没再说下去,而是抿唇道:“饿了吧?桌上还有粥,我去看看凉了没。” 她准备起身,莫尘垚却用力将她按在怀中。 温姝婵赶忙道:“你、你干嘛,一会儿万一被人看到了……” 莫尘垚却直接道:“怕什么,你是我的妻啊。” “那我还未过门呢!”温姝婵有些急了,这次说什么也要起来。 一只胳膊压不住她,莫尘垚干脆将腿也搭了上去。 温姝婵猛地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就抬手就在他胸口拍了一下,这一下力道不算太重,可昨夜伤及心肺的莫尘垚,显然也是受不得的,他重重咳了一声,表情极为痛苦。 想到郎中的叮嘱,温姝婵顿时后悔了,赶忙就软下声来,抬手在他胸口轻轻婆娑:“你、你没事儿吧,要不我去将郎中叫来?” 莫尘垚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道:“只要你别总想着谋杀亲夫,便不用了。” 温姝婵顾不得和他耍贫,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事儿,哪里不舒服,郎中说你伤了心肺,腰背又有旧疾,定要好生静养的。” 看温姝婵这般关切,莫尘垚虽然身上在隐隐作痛,可心情却很是不错,他没说话,只是勾着唇角缓缓摇头。 温姝婵松了口气,抬眼看莫尘垚脸色,正好撞到他那双深邃的眉眼,一时失神了片刻,待回过神来时,似乎他们距离又近了些。 温姝婵赶忙移开目光,蹙眉道:“就算身子没什么事,也不能这般瞎折腾,你赶紧把我松开,不然,不然……” 想了想,她还是咬牙道:“不然我一会儿硬要起来,肯定会让你再次伤到。” 莫尘垚轻轻叹气,抬手将她额前一抹乱发撩开,缓缓道:“婵儿,你可知我做了个噩梦。” 温姝婵蹙眉,怎么好端端又说起这个了,她无奈道:“先把我松开再说你的梦。” 莫尘垚根本没听进去,忍着后背的疼痛,又是向她跟前凑了凑,继续道:“梦里你我都死了。” 温姝婵猛然一个激灵,试探性地问道:“怎、怎么死的?” 莫尘垚望着温姝婵,怅然若失道:“你坠马而亡,我染病随之。” 温姝婵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看着眼前的莫尘垚,再联想起第二世的场景,竟一时有些鼻头泛酸。 沉默片刻后,莫尘垚轻轻帮她捋着头发,柔声问道:“是不是很可怕?” 温姝婵抿着唇,没有出声。 莫尘垚眼眶微红,语气极为轻缓:“婵儿,不如管如何,不要逃跑,一定要相信我好么?” 一声沉重的叹息,温姝婵抬起禽泪的眼,哑声道:“我若是不信你,怎么会随你出来。” 莫尘垚心疼极了,恨不能将她紧紧按在胸口,他用拇指抹去她眼角泪痕,犹豫许久,他终于打算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道出。 “你可知,上次在洛京重病那夜,我也做噩梦了。” 温姝婵倏然抬眼。 温姝婵:无耻的莫尘垚,总能利用自己的伤来对我做一些无礼的事! 莫尘垚:那还不是因你而伤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那个梦境极为真实,真实到莫尘垚醒来后,看到趴在一旁睡着的温姝婵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那日的心境,他许久都未曾忘记,现在骤然提起,似乎依旧深有体会。 他将自己梦境中看到的片段,断断续续说了出来,有些地方他说得较为含糊,倒不是刻意隐瞒,而是他也未弄清缘由。 “所以自打莫尘垚伤病痊愈后,你便一直在洛京看着温姝婵,并不知为何他会忽然起兵造反?” 猛然这样与别人说话时,念出自己的名字,温姝婵还有些不习惯,不过为了区分梦境与现实,她也只能如此。 莫尘垚点点头:“我不知。” 又是一阵沉默,温姝婵神情愈加肃然,她定定的望着莫尘垚道:“那你会像梦中的他一样造反么?” 莫尘垚诧异地蹙眉道:“为何要造反?” 说完,见温姝婵没有出声,莫尘垚忽然笑道:“如果陛下要抢你,也许我会造反。” 温姝婵朝他翻了记白眼,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之前说要寻赤金令,那是为何?” 赤金令在温姝婵心里一直是个疙瘩,她之前之所以没有开口问,便是因为她和莫尘垚的关系刚缓和一些,就怕一提起这个事来,莫尘垚的态度又像之前那般,那么一切又要重回原点。 不过今日,既然莫尘垚先开了口,主动提起造反之事,那么她便将此事提出,看莫尘垚如何回答。 果然,刚还在斩钉截铁地说着自己不会造反的莫尘垚,一听赤金令三个字,神情立即变了。 温姝婵微微叹气:“是不想告诉我么?” 莫尘垚还是没有吭声,且也不再看她,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等不到回应,温姝婵的眉眼也有几分失神,她淡淡道:“粥肯定凉了,我去叫萃茶热一下。” 说完,她坐起身来,这次莫尘垚没有拦她,就在她准备站起来时,莫尘垚忽然出声。 “如果……” 他用力抿了下唇,望着温姝婵的背影,低声道:“如果我不是真的莫尘垚,你可还愿意与我成亲?” 温姝婵猛然一怔,什么叫不是真的莫尘垚?她转身过来看着莫尘垚,满脸疑惑。 莫尘垚没敢看她,扭头望着床里侧的墙面,沉吟片刻,这才轻声道:“婵儿,我本不姓莫,我姓王。” 王? 温姝婵微微歪头,莫尘垚偷偷斜眼看她神色。 想了想,温姝婵忽然反应过来,莫尘垚原来是在说他的身世。 温姝婵本就不介意这个的,她唇角微扬,轻声道:“我娘亲曾与说过,你并非林伯母亲出。” 莫尘垚不可置信,他的身世莫家不可能对人提起,就算娘与邹氏关系再好,也不可能说的。 “邹伯母是如何说的?”他强撑着坐起身来,温姝婵赶紧帮忙扶他,还拿靠枕垫在他身后。 “我娘说,林伯母当初伤了身子,不能怀有子嗣,莫伯父是重情义之人,不纳妾,不休妻,从莫家旁支将你过继而来。” 温姝婵如实说着,只是她不解,莫尘垚的身世和赤金令有何关系。 “不,”莫尘垚合眼摇头:“我并非莫家旁支所出。” 这次温姝婵是真的惊诧。 莫尘垚抬眼望着她,目光中的情绪十分复杂,有迷茫,有孤独,有恳求,甚至还有悲哀。 “婵儿,”他冲她伸出手来:“此生我定不负你。” 温姝婵望着那摊开的掌心,缓缓抬起手,就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刹那,莫尘垚似乎等不及了,一把将她的手握住。 他手心冰凉,还夹杂着一丝薄汗。 “说吧。”温姝婵唇角微微扬起。 吃了颗定心丸,莫尘垚长出一口气道:“我是香州王家之子,三岁那年,香州寺前横桥坍塌,死了不少人,我父亲为救我与母亲,不幸亡故……” 那日死伤严重,林氏也是在那次的祈福盛会上,不幸没了腹中骨肉。 当地知州将所有责任推给了当地有名的造桥匠师。 说到此,莫尘垚眸中冷冽,语气一下沉了下来:“那位造桥师,便是我的生父。” 温姝婵不由轻呼:“不可能啊,如果你父亲是出名的造桥师,怎么会……” 莫尘垚轻笑:“是啊,整个香州的桥,基本都是出自他手,他如果真如知州所言,偷工减料玩忽职守,那如何会不知桥的质工,还带着我与娘亲同去,还因此送了性命?” 说到激动时,莫尘垚不由咳了几声,温姝婵起身要去帮他倒水,他却不肯松手,摆手道:“无妨,无妨……” 温姝婵轻叹,用另一只手在他胸口轻轻摩挲:“那你娘亲呢?” 莫尘垚低低道:“我娘自是要替我爹平冤。” 当年此事一出,莫家一下损了腹中之子,也是悲痛至极,早前他们与王家颇有交情,听闻知州的通报,便觉出不对劲儿来。 这丧子与断子之痛,他是一定要查清楚的。 那时王家田产被征收,一夜之间穷困潦倒,百姓咒骂王家,莫志鸿却在暗中寻到张氏。 “以王兄的为人,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莫志鸿当年的一句话,直接让张氏哭着跪在他面前。 那座大桥,设计的图本的确出自王家之手,然督查与建造,却并非交给了王家,而是由知州亲自督建。 也就是说,只要拿到建造图,证明图纸无误,便能还王家清白。 当时张氏手中便有王工龄的设计图纸,她打算带着图纸上京告御状,然一路危险又辛苦,带着三岁的莫尘垚显然不合适。 张氏想将莫尘垚先寄托在莫家,莫志鸿怕被人认出,便想了个稳妥的法子,连夜将莫尘垚送去了莫家老宅。 在与张氏分开前,张氏朝他手里塞了个梨子,轻轻抚着他头发道:“幺儿路上吃,娘很快就回来了。” 三岁的莫尘垚眼眶含泪,却很懂事的点了点头:“娘和幺儿一起吃吧。” 张氏抹了把泪,摇头道:“幺儿乖,梨不能分着吃,吃了会分离,娘不会和你分离,不会的。” 说完,她站起身,朝莫尘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等娘回来。” 带着爹爹平冤的消息回来。 莫志鸿放心不下张氏孤身前去,然告御状之事又不可张扬,他便安排两个有武艺在身的亲信一路护她。 不知从何处走漏了消息,张氏刚出香州,便遇到贼人暗中追杀,重伤的张氏遇见赤巾军相救。 香州知州得知此事,立即发了追缉令,说王家勾结反贼赤巾军,只要抓到便就地正法。 张氏知自己命不久矣,便将王工龄的设计原稿交到了李叔手中,李叔便是当年的赤巾军头领之一。 她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全部告知了李叔,不过她不想给莫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并没有将莫家参与的事情道出。 在临死之际,她看到幺儿趴在她腿上,静静地望着她,她轻轻地拍着他后背,唱着那首他最喜的童谣。 等了两月都没等来张氏的消息,而那两个亲信也音讯全无,知州那边似乎对他有了提防,几次的商贾大会,都有意无意在套他的话。 莫志鸿不敢再等下去了,他一面与远在洛京的温良忠联系,暗暗变卖家产,一面将王幺改姓名为莫尘垚,纳入族谱。 有温良忠这个当朝太傅做靠山,知州也是无法,只好眼睁睁看着莫家从香州跑去了洛京。 听到这儿,温姝婵长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莫尘垚真实的身世,她倒第五世才终于搞清楚了。 怪不得当年赤巾军的李叔,在洛京城外,见到莫尘垚佩戴王家的玉佩,会愿意放他们走。 那么莫尘垚为何要造反,难道是因为怪责朝廷不公么? 温姝婵一肚子疑问,在看到莫尘垚失神地落泪时,便什么也问不出了,她拿出绢帕,默默地帮他拭泪。 “可以么?”莫尘垚泪眸看着温姝婵的肩头,沙哑地问道。 温姝婵点点头,向他跟前挪了挪,与他一齐靠在床头。 莫尘垚合眼将头靠在她肩上,心里顿感安定了不少。 屋内静默无声,许久后,他缓缓道:“当年去江南游历,便是想寻到造桥的原稿。” “可寻到了?”温姝婵轻问。 莫尘垚摇头:“原稿在李叔手上,他死前将东西与赤金令一起藏在了某处。” “啊,”温姝婵忽然大悟:“所以你当时带着鲁叔和柳歆去寻的,不是玉佩,也不是赤金令,而是那造桥的原稿?” 莫尘垚压低声道:“赤金令是帮鲁叔寻的,而那原稿,才是我要找的。” 温姝婵问:“寻到了么?” 莫尘垚正要开口,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其实莫莫很可怜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门被轻轻叩响,温姝婵赶忙起身去开。 萃茶端着药最先入门,身后跟着鲁叔,李曻还有林质。 见莫尘垚醒了,众人松了口气,鲁叔赶紧上前询问其身体。 李曻喝了杯水,便开始说起今日去衙门报案的事。 县令对李曻很是款待,还特意邀他住去府邸,却被他婉拒,而那所谓的神医吕博韫,并不是相合镇人。 莫尘垚对昨夜发生的事并不清楚,这会儿边喝药,才边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听完后,他望着温姝婵关切道:“婵儿可有受伤?” 鲁叔快嘴道:“温小姐腿伤到了。” 见莫尘垚眉头蹙起,温姝婵赶忙笑道:“小伤,我自己弄的,早就无大碍了。” 若没有亲眼看到,莫尘垚才不信无事,他垂眼看向温姝婵的裙子。 温姝婵嗔了眼他,赶紧来桌旁坐下,给自己也倒了盏茶。 李曻看到这些,心头自然不快,可又没法明说,只好继续聊正事。 “他们虽说不是相合镇人,但估摸着也就在附近,带着那么多东西,又只有两人,想必走不远的,我们要追查的话……” “来不及查了,”莫尘垚搁下药碗,直接道:“不能在耽搁时间了。” 李曻站起身道:“不查如何能行,要知道我们的财物几乎全被他们偷走了。” 莫尘垚蹙眉道:“若是为了追查财物,耽搁十天半个月的,那更是得不偿失。” 毕竟俞厷给的时间,只有半年,若是莫尘垚做不到,那么便是杀头之罪,比起命,那些财物的确不值一提了。 可此行路途遥远,若是没有钱财,也的确难以赶路。 一时屋内无语,片刻后,鲁叔提议道:“我方才在外,看到路上有些卖字画的,李公子不是有名的洛京才子么,又是金科状元,若是能卖些字画……” “说什么呢!”林质倏地一声怒斥,将屋内之人皆吓了一跳。 鲁叔瞪大眼瞧着他,一脸诧异地道:“你喊啥,我说要你家公子卖点字画,以备路上之需!” 林质上前道:“我家公子岂能做那样的事!” 顿了顿,鲁叔忽然明白过来,不由笑道:“不就是写写画画,有啥做不得,你们这些京城公子哥就是金贵啊,要是我又那本事,我天天卖!” “你!”林质气得手发抖,还想要上前和鲁叔理论,李曻却抬手将他拦住。 李曻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温姝婵,扭头对鲁叔道:“待会儿拿剩下的钱去备些笔墨,我今日便写,明日一早就去集市挂卖。” 鲁叔一愣,随后笑着点头,走时还不望瞪了眼林质。 鲁叔不懂那些,莫尘垚却是再清楚不过,对于李曻这样的文人来说,将亲笔字画挂在街道叫卖,无疑是一种羞辱,他也着实没想到,李曻居然这么爽快便能应下。 莫尘垚看他的眼神都不由带了些许的敬意:“李兄的字画定会一抢而空,想必我们明日便能启程赶路了。” 之前莫尘垚一直唤李曻为李学士,如今忽然改口,称他为李兄,李曻微微怔住。 而一直未开口的温姝婵,听了这话,很是矛盾,一面想要赶紧到贵县,一面又担心起莫尘垚的身子:“郎中说,垚哥哥的身子需要静养,明日就启程恐怕……” 莫尘垚冲她安心一笑:“无妨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正如莫尘垚所言,第二日晌午不到,李曻写的那几幅字就被卖空了。 钱财虽说不多,但省着些用度,坚持半路不成问题。 用过午膳后,一行人便重新启程 王征和鲁叔小心翼翼将莫尘垚扶上马车,车的最里侧是新添的被褥,很是蓬松软和,莫尘垚靠在里面,倒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受。 鲁叔道:“还好那两个龟孙子有些良心,没把这车给驾走,不然这么些人挤个小车,可如何是好。” 莫尘垚无奈笑道:“不是他们有良心,而是他们太聪命了。” 温辛恒不解:“何故这样说” 莫尘垚耐心解释道:“这辆马车不仅大,顶上还有官府的标志,那两个师徒一看便是江湖老手,时常这般行骗,驾这样的马车太过显眼,又容易被追踪,就算是倒卖,买家一看又官标,也未必敢要。” 原来如此,温辛恒微微点头,对莫尘垚也愈加钦佩。 王征和鲁叔在外驾马,车内男女各坐一侧,猛然一下坐这么些人,一时气愤有些尴尬。 一路上几人都不曾再言语,大多是闭目养神,温姝婵到底是头次外出,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着沿途风景。 黄昏时红云漫天,洒在青草山间,温姝婵不由叹道:“原来大俞这般美啊……” 莫尘垚睁开眼,望着侧脸霞光的温姝婵,她眸中晶莹,嘴角含笑,看到这样的一幕,莫尘垚顿觉一切困难与痛苦都在此刻消散了。 “萃茶快看!”温姝婵轻轻推了推萃茶。 萃茶睡眼惺忪,随着温姝婵目光的方向望去,看了几眼后,她也不由赞叹起来。 然而美好并没有维持多久,仅这一辆马车,又一下坐这么些人,马车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之前。 原本计划好在天黑之前赶到驿站,结果已经黑透,他们距离驿站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而马也累得跑不动了。 王征掀开帘子道:“公子,前面有片林子,实在不行今夜我们只能在外露宿了。” 萃茶不安地握住温姝婵的手,温姝婵不仅没有担忧,且隐约还有丝莫名的兴奋。 莫尘垚点头,随后看向温姝婵道:“你们夜里歇在车内,我们在外。” 温姝婵却不愿道:“你有伤在身,怎么能睡在外面?” 莫尘垚听了,嘴角露出一抹坏笑,他蹙眉撑起身子,小声对温姝婵道:“那咱们俩个睡车内?” 温姝婵脸倏地一下红了,身旁萃茶显然是听到了,赶紧就松了手,最外侧的柳歆应是没有听到,而温姝婵则慌忙地抬眼看对面坐着的那三个。 幸好车轮声大,莫尘垚又尽力压了声,才没叫那三个听见,不然温姝婵定是要没脸见人了。 她假装抬手扶额,趁机狠狠瞪了眼莫尘垚,低声道:“再胡说试试。” 莫尘垚那抹坏笑瞬间被疼痛转变成了强笑。 他将手身子被褥内,一把揪住方才用力拧他腿的那只小手。 车内昏暗,又有被褥做遮挡,没人瞧见这一幕。 温姝婵杏眼又瞪,想要将手抽回,莫尘垚不仅牵着不松,还面容惬意地淡笑看她。 温姝婵一时不敢太过用力,生怕被人瞧见,而她的脸和心跳,却抑制不住的越来越红,越来越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速逐渐慢下,鲁叔在外喊道:“好嘞!这块儿地儿正合适歇息!”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几人简单清理出一片空地,毕竟现在天气渐暖,蚊虫鼠蚁也多了起来,温姝婵身上香囊似乎不太管用,一出马车,脖颈上就多出两个大红疙瘩。 一群人围柴火而坐,中间有个小壶正在烧水,鲁叔拿出干粮给众人分。 看温姝婵总是下意识在挠脖子,莫尘垚低头将自己身上的香囊解下,招呼萃茶过来,对她吩咐道:“将这个挂你家小姐身上。” 送贴身香囊意味着什么,萃茶很是清楚,所以她没接,而是有些迟疑地看向那边正在小口吃干饼的温姝婵。 莫尘垚就是怕温姝婵不肯接,这才叫萃茶来的,相比起来,萃茶要比温姝婵好说话多了。 果然,莫尘垚不过劝了三两句,萃茶就收下了,想到自家小姐细皮嫩肉,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她就于心不忍了。 萃茶从莫尘垚这边站起,特意跑去马车了一趟,这才坐回温姝婵身旁。 温姝婵递给她一个饼:“方才干什么去了?” 萃茶没接,而是心虚道:“看小姐被虫子叮了,我想起咱们包袱里还有个香囊,便给取来了,我先帮小姐带上吧。” 温姝婵摇头道:“不用了,咱们的香囊对这山野的蚊虫不管用。” 萃茶也没解释那么多,一面帮她往身上系,一面笑道:“有总比没有好吧。” 莫尘垚的香囊是黑色的,一看样式便知是男子的,萃茶怕温姝婵看出,便特意系在了她身后。 莫尘垚时常外出,身上的香囊都是季师傅亲自调制的,从未叫那些蛇虫鼠蚁近过身。 而这次他没了香囊,再加上他有伤在身,只是静静靠在树下,不能像温辛恒他们来回挪动,很快就成了蚊虫的主要攻击对象。 柳歆将一切看在眼中,她从马车里拿出一把折扇,坐在莫尘垚身旁帮他扇了起来。 李曻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看到这一幕,便觉的心里堵得慌忙,他见温姝婵正在低头喝水,便忍不住挪过去道:“婵儿。” 温姝婵抬起眼,见是李曻,不由蹙起眉头:“李公子何事?” 李曻愣了一瞬,冲树下扬了扬下巴。 温姝婵随着看了过去。 李曻有些气愠地低声道:“有些话我忍了一路,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此次皇命在身,他带着你出来也就罢了,但为何带着那样一个……” 李曻顿了顿,将风尘女子这四个字,咽了回去。 见温姝婵还在出神,他不由轻声唤道:“婵儿?” 温姝婵眨眼回神,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道:“借一步说话吧。” 李曻眸中闪光,赶忙站起来,还要伸手扶她,温姝婵没有接,自己起来后还叫萃茶不用跟着。 两人来到树后,李曻刚开口唤了声:“婵儿……” 温姝婵便直接打断:“李曻。” 她语气平静,望李曻的眼神也是一片淡定。 李曻第一次听到温姝婵直呼他大名,一时有些呆愣:“婵儿为何……” 温姝婵无奈叹气:“李曻,往后莫要再唤我婵儿了。” 李曻顿了顿,不禁蹙眉道:“你还在怪我。” 温姝婵淡笑摇头:“我尊重你的选择,同时,我也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 李曻不语,片刻后上前一步冷声问道:“那你的选择是错的呢?” 温姝婵后退两步,冷冷回道:“不管对错,这皆是我的私事……” 想了想,温姝婵还是咬牙将那四个更加冰冷的字道出:“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李曻默念出声,心里登时升起一股热气,他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你和莫尘垚既然早就两情相悦,为何当初还要在福华寺应下我的誓言?” 早前姚氏与他说时,他还不信,可如今看到温姝婵与莫尘垚在一起时的模样,李曻忍不住便又想起那事来。 温姝婵诧异中还带着恼怒地看着他,明明当初是他先违背了誓言,如今却将责任推给了她。 “我和他何时两情相悦?再说当初在福华寺下,我以为我可以信你,我……” 温姝婵忽然顿住,静默片刻,她忽然觉得从前那些事多说无益,也没有必要再去解释。 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望着李曻的目光中又多了份疏离:“既然李公子知道皇命在身,那么就莫要太过关注旁人的私事,李公子饱读诗书,有些话还需我点明说么?” 沉默许久,李曻缓缓抬起失神的眉眼,望着她道:“不用。” 说完,他直接拂袖而去。 从树后出来,温姝婵下意识看向莫尘垚,他也正在蹙眉看她,柳歆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回到了马车上。 萃茶迎上来,递给她几片丁香叶道:“这是咱家少爷摘的,很是清口。” 温姝婵接过含在口中,再看莫尘垚时,他还在望她,且神情有几分古怪。 温姝婵走到他身旁,拉过一旁的单子坐下,将丁香叶递给他:“你干嘛那样看我?” 莫尘垚嚼着丁香叶,斜了眼她,嘀咕道:“你刚和李曻跑那么远,都说什么了?” 温姝婵淡道:“没说什么。” 莫尘垚不信,挑眉问道:“没说什么还去了那么久?” 温姝婵看了眼他手中折扇,岔开话题道:“咦?你自己能扇啊,我还以为你身子太虚弱,只能旁人帮你。” 莫尘垚愣了一下,很快嘴角便扬起笑容:“你醋了?” 温姝婵险些呛到,忙瞪他道:“你再胡说!” 莫尘垚冷哼:“就是醋了也别想打岔,你们两个到底说什么了?” 温姝婵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们在说,莫尘垚脸上的红疙瘩什么时候消下去。” “喂!”看到那带些小雀跃的身影,莫尘垚完全生不起气来,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还不是为了她,要知道她的脸他都没碰过,又怎么能叫那些蚊虫碰呢? 想到这儿,莫尘垚抬手在脸上抹了抹,别说,还真是痒,痒到他一夜几乎未眠。 第二日天色一亮,准备出发,任谁见了莫尘垚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鲁叔倒是不避讳,看着他的两个黑眼圈,再加一脸红包,嘴唇由于清晨寒凉也有些发紫,便不由啧啧道:“公子啊,你这是怎么了,该不是中毒了吧?” 林间本就有毒物,鲁叔这话一问出口,众人纷纷点头,关切地看向莫尘垚。 莫尘垚斜了眼他:“无事的。” 鲁叔还一面和王征扶他上车,一面继续关心道:“公子可别不当回事,万一这毒素没清掉,毁了身子不说,以后这张脸可怎么见人啊!”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莫尘垚脸色更加难看,冷声道:“我说无事便无事。” 鲁叔也不敢多说了,只是无奈地叹了声气,还在为莫尘垚的未来担忧。 马车终于上路。 今日是林质与王征在驾马,温辛恒坐在最外侧,李曻坐中间,鲁叔为了方便照顾莫尘垚,便紧挨着他。 对面是温姝婵,林间虫声太过叨扰,昨夜她也未睡踏实,这会儿眯着眼靠在萃茶肩上。 莫尘垚虽说不知温姝婵昨日和李曻说了什么,但今日见李曻少言寡语,且很少再看温姝婵,尤其连称呼也变了,他纵然脸上再痒,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车内人便都合上了眼。 鲁叔手臂环在胸前,没一会儿便响起了轻鼾,脑袋不由自主耷拉在李曻肩头。 李曻何时睡过山野,昨夜也是勉强应付,这会儿困得不自知,也就将头和鲁叔靠在了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尘垚后背又开始疼了,他醒来看到鲁叔和李曻的模样,忙忍住笑意,拉了拉温姝婵衣角。 却没想温姝婵并未醒,而是直接向他这边倒来。 莫尘垚赶紧抬手撑住她的头,他躺在最里侧,胳膊这样举着没多久,就酸得开始发抖。 他咬住后牙,腰背不敢太过用力,全靠腿和另一只胳膊,才将身子撑起。 他不管身子如何折腾,撑着温姝婵的那只手一直维持着平稳。 好不容易坐起身,已是满头大汗,后背的疼痛却未叫他蹙眉。 感受着手心中温姝婵温热的肌肤,莫尘垚不由露出笑容。 他小心翼翼将手移到肩头,随着车轮颠簸的那一下,将她的头放在了肩上。 就像对面鲁叔和李曻那般,莫尘垚也与温姝婵靠在了一起。 不知为何,闻着温姝婵的发香,他的困意却越来越淡,只得假寐合眼。 约莫半个时辰后,应是道路不稳,马车摇晃的频率明显增大,车速也逐渐降了下来。 温姝婵最先醒来,看到李曻和鲁叔,她不由轻笑了几声。 李曻倏地一下睁开,看到对面的场景,一下就沉了脸色,忙将目光移开,明知道没有任何理由生气,有时候人却难以控制住自己的内心。 意识到鲁叔还睡在他肩头,李曻一把将鲁叔推开。 鲁叔抹了把嘴角,迷迷糊糊睁开眼,不好意思道:“呀,对不住啊李公子。” 说着,就拿袖子擦他肩上的口水。 李曻恨不能直接将衣服扔了,可一想到他已经扔了三套衣服,便还是忍住恶心,假装看不到,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莫尘垚在意识到温姝婵醒了,便立即装作熟睡时被她惊醒一般。 他眯眼扭头,看到温姝婵时一脸惊讶:“你、你怎么……” 后话没说,他忙向里挪了挪,好像受了委屈的人是他,温姝婵才是那个占便宜的。 温姝婵一时语塞,小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红扑扑的,她假装无事一般,撩起身后帘子向外看去。 “啊!”刚看了一眼,她便心有余悸地将帘子合上,扭过脸来,面容煞白。 晚上还有一章。 李曻:我知道不该,可我忍不住,人心好难! 鲁叔:对不住啊李公子,我帮你擦,我帮你洗,来来脱下来! 李曻:你干嘛,别碰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文晴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小姐?”萃茶瞧她面色不对,赶忙拿来水袋。 那边三个男的早就好奇地掀开帘子看了,看过后,除了鲁叔面容淡淡,温辛恒和李曻也皆是一惊。 “外面如何了?”莫尘垚问鲁叔。 鲁叔思索道:“估摸着周边有灾情,两旁路里有横尸,不过看样子像是过了许久的。” 也幸亏是过了许久的干尸,上面几乎分辨不出血迹,不然温姝婵方才便不只是脸色苍白了。 李曻不由蹙眉,扬声冲外喊道:“林质,咱们现在到了何处?” 林质回话道:“往前不远便是滨县。” 李曻暗忖了一阵,不解地喃喃道:“我记得翰林院各地最新卷轴里面有过登录,滨县极为繁荣祥和,为何这道路两旁会是如此?” 之前商量路线时,李曻便以为滨县周边平安,所以提议走大路,刚好在滨县做些补寄,修整一日。 莫尘垚蹙眉冷声道:“你看到的未必是真。” 李曻也蹙了眉:“那你的意思是,滨县官府谎报实情?” 谎报的还少么?莫尘垚不由回想起父母之事,他懒得同李曻解释,索性不再言语。 李曻也不想争辩,毕竟这一趟远行不过才数日,便已经与他所想所学有许多不同。 外面林质又向里面问道:“公子,可还要走滨县的路?” 李曻向里侧看去,莫尘垚合眼不说话,他便还是道:“照之前商量的走。” 毕竟有些事情,还是亲眼所见才能信。 本来中途还想挑个地方休息一下,可越往滨县走,路两旁便越不堪入目,尸骨累累,四周还弥漫着刺鼻难闻的味道。 温姝婵拿绢帕捂住口鼻,马车摇晃,再加一直未曾休息,她实在忍不住吐了些酸水。 温辛恒见妹妹如此,心疼得不行,干脆亲自快马赶车。 终于看到滨县的城门时,他们的马车却忽然停住了。 这滨县城门紧闭,外面拥了至少有数百难民在哭天喊地,想要正常通行绝非易事。 林质提议道:“若不然我持令牌去城下唤他们开门?” 鲁叔撇嘴道:“门开了那些人可不都涌进去了?” 莫尘垚放下身旁窗帘,冷声吩咐道:“迅速调头,择路而行。” 林质不解道:“那咱们不去滨县了?” 鲁叔冷哼:“进得去才见鬼呢!” 林质正想争辩,车外却忽然传来一声高喊:“那是官府的马车!” 众人见了纷纷回头,向马车这边跑来。 温辛恒与王征赶忙调转车头,然这些马跑了一日,此时也极为疲惫,方才一停,便明显跑不动了。 几个跑得快的难民已经追上,拉着车板便要向上爬,王征一脚将他踢下。 然车速提不上来,被她们追上是迟早的事,鲁叔一咬牙,两步跨出马车,从身上摸出把匕首,便直接朝马背上刺去。 马儿吃痛,扬蹄疯跑。很快便和身后难民拉开了距离。 莫尘垚又吩咐鲁叔从椅板下取出药盒,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倒了粒墨色药丸递给温姝婵。 这是莫尘垚出行前特地找季师傅备的药,据说可以增强内力,用来抵抗寻常疫情。 李曻想到方才的情形,不由道:“我看方才那些人能跑能喊,不像是染疾之人。” 莫尘垚道:“不知滨县究竟出了何事,还是防患于未然吧。” 李曻点头,也跟着服下一粒,随后便又问道:“马匹受伤跑不了多远,咱们若是不去滨县重新备马,该如何赶路?” 李曻说得不假,这一路荒野连个小村庄都没有,根本无法重新补寄,若是再无马匹,便只能步行。 鲁叔气道:“都说要走小路,你们偏不听!” 莫尘垚轻轻在他胳膊上拍了拍:“不要埋怨了,先想办法。” 鲁叔不吭声了,没好气地瞪了眼李曻和林质。 李曻脸色难看,一方面是气鲁叔无礼,一方面还是有些心存愧疚。 莫尘垚此番出来带了本厚厚的图册,里面有各地详细地貌图纸。他将滨县的抽出,招呼李曻过来一道研究。 二人并肩而坐,看着图纸分析起来。 滨县四座城门,东西两门为主,南北为侧。 如今东门被堵,想必西门也好不到哪儿去,倒是两边侧门可以一去,尤其是南门,连接河路,难民很难拥堵。 商量好路线,便朝着南边驾马,可没走多久,正如李曻所说,当中一匹马彻底摊在地上不动了,另一匹倒还能走,却拖不动这一大车人。 鲁叔忍不住又想抱怨,看了眼莫尘垚,他索性直接跳下马车,拿匕首在树上划了几道撒气。 心中有火总憋着也不好,适当的发泄有利于身心,莫尘垚也没劝他,索性让大家就地先休息一会儿。 温姝婵这一路可是折腾坏了,她慌忙下车,冲到树后就开始呕吐。 最后吐到人都快虚脱了,温辛恒和萃茶又将她扶回马车。 简单地吃了些东西,终于脸色渐好。 温辛恒对莫尘垚道:“若不然我先带骑马前去,与当地官役说明情况后,再带马匹回来寻你们。” 温姝婵不放心,莫尘垚也不能同意,王征搁下手上干饼道:“还是我去吧,我老看地图,路也熟悉。” 王征今日一直未歇,手心里早就磨了一层水泡,温辛恒看在眼里,实在不忍,便摆手道:“论骑术和功夫,你哪里比得上我,还是别耽误事儿了,我速去速回。” 温辛恒语气不容辩驳,直接伸手管莫尘垚要官令。 莫尘垚犹豫地看向温姝婵,温辛恒直接道:“别耽搁功夫,我心里有数!” 温姝婵抿着唇,眼眶泛红地看着温辛恒。 温辛恒笑着抬手在她额上轻敲一下,用着他们私下玩闹的语气道:“乖乖等哥哥回来,别老欺负垚弟。” 若是以前,温姝婵定要回嘴,可今日她没有,只是默默点点头。 莫尘垚给他令牌的时候,特意嘱咐道:“若是滨县守城不给开门,切记莫要强求,我还有其他法子。” 温辛恒点头,收好令牌跳下马车,给马喂了些水,便解开绳子准备骑马离开。 在外休息的李曻见他要走,赶紧过来询问,得知缘由后,便将自己的官令掏出。 论身份地位,李曻的名号的确要比莫尘垚的好用,温辛恒接过李曻的官令,又将莫尘垚的递给他:“那垚弟的我便不带了,万一你们有需要。” 说完,温辛恒策马离去。 李曻拿着官令回到车内,递给莫尘垚,哪知莫尘垚看到后,立即蹙眉问道:“恒哥呢?” 李曻如实道:“拿着我的官令走了。” “走了?”莫尘垚急红了脸,扬声斥道:“你怎么能将你的令牌给他!” 温姝婵不解,忙拉住莫尘垚:“李公子的令牌有何不妥?” 莫尘垚沉声道:“李曻是翰林院六品学士,他父亲又是翰林院主理院士,你觉得谎报灾情的滨县,见到他的令牌,会如何?” 温姝婵心跳顿时停了一拍,李曻显然也想到了后果,懊恼地一掌拍在自己腿上。 第64章 温辛恒按照地图路线,很快便来到滨县南门,果然,这边由于城外环河的缘故,没有难民聚集。 他在南城河边驻足,掏出令牌对上面扬声报出李曻的名号。 一听是朝廷官员,守城的赶忙派人去禀报县令。 不过半个时辰,滨县县令吴健便亲自赶来,降城门将温辛恒恭恭敬敬迎进城中。 城内一片繁荣,街道上热闹极了,与来时路上以及城外简直成了鲜明对比。 温辛恒心里吃惊,却来不及想那么多,赶紧将情况与吴健说明,很快他便派人牵来几匹好马,还说要随着一道去接。 不过也只是口上说说,温辛恒看得出来,也不想为难他,索性就推了。 换了马后,温辛恒同吴健身旁的随从又往回赶。 温姝婵这边等的坐不住了,围着马车来来回回踱步,生生急出一身热汗。 一听到马蹄声,她提着裙子就向路口跑去,见温辛恒安然无恙归来,她总算松了口气。 吴健的随从同林质在外驾马,莫尘垚开始询问内中细节,温辛恒如实相告,并未发觉有何不妥。 这次李曻不敢在掉以轻心,想了想,他低声说出一个骇人的想法:“莫不是那吴健想将咱们一道给……” 萃茶不禁打了个哆嗦,赶忙抓住温姝婵衣袖,小声道:“反正咱们有马了,为何偏要去滨县……” 跟来的不过一人,以他们之力,对付他是绰绰有余。 温姝婵没说话,而是看向莫尘垚,等他来决策。 萃茶能想到的,莫尘垚如何想不到,只是当他看到面容憔悴,一连两日未正经吃饭休息的温姝婵时,便于心不忍了。 若是错过滨县,下一个能歇息的地儿,需要两日的路程。 思忖片刻,他问温辛恒:“恒哥并未提起咱们曾去过东门,也未说过难民之事吧?” 温辛恒道:“是,我没提这些。” 莫尘垚缓缓道:“如此便好,我们装作不知此事,在城内备好路上所需,明日一早便离开。” 众人点头,鲁叔出去将林质换进来,李曻小声与他嘱咐了一番。 正如温辛恒所言,滨县的繁荣程度从某种角度来讲,几乎快要与洛京一般。 吴健年有四十,身材精瘦,人看着也精明。不过待人处事方面不仅恭敬,还极为热情。 说什么也不肯叫莫尘垚他们住客栈,而是直接将他们接到府邸。 见莫尘垚身上有伤,又特意找来城中最好的郎中,还叫自家夫人亲自熬了人参鸡汤。 吴健为安顿他们忙前忙后,三个女眷安排在隔壁院子,这会儿已经开始洗漱歇息了。 莫尘垚这边也喝了药,他既客气,又感激,劝吴健莫要再忙了,不过是歇息一日便走。 吴健一听,似乎还有几分不乐意,拉过凳子坐下来,看着莫尘垚道:“莫大人身负重伤,如今来至滨县,定要好生修养几日才可啊!” 莫尘垚摆手道:“吴大人有所不知,此次我等身负皇命,不敢再耽搁工夫。” 李曻也在旁附和:“吴大人好意我们心令,却也不能因为我们而耽误大人的事。” 吴健笑道:“不碍事的,托陛下洪福,滨县百姓安居乐业,说句玩笑话,我这县令如同闲职。” 众人相视一笑。 好一个如同闲职,李曻拳头紧握,一度就要忍不住将城外难民之事问出。 莫尘垚瞧他脸色不对,赶紧就说乏了,吴健很有眼色,起身拱手道:“那便不打扰各位休息了。” 临推门时,吴健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对了,夫人方才特意嘱咐,她去请了咱们滨县当地最有名的主厨,酉时还请大人一道在府中用膳。” 莫尘垚和李曻自然又是一番感谢。 待吴健一走,王征便跳上屋顶,挑了个视野最广之处。 屋中,李曻忍不住低声斥道:“好一个安居乐业,若非不是我亲眼所见,还真是要被他蒙骗了!” 莫尘垚劝道:“咱们就是再急也无用。” 如何无用?说白了就是莫尘垚懒得去管罢了。 当然,这番话李曻也只是心里想想,并未说出口。 静了片刻,李曻道:“若是我修书一封回京,将事情说明……” 莫尘垚立即道:“不可。” 一直喝茶不参与讨论的温辛恒,听到此也不由蹙眉看他。 李曻脸颊微抽:“我修书一封又不会耽误赶路,怎么还不行呢?” 莫尘垚叹道:“首先那些难民所谓何事,你我并不清楚,其次,这一路书信会途径多少人之手,你又能保证吴健不会知晓,又或者不会有人将信件换掉?” “换掉?”李曻冷哼:“待我半年后回京,不是一样……” 说到此,他忽然顿住。 莫尘垚幽幽道:“李兄也是聪明人,半年后你我即便完成贵县之命,回京途中又有谁能保证会安然无恙?” 莫尘垚在接到皇令时,便有了心里准备,得罪大俞皇帝的他,纵然完成了任务,想要安稳回京加官进爵?简直痴人说梦,所以当初他才一定要将温姝婵带上。 然他和温姝婵的事,毕竟与李曻无关,这次李曻能来此一遭,也是因为替他求情,说到底,莫尘垚还是有几分感激的,所以他不想害李曻。 李曻不再言语,而是垂眼看着杯盏中的茶水。 温辛恒忽然起身,来到莫尘垚身旁坐下,递给他一个果子道:“垚弟,有件事我想问你。” 知道他们要谈话,李曻便起身去旁屋休息了。 “何事要问,恒哥只管开口。”莫尘垚道。 温辛恒少见的面容严肃道:“我虽未出过洛京,可我爹之前与你一道去过鲁江,我想,那一路也不会太安稳吧?” 温辛恒一路很少发表意见,一个是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并不是朝中官员,决策之事不该由他来定,还有一个便是他信任这个同他自幼长大,不顾自身安危定要陪温实诚去鲁江的莫尘垚。 可一直到今日,看到外面尸骨累累,城内歌舞升平,而莫尘垚还是无动于衷,温辛恒终于是忍不住了。 一声长叹,莫尘垚道:“恒哥要问什么,我明白了。” 他是想问当初温实诚在遇见这些事的时候,是如何处理的。 莫尘垚望着手中果子,眼神不由飘远起来,他缓缓道:“温伯父是我官场上的师长……” 二人一道去鲁江,的确遭遇过更多,当初的莫尘垚与现在的温辛恒和李曻的心境并无不同,然温实诚却淡定得多,一路上他嘱咐最多的便是:做好自己的本职便好。 “本职?”温辛恒诧异道:“难道我爹堂堂四品官员,不该管这些?” 莫尘垚平静道:“温伯父领的旨是治理鲁江。” 温辛恒还是不解:“可、可即便如此,你们身为朝中官员……” “是,”莫尘垚低低道:“可官员再大,大得过陛下?陛下尚且不能成为众人之神,我等又怎会是救世之主?” 这是温实诚的原话。 温辛恒攥紧拳头,咬牙道:“那你们和吴健,和那季县令,又有何区别?” 温辛恒眉眼闪过一丝冷意:“况且,谁规定了俞厷是神,而我等又不能做救世主?” 俞厷! 莫尘垚登时一愣,温辛恒竟然直呼陛下的姓名,而这番话还极具反意。 他忙冲温辛恒摆手,压声道:“恒哥莫要乱说。” 温辛恒合眼,摇头叹道:“有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垚弟没有失去过,所以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说完,他起身推门而出。 望着那个怅然若失的背影,莫尘垚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 正如温辛恒所言,现在的他,和当年香州的知州又有何区别? 温姝婵:咦,我怎么觉得我哥想谋反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酉时一到,便有下人来请,吴健知道莫尘垚行动不便,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个轮椅,上面还铺着绵软的垫子,派的下人极为仔细,一路过去不觉半分颠簸。 不愧是滨县有名的大厨,一桌饭菜色香味俱全,也不知是不是啃了两天干饼的缘故,温姝婵觉得每样菜都可口,饭量也比平时多了半碗,若不是顾忌着礼数,再吃半碗也是可以的。 用过饭后,又邀他们听曲饮茶,这弹曲的,也是滨县有名的琴师。 一副春江山水屏后,悠扬缥缈的琴声缓缓入耳,弹琴的力道掌握的恰到好处,让人欣赏之余,也不会声音过响而耽误屋中之人谈话。 吴健有一套极喜的茶具,硬是要给莫尘垚和李曻展示一手。 他做的有模有样,一番功夫下来,茶香四溢。 三人聊了片刻,话题都是吴健寻的,莫尘垚很是配合,李曻几乎未开过后,只是低头喝茶。 吴健忽然问他:“李大人家父可好?” 他与父亲相熟?李曻蹙眉望他。 吴健笑着解释道:“早年我上京赶考,曾与你父亲有过几面之缘。” 几面这二字,吴健说的颇有些刻意。 李曻冲他微微颔首,不冷不淡道:“家父身体尚可,就是朝中之事颇为繁忙。” 想拉关系?李曻心里冷哼,父亲才不像他似的,官不像官,只顾着贪图享乐。 这后半句话,李曻是故意说给吴健听的。 吴健自然听出来了,却也不尴尬,而是轻轻叹道:“是啊,京城为官不易,我这滨县虽然远些,倒真不像表面这般清闲。” “哦?”李曻挑眉冷笑,显然不信。 吴健抿口茶,幽幽问道:“二位大人来时可有见到难民?” 二人对视,不知吴健是否是在试探,李曻不想说违心话,便又默不作声了。 莫尘垚则故作惊讶地顿了一下,蹙眉道:“难民?滨县这般繁荣还有难民么?” “滨县自然没有,但是……”吴健欲言又止地看向李曻:“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李曻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也懒得和他费心思,便直接道:“吴大人有话便直说。” 吴健忽然起身,恭敬地冲李曻与莫尘垚弯身拱手。 “这是作何?”李曻彻底糊涂了,赶紧起身去扶他,心底对他再是厌恶,但到底按照辈分来讲,吴健也算是长辈。 莫尘垚身子不便,不能起身去扶,也连连冲他摆手:“大人有话坐下来讲,莫要那般见外。” 哪知吴健一把握住李曻的手,一双眼睛瞬间泛红地看着二人道:“两位大人千里迢迢主动请缨去治理贵县,这点叫人着实佩服,而有些话,我有胆量去想,却无胆量来说。” 莫尘垚微微眯眼,似乎觉察出了什么,看了眼李曻,低声对吴健道:“吴伯父,有些话自当可与两位侄儿讲。” 莫尘垚这一声伯父,便是在告诉他,今日的谈话,只是关了门的家常,与之前的吴大人有了天壤之别。 李曻明白其意,想着先将话套出来,便也跟着道:“是啊,伯父但说无妨。” 说完,他冲矮案几旁的蒲团扬了扬手。 吴健似是松了口气,坐回了原位,然面上神情依旧沉重道:“两位侄儿即便没看到城门外的难民,来时路上也该是看到些尸骨吧?” 莫尘垚点头。 吴健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在案几上展开,指着滨县周围道:“可看到这些镇子庄子了?” 李曻蹙眉摇头:“一路来时,一片荒凉,并未见到……” 莫尘垚也不由道:“我带的地图上为何没有这些庄落?” 吴健解释道:“大俞每年都会更换地图,你们手中定是近两年最新的图纸,而我手中的,是四年前的。” 二人愕然,同时又看向那图纸,四年前滨县远近不等的地方,竟然有大小三座村落,以及一座镇子! 这些地方怎会忽然消失,而李曻却从未听父亲提起过。 他问道:“可是闹了疫情?还是……” 吴健摆手,又是一声叹气:“非也,而是因为税收。” 税收二字他说得极轻,差点就被琴声所盖住,可还是叫莫李二人听到了耳中。 李曻蹙眉,也将声音压低道:“陛下自登基以来,虽说增加赋税,可皆是在可控范围,怎么会有如此大影响?” 吴健无奈地笑了,他没急着解释,而是将紫砂壶盖子打开,拿起一个镊子,从中捏出一片茶叶,搁在自己盏中,道:“这是税收。” 一片茶叶而已,的确不多。 接着,他又捏起几片茶叶,放入李曻和莫尘垚的盏中,道:“这是迎两位侄儿的礼。” 说完他并未停手,继续从壶中却叶,每次都有不同的说词。 最后,紫砂壶中的茶叶几乎见底,他终于停手,指着壶道:“这便是如今的滨县。” 他搁下镊子,又将莫李二人的杯盏全部倒入自己盏中,推到案几中间。 他没再说话,然不言而喻,他面前的这盏溢出来的茶盏,便是如今的洛京。 一时屋内只剩琴声,若是在以前,也许李曻不会信,而如今,见了洛京以外这么多地方的他,不得不信。 当年赤巾军便是因这样的压迫,而走上了谋反之路,莫尘垚早就知晓这些,所以看上去较李曻平静得多。 看着李曻的神情,吴健便知他懂了,于是恳切地道:“滨县如今繁华,却又能撑的了多久?若是长期如此之下,大俞又将会如何?李大人乃朝中重臣,能向陛下谏言一二,各地也不至于此啊!” 吴健口中的李大人自然不是指李曻,而是他的父亲李伟。 说着,他又看向莫尘垚,今日他得知那貌美的女子是忠国公的孙女,已与莫尘垚定下亲事,所以又对莫尘垚将忠国公夸赞一番,便是想他去劝忠国公谏言。 也正是因为二人的身份背景,吴健才敢斗胆来讲这些,若是旁人,他绝不会提。 莫尘垚自然是点头应允,李曻却迟迟不肯表态,因为他对自己的爹在了解不过,李伟永远不可能去冒险劝俞厷。 沉思一阵,李曻终于点头,不过却不提李伟,而是道:“待我此番回京,定会亲自劝谏陛下。” 吴健面容终于缓和了一些,点头道:“有劳二位。” 三人又聊了一阵,见天色已晚,明日还要赶路,二人便回去了。 然李曻回到屋内却没有心思休息,推开门见莫尘垚屋中灯也未熄,便来寻来。 温辛恒也在屋中,莫尘垚刚与他说完吴健的事,李曻就来了。 温辛恒望着二人道:“这么说,吴健并不算坏,那为何他不肯将那些难民收入城中呢?” 莫尘垚解释道:“僧多肉少,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往后投奔滨县的只会越来越多,滨县如画,看似美,却一捅就破。” “是这个理,”顿了顿,李曻垂眼低声道:“如今的洛京,不也是如此么……” 温辛恒冷冷道:“吴健还想我祖父去劝,却不知我祖父就是当年说多了,现在弄得空有虚名。” 莫尘垚轻轻咳了一声,示意他莫要讲了,温辛恒倒是满不在乎,抬眼看着李曻道:“李兄到时可莫要强出头。” 李曻抿唇,正要开口,温姝婵却忽然在外叩门。 见开门的是温辛恒,她微微一怔。 温辛恒扁了扁嘴:“大晚上你还不睡觉乱跑什么?” 温姝婵道:“我、我来找哥哥啊,听鲁叔说你来寻垚哥哥了。” 温辛恒才不信,方才她表情已经出了她,但有外人在,他也不好驳她。 温姝婵刚一坐稳,温辛恒便将事情原由全部说于她听。 得知之前是误会了吴健,温姝婵还颇有些内疚,长长一声叹息后,她道:“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听垚哥哥的,走小路,先将贵县之事做好再说。” 这次李曻没有任何意见。 第二日,吴健不仅帮他们采买了许多东西,还又给添置了一辆宽大的马车和几匹良驹。 一直送到城外,他才离去。 新换的良驹果然马速快,本该两日的路,结果不到一日,他们便看到了驿站。 王征兴奋地对里面喊道:“公子,前面便道驿站了!” 莫尘垚蹙眉:“这么快么?” 他掀开窗帘向外看去,随后立即吩咐道:“停车!调转马头!” 祝小可爱们中秋节快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见到前面王征的马车调转车头,后面林质那辆也跟着走了。 走了一段路后,马车停在小溪旁停下,后车的李曻这才有机会询问莫尘垚。 王征将吴健送的轮椅拼好,将莫尘垚推到溪边,他一面摆着帕子擦脸,一面解释道:“方才那驿站有问题。” “什么问题?”李曻坐在一块儿石头上,弯腰也洗了洗手,打算吃些干粮。 莫尘垚道:“假的。” “假驿站?”怎么这世间还有假驿站?这可是违反大俞律例的!李曻听了一脸愕然地看向他道:“方才还未进去,怎么莫兄就能辨别出来?” 莫尘垚将帕子递给王征,接过糕点,咬了一口,慢慢嚼着道:“大俞驿站的屋顶四角,皆要插黑色旗帜。” 这点李曻也是清楚的,他又问道:“那假驿站没有?” 莫尘垚摇头:“有,不过形状大小不对。” 莫尘垚常年外出,尤其是上次与温实诚一道去鲁江,途径不少驿站,所以对驿站十分熟悉。 大俞驿站上的那四面旗帜,可不是随随便便悬挂的,而是要根据驿站规格大小而定,方才那驿站看只有两层,面积并不大,不应挂那样大的旗帜。 那些人并不懂这其中的弯绕,想必下一个驿站颇大,四面旗帜鲜明,所以他们照猫画虎,也按照那个来做的。 温辛恒吃着饼,从一旁走来,坐到李曻跟前,不由道:“这驿站是给官家住的,他们冒险做个假的有何用?难不成要抢劫官家?” 李曻放下水袋,掏出帕子轻拭着唇角,分析着道:“前有滨县这样的大县,后有真正的驿站,以及陆镇,他们若是敢抢官家,早就该被惩治了。” 这事太古怪了,温辛恒想得累,挠了下头,看向莫尘垚:“垚弟,你觉得呢?” 二人谈话间,莫尘垚已经吃饱了,他拍了拍手上的渣子,看着二人笑道:“反正咱们也没着他得道,费力气想这个作何,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说完,他叫王征将他推回车中。 李曻和温辛恒相视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了,倒是一直在不远处歇息的温姝婵回来时,温辛恒忍不住上前又问起了她来。 温姝婵也和李曻说得大致相同:“抢劫是不可能的。” 她思忖着向策马车走去:“不过驿站的用途,并不只是提供官家住宿,还有南来北往的……” 忽然,她停下脚步,快速看了眼温辛恒,见温辛恒也准备看她,她又赶忙垂下眼来。 “还有什么?”温辛恒问道。 温姝婵淡道:“我也不太了解这些,哥哥不如问李曻或者垚哥哥。” 问了也是白问,温辛恒无奈耸肩:“罢了,上车赶路吧。” 夜阑渐深,他们没再歇息,而是几人换着驾车。 一路上温姝婵时不时偷瞄莫尘垚,本来还合眼歇息的莫尘垚,忽然抬眼,看到幽黑车中那一双盯着他的亮眸,绒毯下的那只手便伸了过去。 本以为温姝婵会躲开,或者压着怒气地狠狠拧他一下,却没想她不仅未那般,反而还朝他跟前挪了挪。 她握住他的手,将他手掌朝上摊开,开始在他掌中用指尖写了五个字:我有话问你。 莫尘垚冲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温姝婵没急着写,而是犹豫了片刻,最终吐出一口气来,还是将问题写了出来。 “那驿站与赤巾军有关?” 虽然看不清莫尘垚此时的神情,可方才那赤巾军三个字写出来时,她明显感觉到莫尘垚的手轻颤了一下。 黑暗中莫尘垚轻叹一声,她将温姝婵手心摊开,开始同她写字。 “婵儿聪慧,什么都瞒不过。” 温姝婵冷冷扯着唇角,拉过他手写道:“要瞒我什么?” 一样看不到表情,但莫尘垚能感觉到此时温姝婵心头不快,写字的力度和速度都与之前不同了。 他讨好似的在她手背上拍了几下,温姝婵没有翻脸,耐着性子等他回答。 等了片刻,见莫尘垚似乎并不打算说,她气得要将手抽回,却被莫尘垚一把拉住,认真写道:“一言难尽,待稳定下来,定同你细说。” 想了想,温姝婵写下四个字:“姑且信你。” 与一开始不同,温姝婵坐了这么多日的马车,已经开始习惯起来,马车虽颠簸,她也能靠着合眼小憩,也不知到底何时睡着的,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微亮,马车停在一处空地上。 真是奇怪了,几个人拿着地图围着四周转了一圈,并未看到驿站,且这四周的景象,也与地图中多少有些偏差。 林质道:“莫不是带错路了?” 昨日后半夜是鲁叔驾车在前带路,一听林质这样说,他便拿眼睛瞪他:“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带错了?” 此时马车帘子是挂着的,莫尘垚在里面看着,怕他们起冲突,便赶紧咳一声道:“路应无错,不过……” 想了想,他有些面露难色道:“咱们手中图纸是去年年初的,一年有半,各地有所变迁也数正常。” 说到这儿,鲁叔有些懊恼地看着莫尘垚道:“我说公子,再是变迁,好端端的驿站,总不能没了吧?” 驿站是吃皇粮的,和之前滨县附近的村落性质不同,定不会忽然消失。 这下莫尘垚脸色更加难看:“是这个理,所以昨日遇见的那个驿站,也许没有问题。” “啊?”温辛恒跳上马车,坐到他身旁问道:“你不是说什么旗帜有问题?” 莫尘垚垂眸道:“旗帜的确有问题,可我仔细一想,那里地处山间,偶有山灾发生也说不定。” 李曻接话道:“所以极有可能是驿站重新翻修的缘故?” 原本的大驿站,经过翻修改小,而旗帜未换,还是用的先前的。 莫尘垚点头,众人无语,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事也不能全怪莫尘垚,毕竟一路上大家的确经历过不好的事,难免有些提防过度。 “罢了罢了,”温辛恒无奈摆手,抽过莫尘垚手中图纸,看着道:“再赶一日的路,应该就到陆镇了。” 李曻点头:“到时候我们找个客栈小憩一下,再做些添置。” 一行人再次上路。 温姝婵全程未言语,只是冷冷望着莫尘垚,若是没有昨日夜里的对写,她也许会信了他和鲁叔的这场戏。 可毕竟如莫尘垚所说,婵儿是聪慧的。 越往西南,越能感到村镇的破败,流民也逐渐多了起来。 整个陆镇只有一家客栈,不过几间客房,夜里还漏风,第二日天一亮他们便继续赶路。 李曻鼻头发红,看着精神不济,莫尘垚拿了些治风寒的药给他。 中午众人休息时,他一直歇在马车中,未曾下来,林质说他额头有些发热。 温辛恒要上去看他,也被他拒了:“温兄莫要进来,若是将风寒过给你们,那可如何是好。” 温辛恒无法,只好在外与他简单聊了几句,温姝婵得知后,摆了个干净的帕子给林质,叫他拿给李曻,搭在他额上。 人在虚弱的时候,难免喜欢胡思乱想,看着那缟色帕子,李曻不由回想起福华寺下,大雨倾盆,他拿着黛蓝色帕子,替温姝婵拭泪的场景,那日他手冲天,面冲佛,对她许下了誓言,然而他却为了名声,为了荣华,为了家族兴衰,将那炙热的誓言抛诸脑后…… “婵儿,我错了,我不该如此,我们不该如此……” 床榻上李曻低声喃喃,声音沙哑至极,叫人听不真切到底说了什么。 一旁郎中微微点头道:“所幸路上服了药,这才留住了性命。” 说着,他又摇头叹道:“不过,就算烧退了,这位公子日后也会落下病根。” 正如郎中所说,烧了七日,没将人烧死,已经是万幸,也正是因为烧得太久,李曻肺部已经受损。 最后,郎中写了药方,不由又看了眼床榻上躺的俊公子,小声对莫尘垚道:“待醒来时,还要仔细公子的这里。” 他抬手指了下头。 温姝婵看见,不由转身开始拭泪。 七日中,他们途径驿站,却无郎中能看病,并不敢休息,便立即上路,所过村落,也是破败不堪,根本无从医治。 好不容易来到釉城,这才赶紧请了郎中来看。 几副药灌下,夜里李曻便醒了过来,他看到床旁趴着的林质,轻声叫他,可能林质太过疲惫,一动不动,他又抬手轻轻推了推林质。 林质猛然一个激灵,红着眼抬头,看到李曻醒了,赶忙就扶他起来,靠在床头。 “公子,公子你可算醒了!”林质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李曻抬手指着桌上的茶壶,林质赶忙又倒水给他。 隔壁温姝婵一直睡不踏实,听到这边有了动静,赶紧叫萃茶将一直煨着的粥给端了过去,想到郎中最后的叮嘱,她实在放心不下,快速穿好衣裙,也跟着去了。 李曻见到萃茶时,下意识朝她身后看了看,没见到想见之人,眼角划过一抹失落,却没想正要移眼,就看到了那个在脑中萦绕多日的身影。 他笑着望她道:“婵儿来看我了。” 屋内人皆是一怔,温姝婵红着眼,一面向床边走来,一面问道:“李、李公子方才说什么?” 李曻蹙眉,怎么温姝婵只动嘴,却不出声? 顿住片刻,他恍然想起,从他醒来到现在,似乎什么都没听到过。 没有听到说话声,也有听到敲门声,连脚步声,倒茶声,什么都没有! 李曻顿时不安起来,他强匀了几个呼吸,再次开口说话,然而耳边只能听到嗡嗡声。 他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显然屋内三个也觉出不对,温姝婵赶忙坐下,隔着被褥轻轻拍着他,林质跑去寻郎中,萃茶也将莫尘垚和温辛恒叫来了。 见李曻还认得他们,没有伤到脑子,莫尘垚暗暗松了口气。 片刻后,郎中赶来,一番查看后,思索着道:“公子口耳之疾,若是布针来医,兴许能够恢复。” 莫尘垚忙道:“那烦请大夫行针。” 郎中问道:“一次两次自然不行,至少得一月之久,才能看出成效。” “一月?”温辛恒不由看向莫尘垚。 床上李曻不知众人在说什么,只是看到他们神色沉凝,便以为自己无法可医,曾经在洛京,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如今的他,与废人有何区别,李曻痛苦的合上眼,整个身子开始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手心忽然传来一阵温热,他微微抬眼,看到莫尘垚冲他点头,将一张纸递到他眼前。 上面写着郎中的话,叫他莫要担忧,只需一月便可恢复。 李曻蹙眉,似乎有些不信,一旁温姝婵也冲他笑着微微点头。 布针后,李曻歇下,一行人来到隔壁商议。 显然他们等不了一个月,但李曻的病情又不能不理。 温辛恒提议分开行动:“我们分为两路,我留下照顾李兄,垚弟先去贵县如何?” 这也的确是个办法,若是快马加鞭,不超半月便可到达。 莫尘垚点点头,看向温姝婵,还未开口,那边温辛恒主动道:“婵儿随你一起。” 温姝婵蹙眉望他,温辛恒赶忙解释道:“你跟着垚弟我放心,再说,垚弟这身子,也的确要人照顾。” 温姝婵道:“不是有柳歆和鲁叔,还有王征,少我一个不少的。” 莫尘垚知道温姝婵还在因驿站之事不悦,便道:“他们如何与你比,婵儿向来聪慧,待去了贵县,定能助我。” 温姝婵垂眸不语,莫尘垚又道:“婵儿也是能信之人。” 此话一出,温姝婵抬眼看他,莫尘垚冲她微微颔首示意,意思便是说待到了贵县,他定会与她交待清楚。 最近这几日,温姝婵话少了许多,温辛恒早就觉察出两人直接不对劲儿,与是赶忙应和:“是啊是啊,李兄毕竟是男儿,妹妹留下照顾也不合适,还是和垚弟赶紧上路吧。” 温姝婵不冷不淡地点头道:“嗯。” 第二日一早,他们继续赶路,大道上流民多,他们为了赶路,便择小道。 快马行了一阵后,马车忽然慢下来了。 “公子,”王征对面道:“前面好像堵住了。” 温姝婵掀开窗帘探头看去,路两旁依旧是见惯了的尸骨,而不远处,似有几辆马车堵着。 王征得命去前面探查,很快便回来了,原来前面是几家投奔亲戚的商户,被流民堵在了路上。 莫尘垚叹道:“流民越来越多,想躲也躲不掉了。” 就是他们现在调转车头,又能走哪条路。 鲁叔在外急忙喊道:“公子,有流民过来了!” 萃茶赶忙抓住温姝婵衣袖,柳歆也不由抿起了唇。 虽然一章,但是字数多嘛。 话说,李曻还是挺可怜的,不过这都是有安排的,会好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流民涌过来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马车被他们推的来回摇晃,还不停的哭求着。 鲁叔和王征在外面驱赶,但因为不想伤人,所以并没有起太大作用。 几个黑乎乎的爪子从窗帘外忽然伸进来,将车中几个吓了一跳,温姝婵赶紧叫萃茶将窗帘捂住,柳歆也将另一面的帘子死死捂住。 莫尘垚要拉温姝婵到跟前,温姝婵却摆摆手,定了定神,便故作惊吓地冲外喊道:“我家哥哥染了重疾,要赶往前面县城救命,我们出来匆忙也没带多少东西……” “可怜可怜我们吧,给口饭吃吧!”一听到车内人回话,外面流民不由提了哭声。 温姝婵从车板下的箱子中取出莫尘垚还未来及清洗的旧衣,上面有明显的药渍,她给萃茶丢了个眼色,萃茶将窗帘松开一边,她立即就将衣服丢了出去,莫尘垚也很是配合的开始一阵急促地咳嗽。 流民最怕染病,一见这般情况,赶紧退开几步。 就在此时,温姝婵拿出一个装干粮的包袱,快步来到车前,对外喊道:“这是我们车中仅剩的干粮了!” 一掀车帘,她使出全力将包袱朝一旁的草丛中丢去。 围着他们马车的流民一股脑就朝那边跑去,而本来围着前面车的流民,见这边要到了东西,又几乎全部涌到她们这边来。 前面的马车一看解围了,扬鞭就跑。 至少现在没有堵路的马车,可流民都聚集在她们车外,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已经开始有人往马车上攀爬,王征忍不住将刀从车板下抽出,见到刀剑,流民们皆为一怔,也不知人群中是谁,拿了块儿石头就朝王征头上砸。 幸好被鲁叔挡住,鲁叔也耐不下性子了,抽出刀大喝一声:“东西都给你们了,还不给老子让开!” 流民中立即有人喊道:“这般好的车,定是富贵人家!咱们和他们拼了!” 无数石头朝王征和鲁叔身上丢去,马车也被他们推得摇摇欲坠。 全程一直未言语的莫尘垚,终于开口:“不用客气了。” 那些流民不是鲁叔和王征的对手,他们一开始仗着人多有底气,可见到这二人只用刀背就能敲倒一片,自然怕了。 鲁叔和王征也受了伤,头被几块石头砸的一直冒血,身子却依旧站的笔直,折腾了许久,终于没人再敢上前,二人也顾不得包扎,立即就驾车而去。 看到有血溅到车内,温姝婵顿时脸色煞白,莫尘垚赶紧握住她的手,开始帮她按摩指尖上的穴位。 就像之前马球赛一样,在莫尘垚的按压下,温姝婵逐渐醒神。 他们寻了个无人的林子,萃茶将马车擦净,好在车中一直备着药,柳歆帮鲁叔和王征上过药,做了包扎。 休息一阵后,他们接着上路。 就如莫尘垚所言,往后遇见的流民更多,还有各种让人不敢回想的场景。 温姝婵一路不敢再看马车以外,萃茶在他们驱赶流民的时候,一次忍不住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当即便吐了。 温姝婵问她,她死活也不肯开口,只是流着泪拼命摇头。 每每想到一群骨瘦嶙峋的人,跪在地上分食同类的画面,她就忍不住又想呕吐,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萃茶都不敢吃肉。 行了数十日,一行人终于来到贵县城外,与想象中有些不同,贵县城门紧闭,城外无人,城楼上也看不到有人看守,四周实在安静的可怕。 温姝婵记得他们最后一次听到有关贵县之事,还是在滨县,那时候吴健便说,贵县这边已有两月未传出消息了,还叮嘱他们定要万分小心。 温姝婵不安地看向莫尘垚,莫尘垚倒是极为淡定,他让王征将马车驾到一旁,叫鲁叔前去叩门。 在外等了许久,总算有人应声,温姝婵掀开帘子看到鲁叔正低头和里面的人说着什么,不过片刻,城门便开了。 鲁叔驾车时竟哼起了小曲,比之前赶路的时候要轻松太多。 温姝婵微微蹙眉,继续看着城中的情况。 贵县的城内的建造风格与之前的城镇很是不同,许是距离吐谷太近,多少受了他们的风俗影响。 只是这风萧瑟瑟的街道太过僻静,除了一开始帮他们开城门的人以外,温姝婵没在街上见到过其他人。 开城门的是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男子,他跳上马车,同鲁叔一道赶马,期间二人说着嘀嘀咕咕说着不知何地的方言,温姝婵完全听不懂。 她实在忍不住,放下帘子看向莫尘垚,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莫尘垚冲她淡淡一笑:“安心,待夜里我全说于你。” 马车停在贵县的府衙门外,一行人跳下马车,府衙外站着一个依旧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却完全不是大俞衙役的打扮。梓 他与引路的人笑着说了几句,随后冲莫尘垚做了个手势,看神情是极为恭敬的。 莫尘垚还是坐着之前的轮椅,一行人走进府衙,来到后院的一处堂内等候。 很快便进来一个穿着县令官服的男子,他身材极高,比莫尘垚还高出半个头来,肤色也颇深,浓眉深眼,五官立体,极像中原人,却又有些吐谷人的影子。 说来也怪,他进来的第一眼,便是看向了鲁叔,二人微微示意了一下,这才随着鲁叔的目光看向莫尘垚。 与莫尘垚打了几句官腔,他又快速将其余几人打量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停在了温姝婵身上,他颇有深意地冲温姝婵笑了笑。 莫尘垚一声轻咳,他收回笑意,面容淡淡地对莫尘垚道:“莫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已派人腾出一个院子供大人歇息,稍后我们再商议正事。” 莫尘垚点头道:“有劳于大人了。” 给他们备的院子,就在府衙内,里面有四间房子,打扫干净,还有几个下人候着,一看便知是提前就准备好的。 温姝婵带着疑惑洗漱一番,换了件干净的衣裙,就去寻对面的莫尘垚。 敲了几声门,未见回应,温姝婵莫名不安,有种想要一下将门踢开的冲动,她刚一侧身抬腿,门却忽然打开,差点踢到轮椅上的莫尘垚。 她赶紧将腿放下,拍了拍裙摆,向一旁退开几步。 莫尘垚轻笑着道:“方才王征在帮我换衣,所以没有来及开门。” 温姝婵点点头,低声道:“我有话与你说。” 正说着,鲁叔从院口拎着些吃食走了进来,莫尘垚一把拉住温姝婵的手,温姝婵想要躲开,他却用指尖在她手心里轻轻掐了一下。 温姝婵微怔,莫尘垚柔声道:“好,那便去你屋里。” 鲁叔迎上前道:“诶?公子不先吃些东西么?” 莫尘垚看了眼温姝婵,苦笑摇头道:“你们吃吧,我与婵儿说些私话。” 私话二字他说得颇有几分暧昧,鲁叔看了看二人,立即笑道:“好好,那不打扰公子和温小姐了。” 温姝婵心里奇怪,却还是很配合莫尘垚,她趁机松开手对王征道:“你也休息一会儿,我来推吧。” 二人进屋,温姝婵吩咐萃茶道:“你去柳歆那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萃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看她眨眼,又看了看莫尘垚,这才赶紧应声地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他们二人,温姝婵将门窗合好,转身来到莫尘垚身旁坐下,正要开口询问,便见莫尘垚忽然面容肃然,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摊开手,敲了敲掌心。 温姝婵很快明白过来,这是隔墙有耳,要他们像之前马车里那样,在掌中写字。 温姝婵觉得莫尘垚一定知道她要问的事,便直接将自己的手掌伸到他面前。 莫尘垚写之前,先冲她暧昧一笑:“这一路婵儿都瘦了,我看着实在心疼。” 这话是说给旁人听的,说完,他才开始动手写字。 于大人~不简单哦 第68章 莫尘垚用指腹轻轻在她掌中婆娑,等了半天也未见写出一个成型的字来。 温姝婵隐约感到一丝戏弄,她将手抽回,蹙眉瞪着莫尘垚,低声问道:“你到底在干嘛?” 莫尘垚撑着下巴看她,嘴角含笑地答非所问道:“婵儿吃过饭了么?” 温姝婵没好气道:“方才洗漱前吃了些。” 莫尘垚点点头,看到桌旁摆着一副棋,忽然来了兴致要与她下棋。 温姝婵懒得费脑子了,见莫尘垚古古怪怪不老实交代,心里便来了气,准备将他推出去。 见她气呼呼起身,莫尘垚赶忙冲她道:“婵儿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么?” 温姝婵微愣,莫尘垚口头给她的约定可不在少数,天知道他这会儿说的是什么。 莫尘垚语气带着几分暧昧地刻意提醒她:“那日赶路,夜里你就靠在我身旁,你将手伸在我被褥里时……” 温姝婵猛然回神,不就是他们在掌中写字那次,她问莫尘垚关于驿站的事,莫尘垚却说一言难尽,待稳定下来,定同她细说。 可现在房中就他们二人,难道还不算稳定? 温姝婵抿着唇又坐了回去,将棋盘拉到面前:“罢了,那陪你下几盘好了。” 莫尘垚微微吐气,呷了口茶,便开始落子。 几盘对决,天色愈深,温姝婵起身准备点灯,经过莫尘垚身旁时,他却忽然用力一拉,将她拉到怀中。 温姝婵正要挣脱,莫尘垚立即伏在她耳畔,用着只有两人才听得清的声音道:“屋顶有人。” 温姝婵立即屏气,一双亮眸悄悄打量起屋顶,与此同时,莫尘垚开始做戏,一手环在她腰间,一手轻柔地把玩着她的墨发,就像一对儿情到浓处的情侣。 然而屋内视线太黑,温姝婵什么也没瞧出来。 二人此时太过暧昧,温姝婵脸上逐渐升温,不管屋顶有没有人,她也不该坐在莫尘垚怀中。 她拉下莫尘垚的手,正想起身,莫尘垚却一把反握住她的手,冲他轻轻嘘了一声,终于开始了正事。 “赤巾军当年由三人组建,一人已死,一人退出,一人逃到吐谷。” 莫尘垚写完,望着黑夜中这双亮眸,扬声道:“婵儿可有怨我带你一路吃苦?” 温姝婵恍然大悟,原来莫尘垚一早便知屋顶有人监视,所以一直拖到黑夜,这才敢写给她看。 她配合着甜声道:“婵儿不觉得苦,只要有垚哥哥陪在身边便好。” 莫尘垚不由轻笑,随后手心传来一阵苏痒。 温姝婵写着:“那人可是于县令?” 写完温姝婵才反应过来,于县令看着年岁和莫尘垚差不多大,怎么可能是当年组建赤巾军的人,却没想莫尘垚写道:“婵儿聪慧,于县令是那人之子。” 这就对了,温姝婵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看着莫尘垚,写道:“你早就知道?” 黑暗中莫尘垚将脸又凑近了些,冲她微微点头,写着:“鲁叔是他的人。” 温姝婵又是一怔,怪不得莫尘垚一路都不肯和她说,原来是怕鲁叔知道。 两人就这样一面故意说着情话给屋顶的人听,一面在漆黑的屋中手中写字的交流着。 当年朝廷大力围剿赤巾军,于玘带着亲信一路逃到吐谷境内,结识了吐谷的一位公主,生下于炎。 这么多年过去,于玘一直没忘大俞之位,在他的助力下,吐谷一举将贵县占领,且将周边负责传讯的驿站收入囊下。 所以正如莫尘垚之前所说,那赤金令是他帮鲁叔寻的,唯有得到赤金令,才可重新打出“除妖后,建新俞”的旗号,来号召天下义士。 一时得到这样重大的消息,温姝婵需要些时间来消化,她在莫尘垚怀中静静靠着,许久后,她写道:“李曻和我哥,你是故意留下的?”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她,莫尘垚点了点头,他要先过来亲自将这边事情安排好,才不容易败露。 温姝婵沉着脸写道:“你加入了赤巾军。” 莫尘垚正视着温姝婵,认真写道:“没有,我们只是合作。” 莫尘垚寻到的当年香州建造原图作为物证,远远不够,还需要得到香州真正建桥的图纸来做对比,并且最关键的,是当年建桥的人证。 香州有些暗地里的勾当,莫尘垚人在洛京很难去查,而于炎不同,他手底下养了一些人,正适合做这样的暗中调查。 “那你帮他什么?”既然是合作,定不会只是于炎付出,温姝婵在他手中写道。 莫尘垚写道:“洛京的钱和人。” 也是这次出门,温姝婵才知道,原来洛京的闭城程度比滨县还要严,这些年根本不允许外来人进城,就连持着良民证来京探亲的,没有府衙审批也不许入城。 所以于炎想要探得洛京的消息,必须通过莫尘垚,也正是因为莫尘垚的身份,鲁叔和柳歆才得以入京。 提到柳歆,温姝婵又想莫尘垚一直逃避为何这次外出要带柳歆这个问题,于是她写道:“柳歆也是于炎的人?” 莫尘垚这次没有立刻回复,顿了片刻,才写:“她替我做事。” 温姝婵又是一愣,莫尘垚怕她多想,赶紧又写道:“她是我要安排到于炎身边的人。” 温姝婵嘴角微微向下扯了扯,写道:“她为什么替你做事?” 莫尘垚不由笑着,在她耳畔沙哑出声:“婵儿醋了?” 又想岔开话题,温姝婵斜眼瞪他,就要起身,莫尘垚大掌一按,又将她压了回来:“别乱动,我是腰背有伤,又不是身子废了。” 温姝婵一时没反应过来,估摸着和莫尘垚也聊得差不多了,便要起身,莫尘垚不依,两人在他那轮椅上切磋。 许久未练的缘故,温姝婵手上速度比之前慢了半分,莫尘垚明明也未见练功,手速和力度却丝毫不减。 很快,莫尘垚两张大手将温姝婵的那双小嫩手紧紧握在掌中,他眉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温姝婵扭了几下没有挣脱,本想直接上腿的她,脸色忽变,顿时止住一切动静。 莫尘垚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明显怔住。 他发誓方才只是想和她玩闹,绝对没有动那些心思,却没想那个东西偏不听话……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ce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一股暧昧又诡异的气氛陡然升起,莫尘垚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身上不自觉地逐渐升温,脸也红得吓人,连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温姝婵不似一般的闺阁女子,当然清楚现在的状况,可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 她胳膊稍稍一动,发现莫尘垚比她还僵硬,咬着牙低声道:“莫尘垚你还不松手!” 莫尘垚陡然回神,赶忙将手松开,温姝婵倏地一下站起身来,她端起桌上茶盏就喝。 莫尘垚清了清嗓子,说起话来语气极不自然:“那个……时、时候不早了,婵儿早点休、休息。” 温姝婵轻嗯了一声,低头摸索着来到他身后,将他推了出去。 屋外朦胧的月色洒在院内,比方才黑漆漆的屋里要亮了不少,推到莫尘垚屋外,莫尘垚轻咳一声道:“你回去吧,我喊王征出来推我。” 温姝婵也不客气,转身就向屋内快步走去。 王征一推开门,见到莫尘垚时不由一愣,随后着急地问道:“公子你怎么了,怎么脸这样红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莫尘垚也没说话,而是指了指桌上茶壶,王征赶忙将茶壶端来,莫尘垚拎着茶壶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擦了擦唇角,莫尘垚忽然低头笑了。 另一边,温姝婵一走进屋,便靠在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幸好这屋中未点灯,没叫莫尘垚看到她那红的发烫的脸。 这边门一有动静,旁边小屋里的萃茶就跑了回来,见温姝婵未点灯,不由问道:“小姐这是要睡了么,怎么不点灯呢?” 说着,她来到桌旁,正要点灯,温姝婵赶紧将她叫住。 如果如莫尘垚所说,这屋顶有人监视,那么她宽衣洗漱不就都被人看光了去? 想到这儿,温姝婵抿起唇来,直接推门来到院内,她抬头看向屋顶,三两下就跳了上去。 屋顶无人,且仔细看了一番,也未见有人来过的痕迹,是对方伸手非凡,还是…… 温姝婵眯起眼,看向对面亮灯的屋内,低啐道:“死莫尘垚……” 正在给背上上药的莫尘垚,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整个腰都震了一下,疼得嗷嗷叫。 院内脚跟落稳的温姝婵,唇角扬起:“活该。” 这下能安心点灯宽衣,躺到床上后,温姝婵收了收心,仔细将莫尘垚的话,以及这两年的事情全部在脑海里捋了一遍。 正想着,她忽然翻身起来,不由又冲着对面骂了一句。 按照莫尘垚所说,他是担忧李曻和温辛恒来了看出端倪,或者将事情搅黄,所以刻意没带他们两个一道前来,那么李曻的风寒便不是偶然了。 想到床榻上病恹恹的李曻,温姝婵又骂了莫尘垚几句。 再一想到柳歆甘愿为莫尘垚做事,莫尘垚还未说清,温姝婵这心里莫名便堵得慌。 第二日早膳时,王征请她一道去莫尘垚房中,还有些气愠的温姝婵,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又给咽了回去。 她笑着对王征点点头,带着萃茶一道去了。 屋里,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还有馒头和粥。 见温姝婵进屋,他赶忙收回目光,有些局促地道:“知你爱吃酸的,特意要了盘酱菜。” 温姝婵坐下后,不冷不淡道:“垚哥哥费心了,就是不知这酱菜我吃不吃得,万一染了风寒如何是好。” 风寒二字她说得刻意,果然莫尘垚脸色微变,看了眼王征,王征很有眼色地退出门外,温姝婵也将萃茶支开,屋里便又只剩下她们二人。 温姝婵直接板着脸开口道:“还说不瞒我?” 莫尘垚搁下碗筷,语气平静:“我没想瞒你,以你的聪慧,定是能想到的。” 温姝婵冷哼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面,万一李曻有个三长两短,我……” 莫尘垚倏然抬起来:“我给他服的药,就是保他之用的,他一点事都不会有,你放心。” 温姝婵着急道:“我如何放心的下,你没听郎中说么,李曻日后……” “他日后无事!”莫尘垚语气忽然不耐烦起来:“那郎中收了我的银子,才刻意将病情说重的。” 温姝婵愣住。 莫尘垚低声嘀咕道:“早知道你这么心疼他,我便特意嘱咐郎中,多扎他几针。” 温姝婵道:“莫尘垚,你这样太……” 卑鄙二字未出口,莫尘垚立即打断道:“我如何?” “谁叫你们之前曻哥哥婵妹妹的叫着,明明都与我定了亲事,他还时不时偷瞄你,我身为你未来的夫婿,小惩他一番一点也不为过。” 说着,他拿起筷子,颇有些讨好地给温姝婵面前的粥中夹了块儿酱菜。 温姝婵也不知怎地,被他这样一说,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一时间气也退了大半。 但她依旧板着脸,也不动碗筷,抿嘴道:“那昨日你说屋顶有人是怎么回事?” 莫尘垚微怔,蹙眉问道:“难道无人么?” “还装?”温姝婵拍着桌道。 莫尘垚脸颊一红,又替她夹菜道:“再、再不吃粥该凉了。” 本来还想兴师问罪,见莫尘垚眼神闪烁红着脸,她也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来,一时也有些尴尬,这话题便进行不下去了。 用过早膳,于炎派人将莫尘垚请去商谈,午膳时也未回来,温姝婵在屋中待的烦闷,便去旁间寻柳歆,却没想柳歆竟跟着一道去了。 一直到日落西山,莫尘垚才和柳歆回来。 温姝婵在院内练功,见到柳歆柳腰细身的徐徐走来,还和莫尘垚有说有笑,温姝婵嘴角一扬,手中的飞刀倏地一下飞了出去。 本就没想真要他的命,莫尘垚一扬折扇,飞刀落在地上。 这几日也不知为何,莫尘垚似乎在刻意与她疏远,直到十日后,于炎才正式派人来请她一道去前堂用晚膳。 萃茶从箱底翻出一套湖蓝色衣裙,兴奋地拿到温姝婵面前道:“小姐,咱们一会儿穿这套去吧?” 温姝婵诧异道:“什么时候带这件出来了?” 萃茶抿嘴一笑,这套裙子她可是藏了许久的。 哪知温姝婵还是不肯穿:“我穿现在的衣裙习惯了,这套还是留到回京时再穿吧。” 萃茶嘀咕道:“小姐是不知,这几日柳姑娘穿的花枝招展,莫公子日日都与她外出……” 温姝婵知她是好意,但有些事不能同她说,于是问道:“你家小姐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和个歌姬比较了?” 萃茶被问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将裙子又放了回去。 晚膳时,柳歆依旧穿的花枝招展,于炎也未着官府,看上去倒是有几分风度翩翩。 一进门,温姝婵略微一惊,屋内伺候的下人第一日进府中完全不同,模样和口音一看便是大俞的人,而那几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却不见了踪影。 见温姝婵四下张望,于炎轻笑着问道:“温姑娘可觉有何不妥?” 温姝婵收回目光,冲他淡笑道:“在院内闷了几日,许久未见过这么多人了。” 于炎笑道:“是我的不是了。” 说着,他端起酒盏,要自罚三杯。 温姝婵也客客气气地陪着饮了些酒,很快脸上就蹦出两朵好看的红云。 温姝婵是典型的上脸不上头,酒量早就被邹氏培养出来了。 自打温姝婵一进屋,于炎的目光时不时飘向她,即便穿衣打扮极为普通,但那张绝美的容貌,是如何都藏不住的。 于炎又是叫人给她倒酒,又是给她一一道来这桌上的贵县特色菜肴。 就连萃茶也看出些不对劲儿来,轻轻拉了拉温姝婵的衣角。 又是一盏酒下肚,温姝婵抵着额头,略带歉意地称自己不胜酒力,要回屋休息。 于炎一听,赶紧又是吩咐下人去端醒酒汤。 一回到自己屋中,萃茶撇嘴道:“那个什么于县令,吃个饭那么多话,还不停劝小姐酒,莫公子也是,不知道帮小姐挡挡。” 温姝婵似乎一直在想事情,过了许久才回神道:“你刚说什么?” 萃茶又重复了一遍,温姝婵没回话,只是笑了笑。 洗漱后,温姝婵正在宽衣,院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看样子是他们回来了。 很快门外传来王征的声音:“温小姐睡了么?” 萃茶没好气道:“睡了。” 温姝婵嗔了眼她。 “婵儿,若是还未歇下,我有话与你说。”这次是莫尘垚的声音。 想来是要事,不然莫尘垚不会这么晚来寻她,温姝婵抓了件外衣披上,冲萃茶扬了扬下巴,萃茶无奈将门打开。 屋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温姝婵散发坐在桌旁,王征将莫尘垚推进去后,便退了出去。 “可有话要问我?”莫尘垚道。 温姝婵摇摇头:“这话应我问你才是,这么着急寻我所谓何事?” 静默片刻,莫尘垚道:“我和柳歆无事。” 温姝婵双手捧着热茶,点了点头。 莫尘垚继续道:“这几日在忙正事,所以……” “我知道,”温姝婵直接道:“我看今日于炎身边的人都换了,想必是在忙这些事吧?” 莫尘垚愣了愣,随即点头:“是,过两日带你去街上逛逛。” 温姝婵道:“空无一人的街有什么好逛的。” 说完,她忽然眸子一闪:“该不是连街上都做了安排?” 莫尘垚点头道:“算着时间,恒哥和李曻也快要到了。” 温姝婵蹙眉道:“那要是李曻问起吐谷之事,你要如何回答?” 莫尘垚道:“我和于炎已经商量好了,只是倒是婵儿这边莫要出纰漏。” 温姝婵呷了口茶,缓缓点头:“你交待我怎么说便好。” 莫尘垚简单一说,温姝婵就能意会,到时便说,已和吐谷达成协议,拉着李曻做做样子便好。 说完后,温姝婵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用一个柳歆换贵县安危,似乎有点牵强。” 莫尘垚淡道:“如果吐谷之首贪图美色,且昏庸无能,便是有可能的。” 温姝婵轻笑摇摇头,反正这个理由说服不了她,就看到时候李曻和温辛恒有什么反应了。 说到这儿,温姝婵看向莫尘垚,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她低声道:“垚哥哥想要谋反么?” 莫尘垚回望着她,认真地道:“从未想过,待我报完仇后,便会寻个安稳之地,与妻偕老,平淡一生。” “安稳之地……”温姝婵轻叹:“可哪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第70章 莫尘垚说得极为肯定,有那么一瞬间,温姝婵竟有些信了。 然而前四世的经历及时将她点醒,再看莫尘垚时,又多了份审视。 莫尘垚见她不信,也没在说什么,他一向如此,与其说,不如去做。 又过了几日,莫尘垚带着温姝婵去街上逛了一圈,简单看来,并无漏洞,就像个极为普通又平静的小县城。 月底的时候,李曻和温辛恒终于来到了贵县,正如莫尘垚之前所说,李曻的病已经全部恢复,只是人消瘦了一圈,肤色也黑了不少,人也变得更加沉默。 茶楼二层临街的窗边,李曻侧脸看着楼下街道,眉头微蹙。 桌上,莫尘垚正和温辛恒聊着,他和李曻来的这一路上,也遇见了不少难民,一开始李曻心软,还将东西往外分,结果难民们并不守规矩,拥抢不说,还动起了拳脚。 温辛恒抿了口酒,咋舌道:“唉,当场就死人了。” 莫尘垚又给他满了一杯,见李曻一直未言语,便唤他来吃东西。 李曻扭过脸,看着一桌子饭菜,眉宇间又添愁容。 吃过饭,温姝婵叫来小二,将未吃完的饭菜全部打包带走,温辛恒见了不由一愣,他凑到妹妹身旁,低声问道:“菜都如此了,你带回去给谁吃呢?” 温姝婵淡道:“下午我自己吃。” 温辛恒心头泛酸,在他眼中,妹妹娇生惯养十多年,何曾用过旁人的剩饭剩菜。 他本想开口劝阻,可随即又想到一路而来的种种见闻,而妹妹的倔强性子他也是知晓,最后只是叹了声气道:“那么多你也吃不完,到时候上叫我。” 温姝婵愣了愣,冲哥哥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来到府衙,于炎很是客气的接见了李曻,当李曻问起吐谷入侵一事时,于炎便按照之前和莫尘垚商量好的那般做回答。 李曻听过后,疑惑道:“我见之前的上报中写到,吐谷这次来犯很是猛烈,怎么不过一月,便退了回去?” 于炎解释道:“李大人有所不知,吐谷之所以冒犯我大俞,便是因为他们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这才动了大俞的心思,可他们内部斗争得厉害,所以只是骚扰一段时间,想讨些好处。” 李曻点点头,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了想,他又问道:“那他们究竟要什么好处?” 于炎垂下眼,故意为难道:“要贵县每年粮收的一半,还要壮丁帮他们修路建桥……” “啪!”李曻将茶盏磕在案上,冷声问道:“你应了?” 于炎看看莫尘垚,又看看李曻,小声道:“我说朝廷派了官员下来,待你们到了,会与之商谈。” 莫尘垚点点头,看向李曻道:“李大人何意?” 李曻直接道:“吐谷这等藩国,竟然还妄想大俞给他们进贡,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莫尘垚与于炎对视一眼,摇着折扇道:“话虽如此,可若是不应允,吐谷那边定会再次举兵来犯,贵县城中的样子,李大人也是看到了,根本撑不住。” 贵县这样的偏远且不富裕的小城,每年上缴给朝廷的粮收本就极少,说白了,朝廷未必在乎那半分粮收,可吐谷这样的要求,是在辱大俞之威。 可是如莫尘垚所说,俞厷明显是不愿出兵,才会将他们两个派到此地。 一时沉默,李曻起身有些焦躁地在屋中踱步,莫尘垚也撑开折扇来回扇着,于炎扶着额头,不停叹气。 过了许久,有下人进来送茶,于炎记起什么了似的,忽然开口道:“对了,过几日是吐谷王的寿辰日,他之前派人来过,说到时候邀二位大人一道前去商议。” 李曻停下脚步,隐约觉得有鸿门宴之嫌,他看向莫尘垚,询问他的意思。 莫尘垚抿了口茶,神色淡定:“既然来了,若是能亲自见到吐谷王,与他当面细谈,也未尝不可。” 李曻没想过莫尘垚会这么快就应下,回去后对他们两个的安慰很是担忧。 温家两个得知也吓了一跳,虽然温姝婵知道莫尘垚和吐谷之间的关系,可还是有些不安道:“到时候我也去,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莫尘垚还未来及拒绝,那边温辛恒也道:“妹妹说得不假,我也去。” 李曻看了眼温姝婵,蹙眉道:“不妥。” 温辛恒连忙道:“婵儿本就是垚弟的未婚妻,我是她哥哥,一道去在合适不过。” 说着,温辛恒上前拉过椅子坐在莫尘垚身旁,眯眼看着他道:“是吧垚弟,你可是我们温家的夫婿,我身为哥哥的,必须得护着你安危才是。” 莫尘垚看向温姝婵,温姝婵一副去定了的样子,长出一口气后,他点头嘱咐道:“到时候万事不得莽撞。” 李曻动了动唇,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是啊,这一对儿兄妹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吐谷王过寿这日,柳歆自然也跟着去了,她抱着把琵琶,用月白色薄纱遮面,发髻两边是垂肩的银色流苏,一身流彩暗花的薄锦裙,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再配上她摇曳地身姿,在贵县这样的地方,宛如天女下凡。 单轮面容,她自然比不过温姝婵,可柳歆聪明便聪明到会以纱遮面,只留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还闪着几分我见犹怜的水光气,只着一眼,便叫人心头波动。 但总有几个例外的,温辛恒在府衙外,一看见柳歆,便立即蹙眉,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的温姝婵,低声道:“怎么垚弟将她也拉来了。” 温姝婵小声道:“垚哥哥自有道理,哥哥莫要多事。” 温辛恒撇撇嘴,跳上马车。 莫尘垚被推出来的时候,看到柳歆,满意地点了点头,柳歆这才上车。 李曻同温辛恒一辆,温姝婵和莫尘垚一辆,柳歆的马车在最后。 快到吐谷时,温姝婵抽出一条纱巾,正是多年前莫尘垚从边漠回来时,送她的那条。 莫尘垚从她手中接过纱巾,嘴角含笑道:“我帮婵儿系上。” 温姝婵也不推让,两手将头发微微撩起,向莫尘垚身旁挪了挪。 莫尘垚一面帮她系,一面柔声问道:“婵儿可还记得我送你纱巾那日,咱们的切磋么?” 温姝婵轻嗯一声。 莫尘垚继续道:“那只短笛可还在?” 短笛?温姝婵顿了一下,才记起那日莫尘垚临走时,还送她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短笛,还说要教他,结果没几日便去江南游历,放了她鸽子。 想到这儿,温姝婵没好气道:“丢了。” 莫尘垚微微一怔,看着温姝婵耳垂上那个闪着光的小珠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忍不住就伸手轻轻拨动了一下,拨完后才反应过来,赶忙偷看温姝婵。 温姝婵还以为他是在帮自己带纱巾,无意中碰到的,便没有多心,继续板着脸。 莫尘垚暗暗松了口气,有些歉意道:“那时说要教你如何吹奏,结果……” “不用教了,反正已经丢了。”温姝婵冷冷道。 莫尘垚却笑了,他也不知为何,越来越能摸透温姝婵的心思,她现在这样的神情,明显是心里憋气,想来那笛子并未被丢弃。 他探身靠近温姝婵,展开双臂拎着纱巾两边,将温姝婵虚环在胸前。 二人此时距离极近,温姝婵忙将脸侧向一旁,而莫尘垚的鼻息却直直吹向她耳根。 耳根不受控制般,越来越烫,心头也像有什么抓挠似的痒痒的。 感觉莫尘垚似乎不动了,她蹙起眉,没好气道:“怎么还未……” 好字未出,车轮不知碾到了何物,忽然一个颠簸,她那闪着小光亮的耳垂便被倏然噙住。 第71章 到了吐谷的境内,有吐谷王特派的人来迎接他们,温辛恒跳下马车来帮王征一道扶莫尘垚,见他一侧的脸颊微肿,直接就问:“垚弟,你这脸是怎么了?” 温姝婵一双杏眼瞪去,莫尘垚略微尴尬地咳嗽一声道:“方才马车颠簸,不留神磕了一下。” 温辛恒弯身细看,嘀咕着道:“不像是磕伤的啊,倒是像……” “哥哥,”温姝婵赶忙朝他后背拍了一下道:“别耽误工夫了,该走了。” 说完,前面马车的于炎与那吐谷人不知说了什么,两人一道笑着向这边走来。 简单的介绍完,这位吐谷礼节大人,便带着他们去了庆典现场。 吐谷王年有七十,头发和胡子已经花白,一双眼皮耷拉着,为人看着挺是和善,身旁的王后也是一脸慈祥,远远望去,就像一对儿慈眉善目的寻常老夫妇。 左手边坐着的驸马,也就是于玘,四十出头,耳根下有一道醒目的疤痕,一双极为尖利的眉眼,从一入场就坐,便一直打量着莫尘垚这一行人。 送完寿礼,欣赏过歌舞后,吐谷王身子困乏,招手将于玘叫到跟前不知说了什么后,便带着王后走了。 于玘直接跨上高座,他翘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将手横搭在膝盖,冲莫尘垚这边扬了扬下巴道:“可是我吐谷的酒不好喝,还是吐谷的歌舞不美,怎见这几位大俞的贵客各个板着脸?” 莫尘垚笑着举杯,象征性抿了一口道:“大人说笑,只是舟车劳顿,我们还有些没缓过神罢了。” 于玘笑了笑,将目光落在一旁的两个女子身上,温姝婵用大纱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柳歆身旁立着琵琶,薄纱着面,自然是吸引了众多目光。 于玘也不含蓄,直接就问能否叫柳歆演奏一曲,让大伙欣赏一下大俞的曲调。 莫尘垚自然点头。 柳歆盈盈身姿来到场中,还未弹奏,周遭就有不少人看直了眼。 一曲作罢,别说场上久久不能回神的人,就是温姝婵,也忍不住在心底称赞,前四世的时候,她只知道莫尘垚时常去柳歆房中听曲,曲调偶尔传到她院里,也听不真切,却没想今日一闻,果然是个弹琴的妙手。 柳歆起身曲曲腿,打算回座位,没想于玘直接跳下台子,向她快步走来。 温姝婵提前被莫尘垚告知过,所以神情较为淡定,然李曻和温辛恒却是不知,见到这一幕,赶紧就去看莫尘垚。 不过柳歆的身份他们大致有些了解,见他一脸从容,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于玘来到柳歆面前,勾手轻轻拨开她面纱,柳歆忙含羞地将头侧向一旁。 柳歆越是这样含羞带臊,越是挠的人心里痒痒。 吐谷之人大多肤色深沉,许久未见大俞这样白嫩剔透的美人,于玘不由喉结一动,一把将柳歆拉到身前。 戏要做足,柳歆受了惊吓似的轻哼一声,不安地看向莫尘垚这边。 一旁的礼节大人忙快步跑来,在于玘耳旁小声嘀咕一通,于玘这才丢手,意犹未尽地看着柳歆,放声大笑起来:“大俞的女子果然不同。” 看过柳歆的表演后,再看其他有些索然无味,这宴席很快便散了。 趁散席时人多声杂,来到莫尘垚身边,小声道:“要不然先叫人送柳歆回去?” 莫尘垚摇摇头道:“恒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散席后,他们被请去堂内商议正事,吐谷王年迈未露面,全权由于玘负责。 就像莫尘垚之前同温姝婵说得那样,于玘像是着了柳歆的道,一进门就拿眼睛去寻她,没寻到还似乎有些不乐意。 不过一谈起正事,他又把柳歆给抛诸脑后了。 谈的正是关键时候,门外传来通传声。 一推门,柳歆捧着大俞的白茶缓缓而入,她将头垂得极低,把茶水放到莫尘垚身旁。 莫尘垚解释道:“大人见笑,我这胃比较挑,只喝得惯白茶。” 说着,他眉头一皱,冲柳歆低声斥道:“怎么做事的,不知道先给大人倒一盏?” 柳歆柳眉细眼微微发红,赶紧转身去给于玘倒茶。 一双白嫩的手伸在于玘面前,于玘眼神瞬间就变了。 柳歆走后,他端起茶盏放在鼻尖下深吸一口气,不仅是茶香,还有股醉人的女人香。 李曻已经察觉出莫尘垚的动机,这是他最不耻的一种做法,他蹙眉极深地直接开口拒绝分粮之事,不管分多分少,大俞的粮收一分都不能让给吐谷。 于玘还在回味那香气,并没有立即生气,而是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李大人说的是,看来你们大俞是想要出兵了。” 李曻受不得威胁,正要起身,莫尘垚忙将他按住道:“不管是吐谷还是大俞,都不希望两边劳民伤财,对不对?” 于玘继续闻着茶盏道:“可你们这位李大人并不这样想。” 莫尘垚继续道:“那我们便想个折中之法如何?” 于玘将茶盏放下,微微眯眼,片刻后道:“三分之一的粮收,再加方才那女子。” 于玘话音一落,李曻还未来及拒绝,他身旁的两个大人率先出声。他们说的是吐谷语言,莫尘垚与李曻听不懂,只是看他们神情,似乎在争执着什么,那两个大人脸都急红了,不过与其是红,不如说更黑了。 争执的最后,以于玘一把将茶盏摔在地上而结束。 他像是发气一样,大声说了句吐谷语,随后看向莫尘垚和李曻道:“那便如此,粮收不要,将今日的女子给我送来!” 李曻顿时惊住,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向莫尘垚。 莫尘垚自然也是吃惊至极的模样,他赶紧再三和于玘确认,身旁两个大人摇头叹气,却又无可奈何,于玘还在气头上,嫌莫尘垚烦,直接大笔一挥,在纸上盖了印。 李曻上前将卷轴握在手中,与莫尘垚细细看过一番后,这才发现不是做梦。 莫尘垚也掏出官印,正要印下时,李曻却忽然抬住他手,凑到他耳旁低低道:“当真要用这样的法子?” 两个饱读诗书的人,却要用一个女子来换他们安危? 莫尘垚叹道:“这是她自愿的,详情稍后咱们再细说。” 李曻似乎还有些不愿,那边于玘却是等不及了:“这再不愿意的话……” “愿意,自然愿意。”莫尘垚推开李曻的手,直接印下官印。 从堂内出来时,李曻还觉得跟做梦一样,将卷轴交给于炎时,于炎也是副大吃一惊的表现。 王征随着几个人一道去牵马车的时候,李曻便忍不住将莫尘垚推到一旁,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详情?” 莫尘垚按照早就编排好的那样,解释给李曻听。 得知柳歆本就出身青楼,当初险些被人打死,被莫尘垚相救后,一直想感恩,莫尘垚知道这吐谷公主前些年病逝,按照吐谷的风俗,驸马慕容齐是可以再娶的,他却一直未娶。 莫尘垚派人打听,慕容齐这只是表面情深,做给吐谷王看,实际上却是个色坯,当初来贵县闹事时,就掠夺了不少女眷。 他今日带着柳歆,本是想试探一下,却没想慕容齐竟是这样一个浑人,让莫尘垚也有些错愕。 李曻听过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既然如此,他也无话可说了,只是这当中有些不对劲儿,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莫尘垚见他蹙眉,不由轻笑道:“不管如何,咱们总算不负皇命,能回朝交差了。” 李曻点点头,又是一声叹,仰头看天,不由心里怅然,普天下当权者竟都是如此浑噩不堪,受难的皆是百姓。 二人说话间,王征已将马车牵来,清点人数时,却迟迟不见温姝婵。 莫尘垚蹙眉看向于炎,温辛恒则一个箭步冲到礼节大人面前道:“我妹妹方才出恭为何到现在都未回来?” 第72章 礼节大人虽然身材高大,却在气势上不如温辛恒,被他这样一问,赶忙后退两步道:“大人们莫急,我这就叫人去问。” 他转身快步走向不远处的侍卫,很快,几个侍卫跟着他一道回来。 有人跟着,他便腰板硬了,连说话语气也变了:“眼见要黑了,大人们还不抓紧时间赶路么?” 莫尘垚冷声道:“我妻还未归,自然不能赶路。” 礼节大人冷笑道:“莫大人说笑,大俞已经和我们吐谷谈妥,怎么这么快就要反悔?” 李曻立即斥道:“胡说,谁反悔了,你们那慕容大人不是要柳姑娘么,关姝婵何事?” 于炎见状,忙又将卷轴打开,扬声道:“这上面说,今日吐谷王大寿,大俞派使臣为两国建邦,前来贺寿,为表心意,特带貌美才女相赠。” 李曻点头,对礼节大人道:“这上面说的是柳歆!” 礼节大人却摆手道:“李大人再好好看看,这上面可并未写名字,再说了,今日贺寿到场了两位女子,自然皆是贺礼。” “趁我还没彻底发火,将我妹妹赶紧带出来。” 温辛恒咬着牙根,脸颊都在颤抖,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手摸向身后的匕首。 礼节大人见状不妙,赶忙侧身躲在侍卫身后,那些侍卫立刻冲他们拔刀。 而不远处,近百号人向他们围来。 一直未语的莫尘垚,这时终于说话:“我要见慕容大人。” 礼节大人却道:“慕容大人今日劳累,已经歇下了,改日再说吧。” 莫尘垚紧握的双拳在隐隐发颤,他斜眼看向于炎,目光如冬日寒冰。 于炎眉宇内皆是装出来的着急,嘴角却不经意间向上微微勾起。 那边温辛恒已和侍卫拔刀相向,见莫尘垚也没有办法,便打算直接来硬的。 于炎见势,赶忙跑过来劝他:“温公子莫要冲动,温姑娘在他们手上,万一有个好歹来……” 礼节大人那便也赶忙道:“大人们放心,既然是大俞送来的贵礼,我们自然不会亏待。” 敢将婵儿称为礼,温辛恒恨不能过去撕了那人的嘴,他瞪了眼一旁的李曻和莫尘垚,又看向于炎手中卷轴,沉声道:“这东西不作数了,将她们两个都带回来。” “不作数?”礼节大人冷笑道:“你们这是戏弄吐谷,那我们也只好直接将那两女子的人头送回了!” 温辛恒红着眼大喝道:“你敢!” 礼节大人立即扬手,冲身后喊道:“大俞使臣说,今日的商谈不作……” “作数。”莫尘垚出声将他打断:“今日商谈自然作数。” 说完,他对温辛恒道:“恒哥,莫要冲动,仔细婵儿安危。” 温辛恒冷冷望他:“你不配叫她婵儿。” 心中再怒,可温姝婵毕竟在他们手上,而周边的吐谷侍卫越来越多,今日想要靠硬的将温姝婵带走,显然是不可能了。 温辛恒渐渐恢复理性,他强忍着怒火,对礼节大人喊道:“若是我妹妹受了半分委屈,洛京的忠国公温家,定不会放过吐谷!” 温实渊手握兵权,镇守边漠数十年之久,名声在外,礼节大人听后,也着实愣了一下,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些,对一行人保证温姝婵的安危。 再加上莫尘垚极为镇定的向温辛恒表示,明日温姝婵一定会回来,温辛恒这才愤愤离去。 回去的路上,温辛恒脸色沉得可怕,他独坐一辆马车,李曻本想与他说话,直接叫他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另一辆马车内,莫尘垚与于炎同坐。 一进马车,于炎便换了副神色,他笑着对莫尘垚道:“莫兄大可放心,温姝婵是你的未婚妻,我们自然会好好款待。” 莫尘垚没有出声,掀开窗帘向外看了看,直到确定已经不在吐谷的视线范围内,他这才搁下帘子,眸子一暗道:“我真心同你们合作,你们却摆我一道。” 于炎笑了笑:“谈不上摆你一道,而是我们心里没底儿,若是温姝婵能留在吐谷,想必莫兄做起事来,会更加认真一些。” “明日,将温姝婵送回,此次我当玩笑,绝不会放在心上,若是不送……” 莫尘垚冷眸射去,于炎却还在笑着:“不送会如何?” 何的尾音还未彻底落下时,一把匕首瞬间扎在于炎的大腿上,根本来不及做任何躲避。 于炎额上的青筋瞬起,眼眶也登时猩红,而嘴角的笑容依旧还在,他从容不迫地从裤摆处扯下布条,拔出匕首时,眉毛颤动了一下,他一面替自己包扎,一面淡道:“温姝婵果然是莫兄的心头肉。” 简单包扎好后,于炎道:“不过越是如此,这人,我们越是不能放。” 莫尘垚迅速摸起匕首,这次于炎有防备,两人在马车内开始打斗。 外面驾车的王征听到响动,正要出声询问,里面却忽然安静下来。 “公子?”王征还是不放心道。 莫尘垚语气自然:“无妨。” 自然是无妨,因为这会儿被匕首抵在脖颈上的人,是于炎。 于炎淡笑:“想不到莫兄身手如此了得。” 莫尘垚懒得和他废话,直接道:“即便温姝婵不是我妻,她也是温家的嫡女,但凡她有何差池,温家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的计划也会全盘落空。” 于炎笑道:“为了一个女子,俞厷会让温家出兵么?” 温姝婵的底细,于炎早就知晓,这样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温家便放心她随莫尘垚来贵县,能是何受待见的嫡女。 即便温家不愿,大俞的朝廷也不会由他们乱来。 想到这儿,于炎冷笑着看向莫尘垚,而莫尘垚眉眼忽然一冷,沉声道:“那若是温家嫡子,死在了吐谷呢?” 于炎忽然一怔,终于收了面上的笑意,他蹙眉道:“你不敢,你难道不怕温姝,嘶!” 于炎倒吸一口冷气,脖颈上隐约渗出一道鲜血。 莫尘垚继续沉着声道:“正如你所说,温姝婵是我心尖上的肉,若是谁拿她来挑衅我,我便要了谁的命。” “包括你,于炎。” 莫尘垚一字一句道完,收回匕首。 他掏出帕子,垂眼细细擦着匕首上的鲜血,冷冷道:“若是明日戌时你没吃到解药,便会五脏剧痛而亡。” 说完,他抬眼看着脸色大变的于炎,缓缓道:“解药在我脑中,若是温姝婵午时前能回来,我便来得及做,若是再晚,便直接叫于玘帮你收尸。” 第73章 回到贵县府衙,天已黑透,于炎将披风拉高,遮住脖颈上的伤痕,也未与李曻和温辛恒打招呼,跳下马车便快步朝里走去。 温辛恒走到在莫尘垚面前,声音沉而低道:“明日午时,若是婵儿未回来,我便用我的法子。” 他没等莫尘垚回话,直接朝里走去,李曻和莫尘垚对视一眼,赶忙追了上去。 “温兄可想到何法了?”李曻跟在他身后道。 “不用你们管。”温辛恒进屋前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便直接将门轰的一下关上了。 李曻又转头去找莫尘垚,王征却告知他,莫尘垚今日太乏,已经歇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休息,李曻在院里急得团团转,哀声叹气了许久,最后也只能先回屋了。 吐谷那边,于玘早就和于炎商量好了,才有今日这一出,温姝婵当时要出恭,见领路的婢女神色有些怪异,当即便觉出不对。 她也没客气,直接将婢女按在墙上,还未来及问话,便见那婢女袖子一挥,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黑暗,床旁是两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女子,手中还拿着长剑。 温姝婵浑身无力,紧咬着牙根才用胳膊肘将自己缓缓撑起:“你们这是何意?”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冲她没好气的说了句吐谷语,其中一个从桌上拿杯子过来,要喂她喝水。 温姝婵这会儿还真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勉强被喂了杯水,依旧浑身无力,只能呆呆地看着屋顶,也不知看了多久,屋顶开始旋转,转着转着,她又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身旁有男有女在对话,断断续续说的皆是吐谷语,随后便传来一股奇异的香味,她的嘴巴被人掰开,一股清凉直入喉中。 最后耳边便只有风声,马蹄声,以及急促的架马声,而她的意识在这些声音中,逐渐恢复了正常,然身子还是提不起劲儿来,只得软软靠在车中。 温姝婵的马车是从府衙偏门悄声而入的,一掀开车帘,马车夫正是昨夜喂她水的那个女子,板着个脸,直接将她抗在肩上,快步走进了于炎的屋中。 于炎脖颈上缠着纱布,端坐在桌旁饮茶,待那女人将温姝婵放倒在床上后,他才缓缓扭头看了过来。 床帐上悬挂着一个香囊,散发着淡淡的香草气味,意识到这是于炎的床,温姝婵心里生厌,眉端立即蹙起。 于炎以为她是在害怕,便轻声安抚道:“温小姐莫要担忧,再过一个时辰左右,你便会恢复正常。” 温姝婵动了动唇,发现说不出话来,只好板着脸将眼睛阖上,眼不见心为静。 于炎也没再说话,坐在那儿静静喝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温姝婵轻轻咳了咳嗓,似乎能说话了。 于炎见她醒了,搁下茶盏,一面朝她走来,一面轻声道:“我若是温姑娘,便不会大声叫嚷。” 温姝婵没那么傻,她冷笑一声。 见她很配合,于炎笑着坐在床边,掏出绢帕帮她轻轻拭着额上汗珠。 温姝婵胃里又一阵恶心,却没法躲避,只能任由他擦。 于炎笑道:“温姑娘如此淡定,看来是莫尘垚已将所有事情告知过你了。” 温姝婵故意道:“怎么,你想杀我灭口么?” 于炎轻笑,收回帕子:“你可是他的心头肉,为了你,他昨日伤我两次,还对我下了毒。” 温姝婵倏地一下抬起眼皮。 于炎摇头叹道:“说来姑娘可能不信,我爹他向来多疑,知道你是莫尘垚的未婚妻,才会出此下策。” 温姝婵其实已经猜出,他们是想用她来控制莫尘垚,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莫尘垚不会在意,毕竟替他父母报仇,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可方才听到于炎的话后,她鼻头开始忽然发酸,心也像是被掐了一下。 不论是莫尘垚在洛京烧得浑身滚烫那夜,还是他救她而从驿站楼上跳下那日,她皆没有此时这般担忧过。 她缓缓出声:“垚、垚哥哥可还安好?” 于炎见她杏眼微红,不由眯起了眼,声音也比之前又柔了几分:“他很好,而且我们之前的协议皆不会变。”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颈道:“这些伤,我也不会与他追究。” 温姝婵微微松了口气。 于炎慢慢压下身子,凑到温姝婵面前,低声询问道:“那温姑娘受的委屈,可愿一笔勾销?” 说心里话,温姝婵一百个不愿意,她恨不能立即跳起来再给于炎脖上划一刀子,可一想到后果,她若是真如此做了,莫尘垚和于玘父子的合作定会彻底崩裂。 想到这儿,温姝婵只好言不由心地道:“只要你们不再做出逾矩之事,我自然也不会追究。” 温姝婵明显说这话时,带着些气愠,白嫩的脸颊上透着粉红,怎么瞧怎么可爱,于炎不知自己怎么了,一向对男女之事不在意的他,竟然看痴了片刻,还好他及时回神,并未叫温姝婵注意到。 “如此便好,”于炎直起身来,笑着道:“温姑娘深明大义,待一会儿身子恢复了,我便差人将送你回屋中,可好?” 温姝婵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莫尘垚此时在院中坐着,他昨夜一宿未眠,早膳也一口未动,俊逸的面容看着十分憔悴,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即抬眼看去。 “婵儿!”见温姝婵完好的出现在他视野内,莫尘垚顿时心跳快了几拍,他想也没想直接快步跑了过去。 他一把将她按在怀中,许久未曾落泪的他,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 温辛恒也是一直没休息,听见院内传来喊声,赶紧就推门跑出来看,见温姝婵真的回来了,他本想上前关切,却看二人紧紧抱着,他这忍了一夜的情绪顿时不知该如何安放了…… 温姝婵抬眼看到哥哥,忙去推莫尘垚:“你、你快放开。” 莫尘垚也显然意识到了,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松开双臂。 湿润的眼角怕叫人看了去,莫尘垚刚一扭头,看到李曻和温辛恒,又赶紧将头给转了回来。 温姝婵一肚子委屈瞬间就忘却了,这个男人竟然哭了…… 她怔怔地看着莫尘垚,莫尘垚有些局促地眨着眼,别过脸快速抬袖擦拭了一下。 第74章 许多年后,温姝婵在回想起今日莫尘垚偷偷拭泪的画面时,内心还是会有触动。 这日温辛恒也红了眼,他拉住温姝婵,不断自责没有照顾好妹妹。温姝婵没有怪他,还用玩笑来安抚他,李曻闷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是关切地问了两三句。 温姝婵折腾了一日,这会儿肚里空空,实在是懒得去想得体,伸手就拿盘里的糕点吃了起来。 萃茶赶忙帮她倒水,一双眼睛下是乌青的,方才一屋子人在,她也不好开口,这会儿只剩他们二人,萃茶一面埋怨自己没将温姝婵照顾好,一面背过身抹泪。 温姝婵叹了一声,搁下手中吃食,将萃茶拉倒身旁坐下,帮她擦泪后,语重心长地道:“萃茶姐姐照顾我这么多年,我早已把你当做亲人,早年洛京遭遇恶人时,萃茶姐姐不顾自身安危的护我,这些我都是记得的。” 说到这儿,温姝婵叹了一声道:“待这次回洛京之后,你便莫要在我身边了。” 萃茶一听这话,立即蹙眉摇头:“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 温姝婵抬手将她打断:“这事不由商量,我心意已决。” 萃茶还想再说什么,见温姝婵忽然心事忡忡,只好抿了抿唇,打算过几日再说。 既然贵县的事情已经解决,他们也没必要在此长留,几人打算第二日便启程回京。 这对于莫尘垚和于炎来说是好事,于炎连夜将路上的东西帮他们备好,第二日几人准备走时,他也是亲自将他们送到城外。 只是临别时,他凑到莫尘垚耳旁,低低道了一句:“莫兄莫怪我父多疑,只要合作不生变,一切皆会平安。” 莫尘垚当他在说前日在吐谷扣住温姝婵之事,故而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回京的一路比来时快了许多,一个是地理他们已经更加熟悉,还有一个是这次准备的更加充分,鲁叔和王征林质三人,轮流在前面骑马探路,若是遇到难民或者觉察出路险不对,几人便择路而行。 出来不过三四个月,这几人已经和刚出洛京时的公子小姐截然不同。 李曻不知是不是受了鲁叔的影响,说起话来声音都粗扬了不少,温辛恒倒是更加稳重细心了,温姝婵表面还时常说笑,独处时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倒是莫尘垚,看着和从前没有明显区别。 难得寻到一处温泉,一行人歇在山脚下。 莫尘垚腰背的伤好了大半,已经不需要轮椅,只是不能久站。 几人泡浴后,收拾着行装,鲁叔也探路而回,他仰脖灌下几口水后,抬袖擦着唇角道:“前面不远有座驿站,但是外面围了不少难民。” 李曻听了摇头叹气,短短几月,难民越来越多,这眼看就要到洛京了,难民居然都能缠到驿站。 看来又要连夜赶路,商量出一条保险的路,几人也没敢多歇,很快就上了路。 马车上,萃茶帮温姝婵擦着未干透的头发,温姝婵知她也疲惫,便道:“不用擦了,待会儿自己就干了。” 萃茶忙道:“那哪儿行啊,已经入秋了,外面风都带着寒气呢。” 温姝婵从她手中抽出帕子:“那我来吧。” 萃茶自然不愿,温姝婵却指了指窗帘,对她眨眼道:“你帮我把窗帘按住,小心贼风进来。” 萃茶知道温姝婵这是心疼她,只好点点头,坐过去靠在窗帘旁,压住总是翘起的那个角来。 温姝婵擦了一会儿,胳膊有些发酸,甩了甩手腕, 莫尘垚眉眼中带着笑意,冲她伸出手,温姝婵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帕子递了过去。 她背过身,墨发如瀑布,散发着淡淡清香地散在莫尘垚面前。 “垚哥哥?”温姝婵见他迟迟不动,疑惑地唤了一声。 莫尘垚回过神来,一手撩起她发梢,一手开始帮她擦拭,他动作极轻极柔,生怕一个不小心将温姝婵弄疼了。 那边萃茶看到,低头扬起唇角,按照莫尘垚那个擦法,还不得等到天黑才能擦干。 温姝婵坐的后背都有些发直了,也没见莫尘垚擦好,只好道:“垚哥哥,你、你再用力一些。” 莫尘垚这是第一次帮女人擦发,不知道其中门道,听温姝婵这么一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轻柔,便加了力道。 只是他们择的这条路太过颠簸,他刚一发力,这边轮子便碾过一个水坑,温姝婵的头发就这样被莫尘垚揪了一缕下来。 温姝婵疼得大叫一声,扭头瞪着莫尘垚,莫尘垚赶紧将那捋头发藏在身后,这要是让温姝婵看到自己头发被薅掉了,定会生气,于是莫尘垚支支吾吾道:“这、这怪不得我,是马车太颠簸了,要不我叫王征慢点?” 温姝婵从他手中将帕子抽回,坐去一旁道:“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夜色黑透,温姝婵在车中闭目靠着,莫尘垚这才敢将那捋青丝拿出,明明这一路温姝婵并未熏香,也没有用什么上号的发油,为何她的头发又黑又亮,还飘着股好闻的味道。 在古代,青丝定情不在少数,想到这里,莫尘垚的脸忽然就红了,他赶紧抬眼去看温姝婵,见她似乎并未醒来,便暗暗松了口气,将这捋青丝装进了自己的荷包内。 又赶了几日的路,终于看到了洛京城的城门,只是这洛京城大门紧闭,城外也围了不少难民。 眼前的此景,简直和当初去滨县时相差不离。 温姝婵叹道:“洛京街道连行乞都不允,怎么会接应难民。” 李曻道:“能徒步来到罗京的,想必都是附近的百姓,其实朝廷是完全有能力支援的……” 温辛恒冷声道:“有能力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今日救济了他们,那么只会有更多的难民投奔洛京。” 莫尘垚说完,扭头对王征吩咐道:“将咱们车上东西清点一下,全部拿去给他们,但是务必要将他们引到别处,不要阻了咱们进城。” 李曻立即阻拦道:“不可,洛京不救济,定是朝廷下的旨意,那么咱们身为朝臣,若是私自救济,也是会被问责的。” 不是李曻心里不仁,而是他知道俞厷对莫尘垚心里有气,他们此番好不容易完成了俞厷给的任务,万一又因此事,而给莫尘垚降罪,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点莫尘垚何尝不知,他蹙眉道:“可是若不如此的话,待我们马车一靠近,守城的士兵见了官令,你觉得会如何做?” 先是口头驱赶,若是难民不从,便会动用武力,到时候定会有死伤。 李曻一时不知该如何了,温姝婵忽然上前道:“还是我去吧,我又不再官场,且与你们二人无关,再说,我们这才刚回京,哪里知道朝廷下了什么旨意。” 温姝婵这边刚说完,那边温辛恒不知什么时候,拎着两大包东西,已经骑在了马背上,驾马而去。 “哥哥!”温姝婵在后叫着,伸手就要牵马去追,莫尘垚赶忙将她拉住。 李曻也忙安抚道:“你们有婚约在身,若是你去了,有心之人还是会将罪责安给莫兄,而温兄不同,他比你更合适。” 见难民逐渐被引去树林,这边王征和林质带着几人赶紧驾马向城门走去。 守城的见到官令,这才开门让他们进去,进去后又仔细清点人头核对了一番,这才彻底放行。 不过他们并未离去,而是停在城内等温辛恒。 约莫过了一刻钟,外面传来马蹄声,城门一开,见到温辛恒,众人还未及松口气,便见城卫一下涌上去将温辛恒押住。 李曻赶紧下马,上前对那城卫的领头道:“这是忠国公府家的公子,此次是随我们一道去贵县办事的。” 领头对李曻态度恭敬地拱了拱手道:“李大人还请见谅,陛下已下旨,任何人不得救济难民。” 李曻解释道:“我们刚才回京,并不知情,还望大人通融一下,往后定不会如此。” 领头的看了看李曻,后退一步,再次拱手,态度坚决地道:“还望大人见谅!” 说完,他冲身后扬手道:“带下去!” 温姝婵见状,忙要冲过去,而温辛恒却对她摇了摇头道:“垚弟照顾好婵儿。” 莫尘垚再次将她拉住:“莫要冲动,当务之急先回温府,找伯父商议。” 第75章 温实诚本在屋里正和邹氏用晚膳,一听温姝婵回来了,是又喜又气,要知道当初温辛恒随着一道跟去,只是临时留了封信,并未提前和他打过招呼。 “这俩孩子,回来也不说提前书信一封,让我好好准备准备。” 邹氏搁下碗筷,连帕子都没掏,一面向外快步走去,一面直接抬袖擦着唇角,温实诚稍微慢些跟在她身后。 几乎半年未见过母亲,温姝婵一踏进门,眼泪就瞬间涌了出来,萃茶跟在她身侧,也不停地抹泪。 母女哭着俩抱了许久,邹氏才将她松开,用手帮她拭着面上的泪,还不住地念叨着:“瘦了,我家婵儿瘦了……” 温实诚在旁轻咳了一声,点头道:“平安回来就好,快和恒儿去祖父母哪里拜见一下。” 提到温辛恒,邹氏赶紧伸长脖子向后张望,温姝婵抿着唇,看向温实诚。 温实诚见她神色不对,便知可能是出了事,赶紧过去拉住邹氏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等会雅和院再细说。” 温姝婵顾及礼数,先去了趟温良忠那儿,不过半年未见,祖父忽然又老了许多,两鬓的白发激增,秦氏看着倒没太多变化。 小坐了一会儿,温姝婵便急急赶回了雅和院。 听温姝婵说完城门处发生的事后,邹氏脸上急色缓了些,看向温实诚道:“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老爷跑一趟,应该就能将恒儿带回来吧?” 温实诚面容凝重,看了眼渐深的天色,对邹氏道:“趁还未宵禁,我得赶紧跑一趟了。” 邹氏忙就去备官府。 温实诚来到温姝婵面前,见女儿这半年的确消瘦,也是心里疼得紧,不想她太过担忧,于是面色松了几分,缓缓道:“婵儿快回屋休息吧,你哥哥的事,就交给爹了。” 温姝婵点点头,准备走时,又有些不放心道:“爹,哥哥会没事儿吧?” 温实诚道:“放心,爹心里有数。” 这半年,温姝婵的屋子虽是空的,可邹氏每日都会叫人打扫,屋子和她离开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动。 温姝婵好好泡了个香浴,将一身疲乏洗净后,桌上已经摆满了她曾经最爱吃的那些菜。 邹氏见她头发还湿着,就从浴房出来,赶忙叫人将炭盆拿到桌旁,又亲自从萃茶手中接过长帕,帮温姝婵擦头发。 温姝婵拉住邹氏的手道:“娘,屋里不冷,将头发先包着就行。” 邹氏轻笑:“是饿了吧?” 见温姝婵已经拿起筷子,邹氏很快就帮她将头发包好,坐下来替女儿盛了碗粥。 温姝婵的礼仪可是宫中管教嬷嬷亲自教的,从前的她在一众名门闺秀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可不过半年,她用起膳来的举止都变了不少。 邹氏哪里舍得去说教,满心都在想着女儿一定是路上受了不少的苦,才会如此。 看着看着,邹氏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怕女儿看到心里难受,于是背过身去偷摸将眼泪擦掉,笑着回身来帮她夹菜。 “怎么光吃跟前这两盘,这边的板栗烧鸡从前你不是最爱吃么!” 说着,她就将温姝婵一直吃的那盘清炒芥兰和板栗烧鸡换了个位置,还要将她跟前那几个都给换掉。 温姝婵赶忙拦道:“娘,不用换了,我一个人哪吃的完这么多,别都让我给霍霍了。” 邹氏啧声道:“你这话说得,什么叫霍霍了,你总不能指着那一盘菜往饱了吃吧?” 邹氏自顾自地给她夹了不少菜在盘中,见温姝婵抿着唇,不吃也不说话,终于搁下筷子,凑到她面前小声问道:“怎么了,别吓娘,到底是出了何事?” 温姝婵眼眶发红,她知道此时不该和娘亲说那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道理,这都是娘的一番好意,于是她轻叹一声,笑着抬头道:“娘和婵儿一道吃吧?” 邹氏愣了愣,忙笑着点头,还吩咐将自己酿好的梅花酿拿出,母女两就像从前那样,一面小酌,一面有说有笑。 温姝婵很有一套,任何事从她口中说出,竟平添了一些趣味,当然,她也将真正凶险的事情省略不讲,只挑了些可说之事。 邹氏摇头笑道:“你们啊,这样一群有武艺的,竟然被个江湖郎中将财物全骗了去。” 温姝婵有几分淘气地撇嘴道:“唯一心眼多的莫尘垚还给摔晕了,剩下我们几个从不出城的,别提多傻多单纯了。” 邹氏叹着气,缓缓点头道:“也好,出去历练一趟,你们也能涨涨心智。” 邹氏忽然拉起温姝婵的手道:“那垚儿现在身子如何了,人家可是为了救你伤到的。” 温姝婵道:“娘放心吧,垚哥哥已无大碍了。” 邹氏舒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多了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凑近温姝婵,将声音压得极低道:“男人腰背上的伤,可万不能马虎,万一以后落了疾,你可不就苦了?” 温姝婵没听出邹氏话中之意,只是点点头道:“季师傅手法好,肯定不会让垚哥哥落下病根的,再说,就算真的落了病,那不是自有下人帮忙照料,女儿又能苦到哪儿去?” 邹氏掩嘴笑道:“真是傻丫头……” 温姝婵忽然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邹氏,她一度以为是自己想多,可邹氏的神情分明就是暗有所指。 “娘、娘你是在说……在说那个?”温姝婵还是不信,便支支吾吾地问道。 看来是听懂了,邹氏大笑,抬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看你这个反应,娘就放心。” 也是借着些酒劲儿,邹氏才开了这个口,想要试探一下温姝婵这半年,可有和莫尘垚有逾矩。 温姝婵揉揉额头,没好气道:“婵儿一回来,娘就拿我取笑。” 邹氏笑着一把将温姝婵拦在怀中,轻轻帮她摩挲着后背,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贴己的话,邹氏才离去。 温姝婵看着剩下一桌的饭菜,不由叹气。 萃茶收拾着碗筷,也是叹道:“小姐,这些饭菜,倒了怪可惜的……” 温姝婵想了想,将容易存放的比如馒头和糕点,全部都留了下来,至于那些汤汤水水,明显不能存放的,两人实在觉得可惜,便又吃吃歇歇,一并给分了。 最后肚子都圆鼓鼓的,温姝婵赶紧叫萃茶去厨房吩咐,以后无论谁吩咐,也不能给她再送这么多吃食了。 屋外夜已黑透,温姝婵在院中散步消食,估算着温实诚怎么也该回来了。 她走到主屋门前,里面亮着灯,正要抬手叩门,便听里面传来邹氏断断续续地哭泣声。 “不是说,不知者无罪么,凭什么将恒儿关去刑部,呜呜呜……” 刑部!温姝婵登时心跳顿了一拍。 她赶忙扭头冲萃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萃茶点头,赶忙轻手轻脚走到院口守着。 温姝婵将耳朵贴近门窗,继续听着里面的对话。 温实诚压声道:“你声音小点,先莫要张扬出去,连婵儿哪里也不要去说,唉,让孩子安安稳稳歇一天吧。” 邹氏低声抽泣:“皇上对我们温家真是太狠了,恒儿又不是杀人放火,不过救济了下灾民,怎么就……” 温实诚叹道:“夫人莫要慌,我去的时候垚儿也在,待明日上朝时,我们一道会求陛下。” 救济难民,若是在往常,的确是比不得作奸犯科严重,远不到进刑部大牢的地步。 可偏偏这段时间,难民开始朝洛京涌来,朝廷上分为两派,以温良忠为首的老臣,皆主张开仓放粮,救济难民,而另一派,则顺着俞厷的心思,号召闭城拒收,坚决维护洛京的繁荣与秩序,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中间派,闭不做声,事不关己般瞧戏一样。 两派争得不可开交,眼见俞厷就要颁布拒收难民的旨意时,温良忠直接带着先帝御赐的忠国公金令,穿着忠国公服,从皇城门前一路叩首直到殿前,恳求俞厷救济难民。 俞厷最见不得温良忠拿先帝来压他,当场震怒,不顾老臣劝阻,直接下达旨意,不仅拒收难民,还特地声明,若洛京有任何人私自救济,罪同叛国。 恒哥哥点儿有点背…… 第76章 第二日早朝,看过贵县呈上的奏折,俞厷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奏折合上丢去了一旁,他眯眼看着殿下俯身跪拜的两人。 两旁立着的大臣们,也猜不透俞厷的心思,要知道当初陛下可是下了死令的,明显是为了故意刁难他们,可谁也没想到,不过两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竟然真的只用了一个女人,就和吐谷达成了协议。 半晌后,俞厷大笑着鼓起掌来:“众人皆说吐谷族身强力壮,骁勇善战,朕瞧着也不过如此,竟被我大俞区区一个美人儿,给迷得找不到北了,哈哈哈……” 俞厷越想越觉得好笑,最后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终于是笑累了,他才抬手叫二人起身,问道:“这主意是你们谁想出来的?” 莫尘垚上前一步应声,两旁大臣斜眼看他,不由轻轻摇头,这样的法子自然入不了他们的眼。 知道不是李曻的主意,李伟暗暗松了口气。 俞厷倒是不以为意,甚至看那些老臣脸色不好,反而还更加兴奋,他直接道:“朕倒是对那女子十分好奇,可有那女子的画像?” 莫尘垚摇头,怕俞厷不悦,赶紧就道:“陛下有所不知,那女子不过歌姬出身,在为寻常不过,之所以能让吐谷妥协,全然是因为陛下。” “哦?”俞厷一下将注意力从柳歆身上转移,挑着眉问道:“何朕有关?” 莫尘垚抬起头来,满脸自豪地道:“当时吐谷王问臣,大俞皇帝可好,臣只是将陛下这两年的丰功伟绩稍稍说出一二,那吐谷王便当场不吱声了,连宴会都没敢参加完,灰溜溜的回去了,最后还是叫他们的驸马来与臣相谈的。” “哈哈哈,驸马?”俞厷大笑。 在大俞,凡是有志向的男子,是决然不会愿意做驸马的,因为这相当于入赘皇家,是个有名而无法有功绩的称谓。 莫尘垚继续道:“可不是么,那驸马自然更不敢和臣多言,犹豫了半天,颤颤巍巍指着臣身旁的婢女,只敢要她了。” 人人都说贵县难治,没想到莫尘垚一去,只是提了自己,便将那些吐谷人吓破了胆,俞厷听了自然是乐极了。 一旁的大臣们有的拍马屁似的跟着笑,有的则默不作声,斜眼瞪着莫尘垚。 当中的兵部尚书,听完后直接上前拱手道:“陛下,老臣有句话要说。” 俞厷本就不怎么待见他,但今日心情好,便抬手让他讲。 兵部尚书不仅不信莫尘垚的话,还直言他是一派胡言。 莫尘垚面容严肃地反问他道:“难道大人的意思,是陛下的盛名不够震慑吐谷?” 兵部尚书微微一愣,正要反驳,俞厷却恼了,重重一掌拍在龙椅上,望着李曻道:“你说,莫大人说得可是真的?” 李曻稍稍犹豫了一下,很快便肯定了莫尘垚的话。 “还有什么话好说?” 俞厷铁青着脸问道,兵部尚书自不敢再言,只好摇头叹气地站了回去。 俞厷将二人褒奖了一番后,当场提了官职。 莫尘垚从都察院提为礼部主事,李曻也从翰林院调出,升为正五品户部侍中。 二人一起连升几品,足以证明俞厷对他们的未来极为期许,本以为俞厷会更加偏爱些这马屁拍得极响的莫尘垚,却没想李曻更得青睐。 要知道户部比礼部在六部中的实权更大,且他如此年轻便直接升至五品侍中,着实令人吃惊。 不过细细一想,如今后宫最得宠的便是婉贵妃,这可是李曻的亲妹妹,枕边风一吹,也难怪陛下会如此待他。 再说莫尘垚,若是半年前,俞厷杀他的心都有,更别提给他升官,这也多亏了李婉卿。 李婉卿虽然怀有身孕,但随着月份越来越大,体态也愈加丰盈,整个人瞧上去非但不笨拙,还别有一番韵味。尤其是现在八月的身姿,那一对儿雪白,简直让俞厷痴迷的无法自拔。 他几乎日日都歇在李婉卿宫中,连云氏那里都去的少了,最近这两月,便一次也未曾去过,就连云氏称病,他也全当不知。 至于温姝婵,时间久了,在俞厷心里只剩下些许的不甘罢了。 再说前几世未有温姝婵的介入,俞厷本就最痴恋的便是李婉卿。 领了旨意,莫尘垚与李曻却并未退下。 李曻回头看了眼群臣中的李伟,想起昨夜李伟再三的叮嘱,便颇为犹豫地看向莫尘垚。 原本二人昨日商量过,若是陛下更青睐谁,谁便率先提温辛恒来求情,可见到李曻如此,莫尘垚便心知他介于李伟,不愿开口。 于是莫尘垚上前道:“臣还有一事,需要奏明陛下。” 俞厷有些乏了,打了个哈欠,冲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讲下去。 莫尘垚道:“这次去贵县的路途遥远,途中遇到几次山贼,多亏有温辛恒一路相护,我们二人才可平安归来,不辱皇命!” “温辛恒?”这名字听着颇有些耳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是从何处听到过,俞厷还急着回去看李婉卿,于是忙摆手道:“那自然也得嘉奖,赶紧叫他进殿。” 莫尘垚一撩裤摆,再次跪下,将他们回来那日温辛恒用了少量物资引开难民,后又被抓入刑部的事道出。 俞厷面色渐变,温实诚赶忙也跪出来道:“陛下,犬子不求嘉奖,但求功过相抵!” 李曻碍于父亲,没有多话,却也跟着跪了下去。 温辛恒……一念起这个名字,俞厷不由又想起温良忠那个老匹夫来,殿内倏然陷入沉默,也无人敢替温家求情,许久后,俞厷起身,冷冷道:“散朝。” 俞厷回到娟房殿时,李婉卿正在用早膳,见他似乎带着气,便将碗筷搁下,用白茶清口后,来到俞厷身旁坐下。 还未开口,俞厷自己先说了出来:“朕简直要被忠国公那一家人给气死了!” 李婉卿靠在他怀中,轻轻在他胸口摩挲着,娇声道:“陛下前几日不是还夸温实诚不似他父亲那般固执,怎么今日……” “别提了!”俞厷气道:“他可有个好儿子,昨日公然在城外救济难民!” 李婉卿心里咯噔一下,手上的速度也顿时停下。 俞厷继续道:“就是那个温什么恒的。” 李婉卿脱口而出:“温辛恒……” “对,就是他,名字倒有几分耳熟,诶?”俞厷忽然道:“爱妃也知晓他?” 李婉卿迅速收了神色,继续娇滴滴道:“陛下可是忘了,去年马球赛,是他与臣妾最终夺魁的。” 马球赛上的记忆被勾了出来,俞厷这才想起,那温辛恒身手的确不凡,可一想到怀中之人与他同为一队时,俞厷脸又耷拉下来了。 李婉卿觉出不对,赶紧从俞厷怀中起来,撇嘴道:“提到马球赛,臣妾就一肚子气,那温辛恒空有武艺,说起话来没头没脑,一看便像个莽夫,当初臣妾本是想和哥哥一道比赛,难知哥哥非要和温姝婵,臣妾便只好跟着温辛恒了。” 说温姝婵三个字的时候,李婉卿刻意加重了语气,还嗔了眼俞厷。 俞厷赶忙将她拉到怀中,哄着道:“太医说千万不要动气,过去的事可别再去想了。” 李婉卿暗暗松了口气,娇嗔了几句后,又将话题引到了温辛恒身上:“陛下也是的,那温辛恒惹您烦心,您便直接杀了他呗。” “杀了他?”俞厷眯眼瞧着怀中之人。 李婉卿神色自然地点头道:“温良忠惹陛下不悦,拿他孙子开开刀,也不是不可。” 俞厷收回目光,温良忠是先帝特封的忠国公,世代承袭,温家向来忠心,他纵然再厌恶温良忠,也不能说杀就杀,毕竟温家没做出格之事。 再说温辛恒,这次也算是有功,按照温实诚所说,功过相抵,也不是不可,可他一想起难民之事,就火从心来,总是不想就这么便宜温家了。 想了想,俞厷道:“取他性命还不如废了他,废了习武之人的武力,等同于要了他半条命。” 李婉卿指尖微微发颤,面上神情依旧淡定,她柔声道:“习武之人?臣妾只知那温辛恒骑术精湛,却未必是个习武的料。” 俞厷道:“你是不知,这次莫尘垚去贵县,一路遇见不少山贼,都是他护送的,听说他武艺极高。” “切,”李婉卿轻笑,她抬手指着门外立着的左木道:“武功再好,还能有陛下的御前一等侍卫武功好?” “这……”俞厷抬眼看去。 李婉卿忙又道:“山贼那么多人,温辛恒一人能敌过?依臣妾看,他们定是胡诌,想借此来邀功讨赏。” 俞厷问道:“那爱妃以为该如何?” 李婉卿笑道:“不如这样,将那温辛恒叫来,与左木比试一番,若是他输了,便是欺君之罪,论罪而处,谁也不能多话。” 俞厷被李婉卿这么一说,也忽然来了兴致,他将左木叫到跟前:“左木,你可有信心赢过温辛恒?” 怕左木不知温辛恒是何人,他还特意提醒,就是之前马球赛夺魁之人,左木对温辛恒的骑术印象极深,同时他对自己的武艺也极为自信,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道:“两个温辛恒臣都不在话下。” 第77章 温辛恒一路从贵县赶到洛京,又在刑部关了两日的,整个人看上去疲惫至极,此时与左木切磋武艺,定会落于下风。 李婉卿不能坐视不管,她暗中派从李府带进宫的贴身婢女,给左木的水中下了泻药。 此时已经入秋,寒气入体导致的腹泻也是常有的事,左木拉了半日,待到午时准备比试时,站在那儿两只腿都有些发软。 俞厷不光是自己看,也将莫尘垚和李曻等人也叫了过去。 比试一开始,左木便直接冲了上去,他不想拖延时间,知道自己体力不支撑不了多久。温辛恒瞧出他有些不对劲儿,便一直故意躲避。 左木越来越急,再加上腹痛难忍,终于露出破绽,温辛恒反守为攻,抓住机会直接将左木按在地上,以剑抵喉。 俞厷大为震惊,莫尘垚和李曻皆松了口气,李婉卿那边有人也传了消息,听到温辛恒胜了,她面上也终于露出笑容,这个笑容与往日不同,以至于抬眼看到镜中的自己时,李婉卿不由愣住了神。 她轻轻抚摸着鼓起的腹部,不管她对云氏,对俞厷又再大的仇恨,然幼童何其无辜,她实在下不去手,可若是不如此做,怎能除掉云氏。 腹中胎儿像是母子连心般忽然动了一下,李婉卿猛然回神,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 左木虽然输了比试,却也不给自己找借口,从温辛恒的招式来看,他也的确是个武功极强的高手,打心眼里对温辛恒有几分佩服。 俞厷最终不仅免了温辛恒的罪,还借着莫尘垚所说的“惜才”之名,直接将温辛恒招进宫做了御前侍卫。 临走时,左木来到温辛恒身旁,低声道:“今日我们二人皆不在状态,待改日,我们私下里再行切磋。” 温辛恒微微颔首。 终于回到温府,邹氏见到温辛恒,免不了又是一阵抹泪,温姝婵越劝她越是难受,不过还好听说温辛恒在宫中讨了个职位,倒是安了些心。 邹氏虽不知天下如今何况,但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二来,她不求这一双儿女能有多大本事了,但求他们踏踏实实留在洛京,平安康健便好。 用过膳,兄妹俩在廊上散步,寻了个僻静无人处,温姝婵终于开口道:“哥哥如今要入宫当职,万一见到……” 不用提名字,温辛恒也知她在说谁,他停下脚步,垂眼看着院内的湖泊道:“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御前侍卫?” 温姝婵不由一怔,随即有个可怕的想法涌了上来,她忙问:“哥哥想要做什么?” 温辛恒冷冷道:“放心,我不会做牵连温府的事。” 温姝婵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哥哥想做什么,也许我能帮到忙。” 温辛恒淡然一笑,看向自家妹妹,答非所问道:“莫要操心我了,我今日听爹爹说,要给你选个良辰吉日……” 温姝婵倏地一下垂下头:“怎么说起我来了?” 温辛恒笑了笑,再次看向了那微微闪着波光的湖面。 大姐温姝娟婚事定在了年底,温姝婵则定在了来年开春。 至于温姝妍,原本有几户上门提亲的,皆叫汪氏给拒了,不是家世不好,就是人不行,她总能挑出错来。 久而久之,说亲的人便少了,温姝妍来年也要十六了,至今婚事还未定下,祖母秦氏着急得不行,温姝妍倒是一点也不急。 她不仅不急,还满心欢喜帮温姝婵挑选着婚嫁的东西。 见温姝婵从衣阁中出来,她双眼一亮,赶忙将手中茶碗放下,跳到温姝婵身旁,左右围着看,赞不绝口道:“方才以为姐姐穿什么都好看,直到看到这件,简直叫妹妹移不开眼了,到时候还不将垚哥哥给迷晕了去?” 温姝婵红着脸,抬手轻轻拍了她一下:“小声点,叫旁人听去可是要笑我的。” 温姝妍并未夸张,这件喜服里面足有二十层,每层皆是上好的云锦而制,且花纹各不相同,一层较一层轻薄,最外面那层,隐约中还闪着金光,在灯光下,不仔细看还以为满裙皆镶了金钻。 温姝妍低头看着,轻轻抚着那层薄纱,不由羡艳地道:“这似乎是用金箔与细线糅合在一起,缝制而成的!” “姑娘好眼力!”伊仁布庄的女掌柜笑着走到跟前,将配套的喜盖用红木盘托着,呈到二人眼前:“这喜盖上的绣纹,也皆为金线而制。” 说着,她将温姝婵引到更加明亮的地方,果然,她身上的喜服与那喜盖,如夜里星海般璀璨夺目。 世间女子怎会有人不爱这样的喜服,温姝婵自然也是喜极了,可一想到这喜服的材质,便能猜出价格定是不菲。 她抿了抿唇,轻笑着摇头道:“这件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太、太晃眼了……” “五姐姐!”温姝妍拉着她胳膊忙道:“一点也不晃眼,我看你是今日试得多了,看花眼了。” 女掌柜在一旁抿嘴笑道:“若是姑娘不喜这件,咱们铺里还有旁的简单样式的,只不过……” 说着,她略带惋惜地轻叹道:“这件喜服,全天下可仅此一套,若不是看温姑娘是老顾客了,我平常可不轻易拿出来给人试的。” “啊?”温姝妍瞪大眼道:“就一套吗,这样好看的喜裙为什么不多做几套?” 温姝婵笑道:“物以稀为贵。” 也正是因为贵,才不在她考虑的范围。 想当初她毫不手软在丽花胭脂铺定下限量的胭脂礼盒,可如今,经历了一次贵县之行,她不由自主在吃穿用度上都开始节省起来。可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尤其是婚姻大事,又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日,再加上温姝妍在耳边不停地念叨,她难免有些心动。 温姝妍哪里知道她是舍不得花钱,将这喜服里里外外各种夸赞,说句难听的,要不是她还未许人家,她定会将这喜服买回去。 温姝婵没有吭声,去衣阁内将喜服换下,拿出来递给女掌柜时,终于忍不住问了这喜服的价钱。 女掌柜做生意这么多年,早就是个人精了,见温姝婵神色,还有说话语气,一下就将她心思猜出,笑着道:“这喜服我从未见过有人能穿出这般仙气的,看来姑娘是有缘人,既是有缘人,那价格定不能太高。” 想了想,女掌柜冲温姝婵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温姝妍抢话道:“这也太贵了!” 温姝婵也吓了一跳,想拉着温姝妍赶紧走,却没想女掌柜噗嗤一笑道:“是一百两。” 温姝妍拍了拍胸口,这个价格是她能接受的。 可对于温姝婵而言,还是贵了,她淡笑地摇了摇头:“我还是再看看好了。” “姑娘!”女掌柜忙把她叫住:“这喜服不管是大小还是样式,实在和姑娘相配,要不这样,我卖你个实心价……” 女掌柜咬着下唇,就像做了天大的决定般,上前道:“五十两!若是再低,我这裙子的本钱都包不住了!” 温姝妍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有种冲动,若是温姝婵这次还不愿意,她就要出手了。 终于,温姝婵点头了。 看着她将喜服带走,上了马车,女掌柜如释重负般长出了口气,她转身回到伊仁布庄的暗阁内。 莫尘垚正在低头看着洛京城内的暗阁图纸,见有人推门进来,莫尘垚倏然抬眼。 “公子,”女掌柜上前微微屈腿:“温小姐已经将喜裙买走了。” 莫尘垚嘴角含笑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她喜欢么?” 女掌柜如实将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临了还特意强调:“我也不敢将价格说太低了,不然显得太过刻意……” 莫尘垚笑容更深,并没有怪责她的意思,只是淡淡道:“辛苦了。” 女掌柜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倒是公子对小姐的这份心思,实在叫人羡慕!” 莫尘垚笑容渐收,看着她道:“我设计的图纸可烧毁了?” 女掌柜道:“喜裙一做完,便立即烧了,公子大可放心,普天下,仅此一套!” 从暗阁出来后,女掌柜不由又是一声轻叹:“何时能寻到个如此对我的男人呢……” 第78章 时间过得极快,温姝娟前脚刚嫁入姚府,温府后脚又开始立刻筹备起温姝婵的婚事。 由于大俞的婚嫁规矩,温姝婵在出嫁前不得和莫尘垚见面,两人已经有三四个月未曾见面了,不过书信往来倒十分频繁。 年初五这日是温姝婵的生辰日,眼瞅着月底就到成婚日,却不了莫尘垚终于安耐不住了。 夜色渐深,温姝婵和萃茶在屋中整理着白日里收到的生辰礼。 见这满满一桌的东西中,没有莫尘垚送来的礼物,温姝婵不免有些失落地嘀咕道:“即便是不能见面,垚哥哥也不知托人送,这几日信也不如往常勤了……” 萃茶抿嘴偷笑:“小姐,满共也就不到五天了,姑爷肯定要忙着筹备迎亲之事,一时疏忽也在所难免。” 温姝婵噘着嘴道:“瞧瞧,我这还没嫁呢,你就向着他说话了。” 话音刚落,院子内便传来几声蛐蛐叫。 萃茶没在意,温姝婵却忽然站了起来,这才刚开春,哪里能有蛐蛐? 温姝婵提起裙子跑到院内,那声音是从外墙传来的,她唇角含笑,蹑手蹑脚来到墙边。 萃茶赶忙跟了出来,温姝婵扭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听那蛐蛐终于叫累了,温姝婵忍住笑意,学着野猫那般大叫一声。 蛐蛐被吓的立即噤声,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小声道:“婵儿向后退几步,我将东西丢进去。” 站在温姝婵身后的萃茶听到莫尘垚的声音,立即吸了口气,赶忙提醒道:“小姐,这不合规矩!” 温姝婵扭头冲她摆了摆手,萃茶无奈,只好转身去院口帮他们守着。 一个方盒子从墙那头丢了过来,温姝婵将盒子捡起,也顾不上看,又向墙根靠去,轻声问道:“垚哥哥近日可好?” 莫尘垚低低道:“不好,一点也不好。”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忙又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莫尘垚故作惆怅地叹道:“相思难解,能好么?” 温姝婵小脸通红,那边萃茶冲压着声叫她,示意有人来了,温姝婵来不及说什么,拿着礼物就朝屋里跑去。 没等到温姝婵回话,反而听她脚步声逐渐远去,莫尘垚无奈地叹了一声。 来找温姝婵的是温辛恒,他进屋屏退萃茶,颇有些神秘地从袖中掏出一条丝巾,上面绣着一朵荷花。 这丝巾不论从材质还是绣工来看,都能称得上是极品的。 温姝婵很是喜欢,不过她有些不解:“哥哥不是送过东西给我了么,怎么又想起送这个?” 温辛恒淡道:“这不是我送的,是婉卿。” 温姝婵怔住,片刻后回神道:“婉卿姐姐身子可还好?” 李婉卿年底时,要看没几日就要临盘,却没想腹中孩子突然没了,是个小皇子。 俞厷大发雷霆,宫内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波,外人不知具体出了何事,也是因温辛恒身为御前侍卫的缘故,温姝婵才听说了其中详情。 李婉卿之所以滑胎,是因为云氏身边的嬷嬷,在送给李婉卿的燕窝中搀了药,李婉卿夜里腹痛难忍,直接血崩,差点连命都没了。 俞厷下令将那嬷嬷株连九族,又直接将云氏幽禁,云氏一直哭诉,这事与她无关,可俞厷哪里听得进去,连过年的百官朝贺,都对外称病未叫她露面。 那几日温辛恒精神不济,温姝婵得知此事后,平时在温辛恒面前也不敢提李婉卿,也就是趁着今日,她才敢问问。 温辛恒微微点头:“婉卿身子已无大碍,她知道过几日你就要嫁人,想在后日邀你入宫。” “入宫?”温姝婵又是一怔。 温辛恒道:“她不想勉强你,所以叫我先来问你,若你应了,她明日专门派人来府里邀你,若你不应,就当我未曾说过。” 说到底,温姝婵在心底还是对李婉卿有愧,可一想到俞厷,她还是不由自主有些怕。 温辛恒知道她的忧虑,便安慰道:“放心,俞厷现在不会对你如何。” 温姝婵点点头,可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道:“哥哥怎么直呼陛下姓名,万一日后说顺口了……” “放心,”温辛恒道:“我自有分寸。” 也不知哥哥在宫里究竟和婉卿姐姐如何,总之自打他入宫以来,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儿了。 温姝婵动了动唇,最终也还是没问出口。 待温辛恒走后,她又微微愣了会儿神,这才将莫尘垚送来的那个小方盒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桃木雕的小人,五官和莫尘垚像极了,尤其是那对儿眉眼,简直神形具备。 温姝婵笑着将小人拿在手中,看个不停,还时不时拿手在那小人头上戳上几下,嘀嘀咕咕像是对莫尘垚说话似的,无意间他瞥见这小盒中,还放着张小字条。 温姝婵将小莫尘垚放在一旁,将字条打开:垚哥哥于你,婵妹妹于我。 敢情莫尘垚做了两个,还有一个小温姝婵在他手中。 温姝婵一下对那个小桃木自己来了兴趣,不是她自吹,她这样的容貌不知莫尘垚能否雕刻得出,千万别给做丑了。 想着想着,温姝婵不自觉笑出声来。 第二日晌午过后,宫里便来人传话,说是婉贵妃邀温姝婵入宫叙旧。 温姝妍那边一得消息,立刻就往雅和院跑,去年的经历如同噩梦,她自是不放心温姝婵再入宫去。 紧闭门窗,温姝妍将温姝婵拉至桌旁,小心翼翼道:“婉贵妃刚出那事没多久,现在心情定是差极了的,五姐姐这会儿入宫,万一,万一她……” 温姝婵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就如你所说,婉卿姐姐现在正需要人陪伴,我去陪她说说话,便回来了。” 温姝妍还是不放心道:“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讲,去年若非姐姐为了救我,也许、也许婉卿姐姐就不会……” 温姝妍忽然一顿,将声音压得极低:“我是怕婉卿姐姐怨恨咱们。” 温姝婵摇头道:“不会的,若是真的怨恨,早就想办法刁难了,不会等到现在。” 温姝妍忙道:“怎么不会,也许之前只是心里恨,但好歹入宫得了盛宠,她也就不追究了,可现在倒好,孩子都没了,万一她伤心过度,将这新旧的伤痛全都怪到咱们头上,可如何是好?” 温姝婵愣了片刻,还是摇头道:“不会,婉卿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之前的李婉卿当然不是那样的人,可现在的李婉卿如何,谁也猜不透了。 进宫这日,温姝婵穿戴十分普通,就像个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儿,脸上也未施粉黛,看着还颇有几分憔悴。 一进宫门,温姝婵就认出了珍宝,这是李婉卿还在李府时的贴身婢女。 珍宝很是恭敬,将她带去了娟房殿。 不愧是如今后宫最得盛宠的女人,娟房殿富丽堂皇的程度,甚至连当初云氏的大殿都比不上。 她跟着来到寝殿,一推门,里面飘来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温姝婵下意识蹙眉,忙向床榻的方向看去。 姜黄色床幔内,一个人影依靠在床头,珍宝小步上前,将床幔撩开,温姝婵这才看清床榻上那张虚弱的脸。 应该快要完结了,这两天在捋后面的大纲,明天就恢复更新了。 第79章 看到那张脸,温姝婵鼻头瞬间红了,她忘记规矩,直接提着裙子跑到床边。 珍宝想叫住她,李婉卿忙冲她挥了挥手,珍宝点点头,将门合上退了出去。 床榻边,温姝婵拉住李婉卿冰凉的手,含泪道:“婉卿姐姐……” 这一开口,温姝婵才意识到失了礼数,赶忙又起身准备行礼,李婉卿拉住她,淡笑着道:“没有旁人,便不用做那些虚礼了。” 温姝婵还是屈了屈腿,这才又坐回床边,关切地问:“婉卿姐姐脸色怎么如此苍白,宫里太医可瞧过了?” 李婉卿淡笑着摇头道:“身子倒是无大碍,太医说,这是心病。” 想到李婉卿的丧子之痛,温姝婵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是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几下,以示安慰。 李婉卿轻咳两声道:“你我姐妹许久未见面了,婵妹妹看着还同当初一样。” “你瞧我,”李婉卿又自嘲般笑道:“也不过一年,你又能有多大变化,倒是我,这一年过得如同十载。” 温姝婵垂着头,抬袖拭了拭眼角。 李婉卿也没逼她回话,自顾自地继续道:“众人皆羡慕我,一进宫便得了陛下的喜,不过一年便荣升贵妃之位,可我心里的痛,谁又能知晓?” 温姝婵长呼出一口气,红着眼道:“婉卿姐姐,我知道,我……” “你知道?”李婉卿抬手,将她打断:“你知道我有多恨俞厷,有多恨云蓉,有多恨整个李家?” “呵,”她轻笑:“没想到吧,我会恨李家。” 当初她被迫入宫后,最想的便是回到李府,可谁知母亲来到宫中看望她,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尤其是知道皇上极宠她时,甚至私底下还教她如何使用手段。 她没有看到自己女儿眉眼中的哀愁,只看到了后宫宠妃带来的荣誉,姚氏如此,整个李府亦是如此。 “曻哥哥其实很……”关心二字还未出,李婉卿倏地一下抬眼看向她。 “你可知当初我给了哥哥选择,如果他选了你,我会高看他,我会仗着俞厷对我的新鲜,对我的喜爱,想尽一切办法帮你们,可我哥他没有,他没有莫尘垚的勇气,所以他不配得到爱,也不配得到我的尊重。” 当初得知李曻放弃她时,温姝婵的确痛过,可这会儿在听到这些,她的内心已无波澜,而是将关注点放在了那时的李婉卿,竟然还会有想帮她的念头。 于是她道:“你当时想帮我们?你不怨我么……” 李婉卿苦笑道:“俞厷看上的是你,云氏中意的是温姝妍,这些本与我没有任何干系,可最终受辱受难的偏偏是我,我怎能不怨,可怨又有何用?” 听到这儿,温姝婵眸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倏然下落,她哽咽着:“对不起,婉卿,真的对不起,如果那日我没有离开……” 李婉卿别过脸去,她唇角扬着,可眸中的泪水已从脸颊不断划过,她忍住抽泣,问道:“你可知,你欠我的?” 温姝婵哭着拼命点头:“我知,我都知……” “好,”李婉卿将泪水抹掉,扭过脸来正视着她,语气也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温姝婵也抬袖将泪水抹掉,她根本来不及去想是什么事,也不管何事,只要她能做到,就必须应承了下来。 李婉卿紧紧拉住她的手,将声音压得极低:“孩子没有死。” 温姝婵瞪大眼道:“孩……” 李婉卿忙将她口捂住,警惕地向门窗看去,温姝婵立即反应过来,赶忙点头示意。 松开手后,李婉卿低声解释道:“当时云氏用红花害我,本想让我一尸两命,以绝后患,还好我们娘俩命大,产婆也是我自己安排的人……” 李婉卿将孩子托付给温辛恒后,这才叫人去通传俞厷,说自己腹痛难忍。 温姝婵听到这儿,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李婉卿防备了九个多月,怎么会在最后的时候,误用红花? 而温辛恒又正巧没在守职,能帮她将孩子带出宫? 更何况李婉卿是如何已死的婴儿来骗过太医的? 想到这儿,温姝婵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李婉卿一直看着温姝婵的神色,知道她猜出了端倪,索性也不再掩饰:“一早就觉得婵妹妹聪慧,果然没叫我失望,你莫不是要指责我?” 温姝婵也不再绕圈子,直接道:“我没有权利去指责你,婉卿姐姐到底要拜托我何事,但说无妨。” 李婉卿道:“坦白讲,孩子在恒哥哥手中,我不放心。” 温姝婵有些诧异:“我哥既然能帮你冒险,将孩子送出宫,自然不会伤害他。” “可他到底是俞厷的骨肉……”李婉卿低声道:“我自然是信他的,可我更信你,毕竟你才是欠我的那个,对么?” 温姝婵长出一口气道:“我懂了,孩子的事便交给我,只是过几日我便要出嫁,等我出嫁之事一过,我便立即替孩子安排个身份,将他接入莫府。” 说完,她起身对李婉卿屈腿道:“我不会亏待他,会将他视如己出。” 李婉卿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忽然直起身来,一把拉住温姝婵的胳膊,哑着声道:“不用,不用给他安排身份,你帮我照顾他半年,最多一年……” 此时的李婉卿眼中闪着杀意。 温姝婵怔了怔神,忙又问道:“一年?一年后你要做什么?” 李婉卿忽然笑了,答非所问道:“帮我照顾他一年,可以么?” 很明显李婉卿不愿意说下去,温姝婵也自知问不出了,便点头道:“可以,婉卿姐姐放心。” 温姝婵走后,屋内顿时恢复了安静,李婉卿依靠在床头,目光中恨意与杀意皆露。 珍宝来到她榻边,小声问道:“小姐,若是她将此事说出去该如何?” 李婉卿摇头道:“不会,这件事牵扯到温辛恒,她绝不会说出去。” 李婉卿说得不错,温姝婵回府后,面色如常,叫人瞧不出一丝端倪。 用过晚膳后,温辛恒与她有说有笑地同往常般一道出府。 在见到那个襁褓中的孩子时,温姝婵顿时觉得心都要融化了,她五世为人,也未曾有过自己的孩子,即便是第四世与莫尘垚有了夫妻之事,也没能诞下子女。 她逗着孩子,脸上满是笑意。 温辛恒倒是有些局促不安,他支开奶娘,对温姝婵道:“妹妹不怨我?” “怨你作何?”温姝婵抬眼看了她一眼,继续逗着孩子。 温辛恒道:“怨我冲动,怨我将温家牵扯其中……” 孩子被她逗得咯咯笑,温姝婵脸上笑意更深,她轻叹口气,看向温辛恒:“的确怨,却不是怨你帮婉卿姐姐,而是怨你瞒我,有些事不用婉卿姐姐说,若是哥哥信得过我,直接告诉我便好。” 温辛恒也知不该瞒她,可此事重大,他也不敢贸然决定,他顿了顿,带着歉意道:“婵儿莫要怪哥哥了。” 温姝婵笑着斜了他一眼,随即又想到临走时李婉卿说得那句话,她意识到他们还有事在瞒她,且事情比藏匿子嗣陷害云氏还要大,这会儿强问定是问不出来。 温姝婵试探性地道:“我不怪哥哥,你是我亲哥,我信得过你,你要做的事,凡是我力所能及的,定会倾尽全力来助你。” 顿了顿,她望向温辛恒道:“日后哥哥有什么事,大可直接找我商量,你知道的,我鬼点子最多。” 温辛恒果然有了片刻的失神,他欲言又止,正打算开口,怀中孩子忽然大哭起来,将二人谈话中断。 温姝婵将奶妈和孩子安排在城郊的小院内,有许明他们帮忙照看,又能随时传递消息,温姝婵也比较放心,温辛恒见只是两个妇人和几个孩子,便又特意安排了一个信得过的武夫帮忙照看。 这几日阖府上下皆在忙碌,尤其是邹氏,跑前跑后,有时候一日都看不到人影。 倒是温姝婵,丝毫没有待嫁女的紧张与羞涩。 “不是娘唠叨,大婚的章程礼数你都记住了没?” 明日便是大婚之日,温姝婵知道定是要折腾一整日的,所以一早便熄灯躺下了,哪知邹氏紧张的睡不着,非要敲门进来,一见面就又开始叨叨起来。 温姝婵揉着眼睛道:“娘啊,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邹氏不信,点着她脑袋道:“就知道骗我,我这几日忙前忙后,顾不得你,你是不是光跑出去玩了?” 温姝婵无奈地趴在床上,撅着屁股道:“大晚上娘不睡觉,跑来兴师问罪吗?那你打我吧,反正明日嫁人后,我就要住在莫府了,到时候娘想打便打不着了。” “你这孩子,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邹氏哭笑不得,狠狠将胳膊扬起,落在温姝婵屁股上却是轻轻一拍。 拍完后,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来,轻念着道:“谁说不是呢,明日之后,你便是莫家的人了。” 温姝婵听邹氏语气有些不对,缓缓扭过脸,见娘亲眼眶发红,赶忙又爬起身来:“娘,怎么好端端哭了呢……” 邹氏本想说话,却奈何看着女儿的脸,一时开不了口,她嘴角微微颤动,一字未说,眼泪便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有些难舍的话,是说不出口的,或者说,是不知从何开口。 温姝婵扑到邹氏怀中,邹氏像儿时那样,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娘,女儿只是嫁去了莫家,但你永远是我的娘亲,我也永远是你的女儿。” 温姝婵说完,眼泪也落了下来。 这章很重要哦,婉卿姐姐并没有让自己的孩子牺牲,但是那个死了的胎儿…… 细思极恐。 所以温姝婵也不敢去想。 不过话说,下一章终于成亲啦。 第80章 成婚的流程,温姝婵一点也不陌生,与前几世不同的是,温姝妍一大早就来到了她房中。 温姝婵正在梳妆,温姝妍拉着她的手,不舍地道:“五姐姐,往后我要寻你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温姝婵笑着道:“怎么会,莫府距温府本就不远,你若是想我了,我随时便能回来。” “呸呸呸!”萃茶赶忙拍了下温姝婵道:“小姐莫要瞎说!” 在大俞,嫁出去的女儿,若非大事,哪里有没事回娘家的。 两个姐妹相视一眼,一起挤着眼撇了撇嘴。 二人没聊多久,温姝娟也来了,出嫁不过一个来月,整个人看着更加稳重了。 温姝娟等她换好喜服,便找了个缘由将温姝妍支了出去,又将屋内伺候的人也挥退。 她神神秘秘从袖口中掏出本书来,快速塞进了温姝婵怀中。 “这是什么,怎么姐姐如此神秘?” 温姝婵低头随意翻开了一页,刚看了一眼,便立即将书给合上了。 温姝婵脸色通红,小声问她:“姐姐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这是从何处寻来的?” 温姝娟支支吾吾:“这、这是我娘给我的。” 竟然是大伯母秦氏! 温姝婵瞬间瞪大了眼,印象中大伯母为人不仅端庄,还孤傲,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东西,且还直接给了三姐姐。 这么看来,邹氏那简直是太单纯了,昨日也只是叮嘱她要孝敬公婆,夫妻和睦,根本没有提及过任何男女之事。 温姝婵惊讶地道:“姐姐看过了?” 温姝娟这会儿脸颊已经烫的不行了,她轻轻点点头,小声道:“你、你回头照着这上面试试,男、男人喜欢的。” 试一试?! 想起方才随意翻的那页,上面两个小人的画面,温姝婵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温姝娟娴静稳重的形象似乎在这一刻破碎了。 见她这副表情,温姝娟有些急了,忙道:“好了好了,你别问了,我当你是自家亲妹,才把这东西给你的,你、你可莫要到处乱说,你若是不喜,我、我拿回去便是!” 温姝婵噗嗤笑出声来,一面起身将书塞进自己的小箱中,一面打趣道:“知道三姐姐待我好,这番美意我才不回归还。” 遥想前几世的成婚当日,温姝妍根本没来她房中,温姝娟也只是快要上轿前,进来陪她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匆匆走了。 这一世到底是不同了。 姐妹二人没聊多久,萃茶便要进来盖喜帕,温姝妍也跟着回来了,温姝娟怕她紧张,一直陪着她说话,温姝妍也在一旁,时不时插几句嘴逗乐。 “来了来了!” 随着一声高喊,院内顿时热闹起来,听说前院闹得更欢,三个哥哥想了许多法子刁难莫尘垚,大哥哥连兵法都用上了,二哥哥出了诗文对联,三哥温辛恒,偷偷冲莫尘垚挤挤眼,伸手就要比划两下。 莫尘垚刚一出手,他便喊自己胳膊抽筋,直接将人放了进去。 后面的流程同前几世没有大的不同,却不知为何,温姝婵被莫尘垚抱出温府的那一瞬,她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尤其是坐在轿上,离温府越来越远时,这一世在温府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前几世的怨与恨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知不觉中,温姝婵的眼角湿润了。 接她下轿时,莫尘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声在她身旁道:“婵儿莫要怕,有我在。” 温姝婵稍稍用力捏了捏他掌心,以示回应。 恍如做梦般又一次经历了拜天地敬酒等流程,她也再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来到莫府,来到这间喜房的床榻。 这次的莫尘垚没叫她久等,天色刚暗他便来到了喜房。 萃茶将喜杆递给他,莫尘垚接过喜杆的那张手微微颤动,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偷偷在后背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 喜杆挑落的瞬间,莫尘垚望着那张绝美的面容,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萃茶含笑地悄声提醒他:“姑爷,该喝交杯酒了。” 莫尘垚回过神来,耳边已是通红,他坐在温姝婵身旁,二人将成婚规矩走完,所有下人退去后,皆松了口气。 温姝婵头上顶着喜冠,行动起来颇不方便,她扶着床边起身,打算去洗漱一番,莫尘垚却将她拉住,低低道:“娘子莫要费心了,我来便是。” 不容温姝婵拒绝,他直接起身挡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将喜冠摘下,动作极轻极柔,生怕将温姝婵发丝挂到。 接着又帮她去盆中摆了帕巾,替她擦着面上的脂粉,温姝婵何曾被莫尘垚这样对待过,她红着脸,下意识就有些躲闪,莫尘垚以为手上力道重了,忙柔声道:“娘子皮肤细滑,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二人距离极近,莫尘垚方才一直在前院敬酒,此时口中酒香扑鼻而来,明明她酒量也是极好的,却不知为何,配着屋内特质的熏香,她竟有了丝丝醉意。 没多久,温姝婵便钻进了被褥中,莫尘垚将桌上烛灯吹灭,也爬了上去。 安静的屋中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随着身旁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温姝婵不由将被子抓紧,向里面挪了挪,白日里那本书上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脑中。 越想她心里越慌,明明上一世的她都可以直接坦然将自己给他,这一世经历了这么多,她在这一刻却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又或者说,她是羞于迈出那一步。 到底是哪里不同了,温姝婵斜眼看向一旁,原来莫尘垚已经侧过身来,一直在望着她。 二人眸子对上的刹那,似乎周身空气都静止了。 莫尘垚缓缓抬起手,用手背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哑声道:“累了么?” “嗯。”温姝婵轻声道。 莫尘垚唇角微微勾起,食指从她脸颊慢慢滑至到唇角,二人呼吸再次粗重,胸口肉眼可见的此起彼伏。 莫尘垚忽然闭眼,深吸一口气将温姝婵揽在怀中…… 然后,便没有任何动作了。 累了一整日的温姝婵,从一开始有些莫名的期待,到最后沉沉的睡去,不过用了半柱香的工夫。 莫尘垚小声唤了几次,见她彻底睡熟,这才轻手轻脚从榻上下来,替她将被褥盖好后,便去了旁间的洗房。 美人在怀,能不心动才怪,只是他询问过季师傅,再温和的避子汤也会伤及身子,他不能冒险在局势不稳的时候,让温姝婵怀子,所以他只能靠冷水来叫自己保持冷静。 温姝婵却不知这些事,她不曾怀疑过莫尘垚对她的情意,毕竟这一世,莫尘垚曾多次舍身护她,可为何莫尘垚不肯碰她? 越想越凌乱,索性便不去想了。 回门这日,温姝婵见到温辛恒时,总觉得哥哥有些不对劲儿,虽然面上带着笑,眉眼却藏着心事。 一家人坐在堂内喝茶,莫尘垚见温姝婵时不时看向温辛恒,便歪着头靠近她低声问道:“恒哥近日可是有心事?” 其实莫尘垚一早便觉察出温辛恒有些不对,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对温辛恒的性子极为熟悉,但自打他入宫以来,便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就如今日一般,虽然笑着,眉宇间却少了昔日的洒脱。 知道莫尘垚也觉察出来,温姝婵用团扇遮着面,也没否认,也没肯定,只是小声道:“我有点担心哥哥。” 莫尘垚道:“要不私下里我找恒哥聊聊?” 温姝婵摇头道:“不不,还是我去吧。” 趁着午膳还未好,温姝婵表面叫温辛恒陪她到园子里逛逛,实际上是想继续上次二人未说完的话题。 只是这次,温辛恒似乎有了防备,不管温姝婵如何引话,他都不接话,问到关键,他便只是笑着拍拍妹妹,让她安心。 温姝婵最后实在忍不住道:“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哥哥有何心事,我一眼便看得出来,既然事情的前半部分我已知晓,那后半部分便不要再瞒了。” 温辛恒神情严肃,看着她道:“不是我要瞒你,而是有些事,你不知道会更好。” 温姝婵道:“更好?哥哥确定么?我已经被牵扯进来了。” 温辛恒移开眼,望着不远的长廊道:“走吧,午膳快好了。” 温姝婵咬住下唇,一把将他拉住,犹豫再三,终于低声开口:“你们要杀俞厷。” 温辛恒明显浑身一怔,他没有回话,而是侧目望着温姝婵,眼神里的情绪没有一丝惶恐,而是惊讶,惊讶她是为何得知的。 温姝婵一看这样的神情,顿时了然于心,看来她没有猜错。 温辛恒警觉地四处张望一番,反手过来拉住温姝婵,将她拉至更远处的假山后,低低问道:“你如何知晓?” 温姝婵如实说出,她是根据李婉卿的话,和温辛恒这些日子的表现猜出的。 温辛恒点点头,这个妹妹从小便极为聪慧,她能猜出也不算稀奇。 缓了缓,温辛恒平静道:“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便不瞒着你,但是我想说,如果你要拦我,那便趁早省了口舌。” 他知道温姝婵不会说出去,可他要做的,温姝婵也拦不住。 “我要杀俞厷,不单是为了婉卿,还为了我自己,我虽不爱读书,可大道理还是懂的。” 说着,温辛恒冷冷笑道:“我因为救济难民几个干饼,就被关进了刑部,你不觉得这极为可笑么?这样的皇帝,留他作何?” 温姝婵顿时怔住,她如何也没想过,这一世事情的走向竟然是温辛恒和李婉卿要联合谋反。 是她干预太多的缘故么? 见温辛恒打算走,温姝婵来不及多想,忙低声道:“我知道劝不住你,我也没打算劝。” 定了定神,温姝婵继续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哥哥既然信我,我们便换个地方,我有话要对哥哥讲。” 温辛恒犹豫道:“我不想将你牵扯其中。” 温姝婵抬眼看他,语气异常坚定地道:“哥哥,相信我,我能帮你。” 回莫府的一路上,温姝婵手都在隐隐发颤,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莫尘垚见她面色发白,以为她是受了凉,握她手时,才发现她在发抖,手心里也满是冷汗。 她满脑都在回想着温辛恒的话。 这样的皇帝,留他作何? 难民们骨瘦如柴,抢食人骨,灾情肆意,劫匪横道,京官不作为,赋税日益增加…… 这些画面也在她脑中不断闪现。 越想,温姝婵越觉得浑身发冷,最后她倒在莫尘垚怀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 温姝婵:这一世,我夫君再三向我保证,不会造反,我信了,刚笑了两天,我忽然发现,我亲哥和闺蜜正在密谋弑君…… 所以我这一世到底是成功了呢,还是…… 第81章 莫尘垚显然已经觉察出温姝婵心里有事,也知道她心情似乎不好,便没有急着去问,只是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肩头。 温姝婵在他怀中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直到马车停到莫府门前,她才起身帮莫尘垚理了理被压皱的衣衫。 夜阑已深,温姝婵在梨花妆台前涂抹着油脂高,莫尘垚斜靠在床头正在看书。他的心思却没在书上,时不时看向妆台镜中微微出神的温姝婵。 “婵儿?” 莫尘垚叫了三遍,温姝婵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床榻。 莫尘垚轻叹一声,起身将书放在桌上,来到她身后。 他从妆台上拿起犀牛角梳,帮温姝婵轻轻梳理着墨发,缓声问道:“娘子想何事如此出神?” 温姝婵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莫尘垚手上动作顿了顿,叹道:“自打你和恒哥出去一圈回来后,便有些魂不守舍,若是说无事,那便是在欺瞒我了。” 温姝婵抬眼看着镜中的莫尘垚,眼神闪烁。 莫尘垚继续道:“早前你总要我不要欺瞒你,我做到了,那你呢,婵儿为何要欺瞒我?” 温姝婵舒出一口气,转身从莫尘垚手中将梳子接过,放在妆台上,随后拉着他一道来到床边坐下。 她望着他,无比认真地问道:“你觉得皇上如何?” 莫尘垚眉头微微蹙起,只道出两个字来:“昏君。” 温姝婵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于玘父子如何” 提到这二人,莫尘垚便想到当初他们在贵县诱走温姝婵的事来,面色便有些发沉地道:“卑鄙,阴险。” 话音刚落,莫尘垚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问道:“你该不是还在怀疑我想谋反吧?” 温姝婵摇头道:“垚哥哥莫要着急……” 话还未说完,莫尘垚忽然眉毛一挑,抬手就在温姝婵屁股上抽了一下:“娘子叫我什么?” 这一下不重也不轻,温姝婵有些惊讶又有些羞怕地瞪着他,正想要质问,可望着莫尘垚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垂着头道:“夫、夫君。” 二人成亲已有三日,温姝婵有时候一着急,便改不过口来。 见了温姝婵的反应,莫尘垚不自觉嘴角扬起:“娘子继续。” 温姝婵嗔了他一眼,继续道:“所以他们皆不不会成为明君。” 莫尘垚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娘子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温姝婵抿了抿唇,又坐的离他近了些,压声道:“你若是帮他们,他们谋反称帝后,照样民不聊生。” 莫尘垚眼神有些飘远,温姝婵说得这些,他自然早就清楚,可这些事是他所左右不了的,几次生死时的那些梦境,就如同梦魇一样,时时刻刻警示着他,他不该去管也不该去想那些事。 他只求报完仇,替父亲洗脱冤屈,带着妻子一道归隐。 许久后,他对温姝婵道:“这与我无关,待我报完仇后,自会远离一切事端,寻一安稳……” “安稳之地?”温姝婵道:“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还有安稳之地,夫君莫要忘了,你曾经用于炎的命来挟过他们,而于家父子明显是睚眦必报之人,到时候他们怎么让咱们安然离开?” 莫尘垚眯起眼,这个事他也有所顾忌,所以他也留了条后路给自己,不过温姝婵为何今日会忽然说起这个。 “那娘子觉得,我们该如何?” 莫尘垚审视着温姝婵的同时,眼睛不由自主落在她因为有些紧张,而一起一伏地胸口上,他顿时觉得喉头发紧,忙起身来到桌前,倒了盏凉茶,大口喝了起来。 温姝婵忙跟着走了过去,盯着莫尘垚的脸,不愿意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她将声音压得极低:“我们造反吧?” 造反?! 他的那个一直怕他造反的婵儿,竟然想让她造反! 莫尘垚被这口茶水呛得直咳,咳得满脸通红。 温姝婵吓得赶紧帮他拍着后背。 莫尘垚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一面缓着气儿,一面不可置信地望着温姝婵道:“娘、娘子,你、你疯了?” 又或者是病了? 莫尘垚将手背抵在她额上,这也不烫啊,甚至还有些冰凉。 “我没病,也没疯!”温姝婵将他手拿开,拉他坐在椅子上,一脸认真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先前我只关心我自己,可如今,我也不再是那个只在洛京温府里娇养的温姝婵了……” 这一路去贵县的所见所闻,以及心里的感触,温姝婵一一道出,还有她对俞厷以及于玘父子的担忧也说了出来。 从前的温姝婵,稍稍有这样的想法,便会自我麻痹,自我催眠,就像方才莫尘垚说得那样,这些事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介女流,她保全自己,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便好。 可就在今日,温辛恒说出要和李婉卿暗杀俞厷的话之后,温姝婵忽然辛力涌出一股冲动,和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前几世她只知逃避与埋怨,却没有发现问题的根本所在,昏君当道,民不聊生,莫尘垚的造反并不是完全不可取,只是不该瞒她,不该擅自决定而不给她选择的机会。 这一世莫尘垚一再强调不会造反,可她的哥哥温辛恒却要和她的好友李婉卿走上这条路,说到底,这和她也有分不开的关系,万一他们失败,不就等同于她变相的害了他们,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她和前几世的莫尘垚又有何不同? 与其如此,不如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不管这是不是她反复重生的原因,至少这一次,她是自己的选择,不管失败与否,她不会再怨恨。 “夫君,”温姝婵坚定地看着莫尘垚道:“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成功。” “这次?”莫尘垚眯起眼道:“你还谋反过几次?” 温姝婵忙道:“我、我的意思是,我之前在心里盘算过几次,觉得肯定得输……” 莫尘垚奇怪道:“那你为何觉得现在能赢?” 温姝婵压声道:“我和哥哥约好了五日后在永安茶楼见面,到时候夫君跟着一道同去,便都清楚了。” 莫尘垚还是有些发懵,他捏了捏眉心,再次看向温姝婵。 温姝婵也回望着他,似乎在等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可这样不清不楚的一番对话,实在难将人说服。 不过……这是自家娘子,莫尘垚轻叹着摇了摇头,将温姝婵揽在怀中,在她头顶低低道:“我信你,明日我便亲自去安排包厢。” 说完,他将手滑向方才拍温姝婵的那个位置,轻声问道:“方才有些着急,手上失了轻重,可将娘子拍疼了?” 这话题转的真快,温姝婵还没反应过来,莫尘垚便开始轻轻帮她揉了起来。 温姝婵羞的将头埋在他怀中,不敢出声。 莫尘垚喉结微颤,心里越来越乱,最后一挥手,将桌上灯台熄灭,直接将温姝婵横腰抱起,走向床榻。 二人心跳逐渐加速,隔着窗纸透来的月光,也能瞧出他们烧红的脸颊。 理性叫莫尘垚快点住手,速速去旁间冲凉,而感性却占据了上风。 也许是他早已压抑太久,终于在今日得到温姝婵回应的缘故…… 这份极力压抑的,便是他内心深处的反心。 五日后,温辛恒如约来到永安茶楼,这是二楼最边上的一处包厢,隔壁那间莫尘垚也提前做了安排,他们的谈话不会泄露出去半句。 温辛恒推开房门,温姝婵正在里面饮茶,他先是来到窗前看了看窗外,随后将窗子落下,转身又警觉地打量着房间。 温姝婵淡笑地朝他招了招手:“哥哥快坐吧,如此大事,我早就细心检查过了。” 温辛恒点点头,没再细细查看,直接坐在她身旁道:“你向来心最细。” 温姝婵没有说什么客套话,直接进入主题,问温辛恒和李婉卿有何打算。 温辛恒冷冷道:“婉卿打算毒杀俞厷。” 李婉卿最是受宠,能够时常接触到俞厷,此法听上去是最简单,也最直接方法。 想着想着,温姝婵忽然觉出不对来:“毒杀俞厷可没那么容易吧?不然婉卿姐姐早就出手了,为何等到现在。” 温辛恒点头道:“宫里戒备森严,烈性毒药,如鹤顶红,□□这一类的,皆无法带入宫中,所以婉卿打算用朱砂……” 朱砂是常见之物,并不会引起察觉,日日给俞厷服用朱砂,时间久了便可引起中毒。 “怪不得婉卿姐姐当时说,要等半年到一年之久……”温姝婵缓缓点头,可随即又想起件事来:“往日里太医不是要诊平安脉么,万一觉察出来该如何是好?” 温辛恒解释道:“量少的话,一般觉察不出,待能觉察出来时,便已经开始毒发了。” “不妥。” 花鸟屏风后忽然传来声音。 温辛恒拔出腰间匕首,倏地一下站起身来。 见是莫尘垚,温辛恒立即惊讶地看向温姝婵。 “婵儿!”他压着怒气道:“往我如此信你,你竟然……” “哥哥莫要急!”温姝婵忙站起来与他解释。 温辛恒正在气头上,他总不能杀了莫尘垚灭口,却又担心莫尘垚会将事情败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莫尘垚神色淡定,他望着温辛恒道:“我的确是来帮你的,但我也是有条件的。” 口说要帮忙,温辛恒定不会轻易相信,可是若开出条件来,那便真实得多。 温辛恒冷冷问道:“什么条件?” 莫尘垚抬手示意他坐下,屋内气氛稍稍缓和一些,莫尘垚便将自己的身世全然道出。 最后,他道:“现在的俞厷定不会替我生父翻案,当年事情的详情,我便无法得知,可若是他死了,恒哥和李婉卿掌权,那便不同了。” 温辛恒看向温姝婵,从她的反应可看出,她早就知晓此事,温辛恒颇有些埋怨地瞪了眼她,温姝婵自知有愧,讨好似的对温辛恒道:“我们真的能帮上忙的,若是有其他心思,干嘛平白无故将整个莫家也牵扯其中。” 静默了片刻,温辛恒长出一口气,将手中匕首合上,点了点头,看向莫尘垚道:“朱砂不行的话,还能有何法子?俞厷的吃穿用度,皆由太医院查验,寻常毒根本无法近身。” 温姝婵提议道:“对了,太医院,若是太医院有信得过的人,那么事情便好办多了。” “太医院那帮老头子,怎么肯替咱们办事?”温辛恒摇头道。 一直不语的莫尘垚,忽然问道:“李婉卿身子可还好?” 温辛恒不知他为何如此问,有些不解地道:“她之前因红花之事,虽然捡回一条命来,可身子还是虚弱至极。” 莫尘垚若有所地缓缓道:“我有一个想法,但是得先问过季师傅。” 季师傅的名号,温辛恒早有耳闻,经他手治好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但此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他不敢再轻易拉其他人进来。 莫尘垚笃定地道:“放心,季师傅对俞厷的仇,只会比你我多,不会少。” 季师傅早年一直四海行医,最关键的原因是他不敢回洛京。 因他本姓纪,是当年因贪污灾银一案,触犯先帝的工部尚书纪元顾之子。 季师傅自幼便对医理兴趣浓厚,家中子嗣众多,纪元顾也不逼他考取功名,还四处帮他寻了个号称医仙的师父,带着他四处游历行医,也正是如此,他才侥幸躲过一劫,从此更名,隐匿于世。 莫尘垚道:“季师傅直到今日,都觉得纪元顾当年是被冤枉的,在他眼中,父亲绝不是贪银之人。” 温辛恒点头道:“那件事我很早以前听父亲提起过,当初所有人皆不相信,那般清高的纪元顾,竟然会贪得如此巨款……” “如果能帮他翻案,或者弄清楚当时的真相,我想季师傅一定愿意帮忙。”温姝婵道。 三人商议的最后,温辛恒点头道:“只要此人信得过,便照垚弟说的去做。” 第82章 不过几日,宫里贴出皇榜,寻神医入宫问诊,赏千两黄金。 皇榜上未说明是何人患病,皇上还能上朝,定不是他,那么能让他斥千金的贵人,不是太后云氏,便是婉贵妃。 洛京城内议论纷纷,街上医馆的几位郎中凑在一起闲聊起来。 “你说说,宫内太医都医治不好的病,咱们那儿能看好啊。” “那也未必,太医院的常年在宫中瞧那些贵人,哪里有江湖上跑的见多识广?” “也是,要不,咱们试试去?” 千两黄金怎么能不叫人心动,不管是医术高的,还是那些只懂些皮毛的,全都安耐不住了。 想要入宫医治,首先还是得经过太医院的审核,这样就刷下去了不少人,最后也只剩下三人,季师傅便在其中。 隔着厚厚的床幔,三位郎中依次号脉,又问了些关于患者的问题,最后也只有季师傅能开出药方来。 那两位不敢轻易决断,也是怕万一医治不好有个闪失,钱没拿到反而丢了性命,毕竟这贵人的病,着实古怪。 在季师傅“对症下药”的几番调理下,李婉卿的怪病不到一月便康复了。 不仅病好了,整个人也容光焕发起来,肤白红润,墨发乌亮,瞧着倒是像年轻了几岁。 俞厷大喜,亲自将季师傅叫到御前嘉赏。 李婉卿坐在一旁,自然替季师傅说了不少好话,尤其还专门提到了季师傅的养生之法。 她伏在俞厷耳旁,轻声道:“陛下不知,这位季师傅不仅医术高绝,他还会炼制秘丹,臣妾服用了几粒,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 看着身旁佳人的模样,又想起几月前她失去孩子时悲痛的场景,俞厷自然信了。 他忍不住问季师傅道:“朕听闻你会炼制秘丹?” 季师傅颇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俞厷又接着问:“你的丹药可有何作用?” 见季师傅支支吾吾,似乎不肯说的样子,俞厷有些恼了,厉声问道:“朕问你话,你为何不说?” 季师傅吓得赶紧跪在地上道:“回陛下,这是草民自己研制的秘丹,许多人不信这些,草民怕说了陛下也……” 俞厷抬手道:“你但说无妨,朕不会怪罪你。” 季师傅只好道:“草民今年已有七十。” “七、七十?”俞厷瞬间瞪大眼道:“怎么朕瞧你不过刚四十的年岁?” 季师傅淡道:“草民四十那年研制出了延年益寿的秘丹,一直服用至今。” 生老病死乃天地轮回,若是寻常人听闻季师傅的话,定然不会轻信,可俞厷不同。 云氏今年四十有余,却看着最多三的模样,要说养颜益寿是胡说,俞厷也不会信,只是他身为一国之君,断然不会用云氏的那些瓶瓶罐罐。 所以一听李婉卿提及秘丹,他便来了兴趣,可毕竟是入口的东西,俞厷也不敢轻易尝试。 他将温辛恒叫进殿内,吩咐他下去查验季师傅家底,同时又将季师傅继续留在宫中,命他研制丹药,并且满足他所需的一切药材。 温辛恒交上去的身世背景,自然与季师傅所说无异,而这炼制好的丹药,俞厷也叫两个太医院的院判来查验。 经查验后,确定无毒,且都是些补气养身的药物,对身体有利无害。 这下俞厷终于放心,他特地将李婉卿叫到跟前,李婉卿含笑服下一粒后,又亲自喂俞厷吃下一粒。 俞厷顿觉神清气爽,且体力异常充沛,二人一夜缠绵到天亮,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快感。 这种感受让俞厷无法忘却,第二日便又将季师傅叫来,问他要丹药吃。 季师傅摇头叹道:“太医院人员众多,他炼丹时常分心,导致失败了多次。” 俞厷一听,立即命人单独给他清理出一座院子,专门用来炼丹。 往后的日子里,俞厷每日都吃下一粒特质秘丹,更加酒醉金迷,宣淫无度。 太医院院判去请诊时,赶紧就劝他勿要再服用仙丹。 俞厷昨日喝了一夜的酒,这会儿宿醉的劲儿还未过,听他这么一说,便责问道:“你不是说那丹药无害么!” 院判赶忙解释道:“陛下,那丹药确实无毒,可若是日日服用,会让陛下处于一种抗奋的状态,时日久了,便会出大问题。” 俞厷蹙眉从床上坐起,里侧的李婉卿也慢慢爬起,小声道:“陛下,不如将季师傅叫来,听听他是如何说的?” 季师傅被传来后,他听了院判的话,非但没有半分不安,反而还笑了起来:“院判大人有些危言耸听了,老朽服用丹药至今,也未见出过什么大问题,再说,这药你不是当初亲自查验过么,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院判冷哼:“这位季大夫,当初陛下叫我等来验毒,你这药丸里的确无毒,偶尔吃得一颗两颗,对身子也的确有益,可若常吃的话,便会物极必反!” 季师傅不紧不慢地问道:“那你说说看,会有什么问题?” “这、这,”院判顿了顿,这才答道:“长期如此,陛下反而会更加疲惫,精力消殆!” 李婉卿依靠在俞厷身旁,柔声问道:“那陛下可觉得精力消殆?” 俞厷揉了揉太阳穴,要说精力,每次服用后,就像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一般,可第二日醒来,的确感觉到很是疲惫,就如同现在一般,他听着面前两个人争执,便有种想要撕了他们嘴的冲动。 他推开李婉卿放在胸前的手,蹙眉看向季师傅道:“朕这会儿,的确感到很是疲惫。” 院判一听,赶忙就应和道:“陛下,此人居心叵测……” 他话未说完,季师傅上前一步拱手便道:“回陛下,敢问陛下昨夜几时休息,可否用过酒?” “酒是饮了,至于入眠的时间……”俞厷看向一旁的太监,太监忙道:“陛下昨日接近卯时睡下的。” “那难怪,”季师傅解释道:“草民的丹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却不是百无禁忌的神药,陛下几乎一宿未眠,又饮了酒,任何人如此都会疲惫不堪呐!你说是不是啊,院判大人?” 季师傅所言不假,院判只能点头:“可是这丹药……” 季师傅忙又道:“若不是服了这丹药,怕是陛下会更加难受,陛下可仔细回想一下,昔日酒醉不眠后的感受,再和现在做做对比。” 李婉卿在一旁应和道:“的确有些不适,可若是说疲惫不堪,那倒是不至于,看来这丹药还是有些用的。” 院判着急道:“陛下,饮酒不眠固然伤身,可这所谓的仙丹……” “院判大人,”季师傅道:“草民的丹药无毒无害,陛下疲惫也是因为饮酒不眠的缘故,为何你偏要抓着草民不 放?” 院判也知酒醉伤身的道理,可俞厷想要饮酒,这谁敢去劝,往日饮酒还有个度,可吃了这丹药便精神亢奋,连宿的喝,这时日久了,身子哪里受得了,所以他只敢说丹药的事。 见他不语,季师傅无奈摇头道:“草民知道,自己身为宫外郎中,不如宫内的太医们位高,草民拿了千金,又得陛下赏识医术,惹得大人不悦,可也不能这般随意污蔑草民吧,若是如此,那不如陛下放草民出宫吧。” 李婉卿一听,赶忙拉了拉俞厷的手。 院判也忙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嫉妒你似的,你这丹药……” “够了!”俞厷越听越烦,重重一掌拍在床榻上,呵斥道:“张院判退下,日后不用你请平安脉了!” 张院判见俞厷恼了,也不敢再辩驳,忙躬身退了出去。 俞厷又对地上跪着的季师傅道:“起来吧,朕信得过你,往后你来请平安脉。” 季师傅领旨退下,临走时,俞厷又问他要了丹药。 至此之后,再无太医敢反驳季师傅的丹药,俞厷也更加荒淫无度,白昼不分,朝政也完全不闻不问。 温良忠这边身子刚刚好了些,见此情况,又是一身忠国公府,进宫来劝阻。 俞厷连他面都未见,硬是让他在殿外跪了几个时辰,最后人又晕了过去,被抬回了温府,这一次彻底病倒。 远在边漠的温实渊听闻此事,也写信回来劝阻。 俞厷性情越发乖张,且容易暴怒,见到温实渊的信后,他直接下令收回兵权。 李婉卿在一旁,剥了颗葡萄递去俞厷唇边,柔声细语道:“陛下,边漠可不能没有将帅镇守啊。” 俞厷冷哼:“温实渊一把岁数,要不是边漠这么多年无战事,不然就现在的他,还有何能力领兵作战?” 李婉卿点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陛下也是时候培养忠于自己的年轻将帅了。” 李婉卿的话恰到好处,整个温家,除了温辛恒以外,基本皆是先帝提拔的人,那个温良忠还总拿先帝来压他,与其说他们忠于他,不如说他们忠于的是先帝。 想到这儿,俞厷气得一把将桌上的美酒果盘推翻在地,殿内宫人立即双膝落地。 “都给朕滚出去!”俞厷咆哮道。 很快,殿内只剩下他和李婉卿。 俞厷掏出一颗丹药仰头服下,气也稍稍顺了一些。 李婉卿望着一地的葡萄,有些惋惜地道:“哥哥知道陛下爱吃葡萄,这些可是他特地差人从西域送来的,真是可惜了。” 俞厷睁开眼,看着地上晶莹剔透的葡萄,暗忖着。 李曻年轻,且又是李婉卿的亲哥哥,整个李府都在京城,他绝不敢有二心,的确是可用之人。 于是李曻便接替了温实渊的位子,即刻赶往了边漠。 俞厷身子日渐虚垮,可每当吃一粒季师傅的丹药,便又会奇迹般恢复,一日不吃,还会百般难受,后来他不顾劝阻,一日要服用四五颗。 季师傅见他如此痴迷,还斗胆劝阻了一次:“陛下,若是这般大剂量,怕是……” 俞厷懒得听,直接打断道:“你只管炼丹,有任何问题朕恕你无罪!” 俞厷要丹药不杀季师傅,但旁人他却丝毫不手软,那个张院判壮着胆子劝过一次,直接叫俞厷拔剑当场砍死了,随后直接将季师傅提至太医院院判之位。 就这样,年底俞厷彻底病倒了。 他瘦的眼窝都有些凹陷,龙袍在他身上就像个床帐,就是如此,他还要日日服用仙丹。 季师傅早就与他说过,他就是不听,如今只能用人参来吊住他一口气。 这日季师傅来送药时,李婉卿正在一旁守着俞厷,二人眼神快速交流。 李婉卿将俞厷扶起,伺候他喝下汤药。 季师傅没有退下,欲言又止,俞厷虚弱地抬眼看着他道:“可、可是有何事?” 季师傅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道:“臣在太医院整理旧案时,发现当初正是太医院有人与太后勾结,才使皇后小产。” 此时的李婉卿已是皇后,她听后,手中的汤碗瞬间掉落。 俞厷气得本要将那勾结的太医叫进来亲自问责,可他身子太过虚弱,再加上气恼,便一直咳嗽,最后都咳出了血来。 李婉卿便劝道:“陛下,这件事本就是后宫之事,不如交给臣妾来吧?” 俞厷倒在床榻上,刚刚服下一粒丹药,此时眼前正在勾画美景,便只是喉中轻轻“嗯”了一声,挥手让她退下。 当天夜里,李婉卿激动地扑在俞厷榻边,满脸皆是泪水,她握着俞厷地手,颤着声道:“孩、孩子,还活着!” 她告诉俞厷,那太医招人了一切,当初云氏叫他拿了一具死婴来换走了他们的皇子,那太医将小皇子给了一个专门负责往宫外运送宫尸的太监。那太监不忍将孩子捂死,出宫将他交给了一位无子的村妇。 俞厷膝下只有一位皇子,且那位还愚笨不堪,早前练马时,还摔坏了一只腿,现在走路一拐一瘸,日后怎能称帝。 现在得知又有一位皇子在世,俞厷大喜,叫人立即去将皇子寻回。 小皇子连夜被带回宫中,为以证真身,便当着史官和太医的面,滴血认亲。 孩子本就是俞厷的,不管如何验证,都没有任何问题。 再说这一双眉眼,也像极了俞厷,若说不是亲生,都无人能信。 俞厷立即封小皇子为太子,赐名俞埝。 开年这日,朝内忽然接到急报,赤巾军再度起义。 第83章 床榻上喝着参汤的俞厷听了,身子虽然虚弱至极,可还是勉强挤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当年赤巾军已被打散,即便再度起义,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咳咳……” 李婉卿将碗筷递珍宝,拿起绢帕替他擦拭着唇角,柔声道:“陛下说得极是。” 然不过半月,又有急情传入宫中,这次的赤巾军来势汹汹,一连拿下洛京周边的数座城池,眼看就要直奔洛京。 俞厷也不敢再轻视,立即下令让李曻率兵回京。 与此同时,吐谷那边忽然送来战书,说之前大俞送去的那名女子,实为刺客,暗杀了吐谷王,所以吐谷撕毁条约,打着为吐谷王报仇的旗号举兵攻来。 俞厷又气又怕,最近这些时日里,连参汤都喂不进,终日恍恍惚惚。 莫尘垚跪在龙榻前,着急道:“陛下,赤巾军已打到洛京城外,城内兵力抵抗不了几日了,若是再不决策,洛京怕是……” 俞厷颤颤巍巍扬起手来,虚声道:“决、决策……他们要什么,朕、朕给他们便是,黄金还是……咳咳……” 话还未说完,他便又急促地咳了起来。 李婉卿一面抚着胸口帮他顺气,一面低声道:“陛下,赤巾军可是一直举着除妖后的大旗来起义的。” 要的不是黄金,而是太后云氏的人头! 俞厷痛苦的阖上双眼。 他纵然对云氏有怨,可始终无法对她下杀手,生母俞厷当初难产而亡,父亲将他过给刚入宫不久的云嫔名下。 云嫔为了他,一生不育,帮他步步筹划,坐上一国之君的高位…… 二人的曾经在脑中快速回放着,俞厷想着想着,眼角竟湿润了。 他缓缓开口:“母、母后可还好?” 莫尘垚与李婉卿皆为一怔,他们互看一眼,随后李婉卿柔柔地回话道:“母后一切安好。” 俞厷轻咳着道:“朕要见母后……” 李婉卿收起笑容,声音也变得有些冰冷:“陛下不是下了禁足令么,太后不得出……” “朕要见母后!”俞厷用着仅存的力气拍打着床边。 李婉卿长出一口气,逐渐恢复笑容:“好,那陛下便等着吧,臣妾这就去传话。” 俞厷当然知道李婉卿对云氏的憎恨,方才她说话时的神情,俞厷也看在眼中。 李婉卿含笑退出大殿,带着人向云天殿走去。 莫尘垚也躬身退下。 温辛恒守在殿外,莫尘垚出来时刻意背过身去,冲他打出一个手势。 果然没多久,俞厷便传温辛恒进殿,如今他已是禁军统领,俞厷命他带侍卫护送云氏进殿,定要保云氏周全。 温辛恒自然领旨,可他一出殿门,并未带人去云天殿,而是借着保护皇上的旗号,令侍卫们将龙华殿所有殿门层层围住,连窗户也不曾放过。 龙榻上俞厷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天已黑透,却依旧未见云氏的身影。 殿内空无一人,他用尽全力喊出来的声音也极为低哑。 “来人……咳咳……来人啊……” “陛下终于醒来了。” 李婉卿端着药碗从双龙腾飞的屏风后缓步走来。 俞厷蹙眉问道:“人呢,怎么知有你一个人在?” 李婉卿笑道:“有臣妾伺候陛下,难道不够么?” 俞厷第一次觉得李婉卿的笑容不在妩媚动人,甚至有些令人后背发凉的感觉。 他板着脸,质问道:“母后为何没来?” 李婉卿坐在榻边,轻轻吹了吹勺中的汤药,淡笑道:“陛下莫要着急,先将药喝了。” “朕不喝!”俞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手就将那勺递来唇边的药给推散了,他气道:“朕要见太后,传旨!” 李婉卿无奈呼出一口气,继续舀着药想要喂他。 俞厷彻底恼了,就是不喝,且一直嚷着要见云氏。 李婉卿也终于失了耐性,她起身将碗搁在一旁桌上,冷冷道:“江山都要守不住了,你却还要护着那样一个女人?” 俞厷道:“朕的江山怎会守不住,李曻、李曻马上就要回京了,到时候赤巾军……” “李曻不会回京的!”李婉卿上前瞪着眼低低道:“他要是回来,云蓉还怎么死呢?” 俞厷顿时愣住,半晌后才缓缓出声:“李曻不回京,那、那便是违抗圣旨……” 李婉卿笑道:“他会回来,不过不是现在,你可知现在整个洛京城的百姓,都在骂你,骂你不舍杀妖后,要将大俞江山毁为一旦。” 俞厷颤抖着道:“婉卿,为什么你要如此,朕对你还不够好么?” “好?”李婉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玩笑般,忽然大笑出声,笑了许久,她才道:“你的好,我受不起,我也不想受,打我从你身旁醒来,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想要杀了你……” 李婉卿一股脑将自己在宫中所有的怨恨全部道出,俞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宠爱至极的女人,原来这样恨他,这样盼着他死。 他起初是震惊中夹杂着伤心,可后来越听,他越觉出不对。 “那仙丹有问题,季太医是你安排的人?” 李婉卿抹掉眼角的泪,点了点头。 俞厷继续问道:“那温辛恒也是你的人?” 李婉卿嘲讽着道:“看来你也不傻啊。” “那母后,你将她如何了?”俞厷颤声问道。 李婉卿抿唇笑道:“你对云蓉还真是不一般啊,自身都难保了,还惦记着她,你放心,自然有人照顾她,这我还是听张贵妃说的,云蓉曾多次将貌美的女人做为人彘,这次,她总算自己也能体会到了。” 李婉卿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云氏死去,她要让云氏尝试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俞厷顿时转哀为愤,他紧紧抓着床褥,整个脸颊都在发颤:“毒、毒妇……来人,来人!” 李婉卿摇头叹道:“我若是你,便省两口力气,没准还能多苟延残喘几日。” 李婉卿说完扬长而去,整个龙庆殿便又只剩下俞厷一人。 夜深,一个小太监来伺候俞厷喝药,俞厷警惕地看着他,不敢张口,小太监扑在床榻上低声哽咽道:“皇上,皇上您定要快些好起来啊,奴才是小德子啊,怎么会害您……” 俞厷仔细端倪着他的样貌道:“小德子……朕记起来了,当初你做错事,刘公公要杀你,是朕免了你的罪责……” 那次也是俞厷酒醉了高兴,不想触霉头。 小德子忙点头道:“奴才这条命是陛下的!” 俞厷点点头,将药喝下后,低低在他耳旁吩咐了几句。 ………… 温辛恒正在龙庆殿外守着,忠国公府忽然传来急讯,老国公温良忠昏迷不醒,怕是要不行了。 他派人去将李婉卿叫来龙庆殿,这才往温府赶去。 一进温府门,温良忠身边的小厮像是等候多时的样子,忙将他向书房引去,温辛恒觉得古怪,不由顿下脚步。 “我父亲可在?”温辛恒问道。 小厮道:“二爷在,二爷也在书房。” 温辛恒蹙眉又问:“既然祖父身子不适,为何不在寝屋休息,跑去书房做什么?” 小厮淡定自若道:“老爷在书房强撑着一口气,就是要与众人吩咐什么,公子去了便知了。” 温辛恒虽觉出不对,可他还操心着宫里的事,不想再多耽搁时间,想来也是在自家府中,应出不了大事,索性就继续跟着小厮。 书房内温良忠穿着忠国公服,面前是先帝赐的忠国公金令,听到推门声,他抬起眼来看着这几个儿孙中,身子最挺拔,性子却是最倔的孙子。 温辛恒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淡定地上前对他作揖道:“祖父身子可还安好?” 温良忠冷冷道:“你可认得我这身衣服,认得我面前这张令牌?” 这会儿温辛恒已猜出了大概,他如实道:“这是忠国公的象征。” 温良忠还托着病身,他摇晃着撑起来,一掌拍在桌上,冷声呵道:“不孝子,你还认得啊!” 温辛恒一撩裤摆,顺势跪在他面前。 温良忠定了定神,语气稍稍缓了几分:“交出禁军令,杀了李婉卿,我温良忠还认你这个孙子。” 温辛恒抬起头,目光尖利:“俞厷那样对祖父,祖父为何还要……” “放肆!”又是重重一掌,这次整个案几都为之一震,温良忠沉声道:“那是陛下,你胆可直呼姓名?不管陛下如何,我温家乃忠国公府,生生世世要忠于皇室!” 温辛恒梗着脖子道:“俞厷荒淫无度,将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中,如果祖父是真的忠国,那便莫要再插手了,普天之下又不是只他俞厷一人可为帝!” 温良忠噗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摇晃着向椅子上仰去。 温辛恒忙起身要去扶,就在此时,门被忽然推开。 温实诚一得温辛恒回府的消息,便匆匆赶了过来。 二人跑到温良忠身旁,温实诚掏出帕子帮他擦拭着唇角上的血。 温良忠指着温辛恒颤声道:“你要杀陛下,那便先杀了我……” 温实诚忙道:“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恒儿怎么能做那样忤逆不孝之事。” 温良忠摇头道:“你教养出的好儿子,做了什么事,恐怕你自己都不清楚……” 温实诚看了眼温辛恒,面上没有丝毫惊讶,温良忠眯起眼,很快便反应过来,更加气道:“你、你也知晓!” 温姝婵早几月便将温实诚说服了,他不仅知晓,还从中帮衬了一番。 “爹,”温实诚也不想否认,索性开始劝他:“陛下何曾听过你一句劝诫?大哥平白无故被夺兵权,恒儿不过救济难民几个馒头,就被关进大狱,我们温家尽职尽责一生,换来的是什么?” 温实诚用温姝婵的这句话道:“忠国公不是忠于某个人,而是要忠于这个国。” 温良忠再吐鲜血,随后晕厥。 温实诚对温辛恒道:“你不能离开宫,快速速回去。” 温辛恒不安地看着温良忠道:“我等祖父醒来再走。” 温良忠这次更为严重,温家上下一片沉闷,温姝婵闻讯也赶了回来,好在没多久,温良忠便醒了过来。 温辛恒没敢进去,在外听到祖父醒来,松了口气,便又火速往皇宫赶去,而温良忠醒来后,独留温实渊在跟前,也不知说了什么,温实渊出来后面色沉凝,只说要回屋休息。 温姝婵觉出不对,悄悄跟在其后,却见温实渊根本没进寝屋,直接牵马从侧门而出。 温姝婵心道不好,赶忙转身去找温辛安。 第84章 皇帝病重,或将不久于人世的事情,满城皆知。 温辛安自然知道大俞即将移主,温姝婵也知温辛恒参与之事已瞒不住温家,索性直接用说服温实诚的话,说给了温辛安。 温辛安很是通透,见温姝婵气喘吁吁,便知她此时寻他是出了急事,没等她话未说完,便直接抬手道:“是垚弟叫你来找我的吧,直接说需要我作何?” 俞厷民心已失,温辛安又是饱读诗书的人,怎么会不理解。 温姝婵不敢再耽搁时间,将莫尘垚之前给她的一个早就没了香味的香囊,递给温辛安道:“大哥快去拦住大伯父吧,他若是直闯宫门,温家便真的要分了!” 温辛安没有半分犹豫,快步跑去马房,直追温实渊。 这边还未缓口气儿,就见莫尘垚着急忙慌跑到温府,拉住温姝婵便耳语道:“赤巾军快要攻进洛京了,快随我去地下暗阁。” 温姝婵叫萃茶去和温实诚打了声招呼,便赶紧跟着莫尘垚离开了。 赤巾军的目标是皇宫,进城之后他们并不会为难百姓,可这次赤巾军领头的便是于炎,莫尘垚怕他们追究起当初的事来,所以不敢掉以轻心,便带着温姝婵藏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暗阁当中。 另一边,被温辛恒派人拖住的温实渊,已被温辛安追上。 父子俩见面,温实渊严厉呵斥,温辛安却不仅不退开,反而直接下马跪在他面前,二人没有直接挑明,而是在暗暗较劲。 暗阁中,温姝婵握着莫尘垚的手,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夫君如何提前知晓大哥会帮咱们?” 莫尘垚道:“我身后那道疤痕,就是当年在边漠替安大哥挡的刀,当年我死里逃生,他将那个绣有福字的香囊放在我手中……” 那是大伯母在温辛安出行前绣给他的,温辛安将香囊赠予莫尘垚,承诺凭借此物,他可以无条件答应帮莫尘垚做一件事,来偿还救命之恩。 说完,莫尘垚轻叹道:“安大哥这是信得过我啊。” 想到莫尘垚后背上那条醒目的疤痕,温姝婵不由心里一紧,她靠在他肩上,低声问道:“你当时不过才十多岁啊,就有勇气在战场上替别人挡刀,你没有考虑过后果么?” 莫尘垚将她搂在怀中,笑着道:“谁让我当初答应过别人,定要护安大哥平安呢?” 温姝婵微微发怔,思绪不由飘去了许多年前。 那时的她只是一股脑的因前几世而怨恨莫尘垚,可现在仔细回想,忽觉这一世的莫尘垚不管是明是暗,或大或小,为她做过太多太多。 这一世,他值得她爱,值得她信。 而皇城外,温实渊最终没有拗过儿子,这当中多少也是他心里着实对俞厷有怨,他索性将怀中的一包东西丢给温辛安,便调转马头而归。 令人意外的是,这包袱当中,除了忠国公令,竟然还有大俞的传国玉玺。 俞厷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他身边已无人能信,他虽然对温良忠极度厌恶,可打心眼里他知道,温良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可让他没料到的是,天底下只有一个温良忠是不够的,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 温辛安拿着忠国公令入宫见到温辛恒后,立刻将玉玺交给了他,临走时他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在他肩头上重重拍了两下。 集报不停入宫,洛京东城眼看守不住时,云氏的人头终于出现在了城楼上。 城内百姓大呼叫好,城外的赤巾军也没了造反的缘由,但打红眼的他们,并没有立刻作罢,好在李曻带足兵力及时赶回,将赤巾军一网打尽。 于炎却趁乱逃走,鲁叔被他故意留下,带了口信给莫尘垚:背叛约定会付出代价。 龙榻上俞厷听到外面喧哗,有气无力地问道:“为何如此吵闹?” 殿内无人回答,门却忽然打开,李婉卿身着凤袍,缓步入内。 俞厷又一次重复了问题,李婉卿淡淡道:“妖后已死,叛军已灭,满城百姓皆在欢呼。” 此时的俞厷已经顾不得云氏,他声音微微发颤道:“对,她是妖后,她该死,那她死了,你该高兴才是……” 李婉卿面容平静地立在榻边,冷冷地看着俞厷道:“昏君当道,却将所有罪责推给一介女流,简直令人可笑。” 俞厷连连应和着道:“对、对,是朕无能,是朕昏庸。” 他现在不敢触怒李婉卿,便是在拖延时间等温良忠来救他,所以不管李婉卿说什么,他都会应和。 李婉卿见到他副担惊受怕的嘴脸,终于是忍不住笑了。 她从袖中掏出祥龙玉轴圣旨,缓缓打开念了起来。 这上面的内容是俞厷的遗照,他死后太子俞埝继位,太后李婉卿垂帘听政,温辛恒为摄政王辅政。 还未念完,俞厷便气得不停咳嗽,他憋了许久,喘着粗气道:“没、没有玉玺,这遗照不能作数,不能作数……咳咳……” 李婉卿将遗照铺在桌上,看着咳得极为痛苦的俞厷,轻笑道:“陛下不说,臣妾差点忘了。” 她从袖中掏出玉玺,刻意在俞厷面前扬了扬。 俞厷看到后当场一口鲜血喷出,满面的震惊与恐惧,他想要咒骂,想要质问,却奈何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掐着一般,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不停的咳着,仿佛要把胸口震裂。 他伸着手要去抓那玉玺,明明近在眼前,他却怎么也够不到…… 最终,俞厷那支枯槁的手,重重地砸在了榻边,而那双猩红的双目,却始终没有阖上。 俞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开库放粮用来救济难民,同时消减赋税。 温辛安成为李曻副将,二人带兵前往滨县,与吐谷作战。 莫尘垚官升至吏部侍郎,温姝婵也被封了诰命。 不到一月,洛京城内便恢复了安宁。 这日,温姝婵被传进宫内,她本以为是李婉卿找她闲聊,却没想一进殿内,看到的是温辛恒。 “哥哥?”温姝婵按照礼数,上前屈了屈腿,不解地问道:“有何事要打着太后的名来召我?” 温辛恒脸色有些难看,他将桌上一本册子递给温姝婵。 温姝婵带着疑惑将册子打开,刚看几行,便高兴地忍不住道:“这是当年香州大桥坠毁的案子,哥哥怎么不叫尘垚来看?” 温辛恒蹙眉极深,指了指书册道:“莫要急,看完再说。” 温姝婵点点头,忙又低头去看。 可越看到后面,她面色越难看,最后指尖都开始发颤。 原来当初香州知州之所以敢偷工减料,是因朝廷要各地上缴巨额赋税,香州是全国有名的富饶之地,尤其被俞厷点名,在巨额赋税的基础上,还要额外增多银两。 香州知州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打起建桥上面的主意,然祸事一出,他立即上报朝廷。 当时的辅政大臣温良忠,不敢将事情真相公之于众,不然俞厷这刚坐稳的龙椅怕是会遭非议,他只好拿死人来顶罪,于是便将所有过错推给了王工龄。 有了上面的授意,香州知州这才敢拉王家来做垫背。 温姝婵目光怔怔地看着温辛恒道:“是、是祖父?” 温辛恒点了点头,他将选择权交给温姝婵:“要不要告诉垚弟,你来做主。” 温姝婵怔在原地,脸色越来越苍白,双唇也在禁不住地颤抖,温辛恒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唤道:“婵儿?” 温姝婵忽然翻起白眼,浑身一抖便向后直直倒去。 眼前陷入黑暗,可耳边还能听到说话声,温姝婵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完全不能控制身体。 她听到慌乱声,听到莫尘垚着急地询问季师傅,也听到季师傅说可能是中蛊,而吐谷一族最擅长下蛊。 中蛊? 她猛然回想起在吐谷被囚的那夜,她迷迷糊糊被人灌了碗汤药,有个冰冰滑滑的东西顺着她喉咙进入了体内。 原来她从那个时候便中蛊了。 她第一次听到莫尘垚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怒吼一声。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什么也没有听到,周围的一切越来越遥远,就在她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曾听到过。 她一开始重复着这样句话:“生死契约,万事皆成,成则虚无,败则再渡。” 随后温姝婵眼前逐渐光亮起来,一个佝偻着背的妇人出现在她面前。 那妇人穿着古怪,手中举着一个银白色铃铛,她一面摇晃着,一面冲她摆手道:“走吧,做成便可走了……” 温姝婵鬼使神差地抬脚向她走去,她冲她伸出手来,就在二人指尖快要接触的一瞬刹那,身后忽然有一股力道,瞬间将她抽离此地。 温姝婵猛然一个哆嗦,她大口喘着粗气坐起身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立即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掐了一下,感受到疼痛,她长长松了口气,她醒了。 环顾四周,这是间陌生的小屋,她起身下床,可能是躺了许久的缘故,刚一站起来时,腿还有些不稳,她一路抚着桌椅,缓缓来到屋外。 屋外长廊旁是一片幽静的小湖,看着叫人十分舒心。 温姝婵合上眼大口呼吸着芬芳,忽然廊上传来一声惊呼:“小姐!” 温姝婵睁开眼抬头看去,萃茶手中端着的药散落一地,她顾不得收拾,快步向这边跑来。 她看到温姝婵醒来,激动地哭道:“小姐,小姐你可算醒了!” 她拉着温姝婵的手,哭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忙将温姝婵向屋里推去:“小姐你怎么没添件衣服,也没穿鞋子,这样会染风寒的!” 温姝婵再次回到床上,萃喝下一杯温茶,见萃茶哭声渐弱,她这才道:“我看外面的景色,像是秋天了,我昏睡了可有半年之久了?” 萃茶抹了把泪道:“现在的确入秋了,可小姐你昏睡了不止半载,而是三年。” “三年?”温姝婵惊得瞪大了眼,她缓了缓,又问道:“那、那吐谷可被击退了?” 萃茶点了点头。 当年温姝婵中蛊倒下后,莫尘垚将她安顿好后,亲自去滨县与吐谷一战,不过半年,吐谷便宣告投降,且割地做赔。 莫尘垚带回一位吐谷蛊巫。 蛊巫却说温姝婵身中两蛊,一是嗜血虫蛊,可让人昏睡不醒,直至气绝身亡。 还有一蛊,乃是绝世蛊巫下的命蛊,也就是说,有人曾用自己的命,对温姝婵下蛊。 第85章 “命蛊?”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她忽然想起昏迷时脑中出现的那个老人。 萃茶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当初蛊师没说几句,莫尘垚便将他们都支开了。 温姝婵缓缓点了点头,又开始询问她家里的情况。 这几年邹氏和温实诚一切安好,温辛恒这个摄政王也当得极好,就是一直未娶妻,起初邹氏还劝他,时间久了,便也不劝了,毕竟在他一门心思都放在朝中,大俞如今短短三年,不说国力强盛,至少已经算是国泰民安了。 “家中其他长辈,”温姝婵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可都还安好?” 想起晕倒前曾看到的关于香州的内情,温姝婵心里不由开始发慌。 “都还好,只是……”萃茶抬眼看了眼她,脸色微微有些变,低声道:“老国公……没了。” 静默片刻,温姝婵低低问道:“如何没的?” 萃茶如实道:“老国公本就有旧疾,再加上先帝驾崩,便一直思绪过重,约莫在小姐晕倒后的半年左右,便没了。” 温良忠虽然愚忠,可他毕竟也是疼爱自己多年的祖父,温姝婵骤然听到他过世的消息,心里十分复杂,有难过,也有叹息。不过随即又想到他是因病而亡,也许莫尘垚还不知当年香州之事。 萃茶怕她刚一醒来得知祖父亡故的消息会影响情绪,便赶忙将话题支开,又说起了温家的其他兄弟姐妹。 大哥温辛安拿了边漠兵权,已经举家搬至边漠。 二哥温辛智在吏部当值,四姐温姝娴三年生了两个,一双儿女很是可爱。 六妹温姝妍也在两年前嫁去了张家。 温姝婵不由问道:“哪个张家?” “就是当初马球赛上的那个张图。”萃茶抿嘴笑道:“奴婢听说,最开始六小姐是不愿的,那张家公子好一番求娶,这事才成的。” 要说门楣,张家自然是配得起温姝妍的,只是温姝婵没想到他们两个之间还能牵在一起。 温姝婵问了一大圈,萃茶将能说的都说了,却始终不见温姝婵提莫尘垚,屋里一时陷入沉默。 许久未进食的温姝婵,腹中咕咕叫了几声,萃茶起身要去厨房给她端粥。 温姝婵点头道:“待回来后,我们收拾收拾东西,我想明日回温府一趟。” 刚转过身的萃茶忽然停住,扭脸过来道:“小姐,我们、我们现在在香州。” 莫尘垚三年前大胜吐谷没多久,便带着温姝婵来到香州,朝廷内阁大臣做,而是做起了香州知州。 终于是说到了莫尘垚,萃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温姝婵的神情,见她蹙眉极深,萃茶揪了揪帕子,刚想替莫尘垚说两句话,温姝婵却忽然开口。 “先去拿些吃的吧。” 萃茶抿了抿唇,还是转身向外走去,临走时神色复杂地看了温姝婵几眼。 萃茶吩咐厨房熬些清粥,随后又去请季师傅,待把过脉后,她借着去厨房的由头,跑去了离温姝婵住的静秀轩不远的雅阁。 雅阁的书房里,莫尘垚早已知晓温姝婵醒来的消息,他身披大氅,手里端着热茶,望着萃茶道:“她还说什么了,可有说要见我?” 萃茶摇摇头道:“老爷,若不然奴婢今日都同夫人讲了吧?” 莫尘垚抬了抬手:“照顾好她便是,其他莫要多言。” 明明老爷为做了那么多,为何他不讲,而温姝婵又自打一醒来到现在,却绝口不提他,萃茶实在想不明白,却也没有办法,只是点点头,退了下去。 温姝婵这次醒来,除了身子有些虚弱需要静养以外,其他如常人一般,在她养了半月之后,终于是安耐不住带着萃茶在宅子里逛了起来。 萃茶怕她受凉,拿了件绒毛披风,追着要给温姝婵披上,温姝婵这会儿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根本不冷。 两人在园子里有说有笑的追着,阁楼上一个道含笑地目光正望着这边。 玩笑间,温姝婵正好撞上那道目光。 第一眼看去,她心里没来由发紧,就像有人拿手轻轻在她心上掐了一下。 在她们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皆有躲闪,可当温姝婵看到不过入秋没多久,莫尘垚却披着大氅,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时,她为温良忠做过不堪之事的担忧,瞬间被抛诸脑后。 不远处的莫尘垚也终于忍不住,抬起胳膊冲她招了招手。 阁楼内只有他们二人,莫尘垚强忍着咳嗽,不停地喝着热茶,身旁小炭盆里的木炭被烧得火红,还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也不知坐了多久,静默终于被莫尘垚的咳嗽声打破。 温姝婵也顾不得那么多,起身来到他身后,替他轻轻摩挲着后背,忍不住叨念起来:“可让季师傅瞧过了么?” 话一出,她又忽觉自己傻,怎么可能没被季师傅瞧过。 莫尘垚轻笑着点点头道:“看过了,就是早年落下的病根,不碍事的。” “不想说便不说了。”温姝婵看了眼他,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便叹了声气站起身来。 莫尘垚以为温姝婵生气要走,一把拉住她的手,心里一着急便又急促地咳了起来。 温姝婵忙又跪坐在他身侧,帮他不停地摩挲胸口。 “婵儿,咳咳……”莫尘垚边咳边说着:“我、我说……你别动气……” 温姝婵倒了盏热茶,也是坐在跟前,她才闻到茶里透着股中药的味道。 也不知为何,温姝婵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你到底怎么了?” 一盏热茶下喉,莫尘垚长呼出一口气,有些事终归要说清楚。 缓了片刻,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转身正对着身侧的温姝婵,认真问道:“婵儿,你可原谅我?” 温姝婵被问的有些发懵:“你做了什么?” 莫尘垚眉梢微垂,心疼地抬手轻轻抚着温姝婵白皙的脸颊:“婵儿也有事瞒我了,对不对?” 温姝婵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是在说温良忠,难道祖父不是病死的? 温姝婵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莫尘垚报仇的决心,所以她在醒来后,一直不敢见莫尘垚,她就是怕眼前这一幕的到来。 如果莫尘垚真的知道了,不仅她们的夫妻情分会到尽头,更有可能会让莫尘垚记恨整个温家。 温姝婵垂着眼,难以开口。 莫尘垚语气温和的对她道:“别紧张,我都已经知道了。” 果然,温姝婵这下头垂得更低,她低低道:“对不起,我不是想瞒你,而是我不知该怎么开口,祖父他……” “嗯?”莫尘垚怔了一下,温姝婵抬起眼皮,见他神情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心里想的和莫尘垚说的并不是一件事。 不过温良忠的事情,莫尘垚的确知晓,他合上眼,轻轻叹了口气,将温姝婵有些冰凉的手拉进他的大氅内,语气平静地道:“逝者已故,旧仇已结,那件事不必再提。” 仇恨已随该亡之人而消散,如今的莫尘垚已经放下。 他轻咳一声,唇角微微扬起:“傻婵儿,我方才是在讲,你瞒我的另一件事。” 见莫尘垚不似说假,温姝婵心底的一颗石头,终于缓缓落地,可她一时又不知莫尘垚到底在说何事,便蹙着眉头望着莫尘垚。 莫尘垚提醒道:“还记得我曾讲过的那些梦境么?” 温姝婵骤然回神,一双大眼里写满震惊,只是这次她不敢贸然开口。 莫尘垚压身凑到她面前,用着极为小心地语气轻声道:“婵儿,可愿原谅我?” “原谅你什么?”温姝婵支支吾吾道。 莫尘垚靠在她耳畔低声道:“原谅我的自私,我的不成熟,我的连累,我的辜负……” 莫尘垚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温姝婵,已经确定莫尘垚所说之事,然此时的她再想起前几世,内心还有悲凉在,却再也提不起仇恨。 “原谅我么,婵儿?” 见她久久不语,莫尘垚再次轻问出声。 温姝婵望着莫尘垚,认真地点了点头:“往事已过,来日愿与君偕老与共。” 莫尘垚眸中禽着的泪,在这一刻激动落下,他一把将温姝婵揽在怀中。 园内一阵秋风,红叶落满长廊。 这年的冬日,莫尘垚晕厥了整整一月,醒来后的他也终于道出了实情。 原来那虫蛊当时已与她血魂相融,一旦清除体内,她和虫蛊皆会丧生,除非将虫蛊转接到另一血魂相融之人身上,才可保温姝婵平安,而莫尘垚便是这个人。 这就要说起温姝婵曾中的另一个蛊,命蛊。 也正是那个命蛊让温姝婵与莫尘垚几世纠缠在一起,他们血魂想通,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人死去,另一人也不会久活于世。 第一世的莫尘垚,在军营身子刚恢复时,在山谷里遇到的那条雪狐,正是千年灵狐,灵狐与一蛊师斗法而逃,正巧被莫尘垚碰见,莫尘垚废了许久才将它猎到,出山谷时,他看到路边有一位生命垂危的老妇,此老妇便是那名蛊巫,莫尘垚心生恻隐,将老妇接婚军营命人照料。 不久后莫尘垚得知温良忠才是害死父母的凶手,他一时悲愤不已,可一想到自幼便心喜的温姝婵,心里更如刀绞般疼痛,他再次借酒消愁。 与此同时,蛊巫身子逐渐好转,她算出莫尘垚不久会有大难,便在临走时来到莫尘垚帐中。 莫尘垚几乎记不得他还救过这样一位老妇,他正在灌酒,意识已有些不清,他像周身无人般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心里话。 从他还不知什么是情爱时,见到幼年的温姝婵,他瞬间就被那个可爱的模样所吸引,可小姑娘见到他只是躲闪,他以为自己吓到她了,又或者她根本不喜欢他。 那时的莫尘垚是自卑的,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可最终得知自己要娶的人是温姝婵后,莫尘垚乐得三天都睡不着觉。 可这样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为何偏偏是仇人的孙女! 莫尘垚一面大口饮酒,一面心痛地道。 老蛊巫默默叹息,她来到莫尘垚身前,询问那灵狐的去处,得知已经送回洛京,并且给了他夫人,老蛊巫又是一声叹息:“那灵狐身上怨气未散,怕是会缠上夫人。” 莫尘垚眯着眼,迷迷糊糊地问道:“若是缠上了,会如何?” “会亡。”老蛊巫道。 莫尘垚怔了片刻,忽然大笑:“一派胡言!” 说着,他又猛灌下半壶酒。 老蛊巫顺手拿起莫尘垚身旁的一根女式发簪,双眼一番口中低喃,再度回神后,她无奈摇头:“你手刃灵狐,灵狐对你有怨,而你夫人恐怕也命不久矣了。” 这灵狐死前用自己所有灵力,发下血灵咒,手刃它的莫尘垚便与得了它皮毛的温姝婵魂魄相融,他们二人将一损俱损。 她对莫尘垚道:“公子万事当心,你未来将有一大劫难……” 没等她说完,莫尘垚怅然笑道:“死了好啊,什么都没了……” 忽然他握紧拳头,重重砸向案几:“可大仇未报,我有何脸面面对已故的父母!” 他恨香州知州,恨温良忠,更恨大俞的皇帝,同时也恨自己…… 老蛊巫再次叹气,想了片刻,她来到莫尘垚身旁道:“血灵咒我解不了,但念你救我,我姑且可以帮你试试,了你复仇心愿。” 莫尘垚不信,还以为她在说笑,想也没想便点了头。 老蛊巫抬手从他眉心中取出一滴鲜血,口中喃喃念咒:“生死契约,万事皆成,成则虚无,败则再渡……” 就这样,莫尘垚在老蛊巫的帮助下,与死灵结下契约,而因为灵狐的缘故,温姝婵与他血魂相融。 所以第二世与第三世,温姝婵在逃婚摔死后不久,莫尘垚也染疾而亡。 第四世,他们跪在刑场上,温姝婵临死前对他道出的那句话:“若再有来世,老娘一定不叫你好过!” 就像一记重锤,让那时的莫尘垚陡然惊醒,原来他之前梦境中的都是真的,可来不及多想,他便也人头坠地。 这一世,若非于炎夫子对温姝婵下蛊,也许莫尘垚还是想不起前世,在那温姝婵体内虫蛊转入他身子后,他也陷入了昏迷,半月后他醒来,便什么都知道了。 听完莫尘垚说的所有,温姝婵心头百般滋味,久久未能回神。 倒是莫尘垚,他抬手在温姝婵鼻尖刮了一下,佯装生气地道:“知我不能食桃花,还特意喂我桃花酥,说,我该如何惩处你?” 桃花酥! 温姝婵心虚,赶忙打岔:“那个……你方才吃了药,嘴里苦么,我去拿点蜜饯给你吧?” 莫尘垚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将头埋在她发丝间,声音又柔又轻地道:“有娘子在怀,何须蜜饯?” 说着,他手上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温姝婵脸颊通红,一双粉拳推搡着道:“你、你这刚才醒来没多久,仔细着身子。” 莫尘垚翻身而上,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晌午我便问过季师傅了,他说我只是天冷畏寒,不碍事的。” 莫尘垚说得不假,蛊虫从温姝婵身上转到他体内,消耗了不少灵力,所以它对莫尘垚的伤害不如当初对温姝婵得多,却也不是完全无害,如今莫尘垚一到秋冬,就会浑身刺骨般畏冷,冬日里一睡便是半月以上,春夏则与常人无异。 “可、可……”没等温姝婵说完,他迅速低头朝那红唇啄了上去。 “唔……苦……”温姝婵的声音被莫尘垚彻底封上。 三年后。 温姝妍一家来香州游玩,住在莫宅。 两姐妹一见面,眼泪止不住就向下落,温姝妍看着温姝婵隆起的腹部,赶忙就拿绢帕替她抹泪:“我的好姐姐,你这可是头一胎,得精贵得养,莫要动了胎气。” 温姝婵一面将她往屋内拉,一面笑着埋怨道:“娘来看过我,哥姐们也都于我写过信,就你,三年多一点讯都没有。” 温姝妍也笑道:“写信动动笔杆子,算什么情意,我若不是因为家里孩子小走不开,怎会现在才来。” 说着,两个孩子嬉闹着跑进堂内,身后是正在说话的张图和莫尘垚。 两个孩子嘴很巧,逗得温姝婵时不时笑声扬起,她给了两个大红包,又送给孩子们一人一套金饰。 用过晚膳后,两姐妹在廊上散步,温姝妍支开身后婢女,忍不住就和温姝婵嘀咕起洛京的事来。 几年未见,温姝妍似乎又像曾经的小灵通般,有着说不完的趣事,仿佛洛京达官贵胄的家事,没有她不知晓的。 “三哥还未娶妻,二伯母成天着急地催,哦对了,那个李曻也还未娶妻。” 说到李曻,温姝妍赶忙止声,看了眼温姝婵,见她面容淡淡,索性继续说了起来,这种喜欢讲事的人,你让她憋一半在心里,简直比抽她两下还难受。 “李曻不娶妻,别说李家老两口着急,连太后都开始催了,洛京谁不想攀上李家,就是知道李曻在外养了个外室,那主动送上门的也不少呢!” “外室?”温姝婵很是诧异,按照李曻的性子,他不该是做出此行径之人:“他若是真心喜人家,当接过门才是啊。” 温姝妍忙道:“姐姐不知,那外室出身青楼,入不得祠堂的,不过啊,我倒是见过一面,她长得……” 温姝婵随口问道:“如何?” 温姝妍却忽然顿住,随后语气一转道:“美,美极了。” 说完她干笑几声,又将话题引到了别家身上。 温姝妍即便爱说,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口无遮拦,那外室与温姝婵七分相似的话,她到底也没说出来。 ………… 郎夏夜里的湖边,凉爽惬意。 小亭中,温姝婵靠在莫尘垚怀中,透过月光,她望着自己白皙却不在光嫩的手背,有些怅然地道:“夫君,你说荣儿在洛京可还安好?” 莫尘垚鬓角已生白发,他笑着道:“不是昨日才收了信么?” 温姝婵撇撇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就算他已成了家,终究还是我儿,我怎有不惦记的道理。” 莫尘垚点头道:“那改日你动身去趟京城,亲自去瞧瞧。” 温姝婵摇头道:“不去,我要在香州陪着你。” 香州在江南,比偏北的洛京气候更适合莫尘垚,温姝婵虽然想念儿子,但也不舍得丢下莫尘垚一人在香州。 莫尘垚在她肩头轻轻拍着:“你就去上两个月,又不是不回来了。” 温姝婵又向他怀里蹭了蹭:“不,我就要和夫君一起,一日都不要分开。” 莫尘垚心里甜滋滋的,搂着温姝婵的只胳膊不由又紧了些。 许久后,温姝婵道:“夫君,我们下辈子还做夫妻吧。” 莫尘垚没有出声,细长的眸子望着月色出神。 温姝婵又问了一遍,莫尘垚索性阖上了眼,故意让呼吸越来越沉。 温姝婵扬起下巴,见莫尘垚似乎倦了,轻轻推他唤着:“夫君?” 莫尘垚这才假装醒来,懵懵地抹了下脸:“起风了,咱们回屋歇下吧。” 温姝婵点点头,起身帮他将披风挂上,月影下,两个老人向屋内走去。 “五世的复仇机缘,也是需要付出代价,不论成败,五世过后,你将永生永世不得轮回再生。” 这是老蛊巫在施咒前的说的一段话。 这一世已经这样美好,他怎么忍心去告诉她,他再也没有来世。 这个冬天,他没有熬过去,她也随之而去。 他在虚无的弥留间,看到她哭着出生,笑着生活,幸福的与疼爱自己的夫君踏入婚房。 在看见她夫君的那刻,莫尘垚没有想象中的嫉妒,反而微微松了口气,他知道,那个人能照顾好她,至少这一世,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安心了么?” 老妇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一缕清魂的莫尘垚点了点头,随着远处的铃铛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最终,这浮华世间再无莫尘垚。 本来还想写关于前几世的番外,还有温姝婵和李曻来世的番外,可写完这章后,发现前几世其实交待的比较清楚了,莫尘垚一直喜欢着温姝婵,可因为发现温良忠才是真正的仇人,而他又爱上了仇人的孙女,所以顿时心态就崩了。 就像后来他求原谅的时候说的那样,那时候的他不成熟,自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所以要举兵谋反,没有顾忌温姝婵的感受。 但是这一世,莫尘垚做的没毛病,从小事到大事,他几乎一直在维护温姝婵,他可以为了温姝婵,不顾来自帝王的威胁,为了他可以豁出性命去保护她的家人,同时又可以默默为她的喜好而做一些旁人看不上的小事,比如帮她制作胭脂盒,帮她亲自制定礼服等等。 而这些李曻都做不到,李曻虽然对温姝婵有情,但实际如前几世的莫尘垚一样,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爱,他可以为了自家而放弃她,违背自己的承诺,然而失去后又倍感痛苦。 所以正如温姝婵所说,莫尘垚这一世值得原谅,值得她爱。 终于完结啦,这本真的写的时候挺艰难的,前几本我基本不会断更,但写这本时,我怀孕了,尤其是后期,腰酸背痛不说,晚上还睡不好觉,这段时间降温,感冒了也不让吃药,成天晕晕乎乎的,不过总算坚持完结了,下本会存够稿了再开,希望大家还能支持其灵哦! 爱你们,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