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阁主有病》作者:时微月上 文案 前世顾流惜眼盲心盲认错了人,为了假冒的冉清影背弃一切,却害的她真正牵挂之人,为她命丧黄泉! 绝望之下引颈自刎的她,却回到了四年前。这次她发誓,一定不惜一切陪着她! 可谁能告诉她,上辈子名动天下的闻大阁主,怎么是个病秧子!名副其实的是个走几步就喘,碰几下就晕的病美人! 冉清影:顾姑娘,可否赏脸同游? 闻墨弦:惜儿,看到她我心口疼。 顾流惜:怎么又疼了,那我们回去。(无视某人) 顾流惜:闻墨弦,你不要胡来!(害羞挣扎) 闻墨弦:惜儿,你挣扎地我心口疼。 顾流惜:唔…(放弃) 闻墨弦:惜儿… 顾流惜:你有病! 闻墨弦:我知道。 顾流惜:有病就去吃药。 闻墨弦:嗯! 顾流惜:唔……我让你吃药! 闻墨弦:惜儿,你就是我的药啊。 忠犬温柔重生受(?)X腹黑病弱攻(?) 不要扒榜,不要考据,谢谢! 此文专一甜宠!绝对不坑!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江湖恩怨 主角:顾流惜,闻墨弦 ┃ 配角:冉清影,苏若君,肖梦锦 ┃ 其它:HE,甜文 第1章 序 庆历五年十二月,姑苏城外—横山。 寒风凛冽阵阵席卷着光秃的树木,发出阵阵呜咽之声。地上干透了的残叶,随着流风回旋翻转,无所依托。天幕阴沉低垂,整个山间萧瑟而枯败。这场寒冬,已然湮灭了一片生机。 就在阵阵风声中,一阵刀剑急速碰撞的声音划破寒风,断断续续回荡在山间。在横山山腰,两个身穿墨色衣服的男女正围攻一名灰衣女子。两人眼中冒火,手里的招式极为凌厉,恨不得即刻将那略显狼狈的灰衣女子,斩于剑下! 三人过招带起阵阵疾风,卷起漫天残叶,白色的剑影带着寒气萦绕周围。他们出招快且狠,却都时不时瞥向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空地。 在那里一位蓝衣女子跪在地上,怀里死死地抱着一个人,对于这边的打斗充耳不闻。 顾流惜此时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按住怀里人的胸口,可那透着诡异紫色的血液,仍旧源源不断地溢出,一点点带走这人的生命,也带走她身上的热度。冰冷地风刮在她一片潮湿地脸上,冷得得刺骨入心。 她哑着嗓子,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恐惧:“不……不,怎么会这样!闻墨弦,你撑住,你不要死,我求你,你不要死!” 怀里的人脸上带着一面银色面具,只露出眼睛以下半边精致的面孔,此时却是一片惨白。她勉强睁开眼,嘴角血渍不断朝外溢出,弄脏了那白玉般的脸。她嘴角勾起一个苍白的弧度,低低道:“惜儿……” 顾流惜听到这个称呼,身子抖得越发厉害,眼里痛苦更是难以抑制。这个称呼,她等了十四年,如今听到,却是犹如一把刀子,狠狠插进她心里!她拼了命的将仅剩的内力灌入她体内,只为能替她续命。 “惜儿,你……你莫哭,这与你……无关,我……我原本也……活不了多久了。能与你相认,用这条残命救你,我……我很欢喜。” 顾流惜哪里听得进去,眼泪颗颗落下,砸在闻墨弦脸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你……你之前为何不认我,为何不认我!” 她的泪水落在闻墨弦嘴角,苦涩莫名。闻言,闻墨弦嘴角泛起苦笑,看了眼那边打斗中的灰衣人,涩声道:“你为她不顾一切,我……我却与她不共戴天,我不愿你痛苦。” 顾流惜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埋下头,再抬起时,她又哭又笑:“你个笨蛋,你个笨蛋……不,是我蠢,是我愚不可及。闻墨弦,我……我如此对她,是因着,我把她认做你了,是因为她有你的信物,我把她认做你了啊!”话说完,她顾不得她浑身血渍,埋在她脖颈,哭地绝望悔恨。 闻墨弦闻言一怔,片刻后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被苦痛淹没。她费力地抬起手却猛地咳了起来,身子也开始抽搐,一口口带着紫色的血随着她的咳嗽,不断吐出来。 顾流惜脸色惨白,将她抱紧,徒劳地擦着她口里吐出的血,绝望哀求道:“闻墨弦,你不可以丢下我!我错了,我求你,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想了你十年,错过了你四年,你不要再扔下我,你不要再扔下我,我承受不住!” 闻墨弦眼里满是酸涩,她免力抬手,想擦去她脸上的泪,可体内的毒让她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嘴唇开合着,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伸出的手,最终无力垂下。 顾流惜只觉得怀里一沉,眼睁睁看着她的手落在冰冷的地上,那摔在枯叶上破碎的声音,似乎是她的心跟着碎了。 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的枯叶,半晌后她将开始冷去的闻墨弦,整个抱在怀里,许久后那撕心裂肺地哭声终究爆发了出来。 正在激斗中的黑衣男女顿时僵了一下,甚至顾不得对手,痛喊了声:“阁主!!” 两人扔下冉清影,双目赤红,猛地跪在地上,随即具是落下泪来。那女子看了眼闻墨弦,随即狠狠地瞪着顾流惜,眼里甚至滑过一丝杀意,却终究被压了下去。而一旁得以脱身的冉清影,回头复杂地看了眼顾流惜,随即几个起落消失无踪。 三人都只是看着闻墨弦,不曾理会冉清影的离开,具都维持着各自的状态,仿佛时间已然静止。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不到片刻,稀稀落落的雪花开始落下,到了最后一片片如鹅毛一般纷纷落下,在寒风中飞旋舞出一支冰冷苍凉的舞。 顾流惜看着雪花落在闻墨弦脸上,不曾融化的雪花很快覆了一层,顾流惜伸手拂去,看着遮住她半张脸的面具,手指颤抖着想拿开。 那黑衣女子察觉到她的动作,抬手凌然将剑指在了顾流惜喉间,咬牙道:“你若敢动,我取你性命!” 一旁的男子看了眼顾流惜,伸手将女子的剑压下,沉声说道:“廖月,她对阁主很重要。” 廖月拧了拧眉,悲愤道:“重要?那阁主呢?若非她,阁主怎会……怎会……”她喉头一滞,最终还是红着眼,恨恨地收了剑。 顾流惜心里阵阵绞痛,手下轻柔地解开了她的面具,银制面具冰冷的触感传入指尖。看着与那久远记忆中仍有几分相似,却美得让人心颤的脸,顾流惜嘴里抑制不住发出低低的呜咽。怀里的人脸色犹如白纸,却丝毫不损她的风华,眉眼堆雪,肤如白玉,一分一毫恰到好处,此时却是让顾流惜痛彻心扉,为何她们的缘分总是差了一分。 伸手握住闻墨弦那冰冷的手,寒意直接窜进了心底,她好冰!顾流惜将她拢了拢,随后竟是抬手脱了身上的外衫。 廖月和苏望有些惊讶,苏望更是偏过头,免得失礼。 顾流惜却是丝毫不顾,用外衫将闻墨弦裹住,似乎是怕冻着她。她抬头看着眼睛通红的苏望和廖月,平静地让人心慌。 “我晓得我对不住她,你们恨我也是应当。只是我仍是有个妄念,让我陪着她,别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地下。若你们真得厌我至极,那看在你们阁主的份上,将我的骨灰撒在她常经过的地方,让我也能寻着她。” 苏望和廖月听得心里一凉,暗道不好,却只听得“铮”的一声剑鸣,闻墨弦的剑已被顾流惜握在手中! 苏望连忙扑过去拦,顾流惜倒转剑柄将他撞开,手中剑快得吓人,带起一道寒光。 待苏望和廖月回过神,只看到那把闻墨弦那把剑染上了鲜红,悄无声息地跌落在雪中。一股滚烫的鲜红洒在地上,将雪融开一片,在一片洁白中晕开。雪花的洁白将血的赤红,衬得格外鲜艳夺目。 他两怔怔地看着伏在他们阁主身上的女子,久久无言…… 她二人亲密地靠在一起,顾流惜眼角带着泪,嘴边却勾了一抹笑意。 闻墨弦,对不起,我终究没办法听你的话,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当年是你将我带回了家,那如今,用你的剑再次把我带到你身侧吧。我发誓,再不离你,再不错过你…… 第2章 黑暗,无尽的黑暗,仿佛再无尽头,将所有的光和温度全部吞噬殆尽。 顾流惜心里一片惊惶,她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慌乱的在这黑暗中仓皇迈步,不知道如何逃离。胸口急促地起伏,大口地喘着气,却依旧无法缓解胸口那股窒息的闷痛。突然她听得黑暗中传来一阵缥缈的唤声,模糊不清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她挣扎着朝那声音的源头走去,突然看到一股微弱的光芒,随即越来越亮,破开无边的黑暗,将她猛地扯了进去。 她想要叫,喉咙里刺刺地疼意却让她怎么都发不出声音,胸口那闷痛也越发清晰。她陡然发现自己眼前一有片模糊地光影,随即越来越清晰,而耳边的呼唤也逐渐凝实,不再是缥缈幽远。入目是一个蓄着白胡子的老头,眼里满是担忧,很快便化为惊喜,嘴里急急叫到:“惜丫头,你醒了!” 旁边一个绿衫女子和玄衣少年也惊喜地靠了过来,开心道:“师妹(师姐)!” 顾流惜怔怔地看着本不可能出现的人,心里顿时一片翻涌,她觉得自己疯了,看着活生生的师姐师弟,精神矍铄的师傅,她身子都开始遏制不住发抖,这……这可是梦! 楚远山看着自己的三徒弟如此模样,心里更是着急,他紧张道:“惜丫头,你怎么了?可哪里不舒服,你同师傅说!” “师姐,师姐,你认得我么?我是施棣啊!” “流惜,你莫要吓师姐,你说话啊?” 三人具都一脸惊惶,围着顾流惜着急问道。 顾流惜看着面前的三人,已然意识到这不是她做梦,这一切都真实得她无法自欺。她死死咬着牙,各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莫非……莫非是老天有眼,真的给了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看着这场景,她分明是回到了十六岁那年,被施棣失手推进寒潭的时候!她手指狠狠掐进掌心,才控制住她几欲崩溃的情绪。 扫视着眼前的三人,往日一幕幕记忆袭上心头,师姐师弟的枉死,师傅苍老决绝的模样,让她眼泪彻底绝堤。她如受伤的小兽般悲鸣一声,抱住身前的楚远山,凄哀地唤了声:“师傅……”后面除了哭声,什么也说不出来。想到之前种种,想到亲眼见到闻墨弦身死的画面,想到自己之前眼盲心瞎的一切,她的哭声越发悲凉凄哀。 楚远山被自己的徒弟如此悲戚欲绝的哭声惊了一跳,心疼地不行,以为她吓坏了,连连拍着她的背:“惜丫头莫哭,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不怕。你别哭,为师定会狠狠教训那个混小子,让他去那深潭里泡个一天一夜!”说着狠狠瞪了施棣一眼。 施棣身子抖了抖,眼里却满是愧疚,低着头道:“三师姐,对不住,我,我不该胡来,我没料到你……你真的会掉下去。” 顾流惜哪里会埋怨他,埋在楚远山怀里摇头,但哭声还是止不住。 一旁的柳紫絮连忙靠了过去,柔声道:“流惜乖,我去给你做吃的,烧了这些天都没吃什么,就做你最爱的云吞面可好?”见顾流惜哭地说不出话,她转身抬手提着施棣的耳朵,不顾他龇牙咧嘴的怪叫,将他拎出屋。 顾流惜哭地累了,加上之前落入寒潭溺水染了风寒,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楚远山替她掩了被子,轻轻退了出去。他看见站在门外的施棣,冷哼了声,胡子一抖:“混……”发觉声音大了,他立刻压低嗓子,“混小子,你三师姐睡了,你给我当心点,不要吵到她!还有,给我去把入门录抄十遍,明日给我看,否则我打断你的腿!”他怒气冲冲地白了施棣一眼,随即去了厨房,让柳紫絮待会再做吃的。 施棣一张脸拉的老长,只是心里对害顾流惜落水很是愧疚,也就苦哈哈地回去抄书去了。 昏睡中的顾流惜并不安稳,前世的种种不断在梦里闪现,幼年时的遭遇,师傅,师姐,冉清影,最后闻墨弦颓然倒下的画面让顾流惜痛呼一声:“不要!”猛地坐了起来。 此时已是夜色沉沉,屋内灭了灯,一片黑暗。顾流惜急促地喘息着,浑身都是冷汗。想到梦里的场景,她恐惧不已,赤足跃下床,凭借着习武之人的目力,一点点辨认着周围的布置,直到确认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才瘫软在地上。她埋着头无声流泪,“是真的,是真的,我还有机会,还有机会。闻墨弦……小觞。” 半晌后,她敏锐察觉到门外的脚步声,立刻无声跃上床榻,盖上被子胡乱抹了脸上的泪水。 进来的人脚步轻盈,顾流惜知道是师姐。来人用手掩了烛火,似乎是怕刺到床上的人。随后探手在她额头按了片刻,又替她将未盖好的被子拢了拢,复又轻轻离去。 顾流惜心里滚烫一片,眼睛酸涩的紧,她强敛着情绪,暗暗发誓,这一次她再不会伤了她身边的人。她如今只有两个祈愿,守着闻墨弦,为她倾尽一切,还有便是绝不让师姐师弟丢了性命! 顾流惜身子一向很好,这次生病算起头一次了,习武之人有内力在身,很快便好了起来。顾流惜犹记得上一世,她落水以后,待完全恢复了,师傅便让她学习凫水。施棣自小在山间深涧中爬上爬下,水性极好,也就成了陪护,她被逼着泡了一个月,水性也不差。这一次同样没有幸免,顾流惜并不想让师傅他们得知自己的离奇遭遇,装模作样的学了几日,落在楚远山几人眼里,自然是觉得她聪慧异常,到是让顾流惜颇为不好意思。 顾流惜好透彻了,楚远山几人却还有些担忧。之前顾流惜性子虽温和,但是却也带着小女儿的娇俏。除了练起功来分外拼命,其他到也还好。可自从落水后,整个人变了许多,明明才十六岁的年纪,可性子却比大她三岁的柳紫絮更加沉稳。仿佛一夕之间收敛了所有少年人的锋芒,浮华内敛,珠光暗藏。他们试探了几次却被顾流惜三言两语掩了过去,幸好除此之外她并未有多大异常,这才让三人放下了心。 时间流逝地飞快,顾流惜醒来已有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除了苦练功夫,剩下的时间她都在细细梳理前世记忆,以求以后能帮到闻墨弦。 现在是庆历元年六月,也就是说自己回到了四年前。上一世自己下山是在庆历二年中秋节之后,可这次她却是等不及了,她要提前去寻闻墨弦!而且,她也不愿再遇到那个人。思及至此,顾流惜眼里滑过一丝复杂,随即全部掩去。 若她没记错,师傅很快便会派大师姐下山寻二师兄孟离,想到当年大师姐下山遇到的事,以及后来二师兄的变化,顾流惜眼眸一沉再沉。她绝对不能再让大师姐去,至于二师兄当年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她一样要弄清楚! 果然过了几日,楚远山将三人都叫了过去,他脸上有些无奈,沉声道:“今日叫你们来,是为了孟离。他私自下山已然过了两个月了,最近一个月都了无音讯,他性子孤僻,心思太过沉郁,我担心他出事。因此……” 顾流惜三人具都明白楚远山的意思,他们师姐弟四人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师傅待他们犹如亲生,哪怕孟离私自下山让他甚是生气,可依旧放心不下。 眼见柳紫絮欲要开口,顾流惜上前一步,低声道:“师傅,让我下山去寻二师兄吧。” 楚远山挑了挑眉,有些犹豫。虽说如今顾流惜性子足够稳妥,功夫也是几个徒弟中最好的,只是自从七岁那年上山来从未下过山,性子又过于纯善。江湖险恶,他怕她吃亏。 柳紫絮显然也不赞同,“师傅,流惜年纪尚小,又无江湖经验,还是我去吧。” 顾流惜叹了口气,莫非是之前自己性子太软,以至于这里人具都把她当孩子,就怕她被人骗了。可谈到江湖经验,重活一世的她早就对这个江湖,对人心,看得透彻。敛去眼里的那丝惆怅,顾流惜复又说道:“师傅,师姐,流惜已然十六岁了,我在这里待了九年,是该出去磨砺了。二师兄生性固执,师姐寻到了怕也无济于事,我去了,他还能听我几句。而且江湖之事师傅也同我讲了不少,我定会加倍小心。再说,作为师傅的弟子,我能差到哪里去,怎会污了您的名声。” 她最后一句说得一本正经,惹得楚远山捋着胡子,笑得开怀,这丫头还是没变啊。其他两人都以为她是在讨好卖乖,只有顾流惜明白这话全是心里话,楚远山的身份在江湖中足以让无数人崇敬。 笑罢,楚远山沉默了半晌似在思索,随后抬眼看了顾流惜一眼,开口道:“絮丫头,混小子,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同惜丫头说。” 柳紫絮和施棣对视一眼,想要开口,却察觉到楚远山眼里的严肃,低了点头,退了出去。 楚远山站起来,脸色有些沉重,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惜丫头,你当真决定了。” 一向故作严肃的师傅出现如此表情,让顾流惜有些惊讶,师傅可是察觉了什么?她心里思绪万千,神色却依旧淡然:“是。” 楚远山眼里有些无奈,“惜丫头,不要同你师兄一般被仇恨迷了眼。这些年你练功,一直十分拼命,我怎会不懂你的心思。你要下山,怕是还有一部分是为了查当年那事吧?” 顾流惜微垂下脑袋,眼里一片翻腾,当年自己下山,她也同自己说过这番话,可自己终究是一错再错。 眼见顾流惜不出声,楚远山以为自己猜对了,看着自己最是疼爱的徒弟,眼里又是悲悯又是心疼。 顾流惜抬起头,冲自己师傅笑了笑,“师傅,的确是有这个缘由。可是我并非为了报仇,我不相信她死了,我能如此幸运得师傅相救,收为弟子,那她也许也能活下去。至少当年师傅并没寻到她的尸体,不是么?我去寻二师兄,如果她活着,当年的事如此惨烈,她定不会沉寂无闻,我或许能得到些线索。我不求报仇,我只要找到她。” 楚远山看她眉目清朗,眼里澄澈而坚定,心里大感欣慰,这孩子长大了,能够如此坦然面对那场惨祸,他也不必担忧她误入歧途了。他捋了捋胡子,转身进了后面的内室,拎出一个上了锁的小匣子,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样。 顾流惜心里一突,眼看着楚远山吹了上面的灰,用袖子擦了擦。他有些枯瘦的手在盒子上一个圆形突起上,来来回回拨了几圈,那盒子咔擦一声,弹了开来。 顾流惜看着师傅怔怔地看着盒子里物件,眼里一片沧桑黯然,随即很快被他掩了下去。他伸手拿出里面的一本泛黄的书,掸了掸递给了自己。 顾流惜略带疑惑地接过来,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似乎写着“珞珈十九诀”。她眼睛猛缩,惊诧莫名! 第3章 她怎么都没想到,上一辈子在江湖中,一度引起轩然大波的珞珈十九诀,竟然是在自家师傅手里!也许上一世,自己对师傅仍是不够了解。 楚远山情绪有些波动,也就未曾注意顾流惜的反应,只是轻声道:“这珞珈十九诀,在江湖中颇有地位,也算得上乘功法。为师封存了四十多年,原本想就此让它销声匿迹。可是它汇聚了许多人的心血,白白让它断了传承,又觉愧对故人。我收了你们四人,对你们也分外了解。絮丫头性子温和,不争不抢,传给她,怕是她驾驭不了。离儿太过偏执,得了它恐酿大祸。那混小子更是心性不定,不予考虑。唯独你,天赋最好,心性坚定又是纯善之人,而且你也需要它,为师把它给你,你莫负了为师的期望。” 顾流惜心里一片酸涩,喉咙也堵的难受,猛地跪了下去。心里痛道,师傅,你可晓得,上一世我让你伤透了心,将您的期望负得彻底! “师傅,我担不起您得厚望。” 楚远山挑了挑眉,将她扶了起来,朗声道:“我说你担得起,你便担得起!若是之前,我怕还是不能如此放心的将它给你,可是这一个月来你让为师彻底放心了。虽不晓得你缘何变了许多,可是为师确定,你当的起!” 顾流惜一怔,想起上一世师傅确实不曾将珞珈十九诀给她,她苦笑一声,想来当年师傅早就看清她的性子了。 沉吟片刻后,她心里暗自决定,这一世她必不会任性胡来,而且依照上一世闻墨弦的性子,即使为她不顾一切,也不会违背许多江湖道义,让师傅失望。那么正如师傅所言,她需要强大起来,不然以她目前的实力,帮不了闻墨弦。想到那人,她心里越发坚定,抬起头,一字一句落地有声,“流惜定当不负师傅教诲,绝不会让珞珈十九诀蒙尘!” 楚远山发觉她的变化,哈哈笑了起来,“孺子可教也。”随即他敛了笑意,认真道:“只是你要记得,这珞珈十九诀对你而言有利有弊,江湖上觊觎之人不在少数,你熟记之后就毁了它,不可对任何人透露,包括絮丫头他们。珞珈十九诀不能失传,可也不必传下去,你懂么?” 顾流惜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平静道:“是,珞珈十九诀消失了四十年,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我不曾见过,也不曾学过。” 楚远山深深看了她一眼,眼里一片赞赏,随即沉吟道:“惜丫头,无论以后如何,你只需记得,我只是楚远山,是你们的糟老头师傅,其他的都不必理会。”顾流惜很聪明,如今给了她珞珈十九诀,怕是她去了江湖,很快便能想到一些自己想要封存的过去。 顾流惜恭声回道:“流惜明白。那师傅,我去准备下山事宜了。” 楚远山摆了摆手,看着她淡然离开。回头看着桌上的盒子,伸手抚了抚,随即重新阖上,“阿素,但愿我的决定没错。”一声低语带着沧桑,在这简单的小屋里犹如一阵叹息,悄然飘散。 顾流惜除了房间,在院子里看到了柳紫絮二人。 “流惜,师傅是让你下山么?”柳紫絮脸色微凝,上前问道。 顾流惜对她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柳紫絮黛眉微蹙,“我去同师傅说,我陪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施棣在一旁也连忙道:“我陪三师姐去也行啊!” 顾流惜连忙拉住她,“师姐,师傅一向不会照顾自己,你若也走了,他怕是要饿肚子。至于阿棣,你去了估计我还要看着你,你呀老实待在山上吧。” 施棣痛心疾首道:“三师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柳紫絮被她一说,想着师傅和施棣做得饭菜,顿时一脸为难,这道是个问题。 “师姐,你要信我,我心里自有打算,而且师傅都同意了,你还担心什么?” 最后柳紫絮终是答应了,又忙着给顾流惜准备下山的衣服盘缠,能想到的一件不落。心里还在暗自思索,这次定要教会施棣做饭! 看着那满满的包裹,顾流惜又是无奈,又是感动。临行前,楚远山特意来叮嘱一番,这才放她离开。 柳紫絮一路送到了山脚,絮絮叨叨地开口:“从蜀地到苏州旅途遥远,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一个人在外多注意,莫要轻信人言,盘缠我替你备好了,不要太节省。” 顾流惜一一应下,丝毫不见不耐,直到最后柳紫絮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才让她走了。 顾流惜在镇子里买了匹马,一路朝苏州赶去。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如何寻找二师兄,还有闻墨弦。 上一世孟离一直不曾离开苏州,她去那自然不会错,而且最重要的是,闻墨弦也该在苏州。 想到闻墨弦,顾流惜心里一阵阵疼,更是懊悔不已。上一世她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冉清影身上,对于闻墨弦,她在下山的一年里对她毫无所知,直到一年后江湖中最为神秘的心昔阁开始逐渐显露出来,她才听过有关那位神出鬼没的阁主的各种传闻。 最后冉清影与心昔阁对上,她从她口中得知了闻墨弦便是心昔阁的阁主。而上一世她与闻墨弦偶遇过几次,但相处时间却很短暂。直到她死在自己怀里,她才真正见过她的模样。也就是说她对闻墨弦的一切,仅停留在她是心昔阁阁主这样认知上。 想到这里,顾流惜狠狠咬了咬嘴唇,心里的悔恨几欲满溢!虽说她提前来寻她,可是心昔阁这个时候依旧是隐在暗处,她甚至不晓得该如何去寻心昔阁,就算寻到了,又如何能见到闻墨弦。 脑子里一片纷乱,顾流惜闭了闭眼,猛地甩了一下马鞭,掣马疾驰,卷起一路尘埃,一如她此时昏乱暗沉的心情。 顾流惜马不停蹄,等她风尘仆仆的到了苏州,已经是六月底了。她带着一路风尘,牵马从胥门缓缓步入苏州城。看着熟悉的城门,望着这条上一世走过无数遍的长街,顾流惜竟有股想哭的冲动。她缓缓环视着这条街,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化为背景,喧闹的声音具都被隔绝在耳边。 此时已是将近黄昏,初夏时期,日暮来得稍晚,金黄色的夕光铺在苏州城内,投下许多阴影,柔和而美好。城内还残存着一日的热意,长街上人影交错,商贩小摊辛劳一日,许多已然准备归家歇息,而酒肆茶舍却正是人来客满之时。 顾流惜一路缓行,停驻在一家客栈旁,客栈的小二眼见她停下,一路小跑过来。堆着笑意热情道:“姑娘可是预备着住店?” 小二看着顾流惜,落日余辉映在她脸上,平添几缕柔光,更衬得她此刻温婉动人。小二心里暗道,虽说苏州自来多美人,可这位姑娘虽然裹了风尘,却依旧难掩风采仍让他惊艳。 顾流惜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缰绳递给小二,抬脚走进客栈。 小二高声道:“姑娘先请进,我先替姑娘栓好马。” 顾流惜进了客栈,来到柜台,掌柜的连忙笑道:“客官可是一个人?” “正是,给我一间单间,再随意来几碟小菜。”顾流惜边说着,边端详这间客栈,规模不小,干净得很,只是大堂内用膳之人却不多,只有四桌客人。打量间察觉到一道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顾流惜扫过去,却只看到一位青衫男子低头饮茶,似乎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好嘞,客官这是您的门牌,您拿好了。” 顾流惜被掌柜的声音拉了回来,礼貌地点点头,预备去后院。却察觉到掌柜的欲言又止,顿时停了下来,“掌柜的可是有话要说?” 那掌柜的抖了下眉,低声道:“姑娘独自一人,夜间可得仔细些。” “何出此言?” “姑娘看上去不是本地人,入城可曾注意城门那边贴的悬赏告示?” 顾流惜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她当时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曾留意那些。 “今日苏州出了一个采花大盗,人称千年狐狸。听闻武艺高超,一连祸害了好几家姑娘,就天朝中大户吴家小姐也遭了毒手!官府悬赏百两黄金都不曾寻到他的衣角,就连江湖中几个赏金猎人也拿他没辙。姑娘虽看上去是武林中人,却也仍需小心。”那掌柜的一脸叹息,又略带紧张地说道。 顾流惜心里对这掌柜的颇有好感,点头道:“多谢掌柜提醒,我晓得了。” 回到房里,顾流惜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小二送了饭菜热水过来,她简单吃了些,沐浴完毕,坐在房内仔细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打算,直到夜深略显疲惫了,她才熄灯入睡。 今夜无月,夜色深沉静谧,一切都沉入梦乡,寂静无声。 到了半夜时分,门外似起了风,吹的门窗发出轻微响声。随即在黑暗中,一根竹管戳破纸窗探了进来,吹出一股青烟。 床上的顾流惜沉了沉脑袋,寂静无息。 随即房门微颤了一下,似乎是被人击了一掌,门栓跳了起来,门被悄然推开。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他来到顾流惜床边,甚至肆无忌惮地拿出火折子吹亮,一缕昏黄的光芒照在了闭目沉睡的人的脸上。那人勾起嘴角,眼里满是惊艳,伸手掀开了碍事的薄被。 随即他眼睛猛缩,身子极速后退,与此同时,一缕寒光裹划破空气直接朝他胸口袭来,他闷哼一声,手里的火折子顿时砸落在地,一切归于黑暗。 他捂住左肩,惊出一身冷汗,再也没了淡定,合身破窗而出。顾流惜紧跟其后,提气紧追不舍! 那男子轻功甚是不错,几个纵跃沿着屋脊,在夜色中朝苏州西南方掠去,顾流惜对于这种毁人清白的人分外厌恶,又发觉这人内功并不强劲,下定决心,要除了这一祸害,免得再有女子遭殃。 顾流惜内力虽比不得前世,到是招式方面这一个月几乎捡回了大半,一时间虽追不上,却也能紧咬着不放。 两人僵持一炷香时间,那人内力不济,几次回身放暗器都被顾流惜闪过,最后逼于无奈,寻了间大宅子躲了进去。 顾流惜自是不可能放纵他进了别人府邸,也跟着悄然进入。 夜色中顾流惜看得并不是太过清晰,一路避过家丁,追到后院却失了那人的踪影。顾流惜心下懊恼,这宅子里迂回曲折,假山亭阁不少,极难发觉人影。她清心凝神,探耳听去,却察觉到一阵极为压抑的痛吟,她心下奇怪,沿着一条小径走了一段,却听得那声音变得更加痛苦,随即归于沉寂。 顾流惜心下一紧,飞快的打开右边的房间窗户窜了进去!迎面一个人影被甩了过来,顾流惜一惊,这该是屋里的主人!她顾不得那采花贼,将来者兜在怀里,入手的触感冰冷僵硬,若非听到压抑的低吟还有时不时的抽搐,她都怀疑不是活人! 作者有话要说:时微:(悠闲)阁主,你媳妇被人采花了,你晓得么? 阁主:(扔下药碗)是谁?我要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时微:你以为你可以来个,天凉国破么?就你这走几步就喘的模样,去都浪费别人上好的迷香。 阁主:(冷笑)阁中众人何在? 一帮众人:属下在! 阁主:把这人给我扔到苏州护城河里,还有操家伙,去救你们夫人,咳…咳… 众人:谨遵阁主所令! 第4章 怀里的人纤细瘦弱,看来是个女子,只穿了一件单衣,此时全是冷汗,似乎是从水里捞起来的! 她浑身僵硬,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不时还在抽搐,手死死地捏着顾流惜的衣襟,嘴里时不时溢出痛苦的嘶声。 顾流惜心里一惊,这人这般模样似乎是犯了急症。她早顾不上是来抓人,连忙将人抱上床榻用被子裹紧!她半揽着她,手贴上她冰冷的后腰,将一股柔和的气息缓缓渡入她体内。她发觉这人身体极弱,连一层内力都不敢用,只好一点点在她体内运转,护住她虚弱至极的心脉,在帮着疏通阻滞的气血。 半晌后怀里的人逐渐安静下来,身子放松,在顾流惜怀里安稳地睡去了。 顾流惜松了口气,继续替她送了些内力,想着她方才那般僵硬的模样,用内力替她蒸干衣物,又替她舒缓筋骨,忙活了半晌,出了一头汗,这才替她掩好被子。 夜色中顾流惜看不真切她的模样,不过看轮廓生得应该不错,靠近时鼻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还夹着一股幽香,让她有些熟悉,但折腾了一宿的她不愿多想,小心翼翼地借着夜色离去。对于没抓到那千面狐狸,她虽有些无奈,却也只好回去补觉。 回到客栈。屋内的迷香早已散去,小二和掌柜的都惊醒了,看她回来又惊又喜。顾流惜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借口累了,打发了两人。想着这下应该没有变故,她睡得到也沉。 翌日一早醒来,小二来敲门,说是昨晚之事告知了官府,有捕快前来问话。顾流惜一早便料到了,也没多言,收拾好下了楼,去见官府的人。 来的是两个捕快,一个蓄着一撇胡子估摸三十多岁,另一个才二十出头,生得到都正气。 两人看到店小二带着一个身穿青色外衫的女子走了下来,就迎了上去。只是有些惊讶,眼前的姑娘不过十六七岁,生得清妩动人,一身青衣淡然空灵,犹如雨后的青竹。两人心里暗自赞叹,难怪会被那千面狐狸看中。只是得知她不但躲过一劫,反而与千面狐狸交过手,两人都没有轻视她,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道:“在下薛之谦,这是我的同僚林越,我们最近在负责千面狐狸一案,得知姑娘昨晚差点擒到那贼子,特来询问一二。” 顾流惜回了一礼:“见过两位捕快大哥,我叫顾流惜,有什么要问的,在下知无不言。只是这边客人不少,我们换个地方吧。” 薛林二人见顾流惜如此淡然的表现,顿时颇有好感,三人一同寻了个隔间。 林越年纪较轻,按耐不住,急忙问道:“顾姑娘,冒昧一问,不知昨晚你如何避过一劫的?” 薛之谦白了他一眼,顾流惜也不在意,淡笑道:“只是掌柜提醒过我,加上昨日入城遇到一个有些奇怪的人,随后又在客栈见到他,直觉该以防万一,因此留了个心眼,到是被我撞上了。” 她昨日虽有些恍惚,但是却并没有丧失习武之人的警惕,而且对于遇到过的人,她总能留有一丝印象。昨日察觉到那青衣男子的目光,她就发现一路来到客栈,无意间暼见过他几次。那人生得瘦高,而且习武之人身形步伐都有不同,自己就留意了一下,但没想到如此之巧,直觉提高了警惕。为了以防万一,她昨晚是合衣而卧,顺便将剑也挂在了床头。 薛之谦和林越愣了下,到没想到顾流惜如此警觉。 “顾姑娘看上去也该是江湖中人,可能从他的功夫中看出些苗头?” “我经验不足,对这些并不了解,只是这人轻功很不错,身法与我们中原地区有些不同。” 见两人有些失望,她又继续道:“不过他内力并不深,身子高瘦,比林捕头还要高上一些。昨晚左肩被我刺了一剑,我估摸着需要修养几天,也许你们可以从这里下手。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去指认。” 两人闻言大喜,薛之谦起身抱拳。“多谢顾姑娘给了我们重要线索,若能抓住这淫贼,顾姑娘当是造福苏州百姓了。” 顾流惜摇头,“薛捕快客气,抓人之事还是要靠你们辛苦了。我最近会在苏州久住,可能会租间院子,若你们需要找我,可以来客栈问掌柜的,我会将住处告知于他。” 顾流惜如此深明大义,让两人更是觉得这小姑娘不错,好感更甚。林越听她如此说,连忙接话道:“顾姑娘看来是初来苏州,既是要租间小院,若你不嫌弃,我正好知道有间空置的院子,位置不错,离太湖不远,环境更是好,我出面替你租下来,你看如何?” 顾流惜面有难色,毕竟只是初识,麻烦别人终究不好。林越见她似要拒绝,接着道:“这样一来,我们自然方便去找你,而且也当是我们感谢你帮了我哥两大忙,要是再不破案,我们可要遭殃了。再说只是出面帮你租房子,并不算大事,你就莫要推辞了。” 顾流惜听他如此说,只好点头,道了声谢。上一世她也同衙门打过交道,却未听过林越和薛之谦的名字,难不成就是因着这事?她思虑片刻,却也暂且将它压下。 下午跟着两人来到了那院子,顾流惜有些惊讶。这院子虽说规模不大,可是却十分雅致,跟一般平民百姓的院子相比,不知道要漂亮多少。屋内桌椅床榻,被褥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还有一个宽敞的院子,种了颗海棠树,条件可不是一般的好。虽说顾流惜很喜欢,可是这租下来价格肯定不便宜,她虽不缺钱,可也用不着如此奢侈,顿时有些为难。 林越一直偷偷打量她的脸色,看出来她虽喜欢,却并不打算租,他清咳一声,开口问道:“顾姑娘,你可喜欢这院子?” 顾流惜点了点头,歉意道:“院子很不错,只是我一人住租它有些浪费了,所以……” “顾姑娘,其实这院子是我一位朋友的,他之前搬去了开封,这房子就交给了我,我自己也懒得搬过来,卖了又觉得可惜。正好遇到了你,因此借花献佛租给你罢了,你就莫要推辞了,否则才是浪费了。” 顾流惜不好再多言,最后答应了,同林越签了半年的租约。但是林越坚持只收三两银子,顾流惜从不善于这些人情世故,只好应了下来,最后送走两人,她才松了口气。这林越太过热情,她有些应付不过来。看屋子被人打扫过看痕迹,看来也是最近才收拾的。 她隐约觉得林越太过热心,只是想着若与衙门之人打好关系,也许他们能帮着在苏州找到闻墨弦,也就听之任之,没有多想。 躺在床上打量着这屋子,看着缕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雕花圆桌上,投下几缕暗影。不知为何,她陡然想起了昨晚遇到的那女子,尤其是那被她忽略的那股幽香,总觉得还萦绕在鼻端。她皱了皱眉,随即想着昨晚她发病是不是被惊着了?如果是这样,自己合该也要付些责任,那也许应该去看看她今日怎样了。 幸好她方向感良好,凭着昨夜记忆寻到了那座宅子。这座宅子大门建的格外气派,门前摆着两座白玉雕刻石狮子,足以看出这家人富贵非常。瞥了眼门匾,上面写着苏府,末尾落着铭文。她随意绕了一圈,寻个无人之处,偷偷跃了进去。 今日府里护卫来来往往,想必是昨晚之事引起了警惕。顾流惜心想,那人的身份怕也是不低,暂且躲在一边,暗自等着时机进去。 稍显柔和的阳光洒在墨园内,带着些许暖意。墨园内清幽漂亮,西边种了许多翠竹,修长窈窕,竹叶青翠,斜斜伸出,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投在地上的影子斑驳错乱,叫人心旷神怡。 园子里摆了一个红泥小炉,正在煮着一壶茶。旁边一张靠椅上坐着一个女子,正望着炉子出神。她脸上透着久病的苍白,就连薄唇也毫无血色,微光映在她脸上,更是显得她病容憔悴。只是眉眼精致得很,即使如此模样,也难掩其间风流雅致。 片刻后一个紫衣姑娘端着一个托盘,轻轻走了过来,将白玉碗小心放在桌上,摆了一碟蜜饯,轻声道:“主子,该喝药了。” 女子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动作,反而出声道:“紫苏,扬州那边可有消息?” 紫苏摇了摇头,却是起了蹙眉,“主子,苏彦能处理的,你就别操心了,最近你的气色越来越差,若君姑娘回来,肯定要生气的。” 闻墨弦笑了笑:“我一贯如此,是你们太紧张了。” “哪里是我们紧张,苏彦那里出了事,他自己该处理好,你却将府里保护你的墨影几人,全派去扬州了,昨夜有人闯进来居然没发现!谢天谢地没害你发病,也没伤你,不然你这是要了我们的命啊!”说到这里紫苏还是一脸后怕,更是恼怒,居然有人不长眼乱闯苏府。 闻墨弦眸子凝了凝,淡然道:“你们太多虑了,苏彦遇到的那批人不是个善茬,他们去了能稳妥些。我不过是个快要入土之人,谁会多此一举来害我,不过是意外罢了。” 听了闻墨弦的话,紫苏眼睛都红了,急声道:“主子,你胡说什么!你……” 闻墨弦看她好似快哭了,连忙安抚她,“是我胡说了,你莫急。” 紫苏强自忍耐了,看着主子那无奈地模样,转身将小炉上的茶沏好,又替她将腿上的薄毯盖好,心里一片涩然。 闻墨弦看着她忙活完,这才开口:“你下去吧,我想自己坐会儿,用晚膳时再派人来便可。” 紫苏了知道她向来喜欢独自一人静坐,也就退下了。 这墨园周围护卫更是多,顾流惜等了好一会儿这才进入,普一进去,她的视线便被攫住了。院子里有一棵合欢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树冠伸开犹如伞状,树叶两两相对,叶型雅致幽美,红白相间的花朵毛绒绒的团在绿叶中,花丝犹如缕状,甚是漂亮。而树下静静坐着一位清瘦的女子,此时背对着她,一头墨发简单的用一根白玉簪别住,其余披散垂在腰间,穿着一袭淡紫色夹衣,清雅莫名。落在一树繁阴里的人,显得有些单薄寡淡,却莫名吸引着顾流惜。 她看了看只有她一人的园子,轻盈落在合欢树上。原本之前只是想确定一下她是否安好,可到了这里,她发觉自己情不自禁要靠过来。看到她背影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在催促自己过去,顾流惜不知所措,却带着丝莫名的冲动。 看着她的背影,顾流惜欲要开口,却陡然意识到自己这般会吓到她,看了看满树繁花,伸掌拍了拍合欢树的枝桠。不料这花开有了些时日,一阵枝叶沙沙的声音中,一团团粉红色花朵缓缓落下,洒了闻墨弦满身。 闻墨弦听得声响,扭头朝后上方看去。合欢花落下,迫使她微微眯了眯眼,在纷纷扬扬的花雨中,看到了一身青衣的少女僵在树上,直直看着自己。 第5章 直到后来,闻墨弦向顾流惜提到当初看到她时的情景,仍是嘴角含笑,说了句,看上去呆傻得紧。只是心里却清楚记得当时的惊艳。 合欢花落了一地,闻墨弦终是毫无阻隔地看到了坐在树桠上的人儿,一身青衣的她清秀绝俗,只是此时表情有些奇怪。闻墨弦暗想,除了发病,自己平日也不吓人啊,这姑娘怎么这个表情?虽说对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有些疑惑,闻墨弦却依旧淡然,只是轻声道:“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顾流惜此时入一片混乱,手指都抓进了树干中。怎么会,怎么会是她?她死死看着树下脸色苍白的人,却终究不得不承认,除了消瘦苍白了些,一模一样!上一世她死后,她已然将她的模样刻到了心底深处,又怎会认错! 看到底下人略带疑惑的模样,她狠狠抓了抓树干,强自压下所有的情绪,这人身子不好,她不能吓着她。她扯了扯嘴角,想靠近她,却不料情绪大动之下,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个晃身竟然跌了下来。 闻墨弦有些惊到了,欲要站起身,却捂住胸口,脸色又白了几分。 顾流惜最后终是在紧要关头,稳住了身形,余光却瞟道闻墨弦的状况,脚下还未站稳,迅速掠了过去,心里一片焦灼。捏住她的手,发现明明都入夏了,她手却依旧冰凉,想到昨晚她的模样,心里顿时惊痛交加,连忙给她渡真气。 闻墨弦挑了挑眉,打算阻止她,却发现身子暖洋洋的,并没有不适,胸口的闷痛反而减轻了一些。她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女孩,眼里变幻莫名。 随后她才轻声问道:“昨晚救我的可是你?” 顾流惜微微退开,目光忍不住盯着她,看着她舒服了些,最后点了点头。 闻墨弦勾了一抹笑:“多谢。” “你不必道谢,昨晚我是在追一个采花贼,却把他逼进了你的房内,害你发病,原本就是我的错。因此今日我才不放心,过来看看你。”顾流惜此刻心情复杂万分,却被她一股脑埋在心底,她现在还不愿同她相认,一是怕会刺激她,二来,她这辈子只想默默守着她,而不是让她护着自己。 闻墨弦挑眉,这姑娘却是个很讲道义之人,思及她提到那个采花贼,轻声道:“那你没被伤到吧。” “没有,我早有防备。” 闻墨弦点了点头,“那方才可有事?” “啊?”顾流惜一直偷偷打量她,被她这么一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闻墨弦抬头看了看那合欢树,她才明白过来,顿时涨得满脸通红,连连摇头,方才,实在太丢人了。 闻墨弦看得嘴角微抿,这姑娘倒有些可爱。 顾流惜赶紧忍着羞窘,看到她面无血色的模样,心里一阵阵抽疼,上一世她也是这般么? “我昨晚发现你身子极差,心脉很弱,气血凝滞,怎会这般?” 闻墨弦却不甚在意,淡然道:“自小的毛病,只是这么多年了,身子越发弱了些。” 顾流惜心里一拧,自小带的,可是当年……,她不敢去想那些,故作冷静:“那可能医好。” 闻墨弦眉眼清淡,端起一直未喝的药,那苦涩的味道萦绕鼻端,“每日好生养着,又有人费心开药,估摸着总有一日能解脱了。” 她说得是解脱,而非痊愈,察觉到她眉宇间那一丝释然和无谓,顾流惜悄悄握紧了手。上一世闻墨弦临终前,说得她原本活不了多久的话,此刻猛然砸在顾流惜心里,让她骤然变了脸色,她一直以为那是她宽慰之言,莫非是真的! 一旁闻墨弦发觉药冷了,自己怕是不能喝了,随手放了回去,等着待会让人再热一下,也没发觉顾流惜身子有些发颤。 顾流惜前世承受了这么多,隐忍非凡,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只是掩在袖口里的左手微微颤抖。伸出右手将桌上的药碗拿了过来,暗运内力,片刻后,药就变得温热了。她递给有些惊讶的闻墨弦,温声道:“药按时辰喝,会好些。” 闻墨弦接过药喝了口,温度刚好,随后一口口如喝茶般将药喝尽。她喝得浑不在意,可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似乎全倒进了顾流惜心里,苦涩非常。 顾流惜默默捡起碟里的蜜饯,塞进闻墨弦嘴里,察觉到她一僵,她也发觉自己太过了。在闻墨弦眼里自己不过是刚认识的人,如此亲密有些逾越了,顿时赶紧退开,脸色微赧。 闻墨弦也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笑道:“要让尊师晓得,你用内力替我温药,回去不知会不会罚你?”她这个笑容里带着些许调笑,褪去了她身上的寡淡之意,顿时鲜活了许多。 她本就生得美极,只是病容憔悴让人忽略了,这一笑让顾流惜心急跳几下,连忙微微别过脸。 “不会!” “不会晓得,还是不会罚你?”闻墨弦向来淡淡的没有多少喜乐,如今遇到这突然出现的姑娘,到是忍不住逗她。 顾流惜也没料到闻墨弦突然开这种算不得玩笑的玩笑,顿时有些懵。 闻墨弦又预备开口,却突然咳嗽了起来,顾流惜这才发觉,阳光已然退去,还起了风。将搭在一旁的薄披风给她裹上,忧声道:“天色暗了有些凉,你不宜吹风,还是进去吧。” 闻墨弦拿帕子掩了掩唇,又咳了几声,低声道:“平日里大都缩在屋子里,憋闷得紧,在这院子里坐一坐,看着这里的景色,我才略觉清爽些。” 顾流惜柔声道:“你都没出去走走么?” “他们生怕我身子熬不住,一但出去怕是兴师动众,劳心劳力,因此我也许多年未曾出过门了。”闻墨弦看着院外的天空,声音低沉透着些许无奈。 顾流惜看得心疼,脑子一热,脱口道:“那我偷偷带你出去,苏州景色好得地方有许多,我寻个近些的?” 闻墨弦一愣,对这个突然出现,却对自己莫名体贴的人,她越发奇怪了,可疑惑归疑惑,她竟然对她莫名得信任。听到这个提议,闻墨弦眼里闪了闪,明显有些意动,脸上依旧淡然无波,眸子却有些发亮。 看到这个模样的她,顾流惜又疼又怜,原本是冲动,此时也成了许诺。 “我悄悄带你出去,而且我的内力似乎能让你舒服些,合该不会让你难受。此时已然入夏,我带你去石湖泛舟游玩,要不要?”最后的问话带着些许引诱,闻墨弦觉得她好似在诱哄小孩。 她抿着嘴,故作犹豫,甚至犹疑地看着顾流惜,似乎不大相信她。 顾流惜有些急,摆手道:“你放心,我不是坏人,不会拐了你的。石湖风光秀丽,虽比不得太湖广阔,但胜在清雅安静,行舟湖上,更是心旷神怡,你该喜欢的。” 闻墨弦眉眼微弯,饮了口顾流惜重新倒上的热茶,在她一片期待中点了点头。 顾流惜正开怀,却倏地敛了敛眉,对着一脸询问的闻墨弦道:“有人来了,我先走了,今日你好生歇息,明日酉时我再来。” 顾流惜闪身欲要离去,身后听到闻墨弦的声音。 “我叫闻墨弦,还未知姑娘名姓?” 顾流惜脚步一顿,眼里的雾气被她生生压下,回头笑得灿烂宜人,嘴唇开合却无声,吐了三个字转眼不见了人影。 紫苏进了园子,就看到自家主子看着东边苑墙,嘴里低声念着什么,神色与往日不同,似乎有些笑意?她心下大感诧异,除了在若君面前,主子从来不会有太多情绪,即使是笑也是不透愉悦的,甚少真正开怀,今日怎得看堵墙,就笑了? “主子,你在说什么呢?” 闻墨弦见她来了,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轻声道:“没什么,回屋吧。”心里却思索着那姑娘临走时的口型,好像是“顾流惜”,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三个字,却不晓得对不对? 另一边顾流惜却并不曾离开,看着闻墨弦有些吃力地走回房间,另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却只能一脸小心地在一旁注视着,她心里所有的酸涩心疼全部涌了出来,眼前一片模糊。 她不晓得老天爷这是眷顾她,还是惩罚她,她原本忧虑寻不到闻墨弦,可误打误撞之下竟然第一夜便遇到了,可是却发现她已经痼疾沉疴,甚至可能随时丢了性命,这比寻不到她,还让她痛苦。 她心疼,却也无力,自己虽不精通医术,却清晰明白,闻墨弦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昨晚若她没有救她,她很可能便熬不过去。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心昔阁阁主一直不曾露面,是不是因为她的身子?心昔阁积攒多年,此后让江湖人惊叹不已,如此势力却也没能让她好起来,当年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当初她见到闻墨弦是在两年后,那时她看起来好得很,功夫也远比自己厉害。可如今的她好像并没有一丝内力,甚至连走路都困难,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为何她好了,却还说活不了多久? 一个个让她心焦恐慌的问题充斥心间,让她快要疯了,她越想越痛,转头迅速离开,一路上差点被人发现。 顾流惜踉跄离开苏府,脸色惨白,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幸好天色已晚,街上行人渐少,也无人察觉她的狼狈。推门进了那间小院,回了房间,顾流惜就喷出一口血,胸口的闷痛终是缓解,头脑也清楚起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情绪过激,体内真气混乱,差点走火入魔了。 她盘腿坐下,强自稳了心神,闭目调息。 这边顾流惜沉入疗伤之中,那头闻墨弦却是辗转难眠,除了胸口闷痛不适,更多是在思索白日凭空出现的少女。她昨晚闯进来的理由她相信,可是她对自己的那毫不掩饰的关心却让她疑惑,这人身上定然有故事。胡思乱想中,她最终还是疲惫睡去,眉头微拧,没了昨晚那人来之后的安稳。 第6章 在这安谧的小院里,明媚的阳光透过未关严的窗,落入房内,斜斜打在盘坐在床上的少女身上,映着她白皙的脸旁,美得有些不真实。半晌后她那密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的双眼因为突如其来的阳光刺激,有些不适地眯了眯,她抬起手掩了掩。片刻后下了床,推开房门,顾流惜脸上有些惊讶,没想到居然都到中午了。 腹中一阵阵饥饿感提醒着她,自昨日中午到现在都未用过饭,洗簌完毕,换了身衣服。发现厨房食材都齐全,就简单做了些吃的。 随后坐在院子里,想到昨日同闻墨弦的约定,顾流惜嘴角勾了勾,可想到她的身子,又有些黯然。正在她神伤之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打开门,不出意外,是林越和薛之谦。 林越看着此刻一身蓝色薄衫,嘴角带着丝淡笑的顾流惜,一时有些呆滞,直到被薛之谦戳了下他才急忙道:“顾姑娘,我们有事要让你帮忙。”他说得急,脸色有些微红。 顾流惜没多在意,请了两人进来,“可是那千面狐狸之事?” 薛之谦看林越有些魂不守舍,无奈开口道:“不错,我们根据顾姑娘的描述画了幅肖像,昨日下午来你恰好不在,拖到此时才来,想让你看看可有哪里不对。” 说话间他已经将那幅画摊在了桌上,顾流惜端详片刻道:“大致不差,不过他既然被唤作千面狐狸,面部特征并无多大意义,身形到是可以参照。” 薛之谦嘴角微抽,瞥了眼一旁有些不好意思的林越,故作懊恼道:“你看我们这脑子,不过也许会有用,备着也无过。” 顾流惜虽觉得他二人有些奇怪,但在某些方面,即使重活一世她也不大敏感,也就没想到那方面,只当他们别有用心。 “薛捕头前来寻我,该是还有别的事吧?” 薛之谦爽朗一笑,也不掩饰,“顾姑娘心思通透,我也就开诚布公直说了。今日我们按照顾姑娘的线索,挨家挨户搜寻,重点查问了药铺医庐,获得了一点小线索。但是若要真正捉拿他,我们却有些不确定,毕竟比起那淫贼,我们的轻功实在不够看,所以?” “薛捕头的意思是要我帮忙?”顾流惜挑眉笑道。 “正是,原本这是我们衙门之事,只是这人行径实在恶劣,若不缉拿,祸害无穷,我也只能恬着脸相求了。”薛之谦脸上有些歉疚,语气真诚。 “何时行动?” 顾流惜如此爽快的答应让两人都有些惊喜,林越激动道:“你答应了?” 顾流惜正色道:“薛捕头的话十分在理,我怎能拒绝。”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顾姑娘即刻便随我出发,衙门那边一早准备好了。”薛之谦起身道。随即看到顾流惜一派了然的模样,老脸也红了起来。 顾流惜也不在意,不过这两人到是自信,自己难道一定会答应么?都准备好了,才来告知她。不过立刻去也好,只希望不会误了她和闻墨弦的约定。 三人很快赶往苏州城郊,据薛之谦说,城内一个小药铺有人来买药,因为来得很早,所以药铺老板记得很清楚,身形同画像上的很像。那人带着一身露气,脚上沾了泥土,而薛之谦看了看药铺门口蹭上的泥土,发现那红色的黏壤正是苏州西郊那片特有的,派人一番悄悄守着,竟然真的发现了他的住处。 顾流惜听着点点头,但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不等她细思,已然来到了西郊那个小村。薛之谦指了指其中一间简单的木屋,几人悄然隐在周围的树下,只等着确定那人在屋内,便动手抓人! —— 苏家墨园内,闻墨弦看着方从扬州赶回来的苏彦,温声道:“这么快便来了,事情可解决了?” 苏彦点了点头:“连云水寨虽说不是个善茬,可对我们的实力还心存几分忌惮,那批丝绸他们近日便会还回来。” “劫持皇商采买的货物,的确好大的手笔。可惜连云水寨这把刀终究不够利,耍的不好怕是会被刀伤。”闻墨弦眉眼清淡,手指轻轻拨弄着茶盏,声音柔和道。 苏彦心里了然,这次皇商刘大人来苏州采办丝绸,苏家赢了,眼红的自是不少,主子向来心思通透,怕是早就猜出来了。想到之前闻墨弦让他带上凌一他们,叮嘱他们乘轻舟护送商船,顿时眸中一亮,主子是故意的! “那主子,这批丝绸?” “自然是努力去要了,毕竟被他们抢去的效果,远不如最后送给他们来的好,如此一来这刀我们用起来,才够顺。”话毕,她顿了顿,又叮嘱他:“杭州密购的缂丝,不走水路,悄悄送来便好。” 苏彦眼眸一转,终是明白了闻墨弦的用意。七月初便要交货,苏家若最后交不了,罪过如同欺君。这个机会,有些人怕是不会错过。但对苏家而言,这同样是个机会,唆使他人抢劫朝廷预定货物,阻碍皇商采购,这个罪名也不轻! “主子用心,苏彦叹服。” “为了引他们上钩,之前未告知于你们,是我对不住你们,替我向他们道歉。”闻墨弦歉声道。 苏彦连连摇头,“主子别这样说,我们都明白。” 想到闻墨弦后来将身边护她的几人,全派到他那里去,心里一阵发热,却又皱眉道:“主子,你这次太胡来了。” 闻墨弦喝了口茶,垂眸道:“紫苏又多嘴了?” “哪里多嘴,幸好主子你没出事,否则我万死难辞其咎,若君怕不会放过我!” “我到奇怪,若君平日温柔的紧,怎得你跟紫苏一个个都如此怕她?” 苏彦难得苦下脸,“她平日看上去温柔婉约,可发起脾气来实在没几人不怕的,她那一身医术我可是领教了,也只有主子你敢不听她的话。不过若让她晓得主子的做法,她定要对主子进行说教了。” 闻墨弦笑了笑,摇了摇头,随后正色道:“苏府如今你才是大少爷,都说了叫我名字便可,莫要叫我主子。” “礼不可废,这里无外人,主子不必担忧。而且你都不晓得,每次我冒犯你,紫苏都要骂我一顿。” “我骂你又如何,人前那是逼不得已,人后你还想无礼么?”紫苏一脸不满的端着食盒走了过来,白了苏彦一眼。 苏彦无奈地看着她,嘴里低声念叨着,“你这是嫉妒。” 闻墨弦好笑地这一见面就吵架的两人,见紫苏摆了饭菜微讶道:“这就到用膳的时辰了?” “嗯,已然酉时一刻了,主子先吃了再叙吧,若再晚了,就该积食,夜里睡不好觉了。” 闻墨弦看了看天色,微微敛眉,竟是到了酉时一刻了。 随后苏彦陪着闻墨弦用了饭,同她说着此次扬州之行的遭遇,还有扬州宜人的景色。因着闻墨弦身子差,不曾出远门,这也是他们几人外出回来,必然要说的。 用过饭,苏彦先去处理账务去了。紫苏将药煎好端上来。却发现自家主子正时不时看着东边苑墙,那模样好似在等人,随即又摇了摇头,主子怎么会等人。摆好药碗,预备同以往一般退下。 闻墨弦却突然问道:“苏彦可曾将墨影他们几人带回来了?” “自然是带回来了,都在墨园外守着呢,主子有事么?” “他们这一行也累了许久,让他们都下去休息,今晚不必守着。”闻墨弦眸光闪了闪开口道。 “可是主子,万一……” “就一晚而已,这么多年除了那日,有谁会闯进墨园的,照我说的做。” 紫苏无奈,主子性子看起来温和,一旦做了决定,谁也劝不动,又怕惹她生气伤了身子,只好照办。 闻墨弦坐在院子里,喝着苦涩的汤药,仍不自觉地看着那日顾流惜离开的地方,心里暗忖,不知她今晚会不会来? 随即自嘲般地笑了笑,自己怕是病得不轻了,不过是萍水相逢,即使她对自己有些奇特,也不一定会特意来陪一个病秧子。再说,自己何时如此容易对一个人上心,就因着她年纪与那人相仿,有些神似么? 眼见天色渐暗,戌时已过,身上有些冷了,闻墨弦站起身缓步朝屋内走去。喝完药,腹内有些不适,胸口也微微发闷,上台阶时,竟是没踩实,朝前摔去! 身边一阵风响,闻墨弦没等到意料中的疼痛,却是摔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那人还在轻喘着气,显然赶得急,略带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没事吧?” 顾流惜此时心里又是自责,又是担心,天晓得自己一路急赶过来,进院子就看到闻墨弦差点摔倒时的心情,吓得她魂飞魄散!就闻墨弦的身子骨,哪里禁得住这一摔!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薛之谦,人没抓到,还差点让闻墨弦出事。 闻墨弦缓了缓,自她怀里站起身来,看着顾流惜一脸紧张的模样。她额头上几缕散发,被汗水濡湿,蓝色衣衫上还沾了些草屑,衣摆处也染了泥渍,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见她微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顾流惜浑身不自在。随着她的目光一一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窘样,本来因为着急泛红的脸,彻底红的通透。 闻墨弦忍不住想笑,“顾姑娘这是刚种地回来,怎得弄成这副模样?” 顾流惜窘迫不已,赶紧退开一步,掸着自己的衣服,心下懊恼为何每次都在她面前出丑。 “等一等,你莫动。”闻墨弦敛了笑,低声道。 顾流惜维持着拍衣服的动作,当真不再动。却见闻墨弦靠了过来,随即凑到了自己颈边。此时的闻墨弦还比她矮了几分,大概是久病体弱,并没有上一世高。她那清浅的呼吸恰好打在自己脖子上,连耳朵都未能幸免,由于靠的近,闻墨弦身上的味道瞬间将顾流惜包绕,淡淡的药味夹杂着她熟悉的幽香,让顾流惜心越跳越快,脸也红的要滴血。 第7章 闻墨弦看着她脖子上的一道血痕,眼里神色莫名,若再偏一些,这足以要了她的命。伸手拿出帕子替她擦掉还未干涸的血渍,眉头蹙了蹙。将视线上移,看到她晶莹通红的耳垂,耳边清楚的听到她的心跳声,顿时又觉得愉悦,随后淡然退开。 顾流惜察觉到脖子里的刺痛,这才想起当时好像被暗器划了一下,因着怕失约,又没流多少血。这才什么都没顾得上,直接就上这来了。好不容易见她离开,她正要松一口气,却听得闻墨弦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心跳的好快。” 顾流惜只觉得刚退到一半的热气又涌了上来,那人却好整以暇地继续说:“脸也很红。” 顾流惜:“……” 这人真得是闻墨弦么?怎么跟昨日一点都不一样?莫非也重生了? “莫不是生病了,还是之前伤到了?”她似乎没看到顾流惜那幅模样,依旧认真问道。 “没有,之前有事耽搁了,来的太急,脸色发红,心跳加快,很……很正常。” 闻墨弦并没问是何事,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顾流惜松了口气,却觉得闻墨弦比之昨日温婉淡然,多了些恶劣的小心思,也少了许多疏离。 “你……你还去石湖么?”顾流惜问得忐忑,毕竟自己还是迟到了。 “你人都来了,我岂能让你失望。” 顾流惜一喜,最后才发觉有些不对。虽说自己很想带她去,可最初也是因着闻墨弦流露出的那丝期待,怎么到了现在,好像是自己巴巴地盼着她去啊? 心里嘀咕着,身子却是很快掠入房内,不一会就抱了件披风出来,将它好生系在闻墨弦身上。 “晚上那边会凉上许多,你身子弱得多穿些。” 闻墨弦任她替自己裹上披风,却有有些无辜道:“我热。” 顾流惜一怔,握住她的手,入手细腻冰凉,蹙眉道:“这也叫热?我看我还得再拿一件。” “我体质阴寒,哪怕是大暑时分,也是这般冰凉,如何能单凭这个判断我热不热?你不过穿了一件薄衣,就流了许多汗,我穿了层夹衣,还要被你裹得严实,为何热不得?”她直直看着顾流惜,说得正经,让她反驳不得。 顾流惜无奈,“我说不过你,但是还是要穿着,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说着却有些难为情地看着闻墨弦,她上一辈子与闻墨弦交集并不多,可每次遇到她,她都是气场全无。如今重活一世,遇到此时的闻墨弦,依旧有些气弱。她们要偷溜出去,闻墨弦身体不好,自然需要自己带着出去,可是她却不好意抱她了。顾流惜也不明白为何,原本都是女子,抱一抱也不算逾礼,可她偏生无法自然。最后只好归结为,自己不适应如此柔弱的闻墨弦。 闻墨弦看着顾流惜手欲伸未伸,眼神游离不敢看自己,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待她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时,才开口道:“这园子后边有一个侧门,可以直接绕出去,不必翻墙。” 顾流惜顿时僵住了,脸色又有转红的趋势,这回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人的确很恶劣,明明晓得自己纠结什么,居然一直不提侧门这事,等自己预备抱她了,她才说出来!不过一日而已,怎么就变成这般了?被昨日闻墨弦那温婉柔弱的模样洗脑了的她,完全忘了上辈子不晓得闻墨弦身份时,不止一次被她的坏心眼坑过的事。 顾流惜有些下不来台,僵着脸道:“你身子不好,走路怕是会累,我带你方便的多。” 闻墨弦轻咳几声,“说得也是,我到没试过翻自家苑墙的滋味呢?今日有劳顾姑娘了。” 顾流惜脸色晕红,伸手圈住闻墨弦的腰,入手的人腰细的不可思议,揽着她的右手,清晰感觉到她身上有些硌人的骨头,让顾流惜眼睛发酸,心里那些情绪顿时全被心疼占据,这人太瘦了。 顾流惜小心环着她,晓得她身子差,受不的颠簸,她脚下缓了些,费尽心思让身下平稳,时不时看着闻墨弦的反应。幸好距离并不远,加上顾流惜百般小心,闻墨弦没遭什么罪。在苏府一旁早就停了一辆马车,顾流惜轻柔地将闻墨弦抱入马车内,此刻闻墨弦在她眼里就是个瓷娃娃,经不起一点伤害,以至于她的动作,细致温柔到了极致。 “你坐在里这休息,我去驾车,这里有糕点,都是比较清淡的,不会伤了肠胃,你若饿了可以吃一些。”顾流惜还是有些担心,若非时间不够,她还能再准备细致些,现在也只能备了软垫,让她靠的舒服些,茶水什么的只能等到了再备了。 顾流惜驾车技术不错,加上她有意慢些,马车平稳的很。 闻墨弦看着车里无一不贴心的准备,透过马车门帘缝隙看着那袭也很单薄的身影,心里一片翻腾,甚至有些震惊,这人,对她实在好得有些过了! 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仓促间准备的马车,居然就能为了自己做到这个程度,一举一动无不体贴入微。而且除了之前那些害羞的模样,自己完全感觉不到,她比自己还要小,如此成熟细腻的女孩,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此对待自己,目的何在?意义何在? 闻墨弦觉得有些头疼,无奈只好先放下不想。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人不会伤害她。因为一个人再怎么装体贴,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这个女孩藏了许多秘密,却不会对她不利,既然如此,不如安然看着。 坐在马车里,她仍是有些不舒服,闭着眼靠着软垫,听着车轱辘在路上压过的声音,还有哒哒的马蹄参杂其中,回荡在这暮色将近的苏州城内,让她分外安心,连带着有些憋闷的胸口也舒缓了许多。 石湖位于苏州城的西南面,太湖以北,离苏府并不远,不倒一炷香时间,马车便停了下来,顾流惜挑开车帘柔声道:“等我片刻。” 顾流惜曾来过石湖几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船家,讲好价钱,过来扶着闻墨弦登上了小船。考虑到湖上风大,她特意寻了条乌篷船,让闻墨弦坐在船舱内,石湖虽不比太湖风光大气,景色却也是一绝,加上已是入夏时分,此时也有几条游船泛于湖上。猜到闻墨弦喜静,她嘱咐船家向人少之处划去,同船家闲聊几句后,返回船舱陪着闻墨弦。 小舟缓缓摇动,绕过一片荷花从,朝着幽静之处划去,此时天太色略暗。远处的画舫开始透出昏黄的灯光,隐隐约约还有些人声传来。 顾流惜看着在夜色中晕开波纹的湖面,以及远处石湖旁边,带着些许昏暗的柳影,低声道:“你觉得怎样?” 她说的随意,闻墨弦却听出丝紧张的意味,淡笑到:“很好,果然让人神清气爽。” 顾流惜见她开心,也是笑得灿烂,随即道:“出去看视野该回更开阔些,现在风不大,我陪你出去看看?” 闻墨弦点点头,两人一同去了船头,顾流惜伸手替她紧紧了披风,在一旁护着她。 闻墨弦看着在宽阔的水面,偶尔还能发现船侧有些游鱼划过,转瞬消失。湖上荡着微风,透着略微湿气,的确比墨园内更让人心旷神怡。 船家看着两人坐在船头,不由感慨道:“两位姑娘感情真是好,可是姐妹么?” 顾流惜微微一笑,“不是,是朋友。” “哈哈,我看你两生得都标志得紧,感情又如此好,还以为是姐妹呢。你们今晚来游湖到是来对了,今天天气好得很,一会儿估计会是繁星满天!” 这船家老伯说得不错,片刻后几颗微弱的星光便开始在天际闪现,不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亮,星星点点挤满了整个天。柔和的星光洒落下来,视野也逐渐清晰,波光粼粼的湖面美不胜收。 顾流惜低头看着湖面,轻声道:“墨弦,你看水里。” 闻墨弦原本被那漫天繁星迷了眼,陡然听到耳边的顾流惜嗓音轻柔地唤自己的名字,怔了怔,看着她漂亮的侧脸带着笑意,也低下头看去,顿时眼里满是惊叹。 此时船家很贴心地停了船,原本晃荡的湖面逐渐平静,于是那漫天星光全部倒映水中,目之所及具是繁星明水,而坐在舟上她们,仿佛置身于漫天星空中,此情此景让闻墨弦呼吸都停了。 一旁的顾流惜也是被迷了眼,但不是因为景,而是因为身边的人。夜色星光中,闻墨弦的侧脸清晰可见,此时她微低头,眼睛美得让她心颤,顾流惜觉得这一天星光不但落在了湖里,也落在了闻墨弦的眸子里。她脸上此时隐隐透着的惊喜,似孩子般愉悦开心,让顾流惜心里又疼又软,恨不得将星星都摘给她。 直到闻墨弦转头看着她,她才有些慌乱地扭过头,对着掩饰船家般说道:“船家,这石湖的景色的确是让人赞叹啊。” 船家老伯这才开口道:“对啊,不过这还不算奇景,等到八月十八那时,才真正是令人赞叹。” “八月十八?可有什么奇妙之处?”顾流惜前世来石湖,都是陪冉清影来与人议事,来时都没多少心思游玩,冉清影从不会与她说这些,以至于她对石湖了解的并不多。 “看来姑娘对苏州并不熟啊,竟然未曾听过石湖串月,不知另一位姑娘晓不晓得?”船家见闻墨弦一直不曾说话,将话头引了过去。 闻墨弦悠然道:“虽不曾见过,却也晓得。流惜可曾看到右首方向那座环桥。” 顾流惜听她竟然准确说出自己的名字,有些惊讶却也有些开心,依言看去,依稀见到一座长桥,其右首还有一座九环洞桥。这个她到晓得,长桥叫做越城桥,昔日越王屯兵士城所建,而九环洞桥则叫行春桥。 闻墨弦看着那行春桥,嗓音淡雅柔和,徐徐开口:“这行春桥,便是观看石湖串月的最佳之所。据说每当农历八月十八半夜子时,月亮偏西时,清澈的光辉透过那九个环洞,直照北面的水面上。这时在石湖水面上可以看到一串月亮的影子,在波心荡漾,这就是所谓的‘石湖串月’奇景。” 听着她柔和如幽泉的嗓音,在耳边流淌,顾流惜只觉得心里舒适得紧,偏头看着她,听得格外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时微:阁主,你晓得你为何比小惜矮么? 阁主:为何? 时微:长心眼去了 时微:阁主,嘻嘻说你太受了,如何是好? 阁主:(冷眼看)打你一顿便好了。 第8章 船家接口笑道:“姑娘说得不错,正是如此,到时石湖上行船满布,观光之人络绎不绝,甚是热闹。” 闻墨弦看了眼顾流惜,淡然道:“串月之景虽奇,我却更喜如此安静悠然看这石湖风光,人多虽热闹,却怕掩了湖上景致。” 船家爽朗一笑:“姑娘说得却也不错,一看姑娘就是喜静之人,串月之时反倒不适合姑娘。” 顾流惜微微一笑,陪着闻墨弦静然坐在船上。船家开始划动小舟,嘴里还唱着姑苏一带的小曲,他唱的极为投入,曲调分外悠扬,在夜色中别有一番味道。 因着闻墨弦的身体,两人并未待太久。回程路上,起初顾流惜还同她说些话,后来怕她累着,也就一心驾车。待到到了苏府时,掀开车帘,那人斜靠着软垫,黛眉微蹙已然入睡。看她在睡梦中依旧皱眉,顾流惜心里发疼,沉沉叹了口气。随即温柔将她抱起,稳稳朝苏府内跃去。 苏州城城西酒肆,顾流惜和林越,薛之谦正坐在一个角落里,薛之谦脸上有些懊恼,林越也是愤愤喝着酒。 “薛捕头,林捕头,其实这次也并非一无所获,起码抓住了他弟弟。从他那能问出些什么么?” 薛之谦摇了摇头,“都三天了。那人怎么也不肯开口!他对他哥维护得紧,不然也不会故意假扮他哥,混淆我们的视线。”想到那天的情景,薛之谦就恼火,若非千面狐狸突然冒出个弟弟,他们就抓住那家伙了!现在衙门里逼得越发紧,弄不好他们就得被停职了! “其实也怪我,之前药铺老板描述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只是我没能想下去。即使受了伤,依照千面狐狸的功夫,也不可能脚底下摆都会粘上泥土,太大意了。”顾流惜晓得他们比时的郁闷,心里也觉得可惜。喝了口酒,恍神间又想到闻墨弦,心里有些怅惘,几日没见她了,不晓得她怎么样了,去找她又怕自己克制不住,暴露太多。照她的聪慧,只怕是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目的了。 “如此一说,的确如此,我都不曾注意。顾姑娘,我觉得依你的才智,比我都适合当捕快,难怪我爹一直说我不是干这个的料,差远了。”林越看着顾流惜,眼里满是赞叹,止不住摇头。 听他如此说,顾流惜收了思绪,只是笑了笑,她到觉得林越同她印象中的捕快大不一样。从谈吐举止都能看出来,他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身为捕快月俸一个月不足一两,他身上的配饰却都是价值不菲,出手也大方,若不是穿着一身捕快行头,到像个大家公子而不是捕头。 “这次若不能抓住千面狐狸,怕是真干不下去了。吴府小姐前日自尽了,吴家悲愤不已,他们朝廷有人脉,一再施压,知州大人都下了最后通牒了。”薛之谦无奈道。 林越紧了紧拳头:“我不甘心,那畜生实在是害人不浅,怎么还能逍遥法外!” 顾流惜听得眉头一皱,好好的姑娘却被那人糟蹋了,只能落得枉死的下场,实在让人恼怒。 “那千面狐狸之前应该不在苏州吧?” “不在,之前在夔州,江陵各地都犯过案,一个月前跑到了苏州。朝廷到处悬赏,偏偏没能捉住他,那些江湖人也有自告奋勇的,可是不知为何屡次失手!”薛之谦又闷了一大口酒,凉凉开口,语气里难掩郁闷。 顾流惜也甚为诧异,即虽说千年狐狸擅长易容伪装,轻功很不错,可偌大的江湖人才辈出,怎么可能都没人能伤了他,自己当初难道太走运了!陡然想到那千面狐狸的弟弟,她眸子亮了亮。 “薛捕头,你说若一个人去哪都带着自己弟弟,那说明什么?” “啊?”薛之谦愣了愣,随口答到:“自是说明他们兄弟情深了。” “不错,既然是他弟弟假冒他,掩护他逃走,那么,就让他从假的变成真的。”顾流惜勾了勾唇,低声道。 薛之谦眉头一皱,“这怎么行,他明明不是,虽说他有罪,我们也不能拿他当替罪羊!而且就让真的犯人逍遥法外么!” 林越在一旁沉吟,他觉得顾流惜不可能是这个意思,随后眼里一亮,“顾姑娘,你是想用他做饵?” “不错,朝廷施压,苏州府屡捕不得,自然是心急如焚,此时来了一个替罪羊,屈打成招,以此交差,岂不是合情合理?你说他信是不信?” 薛之谦也恍然大悟,可随即有些担忧:“可是他能让他弟弟替他做掩护,真得会为他弟弟以身犯险么?而且即使做了替身,现在也无性命之忧啊,如何逼他?” “薛大哥,他能带着他弟弟,他弟弟能替他做掩护,这就足以说明他们的感情。至于做掩护,这只是包庇,妨碍公务,罪名并不重。至于如何能让他弟弟顺理成章的有性命之忧,这个?”林越说到这也有些想不通了,只好看着顾流惜。 “不错,至于性命之忧?”顾流惜眼神冷了冷,“吴府小姐都丢了性命,他作为罪魁祸首,吴府不应该让他付出代价么?” 薛林两人对视一眼,恍然大悟,朝廷下处决令不容易,可是吴府私下要求动手却是简单不过了,犯人死在牢里也不是新鲜事了。 两人同时起身,朝顾流惜抱拳行礼,眼神热切无比,顾流惜连忙站起来,却被他们看得格外难为情。 薛之谦见她如此,笑将起来,“林越说得不错,比起顾姑娘,我们差多了,不得不服气啊!若衙门招女捕头,我薛某人跟在你身后打下手就可以了,哈哈。” 顾流惜忙摆手:“两位捕头谬赞了,你们再说下去,我可就无地自容了。” 林越咳了几声,“顾姑娘,虽说我们认识不久,可也算有交情了,别在捕头捕头的叫,就唤我名字吧,叫他薛大哥就成。” “不错不错,我到占便宜了,希望顾姑娘不嫌弃啊。” 顾流惜对他二人还是颇有好感,也点了点头,“我就不客气了,那两位也别叫我顾姑娘了,叫我流惜便成。” 三人谈得畅快,又继续喝了起来。 临行前林越一直说着要好好谢谢顾流惜,请她吃饭。顾流惜却是记挂闻墨弦想推辞,最后开口道:“既然薛大哥和林越非要谢我,那流惜也就厚颜拜托二位一件事了。” 林越连忙开口:“哪里,你尽管说便是。” “我此次从蜀地来苏州,主要是为了寻人,只是我一人之力,寻起来实在难得紧,所以想着你们在办案巡街时,能帮我留意一二。”说完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小像。 林越看着上面一身藏青色衣袍的男子,生得很是俊朗,只是眉眼间带着丝冷漠,看上去有些难以接近。林越看着顾流惜,迟疑道:“流惜,你孤身来苏州就为了寻他,冒昧问下,他是你何人?” 顾流惜没察觉到林越的意味,回道:“是我师兄,我奉师命前来寻他。还有,他的剑很特别,你们见到了应该就能认出来。” 林越松了口气,笑道:“好,即使衙门人手不够,我家里还有许多闲人,一并帮忙你寻。” 顾流惜道过谢,还是离开了。 薛之谦发现林越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流惜的背影,撞了他一下:“小子,看上人家了?难怪头一次就把你家那小院子租给她了,方才还如此积极帮她寻人。” 林越脸色泛红,窘迫道:“薛大哥,别乱说!” “你看你,哪有乱说。不过流惜的确很不错,你小子若能求得她,也是有福的。大哥先祝你心想事成啊!” 林越却是有些惆怅,她生得美极,又聪慧过人,怕是看不上自己,顿时一颗心沉寂下去。 这厢顾流惜还在苏府周围徘徊,想到闻墨弦,她心思万千,哪里晓得林越在因她神伤。 她思绪混乱,完全没发现一旁的锦衣公子看了她许久。 苏彦原本是带人去铺子里查账,回来无意间发现一个身穿水蓝色衣裙的姑娘,在自家宅旁徘徊,清秀绝俗的脸上满是纠结。他犹豫一番走上前有礼道:“姑娘在这徘徊可是有事?” 顾流惜心下一跳,看着穿得很是考究的苏彦和后面的几个随从,又看了看一旁的苏府,猜到他该是苏府的人,看来身份还不低。在人家府邸周围乱转还被人抓到,顾流惜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最后还是心一横:“我想找一个人。” 苏彦笑了笑:“不知姑娘要找谁?”心下却是奇怪,府内谁认识这么个标志的姑娘。 “闻墨弦。” 苏彦脸上笑意一凝,转眼就被掩饰过去,他脸色柔和,眼里却暗藏了丝危险的气息。“姑娘,这是苏府,府内并没有姓闻之人,你大概找错了。” 顾流惜看到他神色自若,只是手背了在身后。她嘴角微勾,暗道闻墨弦身边的人都不错。虽不明白这为何是苏府,可闻墨弦在府内待遇却是格外的好,想必这些人或多或少与心昔阁有些关系,对她也真心得紧。 “没有么?可她说她叫闻墨弦,我还送她回来过,怎会有错?” 苏彦脸上不显,心里却一阵翻腾,仍是温声道:“实在抱歉,我是府内的主人,并不不晓得有这个人,姑娘可是被人骗了?” 顾流惜也不再故意逗他,轻笑道:“公子不必怀疑,我并无恶意,我的确与她相识,她有东西落在我这了,我特来还她,顺道来看看。” 苏彦看着她手里举着的紫玉环佩,眼睛缩了缩,实在想不明白主子怎么会同外人有接触,甚至贴身系着的玉佩都掉了,难怪这几日未见到它。又想着这几日紫苏说,主子总是心不在焉,似乎在等人,顿时信了七八分。心下却暗恼,墨影他们几人怎么连这个都没发现,回去定要狠狠训斥一顿! 他一向在外与人做生意,最善于掩饰,哪怕心里又怒又怨,脸上仍是笑得温文尔雅:“她身子不好,甚少见人,因此以为姑娘是捣乱的,不好意思,姑娘请进。” 顾流惜点了点头,随着苏彦进入苏府。 第9章 这是顾流惜第一次光名正大的从正门进苏府,这府内格局建设都极富江南气息,雅致精妙,很是漂亮。 苏彦虽说领她进去了,可却依旧暗中警惕她,口里随意问道:“在下苏彦,还不知姑娘名字呢?” 顾流惜心里一怔,苏彦?上一世冉清影三番两次想要拉拢,却没有成功的苏州第一商人?据冉清影说,他在苏州极富盛名,除了极具经商天赋,产业遍布江南各地外,更是因着为人仗义疏财,在苏州很有名望。黑白两道,许多人都受过其恩惠。 没能同他合作,这一度让冉清影十分挫败,想不到闻墨弦居然同他住在一起,也就是说他根本是闻墨弦的人!难怪心昔阁一直如此大手笔,这一个苏家就足以撑起它的开支了。 苏彦见她有些呆,以为她被惊到了,复又重复了一遍。 顾流惜回过神,歉然道:“失礼了,早就听过苏公子大名,没想到今日有幸见到真人。在下顾流惜,流水的流,惜取的惜。” “惜?”苏彦不由疑声道,随即笑了笑,“好名字。”心里暗道自己太敏感了,听到惜字就想到主子的童养……呸,主子的儿时好友。 顾流惜发现苏彦有些奇怪,却见已经到了墨园,也就没多想。 两人进了院子,就见闻墨弦穿着一身月白衣衫,执了一卷书,坐在合欢树下。她脸色依旧苍白,眉眼间一片淡雅,偶尔几朵合欢花落下,美得犹如一幅画,让两人舍不得惊了画中的人。 苏彦未出声,顾流惜也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心里一片酸苦,这人脸色又差了些。 闻墨弦兀自看着书,随后发觉似有人在看她,微微偏过头看去,眸子晃了晃,“你来了?” 苏彦自然看闻墨弦眼里的淡淡喜色,实在不明白她何时认识这位顾姑娘的?转念一想,莫非是那日紫苏说有人闯进府里时,顾姑娘就是那擅闯之人? 顾流惜此时哪里顾得上苏彦,嘴角扬起笑意:“嗯,你腰间的玉佩掉了,我来送给你。还有,多亏了你的玉佩,不然我又得翻墙了。”她最后几句压的小声,带着丝俏皮,让闻墨弦也笑了起来。 “有劳了。”她微微垂了眸子,意味不明地看了顾流惜一眼,她能说是她故意解下的么? 一旁苏彦发现自己完全成空气了,咳了一声,将紫玉递给她,疑声道:“墨弦,你怎么认识顾姑娘的?” 闻墨弦瞥了他一眼,接过紫玉,淡笑道:“缘分罢了。” 苏彦无奈,主子这明显是不愿说,虽然很诧异一向淡淡的主子,会因为这个姑娘愉悦,可是他很开心主子能多些情绪。只是这个顾姑娘来历不明,而且分明是有功夫在身,他不放心。 闻墨弦又开口道:“你今日去处理账务也该累了,去休息吧。” 苏彦睁了睁眼,显然不赞成留她两人独处,可闻墨弦意思分明,只好悄悄朝留在暗处的墨影几人打了个手势。 “你自己注意身子,昨晚没睡多少,记得待会儿休息下。还有若君传书来说,这两日该回来了,也许你身子会有转机。” 闻墨弦仍是一脸淡然,点了点头,“我晓得。” 苏彦心里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顾流惜看她如此不以为意,心里也是一疼,想到苏彦的话,担忧道:“昨晚又没睡好么?” “是他太紧张了,我本就少眠,不是什么大事。” 顾流惜对她这个模样有些气恼,却又不能对她发火,只是紧了紧手。 “你在生气?”闻墨弦勾了勾唇,淡道。 “我……我,没有。” “我想,你心里定在骂我。” “……” 顾流惜软下神色,低声道:“我没骂你,只是不愿你一副对自己身子无所谓的模样。” “不是无所谓,是早就看开了,如今还能在晨间睁开眼,对我来说都是上天赐予我的,我已然知足。不愿他们总是为我担忧,再去争取一些虚无缥缈的希望。” 听到她的话,顾流惜心头如被捅了一刀,眼圈差点就红了,她生生忍住:“不去争取,又如何知道是虚无缥缈!我相信,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她重复说着,语气很是笃定,在劝慰闻墨弦,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 闻墨弦心里微动,直直与她对视,最后轻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她伸手拉了拉合欢树下得一个绳子,片刻后一个丫鬟很快便赶来了。顾流惜想,闻墨弦拉那绳子,估计是在唤人过来。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红儿,去倒杯茶过来。还有吩咐厨房,待会儿多备些份饭菜”她说着转头看着顾流惜,“你爱吃什么?” 顾流惜有些愣,看看时辰,的确快到用午饭的时侯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随意便好,照你的口味来。” “我的太过清淡,你怕是吃不惯。听你口音,似乎带些蜀地的味道,那就来些蜀地菜色吧。”又对那丫头,“下去吧。” 那丫鬟躬身退下,顾流惜有些好奇,“你说你鲜少出门,怎得能听出我的口音,还有那晚在石湖,你似乎对那也很熟悉,小时候去过么?” “不曾,识得你口音,是因着有几位朋友恰好是蜀中人士。至于石湖,因着我甚少出门,苏彦他们将苏州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同我说过,这里都能勾勒出整个苏州的模样了。”闻墨弦挑了挑眉,指着脑袋说,竟是有些许得意。 顾流惜忍不住露出笑容,故意略带惊讶道:“这么厉害!” 闻墨弦怎么听不出她话语里的一丝宠溺,苍白的脸透出一些红晕,觉得自己有些幼稚,顿时敛了敛神色。 顾流惜看着她,心里却是柔软得不行。闻墨弦只比她大两岁,不过十八岁,却是比自己重活一世还要稳重淡然,如今这模样总算是有了丝她这个年纪的该有的,虽然转瞬即逝,也让她如见珍宝般欢喜。 顾流惜开始寻着些有趣的奇闻,给闻墨弦讲,她本性其实比较健谈,讲得又生动形象,闻墨弦时不时就会露出些笑意。偷偷藏在暗处的墨影几人,惊奇不已,他们还从未见主子如此开心过,暗自赞叹顾流惜有本事。 下人很快将饭菜端上来,由于顾流惜来了,闻墨弦让她们将饭菜送到房内。 顾流惜怕说话影响闻墨弦吃饭,一直很安静,到是闻墨弦拿起公箸时不时替她布菜。桌上菜色很诱人,大多都是给自己备的,闻墨弦吃得并不多。 顾流惜出言阻止她忙活,边吃边看闻墨弦。她手指修长白皙,握着筷子的手并不太稳,但是吃饭却极为优雅,一举一动格外赏心悦目。 闻墨弦看她一直盯着自己,手里只顾着挑着白米饭,挑眉笑道:“莫非流惜看着我便能下饭,都不用吃菜?” 顾流惜顿时脸色涨得通红,低头赶紧吃饭,心里懊恼不已。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经常会被闻墨弦吸引,简直像个登徒子。她心里有些慌,却并不理解为何会如此。 上一辈子她将冉清影误认成闻墨弦,对她也是倾尽所有,可是对她却只有感激和当初幼时那份刻骨铭心的情分,偶尔的失落愁绪,也是因着她从不跟她提以往的那些事,也不肯唤她幼时那个名字,从来不曾因着她脸红心跳。虽也会担心牵挂她,却不会这般牵肠挂肚。 “你吃慢些,当心噎着。”闻墨弦提醒到,眼里带着些许笑意。 顾流惜咽下嘴里的饭菜,却见闻墨弦放下碗筷,在那看着自己,她皱了皱眉:“你怎么才吃这么点,你身子本就不好,怎么受到了?” “无碍,一惯都是如此,待会儿还得喝药,而且我并不饿。” “可你太瘦了,那日抱着都硌人……”原本只随口表明她瘦,可说出口才觉得有些难为情。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什么,只剩下顾流惜轻轻咀嚼的声音。 吃完后,丫鬟将药端了上来,顺便收拾好碗碟。 顾流惜看着闻墨弦喝完药后,眉眼间的疲倦怎么都掩不住,温声道:“出去院子里走几圈,消消食,回来休息可好?” 一番走下来,闻墨弦就开始有些气喘,回到房里,顾流惜扶她睡下:“你好好睡,待你歇下了,我再回去。” 似想起了什么,闻墨弦勉强睁着眼问她:“你从蜀地赶过来,可是有事要办?” “嗯,不过这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先睡觉。我在苏州会待许久,我又只识得你这个朋友,大概会时不时打扰你,到时再同你说,可好?” 闻墨弦被她哄孩子的模样弄的有些无奈,但抵不住疲惫,再加上耳边顾流惜的嗓音清雅柔和,让她很快便睡着了。 顾流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睡容,眼里透着她自己都未发现的柔情。她越看越觉得这人生得美,想着记忆中那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嘴角弧度越来越大,低低道:“小时候就觉得你好看紧,像个小神仙,如今也是个仙子。”伸手想触碰她,但想着暗中的几人,又忍了下来。 不知为何那几日没人守着,以至于有人闯进来都被发现。顾流惜一边想着,看到一旁的兽首,将里面的安神香点燃,轻轻放下帷帐,阖上房门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阁主大人好心计,故意引诱小惜惜来寻她时微:阁主,你说为什么你的属下说惜儿是你的童养媳? 阁主:你说呢?某人恶趣味一直如此,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童养媳上场的机会。 时微:什么叫恶趣味!童养媳怎么了,你敢歧视么?没有童养媳,你哪来的媳妇?没有童养媳,谁让你调戏?没有童养媳,谁给你暖被窝,没有… 阁主:(郁闷)我就说了一句话 时微:就这句你不能说。】】 我精分只为说一句,时微有俩个写文方针,一,媳妇捡来的。二 ,媳妇是养成的. 第10章 闻墨弦这一觉难得的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时身子有些发软,坐起身子,发现帷帐被人细心放了下来,账外袅袅升起青烟,朦胧而优雅。屋里安静得很,闻墨弦揉了揉眉心,拉了下床头的绳子。片刻后紫苏端着茶盏进了房。 “主子今日睡了半个时辰呢?”话语中透着些许喜色。 “半个时辰?”闻墨弦也有些惊讶,往日她夜间睡不了多久,午间都得小憩一番,可也只能阖眼浅眠,都不成睡过半个时辰。 “是啊,我回府时,恰好遇到一位好生标志的姑娘在同苏彦辞行。她说你睡下了,我候了半个时辰才听到铃响。苏彦同我说,她认识主子,特意来寻你,而且居然晓得我是贴身伺候你的,我都未见过她!主子,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紫苏眼里又是疑惑,又是惊奇。 闻墨弦由着紫苏给她穿好衣物,却是含笑不语。 紫苏嘟了嘟嘴,“主子不愿说,我也不问,只是主子,苏彦说你似乎很喜欢那姑娘,可是她出现的莫名其妙的,我们还是担心……” “她不会害我。” 紫苏有些无奈:“主子,我晓得若她想害你,一早便动手了,可是我们还是担心。主子想必拿她当朋友了,我们不会做些什么,只想了解下她的来历。” 闻墨弦垂了垂眸子,她对顾流惜何尝不好奇,只是她莫名有种直觉,她对自己没有恶意,而她陡然想一点点了解她,让她对自己坦白,而不是单纯去调查。心下有些自嘲,自己莫不是无趣太久了,竟会生出这样一个念头。 “即使我不同意,你们也会去查,只是莫要让她晓得,免得让人觉得失礼。” 紫苏脸上一喜,“是,主子。”听了苏彦的描述,她对那姑娘早就好奇的紧了,能让主子特别对待的,除了这些年主子一直在找的那个“惜儿”,也就这位顾姑娘了。思及这,紫苏突然想起来,那惜儿若真活着,可不是和那个顾姑娘一般大了么?顾流惜?惜儿! “不会吧?” “不会什么?” 紫苏一惊,看见主子疑惑地看着自己,顿时意识到自己不自觉说出了声。她犹豫不决,既然自己都能想到,主子为何没有一点怀疑? “主子,顾姑娘不会是你要寻得惜儿吧?” 闻墨弦一怔,摇了摇头,“不晓得。” “……可主子对她很特别,真的没怀疑过么?”紫苏觉得主子有些奇怪,小心翼翼问道。 “紫苏,若你当年见过我之后,十年不见,你见了我可能认出我?” 紫苏不明白她为何会有此问,心下胡猜,难道是因着顾姑娘真是惜儿,却没认出主子,所以主子不开心,才不让他们去确认? “主子,十年前紫苏虽不过五岁,但是主子那时的模样只需一眼就印象深刻。主子如今长大了,出落得越发好看,眉眼间依稀有几分昔日影子,只是……”后面的话,紫苏不愿说。 “只是我这病辗转十余年,如今地模样,估计只人觉得苍白可怖,哪有人会认得出。”闻墨弦并不为意,淡笑接到。 “才不是!主子虽然憔悴瘦弱了些,可是却是紫苏见过的生得最精致的人了,比那些大家小姐好看多了,哪里会可怖?谁敢这般说,我让墨影教训他!”紫苏一脸怒气,显然很是不能接受。 闻墨弦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眸子里却是一片幽深。为何她不觉得顾流惜是那人,也正在于此。 当时她也存着丝侥幸,毕竟顾流惜当日普见她时,分明似认得她。若她是惜儿,又认出自己,对自己这般也都说的过去。 可是若是惜儿,她认出自己,又如此关心自己,怎么会不认她,这一切根本就是个悖论。 而且她也不认为她能一眼认出自己来,毕竟就连她自己,也都没办法将当年的自己,和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联系起来。十年的病痛和时光,足以将苏流觞的痕迹彻底磨灭。当时不过六岁的她,又怎么可能在十年后认出她来。 至于她对顾流惜如此特别,除了对她有股莫名的好感外,更是好奇何以她会对自己如此好,却是不愿深思自己为何会如此单纯的信任她。 紫苏见她又陷入沉思,给她沏好茶就退了下去。出去的路上,她眉头紧皱,暗自想到,主子对顾流惜的态度太过奇怪,实在与她以往的处事原则大相径庭。无论如何,这个顾流惜,必须查清楚! 这几日顾流惜一直克制自己去找闻墨弦,原因无他,自己一见到她,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上一世她为自己而死,幼年时期她对自己而言,更是如同救赎般的存在,原本她这辈子的意义就在于她,又怎么能装作一般人那般对她。 而且她也明白,单是这几次自己就把感情暴露的彻底,依着闻墨弦那玲珑剔透的心思,恐怕早就对自己起了疑心。若她动用心昔阁查她,恐怕没多久自己就瞒不住了。 她不是不想同闻墨弦相认,可是记忆中闻墨弦两次为了自己不顾性命的做法,让她恐惧万分,这两次留给她的痛,足以刻骨铭心。以顾流惜的身份当她的知交好友,如同她的那些手下一般,为她付出一切便足够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顾流惜几乎整日在租的小院里参悟珞珈十九诀,上一次她情绪过激差点走火入魔,大概是有些地方理解的不够精准。闻墨弦手下能人异士不少,自己若太差劲,又怎么能帮到她。她答应过师傅不会被仇恨蒙了心,可是当年苏家十几口人的性命,她和闻墨弦上一世的悲剧,又如何能不在意! 她不会如同上一世那般什么都不顾,但是若闻墨弦要报仇,她仍旧心甘情愿成为她手里的剑! 在顾流惜刻意避让下,日子一天天过去,只是每日她都趁着夜色临近时,在苏府外静静站着,却都不曾入内一步。 就这般,转眼就迎来了七月。这些日子林越和薛之谦越来越频繁地找顾流惜,无非是商量千面狐狸的案件。 可是林越每次都请她去苏州风景秀丽之处或者一些上好的酒楼,之前是谈案子,最后都变成游玩就是吃饭,让顾流惜很是无奈。幸好,拖了这些日子,顾流惜提的计划正是火候开演了。 七月初一,衙门就开始张贴告示,近日来为祸苏州,在各处犯案的千面狐狸已被捉拿归案,由于情节严重,将上奏禀明朝廷,再做判决。 千面狐狸一事一度让苏州城人心惶惶,稍有生得漂亮些女儿的人家,夜夜提心吊胆,就怕遭殃。公告一出,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不少人拍手称快,更是恨不得立刻将其处死。 接连几日都在议论官府会如何处理那个千面狐狸,一个驮着背的老人缓缓路过清冷了不少的公示牌,瞥了眼告示,顿时眼里掩着一片狠怒…… 恰逢乞巧节将至,苏州街上何处商贩小摊摆满了乞巧节用品,各家各户都忙着准备七巧用品,街上马车来往,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而茶楼酒肆也是一片沸腾,近日千面狐狸被抓,百姓心里猜测纷纷,毕竟官府捕快以及江湖人士连番出动,都未能抓住人,这次抓到就更让人好奇。 因此许多图个一时乐趣的说书人,也是各方打听编纂,极尽口才之能,说得天花乱坠,传奇莫名。 平民百姓都图个热闹,好奇心也重,不知怎的,当初顾流惜在客栈曾伤过千面狐狸之事,也被人传了出来。不难想象,顾流惜也就成了说书人口中,那个所谓的协助官府擒下淫贼的女侠。 这不顾流惜和林越薛之谦坐在茶楼里,听着那说得唾沫横飞的中年书生模样的人,脸上无奈至极,她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成了这般场景。 什么一身侠肝义胆,武功精妙绝伦。又生得仙子之姿,以身为饵智擒淫贼。而那打斗场面被他说得惊险刺激,热血沸腾,活像他亲身经历过一般。最后更说她师从蜀中名剑洛十三,锄强扶弱…… 看着顾流惜一脸不忍听下去的模样,林越二人笑得很是开心,“流惜,如今你可是名动苏州了,哈哈。” 薛之谦更是眼神发亮,低声激动道:“流惜,你跟我说,你师父可真是洛十三?” 顾流惜满脸无奈:“你们就别幸灾乐祸笑话我了,他们说得是不是真的,你们不晓得么?他们嘴里说的女侠,同我哪有一丝相像?” “哈哈,我还以为他们说到你师父是真的,看他那模样,说的头头是道。”薛之谦这下笑得开怀。 林越也是觉得顾流惜这模样可爱得紧,“不过他虽然有些胡扯,却也说得不错,你确实很有道义,当得起侠女。” “都没抓到人呢,只希望这个办法真能奏效,不然我愧对他们。”顾流惜有些忧心,低声道。 林越见她如此也正了脸色:“放心吧,我相信你的办法,我们也会万般努力,彼时汴京那边的孙捕快也特地前来相助,他武艺了得,再加上我们的天罗地网,定让他有来无回。” “你们的消息传出去了么?” “已经传出去了,这事在苏州轰动非凡,效果会很好。”林越说着,将手里的茶杯扣在桌上,悠然道:“就等着鱼儿进网了!” 第11章 苏府墨园 “阿墨,又在发呆了?” 闻墨弦转过头,看着嘴角噙着柔和笑意的苏若君,却是没有回话。 “那顾姑娘这几日怎么都没来,我听着阿彦他们说着,可是一直想见见是何模样,能让你如此?” 闻墨弦脸色不变,淡笑道:“又听紫苏和苏彦混说,我都说了只是觉得很合眼缘,你们怎么都如此感兴趣。” 苏若君在她身边施施然坐下,捉了她的右手细细把脉,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却很快湮灭。 “你一贯都淡淡的,不喜与外人打交道,虽说是她无意闯进来,可能入你眼的,却也是难得。怎得她这几日不来看你?反正苏彦查到她住何处了,我去请她过府一叙?” 闻墨弦敛了眸子:“不必,她不来自是有事,又或者嫌陪我闷得慌,何苦打扰她。” 苏若君有些好笑,她怎得觉得阿墨这话有些闷呢?正暗自思忖,苏彦却是走了进来。 “主子,若君。” “不是去和吴家谈生意么去了么,怎么这么快便回了?”苏若君给他倒了杯茶,出声道。 “原本是,只是听闻那千面狐狸被抓了,他们一家子都在想着如何报仇,哪里有心思做生意。” “那等江湖败类,也该收了。” “如何被抓的?” “我正要说这个呢,告示很早就贴出来了,说是千面狐狸已然被抓,等着上面批示在行判决。至于抓他的人,主子,你猜是谁?”苏彦想到今日听到的那些段子,笑着道。 “看你这模样,是她么?” “正是,现下被传的活灵活现的,虽说没指明是她,可根据我查到的消息,传的就她,还说她是洛十三的徒弟,到是有趣的紧。” 闻墨弦笑了笑,却是想起那日顾流惜急急忙忙赶过来,颈间带的血痕,又敛了笑,“告示上没写其他的,就提了千面狐狸被抓?” “嗯,简单的很。” 闻墨弦摇了摇头:“官府没抓到人,为何要如此公示?” 苏彦一愣:“主子,你怎么晓得?”心昔阁对于许多事情都有调查记录,千面狐狸和冥幽教又有大有联系,因此自己从才从千机堂知道他并未被抓,主子怎么知晓的? “自是猜的,依着官府的惯例,如此大的事情,怎么会简简单单几笔就说完,少不得大肆渲染。而且,冥幽教对他重视的很,不会让他被抓的。” “主子猜得不错,千机堂今日传书于我,被抓的并不是千面狐狸,而是他的弟弟,这人功夫不好,不知怎得暴露了,被官府设局抓了。” 苏若君沉思片刻:“他那弟弟岂不是成了替罪羊,莫不是官府为了交差,故意如此。” 闻墨弦眼里透着笑意,摇了摇头:“或许,他门只是要某些人这样想。” 苏若君和苏彦顿时恍然大悟,苏彦笑道:“这官府总算开窍了,那群捕快虽说很尽职,可太死板,这次被逼急了,哈哈” 苏若君却看到闻墨弦悠闲喝着茶,眼里不置可否,顿时想到了什么:“我看是有人提点,难怪这些日子都不见人来苏府,原来是为了这事。阿墨,那千面狐狸不好惹,要不要去帮帮你那顾姑娘?” 闻墨弦瞥了她一眼,慢吞吞道:“为什么不帮,冥幽教如此重视他,若真能抓了他,自是好事。” 苏彦和苏若君对视一眼,笑得了然。正在此时,一只信鸽落在了一旁的桌上,苏彦伸手取过信笺,打开后皱了皱眉。 苏若君疑声道:“怎么了?” “蜀地调查的消息来了,顾流惜的。” 闻墨弦手动了动,苏彦将纸条展开,上面只有八个字 “凭空出现,查无此人” 闻墨弦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看着一旁的合欢树。 “凭空出现,查无此人?居然连千机堂都查不到,真是奇了怪。”苏若君绝对相信千机堂的办事能力,一时有些吃惊。 “却也正常,郝延他们虽说能力出众,但是千机堂善寻入世之人,她年岁不大,若她一直不曾入闹世,他们一时半会也查不到。” “那她该是隐世闭居了,突然下山来苏州,却又是为何?阿墨,你这新朋友可是神秘的紧,是蜀地隐世之人么?让千机堂继续查,定能弄清楚她从哪来。”苏若君对顾流惜也好奇起来,看闻墨弦这几日的小心思,她对那个顾流惜怕也是好奇了。 苏彦站起身,“主子,我还有事要办,你和若君聊着。” 两人点头,看着苏彦离去,苏若君轻叹道:“我此次去西域那寻了许久,也未寻到七叶琉璃花,只是寻了另一味药性相仿的炎心草,却也仅能让你稍缓一段时日。”她眉宇间一片愁苦,有些无奈。 闻墨弦看着她:“何以这几日一直不说,这不是很好么?” “哪里好?我同师傅学医这么久,向来自负,所救之人无数,却不想,最后反倒在你身上束手无策。师傅将你交与我,可我却只能看你越来越严重,阿墨,我太无能了。”她声音苦闷,看着脸色苍白的闻墨弦,眼里都是疼惜。 “怎会?若不是你和宫伯伯,我怕是十年前就陨了命,不是你医不好我,只是命中注定,寻不到那东西。这十年来,你和宫伯伯殚精竭虑,替我续命,该是我对不住你们,生生拖累了你,让你困在我身边。”闻墨弦嘴角泛苦,苏若君十六岁接手宫铭替她治病,如今都二十三岁了,依旧一个人东奔西走,寻药试药,她最对不起的也就是她了。 “怎会是拖累,我们十年的感情,如何能用这个词。阿墨,我晓得你累,也晓得你倦了,可是答应我,无论怎样不要放弃,好不好?” 这些年闻墨弦对自己的身子,越来越不在意,虽说一直乖乖喝药,可是情绪越来越淡,若非当年的事撑着,她估计早就熬不下去了。可是如今她谋划的越发完备,就越发看淡生死,让她担心不已。 闻墨弦看了她许久,随后抬头看着清朗的天际,低声道:“若君,我都晓得,只是我觉得不必再强求。宫伯伯因着我,困住了自己,我不想你也如此,你懂么?” 苏若君低着头,并不说话。师傅当年因着无法治好阿墨,自觉愧对挚友,以至于扔下心昔阁,全心寻药治阿墨,如今七年都没回来过。 “我明白。炎心草药性太烈,我先开付方子让你好好养好身子,等底子好些,我再给你用药。我先回药阁去了,你仔细着别受凉了。” 看到她离开,闻墨弦叹息一声,神色莫名。抚了抚越发闷的胸口,缓步走入房内。 这厢顾流惜总有些心神不宁,来了苏州半个多月,自己除了寻到闻墨弦,似乎就忙着千面狐狸之事了,林越帮忙寻孟离也有了好几天,一直半丝线索都没有。烦闷之余更是越发想闻墨弦,想着偷偷去看她,却担心自己避不过暗处的那几个人。 犹豫间外面原本清明的天色突然转暗,一股凉风开始刮了起来,越来越烈,院子里的门也开始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顾流惜走出去,只见天上黑云翻腾,天幕低垂,显然正在酝酿一场大雨。她叹了口气,关上门回了院子。 天际开始发出轰隆的雷鸣,白色光芒伴着雷声在云层中窜动。片刻后,一声惊雷爆开,炸下漫天雨水,很快眼前只能看到一片水帘。 顾流惜不喜欢甚至厌恶雷雨天,每当此时,她都会想起十年前雷电交加时,落下的大雨。哪怕时间久远,当时年岁尚幼,可梦中仍旧清晰的记得,当时雨水沾湿皮肤时的湿冷,还有身边那人空洞绝望的眸子。 漫天的雨水,混杂的鲜红,被屠戮时的恐惧惊呼,汇成顾流惜内心中最无法忘却的一幕。而那场雨,将她和那人的安宁喜乐,冲刷的一干二净,无处可寻。 蜷坐在床上的顾流惜,怔怔的看着外面间或闪过的亮光。耳边雨声雷声混杂,嘈杂凌乱,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她想闻墨弦,很想! 她会不会也同她一般不愿想起这场景,雷声那么大,她会不会怕,会不会难过?她越想,心里想见她的念头越发强烈,甚至压过了她对外面那天气的厌恶,她倏地跳下床。由于苏州雨水足,这小院里也备好了蓑衣斗笠,顾流惜披了蓑衣,带上斗笠朝苏府而去。 此时戌时已过,加上大雨倾盆,街上空无一人,顾流惜很快到了苏府。 夜了不好再打扰,也没有名头,她想了想,解了身上的蓑衣斗笠,放在一处收好,冒着雨翻进了苏府。 大概是雨大,护卫之人不多,顾流惜很容易就摸了进去。身上的衣服已然湿透,顾流惜躲进一个小亭子里面,将身上的水拧干,透着雨幕看着远处闻墨弦的房间。虽是夏日,湿透的衣服被凉风一激,仍是有些冷,顾流惜觉得自己有些傻气,此时来,自己也看不到她。虽这般想,可她仍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仿佛能透过阻隔,看到里面安歇之人。 院子里积了一层雨水,那株合欢树叶子湿漉漉的,花朵沾了水耷拉在枝头,有些狼狈萎靡。 突然一个人影自偏间窜了出来,十分迅速的推开闻墨弦的房门,接着又有两人进去了,顾流惜心里一缩,这是那日守着闻墨弦的那批人!难道闻墨弦…… 果不其然,里面一个十分焦急的女声传来:“快去!叫若君姑娘来!主子发病了!” 顾流惜心里一拧,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晚闻墨弦痛苦的模样,一时间刺得她生疼。随后一条人影又迅速掠走,而她也按耐不住迅速冲了进去。 越靠近,耳边那压抑痛苦的嘶声就越清晰,不过眨眼的时间,顾流惜却觉得自己被折磨了许久。进去后,门口一个男子迅速出手拦她,顾流惜心里急的不行,同他过了几招,拼着挨了一掌,进了内室。 那人内力不弱,顾流惜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但顾不得喉咙里的血腥气,径直掠到了闻墨弦床边。 屋内两个人正按着闻墨弦,其中一个正努力想把软木塞进她嘴里,窗外的惊雷划过,屋内时明时暗,借着那光芒,她看到闻墨弦惨白的脸因痛苦而扭曲,满头冷汗,浑身抽搐。 顾流惜心头顿时大痛,呕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阁主遭罪了,小惜惜表示好心疼。 时微:阁主,请问发病时,你在想什么? 阁主:(眼神冰冷)如何让你尝尝其中滋味。 时微:咳咳,别这样嘛,你看你媳妇这不是来了么? 阁主:吐血了 时微:没事,有药。 阁主:墨影,赐她一掌! 时微:噗,你,,,你好狠! 阁主:(悠闲)别急,我有药。 第12章 墨影原本碍于男女有别,没有入内,此时也顾不得,跟着闯了进来,立时就要动手。 紫曦手下不松,急声道:“顾姑娘为何夜闯苏府?无论你前来为何,不要误了主人!” 墨影闻言停了下来,也认出了顾流惜。 顾流惜哑声道:“我来看她,绝无恶意。” 眼看闻墨弦牙关咬的死紧,嘴角已经有血渍留了出来,顾流惜再忍不住。她快步走过去,扯过一旁的布巾擦干手,拿了件衣服挡住自己身上湿气。伸手运用巧劲,将闻墨弦嘴撬开,将内侧手掌送进她嘴里挡着,急声道:“将软木塞进来!” 一旁本欲发难的碧青愣了愣,连忙将软木塞进去,顾流惜才将痛得钻心的手抽出来。卷起湿了的袖子,将内力输进闻墨弦体内。 谁知一旁三人惊惧急喊了声:“住手!” “住手!”一声清喝也自门口传了进来,却已然来不及,一时间几人的心如坠深渊! 苏若君身上只披了件薄衫,赤着玉足,脸上满是惊惧…… 随后而来的紫苏更是泪流满面! 顾流惜此时一心放在闻墨弦身上,听到几人的惊叫也是心里一紧,而随后他们的表现更让她有些窒息,可内力已吐出,更不敢撤手。 一时间除了屋外的雷鸣雨声,屋内闻墨弦痛吟抽搐的动静,再无其他。惨白的闪电光芒映在几人脸上,凄冷苍白。 时间一点点过去,闻墨弦身子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软软地靠在顾流惜怀里。 墨影几人悲愤欲绝,苏若君却是在绝望中生出一丝不可思议,随即眼睛越来越亮。 门发出一声闷响,苏彦冲了进来:“若君,主子怎……”看到给闻墨弦输内力的顾流惜,也顿时僵住。 苏若君却是轻轻笑了一声:“你们莫要紧张,阿墨缓过来了,没事。” 紫苏颤抖道:“真的……主子……不是……” 她颤声间,闻墨弦低不可闻的声音弱弱响起:“我……无事,你们……莫要……莫要动她。” 听到闻墨弦的声音,几人沉下去的心陡然被救赎了,都靠了过去。 苏若君迅速给她探脉,指尖触感虽软弱无力,却是平稳无碍,看向一旁有些狼狈的顾流惜,眸中精光闪烁。 “的确无事,我再替她针灸疏通气血,便无碍了。紫苏留下伺候,你们都可以回去了,放心吧。” 怕打扰苏若君施针,几人带着困惑,退了出去。 顾流惜虽然被苏若君看得惊悚,也没弄明白之前他们为何紧张,但还是惦念着闻墨弦。 烛火被紫苏点燃,顾流惜见隔着得衣服濡湿了,她连忙小心让闻墨弦躺在干爽的一侧,退开一些,急声问道:“墨弦,你怎么样?” 闻墨弦意识已然清楚,勉强睁开眼,看见她浑身湿透,脸色也有白,嘴角还残留着血渍,眉头拧得越发紧。 “还是难受么?”顾流惜着急,苏若君却是看得分明,在一旁默默准备施针,并不打扰她们。 闻墨弦早已虚弱不堪,那一阵抽搐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她看着顾流惜,声音低不可闻:“你……你去换件衣服,让若君给你看看,脸色差……” 顾流惜只觉得一把软刀子直直戳到了心底,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而后闻墨弦看了眼苏若君,这才昏沉睡去。 苏若君看着红着眼,目不转睛盯着闻墨弦的顾流惜,眉头挑了挑,对端了热水进来的紫苏道:“紫苏,寻件衣服让顾姑娘换了,就拿阿墨未穿过的衣服。” 顾流惜连忙道:“不用,先替她换了衣服被褥吧,让我弄湿了,别害她受了凉。” “红儿,秀儿,你们先替小姐换了床褥。”又对着顾流惜道:“顾姑娘受了内伤,当心受凉,这里有我,不会有事。” 顾流惜也怕自己身上的湿气影响到闻墨弦,只好道谢跟着紫苏下去换衣服。 苏若君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晦暗不明,她的内力居然不会伤到阿墨,难道是?苏若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只要她真心对阿墨,她就不会在意这些。转身坐下,待侍女将被褥换好,让她们退下。她取了银针,迅速下针,替闻墨弦疏导体内顾流惜输送的内力,祛除发病时积攒的寒气。 另一边顾流惜穿好衣服,就急着来看闻墨弦,紫苏看着她穿着主子那件白色衣服,头发也重新束了起来,心里暗忖,这顾姑娘生得好俊。 顾流惜进房看到苏若君在施针,也安静地站在一旁。 待到施针完毕,她才走了过去,看着睡得依旧不舒服的闻墨弦,低声问道:“若君姑娘,她没事了吧?” “现在无事了,只是每发一次病,她身子就会衰弱一分。”她声音低沉忧虑,转头看到一身白衣的顾流惜,眼里也是滑过一抹惊艳。 这身白衣服,衬得顾流惜肌肤越发白皙。站在烛火下的她,长身玉立,纤细窈窕,看起来清秀绝俗,眉宇间一抹愁苦更添风姿。苏若君暗叹,果真是个妙人儿,方才那些足见她细致贴心,又是真心对阿墨,难怪阿墨待她不同。 “在下冒昧问一下,墨弦她为何会染上这个病,真得……真得没法根治么?”顾流惜实在忍不住,她也猜到苏若君是替闻墨弦治病的人,这才发问。 苏若君看了她一眼:“至少目前我束手无策,唯一可能治好她的药,仅在一本古籍医书上记载过。可百年前记载的药材,如何能轻易寻到,这么多年苏家花费无数精力也无功而返。至于她的病,是幼年时遇到了意外。” 顾流惜见她并不愿明说,也不好深问,只是紧张问:“什么药材?” “双生琉璃花!” “双生琉璃花?”顾流惜苦涩,她闻所未闻,知道了也毫无帮助。 “据其记载七叶琉璃花生于西南部,生长条件严苛,极为娇气,对于温度水分都要十分精准。其花共七片叶子,一根茎杆上生双花,一紫一白,花瓣晶莹剔透若琉璃。” 顾流惜黯然道:“若寻不到,她会怎样?” 苏若君也是心头一颤,苦声道:“若我寻不到解救之法,按她如今的状况,熬不过一年。” 顾流惜脸色陡然惨白,退了几步,摇头呢喃道:“不会,不会,定有法子,定有法子!” 上一世闻墨弦分明撑过了这一年,直到四年后她仍好好的!顾流惜强自安慰自己。可是她还是恐惧,即使撑了四年,闻墨弦身子也不再虚弱,可她依旧说自己活不久。 苏若君她们上一世定然给她寻到了续命之法,可却依旧没能治好闻墨弦!而且她更怕自己的出现会带来变数,让闻墨弦连那续命的机会都没有! 苏若君见顾流惜反应如此之大,眼里疑惑之色愈深,这顾姑娘对阿墨重视的有些过了,难道真得是那个人? “顾姑娘,不必太忧心,只要有我在,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她活下去,即使没有双生琉璃花,我也会另想办法。” 顾流惜也意识到,今晚自己的行为怕是让这些人疑虑万分,可她却顾不得了。面上沉静,微微点了点头。 苏若君对她笑了笑,伸手在药囊内,摸出一个白瓷小瓶:“顾姑娘方才伤的也不轻,夜色浓重,他们太过紧张没认出你来,下手没个轻重,还忘你莫要怪罪。这个药丸对内伤很有帮助,一日服两颗,早晚各一次。” 顾流惜听她刻意强调夜色浓重,也明白她话里的意味,不过,是自己擅闯苏府,也无可厚非。于是有礼回道:“多谢若君姑娘的药,这次是流惜失礼,若说怪罪,也该是你们怪罪我。出现在苏府,这个中理由,流惜实在说不出口,但我能说,这个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便是她。” 窗外雷声渐弱,下过雨后,似乎连夜色湿漉漉的。屋内两个女子静静立于灯下,直视对方,一个坦然,一个审视。片刻后,苏若君却是笑了起来:“顾姑娘很有趣,夜深了,我让紫苏替你备了客房,你去休息吧。” 顾流惜看了看帷帐内安然入睡的人,神色犹豫,却苦于自己无立场守着她,点点头,转身预备离去。突然想起方才几人,异口同声阻止自己给闻墨弦送内力,还有那惊慌的表现,皱眉轻问:“若君姑娘方才进来时让我住手,不知何故?” 苏若君淡淡道:“她身子极为孱弱,经不起内力冲击,我怕顾姑娘力道把握不好,反而害了她。” “是我鲁莽了。” “没有,事实说明,顾姑娘很有分寸。” 顾流惜顿了顿,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却不再多说,随后平静地跟着一直很安静的紫苏离开。 苏若君眼里满是兴味,嘴角微微挑起,这个人的表现,到真看不出只有十六七岁,真得是隐居山间不谙世事么? 这一个晚上,顾流惜都睡不踏实,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闻墨弦,上一辈子她带着半边面具,总是略带淡漠的模样;说着噎死人不偿命的话,却在危险时有意护着她的模样,还有最后浑身染血的样子。那些似乎已经很久远,却又仿如昨日。 这一世她遇到的闻墨弦,没了当时的意气,也少了许多严肃淡漠,温润内敛的犹如一杯茶。茶香不浓郁,靠近却沁人心脾,微品一口,苦涩后是无法言说的清香,让人回味无穷。 顾流惜心中酸涩,她不明白明明这般好得人,为何上天不肯厚待她,让她经历这么多磨折。 如此辗转一晚,天色终是亮了,丫鬟一早送来了洗漱用物,顾流惜起床后,收拾完毕,推门走了出去。 下了大半宿的雨,整个墨园仿佛被雨水洗涤过般,空明清新。天空不复昨晚的阴沉,而是澄澈如洗,抬头看着,仿佛一块上好的琉璃,悬在天空,似乎还透着水润。 只是地上却有些狼藉,雷雨过后,许多树木花草遭遇摧残,墨园里的竹叶落了一地,湿哒哒地贴在地上,凌乱不已。 原本来的漂亮宜人的合欢树,树枝断了几根,孤寂垂下,留恋枝头的粉红花朵,染上污渍落了一地,与落叶一起沉寂在水中。 第13章 两个小厮拿着扫帚,开始清扫庭院,沙沙的声音开始在清晨的墨园中回荡。 顾流惜暗忖着闻墨弦该醒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去看她,就见紫苏端着茶水走进了院子。 看到站在一旁的的顾流惜,紫苏脆声道:“顾姑娘醒了,我家主……小姐方才还问起你呢。” 发觉自己差点在人前称呼闻墨弦主子,她赶紧改口。 顾流惜也只当没听到她的口误,轻声问道:“那可否请紫苏姑娘带我去看你家小姐。” “自是可以。小姐醒了有段时间了,已然起床了。” 顾流惜听着她的话,跟她一起朝闻墨弦房间走去。到了门口,便看到闻墨弦安静坐在书桌旁,正在写字。 她脸色还是很苍白,精神却看起来不错。低着头,全神在纸上写着。由于身体不好,她右手握笔并不稳当,写字也有些费劲,可纸上的那些小楷,却是清俊漂亮的很。估计写地吃力,她额头竟也冒出些汗渍。 顾流惜看着她,只觉得这人写字的模样分外好看,但看她有些累,又有些心疼。 紫苏没敢打扰闻墨弦,径直将茶放在一旁桌上,又示意了下顾流惜,退了下去。 顾流惜凑过去,轻声道:“怎么一大早就这般勤奋,起来练字了。” 闻墨弦放下笔,抬眸看了她一眼:“非是我勤奋,是被人逼得。” 听着她似乎透着闷闷的话,顾流惜笑了笑:“谁这么坏,竟然逼你?” “若被若君听到了,她定会让你好看。”她勾了勾嘴,又盯着顾流惜:“可有大碍?” 顾流惜愣了一下,随后明白她是问自己的伤势,心里暖地不行:“若君姑娘给了些药,而且并不严重,没什么事。” 闻墨弦没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顾流惜看她脸上还晕着层薄汗,进了内室寻了方丝巾,递给她:“练字也要适量,你都出了一头汗了。” 闻墨弦接过丝巾,眼神却是一凝,并没去擦汗,而是伸手去捉她的右手。 她一贯冰凉的手碰到顾流惜的手,让她忍不住一个激灵,而后反应过来,她手上还有未来得急处理的齿痕,连忙想避开,却失了先机。 闻墨弦执意要拉过去,她身子虚,顾流惜又不敢使劲,只好被她握在了手里。 闻墨弦翻过她的手,看到她手掌内缘那个很深的齿印,皮肉都陷了进去,周围青紫一片,由于一晚上没处理,看起来有些吓人,足以见当时咬得多狠。 眼见闻墨弦紧皱黛眉,脸色白了几分,顾流惜连忙缩了回来,想要说这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是说这是被别人不小心咬得?还是说不痛?可这人估计心知肚明了。 闻墨弦却没说什么,径直走到一旁拉了那细绳,看着顾流惜的手,正色道:“谁这么坏,竟然咬得这般狠?” 顾流惜:“……” 谁这般坏,你不是最清楚了么?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学她方才之话,顾流惜心里顿时哭笑不得。原来还想着闻墨弦犹如一杯清茶,如今看来这人分明是汤圆,外边雪白柔软,里面裹着的都是黑的。 待紫苏过来,闻墨弦开口道:“紫苏,去若君那拿些金疮药,再寻些干净的白布条来。” 紫苏紧张地打量闻墨弦:“小姐,你可是哪里伤着了?” “并不是我,顾姑娘让人咬了,你快去吧?” 紫苏一脸莫名其妙,谁会咬顾姑娘?这里除了主子还有旁人么?带着一头雾水,紫苏还是听话地去了。 顾流惜在一旁嘟囔:“什么叫让人咬了?” 闻墨弦拉她坐下,闻言挑了挑眉:“那你的意思,不是人咬得?”她问地随意,眼睛却眯了眯。 顾流惜无奈,好笑道:“是人咬得,还是个极标志的姑娘,牙印都很小巧。” 顾流惜说着,一脸赞叹地看着自己的手,惹得闻墨弦轻笑起来。 见她笑了,顾流惜松了口气,而紫苏也拿着物品走了进来,只是眼神有些奇怪,顾流惜觉得,那似乎是同情。 紫苏原本想替顾流惜上药,闻墨弦却接过药道:“我来便好,你去传早膳吧,看看若君要不要来我这吃。” 紫苏瞥了眼顾流惜,神色了然,应了声,去了苏若君的院子。 “手伸过来。” 顾流惜乖乖伸出手,闻墨弦看到伤口,眼神还是晃了晃,小心将药粉撒了上去,时不时看着顾流惜的反应。 “痛么?” 顾流惜其实最不耐痛,可是面对着闻墨弦,她还是若无其事地笑道:“不痛,若君姑娘的药很不错。”岂止不错,简直销魂。她这下总算明白紫苏那眼神了,痛死了! 看着她说得言不由衷,闻墨弦忍不住低头勾笑。苏若君医术极好,药效自不会错,可她有个怪癖,做得金疮药,口服的药丸,汤药都很磨人,苏彦他们不止一次向她诉过苦。 尤其是金疮药,很是性烈,抹上去绝对能让你惨嚎,苏若君美名其曰,让他们不会因着受伤神智不清。不过效果确实很不错,因此抱怨归抱怨,还是痛并用着。顾流惜这伤口很深,不好好治怕是会留疤,闻墨弦这才拿了苏若君的药。 看她手不自觉地颤着,估计疼得厉害,闻墨弦皱了皱眉,随后轻轻给她吹了吹。 顾流惜只感觉一股气息拂到自己手上,偶尔还能感觉到那人呼出的热气,顿时僵住了。看着低头专注的闻墨弦,脸突然就有变红的趋势,哪里还顾得疼。 苏若君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顿时有些好笑。眼看那顾姑娘脸腾地红个通透,想要缩回手,阿墨分外淡然地瞥了一眼后,硬生生坐在那,由着她替她裹好伤口。那模样,却也可爱得很。 “阿墨,我来得是时候吧?” 闻墨弦轻轻在顾流惜手上打了个结,淡声道:“有些不是时候。” 顾流惜觉得这对话分外诡异,苏若君这话怎么问得不怀好意,而且闻墨弦答得也古怪。 “呵呵,我看却是恰好。来,该用早膳了,今早写了多少字,莫不是借故偷懒了吧?”苏若君轻笑着,将食盒里的吃食摆出来,看了一侧的书桌问道。 见闻墨弦慢吞吞走到书桌旁,苏若君疑惑道:“该用膳了,过了时辰,午饭又吃不下了。” “我得补些字,不然你又得说我偷懒。” 苏若君无奈:“小祖宗,我不说了,你过来吃饭。” 顾流惜在一旁看着,眼里满是笑意,又有些羡慕苏若君可以与闻墨弦如此亲厚,能同她随时见面。 三人一同吃过早饭,苏若君又继续回药房,研究怎样给闻墨弦用药了,顾流惜则陪着闻墨弦。 外面虽已然放晴,但是湿气依旧很重,透着些许微凉,闻墨弦也就只能待在房里。 闻墨弦沉吟片刻后,挑起了话头:“你最近是不是在帮衙门捉拿千面狐狸?” 顾流惜正不知说什么,听她开了口,点了点头。 “上次来得匆忙可是因着那事?” “嗯,因着我见过那人,同衙门两位捕头也熟识了,这才出手帮忙。”顾流惜照实说道。 闻墨弦顿了顿:“那人身份不简单,因此这才难以抓到他。你参与进去,要小心,不要逞强。若有难处,我也可以帮忙。” 顾流惜笑了笑:“我晓得,我会注意的。到是你,怎得昨晚又发病了?”提到此事,顾流惜还是心有余悸,蹙眉道。 闻墨弦眼神暗了暗,想到顾流惜许多天不来,昨晚如此大的雨怎么会来看她?心里疑问越来越多,可她却不愿顾流惜此时太过为难,随意到:“大抵是突然雷雨交加,诱发了。”接着又转口道:“上次你还未告知我,你为何会来苏州?” 顾流惜看着她,眼里滑过一抹复杂:“来寻人。” “寻人?可方便同我说,也许我能帮的上你?”闻墨弦没错过她眼里的神色,她心里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也许她真是那人? 顾流惜收了那些情绪,轻笑道:“我这次来苏州是奉了师傅之命,前来寻我二师兄,他下山快两个月了,师傅不放心。至于帮忙,我已然托付别人了,你好好养身子,你不用替我费心。” 顾流惜在苏州并没有熟识之人,想着苏彦那次同她说的,顾流惜在苏州的动向,还有那个总是献殷勤,跑去做了捕头林府大公子,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她抿了抿唇,状似无意道:“你年纪不大,江湖阅历定不大深,又是初来苏州,有些故意接近之人,你需得提防着些,莫要让人骗了。” “啊?”闻墨弦这没头没脑的一番劝诫,让顾流惜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这些。但想着她估计是在关心自己,又见她表情不对,以为自己失礼了,连忙又道:“嗯,我晓得,谢谢你。” “嗯,苏州富饶,富商大家不胜枚举,那些大家公子也不少,许多闲来无事总爱做些稀奇古怪之事。” 顾流惜这下彻底摸不清闻墨弦怎么了,却也只好配合问道:“什么稀奇古怪之事?” 闻墨弦慢悠悠看了她一眼,“你很感兴趣?” 顾流惜:“……” 第14章 “嗯,我感兴趣。”顾流惜有些无奈,分明是你想我知道,还要推到我头上。念她是病人,她也只好随她。 闻墨弦了然地点点头:“就比如说吴府的三少爷,格外喜欢花草,这些年一直窝在府里,这苏州许多品种名贵的花木都是他培育出来的。还有周家的大少爷,对武林之事格外热切,结交许多江湖人士,无心商事。林府的大少爷……林越,不愿承父业行商,到去做了个捕头。”说着还瞥了眼顾流惜。 顾流惜听到林越的名字到是不吃惊,想来之前自己也没猜错,林越果真出身大户。可随即觉得不对劲,闻墨弦为何偏偏只说林越的名字? 又看到闻墨弦那特意看自己的一眼,联想到之前她没头没脑的话,顿时“噗嗤”笑了出来。这人实在太可爱了,拐弯抹角说了许多,就是想自己明白林越在隐瞒身份骗自己,莫要上他的当。 闻墨弦见她笑靥如花,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强自镇定道:“你笑地这般开心,莫非也觉得他们很有趣。” 顾流惜巧笑倩兮,顾盼神飞,笑盈盈道:“我之所以笑,非是他们太过有趣,而是因着某人太过可爱。” 闻墨弦有些别扭地扭过头,掩饰性地喝茶,白皙的耳朵红润非常,苍白的脸色也透着薄红。这羞红给她整个人添了几分血色,显得更是绝色。 看着她的顾流惜,眼神柔的好似一摊水,心里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似乎快要溢了出来,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若能永远这样陪着她,定不枉她重活一世。 自苏府出来,顾流惜心情好得很,一路轻快地回了小院。 雨后的苏州城,天空清朗明净,街道被雨水冲刷后也显得格外干净。一场大雨并不妨碍人们对乞巧节的重视,在水汽中,各色小摊,店铺如数开张,依旧十分热闹。 想比之下,苏州城郊却清冷许多。而在城东的破庙中,却是有几个人正在低声争执些什么,随后声音越来越大。 “我一定要去!”一个低沉的男声,恨恨道。 “我说过了,不可能!”声音不高,冰冷中,却透着不容置疑。 “我凭什么听你的?” “教主需要你活着,而那可能是个圈套。” “可他是我亲弟弟,我仅剩的亲人,你让我眼睁睁看他替我死?你不过是有幸得了教主赏识罢了,没资格替我做决定!” “可是洪殊,他说的不无道理,衙门那些人虽说功夫不怎样,可擅闯终究不易。万一失手,怕是得不偿失。” “别跟我提这些,你们不是我,永远不会明白!” 那人沉默不语,而那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管不住自己的人是你,让你弟弟替你做掩护的也是你,作茧自缚罢了。” “兄弟,你别说了!” 洪殊双目赤红:“那你们就别管,我自己去。”说完掠出破庙,很快便不见人影。 “这,这万一失手,教主那我们如何交差。”那人声音里透着焦躁。 “仗着那手易容绝活,如此妄为,难成大器。”随后那一身藏青色长袍的男子,转身离开破庙,扔下一句毫无温度的话:“让他尝尝其中厉害,我们伺机而动。” 身后的中年男子低头叹了口气,也是无可奈何,提着刀也跟了上去。 …… 自从那次闻墨弦发病后,顾流惜再也不控制自己了,几乎每天练完功后,都会跑去苏府陪她用晚膳。苏府的人几乎都晓得这位顾姑娘是她们表小姐的好友,对她也都恭敬得很。 顾流惜生得好看,性子也好,再加上闻墨弦因着她的缘故,这些日子心情都很好,她与苏若君,苏彦几个人关系也好了许多,就连墨影几个闷葫芦也会偶尔同她打个招呼。 最近几天林越和薛之谦都在紧张地等着千面狐狸落网,也就没多少心思来寻顾流惜。 闻墨弦则每日雷打不动,等着顾流惜来了,这才让人摆晚饭。 只是这一日等了许久,直到快戌时了,顾流惜也没来,闻墨弦一直坐在院子里,紫苏劝了几次,她依旧漫不经心地说再等等。 紫苏心里急,平日里酉时三刻主子就用完饭了,若再等下去,夜里又得睡不好了。这顾姑娘平日都会提前一个时辰来,怎得今日这般晚?偏生今日苏彦有事去了西庄,苏若君同她说要去横山那边寻一味配药,府里连个能劝主子的人都没有。 闻墨弦看着天色,已然微暗了,蹙眉道:“墨影。” 墨影随即落在院内,恭声道:“主子。” “你去查查顾姑娘今日去哪了,现在在何处?” “是” “若她无恙,莫要打扰她,悄悄回来便好。” 墨影点头,迅速离去。 “紫苏,可以用膳了。” “是!”紫苏总算松了口气,赶紧去吩咐人上菜。回来时一脸怒气,惹得闻墨弦疑道:“怎么了?” “还不是那个阿城,方才他慌里慌张地同我说,之前顾姑娘派人送口信说,她今日有事赶不过来,让主子不必等她,结果他居然忘了,害得主子白等这么久。” 闻墨弦笑了笑,“无事,这不是准备吃了么。”心里却是放心了些。 另一边墨影看着顾流惜右臂上那道冒血的伤口,皱眉道:“顾姑娘,你怎么样?” 一旁的林越更是变了脸,几乎是扑了过来,“流惜!” 顾流惜却是有些呆滞,想着当时那蒙面人手里的剑,心里寒到了极致。她怎么都想不到,居然会是他。顾不得手臂上尖锐的痛意,脑子里翻腾地想着到底为什么? 林越见她一脸的惊愕,一动不动,以为她吓坏了,心里越发急,刚想伸手碰她的胳膊,墨影却是更快一步,迅速点了她手臂上几处穴道,止住血流。 顾流惜这时才从那纷乱无措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对着林越几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只是脸色苍白的很。 林越赶紧从怀里掏出药,小心给她撒上,又撕了块干净衣服给她包扎伤口,嘴里懊恼道:“早知道不该让你来的,害你受伤。” 突然一个小捕快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薛捕头,林捕头,那……那犯人死了!” 几人脸色一变,“什么?!” 薛之谦赶紧冲进去,牢房里千面狐狸的弟弟蜷着身子一动不动,薛之谦探了下鼻息,顿时狠狠砸在一旁的牢门上! 墨影在一旁看着那人,蹲下身子,用衣服裹着从尸体上拔出一根银针,淡声道:“估计是这个,涂了毒,见血封喉。” 林越示意一旁捕快去寻了块白布,将那银针包好。 顾流惜看着那人,闭了闭眼,心里莫名难受,毕竟这次是她出的主意,结果害死了一个并不算罪大恶极的人。 林越和薛之谦无法脱身,看烛火下的顾流惜脸色很不好,叹了口气:“流惜,你受着伤呢,先回去休息,这里我们还要留下来。”看了眼一旁的墨影,又问道:“今日多亏这位兄台相助,不知?” 顾流惜接口道:“这是我的朋友,来找我有事。” 薛之谦和林越拱手道了谢,到是没多问墨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衙门,毕竟擅闯衙门也是触犯律令的。 墨影随意对他们点了点头,顾流惜同他们说了几句,有些疲惫地出了衙门。 看着墨影,她这才低声疑惑道:“墨影,你怎么会在这里?” “主子等你用膳,见许久你未来,特让我来看看。”他寻了一路,最后动用了些手段这才晓得顾流惜来衙门了,为确保顾流惜无事他这才来了一趟,恰好遇到顾流惜差点被剑刺中,若非他随后弹偏了那剑,顾流惜恐怕就不是划了下右手臂了。 “什么?我让人传信去了啊,难道没送到?”顾流惜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自己过去说了,她等了多久?” “我来时已然戌时一刻了。” 顾流惜心里自责,这么晚才吃,她又要睡不好了,自己还害她担心了。 “我现在不方便去看她,你回去同她说我很好,只是临时有事,口信估计是没送到。还有不要提今晚之事,我明早去看她。” 墨影点了点头,却是一直送她回院子这才离去。 等墨影回去时已然是子时了,不料闻墨弦房内灯还未灭,紫曦见他回来,低声道:“主子还未睡,让你回来就去见她。” 墨影微愣,却也是了然,推门进去时闻墨弦正在看书,见他进来了,这才抬头问:“去了这般久,如何?” 墨影沉声道:“属下去时顾姑娘并不在家,随后才查探到她是去了衙门。她说她传过口信,大概是误了。” 闻墨弦点了点头:“可是去抓那千面狐狸?结果如何?……她,还好吧?” “如主子所言,那些人出手了,不但没能抓住人,千面狐狸的弟弟还被人趁乱下了毒手。顾姑娘并无大碍,只是似乎有些疲惫,她说明早会来看主子。”墨影知晓主子一向聪慧,因此只能真真假假的说着。 闻墨弦蹙了蹙眉,沉吟片刻后:“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是,主子,已然子时了,赶紧歇下吧。” 闻墨弦略微颔首进了内室,墨影退出后抬掌灭了外面的灯,阖上房门。 翌日一早,苏彦就赶了回来,墨园内,闻墨弦已然起来坐在院子里了。看到苏彦一脸愉悦,淡笑道:“货可是交全了?” “那是自然,那批缂丝尤得刘大人青睐,其他货物也都品质上乘。不出意外,往后江南一代丝绸采购,以后都会交给我们。最解气的是,那宇文老儿按耐不住,提前向刘大人告状,结果一查之下我们如数交货,而且连云水寨的二当家的亲自到场揭发宇文家,刘大人大怒,宇文老儿当场晕了,他家以后估计也就一蹶不振了。” 闻墨弦垂了垂眸子,淡声道:“宇文家为商不仁,往年总趁灾祸之时哄抬物价,此次暗中使诈,得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主子,连云水寨也不是什么善类,我们就这样随他们去么?” 闻墨弦笑了笑,手指在桌上轻点着:“听闻皇商刘大人幼时遭遇过水匪,因此对打家劫舍之人深恶痛绝。过几日你送一批上好的丝送给他,就言原本是交货当日欲要献给朝廷的,因着遭遇水匪,被劫走,因此晚了几日。剩下的,就看刘大人的意思了。” 苏彦听得双眼放亮:“是,我晓得了!”随后一脸惊叹道:“主子,你怎么就这般厉害啊,你的脑袋倘能分我一半,我就不只是苏州第一商了!” 第15章 闻墨弦转头看去,就见紫苏嘟囔着进了院子,身后跟着穿了一身黑衣的女子,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些忍俊不禁,正是顾流惜。 闻墨弦看到她的脸色,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即温声道:“你来了。” 苏彦被紫苏噎的说不出话来,和顾流惜打了招呼,拉了下她的衣袖:“去准备早膳了。” 顾流惜看着两人离开,这才笑道:“他们感情很好啊。” “就爱斗嘴。” 两人静静坐在合欢树下,沉默了片刻,随后却是同时出声。 “你脸色不好……” “你气色不好……” 两人都有些愣,随后具都笑了起来,顾流惜复又开口道:“莫不是昨晚吃的晚了,又积食了?”语气中不乏担忧自责。 闻墨弦摇了摇头:“倒不是这个,只是睡不着罢了。你呢?可是因着这日那事?” 顾流惜意识到墨影应该同她说了,只是没提自己受伤之事,苦笑道:“我想的太天真了,害得他们白忙活一趟,还让苏州百姓白白高兴一场。” 闻墨弦眼神眼神柔和:“非是你天真,只是对方势力不弱。若他单纯是个江湖淫贼,你这计划定能让他栽了。这原本与你并无关系,你费了许多心力,结果虽不尽人意,到是你做的很好了。” 顾流惜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说着,心里暖乎乎的,只是依旧难以释怀。虽说计划失败让她难受,可是昨夜伤她的那个蒙面男子更让她难以接受。 她昨晚一宿没睡,一直翻来覆去想着上一辈子的一些事,最后她绝望地发现,那人根本就是一直在骗她们。师姐的遭遇,施棣的死,师傅的困境,她原以为都是自己的过失,现在才发现,这人可能一直都参与其中! 闻墨弦看到顾流惜左手握的死紧,眼里具是悲愤,脸色也有些不对劲,拧了眉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可是还有其他事?” 顾流惜这才从那思绪中挣脱出来,慌忙掩去眼里的情绪,摆手道:“我……嘶”她一直小心掩饰着手上的伤,结果这一下全白费了。胳膊上的剧痛和触感,分明告诉她,伤口裂了! 闻墨弦见她突然痛呼一声,随即鼻端闻到一股血腥味,顿时站起身子,过去捉了顾流惜的右手。鲜红的血液说着胳膊,流到了顾流惜手上,黑色的衣服看不出血色,却也能看到被血濡湿了。她眉头紧皱,沉声道:“墨影!” 她声音不高,墨影却听出其中的急怒,顿时连忙道:“属下立刻去拿药。” “拿那个青花小瓶。”闻墨弦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 顾流惜见闻墨弦脸色有些发白,顿时点穴止了血缩到身后,不让她看。 “我没事,就划了一道口子,扯开了些,不打紧,你坐下。” 闻墨弦眉头却是不松:“给我看看。” “不用,墨影不是拿药去了么,不用看。”顾流惜怕她看得不舒服,哪里肯。 谁料闻墨弦晃了晃,抬手捂住了胸口,吓得顾流惜魂飞魄散,连忙伸出左手揽住她。嘴里急喊道:“紫曦!” 紫曦很快窜进了房内,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喂进闻墨弦嘴里。 顾流惜一直在抚着她的背,眼睛都快急红了,颤声道:“你别气,你别气,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闻墨弦却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你给我看看。” 顾流惜无奈,只能挽起袖子,将那些血迹擦干净些,才让她看了眼,又连忙放下:“你看,就一个口子,没什么事。” 墨影拿了药,还细心的端了水,早在一旁侯着,和紫曦两人眼观鼻鼻观心,静立在一边。 “坐下,袖子挽起来。”闻墨弦似乎缓过来了,看着顾流惜淡声道。 顾流惜嗫嚅着想拒绝,却见闻墨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有些求助地看着墨影他们,几人都是低着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别看了,他们不敢听你的。”闻墨弦好整以暇地拧了帕子,示意她伸手。 顾流惜心里发苦,心里嘀咕,这人好的也太快了,却不敢违逆她,脸上还有些红晕,卷了袖子,露出染了血迹的藕白手臂。 闻墨弦将她手托住,小心将血迹擦净,解开胡乱缠着的白布,看到那伤口处还在渗血。伤口确实不长,却很深,皮肉都微微翻了起来,再深一点都能看到骨头了。闻墨弦全程都在皱着眉,但却是动作轻柔地将伤口清理了,淡声道:“会很疼,你忍着。” 顾流惜当然晓得那药的厉害,当下身子都绷了起来,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让当木头的墨影两人心里甚是同情。 闻墨弦拿起药瓶抖了抖,药粉都未落下,顾流惜已经白着脸抖了一下。闻墨弦抬头凉凉道:“我还未倒出来呢。” 顾流惜这下脸是真得红了,低着头不晓得该说什么。却不知闻墨弦眼里藏着一丝笑意,药粉终是落了下来,顾流惜咬着牙想不再抖,却仍是抖了一下,当然这却是惊得。 药粉落下去清凉的很,甚至缓解了之前跳痛的感觉,一点都不痛反而舒服得很。她惊讶地看着闻墨弦,奇道:“怎得一点头不痛?” 闻墨弦头也不抬,手里替她裹着伤口:“怎得,你很遗憾?” 顾流惜被她噎着了,心里嘀咕到,明明是你说会疼的,故意吓人,还不许人家好奇。不过她也晓得闻墨弦是生气了,也就乖乖任她说着,一声不吭。 闻墨弦瞥了眼暗自憋笑的紫曦:“东西拿下去吧。” 紫曦连忙端过走染成红色的脏水,一溜烟走了,墨影也是默默退到了暗处。 顾流惜将袖子放下来,轻声道:“你胸口还难受么?” “你说呢?” “你还在生气?” “你说呢?” “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闻墨弦看了她一眼,将那青花瓷瓶递给她:“这是若君新制的药,效果比上次那个还要好些,而且不会刺激伤口,你收着,记得换药。” “哦,好的。”晓得闻墨弦放过她了,她总算松了口气。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昨晚到底遇到了什么么?”闻墨弦偏着头,盯着她若琉璃般的眸子。 顾流惜喉咙有些发涩,勉强道:“我方才不是……” “我不是想逼你,你方才的神色,定然不是单纯因着没抓住千面狐狸,而且事情合该很严重。所以,如果方便,你可以同我讲,哪怕我帮不了你,也可以替你分担一二。”闻墨弦截住她的话头,满脸认真地盯着她,眼里的安抚和关切,让顾流惜所有的伪装分崩离析。 重生带给她的压力,惶恐,还有即将面对的事情仿若潮水,要将她淹没,闻墨弦此时的体贴和关怀,就如那残留的空气,让她拒绝不得。她忍着想要哭地冲动,低声道:“昨晚……昨晚伤我的人,是我二师兄。” 闻墨弦眉头一皱,二师兄?她有些惊疑,却被顾流惜话语里的无措和痛苦冲散,柔声道:“怎会,你是不是认错了?” “我之前同你说过,我来苏州就是为了寻他,我们的佩剑都是师傅送的,他的我一直记得清楚,又怎会认错。”顾流惜声音苦涩,有些无奈道。 “所以,你昨晚才被伤到了?” 顾流惜沉默不语,闻墨弦却以然明白了,她虽然有些心疼她,不过对于她的坦诚,却有些微妙的愉悦:“你先不要乱想,也许他有什么苦衷,或者有误会。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派人去帮你查查,好不好?” 顾流惜看着眼前这个温柔非常的人,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眼里雾气都浮出来了,眼底深处却是满满的信赖。 闻墨弦被她看得心里一缩,这样的眼神,同记忆中那个小姑娘莫名重合,她压着心里那一瞬间的震动,敛了神色,轻笑道:“这样就要哭了?” 顾流惜慌乱地擦了擦眼睛,脸红的分外可爱。这个模样终是退了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到是像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了。 因着心里记挂着昨晚那事,顾流惜将孟离的小像给了闻墨弦,陪她吃过早饭后,就回了太湖小院。 院外一个身穿锦衣长袍的男子正在徘徊着,顾流惜看了一下,正是是林越。思及昨夜之事,顾流惜忍不住叹息一声,缓步朝迎来的林越走去。 林越同她说了许久的话,最后有些颓然地离开太湖小院。顾流惜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复杂莫名。 方才她问及千面狐狸之事,才晓得林越和薛之谦被撤职,知州下令封口,千面狐狸之案,完结。 她计划失败,让千面狐狸真的逍遥法外,害得两人不能继续当捕头,而且里面甚至有她师兄参与,她心下原本就愧疚良多。 最让她无奈地是,林越突然邀她乞巧节那日去他府上用饭,同他游街,表情也很扭捏。饶是她如此迟钝,也明白了林越的意思,思及过往更是觉得自己太傻。 她并不喜欢林越,也不愿在感情上多有纠缠,于是借口与人有约拒绝了他。林越得知自己约的人是苏府之人,顿时一脸失魂落魄地告辞了。她明白他想差了,却也明白这也许对他更好,也就任他离去,可心里也是不舒服,她是真得将林越他们当成好友的,如今怕是不能了。 她站在院中,看着头上那一片白云,叹了口气,暗忖着这院子也该还给林越了,也就自己当初信以为真,现在想想,这院子分明就是林越家的。 不知怎得,想起了闻墨弦那日拐弯抹角地说着,不要被林越骗了的场景,顾流惜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间心里的烦闷都被吹散。 第16章 下定决心不再住在太湖小院,顾流惜就在空闲之余寻找合适的住处,因着时间太长,总住在客栈也不合适。 只是寻了几天都没遇到合适的,不是太偏僻,便是院子太大,租下来不合算,想着明日便是乞巧节,而且这几天都没好好去看看闻墨弦,顾流惜暂且放下心思,去了苏府。 去的时候苏彦正在和闻墨弦说话,苏若君已然回来了,在一旁静静坐着。见她来了,两人同她打了招呼。接着都有些奇怪地看着闻墨弦。 闻墨弦却没理会他们,只是让紫苏看茶,随后淡笑道:“今日来得这么早,可是忙完了?” “还没有呢,只不过并不要紧,放一会儿也无碍。” “胳膊可好些了?” “那药很好,已然结痂了,也不疼了。” 闻墨弦点了点头,而后苏彦对着苏若君使了个眼色,两人很快借故离去。顾流惜总觉得他两怪怪的,疑惑道:“苏彦和若君姑娘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可是因着我?” 闻墨弦瞥了眼他们离去的方向,淡然道:“跟你无关,是他们两人闲得紧。” 顾流惜听出她话语中的嫌弃,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他们又惹你了?” 闻墨弦却是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方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我听说你这几日都在寻住处?” 顾流惜一愣:“啊?” 闻墨弦见她有些惊讶,复又淡淡道:“苏彦说无意间看到了你,这才晓得你在找住处。” “嗯”顾流惜也不好否认,只好点了点头。心里也知道,自己的行踪大概也瞒不住闻墨弦。只是她并不介意,毕竟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苏彦他们必然不会放心,而且闻墨弦有些解释意味的话,让她有些开心,这人还是在意她的感受的。 “都寻了这些日子,是不是找不到合适的?” “目前是没寻到,不过也不是很急,过几日我再去看看。” 闻墨弦点了点头,最后慢吞吞道:“你觉得墨园景色如何?” 顾流惜还没意识到闻墨弦的意思,认真回道:“布局精巧,环境清幽,很美!” “嗯,既然你也觉得这里很好,要是让你住在这,你可愿意?”她说得依旧不紧不慢,却是低着头喝茶,不看顾流惜。 顾流惜有些呆,愣了半晌都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要说能同闻墨弦待一起她自是愿意,可是心里却有些犹疑,他们相识不过十几天,虽说已然很熟,可是就这样住到她这里感觉很唐突。可拒绝的话,她又说不出口。 闻墨弦低着头,眼神闪了闪,略显懊恼,抬起头却是一片淡然:“我的意思是,苏府虽有座大宅子,可是也有许多小别苑,离这里两里就有一个,当时那户人家有难,急需用钱,因此苏彦就收了下来。后来是按着墨园的格局布置的,若你需要,可以先搬过去。” 顾流惜松了口气,却莫名有些失落,“不必麻烦了,我已然寻了一家了。” “那间别苑原本是苏彦准备让我能出去走走,特意修缮的,只是我几乎不曾去过,一直闲置,你不去住也是浪费。” 顾流惜总觉得闻墨弦这话莫名的耳熟,恍然记起当初林越也是这般劝说她,顿时心里有些想笑。那日还说林越骗人,她方才估计也是故意找借口。 顾流惜故意装作有些为难,而闻墨弦瞥了她一眼,轻飘飘道:“你之前住的小院不也是你朋友帮忙替你寻得,怎得如今我的你却不肯领情,还是说我比不过那人与你的亲厚么?” 顾流惜忍俊不禁:“当然不是。” “那你是答应了,既然如此,等过几日收拾好了,就搬过去。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不便收你租金,直接等着苏彦带你过去便是。” 顾流惜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听着她自顾自决定了。却是不明白,为何要等几日? 用完午饭后,顾流惜想到之前的打算,眼眸亮晶晶地看着闻墨弦:“明日是乞巧节,你可准备如何过了么?” 闻墨弦故作看不到她的表情,淡淡道:“没有。” “啊?你都不重视这个么?”按理说苏州对于乞巧节都很重视,尤其是丝绸大户,闻墨弦怎么都不在意。 闻墨弦有些无辜:“难不成我也去乞巧?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做不来女红的,就不去凑热闹了。莫不是顾女侠擅长,准备乞巧?” 听到闻墨弦话语里的调侃,顾流惜摇了摇头,有些脸红,她也不会,衣服基本都是师姐制的,她都没碰过。 “乞巧节虽说以乞巧活动为主,可也有许多人趁机一同出行游玩。那日去石湖,我看你很开心,想着再陪你去别的地方看看。” “应该是许多男女借此出游吧?”闻墨弦考虑了片刻,在顾流惜专注看着她时,突然出声问道。 顾流惜这下更是不好意思,结结巴巴道:“没人……规定,只有男……女才可以出去游玩吧?” 状似想了想,闻墨弦方点头道:“确乎没有,那你要带我去哪?” “城外灵岩山,你可晓得?” 闻墨弦点了点头,“莫非是去馆娃宫?” 顾流惜连连点头:“正是,那里除了馆娃宫外,还有香水溪,在那里泛舟,可以将周边景色都观赏一遍。那里有个梧桐园,想来也很是漂亮,你想不想去?” 闻墨弦想到那日她带自己去石湖时的情景。嘴角抿笑:“那我们还偷着去?” 顾流惜有些尴尬地捏了捏手,“不……不偷着去,馆娃得白日游玩,我也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把你偷出去。而且苏彦他们怕是不放心,得让他们知晓,而且你身子不宜颠簸,他们若给你安排马车,必不会如我一般简陋,你也能舒服些。” 闻墨弦看着她的小动作,想到蜀地传来的消息,眼神越发柔和,轻叹道:“流惜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 顾流惜离开后,闻墨弦咳了几声,墨影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闻墨弦虽然还是一脸沉静,可是脸上还是透了些红晕:“你……你让苏彦马上派人去西边那个小苑,让他们按照墨园的布置,将那小苑修缮一遍。” 墨影听了她的话,愣了半天,最后终于明白过来,连忙应了声:“是,属下立刻去!”转身后,一向冷漠的墨影差点笑了出来,主子这次可算把自己栽进去了! 悠然躺在一旁树上的紫曦听到这里,差点就摔了下来,最后捂住嘴,在那无声憋笑。 苏彦听了墨影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为何突然要把那别苑布置成墨园的样子?而且那也用不着修缮啊,主子想干什么?” 苏若君也有些好奇地看着墨影。 于是乎,墨影一本正经将方才,闻墨弦和顾流惜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苏若君听后,捂着嘴轻笑起来,苏彦则有些无奈。 “这……主子一向能言会道,也极有头脑,怎得没把人留住,还给自己挖了个坑……这才得到了些线索,推测她是那个惜儿,主子就这般了,若真是,那还得了!” 苏若君笑了笑,片刻后又敛了笑意,她眼里带着些沉重,凝声道:“再正常不过了,主子寻了她十年,其中执念不言而喻。而且你我都明白,那个惜儿对主子意味着什么。那人怕是她过去的人生中,仅存的一点美好痕迹了。” 听了苏若君的话,几人具都没了笑闹的心情,沉默不语。良久后苏彦才来了口:“主子原本就对顾流惜很特别,希望她就是那人,莫要再让主子失望。” “但愿如此吧!”苏若君叹了口气,低喃道。 当乞巧节那日,闻墨弦轻描淡写的说要去灵岩山时,苏若君和苏彦都有些愣,自从主子身子越来越不好后,基本上都不再出门了,上一次离开苏府还是五年前,这次居然主动提出要出门?随即恍然大悟,合该是顾流惜要一同去。他们虽然担心闻墨弦出去有什么差池,但更不愿扫了她的兴,而且能出去走走说不定对她身子更有好处,于是也答应了。 只是要墨影和紫曦两人暗中跟着,免得有什么意外。苏若君因着替闻墨弦炼制炎心草一时半会脱不了身,也不能陪着她去。 第二天一早顾流惜陪着闻墨弦用完膳后,苏彦就让下人将府里马车预备好,仔细叮嘱车夫驾车稳妥些,又检查了车内的物品,确保万无一失了才让几人出发。 顾流惜扶着闻墨弦进了马车,里面的布置让她有些惊叹。车内比一般马车宽敞,全都铺了一层软绒细毯,甚至还有软垫靠着,点心茶水一应俱全,甚为舒适,马车行在路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应该是特意做得。想起那日自己租的马车,她顿时觉得有些汗颜。 虽说是马车平稳,顾流惜仍是怕闻墨弦不舒服,也就不多引她说话,只是探出头同她说着沿途的景致。闻墨弦靠着软垫静静听着,两人到也惬意,不知不觉也就到了灵岩山。 馆娃宫位于灵岩山半山腰,马车顺着修缮平整的山路蜿蜒向上稍显摇晃,顾流惜赶紧靠过去,伸手扶住闻墨弦。闻墨弦偏着头并不看她,顾流惜眸光也有些飘离,好似落在那里都会被烫到。 车外驾车的韩伯扬声道:“表小姐,顾姑娘,快到了,可以准备下车了。” 顾流惜松开闻墨弦,探出身子准备应他一声,结果马车突然急剧晃了一下停了下来,闻墨弦一下子就朝前扑了出去。顾流惜也没料到突然来这一下,顾不得稳住身子,立刻下意识回身护她。 这个别扭的姿势自然稳不住,顾流惜只能紧紧护住闻墨弦的身子,充当软垫,直接被她压在了身下! 第17章 闻墨弦倒下时,顾流惜恰好拧身抱住她,此时她的下半身十分别扭的被压在下面,有些难受,可更让她难受的是此时的状况。 闻墨弦的脸与她凑得极近,两人的鼻端都碰到一起了,她轻浅的呼吸打在顾流惜的脸上,那股淡淡的药味混着若有若无的幽香,直接窜入顾流惜的鼻子内,让她身子都僵了,一张脸无法抑制地红了个彻底。 闻墨弦愣了一下,脸上也带了些许薄红,挣扎着要起来,韩伯却一脸慌张地掀开车帘:“小姐,你们还好……”话音在看到这样的画面也顿住了。 顾流惜连忙坐了起来,扶好闻墨弦,转头快速道:“韩伯我们没事,只是差点摔了,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有辆马车行得很快,我让得有些急,车轱辘行进一个坑中了。也不晓得都快到了,还这么赶作甚?。”韩伯脸色有些不好,显然对这事很不满。 顾流惜笑了笑:“还好没事,既是到了,我们便下去吧,麻烦韩伯将马车停好了。” 韩伯连连点头:“好嘞,表小姐和顾姑娘好好玩,我等着你们。” 顾流惜率先跳了下去,发现这里也停了几辆马车还有软轿,想来也有人来这边赏玩。边想着,伸手扶闻墨弦下来,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略带惊喜地喊了声:“流惜!” 顾流惜眸子微闪,手下依旧稳妥地带着闻墨弦下了马车。闻墨弦瞥了她一眼,看着一身锦衣的男子满脸喜色地小跑过来。 林越今日被家里催着,约周家的小姐前来灵岩山游玩,本来心里就郁闷不乐,想着顾流惜拒绝他的事更是有些恹恹的,分外不愿与这个有些蛮横的周家小姐同游。 看到周家马车横冲直撞地越过另一辆车,他有些不悦,就朝那边看了一下,结果居然看到了让他念不念不忘的顾流惜,顿时眼睛都亮了。看到她小心扶着一个白衣女子,又想到那日她说得与人有约,原来说得不是苏府大公子,而是个姑娘,原本之前备受打击的心一下就活了起来,惊喜开口喊了顾流惜。 走近后,笑意仍是不减:“流惜好巧啊,你也来灵岩山了?”看到她身边透着病弱苍白的闻墨弦,有些惊讶,却依旧有礼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顾流惜微微侧了身子扶住闻墨弦,淡然有礼道:“是很巧,这是我说得那位朋友。” “你好,在下林越,听流惜说过你是苏府之人,不知姑娘名姓?” 顾流惜听了微微蹙了眉,她担心闻墨弦不方便说名字,正要搪塞过去,闻墨弦却主动开了口:“我姓闻,不过是苏府的表亲罢了。” 这边正在说着话,下了马车不见林越人的周锦绣阴着脸走了过来:“林越,时候不早了,别和人闲聊了,我们去那边泛舟赏景吧,你别忘了待会还有事要谈呢?” 林越这才想起周锦绣,有些忐忑地看着顾流惜,怕她误会,毕竟乞巧节男女同游意味分明。 顾流惜不知如何打发林越,又见那姑娘眼神不善,连忙道:“你既然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赶紧去吧,我们要去赏玩了。” 林越笑道:“你们来这,必然也是要有游舟香水溪的。我们之前一早定好了画舫,你们才刚到,去寻船也不方便,不如一同去?”他虽说着你们,眼神却是不离顾流惜。 看到林越身边那姑娘脸色越发黑,顾流惜自不愿去掺和,而且她只想同闻墨弦好好游玩,更不愿去。 闻墨弦咳了几声,有些虚弱道:“我身子不利落,又生性喜静,去了怕是会扫了二位游船的兴致。” “闻姑娘身子不好更是需要艘平稳的船,这里不过四艘船,今日都被预定了,怕是寻不到船。我船上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不会吵闹,而且船上茶水俱全,也舒适些。”说完一脸急切地看着闻墨弦。 周锦绣终是忍不住皱眉:“林越,她们不愿去就罢了,不要多言了,而且你今日不是要陪我么,带上她们算什么事?再说她看起来病殃殃的,到时候别出什么好歹。至于租不到船,把我家的那艘给她们就好了。” 顾流惜脸色一冷,一向好脾气的她这下也动怒了。若非身旁的闻墨弦拉了她一下,她直接就要反讥过去了。 林越也察觉到了,顿时冷声道:“你别乱说!你若不愿上船也就罢了,反正你周家有船,想来也不稀罕我得。” 顾流惜不愿多言,淡声道:“林越,我朋友不能久站,我们先走了,至于周姑娘的船,还是自己留着吧。”说着扶着闻墨弦朝停船之处走去。 周锦绣被林越的话气得脸色青白,一腔火气全发在了顾流惜身上,跟上去怒道:“你什么意思,你给本小姐站住。” 顾流惜心里恼怒非常,原本是想和闻墨弦安静地游玩,谁知这个周小姐如此惹人厌。又担心继续纠缠下去会让闻墨弦不舒服,低声道:“墨弦,我带你过去。” 周锦绣见她只当听不到自己说话,伸手就想拽住顾流惜,不料人家身影一闪,转眼就落在了前方的画舫边。而自己被扑了一脸灰,连衣角都没摸到。顿时僵在原地,又怒又窘。 顾流惜原本就生得漂亮,轻功又好,这一下显得极为飘逸,加上怀里还搂着闻墨弦,十分吸人眼球,惹得周边人一阵赞叹。 顾流惜可不想管这些,扶着闻墨弦就上了面前那艘十分精致游船。船内一双手伸出来帮着搀了下闻墨弦,顺便给顾流惜比了个干得好得手势。 闻墨弦回头看了眼灰头土脸的周锦绣,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流惜:“太坏了。”顾流惜方才分明是故意扬了那周小姐一脸的灰。 顾流惜也晓得自己有些孩子气了,脸微微泛红道:“谁让她那张嘴这么讨厌的。”扭头看到周锦绣带着人朝这边来,连忙低声急道:“紫曦,让人开船,她要过来了!” 紫曦忍不住笑起来,连忙应了声。 闻墨弦看她一脸紧张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方才扬的欢快,怎得这下怕了?难道顾女侠还怕人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蛮横小姐么?” 听得她的调侃,顾流惜无奈:“我怕什么你不晓得么?原本是出来玩,同她纠缠多浪费时间。而且她要是有缚鸡之力的江湖人还好办了,可我现在总不能仗势欺人,把人家扔水里吧。” 船刚开动,那周锦绣就赶了过来,指着船嘲讽道:“你们居然强占人家的船,果然是江湖草莽,匪气十足,难怪不用我家的船,原来一大早就预备直接偷了!” 林越低声道:“周姑娘,莫要乱言,若非是你,人家怎会躲避不及。” “林越你到底帮谁呢?” “我只是实话实说。”他有些担歉然地看着顾流惜:“流惜,那艘船并不出租,你带你朋友下来,我把船让给你们,莫要引起不必要麻烦。”他之前原本是看中了这艘画舫,不料船家说这艘船并不是出租的,他才选了另一艘。 顾流惜实在不想被牵扯进去,对着林越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们今日就预备当一回水匪了。周姑娘注意自家的游船,说不定我一时兴起,连着一起劫了。” 林越听得一愣,周锦绣气得不行,想让人上船,不料船已经缓缓离了岸边,沿着香水溪一路朝前划去。 “林越,这船主哪去了,都不管么?方才租的时候这么坚决的反对,怎么都被人抢了反而不见鬼影?” 林越心里对她越发不耐,若不是她在,自己还能同顾流惜一同游舟,结果方才顾流惜怕是连带着对他都不耐烦了。心里气急,语气也不太好:“流惜和那闻姑娘一直不曾与船家交谈,那船却开了,怎么会是被人劫了,分明是在等她们。” 之前他没注意,此时也想到了。只是有些疑惑,从未听过苏府有个这样的表亲,从那游船和马车都能看出来苏家对她很是重视,怎得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 看着一旁愤愤不平的周锦绣,想到爹的嘱咐,还有周家牵线的那笔生意,也就强自忍耐,低声道:“时候不早了,别为了这些事耿耿于怀,我们上船吧,冉姑娘估计已经到了。” 看到林越态度好了些,周锦绣心里稍微舒坦了些,跟着林越一同上了船。林越虽说不喜欢她,可人家毕竟是姑娘,除了不太热情,后面倒也很有风度,总算让周锦绣缓了脸色。 香水溪就在馆娃宫下,环山腰而流,虽说称作溪可水到很深,水面很是宽阔,只有源头之处浅窄。行舟其上,馆娃宫旧址一览无余,四周景色怡人,碧绿茂盛的芦苇在其周边傍水而生,偶尔还有几只鹧鸪被惊起,碧水蓝天甚是漂亮。 紫曦在船头摆了方黄梨木桌,顾流惜陪着她坐在船头,边饮茶边指着让她看那些好景,到是分外怡然自乐。 只是无奈身后林越的游船快靠了过来,那周锦绣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一个病秧子就该好好待在家里养着,每天好药喝着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居然跑到这里来游什么船,万一撂在了船上,平白给人添晦气。” 周锦绣声音不大,可是顾流惜几人具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顾流惜如今最大的痛处便是闻墨弦的身子,周锦绣的话简直就是句句戳刀子,顿时手里杯子就被捏了个粉碎! 紫曦和墨影也是一脸冷怒,却碍于闻墨弦在没有立即发作。 闻墨弦虽听不清周锦绣说什么,可看到几人的反应也大致猜到了,看到顾流惜捏碎了杯子,茶水流了一手,伸手拿手帕替她擦干净,看她手没事,让紫曦收拾了碎杯子,轻声道:“何必在意她说什么,我们来可不是让人添堵的。” 看着顾流惜依旧不好的脸色,她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我上好的秘色瓷杯,就这一套,还被你捏碎了一只。” 顾流惜看着她盯着一旁的碎茶杯,眼里分外可惜的模样,哪里顾得上发怒,红着脸窘迫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一时气急。” 作者有话要说:偶尔也来写炮灰调调味,阁主不厚道,又在欺负小惜惜。 阁主:我的秘色瓷 流惜:对不住,我气坏了。 阁主:我的秘色瓷 流惜:…我不是故意的 阁主:我的秘色瓷 流惜:(咬牙)我是你媳妇! 阁主:(含笑)这还有剩下的,你要捏么? 第18章 顾流惜虽不大懂瓷器,但是秘色瓷她却也晓得,乃是越窑烧制青瓷中的上品,自汉朝起就是进贡给朝廷的御用瓷器,若非皇亲国戚或者大富大贵之家,几乎鲜少有人能用的上,可谓是珍贵非常,她怎么也料到自己居然就给轻轻巧巧地捏碎了。 紫曦看看顾流惜那紧张忐忑地模样,再看看主子的表情,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主子,你莫要逗顾姑娘了,这哪里是秘色瓷。” 顾流惜神色懊恼:“还说我太坏,你才坏透了。”说着抬脚勾起紫曦还未收拾的碎瓷片,伸手接住,接着运了暗劲,直接朝周锦绣那边甩去。那瓷片无比迅速破空而去,直接滑过周锦绣耳侧,钉在了身后的船栏上,吓得周锦绣惊呼一声,脸色瞬时惨白。那边顿时一片骚动,炸开了锅 。 闻墨弦愣了下,随即无奈笑了下。看了眼船内,转头问紫曦:“墨影哪去了?” 紫曦神色一滞,抿嘴不语,闻墨弦心下了然:“你们又胡闹了。” 紫曦恭声道:“主子恕罪,只是那周家小姐实在太过分,墨影只是给她点教训,既是来游香水溪,那就让她游一会儿吧。” 闻墨弦看了眼水面:“墨影在下面?” 说着林越那艘船却靠岸边停了下来,一行三人直接跃上了船。 顾流惜扫过去,目光落在那为首之人身上,脸色陡然白了,双手也握得死紧,情绪有些失控。 闻墨弦见她如此,皱了皱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玉面公子,系了一条白玉腰带,生得唇红齿白,甚为俊逸。 闻墨弦眯了眯眼,随即有低声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我……我没事,只是发觉那几人功夫不错,一时反应大了。”顾流惜回答得十分勉强,现在她真得有些混乱,她怎么都没想到,她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居然会出现在这!冉清影,居然是冉清影! 这让她再次想起上一辈子,她最不愿回首的往事。是这个人冒认了小觞的身份,拿了本属于小觞的一切,是这个人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也是这个人害死了闻墨弦! 可自己上辈子为她不顾一切,不惜违背江湖道义,不惜同师门决裂,甚至因为她,背弃了所有! 没人能体会,当时顾流惜知道一切时的感受,一瞬间她发现,她可以为之放弃所有哪怕是生命的人,竟然是在骗她。而她不惜刀剑相向的人,才是她十几年来心心念念的救赎,那种天崩地裂,那种追悔莫及和痛彻心扉,让她恨不就死! 重生以来,顾流惜一直将心思放在闻墨弦身上,不曾去想过冉清影,就是因着这其中的痛,让顾流惜不敢触碰半分。 她上一世不曾恨过冉清影,或者说她来不及去恨她。当她得知真相时,闻墨弦却已然为了救她,被冉清影带了毒的剑所伤,那时她一心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悔恨和痛苦之中,除了恨自己,为闻墨弦心痛,她早想不到其他了。可如今她再见到冉清影,哪怕她还什么都没做,这种骨子里的痛与恨,还有对她三年里倾尽的所有的感情,立刻纠缠在一起,瞬间紧紧勒住了她的心,让她无法喘息。 她这么快便来了苏州,难道是发现了闻墨弦的踪迹,还是只是个巧合? 闻墨弦不明白为何顾流惜见到那人后,反应如此之大?她虽说着没事,可那眼里弥漫着的痛苦几乎让人窒息,脸色也是白如金纸。闻墨弦拧着眉将她脑袋转了过来,不让她看那人,眼神直直探进那荒凉悲苦的眼中,声音温柔如水:“流惜,你看着我,虽然不晓得你怎么了,但是你现在是在这里陪着我呢,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也不用怕,没人敢欺负你。” 顾流惜看着她满是安抚的眸子,里面仿佛琉璃一般,澄澈透亮,带着难以言喻的魔力,直直看进了她的心里。 耳边她的话不断在耳边回荡,“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都不用怕,没人敢欺负你。” 只是渐渐地那柔和清雅的女子嗓音,变成了清脆悦耳的孩童声音,一如记忆中那粉雕玉琢的小神仙,站在自己面前,一脸认真地说着同样话。顾流惜眼里的雾气迅速凝聚,随即汇聚成泪水,滚滚落下。 闻墨弦看得心里发颤,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哪怕她根本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可依旧不妨碍她对这个女孩的疼惜。她清楚感觉到此时顾流惜的脆弱,所以她不多想,也不多问,只是尽可能给予她最大的安慰。一如当年尚幼之时,那人受委屈了,她毫无缘由的爱护。 顾流惜埋在闻墨弦怀里,明明知道这样子的自己会让她心生疑惑,可是此刻被她身上的气息包围,清晰感觉到她的纵容与体贴,压在顾流惜心底深处的痛苦再也抑制不住。 紫曦看到顾流惜这般模样也是惊诧莫名,见到主子眼神的示意,什么都没说,退到了船尾。 顾流惜骨子里其实坚韧非常,方才只是一瞬间受到冲击,又被闻墨弦的温柔软化了,这才爆发了。激荡的情绪发泄出来后,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她有些忐忑地从离开闻墨弦的怀,不晓得该如何同她解释自己的失态。 闻墨弦却是拿了手帕,伸出的手顿了顿,又递给了顾流惜,轻声道:“可好受些了?” 顾流惜有些怔,眼神复杂莫名,这人真得什么都不想问么?自从遇到闻墨弦,她就发现她对自己分外信任,这让顾流惜开心的同时,又有些纠结,作为心昔阁的阁主,她怎么就这么轻易相信了别人? 闻墨弦当然明白她的想法,勾了勾嘴角:“你不要多想,若你想告诉我,我会认真听着,若你不想提,我也不问。” 顾流惜眼睛发涩,哑声道:“你……你对谁都这么好么?” 闻墨弦微愣,正要开口,却听得林越的船上又是一片混乱,有人大喊着船进水了! 顾流惜和闻墨弦探头看去,林越那艘船明显在下沉,而且速度不慢。闻墨弦看了眼紫曦,她摸了摸鼻子没说话,心里暗道,墨影下手真快。 闻墨弦示意一下紫曦,紫曦会意,片刻后,船稍微转了一下,这下对面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胡闹了,那船上又不止她一人。” “主子,她又不会一个人上船,我们有分寸,不会水的我们会救他们上来。况且夏日这水清凉,也舒服的紧。” 顾流惜有些无奈,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都蔫坏蔫坏的。 顾流惜到是觉得林越有些倒霉了,看着那船,不经意看到水面一路波纹,也猜到大概是墨影潜回来了。忽然她眉毛一挑,只见几缕寒芒自林越船头射出,直击水中! 顾流惜急速将一旁碟中的糕点挑了出去,打掉了几枚暗器!墨影也察觉到危险,自水里掠了出来,避开剩余的两枚暗钉。 船上那跟着冉清影的两个男子也掠了过来,一个扑向墨影,另一个却是直朝船头而来。 闻墨弦就在她身边,顾流惜自然不会让那人过来,立刻提气迎了上去,在半空同那人过了数招。两人势竭,半空中无依托,纷纷朝后跃回,那人终是差了一截落入水中。顾流惜原本也没办法回到船上,闻墨弦正紧张,不料顾流惜半路竟然缩了下腰身,生生又拔起身子,飘然落在了船上。这一下让闻墨弦和对面观战的冉清影都有些惊讶。 墨影和另一个人在水里你来我往的过招,闻墨弦蹙了蹙眉,对紫曦道:“让墨影回来。” 对面的冉清影也挥手示意那人住手,随即扬声道:“对面的几位朋友,这船快沉了,不知可否让我等暂且落个脚。” 顾流惜眉头一紧,她明明猜到是墨影做得手脚,不然也不会出手,这下却是主动求助,打得是何注意? 闻墨弦看她脸色不好,对面的船也沉得只剩边沿了,想到她朋友还在上面,轻声道:“让她们上来吧,我们出来也有段时间了,可以回去了。” 顾流惜敛了敛心神,无奈点头,心里确实分外懊恼,原本是让她好好出来散心,却遇到这么多糟心事。 紫曦吩咐将船靠了过去,船上的众人也都上了船。除了冉清影,其他几人都湿了大半,狼狈的很。 闻墨弦淡淡开口道:“紫曦,带周小姐林公子他们去船舱换身衣服。” 林越看了眼顾流惜,看着自己的狼狈样,赶紧跟着去了。 冉清影却是打量着顾流惜和闻墨弦,施了一礼:“在下姓冉,多谢二位出手相助,不知两位朋友的姓名?” 闻墨弦瞥了眼顾流惜,开口道:“我姓闻,这位是我的朋友,姓顾。举手之劳,冉姑娘无需客气。”冉清影不说破,闻墨弦亦不会主动揽错,淡然回她。 冉清影眼神闪了下:“闻姑娘好眼力,只是出门做生意为了方便,希望不会显得失礼。” 闻墨弦摇了摇头,并不接话。 冉清影似乎也不介意,眼神时不时看着顾流惜,显然对她更感兴趣:“方才手下鲁莽,惊了二位,不过顾姑娘一身轻功实在令人惊叹,不知师承何处?” 顾流惜生生压下所有情绪,面无表情道:“不过是随意学着防身,卖弄了。” 冉清影仿佛没听出她并不愿搭话,依旧道:“顾姑娘谦虚了,那一招可不是随意能学到的,在下做生意,行走江湖也有几年了,还未遇到轻功如此奇俊的。” “是么?那你可以再多走几年,也许就见到了。”顾流惜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让冉清影愣了愣。 半晌她笑了起来,欲要开口却被林越打断:“流惜,今日实在对不住,我很抱歉。” 顾流惜没多少心情,随口道:“与你无关。”也不再看她,接着对一旁紫曦道:“出来够久了,掉头回去吧。” 林越急忙道:“你才来不久,什么都没看呢,怎么就回去了?” 闻墨弦歉然一笑:“是我身子不爽快,有些头晕。” 顾流惜虽知道是借口,却也有些紧张地看着闻墨弦,待看到她安抚的目光,才放下心。 而周锦绣换了身衣服,气急败坏地走过来,怒声道:“明明就是她们弄坏了我们的船,你们怎么还跟她们谈笑风生?!” “锦绣,不要胡说。”冉清影出声轻叱,眼神透着冷意,周锦绣似乎很怕她,顿时噤了声,只是眼里满是怨怼。 “锦绣不懂事,还望两位莫怪。”冉清影表情变得极快对着两人歉意笑道道。 第19章 闻墨弦依旧有礼点头,顾流惜则是皱了皱眉,她上一辈子怎么没发觉冉清影如此虚伪。 冉清影到是很自来熟,在一旁坐下,看着这香水溪,轻笑道:“以往来苏州,就有人多番赞过馆娃宫下的香水溪,却苦于一直无法抽空前来,今日一来果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致。前面就是梧桐苑了,可惜顾姑娘的朋友身体不适,到是可惜了。” 虽不想听冉清影说这些,可是顾流惜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看了看闻墨弦,眼里有些颓然。 闻墨弦却是淡声道:“有些东西真正得到了,也许就不会稀罕了,留些遗憾反而更觉得美好。这香水溪游了一半,悬念有之,景色亦领略了一番,我到觉得好极了。冉姑娘,你说呢?” 冉清影笑得清脆:“的确不错,闻姑娘想法到是独特。” 顾流惜看到闻墨弦探过目光,知晓她话中的宽慰,眼里酸酸的,却是微微笑了笑。 冉清影自然察觉到这二人的互动,心里微动,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林越在一旁看着三个姑娘说话,又不好意思插话,只是呆呆看着顾流惜。 冉清影见他如此,将话头一转:“林公子是苏州人,不知可晓得这香水溪为何唤作‘香水’二字,我到是一直好奇的紧。” 林越连忙回过神,却有些尴尬,他只知道这香水溪景色宜人,哪里想过它为何叫这个名字。有些赧然道:“这……我不曾留意过,也不知晓。” 顾流惜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仿佛被人拧了一下,有些怔忡地看着闻墨弦,曾几何时她也曾问过这个问题,而那个人的回答,至今犹新。 她兀自沉入当时的情形中,耳边那熟悉的嗓音缓缓响起:“昔年吴王种香子于香山,使美人泛舟于溪以采香,听闻香气入水,是以称作香水溪。自古便有人言,‘安得香水泉,濯郎衣上尘’,香水溪的名字也就流传了下来。” 顾流惜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上辈子,那次她替冉清影来苏州办事,一时不察失了手,当时躲至香水溪,遇到了恰好也受了伤的闻墨弦。当时的她还是带着那半边面具,自己并不识得她,可两却人奇迹般相安无事地呆了一晚。那时她便随意问了她香水溪的由来,那人当时也是这般回答,随后还念了首诗。当时自己只觉得这人生为江湖中人,到是很有文人雅士的感觉。忆及至此,嘴里竟是低低念出了声。 “香径小船通,菱歌绕故宫。鱼沉秋水静,鸟宿暮山空。荷叶桥边……”陡然缓过神,意识到自己的恍惚,顾流惜连忙闭上嘴,有些窘迫地发现周围几人具都直直地看着自己,尤其是闻墨弦眸子里的惊喜,让她脸都有些发烫。 “没想到顾姑娘也是深藏不露,这诗极为衬景,为何不念完?” 林越也是兴致勃勃道:“就是,后面是什么?” 一旁的周锦绣却是不屑地嗤了一声,恰好船停岸了,顾流惜连忙道:“我只是听人念过,后面记不得了。船已靠岸,我们先告辞了。” 说着紫曦和墨影率先跃下船,顾流惜扶着闻墨弦跟着上了岸。 冉清影却是开口道:“今日同二位相处虽短,却是觉得极为投缘,不知二位家住何处,日后可否再聚?” “冉姑娘客气,我并非苏州人士,我朋友身体不好,以后怕是不会再见了,萍水相逢而已,无需多过记挂,告辞了。” 顾流惜并不想同她客套,毕竟闻墨弦若引起她的兴趣,实在不是好事。 冉清影并不介意顾流惜的冷淡,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嘴角挑了挑。转头问林越:“林公子和她们可熟悉?” 林越目光还未收回来,颓然摇了摇头:“同闻姑娘是第一次见,至于流惜,认识有半个月了。” 冉清影点了点头,饶有趣味地看着那马车缓缓离去,低声笑道:“顾流惜?有趣得紧。” 顾流惜同闻墨弦坐在马车里,紫曦和墨影骑马走在前面。想到在那里发生的事,顾流惜还是有些懊恼,低声道:“对不起,原本是想带你好好透透气,却遇到这么多事。” 闻墨弦听她说完,这才出声道:“你总自己多想,我有说我不开心么?”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到觉得很不错,我之前说得话是真得,这样就很好了。反倒是你,今日怕是不开心了。” 顾流惜微微低了头:“我还好,只要你开心,那我也会开心的。” 闻墨弦怔了怔,到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是看着顾流惜的眼神有些复杂。 顾流惜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不得了的话,急乱间欲要开口解释,马车却倏地一顿,驾车的韩伯却是软软地倒了下去。随即她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顿时脸色一变,伸手捂住闻墨弦的口鼻。 闻墨弦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屏住呼吸,朝顾流惜示意自己无事。 顾流惜心里一紧,这香的味道很熟悉,是千面狐狸!顿时心里暗恨自己大意,连累闻墨弦。只希望他不会带太多帮手,不然怕是护不好她。 眼看闻墨弦脸色越来越差,知道她憋不住气息,猛地将车内的点心扔了出去,打开马车车顶,带着闻墨弦迅速掠了出去,瞬时几枚长箭钉入马车。 顾流惜将闻墨弦放在树下靠着,紧紧护在她身前,不远处传来一片打斗声,接着一枚响箭升上天空。顾流惜知道是墨影两人被人挡住了。 她心里紧张万分,发现闻墨弦此时半靠在树下,身子动弹不得,想来是出来时实在屏不住,吸了些迷香。她心里又怒又悔,冷冷地看着对面那个蒙着面的黑衣男子:“阁下可是好手段,不过是对付我一个女子,居然还用迷香。” 那人却是漠然看了她一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姑娘以后记得莫要得罪人,下辈子好好投胎吧。” 顾流惜轻笑一声:“是该我奉劝阁下,受人之托,前提是那人配做一个人!而且你怎知我会输!”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掠了出去。 顾流惜手自腰间一抹,一道白光闪过,竟是一柄盘在腰间的软剑! 闻墨弦强撑着身子,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拼斗。那些快得只剩残影的招式,落在她眼里却是分明。顾流惜一手剑法使得十分了得,剑法不拘泥于招式,速度快而招式灵,更难得是并没有年轻剑客出招时的激进,一招一式沉稳不乱,即使对方一把刀使得大开大合,迅猛刚劲,依旧不急不躁。 闻墨弦眼里满是赞叹,却透着丝隐忧,顾流惜的功夫在年轻武林人中可谓翘楚,可是招式精妙,内力却是有些比不上对方。而且对方刀法凌厉,招式奇谲可谓也是高手,时间一久就惊险万分。 顾流惜也知道自己功夫比不上人家,但却依旧沉稳,无论如何只要拖住对方,别让他伤到闻墨弦便好了。 那黑衣人眼里也有些不可思议,明白不能再拖,下手越发狠辣,手中刀抡了个半圆逼开顾流惜,当头狠劈下去。顾流惜抬剑挡住,借势卸去压下来的力道,那把刀却陡然横扫,沿着她的剑直朝她脖子而去。顾流惜仰身挑剑,自他刀下旋身避过,几缕黑发瞬时被割下,脖子上还透着凉气。 闻墨弦死死盯着她,捂了捂胸口,眼里闪过一丝紧张,看着那边墨影两人还未赶过来,她眯了眯眼,强打起精神,凝神看着那黑衣人的招式。 顾流惜越脸色不变,脚踩九宫步滑了过去,软剑一抖朝他手臂卷去,那人横刀绞过,左手变掌为爪,凌厉袭来,竟是想卸掉她胳膊!她手中内力吐出,震开束缚,软剑骤然回弹朝他左手削去,在他撤手时,击在他刀上,软剑前端如灵蛇般直卷他咽喉! 那人避开,手里刀更为霸道,仗着内力,想要强行压下顾流惜!一时间,顾流惜身边一片刀影环绕,险之又险! 就在她越来越吃力之时,耳边却传来闻墨弦有些吃力的声音:“接下来他要攻你右腰环跳穴。” 顾流惜脑子有些怔,身子却反应很快,抬剑斜刺,缠住刀身极速荡开,他的刀果然是预备落在环跳! 不过过了数十招,闻墨弦居然能看出这人的招式来!顾流惜惊喜,那人却是惊疑。他手中不停,出招越来越快。 闻墨弦强打精神,语速也是越来越快,“檀中穴,避开伏兔,左边曲池……” 那人越打越心惊,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个看起来病怏怏的女子居然可以猜出他的招数,而且他都刻意掩饰,虚实相转,她愣是没错过!眼前这姑娘也是胆大,居然全然听她的话,下手没有一丝犹疑,两人配合起来,瞬间平了之前的颓势。 顾流惜欣喜后,却怕那人狗急跳墙,出手伤了她,急声道:“你别说了,我能应付!” 闻墨弦却是不停,依旧开口沉声道:“攻其下盘,挑其阳关,左转肾俞,前刺鸩尾,中脘……” 那黑衣听着闻墨弦快速指点顾流惜反攻自己,一时注意力也分到了她的话上。他身经百战,反应也是不慢,前几次顾流惜攻击他的弱点,也都被他一一拦下,却不料说到中脘时,顾流惜突然变招,剑尖猛袭他面们,随后一路划至腰侧,他一时始料不及,左腰被拉来一道口子,鲜血顿时便涌了出来。 顾流惜手中攻击不停,闻墨弦也是依旧不断说着招式,但是有些顾流惜照办,有些却是陡然变招,他怎么都区别不出来,那些是真哪些是假?!而顾流惜却好像是事先和那女子串通好了一般,总能准确下手,他竟然逼得手忙脚乱!他那里知道,闻墨弦有些地方会故意漏掉一个字,或者语调不对,而顾流惜却是听得明白! 他眼里一寒,再不顾闻墨弦的话语,猛然快攻,逼开顾流惜,震下一片松针,灌注内力朝一旁闻墨弦兜去! 顾流惜呼吸顿时一滞,瞳孔紧缩! 第20章 她什么也顾不得,身形快如闪电,追上那阵松针,手里软剑猛然旋转,打落那些松针。急速回头看闻墨弦,却见她右臂上晕开一撇血痕,在白衣上显得尤为刺眼,她眼睛猛然便红了。 手中一紧,内力猛然灌注剑内,身上的气息也极为冷然!顾流惜凌空跃起,手中软剑绷直,带出一道夺目寒光,裹挟着雷电之势,疾风骤雨般朝他攻去。手中剑一抖,化作三道白光,直取他胸口三处大穴,招式凌厉非常,让那男人怔了怔,被逼得朝后退去。 而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官道传来,一男二女带着数人赶来,看到闻墨弦的状况,立刻掠了过来,急声道:“主子,你可还好!” 剩下几人手中齐齐拔剑,迅速围了上去,那黑衣男人见势不妙,大喝一声:“快撤!” 苏若君下了马,冷声道:“一个都别想走,全部拿下,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说完她连忙跑过去,蹲在闻墨弦身前,伸手给她把脉,眉头皱了皱,从怀里掏出一药瓶,给她喂了颗药,看她右手伤口不深,给她涂了层药膏,这才松了口气。 另一边那群黑衣人全被拿下,同顾流惜对上的那人被墨影几人围攻,终究没能逃掉。 苏若君扶起闻墨弦,冷冷道:“胆敢伤了她,你们最好有这个能力承担后果!” 一旁墨影将他面巾扯下,露出一张国字脸,大概有四十多岁。他看了眼周围的人,冷笑了一声:“我们不过是拿人钱财,干这一行,早就有这个觉悟了。”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无谓。 一直沉默的顾流惜眼里一寒,竟是快墨影一步,卸了他的下颌骨,接着手中剑柄反转,直接将他口里的一颗牙齿也撬了下来,这一动作完成的干净利落,丝毫不见犹豫,让一旁的苏若君几人都有些发愣。 那男人痛得连叫声都发不出来,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闻墨弦却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低声道:“墨影,这些人你留下处理吧,我们先回去。” “是,主子!” 她低低咳了几声,伸手拉住又低头静默在一旁顾流惜,轻声道:“我没事,我们回去,好么?” 顾流惜听得她咳嗽,心都缩在一起了。耳边的话,让她强忍的眼泪抑制不住落了下来,她勉强点了点头,伸手小心扶着闻墨弦,上了那辆马车。途中,苏若君一直在替闻墨弦揉捏穴位,缓解她的疲惫,顾流惜则是一言不发,呆呆看着她们。 待会到墨园,苏若君又替她上了次药,伤口只是划破了皮肉,不算严重,可是落在顾流惜眼里却是痛得不行,若不是自己出得馊主意,就不会同千面狐狸结怨,害得她劳心劳神,还受了伤。 苏若君看了顾流惜一眼,心里了然,柔声道:“阿墨,你吸了些迷烟,又费了不少心神,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药。” 见闻墨弦点了点头,又对顾流惜说道:“顾姑娘便陪着她,我先下去了。” 闻墨弦看着一直十分颓然的顾流惜,温言道:“怎得打一架,就成了闷葫芦了,不愿同我说话么?” 顾流惜眼圈微红,抬头看着她,好像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不该出手帮忙抓人,还是不该带我出去玩?”闻墨弦柔和看着她,轻声反问。 顾流惜怔了怔:“我……我应该考虑周全些的,而且是我没护住你。” “若你没护住我,我就不是只划破道口子了。你觉得你没能抓到千面狐狸,心下愧疚,可是这些日子来,没再听说千面狐狸作案,不是因着你么?”,说完她顿了顿:“而且你带我出去玩,我开心得很。” 听着她清雅的声音,还有话语里对自己的宽慰,顾流惜一颗心满满胀胀的。想到她该休息了,随即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也很开心,我只是一时拧住了,现在好多了,你莫要操心。若君姑娘说了,你要好好休息,阖上眼,乖乖睡觉。” 闻墨弦挑了她一眼,慢吞吞道:“心情好了,就嫌我话多,真是过河拆桥。” 顾流惜“噗嗤”笑了出来,软软地哄她:“不嫌你话多,等你睡醒,精神好些了,你说多久,我都仔细听着。” 闻墨弦点了点头,随后轻笑道:“你今日那首诗很好,你说你不记得了,那我替你补上,你说‘荷叶桥边雨,芦花海上风’如何?” 顾流惜听得一怔,心下微颤,眼里含着丝笑意,低声道:“很好,补得好极了。”荷叶桥边雨,芦花海上风,一切都没变。 听得她这般说,闻墨弦也就不在撑着。 顾流惜温柔地看着她阖上眼,目光一直不曾离开,却不晓得,说好等她醒来,她这一等却是过了好几天。 等着苏若君煎好药,已然过了一个时辰,可是中间闻墨弦一直不曾醒过来。顾流惜也知道闻墨弦浅眠,心里隐隐觉得不安,附身在她耳边轻唤了几句,她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没醒来。顾流惜心里一突,伸手抚上闻墨弦的脸,手下的肌肤温度有些不对劲,她低头用额头试了试,竟是发烧了。 苏若君端药上来,得知闻墨弦发烧了,脸色顿时变了,有些失态的捉了闻墨弦的手把脉,随即狠狠皱了眉。 顾流惜见她这样,心里发凉,声音有些发颤:“发烧很严重么?” 苏若君眉宇间满是愁绪,苦声道:“她身子太弱,每次给她下药,许多药我都不敢用,剂量也是十分小心。寻常人用来退烧的药,她都没办法吃,上一次发烧,折腾了许久,几乎去了她半条命,如今她身子远比不上当初,我……” 她不再说话,而是急忙开口喊道:“墨影!” 墨影赶过来,苏若君连声道:“赶紧去准备冰块,还有冷水毛巾,阿墨发烧了。” 墨影脸色一变,十分快速的掠了出去。 顾流惜神色怔忡,眼里满是苦痛,低声呢喃着:“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苏若君听到她的话,眼里有些诧异,什么叫不该来?可当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她叹声道:“眼下是别让她烧下去,其他的不要乱想,她不愿你这般。” 不到片刻苏彦紫苏几人都赶了过来,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几个丫鬟端了盆冰水,轮流拧着毛巾给她敷额头,擦手心。 几个站在外室,具都沉默不语,紫苏眼里弥漫着水汽,几乎要落下泪来。 苏若君沉默片刻后,沉沉开口:“你们别吓自己,阿墨脉相还好,说不定待会儿便退下了,你们都不要挤在这,下去吧,这里留我和紫苏就好。” 几人虽心急,却也怕在这里妨碍苏若君给闻墨弦治病,无奈离去,顾流惜却是默默坐在闻墨弦床边,接过一个丫鬟,替她换毛巾。 这一晚上闻墨弦状况还算平稳,虽然依旧没退烧,但是好歹没有恶化。顾流惜半点不敢合眼,一直在一旁守着。 到了早上,紫苏端了洗簌用品,替闻墨弦洗簌完毕,让顾流惜去休息。顾流惜哪里有心思休息,只是清理了下妆容,又赶回来陪闻墨弦。 断断续续烧了一晚上,闻墨弦脸色泛着微红,嘴唇也有些干裂,顾流惜赶紧给她到了水,一点点润着她的唇,给她喂了点水,心里疼得无以复加。这人已经是遭了这么多罪,为何老天爷还不肯善待她。 身后问清响一声,苏若君端了份早膳推门进来,带入一室晨曦,落在这屋内,祛除了几分沉重。她一晚上来来回回好几次,又没内力在身,加上一晚上都在忧虑对症之法,神色显得有些憔悴。看到坐在那的顾流惜,她低声道:“你自昨日中午至今都未用饭,昨晚又没休息,还是先吃些吧。今早是苏州醉仙楼送来的灌汤包,墨弦之前说是让你尝尝,你先吃了吧。” 看着那泛着热气的灌汤包,顾流惜心里酸涩难忍。之前闻墨弦也说过要让她尝尝,因着自己总是念叨她吃的太少,当时她开玩笑说,自己吃一笼,她便吃一个,可如今却只能她一个人吃着。心里难受的厉害,哪里还有胃口,可又怕辜负她一番好意,这灌汤包吃在嘴里的确味道美极,却是憋的顾流惜眼睛发疼。 苏若君在一旁自是察觉到了顾流惜的反应,心里某种猜测越发明确了,只是却不明白阿墨同这顾姑娘在打什么哑谜。 摇了摇头,她端着一碗米汤,小心给闻墨弦喂着,饿了这么久再不吃点怕是受不住。 顾流惜连忙凑过来帮忙,两人费了半天劲才算是喂了小半碗。 苏若君没多待,她要赶着去给闻墨弦开药,剩下顾流惜同紫苏依旧在闻墨弦身边,守着。 闻墨弦一直昏昏沉沉的,热度时高时低,苏若君熬的药喝了也不见好转,到了第二天晚上,情况却是越来越差。 墨园内,人来人往,不断有丫鬟端着冰水进进出出。苏若君过来又把了一次脉,只觉手下脉相时急时缓,凌乱不堪,隐隐有些后继无力。伸手探了下她的身子,满是虚汗,已然开始滚烫,脸色也开始泛起潮红,显然烧得狠了。 第21章 苏若君脸上满是焦灼:“紫苏,顾姑娘,你们留在这守着,我再去想办法,她已然烧得狠了,这样下去怕是不好。” 顾流惜手猛地一紧,毛巾上冰冷的水渍流了一身,她点了点头,木然拧着帕子,给闻墨弦换掉已然被捂热的毛巾。 紫苏原本心里对她有些埋怨,可看到她那表情,和这几日的煎熬,嘴里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外面暮色低垂,闻墨弦状况还是越来越糟,方才苏若君费尽心思重给她熬的药,勉强给她喂小半碗,到了后面,却是连着之前喂的稀粥一起全呕了出来。 顾流惜一直绷着一根弦,此时也有些撑不住,她双眼赤红,看着苏若君,哑声道:“真得没办法了么?能不能给她擦擦身子,可能会降下来。” 苏若君摇了摇头:“她浑身发热这么些天了,身子此时更是虚弱,若全身用冰水擦拭,怕是适得其反。” 顾流惜脸色苍白,狠狠闭了下眼:“难道就没辙了,只能看着她烧下去!” 苏若君看着人事不省的闻墨弦,眼里满是挣扎,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再这般持续高热,她怕是连这次都挺不过去了!咬咬牙,苏若君涩然道:“还有个法子。” 顾流惜连忙抬头看着她,心里却很快凉了下来,苏若君如今才提,这法子怕也是无奈之选。 果不其然苏若君低声道:“之前我一直在研究去西域寻到的炎心草,如今已然制成了药丸。给她吃了,也许能帮她渡过此关。”接着她话语里又透着丝无奈,“可是这炎心草药性太烈,我一直想着给她养好身子,再给她用,可如今她身子虚不说,还发着高烧,这炎心草就越发危险,一个不慎我怕她立时便会……” 顾流惜明白这是一场豪赌,也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因为这代价就是闻墨弦的命!不用,闻墨弦这样下去,肯定熬不住。用了,甚至立时便会丧命!顾流惜狠狠咬住嘴唇,手指捏的发白,心里痛得仿若有人在撕扯着。 她脑子一片混乱,恨不得杀了自己。她没办法接受,自己原本是为了能守着闻墨弦,结果却将她陷入绝境的局面。她不允许,觉不允许闻墨弦出事!再经历一次,她生不如死!想着之前苏若君说得不能用冰水,又发觉浸了冰水的手,已然从冰冷变为温暖,心里陡然想到一个主意。 “若她能暂时退下烧,再用炎心草,是不是就不会如此凶险?” 苏若君怔了下,随后回道:“至少能增加三成把握!” “若君姑娘,能否给我多备些冰水,还有……浴桶。”虽说有些尴尬,但是此时她却顾不得了。 苏若君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心里了然,却是不点破,她微微沉了下眉:“的确可行,只是她拖不得了,你懂么?” 顾流惜点点头:“就一个晚上,我一定让她热度退下来,一定会退下来。” 苏若君吩咐下去,下面的人很快便备好了,随后屋内的人全部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苏彦站在外面,沉声道:“若君,你真得要信她么,我们并未确定她是那个惜儿?” “我不信她。” “那你还让她……” “可我信阿墨!” 苏彦沉默不语,一旁心忧的紫苏也开了口:“我也信主子,而且顾姑娘对主子很好。” “回去等消息吧,在这也于事无补。” “若君,你这几日一直没歇过,先去好好休息,主子还需要你呢。” 苏若君应了声,三人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间,随即隐入夜色中。 这边顾流惜看着昏睡的闻墨弦,眼泪终是没忍住流了下来,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伸手抚上她滚烫的脸颊,半晌后她才有些勉强说出话来:“墨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庆幸我能重来一世,我有多开心我还有机会看到你。我晓得你难受,也晓得你很累,可我求你,不要再离开我。我已经眼睁睁……眼睁睁看着你……两次从我生命中离开,求你不……要再让我经历第三次,求你一定要好起来。” 她哀哀说着,泪水滚滚落下,滴落在闻墨弦脸上,原本皱着眉的人,眉头拧的越发紧。顾流惜发觉后,慌忙拿着手帕替她擦干净。 此时闻墨弦脸色烧的通红,呼出的气息打在顾流惜手上,炙热非常。顾流惜给她换了条毛巾,呆呆看着她,随后鬼使神差地,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 嘴唇碰到滚烫的肌肤,让顾流惜心跳有些凌乱,慌忙退开了些,按了按心口,有些懊恼。可看到闻墨弦那难受的模样,也顾不得多想,她抬手将长发盘起,轻轻解了身上的腰带。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随后将身上衣衫褪尽。烛火下晶莹白皙的玉背似乎泛着光泽,窈窕的曲线,精致玲珑的骨架,透着别样的诱惑,只是一切都无人能够探寻窥视。 虽说屋内那个人,此时什么都不会看到,可顾流惜还是觉得分外羞窘,深吸口气,缓缓迈入屋内盛满冰水的浴桶。 普一进入,冰冷的水无比霸道的夺走身上的温度,身子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顾流惜死死咬着牙才没叫出声。哪怕是夏日,这滋味也十分磨人。强压着想要起来的本能,顾流惜闭着眼忍耐着,随后身子不再颤抖,却是冰冷到麻木。 片刻后,她才哆嗦着从水中起来。此时她浑身苍白,嘴唇都有些青紫,勉强擦干身上的水渍,随意裹了件衣服,走到闻墨弦床边。顾流惜心里不停说着,只是替她退热,没什么大不了得,可心却是跳地快要破出心口。她闭了闭眼,掀开闻墨弦的被子,感觉到她身上的热度,心里的羞窘陡然被心疼占据。她侧身躺下去,将浑身滚烫的人拢进怀里。 闻墨弦烧了许久,身子难受的紧,此时虽然意识不清,可陡然贴上一个冰冷柔软的物体,不等顾流惜多动作,自己就黏了过去。 顾流惜眼里发疼,将手覆在她脸上,闻墨弦十分配合的蹭了蹭,窝了进去。冰冷的身子一瞬间被热气包裹,让顾流惜顿时好受了不少,可心里却心痛的无以复加,烧了这么久,她得有多难受。 过了一会儿,顾流惜身上的冷意退了不少,大概是感觉不凉了,闻墨弦有些不舒服,身子也开始乱动。发觉身上的布料阻隔了那软软凉凉的东西,她有些难受的扯了扯衣服,努力了半天没有成功,又开始扯顾流惜随意裹着的单衣,惹得顾流惜脸色红的几欲滴血。 她慌忙握着那人的手,低声哄道:“乖,你忍一下,我再去泡一次。” 软凉的东西离开,闻墨弦有些烦躁,眉头拧的死紧,手也胡乱摸索着。 顾流惜又是羞又是心软,等她再次浑身冰冷的爬上床,闻墨弦总算松了眉。只是这次顾流惜发现这人似乎长了记性,即使自己已然够冰了,她还是不满地扯她衣服,明明身子弱的很,可是对这事却分外执着。顾流惜又舍不得她难受,心里稍稍想着,也许这样效果会好些,心下一动摇,衣服便被扯开了。 又发觉闻墨弦出了一身虚汗,这样的确难受,心想着反正小时候也一起洗过澡,都是姑娘家,又不会坏了清白。如此想后。顾流惜索性破罐子破摔,偏着头,解了闻墨弦的衣服。 没了衣料阻隔那股凉意,闻墨弦更是越发黏着,直接将脸埋进她脖子里,整个人都紧贴了过来,还颇为舒服地蹭了蹭。两人肌肤毫无阻碍的贴在一起,让顾流惜有些发蒙。 闻墨弦虽然瘦,可身上肌肤仿若上好的丝绸,细腻滑润,由于发热,肌肤上晕开一层薄汗,好似琼脂融化了般。顾流惜浑身僵硬,觉得一瞬间她身上的热度,全部跑到自己身上了,浑身烧得慌。 闻墨弦贴得紧,顾流惜还犯愁怎么让她松开,最后发觉这人十分自觉,感觉不凉了,就会自动让她离开。一整个晚上,顾流惜都处于冰火两重天的状态,心脏从未跳地正常过,脸色都是红白交加。当然白是冻得,红则是羞得。 顾流惜都不知道自己来来回回,泡了多少次冰水,即便她有内力也已然熬不住了。等到外面天色微醺,晨曦稍稍潜入屋内,顾流惜才停了下来,强撑着晕沉沉的脑袋,她重新贴了贴闻墨弦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她顿时松了口气,脚下一软坐在了地上,半天没缓过来。 良久后她勉强撑起身子穿好衣服,再给闻墨弦换了身干净的亵衣,这才拖着疲倦的身子打开了房门。 苏若君几人早就侯在门外,看到顾流惜脸色苍白,眼圈青黑的模样都微微惊了一下。顾流惜却是笑了笑,眸子里都是愉悦,仿佛不知疲倦。 “她烧退了,你去给她看看!” 苏若君脸色一喜,看着她的眼神透丝欢喜和笃定,让顾流惜有些奇怪。 “紫苏,赶紧带流惜姑娘下去休息。” 虽有些惊讶于苏若君突然改变的称呼,但顾流惜还是摇头道:“我还不累,等你给她看了我再去。” 苏若君却是坚持道:“你这三天都未合眼,待会儿阿墨用药,还需要你用内力相助,若你休息不好,到时怕是后继无力。我给你开了付药,待会让紫苏熬了,给你去去寒气,不然怕是会落病根。你莫要担心,我们都在,不会有事。” 听到这里顾流惜才不再坚持,有些虚浮地回了客房。 苏若君进了屋,房内蜡烛已然燃尽,烛台上堆了厚厚一层烛泪,闻墨弦正安稳的睡着。看到屋内那浴桶边,残留着的一滩水渍,她眸子沉了沉,微微叹了口气。 她伸手给闻墨弦诊脉,虽依旧虚弱无力,却比昨晚好了不少,果然是退烧了。将她手放回被窝内,她低声在闻墨弦耳边道:“阿墨,你的惜儿该是来寻你了,你要撑下去。” 闭着眼的闻墨弦眉头皱了皱,很快便又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了虐阁主会给她福利的,哈哈,都直接这样这样了。 小惜惜太天真,姑娘家就不会坏清白么,捏哈哈。 顾流惜:就这样脱了? 时微:就这样脱了。 顾流惜:我还有清白对吧? 时微:问我没用,你该问阁主。 顾流惜:我还有清白么? 阁主:(摸鼻子)有吧? 顾流惜:能不能不用吧? 阁主:(正经)有! 小惜惜满足离去,阁主目光幽深:没有,是给我了,有,以后也是我的。 第22章 顾流惜躺在床上,才发觉自己已然累地睁不开眼。怕影响待会给闻墨弦治病,她还是睡下了。心里悬着闻墨弦的病,梦里并不安稳,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她便惊醒了,想到方才混沌梦境,她心里一阵慌乱,连忙起床朝闻墨弦房内赶去。 进了房内,苏若君正在给闻墨弦喂药,看她进来了,笑了笑:“这么快便醒了,可是惦记阿墨?” 顾流惜脸微微泛红,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看着闻墨弦:“她现在怎样?” “不烧了,汤药虽喝不得太多,却总算不会吐出来了,你那法子着实有效。”苏若君似笑非笑地瞥了顾流惜一眼,看得她尴尬非常。 苏若君也不再逗她,给闻墨弦擦了擦嘴角:“这药能帮她抵御一下炎心草的刺激,再等两个时辰,我们便开始。” 顾流惜听得心下就紧张起来,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闻墨弦。 苏若君走到一旁,状似无意问道:“流惜姑娘功夫不错,不知师承何派?” 顾流惜淡然道:“见笑了,算不得是师承何派,只是有个把我养大的师傅随意教的。” “哦,那尊师想必是个高人。冒昧问一句,方才流惜姑娘说是尊师把你抚养长大的,不知你的亲人父母?”苏若君问完,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表情。 普一听到父母这两个字,顾流惜心里一痛,脑海中浮现的竟是那一对温柔慈爱,风姿不凡的男女。最后自嘲地笑笑,自己的父母,她除了记得令人生厌的性子,模样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在我年幼时就不在了。”顾流惜低沉回道,自己的父母对她而言在于不在都无意义,而那人分与她的父母,确乎不复存在了。 苏若君察觉到她眼里掩饰不住地苦涩,也沉默不语,随后才歉声道:“对不住,是我多嘴了。” 顾流惜摇了摇头,看着闻墨弦,心里越发疼惜。自己到了如今都会痛,那她心里又该有多痛。上一辈子她认出自己,却发现自己为她的仇人不顾一切,甚至与她敌对时,她又是怎样的心情?想到这,顾流惜死死捏着手指,心痛得几乎要裂开了。这些她一直不曾想过,又或者是她从不敢想,一想到这,她就恨不得捅自己几刀,自己上一辈子愚蠢至极! 怕自己待下去会失态,顾流惜匆匆说了几句,借口离开。回到客房,猛地关住门,身体沿着房门滑落下去,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压抑住快要崩溃的情绪。 她以为重来一次,避开那些悲剧,阻止那些错误,她就可以好好的陪着闻墨弦。可当冉清影出现,她差点失控时,她就明白,不可能!无论这一辈子她做得多好,上一辈子的事情都不会改变!闻墨弦上一辈子的痛,今世的她或许不会再体会到,可是却在得知真相时,全部转嫁给了自己,再也不可能忘掉。就好比她对冉清影的怨恨,即使她不曾做过那些事,可她依旧不能平复。 顾流惜越想越痛苦,她木然地跪坐了许久,直到紫苏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顾姑娘,若君说小姐要开始用药了,让你过去。” 顾流惜这才回过神,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撑着麻木的腿站了起来,喑哑着道:“马上便来。” 紫苏觉得她声音不对劲,却又不好多问,转身离开了。 顾流惜也猜到自己这个模样有些狼狈,寻了毛巾擦了把脸,整理一番才去了闻墨弦的房间。 苏若君看到顾流惜时,微微蹙了眉,顾流惜虽然看上去很平静,可是脸色却很是难看。她心里越发愧疚,自己就不该胡乱试探,戳中她的痛处。她叹了口气,柔声道:“我要开始了,你……还好么?” 顾流惜垂了垂眸子:“我很好,开始吧,我要怎么做。”无论怎样,上辈子无法挽回,这辈子绝不能再出错。 “一会儿我会给阿墨喂丹药,炎心草性阳,她体内却是寒气聚集,到时两者相激,她会很痛苦。她心脉太弱,你替我护着她心脉,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慌。懂么?” 顾流惜抿了抿唇,坚定地点头。 苏若君此时很是严肃,同往日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她将药给闻墨弦服下,将身边布包打开,摊开后,露出一排银针。 “你扶住她,护住她心脉。” 顾流惜连忙照办,让闻墨弦靠在她怀里,左手贴上她的后心,内力缓缓吐出。 苏若君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喂过丹药,开始在闻墨弦身上下针。她眼神极为专注,即使是隔了一层衣服,她下针都十分果断,转眼间闻墨弦四肢上的穴位都插上了银针。 而顾流惜发现闻墨弦身子开始发热,随着苏若君手法越来越快,她的脸色也红白交加,身上汗水几乎都浸湿了衣服,嘴里溢出痛苦的低吟。顾流惜手贴着她的后心,清晰察觉到她心脏越跳越快,她自己的心脏也更着越来越快,跟她心跳融为一体。 顾流惜紧张地额头都冒出一层汗,苏若君脸上汗水更是多。她从布包里抽出四根金针,眼神微凝,直刺闻墨弦檀中,鸩尾,中脘,三处大穴,看得顾流惜心都快停了!这几处穴位都是要穴,平日伤及都是要命的。可也知道苏若君必然不会乱来,这才强自忍耐。 然而闻墨弦突然抽搐起来,猛地喷出一口血,暗红色的血液溅在锦被上,顾流惜觉得那血似乎透着寒气,她心口一滞,又发觉手下心跳陡然弱不可察,红着眼急声道:“她怎么了?!” “你别慌,稳住!还差一点!”左手几枚银针刺在闻墨弦头顶,右手一根金针竟是自百汇穴斜刺三分,闻墨弦这下痛哼一声,张嘴直接开始吐血,苏若君将一旁的备好的银盆拿过来,一口口鲜血直接吐在盆里,不同于之前的暗红,这些红得发赤,妖艳非常! 顾流惜心疼地要死,脸色发白手下一点不敢松,竭尽全力护着那颗虚弱的心脏,就怕它会带着自己的心一同死寂。 幸好闻墨弦吐了好几口后,终于停下来了,脸色也不再是之前的模样,虽然依旧苍白,却是舒缓了不少。 片刻后,顾流惜也感觉到手下的心脏,跳得开始稳定下来,虽然不强劲,却是让人觉得分外安心。看到苏若君擦了擦汗,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顾流惜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手臂环紧,将闻墨弦抱在了怀里,恨不得将人融入骨血中,却又怕抱疼了她,压抑着松了松手,脸上也是悲喜交加,失态非常。 苏若君见她如此,却也没多说什么,将闻墨弦身上的银针拔掉:“她总算熬过这关了,不出意外,待养好身子,她状态会比以往好些,放心吧。” 顾流惜点了点头,察觉到闻墨弦身上都是冷汗,开口道:“给她换身衣服,擦擦身子吧。” “好,我去唤紫苏。”苏若君一打开门,几双眼睛都紧张地盯着她,待到她轻笑着颔首,几人眼睛全都亮了。 “紫苏,阿墨出了许多汗,你去打些热水,给她换身衣服。” 紫苏眼圈发红,连连点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真是太好了,若君,你累得不轻,去休息吧,这里其他的事我开办。” “阿墨吐了许多血,我得给她补补身子,那药需得我亲自熬,我还不打紧,到是你。这几日外头的生意都顾不上,休息后够你忙的了,你先去吧,阿墨这,已然无事了。” 苏彦想了想,这才点点头:“等主子醒了去派人通知我。” “嗯,晓得。” 苏若君看着苏彦离去,揉了揉眉心:“墨影,紫曦,你们四个都去歇一会儿,再回来看着阿墨。” 四人对望片刻,随即隐身离去。 到了午时,苏若君复又给闻墨弦诊了次脉,脸上终是带了些许欢喜,看着旁边的顾流惜,她笑道:“阿墨恢复的很好,大抵晚上便能醒了。我得先吩咐厨房给她备着吃的,这几日都没吃什么,身子怕是虚的紧。” 顾流惜心里也是开心得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闻墨弦。用饭时苏若君试探着给闻墨弦喂了些汤,她似乎有一点意识,自己都咽下去了,把几人可高兴坏了。之前几日给她喂汤药,几乎都让几人备受磨折。 饭后紫苏几人都下去休息了,苏若君原本是想让人替着顾流惜,可是顾流惜不愿离开,也只能随她了。 此时已临近黄昏,墨园内寂静无声,柔和的阳光裹着昏黄,褪去白日的炙热,层层铺在院内,给院子渡了层金光。零碎的阳光落在翠竹上,翠竹摇晃间,金黄的光芒在其上跳跃。合欢花重又开了一批,丝丝绒绒跃然枝头,叶子似乎预备着休息,已然合在一起,这一切都无比的悠然宁静。 闻墨弦的放房间并没掩上,屋内兽首内的熏香袅袅上升,晕开在空气中,弥散着宜人的香味。里面听不到一丝动静,只能看到帷帐收起的床上,安静的躺着一个人,在她床边,一个一身水蓝色薄衫的姑娘伏在那里,睡得正熟。侧着的脸如白玉般光洁,鼻翼微微煽动,显得娇俏可爱。 略显昏暗的光影打在两人身上,异常的温馨和谐。随即一丝动静,打破了这静谧如画的场景,躺着的人眉头拢了拢,随即如羽扇般的睫毛颤了颤,那双阖着的眸子缓缓睁开。 第23章 屋内光线有些暗,并不算太刺激,她直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帷帐,半晌后才彻底清醒。身子软软地提不起一丝力气,头也有些昏沉。舔了舔嘴唇,并不干涩,反而透着水润。感觉脸庞被一股气息轻抚着,她轻轻转过头,有些怔忡地看着睡着的人儿。 人依旧精致漂亮,却是清减了许多,虽看不清她的脸色,但心里也猜到,必然不大好。原想伸手触摸她,却苦于没多少气力,只能用眼神细细描摹着,凝神间越发觉得她同那小人的确有些像,只是眼前的人褪去了稚嫩,生得越发精致,不再是那个瘦瘦小小的,一直黏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虽然苏彦得到的消息并不多,但是自己已然晓得她就是那人了。她眼神柔和中透着抹疼痛,直直地看着睡着的人,嘴唇无声开合,吐出两个静默的字,“惜儿”! 原本睡着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打量的目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微暗的光线下,对上了那双带着情绪的眼。她呆了片刻,随即猛地直起身子,脸上的惊喜怎么都掩不住,琉璃般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只是起得过猛,她都忘了自己是坐在圆凳上,竟是摔了下去。幸好是习武之人,并没有摔得很狼狈,很快又站了起来。顾不得此时的尴尬狼狈,她连忙俯下身子凑过去:“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喝水,你身子可还难受,头晕么?” 一连串的问题,急急被她吐出,加上方才的举动,闻墨弦忍不住勾了勾唇,轻笑道:“原本不晕,都快被你问晕了。” 顾流惜有些不好意思,又连声道:“是,是,你才刚醒,我不该问这般多,若君姑娘给你备好了吃的,你等一下,我去让人端来,还有告诉他们你醒了。你莫要乱动,好好躺着!” 她说完转身就走,却又停了下来。去桌边倒了杯了温水,小心凑了过来:“先让你喝些水,昏睡这么久,喝得都不多,怕是渴了。” 闻墨弦勉强想撑起身子,却是有些力不从心,顾流惜靠过来,左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这几日她给她送内力都习惯了,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到是闻墨弦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略微怔了怔。听到耳边温柔的嗓音响起:“来,慢点。” 杯子送到唇边,闻墨弦张嘴小口喝干了一杯水,两人相互贴着,顾流惜怕呛到她,靠的很近,于是乎两人身上的味道都缠绕在一起,让闻墨弦眼里神色变得晦暗不明。等到顾流惜让她躺下,推门离去后,闻墨弦苍白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红晕,神色也有些纠结。她那几日烧得厉害,人一直昏昏沉沉,但却并不是没有一丝意识,只是混沌而糊涂。 顾流惜在她耳边说得话,她听得不真切,却能模糊感觉到她的泪水和话语中的痛苦,只是很快就又稀里糊涂了。 但是随后,她还是迷迷糊糊感觉到一个让自己格外舒服的东西。那时她只觉得浑身好像烧了把火,热的难受,那股冰冷的凉意让她忍不住凑了过去,当时几乎是凭着本能去贴近。而脑袋却是一片混沌,好像做了一个很缥缈的梦,但梦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却让她记住了。 而方才她在顾流惜身上闻到的味道,同梦中那缕幽香相似非常。她本就是个聪明人,当时零碎朦胧的记忆,和如今的猜想联系起来,她基本确定,当时自己不依不饶缠着的软凉物体,定是顾流惜无疑!而且要命的是,那种柔软滑腻的触感,绝对不可能是隔着衣物能有的。当时自己倒觉得舒服的很,好似占了不少便宜,她默默闭了闭眼,心下懊恼异常,自己当时真是病得不轻。 这厢闻墨弦暗自纠结,那边顾流惜带着苏若君几人就赶了过来。苏若君靠过来给她诊脉,紫苏在一旁看着闻墨弦,眼泪汪汪的,墨影苏彦几人也是难掩激动。 闻墨弦掩了心里的思绪,温声道:“我没什么事了,这几日让你们担心了,今日都好好歇息吧。” 苏若君知道闻墨弦的性子,点了点头朝身后几人示意了一下,苏彦几人犹豫片刻,最后叮嘱一番也就退下了。 苏若君诊完脉,脸上晕开了笑意:“炎心草果真有效,只要不出意外,这半年你的身子,起码能恢复到三年前的模样了。” 闻墨弦瞥了眼顾流惜,看到她眼里也满是喜悦,慢吞吞嘀咕了句:“那,我可以动……” 苏若君黛眉一竖,瞪了她一眼:“想都别想!你要敢胡来,我就再让你尝尝我银针的厉害!” 闻墨弦抿了抿嘴,显然被震慑了,垂了眸子不说话,落在烛火里到有些可怜。 看到她这般模样,顾流惜有些心疼,心里也猜测闻墨弦说的可能是动武,随后低声道:“若君姑娘,墨弦可以吃东西么?” 话题被转移,苏若君看着很快就精神了的闻墨弦,无奈地白了她一眼,起身道:“可以了,我去看看药好了没,你喂她吧。” 见她起身,闻墨弦轻声道:“若君,这几日又辛苦你了。” 苏若君挑了挑眉,笑了起来:“我还好,到是辛苦流惜了,这几日都没休息,还要给你渡内力。若不是她让你退烧了,你也不会好的这般快。”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苏若君的话,让那晚的画面全涌进了顾流惜脑海中,脸忍不住便红了,看都不敢看闻墨弦。 闻墨弦倒没什么表情,只是苏若君明显察觉到她的僵硬,心情大好的走了出去。路过顾流惜身边还低声说了句:“阿墨其实心黑得紧,你莫要被骗了。” 顾流惜又是发窘,又是想笑,赶紧转移注意力,端了燕窝粥坐在闻墨弦床边,将她扶起来靠好,给她喂粥,只是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 闻墨弦一直扬着头去够勺子,看着伸到她鼻子上的勺子,无奈道:“你都快将粥喂我鼻子里了。” 顾流惜连忙抬头,看到她精致的鼻端沾了滴粥,忍不住笑了出来,也顾不得在发窘,伸手拿帕子给她小心擦干净。 闻墨弦故意拧了拧眉,闷声道:“你还笑,我很吓人么,都不敢看我。” “没有,不吓人!”顾流惜止了笑忙说道:“我只是……”后面的理由却是说不出来。 闻墨弦也不难为她,轻声道:“我还饿。” 顾流惜松了口气,赶紧继续给她喂粥:“知道饿就好,这一碗都是你的,你可得吃玩,莫要浪费食物。” “原来流惜之前都觉得,我在浪费食物?” “可不是么,总是吃不完,吃了还不长肉,这不是浪费食物么?”顾流惜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眼里却是晕着化不开的笑意和温柔。 “你吃得倒不少,也不见你长肉。” 闻墨弦轻飘飘一句,噎得顾流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都有些微红。她嘟囔道:“我吃得……不算多。”习武之人本就吃得稍多一点,这也没什么,嗯,也没什么。 闻墨弦眼里漾起一阵笑意,柔和地看着顾流惜,似乎是想起什么,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 “是不算多,比以前还差点。”她的声音很低,后面一句更是含糊,饶是顾流惜也没听清楚,狐疑问道:“比什么?” “没什么,你再吃多些也没事,我不会说你浪费的。” 两人坐在房里随意说着,虽说顾流惜总说不过她,可是能看到她好好地同自己说话,还有精神气力逗自己,她心里就开心无比。她生病时奄奄一息的模样,顾流惜只祈祷她一辈子都不用再见到。 闻墨弦身子还虚得紧,喝完药便又睡去了,顾流惜此时一颗心总算完全放下了。回去躺在床上,铺天的疲倦迅速袭来,让她一觉睡到了巳时。 等她收拾好,推门出去后,就看到闻墨弦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卷书,修长的手指轻轻揭过书页,带起沙沙的声音,整个人淡然而娴雅。 听到她推门出来了,闻墨弦放下书,转头朝她微微笑了笑:“可算醒了。” 听得她的语气,顾流惜有些不好意:“睡过头了,你在等我么?” “无事,晓得你累。只是睡晚了,你的肚子怕是饿了。”说着看了看她平坦的小腹。 “还好,不……饿”可是顾流惜的肚子分外不配合,一声“咕咕”的声音让她嘴里的“饿”字越来越低,精致地脸庞也陡然红了。 闻墨弦抿嘴忍笑,低着头拿杯子掩饰笑意:“你的肚子可比你实诚。” 正说笑间,紫苏拿了一个小食盒过来,端出来就闻到一股香味,是一笼小笼包,还冒着热气。 “这是主子让厨房给你备好的,一直热着,你快吃吧,我先下去了。” 顾流惜点头,道了声谢。 “你起的晚,醉仙楼的灌汤包这时辰已然没有了,买回来重新热过就失了味道,就将就下小笼包吧。” 顾流惜心里微颤,这人为何对她如此体贴,让她一点都招架不住。她夹了个小笼包,放入嘴里,包子微烫着,轻咬一口,松软而薄的皮裹着些带着汤汁的馅,香味足,口感更鲜美,很好吃。 不过一直被闻墨弦看着,她吃得有些不好意思,看到她眼里的询问之意,轻声道:“很好吃。” 看着闻墨弦放下心的模样,她轻轻插起一个包子,举到了闻墨弦嘴边:“这小笼包的馅并不油腻,你吃半个?” 闻墨弦挑了挑眉:“你这般护食,这么小的包子,就只让我吃半个?” “不是,现下时辰晚了,你吃多了午膳就用不好了,不是不给你吃。”顾流惜连连摇头。 那厢,闻墨弦檀口微张,小心咬了半个包子,在那边慢慢咀嚼。 顾流惜见她吃了,一开心随手就把剩下的半个塞进自己嘴里,看到闻墨弦微愣的模样才想起自己干了蠢事,急急咽下包子,努力正经道:“我吃的多,这包子太小,我就不浪费了。” 第24章 闻墨弦觉得分外好笑,却也怕让她更窘迫,敛了神色点了点头。 顾流惜在那边埋头苦吃,再也不敢乱来了。 等她吃完,闻墨弦很体贴地给她到了杯水,随后拢了拢眉,开口道:“流惜,你二师兄的事我让苏彦去查了,今早他来同我说了些。” 顾流惜手一顿,随后将杯子放下,神色有些黯然,低声道:“他是不是跟着那些人?” 闻墨弦眼里带了些忧色,点了点头:“他是两个多月前来得苏州,似乎一直在找什么东西。随后遇上了一群人,原本起了些冲突,而后却同他们一起离开了。” “就是帮千面狐狸的那拨人?” “不错,目前他们住在城南的天岳山庄。似乎仍旧没放弃寻东西,你晓得他要找什么?” 顾流惜却是瞳孔微缩,天岳山庄?她上一辈子去过那个地方,她记得那是冉清影在苏州的一个据点,她有时会在那里待着,难道二师兄竟然是在替冉清影效力! 顿时一些想不通的事情豁然开朗,为何上一世,冉清影会晓得师傅隐居之处,为何她能晓得自己同闻墨弦的往事,甚至当初闻墨弦为何一点都不晓得自己误认之事,如果上一世他就已经投了冉清影,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顾流惜咬着牙,手指狠狠攥紧,心里又悲又恨。 闻墨弦半晌都未听她回答,又发觉她整个人面色极为难看,皱了皱眉,伸手拉过她握的死紧的手,沉声道:“松开。” 顾流惜被她这么一拉一说,顿时回过神,赶紧松了手。 闻墨弦看着她掌心的指痕,蹙了蹙眉,低声道:“你这个习惯很不好,因别人着恼,却是伤害自己,不值得。下次谁惹了你,直接挠他去,不要掐自己。” “噗嗤”顾流惜被她的话逗笑了:“那也得我挠的到啊。” “留着。”她吐出两个字,复又看了眼顾流惜:“有什么事你可以同我说,不要都憋在心里,我的嘴巴还是很牢的。” 顾流惜眼里微苦,她知道闻墨弦的体贴,可是她所藏的那些事她又怎样同她说,她所经历的的一切,任谁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即使她会信,可造成的后果会怎样,她都不敢预料。她低了低头,苦声道:“师傅一直再三叮嘱我们,不可私自乱为,不可枉顾道义,二师兄却与种人为伍,若师傅晓得了,不知道会多难过。” “你师兄跟着他们应该是有目的,也许是同他要找的东西有关。” 要找的东西?顾流惜眉头微锁,脑子里不断寻着些头绪。据师傅所言,二师兄是十岁时被他带回来的,当时他父母遭人劫杀,自己也是重伤垂死。目睹亲人惨死,二师兄的性子一直十分沉郁,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能走出来。所以此次才私自下山寻找当年的仇人,那他寻得东西可是同那桩血案有关? “墨弦,你说我二师兄在寻东西,不知可晓得他可能在寻什么?” “据苏彦所说,他一直在苏州各处刀剑铺晃荡,接触之人不乏许多刀剑名流之辈。甚至多番寻探越王墓的踪迹。”闻墨弦说完看着顾流惜。 顾流惜心头一跳,越王墓? “他寻得是剑?”为何要寻剑,这跟他的仇有什么联系么? 说到剑,她突然想起上一世,她无意间听到冉清影和一个带着兜帽男子谈话,当初他们便是在说寻剑之事,隐隐约约听到一把剑名,“纯钧”,再思及当时那人低头离去的给自己的熟悉感,一切不言而喻,是二师兄! 闻墨弦在一旁开口道:“应该不错,你可知他为何会寻剑?” “二师兄身负血仇,一直不能释怀,此次下山本是来寻当年的仇人,如今却是为了寻剑,我就不能理解了。也许我师傅会知道这其中有何种关联,我立刻修书问下师傅,也可报下平安。” 闻墨弦颔了颔首:“也好,不知你是否了解你二师兄的父母之事,不然我这边也能帮你查一下,也许来得快些。” 顾流惜微怔,随即笑得有些复杂:“墨弦,你没发觉你向我透露了许多东西么?” 闻墨弦勾了勾嘴角,吹了吹有些烫的茶,抬眸道:“我透露什么了?” 顾流惜抿了抿嘴:“苏家原本是商户人家,可是你周边之人都是身手了得,墨影就不说了,紫曦,碧青都是姑娘,如此身手必然不可能是所谓的护卫。可苏家对外都只言商,这些武林之事怕大多是隐于暗地的,可你却是从不让他们避讳我。而且你替我查我二师兄之事,绝对不是一般商家能做到的,可你却依旧没掩饰苏府这方面的能力,为什么?” 这些话,顾流惜憋了许久,虽说她和闻墨弦的确投缘,可是再怎样也只是刚结识的江湖中人。闻墨弦隐匿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心昔阁,就是为了避开当年之人,怎么这般不设防备,全然暴露给自己,心里不免有些担忧,也有些怪怪的。 闻墨弦听完她的话,双眉轻挑,恍然大悟,随后皱了皱眉,有些心忧道:“我竟没发觉,的确如此,那可如何是好。”说着看了眼表情有些僵的顾流惜,复又开口:“那我得找人盯着你,最好是能将你留在我府里,这样你应该就不敢泄密了。” 顾流惜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我自然不泄密,我是同你说正经的,你莫要逗我好么?” 闻墨弦有些忍俊不禁:“晓得我逗你,却也不错。不过顾姑娘,你没发觉你也透露许多事情给我了么?” 顾流惜听她突然如此称呼她,心里一惊,她也知道自己透露了许多,可是大多是自己的情绪,闻墨弦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猜到自己经历的那些玄妙的事,那她这意思,莫非是晓得自己的身份了?顾流惜惊疑不定地看着闻墨弦,试探性问道:“我透露什么了?” 闻墨弦摇了摇头:“告诉你便不好玩了,你可以等着我下次透露给你。” 顾流惜:“……”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坏?”顾流惜看着她,忍不住问道。 闻墨弦轻笑出声:“原本没有,现下合该是有的。”说完觑了顾流惜一眼。 顾流惜听了也是笑了起来,两人之间气氛分外和谐愉悦。 恰好苏彦过来看闻墨弦,见她精神大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里也是高兴,对顾流惜打招呼时,也添了许多真诚。心里暗道,看来若君没猜错,这顾姑娘就是当年的惜儿。不过他同样在疑虑,这顾姑娘合该是认出主子了,且不论她如何认出的,奇怪的是为何不认主子,这其中可是有隐情? 就在他看着顾流惜发怔时,闻墨弦轻咳一声,目光莫名的看着他,他连忙挪了视线,连连摇头,他可不敢觊觎主子的童养媳。 闻墨弦淡淡问道:“别苑可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顾姑娘可以随时住进去,需要的用物也都备齐。”谁知道就因为主子不好意思哄人,一句话下来,他请了当初布置墨园的柳师傅连夜带着人赶工,这才弄好,其中无奈只有他知晓。 似乎是感觉到了苏彦的心情,闻墨弦眼神有些飘忽,随后轻声道:“辛苦了。” 苏彦连忙摇头,说几句话,也就离开了。 闻墨弦看着顾流惜,慢吞吞开口:“你什么时候退了太湖小院,搬到西苑去?” “我还未同林越说,今日便去找他,合该很快便可以了。”说完,她顿了顿:“谢谢你费心帮我……布置院子。” 她其实心知肚明,有那个大户人家,会把别苑布置的和主园一个模样。那日闻墨弦的意思分明是让自己就住在苏府,后来怕是觉得太唐突,这才改口找了托辞。她想明白后,也不好直接戳破闻墨弦的小谎言,怕这人尴尬,只能婉转道一个谢。她心里也越发觉得这人是不是怀疑自己身份了,可是她同以往也没多大差别,又看不出来她已经知晓自己身份了。 闻墨弦喝了口茶,看起来有些掩饰意味:“没费心,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莫要多想。” 顾流惜但笑不语,一上午就陪她坐在院子里,同她闲聊。即使什么都不做,同她待在一处,也让顾流惜心里的满足感快要漫出来了。 陪闻墨弦吃过午饭,顾流惜就回了太湖小院,那日回来闻墨弦就生病了,算来已然有五天没回过小院,屋内铺了一层薄尘。虽然不准备住了,可顾流惜还是决定走之前替人家收拾干净。挽起袖子,开始清扫院子。忙活了许久身上出了一层薄汗,顾流惜舒了口气,预备回房时,院子里传来敲门声。 顾流惜也猜到来者是谁,开门后就看到有些惊喜的林越。 “流惜,你回来了。” 顾流惜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愣:“你来找过我了?” “嗯,来了几次发现你一直不在,我又去了苏府,可是这几日苏府都闭门谢客,好像出了事,我找不到你,有些担心。”林越语气中不乏担忧,眼睛也一直不离顾流惜。 顾流惜看他如此,心里叹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我朋友这几日病了一场,我一直在那边没回来,苏府估计也是因着这事。” “那你朋友可还好?不过她真得是苏府的表小姐么,她生病了,苏府的大少爷居然连客人都不见了,莫非是苏府未来的女主子?”林越也是一时好奇,顺带想同顾流惜多说些话,也就多说了几句。 顾流惜虽然知道林越只是随口说,而且也不可能是真得,可是心里突然就觉得不舒服,语气也淡了些:“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说这些事情了?许是人家感情好,莫要乱想。” 林越也察觉她的变化,连忙道:“我就随后说说,没什么意思。”随后有些忐忑地看着顾流惜。 第25章 顾流惜不晓得自己怎么就这样了,看着林越,缓和了情绪道:“我知道,我原本想去林府寻你,既然你来了,我正好有些事情要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 “这太湖小院,我可能不会在住了,因此想同你打声招呼,也谢谢你在我初来苏州时的关照。”顾流惜是真心很感激林越,语气也分外真诚。 林越却是心里一慌,急声道:“不住了?你要回去了,你二师兄找到了么?那晚……”林越想到什么陡然闭了口。 顾流惜低声道:“你也知道那晚是我二师兄,对么?” 林越神色有些复杂,点了点头:“你要回去是因着这事么?” 顾流惜摇了摇头:“我并不打算回去,是因着不愿再麻烦你,我知道这院子其实是你家的,谢谢你当初替我着想,也谢谢你没有提我二师兄的事。” 林越脸色有些发红,结巴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没什么坏心思,只是觉得这样方便些。” “我知道,我没怪你。” “那你为何要搬走,住在这不好么?” 顾流惜有些为难,她搬走并非因着这院子是林越的,也不是因着他瞒着她,只是这其中情义她没办法接受。可是人家没明着开口,她也不好自作多情直接说明,却是寻不到借口说出拒绝的话。 正在此时一身紫衣的女子突然走进院子里,看得顾流惜一怔。 “顾姑娘。” “紫曦,你怎么来了?” “主子说你一个人怕是多有不便,因此让我来帮忙。”说着瞥了眼一旁的林越。 林越有些愣,这不是上次跟在闻墨弦身边的随从么? 紫曦看林越有些疑惑,朝林越道:“我家主子身体不好,恰好顾姑娘能够替她缓解一二,而且主子与顾姑娘感情深厚,顾姑娘往来苏府多有不便,因此主子特意请顾姑娘去苏府别苑住下。得知之前是林少爷多有帮衬,主子特地让我向你道声谢。” 林越张了张嘴,却也不知如何说不,他本没立场挽留顾流惜,而且人家说的合情合理,自己也不能反驳,只是代流惜给自己道歉,这总让他觉得她家主子好像跟顾流惜是一家人似得。顿了片刻,林越方才勉强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和流惜是朋友,帮她本是理所应当,无需道谢。” 紫曦看了看顾流惜:“顾姑娘东西可收拾好了?” “还没有,我只有一些衣物,很快便好。”说完她看了眼林越。 林越笑得勉强:“流惜,这院子我替你留着,你若需要随时可以回来住,只是你住在苏府西苑,我可以去找你么?” 顾流惜微微垂了眸子,随即笑得灿烂:“自然可以,你和薛大哥是我来苏州最早认识的,又帮我很多忙,对我而言都是同大哥一般的人,偶尔同你和薛大哥聚一聚,很快意。” 林越被她的笑晃花了眼,可她的话却是让他心里很是失落,她到底不曾朝那些方向想过。他有些冲动想直接挑明,可是顾流惜的眼神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让他最终没能开口。其实他也明白,她心里估计是猜到了,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罢了。他扯了扯嘴角:“嗯,好……好的。我不打扰你们收拾了,先走了。” 紫曦看着他有些沮丧地离去,转头朝顾流惜道:“他喜欢你。” 顾流惜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这紫曦说话太直接了吧,她掩了尴尬,正色道:“我不喜欢他。” 紫曦点了点头,幸好不喜欢,不然主子怎么办?这些年他们这些人,都晓得了主子幼年同那个惜儿发生的事,也都明白那个惜儿在主子心里的地位。虽说当年那些事是童言无忌,主子同她也都是姑娘家,可他们都默认了那个惜儿要是找到了,定要陪着主子的。 紫曦很快帮着顾流惜收拾好了东西,等她坐着马车到了苏府别苑时,她竟然看到了闻墨弦坐在院子里。除了小了些,少了那株合欢,这院子的就是墨园的翻版,再加上闻墨弦坐在那,她以为自己又进了苏府。 紫曦吩咐下人将马车上的东西收进房内,也就安静退下。 闻墨弦看着有些愣的顾流惜,轻声道:“怎么傻了?” 顾流惜坐下来,有些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你这般惊讶作何?”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身子没事么?” 闻墨弦摇了摇头:“若君寻得药效果很好,身子虽还有些虚,却不如以往一般胸闷头晕,也有些气力,再说苏府离这并不远,我很好。” 顾流惜仔细看了她的脸色,确实好了许多。她眼里的喜色怎么都掩不住,无论怎样,闻墨弦好上一点,对她而言也是天大的慰籍。 伸手探了下她的手,还是冰凉凉的,眼看院里阳光褪去,热度散了,顾流惜连忙进了屋内,寻了薄毯给她搭上:“虽说好了些,可也要仔细着。” 闻墨弦低着头看她给自己盖着薄毯,秀眉微微蹙,嘴里说着操心的话,眼里晕开一阵笑意,嘴里却是不紧不慢道:“你比若君还啰嗦。” 顾流惜抬眸瞪了她一眼:“你要乖一点,我哪里用得着啰嗦。” 看她又在那装无辜,顾流惜神色无奈中透了些宠溺,轻声问她:“晚膳可在这里用?” 闻墨弦点了点头,“我不辞辛苦赶来看你入住,总不能不给我饭吃吧?” “哪里敢不给您吃,不过不可以挑食,若君姑娘可同我说了,许多她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给你补身子的,你都不爱吃。本来就吃的不多,还挑食,难怪都不长肉。” 不知为何闻墨弦分外喜欢听顾流惜在那像个老妈子一般操心自己的事,可是又忍不住跟她抬杠,抿了抿嘴,神色微苦道:“那我可以回去用饭么?” 在顾流惜眼里,这个模样的闻墨弦分外可爱,跟个孩子似得,她挑眉笑了起来:“可以啊,不过我可赖定你了,你回去吃,我自然也要跟着过去的。” 闻墨弦脸色微苦,眼里却是掩着笑意。 顾流惜想起她让紫曦去接自己的事,开口道:“你怎么让紫曦去接我了?” 闻墨弦顿了顿,随后状似无意地瞥了她一眼,慢吞吞道:“我不让不她去,这会儿你说不定就不来了。” “怎会,我说了就一定会来。”顾流惜不好意思地低声回道。 “即使你答应了,林大公子那,你怕也不好推辞,索性我当了那个恶人,把你强要过来。” 顾流惜脸色越发红,总觉得她说话怪怪的,小声开口:“什么恶人?是我自己要来的,又不是你逼我的。” 闻墨弦勾了勾唇,笑的清雅愉悦。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到也惬意,到了吃饭时,许多菜,闻墨弦果然都不怎么下筷子,不过却时不时偷瞄顾流惜,似乎担心她真得要逼自己吃那些不喜的。 闻墨弦身子骨弱,又脾胃虚寒,很多东西她都不能吃,能吃她却也挑得很。看着那砂锅内的枸杞乌鸡汤,顾流惜叹了口气,这是后厨特意给闻墨弦炖的。汤香而不腻,鸡肉炖的酥烂却不老,略带暗黑色的鸡块配着红色枸杞,还有几片去油的山药,无论是色泽还是味道都很是不错。可偏生闻墨弦就是不动一筷子。只是喝着碗里的紫薯山药粥,偶尔吃些豆腐,和一些时令蔬菜。 顾流惜拿着白玉碗,盛了小半碗汤,闻墨弦顿时停下筷子,抬眸看着她。顾流惜却是笑了笑,径直舀了勺汤,吹了吹送进自己口中,她喝地很慢,微微咂咂嘴,一脸赞叹的模样:“这汤清亮却香味十足,味道鲜美,山药的清香与鸡肉的味道融合的很好,的确不错。” 说完她看着闻墨弦:“你不尝尝么?” 闻墨弦抿嘴摇头:“我不喜欢鸡,鸡汤腻。” “不腻的,这里加了山药,吸了不少油,起锅时撇去了上面的油沫,这汤才如此清亮。你喝一点,不用喝完,好不好?” 顾流惜拿过她的勺子,舀了一勺,伸到她嘴边,哄孩子般道:“来,啊……,喝一口好不好?” 她一直抬着手,红唇微张,示意她启唇喝汤。 闻墨弦原本一直摇头,此时看她如此,这才慢吞吞张了嘴,试探性的喝了一口。入口滋味的确美味,并不如预料般油腻。 看她喝了顾流惜眼里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怎样,好不好喝?” 闻墨弦点了点头,顾流惜又喂了一口,闻墨弦却也乖乖喝了。 不料身后突然出来一声:“主子!”却是紫苏过来了。顾流惜慌忙撤了勺子,却是听得清脆的一声响,随后闻墨弦低头捂了嘴。 顾流惜脸色发红,却是一半羞的一半急的,方才手抖了下,怕是磕到了闻墨弦的牙。她也顾不得紫苏来了,连忙凑过去:“怎样了,疼得紧么?” 紫苏原本是愣住了,此时也急声道:“主子,没事吧?”心里微微懊恼,自己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主子终是肯喝那汤了,却是被自己打断,还害的她磕了牙。想到这,又觉得忍俊不禁,主子何曾如此狼狈过,这顾姑娘的确是来治主子的。 闻墨弦松了手,正色道:“无事。” 只是耳朵止不住发红。随后她低着头自顾自喝着粥,终是不肯再喝汤了。 紫苏在一旁等了片刻,最后才出声道:“主子,若君姑娘让我过来问你,是不是要在这边歇下?天色晚了,怕得主子受累。” 闻墨弦没说话,顾流惜却是点了点头:“这边用物都齐全,你留下确实好些,只是你会择床么?” 闻墨弦摇了摇头,顾流惜自然想陪着闻墨弦,哪怕不是睡在一屋,只要知道这人同她待在一处,她也是开心得:“那便留下,明日我送你过去?” “好。”闻墨弦自不会拒绝,颔首答应,两人吃完饭,汤药这边紫苏一早带了过来,喝完后,顾流惜陪着她回了房间。 时辰还早,晓得闻墨弦睡不着,顾流惜也就陪着她聊天。想起今日她所说的天岳山庄,还有遇到冉清影的事,顾流惜心里有些急躁。这些事以后都会影响到闻墨弦,她自然不能什么都不说,万一闻墨弦并不清楚,怕是日后会很被动。可是她却一直不知如何说,才不会惹她生疑。毕竟自己不可能会知道心昔阁之事,也不可能晓得冥幽教的事,冒然说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她对自己生嫌隙,而且更怕她不相信自己。 闻墨弦对她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分明察觉到她眼中的纠结,温声道:“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顾流惜绞了绞手指,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同你说一些听起来很天方夜谭的话,你会不会信我?” 第26章 闻墨弦顿了顿:“你说的是听起来,所以在你心里,那些话并非天方夜谭,对么?” 顾流惜点了点头,闻墨弦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我会怀疑那些话。”看到她眼神暗淡了一下,她复又轻声道:“但我信你,所以你说了我会上心,哪怕我并不信它。” 顾流惜看着她的那双墨眸,里面带着些温和,还透着真诚,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酸酸胀胀的,低头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道:“你可曾注意过天岳山庄?” 闻墨弦眸光晃荡了一下:“嗯,那座庄子已然建立了一百多年,最初是由岳麓山创立的,岳家人擅剑,岳家剑法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到了这一辈岳池旭手里有些没落,不过近几年似乎很有起色,产业也扩大了许多。” 为何有起色,顾流惜心知肚明,她开口道:“天岳山庄日益败落,这一辈岳池旭也并非不凡之人,如何能在短短时间让天岳山庄起死回生?而且天岳山庄也算正气,如何能收留我师兄和那些人?千面狐狸之事闹得这么大,他们不会猜不到。” “你的意思是有人扶持或者控制了天岳山庄,因此它才能崛起,顺带也成了那些人的庇护之所?”闻墨弦拢了拢眉,询问道。 “不错,但是江湖之人很少精通于商道,天岳山庄的产业能迅速扩大,必有人参与,而这人既有经商天赋,也能行走江湖,这样的人想必也是凤毛麟角。” “的确,不过我到觉得我恰好遇到了一个?” 顾流惜眼睛睁圆,直直看着闻墨弦,脸上的惊讶怎么都掩饰不住,这人简直快成精了。自己兜了一个大圈子,千方百计想引到冉清影身上,可是即便如此,正常人怎么也不可能一下就想到只有一面之缘,之前毫无干系的年轻女子吧。 她这表情明显取悦了闻墨弦,她笑了笑:“那个冉姑娘应该就是你说的那种人,怎么,我说错了?” 顾流惜摇了摇头,她猜出来了自己反而不知如何说了。 “所以,你是想同我说,那个冉姑娘其实同天岳山庄有关系,或者说同千面狐狸的身后之人有联系。”闻墨弦看着有些沉闷的顾流惜,眉头轻锁起来。 顾流惜说得这些她自然也想到了,可是那个冉清影她却是一无所知,这几年也甚少查到她。她垂下眼睑,脑子里不断翻着这些年千机堂送上的与冥幽教有关的消息,再仔细想着天岳山庄生意往来的调查记录,陡然明悟,她突然出声道:“紫曦。” “主子,何事?” “让苏彦去查下近年来天岳山庄生的主事之人中,可曾有年轻人。身材比较纤细,估摸着同顾姑娘一般高。还有那边的人也查一下,若都有身形相似之人,记得告诉我。” 紫曦听到闻墨弦提到那边之人,神色很是严肃,立刻点头离去。 顾流惜听到闻墨弦的话,心里总算放心了,无论怎样,闻墨弦是对冉清影上心了,寻着思路查下去,应该能发现冉清影的身份。 闻墨弦心里却有些复杂,她看着顾流惜,心里思绪纷乱。顾流惜身上的迷团越来越多,自己到底该不该问她? 那日的场景她记得清晰,顾流惜分明认识冉清影,而且应该颇有纠葛,不然她情绪变化不会这般大。可是那冉清影虽对她也有兴趣,却似乎并不认得她,这又是为何?她当初不但一眼就认出自己,甚至隐约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可是她确定,当年的事,顾流惜绝对不知道真相,既然如此,那她又如何晓得自己的目的,知道自己要关注天岳山庄幕后之人?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顾流惜,心里低叹道:“惜儿,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流惜自然察觉到她的目光,却无从开口,这些她如何同她解释,看着她复杂的眼神,顾流惜心有些发凉,有些无措,只能颓然低下头。 屋内烛火摇曳,映在两人脸上晦暗不明,屋内气氛突然归于沉闷,压的顾流惜有些难受,却是默默忍耐着。 良久后闻墨弦轻叹一声,这一声叹息,轻缓柔和,似乎透着些许无奈,顾流惜抬起头,心里难受非常。她自己的纠结难熬她都可以忍受,可是她最怕闻墨弦因着她难受,就如此时,她那低低的叹息好比一块巨石压在她胸口,比之方才的沉闷更让人窒息。 可是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时,那人却是缓缓开了口:“你晓得的,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顾流惜欲要开口,闻墨弦却摇头阻止了:“可我也晓得你不会说,不是不想说,而是没办法说,对么?” 坐在烛光中的人,微偏着头,眸里光影晃动,却带着让人无比心安的柔意和体贴。 顾流惜鼻子发酸,心里酸涩难明,红着眼点了点头。 闻墨弦眸里闪过丝疼惜,声音越发柔和:“很多事情,我很想弄明白,除了好奇以外,还有……我想更了解你。不过我并不希望我的想法让你背负更多的压力,所以你说不出口可以不说。只是我能感觉到,你经历地那些事让你很煎熬,也怕你最后会折磨自己……” 对面的顾流惜止不住落下泪来,让闻墨弦止住了话头,她拿出手帕,替她擦了眼泪,低低道:“又哭了?” 顾流惜长长的睫毛沾了泪水,湿漉漉的,烛火照映下,晶莹一片,此时微微抿嘴的模样很让人疼惜。 闻墨弦轻笑道:“你这模样活像我欺负你了一般。” 顾流惜看着她,心里百转千结,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想错了,这样的事,如果对方是闻墨弦的话,也许她可以对她坦白。自己对她隐瞒身份,是不是也是个错误?上一世闻墨弦认出自己,也就是说她从未放弃过找自己,那现在的她是不是也在找?想到这的顾流惜有些懊恼,而且如果自己以那个身份给闻墨弦说这些,是不是会更好。 可是,一旦说出自己的身份,问题也会接踵而来,很多事情都解释不清,除非自己将上辈子的事都跟闻墨弦说了,她现在真是左右为难。 闻墨弦看她在那里暗自纠结,表情精彩非常,也大致猜到她在纠结什么。这傻姑娘怕是还不晓得,自己已然知道她的身份了。 “还在纠结么?我说过我信你,你说什么我都听着,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 顾流惜咬了咬唇,最后狠狠心,出声道:“你之前问过我来蜀地是为何事,对么?” 闻墨弦点了点头,眸底透了丝笑意。 “我说我来寻人,可是我只是借着来寻我师兄的由头,来寻另一个人。”她眼里的纠结陡然全部敛去,透着些视死如归的坚定,直直地看着闻墨弦。 闻墨弦眼神深邃了不少,看着她,淡然道:“是么?却是何人,比你二师兄还紧要?” 顾流惜脸色很是平静,双手却在袖底握得死紧,一字一句缓缓吐出:“她姓苏,叫流觞!” 闻墨弦眸子一缩,直直地看着她,眼里一瞬间有些恍惚。两人的影子打在窗上,微微晃动,屋内除了烛火爆起的轻响,一片死寂。 顾流惜的心远不如她表面的平静,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呼吸都停了。她死死看着面无表情的闻墨弦,紧张地要命!她会怎么想,她信么?若信了,她会不会怪我?闻墨弦沉默了的时间里,她的头上竟然冒出一层汗,这滋味太磨人。 时间缓慢的让人窒息,闻墨弦的表情终是有了变化,却是拧起了眉,让顾流惜心更是提了起来。正要开口解释,那双修长漂亮的手却是探了过来,随即掰开她袖底的拳头。 “同你说过了,莫要掐自己,还是不听话。”那略带不悦的嗓音清雅柔和,却是让顾流惜有些蒙,这反应真不在她预料中。 看着错愕莫名的人,闻墨弦终是勾了勾唇,笑意中带了些许轻叹:“可算是承认了,我想着你还想瞒我多久呢。” 这下顾流惜却是更傻了,这……这人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回头想了想,幡然明悟!难怪去灵岩山时,她就觉得闻墨弦对她越发温柔,后面亲近的有些让人奇怪,还如此全心的信任宽容自己。还有苏若君几人的变化,那日试探的问话,原来是因为他们都晓得了! 想到面前这人方才坏心眼的表现,顾流惜有些郁结。可复又想到这人默默的体谅温柔,想到自己同她尘封十年的过往,心里碍于身份不明时的情感,再也压抑不住!什么成熟稳重,什么重活一世,全都顾不了了,她就想和小时候一般,全心依赖她。顾流惜情绪爆发,直接埋进闻墨弦怀里,哭地肆意哀伤,嘴里喃喃叫着:“小……小觞,小觞。” 闻墨弦左手环住她的腰,右手轻抚着她的脑袋。怀里的那一片湿热,耳边那人泣不成声唤着她十年不曾听过的称呼,一声声带着无尽情绪,让闻墨弦心里直发颤。想着之前那被时光湮没的记忆,眼睛顿时就红了起来,墨色的眸子雾气环绕。她隐忍地闭上眼,凝成晶莹的泪滴,无声顺着她清瘦的脸庞滑落,左手也开始微微颤抖着。 良久后她才微微张了嘴,喉咙里的两个音节滑动了许久,最后才低低唤了句:“惜儿。” 怀里的顾流惜猛地颤了一下,随即低低呜咽一声,哭着应着闻墨弦的唤声。这世上除了面前这个人,谁也无法理解这个称呼对于顾流惜的意义。 幼年时期,虽然许多事情她已然记不真切,可是她却记得,这个不算名字的称呼,却是她一生无法割舍的。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被人这样好听的唤着,而不是夹杂着嫌弃厌恶,带着侮辱性的代号。 明明当时很多画面都模糊了,可有一个场景却仿佛被生生刻在脑子里。她却永远记的,那个穿着一身狐裘的精致小人,皱着眉道:“爹娘说人都该有名字的,你怎么会没名字呢?要不我给你取个小名,就叫惜儿,这样以后就会有很多人疼惜你的,好不好?” 第27章 顾流惜心里仿佛被人拧着,痛得难受。同她相认,上一辈子的悲哀后悔,上一辈子的心痛自责全部涌了进来,压得顾流惜差点崩溃。可在这无尽的痛苦中,她却仍是得到一种救赎和心安,无论如何,此时闻墨弦还好好的,这一声惜儿,也不是上一世她临死前,那让自己痛彻心扉的诀别。 如此两人抱了许久,顾流惜才止了哭声,抬起头时鼻子眼睛都红彤彤的,脸上都是泪痕。闻墨弦小心给她擦干眼泪,微红的眼里依旧带着笑意:“都长这么大了,还是这般爱哭。” 顾流惜听得脸发红,她哪里爱哭。幼时记忆中,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她从未哭过。直到遇到这人,她才会在她面前哭。因着只有这个人才会怜惜她的眼泪,才会因为她哭哄她,才会知道她的委屈。久而久之,才给了她一个自己爱哭的错觉。而长大后的自己,除了重生那次,所有的眼泪都给了闻墨弦,不是爱哭,而是这个人便有这般魔力,让自己在她面前所有的坚强都会化为乌影。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各自心里都在翻涌着莫名的情绪。良久后顾流惜才鼓足勇气开了口:“对不起,之前我没跟你坦诚。” 闻墨弦笑了笑:“还不算太坏,总算晓得自己承认了。” 顾流惜低下头,低声道:“是我不好,只是很多事情我有些混乱,也很纠结。即使我坦白了我的身份,还是有许多东西我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说。我说得那些本不该被我知晓的事情,你可以当做是我做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好比我之前处于梦中,走完了那段历程。梦醒后,才恍然发现我不过还是留在这个节点,可是如今的事情走向却是……却是惊人的相似,甚至在我的梦里它们都发生过。我知道我说的很荒诞,你可以笑我,但是我只是……”她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荒唐,只能颓然地止住话头。 顾流惜说的很混乱,听起来有点疯癫,可是闻墨弦却听得认真。她不知道顾流惜到底说得是什么,可她能感觉到她努力想让自己明白的心情,其中的急切还有些无措她都能感觉到。 也就是说,她说得那个所谓的梦并不一定是真,但是她晓得很多事情却是真得,或者说她晓得方式让她很难说出口,所以无法同自己讲明。 但是她选择将那些事透露给自己,定是晓得自己会需要,所以即使会让自己越发疑虑她,即使她会为了解释多番纠结,她依旧说了。 闻墨弦眼里情绪很是复杂,却透着丝愉悦,无论如何,这人都是全心替自己着想,而且她说的那些事情,基本上都是事实,那么她只需要信她,等着她有一日可以清清楚楚给自己说明白便好了。 不过是片刻时间,闻墨弦就迅速将这些想明白了,随后凑到顾流惜身边,温声道:“我不会笑你,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会晓得那些,可我知道你并非是说傻话,也并不是骗我。你想同我说什么直说便是,说不出口的你也可以暂时藏着。可是我希望,如果有一日你想说了,我会是第一个知道的,好么?” 顾流惜看着那双眼里的温柔和宽慰,听着她算得上纵容的话,鼻子酸得不行,猛然点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闻墨弦笑了笑,轻松道:“好了,这个问题算是揭过了,先不提了。夜深了,先休息,你有想说的,有想问的,我们明日再好好说,可好?” “是我糊涂了,又忘记时辰了,你该睡了?” “没事,这几日我的身子比之遇到你时,不知好了多少,这时辰睡也无大碍。” 顾流惜想了想,的确如此,方才回来时便发现她走路平稳了不少,脸上虽比不得正常人那般红润,却也不复之前的苍白孱弱,说了这么久话,也未见她露出疲乏之色。 她脸上带了笑意:“的确好了很多,不过还是要好好养着,早些睡精神些。” 闻墨弦倒也听话,起身进了内室,虽说 她如今状态不错,可是顾流惜依旧习惯紧张她,也陪着进去了。等闻墨弦睡下了,她又忙前忙后替她点好安神香,挂了几个驱蚊虫的香囊。 闻墨弦看她在那费心忙活着,待她过来替她放下帷帐时,突然开口道:“你要不要陪我睡?” 顾流惜手一哆嗦,扭头惊道:“啊?” 闻墨弦看她那副见鬼的模样,眼里憋着笑,随意道:“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同我睡的,就问问你。” 顾流惜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那……那时候……我……我还小,如今都……长大了。还有……我……我睡相不雅,晚上要是压到你就……就不好了,我去……隔壁…隔壁睡!”说完十分迅速地放下床帷,一溜烟跑了出去,惊了不放心守在屋外的紫苏一大跳。而床上的罪魁祸首,则是低低笑着,愉悦非常。 顾流惜回房后,也顾不得天气有些热,把自己卷成一个蚕蛹,懊恼地咬了咬唇。自己太没出息了,其实闻墨弦也没说什么,自己反应这般大作何。明明两世加起来,她此闻墨弦还活的久些,怎么总被她逗!嘴里一直在愤愤的,心里却是甜的不行,虽说有点超出自己的预料,可是能光明正大陪着她,这感觉真得很好。 所以重生来一直很淡定的顾流惜,一个晚上都在翻来覆去,兴奋地睡不着觉。后来快要天明时才入了梦乡,只是整个梦里都是那人的影子。 翌日起来,顾流惜眼底带了些青,惹得闻墨弦有些好笑。 顾流惜也心知肚明,只是实在遮掩不住,只能一本正经的绷着脸。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昨晚我想了一晚上,你说过我二师兄到处拜访铸剑名家,还有打听越王墓和欧冶子铸剑之所。我想他要寻得剑很可能是与越王有关。我在野史中看过,当初欧冶子曾替越王铸剑,那几把剑都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他要找的会不会是其中之一?” 闻墨弦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即沉吟道:“的确有可能,据记载,欧冶子得天地之精神,因有巧技,替越王铸五剑,三大刑,二小型,是为湛卢,胜邪,鱼肠,纯钧,巨阙,吴王阖闾时得其前三,鱼肠在专诸刺杀吴王僚后再无记载。湛卢,胜邪辗转楚,秦,于乱世中不知所踪。至于巨阙和纯钧,当时应当是在越王手中。不过十几年前,江湖中一度流传巨阙现世,引得无数江湖中人为此疯狂。当时导致的风波,不亚于珞珈十九诀。” 听到闻墨弦提及珞珈十九诀,顾流惜脸色微微怔了下,虽然转瞬即逝,却也落在了闻墨弦眼里,她眸子闪了闪,随即归于平静,继续道:“当年巨阙最后的确是被人收入囊中,只是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因此几番明争暗斗,许多人都不知道它最后到底是在何人手里。也就是说寻巨阙用不着来苏州,也不必寻越王墓了。只是越王墓并非在苏州,他为何会来苏州打听?” 顾流惜心里叹服,自己不过往越王剑上引了一下,还未多说,闻墨弦已然猜到了许多。只是她依旧不动声色,蹙眉道:“这我也不清楚,越地虽临近苏州,却也有段距离,他寻越王墓该去越州。不过我师兄要找的剑,应该就是纯钧,对不对?” 闻墨弦抿了抿嘴,慢吞吞道:“你那场梦里没梦到这个么?”她眉头斜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流惜。 顾流惜心里发虚,虽说她找了个不算理由的理由,圆了自己从前世得知一些事情的事实,可是说太明白怕是太过,因此她只是从某些方面提点闻墨弦。 “不过是一个梦,哪能什么都梦到,何况梦醒后,许多也记不清了。”顾流惜一本正经地回道。 闻墨弦并不拆穿她,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她暂且不去触碰。只要这人好好地回到她身边,哪怕……她不能陪她太久,她也有足够的能力保证,无论她以往经历了何事,从今往后她都不会被那些伤害和困扰。 顿了片刻后,闻墨弦复又开口:“越王勾践下葬之时,陪葬之物不少,其中他所用的剑也随之入殓。纯钧自那时起便无踪迹,随之陪葬的可能性很大。你师兄莫不是想当一回发丘官,探一下越王墓?” 顾流惜拧了拧眉,当初自己听到冉清影寻纯钧剑之时,已然是两年后,可是上一世二师兄也的确是此时来的苏州,那么当年他是不是也在寻剑,因此就搭上了冉清影?可为什么拖了这么久还不放弃?那么当初大师姐来苏州找他又是遇到了何事,为何会……会断了左臂? 一想到温柔体贴的师姐因为这一变故,从此变得沉默寡言,脸上再不露一丝笑意,顾流惜心里拧着疼。当初大师姐回来后什么都不肯说,当时她整个人极为颓废,因怕触及她的痛处,顾流惜也从不敢问。可如今回想起来,她越发觉得那件事之后上,大师姐同二师兄之间变得很是古怪,那么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闻墨弦看她拧着眉,恍然失神,眼里情绪复杂难明,无奈地轻叹一声:“惜儿。” 一听到这唤声,顾流惜猛地缩了下眸子,思绪立刻拉了回来,目光直直看着闻墨弦,甚至透着光亮和惊喜,丝毫看不出来她之前正愁肠百结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这个反应让闻墨弦心里微颤,随即嘴角压抑不住弯起一个弧度,眼神由无奈转为柔和的宠溺。这么多年没这般叫过她,她对这个称呼如此敏感欢喜。其中意味着什么,闻墨弦心知肚明,心里也为这个认知愉悦非常。 她笑了笑,看着脸色微红的人,温和道:“我们先不想这个,剩下的我让他们去查,还有你师父若回信了,怕是也会明了许多。” 提及这个,她呆呆看了顾流惜许久,随后她神色有些黯然,顿了顿,低声开口:“当初,我曾让人回来寻过你,只是我来的太晚,除了晓得你活着,再寻不到你一丝踪迹,你……之后过得可好?”她嗓音低低的,带着丝苦涩,甚至有些许懊悔愧疚。当初她逃过那一劫,却是在黄泉路走了一遭,等她醒来早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寻不到她半分。 顾流惜听得眼睛酸痛不已,摇头复又点头,眼泪又是抑制不住,嗓子仿佛被扼住,想说得话一句也吐不出来。 闻墨弦,你个傻瓜,这如何能怪你,上一世这一世,该愧疚的都只有顾流惜。 第28章 番外一 天元十三年正月初五,豫州。 此时除夕刚过不久,豫州城内喜庆之意并不曾减退,长街上到处张灯结彩。高高挂起的大灯笼,红艳艳的绸布,使得仍处于料峭寒风中的豫州城添了许多火热。 尽管初春的大雪才刚停,但依旧抵挡不住新春的喜悦,街上小摊早早摆起,各色喜庆精巧的小玩意儿都摆了出来。来往的喧闹声,叫卖的吆喝声,在一片喜气洋洋中仿佛要沸腾了。 豫州城东一座古朴雅致的宅院就显得安静许多,朱红色的大门前挂着十分精致的红灯笼,缠着红绸带的门匾,披了红袍的石狮子,昭示着主人家喜意不减。 片刻后那扇大门缓缓打开,各色声音开始响起。 “夫人,您当心些,外头开始化雪,地滑。” “无碍,我会当心。”清雅温柔的女声响起,只见一位眉目清华,肌肤如玉的女子缓步走出。她一身紫色衣衫,身上披了见印花大氅,身姿纤细的人裹在里面,显得格外温婉动人。 身旁两个丫鬟随后紧跟,一人轻声道:“夫人,今日天寒路滑,主子又不在,您还要亲自去派粥么?小主子还未醒,待会怕是会寻你。” 闻冰秋笑了笑:“我哪有这般柔弱,阿叶有事不在,苏青他们跟着便好了。今年雪大,怕是很多人要受饿挨冻,我亲自去也稳妥些。至于小觞儿,她懂事得很,不会闹,我去去便回。” 一旁的两人知道劝不了,只好示意跟在后面的男子,片刻后,马车准备妥当,苏青带着四个护卫跟在一侧,等着闻冰秋上车。 不料门内紫菀的急呼声传来:“小主子,别跑,当心摔着!” 孩童跑起来的噔噔之声随之而来,让闻冰秋欲要抬起的脚无奈放下。 很快一个穿着红色锦衣的小姑娘一溜烟跑了过来,小脸微微发红,墨色的大眼睛灵动润泽,梳着一个童子髻,站在闻冰秋面前,一对小眉毛微蹙着,那模样正经地让闻冰秋发笑。 她还在喘气的绿菀手中接过白色狐裘替她裹着,露出她粉雕玉琢般的小脸,宠溺轻笑道:“小觞儿醒了?” 小孩子的眉头松了些,脸色依旧不好,淡声道:“嗯。” 闻冰秋捏了捏她的小脸:“生气了?” “爹说了,言必行,行必果,娘亲,你想食言么?”稚嫩的童音正经严肃,惹得周围一干人低笑不已。 闻冰秋眉眼弯弯,弯腰抱起生了怒气的小人:“不是娘亲想食言,不过小觞儿还在睡觉,娘亲不想打扰你。” 松下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似乎觉得自己理亏,神色也有些别扭,她拍了拍闻冰秋的肩:“爹说不许让娘亲抱的。” 苏流觞已然六岁半了,抱着的确不轻松,不过闻冰秋却舍不得放下这个可爱的小家伙,还是抱着她上了马车。 “不要管爹说,娘亲说可以抱就可以抱……”随后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掩在车轱辘带起的响声中,一路平稳的朝东街行去。 闻冰秋来到施粥之处时,那里已经围满了人,不大的粥棚周围没有一处缝隙,还不断有人往里涌,施粥的几个人怎么喊也控制不住。 苏家在豫州也算大户,生意做的很好,苏家一向乐善好施,每逢灾祸之时都会救济那些穷苦人家。今年寒冬漫长,苏家已然布了好几天粥,可是耐不住人数实在太多,经常出现混乱状况,因此闻冰秋才决定来看看。 看着那些乞讨流浪之人穿着单衣瑟瑟发抖的挤着,闻冰秋无奈而怜悯,她让苏流觞待在车里,下了马车朝那边走去。 苏青连忙阻止,闻冰秋却还是坚持,苏流觞紧张地看着苏青护着她从那些人群中穿过。 闻冰秋生的极美,气质若仙,那些混乱的人看到她都很自觉的避开,生怕污染了这个人。 她的到来让混乱的人群陡然安静下来,得知她的身份,这些人更是千恩万谢,奇迹般的按照她的话自觉排成了三列。 人太多,闻冰秋叮嘱苏流觞后,也自己动手给那些衣衫单薄的人分派棉衣,苏流觞掀开车帘女静静地看着娘亲,眼里满满的都是孺慕之意。 小孩注意力并不集中,片刻后她的目光就开始游离,这条长街都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或者老弱妇孺,并没什么值得看的,当她兴致缺缺的准备挪开视线时,却突然停住了。 在那三列长队边,她发现一个小小的影子,之所以让她好奇,是因着这个小小的身影很奇怪。别人都是紧张地挤过去排队,唯恐轮到自己没有了吃食衣物,可是那个缩着的影子远远只是看着那群人,仿佛她自己是一个看客。 苏流觞仔细观察着,那个小影子是个小乞儿,合该是个姑娘,身上只穿了一件破烂的单衣,衣服已然小了,胳膊腿都露在外面,肌肤已然冻成青紫色,不过不同于其他乞儿,她身上干净许多。显然她很冷,紧紧团在一起,可是远处热气腾腾的粥好像并不吸引她,她只是低垂着眼眸看着脚边几个雪团。 苏流觞看了许久,眉头紧了紧,她怎么不去领东西,这样下去不会冻死么?一贯被自家爹娘影响的苏流觞自然看不下去,她爬下马车径直走了过去。手忙脚乱的几人都没发现他家小主子不在马车里了,仍在忙里忙外。 苏流觞停在那小姑娘面前,小小的身子挡住了一片阳光,落下的阴影让那低头的小人抬起了头。 小乞儿脸色蜡黄,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头发乱糟糟的耷拉着,只是一双眼睛澄澈无比,落在苏流觞眼里漂亮的好像两块上好的琉璃。而且她并不像那些脏兮兮的小孩,脸色虽差,却很干净,若不是瘦弱了些,肯定会是漂亮的小姑娘。 显然这个年纪的苏流觞对于这样的小孩很有好感,她蹲下身子,低声问她:“你怎么不去排队呢?” 那小乞儿并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若非那目光闪了闪,苏流觞都以为她无视了自己。 不远处队伍中的人看到苏流觞穿的十分精致,猜到怕是派粥人家的小主子,连忙出声道:“小恩人,这丫头怪得很,从来没听到她说过话,估计是个哑巴。而且态度很不好,人家施舍她,也从不道谢,您莫要搭理她。” 他身边的几个稍大的孩子也七嘴八舌地开了口:“她可凶了,从不跟我们玩。” “她是骗子,她有家的,可是还是老来抢我们的地盘,跑来行乞讨要东西,小恩人莫要被骗了。” “她爹娘不要她,赶她出来的,我那日看见的。” 这些人都似乎都不喜欢这个小孩,语气里都藏着几分鄙夷和厌恶。苏流觞看着她的眼睛,即使他们这般说着,里面也并不起波澜,只是隐隐的有些悲凉。 苏流觞虽看不懂,但小孩子心思纯澈,莫名能感觉到她的难过。虽然那些人这般说,可是她依旧不想简单的对她下定义。她摇了摇头,阻止几人的话语,又凑近说:“你是不是太冷了?还是饿了?” 说着她伸手想去摸摸她那发青的小手,但是察觉到她动作的小乞儿仿佛是被蜇了一般,十分迅速地甩开她的手。 旁边几个妇人脸色微变,冲那小乞儿厉声喊道:“你个贱丫头,怎么能这般对待小恩人,果然是有人生没人养的!”甚至要过去教训她。 还有几个人一连声地道:“小恩人不要跟她计较,莫要生气,我们跟她不是一路人。”字里行间生怕苏流觞回去告状,惹得苏家不悦缩减布施。 那小乞儿怕是惊到了,转身推开几个人拐过街角跑了。 苏流觞回过神看到这个场面,皱了皱眉,自己好像给人惹麻烦了。顿了顿,她竟然抬脚追了过去。后面几人急喊了几声,却早已看不到两个小孩的身影。 苏流觞虽然年纪小,身上穿的有点多,但是自幼苏叶便教了她功夫,自然跑得比饥寒交迫的小乞儿快。不过追了两条小巷子,她就拽住了那个小乞儿。小脸陀红的她微喘道:“你莫要跑了,你脚不疼么?” 那小乞儿原本有些惊慌,听到她的话愣了愣,看了看脚下,才发现自己的那只破鞋早就掉了底。她有些窘迫地缩了缩脚趾,身子往后缩着,不愿靠苏流觞太近。 苏流觞此时拽着她的手腕,只感觉冰冷的没有一丝热度,瘦得只剩骨头,再看着她丝毫不能保暖的衣物,心里分外不好受。发觉她不愿自己碰她,她抿了抿小嘴,轻声道:“我放开你,但是你不许跑。” 看着低头不语的小孩,她又笑了笑:“跑也没用,你跑不过我,我总能追上你的。”说着松了手。 想来明白这话是事实,那小乞儿果真不再跑,只是缩在墙角。 苏流觞收了笑,认真道:“我不是来打你的,你莫要怕。我方才只是好奇,才来问你。你穿的太少了,肯定会冷。看你这样子是不是也没吃饭啊?” 似乎没料到苏流觞会说这些,那小乞儿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生得漂亮精致的小孩。 苏流觞看到那双眸子,莫名心里越发想同她说话。 “那粥排队人太多,你也吃不饱,我带你去吃别的,再给你找衣服好不好?” 那小乞儿与苏流觞对视良久,眼神终是有些松动。 苏流觞想起娘亲哄自己吃东西时的场景,眼珠子转了转,一本正经咂着嘴:“你想不想吃小笼包,就是那种刚出炉的,热气腾腾香得紧的。小笼包皮薄馅多,还裹着汤汁,咬一口好吃极了。这大冬天冷得很,吃一口热乎乎的,味道好,吃完身子也暖烘烘的。” 听了她的话,小乞儿眼睛眨了眨,喉咙动了动,咽了几口口水,片刻后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青紫的小脸居然红了几分,惹得苏流觞笑得露出两个小虎牙。 第29章 番外二 “呐,我也没吃早饭,我去带你买小笼包。”说完她拽住小乞儿的胳膊就朝街上走。 苏流觞虽然聪明得紧,却也不过六岁半,出门都有人带着,哪里认识路。拽着她在街上胡乱走着,绕了大半天街,也没能找到她说得热乎乎香喷喷的小笼包,于是她的小脸也有些发红。有一个小尾巴在,她也不好意思当人家面问路边的人,只是撑着一张脸,埋头苦走。 片刻后,身后的小乞儿突然停住了步子,拉了拉苏流觞的袖子。苏流觞转过头,被小乞儿拉着朝一个小巷子走去,跟着她绕了几绕,出现在一条街上。各色小吃摊都摆在街边,食物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苏流觞咳了几下,不好意思道:“我记不得路了。” 小姑娘抿了抿嘴,神色似乎柔和了许多。苏流觞自然察觉到她的变化,连忙拉着她直奔一个买小笼包的摊位。 卖包子的老板看到这打扮如此迥异的两人,刚要问出口的客套话也打住了,他眼神狐疑地扫过两人,看到穿得很是富贵的苏流觞,笑得很是和蔼:“小客官可是要买小笼包?” “嗯。” 那人眼神很是精明,上下打量着苏流觞,笑眯眯道:“客官要多少,可曾带了银两?” 苏流觞愣了愣,伸手在身上掏了掏,她一个小孩子身上哪里带了银子,小小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显然很是懊恼。 老板转了转眼珠子,低声笑道:“小客官若是没银钱,值钱的东西也能押在这里,再让人送过来也可以。”说着目光盯在了苏流觞腰间的一块血玉上。 苏流觞自然看出他的意思,挑了挑眉,伸手拿过腰间的玉随手提了提,那老板目光随着她手里的动作,不断游移,活像看到了鱼的猫。一旁的小乞儿眸光闪了闪,欲要伸手拽她,苏流觞却是放开玉,笑得调皮:“爹说肉包子打狗会一去不回,换作玉和老板您,也是一样。” 说着拉着一旁的小乞儿跑得飞快,气得后面老板一通乱骂。苏流觞跑得快,没注意到后边的小乞儿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苏流觞余光瞥见一家当铺,陡然亮了起来,看了眼小乞儿的脚,连忙跑了过去。 “掌柜的。” 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探出头来,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禁神色微愣,不过生意人见多识广,很快便笑道:“客人要当东西?” 苏流觞取了手里戴着的一个十分别致的镯子,递给掌柜的,“我要当这个。” 掌柜眉毛跳了跳,拿过镯子细细看了下,眼里隐着些惊喜,随后一脸平淡道:“雕花镂空银镯子一个,二十两银子。” “掌柜的,这镯子是金玉阁大师傅做的,他的雕花手艺豫州无人能比,这镯子上镶的几颗紫玉也是上上品,若当至少要一百两。不过我只是活当,待会苏府会让人来赎,你要是给二十两,待会怕是不能提价了。” 掌柜的原本是看着她年幼,想唬她一把,却被她那老成的一番话惊了一大跳,听到她说苏府顿时反应过来,哪里敢得罪她。连连陪笑:“竟是我眼拙,没看出来。即是苏府的小主子,我哪里能收您的镯子,您要买什么,老夫直接支给您,不用典当!” “不用,我先押在这,回头按规矩赎便是,掌柜合该知道在商言商的道理,不必坏规矩。” 她说一本正经的,虽有些老气横秋的好笑,但掌柜的却是在心里赞叹,这苏家养的孩子都快成精了,莫不成苏家那位如今就教孩子经商了?他连连点头,给她一张当票,支了两百两银票。 苏流觞揣好票子,留了一张还给掌柜的,看他有些不解,她指了指后面的小乞儿:“掌柜的,给我寻身暖和的衣帽鞋袜,剩下的给我换成碎银子,麻烦了。” 掌柜的心下了然,虽说有些奇怪,但他也是个精明人,哄得这位高兴了,绝对不会有坏处。 苏流觞走到门外把小乞儿牵了过来,掌柜的很有眼力劲,叫下人端了热水,让小乞儿洗了把脸,将脏了的手脚洗净。 苏流觞给了当铺内一个小厮一些碎银子,让他带话给东街的娘亲,免得她们担心,随后进了后院看看小乞儿。 原本看到小乞儿冻得发僵,那下人想替她穿衣服,却是被她警惕地躲过,怎么都不肯让那妇人动手。 苏流觞大概也猜出她不愿被人碰,挥手让她退下,小心靠过去,脆声道:“我给你穿好不好,赶紧穿暖和了,我带你去吃小笼包。” 那小乞儿抬头看着她,有些别扭地别过脸,苏流觞当她默认了,给她脱了那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皱着眉扔开那衣服,看着那瘦骨嶙峋的还遍布青紫淤伤的身子,小眉头拧的越发紧:“还有人打你?” 听到她带着怒气的声音,小乞儿微微颤了颤,小心瞥了她一眼,一双大眼睛莫名多了丝神采和光亮。 怕她冻着,苏流觞赶紧给她穿衣服,幸好她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孩,自己已然学会穿衣服,废了半天劲终是给她穿戴整齐。 而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小乞儿,脸上竟然透了丝羞红,记忆里似乎只有面前这个漂亮小孩给自己穿过衣服,还没有不耐烦。 苏流觞擦了擦额头,看着面前穿着一身锦衣面袍的小乞儿,眼睛都亮了亮。 小乞儿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瘦瘦小小的,现在穿了身厚实精致的衣服,裹得圆滚滚的,小脸干干净净的,除了脸色不好看,五官却很精致,若白嫩些,怕是漂亮的不得了。自小府内只有她一个小孩,如今遇到这么个奇怪又好看的小姑娘,苏流觞欢喜得不得了,更是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很是自得。 给她穿好鞋,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苏流觞同掌柜的道过谢,拉着她便出了当铺。 这条街恰好有家包子铺,苏流觞带着她过去。包子铺规模不小,客人也很多,摊主特地在外面搭了个小棚,摆了桌椅。 两个穿得很是漂亮的小孩跑到包子铺吃东西,自然引起了许多客人的注意,苏流觞念着小姑娘怕是饿极了,也不理会,寻了个小桌坐下。一旁的老板娘连忙过来,上了壶热茶,热情道:“两位小客官要吃包子么?” “嗯,先来两笼小笼包。”说着摸了颗碎银子递给她。 老板娘乐呵呵的应了声,连忙去准备了。 包子很快便端上来了,一个个小巧玲珑的,皮薄薄的,里面好象有一包汁水,呈半透明状,晶莹透黄。在这寒意肆虐的天气里,冒着团团白气,香味也难以抑制的流窜在空气中。 对面的小乞儿又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手指微蜷着,却是忍着没动手。 苏流觞递给她一个筷子:“饿了吧,赶紧吃。” 小乞儿看了她一眼,确定可以吃了,有些心急地拿起了筷子,只是手指冻得红肿不堪,根本夹不住包子,反而不小心掉了一个在地上。她僵了一下,神色有些惶恐,看着地上的包子,又似乎很难过。 苏流觞有些懊恼,自己都没想到她手不方便。不料她这一下的脸色变化,让那小乞儿更是忐忑,就要弯下身子去捡。 苏流觞连忙拉住她,低声细语道:“掉了就掉了,脏了,我们不要了。” 小乞儿嗫嚅半天挤出一丝细弱的声音:“浪费了可惜。” 这是苏流觞听到她说得第一句话,细的同猫咪似得,却让她惊喜非常。 “你……”察觉声音太高了,她压低嗓音,惊喜道:“你会说话啊?” 小乞儿被她亮晶晶的眼眸注视着,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苏流觞赶紧给她到了杯热茶,拿开她手里的筷子,将茶杯塞到她手里。 小乞儿眼巴巴地看着筷子,又分外不舍的盯着小笼包,神色竟透了丝可怜。 苏流觞忍不住发笑:“你别急,不是不给你吃了。”说着她拿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递到她嘴边。 “你手冻坏了,我喂给你吃啊,你先捧着茶杯捂捂手。” 小乞儿怔了怔,冻裂了的嘴唇微微抖了抖,随后低下头,似乎吸了下鼻子,随后抬头一口将小笼包含进了嘴里。 “你吃慢点,很烫的!” 对面小乞儿烫的直呵气,甩着手终是将包子咽了下去,眼圈都烫红了。虽然脸皮也有些红,却依旧直勾勾看着包子。 苏流觞无奈,又拿了双筷子将剩下的包子拆开,分为两半,噘着嘴给它吹气,随后很利落地开始投喂。 小乞儿眼圈红的更厉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也是一口半个,不一会儿就将两笼包子吃了个干净。 等到小乞儿发现小包子都没了,眼神闪了闪,分外扭捏地嘟囔了句:“我都吃光了。” “嗯,都吃光了,两笼,十六个。”苏流觞看着小乞儿,说得一本正经,然后在对方的脸越发红了的时候抿嘴偷笑。 “吃饱了么?”苏流觞看了看她的肚子,问道。 小乞儿眼神晃了晃,正色道:“吃饱了。” 苏流觞点了点头,招呼了老板:“老板我要两笼小笼包带走。” “你还没吃呢?”小乞儿低声道。 苏流觞笑了笑:“我不饿,带走给你备着。” 老板惊讶于她买这么多,但是心里自然高兴,拿了纸包包了两笼包子,笑着喊道:“小客官您慢走。” 看着两个小姑娘走远,疑惑低喃:“哪家大户让这么小的孩子在外面游荡,也不怕被人拐了。” 苏流觞带着小乞儿走在街上,想起自己独自出来许久了,娘亲怕是会担心,拢了拢眉朝身边的小人道:“那个,我要回家了,你回去么?” 小乞儿眼神陡然暗了下去,看了她一会儿,随即低着头不说话。 第30章 番外三 苏流觞还记得那些人说的话,小心问她:“他们说你有家,是真的么?” 小乞儿急忙看着她,眼里有些慌乱,却不知如何说,只能颓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他们把你赶出来了?”苏流觞眼里有些怜悯,低声问她。 小乞儿沉默半晌方才小声回她:“不是,爹娘说家里太穷养不活我,让我出来自己寻些吃的。” “再怎么穷,连衣服都不给你多穿些?既然养不活你,他们怎么活得?”苏流觞觉得很气愤,即使养不活,也不能这么大冷天让这小孩出来乞讨。东街明明派发衣物米粥,都不晓得来领些么? 小乞儿却没有回答苏流觞的话,一言不发的埋着脑袋。 苏流觞也是半天没说话,随后想起什么,眼里露出一丝喜色:“我知道该怎么帮你了。”说着她出怀里摸出装着散碎银子的钱袋,连着小笼包都塞给了小乞儿。 “这里大概有二十多两银子,我都给你。爹说了我不可以乱花钱,所以我只能把这碎银子给你,也不晓得能帮你多少,不过我算算……”她皱着眉掰了掰手指,算了一会儿,正经道:“即使你一次要吃两笼小笼包,也可以吃一年了。” 小乞儿拿着钱袋,眼神都直了,她何曾见过这么多银两,每日她能得到几个铜板就能让他们满足了,这么多银子,他们会怎样? 苏流觞看着她,又皱眉摇头道:“不过,可不能都拿去买小笼包。爹说,绝不能坐吃山空,让你家人拿些做本钱,合该能赚些,这样你以后都不用挨饿受冻了。” 小乞儿眼神亮了亮,随即又湮灭了,摇了摇头,将钱袋还给她:“太多了,我……我不能要。” 苏流觞拧了拧眉,随后又把银子推了回去:“我不白给你,爹说要给我找个伴读,我先把银子给你,回去让爹不用找了,你给我当伴读,这样就相当于给你的工钱,好不好?” 小乞儿有些傻眼,随即慌乱摆了摆手:“我不识字,做不来……做不来伴读。”眼里却满是失落和颓然。 苏流觞顿了顿:“伴读就是陪我读书习字,你要识字,还能陪我一起学么?” 小乞儿有些疑惑:“可我听人说,伴读都要聪明伶俐,能读书识字的。” “他们说错了!你说,我说得不在理么?伴读又不是夫子,哪里要会读书识字。” 小乞儿想了想,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忐忑道:“真得可以么?我……我只是……只是个要饭的。” “那你愿意当要饭的么?” 小乞儿一双大眼睛暗了暗,狠狠摇了摇头:“不愿。” “那就说定了,你回去同你家人说好了,我也回去同我爹说一下。明日我就在派粥之处等你,可好?” 小乞儿重重点了点头,小脸上竟是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很是明媚的笑容,那灿若琉璃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漂亮得不得了。 苏流觞看她笑了,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寒意森然的长街上,一高一矮两个小孩,笑得明媚开怀,在这新年过后的街道上分外暖人。虽然没人知晓她们说了什么,只是这一刻,在某个人心里留下了磨灭不去印记。 小乞儿心知苏流觞不识得路,将她送到东街布粥之处。 闻冰秋正满脸焦急地在哪里四处张望,看到苏流觞,顿时急喊了声:“小觞儿!” 苏流觞见她急了,连忙跑了过去,刚想认错却被闻冰秋一把搂在了怀里。 “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乱跑!万一丢了,万一被人贩子拐去了怎么办,啊?!”闻冰秋声音里带着丝恐慌,疾声喝道。 苏流觞知道自己吓到娘亲了,连忙拍了拍闻冰秋的背,软糯道:“我晓得错了,是我不好,不该一个人跑出去了,娘亲不要生气。不过我不会被拐的,我晓得怎么回来,我还让人给娘亲带口信了呢?” 闻冰秋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可算晓得带口信,不然非把我急疯了。”天晓得她发现苏流觞竟然一个人跑去追一个小乞儿时,是什么感觉。自己的孩子虽然聪明伶俐,但是从未独自出来,万一遇到个歹人可不要了她的命。 “娘亲,我今日认识了一个朋友,我要让她给我当伴读呢?” “朋友,在哪里?莫不是是那个小乞儿?” 苏流觞回头,却发现街角那人早已离去,不免有些懊恼。不过想着明日可以见到她,也就释然了。 “她走了,娘亲,她眼睛长得可漂亮了。”苏流觞拉着闻冰秋,将发生的事都同她说了一遍。 闻冰秋带着她回府,一路上听着苏流觞说着,脸上又是宠溺,又是无奈,隐隐又为自家孩子聪慧善良骄傲。 “小觞儿好厉害,都学会独自解决问题了。不过日后遇到这事,要跟娘亲说,不可以一个人乱跑,晓得么?” “嗯,我记住了。那娘亲,可以让她给我当伴读么?” 闻冰秋笑了笑,“要是那小姑娘真如你说的那么般,又不是坏小孩,自然可以。” 而在她们离去后,那个一个小孩子从街角拐了出来,久久地看着那辆马车,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缓缓转身,一路穿过几条偏僻的小巷,脚下的步子时急时缓,小心避过行人来到了一处布局很是简陋的小街。比之豫州长街上的繁华,此处则破败很多,陈旧的老房子低矮沧桑,木质大门没有涂漆,上面都是些虫眼。大概十几户人家挤在这片偏远的小街,许多穿着粗布棉衣的小孩在那空地上玩耍。 小乞儿抿了抿嘴,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随后缓缓隐入一处破旧的老屋后面。 时间一点点流逝,冬日暖阳缓缓落下,昏黄的微光眷恋着这片大地,却依旧在各家炊烟升起时,无奈离去。 夜晚的寒气越发厉害,小乞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跺了跺脚,看着手里舍不得吃的小笼包,犹豫了半晌掏出一个,塞进了嘴里。已然冰凉的小笼包有些硬了,也没了热腾腾时的美味,但她依旧吃的开心。 估摸着无人会看到她,她站起身朝着一处泛着微光的小屋走去,走到半路,她想了想将小笼包放在门口的柴堆下。 推门进去,一对穿着棉衣的男女正在和五六岁的小男孩吃晚饭。桌上是两碟菜,还有一小筐冒着热气的红薯。 听到门响,那个背对着她的女人不耐烦道:“还不关上门,没注意到冷风都进来了!这么晚才回来,死哪去了?” 说着她转过头看到一脸沉默的小乞儿,顿时愣住了。男人此时也偏头看到了她。一旁吃地正欢的小男孩也怔了怔,随后一脸惊喜地嚷嚷:“你的衣服好漂亮,你哪里来的!” 女人此时也回过神,眼里闪过一丝狂喜,连忙放下筷子,扯过小乞儿:“死丫头,哪里来的这么精致的衣服,偷的还是讨来的?” 说着伸手仔细地摸着那绣了许多压花暗纹的锦衣,嘴里赞叹连连:“真是好料子,比那锦绣轩的上好紫云锦还漂亮。” 小乞儿嘴抿的死紧,却是一言不发。 “死丫头,你哪来的福气穿这般好的衣服,别弄脏了,赶紧给我换下来,弄坏了,卖了你也买不回来!” 小乞儿猛地退了两步,捏着衣襟一脸倔强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一旁的小男孩高声叫道:“我都没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娘,我要穿,你让她脱给我。” 男人一直沉默吃着饭,只是瞥了眼小乞儿,随后再也没有反应。 女人双目圆睁,眼神很是凶狠:“死丫头,你还敢躲,反了你了。今日讨到了多少铜钱?得了一身衣服你还想留着么?”说着拿起旁边的竹条便要抽,想到衣服由赶紧住了手。 “你给我脱了,否则明日便将你卖了!养你一个赔钱货,浪费我多少粮食,如今让你拿套讨来的衣服,你还不肯了?!” 沉默了许久的男人,开口说了话:“要衣服,你也该给她寻套衣服,就这样像什么话?” 女人粗鄙地啐了口,寻了套破旧的衣服扔了过去:“这衣服厚的紧,冻不死你,赶紧换了!” 小乞儿眼里满是漠然,捏紧衣服径直回了自己待的那间破旧的柴房。她将带着体温的衣服脱下,怔怔地看着它们,在听到外间的喝骂声后,低着头将钱袋塞进一块破砖后面,抱着衣服走了出去。 女人一把拉过衣服,厌恶地瞥了她一眼:“今日没要到银钱么?” 小乞儿摇头不语,女人喝了句:“赶紧去把明日的柴火砍好了,别妨碍老娘吃饭。” 她依旧一言不发,去外面砍柴,只是眼底深处暗藏的那一丝丝希冀在冬日的夜色中,完全沉寂湮灭。 等她砍完明日的柴火,屋内的饭桌上剩了一根不过两指粗的红薯,孤零零地躺在昏黄的灯光下,讽刺无比。 小乞儿打了盆凉水,忍着寒意洗了洗手脸,窝进只有一床破旧棉被的被窝里,她紧紧缩成一团,嘴里还在吃着带回来的小笼包,想着今日那个好像小神仙一样的小孩,最终沉入黑暗。 第31章 顾流惜忍耐了许久,方才开口道:“我过得很好,当……当初你……你把我留在那里,他们都没发现我。我想去找你,却找不到,随后很幸运地遇上了师父,我央着他替我寻你……在豫州留了了一个月后无果,最后跟着师父回了蜀地。” 忆起当年的事,顾流惜脸上神色凄楚悔恨。当初闻墨弦封住了她的穴道,引开了那群人,她又怕又急,解了穴道后,她疯了一般找苏流觞。 那短短三天与她而言是一场噩梦,因着淋雨发了烧,身上东西又被偷,不眠不休地去找苏流觞让她差点死在豫州城外,最后被路过豫州的楚远山救了起来。 当时苏府的灭门之案引起很大轰动,楚远山也晓得她的遭遇。随后她不死心地找了闻墨弦许久,楚远山也一直帮她,可却一无所获。 她一度以为苏流觞已然离世,因此唯一所想的,就是要报仇,所以拜了楚远山为师。这也就是她为何十年潜心习武,不曾下过山。 上一世她下山查当年苏家之事时,却遇见了冉清影。看到了她身上那块本属于苏流觞的血玉,随后更是发现她的功夫与苏叶教与苏流觞的同出一源。当时的顾流惜心情可想而知,她早在十年前再次坠入黑暗,突然发现生命中的光芒并未湮灭,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除了不顾一切靠上去,用尽一切护着她,她已然不晓得该如何应对了。也就一步步坠入了深渊,到最后万劫不复! 闻墨弦定定地看着她,顾流惜说得轻描淡写,简单而过,可是她的眼神和表情具都告诉自己,事情不会如她说得这般轻松,当年的事对于两人而言,具都是一场无法言说的痛。 “我说过会回去接你,却没能兑现诺言,是我不好。”闻墨弦眼眸低垂,看不清她眼中神色,却能听出话语里的那丝黯然。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用,是我没跟上你,没等到你。”顾流惜摇着头,按耐着心里的酸涩:“我晓得的,你从不会失约,我晓得,你是来不了。” 闻墨弦眼神柔软,看着眼圈发红的顾流惜,墨眸里的浮着一层细碎的光,她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无声的平复抚慰着她心里的苦痛。 被她这般看着,顾流惜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明明觉得有些脸色发烫,可却舍不得挪开视线。她捏了捏手指,想到两人谈论的话题,这才压下那让自己心悸的感觉。她认真地看着闻墨弦,低声开口:“你呢?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你的病……是不是那时留下的?” 顾流惜声音虽低,却抑制不住带了丝颤音,嘴唇抿出一片苍白。自相遇以来,这些问题就压在她心里,直到今日终是能问出口了。 闻墨弦眼神微闪,嘴角露出一丝淡笑:“我么,跟惜儿一样很幸运,遇到了若君的师傅,圣手鬼医,宫铭前辈,被他所救。” 顾流惜有些惊愕,她也猜到当初闻墨弦是遇到了贵人,却没想过竟然会是圣手鬼医,宫铭! 圣手鬼医在江湖上极富声望,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二十多岁在武林中就已经赫赫有名,求医问诊之人络绎不绝。不过身有所长之人,性子都有几分古怪,宫铭救人不管身份,不看诊金,全凭喜好。得罪了不少人,却也救了不少人。 除了医术让人惊叹,更在于他手中的阎罗册。所谓阎罗册,据闻是被宫铭从阎罗殿拉回来那些人,具都在上留下自己的姓名手印,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而这些人也都成了宫铭庇护,因此即使他得罪许多人,也无人敢动他分毫。可是宫铭早就在二十年前销声匿迹,无人透露他一丝行踪,顾流惜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救了闻墨弦。 可随即顾流惜一颗心沉了又沉,医术了得如宫铭,竟是十年时间都没能治好闻墨弦,那闻墨弦的病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了?!顾流惜想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眼里具是焦灼,急急道:“你莫要避轻就重,你告诉我,你的身子怎会如此之差,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连鬼医前辈都治不了?” 闻墨弦神色微愣,她看了眼顾流惜知道避不过去,这才无奈开口:“当初与你分开后,我遇到了一个人。”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顾流惜身上。 顾流惜见她如此,有些明了,皱了下眉:“我们认识?” “不知惜儿可曾记得娘亲三十岁生辰那次,突然上门拜访的那个男子?” 顾流惜在脑海里搜索一番,勉强记得丝影子,犹疑道:“就是那个特意来替娘亲庆生的人?”如果不是那次三人最后不不欢而散,惹得当时气氛很奇怪,顾流惜怕也记不住。 闻墨弦垂下眼睑,掩住眼里的神色:“不错。” 她语气寡淡乃至透着丝冷漠,让顾流惜心紧了紧:“他做了什么?” “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闻墨弦说完笑了笑,看着顾流惜温声道:“不过,却只得到了一半。” 顾流惜心思通透,自然明白她这话意味着当年的那场杀戮必然有那人的参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完她的话,疑声问她:“为何是一半?” 说到这里,闻墨弦显然有些愉悦:“因着另一半在你那。” 顾流惜一愣,怔了半晌陡然明白闻墨弦说得是什么。难怪冉清影会有那块血玉,竟是当年那人从闻墨弦身上夺取的!只是随即她的脸色却是瞬间黯然下去,抿紧唇颓然低下头,带着满满的懊悔和苦涩低声道:“我……可我却把它弄丢了,我把你丢了,把你给我的那块玉也丢了。”最后嗓音都有些发颤,鼻音也浓重起来。 闻墨弦眼里透着丝怜意,嘴角勾了勾,随后伸手自怀里掏出一件物什。她清瘦的脸上出现了一点起哄的表情,凑将过去,将右手松开,声音低柔婉转道:“那,我再送你一次。” 顾流惜低着头,却发现一缕漂亮的流苏垂入视野中,在那轻轻晃荡着。熟悉的感觉惊得她抬起头,闻墨弦此时眸光晃荡,右手上挂着的一块系着红色流苏的白玉正晃动。白玉色泽均匀,镂空雕刻的祥云惟妙惟肖,此时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其中隐有光泽流淌。阳光透过白玉,一朵祥云的暗影投在了顾流惜身上,足见此玉的精妙绝伦。 顾流惜瞪大了眼,盯着这块玉,半晌说不出话,好久之后她才找到自己声音:“你……你怎么……怎么找到它的?”当初她在寻她时,明明被人偷了,怎么这般巧合,落到了闻墨弦手里。 闻墨弦收回玉佩,素手轻挑,将玉佩下面的流苏卸掉,开口道:“这些年我都在寻你,想着你当年尚幼,自然是一年一个模样,我唯一能作为标识的也就是它了。前不久苏彦拿着它来找我,说是做生意时遇到一位商家,老板曾是开当铺起家,拿着他的珍藏给苏彦观赏,不成想竟是看到了它。”她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喜悦也有些叹息,手里的玉佩也被她用一条精致的细绳系了。 顾流惜心里思绪万千,分外复杂地看着对面的人。 闻墨弦却只是笑了笑,低声道:“头低下。” 顾流惜有些怔忡,嘴唇动了动欲要开口,闻墨弦却是自顾自站起身,弯腰欲要将那玉佩给她戴上,顾流惜伸手拦住她:“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当初我不知轻重,接了它,还弄丢了它。如今我怎能再要它,你的那块被人抢走了,这块你好生收着,要是再让我丢了,那可如何是好?” 闻墨弦挑了挑眉:“当年我执意要给你,要说不知轻重,你是指我么?”看着顾流惜一脸急切,却没让她开口,继续道:“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我送与你时他们具都答应了,也就是说这玉便是你的了。” 她轻轻拉开顾流惜的手,很是认真地给她带上,低声道:“我给你带在脖子上,就不会轻易给人偷了。而且即使是偷了,我也能寻回来,再送你一次。” 顾流惜忍不住握上了她的手,勉强笑道:“你怎么晓得是被偷了,而不是我自个去典当了?” 闻墨弦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低头轻笑了一声,垂在肩头的墨发滑落在胸前,稍稍掩了她半边精致的侧脸。随后她抬眸直直望进顾流惜眼里,微微殇着眼,嗓音低沉中透着愉悦:“你会么?”说是疑问,其中却带着笃定。 顾流惜只觉得这话好似墨园内轻缓飘落的合欢花,丝丝绒绒掉在她心里,柔软而带起一丝痒意,可又触碰不到,撩得她一颗心,无法控制的悸动。 那双墨色的眸子此时似乎涌起一阵漩涡,将顾流惜所有的心神全部吸入其中。随着她清浅的吐息,她身上特有的混着淡淡药香的味道一点点窜入呼吸中,让她莫名燃起一股冲动。看着那淡色的薄唇,她竟然恍惚想着,若是能触碰到,那又该是何种滋味? 顾流惜的恍惚自然落在了闻墨弦眼里,可是看着那琉璃般的眸子分毫不离的看着自己,其中带着的迷离,压抑不住的眷恋,竟是让她也迷失其中,眼里的清明逐渐化为一片恍然。 第32章 不知名的情素积攒已久,不曾想过,不曾触及过,却如涓涓细流在心底缓缓存蓄,如今早就满溢。此时的状况仿佛有人悄悄在心底掘开了一个口子,汹涌的情绪陡然涌出,让人有些混沌不知何处。 原本对视的两人眼神都失了焦距,不知是谁神醉,也不知是谁情迷,两人薄唇相贴,气息相融,不曾有过的触感和悸动,借着彼此浅浅柔柔的亲昵迅速袭遍全身。心跳地急促,呼吸在凝结后倏然紊乱。仿佛世间一切就此远去隔绝,所有的感觉中唯有彼此。 寂静的院子里,一袭水色衣衫的人坐在椅上微抬着头,双眸微阖。右手握着的素手轻蜷着,而它的主人弯着纤瘦的腰身,?微侧着头贴着靠过来的人。如瀑长发倾泻而下,半掩了其中的光景,唯有身挺身坐着之人,微带樱色的脸庞显露其中,一切仿佛瞬间定格成一幅美妙的画卷。 就在两人恍然如梦之时,枝头跃来一只喜鹊,清脆的鸟叫声仿佛触动了某处机关,瞬间打破所有的寂静,让两人陡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行为,两人具都猝然弹开。 一向淡然温和的闻墨弦反应更是激烈,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无措,直直后退几步,竟是撞翻了身后的凳子。 顾流惜只觉得脑子轰然炸开,瞬间脸色涨得通红,她站起身抵着桌子。可是在看到闻墨弦的反应后,却从头凉到了脚,脸上的艳红瞬间退的干净,甚至微微有些发白。眼里同样慌乱无措,却是透了些许苦涩落寞。 闻墨弦自然没错过她眼里的情绪,心下一缩,欲要抬脚,可却又生生定在原地,嘴唇也抿得发白。片刻后眼里那些情绪迅速被她敛得干净,脸色也很快恢复了平静,她转身将被她撞到的椅子扶起来,再面对顾流惜时,眼里复又带了层笑意:“惜儿长大了,差点让我也恍惚了,幸好我并非男子,否则到要对不住你日后的夫君了。” 顾流惜听了她的话,脸色又是白了几分。她看着闻墨弦的眼睛,那里透着的笑意不复平日的温暖,反而如一层屏障,阻隔了她所有的情绪。耳边她的嗓音清雅依旧,却是让她一颗心莫名发疼。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笑意,却终究失败了,她低下头强自压着此时的情绪,心却疼得让她撑不下去。 闻墨弦手指捏得发白,眼里晦暗不明,最终归为一片沉寂。 “苏彦今日说是有要事同我说,你精神似不好,我先回墨园,你……你好好歇息,莫要胡思乱想。你想知道的事,日后我会告诉你。”说完她偏过头,不再看顾流惜,缓步朝院外走去。 顾流惜缓缓抬头,沾染了一层水雾的眸子看着逐渐远去的人,嘴唇颤了颤却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那一抹清瘦的白影,在她朦胧的视线中逐渐远去,连一个回眸都不曾给她。明明是骄阳当空,可是那穿着一身白衣的人却如落在阴影中,寡淡沉寂,一点点褪去所有的色彩,淡出这片天地。 顾流惜颓然跌坐在椅中,随后竟是甩手抽了自己一耳光,抚着依旧残留着柔软触感的唇,闭上眼握紧了拳。 她早就发觉自遇到闻墨弦后,她就越来越不对劲,可两世都不曾触碰过情之一事的她,不曾往那方面思虑过。 可是自从恍悟林越的心思后,她却隐隐在心里有了个结论。哪怕她无数次对自己说,只是因着她与闻墨弦之间羁绊太深,只是因着她给予自己的太多,她才会对她如此放不下。可是那几次突如其来的悸动,方才情不自禁地亲昵,都让她无比清楚认识到一个事实,她对闻墨弦的感情再也不仅仅是惜儿对苏流觞的感情,也不是上一世她对冉清影的感情,而是动心了! 可是闻墨弦呢?她可能会对自己生出这种异样的情愫么?顾流惜苦笑,怎么会,她方才的表现不是已然说得清楚了么? 抬手捂住酸涩的双眼,她仰起头喃喃低语:“顾流惜,你太贪心了,她对你很好,很好了。你已然得了天赐了,该满足了,该满足了……”可是嘴角的苦涩再也掩不住,两行泪水也没能被捂住,顺着眼角滑落。 顾流惜整个人完全陷入自怨自艾的境地,心里悲观痛苦的一踏糊涂,完全没察觉到院外拐角处仍旧站着一个人。 身影单薄的闻墨弦,死死拧着眉,透过一树繁阴看着周身弥漫着悲伤的人,有些抑制不住捂住胸口,企图压下里面清晰难忍的痛意。顾流惜那一耳光仿佛抽在了她心上,疼痛难忍,让她差点克制不住。她隐忍地看了良久,直到那人颓然进入房间。她呆呆看着阖上的房门,随后转身有些失魂地离开。 苏若君和苏彦原本正在谈论那日对顾流惜下手的那批杀手的消息,却见闻墨弦疲惫地走了进来,身后紫苏紫曦两人具都忧心忡忡。 两人具都皱了皱眉,苏若君轻声道:“阿墨,出了什么事?你脸色很不好。” 闻墨弦淡淡笑了笑:“没事,估计有些累了,我先回房歇息片刻,你们莫要担心。” 看出她不想多说,苏若君只能让紫苏陪她回房,眼神带着询问之意看着紫曦。 紫曦摇了摇头:“主子昨日同流惜姑娘相认了,一直很高兴,午膳后两人在那说话,兴致也颇高,我怕打扰她们也就和紫苏退下了,谁料主子突然说要回府,神色也就成了方才这般,我们也不敢多问。” 苏若君点了点头,随即紧了紧眉:“阿墨最忌情绪太过跌宕,虽说好了许多也不可大意,我去给她开副安神静气的药,再去西苑问问流惜姑娘。” 苏彦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都相认了,怎么还有这般多风波。”三人相视一看,神色具都有些无奈,这厢闻墨弦头也不回地离开,让顾流惜深受打击,甚至一度悲观地无可自拔。回房之后,她更是怔怔地呆坐了一半晌,脑子里不断回想起她同闻墨弦相处来的点点滴滴,还有意乱情迷后她的反应,如此在甜蜜和痛苦中来回挣扎。 可是想完痛完之后,顾流惜却是冷静了下来。闻墨弦当时的反应虽然很激烈,可是仔细想来,其中并无半分厌恶,更多的是惊愕甚至有些懊恼。即使后面她表现得十分平静,可是情绪明显不对劲,和平日的温润淡然相比,多了许多刻意,也就是说她根本是在掩饰她的情绪! 顾流惜陡然想起闻墨弦的身子,心里顿时又是酸涩又是希冀,她可不可以奢望,闻墨弦如此反应只是因为逃避,因着顾虑,而不是对自己毫无感觉?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苏若君来了西苑。而从她口中得知了闻墨弦的状况,让她心疼的同时,更是给了她一丝确定,也许事情并非她想的如此糟糕。 至于苏若君询问她两发生了何事,她如何能够启齿,只能沉默以对。 苏若君并没打算逼问她,抬眸看了她一眼,缓声道:“你不方便同我说明,我也不会强迫。只是希望你能开导下阿墨,她身子经不住太大的情绪波动。” 顾流惜心里一痛,点了点头,最后语气中带了丝祈求:“若君姑娘,你告诉我,墨弦的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没告诉你么?” “我……原本是预备说得,只是发生了些事,她没说下去。”顾流惜声音有些窘迫,又有些黯然。 苏若君点了点头,提及闻墨弦的病,她脸色也差了许多。 “当年苏家全家被灭门,阿墨同你分开后,也没能逃脱。师傅寻到阿墨时晚了一步,阿墨已然挨了那领头之人的一掌。具师傅所言,那人一身功夫奇高,修炼的那门掌法阴毒无比,也是令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顾流惜听得脸色发白,上一世她对江湖之事了解的不少,苏若君那几句形容,让她瞬时便想起一个人,当初冥幽教的大护法,蔺印天!她失声道:“可是寒煞掌!” 见苏若君虽有些惊讶,却依旧点了点头,而顾流惜的心直接落入冰窟。也就是说当年血洗苏家的,就是冥幽教,不,应该说是蔺印天。既然冉清影要顶替苏流觞的身份留在冥幽教,那么她说得苏叶原本是冥幽教教主的事想必也是真得,不然这样做毫无意义。 至此顾流惜也隐隐明白了,苏家当年被灭门的真相了。根据上一世冉清影那半真半假的话,还有闻墨弦同她说得往事,应当是蔺印天想要名正言顺控制冥幽教,还想从苏叶那里得到不知有何奥妙的两块玉,所以对已然隐居避世的苏叶痛下杀手。随后让冉清影顶替苏流觞,替他掌管冥幽教! 而冉清影上一世将苏家灭门之祸,推到当时武林第一铸剑世家,名剑山庄头上,却不知名剑山庄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可此时她顾不得深思,寒煞掌的阴毒她曾见识过,中掌之人若是内力扛不过,那股阴寒的掌力直接会侵袭心脉,即使活下来,那股残留的寒毒,也能让人生不如死。当年才八岁多的苏流觞,能有多少内力,怎么能经得起那一掌。心口疼得如撕裂一般,顾流惜颤声道:“那她……如何撑下去的?” 苏若君抿了抿嘴:“当时阿墨经脉具断,原本已然没了气息,可师傅不肯放弃,费了许多奇珍草药加以金针渡穴总算让她有了丝气息。而后用请了四位功力深厚的好友,整整一个月给她送内力,终是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顾流惜听得浑身发抖,即使没有亲眼看到,她也能想象得到当初不过八岁的人,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活下去的。她眼睛通红,哑声道:“所以她就是那次留下了遗症?” 第33章 “师傅虽说医术高超,可那时情况太过紧急,除了给阿墨保命,已经别无他法。阿墨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心脉却受损严重,加上寒气入体,身子一直不好。” 说到这她眼里又是越发无奈:“可这并不是最严重的,阿墨天资聪颖,习武更是悟性非凡,加上背负一身血仇,武功进展神速。但当初四大高手武不同源,内力一直在她体内互不相容,一直维持的平衡终究被打破,让她身子更是一落千丈。师傅在七年前就远走寻药,我接手替她治病,最后无奈封了她体内的内力,没了内力撑着,她不至于立即毙命,却落下一身毛病,十年来越发孱弱,受尽磨折。”说得过程中,苏若君脸上具是悲悯,她自那日起就跟着闻墨弦,闻墨弦经历的一切,遭受的病痛,她具都看在眼里。她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小她五岁的人,也为她的坚韧所折服,因此耗尽心力想让她摆脱痛苦。 顾流惜脸色白若金纸,差点就站不住:“所以,那日我给她送内力,你们才会如此惊慌?” 看到她点头,顾流惜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后怕不已,自己竟是差点因着无知害死她! 苏若君见她如此,也猜到她在想什么,连忙宽慰她:“你不必多想,这么多年的从来没想到她能接受别人的内力,偏偏是你能用内力缓解她的病情,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顾流惜听得她的感叹,心里五味杂陈,自己的出现对她而言到底是辛还是不幸? 两人随后并未聊太多,顾流惜送走苏若君,只觉得浑身都疲惫不堪,脑子里混乱不堪。为着闻墨弦过往遭受的一切,为着她如今难以痊愈的身子,还为着如今挑明了的感情。 辗转一宿,顾流惜虽然觉得自己如今去寻闻墨弦有些尴尬,可是却没办法不去见她。她已然打定主意,无论闻墨弦对待自己是何种感情,她只需要明确一点,她会一直陪着她,全心守着她,这已然足够了。 出了门她朝着苏府一路走去,路过街角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让她顿时僵住,是她二师兄,孟离! 她沉了沉眸子,犹豫片刻,悄然跟了上去。靠过去她才发现,孟离并非独自一人,前面还有两个身穿灰色短打的两个中年人,看两人的步子,应该都是练家子,功夫比孟离还高一些。 顾流惜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幸好他们一路在小巷子中穿行,给了她很好的遮蔽之处。不过半盏茶时间,三人开到了一处很是简陋的土瓦房。敲门后,一个干瘦的男人前来开门。 顾流惜瞥了一眼,发觉那男人右手袖子空荡荡的,竟是断了一臂。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掏出一个陈旧的匕首,那人顿了顿,侧身让三人进了屋。 待三人进去后,顾流惜轻盈跃上屋顶,屏气敛息,听着屋内几人的谈话。 几人说话声音很低,大多是些随意地闲聊,好像是应那断臂男子的故友之托前来拜会,邀其前往一叙。顾流惜心下疑惑,那断臂男子不清楚,她却是明了,先不管那两个中年男子,孟离怎么都不可能特意帮别人来寻一个其貌不扬,而且潦倒落魄的故友。那这个人,必然对他们别有意义。 那男子对他的那故友似乎很是信任,看到匕首,居然信了孟离三人的话,当真欢喜地以为他的故人如今投在天岳山庄门下,过的风生水起了,跟着三人就走了。 顾流惜隐隐觉得该是这人跟冉清影的事有关联,因此特地让三人将其骗去。一直想弄明白孟离到底为了何事投靠冉清影的顾流惜,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尾随几人一路到了天岳山庄。 此时的天岳山庄同她记忆中并无多大区别,让顾流惜心里微微有些触动,不过很快她便敛了心神,悄悄隐在院墙的一角。天岳山庄不同于苏州城内的商户,防卫要森严的多,门口有两人守着。顾流惜跃上墙头看了一下,里面并无护卫,但顾流惜却能感觉隐藏着丝危险,应该暗中有人守着,单凭自己怕是很难潜进去。 思及自己还要去看闻墨弦,她决定先回去,日后再从长计议。在她预备离去时,却瞥到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视野中,旁边跟着的一脸严肃的人正是孟离。 那人看着大概四十多岁,两鬓却是染上了花白,五官生得很是硬朗,眼神深邃,明明带着笑意,却透着丝森然。 他看了眼孟离,声音低沉轻缓:“影儿同我提过你,对你很是赞赏。这次能寻到那人,你功劳不小。” 孟离声音依旧冷淡:“护法过奖了,算不得功劳,只不过是在各取所需。” 那男人眼里笑意莫名:“不卑不亢,冷静自持,不愧是孟庭闲的儿子。”这话听起来是在夸赞,孟离却觉得分外讽刺! 顾流惜眸色一沉,这人声音好熟悉。可是此时她更惊讶的是他说得话,追魂刀孟庭闲?江南第一镖局的流云镖局的总镖头!二师兄是他的儿子? 就在顾流惜惊疑不定时,她陡然察觉到一股分外危险的气息袭了过了,她猛然抬头,与此同时瞬间掠开。紧接着一股分外强劲的掌风袭过,压的顾流惜心里一凉! 她还未站定,那男子已然瞬间掠了上来,顾流惜侧身躲过,同那人过起招来。顾流惜虽然身法轻盈灵活,但那男子的内力十分浑厚,功夫竟是高得出奇,隐隐带起的掌风压得顾流惜胸口发闷。两人腾挪交错间,已然迅速过了数十招。 那玄袍男人眼神微闪,出招速度陡然增快,顾流惜避无可避被他一掌击中胸口,直接摔了出去。而跟着出来的孟离却是脸色微变,疾声喊道:“护法手下留情!” 那人皱了皱眉,看着挡在顾流惜身前的孟离,停下了手。 顾流惜只觉得胸口剧痛,一股冰冷的寒气迅速自胸口散开,一股血腥之气压也压不住,直接吐出一口血。在她视线开始模糊时,看到冉清影也赶了过来,可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人是蔺印天! —— 苏若君和苏彦几人最近都很心忧,因着闻墨弦自那日脸色苍白的回到府内后,一直不对劲。经常独自坐在院子里,神色怔忡恍惚。原本身子刚有起色,脸色也好看了不少,就这几天时间,几乎又打回原形了。而顾流惜这几日也不见人影,苏若君无奈又疑惑,之前她去寻过顾流惜,按道理她不可能故意躲着闻墨弦。可是她去了几次都没见到她,西苑仆人更是说这几天都没见人回来。 一路走向墨园的苏若君皱起了眉,心下叹息,明明两人都相认了,阿墨寻到了记挂这么多年的惜儿,怎么反而成了这样? 步入墨园,就看到了坐在合欢树下的闻墨弦,此时已然是七月中旬,合欢树上一树繁花,绿荫叶中红粉花朵点缀期间。树冠茂密如伞,遮住略显炙热的艳阳。 明明是分外昳丽明媚的画面,可坐在树荫下的人,此时却显得很是寡淡,甚至笼上了一层阴霾。顾流惜不曾出现时,她虽少了许多开怀,却也不曾如此颓然落寞过。 苏若君缓步走过去,背对着她的闻墨弦,手里一如往日般执了一卷书,可是打开的书页却久久未曾翻过,她的眼神也是放空的。 见她还未发觉自己的到来,苏若君轻叹一声,伸手轻轻将她手里的书抽了过来,发呆的闻墨弦方才回过神。 “若君。”闻墨弦敛了敛神色,淡声与她打招呼。 苏若君放下手里的书,目光毫不掩饰地望进闻墨弦眼里,温声道:“阿墨,我们认识十年了,也一处生活了十年,难道还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的么?” 闻墨弦垂下眼睑,默然不语。 “我晓得很多事情你喜欢自己闷着,可是这次你的表现,远比过去遇到事情时严重,而且这么些日子了,你还是无解,对么?” 闻墨弦清淡的眉宇间显露出一丝苦涩,摇了摇头。 苏若君眼眸闪了闪,突然开口道:“可是与你的惜儿有关?” 若是以往,苏若君这般说,闻墨弦定会淡淡 瞥她一眼,可如今她却微微僵了僵。 苏若君自然看出她的异样,微微笑了笑:“可是流惜姑娘终是对你表明心迹了?” 闻墨弦脸色有些错愕,怔怔地看着她,神色看起来有些好笑。随后她有些颓然靠在椅子上:“你都看出来了,偏生我傻不自知。” 苏若君见状敛了笑,正色道:“莫非阿墨接受不了她那异样的感情,又不知如何应对,这才烦恼。” 闻墨弦挑眉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你当明白,我并非迂腐之人,此等事情也非是不曾见过。” “那是阿墨你对流惜姑娘并无意思?” 闻墨弦抿了抿唇,抬头看着零星落下的合欢花:“你晓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太过复杂,我甚至都没办法对它下定义。可这几日我想了许多,若说我对她不曾动心,那我也不会如此乱心。” 苏若君皱眉:“那为何?” 闻墨弦伸手接住一朵残花,声音有些飘乎,还带着丝自嘲:“若君,我这样的人,是没资格拥有那样的感情的。” 苏若君心里一痛,脸色也变了,疾声道:“阿墨!” 第34章 “若君。”闻墨弦声音不高,却是拦住了她的话:“你不必再宽慰我,你和宫伯伯其实都明白,我能活到现在已然是个奇迹了。所以我很知足,至少老天给了我十年时间,让我能有机会为苏家讨回那笔债,也终究让她好好的回到了我身边。你们为我做的够多了,好好为自己活着,好么?” 苏若君胸口急剧起伏,眼睛也开始发红,她忍不住狠狠拽住闻墨弦的衣襟,低声吼道:“闻墨弦!你还知道我和师傅为你费了多少心血啊!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心血么?师傅心里一直为自己的失误耿耿于怀,殚精竭虑替你寻药,你以为这炎心草是谁给我的线索!我苏若君也是为你耗尽心力,可你居然跟我说,十年就够了!难道我们熬了十年,就是让你了了心愿,无牵无挂的去死么?!” 苏若君气得浑身发抖,甚至恨不得甩她一个耳光。 原本隐在暗处的紫曦见到这个情景,赶紧掠了出来,将苏若君拉开:“若君姑娘,你别生气,主子身子不好,你别这样。” 苏若君被她拉开,气晕的脑袋这才缓了过来,看到闻墨弦面无血色的坐在那里,神色隐忍而痛苦,心下顿时懊恼,自己气昏头了!连忙过去给她诊了诊脉,还好只是一时情绪起伏太大,并没大事,这才沉默坐在一旁,半天没有说话。 半晌后,闻墨弦才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苏若君深吸几口气:“我要的不是这个,你向我保证过不会有这种念头,这是最后一次。” 闻墨弦看着她,无奈点了点头。 见她乖了些,苏若君缓了缓脸色,复又问道:“你真得要放弃流惜姑娘么?” 闻墨弦眼中蓦然沉郁下去,神色也有些低靡。 “若君,没有人比我更能体会失去生命中最重要人的感觉,我……我怕我给了她希望,最后却让她陷入绝望。” 苏若君看着她眉宇间的苦涩无奈,心里也在发疼。随后她摇了摇头沉声道:“阿墨,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是这段时日以来,连我都能看得出来,你在她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了。你不接受她的感情,除了让她如今多遭受痛苦磨折外,可能缓解她可能……可能失去你的痛苦?” 闻墨弦眼里闪过一丝挣扎:“至少……至少她可以遇见一个更……” “阿墨,你一向聪明,怎得偏偏在这里失了清醒。你身子如何,她心知肚明,可她依旧做出了这个选择,你怎能不问她得意思,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看着闻墨弦低头不语,她直接开口道:“你当年都把人家买回来做童养媳了,怎得长大了,你就不要人家了!” 闻墨弦一愣,随即脸上竟是透了丝红晕:“当时我年幼懵懂,哪里又算得数。” “白纸黑字签的契约,你那定情信物都送了,怎么算不得数。” 眼看闻墨弦抿着嘴,就是不肯松口,苏若君顿了顿:“你家童养媳已然三天不曾回过西苑了。” 闻墨弦迅速抬头,急急问道:“什么?那她去哪了?” 苏若君若无其事道:“这几日你们似在冷战,我也不好多去打扰,今日原本是去找她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西苑下人说三天前早间她出了门,至今不曾回来。” 闻墨弦眼里有些焦灼:“她在苏州又没落脚之处,能去哪里?” 苏若君随意道:“不是还有一个林公子么?说不定是去寻他了。” 抿了抿嘴,闻墨弦垂下眼睑思索了片刻,随即开口道:“紫曦。” 紫曦连忙上前:“主子。” “派人去找一下流惜姑娘,弄清楚她如今在哪儿?” “是。” 苏若君看到她蹙着眉头,也不再打击她:“你别急,流惜姑娘对林公子无意,不会被勾走的。” 闻墨弦眼里却闪过一丝忧虑,“若真是如此也就罢了,我是怕她出事。” “出事?怎会?”闻墨弦回来的那日,她就去寻过顾流惜,顾流惜并不如闻墨弦一般很颓然,甚至还问过自己闻墨弦身子状况。若非闻墨弦说,她都看不出来顾流惜被闻墨弦打击了。按理不会因为这事,而做傻事。 “我了解她,这时候即使她不来见我,也不可能随便离开西苑,定是遇到了什么事脱不开身。千面狐狸有消息了么?暗影楼那庄生意失了手,可有其他人接手?” 见闻墨弦这般模样,苏若君也严肃起来了,要是顾流惜真出个什么事,怕真是要了这位的命了。 “前几日苏彦已然拷问了几人,没听他们提过这个问题。而且那几人已经派人送去暗影楼传讯点,也明确告知暗影楼不许再接这笔单子,所以应该不会有人再对她出手。” 闻墨弦敛眉,片刻沉沉开口:“查天岳山庄。” 苏若君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时,她顿了顿:“阿墨,其实无论你做何种决定,你都改变不了,顾流惜对你已然上心了的事实。当年不过六岁的人,能在分离十年后对你如此,又怎会因你的拒绝,轻易放弃。如果你真得怕她痛苦,就该千方百计活下去。” 闻墨弦垂下头,眼里不知是喜是悲,良久后院内响起一声略带愁苦的轻叹,院中的人缓缓步入房内,整个墨园寂静无言。 苏若君在发现顾流惜三日不曾回来后,其实已然派人去寻了。有了闻墨弦发话,她让人着重查了天岳山庄,到了午时天岳山庄那边探子就传来了消息。 苏若君看了看传来的讯息,眉头皱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一旁的苏彦疑惑道:“怎么了?” 苏若君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他:“流惜姑娘怕是出事了。” 苏彦还未来得及回答,闻墨弦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出了什么事?!” 声音依旧清雅如初,可两人具都听出其中透着得焦急。 苏若君知道瞒不住,低声道:“查探之人买通了一个丫鬟,说是三日前庄里来了一位姑娘,年龄样貌同流惜姑娘很是相似。只是……” “只是什么?”闻墨弦脸色有些苍白,急声问道。 “只是好像受了伤,进庄子就昏迷了,到现在……还没醒。” 闻墨弦只觉心口一痛,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惊得苏若君两人慌忙来扶。 闻墨弦抿着嘴,拦住苏若君替她把脉的动作,闭了闭眼后,看着二人沉声道:“去天岳山庄!” 苏若君有些无奈地看着自上了马车,便一直沉默不语的闻墨弦,伸手替她把了脉,随后掏出瓷瓶,倒了一颗药丸给她服下。 “我费了许多精力才让你好了些,你再这样折腾,非要让我的努力付诸东流不可!” 闻墨弦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却依旧没说话,一双烟眉蹙得死紧。 “我知你忧心,但是有我在,定然不会让你的惜儿出事的,你莫要忧思太重。” “我……我只是懊悔,我早该料到她会去天岳山庄,要是让他们留意些,也就不至于让她冒险了。”闻墨弦眼里满是后悔,嗓音沉郁。虽说她相信苏若君,可是她更清楚顾流惜的功夫,能让她昏迷三日未醒,绝不是小伤。一想到这,她一颗心就拧了起来,慌得不行。 苏若君拍了拍她的手,无声安慰她,一路颠簸后终是到了天岳山庄。 苏彦让人递交了拜帖,片刻后,一位一身锦服的长须男子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苏贤侄今日怎得有兴致来天岳山庄了?他们不识得你,让你等在这,是岳某失礼了。” 天岳山庄虽说是江湖门派,可是苏彦在苏州是第一大商户,天岳山庄的产业许多都与苏家有所往来,岳池旭自然不会轻视他,听得他前来拜访,立刻迎了出来。 苏彦鞠了一礼,朗笑道:“岳庄主客气了,苏彦是晚辈,此礼应当。” 岳池旭笑得爽朗,看到他身后的闻墨弦和苏若君两人,不由犹疑道:“不知贤侄身后两位姑娘是?” 苏彦开口道:“这是位我的表妹和我府内的大夫,今日前来除了提前恭祝岳庄主的寿诞,还有件事想完麻烦岳庄主。” 岳池旭心里虽有些不解,可依旧热情地很:“原来是苏府的表小姐,同贤侄一般具是好风采。不过贤侄实在多礼了,有何事还请庄内谈,能帮得着,我义不容辞!” 三人颔了颔首,跟着岳池旭进了大厅,远远站着的墨影和甚少出现的赤岩随后也端着几个礼盒跟了进去。 “福伯,赶紧看茶。”岳池旭让人下去上茶,请三人落了座。 看着苏彦居然坐在那个看上去有些病弱的清瘦女子下方,岳池旭有些惊讶,难不成苏家大少爷身份比不过一个表小姐么?不过岳池旭也并非一般人,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也大致猜到今日来的正主就是这个表小姐了。 “不知表小姐如何称呼?” 听到岳池旭开口,闻墨弦眉得体笑了笑,温言道:“晚辈姓闻,名墨弦,岳庄主随意称呼便可。” “哈哈,好名字,不知可是闻姑娘有事要寻老夫?” 闻墨弦略带歉意地看了眼岳池旭:“的确是,不过首要的还是岳庄主的五十寿诞。晚辈身子一直不利落,早便听闻岳庄主威名,却不曾前来拜会过,这次借表哥心意,先预祝岳庄主福寿安康了。” 岳池旭抚须大笑:“闻姑娘客气了,在下惭愧,当不得威名这二字。” 闻墨弦笑着摇了摇头,道:“墨影,赤岩将岳庄主的寿礼呈上。” 她将手里茶盏放下,淡笑道:“晚辈一向不善于安排这些事,也不知送些什么才合适。” 墨影二人捧着礼盒上前,打开第一个盒子:“越窑青瓷杯八件。”越窑所制青瓷,乃是瓷器中上品,因着越窑自古为官窑,民间遗留的极少。这套玉杯胎质细腻,造型典雅,釉色如冰似玉,十分罕见。 “银丝水芽茶饼二十个。”盒子打开,茶香已然弥散空气中,茶品色如白雪,宛若银丝。 “镶金红珊瑚一株。”这珊瑚树色泽纯正,光泽流转,周围镶着金边,亦是珍贵非常。 闻墨弦示意墨影递上去,看着岳池旭抑制不住的惊叹喜悦,温言道:“这些薄礼,忘岳庄主笑纳。” 岳池旭笑逐颜开道:“这哪里是薄礼,闻姑娘这礼可不轻啊。” 闻墨弦摇了摇头:“加上麻烦庄主的事,也不就不重了。” 岳池旭敛了笑,正色道:“不知闻姑娘所为何事?” 闻墨弦眼神微掩,看着岳池旭道:“不知庄主,庄内三日前是否来过一位年轻姑娘,约摸十六七岁,生得很有灵气。” 岳池旭脸色微怔,眼神闪了闪,随即笑道:“不知闻姑娘何以有此一问?” 闻墨弦蹙了蹙眉,有些愁苦道:“岳庄主有所不知,晚辈前段日子差点遭逢大难,被一姑娘所救。随后又因投缘,与之成为好友。她乃是蜀中人士,此次来苏州是特意来寻其师兄。晚辈帮忙打听,无意得知她师兄暂居在庄主门下。这几日晚辈身子不适,一直未曾联系她,今日才知她几日不见人影。晚辈有些心急,思来想去她能去的也是天岳山庄,查了一下,确实有人见她朝天岳山庄而去,我想着她是不是已然寻到了师兄,这才几日不见人影,但又担心她出事,这才来询问一二。” 岳池旭一直看着闻墨弦,她表情有些忧心,说话却是平稳,不似说谎。又想起那日孟离拦住那人后说得话,更是信了几分。他状似无意看了眼身旁的那位侍从,随后有些歉意开口:“原来如此,只是近日来山庄事务繁多,我这几日一直在外奔波,今日方才回庄。不知你朋友师兄是何人?” “据她所言名叫孟离,二十出头,性子比较淡漠。” “孟离?确实有这样一个年轻人,为人很是侠义,老夫很欣赏他。原来他还有一个师妹?老夫派人去询问一下。”说罢他转头对那侍从说道:“去让曹管事过来一趟。” 闻墨弦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 岳池旭有些尴尬,他也明白她既然都携厚礼前来,必然认定了那姑娘就在天岳山庄,可是那姑娘目前在那位主子手里,他哪里敢乱说,只好装傻,让她们自己解决。 正在庄内后院中练剑的冉清影,看到一名手下匆匆赶了过来,收了剑随手扔给一旁的一名青衫女子,边擦汗便问:“出了什么事么?” 那人恭声将大厅之事说了一遍,冉清影挑了挑眉轻笑道:“还真来了,看来那个闻姑娘对顾流惜还是很上心的。” 第35章 那青衣女子在一旁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说什么。 冉清影理了理衣服,正要离开时,突然问了一句:“慕锦,她醒了没?” 被唤作慕锦的青衣女子低声道:“还没有。” 冉清影点了点头,随后朝前厅走去。冉清影迈入大厅时,厅内气氛有几分古怪。 岳池旭坐在上面虽然面色不变,眼里却流露几丝不安,底下三人却是不紧不慢地喝茶。 冉清影目光落在坐在右首第一位的闻墨弦身上,只觉得那人瘦瘦弱弱的坐在那里,目光清淡无波地扫过,却是透着一股让人无法轻视的压力,同之前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文静雅大相径庭。 闻墨弦在察觉她进来时,便转头向她看去,虽早心知肚明,眼里依旧故作惊讶。 冉清影笑了笑,对着岳池旭行了一礼:“方才得知了庄主派人寻曹管事,说是有客人前来寻人,恰好这事同我有些干系,所以我冒昧不请自来了。” 岳池旭见她来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无妨,冉姑娘是客人,既是知晓此事,前来说明亦是一样。” 方才那闻姑娘轻描淡写间,看似温文有礼,实则是朝天岳山庄施压。也不知道苏家到底如何神通广大,竟是把天岳山庄私下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他虽依附冉清影,却也不愿毁了天岳山庄的百年基业! 冉清影轻巧地在闻墨弦对面坐下,开口道:“没想到来的客人居然是闻姑娘,上次顾姑娘说我们日后怕是没机会相遇,没料到不过半月,复又重逢了。” 闻墨弦有些疲惫地笑了笑:“我也没想到冉姑娘竟是岳庄主的客人,想来我们的确有些缘分,所以冥冥中还是有了交集。” 她说完咳嗽了几声,一旁的苏若君两人有些焦急,冉清影也状似关心道:“闻姑娘身子还是不曾好转么?” 闻墨弦摆了摆手,示意无妨,有些虚弱道:“历来如此,好不好也就这般了,到让冉姑娘和岳庄主笑话了。” 岳池旭正色道:“闻姑娘言重了,不过老夫没料到你和冉姑娘竟是熟人。” “上次我与我朋友出行,恰好偶遇了冉姑娘。”说完她顿了顿,复又转头问冉清影:“冉姑娘说方才说恰好与此事有干系,不知是否是你见过她?” 冉清影皱了皱了皱眉,沉声道:“闻姑娘见谅,顾姑娘确实是在庄内,不过当日出了些状况,因此受了伤,至今仍是未醒。” 听到她的话,闻墨弦脸色变了变,急声道:“可有性命危险?” 冉清影摇了摇头,闻墨弦忧声道:“岳庄主,我朋友既是在贵庄内,可否让晚辈带她回去治伤。” 岳池旭微微扫了眼冉清影,冉清影接话道:“闻姑娘,你可知顾姑娘为何会受伤?” “为何?” “那日她私闯天岳山庄,恰好我的属下在院内商议事宜,这才交上手伤了她,因着我们曾有一面之缘,我这才先行给她疗伤。但我觉得依旧有必要弄明白,她何以偷偷潜入天岳山庄。若是如此轻易让闻姑娘带走她,怕是有些不合规矩。”冉清影眉头微挑,直直看着闻墨弦。 闻墨弦淡淡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的确,只是冉姑娘这番话,似乎也有些不合规矩。即使如你所言,流惜是私闯天岳山庄,那么冒犯的也是岳庄主,冉姑娘此举有怕是有越俎代庖之嫌。” 冉清影眸子沉了沉,身上气息叶有些冷。她自小就是身处高位,即使游走江湖也甚少有人如此不给面子,年轻气盛的她,有些不悦。 岳池旭听见两人针锋相对,清咳一声道:“冉姑娘也是替老夫考虑,算不得越俎代庖。我也理解闻姑娘此时得心情,但是冉姑娘说得并不无道理,贵友行为的确让人生疑。” 闻墨弦瞥了他一眼:“流惜来天岳山庄的原因,我同庄主已然说过了,至于她为何要偷偷潜入天岳山庄,她的师兄应该心知肚明,或者说岳庄主也能猜测一二。毕竟她师兄不是独自一人留在天岳山庄的,不是么?” 岳池旭一时语塞,方才闻墨弦有意无意提过,顾流惜在追捕千面狐狸时被人所伤,而那人所拿的兵器同孟离很像,顾流惜这才越发急于寻到他问清楚。 现在闻墨弦这话中的意思,分明是晓得千面狐狸也待在天岳山庄了,虽说朝廷不太管江湖事宜,可是这种情况下,若真扯上,也是分外头疼。 场面一时间有些凝滞,闻墨弦站起身微施了一礼:“岳庄主的忧心,晚辈自然能够理解,只是庄主既然是才回来,定有许多事情不了解。冉姑娘是最先发现我朋友的,又如此谨慎,那么随后想必是查过一些事情,而且当时孟离应该也在,那么流惜的情况冉姑娘怕是很清楚,对么?” 冉清影眯了眯眼,这闻墨弦也不是个简单的人,一个商户家的病弱小姐,居然能将天岳山庄摸得如此清楚,难怪苏府生意一向无往不利。当日孟离自然说的够清楚了,不然即使她对顾流惜有些许欣赏,也不会费心思救她,那人亦不可能放过她。 冉清影敛下心思,笑得明媚:“闻姑娘不要误会,孟离当日的确说过识得她,替她求了情,却没多言她的来历。所以方才听你所言,这才越发疑惑,因此才想着把事情弄清楚,免得有什么差池。” 闻墨弦眸色沉了沉,却是嘴角带笑:“竟是如此,那的确是我误会了。流惜的师兄是私自下山,而且许久不与师门联系,流惜这才来苏州寻他。而且据我了解,她自拜师之后,不曾下过山门,这次来苏州也是头一遭,那么定然不至于有什么危害天岳山庄的动机。而她师兄不肯说明,怕是有所隐情。” 说着她复又朝岳池旭施了一礼:“岳庄主,顾姑娘不但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我此次都要带她回苏家疗伤。如果庄主不放心,晚辈就此担保,若她真有损害天岳山庄的意图,在下全力承担。庄主也明白,苏家与天岳山庄的生意来往不少,天岳山庄有损,苏家也同样如此。” 闻墨弦这话说到这份上,岳池旭已然无话可说,她虽然在放低姿态,可字里行间却是以退为进。苏家与天岳山庄生意来往,若闹僵了吃亏的绝不会是苏家。虽说天岳山庄属于江湖势力,可却不敢小看苏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可并不是随口说说的。 他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冉清影,冉清影亦是回了他一个眼神。 她方才故意阻挠,不过是想看看闻墨弦的反应,而且顾流惜的确如她所言,不曾涉足江湖,她也不曾怀疑过她有不轨。 冉清影甚至越发欣赏顾流惜,那身轻功不但惊艳,年纪轻轻内力亦是不俗。她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从那人掌下活下来而没有被寒毒侵蚀的,这让她越发觉得这姑娘不简单。而且她的这朋友也是不凡,今日卖个人情,日后说不定还能趁机结识拉拢,有苏州第一商帮忙,她更是如虎添翼。 “既然是这样,那么顾姑娘闯天岳山庄,也是情有可原,有苏家担保更是不用担心。庄主一向义薄云天,自然不会斤斤计较这些,您说对吧?” 听了冉清影的话,岳池旭哈哈大笑,连声道:“不错,不错,即是误会,自然不会计较。” “多谢岳庄主,不知在下朋友现在何处,我想即刻便去看她。” 冉清影接口道:“顾姑娘目前在我院中,只是还未清醒,大夫说她需静养,怕是不能立刻便同闻姑娘回府。” “无碍,在下自幼疾病缠身,府中大夫医术不凡,此次我已将她带来,自不会让她再有分毫损伤。还请冉姑娘带路,麻烦了。”闻墨弦并没多少心思与她周旋,直接将话说到底,冉清影噎了噎,随后笑了笑,带着几人去了院内。 而昏睡的顾流惜,则一直沉沉陷在一片混沌梦境中。梦里一切杂乱无章,许多以往的画面不停的交织与一处,让她心力交瘁。在经过漫长的纷扰后,一切光怪陆离的人物场景具都消散,只剩下一个清瘦的人影透过层层迷雾,逐渐在她面前清晰。那人眉眼温润精致,嘴角勾起一抹笑弧,温暖漂亮的让顾流惜忘记了之前所有的苦痛。她愣愣地看着那人,恍然间却发现自己不由自主走到了她跟前。 那人素手轻抬触摸她的脸颊,声音低柔清雅:“惜儿。” 是闻墨弦!顾流惜只觉得心里的欢喜快要溢出来,欲要张口应她,却陡然僵住!她看到一把带着血的长剑,从背后刺入那人的后心!随后她脸上显露出一丝痛苦,紫红色的血液在她心口晕开,在那白色衣服上,仿佛盛开了一朵妖艳凄美的花。 顾流惜只觉得通体发寒,嗓子仿佛被掐住怎么都发不出声音。随后那把剑被猛然抽出,她死死睁大眼,看着闻墨弦直接倒了了下去。那身后拿剑之人嘴角泛着冷笑,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嘲讽,赫然是冉清影! 顾流惜脑子一瞬间炸开,无比绝望地嘶喊一声:“不要!” 陡然间所有的一切具都化作黑暗,随即眼前又赫然明亮起来。顾流惜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低哼一声,捂住了胸口。 她拧紧眉头,发觉自己浑身汗涔涔的,胸口的痛意,梦里的绝望让她难受非常。 睁开眼睛,入目是一间分外陌生的房间,布局典雅精致,中间摆了张檀桌子,配了几张圆椅。一旁还有架梳妆台,几扇锦绣屏风,简单却不失精巧。 片刻后顾流惜觉得胸口的痛意缓了下来,闭了闭眼,神色已然恢复淡然。只要方才那一切是一场梦,那她什么都可以去面对了。 想着之前晕过去时的画面,她眉头皱了皱,此时她应该是在天岳山庄,自己没被抓起来,因该是二师兄说了些什么,打消了他们的疑虑。幸好自己虽然知道的多,可在他们眼里却是一直不曾涉足江湖,应该不会被怀疑。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她一阵后怕,幸好当日她取下那块玉,晚上一直呆呆看着出神,随后犹豫了下将玉收了起来,否则这次岂不是送上门来了! 顾流惜心下混乱,也不晓得自己昏迷了多久,那人会不会担心,会不会以为自己故意躲着她?又懊恼自己大意,实在没料到蔺印天居然从冥幽教总教来了苏州。一时间情绪激荡,胸口又猛地痛了起来,脸色又是白了几分,她微微掀开衣襟,看着胸口的肌肤,眸色暗了暗。 顾流惜突然看向门外,敛了敛眉,随即快速拉好被子,阖上双眼,安静地躺在床上,仿佛从来不曾醒过。 片刻后,门嘎吱一声打开,顾流惜全神听着,察觉到好几个人来到了门前,随即一个脚步有些虚浮的人,最先靠了过来,在她后面复有两人跟着进来。她心下莫名一紧,总觉得那步子很熟悉。随后床边有一个人轻轻坐了下来,那股熟悉的味道瞬间被顾流惜捕捉到,让她差点忍不住直接坐起身来。 闻墨弦不知此时怎样形容她的心情,当她推门看到那人脸色苍白,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时,心口仿佛被人打了一拳,闷闷地痛。此时她冷静不下来,脚下有些慌乱地靠了过去。 床上的人面无血色,嘴唇甚至有些发青,神色憔悴许多,双目紧闭着,遮住了那犹如琉璃般漂亮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一小片阴影,让她心疼地无以复加。手有些发抖,疼惜地拂过她带着层薄汗的额头。 闻墨弦有些急切地看着苏若君,示意她诊脉,却在看到苏若君瞳孔紧缩时,如坠冰窟,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此时更是惨白。她捂住胸口,身子晃了晃,勉强伸手撑住床沿,这才没倒下去。 苏若君脸色一变:“阿墨,她没事,你别急!” 而顾流惜此时管不了这里还有别人,也顾不得自己是装睡,猛地睁开了眼,撑起身要坐起来,却是被胸口剧烈痛意打断,她脸色痛得有些扭曲,急声道:“墨弦!” 声音很急切却是有些气力不足,落在闻墨弦耳里却是让她惊喜不已,不得身体的不适,她忙凑过去,又是开心又是担忧道:“我没事,你醒了?哪里伤着了,哪里疼?” 身后苏彦和墨影情急之下也闯了进来,此时又觉得与礼不合,看着一旁表情有些复杂的冉清影,低声道:“劳烦冉姑娘让我表妹同顾姑娘叙叙,可否先行和我等出去下。” 冉清影看了一眼那边的状况,点点头出去了。 第36章 顾流惜此时眼里只有闻墨弦,看着她的脸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她的话语却又鼻子泛酸。想要起来,却苦于身子发软,胸口发疼使不上劲,心里各种情绪纷涌,明明无数话堆积在喉头,最终却仅仅轻颤着说了一句:“你……你怎么来了?” 闻墨弦看出她疼得紧,伸手按住她不让她乱动,苍白的脸上却是漾出一个分外温柔的笑意,她眼中似乎晕开了一层光泽,嗓音轻柔温润,低低道:“我来带你回家。” 这轻柔的六个字却是直直戳进了顾流惜心底,她咬了咬唇,逼下快要满溢出来的汹涌情绪,哽声道:“你脸色不好,怎么不晓得爱惜自己,这里离苏府不近,你怎么能受得住颠簸。” 闻墨弦笑了笑:“傻姑娘,这该是我同你说才是,你的脸色可比我这病秧子还差,你怎得没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受伤了?” 顾流惜脸色有些颓然,若非自己无用,她又怎会舟车劳顿,来救自己。 苏若君看她两人旁若无人的在那说着,不由得有些好笑,清咳了一声,低声道:“阿墨,你两这些话还是留着回去再说罢,先带流惜姑娘回府才是要紧的。” 顾流惜之前一心记挂着闻墨弦,根本就忘了还有个苏若君在,顿时上涌上一层红晕,眼神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闻墨弦点了点头:“她伤的如何,可能经得住颠簸?” 苏若君神色闪了闪,开口道:“流惜姑娘内伤确实不轻,不过她内力不弱,我给她吃颗治内伤的药,不会有大碍。”说着她递给闻墨弦一个红色小瓷瓶。 闻墨弦眉头一蹙,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苏若君。 顾流惜有些奇怪,苏若君却是无辜道:“我可只有这种,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的习惯。” “怎么了,这药有问题么?”顾流惜对苏若君的药记忆深刻,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闻墨弦正了正神色,淡声道:“没问题,效果很不错。乖,张口。” 顾流惜心下虽觉得危险,可是闻墨弦发话了,她还是很乖觉得张了口。闻墨弦很是迅速的倒了颗药,飞快的塞进了顾流惜嘴里。 “吞了!” 顾流惜只觉得一股十分古怪的味道,自口腔里扩散开来,霸道无比。而且即使她听从闻墨弦的话,飞快咽了,仍然阻止不了它一路经过留下的销魂滋味。不知道苏若君怎么制的,又苦又涩不说,味道更是冲的让人眼圈发红。瞬间本能反应是吐出来,谁知闻墨弦将药扔进来的同时,素手便掩在她嘴上,生生让她复又吞了下去。 闻墨弦看着被她捂住嘴,吐又不能吐的顾流惜,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那人分外委屈地看着她,一精致的脸皱成一团,琉璃般的眸子泛着水雾,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莫名让她想到,幼时她故意抢她小笼包时她的表情。 终是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抬头很快便恢复淡然,很是正经地看着她:“良药苦口,若君的药味道虽不好,效果却很不错。” 顾流惜扫了眼苏若君,眼神忍不住有些恐惧,难道她便是这样去治闻墨弦的么?再回到闻墨弦身上的目光,更是多了许多心疼。 闻墨弦猜到她在想什么,却也不多说,只是起身将一旁屏风上的衣物取了下来。伸手小心将顾流惜扶了起来,让她靠着自己,预备要替她穿衣服。 苏若君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让顾流惜实在觉得窘迫得紧,伸手拽住衣服,弱弱道:“你身子不适,我自己穿。” 闻墨弦抬眸瞥了苏若君一眼,见她分外配合的移开目光,才轻声道:“我现在可比你强多了,而且晓得我身体不适,你就该乖些。” 顾流惜同她相处了大半个月,素来明白这人其实执拗得很,也就只好让她给自己穿衣服。 闻墨弦手下动作很轻柔,十分仔细的给她穿上衣服,避免弄疼了她。 顾流惜靠着她清瘦的身子,夏日薄薄的衣衫起不了多少阻隔,她清晰感觉到她身子的温度,清浅的呼吸若有若无的打在她脖颈上,让她脸上的温度无可抑制地上升。 明明那日两人算得上不欢而散,再见时应该有些尴尬,可是三日不见,闻墨弦的温柔体贴,让顾流惜全然忘了当日的纠结。 尤其是闻墨弦双手自她腋下环过去,替她系衣带时,她感觉整个人被她圈在怀里。余光能看到那人专注好看的侧脸,后背亦能感觉到她有节奏的心跳,软薄衣衫掩不住的曲线,对于心中对她存了贪念的顾流惜而言,此时的状况对她无疑是一种甜蜜的磨折。闻墨弦的一举一动都在撩拨着她的心,让那方才明了爱慕越发炙热。 这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么?她这般做,让她如何能淡然处之。 闻墨弦自然察觉到顾流惜的变化,眼里敛了抹愉悦,却是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莫要僵着身子,我穿起来费劲得很。” 顾流惜耳朵红得通透,心里羞恼的不行,这人几个意思?明明都穿好了,僵着身子又不会妨碍她?心里这般想着,身子却是乖乖地软了下去。 苏若君眼睛简直要被闪瞎了,谁说的怕耽误人家,谁说的要拒绝的,这模样,任谁都觉得你对人家有意思! “阿墨,可以了,我们准备回去吧。” 闻墨弦看着她,凝了凝眉,顾流惜这模样怕是走不了路,伸手想要把人抱起来,却被苏若君拦住了:“小祖宗,你可别再把人摔了,我来。”她也料到闻墨弦定不想让墨影他们抱顾流惜,可是就她那身子骨,别两个人都再摔一次,只好自己赶紧揽下来。 闻墨弦抿了抿嘴,眼里有些不甘,却也知道苏若君说得没错。 顾流惜看到微蹲在床边的苏若君,脸色有些窘迫,捂了捂胸口连连摇头道:“我还好,不用若君姑娘背。” 闻墨弦看了她一眼,轻飘飘道:“你不愿她背,那就算了。” 顾流惜心里一喜,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露出一个欢喜的表情,却在闻墨弦说下一句时僵住了。 “那我抱你。” 顾流惜连忙收了表情,正色道:“麻烦若君姑娘了。”忙不迭的忍着胸口的痛意,朝苏若君那靠去。 背对着两人的苏若君“噗嗤”一声,低笑出来,这两人实在是好玩的紧。 苏若君小心将顾流惜背起来,闻墨弦看着顾流惜眉宇间掩不住的难受,在旁不住道:“若君你走稳些,她胸口疼。”让苏若君暗自咬牙。 出了房间,冉清影几人都在院内坐着闲聊,见她们出来,也都站起身。 冉清影看着伏在苏若君背上的顾流惜,开口道:“顾姑娘总算醒了,这几日你一直昏迷,也没机会与你一叙。现在醒了,却是又要离开了。” 顾流惜神色有些疲倦,苏若君的药吃了后有些昏昏欲睡,看到冉清影此时面带笑意的模样,她又想到梦中她最后冷笑的那一幕,顿时眼里情绪差点掩饰不住,只能快速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意,低声道:“多谢冉姑娘当日出手相助,至于相叙,日后到是大有机会。”可不是大有机会,恐怕日后更是不死不休。 冉清影到是第一次见她笑,虽说脸上都是病弱之态,可却更添几分柔弱,比之初见时淡漠老成的模样要好了许多。 冉清影点点头:“说得到也不错。” 闻墨弦沉了沉眸子,低声道:“流惜有些累了,我们也不多留了,冉姑娘留步,我们先告辞了。” 说完她微颔首一礼,去同岳池旭告辞后,径直出了天岳山庄。 冉清影淡漠地看着几人离开,眼神却是不离顾流惜,她觉得那人给她一股莫名的感觉,虽然说不清道不明,却真真切切地存在,让她总是不自觉的关注她。此次若擅闯的是别人,自己绝不会在那人面前替他说话,可是那日自己却偏偏开了口,随后更是派人替她精心疗伤。 就在冉清影出神时,一个面容冷漠的男子走到她身边,眼神盯着远去的人,有些许愧疚。 冉清影看了他一眼:“你这师妹到是个奇特的人,隐居十余年怎得丝毫不见天真烂漫的模样,反倒如此老成冷静。” 孟离怔了怔:“她自小便懂事老成,再加上接触的人不多,不善于相处吧。” “你师妹想来晓得你帮过千面狐狸,你可曾想过怎么办?” 孟离神色冷了一分,淡淡道:“等我报了仇,我自会回去请罪。” 冉清影嘴角微挑,却是不置可否。 另一边苏若君小心将顾流惜安置在马车里,察觉到闻墨弦拉了拉她衣摆,随即下了车。 “怎么了?” 闻墨弦朝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道:“她到底怎样了,你方才诊脉时为何会如此表情?” 苏若君眉头皱了皱,随后轻声道:“她中的是寒煞掌。” 闻墨弦猛地睁大眼,伸手抓住她的手,压低声音急道:“你说什么?!” 苏若君见她眼里满是焦灼和怒火,忙安抚道:“你莫慌,她没事,寒毒并未侵蚀她的经脉,你忘了她的功夫?而且她伤的远比你当时轻,有我在不会有损伤。” 闻墨弦眼里压抑而暗沉,随后闭了闭眼,这才点头转身回了马车。 顾流惜此时靠着软垫,神色倦怠,勉强撑着眸子,看到闻墨弦进来,眼里立刻浮现出一层光芒。 “可是困了?”闻墨弦伸手替她整了整软垫,温声道。 顾流惜笑了笑,还是摇了摇头。 马车外苏若君声音传来,提醒她们马车要动了。天岳山庄这段路并不平稳,又是曲折蜿蜒,即使一再小心,也是颠簸的紧。顾流惜时不时就被扯到胸口,虽然她一直没显现出来,可是额上的冷汗和越发苍白的脸色,却逃不过闻墨弦的眼睛。 她皱了皱眉,轻声道:“若君,再行慢些。” 苏若君有些好笑,再慢些天黑都到不了苏府了,不过依旧让车夫慢下来。 顾流惜欲要开口阻止闻墨弦,却见那人挪了过来,直接将她拢进怀里。闻墨弦略微盘着腿,让她靠着她,双手环在她腰间,减少她身子的晃动。 顾流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结结巴巴道:“我……我很好,不用,不用。” 闻墨弦伸手替她擦了擦额头上汗,沉声道:“莫要逞强,难不成我抱着你,比你疼还难受?” 顾流惜只觉得身上臊出一身汗,却听出闻墨弦话里带着的些微怒气,也就只能忍耐,其实除了羞窘得紧,被她这般抱着,实在是甜蜜欢喜得很。 闻墨弦一直沉默不语,却是小心调整着姿势力道,不让她扯到胸口。顾流惜被她身上的气息包裹,加上她身子凉凉软软的,即使在这夏日里,也让人觉得清爽舒服的紧。胸口处痛意也不显,靠着那瘦弱的人却觉得无比安全,最后越发昏昏欲睡,意识朦胧了。 就在她脑子昏沉间,发觉胸口处有些凉嗖嗖的,眸子勉强睁开一条缝隙,却是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拉开了自己胸口的衣襟。她目光一滞,脑子倏地清醒了! 第37章 顾流惜这下憋不住了,直接按住自己的胸口,差点要弹了出去! 随即她发现那只手陡然顿住,身后靠着的人也僵住了,顿时心里又开始懊恼,自己真是糊涂了,这时候就该装死,如今这状况实在太尴尬。 闻墨弦发觉怀里人的动作,白皙的脸色陡然涌上一层樱色,幸好顾流惜此时看不到,她只是僵了片刻复又恢复了正常,冷静开口道:“还没睡么?” 顾流惜声音低若蚊蚋:“嗯……” 闻墨弦看着她涨得通红的耳朵,眸子里又忍不住染上了笑意,却依旧温润道:“把手松开,我看看你那里伤的如何了?” 顾流惜脸红得都快冒烟了,她当这是看猪肉么?说看看就看看,这种地方哪能随便就……就给人看得! “没……不……不用,没事,又不是外伤,不用看,不用看!” 闻墨弦实在憋不住,低低轻笑起来,嗓音温柔悦耳:“好,不看便不看。” 在顾流惜轻舒口气后,她复又道:“惜儿,可是害羞了?” 顾流惜差点跳起来,这人今日怎么回事,当日两人都那般了,她当时反应也很激烈,怎么如今一点不在意? 她张了张嘴,却是没勇气问这个问题,她怕一旦她将这个问题抛出来,这人真得不再靠近自己,因此她宁愿自己纠结,也不愿将其挑明。 闻墨弦见她不说话,伸手捂住她的眸子,低声道:“方才不是困倦得狠了么,乖乖闭眼睡觉,很快便到了。” 被她微凉的手轻掩着,眼前是一片昏黑,顾流惜突然就平静下来,既然自己贪恋她许给自己的温柔,那就这样吧,即使得不到她的回应,她给的柔情也足够让自己幸福了。 就这样静静地想着,随着马车轻轻地晃动,她这次终是沉沉睡去。 良久后闻墨弦发觉怀里的人身子完全放松下来,呼吸也平缓了,抿了抿嘴,在她耳边轻轻地唤了句:“惜儿?” 没听到人回答,她敛了敛眸子,复又挑开她阖上的衣襟。领口被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胸口晶莹白皙的肌肤显露出来,闻墨弦看到她精致漂亮的锁骨,和一片雪白,目光有些飘忽,却是在看到如玉肌肤上一片骇人的青黑印记时,陡然凝住。她眉头紧皱,复又向下拉了下襟口,果然胸口处仍然留有一个手印,青黑的颜色出现在白皙的肌肤上,异常刺眼,看得闻墨弦心缩了又缩,疼得厉害。眼里更是涌起一阵风暴,身上气息也有些冷凝。 看到睡着的人皱了皱眉,闻墨弦连忙将衣襟拢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怀里的人。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想到苏若君同她说的话,心里很是挣扎,良久后她低低叹了声:“惜儿,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语气有些无奈,眼里却是敛着化不开的温柔,随后蜻蜓点水般,在她微蹙的眉心间留下一个柔软冰凉的吻。 顾流惜这一直沉沉睡着,不同于之前昏迷时梦中的纷扰倦怠,这一觉踏实异常。当她从黑甜的梦乡里睁开眼时,已然是晨曦融融了。 夏日的早晨阳光明艳而柔和,透过纱窗一点点铺满房间。室内并不显炎热,温度到是很宜人。 顾流惜眯了眯眼,逐渐从好眠中完全清醒过来。看着熟悉而陌生的帷帐,她脑子有些发愣,这不是她在西苑的房间,好像是闻墨弦的房间?那她现在是躺在闻墨弦床上? 她连忙一个咕噜翻身而起,随即再次扯到胸口,痛得她轻嘶了一声。捂住胸口,却有些惊讶,虽说胸口还痛,却并不如之前一般让人难以忍受。正混乱间,轻柔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推门进来了。 随着门被推开,外面的阳光毫无阻隔的涌了一室,进来的人逆着一片光线,步履平和地走了过来。 顾流惜看着那人清雅地走了过来,晨光落在她身上,似乎给她镀上了一层光晕,身子依旧有些单薄,却奇异地让她内心陡然像寻到了依靠。 “醒了?” 穿过那一片明亮的日光,她的脸终究清晰的映入视野中,那温润悦耳的声音让顾流惜心里痒痒的。 见她有些愣神,闻墨弦直接靠了过来,语气有些无奈:“每次醒来都不晓得注意下伤?又扯到胸口了?” 顾流惜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没……没有。” “是么,那方才是谁在叫?” 顾流惜别过头,脸色发红,她看了下房间,疑惑道:“我睡在你床上?你昨晚睡哪里?” 闻墨弦看了她一眼,奇怪道:“自是睡床上,不然能睡哪里?” 顾流惜听得一梗,半晌说不出话来。正纠结时却发现闻墨弦目光有些奇怪,有些怔却又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好像有些……顾流惜形容不出来,不由得顺着她目光看了下,结果顿时面红耳赤! 她一直不成注意,大概是方才醒来时动作太大,她亵衣系带早就松了,闻墨弦进来,她也顺势放下了按住胸口的手。刚才说话间动作大了些,衣襟早就大敞了,夏日温度高,她竟是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她手忙脚乱地迅速拉紧衣襟,直接缩到了薄被下,结结巴巴道:“我……我还未穿……穿好衣服。” 闻墨弦被她惊了一跳,总算回过神来,顿时脸上染上了一层薄红,眼里也满是尴尬,一向温和沉静的人,竟然也同顾流惜一般,罕见的结巴起来:“那……那你穿……穿,我让紫苏被你准备吃的。” 她脚步有些凌乱,转身朝门外走去,脑子里却是抑制不住浮现出方才看到的画面。昨日她虽掀了她衣襟,却也只看了下那掌印,方才那欲遮还羞,风流半掩的身子,给闻墨弦的冲击实在有些大,出了门口她就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晕,心跳的也有些快。因此糊里糊涂的她,差点撞上迎面端点心过来的紫苏。 紫苏一向没见过自家主子这般模样,连忙扶了她一把,看到闻墨弦红得厉害的脸,有些急:“主子,你怎么了,脸怎么这般红?” 闻墨弦清咳一声,连忙拦住她的话:“无事,房内有些热,今日的冰块怎么没送过来。” 紫苏有些怔:“主子,不是你说顾姑娘受不得寒,让我们撤掉的么?” 闻墨弦脸色一滞,却是很快恢复正常,随意道:“我热糊涂了,惜儿醒了,你给备些吃的,我去若君那乘凉。” 说完直接朝外走去,虽然依旧淡然无波,可紫苏总觉得主子今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奇怪的摇了摇头,端着点心进了房内,却见顾流惜很没形象地捂嘴闷笑,只是脸色同主子一般,红得紧。 “顾姑娘,你脸也红紧,莫非真得很热?”紫苏心下不解,虽然近日暑气胜,可大清早并不至于这般热啊? 顾流惜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赶紧敛了神色,拿手扇了扇,正色道:“嗯,是有些热。” 紫苏将点心摆好,忍不住嘟囔:“可主子历来不惧热,今日怎得这就熬不住了。” 顾流惜又抑制不住想到方才那人同紫苏的对话,差点又没憋住。自己方才原本羞窘欲死,却再听到她在那边同紫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时,笑得不行,实在想象不到那人会有这样的一面,简直可爱到了极致。 想到这里,顾流惜眼里又溢出一丝希冀,那人方才的反应是不是表明了,她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心思,她可不可以再去争取一次?顾流惜有些心不在焉地穿着衣服,脑子无法抑制地去搜寻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要在其中寻到一丝迹象。越是思索,她越发觉得自己也许不是自作多情,当日她的确是被诱惑了,可是若非闻墨弦的晃神和默许,她们也不可能亲上,而且闻墨弦惊慌失措的好像不是她们亲了,反倒是惊慌于她的失神。如此想着顾流惜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惊喜,眼神也亮的吓人。 这边闻墨弦走到苏若君院子里,脸上的热度总算退了下去,缓缓松了口气。进了院子,苏若君正在整理药材。大概是大夫的习惯,苏若君整日都习惯鼓捣这些,目之所及的花草,也全都是她精心种植的药材。整个小院内弥漫着一股药的味道,不过并不难闻。 见她过来,苏若君有些惊讶:“怎么不陪着你的惜儿,跑到这里来闻药味作甚?” 闻墨弦眼神晃了晃:“她醒了,可胸口还疼,那掌印也没退去。” “不用担心,我昨日替她施了针,替她驱除了部分寒毒,剩下的只要她运功调息很快便好了。至于胸口疼,那掌打的不轻,伤筋动骨避免不了,好生修养就好。”说完她突然拢起了眉,目光如炬,直直看着闻墨弦。 闻墨弦见她这般,有些奇怪,随即有些懊恼,果不其然苏若君一脸不怀好意地问:“阿墨,你怎么知道你家惜儿胸口的掌印没退?” 闻墨弦顿时瘫下一张脸,默不作声,看得苏若君好笑不已。 “好了,不逗你了,我再去给她看看,你之前让人查得那边有了消息,你可要先去找阿彦问一下?” 想到方才那有些尴尬的事,闻墨弦抿了抿嘴,点了点头,却在预备走时顿了一下:“若君,她有些怕你那稀奇古怪的药,你莫要折腾她。” 苏若君简直要气笑了,果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友人啊,真是小没良心的。 “行,我不折腾她,到时候给你也是一样的。反正现在有人心疼你,我就不操心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闻墨弦有些无奈,却是低头轻笑了一声,摇摇头去寻苏彦去了。 第38章 闻墨弦去了苏彦院子里,听他将查到的事说了一遍。 苏彦看闻墨弦低头沉思,忍不住问道:“主子,你让我们查天岳山庄主事之人和冥幽教活动人员中有没有年轻人,这是何意?” 闻墨弦没有正面回答,却是反问道:“阿彦,你说冥幽教为何对一个武功能力都一般的千面狐狸如此看中?” 苏彦皱了皱眉:“如今幽冥教动作越发大,野心实足,加上行事阴毒不留情。在武林中声名狼藉。可是却依旧想掌控武林大局,因此不断探取消息,乃至乔装混入,对他们而言很重要。千面狐狸功夫不怎样,但是那手乔装易容的功夫却是少有,能为他们所用,自然受器重。” “宫伯伯曾告诉我,那人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的掌控冥幽教,是因着冥幽教教主的遗孤信任他。” 苏彦见她眼神暗沉空洞,不由得有些心焦,这么多年的,主子依旧没办法淡然,他低声道:“主子,你……” 闻墨弦摇了摇头:“阿彦,当初他既然选择打着辅佐幼主的名号,而非直接取而代之,那也就是说他有顾虑,而且教内忠于旧主的不在少数。那么那所谓的遗孤如今怕是成了他手下最顺手的剑,既是顺手,那这把剑也早该出鞘了。有了千面狐狸在,我们不曾发现她,却也说得通了。” 苏彦低眉想了想:“主子的意思,是那人我们应该遇见过?因此才让我们查那些年轻人?” 闻墨弦点了点头,半晌才悠悠道:“我总该弄清楚,我爹那个所谓的孩子到底是何等模样?” 说话间,她眼里浮出一丝笑意,落在苏彦眼里,却是透着丝嘲讽和冷意,他眼里有些疼惜,却也有些无奈。在他点头之际,闻墨弦突然复又开口:“不过,我让你查得也许不是那些年轻人,或许说应该是那个年轻人。还有。让天岳山庄那边多留意一下那个冉姑娘。” 苏彦心下一惊,主子这意思?随即他敛了心神,沉声道:“是。” 看闻墨弦仍旧坐在这里,苏彦有些奇怪:“主子,怎得还坐在这,可还有事?” 闻墨弦挑了挑眉,淡淡道:“怎么,我没事便不能坐在这了?” 苏彦听出她话语中憋闷,有些莫名其妙,小心道:“顾姑娘醒了么?主子不去陪她?” 闻墨弦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眼里略显懊恼,随即起身朝外走去,看的苏彦更是不知所措。 “我说错话了?”正嘀咕间,墨影和赤岩却是一个瘫着脸,一个带着笑进了院子,二话不说将他院子里所有的椅子全拎走了。 苏彦这下惊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墨影,赤岩,你们干什么呢?!” 赤岩回头笑眯眯道:“嗯,主子说,你这院子也没人来坐,留这些椅子浪费了。所以特意让我拿走,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一阵风般刮走,徒留苏彦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有些凌乱,这……他不就是多说了几句话么?也不用这样对他吧! 这边闻墨弦慢悠悠朝墨园走去,进了院子她稍稍停了片刻,随后还是进了房间。 此时顾流惜已然穿戴整齐,正在小口喝着粥,看到她进来,一口粥就呛到嗓子里,低头捂嘴咳嗽起来。 闻墨弦忙走过去,递给她一个手帕,伸手替她拍了拍背:“怎么跟孩子似得,喝粥也能呛到?” 顾流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到之前苏若君说的话,轻声道:“苏彦那边查得如何了?” 闻墨弦看了她一眼:“跟我预料的差不多,只等着让他再确定一下,那些人是不是冉清影乔装的了。” 顾流惜被她看的有些纠结,单凭自己那没头没脑的话,这人竟然就真的去查了,也不晓得她心里此刻在想什么。 闻墨弦知她所思,却也不提。她之前查冉清影是因顾流惜那些点拨,可如今顾流惜竟是在天岳山庄被寒煞掌所伤,而且出手的人同冉清影有干系,那么就基本证实了她的猜想。她可不觉得天岳山庄有什么东西,能够让蔺印天亲自来苏州的。想来除了冥幽教那位教主,没有别人了。 顾流惜见她兀自在那沉思,一双烟眉微微蹙着,眼里神色有些暗沉,忍不住有些担忧:“怎得不开心,可是还有其他烦心事?” 闻墨弦闻言略微抬了抬眸,随即笑了笑:“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某人不乖,私自跑去天岳山庄事?” 顾流惜脸色微暗,抿嘴道:“对不住,是我鲁莽了,害你麻烦良多。” “麻烦到没有,只是有些费钱,所以你不准备向替你赎身的我,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么?” 顾流惜有些羞窘,忍不住心下嘀咕,这赎身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不过她还是老实回道:“我那日早上原本是……是要过来看你的,结果看到了我二师兄。” 顾流惜详细地将当日的事同闻墨弦说了一遍,因为有些猜不透,她面色虽沉静,眉头却不自觉的拧着。 闻墨弦认真地听着,眼神却不曾挪开,墨色的眸子里带着层微光。她一早就注意到,除了被自己逗弄,顾流惜表现得都分外沉静内敛,那认真思索时的模样,丝毫不像是十六岁的姑娘,透着一股稳重老成,很是迷人。闻墨弦看得又欣慰又有些心酸,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那个喜欢黏着自己的小孩子已然长大,也许还经历了许多自己不曾了解的事。 顾流惜说完后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看到闻墨弦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顿时心底一颤,嗫嚅道:“作甚么这般看我?” 闻墨弦眼神迅速收敛了下,慢吞吞道:“与人说话,直视别人是礼数,你说我为何看你?” 顾流惜一噎,暗道,即便如此,哪有人用这般眼神看人的。不过她算是摸清楚了这人的性子,也不同她争辩,只是有些无奈道:“好,是我不对。那你可能想到他们为何要寻那人?” 闻墨弦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我并不能妄下定断,只是那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而且既然让你师兄去请人,也许同你师兄想要做的事有关。” “墨弦,那人发现我之前,我听到他说过,我师兄好像是孟闲庭的儿子。” 闻墨弦眉头一抖:“孟闲庭,江南第一镖局上一任总镖头?” “听他的语气,似乎没错。” 闻墨弦语气清淡:“十五年前江南镖局接了一趟镖,托镖之人很是寻常,所运货物也不过一些寻常财务,不过那趟镖却是孟闲庭本人押送。可行至柳州三岔口却是被人劫镖,竟全军覆没,至此也无人确切知晓他运得到底是何物。如此说来,倒也能和你二师兄的遭遇对上。” “我对江南镖局了解并不多,可是作为总镖头,押得镖被劫,而且还全军覆没,怎么江南镖局没追查下去?我师兄没回去,他们竟也不曾寻过。而且普通的财物怎么会有人下如此血本,冒险从孟闲庭手上劫镖?还有劫镖后,那失主可曾出面讨要赔偿?” 顾流惜脑子转得飞快,拧着眉头,问题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 闻墨弦被她这模样惹得勾嘴轻笑:“惜儿,我既不是百晓生,也不是当事人,你这般多疑问,我可是一个也答不上来。” 顾流惜脸色微赧:“我只是想把我的想法说与你听,而且我总觉得你好似什么都晓得,这才一股脑问了出来。” 闻墨弦没立刻回她,反倒是悠闲地抿了几口茶,随后才悠悠道:“孟闲庭是入赘江南镖局的,惜儿可曾晓得?” 顾流惜有些惊讶,摇了摇头。她上一世也只是从一别人口中了解过这个人,只知道此人侠肝义胆,凭借着一手刀法闯荡江湖,黑白两道都能说得上话,也是个传奇人物,这样的人竟会同意入赘,让顾流惜有吃惊。 “不过他虽是入赘,但是深得当时江南镖局掌权人池啸的赏识,更是让他全权接手了江南镖局。池啸虽膝下只有一女,但却收了一个义子,如今正是江南镖局的掌门人。如此惜儿可懂了?”闻墨弦说完,瞥了她一眼,语气却有些凉薄。 顾流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想到孟离,顿时五味杂陈。她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为何偏偏要选择走那条路。 闻墨弦看她脸色复杂,半晌不语,温声道:“每个人做出选择都会有他的理由,尤其是当他心里有一个无法放下的包袱时,那些压力会影响他的判断,甚至模糊他原本的善恶意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真得彻底步入歧途,这次你师兄大概猜到你跟踪他,仍选择救你,至少说明他还是存着些情义,并非完全失去理智。等我们弄清楚他目的所在,也许能劝他回头,至少不再被那些人利用。” 顾流惜总觉得这人似乎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无论她想什么她都能察觉到,随后总是温声抚慰她心里的苦痛纠结。这种体贴和柔情让她毫无招架之力,除了彻底沦陷,她想不起半点挣扎远离。 她有些压抑不住心里的悸动,定定看着闻墨弦,目光不加掩饰地探入她的眸子里:“墨弦,你知不知道你的温柔会让人中毒?” 第39章 闻墨弦听得一怔,面前那人仿若叹息般的低语,毫无阻隔的落在她心里,那琉璃般的眸子依旧澄澈如当年,却是多了许多情愫,不加掩饰全然暴露给自己,让她的心有些不堪重负。 良久后她才从这股情愫中抽出身来,抿出一个苍白的笑意:“何出此言?” 顾流惜心里微微地疼,却是不再软弱,低声道:“你懂得。”随后看着隐了笑意的闻墨弦,复又追问道:“还是你不愿懂?亦或是故作不懂?” 闻墨弦身子颤了颤,嘴唇张合着,终是开口道:“惜儿,你懂么?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你能说得清么。眷恋,感激,依赖,还是一种错觉?我们分别十年,我如今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确定你看透了?你一向心软重情,也许你只是误把超出亲情的感情误认成那种感觉了?” 闻墨弦很是冷静地说着,可略微缩紧的手指,显示着她的失控,她心里混乱而酸涩,她不知道自己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的心情是怎样的,既希望顾流惜承认她只是想错了,从而放弃这段感情,又希望顾流惜否认,成全她那丝暗自欢喜的希冀。闭了闭眼,闻墨弦突然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自己何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又自欺欺人了。 胸口处那股闷痛让闻墨弦有些难以忍受,顾流惜低头似在犹豫的模样,更是无限放大她的感官,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要是当初一切都在遇到她的那个夜晚终结,也许便不会有如今两人的两难纠结。 就在闻墨弦决定开口时,一抹阴影陡然覆了上来,温热略带急促的呼吸裹挟着清甜的滋味,瞬间将闻墨弦包绕,唇上柔软湿热的触感让闻墨弦有些愣神,有些抽痛的心脏似乎陡然缓了下来,随即不可抑制地开始加速。 顾流惜发觉身下人身子僵了一下,随后柔软下去,一颗似要赴死的心陡然复活。对方那微凉的唇柔软得不可思议,原本是冲动之下的行为,可却让顾流惜无法抑制的迷醉。这种无限的贴近让她整颗心都悸动到颤抖,而闻墨弦的反应更是让她欢喜不已。此时她紧紧贴着闻墨弦的唇,鼻息间吸入的都是对方的味道。承载了太多的感情让她有些不顾一切,甚至失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闻墨弦所说的那些的确不错,但她自己也已然考虑过,她确切的知道自己对她的是欢喜,是那种想要一辈子守着她,爱她的恋慕。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除了用行动来说明! 良久后顾流惜才缓缓退开,看着脸色微红,呼吸有些急促的闻墨弦,眼里满是克制不住的爱恋,她低低喃语:“墨弦,即使我再重情义,也不会把自己的心赔上去。我承认,我对你的感情很复杂,因着你给予我的太多,你说的感激,眷恋,依赖,我不否认,但是我却并不能承认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一种错觉,我虽不是很明白两个女子之间为何会有这种感情,但我很清楚我喜欢你。见不到你,我会想你,你难受,我会痛,你欢喜,我会更欢喜,甚至……甚至会忍不住想同方才……方才那般……对你。” 顾流惜一向脸皮薄,性子生来内敛矜持,这般剖明心际,与她而言,已是分外羞耻了。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几乎耗尽了所有勇气,脸色也由苍白转为红润,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闻墨弦看着因为紧张羞涩,而轻微发抖的人,眼里既怜且疼。她没料到这人竟是如此直白地将所有的感情全倾诉出来,将她柔软的心暴露在自己面前,毫无遮蔽!即使她此时已然羞窘到不知所措,却依旧展现着她的坚持。紧绷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她嘴唇轻启,略带颤抖道:“惜儿,你可知,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撇开你我皆是女子,我可能连寻常人最简单的相守都给不了?” 顾流惜猛地抬头,看到闻墨弦眼里弥漫着的苦涩和无奈时,她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住了。这人一向温柔淡雅,很少因着自己的身体颓然自怜,也正是如此,她此时流露出来的苦痛,更让顾流惜心痛万分。 她喉咙有些堵,带着浓重的鼻音,摇头道:“墨弦,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能否给我承诺,只要能让我陪着你照顾你,我便心满意足!你身子不好,我陪你一起熬!你好一天,我便陪你欢喜一天,你痛一天,我便陪你痛一天。” 闻墨弦眼睛有些红:“你……你这个傻姑娘,若有一日我熬不过去,我自是什么都不知晓,可留你一人形单影只,我如何能心安。惜儿,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离开你,那种滋味,太难熬了。” 顾流惜听她声音悲苦苍凉,想到当年苏家灭门之时的场景,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说我傻,你又何尝不是?我知道你怕你陪不了我,可是你不晓得,仅仅是你所给我的那些美好,就足以让我有勇气面对日后所有的痛苦。何况你的身子又并不是没有一丝专机,我预料不到日后后果如何,可我却明白,若就此放弃你,我一定会悔恨终生!”何况闻墨弦不愿她形单影只的活着,她又何曾舍得她一人孤零零离开,若真有……真有一日她离了这人世,自己定是要陪着她的,生不离死不弃,这已是她重活一世的唯一所求。 闻墨弦直直看着她,在那双眸子里除了坚持和希冀,看不到半分退缩。许久后,闻墨弦低头喃喃说了句:“原本以为是童言无忌,却不料一语成谶。” 顾流惜愣了愣:“什么童言无忌,一语成谶?”她说了这么多,这人回这么一句是何意思? 而吐出这句话的闻墨弦眉眼温润,脸色也舒缓了不少,看到有些紧张忐忑的顾流惜,眼角眉梢甚至染上了一层愉悦,仿佛之前所有的苦痛纠结都不复存在。随后她故作可惜地皱了皱眉:“原来惜儿竟是忘了,那便当我没说。我还有事,你好生吃饭,我先走了。” 顾流惜这下更是懵了,她们之前的谈话怎么就变成这般了?她脑子迅速运转,拼命想闻墨弦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突然福临心至,眸子猛地亮了,一瞬间璀璨异常!看到那优雅缓行的清瘦背影,她疾速道:“墨弦,你的意思是那契约还做数,对么?” 闻墨弦只是稍稍顿了下,并未停下,当她步子迈出外厅时,顾流惜咬了咬牙:“可我现在已然做不得童养媳了!” 说完就看到迈出去的人陡然踉跄了一下,直接朝外摔去,吓得顾流惜站起身,直接掠过去抱住她。 闻墨弦面子有些撑不住了,抿着嘴一声不吭,这边顾流惜慌得不行,又是焦急又是后悔,哪里还记得原本的意图,仔细检查她的身子,一叠声问道:“怎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闻墨弦面上有些淡淡的红润,低声道:“没事。” 顾流惜松了口气,看着她,神色也有些尴尬。她方才只是情急,这才口不择言,如今到不知要如何反应了。 闻墨弦眼神闪了闪,最后轻声道:“那纸契约早就归于尘埃了,你若愿意履行,我自不会拒绝。”说完她转身出了墨园,留下顾流惜傻乎乎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良久后她才低低说了声:“怎么不愿,求之不得。”眼里光芒越来越盛,嘴角弧度再也遏制不住。晕乎乎地回了房间,她还是不忘嘟囔一句:“童言无忌是真,可怎么能说一语成谶呢?明明是命中注定!” 闻墨弦说是有事,出了墨园后,却是自顾自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此刻她心里恍然觉得不真实,但却克制不住那莫名的愉悦和欢欣。纠结许久的事情最终成了定局,心里那些许阴霾虽无法驱散,可是得到的光明灿烂也让她终是觉得欢喜。原本心知肚明的感情彻底明了,她反而罕见得不自在,想着暂且避一下,压一压快要掩不住的情绪。沉吟半晌转而去了苏若君那。 见她来了,苏若君有些奇怪:“你怎么又来了?”随后却是觉得不对劲,平日里闻墨弦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身上总带着一股寡淡之意,顾流惜来了后,她才退了那层寡淡。面前的闻墨弦依旧是那副模样,可她就觉得她仿佛染了层光彩,整个人透着股欢喜。 “我听紫苏说,你又要出远门了?” “嗯,不过阿墨,你先跟我说说,不过是过了一会儿功夫,我怎么感觉你不一样了?” 闻墨弦淡然地瞥了她一眼:“怎么不一样了?” 苏若君笑得柔和却狡黠:“嗯,有点少女怀春的感觉。” “咳……咳……”闻墨弦听了她的话猛地咳嗽起来,脸色顿时咳得通红。 苏若君连忙给她顺了顺背,伸手在她几个穴位上按了几下,这才让她缓了过来。 “我不过随意说说,你反应怎这般大?” 闻墨弦喘了几口气,凉凉地白了她一眼。 苏若君憋了笑,也不再逗她。随后正了正脸色道:“阿墨,这炎心草只能暂时缓解你的症状,想要根治还远远不够,之前苏彦派出去的人传来消息,说是曾有人在大理无意见过一种奇花,描述的很像七叶琉璃花,我要走一趟。” 闻墨弦皱了皱眉:“非要你自己去么?让他们去查便好了,你总在外面我不放心。” 苏若君笑了笑:“阿墨还算有良心,不过他们毕竟不精通医理,七叶琉璃花太过娇气,若真有我还怕他们弄砸了。而且虽是寻七叶琉璃花,我也能发现许多其他难得的草药,如此我也欢喜。” 闻墨弦眉头未松,但却也知道苏若君的性子,叹了口气:“那你记得好好带着他们,别总嫌麻烦甩了他们,我会担心。” 苏若君听了她的话,心里一暖:“我知道,若去些险峻之处我自然会注意,我可是惜命的很,你摸担心。” “什么时候走?” “这几日便动身,目前你身子不错,我离开一段时日也放心些。只是你前几日损了身子,要好生喝药,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可莫要再折腾自己,也别折腾流惜姑娘,每次你不舒服,她都跟天塌了似得,看得我都心疼。” 闻墨弦抿了抿嘴,倒是乖觉地点了点头。 第40章 因着苏若君这几日便要离开,虽说闻墨弦目前状况不错,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复又叮嘱了她一番。 等到她准备回墨园时,已经快午时了,想着顾流惜还等她用午膳,她忍不住加快了步子。只是进了院子却没见到那人的影子,看到在一旁摆饭的紫苏,忍不住道:“她哪里去了?怎得今日菜色少了许多?” 紫苏忙回道:“流惜姑娘说是回西苑一趟,午膳便不在墨园用了,晚上再过来陪主子。” 闻墨弦怔了怔,坐在一旁却是没了吃饭的兴致。西苑能有什么事,连饭都顾不得陪她吃?方才她们算是表明心际了吧,她怎得这就走了?随即又想到,她好像也是把人晾在这,自己去晃荡了,想到这,闻墨弦心里有些闷闷的。一向都是顾流惜陪着她用膳,间或督促她吃,突然只剩她一个人吃,她有些食不知味。不过随意地吃了几口,她就放下了筷子,让紫苏撤下去。 看到桌上基本没动过的饭菜,紫苏有些担忧:“主子,今日怎得吃这么一点,可是又不舒服了?” 擦了擦嘴,闻墨弦摇了摇头,轻笑道:“暑气胜少吃些也正常,我没有不适,只是不饿罢了,你莫要担心。” 紫苏满脸疑惑,无奈嘟囔道:“主子今日有些怪怪的,流惜姑娘也怪怪的。” 闻墨弦不由奇道:“惜儿怎么怪怪的了?” “之前主子不在,我来给流惜姑娘送药,她一直有些……”已然清楚那位在主子心里的地位,她还是不好失礼。 “有些什么?” “流惜姑娘一个人在那笑得傻乎乎的,感觉就同人家捡了银两似得。我问她,她还脸红了,随后支支吾吾直接说要回西苑。” 闻墨弦听了,原本有些闷得心情,陡然开朗了起来,嘴角也忍不住弯起了一个弧度,显然很是愉悦。 紫苏看得有些愣神,她能说主子这模样同流惜姑娘当时很像么? 顾流惜不在闻墨弦有点百无聊赖,喝完药有些犯困,也就阖眼睡着了。 紫苏给屋内点上安神香,悄悄退了下去。夏日炎热,闻墨弦睡得昏昏沉沉,醒了几次却是浑身疲软,仿佛被人困住了手脚。如此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风起急骤,依稀听得竹叶沙沙摇动的声音,风吹着窗户,带起轻微的声响。屋内染上一层凉意,终是让闻墨弦清醒了。 “紫苏”顿了顿,闻墨弦嗓音微哑地唤了声。 紫苏连忙靠了过来:“主子,你醒了。” “是不是要下雨了?” “嗯,要变天了,天气有些凉,怕主子睡着凉,我才来看看。” 闻墨弦撑起身子,看了看略显阴沉的房间:“现下什么时辰?” “今日主子睡得很久,已经快申时了。” 闻墨弦按了按眉心,掀开了薄被。 紫苏连忙帮着替她穿好衣物:“待会儿怕是会更凉,主子得多穿件夹衣。” 闻墨弦点点头,任她加了件衣服。穿戴完毕,她微微推开房门,站在走廊里,看着外面略带阴沉的天空。此时风中似乎已然裹了层水汽,湿润微凉,一场雨已经酝酿开来了。 不到片刻雨水携着风席卷开来,密集的雨水似珠帘般从屋檐上垂下来,很快院子里就是一片雨雾。看了看通往墨园的小径,氤氲在水幕中,空无一人,她心里有些失望。感觉到身上有些湿意,闻墨弦垂了垂眸转,身进了屋。 这边顾流惜却是有些懊恼,原本是因着今日之事开心的无法抑制,却又怕自己太过喜形于色惹人笑话,这才想着回去冷静一番。结果准备过去陪闻墨弦时,却遇到了林越和周锦绣那个刁蛮小姐,纠纠缠缠等她脱身了,这场大雨就落下来了。 无奈之下只好等着雨停,奈何老天爷似乎跟她作对,这一下就连绵不断,雨势也不见停。眼见天色越来越暗,许多店铺也关了,顾流惜咬了咬牙,直接冲进了雨幕中,幸好街上几乎没人,顾流惜直接御起轻功朝苏府赶去。 大概是由于雨势大,苏府大门早就紧闭了,这大雨天她也不愿麻烦他们,想了想直接从苏府后墙跃了进去。 看守的人基本都认识顾流惜,见进来的是她具都放行。 进了墨园,闻墨弦房间紧合着,些许微弱的灯光从窗户中透了出来。见此情形,顾流惜懊恼而踌躇。看这时辰,她该吃晚膳了,莫不是今日早早歇下了? 屋内闻墨弦一直静静坐着,看着昏黄的烛火有些兴致缺缺,桌上那些饭菜已然有些凉了,那人今晚怕是不来了。叹息间,耳边听着窗外传来的轻微风声,似乎从远处轻缓拂来,隐隐的她觉得像是顾流惜来了。等了一会儿,不见人进来,她敛了敛眉,起身出去打开门,入目却看到顾流惜浑身湿透地站在走廊里,脸上满是纠结。虽是夏日,下过雨后还是有些凉意。看着突然怔住的顾流惜,她皱了皱眉,伸手拉过她的手,湿湿凉凉的,于是眉间的结打的越发紧。 “怎么浑身都湿了?还站在这吹风?”闻墨弦将她拉了进来,声音温和却有些责备。 顾流惜心倏地落地了,笑了笑:“我担心你睡了,想着要不要去吵你?” 闻墨弦瞥了她一眼:“某人中午好端端跑了,我要等她用晚膳,她却磨磨蹭蹭不来,我哪里睡得着。” 这话透着一股嗔怪,却又仿佛是她在表明自己在等她。顾流惜虽愧疚却有些开心,软声道:“是我不好,遇到些事耽搁了,害你久等。”看着桌上摆着的大半都是自己爱吃的菜色,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越发觉得自己中午不该抽风跑了。 “你还没吃么,都这般晚了,你赶紧吃饭。” “不打紧,倒是你衣裳都湿了,虽是夏日也该注意些,先去沐浴,换了衣服。” 因着闻墨弦身子不好受不得寒,苏彦特意让人引了温泉在侧间建了温池,倒也不必特意去备水。 闻墨弦寻了一套月白衫子递给顾流惜:“这是前段日子新做的,我还未上身,你且换上。饭菜有些凉了,我正好让紫苏去热一下洗完了,也就能吃了。” 顾流惜拗不过她,只好去了侧间。里面很是干净,摆了一排屏风,右边有一个白玉池子,一汪池水透彻清亮。池边还有些水渍,似乎有人方才沐浴过,鼻端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 想到方才闻墨弦微微湿润的长发,还有凑近时那股清爽干净的味道,不用说她也是才沐浴不久。如此想着,顾流惜就觉得脸上发烫,却又想着外面那人在等,于是利索的褪去身上的湿衣,赶紧沐浴。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就连这温泉中都带着闻墨弦的味道,一边想着一边觉得羞耻,直洗的面红耳赤的。 等她穿戴整齐出来,闻墨弦正在煮茶,回头看到穿着一身月白衣衫,披散着头发的顾流惜,眸子顿时有些挪不开。顾流惜平日里都是简单的将头发束起来,看起来清爽干净,有几分习武之人的干练英气。 其实顾流惜五官生得很精致,甚至有几分娇柔,此时她湿润的长发披散下来,脸色酡红,身上那身白色的衣衫衬得她越发清新脱俗,即便是闻墨弦,此时也有些愣神。 被她这般盯着,顾流惜有些局促,嗫嚅道:“我这样很奇怪么?” 闻墨弦回过神,眸里染上了笑意,低低道:“没有,很好看。” 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顾流惜没退去的红晕,顿时又涌了上来。 看到她这般反应,闻墨眼里笑意越深,却是轻轻招了招手:“过来。” 顾流惜乖觉得很,依言靠了过去,轻声道:“都过戌时了,饿么?” 闻墨弦摇了摇头,到了一杯热茶给她:“紫苏方才拿过来的,我放了些姜丝煮了下,你喝点,这雨还是有些寒意。” 顾流惜接过茶盏,却是触到她冰凉的指尖,顾不得喝茶,伸手捂住她的手:“还说我,你手怎得这么凉,之前没这般厉害,莫不是受冷了?” 被她温暖柔软的手捂着,闻墨弦到是显得很惬意:“你方才沐完浴,自是觉得我手冰。” 顾流惜却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替她搓揉着双手。 闻墨弦眯着眼看着她那认真模样,眼睑垂了垂,眸色有些深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就在此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却是紫苏带着热过的饭菜过来了。 顾流惜连忙松开闻墨弦的手,正襟危坐着。 紫苏看到了她,笑道:“流惜姑娘可算来了。” 顾流惜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耽搁了。” 紫苏看了眼闻墨弦,说道:“流惜姑娘,你可要好生盯着主子,午膳她几乎都没吃,晚膳用得晚,怕是不能多用,却也不能同往日那般用一点。” 顾流惜听得眉头一皱,有些急地看了眼闻墨弦,眼里更是懊恼。 闻墨弦白了紫苏一眼,摇头道:“我很好,就是没多少胃口,现下却也不饿。” 紫苏很是识趣,收拾了很快退了下去。 顾流惜担忧道:“怎得又没胃口了,可是那里不舒服?” 闻墨弦有些无奈,伸手拿过筷子,夹了顾流惜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塞进她嘴里。 “你呀,啰啰嗦嗦的,同个老婆子似得。我身子虽不好,却也不曾柔弱到这个地步,你莫要如此紧张。乖些,陪我吃饭。” 闻墨弦是故意要堵住她的嘴,这一筷子夹的不少,顾流惜腮帮子撑得圆鼓鼓的,在那可怜兮兮地努力咀嚼着,可爱得不行。 看到闻墨弦眼里促狭的笑意,顾流惜虽无奈,眼里却依旧是满满的宠溺和温柔。两人算是脉脉温情,十分开怀的吃了这顿晚膳。 等到喝完药,洗漱完毕,夜色也愈发浓重。顾流惜温声道:“墨弦,夜深了,要睡么?” 闻墨弦张嘴打了个秀气的呵欠,眸子水润润的,看的顾流惜心里发软。 “困了?去睡吧。” 闻墨弦点了点头,随后却是抬眸道:“你留在这里睡吧。” 顾流惜眼睛圆睁:“啊?” 闻墨弦清了清嗓子:“客房被褥拿去拆洗了,怕是没干,外头还下着雨,自是不能回去,就同我睡。” 顾流惜心跳的急,嗫嚅道:“我睡相不雅,万一压着你怎么办?” “是么?我记得惜儿小时候睡觉就很乖,蜷在我怀里一宿都不动的,怎得长大了就不乖了?”这话在顾流惜听来像是一语双关,而且更让她羞窘不已。她听不出来自己只是找了个借口么?怎么一点都不晓得体贴? 看她面色红白交加,闻墨弦抿嘴笑了笑:“况且我的床大得很,足够我两人打滚了。” 第41章 顾流惜听着越发觉得脸红,只是除了那丝羞涩,她却生不出半丝拒绝的心思,看着闻墨弦的眸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闻墨弦笑了笑,自顾自脱了外衫。她身子清瘦,褪去外衣后,仅着了身里衣,衣襟微微敞着,露出两片精致的锁骨。她也不在意,坐在床边,看着顾流惜。 “不是说夜了么?还不脱衣服?” 顾流惜应了声,慢吞吞脱了衣服,眼神就是不敢瞟那人一眼。闻墨弦无奈,只好先躺了过去,眸子注视着她,等着她睡。 顾流惜被她看的大窘,随后抬手挥出一道掌风将烛火灭了。随后才小心翼翼地躺过去,却是一直往床沿靠,仿佛躺在她身侧的人是把火,近了就会被灼伤一样。 闻墨弦感觉到身边人连呼吸都极为小心,生怕大了会惊到人一般,夜色中她嘴角勾了一个笑弧,随即挪了过去,直接将人揽进了怀里。 猝不及防撞入她的怀里,让顾流惜浑身都僵住了。闻墨弦蹭了蹭她的发顶,低声道:“傻姑娘,我身上有刺么,就这么怕靠近我?” 顾流惜脸上火烧火燎的,却是急忙回道:“不是!我只是……”她能说她只是有些慌么?闻墨弦就这般接受自己了?现在她还就躺在自己身边? 闻墨弦低声笑着:“不是就放松些,硬邦邦的我抱着不舒服。” 顾流惜听得心下嘀咕,要不是你抱着我能僵么?但还是努力放松身体。 闻墨弦低叹一声:“这么多年未能抱着你睡,如今终是得偿所愿。今日我虽未明言,你合该晓得我的意思,既是如此,你又在紧张什么?” 听得她的嗓音低沉叹惋,顾流惜心里又酸又甜,半晌后终是伸手轻轻环住她纤细的腰肢,靠将过去。 黑暗中闻墨弦眸中晕开一片笑意,复又拢了拢怀里的顾流惜。身旁靠着一个人,并不觉的不习惯,一向夜间睡不安稳的闻墨弦,却在漫天雨声嘈杂中,很快睡去。 顾流惜闭着眼,良久后却是转头定定地看着身边的人,紊乱的心跳已然归于平静,却是被一种浓浓的温情愉悦填满。小心伸出手握住被窝中的柔夷,入手微凉,却犹如上好的羊脂玉,让顾流惜再舍不得松开。探头在那人眼帘上轻柔落下一吻,顾流惜方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一夜暮雨潇潇,墨园被雨水洗过,叶翠天碧,清爽湿润。 顾流惜从安眠中醒来,动了下手臂,却触到一个柔软温热的身子,顾流惜一怔,随即眼里抑制不住地涌上一层温柔喜悦。侧转身子,看到闻墨弦安静地阖着眸子,薄唇微抿,宁静娴雅,看上去乖极了。 顾流惜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庆幸,喜悦,还有股莫名的酸涩。自己何其有幸,能够再一次寻回她,在经历过彻底的失去后,还有机会同她相拥而眠!眼里浮了一层水雾,顾流惜眨了眨眼,一点点描绘着闻墨弦的轮廓,略带苍白的脸越看越美,让顾流惜恨不得将她兜在怀里,再也不放,再也不离。 虽然这样陪着闻墨弦,让顾流惜很是贪恋,可想到待会儿紫苏该来伺候闻墨弦起床了,她还是狠下心起来,不然被紫苏看到两人躺在一起,她非得窘迫死不可。 轻轻将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小心放在一旁,一点点挪出被窝,正松了一口气的顾流惜突然听到身后略带慵懒的嗓音响起。 “惜儿这般偷偷摸摸的,可是要做贼?” 顾流惜连忙转身,闻墨弦半撑着腮,眼睛半张,神态透着初醒时的娇柔慵懒。顾流惜放柔声音有些歉疚道:“对不住,我吵醒你了。” 闻墨弦摇了摇头:“这是我睡得好得一晚了。” 自然明白闻墨弦这话是何意,顾流惜有些心疼又有些甜蜜,凑过去道:“是再睡会儿,还是要起身?” 闻墨弦撑起身子静静地看着她,随后道:“我现在既不想睡,也不愿起。” 顾流惜一怔,失笑道:“你这是要赖床?” 闻墨弦觑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不赖床,只是有些想赖着一个人。” 顾流惜眼神飘忽,脸上红晕迅速弥散开来,看上去很想让人咬一口。闻墨弦这样想也确乎这样做了,抬头在顾流惜唇角轻轻咬了一下,顾流惜手一抖,差点摔在闻墨弦身上。 她红着脸不知如何是好,闻墨弦却轻叹了句:“还未洗漱。”说是陈述事实,却分明有些遗憾之味。 顾流惜觉得这人整个黑透了,再不理会她,赶紧起身穿衣。闻墨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角眉梢具是浓浓的笑意。 随后闻墨弦还是起了床,却是顾流惜替她穿得衣服。紫苏过来时,看到两人站在那,顾流惜正埋在闻墨弦怀里,双手环住她的腰,姿势格外暧昧亲昵。紫苏往日照顾习惯了,都是这个时辰过来,也很少敲门,这下进去就看到这样一幕,她脸色通红,忙不迭地朝外跑。 顾流惜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回头却只看到一抹衣角闪过,她手里捏着闻墨弦的腰带,觉得有些奇怪,随后看到自己此时的姿势,脸上有些尴尬。 闻墨弦脸上也带了些红润,却是很镇静,轻声道:“紫苏,进来吧。” 紫苏端着洗漱用品,慢吞吞挪了进来,脸色涨得通红,连声道:“主子,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闻墨弦无奈,这可不是欲盖弥彰么? “放下吧,我自己来便可。” 紫苏连忙放下东西,一溜烟跑了。 顾流惜哭笑不得:“她没看到我只是给你系腰带么?还有,你不晓得给她解释一下么?” 闻墨弦眨了眨眼:“解释方才你只是给我穿衣,不是抱我?” 顾流惜瞋了她一眼,伸手捏了捏她的手:“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逗我很好玩?” “嗯。”闻墨弦满脸认真,回答得分外干脆! 顾流惜:“……” 两人温温吞吞地洗漱完毕,紫苏已然备好了早膳,因着苏若君要远行,早晨也就过来陪闻墨弦用膳。 看着两人姗姗来迟,苏若君想到紫苏方才告知的事情,嘴角勾了抹笑。看来,阿墨是想明白了,独自熬了这么多年的,总算寻到了命中羁绊的那个人。 三人打过招呼,各自坐下,苏若君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看的顾流惜浑身不自在。 闻墨弦稍稍瞥了她一眼,神色不变,给顾流惜碟子里夹了个灌汤包,又替她戳了个小洞,低声道:“这蟹黄汤包是刚送过来的,如今快近八月,螃蟹正是肥美之时。珍馐楼的蟹黄汤包乃苏州一绝,此时味道尤为好,你自幼长在蜀地,怕是没吃过,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顾流惜一直盯着她,听到这笑着点了点头。正要吃时,闻墨弦复又叮嘱了句:“这灌汤包汁水比小笼包还要烫,你先慢慢吸汤汁,莫要烫到嘴。” 苏若君看着两人吃个灌汤包,也挡不住情意绵绵,生生将自己忽视个透彻,顿时无奈而好笑。 “阿墨,怎得我第一次吃灌汤包,你不晓得提醒下我?对着流惜,我看你恨不得亲手吹凉了喂给她。”说着一脸痛心疾首,嫉妒满满。 顾流惜原本小心翼翼品尝着灌汤包,顿时手一抖直接掉了下去,幸好她眼疾手快,手迅速一探,一筷子又夹了回来,却是脸色发红,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莫要打扰她吃东西。”声音依旧温润清雅,却让苏若君噎得不行。 闻墨弦看她那个表情,复又道:“还有,当初你跟着宫伯伯走南闯北,我却是一直待在豫州,哪里晓得怎么吃灌汤包,你自己猴急却还怨我。”说着却是含笑给她夹了一个。 “行,你有理。” “若君,这次去你要待多久?”闻墨弦想到苏若君要离开,停下筷子,轻声道。 “若君姑娘要去哪?”顾流惜有些疑惑。 苏若君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苏彦之前得道消息,大理那边似乎发现七叶琉璃花,我准备亲自去看看。” 顾流惜一听,倏地站起了身子,惊喜道:“真得么?!” 苏若君看她眼里满是狂喜,紧握着手,压抑不住激动的模样,心里轻叹了声。 “不错,只是并不晓得是真是假。” 顾流惜眼里的狂喜退了些,却是惊喜和恐慌交织,如此也导致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名。闻墨弦眉头微蹙,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下,戏谑道:“你这是学变脸么,这一会儿就换了这么多表情。” 顾流惜怕自己这般会让闻墨弦有负担,很快就恢复淡然,摇了摇头。 闻墨弦也不多言,只是轻笑道:“有消息就是好事,不过也不必太紧张,无论是真是假,它就在那里,又不会跑了。” 顾流惜垂眸沉思片刻,突然出声道:“此去大理,路途遥远,也不知到了会遇到什么状况,若君姑娘可否带上我?” 她这话一出,闻墨弦和苏若君具皱了眉,苏若君正色道:“这一去估计要好几个月,你走了,舍得下阿墨么?而且,阿墨如今身子虽不错,可也预料不到会不会出问题,我不在,你的内力怕是唯一能让她熬过去的了。” 闻墨弦神色有些黯然,微微低下了头。顾流惜看得心里一紧,懊恼自己糊涂,当着她的面说这些,怕是让她又多想了。 “我晓得,我会好好照顾她。” 苏若君点了点头,笑道:“而且你们也不必担心我,我会带着几个人一同去,再说那边还有人帮我,不会出事。” 闻墨弦眉头未松,低声道:“你要去我也知道拦不住你,可是你必须带着赤岩和碧青,赤岩轻功好,碧青也算精通药理,去了我更放心?还有不许甩开她们,你若有损伤,日后便不必给我治病了。” 苏若君这些年来东奔西走寻药,虽说都有人保护,可是她却不喜欢在研究药材时带着别人,中毒受伤都是家常便饭,若不是她医术高,恐怕早就丧了命,每次她出去,闻墨弦都得悬着一颗心。 看着闻墨弦神色严肃,眉头紧拧的模样,苏若君也晓得她动了真格,只好认真道:“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不冒险。至于受伤,小伤就不算了,有些都是必要的,你可不许用这个来威胁我。” 闻墨弦抿着唇,最后不情愿的点头答应了。 第42章 苏若君将闻墨弦可能出现的症状都记了下来,又对症留了药方,叮嘱妥当后第二日大早就起身前往大理,闻墨弦和顾流惜一直送到盘门,看着苏若君的马车驶出城门,一路远去。 闻墨弦静静地站在城门口,直到再也看不见一行人的影子。她神色很平静,可顾流惜却能察觉到她心里的黯然。她没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安静地陪着她。 半晌后,闻墨弦出声道:“回去吧。” 顾流惜点点头,陪着她上了马车。 回到墨园,苏彦正在哪里侯着闻墨弦,见她回来,连忙迎了过来:“主子。” “怎么了?” 苏彦看了眼顾流惜,似乎有些犹豫,顾流惜自然察觉到了,正要找借口离开,却被闻墨弦拉住了。闻墨弦示意苏彦坐下,低声道:“不用避讳她。” 苏彦看了两人一眼,随即反应过来,正色道:“主子,下面最近发现冥幽教开始从西域向中原渗透,之前疏忽了,没料到冥幽教与中原许多三教九流的门派都有来往。还有许多近年来落没的门派,也隐隐有抬头之势,因着并不显眼,我们不曾在意,如今他们越来越不安分,这才察觉到。” 闻墨弦挑了挑眉:“那些小门小派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冥幽教不会天真到以为靠他们能掀起大风浪。至于它在背后扶持那些底蕴不错的门派,到是需要留心。不过,这些门派虽说逐渐没落,却是舍不下往日的名声地位,即使依附冥幽教,却也是恨不得藏着掖着,毕竟勾结邪魔外道,最为那些正道人士所不耻。” 顾流惜在一旁静静听着,虽然这些话有些没头没尾,但她知晓闻墨弦的身份,加上上一世她跟着冉清影对冥幽教这些举动也了解一二,却是听得明白。 只是对于心昔阁和冥幽教的斗争,她知晓的并不多,因着冉清影一直不让她接触这些,只是在遇挫时同她说些情况。 她只知道上一世在两年后,名剑山庄连同几大门派,召开武林大会,当时冉清影安排了教内许多高手前往名剑山庄,就是为了同她扶植的几个门派里应外合,趁机控制各大门派。 那次武林大会她并没有去,只是江湖传闻一直神秘非常的心昔阁阁主,居然去了名剑山庄,最后更是力挫冥幽教,破坏了冉清影当时想借着扶植的势利投毒的计划,使得冥幽教损失惨重。而名剑山庄庄主也被揭露过往种种不耻行径,身败名裂。一天之内,正邪两派,各自最大势利同时遭到重创,武林一片动荡,当时厮杀场面更是惨烈。 思及至此,顾流惜有些不解,她当时未跟着冉清影,是因着去了苏州替冉清影办事。可她却遇到了当时受了伤的闻墨弦。为何她让人替她去名剑山庄,自己却一人去了苏州,还被人伤到了? 闻墨弦看到她有些不解地望着自己,低声道:“怎么了?” 顾流惜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忙宽慰地对她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有些我听不大明白。” “无碍,待会我再跟你解释。” 待闻墨弦说完,苏彦复又开口道:“主子,阿月想请示下你,这些门派该如何处理,是直接一劳永逸覆灭了,还是暗中察看。” 闻墨弦低头沉吟片刻,转头看了眼顾流惜:“惜儿,你可晓得冥幽教?” 顾流惜抬眸看着她,随后才道:“有所耳闻,乃是西域一大门派,如今怕是成立百余年。原本一直蛰居西域,甚少与中原有所交涉,只是近年来行事越发狠戾,被归于邪魔外道。” 闻墨弦点了点头:“那对于冥幽教的事,你怎么看?” “一劳永逸既不可行也不可能,一但大动干戈,难免会打草惊蛇,让隐藏暗中的越发谨慎。那些自诩正派之人依附冥幽教不过两个缘由,或因利,或逼不得已。而且不是许多尤为注重名利么,担着名裂的风险谋利,难免会心虚,对这些人只要让他名利双收,很容易掌控。对付这些伪善怯弱之人,利而诱之,威而逼之,足矣。至于其他中原地区不入流的门派,只要有所防备,到是可以将计就计。”顾流惜历来心思通透,不喜算计却不代表不会算计,加上上一世替冉清影做了不少事,对付这种状况得心应手的很。 苏彦有些惊讶地看着顾流惜,闻墨弦让顾流惜说说,他并没多在意,只是以为是闻墨弦随口问问。毕竟一个从未涉足江湖的十六岁姑娘,对于这些弯弯绕绕之事,定不明了,却不曾想到这一席话,让他反驳不得半分。 闻墨弦看着凝着眸子,淡然开口的顾流惜,眸光有些晃动,似喜悦,似复杂,随后却是轻笑道:“与我想得一样,苏彦就按惜儿的话去做吧。之前是疏忽,那现在那些人的过往密闻,想必收罗的差不多了吧?” “已然查明了。主子,还有一件事—千面狐狸找到了。” 闻墨弦眼里含了丝冷笑:“可是憋不住了?” 苏彦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还是派人做饵引诱他,这才将追魂香撒在他身上了。我们堵住了去天岳山庄的路,不知要不要动手抓?” “这等祸害留得够久了,拿下后直接废了他的那身功夫,好好招呼。”闻墨弦对待这种人没一丝好感,更何况千面狐狸还想着对顾流惜下手。随即她似乎想起什么事,顿了顿开口道:“留他一命,再将他送衙门去,就说是林捕头和薛捕头请人捉住的。” 苏彦有些不解,但闻墨弦这样做必然有缘由,看到一旁的顾流惜略显怔忡的模样,立时便了然了,应下后就退了下去。 顾流惜则是怔怔地看着闻墨弦,心里情绪激荡,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被她这般盯着,闻墨弦眼神闪了闪,温言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顾流惜动了动嘴唇,方才开口:“墨弦,你……你不要处处都考虑我,这样我……我会越来越依赖你的。” 闻墨弦淡笑道:“傻姑娘,抓千面狐狸,并非全因你,我的计划中他已然不得不除了。抓住他我的目的已达到,只不过做了个顺便人情,帮你解了那份结。” 顾流惜抿紧了唇,心里却透亮,无论是不是顺便,闻墨弦这样做,自然是一直记着她因千面狐狸之事,对薛之谦和林越被处罚有些歉疚。她能把这过了许久的事放在心上,又岂是顺便能办得到的。 见她如此,闻墨弦嘴角笑意越发温暖,低声道:“惜儿,在我未寻到你时,我一直希望你独自一人也能活下去,不用依赖别人,因着这世上许多人,都没办法一直依赖。可是如今寻到你了,我却希望你能依赖我,虽然你可能依赖不了一辈子,但我却想一辈子让你依赖。”闻墨弦就这般看着她,眼里有温柔有承诺。 顾流惜眼睛陡然便红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抱着闻墨弦。两人紧紧相拥,不留一丝空隙,仿佛想让彼此骨血交融,永远不会分开。 闻墨弦抱着怀里的人,脸上一如既往是暖暖的笑,眼里却敛着认真:“惜儿,我曾说过我给不了你承诺。” 感觉怀里人身子一颤,她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声音低柔却庄重:“我许不了你一辈子,只能将我的一辈子许给你,惜儿,这样的许诺你可愿要?” 这一句许诺的话语,毫无阻隔地直接触及顾流惜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仿若一直箭直接没入心脏,让她所有的身心理智都缴械投降。顾流惜觉得自己快疯了,埋在闻墨弦怀里使劲点头。 她说过这人的温柔是毒药,与她而言好比掺了蜜糖的毒药,明知道最后会万劫不复,可她却舍不得舍弃一点,飞蛾扑火般只为接近最温暖的存在。 满满的感动,满满的情绪让顾流惜憋的难受,她抬起头看着闻墨弦,脸上却是又哭又笑,看起来像个疯子。 闻墨弦有些无措,看到她这般模样,眼里满是疼惜,凑过去替她擦眼泪,低声哄她。最后发觉哄不住,伸手挑起顾流惜的下颌,偏头亲了上去! 柔软相触,两人都有些战栗。之前两次亲吻,都太过出乎意料,两人的心情与此时也大不相同。不再是一时迷惑,也不是孤注一掷,而时两颗心陡然想要无限靠近!薄唇相贴,仅仅止于轻触,却依旧让两人心跳加速,脸色发红。 两人从来不曾触碰过情事,对此也是懵懂的很,可是一旦感情发酵,这种本能也会被激发。呼吸交融间,情绪越发浓重,闻墨弦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贴着顾流惜的唇轻轻摩挲着。 顾流惜感觉到一个柔软湿滑的小东西贴着她的唇游移,让她有些难耐,忍不住张嘴喘息,却让那个止于唇上的柔软滑了进去。一直不得要领的闻墨弦顿时一顿,眸子越发深邃,微喘了口气,开始试探性的纠缠。 顾流惜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烫,这种陌生却又让人战栗的滋味实在太过磨人。她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温柔的扫荡着她檀口内每一寸角落,间或卷着她的柔软起舞,最后让她再也忍耐不住,抛下所谓的矜持,迎合着她的动作,一点点品尝着唇齿交融的美妙和甜蜜。她轻轻含着闻墨弦的唇瓣,总觉得对方会融化在她唇间。到了最后,意乱情迷的她忘了身在何处,只是一味的贪求索取着,脑海中仅存一个念头,她好甜,让她舍不得放开。 片刻后,闻墨弦偏了偏头,迅速撤开,顾流惜顿时觉得一空。她眼睛水润迷蒙地看过去,却见闻墨弦双颊通红,不住的喘气,顿时清醒了大半,连忙给她顺气。她怎么忘了,闻墨弦身子不好,如今又无一丝内力,气息定会不足,想到自己方才那丝失落,顿时又是羞又是愧,原本就红润非常的脸,涨得欲要滴血。 闻墨弦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气息已然喘匀了,脸色却是越来越红,瞥了眼顾流惜顿时又扭过头。方才丢人不说,自己竟然一点自持力都没有!这一想不自觉又回味了方才的滋味,忍不住轻轻抚了抚有些红肿的嘴唇。 顾流惜坐在一旁,看着闻墨弦的动作,臊的脸红脖子粗,她好像……太使劲了? 这般胡思乱想,到最后两人一句话不说,各自在那脸红,看起来到是分外好笑。 第43章 直到紫苏过来询问午膳用些什么,才打破了僵局。只是紫苏那满脸不解,还时不时盯着两人看的举动,更添了一份尴尬。 紫苏可是越来越好奇,只因她进来时那画面太诡异,自家主子和流惜姑娘都坐在院子里,一句话不说,连眼神都不敢碰到一起,脸色一个红过一个。而且两人嘴唇很明显有些红肿,像是被人咬了般。顾流惜她不清楚,可自家主子可从来没有咬唇的习惯,这是怎么弄得?最后实在憋不住,指了指嘴唇开口道:“主子,你的嘴唇好像有些肿了?” 闻墨弦已然淡然下去的脸又隐隐有红晕浮现,舔了舔唇清咳声道:“是么,大抵是有些干燥上火,不打紧。” 随后看了眼顾流惜的双唇,眼神游离道:“你看流惜姑娘嘴唇也有些肿,应该是最近天干易上火,中午就备些清热解火的汤吧。” 顾流惜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闷咳一声,暗自腹诽,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虽说还是有些羞窘,但是紫苏的到来终究是让两人平静了许多,闻墨弦想了想,率先开口道:“惜儿,方才你说有些事你听不大明白,那我现在可以同你说一说。” 顾流惜心里微紧,连忙正色看着她。 闻墨弦微微托着腮撑在桌子上,徐徐开口:“惜儿,你曾说你在梦中预见过许多事情,那你实话告诉我,你是否知晓这些年我都在干些什么?” 顾流惜看着她,眼神有些黯然,低声道:“虽说是预见,可我所能看到的太少,我只能看到我所经历的一切,对于你的过往,我知之甚少,只知晓你的身份,还有你的目的,其他不得而知。”每次想到这里,顾流惜便会懊恼悔恨,自己上一世过得糊涂,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利用的团团转,对于闻墨弦的一切了解的少得可怜。 闻墨弦感觉到她情绪的失落,轻笑道:“你不是说那梦仿佛就是你的经历么,怎得你没梦到我,我没告诉你那些事么?” 顾流惜心头一滞,强行掩下心里的痛意,勉强道:“梦到了啊,只是你太坏,总是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肯告诉我,骗得我很辛苦。” 明显听出她话语里的苦涩和勉强,闻墨弦敛了敛神色,眉头轻蹙一本正经道:“所以啊你那是梦,我怎么会这么坏地对你。” 顾流惜眼神柔和却敛着疼痛,嘴角勾起笑意,呢喃道:“的确是梦,不过你虽坏,对我却好得紧,很好很好的。” 闻墨弦只是温和地看着她,却没再深究这事,复又缓缓开口:“当年我被宫伯伯救了之后,他便将我带到了苏州,他原本是苏州人,在这里有些产业,于是我便在苏州落了脚。当时年少,压制不住心里的恨,一门心思想着报仇。宫伯伯怕我太偏激,并未替我寻仇人,反是让我自己努力寻找当初的真相,因此我也开始绸缪着谋划自己的势力。” 闻墨弦说得轻描淡写,只是其中各种艰辛难以体会。当初不过八岁的她能明白谋划自己的势力,已然不简单,但是要实施起来简直天方夜谭。虽然宫铭毫不吝啬给予她最大的支持,却从不允许有人擅自帮忙。他从那封阎罗册上替闻墨弦选了五位师傅,让闻墨弦跟着他们学习,无论是武艺,谋略,还是学识,经商,都不曾缺过。宫铭结识之人,性格古怪者不在少数,那段日子过得对闻墨弦而言过得尤为苦累,却也生生让她暂时忘却了那刻骨铭心的恨意。 一路跌跌撞撞,闻墨弦终究是让心昔阁初具雏形,加上手底下网罗了一大批天赋出众之人,发展的很好。随后闻墨弦身体每况愈下,宫铭离开寻药,却是将阎罗册给了她,自此心昔阁更是越来越成熟,到了现在,已然是一个难以撼动的存在。 顾流惜听得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心里更是止不住遗憾自己未能在那段日子里陪着她,低声颓道:“若我能陪着你,那该有多好。” 闻墨弦略怔,随后摸了摸她的头:“现在能陪着我,就已然很好了。” 顾流惜望着她总是带着温柔的眸子,最后终还是点头笑了起来。 闻墨弦轻轻将她揽了过来,顾流惜只是微微红了脸,最后却是温顺地靠在她怀里。良久后才小心问道:“那你如今可是查明当年的真相了?” 闻墨弦叹了口气,看着院内已然残了一地的合欢花,悠悠道:“虽未能完全弄清楚,却也十之八九了。” 顾流惜忍不住伸手扣住闻墨弦的手,想要安抚她。闻墨弦低头笑了笑,问道:“惜儿可曾晓得爹的真实身份?” 顾流惜抿了抿嘴,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闻墨弦眼神有些复杂,真的是梦么?在梦里得知这不为人知的一切?下巴摩挲着顾流惜的发旋,她复又开口说道:“冥幽教最初并不在西域,在隋唐之时,本是在吴越之地开始成教,只是后来战火绵连,几番被重创,这才举教搬往西域。因此确切而言,冥幽教原本却是属于中原的门派。在西域虽说物资贫乏,但胜在安稳,几百年下来,冥幽教在西域也算赫赫有名。” 冥幽教虽处西域,却很大程度保持了中原的习俗,教主之位都是由上一任教主协同四大护法选取五人,自幼就开始作为继承人培养,优胜者为教主,其余四人则为下一任护发。如此传到了冉脩叶身上。 冉脩叶虽生在西域,却自小在中原各处历练闯荡,因着天赋出众,为幽冥教做了许多大事,深得教众爱戴。年轻气盛之时也曾立志让冥幽教回到中原,却是屡屡受挫。不过冉脩叶为人极为侠义,温润如玉却又不拘俗礼,因此结交了许多好友,其中私交最甚者就是宫铭,两人算是忘年交,脾气却格外相合,最后更是结为异姓兄弟。 同样,行走江湖又顶着冥幽教教主的身份,冉脩叶的仇家也不少,之后偶遇闻冰秋,两人互相倾慕,几经波折后缔结良缘。 闻冰秋原本功夫很不错,却在怀了苏流觞时遭到仇家围堵,为了救冉脩叶身中剧毒,差点一尸两命。幸得宫铭相救保了母女平安,但闻冰秋一身功夫尽毁,此后再也无法孕育孩子。在那之后,冉脩叶抛下教主之位,带着闻冰秋和孩子改名换姓隐居苏州,全心当起了商人。 闻墨弦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平静,只是在谈及爹娘之时依旧压不住眼里的疼痛,良久后她喃喃道:“只是已然陷入江湖中,想要完全抽身却是奢望,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参与,也依旧逃不过别人的野心。” 顾流惜心里亦是凄然,记忆中苏叶和闻冰秋两人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娴雅如水,感情深厚,待人处事也都异常宽厚。同他们生活的那两年的日子,至今在顾流惜心里犹如梦境一般,美好的不真实。 “蔺印天为何要这样做,爹和娘同他不是挚友么?他要夺那两块玉,目的何在?” 闻墨弦摇了摇头:“人心最是难测,所谓的挚友在遭遇一个利字时,也会土崩瓦解。爹虽放弃了教主之位,可教中众人却不肯舍了他这个教主,即使爹曾提过蔺印天继任,他们也依旧不肯承认,一直想着通过蔺印天劝他回去。看如今蔺印天的野心,爹的存在的确是个阻碍。至于那两块玉,爹只说过是传家珍宝,不曾提及他用,他能这样随便将它给我贴身戴着,我着实想不出来它会有特别的用处,可我隐隐觉得,这才是蔺印天下手的缘由。至于名剑山庄,不过是与蔺印天勾结,得了苏家所有的产业,顺便掩盖一些与蔺印天做的亏心事。” 顾流惜眉头紧皱,伸手自怀里掏出包在帕子里的玉,低声道:“既是如此,你居然还这样给我了,上次我差点就戴着它去了天岳山庄,要是被他得了,你……我看你怎么办!”说道后面,她语气有些急。 闻墨弦双眉微挑:“是我不好,要是被他得了,我估计活不成了。” 顾流惜更是气急:“什么活不成,你胡说什么呢?” 闻墨弦伸手结过她手里的玉,低声道:“你这个傻姑娘,你没想过若你带了玉,恐怕不仅玉会丢,你的命怕也丢了。之前是我疏忽,让你带着玉。玉丢了不打紧,若你有个好歹,我可不是活不成了?” 她语气虽戏谑,顾流惜却能听出她并非说笑,顿时脸有些红,却仍是嗫嚅道:“又在那瞎说来哄我。” “不是哄你,惜儿,我说过,失去的滋味太苦了,我不愿你尝试,我亦承受不住,所以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莫要让自己受伤。”闻墨弦声音低柔,眼神却异常认真。 顾流惜知道这话恐怕在自己自天岳山庄回来时,她便想说,只是一直被她压抑着,如今才说了出来。她笑了笑,双手拢住她微凉的右手,低低道:“放心,好好陪着你才是我这一世的夙愿,所以我会保护好自己,而你要好好活下去,那些丧气话可莫要再让我听见?” 闻墨弦笑得柔和,欲要点头,那厢顾流惜却有些凶的加了句:“别人告诉我的也算!” 脸上的笑意僵了僵,闻墨弦有些懊恼道:“若君给你说了什么?” 顾流惜看她脸色微苦的模样,觉得分外可爱,捏了捏她的脸:“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些,你问得是哪些?” 闻墨弦偏了偏头,捉了她的手,笑得如沐春风,低笑道:“惜儿,我发觉你胆子似乎大了些?” 第44章 流惜笑意一僵,眼睛转了转,连忙道:“你还未同我说,名剑山庄怎么会同意跟蔺印天联手呢?” 闻墨弦看她那神情,嘴角勾了勾:“你呀,长大了也改不了你那些小习惯。” 顾流惜转过头,好奇道:“什么小习惯?” 闻墨弦笑了笑:“很多啊,比如吃小笼包总是先吃陷儿,喝茶不喜热的,难过习惯抿嘴,害羞会捏手指,撒谎或转移话题喜欢转眼珠子,睡觉不喜欢枕头,爱压在我怀里。” 顾流惜原本心绪翻腾,神色动容,可最后一句话却让她分外羞窘,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来。见闻墨弦眉眼含笑看着她的手,低头一看,顿时将手指松开,这下更是不知如何动作,最后索性将手背到身后,硬撑着红红的脸看着闻墨弦。却见对方身子轻颤,在那憋笑,顿时无奈道:“我同你说正经事,你莫要笑话我了。” “好,不笑了。”闻墨弦到是配合,很快便收了笑。 顾流惜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些你都记着,那你当初是不是很快便认出我来了?” 闻墨弦顿了顿,摇了摇头:“彼时见你,虽觉得亲切熟悉,但你的举动让我有些迷惑,也否认了是你的可能。只是随后苏彦他们传来的消息,却又让我觉得是我想错了,念头一改变,越发觉得你就是了。” 顾流惜神情莫名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低头笑道:“那我可得改改,不然以后什么都瞒不住你,那可如何是好。” 闻墨弦笑了笑:“只因着你心里本不愿瞒我,我方能看到小动作。至少在他人面前,我不曾见你有这些举动。” 她说的淡然,可顾流惜却能听出一丝自得,不由有些失笑。 闻墨弦眼神闪了闪,清咳一声,开口道:“至于名剑山庄,少庄主萧衍却是同蔺印天和爹一早相识。当时三人年纪相仿,遇到了恰好外出历练的萧衍,三人也曾一起闯荡了一段时间。随后得知彼此身份后,却也不曾有所疏远,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爹和蔺印天同萧衍决裂,而爹更是差点杀了萧衍,此后同名剑山庄就此结仇。” “按照爹的性子,能让他对昔日朋友刀剑相向,那件事怕是十分严重。” 闻墨弦点了点头,眉头轻拧:“只是时间过去这般久,得知真相的当时只有他三人,我到如今也没能查出来萧衍到底做了什么,名剑山庄也探不出消息,想来得知真相的也只剩蔺印天和名剑山庄那两位了。” 顾流惜最见不得她忧心,连忙宽慰道:“这个急不得,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当初那件事当真的见不得光,那它定然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只要有果在,就有迹可寻。而且最后名剑山庄会和蔺印天联手,那也说明蔺印天对那件事的态度与爹并不一样,甚至是默认的。不过当初勾结蔺印天害死爹娘之事,他已然脱不了干系,你查到了这些已然寻到了凶手,很厉害了,莫要太逼自己。” 说完忍不住伸手抚她的眉心,皱眉道:“皱着眉作甚,身子不好,本就不可忧思过重,这样拧着累不说,还伤身。” 闻墨弦听着她急急的宽慰之语,很是乖觉地松了眉头。看着她反而不自觉紧皱的眉头,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捉了她放在自己眉心的手指,轻轻将她拉进怀里。 顾流惜原本是靠着她坐着,被她这一拉直接埋进她怀里,一张脸顿时绷不住了,嘟囔道:“你干嘛?” 闻墨弦伸手环住她,轻笑道:“抱你啊,不明显么?” 顾流惜知道说不过她,而且虽然闻墨弦瘦了了些,可是被她抱着还是舒服的很,也就厚着脸皮直接回抱住她,将下巴放在她肩上,合上了眼,暗自小心不把所有重量压在她身上。 闻墨弦到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脸上漾起些薄红,随后却是笑了笑,抱着看起来懒懒的人,轻轻晃着。 夏日的墨园阳光明艳,因着精心的布局,却是比外面少了些炎热。庭院里的合欢花已然开过,只剩零星几朵自茂密的叶中探出头,在树下的阴影下,两人惬意地抱在一起,顾流惜嘴角带着笑意,长长的睫毛微闪着,心里是无比的安宁。 闻墨弦眼里仿佛揉了一抹阳光,温暖明亮,最后嘴里竟是低柔地哼起小曲,带着姑苏特色的柔和曲调,被她那清雅低柔地嗓音唱出,落在顾流惜耳中,仿若抚在心间,好听的不行,让她只愿时间就此停驻,永不会逝去…… 平静美好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转眼间苏若君也已然离开了半个月。 闻墨弦这半个月都不曾发过病,因着有顾流惜在一旁督促她吃饭,小心照顾着,精神好了不少。一向很是清瘦的人,总算稍微长了些肉,让苏彦和紫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暗自觉得安慰。 如今已经是八月初七,苏州城下了几场雨后,天气也开始起了凉意。 此时天色渐明,东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天际一片曦光融融,柔和的光线铺撒在西苑内。院内一个身着白色劲装的年轻女子,手里一把剑使的行云流水,身影腾挪间飘逸非常,额际布了一层薄汗,但出剑却不见丝毫颓势。一双眸子专注纯澈,正是顾流惜。 自从寻到闻墨弦后,她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闻墨弦身上,来了苏州一个半月,她功夫都快被荒废了。若非闻墨弦那日开玩笑,提及这事,她都没反应过来。想着之前在山上,她每日都是卯时起床练剑,到了辰时方才用早膳,一日之间即使是休息也是在打坐运功,哪像这一个多月,连剑都不曾碰过。她之前还下定决心要勤加习武,以便能够帮到闻墨弦,如今却是光想着温柔乡了,到叫她感觉羞愧。而且许久没有钻研过珞珈十九诀,更觉得愧对师傅,最后狠狠心,晚上回了西苑睡,只是依旧每日陪着闻墨弦用膳,待她入睡了再回来。 复又练完一遍的顾流惜看着手里的剑,眉头忍不住拧了拧,手里挽了个剑花,随即起势,又开始练了起来。 就在此时,通往院子的小径上,一身淡紫色衣裙的闻墨弦示意身边的紫曦先下去,自己缓步朝院子走去。行到院门口时,她缓缓停下步子,嘴角弯起一个温暖的弧度,静静看着在那练剑的顾流惜。几缕阳光落在她脸上,衬得她整个很越发温润娴雅。 顾流惜一早便察觉到有人过来,只是全神练剑的她以为是西苑的仆人,因此也未在意。只是随后发觉似乎有人在那盯着她,眼角又扫到那抹清雅的身影,顿时急急收了剑,愣了片刻后,飞快掠了过来。 “墨弦,你怎么过来了?”问完看了看天色,不好意思道:“我误了时辰?” 今日她练得这套剑法,是她上一世同人多番过招后,在她所习剑法上进行参悟出来的,但上一世她还未来得及完善它,今日想起来,练了几遍,总觉得有几招不对劲,不由尝试了许久,怕是耽搁了。 闻墨弦看着她额头有些汗渍,伸手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随后苦闷道:“不是你误了时辰,是我一个人睡不好,醒了你又未过来,那我便自己来了。” 顾流惜听得心里懊恼,急道:“你一个睡不好么?怎么之前不同我说?”随后又悔道:“是我不好,你原本就睡不好,我以为你身子好了些会舒服些,是我疏忽了。”她之所以回来睡,是因着闻墨弦历来浅眠,怕自己起床会惊醒她,不成想弄巧成拙了。 闻墨弦见她急了,忙收了那丝苦闷,正色道:“无碍,你回来陪我睡便好了,你要早起也无妨,我到那时也睡够了,陪你起来就好。你练功就在墨园便可,我在一旁看着也不会闷。” 顾流惜心里暗道:“你要看着我,我哪还有心思练功?”不过想着闻墨弦睡不好,立刻点头答应了,无论如何,什么都比不过闻墨弦的身子。 闻墨弦见她点头,眼里浮出一层笑意。那日她不过开了句玩笑,顾流惜却是听进心里了,不但记起练功了,最后居然不陪她睡,每日回西苑练,可把她郁闷了好久。之前不觉得,可是自从两人坦白了关系,晚上身边有一个暖暖软软的人可以抱着,她晚上便能睡得安稳舒适。方才虽有些装可怜让顾流惜回墨园,但夜里身边空落落的,她心里也空落落的,当真睡不好。 其实顾流惜也没错过闻墨弦眼里地开怀,只是想着她喜欢自己陪着她,她心里就又软又甜,只要她欢喜,怎样都可以。 解决完了心头一个结,闻墨弦轻松了不少,想着顾流惜之前那套剑法,伸手帮她把乱了的发丝别好,柔声道:“方才我见你舞剑时一直拧着眉,有几处略显凝滞,可是有不对?” 顾流惜有些惊讶地抬头,随即想到上次她不过十几招就摸清了那黑衣人的招数,又觉得正常,开口道:“不错,这套剑法原本偏于轻快飘逸,但是却时常后劲不足,我将一些招式改了下,却有几处总不流畅,破绽也明显了些。” 闻墨弦眼里满是赞许:“原来是你改了,我原就觉得它熟悉,但却比三清剑法多了几分大气,弥补了原本过于华丽,却威力不足的短处。”她眼神有些热切,也有几分欢喜,顾流惜这般年纪,能够在习武之时融会贯通,并自主完善剑招,实属奇才。 顾流惜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听她说完后却是吃惊。三清剑法虽不算绝妙,但却是她师傅那一派独创的剑法,师傅的师门覆灭已久,他又隐居,江湖上按理无人再习得。即使有人能认出来,那也是老一辈江湖人物了。闻墨弦不过十八岁,如何晓得? 看得出她的疑惑,闻墨弦笑了笑:“待会我再和你说,现在还是说说你的剑招吧,你再从头使一遍给我看看。” 顾流惜点了点头,沉心凝神,又在院子里从新来了一遍。 第45章 闻墨弦在一旁凝神看着顾流惜,待到她收了剑,缓步走了过去。 顾流惜摇头道:“还是不行。” 闻墨弦沉吟:“已然很不错了,只是三清剑法以快打快,剑招飘逸,你那自行改过的招式却是沉稳厚重。你练习三清剑太久,总不由自主快了起来,如此出剑之后又觉得后劲不足。其实三清剑虽胜在一个快字上,却也不是疾风骤雨般,剑给我。” 顾流惜一愣,随即缩回手:“你不能动武!” 闻墨弦瞥了她一眼:“我又不用内力,比个招式就成了。” 顾流惜分外犹豫,她的确很想看看闻墨弦舞剑,可却更担心她身子。 闻墨弦看她那模样挑了挑眉,贴上去,环住了她,在顾流惜僵住时,手顺势扣住了她伸后的剑,低笑道:“我不会乱来,替你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回去用早膳。” 她吐气清甜,凑的又近,温热的气息都拂在了顾流惜耳朵上,惹得她从耳朵红到了脖颈。再加上她脸上那抹笑靥,眸光流转间,顾流惜都快晕乎了,手里的剑也没捏住,被身前的人拿走了。 看着闻墨弦退开,顾流惜咬了咬唇,嘟囔道道:“用得着勾引人么?” 闻墨弦却是听到了,忍不住“噗嗤”轻笑出声:“这就算勾引你了?惜儿未免太没定力了。” 顾流惜羞恼得紧,气急道:“你练你的剑去去。” 闻墨弦不再逗她,敛神起剑,动作间,看得顾流惜顿时睁大了眼。 闻墨弦没有内力,因此完完全全是单纯比划招式,可是那把剑在她手里,却是仿佛跟她融为一体,无论她想如何挥动,它都立刻跟随而至,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不见半分拖沓。因着没有内力,闻墨弦剑招并不如她那般疾速,可看似平缓的招式,却生生让顾流惜觉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总能在恰当的时候落在恰当的位置。 而此时的闻墨弦更让她惊艳,一贯温和的人在使用剑这种利器时,依旧不见锐利,可整个人的状态完全同平日不同。那双眼眸隐着一缕幽光,动作间透着一股出尘。这套三清剑法被她舞得少了三分华丽,却多了七分雅致内敛,却好比一块古玉,敛尽身上浮光,沉淀岁月的繁华。 不过看了顾流惜使了不到两遍,她已然能将它一丝不差的练下去,到了顾流惜开始凝滞之处,她唤了句:“惜儿,看着。” 这一处原本是一剑直刺,剑势一往无前。可面对同样速度奇快或者内功深厚之人,完全可以将其挑开。随后剑去而势不止,更是胸口门户大开,因此顾流惜将它改了,却发觉并不顺畅。 眼见闻墨弦那剑刺出,脚下却紧跟着踩着九宫步,身形移动间,剑却依旧平稳锐利,随后身子后倾,剑也顺势斜攻下盘,紧接着剑尖点地,借力转至后背,使出一招一气化三清,整个过程丝毫看不出停滞之感,更是出其不意封死对方退路。 不过此时顾流惜顾不得惊叹,而是快速掠过去揽住了闻墨弦,这几招对有内力在身之人都不简单,何况是身体一向孱弱的她。听到怀里人有些急喘,身上似乎出了许多汗,顾流惜顿感懊悔,接过她手里的剑扔到一旁,直接抱着人回了房。 闻墨弦看着她略带阴沉的脸,有些愕然,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不许说话,歇着。” 随即后腰一股暖洋洋的热流涌了进来,有些乏力的身子也舒缓了许多,闻墨弦软软靠在顾流惜身上,脸上漾着笑意,却是沉默不语。 顾流惜原本是气自己,本不该让她去尝试,要真累着了,出了问题,她怕是要悔死。可看到怀里的人低垂着脑袋闷不出声,想到之前自己似乎有些凶,顿时一颗心又纠结起来,酝酿半天才忐忑道:“墨弦,你感觉怎么样?” 闻墨弦顿了顿,慢吞吞吐了个字:“疼” 顾流惜脸都白了,连忙撤了内力,将人转过来,上下急急打量:“哪里疼?哪里疼?” 闻墨弦瞥了她一眼,将右手抬到她面前,示意她看。 顾流惜看的脸色瞬间由白转红,眼里满是歉意,捏过她的手轻轻揉了揉:“我……对不住,是我不好,本是为了帮我,害你受累,我还凶你。” 她那纤细白皙的手上有一处显眼的红痕,该是顾流惜心急之下抽剑打到了。其实哪里会疼,只是闻墨弦皮肤柔嫩,又因着体质原因,这才极易发红。 闻墨弦反手捉了她的手指,低着头轻轻把玩,随后抬头叹道:“我的傻姑娘,看不出我故意的么。这是我要求的,怎么都怪不了你,还有,我并不希望你对着我小心翼翼的。” 顾流惜欲要反驳,却被闻墨弦制止:“我晓得,我的身体让你很害怕,每日都提心吊胆唯恐我出什么事。只是这样太累了,你辛苦,我也心疼,其实我真的没有这般无用,我磕着碰着了也不会要了我的命,只要不太过受累,我也只是比你喘得厉害些,并不会如何。这之前一年里我时常会犯病,每次若君他们都吓得半死,唯恐我挺不过去了,可你看,我都活的好好的。哪怕是遇到你的那晚,我真的觉得我快走到头了,可却还是被你救回来了……” 察觉到顾流惜身子紧了紧,闻墨弦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像我这般情况的人,也曾有过记载,可除了那位得了七叶琉璃花的,没有一个人撑过了一年,我却是活了十年,想来是阎王爷并不喜我,每次都不要我。所以惜儿,不要这样紧张我,每日欢欢喜喜地陪着我便好,我也答应你,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会努力照顾好自己,好好活着,好么?” 顾流惜抿着唇,眼睛里忍不住发酸,闻墨弦一直都这般,总是能察觉到她的情绪,即使她当时不说,但事后总会千方百计来宽慰她,无论有意无意,她都在努力替她考虑着一切。顾流惜吸了吸鼻子,轻轻抱着她:“好,那说好了,我不瞎紧张,你也一定要好好的。”只是她如何能不紧张,这一世闻墨弦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对她而言,绝对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噩梦。 两人在那温存了片刻,随后起身去墨园。 因着中秋将至,苏州街上这几日都很是热闹,各色糕点月饼都开始进行售卖了,闻着那股月饼香味,坐在马车里的顾流惜有些想念师傅师姐了。 闻墨弦见她神色怔忡,轻声道:“在想什么呢?” 顾流惜低了低头:“有些想师傅他们了,往日若在蜀地,这时侯师姐和……二师兄都开始下山准备过节用品了。师姐手艺很巧,做的月饼很好吃,她这时候应该已经开始做月饼了,今年却是吃不到了。虽说山上简陋,只有我们师徒五人,却也很是快活。” 察觉到她提到孟离时的失落,闻墨弦握住她的手。随后顿了顿,开口道:“之前到没听你提过你师姐?” “嗯,我都没跟你说过他们。师姐比我大三岁,比二师兄的还小些,却是入门最早的。自我上山起,就是她在照顾我们,她脾气好,温柔得紧,又很会做饭,我们的衣物都是她做的。”在顾流惜心里她所看重之人也就是自幼陪着她的那几个人,还有闻墨弦。如今闻墨弦同她算是互定终身了,她就格外想让她了解她那些亲人,因此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闻墨弦听着,脸上表情有些奇怪,随后才淡淡道:“你很喜欢你师姐?” 顾流惜还没反应过来,随口应道:“嗯,师姐对我很好。”说完看到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这才回味过来,却是笑得眉眼弯弯,故意调笑道:“墨弦,你莫不是吃味了?” 闻墨弦却是垂下眸子,叹了口气:“不曾,只是想着我既不会下厨,又不会女红,这十年陪着你,照顾你的,也不是我,即便是如今也是你照顾我,我定然比不过你哪位师姐。” 顾流惜见她有些颓然,顿时急了,连忙道:“胡说,哪里比不过!你很好,对我很好不说,人生得好看又聪明,好像什么都会。即使你不能动武,你也能帮我指出来不足。还有你是心昔阁阁主,这世上哪有人能做到你这般。”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在看闻墨弦低着头,肩膀微颤分明在憋笑,顿时住了嘴,懊恼道:“不同你说了。”靠在一边生闷气。 闻墨弦却是不语,只是分外温柔地看着她,即使没有多余的动作,那眼神里的柔情也让顾流惜什么气都没了,到了回府,她一张脸被盯得通红。 苏彦看着她这般模样,又看看主子那眼神,暗自好笑。 几人进了墨园,苏彦正了正色,开口道:“主子,千面狐狸被死了。” 闻墨弦听后顿时停下步子,她皱眉道:“怎么回事?” 苏彦有些气闷:“原本我们通过追魂香,在迎春楼外发现了他,一路追随到东郊,好不容易抓住了人,却没料到徒然袭过一阵银针,我们一时疏忽,千面狐狸便被伤到,当场便中毒身亡了。” “什么毒?” 苏彦脸色有些难看,半晌才开口道:“九品红,见血封喉!” 闻墨弦眸子眯了眯,随即淡淡看着苏彦:“万魇门竟是还有人活着?” 苏彦神色一紧,连忙道:“主子,是我们失职。” 闻墨弦却是没任何表情,对着有些欲言又止的顾流惜摇了摇头,随后缓步走到石桌旁坐下,声音不高却是带着少有的压迫:“是失职还是有意?若我没记错,当初去万魇门的是苏望和苏旐?” 苏彦神色有些无措,最终还还是无奈点了点头。 这个模样的闻墨弦,顾流惜这一世还从未见过,但却依稀有了上一世那个带着面具,淡漠却带着股上位者气息的阁主影子。怔怔地看着身边的人,顾流惜有些恍惚。 闻墨弦眉头轻蹙,看着忐忑不安的苏彦,低声道:“苏旐看不清,你们为何也看不清呢?” 苏彦脸色发白,有些颓然:“主子,阿望一时糊涂相信了苏旐的话,谁知道他还是私自放走了那个女人。我们也曾派人去追,却是无功而返。阿望原想请罪,只是主子身子不好,我……我们怕你生气。” 闻墨弦冷笑:“当日放过那女人,今日之事只是早晚,瞒与不瞒又有何差?你们如何处理苏旐的?” “主子,那日阿望带着苏旐去玄武堂领了罚,按规矩……废了苏旐的功夫,阿望也受了五十棍。苏旐伤好后便再也没参加阁内之事。九品红出现之事,我还未告诉他们。不过马上便是中秋,阿月他们已然动身,来同主子过节,顺便跟主子禀报阁中事宜。” 闻墨弦眸子暗了暗,点了点头,闭上眼着揉眉心,低声道:“我晓得了,你下去吧。” 苏彦看着她似乎有些疲惫,脸上满是懊恼,犹豫片刻,看了看替闻墨弦揉穴位的顾流惜,眼里有些祈求。 顾流惜点点头,让他放心。 就在苏彦转身时,闻墨弦说了句:“九品红之事你悄悄派人继续查,莫要让阿望晓得了。” 苏彦脚步一顿,眸子有些发红,回身行了一礼,快步离开。 顾流惜满眼担忧,却是不愿再让她费神,只是依旧轻柔地给她揉太阳穴。 闻墨弦叹了口气,随即握住顾流惜的手,轻声道:“是不是听得莫明奇妙?” 顾流惜替她理了理衣服,笑了笑:“嗯,但大概猜到一些,至于不懂的,等你心情好了,你自会同我说。” 第46章 听了她的话,闻墨弦微微笑了起来,眉宇间的愁绪疲惫终究是淡了些,她缓声开口道:“因着我身子不适,所以心昔阁许多事我都没办法身体力行,基本是交给阁内几个堂主,也就是苏彦,苏望,白凌和月卿。他们四人具是孤儿,阴差阳错被我所救。自我幼时便同我一起跟着我的那几位师傅学习,又一起长大,虽然他们一直不肯太过逾越,但感情却很好。” 顾流惜听着,抿嘴道:“墨弦,紫苏,墨影他们都是你自幼救回来的?” 闻墨弦瞥了她一眼:“也不尽然,墨影和紫曦是宫伯伯留给我的。其余同我年纪相仿之人,大多是我带回来的。那几年江南各处都遭遇水灾,流离失所之人彼彼皆是。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或背拐卖,或饿死街头,乞讨街头都经常被驱逐。”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眸子低垂,轻声道:“若是爹娘在,他们定会尽力帮他们,所以能救多少,我便尽量救他们。” 顾流惜听得心里一疼,眼睛也开始发酸。忍了忍那股疼痛,她皱了皱眉,语气很是失落:“原以为你只捡了我一人回家,不曾想捡人回来已是你的习惯,并不是因着我特别。” 闻墨弦听得一愣,到是忘了伤心,看着她那模样,片刻后却是笑了起来。 耳边那笑声轻柔婉转,听得顾流惜忍不住也想笑,却是忍住,依旧耷拉着脑袋。 闻墨弦笑了片刻,凑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傻姑娘,我带回来的人很多,但是带回家的却只有你一个。”看着顾流惜眼里的动容,她复又轻语道:“而且,捡回来当媳妇的也只有你一个,如何不特别?” 原本闻墨弦那句“但是带回家的却只有你一个”让顾流惜眸里水光微闪,几乎要落泪。可下一句直接让她羞得脸都红了。心里又甜又羞,顾流惜赶紧别过头,离闻墨弦远点,嘟囔道:“那是你傻乎乎的不知道童养媳是什么,才不算。” 只是她脸上的樱红,嘴角抑制不住地弧度,完全暴露了她的内心。 闻墨弦眼里尽是愉悦,却是无辜道:“哪里傻乎乎了,我记得当初我可是问过某人,愿不愿当我的童养媳,她自己点头的。” 顾流惜怔了怔,摇头道:“我不记得了!”不过五岁的她的确记不清,可是那模糊的场景还是有的,不过她自然不会承认。 “不记得无妨,反正如今是媳妇了,童养媳忘了就忘了。” 顾流惜白了她一眼:“又扯远了,正事还没说呢。” 闻墨弦觑了她一眼,让顾流惜有些心虚,原本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结果把人带偏了。 “他四人虽年纪都不大,却很是能干,不过几年就能独当一面。各自配合下,已经不需要那些前辈相助,自己便能管理心昔阁。两年前,心昔阁终是查到了万魇门藏身何处。当时万魇门已然是江湖中一颗毒瘤,门派功夫极为阴毒,擅长各种毒药暗器。这倒也罢,只是为了练就更加厉害的毒,他们开始掳掠孩童,自小便养成药人,更是拿活人做实验,其中狠毒可见一般。而我让苏望带人灭了万魇门,还有一个原因。” 看到闻墨弦有些暗沉的眼神,顾流惜皱眉道:“什么原因?” “当年爹虽是寡不敌众,被人所杀,可宫伯伯告诉我,真正原因却是中毒。他当时去救我爹,却是晚了一步,但从爹的遗体看,他当时已然身中剧毒,而那毒便是万魇门从不轻易外传的紫血魇。” 听到这个词,顾流惜眸子猛地睁大,手指狠狠抓住衣摆,脸色也变得惨白,脑子里不可抑制浮现出一片紫红,一点点无法阻挡的朝外涌出。 闻墨弦一惊,忙过来扶住她的肩,发觉她身子都在抖,急声道:“怎么了?” 顾流惜握着闻墨弦的手,哆嗦着嘴唇,直直看着面前的人。那眼神里的痛苦恐惧让闻墨弦心缩成一团,轻轻抱住她,低声柔道:“惜儿,那毒吓到你了?我在呢,别怕,别怕。”紫血魇虽阴毒,很折磨人,但也不至于让顾流惜变成这般,莫不是她遇到过这种毒?闻墨弦眼里暗晦不明,却是依旧温柔安抚怀里的人。 顾流惜被她抱着,总算缓了过来,却是抬手将闻墨弦死死抱紧,深深吸着她身上的味道,以此缓解心里那无法释然的痛和恐惧。紫血魇,紫血魇,脑海中再次想起,冉清影那阴冷的话语:“闻墨弦,你不是千方百计想要找一个人么?只是不晓得,若我这涂了紫血魇的剑,染了她的血,你会是什么表情?” 忘不掉那把剑挥过来时带起的寒意,也忘不掉那人瞬间扑过来时的果断,更忘不了那把带着幽光的剑刺进那人胸口时,心里的痛。那不断朝外涌出的紫红色血液,成了她死前,生后,一直无法摆脱的梦魇,触及一次,恍若再死一次。还好,还好,此时她即使绝望,还有这人可以救赎她。 闻墨弦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直到怀里人逐渐平静,身子我放松下来,她才蹭了蹭她的脑袋,温言道:“好了么?” 顾流惜闷闷地埋在她怀里,点了点头。 轻轻扶起怀里的人,闻墨弦目光柔和地看着眼眶有些红的人:“可以同我说,刚刚为何会成这般,是因为紫血魇?” 顾流惜抿了抿嘴,眼里依旧有些疼痛,她看了闻墨弦良久,这才苦痛道:“在……在那个梦里,你……你被人伤了,那剑上,就涂了紫血魇,你……流了好多血,都是……” 闻墨弦抱紧她,在她眼睛上亲了亲,打断她的话:“不说了,不说了,又瞎紧张,我不是好好在这吗?我活生生在你面前你不想,偏去想梦里的那个,真让人伤心。” 顾流惜被她说得不好意思,看她故作伤心的模样,扭捏一会儿,在她唇角亲了亲,惹得那人立刻弯起了眉毛。 闻墨弦低声道:“还听么?” 顾流惜点了点头,却是不愿挪窝了,闻墨弦也乐的宠她,继续道:“因此留着万魇门绝无可能,否则日后怕是会成为冥幽教的一大助力。” 顾流惜抬头道:“你同他们说过爹是万魇门下毒害得么?” 闻墨弦摇了摇头:“若我说了,他们怕是忍不了这么多年。其实我也晓得怪不得他们,苏望自幼和弟弟失散,四年前寻到苏旐时,他自是很开心。我见苏旐本性亦纯善,因此让他跟在苏望身边,他却也有才能,很快便能帮着苏望处理些事情。只是一次出任务时他遇上了一个女子,最后更是暗生情愫,那女子也一直陪在他身边,对他很好。只是那女子来历不明,苏彦查了一番更是无半分线索,随后几次与万魇门起冲突,才发觉她不对,最后顺着查下去,才知道是万魇门的少门主。” 闻墨弦无奈叹了口气,沉默不语。顾流惜没再问,却也知道后面他们的纠葛了。那苏旐怕是忘不掉那女人,最后关头心软,放了那女人。 半晌闻墨弦才低声道:“方才我对苏彦可是太过严肃了?” 顾流惜听出她话里的小别扭,低笑出来:“何止是严肃,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这般威严,虽然不是厉声呵斥,可那轻飘飘几句话,吓人的紧,苏彦都快出汗了。” 闻墨弦有些迟疑,随后才道:“那你也觉得我那样吓人么?” 顾流惜从她怀里抬起头,笑得狡黠:“不会啊,虽然不比平日里那般温润,却是很有阁主做派,反正不是对着我,我到是欣赏得很。” 闻墨弦白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背:“是用膳还是继续抱着?” 顾流惜一愣,随即立刻窜了出去,瞬间不见人影,只留下一句话越飘越远:“我去准备早膳!” 闻墨弦看着自己仍做环抱姿势的手,摇了摇头,笑得无奈而宠溺。 这边两人温情脉脉,另一边苏若君一行人已然赶了近半个月的路程。此去大理少不得要三个多月,如今紧赶慢赶方才至江陵。一路舟车劳顿,人马皆乏,苏若君吩咐寻了间客栈,就此歇息一晚,换些新马。 一行人要了客栈二层几间上房,碧青歇在苏若君隔壁,赤岩在对面,因着都有些乏,苏若君用过晚膳,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的风尘,便睡下了。 只是苏若君并不习惯早睡,因此仅是小睡片刻复又醒了过来。今夜虽是弦月,可是月色却不错,淡雅似流水般自未关严实的窗户中倾泻下来,月华皎洁静谧祥和。 不过外面街上传来一阵犬吠声却是打破了这抹静谧,随即一声哀嚎,那犬声骤然沉寂。苏若君眸子眯了眯,却发觉客房内临街的窗发出一声清响,一个黑影带着一片月华掠了进来,那影子纤细却很快速,只是苏若君却明显察觉到她有些力竭,作为医者,那股血腥气却是没逃过她的鼻子。 那人进来时压抑着喘息,转头一双明亮锐利的眸子,陡然对上了床上的苏若君! 似乎没料到她是醒着的,她眼神有些怔,随即瞬间掠到了苏若君面前直接捂住她的嘴,伸手就要劈在她脖子上,却在落下去的半途中陡然凝滞! 她忙低头,看着脸上不见一丝惊慌,甚至有几分笑意的苏若君,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第47章 只见被捂住嘴巴的女子,左手半撑着身子,右手却是虚放在她的鸩尾穴上,那里隐隐已然感觉到一股刺痛感,在月光下仅着亵衣的人,右手里反射出一抹冷光,赫然是一枚银针! 随即黑衣人掩去愕然,眸色清冷,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苏若君,手未落下,却也不曾挪开。 苏若君偏偏头,从她手下挪开被捂住的嘴,神色依旧淡然,低笑道:“姑娘打招呼的方式,未免太粗鲁了。” 她话音普落,那女子便直接倒了下来,苏若君早已料到,迅速挪开来,看着她扑倒在床上。随后门外传来一阵打斗声,碧青急急敲了敲门,低声道:“若君姑娘,你可还好?” 苏若君收了手里的银针,看了眼侧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人,月光下她的脸色更显苍白,半睁的眸子里依旧不见一丝波动,只是苏若君却是能察出其中的死寂与绝望,看她样子估计比自己还小些,生得合该也算清丽。 苏若君一走神,门外碧青更是急切:“若君姑娘!若君姑娘!” 苏若君回过神,应了声:“我在,碧青,出了何事?”说话间她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小瓶,随手挥了几下,一室血腥气顿时散去。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片血迹,随手褪了自己的亵衣,也不顾忌后面有个半死不活的人,重新换了件衣服。 那边碧青松了口气,低声道:“有一批人夜里闯了进来,似乎是落霞楼的,赤岩正和他们周旋,不过他们似乎是在找人,应该不是冲我们来的。” 苏若君瞥了眼床上的人,随意应了声:“我没事,穿好衣服我马上过去,如果可以,不要大动干戈。” “是,我在外边等你。” 苏若君穿好衣裙,抬手几根银针刺进那女子几个穴位,一直朝外涌出的血立刻便止住了。给她喂了颗药,压低嗓音道:“乖乖待在这,方才那根银针我涂了软骨散,不会要你命。” 随后她又沿着她进来的地方撒了些之前的药,一直到窗外,掩去那些血迹。又给那女人盖了被子,随后缓步又出了房间。 门被带上,一直面无表情保持沉默的女子,那双清冷如霜的眸子里终是浮现出一丝复杂。 苏若君出了屋,发觉周围死寂的很,客栈里的客人仿佛都未发觉之前的混乱,想来即使知道了,也是躲在房里不敢出声。那边打斗已然停了,赤岩带着随从的护卫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一身黑衣的男子。 苏若君打量了几人一眼,随即眸子闪了闪,低声道:“落霞楼的几位朋友怎得来了江陵?” 那为首的男子眼神一愣,想到赤岩几人的身手,却又了然,冷声道:“在下几人乃是为了抓捕楼内叛徒,一路追踪将她逼进了客栈,因着干系重大,所以连夜打扰,并非有意冒犯,希望道上的朋友行个方便。” 苏若君打了个呵欠,显得很是疲倦:“自然,叛徒自是不可放过,我的朋友方才也是谨慎处之,才与你们动起手了,既是误会,阁下便请便吧,在下连日赶路,困了。” 黑衣男子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开始在客栈内搜索。 苏若君顿了顿,随意道:“我们几人的房间就不必再费心了,她要敢进来,也就不用出去了。” 那男子眉眼一沉,赤岩却是瞟了他一眼,握了握手里的剑:“阁下与其与我们纠缠,到不如看看人是不是趁机离开客栈了,我们只是赶路之人,无心无人结仇,却也不会任由人欺侮。” 赤岩的功夫他们领教过,而且听口音的确是外地人,脸色沉了沉便隐去了。 苏若君预备回房,却是拿眼神瞥了要碧青,碧青会意,跟着她一同进了屋。碧青是习武之人,进了屋立刻发觉屋内那股气息,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苏若君。 苏若君却是摇了摇头,递给一个小药瓶:“客栈院内怕是有血迹,你悄悄把这个撒上去,可以隐了它们。至于缘由,我明日再同你解释。” 碧青点点头,却是低声道:“只是,会不会伤到你?” “无碍,她中了我软骨散,没我给她解,她动不了。” 碧青也晓得苏若君的厉害,嘴角抽了抽,连忙跃出窗外。 等到处理的差不多,苏若君让碧青回了房,因着现下也不便点灯,她掏了颗夜明珠,放在床头,想看看那姑娘。 由于失血过多,伤的不轻,那人已然意识模糊,却是一直撑着不肯睡过去,勉强睁着眼看着苏若君。 苏若君不曾理会她,伸手解了她的衣服,那人眸子睁大了些,冷冷地看着她。 苏若君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我又不是男人,你这般作何,你这衣服都脏成这样,你还要穿着么?” 见她低下眸子,脸上似乎有些不自在,苏若君有些好笑,暗道,总算有些表情了。将染满血的衣服扔在一旁,苏若君看了看已然成了红色的中衣,眉头微微皱了皱。她身上有许多伤口,最严重的便是腹部一道刀伤,自左肋下一直划到右腰,很是狰狞。其他的伤口更是多,身上几乎没有好的。想到方才这人依旧如此快速的动作,不禁暗叹这人忍耐力惊人。 “落霞楼名字到美,可惜人却太狠。你居然能抗到现在,当真厉害。” 那女子听得明白,苏若君这话是说那几个人狠,却也是说她狠,只是眼下她半句话也懒得说,而且虽说都是女子,可是这般被人扒光了也是让人羞恼的紧。奈何她动弹不得,只能装死,闭上眼睛。 只是下一刻她再也闭不上眼睛,猛地睁开眼,咬紧牙关也没能止住嘴里的痛吟,原本昏昏沉沉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过来! 苏若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看了看手里的金疮药,弯唇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痛呢?”自己制的药看来的确厉害,伤得这般重都不曾叫出声的人,现下却也没忍住。 女子咬牙看了她一眼,她真怀疑这人是故意这般折磨她,那把刀砍下来时她都没这般痛过,如今她那药涂在伤口上,似乎正在咬着她的肉,极为难挨。 苏若君无辜地看了她一眼:“莫要这般看着我,我的药都这般,连我的朋友我也照旧用这种药。”就连顾流惜也是在闻墨弦一再要求下,她才勉为其难重制了。 手下不停,替她抹药,发觉这人身上深深浅浅有不少旧伤,一个姑娘家,原本漂亮的身子弄的伤痕累累,苏若君心里却是生了些同情。落霞阁那个地方怕是残酷无比,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子却也真是遭罪。 心里软了软,她动作也轻柔了不少,寻了干净的绷带替她裹好伤口。又拿了套干净的里衣给她穿上,嘴里道:“你那衣服已然不能穿了,你就将就穿我的。”就看了看床上那染了许多鲜血的床褥,她有些头疼,用药粉她都嫌脏,可也没办法,起码看着顺眼些。 眼看着那药粉倒下去,床上那些血迹迅速消散,那女子有些许惊讶,这人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倒不少。察觉到身上那股痛意已然消失,甚至连伤口之前的跳痛也消失了,这才意识到苏若君给她的药,怕是极好的。 折腾一番苏若君却有些累了,打了个呵欠,轻声道:“我要睡了,你也睡吧。” 随即一根银针扎了过去,睁着眼睛的人哼都没哼,立刻晕了了过去。 意识消失前那女子都没反应过来,哪有人说完这句话立刻把人扎晕了的。 直到第二日晨曦微醺,屋内已然一片光亮,躺在床上的人终是睁开可眼,只不过一瞬间恍惚,那双清冷的眸子随即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似忆起昨夜的事,她怔了怔却是平静下来。动了下身子,发觉自己已然脱了禁锢,随即运功却发觉一身内力荡然无存,嘴角勾起抹苦笑,随即平复下去。 她起身看着搭在一旁的衣物,并不是很繁琐的衣裙,一身简单的外衫,素雅低调,显然是昨晚那人替她准备的。 看着那身上格外合身的衣服,一直显得很冷漠的人,眼里还是多了些情绪,心底深处冰冷的地方,莫名被人触了一下。 身上的伤口不做大动作已不会痛,袖口处露出的浅浅伤痕已然收了口子,那药虽古怪了些,却当真效果奇佳。 出神间,一身素雅长裙的苏若君推门走了进来,她那一头长发挽个简单的发式,斜插着一根白玉簪,此时手里提了个食盒,早上阳光洒了她一身,衬得原本就温婉的人越发暖人。看到她醒了,苏若君笑了笑,让刚回神的人再次有些怔愣。不过也就稍纵即逝,转眼间就淹没在一片清冷中。 “醒了?我给你带了些吃的,还有你的药,吃完便喝了。”苏若君说完在一旁打量她,昨晚看得不真切,今日早上才看清,她救得这位姑娘生得到是很漂亮,五官精致秀美,睡着时尤为静雅,如今醒了,多了几分清冷,尤其是那双眸子更是犹如冰雪凝成,清冷漂亮得很。 察觉到她的目光,肖梦锦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开口:“你救我,有何目的?” 苏若君摆饭的手顿了顿,嘴角轻挑,目的,她还真没想过,也许她应该想一个。 看着她那股笑意,肖梦锦眉头皱了皱,这人很危险,也古怪得很。 第48章 苏若君自顾自忙活着,示意对面的人坐下,随后才开口道:“目的,我还没想好,待我想好了我便告诉你。至于救你,大概是你比他们让我觉得顺眼。不多说了,赶紧吃点吧,待会要赶路。” 肖梦锦眉头一皱:“你要带我去哪?”她也明白这人不会放她走,可还是忍不住心烦。 “我也知道,也许哪日我想让你走了,就把你放了,所以会去哪,我还没答案。” “带着我,与你有何意义?” 苏若君轻笑一声:“落霞楼的叛徒,自然有意义。” 清晰察觉到肖梦锦眼里的讽刺与寒意,还有那一闪而过的悲凉,苏若君拿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即加了个包子放进她碟子里。 “其实你也没得选,他们昨晚没寻到你,定不会罢休,而且估计也开始怀疑我们了。即使我放你走,除了死,你没有别的结局。我想你定是不甘就此死去的,所以,既来之。则安之吧。” 肖梦锦直直看着碟子里的包子,半晌后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苏若君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 用完饭,苏若君拿出一个小匣子,冲肖梦锦道:“过来。” 肖梦锦身为杀手,自是知道那匣子里的行头是干什么的,沉默着走了过去,取出水粉胭脂,苏若君仔细替她上妆,似想起什么,她开口道:“对了,还不晓得姑娘叫何名字?” 苏若君靠的很近,说话的气息抚在肖梦锦耳侧让她很不自在,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清冷道:“夜煞” 苏若君摇了摇头,回道:“真难听” 肖梦锦脸色越发冷,凉嗖嗖地看着铜镜里模糊的苏若君。 苏若君有些好笑,随后认真道:“我问的是你的名字,是人名,不是一个工具代号。” 她的声音低柔和缓,却是着重咬在了‘人名’两个字上。 肖梦锦有些恍惚,名字?她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了?而那个自小抱着自己,温柔如水般唤自己名字的人,已经死绝了!哪怕自己如此卑微,如此不顾一切地为他们卖命,他们依旧不放过她!她以为自己的努力,自己的言听计从能够让她好好活着,终有一日自己能带着她离开,颐养天年,可是她却是在自己一无所知时,孤苦地死去,甚至连到死都没能见到自己的孩子! 她身上陡然升起来气息让苏若君有些惊诧,满是暴戾肃杀的恨意,却参杂着让人无法忽视地痛苦与绝望,看到她死握的双手,还有逐渐渗出的血液,苏若君皱了皱眉,伸手在她几处穴位上按了几下,坐着的人颤了颤,随即平复下来。 苏若君柔声道:“你若不愿说,就罢了,只是我也不能唤你那个名字,不然会被人注意到。” “肖梦锦!” “啊?”苏若君有些愣,随后反应过来了,脸上笑意犹如暖阳,笑道:“梦锦,很好听的名字。苏若君,我的名字,如此一来你也不亏。” 肖梦锦嘴角抽了抽,她又没想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心里还是暗自记下了。 等到苏若君鼓捣完,肖梦锦已然认不出镜子里那是自己了,原本白皙的脸已然变成小麦色,眉毛粗了些,明明依旧笔挺的鼻梁,看上去却有些塌,下巴也宽了不少,看上去只是稍显秀丽。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都想象不到镜子里的人是自己。 苏若君舒了口气,这么久没用过,还好没荒废了。 碧青几人已然准备妥当,敲了敲门示意苏若君启程。 当苏若君带着肖梦锦走出去时,几人昨晚已然听碧青说过了,只是打量了她一眼,随即泰然自若地翻身上马,不见半丝惊讶。 肖梦锦看在眼里,眸子暗了暗,这群人都不简单,到底是何身份?跟着苏若君上了马车,几声嘶鸣响起,一行人开始启程。 离开江陵府一路上逐渐荒凉起来,人烟越发稀少,到了晌午,赤岩几人就地寻了处水源饮马,也暂且休息片刻。 苏若君接过碧青备好的干粮,递给一旁的肖梦锦,随后提了了包东西下了马车。 马车帘子被拉了起来,她看到苏若君在一旁地上鼓捣些什么,一包白色的粉末被她倒进一个土坑里,随即她拿了节竹筒埋了进去,清水倒进去,发出嗤嗤的声音,还翻腾着白色的水泡,似乎是沸了。 又见碧青有些好奇地靠了过去,肖梦锦内力尽失,也不知那人说了什么,却见那碧青一脸惊悚地退了下去。而那人脸上带了丝笑意,依旧温柔,可是肖梦锦却觉得有些恶劣。 半晌后,她用布包着那竹筒,回到了那车上,随手拿了个杯子。肖梦锦这才发现这竹筒还有塞子。苏若君拔了塞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入杯中,棕褐色的汤水倒出,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溢满了马车,肖梦锦愣了愣,她方才是在温药? 苏若君将杯子递给她:“你伤口太多,金疮药没了,这里材料不够,我没法制。估计到安州还有几天时间,为防伤口恶化,你就喝药吧。” 肖梦锦接过杯子,心里有复杂,这药分明是提前熬好的,难不成她特意把几日的药都带着,准备路上用那古怪得法子给自己温热了喝? 低头抿了抿嘴,肖梦锦很快便喝完了一碗苦涩的药汁,药她没少喝,但这般难喝的,生平第一次!眉头不住打结,却是强压着恶心的感觉。 嘴边递过来一个糖丸,在她惊诧张嘴时滚入口中,是不能掩盖药味,却也舒缓了不少。她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别扭,她自小便是刀尖上打滚,什么苦头没吃过,今日喝一碗药还要别人喂糖,实在丢了她身为前四煞的名头。 耳边那人低笑声一阵阵传来,让她更是不自在,耳朵隐隐有些烫,随即被她强压下去。 “还不错,反应到是比我想象中的好。”想到顾流惜喝药时那反应,她就好笑,只是阿墨太护短,不让她再熬。不过这人也会这副表情,让她忍不住发笑。 这一阵笑意,让肖梦锦方才对她的细心体贴升起的那丝感动全部烟消云散,果然不是她猜错了,这人的确古怪又恶劣! 正在这时赤岩靠了过来,瞥了肖梦锦一眼,随即低声道:“若君,有人跟上了。” 苏若君眉头一挑,看着有些暗沉的肖梦锦,轻声道:“昨晚那批人?” 赤岩点了点头:“不错。” 苏若君笑了笑,神色却有些冷:“可能解决?” 赤岩点了点头。 “那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落霞楼不安分很久了,阿墨怕也要开始动手了。” “好。” 他们说话并未避讳肖梦锦,听到两人几句对话,肖梦锦越发惊疑,听他们的意思竟是早就预备和落霞楼为敌了,可是落霞楼的实力她怎么会不清楚,哪怕是名剑山庄那般大门派,也不敢公然与它对上,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没有人希望惹上一个不要命,时刻谋划着要了你命的杀手组织。 行到了晚上,一群人佯装休息。空气中拂过一丝幽香,肖梦锦对这味道熟悉入骨,也知道它的厉害,只是可惜,这群人中有苏若君这个怪胎。 当晚一行六人无一逃脱,有了肖梦锦之前的提醒,几人连一丝讯息都没能发出去,就埋骨荒野。翌日,苏若君几人依旧不紧不慢地朝大理行进。 苏州城,墨园内。 顾流惜看着桌上摆着的各色各样月饼,还有堆在一旁未拆开的纸包,再看看一脸淡然坐在一旁的闻墨弦,有些哭笑不得,她不会是把苏州城的月饼,都每样都来了一点吧。 “墨弦,你……你弄这么多月饼作甚?” 闻墨弦眼里有些许尴尬,她只是让苏彦多寻些,也没料到这般多。听了顾流惜的话,她眼神闪了闪,低声道:“你之前不是说过想吃你师姐做的月饼么,今年你定是赶不回去,你未来过苏州,定也没尝过这里的月饼,我让人寻着口碑不错的几个酒楼铺子,都买了些,你可以看看喜欢那样的。” 顾流惜一怔,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这人,实在是……她不过是随口说了句,她竟是……吸了口气,顾流惜柔声道:“我又不挑,哪里用得着这般麻烦。” 闻墨弦笑了笑:“晓得你不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 顾流惜心里一颤,随即抿了抿嘴,轻轻捏了快月饼,咬了一口。 闻墨弦看她吃的是豆沙的,询问道:“怎样,会不会太甜?” 顾流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轻笑道:“没你甜。” 说完看到闻墨弦愣了下,随即耳朵也有些红,白皙如玉的脸上染了层薄红,清妩漂亮的不行。顾流惜看地有些呆,随后才意识到自己那句话有多么暧昧。瞬间。脸上的红晕就超过了闻墨弦,嘴里一口月饼差点呛到自己。她连忙改口,想说,我是说你嘴甜。可她一回味,觉得这更加让人误解,最后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噗嗤”耳边闻墨弦那愉悦的低笑声,让顾流惜越发窘迫。 等到耳边笑声止了,顾流惜才抬起头,闻墨弦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被她这般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流惜只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胸腔里一颗心越跳越快。 随即下巴被她微凉的手指捏住,唇上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忍不住黏了上去,牙关被挑开,柔软灵活的小东西直接缠了上来,一点点舔舐磨蹭,直到彼此的气息完全想融。顾流惜晕乎乎地,身子有些发软,自鼻腔溢出几声轻哼,落在闻墨弦耳里,竟是柔媚无比,她微喘了口气,贴着顾流惜唇瓣摩挲了几下,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停下了动作。 顾流惜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润,仿佛漾着一汪泉水,眼角有些烧红,她看着闻墨弦染上樱色的脸颊,还有眸子里隐约的炙热,却是笑了起来。 第49章 闻墨弦瞥了她一眼,轻道:“笑什么?” 顾流惜脸色潮红,却依旧笑道:“你今日气息似乎绵长了许多,喘得不那么厉害了。” “是么,你很高兴?” 不待顾流惜回答,她复又道:“难道我往日气息不足,让惜儿很遗憾?” 顾流惜:“……” “胡说……胡说什么,我只是开心你身子好了许多,才不是乱七八糟地想那些!” 闻墨弦但笑不语,只是看着顾流惜。 实在掌不住,伸手捏了块月饼塞进闻墨弦嘴里,一向不喜甜食的闻墨弦眉头蹙了蹙,却依旧将嘴里月饼咽了下去。 顾流惜看她这般却有些后悔,给她到了杯茶:“不喜欢吐了便是,干嘛勉强吞了。” “还好。”闻墨弦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她虽不喜,但是对于月饼,她并不排斥。 这么一堆月饼,顾流惜自是不可能全都尝尝,闻墨弦挑了些精致的留下,其余让紫苏给的府内人分点。 上午待顾流惜在院里练剑,闻墨弦便拿了卷书,坐在树下看着。到最后她便放下书,托着腮看着顾流惜。 几遍过后,顾流惜觉得已然差不多了,收了剑,看着有些慵懒的闻墨弦,眼里不禁带了笑:“怎么看上去懒懒的,是不是坐着无趣了?” “不曾,看着你挺有趣的。”闻墨弦回的风轻云淡,惹得顾流惜有些不好意思,转了转话题:“墨弦,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晓得这三清剑法的?” 闻墨弦直起身子,给她擦了擦汗,又将之前备好的茶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喝点。随后才悠悠道:“自从我身子越来越差,若君便用金针封了我的内力,以此我也再未动过武。可习惯了有功夫在身,突然变成一个连走路都费劲的人,自是不习惯。更何况,练了这么多年功夫,让我完全放弃,我自是做不到。那段时间,苏彦他们几乎把这武林中,能寻到的剑谱,掌法,心法全给我网罗了过来,不能练我便时常看,偶尔也会让紫曦他们几人使给我看,琢磨着破解之法。当时便看到了三清剑法,还有凌云纵。”说着看了眼顾流惜。 顾流惜嘴巴张得老大,难怪闻墨弦这么简单便看出别人的剑法套路,甚至能快速琢磨出应对之法,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可是单纯看,不曾练过,她一上手竟然能熟练到那个程度,不得不说是个武学奇才,难怪上一世她功夫好成那个样子。 惊讶了半晌,她才注意到闻墨弦最后说得凌云纵,随后神色有些诧异,凌云纵便是那日她再香水溪船上,使出的那轻功,使原本势竭之人能凭空再发力,因此能再次跃出,她刻意强调是何意?难道她看出自己的师从何人了? 想到这里顾流惜陡然惊出一身冷汗,有些懊恼。闻墨弦看出自不会有事,可她那日当着许多人面使了那功夫,万一有人认出来了,师傅岂不是要被挖出来了?! 闻墨弦看她脸色一变再变,眼神不觉有些黯然,她很不愿自己晓得这事么? 顾流惜收了思绪望向闻墨弦,恰好看到她眼里的那丝黯然,心里顿时一怔,陡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模样可不让人误会。急急忙忙开口:“墨弦,你别误会,我方才不是针对你,只是想起凌云纵,我当着冉清影他们使过,怕日后会出篓子。” 闻墨弦看她脸都急红了,勾唇笑了笑,拉过她的手,低声道:“你谨慎自不会错,我都懂。不过,你真是好骗,凌云纵是何等精妙的轻功,再加上已然销声匿迹这么久,我哪能一眼就看出来,方才不过故意逗你。” 顾流惜一怔:“那你知不知晓,我师傅是何人?” 闻墨弦笑了笑:“晓得,可是那位欧前辈?” 顾流惜睁大眸子,有些不解:“就凭我的三清剑法?”三清剑法虽是师傅师门独创,可是却是基本不过的,而且老一辈会的也不少,怎么就猜到师傅了? 闻墨弦看着她,眼神柔和,轻语道:“不是,是因着另一件事。”原本她不想同顾流惜说,只是她怕她不明白其中厉害,又因着顾流惜心善,万一哪日又救了别人,会惹祸上身。 “什么事?” “傻姑娘,不曾想过为何我原本受不住其他人一丝内力,可你的内力却可以缓和我的病症?” 顾流惜有些怔,随即明悟,讶声道:“是因为我……我的内力不同?” 闻墨弦点了点头。 顾流惜之前其实也想到过,可是她救闻墨弦时,珞珈十九诀她不过学了半个月,哪里能有多大用处。可闻墨弦这般说自是说明,起关键作用的是珞珈十九诀了!思及至此,顾流惜喜上心头:“那墨弦,若我求师傅救你,可能管用!” 看着对面那人掩不住狂喜的眸子,闻墨弦笑意有些苦,缓缓摇了摇头,若当年能寻到欧煌自是无恙,如今已然太晚了。看到她脸色又灰败下去,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心里刺刺发痛,自己又让她白白生了希冀。闻墨弦握住她的手,脸上还是露出一个笑容:“傻姑娘,怎么又蔫了。” 顾流惜还未从那失落中缓过来,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听到耳边那人一声轻叹:“又犯傻,我又不是立时便要死了……” “你胡说什么!”闻墨弦那句话一出,顾流惜仿佛被刺中了般,直接弹了起来,眼睛立刻就红了,里面含了一汪泪,死死瞪着闻墨弦,声音带了些颤:“你再乱说,我……我” 见她抖了半天也说不出来,闻墨弦眼里有些疼惜,起身揽住了她:“是我胡说了,是我不好,你莫急。你看,这些日子我不是好得很么。而且若君已然去了大理,说不定便能寻到七叶琉璃花,到时我好了,估计得赖你一辈子,那时说不定你就嫌我烦了。” 她眼里带着温柔,脸色却是很正经,说得那些话让顾流惜那急怒恐慌的心,终是缓和下来,半晌低声道:“只怕你不赖着我,怎会嫌你烦……别说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赖着才好。” 她的话语越来越低,最后成了微不可闻的呢喃,又好似一种祈愿,低低柔柔带着一丝苦涩。 闻墨弦听不真切,却能猜到她的话,紧了紧怀里的人,一双眸子深邃如夜空,敛着丝微光。十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单纯地想要活下去,即使再如何折磨,她也想苟延残喘,不再是为了苏家的仇,而是为了自己,她想陪着她。 止了思绪,闻墨弦复又开口:“我同你说这些是让你留心,虽说大多人都不会晓得你习得内功心法是珞珈十九诀,但也怕万一,日后莫要随意用它去救别人。若当日我心怀不轨,你可知你会遭遇什么么?” 顾流惜蹭了蹭她的脸,低声道:“你才不会。” 闻墨弦有些失笑,却也没再反驳:“当年师傅也曾多方寻过欧前辈,却一直没消息,没想到他竟是隐居蜀地了。” “师傅似乎很不愿提及过去,这么多年他都是隐姓埋名,一直不曾跟我说过他的过往,只是我隐隐能猜到他怕也是经历了许多。” 闻墨弦敛了敛眉:“前辈也是个苦命之人。” 顾流惜有些好奇,上一世她只知道师傅是当年江湖中一直称为“剑圣”的欧煌,除了一手剑使得出神入化,更是得世家传承,铸剑之术更是卓绝。如今江湖中那几把令人艳羡的兵器八成出自他手。当初武林之人具称,欧煌,一剑难挡,一剑难求。可师傅最后抛下所有独自一人隐居蜀地,而且再也不曾铸剑,她却是不知原因。 “墨弦,你晓得我师傅发生了何事?” 闻墨弦摇了摇头:“知晓的并不详尽,只听宫伯伯说,前辈当初师承天机门,师门并不兴旺,只收了两个入门弟子,和些许门外弟子,却不知为何,却被华阳派尽数所屠。前辈当时年轻气盛,独挑华阳派,诛杀掌门,一路被追杀,最后却是被珞珈门所救,数年后,珞珈门门主更是两女儿许给了他,只是世事难料,珞珈门门主突然暴毙,珞珈门被仇敌围剿。” 顾流惜有些愣:“珞珈门灭了,只剩师傅一人?” 闻墨弦点了点头:“不过,四十年珞珈门的覆灭,十分蹊跷。珞珈十九诀一代虽然仅传一人,但珞珈门实力当时绝对不可小觑,再加上前辈在,珞珈门的兵器绝对占优势,不至于如此悲惨。” 顾流惜眸子有些暗沉,能让师傅如此心灰意冷,当年的事怕是不会简单。可她又不想去触碰他的伤疤,上一世被冉清影得知身份后,师傅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此后施棣师姐相继殒命,自己一心随着闻墨弦走了,也不知他最后会如何?思及至此,又是自责又是酸涩。 看到顾流惜这个模样,闻墨弦不愿她再胡思乱想,低头柔声道:“这些陈年往事,欧前辈想埋葬自有他的道理,不过若你想知道,我让他们去查?” 顾流惜想了想,开口道:“你说的不错,我如今所想,只是希望师傅能活得安逸自在,若查下去未免会让人有所察觉,怕是反倒不好。” 闻墨弦笑了笑:“这些日子都在府里呆着,闷不闷?” 顾流惜很利落地摇头,只要陪着闻墨弦,什么都不干也开心的紧,如何会闷。 “不闷?我却有些闷。” 顾流惜忙抬头:“那我陪你去散散心,你想去哪里?”想到闻墨弦几乎没怎么出门,上一次去馆娃宫还碰上那么多糟心事,听到她说闷,忍不住想要再寻个地方让她欢喜欢喜。 闻墨弦沉吟着似在思索,随后温言道:“你来苏州也快两个月了,还从没带你在苏州城逛逛,正好中秋将至,我们去那些坊里看看?” 顾流惜正待答应,却又想到她的身子,忧声道:“可会累到你?” 闻墨弦摇头:“我只是带你去些苏州一些有趣之处,不会累,何况不是还有你么?” 顾流惜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闻墨弦其实一早便和苏彦说了此事,他也一早备好了,虽说如今风气开放,女子外出亦是正常,但两个漂亮姑娘在外怕也多生事端,因此苏彦让两人换了一身男装。 顾流惜上辈子没少装扮,倒也轻车熟驾,到是闻墨弦有些不自在。她穿了一身月白袍子,腰间束了条白玉腰带,挂了块紫色玉珏。 这段日子闻墨弦不仅长了些肉,也长高了些,虽说仍比顾流惜矮了些,可因着她原本便不算矮,扮做男子也不显奇怪,只是显得单薄了些。 她的面色依旧不如常人红润,略显苍白,顾流惜替她描了描眉,多了几分英气。再加上她气质出众,整个人显得温润如玉,端得是眉目清华,气质无双。 顾流惜替她理着腰带,眼睛却是盯着她看,怎么都挪不开。 第50章 闻墨弦见她这般,有些别扭道:“是不是很奇怪?” 顾流惜笑了笑,忍不住在她嘴角亲了亲:“没有,好看的紧。” 闻墨弦眉眼弯了弯:“我到觉得惜儿好看,俊俏得不得了。” 顾流惜只是笑,带着她上了马车,她扮做男子虽不难看,可她如今也不过十六岁,这样子总是多了分稚嫩,比不上素来稳重内敛的闻墨弦。 中秋将至,长街上比往日多了几分喜庆热闹,福伯寻了处街巷,将马车停了下来,顾流惜则带着闻墨弦下了马车。 两人一路在街上缓行游荡,看着街旁小摊商铺贩卖的各色精巧的小玩意儿。只是两人原本都长的精致,扮做男子委实过于俊俏了些,一个温润,一个灵气,并肩行于一处格外惹眼,引得行人不断观看着。 闻墨弦也不在意,两人在干将坊走了一圈,街头这处都是一些小吃食,空气中都弥漫着各色食物的香味。江南之地,对于吃食都格外精细,苏州自不例外。虽是简单的小摊,可是味道却不俗,闻墨弦虽不出门,可对这些却很了解,时不时买上一点给顾流惜尝尝。 只是两个人一身锦衣打扮,又是男子模样,这般举动,让小摊老板诧异,毕竟甚少有男子会这般买些小零嘴。随即看到两人如此亲密,顿时反应过来,眼神格外微妙地看着两人。 原本只是惊艳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顾流惜顿时有些不自在,瞥了暼闻墨弦。却见那人神色自如,依旧挑了块桂花糕塞进她嘴里。清甜的味道自嘴里化开,带着一股桂花的香味,滋味的确不错。顾流惜也不想因这事扫了她的兴致,也只当看不到。 最后闻墨弦开口道:“先只让你尝尝,喜欢的我让墨影他们买回去,午膳我们去珍馐楼用,吃多了怕是留不出肚子吃了。” 顾流惜点了点头,两人朝珍馐楼走去,身后传来那些人的窃窃私语。 “哎呀,两个生得都这般俊,可惜了?” “如今大户人家真是越来越乱,龙阳之好不少,那蓝衣小公子怕是未弱冠,怎得就做了男宠。” 那些自认为小声的话语自是逃不过顾流惜的耳朵,她脸色有些无奈,暗道怎么就没人认出来她们是女子,竟然以为她们是龙阳之好,可随即想其实也差不多,遂也懒得理会。 中秋时节酒楼生意比之往日更是好了许多,进了珍馐楼,一楼大堂已然座无虚席。 小二见两人衣着考究连忙迎了上来,却是歉意道:“两位客观见谅,今个儿楼内已经没有空座了,实在对不住。” 闻墨弦摇了摇头,伸手掏了个精致地檀木小牌,给小二看了看。 小二一愣,随即满脸笑意客气道:“原来是苏府的贵客,楼上雅座已然备好了,您两位请。” 顾流惜看着闻墨弦,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订了位置?” “昨日便让苏彦订好了,不然这个时节很难遇到空桌。” “原来你一早就计划好了,那今日干嘛不直说,拐弯抹角地作甚?”顾流惜笑得狡黠,凑过去小声问她。 闻墨弦挑眉看了她一眼:“原来惜儿喜欢直接些得,那我日后便直接些。我今日并非是闷,只是想和你出来走走,顺便带你尝尝苏州一些好吃的,讨你欢心。” 她眼神不离顾流惜,十足十的认真,明明有些口花花的话语被她如此说出来,却像是表明心迹,弄得顾流惜有些羞赧。 两人说话间上了二楼,随意瞟了一眼,顾流惜心顿时就咯噔一下,所谓冤家路窄,说得便是她们这种状况。左首座上,坐着两女子,其中一个赫然便是冉清影,另一个一个黄衫女子,顾流惜在天岳山庄看见过,是冉清影身边的人。 她无奈地瞥了闻墨弦一眼,怎么哪里都避不开她们,上一次败了兴致,今日怎么又遇上了?看着正饶有兴趣望着她的冉清影,顾流惜低下头,眼神透着些许复杂,即使重活一世,她还是没办法避开她,还未与她对上就已然开始有了交集,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闻墨弦见她那副模样,眼神暗了暗,看着冉清影那目光一直上下打量顾流惜,眉头也敛了敛,很显然她认出她们人了。 闻墨弦不说话,伸手握住顾流惜,淡然走上了楼。 冉清影脸上带着笑意,开口道:“今日出门,就觉得会有好事降临,不成想果然如此,竟是在此遇到了两位。顾公子上次曾应了在下之约,这次既是有缘再遇,可否赏脸一同用饭?” 顾流惜暗自皱眉,上次不过是敷衍之言,她可不信她没听出来?她可不愿再让闻墨弦扫兴,也不想赏脸,正要开口拒绝,冉清影复又开口:“小二添两双碗筷,加些酒菜。” 顾流惜皱眉:“冉姑娘……” “顾公子,你师兄有话托我转告与你,我想早日同你说了,免得我忘性大,不记得了。” 顾流惜身上气息有些凉,脸上虽不显,心里却是憋了口气。 闻墨弦笑了笑:“流惜,既然冉姑娘盛情难却,我们便应了吧。姑娘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再如此,就有些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她眉眼间带着一股温和的笑意,话语却不轻挑,似乎是真是这般认为。同时周围几个雅座上的客人,也是惊讶地看着她们,随后一脸了然。 冉清影只是稍稍愣了愣就恢复了正常,同时拦住了眼里带上寒意的黄衫女子。 “不曾想闻姑娘换了身行头,扮做男儿就懂得怜香惜玉了。” 闻墨弦轻轻捏了捏顾流惜的手,两人一同落座,听了冉清影的话,转头扫了眼顾流惜,轻笑道:“即使未换行头,我也怜香惜玉得紧。” 顾流惜被她看的脸上发烫,白了她一眼,冉清影眸子沉了沉却是不动声色,轻笑了几声。恰好小二又添了些菜,冉清影毫不在意道:“这些都是珍馐楼招牌菜,流惜怕是吃得少,可以尝尝。”这架势完全无视一旁的闻墨弦。 听得她陡然改了称呼,闻墨弦抬了下眸子,随后依旧淡然无波。 那小二也是精明,察觉到桌上气氛古怪,上了菜就预备退下,闻墨弦却是叫住了他:“麻烦将我们原本那份橙蟹给我们上了。” 正所谓秋风吹,秋蟹肥,此时这个季节吃螃蟹最好不过。而珍馐楼这道橙蟹做得十分闻名,却常常供不应求,因此都是限量的。到了中秋前后,仅有身份地位的大户,提前预定了方能享用到,而且也只是每人一只而已。冉清影桌上也有,却仅有两只。 要说道橙蟹,做得的确别具特色。如今八月的橙子长得正好之时,取一只大橙子,切掉四分之一,将橙子掏空,然后取新鲜的螃蟹,至于橙内,将橙皮盖上,连着一起清蒸。经过独特的手法,橙子蒸熟后丝毫不显疲软,颜色鲜艳同新鲜的别无二致,这样端上来,很是新奇漂亮。 顾流惜原本想直接开口询问孟离之事,可见这道菜上来,也晓得这怕就是闻墨弦特意带她来的原因,所以暂且收了心思,看着那圆滚滚如茶盅般的橙子。 “这道菜的确是珍馐楼一绝,流惜可以一饱口福了。” 顾流惜既打算坐下,也不会太过无礼,再加上是闻墨弦的心思,到是回了冉清影个寡淡的笑容,只是眼睛一直看着在一旁动作的闻墨弦。 闻墨弦轻轻揭开那橙子,顿时一股橙子的清香味扑面而来,隐隐裹着螃蟹的味道,里面整齐摆放着一只肥蟹,红色的蟹壳上染上晶莹的水汽,显得很诱人。 她伸手拿了螃蟹,吹了吹,在一旁剥起了蟹肉。她手指纤长漂亮,格外灵活,那一只螃蟹在她手里很快便被拆了开来,那些肥美的蟹膏被她一点点剔在蟹壳里。 螃蟹性寒,闻墨弦是不能吃的,因此平日里的蟹黄包都是顾流惜吃。闻墨弦这般细致剔螃蟹,目的不言而喻,都是给顾流惜吃的。 闻墨弦看她瞅着自己,微微笑了笑:“不是要和冉姑娘谈下你师兄的事么,我也插不上话,你们聊着,不用管我。” 顾流惜心下并不愿,只是冉清影开了口:“你上次去天岳山庄,你师兄本在庄上,你昏迷那几日他也紧张得很,经常去看你。你醒了他却不愿见你,只是默默看着你离开。” 顾流惜没说什么,低头心里有些苦楚,从天岳山庄回来,她原本想再去找孟离,开诚布公地同他谈一次。与他生活这么多年,她也算了解他,所以她还是保留着一丝希望,不想让他走上上一世的老路。可他却是销声匿迹了,连闻墨弦都还未寻到他。半晌后,顾流惜敛了神色看着冉清影:“为什么不愿见我?” “他说他对不起师门,只是他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等他做完了那件事,会自己回去向师傅请罪。江湖险恶,他希望你早日回去,免得再受伤害。” 顾流惜面无表情,一直看着冉清影的眼睛,眼神不算锐利,却是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似乎一直探进她的心里,让她有些不自在。 顾流惜缓缓开口:“他为何会同你说这些?” 冉清影摸了摸鼻子:“因为他所要做的事,我能帮他,所以我们算是相互合作吧。” 有些诧异于她的坦白,她对冉清影其实很了解,她摸鼻子通常是有些不自然,但是她眼神和语气都不似说谎。虽不知她不自在什么,顾流惜也不在意,想要问孟离的下落,却也晓得不会有结果,也就收了眼神,转头看一直很安静的闻墨弦。 冉清影没料到她这么快便不再问了,眼里带了笑意,问道:“流惜怎么不问我,你师兄的下落?” 顾流惜斜睥了她一眼:“我问了,你会说么?即使说了,会是真的?” 说完依旧看着闻墨弦,却见她嘴角勾了丝笑意,看着全都被她处理好了的螃蟹,心情不知怎得,突然好了许多,脸色也柔和下来。 第51章 闻墨弦自是察觉到她的变化,笑意深了几分,拿过桌上盛料的小碗,将剥好得蟹肉蘸上酱料递到顾流惜碟中,低声道:“这酱料是珍馐楼秘制的,配上这橙蟹更是一绝,你尝尝看。” 顾流惜心里一暖,夹了蟹肉送入嘴里,晶莹的蟹肉裹了一层酱料,入口鲜嫩无比,没了螃蟹的腥味,反而多了一股淡淡的橙香。而上面蘸的酱料很好的和蟹肉融合在一起,里面加了些姜末,不但提鲜更是驱了些螃蟹的寒性,滋味很是独特。 顾流惜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又夹了快送进嘴里。她此时穿着一身男装,却露出这般模样,可爱得紧,惹得闻墨弦和冉清影不由有些好笑。 吃完反应过来,这里可不只闻墨弦一个人,连忙收敛了那副馋样,板了板脸色,却又怕闻墨弦误会,凑过去低声道:“很好吃!” “这都是你的,慢慢吃。”闻墨弦将蟹肉都挪过去,只当对面两人不存在,撑着脑袋看着她。 被她眸子里那抹宠溺烧红了脸,顾流惜低下头却想起闻墨弦一直未曾吃过东西,顾不得害羞,拿了筷子搜寻桌上的菜肴,捡着闻墨弦爱吃的给她弄了些。 只是外出用膳比不得苏府那般用心,适合闻墨弦口味的并不多,顾流惜不禁皱了皱眉。来珍馐楼吃饭,基本都是为了她,楼内饭菜的确很不错,只是闻墨弦能入口的也就那些素菜,光自己吃得舒服,可却委屈了闻墨弦。 闻墨弦看她皱着眉头看着满桌的菜肴,自然晓得她在想什么,开口道:“既是谈完了,就开始用饭吧。” 说着看了顾流惜一眼,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另一边冉清影碟子里也已然放了许多蟹肉,那黄衫女子趁两人说话之际,同闻墨弦一般一直在剔蟹肉。 顾流惜见她细心替冉清影夹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下终是想了起来。这一身黄衣沉静温婉的女子好像是叫慕锦。 上一世这人原本一直在冉清影身边照顾她,冉清影也是分外信任她。只是自己跟着冉清影后,她对自己总有股敌意,甚至多次下绊子,最后被冉清影调走了。等她再见到她时,是冥幽教被心昔阁覆灭之时,她已然死在冉清影身边。 记忆中这人一直有些阴郁,而且尤为擅长逼供,手段亦是狠绝,偏偏对着冉清影温柔得很,隐隐察觉到些苗头,顾流惜却不愿深思,反正与她没有干系了。 冉清影似乎也习惯她这般,开始用饭,时不时同顾流惜说话,给她介绍一些菜色。顾流惜其实并未听,注意力一直飘到闻墨弦那里,见她一粒粒挑着米饭,面无表情地咀嚼,忍不住脸上带上了笑意。随后感觉到一股凉嗖嗖的视线,抬头看向对面那黄衫女子,却发现她很是平静。收回目光,见闻墨弦碗里米饭还剩了一半,她却再不肯动筷子,也晓得她吃不下了,将碟子里她费心剔的蟹肉食净,擦了擦嘴开口道:“我们用好了,多谢两位招待。我们还有事,就失陪了。” 冉清影缓声道:“流惜客气了,能请两位用饭,我很荣幸,只是菜色似乎不合口味,你们吃的都不多。” “并非不合口味,只是在之前我们吃了些点心,并不饿,冉姑娘你们继续用,我们先告辞了。” 两人寒暄一番,顾流惜跟着闻墨弦离开了,冉清影目光投到窗外,看着两人出了珍馐楼,顾流惜不知因着什么,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褪去一层客套和疏远的人,笑起来犹如太阳般,夺目而耀眼。即使她并非对着你笑,看上去都会忍不住跟着愉悦。 一旁的慕锦看她注视着楼下,眼里少有的是不带一丝虚假的笑意,顿时垂了垂眸子,脸上的温柔也蒙了曾阴影。 因着开心没察觉到有人看着她们的顾流惜,仍是眉眼弯弯地看着闻墨弦,眼睛亮闪闪的,却透着丝调侃。 闻墨弦抿着嘴不理她,却见她仍是笑,陡然回头站住,顾流惜追着她,差点扑进她怀里。 见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顾流惜有些心虚,小声道:“你生气了啊?” 闻墨弦歪了歪头,突然眯眼道:“既然你说我醋了,那你不该来哄我么?却还在那幸灾乐祸,我自然生气。” 见她如此直接承认,顾流惜反倒不好意思,嗫嚅道:“你要我怎么哄。” 闻墨弦转头便走,惊得顾流惜忙跟上去,心里正忐忑,那人却扫了眼四周,回头直接亲在了她唇上,犹如一阵清风一拂而过。 顾流惜猛地后退,紧张地环视周围,这边人流稀少,各自忙碌着,并未注意方才快速的一幕。可即便如此,顾流惜仍是羞得满脸通红,指着闻墨弦:“你……你……我……我。” 闻墨弦抬手抚了抚嘴唇,低笑道:“惜儿,我只是亲了你一下唇,又没咬你舌头,你怎么结巴了。” 顾流惜脸色更是红了起来,气急道:“你怎么乱来,这是大街上!” 闻墨弦分外无辜:“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在大街上。不然,我就不是亲一下了。” 顾流惜快被她弄疯了,快步朝前走,可又停了步子,回头拽住笑立街头的人,朝前走。 闻墨弦跟了几步,开口道:“惜儿,我累。” 顾流惜听她声音不对劲,心里一紧,忙停下步子回头看她。却见她嘴角带笑,嘴里还在那可怜兮兮地喊着。顿时恨得牙痒痒,这人真是太坏了!可即使如此,顾流惜也舍不得凶她,更别说动手了。只好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脚下却是缓了起来,带着她慢慢朝福伯停马车的街巷走去。 闻墨弦缓缓走着,看着顾流惜小心地替自己挡着逐渐多了起来的人流,整个喧闹嘈杂的集市都淡成了背景,只有那一身蓝衣的纤细身影在眼里越发清晰…… 苏若君一行人终是中秋时分赶到了安州。看着安州城内张灯结彩的景象,几日来只能啃干粮喝凉水的几人也是有些欢喜。 肖梦锦这几日一直很安分,毕竟荒郊野岭,自己没了功夫不过是一介女流,即使逃脱了也基本难有活路。而且苏若君几人对她却也仁至义尽,衣食住行基本比他们自己还好上一些。身上的伤有苏若君细心熬药,已然结痂。 坐在客栈内,肖梦锦有些复杂,原本苏若君字里的意思,是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些落霞楼的讯息。可是这么多天她从未提过这些事,只是一味地如同对待朋友般对她,当然除了一直封着她的内力。肖梦锦自诩不是好人,却也恩怨分明,如今欠着这份天大的人情,让她颇为不自在。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传来一阵敲门声,她打开门,不出所料是苏若君。此时她手里端了个托盘,放了几碟精致的月饼,还有一壶酒,几碟小菜。 “今日是中秋之夜,梦锦姑娘怎么这么早便躲在房内了,虽说在外不用祭月,可怎么也要一起吃个月饼,以喻团圆之意。” 肖梦锦看着她身后夜空中那轮白玉明月,神色有些恍惚,低声道:“中秋?”随后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自嘲:“我们这种人哪里会有中秋,哪里有团圆。” 苏若君微微一怔,想到她以往的日子,心里莫名有些疼惜,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岁都被血腥残酷吞噬,其中苦楚不言而喻。随后她却是温婉一笑,声音柔和:“以往不曾有,如今却是可以有的,我虽算不得你的亲人,可却也是相识一场,一起过个中秋也不坏。” 话说间她拿了酒壶倒了两杯酒,酒液倾泻而下,在这月色中折射出晶莹之色,醇厚的酒香也缓缓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肖梦锦看着她嘴角噙着的温柔笑意,心里晕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如这酒香一般缓缓沁入。她伸手端了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她并不会喝酒,因着执行任务时她必须维持绝对的清醒,这种东西她从未去尝试。入喉的酒液有些辛辣,咽下去带起一阵火热直接蔓延到肚腹。随后嘴里那股辣意褪去,留下一阵清甜滋味,并没想象中的坏。 苏若君自然没错过她的表情,轻笑道:“这是我特意带的桂花酿,中秋之夜定是要尝尝的,酒味清甜,比之其他酒劲道要小些,你该能喝的下。” 肖梦锦擦了擦嘴,启唇淡道:“很好,都说酒是个好东西,的确不假。” 苏若君笑出了声:“第一次喝酒便说酒好,可见是个酒鬼。” 肖梦锦未接话,只是将剩余的残酒饮尽,随后缓缓适应那股劲头。 苏若君见状给她拈了块月饼:“别光喝酒,试试这月饼。” 肖梦锦已然不记得最后一次吃月饼是多少年前,除了娘亲温柔的笑容,她早就忘了那滋味。月饼做的松软香甜,入口那股甜意便席卷过来。 肖梦锦似乎不太爱甜食,微微蹙了眉,低声道:“有些甜了。” 苏若君却是吃了口月饼,细细咀嚼,看样子很享受其中的甜味。唇上不小心沾了饼屑,她伸出软舌舔了舔嘴唇,眼神明亮:“生活已然够苦了,甜些又有何妨。” 原本只是随意的动作,此时此刻落在肖梦锦眼里却生生多了几分妩媚,惹得她的心跳漏了几拍。压下突如其来的心悸,却听到她这句话,忍不住问道:“你过得不好么?” 苏若君起身推开窗户,让屋外那柔和皎洁的月色流入房内,转头笑道:“过得很好啊,这话是我一位朋友说得。” 似乎想到什么,她笑意深了几分:“她也不喜甜食,当时我奇怪她为何能吃的下这些颇为甜腻的月饼,不过十一岁的她却说了这么一句话。” 肖梦锦有些好奇:“十一岁?她经历了什么?” 苏若君敛了笑意,轻轻叹了句:“举家被屠,剩她一人。却是重病缠身,备受磨折。所以啊,她说得很对啊,既然生活已然这般苦了,让它甜一些又有何妨。” 肖梦锦看着面前的人,身上披了层月华,乌黑的发丝融了一层冷光,眉眼却带着丝柔意,此时正眉目清华,眸子温和地看着自己。那里还透着丝抚慰,直直探入自己心底,好似劝慰自己。 肖梦锦心头一跳,竟是没办法继续看着面前的人,挪开了目光,低头吃着手里的月饼。那味道依旧有些甜,却是一路自口中甜到了心底,最后竟是一点不剩的吃完了。 第52章 到了最后,似乎是醉意使然,肖梦锦不再如以往那般清冷少言,与苏若君聊的也算畅快。她对那桂花酿十分中意,时不时便饮一口,不到片刻时间,脸上就涌上了一层樱红,眼里也有些朦胧湿润,醉态已显。 苏若君原本想阻止她喝下去,可想着一直清醒着面对这么多无奈的人,能醉一回却也不错,反正这里也安全,也就随她去了,时不时也会与她共饮。 一壶桂花酿三分之二入了肖梦锦腹中,她从未喝过酒,又无内力在身,渐渐醉的彻底。 苏若君酒量很不错,这一点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看着对面那醉眼朦胧的人,她脸上不自觉露了些笑容。正要说话,那醉醺醺地人突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动作,那人直接拽住她的手。怕她跌倒,苏若君也起了身,过去扶住她。 而原本自己站着的人顺势就靠了过来,将重量全交给了苏若君。她凑地极近,灼热的气息裹着酒香打在苏若君脸上,惹得她也有些晕乎。 更要命的是那冰块一般的人,竟然……竟然笑了!此时她双颊醺红,清冷的面容柔媚的不行。眼波流转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梨涡荡漾,掩在清冷之下的妩媚此刻完全在这个笑意中绽放。 苏若君顿时呼吸一滞,心跳瞬间便凌乱了起来,哪怕她也是个女子,也有些抵挡不住肖梦锦此刻的风情。 醉酒的人丝毫没注意到苏若君的变化,只是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含含糊糊道:“苏……苏若君,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苏若君神色有些僵,一时不知道她想干嘛。 听不到她的回答,肖梦锦不满的磕了磕她的肩膀:“不过是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费力气救我。还对我这么好?你说因着我是落霞楼的叛徒,可……可你怎么从不问我落霞楼的事?” 苏若君实在没料到她醉酒后是这模样,陷入震惊恍惚中的她,还是没找到自己的声音,只是张着嘴瞪着她。 发现她一直不肯说话,肖梦锦有些恼,低头就在她肩膀咬了下去! 苏若君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更别提阻止了,肩膀上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意,让她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肖梦锦,你做什么?!” 喝醉酒的人哪有理智可言,苏若君疼得紧了,忙伸手在肖梦锦麻筋上掐了一记,那人总算软软的松了口。 怕她跌到地上,苏若君顾不得肩膀上的疼意,伸手将她半抱半托放在了床上,无奈开口道:“我真是自作自受,什么喝醉了睡一觉会忘掉不开心的,你分明是来寻我开心的!” 半躺在床上的人却抬起头看着她,顿时让苏若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一贯清冷的眸子里,在月光中闪着晶莹光芒,竟是含了一包泪。 她喉头凝了凝,那眼里含泪的人却是低声哽咽道:“你也不好,跟他们一样都是坏人。” 这般大的人说这的话不免让人好笑,可是此刻她的神色语气,却让苏若君笑不出来。那双眸子里满是无望和痛苦,仿佛希望别人能够给她一丝生路,却又被掐灭一般。 苏若君看着她醉酒后犹如稚子般模样,心里有些发酸,她凑过去扶她坐起来,柔声道:“我怎么会跟他们一样呢?” 她低垂着脑袋,伸手捂住眼睛,含糊道:“你一见面就拿针扎我,摔得我很疼,药也好难喝。”顿了顿太起头委屈道:“方才不回我话,还掐我。” 苏若君睁大眸子,又是好笑又是惊讶,她没料到她竟然都记着,而且还满腹委屈。 随后她眸子暗淡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其实你没他们坏,你很好的。他们会打我,比你狠多了。不让我见她,一直不让见她,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也一直乖乖听话,可他们依然不让我见她,到死都没让我见过她。” 说到后面她已然几近崩溃,抱着苏若君哭压抑而哀恸。 “不让你见她?她是谁?” 肖梦锦哭地直抽,依旧低声呢喃道:“娘亲,不让我见娘亲,娘亲……” 苏若君紧紧皱着眉,大概能猜到她的遭遇,伸手将肖梦锦抱紧,轻轻拍着她的背。她那哭声刺的她心痛,她不住低低哄着她,直到她在疲惫和醉意中沉沉睡去。 替她简单收拾了下,让她睡得舒服些,苏若君就在她床前站了许久。想到方才肖梦锦问她自己为何要救她,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也许是看她见到自己醒着时,不是直接取了自己的命,而是冒险劈晕自己。或者是自己将她放倒时她的眼神,抑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上天注定,自己在那一刻便做了这种决定。 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睡得安静恬淡的人,嘴角不自觉勾了个笑意。这人自己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她在喝醉后回是那副模样吧。 摸了摸肩膀上的伤口,想到她那抹笑,还有之前哀恸的哭声,苏若君有些惆怅,也许这是唯一一次,她能毫无防备地在自己面前哭,在自己面前笑。 小心替她掖上被子,苏若君轻轻关上门离开房间。只是这一刻她没想到,最后这人所有的笑,所有的泪都,给了她。 苏州 中秋之夜,苏州城灯火通明,各色灯笼都悬挂街头。太湖之上游船彼彼皆是,游船画坊之上,丝竹弦乐萦绕耳旁,竞显中秋的热闹。 而在太湖东岸一艘精致画舫上,却是安静许多,船刻意避开了湖中心那边的喧闹,静静徜徉在一旁,漾着月色,在湖面上激起一片波光粼粼。 闻墨弦安静坐在船头,看着顾流惜在那替她倒茶。 顾流惜看着披着一身月华的人,眼里具是浅浅的柔意,将茶递给她,触到冰凉地手指,眉头皱了皱。起身进了舱内,手里拿着一件披风:“夜里湖上风凉,你手这么冷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看着她半跪在自己身前给自己系披风,闻墨弦脸上笑意越发柔和:“我自己并不觉的凉。” 给她搓了搓手,顾流惜嗔怪道:“你呀,自己体寒也不注意,总觉得不冷,等真得冷了,怕就受凉了。” 闻墨弦不以为意,轻笑道:“不是有你么?” 白了她一眼,顾流惜开口道:“现在晓得嘴甜了,之前不知是谁一直说我像老妈子。” 闻墨弦皱了皱眉,故作生气:“谁这般胡说,哪有这般年轻漂亮的老妈子。” 顾流惜“噗嗤”笑了出来,捏了捏她的脸:“又在装。” 闻墨弦也撑不住笑了起来,在这喧闹的夜色中,温馨之意怎么也掩不住。 紫苏在一旁侯着,时不时望向远处的水面,最后忍不住开口道:“主子,他们怎么还没来,不是说戌时便来么,都快亥时了。他们往年都不会让主子等的,会不会出事了?” 苏彦和紫曦也从船舱走了出来,看了看湖面,也有些忧虑。月卿他们来信,今晚行水路来太湖同闻墨弦见面,最迟戌时便到。 闻墨弦饮了口茶,低声道:“不用担心,他们几个人即使遇到麻烦也不会有事,不然心昔阁岂不是笑话。” 苏彦笑了笑:“那倒也是,主子说得不错,不过应该是遇到事情了,不然他们可不会晾着主子。” 顾流惜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有些好奇,她一直想看看闻墨弦的得力属下是何等模样。 紫苏忍不住嘟囔:“别人船上热闹的紧,我们却冷冷清清的,要是他们能早些来,月姐姐也能抚琴了。” 他们这批人之中,月卿算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抚得一手好琴,只是连他们都鲜少能听到,除了每年中秋他们前来同闻墨弦团聚,才能有幸听得一曲。 紫曦笑了笑,看了眼闻墨弦和顾流惜,开口道:“其实,你们是不是忘了,除了阿月,还有一个人琴抚的也是一绝?” 她话音一落,几人都是一怔随即目光具都落在了闻墨弦身上,片刻后又灼灼盯着顾流惜。 他们可记得主子是和阿月一同习琴的,而且主子自幼便会抚琴,只是她几乎不在人前弹,偶尔几次惊为天人也是无意听到的,之前几年也提议过,只是都被拒绝了,如今有了流惜姑娘在,也许能让主子妥协。 顾流惜听到眸子也亮了亮,她依稀记得幼时经常坐在旁边,听着闻墨弦学琴。先生走后,她也会练习,弹给自己听。 转头看着一众人如此看着自己,顿时有些压力,她也不想勉强闻墨弦,因此并没有开口,只是那闪亮亮的眸子实在让闻墨弦忽视不了。 当年自己初学琴时,都是顾流惜陪着,她也曾尝试过教她,不过顾流惜一向聪明,偏偏乐器一窍不通,怎么教都教不会。只是她的乐感却格外好,总能发觉她琴声中不对劲的地方。思及至此,有看到她那期待的模样,随后低声道:“紫曦带琴了?” 紫曦笑逐颜开,连声道:“带了,带了!”她一早就想好了,果然有流惜姑娘在,主子就会松口。 紫曦很快便将琴搬了出来,这把琴是苏月寻到的一尾古琴,品质上层,特意在闻墨弦十六岁生辰时送的。 闻墨弦盘腿坐下,伸指拨了几下琴弦,音色清亮悦耳,的确是把好琴。 一旁几人都噤了声,目光胶着在闻墨弦身上。 顾流惜托着腮,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一身白衣,正在起势调音的人。记忆中模糊的画面似乎一瞬间清晰,当年那精致可爱的小人,如今已然成了一个风华无双的女子。眉眼间该都是一样的认真,一样的让她挪不开眼。 素手拨弦,一挑一捻间,倾泻出一曲悠扬,悠悠琴音清雅婉转,曲调转承起伏间,如行云流水。 琴声在这宽广的湖面上,显得有些飘忽,随着夜风一阵阵飘荡在天地间。离得不远处一艘船平稳朝这边靠近,却是安静无比,似乎怕扰了那缕琴音。 而顾流惜几人则是敛神静气,细细品味着,琴声之前一直而婉转如清泉,犹如低喃软语,到了最后倏而铿锵激越,犹如飞瀑奔涌。 闻墨弦手指分外灵活,在琴弦间飞舞,到最后素手长抚,在对面船上传来一阵喝彩时猛然停住!琴声戛然而止,却是余音不绝。 第53章 闻墨弦按着琴弦,看着那粼粼湖面上,四个人影自对面船上急速掠起,身影翩跹间,自湖上踏水而来。 紫曦几人面带喜色,闻墨弦则是转头看了眼顾流惜。 很快,两男两女就落在了船头,看到盘腿坐在中间的闻墨弦,齐齐半跪下去,低声道:“属下参见阁主!” 闻墨弦脸色有些无奈,温言道:“都这么多年了,每次你们都要整这些虚礼,起来吧。” 四人跪下去时,具都在打量闻墨弦的气色,昏黄的灯光下,人还是有些苍白,可是说话时气力平和,精神也很好,比之前几年好了许多,连忙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喜悦。 中间的素衣女子开口笑道:“阁主,一年间我们都难得看到您,就这么一次,即使是虚礼也不可少,只是阁主往年难得抚琴,竟是差点让我们错过。” 其他几人也是跟着附和,闻墨弦笑了笑让他们都坐下。 “我不过是随意弹了曲,比不过阿月用心。” 月卿眉眼带笑,细细看着闻墨弦。 而一旁的顾流惜掩下心里的情绪,起身替四人倒了茶。 月卿他们一早便注意到坐在闻墨弦身边的顾流惜,想到信里苏彦说得事,也都在不动声色地看她。 顾流惜方才沉默只是因着突然看到了苏望,上一世闻墨弦身死时,跟在她身边的男人便是他。那一瞬间无可避免的想到了那时的场景,不过看到依旧坐在身边的人,很快便收了那丝痛楚,对着几人得体的笑了笑。 见她如此,白凌挑了挑眉,轻笑起来:“阁主,这位可是那位惜儿姑娘?” 闻墨弦没说话,只是对着顾流惜笑了笑。 顾流惜被她笑得脸热,却依旧有礼开口:“在下顾流惜,之前听墨弦提过几位,一直有些好奇,今日终有幸得见了。只是我只晓得,这是白凌姑娘,那一位是月卿姑娘,还有苏望,苏大哥,另一位我却不识得。” 白凌有些诧异,指着有些寡言的黑衣男子道:“这是苏启,璇玑堂的副堂主。”随后对着闻墨弦道:“阁主,莫非您介绍我们还用小像不成,惜儿姑娘怎么一眼都看出来谁是谁了?” 闻墨弦摇了摇头,眼里带着丝笑意,她只是同顾流惜提过他几人的名字,还有几人的职位。 “墨弦同我简单说过几位司管之事,我不过是猜的,一时得巧未错罢了。” 月卿自从说了句话,就一直在旁静静看着闻墨弦和顾流惜,此时听了她的话,淡声开口:“居然被流惜姑娘看的如此清楚,想来我们平日里所谓的掩饰身份,怕是掩耳盗铃了。” 闻墨弦神色微敛,抬头看了月卿一眼,却见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一旁的白凌暗中拽了下她的衣袖。 月卿这句话语气很奇怪,让场面有些尴尬,闻墨弦看到顾流惜有些愣的模样,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 顾流惜自然发觉到月卿话语里的那丝敌意,心里有些失笑,若是自己单纯活了十六岁,怕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有了上一世在冉清影身边的经历,还有自己同闻墨弦的感情,她到是猜到了这其中缘由。瞥了眼闻墨弦,发觉她竟是蹙眉了,忙快速接口:“月卿姑娘说笑了,今日你们是来看墨弦,自不会如往常一般在她面前掩饰,我也算沾了光,得见你们几人的真性情。而且我并不确定,还打算要是猜错了,借着墨弦三分薄面,让几位饶过我一回。” 顾流惜说的混不在意,语气里调笑满满,加上她这般俏皮笑时,总透着股她这般年纪的天真灵动,到是让其他几人也笑了起来,也就再没了当时的尴尬。 闻墨弦偏头看着她,眸里带了丝笑意,却也藏不住宠溺。 月卿抿了抿唇眼,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闻墨弦扫视几人一眼,询问道:“路上可是遇到麻烦了?” 苏望立刻回道:“是,在入太湖之时,发现几艘小鱼船有意无意的跟着我们,我们绕了个路,把他们解决了,再换了船赶过来,因此耽搁了。” “那你们一路过来是不是有人跟着你们?”闻墨弦端着茶盏低声道。 “是!” 白凌也是有些担忧:“阁主,心昔阁似乎被暴露了,最近在豫州几个据点都被人发现了,甚至交上了手。我们一路上来也有人悄悄跟着,应该是想查明我们来做何事。” “查了是哪些人在调查心昔阁么?” “查了,目前都是几个小帮派,像七星门,流沙帮,这次跟着我们的功夫不错,有些像落霞楼。”说到这白凌突然加了句:“前不久若君传消息,她和落霞楼对上了,救了一个人,说是落霞楼叛徒。” “她没事吧?” “阁主放心,一切安好。” 闻墨弦点了点头,随即沉吟不语。 七星门,流沙帮,想着这两个名字,顾流惜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她突然记起来,流沙帮这个门派她都曾去过,而且是陪着冉清影去的,当时好像是去见一个被流沙帮抓了的人。顾流惜皱了皱眉,看来冥幽教已然注意心昔阁了,而且似乎比上一世早了许多,这是怎么回事? 闻墨弦看她在那紧皱眉头,不由开口道:“惜儿,怎么了?” 顾流惜忙松了脸色,回道:“我只是在想,心昔阁隐匿这么久,一直不曾透露风声,七星门和流沙帮都是些小门派,怎么可能想到这里?而且不管据点有多大,他们再怎样不自量力,也不会贸然连动几个。” “所以背后定有人扶持。”苏望他们也想到了,顺势接话。 “而且即使是扶持,谁会费心扶持两个小门派,对付一个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势力。而且这些举动对心昔阁而言,怕是无关痛痒的。” 闻墨弦听了顾流惜话,这才开了口:“所以只是试探,而且他们知道你们这段日子会上苏州,换而言之,他们想摸出我的身份。” 月卿几人脸色大变:“怎么会?!” 如果闻墨弦猜的不错,那必然是心昔阁出了叛徒。闻墨弦的身份一直是绝密,阁中真正知道她身份的只有几个堂主副堂主,因此也就这些人晓得他们会在中秋之前来苏州找闻墨弦。可这批人都是闻墨弦亲手培养的,难道会有人出卖她? 晓得他们想什么,闻墨弦抿了口茶:“我亲手挑的人,不会有人背叛我。而且那批人只是跟着你们,而苏州城内并没有动静表明有人在找我。若是他们反叛,怕是直接就可以找到我了。我到觉得这个人知道我的存在,晓得你们会来看我,却并不知道我是谁。” 苏望几人顿时陷入沉吟,随即脸色有些难看。阁内知道他们会定期会见阁主的人,也只有寥寥数人,几乎都是他们近几年尤为信赖之人,对于阁内的事知晓得不少,一但真有人反叛,后果会很严重。 闻墨弦说完一直沉默不语,只是那不见一丝波澜的脸却隐隐透着一股寒意。她缓缓抬头扫过几人的脸,低声道:“我曾说过,我不强求他们替我卖命,如果想要过安居乐业的日子,随时可以安然离去。可一但选择留下来,我要的就是绝对的忠诚,我可以容忍犯错,却不能容忍背叛。月卿,白凌,你们失职了。” 闻墨弦一向温和,可是她们却从不敢触及她的底线,经历过如此多磨难的人,再怎样温和,一旦认了真,更让人胆寒。闻墨弦声音虽依旧缓和,其中含着的淡漠却是分明。白凌和月卿脸色一变,起身跪下,急声道:“阁主恕罪!” 苏望和苏启也跟着跪下:“属下也有疏忽。” 顾流惜欲言又止,怕闻墨弦太过生气,却又不想干预她的决定。 “起来。”闻墨弦语气平淡无波,却是带着一股让人无法违逆的压力。 白凌几人对视几眼,忐忑地站在一旁。 “我并非要追究,只是让你们莫要太大意。这种事我不想再看到下次!立刻传信各地阁内众人,提高警惕,除了玄武令,其他指令一律作废。将所有可疑之人的相关信息全部给我,暗中密切追踪,一个都不许漏!” 白凌正了正神色,恭声道:“是!” 闻墨弦顿了顿:“还有,继续盯着冥幽教和名剑山庄,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落霞楼最近不安分,既然若君同他们交手了,那就让暗影堂,好好会会那所谓的,不死不休的杀手们。” 苏望忙点头应了,白卿却有些担忧:“阁主,那您的身份怎么办,要不要派人暂且干扰他们的视线。” “不急,想来他们也是云里雾里,就让他们去找吧。如今一切都已妥当,即使完全摊牌也无所谓。我给他们备了一场大戏,至于能唱到哪里,就看我们谁快了。”闻墨弦眼里含了丝笑意,不过却没有一丝温度,一贯温润的人,此时却似裹了一层冷芒。 苏望几人自然察觉到闻墨弦那股冷意,他们筹谋数年,一直隐而不发,如今总算能真正一展身手,方才那股压抑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几人异口同声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闻墨弦拨了拨琴弦,不急不缓道:“按目前形式来看,好戏开场前,可以先热热场。你们一路赶来怕也乏了,先让苏彦带你们去歇息,阁内的事,明日再一一说与我听吧。” 眼看着气氛终是缓和了,苏彦忙接口道:“主子先回去休息,我和白凌他们先顺顺最近要他们查得一些事。” 闻墨弦点了点头,此时船已然靠岸,一直听着她们对话的顾流惜起了身,伸手摸了摸她的手,依旧冰凉,忍不住替她紧了紧披风,朝苏望几人点头辞行。 闻墨弦眉眼柔和依旧,有些冷然的神情似乎只是众人的错觉。转身欲要同顾流惜下船,走了两步,闻墨弦却是停下了步子,转身淡声道:“既然你们几人都在,我便想提一个要求。” 白凌几人听言,具是凝神看着她。 闻墨弦低头看着顾流惜握着她的手,正色道:“无论日后何种状况,也不论我在与不在,只要你们还认我这个阁主,如何对待我,便如何对她,可以么?” 月卿几人具是一惊,顾流惜捏紧了闻墨弦的手,低喊道:“墨弦!” 闻墨弦示意她不要开口,月色下眉眼略显寡淡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小便跟着她的几个人,话语中不带强迫,不带命令,仿佛只是朋友间一句嘱托,却压得几人心头发紧。闻墨弦这话意思分明,与其说是要几人同等对待顾流惜,不如说是希望心昔阁在她死后,也能庇护顾流惜。 非是闻墨弦悲观,只是对于在意之人,她总觉得所有的谋划都不够周全,她只能在事情还未发生前,考虑到所有最坏的结局。 月卿分外复杂地看了眼闻墨弦,又盯着还有一旁神色压抑低沉的顾流惜,随后闭了闭眼。 几人沉默半晌,最后苏望勉强开了口:“阁主,苏望这条命是您给的,无论怎样,只要是阁主所想,苏望万死不辞!” 白凌几人神色有些苦涩,随后敛眉齐道:“阁主所想,万死莫辞!” 闻墨弦微微笑了笑,轻声道:“多谢了。” 转身跟着顾流惜踏上湖岸,那单薄的身影依旧清雅秀美,在身边之人的陪伴下,终是少了往日的孤寂,一路缓缓融入夜色之中。 第54章 一身素衣的月卿站在船头,一直看着她们逐渐远去,眉眼间无法抑制地涌上一抹苦涩和疼痛,这人终是寻到了她想要的人,不用再同以往一般独自忍受,可她此时却不知该悲该喜。 白凌素来带着调笑的脸上,此时也是一片凝重叹惋,看着月卿低声道:“阿月,莫要再执念了,阁主……” 月卿转过头,看着具是忧心忡忡看着她的几人,淡淡笑了笑,只是笑容中满是苦涩:“我晓得,其实我也从未奢望过,只是忍不住啊。她这样的人,与我而言只能是信仰,我没办法拉她下凡尘。可是看到总是温润淡然的好似无欲无求的人,因别人而愉悦,甚至一再为她做些她从不会做的事,我……我还是会嫉妒。” 苏望有些无奈,月卿的心思他们早就知晓了,毕竟他们虽也很关心阁主,却不像月卿恨不得日日知晓她过得如何,身体怎样。费尽心思寻些奇珍异物,就盼着阁主能欢喜。 想必阁主也并非不明,只是不点破罢了。月卿也不曾想过有所回应,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打理心昔阁,不敢靠得太近。今晚怕是一时抑制不住,这才有些过火了。 此时他到是庆幸得了阁主心的是那个惜儿,而且这些日子的所闻和方才顾流惜的表现,都是可圈可点,否则,依照月卿对阁主的感情,怕是会节外生枝。 月卿抿了抿嘴,回头看了眼几人,笑得坦然:“但只要是阁主的选择,我不会多做它想,只要她开心,我也不会再失分寸,你们放心吧。” 这厢顾流惜一直沉默地陪着闻墨弦,对于之前闻墨弦的那番话语,她不知如何去面对,这话题于她而言,永远是个沉重的枷锁,摆脱不掉。 闻墨弦却是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转头盯着她,低声道:“惜儿。” 顾流惜停下步子,回视着她,却依旧未出声。 闻墨弦笑了笑,低头握着她的手:“我方才那番话,并非是觉着我会走上那一步,只是总觉的不放心,这才有此一言。我同你说过,我不会轻易放弃,也晓得我的身子也并非没有转机。只是我的状况我自己清楚,我不想哄骗你我会一直陪着你,也不想你倾注太多希望。我会和你一起努力谋求可能的生路,可是有些结果我们还是要接受,因着这世间许多事,我们只能做到尽人事,知天命。” 看着顾流惜略微发白的脸,闻墨弦顿了顿,抬手抚上她的脸,神情间温柔依旧:“所以无论如何,不要因着我放弃你的人生,不管结局怎样,我都想你能好好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知道我在想什么,对么?” 顾流惜眼圈发红,眼里酸的不行,看着近在咫尺的闻墨弦,点了点头。 看她这个模样,闻墨弦也不好受:“我知道你难受,也不想自以为是的强逼你,所以最起码,做好我们人力所及的一切,剩下的,交给天意,好么?” 顾流惜仍是点头,却是伸手抱住了她,抱的很紧,很紧。 闻墨弦垂了眸子,掩去满眼的复杂。当初她想过挣扎,却奈何对于这个自小便羁绊已深的人,她做不到全然不顾。对于其他人的感情,她可以理智到不近人情,可是一旦她动了心,她便没了理智。 明知道她这个样子给不了顾流惜无忧相守,明知道顾流惜会担心受怕,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抓住她。其实她是自私的,她察觉到了顾流惜一心相随的心思,可她却不愿她如此,所以明知道触及这个话题,顾流惜会痛苦,可是她仍会时不时去剖开它,一点点让这伤疤腐烂结痂,直到有一日她能真正承受,那个可能出现的最坏的结局。 其实顾流惜也察觉到她的心思,虽说她们真正待在一处的时间不长,可是似乎是上天注定,她与闻墨弦之间有种出乎意料的契合。无论她想什么,闻墨弦总能感知到,同样闻墨弦那些心思她也能猜透。 其实很多情绪她一直努力压抑,因着她明白自己的担忧害怕都会影响到闻墨弦,更怕闻墨弦觉得自己同她在一起会痛苦。所以只要是闻墨弦所想的,她便会去做,她想自己看透,自己便努力看透,反正自上一世她决定陪着闻墨弦同去之时,她的生命便已然同她绑定,既然是注定了的,她也无需多想,倒不如豁达一些,如闻墨弦所言尽人事,顺天命,也让两人在一起的日子,更开怀些。 就这般,心思各异的两人,在这星光夜色中,坐在马车上,一路伴着车轱辘碾过的轻响,回了苏府,那些苦涩沉重俱都埋在心底。 翌日,顾流惜起床练剑,正练到薄汗微醺,就见闻墨弦倚着门看着自己。此时已然是入秋时节,早晨的墨园透着一股凉意,看到她只穿了一件夹衣,顾流惜忙收了剑,掠了过去。 闻墨弦见她绕过自己,径直进了房,忍不住勾了一个笑弧。 拿着一件外衫的顾流惜见她笑,忍不住瞋了她一眼:“笑什么笑,晨间凉得紧,不晓得多穿件么?” 闻墨弦伸着手,任她给自己穿衣,低垂着的眉眼间,笑意却是越发浓。 给她系好结带,抬头瞥了闻墨弦一眼,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时辰到了,该用早膳了。” 闻墨弦点了点头,轻声道:“今早想吃什么?” 顾流惜替她理了理鬓角的一缕发丝,随意道:“你定便好,我都喜欢。” “那便备些小笼包,还有粥膳。你看你,练得满头的汗,先去洗漱吧。” 被她这么一说,顾流惜也发觉自己身上有些黏腻,抬手闻了闻,总觉的一股汗味。想到自己方才靠的这般近,顾流惜脸有些红,忙退开了些,嗫嚅道:“我一身汗味,熏到你了。” 闻墨弦笑得开怀,却是伸手拉过她,在她脖颈处轻轻嗅了嗅,最后煞有介事道:“不熏人,香极了。” 被她那动作话语弄得满脸通红,顾流惜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慌忙往房间跑:“我……我去沐浴!” 闻墨弦低低笑着,不急不缓地出了墨园,让紫苏她们准备早膳。 用过饭,闻墨弦如往常一般喝了药,一旁心疼得紧的顾流惜忙不迭拿了蜜饯塞进她嘴里,又让她漱了口,替她顺背。 闻墨弦的药都是苏若君提前写好的药方,按着时间不断在换,最近这新药尤为苦涩难闻,而且苏若君提醒过有些伤肠胃,本就脾胃虚弱的闻墨弦喝这药很是难受。昨日喝了一碗吐了小半碗,差点把顾流惜急死。而这药又是服用炎心草后必须要服得,即使难受,顾流惜也不敢让她停了药。 看着闻墨弦不自觉皱着眉,紧抿着唇,压抑着恶心感,顾流惜心里拧着疼,可是除了这些小事,她什么都帮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过了半晌,闻墨弦终是忍住了没吐,偏头看到顾流惜那模样,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伸手摸了摸顾流惜的手:“也只是喝的时候有些恶心,这些年喝了许多药,这并不算难喝,而且平日也没什么,你莫担心,我好多了。” 顾流惜听得心里越发酸疼,闻墨弦病了十年,这些苦涩的药几乎都是当水喝,可是再怎么习惯,这药的滋味也不可能好喝啊。 伸手拿了帕子,替她擦掉唇边的水渍。手指不慎触到柔软的唇瓣,那微热轻软的触觉,让顾流惜手指瑟缩了下,心里有些发颤。这种情绪夹杂着心里的心疼爱恋,让顾流惜有些把持不住,手指轻移抚上闻墨弦的唇角。 她这般举动还有眼里掩不住的炙热,让闻墨弦眸色沉了沉,只是当顾流惜唇贴上来时,她似想起了什么,别过头含糊道:“有药味。” 顾流惜难得的胆大一回,跟着凑过去,呢喃道:“没关系。” 唇齿贴合间,热度一瞬间席卷全身,事已至此,闻墨弦也顾不得了,伸手揽住她的腰,全神投入到这场突如其来的亲昵中去。大抵是恋人间的亲密具都是无师自通,有过几次亲昵,这时两人都不在如以往一般生涩,气息交融间,缠绵缱绻。 顾流惜今日更是鲜少的主动,一点点描绘着对方的唇,舌尖依旧是那让她心醉神迷的甜美味道,初始杂糅着药味的苦涩,融在一处,很苦,也很甜,让她的心跳地越发激烈。一点点扫荡舔舐,意图祛除她那残留的苦涩,直恨不得融到对方体内。别说是苦涩的药味,哪怕是毒药,顾流惜也甘之如饴。 两人这厢意乱情迷,却没察觉到墨园那入口处,月卿和苏望两人怔愣的模样。 月卿脸色有些灰败,直直的看着那合欢树下,相拥亲吻的两人,那画面很美,却犹如一把烈火,直接将她灼的疼痛。 直到苏望回过神,迅速拉着她退下,那人方才情动的模样依旧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一直觉得那人温柔,总是温和如玉,即使是生气也从不会流露阴沉,可是方才她才知道,那不过是她面对所有人时的模样。 当她亲着顾流惜时,那种模样是她不曾见过的,那眉眼间流露出来的温柔,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生生能叫人溺毙。透着樱红的脸上,那种满足而带着羞涩的神情,她以为,永远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淡然的不似凡人的人身上。 双手渐渐握紧,将所有的心思悉数埋葬,看着满脸担忧的苏望,她扯出一丝笑意。她是真的彻底死心了,这人不可能属于自己,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守在她身边,替她完成她所想做的事,如此也算全了自己的情。 两人静默地远远站着,顾流惜依旧无心察觉这些,注意着闻墨弦的反应,在她有些憋喘时轻轻移开唇。只是心中眷恋着不愿离开,她松了松,复又轻轻触着那柔软,两人的唇相触分开,复又轻碰,直至心中绮念平息。 两人抵着额头靠了许久,那股冲动散去,顾流惜这才觉得羞赧,红着脸看着眸子亮晶晶看着她的闻墨弦。 坐直身子,闻墨弦颇为回味的舔了舔唇,看着顾流惜轻笑道:“日后喝药可不可以不吃蜜饯?” 顾流惜看她那副表情,怎么听不出她话中意味,又羞又窘,生硬道:“想都别想!” 闻墨弦似乎有些蔫,收了笑,颇为委屈地看着顾流惜。 一向成熟稳重的人此时罕见得有些幼稚,而且那双秋水剪瞳直直地看着她,让顾流惜实在耐不住她这副模样,一时间竟是没了半分坚持,脑子一热,张嘴勉强吐了半个“好”字,却是被两个齐声见礼的声音打断。 “属下见过阁主,流惜姑娘。” 第55章 顾流惜脸色一僵,忙敛了神色,对着两人笑了笑,目光移到一旁的闻墨弦脸上。 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早就不见半丝踪影,依旧是眉目清华,神色恬淡温润。 温和地看了眼月卿和苏望,闻墨弦开口道:“用过早膳了么?” 苏望听到闻墨弦问话,笑道:“已然用过了,白凌和苏启去应付落霞楼那些人去了,我和月卿想着过来跟您说下最近您让我们查得一些事。” 闻墨弦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坐下。 “先说说孟闲庭的事,查到些什么?” 苏望正了脸色,沉声道:“原本孟闲庭的事在当年也算是轰动一时,当时想要了解内情的人并不少,那么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多少也该有人了解一二。可是千机堂开始查时,就连江南镖局那老一辈人,也套不出不到半丝内幕,而且当时参与那趟镖的人也都死的死,失踪的失踪,那件事几乎成了一个谜。唯一知道的是,孟闲庭出事的地方在沧州城外十里处的山谷,当时他的妻儿也同他一起回老家探亲,最后具都丧命。” 顾流惜想着楚远山的话,点了点头,当时他的确是在那救得二师兄。 闻墨弦拢了拢眉:“就这些么?” 月卿摇了摇头:“因着查不出更多的事,我们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仔细查了江南镖局,让我们查到了当初预备同孟闲庭出镖的副镖头,刘正毅的下落。” “刘正毅?孟闲庭手下甚为器重的镖头,不是被人寻仇灭门了么?”闻墨弦这些年也大致了解许多江湖之事,她记得刘正毅一家在孟闲庭死时,便被人灭门纵火了。 “正是,不过他却是没死,只是也已然是废人了。据他言,几乎是孟庭闲出事之时,他家中就遭人洗劫,更是有武功高强之人对他痛下杀手,最后纵火烧了他家,他侥幸躲过一劫,却是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而从他那里,我们得知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闻墨弦看着他两人略带喜色的模样,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可是有关孟闲庭押运之物的?” 月卿一愣,随即笑道:“什么都瞒不了阁主,正是如此。据他所言,当时托镖之人是三个商人,其中运的都是些珍贵稀罕之物,但是当时孟庭闲单独见了那三人后,竟是提出亲自送镖。那些东西虽珍贵,却很少会引来一些厉害人物,也用不着孟庭闲亲自押镖,所以他特意留了心。在装镖运送之时,作为孟庭闲最信赖的人,他也跟在旁边,他陪着一同落锁封箱。只是当时有一件东西,却是孟闲庭亲自封箱。据他言那东西只是很寻常的用布裹好了,放在一个匣子内,因为太过奇怪,所以他留意了一下,那物件长约三尺七寸,宽不过三多,他曾掂量过,重量不轻,隐隐有股寒意。” 顾流惜听着月卿的描述,隐隐察觉到不对劲,既然都是珍贵稀罕之物,怎会有这般粗糙的东西?可孟庭闲亲自封箱,表示这分明才是重头货物,而若她没猜错,那外形估摸着是把剑!商户自不可能运剑,那三个人怕也不简单。 江湖中人,除了那个别门派爱做打家劫舍的勾当,其他门派不会为了钱财,冒险对孟闲庭下手。但若送的重头是那把剑,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剑,引得一些人下手,到是很有可能。 闻墨弦似乎也在想什么,半晌才开口道:“按他的描述,那孟闲庭所押送的应该就是一把剑了。可问过他,那把剑压送时可有其他镖师晓得?” 苏望点了点头:“问过,他说那物件连他都是在封箱时才看到的,因着孟闲庭信任他,当时身边只有他一人。而镖师运镖都很隐匿,封箱后,不会再同任何人说。” “那也就是说,如无意外,知晓那货里有那把剑的,只有五个人了?”闻墨弦敲了敲桌面,问道。 “不错。” 听了闻墨弦的话,顾流惜顿时豁然开朗,孟闲庭那事果然不是意外,该是被人利用了! “连刘正毅都没见过那把剑的真貌,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晓了。可是那些人,不但提前摸清了孟庭闲的行镖路线,甚至不惜对上勾魂刀也要劫镖,只能说明,他们晓得那是何剑,而且足以让他们丧心病狂到不顾一切。可是对那把剑最熟悉的人,除了主人怕是没别人了。”闻墨弦的声音有些凉,这世间总有一些人的贪欲,让人胆寒。孟闲庭无辜,爹娘亦是如此。 顾流惜见她神色语气都有些异样,转眼就明白她想什么了,碍于苏望两人在场,只是略带忧色的看着她。闻墨弦对上她的眸子,眼里暖了不少,示意自己无事。 苏望和月卿没注意到这些,只是惊讶道:“阁主认为,劫镖的是那三个托镖之人?” “我仅是是猜测,即使不是他们,但消息泄露肯定与他们有关。这三人在孟闲庭死后连镖都没来查,本就有问题,更何况,三个人,一把剑,谁能预料其中会有什么纠葛。” 闻墨弦这番话不得不说很有道理,这样的事也并不少见,一旦起了贪欲,没人能猜出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月卿看着坐在那边依旧淡然无波的人,眸子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最后终是恢复了正常,轻笑道:“阁主说得必然是对的,我们按照这个思路去查,想必会事半功倍。” 顾流惜听着他们说话,自然将月卿的表情尽收眼底,无奈看了眼闻墨弦,心底叹了口气,那厢闻墨弦对于月卿的话,只是笑了笑,复又道:“阿望,派人好好保护刘正毅,好生顾看着,等若君回来替他看看,他很重要,不可出意外。” “是,阁主!” 闻墨弦低头拨弄着杯盖:“再让刘正毅详细的描述下那三人的模样,如果可以,粗略的画出他们的模样,按白凌的水准,不是难事吧?” 白凌一向擅长于按别人的描述,画那人的小像,而且只要描述的不太乱,几乎能还原七八分。苏望他们几人相处这些年,自然晓得白凌的能力,忙回道:“不难,属下回去后立刻去办!” “让你们查得苏州城西那个小屋的主人,有何发现?”见事情了解的差不多,闻墨弦问起另一件事。 “回阁主,那人原本叫李尧,外号叫做李老鼠,之前是飞龙门的弟子。” “飞龙门?可是那专做梁上君子的门派?”顾流惜听了飞龙门倒是忍不住开了口。因着师傅同她提过,飞龙门虽一向喜爱做贼,可是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门派内轻功也是一绝。 苏望笑了笑:“流惜姑娘说得不错,正是如此。” “那李尧也是梁上君子么?这种人冉清影为何要寻他?”顾流惜觉得奇怪。 “流惜姑娘有所不知,这李尧不但是梁上君子,地下同样也不放过。” 顾流惜同闻墨弦对视一眼,齐声道:“他盗墓?” “不错,他因着不讲门规,被逐出师门,后来结识了一个发丘官,跟着一起下墓,毕竟那些墓中的陪葬品,可远比这活人的贵重。只是他干了许多年一直安然无恙,却是在越州时栽了跟头,断了条右臂……” 听到这闻墨弦皱了皱眉:“越州?” 苏望一愣,却也没多说:“不错,是越州 自那以后他就销声匿迹,没想到在苏州过得穷困潦倒。” 闻墨弦偏头看了眼顾流惜,两人眼里满是了然,至此也清楚冉清影要那人何用了,她还是在寻纯钧!这李尧很可能找到了越王墓,乃至进过越王墓,很有可能是在那丢了一条手臂! 闻墨弦思索了片刻,抬头道:“你们两人先休息一下吧,午膳就在府内用,阁内的事,到时再同我说。” 月卿和苏望会意,起身告退。 两人离开后,顾流惜缓缓开口:“我还是想不明白,纯钧剑虽是春秋名剑,可是一把从未现世的剑,冉清影怎么会想到要去找它?” 闻墨弦摇了摇头:“不过可以确定,这剑对她很重要。” 顾流惜有些烦躁,上一世自己瞎了眼把注意力全放到冉清影身上,到如今即使重生了,晓得的东西也是一丝半缕,忍不住开口道:“剑,总是剑,虽说一把好剑很是吸引人,可也用不着如此疯狂啊。孟闲庭因着剑丧命,师兄如今又要千方百计同冉清影寻什么剑!” 闻墨弦听得一愣,随即眸子里猛地闪过一道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流惜。 顾流惜只是有些烦闷,随口发牢骚,结果看到闻墨弦这个模样,顿时有些难为情,低声道:“我就随便说说。” 闻墨弦却是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开口道:“说得很好,剑,都是剑。孟闲庭因剑丧命,他儿子立志要报父仇,却不是找仇人,反而寻剑,这其中关键都是剑。惜儿,你说这其中可有关联?” 顾流惜也是怔了怔,想了想,也就觉得很是巧合,她清了清脑子,开口道:“假设有关联,师兄的行为肯定是有缘由,这解释的通。可是冉清影为何要掺和?如果她掺和不是兴起,而是一直在筹划,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墨弦敛了敛眉:“惜儿,你说孟闲庭的功夫,加上江南镖局的实力,当时有谁有胆子,有实力敢对他下手?” 顾流惜想了想:“有实力,有胆子,又可能这样干的,不多。名剑山庄,落霞阁,星宿帮……还有冥幽教。” 说完她颇为诧异地看了闻墨弦一眼,却见闻墨弦眉头微扬:“虽说有些天马行空,不过可以尝试下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冥幽教,纯钧剑,孟闲庭押送的剑,荒诞却可以去查一下,若真有瓜葛,这事情可就有意思了。” 第56章 顾流惜略微沉吟了片刻:“若真是这般,当年的事怕是不简单,而且目前还不晓得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不过能引得他如此谋划的东西,定然不凡。” 闻墨弦看她紧皱着眉在那思索,笑了笑:“做什么这么严肃,想不通便慢慢查。而且既然晓得了他们目前的动向,我们也就能顺着摸下去。” 顾流惜见她神色轻松,并不见忧虑,想着心昔阁的能力,便也安下了心,点了点头。 将这事情暂且搁置一边,闻墨弦想着顾流惜同苏望他们也见过面了,也该同她说下心昔阁的情况。 心昔阁自建立以来,经过几年的迅速发现发展,实力不可小觑。阁内众人遍布各地,毫不夸张的说,这武林中各大门派几乎都有心昔阁的人手。 建阁之初,闻墨弦便开始不断网罗手下,因着宫铭的身份,她结识了不少武林中的奇人。虽说宫铭不许她借着自己阎罗册的名头,直接寻求帮助,可是那时的闻墨弦极具韧性能巧,年纪虽幼,待人处事却极为得体,甚得他们欢心,也给了闻墨弦许多便利。 当初闻墨弦拜四人为师时,从未有何优待,同样需要替四人处理事物,甚至几番出生入死。在那些日子里,她也成功取得许多信任,跟随她的人不在少数,而那些人更是成了后来心昔阁最得力的人。 而她最初救得那批少年,她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培养,如今留下的人都是不凡。 心昔阁下分四堂,千机堂,暗影堂,玄武堂,以及璇玑堂,共四位堂主,白凌,苏望,月卿,苏彦。还有八位副堂主,其余统领也不下二十人。分别司管收集情报,刺杀,统筹谋划,培养势力。 这些年心昔阁杀了不少人,同样也救了不少人。几个堂相互配合,使得心昔阁如今已然成了武林中一只看不见大手,一点点将一些人覆于掌下。单千机堂那千机楼内收录的无数密辛隐闻,就足以让一大半武林中人为之变色。 而心昔阁一直隐匿不出的原因,也在于此。毕竟这样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怕是会寝食难安。 之前闻墨弦只是提了下苏望几人,如今这般详细同顾流惜说过之后,顾流惜也不禁有些震撼。难怪上一世心昔阁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名剑山庄和冥幽教,那场武林大会上,名剑山庄一败涂地,那么多同名剑山庄交好的门派,最后竟是无一人替起说话,除了那些事无可辩驳外,怕也是不敢了。 看着面前淡然说着这些的人,顾流惜说不出来心里是何等滋味。眼前的人再怎样稳重成熟,也不过才十八岁。当年经历灭门之痛的人,硬生生埋葬自己所有的天真烂漫,逼着自己在无尽的痛苦中快速成长,殚精竭虑谋划了一切,这样的蜕变,华丽,却也残酷至极! 闻墨弦看到她眼里的疼惜,微微有些怔,随即却是扬起了一个笑容:“惜儿,其实这十年与我而言并不苦,至少我终究是得到了我想要的。当年爹娘被杀,你从我的生命中遗失,除了痛,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可是如今的我,终是能替他们讨回那笔血债,也能替你撑出一片安稳,与我而言,再好不过了。” 顾流惜心里发疼,脸上露出一个笑,眼里却忍不住含着水雾,紧紧握住闻墨弦的手,点了点头。 两人静静在院中坐着,到了正午,白凌和苏启也来了苏府,因此闻墨弦便去了大厅陪着几人一同用午膳。 期间几人将阁内发生的事,同闻墨弦说了一遍,也让她心里大致有个数。 顾流惜只是安静听着,寻着闻墨弦爱吃的给她放在碟子里。等到他们说得差不多了,这顿饭才真正开始吃了。 因着最近闻墨弦喝的药太过伤胃,顾流惜特意叮嘱厨房炖了山药猪肚汤。不过闻墨弦却是很不喜那味道,每次顾流惜不亲自喂,她基本不喝。这会儿人多,顾流惜有些犯愁,只能小心替她舀好,放在她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苏望几人吃着饭,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抬头却见自家阁主时不时看看面前的汤,又时不时看着顾流惜,那眼神他诡异地觉得有些可怜。 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苏望差点被米饭呛着,掩住嘴憋住咳嗽。随后一旁的月卿开口道:“阁主向来不喜用这些,可是喝不下?” 顾流惜抿了抿嘴,默默伸手想要将汤端走。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快速探了过来,端走了汤碗,瞥了眼一旁僵住的顾流惜,闻墨弦倒是很正经道:“并非不喜,只是往日都不是这般用,我有些不习惯。” 说完拿着勺子认真喝汤,还抽空道:“不用看着我,赶紧吃吧。” 顾流惜心里忍不住翻白眼,她那模样哪里是不习惯,分明是被惯坏了! 苏望几人不明就里,苏彦和紫曦他们却是清楚的很,忍不住在那憋笑。 顾流惜有些不好意思,也只是埋头吃饭。虽然气氛有些奇怪,不过这顿饭吃得也算融洽。 因着心昔阁内还有事要处理,苏望几人陪了闻墨弦几天后,具都起程回了朔州。 临行前,闻墨弦看着他们四人,良久后开口道:“这些年我身体不济,却是辛苦你们了。” 月卿忙道:“阁主,您言重了。若非是您,我们如今怕是不知魂归何处了。而且这么多年,心昔阁早就成了我们的家,处理些家事,哪里能说辛苦。” 白凌娇笑道:“阿月说得是。而且我们虽说一直在阁内,处理事情,可是许多费脑筋的活,可都是阁主操心的,我们可省了不少心。” 闻墨弦无奈笑了笑:“不管怎样,没了你们,心昔阁怕是不会有如今这般景象。日后同他们交手会越发频繁,虽说我想了了那些恩怨,可却更不愿你们出事,所以一切小心,万不可轻敌鲁莽。” 四人恭声道:“属下明白!” “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路上一切小心。” 几人应了,月卿犹豫片刻,仍是看着闻墨弦,轻声道:“我们会小心,也望阁主千万保重身体。” 闻墨弦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随后终是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点了点头。 月卿看了一眼站在闻墨弦身边的顾流惜,转身后翻身上了马,苏望几人跟上同闻墨弦告了辞,扬鞭纵马而去,只留下一路烟尘。 顾流惜叹了口气,颇有些幽怨地开口道:“月卿姑娘对你很特别。” 闻墨弦怔了怔,笑道:“嗯,之前林府公子对你,也颇特别。” 顾流惜一噎,脸也红了,嗫嚅道:“那不一样,我才认识他不到一个月。” 意思是闻墨弦同月卿的情义已然十年了。 闻墨弦忍不住笑出声,她拉着顾流惜的手,低低道:“嗯,你之前瞒着我你的身份,我认识你也不过一个多月。” 顾流惜睁大了眼,随即眼里亮闪闪的,抿着嘴,脸上的笑意怎么都忍不住。闻墨弦的话她自然明白了,即使她们相遇不过一两个月,可感情却无法用时间来衡量,所谓的一眼万年也正是如此。 那一点小女儿家的酸意,被闻墨弦一句话祛除的一干二净,顾流惜一路跟着闻墨弦傻笑回去,惹得闻墨弦嘴角不住上扬。 走到苏府门口,正好遇到了西苑的一名小厮。他见了顾流惜和闻墨弦,忙上前施礼:“见过表小姐,顾姑娘。” 闻墨弦见他手里捏了一封信,开口道:“可是给顾姑娘的信?” 那小厮笑了笑:“回表小姐,正是。”说着将信给了顾流惜。 顾流惜看着信封上那遒劲有力的字,脸上忍不住漾出惊喜:“墨弦,是我师傅来信了!” 见她这般欢喜的模样,闻墨弦脸上有些宠溺,摸了摸她的头:“回去看吧。” 被她这举动弄的有些脸红,顾流惜忙进了府。 拆开信,顾流惜仔细看了看,虽后又惊又喜。 闻墨弦忍不住开口道:“怎么这副模样?” 顾流惜笑道:“师傅说,师姐来苏州了!按时间算,怕是快到了。” 随即脸上的笑意又隐了些:“可师姐走了,师傅和师弟怎么办?” “为何这般说?” 顾流惜有些不好意思:“师傅和师弟最不会照顾自己,连饭都不会做。我和师姐逼着师弟学过,结果那饭菜实在不是人能接受的,也就作罢了。师姐一走,他们怕是惨了。” 闻墨弦笑了笑:“莫担心,你师姐既然离开,肯定是寻到解决之法了。” 顾流惜也是笑了,自己到是杞人忧天了。 而苏望几人离开后,日子也平静了许多,顾流惜依旧勤加习武,陪着闻墨弦,同时等着柳紫絮的到来。 另一厢白凌几人也再次寻到了刘正毅,同他询问当年那三人的模样。所幸因着那件事处处透着古怪,刘正毅也是眼光毒辣的人,加上孟闲庭对三人的态度,对于那气度不凡的三人,他虽只见过一面,但印象颇为深刻。虽说过了十余年,有所模糊,可依旧记得个六七分。 随着刘正毅的描述,白凌开始下笔尝试,让刘正毅一点点指出不对之处,如此花了几个时辰,将脸都裹在兜帽下得刘正毅,看了半天后,嘶哑的喉咙里终是溢出一声:“差不离了。” 放下笔的白凌道了声谢,看着画上的三人。看模样,除了中间那人年纪稍大些,其余两人都不超过三十岁。只是记忆中并没能寻到有所相似之人,她复又唤过月卿,让她看看。 月卿拿着画,仔细看着,目光落在左首那颇为温润的男子时,陡然凝住! 她伸手遮住下半张面孔,看着那透着温和的眼睛,转头看着白凌。 白凌有些错愕,喃喃道:“确乎有些神似。”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刘正毅开口道:“这人最为传神的便是这眼睛了,白凌姑娘画的很不错。当时我之所以诧异,也是因着,作为商人,这样温润儒雅的眼神很是少见。” 刘正毅那喑哑粗糙的嗓音回荡在房内,白凌和月卿却是越来越错愕,随即皱了皱眉,回头道:“多谢刘先生,我家主子前日曾说过,让家中一位医术非凡的大夫替你诊治,虽说不能完全让你康复,但必然不会再让你受磨折。只是她目前正前往大理,所以烦请先生耐心等候。你身体不适,我会派人照看你,答谢你的知无不言。” 刘正毅浑浊的眸子闪了闪,蒙在兜帽下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因着面容具毁,有些狰狞,“谢过你家主子,你们答应替我寻出当年害我的凶手,我所做的这些也是应当。” 白凌告辞后,出门疾行:“阿月,马上派人传讯将三幅画交给阁主,不过先提醒下阿彦,注意分寸。” 月卿有些复杂地看了眼画像,点了点头。 第57章 几天后,苏彦接到了白凌的信。看着那简单的几句话,他那英气的眉头却是皱了皱,忙展开那三幅画,仔细看了看,眼里惊疑之色越发浓重。 起身在书房里转了几圈,他小心将三副画像收了起来,快步赶往墨园。 此时已是晌午,闻墨弦方才用过膳,此时正在书房练字,顾流惜在一旁看着她,手里正磨着墨。 听到动静,闻墨弦将手里的笔搁在笔架上:“阿彦,可是有事?” 苏彦神色有些凝重,点了点头:“白凌传信过来了,那……那三人的画像已然送来了。因着她们有些发现,却不敢确定,所以……请主子再看下。” 闻墨弦自然发觉苏彦的异样,敛了眉略微颔首。 一旁顾流惜伸手将苏彦递过来的东西接住,交给了闻墨弦。 苏彦看她预备展开那三幅画像,犹豫道:“主子,待会儿莫要太惊讶。” 闻墨弦抬了抬眉,却是动作不停地将画像铺平。 第三幅画展到一半,露出半张温润的男子脸庞,那双眸子栩栩如生,仿佛透过画像看着她们。闻墨弦手猛地一顿,再也没了下一步动作。 顾流惜见她这般,忙探头看过去,顿时也有些怔然,这眼睛,好熟悉。她拧着眉看了看,有些错愕地看着闻墨弦。 此时闻墨弦直直盯着画中人的眼睛,嘴唇抿地苍白,随后手颤了颤,终是将画完全展开。她的声音有些飘忽,低低道:“可确定不会错。” 苏彦满脸担忧:“白凌说,刘正毅看过了,这三幅已然很接近了,尤其是……您手里那位的眼睛,最为神似。” 闻墨弦此时微弯着腰,低头看着那画像,随后似乎有些脱力,坐了下去,惊得顾流惜脸色发白,忙凑过去道:“墨弦!” 苏彦也惊声道:“主子!” 闻墨弦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恙,安抚地看了眼顾流惜,随后目光依旧留在那画中之人上。 片刻后,她伸手拿了支笔,顾流惜会意,替她铺开一张宣纸。 闻墨弦拿着笔,呆呆看着面前的白纸,半晌终是下了笔。笔尖游走,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闻墨弦此时仿佛陷入另一个世界,只是盯着自己笔下,在几度停滞后,添了几笔,就此停下。 那纸上是一个十分俊逸的男子,眉眼间温润儒雅,眸中带着格外柔和的笑意,那嘴角淡淡的弧度,却能感觉到那股宠溺之感。 顾流惜看着那人,神色怔忡,湮没在时光中的记忆,一点点变得清晰。这模样神态,是那人惯有的神情,每当他看向她们时,就是这幅样子,让人觉得无比的温暖,无比的信任。哪怕是那漫天血色中,那人最后看着她们时,依旧是这样子。 她发觉喉咙有些堵,心里那股酸疼无法忽视地席卷而来,她看着有些恍惚的闻墨弦,低低换了声:“墨弦。” 闻墨弦听出她嗓音里的颤抖,勉强扯了丝笑。低头看着那两幅,面貌不尽相似,轮廓神态却别无二样的画像,半晌才开了口:“我以为我早就记不得了,太久了……”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般,仿佛是低喃自语,又仿佛是再同画中之人轻语。 顾流惜心里疼得发紧,这样的闻墨弦让她无比难受,她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开口有些喑哑:“怎么会忘,即使不记得样貌,那些感觉,也都不会忘的。” 苏彦此时有些不知所措,也许他不该将这个给主子看的。可是,他们只是怀疑,单凭那双眸子,他们如何能做决断?可是如今主子的模样,还有那两幅对比的画,那猜测怕是没错了。 闻墨弦看着顾流惜发红的眸子,神色终是变得缓和了些,温言道:“我无事,只是一时有些感触。” 随后她仔细看着三幅画像,开口道:“他们这模样该是掩饰过得,但若没出错,这人该是我爹。” 听得出闻墨弦话语里的无奈,顾流惜和苏彦都有些沉默,只是默默看着她。 随后闻墨弦低声苦笑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样做目的何在?” 顾流惜晓得这对闻墨弦而言冲击太大,怕是此刻她也有些混乱了。她抬头看了眼苏彦,示意这里有她,苏彦点了点头,小心退了下去。 顾流惜伸手拿过桌上的画像,柔声道:“墨弦,你在担心什么?” 闻墨弦缓缓抬起头,看着她,半晌后有些颓然地摇了摇头。 顾流惜摩挲着她的手:“其实查到这里也算是件好事,如果这人是爹,那么这其中必然有蔺印天,至于另一个人……” 闻墨弦看了看接口道:“按照孟闲庭失镖的时间,怕就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萧衍了。” “所以墨弦,虽不知爹为何也要同他们一起,将剑交给孟闲庭押送,但按照他的性子,绝对做不出劫镖之事。蔺印天和萧衍到是大有可能。” 闻墨弦微顿,点了点头,她自是晓得她爹的为人,只是一时纠结于他为何会将那把剑交给孟闲庭。 顾流惜见她缓过来了,这才放了心,想着这三人,还有之前闻墨弦提过他三人的纠葛,眯了眯眼,开口问闻墨弦:“墨弦,爹同萧衍决裂发生在何时?” 闻墨弦眸光一动:“据宫伯伯说,差不多是天元三年,九月。而孟闲庭失镖,是天元三年八月中旬。” 听得闻墨弦这番话,顾流惜晓得闻墨弦是和她想到一处了:“短短半个月,爹就同相交多年的好友决裂,甚至差点动手杀了萧衍,按照爹的性格,这事的严重性不言而喻。所以极有可能,劫镖的人是萧衍,这才动怒?” 闻墨弦微微沉了眼眸:“合情合理,而最后名剑山庄和蔺印天之所以会联合起来对付爹,怕是也同这事有关联。” 顾流惜看着闻墨弦画的那张画像,眼里也忍不住有些悲凉,他从来没想过算计他人,一心真诚对待他的朋友,为何最后会落得这般下场。而那虚伪奸诈之徒,如今却活的恣意妄为。 “爹当初同萧衍决裂,怕是没料到与他一同长大出生入死的人,很有可能已然同萧衍勾结在一起了。” 顾流惜看着眸中蕴着一股凉意的闻墨弦,忙接过话头:“那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查清楚,蔺印天要那两块玉,找纯钧剑是为了何事?还有孟闲庭押送的那把剑是何剑,爹为何要让他送,劫镖又是为了什么?这之间是否有联系?” 闻墨弦点点头,提笔在在信笺上开始写了起来,吹干墨迹,塞入信封内,朝外开口道:“墨影。” 瞬间,门外一个黑影闪了进来,低声道:“主子。” “将这信送到阿凌手上,莫要耽搁。” 墨影应了声,很快便离开了。 顾流惜在旁边看着,也瞥见了她写的内容,沉吟后问道:“你觉得这些答案要从冥幽教着手?” “不错,爹给我的这两块玉,之前一直不曾离过他身,而且他曾说过那是家传信物,而且蔺印天想要它,很有可能是冥幽教历代教主的信物。” 顾流惜蹙了蹙眉:“可爹不是将教主之位让给了蔺印天么?虽说教众不承认,可是之前爹应该会将这两块玉给他才是。” 闻墨弦淡声道:“或许爹是故意不给蔺印天呢?” “故意?”顾流惜有些不解,随后似有些明悟:“其实爹也不是完全信任蔺印天,至少对于这玉,他不放心。” “蔺印天虽得不到教众承认,可是并不代表他没声望,加上他和爹的交情,冉清影的身份并不需要那块玉来证明,至少不需要两块玉。所以他要玉是另有用处,而且是非要两块不可。那么,作为冥幽教教主的信物,它除了是身份的标识,该是另有用处。” “既是和冥幽教有关的用处,那自然要从冥幽教找答案了,对不对?”顾流惜眸子亮了亮,看着闻墨弦,眼里掩饰不住的赞叹。 被她那模样逗乐了的闻墨弦,弯了弯嘴角:“做什么这个表情?” 顾流惜依旧看着她,托着腮故作沉思道:“你说,你脑袋怎么这么好使呢?” 闻墨弦“噗嗤”笑了出来,眸光盈盈地看着她:“难道惜儿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好使?” 顾流惜挑了挑眉:“我是在夸你,你听不出来么?做什么损我?” “哪有损你,你说我脑袋好使,那我定要寻个脑袋一样好使的媳妇,嗯,你说我是损你么?” 看着她眼里漾着笑意,又透着一股温和的柔光,顾流惜脸有些红,却是嘴硬道:“万一你在这方面脑袋不好使了,怎么办?”说完又觉得自己傻,这不是在损自己么? 闻墨弦歪了歪头,低低道:“哪里脑袋都可以不好使,就这个,脑袋定是要好使的,我自然不例外。” 顾流惜被她如墨玉般的眸子看地撑不住,连忙起身道:“今天还未回西苑,不知师姐会不会到了,我先去看看。”说完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闻墨弦看着门外,摇了摇头,瞥了眼卷起来的画,笑意复又敛了下去,那双眸子似乎也蒙了层浅浅的雾气。伸手展开画,她呆呆看了许久,良久后复又提笔在那空着地方落了笔,这次她画的越发慢,仿佛手中笔太过沉重。 随着那笔缓缓搁下,那个温润儒雅的男子身边,多了一个女子的画像,眉目清阮柔和,勾着一抹盈盈浅笑,柔和了整个画面。 书房内静谧无声,随后响起两声细微的响动,仿佛水滴砸落纸上,而那女子前襟上,晕开两团淡淡的墨迹。 一声低喃缓缓吐出:“爹,娘,觞儿长大了还是想要惜儿做我媳妇,你们会不会还应了我?” 此后再无一丝动静,而画上的男女脸上温柔依旧,靠在一处,眸中含笑。 第58章 闻墨弦神情恍惚地看着画上的男女,也就忽略了门外此时隐着的人。 顾流惜方才只是被她逗得脑袋发热,这才找借口离开,可是不过片刻,她就有些不放心。毕竟她晓得,爹娘的离世对于闻墨弦而言,是一生忘不掉的痛。想到之前她的模样,她复又转身回来了,无论如何,都该陪着她。 可是她走到门口时,便看到了那样的场景。那两滴晶莹砸在宣纸上,刺地顾流惜的心生疼,而她那喃喃低语,更是犹如一股热流,滑过心间,让她的心滚烫而疼痛。 闻墨弦哭地无声,甚至在落下两滴泪后,再也没有哭,可是她那身上溢出来的脆弱和痛苦,却让顾流惜忍受不住。当时脚下的步子立时便要踏进去,却又生生忍住。 闻墨弦方才怕是故意逗弄她,让她从那种氛围中抽离出来。她在时,闻墨弦掩饰地很好,很快便从初时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直到她离开,独自一人时,才流露出她的脆弱。也许她不愿让她看到她那般模样,虽然她很想上去陪着她,抱抱她,可是却知道只有留她一人,她才能毫无顾忌地倾泻她的情绪。 这样的认知很心酸,可是顾流惜依旧默默地站在外面,她眼睛发红,咬着嘴唇,左手抓着门外的柱子,压抑着她此时的感情。 她的目光凝在闻墨弦身上,隐忍而疼痛。突然她察觉到身后有人,她转过头,看到了有些担忧的紫曦。 看到她通红的眸子,紫曦动了动唇,欲要开口,却被顾流惜摇头制止,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示意自己无事。 她转过头,依旧看着屋内那瘦弱地让人疼惜的人,直到她合上画卷,打破她那一直维持的姿势。深深吸了口气,示意紫曦别声张,顾流惜方才转身离去。 紫曦望了眼屋内的人,看到那门柱上,生生留下的几缕指痕,叹了口气,也退了下去。 出了苏府的顾流惜没有去西苑,而是一路朝苏州城外疾行而去,师姐要到估计还需几天,她方才不过随意寻了个借口罢了。 此时她心里难受的紧,闻墨弦落泪的画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可是她却不知道如何去让那人重新展颜,甚至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枉她重活一世,却不能在她脆弱时,成为她的依靠,甚至还要顾虑自己会难过,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想到上辈子她至死都在护着自己,自己却活的稀里糊涂,即使重生,也有许多事帮不到她!越想越怒,越想越痛,胸口积攒的郁结之气让她有些癫狂,一路冲到了城外树林。 她站在偌大的林中,看着此时已经不复苍绿的树木,起身跃上一株三丈来高的树上,折下一截树枝。内力吐出,残留的枝叶悉数被震下,顾流惜以木为剑,毫不吝惜自己的内力,将自己脑子里的剑法重头到尾练了一遍。 那灌注内力的树枝,每一招都带起强劲的气劲,惊得这林中飞鸟四散而逃,地上残存的落叶被席卷而起,在空中极速旋转。 顾流惜修习珞珈十九诀,此时内力隐隐有了上一世的功力,她虽一直想着报仇,习武勤勉,却从不曾急功近利,所以内力绵长而浑厚,根基十分扎实。 手中那截脆弱的树枝,根本承受不住她那内力,所以此时它仍能维持完整的模样,是顾流惜分了一股内力维系着,因此也就越发损耗内力。可此时顾流惜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只是将自己所学尽数施展,疏解心中那股郁结。 顾流惜剑招疾如闪电,原本飘逸如水的招式,此时带着着许凛冽,大开大合间更是迅猛,一些不甚健壮的树木,竟是有些不堪这剑气冲击,折了一地。 体内的内力逐渐枯竭,顾流惜却有些固执,默默运转珞珈十九诀,清啸一声,周身落叶瞬间被全部震开,犹如粉芥般落下。 有些脱力的顾流惜,仰身倒在地上,闭着眼微微喘气,虽然身上出了一身汗,可是那股疏解不开的闷痛终是缓了些,而且她一直处于珞珈十九诀第一层的瓶颈,方才那股内力激涌的感觉,正是突破了第一层。 看着周围一片狼藉的模样,顾流惜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也是疯魔了,跑到这来朝这些死物发泄情绪。她勉强盘腿坐下,调理了下内息,看看时间,赶紧朝城内赶去。 回去时,闻墨弦正在看书,一旁的饭菜已然备好,她就静静坐在桌旁,手里捏着本书,神情十分恬淡,看不出一丝上午时的颓然。 顾流惜看着她那柔和的脸庞,眸里涌出一丝温柔,这人就该如那天上的皎月一般,温润柔和,带着明月的光芒,裹着暖阳的温度,之前那犹如乌云掩月般的阴郁,不适合她,也不该是她。 察觉到她的动静,闻墨弦搁下书,轻笑声道:“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你师姐拐走了呢?” 顾流惜抿了抿嘴,“又在胡说,我师姐拐我作甚,而且她还没到呢。” 闻墨弦瞥了眼她脚下,眸子闪了闪,随即扫视了她一眼,起身过去,从她衣领便捻下一片残叶。 顾流惜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目光落到那叶子上,心里顿时有些忐忑,抬头看了眼闻墨弦,她却只是素手轻扬,将叶子弹开,随意道:“有些脏了。” 顾流惜方才才出了一身汗,还在林子里待了许久,听了她的话,脸不禁有点红,嗫嚅道:“我先去洗洗。” 闻墨弦拽住她:“都这时辰了,用完膳再洗吧。” 顾流惜想着她不吃,闻墨弦也不会先开动,笑了笑答应了,心里亦庆幸闻墨弦未深究她的去向。 看着闻墨弦将书收到一旁,顾流惜随口问了句:“今日又在看什么书?” 闻墨弦看了她一眼,温声道:“《越绝书》” “《越绝书》,记载吴越两地地方史的杂记?”听到闻墨弦说,她脑子里有一些印象,她上一世在冉清影书房里看到过,当时她也是在看这本书,自己无意问过几句,这才知道一些。 “不错,惜儿也曾看过?”闻墨弦缓缓坐下,轻声道。 “不曾细看过,只是无意翻过。” 闻墨弦笑了笑,开口道:“越绝书一共三十五篇,十五卷,我在看的是第十三卷,外传记—宝剑。” 顾流惜有些好奇地看着她,闻墨弦说这些,自然不是单纯跟自己介绍看的内容。应该是有用意,于是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询问之意。 看她看着自己,闻墨弦复又淡然开口:“这一卷内,写的是越王勾践所得的宝剑,其中也包括了—纯钧!” 顾流惜一愣,纯钧?难怪。 “看到了些什么?” 闻墨弦给她布了菜:“也未说什么,只是大致介绍了纯钧成剑的来历,和它的模样罢了。不过短短几句,已然勾勒了它的精妙,我到是有些期待,能有一日一睹其风采。” 顾流惜握箸的手停了停:“墨弦,你预备寻纯钧么?” 闻墨弦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眸子却有些暗沉:“既然已然有人费劲心思去寻它,我又怎好不成人之美。我只是想看看,又没打算要它。” 顾流惜看着她,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地给她夹菜。 这几日里,苏望按照闻墨弦的吩咐,将阁内曲所有统领审查了一遍,将知晓心昔阁幕后有位阁主的人的行踪,信息都送了过来,闻墨弦也就每日都在看那些资料。 千机阁的行动力不可小觑,不过几日,这些人近一年内的行程,接触的形形色色的人,事无巨细都一一呈了上来。闻墨弦对着个人的身世和经历,一一圈出其中不对之处,随后具都交下去让白凌再仔细查。 顾流惜看着她用朱砂圈出来的地方,找出对应的资料,仔细看了看,细细思量果真有些地方不对劲。她之所以能看出来,因着有闻墨弦的事先指出,可是闻墨弦一人,能从这么多繁琐的信息中,找出这些蛛丝马迹,不可谓不缜密。 “墨弦,这些人中可曾发觉泄密之人?” 闻墨弦瞥了眼那堆写满字的册子,摇了摇头:“这些人虽有问题,却不过是作风不当,有些私心,我让白凌查,不过是防微杜渐,免得酿成灾祸,可是他们却都不大可能是背叛之人。” 顾流惜有些不解:“为何如此笃定?” “并非笃定,只是他们没有动机,这样做没有意义。而且其实我更相信苏望他们的眼光,这些年风雨同舟,生死相依,没有动机,他们不会背叛。”闻墨弦目光低垂,似乎在思索什么,手指在那叠册子轻敲着。 “那他们如何得到消息的?墨弦,你是不是有结论了?”顾流惜虽不晓得心昔阁到底怎样,可是她了解闻墨弦,她此番模样怕是已有论断。 闻墨弦轻轻锁了眉:“嗯,只是我却希望是我想多了。” 说完她提笔写了封信,装入信封后,以火漆封口,在书桌盒子里拿了方墨玉印章,盖了上去。那上面用小篆刻了个闻字,应当是闻墨弦的身份的标识。 见她如此慎重,顾流惜有些担忧,闻墨弦看过来,却是笑了笑:“事情并不算严重,只是怕有些伤人,所以慎重些。” 顾流惜拢了拢眉。有些明悟:“那人莫不是与他们几人颇有交情?” 能让闻墨弦有顾虑,说出这番话的人,怕是身份不一般,而且很有可能伤的是她在意的那四人吧?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个人,顾流惜神色微变,有些惊讶地看着闻墨弦:“墨弦,你怀疑那个人?” 闻墨弦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查一下吧,先晓得了,后果也许不会越发糟。” 顾流惜不知如何劝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闻墨弦嘴角勾了抹笑,转头看了她一眼,望着窗外零星飘落的黄叶轻声道:“已然一个多月了,入秋了,不知若君她们有没有离开蜀地?” 第59章 “她们是从蜀地入大理?” “不错,按日程怕是还要大半个月,也不知落霞阁会不会缠上她们?”闻墨弦眉头微微蹙着。 “你别担心,赤岩和碧青他们几人身手不错,人又谨慎,再加上落霞阁要应对暗影堂,估计也没多大心思去纠缠她们。”顾流惜怕她担心,忙劝慰道。 闻墨弦点点头,也未过多纠结。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转眼间八月已然到了末尾,苏州城的秋意已然初显,城外的一些树叶都染上了秋黄。 上午苏州城内的秋阳带着柔和的暖意,一点点拂去一夜攒积的凉意,通往城外的青石路上响起哒哒的马蹄声,在这不显喧闹的胥门,很是清晰。 路过的几个人随意看了眼城门,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子,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缓缓走进苏州城。她身上是一袭简单的紫色衣衫,长长的墨发用一根木簪别着,面容清秀恬静。简单地扫视了眼城内的情景,她不疾不徐地朝城内走去。 行到长街上,她停住步子,对着街上的一名路人行了一礼,有礼道:“这位大哥,烦请问一下,苏府西苑在何处?” 女子声音轻柔犹如春风徐吹,惹得那男子脸涨得通红。 男子吸了口气,别过脸指着东面道:“姑娘……朝东边走,穿过两条街,往西行百步,那间很是雅致的宅子便是。” 柳紫絮点了点头,朝那人温婉一笑,道了声:“多谢,这匹马便予大哥做谢礼。” 男子被她那笑晃花了眼,呆了半晌,看着被塞在手里的缰绳,想要追上去,却不见了她人影,他挠了挠头,红着脸满脸欢喜地离去了。 柳紫絮斜背着一个布包,手里握着一把长剑,按着方才那人所言,朝西苑走去。 不过走到半路,就有一个人突然拦住了她。 柳紫絮一愣,那人却是恭声行了一礼:“敢问可是流惜姑娘的师姐,柳紫絮,柳姑娘?” 柳紫絮眉头轻敛,看着面前这个男子,看模样该是有功夫在身,只是他为何这般问? 见她如此,那人笑了笑:“柳姑娘别误会,在下是苏府西苑的随从,这几日听闻姑娘将前来苏州,因着姑娘对苏州不熟,我奉我家主子之令,在城门等候,方才耽搁了下,差点错过姑娘。” “你家主子?” 那人恭声道:“我家主子是流惜姑娘的挚友,苏府的表小姐。” 顾流惜之前在信里提过,她也知道些,点了点,回礼道:“有劳了。” 这男子是闻墨弦手下那群暗卫中的一员,自是晓得自家主子对顾流惜的在意,因此对顾流惜的师姐也甚为有礼,回了句:“柳姑娘客气,这边请。” 到了西苑,苏青忙示意手下一人去苏府大宅,随后对着柳紫絮道:“流惜姑娘正在苏府正宅陪主子,我派人去通知了,很快便到。” 这边墨园内,闻墨弦正在抚琴,而顾流惜来了兴致,合着她的琴声在那边舞剑。琴声时而轻缓,时而激越,与顾流惜那那套剑法配合的天衣无缝。 一袭白衣的闻墨弦靠在合欢树下,纤细漂亮的手指轻佻慢捻,微阖着眼眸看着顾流惜身形在那暖阳中腾挪。 她手中一把剑欺霜赛雪,闪烁着一缕银芒,合着琴声的身姿飘逸灵动,与闻墨弦的琴声融合地完美。琴急则剑速,琴柔则身灵,整个墨园内回荡着悠扬的琴声,和微微剑声,场景和谐美妙。 前来汇报的墨影有些犹疑,在园外有些惊叹地看了半晌,心里忍不住赞叹,主子和顾姑娘这般,当真是让人艳羡。 直到顾流惜发觉到他站在园外,停了剑,闻墨弦也跟着手下一凝,琴声随之而止,对着顾流惜笑了笑,转头看着进了院子的墨影,温声道:“怎么了?” 墨影恭声道:“打扰主子了,之前苏青派人来说,顾姑娘的师姐到了。” 顾流惜眸子一亮,收了剑,上前几步惊喜道:“真得么?” 墨影点了点头,看着一旁的闻墨弦,开口道:“之前主子让我们留意,等流惜姑娘的师姐到了便去接。方才人已经进了西苑,按主子所言,安置在了西苑。” 闻墨弦点了点头,起身站起来,对着顾流惜道:“惜儿,我们过去吧。” 顾流惜不知怎得,突然有些紧张:“你也要去么?” 闻墨弦挑了挑眉:“怎么,你不想我去见她?” 顾流惜见她误会,顿时紧张道:“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 顾流惜有些不知所措,柳紫絮在她心里,算是姐姐,是心里很紧要的亲人,带闻墨弦去见她,她总觉得有些紧张。她同闻墨弦的关系,她并不想否认,甚至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所以这样一来,见面的意味就有些不同了,她免不得紧张。 闻墨弦压住嘴角的弧度,轻笑道:“只是什么?嫌我生得病弱无盐,不愿你师姐见了?” “胡说,哪里无盐!你好看极了,师姐定会喜欢的!” 闻墨弦听了话,忍不住笑了出来:“惜儿,这可不行,我只愿你欢喜我,如此一来到真不能见你师姐了。” 顾流惜脸颊飞红,嘟囔道:“你皮厚得紧,我说得喜欢才不是这意思,你莫要胡言。” 闻墨弦又在那低低笑了一阵,才歪过头说:“傻姑娘,我晓得你的心思,不过既是顾看你长大的师姐,也算是你的亲人,我自当见见。嗯,原本想若让苏青直接带她来苏府,恐有些轻慢了,这才将她留在西苑,我陪你过去见她。” 顾流惜听得一愣,心里滚烫滚烫的,她到没想到闻墨弦这层心思。虽说她们在蜀地隐居,都不甚重视这些礼节,可是心上人因着你的缘由,对你重视之人也分外重视,这种感觉实在是很窝心。顾流惜看着面前的人,眸子里具是情意,唤了声:“墨弦。” 闻墨弦被她这般看着,眼神软了软,温声道:“走吧,莫要让师姐等急了。” 顾流惜眉眼弯弯,方才闻墨弦说得是“师姐”,而非“你师姐”,让她诡异地有些愉悦,可是嘴里却忍不住道:“那是我师姐,又不是你的。” 闻墨弦牵着她的手走着,听到她那掩不住调侃的话语,轻轻紧了紧手,斜觑了眼顾流惜,神情有些哀怨:“惜儿,你已然唤我爹娘作爹娘了,如此一来就是承认是我的人了,怎么连师姐都不肯予我叫一下,莫不是想始乱终弃?” 顾流惜听得脚下一个踉跄,从头红到了脖子,梗着道:“谁……谁是你的人了,还有,什么叫……叫始乱终弃,你别瞎说。” 闻墨弦眼里敛了抹笑,却是正经道:“惜儿不承认你是我的人,那便算我是你的人,也是可以的。” 顾流惜手颤了颤,偏着头不敢看身边的人,半晌后才嗫嚅道:“我也不是不承认,你说怎样便怎样。” 闻墨弦嘴角上扬,拉着她朝府外走去。 在身后充当空气的墨影,则是忍着笑意,亦步亦趋地守在后面。 几人很快便到了西苑,进了顾流惜住的小院,便见一个一身紫色衣裙的女子正坐在一旁的石桌旁,听到有人进来,她起身看了过来。温婉的脸上涌上笑意,眸子里也满是欢喜,几步走了过来,唤了声:“流惜。” 顾流惜两个多月未见她,也是想念她,忙迎上去道:“师姐,你可算到了,一路上可还好。” 柳紫絮眉眼带笑,仔细打量着她,笑道:“嗯,我很好。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会被欺负。不过看你气色,到是比家里还好些。” 顾流惜被她说得莫名脸红,想到身后的闻墨弦,忙开口道:“师姐,这是……我”说到这里,顾流惜有些顿,她不想单纯用朋友来定义她同闻墨弦的关系,可是也不好直接就同师姐摊牌。 闻墨弦自是察觉出来了,温声接口道:“在下闻墨弦,是惜儿的好友,之前听惜儿说,她师姐要来苏州,一直等着。方才听人通报柳姑娘到了,也就跟着惜儿前来拜会。” 听着她对顾流惜的称呼,柳紫絮眉头微微挑了挑,要知道当初流惜上山时,师傅替她取名顾流安,流惜却是要将一个惜字加进去,最后改成了顾流惜。而且当初她和师傅,原本是想唤她作惜儿,却被流惜拒绝,说是不愿听到别人这样唤她,因此她一直唤她流惜。为何眼前这女子唤她作惜儿,她却一点都不在意? 不过柳紫絮也只是有些惊讶,稍稍瞥了眼顾流惜,随后看着身前这位有些清瘦的女子。看年纪应该比流惜大不了多少,可是她安静站在那,却是显得娴静内敛,十分老成。说话轻缓有礼,虽说脸色有些苍白,透着一股病弱之气,却是难掩气质清华,的确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子。 柳紫絮心下思量,面上却是带着笑:“闻姑娘好风采,之前在流惜信中,就听她提起你。说是遇到了贵人,很是得你相助。言辞间同闻姑娘很是亲厚,当时还诧异她这短短时日里就能与人相交至此,今日看了倒也能明白了。” 闻墨弦淡淡笑了笑:“柳姑娘谬赞了。” 顾流惜总觉得她两人怪怪的,又见她们在那寒暄客套,有些忍不住:“师姐,墨弦不是旁人,你不用这般酸,你往日里不是最不喜这些么?” 柳紫絮被她噎住了,咳嗽了声,嗔怪道:“胡闹,哪有你这般说话的,这哪里是酸,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一旁闻墨弦忍不住“噗嗤”轻笑出声,看着柳紫絮有些红的脸,笑道:“是我的不是,我同惜儿早已不分彼此,你是惜儿的师姐,按理当同我师姐一般,的确不必客套,是我迂腐,将师姐带进去了。” 不得不说闻墨弦这番话让柳紫絮颇有好感,亲近而有礼,免了她的尴尬,还颇为体贴地顾全她的面子。 经过顾流惜的这一搅和,闻墨弦的态度,再加上柳紫絮也不是一个拘泥之人,方才那股生疏客套到是烟消云散了。 柳紫絮开口笑道:“客套是不该,不过礼数不可缺。幸好闻姑娘豁达随性,不然换做别人,怕是要被我们这些乡野粗人吓到了。” 闻墨弦只是笑笑:“我便再随性一次,跟着惜儿唤你师姐了。师姐也莫要唤闻姑娘,叫我墨弦便可。” “那我叶便再不讲礼数一次,厚脸皮应下了。不过还是要谢谢墨弦这些日子里,对流惜的照顾。”柳紫絮也不再客套,爽快道。 闻墨弦看了眼一旁的顾流惜:“师姐不必谢,这些是我该做的。师姐一路舟车劳顿,该是乏了,让惜儿带你先歇息下,我去让下人备些酒菜,替师姐洗洗风尘。” 顾流惜知道她是体贴两人刚见面,让她们独自叙叙,心下感动,对她点了点头,两人眼神相触,一切尽在不言中。直到闻墨弦离开,顾流惜那眼神才收回来。 一旁的柳紫絮看着她,不禁若有所思,调侃道:“流惜和墨弦的感情当真是好的不得了了,连人走远了,那眼神都舍不得收回来了。” 第60章 落霞楼 被柳紫絮说得脸红,顾流惜忙转过头:“哪有,师姐莫要胡说。” 柳紫絮看着她,眸里带笑:“非是胡说,只是你待她的确不同,不过能有个这般交好的友人,师姐也替你高兴。而且就方才看,那姑娘很是不错。” 顾流惜心里有些欢喜,连连点头:“她很好。”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般说太怪异,忙道:“师姐,你来这里,师傅和师弟怎么办,谁给他们做饭?” 柳紫絮抿嘴笑道:“你走后,我便逼着阿棣学做饭,虽说他没甚天赋,可这么一个多月,总算能入口了。而且师傅也不放心你,所以便让我下山了。” 顾流惜心下感动:“谢谢师姐!”无论何时,师姐都是这般,总是操心她们。 柳紫絮摸了摸她的头:“又说傻话,你来苏州也两了多月了,可有孟离的消息?” 听到柳紫絮问孟离,顾流惜脸色有些无奈。 见她如此,柳紫絮微微蹙了眉:“怎么,可是出了事?” 顾流惜沉默片刻,将孟离同千面狐狸和天岳山庄之间那些纠葛,同柳紫絮说了一遍。 柳紫絮眉头皱地越发紧:“他糊涂!要报仇也不能不择手段,再说,那些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帮他,他孤身一人,与那些人合作,岂不是与虎谋皮!” “师姐,你莫急,这事我大概有了些眉目,只是还未弄明白二师兄为何要寻纯钧。当年二师兄父母的事也是颇有蹊跷,墨弦已然帮我在查这些,想来不久便有新进展了。” “墨弦?看她那模样该是大户人家,不像是参与江湖之事的人,怎么会?” “师姐,墨弦家是苏州大户商家,经商之人人脉很广,黑白两路都有交汇,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自是能查到。若非她帮忙,我怕要查许久。”闻墨弦身份特殊,虽说她信任师姐,可目前还是不挑明的好。 柳紫絮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到真是欠了她个大人情。” 看着柳紫絮认真的模样,顾流惜也不好说其实都是一家人,闻墨弦不会介意,只好跟着点头。 “那你可曾与孟离谈过?” 顾流惜摇了摇头:“二师兄一直不曾出现,那次我去天岳山庄也未能见过他,这段日子,墨弦派去的人竟是也寻不到他的踪迹,只能确定他未离开苏州,该是和那些人在商量纯钧剑的事。” 柳紫絮低眉沉思,喃喃道:“这纯钧从未现过世,孟离为何会选择寻它?” 顾流惜见她这般,轻声道:“师姐,你也赶了许久路,我去备好热水,你先洗洗风尘,墨弦怕是让人准备了午膳,待会一起用。这些事,我们只能一点点抽丝剥茧,一时间急不得。” 柳紫絮应了,顾流惜去了厨房,发现那边小厮已然按着闻墨弦的吩咐,开始准备了热水。 顾流惜嘴角轻扬,叮嘱他们待会将水送过去,起身去了旁院。 进了院子,透过未阖上的书房门,便看到闻墨弦正在书桌前低眉看着一封书信,一旁是最近几日不见踪影的紫曦。 看到顾流惜过来,紫曦略微颔首打招呼。顾流惜笑了笑,点了点头。 闻墨弦察觉到紫曦的动作,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顾流惜,将手里的信放下,温言道:“这么快便叙完了?” 顾流惜走了进去:“也没多少事,只是同师姐讲了下二师兄的事,师姐赶了许久路,我让她先去沐浴了。” 一旁紫曦看了眼闻墨弦,得到她的示意,转身离开了。 顾流惜瞥了眼她手里的信,开口道:“可是阁内有事?” “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落霞楼似乎察觉到了心昔阁的存在,寻了些事端,阿望将落霞楼的大致情况予了我,问我的意思。”说着将手边的信给了顾流惜。 顾流惜随手翻了几下,眼里掩不住惊讶,这落霞楼的实力。竟是比上一世显现出来的更强悍。 “追魂八箭,天网竟然也是落霞楼的人?” “阿望他们历来谨慎,既然这般说,怕是十有八九不错。” 顾流惜皱着眉,看着纸上醒目的几个字,努力回想着她所了解的事。 追魂八箭,八人自出现起,就是一起,相互间配合天衣无缝,个个箭术了得。据闻,八人接的追杀令至今未失过手,追魂箭出,必定沾血。 而天网,江湖上也只闻其名,却从未有人见过,甚至它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都甚少有人知晓。但是却从不妨碍它对于武林中人的威慑。 曾经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碧海门门主,一手碧海剑法,就连名剑山庄庄主萧景山都惊叹,却在天网的出手下,依旧丧命!从此碧海门直接从武林五大门派中除名,这直接让天网成为直逼追魂八箭的存在。但是似乎除了那次甚为轰动外,天网一直十分低调,因此格外神秘。就连上一世,顾流惜也仅仅是听人说过。 思及至此,顾流惜不仅有些忧虑,落霞楼出现的远比心昔阁早,它里面水这般深,闻墨弦能应付得了么?追魂八箭,天网都是让人胆寒的存在,心昔阁若与落霞楼针锋相对,那就无可避免要对上他们。 “墨弦,那追魂八箭和天网,苏望他们能应付么?” 闻墨弦知她忧虑,安抚得地笑了笑:“落霞楼不俗,可阁内众人却也并非等闲之辈,我既然准备下手,自然是有把握。落霞楼与冥幽教关系密切,当年之事也是帮凶,只能趁它未注意到心昔阁时,折了它的羽翼。只是那天网,怕是有些棘手。” 顾流惜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莫非你见过天网?” 闻墨弦眉眼淡然:“的确遇到过一次。” 顾流惜心里一紧,都说见过天网的人都已然是死人了,闻墨弦遇到了岂不是危险万分。 “怎么会遇到他们,他们伤了你么?” 闻墨弦看她那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看着她笑,眼里具是温润柔和:“傻姑娘,我如今可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么。而且遇到他们是机缘巧合,已然过去四年了。当时恰好奉了师傅之令,前往洛水十三州,回来时恰好途经了碧海门,也就见过他们了。” 闻墨弦脸上笑意渐敛,秀眉微蹙,似乎是想起当时那场景。 顾流惜怔了片刻:“你是说天网杀碧海门门主段彦书时,你撞见了?” “不错。”闻墨弦抿了抿嘴:“除了爹那次,那一战算是我见过最为惊心的,不得不说,天网的确是个了不得的存在。” “你说‘他们’,那天网一共多少人?” “六个人,看身影,三男三女,身手狠戾诡谲,六人配合无间,当真是天罗地网一般!不过一个照面,段彦书便受了伤,随后一直凶险万分,丝毫没办法突破六人的围攻,直到力竭而亡。” “一个照面就伤了段彦书,这功夫,当今世上能全身而退的怕是寥寥无几,落霞楼到底如何培养出来的?”顾流惜听的心惊肉跳,连段彦书都如此,心昔阁内有人能撑住么? “这样的组织,怕也只有落霞楼这等冷酷无情的地方才能培养出来。是人都有破绽,完美无缺的只能是毫无感情波动的机器。他们与其说是六个人,倒不如说是工具,一举一动精密果断,只要出了招,便不顾所有,不知疲倦痛苦,势必要将猎物斩杀。这样的存在,的确颇具威慑。”闻墨弦眼眸微阖,内里深邃冷然,让顾流惜都察觉到一股冷意。她能看出来,闻墨弦似乎很想与他们较量一番。这样极具锋芒锐气的闻墨弦,让她有些陌生,却透着一股别样的魅惑,应该说这样的她,很适合做一阁之主。 说来也是奇怪,顾流惜并不喜欢太过锐利的人,上一世她便很不愿看到冉清影那透着算计的眼神,那让她觉得难以靠近,或者说很阴鸷。可是如今瞅着一向温润的闻墨弦,墨眸里敛着锋芒,她就觉得很是迷人。这样她,犹如一柄深藏鞘内的古剑,如今缓缓出鞘,沉稳厚重重,流露出夺目的剑芒。莫非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样都好! 那厢闻墨弦已然掩下因回忆激起的战意,目光落在顾流惜身上,却有着好笑,随意托着腮,她忍不住笑道:“不是说正事么,惜儿怎么这般看着我?” 顾流惜被她那笑意激的脸红,忙挪开视线随意道:“就是听你说正事,才要看着你的。你遇了他们,没被发现么?” 闻墨弦也不在意她转移话题,淡笑道:“自然是被发现了。” “什么?那你……” “我与他们交过手,不过那时他们并未多在意我,即使最后我遁走,也未曾追上来。” “那你受伤了?” “我那时不过十四岁,可比不上段彦书,幸得早有防备,而且轻功不错,倒是比他幸运的多。”闻墨弦说得轻松,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次是她自拜师以来,经历的最凶险的一战。 她硬生生撑住了六人三轮抢攻,中了三剑。若非因着她天赋异禀,看了段彦书同六人的那一战,迅速摸清了六人出招套路,加上苏若君留给她防身的美人醉掩护,她怕也是必死无疑。不过虽说她当初打地狼狈,可是却也废了其中一人两根手指,当年不过十四岁的她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然逆天了。 她对自己的功夫很自信,如今若她能再次动武,即使没办法胜,也决不会如此狼狈。 顾流惜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她不会说太多,只要目前她还好好的,她便谢天谢地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师姐怕是沐浴完了,也该准备用膳了。我们过去吧,留你师姐一人,怕是失礼了。” 顾流惜牵着她的手,发觉一如既往的凉,忍不住捂了捂,抬头道:“你也爱讲究这些酸礼,我们这些粗人可不会在意这些。你莫要太客套,不然我别扭,师姐也不自在。” 闻墨弦低头沉默了片刻,随后有些闷闷道:“你嫌弃我太迂腐么?” 顾流惜看她那模样分外惹人怜,一颗心都化了,忙接口道:“不是,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 话一出口,看着院子里有些呆愣的丫鬟仆人,顾流惜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闷着头拉着闻墨弦走得飞快。 闻墨弦任她扯着,一路扬起嘴角就未放下过。 第61章 等两人到了正院,柳紫絮已然一身清爽地等着了。 闻墨弦示意手下人传菜,三人去了厅内用膳。落座后,闻墨弦温声道:“今日有些仓促,只能随意备些小菜,惜儿一直说师姐精通厨艺,也不知这些菜色是否合口味?” 柳紫絮看了眼桌上的菜式,虽说并不多,但做的都很精细,而且大多数都是蜀地的菜色,剩下一些清淡精致的,估计是江南一带的名菜。心里暗叹闻墨弦心思细腻,就连这些小事都考虑的一丝不差。脸上带了丝笑意:“莫要听流惜瞎说,我再怎样也不过是做些家常小菜,也未曾太过讲究,这一桌子菜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可比我强太多。” 顾流惜在一旁看着她们两人,心里欢喜的紧,给闻墨弦添了些菜,复又夹了些给柳紫絮:“师姐,我可不是瞎说,你做的饭菜的确很好吃。不过,现在你们都赶紧吃饭,不然再说下去,就不用吃了。” 柳紫絮嗔了她一眼:“知道你馋,赶紧吃吧,可别拿我们当借口。” 闻墨弦在一旁微微笑了起来,起身给柳紫絮到了杯酒:“这是四十年份的竹叶青,味道醇厚,师姐可以尝尝。我身子不好,沾不得酒,就只能让你一人独饮了。” 清亮的酒液倾泻而出,那股酒香就散发了出来,四十年的竹叶青可是难得的佳酿,柳紫絮又是爱酒之人,顿时眉头都跳了起来,完全没了初见时那温婉的模样,敛眉闻了闻酒香,嘴里连声道:“失礼了,失礼了,当真是好酒。” 随后抬起头看着顾流惜有些无奈,闻墨弦嘴角含笑的样子,正了正脸色,只是那脸红的模样却没掩下去。 闻墨弦轻笑出声:“师姐这般性情倒是让我羡慕,即是兴之所至,也就该尽兴。” 柳紫絮年纪稍长,身为大师姐自然不像几个师弟师妹那般单纯懵懂,颇通人情世故,自然能看出来闻墨弦这话的诚意,当下美酒在前也就不在多礼,细细品味起来。 她虽爱酒却并不豪饮,相反喝地不急不躁,很是文雅,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在品茗,到让闻墨弦有些惊奇。 顾流惜看着闻墨弦那模样,有些好笑。她酒量极差,也就不掺合了,专心给闻墨弦布菜。偶尔询问一下柳紫絮一路上遇到的事。 而闻墨弦平日里看上去淡然温润,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却总能恰到好处挑起话头,虽说同柳紫絮不过初次见面,但却没有一丝尴尬疏远,一顿饭吃下来,也算是主客尽欢。 顾流惜一旁看着,不由感叹某人嘴皮子厉害,师姐往日都不健谈,竟然能跟她说地这么欢快,而且对她颇为欣赏。看她平日里那温吞模样,到真是看不出。 用过膳,柳紫絮说是要去苏州城内随意看看,顾流惜原本想陪着,却被她拒绝。顾流惜知道她是想去探探孟离的下落,也就没再坚持。 待柳紫絮离开了,她却是忍不住打趣闻墨弦:“我之前未发觉,想不到你哄人的本领也是一流,我师姐今日可是开心的很。” 闻墨弦捏着她的手,正色道:“我都累出了一身汗,哄你师姐不好哄,我决定还是好好哄哄你,想来也是一样的。” 顾流惜有点没听明白,奇怪道:“什么也是一样的?” 闻墨弦笑了笑:“我想着把你师姐哄好了,以后把你拐过来也容易些,不过方才我想了下,嗯,我要拐的人是你,只要把你哄好了,你自个儿便跟过来了,不用我拐。” 顾流惜脸上涌上一层薄红:“你胡说什么,我才不会自个儿跟着你!” 闻墨弦似乎愣了愣,随后皱眉道:“这样么?那还是要哄师姐啊。不成,我想想什么时候给你师傅送些礼物,这样合该更有成效。” 她说的煞有介事,颇为认真,让顾流惜有些分不清楚她是说笑还是认真的,心跳地有些急,脸也越发红,嘴里笑闹道:“让你又不正经,总打趣我。” 说罢伸手挠闻墨弦腰间的软肉,闻墨弦似乎很怕痒,被她挠地不住笑,连连后退。顾流惜看着她笑地跟个孩子似的,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开来,两人打打闹闹的,甚是开怀。玩闹一阵,发觉闻墨弦笑得开始气喘,顾流惜忙停了下来。 闻墨弦气喘吁吁地靠着身后的一棵树,抬手抱住了身前的人,午后带着暖意的阳光,透过金黄的树叶,落在她因着玩闹有些红润的脸上,显得异常柔和。眸底一抹愉悦映着几缕微光,注视着靠在她身上的人,透着浓浓地宠溺。 顾流惜环抱着她纤细的腰身,耳边还能听到她的喘息声。她低了低头将耳朵贴在她心口,听着里面的有些紊乱跳动声,微微闭上眼,这种感觉让她很安心。可是在这美好静谧中,她心里还是压抑不住泛酸,她想能够一直陪着她,希望这跳地不规则的心,能够一直好好的跳动着,不会再出现上一辈让她绝望的死寂,也不会如之前那几次微弱的让她心慌。 如果她能好起来,也许她方才所说的一切都会是认真的。这一刻顾流惜在心里祈求上天,祈求苏若君这一次能够带回七叶琉璃花,让她快点好起来。 苏若君一行人已然离了蜀地半个月,眼下已经是九月上旬了,估摸着也快要到大理了。 这一路上遇到的状况不少,之前几日落霞楼的杀手死缠不休,时不时来偷袭一番,虽说赤岩和碧青一行人都是身手不凡,却也苦于敌暗我明,不堪其扰。 好在肖梦锦对落霞楼的行事风格很是熟悉,那些杀手冲着她来,她亦不可能无动于衷,虽说赤岩几人未曾问她,她仍是细细同苏若君说了来者的武功套路,弱点,倒是省了不少气力。 及至后来,心昔阁开始对落霞楼出手,落霞楼无暇它顾,这才轻松了些。 距离大理已不过几日路程,苏若君静静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摇晃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之意。 肖梦锦功夫被封,自然不适合与赤岩他们那般骑马颠簸,因此一直同苏若君乘车。她撩开车帘看着外面显得有些荒凉的景象,脸上依旧无一丝表情。余光看到苏若君那模样,眼眸微微有些晃动,自从那日自醉意中清醒之后,这人对她的态度似乎缓和了许多,倒不是之前苛待她,只是如今总感觉越发温柔了。 这般盯着那阖着眸子的人,肖梦锦有些出神,直到体内那股疲累之感越发明显,她才有些脱力的靠在窗边。最近总觉得有些乏力,夜间经脉隐隐有些不适,怕是功夫被封,内力瘀滞太久的缘故。她历来隐忍,除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倒是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原本一直闭着眼的苏若君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眸光在她叫脸上转了转,随即探出手来捉了肖梦锦的脉门。 虽无内力在身,但作为刀尖上舔血的杀手,肖梦锦依旧是格外警惕,反手绞住了苏若君的手,随即又似乎反应过来了,又慌忙松了手想避开,却被苏若君很快制住。 她抬眸扫了肖梦锦一眼,低声道:“莫躲。” 肖梦锦愣了愣,没再动作。 过了片刻,苏若君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肖梦锦,眉头微微蹙了蹙:“身子不舒服作何瞒着?”若非是她发觉她气息不对,面色不佳,怕是被她瞒过去了。 肖梦锦不语,只是沉默着。 苏若君看她那越发冰冷的模样,淡淡笑了笑:“你定是在想,封了你内力的人是我,害你不适的也是我,这般说法着实无理取闹了,对么?” 肖梦锦目光微凝,却是不看她。 苏若君从一旁的药箱里拿了几根银针,随即很是利落地扎在肖梦锦几处穴位上,动作快的肖梦锦完全没反应过来。她冷着脸,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人明明不会功夫,偏生下针的速度,快得让人以为她是个武林高手。 思虑间,苏若君柔软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张开嘴。” 她瞥着递到嘴边的褐色药丸,眼神有些不自在,虽说她不在乎有多难受,也不至于娇气的连药也怕吃。可是天可怜见,她甚至宁愿挨刀子,也不愿吃这人的药。鼻端那股味道如此霸道,她绝对能想象它那销魂的滋味。 苏若君嘴角微抿:“良药苦口。原是我思虑不周,不曾想到你练的功夫太过阴损,伤了经脉。内力封了太久,会导致你脉象混乱,身体不适,久了怕是会很伤身。将药吃了,我解了你身上的化功散。” 肖梦锦有些错愕,微微张了嘴,苏若君顺势将药丸塞进她嘴里,施了巧劲让她咽了下去。 肖梦锦略显薄凉的眉眼终是起了波澜,皱了起来,看起来那药很是难吃。 不过片刻后,她自觉体内泛起一阵热流,凝滞的内力在经脉内缓缓运转,疏解了那有些磨人的刺痛,身上似乎也有了劲。 肖梦锦下意识地便盘腿调理内息,苏若君收了银针,安静地看着她。 一炷香过后,肖梦锦睁开了眼,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她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托着腮的苏若君:“现下这里只有你一人,你就解了我的内力,不怕我伤了你,或是趁机挟持你逃了么?” 苏若君混不在意,挑了挑眉头,左手两指间拨弄着一枚银针,懒懒道:“你可以试试。” 肖梦锦脸色有些冷,虽说苏若君的确厉害,可是她作为落霞楼刺客堂的副堂主,也是有气性的,对自己的功夫很是自信,如此被一个无半丝内力的大夫威胁挑衅,实在有些不舒服,亦有些不服气。 见她眉眼含冰,苏若君笑了笑,歪着头道:“嗯,其实是因着我信你,你不会这般对我的。” 肖梦锦抬头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秋水剪瞳,心里不禁颤了一下,方才那丝恼意竟是在那一句“我信你中”,消失无影。抿了抿薄唇,她凉凉回了句:“你倒是自信,若非你那几位伙伴身手不凡,我定是下手了。”说着转过身望着窗外。 苏若君看着她那略带粉红的耳朵,嘴角微挑,却不言语。 第62章 苏若君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做亏本买卖,她同肖梦锦相处了一个多月,虽说不完全了解她,可却也大概摸清了她的脾气。虽然人冷冰冰的,可是心底还是很有人情味,也很是要强,不肯欠别人情分。从这之前,她主动帮赤岩他们,也能看出来,对于一个杀手,这种性子也是罕见了。 苏若君之所以迟迟不给她解药,只是怕她因着落霞楼的追杀,为了不连累她们,一走了之。如今落霞楼不足为虑,她留下也不会有麻烦,没她的同意,肖梦锦是不会走的,至少在还完人情之前,不会走。 诚然苏若君猜得不错,肖梦锦最不愿欠别人恩情,在她看来,恩情比仇恨更让她为难。她心里有恨,早就抱了玉石俱焚的念头,之前苦苦挣扎只是不愿死的窝囊。如今她只愿还清了苏若君的人情,去落霞楼讨回她遭受的痛苦。 可如今苏若君从未主动从她这里询问过落霞楼的事宜,不但替她疗伤,挡回落霞楼追杀,现下更是体贴有加,让她更是不安。沉默着压下心头的情绪,她再次开口:“苏姑娘,之前听你所言,是要同落霞楼开战。既然如此,我这个叛徒对你想来还是有用的,你为何不问我?” 苏若君手指轻挑,勾起胸前一缕墨发,随意打着旋,轻笑道:“这个问题,你之前已然问过了。而且这事难道不是我该着急么,怎得你竟是比我还急?” “我不喜欠别人,你我本是萍水相逢,没义务如此帮我,我需得还你。” 苏若君看着她,缓声道:“我之前不问你,是因着时机不对,而你的状况也不合适。至于如今,我倒是将你当做了朋友,对待朋友,我从不会强迫。而且目前我并不需要太多落霞楼的讯息,若我遇到了麻烦,再请你帮忙不迟。” 肖梦锦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拿自己当朋友?垂下眸子,她有些冰冷自嘲,淡淡开口:“我不需要朋友,亦不想承情,你的那些顾虑倒也不必。而且即使你们再如何厉害,想破了落霞楼外的三重嶂,怕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虽不能破了它,却对它颇为熟悉,这是我画的三重嶂地图,其中危险机关我都标注详细,真假想必你们能查出来,给你。” 苏若君掩了笑意,看着用朱砂标好的地图,眼里有些恼,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柔和。她伸手结过图纸,瞥了几眼,随后素手轻扬,当着肖梦锦的面,将图纸撕做了碎片,轻轻扬了出去。 看着错愕冷怒的肖梦锦,浅笑道:“真是巧了,我这人便最是喜欢别人承我的情。” 肖梦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嗤声道:“一时意气,拿你伙伴性命做赌,苏大夫好魄力。” 苏若君摇了摇头:“一纸死物,如何能比的上落霞楼前四煞,刺客堂副堂主呢?想必,他们定是颇为赞同我的决定。至于生死,梦锦该晓得,杀手,是没有生死之分的。” 肖梦锦眉眼间拢了层阴郁,不再说话。 苏若君眼神微闪,心里叹了口气,复又低低开口:“你我目的一致,何苦要孤身一人拼命,留下来,你想要的很快便会到来。” 肖梦锦觑着她,眼里起了波澜,这人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总在自己给她下了定论时,又立刻推翻她的认知。明明看上去纯良温柔,有时却偏偏让人着恼,前一刻以为她擅于心计甚至有些阴狠,下一刻又让你觉得,她内心里是在替你着想。 肖梦锦有些烦躁,却是将这些混乱的思绪埋藏起来,她算是明白了,苏若君不会害她,却也不愿轻易放了她。 苏若君见她闭目养神不再多言,也晓得她的态度,于是也就不再纠缠于此。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却是对自己着种做法有些无奈。她也不晓得她为何会这般,反正她不愿她辛苦救了的人,再次去送死,这恩,这怨,她都暂且受着了。 一路风雨兼程,九月中旬,赶了两个半月路的一行人终是进了大理城。此时大理城不比蜀中的秋意寒凉,依旧是暖阳明媚,绿意盎然。大理景色极美,碧天澄澈,空灵优雅,倒是让一行人一路的疲惫消了不少。 之前赤岩已然传讯于在大理的阁内人马,普入大理城,便有人前来迎候,带着苏若君几人去了一座庭院。庭院清幽雅致,颇具大理特色,因着人用心布置,倒是颇为宜人。 苏若君几人安顿好后,具都歇息去了。肖梦锦被苏若君安置在她院内,守在一旁边是碧青。 苏若君沐浴完毕,便写了一张草药清单,吩咐管事准备妥当,随即起身去了赤岩院内。 赤岩几人正在同大理主事的统领乐闫谈论大理目前的形式,见苏若君过来,两人起身见礼。乐闫一身短打白衫,有礼道:“若君姑娘一路劳累,我便来了赤堂主这,未及时问候姑娘,乐闫失礼了。” 苏若君摇了摇头:“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讲究这些虚礼。而且乐统领这些年打理大理分阁,劳苦功高,又为寻七叶琉璃花劳心劳力,若君感激不尽。” 乐闫有些愧色:“乐闫惭愧,这么多年都没能寻到七叶琉璃花,此次虽有线索,却不知真假如何,还要劳烦若君姑娘跋山涉水,前来证实。” 苏若君摆了摆手:“此前在信中了解的不甚详细,乐统领可否同我细说,如何得了这线索。” 乐闫眉头微敛,详细同苏若君说了事情经过。 苏若君听完蹙了蹙眉头:“也就是说,他是在苍山遇到的那东西?” “不错,只是他原本是被狼群逼入那处断谷,惊慌失措下挣扎数日,方九死一生走出了苍山,根本记不住方位。只因他在困境中遇到那等神奇漂亮的植物,因此记忆深刻,这段日子我们根据他的回忆,派了数拨人进了苍山,虽未找到那断谷,却也断定它应该是在苍山东南处,估摸在一千多米高的山腰,只是此时那地方瘴气重生,毒虫甚多,不比他当初闯入时幸运,损了好几个兄弟,我便只能等若君姑娘前来了。” 苏若君点了点头:“苍山,这地方却有可能有七叶琉璃花,待我休整几日,我去看看那瘴气,研制出对应之法,再去亲自看看。”说着她眸子里有些惊喜又有些忧虑,喃喃道:“再难得也无妨,只盼着不再是空欢喜一场。” 赤岩脸色凝重,微微叹了口气:“乐闫,你先回去准备吧,务必要稳妥。” 乐闫应了声,施礼退下。 赤岩看着苏若君,沉声道:“主子曾叮嘱属下,必定要保你平安,此次苍山危险重重,你?” 苏若君笑了笑:“我自有分寸。赤岩,身为影卫,的确要听主子话,但更重要的是保住主子的命,懂么?” 赤岩怔了怔,缓缓点了点头。 苏若君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赤岩。 赤岩有些奇怪,展开纸。看着上面的线条和朱砂标注的痕迹,顿时睁大了眼:“若君姑娘,你这是从肖姑娘……” 苏若君点了点头:“飞鸽传书,交给苏望,落霞楼,气数将尽了。” “若君姑娘,这,可信么?” “可不可信,阿墨会晓得的,你尽管交给他便是。” “是。” 苏若君起身离开院子,经过肖梦锦房间时,她摸了摸鼻子,思绪悠悠。她只是记性好,记住了而已,不是刻意骗她,应该没什么的吧?嗯,以后对她好些,反正也是对付她的仇人,不妨事。 自我安慰了一番的苏大夫,没有回房,而是去了乐闫准备好的药房,在那鼓捣着草药。这么久未闻到草药味,她倒是想念的紧。 第二日,肖梦锦用过早膳,便看到苏若君闲适地走了过来,大理的早晨,阳光柔和,落在她身上,趁着她脸上的淡笑越发温婉:“昨日休息的如何了?” 肖梦锦不明白她为何整日笑地这般温柔,依旧淡淡开口:“很好。” 苏若君也不介意她的冷淡,伸手递给她一个白一青两个瓷瓶:“这白玉瓶里是我制的一些药膏,生肌去疤的。你身上伤痕太多,有些怕是还留了隐患,这个青瓷瓶里是调理你那些陈年旧患,每日一粒便好。” 肖梦锦眉头有些抖,冷冷道:“不必了。” 苏若君看着她那难看的脸色下隐了一丝郁闷的红润,不由得在心里好笑,正了正神色道:“女孩子总该爱惜自己的,好好的身子添了这般多狰狞的疤痕,总是不好的。那些伤口痛过了,记住便可了,何苦要让它不放过自己。而且你如今看起来身子不错,但以往的伤势处理都不好,年轻时还可以忍,等年岁大了,怕是很磨人。” 肖梦锦看了她一眼,凉凉道:“年岁大?我倒是从不担心那时候的事。” 苏若君眉头一挑,神色有些气急,跟阿墨以前一个德行!她吸了口气,却是玩味道:“是么?你莫非是怕我这药太磨人,不敢用?”说着她笑了笑,继续道:“那也是,我的药赤岩他们身为男子都受不住,你害怕也是自然。” 肖梦锦一时激愤:“就这些我还不放在眼里,你一路的药我不也是喝的干净么?” “那倒也是,我到忘了。”苏若君似乎真的忘了,拍了拍自己额头:“我多虑了,那既然如此,这就留给你了,可莫要浪费了我的药。” 肖梦锦看她利索地将药塞到自己手里,施施然离开,嘴角微抽,她有说自己要用么? 懊恼自己方才不淡定,莫不是安逸久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她沉了沉脸色,捏紧了手里的瓷瓶,手下使劲,然而片刻后,她脸色复杂,却还是松了手,进了房,将药扔进一个盒子内,闭目练功。 苏府西苑。 自从柳紫絮来了苏州,顾流惜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去黏着闻墨弦。而柳紫絮因着经常外出打探消息,怕留在苏府不便,因此也拒绝了去墨园。顾流惜自然不能留下她一人,便留在西苑陪着柳紫絮。 这段时期,闻墨弦也经常忙于落霞楼之事,还要抽空了解冉清影她们的动作,也忙得紧,是以两人独处的时间并不多。 看着苏望这几日传信过来提到的落霞楼三重嶂,闻墨弦眉头拧了拧。 三重嶂?她往日执行任务时曾去过一次,整个方圆数十里死气沉沉,偌大的林间,瘴气密布,不见活物。 之前一片竹林,连竹叶都是古怪的暗紫色,其间虫蛇毒蚁密布,即使能吃解药躲过这一关,后面一片石林乃是按奇门遁甲布阵,而且每一个时辰一次变换,也是让人难以捉摸。要想过去,代价难以估计。她虽想报仇,却也不能拿别人的性命来铺路。 她闭了闭眼,沉思片刻,提笔落下一字。鲜红色的朱砂落下,一个清俊的“困”字落在纸上。一但落霞楼老巢被困,想必散落在外的落霞楼刺客,都要回来解围,倒时便借着这三重嶂,让他们为落霞楼尽忠吧。 “墨影。” “属下在!” “把信交给阿望,将若君留下的所有避毒丹送过去。传玄铁令,让暗影堂所有天字号的影卫稍稍潜入派到三重嶂,只需摸清那片竹林的布局,不要轻举妄动。只有一个要求,不许一个人出来,也不许一个人进去。”她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主子!”墨影正了神色,接了信,转眼消失不见。 “紫曦,备好马车车,去西苑。”闻墨弦脸色缓了下来,低声吩咐道。 第63章 闻墨弦坐在马车上朝西苑行去,不过走了半路,马车便停了下来。原本阖着的眸子缓缓睁开,就见马车帘被撂了起来。顾流惜脸上挂着笑意,探了进来,望着闻墨弦的眼里具是柔和。 闻墨弦笑的雅致温婉,伸手将她拉了进来,轻声道:“顾姑娘这是准备去哪里逍遥?” 顾流惜歪了歪头,拢住她的手回敬道:“闻阁主又是准备去哪里逍遥呢?” 闻墨弦煞有介事道:“嗯,准备去见一个漂亮姑娘。” 顾流惜脸色微红,却是开心得很,嘴上却明知故问:“什么漂亮姑娘,让你巴巴地赶去见?” 闻墨弦伸手抱住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去见情人。” 顾流惜没料到她如此直接,脸色红了个透彻,忍不住啐了口:“你哪来的情人?” 闻墨弦低眸看着她,嘴角勾了丝笑:“是么?那我怀里的是我什么人?” 顾流惜涨红了脸,不看她,耳边那人复又说了句:“嗯,对了不是我情人,是我媳妇。” 顾流惜嘴角忍不住勾着笑,却又觉的太过不矜持,于是板着个脸不理闻墨弦。 闻墨弦也不拆穿她,只是颇为眷恋地抵着她脑袋低低喃语:“好媳妇,我很想你。” 顾流惜听的心里一热,忍不住抱紧她的腰:“我也想你,这几日师姐似乎寻到了丝蛛丝马迹,我又怕她出事,所以陪着她了。你这几日忙,便也没多去扰你,是我不好。” 闻墨弦略微沉吟了片刻,轻笑道:“那惜儿需得补偿我。” 顾流惜脸诡异地红了,嗫嚅道:“好……” 闻墨弦低声笑地愉悦:“惜儿,我不过是让你多陪陪我,你脸红什么?还是说,你想了歪了?” 顾流惜清咳了声,结巴道:“我哪里脸红了,是马车里太闷了,我这才憋红了的。你瞎想什么呢?” “好,好,是闷的,那我们走快一点。”说着她当真探出去吩咐道:“紫曦,快些。” “是,主子。”紫曦嘴角微抽,作为一个内力不低的人,她以后还是不抢福伯的差事了,让他驾车便好。不然听到些不该听的,怕是会被主子嫌弃。 顾流惜这下更是臊得不行,轻轻掐了掐闻墨弦的腰:“你就不能乖一点么,总欺负我。” “你也可以欺负我,我定不还手。” 顾流惜白了她一眼,伸手替她拢了拢衣襟,温言道:“最近落霞楼的事似乎比较棘手,现下可有解决之法了?” “无碍,虽说未得破解之法,但却也并非没有法子,我让他们以静制动,围困他们。现在就看谁沉得住气了。” 顾流惜看着她眉眼淡雅,眼里不急不躁,别有一番风骨,心里欢喜得紧,眼神黏着她都挪不开了。 “即是如此,那你也莫要太费神,最近忙的事多了,你脸色都没之前好看了。” 闻墨弦点了点头,恰好已然到了西苑,顾流惜下了车,扶着闻墨弦下来,两人进了院子。 柳紫絮今日说是去苏州城随意看看,顾流惜也有两天没见闻墨弦,便准备去苏府看她,恰好遇到了苏府的马车,便跟着上去了。 此时已然申时,顾流惜细致叮嘱后厨,给闻墨弦准备些补身子汤,两人恰好来了闲情,便下起了棋。 闻墨弦棋风到同她性子一般,沉稳温和,一步步缜密细致,却从不强势逼人。 顾流惜活了两辈子,一直喜欢下棋,上一世冉清影也颇精棋道,两人唯一相处闲适的时候便是下棋,故而顾流惜棋艺也颇为精湛。 闻墨弦眼里有些惊喜,她也是爱棋之人,可苦于苏彦几人都不是她对手,久而久之也只能自己对弈。今日遇到了顾流惜,到是兴致颇高,两人对战正酣。 片刻后,紫曦却是进来打断两人的棋局,恭声道:“主子,方才有人送了封信,说是交给流惜姑娘的。” 顾流惜有些奇怪,谁会送信给她?她接了信,展开看着,眉头随即皱了起来。 “惜儿,谁来的信,怎么了?”闻墨弦见她神色不对,温言道。 “师姐给我信,她说她遇到二师兄,他和一行人出了苏州城,而且似乎有些不对劲,所以师姐跟上去了。”顾流惜有些担心,二师兄他们这段时间仿佛销声匿迹了,突然出现后却是直接出了苏州,恐怕已然准备妥当,要去越州。 师姐对这事了解的不多,贸然跟上万一被发现,即使二师兄念情分,冥幽教的人却未必不会动她。 越想越不安,顾流惜脸上染上了层焦虑。闻墨弦拍了拍她的手,转头问紫曦:“送信人可有说师姐她何时走的?” “回主子,那送信之人说,柳姑娘在他送信之前便离开了,已然走了三个时辰。” “什么?师姐她这是做什么?”顾流惜越发急了。 “你莫急,紫曦,让苏青立刻来见我。” 片刻后,一身短衫的苏青快步进了院子:“主子。” “苏青,让你盯着孟离,为何他出了城,你却未报?” 苏青脸色一白,有些惊诧,慌忙道:“主子恕罪,我之前的确一直寻找孟离的下落,盯着天岳山庄。只是前几日一直您让我们查的那个独臂男子和一直跟着孟离的那个男人突然出现,我们一时疏忽,想着跟着他们能稳妥些。恰好之前他们一行人跟着冉清影出了苏州城,因此实在不知孟离也出了苏州城。” 闻墨弦脸色一凝:“冉清影也出了苏州?” “是,我原本正预备来像主子汇报的。” 顾流惜听的明白,思绪飞转,二师兄出了越州,冉清影也去了,那个所谓去过越王墓的男人也去了,十有八九是他们已然预备去越王墓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那倒斗的男人断掉的手臂,还有上一世师姐的手,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之间似乎有所联系。上一世师姐断了右臂,是在她来苏州,寻二师兄之后,而且隐隐是同二师兄有关。如果师姐的胳膊是被别人砍掉的,那么她当年,不可能一丝线索也查不到。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师姐很可能是去了越王墓,而且在那里丢了手臂!想到这里顾流惜爆出一身冷汗,急声道:“不行,我要去找我师姐,不能让她去!” 闻墨弦安抚道:“惜儿莫慌,我立刻派人去追你师姐。” 顾流惜有些乱了手脚,她这辈子努力想避免的,除了闻墨弦的死,就是她师姐师弟的悲剧,这时候她哪里还能冷静:“墨弦,师姐走了近三个时辰,怕是追不上,而且跟师兄有关的事,她怕是不会听他们的。我得赶紧过去,趁着她未跟二师兄进墓,拦下她。” 闻墨弦知她心急,低眸沉默了片刻,随即沉声道:“惜儿,我晓得你急,不让你去,你定是难以心安。不过,让墨影带人陪你去。” 顾流惜此时听了闻墨弦的话,顿时冷静下来,一想到要去追柳紫絮,就必然要离开闻墨弦,而且怕是要让她担心,顾流惜心里就紧了紧,柔声道:“好,我带着便是,你莫要担心,我追到师姐立刻便回来,不会冒险。” 闻墨弦笑了笑,转头问苏青:“冉清影几人出城,她的行踪你可派人跟着了?” 苏青回话道:“启禀主子,我派了两位擅于追踪弟子跟着了,他们一路会留下记号。” 闻墨弦点了点头,随即捏住顾流惜的手:“惜儿,你去吧,我在家里等你。你可记住了,好生顾看自己,若哪里有损,我是要嫌弃你的。” 顾流惜抿了抿嘴,低言道:“我晓得,不过可你不许嫌弃我,我会难过的。” 闻墨弦替她将鬓角一缕乱发顺到脑后,轻言低语:“你若伤了,我会更难过。” 顾流惜眼睛泛热:“我会小心,倒是你,身子虽比以往好了些,可仍要小心。最近天气越发冷了,早起夜间记得添衣。还有,你素来爱坐在墨园里,起风了却总不记得裹披风,我不在,你要记得。我让后厨给你备下的补汤,虽不爱喝,却也不可挑食不用,权且喝些,还有,若君姑娘开的药,你也要按时喝……” 顾流惜皱着眉,絮絮叨叨地说着,越说心里越放不下。她如今是恨不得将闻墨弦拴在身边,好生顾看着,一想到自己有段日子不在她身边,想到这些事,她觉得天都要塌了,浑不记得,自己未来时,闻墨弦也被照顾得好好的。 闻墨弦眉眼弯弯,看着她拧着眉替自己操心。 顾流惜看她这般盯着自己,有些羞赧,却还是认真道:“我很快便回来,你可不许瘦了。” “你呀,老毛病又犯了,许久不当老妈子,我还以为你改了。” 顾流惜红着脸掐了掐她的手心,余光瞥到木头般低首站在一旁的紫曦几人,颇为尴尬,自己一急就忘了身在何处了。 闻墨弦知她性子,柔声道:“抓紧时间上路吧,一切小心,有事情让墨影传书与我,越王墓凶险,一定不要擅闯。还有,冥幽教那几人虽不晓得你的身份,但亦要提防她们。” 顾流惜应下了,闻墨弦吩咐墨影带着苏青几人,陪同顾流惜前往越州,一路送到了盘门外近一里。若不是顾流惜怕闻墨弦身子受不,一再劝阻,闻墨弦怕是要送到城郊了。 两人自见面以来从未分开,因此互相一再叮嘱后,这才无奈离开。 顾流惜骑在马上,回头看着身影单薄的闻墨弦,眼里越发涩,随即狠了狠心,甩了马鞭,一行人疾风般朝越州而去。 闻墨弦站了许久,直到马蹄扬起的灰尘落下,顾流惜几人的身影隐匿不见,才转了身。 紫曦扶着她上了马车,看她神色郁郁,开口道:“主子莫要忧心,有墨影在,再加上流惜姑娘身手不错,不会出事,这一来一回不过十日便归了。” 闻墨弦揉了揉眉心:“嗯,飞鸽传信,吩咐越州阁中弟子,好好护着他们,免得冥幽教那边有动作,有不对劲之处立刻告知与我。” “是。” 闻墨弦靠在马车上,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掀开帘子复又看了眼越州方向的官道,脸上泛了丝自嘲的苦笑。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畏畏缩缩了,顾流惜不过是要离开几日,自己就浑身不得劲。她那身功夫在江湖中也算翘楚,除了在自己面前呆了些,也是个沉稳机灵的姑娘,自己合该相信她的。微微叹了口气,闻墨弦捂了捂胸口,阖上了眸子,掩去其中纷扰的情绪。 第64章 顾流惜几人一路马不停蹄,沿着苏青派去跟踪的两人留下的记号,追赶冉清影她们。 按照苏青和送信人的说法,冉清影她们是分两批前往越州。也就是说,孟离和一批人最先离开,后面应该是紧跟而去的柳紫絮,随后是冉清影。 想到这里,顾流惜心里一直都没法安心,此去越州虽只有一条官道,却不知孟离他们会不会走小路。 不过柳紫絮既是跟踪几人而去,应当不会走官道。 她此次主要目的是寻回柳紫絮,至于冉清影她们……看着前面的分岔路口,顾流惜勒住马停了下来。 墨影几人忙跟着停了下来:“流惜姑娘,怎么了?” 顾流惜扫了眼一大一小两条路,转头道:“墨影,我此次主要追师姐回来,走小路怕是要快些。只是冉清影她们的动作也不得不注意,所以我们还是兵分两路,我去追师姐,若能在她到越州之前拦住她,我会传讯于你。你带着几人密切监视冉清影她们,千万小心,她身边有几个人功夫不错,莫要打草惊蛇。若我追不上师姐,我再去越州祥盛茶楼等你,与你们汇合。” 墨影听完有些惊讶,他之前奉苏彦的命令查过顾流惜,她应该是,第一次离开蜀地直接到了苏州,如何能知晓越州有个祥盛茶楼?只是如今顾流惜同主子关系密切,他也不好提出质疑,而且也不是时候,于是压下心头疑惑,点了点头:“好的,只是流惜姑娘带上苏青和木深,注意安全。” “好,你们也是。”顾流惜拱了拱手,调转方向朝西边小路疾驰而去,苏青和木深立刻跟上…… 转眼间,顾流惜已然离开五日了,闻墨弦这几日却分外平静,每日依旧如往常一般,看书练字,似乎顾流惜从未离开过。 匆匆来了墨园的紫曦手里捏着封信,进了闻墨弦书房,轻声道:“主子。” 闻墨弦看到她手里的信,眸子浮现出一丝光亮:“怎样了?” 紫曦见她这个表情,有些愣,随即反应过来,小心道:“主子,这是……阿望传来的信。” 闻墨弦眼里的一丝欢喜很快沉寂下去,脸上没有没太多表情,淡淡道:“给我吧。” “是”紫曦将信给了她,却未退下,有些担心地看着闻墨弦。 闻墨弦看完信,抬头看着欲言又止地紫曦:“怎么了?” 紫曦抿了抿唇:“主子可是想流惜姑娘了,要不我再派人……” “不必。”闻墨弦很快截住她的话头:“他们此刻没传消息来,应该是还未追上人,但也应该安然无事。” 说完她复又低头看着手中的信,脸上似乎有一丝满意之色,紫曦不禁出声询问:“主子,可是阿望传了好消息过来?” “不错,你看看。”闻墨弦将信递给她,端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了几口:“阿望说,是若君交给他的,有了这个,落霞楼的三重嶂对于暗影堂而言,不足为虑。” 紫曦脸上也满是喜色,随即有些迟疑:“若君姑娘如何得来的,能信么?” 闻墨弦提笔圈了几处特意标记的机关暗道,淡然道:“这几次处我亲自闯过,的确没错。而且若君既然交给我们,必然不会无用。” “也是。”紫曦略微沉吟,点了点头。 “叮嘱阿望,这图纸,可信却也不可全信。还有将地字和玄字号影卫中功夫拔尖之人,派去幽州和燕州,天网和追魂八箭正在那里执行任务。不过天网首领此时正在落霞楼,追魂八箭亦留下了三人,其他在外的人,得知落霞楼被困,他们必然拼死回救。记住,必须拖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汇合,否则,天网配合追魂八箭,此战胜负难料!”提到这落霞楼这两大王牌,闻墨弦眉目稍凝,语气也是毋庸置疑。 “属下知道了。” 正在此时,紫苏端着托盘,将闻墨弦的药送了过来,将惯常准备的蜜饯端了出来,紫苏小声提醒道:“主子,该喝药了。” 闻墨弦颔了颔首,紫曦也行礼退下了。闻墨弦端着药碗顿了顿,片刻后面色寡淡地将那苦涩的汤汁饮尽。 “这药又换了么?” 紫苏替她倒了水,闻言回道:“嗯,按若君姑娘留下的药方,今日该换药了,主子,可是喝的难受了?” 闻墨弦摇了摇头,拈了一粒蜜饯,放入嘴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药越发苦了,就连平日里甜的发腻的蜜饯,也压不住口里的苦意。抚了抚胸口,开口道:“算日子,若君应该到了大理。之前苏彦接到那边来信,说是那所谓的七叶琉璃花,在苍山。苍山险峻,地形复杂,山顶山脚温差极大,毒虫猛兽更是防不胜防。再嘱咐肖越,无论若君怎么吩咐的,一切以她安危为重。” “主子放心,苏彦晓得主子担心,已经一再向肖越强调了。” 闻墨弦略微颔了首,轻声道:“那就好,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紫苏眉头轻皱,眼里有些忧虑,她能看出来,主子心情不好。自从流惜姑娘来了后,主子几乎没再一个人闷在园子里发呆,如今流惜姑娘走了五日,主子又这般了。 可是她素来了解闻墨弦,这种状况她除了担心,再做不了其他的。只能去房内抱了披风给闻墨弦系上,忧心忡忡地退了下去。 闻墨弦静静坐在只剩几片残叶的合欢树下,望着在风中萧瑟打旋的枯叶,安静的如同一尊石像。秋日的墨园清幽淡雅,裹着一袭白色披风的闻墨弦坐在院子里,寡淡非常。就仿佛天也淡了,云也淡了,连着日光也淡了,只剩她一人独对秋风瑟瑟。 另一厢苏若君几人已然做好准备前往苍山,三日前,苏若君在赤岩等人的陪同下去了苍山,亲眼见了苍山的瘴气后,回去制了祛瘴气的解毒丸。 肖越花重金请了苍山脚下,对苍山很熟悉的猎户,带着几个人一同陪着苏若君入山。 几人仔细商讨了此次去苍山可能遇到的状况,随后出府,预备上马离开。 苏若君带着赤岩碧青翻身上了马,正准备走,却见一道黑影闪了过来,落在马前,惊得苏若君的马后退几步,不安地打着响鼻。 苏若君不慌不忙地稳住身下的马,看着一身黑衣的肖梦锦轻笑道:“梦锦这是有事?” 肖梦锦抬眸瞥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们就这般走了,意思是我可以离开了么?” 苏若君嘴角笑意不减:“我有说过么?不过,若你真的要走,我那些朋友怕也拦不住。” “既然如此,又何以留我在这?” 苏若君眸光柔和:“此去苍山,祸福未知,我们去是因着必须要去,带上你,如果出了差错,对你不住,所以把你留下。”看着依旧冷冷盯着她的人,苏若君温声道:“如果你真要走,可否等我回来再走?” 肖梦锦偏过头,看着远处淡声道:“我没什么耐心,等不了人。我欠你人情还未还,这次既是危险,我便跟你同去,也算还你人情。” “可是……”苏若君有些惊讶,随即有些犹疑地开口,却被肖梦锦打断。 “没什么可是的,若是你运气不好,我怕我得欠你一辈子。”说着道了声“得罪”,直接掠上一旁肖越一名手下的马,将那人拎了下去,直接策马而去。 肖梦锦动作十分快,那随从根本没反应过来,便被她夺了马扔了下来,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 苏若君阻止赤岩的动作,转身道:“劳烦肖统领再准备一匹马了。” 肖越虽不大明白,却也爽朗道:“不妨事。” 苏若君笑了笑,催马朝肖梦锦追去。 肖梦锦走的并不快,苏若君很快便赶了上来,她坐在马上,让两人的马并驾而走,笑意盈盈地看着肖梦锦。 肖梦锦只当看不见她,却也不曾加快速度。 苏若君自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随手扔了过去:“这是避瘴气的药,对付一般的蛇蚁毒虫也有用,待会儿进了苍山记得吃。这个入了瘴气中,需得每隔一个时辰服一颗。” 肖梦锦看着手里的药,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很快又被她掩去。 苏若君却是看的清楚,认真道:“这药丸不难吃,我还加了这甘草,口感应该不错,你莫担心。” 肖梦锦脸色一僵,将药塞进怀里,甩了马鞭,转眼和苏若君拉开了距离。 苏若君挥了挥身前扬起的灰尘,掩着口鼻,看着灰尘中显得有些模糊的背影,勾起了嘴角。 苍山距大理城并不远,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苍山脚下的小村庄。几人将包裹从马上解了下来,开始分配。因着苍山内都是茂密无边的密林,地形又复杂,这中间也不晓得会有什么变故,因此每个人必需自己随身携带干粮和水,以防走失。 苏若君将一些可能用到的药物发给他们,检查了带的用物,决定进山。 肖梦锦一人远远站在入口处,只等着苏若君下令。 苏若君发话后,几人跟着那王猎户朝苍山进发。 看着前面犹如一柄寒剑般的肖梦锦,苏若君快走了几步,将手里的一个包裹塞进她怀里,低声道:“既是要进去,这些还是要带的。” 肖梦锦顿了顿,随即伸手接过,仍旧沉默得跟着苏若君。 苍山人迹罕至,根本没有路可走,全靠前面几人开路。这一行一共十人,苏若君,肖梦锦和赤岩,碧青,还有一路上跟着的两名影卫。另外便是肖越带领的两个随从和带路的王猎户。 开路这种事,都是几个大男人在前面辛苦,因着苏若君并无内力在身,碧青则在身边护着她。一路崎岖行走,速度慢得紧。 因着苏若君说过,夜间是瘴气最少的时候,因此他们预备趁夜里穿过那片瘴气集聚的林地。 因着林中诡谲,点火把恐引来一些趋光的毒虫,所以只能摸黑。苏若君没有内力,夜里根本看不清路,走的跌跌撞撞。偏生她不愿拖累行进速度,一直不肯停。 她虽研制了克制瘴气的药丸,但是这种自然存在的毒物十分复杂,即使有了解药,不慎吸入过量,怕是也会影响神智,在这苍山里,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不能冒这个险。 走了近两个时辰,一行人都有些疲累。苏若君细细感受着周围的气息,发觉此处瘴气很稀薄,想来这片瘴气密林已经过了。 她准备提醒赤岩,让他们休息一下。只是嗓子里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发出来,她脚下却一步踩空! 第65章 这一下来的突然,碧青伸手去拉她,仍是落了空,眼看着她整个人转眼间就跌了下去。 碧青心里一惊,正要动作,却发觉身旁刮过一阵风,一个黑影紧跟着跃了下去。 肖梦锦一路上虽不曾出过声,却一只盯着苏若君,几次差点没忍住去扶她,因此在苏若君摔下去时,她反应比碧青还快。 落入洞内,周围更是漆黑无光,苏若君掉下去后似乎并不害怕,即使那般突然,她都没失声叫出来。所以除了耳边因下落刮起的风声,肖梦锦没听到半点动静。她心里有些慌,抬脚猛的点了下洞壁,身子更加迅速的下落,在看到底下纤细的影子时,伸手一把捞过来,紧紧抱住。 苏若君只感觉自己撞入一个柔软的怀里,不过一瞬间她就察觉出来是肖梦锦,愣了愣,在黑暗中,她脸上的笑意无可遏制地显露出来。 耳边嘈杂的风声中传来肖梦锦惯常清冷的嗓音:“抱紧我!” 苏若君倒是很配合,很快抱住了肖梦锦,对方空出手,双腿运足内力,踩在洞壁,双手也撑在上面,两人下坠的速度骤减,但由于惯性,仍是朝下滑了几丈,最终才停住。 肖梦锦轻微喘了口气,两人无所依托下坠的力道不容小觑,即使她撑住了,胸口仍是一阵阵泛疼,至于四肢,她都觉得不是自己的了。不过虽然身子疼的紧,可方才有些慌乱的心跳,却是平稳了下来。 她稳了下翻腾的内息,隐隐听到上面赤岩和碧青急切的喊声。她正要开口应一声,苏若君已经喊了出来:“莫担心,我们没事。” 肖梦锦未再理会,只是低声道:“别松手,我们上去了。” 苏若君拉了拉她的胳膊,阻止她欲要提气的动作。 肖梦锦正奇怪,却发觉一只柔软微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摸索着移动着,这种突如其来感觉让她浑身都僵了,手下一软,差点又滑了下去。 一贯冷淡的脸上涌上了薄红,她眉头一皱,想要开口,却发觉拿手已然抚上了自己的唇!这下她彻底淡定不起来,张开嘴想要呵斥,却被一颗药丸堵住了声音。 药丸入口即化,带着股香甜气息很快被她吞了下去,片刻后,丹田内涌起一阵热流,闷痛胸口和四肢舒缓了些。肖梦锦这才反应过来,苏若君是给她喂药。有些惊讶这次药丸的味道,肖梦锦忍不住砸了咂嘴,确认自己舌头没出毛病。 耳边苏若君柔和的嗓音响起:“你舌头没问题,我说过了我这次做的药味道不错,看来你之前没听我话,不曾吃我的药。” 肖梦锦看她还有心思在那耍嘴皮子,也懒得理她,直接使了壁虎游墙功,很快带着苏若君跃出了洞口。 普一落下,肖梦锦很是冷淡地将怀里的苏若君推了出去,却不料她身子一歪,竟是又要跌倒。眉头一拧,肖梦锦的手比脑子更快,又赶紧揽住了她。一旁围过来的碧青,忙开口道:“若君姑娘可是伤了脚?” 苏若君看了眼肖梦锦,笑了笑道:“无事,只是方才那一下扭到了。” 赤岩沉声道:“让碧青看看伤的如何了,方才是我们大意了,竟没察觉这里有个深洞,差点让你出事。” 苏若君欲要开口,却被肖梦锦带着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她抬眸看了眼碧青,示意她过来看看。苏若君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也知道她的意思,也就随他们了。 碧青细细给她检查了下,松了口气:“还好没伤到骨头,但是肿得很厉害,最好不要走路,不然会更疼。” 苏若君有些无奈,她虽医术高超,可对于这种扭伤,也只能缓解疼痛,没办法让它快速复原,可是这里如何能停下来?想了想,她伸手拿出了银针,准备施针,却被碧青打断:“若君姑娘,这样只能止疼,劲头过了怕是伤的更严重,万一落下病根如何是好,还是我来背你……” “无事,我有分寸,这种地方我不能拖累你们,等到到了平缓的地方,再让你们背我便是。” 碧青看了看周围的路,也明白苏若君说得没错,他们功夫虽好,可是并不是擅于夜里在这中地方赶路,背着苏若君确实不易。 只是苏若君并没机会下针,肖梦锦伸手拽住她的手,夺了她的银针,顺势将她背了起来,大步朝前走,脚下平稳异常。 赤岩和碧青具都愣住了,随即对视一笑摇了摇头,吩咐肖越几人跟上,预备去前面一片开阔地休息。 到了那片开阔地,几人轮流守夜,在那里休息了一宿,晨曦微现时,复又继续上路。 几人回头看着昨夜路过的密林,混沌密集的瘴气已然蔓延在整个林间,不由庆幸昨晚听从苏若君的吩咐,连夜避过了。 此时他们几人已经走了一天了,而这里的温度明显比山脚要低了些。肖梦锦背着苏若君径直跟在后面,朝山腰爬去,因着背上多了一个人,她到不觉地冷,只是让碧青给苏若君裹了披风,继续赶路。 外走了近四个时辰后,王猎户脸上神色有些紧张,他示意几人停下,在周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即蹲下身看着一处灌木后面的一小水洼。他伸手比划了下,随即低头闻了闻,转头时眼里的紧张恐惧再也掩不住。 苏若君皱了皱眉,看了眼肖越沉声道:“怎么了?” 肖越忙过去问了下,那个猎户在那十分快速地说些什么,只是他讲的不是官话,十分难懂,苏若君只能猜出来,他该是在那里看到了很危险的东西,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眼见肖越脸色也越发凝重,苏若君抿了抿唇,抬头看着他。 肖越忙走过来,开口道:“若君姑娘,我们怕是进了那些畜生的地方。” 苏若君眸子一沉:“确定吗?” “王猎户对那畜生十分熟悉,方才他便是看到了它们的粪便,这才急着去查看,在那水洼旁看到了它的足印,而且他说,数目不少,我们怕是对付不来。”肖越脸上也有些紧张,他们此行最担心的就是遇到那些祖宗,想不到这么快便对上了。 碧青几人看苏若君脸色如此难看,心里犹疑不定,小声道:“若君姑娘,你们说得畜生,是何物?为何你们如此紧张?” 肖梦锦扫了眼周围,淡淡道:“应该是狼吧。” “狼?”赤岩和碧青同时开了口,脸色也是变幻不定,无论何时,猛兽中最让人胆寒的并非老虎豹子,而是狼。即使功夫再如何了得,也没人有勇气面对一群不死不休,狡诈凶狠的狼群。寡不敌众,是面对狼群时,最无奈恐怖的结局。 苏若君点了点头,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那该怎么办?都到了这里难道再回去?”赤岩浓眉紧皱,环视着周围的情况。 肖越沉吟半晌,缓缓开口:“苍山狼群异常凶狠,体型也较一般的狼大,应付起来十分棘手,若君姑娘,是否要?” “我问你,如果我们退回去,再次前来,这狼群会离开么?” 肖越低声道:“此处环境很适合狼群生活,若非……大变故,不会。” “既然如此,你应该明白我的决定。”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我知道她肯定给你下了命令,可是她没多少时间了,七叶琉璃花花期最迟十月,一旦错过了,即使是真的,也只能来年再寻,她如今恐怕等不到那天了。肖越,你明白孰轻孰重么?”苏若君声音平稳无波,目光直直看着肖越,并不锐利的眼神,却让肖越反驳不得,只能狠狠点了点头。 苏若君给了王猎户一锭银子,转头对一直沉默的肖梦锦开口道:“你不是说要还我人情么,方才你救了我一命,算是抵了那救命之恩,至于活命之情,替我将这位大哥安全送到村子里,你我便都清了。” 肖梦锦黛眉微挑,斜睥了眼王猎户,冷笑道:“该如何还你,我自有决断。欠不欠你的,也是我说得算。送他回去,很显然不满足我的条件,苏姑娘另请高明吧。” 苏若君僵了僵,沉默片刻后,出声道:“有想回去的,现在便替我送王猎户回去吧。” 不出所料,寂静一片,无一人出声,苏若君笑了笑:“肖越。” 肖越会意,沉声道:“阿季,你回去,你娘怕是想你了,顺便回家看看。” 那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皱了皱眉,急声道:“统领?” 肖越看了他一眼:“这是任务!” 唤做阿季的少年咬了咬牙,最终点了点头,带着王猎户转身离开。 苏若君目光朝肖梦锦那晃了晃,正声道:“大家休息片刻,吃点干粮,以最快的速度翻过这山,务必天黑前走出去!” 肖梦锦一直站在一旁听,目光却总是落在苏若君身上,等到休息过后,再次一言不发背着她。 一行八人全速赶路,同时小心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奈何苍山高险,到了山腰竟是开始有了积雪,越往上走,越发寒冷,动作也开始缓了下来。最糟糕的是,这郁郁葱葱的密林深处,光线暗淡,天色黑的格外早,这让苏若君几人越发紧张。 当最后一缕光线隐去时,他们再次陷入夜色中,而那开始四处回荡的长嚎更是让气氛越发凝重。 纵使身处冷意森然的林中,一路疾行的几人仍是出了一身薄汗,被这冰冷的寒风拂过,更是彻骨的寒冷。 渐渐的,那零零落落的狼嚎似乎逐渐密集,此起彼伏,在这偌大的林中让人忍不住自心底泛出一股寒意。苏若君趴在肖梦锦背上,清晰感觉到她越发激烈的心跳,一点点如若擂鼓,仿佛敲在她心上。 她稍稍抬起头,林间的风撩乱了她的长发,她那双眸子在夜色中似乎透着些许光芒,看着周围疾驰的几人,那缕光芒越发夺目,随即被敛去。 就在此时,疾行的几人骤然停住了步子,一瞬间仿佛呼吸也被刻意掩去,掩着薄雪的丛林死一般的寂静,就连那连绵的狼嚎也不复存在。 苏若君眼眸微阖,看着林中那遍布的,泛着幽冷寒光的荧绿光点,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来了! 第66章 顾流惜带着苏青和木深走小路朝越州方向赶,只是始终没能追上柳紫絮。看样子柳紫絮追的也很匆忙,一路上几乎未曾停歇过。 而经过几日奔波,人马俱疲,而此处荒无人烟,根本没办法更换马匹。顾流惜几人身下的马已经开始倦怠,再怎样催马,这三匹马也不肯冲了。顾流惜心下焦灼,也不知道师姐如何能赶这般快。 苏青勒住马,开口道:“顾姑娘,我们已经赶了五日路了,这马实在撑不住了,再强行赶怕是要累毙了。” 顾流惜点了点头,翻身下了马:“此处距越州不到一日路程,我们徒步赶过去,将马放了吧。” 苏青两人下了马,将缰绳松开,让马自己离开,“这些马都机灵的很,不出意外自己能寻到回去的路。” 顾流惜微微点头,随即对着苏青和木深施了一礼,惊得苏青和木深连忙还礼。 顾流惜有些歉意道:“因着流惜的私事让两位陪着我连日奔波,实在对不住。你们陪了我五日,怕是疲累非常,这剩下的路程,我便自己先行了。” 苏青正色道:“顾姑娘严重了,我们答应主子要陪着你,只不过一日路程,我们还撑得住。若真不行,到时我们再休息不迟。事不宜迟,我们上路吧。” 顾流惜无法拒绝,再次道了谢,提气在林间疾行,苏青和木深紧跟其后。 只是顾流惜无论是内力还是轻功都在苏青和木深之上,很快便拉开了距离,她运气喊道:“流惜先走一步,若是赶不及,祥盛茶楼再见。” 苏青和木深无奈,对视一眼,苏青吹了声口哨,片刻后一只白雕落在他臂上。他撕了块锦帛简单的写了几句,让白雕带着消失在林间,开口道:“不要停,尽快赶到越州和墨影汇合。” 等到顾流惜到了越州,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她仍然没看到柳紫絮的影子。 站在越州城门口,她越想越不对劲,她这般拼命赶路,只是因着她想要拦住师姐,那师姐这般赶做何? 她既是来寻二师兄,理因在后面跟着他们,怎么可能走得这般快?难道她猜错了,师姐没有走小路?可是一路上明明有人路过的痕迹,不应该如此啊? 沉默着朝记忆中的祥盛茶楼走去,一路上的街道同上一世并无差别,看着熟悉的场景,一些或熟悉或面生面孔,顾流惜思绪越发燥乱。进了祥盛茶楼,点了壶云雾茶,顾流惜有些疲惫的坐了下来。 她随意抿着茶,却是仔细想着一路上察觉到的一些信息,随后叹了口气。是她太大意了,原本这般拼命追了几日未发现一丝师姐的痕迹她就该想到的。 师姐一路跟踪二师兄,不会走这般快,可是若她被发现了,二师兄必然能想到她也会跟过来,定不会再这般从容。 而且,二师兄并非一人上路,若师姐暴露了,冉清影的手下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如果冉清影得知了这个情况,按照她多疑的性子,怕是已经打草惊蛇了。想到跟着冉清影的两个心昔阁探子,顾流惜皱了皱眉,他们此时多半凶多吉少了! 心里有些懊恼,她合该冷静些,都活了两辈子,不该如此心浮气躁,若是换做闻墨弦,她必然早就想到了。思及至此,因一门心思寻找柳紫絮,而被强行压抑的思念,汹涌而至,顾流惜神色越发黯然,自己走了快六天了,也不知道她这几日怎么样了。 正沉浸在思虑中的顾流惜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在她身上打转,她敛了敛眉,抬头看去,却见一位穿着墨色锦衣的男子正朝她看过来,目光中似有探寻。见她看了过来,他缓步走了过来,对着顾流惜施了一礼:“敢问阁下可是顾流惜,顾姑娘?” 顾流惜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几下,随即点了点头:“正是。” “在下袁安,刚刚接到上头传信,特意来这寻顾姑娘。之前彦堂主有令,越州所有阁内众人全凭顾姑娘调度,顾姑娘有需要,我们随时听候差遣。” 顾流惜听地一怔,原来是心昔阁的人,随即明白应该是闻墨弦的吩咐,心里顿时又酸又软,因着袁安还在,她只能掩饰自己的情绪有礼道:“多谢诸位了。” “顾姑娘客气了。”袁安之前接到苏彦的命令时,也是吃惊不小。他在越州一带主要负责收集情报,再就是配合苏彦在江南各地的生意。几年下来,将心昔阁在越州的势利打点的颇为牢靠。但是除了心昔阁的事宜,他从未接过这般命令,全然听命于一个他从未听过的人。 他当初还暗自猜测会不会是阁内那位从未露面的主子,但如今看来,年纪这般小,应该不是。不过,既然是璇玑堂堂主亲自下令,来头定然不小,他还是尽心帮忙才好。 顾流惜低头思索片刻后,方开口道:“袁公子对越州想必是熟悉非常,不知可曾知晓越王墓?” “顾姑娘有所不知,之前我们便奉命去查了越王墓,越州在春秋战国时期是为会稽,也是当初越国都城,越王墓定然是在越州。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许多痕迹都无处可寻,越州虽不大,但要在这周边寻到一处已然湮没千年的古墓,确实不易。” “的确如此,不过,越王勾践乃是国君,他的墓定不会随便寻一处便葬了。而且历来墓葬之事极其重视风水,作为一方君主更是如此,越王墓所在必然是龙脉大气运之地。若能寻到擅于风水龙脉之人,应当能缩小搜寻范围。” 袁安目露赞赏之意:“顾姑娘所言极是,因此我特意请了位曾做过发丘官的朋友,他这几日仔细查看了越州周边,据他所言,越州能够承的起越王墓这等诸侯君主的龙脉,又稍能对上一些记载的,不过三处。” “哪三处?” “一是越州东北处的萧山,北边乌带山,以及越州的印山。” 顾流惜眸光微凝,低语道:“印山?” “顾姑娘知道印山?” 闻及袁安之言顾流惜摇了摇头:“在下未曾来过越州,并不熟悉。” “这印山倒是不大,只是形状有些奇特,它东西不过五十丈,南北亦是五十丈,顶部近乎方形,因为中间隆起十分像一方刻印,因此称为印山。”袁安发觉她似乎对印山有兴趣,因此说得比较细致。 顾流惜想起上一世她陪冉清影来越州时,她远远看了眼印山,当时自己觉得她神色有些异样。而且在此之前,她无意撞见她和孟离的那次对话时,也曾提过印山,她基本可以确定,越王墓应该就是在印山! 她缓缓晃动着手里的茶杯,对袁安道:“这次来越州的除了我们几人,还有冥幽教的人,他们统共分了两拨人,一拨在我之前,剩下应该还未到。这些人口音都有些杂,并非江南之人,不知袁公子可能找到他们?” 袁安凝了凝眉:“越州做生意的商人很多,每日进出人数不少,不过一群带着功夫的外地人还是能寻出来,我马上派人仔细去找。苏青他们估计要晚会儿到,顾姑娘奔波劳累,先暂且在此休息片刻吧。” 顾流惜虽心急,却也明白靠自己不可能寻得到孟离他们,而且没能拦住师姐,若寻到他们免不了要大动干戈,她必须养精蓄锐,绝不能让师姐被他们带进墓里!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祥盛茶楼竟然也是心昔阁的产业,想来上一辈子冉清影虽处处算计,也是至始至终没能逃离心昔阁的掌控,却不知晓当初闻墨弦是何时发现冉清身份的。 袁安带着顾流惜去了茶楼后院休息,她也的确疲累得狠了,闭眼在床上打坐调息。到了三更时分,苏青和木深也赶了过来,具都留在茶楼等墨影一行人。 翌日清晨,顾流惜早早便起了,袁安快步进了院子,见礼后笑道:“顾姑娘,我们发现一批人感觉同你所说的很像,昨日申时进的越州城,一行三男一女。” “三男一女?那女子可还好?”顾流惜心里一沉,急声问到,果然师姐被发现了。 袁安见她面有急色,忙回道:“那女子好像是昏迷了,当时是被抱着的,说是病了。” 顾流惜狠狠皱了下眉,她只希望二师兄顾念同门之义,能够尽力保得师姐平安。 她看了看天色,抿唇犹疑了片刻,随即下定了决心:“袁公子,不知他们现下在何处?他们其中一位姑娘便是在下所寻之人,我怕耽搁久了有变故,我先去寻她。” “只是顾姑娘,据回报,那三个男子功夫不差,其中一人乃是当年人称关中狼的关卓山,那人功夫十分了得,贸然前往怕是不妥。” 顾流惜强自冷静下来,半晌后开口道:“我不会轻举妄动,我去看看有没有可能,偷偷带走她。” 袁安最终答应了,带着她在越州城东转了好几条巷子,才找到他们暂宿之所。这地方当真是隐蔽非常,若非袁安对这片街道熟悉异常,即使知道他在这里也找不到。 只是顾流惜潜进去才知道自己异想天开了,柳紫絮竟然被那两个人轮流看着,竟是孟离都没机会单独与柳紫絮相处。 顾流惜小心翼翼从屋檐翻下,紧了紧手。看来,冥幽教的人知晓了师姐的身份,而且看样子。他们并不相信二师兄,那么如此警惕地看着师姐,怕是将她当做二师兄的软肋了。 她自知自己不可能将柳紫絮带走,只能暂且作罢。 顾流惜想着,如果他们只是怕师姐泄密,入墓之时应该会将她囚禁,到时再想办法更简单些。 如果他们别有心思,要带师姐入墓,那么冉清影她们进墓时,就是救人的最好时机! 理清了思路,顾流惜未免被人发现,悄悄回了祥盛茶楼。却发现墨影几人也到了,只是他和另外两人有些狼狈,身上染了些血迹,衣物也脏乱不堪。 顾流惜一惊:“墨影,你们还好么?” 墨影摇了摇头,神色微冷:“无事,只是被她们发现了。那追踪的两个弟子,怕是已经被害了。” 顾流惜咬了咬牙,果真是这般。 “那冉清影几人呢?” 墨影眼中透着寒意和恼怒:“她一路故意借阁内弟子的标记耍我们,最后派人想要拿下我们,却被我们逃脱了,只是随后她的踪迹也没了。” 顾流惜眉头一拧,随即急道:“糟了!她怕是知道有人留意她的动作,应该已经前往越王墓了!” 墨影和袁安都是一怔,随即留下来监视孟离的那个弟子,急急忙忙赶了过来:“领主,那三个人带着那姑娘人离开了!” 顾流惜快速开口:“去印山!” 袁安不明所以:“顾姑娘,她们既是去越王墓,你如何能确定是印山,要不要我再派人去萧山和乌带山?” 顾流惜眼里敛着一丝寒光,声音冷凝果决:“不必,冉清影定是去了印山!袁公子,我赶去印山,你带着手下功夫了得之人在印山下设伏,人手不用太多,但是身手要灵活。无论我下山与否,都不要离开,若那些人下山了,务必将那为首女子身边的一对中年男子斩杀,至少要废了其中一人。他们二人要分开对付,只要废了其中一人,立刻离开!” 去越王墓这种地方,冉清影肯定不会不带那两人,如今那两人功夫应该未及大成,如果趁他们得到纯钧,在墓中损耗实力,一举偷袭,应该能成功。这两人若不死,日后怕是会成为闻墨弦的大敌。上一世这二人联手,差点将闻墨弦逼上绝路,虽说最后有惊无险,但是她不能不防。 袁安听地一头雾水,却隐隐背顾流惜这骤凌然的气势所摄,这看起来清秀绝俗的女子,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气势,着实不凡。他偷偷看了眼墨影,见他虽不解,依旧示意自己遵从,想起之前苏彦的命令,正声道:“是,只是不知……” “如今我来不及解释,等我办完事,我会向苏彦说明的。”顾流惜知道要闻墨弦的命令大多是由苏彦传达,如此说,袁安才能更加放在心上。 “顾姑娘放心,袁安记住了!” 顾流惜运起轻功,身影翩跹间,转眼不见踪影,墨影来不及多说和苏青木深几人紧跟而上。 袁安心下讶然,暗自赞叹了声,好俊的轻功! 第67章 印山距离越州城不过十五里,顾流惜几人运起轻功朝城外掠去,在快速走了近十余里路时,顾流惜停下身形,示意后面的墨影几人停下。 她压低声音道:“冉清影身边那几个人功夫了得,如今怕又是起了警惕,我们需得远远跟着,不能靠太近。” 墨影点了点头,几人小心翼翼朝印山靠近。印山虽小,但树木葱郁,生的高挺粗壮,倒是很好地遮掩了他们的身形。 如今早已入秋,地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枯叶,仿若被褥一般。林中偶尔有些鸟雀扑棱发出的声响,一点细微的声音,在这空寂萧瑟的林中,都显得清晰无碍。 木深踏入林中,脚下枯叶便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顾流惜伸手比了个手势,让他停住。 木深忙站在原处大气也不敢出。墨影皱眉看了看遍地干枯的落叶,有些为难地看着顾流惜。 顾流惜抬头扫了眼密集的树木,看到那些丛生的枝桠,抬手指了指。 墨影眼里一亮,点了点头。 顾流惜开口无声,比了口型:“轻些,莫要震落了那些叶子。” 这些树上的叶子都染成了深黄色,已是摇摇欲坠,动作大了,怕是会落下来,引人注意。 墨影几人具都了然地比了个手势,随即拔身而起,分别掠上了树。 顾流惜身子轻旋,仿若一只蝴蝶悄无声息落在枝桠上,目力运到极致,在那数百米开外,隐隐看到了一些人影,想必是他们。 她打了个手势,让墨影几人散开。随即几个起落,在几棵树间轻点而过,瞬间掠出了数丈。 墨影几人看的赞叹不已,这些树叶风吹便坠,顾流惜却是轻松踏着树干朝前疾行,别说叶落,就是晃动都没有,而且身法飘逸灵动,当真是若蝶游林间,俊逸非凡。 墨影暗道,这等轻功怕只有阁内的飘雪,才能与之相比了。 顾流惜自然不知道自己身轻功又惊艳了墨影一干人,只是全身计算着何等距离才最合适。 一路小心,顾流惜将轻功用到了极致,这才悄无声息地隐在一处半人高的灌木林中,旁边还有块巨石,是个绝佳的躲避之所。 墨影几人轻功比不得顾流惜,过了半晌才到了山顶,却也不敢如顾流惜那般靠近,只是选了处藏身之处死死盯着。 顾流惜仔细看过去,那一行人总共有九人,三女六男,除了其中两个男人,其他人她都见过。冉清影穿着一身紫色劲装,身边跟着那两个男人,也就是史进和史林两兄弟,还有一直没离开她身边的慕锦。而那个独臂男人正在弯腰查看什么。 一旁的孟离脸色凝结若霜,一直看着被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制住紫衣女子。 顾流惜目光紧紧落在那女子身上,发现她只是脸色有些不好,并无大碍,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半晌后,孟离抬头看着冉清影:“教主,我师姐对这种事情完全不了解,功夫也不算出类拔萃,为何非要带她下去。” 冉清影将目光从独臂男子身上移开,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师姐不辞辛苦,日夜兼程过来追你,怕是对你担心的紧。既然如此,她陪着你进去,岂不合她心意。你说呢,柳姑娘?”她转头看着柳紫絮,笑的越发愉悦。 柳紫絮眼里罕见的满是嘲讽厌恶,冷冷地看着冉清影。 冉清影似乎毫不在意,拍了拍额头:“我忘了,还未替你解开穴道呢,真是失礼,关叔叔。” 她一发话,那个络腮胡子便伸手解了柳紫絮的哑穴,柳依依轻哼了一声,却淡漠地看着别处,一言不发。 冉清影显然没料到她这个反应,顿时眼里有些冷意:“柳姑娘见到了师弟,竟是无话可说么?” “不劳您费心,我没兴趣给您唱戏,都这时候了,我还能说什么?苦口婆心劝他,不要跟你们狼狈为奸,还是好好问候下你们的祖宗?” 一旁慕锦眼里满是寒意,竟是抬掌便朝柳紫絮拍了过去! 顾流惜心下一紧,却见孟离迅速拉开柳紫絮,和慕锦对了一掌。 冉清影低声道:“慕锦,住手!” 孟离退了一步,随即抬手封住了右手穴道,只见他微蜷的右手滴下几滴鲜血,却是透着黑色。 柳紫絮拧眉看着孟离的手,动了动唇却是没说话,只是吸了口气,掩下脸上嘲讽的表情,脸色有些复杂。 慕锦皱着眉,却见冉清影目光寡淡地看着自己,咬了咬唇,不情愿地将一颗药丸扔给了孟离。 孟离拱了拱手,随即吃了解药。 冉清影脸上再没了笑意,冷凝道:“她既然来了,又知晓我们的事,我便不可能放她走,不然走露了风声,谁来承担?当然,孟离,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同样,只要你师姐安分,我们必然一视同仁,在墓下也不会弃她不顾,如此,你可放心了?” 孟离面无表情,眼里晦暗不明,仍是点了点头,随后微微转过头,看了眼柳紫絮。 冉清影不再多言,冲独臂男子道:“何老三,可寻到了。” 那个干瘦地男子脸上挤出一个有些谄媚的笑容,连声道:“冉教主再容我找找,当时太混乱,有些记不清了。” 他蹲下身,拿了镐头撅了几下,伸手摸了摸泥土,随即脚下开始迈着步子。 顾流惜凝神细看,那何老三步子看似凌乱,却是隐隐透着章法,似乎时按照某种阵法在踏步子,看来是找到入口了。 果然,片刻后,何老三朝前走了数十步,随即停了下来。他回头道:“应该就是这了,顺着挖挖看,没出差错的话,应该是当年留下的盗洞。” 冉清影眼里滑过一抹亮色,开口道:“朗图,严克,动手。” 那两个男子应了声,拿出铁锥和镐头开始挖。将近挖了一炷香时间,旁边堆起了两个小山丘,其中一人才停下动作,回禀道:“教主,露头了。” 冉清影急步走了过去,下面约半丈深的地方出现一方石板,严严实实的掩着下方的洞口。 何老三忙道:“就是这个,打开青石板便可以进入墓口。”随即他有些紧张地擦了擦左手,嗫嚅道:“冉教主,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下面的图纸机关也给了你,我如今只剩一条胳膊了,去了也是累赘,能否放小人离开。” 冉清影扬了扬眉:“此言差矣,您在倒斗界也算的上是个人物,所盗古墓怕是不计其数。有您亲自带着我们,可比图纸来的可靠。您之前进过越王墓,又安然出来了,想必对下面清楚的很,所以需得请您多多帮衬我们。至于安全,我保证,除了让您指路,什么都无需您出头,而且我们必然全力保护您。事成之后,保你后半辈子锦衣玉食,安乐无忧。” 听了她的话,何老三原本带着犹疑的脸上逐渐爬上了喜色,最后又有些纠结,半晌后他咬了咬牙:“好!冉教主一言九鼎,我何老三便再闯一次。” 冉清影满意地笑了笑,朝朗图和严克示意了一下。 两人提气运劲,直接将那沉重的青石板拉开。 一个四方盗洞显现在众人眼前,底下一片漆黑,边缘处的泥土被夯实垒紧,还能看到一个个朝下延伸的踏脚痕迹,看来挖这盗洞的人是个行家。 顾流惜被泥土挡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是柳紫絮身边站着孟离和关卓山,她再怎么快,也很难将她安然带出来,可是眼看着他们要进墓,再不出手她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伸手在后面比了比,让墨影几人稳住,在几人都忍不住有些好奇地观看洞口时,闪身掠了出去。 她速度极快,转眼间便绕过孟离抓住了柳紫絮,同时抬掌和关卓山对了一掌! 顾流惜内功修为比不得关卓山,顿时连退了数步。她来不及多想,快速解了柳紫絮身上剩下的穴位,抬手用巧劲将她送了出去。 墨影几人紧跟着出手想要带柳紫絮离开,只是突然间一片泛着幽光的银针朝着墨影三人兜头而去,逼得三人生生退了下来。 就这么一息之隔,顾流惜已经知道他们失了先机!她有些懊恼地看了眼慕锦,却见史进和史林已经缠了过来。这边而关卓山一把大刀,也是挥地大开大合。 顾流惜身法极为灵活,腾挪间竟是半点不输给他。她腰间白光一闪而过,软剑如灵蛇般,顺势绞住关卓山的刀,一拉一带间,飞速扭转,直震得关卓山虎口发麻! 他只能顺着力道抽出刀,心里暗自心惊,这小姑娘功夫当真厉害得紧,若非她内力不济,方才那下自己的刀想必就脱手了。 只是顾流惜再如何厉害,也没办法挽回这场颓势。柳紫絮一人应付朗图和严克两人,十分勉强,虽暂时没落败,却是没办法脱身。 而墨影和苏青木深三人,当属墨影功夫最高,可是他却被史进和史进逼得只有防守的份,即使有苏青木深帮忙,也无回天!这史进和史林是双生子,彼此配合无间,根本寻不出一丝破绽,而且招式诡谲多变,防不胜防,不多时三人具都挂了彩。 而一旁慕锦和冉清影,一早便认出了顾流惜,慕锦转头看着冉清影,就见她眼里由错愕转而惊喜,随即透着欣赏的意味,顿时有些憋闷,暗自扣住了手里的毒镖,冷眼看着顾流惜。 此下所有的人,都全神投入到这混乱而精彩的战局中,谁也不曾注意到一个人悄悄朝后退去,直到到靠近那方盗洞。 顾流惜看墨影几人越发吃力,借机甩开关卓山的纠缠,赶去帮墨影。她刚纵身靠近墨影他们,余光却扫到了一脚迈入盗洞的何老三。似乎察觉到顾流惜的目光,他那阴鸷的眼神变得慌张,让顾流惜心下一个咯噔! 不对劲!她急声开口:“快离……开!”与此同时一枚毒镖也悄无声息地朝她射了过来! 而在顾流惜话音未落时,何老三已然钻入洞口,随即一声巨响,他们几人所在脚下地面猛然塌陷,而且不仅仅是陷下去,而是这片地面仿佛整个翻了个身,将上面所有的一切都没入地下! 顾流惜此时身处半空,后面是紧压下来的关卓山,根本没办法避开!电光石火间,她使出千斤坠,顺势落下,运足内力将混战中的木深和墨影甩了出去,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避开了那枚细小的毒镖。 顾流惜不知自己逃过一劫,余光瞥见一抹紫影也跟着被甩了出去,倒是顺势胡乱拽住了她,抱着人一同跌了下去! 不用说,紫色衣服的这里只有两个人,很显然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是师姐,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坑她一把! 第68章 话说墨影和木深被甩出去后,眼看着面前那片山地整个倾覆翻转,顾流惜几个人转眼不见了踪影,心里顿时发凉。 他们想要过去,却被死死挡住,等到这股震动停止,一切归于平静,只能看到一片狼藉。方才那方圆数丈的地面整个像是被翻了过来,乱石泥土整个全埋的严严实实! 他两人奔过去,试图寻找可以下去的通道,却发现闭合的严实无缝。墨影满脸焦急,大声喊道:“流惜姑娘!柳姑娘!” 然而除了空荡荡的回声,哪里听得到回应。 片刻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灰衣男子灰头土脸地从断壁后绕了出来。 墨影神色一冷,这人是那对双生兄弟中的一个! 那人满脸阴沉,抹了把脸,低下身四处扣了扣地下,随即怒极般接连几掌拍了下去,震的地下裂开几道缝隙。 墨影和木深有些警惕地看着他,那人却并不想作罢,冷声道:“今日若非你们,我们怎会被那小人算计,既然如此,就先去给我大哥陪葬……” 这厢顾流惜拽着冉清影摔了下去,只觉得这底下好像是个无底洞,更要命的是,同她们一起下来的还有无数土石。她放松身子,全神听着周边的动静,猛的将身边一同落下的石块踢了下去,不久后在那凌乱的声音中,辨出一些落地的实音。 她不知道柳紫絮他们有没有逃过,当即运气将声音远远传出:“快到底了!” 正摔得一团晕的几人听闻此言,立时提气,寻找着借力点减缓下落速度,随后几声闷响夹杂着痛吟传来,众人相继落了地。 顾流惜轻功中最擅长的便是凌空借力,比起其他几人摔得狼狈,她倒是稳住了身形。彼一落地,她便凭着直觉,侧身朝东边滚了过去! 其他们人反应也是迅速,即使摔得不轻,也强忍着快速朝一侧翻滚,不然怕是要被活埋! 顾流惜闪避着这些坠下的石块,急声喊道:“师姐,苏青!”她不知道他们在不在,可若是他们也没逃过,至少三人要在一起! 苏青落下时便拉住了柳紫絮,两人一直凑在一起,此时听到顾流惜的声音,免力靠了过去。 而慕锦他们此时也是一团乱,在这慌乱之中自然想着先汇合,也都跟着过去了。 顾流惜一边喊着,一边快速疾行,借着眼力逐渐发现这里是一片狭长的通道,而他们落下来的地方则是这通道上方一个与外界联通的出口。 现在最糟糕的是,不仅这个出口有无数石块泥土落下,这通道整个都开始塌陷,想来不到片刻,他们都会被填进去! 紧张间,顾流惜发现在这通道一侧不远处有一个漆黑的洞口,也顾不得敌我,再次喊道:“这里有个洞口!” 其他几人都在逃命,也晓得再不想办法就要长眠地下了,也管不得是谁说话,都涌了过去。 离顾流惜最近的,自然是被她拽下来的冉清影,她刚闪过来,顾流惜便一把将她送了进去。原因很简单,她没时间跟她们耗,洞口只能过一人,都在这里无疑是断了后面人的生路! 随即又来了一个人,身形高大,是关卓山,顾流惜同样让他过去了,自己一直在洞口踹开落下来的大石,以免堵了洞口。 直到一声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流惜!” 顾流惜脸上才露出了笑意,一把拉住来人,发现后面是苏青,低低急道:“快走!” 三人依次进了洞口,因着时间紧迫,都没怎么防备。不料这洞口竟然是一个圆形通道,而且不知道涂了什么,滑不溜手,三人一路滑了下去,摔得头晕眼花。 苏青最是凄惨,原本是柳紫絮在最下面,但最后关头,他伸手将柳紫絮拽了一把,给她做了肉垫,又被紧接着下来顾流惜砸了下,差点没闭过气。 顾流惜普一落地,发现自己压着柳紫絮,迅速弹身而起,将柳紫絮拽了起来。耳边听到洞口传来的动静,又是抬脚将动弹不得的苏青踢到了一旁,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滚在一旁的冉清影和关卓山看的眼睛都直了,这反应也太快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声沉重的闷响传来,接着又是一声低哼,又有两人摔了下来。 冉清影勉强有些气力,甩出腰间的鞭子将趴在上面的慕锦卷了过来,接着一身黑衣的孟离砸了下来,将底下的朗图压的都快翻白眼了。 顾流惜和柳紫絮靠在一旁,看到孟离下来时,都微微松了口气。无论怎样,她们毕竟同门一场,他没事自是最好不过了。 最后下来的是史进,他到没有如之前几人摔下来,而是自洞口跃了下来。 顾流惜看他手里的刀,心下了然,他是借刀稳住了身形。 众人下来都没出声,只是喘着粗气,盯着洞口,不多时一些泥土开始从洞口落下,在下面堆了一堆,而外面再没了动静。 几人心下明白,剩下的人若没有逃过,就是被埋在了上面。 顾流惜扫了眼下面,除了她,冉清影,柳紫絮,剩下的六个人都受了伤。 史进脑袋上都是血迹,应该是被落石砸伤了。苏青,朗图吐了几口血,想来是受了内伤,其他几人都是些皮外伤,并不严重。 顾流惜有些心紧,底下九人,除了孟离,她们这边只有三个人。若是冉清影动了杀心,她们怕是逃不过。 这下几人都缓了过来,慕锦看到冉清影坐在那,急得不行。她几步走过去,替她检查身体,红着眼道:“主子,你怎么也没逃过去,明明我和史坛主将你送了出去啊!” 冉清影没说话,只是示意自己身子无碍,目光瞥向一旁的顾流惜。 顾流惜心思急转,抬眸与她对视,眼里具是歉疚与懊恼,眼角有些微红,咬了咬唇,随即有些颓然地低下了头。 冉清影看她这般模样,微微一怔,想到她方才将自己送进洞口时的果断,眼里透了丝笑意,随即开口道:“那时太过凶险,被那些乱石阻了下,不过现下倒是无碍了。” 顾流惜听了她的话,抬起头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却是没开口。 垂下眸子,她眼里具是淡漠。冉清影这种人太过自负,又喜欢揣度别人的想法,她也无需多言,只需暗示一下,剩余的让她去猜,效果更好。 慕锦死死盯着顾流惜几人,恨声道:“主子,若不是他们,我们怎么会被那何老三害成这般!而且他们偷偷摸摸的跟踪我们,定然是图谋不轨,若留着他们,后患无穷。” 顾流惜脸色一沉,冷声道:“姑娘,想必你家主子该清楚,我们为何要偷偷摸摸跟着你们!” 随即她目光有些冷,带着些许埋怨看着冉清影:“冉姑娘,我晓得我师兄和你有过约定,算是相互合作。但是我师姐对此毫不知情,我出于一些顾虑也未曾和她说明。她此次来是为了寻我们归家去,撞见二师兄同你们离开苏州,怕二师兄误入歧途,这才一路跟着。我得知此事,怕她被你们误伤,也是一路紧追而来,却见你们如此对我师姐。盗墓之事本就凶险,我不可能让她下去,所以才想着将她带走。你们的事我不关心,也没想过与你们起冲突,不然我方才也不必帮你们。” 冉清影神色微凝,随即沉声道:“流惜姑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我们这一次事关重大,我不能冒一点风险,我与你师姐并不熟悉,没办法确保不会走漏风声,而且想着有何老三在不会出事,这才带她入墓,还望你能体谅。” 顾流惜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低声道:“事到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能让何老三铤而走险算计你们,也不肯下墓,这里怕比你们想象的要凶险的多。” 冉清影几人也是心下一凉,慕锦原本针对顾流惜的念头也被这忧虑打消了。 顾流惜知道他们暂时不会动手,也不再多言,仔细打量周围。 这一处也是一个十分宽广的通道,四周具是夯实的泥土,有很明显的开凿痕迹,在这四壁缀着许多透着荧光的东西,以至于这里到是有些光亮。 顾流惜过去小心看了看,转头看着冉清影他们:“这些都是萤石。” “看它安放的如此规律密集,应该是人为的,想来我们是进了越王墓了。”冉清影也起身察看着。 “我们进来的路已经被封死了,要想出去,需得另寻出口。” 冉清影点了点头对着慕锦几人到:“为今之计,我们需得相互合作,墓下机关重重,想要安然离开,先放下心中芥蒂。我不想看到任何人私自动手伤人,明白么?” 关卓山几人对顾流惜印象不错,具都应了。慕锦无奈也垂首应下。 冉清影自怀里将一卷羊皮纸掏了出来,平铺展开,示意顾流惜看一下:“这里有越王墓一部分的图纸,也是何老三几人当年到过的地方。当初他们挖了个盗洞,直接通到了越王墓墓室的入口处,随后打开墓口的机关进了墓内。据他所言,在越王墓主室那里,被人开了七个盗洞,年代十分久远,我想如果能进到主室,我们也许可以从那里出去。” “七个盗洞?怎么会有人如此猖狂?”孟离眉头微皱,沉声疑道。 顾流惜正仔细看着那图纸上的标记,听到孟离的话,随即想起在闻墨弦书房里看到的一些杂书,低声道:“也许并非民间私盗,而是官盗,若是官盗,自然无需遮遮掩掩。” 当时因着孟离的缘故,她仔细看了些越国的史书。提到越王墓时,闻墨弦跟她说过,当时秦灭掉越国后,到了始皇帝时,曾派大量军队,四处盗挖越国历代国君的陵墓,断其风水,毁其龙脉,说是要彻底绝了越国皇室的国运。因此越王墓很有可能也被盗过,那些盗洞也能说得通了。 无意间想到闻墨弦,顾流惜原本冷静的心绪也乱了起来,她看着这不见天日的通道,心里拧着疼。 墨影他们应该逃了出去,万一闻墨弦知道自己陷入这越王墓中,肯定会急死的,按她的性子定不会乖乖留在苏州,可是她那个身子哪里经得起折腾! 甚至糟糕一些,如果自己真的没命出去,再没办法陪着她,甚至不知道她日后身体是好是坏,又该怎么办?她重来一世,若不能看着她一生安乐无忧,必然死不瞑目!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懊恼,顾流惜脑子里一团糟,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一旁柳紫絮有些担心,忙过去扶着她:“流惜,你怎么?” 顾流惜被柳紫絮拉回神智,强行压下这些负面情绪,闭了闭眼,再睁开眸子已然是一片清明沉稳:“师姐,我没事,眼下不能再等了,这里通风不畅,待久了怕是会神智混乱。”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活着出去,她答应过闻墨弦的! 冉清影朝几人颔了首,众人打起精神,开始朝着那不知延伸到何处的通道走去。 一群人身上都染上了灰尘,还有好几个带着伤,洞壁上那些萤石清冷的光辉,落在神色各异的几人脸上,透着苍白孤寂,在这死一般沉寂的墓下,显得有些可怖。 他们成功在乱石中活了下来,但他们都明白,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 第69章 在这通道中,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放大,一行人的脚步声,夹杂着呼吸声,整个充斥在耳中,敲击着他们的心。 在蜿蜒行了近百步后,脚下结实的触感逐渐变得不同,孟离蹲下身,伸手捏了捏:“这是青膏泥。” 冉清影几人对于盗墓知之甚少,但对于青膏泥还是了解一些:“那也就是说,入口快到了?” “不错,春秋战国之时,墓葬多用青膏泥封墓,看这里青膏泥的厚度,应该错不了。”顾流惜抚摸着这洞壁,低语道。 众人转了个弯,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有些错愕。朗图怔怔道:“这……这他娘的是死路!” 眼前赫然没了路,只有一个严严实实的石壁!朗图和关卓山点了火折子,凑过去四处摸索,却没发现一处缝隙,这个石壁跟这个通道融为一体,仿佛真的时它的一部分,就此到了终点。 孟离皱眉拿起刀柄敲了敲,附耳听了听:“后面是空的,不过这石壁很厚,估摸得有数十寸。” “可是既然是空的,再加上外面修了一个通道,这石壁必然是可以打开的,怎么会如此严实?”冉清影皱眉道,目光开始在周围的洞壁游移。 顾流惜一直沉默不语,却是在扫视整个洞壁,片刻后她敛眉看着冉清影:“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 冉清影神色有些纠结,来回看了好几遍,却有些说不上来。 柳紫絮看着拿着火折子的朗图,低声道:“流惜,这里似乎暗了些。” 顾流惜一怔,复又扫了眼洞壁上的萤石:“对,萤石少了。” 听到她们的对话,孟离几人也围了过来,仔细看着这些萤石,果真少了些,只是数目并不多,若不刻意,根本看不出来。 顾流惜又退回去看了下之前的洞壁,发现这些萤石看似杂乱,但却是有规律可寻。这些萤石的亮度其实并不相同,确切来说是是明暗相间,还是沿着洞壁被分成一段一段。偏暗些的萤石发出的光芒,透着微黄,顾流惜对比了下通道尽头处的萤石,发现它们的确是一模一样的。 她将自己的发现同几人说了,孟离一直盯着那些泛着微黄光芒萤石,随即在脑中将其他萤石去掉,脑海中浮现一个图形,他蹲下身子,在地下描绘了下,随即神色一喜。 “是二十八星宿中的朱雀!” 冉清影和顾流惜看着孟离,异口同声道。 冉清影眉头一挑:“孟离,史伯伯,再看看之前那段路上的萤石是不是都是按照二十八星宿所嵌。” 孟离和史进一路开始朝后查看,顾流惜看着那石壁,低语道:“若没猜错,这些萤石并非嵌死的,应该可以移动。” 说着她复又朝那片萤石靠了过去,柳紫絮伸手拉住她:“流惜,莫要妄动,当心些。” 顾流惜安抚她:“师姐放心,我晓得。” 冉清影背着手,看着头顶和四周点缀的点点萤石,恍然间仿若置身于一片星宿中,这些萤石便如那满天繁星。 “能搜集到如此多的萤石,在这片通道中隐藏二十八星宿阵图,这越王墓当真不简单。” “一国的国君,总要体现出他那尊耀的身份,这些怕仅仅是九牛一毛了。” 冉清影看着顾流惜此时清雅柔和的模样,眼神晃了晃,嘴角亦是勾了丝笑,想来比起他们自己落入墓中,多了这个人,怕是有趣的多了。 片刻后孟离和史进赶了过来,史进开口:“如主子所料,这些萤石都是隐藏着二十八星宿,我和孟离查看了下,二十八星宿中唯独缺了青龙。” “那也就是说,这片乱无章法的萤石应该是青龙了?” 孟离沉吟片刻:“很有可能。” 慕锦皱眉:“也就是说并不确定,如果错了,后果会如何?” 众人具都沉默,既是墓中机关,定然是要命的。 “但我们无路可选,现在我们走的路同何老三完全不一样,只能试试了。”冉清影沉声道。 “这边通道狭小,人多反而误事,便选一个人出来试试,最好功夫不错,有个万一能,及时逃命的。”慕锦状似认真思索,可顾流惜却是清楚,她这是想撺掇自己去做探路石。 果不其然,冉清影身边几个人将目光都落在顾流惜身上,朗图嚷嚷道:“要说逃命,那蓝衣裳的丫头肯定没问题,她那那身轻功,谁比得过她!你们说是吧?” 冉清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可是她是主子,总不能帮着外人,心里那丝犹豫终究被压了下去,却也未表态。 一旁慕锦一直看着她的神情,顿时咬了咬牙,果然这人留不得,主子一向杀伐果决,该做的取舍从不会含糊,哪怕是片刻的犹疑,也说明,这顾流惜在她眼里终究是不同的! 站在顾流惜身边的柳紫絮,听的怒由心起,脸色顿时凝结了,忍不住便要上前,却被顾流惜拽住。 顾流惜对她摇了摇头,让她别冲动,随即颇为淡然地对着冉清影几人道:“那便我去吧。” “流惜!” “顾姑娘!” 柳紫絮和苏青急得不行,苏青一早就明白,这顾姑娘可是自家阁主的心头肉,要是真有个好歹,他如何对得起阁主! “顾姑娘,我去!”苏青也知道他们没得选择,但起码不能让顾流惜去。 顾流惜伸手拦住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精致的眉眼柔和脱俗,浅浅弯起,即使是在这墓底下,也依旧掩不住她的美,到是让苏青闹了个大红脸。 “苏青,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使,你跟我抢什么?”随即她低低道:“我答应你家主子会回去,而你们,是我带来的,我也必须好好得将你们带回去。所以我不会乱来,你和师姐且安心些。” 苏青一怔,随即低下头,拉着柳紫絮退了下去。顾姑娘和阁主当真是一样的人,即使有人心甘情愿替她们卖命,也从不会挥霍别人的生命,所以她那时才把墨影和木深甩出去的吧。 不再理会那群人,苏青回头看了柳紫絮一眼低声道:“我们该信她的。” 柳紫絮眼中有些酸,最终还是跟着苏青朝后退去。 掩在拐角处的一群人,神态各不相同,柳紫絮和苏青自然是紧张万分,孟离低着头,手指却扣在地上,冉清影眉头亦是拧着。 慕锦和朗图史进倒是没什么反应,兀自等着。 关卓山看着他们各自的表现,心下叹了口气,说来那小姑娘还救了自己的命,只希望她能安然无恙。 苏青几人全神灌注,连呼吸都屏住了,一点都不敢放过那边的动静。 随即细微的咔嚓声响起,似乎是某种机关轮轴转动的声音,这让洞内的气氛越发凝结。 数息之后,这种咔嚓声戛然而止,随即一声沉重的闷响,但速度很快,紧跟而至的是某种利器破空之声,密集而锐利,同时顾流惜所在的一段通道,突然一片漆黑! 这下是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柳紫絮忍不住站起身,同时背后一股大力传来,她整个人被扯了下去! 一只羽箭贴着她脑袋,直直插入了一旁的洞壁上,直接没入一半,兀自颤抖的尾羽还发出嗡嗡之声,可见这箭力道惊人! 苏青扶好柳紫絮,看了眼也伸手拽住柳紫絮的孟离。孟离将手缩了回来,纵身掠了出去。 此时箭雨已经停了,但拐角这片通道里的萤石具都无影无踪了,整个漆黑一片。 孟离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流惜。” 柳紫絮和苏青此时也按捺不住,快步冲了过来,急呼:“流惜,流惜!” “师姐” 顾流惜声音自黑暗中传来,让跟着过来的冉清影心里微抖,缓缓松了口气。 而柳紫絮却被逼出了满脸泪,寻着声音扑了过去,摸到顾流惜,四处摸索着,哆哆嗦嗦道:“伤到没有,伤到没有!” 冉清影几人此时也都围了过来,察觉到脚底密集的断箭,也是生出一股凉意。 “放心师姐,连块皮都没擦到,我好的很。” “没骗我?” “真的没事,门开了,我们进去吧,这里有些诡异。”莫名其妙的一片萤石全部不见踪影,她总觉得事情还没结束。 冉清影温声道:“你没事便好,这次多亏你了,我们先离开。” 顾流惜抿了抿嘴,眼里有些嘲讽,跟着几人朝里走。 门口箭尤其多,眼前又黑咕隆咚的,十分不便,朗图被一支箭绊了,骂骂咧咧嘟囔几句,掏出火折子点亮了。 顾流惜被刺的有些眼疼,微微眯了眼,耳边却陡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窸窸窣窣,似乎有点像许多东西煽动翅膀。那声音仿若疾风一般转眼就似在耳边,这下声音十分恐怖,顾流惜几人都变了脸色。! 朗图白着脸道:“什么鬼东西?” 顾流惜眼力好,看到不远处一大团黑影,疯狂而来,声音惊悚可怖,还有零星的几个小东西直朝朗图而去! 看清楚来者的顾流惜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拽起柳紫絮和苏青就跑,同时大吼道:“快灭了火折子!” 第70章 其他几人听见声音就知道来者可怖,当下开始四处逃窜。朗图原本就受了内伤,此时又被惊到了,动作就慢了半拍,也没反应过来顾流惜让灭了火折子的事。 他只觉得眼前一声轻微炸响,随即握着火折子的手一阵剧痛,火折子落在地上!可这仅仅是开始,下一瞬间,那铺天而来的黑影整个将他围住,疯狂的叮咬,连同地上火折子发出的光芒一起,转眼间被淹没! 顾流惜几人快速避开那群东西,远远就听到朗图凄厉的惨叫声。 他整个人似乎痛到发狂,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疯狂撞击捶打着洞壁,嘴里嘶嚎着,形如厉鬼! 整个墓下都回荡着那让人胆寒的嚎叫,和疯狂的撞击声,随后越来越低,徒留一阵死寂。 黑暗中功夫较好的几人隐隐看到朗图缩在地上,已经看不出人形,而他身体上层层叠叠裹满了那群东西。 结果很明显,朗图,死绝了! 几人不敢多留,赶紧迅速离开。 柳紫絮脸色发白,颤声道:“那是……那是什么东西?” 顾流惜神色复杂,眼里还有些惊惧不忍,沉重道:“是飞蛾。” “飞蛾?!怎么会?” 除了史进,冉清影,孟离,其他几人并未看清那些是什么,听到顾流惜的话,惊诧非常。 “并非普通的飞蛾,想来是带有剧毒,所以刚才朗图才会再临死之前发狂,变得力大无比。”孟离吸了口气,低声道。 顾流惜听了他的声音,眉头微凝:“你,被咬了?” 说是问句,其实顾流惜已经肯定了,孟离声音不对劲。 “什么?孟离,你怎样?”柳紫絮有些慌,忙开口道。 冉清影皱了皱眉,随即开口道:“前面有光,我们过去给你看看,那里应该没有那东西了,大家小心一点。” 关卓山扶着孟离,几人小心沿着墓道走过去。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有些震撼,只见他们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弧物体,上面厚厚的都是青膏泥,上端整个与这土地相融。而这圆弧物体,仿佛是一扇门。而在其两侧,立着两个青铜兽首,嘴里燃烧着零星的火焰,正是冉清影所说的光。 几人面面相觑,原来他们根本没有真正进到越王墓里,在这后面恐怕才是这墓的真身! 只是顾流惜现在来不及多想,她蹲下身看了看孟离,他的左手整个红肿不堪,在手背上有一个被啃咬的伤口,现在隐隐就有化脓腐烂的趋势。 顾流惜皱了皱眉,伸手自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看着匕首,她顿了顿,随即拿火烤过,二话不说贴着伤口削了过去。她速度极快,转眼间那些腐肉都被她剃干净了,又拿了闻墨弦给她的解毒药,碾碎了撒在上面,扯了块干净的布料利落地给他包好。随即一言不发的擦了擦匕首,转身去察看身后那怪异的圆弧物体。 柳紫絮和孟离都有些发愣,顾流惜这般反应实在是太冷静了,同他们记忆中的小师妹差太多了。虽然自小她便懂事沉稳,可再怎样也是个从未涉足江湖的小姑娘,面对这如此诡谲的状况,她的反应竟比他们这些师姐,师兄都来的沉着。 柳紫絮有些复杂,那个总是乖巧懂事的师妹,在她不知不觉中,竟然成长到这般优秀了。如今的她总在护着自己,再也不是那个要师姐叮嘱照顾的小孩子了。 顾流惜此时并没心情去留意其他,方才那惊险的一幕让她有些心慌,在这里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各怀心思的人,还有一些她见所未见的机关算计。 一着不慎,就会如同朗图般,横尸当场。她没办法预料下一步会出现什么危险,也不知道如何避免。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她并不害怕死亡,可是她害怕,害怕自己再也没办法走出这座墓,害怕自己护不住身边的人,更害怕再也见不到那人!这种从心底升起来的恐惧,比之当初濒死的痛苦,更让她难熬百倍。一想到闻墨弦得知她被埋入越王墓时,可能的反应,她心里就揪着疼。 她那样的人,即使再怎样难受,也只会一个很默默扛着。一个总是温润淡雅的人,若是难过了,更让人疼惜到骨子里。 最让顾流惜难以忍受的是,明明闻墨弦不在她身边,可是她身上,到处都是她留下的影子!她身上带的药,防身的匕首,甚至贴身的衣物都是临行时,她一一替她备好,再三叮嘱她带着的。 就连旁边一直跟着她的苏青,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如此对她。只要她紧绷的精神一放松,闻墨弦就会霸道地占据她的心神,让她心绪紊乱。 她紧了紧手,仔细看着这个被封的严严实实的墓。 冉清影靠了过来,开口道:“想要进去,就得把这青膏泥挖开,只是我们缺工具,不知道得花多久。” 顾流惜看着这坚实的封泥,眼里敛着一丝果决:“无论多久,也必须打开它,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只是方才那个入口处便有如此厉害的机关,这里面会不会还有?” 顾流惜看了眼有些担忧的柳紫絮,温声道:“方才那一处设计的极为阴毒,无论是猜错还是猜对,那拨冷箭都会放出来。即使能逃过,它刻意将所有的萤石全都隐去,就是引得进去的人点火。猝不及防之下,若被那群飞蛾围攻,也是九死一生。想来到了这里,它的机关会有所松懈。当然,我们还是要小心些。” 冉清影听了,微微点了点头,看来也是颇为赞同顾流惜的观点:“既然如此,就别在耽搁时间了,我们所带的水和粮食都不多,再拖下去怕也是不妥。” “是!”慕锦几人因朗图的死,显得有些低沉,此时听了冉清影的话,依旧打起了精神。 几人拿出身上的兵器,还有仅存的一件铁锥,开始小心翼翼的挖开青膏泥。 墓下的八人分批轮流挖,也不知过了多久,期间众人都熬不住睡了一觉,最后厚达近半丈的青膏泥,最终被挖开。顾不得累的睁不开眼,顾流惜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下面露出来东西。 “竟然是树皮?”孟离低声道。 顾流惜伸手摸了摸:“的确是树皮。想来当初设计这墓时,花了不少心思。春秋墓葬,多用青膏泥加封,下面铺的是木炭,目的就是为了减少雨水对墓的侵蚀。” “不过木炭依旧会渗水,所以才用了树皮。”冉清影接口道。 几人了然,继续挖开这些树皮,结果更是让人惊讶不以! 这墓竟然裹了数百层树皮!一层层严丝无缝,而底下大半树皮,深埋一千多年,竟然不见一丝腐烂迹象! 孟离拿起一块碎木,闻了闻,惊叹道:“竟是浸了药水。” 当把这树皮扒开,里面果然填了碳。 当墓口被清理出来后,几人终于得以窥见它的模样。这墓室并不如一般的墓是方形,而是一个巨大的三角形。 “这模样真奇怪,第一次见到三角形的墓室。”关卓山提着大刀,惊讶道。 “的确有些怪异,不过这般模样的确坚固的很。”孟离说完将最后一点遮挡清楚掉。顿时,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甚至隐隐发出抽气声! 只见墓室内透着一股柔和的微光,皎皎若月,将里面的情形照得一清二楚。 这个巨大无比的三角墓室,竟然全部是木质结构的,在墓室两侧整齐立着一排青铜立柱,纹路精美华丽,最上面无一例外镶着一个硕大的明珠,此时正泛着华美的柔光,将墓室照的通明。 孟离试探着,将怀里的一锭银子扔,了进去。银子骨碌滚到一旁,除了残留的声响,并未出现异样。 他小心探步进去,随即低声道:“没事了。” 众人松了口气,踏入墓内,这墓室虽是木质,却十分雄伟大气,上面雕花刻印,带着浓厚的越地风采,也彰显着越国国君的尊贵。 最让顾流惜吃惊的是,她仔细看了下,这么多圆木相互嵌合间,竟然没有用一根铆钉,可是却寻不出一丝缝隙。将这千年古木运到这地底,建造出一个如此宏伟的墓室,这当时越饿能工巧匠,技艺可谓是鬼斧神工! 冉清影看着眼前的东西,眸子里闪过一丝喜色,这样的布局必然是快到主室了,如此她便可以按照何老三给的图纸,寻到它。只要她顺利拿到它,那人肯定会开心! “何老三在这图上提过这结构,不过想来他走的是另外一处,但既然结构相同,顺着这墓道走过去,想必是能走到他到过的地方,那时,我们便可不用如此被动了。”冉清影神色明快了许多,看着墓道对周围几人说道。 关卓山几人听了也是精神一震,笑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顾流惜一直不曾说话,看着几人脸色隐隐透着的欢喜,却觉得一阵无力。慕锦几人此时,也懒得理会顾流惜,径直朝前走。 柳紫絮拉了拉呆在原地的顾流惜:“流惜,走吧。” 顾流惜和柳紫絮苏青走在后面,满室的微光让影子都无处可藏,看着脚下,莫名的孤寂心慌。 顾流惜缓步跟上,看着前面几人的背影,有些迷惘:真的会如此顺利么苏州城这几日具都是阴雨连绵,雨不大,可细细密密地下着,依旧让苏州城拢上了一层湿意水润。 深秋雨连绵并不是一件令人欢愉的事,尤其是心里还压着许多愁闷的闻墨弦。此时她站在书房里的窗前,怔怔看着墨园内湿漉漉的地面出神。 园子里的黄叶终是熬不住这风雨,颓然落了一地,浸没在透着寒意的水中,狼狈而寂寥,一如闻墨弦此时的心。 一阵凉风席卷而来,园内被雨水打湿的竹子,窸窸窣窣地响着,闻墨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低低咳了起来。可她却没打算关窗,依旧看着合欢树下那方石椅。那里,已经空了快九日了。 突然身后人影闪过,身上一暖,紫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主子,下雨了,风寒得紧,怎么又忘了裹披风?昨夜您咳地厉害,当心再受凉。” 闻墨弦伸手系了披风,笑了笑:“怎得你们都爱替我超心,紫苏是,她也是,如今连一贯不爱说话的你也这般了。” 紫曦听了闻墨弦的话,手里动作一顿,心都提了起来。嘴里却是淡然道:“是主子自己太不注意了。” 闻墨弦低垂眉眼,片刻后伸手去接檐下的水滴,淡声道:“可有她的消息?” 紫曦手指一紧:“主子,墨影他们已经到了越州。之前路上不是被发现了么,所以耽搁了。如今估计也找到了柳姑娘,准备返程了吧。” 闻墨弦没回头看紫曦,只是余光稍稍瞥了下她的手,随即眸子里一片暗沉。 紫曦抿着唇,看着一动不动保持伸手姿势的闻墨弦,眼里终是有了慌张。 眼前的人依旧是这般模样,淡然优雅,可是紫曦却晓得,她已经绷到极限了。 宛若石雕般的人终是动了,她缓缓收回手,修长的手指轻搭在窗檐上,随即狠狠收紧!苍白到透明的皮肤下,隐隐浮现出几条青筋!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她,的,消,息。” 一字一顿,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平淡的若死水一般,却让紫曦心头一窒,当下单腿跪下,背上激出一身冷汗。 第71章 看着一袭白衣的闻墨弦,紫曦眼里满是纠结慌乱,最后勉力道:“主子,墨影……墨影来信说,流惜姑娘,柳姑娘,苏青,因着……冉清影寻得那个倒斗的何老三不肯下墓,算计了他们。同……同冉清影一行六人,被埋进了越王墓!” 她声音有些凝滞,最后咬咬牙终是说出了真相。 闻墨弦此时侧转了身子,闻言捂住胸口,后退了几步,最终靠在窗边,才稳住了身形。 紫曦顾不得跪着,猛的起了身,赶紧扶住了闻墨弦:“主子!” 紫曦脸上满是焦急,而眼前的人左手微蜷,似在瑟瑟发抖,一直笔直的脊背似乎不堪重度,生生折了下去。几缕长发凌乱而下,掩住了她的表情,可露出来的肌肤一片苍白,诉说着主人此时的心情。 闻墨弦摆了摆手,良久后,她涩声低语:“我错了。” 紫曦听见她那带着些许脆弱的喃喃低语,眼圈顿时红了,哽声道:“主子。” “我……我该跟着她去的。她功夫虽好,可也抵不住那些阴谋算计,抵不过人心难料。” “主子,您别这样,墨影已经带着人准备掘开越王墓,也许,也许已经救出流惜姑娘了!”紫曦怕她撑不住,急急忙忙劝慰着。 闻墨弦深吸了口气,直起身子,低声道:“紫曦,备车!” 紫曦脸色一变:“主子!此去越州,即使日夜兼程,也要六日。您,您这身子怎么受得住!” “紫曦,我留着残躯,只为了两件事,一是报仇,另一个,便是她了。”她的声音缥缈似雾,在这清冷深秋中落下一缕叹息,直直飘进紫曦心里。 她看着闻墨弦,随即妥协般弓下身子,艰涩道:“紫曦遵命。” 因着闻墨弦的决定,平静的苏府顿时惊起波澜。苏彦面色无奈愁苦,却只能绞尽脑汁,亲自替闻墨弦安排一切。几人忙前忙后,唯恐哪里有了疏忽。 闻墨弦身子虚,吃不得那些冷硬的干粮,更喝不得凉水,苏彦另外安排了一批人,专门负责照顾她一路上的饮食。 等到所有准备妥当,一行队伍颇为浩大。闻墨弦,皱了皱眉,如此劳师动众,如何能赶得快。 苏彦和紫曦看到她的表情,顿时齐齐跪在了地上! “主子,您要去,属下不拦,可是这已是我们最大的让步了!如果主子不同意,那便是杀了我们,我们也不会让您走的!” 闻墨弦也知道这是他们最大的让步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临行前,苏彦一再叮嘱驾车的几人,一定要稳当些。这才忧心忡忡看着她上了马车,随即通知苏州到越州沿路的阁中弟子,暗中多加保护。 闻墨弦坐在马车上,怔怔看着手里那块血玉,随即握在手里,闭着眼靠在软垫上,低低呢喃:“惜儿。” 而此时强忍急躁的顾流惜,不知道闻墨弦已然在来越州的路上,她所有的注意力已经落在这个诡异非常的大殿上。 她已经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看到这个大殿了!当她们进入这大殿后,她们就尝试离开,可是这大殿内连同她们进来的入口,一共有四扇门。在这些门外,环绕着许多纵横交错的墓道,仿若迷宫一般。在那些墓道上又开了许多青铜门,无论她们从哪扇门离开,走过几条墓道后,打开那些门,最终又会回到这里!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一行人再也没有气力,坐在一旁盯着这让他们恐惧万分的地方。 这大殿布局格外简洁,内里没有其他摆设,居中有一座方形高台,设九级台阶,上面一副巨大棺木,黝黑色的乌木,泛着幽冷的光泽,看的人莫名心寒。 在高台四个角落里分别放置着四座青铜鼎,竟是在燃着火焰。 那樽棺椁诡异得很,而且据何老三的描述,也不可能是越王的棺木,所以一行人出于谨慎,没敢靠近那高台。 关卓山扶着他的大刀,终是忍不住了:“这真是见鬼了,难道这就是他们说得鬼打墙不成,怎么走最后都回到这个鬼地方!难道我们也要跟那几个人一般,死在里面?” 听了关卓山的话,几人心里都是一寒,方才在那些墓道里看到了好几具枯骨,想来是被困死在这里的。 他们不知道在墓里待了多久,顾流惜只觉得饥肠辘辘,口里干得不行。 冉清影一行人倒是带了两个水囊,还有一些干粮,当然,顾流惜明白肯定没她们的份。 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顾流惜低声道:“这不是鬼打墙,应该是迷阵,我们太心急了,肯定忽略了些东西。” 孟离看着那高台,随即起身朝它走去。 关卓山顿时惊声道:“孟离兄弟,你这是干什么,那地方很邪乎,你不要命了?” “关大哥,我觉得那方台上应该有些东西,可以帮我们走出去。” 顾流惜沉吟道:“不错,周围我们查过了,没有任何线索,除了它。” 冉清影皱了皱眉:“既然如此,那便去试试了。” 关卓山提着刀,缓步走了过去:“这次便让我去试试。” 冉清影眉头挑了挑,没说什么。一旁的慕锦见她没发话,也只能静静看着。 关卓山走到方台下,抬脚踏上那台阶,顾流惜心里一紧,低声道:“当心些。” 关卓山对她爽朗一笑,再次试探着走了一步,一直踏上了四个台阶,都安然无恙。底下几人略微松了口气,想来是他们太紧张了。 只有顾流惜心却是越悬越高,直觉告诉她,那里很危险! 当关卓山第五步落下时,一声轻微咔嚓声响起,显然是某处机关启动了! 孟离也听的分明,高声道:“关大哥,快走!” 他话音普落,关卓山脚底下的所有台阶,全都陡然消失! 他整人毫无依托,直接落了下去。与此同时那方棺椁也突然沉了下去,里面传来嘶嘶声音。 顾流惜看得分明,关卓山身下全是一排排的利刃,在火光下发着蓝色的冷芒。她脑子转的飞快,随即弹身跃了出去,凌空抓住了关卓山,再次使出凌云纵,将关卓山带了过来。 她身上冷汗直冒,死死看着那棺椁,就这么一瞬间,里面一个粗大的黑影便立了起来,在那摇曳的火光中,所有的人都将那东西看得分明! 那是一条通体发黑的蛇,此时它立起来的身子足有一丈多高,那六只阴毒冰冷的眼睛直直看着墓内呆做一团的人。 对,是六只!那条蛇竟然有三个脑袋! 顾流惜看着那比关卓山腰身还粗的蛇,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还来不及开口,慕锦有些惊慌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主子,门打不开了!” 顾流惜心里一凉,而那条怪蛇则吐着腥臭的蛇信,迅猛无比的从棺椁中爬了出来,将近三丈长的身子,犹如闪电般一般,直扑过来! “快散开!”冉清影一跃而起,朝几人喊道,随即提剑迎了上去。她心里清楚,她们唯一的活路,便是杀了这畜生。 慕锦见她最先攻了上去,看得胆战心惊,顿时将身上淬了毒的暗器甩了过去。可是她却发现,那蛇身上的鳞片极为结实,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孟离想到什么,突然有些脸色发白:“这东西,这东西,何老三提过!它会喷毒液,毒性极为霸道,千万不要近身,何老三的手便是因为它,被砍掉的!” 顾流惜听的心里一颤,顿时睁大了眸子,师姐! 她急忙在一片混乱中找柳紫絮,此时方台上的鼎已经被那蛇掀翻了三个,殿内昏暗一片。顾流惜余光瞥到一抹紫影,而那被激怒的三头怪蛇猛的扬高头,喷出一股毒液,恰好有部分喷向那模糊的紫影。 顾流惜浑身发寒,当下脑子一片空白,再也顾不得去考虑那人究竟是谁,猛的扑了过去,抱着那人滚在一旁。 只是揽住人的一瞬间,顾流惜就知道自己救错人了!两人抱着摔在了地上,看着有些惊愕的冉清影,顾流惜心里一阵阵懊恼,脸上却是流露些许焦急和庆幸,快速低语道:“你小心些。” 既然救错了,她自然得担下这顺便人情!与此同时,她迅速松了手,飞快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只见袖子已经被腐蚀出几个洞洞,可见毒性有多厉害。 而慕锦则惊慌失措地扑了过来,匆匆推开顾流惜,焦灼地检查冉清影的身子。 顾流惜见目的达到,转身拎着衣服,也不管身后两个女人的反应,脚下轻功步法运用到极致,同时提气喊道:“先废掉它一个脑袋,它吐毒液有间隔,各位看仔细了!慕锦,用你的暗器打它眼睛!” 慕锦眼里满是怒气:“她以为她是谁,主子您都没发话,她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 冉清影怔怔看着那游走在三个蛇头间的倩丽白影,开口道:“听她的。” “主子?你……” 冉清影没多言,提剑上前帮顾流惜去了。冉清影身为冥幽教的教主,从小便是蔺印天和几个长老亲自教导,功夫自然不可小觑,就连顾流惜都胜不了她。有了她助阵,顾流惜压力顿减。 慕锦生怕冉清影有损,也是拼命寻着那蛇的眼睛放暗器,虽说那蛇动作极快,可也在几人围攻下,让慕锦有了可趁之机。 两枚银针直直没入那蛇左边的脑袋上的眼睛内,那蛇痛的发狂,疯狂扭动身子。 顾流惜将珞珈十九决第二层使了出来,内力灌注剑内,清喝一声,从那疯狂甩动的脑袋中穿过,带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同时冉清影紧跟而上,也是一剑挥出。 两人落地后,空中散落一阵血雨,一个硕大的蛇头滚落下来。 被斩掉一头的蛇,越发狂躁,粗壮的尾巴猛然挥动,将孟离和史进甩了出去。两人砸在地上,吐了好几口血。 顾流惜看着被苏青护住的柳紫絮,连忙靠过去。那蛇眸子赤红,长嘶一声,一股股毒液激射而出,这次顾流惜看得分明,抱住柳紫絮,顺势将苏青推开。 两人滚到角落里,看着被毒液腐蚀了一片的地面,又庆幸又胆寒。 顾流惜正要扶柳紫絮起身,那蛇竟然再次吐出一股毒液。 原是这蛇守墓千年,早已颇具灵性,对于多次伤它,又砍了它一个脑袋的顾流惜,十分怨恨,竟是保留了一些毒液,朝顾流惜再次喷去。 顾流惜这下根本是始料未及,即使她轻功再如何好,也没办法全部避开,只能咬了咬牙,将柳紫絮挡住,翻身勉力躲过! 眼看着仍有一部分毒液朝她身上落下,顾流惜有些无力,终究是躲不过了! 一旁的苏青,孟离还有冉清影看到此情此景,都是骤然变色! “顾姑娘!” “流惜!” “顾流惜!” 第72章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猛的探了过来,直接拽住顾流惜,将她拖到了一边。 顾流惜一愣,发现那人竟然是关卓山!柳紫絮被顾流惜抱着,从孟离几人的惊呼中也知道了事情的危急,忙挣扎着起来,想看看顾流惜怎么样了。 顾流惜急急安抚柳紫絮:“师姐,我没事。”她忙去看关卓山,却叫他使劲握着右手,额头上青筋暴起,满是冷汗,嘴里忍不住发出痛苦的低吟。而他的右手,此时以肉眼可怜的速度,开始被腐蚀,很快已然可以看见指骨了!而那伤口开始迅速由手背,朝手臂蔓延。 “关大侠,你……你”,顾流惜赶紧过去,声音都有些发抖,她怎么都没想到,关卓山竟会? 关卓山实在撑不住,跪在了地上,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嘶声道:“顾姑娘,快,替我斩了这右手!” 顾流惜脸色发白,眼里满是不忍,手里的剑微微发抖。可是她也知道除了断臂,别无他法,拖下去就会要了他的命。 压抑着眼里的痛苦,顾流惜看了眼满是坚定的关卓山,咬咬牙,剑猛的挥下。 关卓山发出一声惨嚎,痛的在地上翻滚。顾流惜迅速点了他周身几处大穴,替他止血,将身上的药全到在了那齐腕而断的残肢上。将身上干净的内衬撕下一大片,咬着牙给他包好,眼里忍不住红了一片。 关卓山左手狠狠抓在地上,生生嵌了进去,他偏头看了眼,已经快腐蚀殆尽的右手掌,眼里闪过一抹浓重的痛苦,随即望着墓顶,粗声喘息着。 另一边冉清影几人也看到这边发生的事,却被那蛇缠住无法脱身。 顾流惜将关卓山扶到稍微安全些的角落里,看着鲜血自那白布上渗出来,低着头,喉头有些发紧。 关卓山已然缓了过来,低声道:“顾姑娘,快去帮他们吧。” “关大侠,你为何” 关卓山摆了摆剩下的左手:“哎,顾姑娘救了关某两次了,之前关某任由姑娘去试探那机关,没有挺身而出已然是不义了。此后你又不计前嫌,把我从那陷阱提出来。若不是你,我估计此时就被扎成马蜂窝了。不过是救你一次,丢了一只手,还留着命,算得了什么。” 顾流惜心里还是不好受,她怎么不明白,作为一个优秀的刀客,没有右手,是怎样的苦楚。 关卓山看了眼那边的战况,皱眉道:“顾姑娘,莫要再纠结于此了,去宰了那畜生!” 顾流惜沉声道:“好,你自己小心。” 顾流惜提剑凌空虚渡,猛然跃上了蛇身,那蛇两个脑袋已经伤痕累累,眼睛也瞎了两只。顾流惜内力吐出,运剑逆削过去,一阵刺耳的撞击声,那蛇七寸处的鳞片生生被剔了下来,带着血肉纷扬而下。而顾流惜一脸寒冰,一边避过两个蛇头的攻击,一边毫不留情地剔鳞。 那场景看的冉清影几人都觉得浑身发寒,慕锦忍不住嘀咕:“她当这是在宰鱼呢,还剔了鳞。” 孟离愣了片刻,随即道:“赶紧,攻它的七寸!” 冉清影眼眸微眯,拔身而起,替顾流惜将另一个蛇头牵制住。在与那蛇硬碰硬拼了数十招,她旋身避开它的巨尾,手里的长剑脱手而出,剑裹挟着凌厉的气劲,激射而出,直朝顾流惜。 顾流惜倒是没多大反应,柳紫絮却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找冉清影拼命,却被孟离拦住。 顾流惜盯着那剑,同时感受着身后那蛇凌厉咬下的牙齿,在最后一刻凌空而起! 那把剑直接撞上猛扑过来的蛇口,两相激撞之下。那把剑,直接洞穿了那蛇的脑袋! 同时凌空而起的顾流惜,双手握着剑柄,朝另一个蛇头直刺而下,顺着那血肉模糊的七寸深刺到底,极速旋转剑身,生生将那仅存的一个脑袋拧了下来。 她一身白色里衣沾满了鲜血,却是轻盈落在一旁,她淡然的挽了个剑花,朝靠在一旁的关卓山走去。在她身后,那失去脑袋的巨大蛇身轰然倒地,砸的整个地面都裂开了。 明明身上颇为狼狈,可是却让人觉得她整个人清雅无比,那些污渍丝毫掩盖不了她的风华。 冉清影接过慕锦替她拿过来的剑,看着震荡中,冷静到有些冷凝的少女,突觉的她的心有些乱。这个人明明比自己还小,怎么会如此成熟内敛,又如此多变的模样。 她见过她淡然无波的样子,也见过她怒极无奈,如同别扭的孩子般的模样。乃至笑靥如花,娇柔堪怜的模样。 一路走来,她年纪是这里最小的,可那份冷静睿智,却是让自己都刮目相看。 看着她此时严肃沉凝的样子,冉清影突然想起那日珍馐楼下,她对着那个闻姑娘笑的时候的模样,那是她唯一一次见过她笑的这般柔软,也是让她觉得最符合她年纪的模样。她还是笑起来最好了,冉清影脑中莫名涌现出一个念头。 慕锦原本也是被顾流惜拉去了目光,不过很快便放在一旁的冉清影身上,但见她目光一瞬不瞬的凝在顾流惜身上,顿时一颗心沉入了深渊,这样的目光让她心慌。她忙开口道:“主子,关副坛主受伤了,我们去看看吧。” 冉清影回过神,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过去。 看着关卓山只剩胳膊的右手,冉清影皱了皱眉:“关坛主,你感觉如何?” “您放心,我没事,死不了。” 冉清影转头道:“慕锦,拿水来。” 关卓山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我们会困多久,还是留着吧。” 冉清影皱了皱眉:“留着是为了救命,如今便是了。你方才失血过多,喝一些吧。” 关卓山犹豫了片刻小小抿了一口。 慕锦又将一个水囊给了冉清影,让她也喝些,冉清影拿着水囊,看着闭目调息的顾流惜,轻声道:“你们似乎没带水,都这么久了,你也喝点吧。” 慕锦眼里一暗,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苦涩非常。 顾流惜看着她递过来的水,有些怔愣。 冉清影笑了笑:“也不晓得后面还有什么凶险的东西,你功夫这般好,算是我们的一大助力,你可不能垮了,再说你师姐他们怕也熬不住了。” 顾流惜沉默了片刻接过水囊,道了声谢谢,递给了柳紫絮,柳紫絮也没喝太多,就仰头倒了一口喝了,苏青亦是喝了一口。 顾流惜喝完,将水囊还给冉清影,虽然只有这么一点,还是渴的紧,但聊胜于无。 休息片刻,顾流惜几人复又靠近那方台四处搜寻,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让人恶心欲呕。 过了片刻,孟离在放置棺木的底座上看到了一个图腾,连忙让几人过来看看。 冉清影燃了火折子仔细看了一遍,类似于一个太阳,周围环绕着一簇簇火焰。 她想了想,随即道:“这个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书名似乎是叫《归易藏》。” 顾流惜听的心思一动,这书她没看过,到是有一日闻墨弦坐在院内看她练剑时,手里拿了一本古书。她见她看的认真,特意逗了她一下,将她书拿走了,当时她随意瞥了一眼,好像就是《归易藏》。她还问她又在看什么怪书,当时闻墨弦笑地温和,说是讲述五行相生相克,万物自然演变的。 “是代表五行相生相克么?” 冉清影愣了下:“不错,你看过?” “不曾,只是有人同我说过。” 孟离看了顾流惜一眼,随后沉吟道:“这有什么用意么?” 柳紫絮犹豫道:“它这是在提示这里暗含五行相生相克之法么?” 顾流惜和冉清影听的眸子一亮,随即顾流惜仔细察看底座四周,在这白玉底座上看到了一处细微隆起,她试探着按了下去,原本陷下去的棺木重又升了起来,而在棺木周围,刻了四副图画。 一幅乃是祈福求雨,一位头戴冕冠的男子率百官跪于祭台,天降大雨。 一幅是焚火祭祀,许多活人被绑在木柱上活活烧死。 一幅乃是大肆伐木,无数粗大的古木被伐,堆积一旁。 另一幅则是开山建陵,掘土无数。 “这不就是这越王墓建成的过程么?这些木头都用来给他建陵了,那这男子就是越王勾践了?”慕锦看着因着刻图,忍不住开口道。 冉清影凝神点了点头:“应该没错,那这四幅图便是代表了水,火,木,土,却唯独缺了金?” 顾流惜沉吟半晌:“这里没有金,那我们最先进来的那处便代表金了。进来之时那门口燃着鼎火,火克金,我们由金入火,乃是逆行,所以出不去。那我们需得从金退回去,土生金,那从火退回金,穿过中央之土,应该便可以出去了。” 孟离,柳紫絮,顾流惜,自幼都是由萧远教导,对于五行还是了解的,冉清影自小也是广泛涉猎,自然听的明白。 其他几人就听的云里雾里了,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史进沉声道:“中央之土?到了这里迷迷糊糊,如何分辨哪里是金,哪里是土?” 冉清影看了眼那空掉的九级台阶,轻笑道:“九为至尊之数,九级台阶,上位王位。自古尊位朝东,那这里便是西了。”冉清影伸手指着对面的门,定声到。 顾流惜点了点头:“根据五行数理,中央之土乃为五。也就是说,我们从那扇门出去,直走,拐到西边的第五个墓道,便是了。” 关卓山也是听的半信半疑:“那我们试试。” 几人从那扇门出去,向左走过五条横行墓道,拐向西边果然看到了一扇门。 史进在门前顿了顿,随即猛的推开! 看着眼前出现的另一个宏伟堂皇的大殿,众人忍不住喜形于色,终于出来了! 这里应该就是主墓室了,顾流惜看着居中一个长达两丈多的棺椁,顿时暗忖到。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一根独木做棺,这跟巨木浑身漆黑,却是犹如上好的墨玉,光泽流转,十分精致。 孟离叹道:“都说越人喜以独木为棺,就连越王也不例外啊。” 顾流惜踏进墓里,看着墓室内一片狼藉。周围地面上杂乱地倒着许多青铜架,许多黑白玉勾散落一地,还有大小不一的青铜编钟,也是随意滚落在地上。想来这原本是一套分置左右的鼓乐编钟,却被盗墓贼随意破坏了。 而越王的那副巨大的棺木也被移开了,想来里面的陪葬品也被洗劫一空了。 慕锦惊喜道:“主子,这里便是主墓室了,何老三就是从那扇门进来的。那图纸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了。” 顾流惜眼神沉了沉,按照他们的目的,想来还是要去寻纯钧了。 她抬头看着墓顶,这里结构完好无损,并没有何老三所说的盗洞,难道他是故意在骗冉清影她们? “这里没有盗洞。”孟离也发现这一点,沉声道。 冉清影冷冷哼了声:“我早便料到了,不过他的话并非完全不可信,那些盗洞他说得仔细,不像是假的,应该还是有的,只是并非在这里。我们可以顺着他来的路去寻寻,起码,这些图纸他不敢作假。” 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懊恼,想来若不是自己坚持让他下墓,依他那懦弱的性子,也不敢算计她。但她低估了这墓带给他的恐惧,也高估了自己的准备。 看着一旁壁上的长明灯,冉清影吩咐史进去点燃了。昏黄的灯光逐渐将黑暗中模糊的影子露了出来。 在那棺椁旁,散落了一地碧绿色的小玉珠,孟离蹲下身子看了看:“是帝冠上的玉珠,想来这些人走的很匆忙,这么珍贵的东西都被弄坏了。” 顾流惜听了孟离的话,突然觉得心里有紧张,他们为什么这么慌乱? 随即慕锦一声低呼传了过来:“主子!” 顾流惜抬头一看,就见冉清影眸子里敛着一丝璀璨的光芒,死死看着隐在棺椁后面的一个无比精致的玉架。 在它上面摆放着一柄长约三尺半的玉剑,因为角度原因,之前一直没注意。那剑远远看去,通体通透,流光溢彩。造型便是春秋时期的模样,没有剑格,从剑柄直接连接剑身,线条优美。剑身和剑柄上雕刻的繁杂纹路,漂亮无比。 难道这就是纯钧?顾流惜心中惊疑不定。传说纯钧是欧冶子所铸的五柄剑中,最漂亮的一柄,称为富贵之剑,这剑到是很符合。 冉清影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心情,她从十二岁便在寻这把剑,整整六年,她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也不知道看了那人多少失望的冷眼,如今她总算寻到了! 她忍不住快步走了过去,想要拿下那柄剑。 却听得身后一声急呼:“住手!”,却是顾流惜闪身掠了过来! 顾流惜这举动,落在众人眼里便是意欲夺剑,冉清影眸子一冷,反而更快地朝剑探去。 顾流惜紧赶而来,伸手拦住她,两人快速过起了招。 这把剑是冉清影的执念,即使她对顾流惜动了心思,此时也没办法冷静,招数也越发狠厉。 一旁的慕锦和史进自然也是上前相助,柳紫絮和苏青忙扑过去拦。孟离和关卓山却不知如何出手,只能过去想,要制止他们。 顾流惜看着有些疯狂的冉清影,眼里冒火,急声吼道:“你们都糊涂了么?这里这么乱,所有的东西都被动过,一把如此漂亮的剑,怎么可能还好好的摆在那里!” 冉清影听了后,动作一僵,甩掉突如其来的魔怔。也是清醒了过来。忙撤了招,开口道:“都停下……” 可是那边苏青被史进拍了一掌,手里的剑脱手飞出,不偏不倚,将将击中了那放剑的底座。 顾流惜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那底座开始旋转,随即缓缓移开,片刻后一团黑色的影子如流水一般,漫上了地面,寻着血肉的气息,开始疯狂涌来。 孟离定睛一看,那些居然都是一条条的小虫般的东西,只有两个指节长,头是红色的,后半断是黑色的。 他脸色瞬间惨白,哆哆嗦嗦道:“血线蛊,是血线蛊!快走,快走!” 冉清影此时也是面无血色,却还是甩出鞭子,将那把剑卷了过来,厉声喝道:“快跑!” 顾流惜带着苏青和柳紫絮,朝门口冲去。看到冉清影,一把伸手夺过她的鞭子,将两侧长明灯全打翻,击穿藏油的石壁,那火蔓延开来,迅速燃了起来。 那红线蛊十分惧火,当下许多都退了回去,却仍有一部分冲了过来。 更令人胆寒的是,其中有部分蛊虫竟是离了地,沿着木梁爬了过来,速度越发快。 在那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只小小的血线蛊,竟是凌空而起,跃过地上的火焰,朝那些美味的血肉飞去! 几人看着地上,梁上的蛊,心里惊惧万分,全力运气轻功朝前疾行,顾流惜看着体力不济的柳紫絮伸手送了她一把,却见一枚暗器直朝她而来,她连忙抽剑打开,身形因此慢了一拍。一只率先而来的血线蛊弓起身子,闪电般弹了过来。 顾流惜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个人压倒在地,看着那熟悉的墨色衣服,顾流惜心里寒到了极致。 “苏青!” “顾姑娘,你……啊,你快走!”苏青整个人痛得开始抽搐,在地上挣扎翻滚。 顾流惜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摇头哽咽道:“我说了要带你出去的,我……我一定带你出去!” 她咬牙带着苏青往前走,苏青抖着身子,将脖子上的一个小瓷瓶扯了下来。他浑身哆嗦的厉害,却依旧捏碎了瓷瓶,一把将一个物什塞进了顾流惜嘴里:“阁主……阁主给你的,保命的,你……你一定要回去,一定……她……她在等你。” 他整个身子剧烈的抽搐了一下,随即便悄无声息了。他裸露的皮肤上,丝丝缕缕血色红线,密密缠绕,犹如盛开了一朵妖艳的曼珠沙华。 那不知名的药丸入口即化,猝不及防顾流惜呛的剧烈咳嗽,咳出了满脸的泪。 身旁的孟离慢了下来,一把拉住顾流惜:“流惜,他死了!你不能再带着他。这血线蛊会在他体内产卵,不到片刻,便回再出来!” 顾流惜听得浑身发抖,嘶声道:“他是为了救我,难道……难道我要……要把他扔在这里,给那些畜生做……”后面的话她怎么都说不下去了,只能死死咬着唇。 孟离身子一僵,随即道:“你也知道他是为了救你,难道你就这样让他白死么?” 他身形一停,迅速撕了衣服,将腰间挂着的酒撒了上去,将苏青的遗体抢过来裹住,点了火折子,低声道:“苏兄弟,对不住了。” 眼看那些东西不依不饶,他拽起有些崩溃的顾流惜拼命跑。 这墓道极其长,一行人在其中极速奔走,混乱非常。柳紫絮也知道苏青没了,想到这段时间,这个年轻的男子一直跟在流惜身边,又总是护着她,心里难受的不行,却只能咬牙逃命。 远远看到一道石门,几人慌忙朝那边赶去。 顾流惜手里捏着方才接住的暗器,总算回过了神,看着身边的慕锦,眼里敛着一丝杀意。 而就在此时,几条血线蛊竟是先他们一步落在石门不远处,嘴里吐着猩红的丝线,在黑暗中都没办法忽视。 很快几条血线蛊便弹了过来,几人赶紧躲避,想着后面陆续跟过来的血线蛊,心急如焚。 墓道狭窄,几个人根本挪不开身子,顾流惜仗着轻功好,避过红线落在石门旁,奇怪的是,那血线蛊追了几步,就转头继续对付后面几人。 顾流惜意识到这蛊似乎不敢过来,冉清影几人也发现了,眼看后面蛊虫追来,都开始想办法过来。 顾流惜拿着火折子折身过去,带着柳紫絮避开那些密集的红线。突然感觉一个小黑影迎面而来,她忙将柳紫絮推进了石门,却感觉肩膀处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差点跪了下去。 她心里一缩,没道理啊,这东西难不成还会飞! 而这时史进突然惨叫了一声,原来后面又有蛊虫赶了过来,吐出的那红线缠住了他的胳膊,顿时勒进了肉里。 几人看的胆颤心惊,冉清影他们更是不敢去帮忙,眼看着史进被那些蛊虫包绕。 趁着这个空隙,冉清影咬牙跃了过来,最终除了慕锦,剩下几人都逃了过来,徒留史进再次成了那群瘟神的美食。 而当慕锦过来时,顾流惜沉着眸子将手里那枚暗器还给了她。只是身上又是一阵剧痛,她手抖了一下,那暗器只是阻了慕锦一下,并未打中她。 可即便如此,慕锦还是被那紧跟而来的红丝抽中左臂。她闷哼一声,脸已疼的扭曲,狼狈地摔在石门内。冉清影一惊,快速过去,拿剑十分果断的削去她那块血肉,才救了她一命。 慕锦疼出满脸冷汗,白着脸看着顾流惜。 此时顾流惜的脸色,比她更难看,她心里一阵苦涩,既然还是逃不过,何苦让苏青白白送了命!勉强撑着,她弱弱地开了口:“师姐。” 柳紫絮刚准备应她,却见她身子一软,颓然倒了下来。 柳紫絮惊得魂飞魄散,一把抱住她,急喊了声:“流惜!” 顾流惜只觉得浑身无力,四肢百骸一阵阵抽痛,将她的意识逐渐抽离。她脑中唯一的所想的便是临走时,闻墨弦在她身后看着她的模样,难道她们之间注定了有缘无分么?心里的痛意来的比身体里的更难熬,顾流惜眼里一阵酸痛,沉沉闭上眼,喃喃唤了句:“墨弦……” 而坐在马车上的闻墨弦心口猛的一疼,手里端着的茶杯砸在车厢内的毛毯上,沉闷而黯然。 紫曦听到动静,急忙撩开车帘,看见她右手烫红了一片,急声道:“主子,怎么烫到了?” 闻墨弦脸色惨白,罕见的有些慌张,她避开紫曦抓她手的动作,声音有些发颤:“紫曦,快些,不用休息了,加快速度,去越州!” 紫曦有些担忧:“主子,怎么了。” “紫曦,我突然心慌得很,我求你,快些。”她脸上的无措慌乱再也掩不住,冷静自持的模样彻底碎裂。 紫曦看到一贯风淡云轻的主子,露出如此表情,甚至对她用了“求”,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随后哽声道:“是。” 当夜色降临时,通往越州的官道上,一行人护着一辆马车疾速前行,哒哒的马蹄声混合着车轱辘的声音,惊起一片飞鸟。 第73章 这边顾流惜晕了过去,柳紫絮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流惜,流惜,你不要吓我,你醒醒啊。” 孟离,冉清影和关卓山也围了过来,冉清影皱了皱眉:“怎么回事,方才不是好好的么?” 孟离仔细打量着顾流惜,随即眼睛猛的缩了下,他手有些发抖,探向顾流惜的右肩,在哪里的衣服上,有一个破损的小孔。 他颤声道:“师姐,你……你看看流惜身上是不是有红色纹路。” 说完他和关卓山便转过了头,沉默等着。 柳紫絮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她小心掀开顾流惜的衣襟,那锁骨下的一片白皙肌肤上,蔓延着令人生怖的血色纹路,还有部分掩在衣襟下。 冉清影自然是瞥见了,顿时脸色发白:“她……她中了蛊?怎么会?” 柳紫絮更是彻底崩溃了:“不会的,她还好好的,只是晕了,怎么会是中了蛊,怎么会?!” 孟离咬了咬牙,眼里终是闪过一丝懊悔,他不该,不该为了报仇将她和师姐扯进来。 柳紫絮此时已经泣不成声:“是我的错,我不该来的,若不是我,流惜不会过来,苏青也不会过来,他们,他们便不会遇上这些恐怖的东西。都是我不好!为什么会是她,这一切都怨我,为什么不是落在我身上。” 冉清影看着双眸紧闭的人,心里也是酸涩得很,她看惯了生死,也从不会因为什么人的死难过,即使朗图和史进的离去,让她有些惋惜扼腕,可也仅是如此罢了。可是一想到这样的人,也许永远不会再睁开眼,她心里有些生硬的疼意。 慕锦在一旁看着昏迷不醒的顾流惜,低声道:“她染了血线蛊蛊虫,若是任由她如此,她死后,她必然成为蛊源。主子,我们……” 柳紫絮双目赤红,狠狠瞪着慕锦:“她还活着!你若敢动她,我便是拼了命,也要拉着你去尝尝那蛊虫的厉害!” 慕锦眉眼一沉,身上溢出几丝杀气。冉清影拧着眉,看了眼慕锦,眼里有些警告之意,慕锦心头一滞,随即沉默不语。 冉清影看着顾流惜,低声道:“你们没发现,她的症状同他们染了血线蛊的不一样么?” 孟离一顿,眼里有些喜色:“的确是,苏青中了血线蛊,不过片刻便痛苦死去,可是流惜却只是晕了过去,都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活着!” 柳紫絮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流惜是不是没中蛊,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冉清影看了眼慕锦,随即开口道:“慕锦,你素来精于这些毒物,蛊虫,你来给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慕锦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清楚冉清影那一眼的意思,低声道:“是。” 她弯下身,替顾流惜把脉,良久后脸上很是惊讶,又看了看顾流惜身上的血纹,最后凝眉道:“她的确是中了血线蛊。只是……” “只是什么?”冉清影连忙问道。 “只是她似乎吃了什么灵药,她脉象虽弱,但却残有一线生机。血线蛊进去血肉后,会率先侵入心脉,使得痛苦死亡,随后才会吸干人的气血。可是这血线蛊却被阻隔在她心脉之外,这些血线也未及心口,所以她还活着。” 说完,慕锦颇为复杂地看着顾流惜。血线蛊如此厉害,寻常的药物根本毫无用处,她到底得了什么药,能将血线蛊压制住。 柳紫絮脸上再次浮现出一丝希望,眼里也有了神采,就连冉清影也有了丝喜悦。慕锦看着他们这般模样,摇了摇头,随即淡声道:“即便如此,这血线蛊依旧在她体内,虽有药物护着,可是蛊虫侵入心脉,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她这话犹如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几人头上,让他们都有些颓然。 柳紫絮哑着嗓音道:“她能撑几天?” 慕锦皱着眉,沉声道:“按血线蛊的动静,最多七天,甚至更短。” 柳紫絮站起身背着顾流惜,咬牙道:“我带她出去,找人救她。” 柳紫絮知道这药是苏青给顾流惜的,想来也是那闻墨弦授意的,她既然有这般厉害的药,又舍得给顾流惜,只要她们出去了,闻墨弦肯定会救她! 慕锦嗤了一声:“可当今世上,还没人敢说自己能解得了血线蛊,就是颇负盛名的毒医圣手白芷,也未必解得了。若是那至今销声匿迹的药王宫铭出手,说不定还有一丝可能。” 柳紫絮冷眼看着她:“多谢慕姑娘提醒,其他的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冉清影站起身,冷声道:“慕锦,别多嘴。我们损失的够多了,赶紧寻找出口,离开这里。” 孟离走到柳紫絮身边,低声道:“师姐,让我来背流惜吧。” 柳紫絮既怨且恨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劳烦孟公子了,她是我师妹,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孟离伸手的手陡然僵住,看着径直离开的柳紫絮,心里苦涩非常,随后颓然放下。一旁的关卓山拿手肘撞了撞他的肩膀,压低嗓子道:“孟兄弟,你师姐只是太难受了,别多想。且这事我也有错,是我有违道义,将你师姐带过来了。” 孟离摇了摇头:“是我的错,走吧。”他赶紧跟过去,在后面亦步亦趋地守着柳紫絮两人。 时间从不曾为谁停留,等到闻墨弦风尘仆仆赶到越州时,已经是六天后了。她已经半个月未曾见过顾流惜了,而她心心念念的人,陷入墓中生死不知已经七天了! 而越州印山上却是一片剑拔弩张之势,墨影和袁安冷眼看着面前的男子,毫不避让。 男子一身云纹素袍,神色阴沉:“虽不知各位是哪路朋友,但希望你们离开这印山,莫要耽搁我的要事。” 墨影脸上更是冰冷:“阁下莫非听不懂人话,在下一些紧要的朋友被埋此下,不寻到人,决计不会离开。” 袁安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想必阁下目的也是如此,实在不明白,为何宁愿舍弃我们这个助力,独自行动。难不成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以至于你们可以置你们同伴的生死于不顾!” 那男子脸色一凝,沉声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顿时双方的人具都打了起来,袁安同那男子交起了手,顺便叮嘱道:“墨影,你不要轻易动手,这里交给我便好。” 墨影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重伤未愈,点了点头。沉声对着后面那些镐头铁锥的人道:“不用理会,全部给我挖,不许停!” 之前接到紫曦的飞鸽传书,说是闻墨弦亲自来了越州。墨影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愧疚。自己没保护好流惜姑娘,还害得主子舟车劳顿,忧思烦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掘开这越王墓,找到流惜姑娘。 整个印山上聚集了数十人,打斗声连绵不绝,惊得整个印山的活物,四处逃命。 印山顶上混乱非常,就在双方激斗不休时,印山的山道上,四人抬着一座软椅,轻快平稳的朝山顶而来。 片刻后,一个清雅嗓音淡淡响起:“住手。” 声音并不高,仿若冰下流水,透着难以言喻的威慑,滑过众人的耳朵。 场面顿时凝结了,所有的人诡异的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四个穿着一模一样贴身短打的男子,放下抬着的软椅,躬身立在一旁。而上面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缓缓走了下来。 她身上裹了一件暗红色绣线披风,内里是一袭月白色衣袍。腰间坠着一块紫色暖玉,随着她的动作,紫色的流苏轻轻晃动。白玉般的脸上,格外苍白,带着明显的病弱之态,可却依旧掩不住与生俱来的雅致风流,行动间总让人觉得,她会被风吹走。可是就是这瘦弱的女子,却让方思晋觉得有股莫名的压力,比之教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墨影看到缓步走过来的人,眼里满是酸涩,不过是半个月,主子的模样就憔悴了许多。 他快走了几步,忍不住便要跪下,闻墨弦却是伸手拦住他,看了他一眼。 墨影身形一滞,忙站直身子,点了点头。 她转头看了眼带着一群属下的方思晋,轻声道:“这是怎么了?” 墨影忙低声将原委说了一遍,而随后赶来的紫曦竟是让人拿了一把藤椅,让闻墨弦坐下。 闻墨弦低低咳了几声,看了眼身后挖开的一堆堆泥土,眸子有些暗,这才看着方思晋,缓缓开了口:“你带着他们,从临川马不停蹄赶来,为了什么?” 只一句话,便让方思晋惊疑不定,她怎么会知道的?他满眼戒备的盯着闻墨弦,试探道:“请恕在下孤陋寡闻,不知阁下是?” 闻墨弦淡淡笑了笑:“在下不过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弱女子,堂堂冥幽教右使的义子,想来时不屑于认识我的。” 这下方思晋彻底撑不住了,他抬了抬手,他身后二十几人具都全神戒备起来。 “方公子不必惊慌,我对你们没什么意图,你也不必防备我们。我再问你一次,你来这里,为了什么?”她语气依旧平稳,却透着丝不耐。 方思晋咬了咬牙,沉声道:“救人。” “既是救人,方公子为何还耗费精力针对我们。她……她们在地下,已经九天了!方公子以为,她们如今还能坚持多久。你所顾虑的那些,此时有意义么?” 她眸子清冷,直直看着方思晋,让他的脸失了血色。 这样的目光,仿佛将他所有的心思都窥透了一般。他眸子暗了暗,低声道:“是方某愚钝了,在下明白了。” 闻墨弦站起身,朝那边挖开的深坑走去,随后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对墓里的东西不感兴趣,我要的只有一个人罢了。方公子放宽心,想想如何和我们合作,尽快将这墓道挖通吧。” 方思晋抱拳应了,看着那突然出现的女子,背上竟是出了一身冷汗,这女人,实在是让人恐惧。 而袁安和心昔阁的一干人,也是怔怔地望着那静静站在洞边的闻墨弦,心里一片风起云涌。方才她一出现,墨影眼里的神情,袁安看的一清二楚。还有墨影方才分明是要朝她下跪,要知道墨影可是天字号影卫的统领,虽然很少亲自带领影卫,可是身份地位跟上面那几位堂主,相差无几。连他都要下跪,那……那位的身份,几乎不言而喻。 袁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心情,心昔阁成立近十年,除了四个堂主,似乎再也无人知晓他们的主子到底是谁,甚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 他没料到,他竟然能见到那位的真容,只是看她那模样,不过十八九岁,还是一副病重沉疴的模样,他实在不能相信,竟是这样的人,一手创立了心昔阁!可是她方才那番气度风姿,却又让人折服,连墨影他们都如此毕恭毕敬,这主子怕也是深藏不露。 一干人等,心思各异,却都静静看着底下的人,奋力掘土,喧闹却又静谧。 第74章 闻墨弦一言不发的看着下面夯实的土,被一堆堆挖出来,眼里的神色有些虚无。 良久后她才开口说话:“可曾探过,这墓有多深?” 墨影忙接过话:“用铁锥打进去过,这墓深不可测。之前两丈都是一层层,三四寸厚的夯土。下面是厚厚的青膏泥,有一些黑色的东西,应该还有一层木炭。” 闻墨弦看了眼那深坑,那结实的青色泥土也被挖开了数十寸,她沉沉道:“夯土已然挖开了,那么剩下的那些青膏泥,墨影,我只能给你一天,一天,我要看到墓室!” 墨影身子一躬:“是!” 紫曦示意墨影先下去,低声道:“主子,您已经赶了好几天路了,暂且歇息片刻好么?” 闻墨弦没有说话,仍是愣愣地看着那不断被挖开的青膏泥,声音淡若云雾:“我明明晓得,她就在里面,可我却只能被这些东西隔在外面,看不到她,也唤不应她。我一闭上眼,就忍不住想她此时的模样,紫曦,你能明白么?” 紫曦眼里满是复杂,她不懂这些感情,也不晓得喜欢一个人会是怎样的感觉。可看着主子这模样,她还是觉得,情之一字,太过磨人,这滋味可太苦了。 可闻墨弦的身子已经撑到了极限,最后倚在软椅上,昏昏沉沉睡去。 紫曦十分小心地替她盖上披风,在一旁小心守着。 方思晋的属下听从他的命令,两拨人马轮流换班,拼命挖着,最终在天边露出一抹晨曦时,他们挖开了青膏泥,掘开了下面厚达半丈的木炭。在经过七天的挖掘,木质的墓室,终于露了出来。 一群人顿时骚动起来,怎么也遏制不住激动。 睡得很不安稳的闻墨弦蹙了蹙眉,印山顶上的和曦微光落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越发苍白。 她睁开眼,有些昏沉地看着激动的人群,哑着嗓子道:“挖开了?” 墨影惊喜道:“看见墓室了!” 闻墨弦眸子一亮,方才的混沌顿时一扫而空,她急声道:“赶紧开墓室!” “是” 而此时墓底下的冉清影几人,却是狼狈非常,除了冉清影,其他人已然站不起来了。她们按照何老三给的图纸,一路摸了过来。虽然何老三没骗他们,可是仍是有许多机关太过凶险,让一群人不断挂彩。 柳紫絮腰间被划开一道口子,左臂也中了一箭。孟离腹部全是血,直接被戳了一个窟窿,关卓山也是浑身伤痕累累。慕锦一直死命护着冉清影,伤的最严重,已经昏迷不醒了。身上有些擦伤的冉清影,一直背着慕锦,直到最后一行人再也没有气力动弹,才颓然滞留于此。 冉清影靠在墓壁上,将裹在玉剑上的粗布解开,缓缓摸索着剑身,眼里说不出是悲是喜。她看着伤痕累累的几人,目光落在顾流惜身上,久久没挪开。良久后又有些复杂地看着慕锦,伸手将自己的外袍重又给她裹了裹。 她心里第一次对寻剑产生了动摇,他这般死命想要这剑,却从不告诉她为何,而这次因为这个不知有什么用处的剑,落得如此处境,真的值么?不过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冉清影自嘲般地摇了摇头,随即瘫下身子,闭目沉默着。 柳紫絮却是有些绝望,这段期间,她眼睁睁看着顾流惜气息一点点弱下去,如今更是浑身滚烫发起高烧来。可是除了着急,她竟无计可施。心里的愧疚,悔恨和担忧混杂着疲惫伤痛,让她几欲崩溃! 偌大的墓室里昏暗一片,除了能听到几人虚弱的呼吸声,再也没有一丝动静,他们如今只能无力的等待着,等着有人来救她们,或者,等着死亡带走他们。 混沌中,隐隐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初时冉清影以为是幻境,随后睁开眼看到几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过来,移动间,带出几股风声。而他们手里摇曳的火把,虽耀眼刺目,却是让人无比的贪恋。径直破开无尽的黑暗和死亡的迷雾,直接带给她们热烈的希望! 紧接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急声喊道:“顾姑娘!” “教……主子!” 冉清影识得后面的声音,嘴角微微勾起,总算是天不亡她! 她低声回了句:“方思晋,我在这。” 而另一个男子带着几个很径直越过冉清影,目光随即锁定了躺在柳紫絮怀里的顾流惜。 柳紫絮此时已经迷迷糊糊了,发觉有人靠近,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顾流惜。墨影半跪下身,轻声道:“柳姑娘,我是墨影,你莫担心,将流惜姑娘给我。” 说着他连忙给柳紫絮喂了颗药,柳紫絮勉强睁开眼,眼里直发酸,忙将顾流惜松开:“你……快带……她出去,快点救她!” 墨影扫视几人一眼,却没看到苏青,他心里一颤,喉头有些紧,却是闭了闭眼,俯身将顾流惜抱了起来,入手直觉得烫的吓人!而在火光下,看清顾流惜的模样的墨影,心里顿时一凉。这个样子要是让主子看到了,可如何是好? 只是即使再如何担心,也没办法瞒着那位,墨影忧心忡忡地抱着人,快步离开。 而袁安几人则背着柳紫絮,孟离,紧跟其后。 墨影攀着垂下来的绳索,朝后面几人叮嘱道:“他们在地下呆了这么久,拿布蒙住他们的眼睛。” 而听到动静的闻墨弦双手握得死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下面。 当她看到趴在墨影身上的熟悉身影,一颗心从荒芜空虚中陡然活了过来,随即之前似乎没了感觉的心开始拧着疼。 她身子有些摇晃,脚步不稳,却十分快速地走到了墨影身边,紫曦甚至都没来的及扶她。 自从墨影下墓后,闻墨弦神色就很淡然,甚至有些冷漠,与她此刻慌乱急切的步子很不相符。可是当她双手触及到顾流惜的身子时,她手猛的抖了一下,似乎是指尖被灼痛了,以致她平淡无波的脸上,陡然浮现出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疼痛。像是寒冬河流的坚冰被打破,底下深埋的柔软寒苦,全都被暴露出来。 紫曦和墨影沉痛地看着他们向来温润平和到不似凡人的主子,彻底变了脸色,手指瑟缩着收回后,她急切到有些手足无措地,再次将人揽了过来。只是动作急切慌乱间,却依旧带着如呵护珍宝般的温柔。 闻墨弦嘴唇抿到苍白,她眸子死死盯着顾流惜有些凌乱的领口里,显露出来的血色条纹,瘦弱的身子开始有些发抖。 怀里的人嘴唇早已干裂,似乎许久没喝过水了,除了脸颊因为高烧透着病态的潮红,其他肌肤苍白到透明。那若有若无的呼吸,让闻墨弦眼里的痛苦再也收敛不住。 低低在顾流惜耳边颤声道:“惜儿,惜儿。”,低声轻语的两个字,透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和疼惜。 随即耳边听到有人弱声唤着顾流惜,闻墨弦回头看了一眼,是躺在一旁的柳紫絮。她浑身都是血迹,眼上蒙着黑布,在那有些慌乱地唤着顾流惜。再看看她身边,只有一个青衣男子,让闻墨弦再次抿了抿嘴。 她哑着声音道:“师姐,流惜在这呢,你放心,她会没事的,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一旁紫曦看到几人都是严重缺水,连忙去一旁拿了水囊,让他们喝一些。 冉清影三人也被方思晋团团围住,小心检查伤势。冉清影神智还是清醒的,立刻便听出了闻墨弦的声音,她心里诧异万分。闻墨弦的身子她是知道,难道她竟是为了顾流惜,特地从苏州赶过来的? 闻墨弦此时再无心思去管其他人,小心拿干净的锦帛蘸着水,一点点喂给顾流惜,又替她擦干净有些脏的脸蛋。 她小心抱紧怀里那滚烫的身子,闭了闭眼忍着心里那一阵阵疼痛,低哑道:“紫曦,下山,立刻下山。传信给若君,让她马不停蹄赶回来,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让她马上回来!” 而一旁蒙着眼的冉清影却是开了口:“没料到闻姑娘竟然会亲自来救流惜,得友如此,流惜真是好福气。只是,闻姑娘确定,你能救得了她么?” 闻墨弦手猛的一紧,眼里顿时涌起一阵风暴,她轻抬眼眸看着冉清影。 即使是看不见,冉清影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 “冉姑娘,这是何意?” 没有愤怒的高声,也没有锐利的指责,却是一字一句凉到心里。冉清影嘴唇微抿,这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商户小姐! 她扬起嘴角,轻声道:“不知闻姑娘可知,她为什么会这般么?” 闻墨弦心里一颤,手指抚过顾流惜的脖颈,却是没有说话。 “血线蛊,闻姑娘不知有没有听说过,流惜中蛊很久了,虽然墓下不知时日,可看就她的状况,想必也撑不了多久……” “所以,冉姑娘想说什么?”闻墨弦语气寡淡道。 “在下行走江湖,结识许多武林中人,其中用毒擅蛊的亦不在少数,流惜在墓中救了我许多次,我不希望她出事,也许我带她走,比留在闻姑娘那,要好得多。”冉清影沉声道,她不想顾流惜死,也不愿顾流惜和闻墨弦多加纠葛,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与她天生不对盘。尤其是她对顾流惜那一些丝丝缕缕的念头,更是告诉她,顾流惜和闻墨弦关系不简单。 闻墨弦眉眼微弯,却是不带一丝笑意:“冉姑娘,我想你想太多了。惜儿,我不会交给你,你也没这个资格!如今她危在旦夕,我无暇与你们多做纠缠,但是她为何会困在墓里,你我心知肚明!至于她怎么染上的蛊虫,苏青又是因何而死,我都会一一查清楚!伤了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冉清影嗤笑一声:“闻姑娘的身份,我越发看不透了,不过你真的要拿她的性命做赌注么?” 闻墨弦低眸温柔地看着顾流惜:“不会,所有的我都能赌,唯独她不行,我会救她,她会好好的。墨影,走。” 紫曦忙凑过来,低声道:“主子,我来背流惜姑娘吧。” 闻墨弦眉眼低垂,嘴角苦涩非常,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二次。她没能护好她,到了如今,她甚至都抱不动她!手指蜷了蜷,她颓然地点了点头,闻墨弦看着紫曦小心地背起顾流惜,撑着身子,强忍着晕眩感,走了几步。 她只觉得眼前有些晃动,脚好比踩在了棉花上,绵软虚浮。墨影想要来扶她,却被她阻止,让他去跟着顾流惜。 墨影无奈转身,随即听见一阵抽气声,却是闻墨弦一脚踩空,自那挖出的封土垒成的斜坡上摔了下去! “主子!” “主子!” 早已心力交瘁的闻墨弦,混沌中只听到几声急切的声音传来,随即没入一片黑暗中。 第75章 在一座清幽小院内,紫曦提着一个食盒沿着青石小径朝快步进入一间雅致的房内。 推开门,隔绝在外的几缕柔光随之闯了进去,落在此时坐在床边的闻墨弦身上。 带着暖意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苍白的肌肤几欲透明。普一进入的阳光有些晃眼,可是她却恍若未觉,依旧盯着躺在床上的少女,眉眼间柔和雅致,专心替她换着额头上被捂热的湿巾。 紫曦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叹了口气,低声道:“主子,该喝药了。” 闻墨弦低低应了声,伸手替顾流惜将乱了的鬓发理好,这才慢慢转过身。 她端起药碗面无表情地喝完,又端起另一个白玉碗,坐在床边。 紫曦看她小心翼翼地将药喂给顾流惜,见她喝了眼里便透着欢喜,有时被她吐出来,便带着黯然,眼睛有些发酸。她家主子何曾这般过,当真是再如何强大的人,遇上了情这一关,都只能俯首认输。 拿丝巾替顾流惜擦了擦嘴角,闻墨弦垂眸道:“可曾找到了那位。” 紫曦敛了敛神色,躬身道:“据千机楼来的消息,那位还在衢州城,墨影他们正在寻,想来快了。” 那日闻墨弦晕过去后,他们乱成一片,幸好袁安部署严密,没让冥幽教讨了便宜,双方僵持片刻后,那个姓冉的女人便带人离开了。 因着之前闻墨弦有令,不要跟他们纠缠,所以他们也就任冉清影几人,带着那把剑离开了。 而闻墨弦幸好没什么大事,当天便醒了。随后让她们一路紧赶,去衢州寻那位名头不比宫老爷子小的毒医圣手,白芷。 衢州离越州不远,她们不过花了两天便到了,只是顾流惜状况越发不好,一直不曾清醒过。而且请了许多大夫看了,烧也没退。闻墨弦虽然看上去很是淡然,内里的焦灼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正当两人都有些沉默时,墨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惊喜道:“主子!我们寻到那位前辈的住处了,就在衢州城东的一处小庄内。” 闻墨弦眸子一亮,紧了紧手指,看了眼气息奄奄的顾流惜,稳声道:“立刻备车,我要去见她。” “是。” 一路上闻墨弦坐在马车内,抱着顾流惜那滚烫柔软的身子,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她以为她早就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了,可是事到如今,她却乎是怕到了骨子里。 血线蛊有多厉害她一清二楚,多少次她看着顾流惜都后怕不已,如果当时顾流惜她们去越州时,不是她突然觉得不安心,将宫铭留给她的天命丹给了苏青,又或者她直接给了顾流惜,恐怕等她挖开越王墓,她连顾流惜的……尸体都看不到。 苏青的死,闻墨弦心里难受,可是她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终究是庆幸的,若是那天命丹放在顾流惜身上,按她的性子,如今活下来的恐怕是苏青了。 闻墨弦有些唾弃这样的自己,可是她却未有后悔,她宁愿愧疚苏青一生,也不愿再次丢了她。 可是血线蛊,这世间除了宫铭和苏若君还有希望解了它,就是毒医圣手,她都不敢确定。所以找到了人,她却更怕!之前她还可以自欺欺人,若是那人也素手无策,也就等于毁了她最后的一丝侥幸。 耳边传来马的嘶鸣,马车停了下来。闻墨弦深吸了口气,在紫曦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看了着眼前简单别致的庄子,轻声道:“紫曦,你带人好好守着她。墨影,你陪我进去便好。” 紫曦有些犹豫:“主子,听闻那位脾气比宫前辈还古怪,我担心……” “无事,她虽脾气古怪,却也不是滥杀之人,更不会对我这般的人下手。” 紫曦点点头,看着她和墨影走了进去。 闻墨弦缓缓踏进去,庄子里面一如它外面一般,十分简洁。有一个小院子,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摆了一方木桌,两把椅子。桌上有一个紫砂壶,透着一股世外隐者的感觉。 闻墨弦上前施了一礼,恭敬道:“晚辈闻墨弦,特来求见白芷前辈。” 院内微风习习,没有一声回应。 闻墨弦神色依旧,复又道:“素闻白芷前辈对疑难病症颇有兴致,晚辈这恰好有一病例,忘白芷前辈现身一见,若有打扰之处,望前辈海涵。” 良久后,依旧是一片死寂,墨影怕闻墨弦久站不适,顿时准备亲自去寻,却被闻墨弦摇头制止。 又过了许久,闻墨弦额头都开始冒汗,脸色颇为苍白,急得墨影抬脚就要进去。却听地一声破空之音传来,一枚银针从闻墨弦脖颈处滑过,直接钉在墨影脚边,闻墨弦却动也未动,只是看着那扇木门。 片刻后门倏地打开,一个一头银发的女子自屋内缓步踏出,她头发虽已全白,可是脸上无一丝皱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轮廓比常人稍深,却乎是个美人。 她红唇微张,话语中带着丝冷笑:“小子,学学你家主子,如此没有定力,难堪大任。” 随即她目光落在闻墨弦身上,颇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会儿,轻笑道:“年纪轻轻,如此定性倒是难得,不过,可惜了,却是个短命的。” 墨影听地皱眉,却不敢造次,怕坏了闻墨弦的事。 闻墨弦淡淡笑了笑:“让前辈见笑了。” 白芷见她如此,随即在一旁坐了下来:“你所说的疑难杂症可就是你?” 闻墨弦摇了摇头:“并非晚辈。” 她话音刚落,白芷顿时身形一动,转眼就到了闻墨弦面前,右手无比迅速的扣住了她的脉门。 “主子!”墨影大惊失色,欲要上前相护,闻墨弦却是低声道:“墨影,不得无礼!” 白芷按着她的命门,却不见她流露出一丝慌乱,眼里倒是忍不住有些欣赏之意。 不过片刻后她神色有些冷,颇为粗暴地撤了手,甩了下衣袖,冷哼道:“不是你?我看你这状况,早该死了,真是难为你还在苟延残喘了。” 墨影气得直咬牙,这女人的嘴实在太毒了! 闻墨弦却依旧一幅温和浅笑的模样,轻声道:“前辈果真名不虚传,晚辈确实是早该死了,如今能苟延残喘已是满足了。所以此次前来,是为了我的一个朋友。” 白芷却是不理会她,自顾自喝着茶:“你这模样还能活着,自然是得了高人相助,而且这世上除了宫铭那老家伙,怕是无人能办到。他既然能费心保你的命,你那朋友去找他便是,做什么来扰我清净。” 闻墨弦咳了几声,忍着身体的不适,开口道:“在下的朋友中了一种蛊,前辈称为毒医圣手,在这方面一直是大家。解毒下毒手法,天下鲜有人能敌。而且宫前辈,我已经许多年未见了,如今得知前辈在此,特来相求。” 听闻是中了蛊,白芷眼里滑过一抹兴色:“蛊?什么蛊?” 闻墨弦屏住气息,缓缓吐出三个字,随后一直盯着白芷,眼里难掩焦灼期待。 谁料白芷脸色微变,嗤笑道:“血线蛊,那你不应该赶紧给你朋友准备后事,一把火烧了么?想必你来寻我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 闻墨弦脸色越发苍白,身子也晃了晃。墨影连忙扶住她,看着白芷,眼里忍不住快要喷火了。 白芷却视而不见,反而大笑了起来:“活了这么多年,今天倒是遇到了桩奇事,一个本该死了的人,竟是过来求我救另一个死人。” 墨影拳头捏得隐隐作响,闻墨弦却是摆了摆手,她深吸一口气道:“前辈,既然您这般说,想必对血线蛊也很了解,我让你救得那人中蛊快六天了。” 她语气依旧淡然,仿佛方才差点晕过去的人不是她一般,她说了那句话后便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白芷。 白芷脸上的笑意凝住了,随即颇为诧异道:“活了六天?你确定她中的是血线蛊?” “蛊虫长约两寸,半红半黑。中者身上肌肤布满血色纹路,直至心口。”闻墨弦不紧不慢道。 白芷沉默片刻,随后抬眸看了眼闻墨弦:“人在哪里,让我看看。” “就在门外,请前辈稍后。” 白芷嘴角微挑,看着眼前这个若不经风的女子,依旧温润平和的模样,心里颇为翻腾,她竟这般自信,她会同意救人? 十几年不入江湖,到没料到武林中竟然出了个这般人物。可惜病入膏肓,怕是宫铭那老家伙也救不得了。 闻墨弦再次拜了一礼,转身出去。 白芷看着她隐隐有些急躁的步伐,顿时微微笑了起来,难得这人也会被打破平静的时候,莫非要救的是她心上人? 不一会儿,紫曦背着顾流惜进了院子,白芷见来的是个年轻姑娘,倒是怔了怔,随即开口道:“带到那间房里去吧。” 几人进去,房内仅有一张床,甚至连被褥都没有。 白芷看紫曦怔愣的模样,不耐道:“我这里除了我的床,已经没被褥了,爱躺不躺。” 闻墨弦解了身上的披风,让顾流惜躺好,示意紫曦和墨影别乱来。 白芷对闻墨弦的表现很满意,轻挽起袖子,走到床边准备替顾流惜把脉,只是当她看清顾流惜的模样时,顿时睁大了眼,僵在原地。 闻墨弦眉头微蹙,她发现这白芷前辈,似乎在发抖,眼里满是震惊,还透着一丝类似于苦涩悲凉的情绪。 她有些不太明白,低声道:“前辈,您……” 白芷回过神,闭了闭眼,随即又恢复了之前有些随意凌厉的模样:“无事,这小姑娘生的挺像我一个故人的。” 她看上去真的已经无事了,可是闻墨弦还是发觉她探脉的手有些微颤。她眸子有些暗沉,像她的故人? 只是另一边白芷神色变幻不定,让闻墨弦再也没心思去想那些,抿着嘴直勾勾地看着白芷。 随后她见白芷伸手去解顾流惜的衣服,顿时开口道:“前辈……” 白芷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 闻墨弦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尴尬,耳垂都有些红。 白芷有些狐疑,却也没多耽搁,解开顾流惜的衣襟。只见在她肩头那血色纹路,已经蔓延开来,这血纹从周围朝她心口汇聚,眼看着晶莹白皙的肌肤,被这些东西占据,闻墨弦眼睛刺的生疼。 她有些压抑地问白芷:“前辈,你……你能救她么?” 白芷眸子里有些无奈,拢好顾流惜的衣襟,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沉沉道:“我解不了。” 闻墨弦一双眸子顿时有些灰暗,而白芷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她觉得天崩地裂。 “她这样子,撑不过两天了。即使你给她吃了灵药,她还是会死。” 第76章 紫曦和墨影见闻墨弦那副样子,心里急得不行,连忙过去扶她。 闻墨弦看着床上的顾流惜,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低低道:“真的没办法么?不……不会的。” 她声音有些含糊,其中透着的绝望和苦痛,让紫曦两人再也忍不住红了眼。 闻墨弦看了白芷一眼,突然双腿一屈,生生跪了下去。紫曦和墨影惊得变了脸色,猛地跟着跪了下去,急声喊道:“主子!” 闻墨弦仿若未闻,仍是直直的跪着,瘦弱的脊背却挺得笔直,透着一股执拗和无望。即使她如今跪着,依旧掩不住她那藏在骨子里的傲然。可是此时,她对着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放下她的骄傲自尊,只为能从她口中再得到一丝希冀。 “求前辈!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承担着,只要能救她,哪怕是暂时压制那蛊虫!” 白芷被她这一跪,也惊到了。她虽不了解闻墨弦,可是就她的表现和处事风格,她也明白,这种人骨子里的傲气是与生俱来的,都是宁折不弯的主,她竟然为了一个朋友,下跪求她? 她垂了眸子,似乎在思索什么,随即冷冷看着她:“无论什么代价?” 闻墨弦眸子里浮现出一缕光芒,随即沉声道:“是!” 白芷冷笑了一声,伸手强行用内力将她托了起来:“别跪我,我一没死,二还没老。” 随即她看了眼顾流惜,皱眉道:“这血线蛊,我并非没尝试过解,可是许多染蛊之人顷刻毙命,我都来不及出手。但是家师曾经救过一位染了蛊的男子,那人也是服用了灵药,暂且保住了命,最后他却活了下去。” 闻墨弦压抑着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颤声道:“那……那前辈可能?” 白芷目光锐利地看着闻墨弦,冷凝道:“我解不了,家师也没能解掉。这世上,即便是宫铭,也不敢说他能解了血线蛊。” 闻墨弦拧眉道:“可前辈说?” 白芷打断她的话:“每一条进入血肉的血线蛊,必然会拿走一条命,至少从古至今,从未变过。” 闻墨弦一愣,沉吟片刻后,她缓缓开了口:“所以,那男人活着,死的却是别人。” “你倒是聪明,的确如此。他能活着,因为有人以身引蛊,以命换命!” 闻墨弦面色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淡声道:“如何换?” “其实很简单,万物生灵总有偏好,蛊虫,亦是如此。它之所以夺人性命,无非是为了养料,当它遇见更好的养料,自然可能舍弃之前的血肉,选择更好的。”白芷凉嗖嗖地看着闻墨弦三人,缓慢道。 闻墨弦抿了抿唇:“可有风险?” 白芷轻笑道:“自然有,引蛊者自不必说,死的凄惨无比。而即使是被引蛊的宿主,也并非绝对安全。引蛊时,必然要除掉那药对蛊虫的禁锢,若引蛊者不够诱人,蛊虫不肯离开,反而趁机侵蚀心脉,那人,当场便会痛苦而亡。” 闻墨弦沉默不语,一旁的紫曦和墨影听得胆战心惊,紧张地看着她。 良久后闻墨弦抬眸看着白芷,温声道:“想必前辈尽得令师真传,那引蛊之法,您也是会的。” 白芷笑的优雅,点了点头,闻墨弦亦是报之一笑。 紫曦和墨影顿时跪了下去,坚定道:“属下愿为流惜姑娘引蛊!” 闻墨弦只是看了二人一眼,避轻就重道:“想来这引蛊人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不错,需得提前试验一番。” 闻墨弦起身再次拜了一礼:“麻烦前辈了。” “你确定要用别人的命去换她?” 闻墨弦有些苦涩地看着昏迷不醒的人,沉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看在这丫头神似故人的份上,我便勉力一试。至于后果,各位自行负责!” 随后白芷回了自己屋内,开始做准备工作,等下便会寻找合适的人选。 白芷回了房却是一直在发呆,嘴里低低呢喃道:“太像了,太像了,是缘分,亦或是巧合?” 正当她出神时,传来几声敲门声,她随意道:“进来。” 正眼看去,却是闻墨弦,她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怎的,后悔了?” 闻墨弦摇了摇头,随后轻声道:“晚辈只是有个不情之请……” “既是不情之请,那还说什么?” 闻墨弦也不恼,淡笑道:“可对我而言却很重要,等会儿,前辈不是要寻找合适引蛊之人么?” “所以?” “无论合不合适,我希望前辈都能让它变得不合适。” 白芷眉头一挑,冷笑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试!” 闻墨弦笑了笑:“自然有必要,不然怎么知道我适不适合?” 白芷这下更是惊诧莫名:“你要引蛊?!” 闻墨弦反而淡然的很:“有何不可,前辈之前不也说,我早该死了么?而且估计还是个短命的,既然如此,由我来,岂不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可你还能苟延残喘个一两年,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你就不想活着?而且看样子,你的那些属下,很乐意为你献出自己的命,你一个做主子的何必抢着去。” 闻墨弦眼里有丝黯然,自嘲笑道:“蝼蚁尚且偷生?是啊,我又何尝不是。只是我不愿她死,这个代价就得我来付,若他们去,而且她……她日后若知道了,定会愧疚自责一生。” 白芷眸里有些动容,随即反问道:“那你呢?你若因她而死,她就不会自责,就不会愧疚了?” 闻墨弦有些恍惚,低低喃语道:“所以,她只用欠我便好,只用欠我便好。” 随后她又笑了起来:“而且我若死了,不是很正常么?” 白芷愣了愣:“可如果你没办法替她引蛊呢?” 闻墨弦抿了抿唇,眼里一片苍凉,她薄唇有些颤抖,苦声道:“倘若如此,晚辈和她也只能听天由命,可只要能救,晚辈死生不惧。”她说的坦然,可只有她自己明白,这种假设有多难受。 白芷定定地看着她,随即笑了起来:“这些年来,找我救命的人不在少数,可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般有趣的,竟是对自己的生死如此随意。不过,很对我胃口!原本那宫老头救过的人,我是懒得去救,不过你嘛,也许我可以破一次例。” 她顿了顿复又开口道:“引蛊的也不一定会死。” 闻墨弦忙抬头看着她,眼里有些惊诧。 “看来你也并不是不在乎生死啊,那为何还愿意替她引蛊?” 闻墨弦淡淡一笑:“每个人心里总有那么一些人,是可以让你不计生死地去护着的。” 白芷听了她的话,神色有些怔忡,她眼里又涌现出那种凄苦的情绪,低低道:“是啊,可当你再也护不住,又能如何呢?” 闻墨弦看她如此,眸里有些许了然,这前辈怕也是有故事的人。 白芷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我这些年耗费许多心力,寻得一份古方,辛苦制出一粒龟息丸。服用以后,能使人呼吸心跳全都消失,如死人一般,服下解药后便能复生,所以也可以暂时控制蛊虫,再寻求救治之法。我曾想过给那丫头用,只是那蛊虫离她心脉太近,那药对血线蛊有几分禁锢,我不敢确定,所以风险很大。因着我与她有缘,而你恰好不讨人厌,所以,我可以给你这颗药,你的决定呢?” 闻墨弦眼里滑过一道光,随即沉声道:“我要她万无一失,多谢前辈成全!” 白芷看着她离开,眼神却是所有所思,随后她叹了口气:“希望我的药没有白费。” 闻墨弦回到房里,紫曦和墨影随即也从外面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袁安等人。 她抬了抬眼眸:“这是作何?” 紫曦小心看了她一眼:“主子,我们这些人,原本都是早该丧命的,即使当初能活下来,怕也是过着同那些畜生一般的日子。因着您,我们才有机会得到如今的一切。当初决定跟着您时,我们的命就归您了。如今主子有需要,属下万死不辞,恳请了阁主让我们都去试试,多一个人,流惜姑娘就都一线生机!” 闻墨弦目光落在他们几人身上,轻声道:“你们不怕么?” “百死无悔!”几人异口同声,躬身抱拳,沉声道。 心昔阁的首批弟子,无一不是在最绝望的时候,得到心昔阁的救赎。这么多年来,他们自幼便被教会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生命是他们自己的,只要不损及阁内利益,他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虽然他们还有很多人,从未见过那个给了他们希望的人,但是那种感激和尊敬却是被刻到了骨子里。 他们同那些刺客杀手一样,也会接到许多危险的任务,但阁内从不强迫,甚至只要力所能及,即使他们失败了,也会有人出手救他们,而不是作为弃子。这样的行事风格在武林中,实为罕有,付出的代价亦是不小,可最终的结果,却是为心昔阁收拢了大批人心。 所以心昔阁的统领,堂主,只要确认了身份,可以在任何地方,直接调动当地的人马,即使他们之前从未有过交集!因此,更不用说,那位在阁内众人心中,如若信仰一般存在的阁主! 若不是暂且不宜暴露闻墨弦的身份,此刻来的绝不止这些人。 闻墨弦勾了抹笑:“谢谢!”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白芷带了个药匣子,走了进来。 她瞥了眼屋内的人,随意道:“可以开始了么?” 闻墨弦点头:“有劳前辈。” 白芷缓步走了过来,伸手将顾流惜的外衣解了,在她身上几处穴位上下了封针。她打开药匣子,拿出一把锋利的刀片,在顾流惜左腕上划了一刀。 闻墨弦心里一抖,看着那鲜红的血液自伤口处涌出,抿紧了唇。 白芷点了顾流惜的穴位暂时止了血,拿出几个小瓷杯,对都是一脸严肃的几人:“都过来,在里面放点血。” 几人依次照办,白芷取了一些粉末混入那些血中,片刻后那些鲜红的血液似乎沸腾了,原本淡淡的血腥味突然浓重起来。 紫曦几人看的面面相觑,却见白芷面不改色的用一块布帛蘸了第一个杯内的血,轻轻涂在顾流惜伤口附近,随后摇了摇头。 众人也猜出来这是没办法做引蛊人的意思,顿时有些紧张,随着时间流逝,一行八人,具是如此。 闻墨弦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似庆幸又似恐慌,即使她没想过让他们作为引蛊人,可是真的全都不合适后,她却格外害怕,如果自己也不行,难道真的要认命! 屋内一行人具都沉默地看着这样的结局,脸上都是无奈。紫曦和墨影脸色发白,忐忑地看着仿若一尊石像般的闻墨弦。 而此时门外传来一些喧闹声,却是一前一后两个人,进了房内。 “我们来试试。” 闻墨弦皱了皱眉:“师姐,你” “这次流惜会弄成这般,都是因为我。我身为师姐,本该保护她,却害她……无论如何,只要能救她,哪怕是死,我也在所不惜。”柳紫絮神色疲惫而痛苦,想来这段日子过得十分难熬。 闻墨弦看了眼白芷,白芷却是自顾自上前,取了两人的血。既是同门,这功夫应该是一门同源,这血线蛊又好汲取气血内力,他们也许能成。 白芷看着顾流惜那越发神似的脸,心里也是越发坚定救她,只有她活着,她才有机会弄清楚真相。万一闻墨弦也不行,她好歹还有个备选的。 当孟离的血涂上去时,闻墨弦看的一清二楚,顾流惜左手颤了一下! 孟离沉声道:“我的可以?” 白芷皱着眉看了半晌,低声道:“比他们强,可不足以引那畜生出来。” “那前辈试试我的!”柳紫絮有些急切道。 白芷哼了一声:“今日也是奇了,这么多抢着去死的。” 当顾流惜依旧安静不动时,柳紫絮彻底瘫下了身子,孟离扶住她,勉强道:“我的真的不行么?” 白芷摇了摇头:“就你,她的心头血绝对比你的有诱惑力。” 柳紫絮再也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真的没办法么?我……我该死,我不该去的,我不该去的!流惜,师姐对不起你!师姐错了!” 闻墨弦紧了紧拳头,缓步走到了柳紫絮身边,她蹲下身子,嗓音轻柔道:“师姐,你别这样,她不会愿意你这般的。而且,不还有我么?” “主子!” “主子” 终是听到闻墨弦说出了他们最害怕的话,墨影和紫曦猛地跪下来。 墨影眸子赤红:“主子,你不能这样!我晓得流惜姑娘对您重要,可是您难道要让您苦心谋划的一切,付之东流么!若君姑娘还在大理替您寻药,若她回来了,您却……她会怎样!主子,我求您!我……我再去找人,我再去找人,一定有人可以救流惜姑娘的!” 紫曦亦是红着眼苦苦求着闻墨弦,让她忍不住沉了脸色。 “起来!” 墨影和紫曦他们仍旧跪着不动,闻墨弦身上的气息陡然凌厉了起来,沉声道:“起来!” 墨影和紫曦看到她有些铁青的脸色,哀声唤了句:“主子!” 闻墨弦叹了口气:“还不一定能成,我只是试一下,你们说明白她对我有多重要,难道就连这样都要拦么?” 墨影和紫曦心下忐忑,可实在没办法反驳,只能紧悬着一颗心,死死的看着白芷。 柳紫絮原本被闻墨弦的话惊住了,更是不明白什么叫对她很重要,闻墨弦不是流惜的朋友么?可是一个朋友,谁能做到这个份上!这种事,怕是很多夫妻兄弟,都不一定能做到吧! 可是她私心里依旧期待着这一线希望,当下屋子内所有的人,包括闻墨弦自己,都紧张到了窒息。 轻轻划破掌心,鲜血一点点在杯内积攒,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却被无限放大,在闻墨弦耳边响起。 她死死盯着白芷的一举一动,当那血落在顾流惜手腕上时,闻墨弦忍不住捂紧了胸口,仿佛这般便可以按耐住,那快要破出心口的心跳。 鲜血滴在伤口旁,随即缓缓晕开,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缓慢的让人心急。 第77章 那殷红的血迹,散发出腥甜的味道,抓住所有人的呼吸。 时间一分分过去,没有动静! 闻墨弦一颗心仿若沉入了水底,那种被水淹溺的窒息感,细细密密地缠绕上来,让她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冷静!她瘫坐在椅子上,眸子里浮现出一片氤氲,嘴唇咬地惨白。 墨影和紫曦也不晓得这种状况下,他们该如何反应,本应该庆幸主子不合适,可是看着她那挺直的脊背终是颓然弯了下去,这种感觉着实难受,而且他们与顾流惜相处这段日子,对她印象好的很。而对墨影而言,若非最后一刻顾流惜把他甩了出来,恐怕他也可能折在里面。 对他们而言,无论那种结局,都是无法言喻的痛。 只是白芷眼里却透着丝欣喜,片刻后,就在其他人都快要绝望的时候,顾流惜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惊得闻墨弦猛的站起身。 “前辈?” 白芷眼角含笑,而顾流惜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陡然浮现出痛苦之意,左手也颤抖地厉害。 闻墨弦看的心疼不行,忙开口道:“前辈,她好像很疼。” 白芷挑眉看了她一眼:“她痛你才该开心,这是因着她体内的蛊虫嗅到了你的血味,按耐不住了。” 她伸手擦掉顾流惜手腕上的血渍,闻了闻,笑道:“没想到,你看上去病歪歪的,这体质却是不赖,尤其是这血的味道。想来你活到现在,吃了不少奇珍灵药,莫说这血线蛊,我闻着都觉得是好东西。” 闻墨弦只是看了她一眼,伸手擦掉顾流惜额上的冷汗,低声道:“前辈,那我是可以了?” 墨影涩声道:“主……主子。” 白芷看着闻墨弦她们,缓声道:“我同你说过,可以予你龟息丸,保你不会即刻毙命。只是你自己的身子你合该明白,一但你处于假死状态太久,恐怕最后假的,也成真了。而且龟息丸解不了血线蛊,我只能让你多活一些日子,找到宫铭那老家伙。如果找不到他,或者他解不了,你最终还是只有死路一条,你明白么?” 闻墨弦轻声道:“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不是么?至少我还有再与天斗一次的机会。” 她脸上笑意柔和淡雅,仿佛这几日压在她心里的巨石,终于被粉碎,整个人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在她看来,只要确定了顾流惜无事,所有的苦难和问题都在她承受范围内。 “主子,你……” 闻墨弦看着墨影和紫曦,温声道:“墨影,紫曦,这并不是一个必死的局,我引蛊还有一线生机,若我不,惜儿当真是没有希望了。你们想让我眼睁睁放弃她,我做不到,也不想去做。之前我让你们传信若君,她收到了必然会赶回来。她的医术你们该相信的,她会救我的。” 墨影和紫曦,深深低下头,却是一言不发,他们不过是垂死挣扎,主子的性子,陪了十年,怎么不了解。 闻墨弦笑了笑:“那就请前辈安排吧。”摸了摸顾流惜依旧烫手的额头,闻墨弦眸里满是疼惜。 柳紫絮复杂地看着闻墨弦,犹豫道:“墨弦,你?” 闻墨弦摇了摇头,制止她的话:“师姐,你别担心,先出去吧。” “墨影,我有话同你说。” 墨影看了眼紫曦,随即躬身跟着闻墨弦去了一旁。 片刻后,闻墨弦对着白芷行了一礼:“前辈开始吧。” 白芷看着床上的顾流惜,复又认真开口道:“想好了吗?一旦开始,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已经不必想了。” 白芷打开药箱,取了一排银针,抬眸看着闻墨弦:“你肯为她做到这地步,她是你什么人?” 闻墨弦依旧淡定:“朋友。” 白芷嗤笑一声:“朋友?我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遇到过这样的朋友?” 闻墨弦眼神微闪,却是不动声色。 见她这样,白芷也不在多言,对闻墨弦道:“将她扶起来。” 闻墨弦盘身坐在床上,让顾流惜面对着靠在她怀里,抿着唇看着白芷将一颗褐色药丸,喂进顾流惜嘴里。 白芷低声道:“这药丸里的一些药材都是血线蛊厌的,能稍稍让它畏惧。待会儿我会施针,将血线蛊逼出来些,你划破手腕紧贴她的伤口,我用银针不断将它后路截断,同时用你的血引诱它出来。这过程会很痛苦,她或许会醒过来,你莫要让她乱动,一但让她挣脱,血线蛊无法引入你体内,再想让它出来,这谨慎的畜牲可就不上当了。” 听得顾流惜会醒,闻墨弦有些欣喜,随即又皱眉:“那她会看到我们在做的事?”若是顾流惜醒了,即使不知道是引蛊,依照她的聪慧,定是会发现不对劲。 白芷瞥了她一眼:“放心,就她这模样,醒了也是糊涂得很,不会晓得,事后多半也记不住。” 闻墨弦松了口气,握着顾流惜的手,发觉她浑身都汗湿了,忍不住贴了贴她滚烫的额头。 白芷也不理会她的动作,开始在顾流惜身上下针。只是不比平常针灸,她那近两寸长的银针完全没入顾流惜的穴道,看的闻墨弦心里直发紧。 白芷下针很慢,闻墨弦看的出来,她每一针都灌了气劲,银针深入,同时内力也透入经脉,不多时白芷脸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时间缓慢流逝,闻墨弦也发觉顾流惜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逐渐拧了眉。随着白芷再次下针,她身子轻轻颤了下,嘴里也是低低发出痛苦的闷哼。 闻墨弦忍不住收紧抱住她纤腰的手,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白芷眉头也是紧皱,将顾流惜左手的单衣袖子撸了起来,随后在那快要凝结的伤口上再次深划了一刀,顾流惜瑟缩了一下,让闻墨弦咬了咬唇。 白芷嘴角勾笑:“这就心疼了,待会怕是更受不了了。手伸过来。” 闻墨弦闻言伸出手,露出白皙的手腕。白芷依旧在她手腕上深划了一刀,抬头看着面不改色的人,摇了摇头。随即眉眼一沉,迅速在闻墨弦的手腕让洒了之前的药粉。那药都能让杯子里的血液沸腾,落在闻墨弦的伤口内,那滋味可想而知。 即使隐忍如她,都忍不住闷哼起来,随即额头上立刻冒出一股冷汗。 白芷心里暗自叹服,这耐力也是罕见了,希望待会儿她还能撑得住。 闻墨弦的手腕一贴上去,顾流惜猛地抖了起来,原本低低的闷哼,随即变成了痛苦的嘶叫。 白芷立刻扯了白布将两人手腕死死缠紧,嘴里沉声道:“我要继续施针,你尽量稳住她!” 闻墨弦眸子发红,右手紧紧抱着顾流惜。 而顾流惜挣扎片刻,紧拧眉头颤了下,竟是突然睁开了眼。 看着她那往日清澈黑亮的眸子里蒙上一层迷离,此刻正迷糊而柔软地盯着自己,闻墨弦心里顿时一颤。 顾流惜昏迷了快八天,又是高烧了多日,脑子里一片混沌,可是她睁开眼看到闻墨弦,却是瞬间明白了她是谁。 不知是白芷暂且压抑了那股疼痛,还是顾流惜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眼前这个让她直至昏迷前,都魂牵梦萦的女子身上,她竟突然安静了下来。 只是闻墨弦还是能看出来,她此刻还有些糊涂。 顾流惜愣愣看着眼前这张清妩漂亮,却又分外苍白的脸,哆哆嗦嗦伸出右手,抚上闻墨弦的脸,哑着嗓子颤声道:“墨弦。” 闻墨弦抬手握住她的手,侧身挡住白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笑容,嗓音也是低柔的回了声:“嗯。” 顾流惜有些迷惑,亦有些着急:“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在家么?” 随即她眸子里泛起一阵雾气:“你怎么了,你脸色好差。”随即想伸手摸闻墨弦,却发现左手动弹不得,她想偏头去看,却被闻墨弦拦住:“怎么了?” 顾流惜顾不得去想,只是用右手摸索着她的身子,哽咽道:“你瘦了好多,你……你没乖乖吃饭么?我明明跟你说了,要好好吃饭,你不听话。” 她声音里有心疼,还有些嗔怪,闻墨弦听了,嘴角含笑,眸子里带着丝责备,蹭了蹭她的额头,低声道:“还说我不乖,谁跟我保证了,不会冒险,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是你先不乖的,我为何要乖乖的,嗯?” 顾流惜有些纠结,糯糯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唔,我……可你身子不好,不可以不听话。唔,苏青……苏青死了,我……我不好,墨弦……墨弦。” 她眸子越发迷蒙,说话也有些混乱,闻墨弦忙低声道:“乖,不怪你,不怪你。别想,我在呢,我在呢。” 顾流惜嘴里低低呜咽着,眼泪不住的往下流,随即抽搐的越发厉害,她勉强睁开眸子,混沌地看着闻墨弦,眼里蕴着一片氤氲,喃喃道:“墨弦,我疼。唔……好疼,啊!” 闻墨弦看到白芷几针下去,顾流惜左手臂上的皮肤下,一条影子正在扭动,顾流惜忍不住嘶声低吟起来,皮肤下青筋条条爆起,间或痛苦呢喃着闻墨弦的名字。 闻墨弦眸子通红,心口痛得简直要炸开,她恨不得将顾流惜嵌入自己身体里,在她耳边低声哄道:“惜儿乖,忍一忍,外忍一忍。一会儿便好了,一会儿就不痛了,你别怕。我在这,我会陪着你。” 顾流惜痛得受不了,潜意识告诉她,眼前这个不断在她耳边说话的人,就如同她的庇护港湾,她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紧紧粘着她。 可是随着那血线蛊不断在她体内游走,扭动,这种如同炼狱般的痛苦让她越发混乱,她最后竟是失声哭了出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一些破碎的句子,身子也开始剧烈挣扎。 白芷紧张道:“她动太厉害了,你制住她!” 闻墨弦看到她这般模样,眼里的泪终是忍不住了,嘴里颤音浓重:“惜儿,我求你,你再撑一会儿,是我不好,我没顾虑周全,我知道你痛,你再忍一会儿,忍一会儿便好。” 顾流惜似乎却是嘴里依旧胡乱低泣着,而闻墨弦也终是勉强听清了那些话语。 “墨弦……不,不要,不要留下我,你不要死,我求你!清影,不要杀她,不要……别死,呜……” 到了最后全是哀哀的乞求,声音里透着浓重的悲切和痛苦,让闻墨弦难过非常。纵使她不明白顾流惜为何这般说,她仍是强忍着痛苦,哑声哄她:“好,我不死,我答应你,一定会陪着你,我不会死。你别怕,这次也一样!我会救你,我也不会死,绝不会死。” 顾流惜死死咬着唇,仍是低声呜咽。眼看着她嘴角溢出了鲜红,闻墨弦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一旁的白芷,低头吻住了挣扎中的顾流惜。 嘴里的血腥味混合着泪水,苦涩非常,可是那熟悉的气息和柔软的薄唇,让顾流惜终是安静了些。 闻墨弦嘴唇轻颤,终是挑开顾流惜紧咬的牙关,寻到那柔软,一点点极尽温柔的缠绕着。这种关头的亲昵,让人无奈,可是无尽的思念和疼惜俱都在这个吻中,彻底倾泻出来,眼角泪水混在一起,唇齿交接间,彼此的味道气息交互缠绕,一点点让人迷醉。 而已经快被折磨到崩溃的顾流惜,仿佛那快要溺毙中的人,寻到空气,拼命汲取那无尽苦涩中的一抹甜蜜,深深沉迷其中。 一旁的白芷怔怔看着她两人旁若无人的纠缠,片刻后低了下了头,看着手里的最后一根银针,叹了口气,沉重落下。 扭动中的红线蛊仿佛寻到了出路,沿着顾流惜地手臂,一路快速朝腕部游去,一路拱起的突起,让人不寒而栗!随后而抱着顾流惜的闻墨弦陡然颤了一下,随即推开顾流惜,右手狠狠抓住了身下的披风,喉咙里那压制不住的痛吟,一声声传了出去。 门外听见动静的墨影和紫曦眼睛通红,颓然跪在了门口,低着头浑身发抖。 第78章 白芷迅速将缠着两人手腕的白布震断,随后将几根银针闪电般刺进闻墨弦的曲池,小海,天府几个穴位内。而那意图快速突进的血线蛊陡然被阻,转而疯狂的在闻墨弦体内挣扎,在小臂内肆意暴虐。 那种让人生不如死的痛苦,让闻墨弦有些撑不住,他伸手死死握住右手,猛地从床上翻了下来,直接撞上一旁的桌子,将上面的东西砸了一地。 原本墨色的眸子此时因充血变得赤红,看起来格外狰狞。 墨影和紫曦听到闻墨弦那格外痛苦的低吟,还有那东西不断被撞翻的声音,心头犹如刀绞,浑身都在发抖。而柳紫絮瘫软地跪坐在地上,咬着牙,双眼通红,死死捂着嘴。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那仿佛凌迟般的压抑嘶喊终究平复了下去,纵使是墨影和袁安几个男人,都湿了眼眶。 墨影几人再也忍不住冲了进去,却见白芷死死绞着闻墨弦的双手,将她禁锢在床边。 闻墨弦整个人跪在地上,瘫软地靠在白芷身上,脑袋无力的垂着,身上的白衣早已湿透。她整个人无比孱弱,头发凌乱的倾泻而下,几缕汗湿的墨发粘在她脖颈处,肌肤苍白的几欲透明。这副模样仿佛被狂风摧残过娇柔花朵,柔弱堪怜到随时都会被攀折了去。 紫曦猛地跪了过去,低泣道:“主子……主子。” 白芷眼里也满是不忍,小心将闻墨弦扶到了床上。 紫曦看到闻墨弦嘴唇轻颤,忙凑了过去。闻墨弦声音轻的仿佛要消失了一般,紫曦屏气凝神才听清她的话:“你们……瞒着她,跟她说,我……我不会……死,让她听话……” 她勉强看了眼身边一脸安稳的顾流惜,最终勾了勾唇,再没了一点声息。紫曦看她阖上眸子,心里的恐慌让她有些无措。 白芷适时安抚道:“放心,她虽元气大伤,身体很弱,但是还能挺住。她这般是因着龟息丸起作用了,只是假死罢了。” 紫曦点了点头,可看着往日淡然温润的人,如今浑身冰冷,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躺在那,这感觉真的没办法用一句只是假死掩盖过去。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看着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的人。 白芷心里如今是翻腾跌宕,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人如此不拘礼法的,两个人……竟然是一对的。不过,这种感情,让她都忍不住折服,试问世间有几人,能为自己的心上人做到这份上。而且,白芷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子里有些恍惚。 随后她难得温语地道:“你们主子虽用了龟息丸,可就她目前的状态,拖一天对她而言都是不小的伤害。无论是蛊虫,还是她的病,都不允许她撑过半个月了。所以,之前她说去找宫铭那个老家伙的徒弟,你们必须尽快。越早,她活着的机会也越大。” 墨影几人脸色一白,半个月?随即两人抱拳急道:“多谢前辈,只是此去旅途遥远,我们必须立刻出发,等尘埃落定,我们必然再次前来,叩谢前辈大恩!” 白芷摆了摆手,扔了一个小瓷瓶给墨影:“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用来救命的药了。她虽处于假死状态,可这些药用内力化开,融入她的经脉,也是可以调理她的身子,不至于让她太过虚弱。否则就她这模样,即使解了蛊,也活不久了。” 墨影浓眉一皱,焦急道:“可是……” 紫曦反应过来,忙接话道:“流惜姑娘可以的?” 白芷有些不解:“流惜姑娘可以?这是何意?” 紫曦恭敬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幼时染疾,为了保命,请了许多武林大家替她疗伤,因此此后体内,内息混乱不堪,互不相让,经不得一丝内力入体。不过流惜姑娘内力格外柔和,少许到是不打紧。” 因着闻墨弦之前一再强调,不许透露顾流惜内力特殊,紫曦见说漏了嘴,也就半真半假地回道。 白芷伸手再次给闻墨弦把了脉,良久后,她颇为惊讶地缩回手,露出一个笑意:“你家主子当真了不得,这病秧子若有一日好了起来,怕也是武林这一辈地翘楚了。” 随后她叮嘱了几句,状似不耐道:“赶紧离开,这么多人哭丧着脸,看得我心烦。等你家主子好了,让她带着那丫头来我这一趟,要是你家主子运气不好,那我就自己去抢人了。” 墨影也摸清了她的脾气,这看似惹人恼的话语里,到是透着真诚的关怀。 几人当下立刻启程,再次传信大理,将闻墨弦的状况详细说了一遍。 只是他们心中其实半点不轻松,此去大理,若按一般的赶路速度,至少要两个多月。 即使双方都拼命赶,想要在半个月内汇合,也是困难的紧。 墨影当下决定,先带着闻墨弦走官道,等顾流惜醒了,有她内力护着,他们就舍弃马车,一路上让阁内内力深厚,轻功不错的暗卫日夜兼程,带着闻墨弦专赶捷径! 而此次挖印山动静太大,甚至惊动了府衙,还有许多事需要善后,袁安替他们选好良驹,留下来处理那些事情。 墨影安排两辆马车,带着闻墨弦,顾流惜朝大理赶去。 此时已经是十月下旬,越州城外一片萧瑟之气,官道两旁秋草习习,落叶摇曳,回荡着急促的马蹄车辕声,苍凉清冷。 躺在马车上的顾流惜,朦胧中感觉身子晃荡,犹如置身扁舟之上,却多了几分颠簸。 眼皮有些沉重,她努力了许久,终是微微睁开了眼睛,沉睡中头脑并不清明,只是残留着梦里那些混乱的记忆,似痛苦,又似有些甜蜜。模糊视野中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下意识她心里有些欣喜,唤出了她梦里思之深切的人:“墨弦。” 她声音有些嘶哑,却是惊到了一旁出神的人,柳紫絮连忙俯下身子,急声道:“流惜,你醒了!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地么?” 顾流惜听到声音,晃了晃迷糊的脑袋,视线逐渐清晰:“师姐?” “嗯,流惜,是我。” 顾流惜皱眉拍了拍脑袋,断层的记忆陡然涌入脑中,让她脸色有些发白:“师姐,我们出来了?我……我还活着?” “当然还活着,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十天了,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顾流惜挣扎着坐起身,整理了下思绪道:“是不是她来了?” 话普一问出,顾流惜心里就觉得不对劲,若是闻墨弦来了,按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在这里陪她? 柳紫絮有些不知所措,半晌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 见她这样,顾流惜心里有些不安:“师姐!墨弦来了么?” 她这么久没回去,闻墨弦不可能还留在苏州的,而她此时身在马车上,是准备回苏州? 柳紫絮一脸担忧,随即咬咬牙,低声道:“嗯,她……她来了。只是,她……流惜,师姐……我跟你说,但你不要太……” 可是她话还未说完,顾流惜脸色就变了,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她声音压抑非常,低声道:“她……她在哪里?” 柳紫絮有些颓然道:“在另一辆马车上。” 顾流惜随即掠开车帘,飞身离开了马车。 落在外面就看到墨影一行人骑在马上,看到她出来,眼里惊喜交加,却又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顾流惜随意看了眼周围,就发觉不对,这不是回苏州的路,墨影他们是要去哪? 另一边墨影已经下令停车,顾流惜心急如焚,顾不得与他们说话,迅速朝另一辆马车奔去。 赶车的弟子见她如此焦灼,连忙让开车门,顾流惜跃上车辕,揭开垂下的车帘,只是当她看到马车里的情景时,顿时僵在原地。 随后她仿佛失了气力,再也维持不住弯腰的姿势,重重的跪在了马车上! 她浑身发抖,跪着往里爬了几步,手哆哆嗦嗦地摸上了闻墨弦的手。入手一片冰冷,不同以往她的凉意,而是,好像……好像失了活人的温度!顾流惜只觉得一颗心好像被埋入千年寒冰中,一瞬间的寒意,透骨入心! 她直觉得眼前一片朦胧,嘴唇颤抖着,拼命地想喊闻墨弦的名字,只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仿佛杜鹃啼血,哀凄到了极致。 墨影几人方才都有些愣,此刻见到顾流惜这般模样,顿时心里一惊。墨影忙高声喊道:“流惜姑娘,你别急,主子还活着,还活着!” 紫曦也被顾流惜吓到了,纵身跃上了马车,将顾流惜扶起来,急声道:“流惜姑娘,主子没死,她只是服了龟息丸,进入假死状态了,你冷静点。” 顾流惜那死寂绝望的眸中,迸发出一丝光亮,随即又有些怯懦的犹疑,溢满泪水的眸子又是恐惧又是希冀,看得紫曦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她定了定神,再次认真道:“主子没死,她只是……发病了,这次格外凶险,差点就熬不住了。若君姑娘不在,我们请了毒手圣医白芷前辈相救,她给了主子一颗龟息丸,让她暂且假死,抓紧时间去大理找若君。你看,你现在还好好的,就是那位前辈救了你。” 顾流惜终于可以说出话了,她紧张盯着紫曦,又把目光投到墨影和柳紫絮身上,颤声道:“不是骗我,她……她还好好的?” “流惜,墨弦还活着,只要我们能及时赶到大理,她就会没事了,你莫怕,她不会有事的。” 紫曦低声道:“主子让我告诉你,她会活着,让你……听话。”虽然她说出来,有些怪怪的,不过她还是严格遵循了主子的命令。 顾流惜软软地瘫了下去,不过很显然她终是相信了。随后她却是扑到闻墨弦身上,将她整个抱在怀里,将脸埋在她冰冷的脖颈里,嚎啕大哭,她眼泪似乎如决堤了般,流的肆无忌惮。 将她之前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和悲伤全都发泄出来,她方才真的……真的以为,她又一次,失去了闻墨弦! 她实在怕极了,怕到她什么都不想想,只想痛快的哭一场。 紫曦几人具是红着眼,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顾流惜犹如抱着一个失而复得地宝贝一样,抱着闻墨弦哭的像个孩子。哭声回荡在空寂的竹林内,让人心酸不已,却又透着丝安慰,无论如何,她们终究还是有希望的。 第79章 顾流惜哭了许久,最后总算是压下了满腔情绪。她捏着袖子,小心替闻墨弦擦干净自己落在她身上的泪水,可是怀里的人这般没有声息的模样,让她眼泪又止不住了。 她在墓里苦苦煎熬,忍耐着自己的一腔思念,就连在那混沌不明的昏睡中,看到的都是闻墨弦的身影。如今她总算从那无望的困境中,摆脱了出来,亲眼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可是却没料到会是如此光景。不见她时,那种相思滋味不好受,可是见到她浑身冰冷地躺在这,她一颗心就像被放入油锅里一般,灼痛煎熬! 她原想着只是离开一段日子,她很快便可以赶回去。她甚至想过,她回去时,闻墨弦该是什么反应? 顾流惜想着,这人一向都柔和的如清风一般,即使再如何喜悦,也不会太过外露,但是,她那如墨玉般的眸子里,定是会蕴着化不开的温柔。她大抵会安静地听着自己说话,偶尔浅浅勾笑,故意带着丝恶劣的小心思,来逗自己。 如果自己受伤了,那人好看的黛眉会微微蹙起,脸色看似淡然冷凝,眸子里却是柔软的怜惜。虽让人舍不得她这般,可是被这样看着,却是无法言说的满足。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再见到她时,她会是如此安静地躺在那里,不动,不语,不笑,不嗔,寂静到让她窒息! 她听不到她清雅的嗓音,看不到她温柔的眸子,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呼吸,触不到她那有些虚弱的心跳。这样的现实,让顾流惜痛得无以复加! 手指抚上闻墨弦苍白的脸庞,指尖除了一抹寒意,还有那清晰的轮廓,这人怎么瘦了这么多?看着她削瘦的脸庞,顾流惜手都抖了起来。 她目光胶着在闻墨弦脸上,声音喑哑道:“她……她怎么会发病呢?” 她脸上表情隐忍而苦痛,闻墨弦为何发病,她怎么不晓得?离开时她精神还很好,身体也不错,会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就病的如此严重,定与她脱不了干系。可是明明知道这个原因,她还是问了出来,不过是带着一种可怜的自我折磨罢了。 紫曦眼里有些犹豫,看着顾流惜低声道:“主子……主子之前一直操劳落霞阁的事,忧思过重。后来又一路颠簸赶到越州,看到流惜姑娘你……” 紫曦说到这,看到顾流惜脸色越发苍白,忙住了嘴,不再言语。 “那她……那她现在怎么样了?这龟息丸对她不会有损么?”顾流惜握着闻墨弦的手,忧声道。 墨影沉声道:“白芷前辈说,主子身体太弱,这龟息丸虽说能暂时保命,但是主子如今这模样,怕是撑不过……半个月。” “什么?!”顾流惜脸色煞白:“半个月,半个月赶到大理!怎么来的及!” 墨影忙开口:“我们已经传书给了若君,我们同时赶路,在中间碰头,只要我们加紧速度,应该是可以的。” “对了,这是白芷前辈给的药,说是可以让主子身子好些,能坚持的久些。需要用内力化开药劲,滋养经脉。” 顾流惜接过药,点了点头,随后定声道:“我先给她服药,随后我带着她,从小路赶路,这般太慢了。” 顾流惜心里焦灼不已,她也晓得闻墨弦如今只有越早接受诊治,恢复的可能性才越大。 “是,我们原就是这般打算,一路上会有弟子接应,我们全速赶路,一定会在半个月内找到若君!” 无奈点了点头,随后顾流惜对着一脸担忧的柳紫絮勉强笑道:“师姐,你暂且先回去吧。我们出来这么久,师傅怕是会急了,我脱不开身,你看起来也太好,莫要跟着我们赶路了。” 柳紫絮摇了摇头:“傻丫头,我如今如何放心离开。师傅那我写了信回去,你不用担心。这次……是墨弦救了我们,不看着她平安,师姐也放不下心。我在后面跟着,去同你们汇合,好么?” 顾流惜低头看了眼闻墨弦,点了点头。 柳紫絮顿了顿,随后低声道:“我晓得你难受,可是你还要照顾墨弦呢,所以,答应师姐,一定要保重身子。想来……你若有个万一,她怕是会难过的。” “师姐,你……”顾流惜满是无措地地看着她。 “我明白的……她很好,所以吉人只有天相,她一定不会有事的。”柳紫絮拍了拍顾流惜的肩膀,叹声道。 顾流惜眸子一酸,随后哽声道:“嗯,谢谢师姐。” 柳紫絮摸了摸她的脑袋,起身下了车。 顾流惜疼惜地看着闻墨弦,将药丸喂进她嘴里。随即思忖片刻,低头贴上她冰冷的唇,轻柔地将药丸推入她咽喉深处,再将她揽在怀里,以内力化开药丸,引着闻墨弦咽了下去。 她手里内力缓缓吐出,低着头蹭了蹭闻墨弦冰冷的额头,喃喃道:“墨弦,我这次一定乖乖听话,以后也会乖乖的。所以,求你,别食言!不要离开我,一定不要离开我。” 此时千里之外的大理苍山,山顶上白雪皑皑,远远看去,巍峨高耸的苍山仿若戴了顶绒帽,着一身绿色衣衫,静静地立在这片秀丽的土地上。 苍山脚下的村庄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在一片苍绿中,悠闲轻旋,描绘出一幅格外安谧恬淡的田园风景。 苏若君安静地坐在木椅上,望着那些炊烟发呆,明媚的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没能柔和掉她眼里的黯然。 从苍山出来已经过去六天了,而她也将将醒了三天。只是昏迷之前,还守在她身边的人,却早不见了踪影,没留一句话,甚至连个纸条都没有。她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离开,明明……明明,苏若君抚了抚唇,眼里涩然无奈。 那日一行人遭遇了狼群,那群狼看上去饿了许久,见到一堆美味,眼里的贪婪和嗜血暴露无遗。 苍山雪狼,凶狠狡诈,尤其是饿极了的狼群,其攻击让人闻风丧胆! 苏若君一行人不过与它们僵持了片刻,头狼低低呜咽一声后,它们的猎杀行动也就开始了! 数十头狼,一个接一接不要命般地扑过来,速度惊人,那充满爆发力的强健四肢,泛着寒意的森白犬齿,都让人心惊肉跳! 赤岩几人功夫都是数一数二,身为影卫的他和肖梦锦,那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下手狠辣果决,尤其是身为四煞之一地肖梦锦,那浑身的杀气,让疯狂的狼群都有些胆怯。 只是狼是天生的猎手,群起攻之时,相互配合的近乎完美,而且擅于运用战术。 它们一番试探后,迅速确立了目标。自然,看上去行动不便,又有些柔弱的苏若君,成了主要猎杀对象! 可是狼终究是狼,它们如今面对的不是一群单纯的猎物,而是人。它们不知道,它们选择的正是最不该动的人。 肖梦锦眼看着数匹狼朝身后的苏若君而去时,心里的杀气被彻底点燃。尤其是趁着其他几人被狼群分散开来时,那只头狼直接跃过她,将苏若君按在了地上的那一刻!她眼里一片血红,顾不得那只扑过来的狼,她直接将手里的剑甩了出去,这毫无保留的一剑,直接透过她身前的狼,刺中了那朝苏若君喉咙咬去的狼嘴! 那头狼惨嚎一声,顿时缩了回去,而有了喘息机会的苏若君,直接将手里的银针甩了出去,那巨大的头狼轰然倒地。 肖梦锦闷哼一声,看着死咬住她左臂的狼,一掌生生将它头骨震裂,随即拉着苏若君快速逃跑。 狼是一种记仇的生物,她们杀了头狼,又斩了许多同伴,它们一定会报复。而她再怎么厉害,也不敢确定自己能再次从狼口下,救回苏若君。 那一瞬间的窒息感,她不想再尝试! 而赤岩几人也逐渐顶不住,被血腥味刺激的狼群,越发疯狂,简直咬红了眼。看着肖梦锦带个苏若君离开了,他高喊了句:“快撤!” 幸存的碧青几人也是赶紧抽身,迅速逃窜! 被肖梦锦揽着的苏若君心里百转千回,而她鼻端嗅到的浓重血腥味,让她心里发紧。 可她也知道她们不能停下来,否则只会让她们落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看着她们已经跑了许久,苏若君低声道:“梦锦,你停一下。” 肖梦锦闻言皱了皱眉,却还是听话地停了下来,只是一放松,就觉得自己的双手已经麻木了,竟是动弹不得。 苏若君自然知道流血过多,加上长时间紧绷会有什么后果,立刻伸手轻柔地揉捏她的胳膊。如此细致地按了会儿,肖梦锦总算缓了过来。 苏若君摸索着寻到她的伤口,在清冷的月光下,依稀能看到她的左臂上有一个狰狞的伤口,周围好几个深深的血洞。因为撕咬,那块肉都翻了起来,此刻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血来。 苏若君看她只是微微蹙眉,竟是一声不吭,心里又疼又怒:“你是铁打的么?难道不知道疼!” 被她那满是听着满是怒意,却又透着丝焦急疼惜的责备,肖梦锦眸子闪了闪。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边发怒,一边小心翼翼撕了干净衣摆,给她裹伤口的苏若君。只是心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好像有些暖,有些喜,还有些涩。 这伤口虽严重,但比起她从小到大出任务受得伤,不值一提。可是从不会有人会觉得她应该疼,那些人看着她受伤,眼里有的从来只有鄙夷,因为在他们眼里,那只是因为自己无能罢了。至于被关心,心疼的滋味,她早已经忘了。 苏若君涂的药不再是那磨人的滋味,反而很是舒服,不过片刻血止了,疼意也减了大半。 想起之前这人那销魂的药,她不由有些好笑,这人其实挺适合去落霞楼的,这般疗效惊人,又令人发指的药,定是十分受那些疯子的欢迎。 苏若君抬头就看到她嘴角轻浅弧度,清冷的面孔在月华下陡然柔和了棱角,美得不行,顿时心跳漏了几拍,眸里忍不住漾起一片柔和。 回过神来的肖梦锦,直直撞进了苏若君那漾着柔和碎光的眸子里。那里似乎蕴着一片深沉的湖水,却是水光潋滟,荡着柔波细浪,顿时将她拉了进去。 怔怔地看着被月华掩去一身狼狈的人,那突如其来的温柔模样,差点让她溺毙其中,胸腔内的那颗心也脱离了主人的掌控,在那兀自悸动跳跃。 直到一阵凉风袭来,肖梦锦才陡然回国神,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失措,随即归于平静:“我们该走了,一路上的血腥味,很容易将它们引过来。” 苏若君垂了垂眸子,柔和道:“好。” 随即取了一个小瓷瓶,取了几滴液体,涂在了肖梦锦身上。 “这是什么?” “我自己无聊时研制的,可以掩掉你身上的血腥气。” 她站起身看了看周围,低叹道:“希望墨影几人能躲过一劫,我们跑的这个方向倒是同之前计划的差不多,也许可以再向上走,说不定能寻到它。” 肖梦锦看了她一眼,随即淡淡道:“它是什么?值得你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找。” 苏若君被她再次背了起来,闻言轻道:“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有个经历颇为坎坷的朋友么?” “你……你是为了救她?”肖梦锦此时心里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她不是很明白,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嗯,我与她自幼一同长大,看着她一路如此辛苦的熬下来,却无能为力。枉我自负医术卓绝,却是花了七年也没能让她好起来,这七叶琉璃花,怕是她唯一的希望,无论如何,我都得来一趟。” “她对你而言,很重要?” 苏若君神色有些怔忡,喃喃道:“是啊。”她自小便是孤儿,在饥荒中被师傅所救,师傅虽对她很好,可是他向来洒脱不羁,又是个老顽童,总是将徒弟扔进一堆医书中,自己四处游历。因此,年幼的苏若君,还是很寂寞的。 自从闻墨弦来了,这个漂亮坚韧,又惹人怜的小孩,自然深受苏若君喜爱。这么多年闻墨弦一点点长大,对待苏若君也可谓是推心置腹,两人早已如同亲人一般。 对此前的苏若君而言,她的人生中,只有两个至亲,一个是师傅,另一个就是闻墨弦了。 不过……,她看了看背着自己的这个人,心里有些悸动,也许以后再多一个也不错。 第80章 苏若君兀自想着,却发觉身下的人沉默不语,不知为何,苏若君觉得她似乎不太高兴。 有些不明白她怎么了,苏若君沉吟半晌,随后她笑了笑,低声道:“你别多想,她在我眼里,就像妹妹一样。” 肖梦锦顿了顿,脸上有些不自在,随后闷声冷道:“我多想什么了?你将她当什么,跟我又没干系,说这些干什么。” 苏若君自然听出这话里的别扭意味,脸上的笑意不断扩大,不过怕这人恼羞成怒,赶紧憋着笑道:“嗯,我晓得,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免得你闷。” 肖梦锦脸上涌上了薄红,一半羞一半恼的。苏若君紧贴着她的背,那强自忍笑的震动,她感觉的一清二楚!若不是念着她脚崴了,她真想将这黑心肝的女人扔了! 背着苏若君一路快速在茂密的山林间穿行,直到那狼群的嚎叫声被甩出老远。 这里气温很低,可苏若君却发现肖梦锦出了一身汗,身下有心颠簸晃荡,她伏在肖梦锦身上,听着她那强有力的心跳在耳边响起,犹如击鼓一般,越来越急,还透着丝喘息。这略显紊乱的声音,让她出乎意料的心安。 抬头环顾着周围的地势环境,苏若君温声道:“休息下吧,放我下来。” 肖梦锦停下步子,有心犹疑道:“你能走么?” “无事,根据肖越同我详细描述的,那发现七叶琉璃花的人逃入一处断谷,离开时穿过许多冷杉林和一片毛竹带,还在一处极为秀的深潭处饮过水。” 随后她伸手拉过肖梦锦身边的一根茎叶,就着月色看了看,温声道:“这里倒有许多毛竹,若我们方向不错,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肖梦锦瞥了瞥,随后小心将她放了下来。 苏若君站稳后,却是伸手拽住了她,看着肖梦锦疑惑的模样,蹙眉道:“把胳膊给我看看。” 肖梦锦微冷道:“不必,我没事。你还是注意下你自己的脚吧,免得到时候还要麻烦我。” 苏若君脸色一滞,抿了抿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肖梦锦看她一声不吭地低下头,眼里有些懊恼,嘴唇张了张却不知说什么。 苏若君似乎没看到她那般模样,有些费劲地拨开一片毛竹,朝前走去。 肖梦锦在后面想要伸手扶,苏若君却径直往前走,差点被竹子绊倒。 肖梦锦实在忍不住,伸手拽住她,沉声道:“我……我扶你。” “好啊。”干脆利落的回答,让肖梦锦有些蒙,张着嘴不知道如何反应。 “后面估计还要更加麻烦你,所以你的胳膊若是伤的太严重,怕是会不妥。”说完她直接将身子倚在肖梦锦身上,伸手去捞她的左臂。 肖梦锦暗自咬牙,果然对这种人根本不需要愧疚这东西!可是却还是小心稳住身子,怕苏若君摔了。 将肖梦锦裂开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包扎好后。肖梦锦懒得再同她多言,直接她甩在背上,背起来朝前走,冷声道:“等你这般走,你那朋友估计等不到了。你记得指路,错了我不负责。” 苏若君在她身上翻了个白眼,太不可爱了。怎么流惜在阿墨面前这么乖呢? 一路朝前走,爬上一个山坡后,果然遇到了一片冷杉林。整片冷杉上面都覆了一层积雪,落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是平添孤寂冷然。 苏若君伸手将厚实的披风拉了拉,将肖梦锦也裹了裹。 她低声道:“果然是这般,那便不会错了,我们再往那边走一点?” 一路小心踩着积雪,绕过一片冷杉林后,一汪清澈的潭水赫然出现在眼前。这潭水幽深明澈,水面一片暗影向远处延伸,模糊了那方边界。而在其周围围绕着一层白雪,仿若人工雕琢的边沿,将这方清泉围绕其中。 皓月高悬,也许是这苍山高,这里的月亮也尤为大,它静静挂在那里,投下一片银辉,将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展露无遗。 俯身看向谭中,一轮明月清晰的落在其中,连带着周围树木的暗影也具都倒映其中。仿佛在水中,那月华也依旧能流淌开来,照出水中一方世界。 苏若君眼里有些赞叹:“苍山诡谲秀丽,这景致当真人间难得。《汉书》曰:‘邪龙云南,其山如扶风太乙,上有冯河,周围万步,五月积雪浩然’,说得当真不错,看来这冯河说得便是这个了。” 肖梦锦活了这么多年,几乎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如何完成任务,如何保住性命上。即使偶有停歇,也是在无休止地进行炼狱般的训练,哪里有闲情去欣赏美景。可是此时跟着这个黑心肝的女人,在这种境地下看到如此景色,她突然觉得,这当真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场景。 苏若君偏头看着专心盯着这清潭的人,眼里滑过一丝温柔,这样其实挺好的。 不过她却是没忘记她此行的目的,片刻后开口道:“那处断谷想必就在此处,我们去寻寻看。如果没出错,要是赤岩他们能脱险,想必也会来此。”提到赤岩几人,苏若君眸里有些担忧,这苍山危机重重,躲过了狼群,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到其他的危险。 肖梦锦转身看着林中幢幢暗影,轻声道:“他功夫不错,这苍山奈何不了他。” 苏若君看着她依旧冰冷的模样,却是散了心头的阴霾,点了点头。 肖梦锦带着她直接掠上了枝头,随着身形起落,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在静谧的林间带上轻微的响声。 居高临下,视野也开阔,加上肖梦锦极佳的暗视能力,她立刻在远处发现一处暗沉沉的地方。 仔细辨认了一下,似乎是地势较低,当即抱着苏若君掠了过去。 靠近了后,两人发现,这里是一处断崖,底下一片漆黑,似乎连月光都被吞噬了,肖梦锦看着下面:“可是这里?” 苏若君皱了皱眉:“夜里看不分明,并不清楚下面状况如何,但可能性很大,不过夜里下去寻不到东西,又太过危险,我们怕是得暂且歇息一晚。” 肖梦锦随即背起她,在这片山林搜寻了一遍,她们运气不错,离断崖不远处有一个凹进去的洞,虽说并不能完全遮风挡寒,但是好歹没有积雪,胜过席天幕地。 肖梦锦带着苏若君钻了进去,原本带的火折子在匆忙中已经遗失,即使寒风凛冽,也只能将就。 晓得苏若君无内力在身,肖梦锦侧身挡在外面,替她遮住一些冷风,随即冰雕似得闭目养神。这一路奔波,又受了伤,她已是累极了。 此时夜深了,这林间的夜风也越发大,苏若君早有准备穿的都是夹衣,而肖梦锦却只是穿了一件薄衫。 看着那冷风卷起单薄的衣衫,苏若君解开披风,伸手将她卷了过来。 肖梦锦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入她的怀里,就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就差弹了出去。不对,应该是已经弹了出去,可是随后她只觉得身上一麻,浑身瘫软地靠在了苏若君怀里,被她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 她靠在苏若君肩膀上,声音有些咬牙切齿:“我……我真该让那些畜生吃了你。” 苏若君低笑道:“可是你没有啊。”,随后拍了拍她的背:“乖,你功夫虽好,可是苍山这寒气厉害的紧,你穿的太少,不注意会生病的。” “那你不能好好说么?”肖梦锦气得发抖。 “你太倔了,还是这个来的简单些。” “你有本事,别用银针!” “那我下次换麻沸散?” “你就等着夜里来了野兽,把我们吃得骨头都不剩吧!” “没事,我有银针呢。你今日太累了,好好休息吧,有我在,不会有事,明早我便叫你起来。” 苏若君声音低柔轻缓,仿若安魂曲般,带着点起哄安抚。肖梦锦觉得别扭万分,可是她最后竟是在她哄孩子般的低语下,睡了过去。 翌日她睁开眼时,发觉自己可以动了,一把挣开苏若君的怀抱,板着脸站在老远。她实在不愿承认,她一个杀手,居然被人抱在怀里睡觉这个事实。 苏若君动了动麻掉的手臂,在那边不紧不慢的揉着胳膊,随后若无其事站起身道:“我们下去看看吧。” 这反应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肖梦锦抿了抿嘴,感觉拳头无处着力,闷声跟在苏若君身后。 突然她发现,苏若君走路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跟昨日一走一瘸的模样大相径庭,愣了片刻,随即冷下脸:“苏若君,你用银针了?” 苏若君回头看了她一眼,温言道:“只是暂时缓和一会儿罢了。” 看着肖梦锦那能冻死人的脸,她有些无奈:“我晨间便发现这边开始升起了瘴气,看那情形,这处断谷瘴气从生,比之之前厉害许多。也不晓得,是我寻错了地方,还是那误入此处的人,侥幸避过了瘴气盛起的时日,但我需得下去看看。” 肖梦锦拧眉道:“你的意思,是你一个人下去?” “嗯。” 肖梦锦默不作声,直接带着苏若君站到了崖边:“你自己看看,你一个只会拿银针算计我的大夫,能安全下去么?下去了,你能寻到那劳什子琉璃花么?” 苏若君看着下面那险峻陡峭的断谷,也是皱起了眉。 “再说,你给我的药,还有三颗呢,赶紧下去吧。不然,瘴气怕是越来越盛了。” 看着她四处查探着下崖的路,苏若君叹了口气,也跟了过去。 “你先吃颗药,以防万一。” 肖梦锦吃了药,率先朝下爬去,一路上小心替苏若君探路,时不时抬头看看苏若君,防止她掉下来。 不过爬了一炷香时间,肖梦锦便觉得体内内息不稳,胸口闷得慌,忍不住停了停,暗叹这瘴气厉害。 苏若君跟着爬了几步,靠近她站稳后,又给肖梦锦喂了颗药,忧声道:“可还好?” 肖梦锦摇了摇头,随即继续朝下爬去。当两人落在崖底时,逐渐看清这里的状况。崖底的瘴气凝集若实,可是却是一派绿意青葱,同上面冰雪覆盖大有不同。 下面生长着许多漂亮的植物,断崖上甚至开满了本不该此时盛开的杜鹃花,红艳艳一片,绚丽多姿,十分漂亮。 可是这里的美丽都是有毒的,不过片刻肖梦锦就有些难受,幸好一旁苏若君察觉不对,让她服了药。 “你受不住瘴气,我们快点找一找,有没有一处背阳的潮湿峭壁。”苏若君伸手替她揉着穴位,急声道。 两人在这片断谷徘徊许久,才发现这断谷还不小,许久后,最终在西边一块覆了一层薄土的石壁上发现了一株奇特的植物。 叶子清脆欲滴,在昏暗的阳光下依旧流光溢彩,大约有一个手掌高,周围长着一些龙星草。在那这翠绿中,隐隐约约有一抹紫色。 苏若君原本有些难看的脸色,顿时显现出一抹光彩,她甚至有些哆嗦:“七叶琉璃花,琉璃花。应该是了,是了!” 那株花长在三丈多高的峭壁上,看到苏若君激动成这模样,肖梦锦也忍不住有些欣喜:“我替你采下来。” 苏若君忙摇头:“这七叶琉璃花十分娇气,采摘更是需要技巧,而且离了土,必须立刻处理,采摘保存不当,它便会里立刻枯萎,需我亲自来。” 肖梦锦一愣:“你如何上去。” 苏若君笑了笑:“我以前可是经常独自去一些深山老林采药,越是稀奇的,往往都长在一些险峻之处,我采过不少,没问题的。” 说完,她将衣摆扎起,撸起袖子,开始沿着那峭壁往上爬。 这峭壁都是背阳,又比湿滑,长了些青苔,看的肖梦锦心惊胆战,不过苏若君身手却是很灵敏,稳稳地朝上爬去,不过速度却是不快。过了许久,苏若君终是接近了那七叶琉璃花,她找好落脚点,小心翼翼扒开龙星草,只是随即僵在原地。 肖梦锦看不清她表情,但是却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忍不住急声道:“怎么了?” 苏若君却是脚下一滑,惊得肖梦锦呼吸都顿住了,急忙运气准备接人。 不过苏若君很快便稳住了身子,再次爬了上去,她动作小心的扒开周围的土,不断在她四周的土里小心摸索,过了许久,久到肖梦锦发觉她腿都开始颤抖,她才停止掘土。随后她用嘴咬住结实的草根,将那花采了下去,迅速放进怀里掏出的一个木匣子中。在肖梦锦松了口气时,她却如脱力一般,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 肖梦锦跃身上前抱住她,却发现内力一乱,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顾不得膝盖处的伤,她忙看着怀里的苏若君,却发现她脸色灰白,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血。 让肖梦锦瞬间变了脸! 第81章 她忙扶着苏若君,急声道:“你……你怎么了?” 苏若君急喘了几口气,脸色有些灰败,只是有些失魂地掏出怀的木盒,喃喃道:“还是错了,错了。” 肖梦锦皱着眉,有些不明所以,随后想到什么,打开了木盒。只见一株格外漂亮的植物静静躺在木盒内,叶片碧绿漂亮,一共七片,一层层生在青色茎杆上,顶端分两枝,其中一枝上,开着一朵紫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轻盈展开,纵使是在昏暗的崖底,那花瓣都呈现出一种琉璃般通透的观感,鼻端那股幽幽冷香,让肖梦锦昏沉的头脑都清醒了些,毫无疑问,这必然是至宝! 既然如此,苏若君为何如此颓然失魂? “这不是七叶琉璃花?” 苏若君摇了摇头。 “那为何?” 苏若君闷咳几声:“七叶琉璃花,又称双生琉璃花,一杆双花,一阴一阳。” 肖梦锦看着另一半那空荡荡的分枝,低声道:“少了一朵,没用么?” 苏若君闭了闭眼:“双花相生相克,少了一朵,药力完全不同。阿墨体内如今勉强维系的平衡,若不能完全消除,便不可打破,少了其中的白花,用药生死难料。” 肖梦锦有些复杂地看着苏若君,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苏若君咳了几声,开口道:“这里瘴气越发重了,我们先离开吧,而且这等奇物,怕是会有一些其他东西会觊觎。” 肖梦锦神色微凝,冷声道:“已经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抱着苏若君滚到一旁,只见一条红色的影子从她们身边滑过,落在一旁的地上。 苏若君靠着肖梦锦喘了口气,这才看清那道红影。竟然是一条近一尺长的小蛇,它浑身披着红色鳞片,不过半指粗的的身子此时盘起,嘶嘶地吐着信子,而那小小的三角形脑袋上,一双小眼睛死死盯着两人。 苏若君顿时一愣:“赤焰蝰蛇,这东西居然会守在这里?” 肖梦锦也是一惊,赤焰蝰蛇她听说过,当初万魇门的镇门之宝。万魇门传承数代,仅有一条赤焰蝰蛇,当真是宝贝的不行。 曾经万魇门第一任门主,曾依仗它,灭掉了一个门派。也让赤焰蝰蛇成了武林中,闻之变色的存在。 赤焰蝰蛇毒性十分猛烈,居各类毒物之首,一旦被咬,乃至被它的毒液粘上,就会浑身内脏衰竭,痛苦而亡,而且无药可解。它攻击速度极快,若它当真对要你下手,防不胜防! 肖梦锦身子紧绷,全神看着那赤焰蝰蛇的动静,心里暗自庆幸,方才苏若君采药时,这东西不在。 而被她护在后面的苏若君,眼里也忍不住有些焦急。她能感觉到肖梦锦气息不稳,分明是瘴气入体了。此时的她,如何能应付这来去如电的蛇。 可面对着那样可怕的毒物,她又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跟着肖梦锦,一点点往后退。 很快那赤焰蝰蛇身子一缩,再次弹了过来! 肖梦锦一手抽出剑,直刺过去,一手两苏若君推开。那赤焰蝰蛇半空中竟是扭转身子,避了过去,随后无半丝停顿复又攻了上来。 它速度快的只剩一道红色残影,肖梦锦一把剑舞地密不透风,却一次次被它避过了剑锋,几次都是贴着她的衣服掠过去的。 苏若君看得脸色发白,死死握着双手,紧张的不行。 一人一蛇缠斗许久,苏若君明显察觉到肖梦锦力有不殆,动作慢了下来,手里暗自捏了三枚银针。 那边那赤焰蝰蛇竟是狠狠地撞上了肖梦锦的剑,看上去如此细小的东西,力道却大的让人惊悚。肖梦锦被这一撞,竟是后退一步,差点没捏住手里的剑。 那赤焰蝰蛇立刻抓住这一机会,在地上迅速扭过,随后直接扑向肖梦锦。 肖梦锦头晕的很,勉励挥出一剑。只是那赤焰蝰蛇竟然直接缠上剑身,转眼间就到了肖梦锦的面前,那三角形脑袋瞬间朝她面门而去。 肖梦锦心知躲不过去,眼里杀气满满,手指无比凌厉地掐了过去,无论如何,一定要弄死它,否则身边这人怕是也逃不了。 不过在眼中不断放大的蛇头,生生停在了她眼前,随后快速缩了回去。但是肖梦锦却没觉得一丝庆幸,反而猛地瞪大了眼,眼里满是惊恐。 随后她猛地掐住了那蛇的七寸,无比暴虐的将它甩了出去,这一下几乎是用尽全力,那赤焰蝰蛇直接砸在石壁上,顿时爆出一片血雾。 她来不及去管那蛇如何,惊慌失措地抱住了苏若君滑下去的身子。 肖梦锦眼睛通红,赶紧握紧她的右手,却见她手背上赫然有两个小小血洞,此时已然变得乌黑。 原来之前情急之下,苏若君不知为何如此快速,竟是徒手抓住了那赤焰蝰蛇的尾巴,那赤焰蝰蛇前进不得反头咬了苏若君一口,却也被苏若君手里的银针刺中了七寸。 肖梦锦脸色煞白,点了苏若君身上几处大穴,有扯了布条绑紧她的手腕,俯身下去想要帮她把毒血吸出来,却被苏若君挣开,她勉强道:“傻子……这毒……可不能吸出来……” 此时苏若君神智都开始不清了,说话细弱蚊吟,脸上也浮现就一层黑气。 肖梦锦只觉得心里绞着疼,前所未有慌乱席卷心头,这种感觉,还是因着得知娘亲离世才有过。肖梦锦心里有些害怕它对于苏若君的重视,可是她更怕这人真同娘亲一样,就此在她生命中消失。眼看着苏若君气息越来越弱,肖梦锦终是逼出了哭腔:“苏若君,你真是笨死了,你不是自诩医术好么?你怎么就这么蠢,居然用手去抓它,你不明白它有多厉害吗,啊?” 苏若君扯了丝笑意,弱声道:“我……我可是,可是拿银针刺中了它……的七寸。咳咳,可惜了……那赤焰蝰蛇……可是好东西,咳咳,这下……被你弄成了……肉沫。” 肖梦锦眼眶酸痛的厉害,咬着唇道:“你……你个混蛋,都什么时候了,嘴还这么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啊?” 苏若君气若游丝般摇了摇头,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肖梦锦顿时就有些受不住了。眼里强忍的雾气凝结成水滴,自她眼角滴落:“你不是最厉害了么?你的药这么厉害,银针也这么狠,怎么连自己都救不了!” 她拿起剑直接划开了苏若君的伤口,将毒血放了出来,又抖着手将苏若君怀里的药全掏了出来。与苏若君相处这段日子,她也知道她用药的习惯,将金疮药扔在一旁,寻了些解毒丸给苏若君服下。只是随后目光在看到其中仅有的一瓶驱瘴气的药时,顿时凝住,她伸手打开药瓶,却发现里面还有一颗药。 肖梦锦死死攥住药瓶,一把将苏若君的领子拎了起来,脸上仿若冰霜凝结,恨声道:“你只有一瓶药,你为什么不吃?为什么给我!刚才又为什不要命来救我?苏若君!我只是落霞楼一颗棋子,我只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你用得着……用得着……这样对我么?” 苏若君强撑着意识,眸光柔和地看着她原本冷酷的表情逐渐破碎,随后眼泪一颗颗全落在她脸上。 她目光有些迷离地看着她,似乎没听到她的质问,低声喃喃道:“那晚……你喝多了后,也哭了……比……比这还哭得厉害。那时……我便想,不知有谁再能……让你哭,让你笑。”她低头闷咳起来,急促地喘息。 肖梦锦连忙给她顺背,脸上的痛苦再也收敛不住,她伪装的冷漠,彻底被这人撕得粉碎。 苏若君定睛看着她,轻声道:“肖梦锦,我……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她人有些迷糊,声音弱的几不可闻,可是却强撑着看着肖梦锦,目光如同她的嗓音一般,有些飘忽却十足认真。让肖梦锦一瞬间彻底呆滞,急痛的心突然像是被击中一般,突然停止跳动,随后激烈地跳了起来。 肖梦锦发现,自己在呆滞后,第一反应并不是,同为女子的苏若君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是,苏若君居然说喜欢自己?那一瞬间的心悸和欢欣让脑袋昏沉的肖梦锦越发混沌了。可苏若君随后吐出的一大口黑血,立刻让她浑身发冷。 “苏若君,你……你别死!你不要莫名其妙同我了说这些话后,就潇洒不管了!你……你别睡,你跟我说清楚……苏若君……你……别死。”肖梦锦不断给她擦着嘴角的血,可是怎么都擦不干净,让肖梦锦快要疯了。 怀里闭着眼睛的人,断断续续低喃道:“药……药你吃了,我……体质特殊……不一定会死,你快……离开。” 肖梦锦听到她的话,顿时抓住了一丝曙光,伸手给她探了脉,虽然十分弱,却依旧残着一丝。心中急转,暗自安慰自己,她作为大夫,也许真的体质特殊,不然这赤焰蝰蛇咬了,怕是旦夕之间就没了命。 可是她不敢再拖,服了避瘴气的药,趁早离开。 等到肖梦锦背着已然昏迷的苏若君爬出崖底,肖梦锦几乎要瘫倒在地,可看着嘴唇青紫的苏若君,咬咬牙,强撑着继续走。 据赤岩讲,他们找到两人时,肖梦锦是背着苏若君在地上爬了许久,直到脱力昏迷。 怔怔陷入回忆的苏若君心头又是酸涩不已,她那几日因着赤焰蝰蛇毒性太猛,即使她自幼便被宫铭施以药浴,又尝试过不少毒物灵草,几乎百毒不侵,也差点没熬过去。一连几天一直半睡半醒。 可是发生的事情,她模模糊糊还是有印象。她到底没忘记,那人以为自己没清醒时,亲了自己。这般举动,分明是对自己也有意,为何最后不辞而别? 她实在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事能让她做如此决定。 兀自伤神间,院内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苏若君敛眉道:“进来。” 只见赤岩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急声道:“若君姑娘,大事不好了!” 苏若君脸色微变,接过他递过来的信,快速看完后,她也有些失色:“血线蛊?” 随后她打开另一封,看完后顿时脸色大变:“胡闹!疯了!都疯了!立刻收拾东西,回去!让沿途阁内弟子找最快的马,准备接应!我马上给你写几味药材,无论如何快备齐!” 赤岩也是紧张得很,立刻快速离开,苏若君紧紧捏着拳头,恨声道:“没一个省心的!”只是眉眼间满是颓然焦灼。 第82章 深秋的太阳总少了些许热烈,到了黄昏日落时分,残余的夕阳光辉,再没了盛午的暖意,甚至因着深秋日暮的萧瑟微风,染上了寒气。 蜿蜒小径两旁高山巍峨,枯黄的落叶林木与松衫等透着苍绿的树木混合在一起,在逐渐隐去的落日下,半是明亮半是阴暗,显得有些斑驳苍凉。 小径上的黄叶满地,有些已经干枯,一路蜿蜒而去,仿若铺上了毯子。西边那轮昏黄的夕阳已经沉入了一半,远处的路则隐在一片灰暗中。 片刻后,一阵嘈杂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这一片萧瑟寂静。四匹骏马在这小路上踏风而过,马蹄落下,因着落叶铺陈,声响显得有些闷,却也能察觉到其中的急切。间或夹杂着略显低沉的催促声,回荡在这渐渐没入昏暗的山间。 墨影看着跑在最前面的顾流惜,眼里有些担忧,随即出声喊道:“流惜姑娘,我们已经连着赶了一天路,如今天色已晚,山路崎岖,这马似乎也撑不住了,暂且休息片刻吧。” 后面的紫曦见顾流惜依旧没有慢下来,接口道:“主子颠簸了一日,怕是不太妥,而且累死了马,我们需得赶到三十里外的镇子才能换到新马。” 顾流惜看了看倚在怀里的闻墨弦,脸上有些懊恼,看了看正好路过一个山谷,忙扯了缰绳,低喊了声:“吁”,停下了马。 墨影看了眼紫曦,后者对他摇了摇头:“也只有主子能让她让步了。” 顾流惜翻身下马,小心将闻墨弦抱了下来,寻了处避风的空地,坐了下来。 墨影,紫曦忙着捡些干材火,升了堆火。随后墨影去寻吃的去了,木深则将马牵去饮水,吃草,让它们休息。 坐着的顾流惜有些沉默,应该说,她自出发后,就没说什么话,除了赶路,似乎她所有的精力都在了闻墨弦身上,眼神除了必要的转移,也全黏在了她身上。 随后她取了马上的绒毯铺在干净的草地上,小心将靠在一边闻墨弦放了上去,随后兀自在那替她揉捏筋骨,以免在马上颠簸伤了她。 紫曦在一旁添着材火,看着顾流惜那好像世界中,只有主子模样,心里五味杂陈。之前她出事,主子也是失魂落魄的。原本他们对于主子因为她变成这个模样,心里多少有些埋怨,可如今这个状况,除了心疼这两个人,竟是再没了别的心思。 想来情之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他们眼里简直是疯了的事,主子和她想必都是觉得心甘情愿,苦甜掺杂。既然事已至此,只要主子的决定,他们必然全力支持,而且,总算主子做的一切,并非不值得。 顾流惜并未注意紫曦的目光,她低垂脑袋看着怀里依旧冰冷的人,又给她紧了紧披风。虽然晓得捂不暖她,甚至她也没知觉,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怕她冷。往日清澈明媚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阴翳,浓重到遮住了她眼里的痛楚。 伸手轻柔地捏着闻墨弦的胳膊,随后手停在了她的左腕上。半晌后,她手指一点点挪了过去,拨开她的衣袖,附上了她的腕部,只是触及的不是冰冷柔滑的肌肤,而是略显粗糙的纱布。 她手指微微抖着,带着满满的心疼和酸楚,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却不敢重了一点,唯恐弄疼了她。这一路上,她替她换过药,那伤口很深,直入血脉。因着她陷入龟息状态,伤口也好的格外慢,到如今都只结了一层血痂。 目光落在自己左腕上同样裹着的伤口,顾流惜微微别开眼,右手紧了紧,将闻墨弦整个圈在怀里,眼里的神色压抑而苦楚。 此时脚步声响起,却是墨影打了一只野兔和一只山鸡。猎物具都被他细心处理好,洗干净了。 看着透着浓重悲凉的顾流惜,墨影有些愣,疑惑地看了眼紫曦。紫曦无奈摇了摇头,随即忧心忡忡地看着顾流惜的动作。 墨影眉头微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一路上,他们编了许多话,准备应付顾流惜的疑问。 可是她除了问了许多主子身体状况,该如何注意些,其他的什么都没问。就连她自己的蛊如何解的,她和主子手上的伤如何来的,都没问。这让他们困惑的同时,又有些担忧。照她对主子的紧张劲,怎么会略过那伤口?莫非她发现什么了? 可是血线蛊在世人眼中,是无解的。白芷的方法,他们也闻所未闻,顾流惜不可能就凭着两处伤口,就猜出来啊? 可他也不能直接问,只好低低叹了口气。 紫曦和木深则是在一旁安静地烤着野味,一时间除了火堆烧起来发出的噼里炸响声,整个山谷一片沉寂。 顾流惜半边侧脸在摇曳的火光中,忽明忽暗,显得有些缥缈虚无。 良久后,四周逐渐弥漫着烤肉的香味,紫曦拿出匕首,取了只兔腿,递给顾流惜:“流惜姑娘,吃点东西吧。” 顾流惜转过头,看着递过来的兔肉,低声说了句:“谢谢,我……吃不下。” 每次她在吃东西,总会不自觉想着,这个闻墨弦能不能吃,到最后才颓然想起,她根本吃不了任何东西。 以往只要有她在,都是两人一起吃,偶尔还说上几句话。可如今她自己吃着东西,闻墨弦却只能安静地躺着,一点点瘦下去,让顾流惜心口痛的难以下咽。 紫曦温声道:“主子之前就是怕你太担心才这般叮嘱我们。这几日我们一直赶路,你又要替主子输内力,不吃怎么撑得住。就算你不怕主子醒了心疼,可如今能给主子送内力的,只有你了,你若倒下了,主子怎么办?” 顾流惜抿了抿唇,默默伸手接过了兔肉,慢慢咀嚼着,最后竟是吃的干干净净。 火堆依旧在燃着,夜色越发深了,只是西山一弯明月却悄然而至,孤月悬天,月华流淌而下,为这寒凉的秋夜,更添了几分清冷。 墨影看着依稀可见的路面,低声道:“我们休息两个时辰,趁着月色好,我们还能赶一会儿路。” 顾流惜点了点头,侧身躺下,将闻墨弦裹好,阖上了双眼。无论如何,她必须养精蓄锐,带着闻墨弦早日与苏若君汇合。 如今的双方,都是在争分夺秒,从越州到大理沿途的心昔阁统领,相继收到了阁内最紧急的玄铁双令,派手下功夫最好的几人沿途护送一个人。 没人知道是她谁,去的人也不明白,一个看上去已经没了声息的女子,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但是至今没见过几回的玄铁双令,让他们不敢怠慢,即使不知晓身份,也明白这人必然是阁内贵人,自然全力以赴。 在两拨人马几乎拼了命的赶路下,在闻墨弦服下龟息丸的第十二天下午,顾流惜一行人终于在渝州和苏若君汇合了。 这十二天,顾流惜每天几乎只睡了两个时辰,一路上带着闻墨弦上路的人一直在换,只有顾流惜从头到尾不曾歇息过,即使是遇到下雨,顾流惜也是将闻墨弦遮得严严实实,冒雨背着人在赶路。再加上,一路上不断给闻墨弦输内力,顾流惜整个人都早就脱力了。 当在渝州城门口见到苏若君后,她强撑着的意识,轰然崩塌,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倒是怀里的闻墨弦依旧被她护的好好的。 苏若君那忙奔过去给顾流惜把脉,发觉她竟是发着高烧,再加上内力耗竭,心力交瘁,这才晕了过去。看着她面色灰败,布满风尘,整个人瘦的比闻墨弦还厉害,简直看不出当初一丝灵动脱俗的模样,苏若君心口堵的难受,红着眼让赤岩他们赶紧带两人回去。 不料顾流惜竟然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伸手死死抓住苏若君,塞给她一个小盒子,喃喃道:“龟……息丸……对不起……你救她……给我……再……引……” 她声音弱的微不可闻,又有些混乱,除了那句对不起,苏若君根本听不明白,却只能安抚她:“我会救她,你放心,我会救她!” 顾流惜复又模糊的低喃了几声,彻底没了动静。 一行人赶紧回了临时租的小院内,苏若君吩咐碧青去照顾顾流惜,开了一贴药,就赶紧去看闻墨弦。 进了屋内,赤岩几人都一脸恐慌地看着苏若君,失声道:“若君姑娘,主子……主子没……没气息。” 苏若君看着仿若死去的闻墨弦,心里难受的不行,仍是摇头道:“只是假死,没事的,没事的。” 伸手握紧手里的盒子,苏若君一脸挣扎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闻墨弦,心里乱的不行。 赤岩忍不住道:“若君姑娘,你……你怎么了?” 苏若君闭了闭眼,涩声道:“血线蛊,我……我没把握解。” 赤岩脸色一变,失声道:“怎会?” “血线蛊,至今没人能解得了。当年我和师父游历,在越州经过一个村庄,不知为何那时村子里接连死了好几个人,全身都是布满血色红线,正是染了血线蛊,其他数十个村民皆是身含蛊卵,我和师父耗费了无数心血,不断寻求解救之法……” “最后我记得有人活着啊?”赤岩急急忙忙开口道。 苏若君苦笑一声:“对,可是那三十多人,只有一个青年男子活了下来,而且,只活了一年,便死了。官府怕引起恐慌,因此对外说是染了时疫,已经有神医相救,治好了。” “这……这,主子……她,她……”赤岩说不下去,颓然低下了头。 “我怕,我怕我解了龟息丸,那方法救不了她,即使救了,她……她又能撑多久,之前她的病,我还能寄希望于七叶琉璃花,可如今,我……”说到这里,苏若君突然止住了声音,随后眸子里迸发出一阵光芒! 她有些语无伦次道:“对啦,对啦,七叶琉璃花,七叶琉璃花,我急糊涂了。血线蛊,阿墨体内几股不相容的内力,缺了属阴的琉璃花,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苏若君犹如疯子一般在那自言自语,脸上时而焦虑时而欢喜。 随后她立刻执笔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张纸的药名:“你赶紧抓好药,文火慢熬,三碗煎作一碗,在外面侯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等我唤你进来时,再把药给我。” 赤岩忙应了离开,苏若君解掉闻墨弦的外衣,拿出银针一点一点给闻墨弦施针,良久后打开顾流惜给她的盒子,取出里面白色的药丸,走到闻墨弦身边,给她服下。 在施针后,看到她脸色由惨白变得开始有丝血色时,苏若君俯下身低声道:“虽然知道你素来胡闹,却不知你竟然给我出了这么一道难题。你历来不怕赌,定是同意我赌一次。可,我从未试过,结局如何,我不能断定。你疼你的惜儿,不惜一切救她,可是你若死了,即使她能活下去,她的心怕是也死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所以,你要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 而后一直安静地闻墨弦突然颤了一下,眉头也是拧了起来。与此同时,苏若君眉眼陡然凌厉起来,迅速拿起几根银针,快速锁住已经到了闻墨弦肩膀处的血线蛊。又立刻在闻墨弦心口周围,再次刺入三根银针!在完成一瞬间,那血线蛊已经强行游到了她体内深处。原本被人刻意隐藏的血色丝线,立刻遍布闻墨弦胸口,仅剩那心脉周围仍是光洁的肌肤。 闻墨弦脸色瞬间惨白,爆出一阵冷汗,只是人太过虚弱,即使那血线蛊在那边发狂,她除了脸色越发难看,再也没了其他反应。 苏若君晓得血线蛊厉害,当初在那些村民身上,她亲眼目睹有人痛的受不了活生生撞死的,此刻却不得不忍受,自己视为亲人般的闻墨弦,遭遇这样的苦痛。 她拿出之前一路上准备的抑制血线蛊的药液,强行灌给闻墨弦,随后扶她起来,将她身上的衣服拉至腰间,露出一片晶莹削瘦的脊背。她咬着唇,强自忍耐着心疼,伸手在闻墨弦背上按压了几下。只见她凝神细看,接着手指探上她的背部,片刻后,竟是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细如牛毛般的银针,若非兀自闪着银光,都看不分明。 她脸上满是汗渍,复又在另一穴位中取出一根银针。第二根银针取出的一刻,闻墨弦突然低吟一声,接着口里朝外不断呕血,霎时床上的锦被上那盛开的鲜红,刺目无比。 而苏若君神色紧绷,眼神锐利沉稳,依旧继续手里的动作,却是透着一股决绝。 第83章 很快,第三根银针被抽了出来,闻墨弦原本惨白的脸色陡然涨得通红,浑身都在颤抖,嘴里也发出低低的闷哼,口里却没再继续吐血。 苏若君抹了把汗,伸手替她把脉。原本微不可察的脉搏变得十分激昂,但却紊乱不堪。苏若君皱眉,闻墨弦的内力竟是比想象中还要霸道,她自身绵长浑厚的内息一点点修复着她有些萎缩的经脉,可是体内那外来的四股内力却是瞬间斗了起来,让闻墨弦痛苦不已。 苏若君顾不得喘息,立刻开始施针,强行疏导那些内力,让它门暂且平息下来。 而后苏若君却惊讶的发现,原本拼了命想要侵入闻墨弦心脉的血色纹路突然退了许多,而闻墨弦看上去也不再那么痛苦了。 她忙探了探脉,眼里闪过惊喜,这血线蛊不但喜爱吸食人的气血,竟然能吞克制阿墨体内紊乱的内息! 苏若君手都有些发抖,她这算赌对了。只要加上七叶琉璃花的阳花,除去阿墨体内聚集的寒毒,再用她和师傅研制的那贴压制血线蛊的药,虽然没办法解掉血线蛊,但是只要不出大变故,阿墨目前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苏若君已经记不清自己在闻墨弦身上下了多少针,时间一分分流逝,闻墨弦脸色由红转白,神色间苦痛之意逐渐淡了下去。呼吸和脉搏虽然仍旧弱不可闻,可是却很平和。 苏若君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意,可是随后她又忍不住想起,越州刘家村那个只活了一年的男子。她和师傅的药只能暂时压制血线蛊,有它在,阿墨体内的内息就不会相互争斗损及她的性命,可是它是活着的,一旦借着阿墨身体的滋养,不断变强大,阿墨怕是会和那人一般,最终…… 一时间她心里悲喜交加,加上连续赶路,如今又如此耗费心神,苏若君身心俱疲。想来,她还得操心,如何及早解了这血线蛊,避免那种结局。 正在她伤神间,赤岩的声音传了过来:“若君姑娘,主子的药好了。” 苏若君看着眉头紧蹙的闻墨弦,探了探她的脉,替她将被子掩好,随后低声道:“送进来吧。” 赤岩依声推门走了进来,看到隐在床帷后的闻墨弦,轻声道:“若君姑娘,主子怎么样了?” 苏若君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总算无性命之忧了,不过经过这一折腾,她身子怕是要虚弱许久。把药给我吧。对了,传信给苏彦了么?” “已经通知他了。” 苏若君点了点头,犹豫半晌,复又开口道:“还是没她的消息么?” 赤岩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还没有,肖姑娘在离开大理城后,很快便失去了踪迹,我们附近也未寻到,要不要通知白堂主,让千机堂派人仔细查一下?” 苏若君眸子沉了沉,接过药碗,摇了摇头:“不必了,你这几日也累了,先去歇着吧。等阿墨醒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来处理。” 赤岩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苏若君掀开帷帐,扶起闻墨弦,将要小心灌进去,看着她身上最后那些血线全部消失,仅留一条隐约可见的红线,自她左腕处延伸出小半寸,顿时松了口气。 自怀里的盒子中取出了七叶琉璃花,她拿着一张素锦,小心将那朵紫花摘下,放入提前倒入药酒的盅中,那花朵瞬间变化入酒液中,将原本透着淡黄色的药酒染成紫色。一点点小心将她喂给闻墨弦,蛰伏于她体内的血线蛊陡然猛动了一下,随后再无声息,而闻墨弦脸上那股阴郁之气顿消。 看着只剩叶子的七叶琉璃花,苏若君叹了口气,替闻墨弦擦干额头上的冷汗,无奈道:“真不晓得,你这次的恣意妄为,是你的机运,还是你的浩劫。” 因着闻墨弦这番折腾,身子骨几乎毁了个大半,苏若君担心她枯涸已久经脉承受不住那突然涌出的内力,斟酌几番,复又将她内力封存起来,待她养好身子,再彻底除了封针。 叮嘱服侍的丫鬟小心守着闻墨弦,苏若君有些脱力地回了自己房间。任自己的身子摔在床上,苏若君疲乏混的脑海中,却是又想起来被她刻意忽略的人,几番磨折,最终合衣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期清晨,带着暖意的秋阳透过纸窗落在床边,漾着柔和暖意。看着身上盖好的被子,苏若君微微怔了下,随即摇了摇头,起床洗漱,随后急急忙忙赶到了闻墨弦房里。 床上的帷帐已被拉起,紫曦正弯着腰给闻墨弦擦着手,见了苏若君,轻声道:“若君姑娘晨安。” “紫曦也赶来啊,那墨影应该也到了吧?” “嗯,我们放心不下,连夜赶了过来。” “辛苦了。”苏若君说完,坐到闻墨弦身边,再次给她切脉。 紫曦紧张道:“若君姑娘,怎样了?主子何时能醒?” 苏若君脸色柔和,脸上露出了这近半个月来的,最轻松的笑意:“她很好,只是这次折腾太狠了,怕是许久才能缓过来,何时醒就不确定了。” 说完后她收了笑意,皱眉道:“到是流惜,这次怕是折磨了许久,这一睡,怕是要睡许久。等阿墨醒了,怕是又要心疼了。” 刚说完,紫曦惊喜道:“若君姑娘,主子方才似乎动了!” 苏若君一愣,连忙凑了过去,低声唤道:“阿墨,阿墨,你醒了么?” 两人紧张地等了许久,闻墨弦也不见有动静,就在两人有些失望地准备退开时,苏若君感觉衣袖有股细弱的阻力,却是闻墨弦的手指勾住了她的衣袖。 苏若君满脸喜色,又看到闻墨弦嘴唇蠕动着,忙俯身贴耳过去。 闻墨弦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细若蚊吟般唤着:“惜……惜儿,惜……” 苏若君眸子有些红,忍不住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念着你的惜儿?” 却见闻墨弦依旧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忙柔下嗓音道:“你别急,她没事,只是带你过来,一路劳累奔波,有些撑不住睡过去了,还没醒呢。到没料到,你醒的如此之快。” 闻墨弦似是累极了,虽然醒了,却没力气说话,甚至眼睛都睁不开,看到苏若君心疼不已。 “你身子太弱,累就别撑着,好好睡着,好么?” 闻墨弦勉强点了点头,却依旧看着苏若君。 紫曦不明白怎么了,苏若君却叹了一声:“好,我让你跟你媳妇躺一块儿,让你醒了就能看着她,行了吧?” 看着乖乖闭了眼的人,苏若君有些不是滋味,她如今满心失意,这对死命折腾她的人,都一个个这般模样了,反而还在她面前腻歪。 吩咐紫曦将顾流惜背了进来,让这对苦命鸳鸯依偎着睡在一起。 仔细把过脉,确定两人都无事了,苏若君和紫曦下去给两人准备吃的,还有需要服用药,就阖上门离开了。 而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闻墨弦,费力地睁开了眼,痴痴地看着身边的顾流惜,片刻后伸手勾住她的小拇指,再一次陷入昏睡。 这里的几人几乎都晓得两人的关系,对比并无多少惊奇,只是忍不住感慨这两人对于彼此的眷恋依赖。 闻墨弦不必说,她虽然醒了,可之后的几天,基本上是睡多醒少,醒了也撑不住多长时间。偶尔几次苏若君几人遇到醒了,也几乎是默默看着顾流惜,眉眼间病弱之态浓重,却掩不住眷恋柔情。 而原本陷入昏迷后一直处于梦魇中的顾流惜,在有闻墨弦陪着后,竟是出奇的安稳恬静。 这边急得人仰马翻的几人,总是将心放到了肚子里,而心昔阁内,苏望和月卿几人却是有些焦头烂额。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全力围剿落霞楼,有了苏若君的图纸,他们总算突破了三重嶂,进了落霞楼。 楼霞楼经过长期的围困,再加上散在的据点几乎全军覆没,再无外援,早已人心涣散。而暗影堂天字号影卫,乃是最早由闻墨弦的师傅,江湖中人称杀神的卫绝亲自训练,这些年来,所执行的暗杀任务,在杀手榜上具是排的上名的,身手胆识当属佼佼者。 没了追魂八箭和天网,那些人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很快就死伤殆尽。尽管落霞楼楼主功夫不俗,却也被苏望几人联合重创。 只是最后关头,近日里一直没甚动静冥幽教,竟然突然杀了出来,而一直被挡住在外的追魂八箭中的五人,以及天网,也是悄无声息地消失,最后关头却回到了落霞楼。最终落霞楼楼主夏淙,带着追魂八箭中仅剩的六人,天网中的五人,在冥幽教的协助下竟然逃脱了。 苏望几人心急火燎,这几乎等于纵虎归山!可一连几次修书给闻墨弦,向她寻求解决之法,每次迟迟回信的都是苏彦,让苏望几人心里顿时有些感觉不妙。 月卿更是坐立不安,落霞楼的事,主子向来亲力亲为,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不可能不管不问,唯一的可能信,就是她根本没办法过问。想到她的身子,几人皆是慌神。 而接下来地下各处弟子兴师动众的沿途护送一个人,更是让几人心都悬起来了。 而苏彦因着闻墨弦的叮嘱,一直没敢告诉几人,如今被逼的急了,最后只好推说,顾流惜中了蛊,闻墨弦心急陪着她去寻苏若君了,这才让几人稍稍安心了。 而心昔阁内,月卿捏着苏彦的来信,心里有些复杂:“主子那身体,禁不得如此奔波,也不晓得现在如何了。如今冥幽教算是彻底将落霞楼收入囊中了,这次我们又失算了。千机堂这几日探到消息,冥幽教弟子大批进入中原,想是准备有大动作了。而且心昔阁是它入主中原的最大障碍,想必很快便会与我们彻底对上。主子那步棋,还差了一个重要的人,我们需得加紧了,免得她又伤神。” 白凌点了点头:“我已经仔细查了,可是当年的剑圣销声匿迹了四十余年,查起来太有难度,千机堂还需要时间。” “只能尽快了,不过名剑山庄怕是仍觊觎着珞珈十九诀,自然也不会放过丝毫线索,他们对当年的事最清楚,所以也可以在他们那里下手。” 白凌眉眼微挑,嗤笑道:“那老家伙,这几年退了庄主之位,看起来倒是安分了不少,装着一派仁义无双的模样,看的我心烦。生了个儿子简直跟他一个德行,难怪老天看不过眼,让他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刁蛮任性的无脑女儿。” 苏望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嘴一如既往的毒,就在主子面前才收敛些。” 白凌白了他一眼,随后微微笑了笑:“在主子面前,忍不住便想温柔起来了。” 苏望和月卿也是忍不住笑了笑,主子那模样,再大煞气的人,在她面前都忍不住收敛,唯恐扰了她。 这边渝州小院内,整整睡了四天的顾流惜终是在晚上睁开了眼。 房内燃着两盏琉璃灯,柔和的灯光盈溢满间,透过轻薄的帷帐,微微映入顾流惜有些失神的眸子里。 片刻后那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张,就在预备起身时,手却摸到一片柔滑温凉的肌肤。她连忙转头,却见身边安静躺着一个人。 她规规矩矩的仰躺着,眉目轻闭,挺秀的鼻梁下,透着粉色的薄唇轻抿着。墨发如流水般流淌在软枕上,整个人落在微暗的灯火中,看上去恬淡美好到极致。 手有些颤抖地抚上她的脸,一寸寸细细描绘,眸子里霎时间弥漫着浓重的水雾,随后一颗颗落下。她轻轻靠过去,将脑袋轻枕在闻墨弦胸口,听着里面平稳清晰的心跳声,低低呜咽出声。 良久后,她定定看着闻墨弦,眼里满是眷恋,低声轻笑道:“墨弦,我又梦到了你了。” 随后她眼睛眨了眨:“嗯,我梦到的你,只有这么一点点。”说着伸手比划了下腰。 “梦里,你把我带回家了。”她低低哽咽了一下,随后缓声道:“墨弦,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天开始,我觉得我的人生整个都亮了,即使与你分开这么多年,那感情依旧不曾淡过。你已然为我赔上了一辈子,所以我求你,这次可不可以让我还你一辈子,不要因为我伤害自己,我怕,我真的怕。” 闻墨弦依旧安然地睡着,只是眉头偶然微微动着,似乎正在做梦。顾流惜伸手揽过她,低低在她耳边呢喃着,直到最后再次睡去。 她煎熬了许多个日夜,总算在今夜寻得她生命中温暖,安稳无惧。 第84章 番外(四) 当清晨第一声鸡鸣后,处于寒冬的朔州,依旧是笼罩在一片漆黑中,蜷缩在柴堆上那寒冷地破棉絮里的小孩,有些发抖,身子在睡梦中团的越发紧。 随后隔壁卧房内女人裹着棉衣起了床,柴房的破门被她一脚踹地哐当直响,惊得睡梦中小孩立刻醒了过来。 女人指着她不耐的呼喝起来:“贱丫头,鸡叫了,别给我偷懒睡觉,赶紧起来!把外面的柴火砍了,水缸里没水了,给我赶紧添满了!不然别想老娘给你吃的!” 小孩有些迷蒙混沌的眸子瞬间清明,黑亮澄澈的眼里又是一层漠然,哆嗦着起了身。 女人朝黑暗中那瘦弱的小黑影狠狠瞪了一眼,骂骂咧咧地又回到了被窝,继续躲避这清晨的寒气。 小孩走出柴门,浑身因为寒冷有些发抖,她抬头看着隐在东方的启明星,小小的眉眼间流露出与这个年纪不符的神色,随后拿起对她而言还有些沉重的柴刀,将那些冷硬的柴火,一根根砍断,整齐堆在屋外。 在清晨微光在东方泛起时,她呵着气努力恢搓冻得红肿,复又提着小桶从井中打水,费劲地拎到厨房内的水缸里。 她那瘦小的身子,根本不比水桶高多少,因此格外吃力,当太阳完全升起,那女人和孩子都起来时,水缸也仅仅装了一小半。 女人起来看了看水缸,怒目圆睁,双眉倒竖,伸手死劲拧了几下小孩的胳膊:“让你又偷懒,我把你养了这般大,又给你寻了这么好的人家,你个贱丫头,不多给我干点活,你对的起我么?” 正在打骂间,男人赶过来说:“陈员外家的夫人来了,说是……” 他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冷漠不语的小孩,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说是来看看,生的怎么样,是不是机灵。” 那女人原本如夜叉般狰狞的脸,瞬间舒展了,接着笑出了满脸褶子:“哎呦,陈夫人来了?那她是真的有这个意思了?太好了!” 她看着脸色青紫,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的小孩,皱了皱眉,很快进了屋。最后颇为不舍地挑了又挑,拿了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扔给小孩:“快点换上,跟我去见一个贵人!” 小孩有些警惕地看着她,死活不肯穿,却被女人一把抓住,强行套上衣服,嘴里不干不净骂道:“果真是个贱骨头,给你衣服不知道感激,还不肯穿,真是个赔钱货……” “好了,你别骂了,刘夫人等着呢。” 女人白了男人一眼,拉着不情不愿的小孩,去了前院。 一个穿着一身锦绣红色百蝶穿花的富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身旁一个丫鬟正在恭敬的侯着。 女人看了她,掐了下有些挣扎的小孩,忙堆上满脸笑:“刘夫人,您来了。您看,就是这丫头,怎样,可还合您眼缘?” 说着按住小孩,让那夫人看。 刘夫人挑着眉头,斜着眼上下仔细打量,片刻后,挤着一脸肥肉,笑了起来:“模样看上去倒是不错,只是未免太瘦了,这身子不会有什么疾患吧。” 女人忙陪笑道:“看您说的,穷人家的孩子嘛,多少有点瘦,这丫头吃了也不长肉,但健壮的很,哪里会有什么疾患。” 那刘夫人眼里故作不满,摇了摇头:“我好歹是给我儿子挑媳妇,虽是童养媳,可也得标志,配的起我儿子,以后不能丢了我刘家的脸面。” 女人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心里却暗自鄙夷,不过是稍稍有几个臭钱,又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一个白痴儿子还想找多好的?还配不上,说的好听。 刘夫人看她那谄的德行,也是暗自啐了口,不过对于小孩她倒是很满意,眼睛生得灵气十足,这模样若好好养着,指不定长大也是个极标志的。这两人其貌不扬,生的女儿倒是很不错,实在是瞎了眼,若养大了,定能嫁个好人家。 脸色微沉,不耐烦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就她这样子,即使给了人贩子也值不了几个银钱,我看你一家辛苦,给二两银子,你就说,卖不卖吧。” 女人听的一愣,随即心里狂喜,脸色都变了,二两银子,可足够她一家好好生活一年了! 唯恐她反悔,女人忙着点头。而一直低头不语的小孩眼里却是溢满悲愤,这刘夫人是这乞丐窝附近最有钱的人家,她家儿子自小痴呆,长得也很是歪鼻子斜嘴。她虽年幼,可总是在外行乞,什么话都听过,自然晓得童养媳是什么,当下一横心狠咬了女人一口。女人吃痛,“哎呦”一声,松开了手。 小孩猛地将那刘夫人推到一边,撒腿便跑。她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生出这般勇气,竟然想要和这个冷漠绝情的家彻底决裂。 往日里她受到的那些对待,她并不是不绝望,可是她依旧眷恋着有个家,即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她好歹还有片瓦遮头。虽然父母不慈,兄弟不亲,可好歹她与那些孤儿不一样,所以她一直默默承受。 亦或者,早慧的她晓得,她终是没办法放弃这个不算依靠的依靠。可如今,她晓得被逼到了极致,而她更明白,她这丝决绝的勇气,来自于昨日那个对她很温柔,很好的漂亮小孩,因为她说,她会让自己当她的书童。她要给她当伴读,不给傻子做童养媳! 早已学会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信任从何而来,可是她还是这般做了。 一路冒着寒风狂奔而去,她心里有些期盼亦有些恐慌,心神具乱间,转过街角时猛地撞上了一个伟岸的身躯,顿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被摔的有些晕乎的小孩看到不远处,一个血色玉佩在地上打着旋,小孩原本迷糊的脑袋瞬间清明了,伸手想要去拿玉佩,视野中一只大手十分快速地捡走了玉佩,一个男声怒道:“小崽子,赶着投胎呢,若不是正月里,我揍死你!”说着啐了口唾沫。 小孩没理会,忍着身子的疼痛,挣扎爬了起来,一把拽住男人的胳膊,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玉,强自镇定道:“你这玉哪里来的?” 男人眼里有些慌张,随即恶狠狠道:“关你什么事!在老子手里,自然是老子的,滚一边去!” 小孩仍旧倔强道:“你胡说,你是小偷,这玉不是你的,你是从一个孩子那里偷的,对不对?” 男人顿时火冒三丈,猛地想甩开孩子,那小孩却死死不松手,他看着那些停下来指指点点的路人,脸上有些冒汗,随即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死丫头,你欠揍。” 他伸脚直接将小孩踹到一边,转身想走,却又被她拽住衣摆。 小孩咬着牙,忍着痛意,仍不放手,看着周围围观的人,急中生智,大声喊道:“你把玉还回去,这玉我认识,是这几日施粥派衣的苏府小小姐的玉佩,我领粥时看到的。苏家是朔州许多百姓的恩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周围人越聚越多,一些人去领过东西,受了苏家恩惠,还有许多也素闻苏家善名,当即有人有些躁动,开始不断议论,看样子是在怀疑,甚至有个别人在一旁拦着他。 小孩见他心神不安,猛地扑上去狠咬了他的手腕,将玉抢了过来。 男人又慌又怒,伸脚直接将小孩踹到在地上,不断你踢打,嘴里恶狠狠道:“小杂种,你偷我的玉不成,我好心放过你,你居然倒打一耙,我打死你,让你胡说,让你污蔑我,把玉还来!” 瘦弱的身子在地上紧蜷着,任由那脚踹在身上,手里抓地死紧。 而这边苏流觞在苏晏的陪同下,一脸颓然地晃荡着,就是不肯回家。 苏晏晓得小主子不开心,一脸担忧道:“小主子,你别难过,我已经通知他们去给你寻玉了,你放心,一定会找回来。你要找的小乞儿,只要去那边乞丐窝寻,一定能找到,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不然夫人主子会担心的。” 苏流觞小小的眉头紧皱:“可那玉,爹说了很重要,是传家宝,被我弄丢了,爹会生气的。还有她为什么不来,她昨天明明说好了的,怎么可以骗我。”她小嘴有些瘪,眼里泛着红,竟是要哭了。 苏晏可了解自家小主子,跟个小大人似得,这次居然红了眼,怕是真难受了。心里心疼得紧,忙准备开口哄,转过街头却看到一堆人在那吵吵闹闹,还有男人咒骂声传来,看起来出了什么事。 有人忍不住道:“这也太过了,这么小的孩子,打这么狠。” 苏流觞听地分明,此时又有些好奇,于是赶紧走了过去,苏晏连忙护着她挤了进去。 却见一个高壮男人仍在踢打躺在地上那个瘦弱的小影子,旁边人犹犹豫豫不敢出手,那孩子都已经快没声了,苏晏顿时怒从心起。 苏流觞最见不得有人有人欺负小孩,顿时清喝道:“住手!” 苏晏踏步过去,直接一脚撞上了男人踢出的脚上,运了内劲的他直接将男人弹出去跌了个跟头。 “一个大男人,当街毒打一个小孩,你当真是好意思!” 苏流觞忙凑过去,将蜷在一起的小孩扶起来,看着那有些青紫的脸,顿时愣住了:“怎么是你?他为何打你!” 那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苏流觞,顿时慌张的不行,拔腿就撞开人群跑。 听到熟悉童音的小孩心里一喜,赶紧吃力摊开紧握的手心,将那块血红的玉递到苏流觞面前,弱声道:“他……” 苏流觞顿时反应过来,心里怒火中烧,稚嫩的嗓音中透着一股威严:“苏晏,把人抓回来!” 苏晏听了顿时越过人群,一个破空就落在那男人面前,直将人绞住,扔了过来。 苏流觞小脸一片冷怒,走过去狠狠踩了男人几脚:“你个混蛋,谁许你打她的,还偷我的玉!” 因为太使劲,脚有些疼,她皱着眉,喝道:“苏晏,你替我踢他!” 苏晏有些好笑,却还是沉了眼一脚踹在男人腿上,周边人清晰听地一声“咔嚓”,男人惨嚎一声,抱着腿连连求饶。 苏流觞看着有些站不住的小孩,忙扶住她,急声道:“苏晏,把他交给官府。还有带她看大夫,我们回去。” 苏晏点了点头,给了身边两个男人一些银子:“劳烦将人送官,就说是当街寻衅挑事,偷了苏府小主子的传家玉佩。” 几人一听真是苏府的,忙应了将人拖过去了。 苏晏走过去,准备抱小孩。小孩身子打着颤,有些瑟缩,躲了一下,紧紧拽着苏流觞的衣袖。 苏流觞忙哄她:“别怕,他不是坏人,你受伤了,让他抱你,我带你去瞧大夫,你乖些。” 苏晏看她那小小的模样,也就比这小孩高一个头,这说出来的话就同夫人哄她一般,差点笑了出来,却是及时憋住了。 不过小孩显然很信任她,也听话的紧,乖乖任苏晏抱了起来。 小孩被苏晏抱着,神色有些萎靡,显然被打地不轻,却是撑着眼睛,扭过头一直看着走在身边的苏流觞,眼里溢满水雾,却是敛着欢喜。 而苏流觞以为她疼得紧,一副小大人模样,不断安抚哄她。 大街上,一大两小的三人,竟是形成一幅难以言喻的画面。 第85章 番外(五) 到了医馆,一位老大夫给小孩诊了脉,眉头一皱再皱,他捋着胡子,看了看穿的一身富贵的苏晏和苏流觞,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斟酌道:“这孩子被打得不轻,有些伤了脏腑,不过好在不严重,但是往年旧伤很多,需得好生养着,不然会落下病根。这最重要的便是要养好身子,她怕是从未吃饱过,又严重体虚,需得好好补补。” 苏流觞在一旁听地认真,点了点头。 那大夫开了方子,复又叮嘱道:“这两副方子,一副疗伤,一副补身,她身子弱,进补不可太急,需得慢慢来,温气滋养。” 苏流觞准备带她离开,大夫又给了一瓶药酒,叮嘱替她揉一下身上的淤青。 三人走后,那大夫摇了摇头,这看起来大富大贵的主,怎么带着个看起来和难民似的小孩。 苏晏随后替那小孩输了些内力,那孩子大概太倦怠了,出了医馆便睡着了。 回了苏府,苏叶,闻冰秋早就在那等着女儿了,见两人带回个睡着的小孩,自然知道就是那个所谓的伴读了。 闻冰秋轻声道:“她怎么了?” 苏流觞示意苏晏带小孩去休息,随后忙将事情跟自家爹娘说了,最后急着道:“爹,那她不是坏小孩,你答不答应她做我的伴读?” 苏叶沉吟道:“这般年纪,承了你的情,在那种时候还能冒险替你抢玉,着实难得,做你伴读自然可以。不过按你所言,她的那些家人,实在太过狠心。” 闻冰秋颔了颔首,方才那一瞥,已然发现那孩子生的瘦骨嶙峋,怕是从未好好喂养过,有父有母,竟然还在外面乞讨,这种父母当真令人不齿。 “这种人家怕是养不好孩子,若是给小觞儿当伴读,最好是能将她留在家中。” 苏流觞自然满口答应,苏府只有她一个小孩,如果能有人陪着她,她最是开心了,而且她对那小孩更是欢喜,能养在府中最好不过了。 这边苏叶和闻冰秋见苏流觞开心,也就预备着派人去小孩家中说明情况。 正在这时,照顾苏流觞的秋雁忙走了进来,开口道:“主子,夫人,那个小姑娘醒了。 可是似乎很害怕,不肯让我们碰。” 苏流觞听了,忙道:“她怕生,你们别吓到她了,我马上去。” 闻冰秋听她这般说,不免有些好笑,这小家伙又开始老气横秋了,不过看样子倒是真喜欢那个孩子了。 她笑了笑,看了眼苏叶:“阿叶,我们也去看看我家小觞儿相中的小朋友吧。” 苏叶也是笑了开来:“嗯,能让我家觞儿如此上心,我也想看看,走吧。” 说着,陪着闻冰秋一起去苏流觞的房内。 苏流觞走的飞快,一路小跑着进了自个儿房间,此时小孩只穿着一身雪白的亵衣,缩在床尾,有些恐惧地看着周围对她而言,犹如仙境般的陌生环境。 眼看着熟悉的小人跑了进来,小孩瘪了瘪嘴,好似要哭了般盯着她。 苏流觞忙绕过站在床边的奶妈,跪坐在床上,对着小孩招手:“你莫怕,这是我家,我带你回来的,你先过来,穿好衣服,这里还是有些凉的。” 小孩看到她很快便安了心,一溜烟爬到她身边,坐在床上看着她。 苏流觞自己也是个孩子,家里人惯都宠她,如今遇到个小孩如此依赖自己,让她心里很是窝心,一心觉地自己要对她好,照顾她,对小孩很是上心。 她从奶妈手里拿过衣服,亲自给她穿着。 而随后跟来的苏叶和闻冰秋,看到这两个小孩的举动,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 看到苏流觞给那孩子穿好了衣服,苏叶仔细端详着黏在苏流觞身边的小孩。 那小孩看出来他在打量自己,也晓得这一对风采出众的男女是苏家的主子,虽然有些自惭形愧,却依旧睁着黑亮的眸子看着他。 苏叶看她眼神虽有些忐忑,却不似一般穷人小孩那般瑟缩木讷,眼睛微转间,竟是颇有灵气。心下微微有些赞赏,自家女儿果真有眼光,挑了个好苗子。 他脸色温和,温言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孩忙坐直身子,只是眼里有些黯然:“我今年应该是五岁,名字……我,我没名字的。” 苏叶眉头微皱,看了眼闻冰秋,两人眼里有些怜悯,具都微叹了声。 苏流觞见状也是眉头紧皱:“怎么会没名字,你爹娘不给你取名字么?” 小孩低下头,眼里蒙上一层黯然,抿着嘴不说话。 苏流觞顿了顿,回头道:“爹,娘亲,你们可以给她取个名字么?” 闻冰秋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小觞儿,自古取名乃是大事,都是父母长辈精挑细选。她父母都在,我们如何能随便给她取名。” 苏流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有些难受的小孩,沉吟半晌,随后眸子一亮,将脑袋凑到小孩面前,认真道:“爹娘说过,人都该有名字的,你怎么能没名字呢?娘说取不得大名,要不我便给你取个小名,就叫惜儿,这样以后会有很多人疼惜你,好不好?” 她已然请了先生,学了许多字,这个惜字,前几日先生刚教过,她想了想就取了这个字。 苏叶和闻冰秋微微有些错愕,这竟然是一个六岁多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可错愕后却是满心的骄傲自豪,两人笑得很是温柔。 小孩眸子扑闪了下,自有记忆开始,那男人从来不会叫她,而女人和她的弟弟都是唤她贱丫头,死丫头,外面的有人叫她小乞儿,有人骂她小杂种,从没人正经叫过她。如今她满心感激信赖的小神仙给她取了个名字,还好听的很,比附近那些狗蛋,二花,大妞好听了许多,当下开心地眼圈都红了,连连点头。 苏流觞眉眼弯弯,立刻唤了句惜儿,小孩顿时有些脸红,却仍是低低应了声。 惹得苏叶夫妇两在一旁笑意满满,看着那两个可爱的小家伙。 闻冰秋见那孩子与女儿亲近,也有些欣慰,她已然不能再给她添个妹妹,弟弟,有个孩子陪她,她自然高兴。 见小孩如此瘦弱,略微一想,随后吩咐一旁的丫鬟:“让厨房备些粥,再弄些小菜,给惜儿送过来。” 苏流觞伸手摸了摸惜儿的小肚子,蹙眉道:“你又没吃东西?我给你的银子呢,怎么不买吃的?” 惜儿一愣,随即低下头,良久后嗫嚅道:“我……我没……没给他们。” 闻冰秋凑过去,温声道:“为何不给他们?” 惜儿抬起头眸子泛红,看着仍是皱眉的苏流觞,眼里有些着急不安。 闻冰秋笑了笑:“她不会怪你,我们晓得你不会无缘无故如此,你可不可以说一说,发生什么事了么?” 惜儿沉默片刻,最后抽噎道:“他们不好,我不愿将小神仙给的银子给他们,他们不晓得满足,小神仙给的衣服,也被他们拿去了,他们不愿管我。若得了钱,只会让我要更多,我怕。” 苏流觞蹭地站起身,看样子气的不行,想起今日去医馆,她身上那些红红紫紫的条状痕迹,还有掐痕分明不是那男人打出来的,顿时怒问道:“他们昨日打你了,是不是!” 接着她捋起惜儿的袖子,瘦的只剩骨头的胳膊上到处都是伤痕,新的旧的,抽的,掐的,到处都是:“这些都是你父母打的?!” 闻冰秋看的抽了口凉气:“这哪是是父母能干出来的,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天底下竟是有这般歹毒的父母!” 苏叶眼里也染了层怒意,正待开口,管家敲门进来了,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叶一愣,看了眼惜儿,随后对着有些询问之意的闻冰秋道:“惜儿父母找上门来了。” 闻冰秋眉头一挑:“竟是有脸来,现在想起孩子了,还巴巴找来了。” 惜儿听地脸色发白,眼里满是惊慌:“我不要回家,不要见他们,他们不好,是坏人。” 苏流觞拍个拍她的手,认真道:“你得给我当伴读,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也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小觞儿说得不错,不过那终究是惜儿的父母,如此不明不白将人家孩子留下,的确理亏,我们得见见她父母,将事情说清楚。” “秋儿说得是,你莫怕,叔叔不会任他们欺负了你的,我们去见见,看他们什么意思?” 一路穿过大堂出了正门,就看见一对穿着粗布棉衣的男女,站在门口,看到苏叶几人,脸上有些惶恐。 苏流觞牵着穿着一身红色锦衣的惜儿,在一旁冷眼看着。 那女人一双小眼睛四处打量几人,在看到穿的一身锦衣的小孩时,顿时张大了嘴,随后急切道:“贱……我的丫头,你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一大早就跑了,可我急死了。原来是得了苏大善人的救助,快过来跟大善人,夫人,小主子道谢!” 说着伸手便去扯小孩,苏流觞眉眼一横,冷怒道:“别乱动手动脚的!” 那女人被吓了一跳,随即讷讷住手了。 苏叶有些漠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淡淡道:“这孩子乃是个乞儿,何来的亲人,你们是何人,来这里找什么孩子?” 女人一梗,随后故作惊讶道:“大善人弄错了吧,我家丫头何时是乞儿,只是穷人家,吃穿差了些,可我们也从未让她行乞啊,她一向淘气,经常在外面野,莫不是故意行乞逗趣,被善人撞见了。” 苏叶冷哼一声:“是么?可是以往她时常不归家,怎么不见你寻,今日倒是等不及了?” 女人脸子挂不住,也大约猜到苏叶是在故意难为她,她势利多年,圆滑泼皮,顿时挤出眼泪:“我日日为了养家糊口,操劳不已,因此有些忽略她,可是终是我掉的肉啊,如何不急。今日早上救不见人,唯恐有甚好歹,这才出来寻,就怕被人拐去了。大善人,这可是我辛苦养到现在的丫头,您一向心善仁慈,让我带孩子回家,好不好?” 她故意扯高声音,让路人都听见,免得苏府不放人。 闻冰秋冷眼看她,眼里透着丝冷芒,让女人瑟缩了一下,没料到这温婉的女子也有这般厉害的眼神。 只是眼看对方无意还孩子,怕捞不到好处,还要得罪刘夫人,女人一狠心,顿时哭叫着:“苏夫人,苏善人,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可不能这样做啊,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你们要是强要了去,我夫妇如何是好啊!” 一直抿着嘴不语的小孩,终是忍不住了,咬牙颤道:“我是自己偷跑的,她不给我饭吃,今早还商量着要把我卖给刘家做童养媳,我不要给他儿子做童养媳,这才跑了。” 女人看着再次沉下脸的苏家夫妇,顿时脸色一变,随后仍是强道:“我家穷得揭不开锅,孩子跟着我受苦。刘员外家家镜殷实,又喜爱她,我们订了娃娃亲,他家将她当孩子一般,有何不好,怎么说是卖!” 苏叶嗤笑一声:“刘家那儿子已然十四岁了,还如同三岁稚子,那刘夫人又刻薄善妒,一向苛刻,你居然将女儿送去当童养媳,可真是心疼她!到不知你得了多少银钱,竟然连一点舐犊之心都可以泯灭!” 女人脸色青白交加,顿时梗着脖子道:“她是我生的,我养的,如何处置由我说得算,即使……即使你有钱,也……也没资格说。” 男人一直沉默不语,此时也急了,忙拉了拉女人,谁料女人越发胆大起来,大声道:“怎么,我说错了!” 一旁苏流觞却是疑惑道:“娘亲,什么是童养媳?” 闻冰秋本来心里有些冷怒,听到女儿的话,怔了怔,随后含糊道:“童养媳就是小时候陪着那人,成了他家的人,两人一同生活,长大了就跟爹娘一般,两人一起过日子。” 苏流觞点了点头,随后突然开口道:“你不许将她给那刘慎德的白痴儿子做童养媳,我要她做我的童养媳,他家给了多少银子,我十倍给你,以后你不许来寻她,也不许欺负她,她就是我家人了!” 那女人听的目瞪口呆,苏叶和闻冰秋和身边陪护的人,具都傻眼了。 随后闻冰秋却是“噗嗤”笑出了声,而小孩在一旁,苍白的脸上,有些红晕。 第86章 番外(六) “小觞儿要惜儿给你做童养媳?”闻冰秋看女儿这可爱模样,实在忍不住逗她。 苏流觞认真点了点头:“嗯。” 那女人错愕之后,轻嗤一声:“果真是童言无忌,那丫头给你做童养媳,这不是荒唐么?” 苏流觞自然听出她话里的讽刺,顿时小脸皱成一团,怒道:“你将自己女儿卖给一个傻子当童养媳,才荒唐呢。”说完她拽了拽闻冰秋的袖子,开口道:“娘亲,你把惜儿要来,不要让这黑心肝把她卖了,好不好?” 闻冰秋疼女儿疼到骨子里了,此时眼见她巴巴地看着自己,在那糯糯祈求,哪有不允的,而且她也看不过去这父母如此糟践孩子。于是看着那女人,沉声道:“你既然不怜惜孩子,打算将她卖了,那也就别在记挂着了。我与倒是她有缘,我且问你你将孩子多少银子卖的?” 女人原本就是看在那银子份上,这才冒险与苏家交涉,如今见她家要买了那丫头,自然乐意。而且苏府财大气粗,也吝啬不到哪里,可比卖给刘家强。至于刘夫人,就说苏家把孩子要了去,她也不敢多言,于是忙敛神,犹豫片刻,伸手比划了下:“我家丫头生的机灵,甚的刘家欢心,出了……出了四两银子!” 男人嘴唇动了动,却被女人掐了一把,随后默不作声。 苏叶眼里看的分明,越发鄙夷这对夫妇,淡声道:“我给你四十两,自此以后你与这孩子再无半分瓜葛,以后若纠缠不清,莫怪我不讲情面。” 女人听的眼睛都直了,男人也是忍不住搓手。只是女人心里有些懊悔,没多说些,可到底有些怕苏家,一叠声点头笑应了。 闻冰秋吩咐苏晏:“去账房支四十两银子,再写一封契约来。” 苏流觞在一旁补充道:“就说她将惜儿给我做童养媳了,以后与他们再无半分关系,也无权将惜儿再卖与他人。” 苏晏听的憋笑不已,只是那眼睛瞅闻冰秋夫妇,不知如何决断。 见女儿满脸认真,苏叶和闻冰秋被逗得不行。他二人又素来随性,而且这契约只是为了断了那对男女的念想,也未打算真的拘着那孩子,就点了点头,权当哄小家伙开心。 苏晏也晓得主子夫人的意思,当真回去拟了份契约,让有些错愕地男女按了手印。 女人虽觉得荒唐,可是见了沉甸甸一包银子,喜得眉开眼笑,早什么都忘了,拉着一步三回头的男人归了家。 苏流觞让苏晏收好字据,开心得不行,拉着小孩就回了府内。 苏叶言笑晏晏地拉着闻冰秋跟在两个小团子后面,看到冬雪已经将菜粥备好了。苏流觞很是勤快地围在桌子旁,给小孩夹菜,忍不住又想逗她。 他一本正经地开口道:“觞儿,你说要惜儿给你做童养媳,怕是不成?” 闻冰秋嗔了她一眼,却还是跟他一起,看自家女儿的反应。 苏流觞闻言停了了筷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家爹爹,小孩也停了喝粥,有些忐忑地看着他们。 “为什么不成?” 看着她拢起来的小眉头,苏叶认真道:“因为觞儿不是男孩儿啊,女孩儿是不能要童养媳的?” 苏流觞愣了愣:“只能男孩子有么?” 闻冰秋白了苏叶一眼,还是接口道:“对啊。” 谁料苏流觞眨了眨眼,顿时红了眼,瘪着嘴道:“我就晓得,你们重男轻女,就连童养媳也只给儿子,那刘慎德的儿子那么傻,生得也不好看,为什么他都可以有童养媳,我不可以有?” 闻冰秋看她话里都带着哭腔,脸色都变了,怕是真要哭了,顿时急了:“哪有,我怎么会重男轻女,爹和娘亲疼极了你,谁同你说的。” 苏流觞吸着鼻子:“之前赵掌柜,还有来找爹爹的陈伯伯说了,你们要是生个儿子就好了。” 苏叶脸色微沉,忙蹲下来抱了抱苏流觞:“他们胡说,他们倒是有儿子,可哪一个有我家觞儿聪明漂亮的,他们是妒忌爹爹。我和娘亲谁也不要,就只要觞儿,乖,莫哭。” 闻冰秋心疼得不行,一边埋怨苏叶,一边哄她。 苏流觞看着一直沉默看着他们的小孩,擦了擦眼睛:“那可以让惜儿给我做童养媳么?” 苏叶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得人家惜儿答应啊,不然你不是跟那刘家一样,逼迫惜儿么?” 苏流觞想了想,认真点了点头。苏叶正松了口气,却不想苏流觞走过去,颇为正经地问小孩:“惜儿,你愿不愿给我做童养媳?” 闻冰秋和苏叶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小孩一张脸涨得通红,扭扭捏捏不敢吭声。 苏叶忙道:“你看,惜儿也不愿意,你……” 小孩见他这般说,又看苏流觞又有些沮丧,顾不得害羞,细弱蚊吟嗫嚅道:“愿意。” 见几人都不出声,她复又连连点头,直勾勾看着苏流觞,唯恐她不开心。 苏流觞听地笑逐颜开,忙得意地看着自家爹娘:“惜儿答应了,那她就是我童养媳了。” 闻冰秋见两人都是天真烂漫,又格外投缘亲近,何况又是小孩子童言无忌,也不再多纠结,笑道:“好,是你的童养媳,不过小觞儿为何非要惜儿做你童养媳?” “我喜欢她啊,你不是说童养媳是要陪着许的那人的么?以后一起生活,就是一家人了。惜儿爹娘不好,她给我做了童养媳,那也可以认你们做爹娘了,我也可以像爹待娘亲那般,待她好啊。” 她虽是小孩心性,不能真正明白何为童养媳,可却颇为认真地说出这个理由,让苏叶和闻冰秋有些震撼,心里说不出来的感慨欣慰。 闻冰秋摸了摸自家女儿,又摸了摸一脸似懂非懂看着自己女儿的小孩,柔声道:“乖孩子,那以后你们便一起好生相处,就如同姐妹一般了。” 小孩眸子微红,点了点头。 随后苏流觞将人拉过去,让她继续吃饭,却是低低念叨了声:“不是妹妹,是童养媳。” 惹得小孩一口粥差点呛到,苏叶和闻冰秋连带着几个丫鬟都笑将起来。 吃完后,闻冰秋让丫鬟给小孩寻了苏流觞的衣服,让她沐浴,又量了尺寸给她做新衣。 小孩一直有些怕生,但看着苏叶和闻冰秋都如此温和,且是生的风采无限,忍不住便生了亲近之意。她虽年幼,却也懂得感恩,对着苏叶两人下跪磕了个头,口内小声道:“多谢夫人,叔叔收留我。” 闻冰秋见她乖巧懂事,长得虽瘦,却是分外惹人怜,忙温婉道:“方才小觞儿便说了,若你愿意,以后可以同小觞儿一样,把我们当做爹娘,好不好?” 苏叶也点了点头,温和地看着她。 小孩眼里含了包泪,在苏流觞的督促下,有些哆嗦地唤了声:“爹,娘。” 闻冰秋喜不自禁,忙抱着她亲了亲,看她小脸又红了,越发喜爱这小孩。嘱咐奶娘带着她去沐浴。 洗的白白净净的小孩换上苏流觞的衣服,整个人虽有些瘦弱,可却格外有灵气。除了小脸有些蜡黄,那颇为精致的五官,让人看了顿生喜意。 因着府内多了一个人,苏叶和闻冰秋商量着给她入个籍,去府衙做个记录。那对夫妇估计也未管过这些,若不及早,怕是落得个不良黑户。 而这会儿聚在一起的两个小团子,却是格外开怀。 苏流觞拉着小孩,在自家转悠,一路给她说着里面的布置,那模样正经的跟个大人似得。一路小心陪着的冬雪几人具是掩嘴轻笑,却也不打扰两个小人儿。 只是小孩刚挨了顿打,不过多时便有些精神不济,苏流觞看她有些倦怠,也想起她还带着伤,忙拉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吩咐冬雪拿府里一些活血化瘀的药,给她擦点。 苏叶和闻冰秋对苏流觞宝贝得紧,她的屋里早已生起了地龙,火烧的旺,屋里到不见冷意。 冬雪给小孩脱了衣服,给她擦药,外衣一件件脱掉,原本裹得圆滚的团子在脱掉亵衣后,瘦的跟猫儿似得。 她虽养的不好,可身上肌肤却是白皙漂亮,只是上面青青紫紫的淤痕,还有一些留下疤痕的旧伤,却是遍布那个小小的身子,在白皙肌肤上尤为显眼。 连冬雪见了都忍不住低低咒骂,眼里具是不忍。小心倒了药,细心给她揉着。只是这原本就是要活血散瘀,冬雪也不得不用劲,直痛的小孩身子发抖。 苏流觞看得脸色都发白,忙凑在她身边,一叠声道:“冬雪姐姐轻点,她疼。” 冬雪安抚道:“小主子,只有揉开了才能好得快,现下只能忍了。” 苏流觞看她脸色发白,都痛出汗了,眼里也是急,随后她如同她一般,趴在床上,侧着头靠过去,稚声道:“你忍一忍啊,等揉好了,你就不痛了,以后也不会有人敢打你的。” 小孩虽痛,却是乖乖地点头,既不哭,也不挣扎,只是看着苏流觞,随后咧了咧嘴,露出缺了颗牙的小嘴。 苏流觞捏着袖子,颇为体贴地给她擦了擦汗,随后坐起身对着冬雪揉着的地方,噘着嘴吹气,还在那边小大人般哄小孩:“我给你呼呼,一会儿便不痛了。” 小孩兀自咧着嘴笑,却是不言语。 这场景看的一旁的奶娘心里软化了,也过去,给两个小孩说故事,好生安抚。 折腾完后,两个人穿着单衣,捧着一本苏流觞最开始用的启蒙书,在那边看着。 苏流觞一副先生模样,磕磕绊绊地教小孩念字,底下伺候的几人看的满心欢喜欣慰,给她们备了点心茶水,便去外间守着。 到了午时闻冰秋过来看两人,进去却见两个小家伙具都睡着了,那本启蒙书兀自散在床上。两个小家伙头靠着头,苏流觞将小胳膊压在小孩肚子上,两人四只小脚丫都蜷缩着露在外面。 奶娘低呼一声:“这就睡着了,可别着凉了。” 闻冰秋笑了笑,伸手给两个小东西捂了捂冰凉的小脚丫,拉了被子小心替两个小孩盖严了,低声道:“莫要吵着她们,吩咐厨房温着乳膳和燕窝粥,醒了让两个小家伙吃些。还有惜儿的药,记得煎给她喝。” 奶娘丫鬟都应了,闻冰秋眸子温柔如水,低头看了看睡得可爱的两个孩子,抿了抹笑意,轻轻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正文了! 第87章 顾流惜这一觉睡得分外踏实,直到第二天清晨,她才睁开了眼。外面依稀能看到微微融光,落在深秋的小院内,柔和明媚。 侧身看着阖着眸子的闻墨弦,顾流惜眼里既疼且怜,这般痴痴地看了许久,她撑起身子,将她左手袖子捋了上去,结白的纱布裹着她纤细的手腕。顾流惜摸了摸,眸子有些湿意。 她起了身,拿过一旁屏风处摆放好的衣服,穿戴好后,俯下身给闻墨弦掖了掖被子。她维持俯身的动作,看着睡的恬静的人,有些颤抖地亲了下她的眉心,长久不说话的嗓子有些干涩,她声音微哑,带着些许颤音:“墨弦,你都睡了好久了,怎么还不醒呢?” 她眸子里溢出一滴泪珠,让她很快抹去了,继续道:“你是不是生我气,我没听话,没照顾好自己,让你……让你遭此大难。” 鼻子酸痛地厉害,她喉咙堵得发紧,勉强吸了口气:“你醒来,我任你罚,可你不许不要我。你……你也不听话,罚完我,我……我也需得训你,你……你太坏了,太坏了……你怎么不能坏点?” 想到之前她的猜想,她一颗心拧的抽痛,捂着嘴低低呜咽起来。血线蛊,她上一世亦是听过,虽然不晓得如何解,可是她却是记得毒医圣手出手救过中蛊之人,也晓得血线蛊的特性喜好。看到两人手腕上并无二致的伤口,加上闻墨弦突如其来的重病,她隐隐约约猜到了。 她都不知道,那几天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一想到昏睡中都无法忍受的疼痛,闻墨弦那般病弱的身子生生替她再承受了一次,她就觉得痛不欲生。除了不要命地给她送内力,带着她拼命寻到苏若君,她毫无办法可想。 看着已然瘦得比初遇时还厉害的闻墨弦,顾流惜身子都开始发抖,甚至突然觉得自己于她而言便是煞星。 幼时遇到她,不过一年,苏家满门被屠,闻墨弦为了她,独自引开那批人,被蔺印天所害。侥幸逃脱,却落下痼疾,生生被折磨十年! 上一世自己与她见过数面,最后她都成功覆灭了冥幽教,却因着自己死在横山。 这一世她不顾伦理纲常,倾心与她,诱得她与自己相恋,可不过半年,她已然为了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两趟,甚至不知以后会有什么祸患。 顾流惜看着瘦弱的人,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竟是将自己陷入了死胡同里,越想越绝望,越想越恨自己,顾流惜甚至觉得自己重生后,根本就不该靠近闻墨弦,不该对她生出那种情丝,甚至不该在那时遇上年幼的苏流觞! 她脸色陡然灰败,眸子里那丝灵动光彩彻底湮灭,弥漫着浓重的悲戚与自怨,荒凉到一片死寂。 她看着闻墨弦,却又似乎放空了眼神,喃喃低语道:“错了,我又错了,我不该……”原本她的声音空洞冷漠,可说出“不该”时,她仿佛被人剜了心,嘴里溢出一声悲到极致的恸声:“我不该……遇到你,不该……不该……爱上你!” 她把话说出口,只觉得心痛欲裂,盖因她两辈子的美好,都是闻墨弦许给她的,否决掉她两的相遇,已然如同否定了她的人生。 正当她撕心裂肺时,床上的闻墨弦却突然咳嗽了起来,顾不得心痛不已,她慌忙去给她顺气,手却被闻墨弦死死抓住。她面上虚弱之意难掩,但却睁着眸子,直直盯着顾流惜,嘴里不断咳嗽,却不肯挪开眼睛,脸色涨得通红,眸子也有些润泽。 顾流惜见她咳成这般,哪里顾得难受,急得眼睛都红了,忙将闻墨弦半抱起来,不断给她抚背,顺胸口:“怎么了,哪里难受,怎么咳得这般厉害?” 闻墨弦强忍了咳嗽,复又握住她的手,低低道:“什么……什么叫……不该遇上我,不……不该爱上我。” 顾流惜眸子一暗,低垂了头,眼泪终是落了下来,摇头道:“我……我以为我可以在你身边,守着你,护着你,可……可最终呢?最终总是你为了我……为了我冒险,不顾自己安危。这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怕……闻墨弦,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怕,我怕!” 她抱着闻墨弦哭的压抑哀痛,让闻墨弦身子一颤,眼里有些雾气,她嘴唇微颤:“你都……咳咳” 顾流惜忙抬头看她,却见闻墨弦咳了几声后,张口吐出一大口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起身就要冲出去找苏若君,不成想闻墨弦竟是不知哪来的气力,死死抓住了她。 顾流惜急得不行,可又怕再伤到她,顿时逼出了哭腔,顾不得形象,朝外嘶声唤道:“若君姑娘,若君姑娘!” 苏若君原本刚和紫曦准备过来看看两人,进了院子就听到顾流惜惊惶带着哭音的喊声,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脸色一变快速冲了进来。 紫曦看到闻墨弦吐血了,更是急得不行,眼看着苏若君去把脉了,才强行忍耐。 顾流惜心里悔恨不已,抱着一时说不出话来的闻墨弦,眼泪直流。 苏若君取了一旁银针给闻墨弦施了几针,闻墨弦顿时脸色缓和了不少。嘴里低声安抚顾流惜:“我没事,方才心口闷得很,现下却是好多了。” 苏若君看两人神色皆是不对,却不晓得出了何事,只是安抚两人:“别急,阿墨没事。只是体内之前内力混乱冲击,淤血集聚体内,方才一时急火攻心,这才吐了血,缓过来反倒是好事。” 顾流惜心里稍微安了下来,可悔意仍是难散,只是在一旁小心给闻墨弦擦去嘴角的血迹,将被子给她拢了拢。 苏若君和紫曦看着她们气氛不对,闻墨弦又对她使了眼神,于是开口道:“你们这几日都昏睡着,都没能好好吃东西,我让厨房备些吃的,你们也许久未能说说话,我们先下去了,待会给你们送吃的。” 闻墨弦点了点头,直到两人关门离开,她才撑着转过身子,认真看着顾流惜。眼前的人眼睛红肿不堪,神色间憔悴非常,原本只是有些纤细的身量,却是瘦的可以和自己一拼,顿时心疼得不行。她看着沉默不语的顾流惜,眸里温柔的好似揉了一汪水泽,伸手托着顾流惜的脸颊,目光柔和中透着丝哀伤,直直探进顾流惜眼里:“惜儿。” 要看她唤了一句,那人漂亮的眼里又要溢出泪珠,闻墨弦轻轻叹了声:“对不起,我晓得我让你难过了,是我不好。可是……可是没有办法……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出事。你舍不得我犯险,我又如何舍得再一次丢了你。你不晓得,我有多怕你同……同爹娘一般……离开我。我自己不过是强弩之末,能换的你平安……我如何能放弃。” 顾流惜听地难受,可不料她最后还是如此固执,顿时苦笑道:“可……可我,我也怕啊,闻墨弦,你晓不晓得,我……我” 闻墨弦见她悲戚忙拦住她的话:“我晓得!我懂,所以我舍不得死!哪怕当时我真的有些受不住,我还是舍不得死。我想你活着,可更想你开心快活。” “我辗转病榻,人不人鬼不鬼活了十年,早就把生死看的云淡风轻了,即使熬不过去了,与我而言都是解脱。可你来了,让我觉得除了报仇,和病痛,人生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欢喜。我开始期待着若君能寻到药,让我能一辈子陪着你。那血线蛊想要了我的命时,我竟开始怕,怕我真的死了,怕你会崩溃,更怕……更怕我再也没有机会,再也没没有资格守着你,毕竟死了,就什么也算不得了。你中了蛊,生死就在当头,我承认我懦弱了,我自私了,我承受不住,所以即使以命换命,我也要救你的。可……可惜儿,这不代表我不懂你,不代表我不想好好陪着你……你,明白么?” 顾流惜听她在那边说着,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那颗之前恍若死掉冰冷的心,被她一点点捂暖,直至滚烫,那种酸痛后的炽热,让她除了哭,竟再也无法应对,颤声道:“我晓得,对不起,我……” 闻墨弦替她抹了眼泪,亲了亲她红肿的眼睛,柔声道:“惜儿,你需得明白,我的生趣所在便是你了,非是只有你眷恋我,我亦是留恋你。” 顾流惜到底是活了两世之人,闻墨弦一席话,打破了她心头沉重的雾霾,顿时走出了死胡同。随后心里却是有些懊悔,情人之间的相互付出,一旦决定了,自不会计较代价,而当时那颗心,换她二人谁都一样。 她之前应该理解闻墨弦的,也不至于让她难过,还急成那般。再如何痛,也该她独自承受。闻墨弦受得苦,上一世,这一世都够了。 思及至此,她脸色柔和了许多,到真如同宽慰了般,轻笑道:“到没料到你睡了这般久,这哄人的功夫又是厉害了许多。” 闻墨弦见她这般,心里松了口气,又恢复往日那温润清雅的模样,只是半真半假道:“那你方才竟舍得说不要我了,当真伤我心。” 顾流惜有些急:“我哪里不要你,我就是舍得谁,也舍不得你,方才我是糊涂了!” 却见闻墨弦笑意柔和地盯着她,眸子里的那缕光芒有些灼人,顿时红了脸,软软瞪了她一眼。 闻墨弦靠着软枕丝毫不受那威胁,兀自凝神细细看她。那般目光竟是犹如实质,让顾流惜脸色越来越红。 可经历这一朝,她是怎么也舍不得挪了视线,亦是呆呆地红着脸看她,直到苏若君敲门声传来,两人才停了这般磨折的对视。 第88章 只见苏若君手里提了个食盒,将一碟香醋,一笼热气腾腾的灌汤包,还有一碗白米粥摆到了桌上,回头对两人道:“这渝州灌汤包虽比不得苏州的,不过却胜在滋味独特,可以尝一尝。不过,阿墨身子还弱的很,脾胃不好,只许用白米粥。” 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瞥了眼顾流惜,顾流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里暗想,她虽然对闻墨弦没什么招架力,可事关她身子,她自不会妥协的。 闻墨弦嘴角依旧勾着笑,却只当看不见她两人的小动作。 苏若君又坐到床边替她把了脉,随后温声道:“你这身子这次损的厉害,要好好休息一段日子。” 眼看顾流惜眼里又是难过又是心疼,复又笑道:“不过却也并不完全是祸事。” 顾流惜见她脸上的笑意确乎是发自内心,不由一怔,忙问她:“何解?” 苏若君神色有些微黯,却很快恢复温婉模样:“此次我去大理,寻到了七叶琉璃花……” “什么?!”顾流惜眸子一亮,差点扑了过去,只是苏若君却摇了摇头:“但是,我去的时候七叶琉璃花已然只剩一朵,缺了那一朵,对阿墨无用。” 顾流惜神色瞬间颓然下去,闻墨弦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不过谁知阿墨竟中了血线蛊,这等至阴之物却恰好弥补了那朵花,而且更是抑制了阿墨体内互不相容的内力,所以……阿墨,你日后总算不用喝那些苦涩的汤药了。” 顾流惜心一上一下,心情变幻不定,最后等到苏若君说完,她的脸因为激动,都有些扭曲。她转过身,握住闻墨弦的手,嘴唇哆嗦地厉害,左手捏了又捏,才勉强对苏若君开口:“你……你的意思,是……是墨弦好……好,好了!” 苏若君脸上虽笑着,眸光却些复杂地看了闻墨弦一眼。 闻墨弦见状,缓声道:“那你的意思,我可以重新动武?” 苏若君抿嘴点头:“不错,不过,得先等我把你的身子养好,才可以。所以流惜可以放心了,阿墨不会再犯病了,以后不用再如此受磨折了。” 顾流惜简直不知如何反应了,这惊喜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站起身子,十分失态地抹了抹眼睛,随后语无伦次道:“对不起,我……让我走一走,我有些……有些忍不住了。” 闻墨弦只是清雅地笑了笑,在顾流惜有些傻乎乎地在房内不断来回走时,看了眼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的苏若君,嘴角勾了勾,却是有些苦涩。 在顾流惜第四次忍不住走到她身边时,闻墨弦伸手拉住了她,轻笑道:“看你这傻样,毛毛躁躁的,就开心成这样了?” 顾流惜终是停了下来,使劲点头,声音里的激动怎么也掩不住:“当然开心,我……你……你不晓得,我盼了多久?做梦……连做梦也想着你不用受苦,终于……终于好了。”到最后,她有些忍不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闻墨弦看着脸色有些沉重的退出去的苏若君,眸子微微闪了闪,伸手将顾流惜搂进怀里,又替她擦干净方才冒出的汗,低柔道:“好啦,晓得你开心,可都这时辰了,不饿么?” 说完她自然而然伸手摸了摸顾流惜的肚子,随后皱眉道:“肉都没了,得多吃些。” 顾流惜被她弄得满脸通红,忙微微挣开她,看着眼前人清瘦的身子,脸上红晕退了些,拧眉道:“你才是,我好不容易给你养了些肉,这下又都没了。以后,不许你再挑食,每顿至少要用一碗饭,还得喝补汤。” 闻墨弦愣了愣,随后有些叹息道:“这么凶,可如何是好?” 顾流惜轻掐了她一下,起身将粥端了过来,觑了她一眼,舀了勺粥细细吹凉喂给她,随口里却是淡淡道:“嫌凶你可以找过温柔的。” 闻墨弦乖乖咽了粥,摇了摇头:“可我偏生就只喜欢这个凶的,换不得。” 顾流惜还想端着脸,去被她装模作样地瞎说,气笑了。随后柔和了脸色,兀自小心给她喂着粥。两人一个喂的细心,一个吃的愉悦,在将近二十多天后的忧思苦痛后,终是再次回到了往日温馨安宁的日子里。 只是闻墨弦吃了小半碗,就摇了摇头,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眉头拧起来的顾流惜:“惜儿,我吃不下。” 顾流惜眼里有些急:“这才吃了几口,怎么就吃不下了,你哪里不舒服么?往日好歹能吃下半碗米饭的,怎的睡了许久,醒来才吃这么点粥?” 看她急了,闻墨弦忙道:“我之前就醒了,只是累得很,一直没气力睁眼,吃的不少……而且,虽说……虽说我惯吃清淡的,可这白粥我醒来后一直吃,都五天了,我……可不可以吃汤包?” 顾流惜怔了怔,脸上颇有些无奈,若君姑娘猜地真是准啊,可这人往日也不是重于口腹之欲的,今日怎么到耍小性子了? “可是你脾胃不好,若君姑娘特意叮嘱了,自然有道理,你忍一忍,权且喝些,等若君姑娘同意了,我给你做些你能吃的小菜,好不好?” 闻墨弦眸子亮了亮:“惜儿会做饭?” 顾流惜脸微微红了下:“师傅师弟都不会做饭,我和师姐都是姑娘家,自然需要照顾他们饮食,所以也会做饭。” 闻墨弦眸子转了转:“那就说好了,我吃一些,你给我做饭?” “好。”只要她能多吃些,别说做饭,星星顾流惜也给她摘来。 看着闻墨弦吃了一些,最后连下咽都有些勉强,顾流惜忙撤了,给她擦了嘴:“好了,虽说要多吃些,也不能吃伤了,吃不下就罢了。” 闻墨弦笑了笑:“汤包快冷了,你快吃吧。” 顾流惜觉得她声音不高,看看神色,似乎有些疲累,想起她用了龟息丸,伤了身子,知她倦了,忙扶着她躺下:“我晓得,你累了吧,先睡一会儿,我这就吃。” 闻墨弦点了点头,随和阖上了眸子。 顾流惜笑了笑,给她整理被子,坐到桌旁,拿起筷子夹了汤包,慢慢吃了起来。只是她吃地心不在焉,目光一直落在躺在床上的闻墨弦脸上,到最后,根本连汤包什么味道都没记住。发现筷子落空了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吃光了一笼汤包。想着之前自己的痴样,和当初闻墨弦调侃她吃的多,忍不住红了红脸。忙将桌上的碗碟都收好,摸了摸有些撑的肚子。 看着床上闻墨弦睡得祥和的模样,屋内光线柔和,映着她好看的脸庞,让她心里抖了抖。 轻轻靠过去,仔细端详着她,顾流惜只觉得越看越好看,越看越疼惜。抿了抿唇,低头在她微翘的嘴角上落下一吻。心跳的有些急,她忙准备离开,却突然发现被人拉住了衣襟。一惊之下,准备弹开,却发觉身下人偏了偏头,一个柔软湿滑的小东西突然触上她的唇,顿时让她一颤,撑不住软了身子。若不是及时伸手扶住,她直接扑在了闻墨弦身上。 怕压着闻墨弦,她绷着腰,维持俯身的姿势。因着紧张,她的感官越发清晰,对方的温度,对方的气息具都随着这个不断加深的亲吻,不断席卷着,冲击她的神经。 这二十多天的思念,期间波折萦绕疼惜和情愫,具都在这个本是戏谑的挑逗中发酵,随后有些不可收拾。似乎是怕闻墨弦累着,顾流惜身子越发压低,配合着闻墨弦的动作,传递着满心的爱慕,汲取着美好的甜蜜。 到了最后顾流惜总算还记得闻墨弦的身子不好,勉强离开她。她俯着身低低地轻喘着,脸上满是红晕,眸光潋滟地盯着眯着眼睛的闻墨弦。随后她有些结巴道:“你……你不是睡了么?” 闻墨弦声音有些低哑,隐隐透着丝魅惑:“你自个儿吃着灌汤包,却让我喝寡淡无味的白粥,我惦记着,睡不着。” 说着她似笑非笑地咂了咂嘴:“幸好没睡,不仅逮着了趁机偷香窃玉的贼,还尝了尝渝州汤包的滋味。” 顾流惜只觉得头脑充血,弹起身,脸色一路红到了脖颈里,指着闻墨弦:“你……你……你怎么坏成这般!” 闻墨弦看她就差要跺脚了,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直是眉眼间倦色仍浓,柔和地看着顾流惜。 顾流惜无奈,忍了羞意,伸手捏了下她挺翘的鼻子,嗔道:“好了,逗也逗了,闻大阁主满意了吧。你看你,明明累的紧,做什么调皮强撑着,还不乖乖睡觉。不然一直给你喝白粥!” “嗯。”闻墨弦确乎是累狠了,勉强笑了笑,随后低喃着闭上了眼。 顾流惜听得她的低语,眸子微湿,复也低声道:“我也想你。” 随后她替闻墨弦放下床帷,悄悄退了出去。 这几日一直躺着,身上都有些疲软,眯着眼看了看悬在头顶的太阳,顾流惜缓步走出了庭院。 途中遇到墨影,他脸上挂了笑:“流惜姑娘醒了?” 顾流惜对他笑了笑:“嗯,你伤好了吧。” “劳流惜姑娘记挂,已经好多了。不知主子她?” “她已然醒了,只是身子太虚,喝了点粥,又睡着了。我……我有些事,想找若君姑娘,不知她……” 墨影了然:“若君姑娘就在东边院子里,流惜姑娘去吧。” 顾流惜点了点头,随后她顿了顿,低声道:“苏青他……” 墨影神色有些黯然:“主子已然命人将他的骨灰带回心昔阁,好生安葬了。” 顾流惜喉头有些紧,涩声道:“好……那他的家人?” “苏青是孤儿,也未成家,没有家人。” “对……对不起。”顾流惜低落道,语气尽是愧疚。 墨影忙正了脸色:“流惜姑娘严重了,这事,不怪你。而且,你若难过,主子怕是会……” 顾流惜明白他的意思:“我晓得,这对不起虽有些可笑,我还是得说。日后我不会在她面前再提,也只能这般对你说句对不起了。” 墨影抱了抱拳:“流惜姑娘重情义,苏青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只希望流惜姑娘能好好的照顾阁主,与她安稳一生。” 顾流惜亦是回了一礼,坚定道:“我会的!” 与墨影告辞后,顾流惜一路走到了苏若君的院内,站在门口她轻轻敲了门,却发现门并没关,只是虚掩着。 顾流惜一愣,透过微微打开的门,便看到苏若君坐在桌旁,手里拿着捣药的药杵,正在发呆,眉宇间有些愁绪,似乎在想什么,顾流惜莫名觉得,这神情透着丝想念? 她有些疑惑,轻声唤道:“若君姑娘?若君姑娘?” 一连唤了两声,苏若君才惊醒过来,看到顾流惜,立刻掩了神情,笑道:“她睡了?” 顾流惜点了点头:“嗯。” 苏若君将药杵放下,收拾着桌上散乱的药材:“怎么想着放着她,过来找我?” 顾流惜脸色微赧,随后却是正了神色,沉声道:“我有事要问若君姑娘。” 苏若君听出她话里的严肃,转过头,看着她:“看你这模样,这事很重要?” 顾流惜看着她,回道:“是,所以希望若君姑娘如实相告!” 苏若君低头将捣好的药倒在纸上,将它包好,头也不抬道:“你是想问阿墨的情况,对吧?” 顾流惜眼里满是惊慌和询问,直直看着苏若君:“你晓得,所以,她并没要全好对不对?” 第89章 苏若君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我之前所言也并非骗你,阿墨那磨了她十余年的病的确是好了。只是血线蛊的厉害,你应该明白,如今她体内全靠那蛊虫维系平衡,可是亦福亦是祸,如果那血线蛊日益强大,最后终会是打破平衡,阿墨也会再次……” 顾流惜眼里一片惨淡,白着脸踉跄后退了几步,随后悲然惨笑出声:“我……我还是害了她。” 苏若君一怔,顾流惜怕是晓得闻墨弦引蛊的事了,她忙开口道:“其实,也不尽然,七叶琉璃花实在难寻,这次偏偏缺了一朵,如果不是这蛊,阿墨怕是也撑不到找到下一朵了。而这蛊虽凶险,可毕竟不会再折磨她,这几年内,有我在,她也不会有事,比之继续拖着病弱的身子,阿墨如今怕是更开心。” 顾流惜眼里晦暗莫名,涩声道:“可……可血线蛊,能解么?” 苏若君眼神一凝,定声道:“她的病我素手无策,如今换了这血线蛊,我不信,我治不了。无论如何,我和师傅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顾流惜闭了闭眼,随后哑声道:“她……她应该也能猜出来,她问你时,你不要告诉她,我找过你。” 苏若君有些奇怪,却见顾流惜苦笑一声,眼里既是无奈,又有些温柔:“她怕是不想我晓得的,她若不说,我便不知了。” 轻叹了一声,苏若君点了点头:“你去陪她吧,我待会儿把你们的药送过去,你们都得补身子。” 顾流惜与她告了辞,回去陪闻墨弦了。 闻墨弦这几天精神远比之前好,快到了午时时就清醒了。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便看到撑着颌盯着她看的顾流惜。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闻墨弦柔和地看着她,低声道:“真好。” 顾流惜伸手将她手握进手心,轻笑道:“好什么?” 闻墨弦眼眸低垂,缓缓道:“之前我也醒过几次,可你总是睡着,想要和你说话,都不成。现在,醒了便可以看到你了,所以……很好。” 顾流惜心里一酸,又泛着股热意,蹭了蹭她的手,柔声道:“以后不会了。” 闻墨弦眉眼弯了弯,随后却是温吞道:“惜儿,我有些饿了。” 顾流惜一怔,看了看天色,确乎该用午膳了,不过她却是故意挑了挑眉:“现下晓得饿了,早上还连一碗粥都喝不下?” 闻墨弦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非是喝不下,不过是白粥寡淡,没什胃口。嗯,可睡前尝了尝汤包,滋味确乎好,倒是开胃,因此睡醒便饿了。” 顾流惜忍不住又要脸红,却知道这人不能惯着,你越害羞,她越起劲,于是强自压着羞涩,哼道:“开胃了便好,待会儿那白粥你该能喝下一碗了。” 闻墨弦似乎被她反应震住了,略带惊讶地看着她,随后还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看得顾流惜心里一颤。 要命,这人一向稳重内敛,这副模样勾得顾流惜几欲破功,忙别过脸。 闻墨弦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随后却是有些可怜道:“你之前答应过我,给我做吃的。粥喝多了我难受,嘴里淡得很,午膳你给我做一道小菜,只要一道,也不行么?” 顾流惜对她极其宝贝,捧在手里怕跌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禁得住她这般模样,当下什么都记不得了,忙点头道:“行,行,我马上就去做,你想吃什么?” 说完又拍了下脑袋:“不对,你不能乱吃东西,我……我去问问若君姑娘,看看可不可以给你做些清淡些的,你先等一等啊。” 闻墨弦赶紧伸手拽住她,忍不住抿笑开口:“平日你挺稳重的,怎么一下毛毛躁躁的,急什么?” 顾流惜眼睛微睁:“你饿了啊。” 闻墨弦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同你一起去。” 顾流惜皱了皱眉:“可是你身子虚,脸色也不好看,得歇着。” “傻姑娘,我自己的身子我不清楚么?而且我躺了太久了,身子都僵了,出去活动活动才好。而且,你不在,让我一个人枯躺在这,我不开心。” 顾流惜拿她没办法,找到她的衣服,小心扶她起来,给她穿衣服。 闻墨弦虽想起来,只是身体依旧有些软绵无力,整个人软软地歪在顾流惜身上。顾流惜扶着她软若无骨的身子,只觉得有些发热。摇了摇头,环着她,给她系腰带,嘴里低声嘀咕:“都坐不稳了,还想起床。” 埋怨归埋怨,顾流惜也怕躺久了闷着她,替她整理好衣服,又寻了件厚披风,给她裹得严严实实。 闻墨弦有些费力地将披风压了压:“惜儿,还未入冬呢,你给我穿这么多,我累得慌。” 顾流惜自顾自给她系脖子下的系带:“已然是十一月了,怎么没入冬?你本就体寒,最是要注意保暖。至于穿的多,你又无需走路,不打紧,我不会累着你。” 话音刚落,顾流惜伸手拿了件毛毯很快闪了出去,随后回来将闻墨弦抱了起来,带着她出了房间。闻墨弦有些愣,却很快放松了身子抿着嘴,神情有些懒洋洋的靠在她怀里。 院内摆了两张藤木椅,其中一张铺了毛毯,将闻墨弦放在上面靠好,又将之前让人备好的红泥小炉煮上茶,放在闻墨弦身边。叮嘱道:“你在这歇着,这里位于云雾山边,外面景色不错,你可以看看。这里有茶水,你仔细着,别烫了,我去问问若君,再给你做吃的。” 闻墨弦一言不发,看着她忙前忙后,细心叮嘱,最后才离了院子。 目光含笑,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闻墨弦才阖上眸子,似倦似懒地靠在椅子上,沐浴着温和的阳光。 片刻后耳边想轻微的脚步声,闻墨弦未睁眼,低笑道:“她方才去找你了?” “嗯,说是要给你做饭。你呀,就爱折腾她,自己任性胡来,却苦了人家。你不知道,她那日抱着你到渝州时,那模样看得我都心疼得不行,你怎么就这么妄为!”虽说明白闻墨弦的心思,两人也都安然,可苏若君还是忍不住说。 闻墨弦太随心所欲了,这样不仅伤自己,更会伤了顾流惜。 闻墨弦睁开眼,神色微苦:“我晓得,可确乎没办法。我想她一生安乐无忧,可是她自出生就是凄苦,如今遇到我,怕更难无忧了。” “她遇到你是乐大于忧,可没有你,阿墨,从这次我已然确定,她一定万劫不复!” 闻墨弦手一紧,猛然抬头看苏若君,随后顿了顿,低声道:“若君,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依旧会死?” 苏若君顿时沉默,抿着嘴,眉头紧皱。 “多久?” 摇了摇头,苏若君认真看着她:“不晓得,可我必然不许你死在血线蛊上,阿墨,别多想,一切交与我,我不信我和师傅竟然逆不了你的命!” 闻墨弦直直看着她,半晌后终是感慨道:“今生有幸遇到你们,也不知积了多少德。” 苏若君心里却是酸涩,这是幸运么?寻常之人,谁如她这般从小便历尽磨折。 闻墨弦伸手想要拎起茶壶,苏若君忙伸手拦住:“你若烫了,你家惜儿不得心疼死。” 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随后她却是皱了皱眉:“我身子的事,你没同她说吧?” “你的性子我能不懂么,我都同你说了这么多,你还决定瞒着她?” 闻墨弦抿了抿唇:“那傻丫头总爱胡思乱想,又把我身体看得太重,若她知道了,岂不难受死,而且……她之前那般开心……我……我舍不得……” “都是痴人,何苦……要染上情呢?”苏若君苦声叹道,神色落寞苦楚,似有万千心事。 闻墨弦心里一愣,之前自己还有些躲避惜时,若君还劝自己,怎么今天这般说?而且,看模样,似乎有心事。 “若君,你……你怎么了?” 苏若君回过神,笑了笑:“还不是被你们两个折腾的。好了,我给你们备的补药熬好了,用过饭记得喝,我去看书了。” “若君……”闻墨弦顿了顿:“还是老话,不要为难自己。若……有事,记得同我说。” 苏若君眸子暗了暗,挥挥手离开了。 闻墨弦这顿午膳吃的依旧简单,苏若君说,这得慢慢来,因此闻墨弦吃的还是粥。 不过顾流惜在里面加了点松茸,因着闻墨弦体寒,又切了姜丝,细细捂煮的。水份火候都恰到好处,因着松茸那独特的香味,又透着姜丝的味道,粥爽滑可口,米粒晶莹饱满。微微的咸味带着松茸的鲜美,让吃了许多天白粥闻墨弦眼睛一亮,最后竟是破天荒吃完了一碗。 见她吃了光一碗,顾流惜虽开心,又怕她积食,伸手摸了摸她肚子,觉得软软的有些许凸起,才略略放了心。 闻墨弦本就怕痒,她这一摸,让她忍不住笑了出声:“你做何?” 顾流惜脸一红:“见你吃光了,怕你撑着了。” “撑不着,你做的好吃,我才吃多了,但却也晓得分寸。” “那便好。”说完准备收拾碗筷,却被闻墨弦拦住:“你先吃了,这些让她们收拾便可。” 她话音普落,紫曦便出站在院内,对闻墨弦行了礼,将东西收了下去。 顾流惜无奈,也就安静吃这东西,随闻墨弦盯着她看。一时间虽静默无言,却也格外静谧甜美。 第90章 (重修) 因着闻墨弦身体原因,一行人都暂且留在了渝州,而后不久,紧跟着来的柳紫絮终于到了。 柳紫絮急急忙忙找到她们,被墨影领着来看顾流惜两人。 进了院子,却见顾流惜正俯着身子。从他们这角度看,顾流惜恰好将闻墨弦挡住了,两人上身都贴在一起了,而顾流惜似乎是捧着闻墨弦的脸。 柳紫絮之前隐隐猜到了两人关系,墨影更是知根知底,顿时一愣,随后具都红了脸转过了头。 顾流惜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发现是柳紫絮,顿时惊喜道:“师姐,你来了!” 只是她手依旧放在闻墨弦脸上,似乎根本没意识到此时尴尬的场面。 柳紫絮想退下去,却被她喊住,才有些含糊道:“流惜……墨弦,你们没事了,实在太好了。” 顾流惜觉得柳紫絮有些不对劲,正奇怪,却发觉闻墨弦将身子后挪了下,拉开两人的距离。顾流惜看了下自己和闻墨弦的样子,想起之前两人的姿势,顿时反应过来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忙开口道:“墨弦……眼迷了,我给她吹呢!” 闻墨弦有些扶额,暗叹一声,傻姑娘,什么叫越抹越黑啊。 柳紫絮和墨影具都干咳了一声,也借坡下驴,忙道:“那现在可好了?” 闻墨弦倒是淡然,缓声道:“只是有些不适,应该吹出来了。师姐一路舟车劳顿,赶紧坐下歇息吧。” 柳紫絮看着她微红的眼,忍不住感叹,还是闻墨弦厉害,装得那叫一个像。 顾流惜将他两人的神色看的清楚,这分明是不信!可天知道,真的是闻墨弦迷了眼,再如何,她们也不会青天白日,就这样无所顾忌。可顾流惜明白,再解释下去也是枉然,她不由想到,以前看过的话本子,里面都是以迷了眼遮掩这等事,如今她两人却是真迷了眼,也成了那事了。 柳紫絮此时也淡然下来了,只是看着两人的眼神有些复杂,敛了敛神色,温声问闻墨弦:“墨弦,你如今身子,可有大碍?” 闻墨弦摇了摇头:“劳师姐记挂,如今只是有些虚,就连之前那些毛病都好了,倒是因祸得福了。” 柳紫絮脸上透着喜色:“真的?那……那就好了。”她一路都极为担心闻墨弦的身子,一则她这次遭难因顾流惜而起,而且顾流惜对她格外在乎,若真有个好歹,顾流惜怕是会难过得要死。二则,闻墨弦的为人的确让她折服,私心里也不想这般人物就比折损了。如今总算无恙,让她大大松了口气。 只是想起这两人之间的事,柳紫絮仍是担忧,她垂下头沉默了片刻,随后抬头认真看着闻墨弦:“墨弦,我……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闻墨弦心思通透,了然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惜儿,师姐一路跋涉,你去吩咐下面备些好菜,寻些好酒,好好给师姐洗尘。” 顾流惜有些犹豫:“墨弦……” “去吧。” 闻墨弦嗓音柔和,眸里含笑,偏头看着她。 顾流惜无奈,点头离去,临走时有些忐忑地看了眼柳紫絮。墨影见状,推脱有事,也下去了。 片刻后,院里就剩闻墨弦和柳紫絮了。 柳紫絮抿了抿嘴,低声道:“你……和惜儿,可是在一起了?” 闻墨弦脸上携了丝淡笑:“嗯。” 柳紫絮脸色有些纠结,随后叹声道:“这种感情,我……我不明白,若是初时晓得,我断不愿流惜……陷入这种感情中。” 闻墨弦依旧淡然地看着柳紫絮:“那如今呢?” 看着她波澜不惊地模样,柳紫絮有些无可奈何:“如今?亲眼看着你们走过这一遭,看到你为她不顾生死,她……她醒后的失魂落魄,我纵使再不愿意,也无话可说了。而且,我之所以不赞成,也是担心流惜受到伤害,日后不会幸福。毕竟这世道对于这种感情,仍是颇为苛刻,而且又无子女,更是怕老无所依。” 闻墨弦抿了口茶,轻笑道:“那师姐的意思?” “可是流惜欢喜,你对她亦是真心,我找不到理由。可我想问你,你现在可以为她不顾一切,你能保证能维持初心,爱护她一辈子么?” 闻墨弦敛了神色,正色道:“师姐,没人可以断定未来,空口许诺也未必真的可以践行。但是我可以确定,我现在,想和她一辈子!我也愿意为了这个念想,付出努力。还有,有一点我很确定,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惜儿在我心中的地位,绝对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她的话说得不急不缓,却是掷地有声,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眼里满是缱绻,那股温情和柔意,柳紫絮怎么都忽视不了。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弱清雅的女子,忽然觉得,自己的问话都是多余的,若这样一个人,都没办法和流惜厮守一生,那其他人,也就不必尝试了。 随后她露出了个笑容,释然道:“那师姐也希望你们能安乐无忧,一生相守了。不过,师傅那,若晓得了,怕是?” “我明白,还希望师姐暂时保密,待我身体好些了,我自当亲自前往蜀地,拜见他老人家。” “这是自然。”随后她笑了笑,转头看了眼院口:“好了,不多说了,不然她怕是急了。” 闻墨弦脸上有些薄红,低声嗔怪道:“还不进来。” 却见顾流惜红着脸慢吞吞走了进来,有些尴尬地对柳紫絮笑了笑,随后眼睛却时不时瞥向闻墨弦。那模样,让柳紫絮有些无奈,这一向成熟稳重的师妹,到了闻墨弦面前,怎么就成小媳妇了? 三人坐在院内随意闲聊着,随后用过午膳,让柳紫絮歇下了。 时间一晃而逝,十一月也过了一半,闻墨弦身子也好了许多,虽然还不能解开封针,可至少可以正常活动了。 闻墨弦期间问过墨影落霞楼之事,之前几人还有顾虑,不敢实说,最后反倒让闻墨弦猜到事情不对了。因此闻墨弦也不打算都耽搁,准备启程回去。 只是因着之前答应过白芷,带顾流惜去见她,而且,有些事,闻墨弦仍是有些在意,因此一路启程,率先去了越州。 到了越州,早已接到消息的袁安一早便来迎接了。 看着一蓝一白两道身影自马车内相继下来,袁安立刻迎了上去:“顾姑娘,阁……闻姑娘。” 闻墨弦淡淡看了他一眼,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改口,停住了。 闻墨弦抬眸复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有劳袁统领了。” 袁安忙开口:“不敢,两位,请。” 一行人来到白芷所在庄内,闻墨弦和顾流惜进了院子,两人恭声齐道:“晚辈应约前来,见过白芷前辈。” 顾流惜低着头,心里不由想着之前闻墨弦的话,这位深居简出的毒医圣手,说自己与她故人生得似,那到底有多相像,让她一再强调要见自己。 她心里隐隐有些苗头,却又觉得不大可能,因此只能忐忑等着。 两人话音普落,片刻后门就开了。 白芷走出来,看着闻墨弦和顾流惜,眼里有些微不可察地喜色,嘴里却依旧不讨喜:“我还想着这么久了你未前来,怕是已然丧命了,还打算自己去找人。到不想,你不但活着,也比之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强多了。” 虽说之前闻墨弦叮嘱过她,这位前辈说话比较不动听,可是听到她这般说闻墨弦,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所幸她不是真的年轻气盛,不然怕是已然反讥过去了。 她微微抬起头,对着白芷再行了一礼:“这也多亏了前辈仗义出手,这才救了我二人性命。” 顾流惜看到面容年轻却是白发苍苍的白芷,有些惊讶,而对面的白芷看到她时,却是陡然变色。 闻墨弦一直看着她们,见白芷脸色发白,眼里又是震惊又是悲苦,顿时低了低眉。 白芷恍然失神,看着顾流惜的眼睛,最后喃喃道:“这……这眼睛,像……像极了。” 之前顾流惜一直昏迷,醒了那片刻,白芷也无心看她,只觉得她相貌与那人像,如今她完全清醒地站在她面前,那双澄澈灵动的眸子,与那人更是如出一辙。那般漂亮的眼睛,她一瞬间……竟是以为看到她了。 顾流惜心里微沉:“前辈,您还好吧?” 白芷朝她走了几步,眼里有些急迫:“你家在何处?父母又是何人?” 顾流惜有些怔,很快回过神,稳声道:“晚辈目前住在蜀地,小时候安家在朔州,至于……父母,只晓得是朔州一对贫苦小夫妻,名姓都不记得。”说完她仔细看着白芷。 白芷眉头一拧:“朔州?”随后她打量了顾流惜一眼:“哪里的贫苦夫妇,能养出你这般标志的模样?” 闻墨弦眼神一闪,看了眼顾流惜,示意她不要介意。 顾流惜有礼道:“在下自幼便离了家,被人收留,随后因为发生了大变故,离了朔州,至今未曾回去过,也不晓得他们如今何在。” 白芷沉默了良久,最后低声道:“你记忆中,你的父母便只有他们了么?” 顾流惜眼里阴晴不定,这白芷话里的意思,她自然明白。当她逐渐长大后,她也曾想过,世上当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娘,为何重男轻女到这种地步?如今她是不是可以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他们亲生的?可如果是这样,她怎么会在那家人里,又从没有人寻过她? 她顿了顿,沉声道:“晚辈不大懂前辈的意思。” 白芷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进了屋内,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卷画轴。随后小心翼翼展了开来。这话看起来有些年头,在上面,一个女子手里拿着一根玉笛。她着一袭碧色纱裙,侧身微微转过头,似在看谁,眉眼展笑,透着一股灵动活波之意,很是娇俏可人。只是画有些磨损,好像经常被摩挲,以至于面容有些模糊。 闻墨弦和顾流惜依旧能看出来,这女子很熟悉,尤其是那双眸子的确与顾流惜神似。 看着两人惊讶的模样,白芷低声道:“你可见过她?” 顾流惜涩声道:“没有。” 听了顾流惜的回答,白芷眸子里暗了暗,随后突然脸色变得很阴郁,靠近顾流惜,怒声道:“怎么会没有!既然没有,你来这里做何?” 闻墨弦看她如此,忙走了几步挡在顾流惜面前,皱眉冷道:“前辈,您冷静些。” 白芷冷笑几声,声音透着苍凉:“冷静,呵呵,我如何冷静,你没见过她,那她哪去了?哪去了!”接下来,白芷似乎有些癫狂,嘶声道:“都给我出去!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顾流惜原本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可看白芷这模样,看来不太可能。当下和闻墨弦对视了一眼,弯腰施礼离开。 两人出了院子,身后的木门一阵劲风刮上,随后隐隐听到有些透着苍凉的笑声,让闻墨弦微微叹了口气。 “惜儿,这趟已然够了,回去吧。” 顾流惜低着头,低低应了声,回头看着紧闭的院门,晃了晃脑袋,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明媚。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这让闻墨弦不禁停下了步子。 第91章 她脸上有些担忧:“惜儿,你……” 顾流惜对她笑了笑:“墨弦,我很好。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我……我真的还有亲生父母,可我到底是有了丝安慰。对于当年在朔州的那些事,我心里,其实一早就有些不甘。没遇到你之前,我看着周边那些过得清苦的小孩,即使吃不好,穿不暖,偶尔也会因着调皮被打骂,但是多数时候,父母还是很疼他们,尽量不让他们忍饥挨冻。我总是很羡慕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比他们乖,比他们勤快,那女人仍旧不给我好脸色,从来不肯将对弟弟的疼爱分与我,哪怕十分之一……” 闻墨弦听地心里拧着疼,想起当年看到她时的样子,忍不住揽住了她,低声不忍道:“惜儿,别说了,都过去了。” 顾流惜脸上仍是笑,捏了捏闻墨弦的手:“你别心疼啊,这些心思也只是在遇到你之前才有的,遇到你之后,每天都很开心,哪里有心思想那些。而且,都这么多年了,我只是留着丝小龃龉,如今遇到白芷前辈,她虽语焉不详,可我亦可以彻底解了这道心结。原不是我生就不详,以至于父母不慈,有不如无。” 闻墨弦却没错过她眼里更深的苦涩,将人揽得更紧,蹭了蹭她的额头:“傻姑娘,在我面前,还要故作释然么?我怎不懂你,这道结解了,怕是又添新的了吧。” 顾流惜欲要否定,可抬头对上闻墨弦疼惜了然的眸子,却终是点了点头,满脸涩然道:“我已经过了两……十六年了,却从未见过有人寻过我。墨弦,你说我是该庆幸,待我毫无疼惜的爹娘不是亲生父母,还是该难过,我还有一对从未想过我的生身父母。” 顾流惜说不出什么滋味,闻墨弦可以说弥补了她那段日子的所有伤痛,苏家夫妇那短短一年多的疼爱,亦是让她毕生难忘。可她心底深处何尝不曾羡慕,何曾不不期待自己也有这样一对父母。如今遇到白芷,她想着自己的父母,很可能真的不是那个样子的,可她心里亦是清楚,这更让人觉得讽刺。上一世的二十多年里,她从没听到有人寻过她,就连她回去找那女人时,她亦不曾有过异样。也就是说,即使那对恶劣的男女因着不是她亲身父母,才如此对她,那她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未必想要过她。 当然亦或者按白芷的反应,那可能是她娘亲的女人,了无影踪,若不是避而不见,那就是已然不在人世。无论是她有意抛弃,还是无奈托付给人,于顾流惜而言,都只是再添伤痛罢了。 闻墨弦抱着她,已然想到了这些,她轻轻松开她,温声道:“所以你?” 顾流惜看着她,恍惚道:“若是以前,无论是怎样的结果,我都会去弄明白。可如今……墨弦,我什么都不想管,无论我是真的还有父母,还是他们已经离开人世,我都不想去追究了,这终究是我们没有缘分。我只想好好陪着你,陪你做完那些你想要完成的事,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好不好?” 这次她真是被闻墨弦吓怕了,她不想再将心神分给那些事情。说她冷血也好,无心也罢,重活一世,她只想一切以闻墨弦为重。那些从未出现过在生命中的人,就当她从来不晓得。 清楚看到她眼里的不安与痛苦,闻墨弦拍了拍她的背心,安抚道:“好,只要你想,我都会答应!你不愿去想,不愿去找,我便不去。你莫难过,你这样,我心疼。” 顾流惜被她这般哄着,忍不住动容,也忍不住脸红,忙从她怀里离开。看着站在不远处,很有眼力劲等她们的袁安等人,嗫嚅道:“那……我们走吧。想来我对白芷前辈并没有多大的帮助。” 闻墨弦笑了笑,低声道:“好。” 袁安看到黏在一起的两人终于好了,忙迎了上去:“顾姑娘,闻姑娘,您两位可欲要在越州暂作休息?” 顾流惜顾虑闻墨弦的身子,忍不住问道:“要不休息一天吧,我去通知师姐她们先离开,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住。” 闻墨弦笑了笑:“我没事,哪里娇弱到这地步了。”说完又对袁安温言道:“这次来越州,多亏了袁统领了,这几年你把越州的据点打理得很好,辛苦了。” 袁安一直碍于闻墨弦隐秘的身份,不敢太多与她交流,此时听到闻墨弦的夸奖,想着眼前这人便是心昔阁众人心里的神祗,激动地脸都红了,好好稳重的男子,竟是连连道:“不辛苦,不辛苦!” 看的顾流惜忍不住摇头,两人上了马车,去越州城外和苏若君她们汇合。 在马车上顾流惜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闻墨弦,脸上带着丝调侃笑意。 闻墨弦原本一脸淡然的模样,可被她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勾了勾唇:“作何这般看着我?” 顾流惜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我呀,看你几句话就让袁安变成那副模样,忍不住想看看,闻大阁主到底有什么魅力,让阁内那些人都对你死心塌地。” 闻墨弦嘴角弧度越发大,每当顾流惜想打趣她,便会叫她闻大阁主,而这个模样的顾流惜破有几分古灵精怪,惹得闻墨弦心里痒痒的,故作好奇道:“哦?那顾姑娘看了这么久,可看出来我有何魅力?” 顾流惜摸了摸下巴,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长得漂亮些,心里蔫坏了些。” 闻墨弦眼眸微眯:“是么?” 她将尾音拉长,声音带着少有的危险气息,让顾流惜觉得心都被她那声音震的一颤。随后,闻墨弦却是贴了过来,精致漂亮的脸上,灿然绽放出一个清雅如莲般的笑意。 顾流惜顿时有些呆愣,傻乎乎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眉眼,那清浅而带着股幽香的温热气息抚在她脸上,让她那颗心脏彻底背弃了主人,兀自在那激烈地跳动。 接着耳边那一贯清雅柔和的嗓音似乎染上了魅惑:“有多漂亮,可能入了顾姑娘的眼?” 顾流惜只觉得喉咙发紧,怔怔道:“何止是入眼,是烙在神魂里,上辈子,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原本只是故意逗她,可看到顾流惜神色怔忡,原本澄澈灵动的眸子染上了远不是这般年纪能有的缱绻深邃,闻墨弦一时间也被吸了进去。明明是无限深情温柔,可闻墨弦偏偏觉得那眼神让她心颤的同时,更是生出一丝酸疼,不猛烈,却丝丝缕缕,让她无法忽略。就好像她们真的相遇了不只一辈子,心动的同时,忍不住心痛。 不知这般陷入对方的眼神中多久,直到最后,两人之间再没了一丝缝隙,唇齿间交互缠绵。 心里那股无法言喻的复杂情丝,促使着两人不断纠缠,比之以往的温柔羞怯,多了股痛楚,多了丝莫名急切。 闻墨弦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急躁,她不喜欢在顾流惜眼里看到的那抹情绪,可她又看不明白,也不晓得为何难过。以至于往日温柔如水般的她,动作也透着一股霸道,虽然依旧体贴,却多了强势急切,逼得顾流惜只能靠着她,环着她纤细的腰身。 顾流惜身子发软全靠闻墨弦支撑,而闻墨弦身体也并未好全,情绪波动下更是有些不适,最后被顾流惜带着直接倒在了车内铺好的软垫上。 被这么一惊,闻墨弦终是从那种突如其来的情绪中回过神,她低头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顾流惜。 身下的人眼神迷梦,仿佛氤氲了一层水雾,双颊透着粉嫩的殷红,唇瓣由于方才的纠缠晶莹红润,有些红肿,此时微微喘息着凝视自己,眼角还有些水迹。 闻墨弦之前原本是有些心襟摇曳,可看到顾流惜的眼泪,瞬间陷入懊恼。她脸色又红又白,忙伸手给顾流惜拂去眼角的泪:“惜儿,惜儿,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莫哭,你莫哭!” 顾流惜原本酡红的脸顿时更红了,看着还趴在她身上的闻墨弦,忙转过头不吭声。 闻墨弦素来淡然精明,可如今对象是顾流惜,又是这种状况下,居然一下傻了,以为顾流惜真难过了,一急,顿时捂着嘴咳了起来。 吓得顾流惜撑起身子,将闻墨弦扶起来给她顺背。她急得不行,也顾不得羞耻,急忙开口:“我没哭,也没难过!” 闻墨弦止了咳,低声道:“可你眼泪都……我不晓得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我……” 顾流惜心下无奈,低着头嗫嚅道:“我也忍不住,我不是哭,也不难受,其实挺……挺”后面那个喜欢,她着实说不出口。心里忍不住埋怨闻墨弦,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傻了起来。 不过再怎么傻,闻墨弦就是闻墨弦,从那种混乱状态中恢复过来的她,顿时就明白了顾流惜后面的意思,脸上有些红,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住,眼睛一直盯着顾流惜。 眼见她缓了过来,又换了那看似温润,实则蔫坏的模样,顾流惜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坐在一旁,再不说话,兀自捏着衣角。 两人一路相看无言,不过沉浸在这甜蜜而诡异的尴尬中,倒是暂且忘了方才的失控。 只是惹得与她们汇合的苏若君几人,一脸莫名其妙,说是吵架了,怎么看怎么透着丝腻歪。可是没吵架,又一句话不说,都不正面看人? 幸好两人很快恢复了正常,一路上顾流惜依旧是鞍前马后,事无巨细地照顾闻墨弦,其他人也都习以为常,但苏若君的神色却一直不好,到让闻墨弦有些担心。 等到一行人回到了苏州,苏彦简直喜极而泣,看到闻墨弦精神状态好了许多,顾流惜也安然无恙,他一颗操碎了的心终于落地了。不断向闻墨弦吐苦水,惹得几人暗翻白眼,一个男人跟小媳妇似得。 闻墨弦笑得温和:“这阵子辛苦你了,把他们传来的信都整理一下,给我送过来。你专心忙你的生意吧,快年底了,你也有的忙了。” 苏彦诉苦归诉苦可也怕闻墨弦太操劳,忙道:“主子,没事,你才刚回来,先休息吧,这边我先处理。” 闻墨弦摇了摇头,平稳的神色透着丝冷意:“我没事,莫担心。即使你们不说,我也猜的到。落霞楼去势未对心昔阁怕是恨之入骨,再加上冥幽教最近动作不断,相必这看似平和的武林,马上就要风起云涌了。” 随后她眉眼微挑,笑意不及眼底:“既然都坐不住了,那便看谁动得快,准,狠了。” 第92章 苏彦几人看着她的神色,也都明白,主子筹谋了近十年,如今准备快刀斩乱麻了。 原本闻墨弦一回苏府,便打算处理心昔阁那边的事务。只是有顾流惜在,她自然不肯闻墨弦一回来就操劳,最后逼得闻墨弦乖乖地休息了一天。 这要换做以往,苏彦他们再怎么担心,也只能无奈由着她。如今见这位看似温润实则固执的主子,在顾流惜面前如此乖觉,心下不由暗叹,总算有人能好好管着她了。 紫苏许久不见闻墨弦,眼看她瘦了一大圈,心疼得眼泪直打转,因此跟着顾流惜可劲得给她准备补身子的。 对于这些大补之物,闻墨弦素来不喜,可苦于顾流惜督促,而且许多还是出自她手,再怎么不喜欢,闻墨弦还是不愿浪费她一番心意,总是给面子的喝一些。 此时苏州已经入了冬,十一月的苏州依稀带上了寒意,加上前日下了场雨,整个墨园透着一股水汽的湿冷。院内的合欢树叶子已然落了大半,上面零星挂着一些荚状果实,许多成熟后落在地上,被人清理干净了。 许多花儿也已然枯萎,不过西边那一丛翠竹依旧青绿,整个墨园虽有萧瑟之意,却不失生机。 片刻后,一抹窈窕身影穿过一路的湿润水雾,朝着墨园而来。她着一身蓝色衣衫,步履轻盈无声,素手端着一个托盘,盛着一个白玉盅,她衣衫单薄,却也不介意外面湿冷的寒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径直进了闻墨弦的书房。 闻墨弦手里正握着一支狼毫,低眸看着书桌上的信笺,似在沉吟思索。 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湿冷寒意,不过一刹那,便很快被来人关好。闻墨弦轻蹙的眉头瞬间舒展,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温声道:“才穿这么一点,冷么?” 顾流惜笑着摇了摇头:“我素来耐寒,又有内力在身,并不觉得冷。” 倒是闻墨弦,即使病症去了,却依旧畏寒,因此屋内早就燃起了碳火。顾流惜问过苏若君,苏若君却是说,闻墨弦体内寒毒积聚十年多,伤了身子,即使不会再如以往那般难熬,却也比一般人畏寒。 因此,此时顾流惜只是将东西放在一旁,并未立刻近闻墨弦身,免得寒气激了她。 闻墨弦自然晓得她的心思,嘴角微挑:“做什么离我这么远,怕我吃了你么?过来。” 顾流惜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估摸着已经不大冷了,也就乖觉地靠了过去:“若君说了,你寒症虽除,可到底损了身子,现下又无内力,更得小心着。” 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侧,闻墨弦有些无奈:“可这也太过了,你不要总对我小心翼翼的,我又不是瓷器,碰一下不会碎的。” 顾流惜脸色有些薄红,却依旧认真道:“当心些总归好,而且……我习惯了这般,不觉得过。” 闻墨弦知道拗不过她,也不多言,瞥了眼一旁的汤盅,轻笑道:“今日又给我备的什么汤?” 顾流惜将汤盅端了过来,眼里却透着丝狡黠:“你闭上眼睛,猜猜?” 闻墨弦看她起了玩兴,眼里笑意渐浓,声音也透着丝宠溺:“好,我猜猜。” 顾流惜眼神柔软,揭开汤盅在闻墨弦鼻子下晃了晃,在闻墨弦轻轻嗅了几下后,又盖上,调皮道:“如何,猜到了么?” 闻墨弦睁开眼,微微歪着脑袋,似乎在回味方才的味道,随后沉吟道:“嗯,我闻到一股清甜之味,有股藕的清香之味,那股甜味应该有蜜枣,黄桃。嗯,应该还有蛋羹的,里面有点淡淡的甘苦之味,是不是银杏?” 顾流惜小嘴微张,显然被闻墨弦说的惊到了。这不过闻了下,虽说材料不复杂,可能一丝不差的说出来,也让她惊讶了。随后她伸手捏捏她挺的鼻子,笑叹道:“你这什么鼻子,怎么这般灵?” 闻墨弦伸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手里的汤盅:“闻着很不错,让我看看。” 顾流惜揭开盅盖,只见金黄漂亮的蛋羹上摆着一圈晶莹的藕丝,上面细心放着黄桃,蜜枣,还有银杏果,模样看上去很是好看,鼻端那股香甜之味,混着藕和蛋羹的香味,倒是诱人的很。 闻墨弦从未见过这道汤,觉得有些新奇:“这叫什么名字,我到不曾见过?” 顾流惜拿了汤勺,舀了一勺蛋羹喂到她嘴里:“这叫藕丝羹,昔年师傅游历,在京都吃过这道汤,当时很是喜欢,便记下了,后来听他说,我便尝试着做了出来。” 她看着细细品味的闻墨弦,忍不住问道:“怎样,好不好吃?” 闻墨弦看她有些期待的样子,却是皱了皱眉,看得顾流惜不由有些急:“不好吃么?”又拿着勺子吃了一口:“不错啊,甜而不腻,你不喜欢么?” 闻墨弦笑了起来:“这蛋羹入口清甜爽口,藕的清香夹着蜜枣黄桃的甜美,很好的融入蛋羹里,汤汁清亮,又隐隐有丝有银杏果特有的甘苦,很好吃。” 顾流惜知道被她耍了,忍不住哼了声:“那你还蹙眉。” “你这般心灵手巧,之前却一直给我做那鸡汤,鱼汤什么的,都不给我做这个,我不开心。” 顾流惜无奈摇了摇头,却还是哄她:“那我以后多做些给你吃。这藕丝羹有益胃健脾,养血补虚之效,你多吃点。” 闻墨弦眼里敛着笑意,安静地吃着藕丝羹,偶尔还喂几口给顾流惜,一盅蛋羹最后吃的干净。 顾流惜给她擦了擦嘴,看着摆在桌上的信笺,温声道:“落霞楼的事,可还顺利?” 闻墨弦摇了摇头:“此次原本可以一劳永逸,可冥幽教却突然横插一脚,使得落霞楼楼主带着手下残存的天网,追魂八箭逃走。如今,怕是趁机将落霞楼完全收归囊下了。这次落霞楼几乎覆灭,他们对心昔阁怕是恨之入骨,所谓哀兵不败,虽说天网和追魂八箭有所折损,可依旧不可小觑,苏望他们恐怕有麻烦了。” 顾流惜皱眉不语,脑中不断回想当初在冉清影身边的事。上一世落霞楼,的确在她下山之前就被灭了,当时引起很大轰动。而心昔阁,也是从那气候才逐渐为人所知,并且隐隐开始有了威慑力。 至于落霞楼楼主归顺冥幽教,她却不曾听过,按理说这么一个势力不弱的刺客门加入冥幽教,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听过啊。想起之前闻墨弦说过的追魂八箭和天网等人的特性,她顿时有些明悟,原来此后冉清影身边那批人的前身,就是他们,之前她倒是忽略了。 她心中一动,开口道:“墨弦,你说若落霞阁归顺冥幽教,他们是选择让其依附,还是完全吞并?” 闻墨弦回答得很快:“按照冥幽教行事风格和对落霞楼的觊觎,怕是会完全吞并。” “那天网,追魂八箭是不是只会听落霞楼楼主的命令?” 闻墨弦点了点头:“不错,落霞楼虽然冷血残酷,可是不得不说,其御下之术颇为了得。” 顾流惜笑了笑:“那你说,如果冥幽教的教主,想要落霞楼两大王牌死忠与他,该如何做?” 闻墨弦已经明白了顾流惜的意思:“两个办法,让落霞楼楼主忠,或者让他……死。” “一个年轻气盛,掌控欲极强,一个呼风唤雨,主掌生杀大权数十载,如何能忠?” 闻墨弦嘴角弧度逐渐扩大,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流惜,随后在她有些脸红时,探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媳妇真聪明。” 顾流惜心里又喜又窘,红着脸端过汤盅,低嗔了句:“又不正经!”随后快步走了出去。 闻墨弦望着窗外,笑意不减,片刻后定了定眸子,沉声道:“墨影。” 一个黑影恭敬地站在窗外,低声道:“主子。” “传信白凌,让人尽快查出落霞楼楼主所在。告诉他们,不要打草惊蛇,暗中派人好生保护他。如果有人对他下手,记得,一定要保证,动手的人是冥幽教的人。” 墨影有些听不明白,疑声道:“何为一定保证,动手的是冥幽教的人?” “在适当的时机,让他知道,会有人对他下手,而且下手的只能是冥幽教。” 墨影顿时了然,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主子英明,属下立刻去办。” 落霞楼的人逃了便逃了,如今他们的担忧只是落霞楼势力落入冥幽教之手,只要坏了这一致对外,心昔阁便有机会,再次一网打尽! “等下,待会儿让紫曦过来一趟。” “是!” 片刻后紫曦很快便进了屋,也是很自觉地站在老远,闻墨弦一愣:“你怎么不上前来?” 紫曦摇头笑着:“流惜姑娘进门都离主子远远的,怕寒气冲到主子,我自然更不敢走进了。” “胆子大了,也敢调侃我了?” 紫曦忙摆手:“属下不敢。” “哼,”闻墨弦冷哼一声,随后方开口道:“有件事我要你去办。” 听出闻墨弦语气里的慎重,紫曦也端正态度,认真看着她。 闻墨弦起了身,伸手拨开一道暗格,将里面一卷画轴拿了出来,她似乎有些犹豫,可最后还是把它递给了紫曦:“暗中查一下这画上个女子,看到了也不要惊讶,结果悄悄给我,不必记入千机堂。” 紫曦有些惊讶,却察觉到这件事应该不简单,低声应了。 “还有,将惜……朔州那对男女的所在,告诉白芷前辈,她应该会想要。” “是,主子,还有事么?” “没了,先退下吧。” 待紫曦离开,闻墨弦坐在书桌前,眼神有些复杂,随后低低道:“惜儿,你不敢知晓,可我却得替你讨个公道……” 到了用晚膳时,顾流惜才神清气爽地回了墨园。这些日子,除了陪闻墨弦,她都在和师姐练习剑法,以弥补这一个月的倦怠。珞珈十九诀如今她开始修炼第三层,才刚刚摸着门道,因此很更是潜心苦思。之前打坐有所顿悟,心里有些开怀,神色也轻快了不少。 屋内紫苏早就布置好了晚膳,苏若君也过来给闻墨弦诊脉,因此也在这用饭。 苏若君如今早就把顾流惜当自家人了,三人倒是融洽。只是顾流惜和闻墨弦无意提到落霞楼时,苏若君的神色便有些奇怪。 其实自从她从大理回来以后,闻墨弦就觉得她有心事,眼里一贯平和温婉的她,如今隐隐透着股忧思,可问了她也不说。之前闻墨弦问了碧青和赤岩,虽不确定,可似乎跟之前她救得落霞楼叛徒有关,如今她这般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 闻墨弦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放下筷子,低声道:“若君,你……是不是在想那个肖梦锦?” 苏若君手微微一顿,随后笑得若无其事:“怎么这么问?” 第93章 闻墨弦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自从回来你就不对劲,我问了碧青他们,这一路能牵动你情绪的,怕也只能是她了。” 苏若君依旧带着笑:“为何要被她牵动情绪?” 闻墨弦眉头轻蹙:“若君,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么?” 顾流惜也没再吃,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们。 苏若君脸上笑意有些微凝:“阿墨,并不是我不愿同你说,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说起,等我想明白了,我再同你说好么?” 在闻墨弦心里,苏若君一直如同姐姐一般,虽说她从未唤过她姐姐,可心里的感情却是深厚得很。如今虽心忧她的异常,却也不忍逼迫她,只能点了点头。 “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一定跟我说。” “好,我晓得,不要替我担心。”苏若君温婉一笑,看着停了筷子的两人,复又开口道:“你呀快点吃,不然有人该着急了。” 顾流惜脸一红,忙端起碗,自顾自吃饭。闻墨弦转头瞥了她一眼,挑着她喜欢的酒酿丸子,给她盛了一碗,又给她已经没菜的碗里夹了些鱼。 苏若君看的直摇头,随后却发现顾流惜和闻墨弦的手,同时伸到了公箸上,顿时笑道:“果真是心有灵犀,都想着给我夹菜,还都用公箸。” 顾流惜越发不好意思,缩回手,稳住自己的情绪。 闻墨弦只是略微有些不自然,随后还是将桌上的木须肉给她夹了一块:“你最近瘦了些,多吃点。” 苏若君也没再调侃两人,低眸安静吃饭。 用完饭后,三人坐在墨园内聊天,紫苏将碳炉燃起来,又将顾流惜吩咐的汤婆子给闻墨弦捂着,最后顾流惜还抱出一天毯子,细心搭在闻墨弦腿上,这才在一旁坐好。 闻墨弦看着她忙活完,又看看自己一副度冬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惜儿,这也太过了,你们到如今也只穿了层夹衣,怎么我就要弄成这般模样。” 顾流惜挑眉,握了握她的手:“你穿的倒是比我多,可手可比我凉多了。苏州近日越发冷了,你又爱坐在墨园内,这点哪里过了。” “流惜说的不错,你寒毒虽解了,可也更容易被寒气入体,需得越发小心。” 闻墨弦也知道在她身子上,顾流惜是一点都不会让步,而且手里握着暖烘烘的汤婆子,倒也不赖,也就不再多言了。 苏若君知晓闻墨弦最近都在处理落霞楼残党的事,忍不住出口问道:“阿墨,落霞楼楼主现下可找到了?” 闻墨弦摇了摇头:“这次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逃脱后躲得不见踪影,虽说他暗中联络了落霞楼的残存的势力,可是一直不是他亲自出手,因此还未寻到。” 说完她眉头皱了皱,缓声道:“原本以为,这次最先开始对心昔阁下手的,会是落霞楼,可今日苏望传讯,却是冥幽教开始蠢蠢欲动了。” 顾流惜眼神一暗,随后试探道:“墨弦,冉清影的身份,你确定了么?” 闻墨弦转头看着她,即使顾流惜掩饰的很好,可是她依旧看到她眼里的忐忑,片刻后,她点了点头:“如我之前猜测的那般,冉清影在冥幽教众人眼里,已然是前任教主的女儿,如今,也就是冥幽教的教主了。” 顾流惜抿了抿唇,心里倏地一痛,上一世,她也是那群人中的一个! 想到她醒来后从墨影那里得知,闻墨弦让冉清影带着那把剑离开的事,心里又是不解又是懊恼。她虽不能完全明白闻墨弦的举动,可却清楚,其中多多少少是因着自己牵绊了她。否则,按照闻墨弦的能力,那次定会让他们一个都没办法离开,至少,不会如此轻易地带走纯钧。 闻墨弦对她情绪变化很是敏感,轻声道:“惜儿,你有心事?” 顾流惜抬眸看着她,有些沉重问她:“你……你既然晓得她的身份,为何让她走,还……还任她带走纯钧?” 闻墨弦查到的许多事都曾告知过苏若君,听到顾流惜的话,她也是有些惊讶地看着闻墨弦。 “阿墨,你?” 闻墨弦轻轻抿了口茶,低声道:“我之所以不动她,却是有我的考虑。冉清影虽是教主,但很显然,无论她如何能干,如何有手段,她无法完全掌控冥幽教。真正决定一切的,是蔺印天。我杀了她,最多是替他除掉了一个傀儡罢了,即使引得冥幽教一时动荡,也动不了根本,甚至会让他意识到我的存在。蔺印天不是冉清影,若逼得他直接出手,反而是个麻烦?再者,当时冥幽教右使的义子方思晋带着人已经赶了过来,一时奈何不了他,后面陆续便会有人增援,费时费力,我等不了。” 顾流惜心里清楚,闻墨弦还是因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她心里五味陈杂。 闻墨弦笑了笑:“其实,还有个原因。” 苏若君见她少有的卖关子,忍不住道:“什么原因?” “那把剑,不是纯钧!” 顾流惜一愣:“不是纯钧?”随后她眸子一亮,惊喜道:“我糊涂了,她原本就没找到的。” 闻墨弦眸子一晃,并未说什么,苏若君却是越发糊涂:“什么那把剑不是纯钧,你说‘她原本就没找到’,又是何意?” 顾流惜一愣,眼里有些慌乱。糟糕,她一时不察竟是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上一世冉清影也进过越王墓,最后却仍是在找纯钧,想必那把剑不是纯钧。因着闻墨弦出事,她竟然没想到这茬! 她清了清嗓子,重复道:“我的意思是她在墓里就有所表现,我居然忘了。” 说完她有些不安地看着闻墨弦,她却似乎全信了,还点了点头。虽说顾流惜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还是想着扯开话题,忙问道:“墨弦,你怎么晓得那不是纯钧?” 闻墨弦替她二人添了茶,淡然道:“因为那墓不是越王勾践墓。” “不是越王墓?”苏若君和顾流惜均是惊讶道。 “怎么可能?冉清影怎么会如此轻率?她既然会下墓,定然确定那是越王墓了!何老三虽然奸诈,可他不敢骗她的。” 听着顾流惜的话,闻墨弦准备送到嘴边的手顿时一顿,印在清亮的茶水里的眸子里隐隐有些复杂:“惜儿很了解她?” 明明很淡然的询问,可顾流惜却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开心,快速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她当了教主这么多年,而纯钧对她似乎很紧要,她应该会更加小心。” 闻墨弦察觉到她的无措,顿时有些懊恼,她有些过激了。沉了沉心思,她温声道:“你说的不错,所以印山古墓的确是越王墓,可是却不是勾践的墓。” 苏若君还有些不解,顾流惜却是明白了:“墓是越王,可是越国一共有十一位国君,这越王是哪位,却也不一定,是么?” “不错。”闻墨弦笑了笑,点头赞到。 “那,阿墨何以认为不是勾践?” 闻墨弦低眉垂首,随后看着顾流惜:“惜儿,你可晓得印山脚下那个小村庄,叫做何名?” 顾流惜回想道:“路过时问了一个村民,好像是木栅村。” “不错,不过越地方言,客与栅十分接近,我问过袁安,其实那个村子原本叫木客村。而很久之前,那山也不叫印山,而叫木客山,那村子由此得名。” “木客山?有点耳熟,可阿墨,你到底想说什么?” “《越绝书》卷八有言,‘木客大冢者,勾践父允常也,初徙琅琊,使楼船卒二千八百人,伐柏松以为桴,故曰木客’,想必因着越王允常和勾践乃是父子,允常墓中陪葬之物,具是勾践所置,勾践对其父敬重有加,且年岁相隔不远,错认也是正常。” 苏若君摇了摇头:“就这么一句话,也就你能记在心里。还能因着一个木栅村想到这些。” 顾流惜眼里满是欢喜,无不骄傲道:“墨弦自小便爱看书,且又过目不忘,到了如今自然是博闻强识。” 那模样,好像如此聪慧的是她一般。 苏若君微微扶额,闻墨弦却是淡笑不语。顾流惜咳了一声,正色道:“不过那把剑的确漂亮,若说是纯钧,怕也少有人疑。” “手振拂扬,其华捽如芙蓉始出。观其釽,灿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於塘;观其断,巖巖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这段文字,是纯钧留给世人的唯一印象。当时名动天下的相剑师——薛烛,曾说过,虽复倾城量金,珠玉竭河,犹不能得此一物。从此也可知,纯钧之华贵无双。” 闻墨弦声音清雅沉稳,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如柔风般拂过顾流惜的心。以至于她的目光有些脱离此时的情景,直直看着闻墨弦。 苏若君觉得自己被刺激了太久,于是故作正经,提高声音道:“其实按史实记载,欧冶子这五柄宝剑中,纯钧乃华贵之剑,作为利刃神兵,其实比不如其他四柄,为何冥幽教非要它不可?” 闻墨弦别开目光,沉声:“如今,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地方了。” 那次三人聊完后,顾流惜其实一直有些不安。她能感觉到,闻墨弦是知道她在掩饰一些东西的。可是自她们相遇起,闻墨弦就一直在纵容她,即使有时她眼里有疑惑,一旦她语塞,或者不安时,她就会收起情绪,甚至在她想转移话题时,主动帮着她缓解气氛。 可是闻墨弦越是这样,顾流惜越是内疚,之前也就罢了,可是她们如今已经是恋人了。决定相知相守,共度一生的两人,之间本应该坦白,何况这些事情还涉及到闻墨弦的血海深仇。换做是她自己,闻墨弦这般对她语焉不详,遮遮掩掩,她怕是会难受死。 越想顾流惜就越自责,也越难受,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闻墨弦都是一心为她考虑,即使是死,也在顾虑着她的心情。 对顾流惜而言,闻墨弦太好了,好的让她无论怎么做,都觉得心疼。可是这种事,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即使闻墨弦信她,可从内心深处里,顾流惜也不愿她知道上一辈子的事。不是怕闻墨弦怨她,而是,那一世的自己,她已经恨得不愿提及。 上一辈子,闻墨弦心里有多痛,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对她说那些事。那种痛,她不想再让闻墨弦体会到一丝,哪怕是当做故事听,都不愿! 在这种左右矛盾,无法抉择的情况下,顾流惜的笑容就显得有些勉强的,即使她在闻墨弦面前极力开怀,可仍让闻墨弦察觉到了。 恰好之前柳紫絮来苏府,说是怕师傅担忧,想着带孟离回蜀地,而且已经十一月中旬了,也该回去了。 闻墨弦估摸着柳紫絮要走了,顾流惜应该有话相同她说。所以准备去找她,顺便带着这傻姑娘出去走走,免得她总一个人胡思乱想。 而柳紫絮怕太过叨扰,与孟离一直住在苏府别苑,因此用过早膳,闻墨弦就和顾流惜一起去了西苑。 碧青和赤岩被闻墨弦派出去办事了,墨影帮着苏彦处理账务,闻墨弦身边便只带了紫曦。 马车一路缓行,停在了西苑?因着是备着给闻墨弦散心的,因此西苑周围并不繁华,有几栋亭台阁轩,倒是相当清幽雅致。 西苑外面是一条小径,周边种着许多翠竹,冬阳和煦,竹影斑驳陆离,透着股淡淡的竹叶清香,让人很是心旷神怡。 两人下了马车,紫曦则候在一旁。顾流惜看着这些景致,手里握着闻墨弦有些冰凉的手,心情却然好了不少。 西苑守门的弟子见了闻墨弦几人,忙迎了上来,边请闻墨弦几人入内,边恭声道:“表小姐和顾姑娘怕是来找柳姑娘两人的,之前孟公子急匆匆离开,柳姑娘也跟着出去了,怕是要等会儿才能回来。” 闻墨弦眉头轻蹙,之前已然告知他们,今日过来,什么事能让他们急匆匆离开? 顾流惜也有些惊讶,正准备开口,右侧竹叶却微微动了动,透过竹缝的阳光晃了晃,恰好落在顾流惜眼中。她微微偏头眯了下眼,却窥见对面一座阁楼内,一枚黝黑的箭正对着闻墨弦的后心! 在她看到的同时,箭已离弦,明明迅猛无比的箭,闪电般破空而来,却闻不到一丝响声,让顾流惜呼吸一滞! 第94章 几乎同一时间,顾流惜的身子就急速动了起来,整个人快的只剩一道残影,将闻墨弦揽在怀里,闪到了一边! 那枚玄铁黑箭贴着顾流惜左臂划了过去,铮得一声,箭头整个没入了半开的木门,巨大的力道使得它的尾羽都在发颤! 闻墨弦眉头一皱,伸手拂过顾流惜的左臂,指间那些微的黏腻感,让她整个脸色都阴沉了不少。 “惜儿。” 而一旁心有余悸地紫曦冷喝一声:“何方宵小,暗箭伤人,滚出来!” 与此同时,她快速斩下身边的竹枝,灌满内力朝冷箭所在阁楼射了过去。 顾流惜将闻墨弦整个护在身后,低声道:“无碍,只是皮肉伤。” 右手抽出腰间软剑,带上一道白光,凌空斩出!随后兜住落下的漫天竹叶,朝对面那片竹影中挥去,逼得五个黑衣人自其中凌空跃出。 而此时,接替苏青的木深,带着西苑的护卫围了上来,将闻墨弦护在其中。 双方僵持不过一息,随后那五人持剑立刻攻了上来。 而另一旁紫曦已经近了那射冷箭之人的身,因着怕他再次放冷箭,紫曦死死咬住,不让他拉开距离,两人打得虎虎生风。 西苑小路因着一片竹林的缘故,有些狭窄,随着双方激烈厮杀,那片青翠绿竹已经支离破碎地到了一地。鲜红的血液落在翠绿的残叶上,惨烈血腥西苑这些人,并不是专门保护闻墨弦的影卫,在出手狠绝凌厉的五人面前,节节败退。 顾流惜眼里虽不忍,脸上却一脸冷然,直觉告诉她,不会这么简单!因此此时她不敢离闻墨弦的身,她功夫未恢复,若再遇到一人……看着直接震裂厚重大门的羽箭,顾流惜心里发寒,是追魂八箭!只希望,来的不是五个人,希望,墨影他们能及时赶到! 此时剩下的几人已经护着闻墨弦退到了院内,眼看着木深身边的人死伤众多,那五人却只损了一个,顾流惜眼神隐隐发寒。 随后,感觉身后闻墨弦握了握她的手,顾流惜当下不再犹豫,抱着她,拔地而起。运气疾点院墙,越过五个黑衣人,轻踏竹稍,朝外掠去。 她怀里的闻墨弦眉眼淡然,好似此时不是逃命,而是两人携手同游。 顾流惜对她幽然轻笑,她心里虽急,可头脑却很冷静。就在此时,耳边隐隐听的一丝破空之声,她迅速拧身旋过,随后紧跟着使出凌云纵,旋身而起,又有一枚铁箭自她身下划过,她身在半空竟是险险避开! 这几息间,顾流惜已经带着闻墨弦落在了街口。她轻舒一口气,暗道果然是追魂八箭,这出手的套路还是这般。不过追魂八箭一向是三箭齐出,让人防不胜防,她方才便打算硬挨一箭,如今只出两箭,看来只来了两人! 不远处躲在屋檐下的黑衣男子,看到顾流惜带着一个人,竟然还能凌空躲过他和阿三的两箭,顿时微微愣住了。 而顾流惜此时所想的就是带闻墨弦走,一落地就开始准备再次提气疾奔。不料闻墨弦却是猛地推开她,低声道:“当心!” 与她话音一起来的是一把寒气四溢的剑,直直从她和闻墨弦之间刺过!即使闻墨弦推了她一把,她身前的衣襟还是被划破了一到口子,隐隐露出白色单衣。 顾流惜掩下一瞬间的慌乱,迅速将软剑抖出去,绞住欲要削向闻墨弦的剑,将人逼到一旁,却也无奈与闻墨弦拉开了距离。 而这么一耽搁,追魂八箭中方才出手的两人,已经回过神。 顾流惜远远便看到两人拈弓搭箭,两枚玄铁箭,一前一后,自不同方向朝闻墨弦而去。 顾流惜心头怒极,将内力运到极致,凌空劈断一只箭,随后将手里的剑甩了出去,凌厉的劲道直接把那枚箭劈的粉碎。 另一边木深已经是强弩之末,那残存的三人似乎无意杀他,立刻扔下满身血迹的木深,朝这边围过来。 正当顾流惜有些绝望的时候,远远便传来墨影的喊声,片刻间便落在顾流惜身边,挡住过来的三人。 “属下来迟,主子,顾姑娘,你们可好!” 顾流惜点了点头,顾不得多言,准备到闻墨弦身边去。 原本目光柔地看着她的闻墨弦,眉头却是一凝,好重的杀气! 顾流惜一张脸也顿时煞白,原本方才逃的空无一人的街口,竟突然出现一个身影纤细的青衣女子,很显然她在一旁隐匿了许久。可即使是顾流惜,也在她那股凌厉的杀意露出来时,才察觉到她! 顾流惜只一眼就晓得,这女人绝对不是之前那几人可比的,那股森然杀意,怕是杀了无数人,用鲜血生生浇铸的。可此刻所有的震惊对顾流惜而言,都是平添绝望! 她同闻墨弦不过离了十几步,可她却晓得,这十几步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不!”这一瞬间她所有的冷静和理智,全部崩塌,感觉整个灵魂都在战栗,嗓子里发出一声痛入骨髓的嘶喊,透着浓重痛苦和悲怆,让紫曦几人猛地一颤,看到那场景,具是目眦欲裂。 顾流惜手里空无一物,除了死命扑过去,她已然素手无策。若是她不曾消耗如此多的内力,她还能替她挡,可如今她却无能为力。 这种念头在这短暂的瞬间闪电而过,却让顾流惜肝胆俱裂,她眼睛赤红,身形移动间,死死盯着安静站在街角的闻墨弦。 那人似乎没看到,那女子手中的剑一往无前的刺向她,只是安静地站在街角看着顾流惜。 明明时间格外短暂,可顾流惜觉得,自己在那不过一息的时间里,察觉到她眸子里的笑意,带着安抚,还有丝黯然,更是让顾流惜心碎不已。 闻墨弦看着她那快疯了的模样,心里也是痛不可遏,可是除了对她笑,她竟找不出,也来不及做何安慰。 只能看着她,等着这一剑入心。 刹那间,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痛苦的闷哼声,接踵而来,似乎空气中都荡着一股血腥味。让顾流惜从绝望变成惊骇,也让那青衣女子,瞬间变了脸色,到最后,竟是怔在原地! 她青色衣襟上溅满了鲜红的血迹,那温热甜腥的液体也是落在她那白皙的脸上,可她的脸色却是苍白如纸,握着剑的手也止不住抖。 闻墨弦死死抱着浑身是血的人,声音透着慌乱无措:“若君……若君。” 原来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苏若君无比快速得从街角冲了过来,挡在了闻墨弦身前。而毫无疑问,那把剑直接没入了她胸口。 顾流惜此时已然扑将过来,看到苏若君被伤,运足内力一掌将那青衣女子打出一丈,摔在地上喷了一口血。 剑随着力道抽了出来,苏若君立刻呕了好几口血,胸口的鲜血更是不断朝外狂涌而出。闻墨弦使劲捂住她的伤口,而后顾流惜,赶紧点了她身上的穴道,减缓血流。 闻墨弦嗓音发颤:“若君,你……你撑住!” 眼看着苏彦等赶了过来,她强自镇定:“阿彦,快,把苏州最好的大夫请来,快点!” 那青衣女子虽然吐血,也知道此时大势已去,可仍旧执拗地看着被围住的苏若君,嘴唇哆嗦着,喃喃说着什么。 那领头的黑衣男子冲过来,逼开墨影几人,一把将仿若失了魂的青衣女子拉起来,怒声道:“快走啊,你发什么呆!” 可她此时好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被那人强行拉着,眸光无神,却一直看着苏若君的方向。在对上苏若君快要涣散的眸子时,她眼泪汹涌而下,嘴里喃喃着:“怎么会……怎么会。” 墨影几人看到苏若君重伤,心里又怒又痛,几乎杀红了眼,看到罪魁祸首想跑,提剑就要追。 苏若君撑着眼睛一直看着那女子,眼里又是痛苦又是忧虑,最后微不可闻道:“别……别杀她……” 闻墨弦一愣,而苏若君已经彻底昏迷了。深吸了口气,她慌乱的头脑才清醒过来,看着逐渐远去的青衣女子,想起之前她的怔愣,顿时有些明悟。 她沉声道:“墨影,除了那个青衣女子,其他人,杀!” 寥寥几字透着刺骨寒意,足以让几人明白她的怒火。 顾流惜自然也反应过来了,虽然她此时还未从那种绝望慌乱中回过神,她仍是赶紧撑着有些发软的身子,抱起苏若君迅速往西苑赶。 将苏若君抱入房内,闻墨弦脸上虽冷静,可是顾流惜却清楚能感知她的的紧张和痛苦。 西苑内药物并不齐全,还好闻墨弦素来晓得苏若君的习惯,寻到了吊命的药丸给她吃下,又给她止了血。 而后很快,苏彦几人一路狂奔,直接将苏州城最具盛名的徐大夫背了过来。 见把人家老大夫吓得不行,闻墨弦心急如焚,忙过去行了一礼:“徐大夫,在下姐姐遭人所伤,危在旦夕,情况紧急,因此多有得罪。晚辈随后亲自请罪,现下,请徐大夫救家姐一命!” 徐良选虽有些恼怒,但见闻墨弦言辞恳切,自己也是悬壶济世之人,人命关天,立刻便过去给苏若君看伤。 当看到苏若君浑身是血,胸口伤口深的很,又是凶险之处,顿时眉头紧皱:“这谁如此之狠,对着个年轻姑娘下这么重的手!” 让众人回避后,他赶紧给苏若君看伤,许久后,这位徐大夫才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闻墨弦握着顾流惜的手,脸上的担忧再也抑制不住,两人异口同声道:“大夫,她怎么样?” 那徐大夫又是忧虑又是庆幸道:“这姑娘命大,这一剑刺得很深,而且凶险非常,离心脉不过半寸,恰好留了她性命。可即使如此,这伤委实过重了,她失血又太多,即使现下保住了性命,可最后能不能醒来,也只能看她自己了。” 闻墨弦脸色一白,最后仍是强自忍耐道了谢,让他开完药后,派人送他回去。 几人赶紧进去看苏若君,她整个人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看上去似乎已然失了生机。 闻墨弦看着这样的苏若君,眼睛终是红了,偏过头不敢再看下去了。 顾流惜心里也是难受非常,她对苏若君很有好感,因着闻墨弦的原因,也是将她当做了家人。而且这次若不是她,躺在这里的说不定是闻墨弦,甚至更糟。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而言,她都不想苏若君出事。 可她更怕闻墨弦难过,忙柔声劝慰:“墨弦,你要相信若君,她可是神医的亲传弟子,救过无数人的命,怎么可能会被这点伤打败!而且她之前也该炼制了许多疗伤圣药,徐大夫再怎么高超,也无法和若君相较,吃了药肯定不会有事的,你莫急。” 紫曦虽然也担心,可又怕主子受不住,也跟着道:“苏彦去府里拿药了,若君姑娘的药,主子都认识,肯定有疗伤圣药的。” 闻墨弦点了点头,哑声道:“你们去帮着看看墨影处理那些人,我留下来陪若君。” 紫曦几人忙应了,起身离开。 当只剩两人在后,顾流惜再忍不住,抱紧了闻墨弦,将脑袋埋在她柔软的腹部,一声不吭。虽然她知道此时最该担心的是苏若君,可是方才那种恐惧感她仍记忆犹新,看到苏若君这般模样,她更是后怕不已。忍不住想在她怀里寻求安慰。 闻墨弦回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看着怀里仍是在恐惧的人,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苏若君。感觉到腹部衣衫被一股温热液体打湿,涩声道:“是我不好,让你担心,还让若君徘徊于生死之间。” 顾流惜在她怀里使劲摇头,闷声道:“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让你差点……还让若君救你,最后差点害她丢了命。” 闻墨弦眼里满是疼惜:“傻姑娘,谁说你没用?你厉害极了!今天这种情况下,你能几次护住我,真让我又骄傲又欢喜。”随后她微微叹了声,带着喜悦叹惋,低声道:“我的惜儿已经长大了,也可以很好的保护我了。” 顾流惜说不来心里什么感觉,麻麻涨涨的,恨不能将这人嵌进怀里。暗自忍耐了下,她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既然这般,我们也不要再互相责怪自个了,若君一定会好起来,我陪你一起守着她,好么?” 闻墨弦看着她,认真点了!点头,小心给苏若君掖好被子。 良久后,她才缓声道:“惜儿,你说那个刺伤若君的女子,会不会就是那个肖梦锦?” 第95章 顾流惜当时因为惊惧交加,根本来不及关注周围几人的反应。如今听闻墨弦这般问,将忽略的情形回想起来,点了点头:“那女人浑身杀气凝如实质,绝对是个遍经杀戮之人。对你下手时果决无情,可发现伤了若君,那模样仿若快要死了一般,以致情绪崩溃。若不是对若君很是在意,不会如此。前来刺杀的是落霞楼的人,恰好肖梦锦也是落霞楼杀手,落霞楼中能与若君有羁绊的,也只有她了。如此一来,若君之前的郁郁寡欢,也说的通。” 闻墨弦有些心疼地看着苏若君,郁声道:“她因着我,耽搁了自己。我一直盼望着她能寻到一个知心之人,不用孤单一人。可如今,她好像有了心仪之人,可我却更担心,现下这情形,她怕是要伤心了。” 顾流惜有些惊讶:“原本我以为这种感情少见,不成想若君竟也同你我一般,喜欢上个姑娘,还是那等厉害的角儿。”想起那股冷凝的杀气,忍不住抖了抖。 闻墨弦摇了摇头:“若真是缘之所至,当真半点不由人,哪里还管是男是女?不过是那个人合了眼,入了心,推拒不得。” 她声音低柔,说到最后,却是看着顾流惜,神思缱绻间带着丝温润笑意,让顾流惜心急跳几下,脸上染了丝明艳霞色,却又掩不住欢喜。 最后顾流惜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忙转移话题:“不过,之前不是说肖梦锦叛出落霞楼了么,为什么会再次替他们杀人,难道她之前是故意假装的?” 闻墨弦眸子里也很是疑惑:“不至于,先不说心昔阁一向隐秘,落霞楼不可能提前安排人。即使是察觉了,他们也不可能知晓若君和我的关系。而且肖梦锦给的那三重嶂的机关图,不是作假,所以叛逃应该是真。” 顾流惜眉头紧皱,片刻后低声道:“既然不是自愿,那就是逼不得已。落霞楼伤亡惨重,肖梦锦功夫不俗,是一个很好的棋子,若能再次控制她,落霞楼不会放过!” “不错,可当初肖梦锦既然因故叛逃,自然是对落霞楼痛恨至极,而且了无牵挂。既然如此,为何会在逃走后再次被掣肘?” 顾流惜也是弄不明白,两人都陷入沉思,良久后闻墨弦才低声道:“看来,这只能从肖梦锦那里得到答案了,若她真对若君有心,必然不会舍下她,若她无心……”闻墨弦眼神一寒,“即使若君怨我,我也不会放过她。” 顾流惜明白苏若君受伤,最难受的便是她,忙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眼下你不要想这么多,如今最重要的,是让若君好起来,而且,还有一件事,不可不查!” 闻墨弦眉头一皱,眸中神色变幻:“不错,落霞楼这次目的明确,要杀的只有我,看来,那人做的比想象中还要绝。” “墨弦,你……这人同上次泄露月卿她们行踪之人,是一个人?” 闻墨弦眼神微暗:“十有八九便是,想来苏彦派去查的人,很快便有音讯了,只希望不会是他。”说完她突然想到什么,眉宇间有些懊恼,忙伸手将顾流惜左臂拉了过来。 顾流惜正准备开口,却见她突然如此表情,随后却是了然,心中微暖,她缩了缩手柔声道:“你别这样,没什么事的,我都没感觉,你不提我都不记得了。” 闻墨弦一言不发,看着她左臂外侧一道半指长的伤口,伤口已经凝住了,还好并不深,可闻墨弦拧起的眉头却是未松,沉声道:“来人。” 顾流惜原本想阻拦,却见她这个模样,无奈笑了笑,任由她去。 一个丫头应声推门进来,垂首道:“小姐,有何吩咐?” “打点热水来。” 那丫头很是温顺,并不多言立刻就退了下去。 “其实没必要,不深,最多一两天就好了。” 闻墨弦摇了摇头,闷声道:“再怎样也要清理下伤口。是我不好,竟是忽略你了。” “噗”看着她一脸懊恼认错的模样,顾流惜忍不住笑出声,这人太可爱了。可笑过后却有些心酸,这人对自己,怎么如此苛刻? 她忍着情绪,脸上漾着柔和笑意:“总说我傻,我看,傻得是你才是。那种情况下,你自己都几经生死,若君又受了重伤。我这点划伤,一点事都没有,是个正常人都没精力去管。你看,就连我自个儿,都比你后想起来!” 接着她转了转那双灵动的眸子,故作不满道:“我媳妇这么好,你居然还嫌她,我可要生气了。” 这时那丫头端了热水进来,放在一旁后,便悄然离开了。 闻墨弦瞥了顾流惜一眼,轻轻将她衣袖挽上去,露出一截瓷白晶莹的藕臂。目光在那漂亮的小臂上顿了顿,随后她拿过丝巾浸了热水,轻柔地将顾流惜伤口的污血擦干净,又拿了金疮药,给她细心涂了一层。 顾流惜一直柔软地看着她,嘴角勾笑,任由她动作。 听她说完话后,闻墨弦原本一直不动声色,又看到她那模样,嘴角挑了挑。伸手替她将衣袖放下时,小拇指却状似无意般,一路自她小臂上划过。手臂上传来的触感,让顾流惜浑身一颤,脸色红的透彻。 “你生气了,会怎样?”闻墨弦好似没看到她的反应,悠然低语道。 顾流惜知她在逗自己,红着脸白了她一眼,嚅嗫道:“我不同你浑说,我去看看若君的药好了没!” 眼看人被自己逗走了,闻墨弦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笑,看着床上昏睡着的苏若君,她脸上的笑意隐去,透着一丝苦涩:“若君,你说过,不会让我死在血线蛊上,我信你,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你个傻瓜,救了我这么多次,这次何苦要撞上来。” 这边几人平静了下来,而墨影他们则一路追着落霞楼的杀手。因着苏若君受伤,几人都是怒火中烧,下手毫不留情,纵使追魂八箭来了三人,到最后也生生折了两人,更遑论其他杀手。到了最后,逃掉的只有阿三和为首的黑衣男子,以及已经失了魂的肖梦锦。 三人逃到苏州城外的一处荒山,这才停了下来。 阿三眼里阴沉,对着还是恍惚失神的肖梦锦,咬牙切齿道:“居然功亏一篑!夜煞!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迟迟不出手?!若你之前便配合我们兄弟几人,那病殃殃的劳什子女人早就死了,阿二和小四就不会死了!” 一直沉默的黑衣男子沉声道:“阿三,冷静点。谁也没料到那人身边,居然还有个功夫如此厉害的女子,而且如果不是那突然冲过来黄衣女人,那闻墨弦早就死了。” 一直恍若没了灵魂的肖梦锦,在听到男人的话后,死寂的眸子终是有了动静。 阿三怒火攻心,阴狠道:“流擎,你还想替她狡辩!” 一旁的肖梦锦似乎没听到他二人的吵闹,死死地盯着她手里一直没松开的剑。上面原本鲜红的血渍已然凝结,沾满半个剑身,刺得肖梦锦的眼睛和心都是撕裂般的疼。之前那把剑刺进那人胸口时的感觉,那喷溅出来的鲜血,带着滚烫的热度,落在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黏腻感,犹如梦魇一般,狠狠缠着她的心。 自五岁那年她杀过第一个人起,她对于鲜血早已麻木,可今天那人的血,却是二十年来,第一次让她如此害怕,怕到她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目的。 那把剑刺进去时,她觉得,就好像直接刺进了自己心里,那瞬间的悔恨痛苦,让她生不如死。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她要杀的人是她的朋友,她早该想到的!她不该在重新回到落霞楼后,就心如死灰不闻不问。 那诛心入骨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重现,一遍遍凌虐肖梦锦的心。随后她眸中陡然闪过一丝慌乱,她自己下的手,她心里清楚。在那一瞬间即使她勉力收手,可那剑已然有去无回,她不知道……不知道苏若君能不能挺过去。 一想到那人对待自己的点点滴滴,想到苍山上,她快要昏迷时的喃喃轻语,肖梦锦再也忍耐不住,她能死,绝对不能死! 而另一边黑衣男子与阿三越争越凶,阿三一把挥开黑衣男子,朝肖梦锦攻去。 肖梦锦眼神一寒,手里剑打了个旋,斜眸冷睥,身上那股杀气顿时满溢,一个腾挪,粘着血的剑直接架在了阿三脖颈处,生生划开一道小口子!丝丝缕缕鲜血溢了出来,让阿三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黑衣男子也就是流擎,也急了:“夜煞,不要冲动。” 肖梦锦冷冷瞥了阿三一眼:“你现在该庆幸你还有命在,若再啰嗦,我便让你去陪他们!” 说完她撤了剑,退后几步,冷冷看着两人。 阿三额头青筋暴起,却惧于她的功夫,只能强自憋着,他咬牙道:“夜煞,别忘了楼主给你说过什么?” 肖梦锦眼神一暗,看着手里的剑,神色苦楚,最后却是抬手狠狠握住剑刃,瞬间将那把染血的剑折得粉碎。随后拔身而起,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只剩下流擎在身后急声喊道:“夜煞,你去哪?回来!” 肖梦锦一路心急如焚,再次悄悄摸进西苑。外面因着厮杀而造就的狼藉,已经被清理干净。若不是那只剩残枝的翠竹,都没人知晓就在几柱香之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肖梦锦之前被顾流惜打了一掌,胸口仍是闷闷的疼,左手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也未处理,可她全然不顾,只是小心贴在西苑边,查看里面的动静。 因着苏若君受伤,不宜多动,因此几人都留在西苑。经过这次刺杀,墨影更不敢掉以轻心,加派了许多人手,又将在外的碧青赤岩都传了回来,一刻不敢松懈,只怕有人再行不轨。 纵使肖梦锦善于隐匿,也只敢潜入外院,远远等候时机。 因着苏若君受伤,闻墨弦几人住了过来,院内添了几个丫鬟,专门负责守着苏若君,打下手。 肖梦锦隐在暗处,一直观察着西苑情况。片刻后,从一旁的厨房内走出两个丫鬟模样的姑娘,两人端着药朝内院走去。 其中绿衣丫头嘟囔道:“最近几日有的忙了,因着若君姑娘的伤,主子和表小姐都急坏了,我们也得时时注意了。” 粉衣姑娘叹了口气:“是啊,可是……你说若君姑娘能醒么?我从来没见人流那么多血,之前大夫来,那一盆盆都是血水,寻常人流这么多血,怕是都……死” “别胡说!让主子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快把药送过去。” 肖梦锦听的脸色煞白,手指狠狠抓在地上,眼睛顿时通红:“苏若君……若君……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我……我求你。” 她心里五内俱焚,可是却知道,此时她毫无机会进去看她,只能等候时机。可是她不晓得,苏若君能不能挺下去!她死死咬着唇,心中悲痛,若真连最后一面都叫不到,她纵使赔了这条命,也没办法瞑目! 第96章 那两个丫鬟走到长廊拐角处,恰好遇到了顾流惜,忙福了一礼:“顾姑娘好。” 顾流惜示意她们不必多礼,看着她们端着的药,温声道:“若君姑娘的药好了?” “嗯,之前主子特意叮嘱的,我们守着,一刻也不曾离开,熬好了,我们就立刻端来了。” “辛苦你们了,药给我吧。你们去厨房,让他们按着表小姐的口味,备好饭菜,再送过来。对了,记得再熬碗燕窝粥,不要太稠。”顾流惜想着苏若君怕是一时醒不过来,至少要让她吃些流食。 “是。”两人低应了,小心将药交给顾流惜,朝厨房走去。 暗处的肖梦锦看着顾流惜,眉头微蹙,想起之前她与流擎几人的交手的情景,不由心下微动,江湖中这般年纪有如此身手的,她似乎从未听说过,看来这心昔阁比她想象中的更了得。 这念头不过转瞬即逝,随后她目光落在顾流惜手里的药碗上,有些苦涩地咬了咬唇。她多么希望,此时她能够去给她送药,能够去看看她。 直到顾流惜身影拐过长廊,消失许久,她才收回目光,脑中念头一闪,送药?片刻后,她死寂苍凉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喜色,立刻悄悄离去。 而端着药的顾流惜再拐过长廊后,却是顿了顿。那股奇怪的感觉,果真消失了。她眼眸微垂,勾了勾嘴角,朝苏若君房内走去。 此时已日暮黄昏,冬日阳光总有些惫懒,这残存的夕阳余晖就有些微弱。昏黄的残阳一点点从这院内退下,一身藕荷色衣裙的顾流惜踏着薄暮,推门而入。 太阳渐落,寒意迅速蔓延开来,顾流惜推门的瞬间,带进一室寒气,让正在给苏若君擦手的闻墨弦颤了颤。 顾流惜连忙关了门,将药碗放下,去偏间抱了件披风给闻墨弦裹上:“夜了,又不记得添衣。你去坐着,这里等我来吧。”说着接了闻墨弦手里的毛巾,继续替苏若君擦着。 闻墨弦笑了笑:“这是在房里,哪里需要裹披风。”嘴里这般说,她却是没解了披风。 顾流惜细致将苏若君清理好,这才开了口:“墨弦,我今日发觉有人进了西苑。” 闻墨弦眉头一挑:“是她?” “我不去确定。不过,墨影一直在追杀他们,想来这时候,除了她,没人会冒险回来。” 闻墨弦看了眼苏若君,低声道:“希望是她,如此若君也不算一头热了。” 她话说完,顾流惜却是皱起眉道:“不过,你需得当心,不可以离了我的视线。若她当真来看若君,你也不可掉以轻心,她对若君有怜惜,对你可不一定。需得赶紧让碧青,赤岩回来保护你,留意院内情况才是。” 她脸色肃穆,颇为认真地对闻墨弦叮嘱着。 闻墨弦莞尔:“可别这么严肃,我听你的便是。不过,那姑娘身为杀手,怕是颇为谨慎,需得给她机会来看若君。” 看到顾流惜点头,她又蹙眉道:“对了,师姐和你二师兄那里如何了?” 听她这般区别的称呼,顾流惜有些好笑,可随即想到那事,又皱起了眉:“没事,只是……只是冉清影给二师兄传了信,让他去赴约,说有要事。师姐拦不住二师兄,又不放心他,这才去了。说了什么,二师兄他也不肯说。不过想来,是故意把他们引来,趁机对你下手。这招借刀杀人,她使得到顺畅!” 一想到闻墨弦差点……顾流惜眼里一片暗沉,狠狠紧了紧手,却快速压了下去。见闻墨弦将苏若君的药端了起来,她忙小心帮着她将苏若君紧闭的嘴打开,将药一点点灌了进去。 一碗药喂下去,苏若君勉强咽了小半碗,让闻墨弦很是担忧,却也无可奈何。 顾流惜替苏若君擦干净溢出来的药汁,看到闻墨弦有些愁苦的脸,随后叹道:“若君身为大夫,救了许多人,却偏偏没办法救自己,医者不能自医,当真无奈。可这药喝这么一点。定然不成,我再去熬一碗,总要让她能喝下一碗才成。还有,时辰不早了,我让厨房备了吃的,一会儿就该送来了,你纵使难受,也权且吃些,也给若君喂点稀粥,我先去熬药。” 闻墨弦知道她惯常体贴周到,虽然真的没什么胃口,也点了点头,柔声道:“辛苦你了,我等你回来,一起吃,不然我更吃不下。” “好,我喂完若君,再来喂你,成了吧?”捏了捏她的脸,顾流惜微微眯了眯眼,随后起身离去。 顾流惜离开后,闻墨弦神色恢复了淡漠,她轻轻拍了下手,转眼间一个挺拔的身影自房梁上落了下来,沉声道:“阁主!” 他单膝跪在地上,若不是他开口说话,在有些昏暗得房里,几乎感觉到他的存在。 “影子,好好守在这里,只要没人威胁到若君的安危,一律不得露出一丝踪迹。还有,通知你手下的几人,遇到可疑女子进入西苑,也不要急于出手,随她便是,明白么?” “是,阁主。”他声音犹如古井,毫无波澜,随后整个人倏然消失在闻墨弦面前,仿佛屋内从来未出现过第二个人。 最后顾流惜熬药回来,陪着闻墨弦用了饭,又废了一番功夫,让苏若君又喝了小半碗药,另外吃了几口燕窝粥。 这一天,两人都是精神紧绷,颇为劳累。夜里守了苏若君一会儿,顾流惜实在心疼闻墨弦,趁她不注意,悄悄点了她的睡穴。 原本打算送她回去休息,自己守着,可一想想今日的情形,又放不下心。最后让紫苏添了些被子,燃了碳炉,就让闻墨弦睡在了软榻上。而她则自己守着两人,一宿未眠。 因着怕伤了闻墨弦,顾流惜下手很轻,因此闻墨弦很早便醒了过来。睁开眼,她揉了揉有些混沌的脑袋,看着自己躺在软榻上,身上衣物也都换过了,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 撑起身子,她起身下了床,屋里烧好了碳炉,并不觉得冷,她正准备穿衣服,却见顾流惜推门走了进来。 闻墨弦一言不发,穿着一身单衣看着她。 顾流惜有些心虚,可看她未穿好衣服,忙拿了外衣,给她穿上。 看着她低头给自己系腰带,闻墨弦声音微扬:“惜儿,你昨晚,对我……干了什么?” “……”顾流惜咳了一声,有些讨好地看着她。 随知闻墨弦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似笑非笑道:“为何……我的衣服不是昨个儿那身了?” “……咳,咳……” 顾流惜本来准备开口,却一下被她这句话弄得岔了气,当下咳得满脸通红。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她昨晚对她干了什么?她不过晓得她素来爱洁,昨日又经了那一遭,不给她换身衣服,擦……身,怕是睡不舒服,哪里有干什么? 闻墨弦掩嘴一笑,随即很是正经的替她顺气,见她缓过来了,淡声道:“我去看看若君。” 走到苏若君床边,她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掀开被子看了看她伤口,略微松了口气。 顾流惜脸上的红润已经退了下来,轻声道:“我夜里时常探过,若君姑娘脉象虽弱,却很平稳,也不曾发烧,肯定能撑过去!” 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闻墨弦叹了口气:“你昨日与他们动手,内力损耗颇大,做什么点我睡穴,自己守一夜?” “你身子不好,自然不能熬夜。若君与你感情深厚,你不守着定不会安心,那我便替你守着她啊。而且我也有打坐运功,并不觉得困。” “你呀。”闻墨弦知她心意,也不再多说,起身给苏若君润了润唇,又喂了些温水,这才拉着顾流惜道:“去用早饭,随后我陪你睡觉。若君这里……想来是该给某人留机会了。” 顾流惜了然一笑,跟着她出了房门。闻墨弦左手背在身后,打了几个手势,随后轻轻阖上门。 在苏若君房间右侧,有一间厢房,因着苏若君受伤,桃红,柳绿两个苏府丫鬟便被安排在那里侯着,随时照顾苏若君。 一大早两人便起来,先去给苏若君洗漱,然后去前院给她熬药。徐大夫这贴药开的复杂,许多药材都是要根据时辰按顺序添放,火候更是要控制好,因此两人一早上基本都在前院。 另一边,遥遥望着内院的肖梦锦,一夜未阖眼,夜里一直看着那处不曾灭过灯的房间。她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便躺在那里,生死未卜!哪怕自己没办法守着她,守着那盏孤灯,也是可怜的慰藉。 眼看那两个丫头又出现了,肖梦锦一直暗自盯着粉衫的丫头的一举一动。 一直到中午,那两个丫头再次出现,肖梦锦都不曾挪动过。也就是说她自前晚到如今,她都没有进过一粒米,喝过一口水。因为还受着内伤,她脸色很是难看,嘴唇也有些干裂,眼里却敛着丝韧劲,一直蛰伏着。 原本是桃红守着药,可就在半柱香后,她朝着厨房内的柳绿喊了声,低声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柳绿坐在小板凳上,仔细看着炉火,直到药都煎好了,桃红才姗姗来迟。柳绿忍不住问道:“不就如厕么,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不舒服,怎么遮着脸?” 桃红有些懊恼地放下手,露出青肿的半张脸,看的柳绿一愣:“这是怎么了?” 桃红摆了摆手,低声嘟囔道:“别提了,摔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要去涂药,这药我送去便好?” “不……不用,不严重,别给耽搁了,走吧。” 柳绿看着端着药的桃红,有些无奈,只好边唠叨边跟她朝院内走。只是觉得,桃红今天有些怪怪的,莫不是摔坏了。 两人将药送进去时,闻墨弦和顾流惜正给苏若君喂她以前研制的药丸。可是这药丸不比汤药,喂了好几次也不见她吞。最后无奈之下,闻墨弦让她靠着自己,顾流惜端着水,用水灌,一连试了好几次,弄得苏若君身上的单衣都湿透了,这才让她吞了。 柳绿不敢打扰她们,放下药碗准备退下去,却见桃红紧紧攥着拳头,一直盯着苏若君,忙扯了扯她衣袖,却不见她动一下。 而闻墨弦见两人没立刻出去,又发现苏若君衣服都湿了,于是开口道:“桃红,柳绿,准备套干净衣服,给若君姑娘换上,免得着凉了。” 两人忙低下头,恭声应下。 闻墨弦眸光在两人身上一扫,淡声道:“桃红,你脸怎么了?” 桃红低声道:“奴婢……不小心摔了。” 闻墨弦眸子一闪,看了眼顾流惜,随后点头道:“摔了就别到处跑了,柳绿负责熬药,你就在这守着若君姑娘,记住不可偷懒,时常看看她有没有发热,晓得么?” 桃红抿了抿嘴:“是,记下了。” 闻墨弦和顾流惜从她身边走过,闻墨弦顿了顿,轻笑道:“今日桃红的声音,到是比往日,好听了些。” 顾流惜白了她一眼:“别跟个公子哥儿,似得,墨影还等着你呢,走吧。” 闻墨弦嗯了声,云淡风轻地走了出去,留下垂着脑袋的桃红,还有,兀自昏睡的苏若君。 第97章 出了门,顾流惜一直落后半步,守在闻墨弦身边,等到走远了,才有些暗恼地轻掐了她一记。 闻墨弦轻嘶了声,垂着眼帘有些委屈地看了顾流惜一眼。 顾流惜别过头,却还是替她轻轻揉了揉,不过脸色却没缓。 闻墨弦眼里笑意漾开:“惜儿生气了?” 看顾流惜不理她,又低声道:“是我不对,其实啊,惜儿声音比她还好听。” 顾流惜停住脚步,有些气急道:“你又在这插科打诨,我哪里是因着这个生气!你都看出来是她了,你还撩拨她。你忘了,她昨天差点杀……了你。” 顾流惜气得发抖,当时闻墨弦示意她,她发现那人可能是肖梦锦时,差点就忍不住了。可又怕打草惊蛇,逼得她对闻墨弦出手,这才不动声色带闻墨弦出去。可她偏偏出言去激人家,就那个距离,空间又狭窄,若肖梦锦真下手,她都不敢保证,能护她周全!虽然最后没事,可她不知错也就罢了,还又来逗她。 闻墨弦看真把她气到了,忙收了脸上的调侃,伸手将她手握住,柔声道:“惜儿,我错了,你莫要生气,我并不是没将你的话放心上,只是我能感觉到,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若君身上。别说对我动杀意,怕是眼里都看不到我,所以才这般淡然。而且,屋内并不只有我们几个?” 顾流惜本来对她就生不出一丝责怪,见她那诚恳的模样,心里早就消了气。随后听到闻墨弦的话,有些惊讶道:“你派人守在里面了?” “不然呢?即使我再相信自己的判断,也不敢拿若君的命做赌,所以早有安排。不过一直没来得及同你说,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顾流惜摇了摇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自己没发现,还冲你发脾气,对不住。” 闻墨弦失笑,摇了摇头:“好了,根本上,错在于我,就别再争了。”说着回头看了看苏若君的房间,低声道:“只希望肖梦锦是她良人,能陪她熬过这次难关。” “嗯,可怕就怕,肖梦锦回落霞楼的理由,还有落霞楼与我们的恩怨,会成为她们之间最大的阻隔。”顾流惜也颇为希望两人能好好的,可想到这次刺杀,顿时有些忧虑。 闻墨弦墨眸微沉,没有接话,可从她眼神中能看出来,她已然有了决断。 在闻墨弦和顾流惜离开后,听到脚步声逐渐消失,桃红才缓缓直起了腰身。拦住欲要上前的柳绿,低声道:“阿绿,你负责熬药需得辛苦许多,这里便交给我吧,你去歇着。” 柳绿有些诧异,可看到她眼里的坚持,最后点点头,离开了。 等到屋内只剩下她和苏若君时,她那看上去颇为温顺的眸子,瞬间恢复了一片清冷,仿佛冷月融光。再看向安静躺在床上的苏若君时,又立刻蒙上浓重的苦涩,还有着一丝瑟缩的欢喜。 她急走几步,双腿仿佛陡然失了力气,重重跪在了地上,手哆哆嗦嗦地伸出去,想触碰她那苍白到透明的脸,却怎么也没落下去,最后只能颇为压抑地攥紧拳头。 左手伤口一阵阵疼痛,看着又缓缓流出来的血液,“桃红”也就是肖梦锦,终于从那浓重的悔恨中清醒过来。 想起苏若君衣衫还是湿的,她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伸手想替她解衣服,发觉自己左手是脏的,于是撕了内里的单衣擦干净血渍,再随意裹好伤口,赶紧去替她换衣服。 揭开她盖着的锦被,被遮掩的窈窕身姿一览无遗,那白色的单衣已然湿了一片,玲珑有致的曲线更是欲语还休地呈现在肖梦锦眼前,让她一瞬间顿住了呼吸。可随后,她隐隐发烫的脸陡然变得苍白,眼睛也涩涩得发疼,笔挺的背脊也因着胸口无法遏制的疼痛,生生折了下去。 由于之前灌药,苏若君衣襟有些凌乱,隐隐露出一截粗糙的纱布。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底下厚厚的一层纱布,看的分明。可最让肖梦锦痛苦的,是那左胸口晕开的血色,纵使裹了这般厚的纱布,那伤口处的血仍是浸透了,染红了雪白的衣服。她可以预见,这人当时流了多少血,这处的伤口有多深。 她双目通红,强忍着心里的痛意,手指轻颤着解开她的衣带,被裹在衣服里的身子,完全落在肖梦锦眼里,漂亮的身子大半被绷带缠住了,可露出来的肌肤仍是美得让人心颤,可如今的肖梦锦除了心疼,除了悔恨,再无半点绮念。 虽然屋内烧着碳火,可依旧有些凉,肖梦锦怕她着凉,连忙小心将她扶起来,唯恐碰到她伤口,细致地给她穿衣服。 苏若君软软地靠在她怀里,长发散乱垂下,露出半边苍白的脸,她抬起手终是抚上了她微凉的脸颊,一点点描绘着,直到碰到那失了血色的唇,她才顿住了。 思绪纷飞间,往昔不断浮现。想起那日在苍山上,她同她说:“梦锦,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想起得救后,她一直发高烧,迷迷糊糊间,对她倾诉着她的柔情。嗓音低哑柔和,迷糊不清的眸子里的温柔缱绻,差点将她溺毙。这种温柔,不同于娘亲,除了能让她安心,还让她整个人都会发烫,从心到身,全部沉沦。 她活了二十多年,人生中除了娘亲,从没人对她如此温柔过,也从没人能如此轻易扰乱她的心。 自她加入落霞楼那天起,那个男人便跟她说,杀手不需要感情,也不要妄想能够得到感情。可可笑的是,他却用她唯一的感情去束缚她。 不过他也成功了,她听命与他,十几年的杀手生涯,让她变得越来越冷酷,越来无情。第一次杀人偷偷哭了好几天,做了一个多月噩梦的她,到后来可以毫不手软的屠尽一家十几口。 她一直觉得,她这样的人,注定是要坠入地狱,永不超生的。所以,她从未曾想过自己会动情,更遑论对方还是个满肚子坏水的女人。 可是一路跟着她,体会着她那不刻意,却又直戳心窝的温柔,她最终,一步步丢了心。 接到落霞楼故意交给她的信的一刻,她第一反应是震惊,随后又是喜悦,可看到昏迷的那人,最后竟然觉得伤心。那时,她便晓得,她放不下这人了,即使相处不过几个月,她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可以与她娘亲相较了。可是她不得不离开,因为那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执念。 她走的悄无痕迹,不曾留下只言片语,甚至刻意抹去自己的痕迹,因着她知晓,再回去,便永无脱身之日,不想让她再掺和进来。 其实也不对,她并非走的悄无痕迹,她……她临走时亲了她的唇。柔柔的软软的,带着一股她独有的甜腻味道。 肖梦锦看个那不再红润的唇,怔怔出神,这一个月来,她想她想得快疯了,每次在落霞楼,她忍受不住时,便会越发想念她。她也曾幻想过再次逃离落霞楼,然后去寻她,不求跟她在一起,只求一辈子陪着她,可终究没办法可她没想到,再一次见面,自己竟是差点亲手将她送上死路。怀里的人,苍白的脸,弱不可闻的呼吸,胸口晕开的血迹,无时无刻不提醒她,这是自己造的孽。 酸痛了许久的眼,越来越热,一股很陌生的液体自她眼中落下,一颗颗,晶莹剔透,落在苏若君脸上,落在她的衣襟上。小心将苏若君放平,替她掩好被子,肖梦锦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落下的泪水,原来自己还会哭?她笑得惨淡,她居然在如此清醒的状态下,哭了?当日即使得知娘亲的死讯,自己都不曾哭过,如今竟是替苏若君落了泪。 将脸埋在苏若君脖颈里,闻到那股熟悉的草药味,肖梦锦第一次在她有意识的时候,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没有声音,没有颤抖,就这般无声无息,压抑隐忍。 肖梦锦只觉得心里越来越难受,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化作泪水全部释放出来。就在她哭的无声而悲嘁时,身下安静地人突然颤了一下! 肖梦锦呼吸一滞,身子绷得死紧,连那眼泪都停住了,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此时的姿势。 片刻后,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轻哼,微弱的恍若幻听,可肖梦锦却听得分明。 她眸子陡然发亮,伸手握住她右手,努力平稳道:“你……你……醒了,醒了?”可很显然,她抑制不住,嗓音颤抖着,带着惶急又透着狂喜。 苏若君没睁眼,只是带了一丝微弱力道的手指,让肖梦锦确认,她醒了! 可这一确定,肖梦锦却哭出声了,眼里带着泪,却掩不住笑意,又哭又笑地,像个漂亮的疯子:“你……醒了。” 苏若君虚弱极了,意识也不甚清醒,嘴唇微微开阖,细若蚊吟道:“再……不醒,我……就被水……淹了。” 果然还是那熟悉的腔调,这一刻肖梦锦觉得苏若君说话从没这么动听过! “你……你感觉怎么样,若君?” “莫……哭,莫……” 肖梦锦运上了内力才听清她的话,可她的声音最后倏地沉寂下去,让肖梦锦的心再次跌入深渊。 “苏若君!若君……若君,你不要吓我,你再应我一声,你……你别睡啊!” 西边小院内,闻墨弦脸色有些难看,而墨影则垂着头一言不发。 良久后,闻墨弦才低沉开口:“墨影,通知月卿,找到苏旐。不过,记得稳住苏望,别让他胡来,抓到人后,由我亲自处理。” “是,主子!” “还有,通知各地统领,隐匿行踪,以不变应万变!” 墨影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去,却见紫曦匆匆赶来。 “主子!” 闻墨弦看她脸色有异,顿时失声道:“可是若君出事了?!” 第98章 紫曦也不多耽搁,立刻道:“不是,是守着若君姑娘的桃红说,若君姑娘方才醒了,可说了几句话后又没动静了!现在苏彦正在派人去请徐大夫。” 闻墨弦眼里有些喜色:“我过去看看!” 顾流惜心里也是欢喜,没料到苏若君醒得这么快! 闻墨弦和顾流惜匆匆赶到苏若君房里,就见苏彦也在屋里,而桃红则是垂首,默不作声地立在一边。 顾流惜看了她一眼,恰好捕捉到她不动声色地瞥向床上的目光,蜷在衣袖中的左手,微微握拳。脚步微移,将闻墨弦挡住,又将注意力放到了苏若君那边。 闻墨弦过去低低唤了苏若君几声,却没听到一丝动静,随后抿了抿唇,低声道:“桃红,能说说当时的情况么?” 桃红朝前走了几步,低声道:“是,方才我替若君姑娘换完衣服,想看看她有没有发烧,便听到她低低哼了声,后来我唤她,她还说了话,虽然未睁眼,声音也很弱,可我确定她……她醒了。” 她声音一直刻意压着,直到说苏若君醒了时,差点忍不住拔高,虽然及时克制了,却也让闻墨弦听出了里面的激动。这倒让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看来,这姑娘对若君,怕是也在意的很,不然作为一个老练的杀手,即使易容术有些粗糙,也不至于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正在这时,木深带着徐大夫形色匆忙地走了进来,看到闻墨弦的木深,弯腰行了一礼。 闻墨弦摆了摆手,对徐大夫有礼道:“情况木深应该同您讲过,劳烦徐大夫给家姐诊脉了。” 她轻轻挥了挥手,苏彦几人忙同跟着退到了外间。 徐大夫点了点头,坐在床边的木椅上给苏若君诊脉,许久后又看了看苏若君的眸子,还有伤口。一番折腾后,他才起身道:“闻小姐不必太忧心,令姐脉象平稳,并无发烧迹。而且我发现她体质很是特殊,加上府内的金疮药效果奇佳,短短时日竟是开始愈合了。不过这般重的伤,一天一夜就能醒过来,实在是奇迹啊!至于再次昏睡也属正常,毕竟她身子虚弱得紧,好生照料着,等她缓过来,便能清醒了。” 闻墨弦心下大安,轻声道:“紫曦。” 紫曦会意,拿了两张银票,恭敬递给了徐大夫。 徐大夫皱了皱眉,欲要推迟,闻墨弦温声道:“这次家姐的伤多亏了徐大夫,而之前府上又多有冒犯,晚辈歉然,我是个俗人,也不知道怎样答谢。也只能用这些黄白俗物聊表谢意,而且素闻徐大夫高节,经常接济穷苦人家,这点也算作晚辈的一点心意,请徐大夫勿要推辞。” 徐大夫愣了愣,随即捋着胡子笑了起来:“之前素来不曾知晓,苏府还有位表小姐,如今看来,风采不输苏大少爷,怎么也不是俗人。这银票,老夫就接了,也替那些穷苦人家谢过闻小姐的仁心了。” 闻墨弦温和一笑,示意木深送人回去。回头看着一直盯着苏若君的桃红,轻笑道:“桃红伺候的不错,今晚就留你守夜了。这边备了软榻,累了可以歇息,有事直接去隔壁寻紫曦便可。” “是。” “紫苏,去备饭,给若君熬碗粥,还有,将桃红的饭菜也一并送过来。” 紫苏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桃红,满脸不解。今天主子有些奇怪,桃红她只是苏府的丫鬟,又不是心昔阁的人,主子居然不避讳她,直接表明了她和苏彦的关系。现在还让她守着若君姑娘,在这里用饭,怎么想怎么不对。 可是她也明白,闻墨弦自有决断,也就没多问,应了声,领命去了。 肖梦锦抿着唇,看着那一身月白色锦衣的清瘦女子淡然地离去,眼里晦暗不明。因着掩饰身份,她不曾仔细打量过闻墨弦,可是对这个苏若君嘴里时常提起的阿墨,她早就不陌生了。 而那天自己动手杀她时,心里亦是暗自感慨这人的风骨。看似柳质纤纤,可那种状况下,她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眉眼间兀自透着一股淡漠。从头到尾也只有看向那个蓝衫女子时,才会有一丝担忧。 她之前听着苏若君总是提她,又为了她不要命地寻药,一直对她有些好奇。如今看到了,她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确不俗,也值得苏若君如此了。 她心里隐隐猜到,对方恐怕是早就对她起疑了。之前就差点死在自己剑下丧命,她还伤了若君,她居然就这样将自己留在府里照顾若君! 肖梦锦心里清楚,她恐怕不是自以为是,置苏若君的安危于不顾,而是猜到了她两人的心思,这才刻意如此。不得不说,这人够聪明,也够胆大。想来若不是因着苏若君的缘故,自己怕是一进入这院子,就被人取了性命。 想着那人若有若无的试探,甚至透着股恶劣,肖梦锦低眸看着双目紧闭的苏若君,低声道:“果然是人以类聚,你一肚子坏水,你那好友看上去与你不遑多让。” 她眉眼间不由流露出一丝温柔,心里有些酸,低喃道:“可与你一样,都是个很温柔的人,不像我,从内到外,都是坏透了。” 冬日里天色暗的早,西苑里陆续燃起了烛火,豆大的火苗散发着昏黄的光辉,将整个房间都填满,透过薄薄的纱窗,亦能看到屋内烛火摇曳。 肖梦锦许久不曾进过食,胃刺刺的痛,胸口也仍旧闷痛,可她也无心去管,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人。 紫苏将晚饭送了过来,出乎意料地,都是一些清淡的小菜,还有熬好的南瓜粥。 特地单独拿出来的粥,熬的比较清淡,显然是专门给苏若君吃的。 紫苏看上去有些不开心,却还是低声道:“这是小姐特意叮嘱厨房给你做的,你记得吃。” 随后转身时兀自嘀咕:“也不晓得你那里入了主子眼,除了顾姑娘,若君姑娘,主子从来不会特意嘱咐的。”声音虽小,字里行间,却有些酸酸的。 她跟了主子十年,若君姑娘与主子情同姐妹,她比不上,顾姑娘是主子自幼的心头肉,也比不上,这就算了。可一个丫鬟,长得也不好看,怎么就入了主子的眼?有些孩子气的紫苏表示,她很不开心。 肖梦锦听得分明,一时有些怔愣,随后又为闻墨弦的细心感慨,这个人还真是面面俱到。既然她不揭穿自己,她也乐得装傻,只希望这几天能好好陪着苏若君。 想着之前阿三的警告,肖梦锦神色有些痛苦:“若君,你之前同我说,你……你好像喜欢我,我……我已然可以确定,我心悦与你。也许再那之前,我就动心了。可……我对不住你,我没办法,没办法同你在一起,甚至,我没办法拒绝这个任务,你……会不会恨我?” 说完之后她自嘲一笑,喃喃道:“是我傻了,怎么可能不恨……” 昏黄的烛火兀自摇曳,烛泪堆积,缓缓流淌着。随后蜡烛微微一暗,一只飞蛾撞去火焰中,发出“噼里”一声响,最后化为灰烬。 肖梦锦怔怔地看着,嘴里兀自絮絮叨叨同昏睡中的苏若君说着话,心在这夜色中,沉入一片凉意中…… 清晨闻墨弦醒来后,身边已经没了人。看着妥帖叠在一旁的干净衣物,嘴角晕开了一片笑意。知晓那人又早起去练功了,闻墨弦暗自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懈怠了,以往这个时辰,她早就起来了。可自从有这人陪着她睡,她总要睡到近辰时才醒。 起身穿衣洗漱完毕,闻墨弦去了书房,坐下随意拿了本书,看了几页后,一个黑影悄然自窗口翻了进来。他沉默地单膝跪地,身上黑色衣袍上绣着一朵火红的流云,与那日的影子一般无二。 “呈上来吧。”,闻墨弦淡声道。 黑影自怀里掏出竹筒,恭敬递上。 闻墨弦轻轻刮开封印的火漆,自里面拉出一块写满字的帛书,还有卷在其中的一张小像。 看着上面明媚年少的绝俗女子,闻墨弦一瞬间有些恍惚。迅速展开帛书,急急掠过,上面的几个名字让闻墨弦顿时色变,动作也陡然僵住。 她死死盯着上面的一个名字,脸色苍白,胸口也急剧起伏。 她那紊乱的呼吸让地下的黑影有些诧异,忍不住抬头看着她,有些犹疑道:“阁主?” 闻墨弦深吸了口气,声音喑哑道:“你们查证过了么?这可是……事实,没弄错?” 黑影看她情绪陡变,有些踌躇,最后仍是沉声道:“特意找过当年知晓这事得人,证实的确是这般,而且像上那位当年失踪的时间,方位,也能对的……上。” 他话音刚落,闻墨弦陡然握紧了帛书,闭着眼低声道:“火折子。” 黑衣男子一愣,闻墨弦有些脱力地再次重复道:“火折子。” 男子忙掏出火折子,递给她。 闻墨弦眼里纷涌的情绪全部被掩去,有些苍白的脸,透着一股冷然,点燃火折子,她顿了顿,伸手点着了那帛书。 燃起的火光印着她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有些苍凉。而她只是呆呆捏着帛书,直到火光要燎上她的手指,男子慌忙挥掉她手中的帛书,急声道:“阁主!” 闻墨弦以手撑着额头,摆了摆手,又将小像扔了进去,等到燃尽后,沉声道:“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也没让你们查过,谁都不许透露,懂么?” 低低的嗓音带着威压,让男子俯身急应了。 “退下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虽然心下忧虑,可他不敢忤逆,悄悄退了下去。 闻墨弦眼里一片暗沉,透着些许无可奈何,最后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天意弄人,这老天似乎格外与她开玩笑。 不知道闭着眼靠了多久,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闻墨弦立刻坐了起来,等顾流惜进来时,除了眉宇间的一些疲惫之意,她脸上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顾流惜脸上带着笑,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开口道:“回去就找不到你,一大早就这么勤奋……”随后脸上的笑意,在看到闻墨弦的脸色时,顿时凝结。 急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入手的冰冷让她更是焦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手也这么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闻墨弦抬头看着她满脸焦急的模样,墨色眸子里泛起一层涟漪,脸上的笑意清雅柔和,摇了摇头:“哪里有不舒服,我那毛病都若君治好了,你瞎急什么?” 顾流惜握着她的手,轻轻呵了口气,替她搓揉回暖,仍是不放心道:“那你脸色怎么不好,是出了事么?” “嗯,不过还是那些糟心事,苏旐如今下落不明,冥幽教和落霞楼又不安分,我有些生气罢了,没什么事,你莫担心。” “这些事你莫太急,有苏望他们在,有什么动静都逃不了。你远在苏州,再如何担心也是鞭长莫及,莫伤了身子。”说着又忍不住唠叨:“书房这么冷,来也不知道让人燃个碳炉。心里有事也不同我说,一个人在书房生气,你都这么大了,还不让我省心。” 闻墨弦有些失笑:“惜儿,你可是比我还小两岁,这般口气对我说话,真的合适么?” 顾流惜脸皮一红,其实要认真算,自己可比闻墨弦大,可重生以来,闻墨弦一直远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就是上一世,自己在她面前也是有些气弱。也只有不懂得顾看自己这一点上,闻墨弦才像个孩子,她也忍不住,总爱操心唠叨她。 闻墨弦看她这模样,心里一阵激荡,加上方才那股憋的难受的情绪,心里的不安,忍不住伸手将她拉了下来,轻轻按着她的后脑,温柔地和她亲吻。 顾流惜有些猝不及防,腰身一软,差点瘫在她身上,随后稳住身子回吻过去。片刻后书房内就想起低低的轻哼,混着两人的喘息,原本有些冷的房间,顿时升起一股难耐的热意。 第99章 屋内两人正是情浓,唇舌纠缠间,恍惚了心神。闻墨弦不再去想刚刚得知真想的无奈,顾流惜也忘了心里那丝疑惑,整个人贴在了闻墨弦怀里,思绪混沌迷离。 迷糊中感觉闻墨弦揽住了她的腰,随后整个人被逼的往后退了几步,腰间抵上了书桌。由于被人及时护住,并未撞疼了她。就在她脑子晕乎乎,觉得不大对劲时,闻墨弦的唇不再局限于那抹柔软。而是顺着她唇角滑过,有些不得章法地轻触着。 灼热的呼吸使得她身上那股带着药味的幽香越发浓郁,湿热的气息吐在精致的耳朵上时,让那小东西红的几欲滴血。 闻墨弦心里一动,忍不住便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而身下的顾流惜浑身一颤,嘴里逸出一声轻吟,这一声低柔婉转,竟是透着一股难耐的魅惑,让闻墨弦眸子顿时燃起一簇火焰。 轻轻含住那惹人疼爱的耳垂,缓慢辗磨,顾流惜的喘息越发急促,最后忍不住攀上了闻墨弦那有些瘦弱的肩背,虽然依旧单薄,可却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依托。 顾流惜依稀觉得事态有些超出预料了,可闻墨弦那温柔而灼热的动作,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放火,咬着嘴唇,压抑着破碎的声音。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紫苏在门外唤道:“主子,该用早膳了。” 突然袭来的声音让顾流惜瞬间清醒,意识到此时的状况,顿时犹如被泼了一身冷水,周身难耐的火热瞬间变得冰凉,又是惊吓又是羞窘。 她慌忙推开闻墨弦,这贴近的温暖瞬间抽离,更是不适,可她顾不得多想,忙急声应道:“马……马上就好了。” 低头看到她身上的腰带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外衣此时松松的滑了下来,领口处也是凌乱的敞开,原本就透着熏红的肌肤再次染了一层羞红,她那句话差点没说出来。 闻墨弦原本也是僵住了,可看到顾流惜惊慌失措,羞窘难耐的模样,那股尴尬羞涩到少了许多,清了清嗓子,淡声道:“还有点事未处理好,随后便好了。” 说着伸手替顾流惜将衣服穿好,准备去给她系腰带,顾流惜却捏着腰带连退了好几步:“不用,我……我自己来,自己来。”她此刻唯一庆幸的是,来的人是不会功夫的紫苏,而不是紫曦,她……她方才应该没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紫苏应该没发现……她。 闻墨弦看她脸色五彩纷呈,格外复杂,顿时噗嗤笑了出来。顾流惜被她一笑,又怒又窘:“你……你笑什么?!” 闻墨弦眼角眉梢都透着愉悦,低头轻笑了几声,才慢悠悠道:“笑你像个被恶霸欺负了的小媳妇。” 顾流惜横了她一眼,跺了跺脚,理好衣物,脚下生风,转眼就没了人影。 身后闻墨弦仍是笑着,随后止了笑,眼里依旧透着股温柔,低声道:“就这样便好了,你还是顾流惜,是我的惜儿就好了。” 因着差点没把持住,又被紫苏陡然打断,让顾流惜这般薄脸皮的,着实羞了许久。她同闻墨弦在一起也有几个月了,甚至早便同塌而眠。可是闻墨弦对此一知半解,顾流惜活了两世也是头一遭,所以即使躺在一起,最多就是忍不住抱抱亲亲,最深入的接触也仅限于此,从不曾越雷池一步。这次这种近乎于肌肤相亲的事,还是头一遭。 唯一让她有些庆幸的,是她能感觉到,闻墨弦心情好了很多,不是之前故作的淡然,而是好像放下了什么事。 顾流惜心里其实有些忐忑,她进去时闻到的那股味道,分明是闻墨弦烧了什么东西。而且一向收礼自制的闻墨弦,在当时会那般,隐隐是因着情绪不稳,有些失控。而且她能感觉到,与自己有关。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也有些难受,闻墨弦为何会瞒她,又为什么要瞒她?又想到自己还守着一个天大的秘密,顿时更是难熬。不愿闻墨弦多想的她,也只能全都压着。 她在等,等她攒足勇气,斟酌着告诉闻墨弦,不管她信不信!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不好受,她不能让闻墨弦一直受着。 不过顾流惜纠结的情绪没能持续多久,因着昏迷了三天的苏若君这次终于醒了。 苏若君醒过来时正好是晚上,彼时房内燃着两盏琉璃灯,一片柔和的火光透过琉璃盏,将屋内的一切都映的分外柔和。 意识比知觉更先清醒过来的苏若君闭着眼睛,理着有些混乱的意识,随后胸口那处的痛意一波波袭来,让她拧了拧眉,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颇为费劲的睁了睁眼,却被灯光刺得难受地闭上。她手动了动,想遮住眼睛,却听到耳边哐当一声响,似乎是水盆打翻在地上了。 接着她隐隐感觉有人靠了过来,呼吸有些急促,虽没开口,苏若君也能感觉到她的激动。 随后一个颇为压抑的声音响起:“若君姑娘,你……你醒了么?” 苏若君微微睁开眼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亮,那人似乎察觉到了,特意靠了靠挡住直射过来火光,让苏若君舒服了不少。 耳边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那称呼应该是苏府的丫头,可却让苏若君有些意动。勉强睁开眼,看到一张有些昏暗模糊的脸,她依稀认出来,是丫鬟桃红。心里莫名有些失落,她打量着周围,是在西苑的房间里,而且只有桃红一个人。 她眉头紧皱,声音有些干涩:“有水么?” 桃红有些急切,她速度很快,转眼到了一杯水,试了试水温,她小心端过来喂给苏若君。 苏若君喝着水,却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已经逐渐适应光亮的她,看到她脸上些许淤青,还有稍显木讷的表情,顿时心下了然。 喝干了一杯水,她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脸色苍白还有些薄汗,看上去很不舒服。 桃红转过身眼里又是惊喜又是酸涩,原本打算去通知闻墨弦她们,见她那难受的模样,顿时挪不开脚。 过去给她擦了汗,压抑着急切问道:“你……您伤口疼么?” 苏若君抿了抿嘴,眉眼有些黯然,低声道:“疼……可还有比伤口更疼的。” 她神色虚弱,目光却是直直看着眼前的桃红,或者说肖梦锦。 肖梦锦心里有些慌,却稳声道:“那……我去通知主子,给你请大夫。” 苏若君伸手拉住她,吓得肖梦锦怎么都不敢使劲,僵在原地有些无措。 “你忘了,我就是大夫么?”手指缓缓挪到她左手尺寸关节,看到左手胡乱缠着的带血绷带,眉头顿时皱的更紧。 她用力将人拽了过来,肖梦锦毫无办法,怕扯到她伤口,只能分外配合地被她拉了过去,眼神却是不肯看苏若君。 由于使劲,苏若君觉得胸口疼得几欲裂开,可她只是微微敛眉,看着眼前僵硬的脸,低声道:“肖姑娘莫不是还忘了,你这易容术,还是苏某教的么?” 肖梦锦一惊,下意识甩开她。却听得苏若君闷哼一声,脸色再次白了一个度,顿时慌了神,扑过来揭开她被子。看到她胸晕开的血印子,眼泪都流了出来,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我,我给你……给你重新包扎。” 眼看着一向倔强冷漠的人在自己面前这副模样,苏若君心再硬不下去,握着她冰冷的手,柔声安抚:“没事,只是……渗了点血,没有裂开。你……别哭,这张脸哭起来……吓人得紧。” 肖梦锦从不是软弱的人,更明白眼泪是廉价的东西,除了让别人更得意,再无任何意义。可是这几天看着苏若君昏迷不醒,而且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再加上自觉两人缘分已尽,苏若君一醒来又是如此冰冷地唤她肖姑娘,顿时熬不住了,才哭了出来。 如今见苏若君软下声音调侃她,忙抹了眼泪,换了副冷硬的模样。 “我只是觉得对不住你,原本你救过我,我还欠你人情,又差点……把你……我没别的意思。”她似乎冷静下来了,低着头,依旧是那往日清冷淡漠的嗓音,如果能忽略里面的轻颤的话。 苏若君沉默不语,随后开口道:“把金疮药拿来。” 肖梦锦脸上有些紧张,连忙过去拿了,也不管苏若君如今是醒着的,就要解了她衣服。直到苏若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才有些不自然地停了手。 苏若君并没多言,只是接过她手里的药,低声道:“扶我坐起来。” 肖梦锦忙拿了软枕,小心将她扶起来,靠在上面。看着又折腾出一头冷汗的人,脸上不显,心里却疼得发拧。 “手伸出来!” 肖梦锦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苏若君眉头一皱:“左手!” 肖梦锦脸色微冷:“不牢苏大夫关心,你好好养好身子,这样我也能早日离开。” 苏若君脸色更是冷凝,心里又恨又恼,这女人一但倔起来,简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明明在意的很,为什么要同刺猬一般,不让人碰,伤人伤己。 “离开,你这个样子能去哪里?怕是连这个院子都走不出去!再说一遍,手给我!” 眼看她不为所动,苏若君直接伸手欲要自己坐起来,惊得肖梦锦低喝道:“你要干什么!你不想活了!” 两人都是冷眼对视,最后肖梦锦无可奈何,将左手递给她,偏着头不看她。 解开血迹斑斑的绷带,左手心横着的伤口仍是翻着皮肉,隐隐可以看见骨头,更糟糕的是已然红肿发炎了。苏若君死死咬着牙,恨不得拿针扎她个十几二十下! 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冷声道:“撕条干净的来!” 肖梦锦实在怕她真乱来,乖乖地撕了布条,配合着裹好了伤口。 “还有你的内伤,我以前给你的药里有疗伤的,白色葫芦瓶里就是,一日两颗。” 肖梦锦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话,一时间两人俱都有些沉默。 苏若君刚醒,这番折腾已然神思疲惫,看着两人如今的模样,她闭了闭眼,有些涩然问出了两人最不愿触及的问题:“你……为什么回落霞楼?……为什么……要杀阿墨?” 肖梦锦身子陡然紧绷,随后有些自嘲笑道:“我是落霞楼的前四煞之一,是楼主一手栽培的。你那阿墨来头似乎不小,落霞楼的覆灭,她怕是罪魁祸首吧,不杀她杀谁?” “阿墨一直体弱多病,从不曾与外界接触,落霞楼覆灭与她何干,谁告诉你们,她是罪魁祸首?” 肖梦锦见她只是质问她为何刺杀闻墨弦,心里忍不住有些疼,而且她只是听命,也真不明白那男人为何会把目标对向一个病秧子,于是不咸不淡道:“我只奉命行事,这些不重要,我也不知道。” 苏若君被她这口气刺得生疼,讽刺道:“奉命行事?当初被人追杀,落得如此凄惨,那些人又是奉得谁的命,我到不知道,肖姑娘原来如此忠心!” 肖梦锦心头乱得很,昨日之前流擎就在西苑徘徊几次,想来他们还没放弃。她没办法脱身,也看不到出路,只能继续挣扎,只希望不要再牵扯苏若君。她也明白,此时按两人的脾气,只会越吵越凶,她舍不得再刺激她,只能尽快离开。她回身直接点了苏若君的穴道,看着又怒又惊得苏若君,她嗓音倏地柔软起来:“你好好养伤,我去告诉她们你醒了,你的阿墨,也是很担心你,你好好养伤。” 苏若君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声音颓然:“你不可以不接这任务么?” 肖梦锦一顿,摇了摇头,打开门,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 随后那扇门缓缓阖上,逐渐隔绝了苏若君的视线。在那轻微地关门声中,苏若君闭上了眼,眼角滚落一行清泪,落在锦被上,破碎无声。 第100章 等闻墨弦几人闻讯而来时,苏若君已然一脸平静地躺在床上了,只是眼里的落寞苦涩却掩藏不掉。 闻墨弦忙坐下来,温言道:“若君,你总算醒了,伤口可疼得厉害?感觉如何了?” 苏若君摇了摇头,脸上带了丝笑:“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闻墨弦抿着嘴顿了顿,这才开口道:“你是大夫,遇到这种事不躲着,凑什么热闹。我跟你说过,不可以冒险,你去大理苍山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这次你又……” 苏若君脸色有些黯然,低声道:“她可是真打算要你命的。我若不赶上去,你焉有命在?” 她顿了顿,神色有些愧疚:“而且,她毕竟是我做主救的。” 闻墨弦明白她的意思,开口打断她的话:“若君,我们之间还需要在意这些么?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而这导致的后果,我也会和你一起担着,你无需有什么负累,你明白?” 苏若君看着她,眼眸微润,似乎想动作,缺有些僵硬。 闻墨弦一怔,顾流惜也看出来了,伸手替她解了穴道,有些惊讶道:“她点了你穴位?” 苏若君脸色有些僵,点了点头。 闻墨弦眉头微蹙:“她走了?她可告知你,她为何又回了落霞楼?” 苏若君叹了口气:“她不肯说,我方才脾气不大好,想来伤到她了。” 她刚刚冷静了下来,也明白肖梦锦是在说气话,呼吸要跟她撇干净。奈何当时醒来本对她又怨又气,又见她如此不爱惜自己,更是怒火中烧,言语间有些冲,偏生那家伙吃软不吃硬,越说越僵,弄得两人都昏头了。 苏若君此时又有些后悔,毕竟肖梦锦这么做肯定有隐情,她光顾着生气,都没好好同她说。 闻墨弦微微笑了笑:“若君这可是承认,你对她有意思了?” 苏若君只是有些不自在,却很快淡然起来:“就许你同你家惜儿如胶似漆,就不许我动点心思?” 顾流惜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好意思,闻墨弦却是轻笑道:“自然不是,这么多年了,你总算能遇到过个心仪的人,我很是开心。只盼着你们能好好的,不再折腾了。” 苏若君眸子有些暗:“谈何容易,她那性子太倔,遇到了什么难事总想一个人扛着,也不晓得落霞楼到底拿捏了她什么,让她再次甘愿进去。” 闻墨弦有些不解,像这般杀手组织,通常都是一些亡命之徒,或为钱,或嗜杀,从小被训练成杀人工具,倒也不必多加控制。可肖梦锦能叛出落霞楼,自然不是那一类人,那又怎会? “若君,她因何叛出落霞楼?” “她有个娘亲,似乎一直被落霞楼控制着,后来……去世了,她怨恨落霞楼,这才逃离了。”苏若君声音有些涩,语气里有些心疼。她总忘不掉同她初遇之时,她哭着喊娘亲的模样。 “可是都这样了,她更没理由再回落霞楼啊,唯一的牵挂命丧人手,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回去?即使是用毒胁迫,她那模样也不是能拿捏的,何况还有若君在。”顾流惜也忍不住开口分析道。 闻墨弦眸子闪了闪,低声道:“能为了她娘亲忍受这么多年,也能为了她娘亲不惜冒死脱离落霞楼,那你们说,这样的人拿什么控制她最致命?” 苏若君一怔:“难道是?这……” “很有可能,毕竟我能看出来,她很在意你。一个了无牵挂的杀手,一但动了心,除了她这些年的执念,还有什么,能比的过那个人紧要” 苏若君听着闻墨弦的话,心里五味杂陈,她这二十多年来,从不曾动过心,除了身边的闻墨弦两人,她也不知道互相倾心的两人该如何相处?虽然她隐隐觉得肖梦锦对她有感觉,却不敢确定,是不是到了可以托付一切的程度。闻墨弦历来通透,她能这般说,自然是不会错。可既然她也心悦与她,为何这事不可能跟她讲清楚? 这次任务失败了,落霞楼也不晓得会如何对她。虽然了解的不多,可她明白,在肖梦锦心里,她相依为命的娘亲有多么重要。如果她最后逼得继续这个任务,自己该如何面对她,她又会如何自处? 想到这些,苏若君心中顿时闷了口气,这焦灼无奈的情绪,激得她胸口痛的不行,脸色也越发难看。 闻墨弦见她情绪不稳,怕她伤了身子,做过去低声道:“你别急,如今只要她心里有你,这最难的事情就已然解决了。你如今伤还未好,莫要在伤神,这一切都交给我好么?” 看着苏若君那有些灰白的脸色,闻墨弦眼里透着郑重:“相信我,我会解决好,不会让她受伤,也不会让她接了那个任务。” 苏若君虽比闻墨弦年长几岁,可是在许多事上,闻墨弦给她的安全感,比之那个不靠谱的师傅来的更多。虽说这些年是她在照顾她的身子,可是在精神上,闻墨弦亦是她的支柱。 喉咙有些微凝,她声音有些低哑,低声道:“好,谢谢你,阿墨。” “你好好休息,如今外面的形势越发严峻,心昔阁怕是要被推上风口浪尖了。我等你好起来,解了我身上的封针,我需得亲自解决这场搁置了十年的恩怨。” 顾流惜心里一颤,张张嘴,却没说什么,苏若君脸色有些凝重,低声道:“好。” 两人离开苏若君房间,闻墨弦有些沉默,顾流惜觉得那日进书房时,闻墨弦身上的那种苦涩又涌了出来,想到她方才的话,她忍不住开口道:“墨弦,你如今出手,有把握么?” 闻墨弦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顾流惜,良久后她却是答非所问道:“惜儿,你说,太过执着于仇恨,是不是不好?就那所谓平和正义之人所劝慰的,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报了仇,最后会发生什么,我亦不知晓。” 顾流惜听着她话语里的犹豫和迷茫,心里有些拧着疼。在她眼里闻墨弦强大的让她崇拜,无论做什么,她都思之周密,亦不会优柔寡断,这等坚持了十余年的复仇,为何会让她在此时生出这般迷茫。 她似乎并未想着顾流惜回答,又低声道:“当年我醒来后,一度十分消沉,而后就陷入那漫天的恨意中无法自拔。当时法华寺的寂若大师曾劝我莫要太过妄执,不宽恕众生,不原谅众生,最终苦的是自己。我晓得他说的没错,可是执着仇恨我会痛,可是放下它,我连活着都没意义了。” 顾流惜心里痛得不行,她伸手环住闻墨弦的腰,哽声道:“我晓得,你不是圣人,也不是他们那般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做什么要用那些论调困住自己。你做的很好了,你不曾变得如那些人一般残忍冷酷,也不曾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即使受到那么多的苦,你仍是如当年一般善良。你所谋划的一切,不过是给爹娘还有那些枉死的人一个公道。这一切都是他们该受得,以德报怨,以何报德?墨弦,你没错,错的是他们,错的是老天对你不公。” 闻墨弦搂紧她,苦笑道:“纵使我没不择手段,这场复仇也搭上了许多人的命,心昔阁如今的一切亦是用命打下来的,那些人亦是无辜。而接下来的一切,也许会搭上更多的人,扰了更多人的安宁。” “不……不是,阁内那些人肯为你赴汤蹈火,是因着他们觉得值,没有你他们或死或被人践踏,庸庸无为。你给过他们选择,不是么?而你说的会被牵涉的人,若不之前就陷入这场纷争中,又怎么会被牵连。这跟你没关系!” 就顾流惜的性子,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着实有些让闻墨弦惊讶。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感觉,只觉得暖到发烫,她低低笑了起来:“惜儿,我如今才晓得,你的心,偏的没边儿了。” 顾流惜脸色发红,却依旧固执道:“我说的是事实,没有偏心!” 闻墨弦笑得愉悦,可随后她将顾流惜按近怀里,低声道:“惜儿,若……若我的复仇,会伤到你所在意的人呢?” 顾流惜身子一紧,想要离开她怀抱,去看她,却发现闻墨弦抱的很紧。她有些无措,咬着唇,怔怔地想着闻墨弦话里的意思,神色有些挣扎。 感觉到她的不安与纠结,闻墨弦脸色黯然,深吸了口气,准备松开她,却被顾流惜抱得更紧了。 怀里的人声音很低,却无比的坚定,她缓缓道:“我会很难过,但我晓得,若有选择,你不会这样做,甚至这也是你费劲心思,为我考虑到的最好的结局,而我更怕你有负累。闻墨弦,我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我一定会和你一起承担,如果你觉得这是罪过,我和你一起受。我很在意我身边的人,也想保护很多人,可是有一件事绝不会改变。在我心里,这世上,再也没人比你更重要了,再也没有了。说我自私也罢,薄情也好,我只想你好,只想你开心。” 此时顾流惜已然离开了她怀抱,仿若星子般的眼睛格直直看着她,那里不是往日那般,温柔如水,也不是羞怯时的纯澈无辜,而是带着一股安然,透着一抹沉甸甸的坚持,让闻墨弦整个人都跌了进去,所有的忧虑揣测,俱都埋没其中。许久后,她扬起了嘴角,笑得无比明媚,眼角眉梢都透着轻快,轻声道:“我晓得了。” 自那次以后顾流惜明显发觉,闻墨弦整个人轻快了许多,甚至开始同她说了一些她探查许多年的往事,以及她的谋划。让顾流惜惊讶的同时,却是安心了许多,至于那些伤害,她只能尽可能降到最低了。 肖梦锦离开两天了,苏若君一直没精打采,闻墨弦也有些担忧,练完剑,去了书房找她,恰好看到一抹黑影从窗口掠走。她微微一惊,随即也明白了过来,进去闻墨弦正在练字,看着她此时握笔端正凝神的模样,不由露出一个笑意。 闻墨弦放下笔,抬眸道:“笑什么呢?” 顾流惜摇了摇头,随后低声道:“就是想起第一次见你写字时,你握笔都费劲,如今总算好了。” “嗯,的确是。看来,我寻了个好媳妇,旺夫。” 顾流惜羞恼:“胡说什么,谁旺夫了!” 闻墨弦忍不住笑出声,随后道:“嗯,我错了,我也不是男子,算不得夫,应该是旺妻。”她说的煞有介事,惹得顾流惜有些受不住,最后臊的夺门而出。 闻墨弦笑得恶劣,还装模作样地半捏着嗓子喊了句:“好媳妇,昨日你买的海棠糕好吃的紧,莫要忘了给为妻买点。” 随后屋檐下突然滑下来一个影子,却又很快掠了上去,只听到一声轻响,就再无动静,却是躲在那里的影卫,不小心滑了下来。 而顾流惜差点给她销魂的喊声惊得摔了,一路直接离了墨园。浑身发热的她,心里在那埋怨,却还是出门去长街买糕点去了。 片刻后影子落在闻墨弦身边,低声道:“阁主,顾……夫人出门了。” 闻墨弦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唤她什么?” 影子有些怔愣:“姑……夫人。” 闻墨弦低低笑出声:“不错。”随后却突然沉声道:“她来了?” 影子也肃穆起来:“是,只是阁主……这太……太冒险……”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信你,也信若君,走吧。” 影子有些无奈,低声道:“是” 第101章 在苏府有院后个偏门,建了一条回廊,蜿蜒曲行,底下是一汪湖水,湖上亭台楼阁,傍水绕荷,湖心中央则是一座很是精致的八角亭子。 苏州富贵人家,大多喜欢自己在府里建造亭台水榭,因着太湖那一方好水,几乎都会自己引太湖之水,建一个小湖。 苏府底蕴足,又因着闻墨弦历来喜欢清幽雅致之景,苏彦在这里更是花了大心思。布局考究,阁楼雅而不奢。在这湖中,养着许多锦鲤,还在亭子边种了一片荷花。 如今已是寒冬,荷花俱都枯萎了,留下一片残荷,立在水中。 闻墨弦沿着长廊缓步朝那方凉亭走去,亭子里放了一张桌案,上面摆了茶水糕点,地上搁了两个蒲团。 亭子距离苏府后院有段距离,独处与湖心中央,四面水波晃荡,加上亭中空无一人,着实安静得很。 闻墨弦悠然进了亭内,随后轻轻撂了衣摆,在上面落了坐。 看着之前准备好的茶水,她取了两个杯子,自顾自到了两杯茶,声音不急不缓道:“肖姑娘应该一早便到了,怎么,不喝杯茶么?” 她话音落下,空中带起一阵风声,一抹素雅淡影自远处楼阁回廊中,一路轻点湖水,落在闻墨弦身边。 随即“铮”的一声轻响,薄如蝉翼地剑刃划过空气,带着一股寒意,直直朝闻墨弦胸口刺来。 闻墨弦坐在蒲团上纹丝未动,右手依旧稳稳端着一杯白玉茶盏,左手背在伸手,比了个手势。凉亭回廊下一道黑影,生生又缩了回去。 剑势一往无前,闻墨弦清晰感觉到那股劲道到了胸口,刺破了胸前的衣襟,随即陡然停住。 胸口肌肤有些刺痛,随后一抹淡淡的血色在那月白色的前襟上晕开,闻墨弦脸上甚至还带着丝淡笑,静静看着脸色凝重的冷然女子。 肖梦锦眉头一皱,冷冷道:“我来不是来喝茶,是来拿你命的!” 闻墨弦笑了笑:“嗯,看出来了,下手很准。” 肖梦锦有些懊恼,这人这话怎么这么讽刺!她冷声道:“你只是个病弱女子,这般杀了你胜之不武,让你那群手下出来!” 闻墨弦微微张着嘴,似乎很是惊讶:“这倒奇了,墨弦还没见过有人杀人时,提出这种要求的。你既然都准备杀我了,不应该开心我是病弱女子么?” 肖梦锦脸上憋出一丝暗红,心下恼恨,这人难道还赶着死不成!果然跟那人一般,嘴皮子利索,心眼多,还装得很! 看出闻墨弦是在耍她,肖梦锦脸色一寒,手里剑往前送了几分,那抹血色顿时加深了许多,她声音带着丝危险,阴森道:“你莫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我既然选择离开,就是决定取你性命!” 闻墨弦摇了摇头:“我不是想掌控你,我只是想帮你,确切说,是因为若君。我当然晓得,你可以杀了我,去向你那从未将你当成人的主子复命。可是你真的甘心么?杀了我容易,可是,这一剑下去,无疑是斩断了你跟若君之间所有的可能!更甚至,她会恨你,也会恨自己!” 闻墨弦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语气里透着股悲哀,说完最后一句话,肖梦锦冷然的表情瞬间有些破裂,手里剑也颤了颤。 闻墨弦见状,又开口道:“我跟她认识十年了,晓得她的性子,你既然对她动了心,应该也明白她的为人。她素来心软,对自己在意之人更是毫无保留。那次她替我挡那一剑,除了怕我死,更是怕我死在你手下,所以她宁愿自己受着。” 肖梦锦眼里有些痛苦,收了手里的剑低声道:“我……我没办法……” 闻墨弦将手里的茶放到她面前,淡声道:“因着你娘亲?” 肖梦锦有些愣:“你……你怎么晓得?” “嗯,这照若君所言,能拿捏的了你的,也只有这个了。” 肖梦锦颓然坐了下来:“他派人将我娘的手镯给了我,跟我说,我娘还活着。在我叛逃之后,他派人去寻她的尸身,却发现侥幸保了一命,只是病了。我原本不信,最后他让我远远看了一眼,她……她真的还活着,所以我接了这个任务。” 闻墨弦低声道:“百善孝为先,你没做错。只是你想过没有,即使你取了我的命,他可会真正放过你们母女,当初他竟然想着拿你娘胁迫你,自然很看中你的能力,如今落霞楼正是危机四伏之时,你们永远也摆脱不了。” 肖梦锦脸色有些发白,抿唇道:“我晓得,可我必须保住她的命,即使这般无奈痛苦地活着,也好过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希望。” “那若君呢?你真的狠得下心,与她从此形同陌路,甚至怨恨一生么?” 看着她虽然冷静,实则方寸大乱的模样,闻墨弦也不再多拐弯抹角:“你没想过告诉她,让她陪你一起解决么?” “我……她,她只是一个大夫,又不会功夫,我不愿她掺和进来……” “她只是一个大夫,可不代表她不能帮你。先不说我不会坐视不管,就是她这些年施恩所救之人,也不乏奇人异士。” “你……那次我差点杀了你。” “嗯,方才也是。”闻墨弦不咸不淡道,伸手捂了捂胸口,只是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只是她有些担忧,得赶紧回去换衣服。 肖梦锦僵了僵,被噎得说不出话。 闻墨弦沉声道:“今日你来,他们可曾知晓?” “晓得。” “你回去后,还是如往常一般便可,这活你可以继续接。不过今日时间来不及,我不能与你久聊,日后找个机会我再跟你说,如何解决你娘亲之事,你别着急,你对他们还有用,你娘亲暂时不会有事。” 虽说眼前这人生的柔柔弱弱,可是肖梦锦却明白,这般气度的人绝不是这么无害,莫名得让人信服。 虽说一切都是未知,可是她真的舍不得苏若君,如果能搏一搏,她自然不会放弃。 闻墨弦站起身,看着眼前带着股冷然气质的肖梦锦,认真道:“你既然对若君有意,日后遇到事莫要自己扛着,看似为她好,最后却是两方折磨。” 肖梦锦正欲开口,却突然抬眸边闻墨弦身后看去,随后竟是淡淡笑了起来:“闻姑娘这番话,在下受教了。不过我到觉得,这话也可以送给你。” 闻墨弦一愣随后身后传来一声焦灼地唤声,接着一抹蓝色倩影,犹如一道疾风一般,从远处长廊一路掠了过来,直接将闻墨弦揽进怀里护好。 闻墨弦心里一突,欲要抬手遮住胸口那处血迹,却是为时已晚。 看着那般要命的地方晕开的鲜红,顾流惜浑身发抖,眼睛顿时一片通红。 闻墨弦罕见的有些慌了神,忙开口道:“惜儿,你……这,我没事,只是破了点皮,你别急。” “你闭嘴!”顾流惜额头青筋冒起,咬牙切齿地低喊道。方才一瞬间的恐惧慌乱让她头脑一片空白,可看到眼前这一切,她很快将事情弄清楚了,可是心头的怒气怎么都忍不住。 她将闻墨弦带着坐在一旁,回头什么话也不说,抽出腰间的软剑直接朝肖梦锦攻去。 肖梦锦早便察觉到她身上的那股怒气,在她出剑时立刻隔开了。 她自知理亏,有些退让之意,可是顾流惜此时几乎没了理智,招式越来越狠。让肖梦锦也打起十万分的精神,两人在这片水榭上,打的如火如荼。 顾流惜珞珈十九诀已经练到了第三层,内功修为比之上一世已然有过之而无不及。萧远山传授的剑法虽看似飘逸,但一招一式却是毫不拖沓。顾流惜天赋很好,自己又能灵活应变,这一路功夫更是让人惊艳。 肖梦锦是杀手,每一招都无比直接,以最快的速度,使出最简洁致命的杀招,看上去格外凌厉。 之前她还有所收敛,可后来感觉遇到了对手,竟是越大越畅快,更是全力以赴。 周围一片水域被两人带出的剑气搅得天翻地覆,唯独闻墨弦所在的那亭子安然无恙。 闻墨弦看的心里有些焦急,顾流惜功夫并不比肖梦锦差,可是招式上却比不过身经百战的肖梦锦。她眉头一皱,低声道:“影子,拦下她们!” 顾流惜却听见她的话,冷声道:“你敢让他插手,以后休想我理你。” 自从相遇以来,顾流惜在闻墨弦面前一惯体贴温柔,说话都不曾大声过,今日又是怒吼,又是甩脸子,道真的把闻墨弦镇住了,心里有是忐忑,又是担忧。 正纠结,顾流惜手里剑猛然一颤,一招一剑化三清,内力激荡剑身都开始发颤,显然是用尽全力,惊得闻墨弦急声道:“惜儿,你莫胡来,我错了,我错了,你停下来!影子!” 肖梦锦也有些吃惊,顿时也凝重起来,运转周身内力,也迎了上来,影子见闻墨弦急了,也瞬间掠了出去,三人内力激撞,一汪湖水全部炸了开来,三人也被内劲弹开。 闻墨弦心里一紧,想要看清楚,却是被激荡而来的水花遮住了眼。 正慌神间,却被一个人突然护在怀里,柔软温暖的感觉,熟悉异常,是顾流惜。 巨大的水花基本被顾流惜挡了,她浑身湿透,冰冷的湖水说着发梢滴下,脸上也是沾了水渍。 闻墨弦心头一梗,想要开口,顾流惜却很快推开了她。她回头很是淡然看着同样浑身湿透的肖梦锦,声音亦是淡漠,仿佛之前的急怒都是幻觉。 “我不想管你们做了什么决定,但是伤了她,我一定会讨回来。” 肖梦锦并未生气,眼里到是有些欣赏,看了看自己胸口出一道血痕,拱手道:“是在下欠的,理当奉还。”说罢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一脸忐忑的闻墨弦,飞身离开。 闻墨弦也顾不得说什么,此时天寒地冻,这一身水,肯定冷得不行。她忙脱了自己的外衫想给顾流惜裹上,可顾流惜却是避开,一脸平静地给她穿上,擦干净手,拽着她朝墨园走去。 得到消息的苏彦几人,此时也是心惊胆战地赶了过来,看到浑身湿透的顾流惜一声不吭地拉着自家主子,而一惯波澜不惊地主子,眼里满是担忧,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苏彦摇了摇头,惊讶道:“顾姑娘一向温柔知礼,脾气好的不像话。没想到发起脾气,也是这么吓人,主子真是好本事。” 紫曦心里还有些后怕:“不怪顾姑娘发火,这次主子着实胡来了,也亏得有人能制住他了。” 两人想想顾流惜提剑砍人的模样,俱都摇了摇头,这次主子有的哄了。 第102章 闻墨弦心里乱的很,她知道自己这次做的过分了,越想越心慌。她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顾流惜,一时间所有的聪慧淡然,都有些剥离了。 只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她换衣服,顾流惜握着她的手已经一片冰冷了。 进了屋,闻墨弦忙对着一脸愕然的紫苏吩咐道:“赶紧寻套干净的衣衫,再让厨房熬碗姜汤,快些送来!” 顾流惜却是不理会她,一脸冷漠地进了屋。此时已是十一月下旬,苏州的天气已然很冷了,顾流惜一路湿淋淋地走回来,脸色冻得已然发白。 闻墨弦心里又急又疼,握着顾流惜的手,低声哀求道:“惜儿,我错了,是我不好,你骂我也好,吼我也罢,别折磨自己,把衣服换了好不好?” 顾流惜目光扫过她胸口的血渍,冷声道:“你也会难过,你也会着急,你也会说的冠冕堂皇?可是闻墨弦,你把我骗出去自己一人去见肖梦锦,你让她把剑送到你胸口时,你想过我没有!你想过我会害怕,会难过,会着急吗?!” 她原本一脸冷声质问,可说到后来,语气越来越难过,隐隐透着股哭腔,眼睛也是通红,加上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让闻墨弦心疼的无以复加。心里又是懊悔又是疼惜,眸子里也是泛起了氤氲。 “惜儿,对不起,是我糊涂,是我自以为是。我怕你担心,也怕你不可肯我这般做,所以才想着支开你。可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想惹你伤心……” “对,你不是故意的,因着你从来没觉得这样做有错!你从来没把我当成可以和你一起承担一切的人!你对着肖梦锦可以说出两人一起承担的话,对着我,你却从不觉得,我可以陪你承担!”顾流惜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是哭了出来。 闻墨弦脸色苍白,她没料到顾流惜会这么想,更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看着有些崩溃的人,闻墨弦也管不了,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怀里的人身子一片冰冷,刺得闻墨弦都打了个寒颤,更是让闻墨弦心痛欲死。 她红着眼低声道:“不是这样的,惜儿,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你不知道,当我晓得你的身份时,我有多惊喜。惊叹于当年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孩,在这十年间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虽然在我面前,还是向当年一样容易害羞,可是在别人面前,却是那么成熟稳重,总能让人信服。有你陪着我,我觉就觉得格外安心。就好像那两次遇到危险,虽然我担心你,却从来怕过。” “可……可是,我总希望你可以快乐些,就如同当年一样,不用整天担惊受怕。我一步步殚精竭虑走过了十年,我晓得其中的滋味有多么难熬,想要寻个庇护,却不能。而如今你同我在一起,本就要承担许多普通恋人不用承担的东西,所以我想尽可能让你轻松些。” 顾流惜听的心里一阵阵发烫,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可是这种庇护适当的会让人甜蜜,可是一但变成单方面的付出,便会让人心痛,无论怎么样,闻墨弦这种行为绝不能助长!一次又一次,她怕了,再也不想有下一次了。 她嗓音喑哑,带着丝落寞无奈,苦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墨弦,感情不是单方面的,这种想要庇护对方的心情,更不是单方面的!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希望我能护你安稳,免你无忧。如今所处的环境,我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只能想着可以与你一起解决所遇到的难题。可你,连我唯一的愿望,都给剥夺了。你晓不晓得,这种觉得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被人丢在后面的感觉,会让人绝望。” 闻墨弦见她眼里透着股灰败,语气更是有些心如死灰,彻底慌了神。 “不是,惜儿,你别这样。我今日之所以将你支走,并不是觉得你不能和我承担这事,只是觉得我这个事有些……有些恣意妄为,所以不敢让你晓得。真的,我喜欢……喜欢极了你能帮我一起处理那些事,能够护着我的模样。我发誓,我会好好反省,以后不会再瞒你。你别这样,我难受。” 顾流惜看着她脸色苍白,眸子里满是慌乱无措的样子,心里早就软了,可是想了想,还是得狠狠心,让她长长记性。 身上寒意浓重,陡然意识到闻墨弦还抱着浑身湿透的自己,她连忙推开了她。只是落在此时的闻墨弦眼里,却有像是不想再同她多说了,顿时脸色越发难看。 到底是舍不得她这样,顾流惜脸色虽淡,语气却是平静了下来:“去换衣服。” 闻墨弦想起这茬,忙点了点头:“好,你去换衣服,你浑身都湿透了,得赶紧沐浴。” 顾流惜没反应,却径直去解闻墨弦的腰带,惊得她有些发愣,耳根子都有些红。 “你衣服被我弄湿了,先脱了,还有胸口的伤。” 闻墨弦见她担心自己,心下稍安,低声道:“只是湿了一点,倒是你,赶紧换了衣服,小心染了风寒。这伤口不过是浅浅的一道口子,我自己处理。” 顾流惜并没说话,只是抬头沉默地看着她。闻墨弦现在是一点也不敢反对她,又怕拖下去,更耽搁事,只好松了手。 入冬之后,闻墨弦房里开始烧起了地龙,屋里倒是不比屋外寒冷。解了她腰带,顾流惜脱了她外面的衣裙夹衣,见内里的单衣没湿,也松了口气,只是看着内里血迹更大的亵衣,心里又堵的不行。 去一旁的架子上拿了瓶金疮药,微微掀开她的衣襟,露出伤口来。只是露出伤口的同时,亦是露出一片雪白晶莹的肌肤。闻墨弦身体不好,身上的肌肤与平常人相比透着些许苍白,但肌肤细腻润泽,好比上好的美玉,温润无暇。她身子削瘦,锁骨很是突出,精致而漂亮。 目光下移间,那处半露不露的美好景致,无比诱惑的半掩在单薄的衣衫下,让顾流惜有些慌神,赶紧检查着她那处伤口才勉强稳住心神。 她仔细看了看,伤口的确不深,只有一寸多宽,此时已然凝结了。但这道伤口落在着晶莹如雪的肌肤上,着实刺眼,让顾流惜那丝旖旎心思全都消失无影,又生了丝后怕和怒气。给她涂了层药膏,顾流惜微微退开身子,却发现坐在床边的闻墨弦目光有些飘忽,脸上也带着层薄红。她忙转身寻了身干净的衣衫放在一旁,淡声道:“我去沐浴了,你自己穿好衣服。” 强自镇定的人,进了后面的侧间,脸色顿时布满红晕。方才看到的景象,手指轻移间滑腻如暖玉的触感,让她心跳骤然乱了,方才差点没忍住。 闻墨弦见她去换衣服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己仅着一件单衣,衣襟微乱的样子,心里有些害羞,却更多的是失落,都这样子了,惜儿都不曾脸红心跳,怕是真气坏了。 意识到还没哄好媳妇的闻大阁主有些焦急,就当才顾流惜的方形,色诱怕是不成了,还能怎么办? 穿好衣服后,见紫苏还未将姜汤送来,闻墨弦想了想,准备起身去厨房瞧了瞧。 却恰好遇到急急忙忙被苏彦扶着的苏若君。 闻墨弦眉头微皱:“若君,你伤口还没好,怎么起来了。” 苏若君脸色苍白,还有些冷凝,直接捉了她的手,给她探了脉,随后才怒道:“我为什么起来,你不晓得?你说你会解决,这就是你解决的方式!” 闻墨弦叹了口气:“若不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怎么会这么做?这方法虽然蠢了点,可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既可以安她心,也能掩人耳目,那边不会生疑。” “流惜呢?” 闻墨弦脸色一僵,没有说话。 苏若君笑了起来,心情突然愉悦了许多:“阿墨,你做的很好啊,连流惜都瞒着。你那媳妇看似温柔,内里却是韧得很,听说她直接吼你了,还甩你脸子了,你没去哄她?还是人家直接把你赶出来了?” 闻墨弦闷闷地不说话,随后缓声道:“我去看看姜汤好了没。”说着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道:“对了,忘了说了,惜儿当时的确吼了我,不过,你家那位,她却是直接提剑砍了,至于场面如何,你可以再问问阿彦。” 苏若君脸色一变,不过随后便放下了心,闻墨弦既然这么说,正表明肖梦锦没大碍。把悬起的心放回肚子,苏若君咬了咬牙:“这个小混蛋,真是一点良心也没有!活该有媳妇管着!” 这边闻墨弦终于端了姜汤,便朝墨园走,边思索着如何哄人,等她回了房,却没看到人影,仔细听了听,也没有水声。她脸色微变,走出房门,恰好看到紫苏,她急忙道:“紫苏,看到惜儿了么?” 紫苏顿了顿,方才犹豫道:“主子,流惜姑娘方才回客房了,说是有些累,准备歇息。” “有些累?可是不舒服,莫不是染了风寒?不对,她为何去客房?我去看看!” 紫苏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流惜姑娘说,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让主子莫要去打扰她。” 闻墨弦喉咙一梗,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低声道:“你把姜汤给她送去吧,跟她说,想我不去打扰她,乖乖喝了。”说罢有些低沉地回了屋。 中午用膳的时候,顾流惜依旧没出来,闻墨弦一个人坐在墨园内,看着桌上的饭菜,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心里记挂着顾流惜,神色有些黯然。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轻微的脚步声,闻墨弦一喜,却发现来的是苏若君。 她有些颓然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又来了。” “啧啧,这语气,好幽怨。没想到,我们阿墨也有一日也跟那深闺怨妇一般啊?”笑着在对面落了坐,苏若君也不逗她,认真道:“你这次做的的确过火了,她这般算好的了,若是我,需得扎个百十针,让你好好记着。” “我……” “诺,这是西街张记的海棠糕,要不要吃点。” 闻墨弦看着海棠糕,有些愣,随后眸子里晕开一片涟漪,捏了一块涩声道:“她……她还记着。” 苏若君叹了口气:“阿墨,你想护着她这没错,可是有时候庇护太过,反而成了一种伤害。而且,比起外界的伤害,伤她更深的,反而是你。你乖乖吃饭,不然她晓得了,又要气你,还会怪自己。” 闻墨弦点了点头,端起碗筷,慢慢吃着。到了晚上,顾流惜也没出来。 不过她也不好过,自上午离开后,她就没出这房门。想着闻墨弦那无措的模样,心里也是疼得不行。又想着自己不见她,她会不会不好好吃饭,今日她抱着浑身湿透的自己,会不会生病。 此时该睡觉了,闻墨弦那屋内虽说燃了地龙,可是她素来体寒,没她捂着,怕是一晚上都是手脚冰凉。烦躁地翻了个身,心里有些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接着闻墨弦那清雅柔和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惜儿,你睡了么?” 顾流惜没开口,却是翻身坐了起来。 闻墨弦声音有些可怜:“惜儿,我……睡不着。” 顾流惜声音依旧冷淡:“站在外面,你能睡得着么?” “嗯,那你是让我进去睡么?”声音有些愉悦,好似顾流惜真让她进来一般。 “我没这么说,你会回房睡去,外面不冷么。” “冷,可是回去我也冷。你不在,我怎么都睡不暖和。” “我让……紫苏给你备了汤婆子,比我暖和,我困了,你走吧。”有些怕她在外面冻着,又怕自己心软开门,顾流惜赶紧赶人。 顾流惜说完,屋外顿时安静了下来,这让她不由有些忐忑。仔细听了听,门外呼吸清浅,还没走。 随后屋外人却是闷声打了几个喷嚏,缓缓地脚步声偶尔参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让顾流惜顿时心里一紧。衣服也顾不得穿,开了门,将那有些孤寂的背影抱着,迅速掠回床上,嘭的关了门。 将她身上寒意浓重的狐裘解了,转眼把人剥的只剩亵衣裹在了暖和的被子里,快速揽进怀里暖着。 看着夜色中闻墨弦笑意漾然的眸子,顾流惜有些恼,低头直接咬上她微凉细腻的脖子。只是真咬到了嘴里,却舍不得用力,只能轻轻磨了磨。 只是这恼羞成怒的动作,却让闻墨弦呼吸一滞,眸子里的笑意也有些变了。 第103章 顾流惜起初纯粹是为了泄恨,只是心软之后的轻微厮磨,却让她自己有些措手不及。闻墨弦身上透着股凉意,脖颈处的肌肤丝滑微凉,还隐约透着股皂角的清香,显然是沐过浴了。 顾流惜原本只是咬了咬,只是嘴里含着的软肉着实有些滑嫩,又带着闻墨弦身上特有的气味,鬼使神差地,她又伸出舌头微微舔舐了一下。 柔软湿热的软舍,自那敏感的脖颈处滑过,原本就就有些僵的闻墨弦呼吸顿时就凝住了。 更要命的是身边的人好像上了瘾,竟开始微微游移,带起的酥酥麻麻的感觉,让闻墨弦呼吸都乱了,有些压抑地低喘道:“惜儿,你作甚么?” 顾流惜听到她的话,顿时停了下来,眼看着黑暗中闻墨弦眸色深邃,表情有些压抑,顿时一路红到了脖颈。 但想着此时的状况,她强自镇定道:“我……我罚你。” 闻墨弦愣了愣,随后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声音刻意带了股诱惑:“惜儿这是想罚什么?” 她微微抬起头,吐气如兰,微微扫过顾流惜耳侧,让她身子都有些轻颤。 顾流惜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闷闷地盯着她。 看着闻墨弦嘴角越发大了的弧度,顾流惜眸子一闪,低声道:“你受过了,便知道了。” 说着翻身将闻墨弦压在了身下,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慌乱来。 只是显然,她低估了闻墨弦厚脸皮的程度,身下的人只是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却是不减,嗓音清雅魅惑:“那我等着。” 顾流惜心脏急跳,随着内力修为的提高,她目力越发出众,加上外面盈月高悬,月华清冷如水,泄了满室,闻墨弦此时脸色微红,神情暧昧的模样,清晰落去她眼中。 呼吸的节奏有些乱了,眼神也开始有些灼热,只是对于一惯含蓄矜持的她而言,从不曾经历过这些的她,着实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闻墨弦没内力在身,只能依稀看清她的轮廓,可是逐渐变重的呼吸却瞒不过她。静谧的夜色中,细微的动静便能被放大,何况是这种带着丝暧昧躁动的呼吸。 原本的戏谑逐渐被心头的火热取代,上次的擦枪走火历历在目,在那次不得章法的莫名冲动后,闻墨弦倒是略略了解了一些某些不能言说的事。虽说也是皮毛,但已经足以让不知名悸动,化为行动。 左手环上顾流惜的脖颈,右手缓缓抚上顾流惜的腰间,闻墨弦微一使劲,和顾流惜换了个位置。 顾流惜惊呼一声,低声喊道:“你……你,说好的……” 闻墨弦打断她的话,轻笑道:“嗯,说好了你罚我,我这便领罚,好生伺候着。” 话音落下,温柔的亲吻也随之落下。初时顾流惜还有些挣扎,可是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温柔对待,她很快便丢盔弃甲,那一丝羞涩的矜持早就烟消云散。 随后感觉腰间一凉,却是闻墨弦有些冰凉的手,直接探入她衣服下,毫无阻隔地在她腰间摩挲流连。只是那冰凉的手轻柔拂过,竟是燃起一路火热,让顾流惜感觉到一种难耐的刺激,顿时腰身发软,嘴角逸出几声隐忍的低喃。一股热意顺着她游走的地方,一路朝小腹汇聚,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顾流惜眼角都烧红了。 察觉到顾流惜的变化,闻墨弦更是越发温柔,手上动作也越发火热。纠缠间,那成薄薄的衣衫便被可怜的揉弄在一旁,毫无阻隔的肌肤相亲,让两人都有些战栗。心中积蓄已久的炙热,一瞬间彻底涌现。 两人的在感情上都是纯净的犹如一张白纸,情事上更是不了解。虽说这般年岁,或多或少也明白一些,可真的面对这事,当真是生涩无比。 即使闻墨弦悄悄涉猎了一些,却也谈不上任何技巧,只是她顾虑顾流惜的感觉,一分一毫都温柔体贴,让顾流惜紧张之余,却不曾有一丝不适。 而且聪明的人总是能在探索中,发现一些细微的提示,不多时,闻墨弦便寻到了些套路。 顾流惜爱她如命,一个人心都已然臣服于对方,身体更是没办法抵抗她的温柔。即使闻墨弦生涩,可也足够挑起顾流惜的热情。 胸口处的敏感被人完全掌握,顾流惜忍不住弓起身子,紧紧抱住了在身上点火的人,口里逼出一丝哭腔,有些破碎地唤着闻墨弦的名字。 闻墨弦心里既怜且爱,柔声应着她,手下却是依旧温柔的抚爱着,如一尾游鱼,流连一方水泽。直到身下的人浑身颤抖着抱紧她,随后软成一滩水蜷在她怀里,她才小心抱着她,眉目缱绻间,嗓音如水,哄着她一夜好眠。 这一夜闻墨弦睡得很香,直到睁开眼那一刻,她嘴角亦是弧度浅浅,只是身边已经凉了的被子,告诉她,那个许她美梦的人早已离开多时。 眉头轻轻一蹙,随后又立刻展颜,照顾流惜的性子,此时怕是躲到哪里偷偷羞恼去了。昨夜两人虽是欢愉,不过她却并未要了顾流惜的身子,到最后倒是体弱的她醒的较晚。 她微微撑起身子,寻着被揉在床尾的衣服,慢吞吞穿了起来,脸上却是笑意浓重,连衣服都没替她收拾好,那傻姑娘看来是落荒而逃了。 等到用早膳时,顾流惜才姗姗来迟。闻墨弦一早便让人去了珍馐楼,买了汤包,顺便还吩咐厨房做了芙蓉莲子羹,红枣枸杞汤,见她来了,只是定定看着她,脸上笑意柔和:“练了许久功,怕是饿了吧,赶紧吃吧。” 本来一见到闻墨弦,昨夜的事便不可遏制地席卷脑海,让顾流惜有些脸红心跳,可看到她一脸温柔,并不提昨夜的之事,虽然眸子里有丝灼热,却让顾流惜很快平静下来。 只是看到远比平常费心的早膳,脸上热度又袭了上来。 “不过是早膳,没必要这般麻烦的。”她虽脸皮薄,可是她与闻墨弦已然决定在一起了,这种事情本是情之所至,倒也不用一直躲闪扭捏,沉了沉心思,有些无奈道。 闻墨弦笑了笑:“今早这早膳可是大有意义,自然马虎不得。” 顾流惜有些羞恼:“什么大有意义,别胡说。” 闻墨弦有些无辜:“怎么不是,昨日……”她故意拖了拖,随后才慢悠悠道:“我还未认真同你赔罪,这早膳算是我很正经同你道歉。日后我保证,我做的决定只要会涉及到你以及同你相关的,我都会如实告诉你,你莫要同我生气了,好么?” 之前她确乎是故意逗顾流惜,可随后声音却很是郑重,看着顾流惜的目光也是认真。 顾流惜看着她,随后低声叹道:“我不求你对我毫无保留,只希望你不要背着我去冒险,也不要去瞒着我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与我而言,你骗我,我虽会难受,可我更难受的是你会受伤,你懂么?” 闻墨弦神色动容:“我晓得了。” 顾流惜抬眸看着她,轻声道:“你瞒我的,可只这些么?” 闻墨弦一怔,低头沉默了许久,最后才低声道:“还有两件事,一是,我……我私底下去找了你父母的消息,你娘亲已然在十六年前……便不在了,当时因着被人追杀,无奈将你给了你的养父母,也留了钱财,只是那两人心肠太狠,竟如此对你。至于你的父亲……他” 看着闻墨弦眼里的挣扎和纠结,顾流惜猛地想起那几天闻墨弦是疲惫低落的模样,顿时直觉闻墨弦的话不是她想知道的,甚至是她不能接受的,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别说,你有难处就别说,我不想知晓,你莫说!” “惜儿,你……” “墨弦,我如今这样很好,我不需要再认一个让你难以开口的父亲。我如今有你了,还有自小疼我,把我抚养长大的师傅,还有师姐,师兄弟,我过得很好,并不想改变。我信你,你查到他,却不敢立刻同我说,他定然不好,这样一个不好的人,我不想晓得。”顾流惜有些无措,但是语气却很是坚定。 闻墨弦抿了抿嘴,将她搂进怀里:“好,我不说,我也晓得他是谁,不管你是谁的孩子,我只需要晓得你是我媳妇便好了,对不对?” 顾流惜重重点了点头,随后闷声道:“另一件事呢?” 闻墨弦有些哭笑不得:“都这样,你还记着。” 顾流惜只是透着期待看着她,闻墨弦低眸看着她,眼里有些涩然,半晌后才小心道:“还有一件事,是关于血线蛊。我身上的蛊,还没能解,而且也许……” “我之前便晓得了。” 闻墨弦有些惊讶,随即心里五味陈杂,只是看着顾流惜沉默不语。 “所以……你昨夜没有彻底要了我,是因着这个?” 闻墨弦愣愣地看着她,她当时的确有些顾虑,可是她闻墨弦自诩不是圣人,骨子里她也是自私的。她希望顾流惜好好活着,甚至也想过若自己真的陪不了她一辈子,希望日后她能遇到个真心待她的人。可是一想着她真的可能对另外一个人如此体贴温柔,甚至和那人白头到老,含饴弄孙,她嫉妒的发疯。所以那种想法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看着有些难受恼恨的人,闻墨弦摇了摇头:“起初有过这种想法,可是到了现在,即使我真的活不了多久,我也舍不把你就给别人。” 第104章 顾流惜心里一松,脸色有些微红,嗫嚅道:“那……你为什么?” 闻墨弦忍不住笑出了声,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她,低声道:“惜儿,这是不满意?” 顾流惜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炸毛了:“你休要胡说八道!” 怕真把刚哄好的人惹毛了,闻墨弦忙给她顺毛,将汤包夹到她碟子里,温声道:“是我胡说八道,乖,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闻墨弦眉眼柔和地看着她低头闷吃,随后才低声道:“你莫要乱想,我不曾想过推开你。昨夜不曾真正要了你,只是……我怕你不舒服,我也不大懂,听说会很痛……” 顾流惜猛地咳了起来,急声道:“好了,我没多想,你莫要说了,赶紧吃!”若非怕烫着她,顾流惜简直想把将碟子里汤包,塞到了她嘴里。 这种让人羞窘的事情,她怎么能这么一本正经的拿出来说,简直要人命! 化羞愤为食欲,加上练了一早上功,顾流惜吃完了自己的一笼汤包,还有闻墨弦分给她的一半,喝了碗红枣枸杞汤,看地闻墨弦暗笑不已。 用过早膳,闻墨弦准备去书房,最近外面不太平,心昔阁事情越发多。之前那次刺杀,原本惊动了月卿苏望他们,可因着心昔阁几处联络点都被人打击了,闻墨弦怕耽搁事,这才强制让他们留在朔州。不过加急信不断送来,闻墨弦也一直在处理那些事情。 之前柳紫絮和孟离收到萧远山来信,已然于前天启程回蜀中了,顾流惜放心不下闻墨弦,让她代自己像师傅简单解释下,免得他担心。如今柳紫絮不在,顾流惜闲暇之时除了练功,基本都陪着闻墨弦。 还未走到书房,影卫中的一人闪身落在闻墨弦身边,恭声道:“阁主,昨日哪位姑娘让我将这个给您。” 影卫递上来的是一张纸条,闻墨弦展开看了看,点了点头:“我晓得了,下去吧。” 顾流惜看的清楚,纸条上写了几个蝇头小楷,“今日午时,云开客栈。”落款一个肖字,字迹很漂亮,隐约透着股凌厉的劲道。顾流惜暗忖,倒是挺符合那姑娘的气质的。 只是她还是小心道:“不会有诈吧?” 闻墨弦笑了笑:“按她的能力,应该不会被发现,而且不是还有若君在么?” 顾流惜没说什么,想起昨日的事,却又忍不住道:“你昨日怎么如此大胆,你料定她不会对你下手?” 闻墨弦怔了怔,却是反问道:“你说呢?” 其实昨日顾流惜只是怒急交加,又怨闻墨弦之身赴险,这才气糊涂了。可事后她也明白,能够隐忍十余年,苦心孤诣创建心昔阁,同时搅乱冥幽教和名剑山庄的闻墨弦,又怎么会如此莽撞,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相识不深的杀手。只是这不代表她同意她的做法,所以即使后来明白了,也没立刻松口。 看到她的表情,闻墨弦目光放远,轻声道:“我虽不完全信任她,可我信任若君。我欠她良多,若这个都不能替她解决,我愧对她。但是,她若当真半分不迟疑,仍对我下死手。”她目光微沉,顿了顿:“那便说明她不是真心待若君,我即便不杀了她,也必然让她再也不能出现在若君面前。” 顾流惜微愣:“那你不怕若君怪你么?” “比起最后她夹在中间左右痛苦,不如让她怪我。” “你呀。” 闻墨弦听她声音里只有无奈并未有反感之意,眼里透着暖意:“不过,事实证明,若君目光很好,肖梦锦不错。” “你去见她,要同若君说么?”想着和肖梦锦的约定,顾流惜开口问。 “自然要同她说,她和肖梦锦可还在闹别扭,如今怕是坐卧难安了。” 暂且放下手里的事,两人朝苏若君院子内走去。 进了院子,苏若君正在切药材,只是手下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闻墨弦和顾流惜对视一下,俱都无奈的笑了笑。闻墨弦过去拉开她的手,低声道:“没心思便别弄了,当心切到手。” 苏若君一直在出神,顿时惊了一跳,有些勉强道:“没事,躺了这么多天,不弄些药材,我不自在。” 目光突然落在了闻墨弦的领口处,因着她此时弯腰的动作,领子有些敞开,衣领下一小块有些暗红色的痕迹随之落去她眼里。她微微一怔,随后心下了然,原本有些勉强的笑意,顿时真实起来,还透着丝调侃。 闻墨弦自然察觉到她的变化,察觉到她视线的位置,顿时眸子一僵。自昨夜起,她便格外愉悦,一直沉浸在欢喜中的她,几乎把这昨夜的小插曲忘的干净,看苏若君的模样,她显然明白,昨夜定是留下痕迹了。 面色不变,她状似无意地退了一步,直起身子,起身去一边,帮苏若君将处理好的药材摆放好。不着痕迹地扶了扶衣领,又面不改色地道:“你伤口如何了,现在不疼了吧。” 苏若君心下暗叹她会装,她对闻墨弦了解的很,自然明白她想转移话题,顿时也认真道:“已然结痂了,只要不做剧烈动作,就无事了。”随后她又有些担忧道:“倒是阿墨,你脖颈出可是出疹了?还是被什么咬了,我看到一块红印子,可要我看看?” 闻墨弦脸色一僵,侧目看了一下顾流惜,却见她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什么都不懂。闻墨弦顿时明白过来,这姑娘竟是故意摆了她一道,她这模样分明是早就注意到了,就等着自己掉坑里了! 闻墨弦心思通透,心里明了这种情况下,除了不要脸,再也找不到应对方法了。嘴角微弯,低声道:“若君你好歹是宫伯伯的亲传弟子,医术也是了得,我这是什么咬的,你看不出来么?”说着还对着顾流惜笑得格外风情。 顾流惜原本努力置身事外,看着两人“相爱相杀”,谁知闻墨弦这一下直接让她破了功,脸色红的透彻。恨不能去捂住她的嘴,果然她再一次低估了她的无耻程度。 就连苏若君也给她这副不要脸的模样震住了,一时间倒是没话说了。 闻墨弦却不打算放过她,眉头微蹙有些懊恼道:“对了,我方才原本准备给你说件事,只是突然忘了。嗯,影卫方才同我说,肖梦锦……” 苏若君神色顿时紧张的很,抿着嘴看着闻墨弦。 顾流惜见不得她如此恶劣,推了推闻墨弦,温声道:“肖姑娘约了墨弦,午时在云开客栈见面,商议事情。墨弦想着你该急着见她,这才过来同你商量。” 苏若君眼里有些喜色,又有些忐忑:“那……她愿意见我么?” “你是当局者迷,她如今怕也是想你想的心都痛了,怎么不愿见你?”闻墨弦眼里含笑,语气透着戏谑。 苏若君白了她一眼,心里却是期待着午时到来。 苏州长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商贩小摊丝毫不受寒冷的影响,在这寒风凛冽的街上大声吆喝,使得整个苏州城内都显得生机勃发。 街道上一辆简单的马车,沿着青石路哒哒而来,最后停在一家小客栈的后门,中年车夫揭开车帘,三个气质各异的女子从那车上陆续走了下来。 苏州虽是美人纷集,可下来的三人都是眉目精致,各有特色着实令人惊艳。 闻墨弦不想太过吸人眼球,不然很容易被有些人看到因此提前打点好了,特意从后门入内。顾流惜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一位青年男子开了门。将手里的令牌亮了出来,轻声道:“人字三号雅间,前来应邀。” 男子看了看,弯腰施礼后温和道:“三位请。” 避开客栈内的客人,三人随着男子上了二楼拐入西边,来到一间房门前:“客人,这便是了,我便在外面侯着,有需要,您尽管吩咐。” 顾流惜给了他一锭银子:“有劳了。” 似乎并不意外,他接了银子,淡然退下。 顾流惜有些诧异,看了看淡笑的闻墨弦,心下了然。 闻墨弦轻轻敲了敲门,屋内略显冷凝的嗓音传来:“哪位?” “应约之人,肖姑娘可还方便?” 苏若君神色有些许紧张,却在门打开的时候,顿时恢复了一脸淡然。顾流惜看的清清楚楚,心下暗叹,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两个人一样能装。 肖梦锦目光顿时一滞,愣愣地看着站在最后面的苏若君,眸光看似平静,可是却分明敛着丝欢喜和激动。 顾流惜和闻墨弦倒是很有默契,两人在那视她们如无物,她们也不催,只是静静站着。 苏若君随后反应过来,微微别开视线,低低咳了声,肖梦锦这才开口道:“进来吧。” 几人落座后,闻墨弦直接单刀直入,沉声道:“如今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便是找到你娘亲,只要能把她救出来,一切都不在是问题。” 苏若君一只默默看着肖梦锦,听着她的话,皱眉道:“可这也恰恰是最难的。” “不错,所以关键还是看肖姑娘了。” 肖梦锦抬眸道:“需要我做什么?”她并不曾犹豫,甚至没问缘由,这般回答,已然表明她全然信任闻墨弦。 闻墨弦眼里有些赞赏,这样的态度再如何她也不能让她失望,而且许多事情都会好办许多。 第105章 “肖姑娘之前提过,你曾见过令堂,不知是何候,又是在何处?”接过顾流惜递过来的茶,闻墨弦缓缓开了口。 肖梦锦脸色微沉,神情黯然又透着股恨意:“在我来苏州之前,至今已然半个多月了。当时去见她时,我被蒙上了眼睛,就连内力也被封了,睁开眼时,已然处于一间暗室。除了晓得她在青州,其他的我并不知道。” 听到肖梦锦的话,闻墨弦点了点头,果然同她预料的一样。而给刚给苏若君她们倒完茶的顾流惜,手却微微顿了顿,烟眉轻拢,却是不动声色地坐下细听。 “青州?落霞楼原本在沧州,三重嶂被破后,林鼎天被冥幽教所救,一路朝西南撤退,随后便不知所踪,到了青州倒也可能。只是落霞楼的势力主要在北方,青州并不算繁华,江湖势力也甚少,按照之前的调查,落霞楼几乎不曾涉足青州,虽说那里比较安全,可是那种情况下,没有势力凭借,林鼎天怎么会选择那里?”因着当初闻墨弦身体太差,落霞楼之前的事,大多是由苏若君经手,所以对此她倒是很清楚。 见她说话,肖梦锦忍不住便将目光挪到她脸上,几日不见苏若君比之前瘦了许多,不过脸色比之那日好了许多,虽说心疼,但总算安心了些。 闻墨弦却是微微一笑:“所以,未必是没有势力,只不过势力不是落霞楼罢了。” “阿墨,你是说冥幽教?” “青州虽无大势力,可是那几个中小门派却也并非一无是处,不然如何能在青州周边几个大门派环绕的情况下,屹立不倒。飞鹰门,燕子坞,神诀宫,都是近十年来青州经过几次大动荡后,存留下来的。若说资历和底蕴,倒不如被荡平的玉成派。可是它们却能活的顺风顺水,不觉得奇怪么?” 苏若君神色微凝,沉声道:“的确是,只是青州位置特殊,位于几方大势力之间,虽不繁荣,可是却很有潜力。因此几大门派各不相让,最后倒是名剑山庄做了和事佬,立下约定各退一步。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我们对青州查的不够彻底。怕是名剑山庄和冥幽教狼狈为奸,让冥幽教趁虚而入了。” 肖梦锦听的心下暗惊,名剑山庄乃是武林正道第一大派,无论是势力还是江湖威望,都是如日中天。少庄主萧衍同其庄主萧景煌,更是被武林中人誉为名剑二君子,可谓是德高望重。没想到名剑山庄和冥幽教居然狼狈为奸,果然那些所谓武林正统,大多是沽名钓誉,虚伪至极! 心里嘲讽同时,对闻墨弦和苏若君的毫不避讳有些感慨。 “那也就是说,我娘亲被关的地方,是属于冥幽教的暗点,而且应该和青州那几个门派有关?”暂且抛开心里的思绪,肖梦锦微微思索,出声犹疑道。 苏若君见她开口,忙接口道:“不错。” 一直沉默的顾流惜眉头微微一蹙,随后状似无意道:“肖姑娘虽被蒙着眼,可其他感官仍在,一路上可有什么觉得独特的动静?或者那间暗室构造又是怎样的,或许能寻到蛛丝马迹。” 闻墨弦微微看了她一眼,随后亦是颔首道:“不错,我也想问这些,能不能找到你娘亲,你给的信息很重要。” 肖梦锦听闻,皱眉思索着,随后有些颓然:“当时心里很乱,加上内力全无,坐在马车并没过多在意。进了暗室后,他们才解了我眼上的束缚,当时透过小窗口,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娘亲,我更是……” 她神色懊悔,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淡漠的眉眼间也透着一丝愁苦隐忍,看得苏若君心疼的不行,温声道:“你莫急,即使记不得,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别太逼自己。” 肖梦锦看着她透着关切安抚的目光,心头有些热,她也不是一个急躁的人,瞬间便平复了下来。 见她似乎调节好了,苏若君脸上带了丝温和笑意,看着她一惯清冷的眸子,这才复又开口:“你历来警觉,即使当时有些措手不及,一些长年累月的习惯,也不会改变,许多东西,在无意中你都会察觉到。你回想下,他们蒙了你的眼睛后,是直接带着你上的马车,还是你自己走过去的?上了马车,他们自然不会直接带着你去目的地,也许会带你兜圈子,你想想坐在那车上,是不是能感觉到马车拐弯?” 苏若君嗓音低柔,带着股安抚人心的魔力,听着她的话,肖梦锦感觉似乎回到了那日。随后她点了点头:“对,当时我见到他们是在青州城东的一处小院子。上了马车后,行了片刻便开始左拐,速度一直不慢,后面陆续拐了许多次,似乎左拐了三次,右拐了四次,当时我也知道他们是在兜圈子,这才多想了下。”只是她当时有些心死,所以只是嗤笑,并未有刻意记住那混乱的路线。 闻墨弦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随后轻轻拍了拍手,顿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推门而入。虽是小厮模样,可顾流惜看着他走路的模样,便知道这是闻墨弦手下的影卫,功夫很不错。 闻墨弦看着他,吩咐道:“回府找苏彦,让他尽快将青州城的地图弄到手,要细致到所有的街道,一些重要的势力所在,大户府邸都不要漏。” “是!”随即很快退了出去。 闻墨弦对着苏若君道:“你两继续,我和惜儿洗耳恭听。” 顾流惜看着懒懒地托着腮,一副认真听着模样的闻墨弦,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她这惫懒的模样,却是体贴地靠了过去,让她倚着自己。 苏若君不动声色地白了她一眼,继续道:“马车的动静其实能很好反应它所行经的路况,耳朵听到的声音,甚至鼻子闻到的味道,都能猜测出它经过的周边环境,只是这些按照你彼时心情,这些怕是依旧有些混乱。你能想起多少,便说一些,剩下的交给阿墨。” 闻墨弦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苏若君,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她,舍不得肖梦锦有压力,就来压榨她了。 肖梦锦看着对面闻墨弦和顾流惜的表情,面色虽依旧不变,耳朵根子却有些红,看的顾流惜暗自称奇。同时感慨,这样冷冰冰的人都还会脸红,为什么闻墨弦这看起来温柔清雅的人,脸皮变得这么厚?看着心安理得靠着自己的人,莫名怀念当初虽然也心黑,但好歹知道脸红的闻墨弦。 不过虽然被苏若君这毫无掩饰的护她坑闻墨弦的行为不好意思,她却是按着苏若君的提示仔细回想被自己忽略的细节,片刻后她凝神道:“我记得马车在一段路上,很是颠簸,距离不长,估摸着就十几步,当时马车速度慢了下来,随后右拐,我听到了一阵有节奏的叮当声,似乎是打铁声。随后拐了很多次,还故意来回,但那打铁声,我听到了三遍,不过却没走过那段颠簸的路。我对味道很敏感,路上我闻到过马粪的味道,应该附近马匹不少,再闻到味道后,走了半盏茶便停了下来。直接被他们御着轻功带了进去。一路走进了暗室,根据感觉,那暗室在地下。而且当时摸到暗室的石壁,很厚,却带着股暖意,跟平常石头的冰冷大不相同。” 顾流惜听了后,眸子沉了沉,心里大致有了定论,若没记错,她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 只是想到这事,她又想到自己还未对闻墨弦坦白的自己重生之事,不由得心里又有些沉重。若不坦白,这事自己又该如何同她说?若坦白……看了看身边的人,她心里有些叹息,其实若是她,即使坦白了,也不会有什么吧?想着这人对自己的纵容,顾流惜眼神不由自主便柔和了起来,也许是该坦白了。 想到这里顾流惜已然下定了决心,闻墨弦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一愣。顾流惜伸手捏住她的左手,在她手心轻轻写了几个字。 闻墨弦眸子一凝,颇为复杂地看着顾流惜,顾流惜却没再躲避,很是认真地看着她。随后闻墨弦朝苏若君两人道:“这些已经足够了,你们怕是有话要说,我那边还有事未处理,就先回去了。” 起身后她又顿了顿:“肖姑娘,你最好不要让他们察觉你的异常,他们有何动作,你跟着便是,也可趁机探探,你娘亲是否还在那里。” 肖梦锦起身对她施了一礼:“多谢了,我记下了。” 闻墨弦笑了笑,拉着顾流惜,略有急切地朝外走去。苏若君看的有些奇怪,不过意识到自己同肖梦锦独处一室,顿时也顾不得去多想。 这边闻墨弦心里有些混乱,但其中又夹杂些许欢喜,对于顾流惜,她心中已然积攒了许多疑问。不过她相信顾流惜,亦是疼惜她,见她有难言之隐,不想让她为难,这才一直隐而不问。可是肖梦锦那些话虽能得出一些信息,可是即使是青州本地人,都不可能猜的出是指向何处,何况是从未出过蜀地的顾流惜。 即使真如之前顾流惜的解释,是做了个梦,可谁会在梦里把这一切都记得如此清楚,如此细致。她初见冉清影时的失态,恨意与痛苦交缠,对幽冥教那些隐秘势力的熟悉,甚至透露出对冉清影的了解,都让闻墨弦心里很是不安,她有种感觉,即使真的是梦,梦里顾流惜对冉清影的了解甚至多过自己!更有种感觉,她和冉清影的关系不比寻常,否则冉清影的秘密,不会透露给她。 她不曾怀疑顾流惜对她的感情,可是却也做不到全然不在意,如今她既然有意告诉自己真想,她心里有些按耐不住。 第106章 顾流惜似乎能体会到闻墨弦的心情,一路上都没再开口,两人径直回了墨园。 进了墨园,闻墨弦缓缓坐下,直直看着顾流惜,墨色的眸子里,原本纷杂的情绪此刻已然平静下来,目光柔和,温润的犹如一泓泉水。她晓得按照顾流惜对自己的感情,这件事能瞒这么久,对她而言绝对不简单,如今她愿意对自己坦白,定是鼓足了勇气。纵使她百般急切,亦不愿让她觉得有压力。 顾流惜被她这般看着,心里那丝忐忑尽数被拂去,在心里想了想该如何同她说,才缓缓开了口:“你其实早就发觉,我说的一些事,还有许多行为都很不可思议,很让你疑惑,对么?” 闻墨弦笑了笑:“不错,虽说你同我说过,你做了一个很真实,很长的梦,可是许多事,并非做梦可以解释的。即使你在梦里经历过一些事,但是某些感情,却不是一个梦能给的。你方才说,你晓得肖梦锦的娘亲所在,为何,你会晓得?即使去过青州,也没办法如此迅速笃定一个,被人苦心隐藏的暗室。” 顾流惜神色有些恍惚,看着眼前之人依旧清雅柔和的笑容,低声道:“因着我去过啊,不止一次去过,不是在梦里,而是活生生的去过。甚至,还亲手送过很多人进去。” 她声音很低,平稳的没有一丝情绪,仿佛独自言语,可是闻墨弦却觉得,她很难过…… 心里为她的话语感到震惊,亦为她言语中的苦痛揪心,抿了抿唇,平静如湖面般的眸子,漾起一片波涛:“什么叫去过,又亲手送过许多人进去?” 察觉到闻墨弦话语里的不可置信,顾流惜心里一抖,垂下了头。 青州,冥幽教在中原武林中安插的第一股势力便是在那。神诀宫的现任宫主,却是在她还是少宫主时便被冉清影的人所取代,花费数年,了解透彻一个人,杀了她,带着层假面,就足以偷天换日,一步步掌控神诀宫。 飞鹰门原本便是冥幽教故意在中原创立的,在理几大势力倾轧之际,借助冥幽教的庇护,安然渡过。它与神诀宫联手,一直安分守己,盘踞青州。 飞鹰门在青州有许多产业,其中在红袖招内,便有一个普通的后院,在那活色生香的表面下,却是别有洞天。 心昔阁步步紧逼时,冥幽教在中原各处安插的势力,收买的门派,全都一步步瓦解,最后的青州,却是冥幽教几个最为隐秘的依仗之一。 当然红袖招只是其中一角,不然冉清影也不会轻易留给落霞楼。 彼时许多门派碍于心昔阁的压力,又觉得冥幽教大势已去,属于邪魔外道,原本已然归顺的,再次倒戈,甚至趁火打劫。 冉清影一度焦头烂额,走投无路。如何拿捏武林中一些最令她头疼的门派势力,甚至再次加以利用,亦是格外重要。 冉清影生性多疑,就连慕锦最后也很难让她信任,偏生她顾流惜傻得透彻,那些年的拼死相护,竟是让冉清影格外放心。因此如何拿住那些人的软肋,命门,乃至从一些人口中取得某些隐秘之事,她都没能脱了干系。 可是再怎么想帮冉清影,顾流惜天性仍是纯善,劝阻不得,又舍弃不得,那段日子于她而言,绝对是人生的颠覆,也让备受良心的磨折。 如今再次想起来,对顾流惜而言无异于再生生受一次,若真是为了替苏叶夫妇报仇,为了还苏流觞的情,纵使万劫不复,也是甘之如饴。 可偏偏她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得知自己竟是替着仇人生生与苏流觞作对,那原本的罪恶,便再也没了仅存的慰藉,无限在顾流惜心里放大。 此时的顾流惜有些仓皇,那被她连同这个秘密封存的事情,再次汹涌而来,逼得她胸口发紧,几乎窒息。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是龌蹉,她忽然意识到重生以来,她为何甚少主动同闻墨弦透露一些冉清影的事,为何不敢同闻墨弦彻底坦白。不是怕这人不信,是她不敢……她害怕面对上一世的自己,更害怕眼前的人知晓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知晓自己罪孽深重,愚钝无知的一世。 她觉得老天实在是善待她,普一知晓事实,她便选择自刎,陪着闻墨弦。除了死前,重生后那一段时间,对于闻墨弦的死,自己的错认,痛彻心扉,她并未来得及体会所有的苦痛。她一下山就遇到了闻墨弦,纵使自己为她的身子,为着两人的错过,难受了许久,可终究被闻墨弦许的甜蜜,欢喜,掩盖了许多。 因着全心放在闻墨弦身上,她几乎不曾想着她上一世犯下的过错,可如今决定全盘托出,她便没办法逃避。 闻墨弦察觉到顾流惜一瞬间情绪便陡然转变,见她低着头,浑身都透着浓重的悲哀和苍凉,放在桌上的手死死扣在上面,仿佛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她脸色一变,伸手抚上她的脸,轻轻自颈侧滑到她的下颌,凑过去托起她的脸。 顾流惜双眸通红,眼里往日的灵气,光彩全部消失,内力一片萧索苍凉,带着浓重的自怨和悔恨,让闻墨弦再也淡定不下来,急声道:“惜儿!” 心里被这股眼神刺得生疼,她全然忘了之前的期待,将人拥在怀里,慌乱道:“我不想知道了,惜儿!不说了,我不问好不好?你莫要这样,我不问了!” 怀中素来暖和柔软的身子,此时一片冰凉,脸色亦是苍白如纸,更让闻墨弦有些懊悔。 被闻墨弦抱在怀里,那种令人心安的气息团团包裹着她,耳边听到她急疼的话语,眼泪流了下来,心智却坚定下来。这本是她应受的,既然起了头,到了如今不能让闻墨弦不明不白。 摇了摇头,自闻墨弦怀里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我没事,该说的终究得说。” 闻墨弦眉头微蹙,这么难受的事压在她心底,时间久了,怕是要憋坏,一次性说出来也许会更好。思忖至此,点了点头,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柔嫩的眼角,将泪水拭去,眉眼缱绻道:“惜儿,无论事情多么为难,无论有多少顾虑,一切都有我。面对我,你不需要有负担。你慢慢说,我好生听着。” 顾流惜抿着唇,眸中湿润却带着丝笑意,她顿了顿,才缓声开口道:“墨弦,你相信天道轮回吗?” 闻墨弦认真看着她,低声道:“信。” 顾流惜嘴唇微动,半晌涩声道:“那时光逆转,轮转重生呢?” 看见闻墨弦眉眼微凝,她苦涩一笑:“世人皆言,人死如灯灭,可若我说,有人在身死之后,并未就此消散,魂魄也未入三途河,而是一朝回到数年前,携前尘往事,重新活过,你信么?”她说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闻墨弦。 闻墨弦双手放在身侧,握紧了衣衫,她眸子微怔,有些震惊,有些复杂,头脑中早已一片混乱。若是别人所言。她怎么会信,实在是天方夜谭!可是说的人是顾流惜,她既然这般问,绝不可能是信口开河!细细思索她往日的表现,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惊痛,对自己如此体贴入微。初见冉清影的痛苦失态,而冉清影却是当真不认得她。 从未离开蜀中,却知道天岳山庄与冥幽教的勾结,知晓江湖各方势力。熟知青州,甚至对于她花了很多年才查出来的往事,亦是知道一些。以及那份超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沉稳冷静,为人处世的老道。 看着顾流惜眸中神色暗淡下去,闻墨弦闭了闭眼,轻声道:“所以,惜儿,你是想告诉我,你……便是携前尘往事,重新活过?” 颓然点了点头,一步踏出,虽然难过,却总觉得松了口气,至少不必再守着这个秘密了,可是闻墨弦怕是不敢相信吧? 有些难过的顾流惜来不及多伤怀,闻墨弦却是冷声道:“你为何会重新活过?你之前……怎么会?” 顾流惜有些傻,没料到此时闻墨弦会问这个问题,她这是信了?可谁遇到这种事,关注点在这里?可心里那股触动的弦,却震得心颤,这人实在是,总能让自己动容至极。 “告诉我,为何重活?”虽说顾流惜老成,可也是相较同龄之人,觉不是那种久经世事的沧桑,那她岂不是年岁不大便已然身殒!想到这里,原本纠结是不是真的闻墨弦,彻底偏了,一想到顾流惜可能早逝,她便淡定不起来。 顾流惜这边却有些不知所措,闻墨弦的表情似乎有些冷,不说这些,那事情怕也说不明白。忆起自己身死的场景,顾流惜终究轻松不起来,她声音酸楚,涩声道:“因为,我已然没了活下去的理由,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她目光黏在闻墨弦身上,眼里的痛苦绝望沉重的让她心窒。闻墨弦脸色有些发白,颤声道:“是因着……我?” 顾流惜看着她,横山那让她崩溃的场景终究是席卷脑海。她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刺进她胸口,耳边是冉清影残忍冷酷的话语,“可笑你自以为掌控一切,却终究得不到你的惜儿,苏流觞!” 那是冉清影唯一一次这般叫她,却是她毕生的绝望和痛苦。眼睁睁看着闻墨弦在她怀里气绝,感觉到她的温度一点点消散。她人生中最灿烂的阳光,彻底熄灭在横山。那刺骨的寒风,一路灌进她的心里。那场景,那感觉,仿若时间最残忍的酷刑,痛到多活一刻都是磨折。 若非是重活到一切还有希望的时候,顾流惜毫不怀疑,自己仍绝不会多活。 “嗯。”艰难地应了声,声音沙哑的不行,眼泪也遏制不住,顾流惜蜷起身子再也撑不住。 闻墨弦此时自不可能再怀疑顾流惜了,先不说她信任顾流惜,单这一份痛苦,若非亲自经历,断不会如此浓烈。想到她曾忧虑过自己若熬不过去,顾流惜会怎么样,现在更是心惊。抱着顾流惜,不停替她抚背,疼惜道:“傻姑娘,真是笨死了。” 顾流惜强自忍耐情绪,哽咽道:“傻得不是我,我是笨,可你才傻。你知不知道,那一世,你做了什么?而我……我又做了什么!” 她眼里悔恨之意愈浓,颤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会遇到冉清影会如此失控,我为何如此熟悉冉清影么?” 闻墨弦皱了皱眉:“为何?” 顾流惜狠狠闭了闭眼,艰难道:“上一世,我来苏州,比如今迟了两年,最先结识的,是冉清影。” “在苏州,她助我良多,最后……”闻墨弦脸色微白,握紧了手,听着顾流惜继续颓然道:“我……我看到了你的玉……当年被蔺印天抢走的血玉……” 闻墨弦脸色越发难看,至此她已然有了猜想! 等到顾流惜一点点将上一世,她彻底将冉清影认做苏流觞,为她尽心尽力,几番替她出手,甚至违心对武林中人下手的事说完,她脸色冷得犹如万年寒冰。 印象中,闻墨弦一直温润的犹如一方美玉,珠光暗敛,风华清浅,即使作为阁主时威严半露,也不及此时万分之一。仿若一块暖玉化为万年寒冰,眼里看似沉静,却是隐着滔天波浪,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好似冰雕雪铸。 顾流惜心底最后一丝庆幸也彻底破碎,嘴角扯出一丝绝望苦笑,她做的那些事,就连师傅都没办法容忍,直接将她逐出师门,闻墨弦又如何能接受。 果然半晌后,闻墨弦万分复杂地看着她,神色依旧冰冷。却在顾流惜闭上眼,眼角溢泪时,全部软化。眸子里的冰霜融去,化为满满的心疼无奈,倾身吻上她冰冷咸涩的唇,温柔舔舐。 在顾流惜僵住时,哑声道:“你果真是个笨蛋,没我护着,要被人欺负死么?” 第107章 原本一片苍凉的顾流惜,心底深处被闻墨弦这句满是疼惜的话撞得酸疼。睁开通红的眼眸,愣愣看着眼前的人。 脸上的冷意哪里还有半丝,有的只是爱怜和心疼,眸子里也具是温柔呵护。 苍白的脸上,眼泪无声落下,仿若阻拦的大堤彻底坍塌,顾流惜心里所有的痛苦煎熬,还有被利用的委屈,被这一句话全部激了出来。顾流惜咬着嘴憋着喉咙里的哭音,断断续续道:“你……你不……不怪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么?” 闻墨弦拿着丝巾替她擦着不断了落下的泪水,可是直到丝帕都濡湿了,也没能擦干泪水。闻墨弦无奈抱着人,低声道:“怎么不怪?”地在顾流惜神色黯然后,她又温声道:“怪你傻,都不晓得保护自己,被人家欺负的那么惨。” 被闻墨弦的纵容和宠溺完全淹没,顾流惜心头沉重的负担和无措全部被她卸下,再也无所顾忌。只觉得一颗心被她握在手心中,所有的痛苦磨难,都被她抚平,忍不住伸手紧紧圈住闻墨弦的腰,仿佛要把人融入骨血中。 “可我……我为虎作伥,上一世,我还护着冉清影,和你作对,我……我害得你……害得你因我而死。”纵使闻墨弦毫无理由的宽容让她动容,她的不离不弃让她心安,可是提到那些事,这些痛苦却抹不掉。 闻墨弦一愣,想起那日顾流惜惊慌失措的话语,眉头一皱,眸中越发泛起寒意。冉清影!你竟敢如此对她! 低头拍了拍顾流惜的背,低声道:“傻姑娘,我没理由,也没资格怪你。” 顾流惜抬头有些失措地看着她,闻墨弦脸色有些沉痛,涩声道:“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苏流觞,虽说认错了人,可改变不了,一切的源头是我。所以,惜儿,这些罪过不是你一人的,罪魁祸首是冉清影,是她冒认苏流觞,利用你!若你有罪,她更该死!若这些罪过真的要你承担,我也难辞其咎。” 顾流惜更是着急:“你……你胡说什么,是我愚蠢,跟你有什么干系。我……我自以为是报恩,却是一直在伤害你。我……我一想到你早就认出我,我还……还替你的仇人对付你,我就恨不得杀了自己,我的痛苦不过是临死前得知真相后,你的痛楚却不知道有多煎熬。我……该死,我该死。” 顾流惜提到心里最难解的结,原本缓解的情绪彻底崩溃,这是她最无法谅解自己的。让闻墨弦一人孤身走在复仇的路上,忍受十几年的折磨,到了最后,还要承受她视作至亲的人,同她势不两立的状况。顾流惜设身处地的想,若是她自己遇到这样的事,她肯定痛不欲生。偏偏她遇到闻墨弦这样一个傻瓜,不仅生生受着,还在最后关头拿命去救她。 她忍不住抓紧闻墨弦的衣襟,最后又无力的捶她:“闻墨弦,你怎么想的,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你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要受着!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傻子,做什么要为这样的人,舍了性命。”这番宣泄般的问题,顾流惜永远得不到答案,只能痴狂地询问如今的闻墨弦。 闻墨弦任她捶着,眸子一片通红。她没经历过那些事,但是无论哪一世的她,终究是闻墨弦,她或多或少能理解上一世那人的决定。可是她又不完全是那个闻墨弦,纵使理解,却依旧有些怨。 上一世顾流惜的痛苦和悲剧,若说冉清影是罪魁祸首,她闻墨弦便是帮凶。如果她在认出顾流惜时便告知真相,即使顾流惜会痛苦万分,却也不至于如此绝望。冉清影的欺骗利用,让顾流惜不堪重负,但闻墨弦的死,却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陷入痛苦的深渊。 这一世的闻墨弦因着提前遇到了顾流惜,甚至同她在一起了,所以她那种自以为是的性子已然改了许多。她低头细想,若是以前的自己怕是会和上一世做出同样的决定,如果她注定活不了多久,顾流惜已然入了圈套,那她必然会瞒到死。她虽欲要报仇,冉清影却不是杀苏家的凶手,为了顾流惜,放过她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冉清影太狠,因着不甘和怨恨,捅破了这个秘密,毁了闻墨弦的谋划。 想到这里闻墨弦对冉清影越发厌恶,上一世自己固然不对,可是最该死的还是她! 可此时怀里已然崩溃的人让她没心思去想那些,抱紧怀里不断质问她的人,闻墨弦心疼得无以复加。这傻姑娘一个人熬了这么久,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难怪一遇到她身体的事,她就全然疯魔了。 眼看她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闻墨弦无可奈何,凑过去直接吻住满脸泪痕的人。咸涩的泪水滑入口中,当真是让人苦涩的紧。 闻墨弦动作带着满满的疼惜,一遍遍温柔摩挲着她冰凉的唇,直到它变得红润滚烫。轻轻含着柔软的唇瓣,一点点温柔舔舐,在顾流惜忍不住张嘴喘息时,探入口中,舔舐摩挲,苦涩的泪水杂糅着唇齿间的甜蜜,让空气不断发酵。顾流惜一腔急痛的情意无法宣泄,只能攀上闻墨弦依旧单薄的肩背,无比热烈地回应过去。 顾流惜急切,闻墨弦依旧温柔体贴,最后顾流惜似乎被安抚了,两人的吻越来越炙热,也越来越缠绵。 顾流惜呼吸急促,头脑一片空白,除了感受闻墨弦的气息,品尝她的甜蜜,再也想不到其他了,酥麻的感觉从唇舌间不断扩散,让她嘴里逸出低低的哼声,黏腻而火热。 因着之前的哭泣,她呼吸并不顺畅,胸口憋闷得很,却舍不得放开。她觉得此刻这人就是她的救赎,死都不愿松开,只想黏着她,不断索取。 到了最后闻墨弦扭过头,拉开两人的距离,顾流惜心头一空,忍不住又要凑过去。闻墨弦脸色满是潮红,胸口急剧起伏,急喘道:“惜儿,我……让我喘口气。” 顾流惜自那种迷蒙中清醒过来,看着呼吸急促,眼里带着丝笑意的闻墨弦,顿时酡红的脸,再次变得血红,一瞬间忘了之前的痛苦。羞窘至极的她,咬着唇再次贴了上去,却是轻咬了下便退开。 闻墨弦气息逐渐平复,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温声道:“惜儿,无论上一世发生了什么,都没办法改变,这一世我和你在一起了。再多的痛苦,再多的磨难都过去了。你不要觉得对不住我,先不论那是上一辈子我自愿的,这一辈子你给了我很多欢喜。我之前的十年里除了病痛,除了报仇,再也没了其他。可这一辈子我有了你,有了许多幸福,活着也不仅仅是为了活着。你只觉得我傻,你又何曾不是,不过是两年的相处,一次援手,你竟是准备将一生都赔给我么?你说我不值得,这样又何曾值得?” 顾流惜连连摇头:“怎么不值得,即使只有两年,可那两年是我过得最快活的日子。你对我那么好,爹娘对我亦是视如己出,一辈子也还不了。” “你个死心眼的姑娘,我真是撞了大运,捡回这么个好媳妇。” 闻墨弦温言笑语,顾流惜缺是神色黯然:“哪里撞了大运,分明是……” “惜儿,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让我如此对待的。我愿意这般,是因着我觉得值,你懂么?我觉得你很好,你就很好!”原本很是认真严肃的闻墨弦,说到最后,语气却倔强的像个孩子。 是觉得这话不大对,她又补了句:“不是我觉得,你本来就很好。” 顾流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里却满是泪水。 闻墨弦低低叹了一声:“惜儿,上一世苦难太多,痛苦和遗憾亦是太多。上天垂怜,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你难道要让这一辈子都在痛苦悔恨中度过,让我难受心疼一辈子?” 顾流惜使劲摇头,闻墨弦又继续开口道:“傻姑娘,你觉得我苦,其实最苦的还是你。纵使再如何痛,那对我而言都只是一个故事,而你若走不出来,就是两世痛苦。如今那一切还未发生,我保证,这一世绝不会让你再经受一次,好么?” “好……好。”顾流惜还能说什么,她只能感谢老天,让她有幸遇到这样一个人,让她心甘情愿忍受所有的痛苦。 闻墨弦抱着她喃喃说了许多话,终是让顾流惜彻底平静下来。看着顾流惜红肿不堪的眼睛,闻墨弦又是心疼又是嗔怪:“都活了两辈子,还这么爱哭鼻子,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顾流惜耳根子都红了,的确是,虽说上一辈子她也才二十岁,可总归比闻墨弦大,每次都这么弱气的被她欺负,还总是扑到她怀里哭,当真丢脸。 看她脸色越来越红,鼻子因着哭泣发红,眼睛也是红的,闻墨弦忍不住发笑:“我逗你的,虽说不愿你哭,可若想哭,也只能到我怀里哭。” 说完她拉了一旁的铃铛,片刻后紫苏忙走了进来。顾流惜不好意思让人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忙低下头躲着,看得紫苏很是奇怪。 知道她脸皮薄,闻墨弦开口道:“让厨房煮两个水煮蛋过来,我饿了。” “啊?那我去备饭,水煮蛋如何能吃的饱。而且主子不是不爱吃鸡蛋么?”紫苏更是诧异,忍不住开口道。 闻墨弦脸色一僵,却依旧面不改色道:“我不爱吃鸡蛋,却没说不爱吃水煮蛋,你照我吩咐的便是。” “水煮蛋难道就不是鸡蛋么?”紫苏嘟嘟囔囔地离开院子,顾流惜在一旁偷笑,红肿的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了。 “惜儿,莫笑,再笑就看不到眼睛了。” 闻墨弦说的正经,把顾流惜噎的半死。果然她一精神,这人黑心肝的本质就出来了。 她低着头捂着眼睛,轻轻揉着,闻墨弦却是有些沉默地发呆,神色间有些郁郁的,偶尔又有些纠结烦闷。 顾流惜觉得她太安静,抬头就见闻墨弦抿着嘴有些懊恼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墨弦,你怎么?” 闻墨弦看可她一眼,敛了情绪,淡声道:“没什么。” 她越这样,顾流惜越不安,皱眉道:“你……有事要问我对不对?”见闻墨弦不说话,顾流惜心里一紧:“上辈子的事么?” 闻墨弦看她神色不对,怕她胡思乱想,而她自己也忍不住,有些纠结道:“我……惜儿,你对她这么好,你和她……” 顾流惜看她这个表情,立刻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忍不住咬住了嘴唇。 闻墨弦看她这样立刻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我也没介意。” 眉头都打结了,这叫不介意?顾流惜见她看似平静,眼里却是别扭的很,低低笑了起来。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人可不是个大方的人,林越可是个很好的例子。她当然明白闻墨弦并不是质问她,只是心里不舒服,忍不住罢了。这点酸不溜秋的占有欲,对顾流惜而言,只是欢喜而已。 不过顾流惜并没打算逗她,很是认真道:“我帮她,是因着她是苏流觞。而我喜欢你,却不仅仅因着你是苏流觞,更重要的是,你还是闻墨弦。” 简单认真的一句话,让闻墨弦眸子顿时一片璀璨,嘴角的弧度怎么也遏制不住,心头那点酸味早没了,任谁都能感觉到她的愉悦开心。 顾流惜看着这样的她,心里也忍不住发烫,想要开口,闻墨弦却再次凑了过来,堵住了她所有的话语。闭上眼,环住闻墨弦的脖子,顾流惜眼角溢出两滴泪,脸上却具是笑意。 第108章 苏若君这几日想她想的紧,之前她一身伤,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养着。那日虽说知晓顾流惜不会下重手,可是仍是忍不住担忧。这会儿仅剩两个人,她便毫不掩饰地看着肖梦锦,见她脸色虽不红润,却也不是伤病模样,暗自松了口气。 只是看到她如此沉默,苏若君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微微勾起唇,轻笑道:“看见我,很不开心么?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肖梦锦抬起头,眼神微晃:“没有。”抿了抿嘴,她低声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苏若君却不回话,反是继续道:“没有,那便是开心了?” 肖梦锦:“……” 苏若君看她僵着一张脸,心情却是大好,只是收敛了眼里的戏谑,直直盯着她的眸子,认真道:“我很想你。” 肖梦锦心里一滞,却是没再避开苏若君的眸子,耳根处有些微微泛红。她低声道:“我……” 苏若君没让她开口,复又认真道:“你不需要多说,你听我说便好。上一次我有些急,说话语气不好,我同你道歉。我明明晓得你有难言之隐,却没能好生同你说,是我不对。可是我并不是怨你,只是气你不信我,也气你不辞而别,还被人拿捏住了,你明白么?” 肖梦锦声音有些涩:“你没错,是我不好。本来我来刺杀你的朋友便是不对,还差点……还重伤了你。可我并不是不信你,只是我已然习惯了一个人解决问题,又觉得愧对你,所以我才没同你说这些。” 苏若君笑得柔和:“其实我懂的,只是看你脾气倔,又不爱惜自己,这才一时冲动了。梦锦,我之前在大理曾同你说过,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她微微低了头,罕见的有些腼腆:“可我如今已经很确定了,我喜欢你。说不清道不明,可我却很清楚这种感觉。你说你习惯一个人解决问题,你以往也习惯一个人扛着那些痛苦,难受自己忍着,受伤了自己受着,那如今我想陪着你,想和你一同面对,即使我不会功夫,只是一个大夫,我也会尽我所能护你无忧。你……你可以给我这个机会么?” 苏若君不是一个直白的人,也不擅于说这些剖明心迹的话,只是她不想再纠结下去。她算是了解肖梦锦了,这个人从来学不会主动,性子又倔。如果不如此直白,都不晓得她会忍到什么时候。 肖梦锦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地深情和认真,故作冷漠镇定的表情终于开始融化,冷凝的眸子开始发红,声音极力沉稳却带着颤音:“即使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即使我差点害死你和你朋友?” 苏若君眼里有些心疼:“谁说你杀人不眨眼,我看到的肖梦锦绝不是这样的。你那日闯进来,分明可以直接干脆的要了我的命,可你没有,那也是我为何选择救你。”随后她却低低笑了笑:“你虽嘴硬,可是一路上遇到危险,却依旧会护着我,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若非命运不公,让你遭受那些痛苦,你定然是一个很善良的姑娘。” 肖梦锦愣愣看着她,随后却是红着眼睛笑了起来。 苏若君被她笑得有些怔,有些忐忑道:“你作甚么笑?” 肖梦锦开口道:“你一惯牙尖嘴利,说话厉害的紧,却不知你还会哄人。” 苏若君见她这般,心里已然有了底,亦是正经道:“我不这么说还能怎么办?”说着叹了口气,幽怨道:“有人夺了我清白,还一走了之,我不厚脸皮留着,日后可怎么办?” 肖梦锦一张冰块脸总算绷不住了,这下不只是耳根子红了,脖子也红了,羞恼道:“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夺……夺了你清白。” 苏若君无辜道:“在苍山回来后,那日我睡的迷迷糊糊的,不是你亲我的?之前你顾看我,身子不也被你看了,你居然还想抵赖?” 肖梦锦虽说江湖阅历丰富,身为杀手,最是不形于色。可是面对自己心动的人,同她说这些难为情的事,她也有些扛不住,咬牙道:“谁第一次见面就脱光我的衣服的?”说完更觉得自己被气傻了,可话已出口,除了懊恼也没办法了。 苏若君眉眼弯弯,低低笑着:“嗯,所以我早就准备负责了。那肖姑娘,你可愿让我负责?” 肖梦锦看着她满脸笑意,眸子里却是温柔缱绻。她骗不了自己的心,也舍不得苏若君。她为了做任务,不知同多少人打过交道,可她看到的几乎都是一些令人作呕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像苏若君一样,让她心神摇曳,感受到让她心动的温暖。她不是矫情的人,只要解决了娘亲的事,日后若可以和这人过一辈子,当是她一生的幸运。脸上的红色终究缓缓褪下,她眉眼间依旧有些清冷,可是眸子里却少了冷凝,多了认真温柔,缓缓点了点头。 一刹那间,肖梦锦心里陡然明快。而对面的苏若君,眼里亦是爆发出一阵璀璨的光芒…… 回到苏府的苏若君,脸上带着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一路上轻快地同苏府见到的人,笑眯眯地打招呼。虽然她历来温婉娴雅,神色虽温和,却也不至于见谁都笑,惊得墨影几人面面相觑。 “若君姑娘这是怎么了?往日就算炼出了好药,也不至于乐成这般。”墨影有些惊疑道。 紫曦眯着眼看了看:“我到觉得,这跟主子有时的模样挺像的?” “什么时候?” “咳……占了流惜姑娘便宜的时候。” 这边给顾流惜揉好眼睛的闻墨弦猛突然打了个喷嚏,眉头微微皱了皱。 顾流惜有些紧张:“怎么了,着凉了么?” 闻墨弦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好。” 顾流惜欲要说话,苏若君调侃的声音却传了进来:“估计阿墨你心太黑,被人骂了。” 闻墨弦白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你的肖姑娘准备娶你了,这么开心?要不要我给你备好嫁妆?” 苏若君:“……” 看着这个看似温柔,实则厚脸皮,心黑程度跟闻墨弦不相上下的苏大夫,居然一声不吭的脸红了,顾流惜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却想着眼睛还肿着,忙赶紧憋住了。 苏若君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们之前奇奇怪怪地离开,一会儿不见,流惜眼睛就肿成这样,怎么了?莫不是阿墨又欺负流惜了?” 闻墨弦没说话,只是转头看着顾流惜,摇了摇头,声音略微低沉,却透着股温柔:“没事了,一切都好了。” 顾流惜眼波微闪,痴痴地看着闻墨弦,良久后,笑着点了点头。 苏若君虽不晓得她两说了什么,可见二人如此反应,也知道不是坏事,亦没有多问?想到肖梦锦的事,有些担忧道:“梦锦的事并不好解决,那些信息远远不够,即使真能找出那个他们躲得地方,可想寻到那个暗室,寻到关人的地方,更是难的很。” 闻墨弦眼里微微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若君别急,我自然会让她能安安心心地同你在一起,这事我自有办法,交给我便好。而如今,我却有另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看着闻墨弦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苏若君神色也很慎重,眉头轻蹙:“你想我解了你体内的封针?” 顾流惜听的心里一紧,也忙看着闻墨弦,眼里有些激动,也有些担忧。 “不错,如今心昔阁因着落霞楼的事,早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苏望几人来信越来越勤,形势也越来越急。落霞楼虽不确定我的身份,却也秉着宁杀勿纵的想法,肖姑娘完不成,也有其他人来。再加上冥幽教的那位比我想象的更有耐力,我再躲在后面,局势只会越来越不利。” 苏若君也明白闻墨弦的话,名剑山庄和冥幽教一直貌合神离,可因着心昔阁的壮大,两派更是隐隐有了联手的趋势。如果再不快刀斩乱麻,心昔阁面的阻力也会越来越大。 “好,只是你的身子还是弱了些,我给你开副方子,你先喝几日,我再替你解封针,不然怕是伤了身子,与寿数有碍。”即使闻墨弦身上还有个定时炸弹,她也不愿再损及她一丝一毫。十余年的病痛折磨,如今即使好了,闻墨弦身子也比不得平常人。万一蛊解了,却折在这上面,得不偿失。 闻墨弦点了点头,随后弯了弯眉眼,开口道:“对了,既然他们还在那晃悠着,想取了我的命,那我便成全了他们,顺便送你家那位一份大礼。” 苏若君和顾流惜一愣,随后却是心里了然。苏若君皱了皱眉:“阿墨,你要离开苏州?” “多少年没踏出苏州了,如今想来是时候了。青州那里,我会亲自去。”说着她看了眼顾流惜。 顾流惜嘴唇微动,闻墨弦的心思她明白,虽说她知晓暗室所在,可是要想万无一失,最好她能亲自出手,可闻墨弦怕是不会放心她自己去。而且她也相信,如今的青州,关着的绝不止肖梦锦的娘亲。苏州红袖招一动,其他地方怕是也会打草惊蛇。闻墨弦的想法,该是不动则已,一动就一个都不放过。 只是即使闻墨弦恢复了功夫,这么多年不动武,她还是不放心。 苏若君也是有些不赞同:“你刚恢复功夫,去那边怕是不妥,万一出了事,如何是好?” 闻墨弦神色淡然,轻轻摩挲着杯沿:“就是因着许久不曾动过武,我才更要去。幽冥教的高手,只怕不比心昔阁少,蔺印天的功夫更是难以估计。我爹的仇,我得亲自讨回来。”说到这,闻墨弦眸子沉了沉,手里的杯子也被她捏的死紧。 顾流惜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却不知道如何劝阻,而蔺印天的功夫,想起那日他出手时,自己几乎毫无招架之力。上一世闻墨弦功夫也是令人惊叹,可是对上蔺印天,还是危险重重。 脑海中不禁想起上一辈子的蔺印天,到了冥幽教被心昔阁全部掌控时,他已经死了。想到那一天冉清影颓然癫狂的样子,顾流惜不禁皱了皱眉,蔺印天最后到底死在谁手上?会是墨弦吗?可是冉清影如此痛恨教中几个长老,骂他们背信弃义,弑主叛教,到底是指最后归顺闻墨弦,还是暗指对蔺印天下手? 弑主叛教,如今想来那两位长老之所以会帮闻墨弦,怕是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吧。既然最后他们肯信,那如今的闻墨弦是否可以提早接触那两人?沉思间,顾流惜不禁看着闻墨弦,也许可以同她提一提?那两个人,在冥幽教的地位威望,可是不容小觑的。 第109章 这边闻墨弦几人开始谋划着如何应对冥幽教,而远在西疆的冉清影却是心头阴霾浓重。 冥幽教地处偏远西疆,西疆历来荒凉,地域虽广,却是多为荒漠,人烟稀少。常年风沙肆间,导致西疆人生活多清贫苦寒。虽说与中原常年有贸易来往,可依旧难以改变由地域气候带来的恶劣。而且流落西疆的多是被中原武林所不容,或者被朝廷通缉的流寇恶人,因此很不平静安宁。 冥幽教所在占据一片绿洲,四周却不是毫无依仗的荒漠,而是三面环着耸立石壁。经历近千年风沙腐蚀,露出黄色的岩石,因着岁月的打磨,原本雄奇的绝壁上遍布沟壑空洞,像来往的人诉说着它的沧桑厚重。 本该显得苍凉荒败的绝壁,却因着它高大险峻,透着沧桑厚实的雄壮。与绝壁前那一片绿洲,一个苍茫大气,一个生机盎然,让所有见过的人都忘不了这这种矛盾而和谐的画面。 暗黄与翠绿,死亡与生机,坚毅与柔和,对比间,予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冥幽教的教众对比美景从不陌生。冥幽教的大殿城堡,具由厚重的岩石堆砌而成,沿着那沟壑峭壁而建,与那片山壁浑然一体,岩石冷硬大气,透着沉稳厚重,虽远比不上中原楼阁的精致华美,却有其难以企及地恢弘大气。 冥幽教占据高地,三面环绕的天然屏障,在西面留出一方门户,远方的夕阳犹如裹了层黄沙,在朦胧模糊的荒漠中缓缓沉下,颜色逐渐透着红,在风沙中,落入地平线。带走它给予的光热,一刻不停地隐去。 壁仞上的冥幽大殿也陷入昏暗,东面的偏殿,是冥幽教历代教主的居所,一路沿着青色石板走过去,映入眼帘略显暗沉肃穆的殿内依旧昏暗,可以得知,里面的人还未点灯。 屋内一人颓然的坐在地上,昏暗的室内安静无言,她低着头发丝凌乱垂下,半倚着案桌,垂着的右手放在盘坐的右腿上,隐忍蜷缩着,依稀能感觉到她指间的力度。 良久后她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凌乱的书籍纸张散落地上,而在那不远处,一把精致漂亮的玉剑被胡乱扔在地上,剑刃半出刀鞘,想来是被人大力掼出的。 即使是昏暗的暮色也没能压抑那把剑的光华,可想而知,它有多么精妙绝伦。 冉清影脸色暗沉苍白,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的确精妙绝伦,可它竟然是把赝品!她花费大力气,甚至损了教内最得力的史氏兄弟,差点没回来,却得了一把假东西。 想到那日她满心欢喜地将东西交给他,他也不过是对着剑露出了笑意,不曾对她有半点关怀赞赏。直到几天前他一脸阴沉得将剑扔在她面前,冷怒道:“我苦心孤诣培养你十几年,将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可如今,不但冥幽教屡屡受挫,就连找一把剑,你都办不到,你当真是让我失望!原以为你是他们几人中最像我的,可如今,却是我看错了!你身为教主,判断失误,连累史氏兄弟丧命,自去刑堂领五十鞭,好好反省!” 冉清影脑海里浮现出那人不屑冰冷的声音,他的确是很失望啊,几人中最像他的?呵呵,原来他扶她登上教主之位,并非因着她是他的女儿,而是她只是他最好掌控,最顺手的棋子。 背上还未结痂的伤口因着她浑身紧绷而渗出鲜血,密密麻麻的痛楚却比不上心里的荒凉。 娘亲,你说让我一定要听他话,助他完成大业,可是他真的需要,真的在乎么? 记忆中七岁之前她都没见过他,只从娘亲嘴里得知她有一个很厉害的爹爹,生的俊朗非凡,一身功夫令人赞叹,更是掌管着许多厉害人物。虽不曾见过,可是那种莫名的孺慕和尊敬却是刻在骨子里了。 娘亲死的时候还在念着他,可是却是到了咽气也没见到他一眼。 她问过娘亲,为何他不来看她们?永远记得娘亲当时苍白虚弱的模样,苦涩却又痴迷的眼神,低声说:“你爹要干大事,没做完他没空来看我们。影儿以后一定要勤加习武,努力读书,哪怕不是男孩儿,也要替你爹完成大业。” 她心里虽然有些怨,可是却记着被娘亲灌输了多年的信念,在娘亲死后的第四天,他出现在她面前,脸色有些苍白,似乎透着痛苦,却真的同娘亲说的一样,丰神俊朗,挺拔威严。 她当时觉得他对娘亲的死是难过的,可是如今看来让他难过的不是娘亲,而是藏在他书房中的那幅画上的女人。 回到冥幽教时,她因着落霞楼的事进了他书房去找他,她看见一向冷漠不语,或者带着冷笑的人,眼神却是无比的温柔! 而一切都是因着画上的女子。虽然惊鸿一瞥,她却断定那不是她娘亲,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一身紫色纱衣眉目如画,看似柔弱却透着一股坚韧,的确很美。 可是在冉清影看来却格外讽刺,她的娘亲这一辈子都在一个美编织梦,不仅自己深陷梦中,还把自己的女儿也拖入了梦中! 可如今即使梦醒了,她却再也摆脱不了心昔阁!纯钧剑! 他因着这些,将她彻底否定,那么她便让他看看,到底是她无能,还是他蔺印天无眼! 眉眼阴沉,脑海中却想起那一身蓝衣,身姿飘逸的人,冉清影身上的戾气陡然消退。胸口酸疼,掩不住神色间的纠结欢喜。 这几日她一步也没出这偏殿,除了那件事让她郁结难受,更多的是她这几日昏沉间不断袭来的梦境。 当日她无奈任由闻墨弦带着顾流惜,可心里却没能彻底放下。直到她带人偷袭心昔阁的人,救出落霞楼主后,派去的忍终于谈听到顾流惜安然无恙,她才没再多想。 她不觉得自己对顾流惜会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人总能吸引她的眼球,不自觉想同她多处。她欣赏顾流惜的功夫和她的冷静聪慧,所能为她所用,确实不错。还有那么一丝是因着几次遇到顾流惜和闻墨弦的相处,那种眼里只有一人,细致入微的照顾担忧,让冉清影羡慕,甚至嫉妒。 蔺印天告诉过她,身为上位者最怕的就是太过信任别人,信任他人便是暴露自己的弱点,一但那人背叛,将是致命的!所以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只是她的属下,是她用来达成目的,相互利用的。因此即使身边也有人对她毕恭毕敬,照顾的细致入微,可是她却不认为那真的是无条件的付出。若她不是教主,不是救了她们或者可以主宰他们生死的人,他们绝不会为她不顾一切。 可是冉清影能看出来,顾流惜如此对待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绝不是另有所图。那种毫不掩饰的体贴和担忧,是冉清影一辈子也没见到的。 她也想要有一个人能这样对她,让她可以全心信赖。而在这几日的梦里,她梦到了顾流惜,梦中的她亦是这般全心全意对待自己,无论自己提出什么要求,即使她为难,她难过,最后都会竭尽全力去完成。 梦中的情景错乱不明,她找不到缘由,也不明白那个顾流惜为何这般?可在几日后,她大致发现,那梦中事情的轨迹与现在不同。在那里顾流惜结识了自己,最后一直跟着她,全身心帮她,即使最后梦中的自己处境艰难,危险重重,她也没有离弃。 这些都是她这几日高烧时,断断续续梦到的,梦里的一切不同往日的虚幻,而是真实的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可她除了开心却觉得莫名的心疼。每当看着一身疲惫的顾流惜,她就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沉重压抑。 冉清影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明明她同顾流惜仅有几次交集,对她的事情也不是特别了解,为何会做这样一个真实的,让她醒过来都怅然失魂的梦!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低柔的女声传来:“教主,我来给你送晚膳了。” 冉清影闭了闭眼,看着狼藉的地面,犹豫片刻道:“进来吧。” 纤细的人影在进去房间时微微顿了顿,随后一言不发地走到桌旁,放下食盒,温声道:“教主,天黑了,我掌灯了?” 冉清影轻轻应了,接着一抹光亮自右侧琉璃盏中划破一片黑暗,瞬间溢满整个房间。 冉清影不适的闭了闭眼,慕锦抿了抿嘴,将灯火拨暗,随即将给上散乱的东西收拾整齐。将饭菜一一摆好。 冉清影静静看着,突然开口道:“落霞楼有消息么?” 慕锦一顿,低声道:“任务失败,他们还在伺机而动,准备再次下手。” 冉清影眼神微寒:“失败?果真是一群废物,连一个病秧子都解决不了!” 慕锦眉头微皱:“教主,虽然阮蔓罗从那男人嘴里套出这个讯息,可是也只是说心昔阁几个堂主经常前往苏州。具体做了什么,我们还未查明。纵使苏府与心昔阁有来往,也可能只是生意上的,那个女人我看见过,的确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即使再如何厉害,也没这个能力撑起心昔阁。如果一味盯着她,要是让心昔阁真正的阁主察觉了,岂不是坏事?” 冉清影目光一冷:“你是在质疑我?” “属下不敢!” “不敢!怎么,觉得我这个教主无能,只是个傀儡?!”冉清影这几日脾气极为火爆,心思也越发重,慕锦这句话直接让她身上寒气逼人。 慕锦咬牙跪在地上,急声道:“主子,我的命是您救的,我这一生只会效忠您,不是冥幽教教主!我只是怕主子又错过一些时机,让有心人趁机生事,绝没有违抗您的意思!” 冉清影冷冷看着她,心思微转,她虽然多疑易怒,却也不是傻子,慕锦的话她自然明白。想着自己身边真正效力的我自己的人不多,唯独慕锦这十几年不曾背弃过她,若失了她,自己许多事都没办法办的顺畅。 随后她脸色柔和下来,伸手将慕锦拉起来,温声道:“阿锦,我最近心烦,方才乱发脾气了。你用过晚膳了么,可要陪我吃?” 慕锦起身摇了摇头,却是心头刺痛,她自小就将目光放在冉清影身上,她一丝丝的变化她都敏感异常,对她的性子亦是了解。这番话看似温和,却不过是借机安抚她罢了,几分真心几分算计,她一清二楚。可是即便如此,她也忍不住开心满足,也许这样也意味着,她还是需要她的。 爱一个人不易,将这么多年的感情倾注在一个根本不会给予任何回应,甚至不会有一丝反应的人,更是卑微辛苦到极致。 冉清影看着她低眉垂首立在一旁,心里有些许犹疑,却也被她很快抛掉。不过却还是开口道:“心昔阁的事我仍在查,先不论闻墨弦是不是心昔阁阁主,但是落霞楼的四煞之中的两位加上三名追魂八箭竟然没能杀了她,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人绝不简单,能杀了她,对我们没有坏处。即使捅了篓子,杀她的也是落霞楼,何乐不为。” 慕锦眸子里浮现出一丝微光,脸上带着笑意:“主子英明。”她能看成她是在和她解释么? 冉清影见她心情好了,也不再多言,心里却是另有谋划。如果闻墨弦死了,那么顾流惜,她是不是还有机会。无论那梦是真是假,她很确定,只要有希望,她不会放弃得到这样的人!闻墨弦不是心昔阁的主子,她也得死,如果是,那就更不能放过! 第110章 慕锦虽不知道冉清影那些想法,可却看到了她眼里暗沉的杀意。在她心里,只要是教主想要的,她一定会努力帮她完成。 这次右护法对教主的惩罚,让她明白此时她的处境。虽然明白右护法是教主的亲生父亲,可是在她慕锦心里,那样的父亲太过绝情。不曾给过一丝关心,一味要求教主达到他的要求,成功了不会有奖励,失败了,却是严酷的惩罚。 如果真的能将心昔阁的阁主杀了,冥幽教在中原的计划定会一帆风顺,到是右护法也没理由责罚教主了。 想到那日自己师傅的话,慕锦心里不禁有些踌躇。师傅作为冥幽教药老,继承历任药老所得,那一身蛊毒禁术不知到了何等水平!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师傅是个令人恐怖的存在。 虽然是个无法行动,功力尽失的废人,可教中就连右护法都不敢对他有丝毫不敬。那些无论是穷凶极恶,还是所谓铁骨铮铮宁死不屈的人,没人能扛过师傅那些招数。 可是没人能够凭空获得这些能力,她师傅为此付出的代价,无人能想。师傅说她有天分,愿意倾囊相授,可是却也告诉她,这是一条送别人上地狱的路,所以自己需得先下地狱。 只是她师傅并不看好教主,年纪大了后,也不愿再为教中做那些阴损之事,若她能学会,自然可以更好的帮助教主。可是她没办法接受自己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那样更是没机会陪着她吧。目光落在一旁安静用膳的人身上,有些苦涩纠结……她还有时间选择,对吧? 翌日清晨,冉清影终是打开房门,踏出了她待了三天的房间。 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不再是阴郁颓然,目光略微暗沉,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股凌厉的媚意。低声吩咐慕锦收拾行囊,随后朝蔺印天所在的院子行去。 蔺印天所在的院子,是冥幽教除了教主居所外布置的最精巧的,原本是教内左右护法共同的住处,只是十年前,左护法因叛教被杀,这里也就蔺印天一人居住了。 冉清影踏进院子,院内的守卫俱都恭声行礼。冉清影脸色淡漠,径直入了内院。内院并没多少人,可都是蔺印天的心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到冉清影也只是微微颔了首。其中一身玄衣的男子,淡声道:“主子说了,教主若来了,去书房找他。” 语气不算恭敬,也没多少起伏,冉清影眉头挑了挑,却是沉默着朝左边书房而去。 进去时蔺印天正坐在书桌前,看到她,抬了抬眼,冷声道:“教主,总算知道出来了?” 冉清影抿了抿嘴,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想通了,自然就知道出来了。” 蔺印天没立刻接话,只是淡淡冷哼了声,随后淡声道:“心昔阁的事,你派人去查了,可知道些有用的信息?” 冉清影眉眼微沉:“心昔阁一直十分神秘,最先出现是因着一举端了万魇门。我当时便注意到了,可却只得到一丝风声,其他消息查下去都无疾而终。而此后它就突然安静了下来,直到我们开始在中原开始动作,有许多莫名势力从中干扰。那些人出手快,对我们的动作很了解,而且很有针对性,实力比之中原那些所谓的大门大派,强多了。从西域的万魇门,豫州的流沙宗,柳州恒阳派,再到落霞楼,这些接二连三被覆灭的门派都与冥幽教有关,虽然出手的人都不是一路的,可我如今得到的消息,都是心昔阁下的手。” 蔺印天眼神微寒:“你的意思心昔阁一直在针对冥幽教?” “应该是,可我不明白,它的目的是什么?冥幽教成立近千年,仇敌虽不少,可却未曾听闻有那个门派专门针对我们,而且这么多年不曾动作,如今却是如此快速,又是为何?”这件事从她接到落霞楼被袭时,就缠绕在她心头。这些年她虽不是完全独掌大权,可冥幽教的事务基本都是她处理,从不曾出过岔子。即使冥幽教几个控制的小门派被人下了绊子,她也自认为在她掌控范围内,甚至可以当做棋子。可自从得知,她所面对的问题都来自同一个势力,而她竟然到现在才知道,而且知道的一切都只是从那个男人的口中得到的只言片语,对于冉清影而言,这绝对是对她的羞辱。 蔺印天听着她的话,随后却是突然开口道:“听说,你让林鼎天派人去刺杀一个人?” 冉清影一愣,眼里有些错愕,随后却是透着些许阴郁自嘲,她的一举一动,再如何隐蔽,也是被这人窥探的一清二楚,教主?呵,不是教主,更不是女儿,只是一个傀儡,一个棋子罢了! 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冉清影心里寒若冰霜,眼神却是未变:“不错。”顿了顿,没等他问,她已经给出了理由。 “万魇门的门主的女儿沈媚,认识一个男人,名叫苏旐,恰好是心昔阁一位堂主的弟弟。这男人倾心沈媚,无意中透露过,每年中秋除夕,心昔阁几位堂主便会前往苏州,风雨无阻。能让把持心昔阁的几位堂主,不远千里去见的人,除了他们的主子,还能是谁?” “你们找到了心昔阁阁主?”蔺印天眸光一闪,沉声道。 冉清影顿了顿:“我们被他们发现了,并没直接找到人,却是发现他们与苏州那位江南第一商有联系,于是便猜想那位神秘非常的心昔阁阁主,可能在苏府。如此一来,心昔阁的资金支持也就说的通了。” 蔺印天点了点头:“做的不错,即使错了,也不能放过。那群废物到现在都没能杀了那人,你适时插手吧。” “嗯。” “不过,你对心昔阁了解的太少了,要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要让我觉得,你掌管着整个幽冥教,连这件事都办不到。”蔺印天站起身,预备离开,却是停下步子,斜斜看了她一眼。 冉清影紧了紧拳头,压抑着应了声。 蔺印天看着她,随后微微偏过头,轻声叹道:“我知道你怨我,可是你是我女儿,我不希望我选择的是个无能的人。你娘亲,想必也盼着你能成为一个不让须眉的姑娘。” 一身藏青色锦袍的男子转身离去,头发有些花白,身姿却依旧如当年一般,挺拔伟岸。耳边依稀还保留着低沉的嗓音,第一次听到他亲口承认她是他的女儿,冉清影有些怔。原本准备彻底埋葬的期待,突然自坟墓冒头,让冉清影的心头霎时有些震颤。颓然低下头,喃喃道:“娘亲,他真的好厉害,一句话就让我……呵……” 离开的蔺印天嘴角微微勾起抹冷笑,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真如此。 只是他心头原本的一个小问题却因着这一插曲被打断,等他记起来时,冉清影早已离开西疆,而这后来也让蔺印天,追悔莫及。 十一月底的苏州,寒气越发浓重,街上行人依旧往来纷纷,却是俱都穿上了厚厚的夹衣。南方那冰冷入骨的水汽总是让人更加难挨。 不过即使如此,也无法抵挡生意人的热情,大大小小的摊贩照旧开张,冒着热气的包子铺,路边香气四溢的混沌面条,让身子有些冷的行人,更是垂涎欲滴。 捧着暖乎乎的小笼包,坐下来吃一碗滚烫的馄饨,浑身都觉得暖烘烘的。 相比街上的热闹,住户人家就安静许多,闻墨弦正在慢慢吃着一个小笼包,顾流惜面前的小蒸笼已然空了,只是她往日能吃完尽两笼的态势明显弱化了。 闻墨弦嘴里塞着半个小笼包,抬头看着忧心忡忡的顾流惜,有些奇怪道:“怎么不吃了?还有一笼呢,我吃不完。” 她腮帮子鼓鼓的,歪着头看着顾流惜,莫名有种让人捏捏的冲动。 只是有心事的顾流惜,此时也没了喜悦,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闷闷吃着另一笼包子。 闻墨弦咽下包子,看着依旧拧眉出神的顾流惜,无奈的摇了了摇头,随即眸子里有些狡黠,伸手夹了包子,蘸满了碟子里的香醋,在顾流惜咽完包子时,塞到可她嘴里。 早已习惯闻墨弦时不时的投喂,顾流惜条件反射般的咬了下去。苏州珍馐楼秘制的香醋,味道很香,同时那酸味亦是十分地道。顾流惜眯着眼,直缩着脖子。 “唔,好酸……” 一张漂亮的脸皱成一个包子,歪着脑袋打了几个颤。嘴里的包子吐出来太有损形象,顾流惜只能匆忙咽下去,咂了好几下嘴,才将皱起来的脸舒展开来。眸子有些控诉地看着闻墨弦,眼里水光盈盈,泪水都被刺激出来了,鼻子红红的,配上那委屈的小模样,看的闻墨弦心都化成了水。不过依旧不妨碍闻大阁主那憋不住的低笑声,清雅婉转,好听而愉悦。 “惜儿,你这模样跟你当年简直一模一样,还是那么怕酸。” 顾流惜抹抹眼泪,神色有些无奈,低声嘟囔道:“你不也是,从小就那么黑心肝,以前也就罢了,都这么大了,还恶作剧。” 闻墨弦撑着腮看着她,随后才温声道:“担心我?” 顾流惜顿顿,微微地下了头:“若君跟我说过,你体内内力很浑厚,可也很乱,这么多年,你经脉淤滞萎缩,会很辛苦,也很危险。” 闻墨弦笑了笑:“别怕,我不会有事。虽说会很辛苦,但是却不会有事。先不论我不会这么轻易被自己的内力弄死,若君也不会让我死在这上面。” “你就不能不把那个字挂嘴边么?”顾流惜有些气恼,恨她口无遮拦,可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却悄悄安定了些。 今日已经是最后一副药了,用过早膳,苏若君便提着药箱来了墨园。看到苏若君,顾流惜又忍不住紧张了,忐忑地看着她过来给闻墨弦把脉。 苏若君仔细诊了脉,温声道:“已然可以了,阿墨,可准备好了?” 闻墨弦对着顾流惜安抚地笑了笑:“可以了。” 苏若君出去片刻,几个丫鬟抬了浴桶进来,一桶桶冒着热气热水被倒入浴桶。 苏若君轻声道:“我需得给你药浴,药性有些烈,暂且忍耐一些。” 顾流惜听了咬了咬唇,看着苏若君。 苏若君别过了头,看着她道:“不用脱光,可以穿件单衣。” 顾流惜脸腾地红了,她根本没这个意思好不好?! 两人说话间,闻墨弦已然解了腰带,身上仅着一身雪白的单衣,踏进了浴桶内。 自从她身子好了后,顾流惜依旧没有放过给她补身子,这一个多月,因着那场大病瘦了一大圈的人,如今倒是长了不少肉。虽然依旧瘦,却不是那种嶙峋的模样,而且也长高了许多,如今同顾流惜差不多高了,看的顾流惜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苏若君收了脸上的调侃,将准备好的药材摆好,开始将药材放入水中。 药材都是晒干的,就这般扔进去按理说没什么作用,可是奇怪的是,随着苏若君一点点将药材放进去,纯净透明的水竟然开始翻滚,色泽开始变得暗沉,逐渐成为一片血红色。 顾流惜看的心惊,这不会烫到闻墨弦么? 苏若君似乎知道她的心思,温声道:“只是表象,水温并不烫,不过她会很热,却不会伤了她,别急。” 听了苏若君的话,顾流惜却没放松,毕竟那翻腾的药水红的犹如血一般,令人触目惊心。 不过闻墨弦那一身雪白的单衣,却不曾沾染一丝红色,让顾流惜惊奇非常。 不过片刻后,顾流惜就没心思去关注这些,因着本来表情很平静的闻墨弦越来越痛苦,整个面色从红润化为苍白,随后涨的通红,额头上的汗水一颗颗落在药汤中。 到了最后她甚至死死咬住了嘴唇,似乎在克制着欲要破口的痛吟。 整个屋内一片死寂,只有闻墨弦粗重的呼吸,低低的痛吟,还有汤药沸腾翻滚的声音。 却逼得顾流惜整个人都在发抖,这些声音对她而言,太过磨折了。心里恼恨的诘问,为什么她还是要痛,为什么还要折磨她?! 第111章 可是无论顾流惜如何心疼恼恨,该来的痛苦一分都不会少。时间一分分过去,药材已然被苏若君全部投入,血色的汤药翻涌的越发厉害,闻墨弦的表情也越发痛苦。 顾流惜僵硬地站在一旁,手指紧握,在手心留下一个个血印,借此克制心中压抑不住的心疼。 幸好这场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将近一盏茶时间后,闻墨弦慢慢松开了被咬出血的嘴唇,神色也逐渐平静,随后缓缓睁开了眼。 她神色有些疲惫,眼神却依旧清亮,看着一旁顾流惜紧张心疼的模样,冲她笑了笑,声音有些喑哑:“我没事,方才只是热的难受。” 顾流惜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喉咙却堵的难受。 苏若君心里轻叹,温声道:“阿墨可以出来了。这药可以滋养拓宽她的筋脉,也能降低一会儿激涌的内力对她的伤害,亦是将她体内深处的封针朝外逼出,莫要太担心。” 顾流惜知她在宽慰自己,神色微微松了些。而坐在浴桶中的闻墨弦,欲要起身,却是有心无力,方才那场煎熬早就耗尽了她的气力。她抬起头看着顾流惜,微微泛苦道:“惜儿,我起不来。” 苏若君看的嘴角直抽,心里忍不住腹诽,知道你起不来,可起不来你用的着这么可怜兮兮的么?阿墨啊,你的沉稳冷静呢?我还活生生站在这,你那伸手求抱的样子,能收敛些吗?! 可是没办法,她忍不住腹诽,有人却格外吃这一套。顾流惜本就心疼的一塌糊涂,现在看到只穿一身单衣的人坐在那,仰着头看着她,示意她抱她起来,心直接软成面糊糊了,也顾不得苏若君在,忙几步走过去。 顾不得弄湿衣服,顾流惜伸手托住她腋下,将人揽了起来,闻墨弦是真的没气力,当下软绵绵地就靠在顾流惜怀里。 察觉到她的虚弱,顾流惜咬了咬唇,手滑到她腿弯,直接把怀里软弱无骨的人打横抱了起来。 屋内提前烧了地龙,比外面暖和许多,只是穿着一身湿衣依旧会冷,将闻墨弦抱到一旁的软榻上,运足内力将她身上的湿衣烘干,这才抬头看苏若君。 无奈摇了摇头,苏若君走到门口,声音低沉严肃:“影卫,这段时间好好守着,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屋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几道影子掠过,很快归为平静。 苏若君走到榻前示意闻墨弦盘腿坐好,随后对着一旁的顾流惜道:“阿墨体内的封针有几根埋得很深,需得你用内力逼出来。而且一但我全部拔了封针,她体内内力会很乱,她对你的内力不排斥,你得替她引导内力运转,记得千万别慌别乱,不然她可能会走火入魔。” 事关闻墨弦的性命,苏若君不能再宽慰她,颇为严肃地叮嘱到。 顾流惜凝重地点点头,反倒是闻墨弦微微笑了笑:“没这么严重,你别有压力。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嗯?” 顾流惜对她笑了笑,低低应了声,苏若君瞬间觉得自己是恶人了。 吩咐闻墨弦将身上的衣服褪下来,露出光裸肩背,苏若君神色认真严肃,素白的手指在她背部几处大穴上轻轻按压。 闻墨弦此时身上的单衣褪至腰间,衣襟挂在臂弯,身子微微前俯,白皙晶莹的背部微微弓着。因着身子有些清瘦,背部的肩胛骨和脊柱清晰可见,线条精致,宛若一张精致的玉弓,落在一旁的顾流惜眼里却是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 脸色有些红,可想起此时的事,又忍不住暗中唾弃自己,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强行祛除心中的羞涩和绮念,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若君的动作。 苏若君左手摸索着,右手却是果断拈起放在一旁的银针,快速刺入她选定的几处穴道,不同于平时大夫针灸,苏若君手里的三寸长的银针几乎没入大半,闻墨弦忍不住颤了颤,却很快稳住了身子。 顾流惜一颗心悬的死紧,看着苏若君不断下针,片刻后苏若君却是转头看着顾流惜,沉声道:“给阿墨运功!” 顾流惜迅速盘腿坐在闻墨弦对面,瞥到眼前那半遮半掩的风景,心里一乱却是很快咬了咬舌尖,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然是一片清明。与闻墨弦双掌相对,缓缓将内息渡了过去。 “不要停,但只需一层功力便可,不可操之过急。” 顾流惜心中记下,全神调动内息运转,随着内息涌入闻墨弦体内,果然遇到几处阻塞凝滞之处,放缓内息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冲击着。 虽然顾流惜内力温和无害,可这种刺激对闻墨弦而言却不轻松,四年不曾容纳过内力的经脉很脆弱,而已然察觉到禁锢松动的内力更是不安分。 怕影响到顾流惜,闻墨弦生生忍下了,除了时不时轻蹙的眉,都看不出来她有不舒服的地方。 一直守着的苏若君突然眉头一挑,拿出白布按上闻墨弦背上的一处细小的红点。片刻后,她极为缓慢的将手挪开,似乎再朝外拔什么东西,顾流惜目光微凝,越过闻墨弦的肩膀,看到了在那苏若君手里白布上折射出的一抹亮光,是一根细若发丝的银针。 与此同时,顾流惜觉得闻墨弦体内似乎有个小屏障被打破了,一股细小却浑厚的内息陡然涌入闻墨弦经脉中,她心里一突,忙引着失控的内息缓缓运转着。 当第二,第三,第四根银针陆续抽出时,闻墨弦已然浑身都是汗渍,眉头再也没法舒缓,紧紧地皱在一起,顾流惜心焦却不敢分神。原本闻墨弦体内气息柔和温暖,可随着银针陆续拔出,顾流惜已然发现,她内息十分阴寒,澎湃而激扬,原本的一层功力已然被她提升到了五层,才能勉强压制住那混乱暴虐的内息。 而此时屋内的三人,眉头都紧紧拧着,额上俱都冒出细密的汗珠。 等待下一根银针的抽出来的时间越来越长,闻墨弦浑身都已然僵硬,唯有与顾流惜相对的双掌还能感觉到一丝无法遏制的颤抖。 第五根银针被小心抽出,闻墨弦脸色霎时又白了一分,神智也由清明变得越发模糊。 闻墨弦体内寒气越来越重,顾流惜双手都觉得冷的刺骨,忍不住急声道:“若君,她好冰,寒毒不是除了么,怎么还会这样,她受的住么?!” “当年师傅请的四位高人为了救阿墨,强行灌入内力炼化寒毒,虽保了阿墨的命,那四股带着寒毒的内力,却也留在阿墨体内。阿墨习武后,没办法练习偏阳一路的内功,因此本身就偏阴寒。她机缘巧合竟是自己领会借助那残存的寒毒练功,因此内力越发阴寒。她体内寒毒虽被消除,内力的寒气却依旧在。不过,她体内有七叶琉璃花和血线蛊,不会有事,你且宽心。” 顾流惜心里犹如火烧,却只能尽力引导那要越发汹涌的内息运转着,眸子也开始发红。若她厉害些,可以好好的保护她,那她就不用遭罪恢复这劳什子内力了。可是又想到闻墨弦当初舞剑时的模样,心里也明白,即使可以,她也不开心的,她那样的人,就该如前世相遇那般,耀眼而锋芒无限。 苏若君内里也是紧张万分,闻墨弦本身内力虽浑厚却也不至于让她如此担心,可是她太具天赋,几年内竟然是生生将那四位前辈的近四十年的内力炼化了大半,这近三十年的功力对她如今的身子而言,很危险! 可是同理而言,能熬过去,这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所以这倔人怎么都不肯放弃。用她的话说,折磨了她十年有余,总该付出代价。 就在第六跟银针快要冒头时,门外突然传来破空之声,顾流惜眉头一皱,这破空之声她熟悉的很,是追魂八箭!该死,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顾流惜心里微微一乱,可此时已然到了关键时刻,她绝不能乱。 苏若君脸色依旧沉静,有条不紊地开始除去多余的银针,同时开口道:“屋外有暗卫,还有墨影几人,静下心。” 顾流惜深吸了口气,当下阖上眸子全神贯注替闻墨弦疏离混乱的内息。 闻墨弦体内还有两根封针,是最凶险也是最深的两根,绝不能出岔子。 屋外墨影看着面前的十几个黑衣人,眼神发寒,果真是不死不休,光天化日居然如此兴师动众。 影子看着深深钉入地下的羽箭,冷声道:“死也不许放一支箭,一个人进去!杀!” 身后九个全是一身墨袍的影卫齐齐点头,瞬间迎了上去,快地只剩一个残影。 墨影挥挥手,当下和紫曦四人分立房间周围,死死盯着那群疯狂冲过来的黑衣人。 保护闻墨弦的影卫是月卿几人精挑细选的,论身手,绝对是影卫中最厉害的几人。面对敌人下手毫不拖泥带水,最简单的招式,给对方最直接的伤害。 可是身后的墨影却有些心惊,来的十几个黑衣人伸手都不错,苏府的护卫根本不是对手。面对影卫他们虽然处于下风,可是在墨影看来,他们已经不像是人了。再厉害的杀手,即使如何冷酷,该有的痛苦的恐惧都是本能的,如果被打伤,动作反应都会自然慢下来。可是面前这一群人却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一般,即使影卫的刀刺进他们身体里,他们手里的动作依旧不会停顿片刻,仍旧凶狠无比地砍下来。 面对这样的人,影卫都有些防不胜防,更别提苏彦手下的护卫,上去根本是送死。 而最让墨影担心的是追魂八箭,虽然只剩三人可是一但配合起来,那劲道强悍的暗箭让人防不胜防。 可他们除了最初连放三箭外,就一直隐匿不出,让墨影几人精神紧绷。 墨影顿了顿,朝影子打了个手势,原本正在收拾越过九名影卫的黑衣人的影子,身形急转,在绞掉一人脑袋后,悄然隐匿在一片混乱中。被闻墨弦称为影子的他,只要想藏起来,几乎没人能发现他,就连远远注视一切的冉清影和慕锦都不曾发觉。 她一路不停地赶过来,目的只有一个,无论对还是错,闻墨弦不能留,这个人让她第一眼就觉得危险。太聪明,也太能掩饰,身边藏着这么多高手,怎么可能简单。 “主子,这苏府太不简单了,那九个人的身手放在教内,基本都数一数二的。竟然能挡住服了狂化散的冥卫。” 冉清影目光微寒,没有立刻接话,却是看着神色凝重却不上前帮忙的墨影几人。 随后对着身后五名具是灰色劲装的男女幽声道:“天网九人人仅剩其五,你们想必是恨的吧。这画上之人你们楼主该告诉你们了,她死了你们的仇也就报了。” 她眯了眯眼,轻笑道:“他们似乎很怕有人进那房间,我舍了十五名冥卫,机会难得,如何做,你们决定吧。” 为首的男人左眼角处一条狰狞的疤痕斜斜滑至嘴角,阴鸷的眸光犹如盯上猎物的鹰,微微闪了闪,带着四人朝那边纵去。 与此同时院内墨影几人也动了起来,三支铁箭迅猛地从三个方向直接朝屋内而去,碧青,紫曦,赤岩早就准备好,各去拦截,轻功最好的墨影朝着箭来的方向扔出三枚飞刀,同时跃身直接朝一枚飞刀追去。 而另一支箭射过来的方向片刻后传来一声惨叫,一个藏青色的人影直接被踢了出来,右手整个被其肩砍断。 赶来的天网五人径直跃入院中,无情收割着守在房间外的苏府护卫。 影子解决了老三,闪身拦住天网五人,而墨影也见势丢下老大赶回来助影子。 天网五人一对双生女子,手持一双短刃,身体灵活似蛇,一但近身,极其难缠。 刀疤男子一把钝剑,气势恢宏,力大无比,每每压下,都让人喘不过气。 另两人身形鬼魅,游离战圈外,盯着两人的破绽,痛下杀手,不多时影子和墨影身上便添了好几道血痕。 为首的刀疤男子一剑千钧,阻挡两人,双生女子紧跟缠了上去,紫曦,碧青欲要赶过来,却被两支铁箭封死来路。 九名影卫联手将发狂的黑衣人斩杀大半后,两人脱身回扑。可是其中一名削瘦的男子却是合身撞入了闻墨弦房间,而此时苏若君已然将最后一枚银针拔出,替闻墨弦合上了衣服。 男子看到三人此时的模样,顿时眸中闪过一道冷芒,提剑急刺过去。苏若君已是耗尽心力,被男人撞在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剑直刺闻墨弦! 第112章 闻墨弦体内的银针全部被去除,内力再也没了束缚,因着之前她体内几股内力混合,禁锢被除后霸道无比,顾流惜本身内力并不弱,可想引导她的内力却也吃力无比。 可是她虽竭尽全力稳住闻墨弦的内力,却依旧能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当那把剑刺过来时她已然没了选择。猛地睁开眼,纵身跃起,双手却未离开闻墨弦的双掌,右腿微曲疾点其剑身,同时左腿猛地朝他手腕踢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速无比。 原本以为她们无法撤功的男子有些猝不及防,虽然他身形灵活避免了被顾流惜卸下兵器,却也被逼的闪到一旁。 就在他看到顾流惜重新盘腿坐好,再预备动手时,一道纤细的黑色身影直接破开房顶,裹挟着一堆瓦砾直接飞身旋转着朝他攻了过来。 倒在地上的苏若君勉强站了起来,看到那蒙着黑巾的身影,眼里顿时闪过一道欢喜的光芒,随即又有些紧张。 然而顾流惜却没有半丝欣喜,方才她挡住那一下无可避免的分散了精力,而就那一瞬间的松懈,闻墨弦内力顿时狂暴而起,竟是疯狂在体内乱窜,最后生生将拼命给她送内力的顾流惜直接震出好远。 顾流惜毫无保留地将内力送入她体内,这一下反噬更是不轻,摔在一旁连吐了好几口血,当下都没能爬起来。 闻墨弦极为痛苦地嘶喊了一声,浑身都在颤抖。苏若君扑过去扶起顾流惜,看到那个样子的闻墨弦,顿时脸色发白:“糟了,阿墨怕是走火入魔了!” 顾流惜苍白的脸顿时更是白如金纸,她挣扎着推开苏若君,低低喊了句:“墨弦。”踉跄着朝闻墨弦那扑过去,却被苏若君猛然拉住。 “你别过去……” 苏若君话音刚落,自闻墨弦为中心猛得爆发出一股极为强悍地气劲,浑身经脉涨得的欲裂的闻墨弦长啸一声,双掌狠狠拍出,直接将屋内刚冲进来几人全部逼退好几步,整个房间被毁了大半。 黑衣女子发现不对,即时带着苏若君两人急速后退,虽未受伤却也被震地胸口发闷。 原本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冉清影和慕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了一跳。 两人顿时凝神看向那已然毁了大半的屋内,只见那废墟中,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身上仅着一袭白色单衣,一袭墨发散乱间却是无风自动,她脸色苍白,表情却有些阴冷,原本墨色的眸子此时却一片赤红,透着混沌和冷漠。 顾流惜看了一眼那毫无感情的冰冷赤眸,顿时寒到了极致。而胸口窒息般的疼意却在下一瞬间再度加重,闻墨弦身上在朝外溢血! 身体似乎彻底受不住那股暴虐,细密的血珠透过皮肤溢了出来,不过片刻时间,一袭白衣就已然被染透。白皙的脸上染上了鲜红,朦胧透着暴虐的赤眸,飞舞的青丝,让她带上一股邪魅的噬血之意,顿时让周围所有的人都惊住了,就连身经百战的嗜血天网,也呆在原地看着这化身修罗的女子。 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的,是顾流惜恸到极致的低喊:“墨弦,墨弦,你看看我……” 听到她的唤声,闻墨弦很迟缓地转过头,与此同时两支暗箭直袭赤足立在房内她,而顿住的天网五人也猛然抢攻上去。 墨影和影子几人也快速扑了上去,来不及阻挡的箭,一上一下分别袭向闻墨弦两处命门,而后原本一动不动的人却是瞬间离了原地,清瘦的身子以一个不可以思议的角度自两支箭中间拧过,素手轻弹间,两支箭玄铁箭却被她握在手中,随后生生拗断。 此时的闻墨弦已然没了理智,身手迅猛却无比暴虐,对上迎面而来的重剑,却是直接拍了上去。她体内强行压制的内力毫不留情的顺着那把钝剑快速涌了过去,宽厚的剑身凝上一层冰霜,让为首的刀疤男子觉得无比危险,大力踢飞重剑,撤手握拳朝她砸去。 这重若铁拳的一拳寻常人都不敢硬接,可是此时的闻墨弦已然不是寻常人了,她避都不避,直接硬撞了上去,惊顾流惜几人俱都失声叫了起来。 只听到“咔嚓”一声令人惊悚的碎骨声,那个高大粗犷的汉子也忍不住痛吼一声,闻墨弦冰冷的内息疯狂涌入,让他痛不欲生。而听到老大的声音,天网四人死命冲了过来,直朝闻墨弦攻来。 可闻墨弦却没打算放过那人,左手微曲,竟是直接探入刀疤男子腹中,直接将高大的男子直接扔了出去,地下爆出一股赤红的鲜血,黏腻而疯狂。 一身血衣的人身形如残影,绞住天网两人的长剑,瞬间将其震成数截。影子几人赶上前想护她,闻墨弦却并不领情,将靠近的几人全都拍了出去。 随后她嘴角却是开始溢出一条血线,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目光混沌嗜血,依旧不断发泄着体内无法宣泄的内力。 顾流惜看着没了理智的人,心仿佛被一只大手不断攥紧,看着身边担忧亦是无措失神的苏若君几人,强行提起一口气,运起轻功直接扑进了闻墨弦怀里。 苏若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失声叫道:“阿墨,流惜!” 闻墨弦察觉有人近身,运起内力就狠狠拍了下去,却在感觉到那莫名熟悉的柔软时顿了顿。 垂下眸子,一片通红的世界里隐约看到一个人,脸上都是湿痕,随后还咳出一股温热黏腻的液体。她刚刚一直很喜欢嗅到这股甜腥气,那让她格外难受的身子有丝快意,可此刻她却觉得除了身体疼的难受,左胸口也开始疼。她颇为烦躁地想甩开身上的人,却在碰到时忍不住放柔了动作。 犹豫间腰腹一股温热的内息涌了过来,让她觉得很舒服,也就任由怀里的人靠着她。片刻后她混沌的脑子开始清明,胸口却升起一股恶心黏腻之感,意识到她自己的处境,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人,闻墨弦顿时清醒过来。 心里一急想要说话,却是吐出许多暗色的鲜血,身子也开始脱力,闻墨弦揽着顾流惜直接倒了下去。虽然不断吐血,可是闻墨弦却觉得舒服多了,身子也不在疼痛欲裂,看到顾流惜惊恐的模样,她握住了她的手,对她笑了笑,拉下身上的人,在周围一群人乱成一锅粥时,低低说了几句话。 看到她也不再吐血,还思绪清明地同她说话,顾流惜欣喜欲狂。 随后闻墨弦却是闭上眸子,脑袋沉了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顾流惜抿了抿嘴,随后身子一颤,猛地嘶声痛哭起来。 天网四人已然无心恋战,看到躺在地上都成了血人的闻墨弦,又听到顾流惜悲痛的哭声,也顾不得满心悲愤,迅速撤退。 影子几人浑身发寒,顿时眸子血红,疯狂地杀了过去,四人虽然配合的天衣无缝,可也耐不住几人的疯狂,连为首男子的尸体也扔下了。 苏若君也是一僵,急忙和紫曦几人迅速围过去,几人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跪在地上眸子瞬间变红了。 冉清影和慕锦神色凝重,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破败的屋内跪了一地的人,想起方才闻墨弦那模样,忍不住心里发寒。 顾流惜那一声悲切地哭嚎,方才不要命扑到闻墨弦怀里的样子,让冉清影狠狠咬了咬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明明她的目的达到了。走火入魔,到了最后都逃不过经脉具断的下场,可她却怎么都没有欣喜的感觉。 无论是顾流惜还是闻墨弦,都没办法让冉清影感觉开心。对手比她想象中的要厉害太多,虽然死了,可是她想要的那个人的表现,却更让她阴郁,低低说了开了口:“走吧。” 说罢也不再理会那座院内的悲泣声,径直离去。 第二日,天岳山庄。 冉清影一脸冷然坐在书房,看着进来的慕锦,淡声道:“情况怎么样?” 慕锦看她自回来后一直神色阴郁,小心道:“我派人去查了,苏府……全府缟素,在发丧。” 冉清影眉头微沉:“苏府人有什么动静么?” “府内戒备森严,只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哭声,气氛很沉重。” “落霞楼那批人呢?” “完成了任务,他们已经回去复命了。天网和追魂八箭具是损兵折将,虽心有不甘,却苦于苏府实力恐怖,他们没办法待下去了。” 冉清影沉默不语,随后吩咐道:“闻墨弦解决了,若她真是心昔阁阁主,心昔阁必然大乱,正是下手的好机会。按照苏旐所言,心昔阁在豫州,相必那边更容易发现一些事,立刻启程去豫州。若她不是,也需得再仔细查查心昔阁背后到底是何人,为何如此针对冥幽教。” “是,教主。” “还有,让岳池旭密切盯着苏府的动作,尤其是顾流惜,有任何消息,立刻告诉我。” 说罢冉清影起身离开了房间,慕锦听了她最后的吩咐,眼里有些苦涩,微微叹了口气,这才是她最想说的吧。 三天后,苏州官道上,一带着斗笠的车夫,闲适地赶着一辆简陋的马车,车辕缓缓压过马路,发出嘎吱的声音。 仔细看穿着粗布的男子一张脸棱角分明,看似无害的眸子里,隐隐带着丝凌厉,太阳穴鼓起,却是练家子。 那车内一身水蓝色衣裙的顾流惜,神色懒懒的躺在一身白衣的人怀里,眯着眸子歇息。身后的人微微曲起腿,让她躺的更舒服些,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把玩着她鬓角的秀发,精致漂亮的下巴顶在顾流惜头顶,眉眼清雅,眸中带着丝柔和笑意,正是慕锦口中已经发丧了的闻墨弦。 被头发扫到脸颊,顾流惜有些痒,睁开眼捉了闻墨弦的手,轻笑道:“你就这样带着我跑了,不怕若君拿针扎你?” 闻墨弦探了探她的脉,脉象平和,内伤应该好了稳定了,才正色道:“我连头七都没过,就去帮她救岳母,她谢我都来不及,为何要扎我?” 顾流惜眉头一皱,伸手掐住她腰间的嫩肉:“胡说八道什么?”真以为她诈死她没生她气。虽然提前跟她打招呼了,可那行情况下,说演就演,真是胡闹。 第113章 被顾流惜掐了腰,闻墨弦却是忍不住想笑,她腰部很是敏感,顾流惜掐她又不会用劲,倒是觉得痒得很。 赶紧把腰从她手里解放出来,笑道:“是我胡说了,你莫挠我。” 顾流惜见她精神不错,心下放松了许多。她的内伤虽严重,但她珞珈十九诀已然到了第四层,有了苏若君的药,在加上运功调息,其实并没有大碍。 但是闻墨弦却是走火入魔,经脉俱损。虽说她体质特殊,又有她辅以珞珈十九诀压制,逃过了经脉具断的下场,但当时晕过去时,体内已然被摧残的一团糟。 若是正常人体内经脉伤成那般,即使能活过来也是废人一个,当时把她和苏若君吓的够呛。可是闻墨弦昏迷两天后,醒来一点事都没有,经脉依旧破败不堪,可却自己在恢复,按照苏若君的解释,只能归功于她体内那个奇怪的血线蛊。 这只血线蛊有点特殊,这种蛊之所以称为血线蛊,除了它的模样,还是因着它钟爱吸食气血。可是闻墨弦体内的血线蛊被七叶琉璃花压制后,却格外喜欢闻墨弦体内那股极为阴寒的内息。闻墨弦体内经脉受损,若不能修复最终一身内力都会全废了,那血线蛊估计也有了灵智,该是怕自己没了宿主,竟是帮着修补经脉,让苏若君惊讶不已。 如今闻墨弦的情况正是应了一句,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血线蛊解了闻墨弦体内几股内力不相融的问题,这次也救了她的命,可是它借以闻墨弦内息滋养,若有一日强大到无法压制的地步,最终还是会要了闻墨弦的命。 原本放松了的心又开始悬了起来,这血线蛊就是悬在闻墨弦头顶的一把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上一世闻墨弦也恢复了功夫,可却断定她活不了多久。那一次没了她的参与,闻墨弦应该不可能染上血线蛊,那么她恢复功力的缘由会是因着那半株七叶琉璃花?那由于她的重生所带给闻墨弦的,究竟是一条生路,还是更残酷的绝境? 对于未来无法预知的危险,让顾流惜惶恐不安,一时间再也没了之前的欢心闲适,拧着眉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 闻墨弦发觉怀里的人突然变得有些黯然焦灼,微微愣了愣,扶起顾流惜,柔声道:“惜儿,怎么了?” 顾流惜没说话,只是转过身埋进闻墨弦怀里,将人抱紧沉默不语。深吸了口气,鼻端嗅到熟悉的带着淡淡药味的幽香,怀里靠着的身体柔软温凉,终是给顾流惜带来一丝安慰。 闻墨弦心里微紧,抬手轻轻将她环住,随后轻声道:“傻姑娘,又钻牛角尖了?你看,与你相遇以来,我虽几经险阻,可却都安然无恙,换做寻常人都不知死了多少次,可见我是一个有福的。至于你所担忧的,至少目前不会发生,如今你只需要好好陪着我,一起走下去。天无绝人之路之路,我相信一定会有解决之法,好么?” 就这个问题,闻墨弦已然劝慰了她许多次,她也明白她若太过忧虑,除了平添痛苦,更是让闻墨弦跟着她难受。方才之所以忍不住忧虑,很大程度是因着闻墨弦这段日子接二连三遭难,徘徊生死间。如今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也不愿让她陪着忧心,抬头在她脖颈里蹭了蹭,对着闻墨弦笑了笑。 “你如今诈死,也不适合再顶着闻墨弦的身份到处晃荡,你可有打算?” 闻墨弦笑了笑,挑眉道:“山人自有妙计。” 苏若君看着空空如也的墨园,眉头拧的死紧:“真是胡闹,两个人身体都没好,就这么跑去青州。” 苏彦也是摇头:“墨影陪着去了,影卫我也让他们动身沿途护着主子了,经过这么一遭,冥幽教怕是暂且不会想到主子还活着,她们会很安全。” “派人去青州了么?阿墨想要亲自动手,必须确保她们的安全,而且她们过去也得有人照顾。” “已经安排了,廖月已经带人去青州等着主子了。”苏彦正色道,随后又开口道:“为了让这场诈死更让人信服,顺便坐实心昔阁阁主丧命的真相,苏望月卿几人已然连夜赶来苏州了,只是主子突然一声招呼不打,就带着流惜姑娘走了,他们怕是要落空了。” 苏若君抚了抚额:“那也只能这样了,天岳山庄最近也不安分,让他们顺便解决一下吧。等着他们放松警惕,我也得去青州一趟。阿墨这次离开苏州,怕是许久不会回来了,江南一带的产业都是心昔阁的经济命脉,就要辛苦你了。” “我明白,你们要做什么都放心去吧,这里我可以解决。” 同苏彦告辞后,苏若君回了房,打开怀里破损的信纸,又仔细看了一遍。 落霞楼此次自认为完成了任务,又无法在苏州讨到便宜,就迅速离开了苏州。肖梦锦那次虽然出了手,可当时情况混乱,肖梦锦也刻意掩藏了伸手,加之四煞同天网,追魂八箭甚少一同出任务,这次也是他们撇开肖梦锦和流擎他们行动,倒也未识破。 虽说有顾流惜和闻墨弦的保证,可是她还是不大放心,也就亲自去了青州。 看着纸上最后一句话,“待我救回娘亲,我立刻便回来寻你,你好生照顾自己。”字迹略有凝滞,苏若君都能透过字迹看到她落笔时的别扭。嘴角微微勾了勾,将信好生叠好放进隔间内的檀木盒中,摇了摇头:“都跑去青州了,我哪里待的住。” 半个月后,一辆马车缓缓驶入青州城,墨影回头低声道:“主子,到青州了。” 清雅低柔地女声平和传来:“晓得了,直接去他们落脚处,这些日子也乏了,先歇息吧。” “是,驾。”墨影低喝一声,驾着马车直接朝城东驶去,青州城并不大,人流比不上苏州,因此有外来人到来都比较新奇。因着考虑到这一点,几人甚是低调的进了城。 行了近一炷香时间,墨影扯住缰绳,马儿低嘶一声,马车也随之在一座古朴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墨影跳下马车,朱红色的大门应声而开,一身黄色衣衫的女子立刻迎了出来,看到墨影后眸子顿时一亮,朝墨影颔首扬声道:“统领。” 随后很是利索地抱拳单膝跪下,甚为激动地道:“属下廖月,参见阁……主子!” 一只指节分明的修长素手轻轻撩开了车帘,廖月只能看到端坐在那车内的纤细白影,旁边还有一抹蓝色衣摆。 “廖月,我的身份如今比较特殊,不要再随意向我行礼了,起来吧。” 声音一如记忆中那般清雅温和,却是更多了丝沉稳内敛,说话间闻墨弦已然探身下了马车。 一身淡雅月白色衣袍,腰间一抹白色腰封,挂着一块紫色暖玉,长发被一个玉冠束起,缓带轻裘,端的是温润如玉,雅致无双。 脸上带着半边银质面具,恰好遮住上半张脸,露出精致白皙的下巴,一双墨眸透过略显冷凝的面具望着廖月,让一向随性的廖月都忍不住呆住了,随后竟是脸红了起来。 闻墨弦微微笑了笑,随后转身扶着顾流惜下了马车。 廖月:“……” “惜儿,这是廖月,地字影卫的领队。” 顾流惜点了点头,看着比之上一世略显青涩的廖月,眼里颇为复杂。看了看闻墨弦,随后压下思绪有礼道:“廖姑娘。” 廖月看了眼握着顾流惜手的闻墨弦,想起之前从苏望月卿那里得知的消息,眸子微微闪了闪,收了眼里的激动,随意对着顾流惜施了一礼,淡声道:“久仰顾姑娘大名。” 墨影有些微微皱眉,而闻墨弦瞥了廖月一眼,明显看出廖月的冷淡,开口道:“此次来青州,我不便出面,青州的事都交给惜儿处理,你也莫要唤我主子,唤我公子便好,以后我暂且用苏顾这个身份。” 顾流惜一愣,虽然她们商量了闻墨弦暂且扮作男装掩饰身份,却没说商量化名,她此时当着廖月的面,让自己处理青州之事,又取了个苏顾的化名,分明是因着廖月方才的态度。 她并不介意闻墨弦的属下怎么看她,毕竟在他们心里怕是没有人有资格配的上闻墨弦,对她而言,他们只要对闻墨弦衷心便好,更不愿闻墨弦为了她与他们有隔阂。忙开口道:“墨弦,我对这些并不……” 闻墨弦摇了摇头:“你对青州比我熟悉,而且我的身份不合适出面,我只需安心做你的幕后军师便好。” 其实她本想直接说做她相公便好,可是又怕自己太过,就廖月的性子怕是对顾流惜更有意见。 廖月自然看出闻墨弦的意思,脸色有些发白,抿了抿唇。她只是不明白,月卿那么好,为何阁主没选择一个足以匹配她的男子,却不选月卿而选择相识不足半年的女孩子,还看上去那么小。 闻墨弦看她低下头,随后放缓了声音:“今日先休息一下,明日说说这几日你了解的消息。这么短时间能寻到这座院子,辛苦你了。” 廖月眼神顿时亮了亮,开心道:“不辛苦,阁……公子喜欢便好。” 顾流惜看着她瞬间明媚的脸,不仅有些失笑,心昔阁的众人对着闻墨弦,总是变得格外单纯。 另一边冉清影带着慕锦几人已然到了豫州,得到苏州传来的消息眉头松了松随后又皱了起来。 据岳池旭所言,当初追踪的心昔阁几位堂主全加急赶往苏州,而且如此快速对天岳山庄下手,明显是悲愤之下施加报复,太过轻率。 所以她之前的忧虑是多余的么?一切都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她却莫名觉得不对劲。 可是闻墨弦走火入魔的表现定然不是作假,那种情况下华佗在世也难以救回来,而且心昔阁的主事之人如此冒险前来,不大可能就为了做戏。如此一想,仅存的忧虑也被忽略了。 只是顾流惜一直没动静,她有些不安,她与闻墨弦感情如此之深,闻墨弦丧命,她怎么可能没动静,难道是太过伤心?还是已然悄悄寻仇去了?心思一动,她低低呢喃:“会是青州么?” 第114章 廖月一到青州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寻找居所,这座清幽雅致住宅,她的确废了大心思。因着在她记忆中闻墨弦身子极差,甚至连走路都很费劲,受不得寒,脾胃也不好。饮食需极为精细,若不注意不但会积食,严重了更是会吐出来。虽然月卿她们说,她已然好了,可是当时闻墨弦那虚弱的模样,让廖月印象格外深刻。以至于她还是极尽可能地打理好一切事物。 青州的冬日温度比苏州更是寒冷,闻墨弦的房间特地被重新修缮了,地龙也被细致改过,整个房间带着前面的书屋都格外暖和,北方温泉甚少,于是沐浴之处更是花了大心思,看的顾流惜不禁暗自咂舌。晚膳照例是闻墨弦惯爱的口味,北方饮食历来口味稍重,看菜色是特地请的江南的厨子。 闻墨弦自然也察觉到这细致到极致的安排,看着顾流惜感慨的模样,有些无奈道:“是不是觉得我很难养,简直到了穷奢极欲的地步?” 顾流惜有些失笑,摇了摇头:“怎会?只是有些感慨廖月对你的上心,几乎没有一丝疏忽。换做是我,只要我能办到,自然也要好生布置,你那身子,总觉得怎么小心都不够。原本我还有些担忧你来青州不舒服,现下到放心了。” 闻墨弦勾了勾唇,随后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惜儿,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已然不是那个走几步就喘的病秧子了?我内力都恢复了,哪里还精贵到这个地步?” 给她闻墨弦舀了晚鸡汤,小心放在她面前,正色道:“没忘啊,可是你还是很瘦,身子也总是冰凉冰凉的,我不放心。还有若君说了,你伤了底子,比不得寻常人,仍需好好照顾着。我已然习惯好生顾看你,这样挺好的啊。” 闻墨弦有些无奈,看来自己在对方眼里,还是个孱弱细碎的瓷娃娃啊。 看着眼前的补汤,认命地喝了下去,鸡汤清亮撇去了油沫,汤里加了莲藕,鸡汤的鲜香中透着丝莲藕的清香,鸡汤中带着丝莲藕的清甜,滋味却是不赖。抬眸看了看顾流惜,眼里有些惊讶,想着之前喝的汤:“我这些日子喝了这么多汤,鸡汤也不少,怎么味道却没有重样的?” 顾流惜微微白了她一眼,略嗔道:“你太挑食,又不喜欢喝补汤,往日一顿喝一碗还要人哄,要是整天一个味道的,你哪里肯喝。” 沉吟般的点了点头,闻墨弦正色道:“看来我的确挺难养的。”放下汤勺,托着腮,颇为认真开口道:“你会不会嫌弃我麻烦?” 待在房里,闻墨弦已然取掉了面具,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的人,如此时这般看着顾流惜,让她有些好笑,低头笑了笑,随后轻声道:“不会,难养我也乐意养着。不过我穷的很,吃的也不少,大抵是需要你养我。” 闻墨弦没回话,可是眼角眉梢具是笑意,到最后在顾流惜没注意时竟是吃了大半碗饭,又添了一小碗汤。 闻墨弦身子虽好了许多,可这么多年向来吃的少,如今胃口好了也甚少能吃完一碗饭,更别说晚膳还喝了两碗汤。 正要开口问她撑着没,廖月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公子可用完饭了?” 闻墨弦擦了擦嘴,看着外面的人影,又见顾流惜失笑的模样,开口道:“好了,你别站外面了,进来吧。” 廖月进来后带进一股寒意,显然在外面站的时间不短,之前两人早就发觉她在外面了。不过顾流惜对廖月气息不熟悉,以为是派来守夜的,到没料到是廖月。 闻墨弦看她隐隐有些局促,反应过来廖月不晓得她恢复了内力,以为自己没发现她。不过听见了反而正好,只希望她能早日明白,顾流惜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公子,时候不早了,该沐浴歇息了。我特地寻了安神香,燃了您也能睡得安稳些。” 看着一旁兽首内燃起的香,味道淡雅的确不错,闻墨弦心里有些动容,轻声道:“辛苦你如此周到了,我如今到没这般虚弱,以后别再操心了。你是暗卫,别跟墨影紫曦一般,都成了我的老妈子了。” 廖月脸有些红:“是,公子。” 屋外进来两个丫鬟,将碗碟收拾后撤了下去?廖月看着一旁的带着淡淡笑意的顾流惜,开口道:“顾姑娘,您的房间在公子隔壁,我已派人仔细收拾了,我带您过去歇息。” 在廖月印象中,闻墨弦甚少同人如此亲近,即使当初身子不好,也不喜欢有人在房内陪同,所以她很自然将顾流惜安排在了闻墨弦隔壁。知道了闻墨弦对顾流惜的重视,她虽不解却也不想再惹闻墨弦不快。而且方才在屋外听两人的对话,她对顾流惜的表现还是很满意,虽然看起来小,却挺会照顾人的,倒不是她以为的给闻墨弦添负担。 所以天地良心,她让顾流惜去隔壁歇息时,语气很尊敬有礼,并不是故意拆开两人。 顾流惜微微一愣,她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廖月这么一说,她才后知后觉,虽然都是姑娘家,可一直同榻而眠,对旁人而言的确很奇怪。脸色有些发红,忙开口道:“多谢廖月姑娘,不过以后不要这般客气,你我年纪相仿,不要用敬词,随意称呼便好。” 说罢笑了笑,看了眼闻墨弦,准备离开后。 闻墨弦哪里肯,伸手拉住了顾流惜,对廖月道:“不必了,惜儿同我睡惯了,辛苦你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 廖月:“……” 顾流惜:“……” 什么叫跟她睡惯了?顾流惜脸色涨红,手被闻墨弦拽着,看着廖月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简直想钻地缝。 廖月以为闻墨弦不开心了,出了门还回头道:“公子……我,我不晓得你两睡一起……不是,我……”她有些结巴,随后突然反应过来:“公子,如今您是男装……” 闻墨弦看了看自己的模样,掀了掀眼皮淡然道:“无妨,惜儿是我媳妇。”和媳妇睡一起,天经地义。 廖月一个踉跄,关上门有些懊恼地朝自己屋内走去,都是媳妇了,都睡一起了,月卿真没机会了。随后又摇了摇头,不能瞎想了,阁主要生气的。 顾流惜脸上的红晕未退,忍不住捶了闻墨弦一下:“口无遮拦!”闻墨弦却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沐浴后的两人安静地躺在床上,闻墨弦抱着顾流惜似乎有些不安稳。 顾流惜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动着身子,有些奇怪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闻墨弦立刻躺的笔直,正色道:“……没有,睡吧。” 顾流惜觉得她表情有些微苦,脸色也有些红润,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 有些哭笑不得地咬了咬唇,随后伸手探入闻墨弦衣服内,摸了摸她的肚子,柔软的腹部微微隆起,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 闻墨弦一僵,伸手想把她的手拉出来,顾流惜严肃道:“莫动!” 伸手轻柔地替她揉着肚子,顾流惜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你傻啊,你历来甚为克制,今晚怎么吃了这么多,还把自己撑着了。” 闻墨弦脸上带着丝郁闷的红晕,耳朵根子都红了,任由顾流惜揉着有些胀的肚子,随后才闷闷道:“我只是想着说,我其实挺好养的。而且你一路辛苦,还要给我熬汤,我自然得多喝点。” 顾流惜手一顿,声音也软了下来:“你怎么晓得是我做的?” “嗯,若是厨房做的汤,你都会先尝尝才会舀给我喝,今晚都换了个地方,你却没有,而且我就是能喝出来是你熬的。” 顾流惜感觉自己心窝子被戳了一下,手下温柔地给她揉肚子,看着夜色中的人,目不转睛。 想起之前闻墨弦说的媳妇一事,顾流惜却是想起一件事,撑起身子看着闻墨弦,随后低声道:“墨弦,这次你诈死虽然时机选的很好,一切看上去也很合理,那日冉清影也亲眼见了。可是我了解冉清影,她很聪明,更是多疑,一切看似天衣无缝,更会让她怀疑。虽然她可能一时间忽略这个疑虑,可一但有一丝动静,她会越发谨慎。而且那日之后,她派了人监视苏府。她与我们打过交道,虽不十分了解,也能看出来我两的关系,你若真的丧命,我不可能半个月都不露面,这样一来,她怕是会起疑。若她派人来青州,我两扮作夫妻怕是更引怀疑。” 闻墨弦静静听着,却是半晌不说话,顾流惜等了半天,见她眉头微凝,一语不发,有些奇怪,小心道:“墨弦,你……” “你了解她?” 顾流惜:“……” 这语气怎么这么奇怪呢? “她很聪明?” “……” “那我呢,是她聪明还是我聪明?” 顾流惜看着她的眸子,僵了许久,随后“噗嗤”笑了出来,到最后笑得直抽抽。 闻墨弦有些脸红,却是故意恼怒地看着她。 顾流惜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的脸,最后故意正经道:“她有没有你聪明我不知道,不过,她一定没你可爱。” 说完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闻墨弦本来绷着脸看她,最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闹够了,闻墨弦也没觉得难受,最后才认真道:“所以我们得化被动为主动,那个冉清影对你动机不纯,我死了,她正中下怀,说不定她除了监视苏府,还想掌握你的行踪。既然瞒不住,那就主动告诉她,你在哪里。” “她如今在豫州,定是打算出手对付心昔阁,只要那边事情牵绊了她,她那种人,想来不会因着你来青州。即使来了,我们也有时间救出肖梦锦的娘亲。” 顾流惜点了点头,也放下了心,复开口道:“青州除了红袖招,神诀宫和烈焰门俱都有冥幽教的据点,里面如今相必关了许多武林中重要人物。如果我们动了红袖招,会不会让冉清影警惕起来?” 闻墨弦微微一笑,颇为从容道:“无论她警惕与否,对我们而言都没有损失。青州我已让人重点关注了这三个地方,如果她起疑了,想转移那些人,或者对他们下手,动静绝对不小,到时候我便趁机搅个天翻地覆。青州虽然平和,周边几个大门派却从未真正放手,一但动静大了,自然会被他们发现。按你所言,里面所关之人,都不简单,一但被各大门派发现,只要捅出冥幽教,势必引起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的讨伐,若果她没起疑,不打算动手,那么你了解这些地方,迟早我有办法再下手。” 想起顾流惜前世的遭遇,闻墨弦眸子寒了寒,抱着顾流惜,轻轻拍着她的背:“我到希望打草惊蛇,她不是很看重这些么,那我便让她尝尝什么是作茧自缚。欺负你的,我都让她还回来。” 最后一句很低,顾流惜却听的清楚,她觉得眼睛有些涩,感觉有股热意在眼眶中泛滥,声音有些哑,将脸埋在她脖颈里,哑声道:“你做什么都比她聪明,可感情上,你却比她傻。” 闻墨弦抱着她许久不语,听着怀里人已然平稳的呼吸,方才低喃道:“胡说,她若比我聪明,便不会那般对你。”声音很轻,如夜色中一句梦呓,最终消散无踪。 第115章 闻墨弦甚少出门,普换了一个新环境,虽说有顾流惜陪着却也比较浅眠,因此一大早便醒了。 用过早膳,廖月便过来向闻墨弦禀报这段时间心昔阁收集的消息。 廖月进来时,闻墨弦正和顾流惜坐在那边下棋打发时间,见她来了,顾流惜放下棋子,对她微微笑了笑。 廖月对两人行了礼,温声道:“公子和顾姑娘昨夜可曾睡好。” 闻墨弦点了点头:“很好,你坐吧,不用多礼。” 廖月见到闻墨弦似乎便很开心,顿了顿后凝神道:“我来之时便收到了苏彦堂主的传书,因此这半个月了解青州势力时,特地细细调查了红袖招。红袖招在青州已然开了三十多年,是青州最大的风月场所,一共换了三位老板,如今这位李嫣然,十年前是青州最负盛名的花魁。其恩客甚多,有大户富商,江湖侠士,乃至朝廷之人,而时至今日,都对她格外照顾。一个青楼女子能得如此多人庇护,着实厉害,因此她经营红袖招,不止是青州,就连周边各地都有人慕名而来。” 闻墨弦眉头轻挑:“可曾具体查明,都有哪些人对那李嫣然格外照顾。” 廖月从怀里掏出一封名册,递给闻墨弦:“这些人几乎不曾在红袖招出现过,私下同红袖招来往都格外隐秘,除了红袖招出大事,不然几乎不会有动作,白堂主花了不少功夫才查出来这些。” 名册上记录了估摸十几个人名,后面一一附着其详细的介绍,牵扯的势力不少。 闻墨弦随意翻了翻,目光却落在最后的两个名字上,一个是,出约,后面跟着的是一片空白,另一人则是写着,章语,后面仅两字,亡者。 闻墨弦给名册顾流惜看了看,随后询问廖月:“说说这两人。” 廖月沉声道:“这上面的其他人,我们都能找到他们的身份,可这两个人,我们在查的过程中,仅无意探到一次,都格外隐秘,以至于我们最后只能查到这两个名字。章语的这个人是我们恰好撞见有人悄悄给红袖招送信时,李嫣然同身边人无意间提了句,因着神色很是小心,我们所得消息中又未提及此人,特地查了,才知晓已然是个死人。至于这个‘出约’,我们一点头绪也没有,仅在李嫣然丫鬟清理其弃物时寻到了一封信,信已被烧毁,只余一角残片。” “信在哪?” 廖月准备开口,顾流惜小心将名册封皮展开递给闻墨弦:“应该是这个吧。” 廖月看着略厚的封皮上被小心揭开的暗层,抬头看着顾流惜,眼里有些犹疑不定,神色很是古怪。 这个暗层可是他们特意用来夹藏一些重要的信件消息,若是真正递送时,里面还会被放置一些小机关,若无意间或不懂章法地打开,里面的藏着的药水会直接毁掉里面的东西。这是月卿和白凌这段时日鼓捣出来的,虽然看起来简单,花的心思可不少。单是那个暗层如何合的严丝无缝,就很有讲究。 可是就这么一会儿,顾流惜怎么就把它打开了,虽然里面没放那药水,可看样子也不是强行打开的。她有些惊疑更有些懊恼,本来是打算在阁主面前小小的显摆一下,现在阁主指不定以为是无聊的小把戏呢。 顾流惜看她那个模样,愣了愣随后却反应过来了,忍不住想笑,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她只是上一世曾经从冉清影那里得到一封心昔阁递送的信件,当时冉清影费尽心思截获了它,精心布置后反被狠狠坑了一把,怒的不行,将信揉作一团扔在了一边。 她当时劝慰冉清影,冉清影却朝她发了通脾气。有些难过的她捡了那封信,却发现有些不对劲,看了半天才发现那个暗层,打开时里面只剩一堆烂水,她觉得有趣,琢磨了很久,不过后来还没能再用上,冉清影就一败涂地了。 见到这种纹路的纸张,她突然想起那件事,所以试了试,发现心昔阁果真此时就已经用了这个法子,知道廖月不可能毁了里面的东西,一时心痒就打开了。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对着明显有些郁结的廖月笑了笑。 闻墨弦看看两人的反应,又仔细看着这个薄薄的暗层,心下已是了然,赞赏道道:“这是何时弄得,用来传递密件当是绝妙。” “是月卿姐姐和白堂主琢磨出来的,我也觉得很厉害……”廖月颇为开心地跟闻墨弦说着原理,可想到顾流惜几下就拆开了,顿时住了嘴,随后声音有些郁闷:“可是顾姑娘几下就拆开了。” 闻墨弦斜睥了顾流惜一眼,随后慢吞吞道:“这又有何妨,先不论到时里面会再加些东西,拆开了不一定能得到信件,即使不加,这世上又有多少个顾流惜,已然很不错了。” 廖月瞬间被劝慰了,可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初一听是在夸这个做的好,可仔细想,怎么都觉得是阁主在炫耀媳妇。 这厢廖月一脸无语,那边脸皮发热地顾流惜已经开始和闻墨弦仔细看着那仅剩一角的信。 看样子刚好时右下方的一块,因此恰好有一个署名,出约。其实出字只剩一半,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应该是出字没错。 顾流惜看了看,字迹很是大气,不过能看出来刻意掩饰过笔迹,显得有些不自然,不过字迹中的锋芒锐气却掩不住。看着底下烧残了的部分,转头看了眼闻墨弦,俱都摇了摇头。 闻墨弦低声道:“这个不是出字,看这剩余的一半的出,笔画很窄,补全了仍是不合比例,只能说,那字右边是个出。” 廖月仔细看了看,想了想的确如此。可是这样的字也不少,想了想,也没听说过武林中有谁的名字对的上。 信上还有一些残缺的字,依稀是,思汝甚重,看上去倒像是倾述衷肠,如果不是那已然被熏黑的冥幽二字,到会让人以为是男女间的私信。 顾流惜看着这残片,脑子里不断搜寻,青州她很熟悉,李嫣然她也接触的不少,可这人她却没有一丝印象。转念一想,其实也对,信里提到冥幽教,那这人必然不是冥幽教之人,那她不晓得也不奇怪。 李嫣然是冥幽教的人,怎么会和这样一个人如此私密的通信,还提及冥幽教? 至于那个章语她应该听冉清影提过,可是接触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她有些混乱。 闻墨弦看顾流惜眉头拧了起来,也猜到她是想到上一世的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随后才开口道:“这与李嫣然通信的人,应该不是冥幽教之人,这样说来,李嫣然也并不是全心全意向着冥幽教。不过至今也未听过有门派发现冥幽教的举动,那么这意味着什么?” 廖月皱了皱眉:“李嫣然被冥幽教委以重任,这么多年尽心尽力,替冥幽教收集不少情报,也许她并未泄密?” 闻墨弦沉吟半晌:“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李嫣然真的与这信上之人有了纠葛,一个辗转风尘的女子,若真动心,足以让她盲目,那么想要知道冥幽教的消息,又不动声色的,武林中谁有这个动机?当然,若是虚与委蛇,李嫣然必然觉得这人对冥幽教很重要,故意利用他,那么又有谁值得冥幽教利用?” 她缓缓说着伸手轻轻抚着那片残纸,似乎等着两人回答她。 听着闻墨弦的话,顾流惜却是思路渐清,在她记忆中,从不曾听过冉清影说过有这么一个利用对象,那么如果是第一种情况,谁最有可能?脑子里隐隐有丝线索,却又摸不着。 闻墨弦看着指尖的纸,突然开口道:“廖月,可曾仔细看过这纸?” 廖月一愣,随后开口道:“是很普通的毛边纸。” 闻墨弦淡声道:“不错,可虽然普通,却只有一个地方才会有这种纸。” “公子,这种毛边纸几乎各地都有,怎么说只有一个地方?” 顾流惜仔细看了看那残片,伸手轻轻拂了拂,随后微微顿了顿,侧身看了看,轻声道:“这里有一处印痕,很浅,好像是字?” 廖月也顺着摸了摸,的确很浅,若不提前有意识去寻,几乎会被忽略。 “公子,这?” “是一个玉字。”闻墨弦缓缓吐出一句话,神色有些复杂。 顾流惜一愣,陡然想起当年苏叶几乎垄断了豫州的纸张买卖,当时苏叶和闻冰秋在豫州办了一个学堂,收了许多穷苦人家的孩子。那时候的纸对于那些孩子而言太过奢侈,苏叶曾与底下几个大掌柜商量,将纸张近乎免费发给了那些孩子。只是总有人躲不过人性的贪婪,私自将纸转卖,让苏叶一度很恼怒,后来还是闻冰秋出了个注意,所有准备发给那些孩子的纸都加上了印迹。因着苏家商行名为玉房斋,也就用铁印扣了个浅浅的玉字,日后凡遇到这些纸,嘱咐百姓莫要私自买卖。 到了后来苏府被屠,许多店铺都被名剑山庄私占,可是却不知为何,有人竟是悄悄将这个习惯留了下来。 像这种毛边纸,都是蜀地生产,各地采购都不简单,因此甚少向周边流通贩卖,也就是说,只可能是豫州的。 顾流惜百感交集,这是冥冥中注定的么?爹娘一生积德行善,这么多年后,在她们迷惑之时,给了他们的女儿一个提示? 转头看着闻墨弦,她微微低着眸子,神色有些怅惘,缓缓吸了口气,淡然道:“纸是豫州的,豫州有哪方势力会关注冥幽教,还能如此沉住气?” 顾流惜同她对视一眼,缓声道:“名剑山庄。” 廖月听得有些愣:“公子,这是否有些武断了?” 闻墨弦摇了摇头:“虽说仅仅是猜测,可却是最合理的,而且对我们而言也是最有价值的,所以派人严密留意吧。至于这个名字,就重点放在名剑山庄。还有,查一下那个章语,既然他送过信,可以看看能否找到送信人,或者是从那里送来的。” “属下明白。” “今日就这样吧,我和惜儿先去外面随意看看。” 廖月站起身:“那我派人跟着公子。” “不必,有惜儿在足够了。” 顾流惜仍在想着章语这个名字,听到闻墨弦的话,抬头看着她,心里暗自发笑,这人啊,当真是小心眼,碰到这样的主子,也难为廖月他们了。 廖月已然被自家阁主无时无刻不在向她表明,她的惜儿很厉害这一举动给打击了好多次,不过看着顾流惜恬静淡雅地在一旁陪着闻墨弦,话不多却直切正题,那模样到真来不出来才十几岁。而且自家主子被她照顾的很好,如今不仅长高了许多,人也不再是瘦的过分的模样,也就没了之前那种敌视了。 廖月离开后,顾流惜看着一身月白衣袍的人,无论怎么看都十分引人注目,若冉清影真派人过来查探自己的踪影,这模样气质,很容易被怀疑。 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同闻墨弦说了说,随后复又正色道:“即使你扮作男装,也不能同我太亲近,就我所识之人,除了你,便没有再亲近的了。” 闻墨弦微微一愣,随后有些懊恼,闷闷地哼了声:“人都死了,你还不能移情别恋么?” 顾流惜深吸了口气,又是好笑又是气恼,闻墨弦朝卧房走去,又吐出一句:“那个冉清影不就是打了这个算盘么,她可以,我就不行么?” 顾流惜简直被气笑了,这人吃醋吃上瘾了?随后她却是低低叹了口气,她明白,闻墨弦虽不说,但终究还是在意的,到了青州怕是更是如此。心里有些酸痛,虽然她不曾亲身经历那段时光,可是越在乎也就越难释怀,闻墨弦的心情她能理解,却不知如何去抚平。 半晌后闻墨弦重新出了卧房,看着有些黯然发呆的顾流惜,微微愣了愣,随后柔声唤了句:“惜儿?” 顾流惜转身看着她,顿时瞳孔微缩。眼前的人换了一身玄色锦袍,衣襟袖口用金线绣着云纹压花滚边,让她一瞬间失了魂,仿佛回到了上一世,她第一眼遇见她的模样。 彼时那人便是穿着一身玄色墨袍,带着那冷凝的面具,纵使身上染了血迹,亦是站的挺直,淡淡地看着她,墨色眸子里划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温柔,稍纵即逝。 顾流惜一时间有些恍惚,竟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时,脸上又是痛苦,又是迷惘,直到闻墨弦发觉她不对劲,将她抱入怀里,她才恍然回过神。 不一样了,却又终究一样了。 第116章 闻墨弦抱着顾流惜,眼里有些忧虑,忙开口道:“惜儿,怎么了?” 顾流惜直直盯着闻墨弦,眸子里敛着丝庆幸欣喜,还有闻墨弦已然不陌生的苦痛,看到她这模样,闻墨弦顿时明白过来她怎么了。 任由她看着自己,闻墨弦眸光越来越柔和。虽然她此时带了一张冷凝的面具,可那眼里的柔和直接透进了顾流惜心里,腰间被她轻轻的环着,身体切切实实触碰着她,不是虚妄的臆想,这种安心感,让顾流惜逐渐平复下来。 看着闻墨弦,顾流惜低了低头,轻声道:“墨弦,对不起。” 闻墨弦眉头微拧:“说什么傻话?” “我……我惹你不开心了。” “谁告诉你,你惹我不开心了,嗯?”看着垂着脑袋的人,闻墨弦有些无奈,伸手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一记,在她下意识抬头时,低声道:“我是不开心,却不是因着你。按你说,我两辈子才得了你这么一个死心眼的媳妇。上一辈子你这个傻姑娘,被她那般欺负,重来一世,我好不容易能得了你,她却还要觊觎你。一想着她上辈子这般对你,如今居然还对你起心思,我才不开心的。” 顾流惜心里一片滚烫,忍不住环住她的脖子,紧紧抱着她:“作甚么要不开心?其实我很幸福了,真的。上一世即使我如此糊涂,你都没放弃我,一直在护着我。纵然早早结束了一生,老天爷也如此厚待我,让我重来一世,还让我如此幸运能同你在一起。无论她是否觊觎我,这一辈子,哪怕是死,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反正我就赖定你了。” 闻墨弦微微笑了起来,眸里满是愉悦,抱着她轻轻拍了拍:“赖定才好。” 半晌后,她轻轻将顾流惜推开,认真道:“你既然能这般想,为何方才见了我会失神?又想起上一世了?” 顾流惜一怔,随后点了点头,低喃道:“那是我这一次见你,当时我被人追杀,却恰好遇到了同样受伤了的你,你那时便穿了这么一身玄袍,也带着一方面具。”她嘴角微勾,眸里带着一抹笑意,伸手在闻墨弦面前比划了一下。 她明明是在笑,可是闻墨弦却觉得她很难受,她心头有些发紧,却是没再打断她。也许那段记忆对顾流惜而言,就好比腐烂化脓的伤口,只有彻底扒开,去掉腐肉,最终才能结痂愈合。 如今的她怕也只能对她毫无顾忌地说着上一辈子的事,既然那些痛苦源于她,那么便让她一点点替她抚平伤口。想到这里,嘴里欲要安慰劝解的话被她咽下。眉眼柔和,她嗓音也带着股诱哄:“是么?那惜儿觉得那时候我是怎样的?” 顾流惜似乎陷入了回忆,脸上笑意越发灿烂:“当时就觉得你功夫好厉害,受了伤,一人还能应付陷空三鼠。” “就这样?” 顾流惜笑了笑,脸颊微红,似乎有些害羞:“当时你替我解决了那些追杀之人,就淡淡站在那里,当时虽戴着面具,可我就觉得你特好看,虽然冷冷的,可是是个很好的人。” 闻墨弦忍不住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傻姑娘,她再好看也比不上我,现在陪在你身边的是我,即使那也是我,你这么夸她,我还是会醋的。” 顾流惜自然听出她话语里的戏谑,看她那模样心情忍不住便好了起来,也忘了之前的胡思乱想,眸光温柔,笑着很是配合道:“是,是,天下间,再也没人能比我家墨弦好看。” 话说完,没听到闻墨弦的回应,仔细一看,眼前的人目光游离,耳根子微微发红,白皙的下巴也粉粉的,居然脸红了!顾流惜在怔愣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觉的这人可爱的紧,这么厚脸皮的人居然被她一句话夸羞了。 如此罕见的机会,千载难逢,顾流惜故意凑过去,仔细看她,随后拖长声调,眯着眼睛笑道:“哎呀,我家墨弦居然脸红了,嗯,这模样更好看了。” 闻墨弦脸色发僵,颇不自在地转过头,拉着人朝外走,绷着脸道:“休要胡说,我哪里脸红了,只是屋里地龙未灭,热的紧。时辰不早了,该去青州街上看看了。” 顾流惜看她冷着一张脸,越发想笑:“快别装了,吓到我了。” 正要出府门的闻墨弦突然停住步子,对着顾流惜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这下真把顾流惜吓到了,顿时有些呆了。 “不错,我并不是热的,却也不是羞得,而是太开心惜儿如此夸我。惜儿如此嘴甜,我也不能如此不解风情,定要回礼的。” 顾流惜:“……回什么……唔……” 等到两人出了府门,顾流惜满脸通红地跟在闻墨弦身后,眸子透着丝水润,嘴唇也微微有些红肿,显然闻墨弦这个回礼很实诚。 青州成同苏州相比的确要小许多,但街道却很是宽阔,正街铺着青石板,两旁小摊商店鳞次栉比,虽少了苏州的热闹繁华,却也别有一番趣味。 因着之前顾流惜的话,闻墨弦稍稍同顾流惜保持一段距离,落后她一步,浑身那股温润之感被她尽数收敛,一身玄袍又戴着银制面具,使得她看上去有些冷漠难以靠近。但不可否认,即便如此她在在街上仍是个发光体,引得许多小姑娘频频转头看她。 顾流惜看着她一脸冷然沉默的模样,心里很是别扭,暗自怪自己不该说那段话。同闻墨弦在一起,她总忍不住想亲近她,虽说未到要黏在一起的地步,可也不愿这般疏离。更何况一直被她那般温柔的对待,现在看着这个冰冷淡漠的人,她心里一点都不开心,而且那些姑娘含羞带着怯的目光,甚至个别毫不掩饰地看着闻墨弦,更是让顾流惜郁结。 就在顾流惜纠结的胃疼时,两人已然走到了红袖招所在的那条街,因着青州最大的青楼便位于这条街上,人流顿时就多了起来,不过明显男子居然。 闻墨弦和顾流惜抬头看着那雕栏画栋的楼阁,门匾上红袖招三字很是清俊秀丽,到是很称这个场所。 门口几个姑娘穿的花枝招展,即使寒意凌然穿着依旧有些暴露。不过闻墨弦也注意到,她们虽穿的花哨,举止却并非一般风月女子如此放浪,脸上妆容很是精致,脂粉味虽浓却也不是令人觉得刺鼻。 看着几个男子跟着她们调笑着,一脸满足地踏入红袖招内,闻墨弦嘴角微微挑了挑,妩媚天成,媚而不俗,红袖招果然当的起盛名。 见闻墨弦停下步子,顾流惜也停了下来。两人一个清秀绝俗,一个淡漠俊雅,格外引人注目,那来往的男子目光更是毫不掩饰地盯着顾流惜,毕竟逗留在红袖招楼前,更难忽视。 不过两人虽隔了一段距离,却依旧让人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昵感,更是引人注目。 原本在拉客的几个姑娘,看到静静站在那里的闻墨弦,顿时注意力便被引了过去。她们身处红尘之中,也算是阅人无数,但却没见过这般气度的男子,虽然戴着一方面具遮住了一半容貌,但却依旧难掩那股俊秀雅致之意。 闻墨弦原本打算进入,却想起顾流惜仍是姑娘打扮,不方便,也就作罢了。此刻注意力收回来,就感觉那时不时色眯眯打量顾流惜的目光,眸光一寒,冷冷看了眼搂着一个红衣女子,仍肆无忌惮地看顾流惜的男人,惊得那男人脸色白了白。 脚步轻移,欲要伸手去牵顾流惜,不成想身边的人也靠了过来,顺势扣住了她的手。目光微愣,还未说话,腰间的软肉一疼,却是被人暗下了黑手。 勾唇笑了笑,顾流惜无视周边人的目光,拉着人径直离开,压低声音愉悦道:“现在不怕被人怀疑了?” 顾流惜白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是我打算移情别恋了。苏公子日后便是有家室的人了,可别到处拈花惹草。” 淡然的声音里透着股闷,惹得闻墨弦越发开怀:“苏某记下了,即使拈花惹草也只要你这一朵。” 顾流惜抿着嘴,脸色发红,松开了她的手,却不料突然一个人影直接撞向了闻墨弦。 闻墨弦经脉并未好全,不能擅动功夫,幸好这么多年未动武,第一时间闻墨弦还没动武的意识。吓得顾流惜忙阻止她,赶紧抱着她避开,只是依旧被蹭了一下。 顾流惜赶紧搭上闻墨弦的脉门,想要看她有没有事,闻墨弦却是看了眼空荡荡的腰间,挑了挑眉:“我无事,不过惜儿,赶紧去抓小偷吧。” 顾流惜看着那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的布衣男子,冷冷哼了声:“差点害的你动了内力,让我追我便追么?” 闻墨弦失笑,不过一向成熟稳重的人,因着自己任性使性子,她还是很开心的。 “好,那便不追。” “算了,你的玉被他拿走了,总得拿回来吧,走吧。”顾流惜说走,那是真的在走,好像根本没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偷了,两人不紧不慢地朝那个男人逃走的方向走。 男人跑出很远后,回头一看,人影都没见到一个,顿时有些傻眼。难道没发现?不可能啊,他这么直接的从她腰间扯下来的,只要不是傻子,都晓得丢东西了啊?不敢追?可是她不是说了那个蓝衫姑娘功夫很好,怎么可能不敢追? 他有些蒙了,站在原地等了半天,正准备转头回去,恰好看见两人分外淡定地拐了过来,看的他眉眼一亮,终于来了! 顾流惜看他那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这人估计你一次见到有人被偷后这个反应吧。 诚然从开心中回过神的男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无奈之下故作挑衅地将闻墨弦的紫玉拎起来晃了晃。 顾流惜微愣,转头看了看闻墨弦。闻墨弦淡淡觑了他一眼,伸手很是敷衍地拍了拍腰间,随后压粗声音提声道:“我的玉被偷了。” 话是如此,却没听出一点焦急惊讶。 顾流惜:“……” 男人:“……” 闻墨弦拍了拍顾流惜,她总算回过神冷喝了一声:“站在,把玉还回来!”说罢带着闻墨弦直接追了上去。 男人愣了半天才反应过开,立刻拔足狂奔,带着顾流惜一路左拐右奔,最后停在一个街角,急急忙忙喊了句:“哎,人我带了了,你快出来啊!” 顾流惜和闻墨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只看得男人直咽口水。 忙将手里的玉丢给了顾流惜:“我就是受人之托把你们引过来,她说是你们的朋友,有事相商,我没打算偷你们的玉。” 顾流惜接了玉,轻笑声道:“肖姑娘,别来无恙。” 她话音刚落,一抹纤细的黑影掠了过来,轻盈落在顾流惜两人面前,她偏头低声道:“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 男人似乎跟肖梦锦很熟,立刻小心翼翼地跑远了。 “好久不见,顾姑娘。”说着她顿了顿,她看了眼顾流惜身边的闻墨弦。 闻墨弦淡声道:“苏顾。” 了然的点了点头:“苏公子身体如何了,可曾按时服药?” 闻墨弦神色微僵,看着顾流惜眉头微蹙狐疑地看着她,顿时偏了偏头:“已然大好了,多谢肖姑娘关心。我正在想如何能找到你,到没想到你先找到我们了。” “若君同我说过你们来了青州,因此我一早便留意了。只是最近林鼎天一直派人监视我,苏公子身份也比较特殊,所以我才出此下策让阿远引你们过来。” 闻墨弦点了点头:“放心吧,很快他便没精力去管你了。至于你娘亲的事,我们已然有了眉目,目前基本确定了她被关在何处,你尽管放心。” 肖梦锦略显淡漠的脸上微微展现出一丝惊喜:“真的么?” 顾流惜笑了笑:“只要他们目前不转移你娘亲,想来我们能找到她。”略微思索了下,顾流惜正了正脸色:“但是即使我们晓得了她的下落,可那个地方很不简单,具体如何救出她,还需要你的配合。” “好,要怎么做。” “我希望你能再争取一次,去看你娘亲,记住她到底关在何处。也就是说,从你被带入那个暗室,到你看到你娘亲的路线。如果他们还是直接带你进去,请务必记住你所听到的动静。” 肖梦锦皱了皱眉:“我尝试过,可他一直在推三阻四。” “那我便给你创造一个机会。”闻墨弦眸子微眯:“四日后,烈焰门门主罗盛五十大寿,按照如今林鼎天的处境,他势必会前往烈焰门。我一直想等着冥幽教对他动手,如今看来,是时候了。” 顾流惜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眸子一亮:“那到时候,忠心护主这一条,足以让肖姑娘可以借此时机,提出要求。” 肖梦锦心下了然:“梦锦明白了,多谢两位。” 看着肖梦锦离去,顾流惜回头看着闻墨弦,眉头微挑:“药呢?你什么时候吃过?” 第117章 闻墨弦神色微僵,看着一脸严肃的顾流惜,眨了眨眼,略微有些讨好道:“惜儿。” 顾流惜皱着眉:“你之前伤的严重,若君给你配了药你怎么不吃,还骗我若君只让你慢慢调养?” 闻墨弦神色微苦,闷闷道:“是我不好,只是若君的药……你懂的,着实有些难以下咽。虽说我并不怕吃药,可喝了这么多年药终是不喜,总算可以不必吃药了,我不愿再吃。” 顾流惜听着她有些苦闷的话,想起她之每顿都要喝的苦涩药汁,顿时心疼的不行。只是目光落在闻墨弦脸上时,却见在她偷偷暼她,见她看过去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顾流惜心里立刻一片亮堂,顿时气恼不已,忍不住凑过去揪了她一把,咬牙切齿道:“你就吃定我心疼你对吧?” 闻墨弦颇为无辜的盯着她:“不曾,着实是那药很难吃。” 顾流惜对她这副模样实在没辙,瞪了她半天,最后妥协道:“我刚刚探了,你伤还未好全,回去还是要吃药。” 闻墨弦欲要开口,顾流惜急瞪了她一眼:“你昨晚不舒服,你以为我不晓得么?” 见闻墨弦有些无措得看着她,她终究硬不下心,轻声道:“我去给你买蜜饯,青州城西有一家铺子,他家的果脯在青州甚是有名,很好吃的,好不好?” 闻墨弦之所以在那装可怜胡闹,就是怕她生气,如今见她这般说,怎么会不同意。而且这种被人时时刻刻放在心尖上的感觉,当真的让人的心滚烫动容,闻墨弦自然也没办法免俗。 她嘴角含笑,低低应了声好,随后凑过去亲了亲顾流惜嘴角,因着场所不妥,闻墨弦只是微微摩挲了一下。 她退开后,顾流惜脸色倏地红了,做贼一般打量了下周围,结巴道:“你胡闹……这……这是在大街上,你怎么……” 闻墨弦笑得愉悦:“哪里是大街,这种空无一人的小巷子,最适合调戏漂亮姑娘了。” “你……”,顾流惜简直要跺脚,红着脸直接往前走,实在不想理那个没脸没皮的人。 闻墨弦悠然跟在她身后,眸光含笑,嘴里却是慢吞吞道:“惜儿,吃药其实可以不吃蜜饯的。” 顾流惜回头看着很是认真的闻墨弦,直觉的后面没好话,果不其然,这个不要脸的人舔了舔嘴唇,颇为真诚道:“惜儿比蜜饯甜多了。” “……” “闻墨弦,你混蛋!”看到周围无人,顾流惜忍不住和闻墨弦闹上了,扑上去挠她痒痒,两人闹了半晌,拐出小巷后,除了脸色有些红润,已然一脸淡然了。 闻墨弦今日并不打算做太多的事,只是跟着顾流惜将红袖招周边的地形以及街道布局细细看了看,果然在离红袖招附近看到了一家铁铺子。铁匠挥汗如雨,正在叮叮当当铸着一把铁剑,闻墨弦淡淡看着,缓声道:“你记得这个铺子?” 顾流惜点了点头:“是烈焰门的产业,专门为青州几方势力提供铁器。” 闻墨弦没说什么,远远看了一会,轻声道:“今日先回去吧。” 顾流惜应了声,两人回到院内,廖月已然让人备了午膳。 闻墨弦唤来墨影,低低朝他叮嘱了几句。 墨影点了点头,转身快速离去。 顾流惜在一旁听得清楚,只是有些担忧道:“冥幽教的武功路数并不独特,就算使出他们的功法,这样去伏击林鼎天,他会相信么?” 闻墨弦挑了挑眉却未直接回答,反而问她:“如果你是林鼎天,对于如今你所处的境地,你甘心么?” 顾流惜略微思索,便明白了闻墨弦的意思:“当初落霞楼的楼主,黑白两道都为之胆寒,如今的他,屈居与冥幽教之下,甚至要替一个个江湖二流门派的门主祝寿,自然不甘心。” “所以,冉清影不希望他活着掌控落霞楼残余势力,他同样不愿受制于冉清影。” 顾流惜眼神一亮:“因此,不需要林鼎天信,只需要他想信,他想有证据表明出手的是冥幽教,便可以了!” “不错,不过我希望他是真的信,只有真的被威胁了,尝到了死亡的威胁,他才会更加怨恨。除了要瓦解两方势力联盟,我更乐于他们同室操戈。据我所知,林鼎天已经暗中将落霞楼残存的属下重新聚拢了。” “为何有人愿意再效忠一个如此落魄的楼主?” 闻墨弦眉眼微沉,随后眯着眸子扣了扣桌子:“虽称作亡命之徒,可却没人真的甘愿去死。都说落霞楼接的任务不死不休,不是当真想,不过是不得已罢了。所谓御下,要不握着他们的心,要不就握着他们的命,左右不过如此。” 顾流惜眉头微蹙:“我明白了,想来传闻落霞楼的噬魂丹是真的了。可这种强行掌控,如何长久,果真是个没人性的地方。”随后想起什么,忍不住道:“那肖姑娘身上?” 闻墨弦笑了笑:“她是个聪明人,而且,有若君在,她怎么可能让她被那种东西控制。” 顾流惜也是好笑地摇了摇头,随后却是眉头微蹙:“你说你让他真的信,你想做什么?” 没料到顾流惜这么敏感,都这般说了半天,她还记着那句话,闻墨弦看了看她斟酌道:“那日我会亲自出手。” “什么?可你的内伤还未好,怎么能动武?!”顾流惜有些急,忍不住开口道。 “你莫急,我不是胡来。虽说还有些不舒服,但我已然可以调动内力了,只要加以调息,四日后动武不成问题。此次除了挑起两方的矛盾,更重要的是给肖姑娘送个人情,林鼎天功夫不弱,想要给他威胁,又能使出冥幽教的功夫,怕也只有我了。” 顾流惜眉头未松:“当真要去么?” “惜儿,我只是去伏击他,又不是找他拼命。再说了,即使我打不过他,不是还有你在么?就凭着我媳妇那么俊的轻功,带着我逃命,定是没问题的,你说对不对?”闻墨弦握着她的手,柔声道。 顾流惜耳根子发热,嘟囔道:“别以为你夸我我就同意了。” 闻墨弦有些失笑,她这般别扭模样,分明是同意了,不过还是要哄好了。于是忙宠溺道:“是,是。不过我说的是事实,论轻功,我还未见有人能比的过你,有你在,定不会让我伤着,对不对?而且你也该对你媳妇有信心,她之前虽一直病歪歪的,可如今还是很厉害的。” 顾流惜终于笑了起来,重重点了点头,随后又认真道:“既然是刺杀,换做冥幽教出手,必然会刻意隐瞒身份,如果太直接暴露武功路数,反而是个破绽。” 闻墨弦眼里满是赞赏:“我明白了,所以在逼至险境时,下意识出手的暴露,更让人信服。” 两人如今相处的日子在漫长的一生中,其实十分短暂,可是也许是命中注定,二人之间的默契仿佛是与生俱来,哪怕仅仅是对方一个眼神,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都能察觉到她的情绪和想法。这种感觉,是陪了四年的冉清影,绝对给不了了。缘分当真是天定的,逃不掉,抢不得。 其实太过了解对方,有时会让人觉得无趣,被人看透也会不安,可是两人却很享受这种感觉。有一个如此合拍又体贴的人在身边,总觉得很舒服心安,而且越相处这种熨帖感越强,而对方那偶尔的惊喜,更让人迷恋。 眸子亮晶晶地盯着顾流惜:“好媳妇,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顾流惜看着那已然取掉银制面具的精致面孔凑在眼前,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眸子里星光璀璨,看似的调侃之下却是透着浓浓的柔情,让她一颗心顿时乱了起来,白皙的脸上红云层层蔓延,怎么都控制不住。 直到被那人凑过来,再次偷香窃玉后,她才恍恍惚惚回过神,羞恼道:“你怎么这么大胆!” 看着刚进来又立刻闪走的黑色人影,顾流惜简直想要扶额,这些影卫碰上这么个不要脸的主子,真是难为他们了。 因着闻墨弦做了决定,墨影和影子这几日都在训练影卫,心昔阁这些年几乎把各门派的武学收集了个遍,想要冒充冥幽教的弟子很是方便。至于闻墨弦自己,当年她虽年幼,苏叶却是教了她许多冥幽教的精妙功法,因着是苏叶所教,这些年下来,她亦不曾荒废,加上宫铭对苏叶功夫甚为了解,可以说她那一身冥幽教的功夫,练得比冉清影都正宗。毕竟苏叶身为教主,所得的秘籍是旁人无资格练就的。 这四日有了顾流惜的叮嘱,闻墨弦还是乖乖地吃了苏若君之前给她配的药,大概是苏若君故意教训她不听话,这药丸的诡异程度,比当初顾流惜被寒煞掌伤到时吃的还恐怖,味道更是销魂,隐忍如闻墨弦也是一直皱眉强咽,简直把顾流惜心疼死,以至于被某个坏心眼的人趁机吃了不少豆腐。当然事实上,两人都乐在其中。 苏若君心疼闻墨弦可不假,因此这药效果当真好的很,加上顾流惜每日用珞珈十九诀替闻墨弦滋养经脉,虽说没完全痊愈,却也再无大碍。 这几天除了跟闻墨弦仔细说着如何进入红袖招地下暗室,顾流惜都在陪着闻墨弦喂招。许多年不动武,顾流惜怕她会生涩,可事实上,除了第一次她的招式有些凝滞,被顾流惜占了上风外,此后顾流惜再也没了优势。 当她最引以为傲地剑招被闻墨弦破了后,顾流惜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当真是得天独厚,这么多年没练功,不过几日就能到个地步,简直逆天。 闻墨弦挽了个剑花,手里暗劲吐出,手里的剑倏地一声直直射入两丈开外石桌上的剑鞘内,剑鞘竟是纹丝未动,可见那力道掌控的有多恐怖。 看着顾流惜那副模样,闻墨弦替她擦了擦汗,轻笑道:“我可没你想的那般厉害,我虽近四年未动过内力,可是却并非荒废了武艺,这些招式我身子还没差到那个地步时,我还会每日练习,后来这一年身子差的狠了,也会看墨影他们使给我看。你寻到我时,我病的厉害,这才没精力去琢磨这些。” 顾流惜听着她的话,想起当时那个路都走不稳的人,心疼地厉害,寻常人若遭受着她那般折磨,能挺下去就已然让人钦佩了,谁能做到她那般。喉咙有些发涩,顾流惜勉强笑了笑:“谁说的,即便如此也厉害得紧,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这般。” 意识到话题也扯到让她难过的事上,闻墨弦捏了捏她的鼻子:“好了,你看,当初任谁也想象不到我还能练功,你来了不过半年,我便好了这么多。你该笑地很开心才是,莫要笑得这般难看。” “……我就笑成这般,你嫌弃就罢了。”顾流惜别开头不承认自己心疼了。 闻墨弦笑笑,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轻挑:“这个时候,宾客该前往烈焰门贺寿了,惜儿,我们也该去了,晚了怕是失礼了。” 顾流惜看着她说的温和有礼,忍不住摇头,真是太能装了。 “影子。” 闻墨弦淡淡唤了句,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恭身落在院内。 “阁主” “带上人去前往烈焰门必经的落雁亭边埋伏,好生盯住了林鼎天,在他会成回程之时,立刻下手。” “是,可是阁主,万一有其他人一同?” “按照林鼎天的心高气傲,他怕是不会同青州这些人打交道,即使有其他人,你们也能处理吧?” “属下明白了。” 影子离开后,闻墨弦和顾流惜各自换了套粗布衣衫,戴了张假面后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青年男子,只是身子都有些单薄,远远看起来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两人看着对方都是有些好笑,普通的衣服,顶着张平凡的脸,可不曾掩去的气质却出现在这样的人身上,乍一看很是奇怪。 给闻墨弦理了理衣服,顾流惜看着身高隐隐有超过自己势头的人,忍不住伸手在自己耳际比划了了下,又欣慰又叹惋道:“你当时才到我这里,如今都要比我高了。” 闻墨弦眸子微僵,耳朵也透着薄红,嗓音有些郁闷:“我比你大,本来就该比你高。”走了几步后,又回头闷闷说了句:“我之前才没有那么矮。” 顾流惜看着顶着那张脸,还透着股别扭羞恼的闻墨弦,憋不住一直在笑,直笑得闻墨弦脖子都泛红了。 闻墨弦停下步子,淡淡地说了句:“再笑,我现在便亲你。” 这话吓得顾流惜一口笑哽在喉咙里,差点没呛着,慌忙摆手道:“我错了,我不笑,再不敢笑了。” 要命!如今两人顶着别人的脸,还是男子装扮,在这里亲上去……顾流惜吓得打了个寒战,那画面太惨不敢想。可她却觉得,闻墨弦真的做的出来。 于是顾流惜很识相地一脸正经严肃地跟在后面,一点也看不出上一刻她笑得肚子疼。 第118章 两人并不赶时间,一路不紧不慢朝烈焰门方向走去。 烈焰门身为青州三大门派之一,其门主五十大寿在青州还是很是轰动的。一路上许多武林中人都陆续朝烈焰门赶去,到是热闹的紧。闻墨弦和顾流惜两人混在其中,都是普普通通的打扮,倒也不引人注目。 烈焰门位于青州城西的落雁山,凭山腰而建,规模不小。山脚下都是烈焰门的产业,因着是去往朔州的必经之路,因此这条路上特地来了一个茶寮。 此处离落雁亭不远,遥遥望去,便能看到从一抹苍绿中现出的亭角。 今日罗盛大寿,这茶寮中的人也多了起来。青州江湖上势力虽不强,七七八八可门派却是不少,再加上青州的地理位置和物产都让人垂涎,周边的各大门派对青州或多或少有些心思,为了打好关系,罗盛的大寿,他们自然也会派人前来。 不过那些名门大派虽然想要笼络青州几方势力,可骨子里对这些往日做派并不那正派的三大势力并不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没了名剑山庄出面护着,这三个中小门派早就被他们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所以即使前来祝寿,也甚少有掌门人亲自前来的,大多是门下年轻一辈的有为弟子代替师傅前来。这些人大多年轻气盛,身为门派的天子骄子,骨子里清高的很,自然不屑于给一个小门派门主祝寿,只是奉命前来不能不办,因此大多宁愿待在茶寮中休息,趁机结交其他门派的弟子,等到寿宴之前才会各自上山。 闻墨弦和顾流惜来的不算晚,恰好还剩摆在茶寮外的一方小桌。影子几人先行埋伏,她二人还不必如此早去,因此暂且在此喝茶打发时间。 因着今日来的人都是江湖中人,若怠慢了谁也不知道后果如何,因此茶寮的小二忙得脚不沾地,唯恐得罪了人。 小二看到两人落座,然而都是简单的粗布衣衫,说话间还未带上成年男子的低沉粗犷,身上也未带兵器,以为只是来往的寻常少年,在将两人的茶水上了后,听到有人在那催促吆喝,只能匆匆道了句:“对不住了,两位小哥自己请便,怠慢了。”立刻小跑的去旁桌侯着。 似乎是刚摆好的桌子,除了茶壶就一个杯子,也没有茶点,顾流惜到不介意,做生意本就不易,她也明白小二的忙乱。 用滚水将杯子仔细烫了,偷偷地擦干净,才倒了一杯茶放到闻墨弦面前,虽然是一个小茶寮,可这茶却是清香绵长,色泽纯澈,虽比不得平日苏府的茶水,却也很不错了。 闻墨弦看她这般举动,微微含笑,温声道:“我并不渴,倒是你,长居蜀地,似乎不适应北方气候,唇都有些干了,你喝吧。” 顾流惜下意识舔了舔唇,摇头道:“无事,我进去再寻一个杯子,你先喝。” 见她已然起身,闻墨弦也未阻拦她。耳边听到急促地马蹄声,目光微微暼了一眼。远处官道上尘土飞扬,马蹄急急,一行人正掣马急行而来,为首三人,两男一女的穿着打扮明显是身份不俗,身后几人具是灰色短打,腰间皆挂着一柄长剑。到了茶寮边,众人随即翻身下马,朝这边而来。 闻墨弦目力惊人,远远看了眼他们手里的剑,眸子微微沉了沉,却依旧淡淡收回了目光,转而看着进了屋内的粗衣少年。 原本都在议论最近江湖中出现的几桩大事的众人,看到来者,顿时安静下来,随后纷纷站起来朝为首的白衣男子见礼。 “原来是廖少侠啊!” “廖兄!” 一时间有交情的没交情的,看到来者是名剑山庄的大弟子廖正风,俱都起身抱拳行礼。 廖正风一身白色长袍,五官很是正气俊朗,手里一把惊鸿剑,脸上一派儒雅亲和,躬身回礼:“各位有礼了,都快请坐,不要因着在下扰了兴致。” 见此情形,与名剑山庄往来密切的几人,又赶紧寒暄了几句,看到廖正风身边一身鹅黄衣裙的姑娘和另一年纪长的男子,同廖正风关系不错的云霄门大弟子云临沂开口道:“廖兄身后两位是哪位师弟师妹?” 女子听他如此说嘴角微微有些鄙夷:“云临沂,就这么几年,就不认得我了?” 她语气并不好,云临沂顿时断定了是哪位姑奶奶来了,忙陪笑道:“三年不曾见过,萧姑娘出落得越发仙姿动人,一时眼拙不敢确认罢了。” “琪儿,莫要无礼。这是小师妹萧琪,另一位是我二师弟傅里。” 同云临沂一同的男子笑道:“竟是萧庄主的千金和廖兄傅兄一同前来,失礼失礼。” 眼看着一行人都站着,云临沂忙开口道:“想必廖兄和萧姑娘几人也是要坐下喝口茶水的。”看着俱都坐的满满当当,又招呼小二:“店家,可还能添张空桌。” 小二一头冷汗,他已然知晓来者身份尤为尊贵,名剑山庄的大弟子,二弟子还有唯一的千金小姐,如何能怠慢,可是最后一张空桌被摆了出了,方才被两位小哥占了,有些紧张道:“最后一张空桌已然被占了。” 廖正风笑了笑:“看来是我们来的太晚了,不妨事,早点上去也无碍。”只是目光微微扫了扫了下角落里的两张桌子,都只坐了两人,现在在场众人都是起身站着,唯独那四个人依旧安稳地喝着茶,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比时的状况。 云临沂没多关注周围,依旧热心道:“我们挤一挤,给廖兄后萧姑娘几人腾个空。” 萧琪一来便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一早就发现那格外显眼的两桌。其中一身藏青色长袍的青年男子和素服姑娘她到是认得,文渊阁两位亲传弟子,她一向看不大顺眼,不过碍于两家尴尬的关系也就不打算理会。可是那两个一身粗布衣服的穷酸小子,竟然也大大咧咧地占着一张桌子,无视他们在那饮茶,而且那两个瘦弱男人坐在一起,那气氛让人觉得很是怪异,顿时越发不悦。冷哼了声:“何必这么麻烦,那不是有一张空桌么?” 她下巴微挑,直接看着顾流惜两人,意思不言而喻。顾流惜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看了眼闻墨弦,却是故作不知地继续淡定喝茶,只是眼神有些无奈。 没见到两人有反应,萧琪更是恼火,径直朝那桌走了几步,扔下一锭银子:“拿着,够你们喝好几个月茶了,把这桌子让出来。” 银子不小,估摸着有四五两,被萧琪随意丢在桌子上,滚了几下后却是落在了地上。 廖正风微微蹙眉:“琪儿。” 而此时的顾流惜脸色顿时涨地通红,有些慌张无措地道:“我……我们只是渴了来……来喝水的,我不要你的银子,我水还……还未喝完。你不能不讲道理,欺负……人。” 一旁的闻墨弦看了身边的人一眼,眸光微晃,神色亦是有些惊慌。 “欺负人?果真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方才我们来,在座各位都站起来同我们见礼,你们到是坐的安稳。能给本小姐让座,你上辈子修的福分。” 萧琪脸色发冷,声音也有些不耐,丝毫不管廖正风那句唤声。 顾流惜似乎被吓得很了,哆嗦道:“他们,也没站起来啊……就算……就算你是名剑山庄的弟子,也不能这么凶。不都说名剑山庄侠肝义胆,仁善好施么,你们怎么这么……野蛮,不是仗势欺人么?” 萧琪之前因着在豫州与人起争执,指使下属将一个豫州城一个商户的公子打死了,被人当街骂了许久,后来更是被人告到了萧衍面前,被罚了一顿,关了一个月禁闭,心头格外恼恨那些不知死活的人如此说她。从小到大不曾被罚过,如何受得了,这次看似收敛了,骨子里却是变本加厉。而且看到旁边那一直不曾起身男女眼里的厌恶之意,更是火上心头,低喝道:“你找死!”直接一脚朝顾流惜腹部踹了过去。 这一脚气势汹汹,她虽不长进,可身为名剑山庄的独生女,功夫也不是太差,对于普通人而言,绝对要去了半条命。 廖正风等人虽不满她如此,可听到那粗布少年字里行间牵扯名剑山庄,一时间没料到萧琪出手如此之快,旁边几人更没料到萧琪会对一个寻常少年动手,一时间出手不及。 顾流惜看的清楚,可也不好躲过,只是准备在那脚落下时卸一下暗劲,可一直怯怯不敢说话的闻墨弦,却是撞翻椅子,恰好摔到了顾流惜身前,替她硬挨了一脚。 两人翻在地上,顾流惜清楚听到那脚踢在闻墨弦身上的闷响声,还有她那低沉的痛呼,顿时气血上涌。翻身起来看着闻墨弦吐出一口血,背后衣衫上明显的脚印,眼睛都红了。若不是闻墨弦轻轻按了下她的后背示意她冷静,她差点忍不住直接抽出腰间的软剑杀了萧琪。 廖正风一把拉住萧琪,低喝道:“琪儿,休的胡闹。” 正说着想要去看看被萧琪伤到的闻墨弦,却被一直坐着的男子拦住。 廖正风神色微暗,却仍是温声道:“文旭,让我给这小兄弟看看,有没有被伤到。” 被唤作文旭的男子脸色略带惊讶:“额,是我误会了,我想着方才廖兄你没拦着萧琪,怕也是对两位小兄弟颇为微词,怕你再动怒,这才拦了一下。毕竟,名剑山庄的大小姐打死人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萧琪那一脚力道如何,大家都清楚,那小兄弟吐血也不假,伤没伤到还用看。” 见他看似道歉,却是句句说着名剑山庄纵容萧琪滥杀无辜,更是嘲讽他虚伪。廖正风眸子暗沉,却不能当面发怒,稳住情绪歉意道:“琪儿最近心情不好,我们这才带她出来散心,这一时被激,才乱了方寸,我没能及时拦住,确实是我的错。” 萧琪狠狠盯着文旭,胸口急剧起伏:“文旭,你别以为文渊阁还是十年前的江湖大派了,若不是我爹看在那个女人的面子上,多方扶持,它早就被人灭了。” 文旭和他身边的女子脸色顿时一寒,冷冷看着萧琪,看起来几欲爆发。 而与文旭一起的女子方才给了闻墨弦一颗丹药,示意她服下,闻墨弦此时被顾流惜扶着,微微喘着气。听到文渊阁的名字,不由看了眼文旭两人一眼,心里微微冷笑,这可是恰好凑齐了。 看着脸上透着真真切切担忧的顾流惜,闻墨弦心里微酸,瞥了眼蛮横跋扈地萧琪后,眸子里冷意浓重。随后有些气弱恐惧地对顾流惜低声道:“阿惜,我们赶紧走吧。他们分明是看到那两人不像那些门派一样对他们恭敬,这才拐弯抹角欺侮我二人,咳咳……如今名剑山庄谁人敢惹,就算被打死了……这些名门正派也不敢管,赶紧走,别犯倔。” 闻墨弦声音压的很小,寻常人听不清,可在座的却都是身负内力之人,听得一清二楚,顿时觉得很是憋屈,可偏偏她说的是事实,顿时气氛很是怪异。 萧琪也听地清楚,顿时觉得怒气更盛。一口恶气憋在心头,理智全无,抽出手里的剑直接朝闻墨弦两人刺去。 廖正风惊诧万分,连忙去拦,文旭已然提剑挡住她的去路,两人在茶寮外打了起来。 廖正风虽然无比反感萧琪的愚蠢,可是放着师妹被欺负,无法向师傅交差,只能上前护着她。 文沫清斥道:“名剑山庄欺人太甚,廖正风你身为大弟子居然助纣为虐!”说罢也加入了战圈,傅里一直静静在一旁看着,此刻也只是在手下弟子欲要上前帮忙时出声喝止:“本是我们不对,不可轻举妄动。”一句话彻底让萧琪和廖正风担了恶名。 这边众人看着这场莫名其妙地闹剧,却没心思管那两个趁乱跑出老远的倒霉少年。 察觉离开了众人视线的顾流惜揽着闻墨弦直接疾驰而去,到了落雁山下,这才放下闻墨弦,急声道:“她伤到你没?谁让你过来挡的啊?” 闻墨弦看她竟是忍不住撩她衣服,忙温声道:“你又忘了我已然恢复内力了么?” 顾流惜一顿停了下来,脸色却不太好,闷声道:“那也会疼。”随后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闻墨弦:“给我个解释。” 闻墨弦一愣:“解释什么?” 顾流惜有些气急:“今日我们有要事,虽然那个大小姐让人厌恶,可按你的性子定不会在意。即使名剑山庄是同我们有仇,忍了这么多年,你也不会忍不了一时,为何不避开,反而挑衅他们,还让她踢你?!你别跟我说就是为了败坏名剑山庄的名声。” 闻墨弦定定看着眼前咬着唇质问她的人,随后却是眉眼一弯,笑得格外开怀。她墨色眸子溢着笑意,看起来熠熠生辉,使得那平凡的面孔都动人起来,让顾流惜心跳的有些乱,故作恼怒道:“笑什么笑?” “傻姑娘,你都不晓得我要做什么,还如此配合我演戏?” 顾流惜脸一红,想起自己方才那模样,嘴硬道:“我是怕你坏了事,不然我才不要丢人现眼。明明是你要这么干,结果却一言不发,在那边装可怜,让我一个人在那扮蠢。” 闻墨弦眸光潋滟,透着化不开的温柔缱绻,她知道若不是自己被萧琪踢了一脚,她又怎么会跟她发脾气。看着她认真道:“谢谢惜儿如此配合我,我这样做只是想冲动一回罢了。忍了这么多年,看着他那无能的女儿在他的庇护下,如此恣意跋扈,我不开心。”因为眼前这个人却是无父无母,幼年遭人打骂欺侮,明明她…… 她看着顾流惜,眼神很是复杂,依稀能看到一丝疼意。顾流惜以为她想起了自己被人夺了爹娘,只能一人飘零,顿时心疼得不行,她生气不过是怪闻墨弦伤了自己,如今听到这些,哪里还有气。 闻墨弦摸了摸她的秀发,温声道:“不过纵使只是小打小闹,可不也好好宣扬了下萧大小姐的形象,也不算亏。” “哪里不亏,这么多年谁能踢你一脚。”虽没发脾气,语气有些愤懑,惹得闻墨弦越发开怀。 “无事,以后让惜儿找她赔回来。估摸着林鼎天快要上山了,我们暂且等一等罢。” 顾流惜点了点头,也忘了两人的打扮,窝在闻墨弦怀里,坐在树枝上闲适地看着落雁亭,随后似乎想起什么,轻声道:“你个坏家伙,是不是对那萧琪下药了?” 闻墨弦一愣:“惜儿怎么晓得?” “若君同我说给了你许多稀奇古怪的药,还问我要不要,我也就大致了解了一些。萧琪虽跋扈,可也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她似乎太易动怒了,最后都那般了还出手灭口,肯定是你做手脚了,不过你怎么下手的?” 闻墨弦看着她,幽幽道:“就如你说,我活了十几年,除了你,还没人踢过我,既然踢了就得付出代价。” 顾流惜脸微微一红,这多少年了,不就是做梦不小心踢了她一脚么,怎么还记得,小心眼的女人。 第119章 顾流惜和闻墨弦这边闲适地等着时机到来,茶寮那边却是剑拔弩张。 文旭和文沫两人和廖正风两人打的不可开交,最后还是云临沂和傅里出手阻止,才将两拨人分开。 廖正风赶紧将萧琪拽住,低声道:“琪儿,你到底怎么了,冷静一下!” 廖正风隐隐觉得不对劲,萧琪即使跋扈,也不至于这般糊涂,伸手探了下她的脉,却也看不出问题,只能强行给她渡了内力,让她冷静下来。 萧琪逐渐冷静下来,看到周围有些冷凝异样的目光,想起方才的事更是怒火中烧,却不明白为何方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环视周围,早不见了那两个该死的少年!咬牙低声道:“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哪里去了?” 文旭也扫了一圈,不禁失笑,那两个小子到聪明,居然趁乱跑了。想到那个一开口,就有意无意把他们拉下水的少年,文旭到没生气,反而觉得有意思。 其他人估计都注意萧琪和廖正风去了,他坐在那里可是将那两人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那一副恐惧胆怯的模样,到真是活灵活现。在别人看来,那个一直不曾说话的少年看似慌乱地摔到另一个人身前,才替他挡了萧琪一脚,可他却能看出他动作乱而有序,时间角度恰到好处,萧琪那一脚何其快,一个寻常少年哪能这么容易挡的如此严实。不过因着他们这一举动,他这才什么话都没说,名剑山庄这些年举动让他看不过去,即使那两人有别的目的,可那份爱护却也让他觉得可贵。 他声音沉了沉:“得饶人处且饶人,身为名剑山庄的大小姐,却没有一丝名剑山庄经营这么多年的君子之风,我到真替萧庄主叹惋。”他一脸沉痛地摇了摇头,随后又故作疑惑道:“我到不解,萧老和萧庄主被人誉为名剑二君子,萧庄主也算子承父风,怎么这两位却没能让你学到一点。” 廖正风脸色难看,萧琪更是面色狰狞,一张明艳的脸都有些扭曲,厉声道:“文旭,你什么意思!你们文渊阁如今不过是依附我家的一条狗,谁允许你大放厥词,我如何做,轮得到你管么?” 文旭和文沫冷冷笑了一声,一直沉默淡雅的文沫却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是么?却不知道二十年前名剑山庄之与文渊阁,是何光景,似乎比之你今日的言论过而不及。若这话代表你名剑山庄的态度,我到是很想问一问萧庄主,他所谓的君子之道,就是忘恩负义么?” 说罢也不管名剑山庄几人脸色青白交加的神色,冷冷道:“各位,时辰不早了,该上去了,不然怕是要惹罗门主不快了。” 一直有些沉默地众人如闻大赦,赶紧起身朝落雁山而去,方才文沫那番话,他们听得清楚,其中内情都是各门派一向避而不谈的往事。 当年名剑前传虽底蕴深厚,却也担不得武林第一门派之称,而且名剑山庄并不姓萧,上一任庄主萧景煌乃是名剑山庄招赘的女婿。当时名剑山庄的庄主林宥生有两子一女,儿子虽不出众却也中规中矩,却不料相继去世,最后林宥一病不起也撒手人寰,留下名剑山庄交由萧景煌打理。而后林宥的女儿林嘉禾去世,名剑山庄完全成了萧景煌的。 可萧景煌虽然能力出众,名剑山庄却也元气大伤,真正的崛起是因着儿子萧衍娶了文家独女文韵蓝。彼时文家声望势力皆是不弱,一番扶持,才算真正步入正途,可随后文韵蓝却是红颜薄命,使得痛失爱女的文渊阁阁主再无心思打理文渊阁,许多家业都交给了女婿处理。 可以说,萧家如今这般辉煌,几乎是靠两人的夫人带来的,不过只因着两人的确有本事,这才没人多议论此事。如今文沫这番话,无疑是直接踩了名剑山庄的痛脚,他们可不想被搅合进去。 萧琪更是无法容忍,因为她的娘亲只是萧衍的一个妾。她爹曾经说过,此生的妻子只有文韵蓝一人,后来因着子嗣原因才勉为其难纳了一妾,有了她以后,更是说只要一个女儿就罢了,将她过继给文韵蓝,博得了一片唏嘘赞叹之声。 虽然她备受宠爱,可对她而言她的身份犹如一个笑话,她有娘亲却不能认,反而要挂在一个死人名下。虽然文浩钦对她很好,将她当做亲外孙女一般,可是文渊阁底下的人从不曾给她好脸色。如今文沫这句话更是诛心入骨,眸中一丝怨毒的杀意无法收敛,可还是顾忌一些纠葛,没有直接下手。脸上阴霾浓重,片刻后微微冷笑一声,跟着廖正风朝烈焰门而去,心中冷声道,文沫,你会后悔今日所言的! 廖正风也是心头很不舒服,却明白撕破脸皮只会败坏名剑山庄的名声,一直害怕萧琪忍不住,却见她若无其事到是安了心,却又觉得不对劲,只是说不清楚,好在一路纷乱后,他们终究安然到了烈焰门。 眼看着茶寮的江湖中人都陆续离去,闻墨弦才带着顾流惜朝落雁亭掠去。 落雁亭周围树木环绕,依山建成,简单的八角亭却是风景秀丽,放着一张石桌,红木结构的亭子,彩画装饰精致,别有趣味。 两人落在亭子旁,闻墨弦微微环视了下周围,没察觉到人的气息,眼里有些满意,随后轻轻拍了拍手,一道人影从不远处一棵古松上轻巧落下,低声道:“阁主。” 闻墨弦打量了周围,淡声道:“林鼎天上去了?” “是,他最早上去的,身边带了四个人,似乎是四煞中的两人和天网中的鬼面和毒影。” 闻墨弦手指轻轻敲在石桌上,点了点头:“记得派人盯紧了,林鼎天好面子,可保不准他会从那个小路悄悄走了。” “属下明白。” “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影子颔首行礼快速遁去。 顾流惜陪她坐下,歪着头看着闻墨弦:“我们就坐在这等着么?” “嗯。” “可我两出现在这不是很奇怪么?” “无事,不是有这个么?”闻墨弦笑了笑,指了指亭子下面。顾流惜顿时嘴角一抽,那里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两担挑子,估摸着是菜农挑菜的担子。今日烈焰门办寿宴,这种送菜的人的确不少。 将挑子随意摆亭子旁,两人坐在那静静等着。 大约一盏茶时间,闻墨弦眉头微挑,看了眼对面的顾流惜,两人示意一番,已然有了计较。 林鼎天穿着一身灰色兜帽长袍,隐隐听到有人说话,顿时一凝,仔细听去,似乎是两个年轻人在说话。声线有些粗,却透着清脆感。 “今日烈焰门来了许多江湖豪杰,甚为热闹,我要是会一两招便好了。” “那是自然,不过我们今日都送了三趟菜了,赏钱也丰厚,嘿嘿,当真划算。” 依稀几句话打消了林鼎天的戒备,毕竟那些菜农也没几人认识他。赶着回去处理事情,林鼎天加快速度带着四人朝山下赶去。 看到说地起兴地两个少年,在亭子里有些好奇惊讶地看着他,林鼎天也不打算理会,径直离开。其实若不是注意力被闻墨弦两人所吸引,凭借他的武功,至少能察觉危险的气息。可是如今…… 当一行人下行十余步时,九道黑影突然犹如鬼魅一般自道路两边掠出,长剑轻薄无声,直接朝五人袭去。 林鼎天脸色一沉,见手下四人迅速被冲散,各自被分割开来,顿时明白这是想对他下手。内力鼓荡间,衣袖满盈,瞬间对上了围上的三人! 林鼎天的功夫在江湖中虽不是绝顶,却也是高手,不然也不可能在那场围剿中逃脱。他一人迎战影子和两名暗卫,除了在初始有些慌乱,随后却是越来越沉稳。影子三人刻意掩饰武功出路,林鼎天试探了许久也没看出端倪,只是他心里清楚,能在此时对他下手,还能派出如此杀手的,没有几个,心下一怒,出手越发狠。 影子三人,长剑呼啸,内力虽比不上林鼎天,可是同是刺客出身,他们所经历的血腥残杀,绝对比身为楼主的林鼎天多,一招一式干净利落,狠厉直接。 而苏若君和流擎他们四人俱都被阻拦,杀手和杀手的对决,绝对是让人惊心动魄,几人速度都快的惊人。 顾流惜两人在一旁默默看着,并没立刻插手。 林鼎天仰头避开影子的剑锋,双手使出黏字诀,将两名暗卫的剑带偏,自两腰侧避过,撞上两人的腹部直接将两名暗卫撞出两丈。 只是还未来的及松口气,背后猛然感到一股刺骨凉意,瞬间席卷背心。 一声惊呼随之荡开:“楼主小心!” 身后一剑这,透着冷然寒意,一往无前地迅猛划过空气,卷起大片枯叶! 林鼎天清晰察觉到其中的劲气和内息,心底一惊,身子急剧旋过,背后传来一阵冰冷刺痛,那剑红贴着他的后背划过,已然带起一片血红! 林鼎天背心一片冰凉,除了血液还有那劫后余生的冷汗,看着锐利的剑身直接将卷起的落叶劈地粉碎,林鼎天眸子顿时沉了下来,竟然是那亭子中的少年。目光落在依旧维持着平握长剑的闻墨弦,林鼎天有些不敢置信,这般年纪的瘦弱少年居然有这般功力? 闻墨弦淡淡看着剑上的血,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随后右手轻划,将剑斜握在手里,眼里不带一丝感情,转头看着林鼎天。 林鼎天心里惊疑不定,开口道:“小兄弟可与在下有仇,为何对在下痛下杀手?”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沉声道:“你碍事了。”话音未落,人已然如闪电般逼近林鼎天,手中一把长剑纵横翻飞,动作间冷酷却透着股闲适,脚下看似懒散迈出,却是迅速无比,一进一退间甚为飘逸。 顾流惜替给两位暗卫服了药,稳定他们的内伤后,就一直目不转睛盯着闻墨弦,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前那模样,到是把一个冷酷杀手演绎地惟妙惟肖,动作也颇为凌厉。可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不管闻墨弦变成什么样子,动起手来,却觉得优雅无比,明明同样是要人命的狠辣招数,被她使出来都格外赏心悦目。 闻墨弦招式也是颇为杂,几乎许多种功夫斗杂糅一起。一般而言,习武最忌多,一旦过于多,便难以精,更别说在高手对决,反应和考量要格外迅速的时候,招式杂乱很容易出破绽。不过闻墨弦显然很善于此道,不但总能选择合适的招式,更是变化莫测,她一人应对林鼎天一时间都未有颓势。 林鼎天显然被激怒了,出手越来越快,两人间你来我往只能看到残影。随着两人激战,闻墨弦有意无意将林鼎天引到了正和影卫认真过招的肖梦锦身边,肖梦锦心知肚明,一直暗自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见此早就做好了准备,却是不显山不显水,继续激战。随着时间过去,闻墨弦似乎已然有力竭之势,气势弱了许多,林鼎天眸子一亮,抬腿踢向她的腰腹,他右手带着玄铁环,直接架上了闻墨弦的剑,同是左手边掌为爪寻着闻墨弦的破绽,强行撞开闻墨弦的左手,直接朝她喉咙锁去! 顾流惜原本紧张万分,可却闻墨弦却是在危急关头还朝她看了一眼,她信任闻墨弦,于是兀自忍耐,却仍然死死屏住呼吸,紧握双手。 闻墨弦脸色不变,在那力灌千钧的一腿踢过来时,右手内力急吐,剑身于是急剧在那铁环上再次撞了一下,闻墨弦借着这股力道生生破开林鼎天的压制,跃了起来,脚尖猛踢林鼎天的腿,逼得还未近身的林鼎便向后退去。与此同是,他左手收回,竟是摸出一把造型古怪的匕首,朝闻墨弦的右脚斩下! 闻墨弦一直怀疑他有兵器,早便防备了,那迅猛扎下的匕首,却是给了她时机,身子突兀一扭,使出冥幽教的轻身功法,一苇渡江,借助对方的真气,竟然凭空收回了那本不可能改变的一脚。 与此同时,手里的剑凌空挥出,一连三招,带起三道剑气朝始料未及地林鼎天射去。 林鼎天曾经赞叹过冥幽教那门轻功绝学,此时被闻墨弦紧急中使出来,顿时断定了来者。眼见避不开,恨不得要将闻墨弦生吞活剥。 而肖梦锦恰好同影卫对了一掌,人后退数步,离林鼎天不远。见时机已到,迅速抽出腰间软鞭卷向林鼎天,生生将人拉开,只是仍有一道剑气贯穿林鼎天左腹,顿时听到他一声痛极地呼叫。 肖梦锦大喝一声:“全部撤!”扔出两颗药丸,顿时炸开一片烟雾,带着林鼎天撤退。 闻墨弦看着透过烟雾惊慌撤退的几人,嘴角微挑,冷声喝道:“主子有令,杀!” 顾流惜赶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见她只是出了一头汗,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闻墨弦笑了笑,低声道:“肖梦锦也是个妙人。” “都是黑心肝的,哪里是秒人?”那一下原本可以把林鼎天完全拉开,偏生她刻意收了一分力,好死不死让那道剑气刺中了维道穴,那个地方平日里就对痛觉格外敏感,那一下,啧啧,有的林鼎天受的了。 影子几人一路紧追,肖梦锦看了眼痛得满脸苍白的林鼎天,还有多多少少都挂了彩的几人,急急道:“分开走,楼主将您的衣服给我。” 林鼎天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将衣服给她,勉强道:“你肯救我?” 肖梦锦抿了抿嘴,淡声道:“保证我娘活着。”说罢披上衣服直接离去。 林鼎天眼中疑色褪去,转而有些复杂,此时而流擎也开口道:“我也跟着,不然骗不了他们,毒影你功夫最好,带楼主走!” 林鼎天点了点头,史无前例说了句:“你们也小心。” 一直到了下午申时时分,影子才带人回到了庄子内,闻墨弦和顾流惜换好了衣服,正用点心,见他们回来,温声道:“如何?” “一切如公子所料,林鼎天进了西郊小林便没了踪影,而肖姑娘那边也是按之前您的吩咐,演了场苦肉计。” 闻墨弦低声道:“辛苦了。”还未等影子回话,闻墨弦抬起头温笑道:“谁对肖姑娘下的手?” 影子一怔,有些不安道:“怕他们下手失分寸,属下亲自下的手,在肖姑娘肩头划了一剑,伤势看似严重,却没损及筋骨。” 缓缓点了点头,闻墨弦轻叹了声:“你今日也伤了,好生休息吧,若君明日便要到青州了,到时候,辛苦你了。” “噗”一旁顾流惜忍不住笑了起来,嘴里的糕点差点喷了出来,看着一向冷静无波的影子脸色发僵,眼里似乎有些惊慌,轻轻踢了闻墨弦一脚。随后收敛了神色,温和道:“你莫理你家主子,这主意是她出的,苏大夫不会找你的,放心吧。” 影子如蒙大赦,瘫着的严肃俊脸微微发红,正声道:“谢夫人体恤!”随即转眼遁走了。 闻墨弦神色微怔:“他居然会脸红?惜儿,你这是准备保影子,让我被若君折腾?” 她秀眉轻蹙惹人,看着顾流惜,模样有些委屈。 第120章 顾流惜擦了擦嘴,抬眸看了她一眼,轻飘飘道:“那我便说是我出的主意。” 闻墨弦呆了呆,随后嘴角微翘,笑叹道:“惜儿也学坏了,明知道我舍不得,最后还得我自己去赔罪。” 顾流惜脸一红,却是很快掩了下去,嗓音温软宠溺:“你呀,越发恶劣了,欺负我也罢了,作何欺负人家老实人。” 闻墨弦轻轻抿了口茶,眸光微暗,嗓音有些低沉,缓声道:“并非欺负,身为影卫,他们似乎越来越倾向于做黑暗中的影子。原本……他们可以像寻常人那般,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阳光下,却因着我只能活的默然寂静。” 顾流惜微怔,看到她这模样,心里一疼。 “墨弦。” 闻墨弦拍了拍她的手,脸上带了抹淡笑:“这么多年,都不曾见过影子他们有过别的情绪。当初我身子不好,没有心力去关心他们,如今一切都已然妥当了,事情完结后,他们也就不必再当我的影子。我总希望他们能多些情绪,可以适应寻常的生活。” 顾流惜看着眼前安然端坐的人,眉眼精致,透着股淡淡愁绪,墨色眸子里敛着淡笑,却又能感觉到她的叹惋,心里忍不住软了又软。一股热流忍不住在胸口萦绕,有些心疼,却更多的是心动和骄傲。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啊,这么多年了,无论上天给了她多少苦难和磨折,也不论她如何多变蔫坏,那颗赤诚柔软的心从来不曾被消磨。 虽不再是当年苏流觞的纯真良善,却始终不曾因着仇恨迷失本心。想到上一世自己替冉清影的解释和开脱,顾流惜不禁有些自嘲,她早该想到的,她的小觞那么好,怎么会变成那般不择手段呢。 轻轻垂下眼睑,敛去心里纷扰的情绪,顾流惜脸上笑意暖暖,抬眼盯着闻墨弦,认真道:“你放心,影卫他们虽然总是生活在黑暗中,可他们是你培养出来的,和那些杀手护卫不一样。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心里并不阴暗,习惯了隐匿情感,却并非没有感情。你看,方才影子不是都脸红了么?有你这么好的阁主,他们才不会像冥幽教那些冥卫一般,可怜冷漠,你莫要忧心。” 闻墨弦看着温柔安抚她的人,眸光晃荡,将人抱入怀里。顾流惜靠在她柔软馨香的怀中,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良久后,耳边温热气息拂过,愉悦好听的嗓音如幽泉倾泻而过:“说到影子脸红,大抵是惜儿魅力无限,跟我可没多大关系。” 顾流惜没说话,她眯了眯眼,看着暖暖的日光铺陈而下,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墨发上,上面泛着淡淡的光圈,似乎融了一层微光。这种令人迷恋的愉悦幸福,是她上一辈子不敢奢望的,如今遇到她,却被百倍给予了…… 在苏若君到了青州后的第三天,闻墨弦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端着青花茶盏坐的笔挺,目光时不时暼向正不紧不慢捣着药材的苏若君,而顾流惜则坐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苏若君停下手里动作,淡淡看了闻墨弦一眼,随后唇角微扬:“阿墨,今日的量已然够了,让廖月吩咐下人去熬吧。” 闻墨弦手一顿,无奈地看了眼苏若君,温声道:“我晓得错了,惜儿伤早无大碍,她就不用服了,我喝便是。” 苏若君冷哼一声:“你到会做人情,我让你喝可不是为了罚你,你不按时用药,又动了真气,这是给你调理身子的。至于流惜,她的药都是对她有好处的,喝了三日我也未准备让她再喝。” 闻墨弦苦笑:“是,麻烦若君了。如今想来,这十余年,你替我配药当是格外费心了,虽难以入口,却比之此副好多了。” 看顾流惜一脸心疼,略带祈求地看着自己,苏若君叹了口气:“怕了你了,只是这药还是要喝。这除了调理你经脉,还有是抑制你体内的血线蛊。” 她话一出,顾流惜脸色一变:“血线蛊,可是有碍?” 闻墨弦看了苏若君一眼,苏若君摇了摇头:“流惜莫急,我只是防患于未然,血线蛊钟爱阿墨的内息,她一旦过度运功,血线蛊所获取的也就越多,虽然如今没问题,长此以往却恐怕会有恙,所以我才配了药。” 顾流惜听了松了口气,脸色却依旧不好,这蛊虫在闻墨弦体内一日,她便一日没办法真正心安。 苏若君知她所想,轻声道:“等梦锦的事了了,我会去苗疆,蛊虫一事,苗疆历来很是擅长。而且我已然寻到了师傅的行踪,将你的事同他老人家说了,血线蛊我曾和师傅研究过,比之之前阿墨的症状,想来不会那般糟糕。” 闻墨弦眸子一亮:“宫伯伯在哪里,为何不让他归家一趟?” “他的性子你不了解么?不过我同他说了你的状况,他很开心,想来年关之时,他会回来看你。” 闻墨弦点了点头,随后却是蹙了蹙眉:“可是苗疆一带并不太平,对于外人许多苗人都有些敌意,你医术虽好,可蛊毒防不胜防,大多阴毒。你若要去,待我处理完那些事,我亲自陪你去。” 苏若君摇了摇头:“阿墨,苗疆之人虽擅蛊毒,却也并不滥用蛊毒害人,只要不触碰到他们的禁忌,并无大碍。而且,对于蛊虫,自从遇到血线蛊一事,我便格外感兴趣,以往放不下你,如今却也是个好机会。更重要的是,阿墨,未来变数太大,我赌不起,流惜怕更是赌不起,你明白么?” 闻墨弦抿了抿嘴,苦笑道:“每次你都总能用各总理由说服我。” 苏若君笑了笑:“不是我说服你,是你明白,有些事,是我非做不可的。” 闻墨弦定定看着苏若君,认真道:“若君,你如今的人生中不再是只有我和宫伯伯了,无论你作何决定,希望你考虑肖姑娘,莫要再同以往那般,让自己陷入险境。” 听到她提及肖梦锦,苏若君眉眼微展,眸光也透着柔和,点了点头。 随后一道破空之声响起,一道黑影极速掠出直接截住了闪着寒光的飞镖。 闻墨弦眸光晃动,淡声道:“不用理会,东西给我看看。” 影卫停下步子,转身将绑在镖身上的字条递给闻墨弦。 伸手展开字条,闻墨弦嘴角含笑:“说曹操曹操就到,肖姑娘送来的。” 苏若君脸上喜色一闪而过,却在闻墨弦递给她时,才伸手接过。熟悉的清瘦字体,依旧带着她惯有的凌厉,让苏若君眸子越发柔和,隐隐透着股思念。抬头时已然一片淡然,只是声音有些开怀:“她已然去见过了她娘亲,那什么时候可以实施计划?” “等见过她,得到她娘亲具体所在,便可以了。苏望来信,名剑山庄和冥幽教暗地里已然有所接触,而且冉清影在豫州,定然是想趁机将心昔阁打压下去,解决这边的事,我该回心昔阁了。” 苏若君点点头,看着纸条上的字迹,眼里有丝欢喜。 按照肖梦锦纸条上所言,三人稍微装扮一下,就去了约定的地点。 因着那日闻墨弦和顾流惜在青州逛过一遍,两人记性好,找肖梦锦说的那处客栈。进了店,同小二提了下,肖梦锦提前叮嘱了店小二,因此他径直将三人带到了二楼雅间。 虽说几人打扮都不同,可情形却很像当初在苏州的祥云客栈。三人进屋,站在窗前一身墨绿衣衫的肖梦锦,听到动静便转过了头,看到进来的人顿时怔住了,随即透着冷凝的琥珀色眸子顿时泛起涟漪,目光随即攫住了小厮打扮的人。 闻墨弦微微咳了声,温声道:“肖姑娘。” 肖梦锦收回目光同她和顾流惜打了招呼,随后又忍不住看着苏若君。 苏若君对她笑了笑,只是目光却在看到她有些凝滞的左手时顿了顿,眸子微沉,嘴里却不动声色道:“别傻站着,说正事吧。” 她说完很自然地走到了肖梦锦身边,素手轻轻拉上肖梦锦的左手,试探动作间,察觉到她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随后立刻松了手,沉声道:“你的左手怎么了?”语气有些凉,却带着丝急。 肖梦锦下意识看了眼闻墨弦两人,随后轻声道:“没事,之前受了点伤。” 苏若君没错过肖梦锦的动作,右手紧了紧,看见肖梦锦眼里有些不安,淡淡点了点头,转头道:“阿墨,商量正事吧。”随后绕过肖梦锦坐到了她右侧。 闻墨弦看着似乎松了口气,有似乎有些失落的肖梦锦,嘴角一抹淡笑一闪而过,跟顾流惜坐在对面,缓声道:“肖姑娘,你娘亲可安好?” 肖梦锦眼里有些忧虑,声音有些低:“脸色不好,还在病着。”她右手握成拳,紧紧蜷在身侧。 苏若君眼里有些心疼,不动声色地伸出手一点点掰开她自虐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她的掌心,将目光投到了闻墨弦身上。 闻墨弦略微沉吟:“你莫急,这次可能得知具体的线路图。” 肖梦锦身子微动,偏头看了看苏若君,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随后才点了点头:“因着那日的事,他对我似乎稍稍放低了戒心,因此我是从入口被蒙着眼睛走过去的,这是我绘的图。” 三人看着红色朱砂描绘的路线,因着看不见,肖梦锦只简单标出了左右走向,不过俱都表明了步数。顾流惜眸子一闪,笑了笑:“不出意外,这些已然够了。” 闻墨弦指着那标注入口的红点,疑惑道:“此处应该不是在红袖招,不然肖姑娘肯定能察觉出来。” “不错,这并不是红袖招的入口,所谓狡兔三窟,她们自然不会只留一个入口。不过只要这处若是上次肖姑娘进入的入口,便可以了。” “他们并没有改路线。”虽然心里好奇为何顾流惜如此笃定,可她们不说,她也体贴的未问太多。 苏若君微微看了顾流惜一眼,眸中若有所思,却也没说话。 闻墨弦想到之前苏若君的表现,微微笑了笑:“事不宜迟,明日我们便会去救人。你们两也许就未见,先叙叙吧,我和惜儿在外边喝茶,不用急,可以慢慢聊。” 苏若君白了她一眼,肖梦锦脸色微赧,看着两人当真出去了,脸上有些薄红,随后却恢复了淡然。 苏若君听着耳边关门声,眸光微晃:“衣服脱了。” 肖梦锦:“……” 第121章 肖梦锦有些僵,有些戒备地后退了几步,眉头微蹙:“你说什么?” 苏若君有些好笑:“我只是个大夫而已,手无缚鸡之力,反倒是你,一身功夫俊得紧,怎么一副我要吃了你的表情?” 肖梦锦淡淡觑了她一眼,不甚信任地道:“手无缚鸡之力?我这个所谓功夫俊的,已然被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放倒了数次。” 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可苏若君却听到了几丝郁闷。她眉眼含笑,温声道:“是梦锦不防我罢了。”随后想到正事,也不在逗她,正色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肖梦锦眼神有些飘忽,摇了摇头:“不必,我已然上药了,有你留给我的药,已然好的差不多了。而且,这里也不大合适。” 苏若君眉头轻拧,却没再劝,只是看着她清秀的脸,低声道:“救出了你娘亲,你可想过作何打算?” 肖梦锦一愣,随即神色有些迷茫,她突然发现她过去的人生都在替落霞楼执行任务。作为一个杀手,她所考虑的都是如何能活下去,如何能带着她娘亲离开那个地狱,可这执着十几年的事,如果做完了,她要干什么?目光有些无措,可是落在身前一身素衣的苏若君身上时,突然就平静了。 她心头微涩,她从不曾想过她的未来,因着她的人生从来不由她选择,能过熬过当下对她都是一种幸运。而苏若君,是她生命中意外的惊喜。可是她这般问她,是何意思?难道救出娘亲后,她便不再参与她的人生了? 迅速抬头看着苏若君的脸,她笑得依旧温和,只是眸中却有丝紧张,双手也有些不自然地捏着衣袖。于是她心中那丝慌乱转眼被抚平,心底的那根弦再次被撩拨了一下,直直看着她,缓缓摇头。 在苏若君有些失落黯然的时候,肖梦锦抿了抿嘴,凝声道:“除了你,我不曾将其他的事放入我的未来中,就连我娘亲,我也没奢望过。所以,我还未做打算。” 清冷淡然的声线中蕴着些许情绪,声音很轻,却犹如一阵柔风拂过苏若君心头,那种熨帖舒适,让她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朝肖梦锦走进了几步,苏若君定定看着她:“那梦锦的意思,是让我替你打算,还是看我的打算?” 肖梦锦眼神转了转,淡声道:“你随意。” “噗”,苏若君撑不住笑了起来,在肖梦锦冷着脸瞪她时伸手环住了她。两人这般的亲昵其实很少,肖梦锦感觉到她温暖柔软的身子贴上自己时,不由僵了僵,可这种温馨却是让她很舒服,随后亦是抬起右手回抱了她。 只是这种温馨未持续多久,耳边苏若君温和的嗓音响起:“乖,让我看看你的伤。” 肖梦锦本能觉得危险,还未来得及动,后背穴位一麻,人就软软地靠在了苏若君怀里。肖梦锦脸色发黑,咬牙切齿道:“苏若君,你能不能改了这个臭毛病!” 小心将她扶着靠坐在桌边,让她右边身子倚在自己怀里,苏若君低声道:“我打不过你,你又惯不听话,我只能如此了。你乖些,给你看完,随你罚,好不?” 听了她软声柔语的轻哄,又明白她为何如此,肖梦锦哪里还有气。 感觉到那人的手指探到她领口,随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她的衣襟,微冷的空气席卷而来,让她有些不适,而那温热的手指时不时触碰到光裸的皮肤时的触觉,也就显得越发敏感。抿着唇,由她手指带起的麻痒感觉,让肖梦锦脸色微红。 不过此时的苏若君却没心思去看那露出来的漂亮精致的脖颈,看着有些随意裹着的纱布,上面隐隐还有些血渍,纱布周边的肌肤更是泛着青紫,她很是压抑得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急怒:“这就是你说的用了我的药,没有大碍?” 肖梦锦低声道:“我怕他们怀疑,所以……不过好了许多了,真的。” 苏若君眉眼微沉:“怕他们怀疑?这伤怎么来的?”她看了下,伤口虽看着恐怖,但下手的人明显手下留情了,反倒是后面应该是被人补了一掌,才伤到了筋骨。 “林鼎天遇刺,为了护他被伤了,不过不严重,只是后来又遇到了往日的仇人,又被伤了,这才重了些。” 话说完,肩头凉意更甚,衣襟被拉下大半,露出整个左肩,惊得肖梦锦脸色都涨的通红,只是隐隐能感觉到苏若君的低气压,因此只当自己不知道。 “我给你重新上药。” 耳边衣衫窸窣,随即肩头传来一阵清凉感,苏若君已然在替她抹药,原本麻木钝痛的伤口瞬间缓了许多。 苏若君眸子里忍不住心疼,那原本白皙漂亮的肩膀,划上了一道狰狞的伤口,一大片淤青在伤口周边蔓延。沉着眼看着那淤青,苏若君心里憋的慌,这明显是受剑伤后又被人打了一掌。一想到她当时的痛苦,苏若君就怒上心头,苦肉计也不能这么用! 苏若君出来时脸色很不好,闻墨弦和顾流惜被她扫了一眼,忙低下头喝茶掩饰。随后还是闻墨弦抬头道:“肖姑娘走了么?” 苏若君脸色微微缓了缓:“嗯。” 闻墨弦略有些歉意道:“我晓得你心疼,只是这事出不得差错,早日将她娘亲救出来,她才能真正放心。影子也是听从我的命令,你若生气,怨我便是。” 苏若君抿了抿嘴:“我明白,我没怨你。阿墨,什么时候动手。” 闻墨弦垂下眸子,轻声道:“就明日了。” 翌日,红袖招楼前,两位长身玉立的锦袍男子缓缓停了下来。 斜倚门前的红鸾,目光不由被吸引过去。那两人都生的面如冠玉,一人温润如玉,一人顾盼神飞。她阅人无数,如此气质清和干净的男子,却是少见。心里一动,暼向两人脖颈处,看到微微凸起的喉结,随即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兴致更是浓了几分。 莲步轻移,一身火红衣裙的红鸾迎了上来:“两位公子生得好气度,只是看上去有些面生,第一次来红袖招面会佳人?” 顾流惜上一世没少来红袖招,这红鸾她还是有印象的,看似妩媚动人,却是很难打发的一个人,在李嫣然身边跟了许多年。顾流惜打量了她一番,随即笑道:“在下来青州不久,一直听闻青州的红袖招是温柔乡,英雄冢,盛名在外,因此特意和我朋友来领略一下。” 红鸾掩嘴娇笑:“公子说笑了,温柔乡不假,英雄冢可就太过了。” 一直静立不语地闻墨弦却是缓缓开了口:“是温柔乡,还是英雄冢,亲自去了,不就明了了。不过就姑娘这模样,温柔乡定然错不了了。” 略显低沉的嗓音温和清润,竟然跟寻常男子一般无二,听得顾流惜都微微吃了一惊,瞥了眼不再以面具遮掩的俊脸,有些嗔怪。 闻墨弦语气看似戏谑,却不带一丝轻挑,嗓音很是好听,加上那张俊秀温润的脸,让红鸾的笑意都真了几分。 “这位公子当真会哄人,既是如此,这里边请。” 不同于一般青楼的富丽艳绝,红袖招里面布置很是清雅,堂内一座圆形高台,一名身穿轻纱罗裙的女子正在献舞。台下摆着数张桌案,酒菜一应俱全,许多那些各色男子一边看着女子献艺,一边同身边陪酒的女子调笑,热闹而混乱。 因着是青楼,那些男子也甚少有顾忌,言谈举止都很是随意大胆,红鸾走在前面,都会被一些醉意朦胧的男子纠缠。 闻墨弦眉头一皱,眼里有些冷意,看的那些意欲上前生事的男子有些生畏。 闻墨弦未掩饰,红鸾也看到清楚,心里暗自思忖,领着两人在一处稍显清净的地方坐下。随后柔若无骨地坐到了闻墨弦身边,魅声道:“公子似乎不喜欢这种场合,那些姐妹怕是也入不了二位的眼。” “姑娘说笑了,不喜欢这场合不假,可那些姑娘却是娇柔可人,只是可惜身不由己,要与那些人虚与委蛇。”说话间不动声色地避开红鸾靠过来的身子。 红鸾见她眼里有些惋惜薄怒,不见一丝作假,不由愣了愣。虽说知晓这两人应该是第一次进入风月场所,可即使那些故作清高的男子,见到比情景,更多是觉得青楼女子故意勾引,不知廉耻,几乎不会有人觉得是那些男子的错。 给两人斟满酒,笑道:“进了红袖招,本就是来寻欢作乐的,青楼女子如何娇柔可人,不过是为了招揽客人,又何来虚与委蛇。而且,二位公子既然也踏入此中,想必也是想要寻着中意的姑娘,共度良宵。” 顾流惜摇了摇头:“姑娘此言差矣,进了这里却也不一定冲着酒色而来。古往今来令人心驰神往的惊才绝艳的女子,也不乏青楼女子。俗话说英雄不论出处,不过是命运多舛沦落至此,比之寻常人,更多了些艰辛罢了。我等前来非是来寻欢作乐,只是慕名求见一位姑娘罢了。” 红鸾手下一顿:“哦,慕名而来?红袖招这些姐妹,能让两位公子慕名而来的,可不多。” 闻墨弦和顾流惜一早便不打算太作纠缠,如今提及至此,便略有些沉郁道:“当年红袖招的当红花魁,嫣然姑娘一曲秋风词,让无数人为之倾倒。当年家师曾有缘一闻,自此对嫣然姑娘的琴音念念不忘。家师被人称为音痴,对于琴谱更是到了痴迷的地步,花费半生才寻到了一本绝本,却苦于无法弹出那种意境,直至仙逝也引以为憾。因此在下此次特地来了青州,携琴谱忘嫣然姑娘能指点一二,若能亲自抚一曲,苏某感激不尽。” “红鸾多嘴,引起公子的伤心事了,只是嫣然姐姐早就不再登台,平日里更是喜爱清静,这些年从不曾见客……” 顾流惜忙插话道:“这是我们此行的唯一目的,也望姑娘体谅我朋友的一片孝心。我们不会让姑娘为难,只需替我们传达,莫让这夕阳箫鼓在我等手中蒙尘。” 红鸾一听夕阳箫鼓,顿时愣了愣,她与李嫣然亲厚,自然知道她格外喜爱收藏那些古曲,这些年底下众人不知寻了多少古墓,就为了找那些已然绝本的古琴曲,这夕阳箫鼓,便是她苦求不得的一本,这两人居然有! 眼看红鸾脸色微凝,顾流惜和闻墨弦对视一眼。顾流惜俏皮一笑,颇有些有些邀功的模样。 她之前便让闻墨弦派人去寻古琴珍本,而闻墨弦本身精于琴艺,白凌等人为了讨她开心,不知寻了多少名曲。那日她提起借由琴谱接近李嫣然,闻墨弦便拿了许多琴谱。她上一辈子与李嫣然有所接触,知晓她一直念着夕阳箫鼓。 难怪她上一世她遍寻不见,原来是被心昔阁提前找去,给了闻墨弦。 看她那模样,闻墨弦神色不变,只是微微蹭蹭她的手,仍是一脸诚恳地看着红鸾。 红鸾思忖片刻,才低声道:“既是如此,我遍去同嫣然姐姐说一声,只是,夕阳箫鼓我也有所耳闻,冒昧问一句,如此珍本,尊师如何得来的。” 闻墨弦顿了顿:“不瞒姑娘,乃是家师一位发丘官好友从一座汉墓中撅到的。” 红鸾点了点头:“两位公子稍等片刻,我去问一下嫣然姐姐。” “劳烦。” 看着红鸾上了二楼,闻墨弦伸手拿了酒杯,正欲送到口内,却被顾流惜伸手按住:“莫要喝酒,伤身。” 唇角微挑,闻墨弦缓缓收回来手,安静地等着。 不到片刻,红鸾款款走了下来,笑道:“两位公子请。” 眼见两人跟着红鸾上了二楼,底下人群有些稍动,间或听到,“小白脸”,“兔儿爷”一些酸里酸气地讽刺。 红鸾看了眼两人,却见他们脸上一丝波澜也无,不由暗叹,这两人怕是不是俗人。 顾流惜和闻墨弦随着红鸾一路绕过略显昏暗的长廊,两人内力深厚,一路上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那些颇为暧昧的喘息低吟,简直避无可避。最后经过一间房间时,里面靡靡之音黏腻婉转,似乎是两个女子! 顾流惜以前来的时候基本都是在后院,甚少遇到这些,瞥了眼闻墨弦,更觉得尴尬的不行,脸上都涌上了血色,幸好光线昏暗,红鸾也未注意。 闻墨弦眸光微晃,脸色到是平静的很,反而似笑非笑地觑着顾流惜,惹得她低着头只想着赶紧离开。 走到长廊尽头,红鸾停了下来,敲了敲一间挂着红灯笼的房间的雕花木门。 门缓缓打开,一身水色长裙的女子出现在两人面前。她腰间系着一根红色细绳,在身侧系了个繁杂的结,窈窕下垂,勾勒出纤细腰身。头上一支白玉簪别起一头青丝,额间一抹鹅黄,略施粉黛,看上去端庄素雅,的确很美,可怎么也没办法将她和一个青楼老板联系起来。 闻墨弦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艳,隐隐透着股欣赏之意。顾流惜也未免俗,跟着呆了呆,却是在一脸激赏的同时掐了掐身边的人。随后这才故作失礼地别开了目光。 闻墨弦也弯腰施礼,歉声道:“嫣然姑娘见谅,我们有些失礼了。” 李嫣然原本有些疑虑,可眼前这两人那一瞬间的痴迷,却让她放下了一些顾忌,在她眼里,只要是不能免俗的男人,她便有能力掌控。 脸上的笑容无可挑剔,看了眼两人:“无事,两位公子请进。” “红鸾,上茶。” 顾流惜和闻墨弦在一旁坐下,看着示意红鸾退下后,一直慢悠悠品着茶的李嫣然,亦是神定气闲。 屋内光线有些暗,只有几缕光亮从虚掩的窗户里潜入屋内,部分落在李嫣然身上,半明半暗间,她那礼节性的温和便显得有些压抑。 闻墨弦率先开了口:“嫣然姑娘,方才那位姑娘应该说了我二人的来意。我冒昧一问,嫣然姑娘可有把握弹出夕阳箫鼓,若不能我只能先……” 李嫣然笑得优雅:“苏公子,你不远千里来到这里,难道不应相信嫣然么?嫣然也是爱琴之人,这夕阳箫鼓我也是遍寻不得,若公子当真有诚意,那可否先让嫣然看一看珍本?” 闻墨弦看似有些犹豫地看了眼顾流惜,两人眼神交汇后,闻墨弦颔了颔首,才从怀里掏出一个仔细裹好的精致布包。 手指轻挑,一点点揭开布包,里面包了几层锦缎和油布,足以显示出主人的珍惜。 最后一层白绢被打开,露出一张有些破旧的帛绢,整齐的叠在一起,帛绢周边绣着精致的文络,帛绢材质也是上乘,李嫣然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激动。 她收藏了许多古谱,一看便知真假,有些抑制不住的走上前,激动道:“我可以瞧瞧么?” 见她欣喜成这般,闻墨弦笑了笑:“还请仔细些。” 李嫣然如获至宝般捧着帛绢,仔细看着,半晌后,疾步走到琴边,伸手开始起音,边看边勾拨琴弦,完全忘了顾流惜两人。 时间渐渐过去,李嫣然已然可以不看琴谱,自如弹奏,耳边琴音缭绕,如清泉石上流,时急时缓,时而如银瓶炸裂,时而如莺语低喃,不得不说,李嫣然的才情的确不俗。 只是她们的目的已然达到,不必再拖了。看着明显有些沉醉的忘神的李嫣然,闻墨弦起身,伸手安上琴弦,琴音戛然而止! 李嫣然怔了怔,却是有些恍惚道:“怎么了?” 闻墨弦温声道:“嫣然姑娘弹得很好,在下心愿已了,这琴谱虽不能赠与姑娘,但这拓本却是可以的。” 李嫣然如同被蛊惑般,有些呆滞道:“多谢苏公子。” 闻墨弦看了她一眼,眸子深邃的犹如黑夜,随后轻声道:“嫣然姑娘很欢喜吧,好好弹,在下告辞。” 说话间闻墨弦松了手,琴声再次倾泻而出,而李嫣然头上的白玉簪已然被抽掉,一头青丝散落,她却似乎没有知觉,兀自素手勾挑着。 顾流惜拿着玉簪翻入床底,片刻后,咔嚓一声,绣床朝外侧移了三尺,露出一块青石板。缭绕的琴声遮掩了这细微的动静,一切都无人知晓。 仔细将她散落的头发盘好,顾流惜用布小心裹好帛绢后,一道黑影掠了进来,率先进了密道。 顾流惜两人紧跟其后,随后一声清响,房内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只有李嫣然依旧沉醉地弹奏着夕阳箫鼓,那本琴谱拓本静静摆在她身前…… 第122章 李嫣然床下是一个暗室,四方构造,都是打磨的严丝无缝的铁板嵌合。三人跳入后,脚底下顿时一阵失重,闻墨弦看了看,三人站的地方是一个可以升降的木制笼子。片刻后耳边一声咔嚓轻响,木笼子停了下来,顾流惜低声道:“下来吧,不要点火折子。” 影子顿了顿依言将火折子收起来,三人走出木笼后,随着链条摩擦的声响,笼子随即缓缓上升。 在这摩擦声中,闻墨弦依稀听到了窸窣的动静,想到顾流惜叮嘱的不要点火折子,看着上端黑漆漆的一片:“惜儿,这里可是放了东西?” “嗯,这里周围都是枯蛾,越王允常墓中便有这东西,剧毒无比,若是冒然燃火,怕是死得凄惨。” 闻墨弦摇了摇头:“果真好手段。” “此处机关甚多,你们走我后边,记得莫要接触这里的东西。” 之前下来时顾流惜便叮嘱过,闻墨弦未多言,吩咐影子走在后面,自己则落后一步小心靠着顾流惜。 往前走了数十步,顾流惜示意停下来,匍匐在地下听着动静:“这暗室便在下面,但可入口设得很刁钻,恰好位于四条通道交汇处,也就是说一旦下去,四方守卫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他们之间联系全是用铃铛,一旦触发一处,整个暗室都会知晓。” 闻墨弦眉头微蹙:“你曾说过这暗室其实相当于地下监牢,分为四处,照你所言肖梦锦的娘亲该是在西边,也就是我们要从西边通道过去。那么至少要同时处理掉西面和东面的两批守卫,才有可能悄然进去。” “不错,可是这底下的墙壁都是滑不溜手,无法借力,依我的轻功,想要直接悄无声息进入西边通道并不难,难得是如何同时解决对面的两人,随后不被南北两边守卫发现。” 闻墨弦笑了笑:“惜儿,信不信我?” 顾流惜一愣,昏暗中依旧能看清她那精致的眉眼,此时含着股淡笑,温和如玉,她点了点头:“信。” “若君那迷魂散药,药效有限,最多一个时辰,我们不能耽搁。待会打开暗板,你和影子快速去西边通道,我去东边,五息内解决那守卫,随后我回来同你们汇合。” 顾流惜有些犹疑,可看着闻墨弦那笃定的语气,想起这人的厉害,也就应了。小心摸着底下的地面,触及那丝凸痕。闻墨弦低声轻数,当三字出口时,顾流惜悄无声息地翻来了暗板,闻墨弦最先下去,身影一闪就不见踪迹。 顾流惜有些紧张却是没时间多想,也是立刻下去,脚尖轻点边沿,犹如一只蝴蝶朝西边暗道翩跹而去。她速度极快,转眼间一指点晕了第一个守卫,同时身子一缩一弹,朝身后恰好转身之人掠去。只是还未近身,那人已然回头,看但同伴倒下,张嘴欲喊,同时伸手去扯近身的铃铛。 顾流惜心里一急,内力凝若实质,自指间射出一股气劲,直接穿透了那人的喉咙,将所有的声音都阻隔了。而她身形越发快,一脚挡住尸体,以免跌下发出响动,同时右手闪电般伸出,直接将已然被碰到的铃铛捏地粉碎,这过程不多不少,恰好五息。 看着气绝的人,顾流惜叹了口气,回头直直看着对面,闻墨弦正眸光柔和地看着她,身边那守卫亦是软软倒地。 影子此刻也悄然落在顾流惜身边,看着那守卫被贯穿的喉咙,眼里惊讶莫名。他见过各式各样的功夫,可从没见过有人能半空中点晕人后,丝毫不借力,再次凌空踏出去。但更让他诧异的是,他看的清楚,顾流惜杀那守卫时没用暗器,而是直接内息外放造成的。 内力再如何浑厚都是依附于人体的丹田经脉存在的,与人打斗时也需要借助实物才能发挥其威力,一旦凭空放出便无所依托,难以控制凝结。能够将内息压制成如此一小束,当做利器使用,他从来不曾见过,难道夫人的内力修为已然化臻入境了? 顾流惜没料到她慌乱下的出手让影子如此惊讶,她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闻墨弦,不知道她要如何安然过来。 东西两暗道距离颇远,想要如之前她那般掠过来,不被发现,她自己都办不到。 闻墨弦似乎察觉到她的忧虑,直接将衣服下摆塞进腰带里,随后将垂下的头发轻咬在口中,贴着被打了一层蜡的铁板,瞬间游了上去,整个人贴在了顶部,左脚顶在铁板接口处,身子转眼间隐在了有些昏暗的暗室顶部。顾流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纤细的身子以那种不可思议的姿势,一路游了过来,随后悄声落在她面前。 将衣服整理好,闻墨弦看着她有些傻乎乎的错愕模样,有些忍俊不禁,眨了眨眼,比着唇形:“惜儿看傻了?” 顾流惜白了她一眼,径直朝前走,这坏东西,明明有法子却不直说,若晓得她会那传闻中的壁虎游墙功,她犯得着担心么? 影子看着边笑,边不紧不慢跟上去的闻墨弦,差点忍不住出声,阁主,您是来救人的,能不能端正态度。 三人小心地朝前走,这里基本上每隔十几丈便有人守着,幸好顾流惜对此很是熟悉,才避免了许多波折。 一路上顾流惜三人将所有的铃铛都毁掉了,这暗室规模不小,建的更是铜墙铁壁一般,隔音效果不错。如此一来,即使被发现了,也不会立刻传到密室里。 走过暗道,三人来到了一处交叉口,顾流惜拿出肖梦锦画的路线图,指着入口:“肖姑娘走的入口是在离红袖招有两里地的西郊密道。这处该是落霞楼在守着,其他地方冉清影不会告知他们的。那么若我没记错,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这里。” 闻墨弦看了看,四处打量了周围:“不错,据她所言,此处之后具是台阶,且右侧有通风口,我们来的那处的确时常有风刮过。” 看着眼前逐渐由明亮延伸去黑暗的台阶,闻墨弦眸子闪了闪,随后抬脚踏了进去,顾流惜连忙跟上:“我走前面,这地方关押的人都不简单,所以守卫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比之天网也不遑多让。” 闻墨弦拦住她:“这暗室的机关你之前怕也没机会领教,里面的人更是不会对你留情,你之前已然提醒过我,我会注意,你乖乖跟着我便是。” “影子你善于隐匿,莫要轻易现身,找准机会,我要一击必杀。” 影子点了点头,悄然无息地消失不见。 顾流惜知道她体贴,没同她争辩,只是又靠近了几分。一路上她目光盯着墙壁仔细搜寻,卸掉了这里面与外面传递消息的机拓。 两人内功俱都不弱,一路摸过去都不曾被发现,自内里传来的嘈杂声也逐渐清晰。 骰子撞击声,酒碗砸在桌子上的声音,还夹杂着许多不断吆喝猜拳的粗犷声语,应该是看守在赌钱喝酒。在这等暗无天日的地下守着一批几乎不可能逃出去的人,不消遣消遣,怕是要憋疯。想来以前顾流惜从未见过这种场景,是因着外面的人见冉清影来了偷偷传信了。 两人听着动静,里面的看守有四个人,而暗中还有四股极为淡的气息,也就是顾流惜说的堪比天网的四人。 大致估计了下形势,闻墨弦比了个手势,率先跃了出去。昏暗的石室中一股寒光划破所有的随意,直接朝木桌而去。 那赌钱的四人大惊失色,可反应却不俗,瞬间散开,抽出了佩刀。只是闻墨弦速度更快,剑身切入木桌时将桌上的四颗骰子全部挑了出去,直射四人。同时将剩余的半坛酒踢向了房梁,转身旋过,手里的剑直接反手斜挡身后。这一动作做的行云流水,丝毫不见一丝迟疑。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自房梁而下,击碎酒坛,直接落在了闻墨弦方才站得地方,而紧跟其后,一条暗色铁链犹如一条毒蛇,自夜色中击向旋身避过那雷霆一剑的闻墨弦,却恰好撞上她那反手的一剑,被弹了出去,手腕也震得发麻。 两人显然有些凝重,这人在出手对付四个守卫时,反应竟然还如此迅速,一连挡住他二人两次击杀。眸光微寒,瞥了眼全部中招的倒地四名守卫,再次攻了上去! 这间石室并不大,那使铁链的男子将铁链旋开,基本将闻墨弦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那人用的是链子,力道却惊人,一根三指粗的铁链在他手里舞得密不透风,一直紧缠着闻墨弦。 闻墨弦沿着墙壁,一直旋身躲避,紧跟其后的铁链几乎是擦着她的身子砸在石壁上,留下一个个深坑,顾流惜看到心惊肉跳,更是有些懊悔,这两个人怎么会都出现在这!湘西四鬼不是分守四部分吗?难道那四人都在这?! 越想越不安,只是却苦于闻墨弦之前的叮嘱,等着那一直不动声色的两人出手。如果真是那四个人,她就更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那铁链贴着闻墨弦耳廓砸进石壁中时,闻墨弦迅速抬脚死死踩住铁链,内力灌于腿上,让那男子一时间无法抽出武器,而另一个隐而未发的男子,此刻趁机剑尖直指闻墨弦咽喉,果断刺出! 闻墨弦淡淡看着他,右手一个圆弧带着那把剑直接压到了铁链上,同时左手拽住铁链猛然回拉,那执剑男子手中的长剑被闻墨弦的剑和铁链压住,根本抽不出来。眼看着两把剑带起一阵火花,直接朝拽着铁链的男子削去。 见此情形,暗中一人终究热耐不住,纵身而出,手中一对双刺一个抹向闻墨弦脖颈,一把直刺她后心。 见此情形,原本有些凝重的男子神色有些阴冷不屑,却不料闻墨弦丝毫不管身后袭来的人,手下猛然使劲。 而那握着铁链的人怎么都没想到闻墨弦会如此不要命,一时反应慢了些,握着铁链的右手直接被废掉了。 在男子痛吼中,顾流惜忍耐不住,飘然掠出,快速贴紧闻墨弦的后背,手里剑纵划过去,直接逼退了偷袭的女子。 “墨弦,小心,湘西四鬼都在这!” 而那握着长剑的男子急速后退,腰间却是一片血红。他怒不可遏地看着突然出来的顾流惜,眸子一片血红。 闻墨弦不理会他的反应,只是眉头皱了皱,手里的长链猛的卷向黑暗中,淡声道:“都出来吧。” 转眼间,一抹娇小玲珑的身子轻快跃出,顺着长链朝闻墨弦胸口刺去。 闻墨弦左手轻抖,铁链绕成一个圆弧尾端直点那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眸子越发暗沉。眼看又疯狂攻上来的两名男子,闻墨弦右手不停,剑在她手里上下翻飞,死死压制两人。 那小姑娘模样的显然没料到闻墨弦居然可以两手同时出招,左臂被铁链击中,眸子都红了,看着一人应付三人的闻墨弦,颇为可怜道:“姐姐,你好凶啊,一出手就这般狠,打得人家好疼。” 鬼季和鬼常听得吃惊不已,断了掌的鬼季更是咬牙道:“她居然个女子!” 闻墨弦微微瞥了她一眼,嘴唇轻抿,她这身打扮,就连李嫣然都没能看出她的女儿身,这小丫头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脑子里搜寻着湘西四鬼的消息,闻墨弦脸色也凝重起来,看来,眼前这看似无害的小姑娘,却是最恐怖的存在。 一个时辰已然过了一半,再拖下去,怕是功亏一篑。思及至此,闻墨弦将铁链绕在左手上,对着泫然欲泣的小姑娘,也便是湘西四鬼之首的鬼娘淡声道:“抱歉,我学艺未精,没打死你,让你受苦了,我下次定然努力再凶些。” 顾流惜正和四鬼中的鬼魅交手,听得差点笑出声,这人总是这样,噎死人不偿命。 鬼娘听了眸子里尽是厉色,表情却是越发可怜。随后转为痴迷:“太凶了的姑娘可是嫁不出去的,姐姐如此容貌,可不能糟蹋了。” 看着她眸中痴迷的模样,闻墨弦有些不适,想起传闻鬼娘痴迷美人,无论男女,被她看上都会被她做成湿尸,摆在密室里赏玩,更是反感。只是面上不显,还颇为有礼道:“劳烦阁下操心,我已然嫁出去了。就是再凶些,她也是要的。” 说罢看了眼顾流惜,直接朝鬼娘攻去。 顾流惜将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那句我已然嫁出去了,更是烧的她从头到脚都在发烫,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羞涩甜蜜,手里的剑似乎感觉到主人的开心,格外轻快。 可在场的其他人包括影子,都有些想吐血,这态度太不端正了。影子被自家阁主那一句,我已然嫁出了,弄得差点憋不住呛咳出声,只希望待会儿阁主不会想着封口了。 第123章 一方密室内,六人你来我往,打的不可开交。闻墨弦一人拖住了三人,使得顾流惜那边基本没有压力。与她交手的是湘西四鬼中的鬼魅,速度极快,身法灵活诡谲,手中的一对峨嵋刺轻巧急刺,当真犹如鬼魅一般。 不过顾流惜对她的功夫早有了解,加上她本身也是以快打快,珞珈十九诀也已然入了第三层,内力比之鬼魅更为精纯,也应付的游刃有余。 到是闻墨弦,她功夫虽好,可面对三鬼还是有些凶险,尤其是鬼娘,让人防不胜防。 她手里握着一把暗黑色的匕首,看似漆黑无刃,却是削铁如泥的奇兵,尤其是在这昏暗的石室中,鬼娘将它倒扣在袖下,根本没办法看出它何时探到要害处。 三人配合很是密切,每当鬼季空手猛攻过来时,鬼常紧跟着就会提剑疾刺,等到闻墨弦应付两人时,鬼娘便悄无声息贴近闻墨弦,手里的匕首不带一丝波动直接朝她咽喉而去。 一连不留余地的三次轮攻,闻墨弦身上已然添了两道血痕,幸而她及时避过,仅仅划破了皮肉。 鬼娘在一旁看着依旧不慌不忙站在那里的闻墨弦,眼神越发狂热,目光落在她左肩的两条血痕,眼神中透着心疼:“太糟蹋了。鬼常,速战速决,不要太伤了她的身子,难得一见的好皮囊,弄坏了可惜了。”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急射向闻墨弦,闻墨弦左脚虚探一步,身子猛然后仰,手里的剑自胸前向上平切过去,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响起,那把暗黑的匕首贴着那冷然的剑刃一路滑过,割下闻墨弦扬起的几缕发丝。 在她还未来得及起身时,鬼娘竟然半空中拧身回扑,同时鬼常也凌空跃起,直接猛刺下来! 闻墨弦反应极快,左手拍地,身子迅速旋转而起。避开鬼娘后,左手铁链直朝意图将她逼下去的鬼季而去。 鬼季猝不及防,被铁链绕住了脖颈,来不及反应,人已然被闻墨弦扯了过去,鬼常连忙过来想救下他,手中的剑贴着闻墨弦腰腹刺了过去。闻墨弦持剑挑开,左手铁链将两人的剑一同绞住。电光火石间,耳边那股危险的气息再次袭来,闻墨弦内力激涌生生将两人拖了过来,残留的一截铁链旋转缠向那把乌黑匕首。 耳边铁链崩断声不绝于耳,闻墨弦眸光暗沉看着那把匕首不断斩断铁链,一点点朝她咽喉而来,鬼娘显得很兴奋,她已然预料到,她即将能得到一具完美的尸身。 只是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高喝:“柳烟儿!” 原本一往无前的匕首突然顿住,鬼娘一直天真如孩童般的脸瞬间扭曲,她瞪着顾流惜,尖声道:“什么柳烟儿?那贱人死了,早死了!”那个夺了她的爱人,毁了她的人生,还让那个男人到死都念着的女人,早起了!她一刀刀割下她的肉,她怎么还能活着! 然而就这一顿闻墨弦一脚将鬼常腿骨震断,卷住了鬼娘的手腕将她压跪在地上,右手松开被一同绞住的长剑,直接制住了鬼娘的左肩! 而察觉到不对的影子也自隐藏中快速掠出,手里的长剑直刺鬼娘后心。 被闻墨弦一系列动作打蒙了的鬼常鬼季,都有些回不过神。眼看鬼娘就要死在影子剑下,刚重伤了鬼魅的顾流惜却紧张万分! “墨弦,快退开!” 之前她眼看闻墨弦要丧命,情急之下喊出了那个让鬼娘陡然失色的名字。可鬼娘毕竟不是普通人,不过一瞬间就回过了神,那眼神中疯狂的神色让顾流惜恐惧万分,也顾不得被鬼魅缠着的剑,急声喊出这句话,迅速朝闻墨弦那边赶去。 闻墨弦听到顾流惜惶急的叫喊,隐约也感到危险,只是她此时一人挟制三人如何能简单撤开,仅能勉强后退了一步。而原本被闻墨弦右手挟制住左肩的鬼娘,身子猛的一缩一沉,原本瘦小的身子,骨骼都有些扭曲,瞬间脱离了闻墨弦的禁锢。而空着的左手竟然又翻出一把匕首,合身狞笑着朝闻墨弦心口刺去! “像这种漂亮的女人,都该死!” 影子目眦欲裂,可他明白无论他多快,他的剑刺进鬼娘身体时,那把匕首也送进了闻墨弦心口。 顾流惜脑子一片空白,但是此刻她眼里,没有闻墨弦,没有鬼娘,只有那昏暗中带着沉郁气息的匕首。她不知道她有多快,甚至不明白她在干什么,只是心里一个声音不停的说,拦住它,拦住它! 一尺!半尺!她指间已然感觉到了那森然凌厉的杀气,接着,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把匕首!似乎察觉不到疼,察觉到匕首仍旧往前,顾流惜手腕微旋,原本切割指骨的匕首直接透过手掌,撞上了柔软的身体。 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让人战栗的骨头摩擦的声音,鲜血喷出的声音,无比混乱惨烈地混杂在一起,让人有些发疯。 闻墨弦在顾流惜扑过来时就心口发冷,看着她伸手握住那锋利的匕首,听到那让人发抖的摩擦声,她胸口顿时涨的生疼。 由于顾流惜伸手挡住,那边匕首虽刺进她体内,也偏离了心口要害只进了半寸。 闻墨弦眸子通红,脸色发青,右手紧紧揽着顾流惜。看着被影子一剑贯穿的鬼娘,她身上气息极为压抑,左手凌厉握上被缠住的长剑,内息激荡,直接将那铁链崩断,在鬼娘抽匕首前,剑猛然挥下,直接断了她左手,随即抱着顾流惜荡开。 由于铁链被闻墨弦怒极之下全部震断,鬼常鬼季得以脱身,眼看鬼魅重伤,鬼娘也奄奄一息,两人不敢恋战,慌乱间夺路而逃。 闻墨弦看着自己身上大片的血渍,大半都是顾流惜手上涌出来,伸手点了顾流惜手上的穴道,目光沉沉看着想走的两人。随后左手里的剑雷霆掷出,直朝鬼季心口而去! 最后鬼季勉强躲过要害,却被生生穿透左肩被钉在石壁上,可想而知这一剑的力道有多惊人。 剩下的鬼常影子足以应付,闻墨弦死死抿着唇,抱着痛得身子发颤的顾流惜疾步走到一处干净得地方。盘腿坐下,让顾流惜靠坐在她怀里,这才小心捧起那已然无力垂着的右手。 顾流惜意识到闻墨弦安然躲过一劫时,那恍惚的知觉才恢复过来,右手那蚀骨入心的剧痛开始席卷而来,本就不耐痛的顾流惜遏制不住的轻颤着。感觉到闻墨弦抬起她的手后猛然一僵,随后耳边听到她咬牙的声响,那微凉的手也颤了起来,她深吸了口气,勉强道:“你……你别气,只是……只是有点疼,看着吓人……了些。” 闻墨弦没有说话,只是顾流惜明显感觉到她呼吸压抑而低沉。虽然手痛得厉害,可她更不愿闻墨弦这般,努力坐直身子想回头看看她,却被闻墨弦制止。 “别动!”声音有些低哑,还有些颤音,让顾流惜越发担忧。似乎感觉到她的情绪,身后的人深吸了口气:“这匕首得拔了,会很疼,你忍着点。” 顾流惜低头看了下血肉模糊的右手,那把匕首仍旧卡在骨缝中。这匕首锐利无比,想来若不是闻墨弦之前如此迅速断了鬼娘的左手,防止她再抽出,这手估计要被斩断了。想到要拔出来,顾流惜脸色越发白,那匕首抽出来定然痛得很。只是怕闻墨弦更难受,她故作轻松道:“好,疼了我便咬你。” 闻墨弦沉默垂眸,怀里的人俏脸惨白,额上都是冷汗,几缕发丝濡湿黏在额角,狼狈而惹人疼。墨色眸子里晕开一片雾气,伸手替她擦了擦汗,随后轻轻将她脑袋偏过来,贴着自己肩膀不让她看。紧紧咬着唇,将那惨不忍睹的手拉近,看着那乌黑的匕首,缓缓握上,仔细察看伤口,控制好角度,随即狠了狠心,快速抽出,同时将顾流惜脑袋按到了自己肩上。 顾流惜猛得一颤,闷哼一声,随后狠狠咬下,因着闻墨弦那一按,恰好咬住了她的肩膀。这陡然加重的剧痛,让她咬地极狠,即使顾流惜很快松了口,嘴里依旧尝到了血腥味。顾流惜想要开口,可那一下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气力,只能软软瘫在闻墨弦怀里,不住喘着。 闻墨弦似乎没什么感觉,只是迅速将准备好的药倒了上去。顾流惜右手手掌整个被贯穿,清楚得能看到掌骨,而四根手指也被切开,骨头都被伤到了,几乎断掉。 闻墨弦一边扯了自己干净的里衣给她小心包扎,身子一边在抖。当一切都处理好后,闻墨弦小心握着她的右手,将人死死抱在了怀里,一声不吭。 而解决完鬼常的影子看着那边两人的情况,微微叹了口气,将鬼季和鬼魅打晕,在远处静静守着。 过了一会儿,疼意终究缓了的顾流惜才有气力开口,可脖颈出滴落的一颗湿热滚烫的液体所让她顿时僵住。 她从来不知道眼泪会那么烫,自脖颈出流下却一路落去心里,烫的顾流惜心里直发疼。她很了解闻墨弦,这样一个被折磨了十余年的人,已然坚韧到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在她心里,除了那被她小心呵护的几处,甚少有东西可以挑动她的忍耐。而这样的人,也是骄傲的,若非亲近之人,甚少有人能察觉到她的脆弱,而她也不愿让别人知晓她的难受。就如那次,看到爹娘的画像,即使再怎么痛,她也只会在她离去后,一个人静静站着,无声落泪。 可是她现在却因为她伤了手落泪,顾流惜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无比欢喜她在她心里占据的地位,可又无比懊悔自己惹她难受。她重活一世,她原本就是想让她欢喜平安,可她的出现却让她一再涉险,甚至落泪,不该的,她怎么能让她哭? 顾流惜声音有些发颤,她急急唤了声:“墨弦。” 闻墨弦顿了顿,随后抬起了头,将顾流惜松开,低声道:“还疼么?” 顾流惜看着眼前的人,眸子微红,里面含着满满的疼惜,语气低柔平稳,脸上不见一丝泪痕,只有长长的睫毛上有些晶莹,不然,根本看不出她哭过。 嘴唇微微开阖,嗓子里的话终究未出口,她看着她,发白的脸上晕开一个笑意:“不疼了,若君的药很好。” 闻墨弦也笑了笑,嘴角却透着丝苦涩,看着晕开一丝血迹的白布,低声道:“是我傻了,怎么可能不痛。” 顾流惜一滞,看着她玄色衣衫上濡湿的地方,顿时脸色一白,伸手就想去察看,却被闻墨弦握住右手,皱眉轻斥:“胡闹!” 看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顾流惜顾不得窘迫,急声道:“那匕首是不是伤到你了,还有你的肩膀,我……我咬出血了,你快看看。” 闻墨弦将她扶起来,轻声道:“没事,匕首被你挡了,只是刺破了一些皮肉,至于肩膀,你那牙口,咬不了多少。我们耽搁太久了,需得赶紧进去救人,走吧。” 顾流惜心急,却看出她的固执,只能在一旁看了又看,见没再流血,这才作罢。 除了担心时间不够李嫣然醒来,她更担心顾流惜的手,那手被伤得太厉害,她需得赶紧带她去找苏若君,不然久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患。 “阁主,夫人,你们怎么样了?” 顾流惜还是不大习惯被唤夫人,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无事,我们先进去吧。” 影子看了看还活着的四名守卫,以及鬼季鬼魅,犹豫道:“阁主,这些人?” 闻墨弦沉眼看了看:“湘西四鬼邪肆残忍,留不得。至于那四人,点死睡穴,放了吧。” “是” 顾流惜虽不喜欢滥杀,可闻墨弦这做她却是没意见,湘西四鬼作恶多端,早就该死,而且闻墨弦差点出事让她更是没了多余的怜悯。 影子解决完两人,摸出守卫身上的钥匙,打开一道铁门,朝暗室走去。 里面温度显然高了不少,两侧都是一间间石室,安着厚重的铁门,仅留一扇窗,石壁上都安着油灯,昏黄的灯光一路延伸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隐隐还有血腥发臭的味道,闻墨弦眉头微蹙,小心握着顾流惜右手手腕,护着不被碰到。 按着肖梦锦给的线路图,三人左行五十步,出现两条道,接着右拐,一路走去,最终到了她所言的石室。 “按说就是这间石室了。”顾流惜开口缓道,随后探到石室小窗朝内看去,不料一张满是伤痕,蓬头垢面的男子猛的撞了上来,嘴里发出犹如野兽般的嘶声,撞得铁门哐当一声。顾流惜怎么也没料到如此,吓得狠了,急急后撤,闻墨弦忙抱着她连退几步,看了下她的手,温声道:“别怕。”随后紧紧皱起了眉。 顾流惜平复了下心跳,那张脸上的伤口都快腐烂了,双眼睛也浑浊无光,简直不似活人。想起那人的模样,力气如此大,心不由沉了沉。 上一世她也曾见过这样的人,当时与心昔阁开战时,冉清影曾经安排过这样的人对付心昔阁。据她所言那些都是教内的叛徒,被施以酷刑,培养成药人。那些人力大无比,不知疼痛,没有理智弱点,很是恐怖。想起被她遗忘的那次刺杀中的冥幽卫,顾流惜有些懊恼,难不成这一世慕锦的已然开始炼制药人了?可是那些冥幽卫虽行为诡异,却不曾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又如何解释? 看着闻墨弦皱起眉,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若那里面是那人,肖姑娘的娘亲呢?” 闻墨弦摇了摇头,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这次若失败,再想进来,就不可能了。林鼎天肯定会转移,到时候更加被动。 眼看时辰不多了,闻墨弦沉声道:“时间不多了,实在不行我们只能一间间找,问一下他们是否有人看到她娘亲被转移出去。” “可阁主,她会不会已然被送走了?” 闻墨弦摇了摇头:“不会,肖姑娘是两天少见过她娘亲的,这些天我们密切监视,他不可能有机会。” “如果林鼎天没怀疑肖姑娘,那么可能由于某些原因换了地方,或者是她记错了。若是如此,理当不会有太大变动,我们找找。” 正当他们准备开始时,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从一间石室里传出来:“你们可是来救人的?” 顾流惜一愣,环视了下周围几间石室,闻墨弦轻声道:“左边对面的第三间。” 说罢三人走过去,透过小窗,一个身破旧长袍,头发蓬乱的男人坐在地上,他四肢被铁镣扣着,胳膊粗的铁链固定在墙壁上,沉重的落在地上。 见她们在打量他,他缓缓抬起了头。他脸上虚弱之态毕现,胡子也是花白的,看模样估摸着有七十多岁,有些苍老,但眼神却很清亮,长得慈眉善目,纵使有些狼狈,却隐隐有股儒雅之气。 顾流惜看着他,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不过直觉上,顾流惜觉得这人颇为和蔼。 原本淡然温和的老者在看到顾流惜时突然僵住,随后一脸的不可思议,眼里满是惊讶愕然,他嘴唇不断颤抖,猛地站起身朝窗口跌跌撞撞走去,却被沉重地铁链带地摔在地上。 他没有站起来,而是撑起身子痴痴地看着顾流惜,脸上满是痛苦,眼神极为哀戚,最后竟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分明是哭。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趴在地上又笑又哭,让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顾流惜想着他方才的眼神,心口忍不住也泛疼。看到他这模样,她觉得分外难受,那种从惊愕到狂喜到怔神直至绝望悔恨的眼神,让顾流惜觉得这人定也是个可怜人。 闻墨弦原本有些讶然,随后看着一脸不忍的顾流惜,眸子一沉,也许她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秘密。 第124章 顾流惜不知道那老者到底发生了何事,犹豫了片刻,终是踌躇道:“这位前辈,您怎么了?” 老者听到顾流惜开口,止了苦笑,挣扎着抬头看着顾流惜,神色颇为复杂,苍老的脸上沾满泪水,恍惚无神。 过了半晌,老者才平静下来,缓缓盘腿坐下,擦干泪水,摇了摇头,歉声道:“老夫无事,只是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暗室中,陡然看到几位,一时失控,吓到各位小友了。” 他脸色很平静,可是目光却忍不住黏着顾流惜,慈爱而痛楚。 顾流惜很是体贴,虽知道不是如此,可觉这老者慈眉善目,也就不再多问,有礼道:“晚辈理解,前辈不必介怀。” 老者似乎颇为喜欢顾流惜,咳了几声,温和道:“方才听你们谈话,似乎是下来救人的?老夫在这里带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人能闯到这里救人,年轻人,不可限量啊。” “前辈过奖了,我们也是运气。只是原本查到所救之人就在那间石室,却不料出了差错,人已然不在。而且此处关了许多人,前辈说在这呆了很多年,可知囚禁您的是何人?而且总觉看前辈的气度,在武林中想必也不是寻常之人,冒昧请教前辈名号。” 老者笑了笑,微微叹了口气:“老夫身陷囹圄已然十年了,这江湖中怕是早就淡忘了我这号人。至于是谁下的手,这么多年,老夫也清楚了。”说到最后,他眼神有些冷,隐隐透着恨意,看着顾流惜的目光越发苦楚。 顾流惜总觉得这眼神很熟悉,心里隐隐触及一丝东西,却又很快闪过不见。 而闻墨弦眸子微凝,看了眼影子,影子会意,摸出一串钥匙,仔细寻着,随后打开了铁门。 老者微微有些惊讶,却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三人开门走了进来。他目光沉沉,仔细打量了三人,心里隐隐赞叹。其中年纪稍小的两人身上沾了许多血迹,脸色也有些发白,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见孱弱狼狈,气质不俗,年纪轻轻不见浮躁,反而珠光暗藏。而且,他活了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这三人都是个中高手。暗自感慨武林中竟然有这等后辈,自己怕是真的被关了太久了。 眼见他在打量她们,一直沉默地闻墨弦轻声开口:“前辈可是文渊阁的文老前辈?” 她这话一出,顾流惜和那老者俱都微微一惊。顾流惜这才恍然想起,她上一世见过他,不过彼时她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并未有所交集,因此一时没想起来。可是当时她见到他时,给她的感觉与现在截然不同,而且这若真是文浩钦,被关在这,出去后怎么还能如此平和地面对冉清影? 想到一直守在暗室里的湘西四鬼,顾流惜瞳孔微缩,顿时想到一个可能性。 而老者那惊讶的模样也证实,闻墨弦说的没错,不过她如何这么快便猜出他的身份? 那厢文浩钦惊讶片刻,随即笑了起来:“这位少侠看起来年纪不大,老夫我被关了十年,你居然能认出老夫?” 闻墨弦有些复杂地看着他,沉声道:“文老前辈,有些事这里不适合说,我等还急着救人,出去后再同您讲。影子?” 影子忙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缚住文浩钦的铁镣,随后掏出几根铁丝,缓缓在锁孔里试探着。 “公子,这锁是特制的,我需要时间,您先和顾公子去寻人吧。” 文浩钦见她们居然如此爽快地出手救他,颇为惊讶,看见顾流惜她们准备出去,忍不住开口道:“之前你们说,你们要救的人被换地方了,不知要救的是不是个妇人?” 顾流惜脚步一顿有些欣喜道:“文前辈您晓得?” 眼看她眉眼带着欢喜,文浩钦心里忍不住便柔和下来,这模样,太像了了。他稳了稳情绪:“昨日傍晚,有一位中年男子带人进了暗室,老夫恰好清醒着,听到一位妇人同那中年男子对话,两人语气都不大好,最后那人怒气冲冲说了句,‘将她带到禁室’。彼时我看了一眼,那妇人被人带走了,想来是去了那禁室。只是那个地方,颇为难熬,她那模样,怕是有些磨折。” 一听到禁室,顾流惜忍不住脸色发白,那个地方,她去了不知有多次,冥幽教所困之人,几乎每个都去过那个地方,但是却少有人能完好出来的。被各种令人发指的酷刑折磨,在哪里,冉清影得到了许多她想要的东西,而也有许多人,在那里葬送了一生,可她却也是其中的帮凶! 顾不得道谢,顾流惜紧抿着嘴,朝外快速走去,闻墨弦发觉她的不对,忙跟了上去。 一路拐过去,空气中那种腐败发臭的血腥气越发浓重,闻墨弦也猜到,所谓禁室,就是刑堂了。 伸手握住顾流惜的左手,闻墨弦柔声道:“惜儿,那些都过去了,如今也没有发生。待会救出肖姑娘的娘亲,我们尽所能救他们出去。还有,林鼎天既然想要牵制肖姑娘,必不会对她娘亲下毒手,你莫急。” 顾流惜一顿,紧了紧闻墨弦的手,鼻子微酸,转头看着阴影中柔和看着自己的人,忍不住低喃:“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闻墨弦笑了笑,伸手点了点她的心口:“因为我在你这里。” 在顾流惜忍不住脸红时,愉悦道:“快走吧。” 禁室很大,中间是一个幽深的大厅里,周边放着许多木架子,悬挂堆放着各色各样的刑具,长鞭,烙铁,琵琶锁,铁链,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但是看上去就让人毛骨悚然的用具。上面无一例外沾满了血迹,甚至有许多似乎是碎肉的东西,空气中那股死亡和绝望的气息,迎面而来,一个十字木桩上,还绑着一个血淋淋的人,看不出模样,内脏依稀可见,白骨从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中露出来,地下凝结了一层厚厚的血膏。 闻墨弦眉头紧蹙,眼里晦暗不明。看着地上几滩颇为规律血迹,眯了眯眼,随后发现几滴鲜血砸在地上,在那微微凝固的血迹上再次留下一个小坑,缓缓抬头,她深深吸了口气。 而顾流惜则白了脸,狠狠咬了咬牙。在她们头顶,悬挂了十几个木笼子! 昏黄的火光仅能照亮底下的一片,而那些笼子挂在数丈高的顶部,陷入无边的黑暗中,仅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仿佛被抛入绝望中,死寂一般无所依托。只有时不时从高空中滴落的血渍,昭示着里面的痛苦和残忍。 顾流惜眸子发红,闻墨弦赶紧捏了捏她的右手:“别动右手,我看看是否有人活着。” 话音刚落,闻墨弦凌空跃起,虚点石壁,一路旋了上去,墨色的衣衫完全隐入黑暗,惹得顾流惜心中一颤,她有点害怕,仿佛她也会被吞噬一般。 努力看着那片黑暗,墨色的影子在各个笼子上轻巧来回,随后她顿了顿,低声说了几句话,似在和里面的人交谈,顾流惜松了口气,应该是她们要找的人了。 片刻后,一袭墨袍的闻墨弦抱着一身素色衣衫梳着妇人髻的女子,落了下来。顾流惜连忙奔过去,闻墨弦低声道:“应该是她了,只是,其他人,都没救了。” 顾流惜眼神一暗,叹了口气:“她可还好?” “还好,只是有些虚弱。” 说话间,一道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两位公子当真是小锦儿的朋友。”说话间她勉力站直身子,想离开闻墨弦怀里,毕竟这般靠在年轻男子怀中与礼不合。 闻墨弦似乎意识到了,由于两人嗓音刻意改变过,肖梦锦娘亲自然以为两人是男子:“伯母,是晚辈失礼了。我和流惜乃是刻意装扮,都是姑娘,与梦锦相交甚笃,您不用担忧。因着她一直挂念伯母,因此我们一同商量,将您救出去,往后梦锦和伯母便可脱离落霞楼,自在安然的生活。情况紧急,我们不能再耽搁,梦锦已然在外面等着,我先带您出去,可好?” 肖蕴抬眸看着身前嗓音柔和的少年男子,长得白皙俊俏,比自家女儿还俊,又温雅有礼,干净得的确不似男子,心下也就信了。听着她说的话,眸子有些湿润:“是我无能,生生牵累了她,幸而锦儿有福气得了两位这般好的友人。只是……只是我许久未见她,她过得好不好?” 顾流惜听得她话语里的关怀急切,明明累得睁不开眼,仍然想听到肖梦锦的状况,微微有些动容,柔声安抚她:“您放心,她一切都好,只是很担心您。您很累了,先睡一会儿,等醒了,便能见到她了。” 同时闻墨弦也已经轻轻按上了她的睡穴,让她昏睡过去了。在这个地方待了一天,怕是快要精神崩溃了,需得让她休息。 闻墨弦将肖蕴背了起来,低声道:“走吧。” 两人与影子汇合时,文浩钦已然脱离了禁锢,对着三人深深做了一揖:“多谢三位仗义相救。” 顾流惜忙将他扶起来:“前辈言重了,我们受不得您如此大礼。” 文浩钦还要开口,闻墨弦却抬眸看着她,凝声道:“文阁主,有一件事晚辈需得告诉你,文渊阁已然有了阁主,或者说,这世上已然有了一个文浩钦,您可想好,如何应对么?” 文浩钦脸色一变:“什么?!” 顾流惜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冥幽教上一世便是这样一步步掌控江湖势力,偷天换日,果真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闻墨弦依旧淡然:“文阁主在此待了这么多年,对这种结果,应该不会太惊讶。文渊阁如今完全依附名剑山庄,一切也都物是人非。今后何去何从,文阁主需得好生考虑,若有需要,晚辈尽力相助。” 文浩钦沉默,这些年,他们一直不曾要了他的命,无非是为了那个秘密。可既然抓了自己,又怎么会善罢甘休。抬眸沉沉看着闻墨弦:“小友为何愿意帮我?” 闻墨弦看了眼顾流惜,随后勾了勾唇:“仇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冥幽教囚禁之仇,名剑山庄杀女之恨,文阁主,你可能忍?” 文浩钦脸色惨白,看着顾流惜,连退好几步,随后眼里满是警惕:“你如何知晓?!” 闻墨弦眼眸低垂,却未回答他的质问,淡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走了。文阁主,待会儿需得帮在下一个忙。” 说罢也不等文浩钦答应,运气沉声道:“关在此地的各位武林同道,今日在下潜入此地救人,无意发现许多武林正派同仁被囚于此,实在让在下骇然。还请各位清醒的侠士各报家门,在下愿尽绵薄之力,救各位离开。” 浑厚的内力使得闻墨弦声音尽透石壁,却克制的恰到好处,并未惊动其他的守卫。 声音逐渐湮灭,密道内却一片沉寂,片刻后,一个虚弱喑哑的男声响起:“敢问阁下何门何派?” 闻墨弦再次回道:“文渊阁,前来营救文阁主。” 文浩钦当年在江湖中名望颇高,为人仗义正气,文渊阁更是被武林众人奉为习武圣地,备受尊敬,若不是最近十年默默无闻,文浩钦又突然变了性子,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听得闻墨弦的话,陆续有人开始开口:“文阁主可安好?” 闻墨弦看了文浩钦一眼,并未说话。 文浩钦复杂地看着她,心下暗叹这人实在不简单。他虽不了解闻墨弦,可不可否认,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而且能来冥幽教救人,必然不是与他们苟且的人,更何况,那个青袍少年实在让他欢喜,于是开口道:“老夫安好,各位同道,时间紧急,信得过老夫的,望告知门派。” 一时间陆续的声音开始四处响起,闻墨弦和顾流惜一一听着,同自己得知的消息比对,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此中所关之人涉及许多门派,几乎大多是与名剑山庄历来不合,或者主张剿灭冥幽教的门派,许多都是门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如玄阴门掌门,君绝派门下二使,苍山派大长老,但无一例外,功夫出众。 顾流惜眉头微皱:“这不合理,这其中许多人留着并无多大意义,为何还冒险留着?” “所以有些人,我们却已然留不得了。” 顾流惜心里一凉,顿时明白,其中怕是许多人早晚会成为方才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子一般,沦为毒人! 文浩钦心里也是黯然,他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冥幽教那阴毒狠辣的手段,那些不断嘶吼哀嚎的声音,成了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闻墨弦走到文浩钦身前,躬身行礼:“望文阁主帮助晚辈,此中厉害,您应当明白。” “不能救么?”文浩钦涩然道。 顾流惜一直听着两人说话,此时沉声开口道:“那些人即使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可随时都能发病,这种情形,我们赌不起。” 文浩钦闭了闭眼,缓慢道:“开门吧。” 打开最初开口的男子,也就是玄阴门掌门,卫贤。他浑身是血痕,眸子里都是血丝,看到文浩钦,颤声哽咽道:“文阁主。” 文浩钦仔细看着他的咽喉,那里并无血纹:“受苦了。” 放出他之后,文浩钦颇为无奈同他解释了他们的决定,卫贤长叹一声,随后狠绝道:“我卫贤此生与他们不共戴天!” 一路仔细察看,三十余人,已然有十八人被那种古怪毒药侵袭,其中一人更是当场暴起,直接被闻墨弦斩于剑下。 闻墨弦遇到中毒之人,并未弃之不顾,却无时不在警惕。此后陆续有人毒发,未等闻墨弦她们出手,其他受伤轻的武林人士已然自动下手。 文浩钦看着一直小心护着顾流惜的闻墨弦,心下更是感慨,若她提前斩杀那些人,这些武林正义之士怕是反而会觉得她残忍不仁,如今只要她可以掌控,让他们亲眼见到那恐怖模样,完全不必她承担那些恶名,这等人希望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啊。 在快要离开之时,闻墨弦目光一一在那剩余九人身上掠过,薄唇轻启:“如今你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我没有资格夺了你们的生命。可是你们自己明白这毒的阴狠,一旦发作,甚少有人能制止你们,不人不鬼,滥杀无辜。你们如今状态如何,你们自己最明白,一世英豪,不知有谁愿意如此苟且偷生?” 九人年纪大的有五十余岁,年轻的也不过弱冠,听到闻墨弦的话,都有些绝望黯然。 闻墨弦眼里有些不忍,嗓音低沉温和:“可我晓得,蝼蚁尚且偷生,我不逼你们。只是给你们一个选择,这暗室一共分四部分,时间紧急,我们迷晕守卫,但仅能撑过一个时辰,无法再去救他们。在那里也许还有许多你们的亲友同门,若你们无法逃过,沦落成无知觉的毒人,也许在那里可以求得一丝安慰,替你们讨回一些公道。亦或者,你们可以跟着我,我给你们找大夫,可如果你们控制不住……我会……杀了你们!” 那九人眸子亮了亮又暗了暗,随后化作一派坚定,九人扯开脖颈互相看了看,随后六人出列,其中大漠狂刀柳沉闫沉声道:“我们去救人,这几日我们已然发觉控制不住了,不想窝窝囊囊地变成那种鬼东西,还要被他们驱遣,死之前定要拖着那群畜生下地狱!他们三个症状轻,内力也深厚,合该能熬住,希望小兄弟能尽力帮他们!” 闻墨弦定定看了他们一眼,递出一个小瓶:“这里有解毒剂,虽然没多大用,可也是我能帮到你们的。若你们有清醒的活着出来,去青州城东的云府,在下竭力护着各位。”随后仔细将地道守卫分布说与六人。 交代完后,六人咬咬牙,齐齐一拜,毅然转身离去,一行人俱都无比沉重地看着那六个汉子消失在黑暗中。 最终顾流惜开口打破了沉寂:“走吧,李嫣然怕是快醒了。” 众人默不吭声,更着闻墨弦三人朝出口走去,一行人中,除了闻墨弦三人看起来稍微干净些,其他十余人俱都衣衫褴褛,浑身血痕。 因着李嫣然那里太过凶险,出去时,一行人走的便是肖梦锦进来的那个城郊出口。廖月墨影等人也一早在那里,准备来个里应外合。 过了半盏茶时间,眼前依稀变得开阔,随即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瞬间蔓延开来。 顾流惜脸色一变:“快走,李嫣然醒了!” 众人拔足狂奔,与迎面而来的落霞楼众人不期而遇,肖梦锦此时恰好也在其中,目光触及闻墨弦身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心头顿时一跳,却强行压抑着激动,不动声色地低声开口:“楼主,是冥幽教被关的众人被救了。” 她看似无意,却刻意强调冥幽教,林鼎天伤还未好,一直避着冥幽教的人,想准备妥当后,连夜逃出青州。此刻看着那些人眼里都是一片血红,随时要拼命的模样,也有些犹豫。这些人功夫都不差,打起来肯定要损兵折将,替冥幽教出手,对他来说实在不值。 肖梦锦看出他的犹豫,复又道:“我们跟他们无冤无仇,而且既然躲过了冥幽教守卫进了密道,从这里逃了也不为过。” 林鼎天眸子一亮,随即沉声道:“在下落霞楼林鼎天,恭喜各位逃离苦海,请!” 几人面面相觑,随后交错着无比小心的让开。林鼎天看着被裹着背在一名玄袍男子身上的人,不由有些怪异,肖梦锦见状赶紧出口道:“楼主,如今时机已到,趁着冥幽教大乱,我们走吧?” 林鼎天收回目光,哈哈笑了起来:“不错,天赐良机啊!”也就没能拦下他们。 到了出口,冥幽教所派的驻守冥卫全部涌了上来,这里一共派了二十多名冥卫,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被关了这么久,备受折磨众人恨冥幽教入骨,即使受伤不轻,也是不要命般的痛下去杀手。 影子发出信号,廖月等人旋即立刻攻了进来,这两边围剿,那二十多冥卫全部被屠。随后一行人迅速离开,乘廖月提前准备的马匹,直接出了青州城,朝青州城外三十里的小村庄而去。 而此刻红袖招,李嫣然脸色青白交加,狠狠握着手里那张琴谱,指间细小的伤口顿时涌出血。 片刻后她突然起身,拿起笔墨,迅速落笔。花笺上漂亮的小楷跃然于上,开头“絀约”二字格外显眼,很快,她急急起身,打开窗户一只红喙信翎落在她手上。将信塞入,那信翎疾速飞里,转眼不见。而此刻一道人影自屋脊掠出,一连三镖射出,信翎一顿,瞬时被擒入手中。 而急怒的李嫣然却丝毫不知,从她决定见那两人时,便一步步踏入对方的陷阱。 第125章 一向平静的青州这一日激流暗涌,神诀宫,烈焰门,飞鹰门各主事接到传讯时,俱都脸色发黑,眼里惊骇莫名,就在这个节骨眼,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忙调动人马,也管不得会引起轰动,迅速搜索。 一路远离青州的闻墨弦等人,早就料到这种局面,也不甚在意,继续赶路。 急行五十里后,来到一处偏远的村子,墨影安排的属下连忙迎了出来,低声道:“公子。” 闻墨弦略微颔,随后翻身下马,径直将顾流惜抱了下来,把一干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这大庭广众之下,这小公子居然将另一少年抱了下来,这对他们而言,实在冲击不小。 墨影和影子看着那些一脸虚弱疲惫的武林人士,目瞪口呆的模样,有些无奈,顾流惜更是脸色通红,窘迫不已。 闻墨弦只是怕她弄痛手,哪里管那些,待顾流惜站稳,回身道:“各位身上都带着伤,先进去休息,我已然请了大夫,待疗伤后我们还需得继续赶路,那些人怕是不会罢休。” 众人皆抱拳:“多谢闻公子。” 闻墨弦让人带着众人去房间,立刻吩咐廖月抱着肖蕴:“带我去找若君!” 说话间苏若君也闻讯赶了过来,急急忙忙道:“人救出来了么?” 闻墨弦点点头,而苏若君也看到廖月怀里的妇人,喜出望外。随即又发现两人一身血污,还有顾流惜垂在身侧的手,顿时一惊:“受伤了?” 闻墨弦脸色有些暗:“我没事,你快给惜儿看看手。” 几人忙进了苏若君的房间,吩咐廖月将人放在床上,苏若君随后拿出药箱,解开了顾流惜右手上染血的绷带。 闻墨弦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流惜的手,对廖月道:“去给那些人送些伤药,留心他们的动作。” “是。” 而此时那缠着的布条被解开,看到伤口的一瞬间,苏若君都吸了口冷气,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然凝了一片血痂,白骨都能看见了。而那被贯穿的伤口微微发暗,根本看不出原本那白皙漂亮的模样,难怪阿墨脸色这般难看。 闻墨弦眼里又是疼又是急,有些压抑道:“如何,会不会有碍?” 苏若君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有我在,必然让你家惜儿恢复如初。”随后她眉头蹙了蹙,低声道:“只是这伤口处的肉都已然发暗,并不干净,这些碎肉需得割掉。” 闻墨弦脸色一白,手有些抖:“这般严重?那……可有麻沸散?” “莫担心,我出来备了点,理应不会太痛。我马上熬药。”随后她起身,给一旁的肖蕴把了把脉,发现只是太累了,松了口气,给她服了药丸,快步出去熬药。 之前墨影已然派人去青州请了大夫,此刻也在替其他人开药把脉。 而屋内闻墨弦一直低头握着顾流惜的右手,沉默不语,顾流惜心里不好受,也跟着低下头,侧脸看着闻墨弦:“墨弦,你别这样。若君不是说了么,没大碍。虽然我怕疼,可不是有麻沸散么,没多大感觉的。” 闻墨弦这才抬了头,闷声道:“是我不好,让你遭这罪。” 顾流惜笑了笑:“才没有,你现在还好好的,对我而言一切都不是遭罪。” 闻墨弦没说话,卷翘的睫毛微微闪动,伸手在顾流惜伤口边轻柔摩挲,随后将人搂在了怀里,嗓音低沉柔和,却透着坚定:“以后不会了。” 苏若君端着麻沸散进来,闻墨弦依旧没松开她,只是看着苏若君将她手里的药端了过来。 顾流惜怕她难受,有心安慰她,虽然有些羞赧,仍乖乖窝在她怀里,药还很烫,闻墨弦内息冰寒,缓缓吐出,直到温度合适后,才柔声道:“乖,喝了。” 顾流惜也不扭捏,也不怕温度不合适,就着她递过来的药碗一口气喝干了。 片刻后药效发作,顾流惜也有些昏昏欲睡,耳边令她心安的嗓音缓缓萦绕:“惜儿乖,醒了就好了。” 苏若君拿了一把小刀仔细烤过,托着顾流惜的手,快速下刀。她用劲很巧,伤口处的碎肉被她一点点刮掉。可无论苏若君手如何巧,落在闻墨弦眼里,却仿佛割在她心头,痛的她脸色发白,搂着顾流惜的手没用力,左手却将衣摆都拧碎了。即使服了麻沸散,顾流惜却依旧能感觉到痛意,刀锋刮过骨头,那种痛岂是一碗麻沸散能驱散的。 苏若君停刀后,将一碗烈酒倒上顾流惜的伤口上,将血污冲洗干净,闻墨弦怀里的顾流惜猛的一抖,眉头紧皱,低低呜咽几声。闻墨弦眸子发红,死死咬着唇,身子颤的比顾流惜还厉害。 苏若君顾不得其他,赶紧替顾流惜上药裹好伤口,抬头发现闻墨弦脸色比顾流惜还难看,叹了口气:“你莫急,她定不愿你如此。这伤虽严重,可这般处理后,加上我的药,必然不会有损。” 闻墨弦闭了闭眼,似乎很是疲惫:“我晓得,我替她沐浴,你照顾她娘亲吧,她应该也快到了。”言罢她小心抱着顾流惜朝外走去,心里却堵的难受,这么多次,她第一次能抱起她,可这种滋味却同样苦涩非常。 这次紫曦等人也赶了过来,见一行人风尘仆仆,已然备好了热水,得到闻墨弦的吩咐,立刻准备好了沐浴用物。 顾流惜此时晕晕乎乎,意识朦胧,方才那阵痛意让她勉强有些丝清明,只觉的身下微微晃动,似乎被人抱在怀里。她虽糊涂,却则明白抱着她的人是谁。 脑子昏昏沉沉,可是手心的痛意却不放过她,让她煎熬非常。 朦胧间耳边传来低低的轻语,听不清楚却熨帖非常,随后她那麻木沉重的身体突然有些凉,让她更是不适,可很便沉入一片温热中,舒适轻松。身体舒服了许多,意识却越发混沌,只能感觉到似乎一双柔软的手在自己身上拂过,带走所有的痛意,让她彻底陷入安眠。 将顾流惜的右手好生放好,替她掩上被子,换了一身白色锦袍的闻墨弦走了出去。 此时那些被囚武林人士已然被救治完毕,也用了些粥膳,此刻正被廖月请到了堂内。 一身清爽的闻墨弦缓步走去大堂时,脸上依旧带着假面,却仍是俊雅清华,她历来温和,此时着一身白袍,没了血污凌乱,更显得长身玉立,气质清雅。 屋内人大多第一次认真打量她,心下赞叹,好一个少年郎。 闻墨弦没多客套,进去后微微躬了一身,缓声道:“请各位侠士来此,是因着苏顾有要事相商。而此前在下所言是文渊阁之人,乃是虚言,只因事态紧急,为安各位的心,才出此下策,望各位见谅。” 听得她如此说,在座有几人变了变脸色,可却也没出口质疑。闻墨弦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但各位应该了解,我并无恶意,不然也不会救你们了。” 玄阴门掌门卫阴犹豫片刻,开口道:“但不知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救我等?” 闻墨弦在一旁坐下,轻笑道:“救一人也是救,救一群人也是救,何乐不为,况且大家都是武林中难得的英雄人物,葬身于那暗室中着实不值。” “阁下大恩,我等没齿难忘!” 闻墨弦摇了摇头:“卫掌门客气客气,在下所做并非没有目的。” 卫贤转头看了眼文浩钦,随即正色道:“阁下请讲。” 闻墨弦略微垂首,随后抬头缓缓扫视了在场众人:“只望各位明辨是非,莫言要为虎作伥。” 她话一落,在场数人浑身一震,眼里猛然滑过一丝愤恨阴霾,闻墨弦并未在意:“想来你们都晓得,为何会被囚禁于那暗室了。关各位的是冥幽教暗室,可各位都是名噪一时的英豪,如何能无声无息被冥幽教活捉。” 卫贤紧紧握住了拳头:“阁下为什么……” 闻墨弦站起身,眉眼间有些苦涩却很快掩去:“灭门之仇,不得不报。我无需各位做什么,只希望你们能好生活着,关键之时,揭开那人虚伪的外表,替在下以及各位亲人好友,讨回一个公道。” 卫贤一震:“如今,他势力如此大,又勾结魔教,你如何能对付他?” 闻墨弦微微一笑:“勾结?卫掌门觉得他们真能做到同心同力?一山难容二虎,你们还活着,便表明,冥幽教可不是诚心合作。” 卫阴和文浩钦随即明白过来,无论他们有多重要,暗室有多隐蔽,他们活着对名剑山庄就是威胁,想必按那俩人的性子,他们早该被灭口,又怎么会活这么多年,连那等毒药都不成服过?怕死等着日后对付名剑山庄罢了在几人低头沉思时,她开了口:“对了,在下方才说的要事,对各位想必很重要。” 文浩钦面色微变,而闻墨弦已然证实他的想法:“如今的世上,你们已然是多余的了。” 君绝门的右使刚失了兄弟,脾气又急,顿时怒道:“你什么意思?!” “阁下莫气,你们被锁入暗室过十年或几年,早已是死人了。死而复活不难,可是若你根本不曾消失过,你说你的再一次出现,会有什么后果?” 文浩钦面色惨白,闭眼靠在椅上,有些颓然苍老。卫贤有些战栗:“你……你的意思……是玄阴门已然有了我卫贤!” 他话说完,有些人迷惑,可大多数却面如死灰。他们在里面经受过什么他们一清二楚,逼供,被下药,吐露所有的秘密,被鬼娘取脸模,被闻墨弦这么一说,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宗门变成什么样了?他们回去,有谁会相信他们!即使相信,又有多少会帮忙?! 而文浩钦在痛苦后,凌然睁开了眼,喑哑道:“苏公子,会帮我们吧。” 闻墨弦看着他,如此快便平静下来,果然不愧是文浩钦。嘴角微勾,随后正色道:“在下所言并非威胁各位,而是希望各位能信我,我说过让你们活着,便决不食言。但是,我能力有限,你们的宗门,属于你们的亲友地位,只有你们自己才能取回来,我只能尽我绵薄之力,为各位提供护卫。若成功,只需到时各位仗义执言,莫要再供人驱遣,为虎作伥。” 她声音不高,语气不急不缓,却透着一股难以质疑的信服和真诚。 沉默片刻后,文浩钦站起身,对着闻墨弦深揖一礼:“老夫定遵今日之言,只要公子所为不违道义,老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余几人也紧跟行礼:“定遵今日所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墨弦神色依旧淡然柔和:“我亦承此诺,只换你们一言。各位需得运功调息,这里怕是不能久留。中毒三位,待会会有人替你们把脉,在下答应过他们,定会尽力救你们。” 并不激昂的语调,却让屋内众人心里触动非常。 在闻墨弦准备离开时,文浩钦突然开口唤道:“苏公子,老夫有话想同你谈谈。” 闻墨弦回头看着他,平稳的老者眼里有些急切,她略微沉吟便明白他所想,轻声道:“文阁主,请。” 走了几步,她微微顿了顿:“记得让紫曦吩咐后厨熬些补汤,她爱吃肉,但莫要太油腻。” 文浩钦一愣,就听的一阵破空之声,是有人掠走了,顿时明白过来,状似无意道:“苏公子同那位小友感情很好。” 第126章 闻墨弦笑了笑,带着文浩钦走到一处石桌旁坐下,这才缓声道:“她是苏某最珍视之人。” 文浩钦脸色有些怪异,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立场,微微清了清嗓子:“苏公子到是特立独行。” 闻墨弦只是看了他一眼,对此不置可否,轻轻挑了挑眉:“文阁主留下我,难道便是为了问我二人感情好不好?” 文浩钦有些尴尬:“苏公子别误会,老夫并无此意。我……我只想冒昧问一句,你那位小友家中可有亲人,如今多大了?” 他眼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直直盯着闻墨弦。 闻墨弦眼帘低垂,眼里有些暗沉,许久后她才看着那几乎是屏着呼吸的老人,缓缓道:“她父母是豫州的一对清贫百姓,生于天元九年上半年。” 文浩钦嘴唇微颤,喃喃道:“天元九年……天元九年,蓝儿,蓝儿便是……”他眸中一片苍凉,复又追问道:“他父母在哪,可是他亲生父母?为何是上半年,不知晓具体生辰八字么?” 闻墨弦未回答他的问题,在沉默片刻后,沉声道:“文阁主,我明白您在想什么,我信得过您,也便开诚布公同你言明,事实便是你想的那般。” 听了闻墨弦的话,文浩钦猛地站了起来,微乱的胡子不断抖着,脸也因为激动,涨的通红,他颤声道:“他……当真是,你……你可有证据?”虽然激动非常,他仍未失了理智,开口问道。 闻墨弦也不介意,反而在那边开始缓声道:“我识得她时,她方才五岁,那时新年方过,豫州还是天寒地冻。她便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单薄破衫,看着那些乞丐领粥……她那父母对她极不好,要将她卖给商户的傻儿子做童养媳,最后被我带回了家。” 文浩钦虽说仍在求证,可心里基本认定了,听得闻墨弦的述说,心疼得不行,双手青筋暴起,恨不得去教训那对利欲熏心的男女,他哑声道:“那孩子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人!原来蓝儿生的是个女孩儿,好……好。”此刻已然顾不得质疑,文浩钦眸子通红,已然开始哽咽:“那……后来如何了?” “后来我家遭了大变故,落得家破人亡,也同她失散。她生很好看,同那对平凡夫妇一点也不像,后来寻她时,我便疑心此事,因此刻意逼问那对夫妇,他们才道出实情。当年惜儿的娘亲被那人追杀动了胎气,生下惜儿后遇到了那对夫妇,只是彼时她已然是强弩之末,无奈之下,临终前将惜儿托付给了那对夫妇。” “原本是请求他们将孩子送到文渊阁,可两人怕麻烦,又害怕牵连自己,最终将孩子留下了,只说是亲生的。最初碍于她娘留下的银钱首饰,也算养活了她,只是生了个儿子后,家境贫寒,也就对她越发不好了。” 文浩钦老泪纵横,死死抓着石桌,悲痛道:“是我无能,我唯一的女儿我没护好,让她枉死,甚至连尸骨都未寻到。自以为可以追查凶手,替她雪恨,最终身陷囹圄,还让她的孩子被人欺侮。我糊涂,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去找孩子呢?!” 闻墨弦叹了口气:“彼时谁也未料到他会如此丧心病狂,他对外称遇袭失踪,恐怕文阁主之前也不愿承认她遭遇不测,故而就比耽搁了,并不怪你。” 文浩钦整个人似乎有些崩溃,他这么多年一直被关在那个地方,恐怕唯一支撑他的便是替文韵蓝报仇,如今见到最疼爱的女儿留下的骨肉,触及那些痛苦的往事,再也熬不住,当着闻墨弦的面,便哀然落泪,原本看起来儒雅矍铄的老人,瞬间颓然苍老了许多。 半晌后他才平静下来,嘶声道:“蓝儿在哪?那对夫妇可曾说过,将她……葬在何处?” 闻墨弦看着这个哀戚的老人,眼里有些不忍:“为了让那人找不到线索,她……临死前让那对夫妇将她火化了,骨灰……也已然……我只能在那处替她建了座空冢。” 文浩钦听得五脏俱焚,双眼冲血,悲声唤了句女儿的小名,猛的喷出一口血。 “文阁主!”闻墨弦忙起身迅速封了他几处穴位,替他渡了些内息。文浩钦几欲癫狂,嘶吼一声:“萧衍!”生生将厚数寸的石桌震裂。 闻墨弦只他情绪崩溃,也就任他发泄,良久后,她有些复杂道:“文阁主,我同你说这些,是因着我明白您的心情,也晓得知晓这世上还有一个外孙女,对您而言是多大的慰藉。可是,我却希望,这件事惜儿永远不知道。” 文浩钦脸色一僵:“为何?” 闻墨弦眼神有些悲悯:“您觉得这份迟到了十六年的血缘亲情对她而言,是幸福,还是痛苦?也许您会很疼他,您也可以告诉她,她娘亲很爱她,可是您要她如何接受,她幼时的苦难,她的娘亲的死,都是那个给就她生命的男人造成的?您让她如何接受,她的出生根本就是一个悲剧,她生身父亲是一个伪君子。” 文浩钦面如死灰,他一生被人赞誉,自认为仁德睿智,可却在他最爱的女儿身上犯下大错,而一错,就让他再也无法挽回。女儿没了,找到了外孙女,却没脸,也没资格去认啊!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闻墨弦眼里有些痛色,低声道:“她过得很苦,即使她不说,我也晓得,她还是很希望有个亲人能好好疼她。虽然她有疼她的师傅,我也会尽我所能去疼她,护她,可那种血肉相连的亲情,我弥补不了。我给不了她娘亲,也没办法让她认父亲,甚至这个外公,我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让她晓得。让您知晓她的存在,这世上有一个与她有血亲的人牵挂她,疼她,即使她不晓得,也算是一丝慰藉了。而且,也许有一日,她认了您,在世上也有一份依靠。” 文浩钦直直看着眼前的白袍公子,年纪不大可那种稳重成熟让他都惊叹。耳边的字字句句,之前同他外孙女在一起时的体贴,无不流露着对她的深情。 文浩钦这次格外认真地看着闻墨弦,模样长得很好,虽然瘦了些,可是功夫好的很,身份虽然神秘,可毫无疑问,能护好他的外孙女。有心计却够磊落,今日那些行为表现,足以看出来人品出众。最重要的是对自家外孙女实在上心,这样的人让他很满意,他顿了顿:“老夫明白,在她面前。我绝不会透露一丝一毫。只是,老夫多嘴,公子与我那外孙女?” 闻墨弦也不扭捏,正色道:“我两早已订立鸳盟,虽未成亲,但在我心中,她已然是的妻子。” 文浩钦眼睛有些湿:“对她而言,你定然是她最重要的人,我也能感觉到你对她是真心的。我没资格去插手你们的事,只要你能让她开心,我就满足了。” 闻墨弦敛神正道:“您放心,我会好生照顾她,至死不改。无论日后发生何事,也请外公记住今日之言,莫要食言。” 文浩钦也肃然道:“自然如此。”说罢又朗声笑了起来:“虽说听不到她唤我外公,你叫也是一样。” 看着那笑出泪水,喃喃唤着女儿的老人逐步远去,闻墨弦微微叹了口气。 “你呀,这般坑人家长辈,合适么?”说话的是正苏若君,她给那中毒三人把完脉,进来恰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见人走了,才出声感慨道。 闻墨弦勾了勾唇:“我并未说我是男子,况且他之前也不以为惜儿是男孩么?再说,我并非刻意隐瞒,不过是形式所迫,不得不隐匿。” “狡辩,不过他已然错了一次,这次怕是不会再错下去了。不过,当真要瞒着流惜吗?那人毕竟是她亲身父亲,她最后从别人那里知晓了,会不会同你?” 闻墨弦眼神暗了暗,神色有些迷惘:“她若想知晓,我瞒不了多久的。只希望她若不想知晓,我能瞒她一辈子。我不怕她会动摇,按她那死心眼的性子,我很笃定,我和那人,她连选择都不会做,可是,我怕她伤了自己。” 苏若君叹了口气:“所谓情深不寿,有时我到希望你二人都能自私些。” 正说话间,廖月快步走了进来:“公子,青州城到处都是三大门派的弟子,找了这么久,他们已经往城外来了,我们怕是要赶紧离开,不然虽能应付,但会暴露的。” 闻墨弦眉头一皱,随后开口道:“城内探子可还各司其职?” “是,我特意吩咐过,此中正是混乱时,想必能查到许多隐匿的事情。” “不错,我们先撤,该留下的人仍旧不动。他们要是追过来,也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记得备份大礼。既然这青州的水已经浑了,那便再搅一搅。一但惜儿标注的几处有动静,立刻将事情弄大。”闻墨弦嘴角微挑,笑意依旧柔和,却不及眼底。 “属下遵命,主子,不知您准备去哪?苏州还是?” 闻墨弦顿了顿:“十年了,该回家了。”轻声低喃的一句,带着数不尽的情绪,听得廖月和苏若君都有些伤感,可也有些激动,既然决定回到那里,想必,很快就可以结束这煎熬十年的仇恨了。 吩咐墨影几人收拾好东西,闻墨弦去同那些人说明了情况:“青州城追兵快到了,难为各位先忍耐一下,带伤赶路。这边出事,想必名剑山庄也会很快得到消息,到时需要防范的也就更多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会分开走,我派人护送各位去一个地方。如今大家处境危险,希望你们能相信在下,安心跟随,待各位家中事情解决,便可以安然归家。” 众人俱都抱拳行礼:“苏公子高义,我等必然信服。” 很快各人都备好了衣服马匹,六七人一组,乔装成农夫商户,俱都整装待发。 顾流惜药性未退,闻墨弦让紫曦备了马车,替她换好衣服,抱着人出了院子。 等着辞行的众人见闻墨弦抱着个姑娘出来,又不见顾流惜,心里顿时笑叹一声:那少年原来是个姑娘,难怪两人如此亲昵。 文浩钦见顾流惜昏睡着,忙紧张低问:“怎得这般严重?” “她手上伤口比较严重,方才处理伤口时给她服了麻沸散,药性未除,您别太担心。” 文浩钦听了才安心点了点头。 将顾流惜抱上马车,闻墨弦对外面众人抱拳道:“各位英豪一路保重,我们豫州再会。” 众人齐声道:“苏公子一路珍重!” 苏若君自然是跟着闻墨弦,坐在后面的那车上照顾肖蕴。想到肖梦锦,又不由担忧,青州出了事,肖蕴被救走,落霞楼一定会怀疑她,可是闻墨弦说,她会赶上来。若再耽搁,怕再次让肖蕴出事,因此她只能先离开,可是一颗心怎么都静不下来。 走了数里路,影子和跟着闻墨弦等人的三位中毒的汉子立刻戒备起来,马车也缓了下来,闻墨弦撩开车帘,淡笑道:“不必紧张,是朋友。” 话音刚落,一道纤细的身影掠了过来,神色有些焦急,闻墨弦看了看后面的马车,微笑道:“莫急,你想见的人,都在那上了。” 肖梦锦额头带着层薄汗,深深行了一礼:“谢谢!”随后急匆匆上了后面那一辆那车。 很快几声闷响传来,还夹着闷哼,闻墨弦看着晃了晃的车帘,摇头笑了起来:“赶路吧。” 这边苏若君捂着鼻子,眼泪都流出来了,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压在她身上,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眼泪。 苏若君哭笑不得,她原本是听到肖梦锦说话的声音,出来察看,却被心急的肖梦锦直接撞倒,马车空间小,肖梦锦去拉她反被带了下来,直接压在她身上,牙撞上了她的唇,又磕到了鼻梁,痛的她泪水都出来了,怎叫一个混乱了得。 眼看把苏若君撞哭了,肖梦锦也呆了,都顾不得看她娘亲,赶紧把人扶起来,想给她揉鼻子,苏若君却闷不吭声的捂着,让她更是慌了:“对不起,我撞疼你了,你让我看看。” 发现她没有受伤,苏若君松了口气,摇了摇头,闷声道:“没事,只是有些酸。”被她撞哭了,实在太丢脸,坚决不能承认。 见肖梦锦仍是担忧地看着她,她只好松了手,鼻子红红的,嘴唇上都有些血渍,还有道牙印,看的肖梦锦又是心疼又是窘迫。 苏若君舔了舔嘴唇,低声笑道:“梦锦太热情了。” 肖梦锦脸色一僵,目光再不敢看她,耳朵红的通透。看到肖梦锦身后安睡的妇人时,才褪去,目光一瞬不瞬。 苏若君赶紧让开,握着她发抖的手,温声道:“你看,你娘亲就好好在这呢。她被关了太久,之前旧疾未根除,因此有些虚弱,我已经给她服过药了,以后我慢慢给她调养,定然让她好好的。从此以后,你可以陪着她,孝顺她,再也不必被人挟制了。” 肖梦锦使劲点头,眸子憋的通红,就是不肯哭,苏若君看得心疼,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强,想哭便哭。”看着一贯清冷的人眸子红通通地盯着她,苏若君将她抱进怀里,故作促狭道:“哭不出来么?那我给你扎一针?” 肖梦锦却出乎意料地没炸毛,埋在苏若君带着草药清香的怀里,无声落泪,最后低低说了句:“谢谢你,若君。” 苏若君环着她腰的手一紧,半晌后柔声道:“这是你第一次不连名带姓的叫我。” 肖梦锦脸色微红,微不可闻地说了句:“才不是。”当初苍山归来时,她偷偷亲她那一次,也是这般叫她的。 青州事了,肖梦锦娘亲被救出来,闻墨弦一行人轻松不少,丝毫没有被追杀的紧迫感。苏若君和肖梦锦更是难得可以在一处,以至于两人都没发觉,伸手安睡的妇人,手指微微颤了颤,最终却沉寂下去。 此时此刻,只盼岁月静好,前路无忧。 第127章 顾流惜醒来时,身子依旧有些无力,迷糊中能感觉到自己在被人抱在怀里,混沌的知觉依然能感受到身后柔软馨香的身体,在一阵轻微的颠簸中摇摇晃晃,让困顿未消的她隐隐又开始昏昏欲睡。 闻墨弦察觉到她不适地动了动,低声道:“惜儿。” 耳边低柔轻唤,让顾流惜又清醒了一分,眉头轻蹙,勉强睁开了眼。此时已然日暮西山,金色余晖铺陈天地,几缕透着熏红的微光,透过未遮严实的车帘跃了进来,刺的她眼睛眯了眯。正觉不适间,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双眸,微微拢着,替她掩去直射的光线。 被这一刺激,顾流惜头脑清醒了许多,眨了眨眼,看着眼前微暗的光线,以及那只漂亮修长的手,嘴角忍不住便挑了起来。 随后那只手顿了顿,接着指间微微拂过她嘴角的弧度,清雅的嗓音在耳边流淌:“惜儿很开心?” 嘴角弧度越发大,顾流惜伸出左手,将她遮在眼前的手轻轻拉了下来,握在手里犹如握了上好的软玉,细腻微凉,让她忍不住揉了揉,软声道:“嗯。” 闻墨弦看她懒懒地窝在她怀里,低头把玩她的手,这模样慵懒得跟猫儿似得,揉着些许余晖的眸子里,一片笑意融融。 看着她有些干燥的嘴唇,闻墨弦伸手拿了水囊,也未收回被顾流惜宝贝般握着的手,解了软塞,凑到她嘴边轻声道:“口渴了吧,喝些水。” 被她这般体贴照顾着,顾流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抿了几口水,白皙的双颊似乎也被那熏红的日光染了色。片刻后,她微微偏了头,看着闻墨弦:“我们这是去豫州么?” 闻墨弦低低应了声,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顾流惜觉得她有些奇怪,那感觉不同于往日的娴雅温柔,似乎有些灼热,看的她心跳都乱了。 闻墨弦没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怀里的人。此时转头看着她的顾流惜,脸色微红,投进来的夕阳微光映在她漂亮的脸上,嘴角还沾着一些晶莹的水渍,此刻微微映着光辉,透着难以言喻的诱惑。那一开一阖的润泽唇瓣,更让她崩紧了弦,声音有些低哑:“嗯。” 这微哑的声音似乎透着股火热,让顾流惜觉得脸隐隐发烫,尤其对着闻墨弦的目光,刚喝了水的她,觉得又有些发干,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闻墨弦深吸了口气,低低道:“嗯,嘴角还有些水渍。” 顾流惜一愣,正要抬手去擦,闻墨弦却已然托着她的下颌,轻轻在她嘴角舔舐一下。一向身子寒凉的人,柔软的小舌却滚烫非常,这若即若离地亲吻激得顾流惜浑身一颤,左手终是松了闻墨弦的手,捏住了她的衣襟。 闻墨弦缓缓离开,眸光却依旧炙热,随后伸手小心握着顾流惜包扎好的右手,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她就这般盯着顾流惜,嘴角缓缓勾起,被遮掩了真容的脸此刻的笑容,却依旧美得不行,顾流惜禁不住她这般缓慢的磨折,低低嘟囔了句,随后贴了上去。 闻墨弦看着尽在咫尺的人,很快便回应起来,揽住顾流惜的腰肢,启唇让略显羞涩的人进来,随后极尽缠绵。这些时日她们虽然一直待在一处,可自从那次跟闻墨弦有了一次不算彻底的欢愉,两人便似乎克制了许多,这般热烈的亲昵也甚少。 此刻氛围正好,两人又禁欲许久,在顾流惜有些憋闷时偏开头时,才发觉两人已然抱着滚做一团了,衣襟也凌乱不堪。不过难得的是,这种时候,压在她身上的闻墨弦还不忘护着她的手。 然而在压抑地低喘之后,顾流惜看着仍在摇晃着前行的马车,顿时被雷劈了一般,脸色愣是红得发紫,连忍不住喘着的气都被她憋住了。 闻墨弦看她从愣神到羞涩到僵硬,也是愣了愣,看着她盯着马车窗口,顿时也反应过来,外面驾车的可是…… 闻墨弦微微别过头,然后赶紧揽着顾流惜起了身,很是正经地理好了衣服,白皙的脸上带着方才还未褪去的潮红,隐隐有些情欲的味道。耳根子也透着粉嫩的红,缓缓道:“今日都未曾用过饭,现下可是饿了?” 顾流惜目光游离,一直忍不住暼外面,她方才应该没发出什么声音吧?随后又是羞愤欲死,即使没发出声音,这么近,两人气息的变化,有内力在身的紫曦怎么会听不到! 思及至此,她也不回答闻墨弦的话,只是颇为幽怨地看她。闻墨弦原本也是窘迫,她再怎么厚脸皮,也只是对着顾流惜,方才她只是想浅尝则止,没料到有些出离控制了。摸了摸鼻子,复又软声道:“之前我让人给你熬了汤,想来你醒了能用了。虽然赶的急,我仍特地带着了,你喝点,再用些点心。” 顾流惜听得一愣,哪有人逃命还带着汤?她顺着闻墨弦的动作望去,这马车应该是廖月她们特地替闻墨弦准备的,马车里面除了软垫,另一边还放了一张方桌,似乎还能折叠,刚好能放些茶具。因着冬日严寒,闻墨弦又畏寒,竟然还配了个暖炉,外面配了铁罩子隔开,闻墨弦却是从旁边拎出一个小汤盅。 在顾流惜目瞪口呆时,又拿着小碗舀了汤,凑过来给她喂汤:“来,张嘴。” 顾流惜乖乖喝了,汤味浓郁醇香,却并不油腻,带着股鲜甜,微烫的热汤滑过味蕾,落入腹中,舒缓了有些饥饿的胃。 细细尝着汤,顾流惜看着认真给她喂汤的人,忍不住感慨道:“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富贵人家,这时候居然还能喝汤。” 她虽是感慨,眸子里却满是笑意,到把之前的羞窘忘了。 闻墨弦瞥了她一眼:“是不是觉得我骄奢淫逸,败家的很。” 顾流惜嘻嘻一笑:“才没有,不过你这般有钱,我却是个穷鬼……”随即她压了压嗓音“你嫁了我,我得想想怎么养活你,以免委屈了你。” 闻墨弦手一顿,抬眸直直看着她,脸上表情很是淡然,眸光深邃,看的顾流惜有些心虚,嘟囔道:“是你自己承认的。” 见闻墨弦依旧看着她,顾流惜没辙了,软声道:“好了,我嫁你还不成嘛?” “成。”干净利落得应了,继续喂汤,顾流惜却哭笑不得。 两人腻腻歪歪喝了汤,马车也不急不缓进了兖州,一行人的装扮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夫人,寻了个客栈住下却也未引起让人注意。 进了房内,顾流惜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那装扮的三人:“墨弦,你准备如何处理这些人。” 闻墨弦看了看窗外:“他们这些人在哪里关了许久,知晓的事情不少,况且心中对冥幽教和名剑山庄已然恨之入骨。虽说大多被人冒名顶替了,可只要帮他们重新掌控门派,不但可以破坏冉清影她们在江湖中隐藏的势力,同时可以成为日后对付他们的利刃。” “你是不是已然准备好,要对付他们了?”顾流惜眼里有些忧虑,这一切似乎都超出她的情都要提前了么?当初准备了十四年的闻墨弦,如今提前动手,会不会出问题。 “不错,而且想必他们也等不及了。冉清影去豫州的心思,昭然若揭,这次红袖招暗室被袭,冉清影怕是更沉不住了。这次回去,豫州怕也要变天了。” 见顾流惜有些忧心,闻墨弦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担心?” 顾流惜点了点头:“我同你说过,上一世你是四年后才动手的,如今因着我的出现,似乎都变了,我怕……” “我晓得,我若没信心不会轻易出手,你摸担心。我这次提前了四年,是因着我的身子比之前好了太多了,再加上有你指点,翻出了青州这事,我所准备的东西已然足够了。”她看着顾流惜,眼眸微扬:“最重要的是,我不会直接出手,落霞楼和冥幽教彻底决裂了,如果没了心昔阁的威胁,一直妄图掌控武林的名剑山庄和冥幽教,势必会再次产生矛盾。而且之前我便派人潜入冥幽教,调查蔺印天寻找纯钧和夺我爹的那两块血玉的目的,之前就隐约有了线索。只要弄清楚他的目的,我们便能占据主动地位。” 听了闻墨弦所言,知晓她有完全考虑,顾流惜也就稍微安了心,想起之前想要同闻墨弦讲的事,她忙道:“墨弦,你有没有想过,对付冥幽教,可以从他们的内部入手?” 闻墨弦一怔:“惜儿的意思?” “蔺印天自己没有做教主,而是让冉清影顶替你的身份,说明什么?” “你是说,冥幽教有人仍念着我爹?” “不错,其实之前一直想告诉你,上一世你攻破冥幽教成功除去蔺印天,最大的助力,便是冥幽教有两位长老的临阵倒戈。” 闻墨弦眼神微闪,随后弯了弯嘴角:“可是大长老许世仁,三长老万春林?” 顾流惜一愣:“你同他们接触过?” 闻墨弦摇了摇头:“毕竟是爹曾经的部下,既然要对付他们,自然仔细查过,这两人同我爹感情最好,这十年来基本不问教中之事,也不大赞同冥幽教的动作,故而由此猜测。” “不错,只是不知道如今是否会改变?” “无事,既然上一世他们帮我,如今便依旧有可能,待我身份无需隐匿,我会找机会接触他们。” “嗯。”顾流惜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颇为疑惑道:“可是那些人被关了这么多年,难道那时候蔺印天便准备对付名剑山庄了?” 闻墨弦眼神有些暗沉,语气嘲讽:“不过是分赃不均,由此生了嫌隙,小人之交,焉能长久,名剑山庄恐怕也未曾信任过他。” “分赃不均,你是指?” “冥幽教地处西域,当时苏家的家产基本都被萧衍所得,蔺印天不过得了一些金银珠宝,虽然当时看起来占了大便宜,可任谁也晓得,那些商户生意更能长久,萧衍得了那些,这些年早就敛了不少钱财。当然最主要的不是这个,据千机堂调查,当初孟闲庭运的那把剑,至今仍在名剑山庄。” 顾流惜恍然大悟,难怪当初冉清影一直同她讲苏家灭门的凶手是名剑山庄,怕是因着那一次都彼此明白,没了苏叶,对方就是称霸路上最大的阻碍。 只是如今令人困惑便是,蔺印天为何要寻那两把剑,如果一把是纯钧,另一把又是什么?从不曾现世的剑如何能和蔺印天扯上关系?还有那常允墓中,故意布下血线蛊,设置一把假剑的又是谁? 顾流惜阖着眸子揉了揉眉心,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上一世蔺印天败得如此迅速,总觉得蹊跷?而且即使到了最后一刻,她也不知道冉清影有没有得到纯钧,她身上的血玉何时没得,她也记不得了。 对了,冉清影为何要去找师傅,是因着他剑圣的身份暴露了?可她却隐隐觉得不对,既然晓得师傅是剑圣,自然明白他不可能替冥幽教做事? 闻墨弦见她眉头越拧越紧,低声道:“惜儿,怎么了?” 顾流惜有些迷乱,也有些慌张:“我觉得我好像有些事情记不得了。” 闻墨弦眉头微皱:“莫急为何这般说?” “我之前同你说的事几乎都是同你和冥幽教有关,我也一直以为当初师傅生气我为冉清影犯下如此大错,将我逐出师门了。可是方才我想起师傅,突然觉得不对劲。我只记得师傅将我逐出了师门,彼时师姐和师弟还活着。可我记忆中师姐和师弟最后都枉死了,可我突然发现我不记得他们……他们如此遭难的,他们……他们遇害,师傅不可能不理,可……我的记忆中……师傅再也未出现过。”她说地语无伦次,脸色也有些发白,越说她越觉得她遗忘了很多事情,冥幽教怎么灭的,她当时在哪?她如何知晓蔺印天死的,如何知晓冥幽教判乱的?对于冉清影的头号死敌心昔阁,她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了解的如此少! 随后她冷静下来,仔细思索,突然发现她最后知晓的事情,都是从冉清影嘴里得知的!但是她很确定她带着冉清影逃跑,被冉清影告知真相,再到闻墨弦身亡那一段却是亲身经历的!这,她之前回忆往事时,为何会忽略这么大的漏洞? 也就是说,她混乱的记忆是从名剑山庄的武林大会后开始的,直到她和冉清影被追,她才真正记住了最后的那些画面。 闻墨弦秀眉紧蹙,随后却是认真看着顾流惜:“惜儿,你别慌,那些都过去了。你的情况本就特殊,携前尘往事,出现记忆混乱也未可知。但如果不是外界因素,而是你当真记不得那一段,那么定然是那段日子出了很重要的事。”她伸手拂了拂她的脸颊,安抚她的情绪,缓声道:“但是,惜儿,你要记着那已然是以前的事了了,无论期间发生了什么事,都已然无碍,它还未发生,你明白么?” 顾流惜还是有些心急:“可是说不定是很重要的事,跟你有莫大关系。还有师傅,对,我不记得你的事,也不记得他的,定然同这些有关。我若记得了,你……你便不必……如此辛苦。” “惜儿。”闻墨弦出声打断她的话,嗓音轻柔下来:“你知道么,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记得,带着那些记忆对你而言太苦了。你不记得一点也不要紧,你要相信你媳妇很厉害,只要有你陪着,我一定能替爹娘报仇。那些不知道,遗忘的真相,虽然我没办法替你完整重现,但我亦可以陪你一同慢慢寻找,不管那些遗忘的有多重要,它都终将消散。而真正的事实,我和你一同去造就,好么?” 顾流惜呆呆看着她,原本因着陡然意识到真相而失措的眸子,逐渐平稳安静,最终恢复一片清明,隐隐有细碎光泽浮动,随后认真点了点头。 靠着温凉的怀抱,顾流惜眸光暗沉,此时她突然意识到,除了冉清影,蔺印天,萧衍,她的师傅也将是这场纠葛十几年恩怨中,不可或缺的人。师傅,欧煌,铸剑世家,天机门,珞珈十九诀! 第128章 进了兖州,苏若君陪着肖梦锦将肖蕴送入房间后,便去找小二准备给带伤的几人熬药。除了要给顾流惜和肖蕴熬药,那三人身上的毒更是不能掉以轻心,虽然给他们用了药,想要彻底根除,却仍需要费心思。 肖蕴已然睡了四个时辰了,虽然苏若君说她脉象稳定,并无大碍,可肖梦锦仍旧有些心焦。 小心给肖蕴掖好被子,肖梦锦便安静地看着她,直到现在她都觉得有些恍惚,她曾经以为再也不可能见的娘亲,如今就在她身边,她不需要绝望,也不再拼死拼活完成任务,只为换的去见她一面。也不用担忧,她会被林鼎天欺侮。 看着床上安静躺着地人,由于久病加上长久不见日光,肌肤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梳理的整齐的发丝中,隐约透着花白,才三十多岁的人,头发却白了,肖梦锦鼻子隐隐发酸,低低唤了声:“娘亲。” 床上那人睫毛微微颤了颤,似乎叹了口气,随后伸手摸了摸坐在床边,低垂着脑袋的肖梦锦,柔声道:“小锦儿。” 肖梦锦一愣,淡漠的脸上有些惊喜,眼里泛着红,急急道:“娘亲,你……你醒了!” 肖蕴勉强坐起身,肖梦锦连忙扶着她。肖蕴未说话,只是慈爱地看着她,上下打量了几遍,随后才温和道:“总算没伤着,只是又瘦了些。” 肖梦锦听得想哭,从小到大,她能去看她的日子并不多。每次去,肖蕴都顾不得同她多说话,只是小心察看她的身子,伤了便默默垂泪,若没有新伤,再怎么虚弱,都会开心许久,絮絮叨叨询问她过得如何。 “娘亲,我哪有瘦,倒是你瘦了好多。”肖梦锦有些心疼,这十几年,娘亲从来未得过自由,一直被那人囚禁,还要为自己担心受怕,可谓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低头压抑着情绪,肖梦锦抬头认真道:“娘亲,以后我们不用再被他挟制了,我们好好生活,好不好?” 肖蕴喉头有些哽,她被林鼎天生生禁锢了十多年,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几乎被磨灭了。只有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想,她才能熬下去。原本便是一个淡漠的人,如今更是显得淡然,可是唯独对这个女儿,她在怎么也没办法不在意,这是她活着的唯一寄托,只有看着她,她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肖蕴声音微颤:“好,小锦儿日后也不用再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娘亲陪着你,等着你找到一个疼你爱你的人。” 肖梦锦听着肖蕴的话,微微顿了顿,想起苏若君,眼里有些犹疑,片刻后却是认真点了点头。有些事现在不适合同娘亲说,先忍着,日后好生同娘亲讲。 自己生的孩子,虽然这些年聚少离多,可也是很了解的,肖蕴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却未说什么。 而恰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肖梦锦一愣,然后起身开了门。 苏若君端着一个托盘,对她笑了笑,肖梦锦嘴角微不可察地挑了挑,侧身让她进去。 看到靠坐在床上的肖蕴,苏若君神色温和有礼:“伯母您醒了。” 自打苏若君进来肖蕴便在打量她,看模样比自家女儿大不了多少,生得温婉秀雅,身上衣饰虽简单,气质却很好,看上去像个大家闺秀。肖蕴看着她手里端的吃食和药,也是笑了笑:“劳烦了,不知姑娘?” 苏若君但是落落大方,看了眼肖梦锦:“伯母客气了,我是梦锦的朋友,姓苏,伯母叫我若君便可以了。” “若君?是个好名字。这次我们母女能团聚,真是多亏了你们了。” 苏若君摇了摇头,笑地有些俏皮:“出力的都是她们和梦锦,我只是个大夫,可没帮上什么忙。伯母,我先给您把把脉。” 肖蕴有些惊讶,伸手任她把脉,却开口询问道:“不知道若君和锦儿如何成了朋友?这些年因着我,她一直被缚在落霞楼,过得很苦,我一直怕她孤苦伶仃,没有深交好友。没想到她竟有你们三位这般好的友人。” 苏若君眸光微晃,忍着没去看肖梦锦,柔声道:“伯母,是因着她很好,我们才能成为朋友。当初认识她也是缘分,彼时我去大理寻药,夜里……” 说起当初两人的相遇,苏若君脸上带着一股柔和的光彩,虽然她刻意淡化,可那眼神中的温柔,语气中忍不住的愉悦以及疼惜,肖蕴看的一清二楚。悄悄瞥了眼自家女儿,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年轻的大夫,心里忍不住叹了又叹。但是不得不说,她很感激苏若君,若没有她,自己同女儿当真是天人相隔。 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些忍不住了,苏若君说完便转移了话题:“伯母主要是旧疾未愈,我开了方子,好生调养便好。药我熬好了,因着有些伤胃,您先喝完粥,再用药。” 肖蕴道过谢,接过苏若君端过来的皱,却见苏若君回身将另一碗递给了肖梦锦:“你这一日估计也没时间吃饭,先吃一些。” 此时已是晚膳时间,这里是客栈,可这粥清香中带着股淡淡的药味,明显不是客栈备地,苏若君身上也带着股药味,这一行人中,伤病者不少,怕都是苏若君在忙,肖梦锦微微皱了眉:“不早了,你用过没?” 苏若君随意道:“我不饿,再说客栈方便的很,一会儿会有人送饭。明日我们估计还要赶路,你陪伯母叙叙,早些休息,我还要去看看流惜。” 对着脸色有些沉的肖梦锦笑了笑,打过招呼,苏若君便收拾着离开了。 肖梦锦端着粥,看着她离开,身后却传来肖蕴的声音:“到是个体贴的孩子。” 肖梦锦愣了愣,随后低声道:“嗯,她很好。” 肖蕴看着自己的女儿,笑了起来:“小锦儿很喜欢她?” 肖梦锦一呆,微显冷凝的脸染了红晕,看着凝视自己的娘亲,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吐了口气,定声道:“嗯,很喜欢。”声音不高,可任谁也晓得其中的认真。 肖蕴收了笑,看了肖梦锦许久,在肖梦锦越来越紧张时,低声道:“同娘说说她吧。” 翌日一大早几人换了马重新上路,苏若君察觉到肖蕴对她同肖梦锦关系有些怀疑,她虽然不在意,可肖蕴身体不好,她也要顾及肖梦锦的感受,便未再同她二人乘马车,当然她更不愿这个时候去跟那两个腻歪的人同乘,因此跟墨影等人一般骑马。 肖梦锦坐在马车里半天不见苏若君,一直有意无意透过窗户看外面,看着同墨影并骑的苏若君,眼神暗了暗,这傻子,又不会功夫,去骑马,一天下来定然浑身疼。 眼看肖梦锦抿着嘴,眼里具是担心,肖蕴开口道:“傻孩子,既是担心,就让人家上来。感情上,这般闷,当心人家胡思乱想。” 另一边顾流惜和闻墨弦也看到走在前面的苏若君,仔细一想朝明白为何如此,原本想开口让苏若君上来,闻墨弦却低笑道:“她如今受挫,宁愿颠簸着,也不愿陪着我二人坐马车。” 正当她们看着,突然一道青色人影掠了出去,随后轻飘飘落在了苏若君身后,马儿一时间不适应两个人的重量,不满的打着响鼻。身后的人也不顾周围略显错愕的眼神,扯着缰绳,夹了下马腹,率先离开。 墨影愣了愣,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闻墨弦嘴角轻挑:“看来若君好事将近了。” 紧赶慢赶五日,所幸天公作美,一路上也避过名剑上庄等几波人的查探,没有多少波折的几人在第五日傍晚到了豫州。 豫州是名剑山庄的主要势力范围,到了这更得需要小心,因此在城外几人又分成两批,悠悠进了豫州城。 当马车行到豫州城门口时,车内一声略显低沉的嗓音缓缓吐出:“紫曦,停下。”紫曦依言停下马车。 一身墨色长袍的闻墨弦缓缓下了马车,顾流惜也跟着走了下来,两人抬头看着那高大的城墙,因着屹立了数百年,古朴暗沉的城墙透着一股沧桑,牌匾上苍劲的豫州两字,闪着古铜的光泽。 顾流惜神色有些恍惚,再回此地,她忆起的不是上一世来豫州的情形,而是那沉闷绝望的暴雨之夜。身边这人一身狼狈,在逃出豫州城时,抖着小小的身子,苍白的脸上透着痛苦悲怆,死死看着这座城墙。那在面临疯狂残忍的屠戮时,都未出一声的人,对着那冰冷的城墙嘶声喊了出来,那锥心泣血的嘶喊,成了顾流惜挥之不去的记忆。 或者说每次来豫州,她便会痛一次。那个夜晚对于二人来说,太过惨烈。前世面对冉清影的无数次挣扎,在忆起那一晚,苏流觞从骨子里喊出来的一声悲嚎时,都会被磨灭。 眸子酸痛的紧,顾流惜收了思绪赶紧看身旁的人。 她看起来不悲不喜,只是静静地看着城墙,墨色的眸子里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哀伤,天边的残阳如血,将她单薄的身影拉的很长,即使站在她身边,却依旧觉得她如孤寂。 从第一次相遇时,顾流惜就觉得闻墨弦是个很温柔的人,不用开口,静静坐在那,浑身都透着温润雅致之感。即使当初两人并不熟,她自己身子也糟糕的一塌糊涂,可依旧会替她考虑,在她难受时,温声开导她,犹如一汪泉水,柔和无害,不见丝毫锐利锋芒。 纵使偶尔有些身为阁主的威严,那种上位者的气息也依旧不像冉清影等人那般压迫,而是像平静的湖水下涌动的暗流,让你深深跌入,却不会让你溺毙。而对着她身边的人,都有着让人折服的体贴和宽容,所以心昔阁的那些人,都打心眼里敬她。 可此刻的她身上压抑着的沉重,以及眼里涌动的情绪,都掩盖了她身上让人舒适的温润,取而代之的,是让顾流惜心疼的隐忍苦楚,甚至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煞气。 指节分明的手隐忍地蜷在广袖中,那一直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再次在脑中汹涌,爹拼着重伤将她两人送出去,最后浑身浴血拦着那些人,直到死都没让一步的画面。 记忆中温柔美极了的娘亲,横剑自刎时的回头的那一眼,里面的痛苦不舍,如今忆起来都是插在她心口的一把刀。闻墨弦瞳孔越来越暗沉,嘴唇也没了血色。 顾流惜伸手紧紧握着她冰冷的手,身子也靠了过去。下一瞬间,手里回握的力道,有些不可控制,就仿佛是捏住了她的心脏,痛得她心头发颤。她低声颤道:“我们回来了,我陪你回来,陪你拿回他们欠下的。” 手里温热的柔夷,身边依着的熟悉温度,让闻墨弦回过神。她侧头,看着眸子微红,疼惜之态遮掩不住的顾流惜,忙松了手,随后将顾流惜的左手拢在袖中轻柔。片刻后她脸上带了丝笑意,认真而庆幸,点了点头,缓步步入豫州城:“嗯,我们回家了。” 六岁时她在豫州遇到了她,八岁时,她亦在豫州丢了她,辗转十年,她终究回到了她身边,一切还不至于绝望。 紫曦等人安静地跟着两人,因着明白闻墨弦的心情,也不曾催着两人回豫州落脚点。 十年时间,豫州城已然大变模样,虽然街道布置仍旧,可许多熟悉的酒楼建筑,却依然被时间湮没在过往之中,生活了八年,却终究挡不过空白的十年。 此刻日薄西山,豫州长街上人声渐低,只偶尔听到商贩收摊相互打招呼的声音,顾流惜没说话,只是握着闻墨弦的手,两人并肩走在长街上,夕阳下两人的影子长长拖在后面,偶尔交叠,不分彼此。 紫曦和墨影则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安静无言。 悠悠走在街头,闻墨弦那跌宕的情绪早被身边的人平复,微微偏头与一双纯澈的眸子不期而遇,金色的余晖给她漂亮的脸上渡了层光晕,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看着她眸子里的关切,闻墨弦歪了歪头,笑得无比温柔,看着顾流惜,突然开口道:“想不想吃小笼包?刚出炉的,热气腾腾香得紧,皮薄馅多,裹着汤汁,咬一口好吃极了。” “这大冬天冷得紧,吃一口热乎乎的,味道好,身子也暖烘烘的。” 顾流惜怔怔看着眼前逆光站着的人,耳边回荡的清雅嗓音同记忆中那稚嫩童音交织缠绕,恍惚间她像是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这样走入她的生命中,破开她世界中浓浓的阴云,一瞬间,她的人生陡然亮了起来…… 街上忙着归家的行人,或紧或慢地从两人身边路过,周围的一切逐渐安静,而这一切在两人眼里此刻都似乎定格成了背景,只余两人对视间,越过过往与现实,徘徊其中。 半晌后,顾流惜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扬起一个笑,缓声道:“很想,可我却没有银两。” 闻墨弦眨了眨眼,低头轻笑:“不要银两,我并不缺。” 顾流惜抬头看着她,唇边依旧带着笑:“那你缺什么?” 闻墨弦眸光缱绻,轻轻抬起右手,手心朝上,低声道:“缺一个媳妇。” 顾流惜眉眼弯弯,笑得很是开心,引得路人忍不住看着二人。她却不在意,将手放入她微凉的掌心中。 一行人逐渐远去,还能听到透着笑意的清亮嗓音,断断续续传来,“我竟然只值一个小笼包。”,“从小便是奸商” 依稀有人温柔回到,“是十二个”,“值一个你也很开心。” 第129章 待闻墨弦几人到了心昔阁安排的隐秘据点时,苏若君几人已然在等着了。此处是一座酒楼,名唤悦君楼,在豫州也算是一家大酒楼,之前原本属于苏家,如今挂名在名剑山庄。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闻墨弦几人待在酒楼中,能避开许多搜查,毕竟他们怎么也料不到,她们会送到名剑山庄眼皮子底下。 苏若君见她们回来,原本有些担忧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可算回来了。” 顾流惜心里有些歉意,开口道:“对不住,我们许久未来豫州,因此随意看了看,耽搁了时辰,让你们担心了。” 苏若君摇了摇头:“无妨,我晓得。天色晚了,该准备用膳了。” 闻墨弦点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三人可安置好了?还有,他们身上的毒?” 苏若君眉头轻蹙:“为了安全起见,那三人目前在了豫州城东的一家小院,安排了阁内弟子守着。至于他们的毒,我从未见过。目前我只能对症下药,缓解毒性发作,这一路上我替他们施了好几次针,逼出不少毒素,但是有一些侵入脏腑,难以根除,还会不断扩散,所以目前我还没办法。我需要毒发作时详细的症状,或者,直接让我看看这毒是如何模样的,如此可能会快许多。” 闻墨弦沉吟片刻,转身对墨影道:“传讯白凌,让她查冥幽教和名剑山庄,看看他们是否仍在炼制毒人,还有查查有没有门派或者村子有人失踪,若有,顺着挖到底,拿到能让人行如走尸,癫狂凶狠的毒物。” “是。”墨影刚应下,几个身穿粗布衣衫的人快步走了进来。 见了闻墨弦后,俱都抹了抹脸,露出本来模样,齐齐跪在下,低声道:“属下见过阁主,顾姑娘!” 为首三人赫然是苏望,月卿以及白凌。三人抬头,俱都目不转睛盯着闻墨弦。几个月不见,闻墨弦长高了些,身子也不比之前那般瘦弱,站在那长身玉立,再也不见分毫病弱模样,让三人欢喜不已。得知闻墨弦治好了病,又恢复了功夫,三人欣喜若狂。当初去苏州却错过与闻墨弦见面的机会,如今怎么也按耐不住,收到消息,便立刻赶过来了。 闻墨弦笑了笑:“起来吧,这习惯总改不了。” 三人赶紧起身,月卿看着眼前的人,心头思绪万千,却在看到顾流惜时,生生压了下去,可一开口,声音还是有些颤:“阁主,你……你当真……好了?” 苏望和白凌此刻也好不到哪去,他们几人都是看着闻墨弦长大的,这些年眼睁睁看着她被那病痛折磨,每见她一次,她便虚弱一分,心里不知难受了多久,如今真的好了,对三人而言,都恍然如梦。不亲眼看到,亲耳轻闻墨弦说,三人都怕是个梦。 闻墨弦看着他们,眉眼柔和,温声道:“当真好了,你们日后不必担忧,也不必那么累了。” 三人眼圈有些红,随后俱都使劲点了点头。顾流惜在一旁静静看着,眸子里敛着丝温柔,她家墨弦有这样的属下,当真是很好。 激动的情绪过后,苏望脸色却有些颓然,随后直直跪在了闻墨弦面前,沉声道:“阁主,是我管教无方,识人不明,才让苏旐犯下大错,透露阁主的消息,差点害了阁主,请阁主降罪。” 苏望一开口,现场氛围顿时凝重起来,月卿和白凌也沉默不语,她们和苏望,苏彦四人一起长大,一同出谋划策,出生入死,打理心昔阁,感情无比亲厚。对于苏旐私自放走万魇门那个女人一事,她们虽恼怒,却不曾迁怒苏望,甚至刻意瞒着闻墨弦私下处理。 可苏旐不但不悔改,反而叛逃,将闻墨弦身在苏州的消息告诉那个女人,害得闻墨弦差点走火入魔死于非命,实在让她们无法容忍。对她们而言,闻墨弦便是碰不得的逆鳞。虽然此事同苏望无关,可苏旐却是他的亲弟弟,他有机会伤到闻墨弦,也是因着苏望。 闻墨弦低头看着苏望,缓声道:“若说识人不明,当初同意他进心昔阁的,是我,不是你。” 苏望一急:“阁主,若不是我……” “苏望!”闻墨弦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些重,眉眼依旧温和,却透着一股压力。 “在!”苏望顿时条件反射般应道。 “你说让我降罪,如何降罪?再让你进一次玄武堂,还是废了你的功夫,逐你出心昔阁?” 她语气低沉,听得苏望脸色发白,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闻墨弦看他这般,微微叹了口气:“无论如何降罪,我当日遭遇的事都不会改变。更重要的是,我不曾觉得你有错。他是你弟弟,你维护他,想要照顾他,何错之有?我认识的苏望便是这样,重情重义,所以当初你想将他带在身边,没错。他做了错事,你罚了他,自己也领了罚,就已然够了。大义灭亲,我并不希望发生在你们身上,所以那些后果,我乐于承担。此后发生的事同你无关,你不曾对不住我一丝一毫,我亦不能因着苏旐做的事,伤你一丝一毫,你合该晓得我的性子的。” 苏望眸子通红,宽阔的肩膀也有些发颤,声音有些哑:“阁主。” “所以,起来。”她声音不高,甚至透着股温和宽容,却让苏望应声站了起来。 看着一像沉稳的苏望同月卿,白凌一般,眸光发亮地看着自己,闻墨弦有些不适应,好笑地摇了摇头:“既然来了,晚上便在这用饭。正好豫州最近的情况,你们可以详细同我说一下。” 三人立刻欢喜应道:“是,阁主!” 因着闻墨弦等人要商议事情,肖梦锦便主动避让,去陪着肖蕴用膳。苏若君不愿仅她二人待在房内用餐,闻墨弦也有所考量,便亲自同肖蕴说了下,让苏若君陪着她母女二人。 待闻墨弦和顾流惜离开,肖蕴笑得温和:“那孩子当真是细致极了,这种事本就是应当,还特地来解释。” 说着缓声道:“若君平日里也是要同她们一起商量事吧,我们娘俩吃便好了,你也去吧。” 苏若君给她盛了碗粥,摇了摇头:“伯母,无碍的,之前是因着无人陪着阿墨,我才时常给她出些主意,如今有流惜在,我去不去都无妨。”她顺手给肖梦锦夹了菜,眯眼笑道:“而且我本是个闲大夫,就不掺和了。” 看着眼前笑意柔和,时不时给自己和自家锦儿布菜的人,肖蕴心里微叹,嘴角却带了丝笑。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家那看起来像个冰疙瘩似的女儿,也就这温柔的孩子能宠着她。苦了这么多年,有喜欢的人陪她,又挑不出毛病,也就随她去了。 比起这边的温馨融洽,闻墨弦几人这顿饭却吃的有些凝重。 闻墨弦面色发沉,放下手中的碗筷,眼眸微寒:“唐家被灭了?” 苏望等人低下头,低低应了声。 白凌有些愧疚,低声道:“阁主,是我办事不力,没有提前得到消息,也没来的及提醒他们,等我们赶到时,唐家……已经被屠戮殆尽,只寻到两个活口。” 原本死死抿着嘴的闻墨弦顿时开口道:“哪两人?” 白凌忙道:“唐家大少爷的小女儿,唐沫,不过四岁,另一人是唐家管家,唐晏。只是唐晏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那小孩虽没受伤却受了惊吓,还在发着烧。” 闻墨弦怔了怔,微微闭了闭眼,略显疲惫道:“唐家虽不是大门派,可再江湖中仍是能占一席之地,身为医药世家,医毒双休,施恩颇多,这事恐怕已然引起轩然大波了。说吧,他们说的凶手,是谁?” 苏望三人一僵,看着闻墨弦却没说话,闻墨弦缓缓扫了三人一眼,淡漠道:“心昔阁?” 三人无奈点头,月卿眉头微蹙:“他们在唐慎的手中发现了玄铁令,还有那些尸体上的伤口,都是暗卫惯用的招式造成的。” 白凌也接口道:“据闻有几个门派的弟子说,三日前,唐家二少爷,唐忻带着护卫同一批人起了冲突,双方打了起来。对方折了不少人,为首的男子中了唐家七虫散,临走前……说漏了嘴,说是心昔阁的人。” 闻墨弦凉凉一笑:“并不高明的栽赃。”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淡声道:“可你们却栽了。” 白凌几人脸色一白,站起身:“属下失职!” 苏望满脸懊恼:“是我们大意,之前因着阁主您诈死,我们按着您的计划一直在步步后退,引得冥幽教觉得阁内大乱。也刻意让许多弟子装作内讧,起了不少纷争。心昔阁因着落霞楼被覆灭一事,已然成了江湖人的谈资,各种猜测纷纷扰扰。那件事应该是被人刻意压了下来,我们又忽略了,竟……竟什么准备都没有。” 顾流惜脸色也有些不好,开口道:“为何是唐家?” 闻墨弦垂了垂眸子:“唐家家主,唐朝善,是爹的好友,当年苏家被灭,在豫州虽很轰动,可是最后却不了了之。到如今,也仅有唐家一直在查。”剩下的话她没说,但不言而喻,唐家碍事了,除了唐家,嫁祸心昔阁,一箭双雕! 闻墨弦神色有些压抑苦痛,看得顾流惜胸口一滞,忙伸手握着她的手。眼里猛然滑过一丝戾气,那些人为何一再逼她,伤她。 闻墨弦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前三个颓然内疚的人,低声道:“一定要保住那两人,至于唐家灭门一事,我要知道所有参与的人,是萧衍,还是冉清影,一个都不放过。” 此后一顿饭闻墨弦几乎没吃什么,看得月卿几人又是内疚又是担忧,好不容易有人仍旧记挂着苏家,他们却没护好,对阁主而言,怕是又是个打击。 用过晚膳,顾流惜见闻墨弦有些疲惫,让她先去沐浴,随后转身去了后厨。 待裹着一身水汽的闻墨弦出来时,发现屋内早就没了顾流惜的身影,正疑惑间,便发现顾流惜端着一个托盘,推门进来了。看见穿着单衣,长发湿润的闻墨弦,忍不住嗔怪道:“屋里还是有些凉,怎么不穿好衣服,头发也没擦干。” 闻墨弦嘴角带起笑意,看着顾流惜放下托盘去给她寻衣服:“怎么去熬粥了?” 好生将她裹好,又给她拭着湿润的长发,顾流惜这才低声道:“这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晚膳你又没用多少,夜了肚子会饿的,我给你熬了点小米粥,你权且用点。” 闻墨弦安静地打开盅,看着透着淡黄色的小米粥,上面还冒着丝丝热气,透着小米的清香。缓缓喝了口,火候正好,还加了些姜丝,香得很。 顾流惜看着她斯文地喝完粥,松了口气,嘴角笑意越发大。 闻墨弦放下调羹,随后回身圈住顾流惜的腰,将头埋在她小腹上,半晌后低低道:“惜儿,我有些累。” 她声音低沉,似乎真的很累,语气中罕见的有些柔弱,听得顾流惜心里抽痛不已。伸手抚上她的脑袋,将她贴在自己怀里,轻声疼惜道:“我晓得,休息一下吧,我在这呢。” 闻墨弦没吭声,闭着眼,埋在顾流惜柔软的肚腹间,感受着那里轻微的起伏。 顾流惜安静地站着,纯澈的眸子里疼惜几乎满溢,跳动的烛火,微微闪烁着,映在她的眼里,也似染着火光。望着窗外浓郁的夜色,顾流惜眸色沉沉,感觉到怀里呼吸逐渐平稳的人,目光顿时柔和下来。小心扶着怀里的人,将她抱在怀里,动作轻的怀里的人一丝动静也无,再将她悄悄放在榻上。 第二天闻墨弦醒的很早,梦里竟是又回到了当年那场噩梦里。自从身边有顾流惜陪着,她就再也没做个那个梦了,揉了揉眉心,苦笑一声,看来唐家的事对她的影响比她想的还要严重。摸了摸身旁的被窝,已然凉了,看来顾流惜很早便起了。 闻墨弦起身洗漱,随后出去随意走走。她们这次是住在悦君楼的后院,闻墨弦沿着鹅卵石小径随意走着,在后院凉亭中,却看到了顾流惜正和月卿几人坐在那。 顾流惜很快便看到了闻墨弦,起身赶过来,略有些忧心道:“怎么这么早便醒了?” “你起得可比我早。”说罢闻墨弦瞥了眼苏望几人,三人忙恭声问礼。 顾流惜笑了笑,跟着她一起坐到了亭子里。 看了眼苏望,闻墨弦正色道:“唐家之事需得彻查,可却不必理会那些流言。既然想把这笔账算到心昔阁头上,那便接着。” 苏望有些犹豫:“可是,唐家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许多武林中人开始陆续赶来豫州,欲要诛杀心昔阁,替唐家报仇,我们这次若担着岂不要犯众怒?” 说罢看了眼顾流惜,之前顾流惜便同他们在说这事,说话同闻墨弦一般无二,难道是她给阁主提的。 顾流惜心里暗自摇头,却有些欣喜,看来闻墨弦想的还是同她一般。 “众怒?这不是他们想要的么。只有要有心昔阁在,名剑山庄和冥幽教便会一致对外,当心昔阁群龙无首,又成了武林人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门歪道,想必他们会安心谋划自己的霸业了。一山难容二虎,想必很快两方的矛盾就要开始了。” 苏望几人对视片刻,随后抱拳道:“属下明白了。” 闻墨弦略微颔首:“对了,冥幽教的那桩单子,接了。” 白凌一愣:“您是指他们让千机堂找的玉的单子?” “不错。”闻墨弦眉眼微挑:“还有当初我让你找人仿造的那块流云白玉,可成了?” “已然成了,做的惟妙惟肖,真假难辨。” 月卿顿时反应过来闻墨弦的心思:“阁主,您是想用假玉?可是蔺印天阴险狡诈,对于他寻了这么久的玉,必然了如指掌,如何骗的了他。” “了如指掌,那也得他能拿到手。不过,你们说这块假玉出现在谁手里,让蔺印天最为忌惮?” 顾流惜眸光一亮,暗叹这人太会使坏:“名剑山庄。” 苏望也是恍然大悟:“可是,如何能顺理成章的让他相信,玉在名剑山庄?” 顾流惜低头沉思,随后开口道:“首先流云白玉的去处,千机堂需得如实讲。当年蔺印天应该晓得我和墨弦一同逃出了苏府,不过他应该不曾想过,那块玉是被我带走了。只要追溯这块玉被人偷盗后辗转人手的真实过程,蔺印天会信。一块做工精美,价值不菲的玉,被人转手倒卖,最后落入名剑山庄,也不是不可能,不是么?” “虽说巧了些,却很合理。只是冥幽教势力不弱,名剑山庄有没有玉他很清楚,也就是说,目前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把这块玉让给名剑山庄。”白凌把玩着手指,慢悠悠道。 闻墨弦和顾流惜对视一笑,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这人虽刁蛮,却对玲珑玉器格外喜好,还颇有眼光,而且由她带进去,必然能让萧衍发现那块玉。 萧衍应该见过那块玉,却同蔺印天不同,他能认出那块玉,却没办法如此细致了解那块玉,骗他才是最终目的,一旦骗到了他,蔺印天也就上当了。 “盯着名剑山庄,若那个大小姐萧琪出来了,记得通知我。”闻墨弦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眉眼间缝着丝笑意,偏头看着顾流惜。 第130章 此刻豫州清泉山庄,冉清影看着从青州传来的消息,脸色铁青,整个人阴沉无比。她右手狠狠收紧,手里的信笺握入手中,随后化作粉末,一掌将身前的桌子拍碎! “都是废物!” 慕锦见她怒极,怕她伤了自己,忙急声道:“教主,您息怒。” 冉清影此刻怒火万丈,听到她的话,更是火起,伸手捏住慕锦的手腕冷声道:“息怒,我如何息怒?!青州是我苦心经营的底牌,如今居然被人端了红袖招底下的暗室。文浩钦他们逃走,那些我费尽心思安插进去眼线将前功尽弃,一朝谋划可能功亏一篑!” 她眸子里暴戾之气难掩,疯狂阴鸷,看得慕锦脸色发白。冉清影怒极之下,手里力气极大,捏的慕锦手腕几欲碎裂。虽疼得额头冒汗,慕锦依旧低声道:“我晓得教主生气,是那些人办事不力,毁了您的心血。但教主历来沉稳冷静,即使偶有波折也能力挽狂澜,如今事已至此,我只是担心您太生气,影响您做决断,毕竟我们需得好生应对此事。” 冉清影不糊涂,只是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有些失态,听了慕锦的话,当下稍稍冷静下来。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低眉垂首,脸色发白的人,陡然察觉到自己手里力气过了,当下松了手。 慕锦只是安静地收回手,并未有其他动作,被冉清影抓紧的手,此刻清晰透着一股青紫,落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是刺眼。 冉清影眉头皱了皱,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胸口有些闷,让她蓦地有些烦躁:“好了,你下去吧,让方思饶过来见我。” 慕锦有些忧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有些不耐烦,眸子暗了暗,低低应了声,安静退了下去。 冉清影揉了揉眉心,坐在太师椅上,抛开方才慕锦那安静的模样,将思绪强行放在了青州一事上。 那暗室设立了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出事,这次居然栽的如此彻底。到底是谁能够闯进暗室,诛杀湘西四鬼,救走那些人? 难道是心昔阁?冉清影眸子蓦地一沉,顾流惜也去了青州,莫不是于此有关? 正当她抓住一些苗头时,一阵敲门声传来,冉清影有些恼怒,冷冷道:“进来!” 方思饶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冷意,又见她那张历来笑意嫣然的脸,满是暗沉,晓她此时心情差的不行,忙小心道:“教主。” 冉清影收了收情绪,低声道:“坐吧,你应该知晓,我找你是因着何事吧?” 方思饶正了正神色:“属下晓得。” “你将青州查到的事,详细告诉我,一丝也不许漏!” “是。”方思饶沉吟片刻,方才详细将李嫣然派人传达的信息告知冉清影。 待到细细听完,冉清影嘴角冷笑森然:“林鼎天那个看老东西!我将湘西四鬼全部派驻到给他的西室,结果全部折在那,他竟然趁机私逃青州,背叛我!” 方思饶眉头微拧:“我一早便明白,林鼎天那个老狐狸心怀不轨,他呼风唤雨这么多年,怎么甘心臣服。那暗室的布局极为秘密,除了在里面守卫的人以及湘西四鬼,知晓密道的就只有我,慕锦和李嫣然。他林鼎天只晓得西室和外面相通的一条密道,而那些人便是从那条密道进去的,其他三室,是那中了堕魂的几人闯进去的,救人的那批人并未进去。而且落霞楼的人,没有同那批人交手。” “你的意思,是林鼎天透露了密道,出卖了我们?” 方思饶有些犹豫:“虽没直接证据,可是他的行为最古怪,也最有动机。毕竟那些人对暗室很熟悉,不但杀了湘西四鬼,还恰到好处掐断了暗室间的联系,若不是有人透露消息,定然没办法办到。” 冉清影明白方思饶说的没错,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一切看起来太合理了。眉头紧皱,她缓缓开口:“若真是林鼎天,目的很好理解,借机趁乱逃走,顺便膈应一下我。只是,他透露的对象是谁?可曾有线索?” “教主,李嫣然提到过两位青年男子,看模样不是青州人。” 冉清影眉眼一挑:“哦?为何会提及那两人,难道有什么特殊的?” “李嫣然说,两人生得很俊秀,看气度不是普通人,因着两人出现的节点同暗室出事太过巧合,这才留意了。” 冉清影眸光微闪:“可曾有两人的画像?” “李嫣然已然派人送了过来,只是还未到。” “可曾仔细检查过湘西四鬼的尸体,能否看出来路?” “回教主,他们用的兵器都是我寻常的刀剑,招式也并不出奇,只是鬼娘身上几处伤口,竟隐隐有些像……”方思饶顿了顿,似乎有些不解。 “说。” “像教主您的招式。” 冉清影眸子猛缩,半晌后她才幽声道:“你是指右护法教与我的功法?” “是,这也是属下觉得最蹊跷的地方,难道是教中出了叛徒?” 冉清影脸色有些难看:“此事有些古怪,先莫要伸张,以免打草惊蛇。” 方思饶以为她也是疑心出了叛教者,正色道:“是!” “思饶。”冉清影顿了顿,突然开口叫了方思饶的名字,方思饶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他同冉清影原本是自小一同长大,可是当她当了教主后,两人关系越来越远,几乎不曾有过除了公事以外的交流,这般称呼他也是不曾有的。 “教主。”方思饶收回思绪,稳声道。 “你晓得,我虽是教主,却也是因着我爹意外遇害,被右护法等人扶持上位。因此我也没办法同爹一般,有像右护法他们那般的玩伴友人,你和慕锦和我一起长大,所以,在我心里,能真正信任的也只有你们了。” 方思饶对冉清影的境况也了解,几乎是被右护法牢牢把持着。看着眼前年纪不大,一贯用明媚笑意伪装自己的女孩此刻有些疲惫无奈的模样,他心里还是有些疼惜的。那些年的感情和陪伴,他亦是不曾忘的。 方思饶抱拳半跪:“能得教主信任,是思饶之幸!” 冉清影扶他起来,温声道:“青州之事,事关重大,尤其是杀掉湘西四鬼的人,定然不能放过。我觉得,李嫣然既然提了那两人,必然是有把握的,你私下带人好好查。对了,还有顾流惜,你务必再次弄清楚那些日子,她在青州干了什么。” “是教主。心昔阁屠戮唐家一事,属下已然办妥,如今几乎都认定是心昔阁所为,教主放心。” 冉清影嘴角露笑:“你办得很好,只是,这次不能再留后患了,记得知晓这件事的人,若不能保证他闭嘴,便只能……” 方思饶点了点头:“属下明白,已然让常良去办了,不会留下祸患。” 让方思饶退下后,冉清影脸上的笑退的一干二净,眼里的凝重和阴郁已然成实质。原本她担心是心昔阁暗中插手,替闻墨弦报仇,如今看来,事情更是有意思了。她的功夫,虽是蔺印天教的,却是仅有教主继任者才能习得。 苏流觞,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回来了吧。不知这教主之位,你还能拿回去么? 在房里踱了许久,原本放在闻墨弦身上的那一丝犹疑,此刻已然被那人可能是苏流觞所占据。那也多年,这消失无踪的人一直是她和蔺印天心头的一根刺。即使蔺印天不认为那么小的孩子,挨了他毫不留情的一掌能活,可对于骨子里都多疑谨慎的他而言,没确定她死了,那便是活着,如今到是确定了。 起身快速写了封信,打开窗户,让信翎带着朝西边而去,这个消息,他应该会在意吧。 顾流惜和闻墨弦没想到还有人惦记她们,用过饭,顾流惜陪闻墨弦坐了会,便继续参悟珞珈十九诀。虽然没师傅允许,她不能自作主张让闻墨弦学珞珈十九诀,不过将口诀背给她听,两人一同参研,却是无压力。她晓得闻墨弦的为人,即使她记住了珞珈十九诀,没得到师傅允许,她也不会去练。 顾流惜悟性很好,珞珈十九诀口诀同一般内功心法都不同,一些口诀更是晦涩难明,许多经脉走向,内息运转更是闻所未闻。在半年时日里,没人指导,能够参透第四层,相当不易。 闻墨弦听她背完口诀,也是愣了许久,随即皱了皱眉,伸手敲了她一记,惹得顾流惜有些傻。 “墨弦?” 闻墨弦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习武一忌激进,二忌一知半解,这珞珈十九诀不过七层,许多人穷其一生也不过能堪堪练至第五层,能到第六层已然是大成,你竟然在半年内触及第四层?” 顾流惜很聪明,闻墨弦这般说,她自然不会傻得以为是夸她,低头细想,已然明白闻墨弦的意思,低声道:“是我急了。” 顾流惜在她面前虽然一直软糯,可闻墨弦晓得这人真的沉稳起来,比之自己亦不让几分。看她的功夫路数,都是一招一式沉稳有度,基础打得十分牢固,如今练习珞珈十九诀如此求成,其中缘由她又怎么不明白。 看她有些低落,闻墨弦笑了笑,温声道:“不过,惜儿很厉害,独自一人能进入第四层,无论是不是激进,都非常人所及。”在顾流惜眸子有些神采时,话头微转:“不过,在修习时,是不是有几次真气岔行,险些走火入魔?” 顾流惜老老实实点了点头,看到闻墨弦脸色微变忙开口软语道:“日后不敢了,我将我理解的和你说说,你指点我一下,我慢慢来。” 闻墨弦看她睁着眼睛,十足诚恳可怜,忍不住笑了起来:“别装可怜,晓得错便要改,不然打你手心。” 顾流惜亦是嘴角轻挑,眉眼弯弯,幼时闻墨弦教她习字读书,跟个小夫子似的,自己出错了,装模作样说要打她手心,可每次都是吓唬她,从不曾打疼过她。 闻墨弦知她想什么,托着下颌,轻笑道:“如今长大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这珞珈十九诀我同你说一说,你好生听听,我不一定对,只是给你些启发。珞珈十九诀,最大的特点便是容,不刚不猛,不疾不徐,孕丹田之气,养周身之脏腑……” 闻墨弦自幼接触百家功法,虽然练的不杂,可对各派武学的参悟,堪比入室弟子,再加上宫铭替她寻得几位师傅倾囊相授,虽未曾见过珞珈十九诀,但是她的理解领悟远比顾流惜透彻。她并未替顾流惜直接将修习之法点出,只是将其特性,以及武学精髓之处讲与她听,给她一些提点。 顾流惜一点便透,根本无需闻墨弦多费心,两人一个说,一个听,倒是分外契合。 商量完后,顾流惜便在一旁盘腿运功,闻墨弦则是坐在一旁看书,时不时暼她一眼,也不觉得无趣。 正在此时,墨影急急忙忙走了进了,欲要张嘴,闻墨弦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出去。 墨影忙点头,退了出去。 “怎么了,这般急急忙忙的。”闻墨弦压低声音轻道。 “主子,青州密探来信,截住了李嫣然的传信,不是给冉清影的。” 闻墨弦接过信,仔细看了看,随后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味,低低道:“绌约?仁人绌约,暴人衍矣。可惜,取得字再好,终究当不得仁,掩不住暴。”将信好生收起来,闻墨弦缓声道:“可曾将信送过去?” “主子放心,已然送去了,想必名剑山庄有动作了。” “嗯,很好。不过这李嫣然到是奇怪,字里行间分明是偏向萧衍的,可是却不提前告知萧衍那些人被冥幽教拘而未杀,这女人也不简单。” “对了,其他们可都安全到了豫州?”想起文浩钦几人,闻墨弦不由问道。 “我刚准备说,今早最后一批人已然到了。” 闻墨弦点了点头:“记得让将那几个门派目前的掌事者情况,以及门派状况都交给他们,让他们好生看看。再找图破口,看能否让他们无声无息地替代那些替身。” “主子?” “我晓得有些困难,但我们不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样才能让他们再栽一次。” “属下明白。对了阁主,下面传来消息,碧青几人在兖州救下两人,据说是文渊阁的。” 闻墨弦一愣:“文渊阁?可是一男一女?” “不错,因为其中追杀他们的一人,是名剑山庄下的宾客,断山掌雷霆,所以碧青就特意救下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两人救得正是时候!赶紧把人送到豫州,我想文渊阁可以率先下手了。”闻墨弦嘴角含笑,那两人虽是小辈,可在如今文渊阁也是未来的继承人。而且闻墨弦对二人印象颇好,更难得对名剑山庄更是颇有微词,经此一遭,想必更容易相信那个真相。这个萧琪又帮了她大忙。 “还有那雷霆,好好留着,日后,他还有用处。” “是!” 等闻墨弦回院子时,顾流惜仍在凝神打坐,半晌后,她才缓慢睁开眸子,冲闻墨弦笑了笑:“方才是墨影来了?” “嗯。”没等她多问,闻墨弦便将信递给了她,同时将墨影告知的事仔细同她讲了。良久后,顾流惜吐了口气:“绌约是萧衍?看来也不只冥幽教暗自对名剑山庄下手,萧衍也留了后手。” 闻墨弦听着她的话,眸子微微暗了暗,这般瞒着她,又让她掺与这复仇…… 闻墨弦眉眼带笑:“待我将那块流云玉借萧琪之手送入名剑山庄,我便带你回心昔阁看看。”心里暗自打定主意,她不能让顾流惜对名剑山庄下手,萧衍可以背杀妻灭子的罪,可她不能让她的惜儿担上弑父之名,那人不配。 第131章 顾流惜微微一怔,随即眼里浮出一层细碎的喜悦,对于心昔阁,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甚为好奇,尤其这还是她的心上人一手创立的。 闻墨弦看着她,也是微微一笑。 回到豫州这几日,闻墨弦并没太多关注冥幽教和名剑山庄的动静,只是静静看着那些自诩武林正义之士的江湖人,对心昔阁开始漫天地指责以及讨伐。 不过萧琪没让她们等太久,自青州归来后,她便派人去截杀文旭和文沫。只是雷霆带人去了后,仅传回一封信,任务已然完成,人却了无音讯,让萧琪心里有些疑惑,却更多是恼怒。 回去后又因着青州一事被萧衍训了一顿,闷在家里面壁思过,好不容易解了禁闭,便迫不及待出了名剑山庄,毕竟此时的豫州虽然隐隐硝烟弥漫,却甚是热闹。 萧琪带着贴身护卫萧山随意在豫州城闲逛,按照惯例,她都会去豫州城的金玉阁看一看。豫州金玉阁乃是豫州最大的首饰铺,大师傅金光耀的手艺更是了得,豫州大户人家的配饰大多出自金玉阁。对萧琪而言,自然是个好去处。 进了阁内,檀木制的阁台上整齐摆放着木匣妆奁,金银玉器俱都分门别类。 萧琪是金玉阁的熟客,又是名剑山庄的大小姐,见她来了,掌柜的立刻让伙计招呼正在细致观赏一块白玉的男女,自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萧小姐,今日又来了,恰好,我们大师傅做了几件好东西。昨日也恰好进了一批上等玲珑玉器,您可要看看?” 萧琪点了点头,却有些漫不经心,目光却是落在站在柜前,正在挑选玉佩的两人身上。 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两人的侧脸,左边的女子一身水蓝色衣裙,腰间系着一根丝带窈窕垂下,束出玲珑腰肢。身旁的男子一身墨袍,衣襟裹着银纹封边,长身玉立,虽然比寻常男子瘦弱些,可站在那自带一股风姿,儒雅温润,面上戴着一方银制面具,遮掩了眉眼,透着一股神秘。 此时他伸手轻轻拎起那方白玉,示意身边的女子看看。那人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竟是比女子的手还要漂亮几分,此刻手里的那方白玉散发着柔和荧光,衬得那只手,更觉晶莹如玉。纵然是历来娇纵蛮横的萧琪,都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一声,这男人生得好生干净漂亮。 掌柜的见萧琪目不转睛盯着那边看,也不知是看玉还是看人,他捋了捋胡子,笑了笑,倒不是笑话萧琪,他之前见到这两人也是呆了呆。 “萧小姐,您且先看看,我去给您将东西拿出来。” 萧琪回过神,脸上有些羞恼,却见那两人自顾自低声轻语,将她忽视地彻底,更是恼恨,心里滋味难明。 不过此刻她到是将心思放在了男子手中的玉上,顿时眸光微闪,露出一丝兴奋:“先不急,等我先看看那块玉。” 正在询问价格的男子微微一顿,转过头时,萧琪已然走了过去。 墨玉般的眸子透过银制面具看着她,不见一丝波澜,却深邃如夜空,萧琪原本要说出口的话,顿时滞了滞。 蓝衣女子看着她,眸子晃了晃,抿了抿嘴,随后温声道:“姑娘,这玉我们已然定下了。” 萧琪看着那清秀绝俗的脸上带着的不瘟不火的笑,顿时觉得莫名刺眼,她自认自己的模样已然是不俗,各武林世家中,没几个比的上自己,这女子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看到这人,她莫名觉得很是讨厌。 眼里有丝嫌恶,萧琪嗤声道:“这不是还没付钱么?定下便是你的了?” 随即对着那着小匣子的掌柜开口道:“钱掌柜,那玉我要了,他们出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她语气随便,回头带着丝挑衅地看着那女子,也便是顾流惜,伸手便要去拿黑袍男子手中的白玉。 闻墨弦眉头微皱,旋手避开:“姑娘,这玉乃是我先行挑选,也已然商定价格。君子不夺人所好,先来后到亦是正理。” 她原本清雅柔和的嗓音被她刻意压低,透着一股低沉之感,却是好听的很。 萧琪看着眼前毫无波澜盯着她的闻墨弦,顿时心里隐隐有些恼怒,冷笑一声:“钱掌柜。” 她没多说什么,可这嘲讽冷怒的语气,已然不言而喻。 钱掌柜额头冒了有些冷汗,颇为为难道:“萧小姐,金玉阁历来重名誉,在商言商,来者都是客。这两位客官的确……” “钱掌柜,名剑山庄同金玉阁合作良多,我在金玉阁也是老顾客了,这等交情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买卖了。因为两个不知根底的人,下我的面子,钱掌柜,你可想好了?” 钱贸脸色一僵,半晌没说话。 顾流惜看了眼里有些微怒,语气也有些冷:“萧姑娘这般咄咄逼人,可是名剑山庄的作风?一个江湖中人,竟然与商家为难,仗势欺人,未免有辱身份。” 萧琪眉眼冷挑:“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仗势欺人?我名剑山庄这些年为武林同道做了多少事,冥幽教这些年安分守已,西域及胡人都不敢侵犯我中原,哪一条不是因着我爹?一块我看上的玉佩,我不曾偷不曾抢,你们还能有何话说。而且,哼,这里是豫州,你若不识时务?” 她说话间,身后的萧山缓步逼近,身上那股凌厉危险的气息毫不收敛。 闻墨弦目光一寒,随即微微地下了头,垂下的手缓缓收紧。 顾流惜脸上亦有些怒气,却还是伸手握住了闻墨弦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闻墨弦回头颇为闷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伸手将玉丢了下去。她用劲颇巧,流云白玉在柜台上旋转了一周,恰好撞入投在柜台上的那片微光内,那缕日光透过流云白玉,随后一朵祥云的虚影流泻而出,顿时让几人的视线都汇聚其上。 看着萧琪惊叹的模样,闻墨弦和顾流惜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放下。 萧琪拿着玉仔细看着,越看越欢喜,眼里隐隐发亮,看着顾流惜和闻墨弦两人郁郁难平的模样,看了眼萧山,将一叠银票放在柜台上,随后抽了一部分递给闻墨弦。 闻墨弦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必。”说罢转身离开。 萧琪伸手拦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顾流惜一僵,瞥了闻墨弦一眼,闻墨弦愣了愣,淡声道:“苏顾。” 两人看着萧琪拿了玉离开,微微松了口气。顾流惜盯着闻墨弦看了又看,嘀咕道:“你怎么这么招人?” 闻墨弦眨了眨眼,只是颇为无辜地看着她。捏住她的手揉了揉,闻墨弦笑了笑:“这种人何必在意,生得没你好看,性子没你温柔,也没你聪慧,用得着醋么?” 顾流惜压着笑:“那比我好看,比我温柔,比我聪慧的,你就准备爬墙么?” 闻墨弦有些惊讶道:“这世上能有这样的人?” 顾流惜掐了她一下,笑得有些羞涩。她并不是醋,总觉得这种人,没资格觊觎闻墨弦,萧琪那样,让她很不舒服。 最近豫州江湖中人甚多,路过一个酒馆,四五个配剑的侠士正谈的热火朝天。 一个三十多岁的白面男子喝了一口酒,颇为愤恨道:“那个劳什子心昔阁太狠了!一家三十多口,全部被杀,就连襁褓中的幼儿都不放过。唐大少爷被砍了十几刀,都没人形了。” 另一人也是浓眉紧皱,随声附和:“的确,堪比当年苏家的灭门惨案。” “苏府?”白面男子有些疑惑。 “刘兄不知,豫州苏府十年前乃是大户商人,苏家人为人颇为仗义,乐善布施,实打实的大善人,可惜,也是一夜间满门被屠。” “可是苏叶?” “不错。” 另一个壮汉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什么乐善布施,不过是伪善。他当初作为北方一大商,不知道收敛了多少钱财,那点布施算什么。再说,你们恐怕不知道吧,那苏叶原本是叫冉倏叶,乃是当时冥幽教的教主。他放着教主不当,跑到豫州敛财,仗义疏财?我看,估摸着酝酿了什么诡计准备入侵中原。用心险……啊!” 那男子突然惨嚎一声,捂住了嘴。而那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不断滴下,让旁边人俱都戒备起来。他们四处打量,却根本未发现那暗器的来路。 那汉子哆哆嗦嗦松开嘴,吐出一口血,四五颗牙混着血落在地上,还有一粒碎银子。 他脸色发青,却不敢声张,他清楚知道,这出手的人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了她的命。 酒馆外,顾流惜眼里一片冷怒,却有些疼惜地看着闻墨弦。 闻墨弦定定看着她,突然噗嗤笑了出来:“好了,别气了,那人牙齿都快被你敲光了。”顿了顿,她回头看了眼那酒馆,随后轻笑着带着要爆发的顾流惜离开。 顾流惜一直偷偷打量着她,想到那人的言语,心口一阵阵疼,虽然闻墨弦看似不在意,眉眼带笑,可是她不觉得她不在意,就连她都难以忍受,何况是……嘴唇微动,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安慰,更怕再触及她的痛处。 闻墨弦走了几步,看她那模样,转头正色道:“惜儿,我很好。”随后她握住顾流惜的手,目光有些放空,低声道:“真的,不需要别人晓得他们有多好,只要我晓得,他们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最好的爹娘,便好了。至于别人欠给他们的,我讨回来便是。我不难过,并不难过。” 她语气低低的,眉眼也是淡雅如旧,却更让顾流惜疼。尤其是最后两句低喃,更是让她心口疼的发颤。没有多说,也没有劝慰,只是重重点头,握紧她的手。 来豫州后,一切事情都是按照闻墨弦所想的进行。林鼎天在朔州重新聚集了落霞楼旧部,暗中发展势力。可经历了青州那场动乱,红袖招暗室被毁了大半,最为得力的湘西四鬼折损,冉清影对他再难容半分,几乎同一时间,林鼎天的踪迹便被暴露。武林许多人士都被落霞楼暗杀过,这个时候自然无法坐视不理。再加上冉清影故意将青州毒人用于对付他,林鼎天焦头烂额,甚至无暇顾及肖梦锦一事,同冥幽教彻底撕破脸。 豫州城内,心昔阁许多据点接连被挑,似乎因着群龙无首,心昔阁孤立无援,一时间人心动荡,虽有抵抗,让武林中人吃了苦头,可更多的是人心涣散,节节败退。许多据点最终都付之一炬,化为火焰。 传言,心昔阁阁主之前被人暗杀,几位堂主为了夺位,同室操戈,整个心昔阁一盘散沙,因此此中变故,并没让人觉得不妥。直至心昔阁众人逃跑殆尽,据点具毁,一群为唐家伸张正义的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去。至于那之前一直神秘莫测的心昔阁所在,没人能摸到半点苗头。不过,对大多数人而言,心昔阁不过是藏头露尾,难成大气。豫州有名剑山庄坐镇,已然不足为虑。 就当众人偃旗息鼓之时,闻墨弦已然悠然带着顾流惜前往心昔阁。当初设立心昔阁,闻墨弦便在宫铭的协助下寻到了一处绝佳之所,便是邙山。邙山位于豫州城北,连绵百里,层峦叠嶂,秀丽幽深,十足天然屏障。 墨影和紫曦一路在前引路,闻墨弦和顾流惜跟在其后。看着身边缠绕的藤蔓以及连绵的树木,顾流惜总觉得有些奇怪,在墨影第九次拐弯时,她总算看出一些苗头。这里的草木布置都不简单,应该是按照奇行八卦布置的迷阵。 “墨弦,这里是片阵法么?” 闻墨弦点了点头:“不错,此处离心昔阁不过数里,若要去心昔阁必然要经过这片区域。此阵名为旗林十八阵,一同十八迷阵,环环相扣,涉及范围甚广,利用树木藤蔓布成。不过若有人误入,也不会被困其中,只不过会让其远离心昔阁,绕到另一处去。待回去,我同你细说。” 顾流惜点点头,仔细留意周边,在心里兀自琢磨着。通过这旗林十八阵已然是半个时辰以后,几人往前走了几步,四名黑衣人悄然落在几人面前。目光在一行人身上掠过,低声道:“来者何人?” 墨影自怀中掏出一块白玉令牌,中间浮雕一个天字,光华流转。沉声回道:“暗影堂天字号统卫。灯暗竹堂行夜道?” 黑衣人应声答道:“烟昏石窟坐禅时,各位请!”随后隐匿不见,这时几人已然至山顶,一条小路悠然蜿蜒,破开一片翠绿,逐渐陷入一片暗色中。等到顾流惜走过去,才发觉,这条小道竟然是深入一条隧道,似乎是直接洞穿了另一座山峰的山体,幽深阴寒。 越往里走光线越发暗淡,纵然习武后目力惊人,顾流惜都没能清晰看到周边的光景,片刻后,一声轻微爆响,周围石壁上的数盏灯齐齐点燃,顾流惜看着那灯盏里墨色的液体,微微一愣,是黑水,那一盏怕是能燃许久。 目光落在眼前,她有些吃惊,眼前一片暗沉,无法看到尽头,身边那数十盏灯火的光芒似乎悉数被吞噬,那片区域仿佛是光明无法企及之处。 “墨弦,这处是一处沉渊?” “不错,这处山脉自内部崩塌,裂出了这片深渊,深不见底,宽数十丈,若非生了翅膀,谁也没办法越过它,到达对面那座悬峰。” 顾流惜有些震撼,这般地域,简直是神来之笔,堪称天堑,可如何过去? 墨影回身对着闻墨弦低声道:“阁主,这处自您离开后不曾变过,只是许多年不曾走过,您……” “这里一切都是经我之手,我有把握的。”闻墨弦摇了摇头,缓缓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了沉渊边缘。顾流惜生来恐高,虽平日不显,可这种极为险峻甚至看不到底的深渊,让她腿都有些软,可此刻看到闻墨弦站在那,还是忙上前几步,将她手拽住,看了眼下面,隐隐能看到陡壁,顿时脸色有些发白。 闻墨弦到是记得她幼时极为怕高,乃至上了屋顶都不敢下来,察觉到她手心的冷汗,抚了抚她的手心,温声道:“莫怕,抱紧我。” 第132章 顾流惜脸色一红,墨影两人还在旁边呢,她说话怎么这么直接? 闻墨弦离得近,自然看到了她脸上的红晕,不由有些好笑:“傻姑娘,你想什么呢?我让你抱紧我,我带你过去。” 听了她的话,顾流惜更觉羞窘,却还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闻墨弦低低笑了起来,却仍是柔声道:“我们走了?” 顾流惜点了点头,身子一轻,竟是被闻墨弦揽着直接跃进了深渊! 虽然心里信任闻墨弦,可就这般踏入深渊,还是让顾流惜吓了一跳,不过只是下落了片刻,闻墨弦突然旋身凌空顿住了,随后一路兔起鹘落,犹如一只优雅的白鹤,在幽深黑暗的深渊上翩跹掠过。 顾流惜定睛细看,才发现,闻墨弦脚底下有两根细锁链,因为是墨黑色,隐在这黑暗的沉渊中,根本无法察觉。而在两根细链上,间隔铺了木板,亦是暗沉的颜色,即使如此近也难以看的分明。 虽然低头看下去,让顾流惜有些头晕,但紧紧抱着闻墨弦,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幽香,急跳的心,终究平复了许多,却还是埋在闻墨弦怀里再也不看下面了。 不知过了多久,闻墨弦拍了拍她的背,略带戏谑低声道:“都到了,还要抱着么?” 顾流惜一怔,如火烧般弹开,看着具偏头不看她和闻墨弦的墨影两人,更是恨不得钻地缝。 知道她脸皮薄,闻墨弦也不逗她,轻声道:“我们走吧。” 几人复前行几步,远处光亮不断放大,最后顾流惜才发现,她们已然站在一座峰顶上,这座山峰整个似乎被当头一刀,直接砍掉了半个峰顶,在顾流惜出来那处赫然是一面格外光滑的石壁,垂直向上露出藏青色岩石,依稀可以看到高耸的陡壁上有一些浅浅的印记,一路绵延而上,似乎是特意让人攀上去的,而在她眼前则是青松翠柏,整个峰顶都是一人粗的大树,而在那浓密绿意中,隐隐错错能看到一些屋檐楼阁的轮廓,目之所及,远处重山似乎脱离了这座山峰,整个高耸之处除了身后那个沉渊,完全孤立。 顾流惜略一观察,便猜到心昔阁这四周几乎都是悬崖峭壁,一枝独秀般耸立在连绵的邙山中。唯一可以通往峰顶的便是那处沉渊,只要卡住那天天堑,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闻墨弦看出她的惊叹,边带着她走,边悠悠开口:“此处名唤翠云峰,算得上是邙山第一险峰,当初宫伯伯采药误入此处,此时那处沉渊并未完全坍塌。他觉得这处是个好地方,特意请了一苇渡江,韦天纵,在沉渊上拉了那条锁链,轻功卓绝之人凭借那铁锁勉强能过去。后来,心昔阁选址,宫伯伯便告知我这处绝佳之所,我便重新在沉渊上设了悬桥,那些木块,亦是按照五行之法虚实相间,若有人破了旗林十八阵,硬闯沉渊亦是枉然。” 顾流惜暗自赞叹:“果真是绝佳屏障,难以撼动。” 说话间,两人已然穿过丛林,沿着蜿蜒小径,踏上一座青石阶。石阶整齐铺垫,估摸着约有一两百层,打扫的干干净净。其宽约两丈,中间铺着平整的大理石,将石阶一分为二,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祥云映日图纹,抬头远眺,尽头仿佛与青天白云相接,宏伟而壮丽。 顾流惜眼眸微眯,心里却是赞叹不已,如此地方,这座青石白阶,便足以彰显心昔阁如今的地位实力。看了看闻墨弦,她低头轻笑,无论经历什么,这人的不俗都没办法被磨灭,总能凭借她自己的努力,干出一番大事业。 当走过一百九十多层的石阶后,顾流惜眼前便是几座碧瓦飞甍的古朴建筑,格局大气中带着雅致,看起来不像一个江湖组织,反而像大户人家的庭院,透着股温情风雅。 而正在此时,苏望几人急急赶来,看到闻墨弦时,几人欲要行礼,却被闻墨弦阻止:“在这里他们的主子是你们,莫要给我行礼。” 苏望眉头微皱,低声道:“阁主,纵然这些年你不曾来过心昔阁,可是阁内每一个人都晓得他们的主子是您,我们只是执行您的命令,这一切都是您带给他们的,我们的权利也是您赋予的。” 闻墨弦无奈笑了笑:“我晓得了,只是目前还不便公开我的身份,别多礼了。” 四人这才被劝服,仍是齐齐施了一礼,然后将几人迎进殿内。 月卿带着闻墨弦和顾流惜进了居中的一座院子,入目挂着一张匾额,其上惜园两字颇为隽秀。顾流惜看了看,是出自闻墨弦之手,心里蓦地一动,抿了抿嘴,却低头没说什么。 月卿看了闻墨弦一眼,随后脸上带了丝柔和笑意:“阁主,这院子一直空着,但是平日都有人打扫,一直替您留着。” 看着园内竹影摇曳,月卿语气里有些欢欣叹惋:“这么多年了,您终于回来了。” 闻墨弦低声道:“有心了,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月卿摇了摇头,只是低头吸了口气:“阁主,您和顾姑娘先进去看看,屋内还缺些东西,我让人备齐了。”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顾流惜眼神复杂,月卿这几次见闻墨弦时,表现得都很平静,初见时眸子里掩不住的爱慕已然不见,可顾流惜却能感觉到她不经意间压不住的苦涩。 闻墨弦眼神有些暗,随后才低声道:“感情之事,只有她自己能走出来。月卿她是个聪慧之人,绝了她的念头,她会放下的。” “嗯,我晓得。”随后她低低叹了口气,颇为庆幸道:“还好你当初只是躲了我几日,若你对我无意,我今日怕是比她还凄然。” 闻墨弦偏头看了她一眼,眉眼含笑:“若我当初对你无意,怕是谁也无法让我有意了。” 顾流惜一顿,低声道:“又在哄我。” 闻墨弦笑了笑,却没反驳,她并不觉得是哄,顾流惜对她而言是个意外。她很确定,若没有顾流惜,照她的性子,在经历过这么多事后,她定然不会有心思在情爱之上,甚至对于活着,她都不曾抱有希望。生死于她都已然无谓,何况是儿女之情。 心昔阁内如今在翠云峰的不过三百多人,白凌如今坐镇千机阁,苏彦携黄字影卫留在苏州,监视处理江南一带的事物。 豫州城内,廖月和赤岩几人带着心昔阁玄字号影卫护着文浩钦那批人。 心昔阁内如今由苏望,月卿,以及四个统领,八个副统领主持大局。璇玑堂,玄武堂,千机堂,暗影堂底下弟子留在翠云峰有两百多人,其他便是专门负责守卫心昔阁的暗卫。 惜园在心昔阁几乎是众所周知的,因着心昔阁底下一共有十八座庭院,各堂弟子都能分得一处庭院。随着心昔阁收留的弟子增多,住处也越发紧张,可惜园却依旧空着。而且平日里专门有人打理,却从不许有人擅闯,就连几位堂主都不曾在那里宿过,但却配有专门的影卫,甚至守夜之人。明明空无一人,却依旧几年如一日守着。 如今有人得知月卿带着人进了惜园,纵然这些人并不是好奇之人,也有些忍不住开始猜测。 进了房间,看着布置妥帖的屋子,闻墨弦思索片刻,在院内低声开口道:“惜园内,如今何人当值?” 话音普落,五道人影倏然落在院子内,齐齐跪下,低声道:“第四代影卫参见阁主!” 闻墨弦看着颇为严肃地低头单膝跪下的五人,笑了笑,轻声道:“第四代影卫?我还不曾见过你们,莫要跪着,起来,让我看看。” 五人似乎没料到闻墨弦是这反应,听了这话愣了愣,随后俱都站的笔挺。 闻墨弦此时依旧带着那张面具,目光含笑透着一股温和,打量着五人。五人中有一个姑娘,看他们年纪,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这般年纪,在影卫中算是小的了,不过苏望他们能派他们来惜园,足以证明,他们是这批暗卫中最优秀的几个了。 “不错,这般年纪,着实难得。” 这五人都是被选出来单独训练,也是最优秀的影子,之前被调来守着空无一人的惜园,他们虽不觉得不满,却有些不解。最后得知,他们将负责那个从不曾见过的阁主的安全,顿时让五人热血沸腾。进了心昔阁的人,几乎都是听着他们阁主的事,一步步成长的,如今心昔阁七杀榜上最高任务,仍是当年闻墨弦出师时创下的。虽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模样,甚至不知男女,但在苏望四人的灌输下,阁主几乎成了他们心中无可撼动的存在。 现在亲眼看到了他们的阁主,模样虽比他们想象的瘦弱了许多,可那温和儒雅的模样却让几人顿时轻松了许多。被表扬一番,让五人有些惊喜,忙齐声道:“谢阁主栽培!” 闻墨弦知道他们一时改不过来,暗自叹服苏望他们洗脑的彻底,看着屋内仍在忙活的顾流惜,闻墨弦对着为首的影卫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闻墨弦指了指屋内的顾流惜,开口无声,缓缓说了几句话,影渊目光微凝,随后心中了然,抱拳行礼,重重点了点头。 嘱咐完,闻墨弦眉头微微一蹙,沉声道:“你们可晓得,你们堂主七日前带回的一个重伤男子,以及一个小女孩在何处?” 影渊低声道:“在西边的洛宜轩内。”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顾流惜在屋内听得清楚,回头道:“墨弦,你要去看他们?” “嗯。”闻墨弦低低应了声,眼里却有几分沉重。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大概便是此时她心里的想法。 两人一路进了洛宜轩,路上守卫侍从见了二人并不惊讶,反而低身行礼,应该是苏望特意叮嘱过。 来到后院,两人远远便看到一个高大的汉子蹲在地上,笨手笨脚地哄着一个粉衣小孩吃东西,那人脸色苍白,透着一股伤重的颓然,端着碗的手有些哆嗦,应该是伤到了。 那粉衣小女孩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呆滞,只是愣愣地盯着手里的一缕流苏,小手握得死紧,却怎么都不愿开口吃东西。 顾流惜看得心口一滞,侧头见闻墨弦眼里那缕逐渐弥漫的黯然苦涩,更是觉得难受。 闻墨弦只是看了片刻,便低下头,抬步缓缓朝前走。 那男人看到闻墨弦两人,顿时有些警惕,当下碗,站在小孩身前,沉声道:“两位是?” 闻墨弦顿了顿,随后低声道:“唐管家无需多虑,这里很安全。” 唐元嘴唇动了动,眼里没放下戒备:“我明白,你应该也是这里的人。可否告知于我,你们是何人,因何救我们?” 闻墨弦低低叹了声:“故人有难,没能相护已然是错,救下你们原是应当。”话落,闻墨弦轻轻解了面上的面具,抬头看着面前鬓角发白的汉子,低声道:“仲叔叔,许久不见。” 唐元一僵,随后仔细打量着闻墨弦,半晌手哆嗦地厉害,眸子也发湿,颤声道:“你……你,是小……小觞儿?” 他猛地上前一步,看了半晌:“你……还活着,还活着!” 闻墨弦有些难过,轻轻应了声。当年苏叶和唐家家主是忘年之交,苏叶退出江湖后,也只和唐家有来往。因着都在豫州,苏流觞从小也是唐家熟客,那时唐家大少爷还未娶亲,唐老爷子把苏流觞当孙女一般,疼得不行。唐元那时还是唐大少爷的贴身统卫,对苏流觞也是极好。 闻墨弦眸子微红:“嗯,还活着。” 看着这场景,顾流惜愣了愣,努力想了想,她那时的记忆几乎都是苏家一家人,对唐家记得模模糊糊,如今循着这缕线,才依稀想起,她也是去过唐家的。 心里疼的难受,她之前还以为闻墨弦难受是因着牵累唐家,竟然不晓得还有这层感情,这人,什么都自己憋着,怎么都没和她说?她……该死,怎么就忘了! 唐元激动了半晌,想到唐家苏家遭遇,不由悲从心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闻墨弦和顾流惜忙将他扶起来,心里也是痛意难忍。 闻墨弦怕他太难过,看着后面循着的小孩,低声道:“是唐大伯的女儿?” 唐元注意力立刻转到了唐沫身上,悲然道:“嗯,名叫唐沫。大少爷和少夫人被杀,小小姐亲眼看见了……自从醒了后,一直不说话,也不动……我……”唐元仿佛瞬间老了许多,撇过头不忍再看。 顾流惜看着那小孩,生得白白嫩嫩,眼睛很大,却失了光彩,脸色有些灰败,像个小木偶。 目光移到她的手中,顾流惜心头有些了然,低声问唐元:“元叔叔,你们少爷夫人,平日里如何唤她。” 唐元一愣,看着眼前眉眼精致的人,下意识道:“沫沫。” 闻墨弦看到那小姑娘眸子转了转,对顾流惜点了点头。顾流惜凑过去低声柔道:“沫沫,这……流苏,可是你娘亲留给你的?” 第133章 顾流惜嗓音很柔,又带着她这个年纪的青春气息。那双纯澈的眸子带着满满的安抚和温柔,这般看着唐沫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 唐沫那呆滞空洞的眸子在听了顾流惜的话时,复又转了转,看了顾流惜一眼,随后低头盯着手里的半截流苏,小手又紧了紧。 手里的流苏有些脏,黄色的璎珞上沾了一片血迹。 顾流惜看着她,微微朝她身边移了一些,唐沫很敏感,坐在椅子上的小身子很快挪了一下,依稀能看出她的惊恐。顾流惜立刻顿主,没再过去,轻声笑道:“沫沫怕我么?” 说话间目光在唐沫手中的流苏上晃了晃,因着唐沫躲避的动作,流苏露出残断的一截。顾流惜仔细看了看,缓声道:“沫沫的流苏可是坏了?” 唐沫目光迅速移到那似乎被利器整齐截断的地方,一直漠然无神的眸子迅速红了起来,小嘴抿地死紧,接着响起细微的抽泣声,低低的,格外压抑。 唐元偏过头,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别过脸死死憋住眼里的泪,顾流惜抬头看着闻墨弦,眼里也满是心疼。 闻墨弦一直站在一旁,眉眼柔和地看着那一大小的两人,见顾流惜抬起头看她,眼圈也有些红,忍着心里的情绪,对她微微笑了笑。转身与唐元稍稍走远了几步,低声问了几句。 顾流惜看她点了点头,随后走到自己身边。 闻墨弦看了眼唐沫,俯身在顾流惜耳边低低耳语。 温热的气息拂过顾流惜的耳廓,让她忍不住微微颤了颤,当闻墨弦离开后,她忙点了点头,摸了摸发烫的耳朵,缓缓吸了口气,复又开了口:“这流苏是沫沫娘亲送给沫沫的生辰礼物,沫沫定然很喜欢它,对不对?” 唐沫小小的身子顿了顿,却依旧没有抬头。顾流惜看着那流苏编织的纹路,柔声哄道:“若是,姐姐替你将它补好,沫沫能答应姐姐一件事么?” 唐沫猛地抬起了头,定定看着顾流惜,因为哭的压抑,原本苍白的脸上,涨的通红,眼里还含着一包泪,脸上还挂着泪珠,长长的睫毛濡湿一片。眼里那股希冀和不安,让顾流惜心里疼化了。 顾流惜刚要转身,盛着粥的白玉碗已然被一只修长的手递了过来。顾流惜接过碗,偏头看了眼闻墨弦,随后才对着唐沫道:“只要沫沫乖乖吃了粥,姐姐便开始替你修那流苏,可好?” 唐沫看了看流苏,点了点头,却依旧看着顾流惜。 闻墨弦在一旁蹲下,平视小孩,轻声道:“莫担心,她不会哄你,答应了替你补便不会食言。你看,唐元叔叔在一旁看着呢,你不信我们,合该信他,是不是?” 唐沫偏头看着唐元,让唐元简直喜极而泣,连连道:“对,对,她们不会骗小小姐的。当年,大少爷,少夫人还抱过这两位姐姐呢。”他之前有些疑惑,方才也猜到顾流惜该是当年苏家收养的那个小女孩。 闻墨弦听了唐元的话,脸色微微一顿,毕竟都这般大了,被唐元提及幼时之事,有些别扭。当年苏叶虽同她说,说长大了便不能再让别人抱,可她生得软糯可爱,直到八岁了也经常惨遭毒手。 顾流惜看到她那模样,心中暗自好笑,却依旧正色看着唐沫,看到她眼中的戒备犹疑散去,才凑过去,给她喂粥。 似乎是唐元那句话起了作用,唐沫对眼前两个漂亮的姐姐显然少了那股警惕,时不时看两人。 唐沫吃得并不多,一碗粥也只用了一半,顾流惜也未逼她,只是轻声道:“沫沫,可以让姐姐看看你的流苏么?” 唐沫缩了缩手,有些紧张地看着顾流惜。 顾流惜忙道:“不用给我,你稍微松开手,让我看清它的模样材质,我好给你补好它。” 唐沫看着她柔和地眼神,这才缓缓摊开手掌。这个小配饰只剩下面一节垂下的流苏,断口处依稀有一节格外精致的绳结,顾流惜看了看,手法很是复杂,用了三色丝线,估摸着有八九根细绳编织的。三种颜色互相包绕,纹络清晰漂亮,很费心思。这种打法很少见,怕也只有唐沫的娘亲疼她,才肯费心力编这小玩意儿哄她开心。 心里低低叹了声,顾流惜缓声道:“沫沫的娘亲很爱沫沫。” 唐沫眼泪一下便落了下来,使劲点了点头。顾流惜掏出手帕轻轻替她拭泪:“沫沫乖,往日里你要是哭了,娘亲是不起会心疼?沫沫不吃东西,爹和娘亲都会难过,对不对?” 唐沫抽着身子,复又点了点头。 眼看着她此刻卸下了防备,顾流惜摸了摸她的头,仍旧柔声开口:“可我晓得,沫沫不是故意的,只是害怕,难受。所以,即使沫沫哭了,不愿吃饭了,爹和娘亲也不会怪你,但沫沫要是一直难受,一直不肯吃饭,他们便会更难受,晓得么?” 唐沫睁着眼看着她,眼泪流地越发凶,半晌后,顾流惜才听到她含糊沙哑的嗓音,带着孩子的稚气,因为太久没说话,句子有些破碎,但顾流惜还是听懂了。 “爹……爹说不要说话……也不要哭,我很乖,没……没,可……爹和娘亲……哭了。很疼,流血了,他们疼……呜呜”,唐沫终是开了口,在唐家灭门已然过去了十天后。 顾流惜和闻墨弦心里百感交集,当初苏望说,寻到唐沫时,是在唐家一处暗格,原本是布置机关的,唐沫身子小恰好被塞了进去,当时唐谌夫妇便死在外面,到死眼睛都未阖上。 唐沫一直不肯说话,也不哭,大概是唐谌之前叮嘱过,不让她哭。亲眼看到爹娘死在眼前,还是那种如此惨烈的模样,任谁也没办法去想象一个四岁的孩子,会是怎样的绝望惊恐。 顾流惜眸子酸涩不已,对这个孩子的心疼已然无以复加,心里更是无法遏制地想到当初的闻墨弦。四岁的孩子她还可以哄,那当初早慧的闻墨弦呢?已然八岁的她,便只能无比清楚的承受着那场绝望,清晰地体会那锥心入股的疼痛和仇恨。 忍不住将唐沫抱入了怀里,被她那温暖的怀抱包裹,唐沫哭的撕心裂肺,压抑了十天的恐惧害怕,终是全哭了出来。顾流惜抚着她小小的背脊,哽声道:“乖,他们现在不疼了,只是会担心沫沫过得不好,所以沫沫要乖乖的。” “他们……能看……到我么?”唐沫断断续续抽道。 “能的,人在离开时,若舍不得心中牵挂之人,便会分出一缕魂魄,留在那人身边守着她。沫沫爹娘这么疼你,一定会守着沫沫。你看,沫沫爹娘虽然不在身边,可是无论何时,沫沫想起他们,总能感觉到他们很疼沫沫,对么?” 唐沫睁着泪眼朦胧的眸子,点了点头。这些天唐沫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又一直紧绷着,早就受不了了,现在被顾流惜安抚了,又哭得厉害,不到一会儿便在顾流惜怀里睡着了。 唐元对着顾流惜千恩万谢,看着窝在她怀里的团子,直搓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流惜低声道:“我抱她去睡,元叔叔也很累了,您先去休息吧。” 唐元有些犹豫:“我……” 闻墨弦轻声开口:“元叔叔放心,有我们呢。沫沫醒了我便让人去叫您。” 唐元又道了谢,这才回了房。 将唐沫抱入房内,替她掩好被子,顾流惜才舒了口气。 两人去了外间,闻墨弦捏着她的手,低笑道:“没想到惜儿如此会哄孩子。” 顾流惜没说话,只是看着闻墨弦,眼里隐隐藏股情绪,心里又酸又痛。 见她如此,闻墨弦愣了愣,下一秒顾流惜却紧紧抱住了她。这一下带着十足的情绪,闻墨弦猝不及防,微微后退了几步撞在了门上。 “惜儿……” 温热柔软的唇带着力道几乎是撞了上来,闻墨弦眸子微垂,心中已然明白顾流惜的心情,小心揽着她的腰,并未过多动作,只是承受着顾流惜带着急疼的侵占。随着顾流惜平静下来,动作也越发疼惜温柔,室内低低的喘息混着轻微的呢喃,燃起一股暧昧迷情。 许久后顾流惜才松开闻墨弦,额头相抵,看着近在咫尺的眸子里的纵容与安抚,将头埋在闻墨弦脖颈中,温热的液体说着闻墨弦的脖颈一路落下。 闻墨弦摸着她的头,温声道:“傻姑娘,被欺负的人可是我,你哭什么?” 顾流惜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对不起。” 闻墨弦嘴角微挑,柔声道:“作何要说对不起?” 顾流惜抬头看着她,眼里具是失落苦涩:“如今我可以哄唐沫,当年却没法哄你,陪你。我不该和师傅离开的,要是我留在豫州,或是一直寻你……” 闻墨弦打断她的话:“惜儿,这世上有太多的意外,太多的选择,任何一个节点的改变,最终导致的结果,都是非人力所能控制的。我不确定你若留在豫州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如今这样,与我而言,已然是天赐了。” 她一字一句说的格外认真,顾流惜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明白的,可是……我,我心疼。” 闻墨弦低低笑了起来,将她抱在怀里:“惜儿若是心疼,那便……再亲我一下。” 此时闻墨弦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薄唇潋滟红润,眉眼微扬间自带一股魅惑风流,勾人得紧。顾流惜被闹红了脸,想亲却又诡异地没了方才的勇气。闻墨弦刻意逗她,两人在房内闹了一会儿才走了出来。 因着要顾看唐沫,午膳便在洛宜轩用,唐沫累得紧,小孩子本就嗜睡,过了午膳也未醒。顾流惜也没多耽搁,按着唐元的描述,仔细看了看唐沫手里那半截饰品,便拿着闻墨弦让人送来的细绳做了起来。 闻墨弦寻了本古籍,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两人待在院内也不觉得憋闷。 那小小的绳结格外费心思,直到一个时辰过去了,顾流惜才编了一个指节。对着比了比,除了新旧差别,已然看不出差异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忙活着。 闻墨弦早就放下了书,在一旁托着腮,看她手指勾挑,打出一缕缕精致漂亮的绳结。 如此过了许久,顾流惜揉了揉发涩的眸子,见闻墨弦慵懒地盯着自己,轻声道:“书看完了?待在这里许久,怕是闷得很,你不用陪着我,等我弄好了,我去寻你便是。” 闻墨弦兀自抬眸觑着她,慢吞吞道:“我不闷,只是不开心。” 顾流惜一愣,不开心?之前在房里……咳……不是挺开心的么? “为何不开心?”顾流惜不明所以,探过头问她。 闻墨弦指了指她手里的流苏,淡声道:“你替她编了一个多时辰的绳结。” 顾流惜:“嗯?” “我瞧了你半个多时辰。” “……” “你一眼都不曾瞧过我。” 顾流惜:“……噗。” 放下绳结,顾流惜笑得直打颤,半晌后看着闻墨弦面无表情的模样,伸手掐了把她滑嫩的脸蛋,笑眯眯道:“那等我做好了,换我瞧你一个时辰可好,阁主大人?” 闻墨弦放下手,抚了抚被她掐了一下的脸颊,看着顾流惜道:“你都不曾给我编过这些,你编这个哄她,我不开心了,你也得哄哄我。” 顾流惜笑了笑,自己确乎不曾送过东西与她,心下有些懊恼,又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想了想,柔声道:“好,我哄你,给你做一个更漂亮的,好不好?” 闻墨弦点了点头,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复又拿起书在那边目不斜视地看。 顾流惜哭笑不得,拿着绳结,看着还在那装腔作势的人,再也没心思做下去了。 恰在此时一个蓝色身影朝院内而来,顾流惜看的分明,是苏望。 蓝衣青年过来躬身行礼:“阁主,顾姑娘。” 闻墨弦放下书:“可办妥了?” “嗯,豫州各处弟子都已然撤退,据点内重要东西都提前毁了,没多大伤亡。只是……可惜了这些年的经营,损失了许多用物。”苏望有些心疼,毕竟那些都是心血。 “无碍,毁了的不过是一些产业,只要人还好好的,便可以再来。只有让他们放松警惕,他们才会各自谋利,冲突一起,我们再动手,得到的,便比失去的要多的多。”闻墨弦不急不缓,开口安抚他。 苏望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阁主,我只是说说,并未……” 闻墨弦好笑地摇了摇头:“你这心思可打错了,这话你该到苏彦面前说,我也穷得很,并无银两与你。” 苏望:“……” 他僵了僵,脸色有些苦:“阁主,阿彦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除了对阁主您大方,对我们抠的不行,找他要银子,可不相当于要命么?” “好了莫要贫嘴了,我同他说了,要多少找他便是。不过,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苏望连忙作揖,连连笑道:“是,谢阁主。” “对了,我险些忘了。”原本打算离开的苏望突然停住了,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顾流惜。 “这封信是苏彦从苏州寄过来来的,是蜀地过来给顾姑娘的,不曾想您和主子来了豫州,耽搁了几天。” “麻烦了,多谢。” “顾姑娘客气,我先下去了,有事,阁主和顾姑娘尽管吩咐。” 苏望离开后,顾流惜赶紧拆了信,有些懊恼道:“我糊涂了,都忘了师傅他们不晓得我的去处了。” “莫急,你先看看信。我派人去了蜀地,既然无消息传来,他们应该没出事。” 展开信笺,顾流惜快速浏览一遍,随后眉头拧了起来,脸上也有些难色。 闻墨弦眉头也是微蹙:“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顾流惜看着她,有些纠结:“师傅让我年前回蜀中一趟。” 第134章 闻墨弦神色一顿,随后才缓声道:“可曾说了何事?” 顾流惜摇了摇头:“只是说事关重大,有些事情要同我说,让我尽快回去。”盯着信上遒劲的字,似乎能感觉到师傅落笔时的心情。想起之前那陡然袭上心头的想法,前世自己那段缺失的记忆,顾流惜隐隐觉得,自己必须赶紧回去了,有些事,也许师傅会晓得。 顾流惜将自己的想法同闻墨弦说了,闻墨弦沉默半晌:“你觉得欧前辈知晓冥幽教的秘密?” 顾流惜有些混乱,皱眉道:“我并不确定,只是上一世冉清影对师傅的态度很奇怪,虽然当时师傅剑圣的身份被揭露,可大多人都是冲着师傅剑圣的名头去的。但冉清影的目的,我虽不明白,但定然不是因着他剑圣的身份。当时师傅知晓她时,态度亦是很奇怪,他虽为人正直,却也不像那些名门正派那般,一味仇视那些所谓的邪门歪道,可对冉清影却很不喜。我原本以为是他不愿我为虎作伥,因此怨怼她,可如今想来,师傅的态度是在他身份被揭露后,才转变的。” 闻墨弦低眉细思:“也就是说,在欧前辈的身份暴露后,冉清影可能做了什么,才让前辈如此反感。” “我亦是这般想,可是既然师傅反感,又为何忍了这般久,从不曾为难与她。甚至把我逐出师门后,冉清影仍去寻过她。”那时她曾疑惑冉清影为何还要去找师傅,当时冉清影说是想修复她们师徒关系,当时她还信了,如今自然明白绝不是那般。 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头:“可此后那段记忆我却觉得被人挖掉了一般,也许,那段记忆中便是跟这事有关的。”顾流惜揉了揉眉心,颇为无奈。 “你别太忧心,至少你对那段丢失的记忆有了一些推测,既然欧前辈写了这封信给你,那便是一个契机。”她顿了顿,低声道:“欧前辈让你年前去,那我便陪你同去。” 顾流惜眸子一亮,有些欢喜,随后脸色想到什么,又有些颓然:“此去蜀地,路途遥远,如今心昔阁又处于这种状态,你又在谋划对付名剑山庄。文渊阁,还有玄阴门那批人,也需要帮他们重新回到门派,许多事都需要你处理。况且你回来了,苏望他们都开心的紧,不过几日又跟着我长途奔波,这不好。更重要是,如今名剑山庄和冥幽教怕是都在盯着心昔阁,你本就诈死,万一被怀疑了,怕是前功尽弃。” 闻墨弦眉头一皱,有些犹豫,随后复又认真道:“我不放心你。” 顾流惜笑了笑:“无论怎样,我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无门无派的武林中人,虽说之前同你交好,可你还是病秧子,纵使冉清影怀疑,亦没有证据,不会对我怎样。而且,会留意我的也只有她了,相比起来我安全得多了。” 顾流惜虽然不想同她分开,可更不愿闻墨弦为了她任意妄为,毕竟她除了是她的爱人,亦是一阁之主,对心昔阁也需要负责任。 眼看闻墨弦仍是皱着眉,顾流惜调笑道:“阁主大人,你若不管不顾跟我跑了,在他们眼里,我怕真成了红颜祸水了。” 闻墨弦眉头一挑:“跟着媳妇回娘家,本是天经地义。” 虽如此说着,最后还是低头拢着顾流惜的手,半晌后闷声道:“何时走?” 顾流惜知她妥协了,听她这般问,心里也有些难受,柔声道:“如今已然是腊月初七了,我早日启程,合该能赶回来同你过年,可好?” 闻墨弦点了点头,松了眉头,虽没多说什么,顾流惜却能感觉到她眼中的欢欣,心里不由软了又软。 决定好后,顾流惜想着赶在离开前,将流苏替唐沫补好,于是定下神,继续忙活。闻墨弦仍在一旁看书,只是思绪并不集中,一直在想着顾流惜回蜀地之事。 直到申时,屋内依稀传来细微的抽泣声,闻墨弦一怔,放下书,同顾流惜一起进了屋。 唐沫已然睡醒了,柔软的头发有些蓬松,穿着小小的白色单衣,坐在床上,惺忪的眸子里都是泪水,小手时不时揉着眼睛,在那低低啜泣。 听到推门声,歪过头有些惊恐地看着两人,待看清楚人时,往前探了探身子,扁着小嘴,眼泪汪汪地看着顾流惜,那模样似乎想让人抱又在怕一般,委屈可怜得不行。 顾流惜受不住,忙凑过去,将她抱了过来,软糯糯的孩子睡得小脸发红,精致的脸蛋上挂着泪珠,让顾流惜的心都快化了。 “沫沫乖,别怕,姐姐在呢。诺,你看,这个快要好了,你看,和你之前那个像不像?”顾流惜将她揽在怀里,将那小坠饰递给她看。 唐沫顿时止了眼泪,接过那流苏,眼里迸出一股光亮,使劲点头,欢欣得不行。 突然听到几声细微的咕嘟声,顾流惜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摸了摸唐沫瘪瘪的小肚子:“沫沫饿了么?” 唐沫有些羞赧,低头不说话,顾流惜摸了摸她脑袋:“那沫沫先待在这,姐姐去给你做吃的。” 将人塞回被窝,顾流惜回头,看了看天色,温声问闻墨弦:“也该用晚膳了,你想吃什么?” 闻墨弦笑了笑:“你做的都好,晚上不必费心,随意些便好。” “嗯,那便再给你做道藕丝羹,晚上吃正好。” 闻墨弦点点头,看着她离开。 回头看见被窝里的孩子转着漆黑的眸子,有些好奇,又有些怯怯地看着她。闻墨弦眉眼放柔,轻轻坐过去,低声道:“可要起床?” 唐沫看着她,眸子里有些茫然,眼前这人生得很是好看,看上去温润和善。小孩子生来敏感,唐沫更是聪明的很,闻墨弦虽没同她说过几句话,可她依旧能感觉到她那股温和的气息,只是看着同她爹爹一般打扮的人,她有些疑惑,是不是该叫她哥哥。可是她那模样比之前的姐姐都好看,跟爹和叔叔都不大一样。 这般发了许久呆,见眼前漂亮哥哥还在盯着自己,眼里还带着笑意,唐沫有些无措,闷闷点了点头。 将小孩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拿过一旁的衣衫仔细给她穿着,察觉到她时不时偷偷打量自己,闻墨弦有些好笑,替她穿好鞋袜,蹲下身轻声道:“日后沫沫便要住在这了,你唤之前那位姐姐,那唤我闻姐姐便好,记得么?” 唐沫眨了眨眼,看了看她,声音很小:“嗯,可是你穿的像哥哥。” 闻墨弦轻笑起来:“但我还是姐姐啊,日后有外人在时,我穿这般,你便唤我哥哥,无人时就唤姐姐,可好?” 唐沫有些不明白,可还是点了点头。 待顾流惜端着吃食进来时,便看到闻墨弦坐在书桌旁,唐沫穿着粉色短袄,坐在闻墨弦怀里。闻墨弦手里拿了本书,嗓音清雅柔和,缓声说着什么,而唐沫则探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书页,时不时指着上面的插图问着问题。 顾流惜愣了半天,看了看那书,是一本《神异志》。看着两人分外和谐的模样,她还是有些回不过神,原本闻墨弦一直不曾同唐沫说过话,她还怕让她陪着唐沫,两人都不适应。谁知道不过这么一会儿,闻墨弦便把那小家伙哄得这么开心了。 见她进来了,两人很是默契地偏过头看着她,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人,顾流惜心里不知怎得,很开心。轻声道:“好了,过来吃饭。” 闻墨弦收了书,低声对唐沫道:“待会儿再同你讲,先吃东西。” 唐沫乖乖爬了下来,同闻墨弦一起坐在圆桌旁,看着顾流惜将饭菜摆好。 顾流惜做了两份藕丝羹,还有一条糖醋鱼,几碟小菜。 唐沫还是第一次吃藕丝羹,滑嫩的蛋羹带着藕丝的清香,带着股甜味,对小孩来说很是诱惑,唐沫捧着小碗吃地欢快非常。 闻墨弦看顾流惜只是看着她二人,顿了顿,将碗里的藕丝羹舀了一半递给她。藕丝羹比较费时,怕她们久等,顾流惜也便只做了两份。 外面天色渐暗,屋内隔绝了冬日的严寒,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坐在圆桌旁吃的安静而温馨。 夜里将唐沫哄睡了,闻墨弦和顾流惜才离开,外面天寒地冻,夜风也有些刺骨,一弯冷月早早悬于天际,落下寂冷清辉。月卿之前便顾虑着翠玉峰夜寒,让人送了大氅,闻墨弦纤细的身子被裹在大氅里,白色的毛边围在脖颈处,在月色中映的那张脸更是犹如定冰雕雪砌。 两人静静走在小径上,闻墨弦似乎在想事情只是握着顾流惜的手,寂然前行。 顾流惜盯着她好看的侧脸,轻声道:“在想什么,自方才便不说话?” 闻墨弦偏头看了看她:“没什么,想着你要回蜀地,合该给欧前辈,还有师姐他们带些礼品。” 顾流惜笑了笑:“瞎操心,哪里用带什么。这般远,你还要我带礼品给他们,好狠的心。” 看着她故作幽怨的模样,闻墨弦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两人踏着月色,缓缓远去。 因着怕年前赶不回来,顾流惜待了两天,便准备动身了。简单带了些衣物,顾流惜将软剑盘在腰间,背了个布包便打算启程。 唐沫得知她要走,难过得不行,她方才逐渐自那阴霾中恢复过来,在这翠玉峰,稍微熟悉点的便只有她和闻墨弦,唐元三人。小孩子生性单纯,对周边人的态度很是敏感,顾流惜疼惜她,又替她补好了流苏,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总想能黏着她。 不过大概是经历了那场变故,唐沫很乖,只是眼圈发红,一言不发地盯着顾流惜,不吵也不闹,到让顾流惜心里被拧了一把。 温声哄着唐沫,悄悄将唐沫抱在一旁,指着闻墨弦低声道:“沫沫,你喜不喜欢那个姐姐?” 唐沫看了看闻墨弦,想着这几日她给她穿衣服,抱着她给她讲故事,还会给她喂饭,认真点了点头。 “嗯,姐姐要出一趟远门,舍不得沫沫,也舍不得那个姐姐,沫沫帮姐姐一个忙,姐姐不在时,你便陪着那个姐姐,好不好?”顾流惜眉眼含笑,看着唐沫。 “嗯。”清脆的童音,答得认真,她抿了抿嘴:“那姐姐……还会回来么?” 唐沫眼里有些不安,四岁的孩子,对于生死的概念其实并不完全清楚,但她明白,她爹娘叔叔伯伯,都不在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如今在她的意识里,所有的离开和分别,都是让她恐惧的。虽然同顾流惜相处不久,可孩子的感情来的直接而热烈,潜意识里,她已然将顾流惜她们当成了她的依靠。 顾流惜看出她的不安,有些心疼。都说孩子是这世上最残忍也是最善良的存在,他们能很快忘掉消失在他们生命中的人,快乐的痛苦的,都会被时间消磨,同时也会在很短的时间里给予你最大的依赖和信任。 这些日子里有她们哄着逗着,唐沫已然好了很多,总算不再呆呆地不说话了。只是晚上睡觉,总会做噩梦,哭着喊爹娘。顾流惜心里明白,她们只能尽量掩盖那份痛苦,却没办法替唐沫磨灭掉那些噩梦,即使是孩子,也有许多很长情。 “当然会回来,姐姐只是回去见家人,很快便回来,沫沫要乖乖的。” 唐沫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将唐沫暂且交给唐元带着,闻墨弦陪着顾流惜过了沉渊,带着她一路过了旗林十八阵。 到了邙山下,赤岩和碧青已然牵了马,在那边侯着,马背上栓了一些包裹行礼,看的顾流惜有些怔。 见她有些惊讶,闻墨弦这才缓声开口:“这般惊讶作何?此去蜀地长途跋涉,我怎么放心你一人去。赤岩和碧青甚少露面,他们见了也认不出来,有他们陪着你,我也放心些。” 顾流惜抿了抿嘴,没多说什么,与她而言,能让闻墨弦安心怎样都好。 此时真要离开,顾流惜越发不舍,这场景还真是同当初越州一行奇似。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回头叮嘱她:“我不在你莫要太累着,虽然你如今身子好了,也莫要太操心那些事,慢慢来便好了。翠玉峰冷得紧,你别冻着。你爱吃的那些东西我都同厨房说了,你好好吃饭,不许再挑食。”一时间感觉有许多话要说,顾流惜忍了忍,剩下的话终于吞了下去,只是温声道:“我很快便回来,这次定不骗你。” 闻墨弦知道她说的是上次越州一事,一直不曾开口的她,轻笑道:“好,你自己一路当心,若赶不及回来,便陪着你师傅过年,同我传个信便是。” 顾流惜翻身上马,回头朝她喊道:“我一定回来陪你过年,你记得到时来沉渊接我。” 看着三人纵马急行而去,顾流惜那带着欢欣笑意的嗓音飘散而来,惹得闻墨弦展颜轻笑。片刻后,闻墨弦低声道:“影渊?” 瞬间一身黑袍的男子出现在她身边:“阁主。” “记得我跟你说的,带着你的人,悄悄跟着她,若无危险便莫要现身,但定要保证她安然无恙。” “是。” 影渊离开后。闻墨弦眯眼看着空无人烟的官道,取出那方面具戴在脸上。随后并未回心昔阁,而是御起轻功朝豫州城而去。在她身后,林中枯木微微晃了晃,几个身影悄无声息跟上,远远护着。 第135章 豫州这几日已然平静了许多,闻墨弦不紧不慢走过长街,很是低调地来到豫州城西的陈府。 此处乃是心昔阁在豫州仅存的三处落脚点,明面上经营着一家书墨斋,文浩钦几人都暂且待在陈家。 轻轻敲了敲门,一位灰衣老者打开府门看到一身白衣的闻墨弦,目光落在她面上的面具时,微微顿了下,随后开口道:“这位公子来陈府有何事?” 闻墨弦施了一礼:“买墨。” “公子,买墨该去书墨斋,府内没货。” “此墨难得,书墨斋怕是没有,需得贵府才有。” “哦,不知是何墨?” “遇水不化,百年不退,磨世间苦难,书不平之事。” 老者捋了捋胡子,笑道:“公子说笑了,世间哪有此等奇墨。不过府内却有一方好墨,公子可要一观?” 闻墨弦拱手:“却之不恭,劳烦。” 老者开门让闻墨弦进去,低声道:“公子请。” 一路走过前厅,进入后院行至假山前,老者轻轻转动一处圆石,露出一方石门。在闻墨弦踏入后,一切又恢复原貌。 这座是石门后,复是一处庭院,同之前那院落别无二致。看着这园中园,闻墨弦笑了笑,看来这些年,苏望他们寻了不少能人异世。 屋内听到动静的廖月出来察看,见到闻墨弦,面上一喜:“阁……公子!” 闻墨弦点了点头:“最近怎样?” “公子放心,一切安好,文渊阁以及玄阴门几个门派的状况我们已然查明。文阁主他们这几日都在商量应对之法,想来已经有眉目了。至于那古怪的毒药,名剑山庄那里虽没发现毒人,不过青州那边已经寻到了,不久便可以送到若君姑娘手中。”廖月没等闻墨弦多问,忙将这些日子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很好,文渊阁那两个弟子可送来了?” “前日便送来了,不过,见到文阁主,他们只是呆了呆,很快便接受了事实,已然相认了。” 闻墨弦并不诧异,文渊阁如今那个文浩钦多番亲近名剑山庄,而文渊阁自从文韵蓝无故失踪后,一直对名剑山庄不满。再加上这些年名剑山庄一些行为,为文旭这些热血小辈所不齿,而且他们也是聪明人,是真是假,自然能辨别。 “我晓得了,我先见见他们。” “是” 此时文浩钦一群人具坐在一处大厅中,共同商讨应对之法,看到闻墨弦进来,俱都惊喜地站起身,躬身行礼:“苏公子。” 闻墨弦回礼淡道:“各位客气了,无需在意在下,可以继续商讨。” 几人有心听闻墨弦的意见,将他们的想法详细说了说。 闻墨弦点了点头:“不错,从你们最亲近的人下手,他们应该最能接受,即使不确定,却也不会草率地害了你们。只是,人心难测,这么多年,任谁也无法真正担保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而各位,如今却没办法冒一丝险。” 文浩钦和卫贤神色有些为难,这些他们也曾顾虑过,可是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最易行了。 闻墨弦掸了掸衣袖:“当然各位前辈的主意很好,只是我所想的是万无一失,且不打草惊蛇。因此有一点需得有所变动。” “哪一点?” “同文阁主您一般,不是你们主动去找他们,而是让他们来见你。”闻墨弦看了看站在文浩钦身边的文旭文沫,轻声道。 文浩钦和卫贤眸中一亮,真是被所谓的武林正统所束缚了,这种时候就该非常行事了。 “只是如何让他们来见我们?”卫贤有些担忧地看着闻墨弦。 “卫门主放心,我说过会帮你们,这事便交给在下了。” 众人都面露喜色,齐声道:“多谢苏公子高义!”闻墨弦只是但笑不语。 待他们再次商讨一番散去后,文浩钦忙轻声道:“流惜怎么没同你一同来。” “惜儿师门有事,今日已然启程回了蜀地,因此没能过来。” 文浩钦点了点头,有些失望。 闻墨弦知他想见顾流惜,温声道:“您放心,待惜儿回来,我会带她来看您。”说罢看着后面一脸疑惑的文旭和文沫,轻笑道:“二位,又见面了。” 文旭眉头微蹙:“果真是你?” 他们普一听到闻墨弦的声音,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来,方才闻墨弦这句话让两人顿时确定来人的身份了。 “那日,在下有要事,为方便行事特意伪装了一番,还望二位莫要介意。” 文旭和文沫已然知晓自己的命是闻墨弦所救,而且又能理解闻墨弦的行为,自然不会真的介意,只是正色道:“事出有因,何来介意之说。只是,敢问苏兄,你到底是何身份,虽说我等承恩与你,却亦不愿糊里糊涂的接受这些。” 闻墨弦嘴角微翘,文浩钦眼里也很是满意,这样的人,到是很不错。 “看来文阁主并未同你们说,只是我的身份并不重要,你只需确定一点,我不会害你们。而且,我们可以算的上一家人。” 文旭听得一愣,看了眼文浩钦:“太师傅?” “他说的不错,他同你蓝姑姑颇有渊源,日后时机到了,你们自会明白。” 听了文浩钦的话,文旭和文沫具是一愣,他们自幼父母双亡,进了文渊阁,文韵蓝对二人极好,几乎是带着两人长大的,虽然文韵蓝失踪时他们也才七八岁,可记忆中那灵动脱俗的女子,却给他们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此时看着闻墨弦,神色顿时亲近了许多,拱了拱手,不再多言。 闻墨弦示意他二人坐下,缓声道:“此次统共涉及六个门派,其中当属文渊阁实力最强,牵涉也最大,因此需得慎重。” 文浩钦点了点头:“如今那人完全取代了我的位置,对文渊阁掌控的格外严密,其实之前那法子对文渊阁并不适用。”文浩钦叹了口气有些忧虑。 闻墨弦低头沉思片刻:“文旭,你可曾见过那个人动武?” 文旭点了点头:“仅有一次。” “你觉得他功夫如何?” “这么多年能伪装太师傅,功夫自然不差。” “比之雷霆呢?” “不相上下,乃至略高一筹。” 闻墨弦点了点头:“倘若你们归去,可能寻到与他独处的时机?” “文渊阁规定,直系弟子每三日需得去阁主处问安。”文旭疑惑道,突然反应过来:“苏兄是准备直接拿下他?” 皱了皱眉:“可凭我们,绝无可能。” 闻墨弦笑了笑,缓缓道出自己所想,文旭和文沫愣了愣,有些犹豫。 文浩钦也是有些凝重:“你的功夫虽然很好,可想要一击即杀,不易。” “您放心,我不是个好人,既然偷袭都准备干了,一些别有特色的药物,也可以不用吝惜了。”几人不由想到苏若君,听到闻墨弦这般轻飘飘说着自己不是个好人,顿时嘴角微抽,这事还值得骄傲不成。 文旭看了看她,略微为难道:“可苏兄体型有些瘦弱,与我相隔甚多,扮作我……怕是。”文旭说的小心翼翼,生怕伤了他男子汉的自尊心。 闻墨弦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落在文沫身上。 三人顿时一愣,随后皆叹服,心中对闻墨弦更是高看几分。武林中人,女扮男装不少见,可男子扮作女子,着实有些为难,更有甚者觉得是一种屈辱,纵然生得柔弱,也很难做的出来。闻墨弦身份不俗,居然能如此干脆轻描淡写地做出决定,让三人感动不已,毕竟是为了文渊阁做出的牺牲。 闻墨弦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却也没打算多说,低声道:“明日我们便动身,我先去若君那讨些东西。” 看着一身儒雅俊逸的人缓步离开,文沫和文旭还没从叹服中走出来,文浩钦则是颇为满意的捋着胡子。他的女儿一生不幸,他的外孙女却是遇到了个良人,终是给他些许慰藉。 另一边,一直在等方思饶消息的冉清影,在看到一身墨袍的男子时微微愣了愣:“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男子拉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像轮廓分明的刚毅脸庞,透着风霜的脸依旧俊朗,沉声道:“青州出了这般大的事,我能不来?”他略显沉郁的眸子轻轻扫了过来,让冉清影神色顿时有些发僵。 “我……” 蔺印天打断她的话,眸中带着丝嘲讽:“你以为让方思饶瞒着,我便不晓得了。” 冉清影脸色有些难看,那丝嘲讽让她那难以接受,低下头,袖中手指收紧,压抑道:“不是,只是这些日子屡次出错,我想处理好了后,再同您说。” “你到有自知之明。”略微顿了顿,蔺印天看着她强自忍耐的模样,声音稍缓:“不过,发现了那小东西的线索,又探到了流云白玉的下落,做得不错,也不辜负我对你寄予厚望。” 冉清影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冷笑一声:“是义父教导有方。” 蔺印天缓缓坐在太师椅上,沉沉道:“那便是说潜入青州的就是苏流觞?” “应该是,青州来信查到进去的应该是两个年轻男子,不过该是乔装打扮过得。” 蔺印天点了点头:“可曾查到他们逃到何处了,同那个心昔阁可有干系?” 冉清影顿了顿,眼里神色复杂。片刻后才开口道:“一路追到朔州城外便失去了踪迹,这么多人能够悄然避开我们的追踪,背后势力不容小觑,但武林中各大门派,能做到的唯有名剑山庄,至于心昔阁,它太过隐秘,单从落霞楼一战,便知它不简单。只是彼时他们阁主被天网暗杀,再加上最近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他们所为。” “名剑山庄?呵”蔺印天冷冷一笑:“萧衍那点手段,实在不够看。而且青州关押之人,有一些可是他出手所擒,他出手估计也是杀人灭口。” 冉清影对此也是纠结不已,犹疑道:“您是觉得是心昔阁?那苏流觞是心昔阁的人?” 蔺印天眸子微凝:“心昔阁?若真是如此,它那些举动也能说的过去。你说心昔阁的阁主死了,那她是个何样人物?”上次他便没来的及问,此时不由提了下。 冉清影心下陡然触到了一些东西,凝重道:“之前我曾在苏州见过她,彼时她身子极为孱弱,看模样,怕是不久于人世。看不出一丝内力,只是一个商户小姐……” 蔺印天浓眉急挑:“等等!”身子孱弱,无法动用内力? “你将她模样画给我看看?” 冉清影神色一僵,之前那种不安疑惑瞬间涌上心头,她立刻提笔在一张宣纸上勾勒出闻墨弦的模样,她虽不喜闻墨弦,对她记忆却很深刻。 随着轮廓线条一点点丰满,蔺印天身上气息越来越沉,那双眸子点上时,蔺印天猛地将墨迹未干的画像抓了过去。看着那双酷似苏叶的眸子,蔺印天一瞬间有些癫狂,狠狠将画震碎! 他哈哈大笑起来:“冉倏叶啊,冉倏叶,你很好!何德何能娶了她,还生了个好女儿啊!逃过我寒煞掌,将我一首培养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惜,终究太嫩了,还是沉不住气。这么多年了,你如此疼她,想必想她的紧。”他眸中红光微闪,脸色有些扭曲,嘴角挂着奇异的笑容,嗓音却越发低沉,复又喃喃低语道:“阿秋,你也想你的小觞儿吧,呵呵,那我送她去陪你。送她去陪你,你定会开心。” 冉清影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态,这暴怒癫狂的模样。好似他已经疯魔了,莫名觉得危险,她缓缓后退了几步。 蔺印天察觉到她的动作,顿时猛然转头,直接将她一掌拍了出去。缓步走过去,弯腰睥着她,随即掐住冉清影的脖子:“你为何比不上她?你是我的女儿,我花费十几年栽培你,为何你还比不过她?!冉倏叶,我比不过你,我女儿也比不过你的那个小野种!不,你比不过我,你死了,都死了,你女儿也活不了多久!哈哈……你输了,你还是输给我了!” 整个房间内都是他那疯狂的笑声,带着他浑厚的内力,让人毛骨悚然。手下越发使劲,犹如铁钳一般,冉清影脸色涨的通红,本能求生欲望,她猛地运气内力,狠狠拍在了蔺印天的胸口。 而慕锦在听到蔺印天的话时,实在忍不住,破门而入,看到蔺印天将冉清影甩了出去,一连射出十几根银针,虽说被打开大半,可癫狂之下,蔺印天还是挨了几针。微微刺痛,和上面涂的麻药,让蔺印天安静了些。 “义父!”,“右护法”那两声急呼终是拉回了他的理智,他晃了晃,猛地震出逼银针。随后抬起眸子看着冉清影两人,隐隐有了几分清明。他猛地摇了摇头,闷哼一声,随后盘腿坐在屋内,开始梳理混乱的内息。 冉清影捂着喉咙,压抑地低咳,慕锦被蔺印天反弹的几枚银针打中,只能软软倒在地上,吐了几口血,强撑着盯着冉清影。 缓了过来的冉清影赶紧给慕锦服了解药,替她逼出银针,这才心有余悸地看着方才发狂的男人。 她自小便知道苏家一切都是蔺印天的禁忌,一旦提到他便会变了个模样,但不知道苏流觞的画像会如此刺激他。 想到之前种种,还有蔺印天的话,冉清影狠狠咬紧了唇,闻墨弦,苏流觞!呵呵,果真是她的魔咒。她自幼顶着她的身份,活在她的阴影中。几次交锋都败在她手,甚至连那梦中对她千般体贴的顾流惜,如今眼中也只有她。可笑她如今才知道,她的对手是闻墨弦!唯一一次自认为除掉她的谋划,却是她金蝉脱壳诈死! 手指深深掐进手心,闻墨弦…… 第136章 蔺印天调息了半个多时辰,随后才缓缓睁开了眼。 冉清影仍有些戒备,待看到他眼里已经一片清明时,这才松了口气。低头愧声道:“之前一时受惊,才对义父下手,请义父恕罪。” 慕锦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弱声道:“慕锦方才出手冒犯右护法,请右护法赐罪。” 蔺印天站起身,瞥了她们两眼,心里冷笑一声:“不必,事出紧急,我能理解。不过……”他眼神微寒:“之前那场景,你,看到了?” 他这话问的奇怪,冉清影心中却警铃大作,忙挡在慕锦身前:“义父,慕锦对冥幽教忠心耿耿,从不曾泄露一丝半点隐秘,对我更是尽职尽责,方才的事,她并不知晓,她之前一直不曾进来!” 蔺印天低低一笑:“是么?” “义父,慕锦是药老的衣钵弟子,毒人之事还需用到她!” 蔺印天眉头一挑,笑意柔和:“教主何须如此紧张,我并未多言其他。”说罢他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慕锦:“好好辅佐教主。” 慕锦顶着他沉沉的威压,颤声道:“是。” “下去吧,我和教主还有话要说。” 慕锦低低应了声,看了眼冉清影。冉清影看到她眼里的担忧,心中蓦地有些触动,对她安抚般地示意了一眼,她才有些艰难地走了出去。 蔺印天轻嗤一声:“她对你倒是忠心的很。”说罢他微微一顿:“如今你有何打算?” 冉清影脸色一凝:“既然心昔阁的阁主是苏流觞,那么她必然要替苏家报仇。按照她的动作,冥幽教,名剑山庄她都不打算放过了。” 蔺印天冷冷一笑:“想法很好,可以不自量力。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想要凭借着自己创下的心昔阁颠覆武林正邪两大势力,天真的可笑。” 冉清影原本对闻墨弦颇为忌惮,听了蔺印天的话,仔细思索了下,心里也是稍安。闻墨弦不过是躲在暗地里,才让她一再败北,如今正面对上。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只是这次心昔阁被嫁祸,损失不小。若是阁主未死,那么那些所谓同室操戈,因着夺权分崩离析便是她故意散布的,为的就是借此淡出我们的视野,麻痹我们。”冉清影很快抓住了事情的重点,有些忧心道。 蔺印天微微转了转左手的指环,脸上笑意越发柔和,一如这些年他在人前的模样:“不过是想借机利让我们放松警惕,看我和萧衍争个你死我活罢了。” “那,我们是否要继续对付心昔阁,对名剑山庄的动作,暂且停一下。” “不必,她既然想来一场对弈,我们陪着便是,只看最后下棋之人是谁了。”蔺印天冷冷一笑,眼里掩不住杀气。 冉清影低头细思,已然明了:“三方博弈,一招之变皆可转换局面。义父的意思是,既然她想做渔翁,那便让她也落了这水?” 蔺印天有些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还不算太愚钝,让她看看什么叫打鹰,反叫鹰啄了眼。名剑山庄我不会放过,心昔阁亦是不能。按她的动作,想必首先会拿名剑山庄开刀,她想理利用冥幽教消磨名剑山庄,我们自然也行。” 冉清影眉眼微殇,心中已然明了:“谢义父指点,我晓得如何做了。” 蔺印天看了她一眼,缓步走出房间:“希望你不会再让我失望,流云白玉,当年那把剑,还有苏流觞的命,一个。也不能少!” 待蔺印天离开后,冉清影深吸了口气,看着满屋狼藉,沉了沉眼。他那模样绝不仅仅是一时气急,呵,难道是走火入魔?反应如此之大,怕绝不是小毛病了。 她一直把他当父亲,自幼拼尽一切为了得到他的认可,为了娘亲的一句嘱托,熬到现在。可事到如今,她真的死心了,在他眼里,自己是个傀儡,工具。既然如此,她也许该为自己打算了。她苏流觞可以做到的,她没了蔺印天,一样能做到! “教主。”略显气促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冉清影抬头看到脸色惨白的慕锦靠在门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将眼里野心和阴狠敛去,眉头轻蹙:“不是受伤了么,不回去歇着,站在那做何?” 语气听着有些不耐烦,可听在慕锦耳里,眸子顿时亮了亮,她挺了挺腰身,站直道:“我还好,只是担心教主。右……右护法他走了?” 她问地小心翼翼,可眼里的惊喜还未来的及褪去,这般模样有些别扭的好笑。冉清影觉得,大概是方才下得决定让她很轻松,看到这模样的慕锦,她心情很是不错,眉眼间带了丝笑:“你这是什么怪模样,还舍不得了?” 冉清影生得柔媚,大半是承袭了她娘亲的容貌,却又带着股酷似蔺印天的锐气,因着平日里虽总带着笑,却甚少带着真心,一直有些慑人。方才那一笑,却是由心而发,少了那股虚伪,却是明艳不可方物。尤其是还是对着慕锦,让她顿时有些呆,心中急跳,舌头也有些僵,红着脸直摇头。 慕锦平日里总是沉默不语,无论冉清影说什么,也甚少有表情波动,一直安静服从的犹如傀儡。今日里,却是冉清影见到的最有人气的她。 冉清影看着这样的她,觉得有些陌生,却出乎意料的不讨厌,嘴唇微微动了动,最后却是放缓了声音:“我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帮我,先把身体养好吧。”言罢,自怀里掏了个墨色瓷瓶,扔给她:“这是你之前给我的,效果还不错,你自己怕也没有带,先吃了吧。” 慕锦是药老的徒弟,冥幽教内的药物都是药老管理,慕锦跟着也学了不少。但是上好的伤药需要的药材很贵重,非教内职位高的人员是没资格用的。 慕锦第一次见到这般和善体贴的冉清影,接了药,磕磕巴巴不知说什么,被冉清影逼着回去时,一路走得都是同手同脚。 冉清影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了勾,低声道:“这样子到顺眼多了,就像她那样便很好了……”意识到自己突然想到了顾流惜,冉清影神色随即僵了起来,想起青州传来的消息,狠狠咬了咬牙。 闭上眼睛,那恍若黄粱一梦般的场景便涌了过来,她不明白,为何梦中她替自己所做的一切如今却都给了闻墨弦?到底哪里出了错,那些真实的梦境为何要缠着她?既然都是梦,又为何让她看到这些!明明她们没有多少交集,不过是见了几面,一同在印山经历过生死,却为何无端如梦,还编造出那般的梦境,让她贪恋后,却永远也触及不到。 心绪越来越乱,冉清影深吸几口气,开口道:“冥东” “教主!”灰色人影自门外闪了进来,低声应到。 “让冥远来见我。” “是。” 片刻后,一身暗红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教主,您找我有事?” 冉清影顿了顿:“怕是要让你带着我的命令,去一趟青州了。” 见冥远有些疑惑,冉清影复又开口道:“飞鹰教办事不利,使得红袖招内关押的三十人出逃,一百四十多毒人脱离锢制,湘西四鬼以及暗室守卫殒命。带着你的冥幽卫,以烈焰门和神诀宫的名义,讨伐飞鹰门,顺便将其中那些不明真相的武林人士放了。” 冥远一脸诧异,急声道:“教主,这……这是为何?” 冉清影眼眸微垂:“方才右护法来了,他发现,心昔阁的阁主并未死,而且还是十年前冥幽教为了返回中原,屠戮时逃脱的一个遗孤。青州之事也是她对冥幽教的报复。” “什么?那……那之前心昔阁所谓的因着阁主身亡,群龙无首,被那些武林中人打的节节败退,是她故意示弱?”冥远一直待在冉清影身边,对这些事很是清楚,此刻也是很快抓住了关键。 “不错。” “可教主……这和讨伐飞鹰门有何联系?” “红袖招内有许多人,都是那些武林正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若得以逃脱,回去后,会如何?” “必然会联络武林中人,对幕后势力进行讨伐,报仇雪恨。” 冉清影脸色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之前唐家灭门之事,心昔阁不是默默担下了么。按照右护法的意思,既然她想趁机示弱,妄图退出众人的视线,那便再帮她一把。” 看到冥远神色暗了暗,她继续开口道:“右护法的意思……灭了飞鹰门后,让烈焰门发檄文。便称,心昔阁同冥幽教勾结,掌控飞鹰门,暗中控制江湖中各大门派的核心人物,欲图掌控中原武林,覆灭正道。” 冥远顿时了然,如此一来,对心昔阁的仇恨就不再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是报仇雪恨。那些所谓正义之士,内里都自私虚伪的很。若是替唐家出头,谁会真的损耗自身实力。这由头一变,不把心昔阁逼入绝境,怕是绝不会罢休了。只是……冥远眉头微皱:“只是如此一来,我们会被牵扯进去,更重要的是,我们好不容易取而代之的那些替身,岂不要暴露?”而且最重要的是,飞鹰门此次虽办事不利,可是一直对冥幽教忠心耿耿,红袖招更是多番出力,如此轻易地牺牲他们,实在是太狠了。 冉清影缓缓踱了几步,皱眉道:“你该明白右护法的为人。对他而言,只不过是损失几个人罢了,与我们而言,利大于弊。而且,心昔阁救走了一批人,定然会想办法重新取代,与其到时被动,不如主动放弃。至于暴露了我们,呵,反正冥幽教从来就没好名声,再添一条又如何。” “不能演戏么?” “我也曾提过,只是他说,若要让别人信,就得付出代价。”冉清影苦笑一声,颓然道:“冥远,你该晓得的,右护法与我有恩,又是我父亲的挚交好友,他的话我不得不听。” 冥远浓眉紧蹙,半晌后才缓声道:“我明白的。” 只是飞鹰门当初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虽然许久不曾管过,可是却不愿他们遭到这种对待。 “我晓得你对飞鹰门有感情,可是我如今能用的人也只有你了。” 冥远嘴唇动了动,却还是忍住了:“我懂教主难处,我……我会去的。” 说到这里,冉清影皱了皱眉:“心昔阁救了一批人,其中怕是有文浩钦。文渊阁那里是关键,绝不允许出错,所以,一定要提醒章语,务必小心心昔阁会有动作。其他人也需叮嘱,能保全他们,便不可舍了。还有,虽说右护法是说要灭了飞鹰门,但有些人能放便放了,如何处理,你自行决定吧。” “谢教主仁慈!”冥远有些感激,抱拳行礼,随后摇了摇头,这才离去。 蔺印天性格阴晴不定,如今教中大权许多都在他手中,这么多年,非但他,许多人怕是也忍不住了。 至于心昔阁,比时冥幽教同名剑山庄早就貌合神离,得了流云白玉的萧衍,未尝不觊觎冥幽教。得知这消息,定然不会放过心昔阁。毕竟他可不知道,苏家还有一个苏流觞活在人世,更不可能知道,她如今还成了心昔阁的阁主。 想到这些,冉清影眼眸微眯,嘴角含着一抹冷笑。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纵然得了奇遇,能创立心昔阁,可如何能同两大派系斗。 第二天,闻墨弦同文旭商量好,预备启程去文渊阁。 苏若君因着要替她易容,也特地赶了过来。一边给她细致描眉,一边有些忧心道:“你可有把握?” 看着铜镜中已然变了个模样的人,闻墨弦轻声道:“放心,不是有你给清风酥么。” “你要知道,有些人,功夫到了一定境界,许多药物对他而言并不一定有用。而且,他们怕是早就有了警惕,万一不成,你孤身一人,如何全身而退?” “许多事请,都无法万无一失。正因着他们有了戒备,我才必须兵行险招,否则拖下去,很不利。” 苏若君有些无奈:“如今心昔阁对他们并不存在威胁,你也已然诈死,用得着如此心急么?你一惯稳重谨慎,如今越发激进了。”看着低笑不语的人,她有些恼怒:“呵,你家惜儿不在,你便无法无天了?我告诉你,你要再有个好歹,等她回来,可不是上一次那般,在你脖子上咬一口,就可以解决了。” 闻墨弦一僵,耳根子微微发红,清了清嗓子,温声道:“你既然说我素来谨慎,便该信我。纵然惜儿不回蜀地,我也是要去的。诈死和示弱不过是权宜之计,蔺印天不简单,冉清影虽然过于自负,可身为一教之主,却也绝非等闲之辈。唐家之事,嫁祸地不高明,可我那些段数,却也并不是无懈可击。” 苏若君动作一顿:“那……你为何还?” “他们如今没有明目张胆对付我,除了并不觉得我存在威胁,更重要的,是没人晓得我的身份。可是冉清影见过我,蔺印天更是多疑,恐怕我的身份瞒不了多久。我这般做,除了想暂避锋芒,更重要的是趁机将心昔阁藏的彻底一些。我说过,我不愿他们为了我的仇恨付出太大代价,若蔺印天和萧衍发现我的身份,到时候,绝不是毁了据点产业那么简单。”闻墨弦眼眸低垂,低声说道。 “阿墨。”苏若君有些心疼,她到希望她自私些,不能放下仇恨,又不想伤害无辜,这样太累。 “可是,万一他们知道你的存在,联手对付心昔阁,那么这场血腥定然无法避免,甚至会……”想到那种可能,苏若君惊出一身冷汗。 闻墨弦嘴唇微勾:“所以……我在赌。” “赌?”苏若君不大明白。 “对,我虽不了解冉清影,可我了解蔺印天。他那人,在我爹面前自卑到了极点,却也争强好胜到了极点。他很聪明,也够厉害,可是如今的他,太自负了。我在赌,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纵然再如何谋划,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更可况,我已然透露了我意图挑战名剑山庄和冥幽教,他知道了怕是更觉得可笑。而冉清影,按惜儿的描述,同她父亲像得很。”低头笑了笑,理了理发丝:“想来也不会把我想的太厉害。” “流惜为何比你还了解那冉清影?” 闻墨弦顿了顿,淡声道:“也许上辈子认识。” “噗,你这语气酸的很。那你的意思,他不会联手名剑山庄?” “我们三方,相互制约,相互戒备,我想挑起他二人的纷争,他们亦是如此。”缓缓站起身,换上文渊阁那身淡蓝色衣裙,如今的她赫然便是文沫了。 掸了掸衣袖,她复又轻声道:“不过,我同他们有一点差别。于我而言,对付名剑山庄,不需要借助冥幽教,只需蔺印天漠视便够了。明年五月初三,名剑山庄老庄主萧景煌七十大寿,想必定是武林一大盛事。希望到时候,他们,不会让我失望。” 言罢她已然缓步朝大厅走去,苏若君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越来越黑了啊,当初病殃殃的时候,多乖。”说完自己笑了起来,眸子里却满是欣慰和感慨。那个刚见时,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的小孩,如今却是越来越耀眼了。 第137章 当闻墨弦出现在大厅时,文旭和文沫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就连文浩钦也愣了。 文旭瞪了许久,才有些结巴道:“你……你是苏兄?” 眼前人穿着同文沫一模一样的淡蓝色衣裙,腰间束着一根丝带,腰身玲珑有致,同样是文沫的脸,却因着那双眸子,却显现出文沫没有的淡雅内敛。他静静站在那,气息温和如玉,又透着女子的优雅风姿,若有人说他是男子,打死了也没人信。 闻墨弦也不诧异他们的反应,脸色依旧平缓,轻轻点了点头。 文沫看着跟自己犹如双生子,却透着不一样气质的人,忍不住笑叹:“苏公子这般,让这天下女子如何活得下去。”她虽戏谑,语气却真诚,到没让别人觉得有不对。 文旭也是笑了起来,想近身看看闻墨弦怎么做到的,却发现对方太像个女子,他目光都不好意思太放肆。 文浩钦看着闻墨弦,脸色却有些复杂,眸子里悲苦交加,一声不吭。 闻墨弦转身看着他,轻声道:“事不宜迟,我和文旭启程了,您跟着偷偷潜进去,一旦得手,您便取而代之。” 她顿了顿,复又问道:“不知文阁主觉得,我这身装扮如何?” 文浩钦看着她,低低叹了口气,眼里沧桑一片,片刻后却终是燃起了笑意,温和道:“很好,很好。” 闻墨弦知他想通,对他施了一礼,随后对文旭道:“走吧。” 文旭被她那一笑晃花了眼,脸色有些发红,都长的和文沫一样了,自己脸红个什么劲。暗自唾弃了一下自己,文旭忙跟上。 在她出了大厅后,文浩钦的声音传了过来:“苏顾,你……你当心些,别让流惜担心。” 闻墨弦笑了笑,快步走远。 一路上闻墨弦低声听着文旭说着一些注意的细节,模仿着文沫的言行举止。看的文旭啧啧称奇,文旭认真道:“在下冒犯说一句,苏兄未生成女子,实乃大憾。” 文旭为人正直,也不算愚笨,只是竟然毫不怀疑她,让闻墨弦忍不住好笑,嘴角微挑:“嗯,我亦觉得遗憾。” 弄得文旭又是一呆:“苏兄不拘小节,真乃性情中人!” 闻墨弦笑了笑,眼看将要踏上文渊阁所属之地敛眉正色道:“此时,那个文浩钦怕是知晓你太师傅逃了出来,文渊阁戒备怕也越发森严。你一定要记得,里面那个人不是冒牌的,就是你太师傅,你该如何便如何,乃至我动手,你也需得装作不知,不得插手。” 文旭眉头紧皱:“为何?”他不帮忙,怎么成! “若我不得手,你便是我们的后手,明白么?” 文旭虽不情愿,却也明白这样最稳妥,低声道:“你千万小心!” “好。回去后,便说因着路上遇袭,对方疑是名剑山庄的人,特意向他禀告。他虽是冥幽教之人,却一直亲近名剑山庄,想来定会见你们,而且戒备心也会淡一些。” “我明白。” 两人进了文渊阁山门,守卫弟子见了二人有些惊喜:“大师兄,二师姐,你们可算回来了!这几日师叔和阁主一直在问你们情况,都派人去找了。” 文旭点头道:“我晓得了,路上遇到一些事,我这便去向他们问安。” 守卫弟子并未发现不妥,赶紧让两人进去。 两人首先去见了他们的挂名师傅,文韬。见了两人回来,他缓缓松了口气,眉头紧皱:“怎么回来这么晚,也不晓得说一声,不知道为师和阁主会担忧?” 闻墨弦忙乖觉道:“是弟子不对,只是并非故意逾期不归,而是在朔州遭人劫杀,弟子二人学艺未精,难以抵挡,虽得武林同道所救,却也一时难以归来。” “什么?有人劫杀你二人?你们两个小辈,不过是去祝寿,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文韬眉头一竖,差点暴走。他虽很少教二人,却真心疼小辈,尤其是文沫文旭乃是这一辈中最出色的两个弟子,更是重视。 文旭面色沉沉:“师傅,我们有一丝线索,只是……” “只是什么?” 闻墨弦低声道:“只是事关名剑山庄。” 文韬脸色有些难看,文渊阁如今怕只有这位无所事事,整天浪荡不羁的他,才对名剑山庄一直不看好。对此他并不觉得是文旭他们胡说,可是,想到文浩钦将对文韵蓝的感情,寄托在那所谓的女婿身上,他不由无奈。 文旭知晓他的心情,低声道:“师傅,事关重大,无论是弄错了还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都需弄清楚,希望师傅带我们去见太师傅,我们和太师傅亲自谈。” 文韬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师傅,我们有些重要的东西要给太师傅看,希望师傅吩咐其它人,莫要靠近静室。” 文韬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何物?” 闻墨弦复开口:“师傅,非是我们故意瞒您,而是事关重大,我们需得见太师傅。” 文韬沉声道:“多重大?” “文渊阁存亡!”二人齐声道。 文韬眸子一缩,愣了半晌,随后开口道:“随我来。” 带着两人来到静室,文韬让他们等着,自己推进去,片刻后开口道:“进去吧,记得莫要乱言,我在殿外守着。” 文旭对他的宽容信任,格外感激:“谢师傅。” 进了静室,居中蒲团上坐着一白衣老者,正在闭目打坐,静室内素净非常,一张竹榻,一张桌案,其余满满当当都是藏书。 两人走过去,恭敬跪下:“弟子文沫,弟子文旭,给太师傅问安。” 那个文浩钦缓缓睁开了眼,颇为温和地看着二人:“回来了,寻我有何事?” 文旭脸色凝重将他们一路被追杀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文浩钦听了眼神微闪,半晌后沉声道:“你说的可是事实?当真是名剑山庄的雷霆?” “千真万确,弟子手里有证据为明!”闻墨弦不卑不亢道。 “有何证据?” 闻墨弦低头瞥了文旭一眼,随后自怀里掏出布包,上前几步。 文旭面上不显,心里却格外紧张,文韬便在外面,若是一击不得,必然会惊动他。文韬虽不喜名剑山庄,可是对文浩钦却是格外尊重! 文浩钦看着文沫靠过来,盯着她手中的布包,隐约觉得不对劲,果然下一刻,文沫右手猛地一番,那布包陡然张开,一股略带清香的粉末随着一股强劲的内息迎面而来! 文浩钦面色微变,可是纵横江湖许多年,他反应极快,侧身屏息,一掌猛然挥出,打出一道掌风直接将那药粉击开,同时左手掌风刚烈,直接朝闻墨弦头顶落去! 闻墨弦显得有些慌乱,脚下有些不稳,勉强在那掌落下时,急急伸手同他对了一掌。 这假冒的文浩钦内功极为强劲,走的是阳刚一路,闻墨弦内息偏寒,这一掌接下来,格外难受。她接连退了好几步,撞在了门上。幸得闻墨弦机警,卸了一部分力道,总算没发出大的声响。 那个文浩钦显然也没料到她内息如此充盈,也被震得后退了几步,更让他心惊得是掌心已然发麻。抬手一看,手心处隐隐露出一个红点,顿时眼里一片暴怒。 闻墨弦抚了抚胸口,慌乱神色已然不见半丝踪影。手指翻飞间,一根银针赫然出现在手中,看到他狰狞的模样,她微微笑了笑:“章语前辈,承让了。”同时脚下瞬移,快速欺身上前,再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如疾风骤雨般攻了上去。 章语被她那话惊得一愣,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人认得他,隐隐感觉身子发麻,他果断开口喊人。却不料口唇发木,竟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心中顿觉不妙,意图发出大的动静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可是眼前扮作文沫的女子却是锐利无比,生生将他困于一隅,接下所有的招式,让他连踢翻桌案和书架的机会都没有。 文旭吸了清风酥,瘫在一旁,只能格外焦急地看着他们。只是,心里却忍不住惊叹闻墨弦功夫实在卓绝。 纵然是章语中了毒,动作不灵活,可他内力深厚,那一瞬间的爆发,决计不是他能抵挡的,更何况还要逼的对方发不出大动静。 随着两人不断过招,章语内力运转,毒素却是越来越深入经脉,内息开始凝滞。他眼睛赤红,脖颈出青经暴起,无法接受自己会死在一个连名字模样都不晓得人手里,仿若困兽之斗,他无声嘶吼一声,再不顾闻墨弦那裹着寒气的掌力,将体内内力运到极致,猛然一掌狠狠拍出。 闻墨弦眸子一沉,那掌风隐隐带着股灼热,可想它的威力,一直有所保留的她此刻也无法可想,猛然提起全身内力硬生生接了下来。 章语强行运转体内内力,又被闻墨弦反击回来,顿时两眼暴睁,喷出一口血颓然倒地。 闻墨弦立在原地一步未退,脚下的青砖地板却碎了一地。看着章语倒地,她松了口气,可是体内不断翻涌的内息却是让她难受不已,随后她猛地抖了一下,脸色整个煞白,捂着嘴低低咳嗽了几声,片刻后,自指缝间溢出几缕鲜红。 文旭原本激动不已,可看到闻墨弦吐血顿时也慌了,可偏生无法动弹,急得不行。 幸好,闻墨弦低头咳了几声便站直了身子,随后缓步走到文旭身前,拿了个小瓷瓶给他嗅了嗅。一股刺鼻味道传来,文旭恶心得想吐,可终究是能动了。 他连忙站起来,低声道:“苏兄,你怎么样了?!” 闻墨弦摇了摇头:“处理好这里,赶紧让文阁主换进来才是。” 文旭将章语尸体拖到塌下藏好,又赶紧清理了血迹,随后才和闻墨弦走了出去。 文韬一直在发呆,看到两人出来,皱了皱眉:“这般久了,倒地发现了何事?”看到文沫脸色有些发白,忍不住道:“文沫,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文旭苦笑:“太师傅觉得不可能是名剑山庄,我们顶撞了他,被训了。他说要歇息不让我们打扰,我们便出来了。至于我说的大事,太师傅说,他会亲口听同您商量。” 说着文旭故意挡住了文韬的视线,与其同时,一道灰色人影悄无声息掠进了静室。 等到两人终于过了文韬那一关,文旭擦了擦汗,显然有些紧张。 “苏兄如此镇定自若,实在让我佩服,还有你之前对付那章语的掌法,也着实厉害!”文旭连连惊叹,佩服之情溢于言表。 闻墨弦一直不说话,只是笑了笑,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看她这样,文旭有些担忧:“我同师傅说了要去谢谢救命恩人,我们快下山吧。你之前都吐血了,赶紧回去让苏大夫给你看看。” 送闻墨弦到了陈府,文旭和文沫不断道谢,因着需要回去帮文浩钦,两人这才急匆匆离开。 苏若君看到闻墨弦的脸色,顿时眉眼一沉,伸手探了她的脉,片刻后眼里一惊,急声道:“怎么会这般?!” 闻墨弦神色淡然,眼里却有些无奈:“看来它比想象中更厉害。” 苏若君眼里有些急,来回走了几步,正色道:“阿墨,你不能……” “若君”,闻墨弦开口打断她的话:“我晓得,可是我能感觉到,不是我不动武它便会安分的。” 苏若君有些懊恼:“我……我之前竟然没发现。” “跟你无关,其实也并没那么糟糕,我之前就明白,我和它不过是各取所需。想要得到便要付出代价,它替我压制住那四股凌乱的内息,我给它它想要的。你之前不是便说了么,它一旦成长起来,必然会如此。” 苏若君有些气结:“这畜生太贪心了!竟然骗过我,跑到你丹田内了!” 闻墨弦笑了笑:“你同它置什么气,它还不算坏,若它不肯暂且吐出那些内息,我也扛不住。” “你还有心思笑,不成,我不能再拖了,我得立刻去找师傅!”苏若君风风火火的,心里越想越不放心。 闻墨弦忙拦住她,略有些祈求:“我知道拦不住你,可是都快过年了,梦锦和她娘亲还在这,你要扔下她们,一走了之?” 苏若君滞了滞,闻墨弦又温声道:“我如今必然无碍的,何必急在一时?” 苏若君沉默半晌,终是点了点头,闷声道:“我给你熬药。”见闻墨弦一脸柔和笑意,恼怒道:“你家惜儿不在,我可不会给你吃那腻人的蜜饯!” 闻墨弦脸色微垮,想到离开快两日的人,眼里有些思念。 待她回了翠玉峰,唐元见了她,眼里直冒光,看的闻墨弦有些愣:“元叔叔,怎么了?” 唐元有些不好意思:“小觞儿啊,小小姐昨晚一直不肯睡,最后睡了也一直做噩梦,哭闹不休。”唐沫一直很乖,只是之前几日都有闻墨弦和顾流惜陪着,夜里魇着了,两人便会去哄她。一旦习惯了这种宠溺呵护,再落入那种恐惧无助中,便格外脆弱。 闻墨弦明白他的意思,自己的确疏忽了,忙温声道:“元叔叔不必担心,之前有事耽搁了,既然我来了,沫沫还是同那几日一般,睡我院中便可。” 之前为了方便照顾唐沫,夜里唐沫便睡在她们的偏间内。 唐元颇为感激:“小小姐能遇到你和流惜,真是幸运。若我照顾她,定然没办法让她走出那场噩梦。” “元叔叔客气,谌叔叔自幼疼我,如今这场大难与我苏家也是难脱干系,更何况沫沫很可爱,我和惜儿很喜欢她,于情于理,我都该照顾她。” 提到唐家之事,两人皆有些难受,说了几句后,闻墨弦便去看唐沫,彼时唐沫一个人端着小碗,呆呆盯着里面的饭菜,听到那清雅温柔的嗓音时,转过头眸子都亮了。 放下碗,迈着小短腿,穿的团子一样的小孩几乎是一路扑过去的:“闻姐姐,你可回来啦。” 闻墨弦伸手抱起她,朝桌旁走去,看着她那委屈的模样,不禁失笑:“不过是一夜未归,有人便哭鼻子,使性子了?” 唐沫鼻子红红的,有些羞赧,低低糯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做梦了,醒了没看到姐姐,也没有看到闻姐姐……我怕。” 听她有些鼻音了,闻墨弦心头发软,当初依稀记得顾流惜初来苏家时,也是这般,醒了没见到她,虽倔着不会哭鼻子,可眼里的委屈恐惧却掩饰不去。 “嗯,是我不好,今晚便去我那睡,可好?” 唐沫抬头看着她,眸子亮晶晶地,小声道:“可以说故事么?” “乖乖吃饭,只要你乖,我便给你说故事。” 唐沫低头自己握着小勺子往嘴里送饭,闻墨弦抱着她,给她夹菜。看着吃得腮帮子圆滚滚的小孩,闻墨弦眸子越发温和,这性子,当真是和那人像得很。 庆历元年十二月十一日,青州烈焰门和神诀宫,联手讨伐飞鹰门。 激战三天,飞鹰门全部被攻破,门内弟子死伤无数,同时其所辖青州第一楼,红袖招被毁。其下发现一密室,发现数十具尸体,具查,分别牵涉江湖中大小门派十几个,其中许多人更是门派内举足若轻的人士。 其中君绝派掌门人的胞弟,君越来,苍云派大长老,赢涉,承天门副门主袁啸,等数人得以被救,几大门派才发现身边的人居然是冒牌货,一时间江湖中动荡不安,人人自危,门派中更是一查再查,唯恐有人混入。 而飞鹰门几人经过严刑拷打,开口招供,飞鹰门已然被冥幽教和心昔阁控制! 原本已然淡出人们视野中的心昔阁一时间再次成为焦点,勾结魔教,意欲颠覆中原武林正派,残杀武林同道。自此心昔阁俨然成了武林中一大败类,名剑山庄更是出手联合各大派,开始肃清心昔阁,见者格杀勿论! 而翠玉峰中,低头看着苏望呈过来信,闻墨弦面色冷寂无波:“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 苏望脸色凝重:“阁主,如今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 “我晓得,不过之前他们都借机隐匿了,总算避免了一场大祸。呵,冉清影这招够狠啊,可惜太狠了。”闻墨弦摇了摇头:“飞鹰门那些人,活着的,救了多少?” “不多,才七个人,其余全被处死了。” “卫贤他们几人那边进展如何?” “幸得阁主英明,提前下手,如今都几乎信了。” 闻墨弦点了点头:“记得,让下面人小心,不要再有大动作,尤其是千机堂,莫要让他们发觉它同心昔阁有关。暂且忍忍,莫慌。” “是!” 江湖中此刻掀起滔天大波,几乎人人都知晓了心昔阁的存在,酒肆茶寮,谈论之声,不绝于耳。毕竟差点被人不知不觉端了,对各大门派而言,太过惊骇。 而已然回了师门的顾流惜对此却毫不知情。可是她得知的真相,却也让她措手不及! 第138章 因着想着同闻墨弦的约定,顾流惜一路上几乎不曾停留,终是是十天后回到了蜀地。 带着赤岩碧青两人上了蜀山,山腰间那熟悉的小屋随即映入眼帘。萧远山历来是个很文雅的人,虽然看起来是个随意的老头,生活却很是精致,因此蜀山中这处小屋选的格外讲究。 屋后是一片葱绿的松树林,前面一片枫树林,如今已然是落叶遍地,层层铺叠,金黄与枯色,显得寂然而空灵。 屋子不远处有一处峭壁,急湍的水流自峭壁上犹如千军万马般跃下,划出一道白练,撞落在凸出的一块石头上,撞碎出一阵激浪,随后飞溅落入下方的深潭,水声涛涛,在这安静的山中仿若一首激昂战歌。 赤岩和碧青看着眼前的小院木屋,以及这片山水俱全的地域,眼里满是惊叹,这地方却是块隐士宝地。 看到生活了十年的家,顾流惜心里很是温暖,这里的一切,都还是离开时的模样。 三人背着行礼走到篱笆外,柳紫絮恰好端着些药草出来晾晒,看到顾流惜时怔了下,随后眼里满是惊喜,放下药草,急声道:“流惜,你回来了!” 她脸上满是笑意,又忙提高声音道:“师傅,流惜回来了!” 顾流惜许久没见她,甚为高兴:“师姐。” 柳紫絮上下打量她,虽然裹了风尘,可是精神甚好,而且个头也长了些,想来这段时间跟着闻墨弦过得很好。看到身后安静站着的英气男女,也猜到是闻墨弦派来护着顾流惜的。 忙有礼道:“多谢二位陪着流惜回来,东西赶紧放下,进去歇息下。” 话音刚落,萧远山便快速掠了出来,看到顾流惜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惜丫头,你可算回来了,都出去了半年了。来来,让为师看看。” “嗯,长高了,就是黑了点。” 顾流惜有些失笑,她这一路风雨兼程,能不黑么。 自从顾流惜被萧远山带回来后,几乎不曾离开过他,让顾流惜下山,他一直担心不已。尤其是之前柳紫絮跟她说,顾流惜进了印山大墓差点出事,更是急得不行。又因着一些事情,他需得跟顾流惜说,这才写信催她回来,却不知为何耽搁了这般久。如今看到徒弟,才松了口气。 目光落在顾流惜身后两人,萧远山收了笑:“这二位?” 赤岩和碧青上前一步,恭敬行了一礼:“晚辈赤岩,晚辈碧青,见过前辈。” 赤岩继续道:“我家主子因着要事缠身,无法亲自前来拜见前辈,特别嘱咐我等带了些薄礼,代她向前辈问好。” 萧远山目光微闪,微微盯着赤岩:“你家主子?” 顾流惜听他语气有些奇怪,忙开口道:“师傅,她叫闻墨弦,是我在苏州遇到。”她微微顿了顿,复又低声道:“便是徒儿一直想寻的人。” 萧远山只听柳紫絮含含糊糊提过,顾流惜在苏州遇到了一个身份十分神秘的女子,两人感情很好,助了顾流惜良多。因着柳紫絮担心提太多,会让萧远山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感情,毕竟她不敢确定萧远山如何看。 因此萧远山一直觉得那人太过奇怪,害怕她不怀好意,接近她的好徒弟,这才对赤岩他们如此态度。 听到顾流惜的话,顿时一愣,有些惊讶道:“当真?” 提到闻墨弦,顾流惜眼里燃起一股光芒,眉眼柔和,认真道:“千真万确。” 看顾流惜那毫不掩饰地开怀幸福,萧远山虽然觉得奇怪,却打心眼里替她开心,温和道:“如此为师便放心了。”看着赤岩他们顿时慈爱了许多:“你家主子客气了,赶紧进去。” 他中气十足的吼了声:“混小子,你师姐回来了,赶紧回来上茶!” 赤岩和碧青对视一眼,不由有些好笑,这时一个少年风风火火从远处林间掠了过来,兔起鹘落,很快落在了顾流惜身边,惊喜道:“师姐!” 萧远山拍了拍他的脑袋:“赶紧上茶。” 施棣缩了缩脑袋,对着顾流惜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赤岩有些惊讶这般大的少年,轻身功法便如此了得。暗叹,难怪顾流惜轻功如此俊。 几人坐着喝了茶,相互客套几句后,赤岩和碧青也料到这里并没有多余的客房,起身朝萧远山告辞:“晚辈今日叨扰了,我们来蜀地还有事要办,暂且先下山。” 萧远山笑了笑:“是我这简陋了,招待不周。” 赤岩连连摇头,又对顾流惜道:“顾姑娘,我们会暂且在城中凤翔客栈落脚,您回程时,可去那里寻我二人。” 顾流惜点了点头,送二人离开。 萧远山听了他的话,微微皱了皱眉:“惜丫头,你……你还要离开?” 顾流惜见他蹙眉,心里有些愧疚,因着闻墨弦的原因不留下来过年的确不孝。只是她实在舍不得闻墨弦,而且尤其是在心昔阁正处于这种状况下的时候,她更不能离开她。 “师傅。”顾流惜眼里满是愧色:“我答应她,赶回去陪她过年的。这次原本她是想跟着我回来看师傅的,只是她那边情况不太好,她走不开,所以才让我一个人回蜀地的。” 萧远山最见不得她这般模样,叹了口气:“当真是女大不中留,找到人了,就不要我这糟老头了。” “师傅!”顾流惜又急又羞,脸色涨的通红。 萧远山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好了,我晓得她对你有多重要。不过,一直让你念念不忘的小朋友,如今是何模样,看你这神色,怕是越发喜欢她了。哈哈,给师傅说说。” 柳紫絮和施棣早已自觉离开,留下他二人在那谈天。 在顾流惜心里,闻墨弦几乎是这世间最完美的人,而萧远山又是她视为父亲般的人,得了这样一份爱情,寻到了她想厮守一生的人,她虽怕萧远山反对,却是迫不及待地想将这样一个人介绍给萧远山。 她神色很少认真,细细将她遇到闻墨弦,以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同萧远山讲了一遍。 为了不太吓到萧远山,她已然尽量克制自己的感情以及措辞。可是纵然如此,萧远山依然能看到她神情间无法掩饰的感情。 提到那个闻墨弦时,他那向来沉稳的徒弟,眼中的疼惜依恋,怎么都藏不住,提到她的病,那眼里的痛苦,恨不得以身相替。萧远山是过来人,这种神情意味着什么,他一清二楚,看着顾流惜,他眼神复杂非常,脸色也有些难看,这傻姑娘怕是早就情根深种了。原本之前还忧心有混小子骗了他的丫头,可如今,不是个混小子,到成了个小丫头! 见他脸色越发臭,顾流惜终是意识到不对劲,小心翼翼住了嘴:“师傅……你” “流惜。” “嗯。”顾流惜心里一紧,除了上一世他逐她出师门,萧远山从来不曾这般唤过她。 “你如实告诉为师,你可是喜欢那个闻墨弦!” 顾流惜一僵,看着他严肃的模样,脸色有些发白,低头咬了咬唇,抬头认真看着萧远山:“是!” 萧远山猛地站了起来,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得盯着顾流惜,可是眼前的人却是静静地看着他,眼里之前的慌乱也不见一丝踪影,显然是一条路走到黑了。 萧远山头一次有些无力:“可是你们都是姑娘啊!流惜,我晓得,你自幼得她恩惠,那份感情难以磨灭。你念了十年,终于寻到她,偏生她身子不好,让你疼惜。按你所说,她待你极其好,你年纪小,怕是分不清这种情义,这和男女间不一样,你懂不懂?” 顾流惜缓缓摇了摇头,眉眼间陡然蒙上一层浓重的哀伤,片刻后她复又笑了笑:“师傅,也许如果是之前的我,我也许不确定,也许会想是不是我的错觉,可如今的我,很确定,我喜欢她。不关当年的情义,毕竟我从来没想着我遇到她会生出其他心思。您说她对我太好,我不否认,可是如果她是男子,我产生这般的感情,你会觉得我是因着感激,是错觉么?” 萧远山愣了愣,有些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顾流惜低声道:“您看,您不会这般觉得。可她是女子,她给我的那一切便变了,我会有的感情便是假的么?” “可是,惜丫头,这是有背常理的,别人会怎么看?” 顾流惜心里一抽:“那师傅呢?您也会觉得我枉顾伦常,大逆不道么?” 萧远山见她眼里的苦涩,忙开口道:“你是我徒弟,无论怎样都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只是怕你辛苦啊。你若喜欢上个混小子,为师再怎样都可以替你做主,可是你看上个姑娘,为师又不能逼着人家……”说到这里萧远山有些尴尬。 顾流惜一愣,随后却突然笑了起来:“师傅,您……您,我和她已然在一起了。” 萧远山嘴巴微张:“在一起了?她也喜欢你?” 顾流惜脸皮一红,还是点了点头:“那师傅……您会……接受么?” 萧远山显然有些回不过神:“难怪她肯为你做到那个地步,原来早就居心不良!” “不是,是我逼她的!”顾流惜慌忙解释:“她之前还因着身子原因,不肯应我的。” “那她如今的身子?” 顾流惜脸色有些颓然,涩声道:“她替我引了血线蛊,那蛊虫在她体内,虽然病好了,可怕是仍有隐患。” 听了顾流惜的话,萧远山眼里一顿,随即神色微沉,他没在继续同顾流惜说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道:“惜丫头,可知我为何急着让你回来么?” 顾流惜心里微微发紧,面上依旧维持着冷静:“我想着合该是师姐同您提了我和二师兄在苏州的事,您有话同我说。” 萧远山神情凝重:“惜丫头,实话告诉我,此次你寻到她,可知道了当年苏府灭门一事是何人所为?” 顾流惜看着他,点了点头。 “是冥幽教?” 萧远山眼眸微缩:“苏家,冉倏叶?是为了流云白玉,和赤血玉?” 顾流惜有些惊讶地看着萧远山:“师傅,你怎么会晓得这两样东西?!”这是冥幽教历代教主的信物,怕是除了教内大人物,无人会知晓它的名字,师傅为何会知晓?! 萧远山眉头紧皱,他有些沉重地走了几步,叹了口气:“没想到冥幽教居然对那东西还念念不忘。” “师傅,您是说,你晓得冥幽教一直寻纯钧,还有那两块玉的目的?”顾流惜心里惊疑不定,闻墨弦一直在派人查他们目的,却不曾想她师傅会晓得! 萧远山神色有些萧索,他微微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道:“惜丫头,你可能知晓为师的真实身份。” 顾流惜抿了抿嘴:“嗯,墨弦同我说过。” 萧远山微愣:“她竟然晓得我的身份?” 顾流惜将珞珈十九诀之事同萧远山说了,萧远山笑了笑:“看来,她也不简单啊。只是她既然晓得我是铸剑世家出身,应该就猜到我与纯钧有些渊源。” “师傅,您的意思是,您同欧冶子大师有渊源?”她可是记得师傅原名是欧煌! 萧远山目光放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事实到底如何,谁又知晓呢。欧家祖辈精修铸剑术,一代代传下来,都自诩为欧冶子后人,因此自从欧冶子剑消失后,历代欧家后人都苦苦寻觅,借此证实欧家铸剑世家的名头。而后,终于在辗转数代人后,百年前,欧家先人成功寻到湛卢和纯钧。” “湛卢和纯钧?”顾流惜眼神一晃,难道是…… “不错,你该晓得,冥幽教最先成教于汉代,之前也是久居中原,一路发展过来,也是武林中一大门派,声望比之名剑山庄更甚。只是习武之人,许多都醉心武学,不断寻求更强大的力量。当时冥幽教的教主冥天,更是个武痴,苦心孤诣下,终成一本无上功法,一时间更是成为武林中百年来第一人。可惜,这本秘籍带给冥幽教的除了荣耀,还有巨大的灾难。那本万冥诀威力惊人,但练下去,却是越发狠毒,冥天自己还能驾驭,可后来的接位人,因为急于求成,擅自改了心法,此后却被反噬,以致心性大变。一时间变得阴晴不定,野心勃勃,在武林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当时整个武林几乎全被血洗。” “师傅说的是百年前,令人胆战心惊的幽冥变?” “不错,至此冥幽教由武林第一大派,沦为人人恨之入骨的邪教。各方势力联合,付出无法预计的代价,将那人诛杀,冥幽教也几乎全教覆没。从此被逼远走西域,谋求生路。彼时,欧家受恩于冥幽教,铸剑所有花费全部是冥幽教支付,因此欧家最终也跟着一起远走。” “欧家竟然和冥幽教有渊源,难怪会……”想起上一世冉清影得知师傅的身份时一再找他,原来原因在这里。难道师傅有能力替冥幽教,得到师傅提到的那东西,而且很有可能是所谓的万冥诀! “当时教主生性纯良,不愿万冥诀在祸害教中,可是因为万冥诀耗费了前两任太多心血,加上许多人反对,最终没有毁掉它,而是将其放入当时冥幽教的密库,层层封隔。而那密库的钥匙则是分为两重,第一重乃是教内一代代传下去的两块玉。为了防止教主违反规定,后一重则是欧家当时寻到的两把剑。欧家同当时教主订下死契,永不动用两把剑开启最后那本秘籍,而这一事,作为欧家代代家训传了下来,却也只有家主一人知晓。” 顾流惜顿时一片了然,难怪冉清影千方百计哄骗二师兄,怕是因为从那里得到了一丝线索!呵,上一世师傅为何会暴露,怕是同她脱不了干系! 顾流惜眼里一片冷怒,她真是蠢透了! “欧家最后同冥幽教并无联系,那两把剑也丢失了,怕是最后冥幽教背信弃义了?” 萧远山点了点头:“冥幽教所在太过疾苦,很多人无法忍受,可是中原武林对冥幽教恨之入骨。死守着不让冥幽教回归中土,最后传到第四代时,按耐不住,逼着欧家交出两把剑,那一场逼杀,使得欧家差点被灭,两把剑几番抢夺,最终不知所踪。” 那些解不开的谜团突然迎刃而解,让顾流惜有些难以置信,可是还有许多她弄不明白。 为何冉清影还要去印山墓寻纯钧,既然当年欧家人用它做钥匙,那自然不可能还在越王墓,为何还要去? 那把以假乱真的剑,人为设置的陷阱,到底为了什么?那幕后之人又是谁?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那么这血线蛊也是人为的? 想到这里,她脑中突然掠过一丝片段,苏若君见过血线蛊,还是在越州一个村子,血线蛊极为罕见,越王墓中有不稀奇,可是一个小村庄如何全染上了血线蛊?! 第139章 想到这些,顾流惜心中突然烦躁起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冥幽教种种行为已然明了,可为何却突然冒出一个人?而且可以断定,他也是晓得冥幽教的秘密的,更有甚者,能拿出那样一把以假乱真的纯钧剑,是不是同欧家有所牵扯? 顾流惜眉头紧皱,血线蛊,对了,她晓得血线蛊,是因着幼时无意进了师傅房间,看到了一本手稿,上面曾记录过!看着脸色沉重的萧远山,低声道:“师傅,您可晓得印山大墓?” 萧远山苦笑一声:“如何不晓得,为师曾经进去过。” 听了萧远山的话,顾流惜仿佛被人抡了一棍,一瞬间有些发蒙,难道是师傅故意……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 “师傅,印山墓中那把纯钧剑,可是您铸的?”顾流惜声音发颤,开口问他。 萧远山微微一怔,看顾流惜这般模样,意识到事情也许同他想的不一样:“怎会,纯钧是欧冶子前辈所铸,怎会……”他猛然一惊,随即道:“惜丫头,你的意思是里面的纯钧不是真的?” 见他如此反应,顾流惜也有些发晕:“难道师傅是说,纯钧当真在允常墓中?” 可是不对啊,她清楚记得,冉清影上辈子没有得到纯钧的,而后也一直在寻,那把剑必然是假的!可是师傅的反应,那把剑应该是真的。而且他亲自去看过。那么故意以纯钧为饵,设计那么阴毒的机关,放血线蛊入墓的,也是师傅?! 萧远山定了定神,缓声道:“这事我原本已然不想再管,那一切的责任和义务早就随着剑圣欧煌一同埋葬了,可事到如今,此事竟兜兜转转,牵扯到你和阿离身上,我也不再瞒你。” 萧远山眼神无奈而苦涩:“欧家人对铸剑术痴迷,对那些奇兵更是如此。原本在纷乱中遗失的纯钧再一次重现江湖,只是因着以讹传讹,让人误以为是巨阙,从而再次引发纷争。” “居然是纯钧?”顾流惜觉得这一天接受的信息实在太具冲击力,她的师傅竟然晓得这么多,为何她竟一丝也未察觉。 “师傅,那……那当年传闻得到巨阙,也便是纯钧的,是欧家?” “嗯。”萧远山眸光暗淡,神情很是颓然萧索:“他们不肯放弃纯钧,固执地守着那份约定,最终再次让欧家遭受灭顶之灾。彼时我仍年幼,幸得我的师傅天机子出手相救,收我为徒,帮我欧家继续延续铸剑之术。” 天机子,天机门?便是墨弦同我说的师傅拜入的第一个门派,顾流惜心中暗忖。 “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怕纯钧之事再起祸乱。恰逢彼时遇到一个发丘官,寻到了印山大墓,而在墓中,遭遇重重机关,其中更是遇到了血线蛊。而当时我的师兄,旬邑,便是师傅另一个关门弟子,对蛊虫甚感兴趣,更是驯化了血线蛊,在他们帮助下,我便将纯钧封入印山大墓。” 忆起闻墨弦提及天机门主收了两个弟子,如今看来,却是不假,只是…… “师傅,既是为了藏住纯钧,为何要将它放入主墓室,还如此堂而皇之地摆在如此显眼的剑托之上?”顾流惜不明白,可更多的是她意识到,当年那把真正的纯钧怕是早就落入人手了。 果然萧远山一愣:“怎么会,当初纯钧放于印山东面一处小暗室,师傅还特意布下阵法封死去路,旬邑在周围用他驯化的血线蛊布下最后一重杀机,杜绝有盗墓贼盗取的!” “可是师傅,我们发现纯钧时,它已然放在主墓室,而且周围一片狼藉,被盗墓贼洗劫一空,而那把纯钧便无比清晰得摆在剑托上,拿走纯钧后,血线蛊便倾巢而出。” “不可能,印山中血线蛊已然荡然无存,因着原本的血线蛊生存条件苛刻,破坏了墓内环境,它们无法孵化。除了经过旬邑培养的蛊……”说到这,萧远山顿时一僵,脸色有些灰败。 顾流惜也意识到不对劲,按师傅所言,那些蛊如今应该还守着那把纯钧,可既然突然出现在主墓室,守着那把假剑,唯一的可能,便是它们的主人,让它们离开了。 “师傅,您那位师兄旬邑……” “他不是我师兄,他不配!”萧远山脸色铁青,眼里几欲喷出火来。 萧远山低低喘着气:“他死了,那畜生应该死了的,怎么还能活着,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师傅,您冷静些,您先冷静下来!”顾流惜见他情绪过激,忙急声喊道。 萧远山看着顾流惜,深深喘了几口气,而听到他如此激动的吼声,柳紫絮和施棣也忙赶了过来:“师傅!” 萧远山似乎备受打击,他微微颤了颤,后退几步颓然跌入藤椅中。 “师傅,您……”三人见此都大惊失色,忙围了过来。 萧远山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我没事,我没事。”那场悲剧已然过去了五十年,他怎么还如此急躁。 对着柳紫絮和施棣轻声道:“絮儿,混小子,你们先下去吧。为师没事,有些事情我需要单独与惜丫头说,先下去吧。” 施棣和柳紫絮虽然担忧不已,可又不想违逆萧远山,对顾流惜使了眼色,这才缓缓离去。 萧远山看了顾流惜一眼,低声道:“师傅实在没想到,这般久远的事情竟然还会牵累到你。” “师傅?” “惜丫头,想不想听听当年的事?”萧远山已然平静下来,只是之前那股矍铄的模样完全不见了,如今的他苍老而颓然,真的是一个脆弱的老人了。 想到闻墨弦简单同她提过师傅的遭遇,顾流惜心里疼的不行。为何她身边的对她好的人,都要经历许多非人的磨折? 缓缓点了点头,顾流惜如年幼时一般,坐在萧远山身边,听着他沉沉道来。 听完萧远山的叙说,顾流惜有些沉重,更觉得悲凉愤恨,人的私心和欲望,实在是太过残忍。只因师弟胜过自己,又觉得师傅偏爱与他,夺了自己的门主继承资格,竟勾结外人,欺师灭祖,残杀同门!这旬邑,当真令人发指! “当时我年轻气盛,独挑华阳派,将那畜生手刃,可我那一剑明明直中心口,他也没了气息,怎么可能还活着!”萧远山咬牙切齿,懊恼不已。 “师傅,那么旬邑可有后人,亦或是……” “当初他身死时并未成亲,况且,那血线蛊是以他的血喂养,其他人想必也办不到。”萧远山接口道,随后狠狠握紧了拳头,沉声道:“我隐匿四十年,只想远离那些纷争,可是……想不到我却是被人愚弄了五十年!” 萧远山的悲愤顾流惜可以体会,只是如今的形势是对方在暗。既然旬邑还活着,必然没有绝了寻师傅报仇的心?而且有一点,更让她担忧。当年旬邑既然诈死,那么得以逃脱后,必然不可能放过师傅,那么此后师傅投入珞珈门下,所遭遇的一切到底是命该如此,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她不敢同萧远山提,万一真的是因着这个缘由,师傅怕是更加崩溃。抿了抿嘴,顾流惜认真道:“师傅,我晓得您无法接受,可是此时您真的不适合出山。既然他还活着,甚至还谋划着夺取纯钧,布下陷阱引诱人前往印山,那么他很可能知晓纯钧的秘密,乃至对冥幽教也有敌意。您一旦暴露,他和冥幽教都不会放过您,到时颇为被动。” 萧远山不是个冲动之人,这些年来足以磨去他当年的锐气。缓缓吐出口气:“惜丫头,我明白的。” 顾流惜他神色平和下来,眨了眨眼,轻声道:“此事怕是会牵涉到墨弦的复仇之事,而且她比我聪明,又厉害的很。我让她替师傅查清那人的身份,如此,即使师傅要清理门户,也不至于处于被动地位。” 萧远山着有点献宝的顾流惜,忍不住慈爱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明着替为师着想,其实是显摆你家那位吧?” 顾流惜脸色微赧,嗔道:“师傅,您说什么呢?” 同顾流惜这些压抑这么多年的秘密吐露了,萧远山虽然有些沉重,但心里却轻松了不少。 顾流惜见他有些乏,忙给他揉肩:“师傅,为何未见到二师兄?” 萧远山哼了声,随后才叹息道:“阿离心思太重,这次下山多亏了你才未铸成大错,只是这般行为让我很失望,我罚他去后山思过了。” 顾流惜眉头轻皱:“师傅,二师兄可是知道了什么?” “嗯,怕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又无意间看到了手稿中纯钧的下落。” 顾流惜心中微沉,冉清影很是敏锐,就怕孟离说了些不该说的,会让她寻上师傅。 “师傅,我想去看看二师兄。” “你去吧。”萧远山点了点头,随即道:“既是要回去陪她过年,怕也待不了多久,多跟师姐师弟叙叙,他们很想你。” “嗯。” “记得回来后,过来落潭找我,为师得看看你出去有没有偷懒。” “是,师傅”顾流惜利落应了,朝后山掠去。 找到孟离时,他正安静地坐在后山石室内,怔怔看着手里的一把小刀。 看到顾流惜时,他眸子闪了闪:“你回来了。” “嗯,二师兄,我有话同你说。”顾流惜坐在他身边,低声开口。 孟离一直安静地听着,到了最后,他浑身紧绷,握紧了拳头。 顾流惜站起身,轻声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便是我得到真相,冥幽教与你爹的死脱不了干系。我晓得你恨,我也理解你的急切,可是二师兄,这里的一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所珍重的。所以,我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其一毫,你,也不行,你好好想清楚吧。” 说完她转身离去,孟离抬头看着她的背影,最后颓然道:“对不起,我不会再同她联系了。” 顾流惜顿了顿,低低叹了口气。命运当真是让人无奈,同样也让人惊奇。她,墨弦,师傅,孟离,所遭遇的一切,归根起来,竟然源于百年前那场变故。原以为是个人的不幸,最终却牵连在一起,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想着今年无法陪萧远山几人过年,而且一旦离开怕许久难见,除了练功,她几乎都陪着几人,更是哄得萧远山眉开眼笑,这几日这片小地方,倒是其乐融融。 直到第三天,赤岩和碧青上了山,将两人得知的消息告知顾流惜,顾流惜当即变了脸:“青州一事竟然也推到了心昔阁头上!”咬了咬牙:“冉清影当真够狠,一个门派说灭便灭!” 一想到如今闻墨弦怕是焦头烂额,顾流惜更是心急,同萧远山说明缘由,当天便离去了。 萧远山看着他们走远,捋了捋胡子,眼里忧色甚重,她们都太年轻,要承担的东西却太多了。唯一庆幸的是,那个闻墨弦对她家那傻徒弟,当真是用心的很,想着那所谓的薄礼,摇了摇头,眼里既是叹惘又是欣慰。当年他师傅天机子的手札,他原以为早就付之一炬,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她竟然寻了来。眉头微挑,那小丫头心思真是深的很,他的傻丫头怕是被吃的死死的,片刻后又笑了笑,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就不操心了。 清泉山庄,一只灰色信翎盘旋落去一间房内,一只手轻轻抓住了它,随后取出一张纸条。 “教主,方副堂主来信了。” 冉清影眉眼微挑,有些喜色:“念!” 慕锦展开纸条,神色一僵:“顾……顾流惜出现在蜀中,已然一路朝江陵出发。” 冉清影嘴角噙着冷笑:“闻墨弦终于舍得离开她了?”轻轻摩挲着手指:“冥东?” “属下在!” “带人沿路拦截,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她给我带回来。记得,不可伤了她性命。” 看着冥东快步离去,慕锦脸上蒙上一层阴影。 冉清影没注意她,看着外面有些阴沉的天气,她眸子里有些暗影在浮动:“闻墨弦,你是想要她,还是想要心昔阁?呵呵,我拭目以待。” 顾流惜上路时已然是十二月十九,剩下不过十一天,因此一路上都是掣马疾行。如今已然是十二月中旬,一路上天气越发寒冷,在赶了七天路后,快要到青州时,一路上竟是下起了鹅毛大雪。 而这场迟到的冬日大雪竟断断续续下了两天,一时间整个苍穹道上都是白茫茫一片。崇山峻岭间,群山连绵,一座座仿若裹了雪白的冬衣,安静地休憩。枯木上堆着厚厚的积雪,偶尔一些长青林木那苍翠的枝叶从雪白晶莹中探头,点缀着这苍茫雪原。 积雪很厚,马蹄深深陷入积雪中,一时间仅能摸索着行路。看着远处隐没在一片雪白中的路,那略显灰暗低沉的天际,正犹如顾流惜的心情。 这样下去,怕是要食言了。可她答应了闻墨弦,又保证过不会骗她,微微皱了皱眉,顾流惜眉眼间一片沉郁。 三人最后下了马,牵着缰绳缓缓走在雪地中,几行脚印蜿蜒凌乱的落在身后。 几人穿过一座开阔的峡谷,零星几片雪花又开始飘落,整个山谷寂静无声,仿佛所有的活物都被冰冻了一般。只有马儿喷着热气,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嘎吱声,而这仅有的声音却被山谷无限放大。 突然顾流惜脚步微缓,目光淡淡扫过不远处的雪林,随后嘴角微挑,看来一路上还不肯死心。 “赤岩,天气冷得紧,得活动了,不然怕是要冻僵了。” 赤岩看了眼碧青,沉声道:“顾姑娘说的是。” 言罢三人竟是翻身上了马,催马快行。 不过数丈距离,数道人影自雪地中跃出,溅起漫天雪花迷了三人的眼,随后白色绳网铺天而来! 顾流惜手掌自腰间轻抚,一抹寒光自身上窜出,足尖轻点马鞍,冲天而起,破开那张网,划开漫天风雪,自当头一人喉间闪过。 一抹鲜红画出一个圆弧喷落在洁白雪地上,滚烫的血色融了一片雪,随即冷凝成一朵妖艳的花。顾流惜眉眼冷凝,不复平日里的温和,淡声道:“她当真不爱惜你们的命,前赴后继来送死,勇气可嘉。” 她生性温良,下手从来留有余地,可是冉清影对飞鹰门的做法显然是得知闻墨弦还活着,她自上路便料到,依照冉清影的性子,自然不会放过她。而她抓自己的目的,她更是心知肚明。她觉不允许这种可能成为事实,这些人她亦不会留情。 另一边赤岩和碧青自马上旋下,自马腹下穿过,直接避开大网斩了两人。 眼见一下折了三人,剩下六人立刻猛冲上来,围攻顾流惜,而山谷两旁剑矢几乎是敌我不分,漫天落下! 顾流惜足下步伐翩跹,游走于流矢于剑影中,不断收割着这些人的生命,赤岩和碧青帮着清理暗箭,拖住几人,不到片刻就仅剩两人仍站在雪地上。 而流箭停止后,又是一群灰衣人自树上跃下,而这批人更是了得,出手狠厉迅速,一进一退间天衣无缝。 顾流惜眉头微蹙,挽出一片剑花,将近身几人逼退,御起轻功借着她那手凭空借力的连云纵,死死压住几人。 她一身蓝色衣袍,游走腾挪间犹如冬日一抹蝴蝶,翩跹飘逸,却是锐利而危险。 远处山谷高地上一白色斗篷的女子,静静看着下面,片刻后,低低道:“果真是很让人心动啊。呵,匿,隐,该你们了。” 她话落,雪地里微微动了动,两道微不可察的痕迹一路朝谷底延伸,随后再无影踪。 第140章 顾流惜斜挑过去,在一人腰间划开一条长口子,反身架住两把劈过来的单刀,脚下借力在雪地里滑出半丈。还未及站定,又有两人抢攻上来。这两人攻势极猛,可顾流惜却觉得他们似乎在压制自己的动作,心下隐隐觉得不秒,眸光在周围一扫而过,顿时眸子猛缩。 内力激涌而出,轻薄的软剑陡然绷直,发出一声清鸣,将两人硬生生逼开,随即身子猛然旋开,同时一条人影自雪地里射出,直扑顾流惜! 在顾流惜避开时,仍紧咬不放,他双手握着一把长刀,不给她一丝喘息时间,狠狠劈下,转眼间就落在了顾流惜跟前。 顾流惜软剑抖出,击在他刀身上,缠着它强行偏转,那刀刃贴着她面颊劈过,炸开一片雪地,削下了她鬓角一缕发丝。顾流惜身上惊出一身冷汗,而背后突然升起的寒气,更是让她心里一沉。她此刻正是退避出招之时,剑未收,势未回,根本无法应对。 而身后再次跃出的人影,却是半丝不留情,长刀直指顾流惜后心。 赤岩和碧青大惊失色:“流惜姑娘!” 只是在那把刀离顾流惜还有半尺时,一把长剑自林间射出,带着无比霸道的力道,直接撞在那刀上,而一身黑衣的男子也是凌空纵出,接住那弹回的长剑,迅猛扑了过来,将那偷袭顾流惜的男人逼开。 顾流惜看到黑衣男子时,猛地一愣:“影渊?” 影渊长剑斜指,侧头对着顾流惜示意一下,低声道:“顾姑娘受惊了。”说罢,他吹了一声口哨,随即远处山谷上,顿时传来一阵兵器撞击的声音,数道人影自山谷上坠落下来。 而那穿着白色斗篷的女人也跃了下来,落在灰衣人之间,而那所谓的隐,匿也立刻护在她周围。 顾流惜看着影渊,自然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心里涌起一股热意,那迫切想见到闻墨弦的念想越发激烈。 目光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顾流惜掩下眼里的思念,淡声道:“慕姑娘好兴致,千里迢迢,不畏风雪来取我性命。” 慕锦见她认出她,拉下斗篷,冷冷看着她:“若不是顾姑娘不识抬举,我何必多此一举。教主不过是想请你过门一叙,并不想伤你,何苦如此顽固。” “多谢你家教主盛情,可惜,我现在只想回去见我家阁主,至于你家教主,便算了!”话音普落,她已然出手攻了上去。 因着闻墨弦的嘱咐,影渊一共带了五人,能作为闻墨弦的贴身护卫,当属暗影堂的精锐,虽还比不上影子他们,却也是翘楚。原本有些压力的顾流惜因着他们的加入,顿时轻松不少。 慕锦眼看着就连隐,匿两人都没法逆转形势,顿时眸子越发阴沉,低声道:“隐,匿,可以了。” 顾流惜见慕锦来了,一早就在留意她,听见她这话,顿时格外警惕,眼见隐,匿两人后退,顿时急喝道:“全部退回来!” 影渊这一路上跟着顾流惜,对她还是很看好,听了话,当即照办。 原本正在缠斗的双方迅速后退,而隐,匿两人猛然扔出两个瓷瓶,慕锦凌空击出几枚银针,两个瓷瓶瞬间爆裂! 而那爆出的粉末,随即朝着还未退远的众人当头洒了过来。顾流惜知晓慕锦擅毒,一直提防她使这招,她凌空跃起,落在众人身前,软剑在周围画出一个圈,这一招内息极为充盈,地上的积雪被她卷起一大片,随着她的剑旋转聚集。 顾流惜轻喝一声,将雪花兜出去,而在那一瞬间,她竟是用内力化雪为水,漫天水幕兜散出去,将那爆出的药粉悉数包容,随后被震了出去。 那水溅到了对方几人,那几个人顿时惨嚎几声,拼命抓着被溅到的地方,随后抽搐着全部倒地,那伤口竟是开始腐烂,看的顾流惜几人,面色发青。 眼见大势已去,慕锦有些慌乱,猛地扔出一片银针,朝顾流惜兜去。 顾流惜将其悉数击落,却看到一个细小的黑影夹杂其中,挥剑震开,却又没发现,再回神时,隐匿二人却带着冉清影飞速逃离。留下灰衣人死死拖着影渊几人,最后全都死在这冰冷的雪地上。 影渊欲追,顾流惜却阻止了:“那女人擅毒,防不胜防,别追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 影渊想了想,点头应下:“顾姑娘可有碍?”他方才看到顾流惜皱眉,怕她受了伤。 顾流惜笑了笑:“无事。”那抹细小的影子,该是她看错了?她运了运功,并没觉得有异,身上也没有伤口,便暂且放下了。 “你们一直跟着我?” “嗯。您离开之时,阁主便吩咐我们跟着,因为怕目标太大,您能应付时,我们便未现身。” “谢谢。”顾流惜嘴角含笑,眼眸里具是愉悦,想起时间不多,遂抓紧时间离开。 而跟着隐,匿逃离的慕锦,见他们未追来,便松了口气,看着那山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慕大人,这般回去,教主怕是会发怒。” 慕锦眼神暗了暗:“无事,我回去担着便好。”毕竟,即使没抓到人,她做的也足够了。 这厢顾流惜几人拼命赶路,那边闻墨弦却有些难熬。今年的雪来的很晚,却丝毫不减其势,甚至比往年还要凶猛,闻墨弦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看着仍在断续飘零的雪花,怔怔出神。 这几日因着下雪,温度着实降了许多,心昔阁遭遇的情况,也便如这酷寒雪天般,不容乐观。 那些不明就里的武林人士,对心昔阁憎恨至极,各处都在针对心昔阁,有了名剑山庄的推动,情况更是雪上加霜。虽然因着之前闻墨弦下令让豫州的阁内众人隐匿,可其他地方却没那么幸运。 如今闻墨弦既然回了心昔阁,这些事情几乎都是她亲自处理,颇有些耗费心神。再加上她历来浅眠,又没了那熟悉的人在身边,大半个月过去,眉眼间疲惫之色愈浓。 随着除夕逐渐逼近,这场大雪更让她沉郁。原本从蜀地一来一回便有些紧,如今大雪影响,顾流惜怕是越发难以赶回来。 看了许久,闻墨弦伸出手,接了几片飘落的雪花,柔软的雪花落在那素白的手上,旋即融化。抬头看了看远处一片苍茫的邙山,抬脚走进雪地,一路朝沉渊方向走去。翠玉峰上的寒风卷起她的衣襟,逐渐一身雪白的人仿佛融入这片天地。 她答应过顾流惜,要去沉渊接她,纵然不知道她能不能赶回来,她依旧每日会等着。 唐沫待在暖和的书房内,握着一只小狼毫在写字,因着她年纪小,闻墨弦并没让她写太多,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唐沫嘟了嘟嘴,抬头没看到熟悉的人。跳下椅子,软糯喊:“闻姐姐,闻姐姐。” 紫曦端了点心进来,听到她的喊声,犹疑道:“主子似乎不在屋内。” 唐沫小小的眉头一皱:“闻姐姐又去那个吓人的地方了啊?” 她一早就发现,自从过了二十五,闻墨弦便会每日去那个沉渊,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 紫曦愣了愣,却也猜到唐沫说的不错,心里又是一叹。若不是如今心昔阁是多事之秋,想必主子定会去寻流惜姑娘了。 唐沫没有吃点心,而是噔噔跑到了闻墨弦的房内,看到挂在一旁的大氅,想了想,踮脚将它拽了下来。对于一个四岁半的孩子来说,这件狐裘显然有些大,紫曦进来时,她小小的身子几乎被狐裘裹住了。 紫曦忍俊不禁,心里却是明白唐沫想干嘛,不由感慨这孩子懂事,将狐裘抱过来,轻笑道:“小沫沫,要给主子送衣服么?” 唐沫点了点头,紫曦寻了之前闻墨弦让人给她做的小裘将她裹好,牵着她的手朝沉渊那边走去。 闻墨弦现在沉渊入口,目光并未聚焦,只是看着那片黑暗,正在呆呆出神时,风雪中传来一阵稚嫩的童音。回过神,回头便看到一个裹的犹如雪团子般的小娃娃,一路奔了过来,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逐渐染上笑意。 朝前走了几步,接住跑地有些不稳的唐沫,温声道:“雪地里,当心些,莫要混跑。” 唐沫笑地露出一排小牙:“闻姐姐我字写完了。”看着闻墨弦缺了血色的脸,唐沫蹙了蹙眉,探手摸了摸她的脸,入手一片冰冷:“闻姐姐,你好冰啊。这里冷得厉害,你都不穿大氅。” 闻墨弦有些愣,紫曦赶过来将那狐裘披在闻墨弦身上,忍不住埋怨:“沫沫说的对,主子,连沫沫都晓得要添衣,这沉渊风大阴冷,你本就受不的寒,还如此胡闹。” 闻墨弦勾了勾唇:“我并不冷,一到冬天我身子本就寒得紧,而且我有内力在身,冻不着。” 唐沫撅了撅嘴:“可是姐姐在时,都不曾下雪,闻姐姐出去她也要让你穿着。如今这都下雪了,你却不穿了。” 听她提到顾流惜,闻墨弦眸子暗了暗,看着死寂的沉渊,低声道:“都已然二十七了,希望是耽搁了,而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主子放心,影渊一直跟着,还有苏望也派人去接了,即使他们有动作,定能让流惜姑娘安然回来。” 唐沫眨了眨眼:“闻姐姐是在等姐姐么?” 闻墨弦低下身将唐沫抱了起来:“嗯。” 唐沫偏头想了想:“那我陪闻姐姐等啊,之前姐姐说,她舍不得闻姐姐,也舍不得我的,让我陪着闻姐姐的。” 闻墨弦笑了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好,不过该用午膳了,我们得先回去。” 三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这一日,翠玉峰已不再是往日的安静,阁楼门前都张灯结彩,挂上了大红灯笼。原本宁静的翠玉峰仿佛突然活了过来,那些往日里很难见到的身影都冒了出来,一个个毫不吝惜轻功,拎着灯笼到处挂着。各处也开始张罗着美酒食材,忙得热火朝天。 不到半日时间,对联也已然贴好,漫天苍茫中那遍布的红色,增添了许多喜庆,然而惜园内却并无太多喜意。 园内廊下放着一个红泥小炉,紫曦蹲在一旁,仔细扇着火,热浪自上面的瓦罐内不断扑出,一股浓重的药味自其中弥散开来。 而屋内时不时传来颇为压抑的低咳,唐沫乖乖坐在一旁,看着一个紫衣姐姐给闻墨弦把脉。 苏若君一脸无奈:“你就不能乖些么?这么冷的天,整天吹冷风,之前受了内伤还不好好歇息,大过年的却染了风寒。” 闻墨弦斜躺在床上,脸上带着股不正常的红润,闷咳了几声,苦笑道:“对不住,又扫你们兴了,太久没生病了,都忘了还会生病了。” 苏若君眼里有些心疼:“你呀,她不在你就不能不折腾自己么,要是她回来,见你又一副病殃殃的模样,怕是又要急死。” 闻墨弦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以前她身子不好,被周边人护得好好的,冷了热了都紧张的不行,这些年也就染了三次风寒。病好后,有了内力护身,顾流惜又格外仔细她,也不曾病过。这段日子估计是累得紧,又忧思过重,这才染了伤寒,一连高烧了三天,吓得苏望赶紧冲下山把苏若君带了回来。到了今天才退了些热,只是有些烧。 “你乖乖喝药,我同苏望说了,那些事情你都不许再管了,好好歇息。”苏若君不容反驳开口道,转身出去,眼里却是忧虑不已。虽然闻墨弦生病是因着太累了,可是对于一个内力如此深厚的人来说,这情况着实有些重了,她有些害怕是因为闻墨弦身子出了状况。看了看还没化去的积雪,苏若君叹了口气,去苗疆之行不能再拖了,至于梦锦那,她也得同她说明了。 到了除夕夜,翠玉峰到处俱都灯火通明,各色酒菜都丰盛的很。苏望几人去了何处同心昔阁弟子喝酒,说了些吉兴话,便赶过来陪闻墨弦。 肖梦锦母女也来了翠玉峰团年,闻墨弦虽精神不好,兴致却也不错,与苏若君说着些趣闻逗肖蕴开心,却也开怀。 唐沫坐在闻墨弦身边,显然开心的不行,闻墨弦时不时替她夹她爱吃的菜,她自己却并未吃什么,只是柔和地看着苏若君和肖梦锦两人在那或嗔或喜。 饭罢后,外面光芒闪烁,爆竹之声络绎不绝,因为地势太高,怕太过暴露,并未燃放烟火。只有闻墨弦给唐沫备了那细小的烟花,在雪地里冒着漂亮的火星,唐沫兴奋地围着又蹦又跳。 苏若君和肖梦锦看着闻墨弦倚在门框上,眸光投向远处豫州城的烟火,沉默不语,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忧心。 苏若君拉着肖梦锦缓步朝她走去,闻墨弦见她二人过来,脸上挂了抹笑:“若君,梦锦,祝你二人新年吉利,和乐无忧。” 说罢她自怀里掏出一对琉璃玉坠,递给她二人:“之前我便想着送你二人些东西,这玉坠是惜儿挑的,本来该等她回来再送,只是如今已是大年夜,如此最好。” 苏若君和肖梦锦伸手接过,这琉璃坠是琥珀色,内里层层纹路叠合,澄澈温润。乃是上好的材质,居中刻了一个字,精致漂亮,一个为安,一个为乐,恰好合成一对。 上面的字迹苏若君自然认识,是闻墨弦刻的,轻轻摩挲了字,苏若君笑了笑:“多谢你们费心了。” “这是我特地制的香囊,里面的药材具是奇珍,带在身上,能祛毒避蛊,对你身子很好,这给你,另一个便给流惜吧。” 闻墨弦结过那十分漂亮的小香囊,很是小巧,一个银白色,一个蓝色,拿在手里,隐隐透着股清香。 “嗯。” “你烧未退,莫要太累了,先去歇息吧。守岁便交给我们了。” 闻墨弦笑了笑,对着远处唐沫喊道:“沫沫。” 唐沫很快跑了过来,仰头看着闻墨弦:“闻姐姐。” 闻墨弦蹲下身子不知从哪那出一个小锁片,给唐沫戴上,又给了她一个红纸包,淡笑道:“这是给你的压岁钱,和新年礼物,让沫沫以后岁岁平安。” 唐沫捏着小锁,眼睛微红,她以为爹娘不在,今年没人给她压岁钱了。吸了吸鼻子,她抱了抱闻墨弦:“谢谢闻姐姐,姐姐一定会很快回来陪你的。” 闻墨弦笑了笑,眼眸微阖:“古灵精怪。” 病了许多天,闻墨弦精神着实不好,让唐元带着唐沫玩后,早早便回了房。 除去外衣,闻墨弦握着手里的一个红色纸包,片刻后将其放在枕边,随后将一支白玉发簪压在上面。发簪首部雕凤鸟卷云纹,整体线条流畅,玲珑剔透器型镂空,纹丝雕工精湛,在灯光下散发着淡淡柔光。 闻墨弦低低咳了几声,揉了揉眉心,看着枕边的东西,有些失落却又有丝缱绻:“惜儿,新年安。” 因着是大年夜,闻墨弦并未熄灯,只是阖上双目沉沉睡去,而外面原本喧嚣的爆竹声很快沉寂下去。 苏望几人站在惜园外,神色并不欢欣,月卿眉头紧皱:“她为何还未回来,主子今日不开心。” 苏望叹了口气:“我派去接的人,并未碰到他们,莫怨她未归,只要她好好的,那便好了。” 几人坐在园外,喝着酒,安静地守在外面。 将近子时时,苏望突然站起身,随后眸子里燃起了喜色:“呵呵,我们可以走了。” 第141章 屋内闻墨弦依旧阖着双眼,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未松开眉头,似乎并不舒服。 片刻后屋内灯火闪了闪,门轻轻打开一道缝隙,一股寒气随之涌入。一道人影很快闪了进来,迅速关上房门。 进来后,她并未动作,只是怔怔站在原地,许久后,她才有了动作。身上沾染了寒意的大氅被她解下,悄无声息放在一边,随后她才朝安静躺在床上的人靠过去。 她犹如冬夜里一抹蝴蝶,悄无声息靠近她追逐的花朵,目光有些急切地落在睡得宁静安然的人脸上,一寸寸仔细扫过。 看着那微蹙的眉,失了血色的唇,面颊上有丝异常的红晕,顾流惜眸子里的急疼几欲满溢。嘴唇微颤,却不敢出声,怕惊扰到安眠的人。 昏暗的灯光落在闻墨弦脸上,称得她有些柔弱,长长的睫毛犹如蒲扇一般,在她脸上打下两片细小阴影。顾流惜满腔的思念,在见到这般模样的闻墨弦时,全部化为心疼自责,涨地她心口生疼。 伸手轻轻探上她的额头,手下的热度有些不正常,还好并不烫,有些低烧。怎么会生病呢?是太累了,还是冻着了?顾流惜心里辗转难熬,恨不得立刻把苏若君拽过来。可她身上那淡淡的药味告诉她,闻墨弦应该吃过药了。 低下头痴痴看着二十多天未见得人,顾流惜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即使此刻心痛难耐,可是真真切切看到她,却比之那种辗转反侧,无法触及的思念要好的多。她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更不是喜欢依靠别人的人,可是有了闻墨弦,即使她努力想护着她,可是骨子里她还是依赖她。这些日子被围追堵截,她一直很冷静沉稳,可事实上她还是怕的,这种恐惧直到见到闻墨弦才彻底湮灭。 小心搓热自己的双手,探入闻墨弦被窝,温度不低,可是摸到的手却依旧冰凉,心里越发懊悔。她总算发现了,她绝不能离开这个人,一不在她身边,再回来,总要让自己心疼欲死。 看着又紧了一分的眉头,顾流惜忙稍稍松了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眉心,随后俯身在她眉心亲了亲。 身下那人轻浅的呼吸微微吐出,带着股熟悉勾人的幽香,因着发热的缘故,喷出的气息也有些热意,让原本单纯亲昵她的顾流惜陡然燃起一股燥热,心跳莫名急了起来。 这股悸动来的突然,却并不突兀,眸色深了深,顾流惜呼吸乱了乱,薄唇轻移,闭上眼,轻柔落在闻墨弦那有些苍白的唇上。因着怕惊醒她,顾流惜一直克制着,只是贴上去,轻轻舔舐了几下。随后她睁开眼欲要离开,可是身下那双闪着光芒的眸子陡然与她对上,惊得顾流惜猛然后退。 只是闻墨弦的手不知何时勾住了她的腰带,右手虚压住她的脑袋,原本弹出去的身子又被拉了回来,依旧维持着双唇相贴的模样。 “你……你……怎么醒了?” 闻墨弦没有放开她,只是扶住她的腰,眸光晃荡,勾起一丝笑意,直直盯着她许久,随后才低低道:“有人溜进来偷香窃玉,我不醒,岂不是亏得紧。” 顾流惜面色涨的通红:“我……我没有偷……我只是亲了亲,你便醒了!” 闻墨弦看着她,若有所思道:“那便是说,我若不醒,惜儿还想做其他的?” 顾流惜抿着嘴看着她,她眸子里看似戏谑,却透着难以掩饰的愉悦。感觉到她呼出气息依旧有些灼热,顾流惜心里软了又软,任她调笑自己,片刻后,却是认真道:“自然想的。” 闻墨弦怔了怔,却见她低头吻了上来,许久未见,心中思念早就难以压抑,下意识,闻墨弦欲要回应她,却陡然想起自己还病着,忙偏了偏头,含糊道:“我染了风寒,别待会儿传给你了。” 顾流惜笑了笑:“亲都亲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些。况且,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总不晓得照顾好自己么?”余下的尾音消融在两人唇齿间,顾流惜凑过去再次捕获那让人贪恋的唇,一点点轻咬舔舐。 原本之前顾流惜还能撑着身子,同闻墨弦纠缠,到了最后却是完全压在闻墨弦身上,两人分别许久,这一刻的亲昵尤为难舍难分,直到两人都有些气喘,才停下来。 顾流惜低头看着闻墨弦,她原本因着低烧,面颊红润,此刻动了情丝,更是面若芙蓉,眸子里透着股火热潋滟,仿若沁了一汪清泉,胸口起伏,微微喘息着。因着纠缠,那本就松松系着的亵衣此刻微微敞开,露出一片晶莹肌肤和那呼之欲出的柔软,顾流惜直觉的血充大脑,小腹有些发热,怕她再冻着,赶紧替她拉好被子,站起身结结巴巴道:“我……我赶了许久的路,一身灰尘,我先去洗洗!” 闻墨弦看她近乎落荒而逃,缓缓直起身子,垂眸低低笑将出来。将散开的衣襟阖上,看了看枕边的玉簪,将它放到一旁的盒子内,眉角眼梢都是笑意,原本有些虚弱的人此刻却是精神得很。 顾流惜并未让她久等,闻墨弦房内沐浴之处直接与后院相通,热水甚是方便。 顾流惜出来时穿着一件白色单衣,还端了一个冒着热气的铜盆。 拧了拧帕子,她坐过来,温声道:“方才发觉你出了不少汗,赶紧擦擦,不然睡得不舒服。” 闻墨弦点了点头,却不接那帕子,轻声道:“我乏的很,没气力。” 顾流惜嘴角一抽,差点没咬到舌头,低声咕哝道:“方才还有气力的很。”耳边却听到闻墨弦低低咳了几声,顾不得脸红,忙开口道:“我给你擦擦,快些休息!” 闻墨弦掩着嘴,懒懒靠在床上,眯着眸子,看着顾流惜忙活。 温热的手帕自那白皙的手臂上缓缓擦过,闻墨弦因着多病,甚少出门,肌肤白皙的可以看到底下的青筋,那柔嫩的触觉让顾流惜都不敢用力,仿佛害怕揉碎了她。 柔和地光落在闻墨弦身上,她脖子领口的肌肤上都冒出一股薄汗,此刻微微泛着股晶莹光泽,漂亮的不行。一直遏制着胡乱奔腾的思绪,顾流惜深吸了口气,仔细给她擦着修长的脖子,然后是锁骨,揭开衣襟,如若珍宝般温柔向下,越到后来顾流惜越是心疼她,一直心无旁骛地想让她快些清爽些。 直到手中毛巾有些凉,她预备换一换时,视线落在一处柔软白皙的浑圆上,她才呆了呆。目光向下,顿时惊觉自己已然把闻墨弦衣服退下了大半。 雪白的单衣凌乱挂在臂弯,下摆层层堆叠犹如花瓣一般,而那清妩漂亮到极致的身子,犹如花中莲心,让顾流惜手里的帕子都没捏住,直接落在了地上。 轻轻一声响仿佛打破了所有的沉默,闻墨弦没说话,只是目光灼灼,仿佛夜色中一团火光越发炙热,烧得顾流惜神魂凌乱。 手不知该如何动作,她宛若傻子一般,看着眼前这勾魂摄魄的人,呼吸不敢重,声音不敢出。 直到对面的人也撑不住,探身过来与她亲吻,她心中的火焰,立刻窜了出来!伸手抱紧闻墨弦,两人呼吸相交,气息相闻,一切妥帖的仿佛演练了无数次。 原本烧的温暖的地龙此刻仿佛有些火热,顾流惜只感觉浑身发烫,从身到心,从内而外,都在沸腾。 此刻软薄的衣料都成了累赘,她迷迷糊糊伸手拉扯着闻墨弦那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单衣。而闻墨弦搂着她的手,手指轻挑,已然解了她身上仅剩的束缚。 顾流惜急喘着,感觉身子微旋,被闻墨弦抱着倒在软榻上,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身上覆着的亦是闻墨弦柔软滚烫的身子。她一贯有些冰凉的身子此刻不知是因为发热,还是因为激动,已然滚烫,带着微微湿意,落在顾流惜指间仿若融化了一般。 顾流惜莫名紧张,却同样有股无法疏解的热意。闻墨弦眸光柔软仿若深深的湖水,将顾流惜的心神吸引进去,再无法挣脱,只能任她摆布。 顾流惜眼神迷离地看着闻墨弦,她的双手已然抚上她的腰间,贴着腰侧缓缓摩挲,带起难以言喻的热浪与战栗。 “惜儿。”有些喑哑的低喃在耳边响起,勾的顾流惜心颤,环住闻墨弦的脖子吻住她。 此刻一切意味着什么已然无需多言,可是对两人而言却不再有障碍,一切都已然水到渠成。 亲吻已然从唇离开,轻柔地在周边爱抚,一点点若即若离,激起顾流惜压抑的低喘和嘤咛。 那股越来越磨人的感觉不断从闻墨弦唇指间蔓延汇聚,比之上一次更加热烈,顾流惜有些难以忍耐,咬着唇,压抑着快要破口的低吟,手紧紧抓着被单,想要排解那种磨折。 当那不断撩拨她的手一路向下,落在那让人难以启齿的地方,徜徉游曳,犹如一尾游鱼,游滑间带起阵阵涟漪。顾流惜实在受不住,捂着自己的眼睛,脸色一片熏红。 闻墨弦将她圈在怀里,极尽温柔,看着她那模样,拉开她的手,低声道:“惜儿,乖,看着我。” 顾流惜眸光水润,迷离柔软地看着闻墨弦,漂亮的脸上布满红晕,眼里的羞涩和深情,让闻墨弦心头一拧。她陡然有些害怕,若她如今得了她,却没办法一直得到她,她该怎么办? 顾流惜思绪虽混沌,却还是察觉到她的情绪,急喘几声:“墨弦……你在想什么?” 闻墨弦犹豫片刻,顾流惜陡然想到什么,张嘴咬上闻墨弦肩膀,哑声道:“你若不肯,日后我便不再理你了,你信不信?” 闻墨弦一怔,随后看着她那迷离凶狠的模样,笑得勾人:“好媳妇,我只是怕你紧张,怎会不肯。”说罢,手下倏然开始勾挑撩拨。 顾流惜欲要说话,却又被她的动作激得浑身发颤。预料中的疼痛到来时,并没有想象中如此难受,闻墨弦很是温柔,低声哄她,一直耐心等待她的适应。 心中一直无法填满的空虚似乎悉数被充盈,顾流惜紧紧抱着闻墨弦,仿若是没入浪潮中抓住了一根稻草,再也不肯离开。 她只觉的自己陷在闻墨弦这方寸间的怀里,被她柔弄折叠,仿若一匹丝绸身不由己。可这刺激到灵魂中的感觉,又让她欲罢不能。 身子随着闻墨弦的动作前进且退,迷离晃动的视线中那张温柔缱绻的脸,一直不曾褪去。耳边轻喘着的温柔软语,缠绵不休的体贴温存,犹如浪潮一般不断冲击着她。 浑身汗津津的,逃不开,避不了,除了摆动身子迎合她,顾流惜已然没了其他的想法。身子沉浮不定,被越抛越高,直至她绷紧身子抱着身上的人浑身颤抖着,随后陷入一片虚无。 迷糊中不断轻抚着她的人,附在她耳边温声软语,柔软的怀抱成了她最温暖安全的港湾,直至最后沉沉睡去。 看着蜷在她怀里,已然睡去的人,闻墨弦修长的手指轻轻描绘着她脸上的轮廓,眼里还未熄灭的情,欲透着火热,眉眼间具是温柔情丝,这人终究是自己的了。想起方才这人动情的模样,闻墨弦眸色又深了深,手里的动作不可遏制的重了重。似乎有些被骚扰了,顾流惜扭了扭头,低低哼了几声,埋在闻墨弦怀里。 低头,脸上具是宠溺的笑意,亲了亲怀里的人,小心搂着她,让她睡得舒服些,这个新年出乎意料的美满。 第142章 当清晨第一缕光辉落下时,翠玉峰已然开始有了动静,院外一些弟子拿着扫帚,开始清理昨夜留下的满地爆竹。 许久不曾出现的阳光落在雪地中,使得外面的天越发的亮了。高耸的峰顶,蓝天一澄如喜,犹如一块琉璃,美丽而纯净。 一早苏若君便吩咐紫苏去看看闻墨弦,顺便替她准备洗漱。因着生病,闻墨弦昨晚吃得很少,紫苏也担心她昨夜睡得不好,忙端着东西进了惜园。 紫苏站在门口听了听,并没有动静,以为闻墨弦未醒。推了推门,竟然未上栓,怕惊醒闻墨弦,紫苏未敲门,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将东西放在架子上,抬手将一旁有些陌生的大氅收拾好,紫苏抬眸朝床帷那边看了看,顿时目瞪口呆。 帷帐被放了下来,却有些凌乱,跟往日里闻墨弦放得整整齐齐大为不同。 被角也耷拉下来,而床前,乱糟糟的衣物落了一地。紫苏眉头猛跳,看着挨着白色靴子的另一双鹿皮靴,顿时面红耳赤。要死了,流惜姑娘回来了!难怪这大氅有些眼生。 虽然紫苏未经人事,可眼前这一切,傻子也明白发生了什么。紫苏羞得不行,转身要走,却慌乱地撞上了架子。 等她赶紧稳住架子,床帷内窸窣的声音已然响起,略显沙哑的嗓音低声传来:“是紫苏么?” 那声音低柔却又带着股撩人的味道,听得紫苏浑身发酥,抖了抖小声道:“主子。” 闻墨弦压着声音:“去把年前替惜儿做的新衣拿来,让后厨备些早膳,精致些,熬些汤。” 紫苏红着脸应了,闻墨弦复又低声道:“记得动作轻些。” 等到出去,紫苏脸都红得冒烟了,跺了跺脚,心里直埋怨苏若君。 闻墨弦撑起身子,看着身边睡得香甜的人,嘴角笑意融融,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小心翼翼起了身。 不知过了多久,顾流惜意识逐渐回笼,睁开有些迷蒙的眼睛,看着头顶的帷帐,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片刻后她眸子晃了晃,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得透彻。身子有些酸痛,尤其是腰,都有些不是她的了,身下那股异样感,清晰让她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忍不住伸手捂住脸,耳边却响起一阵窸窣声,似乎有人放下了。随即透着股愉悦的嗓音柔柔响起:“醒了,饿不饿?” 顾流惜撑起身子想摇头,却发觉凉嗖嗖的,低头惊觉身上赤裸,顿时猛地缩到了被子里,抬头结巴道:“我的衣服……怎么?” 闻墨弦噗嗤笑了出来,她眉眼弯弯地盯着她红彤彤的脸:“惜儿是怨我不给你穿衣服?” 顾流惜嚅嗫着不说话,闻墨弦凑过来认真道:“昨夜……衣服都揉的皱巴巴,不能穿了,早上见你睡得香甜,便未打扰你。” “你……你不用说了,把……衣服给我。”顾流惜实在听不下去,忙急急忙忙道。 低低笑了笑,闻墨弦将紫苏送来的新衣拿了过来,递给顾流惜,随后在一旁正襟危坐,盯着蜷在被窝里的顾流惜。 顾流惜抿了抿嘴,拿眼睛不断瞟闻墨弦。闻墨弦故作不知:“惜儿可是没气力,要让我替你穿衣?” 顾流惜心下无力,实在不想理这黑心的人。谁料,闻墨弦坐了过来,拿过她手里的单衣,温声道:“乖,你我早已坦诚相见,还羞什么?” 将顾流惜圈在怀里,替她穿着衣服,顾流惜心下也晓得她说的在理,可心里那股羞涩怎么也忽视不了。把头搁在闻墨弦肩膀上,贴了贴她的脸,低声道:“还好不发热了,起得这般早,你身体还难受么?” 闻墨弦笑了笑,摇了摇头:“估摸着是昨夜出了一身汗,今早到是舒服许多了,并不难受。” 顾流惜:“……” 此刻的闻墨弦,身上仿佛带着一阵光,虽然笑意不显,任谁也能感觉到她的愉悦。看着鸵鸟般窝在床上的人,闻墨弦替她穿好衣服,将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顾流惜红着脸嗫嚅道:“剩下的我自个儿穿。” “嗯。”闻墨弦也不再逗她,见她起身虽不如往日利落,却也并无大碍,心下微安。目光落在翻起的被子下,那一抹暗红上,她眼神闪了闪,有些怔然地看着。 顾流惜穿好衣服看见她似乎在发呆,目光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掀起一道掌风,直接将那痕迹盖住,原本以为眼前的人又要调笑她,却不料被她抱进了怀里。 闻墨弦声音有些低:“惜儿,谢谢你。”谢谢你在一切都未知的情况下,还愿意将自己交付与我。 顾流惜心里一颤,她自然明白这傻瓜在谢什么,抬手回抱她,眉眼温柔:“傻话,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袛,和你在一起,却是我两辈子的幸运。” 闻墨弦勾了勾嘴角,将她轻轻压着坐到了铜镜前,替她梳头,仔细将她那一头乌黑的秀发打理齐整,闻墨弦开口道:“昨夜这么晚才赶回来,可是遇到了事?苏望派去的人也未接到你。” 顾流惜盯着铜镜中的人,也未瞒她:“这几日下雪,路很不好走,原本就慢了许多。而且一路上遇到了冥幽教的人,应付她们也费了些时间。” 闻墨弦握着梳子的手一顿:“可曾伤到?” 顾流惜怕她急,忙道:“没有,你看我身上都没有伤!” 随即咬了咬唇,她简直傻死了,昨晚两人都那般了,有没有伤到,她可不一清二楚了。 闻墨弦未说话,握了她的手腕,渡了些内息,沿着她体内绕了一周,没发觉什么异样,这才松了手。 “日后莫要这般了,我虽想你回来陪我过年,可更想你好好的。只要你无事,我便开心了。” 顾流惜低低道:“可我想陪你,不愿一个人过年。” 闻墨弦但笑不语,素手勾挑,在顾流惜头上挽了个发髻,将一支白玉簪插在她发间。 顾流惜抬手摸了摸:“这……发簪?” 闻墨弦俯下身:“原本是给你的新年礼物,只是昨晚顾不上了,可喜欢?” 说罢不等顾流惜开口,递给她一个红纸包:“虽然昨夜给最好,不过今日补上亦无碍。惟愿你喜乐无忧,流年吉利。”她声音轻柔低转,仿若带着无尽的祈愿,让这句话真的能应验。 顾流惜鼻子酸了酸,捏了手里的红纸包,最后笑了起来。当年苏流觞曾许诺,新年时定会给她压岁钱,她几岁便是几两银子。 “你给多了。” “不多,少了的十年,加起来正好。” 顾流惜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直到闻墨弦轻声道:“今日初一,可不能这般躲在屋子里,时辰不早了,合该饿了,先洗漱用膳吧。” 等到两人收拾后,将紫苏送来的早膳用了,已然到了辰时三刻。经过昨晚那番折腾,这床褥自然得换了,顾流惜可不敢让紫苏她们收拾,无视旁边那罪魁祸首,赶紧扯了床褥,暂且收到一旁。 闻墨弦抿嘴低笑,被红着脸的顾流惜赏了好几个白眼。 正在此时,软糯的童音自屋外传来:“闻姐姐。” 唐沫穿着崭新的红色锦衣,一路跑了进来,看到顾流惜时,怔了怔,随后颇为惊喜地扑过去抱住了顾流惜。 “姐姐,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顾流惜蹲下身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将她抱起来:“对啊,沫沫这些天乖不乖,有没有想我啊?” 唐沫使劲点头:“嗯,很想。”随后看了看闻墨弦,压低嗓音道:“闻姐姐也很想姐姐的,之前一直在沉渊等姐姐。” 闻墨弦自然听到了唐沫的话,抿了抿嘴,没看顾流惜的眼睛,淡声道:“姐姐有些累,过来我抱。” 顾流惜耳朵顿时红了,心里感动,却还是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唐沫被闻墨弦抱着,拍了拍她的手:“闻姐姐生病了,方才苏姐姐还同我说不能太早来吵你的,我不用抱的。” 闻墨弦眉头微敛,看着斜靠在院口的苏若君,缓声道:“无碍,我已然大好了。” 苏若君目光在她和顾流惜身上晃了晃,想到紫苏早上红着脸怨她,不由笑了起来:“嗯,气色是好多了,看来流惜比我的药管用。常言道汗起寒消,当真不错。” 顾流惜被闻墨弦调侃都受不住,更何况是苏若君,虽然努力撑着没让脸红起来,可是耳朵却是红得欲滴血。这,有那么明显吗? 看着眉宇间透着股柔和媚意的顾流惜,苏若君心下赞叹,果真是标志诱人得很。看着有些不自在的两人,她也没说什么,上前让闻墨弦坐下,给她探了探,对着一脸关切的顾流惜道:“的确好了,不用再吃药了,但需得注意休息。流惜,你可看着她点,你不在的时候,她可是一刻也没闲下来。” “嗯,我晓得。” 闻墨弦斜睥了她一眼,苏若君却不为所动,反而正了正神色:“阿墨,如今心昔阁形势严峻,你需要处理的事都不轻松,而你体内的蛊,我始终有些担忧。师傅已然回信了,他如今也前往苗疆一带,只是地域太广,他一人怕是捉襟见肘,我需得去帮他。” 闻墨弦眼神一暗:“都回信了,为何不肯回来。这不过新年初过,你便要走?” 苏若君叹了口气:“阿墨,你……师傅性子你晓得,一诺千金,从不曾食言。当初他立下誓言,要让你安然无恙,便不会破誓。他晓得你会多想,因此让我将这封信给你。” 闻墨弦接过信,轻轻展开,记忆中有些潦草的字迹跃然纸上,信笺带着股药味,一如他的性子,恣意随性。 觞儿,闻你寻得故友,痼疾暂消,伯父甚为开怀……自游历至今,纵情纵性,虽再无知己为伴,却有故人之子为牵。漂泊三载,昔年郁结憾然渐解。遍览名川,品各地之情,多无愁苦,然唯一事无可排遣,便是觞儿你的身体。若伯父寻得良方,成知己之义,全爱护之情,实乃人生一大慰事。望觞儿珍重,避得险恶,勿要思虑,待我归来。 看完信,闻墨弦沉默了许久。信中多为宽慰之言,还有提了许多他游历所悟,可那拳拳爱护之心,却溢于言表。她这一生坎坷多难,几次险死还生,却是遇上了三位她一生都珍视的人。因着上天安排的缘分,走到一起,弥补了她曾失去的一切,让她的人生不至于绝望荒芜。 顾流惜坐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眼里有些担忧。唐沫坐在闻墨弦怀里,也察觉到气氛的改变,颇为乖巧的坐在那,看着几个大人一声不吭。 良久后闻墨弦才开了口:“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你同我说要离开了,每次阻止,每次却是妥协。” 苏若君眼里有些心疼:“阿墨!”她顿了顿认真道:“你从来只能看到我为你殚心竭虑,却不明白我为何愿意么?我们一同长大,虽然我比你大,可自小护着我,纵容我的都是你。我初学医时那许多被我糟蹋的东西,都是你给我寻的。练这一手银针绝活,不知道多少是扎在你身上的。” 她们并不是一开始便有如此成就的,宫铭虽疼她们,可真不是养孩子的料,再加上他从不透露他神医的名头,初始几年,她们过的并不好,被人欺负也是常事。苏若君不会功夫,之前脾气也怪,惹了不少事,都是闻墨弦替她收拾烂摊子,对孤儿出生的苏若君而言,当时的闻墨弦在她心里的地位,甚至凌驾在宫铭之人上。 她眼圈有些红,低声道:“你该晓得,你若出事,于流惜,于我,都是没法接受的。” 闻墨弦没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后,她才抬起头对着苏若君无奈一笑:“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苏若君松了口气,认真道:“嗯,你一定会好的。” 似乎想到什么,苏若君皱了皱眉:“如今江湖中对心昔阁一片声讨之势,你可想好如何应对。” “等。” “等?” “不错,等着我们救出来的那批人重新掌控他们的门派,等着,名剑山庄和冥幽教坐不住了,便好了。”闻墨弦嘴角微挑,伸手在桌上点了点。 “名剑山庄,冥幽教,文渊阁为首的几大门派,君绝派为首的四大门派。任何一方动作皆是武林中一大动荡,然而各有各的心思,到是文渊阁他们已然站在我们一方。目前的被动不过是为了日后的主动罢了。” 苏若君听了点了点头,而后,闻墨弦看着低头沉思的顾流惜,轻声道:“惜儿,此次回去,欧前辈可曾同你说了什么?” 闻墨弦眼里有丝忧虑,之前白凌给她的那封信,若是真的,这事情,怕是越发复杂了。 第143章 顾流惜眉头微拧,神色有些苦:“说了许多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事。”她吸了口气,将萧远山说的那些往年秘密俱都告知了两人。 闻墨弦和苏若君安静地听着,即使闻墨弦提前得到了一些消息,此时也忍不住惊讶:“当真没想到,一场纠葛百年的前尘过往,竟然遗祸至今。人心,欲望,当真令人胆寒。” “那个万冥诀当真如此厉害?一个传说百年前叱咤江湖,威震武林的东西,至今无人验证过,何苦为了它,殚精竭虑,殃及一代又一代的人?”苏若君摇了摇头,实在难以想象。 “就是因着它虚无缥缈,他们才会报以无尽的期待,况且单凭当年那场冥幽变的惨烈,以及封印的谨慎,也足以让那些野心勃勃的人趋之若鹜了。幸好得知此事的人不多,不然怕是又一场血雨腥风了。”顾流惜目光有些飘忽,自从了解到师傅在这场纷争中的意义,她越发想要知道她那忘却的一段是什么。虽然直觉告诉她,那必然是一场苦难,可这般空白着,却更是难熬。 闻墨弦目光落在有些晃神的顾流惜身上,眼神微微顿了顿。 苏若君却是疑惑道:“既然如此,那当年天机子的大弟子旬邑,到底是何人?既然按照欧前辈的说法,能动印山大墓中血线蛊的人只有他,那么他必然一直在谋划着得到四件钥匙,打开秘境夺取万冥诀。一个隐在暗处而又有野心的人,太过危险。” 顾流惜压下思绪,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他这一步棋走的险而大,毕竟他这样做对上的不仅是冥幽教,还有整个武林正道。即使他得到四件钥匙,可是想要进入冥幽教打开密室,也甚为艰难。如此一个有野心,有心机的人,被我师傅差点害死,竟然还能隐着五十年,可想而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更不是盲目自大的人。” “所以?”苏若君看她说到一半就停了,忍不住问道。 闻墨弦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接口道:“所以,他有这个资本对上冥幽教,乃至控制整个武林。其实并不难猜,他也未必刻意掩藏,毕竟这个世上能得知他还活着的人,只有欧前辈一个,而前辈还失踪了四十多年。而且能晓得冥幽教秘密的人更是少,欧家血脉已断,冥幽教更不可能透露,他更无需忧虑。” “墨弦说的对,其实当时我便猜到了,毕竟有野心,有能力的人,不可能甘于寂寞,在武林中必然是颇有名望。而且打开那个密室的钥匙,从头到尾,都是两个人在抢,不是么?” 苏若君眉头一挑:“这么说,还是萧衍了?不对,年纪对不上,原来是萧景煌那个老家伙。”说罢她低头想了想:“据说,他二十多岁因着救了当时名剑山庄的少庄主,而拜入名剑山庄。此后在名剑山庄大试上拔得头筹,备受庄主喜爱,三年后,求娶当时名剑山庄大小姐,入赘名剑山庄。而后庄主,少庄主相继暴毙,继承名剑山庄。呵!” 苏若君凉凉一笑:“当年可有许多人对萧老庄主这段经历诟病颇多,名剑山庄收留了他,却整个家破人亡,最后说是入赘,名剑山庄却变成了萧家的。如今看来,若真是那忘恩负义之人,但也说的通了。一父一子,当真是出奇的相像,娶了人家女儿,还顺便将对方的家底全掏空。” “若君。”闻墨弦截住她的话,淡声道:“你何时对这些感兴趣了?” 苏若君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闻墨弦却没再说,而是转移话题道:“虽然一切都合情合理,但我们亦不能掉以轻心,证据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欧前辈说,血线蛊需要驯化……若君,你曾说你同宫伯伯在越州遇到了一个小村庄,村民俱都染上了血线蛊?” “不错。我明白你的意思,待会儿我会同苏望说,让他传信白凌,让她查。” “希望还有人活着。”闻墨弦低低叹了声,复开口道:“一但查到有人知晓当年之事,无论他愿不愿意,都请回来,不允许有失。” “我晓得。” 待苏若君离去后,闻墨弦才看着顾流惜:“可是有心事?” “没有,只是有些感慨罢了。”顾流惜摇了摇头,那些不过是上一辈子无法更改的事,她不愿因着自己的纠结让闻墨弦跟着担忧。 闻墨弦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多问,随后方才低声问她:“当初你不愿探查欧前辈的事,怕勾起他往日之事,引人注目。那如今得知了这些,可要查?” 顾流惜不知如何回答,她自然想查,但是却不愿在闻墨弦处于这种状况下,还要分心去查已然过了五十于年的往事。 看出她这一瞬间的纠结,闻墨弦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呀,总瞎想这么多作何?看来日后这种事不该和你商量,省得你胡思乱想。” 顾流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道:“我怕你累着,要应对那么多事,还要替我解决这些……” “什么叫替你解决?”闻墨弦敛了笑意,正色道:“你我虽未成亲,可这周公之礼却是有了的。我虽不是男子,做不得你夫君,可是我却也不能吃干抹尽了,却不负责。” 顾流惜臊得满脸通红,这人用得着时不时便提昨夜之事么?她不满地掐了掐眼前漂亮的脸蛋,故意眯着眼道:“你很得意?” 闻墨弦低低笑了笑,随后双手撑着颌,无辜道:“有那么明显么?” 顾流惜看着她漂亮无辜的模样,简直要气笑了。努力绷着脸,严肃道:“听说过一句话么?” 闻墨弦颇为配合:“什么话?” 顾流惜压低声音,目光在她身上转悠,淡淡一笑:“出来混,总要还的。” 闻墨弦嘴角颤了颤,随后点了点头,凑过去道:“听过,不知惜儿,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还,嗯?” 她尾音上挑,最后一个字音调被她故意拉长,听得顾流惜心尖儿发颤。论段数她活了两辈子也比不过这人,可是顾流惜还是死撑着,耳朵微红,脱口道:“等我有兴致了!” 她这模样委实太过可爱,闻墨弦掌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直笑得顾流惜羞愤欲死。 笑后,闻墨弦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语调婉转:“嗯,那我便等着惜儿有兴致了,来讨回去。” 顾流惜傻乎乎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许多天后,顾流惜揉着几乎没直过的腰,在心里腹诽某人说话不算数。就在这事上,在厚脸皮的闻墨弦面前,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每次基本都被折腾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哪里还记得讨回来。 估计是年关将近,最近心昔阁状况比之前好了许多。而山下也传来好消息,文浩钦已然悄无声息重新掌握了文渊阁,阁中同原来的章语交好之人,已然被文浩钦借机处置了。 因着他的威望,文渊阁内许多人虽觉得他态度有些转变,却没有太多疑惑。而卫贤几人亦是成功取得信任,将冒名之人去除。 顾流惜看了信,松了口气:“这几人身份地位比之冉清影放出来的几人只高不低,只要他们心知肚明,愿意助我们,便少了一大阻力。” 闻墨弦笑了笑:“说起来也要谢谢她,若不是之前她爆出有人偷天换日,卫贤他们怕是还要费些波折。她这一招使得不错,可惜她还是太轻敌了。” “是你比她聪明。” 闻墨弦瞥了她一眼,笑了笑,随后开口道:“还有,青州那边传来消息,有人寻到了心昔阁,寻求庇护,拿着的正是我那日交给留下那批人的令牌。” 顾流惜一愣,随后有些惊喜:“他们竟然还活着?” “不过却仅有一人回来了。” “是谁?” “大漠狂刀,柳沉闫。不过他身上的毒甚为严重,还好当初若君用来暂且压制毒性的药还留在青州,只是已然神志不清。” 顾流惜皱了皱眉:“他若能活着,青州一事必然无法赖在心昔阁头上。” “只是又要辛苦若君跑一趟了。” 顾流惜笑了笑:“虽说麻烦,但是若君怕是很惬意。这些日子待在豫州,一直陪着肖伯母,虽说她已然默认了她和梦锦的事,可两人却乖得不行。此次若君离开,梦锦她自然会陪着。而且青州景色不错,是个好地方。” 闻墨弦嘴角微勾:“你何时也学坏了?” 顾流惜撇了撇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闻墨弦只是笑笑,没再说话。而顾流惜似乎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开口道:“墨弦,若君如今可研制出了对付那些毒人的药?我记得冥幽教有一位十分厉害的人物,虽然功夫不高,在冥幽教的地位却是非同凡响。此人年轻时候醉心蛊毒之术,乃至狂热,更是以人试药,炼制傀儡,阴毒无比。后来被武林人士追杀,离奇失踪,实则在冥幽教当上了药老。冥幽教那批古怪的冥卫怕是和他脱不了干系。而且是如今冥幽教怕是已经开始试药红袖招暗室里那种毒人了,若不能提前查明,若形成规模,后果不堪设想。” 上一世,蔺印天身死,冥幽教许多人暗中脱离冉清影的掌控,而后她还能在重重围剿中撑住一年多,完全是凭借手中慕锦替她操纵的那批毒人。可想而知,那批毒人有多恐怖。 而且不只是冥幽教,似乎名剑山庄也在偷偷炼制,若形成规模,只怕就算撕破了名剑山庄那虚伪的外壳,依旧难以应付。 “我明白,那毒我已然给了若君,目前她能在毒素侵蚀心脉前,替他们压制毒素,辅以金针能够慢慢解毒。可是对于已然沦为毒人的那些东西,她还没有好办法。不过,若君提到,这毒,药性很猛,对剂量要求也很严苛,多了很多人撑不住,当场便会身亡,少了却也只能一般毒晕。不过寻常之人熬不过去,能够成为毒人的只能是少数,而且这种无限激发他们的潜能的方式,对他们而言也是致命的,活不了多久的。” 顾流惜点点头,心下了然,难怪冉清影也没有无限炼制,原来是弊端太大。 “惜儿。” “嗯。” “我有件事同你商量。”闻墨弦说得认真,顾流惜听得有些愣,紧张道:“何事?” “你莫紧张,这几日我已然将目前需解决的事安排下去了。此前我没能陪你回蜀地看欧前辈,因着我,你又没能陪他们过年,我想着跟你去蜀中拜会一下他。” 顾流惜眸子亮了亮:“你要跟我回去见师傅?” 闻墨弦很是认真:“不错,要娶他的宝贝徒弟,自然该去好好表现一下,讨他欢心。” 顾流惜脸一红,却仍嘀咕:“就不能是嫁给他徒弟么?” 闻墨弦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她怀里,愉悦道:“嗯,自然可以,不过惜儿,你的聘礼呢?” 顾流惜一呆,摸了摸口袋,她可是穷得很,咬了咬牙,低声道:“你连人都得了,还要聘礼,太不要脸了。” “嗯,我并不要脸,只要媳妇和聘礼。” 顾流惜:“……” “你这么小气,肯定娶不到媳妇。” “那就不娶了,我嫁就好了。” 顾流惜:“……”太没骨气了。 闻墨弦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我当真命苦,喜欢一个姑娘喜欢的紧,她却不肯嫁我,娶我还不肯给聘礼,可我还是喜欢她。”说着幽幽地看了顾流惜一眼:“那我不要聘礼,倒贴与你,流惜姑娘,你可还要?” 顾流惜被她逗得不行,捏了捏她故作幽怨的脸,笑道:“要,要。你快别装了,叫人看到,你这阁主的名头全毁了。” 闻墨弦抱着她,眸光宠溺,只是看着她笑。 被她看的不好意思,顾流惜靠着她低声道:“不过我真的是身无长物,也没学过如何挣银两,若你嫁我,定要委屈了你。” 如此说着,顾流惜有些黯然,像闻墨弦这样的人,那么好,生得好看,功夫也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还这么温柔。若不是上天偏爱,她这般平凡的人,怎么能得到这般好的人。 闻墨弦蹭了蹭她的发旋:“怎会,先不说我很有钱,便是真的过得清贫,你也不会委屈我。你看,我若没有银子,又不会做饭,还不会照顾自己,定是要被饿死的。但有了你,有人会给我做饭,还会催我吃饭,晚上有人给我暖床……” 腰间嫩肉被人用手掐了,闻墨弦立刻闭了嘴,低声笑着,看着明显欢快起来的顾流惜,轻声哼着一首苏州民谣。 翠玉峰上此时已然积雪消融,天朗气清,日光落在惜园内,暖洋洋的照在两人身上,一派祥和静谧。 而远在西域的冥幽教,却是阴冷沉闷。冬日寒风肆意刮过荒漠,裸露的泥沙被风卷起,四处肆虐,昏暗苍凉的戈壁,酝酿着一场风暴。 冥幽教中,在一处阴暗的房间内,一名鹅黄衣衫的女子低头跪在中间,而在她身前,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干瘦人影颤巍巍的抖动着,间或发出几声沙哑的低咳。 许久后那团黑影动了动,粗砺的嗓音犹如石头摩擦之声,刺耳喑哑:“你带走了噬心?” 黄衫女子缓缓抬起头,脸上有两道鞭痕,一道自左边眉峰直接划到下颌,一道自耳后没入衣领,血痕高肿,在阴暗的屋中更是狰狞。 她眉头抖了抖,低声道:“对不起……师傅” “又是为了她。”说是疑问,却是陈述一个事实:“换来这些,值得么?” 说着他抬眸看着眼前年轻的女子,眼睛很小却透着股冷锐的光芒,露出的上半张脸,布满沟壑,干瘦的仅剩皮肤。 慕锦低下头,抿了抿嘴,身上的气息有些悲凉:“我已然入魔了,师傅,从她把我带回来时,我就注定万劫不复了。” 药老看着她,眼里有丝悲悯,随后却是升气一阵笑意,灼热而疯狂,他低低笑了起来,刺耳难听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阿锦啊,你可晓得,噬心乃是我一师门传承,多少年都不曾动用过。你既然偷拿了它,为师这一生的传承便给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慕锦脸色惨白,嘴唇抖了抖,却是闭上眼,深深伏倒:“是。”她终究走上了这一步。 陡然间,一只枯瘦的手伸了出来,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裹了层皱巴巴皮肤的骨头架子,那只手干瘦,皮肤松松垮垮吊着,还泛着墨绿色,甚至有绿色的液体在朝外渗着。 这只手直接抓住了慕锦,瞬间将她拉了过去,被他抓过的手臂顿时一片黑色,慕锦闷哼一声,随后药老划开手腕,掰开慕锦的嘴,带着隐隐墨绿的血液不断涌入她嘴中。 腥臭苦涩的血液犹如穿肠毒药,慕锦拼命挣扎,却只能一口口吞下,犹如一把火焰直接从咽喉烧过腹部,随后朝四肢百骸侵袭。 而药老丝毫不理会她声嘶力竭的惨嚎,继续手里的动作,不过片刻她已然发不出声音,仅能抽搐着无声嘶吼。 而药老将斗篷下的银针快速刺入她的身体,早就备好的各色药液,不断灌入。慕锦身上的皮肉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溃烂,随后又不断再生,而那诡异的血液也沾了她一身。 药老的动作越来越缓,将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力渡入慕锦体内,随后看了眼不断在地方翻滚的慕锦,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缓缓闭上了眼。 屋外,冉清影面色惨白,死死握着门沿,听着里面惨叫声和毛骨悚然的笑声一点点消失,听着沉闷地撞击声越来越弱,终是缓缓滑了下去。有些不可遏制捂住心口,她明明做了选择的,慕锦犯下大错,药老快油尽灯枯,无论是为了保她的命,还是为了那些毒人,这都是最好的选择。为什么她那么难受,为什么……后悔了。 第144章 冉清影在外面等了三天,里面时不时传来压抑的嘶声,间或夹杂着呕吐声。她不只一次抬脚想进去,可慕锦那极为崩溃的声音低低地哀求她,不要进去,她知道是她站在外面。 坐在外面,她淡漠的脸上夹杂着一丝奇异的神情,似痛苦,似嘲讽。前来寻她的人看着她一人坐在廊间,没有表情,只是淡淡看着眼前的房门,不进去,亦不离开。可身上那极度压抑的气场,却与那张脸完全不符,除了过来送吃的人,无人敢过来说一句话。 方思饶赶来,也只是远远看着她,表情叹息而无奈。原本他以为,按照冉清影的性子和对慕锦的态度,这件事并算不得什么。毕竟无论怎样的慕锦,她都不会背叛她,反而,得了药老传承的慕锦,对她更有用。 许久后,就在方思饶欲要上前时,一直关了三天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冉清影眸子一动,立刻站起身疾走了几步,定定站在门前。 方思饶被她挡住视线,目光只落在了将门打开一条缝的手上,那只之手从阴暗中探出来,握在门沿上,指节分明,格外白皙,或者说已然薄的透明,青色血管都依稀可见,不带一丝血色。 可是他却发现冉清影不可抑制地退了好几步,身子还有些发抖,他感到不对,上前一步,却也是大惊失色。 此刻门缝已然开了大半,恰好能看清屋内那人的身影,她整个人裹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中,很熟悉的装扮,正如药老一般,可是她伸出的手一只白皙漂亮,而垂在左侧的手,却是干瘦犹如枯枝,皱巴巴的皮肤裹着骨头,透着诡异的墨绿色,从那宽大的袖中露出来,可怖得很。可是更可怕的是未曾完全裹严实的脸,一边晶莹若玉,一边却是枯槁如鬼,这一瞬间的冲击,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她似乎看到了冉清影的反应,眼里瞬间涌上恐慌和痛苦,她似乎很想退回去,双手也缩回去想遮住脸,可是她动作异常迟缓,显得有些可笑。察觉到左手也是那般可怖,她又失措地放下来,整个人似乎濒临崩溃,不住抖着。 冉清影浑身发僵,随后她猛地回了身,方思饶猝不及防对上了她的眼睛,里面满溢的痛苦和愤怒仍未来得及收回。不过片刻她已然恢复了冷静,之前的情绪仿佛是他的错觉。只是她的眸子依旧通红,声音冷得发颤:“给我转过身!” 方思饶下意识赶紧转身,冉清影顿了顿,声音随后放柔了许多,低声道:“你别急,我……我们不看便是。” 身后窸窸窣窣之声想起,在冉清影说完话后,身后突然安静下来,随后悲凄压抑的哭声不断传来,她嗓子似乎有些哑,哭声破碎而断续,听得方思饶一个大男人都有些受不住。 冉清影眸中红色渐浓,她闭上眼,手指握的死紧。想到那张令人恐惧的脸,那带着痛苦无措,绝望到崩溃的眼睛,心仿佛让人拿丝线密密缠绕,不断收紧。疼意不剧烈,却丝丝缕缕难以忽视,让她闷得不行。 她做出决定时没多想,她只是觉得多了一个更有力的助手,而且药老撑不下去了,她必然需要一个人顶替他,而慕锦是最好的人选。得知慕锦私自去劫杀顾流惜,竟然动用了噬心时,她那一瞬间是怒不可遏的。可如今看到因着自己一手推动,最终变成这般的慕锦,她再想起此事,那股恼怒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剩下懊悔和疼痛。 那个被自己从冥卫淘汰掉的废子中带回来的小姑娘,一直如影随形地跟了她十年。每当被苛责,被无尽的训练逼的快要崩溃时,总是她待在一旁陪着她,受罚时无人敢理会她,也只有慕锦会等到半夜,带着吃的偷偷溜进来陪她。 冉清影陡然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了,她身边唯一不曾远离她的只有一个慕锦罢了。 慕锦出来后,一个人躲在后山石室中,许久不曾出来。冉清影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也怕自己再让她崩溃,亦不曾去寻她。 可是习惯了每日有人给她准备膳食,给她煮茶,她恍然发现,似乎生活中的一切都有慕锦的影子。喝了口有些发烫的碧螺春,冉清影顿时觉得一切都不适应了,以前慕锦递上来的温度都颇为适宜,口味也远比这个醇厚。十年下来的习惯,突然被改变,让她整个人都不对劲,看着放在桌上的茶,冉清影垂下眼睑,苦笑一声:“冉清影,你还真是蠢透了。” 在翠玉峰过了元宵,处理好一些事务,闻墨弦便同顾流惜前往蜀地。唐沫黏两人黏得紧,顾流惜哄了许久,所幸唐沫也听话乖巧的很,即使舍不得,却也并未闹。只是被紫曦牵着,站在那里看着两人直扁嘴,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让顾流惜差点忍不住带着她一起走了。 只是随后闻墨弦说,她们见过萧远山后,要去西域一趟,亲自去会会冥幽教那两位长老,带着她定然不成,这才忍住了。 两人轻装简行,只带了着礼物给萧远山几人,一路上行踪隐蔽,倒也没遇到什么阻拦。 新年伊始,万家欢庆,这个节日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怕是一年中最大的喜庆。暂停一年的劳作,享受着阖家团圆的幸福,美满而欣慰。 闻墨弦甚少出门,这种景象她已然许久没见了,一路上又有顾流惜配着她,往日里一向淡雅温柔的人,到是罕见的有了几丝兴奋。 顾流惜对这样的闻墨弦更是疼到骨子里了,忍不住便想带着她四处逛逛。等快到了蜀地,原本简单的行李中,便多了许多小玩意儿,街上艺人捏的小泥人,元宵节中特有的彩绘面具,陶埙。至于那种街头的糖葫芦,糖人那些在闻墨弦嘴里是小孩子玩意儿的吃食,也被顾流惜带着喂了不少给她。看着她一副都是你逼我的,我才没那么幼稚,却是吃的很欢快的模样,顾流惜心里好笑的紧。 到了蜀地,闻墨弦自然不肯将那一堆“奶娃娃”玩意儿带上山,顾流惜抿嘴笑了起来:“那便不要了吧,嗯,街上有许多小孩子,分别给他们,他们定然很欢喜。” 闻墨弦眉头抖了抖:“不是说要给沫沫么?怎么就不要了。” 即使是给唐沫,也是回程买,怎么会一路带到蜀地来。顾流惜有些憋不住了:“那你说怎么办?” 闻墨弦伸手将那些东西,拿包裹包好,随即唤道:“影子。” 顾流惜一愣,看着甚为熟悉的身影,心中了然,想来苏望他们也不可能放心闻墨弦身边没人护着。 影子恭敬地站在闻墨弦面前,随后接住了闻墨弦递过来的包裹。 “好生拿着,在山下寻间客栈休息,这几日你们也辛苦了。” 影子:“……” 他愣了半天,随后才有这结巴道:“是阁……主子。” 闻墨弦也不管他那精彩纷呈的脸,转身朝山上掠去。顾流惜连忙跟上,两人走出好远,顾流惜才停下来,咯咯笑了起来。 她走到闻墨弦面前,看着她,边笑边后退着走,故意学着闻墨弦那有些淡的嗓音:“好生拿着,寻间客栈休息,这几日你们辛苦了。” “噗嗤,有你这样的主子,怎么可能不辛苦。”顾流惜乐不可支,眯着眼笑得停不下来。 闻墨弦神色淡然,眼里却有些无奈,看她一直倒着走,还在那笑,轻声道:“莫闹了,好好走路,当心摔着。” 顾流惜不以为意:“我功夫好的很,怎么会摔。” 闻墨弦挑眉看了她一眼,突然快走了一步,手指轻轻拂过她腰侧,顾流惜猝不及防,腰间一麻,顿时后仰了过去。 恰好闻墨弦凑的近,惊慌下伸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随即一双手便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也不知道被她拿捏到了何处,她一时间身子都有些发软。 闻墨弦觑了她一眼:“让你不听话,这下腿软了吧。” 顾流惜瞪大眼:“……你!” “莫急,腿软不打紧,你指路,媳妇我带你走便是。”说着打横将人兜在怀里,运起轻功一路在落下细碎阳光的林间,悠然掠过。 依稀间还有人在那低声道:“想抱我直说便是,做什么故意欺负人?” “惜儿。” “嗯?” “何以皮厚至此?” “……” “闻墨弦!” 重逢至今,两人一路都难得安宁。之前是闻墨弦身体不好,即使再如何轻松,顾流惜也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她有个不好。后来她病好了,却是开始劳心劳力,两人即使独处,也是因着有要事,唯独这次蜀地之行,最是轻快。 没有冥幽教,没有名剑山庄,顾流惜也暂且忘记闻墨弦身体隐患,两人如同普通恋人一般,笑闹嗔语,回去见长辈。这种感觉,却是顾流惜弥足珍视的。 听到那水流冲击之声时,顾流惜拍了拍闻墨弦的肩膀:“快到了,你放我下来,抱了这么久,怕是累得紧了” 闻墨弦放她下来,笑了笑:“腿不软了?” 顾流惜伸手掐了她一记:“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闻墨弦眨了眨眼:“我很紧张。” 顾流惜看着她站在那,笑得温暖宜人,哪里紧张了? 拉着她的手,朝着那方小院走去,不过行了数步,闻墨弦突然将她推到一边,回头纵身跃起,抬脚横踢,将一道迅猛扑来的身影逼开。 那人速度极快,凌空拧身回转,朝闻墨弦再次攻来。两人不过瞬间变拆了十几招,随即毫不停顿,再次缠斗了起来。 两人身影都格外快速,闻墨弦一身白衣,如今只能看到一抹白影,同那一身灰色衣服打的热火朝天。 顾流惜原本心里一惊,随后认出来那人分明是她师傅。 闻墨弦之前原本也是有些惊讶,但看着眼前精神矍铄的老人,顿时明白过来这人便是顾流惜的师傅。心里有些犹豫,不知他这是何意,手里的动作也有些慢了。 萧远山老远便看到两人上山,因着之前顾流惜的话,最重要的,是这人竟然这般抱着他徒弟,因此他立刻便猜到这看起来文静娴雅的女子,便是他家徒弟口中的闻墨弦。 眼看她带着顾流惜掠上山,气息丝毫不乱,走路间轻盈却甚为稳重,一看便内功修为不凡。又想着便是这人拐了他徒弟,便故意出手试探一番。结果越打萧远山眼睛越亮,这小丫头看着年龄不大,这功夫着实俊得很,他原本觉得他家丫头功夫心性都是顶尖的了,不曾想这丫头更了得。 眼看原本打地正好的人,突然有些犹豫,顿时眉头一凛,收了些力道,一掌拍在了闻墨弦肩头:“临阵对敌,畏首畏脚,大忌!” 随后再次蓄积掌力攻了过来。 闻墨弦被拍得一个趔趄,却没怎么受伤,当即认起真来。不料顾流惜却看得脸色发白,忍不住直接插了进来。 这边两人都认真了,顾流惜情急之下突然拦过来,当下都惊了一跳。 闻墨弦赶紧散了内力,将她拉到怀里,迅速避开,却还是被来不及收手的萧远山的掌风扫到,撞到了一旁的树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隐隐夹着声闷哼。 闻墨弦揽着顾流惜,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迅速抬手将顾流惜的手从她腰间拨开,看着那有些发抖的手,隐隐燃起股怒气。 顾流惜本来也是气急了,可是眼前这人那怒气显然更大,准备喊出的声音,也不由低了下去:“你们别打了。” 闻墨弦没说话,只是看了眼一脸紧张凑过来的萧远山。 萧远山看见顾流惜手背一片青紫,还在发抖,也意识到不妙:“这……伤得怎么样了?” 正小心检查她手掌的闻墨弦凉凉道:“骨裂了。” 萧远山剑圣之名绝非浪的虚名,纵然是那道掌风,那冲击的力道也不轻,顾流惜怕她撞到树,伸手给挡了下,力道几乎全都撞在她手掌上,这损伤自然不轻。 萧远山听得一噎,却明白错的是自己,愧疚道:“惜丫头,我……我只是想试试她的功夫,没想真伤她。唉,都是我不好。” 顾流惜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是关心则乱,细想下,师傅也不会真对闻墨弦下重手,只是看到她被打了,她就忍不住。说起来,她也对不住师傅。 “师傅,是我不是,我不该这么鲁莽的。” 萧远山虽心疼她,可这一点他还是心酸酸的:“哼,你就是看到为师打了她,才这般,以前才没这般毛躁。” 闻墨弦撕了块衣摆,将顾流惜的手掌小心缠好。这才对着萧远山恭敬施了一礼:“晚辈闻墨弦,见过萧前辈。今日之事,是我不是,没护好流惜。她之所以担心,只是因着晚辈之前身子太差,她下意识觉得我体弱,受不得伤。而且您和我的功夫,流惜心里已有数,晚辈远非您的对手,这才这般急。” 萧远山捋了捋胡子,看着眼前已然收敛了那股怒气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生有意思的丫头。 看着顾流惜的手,他忙收了笑:“赶紧进去,那一下撞得不轻,让你师姐给你上些药。” 看着她裹着的手,忍不住埋怨自己:“都是我不好,没事手痒,这才刚过完新年,回来便伤了。” 柳紫絮恰好去了后山,回来看到顾流惜两人,同闻墨弦打了招呼,还未多说,便被萧远山拉了过去:“絮儿,来看看惜丫头的手。” 柳紫絮看她手被裹着愣了下,赶紧解开,此刻青紫的手已然肿的老高,看上去有些凄惨。 柳紫絮和萧远山吸了口气,顾流惜一愣,忙看着闻墨弦,她此刻已然又阴了下去。 其实也就当时痛的厉害,现在就觉得有些发麻,骨头有些跳痛,到是还能忍。 “没事,就肿得吓人了些,并不是特别疼。” 柳紫絮白了她一眼:“都伤到骨头了,还没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看样子是方才才伤得,回趟家,怎么伤着手了? 顾流惜打着哈哈,只说不小心。柳紫絮替她处理好后,孟离和施棣,也回来了。 看到闻墨弦,孟离愣了愣,却仍是有礼打了招呼。 几人相互见过礼,并未有生分尴尬的感觉。 施棣看着闻墨弦,眼里满是惊艳,他平日里见过的姑娘,除了他两个师姐,都是山下寻常女子,原以为最好看的莫过于他两个师姐,却不曾还有人生的比二师姐还精致。 偷偷拉过柳紫絮:“师姐,那位闻姑娘什么人啊?二师姐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柳紫絮瞥了她一眼,看他时不时暼闻墨弦,揪了揪他的耳朵,低声道:“混小子,乱看什么,那是你二师姐的……”柳紫絮突然不知道怎么说。 “二师姐的什么?” “是你二姐夫。” “……”施棣愣了半天,“她是男人?” 柳紫絮不想跟他说了,直接拽着他出去了:“该准备晚膳了,你给我去烧火!” 第145章 因着萧远山在,闻墨弦不好太亲近顾流惜,只是坐在那,回答萧远山的一些问题。 提到当年萧远山的事,三人又仔细将那些事重新梳理一遍。出乎顾流惜预料,原本还不冷不热,暗地里剑拔弩张的两人,到后来竟是出奇的投缘融洽。 闻墨弦生病那些年里,可谓是博览群书,一些奇闻怪谈,乃至铸剑方面,亦是是涉猎颇广。当然顾流惜不确定是不是某人特意准备的,总之萧远山说的眉飞色舞。 用膳时,难得的把他酿了二十余年的桃花酿拿了出来,拉着闻墨弦喝酒。 顾流惜吓得不清,她师傅师姐两人都是酒鬼,喝起酒来,简直没有底限。至于闻墨弦,她从未见她喝过酒,而且就她的身子,定然没喝过酒,忙开口道:“师傅,墨弦从未喝过酒,她之前身子不好,沾不得酒,哪里喝得过你!” 萧远山愣了愣:“现在也沾不得么?” 闻墨弦知他兴致正好,也不想拂了他的兴,笑了笑:“可以,只是晚辈确乎没喝过酒。不过,前辈您亲自酿的,少不得要喝一点,只是若不胜酒力,望前辈见谅。” 顾流惜直瞪眼,闻墨弦却是笑了笑。 萧远山很是开心,拿了碗直接倒上了:“你这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我的,却是爽快的很,不错,不错,哈哈,别叫前辈了,直接叫师傅吧。”说罢看了眼顾流惜。 顾流惜脸色发红,心里高兴的紧,可看到那大半碗酒,顿时又发愁了。 这二十年的桃花酿,味道香醇,韵味悠长,入口带着股甜意,在舌尖化开,又带着股辣意,香味散去后,口齿留香。虽然有些辛辣,闻墨弦皱了皱眉后,却笑了起来:“当真是好酒,回味无穷。” 看她模样倒不似奉承,萧远山开心地紧,见她喝了几口,面色丝毫不改,眸光也透亮,更是开了兴致,一直同闻墨弦碰杯。 顾流惜拦都拦不住,看着闻墨弦喝了三碗依旧坐的端正,脸色也只是微微晕红,不由大为惊奇。 施棣是不喜欢喝酒,孟离柳紫絮喝得也不多,只有闻墨弦和萧远山最后生生喝光了三坛酒。 这桃花酿后劲极大,萧远山喝得豪迈,喝光两坛已然撑不住趴下了,喝了近一坛的闻墨弦依旧如无事人一般坐着,白皙的双夹染了红晕,漂亮得不像话,眼睛依旧清澈得很。 柳紫絮三人看的目瞪口呆:“流惜,你确定,她没喝过酒。” 顾流惜却不再是惊讶,而是无奈了,她之前也以为闻墨弦当真如此厉害,可是现在她总算晓得了,这人看似清楚得不行,其实早就醉傻了,亏得她光目瞪口呆看着她喝了。 果然,那厢萧远山已经趴下了,闻墨弦还是依旧笑得得体有礼,拿着空碗依旧做了个碰杯的动作。高度,距离,几乎一下不差,随后也不管对面没人理她,依旧平稳地端回了碗,递到嘴边喝,那动作神态,若不是知道是个空碗,还真以为她在喝酒。 这下三人的表情更加愣了,顾流惜伸手接过闻墨弦的碗,低声道:“好了,不喝了,我们回去休息好不好?” 这次闻墨弦乖乖松了手,并未闹着要继续喝,她缓缓转过头,看着顾流惜,眸子里似乎纤尘不染,透亮的犹如一汪泉水。随后她偏着头,对着顾流惜嫣然一笑:“好。” 这个笑容太美,那眼中的一汪水顿时如活了一般,让顾流惜差点连心都不会跳了。回过神,看着还清醒的三人惊艳的模样,顾流惜的第一反应,她不能让这个妖精在这里乱笑! “师姐,师傅就麻烦你们照顾了,她喝醉了,我带她去休息。” 原本柳紫絮怕顾流惜受伤了不方便,怕是扶不动喝醉了的闻墨弦,正要帮忙,闻墨弦却已经乖乖站了起来。 她步履平稳,不但绕过了桌椅,还特地走到顾流惜右边,牵住她未受伤的右手,目光灼灼,吐字清晰:“惜儿,我们去睡觉。” 顾流惜脸腾地红了,呆头呆脑被一个她所认为醉傻的人,牵着走了出去。 施棣看着她二人离开,呆呆道:“这是醉了?” 孟离也是张着嘴:“可也不像醒着。” “肯定是醉了,闻姑娘不认识去流惜房间的路,她这是朝院子外走的。”柳紫絮也是破天荒头一次见到,喝酒喝到这个境界的。 果然门外传来顾流惜的声音:“墨弦,走错了。” 三人面面相觑,随后忍不住都笑将出来。 被回过神地顾流惜这么一喊,闻墨弦停了下来,目光四处打量了下周围:“错了?” 随后她点了点头:“确乎错了,没看到床。” 顾流惜哭笑不得:“别乱跑,你跟我走就好了。” 将闻墨弦带回房间,闻墨弦目光四处逡巡,顾流惜房间很简单,一张竹榻,一套竹制座椅,就连杯子都是竹刻雕花的。 旁边有个书架,摆了许多书籍,看起来简洁却很有隐士雅致。 让她乖乖坐在床上,顾流惜柔声道:“你乖乖坐在这,我去给你做醒酒汤。” 闻墨弦看着她,看起来乖巧得不行。 顾流惜端了汤回来时,闻墨弦还维持着那个动作,顾流惜看心里软的不行。端了解酒汤,递给闻墨弦:来,喝一些,不然明天要头疼了。” 闻墨弦喝了一口,皱紧眉头:“难喝。” 顾流惜无奈:“难喝也得喝,醉酒会难受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顾流惜看了闻墨弦一眼,示意她乖乖喝,起身出去了。来的是柳紫絮,闻墨弦醉了,顾流惜手又伤了,她便将热水给她们送过来了。 柳紫絮进来时,闻墨弦还是坐在那盯着手里的碗,一动不动。 “流惜,她怎么样了。” 顾流惜看了眼安静的人,笑了笑:“很乖,一点都不闹。” 柳紫絮也是笑了起来,随后顾流惜送她出去。 回来的时候,闻墨弦擦了擦嘴,将空碗放在桌上。 “喝完了?”顾流惜有些惊讶。看着闻墨弦认真点了点头,目光随即一撇,落在一旁闻墨弦因着发热解下来的外袍,此刻白色的锦衣团做一团。 顾流惜上前抖开一看,衣服湿了一大片,还滴着水,散发着所谓喝完了的醒酒汤味道。 她额角直跳:“……”她收回刚刚那句话,这人喝醉了,一点都不乖! “我喝了一半。”察觉到顾流惜脸色发黑,闻墨弦信誓旦旦道。 实在拿她没办法,看这衣服怎么也不是半碗的量。 看着冒着热气的水,准备给她擦脸,却发现一只手并不方便,正想着,闻墨弦却走了过来。她握着她的手,仔细看着裹着白布的左手,随后又看了她右手手心,眼睑低垂,低着头看起来有些低沉。 顾流惜看她突然有些沉郁,也意识到她在想之前她受伤的事,忙开口道:“没事了,都快好了。这手也不疼了。” 闻墨弦摩挲着右手心那仅剩些印记的伤疤,没有说话,自顾自去一旁拧了帕子:“脱衣服。” “……” “你……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闻墨弦偏头看着她,似乎在思考,随后却是没回答,径直去解她的腰带。 顾流惜忙朝后躲,闻墨弦没有继续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眸子里竟是颇为委屈,嘴都扁起来了。 顾流惜这下确定她真醉了,这模样好像谁抢了她糖一般,被她这实打实可怜模样看的心中不忍。暗忖,干什么和一个喝醉的人纠结这么多,无可奈何下,低声道:“你替我拧帕子,我自己来便好。” 闻墨弦抿了抿唇,重新拧了帕子递给她,随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顾流惜强忍窘迫擦完身子,闻墨弦这才去处理自己。 这会儿折腾一番,闻墨弦原本只是微微发红的脸,已然一片酡红,眼里也带了层迷蒙,总算是有了些醉酒之人的模样。 看着坐在床上的顾流惜,她突然抬手解了自己亵衣的系带,看得顾流惜顿时舌头打结:“你……你要干什么?” “睡觉。” “睡觉脱这么干净作何?!” 闻墨弦顿了顿,似乎在认真思索,片刻后才道:“热。” 不过她却没继续脱,径直上了床,随后利落得开始解顾流惜的衣服。 顾流惜用右手死死捏着衣襟,心跳的几欲破出胸膛:“你……师姐就隔壁,你别……” 山间竹屋的隔音她可不敢保证,这要让她乱来,万一忍不住,她以后不用活了! 可是闻墨弦表现的再乖,还是个醉狠了的人,哪里肯听。压着顾流惜的左手,熟练地将顾流惜脱了个精光,随后将自己的衣服也退了干净。 顾流惜身上臊出一身汗,除了紧张莫名,还有股热意在身上燃起。闻墨弦肌肤格外细腻,两人相贴,那些不可言说的记忆无可抑制地浮现在顾流惜脑海中,熨帖间的美妙让顾流惜呼吸顿时有些凌乱。 被有些发烫的身子抱在怀里,顾流惜已然心猿意马,可是理智却是纠结得不行。纠结着,纠结着,突然发现闻墨弦抱着她就没了动作,定神一看,面色潮红的人,已然阖上了眸子,长长得睫毛微微轻颤,鼻息浅浅,竟是已然睡着了! 被折腾出一身汗的顾流惜简直生无可恋,闻墨弦到好,把她剥了精光,自己却睡得香甜,可怜这种状况下,她如何睡得着。目光下移,清妩漂亮的身子白皙诱人,此刻透着股微粉,玲珑有致的……顿时顾流惜呼吸又乱了。 偏过头深吸了口气,顾流惜有些恼地凑过去咬了口那红润的薄唇:“再也不能让你喝酒!” 颇为磨折的一夜过去,翌日宿醉的闻墨弦醒的反而比顾流惜早。睁开眼,揉了揉额角,头有些疼,感觉到身边柔软滑腻的身子……柔软滑腻? 闻墨弦眸子猛睁,被子下两人显然都没穿衣服,目光落在被丢了一地的衣服,闻墨弦突然觉得头更疼了。 她昨晚干了什么?努力回想了下,记忆在和萧远山喝酒时就断层了,可看着那皱成一团的衣服,又看着眼睛明显有些乌青的顾流惜,闻墨弦脸腾地红了,随后又白了白。低头看了看顾流惜的左手,托起来轻轻按了按,顾流惜没什么反应,而且似乎也消肿了,她才松了口气。 眸子里懊恼之色难退,闻墨弦小心起了身,穿好衣服,察觉到后面有股视线盯着她,转了身,看着起初有些迷蒙,随后颇为沉默的顾流惜。她低低咳了声,坐了过去:“醒了?我……昨晚……”她耳朵发红,顿了顿,才有些愧疚道:“是我不好,对不住你。我……我喝多了,日后决计不会了,你莫生气。” 顾流惜盯着她,一言不发,随后淡声道:“你可记得你昨晚干了什么?” 闻墨弦一愣,抿了抿嘴,有些无措地摇了摇头。 顾流惜也未直说,脸上还是淡淡的,一向温柔的人突然这样,纵使精明如闻墨弦,也有些不在状态了。 “以后还喝这么多么?” 赶紧摇头。 “当真?” “当真。” “将衣服给我。”顾流惜努力维持淡漠,低声开口。 “不许看” 意识到自己闯祸了,闻大阁主在媳妇真的生气了后,乖得不行。转头听着窸窣声,闻墨弦有些懊悔,也怕昨晚自己醉糊涂,伤了顾流惜。 想着精神明显不振的顾流惜,她有些忍不住,回头有些黯然地看着顾流惜:“我昨晚……是不是……” 看她真的当真了,顾流惜忙站了起来,刚要开口。却突然觉眼前一晕,脑袋里仿佛被人拿针刺了一下,身子顿时朝前踉跄了一下。 “惜儿!”闻墨弦脸上这下彻底没了血色,将人抱了起来,伸手就要解开她衣服。 那股尖锐痛意来的突然,却很快就散去了,顾流惜晃了晃脑袋,看着脸色极度难看的闻墨弦,急忙道:“我没事,你昨晚没对我怎么样,脱完衣服你就睡着了!” 真怕闻墨弦怪自己,她一股脑将事情全说了出来,而听到闻墨弦那句有些惊慌的喊声的柳紫絮恰好赶了过来,听到顾流惜的话,顿时呆在了原地。 顾流惜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多暧昧,顿时将脑袋埋在了闻墨弦怀里,当起了鸵鸟。 闻墨弦却没心情去管,无论自己昨晚又没伤到她,可她那突然的异样举动绝对不正常。 “师姐,惜儿不舒服,你给她看看。”柳紫絮略通医术,此刻让她看看也是好的。 柳紫絮想着之前闻墨弦的失态,也很是慎重,过去给顾流惜把脉,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脉相很正常,只是有些乏。”顿了顿:“流惜,方才怎么了?” 顾流惜怕她们担心,开口道:“也没什么,就是刚刚起太急了,突然有些头疼,就没站稳。你们太紧张,应该是昨夜没睡好,有些累了。” 柳紫絮点了点头,若真是累了,这般却也正常。不过,她很识趣没问她为何没睡好,看了看顾流惜的左手,随后笑道:“我去做早膳,用过后,再休息一下。” “嗯,谢谢师姐。”顾流惜忙应了,柳紫絮走了,闻墨弦脸色虽然缓了些,可仍旧不大好。 顾流惜暗自觉得自己作死,柔声道:“我真的没事,就那一下疼了,现下好得很。” 闻墨弦将她揽了过来,将手探上她的脑袋,低声道:“哪里疼?” 顾流惜笑了笑,舒服地靠着她,指了指一处,微凉的手轻轻抚了上去,力道适中地给她揉了起来。昨夜的确有些乏,顾流惜几乎天亮才睡着,被闻墨弦抱着,手指揉的她舒服地很,最后原本清醒了些的她,居然睡了过去。 看她睡着了,闻墨弦低头看了看,心里稍稍松了些,的确是累了,可是心里依旧有些不安。手下未停,继续揉了会儿,看她睡熟了,仔细检查了下她的身子。并没有其他痕迹,昨夜她应该是没碰她。 经过这次的事,闻墨弦当真一口酒也不肯喝了,萧远山只当她醉狠了,也未再强求。 在山上几日,萧远山特地试探了下顾流惜的内力,仔细询问了下她练习进度。因着闻墨弦那次的叮嘱,顾流惜一直在稳打稳扎,至今仍在巩固第四层,让萧远山开心不已。 毕竟年纪人总多了些焦躁,有天赋,又有上等心法,如此情况下还能稳住心思,不骄不躁,实在难得。 偶尔闻墨弦也会陪着萧远山过招,把萧远山哄得格外开怀。只是心里对那日顾流惜突然的不适一直耿耿于怀,可这么多天顾流惜却是好得很,她才将心暂且放下,想着回去让苏若君给她看看。 因着闻墨弦的打算,待了五日后,闻墨弦和顾流惜便向萧远山辞行。 闻墨弦想到之前的消息,递给萧远山一支信号弹,正色道:“师傅,因着我的原因,没办法和惜儿留在身边孝敬您,墨弦深感愧疚,希望师傅能和师姐师弟能好生珍重。师傅身份特殊,冥幽教似乎隐隐察觉到您的行踪,您们千万当心,必要时,用这个联系心昔阁的人,他们便在山下。” 萧远山笑了笑:“放心,我晓得,你们不用担心这里,我虽年纪大了,可还没到动不了地步。到是你和惜丫头,千万小心,莫要伤了,需要我的话,随时传信。” 他捋了捋胡子,凑到顾流惜跟前悄悄:“她很好,为师很满意。还有,她体质阴寒,内息也偏寒,珞珈十九诀你可以教给她,对她有好处。” 顾流惜眼睛有些湿,狠狠点了点头。 临走时,萧远山突然回屋拿出一个裹在粗布中的长条物事,随手掷给闻墨弦。 闻墨弦愣了愣,随后解开布条,里面赫然是一把剑。剑身长约三尺五,剑柄雕刻镂空铭文,暗黑色剑柄光泽流转,和剑鞘完美融合。闻墨弦眸光一亮,手指轻弹在剑鞘上,剑倏然弹出。 剑身宽半指,剑身玄铁而铸。剑身透着淡淡的寒光,中间一条血槽,路上用小篆刻了两个字,含光。 剑并不是寻常轻薄的雪亮模样,有些厚重,却是刻有许多精致漂亮的镂空花纹,显得无比威严,剑刃锋利,当真是刃如秋霜。 只是顾流惜看着剑,眸子猛得一缩,嘴唇有些发颤,这……这剑,怎么可能!这把剑顾流惜怎么也不会忘,当初她便是用这把剑结束了她的上一世,也就是说这是当初闻墨弦的含光剑!她曾经还问过闻墨弦有没有一把叫做含光的剑,闻墨弦说并不曾有,也未见过,为何会是师傅给她的! 闻墨弦看着剑也是复杂莫名,心头涌起的那股异样感,冲的心头发疼。她转头看着顾流惜,眼里似迷茫似怅然。 第146章 萧远山见她们这般有些奇怪:“可是不喜欢?” 闻墨弦回过神,将剑抽出,随手挽了个剑花,剑身凌冽的气息随之溢出:“不是,这剑乃是上上品,太过贵重了,我……” 萧远山摇了摇头:“再好的剑没有遇到合适的主人,不过是一块废铁罢了。这剑乃是我和……我四十年前寻得一块上等玄铁精铸所成,可以说我一生中,最得意的一把便是它。可惜,我并没能让它发挥它真正的光彩,初见你,便觉得你配它,大精卓巧,沉而不艳。” 闻墨弦闻此,再次细细看了这把剑,心中莫名觉得亲近。剑有灵,寻到真正认可的主人,这种契合感越发强烈。 收剑入鞘,闻墨弦躬身一拜:“谢师傅赐剑!” 萧远山看了看顾流惜,她虽收敛了那惊愕的神情,眼里却依旧有些恍然,眉头微敛:“墨弦,替我护好惜丫头。” 闻墨弦看了看顾流惜,郑重点头:“嗯。” 与师徒四人辞行后,闻墨弦和顾流惜便下了山,一路上闻墨弦都没说话,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明显心神不宁的顾流惜。 顾流惜一直混乱地想了许久,直到闻墨弦柔和地嗓音响起:“还在想含光?” 顾流惜停住脚步,脸上逐渐涌上些恐慌无措:“墨弦,我……我怕……”她虽记不得那段记忆,可是最近她却频繁思虑此事,并不是她刻意去想,而是突然脑子里便闪过一些念头,总引着她朝那些事情上想。在见到含光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她觉得,也许过不了多久她真的能想起来那段被凭空斩断的记忆,而无论是如今的苗头还是她的直觉,都在昭示,也许原本她所认为的前世的悲剧,远不止如此,莫名她就觉得恐慌。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恐慌,闻墨弦已然努力替她化解了前世让她悔恨锥心的事,纵使再如何糟糕她也只该是难受,不该如此恐慌才对。她近日觉得情绪有些不受控制,虽不明显,却一点点被带偏。 闻墨弦眉头微皱,上前将她搂在怀里:“怕什么呢?如今,我在这里,师傅,你师弟师姐都在这里,你所珍视的一切都在。这辈子我会陪你,陪着你一起守着你珍视的人,所以无论上辈子如何,纵使再糟糕,都不会让你失去如今所有的,对么?” 闻墨弦声音总带着股奇妙的安抚,低低柔柔,每一句话都能熨帖到顾流惜心里。那莫名的恐慌似乎一只手陡然揪走,突然她就平静了下来。 “我也不晓得怎么了,总觉得最近有些心神不宁,感觉总不受控制的乱想,对不住,又让你担忧了。” 顾流惜脸上有了笑意,闻墨弦神色也缓和了,只是眼里却沉了沉。 “我只是在想,上一世你有了含光,按照当初的情形,你当然是认得师傅的。而且能将含光给你,他必然待你很是不同,可……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她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抬头看着眼前温柔缱绻的人,顾流惜心头疼的发颤。也许,她漏掉的那些事,很重要,很重要,不仅是师傅,还有闻墨弦。 她一直信着闻墨弦临死前的话,她是发现自己对冉清影死心踏地后,才选择默默隐瞒,承受一切。可如今看来,也许……她错了。如果真的这般,闻墨弦不可能冒险接近萧远山,还能从中得到含光,毕竟师傅知晓当初苏家之事,闻墨弦身份很可能惹起他怀疑。 她不由想到,如果师傅知道了真相,他会怎么做,他不可能接受自己被骗的。那闻墨弦呢?她猛然缩了下眼睛,她太蠢了! 按着对闻墨弦的了解,她的确会因着怕伤她隐瞒一切,不与自己相认。可同样,她也不可能让自己继续为虎作伥,跟着一个利用她,欺骗她的人! 可是自她有了记忆到闻墨弦身死,她确定了闻墨弦是在纵容她,纵容她跟着冉清影。那么能让闻墨弦不仅不认自己,还默认自己跟着冉清影的原因是什么? 即使她与上一世的闻墨弦没有如今这般的感情,可是闻墨弦对于她重视的人,几乎是全身心护着。她做出个决定,有一点顾流惜万分笃定,一定是因着对她最好。可是这样一个残忍的骗局,居然成了对她最好的选择,那之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正当顾流惜眼中又浮现出那缕惊惶时,闻墨弦眉头挑了挑,靠过去直接将她圈在一颗树前,偏头就亲了上去。 顾流惜僵了半天,完全没弄清楚状况,到最后被闻墨弦撩拨的狠了,只是回抱着她,迎合她的吻。 闻墨弦似乎是故意的,纠缠了许久,直到顾流惜满脸通红,几欲缺氧才松开她。 她浑身发软,不住喘息,被闻墨弦揽在怀里,湿润的眼眸没有焦距地看着她,妩媚而迷离。 闻墨弦俯下身将站都站不住的人背在背上,右手托着她,左手拎着含光稳步朝山下走。 顾流惜有些不知所以,气息不稳道:“你……你干嘛?” 身下有些单薄的身子也在不断起伏,顾流惜将下巴放在她脖颈处,嗅着那浓郁了些的幽香。闻墨弦声音传来:“背你。” 顾流惜无语:“我说之……” “亲你。” 顾流惜:“……”无耻! 她闷着不说话了,闻墨弦才低声道:“惜儿,我想你开心,也想替你将那些扰你,伤你的一切因素,都除去,我也自信我可以做到。可是……” 她声音顿了顿却多了丝黯然:“上一辈子的事,我触不到,碰不着,甚至一点也不晓得,除非你自己走出去,不然除了宽慰,我无计可施。我才明白,我还是有许多做不到。”解不开那些死结,也没办法护得顾流惜安乐无忧,只能让她替自己担忧,陪自己一起卷入这不知何时是尽头的复仇。 顾流惜脸色一变,颤声道:“墨弦……不,不是这样的!” 她想看着闻墨弦的脸,跟她说话,她怎么会这么想!顾流惜心里懊恼万分,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为何她总这样,明明说了放下,不能让闻墨弦总是操心她上辈子,因着为她的愚蠢,还要这辈子替她担着这些错误。 “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晓得为何,我之前只是想着知道真相,也明白顺其自然。可是最近,我总是在夜间睡着时,零碎梦到当初被师傅逐出师门的事,就只到我进去蜀州城那段,后面什么都没有了,可我在梦里很怕,很难受,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她混乱地解释着,她没法忍受闻墨弦因着她,而自怨自艾,甚至如此颓然伤神。 闻墨弦眉头一皱,停下步子,转过头看着背上的顾流惜:“为何之前不同我说?” 被她严肃地盯着,顾流惜有些无措:“我……我怕你担心。”这几日闻墨弦总时不时打量她,偶尔还会给她探探脉,她知道她一直担心那日她突然头痛的事,而且她也以为是思虑太多,见到师傅他们,才被激起了情绪,夜有所梦罢了,更不愿让闻墨弦担心。 闻墨弦没说话抿了抿嘴,让顾流惜越发忐忑,她曾经怪闻墨弦瞒她,如今好像也犯了同样的错了。 闻墨弦眸中有些无奈,更多了丝忧虑,随后加速前行。 到了城中,闻墨弦寻到了影子几人。顾流惜在客栈外面正在将行礼拴在马上,闻墨弦低声对影子耳语几句,随后过去牵了马,轻声道:“走吧。” 两人牵着马,却是一路北行,顾流惜奇怪道:“不是去西域么,怎么走北门?” 闻墨弦看了她一眼:“回豫州。” “为什……”出口的疑惑戛然而止,她咬了咬唇:“我没事,除了多梦,别的都还好,头也不曾痛。” 闻墨弦没说话,眼里却是不容反驳,之前她就发觉顾流惜偶尔会失神,这到也罢,可之前她发现,顾流惜失神时,她竟然没法拉回她的注意力,只能她自己缓过来,这对一个习武之人而言,太不正常了。 无论有没有事,她都得让苏若君好生替她看看。 知道闻墨弦不可能改变决定,顾流惜只能妥协,心里暗恨自己不争气。 只是两人并未走出多远,还未到江陵,顾流惜便病了。两人夜里睡下后,闻墨弦便有意留心顾流惜的情况,到了半夜,顾流惜隐隐便开始说胡话。闻墨弦立时便惊醒了,意识回笼,就察觉到怀里的身子滚烫,伸手探了探她的背心,一片潮湿,已然出了一身虚汗。 闻墨弦忙低声唤她:“惜儿?” 顾流惜只是有些难受地呢喃,嘴里时不时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 闻墨弦起身披了衣服,这个寂静的小客栈中,一个房间内燃起了灯光。 闻墨弦将灯拨亮,过去仔细察看顾流惜,她烧得厉害,脸上布满红晕,密密的汗珠也渗了出来,整个人似乎很难受,皱着眉,低低呢喃。闻墨弦眼里有些急色,嘴唇抿的死紧,正在此时,有人在窗外低声问:“主子,可是有事?” 闻墨弦皱眉开了门,屋外站着的是影渊,闻墨弦沉声道:“她病了,烧得厉害。” “病了?之前还好好的,怎会……”影渊没再说,忙道:“主子莫急,我去请大夫!”说完风一般掠走了。 闻墨弦脸色越发低沉,看着桌上空空的茶壶,眉头拧的更紧。 片刻后屋外有人又赶了过来:“主子,我让店家烧了热水。” 闻墨弦低低应了声,影渊到是心细的很。起身过去将浑身滚烫的顾流惜搂在了怀里,发现她身上已然湿透了。这样太过难受,闻墨弦将她身上的湿衣退了下来,给她总干毛巾擦干身上的汗渍。 顾流惜似乎冷得紧,身子也有些发抖,闻墨弦眼里有些疼意,给她换好衣物,将人贴身抱着。用被子紧紧裹着顾流惜,在她耳边低低哄着她,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被她抱着,顾流惜安静了许多,嘴里不再说胡话,却是紧紧揽着她,仿佛要把自己嵌入闻墨弦的体内。 她似乎很害怕,手上用了很大劲。闻墨弦低着头,看着埋在她怀里,只露一个侧脸的人,心里那股焦灼不安近乎凝成实质。被她抓的有些痛,闻墨弦却没动弹,只是努力将她抱紧,轻拍她后背柔声安抚:“惜儿莫怕,我在呢,我在这……” 墨色的眸中,映着怀中的人,在那柔和之下,一缕慌乱却再也掩饰不住。 没有受凉,惜儿,也有内力在身,不到两个时辰便成了这模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闻墨弦思来想去,认识顾流惜以来,她身体一直很好,从来没有生病,不应该有什么隐疾。方才她给她送了内力,她经脉丹田也并没有异常,真的只是风寒么? 影渊速度很快,水还未烧好,他便带着一个中年郎中落在了房外。 无奈顾流惜不肯松手,闻墨弦轻轻在她颈侧按了下,人便软软滑了下去。小心替她掖好被子,闻墨弦开了门。 那个中年郎中头发散乱,胡乱裹着外跑,颇为惊恐,却是出不了声。 闻墨弦看了眼影渊,随后躬身行礼:“大夫让您受惊了,我们并非歹人,只是舍妹突发急病,我的护卫一时情急。冒犯您了。您只需看诊,待会儿他会送您回去,影渊。” 影渊会意,递给郎中一锭银子,随后解了他的哑穴。那郎中原本怕的很,可看着穿着一袭白衣,头发悉数垂下的闻墨弦,模样标致得很,谈吐气质皆透着雅致温婉,又那般说着,当下松了口气,颤颤巍巍进了屋。 把完脉,那郎中才缓声道:“脉相浮紧,肺脉瘀滞,观其舌苔,乃是患了风寒,我开副方子,按时煎服,好生休养,没有大碍。只是她热起骤急,需得尽快退热,可用温水替她擦身。” 闻墨弦松了口气,却仍是问道:“您断定她是风寒,不是因着其他原因?” 那郎中有些不高兴:“我行医几十年,风寒最为常见,如何能误诊,既不信,找我做何。” “是我冒犯了,谢谢大夫。影渊,送他回去吧。”影渊应了,扛着那郎中再次掠了出去。 热水影子已然送了过来,茶水也送到了。出了许多汗,顾流惜定然渴的很。小心给她喂完水,闻墨弦拧了帕子,仔细给她擦了身子。看着昏睡中依旧拧着眉的人,闻墨弦眼里暗晦不明。 想着褥子有些潮湿,闻墨弦打开包裹寻了件披风,随即两个小东西掉了出来。闻墨弦低头一看,是苏若君送的两个小香囊,之前到是一直忘了带着。想起苏若君说过这里的药材都颇为珍贵,带了对身子有好处,思索片刻,将蓝色的小香囊带在了顾流惜脖子上。 她并未睡,只是坐在一旁握着顾流惜的手,时不时替她擦汗。 及至天明,闻墨弦看着睡得安稳的人,贴了贴她的额头,凉凉的,看来退烧了。 影渊一大早便忙活开了,顾流惜的药已然熬好了,早点是一屉小笼包,配了银耳羹和小米粥,他俱都细致送了过来。 影渊离开后,顾流惜便醒了,她精神看起来不错,有些茫然地看着闻墨弦,看着闻墨弦眼里的涌上淡淡喜色,疑惑道:“怎么了?你脸色不大好?” 闻墨弦看着她,叹了口气:“不记得了,昨夜你发烧了,折腾了许久,现下不难受?” 顾流惜愣了愣:“难怪我觉得昨夜热得紧,你一宿没睡么?” 闻墨弦瞥了她一眼,拿过衣服替她穿着:“我很好,到是你,昨夜难受成那般,今日可头疼?” 看着她墨色眸子里的忧色和心疼,顾流惜心里一缩,忙笑道:“不疼,就是有些没劲,精神好的很。” 看她样子,面色并不苍白,的确很有精神。 “嗯,起来洗漱,吃了早膳,把药喝了。” 端着清汤寡水的小米粥,顾流惜有些心塞:“影渊为何只买一屉小笼包?” 闻墨弦优雅地咬了口包子,抬眸道:“我只能吃完一屉。” 顾流惜:“……” 她许久不曾吃小笼包了,在翠玉峰,厨子不会做小笼包,只会做那种吃两个就能撑死人的大汉包子,顾流惜颇为嫌弃它的个头。 偏生一贯体贴的闻墨弦心眼坏,特别喜欢看她苦大仇深地吃大包子,不给她换小笼包。现在倒好,明明她都生病了,还故意欺负她,买了小笼包吃独食,让她喝一点味道都没有的粥。 闷闷地喝着粥,睡了一夜的顾流惜似乎变得有点孩子气,那勺子在那无聊的舀着粥。鼻子因着闻到小笼包的香味,不自主地煽动着。 闻墨弦看似认真吃,眼角余光却是暼着她,看她那模样,低低笑了起来,昨夜积攒了一夜的负面情绪终是消散了许多。 顾流惜听见抬头笑声,抬头看她,嘴里就被塞了半个小笼包。 闻墨弦眯着眼看着她:“诺,你当日给了我半个小笼包,我还给你,不许装可怜再要。” 顾流惜脸色微红,想到那次喂了她半个包子,也笑了起来。并不是她孩子气,闻墨弦不给她吃自然是怕包子油腻不适合病人吃,她怎么会不知道。 可她醒来时,闻墨弦眉宇间的忧虑疲倦,让她心口扯着痛。当初闻墨弦身体不好时,她有多难熬,她怎么会不知道。可就是知道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她才更舍不得闻墨弦去尝。她也意识到自己身体有些异常,可也不能让她挂虑太多,逗逗她,和她闹闹总是好的。 顾流惜咀嚼这包子,低头喝粥,不断想着因着什么,突然想起当初回程遇到慕锦的场景,她眉头一皱,也许她该去见苏若君了。 只是她们最先见到的不是苏若君,而是顾流惜之前还想到的慕锦! 第147章 顾流惜这场病来的急去的也急,不过一日便再无异样。而接下来几日赶路,闻墨弦也发现她夜里睡得颇为安稳,往日纠缠的梦境似乎就此远离了她。 看她状况越发好,闻墨弦心里还是有些安慰的,只是找苏若君之事仍是有必要。去西域之事暂且搁置,根据那边探子回报,冥幽教大长老近年来不问教中事宜,到是经常离开冥幽教在外游荡,而且尤为钟爱在离冥幽教不远的一个小村庄,几乎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去一次。闻墨弦想着让影渊过去给他送些见面礼,日后的一些事情,怕是更好办了。 出了江陵,闻墨弦换了两匹马两人并排骑着,悠悠然自江陵官道朝东而去。江陵往东三十里,便是凌江,凌江地段地势险峻,两岸峡谷耸立,青山迭起,江水奔腾而下,激流湍急。江道伴官道而行,一侧是青山叠翠,一侧断崖险峻,江水滔滔。 正月底的江陵依旧有些寒意,但是暖暖的阳光不吝惜地赐予着这片天地光和热,落在身上,泛起融融暖意。 闻墨弦坐在马上,偏头看着与她并骑的顾流惜,脸上笑意柔和,嘴角噙着一丝弧度。 此刻顾流惜指着底下的凌江,同闻墨弦说着一些当地的传说,微微泛红的脸上喜意难掩,显然很开心。 看她这般精神,闻墨弦心里安慰不少,时不时应和着她的话,这般场景,映着背后的秀丽景色,美得犹如一幅画。 只是这画中突然掺杂了一丝不和谐的成份,在她们左侧山峰上,一块斜斜探出的石块上,一身黑色兜帽的纤细人影,正静默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底下满是温情的两人身上,那在层层遮掩下露出来的眼里,有些羡慕,但仅是一闪而逝,随即蓦地涌上浓重的悲凉。 “阿影,这便是你所期望的么?”她声音极低,带着股颤音,显然很是压抑。她抬了抬头,望着澄澈的天空,将眼里的湿意掩下:“我也奢望这些呢,可是,奢望终究只能是奢望了。” 她缓缓伸出右手,对着底下细小的人影凌空虚握了一下:“我奢望不了,那若我成全你,你可会开心。”话落间她脚下轻点,纵身跃下。 正在说笑的闻墨弦突然眯了眯眸子,伸手拽住缰绳,顾流惜也是一凝,勒住马,看着眼前穿的格外奇怪的人。 一身厚重的黑袍穿在明显有些瘦弱的身子上,将人裹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能看到一只近乎惨白的右手,就连左手也裹在黑沙中。顾流惜看了眼闻墨弦,两人俱都有些诧异。 顾流惜心下隐隐有些警惕,抱拳问道:“阁下突然拦住我二人去路,不知所谓何事?” “呵呵。”有些粗哑的笑声缓缓响起,带着丝嘲讽以及苍凉,顾流惜有些愕然,看着已然抬头看着她的黑衣人,人脱口道:“慕锦!” 闻墨弦对慕锦并不熟悉,可也记得那个安安静静跟在冉清影身边的女子,这,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慕锦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难得顾姑娘还认的我。” 她动作间围在脸上的黑巾有些散开,露出脖颈出一片肌肤。顾流惜眼尖发现那处皮肤竟然干瘪的犹如垂暮之年的老妪,甚至带着股死气,这莫名让她想起上一世那个令人生怖的药老。可是上一世慕锦并没有变成这般啊,这次怎么会? “怎么会?”慕锦眼神有些苦涩却依旧释然,随即化作阴狠:“这就要问顾姑娘了?” 顾流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问出了声,见慕锦这般,心里那股叹惋很快被她压下了,沉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辞辛苦赶过来,应该不是和我讨论这个问题吧。” 慕锦笑得颇为开心,目光在闻墨弦和顾流惜身上转了转:“顾姑娘说笑了,我来只是想送你们二位一份大礼,嗯,你们一定会很喜欢,尤其是闻阁主。” 她话音刚落,顾流惜眉头猛地一拧,随即铮的一声,闻墨弦和她同时抽剑出鞘,动作极为统一,旋身踏马而上,随即疾刺而下! 随着两声巨响,两道身影随着炸起的漫天泥土掠了出来,朝两人猛然攻去。 这二人顾流惜不陌生,便是上次伏击她的两人,之前顾流惜一人对上他们有些吃力,可如今加上闻墨弦,他们自然不是敌手。可顾流惜并不觉得欣喜,她不觉得慕锦会指望这两人将她们拿下,那她到底要干什么? 这是慕锦第二次见闻墨弦动手,第一次是她走火入魔时,当时这个女人简直犹如恶魔一般,天网几人在她手里甚至没走过百招,便被她杀了首领。此刻那人一身白衣胜雪,动作间飘逸优雅,不见丝毫狼狈,可威力却让人不可小觑,隐在她手下几乎节节败退。她手中那把剑如同她主人一般,耀眼夺目,所到之处都带起一阵威势。 慕锦看着顾流惜,眼神颇为复杂:“顾流惜,你的命可真好啊。”她站在一边,自怀里掏出一支骨哨,在唇边缓缓吹了起来。然而她分明已然吹了骨哨,可是却没有一丝声响传出来。 而底下几人都没发现,原本慕锦站的地方此刻还有一个灰袍男子,他衣袍整洁,鬓角几缕白发顺着俊朗的脸庞垂下,灰褐色的眸子带着丝兴味和阴鸷盯着下面纠缠的几人。 顾流惜和匿正打的不可开交,在匿那把短刀刺到她眼前时,顾流惜猛然后仰,软剑点地,就维持着极度后仰的姿势,快速前滑,在近了匿的身时,抽回软剑朝他胸腹间卷去。 匿心里一惊,原本已然避无可避,他也只准备咬牙尽量避开要害,却发觉顾流惜动作突然一滞,手里的剑抖了一下,身形都有些不稳。 他微微一惊,眼里却闪过一抹喜色,有惊无险从顾流惜剑下躲过,随即快速回身,手里的短刀翻转紧跟着朝顾流惜后背刺去,而原本身形格外敏捷的顾流惜却似乎没有察觉,低着头身子有些发抖。 此刻另一边的闻墨弦已然将隐逼到了绝路上,手里的剑横削他手腕,旋即直刺他咽喉。只是余光瞥见顾流惜的状况,她顿时脸色一变,猛然撤剑,快速朝顾流惜扑去! 闻墨弦速度快,隐的反应却也不慢,看到那边状况,立刻紧跟其后。 闻墨弦眸子沉的可怕,在匿的剑触及到顾流惜后心时,含光已然凌然落下,那在急怒下爆发的内力灌注剑身,直接将那把短刀震的粉碎。 闻墨弦刚松了口气,身后却有股寒意袭来,她伸手将不知出了什么状况的顾流惜揽了过来,快速侧滑,同时右手倒转含光自身后划过。 一声闷哼想起,粘稠的鲜血爆了出来,隐看着自腰间划过的伤口,猛地喷出几口血,重重摔在地上。 被闻墨弦逼开的匿眸子赤红,低吼一声:“隐!” 闻墨弦来不及管他们,将顾流惜转过来,急声道:“惜儿,怎么了?” 顾流惜眸子有些混沌,闻墨弦的声音落在她耳朵里也是飘忽的很,她狠狠甩了甩头,耳边不断萦绕的悠悠声响,仿若一张大网,无论她如何挣扎,她都没办法挣脱。那声音诡异而魅惑,一丝丝缠绕着她的理智,心口仿佛被人紧紧捏着,脑袋一跳一跳,痛得她几欲嘶吼。 看着明显不对劲的顾流惜,闻墨弦目光猛然扫过慕锦,声音冷得仿若冰凌:“你干了什么?”目光落在慕锦手中的骨哨时,更是阴沉。 慕锦被她目光看的发寒,微微后退一步,将骨哨握在了手里。她看着趴在闻墨弦怀里不断喘息的顾流惜,眼里却满是不可思议,不过那股惊诧一闪而过,她冷静下来,哑声道:“闻阁主说笑了,我能对她做什么,不过是一点小玩意儿,祝兴罢了。” “墨弦。”怀里的人有些脱力的唤了声,闻墨弦心口一颤,低声道:“哪里不舒服。” 那股怪异的声音消失,顾流惜很快便缓了过来,摇了摇头:“刚才就头痛的紧,没事了。”意识回笼,环在闻墨弦腰的收正要缩回,却猛地僵住。在闻墨弦身上探了一下,随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闻墨弦身子转过去。闻墨弦后背有一道伤口,自后背一直划到右腰,横亘在后腰,身后的白色衣服已然染红了一大片。 顾流惜胸口一滞,声音都发颤了:“你……” 闻墨弦低声道:“乖,没事。”说罢她猛然出掌,左脚横扫将匿踢开,右手化掌为爪猛地朝慕锦喉头锁过去! 慕锦两人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闻墨弦抓住,一到阴寒的掌风直接朝闻墨弦兜头落下。 顾流惜拔地而起,手里软剑绷直朝那人袭去。那人右手快速朝顾流惜剑身而去,浑厚的内息吐出,弹在剑身上,带起一阵嗡鸣,将顾流惜震开。 不过一息之间,顾流惜却看清了来人,顿时心里一寒,这人分明是蔺印天! 有了这么一个阻挡,闻墨弦已然掐上了慕锦的脖颈,只是身后那极具压迫的掌风,逼的她不得不回身应对。 慕锦被闻墨弦松开,猛地喘了口气,心脏急跳刚才她觉得这女人会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顾流惜同蔺印天交过手,她当初在他手里仅仅走过了三十招便被他打伤,甚至毫无逃脱的可能性。可想而知这人功夫有多恐怖。闻墨弦再如何厉害也不过十八岁,如何能赢得了蔺印天! 只是她顾不得这么多了,立刻抢身掠了上去,猛攻几剑逼开蔺印天,将手里的含光扔给了闻墨弦。 自从闻墨弦恢复功夫后,两人时常在一起切磋剑法,其中的默契,令人惊讶。 蔺印天一身功法阴邪诡谲,内力霸道阴寒,他虽不用剑,手中却带着软甲手套,根本就不畏于两人的剑锋,而每一次撞上她们的剑,都震的她们手臂发麻。 幸好两人内息不弱,虽比不过蔺印天,却也是高手之列,加上配合无间,一时间还能和蔺印天僵持。 避开闻墨弦当胸一剑,蔺印天低低笑了起来:“你和你爹还是该死的像啊!” 闻墨弦只是抬了抬眼皮,手下动作丝毫不减,一招一气化三清,快攻蔺印天三处大穴。 顾流惜凭空使出凌云纵,身形快速掠出,瞬移至蔺印天身后,在他被闻墨弦封住去路时,一剑刺出。蔺印天没料到顾流惜还有这么一招,回手欲要去挡,含光却紧跟着插进他和顾流惜之间。同时顾流惜抬腿踢出,目标不是蔺印天,而是闻墨弦。 慕锦眼里一喜,却不料闻墨弦正是势竭下落,借着顾流惜这一下,足间轻点再次拔身而起。 两人一个上跃一个下坠,手里的剑借势在蔺印天身上拉开两道口子,而恰好避开蔺印天凌厉的两掌。 看着身上两道血痕,蔺印天眸子一片暗沉,嘴角微挑,眼神却更加阴森:“很不错,上一次伤我的人,还是你爹,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闻墨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闭嘴,你没资格提他。” “没资格?呵,他可是我的好兄弟,到最后,送他一程的是我,替他收尸的也是我。哦,不,很可惜,我的那些属下似乎很不喜欢他,等我想起来时,他已然在苏州城外的乱葬林躺了好几天。那里乌鸦挺多的,嗯,财狼野狗也不少。”看见闻墨弦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他眯着眼笑了笑:“是我疏忽了,还望小觞儿……” “闭嘴,你说话太恶心了。”顾流惜看着闻墨弦那般模样,听着那人的话,胸口痛得不行,顿时冷声打断他的话。心头隐隐有股烦躁之感,黏腻而恶心,她当即提剑攻了上去。 而且随后她嘴角居然勾起一抹笑,一贯温柔的人,此刻的笑意却有些邪肆。 闻墨弦赶紧上前,余光看到慕锦又在吹那诡异的骨哨,看着有些不对劲的顾流惜,心里更是急躁。她眼神一寒,挑起几颗石子猛然朝慕锦袭去。慕锦一直明白只要顾流惜身体状况未明,闻墨弦便不敢杀她,可却没料到闻墨弦竟然还能分心点了她的穴道。 而随着时间流逝,闻墨弦心里越来越凉,她还是失算了,她此次出来格外隐匿,却还是被慕锦寻到踪迹。原因如今她大概能猜到,可是蔺印天功夫深不可测,而且甚至越狂暴,危力越惊人。身后伤口因着打斗不断在渗血,她隐隐觉得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咬了咬牙,她看着顾流惜,毫不保留地将体内内息提到了极致,察觉到丹田内不安分的动静,她低低喝了声:“乖一点,否则你什么都没有了。” 手里的含光当空划了个半弧,随后一剑凌厉横劈过去。蔺印天仗着内力深厚,硬扛了上去。却不料这一剑雷霆万钧,力道生生大了一倍,身子猛的被压了下去,手臂整个麻木发疼。 没了那古怪声音干扰,顾流惜已然冷静了下来,看到闻墨弦那般不要命的打法,急的眼睛发红,当下也是拼了命朝蔺印天攻去。 两人攻势越发紧,蔺印天也有些怒了,在顾流惜剑刺过来时,绞住她的软剑,左手使出分经错骨手,在顾流惜肩膀出猛然一绞,直接将她摔了出去。 闻墨弦在一旁甚至能听到她骨头错位的声音,顿时脸色发白,她眸子猛缩,内息汹涌间,含光在她手中极速旋转,卷起漫天尘土,脚下步伐错落诡异。含光被她内力控制着凌空旋转,破开那迷蒙的尘土,直朝蔺印天而去,势不可挡! 蔺印天眸子一缩:“破日三式!你竟学了他的破日三式!” 他眸里闪过惊讶,却也透着兴奋,他不信,他还会败在这一招上。袖袍鼓荡,蔺印天快速结着手印,随后猛地和含光撞上。 两人僵持许久,顾流惜右手痛得没了知觉,半天没爬起来,看到两人在拼内力,闻墨弦后背伤口不断朝外涌着血,不多时地上已然落了一摊血迹。她吐了口血,奋力爬了起来,提起剑踉跄朝蔺印天走去。 蔺印天眸子一沉,冷笑一声:“可笑!”手中内力迸出,两人同时快速后退,炸起漫天尘土。顾流惜也被震的摔了出去。 显然蔺印天伤的比闻墨弦轻多了,紧接着一掌朝摇摇晃晃吐血的闻墨弦拍了过来。 顾流惜心里慌得不行,拼命爬了起来,朝闻墨弦那里跑。 闻墨弦没有看她,只是抬眼看着蔺印天,原本用来支撑身子的含光陡然被她握在手里,快速迎上了蔺印天。 原本蔺印天以为她已然是强弩之末,没料到她还能再出招,当那把剑从他腹部透过去的时候,他狂吼一声,一掌拍在了闻墨弦胸口。 闻墨弦闷声喷了一口血,再也没了气力,身子犹如断线的纸鸢,颓然坠入凌江内。 顾流惜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胸口被人用锤头狠狠砸了下,她浑浑噩噩地机械般的跑着,目光死死看着那浑身染血的白色身影。嘴里喊着她的名字,却是怎么也没发出声音。眼看着她在视线中消失,顾流惜晃了晃重重跪了下去,随即扑在了地上。 原本脱臼了右手痛得钻心,膝盖也没了知觉。但她只是顿了一下,随后爬了几步,免力站起身,拖着麻木的身子,跌跌撞撞朝闻墨弦落下去的地方跑去,甚至于身边捂着腹部低低喘息的蔺印天她也没去看。 她此时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没想,唯有一个念头,疯狂在她头脑中叫嚣,找她,一定要去找她! 慕锦和瘫在地上的蔺印天看着顾流惜身影转眼间消失在断崖边,俱都愣了愣。随后蔺印天止住腹部狂涌的鲜血,解了慕锦的穴道,对着怔愣的慕锦冷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噬心?呵,不但没用,还就这样沉于江底了?” 慕锦也是诧异:“我……可是按照历代记载,噬心的效果绝对没错,可……我不明白为何她现在只是难受,并不服从我的命令。”她想了想,掏出一个锦盒,里面有一只细小的犹如米粒大小的黑色虫子,身上带着暗红色的纹路。慕锦用银针在它身上刺了下,针尖染上了暗红色的血渍,她眸子一缩:“竟然还未孵化!可噬心蛊入宿主体内,最久不过七日便会成为成虫,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会?” 第148章 顾流惜在跳入江中时,脑子瞬间清醒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从四面八方朝她包裹而来,肆虐着每一寸肌肤,浑身已然痛得发颤的顾流惜一时间毫无反应之力,随着江水一路卷到水下,朝下游冲去。 她身子重逾千斤,没一个动作都无比费劲,只是她此时心里还记着闻墨弦,她伤得那么重,又不会水……想到这顾流惜浑身发颤,狠狠咬着不断战栗的牙关,猛地浮出水面,嘶声喊着闻墨弦。 看着空荡荡的水面,她随即一个猛子扎进冰冷的水中,四处拼命地搜寻着那道人影。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也不敢想此刻闻墨弦怎样了,只是用尽所有的气力沿着这段江面不断寻着。身子冻得,疼得,都已然没有知觉,可她不敢停。她总在想着,也许下一刻,下一秒那人就会出现,只要她过去,她就能带她离开这冰冷的江水。她早就受不住了,可她怕,怕因着她的懈怠,她的心上人便只能永远躺在这冰冷的水中。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顾流惜恨不得将心口撕开,没了心,她便不会那般痛。她不敢想,一步步走到今天,再失去闻墨弦,她会是什么光景,即便是死了,她也定然不甘心,只能沦为孤魂野鬼,盘亘世间,不断寻她。 再次挣扎出水面,冰冷的脸上满是水渍,还有许多不断往下涌,带着丝热度,落入江水中,连涟漪都不见,便很快冰冷。 她泡在冷水中,漫无目的的飘荡着,沙哑的嗓子不断喊着闻墨弦的名字,喉咙里抑制不住的呜咽俱都混在水声中,在崖底回荡。 青紫的嘴唇上俱都是血口子,她浑身哆嗦着,努力冷静下来。她当时伤得重,若……若不是沉入江底,便……便是被水流带走了。 再次在水底搜寻一番,没看到人影,顾流惜木然的心脏急跳着,她免力用左手握住已然脱臼的右手,咬咬牙猛地推了上去,剧烈的痛意总算让麻木的身子有了知觉,顾流惜呛了几口水,急喘着顺着水流下游。 待到水势平缓之处,她远远看到了一棵枯木横在江中,隐隐旁边还看到一抹白影。顾流惜眸子猛睁,顾不得右手使不上力,奋力游了过去。 那抹白影仿若一件单薄的衣服,没了一丝动作,随着水流晃荡着,在顾流惜赶到前从浮木上滑下,悠悠朝水底沉入。 顾流惜心一缩,努力催动着丹田内几近枯竭的内力,将所有的意志力都放在肢体的摆动上。 那白影在水中舒展开,一头墨发铺开,在水中晃荡,身上那大片的血渍在有些昏暗的水中依旧刺痛了顾流惜的心。 顾流惜游了过去,伸手将她狠狠抱住,原本没多少力气的人,此刻力道却仿佛要将人纳入骨血中。眼前苍白的无一丝血色的脸,让顾流惜眼泪彻底决堤,吻上她苍白的唇,带着她拼命向上游。 闻墨弦整个人无力的趴在顾流惜身上,仿佛没了一丝生气。顾流惜心里慌得不行,托着她使劲朝岸上游。将她托上岸,顾流惜已然瘫在地上。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她体温已然低的吓人,再加上连番寻人,她甚至控制不了她的身体。 可身边动静全无的闻墨弦耽搁不起,她狠狠咬了下舌尖,尝到满口血腥味,再次爬了起来。贴在闻墨弦冰冷的身上,她顿时打了个哆嗦,她身子好冰!顾流惜颤颤微微贴在她心口,可是,除了冰冷的温度,什么都没有!一颗心倏地坠入深渊! “闻墨弦!”她眸子瞬间赤红,惊恐地按压她的胸口,只凭着一股执念不断按压着。身下的人还是没动静,只是随着她按压的力道晃动着,仿佛真的已然失了生机。 “你别死,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死的!”顾流惜眼泪不断往下滴,俯身给她渡气,又重复着按压,直到最后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真的动弹不得了,颓然附在她冰冷的身子上无声嚎哭。 到后面那滚烫的眼泪竟是带了丝红,落在闻墨弦脏了的白衣上,触目惊心。此刻顾流惜眼里已然没了一丝神采,老天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做了一段美梦,可是她这般罪孽深重的人,怎么有资格拥有这些,于是梦醒了,她又要回到她的地狱了,比之前的更痛,更绝望的地狱。 就在顾流惜闭上眼时,一直没动静的闻墨弦突然颤了一下,顾流惜猛地睁开眼,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她,血泪顺着眼睛流下,看起来狰狞而诡异。 就在她起身时,闻墨弦咳了起来,顾流惜简直要疯了,她赶紧将地上的人扶起来,给她拍着背。闻墨弦又咳了几下,吐了不少水,到了最后吐的都是血水,顾流惜不敢拍了,只是将人抱在怀里,咬着唇,再次泪雨滂沱。 怀里的人细弱蚊吟般唤了声:“惜……儿。” 顾流惜说不出话来,伸手按在她心口,感觉着那跳的孱弱不堪的心脏,拼命点头。最后意识到她看不到,凑过去时,发现她已然陷入了昏迷。 闻墨弦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不能这样躺在这里。顾流惜喘了几口气,挣扎着回到水里,将闻墨弦插在浮木上的含光带了回来。 勉强将闻墨弦背在身上,顾流惜撑着含光,摇摇晃晃在这片山谷走着。虽然她累得恨不得躺下去,可是身上那微弱的心跳感,一直撑着她寻到了一处干净的山洞。 等到顾流惜寻到干材火将火堆燃起来,她猛地仰面躺在地上,半天都没动弹。 偏过头看着身旁不远处,此刻闻墨弦只穿着一身单衣躺在枯草堆上,闭着眼睛安静地昏睡着。顾流惜不由庆幸,此时冬日刚过,天气也干燥,这种枯草很好寻,不必让她躺在冰冷的地上。 顾流惜并未躺多久,她还记着闻墨弦还有伤呢。再次逼着自己起来,将闻墨弦扶起来,褪去上衣,露出了光洁漂亮的后背。肌肤细腻白皙,后背线条精致漂亮,只是后腰那道伤口,却生生破坏了这种美。 伤口从后背中间起划至右腰,到后面越来越深,伤口已然不大流血了,但是边缘皮肉外翻,伤口也被水泡的发白,显得有些骇人。顾流惜看得手直哆嗦,指尖在伤口旁边轻抚着,心疼的眼泪直掉。 忍住眼泪,从湿衣服上撕下一大片白布,仔细烤干,拿出随身带的金疮药给她涂上,仔细裹好伤口。顾流惜再三检查,确保处理好了闻墨弦,才躺过去将闻墨弦抱在怀里。 看着依旧一丝动静也无的人,顾流惜满心酸涩,摸了摸她的身子,虽然还是冷,却不再是之前上岸时那种透骨的凉。吸了吸鼻子,顾流惜凑过去舔了舔她苍白的薄唇,轻轻吮吸一番,待到它变得温暖红润,这才停下来蹭了蹭她的额头。 闭上眼将耳朵贴在她心口,听着里面轻轻的跳动声,顾流惜颤声道:“谢谢你,谢谢你没有丢下我。”她不断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铺天的倦意袭来,将她带入一片黑暗之中。 夜晚江风席卷,凌江周边的山林中漾起窸窣声响,夜幕低垂泛起阵阵寒意。黑色的夜空仿佛幕布降落,近在咫尺,点缀着漫天星光,使得整片天地都透着股静谧祥和。 而远处一处洞口也摇曳着一处光亮,零星的火焰时不时发出霹雳响声,微弱顽强。在不远处支起了几根木架子,搭着几件衣服。而在旁边安静睡着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使得原本有些惨然的场景多了几缕温情。 片刻后,其中一人突然抖了一下,急喊了声:“墨弦!”随后仓皇坐了起来。 她眼神有些朦胧,却很快伸出手摸索着身边的人,探到她心口,察觉到那微微的跳动,她才猛地吐出一口气,低下头静默了许久。 再抬起头时,那双眸子已然清明透亮。顾流惜看着外面溶溶夜色,将一旁的木材添进快要燃尽的火堆中,片刻后,火焰就燃了起来。 她俯下身摸了摸闻墨弦的衣服,还有些潮湿,将架子移了移,挡住洞口的风,取下已然干了的中衣给她换上。单衣解了,放在一旁烘干。 火光照映下,她胸口处那青黑色的掌印,清晰而狰狞,心口猛地缩了下,顾流惜狠狠咬了咬牙。 试着运了下内息,休息了一会儿,已然不再是空荡荡的了。她盘腿坐下,将那些微弱的内息悉数渡入她体内。 闻墨弦内伤很严重,已然损了肺腑,而寒煞掌带着的寒毒也淤积体内。顾流惜不敢再拖下去,一整夜都是拼命恢复一些内力,随后又赶紧替闻墨弦化解寒毒,滋养经脉。 闻墨弦一直昏迷不醒,随后竟开始发起高烧,顾流惜不敢离开她,只能死扛着,断断续续给她送内力护住她的心脉。 但更糟糕的是,慕锦并没有放弃找她们,察觉到有人在附近游荡,顾流惜精神紧绷,拿着含光,几乎不敢阖眼。 直到第二日黄昏,一个浑身沾满课血渍泥土的黑衣男人冲进洞来。彼时顾流惜正靠在石壁上,抱着闻墨弦,手里还攥着含光。 那人看着两人眸子通红,猛地跪了下来,哽声道:“流惜姑娘……” 顾流惜头脑昏沉,听到熟悉的声音,勉强看清了来人,随后轻笑着对怀里的人道:“影子来了。”话落,她手里的含光跌在地上,抱着闻墨弦一头栽了下去。 影子快步上前扶住两人,对外面吼道:“找到了!”对着赶过来的五名黑衣人冷声道:“外面冥幽教的人,一个不留!” —— 转眼间已然是草长莺飞的时节了,四月份的豫州已然是杨柳依依,花团锦簇了。名剑山庄也开始热闹起来,五月初七便是名剑山庄老庄主,萧景煌的七十大寿,如今已然四月底,所有的事宜都已然提上了日程。 庄严堂皇的阁楼,白玉雕刻的石门,上面雕刻着名剑双庄四个大字,一切都昭示着它的不凡。 一位个约摸三十多岁的男子,缓步朝一间书房走去。他身着一身暗紫色镶边滚袍,外面罩着一身长衫,气宇轩昂,眉眼间透着股儒雅之气,看起来分外和善。恭恭敬敬敲了敲门,他沉声唤了句:“爹。” “进来吧。”略显苍老的声音缓缓想起,男子推门进去,书桌前一位蓄着花白长须的老者正在端详着一方白玉。 萧衍目光落在白玉上,随后笑了笑:“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命中须有的,避也避不过。蔺印天苦寻十年的流云白玉,竟是被琪儿买来当小玩意儿了。” 萧景煌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点了点头:“如今就差那把块血玉了。” 萧衍点了点头,复又道:“爹,您的寿诞快到了,此次是您七十大寿,理应大办,我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好了。请柬已然做好,就等着广发请帖,让各大门派五月初七来向您祝寿了。” 萧景煌捋了捋胡子,满意道:“不错,你办事我放心。七十岁了,是该好好办办了。记得,给蔺印天也发一份,呵呵,若他有心能将血玉送给老夫做寿礼,那当是极好。记得,一定要请他们来。” 萧衍有些犹豫:“可是若坏了您的大寿,岂不是……” “不,那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五十年了,这还是我最期待的寿诞了。”萧景煌眉眼有些阴郁,嘴角却勾着笑意,萧衍见了,眼里也是燃起一阵火焰,到时候,便无需继续着这些伪装,每日战战兢兢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地位。 “原本我以为他当真和心昔阁联手,却不料他也是愚蠢,竟然在江陵劫杀心昔阁阁主。”萧衍讽刺的笑了笑。 萧景煌眉头轻蹙:“也亏得他动手了,我之前到是小瞧了心昔阁,竟然能将蔺印天打成重伤,还将他带来的冥卫全部绞杀。” “嗯,不过心昔阁越疯狂,对我们越有利,这样一来,心昔阁没了阁主,一腔怨恨全对上了冥幽教,对我们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只要再挑起武林中人对冥幽教的怨恨,一致讨伐,我们便可以顺势出头,领着他们端了冥幽教,从此我们当真可以高枕无忧了。” 父子两对视一眼,俱都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他该拿他所要的了。 春日阳光明媚,翠玉峰上的树木枝繁叶茂,叶子青翠欲滴,远远看去犹如碧色屏障,当真当的上翠玉两字。 暖暖的阳光投在惜园内,园内翠竹落下斑驳的剪影,园子间摆了一方石桌,上面放着一个翠玉壶配了两个瓷杯。 桌子不远处,是一方藤椅,上面安静的躺着一个白衣女子,她阖着眸子,纤长的睫毛打下阴影,犹如两个小蒲扇,精致无暇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顾流惜端着药碗走进来时,便看到她这般乖乖地躺在那,嘴角勾起一抹笑,眸子里萦绕着化不开的柔情。 顾流惜将托盘放下时,安静睡着的人睫毛微微颤了颤,却在她转身时恢复了平静。 顾流惜看着她,眼里笑意更甚,走过去,俯身看着她,低声道:“墨弦,醒了么?该吃药了。” 闻墨弦没动静,顾流惜眉头一挑:“睡这么熟么?” 随后她眼里带着丝调皮,低下头缓缓朝下凑去,温热的呼吸一点点逼近身下那张安静的脸,不过是一瞬间,顾流惜便察觉到底下人平静的呼吸乱了下,随后很快平静下来,却是直接屏住了呼吸。 她眼里笑意越来越浓,不达重点的凑来凑去,就是不肯落下去。她玩得正开心,而闻墨弦安静放在腹部的手,却是悄然抬起,按住在那乱动的脑袋,直接压了下去。 随后舌尖直接挑开顾流惜齿关,寻到熟悉的柔软温柔纠缠,顾流惜鼻腔溢出一声轻哼,撑在藤椅上,任她予取予求。 闻墨弦只是亲了一会儿,就松开了她,伸手将环住她的腰,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睁开眸子,看着顾流惜,低低笑了笑:“玩得很开心?” 顾流惜脸红红的,目光游离不定:“你松手,待会儿压疼你了。” “不疼,你太瘦了。”在她腰上摸了摸,还是没长多少肉。这次虽然是她伤得厉害,可最折磨还是顾流惜,这段日子瘦了许多。 眸子暗了暗,正要开口,却是忍不住咳了起来。顾流惜立刻弹了起来,给她顺着胸口,闻墨弦努力想憋回去,顾流惜看她脸都红了,急声道:“你别忍着。” 闻墨弦又咳了几声,随后停了下来,喘了几口气。顾流惜忙拿过杯子让她漱口,给她擦了擦嘴角,哽声道:“你别忍着,你这样我难受。” 闻墨弦这次受伤,本来内伤就严重,在那么冷得水里泡了这么久,还中了寒煞掌,醒了后,一直咳嗽。苏若君说是落下了病根子,伤了肺,只能慢慢调养,受不的冻,不然怕是经常会犯。她总是怕她担心,经常忍着不咳,可是顾流惜生过病,晓得憋着不咳嗽有多难受,看着她这般隐忍,心里更是疼得慌。 闻墨弦笑了笑:“你怎么就晓得是我憋着不咳,说不定我就是故意让你心疼,好不喝那苦得紧的药。” 顾流惜吸了吸鼻子,没接话,低声道:“是我不好,我该早些寻到你,要不是让你冻太久了,便不会……” “惜儿。”闻墨弦有些心疼,认真道:“你怎么会不好,若不是你陪我跳下来,若不是你那般拼命,我怕是连再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别胡说!” “哪里胡说,你去问问,有多少人敢说他能在那么冷得凌江内,把一个重伤垂死的人捞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右手:“还是在受了伤,右手都脱臼的情况下。” 将顾流惜揽在怀里,闻墨弦心里涨涨的疼,那日影子只是跟她提了下寻到她们的场景,可她能想象到,当时顾流惜是以何种惨烈的代价换得她活下去。她醒来时,甚至都有些恍然她还活着。纵使她那日落入水中时,拼了命地想寻求一丝生路,将含光插进浮木中,可她也不觉得她真能活下去,只是怕顾流惜受不了,才竭尽去赌一把。 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疼惜道:“惜儿,莫要因着我对你自己太过苛待,你做很好,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的更好了。” 顾流惜将眨了眨眼:“真的?” “嗯。” “那你把药喝了好不好?” 闻墨弦看着她一脸你不喝我就哭给你看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好,我喝。就算是你下毒,我也喝。” 顾流惜掐了下她的腰:“再乱说,仔细你的腰。” 闻墨弦看着她,眉眼笑意融融,还好我还能陪着你。 还好你还能陪着我…… 第149章 顾流惜看她虽应着喝药,却是颇为慵懒地躺在那藤椅上,有些无可奈何。想着之前苏若君恨铁不成钢地说她太纵容闻墨弦,笑着摇了摇头。 闻墨弦眯了眯眼:“你摇头作何?” 清亮的眸子看着她,顾流惜认真道:“想着若君说我太由着你,我在反思。” 闻墨弦眉眼弯弯,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近,墨色的眸子里漾起一微光,让那清雅的笑意隐隐带着股魅惑,凑在她唇角低声道:“反思?你决定日后不由着我了?” 她凑得太近,清甜的气息萦绕在顾流惜鼻端,又摆出这种故意引诱的姿态,顾流惜脸腾地红得透彻。看着她微微阖动的薄唇,顾流惜喉咙动了动,忍不住想亲上去。 察觉到她那点心思,闻墨弦笑得越发灿烂,就在顾流惜憋不住动了动时,一道稚嫩的童音传了过来:“姐姐,闻姐姐。” 这声音在这春日里犹如一到惊雷,炸的顾流惜魂飞魄散,心里那一些旖旎心思全部炸了个干净。只见她猛地弹了起来,退了好几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对着一脸好奇看着她的唐沫,红着脸道:“沫沫来了。” 唐沫看着坐起来的闻墨弦,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闻姐姐,你喝完药没?” 闻墨弦笑了笑:“还未喝,这便准备喝了。” 顾流惜见唐沫没多大反应,松了口气,还好她还小,估计没多大意识,应该没祸害小孩。她呼了口气,将已然温热了的药碗递给闻墨弦。 闻墨弦眉头微微皱,看了眼顾流惜这才喝了一口。这么多年她养成了一个怪习惯,喝药跟喝茶一样,无论多苦都不会一口气喝干。之前没有顾流惜她从来不会表现出来有多难喝,如今有人惯着,喝药总爱讨乖。 唐沫歪头看着闻墨弦,又看了看顾流惜:“闻姐姐,你方才是不是不想吃药啊?”苏若君总爱嘟囔闻墨弦不乖,这段日子唐沫跟着她的时间不短,听了不少。 “嗯?”闻墨弦有些愣。 唐沫指了指顾流惜,小声道:“方才看见姐姐压着你,好凶,都要吃人了,是不是要打你啊?” 闻墨弦干咳了一声,白玉般的耳朵有些泛红,她再怎么厚脸皮,此时对上天真烂漫的唐沫,也有些尴尬。顾流惜在一旁听得更是面红耳赤,天地良心,她绝没有如此想吃……人。 “吃人?谁这般凶残,竟是要吃人。”就在两个大人尴尬不已时,一道满是戏谑的笑声传了过来。 看到来人,顾流惜更是窘迫得很。 苏若君言笑晏晏走了进来,目光暧昧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闻墨弦见她来了,目光略微在她身上掠过,顿了顿,随后却是冷静了下来,温声道:“翠玉峰山林密集,怕是蚊蚁颇多,你一个大夫都不晓得备些防蚊的药物么?这不过五月,怎得就被咬了。” 听了闻墨弦的话,顾流惜和苏若君都是愣了愣。顾流惜下意识朝苏若君领口看去,顿了顿,却是低头笑了起来,苏若君见此忙伸手拢了拢领口,脸色也是红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接被闻墨弦秒了。 唐沫见她们这般,也作势看了过去,随后一脸茫然道:“苏姐姐被蚊子咬了么,我没看到疙瘩啊,我以前被咬了都红红的。” 苏若君转念一想,顿时明白是闻墨弦在诈她,翻了个白眼:“阿墨,你这病好了,眼神却不怎样。”说罢瞥了眼一脸正经的顾流惜,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被阿墨带坏了。 闻墨弦慢吞吞喝完药:“可你方才那动作,分明是见过蚊子了,怕是也被咬了,不然……” 她慢悠悠说着,还故意拉长音调,苏若君刚褪了的热意重新涌了上来,知道说不过她,坐过去给她把脉。 闻墨弦也不再调笑,敛眉道:“我无事,你再给惜儿瞧瞧,看看能不能查出些端倪。” 说起这个,闻墨弦脸色有些暗,眼里的忧虑也遮掩不住。 苏若君也严肃起来,复又给顾流惜诊了脉,半晌后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段日子你可有不适之处?” 顾流惜知道事情的严重,也没隐瞒:“并未有太多感觉,只是那次突然觉得心慌的很,情绪有些不稳,最近却是很平稳,并没有其他症状。” 看着有些紧张的闻墨弦,苏若君沉声道:“按照那日你们的描述,流惜定是中了蛊。而且慕锦用了骨哨,显然是能控制蛊虫,可见这蛊虫是饲养的,能听从养蛊人命令。只是流惜的脉相并无异常,甚至连症状都很不典型,本来若慕锦动用了骨哨,流惜会有很明显的反应,可是按她说,除了烦闷头痛,没有其他反应,我没法在蛊虫不活动时判断她到底染了各种蛊虫。” “所以,没法解蛊,也不晓得有何危害?”闻墨弦眉头紧皱,低声道。 苏若君有些无奈,点了点头。 这些天闻墨弦一直在忧心顾流惜的身体,她再怎么样,好歹明白出了什么问题,可顾流惜却是毫无征兆,更让她提心吊胆。那日慕锦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所谓的大礼,绝对不那么简单。 顾流惜看她担心,低头思索了片刻,开口道:“那目前这蛊虫在我体内,可有性命之虞?” 苏若君看着她,正色道:“按你目前的脉相看,这蛊虫很是安静,若不被引动,并无大碍。只是……那怪异的骨哨怕是催动它的关键,若是它活动起来,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绝不会轻松。”能让慕锦特点寻上门,这蛊虫绝对不一般。 闻墨弦脸色白了白,顾流惜却笑得轻松:“也就是说,只要慕锦不出现,我目前便会好好的。而且既然她意图用骨哨控制我,虽然当时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但是可以确定,她很有把握,可见当时她即使催动了蛊虫,也不会要了我性命。” 苏若君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闻墨弦手指微蜷,低垂着眼眸,片刻后低声道:“让冥幽教那边看着慕锦,有机会把人给我拿下。” “嗯。” “若君,苗疆之行暂且搁置吧。” 闻墨弦缓声开口,顾流惜脸色一变,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说,只是颓然低下了头。 苏若君看着都有些沉默的两人,轻声道:“好。” 唐沫一直乖乖坐在闻墨弦身边,听着她们的话,也察觉到她们之间气氛不对劲,偏头看了看三人,她小声道:“闻姐姐,什么是蛊虫?会害人的虫子么?” 闻墨弦顿了顿,将她抱起来,柔和道:“虽唤做蛊虫却也并非都是虫,乃是一种由人刻意养成的灵物,除了虫子,有些蛇,蜈蚣,乃至蛙,亦可以炼成蛊。蛊虽大多阴邪,却也并非都会害人。不过沫沫日后要记得,遇到蛊虫,能避则避。” 夜里闻墨弦照例给唐沫讲了一个睡前故事,因着白天提到蛊,唐沫格外好奇,闻墨弦便给她讲了一个苗疆养蛊灵女之事。故事带着浓郁苗疆色彩,诡谲而传奇。闻墨弦嗓音柔和,讲这些故事时看似平缓,却格外会把握氛围,唐沫听得一惊一乍,刺激非常。 顾流惜看着越来越精神的唐沫,有些嗔怪道:“夜深了,作何给她讲这些?待会儿怕是又不睡了。” “她喜欢。”虽然这般说着,闻墨弦却拍了拍唐沫的脑袋:“姐姐发话了,我可不敢讲了。沫沫也该睡了,不然长不高的,明日再听,可好?” 唐沫虽有些好奇,却还是乖乖躺了下去:“好,姐姐晚安,闻姐姐晚安。” 两人在旁边陪了她一会儿,待她睡着,便阖上门回了房。 顾流惜看着她,突然开口道:“方才这般听姐姐话,平日里怎么没那么乖?” 闻墨弦眨了眨眼:“平日我不乖么?” 顾流惜心里不知为何,陡然有些涩,眼睑低垂:“哪里都不乖。” 闻墨弦听出她语调有些不对,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她转过身,看着安静站在夜色中的顾流惜。 “惜儿。” 听着她有些低沉的唤声,顾流惜忙抬起了头,拉了她的手:“好了,去歇息吧。” 闻墨弦没有动,伸手将顾流惜抱在怀里:“惜儿,你安好,我亦会安好。血线蛊虽是隐患,我却很清楚我如今怎样,可是你,我放心不下,更不敢掉以轻心。我知道你介怀我让若君留下之事,可是我怕,我不敢在什么都不晓得的情况下,让你犯险。”她声音有些轻颤,呼吸也有些急促。 “自从我同你在一起后,我便一直和老天爷在斗,我想活着,可前提是有你。苏流觞很幸福,可闻墨弦的一生太绝望了,没了你,除了那一丝温情,她的人生真的只有痛苦了。” 顾流惜心头一拧,眼泪顿时便落了下来,她狠狠抱着闻墨弦,哑声道:“我晓得了,我又何尝不是,何尝不是。” “我答应你,待弄清楚你身上的蛊到底有什么,我便全心寻找解蛊之法,那些人我们暂且不管了,好不好?” 顾流惜有些惊讶,慌忙道:“墨弦,你……” “我不是要放弃我的经营,毕竟他们不可能放过我。我之前想着尽快解决那些事情,尽早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闻墨弦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结果我弄的一团糟,总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为了我,不知伤了多少心,如今……我还,还没护好你,让你……” 顾流惜连连摇头:“不是,这不怪你。你把我护得太好了,好的,让我都觉得自己是个负累了。”顾流惜抿了抿嘴,随后笑了起来:“可是我却忍不住开心,即使我努力想保护你,可被你护着我还是开心。虽一路不顺,替你担惊受怕,可我还是很欢喜,因着你给我的欢喜远远多于那些心痛。真的,你不晓得,每日醒来,能看到你在我身边,我就觉我……我肯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她脸上笑意融融,仿佛染了一层光华,清亮的眸子里透着光芒,目光有些迷离,却蕴着满满的幸福。落在闻墨弦眼里,眼前的人,仿佛每一根发丝都满载着愉悦和幸福,这种满足让她眸子都开始发烫,心口一下一下跳地急促。 一贯羞涩内敛的人,这般直白地剖明心际,当真是一击毙命,闻墨弦只觉得浑身发热,脸都蒙上了红晕。 入了屋,也不知是谁先开始,两人很是自然开始亲昵,气息交缠,温柔似水,却遏制不住心中的滚烫。衣衫一路散落,直至两人纠缠到榻上,压抑的呢喃,凌乱的呼吸,透过落下的帷帐,依稀溢出,身与心的交融,无法言喻的欢,愉,让这个夜色变得迷离而缱绻。 安静的屋内,光线明媚柔和,躺在床上的顾流惜微微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眸子,初醒的人,眼神还没有焦距。随后耳边听到书页翻过的声音,偏过头,目光才凝在,不远处穿着白色绣线锦衣的人身上。她正在低头看书,外面的阳光透过未关严的窗户,柔和落在她身上,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光晕,美得犹如谪仙一般。 这样的人,实在没办法和昨夜许给自己一场美梦的人联系起来,脸色有些红,揉了揉酸软得厉害的腰,顾流惜便想起来。 闻墨弦已然察觉到她醒了,见她的动作,顿了顿,凑过来温凉的手指便探上顾流惜的腰间,随后轻柔按压起来:“睡好了么,肚子可饿了。” 顾流惜窘迫得很,耳垂红得滴血:“还好,什么时辰了?” 闻墨弦看了她一眼,随后带了丝笑意:“已然巳时了。” 顾流惜一愣,闻墨弦却轻声道:“是我不好,日后定得早些睡,不用早膳对肠胃不好。” 顾流惜:“……” “好……好了,我,我该起了。”赶紧拿起一旁闻墨弦备好的衣服,迅速穿戴完毕,穿好靴子,差点忍不住扶了下腰。 闻墨弦想扶她却又怕她更羞,暗自后悔昨夜自己太过了。 想起晨间得到的消息,思忖着转移话题,闻墨弦柔声道:“我让厨房备了粥,你权且喝点。方才师傅来信了,他们已然快到豫州了。” 见顾流惜有些惊讶,她复又开口:“先用膳,我仔细同你说。” 等到顾流惜放下碗,闻墨弦给她擦了擦嘴角:“之前江陵一事已然传遍江湖,师傅也晓得了,虽然报了平安,他怕是仍放心不下。而且最近冥幽教时不时在蜀地出没,怕是发现了他的身份,以防万一,来豫州却是更好。” 顾流惜点了点头:“师姐施棣他们都来了么?” “嗯。”闻墨弦应了声,随后又道:“还有两件事,千机堂传来消息,萧景煌当年的事已然查的差不多了,只是事情过去太久,许多细节已然无处可寻,不过……白凌说,萧景煌救当年名剑山庄庄主是在淳化八年的朔州,而在之前,这个人却是凭空初出现在荆州。” “凭空出现?”顾流惜心里一顿,荆州? “不错,淳化七年冬,他才出现在荆州,此后踪迹虽并不能完全查到,可却有线索,之前的一丝踪迹也找不到。” 顾流惜紧紧握着拳:“淳化七年冬,荆州,华阳门以少门主被杀之名,偷袭珞珈山,屠尽珞珈门,随后纵火烧山。” “不错,当年华阳门一直否认纵火焚山,称亦不曾对珞珈门赶尽杀绝。当年参与珞珈门屠杀的那些人,如今活着的却也不少。其中有人透露,当年突袭珞珈山时,有人给了他们路线图。而那人,与华阳门少门主乃知交好友,名叫仲景,说是为朋友报仇,特地助他们,而这人却是死在了珞珈山。”闻墨弦顿了顿,复又道:“奇怪的是,这仲景与珞珈门的大小姐,也便是你的师娘,洛素,颇有交情。” “师娘?”顾流惜一愣,陡然想起师傅颇为宝贝的那个妆奁匣,心口堵的慌。 闻墨弦叹了口气,珞珈十九诀,怕是那位交给萧远山的。 说到这里,顾流惜几乎明白当年之事了,恨声道:“那仲景可是那萧景煌!” “两人生的完全不同,只是具他们回忆,那仲景左手有些奇怪,有一整齐的断指,不细看并不觉得,因着他仍有五指。” “那他原本是六指的!萧景煌呢?” “一模一样。”闻墨弦沉声道。 顾流惜呆呆坐着,她虽早有预料,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人,竟是换了三张脸,不断逍遥江湖,把师傅害得如此之苦! “果真是如此。”咬了咬牙,顾流惜有些愤恨。 闻墨弦握住她的手,轻轻弹了下她的手指,顾!流惜一怔,忙将手指松开。 “这件事,要告诉师傅么?”闻墨弦揉了揉她手心,低声道。 顾流惜有些沉默,随后叹气道:“师傅晓得旬邑活着,他不可能不管的,迟早他会知道的。”说完她顿了顿。 “还有件事,是什么?” 闻墨弦手指微凝,随后松了手:“另一件事,便是名剑山庄广大请帖,下月初七,乃是萧景煌七十大寿,邀请武林各门派,前往名剑山庄,一同庆贺寿诞。” 顾流惜一怔:“所以?” “他请了蔺印天。” 顾流惜眉头一皱,陡然想起那场原本该发生在两年后的武林大会,彼时也是借着萧景煌的寿辰,一同举办的。 “他是想借着寿宴,开场武林大会?” 闻墨弦站起身:“如今,纯钧,湛卢,流云白玉俱都在他手中,心昔阁阁主被蔺印天打入凌江,两大势力不共戴天。如此时机,若能聚集群雄之力,拿下冥幽教,血玉自然也会到手了,一切都完美的很。” 说完,她底下头看着顾流惜,眼神隐隐有些复杂:“惜儿,越州之事我已然有了结果,养蛊之人的确是萧景煌,而许多事我也已然办妥了,所以……五月初七,我会去名剑山庄。” 顾流惜一直知道,这些年闻墨弦一直在找名剑山庄的把柄,上一辈子,她也是那般让萧家父子名誉扫地,身败名裂。诛人先诛心,闻墨弦深谙此道。 顾流惜嗓子有些涩:“你说你会去名剑山庄,意思是,留下我在家么?” 闻墨弦抿了抿唇,低了低眸子:“我不确定慕锦会不会在,那种场合,我没把握。所以,可以信我一回么?” 她手轻轻抚上顾流惜的脸侧,目光直直看着她。 顾流惜也看着她,半晌后点了点头。 闻墨弦眼里有些轻松,可随即心里却更是沉重,若有一日她晓得她瞒着她,如此对待她的爷爷和父亲,她可会怪她? 心里摇了摇头,她糊涂了,她的惜儿从来都不会怪她。可是他们再如何丧心病狂,终究给了她的惜儿生命,她不能让她参与,而且这样的亲人,她只希望,可以永远不让她见到。 第150章 然而无论闻墨弦期望的有多好,终究敌不过命该如此。 时光历来匆匆,转眼间距离五月初七不过仅剩五日了,而萧远山和柳紫絮几人也已然赶到了豫州。 闻墨弦一直不紧不慢地准备着一些事宜,大多都是陪着顾流惜。上次两人坠入凌江,顾流惜几乎是拼尽所有,运转内息,给闻墨弦疗伤。这种近乎自虐式的行为虽然让顾流惜备受折磨,却是在她醒后,使得珞珈十九诀直接跨入第五层。 珞珈十九诀第四层乃是一大瓶颈,历来修习珞珈十九诀的人都是门派中下一任继承人,天赋资质自不必说,前四层突破速度亦不输于顾流惜,却有许多人在第四层停滞不前,而顾流惜之前也是久不得其法。却不料竟是借着这次的绝境,越过这一道槛。 虽然后面依旧困难重重,可是能打破第四层的壁垒,对她而言绝对是个意外之喜。不过这般折腾,经脉受损难以避免,闻墨弦内伤好后,每日都需得替她滋养经脉。 刚运完功,墨影便禀报萧远山等人到了豫州的陈府,同时文浩钦也到了陈府,商议五月初七如何应对名剑山庄。 闻墨弦看了眼顾流惜,随后冲墨影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惜儿,走吧,师傅应该很担心你,而且文阁主可是念叨了你许久。” 之前顾流惜回来,她便带着顾流惜去看了文浩钦,也不知是不是所谓的骨肉血缘,顾流惜同文浩钦格外亲近,即使不曾相认,一老一少之间却是融洽非常,这让闻墨弦颇感欣慰。 顾流惜笑了笑,两人便起身朝豫州城而去。到了府内,萧远山同文浩钦等人已然寒暄上了。 见了顾流惜两人,俱都停下话头,忙上前打量两人。 萧远山松了口气,蹙眉道:“伤可养好了,可有大碍?” 顾流惜见他这般,带了丝小女儿的娇气,乖乖道:“师傅,早就好了,您别担心啊。” 随后又向文浩钦几人打了招呼,文浩钦见了她格外开心,脸上堆满了笑意,在一旁不停询问着,看地萧远山直皱眉。 “这老头干什么对我徒弟如此热乎?”拉了拉闻墨弦,萧远山酸溜溜道。 闻墨弦轻轻笑了笑:“文阁主和惜儿投缘,又没有孙儿,因此对她格外欢喜。” 那边文浩钦自然听到了,越发对顾流惜关怀备至,心里暗自酸着养了他外孙女这么多年的老头。 对着这明显在较劲的两位老人,闻墨弦和顾流惜皆有些无奈,却也有些好笑。 “文阁主,此次名剑山庄的请帖您也该收到了,这次萧景煌的寿诞,您怎么看。”闻墨弦适时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文浩钦眉头紧皱,目光朝顾流惜那瞥了下,眼里痛意愈深,沉声道:“此前因着青州之事,武林各门派几乎将矛头对准了心昔阁和冥幽教,心昔阁首当其冲,成了众矢之的,而名剑山庄声望最高,在对付心昔阁时几乎等同于武林盟主的存在。而自从蔺印天在江陵劫杀你们后,各门派对心昔阁的围杀顿时弱了许多,几乎是坐山观虎斗,看心昔阁和冥幽教相互厮杀了。按照你们所言,萧景煌父子一直想着真正统一江湖,稳固其江湖第一庄的地位。那么曾经与他合作过的,且意图回归中原的冥幽教。就非除不可了。” 说着他沉了沉脸色:“如此绝好的时机,若他能借大寿之名,引得武林中人全力攻击冥幽教,那么,他能省事许多。” 闻墨弦喝了口茶,点了点头:“您说的不错,不过还有一点,萧景煌在那打算盘,蔺印天却也不是个善茬。这两方虽没真正决裂,可却都心知肚明,他们不可能共存。如此情形下,萧景煌还腆着脸私下发请柬,无非是仗着手里有东西是蔺印天必要不可的。而蔺印天答应来,却同样打了个好主意。”想着之前冥幽教内暗探听得一丝消息,闻墨弦嘴角挑了挑:“只是不知道,这最终结果会如何了。” 文浩钦和萧远山有些不大明白:“什么好主意?” 闻墨弦笑了笑:“他们在那谋划着端了蔺印天,蔺印天却不见得没心思把他们一锅端了。” 文浩钦眉头一跳,捋了捋胡子:“那不知你有何打算?” 闻墨弦深吸了口气,眉眼间带着丝淡漠的笑意:“若事情真如我所料,那到时,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吧。” 文浩钦听了后一怔,随后低下头,眼里一片暗沉,他的女儿…… “有需要老夫帮忙的么?”按耐住心底的情绪,文浩钦低声道。 “到时我需得带几个人进入名剑山庄,文阁主有请帖,到时候得仰仗您了。再有,玄阴门那几个门派,到时候如何抉择,也要看您的周旋了。” “放心,他们都是有血性的,不会出差错。只是……”似乎想起什么,文浩钦瞥了眼顾流惜,眼里隐隐有些担忧。 闻墨弦摇了摇头,文浩钦会意,起身道:“那老夫先回去准备,当时有任何吩咐,文渊阁必定全力以赴。” 因着有许多事情她们还未和萧远山说,他坐在一旁听着闻墨弦两人的对话,有些不明所以。 而顾流惜总觉得闻墨弦和文浩钦有一些事情在瞒着她,思来想去,又毫无头绪,一时间也有些沉闷。 闻墨弦心里有些无奈,她明白顾流惜的感受,却只能看着,她没办法同她解释。无论何种选择,对她都是伤害,她只能选择最轻的。 闻墨弦稳了稳心神,转身对萧远山道:“师傅,有关旬邑的事,我这边已然有了消息。” 萧远山神色一凝,沉声道:“他在哪?”他虽竭力冷静,可声音依旧有些恨意。 闻墨弦看了眼顾流惜,有些犹疑,珞珈门之事也许瞒着会更好一些。 顾流惜会意:“师傅,如今他早已改头换面,过得风声水起,五月初七便是他七十大寿了。” 萧远山猛地站起身,有些不可思议道:“萧景煌!竟然是他!” “我得到消息,萧景煌曾经悄悄去过越州,在当地以人伺蛊,导致一个村子里十几口人全部染上血线蛊,而且旬邑左手是否为六指?” “不错,可是我见过萧景煌并未发现……” 闻墨弦摇了摇头:“萧景煌左手处有一道疤痕,平日里很难察觉,我的属下也是在一位曾经与他打过交道之人口中,无意得知的。” “斩了自己的手指,改变音容样貌,甚至体型都已然改变,他对自己够狠啊。” 随后他苦笑几声:“原以为我已然手刃了那个畜生,不料却让他逍遥法外,还妄图得到那四件东西,打开冥幽教密室。” 顾流惜了解萧远山,这些年他看似超然随意,却一直压着许多心事,当年那些惨案,对他而言太过沉重。无意间扯出旬邑之事,怕是让他再一次想起当年之事了。眼里有些愧疚,想起珞珈门之事,她有些苦涩地看了眼闻墨弦,闻墨弦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师傅,这事不能怪你,他既然能成为一庄之主,带着名剑山庄走到今天,足以证明他心思颇深。当年那种状况下,任谁也料想不到他还能死里逃生,兴风作浪。” 萧远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惜丫头,你别担心我。这么多年了,再如何冲动,也不会乱来了。原本为师只想安安静静待在蜀山,看着你们一个个长大,日后寻到自己想要的日子,便一生足以。只是旬邑,我曾在师傅灵前发誓,定要替他清理门户,而且这事同我也颇有渊源,起于我手,便由我来结束吧。” 闻墨弦和顾流惜对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若能手刃萧景煌,对师傅而言,也算是一个安慰了,珞珈门之仇,也算得报。 五月初七如约而至,豫州城内人流剧增,来自各地武林人士俱都汇聚豫州,前来向名剑山庄老庄主贺寿。长街弄堂,酒馆茶肆,各色武林人士俱都可见。 豫州老百姓可谓大开眼见,一些商家客栈也是喜笑言言。名剑山庄姿态做的相当足,这一日,豫州长街,四个街口俱都在派布米粮,甚至特意准备了寿包,救济那些乞丐贫民,一时间歌功颂德之声络绎不绝。 而翠玉峰却远离了这一喧嚣,寂然空灵。顾流惜坐在书房内,桌前堆了许多信件和名册,可她却是握着一只朱砂笔,兀自发呆。唐沫在一旁乖乖坐着,偏着小脑袋看着她。 见她许久不曾动笔,唐沫小声道:“姐姐,你是不是累了?” 顾流惜回过神手下一抖,纸上赫然划上一道红印,她有些懊恼地擦了擦,随后温声道:“没有,我不累,沫沫待了这么久,可是累了?” “我什么都没干,不累的。”唐沫说完,站起身凑到她身边,给她捏着肩,软绵绵的小手没甚力道,却是分外努力,让顾流惜窝心的很。 将小人抱在怀里,笑了笑:“姐姐光发呆去了,也没干什么,不累的。” 唐沫坐在她怀里,扭着脑袋,黑亮的大眼睛看着顾流惜:“那姐姐是在想闻姐姐么?” 顾流惜一愣,随后刮了刮她的鼻子:“小家伙,谁跟你说的,古灵精怪。” 唐沫晃了晃脑袋:“嗯,年前姐姐回家时,闻姐姐就经常如你这般,握着笔呆呆地坐半天,我问紫曦姐姐,她总说,‘唉,主子又在想你姐姐了’。”她嗓音糯糯的,却耷拉着脸,在那学着紫曦那无奈的表情,模样又滑稽又可爱,看的顾流惜噗嗤笑出声。 笑着笑着,脑海中便忍不住想着那副场景,眼里也有些酸。 唐沫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指着桌上一摞的书信道:“闻姐姐说了,等姐姐把这些替她处理好了,她便回来了。”说着她凑过去数了数,不过五岁的人,一会儿便数混了,嘟囔道:“好多,好多。闻姐姐太坏了,这么多的,姐姐都看不完。” 揉了揉唐沫的脑袋,顾流惜松了眉头,轻笑道:“嗯,她的确很坏,等她回来,让她给你说好多,好多的故事,好不好?” “好!闻姐姐之前就答应了。”唐沫开心得很,忍不住拍起手来。顾流惜眉眼弯弯,心里陡然便平静下来了,有师傅在,还有文爷爷,她功夫好,又是有备而去,不会有事的。更重要的是,那人替她操心那么多,哄着唐沫逗她,也不能辜负她要说许多,许多故事的辛苦。 而此刻名剑山庄,萧衍一身暗红色锦袍,面带笑意,一派君子之貌,在堂前迎接来宾,萧景煌身为寿星,则是一身新衣,精神矍铄得很。名剑山庄管家,中气十足地在那边高声唱礼。 “君绝门,君门主,白玉寿枕一对,五彩珊瑚树一株,南海夜明珠一颗……” 底下众人听得一片赞叹,江湖中人大多肆意潇洒,不拘泥财物,或者不善于经营,大多清贫,这君绝门手笔大的很。 而接下来,文渊阁,玄阴门,几个大门派俱都分外捧场,一个比一个礼重,就连神诀宫都送上了一块血红色玉珏,晶莹剔透,华美非常。 萧景煌父子看到玉时俱都一震,却没有太过失态,仍是一派热情的寒暄客套,目光却是在底下宾客中逡巡起来,看来冥幽教到了。 “烈焰门门主,西域碧纹白莲一盆。” 罗盛脸上具是笑意,将花小心翼翼端了出来,只见一朵手掌大小的莲花正莹莹欲开,层层叠叠的花瓣微微展开,如玉般的花瓣边缘依稀有些碧绿色纹路,煞是漂亮,阵阵幽香让人舒服的很。 “这碧纹白莲,在下寻了许多年,就在一个多月前,有幸从西域一位商人手中花重金买下了它。碧纹白莲五十多年才得开花,仅西域高山能寻,有长寿之征,且入药极为大补,延年益寿之效显著,忘萧老庄主笑纳。” 萧景煌脸上笑意融融,格外开怀:“如此稀罕之物,罗门主太客气了,哈哈,不过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奇花,多谢罗门主了,快入座。” 说罢淡淡看了眼萧衍,萧衍则借故离开了片刻。 因着来客众多,所摆宴席俱都在名剑山庄演武场,甚为气派广阔。 而此刻混在文渊阁弟子中的闻墨弦,则是颇为微妙的看着那盆碧纹白莲,想到之前顾流惜的叮嘱,忍不住勾了勾唇,都重来一世,一切都不同了,这招数却依旧没变啊。低声同文浩钦和萧远山说了几句,递给他们一个瓷瓶。 当人都到齐,俱都落座后,萧景煌站起身抱拳道:“今日乃是老夫七十大寿,承蒙各位看重我这个老头子,不辞辛苦,携厚礼远道而来,老夫感怀于心,先敬各位一杯酒。” 底下众人纷纷举杯,连声道客气。 喝完酒,萧景煌却是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愁闷。 华阳派掌门青松道人与他素来交好,见状开口道:“今日乃是大寿之日,不知萧兄何故叹气?” 萧景煌摆了摆手:“只是感叹岁月不由人,转眼间,老夫都快行将就木了,这么多年名剑山庄承蒙各位武林同道看重,却惭愧于未能替武林同道做过大事,平白蹉跎岁月。” 底下几个门派掌门接口道:“萧老庄主此言差矣,名剑山庄这么多年,主持武林正道,不知造福多少百姓,西边马贼,北方羌狄,哪一次祸乱名剑山庄不是冲在前面。天灾之年广为救济,怎么说没做过大事。” 底下纷纷附和,闻墨弦眼神微凉,坐在下面安静喝茶。紫曦有些不耐:“废话太多,弄这么多弯弯道道,虚伪至极。” 闻墨弦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安静。 那边你来我往,还在那不断看似谦让实则不断歌功颂德的行为仍在继续,到最后萧景煌这才将重点扔了出来。 “大家所言俱都不错,因着我们齐心协力,这些年一派平和,往些年那些各路邪魔外道,也不敢扰乱武林平和。可是,唯独冥幽教一直不肯死心,妄图回到中原武林。更是和最新偷偷摸摸建立的心昔阁蛇鼠一窝,在青州囚禁了许多门派豪杰,炼制毒人,实在令人发指!唐家一家仁心厚德,救了不少武林同道,却因着无礼私怨,被心昔阁屠尽满门,就连孩童都没放过。”他脸色凝重,眼里俱是愤慨,看起来当真是一脸刚正不阿。 紫曦几人听得脸色发青,倒打一耙说的真是不错,无耻到这个地步,当真是令人恶心。而缩在一边角落里的几个人,却是一脸嘲讽地看着上面慷慨陈词的人,眼里寒光毕现。 其中一个绿衫女子低声朝身边男子道:“抓紧时间,找到东西便动手,若有变故,立刻撤。” 底下众人被他情绪影响,隐隐也激奋起来。萧景煌继续道:“此前我们为了为武林除害,一直围剿心昔阁,其中不知损了多少兄弟的命。而报应不爽,就此前,蔺印天伏击心昔阁阁主,两人两败俱伤,心昔阁阁主落入凌江,怕是沉入江底了,因此两方已然打的不可开交。” “可不是,真是大快人心!果然像那种邪魔外道,毫无道义可言,一但有利益冲突,便毫不手软,倒戈相向,狗咬狗,最是畅快,哈哈哈”一个满是虬髯的大汉,啐了口唾沫,笑得很是肆意。 “雷兄弟说的不错,此前令弟在我庄内勤勤恳恳,却不想在朔州被人所害,而凶手已然明朗,便是那心昔阁的堂主!” 雷震早便收到了消息,顿时笑容散去,眼里具是狠色,手里的刀猛地插入底下,惊得周边人慌忙避让。 随即雷震便觉得有些古怪,运了运内力却又似乎无碍,被这么一惊,他火气到是消了些,而萧景煌却继续道:“雷兄弟先息怒,这等事情已然不少了,各位多多少少有亲人朋友丧命于心昔阁,或者冥幽教之手,此仇不得不报,此恨忍无可忍!” 文浩钦沉了沉眼,朗声道:“所以,依照萧老所言,我们该当如何?” 萧景煌和萧衍一早便在观察他,来之时文浩钦一脸笑意,很是亲和,可两人仍不放心,毕竟真正的文浩钦还活着,对于这个人,他们需得警惕,只是如今看来,他倒是一点没变。 “文阁主该明白,有些人生来便有野心,野心不灭,则纷争不断。冥幽教入主中原的念头,已然百年了,百年前的幽冥变,血流成河,百年间,冥幽教的野心从未停,侵扰不断,唯有斩草除根,方能绝。” 文浩钦点了点头,幽幽道:“不错,野心不灭则纷争不断,是该了断了。” 萧景煌有些惊讶于文浩钦的冷静,毕竟他真实身份是冥幽教的副堂主。 “说来,冥幽教疲于应付心昔阁,萧老庄主提议当真不错,冥幽教始终是个毒瘤,若能除了,武林之福。” “所以老夫借着这次寿辰,想号召各位壮士,一同对付冥幽教,匡扶正义,名剑山庄将不遗余力,身先士卒!” 底下沉默片刻,依附于名剑山庄的大小门派俱都站起身,朗声道:“诛杀冥幽教,匡扶正义!” 一呼百应,陆陆续续各大门派俱都表态,一时间呼声震天。 他们不傻,名剑山庄势大力大,落了他面子难免自讨苦吃,况且,冥幽教在西域百年,随地势贫瘠险恶,可积攒的珍奇宝物,以及当年欧家留下的宝刀名剑,也足以让人垂涎。 就在萧景煌和萧衍目光锐利盯着远处他们请来的特殊客人,准备直接拿人时,一声冷笑骤然传来,随后数坛桃花酿直袭台上两人。 “萧衍,你们父子逍遥十余年,如今这模样越发令人恶心!”冷怒的嗓音,在空中回荡,透着嫌恶与杀意。 闻墨弦眸子微缩,看着一道白色人影迅速朝萧衍而去。而那几坛酒被萧衍猛然挥开,爆裂溅出的酒水落在周边,瞬间一片惨叫,名剑山庄弟子倒下数人,赫然是掺了剧毒。 同时漫天酒水香味浓郁,在场中散开,是有人已然趁乱将一旁的酒坛打碎。 闻墨弦脸色一沉,萧衍没中毒。 第151章 见萧衍避开毒酒,来人身形急旋,袖中探出一支竹笛,横在嘴边悠悠吹了起来,顿时一阵嘶嘶之声传来,数十条蛇极速游来,朝萧衍父子扑去。 旁边一些人惊骇不已,欲要出手却发现体内内力凝滞,越是运功越是乏力,一阵骚乱后,陆续倒了下来。 “怎么回事?”,“我的内力运转不了了!”,“有人下毒!” 见那些人如此反应,剩下的都慌忙运功,果不其然同他们一般,俱都浑身发软,最后瘫软在地上,一瞬间,恐慌凝成了实质。 “那女子是何人,为何投毒?!” 文浩钦几人见状也顺势坐了下来,一些年长沉稳的人,很快便冷静下来,看着正和那突然出现的女子战成一团的萧衍,沉声道:“可萧庄主可是还好好的。” 其余人一听,更是急躁,也顾不得其他,怒喝道:“萧庄主,这是怎么回事!今日是萧老大寿,名剑山庄请我们来,便是如此对待我们的么?!” 萧衍边避过那女子诡异的招式,一边挑开扑上开的毒蛇,听着底下一片轰动,顿时脸色有些发青。这个该死的女人,完全毁了他们的计划! 萧景煌更是眼神暗沉,猛然挥掌插了进去。他显然动了杀意,下手十分狠厉,口中厉声道:“毒医,你同我名剑山庄可有仇怨,为何一来便下此毒手,甚至连在座各位都不放过?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却突然出现在老夫的寿宴上,莫非你投入了冥幽教?” 那白衣女子正是毒医圣手白芷,听了萧景煌的话,顿时冷笑一声:“可笑,冥幽教是个什么东西,我白芷不屑于与之为伍。至于下毒,若是我,此时倒下的就该是你们了。” 萧景煌眼神一沉:“还想狡辩!”他汇聚内力,手里罡风扫过,直接将再次扑上来的毒蛇全部震开。手中凌厉如勾,朝白芷喉头锁去! 萧衍手中长剑翻飞将白芷后路封死,这两人竟是不顾在场众人,预备直接将白芷诛杀。 文浩钦在看清来人时,脸色就陡然灰败,眼里痛色愈发明显,眼见她形势危急,当下忍不住便要出手。 闻墨弦迅速拽住他,同时借力跃出,手中含光出鞘,贴着萧衍的剑锋刺入白芷和萧景煌之间。两剑相抵,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凌厉削向萧景煌的右手。 她这一招内息极为充盈,落在萧衍剑上,重若千斤,而两人毫没预料到此刻还有人出手救白芷,顿时手忙脚乱,快速后退。而闻墨弦则带着白芷落在几丈外,淡淡看着有些错愕的两人。 闻墨弦动作很快,等底下人反应过来,她已然淡然落地了。片刻的寂静后,底下再次骚动起来。 “这姑娘也未中毒,到底怎么回事,她们是一伙的?!” 白芷看着眼前那张平凡的脸,眼里有些疑惑,闻墨弦却是对她微微笑了笑:“白前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白芷微微一怔,随后也是笑了起来:“你还没死,不错,不错。” 萧景煌见两人如此淡然地在谈笑,脸色越发暗沉,盯着闻墨弦沉声道:“敢问姑娘是何人,为何同毒医一道,毒害我等武林同道?” 闻墨弦转过头,笑了笑:“萧老庄主严重了,我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如何敢同武林同道为敌。只是见两位都是德高望重之辈,却联手对付一介弱质女流,下手如此狠绝,于心不忍罢了。” 她这般轻飘飘一说,底下又传来窃窃低语,萧衍心头火起,却仍旧摆出一副笑脸:“姑娘此言差矣,今日乃是我父亲大寿,原本请来诸位英豪是一同庆贺,本是喜事。却不料害得各位无故中毒,我们难辞其咎。既然罪魁祸首现身,我们怎敢疏忽!” “是么?原来如此,到是我的不是了。”闻墨弦目光在后面盘腿坐下的众人身上略过,温声道:“不过,你的确难辞其咎!各位就不奇怪,没有一点征兆,在场这么多武功高强之辈全部中毒。这毒到底如何下的,又为何萧庄主一点事也没有?” 文浩钦几人颇为配合,冷声道:“你知道?” “敢问萧庄主,这酒可是桃花酿?”闻墨弦摇了摇一个酒坛,开口问道。 萧景煌吸了口气:“是,二十年的桃花酿,乃是名剑山庄亲自酿造。” 将酒随手扔在地上,一股浓郁的酒香四溢开来,萧景煌父子二人暗自屏息,靠近的几人顿时越发我无力,萧衍怒目道:“你到底是何人,意欲何为?” 闻墨弦没回话,目光开始在场中逡巡,边走边道:“各位都晓得碧纹白莲乃是药中圣品,稀罕的很。可是有一点估计很多人都不晓得,碧纹白莲带有异香,闻之神清目明,可是却生来与桃花相克,两者混之会让人经脉凝滞,内息受阻。而且这陈酿桃花酒,味道更加浓郁,而碧纹白莲遇酒则味浓,方才有人打碎了酒坛,各位可曾注意到?” 底下众人脸色一变再变,一人恰好在罗盛身边,挣扎扑过去拽住他的领子:“罗盛!碧纹白莲是你今日带来的,是不是你预谋好的!” 罗盛慌忙道:“我真的不知晓啊,我哪里晓得还有这一说法。” 还有人高声道:“那名剑山庄呢?萧老庄主,您两位可还好好的。酒是你们准备的,寿礼是你们收的,明面上让我们对付冥幽教,暗地里却设下这么一个局,你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底下一片应和声,他们都是江湖之人,功夫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安全保障,如今浑身发软,只能待人宰割,这滋味当真是让他们恐慌暴怒。 “酒坛?姑娘说有人打碎酒坛,可知晓是何人?为何你提前知晓,却不肯提醒我等?”一位长须老者,看着闻墨弦,缓声道。 这人乃是华阳门长老,叶榆,为人到是颇为正派,闻墨弦对他并没敌意,且她历来尊重长辈,微微施了一礼:“前辈莫怪,之所以不提,晚辈却是有原因。” 她笑了笑,手里的剑缓缓提起,遥指场内西北角,淡声道:“其一,我不是好人,其二,我是个懒人。” “看了这么久戏,冉教主也该出来见客了。” 底下文旭几个年轻些的听了闻墨弦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笑声在一片寂静的场中格外清晰,惹得一些心大的武林众人也是笑了起来。 可其他人却是笑不出来了,冉教主,在这个地方能被人称作冉教主的,也只有冥幽教了。这种情形下,冥幽教混入,若眼前之人不是善辈,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 冉清影到是没想再躲,揭了假面缓步走到场中,在她身后,几名男子也紧跟而来,看身形姿态,功夫颇深,在场一些眼力出众之人,顿时更悬了一颗心。 “闻阁主,怎么这么快便将我拉出来,我可是还未看够呢。”她不紧不慢开了口,目光幽深,却不复之前的张扬肆意。随后环视周围,轻笑道:“不愧是心昔阁阁主,你一出手,果真不同凡响。” 这话一出,底下更是一片惨然。 “心昔阁阁主!这……这是天要亡我等啊!” 有些人已然认定闻墨弦同冥幽教沆瀣一气,顿时心生绝望,忍不住开始咒骂起来,武林中草莽众多,骂起人来难听的很。 闻墨弦目光凉凉扫过去:“各位既然能安静坐在这,便用脑子好生思索一下,人云亦云,都蠢钝至此么?” 那几人听得脸色涨红,正要继续骂,却被周边几名老者喝止。闻墨弦运气道:“今日在下前来,目的只有一个,拜见萧庄主,和萧老庄主,以求证一些事情,至于冥幽教,心昔阁与他们无关,亦不会参与他们任何事宜。”说罢她亦是缓缓揭了脸上的假面,直直看着台上的父子二人。 萧衍看着站在那的女子,眼睛微睁,片刻疑惑后,陡然变色:“你竟还活着……”他心里一凉,蔺印天怕是早就知道心昔阁的阁主是苏叶的女儿,难怪他……当真是好算计! 闻墨弦并不想多言,沉声道:“萧老庄主不是奇怪毒医为何对你们下手么?那何不听听缘由呢。” 萧衍里脸色一变,白芷已然恨声道:“萧衍,十七年前,蓝……文韵蓝到底如何失踪的,你可敢说!” 白芷话落,底下众人知晓往事的,皆是看着文浩钦。却见他里面色如霜,眼力具是恨意,不由一惊。 萧衍听了,神色颇为哀戚,叹声道:“毒医,这件事让我悔了十余年,若不是我的疏忽,怎会让夫人……” “闭嘴,你没资格叫她夫人!” 被白芷毫不留情面的喝断,萧衍再怎么能装,脸色都有些铁青,冷笑道:“毒医,我没资格,那谁有资格!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怀了我的骨肉,我没资格唤她,难不成你一个女人,还有资格不成!” 白芷脸色顿时惨白,身子都有些抖,萧衍那些话,句句如刀,直戳心肺。 见她如此,萧衍颇为快意,随即沉痛道:“你身为女子,居然对我夫人起了那种龌龊心思。我为了她的清誉不与你计较,你竟然因着求而不得,如此丧心病狂,趁我爹大寿,下此毒手!” 萧衍这话十分明显,底下稍有阅历之人当下心中了然,顿时低声议论起来,无论何时,人们总喜欢对人评头品足,哪怕自身难保。 白芷狠狠咬了咬牙,嘶声道:“纵然如何,也比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生强上百倍!你说她是你夫人,你却在她身怀六甲之时对她痛下杀手,杀妻灭子,你枉为人!” 萧衍冷哼一声:“白芷,你以为你这般胡编乱造,有人会信么?当年我和夫人的感情谁人不知,我有什么理由下手。” “老夫也想知道。” 萧衍一愣,看着自场中站起身的文浩钦,心里蓦地涌起一阵不详之感。白芷怔怔看着他,随即狠狠别过头。 “萧衍,萧景煌!老夫自认为一生无愧于心,亦不曾阴险害人,对你名剑山庄也是仁至义尽。那你告诉老夫,为何歹毒于斯,害我女儿和外孙!”文浩钦眼里俱是痛色,言语中亦是一腔愤恨,若之前众人是疑惑,那文浩钦这一言,直接让各位武林人士炸翻了天。 即使对名剑山庄有猜疑,可是萧衍父子为人和品行在武林中公认的贤德,对名剑山庄的敬仰亦是根深蒂固。如今在武林中德高望重的文渊阁阁主,名剑山庄的亲家,突然如此诘问,这冲击难以想象。 冉清影倒是颇为悠哉,在一旁静静看着,只是目光时不时朝远去暼,似乎在等待什么。 萧景煌惊讶道:“亲家,这话从何说起。这么多年来,我们两家一直交好,不曾红过脸。韵蓝失踪后,我们从未放弃过找她。衍儿更是至今未娶,仅纳了一妾,就连琪儿亦是过给韵蓝了。” “不需要!我的外孙只可能是我女儿的孩儿,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目无尊长的丫头,实打实是你们萧家的种。” 云霄门掌门云南忍不住开口道:“可是文阁主,此前你的行为可与如今的言论大不相同?” 文浩钦看着他,点了点头:“云门主此言不差,您也觉得我前后言行不一?呵呵,那是因着。那个文浩钦并非我本人!我生生被他们设计,被关在青州十年!” 云南顿时一惊,文渊阁居然也是这般。 “这十年中,我可是看清了不少事,青州红袖招,不是冥幽教和心昔阁合谋,而是名剑山庄和冥幽教合谋,到处抓那些根骨武艺上佳之人,炼制毒人!” “什么?名剑山庄跟冥幽教合谋!” “文阁主,这是不是弄错了?” “文阁主,您可有证据,若您也是假冒的……” 萧景煌更是眉眼含刀,厉声道:“我名剑山庄百年声誉,岂容你诋毁!文浩钦,我看你如今才是被人顶替了!” 文浩钦不回答,只是开口道:“来人,抬上来!” 话落,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门被人猛然撞开,六人抬着一方棺木,掠至场内,随后快速掀开棺木。 众人目光落在棺木内,里面躺着一个人,那模样同文浩钦一模一样,只是多了道伤口。 文浩钦缓步过去,在那人而后摸索片刻,猛然撕下一层人皮面具,下面的人面色惨白,五官较为粗犷,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 “此人名为章语,想必云门主,君掌门,你们都曾见过,是冥幽教前任坛主。冉教主,你的属下你可以领回去了。” 冉清影笑了笑,淡声道:“多谢了,不过是已死之人,何来我的属下之说。”说罢目光落在闻墨弦身上,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淡然一个笑得叵测。 闻墨弦皱了皱眉,却是留心场内各人的动作。 “至于说我是假冒之人,君副门主,卫门主,你们当是明了。”说完他扯开上身衣襟,露出胸口颇为骇人的青紫印记,犹如一条毒蛇,盘亘在胸口。 卫贤几人都是从红袖招逃出来的,拉开衣襟具是一样的痕迹。 卫贤阖上衣服,缓声道:“此乃在青州被他们灌了毒药,亦欲练成毒人,幸得闻阁主相救,给我们解毒,方免于成为毒人的下场。今日玄阴门当仁不让站在文渊阁这边,名剑山庄的行为,比之冥幽教,已然不遑多让了。” 当下被闻墨弦救出来的几人纷纷表态,证实文浩钦所言。 萧景煌神色终于摒不住了:“我看是你们不满我名剑山庄日益鼎盛,竟然蛇鼠一窝,想要打压我名剑山庄。生为江湖中人,一贯讲求光明磊落,这般行径当真令人唾弃。既然你们想颠覆我名剑山庄,直接来便是,何必找诸般借口。”说罢目光落在闻墨弦身上,大笑道:“可惜啊,你们怕是不知道这位闻阁主真正身份是什么吧?” 闻墨弦亦是笑了笑:“萧老庄主,不用再混淆视听了。不错,我确实还有一个身份,不过,拜您的好儿子和蔺印天所赐,早在十年前,便已然湮灭于世了。”她声音低沉,眸中亦有些萧索。 看着一脸阴沉的冉清影缓声道:“苏流觞早在十年前已然死了,连同苏家一家二十三人,一同埋葬了。闻墨弦永远只会是闻墨弦。我爹所要的是安宁,你们毁了它,那我便毁了你们所要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牵涉无辜,各位安心便是。只是萧家欠下的债远不如此,各位有想说的,尽管说便是。” 说完她挥了挥手,紫曦将一叠书信递给了其中几个门派掌门。 “此中信件,有萧庄主同红袖招管事李嫣然的书信,笔迹各位可以比对。还有许多同刺影楼的交易记录,各位看看可有亲人朋友名字列在其中。” “孟闲庭?江南第一镖局前任总镖头!” “当年那事是名剑山庄干的?!”几人抢着看了后,俱是义愤填膺。 闻墨弦未理会他们,指着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几人,朗声道:“这几位故人,不知两位可记得?” 卸掉伪装,不仅是萧景煌父子,底下人亦是惊骇莫名。 一人已然面目全非,勉强被人扶着站起身,脸上五官扭曲,骇人莫名。 另一人正是唐家的管家唐元,而最后一个人却是退隐江湖四十余年的剑圣欧煌。 一些年长之人还认得欧煌,当下惊得胡子都颤了起来:“欧煌,是剑圣欧煌啊!” 然而此刻场内一片死寂,纵然如何激动,众人也已然被接二连三的爆料惊得目瞪口呆,也总算明白事情始末,闻墨弦这是报仇来了。 “这位乃是当年江南镖局的副镖头,刘正毅,当年孟大侠运镖时,便是他陪同。唐管家各位俱都眼熟,他出现在这,原因想必各位都明了。至于这位前辈……” 闻墨弦话音未落,萧景煌已然猛然疾扑过来,目标赫然是站在闻墨弦身边的萧远山。同时萧衍抽剑在手,朝闻墨弦后心狠刺过来。 两人速度惊人,疾如闪电。 显然之前他们并未尽全力,如今这一下突袭,转眼就到了闻墨弦身前。 第152章 闻墨弦虽背对着他,却早有防备,反手倒转含光,狠狠撞上萧衍的剑,同时拧身后旋,借着撞击的力道,快速后退。而萧景煌看似劈向萧远山的那一掌猛然落在闻墨弦站的地方,这一掌毫无保留,生生拍裂了地面。 萧远山心口一凉,迅速拦住萧景煌,暗自后怕,幸好那丫头精明,不然……看向那张毫无过往痕迹的脸,萧远山剑眉猛挑,将后背裹在粗布中的剑拔出:“这么多年了,即使换了张脸,还是一样的无耻狡诈!” 萧景煌同他快速拆了数十招,随后退至一旁,沉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远山冷冷一笑:“不明白我的意思不要紧,认得这把剑便好。” 萧景煌眉头紧皱:“衍儿,通知正风!” 萧衍出手骤急,随即猛地吹了声哨子。 闻墨弦神色一沉,开口道:“文阁主,解药!” 文浩钦会意,解药有限,仅让几个门派武功上乘之人服了。而随即,一批动作格外迅猛的人猛然自周围围了过来,他们步态奇怪,动作却一点不慢,身上的肌肤泛着青紫,眼睛也是浑浊的灰白色,赫然便是之前红袖招看到的毒人! 而萧衍的大弟子廖正风,则带着一批护卫护着一直没露面的萧琪,快速朝外逃去。 萧景煌功夫最好眼见大势已去,顿时拔身朝后山逃去,萧远山眼神发寒:“墨弦,你自己小心,为师去追。”言罢纵身追去。 闻墨弦迅速拦住萧衍,想到一些事,顿时心里有些担忧。对着欲要上前帮忙的文浩钦道:“文前辈,萧景煌功夫不差,为人更是诡谲,当年还有一些事师傅不知情,我怕萧景煌会利用那些事下绊子,您快去看看,这里交给我便好。” 文浩钦有些犹豫:“这里的毒人,还有那冉清影……” “我身边有影卫,他是惜儿的师傅,不能出事。” 文浩钦咬咬牙,看着紫曦几人,转身也迅速跟了上去。 此次闻墨弦前来,紫曦墨影以及影子率领的十二名影卫俱都陪同,其余人由苏望带领,已然在名剑山庄周围埋伏, 确保不让一人逃脱。 此刻场中功力恢复了大半的人自觉将毒人引开,只是那些毒人力大无比,且不知疼痛不畏生死,对付起来甚是困难,白芷擅长毒术,游走毒人之间,伺机寻找他们的破绽。可反观冉清影那边,这些毒人乃是冥幽教替萧衍所炼,不知因何缘故,根本不近他们身。影子一直颇为警惕他们,兀自在闻墨弦身边护着她,防止冉清影生变。 片刻后一道身影落在冉清影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冉清影眉头一拧,看向闻墨弦,扬声道:“闻阁主,你今日难不成想一举将冥幽教和名剑山庄全拿下不成?” 闻墨弦同萧衍打地难分难舍,闻此沉声道:“冉教主前来,想必也不是只是来做客的。即使我不阻拦,你也不会就此罢手,既然如此,那便搏一搏了。” 冉清影看着场内白影翻飞的人,眼眸微眯,随后缓声道:“好,那便看看,谁输谁赢。冥东,左长老,拿下他们!” 一时间场内一片混战,影子几人俱都被拖住,仅剩冉清影一人悠然站在那,看着闻墨弦和萧衍在那交手。 萧衍自幼习武,年轻时亦是闯荡江湖,绝非纨绔无能之辈,名剑山庄的惊羽剑法练的炉火纯青,加上他师从清风楼的无为老人,功夫绝不可小觑。而闻墨弦虽年纪轻,可是身兼数家之长,又善于融会贯通,因祸得福,一身内力亦是罕见,两人对上当真是一场旗鼓相当的比拼。就连冉清影,都不得不叹服。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恨,同样是人,为何她们差别那般大。她闻墨弦纵然幼年早孤,可父慈母爱,快乐逍遥。即使罹难,亦有贵人相助,成就天资。可她的爹视她如草芥,她的娘亲一生都在念着她的夫君,根本不曾真正爱过她。同样是背负那么多,她有人死心塌地相助,而她却处处被限制。对她真正死心塌地之人,一个是前尘旧梦,如今却是对闻墨弦生死不弃。一个始终如一,却被她害得人不人鬼不鬼。闻墨弦,当真是她的魔咒!纵使相隔两地毫无交集,她的命运,却被她一步步逼入绝境! 她目光愈发阴沉,脑中想着慕锦的模样,想着她走之前如死水一般语调,最终紧了紧手:“不过,闻阁主,之前那个毒医说萧庄主杀妻灭子,可我却是记得,文韵蓝的孩子却是躲过了一劫。” 她话一出,闻墨弦动作顿时一滞,萧衍也是大吃一惊,随后错开身子,暂且停了下来。 萧衍擦了擦脸上的一道血痕,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闻墨弦却是不想听她多言,手下招式越发迅疾,步步紧逼。 冉清影脸上笑意越发大:“不知道,流惜若是晓得她的亲身父亲,便是她和你一起苦心谋划,想要除掉的仇人,会是什么表情。” 闻墨弦动作不停,可冉清影却察觉到她心乱了。 她直直盯着闻墨弦,继续道:“你对她当真是好,将她留在心昔阁,自己背着她解决她的父亲和爷爷。她应该很相信你吧,你让她留下,她便乖乖留下了,可是我却莫名觉得她可怜。” “你闭嘴!”闻墨弦眼神晃动的厉害,一下不察手臂上便添了一道血口子。 影子隐隐觉得她不对,奋力逼开冥东,便冉清影刺过去。 冉清影闪身避开,随后目光看向闻墨弦身后,眸子微缩,神色一瞬间有些挣扎,可落在闻墨弦身上时却陡然坚定下来,她笑得很是灿烂,张口道:“闻墨弦,说实话,我当真是羡慕极了你。可现在我却有些同情你,你说,若连你的惜儿都不再向着你,你会是怎样的光景!” 闻墨弦手中剑倏地握紧,看着一脸错愕的萧衍,脸色有些微变。她缓缓转身,名剑山庄那扇门已然大开,门口横陈着许多尸体,有名剑山庄弟子的,亦有前来拜寿的门派中人。 而外那血迹斑驳的门口,一个一身水蓝色衣衫的纤细人影,正一步步朝这边走来,而那历来温和柔软的人,此刻却是木然无神,不带一丝情绪。 闻墨弦脸色倏然惨白,在一个毒人五指如爪朝顾流惜抓过去时,她身形疾动,直接将那毒人头颅斩下,颤声唤了句:“惜儿?” 顾流惜微微顿了顿,随后却从她面前毫无停留地走过,静静站在冉清影身边。 萧衍看着顾流惜那与记忆中酷似的脸,心里波浪滔天,这是文韵蓝和他的女儿?回过神,看到淡然自若的闻墨弦突然如此模样,顿时顾不得惊愕,立刻想要逃走。 可于此同时,一直如木偶般的顾流惜却是猛然出剑,直接朝萧衍刺去,闻墨弦心里一惊,随即也出了手。 紫曦几人看到顾流惜出现,还是如此诡异的模样,顿时心急如焚,却苦于无法抽身,当下也发了狠,只求赶紧过去搞清楚状况,她家主子一对上流惜姑娘,绝对要出问题。 冉清影看着三人战成一团,心里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将目光挪开,依旧看着门口。 顾流惜这一出手,闻墨弦顿时猛然一惊,顾流惜功夫有了长进不错,可绝不可能到这个地步。萧衍原本可以同闻墨弦周旋,可顾流惜一加入,他瞬间就陷入困境,而且更让他惊骇的是,这个很可能是他女儿的女孩,功夫厉害的很,且下手毫不留情,甚至完全只攻不守。 闻墨弦看她毫无顾忌地打法,眼力焦灼不已,边努力护她,边急声道:“惜儿,你冷静下来,莫要被她们控制!” 这般下来,萧衍节节败退,身上染满了血迹,怒声道:“畜生,你竟然想弑父不成,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闻墨弦身上气息一寒,手里的含光隔开顾流惜刺向萧衍咽喉的剑,一掌拍在他胸口,冷声道:“你不配当她父亲,更没资格骂她,说到天打雷劈,那也该是你!” 萧衍被她拍的气血翻涌,吐出一口血,笑道:“配不配可由你说,她命是我给的,这是你抹杀不了的事实!” “我无需抹杀事实,只需杀了你!”说罢她手中含光一震,剑身飞旋,破日三式第二式凌厉使出,顿时卷起散落一地的兵刃朝萧衍挥去,冰冷的内息使得兵刃化为一道道残影,急射过去。 而闻墨弦却没理会结果如何,趁着顾流惜暂且被逼退,猛然朝冉清影而去:“你到底在她身上下了什么?” 冉清影迅速避开,看着闻墨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很快就知道了。” 话落闻墨弦陡然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意,赶紧快速挑剑侧身避过,蓝色身影一晃而过,闻墨弦低头看着胸口被划破的衣料,脸色陡然惨白。 萧衍此刻躺在地上,身下是一片的血渍,而顾流惜握着剑,冷冷看着闻墨弦,往日里看到她便闪着光芒的纯澈眸子里,只有一片冷然,依稀透着幽幽血色。 些许血渍微微自衣服裂口处渗出来,濡湿了一片白衫,有些许凉意,可闻墨弦此刻心里却是冰冷入骨。 “惜儿……”她抬起头看着顾流惜,嘴唇颤了颤,除了叫她的名字,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墨色的眸子里一片惨然,却是透着浓重的无奈与疼意。 “我说个,会送你一个大礼,虽说迟了许久,幸好不失惊喜。”略显低哑的嗓音自后面传来。 闻墨弦未回头,只是看着顾流惜,冉清影却是松了口气,上前几步小声道:“你可还好?” 慕锦低着头,随后瞥了眼顾流惜,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冉清影,摇了摇头。 手中的骨哨再次被她吹响,闻墨弦身子一抖,随即错步避开,顾流惜眼中血色愈浓,疾风骤雨般攻了上来。 闻墨弦无法,怕伤到她,剑身微转,小心藏起剑锋,快速迎了上去。顾流惜的招式历来轻快迅疾,此时却格外暴戾,招招式式都直接而霸道。 闻墨弦每次都能感觉到她几乎是疯狂运转内力,每一剑都力抵千钧。怕伤到她,闻墨弦不敢拼内力,几乎是一直在避让,顾流惜却无法留情,不多时,闻墨弦身上便多了好几道伤痕。 闻墨弦心里又急又痛:“惜儿,莫要这般,你会受不住的!你看看我,我是墨弦啊!”她这般高强度使用内力,原本就未痊愈的经脉根本受不住。 “影子,不要让她再吹了!”闻墨弦咬牙,内力激涌而出,含光狠狠撞上顾流惜的剑,同时左手快速绞住她握剑的右手。顾流惜显得很烦躁,空着的左手一掌拍在了闻墨弦肩头。 “惜儿,你乖一些。”闻墨弦闷哼一声,生生受了这一掌,没忍住吐了一口血,溅了顾流惜一身。顾流惜顿时一颤,按在她身上的手也有些僵。 趁着她这一停顿,闻墨弦手下用劲想要将她双手全制住,却听到紫曦有些惊慌的喊声:“主子,流惜姑娘!” 闻墨弦目光急扫,却是发现原本一直躺在地上的萧衍,不知何时浑身是血的站了起来,嘴角笑意森然,凌空便朝顾流惜刺了过来。 闻墨弦神色一凛,迅速松开顾流惜,错身绕过顾流惜挡住了萧衍的剑。与此同时重获自由的顾流惜紧跟着一剑刺出。 闻墨弦只觉得腹部一凉,一把剑透体而过,轻薄的剑身带着血色自右腹刺出,剧烈的痛意迅速蔓延。闻墨弦表情有些痛苦,低低唤了声顾流惜。 “阁主!”影子眸子通红,嘶吼一声一剑狠劈下去,将冥东的剑生生斩断,快速朝闻墨弦那飞去,却是再次被两个毒人拦住,让他几欲发疯。 萧衍眼里一喜,横扫一腿,直接将闻墨弦踢出几丈远。 顾流惜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鼻端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心口猛得拧了起来,看着满手的血渍,她木然的脸上涌起一阵仓皇,表情也有些扭曲。片刻后,她猛地扔了手里那把沾满血迹的剑,惊恐地退了好几步,眼里情绪急剧波动,那股血色也忽明忽暗。她拼命擦着手上的血,不断摇头,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身子颤的厉害。有些模糊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闻墨弦身上,她捂着腹部半跪在地上,想站起来,却是几次没成功。 闻墨弦呕了一摊血,看到顾流惜目光落在这边,里面的仓皇苦痛让她心里拧着痛,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努力想站起来。她晓得她不是故意的,即使再如何痛苦,她还是努力想给顾流惜一丝抚慰,纵然此刻已然显得苍白无力。 顾流惜眼泪猛地便流下来了,脚下刚动,却是痛苦地抱住头跪了下去。她死死睁着眼睛,脑中仿佛一把刀在搅,无数陌生却又熟悉的画面疯狂在脑海中闪现,师傅,闻墨弦,师姐,施棣,冉清影。那些满是绝望的画面,加上此刻身上沾满的血腥味,让她生不如死。 她猛地嘶声喊了出来,喊声悲怆而绝望,刺的闻墨弦脸色发白。随后她开始哭喊着喊:“师傅,师傅,师弟,求你,求你……” 那声音绝望而无助,犹如困兽一般,祈求着不可能的希望。闻墨弦听着她混乱的哭喊,陡然反应过来她发生了何事,撑着含光挣扎着朝顾流惜那走去。 慕锦眼神颇为震惊,无论她如何吹骨哨,顾流惜却只是跪在原地,丝毫不肯再动手。而顾流惜如此反常的表现,让她不解的同时,亦是有些不忍。 冉清影表情很复杂,看着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顾流惜,心口闷闷的痛,这感觉却不知从何而来,她觉得她似乎注定欠了顾流惜,明明她所作所为都在同她为敌,可是她总没办法把她当敌人。赶紧伸手制止了慕锦再吹骨哨,看着提剑走到闻墨弦身边的萧衍,微微抿紧了嘴,这样的人,真是令人恶心。 她深吸了口气,强压着心里的情绪,自我安慰道,过了今天很多事情都会结束了,即使顾流惜再怎么痛苦,都不会再记得了,这样已经挺好了。 紫曦几人眼睁睁看着即将发生的事,俱都目眦欲裂,顾不得涌过来大批毒人,拼命朝那边杀将过去。 闻墨弦没理会萧衍,只是目不转睛盯着顾流惜,勉强朝她走过去,她步子重的很,可是她此刻想过去抱着她。哪怕分担不了,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墨色眸子里蒙上一层雾气,心口的痛来的远比身上难熬,她千方百计想要护好她,自以为派人保护她,把她留在翠玉峰,便可以不让她受伤害,可是此刻,她却依旧遭受着她没办法想象的痛楚。 萧衍狠狠看着站都站不住的闻墨弦,有些疯狂道:“你毁了我的一切,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他看了眼顾流惜,鄙夷道:“果真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居然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说完他手中的剑斜指,挥向顾流惜! 冉清影也没料到萧衍对顾流惜竟是绝情到这地步,一时有些怔。闻墨弦眸子赤红,顾不得一身伤,拼尽全力朝顾流惜那边扑了过去。 身后冷意落下,却是在一声尖锐的撞击声后,戛然而止。一道清冷的嗓音淡声道:“想动她们,先问过我手里的剑。” 说罢,她眼神一寒,剑身平削,快速朝萧衍胸腹间划去,萧衍伤得不轻,反应也慢了许多,顿时腰间鲜血长流。 闻墨弦看了眼来人,道了声谢,勉强起身,将顾流惜抱在怀里。 肖梦锦点了点头,手中剑犹如毒蛇一般带着霸道的杀意,逼的萧衍无处可躲。 萧衍颇为不甘心,可是之前被闻墨弦重创,对上以杀人为生的肖梦锦,只能落得一剑穿心。 看他眼睛瞪的铜铃般,肖梦锦毫不留情抽出剑,冷声道:“你这种人,实在脏了我的剑。” “惜儿!” 听到闻墨弦惊痛交加的嘶喊声,肖梦锦迅速转身,却发现满脸绝望的顾流惜不知为何竟是夺了闻墨弦的剑,朝自己咽喉抹了过去。 闻墨弦勃然变色,左手迅速握住剑刃,死死压着顾流惜。顾流惜挣扎的厉害,闻墨弦身上的伤口顿时鲜血长流,她眼前发黑,却是咬着牙不松手,“惜儿,我求你,求你,你看看我,你看看我!”顾流惜这一举动,让闻墨弦再也忍不住,声音喑哑低低哀求着,眼泪亦是落了下来。 肖梦锦眉头一皱,快速过去,猛然一个手刀将顾流惜劈晕。将闻墨弦拉开,她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发青,嘴唇也毫无血色,左手兀自死死捏着剑锋,血流了一手。 影子和紫曦此刻终是脱身,看着两人这惨烈的模样,顿时悲愤交加,齐齐朝冉清影和慕锦攻去。 眼看着自己的属下和冥卫死伤殆尽,冉清影却是不知该是何种心情,看着闻墨弦那快崩溃的模样,她快意非常,可是却不曾想让顾流惜差点自刎当场。 胸中郁结非常,努力护着慕锦,她提气道:“闻墨弦,不想知道如何解了她的蛊么?” 闻墨弦低垂着头,发丝凌乱,一身白衣血迹斑斑,肩头兀自轻颤着。听了她的话,僵硬如木头般的人,终是动了动,她转过脸,眸中满是血丝。分明一身重伤的人,却缓缓站了起来,示意他们住手,缓缓开了口:“你到底想怎样?”她声音哑的厉害,左手微微发颤,腰腹间大片血迹,有些骇人,可依旧站的挺直。 冉清影眉头皱了皱,看着躺在那里的顾流惜,吸了口气:“名剑山庄的东西,我要带走。” 闻墨弦目光挪了挪,低声道:“通知苏望,放他们走,东西给他们。” 冉清影有些诧异,却是笑了笑:“你待她当真极好。” “她对你却也不差。”闻墨弦冷冷看着慕锦,低声道。 冉清影一愣,目光有些飘忽,随后正色道:“我同你并没有血海深仇,蔺印天,对我而言,亦是敌人,你是聪明人,意思你该懂。” “不想懂,告诉我如何解蛊!” 冉清影摇了摇头:“无法可解。” 闻墨弦脸色再次白了白,冉清影复又道:“不过,她体内是子蛊,只要给你母蛊,便无人能利用它伤她,控制她。” “而母蛊,待我们离开,自会奉上。” 说罢,慕锦取出锦盒,打开后,微微吹了下骨哨,盒内小虫立刻动了下,而安静躺着的顾流惜却是猛地颤了一下。 白芷此刻亦是守在顾流惜身边,皱了皱眉对着闻墨弦点了点头。 “好,若骗我,冉清影,我可以保证,今日你给她的一切伤害,我今日体会的痛,我会一丝不漏,百倍施于你身。”她声音毫无波澜,却是生生透出一股冷意,让冉清影脸色僵了僵。 看着她们离开,影子几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目光都恨不得化为利器,狠狠刺进她们后心。 “梦锦,帮我将蛊带回去。”闻墨弦低低说了一句,目光落在闭着眼却仍在不断流泪的顾流惜,身子晃了晃直接倒了下去。 “阁主!” “主子!” 第153章 三日后,翠玉峰。 五月的阳光已然带上了些许热意,落在树木环绕的翠玉峰上,却是恰到好处。斑驳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地上,微风拂过,影影幢幢,静谧而幽深。 心昔阁前堂,收到苏望的书信而匆忙赶回来的白凌等人,俱都有些愁闷地坐在桌前,眉头紧锁。 “阁主还没醒么?”月卿眼里忧色难掩,终是开口打破了一室沉寂。 苏望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流了许多血,又大受打击,若君说,她太累了。” 白凌眼神有些寒,咬了咬牙:“卑劣至极,那个女人占了阁主的身份,还让流惜姑娘对她……” 提到顾流惜,白凌更是无奈:“她也没醒?” 苏望脸色有些担忧:“没有,回来一直发烧,而且情况不大好,这几日一直说胡话。”想到顾流惜的模样,苏望心情更是沉重。也不知顾流惜睡梦里经历了什么,一直在喊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言语间颇为绝望痛苦,若阁主醒了,怕是要心疼死。 月卿沉默了许久,叹声道:“若君姑娘和毒医前辈的话,可是真的?若真是那般,阁主怎么办?” 话落,三人皆是没了言语,纵使他们有些不解,亦有些不愿,可顾流惜对阁主而言,已然成了她最宝贝的人,两人的感情亦是让他们唏嘘,若真落得那种结果,别说当事人,就连他们都觉得可惜。 “这些事我们无法插手,可是冥幽教的帐,却得好好算算!通知西域各部,该准备的东西全都备好,等阁主好了,血债血偿的时候也就到了。”苏望眼里一片暗沉,那日看到闻墨弦的模样依然记忆犹新,他们视为生命般的人,竟然在他眼前被伤成那般,对他们而言不仅是耻辱,更是难以言喻的心疼。 几人点了点头,冥幽教如今成了众矢之的,之前名剑山庄那一闹,武林中人对心昔阁大为改观。加上文渊阁,玄阴门一些大门派更是颇为偏护心昔阁,如今心昔阁已然无后顾之忧了。 惜园内这几日一直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苏若君小心替闻墨弦换完药,看着那整个贯穿腹部的剑伤,心口堵的厉害。阖眸躺在床上的人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苍白有些干裂。虽在昏睡中,眉头亦是紧锁,表情也有些苦色。 肖梦锦看她有些低沉,低声道:“她很厉害,不会有事的,你莫太忧心。” 苏若君偏过头看着她,笑了笑,伸手捏捏她的眉心:“作何拧着眉,平日冷冰冰的也就罢了,再拧眉,定让人觉得我欺负你了。” 肖梦锦神色有些不自然,松了眉头却又拧了拧,半晌后才有些闷地道:“我……我只是习惯了。” 看她有些别扭的不安模样,苏若君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那股郁结之气消了不少:“嗯,我晓得,而且你平日里虽冷冰冰的,其他地方却是有趣的紧。” 肖梦锦脸上涌上一层异样的红晕,有些羞恼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了。 苏若君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闻墨弦,笑意敛了起来,随后出了房间朝隔壁而去。 进了屋,鼻端萦绕着一股安神香的味道,白芷正在给顾流惜把脉,而那被肖梦锦带回来的母蛊便安静放在床边。 看了看顾流惜,待白芷把完脉,苏若君才开口道:“前辈,流惜如何了?” 白芷摇了摇头:“她脉相颇为古怪,时有时无,可是神态却并非危重模样,这么多年我还不曾见过。便是翻了许多古籍,亦未见过中了噬心之人会是如此反应。” “难不成不是噬心?” “按照记载,她那模样症状的确是噬心,那母蛊我亦仔细研究了许久,你医术亦不弱,应当明白已然毋庸置疑了。”白芷神情凝重,低声开口。 苏若君眉头亦是紧锁,看着一直不曾安稳的顾流惜,有些挣扎道:“可是您也说了,她那样子还是与中噬心之人有区别的。寻常而言,下蛊人既然下了令,便是噬心入骨,不死不休。她明明可以要了阿墨的命,可她并没有下死手,那一剑虽狠,可却避开了要害,不然这么吓人的伤口,阿墨定熬不过去。” “这的确让人诧异,可是你该晓得,噬心在冥幽教并不是一件隐密,对上这些症状已然可以确定了,她手下留情亦或是心中执念所在。”看着苏若君有些不甘的模样,白芷亦有些不忍。 “我晓得你不愿承认,我又何尝不希望是我弄错了。她二人感情不易,能走到今天更是艰辛,就这般抹掉一切,我何尝不心疼。” 苏若君手指有些轻颤,眸子亦有些酸涩:“可……阿墨若晓得流惜醒来,很可能会忘了她,甚至视她为敌,她……她会疯的。” 苏若君话音刚落,便听得外面一声沉重的撞击声,接着影卫略显惊慌的声音传来。 “阁主!” 苏若君和白芷对视一眼,顿时心里一个咯噔,猛地冲了出去,打开门,便看到闻墨弦半倚在门前,右手狠狠抓着门缘,低着头身子都在发颤。 苏若君有些无措:“阿墨……你,你醒了。你伤的不轻,怎么自个儿跑出来了,我……” 目光落在闻墨弦腹部,脸色倏地变了,原本雪白的衣衫已然晕开了一片血红。 “阿墨!你的伤口……先回去,我给你看看,好不好?”苏若君眼睛发红,声音也有些颤。听到动静赶过来的苏望等人,亦是心焦不已。 闻墨弦吸了口气,低低喘了几声,随后捂着腹部缓缓站了起来,苏若君忙过去半扶着她。 闻墨弦缓缓抬起头,原本就苍白地脸上此刻更是白如金纸,布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一贯温柔的墨色眸中,如今却是一片萧索,隐隐透着掩饰不住的脆弱。她嘴唇抖了抖,随后才发出些声音:“我没事,伤口没裂,只是渗了些血罢了。” 苏若君心头不由怒火中烧:“闻墨弦!这不是皮肉伤,这是扎了个窟窿!你知道你流了多少血么?流惜要是知道她伤了你,你还……” 察觉到闻墨弦一僵,她也是一滞,陡然截住了话头。 闻墨弦低低笑了几声,声音却是苍凉无比,她低声呢喃:“她不会知道,也不会在乎了。” 周围顿时一片沉寂,苏若君眼泪顿时便忍不住了,心口憋得难受至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他几人亦是颇为压抑的红了眼。 察觉到他们的沉默,闻墨弦深深吸了口气,突然笑了起来:“不记也好,不记也好。” 看她这模样,苏望几人有些惊慌:“阁主,您……” 闻墨弦摇了摇头:“你们莫担心,我只是一时有些难受,并无大碍,我想去看看她,可以么?” 她神色平静,看起来真的好了很多,苏若君此时哪里说的出不,点了点头:“好,不过让我给你看下伤口。” 闻墨弦点了点头,缓步走进屋内,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身子凝了片刻,却依旧一步步走到床前。 苏若君示意苏望他们下去,解了闻墨弦的衣衫看了看腹部的伤口,幸好没裂,只是扯了下,出了些血。 苏若君松了口气,见闻墨弦目不转睛盯着顾流惜,温声道:“你莫担心,她现在无事了,噬心不会损了她性命。” 闻墨弦点了点头,轻声道:“为何点安神香,她睡不好么?” “自从那日回来,她便一直说胡话,似乎是做了噩梦,一直在哭……还叫着师傅,师姐,还有你和……冉清影。我听不大明白,她似乎在求冉清影还是谁,救她师傅师姐什么的。” 苏若君很是疑惑,不明白顾流惜为何会喊那些,她看着闻墨弦,她脸上没多少表情,只是眼里痛意欲浓。随后闻墨弦突然开口道:“萧景煌如何了?流惜的师傅呢?” “你别急,萧景煌死了。那人颇为狡诈,将当年珞珈门之事说了出来,差点让萧前辈栽了,幸好你让文阁主跟着,这才没得逞。他死前也不好过,亲眼看到名剑山庄付之一炬,萧衍也死了,自己一身功夫全被废掉,萧前辈为了替你和流惜出气,对他下手颇狠,召开武林大会一同讨伐他,气的生生吐血而亡。至于萧琪,她逃走了,踪迹已明,只是苏望等人不大确定该如何处置?” “找人看着她,若生其他心思,让苏望看着办吧。” 苏若君点了点头,“阿墨,你伤得不轻,需得好好休息,我替你好好守着她,好不好?” 闻墨弦摇了摇头,随后淡笑一声,眸色颇为温柔却藏着浓重的苦楚:“若君,我……我怕她醒了后,我便再没机会这般亲近地看着她了。” 苏若君鼻子酸的很,还是忍不住骂道:“你真是糊涂,现在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而且就算她不记得又如何?就她在你面前那小媳妇模样,纵使她忘了所有,估计也被你吃的死死的。大不了你再勾搭她一次,她喜欢极了你,定然不到几日就能让你亲近了!” 闻墨弦低低笑了起来,低头握着顾流惜的手,笑到最后顾流惜手心已然是一片湿润。 “嗯,我晓得了。”闻墨弦未转头,努力平静回道。 苏若君自然晓得她心里的苦,低声道:“我让人把软榻移过来,你可以陪着她,但需得好好休息。” 说罢她快步离去,身后闻墨弦轻声道:“谢谢你,若君。” 苏若君顿了顿迅速走了出去,门外肖梦锦正站在那没有离去,见她有些仓皇地出来,心口一拧,顾不得矜持羞涩,将人抱在怀里。苏若君抱着她,埋在她怀里颤了许久。 肖梦锦眼里满是心疼,轻轻抚着她背,却是一言不发。 半晌苏若君才抬起头,情绪平稳了许多,低声道:“你都不安慰我么?” “我……”肖梦锦有些无措,冷淡的神色也有些皲裂,显得可爱的紧。 想着闻墨弦和顾流惜的处境,苏若君叹了口气,轻轻在肖梦锦唇角落下一吻,低声喃道:“谢谢你我还好好的。” 肖梦锦脸色发红,却晓得她为何如此,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们会一直好好的,她们也会好起来的。” 那厢萧远山文浩钦几人得知闻墨弦醒了,也是赶了过来,见苏若君过来,都有些紧张道:“如何了?” 苏若君吸了口气:“阿墨醒了,只是,她方才知道了噬心一事,情绪不大好,在守着流惜呢。她倔得很,我劝不动她。” 萧远山脸色暗沉,最后亦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苦了那孩子了。” 白芷眼里亦是愁云惨淡,半晌后低声道:“流惜忘了她也就罢了,其实还有一事更棘手……” 苏若君一愣:“更棘手?” 白芷点了点头:“噬心作为冥幽教历代的传承之物,冉清影拿来用在流惜身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将母蛊交还?难道就为了刺墨弦一剑,把她忘了如此简单么?” “你的意思是,母蛊是假的?”苏若君眼神陡然凌厉,苏望等人亦是有些按耐不住。 “不,若是假的当日我也不会让墨弦答应下来。只是这些日子我找了许多有关噬心蛊的书籍……若君可记得我说过,噬心入骨,不死不休。” “你是说,她醒了后依旧会对阿墨下手?” “我不确定,但事实上,据以往记载,一旦中了噬心,除非解了蛊,否则她会一生受人驱使,母蛊不过是其中一个命门,母蛊亡,子蛊亦亡,宿主亦难免。也变是说,冉清影只不过是将流惜的命给了我们,可是那颗心……”白芷未说下去,可是在场的人已然面如死灰。 萧远山和文浩钦更不能接受,萧远山狠狠握了拳:“下蛊之人!那若是取了她性命?” “母蛊已嗜血,想必便是那位的杰作,饲主随时可以掌控它的生死。”白芷这日一直在寻求解决之法,她一生所见蛊虫亦不少,可这个她已然束手无策了。 “冉清影当真是狠,一早就布了一个死局,只等着我们钻了。”苏若君头痛不已,之前还能闻墨弦一个希望,如今白芷这一言,完全绝了她所有的可能。难道让闻墨弦最终和顾流惜反目成仇?苏若君随即苦笑一声,不是反目成仇,就闻墨弦那样,到最后怕是迟早要把命给了顾流惜。 “难道没可能出现例外么?”一直沉默的肖梦锦突然出了声。 苏若君一怔:“例外?” “白前辈曾言,没人能扛过噬心的控制,可是流惜算是做到了,她没有杀墨弦。既然有了一次先例,亦或许这次也是一样,虽说有些缥缈,可也无需绝望至此。” 苏若君细细思量,突然笑了起来:“梦锦说的不错,也许我们把它看的太厉害了。噬心,噬心,然人心却是最难掌控的。纵使结局真成那般,也并非无法可解。” 说罢,她松了口气,眼神微微凝了凝,看了眼肖梦锦,低声道:“我去给她们熬药了,一切等流惜醒了再说吧。” 肖梦锦目光闪了闪,觉得苏若君有些不对劲,想了想,随即跟了上去。 不多时,翠玉峰上的最后一抹阳光也逐渐离去,清白的天空仍旧散发着些许光亮,映照着这片天地。虚掩的门缝间透着丝光亮,落在有些昏暗的屋内,闻墨弦仍是安静地坐在那,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顾流惜。 睡梦中的人突然拧起了眉,神色也变得痛苦不堪,手死死握着被褥几乎要拧破一般。 闻墨弦眼神一晃,忙凑过去唤了声:“惜儿。” 眼看着泪水自她紧闭的眼中滑落,闻墨弦心口的痛意再也无法忽视。她不知道她到底梦到了什么,可是名剑山庄上她那混乱的喊声让她大致能猜到,应当是上一世她忘却的记忆。而她那绝望的模样已然显示,那段记忆有多惨烈,以至于她恨不得自刎当场。 想到那一幕,闻墨弦心依旧发抖,若她慢一步,亦或者肖梦锦未赶到,她真的就失去她了。所以听到她会忘了她,甚至视她为敌,她心里虽痛不可遏,却又燃起一阵庆幸。无论结果怎样,只要她好好的,哪怕成为仇人,亦是她可以承受的,至少她还在,即使再无法亲近,亦好过生死相隔。 伸手替她擦去泪水,闻墨弦有些颤抖地亲了亲她的唇,低声道:“你若忘了,便不会那么痛苦了,对不对?” 闻墨弦有些无力地抵住她的额头:“所以忘了便忘了,我记得便好,我记得便好……”她脸上甚至在笑,可是声音却颤得不行。话落间,几滴水渍落在顾流惜脸上,混着之间的泪痕,缓缓自顾流惜脸庞滑落,寂然无声。 睡梦中的顾流惜低低呜咽着,紧绷的手抓住闻墨弦的衣服,随后紧紧捞在怀里,蜷着身子,片刻后复又安然入睡。闻墨弦眸光柔软似水,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低声道:“好好睡吧,醒了后一切便都好了。” 苏若君和肖梦锦进来时,便看到顾流惜缩在床上,而闻墨弦亦是趴在她身边。她眉头皱了皱,这样子对闻墨弦伤口不好,起身走进,才发现闻墨弦的衣服被顾流惜拽地死紧,她拽了拽却是纹丝不动。 夜色中恍然响起一声长叹,苏若君小心解了闻墨弦的腰带,将外衣服脱了下来,好生放在顾流惜怀里,肖梦锦将已然睡得毫无知觉的闻墨弦抱上了软榻。 两人俱都心情沉重地站在屋内,许久后才离开。 翌日闻墨弦醒来,意识到自己睡在榻上,揉了揉眉心,缓缓起了身。看着侧身睡在床上的顾流惜,她神情安稳了许多,怀里兀自搂着她的外衣。 墨色眸中不由漾起笑意,低头看着她,亲了亲她眼帘,轻声道:“惜儿,早安。” 随后传来敲门声,打开门进来的是白芷,她随手便握住闻墨弦手腕,片刻后,皱了皱眉:“你是病人,需得好生静养,伤口为痊愈不要到处跑,你看你那脸色。” 闻墨弦倒也乖,任她说着,白芷看着心里觉得心疼,也就不再絮叨:“好生喝药,我看看你的伤。” “若君呢?” “怎么?你嫌弃我么?”白芷冷了脸,不悦道。 “不是,白姨莫误会,我只是奇怪罢了。”闻墨弦赔不是,却是心下起疑。 白芷顿了顿:“她不在,有事出去了。” “去了苗疆?”闻墨弦直截了当问道。 “你……”白芷哼了哼,“不错。” 闻墨弦半晌没说话,随后惨然道:“噬心远不止那般,对么?” 白芷心头一跳,却是不知如何说,闻墨弦太聪明,骗她亦不过是欲盖弥彰。 闻墨弦没再多问,站起身,缓声道:“我想出去走走,一个人便好。” 檐外影卫探出头有些无措地看了眼白芷,白芷摇了摇头,他犹豫片刻,随即隐匿而去。 第154章 失魂落魄地在翠玉峰游荡着,闻墨弦觉得很累,一股自心头升起的无力感,将她所有的精神都压了下去。她曾经预料过各种状况,却独独没想过她会和顾流惜形同陌路。 脑海中此刻涌出来的都是她的模样,或嗔或笑,或羞或恼,最多的是看着她时,那柔软眷恋的模样。那个时候的她,眼里仿佛只能容下自己。 冉清影说羡慕她,她有时都忍不住自我庆幸,那种被人时时刻刻放在心尖上,无条件纵容,事无巨细的照料的感觉,真的会让人上瘾。顾流惜与她而言就是心头的一湾泓流,舒适熨帖到了极致,可如今这泉水却要化为厚重的坚冰,让她如何能泰然处之。 心口一阵阵绞着疼,她还是没法去想象她的惜儿,会那般冷漠地对她。看着眼前暗沉的深渊,恍然觉得时间已然过去了许久。闻墨弦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却又蓦然记起当日她抱她过来时,她那般可爱的模样,心里倏然柔软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朝惜园走去。如果最终真的是如此结果,她已然不能再多浪费一分一秒了。 走至惜园口,便听到里面有些纷乱的人声,听到文浩钦几人激动的声音,闻墨弦心头一跳,眼里猛然一亮,快走了几步,却在快到门口时突然顿住,脸上的喜意一滞转眼化为恐慌不安。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闻墨弦心似乎被一只手拧住,脚下亦是胆怯起来。 短短几步的距离她走了许久,随后却是转向一侧窗户,影卫眼里有些担忧,却被她挥退。她知道,她醒了,而她却不敢去面对最后的结局。 白芷几人俱都围着蜷缩着坐在床上的顾流惜,而紫曦则赶紧让人去找闻墨弦,却被白芷阻止。 她眉头微锁,看着对满屋的人无动于衷的顾流惜,摇了摇头:“先莫要告诉她。” 萧远山眼里亦是紧张不已,顾流惜此刻低垂着头,整个人缩在那,抱着自己的脑袋,明显不对劲。 随后他才试探性的唤了声:“惜丫头?” 顾流惜没什么反应,窗外闻墨弦的五指已然抠进了木头中,眼里越发颓然。 萧远山也是心口一紧,忍不住凑了过去:“惜丫头,你抬头看看我,可还记得我?” 半晌后顾流惜才木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紧张盯着她的老人,瞳孔猛地缩了下,眼里随后却满是迷茫和震惊,她眯着眼看着周围的人,神情越发异样。 紫曦心急,忙开口道:“流惜姑娘,你记得主子么?” 顾流惜眼里神情恍然,似乎完全搞不明白状况,听了紫曦的话,低声呢喃道:“主子?记得什么……”她似乎有些头疼,颇为难受的晃了晃脑袋。 “不对,这是哪里?” 听到这几句,屋外闻墨弦顿时弯下腰,踉跄着退了几步,眼里唯一的希冀彻底粉碎,只余下无尽的空洞与苍凉。她低着头,苦笑无声,脚下不稳,逃也似的离开院子。 屋内众人心神都放在顾流惜身上,根本未曾察觉屋外那抹单薄身影,只是听着顾流惜的话,也是如坠冰窟。 紫曦嘴唇发颤,低低道:“你忘了她,你竟忘了她。” 顾流惜此刻脑中错乱分陈,过往记忆和如今的一切纷至沓来,让她完全弄不清楚状况。忘了她?她忘了谁? 她努力看着萧远山和柳紫絮等人,脑中快速搜寻着,师傅,师姐,蜀山?不……师傅不在了,师姐也……想到柳紫絮跌下山崖,萧远山同蔺印天……顾流惜心头剧痛,低低呻吟一声,惊得萧远山有些无措。 “惜丫头,你怎么了?” 顾流惜顾不得回答,使劲捶了捶脑袋。不对……师傅还活着,她目光又转向紫曦几人,她们……对了心昔阁,冉清影呢?不……不是冉清影,是闻墨弦! 死了……闻墨弦死了,都死了,她……那她怎么还活着?一副副画面自脑中快速闪过,她怔怔看着虚空,突然想起那透过血肉的一剑,猛地捂住心口,痛喊了声:“墨弦!” 瞬间一切仿佛陡然理顺,头痛欲裂后,她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想起她最后的画面,喷涌而出的鲜血,闻墨弦那温柔却满是疼痛的眼神,挣扎着却没能站起来的模样……顾流惜极为痛苦的喊了一声,猛地转头扫视着周围几人,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让她的心一瞬间跌入深渊。 众人来不及惊喜,便被她这痛苦的喊声吓得够呛,随即顾流惜迅速跳下床,光着脚猛地扑到了紫曦面前,语无伦次道:“她呢?她呢?墨弦……墨弦呢?” 随后分外痛苦地松开了手,看着白净的双手,她止不住战栗,到现在她似乎都能感觉到那粘稠的血液,她亲手把那把剑送进了闻墨弦体内,毫不留情! “流惜,你冷静一下!她没事,她好好的呢,你别急,你别急。”白芷心头狂喜,赶紧安抚她。老天有眼,顾流惜竟然真的没事! 顾流惜又抓住她的衣衫,仿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她在哪里,在哪里?” 影卫慌忙进来,低声道:“阁主方才站在窗外……后来……” 白芷顿时反应过来:“糟了!” 顾流惜此刻有些混乱,却是对闻墨弦的事敏感异常,紧张道:“什么糟了?” 白芷忙将之前的事跟她大致说了一下,眉头敛了敛:“方才你那般,她怕是以为你当真不记得她了。” 顾流惜鼻子猛然发酸,眼睛通红,她有许多事情需要理清楚,可如今她要先去找闻墨弦,那个傻子,现下定是难过死了。她强忍着眼泪,哑声道:“她去哪了,我去寻她……” “阁主去外院了,她不让我们跟着。” 紫曦有些气急:“你们不晓得偷偷跟着?” 顾流惜心急如焚,她已然能想象这些日子闻墨弦有多痛苦,她一刻都不想耽搁了。 眼看顾流惜就要出去,白芷忙把她拽住:“你鞋子,衣衫都没穿好呢?” 顾流惜急急忙忙套了件外衫,蹬上靴子风一般掠了出去。 屋内几人看着她那模样,叹了口气,随后俱都笑逐颜开,还好,上天亦是眷顾她两人的。 “惜丫头这反应,是不是噬心不起作用了?” 白芷虽开心,心里头亦是疑惑万分:“我亦是搞不懂了,流惜这模样确乎不像中蛊。” 文浩钦皱了皱眉:“无论如何,至少眼前是不能更好了。” 白芷听了他的话,抿了抿嘴:“但没想到你也会这般想,我还以为她忘了墨弦,你求之不得。” 文浩钦神色一滞,眼里有些苦涩,却是没开口。白芷心里有些烦躁:“当务之急,让她好好哄人,其余之事,等两人精神好了,再说吧。”言罢转身便离开了,对于文浩钦,她没办法不怨。 萧远山有些古怪地看着文浩钦,文浩钦叹了口气,亦是颓然离去,留下萧远山等人一头雾水。 这边顾流惜将外院找遍了,也没看到闻墨弦的影子,她呆呆站在院中,脸上已然一片湿润。影子见她这般,温声道:“翠玉峰不大,阁主不会走太远,我让影卫去寻了,很快便能找到,你莫急。” “她……她还伤着呢。”顾流惜失神般呢喃了一声,随后眸子一闪:“我晓得了!”她随即运起轻功一路朝沉渊那边掠去。 站在沉渊前,顾流惜却没看到预料的人影,有些焦灼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却发觉头顶似乎有东西砸下来,顾流惜脚下一旋,只听得“啪”的一声,一个酒坛子直接在脚边碎裂,浓郁的酒香旋即弥散开来。 顾流惜心里一跳,望着上方的峭壁,顿时又急又疼,脚下轻点迅速拔地而起,轻盈落在崖顶。原本脚下有些发软,可看到那个靠在石头旁颓然孤寂的人时,顾流惜除了心疼,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一身白衣的人坐在地上,上半身倚在石头上,低垂着头,发丝垂下遮住她大半张脸,仿若一尊雕像,却是透着难以言喻的哀伤,脚边还放着一个空酒坛,残存的酒液顺着石壁流淌而下。 顾流惜眼前一片模糊,身子抖得厉害,之前已然让她难以承受的情绪在看到闻墨弦这般时,骤然爆发,她轻轻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拨开她凌乱的发丝,抬起她低下的脑袋。 闻墨弦喝了不少酒,脸色只是微微发红,眼里却是水波潋滟,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人,她目光陡然凝在上面,直直看着她。 她沉默着一言不发,原本淡漠的眼神倏然亮了起来,随后却是被蔓延开来的苦痛覆盖,她就那般不言不语,眼里的水色化为雾气,百般压抑,却又舍不得挪开。此刻那双眸子依旧深邃,却让顾流惜心疼的几欲窒息。 目光落在她腹部,那里依稀渗出些许血色,而垂在一侧的左手,裹着的绷带也有些散乱,血迹斑斑。顾流惜捂着嘴,仍是抑制不住那低低的哭声。随后她捧着闻墨弦的左手,左手想触上她的腹部,却颤抖着不敢碰,整个人哆嗦的厉害。 “你……你怎么不晓得照顾自己啊……闻墨弦,你是故意让我心疼么?”顾流惜哭的浑身抽得厉害,心口疼的她恨不得剜了自己的心。 闻墨弦一直安静地看着她,随后眉头却是拧了起来,伸手替顾流惜擦眼泪,嘴里低声嘟囔道:“惜儿别哭,别哭。” 顾流惜也不管她是不是听得懂,哭腔浓重道:“墨弦,你看着我,我没忘了你,我没忘……你个笨蛋,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忘了你。” 顾流惜提到这个,闻墨弦眼神陡然晃动的厉害,她胸口起伏得厉害,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流惜,嗓音有些嘶哑:“我是谁?” “闻墨弦。” “我是谁?” “墨弦。” 她有些慌乱的摇了摇头,执拗问道:“我是谁?” 顾流惜怔了怔,随即又哭又笑,低低道:“我媳妇。” 话落间,闻墨弦眼睛眉毛俱都弯了起来,开心地跟个孩子似得,在那不断点头。 顾流惜心里酸痛难当,凑过去狠狠吻住她,闻墨弦眸子一眯,搂住顾流惜的腰,更加热烈地回应着。这一次来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烈,闻墨弦向来温柔,又颇为顾及顾流惜的感受,一直都是不急不躁,温和体贴。这次却是带着股急切,甚至有股侵略感,极尽可能纠缠。唇舌交缠间,闻墨弦的气息几乎无孔不入,那股清甜中掺杂着浓郁酒香,让顾流惜毫无抵抗力,只能予取予求。只是发觉闻墨弦抱着她越来越用力,猛然想起她身上还有伤,忙别过头,急声道:“当心你的伤口,不许动。” 闻墨弦原本有些不乐意,被她那些急声一喊,有些无措地僵在那,不安地看着顾流惜。 顾流惜心里一颤,亦有些懊恼,闻墨弦该是喝醉了,忙软下来:“对不起,我没凶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闻墨弦没说话,仍是看着她,顾流惜小心解了她的腰带,她亦是乖觉的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看的顾流惜心都化了。 只是解开层层染血的绷带,顾流惜却是心疼的无以复加,那白皙平坦的腹部,颇为狰狞的横亘着的一道血口子,这一剑整个贯穿她的右腹,背后亦是有一个贯穿的口子。伤口已然微微收拢,却在朝外渗血,顾流惜狠狠咬着下唇,手指轻轻在伤口周围摩挲着,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能想象到这一剑有多疼,不仅是身体,她都没法想,自己对她下手时,她心里有多难受,她简直恨不得再捅自己一剑。 闻墨弦皱着眉,拿衣服掩了伤口,伸手将被顾流惜蹂躏的下唇解放出来,轻轻抚了抚。 顾流惜颤声道:“是不是很疼?” 闻墨弦却是歪头笑了笑:“开心。” 顾流惜边哭边笑:“我不开心,你不乖,你答应过我不喝酒的。都伤成这样,你还偷着喝酒,还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吓我。” “以后不喝了。”闻墨弦声音有些低,顾流惜看她眼睛有些睁不开,显然是困了。 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们下去,这里凉,回去睡好不好?”替她将伤口裹好,顾流惜起身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底下那距离,顿时有些胆怯,忍不住暗自自嘲自己白练了一身轻功。不料怀里闻墨弦却是低低道:“别怕,我在呢。” 顾流惜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深吸了口气,凌空踏出,迅速朝惜园纵去。 路上也顾不得紫曦几人眼里的惊喜之色,低声道:“紫曦,备些热水,她喝酒了。让若君姑娘给她看看,伤口有些渗血。” 紫曦脸色一变,也未跟她说苏若君的事,忙急急忙忙去找白芷。 闻墨弦一直昏昏欲睡却终是不肯闭眼,拉着顾流惜不松手。知道她有些不安,顾流惜心疼她,也就将人抱在怀里,等着苏若君来。 看到白芷时,她愣了愣,随即想起一醒来便没看到苏若君,仔细思索,也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劳白前辈了。” 白芷有些叹惋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莫要叫我前辈了,跟她一般唤我白姨吧。” 顾流惜眼帘低垂,没有答话,白芷也没多说,俯身察看闻墨弦的伤口。随后皱了皱眉,顾流惜有些紧张,她也觉得闻墨弦伤口不大好,低声道:“有事么?” “这几日都不知流了多少次血了,这般折腾,伤口那么深还喝酒!”白芷有些冒火,随后叹声道:“如今你醒了,她定能乖一点,需得忌口休息,不然怕是会感染,这如今怕是要留疤了。” 顾流惜眼神一暗,低头看着眼睛欲睁未睁的人,抿紧了嘴。 “好了,让她好好休息吧。”说罢,她顿了顿:“名剑山庄那些事,你都晓得了么?” 顾流惜神色微滞,随后却是恢复了淡然,低声道:“不重要了,我只在乎她,只要她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了。” 言罢她似乎轻松了许多,俯身在闻墨弦耳边柔声道:“乖,睡吧。” 闻墨弦勉强睁了眼,迷蒙中透着股水润的眸子让顾流惜心头微颤,她含糊道:“你陪我睡。” 顾流惜笑了笑:“好,我陪你睡,你先闭上眼。” 白芷看着她们,眼里有些失神,心中那股酸涩亦是难以掩饰,她缓步走出去,看着远处的重山,低低道:“蓝儿,她很幸福,比我们强多了。” 第155章 小心给闻墨弦擦完身子,顾流惜便是目不转睛得盯着她的睡颜看着,这几日睡梦里,她一直梦到前世那段被她遗忘的记忆。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天意,尽管那些记忆让她恨不欲就死,她也想将它当成一场噩梦,彻底忘记。可是她承受这一切后,换得的却是记住了这一世的她。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们如此惨烈的上一辈子,可以换的今生长相厮守。 过往的痛苦依旧萦绕在心头,梦里的绝望还是难以彻底的驱散,可是看着闻墨弦还好端端躺在她身边,那颗被折磨了许久的心,奇异般的得到了抚慰。因着无论会遇到什么,她都不再是同上一辈子那般,只能一个人挣扎面对。当一切都明朗后,顾流惜觉得自己突然放下了。 目光落在闻墨弦精致的脸上,顾流惜眼里拢上一层雾气,可脸上却带着柔和的笑意,她低头轻道:“你一直想让我从上一辈子的痛苦中走出来,我却没听你的话,不过我现在可以了。” 她声音突然有些颤:“我……我只是忘了,原来上一辈子的我,也很幸福。”师傅从未放弃过她,闻墨弦也不是远远观望她的生活。那些纵然短暂,纵然结果更加惨烈,可终究,她可以释然了。 这几日一直做噩梦,那些场景让她心力交瘁,此时她亦是倦怠的很。凑过去窝在闻墨弦怀里,嗅着那熟悉的味道,顾流惜亦是沉沉入睡了。 紫曦和紫苏悄悄过来看了看,见两人睡了,亦是没有打扰,轻轻放下帷帐,悄然退了下去。 而此时翠玉峰上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原本这次名剑山庄一事,虽说被冉清影截了手,却仍是达到了预期,萧家父子伏诛,名剑山庄亦是结束了它的辉煌,只是闻墨弦和顾流惜的遭遇让一群人没了半分喜悦。如今皆大欢喜,虽有隐患,可顾流惜醒来的表现让他们开心不已。派人传信给苏若君,苏望他们好好喝了一顿,一抒心中郁闷。 只是他们这才发现,苏若君急急忙忙离开后,一直冷着脸的肖梦锦在顾流惜醒了后,也旋即不见了人影。众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下心安同时亦是有些好笑。 酒酣饭足后,众人都各自回房歇息,惜园内却是依旧安静,虽然担心两人未用膳会饿着,却更不想扰了她们两人难得安宁,亦只是留了紫曦在外院侯着。 夜幕沉沉,星河低垂,一切都是静谧无言,只等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一点点划破夜色,迎来一片曙光。柔和的阳光缓慢溢满天地时,些许喧闹的声音开始响起,虽然并不吵闹,却依旧惊醒了沉睡了一夜的人。 因着醉酒的缘故,闻墨弦睡得很沉,但亦是睡得很香。秀气的眉头皱了皱,随即舒展开来,眸子睁开,看着头顶映着些许微光的帷帐,闻墨弦有些怔愣。片刻后,意识自断层中再次续接上,身体的感知也一一回归,感觉到怀里温热柔软的身体,闻墨弦顿时有些微僵。 她脸色依旧平静,眼里是一片波澜,身子却不敢动。她缓缓偏过头,入目便是一张漂亮柔和的侧脸,此时埋在自己怀里,神情恬淡柔和,嘴唇微抿,睡得跟个孩子似得。 怔怔看着怀里的人,闻墨弦努力回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却也只记得自己心口堵得难受,拎了两坛酒去了沉渊那边的崖顶,想着先缓一缓情绪,后面却记不清了。揉了揉脑袋,闻墨弦有些懊恼自己喝断片的事实,只是眼下这个场景,绝不可能是自己喝多了,强行把顾流惜拉上床的。那便是说,是顾流惜带她回来的?身上干爽利落,也没有酒味,显然是换了衣服。闻墨弦心头急跳,眼神晃得厉害,随后闭了闭眼,脸上的笑意无法遮掩,睁开眼时眼角却有些发红。 右手还揽着顾流惜,闻墨弦低下头轻触着她柔软的脸庞,心里那种极度的压抑和酸涩彻底决了堤,泛滥肆意后的激涌让闻墨弦有些发颤,许久后她却是彻底平复了。吐出一口郁气,她目光柔和地看着顾流惜,仿若在欣赏她新得的宝贝。 这种柔和却缠绵的目光,比之这逐渐明亮的日光更具侵染力,顾流惜像是察觉了有人盯着她,低哼一声,自那有些眷恋哀伤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对上闻墨弦的目光,顾流惜眼里情绪莫名,两人就这般对视许久,直到顾流惜弯了嘴角,笑着搂上闻墨弦的脖颈,才打破了这安静。 闻墨弦亦是笑了起来,仿佛之前所有的痛苦压抑都不曾存在过,她们只是一起做了场梦,醒后一如平日那般,缱绻安宁。 “醒来就笑得那么甜,梦到什么美事了?”不提之前的难受,亦不曾讲述此刻心底的庆幸激动,只是说一句一如早安一般的话语,平淡却透着温馨。 顾流惜环着她摇了摇头,笑意不减,低声道:“只是觉得,梦里刚梦到你,醒了又能见着你,很开心。”何止是开心,对她来说简直是天赐,梦里最终丢了她,醒来发现她又得了她,这种感觉,好的让人疯狂。 闻墨弦看着她清澈的眸子,有些许愣神,旋即倾身贴上她的唇,温柔摩挲着,却并不深入。顾流惜微仰着头,阖着眸子,感受着来自她的温柔,体会着这安宁下双方不曾述说的感情。 浅浅一吻结束,闻墨弦轻声道:“要起身么?” 顾流惜伸手摸了摸闻墨弦的肚子:“嗯,该起了,你昨日光喝酒,也没吃什么,定是要饿了。” 随后她想起什么,轻轻推了下闻墨弦,直接按着她她躺在床上了,随即就去解她的单衣。 闻墨弦有些愣,无辜道:“惜儿,我伤还没好。” 顾流惜动作一顿,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她当然知道没好了。 随即身下的人慢吞吞道:“你若要讨回去,能否等我好了。” “……”顾流惜顿时反应过来,这一看,自己此刻伏在闻墨弦上方,手里将她衣衫解了一半,露出一片白皙漂亮的肌肤露,精致的锁骨,玲珑的曲线……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暧昧。她顿时脸色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我……你别乱说,我没想讨回来,我只是……” 看到她那熟悉的羞窘模样,闻墨弦松了口气,纵使她有些不一样了,却依旧是她熟悉的顾流惜。 “你不想讨回来?嗯,我记得了。”闻墨弦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 “不是,你说了等你好了,就可以讨……” 顾流惜猛然闭嘴,看着笑得有些发颤的人,脸上红得几欲冒烟。 闻墨弦坐起身,不动声色拉上衣服,眼中却是波光流转,凑将过去,低低笑道:“好,等你讨回来。不过,我可是饿得很,再不起身,饿死了我,你可没法讨了。” “胡说什么呢。”顾流惜瞪了她一眼,赶紧起身穿衣服:“我给你做早膳,你先洗漱。” 闻墨弦看着她离开,脸上笑意微微敛了敛,低头看了看腹部,解开绷带,腹部的伤口渗了些血渍,伤口亦是有些红肿,又热又痛。皱了皱眉,闻墨弦有些懊恼,这下真是作死了。 穿好衣服,起身去寻白芷。看到她来,白芷眼里有些喜色,随即挑了挑眉:“精神不错,可不再是那沉闷闷的模样了。不过,你不陪着她,跑我这作何?” 闻墨弦淡淡笑了笑,随后有些无奈道:“伤口有些不大好,向白姨讨些药。” 白芷脸色一凝,看了看她的伤,狠狠白了她一眼:“现在知道紧张了,当时喝得挺痛快啊。” 闻墨弦不说话,乖乖听着她发火,白芷哼了一声:“现在怕人家心疼了,早干嘛去了。这个是若君留给我的,药性挺烈的,之前便没给你用。她可真是了解你,连这个都考虑到了,你要作死,便不用怜惜你了。”说罢便将那药粉倒在了闻墨弦伤口上。 闻墨弦闷哼一声,猛地一颤,脸上汗一瞬间便冒了出来,手上青筋暴起,直接掰断了一个桌角。 白芷也吓了一跳,闻墨弦一贯耐疼,连她都这般了,可想这药多恐怖。忙给她包好伤口,等了半天,闻墨弦才缓了过来。眼看她白着脸,有些蹒跚的走了出去,白芷摇了摇头:“那苏丫头也是个怪人,这都什么药啊?啧啧,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心肝都是黑的。” 顾流惜做好早膳回房时,闻墨弦已然若无其事坐在那看书了。见她进来,凑过来温声道:“做了什么,这么香?” “这是松茸玉米粥,对你伤口有好处,你得多吃些。这黑鱼汤,我仔细料理了下,放了姜丝,腥味也去了,合该不难喝,你也权些喝点。这是芙蓉糕,榛子酥,给你当点心。”顾流惜将碗碟端出来,指着那些认真道。 闻墨弦脸上笑意越发大:“真贤惠,不过只是是早点罢了,你费这么多心思作甚。这还有一个食盒,嗯,我猜猜,不会又是小笼包吧?” 顾流惜脸色发红,嘟囔道:“是又怎么的,那是我的。” 闻墨弦掩嘴笑了起来:“嗯,都是你的,我不同你抢。不过,这粥和汤都只有一碗,你光吃小笼包,就这么一笼,怎么吃的饱?” 说罢,她歪了歪头:“我记得你五岁时就吃了两笼,如今都长大了,定是不够。我特地让阿三他们做了大包子的,那个一笼定然饿不着你,你怎么不吃?” 提起这个,顾流惜闷得不行,打开食盒,端出两笼小笼包,塞了一个到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我那是饿了,才不用吃那么多。还有,我就吃小笼包,不要大包子。” 两人吃饭也不专心,所谓食不言寝不语,早就被扔到了脑后,两人吃吃闹闹,却是快活得很。 一旁的影卫虽然馋的不行,还被两人闪瞎了眼,可比起之前几天压抑惨淡的模样,他们倒是更习惯她们这般。 收拾了碗碟,闻墨弦敛了下表情,认真道:“惜儿,你醒后可曾让白姨诊了脉?” 顾流惜摇了摇头:“没有,而且我也没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白姨跟我说过噬心的事,我并没有那种状况……而且……” “你想起之前的忘记的那些事了,对么?” 顾流惜见她问的小心,笑得颇为坦然:“嗯。”她顿了顿,低声道:“与白姨说的相反,我不但都记得,还把以前忘掉的都想起来了。” 她看着闻墨弦,眼里还是有些疼意,有些艰难道:“墨弦,对……” 闻墨弦快速打断她:“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 对上她有些红得眸子,闻墨弦柔声道:“我晓得,你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换做我,我亦无法释怀,我只是让你晓得我的想法。你那天的确吓到我了,可我并不是怕你伤我,我只是怕你真的这般冷漠对我,因着我总觉得你不会对我下死手。你看,事实上,我没错对不对?你若真想对我下死手,这一剑有太多机会要了我的命,可你并没有。那种情况下,你仍能对我手下留情,与我而言,我该开心的。更何况如今你好好的,没忘了我,我还活着,已然是我的庆幸。” 顾流惜喉头哽得厉害,忍不住抱紧她,死死埋在她怀里。闻墨弦摸了摸她的脑袋,低下眼睑,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名剑山庄的那些事,你都记得对么?” 顾流惜身子微滞,还是点了点头。 闻墨弦叹了口气:“你可怨我?” 顾流惜眼里有些苦涩:“我怎会怨你,虽说他给了我生命,却也曾想过要夺了我的命。你待我如何,他们待我如何,我怎么不清楚。我也会自私,他们在我眼里,甚至比不上你的一丝一毫。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你没有什么过错。况且,他们害得你如此苦楚,你却没因此对我有嫌隙,我很开心。” 闻墨弦松开她,笑意柔和:“我也是傻了。”她伸手指了指,随后低声道:“所以,你只需做我的顾流惜,我也只想成为你的闻墨弦,其他的一切,自有决断。” 顾流惜使劲点了点头,笑靥如花。 和闻墨弦待了好半天,顾流惜才去见了萧远山几人。再次如此清醒的看着师傅师姐他们,顾流惜还是有些发酸,这些人这辈子都是上天赐予她的,如今都好好在她身边,她已然别无所求了。 围着顾流惜嘘寒问暖许久,确定她没事了,几人都很是开怀。只是白芷替她把脉后,神色谈不上凝重,却也不轻松。 “白姨,如何?” 白芷眉头轻蹙:“脉相虽不再如之前那般古怪,却依旧表明她体内噬心仍在,现下没状况,我不晓得是不是一直会安稳。不过,能脱离噬心对心神的掌控,你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顾流惜愣了愣,心里有些苦笑,可是能活两辈子,被人下两次噬心的,古往今来怕也只有她一人了。 白芷没看到她的表情,转身去取了那只母蛊,不过几日,那原本只是带着血线的母蛊,已然浑身发红,仿佛吸满了血,安静地躺在丝绒盒内,不过小半截拇指长,粗不过竹签,却是生了一个三角脑袋,看着有些恶寒。 闻墨弦有些忧心:“这母蛊没人喂血,可会有事,怎么如此模样了?” “无碍,噬心虽嗜血,却也并非靠血而活,这般模样只是嘴馋了,不必管它。” 众人皆愕然,这鬼东西还嘴馋? 说着她拿出一根银针,微微在母蛊尾端刺了一下,原本装死般躺着的蛊突然翘起尾巴不断甩着,似乎想缓解一下疼痛,那满身血色亦是退了个干净,白白嫩嫩的模样,比之前可是好看了不少。 只是众人未来的及新奇,顾流惜却是晃了晃,捂了下心口,让闻墨弦当即变了脸色。 白芷亦是叹了口气:“噬心未解,这母蛊还是个隐患。” “饲主可以掌控母蛊对么?”闻墨弦神色微沉,低声道。 “不错。流惜仅仅能抗住它对神智的控制,却无法摆脱它的损害。” “那她们迟早会发现惜丫头不受掌控,而到时候谁知道那些毒丫头会干出什么来,这个蛊真没办法解么?”萧远山有些气急,当日冉清影她们做的事历历在目,这个隐患,实在难料。 白芷摇了摇头:“我未寻到。” 闻墨弦沉默许久,然后低声道:“我记得,有关噬心的记载中,控蛊之人到最后会将母蛊植于自身,从而更加完美的掌控一个人。” 白芷一愣,闻墨弦复又疑惑道:“那为何她们只是饲蛊,不植入母蛊?” “不错,噬心蛊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子母蛊,子蛊服从于母蛊,却又彼此相系。一旦双方皆寻到宿主,母蛊亡,这子蛊必亡,宿主亦是如此。而子蛊若亡,母蛊则元气大伤,于宿主而言,亦是损命折寿。所以若非对子蛊宿主极为满意,不会有人冒险,毕竟用了子蛊之人都是他们的工具,死,那是常有的。” 闻墨弦盯着那母蛊,随后缓缓开了口:“可否在植入体内之前换饲主?” 白芷先是一愣,随后眼睛陡然亮了起来,也许可以一试,毕竟,母蛊只是被喂养了一段时日而已。 “我去找找,也许可行!” 第156章 眼看白芷离去,闻墨弦目光在文浩钦身上扫了眼,又看了看顾流惜。 文浩钦眼里有些沧桑,看着顾流惜时既不安有些期待,屋内几人见此也都找了理由纷纷退下。闻墨弦抿了抿嘴,也准备离开,顾流惜却是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你别走。” 闻墨弦顿了顿,却是停下步子,静静站在她身边。 文浩钦显得有些紧张,一个纵横江湖经历了大风大雨的老人,此刻竟是不断在攥着手,胡子抖了抖,却不知如何开口。 顾流惜看的明白,眼里有些酸,她深吸了口气,轻声道:“那日萧衍的话,我是记得的,之前您同我说过你们之间的纠葛,所以,那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也已然明了。虽说事实是如此,可我却并不愿承认我的出生亦是这般让人难以接受。” 文浩钦脸色有些发白,看着顾流惜,眼里痛色难以掩饰:“我……是我的错,我不该逼蓝儿,是我害了她,还让你至于这种境地。” “没有,虽说我不想接受有这样的父亲,可我也明白那种情况下,她还努力让我活下去,对我而言已然是个好母亲了。而且,我现在过得很好,纵然那几年一直食不果腹,却也是遇到了贵人。” 闻墨弦闻言看了她一眼,对上她的目光,亦是微微笑了笑。 对着文浩钦时,顾流惜依旧笑意未退:“如今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无论我父母是谁,我依旧是顾流惜,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您是我的外公,这一点同样不会变,你没有对不起我,不需对我感到抱歉。” 文浩钦有些惊喜,激动道:“你……你肯认我?” 顾流惜神色有些复杂,一个快要到古稀之年的老人,纵然当年错了,可是这么多年的丧女之痛,已然太磨折了。 顾流惜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外公。” 文浩钦应了一声,神色极为激动。可随即却是悲唤了一声:“蓝儿,爹错了。” 一句话完,再也说不出话了,眼里的泪水也忍不住,一时间老泪纵横。这一句话折磨了他太久了,他早便后悔了,可是当他后悔了后,却是还没来得及亲口给文韵蓝道歉,甚至一点点挽回的机会都没有,让他这十几年从未有过安稳。 他三十多岁才得了一个女儿,夫人早逝,他几乎将他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文韵蓝身上,看她从小猫一样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从小到大从不曾打骂过。文韵蓝却也争气,从不曾让他操心过,可是唯独一次两人的冲突,却是让他彻底失了女儿。 文浩钦哭的悲痛而压抑,此刻他再也不是文渊阁那个德高望重的阁主,只是一个做错了事的父亲,对自己逝去的女儿无尽的愧疚和思念。 顾流惜想劝他,却是无从开口。文浩钦苦,文韵蓝又何尝不悲,她不曾了解过那段往事,无权置喙,而且文浩钦咯压抑了这么多年,也需要发泄了。 闻墨弦眼里亦是有些悲悯,看了眼有些踌躇的顾流惜,轻轻又摇了摇头,随后带着她悄然退了出去。 出了门顾流惜心里还是有些闷,纵然不曾谋面,可文韵蓝毕竟是她娘亲,她不比萧衍,即使没有相处,可是却从没断了顾流惜的幻想。 那种情况下,按理说自己并不是一个受待见的存在,怀着一个处心积虑要害自己的男人的孩子,换谁都没法接受这样。可文韵蓝还是努力给她争取了一线生机,让她活了下去,这份情足以让她铭记了,便也是因此,她能接受文浩钦,却同样有些遗憾。 想到白芷,她更是沉重,从白芷对她的态度,也能猜到白芷对文韵蓝感情有多深,想到一些事,她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笑,只是多少有些苦涩。 闻墨弦看她表情变来变去,最后还露出这般笑意,勾了她的手指,环住她的腰轻笑道:“你这表情变得可比唱戏的还要快,在想什么,怎么笑得一点都不甜?” 被她这般亲昵圈在怀里,顾流惜忍不住脸红,四处张望了下,才开口道:“我只是在想,白姨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我。”说到这她越发沉重:“换做我,怕是一辈子都不愿见到了。” 闻墨弦眉头一挑:“换做你,我可不会弄个孩子出来。”遭了顾流惜白眼,她也不介意。 “不过,白姨如此待见你,怕是因着你生的太像你娘亲,你若生的像萧家人,估计忍不住一毒针扎过来了。” 顾流惜一头黑线,忍不住埋怨:“你嘴太毒了,都不晓得宽慰我,还在那埋汰我。” 闻墨弦笑着亲了她一下:“好,定是因着惜儿生的人见人爱,又温柔又好看,白姨才不计较。” 闻墨弦说的认真,眼神更是缱绻,生生逼地顾流惜低下头不敢看她:“你别胡说。”话是如此,脸上的表情可是完全出卖了她,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住。 郁结的心思被闻墨弦冲地一干二净,顾流惜心情好了许多,而闻墨弦柔和看着她,心里松了许多。看来她察觉的没错,她的惜儿醒来便变了些,虽说还是喜欢伤感,可是对过往的事终是放下了,就连她拿萧家开玩笑,她也是那般淡然了。那么,也许有些事可以问她了。 带着她回了房,闻墨弦斟酌着开口道:“惜儿,有关噬心的事,你可以同我说么?” 顾流惜愣了愣,随即微微一笑:“为什么不行呢,我还以为你不好奇,一直都不曾询问我。” 闻墨弦皱了皱眉,想起那日的场景,亦是有些心颤:“我之前怕你难受。” 忍不住想起那些尘封已久的事,顾流惜有些失神,只是片刻后,她却是淡淡摇了摇头:“初想起的确很痛苦,睡着的那几日记忆太过混乱,一时间前世今生都有些分不清,真的快要把人逼疯了。” “惜儿……” 见闻墨弦满脸紧张心疼,她安抚地笑了笑,继续道:“可是后来那些记忆一点点回来,逐渐清晰明朗了,痛苦依旧还在,只是还有许多我不曾知晓得美好事情在其中。” 她抬头定定看着闻墨弦,轻笑道:“也不知是不是那些被人刻意抹去的记忆终于完整了,我觉得我的上一世终究也完整了,醒来后突然很平静。当我自混沌中分清现实与上辈子的时候,那种巨大喜悦和和庆幸,让我顿时明白了你一直同我说的话。我其实真的很幸运,也比很多人幸福。上一辈子虽最终都失去,可我却一直拥有着它。到了如今,我更是百倍的得到了,而且即使又一次兜兜转转中了噬心,我却没有再次重蹈覆辙。” 闻墨弦眼神一凝:“你之前忘了,是因着上一世,她对你用了噬心!”她脸色一寒,心里莫名难受的很。 顾流惜眼里还是忍不住疼,点了点头。 闻墨弦心里发颤,却不敢再问当初发生了何事,按顾流惜之前所言,她最后是死在冉清影手里,而且顾流惜还记得那些,那么名剑山庄之事应该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可她一直想不起来萧远山他们如何了,那便是说,中了噬心后,顾流惜再也没见过他们了。萧远山真心疼她,怎么会连徒弟走投无路了,都不曾出来。 难怪……难怪当初她一直哭喊着师傅,闻墨弦心头疼的不行,将顾流惜紧紧拢在怀里,眼里犹如风暴一般,冉清影,你比我想的还狠! 顾流惜虽然决定不再沉浸在上一辈子的悲剧中,可是却没办法视若无睹,被闻墨弦抱着,眼里的泪还是忍不住。 “墨弦,我错了。我一直以为是他对我失望了,所以才一直不见我,我不晓得……我都不知道他最后葬在哪里,冉清影会不会迁怒他……” 闻墨弦眸子发红,一直温柔的抚着她的背,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蔺印天死了,起初我不记得他怎么死的,可我想起来了,是师傅……师傅,蔺印天想打开那个密室,最后走火入魔了。施棣,师姐都被害死了,就在我面前,我救不了他们。师傅也没了……可我都忘了,我还陪着冉清影,还陪着冉清影……”顾流惜浑身颤抖着,搂着闻墨弦哭的哀戚绝望。 “不怪你,不怪你,是她太狠,是她太坏。”闻墨弦心疼欲死,抱着怀里的人,不断给她擦着眼泪,颤声怒道:“闻墨弦也不好,她个蠢货,也没护好你。” 顾流惜哭的上气不接下去,陡然听她这般恼怒地骂闻墨弦,顿时又哭又笑,抽噎道:“她才不蠢,她就是太傻。含光……她的配剑也是含光。墨弦,我……若不是噬心,我可以陪着你的,真的,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我愿意的……” 她说的语无伦次,没头没脑,可是闻墨弦却猜到了大半。也就是说上辈子闻墨弦亦是去过蜀山,得了含光,那……那她应当同顾流惜熟识,还问过她愿不愿意……闻墨弦脑中一空,莫名听到一句淡淡的嗓音在脑中冒了出来。 “若你大仇得报,一切尘埃落定,愿不愿意随我离开,自此远离江湖纷扰,免你流离颠苦,安乐亦无忧?” 心口微缩,闻墨弦晃了晃脑袋,顾流惜仍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急声道:“你怎么了?” 闻墨弦摇了摇头,努力敛去眼里的那股莫名思绪,看着满脸泪珠的顾流惜,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苦,所以,这一生我不会再让你去尝它。如今师傅好好的,噬心不会再控制你,一切都会好的。上一世我无法抹平,也改变不了,可是我们还有今世。你还记得我,所以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晓得,所以我只是难受,我不会再同以往那般,让那些事情影响到如今的你我。”顾流惜声音微哑,认真对闻墨弦说道。 闻墨弦轻轻颔首,低低道:“但你可以难受,我也可以心疼你,只要不让它困着你便好,也无需怕我难受憋着自己。” 顾流惜心头急跳,凑过去亲了亲她,哽声道:“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宠坏了。” 闻墨弦笑得清雅:“我不是好人,你亦总说我坏透了,这一来刚好跟我凑一对。”说罢低头攫取那一抹柔软,含糊道:“反正,我总是比你坏的。” 两人在屋内亲昵半天,直到顾流惜最后满脸红晕,从那苦闷情绪中彻底摆脱出来,闻墨弦才带着她去找苏望几人。 如今事已至此,一切都该尽快了结,都过去这几日了,冉清影该回冥幽教了,那块仿造的流云白玉怕是要露馅了。 顾流惜仍受制于噬心,若不及早准备,到时候怕是被动的很。 进了议事厅,苏望,白凌几人俱都在那,见她二人前来,起身恭声道:“阁主,流惜姑娘。” 闻墨弦点了点头,示意几人坐下,随后抬眸道:“冥幽教最近可曾有动静?” “回阁主,并没有太大动静,名剑山庄一事似乎被封锁了,西域那边至今没人谈论这一事,好像根本不知道。”白凌早早派人盯着了,见她问,立刻接话道。 闻墨弦神色未变:“早便料到了,名剑山庄一事,我的身份也被暴露了。冉清影顶着我的身份做了冥幽教教主,虽说并非所有人都在乎这个身份,可一些有心之人,以及我爹的忠心部下却不会罢休。冉清影谨慎的很,怕是一早就准备封口。” “可她瞒不了多久,到时候冥幽内乱,与我们而言格外有利。阁主,可需要我们推波助澜?” 闻墨弦眉头一皱:“不行,不但不能推波助澜,还需替她守着。” “为何?” 苏望几人大为不解,顾流惜却是心知肚明,轻声道:“既然它没法控制我的意识,说不定母蛊与我也无大碍……” 闻墨弦目光轻飘飘落过来,虽没有说话,却是威慑力十足,惹得顾流惜赶紧乖乖闭嘴,有些讨饶地看了她一眼。 苏望几人顿时明白过来,看两人这般却有些好笑。 “过段日子我会起身去西域,那边你们可安排好了?” “之前便调动周边的人赶了过去,如今已然准备就绪。” “嗯,只是西部边陲之地,条件艰苦,他们过去怕多有不适,记得让苏彦多费心,送些东西过去。至于关于冉清影的身份,待寻到解蛊之法后,再说吧。” “是,阁主。” “许久不曾问过落霞楼,他们最近如何?”闻墨弦低头想了想,突然开口道。 “不大好,落霞楼之前与冥幽教一直摩擦不断,又被故意打压,许多武林人士也总在寻仇,损了不少人。不过那林鼎天却是坚韧的很,冥幽教越是打压,他越是跟他们硬磕,最近居然跑到西域当马贼了,虽然过得凄惨,却是经常拦截冥幽教的运货商队,扰的他们不甚其烦。” “马贼?”顾流惜不由得好笑:“这般心高气傲的人,竟然放的下身段去当马贼?不过,作风到是不错。” 闻墨弦也有些好笑:“原本我还可惜,当初花了气力引得他们反目,却不想他不堪一击。如今看来,我到小瞧他,苏望。” “在。” “西域这几年马贼横行,羌人野蛮好斗,确实令人烦扰。林鼎天去那里怕是也要跟他们对上,不过,林鼎天虽不是好人,却也不会祸及平民,比那些打秋风的羌人好多了。派人可以助他一下,最好能压下那些马贼,让他在西域站稳脚,以便能好好跟冥幽教对一场。” “是,属下明白。” “不过,适可而止,免得壮其势,留下隐患。”闻墨弦沉吟片刻,复又叮嘱道。 白凌心下感慨自家主子弯弯绕绕的心思,却有些担忧道:“万一他不安分,不安于西域,后面想收拾,怕是要费力。” 顾流惜眼珠子转了转,嘴角微挑:“对付冥幽教之时,想必各大门派也不会缺席,我可记得当初名剑山庄和冥幽教内幕的单子可是不少。刺影楼势大他们没法撒气,可是落霞楼,他们可乐意的很。如果他不安分,那便在回程之时,卖各大门派一个人情,同时也能成其美名,为民除害。” 几人嘴里的话顿时堵在喉咙里,目光上下打量坐在一起的两人,不约而同表达一个意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历来温柔心善的顾流惜,如今坑起人来,比他们主子不遑多让。 看着两人又亲密无间地离开,屋内三人摇头笑叹。 白凌摸了摸下巴,拍了下苏望:“你说,流惜姑娘跟着阁主不过一年,便学的那么像,怎么你跟了阁主都十年了,你还是那么敦厚老实?” 苏望噎了噎:“什么叫敦厚老实?你到是坏水一堆,也没见你真正学到阁主的心思。” 月卿看着两人闹,嘴角亦是带了笑意,看着闻墨弦离开的方向,她心里已然坦然了。她们两个的确很合适,不过一年,两人之间的默契,便是她们十年都难以比拟的。 闲适的日子虽然安逸,却也多了些无趣。这几日闻墨弦基本都处于无所事事中,除了看书,便是被顾流惜灌补汤,而顾流惜则是跟着萧远山一直在研讨珞珈十九诀。加上唐沫被唐元带着去了豫州城,好生料理唐家之事了,她一个人显得有些闷了。 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躺在藤椅中,看着已然被翻了无数遍的《越绝书》,闻墨弦心里有些小幽怨。 除了每顿不断的用膳时间,顾流惜基本没出现过,人陪她陪的不勤,汤却是不重样的。因着她伤口太深,恢复起来比较慢,之前又几次重伤。虽说如今天气回暖,她那落下的肺疾却也没犯,白芷却是很严肃叮嘱她,要好好补身子,不然怕是与寿命有损。 顾流惜自然是紧张的要死,纵然忙得紧,基本每日也会抽空去苏若君哪里翻医术,然后琢磨药膳再去找白芷看,鼓捣了许多汤。 她已经一连五日,三顿不离药膳补汤,虽然顾流惜知她嘴挑,又刻意宠她,汤的味道的确没那么难喝,可任谁喝五日,也得吐了。 摸了摸肚子,闻墨弦觉得自己又胖了一圈,这种甜蜜的折磨实在让人又爱又恨。不过,显然还是很有用的,她身上的伤口已然长了新肉,虽说未完全痊愈,却再不必担心了。 眼看日色渐退,闻墨弦遮了遮眼,起身进了屋,看了看外面,暗叹她估计又要晚膳回来了。 左手伤口已然愈合,腹部碰水也没关系,之前因着伤口的原因,沐浴一直不痛快,思量片刻,她先起身沐浴去了。 顾流惜回来时,在屋内并未寻到闻墨弦。她今日回来的早,只是身上出了一身汗,为免自己回去熏着闻墨弦,准备好晚膳后,便偏间沐浴去了。 往日回来闻墨弦都在等着,这状况让顾流惜有些奇怪。晚膳紫曦已经备好了,也猜到闻墨弦喝汤喝厌了,今晚也便撤了。 坐下来,依稀听到隔间有水声,顿时反应过来,估计是忍不住沐浴去了,想着她伤口好的也差不多,不会有碍,摇了摇头,也便随她了。 屋内光线渐暗,顾流惜起身燃了烛火,昏黄的光线盈满于室,柔和静谧。随后耳边传来门推开的轻微声响,顾流惜脸上笑意漾开:“怎么洗了这般久,饿……”转身看着出来的人,最后一个字愣是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此时已近夏日,屋内温度并不低,闻墨弦出来时只是随意穿了一件软薄白衣,刚沐完浴,一头墨发垂于身后,透着湿意,还在滴着水珠。 身上的衣衫仅用腰间的的系带松松打了个结,衣襟敞了大半,精致白皙的锁骨,线条优美的脖颈,乃至胸前白皙到没有瑕疵的肌肤俱都一览无遗。 几缕墨发散在身前,濡湿了一片衣衫,水渍顺着发丝滑落,隐隐没入轻薄衣衫下,本就有些薄的白衣,此刻更是欲掩还透,完全无法掩盖那玲珑清妩的曲线。 见了顾流惜,她脸上亦是透着笑意,整个人落在略显昏黄的灯下,透着一股难以抵挡的诱惑,让顾流惜的心彻底失了规律,偏生她毫无自觉,裹着一身水汽,仿若融了一身薄雾,凑到了顾流惜身前。沐浴后淡淡的皂角味裹着那顾流惜熟悉到极致的幽香,萦绕鼻端,惹得她本就一片空白的脑袋,更是犯晕。 闻墨弦见她目光迷离,脸色红得不行,低低笑了起来,手指轻轻捏上她的下巴,温声道:“我并不饿,不过,惜儿,你这模样合该饿了吧。” 说完她凑到顾流惜脖颈出嗅了嗅,低声道:“惜儿,你好香。” 顾流惜浑身一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完了。 第157章 眼看顾流惜满脸通红,眼神既软且怜,就跟一只软糯的兔子一般,闻墨弦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只是却依旧没打算放过她。空着的左手手轻轻搭在顾流惜腰侧,状似颇为关心道:“怎么脸这么红,可是热了?” 顾流惜只着了一袭水蓝色纱裙,闻墨弦手搭在腰侧,薄薄的布料完全无法隔绝她的温度,分明是温温凉凉的,她却觉得带着股灼热之感,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兀自摇头。闻墨弦嘴角微挑,笑得柔和清妩,右手手指自她下颌离开,一路滑下,轻轻点在她心口:“你心跳的也好快。” 顾流惜直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她勾在了手里,悸动不已。看着眼前看似正经,却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危险诱惑的人,彻底投降了。她眼睛水润通透,软软道:“你饶了我吧。” 闻墨弦眼中满是怜爱,不再逗她,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低声道:“惜儿,我很想你。” 顾流惜心里一软,她这几日一直努力练功,虽然整日见,却是很少陪着她,眼里有些愧疚:“我……我也很想你。” 眸光相触,之前被撩拨的悸动未消,羞怯和无措却是被拂去不少。眼前神色缱绻的人,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顾流惜,她有些忍不住,凑过去贴上那抹薄唇。 她微微睁着眼,近在咫尺的人温顺的阖着眸子,长长的睫毛羽扇般轻颤着,虽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已然足以让顾流惜沉沦。心口一团火越燃越旺,顾流惜忍不住往前探了一步,将闻墨弦压在一旁的床柱上。不知何时,手也不受控制探入她的衣内,轻轻摩挲着。 闻墨弦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低低轻哼一声,别过头含含糊糊道:“你还没用膳。” “不饿。”顾流惜此刻哪里还管用没用饭,美食与美色,无疑是后者。只是说完自己觉得羞赧,看着脸色已然熏红的闻墨弦,颇为认真道:“你说了,我可以讨回来,你不许耍赖。” 闻墨弦眼里有些笑意,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道:“我会耍赖,却不会骗你。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你,从不食言。” 柔和的话语字字落在心间,过往的一切亦是袭上脑海,顾流惜眼睛一红,鼻子也酸的紧。 闻墨弦摸了摸她的头:“这是要哭鼻子……嗯……” 顾流惜堵住她的话,将往她床榻上带,闻墨弦没有拒绝,两人纠缠在一起。 而远本就松松穿在闻墨弦身上的衣衫,此刻已然失去了它原来的作用,凌乱挂在她的臂弯,仅剩那根系带,努力发挥着它的作用。 顾流惜看着身下已然透着妩媚神情的人,心里都在发颤,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些,免得太急躁让她不舒服,可是身子却不听使唤。 手指想去解了那根系带却是不得要领,颤抖着几次都没解开,扯了几下,除了拉的更紧却是于事无补。 闻墨弦自然知道她紧张,忍不住想笑,眼波流转,低声道:“你力气太大了,温柔些。” 顾流惜一僵窘迫的不行,嚅嗫道:“我没……没用力。你别急,我一会儿便解开了。” 闻墨弦低低笑了起来:“我不急,你莫急便好。” 顾流惜手下内力涌出,捏着系带直接扯断,闷声道:“你话忒多了。” 没了束缚,顾流惜显得更是如鱼得水,虽说她是第一次,可之前同闻墨弦亦有过许多次,也不再是之前那般懵懂。起初有些紧张,可闻墨弦一直刻意安抚她,又很是配合,到最后也渐入佳境。 她目光一直不离闻墨弦,努力尽自己所能去取悦她。原本细腻温凉的肌肤,在她指间一点点变得滚烫,耳边是她压抑而难耐的低吟。一贯温婉清雅的人,眉宇间那股风情再也掩饰不住,勾的顾流惜神魂颠倒。 手掌贴着她的腹部摩挲着,闻墨弦呼吸越发粗重起来,只是触及右腹那道明显的伤疤,顾流惜心还是抽了下。半指长的疤痕透着些许粉色,有些凸出皮肤,落在白皙平坦的腹部,很是让人刺眼,顾流惜盯着看了许久,眼泪都快忍不住了。闻墨弦那么好,可她却是害她遭了许多罪,看着这疤,她都能想象出当时伤口有多疼。 闻墨弦低喘了口气,将她拉过去,亲了亲她的眼帘:“都过去了,不过是留了个疤,日后等若君回来,说不定疤都没了。” 顾流惜抿了抿嘴,闻墨弦亲着她,含糊道:“做正事,你得专心点。” 顾流惜脸一红,忙将那些情绪抛置脑后。往日虽都是闻墨弦主导,可两人默契得很,亲近爱人似乎是一种本能,再加上有个好先生,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 顾流惜只觉的这种相互交融的感觉美好的让人战栗,她搂着闻墨弦,一点点撩拨。此刻的闻墨弦仿若掩在朦胧雾气之后,她一路寻觅,拨开层层水雾,不断逡巡,窥探着最真实美妙的她。 她是如此的包容她,纵容着她的一切,眸光潋滟缱绻,把她的神魂都吸入其中。当她彻底在她身下绽放时,仿若暗夜昙花,洁白柔美的花瓣徐徐展开,缕缕幽香自夜色中盈溢,将让人难以窥探的美全然呈现给她。美得让人窒息,却依旧透着难以言喻的清雅,魅惑天成,却不见一丝俗魅。 顾流惜紧紧抱着她,在耳边不断呢喃着她的名字,心里满满涨涨的,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幸福和满足,让她眼睛都是一片水汽。她以为已然爱她到骨子里了,可是她现在却发现,她总是能再爱她一点。哪怕是这一刻便死了,她也是再无遗憾了。兜兜转转,错过一世,她们终究是命里注定了。 闻墨弦被她抱着,努力平复着呼吸,许久后,终是缓了过来,察觉到顾流惜的心情,她伸手将人回抱了过来,声音喑哑透着股性感:“又在胡思乱想了?” 顾流惜听得身子都有些颤,摇了摇头,看着她眼角微醺,满脸红晕的模样,忍不住亲了亲她,低声道:“有没有不舒服?”她还是担心自己伤到她了。 闻墨弦眯着眸子看着她,手环上她的腰,笑了笑:“有些饿了。” 顾流惜看着她那笑容,直觉告诉她这个饿了绝不单纯,果不其然,原本环在她腰间的手突然抚上她大腿内侧的肌肤,惹得她猛地打了个颤:“嗯……” 眨眼间,慵懒得跟猫似的人,调转了方向压在她身上。顾流惜舌头打结:“你说过……让……我讨回来的。” 闻墨弦笑得动人:“嗯,你已然讨回来了,我不曾食言。”随后她顺势压下身子,因着之前一番纠缠,此刻她已然毫无阻隔地探,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顾流惜被刺激的整个人都弓了起来。 “嗯……你……唔……你黑透了。” 闻墨弦动作不停,在她耳边低喃轻语:“乖,这叫礼尚往来,你总不懂。” 翌日,闻墨弦坐在书房内,低头看着苏望拿过来的账本,略略翻了一遍,随后缓声道:“今年不甚景气,江南一带闹蚕瘟,各处蚕丝都会剧减,苏家丝绸采购亦是难事。” 苏望也有些忧心:“所以阿彦预备提前高价收购那些残余的蚕丝,苏家拿下皇商的差事,出不得错。等大家都反应过来,怕是再敢也拿不下了。” 闻墨弦点了点头:“是个办法,不过我就记得去年丝绸存货还有一部分。收购得趁早,需得一次性收全,一起交给朝廷。等到他们得知了消息,其余的便不收了。” “这一来,今年苏家商行怕是无货可卖了。” “如今还是五月中旬,春蚕没了,第二批蚕却还是来得及,皇商交货定在七月,到时候,若能控制瘟病,恰好那时蚕已然吐丝了。中间估计有两个月会断货,蚕丝价格也会激升,可等夏蚕都出来,怕是那些东西又会下跌。所以不用急,好好想办法解决蚕瘟。趁这个时候再抓紧把好的桑园包下来,蚕都没了,想必那些种桑的快撑不下去了,价格可以压一压,记得一些桑农的便不要苛刻了。”闻墨弦想了想,复又叮嘱了一句。 苏望仔细思忖了一遍,脸上笑意渐浓:“属下明白。” 闻墨弦示意他下去,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了句:“有看到惜儿么?” 苏望一愣,随后道:“之前见到流惜姑娘在洗床褥,说是今日天气……好,正好整理下。”苏望望了望有些阴沉的天,有些疑惑地说道。 然后他便看到自家阁主闷闷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愉悦,眉宇间亦是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苏望眼角跳了跳,觉得自己该退下了。 这边顾流惜却不是那么愉悦了,偷偷摸洗被单还被苏望撞见了,虽说他又不会知道,可是她自己接受不了。看着晾好的被单,她叹了口气,她还真是命苦,上次的,自己偷偷摸摸洗了,这次呢?还是她偷偷摸摸洗。唉,谁让她摊上个心黑,还四体不勤的姑娘。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是笑开了花。 “晒个褥子还又是叹气,又是笑,惜儿,你这是作何?”熟悉而带着调侃的语调传来,顾流惜忙绷着脸,扭头不理她。 闻墨弦眼神柔软,跟在她身后,柔声道:“你莫生我气,好不好?” 顾流惜仍是不理她,嘴角却是翘着。 闻墨弦态度良好,复又道:“我错了,日后你要讨回来,我定乖乖的,不说话,也不会再忍不住折腾……” “……你口无遮拦,莫要胡说八道!”顾流惜听得面红耳赤,就差跺脚了。 闻墨弦颇为无辜:“好,我不说了,可你不能不理我。” 顾流惜郁结,明明昨夜是她第一次,怎么她一点事都没有,反而自己腰酸腿软!一点都不可爱,坏透了! 闻墨弦看她低头嘟囔,揉了揉腰,摇了摇头,眼里笑意怎么都散不开,这傻姑娘,实在可爱得很。 因着母蛊之事没解决,闻墨弦暂且搁置了去西域之行,而冥幽教那边估摸着也该发现端倪了。只是有了这一隐患,闻墨弦也无法大动干戈,只能静观其变。 而不多久白芷便过来寻闻墨弦,她并没多说其他,开门见山道:“我寻到办法了。” 闻墨弦眸子一亮:“如何做?” “我在一本蛊经残页上寻到一个记录,对于以血饲蛊的蛊虫,若蛊虫未完全血化,是可以替换饲主,只是成功与否无法确定。而且只有一次机会,若新饲主无法成功饲养,以后便无法再换了。 ” 闻墨弦皱了皱眉:“如何能确定成不成功?” “一旦成功,母蛊会与饲主建立一种联系,具体我没法形容,但是饲主能感觉到。而母蛊也会主动吸食饲主的血液。但是如何选择饲主,我并不确定,它若愿意,便不会排斥喂养的血,可即使不排斥,也不意味着能成功。”白芷有些苦恼,如此一来只能看运气了。 “还需要其他的么?对流惜可有损害?” 白芷也没瞒她:“换饲主之前需得用特制的药物引诱母蛊,除了引得它极度噬血外,也要压制它同原来饲主的联系,趁机夺了饲主权。而那些药物会对母蛊产生一定的威胁,也可能因此牵连流惜。” 闻墨弦顿时有些沉闷,这办法太有风险,万一不成,反而害了顾流惜,一时间神色陡然凝重起来。 顾流惜看着闻墨弦:“我想试一试。” 闻墨弦眉头紧拧:“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墨弦,我们时间不多了,而且你该信白姨,她能提出这个方法,一定是可行的。而且,若连她都只能如此,有几个人能想出更好的。”顾流惜却很坦然,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不然等慕锦操控母蛊,结果怕是因着她害了闻墨弦。这种因着自己的缘故让心上人受制于人的滋味,她再不想尝。 “即使失败了,也便是只能这般,最不济遭点罪。你别太担心,好不好?我不喜欢被人掌控,我想试试!”顾流惜眼神很坚定,直直看着闻墨弦,在表明她的态度。 闻墨弦看了她许久,眼神有些复杂,随后妥协般的叹了口气:“好,我们试试,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转头看向白芷:“白姨。” “饲主谁来?”白芷接话到,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闻墨弦眼神微转,有些犹豫,换别人来,她总觉得不放心,毕竟她没办法把顾流惜的生命交给别人掌控,再亲近的也不行。可是若她来,她体内的血线蛊……纵然不影响,可若她解不了蛊,迟早会因着血线蛊丧命,到时候顾流惜也难逃一死。 顾流惜怎么不明白她那恼人的心思,脸色一冷,凉凉道:“就用她,不然就随它去吧。” 闻墨弦有些无奈,知她生气了,只好开口道: “我体内的血线蛊会有影响么?” “按理说不会,它在你体内已然说明,你血的味道比许多人都好。只要不进你体内,不会有影响。” 闻墨弦看着闹别扭的人,柔和一笑:“便由我来吧,把她给谁我都不放心。”她也不再纠结了,顾流惜上辈子都能陪她赴死,这辈子若她死了,这死心眼的姑娘,怕也不会独活。无论如何,生前死后她都能陪着她,护着她,亦是幸福了。 眼看顾流惜有些惊喜的模样,她转头道:“白姨,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说吧。” 白芷亦是笑了笑,欣慰点了点头。 第158章 同白芷商定好后,闻墨弦派苏望将所要的药材找齐后,便着手开始了。白芷需要的药材许多都很稀奇,好在这些年因着闻墨弦重病,心昔阁几乎四处网罗奇珍药材,基本都能凑齐。 白芷拿好药材,闷头在药炉待了好几日,五天后,她才满眼血丝的走了出来。 “可以开始了,你先试试这小东西喜不喜欢你的血。”白芷有些疲惫,对着闻墨弦说道。 闻墨弦点了点头,心里有些许紧张神色却是淡然。看着桌子上已然小了半圈的母蛊,有些凝重道:“如何做?” 白芷揉了揉眼睛:“已然很简单了,先将血滴在它身上,看看有何反应。” 闻墨弦看了看顾流惜,对她点了点头,随后伸手咬破食指,一滴鲜红的血液自指尖落下,精准掉在带着灰白色的母蛊身上。落下一瞬间,母蛊仿佛被血灼伤了一般,猛地扭了下身子,脑袋也不断甩子。闻墨弦眼神一凝,神情陡然紧张起来。 顾流惜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让她安心。就在三人屏气凝神时,母蛊突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的躺在盒中。随后闻墨弦还没来得及问白芷,母蛊瞬间变得赤红,那滴血渍倏然没入体内。 白芷眸子一亮,脸上激动不已,连声道:“快,快,它应了,赶紧给它喂血!” 闻墨弦复又将手指咬开,这次有些深,血液不断涌出,顺着指间滑落,滴在母蛊身上转瞬间就无影无踪,就连落在旁边的血液都一滴不剩的被它吸进去了。而母蛊似乎很不满足,竟是发出尖细的嘶叫声,白芷摇了摇头:“这小东西急了,看来它很喜欢你的血,只是它食量有些大,千万不能断,否则前功尽弃。” 顾流惜脸色有些白,她就这母蛊贪婪的模样,闻墨弦要流多少血。 指尖的血有限,不多时血流就缓了下来,闻墨弦蹙了蹙眉,伸手取了把匕首在手腕上划了一刀,顿时一股鲜血再次涌了出来,惊得顾流惜扑上去就要给她捏住:“你干什么啊?”这都带上哭腔了。 闻墨弦忙用空着的右手揽住她,瞥了眼吃的欢快的母蛊,低声哄她:“乖,没事,我血多,不会有事。它要吃不饱,可比我放血更肉疼。” 顾流惜看着那血源源不断涌出来,心疼得要命:“之前才流了那么多血,我好不容易才把你补回来的。” 闻墨弦便催动内力,将血逼出来,便笑道:“我被你补得太狠了,肯定不缺血,最多,再辛苦你继续给我补回来就好了。” “才不要,你之前就在嫌弃我的汤。”顾流惜眼睛微红,目光盯着闻墨弦的手腕,一直捏着衣襟。 等到母蛊整个粗了一圈,不再吸血了,顾流惜急急道:“白姨,好了么?!” 白芷看了看,笑意笑逐颜开:“好了,停了吧!” 话落,顾流惜立刻将之前准备的纱布,给闻墨弦缠上。放了许多血,闻墨弦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眼前也有些发晕,被顾流惜这么一动,身子都有些不稳。顾流惜咬着唇,直接将人抱了起来:“白姨,还有事么?” 白芷一愣,下意识道:“没……”转眼间顾流惜抱着闻墨弦就不见了人影。 “以后还要继续喂养一段时期!”她摇了摇头,低声哼道:“臭丫头,好歹是你的事,你那一副我欺负你媳妇的模样算什么。这还不知道有没成功换饲主呢,就把人带走了。” 闻墨弦阖着眸子躺在床上,顾流惜给她擦擦脸,有些焦急道:“很难受么,头晕不晕?” 闻墨弦片刻后才睁了眼,看着顾流惜,对她笑了笑:“我没那么娇弱,只是有些乏。”说罢她眼里笑意愈浓,伸手将顾流惜拉下来。 顾流惜挣扎了一下:“我压着你了。” 闻墨弦亲了亲她的嘴角,温声道:“你莫乱动,让我抱会儿。”此刻她心里突然多了些东西,触不到摸不到,可是感觉却很奇妙,她甚至觉察到一种莫名的愉悦和满足感。想到之前白芷的话,她想着大概就是同噬心母蛊的联系吧。也就是说,这次成功了,而且那母蛊还吃的挺惬意。 顾流惜看着她,她脸色虽苍白,可神情很恬淡,眉宇间带着笑意,似乎很开心。看她这模样,顾流惜心里发软,调整了下姿势免得压疼她,柔声道:“怎么这么开心?” 闻墨弦笑意越发大:“傻姑娘,这可是给你换饲主,你就不关心下结果么?” 顾流惜这才反应过来,惊喜道:“成功了么?” 闻墨弦点了点头,将她抱紧,目光柔和地盯着她,低声道:“自此以后,你我便是生死相依,难以割舍了。” 顾流惜眼里笑意萦绕,重重点了点头,随后手轻轻抚了抚她手腕的纱布,疼惜道:“只是又苦了你了。” “傻话,用一点血换了你的命,哪里是我苦。” 顾流惜窝在她怀里,轻声道:“那要准备去西域了么?” “嗯,冥幽教已经有动作了,西域那边形势亦是有些紧张了,想来他们料到我们会有动作了。而且我们不去,她们也会找过来,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闻墨弦拍着她的背,温声回道。 在翠玉峰休养了几天,闻墨弦带着顾流惜开始前往西域,因着母蛊离不开闻墨弦,也带着一同去了。 萧远山坚持一同前往,闻墨弦知晓上一辈子的事,原本有些担心顾流惜想起那些事,可顾流惜显得很坦然。于她而言,一切都改变了,而且与其最后萧远山偷偷跟去,不如一同去,有个照应。 同时六月初三,文浩钦和卫贤召开武林大会,连同之前被冥幽教囚禁的门派掌门,一起决定讨伐冥幽教。原本在名剑山庄上,各门派都栽在了跟头,门内弟子都折损不少,心中对冥幽教已然深恶痛绝,所以这次有心昔阁打头阵,文渊阁,玄阴门又紧跟其后,各大门派俱都响应,俱都派人前往西域。 闻墨弦几人率先跟着西域马商乔装进去了西域,彼时正是六月,西域太阳有些毒辣,映着西域荒凉的沙丘,显得苍茫寂寥。 不过马商都是经验丰富之人,一路上虽条件艰苦,却也避过了许多匪患,再加上墨影几人一路相随,几乎一路无阻到了目的地。冥幽教位于西夜城,闻墨弦一行在西夜城外的小镇,克拉別依暂且落脚。 这个小镇乃是沙漠边的一小块绿洲,人数并不多,更多的是过往商旅歇脚补充粮水的地方。因此平日里却也繁华,这里的人们对往来过客亦是热情的很。 只是虽是一小片绿洲,却也是斑驳沙石环绕,加上已是六月十分,太阳尤为毒辣。周围的沙丘似乎都要冒烟,一股热浪翻腾着,使得整个小镇都有些不真实。 到了镇中,寻到了早就等着的心昔阁弟子塔林,他在这里待了许久,有了他,与这边居民的沟通,也不至于有障碍。 塔林生的高大,五官也颇为深邃,是汉人和西域人所生,由于长期的日晒风吹,面色红黑,身上穿着当地的毡衣,看起来是个典型的西域大汉。 见了闻墨弦,他显得很激动,带着一行人进了一个土块垒成的房子。外面看起来严严实实甚至有些土气,里面却是舒适的很。 屋内上方开了天窗,因为风沙多,天气昼夜温差大,这里的房间都没开窗,里面是全部用毛毡铺地,柔软漂亮的很,壁上挂了许多壁毡,一些玛瑙装饰品也是琳琅满目。 塔林有些紧张,摸了摸发红的鼻头:“阁主,西域条件比不得中原,委屈您了。” 闻墨弦摇了摇头:“谈何委屈,怕是让你费心了。这些已然很好了,我很喜欢。” 塔林听得格外开心,忙道:“阁主客气了,舟车劳顿,怕是又渴又饿,我去准备些吃的。” 墨影见他那模样有些失笑,看着他风风火火消失,摇了摇头。 “你这阁主面子可真大,看他乐的。”顾流惜眯了眯眼,低低开口道。 闻墨弦瞥了她一眼,伸手在她手心勾了勾,却是依旧淡然无波。 盘腿在桌案前坐下,闻墨弦抬眸看着墨影:“文阁主他们如今到了哪里?” “已经入了西域地段,要到西夜怕是还有几日。” 闻墨弦沉吟不语,萧远山却是有些凝重:“墨弦,这冥幽教在西域扎根百余年,对与这里的一切可比那些武林人士懂得多。而且这里的气候颇为恶劣,他们来了不一定能适应,如何能与之一较高下?” 闻墨弦点了点头:“师傅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个问题,看起来也不太明智。只是习武之人再如何,这些困难也不至于击垮他们,他们来亦不可能打头阵,只需在我心昔阁偷袭冥幽教时,在外围围困助势便可。冥幽教对西域熟悉不假,可我们却不可能同他们在荒漠上一决高下,只要速战速决,劣势并不明显。而且……” 闻墨弦顿了顿,微微垂下眼帘:“爹曾经为了冥幽教做了很多,即使他最终离开了,他对它亦是有感情的。冥幽教并非毒瘤,他们也曾安分守己过,我并不想彻底毁了它。” 萧远山几人听后皆有些沉默,良久后萧远山开了口:“好,你一贯有主见,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我是个粗人,听你的便是。” 闻墨弦眉眼轻舒,对着萧远山笑了笑:“此次之行已无后顾之忧,冉清影的身世也该捅出来了,到时候,见那位前辈也能容易些了。” “哪位?” 萧远山等人疑惑,顾流惜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了:“可是冥幽教的大长老拓跋晔?” 闻墨弦颔首:“不错,他同我爹乃是莫逆之交,在教中名望不亚于蔺印天,当初扶持冉清影上位,他起了不少的 作用。然而他并不是个好争之人,近年来蔺印天行事偏激,冉清影又一味顺从于他,他也渐渐不管教中之事,到是如闲云雅鹤一般四处游荡。 不过这些年,他却突然安定下来,几乎隔三差五会来这科拉别依小镇。” “他身为一教长老,怎么对这小镇情有独钟?”萧远山奇怪道。 “倒不是小镇,乃是这里的一个人。” 正说话间,塔林撩开了毡帘,身后几位小伙子端着一些酒菜一一摆在长长的桌子上。 看着摆满了一桌的菜,几人都有些惊叹,尤其是中间那整头的烤全羊,看上去金黄透亮,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阁主,你们都是第一次来西域,这里的许多东西怕都难得一尝,我便安排了这场宴席,为您接风洗尘。”塔林挥退那几人,对闻墨弦说道。 “辛苦了,坐下吧。托塔林的福,我们也能一饱口福了。”闻墨弦对于这些新奇的吃食颇为感兴趣,语调也略显轻快。 萧远山历来喜欢美食,看着一大桌子菜,眼睛都发亮了,抖着胡子笑道:“丫头,我们可是托了你的福,这些菜闻着可真香,把我的馋虫都勾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酒?” 塔林忙接口:“有的,这里有种柯尔克孜人酿的酒,称为孢糟酒,滋味酸甜,且不醉人,颇有特色,前辈可以尝尝。不过若显它不够味,这里的当地自家酿的辣酒,绝对够味,我去拿!” 不到片刻,塔林便拎了两个大皮囊,端了一叠碗,开始倒酒,一个皮囊中酒液橙黄,带着股清甜之味,而另一袋酒香格外浓郁,虽比不得中原名酒的清香,却是厚实霸道。 塔林递了一碗给闻墨弦:“这是孢糟酒,夏日解暑最是好,阁主可以尝尝,几位姑娘亦可试试。” 那边萧远山和墨影喝的乃是辣酒,直呼过瘾,伴着酒菜,吃的不亦乐乎。闻墨弦示意塔林一起陪他们喝,自己和顾流惜则安静坐着。 闻墨弦盯着碗里的酒,时不时暼着顾流惜,顾流惜却只是在一旁给她布菜,无视她的示意。 中间的烤全羊,顾流惜割下一小片肉尝了尝,外面的那一层烤的微焦,刷上油和酱料,色泽金黄,格外诱人。羊肉经过香料调味腌渍,滋味全都入了肉,不仅没有膻味,更是越吃越香。而且这里面的羊肉做的极为嫩,顾流惜吃的眼睛一亮,忙割了一小片塞入还在那努力引起她注意的闻墨弦嘴里。 她吃东西很秀气,细嚼慢咽,优雅的很,顾流惜眸光亮晶晶的,看着她的反应。 “怎么样?” 闻墨弦笑了起来:“很好吃。” “你再尝尝,我也觉得很不错,我都没做过烤全羊,以后有机会试试,待会儿我去问问怎么做的。” 闻墨弦听了她的话,低头想了想,随后开口道:“这烤全羊很费心思,首先选羊便很重要,一般都是在一年多到两年的羯羊,处理后,先要烫一下,好后腌渍入味,内力要填充辅料,再挂入烤炉内,封住口用慢火烤成熟。而且碳火也极为考究,最好是松木碳,火候也很重要。成品色泽黄红、油亮,皮脆肉嫩,肥而不腻,酥香可口,别具风味。” 顾流惜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会做?” “不会。”回答的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 “那你怎么晓得那么多?”顾流惜诧异道。 “我来之前特地看了下,途中还询问了下马商。” “你问这个作何?” 闻墨弦闷了闷:“我们来定然是不会错过这道菜,你的性子我清楚的很,定然会问。我不会做,也可以卖弄一下,如此你才不会嫌弃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噗”顾流惜低头闷声笑了起来,偷偷捏了捏她的腰,低声道:“你个小心眼的,我不就开了句玩笑么,用得着记这么牢么?” 闻墨弦认真道:“你的话我都会记着。” 顾流惜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戳到了心口,脸色微微发红,正感动间,却见闻墨弦盯着酒继续道:“你不许我喝酒,即便我很想,我也不再喝了。” “……”顾流惜一梗,简直要气笑了。这才是你要说的吧! 看着闻墨弦眉眼弯弯地笑,顿时无可奈何,伸手拿起筷子蘸了些酒水,探到她嘴边,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闻墨弦漂亮的笑容僵住,颇为愁苦的拢了拢眉,眼看顾流惜无动于衷,这才慢悠悠伸出舌尖舔了舔筷子。结果还未做完,顾流惜脸色倏地涨红,收回筷子夹了块羊肉,猛地塞进嘴里,随后又是一僵,差点噎着,端起酒喝了好几口。 闻墨弦被她一连串的动作惊得发愣,随后反应过来,却是笑得不行,赶紧接过她手里的酒,给她顺背。 顾流惜脸红的冒烟,实在太丢人,被闻墨弦那动作勾的发慌,惊慌中,最后还跟她用了同一双筷子。 那边两人小动作不断,这边时不时怕闻墨弦没吃好的塔林,却是眼珠子都快掉了。 墨影看他那模样,忍不住想笑,影子见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声道:“你需得学会视若无睹,那是阁主的夫人,莫要大惊小怪。” “夫……人?”塔林舌头打结,半晌才怔然道:“果真是阁主,比我们都强,她都有那么标致的媳妇了,我塔林还没嫁出去。” 随后一愣,摆手道:“不是,不是,是还没娶媳妇。”说罢看着惊叹看着他的几人,忙摇头喝了碗酒。 这边闻墨弦看着居然醉意熏熏的顾流惜,眼里笑意满满,果真还是那般,滴酒沾不得。还好醉了,不然又要羞死了。悄然抱着顾流惜回了后屋,淡淡瞥了眼墨影几人,让也有些酒劲上头的几人,倏然后背发凉。 第159章 进了后屋,喧闹的声音立时被厚厚的墙壁隔开,顿时安静了不少。顾流惜晕晕乎乎被闻墨弦抱了回去,她虽醉的快,却也没完全糊涂,只是陡然多了些孩子气,闻墨弦将她放在宽大的榻上,上面铺着厚厚的羊毛毯,软得很,顾流惜舒服的哼唧起来,惹得闻墨弦嘴角轻扬。 闻墨弦看她这么一会儿脸便红得不行,怕她酒醒了后头疼,便想去问塔林要些解酒的。只是将人放到床上,那环在她脖子上的手却怎么都不松。 闻墨弦双手撑在顾流惜身侧,低声哄道:“乖,松手。” “不要,该睡觉了,你要跑哪里去。”她扁着嘴,湿漉漉的眸子努力睁大瞪着她。 闻墨弦失笑:“你个醉鬼,这才未时,况且你一身酒味,谁要同你睡觉。” 顾流惜很不满,鼻子动了动,含糊道:“胡说,我才喝了一点,哪来的酒味。”说罢又凑到身上闻了闻,笑的开心:“不是酒味,香得紧,烤羊肉的香味。” “噗”闻墨弦忍不住笑出声,随后压低身子,凑到她眼前,轻轻嗅了嗅:“嗯,是香得很,有烤羊肉的味道。” 她靠的太近,顾流惜看不清她的脸,空出一只手推了推她,等到视野清晰了,才自得道:“我说得没错吧,你鼻子不好,才闻错了。” 她的右手就放在闻墨弦脸侧,有些醉意朦胧的脸明艳不可方物,加上水润漾泽的眸子,看的闻墨弦眼神微微变了变。伸手扣住她的右手:“是我闻错了,这么香的味道,尝起来定也不错。”说罢不等顾流惜再说话,俯身亲了下去。 顾流惜本就晕乎乎的,这会儿被人夺去了呼吸,唇齿纠缠间,越发迷离朦胧,鼻息间溢出黏腻的低吟,让闻墨弦眸子更是越发暗沉。 拉回理智微微松开她红润的唇,顾流惜低低喘了许久,这才含含糊糊道:“比烤羊肉好吃。” 闻墨弦一僵,看着酒劲上头的人,表情颇为微妙。顾流惜此时可不会察言观色,兀自揪着闻墨弦的袖子嘟嘟囔囔道:“我要吃烤羊肉。” “馕包肉,手抓饭,拿仁油塔子……”顾流惜根本没来的及吃什么,这一路也未好好吃过东西,怕是饿了,这会儿只会念着那些塔林介绍的菜名。 闻墨弦当真无奈了,捏了捏她红红的鼻子:“现在晓得饿了,让你方才光给我布菜。” 顾流惜扭了扭身子,嘴里嘀咕着,最后什么动静都没了。 “惜儿?”闻墨弦抚了抚她的眉眼,低声唤了几句,见她睡过去了,将袖子从她手里拉出来,小心给她脱了鞋袜外衣,给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盖上薄被让她先睡一会儿。 顾流惜睡得晕晕乎乎,意识开始回笼时,整个人软成一滩水,闭着眼睛,凝滞的大脑转了半天,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是喝了酒。 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嘴里干的很,可她却觉得身子重的抬不起来,屋内有些闷热,各种感觉袭来,半晕半醒的滋味异常不适,她低低哼了一声,耳边却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开门进来了。 随后是水流声,让渴得不行的顾流惜更是难耐,正焦灼间,那脚步声又靠了过来,随后一个人伸手将她揽了起来。那人的手软软凉凉的,怀抱亦是清爽微凉,对有些闷热的顾流惜而言,简直是天堂。缩着身子往那人怀里贴,却是听到一声轻笑,随即一个温热的东西放在她嘴边,下意识张嘴,温热的茶水自干涩的喉咙里留下,顿时缓解了那股难受的干疼。 一杯水下肚,虽然还是渴,可却缓解了许多,凉凉的手在她有些燥热的脸庞轻贴着,混沌的意识终是拨开泥沼,逐渐清明。勉强睁了下眼,嗅到那熟悉的味道,顾流惜唤了声:“墨弦。” “嗯,醒了?”温柔清雅的嗓音在耳边想起,靠在那柔软的怀抱里,熨帖舒服到了极致。 顾流惜点了点头,这才睁开了眼,努力拧过头看她。 闻墨弦见她还是有些迷糊,眉头蹙了蹙,手抚上她的额头:“很难受么?” 此刻已然好了许多的顾流惜,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感觉是睡多了,身子有些沉,清醒了就好多了。” “嗯,日后也不能让你喝酒了,跟个醉鬼似得。”闻墨弦舒了眉,一阵正经道。 顾流惜脸一红,嗫嚅道:“我做了什么么?” “也没做什么,只是抱着我不放手,还非得说自己很香,有烤羊肉的味道,让我……”她故意停下来,看着顾流惜。 “让你……让你什么?”顾流惜已然意识到绝不是好话,可仍旧习惯性问了出来。 闻墨弦挑了挑眉:“让我……尝尝。” 顾流惜脸色爆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那般……不要脸!可闻墨弦还不放过她,颇为郁郁道:“你亲完我,还说我不如烤羊肉。” “……咳……咳”顾流惜猛地咳嗽起来,连忙摆手:“那是醉话,你莫当真!” “酒后吐真言。” “……”顾流惜简直生无可恋。 闻墨弦看她那副表情,认真道:“我骗你的,你没有这般说。” “……”顾流惜心里咬牙切齿,正要闹,却被闻墨弦下一句话打败了。 “你说的是,我比烤羊肉味道好。” 顾流惜只想哭,无论是比烤羊肉味道好,还是不如烤羊肉,都是一件很丢人,很忧伤的事。 闻墨弦将她抱过来,给她穿衣服,温声道:“好啦,莫要郁闷了,能比烤羊肉味道好,我便满足了。” 顾流惜看到她眼里的笑意,陡然明白过来,猛地将她压在了床上,然后不断挠她痒痒肉:“你个坏东西,又在逗我,简直坏透了!有本事逗我,你有本事莫要笑!” 闻墨弦最是怕痒,被她挠的笑得直抽,连声讨饶:“好惜儿,我错了,你莫挠了,我受不住了。” 顾流惜见她那般,又心疼得紧,只好住了手。 闻墨弦笑得脸色微红,在她脸上亲了亲:“乖,不闹了。睡了这么久,午膳也没用多少,怕是饿坏了。晚膳我们用过了,还担心你醒的晚,饭菜热久了味道不好,现下刚好吃了。” “都用了晚膳了?我睡了多久?”难怪觉得有些暗。 “嗯,睡了近两个时辰了,西域日落晚,才没完全暗下去。”闻墨弦边说边给她穿好衣物,随后轻声道:“我去给你拿吃的。” 顾流惜看着她离开,眼里染上一抹笑意,等闻墨弦再进来时,她明显感觉到一股凉意,西域这边昼夜温差极大,闻墨弦竟是未添衣服。 赶紧给她搓了搓手:“又不记得穿衣服,你身子受不的凉的,万一又咳嗽可怎么办?” “并不大远,也就片刻而已,你别担心。”说着将饭菜摆出来,特地将一碟切成薄片的羊肉放在她面前:“你醉了后,一直闹着要吃烤全羊,喏,这是最嫩地方,你多吃些。” 顾流惜脸一红,埋头苦吃,待已然半饱后开口道:“墨弦,你何时准备去见拓拨晔。” 闻墨弦沉吟片刻:“我打算明日便去,如果能取得他的帮助,几日后,事情能顺利许多。所谓夜长梦多,不能再拖了。” 顾流惜有些忧虑,毕竟这么多年了,这一世变数又如此之大,闻墨弦对付冥幽教会不会有问题,她没有底。 闻墨弦刮刮她的鼻子:“赶紧吃,不用太担心,我一切都有准备。” 顾流惜点点头,对她笑了笑,反正冥幽教她也曾去过,虽然记得不明确,却还是能帮上忙的。 翌日两人起了个大早,而接到消息的影渊也和塔林聚在了一起。 见了影渊,闻墨弦温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事情办的很好。” “不辛苦,之前影渊离开,没能保护阁主,深以为愧!” “你是奉我之命去的,此事你只有功无过错,你们不要什么抖往自己身上揽。”闻墨弦无奈,影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阁主打算今日便过去么?” “不错,若我没记错,他今日会去那孩子那里。” “嗯。只是他脾气很古怪,对接近那孩子的武林中人格外厌恶,属下当初差点吃了大亏。” 闻墨弦笑了笑:“他该是很重视那孩子,无妨,我们先去会会他。” 影渊颔首:“是,阁主请随我来。” 闻墨弦和顾流惜跟着他,绕过好几道土埂,一路上都是这些黄沙堆砌的小坝,显得有些沧桑寥落。只是明媚的阳光落下,照着黄色的沙砾,却别有一番意境。 走了大概半盏茶时间,影渊指着下方的一处小院,低声道:“主子,便是那里了。” 此时三人现在一处高地上,下方是人工开凿的一大片平底,四面垒得坚实平整,底下一共十几户人家。而影渊指的那个院子有些奇怪,这里的房子都是土培垒起来的,厚实坚固,都是清一色平房。只有那个小屋是一个毡房,类似于北方草原地区的胡人住所,圆圆的顶,四周用粗绳固定,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顾流惜正奇怪间,便听到一阵嬉闹声,那个院子里涌入几个小孩,看模样都有七八岁,围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在那拍手笑:“三瞎子,又在等你家那个怪叔叔啊!” 那少年表情淡淡的,微微蹙眉:“他不是怪叔叔,他姓拓拨。” “哈哈,他不是你的叔叔,我娘说他是你爹,他把你扔了,现在后悔了!” 少年死死抿着嘴,而那些小孩看他一脸隐忍的模样更是来劲:“三瞎子好可怜,没有爹也没娘,是个小野种!” 少年没有神采的眼中更是空洞,转身摸索着想回家,并不想理会这些人。 那些男孩子皮得很,怎么肯放过他,偷偷将一个木棍子扔在少年脚下。要看着他踩中圆木,朝后摔去,顾流惜早便忍不住了,一个凌空,瞬间落在少年身边,托住他的腰,带着他旋了一个身。而随即她便发现一个黑影也掠了过来,似乎也想拉这个少年。却是慢了一步。而紧跟而来的闻墨弦却是插进两人之间,带着顾流惜和那惊魂未定的少年退了好几步。 几人站定,那些孩子看到几个武功高强的人,顿时吓得四处逃窜,转眼没了人影。 闻墨弦淡淡看着面前还维持着伸手动作的玄袍中年男子,心下顿时了然。只是她依旧未动,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场面有些许凝滞,直到缓过来的少年有些惊喜道:“是拓拨叔叔么?” 男子收回手,声音温和:“玄临,过来。” 少年有些愣,疑惑地对着顾流惜她们:“那方才扶我的人是谁?” 顾流惜笑了笑,开了口:“我们方才站在上面,恰好看到你被欺负,便出手拉了你一下。不过,我若没出手,你那个叔叔也能拉住你了。” 玄临很懂礼貌,眼睛虽看不见,还是认真道:“谢谢姐姐帮我。” “轻功很不错。”拓拨晔留了一撇胡子,模样却是典型的中原人,五官正气硬朗,多了些许风霜,看上去来是个很冷淡的人,说话也是直接冷淡。 “献丑了”,说罢替少年整理好衣服,轻笑道:“不用谢我,举手之劳罢了,方才吓到了吧,先过去你叔叔那。” 玄临虽看不见,可其他感觉却很灵敏,顾流惜嗓音温柔好听,一听便知道是个年轻姑娘,发现她替自己整理衣服,不过十一岁的孩子脸都红了。 拓拨晔拉过玄临:“你先进去待着,把这个带进去,我有话要同她们说。”拓拨晔手里拎了个纸包,将它递给玄临,玄临点点头,摸索着进了屋。 看着他乖巧的模样,顾流惜不禁有些替他惋惜,这么小却是看不见。 “目的。”又是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闻墨弦微微笑了笑:“目的?” “你们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 闻墨弦点了点头:“前辈不喜欢拐弯抹角,晚辈也直言,在下闻墨弦。”说完便看到拓拨晔眸子一缩,随后复又道:“十年前,晚辈名为苏流觞,家住豫州,家父苏叶,家母闻冰秋。” 拓拨晔仔细打量她,眉头微微锁紧:“如何信?” 闻墨弦神色微敛,抬眸看着他:“如何让您信?血玉不在,流云白玉不过是闭口不言的死物,爹娘也不再,这世有许多相信我是苏流觞的人,却再也没人能让您信服我是苏流觞。” “那为何多此一举?” “您不相信别人,却可以信您自己。” 拓拨晔眉头一挑,似乎带了丝笑意,随后迅速抽出腰间的铁链朝闻墨弦卷了过来。 顾流惜心里虽紧张却还是拦住了影渊:“他是在试探,你莫急。”手却已经皱成一团。 两人在屋外打的沙土飞扬,顾流惜勉强能到看昏黄烟雾中的两人。拓拨晔招数乃是典型西域门派的风格,诡谲而多变。闻墨弦初时用的都是她从她那几位师傅那里学的功夫,最后顾流惜也看出来,乃是苏叶教给她的落日诀。 两人并没有打太久,在猛地对了一招后,双双退了回来,拓拨晔目光炯炯:“你很像他。”无论是眉眼还是出手风格。 闻墨弦躬身行礼:“多谢前辈赐教。”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闻墨弦和顾流惜对视一眼,几人一同进了屋,听了闻墨弦的话,拓拨晔眉头紧皱:“我是他的挚友,可我更是冥幽教的长老。你报仇,我会帮你,可此事绝无可能。你不要逼我与你为敌。” 闻墨弦喝了口茶,摇了摇头:“他是我爹,亦曾是冥幽教的教主。” “可你带人西行,已是不争的事实。” “您认为他们可以倾覆冥幽教?”闻墨弦反问道。 拓拨晔摇了摇头,目光如炬。 “我来找您,就是给冥幽教一个出路。我爹努力了许久,最终失败了,我虽办不到他所想的,却也能让冥幽教不至于如此艰苦。” “什么出路?” “西域条件艰苦,一是人烟稀少,且恶徒匪患不断,致使中原西域交易难以维系,生活越艰难,越多的人走投无路,恶性循环。二是,多为贫苦之人,无力支付。只是西域之地,地产并不贫乏,那些玉石玛瑙,奇珍异物亦是难得。心昔阁在江南一带几乎占据大半丝绸茶叶等买卖。西域周边小国不少,那些夷人更是偏爱这些货物,若心昔阁打通两方商路,冥幽教出力以物易物,换的玉石等物交由苏家出售,所得冥幽教与心昔阁三七分,足以让冥幽教活的比拼命挤入中原更安逸,您看如何?”闻墨弦不紧不慢,将她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清理匪患谈何容易,而且三七分,何等不公。”拓拨晔眼里已然发亮,却仍旧沉声道。 闻墨弦笑了笑:“匪患难清?如果冥幽教连同心昔阁,外加落霞楼,还有这次一同对付冥幽教中原侠客,你看如何?” 拓拨晔抚掌叹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真骨子里的商人天赋!” “至于三七,苏家负担大头,冥幽教只需耗费人力,而且请来的帮手,送出去也需要代价,三七已然公正了。” “我可以信你么?”拓拨晔认真道。 闻墨弦亦是正色:“我只想安稳,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替我被毁掉的安宁幸福,讨一个说法,我不会再蠢得赔上我以后的安稳。而且我只想您能带着那些可以独善其身的教中退出这场纷争,无论我背弃与否,伤的也不过是蔺印天他们。” “好。” “只是,您对这个孩子似乎?” 拓拨晔一愣,随后才笑道:“我欠他一条命,他是个好孩子。” “我明白了,您需得安排好他,以免出事。” “明白,你们何时动手?” 闻墨弦沉吟:“您一切都处理好后,通知玄临便可,切记保重。” 拓拨晔笑了笑:“若不是我讨厌那些纷争,这冥幽教,也轮不到蔺印天。” 三人告辞回去,看着越发明亮的阳光,顾流惜笑了笑:“奸商。” 闻墨弦无辜道:“我并未欺诈,如何奸商。” “那你信他么?”顾流惜收了笑,认真道。 “信,但是我却不会全压在他身上,放心吧。” 第160章 回到塔林家,闻墨弦和顾流惜拿了一张冥幽教周边的地形图在那细细看。当初心昔阁一早便偷偷在冥幽教安排了细作,虽然未能触及核心机密,可是就一幅大致的地形图还是不成问题。 顾流惜拧着眉看着用朱砂标出的一些红圈,及线条,伸手指了指一条刻意指出的路径:“这东面乃是一条栈道,用绳索连接木板,看似是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实则最为凶险。其中这些绳索环环相扣,只要断其一根,整个栈道全部都会崩塌,而且在其上有一暗洞,常年备有巨石,据说曾有人妄图带人从这上冥幽教,最后俱都被砸的尸骨无存。” 闻墨弦眉头一蹙,伸手拿了笔将其划去:“冥幽教位于风沙侵蚀的大山谷中,坐北朝南,正对入口犹如葫芦嘴,在两侧绝壁设有哨岗,居高临下,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无法避开他们的掌控,此路亦是不通。西边乃是一处天然流沙坑,广阔无比,从那里走亦是有去无回。” 两人盯着图,随后手指俱都绕过东面那片戈壁滩,点在了最为陡峭的北面绝峰。 顾流惜嘴角轻扬,随后却是认真道:“北面是冥幽教的一道天然屏障,这后面的峭壁常年被风沙侵蚀打磨,格外的光滑,几乎寻不到落脚之处,而且经过几千年风沙堆积而成的峭壁,质地很松散,亦是无法承重,很多地方几乎一掰就碎。再加上那里一道流风,卷着沙尘不断下扬,想要爬上去难于登天。” “因此,这里的守卫几乎不会考虑有人会从这里上来。虽然难于登天,却不会有人干扰。此处目前看来,唯一入口。” 闻墨弦眼神微晃,随后低声道:“那变暂定此处,其他的等拓拨晔消息传来再做打算了。” 两人正说着,墨影却是匆匆忙忙走了进了:“阁主!” “何事?”闻墨弦转头看着他。 墨影神色有些凝滞沉声道:“我们找到苏旐了,还有那个女人。” 闻墨弦脸色淡淡的,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在哪里?” “塔林已然将他们拿下了,之前他们便一路逃亡,躲进了西域,原以为进了冥幽教,却没想到是住在西夜城外,那女人不同他一处,苏旐此刻已经在塔林那了。” “带过来吧,我有话要问他。” 顾流惜有些许惊讶,这个苏旐她已然忘了许久,没曾想在这里会看到他。 片刻后,塔林和墨影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粗布短打,面色微微透着黝黑,眉眼间依稀能看到几分苏望的影子,只是比苏望生的还要秀气。 塔林伸手压在他肩头,直接让他跪了下来:“阁主有话问你,老实点!” 原本挣扎着的苏旐听了这话,顿时猛然抬头盯着闻墨弦,他嘴巴微张,脸上满是错愕。他从未见过闻墨弦,怎么也没想到让他大哥和一干阁中弟子如此敬仰恭敬的阁主,竟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 闻墨弦目光落下,缓声道:“你看起来很惊讶?” 苏旐顿了顿,低头道:“不曾想过阁主是这般模样。” “你还叫我阁主?”闻墨弦微微笑了笑,不似嘲讽,却也没有多少温度。 苏旐一哽,有些凝滞道:“我背叛心昔阁,已然没资格了。” 闻墨弦听了他的话,起身走到他身边,微微蹲下身子看着他,墨色的眸子深邃暗沉,就这般看了他许久,良久后才低声道:“背叛心昔阁?那你哥呢,你可曾对的起他?幼年时相依为命,数年分离相寻,这些年来悉心教导相护,你就为了一个女人,完全背弃了。” 苏旐紧紧咬着牙,眸子有些发红,别过头艰涩道:“我喜欢她,我没想过害你,也没想过背弃我哥。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她,就因为她是万魇门的少门主,可万魇门已然被灭了。” 闻墨弦眼里有些失望,摇了摇头:“感情并没有错,你喜欢她亦是没错。可是你该明白,事情有取舍,只看你值不值得,可她当真与你两情相悦么?若她当真爱你,自当明白你的立场,又怎会明知你痛苦难断,却依旧利用你套取心昔阁的情报。她若因立场难改,决心杀我为父报仇,不利用你,自己寻来,也算的上对你情真意切。你在你哥和她之间之间选择了她,可她却已然为了任务放弃了你。你被废功夫你心有不甘,却不知你哥却为了你挨了五十训棍,一力担下所有责任保你活命。一个对你掏心掏肺,血脉相连,一个利用你,甚至舍弃你。” 苏旐眸子赤红,嘶声道:“她没有!她只是暂时离开了!我哥对我掏心掏肺?可他可以同样为了你,舍弃我!” 闻墨弦眼神倏然冷凝,直直看着他,苏旐亦是倔着同她对视。片刻后闻墨弦冷声道:“为了我舍弃你?苏旐,你扪心自问,他为何会舍弃你?到底是何局面会让他在你和心昔阁之间做抉择!倘若我嗜杀成性,不论青红皂白要拿你,你哥可还会任由你遭难!那个女人没舍弃你?她难道不知道心昔阁的势力,难道不知道,你一人在外迟早会落到我们手里。对待一个曾经泄露阁主行踪,导致几番刺杀的人,你说她会不知道你的下场!” 闻墨弦几番质问让苏旐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到最后已然面如死灰。 他怔怔的呆了片刻,随后瘫在地上,颤着身子无声落泪,他何尝不明白,只是他不愿承认,想自欺欺人罢了。 闻墨弦看了他一眼,随即伸手拔出墨影的剑,快速挥了过去。苏旐原本闭目等死,却感觉几道劲风刮过,身上的绳索全部断裂。 闻墨弦将剑丢回去,顾流惜过去将一脸错愕的苏旐扶了起来,随后将一个小瓷瓶递给他:“你功夫被废,经脉也受损终身不可习武。你哥原本朝墨弦讨了恩准,千辛万苦为你寻得龙涎草,可以修复你受损经脉,不曾想你叛出心昔阁。如今墨弦念着你哥与你兄弟情深,为心昔阁出生入死,不愿他遗憾终生,便留你一命。而这药,原是他的,那我便给你,也算了了他一个心愿。” 苏旐握着那个小瓷瓶,仿佛重若千斤,随后猛地跪了下来,悲怆地喊了声:“哥!” 闻墨弦和顾流惜没再看他,转身离去。闻墨弦从未想过要苏旐的命,寻到他不过是为了给苏望一个安慰,无论他怎样失望,这个弟弟在他心里已亦是一个牵挂。转头看着不瘟不火的顾流惜:“我怎么不记得苏望有跟我提过这事?那药分明是我让若君给你配的滋养经脉的。” 顾流惜抿嘴看了她一眼:“我晓得你会放了他,而且因着苏望,这也是情理之中。可我并不喜欢他,也不愿他如此轻松便被饶过。苏望的确想过去给他治伤,我无意听到过。我只不过讲事实说了出来,至于是不是苏望给的药,已然不重要,只要他晓得懊悔便好了。” 闻墨弦眨了眨眼,这下算是明白了,她眼中漾起薄薄笑意:“惜儿,你这是挟私抱怨。” 顾流惜横了她一眼:“若不是他,你怎会走火入魔,几次险死还生,我已然很温和了,哪里挟私抱怨。” 闻墨弦摇了摇摇头,眼里却是越发温柔宠溺。 时间转眼间便过去了,距离上一次见拓拨晔已然有了三天,文浩钦几人已然来寻过闻墨弦,几方商量后,让他们暂且隐匿不动,以免打草惊蛇。等到有了确切消息再进行行动。 这些日子闻墨弦和顾流惜都会去看玄临,那些孩子因着被那次吓了,俱都不敢再欺负玄临,总在闻墨弦她们去后,偷偷围在外面看着。小孩子天真无邪,并不是真的心怀恶意,可是往往是这种单纯无知,更能伤人。 这一日当两人再去时,玄临已然在门口等着,看着瘦弱的少年站在毡房前,金色阳光落在他身上,面上带着一股平和的气息,整个人犹如成熟稳重的犹如大人般,那无神的眸子映着阳光,平添了几分光彩,却让顾流惜越发感慨。 “玄临,可曾用午膳了?”顾流惜温声问道。 玄临脸上有些丝愉悦,点了头,快走了几步:“顾姐姐,叔叔来了,给你们留了封信,让我尽快给你们。” 顾流惜脸上一喜,同他进了屋,他摸索着从床褥下摸出一封信,递给闻墨弦。 闻墨弦拆了信,看了许久,随后递给顾流惜:“我们可以动手了。” 两人同玄临辞别,少年站在门口突然开口道:“你们日后是不是不会来了?” 顾流惜脚步一顿,回头有些怜惜地看着他:“嗯,我们有事要办,可能没法再来了。” 玄临脸上有些落寞,他在这里住了一年了,自从那一年他无意间遇到了拓拨晔,几番交集后,救了拓拨晔,被他带回西夜城照顾。只是他说他没有家,住的地方人心险恶,他没法带他去,便让他呆在这里。可他眼睛看不见,那些小孩不愿跟他玩,甚至会捉弄他,拓拨晔虽然经常来看他,可也不能久留,一个人住在这,实在太孤单。 顾流惜知他心中所想,看了眼闻墨弦,闻墨弦对她了然点头。 她笑了笑,随后温言道:“玄临,想不想去外面走走?” 玄临很聪明,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一喜随后却又黯然:“拓跋叔叔在这里,我不想离开他。而且我眼睛看不见,到哪里都是一样,总会惹人生厌。” “怎么会,眼睛看不见不是你的错,他们看如此对你错在他们。而且你虽看不见,可你的腿,你的耳朵,都还好好的,看不了,也可以走走,去听听。你舍不得拓跋叔叔,可他该是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即使是没有他也能活着。你可以跟他说这件事,问问他的意见,我们还会再来一次,若你愿意离开,我们带你走,可以让影渊哥哥教你许多你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玄临脸上的渴望怎么都掩不了,他虽然安静,可骨子里却是格外渴望外面的世界,对一切东西都充满了好奇。闻墨弦说他根骨奇好,悟性也高,倘若是个健康的孩子,定是恣意非凡。如今虽遭遇挫折,却也极大打磨了他的性子,认真培养,是个上好的苗子。 闻墨弦惜才,顾流惜更怜他品性,既然他在这不快意,那便尝试着带上他。 玄临使劲点了点头,听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脸上的神采越发浓重。而今日这一方荒凉小镇上的问话,完全改变了他的一生,也因此造就了心昔阁日后第二位颇为传奇的阁主,虽目不能视,却依旧让人不敢小觑,这也是后话了。 回到克拉别依小镇,闻墨弦同萧远山以及墨影几人一同详细商量这次如何行动。 “方才接到了拓拨晔的信,名剑山庄一事已然被冥幽教知晓了,教内极为长老还有几位同我爹相交至深,教内也有许多心腹,得知此时虽然未完全相信可也开始质疑,在拓拨晔推动下,这几日冥幽教已然一片大乱,几乎分为三派,争执不断,而最好的消息便是有人爆出冉清影的身份,蔺印天为了暂且息事宁人,将冉清影关进了地牢,看来是打算弃车保帅。” 几人听了颇为惊喜:“当真是天助我等,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来这么一出。” 顾流惜垂眸沉吟,片刻后开口道:“若事情当真这般,我们也许可以少些波折。冉清影不会如此认命,她同蔺印天那点可怜的父女情,怕是到此彻底结束了。而且她也不是无能之辈,蔺印天最终完全会舍弃她,她不会坐以待毙。这些年她虽被处处压制,可也拉拢了一批人心,想要同蔺印天翻脸,完全可以。况且,如今我们最为忌惮的一个人,对她可谓死心塌地。” “你是说那个古里古怪的姑娘?”萧远山皱眉道。 “不错,作为药老的唯一弟子,她可是能控制冥幽教全部的毒人,如今蔺印天对冉清影还留有情分尚好,若不留情,想必……” 闻墨弦一直安静听她说着,此刻也是拢了眉,似乎在权衡。 “那我们要等么,阁主?”墨影,出声问道。 闻墨弦深吸口气,随后低声道:“这纵然是个很好的结果,可若是不是这般,我们怕是失了先机。因此我们仍按时行动,不过进去后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能胡乱下手,我与拓拨晔有约,凡不出手对付我们的教众,不得滥杀。” 众人点头,萧远山皱眉道:“那其他武林人士可会听从?” 闻墨弦笑了笑:“他们有多少人愿意以身犯险?我让他们留在下面增援,怕是求之不得,如此到时候如何说,他们也只能信了。” 随即她将之前重新和顾流惜整理的冥幽教布局图摊在了桌上:“惜儿,你同师傅他们说说吧。” 顾流惜点了点头,伸手一一指着那些不同颜色的图标:“我们若从北面上冥幽教,此处为我们唯一入口,这里约摸二十步有一处暗哨……这是蔺印天练功起居之处,防守不多却最为危险。此处是地牢,这边是冥卫训练安歇之所……如此大概便是这般了。” 她说完后复又加了句:“如今冥幽教出变故,很可能会有所变化,所以这些也不一定做准,但一定要更加小心。” 萧远山和文浩钦惊叹不已:“墨弦,你这是把冥幽教查的一点不剩啊,这老巢都被你摸了个 透底!” 闻墨弦看了眼顾流惜,只是笑了笑:“好了,明晚我们便要行动了,荒漠视野辽阔,毫无遮掩,白日很容易暴露。只是夜里温度低,辛苦各位了。” 众人纷纷应了,墨影和塔林两人将他们聚在一起,给他们详细讲在西域会遇到一些问题和应对之法,以免到时候他们措手不及。 第二日天公尤为作美,夜晚空中没有月亮,却是点缀着漫天繁星,如此淡淡的星光下,既不太过于显眼,也不至于睁眼瞎。 几人拉着几头骆驼,背着水囊工具,毕竟深一脚浅一脚的沙漠中,行走颇耗体力。 闻墨弦和顾流惜并肩走在前面,白日里滚烫灼热的沙砾,此刻已然褪去热度,仅有在陷入沙坑时才能感觉到一丝温热。 借着星光一行人踩在风化的沙脊上,节省体力。广袤的沙漠在柔和星光中依稀显露出它的模样,那漫天遍野的沙纹当真如波浪一般,层层叠叠推散开去,极目远眺,漫天繁星如挂在巨大的幕布上,仿佛不受重压垂到沙漠中,与远处模糊的暗影连为一体。 浩瀚星光为幕,万顷黄沙为席,整个巨大的画卷,展现出白日里难以看到美景,一行人慢慢走在其中,当真是同其中沙砾一般渺小。 顾流惜仰着头,眸光微闪,盯着头顶那片荧光,闻墨弦扶着她的腰,带着她这般缓步前行,夜色中冥幽教那片荒壁,错落成一幢幢黑影,引着这群人朝那边走去。 良久后顾流惜长舒了口气:“第一次见到这么壮阔的景象。” 闻墨弦勾着她的手:“怎会,你合该在这带了许久。”她指的是上辈子。 顾流惜低低笑了笑,随即盈盈看着闻墨弦:“苏州我是去过的,那石湖我亦去过,却从不曾有一夜有我带你一起去时那般美。” 闻墨弦嘴角勾起,正色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不是景色美,而是陪你看景的人美,对么?” 顾流惜脸色有些发烫,捏了捏她的脸:“何以皮厚至此!” 看着闻墨弦好看的侧脸,她低声道:“只有同你在一起,我才可以毫无负担地去欣赏这些。总觉得有你在,这漫天黄沙都好看的紧。” 闻墨弦眸色柔和,两人这般窃然私语,带到两个时辰后,一行人便站在了那峭壁之下。 萧远山现在峭壁前,伸手一按,一大块沙土便落了下来,萧远山咂咂嘴:“这跟面粉似得东西,怎么就不塌呢,费解。” 塔林开口道:“这些峭壁都是当年古城旧址,乃是巨石堆砌,经过百千年风沙堆积风化,最终而成,内力坚实。而这外边都是被风化或新堆上的,已然脆弱。” “那这如何上去。”墨影有些忧虑道。 闻墨弦抬头看着这陡壁,淡声道:“这峭壁约摸十几丈,你们觉得自己最高能跃多少丈?” 墨影看了看:“我大概能跃三丈。” “两丈半” “两丈” “三丈半” 待在场各位都大致报了下后,闻墨弦和顾流惜商量片刻,最后同几人说了大致方法。 几人排成一排,屏气凝神,在闻墨弦数了三声后,为首塔林迅速纵身跃起,紧跟着墨影和影渊也跟着跳起,两人急点塔林双肩再次拔高,影渊再次重复踏上墨影肩头。而另一边萧远山同样借了两名弟子的力道跃起,闻墨弦和顾流惜亦是同步跃上,在影渊开始第二次借力时,两人同样靠过去,再次以影渊为跳板,拔高一段。 闻墨弦使出当初在青州秀那一手壁虎游墙功,紧贴着那峭壁朝上掠去。眼看着离那边缘还有七八丈,她已然势弱,而顾流惜的连云纵亦是势竭。闻墨弦当机立断猛地推了一把顾流惜,两相作用,她转眼间流星一般快速坠了下去。看着她转眼消失在夜色中,顾流惜心猛地悬了起来,可还是咬着牙再次跃起,险险攀住边缘,扬下一片泥沙,上去了。 顾不得恐高,明知看不见,顾流惜亦是趴着往下看,想听到一点动静,闻墨弦爬了那么高,这般摔下去,也不知下面的人有没有把她接好。 捏着身上绑在身上的软绳,顾流惜一阵气结,那混蛋早就打算让她上来了! 急着看她的情况,顾流惜急忙收绳子,软绳另一端是比较结实的牛筋绳,找了个地方绑好,再使劲握紧,急急抖了抖绳子,感觉到一瞬间绷紧,她屏住气息,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冒了出来。 拽住人仔细看了看,松了口气,随后抓起她的胳膊就咬。 闻墨弦忙道:“脏的很!” 咬了一嘴沙砾,却也没忍心使劲,顾流惜郁结地吐了嘴里的沙子,拽着绳子生闷气,一股脑示意下面的人上来。 闻墨弦拿手帕给她擦了擦嘴,闷笑着替她握着绳子。 这一切到是比预料的要好。 第161章 有了长绳借力,下面十几人很快爬了上来。闻墨弦比了下手势,示意他们噤声。她将目光转向顾流惜,顾流惜伸手掏出地图,借着暗淡的星光指了下他们所在的位置,然后手指轻划,比出他们的路线。 萧远山几人点头示意了解,随后一行人悄悄朝冥幽教后山摸去。冥幽教这处沙壁地形变化多端,许多地方经常断层,使得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爬过最崎岖的这段,闻墨弦挥手让他们停下。墨影挑了四个人,在那一连打了好几个手势,随后指了指在夜色中几个模糊的黑影。 四人一直安静看着,随后齐齐点头,犹如夜色中的蝙蝠,悄无声息越入溶溶夜色中。 那四人很快潜到了两处暗哨下,足下发力顺着哨架爬上,猛然跃出捂住那有些聊赖的冥幽教弟子的嘴,紧跟着一把暗黑色匕首快速割开他的喉咙,不过一息间,一切都归于沉寂。 有顾流惜的引路,他们几乎未曾费多少气力,便摸进了冥幽教。夜色中,巍峨的冥幽教犹如一位巨人,安静地站在这一片荒凉沙漠中,漠然看着这一群夜袭者。 闻墨弦沉眼看着眼前的一片阁楼大殿,许久未曾动作,良久后,她比了个手势,让萧远山带着影卫暂且留在后山,她和顾流惜带着墨影影子进去。 萧远山有些犹豫,可也大致明白闻墨弦是为了谨慎起见,于是带人全部退到后山一处高地,在那里全身神盯着下面的动静。 闻墨弦和顾流惜几人此刻都穿着墨色短衫,几人都是内力非凡,动作间轻盈的犹如猫儿一般。 此刻已然将近子时,冥幽教除了几盏昏暗的琉璃灯悬于院落内,几乎一片黑暗。四人小心拐过长廊,却是发现主殿后院一间屋子仍是燃着灯。 顾流惜伸手在闻墨弦手里比划,“冉清影。” 闻墨弦皱眉,冉清影不是被关入地牢内了么?难道拓拨晔撒谎? 思及至此闻墨弦让墨影两人藏好,随后同顾流惜跃上屋顶,几个无声起落,落在那燃着灯火的房顶上。小心扒开一片瓦砾,昏黄的灯火透过扩大的缝隙映在两人脸上。空间不大,屏气凝神的两人只能看到一个男子,这人闻墨弦记得,当初印山越王墓上,便是他带人救的冉清影。 片刻后方思饶沉声开了口:“你确定要此时行动么?他功夫远比我们强,这般做风险太大。” 那边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似乎是椅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动静,借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所以,你怕了么?” 闻墨弦和顾流惜对视一看,顿时了然,是慕锦。 方思饶皱了皱眉:“你晓得我不是这个意思,若我怕了,此刻我该站在右护法那里。” 慕锦顿了顿,有些疲惫道:“我不是冲动行事,右护法这么多年如何对待她的,你该明白。他从来没把她当教主,更不曾当过女儿,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棋子。这次她付出这么大代价,寻回纯钧,湛卢,就因着流云白玉是假的,他便如此震怒,对她动手。如今上下一片哗然,质疑她的身份,斥骂蔺印天妄图用自己的女儿掌控冥幽教。你以为他那种人,在无法压下这件事后,会怎么对她?” 方思饶有些愕然:“可是虎毒不食子……” “他连畜生都不如,说是暂平众怒,将她关入地牢。”慕锦情绪越发激动,嗓音都有些发颤:“他分明未打算让她活着出来。” 方思饶脸色一变:“你去看她没?” 慕锦摇了摇头:“我进不去,所以我等不了了。他再厉害,我就不信他能敌的过那几百百毒人!而且…没时间了。” “慕锦,那是冥幽教的底牌,如此用于自家人身上,按教义,会处以剐刑的!” “我不在乎冥幽教,我留在这只是为了她罢了。” 方思饶低叹一声:“你……何苦呢。” 闻墨弦和顾流惜听及至此,眼神具有些复杂,随后方思饶复又开口道:“我答应你便是。” 而就在他话落时,他眼神陡然凌厉,低喝道:“是谁在那里?!” 顾流惜一惊,闻墨弦却是按住她,比了下中指,示意她安静。只见方思饶纵身跃出,一道黑影慌忙朝外逃窜,眼看方思饶追不及,闻墨弦掰下一块瓦片迅速扔出,那人被击中,顿时慢了半拍,失了先机被方思饶抓住。他出手极狠,那人功夫并不好,直接被捏碎了喉咙。 方思饶眼神一寒:“是右护法的人。” 慕锦沉默片刻:“方堂主,今夜便开始吧。” 屋后闻墨弦和顾流惜眸子顿时一亮,果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慕锦回了自己的房间,至此她从后山被冉清影接回来后,一直便住在冉清影院子里,推门进去,里面层层摆了许多木架子,上面一格格都是颜色不一的瓶瓶罐罐。冉清影拿了几瓶,递给方思饶:“这是软筋散和一线喉,后者见血封喉,如何用全凭你做主,记得一定要带着她安全出来。药老后院那书架后有一处暗道,带了她立刻离开。” 方思饶眉头一皱:“教主心高气傲,如何肯听我的,放下这一切走?还有,你呢?” 慕锦眼神暗了暗:“她不是愚蠢之人,明白什么对她最好。至于我,这西夜城一望无际,毫无掩护,她一走,冥幽教不会罢手,我要替她将这些阻碍清除掉,让她走远些。” “你怎么能挡得了他们,跟我们一起 走,我备好了骆驼,我们连夜走!” 慕锦摇了摇头,轻笑道:“我对付不了,他们可不一定。”说罢她轻轻吹了下骨哨,一双泛着碧绿荧光的森然眸子从窗口露了出来,在这夜色中,格外阴毒恐怖,惊得方思饶猛然退了一步。 “这是?” “师傅最得意之作,十年来,没有一个人用了药后,能比得上他。有了他,纵然对付不了蔺印天,却也能让他好好体会一下毒人的威力。”慕锦声音低沉喑哑,淡淡看着那双无神的绿眸,眼底却是有些悲凉,今晚过后,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她推门出去,看着那浩瀚天际的点点星光,低声道:“你去吧,不然来不及了。” 方思饶抱了下拳:“慕锦,保重!”言罢转身疾行,融入一片夜色中。 闻墨弦看着那个毒人,顿时心头猛然一跳,不知为何,她觉得那个僵硬的身影格外熟悉。只是眼看方思饶离开,她便收回心神,看了看顾流惜。两人犹豫了片刻,随后亦是跟着方思饶离开了。夜色中,他径直去了冥卫所在的那一片营地,担心暴露踪迹,闻墨弦没有再跟上去,不过半盏茶时间,方思饶带着两对人马,朝地牢而去。 接下来一切不难预料,方思饶带了几个人进了地牢。闻墨弦派墨影回去将这些事情同萧远山他们言明,以免他们担忧,接下来便安静等着了。 时间一分分过去,眼看丑时都已然快到了,一道人影跌跌撞撞从地牢入口窜了出来,却是被身后一把匕首直接刺穿胸膛,颓然倒下。 然而就在冉清影身影出现在夜色中时,一枚响箭倏然窜去天际,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声,随即在天空炸开! 冉清影脸色一变,看着这才断气的人,低低咒骂了一声:“该死!” 方思饶也是一惊:“教主,快走!” 冉清影目光一扫:“慕锦呢?她在哪里?” 方思饶一愣,随即道:“她在外面等教主,教主别耽搁了!怕是很快就有人追来了!” 冉清影眉头紧皱,眼神锐利:“我要听实话!” 方思饶面色发苦,可冉清影的态度太过强硬,他咬了咬牙:“她要留下来,右护法手下众多,若发现了绝不会放过您,我们需要时间。她要留下,用那些毒人为您争取时间。她用心良苦,望教主别再耽搁开了。” 冉清影心里五味杂陈,关了这写天,她精神并不好,脸色也有苍白,此刻更是有些颓然。她紧了紧手,哑声道:“阿饶,你该明白,我这一离开,便什么多没有了。可我明白,只要我活着,这一切都不重要,总有一天我会努力把它拿回来。可是,她不一样,我现在身边只有你和她了,丢了她,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为我做到如此地步的人了。我欠她良多,不想再欠她的了,带上她,我们搏一次,十年经营,我难道还是那只任人拿捏的小猫么?” 方思饶看着她,随后脸上露出一个笑意:“属下一切听从教主安排!” 这几下耽搁,整个冥幽教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了一般,各处灯火陆续点燃,凌乱喧闹的人声脚步声迅速响起。随即一人带着十几人朝地牢赶过来,冉清影挥手示意部分人迅速躲了起来。 灯火通明间,隐藏更加困难,闻墨弦拉着顾流惜后撤一段距离,隐在屋脊后面。只是得到紧急信号的冥幽教众人一心想着查探情况,根本没料到会是自家人在教内埋伏。当下为首一批弟子几乎全都被冉清影的人直接打晕了。 带队的人是掌管冥卫的大头领孙赟,他身手最好,避过方思饶的袭击,看到站在前面的冉清影,顿时错愕不已。看着地下躺着的属下,他眸光一寒:“竟敢对同门下手,冉清影,看来右护法说的没错,你根本不是什么教主遗孤,分明是故意假冒,妄图颠覆冥幽教!” 冉清影冷然一笑:“他还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假冒?我一个八岁的孩子还能骗过你那右护法?这些年来,教中谁都能看得出来,我不过是受制于他。而且,你们当真蠢到认为蔺印天不认识冉倏叶的女儿!” 目光看着凌空掠来的两位长老,冉清影朗声说道,眼里具是讽刺。 两人看到冉清影,眉眼俱是一沉,却在听了她的话后怔了一怔。 “我不过是个傀儡,被他强行找来冒充苏流觞,好让他光明正大接手冥幽教。如今冉倏叶的女儿来寻仇了,他便迫不及待拉我顶罪。无论我是否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些年来,我自认不曾对不住冥幽教,各位当真要放过罪魁祸首,逼迫我一个小女子么?” 来的两人正是大长老拓跋和三长老沈幌,听到此言,拓跋烨眯眼道:“寻仇?我记得前任教主和右护法乃是至交,为何寻仇,又为何不曾回教中?” 冉清影冷哼一声:“至交好友?简直是个笑话!当年苏家一家如何被灭的?你们以为是萧衍一个人么,若不是这个至交好友背后捅刀子,冉倏叶何至于死得如此凄惨!” “闭嘴!简直一派胡言!”突然一道黑影凌空跃来,带起一阵凌厉的掌风,毫不留情的超冉清影头顶拍下,低沉暴怒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狠厉。 拓跋烨离冉清影最近,当下迅速迎了上去,拉开冉清影,与来人对了一掌。 拓跋烨只觉得右手仿佛撞上了铁锤,经脉又涨又疼,脚下地面生生裂了一片。他颇为惊骇,看向此刻披头散发站在对面的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来这分明是蔺印天,只是此刻他头发散乱,完全不复平日里的儒雅风度,他脸色铁青而狰狞,在火光照应下,那一双赤红嗜杀的眸子,看的一群人不寒而栗,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走火入魔了!” 拓拨烨皱眉道。 一击不成的蔺印天,顿时更为狂躁,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冉清影:“你竟敢偷偷瞒着我拿走纯钧和湛卢!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一切地位荣耀都是我给的,你好大的胆子!你这个逆女,你去死吧!” 说罢他狂吼一声,再次朝冉清影攻去。 方思饶几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几下便被拍出几丈。就在蔺印天快要靠近冉清影时,一阵空灵哨声幽幽传来,一道黑影迅猛无比的挡在蔺印天身边,生生替冉清影挡下一击。 这一拳雷霆万钧,那人的胸口骨头都发出了几声渗人断裂的声,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几乎没有丝毫凝滞,立刻迅速出手,反而把蔺印天拍了出去。 蔺印天吐出一口血,在看到木然无神的人时,顿时脸色大变,猛然后退几步。随后不断摇头,眼睛血红地盯着那诡异的人,嘶声吼道:“不可能!你死了,你早就死了,冉倏叶!”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便是冉清影和慕锦也是惊讶莫名!这毒人,是冉倏叶! 躲在屋后的闻墨弦浑身一颤,手下的瓦片顿时粉碎!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沈幌眉头一皱,卷起一把佩刀直接朝两人藏身之处袭去! 顾流惜凌空跃起,直接将刀踢开,拉着浑身发抖的闻墨弦落在不远处。闻墨弦失魂落魄,再也顾不得眼前的紧张形势,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墨色眸子死死盯着那个青白面孔的人。 周围几人举着火把,摇曳昏黄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出那张已然不是活人能有的脸,可是即使他眸子已然是一片浑浊的绿光,五官僵硬再也没有往日那般慈爱温润的模样,可在闻墨弦眼里,却如此的清晰。她整个人表情都有些扭曲,眼里的痛色再也无法掩饰,身上冰冷内息急剧奔涌,连顾流惜都被激的发颤。 “墨弦!” 顾流惜看的心里绞着疼,就连她都差点压抑不住心有巨大的悲愤,要闻墨弦如何能忍受! 而此刻同样癫狂的还有蔺印天,他之前练功一直有问题,这段日子,原以为他毕生追求的梦想就要实现了,却临门一脚,让他再次破灭。冉清影的背叛,冥幽教的动荡,逼得他几次差点疯了。今夜陡然被打断练功,原本要进入第七层的寒煞掌生生被打断,真气逆行,原本就神志不清,此刻被眼前的毒人刺激,更是彻底没了神智。根本不管突然出现的闻墨弦,疯狂朝苏叶攻去。 闻墨弦神色极为压抑,随后悲然长啸一声,利剑一般直接劈向蔺印天。 这一声直接让后山一干人心都颤了起来,几乎只有一瞬间的停顿,所有人快速朝一片嘈杂的地方快速奔去! 而跟着蔺印天前来的教众,见到外敌入袭,加上之前蔺印天下的命令,顿时纷纷拔刀。孙赟提气高喊:“右护法有令,冉清影乃是假冒之人,违反教义,命令毒人袭击右护法,格杀勿论!还有那些偷偷潜入的贼人,一同拿下!” 拓跋烨脸色一沉:“孙赟,你当我们不存在么?这里轮不到你下令!都给我住手!” 孙赟冷哼一声:“如今教内一切都是有护法暂代,他的命令便是教主的命令!” 冉清影看着一片混乱的情形,迅速拉过慕锦,高喝道:“冥东,冥西!” 旋即,两队冥卫迅速站了出来,同孙赟的人战在了一起,一时间一片混乱。这番动静下,几乎留在冥幽教的弟子全都被惊动了。除了之前拓跋烨游说的那两位长老的直系弟子,几乎全斗作了一团。 沈幌想出手,却被拓跋烨拦住,他看着闻墨弦三人,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自从他走了,冥幽教早就不是冥幽教了。” 沈幌神色复杂:“那人真是他么?怎么会,明明当初蔺印天说人已然化为灰烬了,怎么会被炼成药人!” “药老一生古怪非常,对于药人的炼制几近疯狂,不止一次惊叹阿叶根骨惊奇。当初若不是碍于他是教主继承人,恐怕他便拿他做试验了。”拓跋烨眉眼低沉,随后看着一路撤退的的冉清影几人,低声道:“只是太过了!这样的人,怎么能如此对他!” 言罢他欲要出手,却见顾流惜一路挑开数人,几个兔起鹘落挡在冉清影身前,她眸子通红,看着那边近乎于惨烈打斗的三人,语气冰冷入骨:“让他停下来!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她剑尖直指慕锦,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想上前将她逼开的几个冥卫,俱被她毫不留情地收割了性命,她一直恨冉清影,恨蔺印天,可是却从没有像这一刻一般,恨不得将他们活剐! 冉清影也从未见到这般模样的顾流惜,浑身上下戾气丛生。 慕锦抿了抿嘴:“你该明白,此刻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他是我的底牌!我如今只想让她离开,并不想与你们为敌。况且,我真不知道他居然是苏叶。” “不想为敌?简直笑话!我不想多说,你之前不知道,如今该明了了。让他停下来,否则,她一样走不出去!” 慕锦眼里露出一丝苦涩:“我控制不了他,他不是活人,师傅炼制他时,他已然身亡。这么多年,师傅都不曾去动过他,因为一旦让他醒过来,他便废了。” 看她神态不似作假,顾流惜一颗心沉入谷底,目光扫到闻墨弦,她身上已经满是血迹,顿时顾不得她们,朝闻墨弦那边赶去。而萧远山等人也是犹如一道飓风,卷入混乱的战圈中,迅速将冥卫全部放倒。 就在许多人萌生退意时,一阵惊恐的喊叫声穿了出来,之间一群动作诡异的毒人自北面涌来,几乎是敌我不分,遇人便杀。 慕锦见了低低笑了起来,随后却是颓然道:“让你快走你不听,如今怕是谁也走不了了!” 冉清影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师傅从来都没成功过,即使能活到最后成为毒人,他们最后都会发疯,不会听从吩咐,嗜杀成性。这些毒人,已经彻底失控了。” “怎么会?你控制不了,为何不毁了他们?” 冉清影避开一个毒人,带着慕锦四下避让! 慕锦苦笑道:“师傅从来就没想过要帮冥幽教,他一直憎恨自己那副样子。心中一直怨恨将他逼到这地步的冥幽教,这不过是留给我们的礼物,等我知道时,已经太晚了。”这也是她急着让她离开的原因。 闻墨弦和顾流惜两人连手,压力顿减。只是苏叶此刻已然毫无神志,几乎是见人便出手。可闻墨弦怎么也下不去手,将剑落在他身上,顾流惜亦是一再避让 。苏叶真正意义上已经不是人,即使身上被蔺印天拍了好几掌,动作亦不曾缓下片刻;若不是蔺印天发狂只对苏叶下手,两人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蔺印天此刻也是让人骇然,他走火入魔后,功力几乎暴增,就算闻墨弦和顾流惜俩个人,都没能将他拿下。 闻墨弦因着悲愤一时混乱的情绪已然平复,看着萧远山几人越来越吃力,顾流惜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心里扯着疼。可是看着自己记忆中的人,死后被人如此对待,她更是痛不欲生。脑中不断回想着幼时,她们一家幸福安乐的模样,温柔的娘亲,总是笑意融融的爹。 高手对决最忌分神,任何一个破绽便是致命的。此刻闻墨弦手里的剑明显有些迟滞,而刚被蔺印天一掌逼过来的苏叶,暴怒不已,左手猛然抓住含光,右掌劈山裂石般就朝闻墨弦拍了过去。 顾流惜一直担心她的状况,此时看的心惊肉跳,苏叶没有神智,根本没办法逼他撤手。她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个曾经慈爱的人,会对他最爱的女儿手下留情。顾流惜右手长剑急速掷出,力道十足直刺扑过来的蔺印天,借着力道,撞向闻墨弦。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苏叶这冰冷霸道的一掌结结实实落在了顾流惜后背。顾流惜只觉得后背仿佛被沉重的铁锤砸下,那力道几乎要把她打穿了一般。整个胸腔震得毫无知觉,就好比一口气生生被人堵住,连心脏都已然凝滞。 闻墨弦被撞地摔在一旁,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顾流惜,顿时浑身发凉。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将人抱在怀里。此刻的顾流惜脸色灰白,眼睛紧闭着,胸口已然没了一丝起伏。这般重击之下,甚至一丝血迹都没有,似乎就这般睡着了。 闻墨弦如遭重击,一口血猛然喷出,削瘦的肩膀抖得不成样子,一贯沉稳的眸子几乎溃散。 突然她猛然回过神,将内力疯狂朝她体内送去,同时左手运了三分力道咬咬牙狠拍在顾流惜心口。 怀里的人顿时一颤,随后吐出一大口血,还有许多血自口中涌了出来。闻墨弦强自镇定,掏出怀里的药丸,给她喂下。 墨影几人原本心急如焚的围在周边,替她阻挡毒人,此刻看到顾流惜竟然动了,差点落下泪来。 闻墨弦却是抱着顾流惜,在那哭得无声而恐慌,嘴里低低呢喃道:“惜儿,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吓我,别吓我…” 顾流惜虽伤的重,却并非要命,她之前便全力用珞珈十九诀护住了心脉 ,只是那力道太恐怖,直接憋得背过了气。 她睁开眼看见闻墨弦快要崩溃的模样,心疼的不行,却是轻笑道:“差点憋死了,还好我媳妇聪明。” 第162章 闻墨弦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给她送内力,她眉眼压的很低,脸色亦是苍白的很。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眉头紧蹙,眼底满是苦涩。 见她这般,顾流惜心里难受,她微微坐起身子,闻墨弦慌忙将她扶好。顾流惜握着她冰冷的右手,另一只手抚平她的眉心,轻声道:“你莫要这般,我真的还好,方才只是背过气了。珞珈十九诀我已然练到了第五层,足以护着我自个儿。” 闻墨弦眼帘轻抬,还透着红的眸子望着她,给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声音喑哑:“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分神,你也不用替我遭罪。” 顾流惜忙摇头:“怪不得你,任谁此刻也无法淡然处之。你我本是生死相依,又要计较些什么?” 闻墨弦眼神柔和,随即低下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顾流惜正经的脸,顿时有些发红。 闻墨弦带了丝笑意,低声道:“你在这好好待着,等我回来,嗯?” 顾流惜看着她平静的眼神,明白她此刻的决心,心里酸疼不已:“好,我等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墨影,影子!”闻墨弦右手斜握含光,沉声道:“好好护着她!” 随即她脚尖轻点,一路自混乱人群中掠过,手里的剑快速挥过,几个毒人的脑袋便落了地。而那厢蔺印天早就撑不住了,顾流惜最后那一剑来的凶狠,直接将他左腹贯穿,随后又被苏叶一拳打出老远。只是却是恰好摔在冉清影几人身前。一时间,本就真气逆行的他,几番疯狂使用内力,更是弄得全身经脉混乱不堪,神智几乎完全丧失,见了冉清影她们,当下继续杀了过去。 没有蔺印天的纠缠,苏叶几乎单方面屠杀冥幽教的弟子,影卫见势不对,一撤再撤。 闻墨弦咬着唇,颇为痛苦的闭了闭眼,提剑直接朝苏叶刺去,这一次动作再无凝滞,墨色的眼里,一片暗沉,却满是坚韧。 看着底下苦战的众人,她提声喊道:“你们寻一下那些毒人的弱点!” 冥幽教众人顿时如梦初醒,拓拔烨高喊一声:“慕锦!这些毒人到底怎么解决,可有弱点!” 他边将身边的毒人打退,便搜寻慕锦等人,在一片混乱中,却是听到一声仓皇惊惧地喊声:“阿锦!” 他目光一顿,顿时杀将过去,却是看到冉清影摔在一旁,蔺印天胸口刺着一把匕首,没入仅剩刀柄,而蔺印天的右手同样提了把刀,自慕锦胸口刺了进去。 蔺印天终究失了力气,松了手里的刀,踉跄后退几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瞪着慕锦和冉清影,眼神怨毒而不甘:“畜生,你……竟敢……弑父。”到了将死的关头,他竟然恢复了些神智。他整个人摇摇晃晃,似乎还想上前杀了冉清影,却不料身后再次一凉,一把长剑再次自后心穿过。他勉强回过头,却是顾流惜勉强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一旁扶着她的墨影,亦是淡淡盯着他。 他低低嘶吼一声,颓然倒下,至死眼睛都未阖上。 而那一边冉清影抱着慕锦,眼睛通红,看着那整个裹在厚厚黑色兜帽里的人,终究是难以忍受地低低呜咽了一声。自从她出了药老的房间,她从来没再看到过她的脸,层层黑纱下,唯有那浅褐色的眸子,总是一如既往黏着她。 慕锦低低喘着气,那把刀暂时阻止了血流的汹涌,让她并未当即毙命。迷蒙的视野中,还能看到冉清影那模糊的影子,透过纱巾触及肌肤的湿热,烫的她生疼。眼角有泪缓缓滑出,她低若蚊吟般喃喃了句:“这辈子都不曾想过你会因我落泪。” 她眼神有些许涣散,勉强看着东方逐渐泛白的天空,低低笑了几声,嘴唇微微开阖:“天亮了……火……结束了。” 冉清影看着再也没了生息的人,心口仿佛被人捅了个窟窿,沙漠冰凉的风不断往里灌,她深深埋下头,肩膀颤抖着,边哭边笑,悲痛而癫狂:“冉清影啊冉清影,你羡慕她能被人死心塌地对待,如今当真只能是羡慕了,当真只能羡慕了……哈哈哈” 轻轻替慕锦阖上眸子,她失魂落魄道:“若当初你我不是主仆的身份,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 方思饶此刻浑身都是伤口,他冲过来,拉起冉清影,别过头不忍看慕锦:“教主,快走!” 冉清影弯腰将慕锦抱了起来,将她放在一处稍干净的地方靠着,惨然道:“走不了了,思饶,护好自己吧。” 看着围过来的暗卫,她提气喊道:“来人,去酒窖,将那些烈酒搬出来,这些东西怕火。” 正节节败退的众人顿了顿,却是犹豫,该不该信她的话,闻墨弦眼神微凝:“影渊,搬酒!” 她话语一落,影渊和几个暗卫顿时朝酒窖而去,冥幽教众人此刻也顾不得敌对,亦是一同赶了过去。 片刻后,几人用推车运了一堆酒水,影渊当机立断,将酒水俱都砸向那批疯狂涌上来的毒人。毒人们并不避讳,直接将酒坛砸碎,顿时浓郁的酒香蔓延开来,酒水撒了他们一身。 影渊掏出火折子掷出,顿时一片火焰窜了起来,不到片刻,那些动作迅猛的毒人身上便是火光大作,衣物顿时全部点燃。 那些毒人感觉不到痛,动作却是慢了下来,有这慌乱扑打着火苗,有些却发了狂朝人扑去。 “千万别让他们近身!快散开!”影渊见状,高声喊道,却还是有人躲避不及,被那些火焰波及,慌乱之下死于毒人之手。 而那些身手灵活之人,则是在他们动作慢下来时,游走其中,好不留情砍掉毒人的脑袋。 酒水一坛坛砸过去,纵使有所波及自己人,可此刻奋战两个多时辰的人,早就顾不得了。原本的酒香瞬间被焦臭味占据,令人作呕。顾流惜看着场内嚎啕嘶吼的火人,眼里一片苍凉,那些人曾经又何尝不是有血有肉的,因着别人的一己私利,落得如此下场。 她目光盯着闻墨弦,此刻她和萧远山两人正死死缠着苏叶,那漫天暴起的熊熊大火,让他十分暴躁,不断嘶吼着,出手亦是乱无章法。 闻墨弦已然筋疲力尽,萧远山也有些吃不消,看的影卫心急不已,可是上前却基本几招就打地动弹不得。 闻墨弦回头看了眼顾流惜,随即哑声道:“影渊,给我酒!” 影渊他们已然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手里顿时微凝,最后还是扭过头扔了过去。 闻墨弦提着酒坛,静静现在那里,身后那一片灼热的火焰映的瘦弱的人越发单薄。她没有过多停留,旋即,拍开封泥,仰头猛灌了一口,清亮的酒水顺着她的下颌流下,粘湿了她的衣襟。旋即右手一倾,剩余的酒液自含光身上撒过,似乎因着酒的缘故,她眼睛发红,再次喊道:“再来!” 此刻的人似乎颇为激昂,这番动作也让影渊浑身发热,顿时几坛酒又扔了过去。 闻墨弦纵身跃起,手里剑疾挑,双腿横扫,四坛酒水全部在苏叶上空爆裂。她剑尖横挑,扫过一处火光,顿时含光倏然一片火焰,随即她长啸一声,落日三式再次使出,纵然内力激荡,那剑上的火焰仍未熄灭。 带着火光的剑直刺苏叶心口,火光映在那绿色的眸中,一寸寸逼近。看着那张记忆中难以磨灭的脸,闻墨弦眸子雾气盈满。曾几何时,那个温润俊逸的人,手把手带她握着木剑,在那一片合欢的院内,比划着她彼时根本不懂得落日三式。 “觞儿要好好学,日后长大了,即使爹娘不在了,也没人能欺负了你去。” 在那身后,笑意温婉的女子总是温柔地盯着他们,那一瞬间合欢映满天,美得如梦如幻。 剑身毫无阻隔地透过苏叶心口,一瞬间他整个人变融入一片火焰中。 闻墨弦踉跄落地,死死看着他,奇怪的是,被火环绕的人并未如其他毒人一般发狂,竟是陡然安静起来,就在那直直站在,任由周身火焰吞噬他。 周围一片死寂,纵然那个男人已然不是当初的苏叶,可他终究是苏叶,冥幽教的弟子,见过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这个惊才绝艳的人。 顾流惜忍着痛意,快步走到闻墨弦身边。那站的笔挺的人,惨然看了她一眼,随即双膝一弯,重重跪了下去,顾流惜忙跪下去搂着她,撑着她脱力的身体。 身后心昔阁众人俱都撩起衣袍,单膝跪下,一片寂静沉重。 感觉到脖颈处不断蔓延来的热意,顾流惜心口绞着疼,紧紧抱着她。怀里的人低低道:“对不起,我又喝酒了。” 顾流惜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没关系,这次不怪你,不怪你。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回去,再也不管这些了,带爹娘一起回去,日后我们便一起陪着他们,好不好?” 闻墨弦点了点头,整个人都窝在顾流惜怀里,身子仍是不断轻颤着。 在那与黄沙想接之处,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昏暗的世界一点点退散,明亮。最后的一点火光,在太阳跳出地平线时,彻底湮灭。 拓拔烨缓步走到闻墨弦身边,顾流惜抬起头,看着他:“她答应过的事不会反悔,我们亦不曾滥杀无辜。冉清影她们我们要带走,剩下的事,让墨影和你们谈,她累了。” 拓拔烨看着她二人,脸上表情变化莫测,墨影上前,低声道:“夫人,带阁主先回去吧,尊主我们亦会好生送回去。”这一声夫人顿时让在场一群人蒙在原地。 顾流惜点点头,看着怀里已然昏睡的人,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脸颊因着喝酒缘故,带着些许粉红,心里顿时又疼又软。 原想抱她起来,墨影低声道:“夫人伤重。”言罢,紫曦过来小心将人背了起来,一行人朝山下走去。 冉清影木然坐在慕锦身边,眼里的光彻底湮灭,低头看着怀里已然冰冷的人,颤声道:“我要的从来不属于我,我有的却亦不再属于我。” 底下一直蹲守的武林中人,只不过遇到了一批仓皇叛逃的冥幽教弟子,以及追下来的毒人,一番争斗后,基本都拿下了。见到心昔阁一众人都是带着伤,闻墨弦和顾流惜甚至是被背下来的,想到之前底下看到的一片火光,顿时七嘴八舌了起来。 萧远山不愿跟他们多费唇舌,沉声道:“冥幽教毒人基本被灭了,弟子也死伤无数,只是根基仍在,我们也都伤得不轻,剩下那些都是厉害角色,我们暂且退了。不过料想,近十年内,冥幽教都将一蹶不振。我徒儿受伤了,老夫不就留了,若各位有能力彻底斩草除根,亦可上去一战。”言罢带着人迅速离开。 他们虽不甘心,可是冥幽教高手众多,毒人谁也不好说绝了,放下犹疑,派人去偷偷看了一次情形,见那里一片凄凉,尸横遍野,早就没了人,也就四处搜寻一番,开怀离去。这一次他们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冥幽教却元气大伤,他们已然满足了。 因着需要处理些事情,再加上此次顾流惜受伤,闻墨弦心神受到巨大冲击,便在克拉别依小镇暂且修养。 顾流惜虽伤得不轻,不过因着之前苏若君特地留给她们的伤药,萧远山又替她好生运功调理了一番,虽依旧闷闷的疼,却也没有大碍。 放心不下闻墨弦,顾流惜也没休息,守在闻墨弦身边,怔怔看着她。醉酒后的她睡得很熟,只是眉眼间的苦涩之意未退,看的顾流惜心疼得紧。握紧她微凉的手,想着蔺印天死了,名剑山庄亦灭了,这场纠缠了她们十余年,乃至直接导致她们两人上一世悲剧的仇恨就此终结,顾流惜此刻仍有些不敢相信。绷了这么久的弦陡然松了,除了难以言喻的轻松,同样有些害怕是做梦。 望着屋外已然大亮的天,顾流惜微微吐出一口气,旋即低眸凝视着床上的人。老天已然让这一切都不同了,那他可否让你我厮守终身。 待到闻墨弦醒来时,已然过了晌午,睁开眼时顾流惜正撑着脑袋休憩,昨夜一晚未眠,又受了伤颇为耗费体力,实在没撑住。 闻墨弦迅速坐起身凝眸看着她的脸,脸色有些苍白,却不在是昨夜那种灰白色,呼吸也很平稳,手指轻捏上她的腕部,这才安心不少。昨夜的事涌入脑海,让她脸色有些苍白,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疼意,随即起身将顾流惜抱了起来。 被她这么一动,顾流惜睁开了眼,有些迷糊地唤了声:“墨弦。” “嗯。”闻墨弦柔声应了句:“乖,再睡一会儿。” 被她这般柔声哄着,顾流惜本就乏得紧的神智越发惫懒,她窝在闻墨弦怀里,小猫般蹭了蹭,搂紧她的腰咕哝了几句。 闻墨弦低笑出声,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我陪你。” 搂着她柔软的身子,闻墨弦心情陡然平和了许多,看着她当真安然睡去,她便这般盯着她看了许久。 片刻后,思绪移到其他事上,想到一些事情,闻墨弦眼神微微凝了凝,看了看天色,闻墨弦悄然起身,将顾流惜搭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放下,旋即走了出去。 塔林他们见她出来,眼里有些惊喜:“阁主,您醒了。” 闻墨弦点了点头,抬眸道:“我爹他……” “阁主放心,我们已然好生将尊主收殓了。” 闻墨弦眸色微沉,沉默片刻后,复又道:“冉清影呢?带我去见她。” “是”说罢领着她朝另一处房间走去。进了地下室,闻墨弦看到了被关在那里的冉清影,此刻她静静坐在地上,低头看着地面,似乎在出神,闻墨弦进来她亦是没反应。 闻墨弦也未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许久后冉清影才抬起头,她神色有些轻松,却亦是有些涩意:“慕锦她……” “死者为大,已然入土为安。”闻墨弦有些悲悯地看了她一眼,淡声道。 冉清影舒了口气,却是复杂道:“我一直觉得你很幸运,亦是羡慕过你。” 闻墨弦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羡慕你有一个如此全心待你的人,也羡慕你似乎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她顿了顿,有些自嘲的道:“可在我那可笑的梦中,她亦曾如此对过我。” 闻墨弦一怔,随即眉眼微凝,沉声道:“不知冉教主可曾梦到你如何对她的?” 这下轮到冉清影愣神,闻墨弦神色发冷,淡淡盯着她:“何必谈羡慕于我,你身边真心待你的何尝没有,可你却弃如敝履,偏生妄想她人心里的珍宝。冉清影,你该明白,若你是我,惜儿亦免不了慕锦的下场。” 冉清影脸色倏然惨白,低头痴痴笑着,却是苍凉无比。 “可是你为何要出现?没有你,我怎会败到如此地步,又怎么会失了她。” 闻墨弦越发冷怒:“我从不曾想过同你争夺什么,若不是你肖想的太多,又怎会如此。冥幽教教主之位我从没打算拿回来,冤有头债有主,我报仇亦不会祸及与你,只是我如今没法放过你。我说过,名剑山庄上你对她做的一切,我都会讨回来。你曾经骗过她的,伤过她的,我都亦会替她讨回来。” “我骗过她什么?” “你不必知道,也不会知道。原本因着那些,我定然要将你挫骨扬灰,可如今的你却不曾担过那些,但,我不亦无法释怀。你的命,我留不得了。” 冉清影早便知道结果,并没慌然失措,却是对她的话诧异非常,皱眉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闻墨弦抿了抿嘴,看了她看一眼,随后良久后转身离去,踏出门口时,悠然说了句:“倘若你的梦并非梦,而是你的曾经,那些都是真的,只是如今因着某些变故,一切都变了,你可能明白?” 冉清影听了她的话,猛然站了起来,她胸口剧烈祈福,最终一点点平静下去。良久后,屋内只能听到悲戚苍凉的笑声,疯狂而可怜。 站在屋外的闻墨弦叹了口气,看了眼塔林:“好生送她一程吧。你准备一下,即日我们便离开了。” “是,阁主。” 闻墨弦望着正午灼热的阳光深深吐出一口气,继而转身回了房。她累了,只想待在那人身边了。 作者有话说:嗯,都结束了,站在就剩一个结局了,下章正式正文完结。番外我会慢慢写,因为太忙。么么哒 第163章 正文完 顾流惜醒后,闻墨弦将冉清影的事同她说了,顾流惜沉默了许久。对冉清影有多恨,她已然不知如何去形容了,上一世的一切与其说恨冉清影,不如说是恨自己多一些。今生她们之间虽纷争不断,可真正的当面交锋却并不多。如今她落得如此下场,她心里亦是无法形容。 闻墨弦低眉看着她:“你可怨我瞒着你?” 顾流惜摇了摇头:“怎会,只是有些感慨,你莫要多想。”说罢她展颜一笑,握着她的手:“之前你没醒,我都怕自己是在做梦,如今我总算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了。我不想去想那些事情,只想一切了结,好叫你不用再劳心劳神,诸多辛苦。” 闻墨弦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眼中漾着无限温柔:“一切都过去了。” 闻墨弦等人在克拉别依待了三日,同拓拔烨说明情况后,玄临亦是征得同意,随着她们启程回中原。 让一众人都颇为唏嘘的,一直让闻墨弦耿耿于怀未能寻到安葬之所的闻冰秋,就葬在冥幽教。从蔺印天屋内寻到的东西,以及被人打理修葺的细致的坟冢无疑都透露了蔺印天的心思。 闻墨弦心中悲凉,这样的爱,太沉重,太残酷了。 更让闻墨弦难受的是,生前如此恩爱的爹娘,竟是死后十年都未能在一起,原本轻快的气氛因着此事,变得有些沉闷。 将苏叶和闻冰秋尸骨收殓,由墨影几人抬棺,一行人回到了豫州,最终将两人葬在一处。 墓地便远在翠玉峰边,是一处极美的地方,两人站在那处新坟前,齐齐跪下。闻墨弦眼睛发红:“爹,娘,是觞儿不孝,拖了十年才让你二人聚在一起。” 顾流惜看着她,心里难受的紧,闻墨弦几乎从来不再跟她提苏叶和闻冰秋,因着这在她心里,已然是这一辈子都无法泯灭的痛苦。在她缺席的十年里,他们已然成了闻墨弦活下去的动力。如今大仇得报,这压抑了十年的苦痛,悉数奔涌。顾流惜不晓得如何宽慰她,只是握着她的手,陪她静静跪在坟前。 这般跪了许久,闻墨弦终是缓了缓,她亦是握紧顾流惜的手,直起身子,声音微哑道:“爹娘,这是惜儿,你们一定记得她的。”她顿了顿,一旁的顾流惜顿时也紧张起来,忙绷紧了身子。 闻墨弦神色认真,眼里却浮着一层细碎的光芒:“小时候我便想着,日后定要像你们那般,寻一个我极喜欢,亦喜欢极了我的人。惜儿虽不是男子,却我是真心喜欢的人,她待我也好极了。我们虽同为女子,可我还是希望爹娘能认可我们。当年你们答应了她做我媳妇,如今她那么好,你们定不会反对的,对么?” 顾流惜听得脸发红,眼睛也发热,手都有些哆嗦:“爹,娘,我不晓得你们是不是真的愿意墨弦与我这般,可我发誓,我定会好好照顾她,不会叫她难过。虽然总是她护着我,可以亦会倾我所有去护她。” 两人眸光对视,具是一片深情,缱绻无边。 庄重叩了三个响头,两人扶着站了起来,两人走在路上,闻墨弦定定看着顾流惜,随后眉眼舒展,轻笑道:“见过高堂,好媳妇,日后你便是我苏家人了。” 顾流惜脸色通红:“你能不能正经些,再说,你不曾娶,我也不曾嫁,谁是你好媳妇!” 闻墨弦扑哧笑出声:“是是是,我的过错,至今不曾下聘,让惜儿等太久了,害你心急了。” 顾流惜面如火烧,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才没心急,我又没说要嫁你,是你自作多情!” “嗯?那方才谁跟我爹娘说了,要好好照顾我,嗯,还说与我这般……对了,我还不晓得,这般是哪般呢?”顾流惜快步走在前面,闻墨弦则噙着笑意,在她身后不依不饶说道。 顾流惜憋得不行,她就知道,这个坏东西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负她的机会。气哼哼嘟囔道:“什么照顾你一辈子,分明是要给你欺负一辈子。” 闻墨弦一个闪身,环住她的腰,低头看着她,眸光缱绻,清雅的嗓音微微压低,目光仿佛要探进顾流惜的灵魂里,低低柔柔道:“那……惜儿你愿不愿意给?” 顾流惜被她那温柔而期待的目光看的近乎失神,她已然被她迷的神魂颠倒,别说是给她欺负,便是要了她的魂,她也甘之如饴。 夏日里燥热的阳光被树荫遮挡,细碎的阳光透过缝隙落在两人身上,耳边树叶飒飒摇动,蝉鸣亦是回荡林间。在一树繁荫,绿叶浮动中,两人抱在一起安静地亲吻,眼眸微阖,睫毛轻颤,一如无法遏制的悸动与甜蜜。对于顾流惜而言,这一刻她情愿溺死在这人许给她最甜蜜的柔情中。 然后她们各自心中都了然,她们的安宁从来都是奢侈。回到翠玉峰不过几日,闻墨弦便病了,一直发烧,咳嗽了许久,等到白芷好不容易给她退了烧。她整个身体迅速虚弱下去,体内内力几乎是一天天枯竭,精神亦是越来越差,左手那条淡不可见的血线一路游走,仿若活了一般,浮在那白皙的肌肤上。 墨影他们一直在拼命找苏若君,可是转眼半个月过去,也没有一丝消息。 这段日子,闻墨弦睡得越来越久,每次都要顾流惜叫她才能勉强醒过来。整整半个多月,顾流惜每天都睡得胆战心惊,几乎不敢合眼,亦舍不得浪费一点点她清醒着的时间。 这一日天已然大亮,顾流惜怔怔坐在床边,看着瘦了许多的人阖目睡着,眉眼依旧柔和,却多了一股病弱之态,一如她当初见她之时。 顾流惜眼泪已然流不下来了,她知道这血线蛊一直是一个祸根,可她从来没预料过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让她们好好在一起的日子都不给。 她不怕死,她的生死亦是和闻墨弦绑在了一起,可是她还是想能与她厮守。那缥缈无踪的来世,她又如何能奢望。 门轻轻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子探了进来,看到顾流惜通红的眼睛,她小嘴也扁了扁:“姐姐,闻姐姐还在睡么?” 顾流惜心痛难忍,楼了唐沫:“嗯。” “她要睡多久,这些日子她总是睡着,姐姐可以唤醒她么?她不理你,你总是很难受。” 顾流惜使劲憋着泪水,哑声道:“我不难过,她很累,吵醒她,她会很辛苦的。”顾流惜舍不得,每次闻墨弦醒来,都是强撑着不愿睡,就怕她难过,可是每次看她那般辛苦难受的模样,顾流惜纵使万般想她醒着,也再舍不得叫醒她。 唐沫看她如此痛苦的模样,心里也难过得不行,她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认真道:“姐姐,你别难过,等闻姐姐睡够了,她不累了,就会理你的。之前我偷偷来瞧她,她醒了一次。她说了,她睡得越久,就是为着养好精神,多陪你。” “嗯,沫沫乖,该用午膳了,你去找玄临哥哥,让他陪你一起用吧。”玄临被她们带回来后,便跟着影渊,闻墨弦让苏望等人轮流教他,这几日都忙得紧。他却也是个好孩子,纵使眼睛看不见,却勤奋的很,总会抽空来看闻墨弦,对唐沫亦是关爱的紧。不过半个月,唐沫已然哥哥前,哥哥后叫了。 唐沫犹豫了半天,叮嘱了半天让顾流惜记得吃东西,才依依不舍离开了。 顾流惜擦了擦眼泪,低头看着闻墨弦:“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很久啦……你……你什么时候醒来陪我?”最后一句哭腔已然压抑不住了。 看着安静的人,顾流惜咬了咬唇,有些忍受不住,转身出了房间。 许久后她端了药回来,脸色已然平静,处了微红的眼睛,再也看不出她差点崩溃。 将药放在桌上,转头恰好对上一双墨色的眸子,顾流惜身子一抖,差点没站稳,随即慌乱地撞翻了身边的凳子,急急跑到了床边。她嘴唇哆嗦着,半晌却没说出话。 看她这般,闻墨弦心口发酸,低低唤了声:“惜儿。” 顾流惜没应她,只是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抱着。 闻墨弦亦没开口,眼里一片苦涩无奈,这样的顾流惜,让她死都没法安心。虽是同生共死,可最折磨的还是她。 良久后顾流惜松开她,目光柔和道:“外面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闻墨弦看着她,随即亦是笑了起来:“好,可我没气力,走不动,我要你抱我。” 顾流惜耳垂微红,却是点了点头,替她穿好外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闻墨弦软绵绵窝在她怀里,看起来乖的不行。 两人这般出去,阁内众人见了两人,俱都不言不语,颇为压抑地低下头。顾流惜却不在意,抱着闻墨弦纵身跃上了沉渊上的绝壁。这里视野开阔,几乎可以将翠玉峰的一切尽收眼底。 寻了一颗盘岩罗汉松,顾流惜坐在树下,让闻墨弦靠在她怀里。峰顶凉风阵阵,在这夏日里,颇为舒适,顾流惜抱着闻墨弦,看着仿佛近在眼前的云海,轻声道:“你看,这里是不是很漂亮?” 不过这么一会儿,闻墨弦便有些昏沉,她目光顺着顾流惜指的地方看去,一片碧绿蓝天,云朵飘忽,悠闲宁静:“嗯,很漂亮。不过,我更想看你。” 环住她的手臂微微用力,片刻后带着压抑的颤音传来:“我不好看。” 闻墨弦挣扎着转过身子,看着咬着嘴唇的人,她脸上倦意浓重,却是努力看着顾流惜:“哪有,任谁说,你都是个漂亮姑娘。” 顾流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看着她。闻墨弦叹了口气:“惜儿,我一辈子痛苦过,绝望过,却也真的很幸福。纵然爹娘早早离去,可我幼年时他们留给我的,当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了。十年间,我虽备受磨折,却也有宫伯伯,若君怜惜我,还有一群忠心护卫我的人。十年后,你来到我身边,我又得了一个待我如此好的媳妇,亦换的一年健康的身子。现在与我而言,除了……我大概没办法同你白头到老,我当真满足了。只是,怕是要害你陪我……” 顾流惜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满是泪水的脸上亦是染上了笑意:“你如此,我亦是如此。你说是你害得我,如今,这却是我最宽慰的事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陪你,上一辈子是那般,这世亦是如此。这些日子,是老天赐予我的,我都可以接受,也该感激,只是……只是我舍不得你……” 闻墨弦眼里满是痛苦,她不怕死,可是怕顾流惜痛苦啊,亦怕苏若君回来后会崩溃。死对她而言,早就在十年前成为一种常态了,她一早便接受了它,可她却怕在意她的人因她难过。 眼前一阵阵发黑,任凭她努力,都挡不住自身体里涌起了疲累。舌尖被她咬破,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借着疼痛带来的清醒,她低低道:“惜儿,既然你能重来一世,世间轮回便是有可能的,若有来世,你可愿许给我?” 顾流惜拼命点头:“愿意,这一世,来世,生生世世,只要有,我都愿,都愿。” 闻墨弦低低笑了起来:“傻姑娘,你可把你都卖给我了,日后即使我不好,你也反不得悔了。我好累……想睡一会儿……就一会……”她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然听不清说什么了。 顾流惜抱紧她:“嗯,我晓得你累,你睡吧。我一直在的,无论怎样,你都会看到我,我都会跟着你……”她紧紧抱着闻墨弦,随后闭上眼,仰身倒了下去…… 一个月后,苏州 八月初时,苏州暑意早已褪去,之前的几番暴雨亦是停歇,街上水渍自青石板间渗入,城内已然如往常一般了,只是湿意褪去后,街上却是多了许多热闹之感。只因城内苏府大少爷,说是府内逢喜事,要一同庆贺,正值苏州几日暴雨,不少贫苦百姓逢难,苏府再次放粮,布施米粥馒头,可谓大手笔。却如雪中送炭,让苏州罹难百姓不至于饿死。 城内喜气洋洋,一片赞颂感激之声,而远在十里之外的灵岩山,却是另一番景象。 半山腰不知何时建了一间小屋,房子不大,格局模样却是精致,碧瓦飞甍隐在绰约树木中,别有一番韵味。 屋前是用方砖铺就的小院,雪白的院墙将其围住,开了一扇拱门。院外不远处则是一片水泽,生着其人高的芦苇,郁郁葱葱,秀美的很。 忽然一抹蓝影自芦苇中掠过,稳稳落在地上,身上穿着一袭蓝色衣衫,腰间挂着一片白色玉珏,随着她行走的动作晃荡着。一头乌黑长发用一根凤鸟卷云白玉束起,整个人显得清丽绝俗。只是她似乎有些急切,手里提了几个纸包,脚步有些快。 当她迈入小院,目光落在院中时,神色陡然轻缓起来,随即嘴角泛起一道宠溺的笑弧。 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石桌上,她悄悄靠近躺在躺椅上的人,她安静地闭着眼,一头柔顺的黑发铺陈开来,有几缕盘亘在她胸口。粉色的薄唇微微抿出一个弧度,眉眼精致清雅,静静睡在这,美得犹如一副画。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顾流惜眼神柔和,伸手将搭在她腿上的薄毯拉到了她胸口,一举一动都仿若对待一个珍宝。 当日她真的以为她们只能等待最后的判决,可就在最紧急的时刻,宫铭带着 苏若君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自从得知闻墨弦中蛊,宫铭便一直在查找血线蛊的资料,亦是亲自去了苗疆。后来苏若君也赶了过去,在那边寻了许多苗疆养蛊的苗女,终是寻到了一线生机。说来也是天赐巧机,当初苏若君是在她中了噬心后才离开的,原本想着一同寻下噬心的蛊解,却最终意外得人提点,或许可以相互制衡。蛊与蛊之间相生相克,所谓蛊原本就是几种活物喂养吞噬,最终留下的便为蛊。噬心虽控制心智,本身却并不是太过阴损之物,尤其是母蛊,单纯是一种寄养之物。 最终宫铭和苏若君他们寻到了养蛊人让她们寻到了几味遏制血线蛊的草药,急急忙忙赶回。原本是需要让好好喂养母蛊后才能一试,否则若母蛊失败,顾流惜的命也搭了进去,可彼时闻墨弦等不及了,最终兵行险招将母蛊放入了闻墨弦体内。 最终上天还是善待她们,血线蛊虽未能除,却也被打压的乖顺不已。闻墨弦乃是蛊母的宿主,它在她体内自然是竭尽全力护着闻墨弦。而它得到闻墨弦的滋养,越发势盛,总算保住了闻墨弦的命。只是闻墨弦体内内力被血线蛊毁了个七零八落,往日受伤伤了根基,如今没了内力,更是要静养。再加上那种遏制血线蛊的蛊草不适应北方,因此苏望等人就送闻墨弦来了苏州。在灵岩山寻了处好地方,让她们在此静养,顺便好生种着一片蛊草。 想着这段日子的劫后余生,顾流惜颇为感慨,突然心头一阵异样,嘴角微挑,捏住闻墨弦挺翘的鼻子:“你又不乖,醒了还装睡?” 闻墨弦笑意盈盈地睁开眼:“你回来了?”随后又不满道:“你怎么晓得我醒了?” 顾流惜挑眉:“你忘了,噬心母蛊和子蛊之间联系颇紧,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顾流惜戳了戳她心口,故意道。 闻墨弦自然明白,有感应不假,可能知晓心中所想却也是夸大,不过她仍是颇为烦恼地皱了皱眉:“这般厉害,那可不妙。万一我看上了哪个漂亮姑娘,你岂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顾流惜有些凶狠地凑过去:“你敢?!” 闻墨弦眨了眨眼,伸手将她拉过来,凑在她耳边低低道:“这不,我就看上了这个漂亮姑娘,你说我敢不敢?” 顾流惜耳朵顿时通红:“你……嗯……” 敏感的耳垂一片温热包裹,顾流惜一哆嗦,软在了闻墨弦身上。 闻墨弦抱着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很想你,醒来时,我便想亲你,可是她们总碍事。” 顾流惜脸色通红:“我……我也想你……唔”呼吸被人夺走,清甜温软的感觉让她浑身都有些战栗,可是她还记着苏彦说,苏若君今日要带唐沫来看她们。这般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她努力维持清明:“别……若君她们……” 闻墨弦只是一时情不自禁,却也不是乱来之人,可看她这模样,忍不住逗她,故意又要凑过去。 顾流惜无法伸手推了她一下,闻墨弦皱了下眉:“惜儿,你推得我胸口疼。” 这段时间闻墨弦孱弱的紧,又没有内力,顾流惜一听。赶紧住了手,却瞥见闻墨弦嘴角的笑意。顿时恼她用这个骗自己,气道:“闻墨弦,你有病!” 闻墨弦一怔,随即笑道:“嗯,我是有病。” “有病就按时吃药,不许故意耍赖。” 闻墨弦眉眼柔和,俯身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温柔缱绻,低声道:“惜儿,你就是我的药。” 顾流惜顿时停住,呆呆看着她。 悸动刚刚汇聚心头,耳边一句话,却让她既无奈又无言。 “所以,惜儿,我得按时吃药。” 屋外,唐沫惊讶看着闻墨弦将顾流惜压在藤椅上,随即眼睛被人捂住,转眼只留下一句稚嫩的问话:“苏姐姐,你干嘛?”飘散无踪。 时光静好,惟盼你我岁月无忧,举案齐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终于完结了,正文将近70万字,对于一个三千论文都要命的我而言,的确有些惊讶了。这篇文花费的时间精力,也只有我自己能体会了。最近几乎早出晚归背书,精力少了许多。但是完结自认为是我一早就定好了的,也不存在赶进度烂尾,只是少了副cp的戏份,这些由我慢慢来,该交代的不会少。 虽然我只写了两篇文,但是字数却很可观,不过只是因着一腔热情在写,所以可能有许多处理并不好的地方,所以谢谢那些支持我,留评砸雷的小天使。如果不是你们,单凭我我的热情,我也撑不下去,谢谢你们!! 同时说一句煞风景的话,完结后不出所料,文包什么的都会出来。我觉得看不看盗文是自己的选择,我并不想对此多说什么,只希望,如果你真的喜欢阁主,请将你的喜欢止于晋江。我不希望,那些支持我,买了正版的读者,会成为那些,谢谢楼主分享!中的那个楼主,这对我而言,比看盗文更让我难过。若享受那些下载者的赞美,你可以去转载盗文。 因为作者要实习,要考研,所以新文可能要晚点,可是我不会坑了的,所以你们别抛弃我啊,顺便收藏一下作者君,也许以后我又浪回来了呢,对吧? 番外不定时,但我会努力,我秉存原则,对读者负责,对我的文负责。原本想说,下一本再见!可是陡然发现。我还要写番外,哭晕在厕所! 第164章 番外(苏肖) 肖梦锦一直觉得,她的人生仅剩下两件事,出任务,完成任务以换的与娘亲的相聚。只是在那已然远去模糊的记忆里,她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顽童。她不知道她爹爹是谁,印象中只有一个待她格外问温柔的娘亲,可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她过得很幸福。也许并不幸福,因着她没有爹爹,依旧有人会欺侮她。可是回到家,总有一个人哄她,在她被那些孩子弄伤后,给她一粒糖丸。那段清苦的岁月比之如今的地狱,不知有多美好。 在她六七岁时,一群人突然找到了她们,什么都没说直接把她们带出了村子,去了一个很漂亮很大的地方。她懵懂无知,却也晓得恐惧以及娘亲眼里的绝望与无奈。 她不知道娘亲在哪里,他们也不许她提她,而是将她扔进了一个围场内,说是要教她功夫。 她虽野,跟假小子似得,可她从来没想过真的拿刀习武,何况还有那种丝毫不近人情的逼迫鞭打。在那里待了五天,她和一群孩子被丢在了一座荒山中,留给她的是她握了五天的匕首,好有两个硬邦邦的馒头。 他们说,你们要在里面待七天,里面没有吃的,杀了你们的同伴,一条命换一个馒头一口水。活下来的,你们就可以自由了。 她听不明白,可却晓得什么叫杀人,之前五天里,她被灌输了很多这种思想。可她并不想,她只想见娘亲,她打架娘亲都会难过,要杀人了,她定会气的不要她。 可是当最后一点馒头屑都被她舔尽时,一切都变了,她看到了一些年长的孩子会去抢其他人的食物,到了最后,再也没有食物可抢时,有人选择了逃跑。杀人?他们都是怕的。 只是当那些逃跑的孩子,被血淋淋挂在树上时,再也没人敢越雷池一步。被逼到了极致,人都会疯的,第一个下手的人得到了一个馒头,很大,很软,还有一杯水。于是,杀戮,生存,一切都压过了恐惧,良心。 当肖梦锦被逼到绝境时,濒死关头,她那跟村子里孩子拼命时的狠劲终究爆发了,她也不想死,她想见娘亲。有了开端,一切都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肖梦锦明白,她的人生在她杀掉第一个孩子时,就已然无法回头。那粘稠血腥的液体溅在她脸上,温热的感觉,她一辈子都记得,黏腻而让人作呕。那男孩不可置信而又扭曲的面容,让她几个月都没法安眠。 可是人哪,都是有残忍本质的,在她明白她可以在替落霞楼完成一些暗杀任务后,有机会见到她娘,她再也没有手软,纵然之前独自在夜里惊惧万分,可最后,她已然可以硬下心肠,取了那跪地求饶的人的性命。夜煞这个名号,也成了落霞楼最令人胆寒而嫉妒的存在。杀人,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难的,毕竟,这世上有比活下去更难的么? 噩梦么?她还是会做,愧疚,反感?这些她仍是有,可是那又如何?没人能解脱,她也一样,一切都等着她死后,让老天算吧。 她所有的麻木不仁中,终究还记着有一个不曾变过的娘亲,无论她过得多不好,见到了娘亲,她总能给予她最无私的包容和心疼。 可是当她唯一的慰藉也被毁了,她人生的彻底落霞楼摧毁时,她当真疯狂了。她一直觉得她认命了,可是得知真相时,她的恨彻底爆发了。 那一日,她一连杀了落霞楼中的十一位刺客,其中还有与她同称四煞之一的罗刹。一路上追杀不断,她浑身是伤,可她就是不愿就此死在他们手里。 于是,她遇上了她命里的克星,亦或者,她的救星。 从不吝于收割别人性命的肖梦锦,在被逼跳入那个房间,看到那个有些愣的女子时,竟然没有立刻取了她性命,反而是冒险打晕她。 然而结果,却是被那个内心蔫坏的大夫制与针下。一路上她都冷淡的很,似乎不想与她多说话,可是不可否认,她第一次遇到一个对她如此体贴温柔的人,当然除去她那恶劣的性子,还有那让她都忍耐不了的药。 肖梦锦觉得,苏若君似乎生来就是来了克制她的。明明她功夫比她好,可是却一次次栽在她的银针渣,她不断对她冷脸,可是厚着脸皮的人,从来视若无睹。 她以为她历来是冷血无情的,哪怕是抱着孩子跪在面前求她放过孩子时,想着娘亲,她仍能下死手,她,从来不是个好人。 可是在得知苏若君要入大理仓山寻找药材时,她却忍不住跟着过去了,她说是不想欠她的,可她自己明白,她是担心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纵然……银针厉害,可仍然应付不了那里的危险。 那里的确危险,可是却是肖梦锦第一次发觉,原来杀戮和危险也能让她如此心安和快乐。当苏若君跟她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时,那一瞬间,她的头脑一片空白,然而全身上下那种僵硬却又沸腾的感觉,让她彻底明白,她完了。 只是就在她有了一点奢望时,落霞楼给她的一封信却让她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娘亲还活着,她开心不已,可是一旦再次回落霞楼,她们便是死敌,毫无可能了。 可她没有办法,可是却没料到,再次见面,竟是如此惨烈。她当真不晓得要杀得人是她的好友,那一剑刺进她胸口时,她简直要疯了,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那么好的人,纵然不能在一起,可好歹可以聊以慰藉。可是要真死在她手里,她简直生不如死。 只是老天眷顾,即使经历了这般惨痛的事,她终究和那人走到了一起。 她与娘亲终于脱离了苦海,又与她倾心交互,当真是她从未预料过美满,当然如果她不是那么爱欺负她,还那么不乖的话。 她生性并非淡漠,只是自幼的经历磨去了她所有的喜乐,让她养成了这般冰冷的模样,对于苏若君的好友,她自然也是上心的。看到顾流惜中了噬心,闻墨弦煎熬伤神,她心里亦是唏嘘难过的,更不用说苏若君了。偏生她嘴笨,只能看着苏若君为了两人劳心劳神,却是不知如何劝慰。 她原本就料到了苏若君会提前奔赴苗疆,可是当翌日醒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还有那看似真切诚恳的信,她一瞬间怒火中烧。眉头狠狠拧了拧,再一次恼怒想着,果真是一起长大的好友,这臭毛病跟闻墨弦一模一样! 眼神微微暗沉,肖梦锦捏紧了信,摸了摸脖子低低道:“这已经是第四次了,苏若君。” 到底是知道苏若君记挂着闻墨弦她们,她耐着焦急,等到顾流惜醒后,立刻去找了肖蕴。 听了她的话,肖蕴虽有些担忧,却还是体贴道:“苗疆不太平,比之中原武林,更是凶险,你担心她却也是常理。只是千万小心,平平安安的,你呀,不用记挂我,安心去吧。” 肖梦锦抿了抿嘴:“嗯,这一去,可能要许久,您照顾好自己。等我和她回来,定会好好陪您。” 察觉到自家女儿提到苏若君时,脸色有些冷,肖蕴无奈笑道:“你小时候顽皮的紧,长大了却是清冷许多,平日里对她亦是这般。难得她性子好,你可别这般吓到她了。” 肖梦锦脸色有些僵,摸了摸自己的脸,颇为别扭道:“看起来很凶么?” 难得看到她那冷漠的脸上有些别扭,肖蕴忍不住笑了起来:“到也不是凶,只是冷淡了些。娘亲逗你的,莫要当真。” 肖梦锦有些尴尬,脸皮微红,赶紧辞别肖蕴,迅速下了翠玉峰。 路上念着肖蕴的话,忍不住挤出一些表情,最后有些挫败地板着脸,到比之前更冷了几分。心下有些嘀咕,要真有些冷淡,苏若君怎么却乐此不疲地逗她,一点都不在意她各种态度么?以往落霞楼的人怕她怕的紧,可是自己凶起来时,苏若君却一点也不怕。 一时间她有些纠结与苏若君到底是该怕她,还是不该怕她的问题上,烦闷地夹了下马腹,加快速度赶路。先不管了,她得赶紧找到苏若君,同她算账。 因着之前询问了苏望苏若君一行人可能的行程,她到也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跑。 她同苏若君隔了近一日路程,不过她一人上路,轻快许多,到了第二日晚上,终是到了江陵府。 城内客栈不多,肖梦锦换了身夜行衣,各个客栈寻。当日江陵月色正好,清冷光辉铺陈城中,显露着静谧房屋的轮廓。一道纤细黑影,在屋檐上悄然疾行,最后在一家客栈停下。 借着月色看着这间客栈,肖梦锦神色有些怔忡,这客栈,便是她当时被追杀时躲进来的那间。 这客栈并不算好,城内住宿亦不紧张,苏若君选这里……摇了摇头,肖梦锦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微微热了脸。看着二楼一间间客房,她莫名便直奔当初她进去的那间。倒挂在房檐上,伸手推了推那窗户,没关。 那插销当初被她悄然挑坏,竟是还没修?暗自责备苏若君大意,这窗户都没关好,要是有贼人,岂不坏事。可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般,不是受伤就是大意,总被她银针拿下。随后又觉得自己傻,还不一定是苏若君呢。 不再多想,推开窗户轻盈翻入屋内,她站起身,悄悄靠过去。床上安静躺着一个人,被子掩在胸口,墨色长发散在枕间,如流水般铺开。落在淡淡月华中的温婉面容,一览无遗。 肖梦锦心头一跳,愉悦非常,果真是她。虽是两天没见,可是思念却不等同于时限,看不见,心里就放不下。原本一直念着算账的肖梦锦,眼神倏然便柔和了,当然这柔和只持续到她靠近苏若君之前。 被安睡的美人蛊惑了的肖梦锦,再一次不长记性地忘记了,这看似无害柔软的人,危险的紧。 肚腹间穴位一麻,肖梦锦再次僵住了,同样的客栈,同样的房间,同样的人,不同的心情,她再一次被一枚银针刺到了同一个穴位。 唯一给了她安慰的是,黑心美人这次没有无情的让她砸在床上,而是在睁眼后错愕地止住动作,一把将她接住,撞了个香玉满怀。 “梦锦!”带着惊喜错愕的声音。 “苏若君!”咬牙切齿,闷地不行的清冷嗓音。 “第五次。”依旧闷的很。 苏若君忙将她抱起来,再次给她施针,缓解身体的麻痹感:“嗯,乖,这是第六次了,我给你记着。” 语调里,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和宠溺,她当真是没料到肖梦锦会来,或者是来的那么快,毕竟肖蕴还在那呢。 给她揉了揉手脚,很快肖梦锦就缓了过来,翻身将苏若君推在了床上,肖梦锦神色冰冷:“解释!” 她俯身撑在苏若君身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的苏若君心里微突。恰在此时,突然一道人影破门而入,急声道:“若君……姑……娘”最后两字在看到床上两人时陡然梗住。 赤岩脸色涨的通红,还好在夜色中不显,此刻肖梦锦几乎是半压在苏若君身上,而苏若君仅着一件单衣。 非礼勿视!赤岩立刻回身带上门,强自镇定:“对不住,走错了。” 床上僵住的两人沉默良久,随即“扑哧”一声,苏若君闷闷笑了起来,而肖梦锦的脸,顿时红了个通透,耳根子都烧起来了。 “你还笑!” 怕真的惹恼了她,苏若君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蹭了蹭她的头发:“我很想你。” 原本不大乐意的肖梦锦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嘴里却还是清冷:“一个人去苗疆,不辞而别,到不知如何想我的。” 苏若君叹了口气,扶起她的脑袋,认真看着她:“梦锦,非是我不愿你陪我去。只是,此行凶险不说,归期更是难定。你娘和你自幼聚少离多,如今好不容易能一起,我不忍你跟我冒险。” 肖梦锦喉咙一堵:“那你也犯不着扎晕我,不辞而别!”语气仍是冷,却柔和了不少。 苏若君温和看着她,亲了亲她的面颊:“你的性子我了解,若我不独自走,你定不放心我,想陪我。可是你娘亲你又割舍不下,倒不如我自己先离开,免得你为难。” “你……你走了我便不担心?陪你去,我最多挂念娘亲,但却不必担忧她的安危。可你一人走,我不但……更害怕你有个好歹。不愿我为难,你有问过我会选择什么么?你……你混蛋透顶!” “是,我错了,是我自以为是。”苏若君眉眼弯弯,其实她只是觉得,在她和肖蕴之间,纵然并没有什么衡量的意义,她也该顾虑肖蕴多些的。 “我说了你不许再对我用银针,你已经违约两次……三次了。”依旧是淡淡的语气,若是透着股闷气。 想起当初她喝醉酒向她控诉自己欺负她,苏若君不禁笑出声。果然,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冷冰冰的样子,其实心眼小的很,爱记仇。 “笑什么?” 苏若君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在想,怎样赔礼,好叫你原谅我。” 肖梦锦抿了抿唇:“我很生气,赔礼没用。” 苏若君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她看似清冷,却透着股暗喜的脸,随即舒展了眉头。她缓缓抬起上身,眼角眉梢带着股魅惑,仰头亲在她唇角,右手却是带着肖梦锦的手,探入自己亵衣内,低低道:“这般赔礼,可有用?” 第165章 番外二(苏肖) 肖梦锦手被她带着探入她衣内,手下毫无阻隔地抚在一片温热柔软的肌肤之上,指间触感细腻滑嫩。手底下的肌肤仿若燃起了火焰,沿着手指一路烧到脸上,让她的脸瞬间通红,整个人都有些发热。她原本该弹开的,可偏生不听使唤,不但不想挪开,心底更是涌起激动,忍不住想摩挲,让她彻底化在自己手中。 有用么?自然是有用极了。 看着身上的人那清冷的眸中漾起的火热,苏若君嘴角轻挑:“我诚心认错,梦锦可能接受?” 肖梦锦喉咙发干,这个妖精,故意在这引诱她,可偏生她受用极了。遏制不住的,她俯身吻住那吐气清甜的薄唇,柔软相触,气息相融。 苏若君眼眸微阖,仰头温顺地同她亲吻,看起来乖的不行,惹得肖梦锦掌不住,搂着她柔韧的腰肢倒在榻上。她原本就带了些微恼,此刻心里情,欲又涌了上来,动作有些急切,缠着苏若君的唇纠缠轻咬。 两人在一起以来,虽不曾真正逾越,可情人间总是干柴烈火,搂搂抱抱忍不住了,免不了擦枪走火。因此即使是冷冰冰的肖梦锦,也在苏若君这个好先生的教导下,对这种亲昵亦是驾车就熟,荣幸成了所谓的翠玉峰的蚊子。 苏若君低低轻哼出声,似有些疼,眸光水润,自下面地盯着她。 看她嘴唇有些红肿,肖梦锦忙放轻力道,动作温柔了许多,看着身下衣襟被她扯得大开,露出一片白皙肌肤的人,那精致的锁骨,已然呼之欲出的柔软饱满,对她冲击格外大,顿时红到了耳朵根子。 苏若君轻喘着,手指已然将肖梦锦的腰带挑开,将她一身黑衣解开随手扔到一边。 “我都快被你剥干净了,你还穿着这牢什子作何?” “胡说,你的我一件都不曾脱。” 苏若君笑意盈盈,低低道:“那我你的脱便是。” 说完便开始去剥她的衣服,肖梦锦浑身发热,低头吻住她,两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纠缠。苏若君环上她的腰身,在她腰间摩挲着,随即素手轻移抚上肖梦锦胸口的敏感,惹得正在努力亲吻她的人腰身一软,低低哼出声。 苏若君顺势搂着她,翻身压了上去,手下轻揉抚慰,薄唇也在她脖颈处亲吻。 肖梦锦被刺激地忍不住溢出点点轻吟,修长漂亮的脖颈微仰着,凉薄的脸上红晕密布,眼里水润漾泽,生生透出一股妩媚风情,哪里再有平日的冰冷。她咬着唇,低低急喘:“你……唔……不许,骗……嗯……骗子。” 苏若君气息急促,眼角带笑,复又吻住她,低声呢喃:“乖,不骗你,只是你还未出师,我得慢慢教你。” 身上的人四处放火,肖梦锦实在没心思去思索那些。之前两人已然剖明心迹,相处之时难免情难自禁,只是从未如今晚这般磨人火热,只让她浑身酥软。当苏若君毫无阻隔的贴上她那细腻的肌肤时,内心里的渴望一瞬间点燃。纵然她未曾接触过这种事,比不上自幼学医的苏若君,可本能却还是有的。 手搭上苏若君的腰身,轻揉慢捏,逼的那人亦是低低哼出声。 两相纠缠间,肖梦锦终是抵不过对方拿捏精准的挑拨,只能让身子在对方手中化作一滩水。她只觉得浑身汗涔涔的,一种似痛苦又欢愉的感觉,让肖梦锦难耐地低哼着,肌肤冒出一层细汗,而那贴上来的肌肤仿若融化了一般,滚烫滑腻。 耳边是那人低喘温柔的呢喃,带着满满的体贴深情,让她甘愿将自己送上,任她折叠揉捏,随她且进且退,仿若细碎的浪花,随浪头越扬越高,最终被推上顶峰。 浑身酥软缩在苏若君柔软的怀里,那带给她无比刺激体验的素手此刻依旧体贴的在她背上轻抚。 睁开迷蒙湿润的眸子,肖梦锦依旧能看到对方眸子里的灼热和柔情,心里有些羞窘,却依旧努力维持着素日的淡然,低哑道:“这赔礼不算,是你占我便宜。” 苏若君一怔,随即眉眼弯弯:“都这般了,还记着,看来梦锦真是气很了。” 肖梦锦努力维持严肃:“我是很生气,你莫想插科打诨。” 苏若君眉眼轻挑,侧身半压着她,低低道:“是么?之前说过要给你赔礼,自然不会食言。”说话间,握着肖梦锦手的右手缓缓下移,一瞬间原本放松了的肖梦锦,再次绷紧。 “方才教与你的,可学会了?” 肖梦锦浑身发烫,起身将人压下,将她给自己的,尽数还给她。 夜色静谧,一室月华铺洒而下,落在纠缠在榻上的窈窕身影,原本的清冷却染上了火热。压抑的低吟,温软呢喃,情到浓处的急促喘息,编织成夜里最缠绵悱恻的曲调。 一夜磨折,等到黎明到来,柔和的阳光泛着金黄,静谧褪去,人影亦开始晃动。 透过窗纱的曦光落在客房内桌子上,打下几片亮光,塌下摆着两双靴子,凌乱的衣服搭在上面,散落一地。 榻上一人侧身躺着,嘴角勾着丝柔和笑意,在她怀里,一个黑色脑袋埋在她脖颈出,似乎睡得沉。 肖梦锦连夜赶路,比之苏若君到是睡得沉了。 苏若君醒来,发觉怀里睡着的人时,脸上笑意满溢,昨夜的一切仍旧清晰残留着,身下有些不适,却不影响她欢快的心情。俯身亲了亲她的额角,眼神宠溺,身与心的交付,看着爱人因着自己意乱情迷,当真是人生快事。 肖梦锦从不是贪睡的人,只是一路劳累,夜里一场缠绵,又因着身边之人着实让她心安迷恋,到是睡得晚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眉头颤了颤,睁开了眸子。初醒时眸子里的清冷蒙上一层迷离,看起来软软的,惹得一直盯着她的苏若君,忍不住亲了亲她嘴角。 “早安。” 肖梦锦脸色微红,清冷的脸庞勾了丝羞涩的红润,低低道:“早安。” 苏若君知她骨子里还是害羞的,凑过去低声道:“饿了么?” 肖梦锦点了点头,想着昨夜的事,还是忍不住道:“你……你感觉怎么样?” 苏若君一怔,随即笑得妩媚风情:“嗯,锦儿是问昨夜么?感觉么……你自个儿也受过,你说呢?”她低眉浅笑,依旧戏谑,耳垂却是微微泛红。 “你……你莫瞎说!我是……我……” “你什么?” 咬了咬牙,肖梦锦嗫嚅道:“我没经验,弄疼你了。”昨夜这人疼的都脸都白了,虽说后来她好了不少,可是总觉得心下不安。 苏若君微微一笑,脸上隐隐有些红润,随即摇了摇头:“无事,你莫多想。我去让赤岩备一早餐,你想吃什么?” 肖梦锦掩了掩脸上的表情:“随意便可,我不挑。” 看着苏若君离开,她便将凌乱的床榻整理好。苏若君有些许洁癖,客栈内的床褥皆是她自个儿备好的,将沾染了一些不可明说的床单收好,肖梦锦耳朵发红,眼里却是难得溢满了温柔,嘴角也忍不住挑了起来。她自觉人生已经圆满了,娘亲好好的,自己脱离了落霞楼,心上人亦是与她两情相悦,纵然如今要陪她去苗疆走一遭,也当真是快意心安了。 肖梦锦不过等了片刻,苏若君便带着粥膳过来了,两人颇为温馨地用完膳,暂且休息半日,便启程赶路了。 苏若君没有内力在身,长途跋涉间,若是骑马,难免会累着,再加上昨夜初经人事,肖梦锦自然不肯让她骑马,寻了辆马车,两人便乘着马车朝湘西而去。 苏若君看着她忙上忙下,将马车打理好,特意备了茶水软垫,嘴角笑意融融。 伸手将坐在对面的人拉入怀里,嗅着她熟悉的气息,苏若君眯着眼蹭了蹭她的发顶。 肖梦锦虽然难为情,却被苏若君这眷恋的动作触到心底,忍不住放纵自己窝在她怀里。 耳边那人低低喟叹一声,随即轻笑道:“一年前我们亦是从江陵离开,你我也是坐着马车中,那时你却不乐意理我,冷着一张脸,凶极了。” 她嗓音柔和,却透着浓浓的宠溺温柔。 肖梦锦哼了声,淡淡道:“我一贯如此,谈不上凶。到是记得某人总是用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捉弄我,心眼黑极了。” “冤枉,我何尝不是一贯如此。阁内除了流惜因着阿墨所求,得了特例,其他人的汤药都很烈性,第一次主动费心思换药的,你是第一个,偏生我给了你上好的伤药,你不肯用,留下一身伤痕,好不让我心疼。” 肖梦锦眼神柔和,苏若君却是自后面搂着她,看不分明,只听得她略显冷清的嗓音:“这世间之事,当真是无法预料。那夜我进你房间,你那一针狠极了……” 苏若君脸色一僵,摸了摸鼻子,忙软软道:“好梦锦,那是因着你一进来浑身是血,还直接上手劈我,我这才下手的。” “嗯,因此没同昨夜那般接我,而是任我砸在床上,苏大夫很有原则。” “……” “好媳妇儿,你原谅我,若晓得我日后会如此欢喜你,哪怕你提剑刺我,我亦要抱住你。” “……谁是你……好……好媳妇儿,没脸没皮。” 看着眼前熏红的耳朵,苏若君巧笑嫣然道:“脸皮虽是好东西,可远比不上媳妇儿,那些可以没有……可我却不能没了你。”原本是戏谑调笑的话,说到最后一句,苏若君却是带着满满的缱绻柔情,声音低沉郑重,听得肖梦锦身子一颤。十指相扣间,忍不住再紧了紧。她一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亦从未正式开口说过她心悦于苏若君,可是无论是故作冷淡的脸色,还是略带凉薄的眼神,这一切在面对苏若君时,都自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她对苏若君的体贴来的无声却细致,如同以往几次远行,客栈内的饭菜中,几乎不会出现苏若君不爱吃的葱姜一类东西。每日奔波赶路,纵使苏若君自个儿不注意,第二日也决计不会出现腰酸腿疼这些毛病。自从两人在一起后,苏若君去采药,身后总是跟着一个安静的姑娘,不多干涉,却是小心守着她,待药篓盛满后,替她背着,两人再一起回去。 这些日子很平淡,她们不比闻墨弦两人来的惊心动魄,更多的是细水长流,平平淡淡,当然还有许多是苏若君逗她的日常,可是对于苏若君而言,她满足的一塌糊涂。 夜里翻身便能触及温热柔软的身子,清晨睁眼,就能看见那清冷安静的脸庞,无论去多远地方采药,总有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回头就可以看见,这种感觉,对于苏若君来说,是她过去二十多年内无法想象的。对于生活在血雨腥风中的肖梦锦而言,更像做梦。 两人静静依偎着,十指交握,心跳相合。马车微微摇晃着朝那前方一片神秘幽美的村寨而去,穿过一路阳光,逐渐驶过蜿蜒小路。许多的未知,许多的不可测,可是此刻她们却是一片宁静。 前路不可测又何妨,至少身边这个人终是不离不弃。 第166章 番外(阁主)(修文) 安宁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对于一直殚心竭虑,生死难料的闻墨弦而言,如今的生活,实在太过美妙。 每日身边都有人把她当宝贝似的宠着,晚上软玉在怀,两人待在这香水溪边,看着水边芦苇荡,丛中鹧鸪飞,当真是神仙眷侣一般。 因着内力几乎被毁的干净,往日又大病小伤不断,闻墨弦身子底子比之常人还是差了许多。苏若君一再叮嘱要好好养着,不然恐于寿数有碍,尤其是之前肺脉受损,一旦着凉,总是咳得厉害。 顾流惜自然紧张得要命,平日里恨不得黏在闻墨弦身边,整日琢磨着给她补身子。怕她累着,又怕她过于惫懒,反而对身子不好,因此征得萧远山同意,开始让闻墨弦习珞珈十九诀。 这灵岩山山清水秀,又安静清新,对闻墨弦来说,着实是个养病佳处,因此顾流惜和苏望等人商量,以后便同闻墨弦住在灵岩山了。 今日乃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按照苏若君来信,她们几人是要过来陪闻墨弦过节的,顾流惜思忖着得去备些食材,她们来了,定是要好好招待的。 一早顾流惜睁开眼,看了看天色,闻墨弦的药也没了,需得去苏府拿了,虽说苏彦总会派人送来,不过今日是中秋,有些东西她亲自去办比较好。 看了看身边安静躺着的人,薄唇微抿,眼眸轻阖,随着轻浅的呼吸,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脸上,酥酥麻麻的。 腰间的手圈的有些紧,却没让她觉得不舒服。顾流惜盯着闻墨弦,脸上笑意忍不住,探头在她眼帘上落下一吻。真不知道,明明已经在一起许久了,可每次看到她,顾流惜还是觉得心动得不行,当真是她命里的克星。 轻轻将环在腰间的手挪开,顾流惜一直屏着呼吸,生怕惊醒睡梦中的人,不料刚将她手放在身侧,那人便动了动,伸手将她再次揉在怀里。随即,有些迷蒙的嗓音传了过来:“作何不乖,不让我抱?” 顾流惜一愣,随即回抱住她,低声柔道:“吵醒你了?” 闻墨弦睡得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瓮声瓮气道:“嗯。” “对不住,今日是中秋,若君她们要来看你,我需得备好下厨的食材,我先起来,你再睡会儿,好么?” 此时虽然早,可闻墨弦睡得安稳,哪里会困,不过是刚醒,想黏黏她。 她睁开眸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傻姑娘,这些事让苏彦他们准备便是,这些日子,你每日都得顾着我,定是把你累坏了,还要操心这个,我不舍的。” 此时闻墨弦抱着顾流惜翻了下身,顾流惜便直接压在她身上。这般模样显得颇为暧昧,两人身子紧贴,顾流惜甚至能感受到身下玲珑有致的曲线,顿时有些脸热,低声嘟囔道:“照顾你,我开心的很,不会累。你……你松开我,仔细压疼你了。” 闻墨弦挑了挑眉,低笑道:“怎会压疼?你之前可是压了许多次,而且……更久。”她吐气清甜,语调颇为暧昧,惹得顾流惜脸色通红,结巴道:“你莫胡说,我才……才压了两次而已,明明你压的多!” “扑哧”闻墨弦笑得开心,亲了亲她的唇角:“我说的是我这般抱过你许多次,你说两次,可是又想歪了?” “……”顾流惜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软软瞪着闻墨弦。 “看来我媳妇也是个不正经的,还总说我坏透了。” 顾流惜气结,闷闷道:“我要起床了,不同你说。” 闻墨弦也不再逗她,松开她,笑着坐起身子。 “你起来作何,还早,你再睡会儿。”虽说方才被这坏东西逗得狠了,可到底心疼她。 闻墨弦摇了摇头:“无碍,这段日子再无纷扰,你又陪着我,我睡的好极了,并不困。而且,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她说的认真,墨色眸子柔和地看着顾流惜,眼里的满足缱绻,看的顾流惜心软得一塌糊涂。 原本她是想着趁闻墨弦睡着,早去早回。现在她醒了,顾流惜便想着让她起来,先用过早膳对她脾胃更好。 随即起身穿好衣服,便想来替闻墨弦整理一下,闻墨弦拦住她,温声道:“说你傻一点不假,我只是底子薄了些,又不是废人,作何衣食住行都要你照料。你是我媳妇儿,不是我的老妈子,我亦有责任照顾你,你乖一些,莫要对我这般,不然定是把我宠坏了。日后,你就只能养着一个懒媳妇。” 顾流惜脸一红:“我只是欢喜这般对你,你说我宠你,不过是生活上对你贴心了些。往日里,你待我,那才是宠过头了。你身子不好,以往受了那么多磨折,我不愿你再有一点不好。” 闻墨弦眉眼弯弯,拢住她的双手,轻声道:“也不知我走了什么运,能娶到你这般心灵手巧,又体贴又漂亮,脾气又好的媳妇。而且有你在我身边,我过得好极了。” 顾流惜嘴角抿笑,点了点她的唇:“昨日蜜饯吃多了,所以嘴变甜了?” 闻墨弦眨了眨眼:“变没变甜,你昨晚都尝过了,你说呢?” 顾流惜一僵,转身便走:“我去做饭!”只留下闻墨弦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吃完饭,顾流惜叮嘱道:“我下山了,你一个人莫要乱跑,在家里将珞珈十九诀再好生看看。” 闻墨弦失笑:“惜儿,你真当你在养孩子么?要不要我唤你顾妈妈?” 顾流惜哼了一句:“你不听话,养个孩子都比你省心。” 闻墨弦抿嘴不语,微微垂下眼睑,看起来似乎有些低落。 顾流惜心口一缩,顿时急了:“我只是开玩笑,我喜欢养着你,不曾嫌弃你,你莫这样!” 闻墨弦顿了顿,依旧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偏头攫住她的唇,温柔亲吻,随后松开眼睛湿漉漉的顾流惜,低声道:“养个孩子可不会这般对你。” 在顾流惜都快冒烟了后,复又替她理了理衣襟:“快去吧,早些回来,我等你。” 顾流惜扭捏嗯了句,随即荡过一片芦苇,转眼消失在摇曳舞动的绿叶中。 闻墨弦看着逐渐平静的苇丛,转身回了院子,在左边那一片泥地中,生着两株血红的植物,叶肉有些厚,不过半尺高,晶莹透亮,此刻清晨还沾着些露珠,看了看湿润的泥土,应该是有人浇过水了。 闻墨弦蹲下身,戳了戳肥厚的肉叶,颇为郁卒地看了它们一眼。这些奇奇怪怪的草药,便是当初苏若君自苗疆带回来的,是用来遏制血线蛊的。 因着稀罕,仅得了两株,种在这里,几乎是除了自个外,顾流惜最珍视的东西了。又怕它旱着,又怕它淹着,大半夜下了大雨,顾流惜还得起身看看有没有弄伤了。最让闻墨弦无奈的事,那一夜两人都滚在一起了,突然起了雷雨,那不解风情的姑娘,扔下自己就去看这丑东西了。 手下动作重了重,那血红的肉叶竟是缩了缩,恰在此时一道温婉的女声急急传了过来:“小祖宗,你要把它弄坏了,你家惜儿可不得急死。” 闻墨弦站起身,淡淡看着来者,似乎之前蹲在那里的人不是她一般:“你们这么快便到了。”说罢偏头看了眼苏若君身边的女子,淡笑道:“肖姑娘。” 肖梦锦回了一礼,颔首打招呼。 苏若君有些失笑:“阿墨,对我这么冷淡啊?” 说罢她看了眼闻墨弦身后的两株血菱,感慨道:“流惜当真用心,都长得这般好了,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说罢她眉眼含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闻墨弦。这般怨念对待自个儿的救命药草,莫不是媳妇因着它冷落了她。 闻墨弦低咳一声:“坐吧,上来可曾遇到她了?” 说话间她拿了三个白玉杯,将之前顾流惜沏好的香茶倒了三杯,递给肖梦锦和苏若君。 苏若君点了点头:“恰好在山腰撞见,原本我们想陪她一同去城内,不过她说你一人在家,让我们上来陪着你。你家惜儿轻功越发俊了,不消片刻就不见了人影。” 闻墨弦眉眼柔和:“那是自然,这么多年,我还未曾遇见轻功有她俊的。” 苏若君看了眼肖梦锦,摇头失笑:“过来,我给你诊诊脉。” 闻墨弦乖觉地伸了手,许久后苏若君才沉吟着收了手。闻墨弦放下袖子,低声道:“如何,已然无大碍了吧。” “比之当时好了许多,看来流惜没少下功夫。只是你伤了底子,体虚易补,体弱难除。除掉那些隐患非一日之功,需得长期养着。你那药还是要喝得,不过我可以给你换方子了,吃些温性的,慢慢来。” 闻墨弦皱了皱眉:“还得养么?”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愿,苏若君严肃道:“这可不能胡闹。” 闻墨弦叹了口气:“我晓得,只是她待我太过小心谨慎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若惊鸟。这些日子还好些,之前看着我都难受。我想若无大碍,便免了她惊忧。” 苏若君和肖梦锦都是微叹,片刻后苏若君才温声道:“晓得她辛苦,你就少欺负人家。你不愿她辛苦,可若不注意,你最后早早抛下她,到时,她的苦痛远盛如今,何况,她怕也从未把顾看你当做苦事,纵然累了,她也开心极了。” 闻墨弦点了点头:“要注意什么,你同我细说便好。她问起来,你就说大好了,不用太紧张。其他的我自个注意便是。” 苏若君白了她一眼:“这么多年了,我叮嘱的可少?你有几次乖乖听话了。” 闻墨弦撑了腮,目光在她和肖梦锦间转了转,似笑非笑:“你往日采药外出,我如何叮嘱你,你不也是不听。如今我不管了,你却是比之前乖多了,可见媳妇儿比友人总是紧要些的,你说呢?” 肖梦锦耳垂微红,正襟危坐,原本清冷的脸越发冷了。看她害羞起来这幅模样,闻墨弦忍不住笑了起来,若君真是讨了个有趣的人。 苏若君微咳一声:“自个儿重色轻友,偏生扯这么多歪理。” 三人坐在那品茗,闻墨弦和苏若君则是在那你来我往拌嘴。不过苏若君到是没忘了肖梦锦,时不时带上肖梦锦,三人在那却也各自心中快意的很。 到了晌午,苏望月卿她们都陆陆续续赶了过来,原本安静的小院瞬间热闹起来。 大家一起来为的是聚一聚,顾流惜回来同闻墨弦说了几句话,便进厨房忙活去了,幸好苏若君虽生得一副大家闺秀模样,却不同闻墨弦不会下厨,两人便成了主力,忙活着做饭。 月卿和白凌她们虽不精厨艺,却能帮着打打下手,帮忙准备食材。 闻墨弦原本是同苏望他们讨论了下,西域那边冥幽教的生意如何,在大致了解后,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起身朝后厨晃去,此刻厨房内热气环绕,到处都洋溢着香味,闻得让人食指大动。 顾流惜正在炒菜,被热气一熏,整个脸都红扑的,额际也沾了汗水。 闻墨弦看了看做好的几道菜,还有后面摆着许多切好未炒的食材,蹙了蹙眉。 月卿和白凌见她进来了,亦是心中了然,白凌调笑道:“阁主,可是饿了?夫人还未炒好,您还得等上一等,不过半个时辰,急不得。” 闻墨弦瞥了她一眼,看着回过头看她的顾流惜,淡声道:“不过半个时辰,想必阿凌你心灵手巧,可以担此大任,如此我便让惜儿下来,你去把剩下的做好吧。” 白凌失笑:“阁主快饶了我,我做出来的估计没人敢吃,比不得夫人。” 顾流惜正好准备将菜出锅了,听了忍不住笑道:“你先出去等着,很快便好的。这里油烟重,你别熏着了。若是饿了,我给你做了一碗芙蓉羹,你先填填肚子。” 闻墨弦摇了摇头,掏出丝巾给她擦了擦汗,蹙眉道:“我不饿。”随即目光扫了一下厨房,复又道:“这都有七八个菜了,足够了,莫要再弄了。” “今日是中秋,他们过来总得要像样子,至少一个人得有一道菜吧。” 闻墨弦正色道:“我不用一道,跟你一起用便好。若君和梦锦也不挑,至于阿望他们,平日里都糙的很,不重口腹之欲,最多两道便可,紫曦她们亦是如此,这样算来,最多六道便好,他们还得喝酒,不用再弄了。” 屋子不大,在座的各位都是内力深厚之辈,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哭笑不得。阁主,其实若是夫人做的,他们还是很重口腹之欲的,闻着太香,绝对一道菜不够啊! 顾流惜听得憋不住笑,知她是心疼自己,又窝心得很。揉了揉她的手指,低声道:“乖,你先出去,保证很快便好。他们我不管,不过,我可舍不得中秋日,你同我吃一道菜。” 闻墨弦被她哄孩子一样哄了,耳朵都有些泛红,在这热气萦绕的厨房内,她一身干净的衣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意外地让顾流惜觉得可爱到极致。 她慢吞吞走了出去,临走还瞥了眼白凌月卿,随后出去道:“厨房太小,不适合做这么多人的饭菜。日后,你们来,记得从珍馐楼自个儿带来。” 众人:“……” 厨房内,苏若君放下生姜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顾流惜自己又是好笑又是羞涩,只是埋头炒菜,不管旁边笑得起劲的苏若君。 苏若君看着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珠,旁边肖梦锦忙阻止却是慢了。 刚剥过生姜的手擦了泪水,随即苏大夫当真乐极生悲,哭了出来,整个眼睛红彤彤的。肖梦锦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赶紧拿水给她擦洗,忍不住嘀咕:“让你幸灾乐祸,笑得那么过分,这下好了,吃苦头了。” 苏若君被她扶着下巴擦洗眼睛,间或被她轻轻吹着,那神态却是少见的温软嗔怪,顿时呆呆盯着她。 身后的白凌月卿,忙洗手离开,这地方不是用来做饭的,待不下去了。 一桌团圆饭丰盛非常,在场各位都是感情深厚的,酒酣饭饱,其乐融融,当然除了两位滴酒不沾,还在那温情脉脉布菜,就差互相投喂的阁主和夫人,这顿饭美妙极了。 吃过饭,他们可是记得之前阁主不悦的模样,争先恐后清理碗筷,尽兴而归。 当暮色落下时,屋内灯光柔和,四人坐在屋内,轻声低语,在这姑苏城外的山上,显得无比柔美安逸。连带着冷清的肖梦锦,脸上都满是柔和,这样的日子,当真是馈赠,美好的如梦境一般。 第167章 番外(上一世) 顾流惜此刻心里五味杂陈,一想起自己下山以来所经历的一切,眉宇间股愁绪更是难以驱散。 她以为再遇到她,将会是她最欢喜庆幸的事,可是当她努力接近她,了解她时,那份欢喜也变得越发沉重。不是不开心,只是除了心疼,更多的是哀伤,乃至她觉得,这不该是她心目中的那个小神仙。难道仇恨会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彻底么?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顾流惜沉沉叹了口气,她闭了闭眼,随即低声道:"清影,我本意不是同你吵架,对不住……我许久未曾归家,我想着回蜀地一趟,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屋内安静的很,顾流惜顿了顿,转身离去。 在她离开后,一身紫衣的冉清影开门走了出来,她扫了扫走廊,眼里有些懊恼,抿了抿唇,她盯着顾流惜离去的方向怔了许久,沉声自语道:“你终究是因着苏流觞才会如此待我,若单单是冉清影,你又会如何呢?” 空寂的回廊内无人回她,只有她一人忆着之前,两人因着名剑山庄被你灭引发的口角。 顾流惜独自一人踏上返回蜀地的旅程,此时正是七月中旬,她若赶得紧,还能回去和师傅过中秋。想到这,她神色越发黯然,自从她遇到冉清影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多,这三年她甚少回蜀地,而她为冉清影复仇所做下的事也越来越过。之前萧远山已经察觉到了,更是对她大发雷霆,这么多年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严厉的师傅。 只是她心里明白,师傅是真疼她,纵然嘴里放了狠话要逐她出师门,可是却是一直在挂念她。师姐信里的句句叮嘱,不知有多少是他的意思。 眼里不知不觉有些发酸,回忆着这些年自己做下的事,冉清影的行事风格,她更觉得疲累非常。 此次冉清影分明说了是借名剑大会,揭露萧衍父子的罪行替苏家报仇,可最后她却是故意将她支开,与那心惜阁对上了,甚至利用毒人屠戮众多不相干的人。 明明说好了只是讨回公道,何苦要卷入江湖势力纷争,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没看透么? 顾流惜凄然一笑,她觉得自己很卑鄙,她如此帮着她,不过是眷恋于当年那个心地善良,美好的如小仙人一样的苏流觞,她以为只要将摧毁她的那些人除了,她便可以恢复到以前那般。 她不该这样的,无论苏流觞变成何种模样,她都是给了自己无限希望的人,这种恩情不该如此回报。 紧了紧手里的缰绳,顾流惜清喝一声,快马赶路,想要将脑海中种种纠葛苦闷就此甩在身后。 七月的天气总是暑气浓重的,灼日当空时,人和马都有些耐不住,因此只得趁着清晨时分抓紧赶路,如此一路风尘,她终究是在八月中旬进入了蜀地。 所谓近乡情怯,到了山下,那种忐忑之情逐渐满溢,她不安地围着山脚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高挂的太阳开始西斜,金黄余晖铺陈林间,她才深吸了口气,御起轻功,在零零碎碎的夕阳中掠行。 耳中熟悉的水声隐隐传来,在开始沉寂的山中何在清晰,落在院外,顾流惜脚下仿若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出一步。 “流惜!为师教导你十余年,不求你功成名就,也不想你侠誉天下,可是却从不曾想过你会如此糊涂!你要报仇,你要报恩,我都不拦你,可是若为一己私仇,如此为虎作伥,我宁愿不曾收过你!” “她不再是当年你说的那个小友人了,她若在乎你,怎么会让你处于如此境地!” “你若执迷不悟……我……我只当没有你这样的徒弟,你离开了就休要回来,从此我萧远山再无顾流惜这个弟子!” 耳边字字句句带着满心的无奈和怒气,当时只觉得心头发凉,如今想起来,师傅当时更多的是怒其不争罢了,而她竟真的一年未归,师傅辛苦将她养大,她如此当真是不孝之极。 泛着红晕的残阳落在她身上,使得苍白隐忍的脸色看上去反而明艳非常,她呆呆站着,直到一个精瘦的少年走了出来,他个子生的很高,穿了一身蓝袍,隐隐透着少年人的英气,面孔有些许稚嫩,却也能看到一个男孩蜕变的成熟。 他看到了顾流惜,喉结上下滑动了下,长了些许胡须的嘴唇颤了颤,随即惊喜道:“师姐!” 嗓音有些粗哑,是少年人独有的变声时期的声音,不算好听,却让顾流惜差点落下泪来。 他纵身跃出篱笆,站在顾流惜面前,眼圈隐隐发红,却是被他憋住:“师傅,三师姐回来了!”他扯了一嗓子,开心地直搓手,目光紧紧盯着顾流惜。 顾流惜鼻子发酸,却是慌忙道:“阿棣,你别……” 施棣忙摇头:“三师姐,师傅那次是说气话,他可想你了,我……我也想你。”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萧远山故作冰冷道:“兔崽子,再胡说八道我揍你!我想她做什么,她如今翅膀硬了,哪里记得我们这个破地方,都一年了,今天到是纡尊降贵来了!” 顾流惜看着他那竭力克制的眼神,眼泪止不住,低下头猛的跪了下去。 萧远山脸色一僵,脚下欲动,身后一个人影却是走了出来,随即一道清雅温润的嗓音传来:“前辈之前还时常同晚辈提起你那离家的徒弟,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却是把人家吓着了。” 顾流惜跪在下面低着头,听到着莫名熟悉的声音,顿时心头一跳,她猛然抬起头,眼前那人一身墨色衣衫,腰间束着腰带,坠了一块紫玉,身姿纤细袅娜,面上戴着的依旧是那半边银制面具,露出的半张脸精致的狠,赫然便是她之前遇到那个神秘女人。她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她替冉清影去苏州办事,在香水溪遇到的。 顾不得心头酸痛,她睁大眼,三分警惕,七分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双墨色眸子微微晃了晃,随即有些怅然盯着她,里面仿佛包含了无数话语,却让顾流惜难以捉摸。 只是这样的神情仅有片刻,随即她很快恢复了淡然,眸子里涌上一层笑意:“好巧,不曾想萧前辈一直记挂的徒弟便是你,当真是缘份。” 顾流惜自然不信,萧远山一向甚少与外人有过多牵扯,她也猜出她的师傅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怎么会把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显的人,带上他隐居之所。 而那边萧远山有些尴尬,只是哼了声:“这时辰该用饭了,絮丫头不在,只能瞎凑合了。” 师姐不在?她能去哪里,顾流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低头思索着,耳边又响起那女人话语:“顾姑娘还不起来么,跪着难不成很舒服?” 眼前一只白皙漂亮的手递了过来,顾流惜一愣,随即站了起来,却因着她略带戏谑的语调,避开她的手,自顾自进了后厨。 施棣对她嘀咕道:“我师姐以前不是这样的,闻姐姐,你莫在意。” 闻墨弦摇了摇头,抿嘴轻笑:“我晓得,你师姐很可爱。” 一直竖着耳朵的顾流惜脚下一晃,脸色发烫,却莫名更加生气。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她们相遇场景,忍不住腹诽,这人之前看起来颇为疏远,站在那安静而清冷,怎么这次见变了个模样,她出现在这有何目的? 她边思索着边挽起袖子,准备晚膳,许久后才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她拧头一看,果然是那人,她站在门口,依着门框,见她回头,勾起唇角,温和一笑。 这个笑容很干净,虽然面容被遮挡了一半,可是却依旧让人觉得很美,看的顾流惜心头莫名一动。 “这里油烟重,你那模样也不像来帮忙的,待在这作何。”顾流惜继续忙活着,随口道。此刻心情平复了,虽然对她有些怀疑,却也没有浓重的敌意,说到底,她也算她的救命恩人。 “嗯。”她低低应了声,随后开口道:“我不会做饭,不过前辈说你厨艺很好,我便想着看看。” 顾流惜手下一顿,犹豫片刻后低声道:“师傅他当真经常同你提我?” 闻墨弦眼神柔软:“嗯,他……很疼你。” 将一盘菜盛好,顾流惜转头,恰好撞上那温柔却又有些压抑的眸子,顿时呆了呆,她再看过去,那人眼神依旧温和,却不再是之前那般了。 原本想要问的话被她吞入肚中,她不再多想,安静地将一顿饭做好。 将饭菜端上桌,顾流惜便又开始紧张,捏捏手指准备离开,却被闻墨弦拉住,萧远山咳了声:“还有菜没上么,没有就吃吧,我饿了。” 顾流惜挪了挪步子,被闻墨弦拉在她身边坐下了。 一桌四人,顾流惜吃的小心,萧远山和施棣却是吃的狼吞虎咽,闻墨弦吃饭颇为优雅,细嚼慢咽,可是速度却不慢,看起来似乎饿了很久一般。 顾流惜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师姐离开很久了么?”如果不是如此,他们应该不至于。 施棣顾不得咽下饭菜,含糊道:“嗯,她去找你了。我做饭不好吃,师傅也不会,闻姐姐……”说罢他瞥了眼闻墨弦,看起来心有余悸。 闻墨弦淡淡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是第一次下厨,我之前便说过了。” 顾流惜眉头一皱,见状闻墨弦开口道:“她已然去了十几日了,按理说该见到你了,莫不是恰好错过了?”顾流惜心里有些担忧,却仍是点了点头,只是眼里有些晦涩,那股内疚感越发明了。 萧远山没多言,只是说了句:“我通知她回来便好了。” 到了夜里,顾流惜才发觉自己的房间已经被人占了,那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闻墨弦看着顾流惜,颇为无辜道:“你的房间正好空着,前辈变让我住下了。你回来的突然,我还没来得及搬走。” 顾流惜对她之前的举动有些感激,她也不大好将人赶出去,于是拿了油灯:“无事,你睡吧,我去师姐屋里睡。” 闻墨弦复又开口道:“你师姐离开许久,屋内没打扫,怕是灰尘重的很。你连日赶路,怕是乏得紧,你我皆是女子,你若不介意,暂且将就一夜,可好?” 总之,也许是她语气颇为真诚,眼神也善意体贴,生平第一次,顾流惜和一个只能算作不是陌生人的女子同榻而眠,而那一夜,她记得最为深刻的便是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沁人心脾。 回到蜀地的日子过得平淡,却格外舒心。而顾流惜同那个唤作闻墨弦的女子,也越发熟稔。对此顾流惜感觉不可思议,不过是几天时间,她便对这个带着面具的女子颇有好感。这种感觉很奇妙,这种好感中甚至夹杂着她自己都解释不通的信任,明明之前她还在怀疑她目的不纯。 可是与她相处当真是很舒服,越是相处便越能感觉到她分外温柔体贴,恰到好处却又不让人觉得热烈。 那日她猝然猛跪,院内碎石颇多,当下膝盖便硌伤了,翌日醒来,她膝盖处竟然被人上了药,虽然有些惊讶与自己如此大意,可是心里那份感激却不少。 而且有了闻墨弦从中调和,她与师傅分关系越发缓和了。再加上师傅对她透露的信任,甚至将珍藏多年的剑给了她,闻墨弦的坦荡也让她戒心少了不少。 离开冥幽教也有二十多天了,思及冉清影,顾流惜更是心神不宁,一边是师傅与道义,一边是她十几年来念念不忘的曙光,她到底如何抉择。 烦闷的躺在一颗大树上,耳边一阵风响,闻墨弦悄无声息地跃了上来。已经习惯她这般,顾流惜挪了挪身子,给她空了个位置。 闻墨弦侧头看着她,随后眯着眼看着林间叶子缝隙中透过的光,温声道:“有心事么?” 顾流惜抿了抿嘴,看着光影落在她有些神秘的面具上,突然很想跟她说说话。她沉默片刻,开口道:“如果你一心想要守护报答的人,做了一些你无法认同的事,可是原因是因着这世间待她太不公平,而你的亲人又不赞同你帮她,你会怎么做?” 闻墨弦没有立刻回答,她低头看着地下的落叶,薄唇抿出一个略显苍白的弧度,随即她转过头缓声道:“你无法认同的事?有多严重?” 顾流惜眼神黯然:“是我一辈子也不愿去做的事。” 闻墨弦背在身后的手倏然缩紧,压抑道:“她值得你如此做么?” “值得!”她回答的很果决,随后却有些犹豫:“我曾经发誓,若我能再遇到她,定然竭尽全力护她,无论付出多大代价的,我都愿意。可是……可是我觉得她那样不对,我以为若按她的本性,她不该如此的,他们定然也不愿她如此。这般活着,太累,也太辛苦了。” 闻墨弦压下眼眸,沉声道:“这世间有许多恩惠会让人刻骨铭心,感激一辈子。可却并不是每一个施恩的人,都担得起那份刻骨铭心。也许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又或者是别有用心,乃至于当初那份全心帮助,隔了许久,最后都会变质,成为挟恩相逼。” 说罢她又看了顾流惜一眼:“当然,我并不是为那些无情无义之人找借口,只是,若你想报答她,需得想清楚,你这般帮她,最终会导致什么后果。人不能无情,同样不可以无义。一个人一生中所珍视的绝不是一个人,为了一个违背你为人大义的人,背弃所有你爱的人,甚至祸及无辜,当真能全了你的心么?” 顾流惜咬着唇,一声不吭,闻墨弦叹了口气,低声道:“一个真的值得你付出所有的人,绝不会让你陷到这种地步,既然你犹豫了,那必然是有缘由的。若不是你胆怯,便是她不值得,当初那个让你萌生全心付出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一句话仿佛戳到了顾流惜,她情绪有些激动:“不会的,她只是……她只是因着……” 见她如此激动,闻墨弦忙缓了语气:“是,我晓得。你说因着这世间待她不公,那你便替她抗争那些不公便是。既是不公,你无论怎么做,都不会违背你的道义,不是么?既然如此,你便无需纠结。而那些贪念欲念,你若劝不得,便看着她,等到疼了,倦了,亦或是成功了,你都可以功成身退了,这,已然是最大的守护了。” 顾流惜细细琢磨她的话,良久后她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笑意:“我懂了,我要护她,却不是助纣为虐。那些事我不会再替她做了,若她成功了,我便不用再护着她,该防着她伤害别人,若她败了……我能替她担多少便是多少了,如此也算对的起自己了。” 她似乎是终于寻到了出路,浑身都放松了,神情竟是少有的欢快,闻墨弦心里发颤,却又被她的笑晃花了眼。 便在此时,顾流惜突然说了一句:“其实,我有时突然觉得,你更像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人。”在闻墨弦怔住时,复又转过头,低声自语:“若她没变,定跟你一般善解人意,还那么温柔。” 她说的很小,闻墨弦却听得清楚,她拍了拍树枝,轻笑道:“顾姑娘,该做饭了。” 顾流惜翻身下树:“你都不学做饭么?” 闻墨弦笑了笑:“不是有你么,没了你家里也有人给我做,学它作何?” 顾流惜失笑摇头:“果然是有钱人啊,记得给饭钱啊。” 眼看着人远去,萧远山却是无声走了出来:“你……为何不同她言明,那女人如此骗她。” 闻墨弦靠着树,沧然道:“我来的太晚了,如今她只是两边磨折,若我告知她真相,留给她的便是无尽的痛苦。” “那……你便由着……” 闻墨弦眼眸一寒:“不,她太狠了。她若愿意保守这个秘密,从此离她远远的,我便放过她,否则,便留不得她。” “若你告诉她真相,还有你可以安抚她,她对你执念太深,我觉得比起那种悔恨,她更不能忍受最终彻底失了希望。” 闻墨弦眼眸微暗,看着一脸无奈的萧远山,涩然道:“可我若认了她,只怕她最终两个都要受着。” 萧远山一愣:“什么意思?” “我没多少时间了,来不及了……” 淡淡的话语随着微风飘散,却是沉重的让人心酸。 萧远山沉默良久:“可是对她不公平,亦是悲哀。” 这一夜闻墨弦辗转难眠,忆着往昔的一切,想着这段日子的相处,心里蓦地涌上起一些不甘。而萧远山的话,还一直萦绕在心头,“可是对她不公平,亦是悲哀。” 第二日,闻墨弦换了一身白衫,这几日她总是穿着玄色衣衫,这一身白衣颇为惊艳,淡雅的纹饰,衬得她越发清雅动人。 看到她时,顾流惜显然愣了神,站在晨光下的人,对她笑了笑,惊艳莫名。 两人同往日那般走在林间,闻墨弦一直未说话,而顾流惜则是忍不住在一旁盯着她看。她心里此刻颇为不安分,总忍不住想揭了那方从不取下的面具,这样的人,若窥得全貌,该是如何风华绝代。 许久后,闻墨弦看着她,眼神很认真,看的顾流惜莫名脸红,感觉这般傻盯着一个姑娘,颇为奇怪。 “流惜,你想出去走走么?” “啊?”顾流惜有些不明所以。 “去外面看看。我说的是什么都不想,不用记挂着那些江湖琐事,就这般四处走走。可以去看看北方草原,西域大漠,江南水乡,看各处四季变化,真正为自己活一次。”闻墨弦定定看着她。 顾流惜一颤,似乎在思索她的话,可许久后却不曾回答。 闻墨弦笑了笑:“跟我一起。我晓得你的后顾之忧,我会替你解决,若你信我,可以考虑,等我回来,再给我答案。” 顾流惜呆了呆,心头急跳,可随即便急声道:“你要走么?” “嗯,今天便走。” 顾流惜咬了咬唇,心头乱得不行:“这么快么?” “我会回来,等你的答案。” 顾流惜低头沉默许久,最后才轻声道:“我……可以看看你么?” 闻墨弦淡笑不语,看得顾流惜越发紧张,随后她缓缓上前,片刻后,抬手轻轻揭开了面具,她逆光而站,阳光落了她满身,连发丝都萦绕着微光,那张她无数次想象的脸完整露了出来。 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却又更加美,一丝一毫妥帖精致,清妩雅致,一瞬间顾流惜心跳都快凝滞了,那令人见之难忘的面容更是莫名有一种熟悉感,却让她抓不住。 转眼间那人迅速撤离,犹如一只白鹤翩跹而去。 “流惜,我等你的答复。” 然而命运无常,顾流惜没机会说出那个答案,闻墨弦亦是至死未能知晓她的回答。 再次相见已是相见不相识,柳紫絮被抓,孟离被困,逼得萧远山仓促救人,最终与走火入魔的蔺印天同归于尽。柳紫絮被打落山崖,施棣至死未能阖上的眸子,全部成了顾流惜生不如死的记忆。 冉清影看着那绝望仇恨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彻骨的疼意,她只是走了一步棋,却直接促成了顾流惜的结局。 待到闻墨弦赶来时,只留一地血迹,和一地的尸体。 冉清影无奈之下下的噬心,未能掌控顾流惜,却是让她成功忘掉了名剑大会之后所有的记忆,连带着痛苦和那个问题,一同忘得干净,可这却成了闻墨弦死前最为庆幸的事。 然而这一辈子太多的苦难,太多的不甘。上天终究开了眼,上一辈子未能说出的我愿意,最终成全了另一世的生死相守。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正式完结,作者实习了基本全天无时间,晚上得准备考研内容,这一篇番外写的还不够细致,可也只能如此了,感谢各位对阁主的支持,万分感激。 第168章 番外(七) 时光从不会停歇,转眼间距离苏家收留惜儿已然过去了三个月,或者说惜儿成为苏家小觞儿的童养媳也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不算长,可对惜儿而言,这三个月她所得到的比之三年也要多的多。不再担心醒来就要面对那凶神恶煞的女人,等待她的也不再是无尽的饥饿与责骂。 四月份是草长莺飞的美好时节,纵然是被寒冬笼罩了一个冬季的豫州,到了此时亦是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当春日融融暖光投到城内时,苏家已然从静谧中苏醒。清晨沙沙响声传来,是府内小厮开始清扫院子了。 在东边的小院内,一切动作都被放轻了,只因着他们的小主子此刻正在安眠之中。小孩子总是需要更多的睡眠的,这可不能打扰了。 屋内一张柔软榻前,摆放着两双小鞋子,并排放在一起,看起来小巧可爱到了极致。而在软榻上,被褥隆起一个小丘,两个小小的脑袋露在被子外面,其中一个已经睁开了眸子,大大的眼睛并没有初醒时的朦胧,看起来灵动而漂亮。她安静地躺着,眸子滴溜溜地盯着身边还未睡醒的人,眼里的欢喜似乎要满溢了出来。她并非是做梦,已经这么久了,每次醒来都能看到小觞,当真是开心极了。 虽然再也不需要天微醺便起床干活,可是长久以来的习惯无法立时便改了,心头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也一时难以祛除,以至于她初时来苏府时,几乎到了卯时便会惊醒,等到反应过来不需要挑水劈柴,也睡不安稳了。 因着她睡不踏实,苏流觞一直便陪着她睡,对她总这么早醒,她很是不开心。一本正经蹙眉道:“娘亲说了,小孩子不好好睡觉不但长不高,还会变笨。若你日后变得矮笨了,就不能做我童养媳了。” 一句话说的惜儿惶恐不安,眼里都含了一包泪,嗫嚅着道:“我不是故意的,往日他们要我早起砍柴火,不然不给饭吃,我……我还改不过来,我一定努力改,你别不要我。” 苏叶和闻冰秋原本被自家宝贝逗笑了,可听到惜儿的话,心头却是心疼不已。苏流觞也没料到会把人惹哭了,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家爹娘,随即忙过去给惜儿擦眼泪,嘟囔道:“你别哭,我吓唬你的,不会变矮笨的。”说罢又咬了咬唇,小声道:“就是变矮笨了,我也要的。” 惜儿听了睁着眼看她,眼睛虽还是红的,却止住了泪水,乖乖点了点头。 苏叶和闻冰秋听的哭笑不得,这孩子,哄人简直比大人还厉害,这要是男孩子,长大还了得。 思绪至此,醒着的小人儿,嘴忍不住咧了咧,露出缺了颗牙的门齿。虽然她年幼,对所谓童养媳了解并不透彻,可是她也晓得是一种很亲密的羁绊,大概是要一辈子待在一起的,如同爹娘一般。一想到她愿意让自个儿一直陪在她身边,惜儿便开心得不得了。 她觉得小觞是她见过的最可爱,最好的人,当真是小神仙一般。 一边的苏流觞到是睡得香甜,小孩儿被她养了三个月,原本骨瘦如柴的小身子长了一圈,虽然还有些瘦弱,可独属于小孩子的柔软已然具备,抱在怀里香香的,闻着一股奶味,虽然她自己也是奶味未退,可是她却很喜欢这股气息。抱着睡觉时,小孩也乖的很,窝着一动不动。 许久后苏流觞微微轻哼了声,慢慢睁开了眼,脸颊因着刚睡醒泛着红,看到已经醒了的惜儿,她揉了揉眼:“你又醒的比我早,可睡好了?” 惜儿忙点了点头:“我睡好了,只比你早醒一点点,睡得不少。”她一直惦记着睡少了会变的矮笨,忙表明自己睡的够了。 苏流觞笑眯了眼,揉了揉她软乎乎的脸:“嗯,那今早奖励你一笼小笼包。” 惜儿听了颇为羞涩地抿了抿嘴,虽然如今吃穿都颇为精致,可是她最爱的还是小笼包,大概是那天眼前这人喂给她的小笼包太过美味,让她分外留恋。 苏流觞利落的下了床,苏叶虽宠她,但却从不会惯着她,因此晨间洗漱穿衣都是她自己来。 两个小人穿戴完毕,出门便看到侯在外厅的奶妈和紫菀。 奶妈看到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都穿戴整齐,显然自己已然洗漱过了,顿时喜得眉眼都眯了起来:“小小姐和惜儿真是乖巧,这都自个儿打理好了啊。” 苏流觞点了点头:“爹说了,得自己起床洗漱,不许奶妈和菀姐姐帮忙。” 奶妈拢了拢眉,替她理了理衣襟,又给惜儿整了下领子:“不妨事,你们还小,奶妈就乐意帮着,莫怕你爹爹。” 苏流觞甜甜笑了笑,略带撒娇道:“奶妈,觞儿饿了,今早可以吃小笼包么?” 闻言一旁的惜儿也是仰着头,乖乖的看着她。在苏家养了三个月,原本干瘦的小孩如今已经长得白嫩嫩的了,大大的眼睛水灵的不行,加上那精致小巧的五官,也是让人疼到心里了。从小看着自家小主子长大的奶妈,对小孩毫无抵抗力,尤其是两个都可爱漂亮的小家伙这般巴地抬头看着她,心头萌化了。 摸了摸两人的小脑袋,忙不迭道:“可以可以,肚子饿了啊,奶妈马上就让她们去醉合楼买。” 苏流觞开心得直点头,看了眼惜儿,想到今早说的话,慢吞吞伸出三根小手指,小声说:“菀姐姐,今早可不可以买三笼小笼包?” 紫菀看她打商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要知道自家小主子颇为钟爱小笼包,虽不是娇生惯养,却也颇为挑食,经常早膳只吃小笼包,其他的都不大动。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主子和夫人自然不许她贪嘴吃太多,因此小笼包也是有严格限定的。惜儿来了后,发现这个小家伙也是爱吃的很,而且看起来瘦弱,却是比小主子还能吃,因此小主子的小笼包从一笼变成了两笼。 紫菀蹲下身子,忍不住逗她,为难道:“可是往日里都只有两笼,主子都规定好了。小主子,今早为何要三笼?” 苏流觞蹙了蹙小眉毛,随后认真道:“我答应惜儿,奖给她一笼小笼包的。而且爹说了,不可以食言而肥,他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紫菀不为所动:“小主子许下的诺言自当兑现,你可以将你的小笼包给惜儿的。” 苏流觞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结局,她张了张嘴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看着有些呆的惜儿,低下头,再抬起时眼圈都委屈地红了:“好吧,那我就不吃了。没有小笼包,我就只能喝粥,还只能喝下半碗,上午还要同先生习课,肯定会饿,学不好,先生会打我手心。我挨打,娘亲一定会心疼,定会问我缘由,到时候她知晓了……” 紫菀原本有些后悔,都把人逗委屈了,结果这鬼灵精,说了一大通拐着弯在威胁她。哭笑不得地打断她的话:“好好,小祖宗,我错了,给你三笼小笼包,可好?” 苏流觞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惜儿径直朝小厅内走去。 两人坐在小桌子旁,看着紫菀将冒着热气的小笼包端上来,眼睛都亮了。苏流觞开心地踢了踢腿,突然想到什么,清了清嗓子,对着脸红扑扑的小孩道:“惜儿,先生探亲回来了,今日你便要陪我一起上学了。我昨日教给你的那篇文你可会背了,先生可是要抽查的。” 惜儿听的紧张不已,捏了捏手指,磕磕巴巴道:“会……会背了。” “嗯,那好,你先背给我听,说好了,错了一处我便要扣你一个小笼包哦。”苏流觞眨了眨眼,笑眯眯道。 看到惜儿错愕的模样,紫菀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碰到小主子这个坏心眼的,惜儿也是可怜。 那边格外紧张的惜儿开始背书,这厢苏流觞正襟危坐,听地时不时点头,那模样十足一个小夫子,场景有些好笑,却让人觉得心里柔软不已。 遇到背错了的,苏流觞也不留情,用筷子将小笼包拨走,说一句:“错了。” 惜儿如临大敌,目光如小狗般落在小笼包上,嘴里兀自努力背着书。眼看着小笼包一个个被拨走,她的眼神越发可怜急切。 “已经错了六处了,再错,你原来的一笼也没有了哦?”苏流觞悠悠吐出一句话,惜儿顿时结巴了几句,到最后看着面前可怜的四个小笼包,抬眸看着苏流觞,眼神湿漉漉地,看起来可怜的不行。 苏流觞却是摇了摇头:“吃吧,你还需得再温习几遍。” 惜儿听她这么说,有些忐忑,害怕她嫌弃自己笨,之前她也背了的,没这般差劲,今早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原本分外诱人的小笼包也没了诱惑力,她低着头眼睛忍不住发涩。 紫菀不比苏流觞,立刻察觉到她不对劲,轻轻戳了戳自家小主子。苏流觞看她垂头盯着包子也不吃,微微愣了愣,似乎意识到不对了,趴过去发现她眼睛红了,忙凑过去道:“我逗你玩的,不会只给你四个小笼包,这些都是你的,你别哭啊。” 说完她赶紧将小笼包拨回去,小孩还是低着头不吭声,她又赶紧夹了包子,分开一半,嘟着嘴吹了吹,塞进她嘴里:“不哄你,都给你吃好不好。” 小孩腮帮子塞的鼓鼓的,红着眼看着她,含糊不清道:“我有认真背书,昨天背了没那么差,你别嫌弃我笨。” 苏流觞连连摆手:“你不笨,我刚学时错的还多呢,当初娘亲一个小笼包都没给我剩呢。” 伸手给小孩蹭干净眼泪,她急急道:“我是怕你当着先生面背不好,他会打你手心,先生可凶了,打的很疼的。” 小孩眨了眨眼,将口里的包子咽下去,皱眉道:“先生还会打你么?” “嗯,有一次我忘了背他教的那篇文,被打了好几戒尺呢。” 小孩眉头又拧了拧,似乎在想什么,随后认真道:“那以后打我便好了,我骨头硬。”那女人打她时,总说她骨头硬,打的她自个儿手疼。 苏流觞怔了怔,摇了摇头:“先生只打手心肉多的地方,不打骨头的。” 小孩脸红了红,嗫嚅道:“我皮也挺厚的。” “噗嗤”苏流觞忍不住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又掐了掐自个儿的:“哪里厚,我倒觉得我的厚一些,你太瘦了。” 紫菀看着闹地开心地两个小孩,想着小孩之前的话,忍不住感慨,两个都是稚嫩天真的年纪,说的话却最能戳人心窝子。自家夫人身子受损,只能有小主子一个孩子,如今得了那个可爱的孩子,也算是上天给小主子的伴儿。 用过膳两人结伴去书房,那个姓傅的先生也正在侯着。闻冰秋和苏叶一大早便去了商行,中午便赶回来陪两个小家伙用午膳。 闻冰秋站在院子里等着她们下课,将傅先生送走,转头看着自家女儿拉着小媳妇般的惜儿,不禁有些好笑:“觞儿,是不是又在欺负惜儿,你看她小脸红的。” 苏流觞有些不依:“娘亲,我才不会欺负惜儿呢。”至于今早那事,她只是逗她,不算欺负她。 “哦,那惜儿怎么这个模样?”闻冰秋一手牵着一个小人,脸上满是温和笑意:“惜儿,觞儿若欺负你,尽管跟娘亲说,我给你做主。” 惜儿脸越发红,嗫嚅道:“小觞不会欺负我的。” 苏流觞很是满意,看了眼自家娘亲,笑眯眯地。 一旁不知在回想什么的紫菀忍不住笑出声,在看到闻冰秋看过来时,忍不住笑道:“夫人,是方才傅先生问起惜儿。小主子童言无忌,颇为正经对傅先生道,‘先生,惜儿是我童养媳,以后要陪我一起上课的’,傅先生当时那表情,实在是……” 闻冰秋一愣,哭笑不得,难怪方才傅博欲言又止。 苏流觞虽听不大明白,却也察觉到她们的意思,伸手拉了惜儿,撇了撇嘴:“白纸黑纸,签了字据的,断无更改,她就是我的童养媳,长大了也是我媳妇。” 闻冰秋有些愕然:“觞儿晓得什么是童养媳了?” 苏流觞有些莫名:“晓得啊,不是娘亲你跟我说的么?而且方才先生说,童养媳长大了就是媳妇,如果长大了不当媳妇,便不能说是童养媳,那惜儿长大了也得当我媳妇才行。” 闻冰秋听的无可奈何,如果傅博知晓她家女儿是这般理解他的话,他会是什么表情。看着两个感情越发好的小孩,闻冰秋眼神越发柔软,童言无忌也罢,懵懂无知也好,如今他们一家,幸福得紧。这些小孩子的纯真,随她们便是。 然而世事无常,如今的闻冰秋无法料到他们一家最后遭遇的苦难,也无法想到她放到心间上疼的宝贝日后会遭到怎样的磨折。可当时一家人的心善与豁达,终究是为他们的孩子留下了一抹绚丽,成了她坎坷一生中最割舍不掉的温情和甜蜜,无论是否符合伦常,终究是难以艳羡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是打算重新开一个番外,结果发现晋江抽抽太难搞,就省事放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