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野玫瑰真香 作者:朵滢然 文案: 江衍平向来冷静自持,偏偏遇到野花般俏丽灵动的苏玫,他就再也无法冷静了。 他怀疑苏玫是爷爷派来整他的,先是当秘书,然后当他未婚妻。 众人哗然:云城江氏家大业大,家族惟一继承人竟然要娶巷子里长大的野丫头!! 订婚仪式结束,苏玫收到了饼店启动资金入账的短信。 她看着七位数进账,笑得灿烂。 江衍平冷笑:“拜金女,我是不会爱上你的,除非我和尼古拉斯称兄道弟!” 苏玫毫不含糊,当即甩他一耳光,转身离开。 直到创业者论坛两人重逢,江衍平才明白,苏玫是喜欢钱,但她只喜欢凭自己本事赚来的钱。 台上的她,明艳动人,从未掩饰锋芒。 - 两年后,江衍平车祸入院。 醒来时,他看见病床前熟悉的身影,喜不自禁:“你居然回来了?” “江爷爷开出天价请我回来,我不会跟钱过不去。” “苏玫,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我想说……”江衍平欲言又止。 “请你有话直说。” “呜嗯呜嗯——嗷嗷嗷嗷嗷——” 苏玫:“……” 此时,在江宅前院晒太阳的尼古拉斯·小毛驴连打五个喷嚏,目光茫然—— “哥,你开心就好。” CP:喜欢钱酷爱发明的率真姑娘&特有钱毒舌深情的傲娇总裁 温馨提示: 1.HE,1V1,全文虚构,私设很多。 2.更新频率:V前随榜,V后日更。 3.【高亮】小说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欢迎批判角色、指出不足,请勿人参公鸡作者。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美食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玫,江衍平 ┃ 配角:下一篇《纵情蜜糖吻》求收噢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江总,脸疼吗? 第1章 撞毛驴 云城星期五的晚高峰,城区各条主干道以及环线水泄不通。 何记鲜花饼的送货车遭遇交通事故,被困在路上,堵了将近一个钟头仍然挪不动窝。 司机的手机被急于收货的客户打爆了,他只得打回总店请求支援。 虽说何记在云城有数家分店,但老东家墨守成规,在物流发达的时代尚未建立与各个外卖平台的合作,所以每个订单都需亲自派送。 值班经理头疼不已,立马找来正在后厨调制馅料的苏玫。 “点子王,拜托你想想办法!” 苏玫抬起手背,擦去额头沁出的汗珠,了解完情况便陷入了沉默。 她垂眸凝思,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道浅淡的阴影,端正而秀丽的鼻子仿佛也助力大脑的高速运转,鼻翼不停地微微翕动着。 想到点子时,她那略带英气的野生眉向上一挑,眼皮倏地抬起,明澈的褐色眼睛闪耀着欣喜的光芒。 “只需在后车架加装两个挂式外卖箱,就可以用自行车送货。” 紧接着,苏玫补充道:“另外,公共交通要利用起来——把那些紧邻地铁站的客户标红,派专人送货上门。” 非常时期,非常应对——经理采纳了苏玫的建议。 同时,经理统筹安排,总店及各家分店留下两人看店,其他人全部出去送货。 和苏玫关系最好的吕婷,极为不幸地抽到了距离饼店最远的客户地址。 虽说吕婷有辆电动车,但是她头天晚上忘了充电,估计骑到半路就要改脚踏车了。 苏玫看看吕婷手中的货单,将自己这份与好友交换。 “云漫府邸那边的路况我很熟。” 吕婷犹豫不决:“你没吃晚饭,半道上低血糖犯了怎么办?我那电动车也许能坚持两三公里……” “单子我已经拿到手,你要不回去的。”苏玫语气坚定,“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小玫,”吕婷挽住苏玫的胳膊,“你怎么这么好啊?我真想变成男的,把你娶回家……” 苏玫故作嫌弃地撇嘴说道:“打住!” 她左手轻轻抬起,指了指留在后厨的何凯,只做口型未发声音地说:“我可不想他找我拼命。” 吕婷红了脸,从工作服围裙前兜里掏出一大块巧克力。 “拿着,饿了的话垫垫肚子。” - 云城四季如春,十二月的最低气温恒定在12度左右,虽然远比北方城市温暖,却是当地最冷的时节。 夜风挟裹着些许凉意,悄然钻进人的衣领和袖口。 所幸苏玫常备冲锋衣、魔术头巾和皮手套。 此时,这三样“骑行神器”全部有了用武之地。 吕婷这几天正赶上生理期,远途骑车不方便也不舒服。苏玫生理期的时候,吕婷特意煮姜枣茶给她喝,还嘱咐她贴暖宝宝,换位思考,好朋友应该互相呵护才对。 刚才她跟吕婷打包票说熟悉云漫府邸周边的路况,实际只有一半是真话。 因为,苏玫家位于云城的老城区。 她是巷子里长大的姑娘,住在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宅,平房、小院、古树、繁花,一出门就是质朴可爱的街坊邻居,偶尔有一两只娇憨的小猫在屋檐上打盹儿。 不管是谁,走进巷子里总能感受到一种浑然天成的静,无论是身还是心。 这样的地方,苏玫住一辈子都住不够。 如果有来世,她还想出生在这里。 而云漫府邸,论起时间来新的不能再新了。 它是今年年初开盘的地产项目。 据说设计团队是在向中国传统建筑致敬,主打的居住体验是冬暖夏凉、节能环保。更有宣传语说别墅区景观丰富、环境雅致,赛过江南一年四季美景的总和。 苏玫从新闻里听了一耳朵,乘坐郊区线公交车时也路过屈指可数的几回,从未去实地领略过豪宅区的盛况。 就在上个周末,父亲苏志学半开玩笑地对她说:“孩子,我们用老房子置换一套别墅怎么样?云漫府邸就挺不错,我想跟着你刘叔叔他们去看房……” 苏玫立马取下才贴了半分钟的面膜。 “不好!我不同意!” 她的大嗓门惊动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 “又吵起来了?”王荔英手举炒菜铲,大踏步地冲进客厅。 “没有,”苏志学赧然一笑,“老婆,我们父女俩在聊天。” “妈——”苏玫腾地站起身,“我爸想卖掉老宅,换一套郊区的别墅!” 王荔英松了一口气,说:“小玫,你放心,老宅是你爸爸祖上传下来的,如今又是文物保护单位,不能擅自买卖。” “是啊,孩子,”苏志学赶紧缓和气氛,“看过房的人回来都说景色很棒,我也想去参观参观,就当开开眼界散散心。” 王荔英补充说:“难得云城能有把房子修得好的楼盘,见识一下没什么的。” 说完,夫妻二人交换眼神,苏玫却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当天她没机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会儿细细寻思,心里仍是疑窦丛生。 她正神游天外,忽然从身后超车过来一辆摩托车,那人好心提醒道:“前面红灯!” “谢谢你。”苏玫捏紧手闸,双脚同时撑地,将自行车稳稳地停在斑马线后方。 那人轻轻挥挥手,没再说话。 绿灯亮起,两人前后脚出发。 摩托车飞驰而去,将苏玫远远地甩在后面。 苏玫望着好心人的背影,心中备受鼓舞,骑车速度比之前提升了一档。 按照手机地图导航,她距离云漫府邸仅剩最后三点六公里的路程。 三千六百米,不到大学时万米长跑的一半,何况我还有自行车助力?苏玫忽觉浑身轻松,呼吸也随之均匀了许多。 - 云漫府邸的姓江这家客户,头一回订购何记鲜花饼。 由于对方一口气订了五十盒,且备注里标注着“生日专用、当面签收”,何记的少东家何凯和值班经理都十分重视这笔订单。 苏玫行事稳重,新客户的订单交给她配送最合适不过。 外卖箱里,除了客户指定的五十盒鲜花饼,另有苏玫特地申请的五盒新品玫瑰杏仁酥和两罐茉莉花茶。 希望这些小小心意,能够弥补送货不及时的歉意。 - 潺潺水声飘进耳朵的一瞬间,苏玫瞧见了云漫府邸四个大字。她加把劲儿骑到别墅区入口,向保安打听零号雅苑具体方位。 保安眼睛瞪得溜圆:“零号?你给他们家送货?” 苏玫展开货单,请保安大叔过目:“没错,地址是这么写的,上面还有客户的手机号。” “客户姓氏和手机号都是他们家的。”保安瞥了一眼自行车后车架,醒目的“何记鲜花饼”字样令他疑惑不解,“奇怪……江老爷子从来不买外面的食品。” 苏玫拿着自己的手机,拨通货单上的手机号,递给保安。 “叔叔,安全起见,您跟客户通个电话问明白吧。” “也好。”保安接过手机,走远几步接听。 大概几十秒的工夫,保安走回苏玫身边,说:“零号的业主让你亲自把鲜花饼送过去。按照规定,麻烦你先到值班室登记个人信息。” “好的!”苏玫清脆的嗓音,与不远处的流水声遥相呼应。 - 今天恰是农历十一月十五。 宛如一张甜美笑脸的满月,朝人间投来温柔的目光。 不同于外围高耸石墙给人带来的威严感,进入大门后,苏玫领略到了另一番独特的风景。 月色中的云漫府邸,完全符合宣传语的描述。 小区内视野开阔,花香馥郁;每栋住宅相隔很远,私密性好;作为景观装饰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而物业办公的地点巧妙地隐藏于这些风景之中。 除了二十四小时监控摄像保障住户安全,物业公司还安排安保人员定时巡逻。 小伙子们训练有素,苏玫骑着自行车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会驻足行注目礼。 通往零号雅苑的路,原本十分顺畅。 苏玫骑着骑着,一座拱桥突然闯入视野,阻断了她的去路。 先前骑行几乎体力耗尽,下车推着过桥,苏玫用去了余下的力气。 好不容易把自行车推过拱桥,她停了车,摸出卫衣袋鼠兜里的巧克力,刚撕开包装纸,一阵怪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嗒嗒,嗒嗒嗒—— 像是马蹄声,同时伴随着铃铛声和车轮碾过碎石小径的摩擦声。 苏玫咬下一格巧克力,回头张望,却只瞧见夜色中穿着反光带马甲巡逻的保安。 她摇摇头,认为自己是劳累过度产生的幻觉。 可是,当她吃第二口巧克力的时候,一声大吼划破寂静。 “当心!” 苏玫来不及作出反应,自行车已被一个黑乎乎的毛团撞倒。她担心鲜花饼碎掉,连忙推开这个不明物体,却顺手扯下一条手感极好的围巾。 “什么鬼?” 苏玫下意识地将围巾抛出,恰巧扔进桥下流淌的溪水。 她扶起自行车,定睛一瞧,原来撞过来的是一头体型瘦小的毛驴。 嗯?刚才那条围巾,竟然是戴在小毛驴脖子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读者小天使,我的新文《野玫瑰真香》开始连载啦! -温馨短文,和你们一起迎来春暖花开。 -V前随榜,V后日更,有事提前请假。 -顺便求个作收,谢谢大嘎o(^3^)o 看我真诚的小眼神,快来包养吧,爱你们~~ 朵滢然 2020-03-16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第2章 激将法 驴车上跃下一个身形矫健的男人,径直冲到苏玫面前。他背对着月光和路灯,面容看不真切,声音却清晰可闻,“我的围巾在哪里?” 苏玫微怔:“你的?” 她心说,围巾明明是从小毛驴脖子上扯掉的。 “我从没见过给小毛驴戴围巾的人,你是第一个。” “我做什么,与你无关!” 男人语气冰冷,一步步逼近苏玫,不等他开口,一辆摩托车驶下拱桥,骤然停在他俩面前。 “衍平,一场意外,何必动气?”机车男迎上苏玫的注视,“别吓着人家女孩子。” 苏玫对机车男头盔侧面的闪电形贴纸非常眼熟。 “你就是提醒我看信号灯的那个好心人吧?” 机车男摘下头盔,自来卷的头发映入苏玫的眼帘。 “你说的,恐怕是正在发火的这位男士。” 苏玫对机车略有研究,此刻她神情笃定。 “纯黑色MTT Turbine Superbike Y2K,闪电形状头盔贴纸,我不会认错人。” “我的车半路抛锚,幸好遇见我朋友。”机车男说,“他把摩托让给了我,自己驾驴车回来的。” 借着月光,苏玫总算看清了小毛驴身后板车上装载的货物——红薯? 满满六大筐红薯,另有一台简易型原始烤炉。 “原来是同行啊——”苏玫伸出手,想和男人握手一笑泯恩仇,“大家都是送货员,以后相互关照。” “我家住在这里。” 男人的回答掷地有声。 机车男走近一步,手臂挡在男人和苏玫之间,“爷爷在等我们,道个歉就走吧。” “应该是她道歉。”男人冷冷说道,“不仅要道歉,她还得赔偿我super250面料的围巾。” “矫情!”机车男步下溪边石阶,一把捞起尚未被冲走的羊毛围巾,远远地甩了过来,“明天拿去小吴那里,处理过还和新的一样。” 男人避开湿漉漉的围巾,任由它落在脚边的碎石路上。 “这种面料,沾水之后比不上一块抹布。” 苏玫屏住呼吸,对上男人的漆黑双眸的注视,握住车把的手心里全是汗。 “二百五十块,不算多,我赔得起。”她咬咬嘴唇,说,“我没带现金,手机转给你可以吗?” 男人冷笑:“你骗取联系方式的套路能不能新颖一点?” “那我给你一张名片。”苏玫并不气恼,她觉得解决问题胜过冷嘲热讽,“我是何记鲜花饼的店员,你明天来店里,我赔钱给你。” 机车男听到了全部对话内容,走上前调侃道:“这位姑娘,你说的钱数,连围巾上的一根穗子都买不来……” 忽然,男人摆摆手,并未接过名片。 “茂阳,你说得对,与其在这儿耽误时间,不如赶紧回家见爷爷。” 他退回到小毛驴旁边,将它的辔头摘下,固定在Y2K摩托车的后车座上。 “兄弟,你什么意思?”机车男吓了一跳,“你让我拉红薯?” 男人朗声道:“尼古拉斯累坏了,摩托车马力足,有劳你了。”说完,男人脱下黑色短款夹克,披在小毛驴身上。 做完这一切,男人说:“我们走。” 他轻拍三下小毛驴的额头,小毛驴竟然十分听话地跟在他身后,一人一驴向南走去。 机车男耸耸肩,说:“不好意思,我朋友脾气臭,你多多担待。”发动摩托车时,机车男又问:“你给哪一家送鲜花饼?需不需要我带路?” 苏玫向他道谢,表示自己认路,按指示牌能够找到目的地。 摩托车拖拽着满载红薯的板车走远,苏玫才想起没吃完的巧克力。 不偏不倚的,那块巧克力恰好掉落在围巾左侧几厘米处。 她弯腰拾起包装袋,连同弄脏的巧克力一齐扔进附近的垃圾桶。 而那条可怜巴巴的围巾,像一条离开水域缺氧的鱼,软趴趴地瘫于地面。 苏玫锁紧眉头。 二百五十块钱买不来一根穗子——什么面料这么金贵? 巷口裁缝铺的林阿姨一定知道,干脆带回去让她帮忙瞧瞧! 她捡起围巾,团成一团放进自行车前车筐,重新骑上车,驶向零号雅苑。 - 如果将云漫府邸比作一个人,那么零号雅苑就是这个人的心脏。 沿路俯瞰,房屋的外观分为四部分,像极了心脏的四个腔。它整体依水而建,数条溪流宛如连接人体其它脏器的动脉和静脉,由建筑物底部向四周延伸。 苏玫暗暗感慨:也许这栋房子的设计师是学医出身吧? 自行车驶下矮坡,她轻捏车闸减慢速度,接近零号雅苑大门时提前下了车。 出乎意料的是,有人已然等候在门口。 “你终于来了。” 门口等候的人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在门廊顶灯浅黄色灯光的照耀下,他脸上的笑容让人心头温暖。 “江先生您好,我是‘何记鲜花饼’的送货员。”苏玫快步过去,停好车,朝老者深深鞠了一躬,“订单超时送达,我很抱歉。” “不碍事。”老者微笑颔首,“我看新闻了,东南三环有事故,你们店的货车也被堵在那条路上。” “谢谢您的理解。”苏玫心中大石落了地。 “我好像闻到鲜花饼的香气了,”老者深深吸气,说,“姑娘,麻烦你帮我把这些饼搬进客厅,有劳了。” 嗯? 这个词,还有这种语气,怎么似曾相识? 难道那个臭脾气男人口中的“爷爷”,就是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老者? “姑娘,有什么疑问吗?”老者问道。 “没有……对不起,我这就给您把饼送进屋。” 客户是上帝,时间已经晚了,再耽误下去很不明智。 苏玫暂且按捺住满腹疑惑,摘掉手套,依次搬运鲜花饼和致歉用的点心茶叶。 按照老者的要求,她将包装盒码放整齐,翻出货单让老人家签字确认,却在不经意间听到一声动物的嘶吼声。 “呜嗯呜嗯——嗷嗷——” 苏玫望着客厅东侧的落地窗,窗外的院子空无一物。她轻轻摇头,晃走脑子里的奇怪联想,展开货单,将签字笔递给老者。 “江先生,一共五十盒鲜花饼,请您签收。另有五盒玫瑰杏仁酥和两盒茉莉花茶,向您表达送货超时的歉意……” “几盒点心和茶叶就把我们打发了?” 这冷若冰霜的语气过于耳熟,苏玫不觉一愣,抬眸望向声音的源头。 一个年轻男人自客厅北面的楼梯缓缓走下,边迈步边整理白衬衫的袖口。 男人头发略长,向后梳理得一丝不乱,露出宽额浓眉。 他面部轮廓深邃并且层次分明,一双看似迷离的桃花眼,深深陷入眉骨之下,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 如果没有领教过他的古怪脾气,苏玫或许会对这张脸心生好感——轮廓分明,立体感十足,加上深黑的眼眸和浓密的睫毛,眼神交织着纯真和狡黠,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吸引力。 但是现在她不会这样想,甚至很抵触与男人目光交汇。 “衍平,不得对客人无礼!”老者训斥道。 “客人?爷爷,她不过是个送货员。”年轻男人说,“就是因为她,尼古拉斯才受的惊吓。” “基本的待客之道,还要我从头教你吗?”老者嗓音沉重,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回声。 “我……”年轻男人放弃争辩,远远地问候苏玫,“送货员,你的歉意我们心领了,最好你当面给我爷爷赔个不是。他老人家第一次上网购物,却被你们搞砸了。” “还说?!” 老者怒瞪过去,未再开口训斥,只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苏玫倒也不含糊,朝老者深深鞠了一躬。 “江先生,对不起,我郑重地向您道歉。” “使不得,使不得——”老者连忙扶住苏玫,“你这孩子,不必理会他的激将法。” 苏玫徐徐起身,恢复到先前的姿势,手拿货单和签字笔,等待老者签收确认。 老者接过纸笔,往茶几方向走去,“不忙在这一时。你稍后还有别的工作吗?如果没有,我想请你坐一坐。” 苏玫抬腕看表,九点二十,已过了饼店打烊的时间。 出于安全考虑,立刻回家最稳妥。只是……为了货单上的客户签名,她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老者察觉到了苏玫的犹豫,微笑着说:“不聊别的,咱们就聊聊鲜花饼有多少种吃法。” 不等苏玫坐下,年轻男人先一步坐到了老者身旁。 他浑身放松,衬衫最上方的三颗纽扣都没来得及扣,随着双臂搭上沙发靠背的动作,他胸口古铜色的肌肤袒露出一大片。 “茂阳,快来,爷爷要讲冷笑话了!” “我这边儿还没搞定,喊我干嘛?” 机车男突然出现在落地窗外,隔着玻璃朝里张望。瞧见苏玫,机车男礼貌地笑着点点头,身影一晃,转眼间从旁边的小门走进客厅。 开门关门的一刹那,小毛驴的吼叫声再次传了过来。 “呜嗯呜嗯嗯——” 这回,小毛驴的叫声饱含凄楚,似乎激烈控诉着对新环境的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没错,我不过是一个送货员。 尼古拉斯·小毛驴(嘶吼):嫂子您大人大量,别和我哥一般见识! 江衍平:…… - 小天使们,收藏留言吧,有小惊喜噢! 第3章 新工作 老者眉头紧皱,“你们俩,赶快把它给我弄安生了!它没日没夜地乱叫,你让我怎么休息?” “得令,您就瞧好吧!” 年轻男人从沙发上起身,迎上满身尘土的机车男。两人一前一后,从小门走了出去。 世界暂时恢复安静。 老者端起茶壶,为苏玫添茶。 “十年的黑茶,不知你喝不喝得惯?” 苏玫道谢,浅抿一口,不由赞道:“好茶!色如红酒,细细品味更有枣香。” “你能喝出我是用什么水冲泡的茶叶吗?”老者反问。 “我好像喝过这种茶。”苏玫凭借记忆中那微弱的细小提示,“我冒昧地猜一下,您用的是今年秋季收集的雨水,而且经过了蒸馏过滤。” “城市里空气污染这么严重,哪里能用雨水沏茶?” “是山里的雨水,”苏玫极为肯定地说,“而且是枫树林中收集的雨水。茶中的枣香,被枫木的清香一衬托,喝起来回味绵长。” “很好!”老者感慨道,“你的味觉这么灵敏,的确适合做美食行业。” 苏玫淡然一笑,“江先生,您过奖了。” “言归正传。首先,我做个自我介绍,”老者放下茶盏,双手扶在膝头,“我叫江明修,刚才穿白衬衫的那位是我的孙子江衍平,一身黑衣的是老陈家的孙子陈茂阳。我们都在江元地产上班,当然,如今我退居二线,公司那边主要是衍平在管理。” 苏玫心中疑云密布:我不是社区工作人员做入户调查,您说那么详细有何用意? 江明修继续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打工的饼店。” “这不是什么秘密。”苏玫应道,“我们的工号和姓名都印在工牌上。” “好吧,我承认,我去过何记鲜花饼总店,正是在那里见了你一面。”江明修停顿片刻,起身走到客厅一隅,从角柜上拿起一个红色文件夹,走回来摆在苏玫面前,“我希望你看看这个。” 苏玫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没有打开文件夹,而是重新取出外套口袋里的货单和签字笔。 “江先生,我突然想起约了朋友吃宵夜,必须得告辞了,请您确认过鲜花饼的数量尽快签收吧!” 江明修接下纸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但是,他将货单放在茶几另一边,没有立刻还给苏玫。 “不急。待会儿你看完这两份合同,我叫老郭送你去赴约。” 合同?两份? 难道是江老先生对何记鲜花饼感兴趣,想要签署长期合作的协议?那货单备注栏的“生日专用”字样又该作何解释? 既然谜底藏在文件夹里,那么苏玫选择打开看个清楚。 然而,呈现于她眼前的第一份“合同”,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令她猝不及防,直冒冷汗。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一份合同。 文件标题是醒目的“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被通知人”一栏则是苏玫的名字。 通知书正文罗列了七八条款项,苏玫无心细看,她的目光落在通知书右下角,公司名称是“云城何记食品有限公司”,加盖了单位公章,更附有何凯的亲笔签名。 江明修观察着苏玫的表情变化,适时地递上一部手机。 “要不要打给何总?” 苏玫摇摇头,“不用了。” 她到何记饼店打工,本就是托了吕婷这层熟人关系。 入职的时候,人事经理事先声明,她签的是一份无固定期限的劳动合同,双方可以随时提出解约。 苏玫百思不得其解。 今晚这个当口,由江明修先生把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交给她过目,这其中是否有着特殊的含义? “江先生,”苏玫问,“何记的送货车被堵在路上是突发事件,用自行车送货是急中生智的办法。您怎么能够确定,一定是我来到您家,而不是别的店员?” 江明修笑得坦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会选择地址最远的客户,也就是我家。” 苏玫心中一惊,眼睛不知不觉睁大了。 从面相看,江老先生不像恶人,但面相这东西很玄,不能作为判断任何事情的依据——拿何凯举例,谁能想到,表面上温文尔雅的何记少东家,会和云城最大的房地产商合伙“做局”? 仔细想想,“做局”这个词用得并不恰当,何凯联合江明修坑她一个小小员工? 不至于。 苏玫明白,自己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你有一种掉进陷阱的感觉,对吧?”江明修追问道,“别紧张,也别害怕,苏玫,我是诚心邀请你加盟江元地产。无奈时间紧迫,我不得已使了一点手腕,才让何总同意与你解除劳动合同。” - 司机郭师傅把苏玫送到巷口,见路两侧停满了车,便没再往里开。 “姑娘,我帮你把自行车送到家门口吧!” “谢谢您,没几步路了,我能行。”苏玫下车,取出后备箱的自行车,推到驾驶室旁,又一次道谢,“谢谢您送我回来。” 郭师傅笑着说:“以后咱们常见面,甭跟我客气,和同事一样相处就行。” 目送黑色轿车远去,苏玫原地跺了几下脚,似乎这样做能够摆脱内心的烦闷。 如果不是存款吃紧,谁愿意给那个一张臭脸的江衍平当秘书?! 新房的房贷就是压在苏玫头上的一座大山。 为了无缝衔接找到新工作,她勉为其难地在劳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郭师傅说的没错,从今晚算起,她已经成为江元地产的正式员工,而她的岗位,就是坐在总裁办公室外的小隔间里,听候江衍平的差遣。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知老爸早晨买菜买没买豆腐?假如冰箱里恰好有一块,她定要撞碎它,以解心头之恨! 苏玫骑上自行车,猛蹬两脚,怎奈一不留神轧到了碎玻璃渣。 车胎倏地放了气,她欲哭无泪。 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俗语里蕴藏的智慧,永远不过时。 只是用现代心理学分析,这叫“墨菲定律”。 苏玫眼下最担心的,是某种情况即将发生,而且可怕的是,它极有可能成为很长时间存在的现实。 - 第二天一早,苏玫照例晨跑,淋浴后换上一身刚出大学校门时求职穿的正装。 在何记打工的三个多月,她稍微胖了一点,黑色西装上衣的腰身有些紧。她把扣子解开,选了一条花朵形状皮带扣的腰带,系在同色直筒裤裤腰上。 吃完早饭,她化了淡妆,特意挑了一支哑光深豆沙红的口红,衬得气色绝佳。 外婆常说,输人不输阵。 苏玫深受教诲。 她决定营造出强大的气场,这样一来,江衍平想摆臭脸也要忌讳三分。 出门时,苏志学喊住她:“小玫,晚上准点下班回家,老爸煮你最喜欢的盐水鸭肝和鸭掌。” “收到!”苏玫转身,朝父亲敬了个礼,“爸,您和我妈妈想吃什么提前给我发信息,我顺路捎回来加个菜。” “行,上班路上注意安全!” 父亲的叮咛声尚未消散,苏玫却已跑出十几米远。 她穿着运动鞋,健步如飞。高跟鞋在手提袋最下方的隐层隔兜里,她打算到了江元地产的楼下再换上。 云城的早高峰非常恐怖。 近百万人赶往通勤地点,仅是想象一下,就足以令人汗毛倒立了。 若想在九点前到达目的地,苏玫必须先乘坐地铁十号线然后打车,全程预计用时一小时。 苏玫跑到巷口,买菜回来的张阿姨提醒她鞋带开了。 她连忙蹲下去。 鞋带系到一半,一双做工考究的浅栗色皮鞋闯进苏玫的视线范围。 外公外婆以前开过修鞋铺,苏玫对这种手工定制的皮鞋印象颇深。眼前这双鞋,除了走路形成的折痕,皮面其他位置打理得光滑锃亮,不染一丝灰尘。 想必鞋的主人养尊处优,无须自己走很多路,代步全靠汽车吧? 苏玫低着头,专心系鞋带。 她很好奇,往常问路的人,早就开了口,今天这位,倒是沉得住气。 用交叉结加固了鞋带绳结,苏玫起身,迎上来人的注视。 墨菲定律果然是真理。 不想见谁,谁就必定出现! 江衍平眉头深蹙,双眼瞪着她一眨不眨。 “是你——”苏玫不能适应新的身份,一声江总无论如何叫不出口,“我没想到你会纡尊降贵地来这里。” “请问苏秘书,你的鞋带系好了吗?”江衍平抬起手腕,盯着表盘上的时针,眉间的纹路骤然加深,“我们该出发了。” “去哪儿?”苏玫怔怔地问。 “棠川那边的工地出了事故,我要飞过去处理,你同我一起去。” “那我回去收拾换洗衣物,很快……” “不用。”江衍平的目光饱含审视的意味,掠过苏玫的脸庞,“当天去,当天回。你的机票已经订好,就按昨晚你在合同上写的身份证号买的。” 苏玫抿紧嘴唇,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江衍平语气很急,声音却如大提琴的弦音,深沉而悠扬。 “别的事暂且放放,你和冯秘书的交接工作回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江衍平(质问作者):究竟我和尼古拉斯谁是男主?它那么喜欢抢戏让它主演好了! 作者:你帅你说的对,就依你。 江衍平:#@$%^&*(此处略去两千字心理描写) - 作者(乖巧等小天使):大宝贝们,看文快乐呀! 第4章 扣薪水 从小到大,苏玫随父母四处旅行,坐过许多次飞机。无论是国内航班还是国际航班,全都平安无事。 今天这次却很邪门。 虽然是公务舱,座位宽敞,空乘服务贴心,但苏玫非常难受。飞机升空过程中她已觉得头晕恶心,更别提在空中飞行的三个小时航程了。 江衍平没和苏玫坐同一排。 飞行全程,他戴着眼罩和耳机闭目养神。 苏玫误以为,她向空乘要了数十次温开水和苏打水的“壮举”,江衍平毫不知情。 - 坐上江元地产棠川分公司接机的车,江衍平忽然发问。 “苏秘书,你是不是怀孕了?” 苏玫先愣了三秒,片刻后答道:“是的,我怀的是哪吒。” 分公司派来的司机师傅听懂了弦外之音,夸赞之语脱口而出:“姑娘你真霸气!还嘴不带脏字的……” 江衍平清咳两声,打断司机师傅的絮叨。 “没怀孕那就是晕机。你喝了那么多杯水,不舒服为什么不早说?” 苏玫没有接话。 她的表情毫无波澜,眼神却明显透露着“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倔强。 江衍平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他打开手机定位服务,查看棠川本地的天气预报,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司机师傅察觉到江衍平的异常,“江总,您怎么了?” “近一周,棠川市最低气温平均在零下二十一度,但地下水不会结冰。”江衍平答非所问,像是自言自语,“水文资料显示,1610地块地下水很浅,基坑开挖之前20天完成降水才能施工。为什么擅作主张,不按施工方案进行施工?” 司机师傅搭不上话,苏玫也不是建筑专业人员,只能做安静的听众。 江衍平却话锋一转:“苏秘书,你带保暖外套了吗?” 未等苏玫回答,司机抢先说道:“是啊,刚才我就看这位姑娘穿得单薄,待会儿下工地容易冻感冒。” “您说的对。”江衍平看看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应该来得及。您现在载我们去棠川市中心鼎元商场,一刻钟够不够?” 司机师傅面露难色,“我尽力吧!” 苏玫默默低下头,把手机调成振动模式,用导航软件规划出一条时间最短的路线。 驾车所需时长二十九分钟。 她暗暗为司机师傅捏了把汗。 出机场高速之后路口众多、信号灯密集,除非神迹显现,否则一刻钟开到棠川市中心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苏玫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微微转身斜倚着座椅靠背,阖上双眼静静等待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刻。 出乎意料的是,导航软件提醒她已到达时,恰好过去了一刻钟。 “江总,您真神!”司机师傅由衷赞美道,“连时间都掐得这么准,难不成您脑子里有一张动态地图?” 江衍平摇头。 “时间还是很紧。一路绿灯的情况下,从市中心到工地至少需要二十五分钟,所以我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买衣服。” 他推开车门,见苏玫纹丝未动,眉间的纹路再次出现。 “苏秘书,你穿多大码的女装外套?” “M号。”苏玫答道,“每个品牌对应的身高值不一样,有的时候标165,有的时候标160……” “我懂。”关车门前,江衍平说,“你们就近在路边等我,我三分钟后回来!” 司机师傅连忙解开安全带,“江总,我和您一块儿去吧?” 江衍平轻轻挥手,示意司机原地待命即可。 他挥手的动作十分自然,终于和摩托车手的动作对应起来,瞬间唤醒了苏玫的记忆。 陈茂阳没有撒谎,昨晚提醒她注意红灯的车手真的是江衍平。 苏玫双手交握,右手大拇指的指甲在左手虎口狠狠掐了一下。 疼! 她借助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要被眼前不合逻辑的幻景迷惑,墨菲定律的余力还会发挥作用。 如同有控制时间的超能力一般,江衍平踏着三分钟时限结束的倒计时回到车前。 他轻叩车窗,示意苏玫下车试穿外套。 羽绒服上身的一刹那,江衍平眉头的褶皱倏然散开了。 “很好,你等会儿就穿它下工地。” 坐回车里,苏玫拉开拉链,低头查看衣服内侧的洗标。她虽没买过这个品牌的女装,但翻阅时尚杂志时关注过,深知该品牌的冬装系列价格不菲。 她身上这一件,是今年冬季新款。 据说选用绝佳御寒面料和内胆填充物,号称能够抵御西伯利亚东部奥伊米亚康零下67度的低温。 苏玫暗忖,初步估计,这件羽绒服的价格在五位数之上。 发动汽车时,司机师傅说:“江总,不是我拍马屁,您这么体恤员工的老板,世间少有!” 江衍平不为所动,神色间略显焦虑。 “路上抓紧时间,设计院的专家不会多等我们一分钟。” - 江元地产与棠川市建筑设计院不是初次合作,但此次出现的地下水倒灌事故,设计院一方认为,应由江元地产负全部责任。 历时近两小时的会议开完,双方达成一致。 事故调查小组由江衍平亲自牵头组建,建筑设计院派出相关人员全力提供技术支持,尽快解决最迫切的难题。 会议全程,苏玫做了详尽的记录。 随着对手提电脑的键盘的适应程度加强,她手打的速度突飞猛进。 再加上手机录音资料作为补充,她胜券在握。 相信这份会议记录,能够成为她入职江元地产交出的第一份优秀成绩单。 送走设计院的专家,江衍平独自返回工地办公室。 他没有随手关门,任由室外的冷空气灌进这间烟味呛人的临建房。 苏玫并未注意到江衍平靠近,她专注地听着录音,逐条整理添加会议内容。 “苏秘书,你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直到江衍平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起回声,苏玫才抬起头与他对视。 “羽绒服很暖和。”她说,“谢谢你考虑得这么周到。” “我问的不是衣服。” 苏玫起身,与江衍平四目相对,“江总,有事你不妨直说。” 江衍平后退几步,掩上办公室的门,双眼直视苏玫。 “苏秘书,不要太认真。” “我承认,我对建筑专业一窍不通,但我会努力学习。” “你的态度我很欣赏。但我个人建议你,会议记录里的关键词敲错几个没关系——尤其是施工整改方案的专业参数,你错得越多越好。” 苏玫心中一凉,猜出了江衍平的用意。 “你想让我知难而退?” “果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江衍平打开办公室的门,“我去巡视事故现场,你不必跟过来了。” - 飞机准点降落在云城春晖机场,不早不晚,刚好七点钟。 苏玫下机的第一件事,是开机接收老爸老妈发来的消息,然而手机并无动静。看来他们认为她今晚还要加班,这会儿正等着她回家一起吃晚饭。 乘电梯时,江衍平特意让苏玫先进去,他跟在后面,极有绅士风度地帮她挡开后面涌入旅客的行李箱。 苏玫不想说谢谢,她身心俱疲。回想起在棠川发生的种种,她就火气直冒。 两人走到停车场,郭师傅前来接机。 苏玫坐进后排座,车内空调的暖风让她感觉好多了。汽车驶进机场高速入口时,她脱下了黑色短款羽绒服,装回纸袋。 江衍平坐在副驾驶位,未曾回头已然知晓苏玫心中所想。 “外套你不用还给我,钱从你这个月薪水里扣除。” 由于郭师傅在场,苏玫不便多说什么。 她面色如常,攥着纸袋提手的掌心却满是冷汗。 价签虽然应江衍平的要求,被店员剪掉了,可这个牌子的羽绒服,岂是工薪阶层能消费得起的? 苏玫直觉不妙,江衍平这是设了第二道障碍,叫她主动辞职啊! 十二月仅剩最后十天,不要说从当月的薪水里扣除,就算把明年一月二月的薪水扣光,也不够衣服的钱。 更何况江衍平希望她在工作的第一天出错,好便于顺理成章地辞退她。 苏玫心头燃起一团怒火。 早晨出门时父亲殷切叮咛带给她的暖意,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解锁手机屏幕,苏玫点开父亲的号码编辑短信。 “爸,我心烦,不想吃鸭肝鸭掌了。您帮忙在瑶仙居订位子,我要吃无敌变态辣火锅和讨厌的江衍平!” 没有仔细检查文字内容,信息已被苏玫发送出去。 待她反应过来,顿觉掌心冰凉。 江衍平很讨厌不假,这句话也完全是她的心里话,但是冷不丁冒出的陌生人名,或许会吓到父亲…… 短信不是微信,可以在两分钟内撤回。 倘若不是这个月用流量追剧追得太猛,苏玫也不会想到去使用家庭话费套餐里的免费短信。 苏玫抿紧嘴唇,将视线投向车窗外。 算了,就这样吧! 父母大人还不知道她换工作的事情,如果他们问起江衍平是谁,随便找个理由应付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江总,你的如意算盘会落空。 江衍平:好,我们走着瞧。 - 最近境外输入病例猛增,小天使们注意做好防护,保障自己的安全和健康。 第5章 辣火锅 不多时,手机在苏玫西装侧兜里振动了两下。 父亲的回复叫她差点落泪。 “小玫,我已经订好位子,是你最喜欢的满江红包厢。在外头受委屈了别怕,爸妈和你一块儿谴责那个姓江的家伙!” 很快,父亲的第二条短信进来了。 “要是你不解气,我当面教训他去!” 苏玫眼里泪光闪烁,唇角却洋溢着释怀的笑意。 此时,江衍平恰好抬眸。 他从后视镜瞧见苏玫这副表情,心中不禁有了愉快的猜想:莫非在棠川工地说的话奏效了? 但愿如此! 与聪明人交流起来确实轻松。 倘若她不是爷爷的眼线,也许能留她一留,可惜…… “郭叔叔,前面苇浦路路口,麻烦您靠边停车,我要去搭乘地铁。” 苏玫清亮婉转的声音,打断了江衍平的思绪。 坐进车里这么久,他终于回头望了望苏玫。 “郭叔和我都没有急事处理,可以顺道送你回家。” “谢谢你的好意,江总,”苏玫如实相告,“我约了家人下馆子,坐地铁又快又方便。” 江衍平不再坚持。 他对郭师傅说:“郭叔,过红绿灯右转靠边停,那里离地铁口更近。” “没问题!”郭师傅应道。 两分钟后,汽车稳稳地停在苇浦路北侧的地铁十号线A口。 苏玫下车,向郭师傅道声再见,一路小跑下了地铁站的台阶。 她当然没忘车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苏玫是故意无视这位顶头上司的存在。 假如不是敬佩江明修老先生的人品,假如不是还房贷压力大,她和江衍平的人生绝对不可能有交集。 不跟江衍平道别,是因为她一旦决定辞职离开,断然不会回头多看一眼。 - 出了地铁,苏玫狂奔至瑶仙居大门口。 饥饿加上跑步速度过快,导致她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迎宾门童脚下。幸好有人从旁边扶她一把,及时扭转了狼狈的局面。 苏玫缓过神,看清这位好汉的脸,不禁笑了,“滕林?这么巧!” 滕林是巷口裁缝铺林阿姨的独生子,比苏玫大四岁,生物与医药专业博士在读,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是啊,你也来这儿吃饭?”滕林问道。 “嗯,”苏玫气息不匀,略作停顿后接着说,“我爸妈订了位子,满江红包厢,你呢?约了谁吃火锅?” “我有个高中同学过生日,请了几个关系好的聚餐。” 两人肩并肩走到楼梯口。 苏玫又问:“林阿姨有空吗?我有事请她帮忙。” 滕林说:“社区老年模特队要参加元旦汇报演出,我妈这些天都在忙活服装的事。等会儿你吃完饭,直接去店里找她就行。” “好的!”苏玫调皮地眨眨眼睛,“到时我给她带宵夜,不会长胖的那种。” 滕林笑道:“你看你,总是这么客气。” 他们在三楼分开而行。 滕林老同学订的包厢在东侧,苏玫钟意的满江红包厢在西侧。 苏玫路过洗手间时,忽然由男厕冲出来一个戴墨镜的愣头青,闷头走路还打手机。眼看着就要撞上了,她只得大喊:“看路!” 对方吓得一激灵,手机脱手,屏幕朝下发出一声脆响。 “完了完了,这个月报销的第三部 ……” 待愣头青摘掉墨镜与苏玫对视,双方都愣住了。 “是你?”陈茂阳脸上的愠怒骤然消失,“世界真小,昨天才见过面,今天又见面了。” 苏玫指着地上的手机,“快看看摔坏了没有?” “无钢化膜,无保护壳,屏碎了就没救了。”陈茂阳弯腰拾起手机,“没办法,再买一部吧!” “我有一半的责任。”苏玫问,“多少钱?我赔给你。” 陈茂阳爽朗地笑笑,摇头表示不用赔。 不过,苏玫打算离开时,陈茂阳突然冒出一句:“我发现你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张口闭口都要提到钱,而且总是揽责任上身。” 苏玫收住脚步,转身看他,目光温和却坚定。 “纠正你一下,喜欢钱不丢人,勇于承担责任是我的优点。” “明白,我明白。”陈茂阳双手举高,表示甘愿认输,“江爷爷没看错人——敢和衍平正面刚的,恐怕只有你了。” 提他干嘛? 苏玫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泛起了涟漪。 陈茂阳手臂平举,指向三楼东侧。 “那边的定风波包厢,衍平也在。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苏玫心里直打鼓:天底下的巧合不会都让自己赶上了吧? “不了,我约了爸妈吃火锅,已经晚了。” “几分钟的事,过去打声招呼吧!”陈茂阳话匣子一开,不经意泄露了很多信息,“本来是衍平提前庆祝生日,可他最近遇到点麻烦,想找老同学出主意,索性攒了个饭局。我们云城四中五虎将难得凑齐,你也来吧,人多才热闹。” 云城四中? 滕林高中也在那里读的,按年龄和毕业年份推算,滕林和江衍平是同学。 江衍平过生日——由此推测,江老先生订购的鲜花饼,即将派上用场。 他昨天那句“几盒点心和茶叶就把我们打发了?”,仍然回响在苏玫耳畔。 看来这位臭脸怪很不满意爷爷筹备的生日宴。 鲜花饼入不了他的眼。 只有二百五十块钱买不起一根穗子的围巾与他最相配。 “我就不去打扰了,祝你们吃得尽兴!” 苏玫朝陈茂阳点点头,几乎是跑着冲进满江红包厢,随手关紧了门。 - 苏志学和王荔英背对着门口,伫立窗边欣赏风景。 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他们耳朵生疼。 “没开窗啊?哪来的穿堂风?” 王荔英回头一瞅,是亲爱的女儿苏玫关的门——不知什么缘故,她正涨红了脸,倚靠着门板发呆。 苏志学也走上前,“这是后有追兵还是怎么了?” “没事,爸,妈,我是跑得急了。”苏玫吸吸鼻子,深深嗅着包厢内火锅底汤的香气,“哇,好正宗的红油味!” 她走到包厢角落的水池前,麻利地洗脸洗手,然后穿上瑶仙居特制的火锅围裙,大模大样地坐到了她的专享宝座——其实就是满江红包厢一把椅背上刻着119号的红木椅子。 “爸,您给我选的辣汤是不是无敌变态辣?” 苏志学说:“完全按照苏大小姐您的意愿点的单。” “酸,”苏玫捂住腮帮子,“牙倒了。” “你呀!”王荔英嗔怪道,她轻推丈夫一把,示意他坐下说话。 一家人围坐桌旁。 苏志学继续说:“不过,为了你的胃考虑,我和苏太太一致决定,往汤底里加了一整盘番茄块和半瓶醋,还给你准备了牛奶和酸奶。” 苏玫不开心。 明明说好的超辣底汤,如今变成酸辣汤,心中的郁闷更加无处排解。 她脱掉西装外套,胳膊肘搭上桌沿,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瞪着火锅上方蒸腾的白色热汽。 王荔英给丈夫使个眼色,苏志学连忙将电磁炉火力调至最大,开始往锅里添加千页豆腐和蘑菇。 “先涮些素菜,第二锅老爸给你涮肥牛。” “我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苏玫神情恹恹的,拿过一罐酸奶,“喝点这个好了。” 女儿一向活泼开朗,即使生病也不会拒绝吃饭。今天着实不对劲。王荔英伸手,探了探苏玫额头,“没发烧啊?你说想吃辣火锅,怎么突然没胃口了?” 苏志学放下筷子,“是不是那个姓江的家伙惹你生气?他……” 笃笃笃,笃笃笃! 六下敲门声宛如炸雷,节奏急促,盖过了包厢里的其他声响。 “谁呀?”王荔英猛然想起,“对了,我们点的绿叶菜和酸梅汤,应该是服务生。” 苏玫离门口最近,她主动起身去应门。 门刚开到十多公分宽,一支扁圆形的酒瓶突然呈现于苏玫眼前,而后传来的是陈茂阳的爽朗笑声。 “我没记错,就是这间!” “苏秘书,”江衍平的声音随即响起,“晚上好。” 走廊的灯和包厢的灯光照强度差距很大,他的脸半明半暗,乍一看只觉诡异。 苏玫想锁门,俨然晚了一步。 江衍平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将紧握的酒瓶举到苏玫面前。他精心打理的浅栗色皮鞋更是得寸进尺,塞到门缝里将门牢牢抵住。 他的眼白并没有浮现红血丝,脸色也和白天时一样正常。 如果不是喝醉了,干嘛跑到这里胡闹? 苏玫进退两难,与江衍平僵持在门口,谁也不肯先放弃阵地。 “负隅顽抗是没用的。”沉默数十秒,江衍平低声说,“开门,我进去和你的父母打声招呼。” “我爸妈不想认识你……” “小玫,让他进来说话。”苏志学离开桌旁,走到苏玫身边,“我倒想见识见识这位江元地产的大少爷,凭什么敢惹我的宝贝闺女生气?” 苏玫心中一惊,挡门的手劲不觉放松。 “爸,您都知道了?” 话刚出口,她已经意识到是自己透露的关键词——江衍平这个名字,不正是她发短信告诉老爸的吗? 信息时代,上网一查,轻松获得江衍平的个人简历。 “叔叔,您好,”江衍平恢复得体的站姿,“初次见面,我送您一瓶好酒。”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墨菲定律请远离我! 江衍平(迷之微笑) - 胖胖的作者打滚求收,小天使你们最好了! 第6章 初较量 人未进门,酒瓶已从门缝递了进来。 “孩子,把门打开。”苏志学拍拍苏玫肩膀,“今天高兴,我和这小子喝几杯!” “叔叔是性情中人,认识您我很荣幸……” 江衍平的话只说了一半,苏玫猛地推开酒瓶,打落他的胳膊,左脚抬高,准确地落在他挤在门缝里的皮鞋上,再一伸手,顺势将他整个人搡了出去。 砰! 满江红包厢的门重重关上。 管他脚疼不疼,管他会不会摔跟头,反正工作是天上掉下来的,丢了也不可惜。 “爸,妈,我好饿!”苏玫夸张地说。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回桌边,“豆腐和蘑菇要煮化了!” 苏志学转过头,向王荔英使个眼色。 他们是真正的晚婚晚育族,年近四十岁才得了苏玫这个掌上明珠。 说不宠爱是假的,但他们有原则,方法也很正确。 作为父母,他们一向秉持着朋友的态度,从不干涉苏玫做出各种选择——学文还是学理、高考填报什么志愿、大学毕业直接工作还是考研,等等一应大事,全是苏玫自己拿的主意。 所以,当“讨厌的江衍平”主动现身,夫妻俩只是观望。 唯一不同的是,苏志学说了句缓和气氛的客套话。 一家三口重新坐好,苏志学把漏勺递到苏玫手里。 “孩子,你先吃。老爸帮你涮肥牛——我跟经理打了招呼,他给咱们上的是最好最新鲜的雪花牛肉,而且没加价。” 苏玫乖巧地盛满一碗煮好的菜,眼眶却悄悄红了。 她假装被辣到了,连忙拿过餐巾纸,低头掩嘴咳嗽。 再抬头时,她说:“爸,妈,给我两年时间,我保证让你们住上大房子,每天吃香的喝辣的!” “说这些干嘛?”王荔英也红了眼圈,“只要你开心,我们就开心。” “我没事……”苏玫坐过去,考拉熊似的扎进母亲的怀抱,“我就是不愿意被人看扁。” “对,不稀罕他的破酒!”苏志学说,“给他脸了?” 王荔英轻抚女儿的后背。 “昨天你回来得晚,今天早晨换了一身职业套装出门,我和你爸就知道有事发生,本来想拉住你仔细问问,可你一溜烟跑了,没给我们机会。” “七点多那会儿我发短信,自我暴-露。”苏玫说。 “收到你短信之前,吕婷跟我们说了何记跟你解除劳动合同的事。”苏志学道出实情,“她说打你手机你不接,何凯也不肯透露半个字,只好到家里找你。” “说实话,我直到现在都有点懵,整件事特别奇怪,一句两句解释不清。” 王荔英爱怜地摸摸苏玫的后脑勺,冲苏志学点点头,示意他岔开话题。 “好闺女,肥牛熟了,”苏志学嗓门洪亮,“别腻在妈妈怀里了,趁热吃。” 苏玫坐直身体,双手握拳,轻轻捶打两下桌面,语气中透着下军令状的坚定。 “两年之内,我一定实现财务自由!” “我们不想你那么辛苦。”王荔英说,“你做得不开心就不做了,我和你爸的退休金足够咱们三个人生活。” “妈,两回事,”苏玫踌躇满志,“我要凭真本事赚到大钱,让你和我爸衣食无忧!” “我们相信你能做到。”苏志学把插好吸管的盒装牛奶递给苏玫,“现在呢,肚子吃饱最重要。听你妈妈的话,好好吃饭。” “遵命!” 苏玫手持公筷,搛菜搛肉,将父母面前的碟子堆成两座小山。 没有什么比家人欢聚一堂更高兴的事了。 至于那个阴阳怪气的江衍平,明天往他脸上甩一封辞职信,然后潇洒离去。 万事大吉。 苏玫唇边浮起一缕笑意。 火锅底汤沸腾着,锅里咕嘟作响的气泡点亮了她的思路。 打开手机备忘录,她把最新的点子记录下来,正敲到关键字时,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显示在屏幕上。 “苏玫,我是江明修。明天是衍平26岁生日,我邀请你来家里一起为他庆祝。你赶在十点左右过来方便吗?” - 伫立于云漫府邸大门口,苏玫心中百感交集。 一小时前,她和江衍平摊牌,随时可以辞职走人。 前一晚在瑶仙居闹的不愉快,仿佛从未发生,江衍平只字未提。 羽绒服的钱,苏玫目前只有一种还款方式,那就是分期,每月还1400元,连本带利一年还清。 江衍平不置可否。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当天的《云城晨报》,眼皮微微抬起,做了个请苏玫出去的手势。 她本想和江衍平达成还款协议,免得以后再生风波。 “衍平!那个该死的记者是乱写的,你……”陈茂阳闯进总裁办,见苏玫在场,赶忙收住话头。 江衍平放下报纸,指着门,说:“苏秘书,你先回避一下。” 江明修昨晚发的短信、陈茂阳今天的突然造访,好像事先约定好似的,彻底搅乱了苏玫的计划。 此刻,她心绪乱做一团的时候,值班保安朝她走来。 “姑娘,江老爷子跟我们打过招呼,你不用登记了,直接去他家吧!” “好的,谢谢您。” 苏玫往里走去。 天气不好,空中阴云密布,一场冬雨蓄势待发。 云漫府邸的美景也随之逊色不少。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犹如一幅笼罩在深灰色背景下的山水画。一路走来,苏玫的心情也像头顶的乌云一般,压抑而沉重。 江明修依然等在零号雅苑院门外。 “苏玫,你来了。” “江先生,我……” “有什么话进家再说。”江明修说,“我正好要问你玫瑰花馅料应该怎么调才好吃。” 不是已经订了五十盒何记的鲜花饼,这会儿又要自己亲手做? 苏玫带着疑问,随江明修来到厨房。 与客厅的装潢选材不同,料理台没有选用材质华丽厚重的花岗岩,而是一块目测上去五米乘两米的不锈钢板。 没有拼接,一次成型。 苏玫心里暗暗叹服,这样的料理台,她梦寐以求了很久,今天见到实物,也算不虚此行。 “你看,”江明修打开白瓷坛的封口,“我按照网上的教程,三天前把新鲜玫瑰花瓣和白砂糖混合发酵。为了提香,另外加了蜂蜜,可现在闻着味道不对。” 苏玫俯身,嗅了嗅坛口溢出的甜香气息。 “江先生,糖和花的比例不能低于一比一,您做的馅料明显放多了糖和蜂蜜。” “可惜了,这满满一坛子……”江明修懊恼道。 “您打算做玫瑰饼还是生日蛋糕?”苏玫问。 “衍平不吃蛋糕,他最爱吃冰皮月饼。”江明修拉开料理台下方的抽屉,“里面有全套模具,做月饼皮的原材料我也叫人买齐了。” 冰皮玫瑰饼? 苏玫从未想过,这世界上会有人与她口味相同。 只是,这个人偏偏是江衍平。 如果是别人还好,他? 外表精致、衣着考究、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吃冰皮玫瑰饼——他的这副模样,好比西装革履的大灰狼吃最精致的餐食,单是存在于想象中,就已是万分怪异了。 苏玫轻轻摇头,晃走脑子里乱糟糟的遐想。 “怎么了?”江明修目露遗憾之色,“是不是这些馅料只能白白扔掉?” “没关系,能补救。”她挽起袖口,洗净双手,“您先歇着,我来想办法。” - 苏玫和甜度超标的馅料“斗智斗勇”时,江衍平回来了。 他眼力极佳,远远地瞧见了正在厨房忙碌的她。 “怎么回事?”江衍平锁紧眉头,转向江明修,“爷爷,不是说好家庭聚会吗?您干嘛请外人?” 江明修但笑不语,随后而至的陈茂阳打起了圆场。 “苏秘书怎么会是外人?她是爷爷邀请的座上宾加特级大厨——没有她的帮忙,你最爱的冰皮玫瑰饼永远吃不到嘴里。” “吃不吃无所谓。” 江衍平撂下一句冰冷的话,转身上楼。 江明修叹口气,满怀歉意地冲苏玫笑笑,跟紧江衍平的步伐也上了楼。 - 改良了馅料、制作好冰皮,苏玫回到客厅,稍事休息。 显而易见,江衍平情绪不对。 究其起因,是那份《云城晨报》的一篇报道。 她抬手揉揉胀痛的太阳穴,刚偎在沙发靠背上闭紧双眼,陈茂阳忽然大呼小叫起来。 “苏秘书,苏秘书!你帮我搭把手,这道凉菜我不知道放什么调料——” “我看看。” 苏玫走回厨房操作区,陈茂阳却把她拽到一旁。 “虽然26岁不是整数生日,衍平不同意大摆宴席,但江爷爷自有想法。”陈茂阳压低声音,“衍平情绪不对。待会儿客人来了,你得和我一起,守在他身边盯紧他。” 苏玫迟疑片刻,轻声道:“我下载了《云城晨报》的APP,法制版的推送我也看了。” 陈茂阳倒吸一口凉气,“厉害!你够敏锐的。”他推开厨房的窗子,指着后院东北角的杂物间,“衍平就是因为看了报道,这会儿正发泄愤怒呢!” “嗯?” 苏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衍平父母意外身故的案件重启调查是件好事,他为什么如此反常? 作者有话要说:父母的信任是苏玫奋斗的动力。 - 单曲循环《过尽千帆》,推荐给大家,可以作为阅读背景音乐。 第7章 生日宴 “你能想象吗?”陈茂阳继续说,“一个穿着高定礼服的大帅比,躲在屋里徒手修理割草机,而且不出一小时就能修好。” 虽然江衍平挺拔的身姿一闪而过,苏玫却记得具体细节。 半小时前,江衍平怒气冲冲下楼,身上穿了一身纯白礼服,上衣后襟是燕尾服样式的,裤管是略显风骚的微喇设计。 穿这样一套贴身剪裁的礼服修理机器,既行动不便,又会沾染油污。 他大脑的构造一定和其他人不同。 透过杂物间敞开的门,苏玫望见一个时而站立时而蹲下的白色身影。 目光一转,她瞥到埋头吃草料的小毛驴,心中的疑惑立刻被好奇取代。 “它看上去状态不错。” 陈茂阳猜透了苏玫心中所想,“衍平决定收养它。” “收养?”答案出乎苏玫的意料,“我以为这头小毛驴原本就是江总的宠物。” “不是。” 陈茂阳暂且丢开盛放沙拉的玻璃碗,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苏玫听。 “你是说,前天晚上,江总不忍心小毛驴被主人鞭打,连驴带车一起买下?”苏玫的关注点忽的转移到了别处,“那六筐红薯呢?如果没扔,可以做成烤薯饼和炸薯格招待客人。” “好主意!放哪儿了我也不清楚,崔阿姨、赵阿姨都不在家。这样吧,我去问问江爷爷。” 陈茂阳大步流星跑上楼去。 苏玫愣了会儿神,重新系上围裙,擀好冰皮剂子,开始包馅做饼。 入职何记三个多月,她始终留守后厨,跟着顶尖的白案师傅学习厨艺。一百天的努力,如今转化为制作面点时绝佳的手速和技巧。 不出二十分钟,一坛玫瑰馅料全部包入晶莹剔透的冰皮之中。 苏玫对成品很满意。 她找来平底托盘,将玫瑰饼摆放整齐,全部搁进冰箱冷藏室保鲜。生日宴时,这些饼会是极好的开胃甜品。 收掉料理台上的食材,苏玫的注意力被水池边上摞得一米高的外卖餐盒吸引过去。 她走近取下一盒,盒盖上的餐厅名称让她眼前一亮。 明华楼,云城最有名气的老字号餐馆,和主打特色火锅的瑶仙居同属一家餐饮集团,不仅在当地口碑甚好,而且驰名国内外。 保安大叔说过,江明修从来不买外面制作的食品。 这些成品菜肴又是怎么回事? 眼看就要到十二点了,先把它们装盘吧! 苏玫拉开橱柜,找出一套蒙着防尘布的陶瓷餐具,依次清洗干净。 在何记的打工生涯,让她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闲人”变成了一刻停不下来的小蜜蜂。 自从父亲办完退休手续,她突然意识到,不能再做躲在父母羽翼之下的雏鸟,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谁让你动它们的?!” 江衍平的怒吼,刺痛了苏玫的耳膜。 幸好她手头动作稳,否则正在冲洗的瓷盘会摔得粉身碎骨。 “我想把这些菜装盘。”她深深吸气,放下盘子,“陈总刚才说,家里负责做饭的阿姨都不在,我……” 江衍平抓起一个沾满水渍的瓷盘,紧紧贴于胸前,手背的青筋几乎从皮肤里爆-裂出来。他眉头紧锁,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你走吧!我家不欢迎你。” “我只是想帮忙……”苏玫试图解释。 “滚!”江衍平情绪突然失控,“滚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见你!” 江明修及时出现,“衍平!苏玫是客人,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爷爷,您看看,她都做了什么?”江衍平指着水池里尚未洗净的餐具,“崔阿姨和赵阿姨从来都不敢碰的,她居然不问自取——” “苏玫不知情,可以谅解。”江明修说,“客人马上来了,你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爷爷!您把她安插在我身边,就是为了当眼线监督我的一举一动吧?” 江明修强压怒火,“我没那么阴险。” “您的人品,我信。”江衍平扬起手臂,指尖几乎戳到了苏玫的鼻子,“但我不信任她。今天我生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您能同意我立刻解雇她。” “不行!苏玫是总裁助理的不二人选。” 江衍平扯掉白衬衫领口的黑色领结,重重扔到地板上。 “既然您执意要留下她,我离开。至于总裁的宝座,您让别人坐吧!” “混账!” 江明修的拐杖举过头顶,眼看要打过来了,江衍平却原地不动,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意思。 哗啦! 陈茂阳搬运的竹筐应声脱手,红薯散落一地,他本人更是风驰电掣般的迅速,瞬间冲到江衍平身前,充当人肉盾牌。 “江爷爷,您要打就打我,我皮糙肉厚的,打不坏。” 江衍平并不接受此番好意,他推开陈茂阳,面色凝重地闭上双眼,“爷爷,我知错,不该和您顶嘴。您打吧,免得气坏身体。” 江明修高举的拐杖迟迟未能落下。 “江先生,对不起。”苏玫摘下围裙,挂回原处,一切收拾停当,她轻轻接过江明修手里的拐杖,“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不行,”江明修固执己见,“我还要把你隆重介绍给客人,你必须留下——” “谢谢您的好意,我真的有急事!” 跑出云漫府邸,苏玫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她编辑短信,发送给江明修。 “江先生,冰皮玫瑰饼一共九十九个,代表着长长久久的好彩头。我把它们放在冷藏室里,您招待客人的时候直接拿出来就行。” 很快,苏玫收到一条回复。 “不要怪他。你清洗的那套餐具,是衍平的母亲在世时最喜欢的一套,已经收起来十年了。” - 晚间新闻的结束曲响起,苏玫仍窝在沙发里不肯动弹。 她微眯双眼,脸颊通红,鼻头尽是细密的汗珠。 王荔英看女儿蔫蔫的,连忙摸摸她的额头和脖子,体温正常,并没发烧。 “孩子,你哪里不舒服?跟妈妈说说。” “这里。”苏玫双手摁住心口,倏地睁大眼睛,“不知道怎么了,里面揪着疼。” “别慌,妈妈帮你瞅瞅。”王荔英打开手机秒表,指尖搭上女儿的手腕测量心率,时间一到,她脸上的紧张神色不见了,“很正常,一分钟75下。” 苏玫无精打采地说:“可能连着几天睡眠不好吧……” “辞职的事谈得不顺利?”苏志学也坐了过来。 “不是的,爸。”苏玫说,“合同里写了,试用期内我随时可以提出辞职,今天有别的事耽搁了,明天我去办离职手续。” “那就好。” 苏志学起身回到书房,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过后,他手里拿着一个云霞色真丝面料的手提袋,放到苏玫面前的茶几上。 “爸,我不要礼物,你把钱省下来给自己买好吃的……” 苏志学欣慰地笑笑,“好孩子,你的孝心我收到了,老爸很高兴。袋子里装的,是你拿给老林鉴赏的那条围巾。” “有结果了?”苏玫惊喜不已,即刻恢复了精气神。 “老林写了一张字条,你打开看看吧。”苏志学补充说道,“另外,老林让我转告你,这条围巾市面上买不到,必须要到布鲁塞尔定做。” 苏玫迫不及待,马上取出真丝袋子里林阿姨写的字条。 “面料是世家宝(scabal)号称“巅峰”的“超级二百五”(super250)支超细纤维毛料,是高定男士服装的选料,每码的售价是2000英镑。你拿来的这条围巾,可能是制作服装余下的边角料,即便如此,它的售价也不是寻常老百姓能够承受的。” 陈茂阳没有撒谎。 二百五十块钱真的买不来一根穗子。 江衍平摘下自己价值千金的围巾,给小毛驴系在脖子上。当围巾被苏玫无心扔进溪水弄湿,他却宁肯扔掉,也不屑再去触碰或者多看一眼。 但是,江衍平不会料到,苏玫把围巾捡回来,还请人做了鉴定。 “对了,老林跟我说,她已经做了烘干处理,面料没有褪色变形。”苏志学提醒女儿,“依我看,这东西是个烫手山芋,不管失主是谁,最好把围巾还给人家。” 苏玫展开袋口,装好围巾,“我会尽快把围巾还给他。” 她起身往卧室走,行至半途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朝父母灿烂一笑。 “爸,妈,你们放心,这件事一定能圆满解决。” - 曙光照亮卧室窗帘时,苏玫早已洗漱完毕。 她换上最舒适的卫衣外套和经典款运动裤,未施粉黛,只涂了防晒霜,长发扎个高马尾,换好跑鞋冲出了家门。 双肩包里,装着江衍平的围巾,另有苏玫手写的辞职信。 随着她奔跑的韵律,双肩包极富节奏地敲打着她的背部,发出“空、空、空”的响声。 空? 很好。苏玫想,我确实要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了。 她避开早高峰乘坐首班地铁,就是为了不和江衍平打照面。赶到江元地产办公大厦大堂时,前台姐姐也刚刚到达。 “苏秘书?”前台微笑着打招呼,“你来得好早。” “兰姐,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苏玫双手奉上香气扑鼻的早餐。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江总,如你所愿。 尼古拉斯·小毛驴:嫂子,你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 江衍平(扶额):哪儿都有你的戏份…… - 注明:世家宝(scabal)面料内容引自互联网。 - 小天使收藏留言噢,耐你们! 第8章 落汤鸡 “哇,明华楼的水煎包!那我就不客气了。”前台问,“什么忙?我帮你。” 苏玫凑近前台姐姐耳畔,细声说了几句。 “行,我明白了,你安心去忙吧!请假单放我这儿,等江总开完会我帮你转交给他。” “兰姐,我十一点半赶回来,到时候给你带明华楼的午餐。” 前台欣喜不已,“你真贴心!” 苏玫摆摆手,步速极快地走到大门口。她心中浮起一丝不舍,不由自主地驻足,回头张望。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叮咚,地下车库专用直梯的门徐徐开启。 江衍平! 苏玫紧走几步,冲出旋转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 昨天误拿了那套餐具,她选择了逃避机制,只向江老先生道了歉。然而回到家,她整晚神游天外,夜里睡意全无,睁眼直到天亮。 虽是无心之失,但终究伤到了江衍平,她欠他一句对不起。 江明修和陈茂阳一致认为她敢和江衍平正面刚,她却连递交辞职信都要伪装成请假单…… 抓住绿灯最后五秒倒计时,憋足一口气跑过斑马线,苏玫的速度不但没有放缓,反而越跑越快。 大学时参加田径队,起初是因为没人报名体育老师随机选的,没承想后来苏玫深深爱上了跑步这项运动。 从菜鸟到领头羊,她仅用了三年时间。 大四那年,全国大学生运动会在云城举办,她有幸跻身万米长跑总决赛,最后取得了季军的好成绩。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米长跑的起跑线,也代表着新的开始。 她调整呼吸节奏,笑意悄悄浮现于眉梢眼角—— 计划一旦启动,就不会轻言放弃。 等到中午十二点,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肺部的炸裂感难以承受,苏玫才减慢速度,做了几组简单的拉伸,绕进路边的一家西饼屋。 为了掩饰尴尬,她取下店家提供的夹子,端上托盘,沿着面包展示柜转来转去。 一对新人正在挑选喜饼。 准新娘娇小可爱,穿一件樱花粉的短款大衣,搭配白色裹身裙和长靴,个子不高身材比例却很好。她对店员推荐的喜饼种类不感兴趣,一心想要宣传页里暂未上市的预售款。 “老公,如果没有蝴蝶酥,我拿什么送给亲朋好友?” 即将成为人夫的男孩年纪不大,一脸的稚气未脱。他再三恳求店员,要求找老板当面谈谈,能不能赶在元旦之前订做一批蝴蝶酥。 店员的答复令人失望。 “两位,实在不巧,我们老板说了,他打算把店盘出去,只是没来得及张贴转让启事。” “你们前两天明明还在派发广告传单,怎么说关店就关店?” 准新娘的疑问,恰好对上苏玫记忆中的一段小插曲。她退到店门外,仰望招牌上的四个卡通圆形大字。 甜心蜜菓。 是的,就是这家店——本周他们在十号线地铁口做宣传,苏玫赶上过三回。 “她说的没错,我也收到了你们的传单。” 有苏玫帮腔,准新娘底气更足了,“对呀,你们这不是欺骗消费者吗?” “不存在欺骗行为。”一个浑厚却饱含沧桑感的嗓音突然响起,“宣传单右下角用一行红字注明了,本店营业至今年的12月31日。” 声音十分耳熟,苏玫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了走出操作间的江明修。 江老先生! 他是房地产界大鳄,怎么会有闲情逸致经营西饼屋? “苏玫?这么巧!”江明修眉宇间的阴霾骤然散去。 “江先生,您是这家店的老板?”苏玫吃惊不小。 “退休以后心血来潮的产物,不值一提。”江明修走到一对新人面前,微微躬身,说,“对不住了,发广告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现在看来毫无效果。两位如果需要订购喜饼,我可以给你们推荐别的店。” “老板,我不想要您的道歉。”准新娘小声说。 “姑娘,我没撒谎,”江明修耐心解释,“因为经营不善,本店月底关门大吉。” 准新娘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我特别喜欢您家的蝴蝶酥,新品试吃的时候我就爱上了!您行行好,能不能帮我制作一批?” “我老婆说的是真的,老板。”准新郎说,“我们想订九十九盒,取长长久久的好彩头。” 苏玫微微一怔,九十九不正是她最喜欢的数字吗? 江明修显然也想起了昨天那九十九个冰皮玫瑰饼。他面色一凛,回头高喊:“文师傅,您到前面来一下!” 待苏玫见到穿戴着高级面点师服装的师傅,心中最后一个疑问也寻到了答案。 文思宇,明华楼的首席白案,年纪未到三十岁,却有着十一年的从业经验,相当有名气。 最关键的是,文思宇不止业务能力强,还长了一张影视剧里硬派小生的脸,雄性荷尔蒙爆棚,每次做直播时都能引发迷妹们的土拨鼠尖叫。 他是苏玫心目中理想的师父人选。 如今得见真颜,苏玫恨不得立刻发出拜师学艺的请求。单是脑补每天跟着文师傅学习各种面点的制作,她一颗心都要飘上天了,脸色不知不觉变得通红。 江明修察觉到了苏玫的情绪起伏,但事有轻重缓急,他决定先同文师傅谈谈顾客的诉求。 “九十九盒蝴蝶酥,最快几天制作完成?” 文思宇沉默片刻,说:“按400克一盒的称重,我个人制作需要八天。假如临时雇佣一到两名面点师做帮手,应该能在四天内完工。” “我可以给您打下手!”苏玫主动请缨。 “你是哪位?”文思宇问。 “她随意说笑的。”江明修及时拦住苏玫,将她介绍给文思宇认识,“她是苏玫,是江元地产的员工,确切地说,她是总裁特别助理。” “小江总的身边人,”文思宇了然于心,朝苏玫微笑道,“幸会。” 什么叫“身边人”? 我怎么就成了江衍平的附属品呢?! 屈辱感像一记无形无声的耳光,打得苏玫措手不及。她定了定神,转向江明修。 “江先生,我今天递交了辞职信。” “你?”江明修骇然失色,身体摇晃两下险些摔倒,“荒唐!” 话音未落,江明修脚步趔趄,直冲向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小郭,快!送我去公司——” 西饼屋里余下几人面面相觑。 文思宇若有所思地瞥一眼苏玫,转身和顾客商议蝴蝶酥的订单。 店员提醒苏玫:“你闯大祸了,我从没见过老板这么失态。” 苏玫立在原地未动,捏着夹子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愣着干嘛?”文思宇留下顾客挑选蝴蝶酥式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苏玫身旁,“你应当立刻跟上去看看情况。” 未来师父的话当然得听。 苏玫连连点头,拔腿跑出西饼屋,一路冲刺返回江元地产。 - 前台正在埋头整理代签的包裹信件,苏玫的喘息声搅乱了她归类填表的节奏。抬头一瞧,前台不觉瞪圆了眼睛。 “苏秘书,你提前回来了?” 由于跑得太急,苏玫气息紊乱,话说得断断续续。 “兰姐,你……你看见江、江先生了吗?” “他还在开会。”前台摁亮手机屏幕,“会议九点整开始,预计十点半才能开完。” “不是江衍平,”苏玫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是江明修老先生。” 前台吓了一跳,连忙叫苏玫小声点。 “你怎么能直呼其名呢?江总还好,小江总听见了会天下大乱的。” 眼下心急如焚,苏玫顾不得言语上的禁忌。 “兰姐,你到底有没有看见江明修老先生?” 前台蹙眉,“没印象。就算江总有事回公司,他也不经过我这里,停车场有专用直梯通往十九层总裁办。” 苏玫不愿再耽误时间,从背包里取出员工卡,刷卡乘梯上楼。 电梯门只开到一半,她径直冲出去,奔向走廊最深处的总裁办。 陈茂阳迎面走来,脸上满是遗憾的神色。 “苏玫,你迟到了。” “我请过假。”苏玫没工夫纠缠细枝末节,“陈总,你遇到江明修老先生了吗?” “江爷爷来公司了?”陈茂阳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你怎么那么多废……” 苏玫就此收住,没继续说下去。 陈茂阳耸耸肩,“见谅啊,苏玫,我是有啰嗦的毛病。这不马上圣诞节了嘛,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恶搞日,江爷爷到公司肯定也是有备而来。” 算上当天,苏玫入职仅仅三天,她根本不知道“恶搞日”的含义。 陈茂阳又说:“这是衍平的主意。自从他接管集团业务,就把12月23日定为‘恶搞日’,同事之间可以互相捉弄,不限形式,不设底线。” 咣当—— 总裁办方向传来一声硬物落地的声响。 “大事不好,”陈茂阳猛地一拍脑门,“江爷爷遭殃了……” 苏玫先行一步,冲到总裁办门口。 眼前的情景,是她做梦都梦不到的大快人心:江衍平脚边躺着一只空水桶,而他浑身湿透,精心打理的发型软塌塌地贴着头皮,像一只狼狈的落汤鸡。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湿漉漉的手突然抓住苏玫的手腕。 “你是故意整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清者自清。 江衍平:呵,女人! - 这两天迷上《赤伶》和《牵丝戏》了,推荐给大家。 好听! 第9章 笑面虎 不由分说的,苏玫甩开江衍平的手,朝反方向跑去。 “你给我站住!” “我到综合办取毛巾和电吹风……” 苏玫跑到电梯口,江衍平没追上来,倒是陈茂阳把她拦下了。 “陈总,难道你也怀疑是我搞的恶作剧?”苏玫反问。 “这件事我很清楚,水桶是工程部那几个家伙放在门上的。”陈茂阳压低声音,“衍平办公室里间有换洗衣物,你别去综合办,他嫌丢人。” “谢谢陈总提醒,这么美好的画面,我应该拍照留念。” “哎,苏秘书——” 在陈茂阳的大呼小叫声中,苏玫已用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江衍平。她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江衍平惊慌失措,挡无可挡,只好以手遮脸。 “苏秘书,把照片删掉好吗?”陈茂阳替兄弟求情。 “不。” 苏玫摇头。 她心意已决,如果江衍平在辞职的事情上刁难她,这张照片就会成为最有力的谈判筹码。 这种手段并不光明正大。 但苏玫发现,自己运用起来得心应手。或许正是因为认识这个男人,无意中激活了她以毒攻毒的能力吧? 提示音响起,两部紧邻的电梯同时抵达十九层。 江明修从东侧的专用直梯走出来,另一部员工直梯里站着的正是前台兰姐。 他们的同时出现,对苏玫和陈茂阳影响甚微,最紧张的人是江衍平。总裁办门口人影一晃,浑身湿透的倒霉蛋躲了进去。 “苏秘书,”兰姐悄声问道,“你的请假单还需要我送过去吗?” 苏玫深深吸气,狂乱的心跳渐渐平复。 “不用了,谢谢你。待会儿我自己交给江总。” 重新回到电梯里的兰姐,冲苏玫挤出一个微笑,“祝你好运。”虽然只有短短四个字,表达的却是不言而喻的同情和怜悯。 苏玫忽然想起,江衍平之前提到过的那位冯秘书,不会也是下场“悲惨”吧? “什么请假单?”江明修问。 “没什么。”苏玫快速收起白色信封,“我……牙疼,本来要请假去看医生,现在突然不疼了,就回来上班。” 江明修脸色有所缓和,“你确定你今天一天都会留在这栋大厦里?” “江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说完,苏玫恨不得胖揍自己一顿。 为了还房贷,她只能咬牙坚持。试用期的薪水也是钱,多赚一天是一天。 江明修释然地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临走前,江明修把陈茂阳叫到一旁,叮嘱他抓紧技术部的工作,而后朝苏玫点点头,走进直通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离开了。 “江爷爷真是操碎了心啊——”陈茂阳吁出长长的一口气,“他老人家说得对,劳动创造价值,苏秘书,回去工作吧!” 苏玫走出几步远,陈茂阳的提醒再次传入她耳中,这一次的内容与兰姐的鼓励如出一辙。 “祝你好运!” - 苏玫正式成为江元地产员工的首日,随江衍平出差去了棠川市。 次日,她只在总裁办外间停留十分多钟,连自己的工位都没焐热又去了云漫府邸。 今天是第三天,苏玫仍然没机会坐到应该坐的地方。 刚刚关上总裁办的门,她就被江衍平叫到了办公室里间。 他指着墙角的一把高脚凳,说:“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苏玫平常喜欢追剧,见过不少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办公室内部装潢,可江衍平的办公室里间,是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的——简陋。 震惊之余,苏玫没有时间整理纷乱的思绪,视线被江衍平的装束吸引过去。 他脱掉西装外套,长裤换了一条,内搭的白衬衫仍然是湿的,简直像是穿着透视装,隐隐透出皮肤色泽和肌肉线条。 苏玫的性别被江衍平无视。 衬衫纽扣解开至第四颗,他的手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江总,你先别动,我得回避一下!” “你害怕了?” 江衍平我行我素,将衬衫纽扣全部解开。 “你……”苏玫慌忙紧闭双眼,同时抬手捂脸,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四周非常安静。 没有脱衣服的响动,江衍平的呼吸声也变得极细极轻。 当烟雾探测器警铃大作、消防喷头的水喷洒到苏玫头顶时,她才闻到点燃盘香的浓重烟味。 怎么回事?我的嗅觉失灵了? “咔嚓!” 快门声宛如一支穿云箭,刹那间射穿了苏玫的耳膜。 上当了! 她心底一凉。 她早料到江衍平不会坐以待毙,却没料到他心胸狭窄到了睚眦必报的程度。 “苏秘书,”江衍平语气温和,言语中却流露着嘲讽,“我们一比一打平。” 苏玫睁开双眼,第一件事就是夺门而出。 但是,里间通往外间的门安装了智能锁,需要指纹解锁才能打开。 “变态!”苏玫暗暗骂道,“从来没见过内外都上锁的门!” “没办法,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时代过去了。”江衍平上前,停在距离苏玫半米远的位置,“两者我都要防范,装一道锁根本不够用。” 苏玫索性转过身,与江衍平四目相对。 她看得真切,他身上穿得是一件与肤色极为接近颜色的V领T恤,刚才却被她误以为是光着上半身。 江衍平右手往前一伸。 “你的手机。” “手机里的照片与云端同步,你删不干净的。”苏玫脑海中闪过一个成语,困兽犹斗——老天爷,她为自己喝彩的心思都有了,“如果实在想删照片,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条件。” “就凭你?”江衍平撕掉伪装,面目变得狰狞,“你以为你是谁……” “江总,我只是头发淋湿,而你,从头湿到脚的样子很上相呢!” 苏玫柔声细语地说着话,水滴沿她鬓边的碎发缓缓滑到脸颊。她摇摇头,甩落粘在脸上的水珠,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 “好,记住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将来不要后悔!” 江衍平的警告吓不倒苏玫。 “我不后悔,我为我的一言一行负全责。” - 下午六点整,陈茂阳找到苏玫,转达江衍平的口信。 “苏秘书,衍平说你可以准点下班,会议可能要一直开到后半夜。” “我再等等。”苏玫恪尽职守,“明天的日程安排我还要和江总核对清楚。” 陈茂阳让她放宽心,“明早你提前一小时到公司,冯秘书和你交接工作的时候一并处理吧!” “好吧。” 电梯间吹不到中央空调的暖风,在清凉舒适的温度下,苏玫的头脑骤然恢复清醒。 对了,背包里的围巾! 她连忙折回办公室,却听见从门缝飘出来的争吵声。 “江总,你们太不地道了!千方百计挖走何记的员工,我忍了。可你们又来拆我家的招牌、偷鲜花饼的独家配方,你们非要把人逼上绝路吗?” 苏玫屏息聆听,这分明是何凯的声音。 相比何凯的激动失控,江衍平的答复显得过于轻描淡写。 “何总,你能确保你说的是事实全部吗?” “我录了视频,人证物证都有。” “好。”江衍平说,“既然有证据,你就发律师函,我会亲自应诉。” 何凯陷入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脚步声接近门边时,苏玫反应不及,与江衍平打了个照面。 “苏秘书,你违反了公司管理制度第六章 第二条和第十章第一条的规定。依照惯例,你把这两条规定各抄写十遍。” “我没有偷听你们说话。”苏玫将围巾递到江衍平面前,“我是专程回来还你这个的。” 江衍平神情漠然,挥手挡开苏玫的胳膊。 “现在就抄,写完了才能下班!” 苏玫明白,她是江衍平黑名单上的“小人”,解释就是掩饰,甚至是故意和他作对。她不再言语,目送江衍平离去,一转头看见了面色晦暗的何凯。 “何总,江元地产的人找你麻烦?” “不止是找麻烦,”何凯不敢与苏玫对视,“何记有可能要断送在我的手上了……” 苏玫对何记很有感情,不仅仅因为鲜花饼是她最爱的甜点,更因为何记食品公司是她人生中第一份工作的雇主,她不能做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何总,你能抽空和我聊聊吗?” 何凯抬头,眼中满是抱歉的神色,“你想问我为什么答应江明修解雇你,我很抱歉……” “这只是其中一个问题。”苏玫说,“我想问的,还有其他几个。” “对不起,苏玫。” “何总,我不接受道歉。大厦六层有咖啡厅,我们点杯饮料,边喝边聊。” - 咖啡厅入口张贴着民乐演奏展示活动的通知,而乐师演奏的恰是应景的《十面埋伏》。 苏玫选了一张远离乐池的桌子,与何凯相对而坐。 高昂的琵琶曲音萦绕在苏玫身边,将她的思绪带回与江明修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他老人家三缄其口,绝口不提何凯为什么会同意解除劳动合同。 苏玫本想找到何凯,当面问清其中缘由。 但她碍于吕婷与何凯的恋人关系,不愿吕婷夹在中间为难,所以犹豫着没有行动。 现在,何凯就坐在对面,苏玫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问起。 作者有话要说:江衍平:我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两个字。 苏玫:不,你没有字典。 - 这一章写着写着,忽然想起星爷的《功夫》,用到了“一支穿云箭”。 以后可能也会有“千军万马来相见”的场景吧。 第10章 硬骨头 乐曲演奏至楚霸王乌江自刎,旋律顿时转为凄切悲壮,使得整间咖啡厅的气氛压抑而凝重。 何凯说:“我的处境,比项羽好不到哪里去。” 苏玫没有接话。 她叫来服务生,询问是否可以换一首曲子。 服务生礼貌作答:“因为今天是集团一年一度的恶搞日,江总特别吩咐,咖啡厅全天都要演奏节奏明快的曲目。” 果然是那个变态! 苏玫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请您帮我转告演奏家,”她掏出钱包里的五张百元大钞,拍在桌面上,“我要听《金蛇狂舞》。对于音乐,我是外行,但论起节奏,《金蛇狂舞》更胜一筹。” 服务生并未收走五百元钱。 “女士,我们这里有自己的规矩,不接受点歌。” “也好。”苏玫也不强求,“那你帮我制作五杯手工现磨咖啡,我要请五位民乐团的老师喝一杯。” “明白,我马上安排——” “你们的咖啡师手艺很烂。”苏玫说,“我看你挺机灵的,这五杯咖啡由你亲自制作。” 服务生一时手足无措,连忙找来咖啡厅的值班经理。 “冯姐,这位客人让我做咖啡……” 值班经理是一位姿容艳丽的高个子女人,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她表面上笑容可掬,眼神却咄咄逼人。 “女士,他只是一名服务生。如果您不嫌弃,我愿意为您效劳。”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苏玫摇头,“我指定他来制作,别人不行。” 值班经理端详着苏玫,目光尽含鄙夷不屑。 “请问女士尊姓大名?” “免贵姓苏,单名一个玫字,玫瑰的玫。” 值班经理脸色骤变,“你就是苏玫?!” 这时,《十面埋伏》演奏完毕,周围的客人纷纷鼓掌致意。 苏玫昂起头,起身绕开值班经理和服务生,径直走向乐池。 她与独奏老师耳语几句,后者很爽快地把琵琶交给她。 另外四位乐师听了独奏老师的介绍,齐刷刷地望向苏玫,为她的放手一搏加油打气。 “大家好。”苏玫走到话筒架前,落落大方地说,“接下来由我演奏一曲《金蛇狂舞》,为各位助兴。” 作为琵琶二级必考曲目,这支曲子苏玫曾经练习过不下几百遍,曲谱早已深深印在脑海中。尽管因为升学放弃了乐器学习,但她将琵琶抱入怀中,那种久违的感觉瞬间回来了。 乐声初起,欢快昂扬的曲调唤醒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金蛇狂舞》本就是云城人逢年过节的必听曲目,无论性别,无论年龄大小,每个人都能哼唱出它的旋律。 随着苏玫专注投入的演奏,竟有几个客人开始不约而同地打起了拍子。 何凯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他只知道苏玫是女朋友吕婷的街坊,却从来不知道苏玫身上有如此多的隐藏技能。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的同时,江衍平出现在了咖啡厅门口。 值班经理迎上前,“江总,那位客人……” “我看得见。”江衍平语气冰冷,“她既然喜欢乱弹琵琶,那么今晚打烊前的所有曲目都由她演奏!” “您确定?”值班经理倒吸凉气,“民乐团几位老师的报酬怎么结?” “在原先谈好的基础上,每人多加两千。” “那位女士呢?要不要付她报酬?” 江衍平不耐烦地挥挥手。 “冯秘书,假如你不满意新岗位,可以申请调岗或辞职,我都批准。现在我想清静一会儿,请你不要拿这么低级的问题来打搅我!” 说完,他走向乐池,只留前总裁特助呆立原地。 路过离乐池最近的桌台时,江衍平顺手搬过一把椅子,坐到了苏玫的正对面。 “继续弹,别停!” 乐池之外灯光幽暗,苏玫看清来人时倍感愕然。 “江总,你说什么?” “继续你的表演。” 江衍平的用意不言而明。 苏玫并不打算顺他的意,但她望望远处就座的何凯,心底五味杂陈。 “那我献丑了。”苏玫回身,与其他老师商量后,决定演奏难度较大的《春江花月夜》。 第一乐章“江楼钟鼓”,栩栩如生地展现了春江潮水连海平的美景。 起初,苏玫不太自信。 不过,在独奏老师的引领下,她的弹奏渐入佳境。 演奏正酣时,江衍平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冲到苏玫面前,一把夺过她的琵琶。 叭—— 琵琶的一弦应声断开。 江衍平指着苏玫的鼻子,“你,立马走人!” 常来江元地产大厦咖啡厅消费的顾客,没人不认识江衍平。 他一向不苟言笑,冷静稳重的形象深入人心。 然而今天,他俨然变成了一头暴躁的猛兽,随时想要撕碎乐池中这位身材纤瘦的姑娘,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江总,曲子没有演奏完毕,请你把琵琶还给我。”苏玫面无惧色。 “你没听明白吗?”江衍平凑近苏玫耳畔,声音压得极低,“这里人多,我不想爆粗口。如果你喜欢听‘滚’这个字,以后我天天说给你听。” 苏玫退后一步,手却牢牢握住了琵琶颈。 “江总,你不尊重我,我不介意。但你弄坏了乐团老师的琴,必须照价赔偿。” “钱,我有的是。”江衍平咬咬牙,说,“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尤其是你对钱斤斤计较的样子,让我恶心得想吐!”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江衍平脸上。 苏玫毫不惊慌,只是左手轻抚右手掌心,缓解打完人之后的疼痛。 “你竟敢打我?” 江衍平目眦尽裂,第一反应就是扬起手打回去。 “江总,冷静——”何凯及时抓住江衍平的胳膊,“有话好好说。” 值班经理也赶了过来,试图劝江衍平先行离开,免得造成不良影响。 “我已经通知了陈总,他很快就到。” 江衍平置若罔闻。他瞥了苏玫一眼,转而走向民乐团独奏老师,朝老人家深深鞠了一躬,双手奉上断弦的琵琶。 “对不起,老师,我明天赔您一把新的。” 独奏老师看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打圆场:“不要紧,我回去换根弦,还能用。” 江衍平又鞠了一躬。 众人尚未作出反应,他忽然捉住了苏玫的手腕,将她连拉带拽地带出了咖啡厅。 苏玫身体素质不错,又有着多年长跑的功底,却架不住江衍平的野蛮拖拽,一路走得跌跌撞撞。 “放开我!你聋了吗?我命令你,立刻放手——” “休想!” 江衍平手上的力道逐渐加大,直接把苏玫拖进董事会成员的专用直梯。 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他整个人覆过来,将苏玫抵在轿厢内墙上。 “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部电梯里没有安装监控。所以,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不会有人看见。” “你疯了?” “是的,我疯了,被你逼疯的。” 苏玫双手的手腕被江衍平牢牢钳制,举过头顶紧贴不锈钢轿厢内墙,整个人动弹不得。 手背皮肤的冰凉感,反倒起了积极的作用。 她渐渐冷静下来。 若是硬拼,她敌不过江衍平。 不如保存体力,等到电梯门开启时大声呼救,让他的丑态暴露于人前,颜面尽失。 苏玫转念一想,可惜江明修不在公司,老先生是唯一信任她的人。 别的人见此情景,恐怕只会认为新上任的总裁特助,故意用色相勾引小江总…… 正胡乱想着,机会不请自来—— 电梯没有直达十九层,在十二层倏然停住。 门一开,陈茂阳戴着墨镜闷头往里走。 他嘴里哼着小曲,心情好得出奇。 江衍平保持先前的姿势,腿脚却极为灵活地给了陈茂阳一脚,正中好兄弟的大腿侧面。 “难得今晚不用加班,我存档了资料就回家打游戏——”陈茂阳若无其事地退到轿厢一侧,“你们爱干嘛干嘛,我什么都看不见。” “大晚上戴墨镜,你不怕撞破头吗?” 江衍平完全当苏玫是透明的,转头和陈茂阳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 “你这记性!”陈茂阳愤愤道,“上个月你陪我去配的变色近视镜片,这么快就忘了?真够意思。” “不是遇紫外线变色吗?”江衍平问。 “你说得对。看来走廊和电梯的灯全部不合格,明天叫综合办联系厂家更换……” 陈茂阳话音未落,电梯顶部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轿厢剧烈地抖动半分多钟,四周陷入黑暗。 “啊——” 江衍平的惨叫声刺痛苏玫的耳膜,让她几乎瞬间失聪。趁他松手,她连忙退到后面,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陈茂阳显然也吓坏了,“衍平,别怕,我现在就按警铃。” “废话那么多……还不快按!” 江衍平声音颤抖,仿佛换了一个人,与一分钟前暴怒的他迥然不同。 警铃响过三声,物业管理部才接听。陈茂阳说明情况,对方承诺会尽快派人过来营救。 三个人里,苏玫最镇定。 她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狭小的空间。 “我撑不了多久,我……”江衍平忽然瘫坐在地,脸色惨白。 “他怎么了?”苏玫疑惑道。 “他有幽闭恐惧症,”陈茂阳说,“这回麻烦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表白可爱的小天使们! 请继续支持我噢! mua! (*╯3╰) 第11章 小本本 这部公司高管专用的直梯,与员工直梯不同,内墙非镜面,且只在一面墙离地一米高的位置安装了横杆。 手机没信号,与外界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面板最顶端的警铃按钮。 借着苏玫手机提供的光线,陈茂阳架起江衍平,将他安置在有栏杆的那面墙边。 “放轻松,上次电梯故障,不到五分钟就解决了。” 陈茂阳的安慰并未起到作用。 江衍平始终沉默着,后背紧紧靠着墙壁。他左手抓牢栏杆,右手颤抖地解开衬衫的全部扣子,大口喘着粗气。 苏玫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钟。 “陈总,已经过去五分钟了,物业管理部的人还没出现……” “啊——”江衍平哑声叫道,“我胸闷,我要出去!” 陈茂阳连忙安抚好友,“坚持住,一会儿就来人救咱们了。” 说话间,苏玫手机摄像头照出的光突然熄灭,屏幕也迅速黯淡下去。 狭小的电梯空间里,又一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江衍平的惨叫声再度响彻四周:“啊!” “没电自动关机了。”苏玫语速极快,“你俩的手机呢?赶快把内置的手电筒打开!” 陈茂阳喃喃低语:“我没带在身上,乘电梯上十九楼就是要回办公室拿手机。” “我的手机在外套内兜里。”江衍平说。 窸窸窣窣响过一阵,陈茂阳哀叹道:“兄弟,你开什么玩笑?十年前的按键机,哪有手电筒功能?” “摁亮屏幕,”苏玫说,“有一点光亮也管用。” 陈茂阳照做。 微光像是温暖人心的萤火,电梯里终于不像洞穴深处那般恐怖了。 苏玫侧过头,看见了五厘米见方的小屏上是一张全家福照片。 尽管照片像素不高,苏玫仍一眼认出照片正中就座的是江明修,身后则是江衍平和一对中年夫妇。 那时的江衍平大概十五六岁年纪。 他脸庞清瘦,眉眼精致,唇角含笑,发型是最典型的男生平头,虽显朴素却掩盖不住他俊朗超逸的神采。 尤其是他那双闪亮的黑眸,看向镜头时真挚而温柔,犹如小鹿一般单纯无辜。 原来他以前长这个样子啊! 苏玫移开视线,心中的焦灼感逐渐放大。 阳光春风一般和煦美好的少年,如今却是一棵长歪的树。 该不该帮他? 帮。 曾经的江衍平,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苏玫暗骂自己没出息:对清俊少年的脸实在没有抵抗力…… “这帮吃白饭的,都过去十分钟了还不来?!” 陈茂阳的抱怨,无意之中坚定了苏玫的决心。 她忽然发问:“陈总,你平时最讨厌什么?” “我?”陈茂阳愣了半秒,作出答复,“我最讨厌打游戏的时候有人打电话进来。” “嗯,”苏玫点头,“江总呢?” 江衍平牙关紧咬,不发一声。 陈茂阳代好友回答:“他啊,最讨厌发型被弄乱——不是有句名言嘛,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说的就是我们衍平。” 不出所料,员工们相当了解江衍平的喜好,要不然也不会往门上搁一桶水了。 最行之有效的点子,就是把他厌恶的事情变成现实,转移他的注意力。 苏玫深深吸了一口气,疾走两步,站到了江衍平对面。 江衍平紧闭双眼,整个人沉浸在恐惧中,没有察觉一双“魔爪”伸向了自己的脑袋。 苏玫的计划非常简单——揉乱江衍平的发型。 由于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对可操作性作出评估。 身高差可以用踮起脚尖的动作克服,她没想到的是,头发上的定型产品却成了大难题。 “老天爷!你是把满满一盒发泥都抹到头上了吗?” 苏玫的指尖与江衍平发丝紧紧缠绕在一起。 假如猛地抽出双手,势必会弄疼他。但是保持这个姿势又很怪异,好像主动投怀送抱似的暧昧——她能够想见,嘴上自称见怪不怪的陈茂阳,此时已是目瞪口呆的模样。 “苏、苏秘书?”陈茂阳结结巴巴地问,“你要拔掉衍平的头发吗?” “我……”苏玫自认莽撞,却不知从何解释。 “你们发展得也太快了吧?”陈茂阳的猜测完全跑偏,“刚才壁咚,现在又是爱抚,哎,我这个电灯泡,只能假装短暂性失明。” “陈总,你误会了。我这么做,是为了分散江总的注意力……” “我知道。” 苏玫全身一僵。 她的后腰覆上了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掌心传导出的热量悄然透过了她卫衣的布料。 江衍平把她紧紧拢入了怀抱! 陈茂阳一脸的生无可恋,退到电梯最远端,连手机屏幕的照亮任务都忘得一干二净。 若在往日,幽暗的空间能够触发苏玫脑海中的“点子生成器”。 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紧窗帘,关上所有灯和电器,再戴好眼罩耳塞,任由脑细胞和神经元自由发挥,想出一个又一个好点子。 可是现在,她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只听得见江衍平的呼吸声。 惨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玫一动不敢动。 她的双手像长在江衍平头发上一样,身体犹如绷紧的琴弦,轻轻的触碰就能让她濒临崩溃。 “里面的人,听得到吗?听见了就拍拍门!” 物业管理部的人员姗姗来迟。 陈茂阳最先反应过来,冲到门边,顾不得手疼,一下重似一下地猛拍门板,“我们一共三个人,快把门打开!!” 外面的人听出了陈茂阳的声音,连忙解释:“陈总,我们不能自行开门。值班室联系了消防和120,他们已经在楼下了,很快就上楼。” “废物点心!”陈茂阳低声骂道。 “别怪他们,茂阳,”江衍平忽然开口说道,“回头你好好看看电梯管理制度。” 电梯门重新开启,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轿厢的中心位置恰巧卡在了十四层的楼板,出口狭窄,物业不开门的决定是正确的。消防队员营救出被困的三人,120救护人员迅速跟进。 徒步下楼,江衍平始终没松开搂着苏玫的手。 陈茂阳努力不去看他俩,避之不及只好在量血压时跟护士搭讪:“妹妹,你的眼镜镜框很特别,告诉我哪里买的好吗?” 护士一声不吭,双眼直视血压计。 结果出来,护士眉头微蹙:“160/100,你得随车回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陈茂阳梗着脖子,“可能是因为紧张。我天天锻炼,身体好得很!” 江衍平走过来,轻拍陈茂阳的肩。 “听医护人员的话,跟他们走吧!” “你呢?还有苏秘书,”陈茂阳终于回过头,“你俩不用上医院吗?” “我们没事,血压正常,没有外伤。”江衍平说,“爷爷派郭叔过来接我,我顺路送苏玫回家。你安心做检查,有什么需要打给我。” “唉,我命怎么这么苦……” 救护车拉走了陈茂阳,江衍平走回苏玫身旁。两人静静地站在江元地产大厦楼下空地上,谁都没开口说话。 - 郭师傅把商务车停在巷口,麻利地下车绕到后面,帮苏玫拉开车门。 “小苏,巷子里没路灯,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没事的,郭叔叔,”苏玫微笑着摆摆手,“我们这儿治安好,我一个人走回去就行。” “郭叔,您等我一会儿,我送她。” 江衍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来到苏玫面前。 郭师傅先是一愣,紧接着连连应道:“好,这样最好!我找个临时车位停车去,待会儿你出来打我手机。” “您在这里等我,”江衍平嗓音低沉,语气却是极少见的轻松愉悦,“我五分钟后回来。” 苏玫和郭师傅说声再见,转身走进巷子。 江衍平与她拉开一段适当的距离,并未跟得很紧。 快走到家门口时,江衍平突然叫住了苏玫。 “你没注册微信吗?刚才我在车上搜了你的手机号,用户不存在。” 苏玫有点懵,回过头与他对视,“你的按键机支持运行微信吗?” “我有两部手机。”江衍平拿出最新款的高端智能商务手机,“就是这个。” “我改了隐私设置,只加我想加的好友。”今晚的共同历险,让苏玫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一丝别样的感觉,她愿意为他破个例,“扫二维码吧!” 加完好友,江衍平突兀地问了一句:“你家这条巷子叫什么名?” “无名巷。”苏玫说,“我没开玩笑,巷口路标指示牌写着呢!待会儿你走回去能看见。” 江衍平点头,“名字很独特。” 不知为何,苏玫的脸忽然火烧似的滚烫。幸好夜色昏暗,又没路灯,她慌忙低头掩饰。 江衍平默默注视着苏玫的侧影。 等她进了门,他一语不发,转身走远。 四十分钟后。 苏玫吃过夜宵,洗漱完毕,钻进被窝敷面膜。 手机“嘀嘀嘀”响了三下。 “谁呀?这么晚还发微信。” 她嘟哝着解锁屏幕,看清好友头像时心跳漏了一拍。 江衍平:“我很记仇。” 短短四个字下方,是一张照片——巴掌大小的本子,封皮上有一行笔力刚劲的字:“苏玫对我做过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 江衍平:??? - 小天使每天都要开心噢! 第12章 转折点 苏玫做了一晚上的梦。 她回到了小时候,初始场景是走了六年的上学路。 故事再简单不过——她校服上衣兜里装着两个用零花钱买的豆沙包,一个是蒸的,另一个是油炸的。就在她准备进班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叫住了她,回头一瞧,班主任老师竟然和江衍平长得一模一样! “学校有规定,除了食堂提供的午餐,其他食物一律不允许带进教室!” 苏玫眼睁睁看着两个豆沙包被“江衍平”没收,粗鲁地扔进了垃圾桶。她捏着小拳头,像一只愤怒的小兽,恨不得扑上去和对方理论。 恰在此时,实习老师走到她的身旁,安慰道:“没关系,你想吃老师放学了再给你买。” 苏玫抬起头,发现实习老师和记忆中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他的脸,复制粘贴了旧手机上少年江衍平的长相! 就这样,苏玫和两个年龄的江衍平“纠缠”了整晚,母亲叫她起床时已过八点。 “糟糕,要迟到了!” 苏玫换上网购到货的藏青色职业套装,把高跟鞋装进手提包,穿了运动鞋奔出家门。 没吃早餐又跑得飞快,导致她头晕眼花,连忙停下调整呼吸。 正值上班上学时段,路过巷口的邻居都看见了老榕树下的苏玫。大伙挨个跟她打招呼,林阿姨和滕林也不例外。 “小玫,你是不是去搭地铁?”滕林从驾驶室探出头,问,“我捎你一程。” 苏玫连连摇头,“大学和十号线南辕北辙,你还是直接去学校吧!” “真的不用?”滕林又问,“你脸色不太好,低血糖吗?” “我……” 苏玫刚说出一个字,忽听背后有人喊她:“小苏!小苏——” 郭师傅? 她转过身,望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 “江老叫我来接你。”郭师傅催促道,“这会儿到处都堵车,咱们抓点紧,争取九点前到。” “来了!” 苏玫冲滕林笑笑,快速跑向江明修的专车。拉开后排车门,她第一眼就发现了副驾驶位的江衍平。 他感觉到了身后吹来的凉风,回过头说:“发什么愣?上车!” 苏玫“嗯”了一声,坐进车里。 “没吃早饭吧?”郭师傅递上一个做工考究的玻璃餐盒,“江老吩咐厨房做的太阳蛋火腿三明治。” “谢谢江先生,谢谢郭叔叔,雪中送炭啊!” “咳咳!”江衍平夸张地清清嗓子,“郭叔,我也没吃早饭,您怎么只准备了一份?” 郭师傅无奈道:“昨晚你非要回老房子住,我问你早餐怎么解决,你说小区外头买得到,我就没拿你的那份,其实老赵做的三明治有富余……” 苏玫如坐针毡,顺着话题把餐盒举到副驾左侧。 “江总,我不是很饿,你拿去吃吧!” “不饿?”江衍平并未回头,只从后视镜看看苏玫,“脸色那么差,没必要硬撑,晕倒了我不会帮你打120。” 情商堪忧。 苏玫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结论。明明是好意,非要拐弯抹角挖苦别人——了解江衍平的人自然不去计较,不了解他的人肯定记恨在心。 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真是要命! 她收回视线,用消毒湿巾清洁双手,取出三明治大快朵颐。 商务车平稳地行驶于G90高速,沿途风景匆匆掠过车窗。 苏玫认真咀嚼着满口生香的火腿,脸上写着满足二字。 她味觉灵敏,当然尝得出这是家庭自制的火腿,腌制时间和手艺都是一流,经过高温煎炸处理,仍能保留原汁原味。 绝世美味! 苏玫眼中含笑,舌尖舔舔嘴唇。 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早餐该有多好…… “苏秘书,你吃好了吗?”江衍平率先打破沉默。 “嗯,吃好了。”苏玫盖上餐盒盖子,“江总,有事吗?” “驾驶座靠背的椅套口袋里有个信封。”江衍平说,“你把它收好。” 苏玫抽出信封,打开封口一瞧:这是她昨天故作潇洒在咖啡厅撂下的五百块吗? 应该不是。 五张百元钞票崭新平整,并不是她那几张在钱包里放久了有折痕的。 另外,她给自己点的黑咖、给何凯点的拿铁,一共一百二十元,还没顾上付钱就被江衍平拽走了。 “江总,钱多了。”苏玫如实说道。 “什么多了?”江衍平问,“你请乐团老师喝咖啡,中途被我打断,自然要退钱给你。” “我点了两杯咖啡没付钱,你应该退给我三百八。” “咖啡钱何总付过了。”江衍平语气冷漠,“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反复提起。说的人无所谓,听的人简直是浪费生命。” 苏玫默不作声地握住信封。再抬头时,她发觉汽车偏离了去江元地产大厦的方向,越来越接近云城北郊。 “郭叔叔,我们这是去哪儿?” 郭师傅眼角余光瞅瞅江衍平,小心翼翼地说:“松柏陵园。” 苏玫不禁倒吸凉气。 什么情况? 她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却忽略了紧紧绞在一处的双手,还有那个装钱的信封,已然被她揉成皱皱巴巴的一团。 “是爷爷的意思,”江衍平声音一如往常的低沉,尾音微微上扬,“他在墓地等我们。” 苏玫小声问:“我们?也包括我?” 江衍平侧过脸,望向车窗外,半晌后才说:“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爷爷叮嘱我一定要把你带过去祭拜。” 苏玫彻底懵了。 她只觉头晕身重,像是从天而降一个巨型铜钟,将她严丝合缝地扣在里面,看不见光亮,也呼吸不得。 沉默在车内蔓延开来。 江衍平双手抱于胸前,闭目养神。 郭师傅专注地手握方向盘,偶尔调整一下车载广播的音量,让实时路况的播报不至于吵到大家。 苏玫捏紧手机,掌心沁出冷汗。 要不要给江明修老先生发短信问清楚? 字斟句酌地编辑好信息内容,苏玫又逐字逐句地删掉了。 特殊的日子,江老先生的心情必然低落,不该打搅他。 可是,为什么?他会要求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去祭拜去世的儿子儿媳,这其中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踌躇之际,苏玫不小心点了一个问号发送出去,收件人竟是昨晚才存进通讯录的江衍平! 他的手机是振动模式,嗡嗡嗡的响动并不比铃声小。 不出苏玫所料,江衍平点开屏幕,瞪着那个突兀的问号,眯起双眼回头看她。 “怎么了?” “手滑,对不起。”苏玫避开他的注视,“我本来要发给何凯,点错了收件人。” “下次看清楚再发,”江衍平毫不客气地回道,“浪费生命!” - 一行人走进陵园,天突然放晴了。 风轻拂路两旁的树木,黑松和香柏的枝叶轻轻摆动,仿佛向前来祭扫的人招手致意。 香柏树的气息弥漫于空气中,为陵园肃穆的氛围平添了几分洒脱豁达之意。 江明修背对大门而立,原先挺直的脊背今天却十分佝偻。 听见脚步声,江明修回望一眼,迈步时却踩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踉跄着站立不稳。 江衍平快速上前,搀扶江明修,生怕他摔倒受伤。 “爷爷,您当心!” “上了年纪就是这么笨手笨脚的,”江明修低声自嘲,“平衡感变得很差,以后你别嫌弃我啊——” “不会。”江衍平扶江明修站稳,指着门口方向,“爷爷,按您的要求,我把苏玫接来了。” 江明修点头,“很好。”他欣慰地笑笑,习惯性地蹾了两三下拐杖,“我们进去吧,叫上你郭叔,别让他落单。” - 江衍平父母的墓地位于陵园正北位置,墓碑前放置着一束鲜花。 不同于祭扫常用的黄.白.菊.花,花束是由石斛兰和马蹄莲组成,搭配着紫色勿忘我,令人印象深刻。 “他又来了?”江衍平眉头紧锁,“我联系管理员处理掉这些花!” “无妨。”江明修轻声道,“衍平,你只需把它挪开,咱们不看它就是了。” 郭师傅手里提着袋子,江衍平冲他使个眼色,郭师傅便麻利地收走了那束鲜花,将事先准备好的香烛、素酒和点心水果拿出来摆于墓前。 江明修说:“苏玫,你来。” 苏玫应声走到江明修身旁,默然伫立片刻,郑重地向墓碑鞠躬。 默默做完这一切,她听到江明修哽咽的声音。 “康峻,馨宁,你们安息吧,我们江家后继有人了!” 说完,江明修叫来郭师傅:“小郭,你是衍平的恩人,我要当着我儿子儿媳的面,向你正式道谢——” “江老,您言重了,我做的都是份内事。”郭师傅连忙扶住江明修的胳膊,“江总和程总待我亲如家人,我为衍平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江明修擦擦眼角,“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江衍平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等爷爷和郭师傅退到空地上,他才走到墓前。 他躬身点燃香烛,先是呆呆地凝视墓碑上的照片,而后跪倒在地,身体不受控似的剧烈颤抖。 “爸,妈,”他压抑许久的情绪于一瞬间爆发,“我发誓,我会找到那个人,为你们讨回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给自己打个气, 我会坚持好好更新, 加油! - 亲爱的小天使,如果你喜欢本文,请帮我把它推荐给更多的书友,由衷地感谢大家! 第13章 放鸽子 返程时,郭师傅送苏玫回公司。江明修和江衍平则坐上了另外一辆车。 “小苏,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食品科学与工程。” 苏玫的回答令郭师傅非常惊讶,“哪所学校?” “燕都农业大学。” “厉害,高材生!”郭师傅笑道,“我家臭小子明年高考,不知道能不能考到燕都去。” 郭师傅的赞扬,苏玫欣然接受。 可转瞬之间,她忽然感到心酸,神情落寞地望向车窗外。 当初放弃免试读硕的机会,究竟值不值得? 选择回乡创业,虽然勇气十足,但终究是摸着石头过河,遇到激流落水的概率相当大。 假如留在燕都,说不定奋斗几年就能进入国家级重点实验室工作,然后把爸妈接到身边享福…… 骤然响起的微信提示音将苏玫拉回现实。 “今晚八点我约了人玩密室逃脱,你一起去。” 变态,今天是平安夜啊! 为何不能回家和家人们好好待一个晚上,非得去寻求刺激? 再者说,患有幽闭恐惧症的人,为什么非要在电梯故障的第二天挑战密室逃脱? 是心灵的扭曲程度加重了吗? 江衍平这条没头没脑的信息,徒增苏玫胸口的憋闷感。她立即想到最好的拒绝理由:“我每周一、三、五晚八点有烘焙课,斥巨资报的名,不能浪费。” 微信发送成功,苏玫顿觉神清气爽。 他不是最烦提钱吗?索性让他一次烦个够—— 四十分钟后,汽车驶入江元地产大厦地下停车场,江衍平的第二条微信闯进苏玫的手机。 “你不用担心没熟人。茂阳参加,我还邀请了何凯和吕婷。” 像是给苏玫吃定心丸,江衍平紧接着又发一条:“包场四小时,只有我们五个人。” 大二那年,苏玫和同寝室的女孩们玩过密室逃脱。燕都物价高,她们玩一场下来花了不少钱,均摊的时候大家都有点闷闷不乐。 按照江衍平日常的消费水准,他必然选择云城最新最贵的俱乐部。 苏玫眼前刚刚闪现俱乐部名称,江衍平主动呈上了正确答案。 “我陪爷爷去处理一些事情,今天不回公司。冯秘书那边我安排好了,她会和你交接工作。晚七点四十你到‘嗨囿’门口等。记住,晚饭不要吃太饱。” 没错。 吕婷提过这家密室逃脱俱乐部,它位于云城市中心黄金地段,客流量超大,生意火爆到要提前三个月预约。 当然,嗨囿的收费也是意料之中的高…… 郭师傅停好车,下来帮苏玫拉开车门。 “小苏,我要把车送去年检,你自己上楼可以吗?” 苏玫连忙下车:“郭叔叔,不好意思啊,我走神了。” “对了,小苏,”郭师傅叮嘱道,“我要提醒你——今天去陵园的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家人朋友都不行。” 苏玫不做追问,只轻轻点头应下,徒留心底深深的疑惑。 回到写字楼大堂,苏玫和前台打了声招呼,刷卡搭乘去往十九层的直梯。 昨晚江衍平“弱小、无助、可怜”的形象,仍在苏玫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今天不回公司,和电梯故障不无关系。对狭小空间的恐惧感,短时间内无法克服也很正常。 电梯在六层停下,咖啡厅那位高挑艳丽的值班经理走了进来。 两人打个照面,礼貌地笑笑,但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苏玫见值班经理没按楼层按钮,心中有些诧异,不知不觉表露在了脸上,被值班经理看个正着。 “认识你很高兴,苏玫,虽然是以那样一种剑拔弩张的方式。” “对不起,昨晚我心情很差,刁难服务生是我做得不好,改天我向他道歉。”苏玫赧然一笑,“请问您怎么称呼?” 值班经理说:“我是冯娜,前总裁特助。” 苏玫哑然失色。 难怪这位经理眼睛里好像能射出杀人的冷箭,原来是这么回事! 尽管整件事如同上演了一出“逼上梁山”,连苏玫自己都理不清头绪,更没法和其他人解释。 “你不舒服吗?”冯娜问,“脸白得像纸一样,要不要看医生?” 苏玫摇头,“没事,可能是最近睡眠不好引起的。” 冯娜绷紧的面部神经忽然放松,“伴君如伴虎,我理解你的苦衷。” - 工作交接非常顺利。 见苏玫身体状况欠佳,冯娜的态度有所缓和。 江元地产各层级员工分工明确。 江衍平的特助,其实是一个普通秘书岗,与董事长江明修的特助大不相同,无需承担上市公司和证券交易所的联络工作。 所以,苏玫的日常工作无外乎速记打字、安排日程、整理会议记录、订机票、订酒店等等琐事,难度不高,但是工作强度不小。 “万事开头难。不过,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生,慢慢摸索,很快就得心应手了。” 苏玫诚恳致谢:“您是前辈,以后我要向您多多请教。” 冯娜面露得意,“都是同事,不要跟我客气。” “我们加个微信吧,”苏玫提议,“联络起来更方便。” “好的,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冯娜爽快地答应着,目光却如追光灯一般,在苏玫脸上蓦然停住,“你和江总一定有什么渊源吧?” 冯娜的问题问得模棱两可,苏玫需要先分清她口中的“江总”具体指谁。 “冯经理,您说的是江老先生还是江衍平?” “都不是。”冯娜神神秘秘地凑近苏玫身边,“我说的是江康峻江总,江老先生的儿子,小江总的爸爸。” “我不认识他。”苏玫实话实说。 “是吗?”冯娜微微歪了头,若有所思地打量苏玫,“我怎么觉得,十年前那场事故的现场照片里,路边那个短发女孩跟你很像……” “哟,两位大美女都在啊!” 陈茂阳适时地出现在总裁办门口。 “不敢当,陈总,”冯娜笑着说,“上周来公司找您的那位女士才是真正的大美女,她是您女朋友吧?” “那是我认的干妹妹。” “您努力努力,说不定就转正了呢!”冯娜话里话外尽显阿谀之意。 “嗐,两码事——”陈茂阳忙不迭地岔开话题:“你们工作交接情况如何?” “苏玫很聪明,一学就会。”冯娜擅长察言观色,“陈总,您找苏玫有事吧?我正好要回咖啡厅布置圣诞装饰,你们聊,我先去忙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彻底听不见了,陈茂阳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打开江衍平办公室的门,邀请苏玫借一步说话。 “苏秘书……没有旁人,我叫你苏玫好了。衍平的微信,你收到没有?” “收到了。”苏玫微微仰起脸,迎着窗口照进来的阳光,褐色的眼眸愈发清澈动人,“陈总,我个人认为,江总不适合玩密室逃脱。” “是啊,我和你观点一致。”陈茂阳愁上眉梢。 “所以下班后我打算直接回家。”苏玫说,“我不会赴约。” “我举双手双脚赞成!”陈茂阳心头大石落了地,离开时不忘加了一句,“何凯和吕婷那边,由你亲自出马劝说。总之今晚,衍平只能回家陪江爷爷!” - 抄写完公司管理制度中自己违反的两条规定,苏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抬起手腕,手表的时针恰好指向六点。 苏玫走进江衍平的办公室,把抄好的“罚单”放在桌上最醒目的位置。 她依次检查电器插座和电灯开关,而后锁门回到自己的工位,简单的收纳整理后她便关门离开。 高跟鞋的鞋跟与大理石地面碰撞,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走廊里。 苏玫收住脚步,自嘲式的笑笑,连忙脱下高跟鞋,换上舒适的跑鞋。 妈妈前些天念叨说想吃炸酱面,文汇街碰巧新开了一家老燕都风味的面馆,苏玫决定绕道去打包三份带回家。 她是路痴,虽然跑得快,但离开地图就经常迷路。 等电梯的时候,苏玫用地图软件规划了一条用时最短的路线,从公司到面馆再回家,总共需要一小时二十分钟。 希望爸妈不会饿着肚子等太久…… 不知何故,员工直梯始终停在一层。 苏玫焦急地看看手表,寻思着要不要从安全通道下楼。 反正昨晚已经走过一次,除了十二层和七层声控灯失灵,其他楼层还算安全。 计划尚未付诸行动,她发现员工直梯开始上行。 指示灯数字从1到19,中间一层都没停,超乎想象的顺畅。 苏玫刚要念声“阿弥陀佛”,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的人,让她恨不得肋生双翼,立马从楼道一侧的窗口飞出去。 江衍平轻轻挑眉,深邃的眼眸如潭水般深不见底。 “听说你要放我鸽子?” “恕我直言,江总,你临时组的队根本不能愉快合作。”苏玫依照内心的想法,坦诚说道,“等你处理完商业纠纷,再约何凯吕婷不迟,到时我也会参加游戏。” 江衍平笑笑,语带嘲讽:“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何凯能和你成为朋友了。” 苏玫料到他嘴里没有好话,于是选择主动出击。 “论起家产,我们不如你。但我觉得,不尊重别人的人,早晚会倒大霉。” 作者有话要说:话外音:平安夜不让人回家,是心灵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苏玫:他是变态。 江衍平(狰狞一笑):来吧,是时候展现我的真面目了。 第14章 想得美 “笑话!”江衍平语气冰冷,“我不尊重你?就不会站在这里和你拉家常了。” 苏玫回以冷笑,“那么江总认为的‘拉家常’,和我认为的完全不同。” 江衍平微微眯起眼睛,眼角忽然出现了向外散开的鱼尾纹。 他看上去是在笑,眉头却有几道皱褶,样子非常怪异。 “我说你和何凯是朋友,并没有讽刺的意思。你们成长背景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父母白手起家开饼店,而你的父母打了一辈子工。” 苏玫越听越不对味。 “打工?你太小看我爸妈了。他们一个是高级技师一个曾荣获三八红旗手称号,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平庸!” “叔叔和阿姨都很能干。” “那还用说!”苏玫说完,狠狠地瞪了江衍平一眼。 “说说你自己吧,”江衍平眼角细纹里蓄满了饶有兴味的笑意,“你有什么出类拔萃的能力?” 苏玫随口答道:“我记忆力不错,参加燕都电视台的挑战类节目,拿过月冠军。” 江衍平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的神色。 “哪一期?我想看看。” “小小胜利,不值一提。”苏玫挺直后背,避开江衍平探寻的目光,“我的优点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没有我学不会的,除非我不想学。” “你——”江衍平失笑,“你倒是一点不谦虚。” 苏玫扬起下巴,“谦虚能当饭吃吗?” 江衍平诚实作答:“不能。” “很好,你智商正常。”苏玫绕开江衍平,摁下电梯按钮,“我要赶回家陪爸妈过平安夜,先走了。” 江衍平退后两步,堵在电梯口。 “不行,今晚你必须陪我!” “想得美!” 苏玫伸手阻挡即将关闭的电梯门,江衍平却牢牢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到安全地带。 “你不想要你的手了?” “就算夹断一条胳膊,也好过留下来看你的脸色。”苏玫挣脱江衍平,“要不是看在江老先生的面子上,我一天都呆不下去!” 她动作幅度过大,不小心一巴掌抡在了电梯口高大绿植的枝干上,手背瞬时划开一道血口。 “脾气这么差,早晚吃大亏!” 江衍平连忙握紧苏玫的胳膊,不顾她拼命挣扎,像警察扭送嫌疑人那样带她回了办公室。 - “碘伏、纱布、棉签,低敏胶带……” 江衍平嘴里念念有词,手上半刻也不停顿,依次准备好包扎伤口需要的一应物品。 苏玫走上前,“你别找了,伤口不深,我到药店买个创可贴……” “这是我的地盘,凡事都要听我安排!” 云城地处西南边陲,冬季的日落时分一般在七点以后。 此时此刻,夕阳余晖透过窗棂,映照着江衍平忙碌的身影,为他镀上一层暖色调的柔和光芒,神奇地转移了苏玫的注意力。 她回味着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句子,“倒大霉”和“吃大亏”居然是押韵的! 乍一听是情急之下的反唇相讥,普普通通的十个字却蕴含了别样的智慧。 昨晚电梯故障,今晚我的手又破个口子——典型的流年不利。苏玫坐到办公室东面靠墙摆放的会客沙发上,盯着手背的伤口发呆。 平安夜受伤,恐怕接下来的一年都不会太顺利…… 苏玫的思绪乱成一锅粥,冒热气的同时仿佛发出咕嘟咕嘟的闷响。 江衍平何时走到她身旁坐下的,她都未曾察觉。 “双氧水还是生理盐水?” 他低沉好听的音色,犹若琴师在水边演奏一支即兴曲,悄然抚平了苏玫心中的焦躁。 “这个。”苏玫指了指他右手的玻璃瓶。 “你确定?”江衍平眉间拧成一个川字,“你跟我到水池边上来,免得弄脏衣服。” 冲洗伤口时,苏玫咬紧牙关没有喊疼。 然而,她额头沁出的汗珠俨然说明了一切。 江衍平满脸无奈,眼角余光斜睨过去,“趁着盐水没干,我要拿棉签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渍,你忍一忍。” “谢谢你考虑周到。” 苏玫真挚的道谢,并没换来江衍平的好脸色。 他背光而立,唇线紧绷,眉骨的阴影投落下来,映得一双黑眸越发阴鸷冰冷。 可以把理智与情感割裂开来的人,一定能够成就大事。 老话说“富不过三代”,苏玫却并不认同。 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作为江元地产接班人的江衍平,集团首脑的职务他绝对胜任。陈茂阳透露的信息、冯娜的讲述,再加上网页搜索得来的资讯,尽管现阶段董事会主席仍由江明修担任,但以后这个位置,坐它的人必定是江衍平。 冯娜“伴君如伴虎”的观点,起初听着有些夸张,仔细想想竟是真理…… “苏秘书,你呲牙咧嘴的样子很吓人,”江衍平提醒道,“不要忍着,疼了就吱一声。” 沉默许久的苏玫,终于开了口:“吱!” 江衍平停下手头的动作,与苏玫四目相对,他眼中的阴沉感陡然加重了几分。 “好笑吗?” “我用的是分散注意力大法。”苏玫灵机一动,“就像昨天电梯里那样,换个思路,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江衍平稍作停顿,腾出手直指自己梳理得一丝不乱的发型。 “老虎脑壳摸不得,你以后别再做蠢事。” 不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吗? 苏玫心有疑惑,她想当面指出江衍平的错误,可一看他面带怒意,便把话咽了回去。 江衍平耐着性子固定好纱布,反复观察自己的“杰作”,露出满意的微笑。 苏玫也低了头,盯着自己被裹成一只粽子的手。 她尝试活动手指关节,以失败告终。 他从医药箱里翻出消炎药膏,拍到苏玫另一只手的掌心。 “带上它,然后陪我去个地方。” 不是吧? 光荣负伤还不能摆脱这个变态! 别无他法,只好搬救兵了。 江衍平收起医药箱的工夫,苏玫拨通了吕婷的手机,响了两声长音立刻挂断。 这是她和闺蜜的暗号。 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方给另一方拨出这样的电话,说明拨电话的人遇到麻烦了。 如苏玫所料,吕婷很快回拨过来。苏玫眼疾手快,接通的一刹那按了免提。 “小玫,什么时候到家?我们都在你家聚餐呢!” “我这边可能要加班,要不你们先吃?” 吕婷耳朵尖,听出苏玫身边有别人的脚步声。 “少磨叽,我买了你最喜欢的冰皮香草卷,速速回来享用!” 苏玫嗓音清亮,目的明确:“婷婷,你帮我放冰箱吧!对了,你买的圣诞袜长什么样?等下发照片给我瞧瞧。” 吕婷察觉不对劲,变着花样追问:“你回来不就看见了嘛。真的要加班?大概忙到几点?需不需要我们去接你?” 苏玫把手机举到嘴边,悄声说:“我不知道,也许会很晚。” “她不加班。”江衍平冷不丁插了一句话,“是我邀请她陪我去个地方,结束后我送她回家。”说完,他轻触屏幕,直接摁了挂机键。 “你!” 计谋被看穿倒不觉得窘迫,不能脱身却令苏玫万分头痛。 “放心,密室逃脱我已经改了时间,下次再去。”江衍平神情严肃,嘲讽的笑从他脸上倏然退去,“我特地赶回公司,就是为了请你帮我一个忙。” 苏玫直截了当地拒绝:“我没能力帮你。” “谦虚不能当饭吃,你说过的。”江衍平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正中间的抽屉,取出薄薄几页剪报,“记忆达人苏女士,请你回想十年前的12月24日下午五点,惠康路上发生了什么?” 十年前的苏玫,是一名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她就读的云城第九小学就位于江衍平提起的惠康路68号。 当时云城正在修建第一座贯穿市区的高架桥。 由于天气原因,施工进度一再放缓,直到突然发生坍塌,高架桥都未能正式投入使用,而是被永远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在苏玫印象中,十年前事故发生的时候,她正走路回家。 她记得同桌女生发绳的颜色样式,也记得语文老师换了一套粉紫色毛呢连衣裙,甚至记得那天三科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却怎么都回忆不起高架桥轰然倒塌时她看见了什么。 “我不记得了,对不起。”苏玫抱歉地说,“事故调查组去过我家,后来又去学校找我,能说的我都说了。” 江衍平眸色一沉,“你没有错。是我太心急。” 苏玫忽然意识到,江明修之所以千方百计让她进入江元地产工作,只因她是当年事故现场的目击证人! “车在楼下等,我们出发去高架桥旧址。”江衍平语气坚决,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苏玫心绪纷扰,坐进车里才恢复清醒。 “江总,谢谢你的信任。” “你误会了,我并不信任你。”江衍平单手扶住后车门,扔给苏玫一卷绷带,“你做个悬臂带,把受伤的手挂在脖子上,免得二次受伤。” “留着你自己用吧!”苏玫直视前方,“我的时间很宝贵,按小时收费我怕你付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请我帮忙需要很多很多钱。 江衍平:女人,你给我等着! 第15章 小心眼 苏玫的言语反击,江衍平置若罔闻。 他把绷带卷重新拿回手里,越过苏玫头顶投落在后排车座上,然后他坐进副驾,扣好安全带后看向司机。 “邵叔,我们去惠康路。” “好的,大少爷。”司机回头望望苏玫,“女士,请你系上安全带。” “嗯。” 苏玫照做,顺便打量司机的侧脸和背影。 男人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头发理得很短,黑色西服套装,黑色领带,戴白手套和白口罩,从苏玫视线所及范围来看,男人衣服上一丝皱褶都没有,显然是个注重细节的人。 好像有点眼熟。 苏玫记忆中的某个关键点被触发。 为了看得更仔细,她略微调整位置,从后视镜继续观察。 司机戴了口罩,大半张脸都被遮挡,但他右眼下方与颧骨连接的皮肤上有块暗红色斑块,应该是一块胎记。 十年前那辆被压在高架桥下的黑色高档轿车,司机被救出时满脸是血。 事故发生后道路紧急封路,苏玫滞留现场长达四小时。凭借混乱的记忆,她仍然无法把眼前这位司机与当年的司机联系起来。 江衍平称呼男人“叔叔”,说明这位司机是江家的元老级人物,和郭师傅平起平坐的可能性比较大。 苏玫还注意到了司机对江衍平的称呼。 “大少爷”,旧式称呼包含着多重意思——也许这位司机是看着江衍平长大的,也许在江衍平出生之前他已经进入江家工作…… “女士,你就是当年事故现场的那个小女孩?” 司机注意到了苏玫一直在观察自己,索性先开口掌握话题主动权。 “是我。”苏玫直言不讳,“今年冬至,我的照片再次刊登在了《云城晨报》的法制版。” 司机说:“我们谁都没想到事故能够重启调查。” 苏玫移开视线,“十年前的事情,我记不清了。” 路口信号灯切换至红灯,司机稳稳停下车,半边身子转向苏玫。 “请你一定帮帮忙!” “我会尽力。”苏玫应道,“只要我能想起来的,我全部告诉你们。” “当年我捡回一条命,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司机叹息一声,“我相信,老天会还给江总和程总一个公道!” “邵叔,绿灯了。” 江衍平的提醒声音不大,却拥有单曲循环的作用,如咒语一般久久回响于苏玫耳畔。 半小时后,惠康路的蓝白色路标映入眼帘,苏玫才勉强摆脱脑海里“绿灯”两个字。 神奇的是,江衍平随口一说,竟然唤醒了苏玫的部分记忆—— 十年前的平安夜,高架桥工程正下方的路口信号灯是绿灯! 那条路,不仅仅是苏玫的回家之路,也是江衍平父母遇难时驾车行驶的道路。 回想起信号灯颜色能有什么用处? 懊恼和无力感汇集成一股汹涌的潮水,猛地击溃了苏玫心底的喜悦。 她俯低上半身,习惯性地双臂抱住膝盖。 “邵叔,停车!”江衍平吼道,“我预料得没错,那个人果然出现了!” “大少爷,我和你一起去……” 司机的动作晚了一步,苏玫像一支离弦的箭,片刻间追上了迎风狂奔的江衍平。 “快告诉我是哪个人?”她气息丝毫不乱,话音铿锵有力。 “灰色鸭舌帽,黑色长大衣——”江衍平喘口气,继续说,“你不要跟来了,回到汽车里更安全。” “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帮忙。” 苏玫集中精力,跑向几十米外火堆旁一个蹲着的黑衣男人。 冬至过后,气温明显降低。 夜风隐含逼近零度的威胁,赛过锋利的匕首,一寸一寸割向苏玫的面颊。 眼看着就要跑到黑衣男人身后了,很不巧的从侧后方驶来一辆速度超快的电动车。车主狂按喇叭,提醒苏玫注意安全的同时,惊扰到了那个烧纸的男人。 黑衣男人回头,发现有两人朝他跑过来,眼中顿时写满了惊惧和惶恐。 他脸上被魔术头巾包裹严实,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唯一引起苏玫注意的,是他左边眉毛有道伤疤缺了眉尾。 顷刻之间,局势由好变坏。 黑衣男人深谙逃脱技巧,他没有后退,反而像三级跳助跑那样向苏玫扑了过去。 江衍平一看,直呼不妙。 他奋力跟紧苏玫,想要抓住她的胳膊却只抓到了空气。 “当心!” 初次见面对苏玫说的第一个词,又被江衍平以截然不同的语气大吼出来。 苏玫听得真切,却已经收不住步子。 与黑衣男人相撞的一瞬间,她紧握双拳,双臂交叉挡在胸前,以胳膊肘作为“防守武器”,准确地削减了男人猛撞袭击的力度。 两人几乎是同时倒地。 黑衣男人没有料到对手是个外表柔弱实力强大的女人,他不再恋战,右手大拇指食指捏成环状,放于嘴边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显而易见,哨声是求救信号。 接应黑衣男人的同伙像是从地里钻出来的土地精,骑摩托车载上男人逃之夭夭。 江衍平又一次错过绝佳时机,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压垮了他的理智。 “混蛋,你们给我站住!” 他无视惠康路上拥挤的车流,冒险穿梭在大小车辆之中。 腾的一下,苏玫心中燃起一团奇异又温暖的火苗。 她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为了信念完全忘我的人——就冲他曾经是清俊美好的翩翩少年,她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出事。 “江衍平,你小心,他们在你身后!” 摩托车手载着黑衣男人,从江衍平身后加速冲上去,大有一股不撞死人不罢休的狠劲。 苏玫拼尽全力,以最接近大运会季军成绩的速度,成功地把江衍平拉回人行道。 她只顾帮人,忘了自己的手背还有伤口。 疼痛感影响了她的判断,倒是给了黑衣男人可乘之机。 黑衣男人抓住苏玫加厚外套自带的帽子,把她推向一辆正在加速出站的公交车。 这一次,换江衍平英雄救美。 他挡在公交车前,以血肉之躯做盾牌。 公交车司机及时刹住车,然而苏玫已经失去平衡,重重地砸在了江衍平身上。 - 留观病房里,苏玫和江衍平面面相觑。 两人都受了伤,苏玫是浅表皮外伤,江衍平右脚脚踝扭伤、双腿膝盖各蹭掉一大块皮。脸上的淤青、掌心斑斑点点的擦伤,算是全身外伤里最轻的了。 江衍平说:“今晚的事,我不想谢你。” 苏玫大方地摆摆手,“不用谢。” “我仔细想了想,你明天递辞职信吧,条件随便提,我批准。” “江总,江老先生宰相肚里能撑船,而你正好相反。你的肚子里,一粒芝麻都装不下。” 对于苏玫的结论,江衍平并未在第一时间做出反驳。 他双手环抱于胸前,倚着病床上的枕头,眼中透射的寒意似乎能将苏玫瞬间冰冻。 “托你的福,我到鬼门关走了一圈。”他忽然抬高手臂,捋了几下额头两侧垂落的碎发,“你懂得什么叫‘感恩’吗?如果不懂,我建议你报个培训班回炉重造。” 苏玫怎能等着天上掉口黑锅在自己头上。 “我帮你是人道主义关怀,你怎么学猪八戒倒打一耙啊?” “我是猪八戒?”江衍平突然笑出声,“那你就是猪八戒的秘书,大家半斤八两……” “消停些吧!”江明修的警告响彻病房。 陈茂阳和郭师傅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先生慢慢走了进来。 “爷爷——” 江衍平刚要下床,被江明修喝止:“老实待着!你现在耍嘴皮子占了上风能解决问题吗?” 苏玫起身,将病房里唯一一把椅子让给江老先生。 “好孩子,我没看错你。”江明修随手掀起江衍平盖着伤腿的棉被,“苏玫,你坐这里,我想和你说说话。” “爷爷,我抗议,”江衍平指着苏玫,“我才是病人!” 江明修说:“你这孩子,不懂事。” “要不是她,我不至于摔得这么惨!” “没有她,你只会更惨。”江明修帮苏玫说话,“邵师傅都告诉我了,幸亏苏玫在场,否则你小命不保。” “她就是我命里的克星!”江衍平嘟哝一声,败下阵来。 他抬眸对上陈茂阳同情的注视,不得不向好兄弟寻求支援:“我胸闷气短,你扶我出去透透气行吗?” 陈茂阳说:“义不容辞。” “谢了,哥们!” 当江衍平转过身,撑着床头准备下床时,陈茂阳突然变卦:“慢着!衍平,我晕血,你腿上的血渗透纱布了,我不敢看……” “你总说别人是废物点心,你自己好不到哪儿去!” 江衍平心一横,卯足气力站直身体。 可是,他错误估计了伤后的身体状况,右脚触碰到拖鞋的一刹那,他险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疼痛,使江衍平眉间的纹路陡然加深。 江明修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你安安静静待着不好吗?非得惹祸上身才高兴?” “爷爷!”江衍平强忍腿部传来的阵阵撕裂感,“您亲孙子一小时前身负重伤,您不安慰也就罢了,劈头盖脸骂一顿我的小心脏承受不住。” 江明修蹾了蹾拐杖,用凌厉却暗藏慈爱的眼神发出第二轮警告。 “你老实躺好。我和苏玫说说话,不许你半道插嘴!”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打滚求收($b^3^b$) 谢谢大嘎! 第16章 拜把子 江衍平抬起受伤较轻的左手,在嘴唇前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江明修无奈地笑笑,转头看向苏玫,目光一如往常的慈祥。 “好孩子,你受苦了。” 不等苏玫说话,江明修朝陈茂阳和郭师傅使个眼色,二人会意,退出病房并且关好了门。 “孩子,我为你买了意外伤害险,今天刚好派上用场。稍后我会联系保险公司理赔。” “江先生,我……”苏玫欲言又止。 “我已经把你当成一家人,以后我和你就以爷孙相称。”江明修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锦缎小盒,“昨天我逛到玉器店,看见这个手镯做工精良色泽温润,很适合你。” 苏玫立即从病床边起身,退到一米开外。 “江先生,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称呼错了,”江明修朗声笑道,“叫我‘江爷爷’。” “江爷爷,我无功不受禄,”苏玫半躬了身,“这么好的镯子,您应该留给未来孙媳妇。”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江明修摇摇头,“我孙子不成器,整天只顾打扮自己,没有事业心,不爱交朋友,玩不会玩、学不会学的,哪家的姑娘能看得上他?” 江衍平正在喝水,听到此处又气又笑,一口水喷出来,打湿了被子。 “爷爷!我有那么差劲吗?” 江明修怒瞪江衍平,眼神即是警告。 江衍平高举双手做投降状。 “好,您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徒有其表的混日子的纨绔子弟。” 奇怪,他居然有自知之明! 苏玫忍俊不禁。 因为不能拂了江明修的面子,苏玫不得不以手掩口,双肩却随着情绪起伏而微微抖动。灯光下,她那双原本颜色就比别人浅的褐色眼睛,眸光流转,显得格外俏皮可爱。 江衍平早已将她的得意收入眼中,内心咬牙切齿,脸上神色却是波澜不惊。 他胡乱扯了几张面巾纸,擦拭渗入棉被的水渍。 擦完还不解气,他假作无意地把纸团扔到苏玫脚边,紧接着好像慨叹自己失手,又做出要下床去捡的动作。 苏玫看穿了江衍平的心思。 在他打算扔第三回 的时候,她反应极快,拿来一个可以替代垃圾篓的空纸箱,放到病床边的地上。 “垃圾分类你懂不懂?”江衍平借题发挥,“可回收物弄脏了还怎么回收?” 苏玫笑而不答。 江衍平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得意,“要么叫保洁员,要么你来收拾,不就是扫扫地嘛,很简单的。” 病房里最尴尬的人,非江明修莫属。 拐杖敲响地面的同时,老人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我看欠收拾的人是你!” 病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撞开,郭师傅急匆匆闯了进来。 “江老,医生嘱咐过您,不能动怒。” 陈茂阳紧随其后,“是啊,江爷爷,消消气。您要是实在受不了衍平,我租个轮椅带他去楼下花园遛遛……” “遛什么遛?”江衍平吃了哑巴亏,转头拿陈茂阳撒气,“你是狗,你最需要栓个绳出去遛遛!” “我说的是遛弯的遛。”陈茂阳试图咬文嚼字。 “云城人说‘遛弯’吗?”江衍平当众揶揄好兄弟,“你暗恋人家北方姑娘,犯不着连口音都要模仿,儿化音说得那么烂,丢人!” 陈茂阳欲哭无泪,只得向江明修求助:“江爷爷——” “等他伤好了,我帮你收拾他。”江明修说,“我看他确实在屋里憋得慌,小郭,茂阳,辛苦你们,带他出去透透气!” 苏玫蓦然察觉,江衍平不止嘴上不饶人,还极其爱面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江衍平这种不讨喜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旁人让他三分,也许全是看在江明修的面子上。如果他出身于寻常百姓家,恐怕早因为嘴欠被揍得鼻青脸肿了吧? 病房内重归安静。 江明修站起身,走到苏玫面前。 “孩子,现在没人捣乱了。我想问问你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苏玫第一反应是继续拒收礼物。 “我说的是真心话。江爷爷,承蒙您不嫌弃当我是自家人,谢谢您的信任。家人之间,送礼物反而显得生分。” 她的一番话,恰巧说到了江明修的心坎里。 “既然是一家人,你就不要再跟我客气。拿着!” “我真的不能收!” “这样吧,孩子,镯子暂时由你保管。”江明修变换策略,“将来假如你有求于我,再把它拿来,我会实现你一个愿望。” 苏玫喜上眉梢。 关于创业的宏伟蓝图,已在她心中绘制成形,如今只差寻求到可靠的投资人了。江明修的承诺,像是暗夜中的星光,寥寥数语便为她指明了方向。 “江爷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江明修笑道:“我说话算话。”他把首饰盒交给苏玫,又加上一句:“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阿拉丁神灯里的魔鬼。再多的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 苏玫唇角上扬,浅笑嫣然。 “谢谢您!对我来讲,一个愿望足够了。” - 苏志学躲在书房里研究了四十分钟,捧着手镯回到客厅只是沉默不语。 “爸?”苏玫小声问,“翡翠成色怎么样?” “冰种A货,水头非常足。”苏志学擦去额头的汗珠,“比我买给你妈妈的镯子要贵得多。” 苏玫双目圆睁,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动。 “价格差多少?” “我给你妈妈买的镯子花了五千。”苏志学小心翼翼地放下翡翠镯,左右手手掌完全展开,“而江老先生送你的镯子,至少是这个价格。” 苏玫吓了一跳,掌心登时变得冰凉。 “和我预料的一样,太贵重了,我明天就把镯子退还给江爷爷!” “对,还回去,老爸支持你!”苏志学压低声音,“这事就咱们父女知道,别告诉你妈妈,免得她着急上火。” “嗯,我明白。” 苏玫转身回卧室,苏志学叫住她。 “闺女,那你的愿望怎么办?老爸老妈还有点积蓄……” “我不能动用你们的养老金!”苏玫想起那套瞒着父母贷款买的新房,“爸,您不用担心,我总会找到办法的。” - 价值六位数的翡翠镯,像一块巨石,压在苏玫心口。 那种犹如被罩在巨型铜钟里的憋闷感又回来了。 她辗转反侧,一夜未曾真正入眠。 天色微明时分,苏玫又一次换上了方便运动的服装,咕咚咕咚猛灌几口白开水,蹬上运动鞋冲出了家门。 一旦养成晨跑的习惯,想戒都戒不掉。 苏玫跑出巷子便加快了速度,直冲街心花园而去。 近一年,老城区改造的传闻屡次被人们提起。时间拖得越久,传闻就越传越离谱。 无名巷位于老城区的中心地带,是闹市中难得的安静所在。 倘若它被某个无良房地产商盯上,必然会遭遇大改特改,最终变成一处不伦不类的商业地产项目。 苏玫沿着法桐林荫道一路跑下去。 还没跑完往日距离的半程,她佩戴在左臂的手机嗡嗡嗡振动个不停。 她放缓步伐,小跑着接通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喂,哪位?” 听筒那边的人,只是轻轻喘息着,许久不肯出声。 在苏玫印象中,恶作剧似的骚扰电话,无外乎是三类人打来的:以前的沙雕同学;追求遭拒的外系校友;还有一种人随机拨号,拨到谁算谁倒霉。 这通电话的拨号人,跳不出这个范围。 苏玫不愿浪费时间追问,径直挂断手机,迈开上了石阶,跑向街心花园最高点。 一个男人迎着朝阳而立。 从背后看,他的身形宛如高手精心裁制的剪影。 大早上西装革履的横在路中央,路过男人身边的晨跑者纷纷侧目,大多数人都丢给他一个白眼,仅有极少数人无视他的存在。 初升阳光为他颀长的身材点缀了一个灿烂的人形光环。 假如配上激昂嘹亮的背景音乐,那么这个人,肯定会认为自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王。 这年头,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心理问题。 挡道就挡道吧,只要他不是压力过大想从高台顶部跳下去,就算他睡在路中间也是他的自由。 苏玫专心跑步,并不关心男人长什么模样,所以路过时看都不看他一眼。 当她准备跑下石阶回到湖畔栈道,手机又急不可耐地振动起来。 对于跑者,节奏被打乱是排在跑步过程中烦心事榜首的。 还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码。 苏玫索性不再向前,原地踏步跑着接通手机。 “喂!”她提高嗓门,“你是不是想骗钱?” “我想和你结拜为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江衍平在电话另一边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是真心实意的。” “省省吧!我忙着呢,没工夫陪你角色扮演。”苏玫不惯他臭毛病。 “我知道你忙,所以特地守在你晨练的路上。” “没别的事我挂机了,”苏玫模仿江衍平的语气回敬他,“有时间干点正事吧,浪费生命!” 摁下挂机键,苏玫停下做拉伸。 她无意间转过脸,却发现几分钟前挡道的男人不见了。 老天爷!他不会真的从制高点跳下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三月的最后一天,推荐一首《10000 Hours》给亲爱的小天使。 mua! (*╯3╰) 第17章 大喘气 苏玫深谙“好奇害死猫”的道理。 所以,她没有立刻回到高台查看,而是默默观望了几分钟。 太阳轻快地跃出地平线,高个子男人的剪影再次出现。 只是这一次,一个背影变成了三个。 他们身穿大地色系的同款西装西裤,个头和发型完全相同,活脱脱的三胞胎。 大变活人? 有趣——苏玫的探索欲彻底被激发,她三步并两步,跑上街心花园最高处。 “你们好!”她礼貌地打招呼,“请问你们表演的是行为艺术吗?” 位于左手边的男人噗嗤乐了,刚要回身却被中间那个男人飞踹了一脚。 苏玫一怔: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脚法。 江衍平! 电话里,他说守在晨练的路上,这么说他没有信口开河。 “来,全体听我口令,”江衍平清了清嗓子,“稍息,立正!向后转——” 当他们面朝苏玫,相似的深眼窝高鼻梁呈现于她眼前,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基本一致,瞬时将惊喜转换成了惊吓。 苏玫直视江衍平的眼睛,“你不是独生子吗?” “是的,我是独生子。”江衍平说。 “他俩是谁?”苏玫忽然感动头疼,“江爷爷为你找的替身?” 话音未落,江衍平身旁的两个男人都笑了。 江衍平却没笑,“我隆重地介绍这位侠肝义胆的女战士给你们——苏玫,我的秘书。” “认识你很高兴!”江衍平左手边的男人说,“我是江帆远。” 江衍平右手边的男人比较高冷,笑容来得快去得更快。他望着苏玫,微微点头却没报上姓名。 “江帆远,江铂言,”江衍平揽住两个男人,“他们是我的堂弟。我们拥有同一个曾祖父。” 难怪三人长相酷似,神情也有着同样的模式。 原来是同一家族的成员啊! 苏玫不禁暗暗感慨:江家的基因确实强大。 云城本地男人平均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而且面部轮廓扁平小骨架的人非常多。眼前这三兄弟,身高均在一米八五以上,宽肩窄腰长腿,典型的模特身材。 “还愣着干嘛?”江衍平走过来,握住苏玫的手腕,“我在电话里说的都是真心话,我要和你结拜为兄弟……” “江总,你!” 在陌生人面前,苏玫无法正常发挥,她只得咽下后半句话,顺势甩开江衍平的手。 “我铁了心要和你结拜,你不愿意?” “不愿意。”苏玫坦然答道,“第一,你搞错了性别,我是女的不是男的;第二,我小时候体弱多病,认过干妈和干哥,不可能再和别的人结拜;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很讲义气,却最讨厌乱立规矩的假江湖。” “哇!”江帆远忍不住插嘴,“哥,你输了,你不是她的对手。” 始终保持沉默的江铂言幽幽开口:“哥,愿赌服输。那笔钱回头你打我卡上,我约了人,先走为敬。” 江衍平未做挽留,脸上神色喜怒莫辨。 路过苏玫身边,江铂言低声道:“大爷爷说得没错,你是最适合大哥的女人。” “什么意思?”苏玫眉头微蹙。 “时间还长,你自己慢慢品吧!”江铂言意味深长地撂下一句话,下了石阶快步远去。 “六点五十,”江衍平看看手表,“苏玫,我们一起去吃早饭!” “你们去吃吧,我不是很饿。”苏玫摇头。 江衍平问:“明华楼的早餐,VIP客户专供的牛肉米线,你不感兴趣?”他搭上堂弟的肩,“你不怕我俩把你绑了去?” 苏玫心说,威逼利诱对我不起作用。 她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谢谢你的好意。我回家吃老爸老妈煮的健康早餐!” 江帆远不合时宜地打个哈欠。 “哥,家里的饭肯定比餐馆的饭美味,你就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 江衍平失笑:“我为难她?请客吃饭又不是鸿门宴……” “哥,你的样子挺吓人的,不信你照照镜子?”江帆远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我通宵剪片子,你就放我回去补一觉行吗?捉弄人的任务,结局摆在这里,输了就是输了,你不服不行。” 堂弟的倒戈,江衍平始料未及。 他一巴掌扇在江帆远后脑勺上,“咱们是不是说好帮忙帮到底的?老三不讲信用先跑了,你也想临阵脱逃?” 江帆远跳出去半米远,疼得呲牙咧嘴,“你趁早改掉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坏毛病吧!” 江衍平充耳不闻,胳膊一伸,准确地揪住堂弟的后脖领,抓小鸡一样抓了回来。 “平辈兄弟里我最大,你必须听我的!” “我要疯了……”江帆远蓦然发现视线里少了什么,“哥,你怎么搞的,连人都看不住!” 江衍平望着苏玫渐渐远去的背影,唇边笑意掺杂着几许无奈。 “随她吧。反正九点整上班又能见面了。” - 苏玫将两个男人抛在身后,以短跑冲刺的速度跑回无名巷。 老城区钟鼓楼的大钟准时敲响七下。 她减慢步速,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跑到巷口早餐铺门前。 “小玫,早啊!”早餐铺的于老板问,“今天想吃什么?” “三碗鸡丝粥,菠菜花生和酸豇豆各一份。”苏玫仰起头,看着最新增加的菜品挂牌,“再来两笼酱肉包。” 于老板笑着说:“有眼光。酱肉包我总共做了二十笼,先到先得。” 苏玫问:“于叔,您很少做面食,新品味道如何?” “放心,味道一流!” 于老板麻利地打包好早餐,正要递给苏玫,一转头瞅见她背后伫立的陌生男人。 “小伙子,我瞧着你面生,是新搬来的租客吧?” “不是。”江衍平据实回答,“我来接我的秘书上班。” 苏玫扫码付了早餐钱,接过餐盒拔腿就走。 她视江衍平如透明人,走到家门外时仍不肯看他一眼。 “这些就是你声称的健康早餐?”江衍平冷冷地问,“骗人都不带打草稿的,你到底修炼了几千年才有现在的道行?” “江总,你管得太宽了!” “笑话!”一股无名火窜上江衍平心头,“你骗人在先,我言论自由,有什么说不得?” 苏玫摸摸裤兜,发现忘带钥匙。 她摁响门铃,低下头闻闻餐盒里飘出的香气,自言自语道:“于叔的手艺就是棒,真香!如此人间美味,可惜有的人吃不到。” 一席话噎得江衍平哑口无言。 他僵立片刻,抬手指着苏玫的鼻尖,“行!你记住你说过的话,我们慢慢算账!” “随便。”苏玫泰然自若,“我怕你不成?” “我知道你不害怕。”江衍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连我爷爷都为你撑腰,你早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王荔英打开门,与满脸怒气的江衍平打个照面,不禁愣了。 “小玫,你朋友?” “他不是。”苏玫庆幸母亲时时发作的脸盲症,她闪身进门,“一个脑子有病的人,赶紧关门,省得他突然发疯。” 王荔英却没按女儿的要求去做。她打量江衍平,眼中的疑惑愈发加深。 “小伙子,我怎么看你很眼熟呢?” “阿姨,您好。”江衍平收敛了锋芒,毕恭毕敬地问候道,“我是苏玫的顶头上司,我们21号那天在瑶仙居见过面。” 王荔英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讨厌的江衍平?” 此言一出,苏玫不免心惊肉跳。她拢住母亲的肩,把餐盒随手搁在进门处的长条凳上,返身关门。 “等等!”王荔英自知失言,连忙拦住苏玫,“我顺嘴一说得罪了人,应该道歉。” “阿姨,我不介意。”江衍平面带微笑,语气诚恳,“您说得对,我性格很糟糕。相比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您的诚实直率实属难得。” 苏玫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江衍平,“是我认为你很讨厌,不关我妈妈的事。” “彼此彼此。”江衍平直言不讳,“我也很讨厌你。” “是啊,面对自己讨厌的人,真的非常影响食欲。” 苏玫作势要关门,江衍平伸手扶住门板,力量大得惊人。 “十号线地铁全路段信号故障——我专程过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这条新闻。如果你因为这个原因迟到,岂不是显得你很弱智?” “谢谢你。”苏玫指尖轻点自己的太阳穴位置,“我弱智,才能衬托出你的英明神武。” 王荔英看看女儿,又瞅瞅江衍平,搞不懂他们的对话里藏着什么玄机。 苏玫的揶揄之词,令江衍平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他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你打算怎么上班?公交车、打车还是跑步?” “我有自行车。”苏玫说,“加装了变速器,速度很快。” “骑自行车?还是我接送你上下班吧!”江衍平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Y2K机车,你坐后座,记得搂紧我的腰……” 苏玫双手举起,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打住,我明白你的心思——江爷爷送我的翡翠手镯,我会找时间还给他。你该走了,不送!” 砰! 木门重重关上。 江衍平轻笑一声,转身融入上学族上班族的队伍,悄然走出了巷口。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有的人,轻浮,无聊,自以为是,一无是处。 尼古拉斯·小毛驴:嗯嗯,嫂子总结得相当到位。 江衍平:…… - 小天使,收走我吧! (~o ̄3 ̄)~爱你们 第18章 看不惯 光阴流逝犹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二月中旬。 苏玫几乎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她好不容易还清了羽绒服两期的本息,新的经济压力又来了。 吕婷何凯的婚礼定在三月二十日,那天既是吕婷的生日,又是一对新人的相识纪念日。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除了包红包,苏玫另外准备了沉甸甸的大礼。 吕婷是个旅游爱好者,由于囊中羞涩,她只去过云城周边省份和一些一线城市,还未曾出过国。 相对而言,苏玫去过不少地方。 苏志学和王荔英虽是普通工薪阶层,但夫妇俩生性达观,将钱财视为身外物,平日里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全部用在了旅游上。 苏玫大三那年的寒假,一家三口没有留在云城过年,而是报团去了尼泊尔。 在古城帕坦,业余摄影师苏玫拍下近千张照片。 回来以后,她把吕婷叫到家里一同欣赏。 吕婷一下子喜欢上了当地姑娘身穿的纱丽,尽管她只是小声念叨,但苏玫很有心,将好朋友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收到结婚请柬后,苏玫第一时间购买了飞往加德满都的机票。 她逛遍大商场和街头小店,最后又去了一趟帕坦,在当地找到一位口碑很棒的裁缝,为吕婷订做了两套纱丽。 江元地产是每月十五号发工资,今年的二月十五日恰好是大年初七开工首日。 苏玫掐指一算,给好友包红包的钱还差一些。 她犹豫着是否要再转让一个发明专利,用以填补房贷和礼金的缺口。 瞒着父母买房,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惊喜,首付款也是苏玫卖掉大学期间申请的发明专利而凑够的钱。 一共九项专利,如今只剩下四项,苏玫多多少少有些迟疑。 说来奇怪,毕业以后,她的脑子好像生锈了,半年间竟然一个独特的点子都想不出来。 面对硕果仅存的四个“亲生仔”,她舍不得送走任何一个。 倘若在何记打工,或许她会找直属主管申请预支工资。 在江元地产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她的岗位不属于任何一个部门,岗位工资和绩效工资全部由江衍平决定。 想到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苏玫就心生厌烦。 如果跟他提出预支工资,恐怕又是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挖苦讽刺。 先这样吧! 江衍平的脸闯入苏玫脑海的一瞬间,她立即下定决心,把自己的专利挂到了交易平台上。 - 江衍平常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大问题。 在他看来,足够多的钱,可以解决足够难的问题。假如问题没能解决,一定是钱不到位。 何记的难题迎刃而解,印证了江衍平的观点。 去年十二月底,何凯当面质问江衍平,对何记下黑手的人是不是他。 当时江衍平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希望何凯尽快发律师函。 然而,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事板上钉钉的时候,结局逆转了。 挖走苏玫的人是江明修不假。 但挖走何记食品公司高管的人却与江氏集团毫无牵扯,对外散播何记鲜花饼含有致癌物质的另有其人。 那是欧洲某国一家跨国食品企业的卑鄙伎俩。 原因很简单。 该企业旨在打开西南地区糕饼类食品的市场,调查发现何记的市场占有率最高且好评最多,且何凯的父亲何毅忠坚决拒绝收购计划,于是该企业的负责人动了歪心思。 何凯拍摄的视频不能作为直接证据,跨国企业在网络上散布的谣言却为自己的败诉埋下了伏笔。 法官当庭宣判,该跨国企业必须承担停止侵害、恢复名誉、消除影响、赔礼道歉及赔偿损失的责任。 何记打赢了官司,与江元地产的一系列误会也解开了。 何凯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把吕婷带到民政局,当着工作人员的面求婚并领取了结婚证。 何毅忠妻子早逝,他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对于这样一位深情又正派的男人来说,儿子结婚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所以,何毅忠告诉婚礼策划人,何凯的婚礼必须要盛况空前。 何家双喜临门,父子俩每天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但他们不知道,此事能够得以圆满解决,正是那个看上去最像幕后黑手的江衍平帮了大忙。 从江衍平承诺会应诉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人脉、钱财,对他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小事。 如何撬开始作俑者的嘴巴,才是最大的拦路虎。巧就巧在,他在某国留学的经历和结识的朋友,恰好成为一个突破口。 苏玫无意中看到江衍平办公桌上的一份传真,蓦然发现原来他是真正帮何记扭转局面的人。 她思前想后,决定多观望一阵子再把事情真相告知何凯。 从这件事情上苏玫看出,江衍平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但他傲慢毒舌,而且打心底里瞧不起和他不是同一阶层的人群,性格表里不一,让人一言难尽。 江氏是云城的名门望族,祖训八个字“读书求知、忠孝为本”,代代相传。许多将相之才和爱国志士,都是出自这个庞大的江姓家族。 云城初中历史课本上,本地历史章节里有位名叫江赫昶的教育家,就是江氏子孙。江赫昶先生对云城教育做出的贡献,可谓是造福了几代人,其中就包括苏玫的父母和她自己。 江明修亦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是一位在危难之际愿意捐出全部身家、振兴民族产业的大人物。 可是到了江衍平这一代,他不像祖先一样谦和好礼,而是更像一个游戏人间的异类。 他曾自嘲:“徒有其表的混日子的纨绔子弟。” 苏玫内心非常认同“纨绔子弟”的说法,“混日子”仍有待考证。 纨绔子弟的私生活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苏玫是江明修钦定的总裁特助,免不了听见一些流言蜚语。 好在她和江衍平相看两厌,自然也就天下太平。 现在只等一个创业的契机了。 苏玫想,开店启动资金到位的那一刻,就是她离开江元地产的最佳时间。 - 年后开工首日,江元地产办公大厦门前突然铺红毯摆花篮,仿佛是在热烈欢迎员工们返岗。 苏玫有点发懵。 她没走红毯,绕到大厦侧门打了卡。 直到前台兰姐告诉苏玫,这是在为年会热身,她才明白江衍平清奇的脑回路。 江元地产年会的举办时间与众不同。 一般来讲,大多数公司都选在每年春节前,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年度总结加鼓舞军心的大联欢。 自从江衍平上任,江元地产年会时间调整到了春节假期结束之后。 他认为,这样做可以更大程度地激发员工的积极性。 因为,经历了吃吃喝喝宅在家的黄金周,大部分人都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疲乏状态。这时举办年会,不仅可以看出谁是真心爱岗敬业,还能根据大家的表现予以奖励或小小的“惩罚”。 提到“惩罚”,只有在江元地产干了三年以上的老员工才能获此殊荣。 综合管理部张主任一番细致的解说,苏玫一颗心总算回归原位。 原本她忐忑不安,以为江衍平会借机整她——祸根依然是“恶搞日”工程部放在总裁办门上的水桶。 苏玫解释过不下十遍,但江衍平始终不肯相信她。 随后又有他为了救她却反被她“砸”倒在地,再加上江明修送的翡翠手镯,接连发生的事情让苏玫陷入困境。 无奈之下,她悄悄制作了一块写有“墨菲定律”的四字木牌。 夜深人静时,苏玫把木牌供奉于案头,叩拜三次再收回抽屉。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现在已经有点魔怔了…… - 开工后的第一个周六晚七点,年会如期举行。 兰姐提醒苏玫,一定要盛装出席,所以苏玫穿了一件独家“定制”的礼服裙。 礼服是双面料叠拼设计,贴身层为湖蓝色桑蚕丝,外层是点缀着珍珠领饰的浅粉色欧根纱。 礼服袖子采用七分袖,里层为常规袖,衬托穿着人纤细的手臂,外层为灯笼袖,袖口处收紧,更显欧根纱面料的飘逸感。 礼服取材于苏玫母亲的旧旗袍和开衫,经林阿姨巧手改造后焕然一新。 旗袍的盘扣被保留;上半身的立领改成恰能露出锁骨的花边领口,既可爱又不会走光;开叉的下摆变为凸显身材的裹身样式。 苏玫体型偏瘦,上身效果十分惊艳。 下出租车去往酒店大门的短短路程,她赢得了超高的回头率。 穿过欧根纱面料的人都知道,这种面料看似轻盈,实则透气性不佳、容易闷汗。 云城二月的晚间气温在十八度上下浮动,倒不算热。 苏玫暗自高兴,一进酒店宴会厅却后悔了。 大概是酒店管理人员担心宾客着凉,宴会厅的空调温度定在二十六度暖风模式。 汗水沿着苏玫的后背缓缓流下。 欧根纱不透气,深湖蓝色真丝面料又害怕水渍,她能够预想到,不出三分钟,礼服后面必定是一片狼藉。 苏玫正打算去找宴会厅负责人调低温度,江衍平迎面走过来。 “怎么穿成这样?”他问,“茂阳没告诉你今晚要演节目吗?”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天使看文愉快噢! - 来,抱一下 (づ ̄3 ̄)づ 第19章 驴都嫌 “没有。”苏玫答道,“复工一星期,我连陈总的面都没见着。” 厌烦的神色由江衍平眼中一闪而过。他嘴角下垂,满脸的不耐烦,“你立刻打给他,然后尽快换上表演服装!” 苏玫问:“什么节目?” 她的言外之意是,不清楚节目内容、又没参加过彩排,毫无把握的事搞砸了不好收场。 江衍平头疼似的揉揉太阳穴。 “今年玩把刺激的——切割人体魔术。” 他以为这样的答案会吓到苏玫,却没承想她镇定自若。 “谁是魔术师?”苏玫直截了当地问,“另一位表演嘉宾又是谁?” “茂阳的馊主意。”江衍平指尖轻点自己的胸口正中央,“我,你,分别表演被切割的一半和另一半。” 苏玫忍俊不禁。 “厉害!陈总不仅仅要挑战高难度魔术,还要帮人变性……” “你真够啰嗦的!”江衍平眸色泛起一层寒意,“今年年会员工期望值最高的就是这个魔术。如果你不愿意演,大把人挤破头也要和我同台。” “你误会了,江总,我愿意。” 苏玫即刻拨通陈茂阳的手机。 “喂,陈总?你的构思太巧妙了!是吗?那我一定好好表现。我到哪里找你取表演服装——好的,明白,我马上过去。” 江衍平凝望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得意地勾了勾唇角,幸灾乐祸的意图不言自明。 每个人都要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 苏玫,你也一样。 - 这间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设施非常齐全。 显然酒店方承办过很多场演出活动,连与魔术表演配套的活动舞台装置都有三五种可供选择。 为了这场魔术秀,陈茂阳下了功夫刻苦排练,完备的道具更让他如虎添翼。 苏玫换好表演服,综合管理部的小刘连忙给她化舞台妆。 服装是为苏玫量身定制的,无论是尺码还是款式,都完美地契合了她的气质。 黑色天鹅绒质地的长袖紧身上衣缀满亮片,下半身搭配的是一条及膝的白色纱裙,最表层的纱网用银丝线绣满了玫瑰花图案。 小刘一边化妆一边赞叹:“苏姐,你不知道,这套衣服是江总亲手画的设计图。我们全部门的同事,跑遍云城大大小小的商场和服装店,才淘来江总满意的同款。” 江衍平,服装设计? “是吗?”苏玫轻声说,“江总挺有艺术天赋,就是没有时间概念。” 小刘非常聪慧,一下子听出了苏玫的话外音。 “之所以没走网购这条路,是因为江总特别吩咐不许上网淘货。他说优质的服装从来不会靠漂亮照片博出位。”小刘细声说道,“苏姐,有些话我也只敢和你聊。其实吧,像江总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哪里懂得普通人选购衣服的想法。” 苏玫帮小刘说出后半句:“我们是把性价比放在第一位的。” 小刘收起化妆刷,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你说到我心坎儿上了,苏姐。底妆和眼妆我都搞定了,口红色号你选吧,我相信你的眼光!” 切割人体魔术,必然要打造一种诡异神秘的舞台效果。 唇部的颜色,宜深不宜浅。 苏玫毫不犹豫地拿起Armani红管406,“就它了!” - 年会表演拉开帷幕,最先登场的是工程部的小伙子们。 他们一改往日的灰头土脸,变身衣着精致的模特,走上T台展示风采。 倘若不是小胡和小韩两位个子最高的“男模”绊倒出糗,整个开场节目堪称完美。 苏玫见此情形,自然而然地怀疑到了某人的头上。 舞台铺的是实木地板,十分平整,没有任何可以绊倒人的障碍物——除非是表演者的鞋底暗藏玄机。 她坐在观众席中间位置,远远望着第一排就座的江衍平。 他的发型梳理得一丝不乱,后脑勺给人的感觉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苏玫深知,江衍平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这种演出事故,除了他,还会有谁做得出来? 不管怎样,怀疑他就对了。 财务部的女同事舞姿曼妙,采购部的两首合唱曲目也十分精彩。三个节目过后,则是第一轮抽奖环节。 江衍平走上舞台,随手从奖品箱中摸出五个写有号码的乒乓球。他把获奖者的号码输入电脑,由公证人员公证后,投影到大屏幕上。 “请座位号22、39、51、86、101这五位上台领奖!” 苏玫随大家一齐鼓掌,为获奖的同事送上祝福。 四位同事步上舞台,江衍平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 “101号,你架子好大,是不是要我把奖品亲自送到你手里才肯上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发现101号正是苏玫。 兰姐笑着推推苏玫,“傻妹子,快去啊,要不江总该发飙了。” 苏玫起身,拿着手中的入场券和座椅靠背上的贴纸对比,瞬间明白是有人搞鬼。 入场券印的数字是107,座椅的数字却是101。 在她观看财务部踢踏舞表演时,陈茂阳打她的手机让她去后台适应一下躲藏的魔术道具箱,等她返回时照常坐到兰姐身旁,根本没注意到椅子是否被调换过。 今天场合特殊,苏玫不便发作。 她按捺着心中不快,领走了并不属于自己的奖品:一件运动员专业级的连体泳衣,一张游泳馆的年卡。 回到座位,兰姐羡慕至极:“哇!这家游泳馆是会员制,一般人根本没有门路办卡。江总真是大手笔……” 苏玫连声打断道:“你要是喜欢游泳,奖品我都送给你!” “是你的就是你的,”兰姐意味深长地笑笑,“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钓个金龟婿也不错哟!” 金龟婿? 苏玫苦笑,我见水就晕,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过一阵子,干脆把泳衣和年卡挂上网,以物换钱应该不违反领奖规则吧? 项目推广部的同事很有创意,演了一部长达二十分钟的迷你舞台剧,赢得热烈的掌声。苏玫在后台候场,只听得台下传来阵阵笑声,心里遗憾不能一睹节目全貌。 轮到陈茂阳登台表演了。 舞台灯光音乐配合默契,大幕刚刚拉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做了一组夸张的动作之后,陈茂阳走到幕布边,牵着苏玫的手再次来到舞台中央。 “这位就是我的搭档,今天她将陪我挑战有史以来最惊险刺激的人体分离魔术,请大家多给一些掌声!” 苏玫按照陈茂阳叮嘱的,迈着轻盈的步伐绕场一周,又在道具箱前做出紧张害怕的表情,最终钻进了箱子。 她露着脑袋,双手伸出箱外,腿部蜷缩躲好,用脚尖踢了踢江衍平藏身的另一只箱子。 随着陈茂阳旋转道具,苏玫和江衍平配合默契地活动手脚。 如鬼魅□□的背景音乐一响,技术部的两个男同事搬来锯子,陈茂阳开始了切割。 苏玫灵气十足,痛苦的表情对她来讲并非难事。 切割完成时,她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了。 陈茂阳向观众展示被切开的两段人体,同时煽情地说:“接下来,我会施展魔法,让我的搭档复活。请大家拭目以待!” 当他把两组道具箱重新合并时,意外发生了—— 苏玫藏身的箱子影响不大,靠近舞台后方的挡板有些松动尚未脱落;但江衍平藏身的箱子整体垮塌,他骤然暴露于观众视野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 员工们误以为这是提前安排好的搞笑场景,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有人把手掌都拍红了,“我就说嘛,苏秘书的脚最多穿37码的鞋,而第二个箱子伸出来的脚那么大,怎么看都不是女人的脚。” 江衍平面色阴郁,跃下道具箱放置的平台,幕也不谢就走回了观众席第一排。 陈茂阳尴尬地笑笑,重新牵起苏玫的手,避开江衍平冰冷的目光,朝台下鞠躬致意。 “感谢大家的捧场。明年我还会为你们带来更加精彩的魔术表演!” - 年会结束已过零点。 苏玫换回自己的礼服裙,用叫车软件订好了车,等在酒店大门外。 “小苏?”郭师傅忽然出现,“这么晚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家。” “谢谢您,郭叔叔,”苏玫说,“我把出租车车牌号发给我爸妈了,他们会在巷口接我。” “取消订单!”江衍平的声音由背后不远处响起。 苏玫心中默念一句“凭什么”,手机却被这个颜面尽失的男人夺了过去。 “你!” “我什么我?自己公司的顺风车不坐,偏要花冤枉钱,你脑子不灵光吗?” 忍还是不忍,简直要人命! 苏玫咬咬牙,“好吧。”她依照惯例坐到后排座,全程不发一语。 或许是演完魔术喝了一杯起泡酒的缘故,苏玫只觉头昏昏沉沉的,便闭眼小憩。等她睁开眼,却发现汽车停在了江家的地下车库里。 郭师傅已人去无踪。 江衍平从副驾驶回过头,说:“我看你睡得正香,没去打扰你的好梦。”不等苏玫反驳,他补充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养驴吗?我带你去和尼古拉斯见一面。” 既来之则安之。 苏玫心态超好,随江衍平来到江家的前院。不到两个月,尼古拉斯似乎长大了不少,个头高了,耳朵也变大了。 “今天过得好吗?” 江衍平走上前,摸摸尼古拉斯的脑袋。 谁知,一向最听他话的小家伙动了动耳朵,猛地冲他打了个响鼻。 作者有话要说:2020年4月4日 深切哀悼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牺牲烈士和逝世同胞。 第20章 住一晚 “尼古拉斯,你学坏了!”手头没有纸巾或手帕,江衍平只得拿袖口擦脸,“你来家里快三个月了,我从来没冲你打过喷嚏吧?” 苏玫递给他一包纸巾。 “据我所知,小毛驴打响鼻多半是发泄内心的不满。” “不用,谢谢。”江衍平婉拒了苏玫的好意,“我不明白尼古拉斯会有什么不满,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它,难得放假还给他洗澡梳毛、陪他做游戏,它还想怎样?” 苏玫的童年是在乡下外婆家度过的。 外公外婆养过牛、羊和大鹅,但是没养过毛驴。她只是凭观察邻居家小毛驴的一点记忆,判断出尼古拉斯情绪不对。 “分离焦虑吧?” “依我看,它是应激障碍。” “你是说它被人鞭打的那一次?” 江衍平点点头。 回忆起去年十二月救下尼古拉斯的情景,他至今仍是心有余悸。 “人的焦虑和绝望无处宣泄,势必会转移到动物身上。卖红薯的小贩,抽断了一条鞭子,还不肯罢手,要不是我恰好路过,尼古拉斯恐怕小命难保。” 苏玫沉默不语。 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谜。 也许,江衍平冷漠的性格并非与生俱来,而是有指向性和特殊针对目标。 对于送货心切埋头骑车的苏玫,他好意提醒她看信号灯,避免了交通事故的发生;对于一头屡遭鞭打的小毛驴,他伸出援手,花高价买下商贩所有东西——驴、红薯,还有一辆快要松垮散架的木板车。 苏玫怔怔地伫立原地,没有察觉尼古拉斯在悄悄靠近。直到一颗毛茸茸的脑瓜凑到她身边,大耳朵扑棱扑棱蹭她胳膊时,她才蓦然醒觉。 真正有应激障碍的是人! 不是驴。 “奇怪。”江衍平双目圆睁,“它居然喜欢你?!” “没什么奇怪的。”苏玫轻抚尼古拉斯的腮帮和头顶,“我也喜欢它。” 嗡嗡嗡嗡! 江衍平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数下。 他点开查看,脸上最后一丝惊喜忽然消失不见,阴沉得仿如即将天降大雨前的乌云压顶。 “郭师傅连夜赶回家了,他儿子小虎明天有开学摸底考试,不能送我上班。你今晚怎么办?在我家凑合一晚?” 苏玫摇头,“我想借你的Y2K骑回家,我有执照。” “不借!我很小气。”江衍平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逗笑了,但他强忍住笑,绷着脸的模样无比怪异,“实话实说,其实我觉得你更适合骑自行车。” “你说的有道理。” 苏玫穿不惯高跟鞋,站久了只觉脚踝酸痛。她转过身,沿着前院石径朝零号雅苑大门走去。 “喂,你要去哪儿?”江衍平追上来,“不要这么小气,我只是开个玩笑。” “江总,你想多了。”苏玫扬起下巴,与江衍平视线交汇,“云漫府邸东边新开了一家五星级酒店,春节黄金周过后应该有空房间,我去碰碰运气。” “你舍得花钱吗……”江衍平及时收住话头,“你还没和爷爷打声招呼,这么一走了之不太好吧?” “嗯,也对。”苏玫宛然一笑,“那我和爷爷聊几句再去酒店。” - 江衍平摁下客厅顶灯开关。 四周亮起,沙发上就座的人吓了他一跳。 “爷爷,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崔阿姨和赵阿姨没提醒您吗?” “小崔的女儿预产期到了,她跟我请了假回老家照顾。”江明修说,“小赵是自己生病了,她儿子接她去看医生。” “什么时候的事?”江衍平眉头深蹙。 两位家政阿姨同时告假,以往从未发生过。无论是直觉还是“疑心病”,他心里的不安愈发加重。 江明修说:“小崔上周六接到她女儿的电话,我叫小郭帮她订的高铁票。过去一个礼拜了,我忘记告诉你。”忽然像喝醉酒断片似的,江明修沉默了好几分钟才接着说,“小赵老早就念叨眼睛看不清,我让她去医院挂号瞧病,她一直拖延。这回是她儿子主动来接,她才肯去。” 江衍平走进厨房,打开直饮机接了一杯水。 “但凡您早点告诉我,我也不会让您独自一人待在房子里,哪怕跟我去参加年会也是好的。” “你们都是年轻人,热热闹闹的才能玩得尽兴。”江明修非常了解员工的心态,“我要是往台下这么一坐,演节目的倒还没什么,游戏环节大家肯定放不开。” 说着,江明修转向苏玫,“好孩子,你说是这么回事吧?” 苏玫诚实地点点头。 她不及开口,却被江衍平抢先,瞬时切换到了别的话题。 “爷爷,您偏心!您只要见到苏秘书,就‘好孩子’长‘好孩子’短的。我长这么大,您从来不夸我——” “苏玫的确是个好孩子。公司几位元老,尤其是最爱挑剔下属办事不利的老陈,见了苏玫都赞不绝口。”江明修坦言,“衍平,你想让我夸你也行,首先你得干一件漂漂亮亮的大事。” “什么大事?” “遂了我的心愿,早点结婚生子,我也好享受天伦之乐啊!” 江衍平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无意中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此时此刻,江明修的目光始终围绕着两个晚辈,那饱含慈爱的注视里,除了欣赏,还有另外一个层面的期许。 “这事急不得,水到渠成。”江衍平轻咳两下,问道,“阿姨们都不在,您的一日三餐怎么解决?” 江明修不以为然地笑笑,“你不用担心。自从成功购买何记鲜花饼,我已经学会点外卖了。” 江衍平最头疼下厨,但他更头疼爷爷一天三顿饭都吃外卖。 “这样吧,爷爷——公司员工餐厅后厨应该有富余人手,我挑一位手艺精湛的大厨,每天来家里给您做饭。” 江明修不置可否,像是没听清宝贝孙子的提议,拄着拐杖朝楼梯方向走去。 苏玫发现老人家右脚有点跛,走起路来一脚深一脚浅。她连忙上前搀扶,“江爷爷,您的膝关节炎又疼了?” “是啊,岁数大了浑身的病。”江明修顿住脚步,“你上次给我买的理疗仪挺好使的,不过我记性差,刚用了两三回,就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 苏玫说:“待会儿我就下单,帮您重新订一台。” 江明修很是欣慰,眉宇之间的愁绪登时烟消云散。 “有你替我着想,我只需要做个悠哉悠哉的老头子就行了。” “爷爷!”江衍平放下水杯,大步流星跑过来堵在楼梯口,“我呢?” “好吧,你也是好孩子,不过——”江明修话锋一转,“拿出实际行动证明,我才能心甘情愿地夸你。” 江衍平说:“暂时请不到家政和厨师,那我来亲手烹饪您的早饭和晚饭。至于中午那顿,我让苏玫从员工餐厅给您打包。” “不好。” 苏玫嗓音清亮,眼神略带疑虑。 江氏祖孙面面相觑。 “怎么?你想罢工吗?”江衍平目光凛凛,“有郭师傅接送,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玫笑了,眉眼的弧度如新月一般可爱。 “我的意思是,再美味的食物,捂在塑料餐盒里味道都会变化。不如请人到家里给江爷爷煮饭,可以吃得既健康又新鲜。” “你和我抠字眼是吧?”江衍平不满道,“都说了暂时来不及请人……” “我妈妈退休在家,她可以给江爷爷做中午这顿饭。”苏玫注意到了江衍平眼中闪现的鄙夷,随即补充说道,“江总放心,不收钱——食材是我家院子里种的蔬菜,保证无污染无公害。” “我同意!”江明修突然提高嗓门,“苏妈妈把苏玫教育得这么优秀,一定是位能干的优秀女性,她的厨艺错不了!” “爷爷,您……” 江衍平扶额,像是打算找个地缝钻进去,浑身上下散发着尴尬的气息。 江明修不搭理他,只望着苏玫微笑。 “你爸妈都退休了吧?你看这样好不好?从明天起,我请他们到家里长住,我们像一家人一样相处。” 苏玫心说不妙,说来说去竟然把自己绕进来了。 她迅速转变思路,明确地拒绝了江明修:“江爷爷,我妈妈上午有老年大学的课程,下午在社区兼职治安志愿者,只有中午有时间。我爸爸退休后被单位返聘了,周六日才休息。” “哦,这样啊——”江明修拉长声音,若有所思地捻捻胡须,“那就周末来家聚聚,我很想和他们见一面。” 江衍平及时岔开话题:“好爷爷,马上凌晨一点了,你得休息。走吧,我陪您回房间。” 楼梯上了一半,江明修忽然回头:“苏玫今天在家里住吧?” “这么晚没地铁公交车,她说要去住酒店。”江衍平说。 “那怎么行?”江明修朗声表态,“家里十几间客房,哪能出去住?二楼右手边第三间,小崔刚刚打扫过,就让苏玫住那间!” 江衍平脸色不佳,笑容僵硬地扯扯嘴角。 “爷爷,您也说了家里客房多,为什么偏要苏玫住在我隔壁啊?” 江明修笑得意味深长。 “我怕明天你赖床,没人煮我的早餐。苏玫住在旁边,正好监督你。” 作者有话要说:江明修:其实,我更想让你和苏玫住在一起。 (衍平,莫怪爷爷多事。这门姻缘,早已注定。) - 愿小天使每一天都元气满满! 第21章 疙瘩汤 苏玫认床。 尽管江家这间90平米的超大卧室整洁干净,还有助眠香薰和睡衣提供,她仍然先于闹钟半小时醒来。 发了会儿呆,她关掉即将响起的闹钟,走进卫生间洗漱。 镜子映照出的,是一个面部略有浮肿、眼圈下方泛着青黑色的憔悴姑娘。 没办法,睡眠质量差就是这样的后果。 更何况还喝了酒。 烤苹果味的起泡酒是综合管理部请人特别调制的,喝着口感爽甜,酒的后劲却很足。 昨晚临睡前,苏玫看到了江衍平发的朋友圈。 他晒了一张调酒师写的鸡尾酒基酒清单。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醉得在车上睡着。 原来,她喝的“起泡酒”并不是真正的起泡酒——起泡是因为原料中加了冰镇苏打水。 “起泡酒”配料表的前两个成分:伏特加、白龙舌兰。 这两种基酒的酒精度均在40度以上。 有了苹果汁和石榴汁参与调味,喝的人根本感觉不到酒精的存在。 苏玫隐隐感到后怕。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不会再喝成分不明的含酒精饮品,即使拂了同事的面子也绝对不喝。 掬起一捧凉水,她匆匆洗去晨起的倦意。 吃过早饭必须要赶紧回家补觉,否则这张脸会一直肿到周一。 苏玫的眉毛和睫毛天生就很浓密,所有平时她很少使用眉笔和睫毛膏,最多用修眉刀稍稍改变眉形。 搭配礼服的迷你坤包里装着补妆用的粉底和口红。 于是,她化了十分接近素颜的淡妆,只为了让气色看上去更好一点。 卧室衣柜前摆着一台挂烫机,昨晚的礼服都是褶皱,烫一烫才能穿。 苏玫叩响江衍平房间的门。 “江总,打扰了,我能用一下挂烫机吗?” 他的回答由走廊另一侧传来:“你用吧。注意安全。”人没露面,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的,而且伴随着电动牙刷的震动声。 “好的。” 苏玫刚要折回房间,江衍平叫住了她:“喂,你还要穿昨晚那条裙子吗?” “嗯。”苏玫心情尚佳,所以不在乎他如何称呼自己。 “裙子不好看,有点老气。” 江衍平关掉电动牙刷开关,拿纸巾擦擦嘴,踱进他正对面的房间。 大概一分钟后,他怀抱几套罩着防尘罩的女装,径直来到苏玫面前。 “谢谢你,”苏玫连连拒绝,“我不需要换别人的衣服。” “都是新的,没人穿过。”江衍平投来柔和的目光,“我们江家亲戚众多,这些裙子、外套和长裤,是我那个购物狂堂妹买的。她自己家放不下,就搬到我家寄存。” “真的不用麻烦了,江总。”苏玫摇头,“我不能夺人所爱。” 江衍平默默注视她十几秒,忽然冲进她住的房间,把衣服随手抛在床上。 “你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 苏玫愕然抬头,眼中晃过一丝惊讶,“你想说什么?” “我——”江衍平咽咽口水,却忘了嘴里的牙膏沫没漱干净,只得忍着咽喉部的辛辣感,说,“我不会做饭,想请你帮帮忙。” “准备早餐是吧?简单。”苏玫彻底明白了,“我换好衣服就去厨房……” 江衍平拦住她。 “爷爷喜欢中式早餐。崔阿姨和赵阿姨每天早晨都要煎炒烹炸,她们一般穿专用防护围裙。我不想你穿着礼服做饭,免得弄脏了浪费钱。”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苏玫忍住脱口而出的问题,不再固执己见。 “好吧,我懂了。那我就选价格最便宜的衣服,以后买套新的还给你堂妹。” “何必较真?”江衍平说,“我那败家子妹妹,只穿当季新款。你不用太在乎这些。” 苏玫坚定了的想法,任何人撼动不得。 她留下一套休闲潮服,其它几件请江衍平放回原处。 走到门口,江衍平刹住脚步,“五分钟后,楼下厨房见。” “好。”苏玫跟上去,准备关门时,她突然想到最重要的一点,“江总,待会儿你要提前告诉我,哪些餐具能用,哪些餐具不能用。” 江衍平微微一怔,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苏玫凝视他的眼睛,语带诚恳:“对不起。我不该随便动你家里的物品。” “爷爷说得对,不知者不怪。”江衍平说,“我生日那天家里缺人手,你又是好意帮忙。以前的事翻篇了,不要再提。” “谢谢你接受我迟到了很久的道歉。” 江衍平轻抿嘴唇,将衣服腾到左臂臂弯,右手做了个标志性的挥手动作。 “我应该谢谢你。你做的冰皮玫瑰饼很好吃,如果有机会,我还想邀请你帮忙再做一次。” “不好。”苏玫神情严肃,“我没时间。” 江衍平愣了,“为什么?我给你放假也不行吗?” 苏玫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光,嫣然笑意浮现于她的眼角眉梢。 “开玩笑的,江总。等我开了手工糕饼体验店,你可以到店里学着做啊!”关门前,她又补充一句,“你自己亲手制作的,味道才是世界第一棒呢!” - 价格决定品质,这句话乍一听武断,实际上暗藏真理。 苏玫望着镜中的自己,浅灰色的卫衣和裤子虽是常见的运动款,但服装设计的细节远比网购百元商品要强太多。 钱啊! 我要赚很多很多钱! 她握紧拳头,暗暗为自己打气。 转念一想,不对,刚才是不是说漏嘴了? 苏玫差点惊呼出声:她和江衍平对话的时候,不经意说出了内心所想。 手工糕饼体验店是她酝酿已久的创业计划。 怎么告诉他了…… 江衍平的呼喊声突然穿透门板,传到了房间里:“苏玫,你换好衣服了吗?换好就赶快下楼!紧急求助——” “来了!” 苏玫匆忙跑下楼梯,眼见着开放式厨房里烟雾弥漫。她唬了一跳,他这是做化学实验吗?失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眼疾手快,跑过去关掉天然气阀门。 等她的视线聚焦于一锅黑乎乎的粘稠物时,一时间哭笑不得。 “你做的是什么?” “疙瘩汤。”江衍平一双桃花眼眨了眨,看上去无辜至极,“只怪厨房太大,我到料理台那头切葱花和姜丝,两三分钟而已,锅就烧糊了。” 苏玫用竹铲轻轻翻动锅里的东西,又凑近闻闻。 没错,是疙瘩汤,典型的北方主食。江家祖上是燕都人,后历经朝代变迁举家迁徙到云城扎根,喜欢吃面食并不奇怪。 可这一锅黑色物体,足以让人望而却步。味道闻着虽然还行,颜色过分吓人了。 锅边不远处的台子上,搁着老抽的瓶子。 苏玫观察新开启的瓶口和剩余酱油的刻度线,发现江衍平用掉了1.9升的一半,所以锅里的疙瘩汤才会黑得这么“理直气壮”。 “为什么你要倒半瓶老抽?”苏玫问,“还有,葱花姜丝应该用热油爆香,你大火烧着锅,不能离开灶台。” “啊?老抽?”江衍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拿的明明是老陈醋!” 苏玫随口调侃道:“分不清酱油和醋,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纨绔子弟不用自己做饭。”江衍平自嘲,“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小到大连泡面都有人代劳,也很可悲啊!” “可惜了这口锅。”苏玫转身,指着炊具架上另外一口新锅,“我能用这个吗?” “能,当然能!”江衍平伸手取下炒锅。 “你退后,我自己来。” 苏玫动作麻利,洗了锅擦干水渍,统筹安排剩余的食材,重新制作酸辣味的疙瘩汤。 面糊搅拌成介于凝固和流动之间的状态,她开始炝锅。等到葱姜的香味扑鼻而至,她将番茄丁、木耳、黄花菜依次放入煸炒,加了半锅开水,再把面糊沥过漏勺,在汤中形成一个个珠圆玉润的小疙瘩。 “真不错!”江衍平探头探脑,“我能吃三大碗。” “没那么多。”苏玫忍笑不禁,“江爷爷和我一人一小碗,你只有一大碗。” 江衍平备感失望,“我饭量大,不够吃。” “陈总不是说你为了保持体形,平时吃饭只吃七分饱嘛,”苏玫诧异道,“这会儿怎么饭量变大了?” “他喜欢吃你做的饭,不好意思直说,只能找个借口。” 江明修走到厨房和客厅的分界线,远远地望着两个年轻人微笑。 “爷爷……”江衍平面子挂不住,“您不要揣测我的心思,行吗?” 江明修缓缓行至厨房一角,笑着说:“我就喜欢听你俩斗嘴。” 江衍平连忙挡在水池前方,那口黑乎乎的锅放进去还没顾上清洗。他生怕江明修瞧见他第一次当大厨的“杰作”。 “厨房油烟会刺激您的气管,您先回客厅歇一会儿,饭好了我叫您。” “不。”江明修笑道,“我就在这儿看你们做饭。” 苏玫专心往汤中打入蛋花,对爷孙的谈话内容充耳不闻。 她把炒锅转至中火继续煮着,另外取了平底煎锅,把江衍平切好的火腿片慢慢煎熟。 高温烹制使得火腿片香味四溢,她情不自禁深深吸气。 “唔,味道真棒!特级熏火腿,不知道是哪位大师的好手艺?” 作者有话要说:江衍平:黑色的疙瘩汤,其实是北方美食的一种。 苏玫:是吗? 尼古拉斯·小毛驴:嫂子,别听我哥瞎说,没人爱吃煮熟的蜂窝煤。 江衍平:你!(拔出四十米大刀,奔向前院) 第22章 寸草心 江衍平缓缓举高右手。 “实不相瞒,我就是你说的大师。” 当啷—— 苏玫手里的竹铲应声落地。她眼睛瞪得老大,瞳仁因紧张和激动骤然缩小。 “你制作的火腿?” 云城人的餐桌,历来少不了三样宝贝:火腿、咸鱼和香肠。虽然腌制和熏制食品不健康,但是人们对口味的热爱远远超越了食物潜在的致病危险。 平底锅中滋滋作响的火腿片,香气浓郁,瘦肉呈鲜红色,肥肉呈乳白色,质量上乘,必然是选用了优质原材料制作而成。 苏玫对美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糕饼点心类,肉制品并不在行。 一般来讲,云城人喜欢吃发酵两年的火腿,肉质和口感都处于最佳状态。想必这只火腿也是两年的吧? 果不其然,她的推测很快被证明是对的。 江衍平说:“前年爷爷八十大寿的寿宴上,陈爷爷送了火腿做贺礼,大家吃过之后赞不绝口。我心血来潮,特意找到制作火腿的老师傅,苦学了半年,赶在霜降节气时制作,一共屯了十只。” “你很有品味。”苏玫由衷夸了一句,“发酵两年的火腿,味道最好。” 江衍平望向江明修,祖孙俩相视一笑。 “这是最后一只。”江衍平说,“我们嘴馋,去年端午节把库存拿出来吃,到现在已经快吃光了。” 苏玫也笑,“没关系,今年秋天再做新的。” “不过话说回来,吃太多腌制食品对身体不好。”江衍平成为话题终结者,“我空有一身好手艺,以后可能没有用武之地了。” 苏玫不再说话,换了一把干净竹铲,埋头翻动锅里的火腿片。 江明修适时出面缓解气氛:“衍平,我的降糖药忘了吃。你帮我上楼取一下。” “我这就去!” 江衍平转身走掉,江明修慢慢踱至灶台旁边,“好孩子,别介意。衍平属于典型的跳跃性思维,他说话不走心,很容易得罪人。” 苏玫淡淡一笑。 “没事的,江爷爷。我知道江总不是针对我。” 她关掉燃气灶,将疙瘩汤和火腿片盛出锅,“这些肯定不够吃,我还想做三个三明治,您说好吗?” “只要是你做的,肯定美味!” 得到江明修的应允,苏玫从冰箱冷藏室找齐食材,快速做好三明治。 因为听了一耳朵降糖药,她没往江明修的三明治里涂沙拉酱,而是换成了芝麻花生酱,量也控制得刚刚好,有利于平稳控制血糖。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江明修全程赞美苏玫的手艺。江衍平虽没说什么,却悄无声息地吃得盘干碗净。 饭后,他提出送苏玫回家,意料之中地遭到拒绝。 “云漫府邸大门外有一趟公交车到我家巷口。”苏玫拿出交通卡,“我刷卡八折优惠,只需两元四角,何必浪费摩托车的油钱?” 好吧。 她是好意。 江衍平欣然接受。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双崭新的女式休闲板鞋,“你穿高跟鞋走路不方便,穿这双吧!” 苏玫刚要拒绝,江衍平不耐烦地挥挥手。 “不用还鞋,也不用还钱。品牌方的活动赠品,你尽管拿去穿。” “谢谢你,江总。”苏玫坚持原则,“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不想占你的便宜。” 换好鞋,她和江明修道别,却再次无视透明人江衍平,飘然离开江家。 - 对于宝贝女儿不打招呼做出的决定,王荔英没提反对意见,同意周一至周五的中午去江家做午饭。 倒是苏志学表情愤愤然,似乎酝酿着一场劈头盖脸的怒吼。千言万语横亘于心头,最终化作他的一句絮叨。 “帮他做饭,还要吃我呕心沥血种的菜,他怎么那么大面子?” 苏玫默不作声,只敲下三个字发到老爸手机上。 翡翠镯。 “你什么意思?”苏志学素来守口如瓶,尤其是和女儿的约定,他不会向第三人透露半个字,“不是还回去了吗?” “嘘——”苏玫食指抵住嘴唇,“爸,小点声。” 苏志学老大不情愿地压低嗓门:“你别拿这件事打马虎眼。我不同意你妈妈去人家当做饭的保姆。” 苏玫明白父亲的心思,忙转变策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爸,您支持我一下呗?十天后我就可以转正了,江元地产薪水给得很高,我想多攒点钱,将来创业用得着。” “你们娘俩都是我捧在手心的宝贝,”苏志学的剖白发自内心,“我不舍得你们去伺候别人。” “您放心,只是暂时帮帮忙,江总请到人我妈妈就回来。” “对啊!让他快点找家政公司!” 苏玫提起旧事:“爸,那次我摔倒受伤,是江爷爷给我买的意外伤害险垫付的医药费。如果不是这样,我不是平白无故损失一笔钱嘛!” “这孩子!”苏志学绕晕了,“我记得是江衍平找你回忆事故经过,是你帮他的忙在先,江老爷子给你付医药费是情理之中。” “爸,您最善解人意了!”苏玫央求道,“江爷爷一直很照顾我,咱们帮他是应该的。” 苏志学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你不会是坠入爱河了吧?江衍平虽说长得一表人才,但我看他像花花公子。” “哪有?绝对没有!”苏玫重重摇头,红润的脸色却骗不了人,“哪能呢?我是为了顺利转正,不得不好好表现。” 苏志学注视着女儿如醉酒般酡红的面颊,心中惴惴不安。 他左思右想,终于做出让步:“我不舍得你妈妈坐公交车。这样吧,我开车接送她,我俩一起去江家做饭!”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苏玫的父母与江明修相处融洽。 原本苏志学抱有的偏见,随着双方日渐了解而烟消云散。当他发现江老爷子同样热衷于下象棋、并且棋艺高超时,心头的好感度便呈直线上升。 周五下午,苏志学跟单位请了假,让妻子打车回家,自己留了下来。送走面试的家政保洁人员,苏志学回到客厅,伫立在江明修对面。 “江老,您要是不嫌我笨,收我当徒弟吧?” “女孩随父亲,苏玫那么聪慧,你怎么可能笨?”江明修打趣道,“拜师学艺没问题,你做好竹篾打手心的准备了吗?” 苏志学回答得铿锵有力:“只要您愿意收我这个徒弟,从今往后,您说一我绝不说二,全都听您吩咐!” 江明修捋捋胡子,“有其父必有其女。好,我收你为徒!”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苏志学将要行个叩拜大礼,客厅门倏然大开,苏玫和江衍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爸?”苏玫问,“您要干嘛?” 江衍平反应极快,甩掉皮鞋只穿着袜子狂奔到茶几旁边。 “苏叔叔,我爷爷的脾气是有点古怪,不管他提什么要求,您听听就行,千万别当真——” “唉,俩臭孩子,好好的拜师礼让你们搅和了,无趣!” 江明修拂袖而去,留其余三人尴尬相对。 “对不起,苏叔叔,我不知道是拜师……”江衍平打破沉默,“您想跟我爷爷学下象棋吗?” 苏志学应道:“没错。江老棋艺精湛,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苏玫深知父亲对象棋的热爱程度。 这位可敬可爱的大苏先生,退休之前尝尽了打遍电子厂无敌手的寂寞,眼下又盯上了江老,实在是一名棋痴。 “爸,江爷爷身体不好,不能受累。” “我有分寸。”苏志学道出计划,“平时江老多休息,周六日两天我来家里学下棋,每次一个小时足矣。” “您确定?” 疑惑仿若迷雾,在苏玫心头悄然弥漫。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往棋盘边上一坐能坐大半天的人,不可能满足于一小时的短暂课程。 “我觉得苏叔叔的计划可行。”江衍平忽然开口说道,“爷爷其实喜欢热闹,有人陪总好多让他一个人待着好。” 苏志学双手掌心相对,紧紧握在一起。 “好,我这就去和江老商量上课时间。等到定下来具体日期,我带好酒好菜过来办个真正的拜师宴!” 苏玫暗暗捏了把汗。 短短一周,父亲对江家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心里几万倍的不踏实。 江衍平折返到玄关,穿好拖鞋又来到苏玫身边。 “叔叔阿姨这五天辛苦了,我想谢谢他们。明华楼的位子已经订好了,明天中午十二点,邀请你们全家赏光一聚。” 苏玫心绪不宁,没有立即答应。 她只想赶紧教会江明修使用新买的热敷理疗仪,然后拽上老爸“逃”之夭夭。 因为自己的祖父祖母去世得早,苏玫在江明修身上找到了一种久违的亲情。她十分尊敬这位老者,发自内心地想要关怀他,但同时不想在生活中和他老人家走得太近。 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心理。 苏玫主要是感到害怕。 具体害怕什么,她说不清楚。 恰如很多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躲开江衍平。 他时不时施加的一股强大无形的压力,让她感到窒息。也许,这股压力某天会发生质变,成为她人生路上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而她的外在表现,只有一种方式——和他对着干。 “再说吧!我们一家三口周末有安排,腾不出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卖萌求收 大嘎康康我! (*^ω^)爱你们! - 火腿资料来源于网络搜集。 第23章 赌一局(含入V公告) 对于江衍平来说,攒饭局是数月才有一次的盛大活动。 去年年底他过生日,在瑶仙居偶遇苏玫一家,双方闹得不太愉快,他想借这次聚餐赔礼道歉。 然而苏玫不肯给他机会。 这种时候,不勉强也是一种尊重。 “位子我已经订好了。”江衍平神色间云淡风轻,“你不想来没什么,苏叔叔和王阿姨我是一定要请的。” 苏玫回答得倒很干脆。 “江总,我是晚辈,不能替爸妈做主。他们为人爽快,只要你诚心诚意,他们应该会答应赴约。” 明褒暗贬,她什么意思? 江衍平胸口顿时像堵了一团棉花,噎得他呼吸不畅。 “我请叔叔阿姨吃饭,就是为了表达诚挚的谢意。” “那就好。” 苏玫抬起手腕看表,发现秒针不知何时停了。她摸出背包夹层的手机,很不凑巧,电池电量红线预警。 江家客厅的电插座都在电视柜后面,不如去厨房充电方便。 她绕开江衍平,径直走向烤面包机,那里有一排未被占用的插座。 “喂!”江衍平察觉到苏玫的意图,毫不客气地说,“一度电五毛钱,充满之后你微信转给我!” 一席话饱含挑衅之意,却并未激怒苏玫。 她不紧不慢地插好充电器,转身望着江衍平。 “我的手机充满电只需要耗电0.01度。按照你说的电价,我要付给你5厘——不如这样,等哪天我再充一次,凑够1分钱给你结清。” 江衍平哑口无言。 沉默片刻,他说:“口头约定不作数,你写个欠条。” 论起钱财往来的公正透明,苏玫绝不含糊。 她痛痛快快地找了纸笔,写下日期和欠款金额,最后附上自己的大名,将字条递到江衍平面前。 “江总,请你收好。” 江衍平绷着脸,接过字条随手放进西装内兜。 “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你我没有任何关系。做人要讲原则,我想你也一样。” 苏玫潇洒地摆两下手,“不用解释,我懂。” 她当然明白这纯粹是江衍平故意刁难——不管5厘钱还是1分钱,症结就在她拒绝参加他组的饭局。 仔细想想,明华楼一桌饭至少五千元起步,拒吃岂不可惜? 明天吕婷要试婚纱和新娘妆,苏玫答应好友必须到场提意见。两件事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苏玫走回厨房,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又放下。 江衍平的视线追踪而至。 即使如芒在背的感觉令苏玫备感煎熬,她也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 新的一周到来,苏玫元气满满。 吕婷为她定制的伴娘礼服简直美翻了! 桃心领、花苞袖的高腰公主裙,裙摆及膝,水晶纱叠拼亮缎面料,颜色是克里米亚锡瓦什湖那种神奇的粉红色。 上周六,苏玫原本是陪吕婷试婚纱,谁知自己收到了惊喜的厚礼。 她试穿时艳惊四座,以至于两个女生激动不已,拥抱着对方狠狠地哭了一鼻子。 “小玫,你也要尽快找到你的真命天子——”吕婷殷切的叮咛,久久萦绕于苏玫耳畔,“找到一个爱你、理解你、包容你的好男人!” “嗯,我会努力的。” 承诺一旦做出,苏玫就要朝着吕婷希望的方向进发了。 尽管在她看来,实现财务自由比谈恋爱更重要——但好友的祝福化作催人奋发的正能量,让她瞬间充满斗志,只是眼下的目标不是找帅哥,而是找到愿意出高价买下发明专利的买家。 交易平台上询价的人非常多,真正有购买意向的人却少之又少。 苏玫一度怀疑是不是价位定得太高,后来她咨询了母校的导师,坚持最初的判断,没有做出修改和调整。 她坚信自己的专利是禁得起打磨的璞玉,只待真正识货的人出现了。 早会过后,苏玫与江衍平确认他当天的行程。 “云端河谷项目工地噪音超标,被附近居民投诉,急需处理;吉鑫养老院戴院长打来电话,询问院舍扩建事宜,又一次发出面谈邀请;南郊803号地块今天第七轮竞价,时间是下午两点……” “先停一下!” 江衍平手中的杯子重重落在桌面上,茶水溢出,险些打湿电脑键盘。 苏玫反应神速,及时清理干净。 她再次手捧记事本出现时,江衍平已进入办公室里间,仰面躺在了那张没有床垫枕头、只铺了一层薄床单的实木单人床上。 “江总?”苏玫轻叩房门。 “门没锁,你进来吧!”江衍平的声音透出未加掩饰的疲惫。 苏玫推门而入。 由于前车之鉴,她没有坐消防喷头下方的高脚凳,而是伫立在床头一米远的位置,静静等待江衍平发布下一道指令。 不料,她等来的是一阵重似一阵的鼻息声。 他睡着了? 苏玫核对手表和墙上时钟的时间。 现在是十点三十五。 一般而言,周一早会上要处理累积的集团事务,还要听取各部门的周工作计划,所以用时较长。 人的大脑应对外界信息输入有防御机制,长期处于某种特定环境下,打呵欠、流眼泪甚至眼皮打架都是正常的,尤其是枯燥的会议期间。 但是,据苏玫两个多月以来的观察,江衍平在这个时间段几乎不犯困。 今天有点意外。 她以为手表新换的电池不靠谱,连忙返回秘书室,手机时间和电脑时间不是很同步,但也都没超出十点四十的上限。 一门之隔,江衍平的呼吸声已微不可闻。 站在办公室里间的门口,苏玫犹豫良久,迟迟没有进去。 她像是忠心耿耿的卫兵,守护在门前寸步不移。 直到叮叮咚咚的内线电话铃声划破寂静,她才急忙跑去接听。 “总裁办公室。” “苏玫,我是陈茂阳,帮我提醒衍平,往返机票订好了,晚八点起飞,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江总要去哪里?”苏玫翻开记事本,“我做下记录。” 听筒那边的陈茂阳显然愣了,“公司在垵勐有个项目受阻,衍平要飞过去谈判,他没告诉你要随行吗?怎么搞的?你把电话转给他,快!” “江总在休息。” 苏玫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好似掀起了翻天巨浪。 “休息?才几点他就困了……”自言自语过后,陈茂阳说,“我坐早一班的飞机。你们晚间过来,直接入住集团合作的酒店,房间号1818和1820,前台领房卡。” “好的,我记住了。” 挂断电话,苏玫重重坐进椅子里。 看来今晚的烘焙课要浪费一节了。 以前,她总是以报了培训班为借口逃离江衍平。如今真的报了班,却常常因为各种缘故缺课。心疼学费的同时,她还心疼自己少了一次看帅主厨的机会。 文思宇兼职烹饪学校的老师,苏玫报的班恰好是他在代课。 自从在“甜心蜜菓”见过一面,她拜入文思宇门下进修厨艺的心思一天比一天迫切。 可能是上天眷顾,在烹饪学校与文思宇再次相遇,让苏玫心里乐开了花。 吕婷一定会说她“动机不纯”。 其实她们俩彼此彼此,同为颜控,谁都逃不过英俊面孔的魅力…… “苏秘书!” 江衍平的呼喊声将苏玫拉回现实。她回到总裁办里间门口,隔门问道:“江总,你有什么吩咐?” “进来说话!”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 苏玫走进去,仍旧站在床头一米开外的位置。 “江总,有件事我要先向你汇报——陈总致电,飞垵勐的机票他订好了,叫你提前做好准备。” 江衍平翻个身,面朝苏玫。 他单手撑住头部,衬衫领口斜斜地偏向一侧,露出锁骨至胸口之间的大片肌肤。 健美的身型、紧致的肌肉线条,与他眼下的青痕十分不和谐。 缺乏睡眠到上着班都能沉沉睡去,可见超负荷工作对健康的损害是多么严重。 苏玫想了想,决定拒绝与江衍平同去垵勐。 “江总,我……” “你先听我说。”江衍平猜透了她的想法,“不想出差,对吗?这由不得你。本周五是你的转正考核日,在你正式成为集团一员之前,你只能听从上级安排,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的。”尽管内心很想暴揍对方一顿,但苏玫保持职业素养,礼貌地回复,“我申请回趟家,准备出差的行李。” “综合办会帮你准备换洗衣物和必备用品。”江衍平撑起上半身,视线牢牢锁定苏玫,“你坐到我旁边来!” 苏玫搬过高脚凳,坐到江衍平对面。 “江总,我们还是保持适当的距离比较好。” “也对。”江衍平恢复到侧卧的姿势,“明人不说暗话,苏玫,我想和你赌一局。” 怕什么来什么。 苏玫之所以不想去垵勐,就是因为那里是全球博|彩|业最发达的地区。江衍平憋着坏,指不定提出怎样的苛刻条件。 “最简单的玩法,扑克牌点数比大小。你赢了,我给你一千万;你输了,就留在江元地产打工直到退休。”江衍平微眯双眼,桃花眼与生俱来的迷离感愈发明显,“你怕了吗?” 苏玫与他四目相接,却只看见他眼中纯真混合狡黠的笑意。 “我没赌过,不过可以试试。” “我最佩服有胆量的人。”江衍平翻身坐起,“条件我已经说明,只要你接受,我们的赌局就这么定了。愿赌服输,事后你不要反悔。” 苏玫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我跟你赌!” 作者有话要说:入V公告—— 本文于4月11日入V。 希望真心喜欢本文的亲,能继续在晋江支持正版,有了亲的支持,码字再苦再累也不算啥! 入V当天更三章,答谢小天使的厚爱。 最后,不管是否继续支持,都希望你能把我的作者专栏给收了!以后开新文、更新章节都会有提示。 谢谢大嘎! 爱你们!(* ̄3 ̄)╭ 第24章 手气好 苏玫打开鸡肉饭外卖盒盖, 一股桂花香沁人心脾。 她心生欢喜, 垵勐本地美食果然名不虚传! 即使饭菜闷在塑料餐盒里超过了十分钟, 桂花的花香仍然甜美扑鼻。 四十分钟前,苏玫随江衍平一同下了飞机,乘坐集团分公司的专车抵达合作酒店。陈茂阳外出不在, 之前他提到的1818房和1820房正在做清洁,所以大堂经理把苏玫领到了贵宾休息室。 江衍平说有电话要回, 转眼之间跑得不见踪影。 苏玫落得清静, 于是点了一份当地特色美食外卖, 独自享用。 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却骨瘦如柴——她只尝了一勺浸满鸡汁的米饭, 就匆匆放下调羹,注视着休息室入口方向。 她食欲全无的原因,是江衍平手持酒杯信步走来,而且身后跟着一位衣饰考究的中等个男士。 “我们打扰你吃饭了吗?”江衍平明知故问。 苏玫收起餐盒, “飞机餐吃了八分饱, 现在还不饿。” 江衍平示意男士稍等, 面带得意走到苏玫面前。 他半躬了身, 对她耳语道:“那位先生是酒店自家场子的金牌荷官。为了避免双方作弊,扑克牌由他们提供, 并且全程录像。” 苏玫对荷官的最初印象, 停留在电影里白衬衫、黑马甲、黑西裤的严肃大叔身上。 眼前这位现实中的荷官,年纪介于十八至二十二岁之间,尚显稚嫩的面庞会让人以为他是个在校大学生。 “江总, 你不是说一局定胜负吗?没必要摆这么大的阵仗。” 江衍平浅酌一口红酒,眼中的笑意骤然消失。 “只赌一局,所以要慎之又慎,不能出半点差错。” “那开始吧!”苏玫打开包包,抽出湿巾消毒双手,“女士优先,我抽一张牌……” 她刚想起身,却被江衍平重新摁倒在沙发上。 “不急在这一时。” 他转头,朝荷官使个眼色。 后者会意,搁下牌具箱和摄像机,退出休息室并关闭大门。 “你犯了大忌。”江衍平煞有介事地说,“接触扑克牌之前不能洗手,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哪怕刚刚从卫生间出来,也不能沾一点水。” “恶心!”苏玫突然感到反胃。 “这种事情很邪门,恶心也没办法。”江衍平摆开阵势,大有一番不达洗脑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拿身边大活人举例——茂阳第一次来垵勐,洗澡换装之后玩二十一点,每一局都爆牌。第二天他蓬头垢面再去玩,竟然赢回了头一晚输掉的钱,还小赚百分之三十。” “江总,我不信邪。”苏玫没忍住打个哈欠,“咱们抓紧时间,我想回房间休息。” 江衍平摇头,“你不信我信。”他端起酒杯,喝光杯子里剩余的酒,“为了那一千万,你得弄脏手才有赢的几率。” 苏玫哭笑不得:“不用那么麻烦,你叫荷官进来吧!” “难道我的脸上写着‘不可信’三个字?”江衍平眸色阴沉,神情却是喜怒莫辨,“你早就想离开江元地产,不是么?我把天大的一块馅饼送给你,多少人盼一辈子都没有的好机会,你要懂得珍惜!” 浓浓倦意袭来,苏玫又不受控制地打了哈欠。 “好吧……”她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弄脏双手?是在地毯上揉两下,还是去门口翻翻垃圾桶?” 江衍平眉头紧蹙,“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简直是猪八戒倒打一耙,话题是你先挑头的好吗?! 苏玫双手抱于胸前。 “江总,你给我一个合理化建议,怎么弄脏手才不恶心。” “关键词,电梯,停电,发泥。”江衍平眼神中充满特殊的玩味,“你仔细回想,记忆会帮你解决难题。” “你的意思是——”苏玫拖长音调,“五星级酒店有备用发电机,停电算得上大事件。再说了,外面月光这么好,房间里灯熄了也没关系。” 话音未落,贵宾休息室的灯真的熄灭了。 室内一片黑暗。 苏玫判断失误,厚重的双层落地窗帘遮住了窗外的月光。 “乌鸦嘴!”江衍平呼吸急促,忙不迭地摁亮手机屏幕,寻找出口位置,“摊上你这个猪队友,我算是倒了大霉!” 苏玫镇静自若,“荷官就在门外,你喊他名字,他自然会冲进来救你。”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什么?!” 事到如今,江衍平不得不揭穿自己的丑恶行径。 “那人是我从酒店大堂胡乱找的,报酬一千元,他非常乐意角色扮演。” “江总,你以为我陪你小孩子玩过家家吗?”苏玫怒不可遏,“荷官是假的,赌局肯定也是假的。你别告诉我,顶灯坏了也是你苦心安排的?” “不是,不是我……” 江衍平急于解释,但房间太黑,恐惧感几乎淹没了他。 由于错误地估计了走到沙发的直线距离,江衍平先是撞上一把木椅,紧接着绊到了椅子前方的脚踏,踉踉跄跄扑向苏玫。 手机屏幕摔碎声响起的同时,他撞倒苏玫,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你要干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干点什么确实说不过去。” 休息室远比电梯轿厢宽敞,江衍平的胸闷感好转了许多。他握住苏玫的手腕,却被她一把甩脱。 “啪!” 耳光响亮。 苏玫推开江衍平,挣扎着爬起来。 休息室门开了,顶灯再次点亮。这一回,门口站的人不是临时雇佣扮演荷官的路人,而是陈茂阳和大堂经理。 陈茂阳盯着江衍平半边红肿的脸颊,嘴巴张得老大。 “衍平,苏玫,你们?” 江衍平仿佛觉不出疼痛。 他望望头顶富丽堂皇的水晶灯,“奇怪。这盏灯是遥控开关吗?” “对不起,江先生,”大堂经理恳切道歉,“您和苏女士在休息室谈话的时候,我们一位员工看门关着,误认为房间没人,他就拉掉了电闸。” 陈茂阳看清苏玫红了的眼眶,猜出事情原委的七八成。他回头和大堂经理低语两句,经理客气地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苏玫,一场意外,你没事吧?” “陈总,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回房间了!” 苏玫夺门而出,跑到前台取了房卡。 一进电梯,她的眼泪悄然滑落。 电梯运行没有一丁点噪音,周围安静地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声。 赌局没赢,怎么能哭呢? 十八楼到了,苏玫抬手抹去泪痕,迅速找到了1820号房间。她没有急着开门,而是掉转方向,来到江衍平的1818号房门前等候。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苏玫身后倏然停下。 不用回头,苏玫也清楚来者何人。 她右手搭上门把手,“开门,我们进去说话!” - 一副崭新的扑克牌,拿走大小王,还剩52张。 苏玫拨打总台座机联系服务生帮忙买的。便利店里未开封的商品,应该不会有猫腻。 A代表1,2到10是它们本身的数值,J、Q、K代表零。 这是苏玫临时制定的规则,江衍平默然接受。 “江总,按照你之前承诺的,如果我的牌面比你的大,你要给我一千万。” “君子一言九鼎,我绝不食言。”江衍平揉揉胀痛的太阳穴,神色淡淡的,“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这么有把握,你一定能赢?” 苏玫摇头。 “我没把握。既然是赌,那我们比拼的就是各自的手气。” “我的手气一向很好。”江衍平颇为自信。 “我也是。”苏玫找来酒店房间提供的便笺本,抽出夹层中的铅笔,递给江衍平,“用这支笔洗牌,不沾手最公平。” 江衍平眉间纹路舒展开来。 “我故弄玄虚吓唬你的,不必当真。” 苏玫不笑。 “你自称君子,却满嘴谎话。” 寥寥数语,瞬间冷却了江衍平脸上的笑意。 “刚才在休息室,我不是开玩笑。电梯停电那次,你对我做的事,我都记在心里……” “洗牌吧!” 江衍平抿紧嘴唇,手执铅笔拨乱扑克牌。 十秒过后,他随机挑出两张牌,说:“一人一张,你先选。” 开牌之前,苏玫又说:“江总,如果我输了,我会留在江元地产打工,直到五十五岁光荣退休。” “我希望你能赢,真心的。” 说着,江衍平翻开牌面,黑桃9。 “不错。只要你的牌不是10,我就稳赢。” “你的手气真好啊!我的呢?” 苏玫紧张不安地搓搓手中的牌,像是听天由命似的,闭着眼把它翻到正面。 江衍平倒吸一口凉气—— 红桃10! “佩服佩服,苏玫,你比我演得还投入。” “不投入怎么能拿到一千万呢?” 苏玫拿过放于茶几一角的手机,调出江衍平邀约对赌的录音,播放给他听。 扬声器播放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他那宛若大提琴低音的音色始终未变。 “最简单的玩法,扑克牌点数比大小。你赢了,我给你一千万。” 江衍平面露尴尬之色。 “关掉它!你究竟是质疑我的人品,还是从一开始就认为我在骗你?” “都不是。”苏玫唇角微微上扬,笑容灿烂,“无凭无据,寸步难行;有凭有据,大路亨通。” 江衍平嗤之以鼻:“歪理!” “一千万什么时候给我?”苏玫轻声问。 “我不能动用公司账面的流动资金。”江衍平故作为难地说,“我的个人存款只有一千万的一半,可以分期吗?” 苏玫双手交叉于胸前,比出“绝对不行”的手势。 “江总,我不接受分期付款。”她说,“但我接受以物抵钱,你可以用Y2K和尼古拉斯冲抵剩下的五百万。”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留言噢, 有随机红包掉落! 第25章 读心术 丢开手中的黑桃9, 江衍平倒了两杯酒。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苏玫手边。 “谈条件总要有个谈条件的样子。你先干了这杯, 我们再好好谈。” 苏玫端起酒杯, 轻轻晃动高脚杯,让葡萄酒充分接触氧气。 “江总,你不害怕我会发酒疯吗?” “发疯和不发疯的区别在哪里?”江衍平揶揄道, “你不发疯的时候,也已经够疯的了。” “你自己不正常, 所以看谁都不正常。” 苏玫放下酒杯, 重又打开差点被她遗忘的鸡肉饭餐盒, 一口接一口地大快朵颐起来。 江衍平没料到对手压根儿不把他放在眼里。 “有意思。”他的手在面前挥舞几下,像是厌恶鸡肉饭散发的香气, “这是我的房间,你吃味道大的食物,是不是应该提前说一声?” 指责声从苏玫左耳进右耳出。 她痛痛快快吃完饭,餐盒扔进垃圾篓, 转去盥洗池洗手。 一切收拾停当, 她推开客房最南面的两扇窗户, 回到沙发就座。 “江总, 把你的珍藏都拿出来,今晚我陪你一醉方休!” “什么?”江衍平被米饭中的桂花香味熏得头疼, 听见苏玫的话不觉一怔, “我亲手酿造的红酒,耗费了不少心血和时间。请你喝一杯,全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 你居然贪得无厌?” 苏玫微笑,举起酒杯观察红酒的色泽,然后低头深嗅杯口弥漫的气味。她微微皱眉,浅尝一口江衍平所谓的自酿红酒。 笑容迅速从她脸上消失。 “你想不想听听专业意见?” 一番话勾起了江衍平的好奇心。 “我知道你是学食品科学专业的,不妨说说看,这红酒怎么样?” “葡萄果香不明显,口感酸涩。”苏玫说,“好的红酒入口柔香细腻,这酒口感不好,掺杂了化学香精的味道。从回甘角度来讲,这瓶酒单宁过高,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熟化,口感才会达到巅峰。” 江衍平失笑,“化学香精?你味觉失灵了吧?” “你确定酿造这一批红酒期间全程参与吗?”苏玫坚持自己的判断,“如果你缺席关键环节,比如下胶和过滤,酒里被人加入葡萄香精的可能性就会很大。” “不可能。”江衍平回忆酿酒的每个环节,“负责这批酒的酿酒师是世界顶级水平,我想不出有谁会从中捣鬼。” 苏玫调出手机通讯录的两个号码,发送到江衍平手机上。 “江总,这两位都是食品安全检测认证机构的专家,你可以把红酒随机取样,拿去检验真伪。” “这么神奇?” “检测方法很先进,分析碳、氢、氧、硫等同位素的比例。天然水果和人造香精的同位素天差地别,结果出来你就知道真相了。” 自己留的红酒是真是假无所谓,关键是送给亲朋好友以及生意合作伙伴的红酒怎么办? 倘若是添加了葡萄香精的假货,被懂行的人尝了出来,岂不是贻笑大方? 江衍平仿佛听见自打自脸的耳光声。 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爷爷请回家的福星,还是老天爷派来折磨他的克星…… 他犹豫片刻,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回房间吧。我累了,想马上休息。” 苏玫问:“Y2K和尼古拉斯的归属权,你怎么看?” 江衍平腾地起身,伸手去抓苏玫手腕,却使不出力气,刚刚碰到她的袖口,又悻悻然收了回去。 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仿佛瞬间变矮。 “饶了我吧,行吗?” “所以说,装13必遭打脸。” 苏玫想拍拍江衍平肩膀安慰他,只是一闪念,最终没有付诸行动。 走到门边,她回头望望一刻钟前趾高气扬的男人,悄声说了句“活该”。 不知是江衍平听觉太灵敏,还是他有超强的第六感,苏玫开门开到一半,他忽然冲上前,把她拉进房间,重新关上了门。 “江总,你想通了?” 苏玫心花怒放。 不拿另外那五百万,能拥有Y2K和尼古拉斯也相当不错!她要赶在江衍平之前,把属于濒危物种的尼古拉斯上交国家…… 江衍平厉声问道:“尼古拉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卖掉它换钱吗?” 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苏玫愣在原地。 “你早就知道?” “在你可怜的认知里,全世界只有你的知识面最广。”由于激动,江衍平的声音微微颤抖,“你肯定在想,我为什么要救下它。实话跟你说,就是一头普通的小毛驴,我也会救——” 苏玫掌心冰凉。 双腿像是被浇注在混凝土中一般,她迈不开步,僵立在江衍平对面。 “我……”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财迷!”江衍平怒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在乎钱,我在乎的东西你根本不懂!” “我是财迷,但我用劳动创造财富。” “煮熟的鸭子,嘴硬!”江衍平双手撑住门板,将苏玫牢牢圈入可控范围之内,“凭你的工作能力,财富与你无缘。” 灯光幽暗,苏玫整个人笼罩在江衍平的影子里。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 她定了定神,说:“我是云城野生动物救助站的志愿者,把尼古拉斯送到它该去的地方,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江衍平冷笑一声,俯身贴近苏玫的耳朵。 “你以为我没和相关部门打过招呼吗?救下尼古拉斯的第二天,我就联系了林业局的熟人。” 苏玫并不相信,“江总,你不是撒谎高手。” “你身上没有值得被我骗的东西。”江衍平说,“森林公安派人来我家看过,他们同意我帮尼古拉斯养好伤,再放归野外。” “是吗?” 苏玫声调悠扬,话音末尾有着明显的嘲讽意味。 “不到黄河心不死。”江衍平的嘴唇几乎贴上苏玫的耳垂,“今天我叫你领教领教,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衍平,衍平,开门,我有重大发现!” 伴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陈茂阳的高声大嗓传进屋内两人的耳朵。 江衍平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毕露。 “人人都和我作对!” 趁着他开门的工夫,苏玫大步逃走,站到她认为最安全的落地窗前。 “你来得不是时候。”江衍平挡在门口,问,“什么重大发现,值得你浪费联机游戏时间特地跑来告诉我?” “进去再说。” 陈茂阳嬉笑着,从江衍平胳膊下方钻进房间,一抬眼瞧见了面色恍白的苏玫。 “哟,苏玫也在啊!” 苏玫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她的视线投向茶几上的两只酒杯,心中直呼不妙,陈茂阳一定想歪了。 “本来呢,美酒,佳人,良辰不该虚度。”陈茂阳左手握右手,面露遗憾,“可惜今天不行,有个问题亟待解决……” 江衍平徐徐回身,抱臂胸前,背靠门框。 “有话快说!” “苏玫,麻烦你回避一下。”陈茂阳指着门口,“我占用时间不多,你先回房间洗洗脸换身衣服,半小时后再过来。” “她不能走。”江衍平语气冷漠,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呃……好吧,苏玫不是外人。”陈茂阳坐进沙发,“衍平,你关上门,当心隔墙有耳。” 江衍平忽然明白了好兄弟的用意。 他返身关好门,而且挂上了防盗链。 “找到那个人的下落了?” 陈茂阳重重点头,“他躲在垵勐郊区的村子里。云城他是回不去了,接下来我们需要搜集证据,一并提供给事故调查组。” 一个左眉有疤、缺失眉尾的男人,由苏玫眼前一晃而过。 去年平安夜的晚上,惠康路高架桥旧址,男人站在那里烧纸。 江衍平和陈茂阳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明天你照常去参加项目筹备会,当地朋友陪我到村子周边转转。”陈茂阳手臂搭上江衍平肩膀,“我办事你放心,这一次他绝对跑不掉!” “我信你!”江衍平给好兄弟当胸一拳。 “咝——”陈茂阳疼得呲牙咧嘴,“你这下重手的臭毛病,是时候改改了。” “意见很好,但我不接受。” 江衍平拿起手机,给苏玫发了个大红包。 “苏秘书,帮我和陈总去酒店对面的便利店买一打罐装啤酒,剩下的钱你留着买零食。” 高兴归高兴,喝酒可能会误事。 苏玫心绪不宁,不小心误点了手机照相机,摄像头扫过天花板时,视野中突然出现一个可疑的光斑。 她握着手机,不点红包,也不说话。 “你怎么回事?”江衍平脸上的笑渐渐凝固,“故意和我对着干是吧?” “江总,事情如果能顺利解决,我为你感到开心。”苏玫关紧窗户,指了指天花板安装的烟雾探测器,“你们不如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那里更适合喝酒聊天。” “茂阳,关灯!” 江衍平一声令下,陈茂阳已经冲到门口,不仅关掉所有照明设备,还拔掉了供电用的房卡。 苏玫拉上窗帘。 “这种事我还是头一回遇到。” “不止这一件事怪异。”江衍平说,“办理入住时,前台说1818和1820在做退房后的清洁,这两间都是江元地产的长包房,怎么会让非本公司的客人入住?” 陈茂阳应道:“我也觉得不对劲。我每次出差住的1666房,他们说维修电路,所以我先寄存了行李出去吃饭,回来以后才进的房间。” 江衍平低声问:“我的行程,除了公司内部人员,还有谁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以后我记着打耳光的次数。 江衍平:事不过三,不会有第三次了。 - 作者(神色凝重):崽崽,不要过分乐观。 第26章 小刺玫 “你们没坐公司的车, 那么就是出租车司机, 还有机场的工作人员。” 陈茂阳给出的答案, 让江衍平哭笑不得。 “你的分析很有见地。”他说,“可我问的是,我今晚飞垵勐的行程, 除了你、苏玫,还透露给了谁?” “你把我问住了。郭师傅和邵师傅肯定不知道。”陈茂阳反问, “爷爷那边你打过电话吗?反正我是没说, 毕竟机票是我订的, 说多错多。” “临时行程而已,我没告诉爷爷。” “那就好。”陈茂阳的关注点偏离正常轨道, “可是,你不和爷爷说清楚,他该担心你了。” 江衍平扶额轻叹:“我说今晚回市区老房子住,让他先休息别等我。” 陈茂阳连声解释:“别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我——我爷爷、我爸、我妈全都不知道, 我跟他们说的是, 我今晚去网吧包夜打游戏。” 江衍平脸上写满无奈。 “我是不是应该上网发起一个问题?题目就叫作‘有一个智商不在线的朋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陈茂阳哼哼唧唧好半天, 又说:“我不聪明这件事儿,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江衍平打断他:“我们换地方住吧,这家酒店没法住了。” 苏玫取回服务生代劳放入房间的行李, 到18楼电梯间与江衍平会合。 等电梯时, 她默不作声,编辑一条微信发给他。 “垵勐当地的施工方,还有监理公司。” 读完信息, 江衍平说:“谢谢,你提醒了我。现在来看,施工方和监理方都很可疑。” 酒店大堂外,等候着两辆出租车。 陈茂阳放好了自己的拉杆箱,又过来帮苏玫的忙。 江衍平伸手拦住他,“出租车是你订的?” “是啊,有问题吗?”陈茂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现在看什么都不对劲,不要这么疑神疑鬼的好吗?” “好,那我问你。你在叫车软件里输入的目的地是哪里?” “当然是咱们住过的滨海酒店!你不是夸那儿不错嘛,出门看海,涛声助眠。” “错误的选择。” 江衍平付给两位司机一人一百元,让他们去拉别的活儿。 他要过陈茂阳的手机,飞快地取消订单,“我们回分公司员工宿舍住。” 陈茂阳几乎惊掉了下巴:“什么?你要让我住在那个只有公共卫生间,睡上下铺、听别人打呼噜的地方吗?” 苏玫忍俊不禁。 别看陈茂阳平时话痨外加憨憨的,总结集体宿舍特点倒是十分全面。 “非常时期,你改改公子哥的臭毛病。”江衍平总算扳回一局,“现在不到10点,我们应该赶得上末班车,抓点紧,别掉队!” 于是,三人各提各的行李,搭乘前往江元地产分公司的公交车,离开了酒店。 - 分公司后勤科主任早早地站在大门口。 按照江衍平说的时间,主任左等右等,不见老总的出现。 直到路口传来唉声叹气声,后勤主任连忙上前迎接,却只看见了陈茂阳一个人,拖着三个拉杆箱缓缓而行。 “陈总,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江总和苏秘书呢?” 陈茂阳强忍疲惫,扶着分公司门口的石狮子,让自己不至于瘫在地上。 “他们撇下我,逍遥快活去了。” 后勤主任一脸的同情,“陈总,宿舍准备好了——男宿舍是双人间,有独立卫生间;女宿舍是四人间,不过其他三张铺没住人,相当于一人间。” 陈茂阳擦擦满脑门子的汗,“大李,辛苦了。” “不辛苦,我的本职工作。”后勤主任态度谦恭。 “你办事效率高,能不能帮我把行李先拿回宿舍?”陈茂阳说,“我还得找辆车去个地方,不用司机,我自己开。” 后勤主任爽快作答:“公司有车,我立刻安排!” - 垵勐是一座不夜城。 确切地说,是越夜越狂欢。 一小时前,江衍平突然改变主意,把行李全部丢给陈茂阳。 他叫上苏玫,在荀风路酒吧一条街下了车。 夜半子时,商铺饭馆都已打烊。 但对于酒吧来说,此刻正是最为喧哗热闹的时段。人们有的三五成伴、有的形单影只,寄希望于酒精能够带来持久的晕眩感,暂时忘却真实生活中的烦恼。 苏玫停在街口路牌下,不愿再往前多走半步。 “江总,为什么要来这里?” 江衍平目光凛凛,声线却相当柔和。 “我们闯进人家的地盘,理应先拜拜压得住阵的大佬才对。有你在我身边,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骚扰和麻烦。” 拒绝他! 苏玫心里有个尖锐的声音反复警告:不能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各种方式欺负你…… 与此同时,江衍平十五岁的清朗面容浮现于她的脑海。 时光无法倒流,逝去的美好又能支撑多久? 为了曾经的阳光少年,苏玫决定,最后帮他一次。 她甩甩头,主动摆脱了潜意识替她做出的选择。 “很荣幸成为你的工具人。说吧,我怎么配合你?” “谢谢你,苏玫,”江衍平说,“我真心实意地感谢你!” - 荀风路的街道略显狭窄,两侧林立着各种不同风格的酒吧,绚丽夺目的霓虹灯辉映着夜色,形成这个城市另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迷岸酒吧,是迷离夜色中尤为特殊的存在。 它位置偏僻,门脸很小,蓝黑色的招牌与夜色融为一体,且被其他建筑物的标志遮挡。不仔细看的话,可能会找不到酒吧入口。 江衍平说的那位大佬,就是迷岸酒吧的老板亢哥。 亢哥本名高亢,云城人。 在江衍平简短的叙述中,苏玫得知,这位亢哥曾是江康峻的贴身保镖。江康峻去世之后,亢哥回到妻子的老家垵勐创业,开办酒吧的启动资金是江明修赞助的。 十年来,每逢新春佳节,亢哥都会返回云城,看望江家祖孙二人。 至于亢哥在垵勐如何发展事业,江明修和江衍平从不过问,只问他有没有困难,需要支援一定开口。 此次寻找藏身于垵勐的目标人物,陈茂阳出了不少力。 但实际上,亢哥在背后动用的人脉,只告诉了江衍平一人,江明修也不知情。 苏玫迅速理清了头绪。 她跟随江衍平,来到迷岸酒吧门前。 两个身高马大的门童一左一右,微笑着提醒:“客人您好,请出示会员卡。” “请二位转告亢哥,”江衍平说,“云城小七到访。” 苏玫嫌弃地皱皱眉头。 云城小七,这个诨号起的,差点意思。 莫不是他在堂兄弟里排行第七? 江衍平察觉到了苏玫的表情变化。 他轻轻触碰一下她的手臂外侧,低声说:“你也起个代号,待会儿用得上。小刺玫,怎么样?很贴切吧?” 苏玫置若罔闻。 她不是轻易动怒的体质。 但是,只要面对江衍平,她的理智就像被镁合金屏蔽的电磁信号,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江衍平紧抿嘴唇,自言自语道:“小刺玫,我喜欢你的新名字。” 今晚当值的一位门童见过江衍平。 印象虽然不深,但他记得江衍平独特的嗓音。门童用对讲机和经理室联络,收到的答复是亢哥在忙,请客人到二楼包厢稍等。 “客人请跟我来。” 门童在前面走,引领着江衍平和苏玫上了二楼。 包厢门关上,苏玫心跳非但没有减慢,反而越跳越快。夜场音乐的巨大声浪,震得她只想尽快逃离。 “江总,要不要关灯检查隐蔽摄像头?” “亢哥这里很安全。” 江衍平照常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三颗扣子,浑身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他拍拍旁边的位置,说:“小刺玫,过来坐。” 他轻车熟路的模样,一看就知是没少来夜间娱乐场所。 而他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轻佻傲慢,似乎把苏玫当成了陪酒女。 “江总,你不要太过分……” 苏玫正要发作,包厢门忽然开了。 一位头发剃得极短、肩头有龙纹刺青的健壮男人走了进来。 “小七?”男人见面就是一巴掌,重重落在江衍平肩头,“我以为门童扯谎,没想到真的是你!” 江衍平忍痛笑道:“亢哥,我感觉您的铁砂掌已经练成。” “真要有那盖世神功就好了!”亢哥笑得开心,一转视线,发现了身后的苏玫,“你带了妹子过来?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小刺玫,我的特别助理。” 江衍平勾勾左手食指,示意苏玫上前。 “您好。”苏玫朝亢哥点头致意,一双眼睛却直直地望着江衍平,目光犀利,“江总,我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不等江衍平阻拦,她已融入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一楼的舞池,男男女女双眼紧闭,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扭动身体。 苏玫捂住耳朵,艰难地穿梭其中。 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分别盖住了她的两只耳朵,帮她挤开忘情舞蹈的客人,成功走到酒吧大门附近。 “你是第一次来迷岸吗?” 身后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耳熟。 苏玫只是摇头。 周围太过嘈杂,她不想嘶吼着和任何人对话。 到了相对空旷的地方,苏玫道谢,抬起头发现她没听错,这位出手相助的“大侠”正是文思宇。 “文老师?”苏玫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文思宇笑道:“我来旅游休年假。你呢?” 苏玫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的紧张和担忧已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负荷。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最怕有陌生人搭讪,还好,遇到的是熟人。 “我出差。”苏玫说,“陪老板应酬。” “哦?”文思宇眼里闪过奇异的光芒,似乎被酒吧街闪烁的霓虹灯点亮了,“你是说,江衍平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快快出现吧! 乖巧等待 第27章 炒鱿鱼 换做平时, 苏玫可能会认为是自己多疑。 但今天不同。 文思宇仿若从天而降, 主动担当起了护花使者, 一路帮她捂着耳朵出了酒吧。 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怀”经不起推敲。 他们的关系,是烹饪学校里的教师和学生,普通的熟人, 还上升不到朋友的层面。 文思宇提到江衍平的名字,面部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除去好奇, 他还表露出一种意料之中的洋洋自得。 苏玫不是心理专家。 她只是阅读过大量相关书籍, 也听过校内校外的一些讲座, 再加上与生俱来的观察型人格,使她的分析能力越来越强。 巧合发生时, 有人感到惊喜或困惑,苏玫却更关注巧合背后的成因。 文思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在江明修开的西饼屋打工,借机和江衍平拉近了关系…… “苏玫!”陈茂阳的大嗓门仿如一声炸雷,“这地方太难找了——我停好车七拐八绕的, 好半天才找到!” “陈总, 你怎么来了?”苏玫诧异道。 “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陈茂阳脸上像挂了一层秋霜, “你们享受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我就只能留在集体宿舍蒙头大睡?” “陈总,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茂阳根本不听苏玫解释, 他不知哪儿来的火气,一脚踢飞了路边被人丢弃的易拉罐。 罐中残余的啤酒,丝毫不差地溅落在文思宇的裤腿上。 “哎呀, 误伤……”陈茂阳连忙道歉,抓住文思宇的手用力摇晃几下,“对不住啊,要不我赔你一条新裤子吧?” 文思宇浑身不自在。他抽回自己的手,“不要紧,能洗干净。” “那怎么行?我朋友是个冒失鬼,一定叫他赔给你!” 江衍平走出了酒吧大门。 “江总,闻名不如见面——”文思宇眼中再次闪过得意的神色,他迎上江衍平,与他握手寒暄,“刚才我和苏玫聊天,她说你也来迷岸消遣,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哪!” “你是哪位?” 江衍平不看直播,对网红美食家文思宇毫无印象。 “我是明华楼的白案文思宇,兼任新南方烹饪学校的讲师,苏玫是春季烘焙班的学员。不过说起来,我曾在江老先生开的西饼屋打工,可能江总你没注意到我。” “你是说‘甜心蜜菓’?”江衍平夸张地笑了,“原来是文师傅,厨师争霸赛冠军得主,幸会幸会!” 文思宇模仿古装剧的侠客,拱手说道:“江总过奖,我不敢当。” “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点东西?”江衍平朝陈茂阳抬抬下巴,“兄弟,愣着干嘛?来啊,今晚你想喝多少管够!” “江总!” 苏玫顾不得考虑别人的感受,径直冲到江衍平面前。 她突然有点心慌,“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江衍平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像是从地狱走出的阎罗,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如冰,徐徐扫过苏玫的脸。 “你不要跟来了。待会儿亢哥会派人送你回分公司员工宿舍。” 门童已打开酒吧的门,江衍平却骤然停住脚步。 他转过身望着苏玫,言语间尽显怒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回到云城,你就卷铺盖走人吧!” - 苏玫订好自己的机票,发了张截图给江衍平。 过去两个小时,飞机开始办理登机,他才回复:“今天是法定节假日,人事和财务都在休息。明天上午十点,你到公司办离职手续,我和两位主管打过招呼了。” 她在对话框敲下“收到”两个字,迟疑半秒选择删除,然后她直接关掉了手机。 一小时五十分钟的航程,苏玫收听飞机自带的音乐频道,翻来覆去都是几首热度正旺的流行歌曲。 审美疲劳之际,她打算摘掉耳机小睡一觉,却听到了熟悉的《不离》。 这首歌,是苏玫大学四年的最爱。 词曲作者虽是网络歌手,但歌词和曲风都令人过耳难忘。无论是歌中讲述的故事,还是作曲、编曲,都是同类型歌曲中的佼佼者。 最让苏玫心醉的,是副歌部分选用了一段琵琶曲。 学而无成,终究是她的心结。 《不离》歌罢,苏玫取下耳机,戴好眼罩小憩。 隔了几排座位有个小婴儿,偶尔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笑声十分纯净,不经意拨动了苏玫的心弦。 她暗暗下决心,以后事业稳定、财务自由了,必须重学琵琶,争取学到专业级的水平! 沉浸在对未来的遐想中,苏玫睡着了。 梦中的她,回到了十年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从背后观察自己—— 齐耳短发、背着紫色双肩书包的六年级女生,走进教室,和班主任道声早安,回到座位上坐好。 等等! 有不对劲的地方:班主任的脸怎么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感谢您选乘XX航空公司班机,下次旅途再会!” 机舱广播提醒,将苏玫从梦境带回现实。 还有二十分钟飞机就要降落,地面温度22度,不冷不热刚刚好。但是透过舷窗向外望去,云城被一片深灰色的厚重云层所笼罩。 下雨的前兆。 她将椅背调直,重新戴上眼罩,整个人像嵌进座椅里一样,端坐不动。 这次返程,江衍平和陈茂阳没有同行。 他们留在了垵勐。一人继续谈项目,另一人寻找当年高架桥施工单位违规操作的工人。 江衍平炒苏玫鱿鱼的事,江明修并不知情。 两人达成君子协定,这件事先不告诉他老人家,实在瞒不住了再说。 苏玫也不打算告诉父母。 她想找一份计时工过渡,然后尽快卖掉专利,选址租铺,投资开一家手工糕饼体验店。 离开江元地产的时机,就是现在。 江衍平等这一天,也等得耗尽了耐心吧? - 下机时,苏玫恰好排到了爱笑的小婴儿和她父母的身后。 小家伙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边啃拳头一边观察苏玫。 忽然,小婴儿开口说话了。 但她说的是外星语,苏玫压根儿听不懂。 说着说着,噗嗤一声,小婴儿的口水打湿了颈间系的围嘴,也喷了斑斑点点的口水在苏玫的风衣前襟上。 婴儿母亲连说三声对不起,取出纸巾要帮苏玫擦拭。 “没事的,”苏玫笑道,“她这是跟我说话呢,我急需一个婴语翻译。” “其实我们也听不懂。”年轻的母亲说,“她是个小话痨,一天到晚说个不停。” “爱说话的孩子有语言天赋,好好培养吧!” “是吗?那太好了!我希望啊,拍全家福的时候她乖一点,不要拍到最后,每张照片都是她不看镜头、只顾说话的傻样。” 年轻母亲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好似摁下了苏玫脑子里的某个开关。 她蓦然想起江衍平放在办公桌抽屉里的旧手机。离开之前,她要翻拍那张照片。 他十五岁的样子,值得她冒险一试。 - 江元地产有人值班。 保安见到苏玫,象征性地点点头就放行了。 总裁办门外走廊有监控探头,秘书室右侧天花板也有。这些安保措施,据说都是江明修要求的。 集团头把交椅,被太多人觊觎。 江康峻已不在人世,江衍平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苏玫了解监控探头的拍摄范围。 她把拉杆箱放在电梯间绿植后面,绕到走廊另一边的清洁工具房,换上保洁员的制服,戴上帽子口罩,推着清洁车走到总裁办门口。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正是往常打扫办公室的时间。 江元地产的保洁员,归大厦物业公司统一管理。 这样做的初衷,主要是为了保障江衍平的安全,内部员工知根知底,比另外请保洁公司更稳妥。 大厦入口处监控、员工电梯监控,全部拍到了苏玫的行动轨迹。 她之所以多此一举乔装改扮,是因为她头脑不清醒吗? 当然不是。 真正的原因,她决定深深埋藏心底。 用“鬼使神差”这个词形容她此时此刻的行为,一点不为过。 十一点四十,苏玫模仿保洁员常做的动作,叩响总裁办房门。 约莫过去半分多钟,她压下门把手,推门而进。 总裁办最外间是秘书室,狭窄的空间和工位,这道门长年不上锁。 苏玫取出手持式吸尘器,来到江衍平办公室门前。 由于工作需要,她在智能锁里录入了自己的指纹。 今天硬着头皮闯关,不留下痕迹是天方夜谭,留下也影响不了什么。 嘟嘟! 指纹解锁成功。 苏玫终于闯到了最后一道关卡。 很不凑巧,办公桌抽屉上了锁,她没有钥匙。 凑巧的是,江衍平喜欢亲手修理东西,所以办公室和家里都有工具箱。 苏玫钻到办公桌下方,仔细观察抽屉的安装方式。很快,她选用了内六角扳手,着手拆卸螺丝。 办公桌的结构并不复杂,共有四个抽屉和一扇拉门。 她卸掉最中间的抽屉,没有找到江衍平那个老式按键手机。 一不做二不休。 她手头动作飞快,将其他抽屉也拆掉,逐一寻找,竟然也扑了个空。 出发去垵勐之前,苏玫明明看见江衍平把手机放进抽屉,随后两人一起乘电梯下楼,他也没有返回办公室。 坐在开往机场的出租车上,他说了一句:“不好,旧手机忘带了!” 苏玫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会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故意做个局请君入瓮吧? 怀疑自我的同时,苏玫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板下方,一个黑色纽扣状物体引起了她的注意。 窃听器! 她深深呼吸,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等到手不抖了,她用自己的手机,变换角度拍下多张照片。 这件事不能等,必须马上告诉江明修! 苏玫来不及换回自己的衣服,行李也不拿,却还记得锁好总裁办的门。 她冲下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云漫府邸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江衍平:克星。 苏玫:福星。 尼古拉斯·小毛驴:福星。福星两票,嫂子胜出! 第28章 未婚妻 郭师傅正在前院修剪草坪, 看到苏玫这副模样出现, 吓了一大跳。 “小苏, 你怎么穿保洁员的衣服?发生什么事了?” “郭叔,江爷爷在家吗?”苏玫脸色白得像纸,气喘吁吁, “我打他手机无人接听——” 郭师傅连忙扶住苏玫的胳膊。 “你脸色这么差,到底怎么了?” “公司那边有件急事, 务必江爷爷亲自处理。” “江老这会儿在花房, 给君子兰移盆呢!你先别急, 到客厅坐一坐,我去找他。” “出大事了。我直接去花房!” 余音未散, 苏玫已跑出几十米远,转瞬间冲进了后院的玻璃温室。 江明修捧着细心挖出的花和栽培土,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入新花盆中。苏玫冲进来的时候,一老一少险些撞上。 “这孩子, 冒冒失失的!”江明修扶住花架, 勉强站稳。 “江爷爷, ”苏玫气息有点乱, 语言表达却未受到丝毫影响,“江总办公室里有窃听器, 就在他的办公桌桌板的下面。” “什么?” 江明修眉头紧锁, 扶着花架的手不觉越攥越紧,指关节渐渐泛白。 苏玫略去自己今天回总裁办的真实目的。 她只说有份重要文件要修改。 由于江衍平赶不回来,她不得不另辟蹊径, 撬抽屉锁时发现窃听器的存在。 “办公桌有备用钥匙,综合办主任代为保管。”江明修顿了顿,又说,“我差点忘了,今天法定节假日,全公司员工放假。” 他打量苏玫奇怪的装扮,“孩子,你怎么穿保洁的衣服?” 苏玫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江衍平去垵勐出差的事,江爷爷不会一直蒙在鼓里吧? 她不及细想,真假参半地陈述一番。 “江总人在垵勐,周一去的,陈总和我随行。我提前返回云城,坐飞机洒了一身咖啡,回公司办事,干脆找了一套保洁员制服替换。” 果然,江明修不知道江衍平的行踪。 他眼中的担忧愈发加深。 “我就说嘛,这臭孩子天天跟我说回老房子住,一连几天不回家。陈茂阳那臭小子,也是跟家里说去网吧打游戏。原来他们偷偷摸摸的去了垵勐,其实那个科技产业园的项目,盈利空间并不大。” “江爷爷,当务之急是找出谁偷装的窃听器。” 苏玫的提醒,令江明修暂时放下对孙子的抱怨。 “总裁办门口的监控录像一般保存三个月。只要那个家伙是在三个月内安装的,我们就能抓到他。”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江总。”苏玫说,“要不然,他肯定第一时间怀疑到我身上。” 江明修轻轻点头,“孩子,你多虑了。” 苏玫丢开满脑子乱糟糟的想法,拿出自己的手机。 “您看,是这种纽扣大小的窃听器。” 江明修看完手机相册里的照片,眉间的皱纹猝然加深。 “以现在的安保级别,能出入总裁办的人,只有公司内部人员。”他抓过倚着玻璃墙而放的拐杖,叫上苏玫,“走,咱们去书房慢慢商量对策!” - 离开云漫府邸,苏玫没有回家。 江明修提的三条要求言犹在耳,给她原本纷乱的思绪又添一层负担。 “孩子,我思来想去,全公司上下八百多名员工,我最信任的人还是你。以前我总说,我和你爷孙相称,显得亲切。今后,我想更近一步,等衍平出差回来,我立刻安排你们订婚,我要让你成为江家名正言顺的一分子!” 光是第一条要求,就足以令苏玫头痛欲裂了。 倘若江衍平知道爷爷的安排,恐怕杀了苏玫的心都有…… 江明修的意思是,如今他大病小病不断、精力大不如前,江衍平身边又缺少一个敢于担当责任、愿意为江家尽力的人。 而苏玫,正是这个最佳人选。 我只是想翻拍一张照片啊! 哪里能想到会引出其他的事情…… 苏玫内心的呐喊,无处倾诉,悄然郁结在心口,嗓子眼也像肿了似的,咽口水都困难。 她没有乘坐回无名巷的公交车,沿着国道辅路缓缓而行。 江明修还说:“苏玫,我把衍平郑重地托付给你,希望你好好待他。” 苏玫连连拒绝:“江爷爷,我负不起这么大责任。” “孩子,你听我说完,好吗?”江明修眼眶忽然泛红,“衍平那孩子,小时候衣食无忧,长大以后却吃了不少苦。康峻和馨宁去世那年,不瞒你说,他们出事的时候,衍平遭人绑架,要不然康峻他们也不会心急火燎跑去救人……” 记忆的幕帘,被这段讲述拉开一条缝隙。 苏玫蓦然想起,江衍平父母乘坐汽车的后排座,放着两个大号黑色皮箱。 里面装的是赎金。 她心头一紧。 江衍平的幽闭恐惧症,是被人绑架时落下的病根吧? 一辆辆汽车从苏玫身边疾驰而过,卷起漫天的尘土。 她掩住口鼻,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经过两个小时的酝酿,一场大雨即将造访人间。 苏玫拐入辅路内侧的窄路,迈上河岸边的石阶,走着走着就偏离了回家的方向。 江明修提的第三条要求,是完全有利于苏玫创业的。 “你的发明专利,抵押给我,不要挂在平台售卖了。”他说,“咱们都很喜欢‘九’这个数字,我给你九百九十九万,任你自由支配。” “江爷爷,我……”苏玫欲言又止。 “知道我为什么看重你吗?”江明修眼带笑意,“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懂得替他人着想,我相信这是你的本性,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在苏玫的记忆中,她和江家人的交集,只有十年前的那场高架桥坍塌事故。 江明修反复提及的“替他人着想”,究竟具体指哪件事,她全无印象。 事故当晚,苏玫滞留现场,接受警方询问和救护人员的验伤,最后上了一辆救护车,老爸老妈赶到医院已是深夜,接她回家则是第二天凌晨了。 事故给苏玫造成了心理创伤。 程度中等,但影响巨大。 以致于后来调查组的叔叔阿姨到家里和学校找她,询问当时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以及她能记得住的细节,她也只能说出一些片段,连贯的记忆已经遗忘了。 她和江衍平的关联,纠缠在高架桥坍塌事故这一件事上,剪不断理还乱。 如果能够重新选择,苏玫仍会和吕婷交换送货单。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江衍平和尼古拉斯小毛驴,相同的一场邂逅。 江明修说的没错。 她的性格已经定型,替他人着想、愿意冲在前面。 有些事,有些人,命中注定要遇见。 怎么办? 我是急需一笔创业资金,但答应江爷爷和江衍平订婚,我做不到! 苏玫双手搭上护城河石栏杆,遥望桥下蜿蜒流淌的河水。 岸边芦苇郁郁葱葱,随风摇曳的狼狈样子,像极了她忐忑不安的心情。 不知为何,扎低马尾的发绳突然断开,拂过河面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抬起双手,随意拢了几下。 风变换了方向,又从她的背后刮过。发丝在风中放肆狂舞之际,江衍平发起了视频电话。 苏玫不想接听,然而飞舞的长发干扰了她的视线,不小心点错了。 “你搞什么?” 他看着画面中一身保洁员制服的苏玫,江衍平吓了一跳。 “江总,你旁边没别人吧?” “没有。茂阳出去了,我自己在分公司宿舍里。” 苏玫无心梳理乱发,把窃听器一事和盘托出。 “你办公桌底下被人安了窃听器,我已经汇报给江爷爷,他说先不要报警,看过监控录像再决定处理方式。” “不用看录像了,我知道是谁干的。” 苏玫一时怔忡,半晌才说:“我还以为……” “够了!我不想听你解释。”江衍平态度忽变,“我不是炒你鱿鱼了吗?你偷偷溜进我的办公室,冒充保洁又拆抽屉的,你以为我离得远看不见?” “好。我懂了。” “你懂了?”江衍平语带嘲讽,“拜托,就你那三脚猫的蠢功夫,不要出来秀智商了好吗?” 苏玫按捺满腹的疑问,实话实说。 “我想翻拍你旧手机的锁屏壁纸,没有抽屉钥匙只好用暴力拆卸。” “这样啊,你不早说?”江衍平笑了。 他的笑容,和平时公式化的笑完全不同——似乎暗含嘲讽,又不像是单纯地像要讥笑苏玫。 苏玫不想浪费时间。 和江衍平的每一次对话,都让她消耗无数个能想出好点子的脑细胞。 “江总,既然你知道是谁装的窃听器,赶快打给江爷爷说清楚,免得他老人家情绪波动血压升高,到时候生了病很遭罪。” “我刚和爷爷通完电话。” 江衍平的回答,苏玫始料未及。 “那就好。”她拂掉粘在脸颊的发丝,“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先挂机了。” “等等!”江衍平阻止道,“我有事问你。” 有话快说,有…… 苏玫强忍骂脏话的冲动,将画面切换至手机后置摄像头,对准河面风景拍摄。 “你问。” “这是哪里?你想不开要跳河?” “是,我想不开。为什么我遇见你以后人生轨迹都变了?” “苏玫,你何苦为难自己?”江衍平语调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爷爷上了年纪,难免固执,你不能总是顺着他的意思,他说东你不敢往西,你傻吗?” “江总,你有话直说行不行?” “好。”江衍平毫不客气,语气犀利而无情,“成百上千的世家名媛排队等着嫁给我。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吗?!”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天使,我的新文《纵情蜜糖吻》开了预收,求个收! 谢谢大嘎(づ ̄3 ̄)づ 第29章 脸皮厚 “你想听实话吗?”苏玫反问。 “有意思。”江衍平放下手机, 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画面里不见他的人, 只有声音传出,“你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苏玫声线柔和却坚定, “江总,你配不上我。” “是吗?”江衍平听到这样的答复并不意外, “校有校花, 村有村花, 难不成你是你们无名巷的‘巷花’?” “我是女皇转世,命中带贵。你这种油腻男, 给我做面首都不够格!” 苏玫的回答掷地有声,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向江衍平的自尊心。 “你——” “我什么我?”结束通话前,苏玫说了最后一句, “订婚是江爷爷的安排, 你只需配合演出就行了。何必那么真实情感地认为我会嫁给你?” 点开江衍平的头像, 苏玫很想直接拉黑他。 但她想到那一千万赌注还没拿到手, 这么便宜了他岂不刚好中计? 忍。 只能继续忍耐。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头顶的天空乌云翻墨, 滂沱大雨说来就来。 苏玫疾走几步, 走进桥侧凉亭里避雨。 她看看手机电池仅剩百分之一的电量,又摸摸衣服裤子口袋,意识到钱包还在江元地产十九楼清洁间自己的风衣兜里。 要想回家, 恐怕只有徒步一种方法了。 没关系,雨总会停。 苏玫原地蹲下,抱紧膝盖安慰自己。 亭子的屋顶形同虚设,雨借风势,斜斜地飞溅到她的脸上身上。不一会儿,她穿的这套保洁员制服已湿了大半。 抹去脸上的雨水,苏玫暗骂一句江衍平,准备起身时看见了郭师傅。 “郭叔?” “我就知道你没走远。” 郭师傅左手擎着一把青灰色的直杆雨伞,右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大步走进亭子。 “我手机快没电了,”苏玫小声道,“正发愁没法用手机支付,怎么回家呢……” “别愁,待会儿我送你。”郭师傅收起雨伞,把袋子摆到石桌上,“江老嘱咐,不能叫你空手回去。这里有一副铜合金象棋、十二支护手霜礼盒装,还有三家高定礼服的宣传册,你拿回去,是江老的一点心意。” 毋庸置疑,象棋是老爸的礼物,护手霜是老妈的。 而那三本宣传册,是江明修特意送给苏玫,供她挑选喜爱的礼服风格。 “孩子,欢迎加入江氏大家族。以后,我们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江爷爷这个比喻,不恰当,却很形象。 苏玫知道,在江衍平眼中,自己是个底层摸爬滚打才勉强过上温饱生活的小市民,而在江明修看来,全世界能有多少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富贵荣华,终究是身外物。 老先生目前最想做的,是保障孙子的生命安全。 他坦白地告诉苏玫,近两年已有不少世交和商界大亨流露出联姻的意向,但他佯作听不懂,只说江衍平年纪尚轻,应该以事业为重。 直到今年春节,一大家子人聚会,江衍平身边围绕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莺莺燕燕,江明修才意识到孙子的婚事必须提上日程。 为什么是我? 问题如鲠在喉,苏玫是说不出也咽不下。 江明修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你是好孩子。” “你心地善良,愿意替别人着想。” “你有担当,不怕事,有一股子犟劲,和我年轻时候很相像。” “我希望我们能成为一家人。” 说句心里话,苏玫很不爽。 她的初衷,是在江元地产顺利转正,多拿两三个月薪水就走人。如今江衍平要炒她鱿鱼,江明修又布置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完全是在受夹板气。 “江爷爷,您可以聘请一位专业演员。”苏玫曲线救国,“论起演戏,她们的演技更胜一筹。” “不!”江明修固执己见,“哪怕是演戏给外人看,也只能由你亲自上阵,别的人没资格。” “江总不会同意。”苏玫据实相告,“他看我不顺眼很久了。” 江明修笑笑,“他那边,你不用担心。我给他摆事实讲道理。” “可是……” “订婚,就是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江明修说,“衍平有了未婚妻,那些想要借机把自家女儿或孙女送到江家的人,才能彻底消停。” 我要拼事业啊,江爷爷! 平白无故多个“江家孙媳妇”的名头,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苏玫沉浸在充满矛盾的愁绪之中,越琢磨越找不到出口。 “小苏,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把车开到桥头。” 郭师傅一句叮咛,唤醒了她的听觉。 “好,我等您!” 郭师傅走远了,苏玫再一次抬头望天。 她的心何尝不是乌云蔽日、大雨倾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等到订婚宴结束,江明修提供的创业资金能够准时到账。 江明修承诺过的。 到那时,苏玫是走是留,全凭她自己定夺。 - “哇!”吕婷手捧宣传册,高声叫道,“太好看了吧?每一件都好看!” “小点声,我的耳朵——”苏玫深受其扰,“大姐,我请你过来帮忙选一身礼服,不是听你全程尖叫的。” 吕婷抗议:“不许叫我大姐!我只大你两个半月而已。” “好吧,大美女,”苏玫举双手投降,“宴会日期是三月三十一日,天气应该不会太热,你说我选什么面料好呢?塔夫绸是不是过于隆重了?” “塔夫绸走起路来有声音,我个人不喜欢。”吕婷逐页浏览画册,“我记得你说欧根纱闷汗,雪纺又显得随意,那么选真丝吧!” 苏玫起身,走到穿衣镜前,轻轻旋转身体,前后左右照了又照。 “我最近体重掉得厉害,瘦人穿真丝撑不起来。” 吕婷也没了主意。 她拿起苏玫的手机,输入一串数字,丢到枕头上。 “册子最后一页有联系方式,打给专业人士咨询咨询吧!” “嗯。” 苏玫刚想按下拨号键,手机屏幕闪动着“变态”二字。 江衍平! 他不是今天上午的飞机吗?怎么飞行途中还能打电话? “谁打来的?”吕婷问。 “没谁。”苏玫的大拇指准确地摁下红色挂断键,“一百五十人标记的广告推销号码。” “高定礼服的号码冲掉了吧?”吕婷把画册递到苏玫面前,“重新输一遍。” 苏玫照做。 然而,江衍平的手速明显快过她的。 “变态”第二次频繁闪烁。 “有什么不敢接的?”吕婷抢过手机,“我帮你骂这些电信诈骗的家伙!” “哎,不是骗子……” 苏玫反应不及,吕婷已经连珠炮似的发动了攻势。 “你听清楚,我们不买保险,我们也不是学生家长,我们更没有什么被绑架的儿子女儿外甥侄子,你骗谁都可以,就是不能骗我最好的朋友!” 绑架,最不该提的字眼。 “婷婷,你把电话还给我!”苏玫厉声大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吕婷愣了:“我……我怎么就成了胡说八道?” 苏玫顾不上解释,她将手机紧紧贴近耳朵。 “江总,你别介意。” “介意?”江衍平冷笑,“你好朋友说的话,我无所谓。但你们家的门铃是不是年久失修了?我按了一百八十下,也没人过来应门。” 冷汗,顺着苏玫的颈窝缓缓流进睡衣领子里。 江衍平在大门外。 门铃的确该换电池了,他们一家三口都说马上换,结果谁都没动手,任由门铃成了一个摆设。 吕婷杏目圆睁,“小玫,你说的江总,是哪个江总?” “还能是谁?”苏玫拍拍脑门,无声地做个口型,“江衍平。”然后,苏玫拿远手机,指尖牢牢摁在麦克风收音孔上,说:“他在我家门口。” “他来干嘛?”吕婷撅嘴,“前几天放假,今天好不容易倒休,我们说好要一起吃火锅追剧的!” 苏玫冲好友挤挤眼睛,转而对手机那头说道:“稍等,我去开门。” 她麻利地换下睡衣穿上卫衣牛仔裤,随手盘个丸子头。刚要迈步,吕婷拽住了她的胳膊。 “我回家了。我不想见那个怪人。” 苏玫了解吕婷的性格,凡是她认定的坏人,就算做一万件善事也抵消不了恶名。 即便江衍平在背后默默帮助何记食品公司,吕婷也不会领情。 “你先回去也行。”苏玫说,“把冰箱里的底料带上,等会儿我可能要出门一趟,你和吕叔张姨吃火锅吧!” 吕婷老大不情愿,趿拉着拖鞋跟苏玫一起走到客厅。 茼蒿、生菜、牛百叶,肥牛片,苏玫装了满满一袋子食材。 “我今天没口福了,改天咱们再约。” “你又不是卖给他们江元地产了,”吕婷替好友打抱不平,“休息日居然找到家里来,他比万恶的资本家还能剥削人!” 吕婷之所以埋怨,是因为苏玫尚未透露订婚一事。 她只说要参加重要宴会,江明修推荐了三家高定礼服给她。 面对最好的朋友,苏玫不愿撒了一个谎、又用另一个更大的谎去圆。既然订婚是做戏,那么等到谢幕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她们齐刷刷来到院门口,拔掉门闩,打开防盗链,同时出现在江衍平视线里。 “吕婷,你也在啊?”江衍平寒暄道。 吕婷没搭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家门口,回头望望,狠狠地剜了江衍平一眼,才推门进家。 “多大的人了,还穿卡通图案印花睡衣?” 江衍平调转视线,一双黑眸中满是鄙夷的神色。 “俗不可耐!” 他望向苏玫,盯着她盘成鸟窝状的发型,只觉浑身像有无数蚂蚁在爬。 “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 “江总,这是我家。” “我知道。” 苏玫双手舒展,各撑在两扇门板上,并不打算请江衍平进门做客。 “你热衷于指挥员工的那套,在公司行得通,在我家行不通——有话直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大嘎晚安! zZZ 第30章 拥抱她 江衍平清了清嗓子:“你左手中指的手寸是多少?” “我从来不戴戒指。”苏玫说, “反正是假订婚, 随便租一枚好了。” “假货骗不过到场来宾的眼睛。”江衍平失笑, “即使整件事都是假的,我们也要把道具做得真一点。” 苏玫略作思量,后退半步就要关门—— “我回屋找软尺, 量好了发到你手机上。” 江衍平右手手臂倏地伸直,准确地阻止了苏玫关门的动作。 机会刚好, 他迈进门槛。 “我家不欢迎不速之客。”苏玫态度强硬, 守住门口不肯再做退让。 “初次登门拜访, 不带礼物实在说不过去。”江衍平笑了笑,“这样吧, 如果你让我到客厅喝杯茶,我就发个大红包给你。” 苏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人动不动强行幽默,他不觉得尴尬吗? “不需要红包,你应该先把赌注结清。” 江衍平得寸进尺, 又往院子里迈了一步。 “私对私大额转账必须提前预约。”他单手撑住门板, 笑着说, “当然, 我可以帮你办张卡存够钱,你直接拿去刷。” “我只要现金。” “你做梦都想闻钱的味道吧?” 江衍平又往前一步。 苏玫不想和他有肢体接触, 连忙退到院子中央的水池旁边。老爸老妈都不在家, 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赶不走这个变态的。 江衍平回身关好院门,再望向苏玫时唇角含笑:“你好像很怕我。” “不是怕,”苏玫极力逃避真实感受, “是讨厌。” “难为你了。”江衍平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同时抬头看院子东侧的橘树,“为什么要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种树?你们不知道这是个‘困’字吗?” 苏玫无语。 他难道看不见,与橘树对称的位置,还种着一棵枣树吗? “原来真的会有人得选择性失明这种病。” “我视力不好,我承认,轻度近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江衍平走到近前,凝视苏玫的双眼,“你呢?整天戴着劣质美瞳,不怕角膜穿孔吗?” 从小到大,苏玫因为眼睛颜色浅,被很多人问过。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抱有好奇心才问的。 而江衍平,明明是误解甚至是阴险的揣测,却认为是自己是最正确的,居高临下地质问,她还是头一次遇见。 苏玫懒得跟他解释,随口胡诌:“我是混血儿,眼睛颜色就是这样。” “是吗?”江衍平顺着话题开起玩笑,“巧了,我家祖上有十六国的血统,到我这一代已经很接近汉族人了。” 苏玫抬腕看表,你来我往的闲聊,竟然消耗了十多分钟! 她无法忍受,又一次下了逐客令:“江总,我没时间和你磨洋工。你请回吧,我量好手寸发给你。” “没礼貌,你懂不懂什么是待客之道?” 简短的一句话,将苏玫带回两人最初相遇的那个夜晚。 江衍平称呼她为送货员,遭到江明修的斥责,“待客之道”的一箭之仇,想必他是憋足了劲也要报的。 苏玫忽然计上心头。 她步履轻盈,快速跑回客厅。只花了不到半分钟,她就拿了瓶装水和小板凳出来。 “江总,家里没什么好茶,你凑合着喝点纯净水好吗?” “好。”没想到江衍平答得十分爽快。 苏玫又说:“我家没收拾,沙发也是十年前买的,你肯定不习惯,不如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沙发不能坐,”江衍平轻轻挑眉,“你请我坐小板凳我就舒服了?” “你这么尊贵的身份,连卡通图案的睡衣都看不顺眼,又怎么坐得惯买了十年的布艺沙发呢?” 江衍平身材颀长、肌肉结实,两条大长腿线条笔直,是接近完美的远动员体型。 别说是坐在普通高度的椅子上,就算是定制的椅子他都嫌矮。 更何况是一个儿童款的袖珍小板凳?! “谢谢你。”江衍平本想冷言冷语地还击,但爷爷嘱咐的正事还没办,他不能惹恼苏玫,“我早已经过了排排坐、吃果果的年纪。假如你真心想请我吃果果,我站着吃也行。” 苏玫的脸忽然红透了。 她眼睛睁得很大,鼻尖沁满细密的汗珠,浓密的睫毛偶尔抖动两下。 “你怎么能随便调侃别人的小名?”她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 “你——”江衍平的智商突然下线,“你叫果果?这不是烂大街的男孩名吗?” 令苏玫不愉快的经历,毫无防备地由记忆深处跳至眼前。 她刚上小学的时候,曾有几个嘴贱的男生,偶然间知道她叫“果果”,于是总拿这个小名调侃她。他们天天跟在她身后,叫嚷着“吃果果,吃果果,我们要吃掉你”之类的言语。 在那些男孩的家长眼中,小孩子只是图个嘴上痛快,实际上,那段经历深深地伤害了苏玫的自尊心。 直到今天,她都不愿提起自己的小名,也不许爸妈再提。 “你有种再说一遍?”苏玫暗暗攥紧拳头。 江衍平并不迟钝。 狂风骤雨来临前的气氛,让他不仅感到压抑,还让他心底浮起一丝异样的悸动。 “说什么?”他装傻。 “敢不敢再说一遍?”苏玫脸颊通红,“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江衍平从未见过苏玫脸红。 即使他蛮横无理地指责她、强行限制她的行动,她最多怒火攻心扇他一个耳光。迄今为止,她的脸色总是泛白的时候多,看上去有些贫血…… 苏玫扬起的手,离江衍平的脸仅有几厘米,却迟迟没打上去。 “事不过三。”她说,“你离开我家,马上走!” 江衍平没有躲闪。 他反而迎向苏玫的手:“戒指手寸没定下来,我是不会走的。” 今天,换苏玫说出那个情绪失控的字眼了。 “滚,你滚得越远越好!” “孩子?”苏志学推门进家,恰好目睹这一幕,“江总,外面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总来招惹我们家小玫?” 苏玫望着父亲,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爸……” “孩子,放心,老爸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受委屈!” 在苏志学手里的扫帚没落下之前,江衍平落荒而逃。 急速的奔跑使他头脑清醒——有生之年,他宁可被动机不纯的女人惦记,也不要再靠近苏玫半步。 - 晚餐时分,苏玫怏怏不乐,筷子握在手心,却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你最爱吃的盐水鸭,尝一口吧,好吗?”王荔英推推盘子,“我小火慢炖的,吃了不会上火。” 苏玫摇头:“妈妈,我没胃口。” 苏志学也胃口不佳。 女儿楚楚可怜的模样,萦绕于他的脑海,久久不散。 “孩子,我们辞职,不伺候他们姓江的了!” “听你爸爸的话。”王荔英帮腔道,“江老仗义明礼,怎么会养出江衍平这么个混账孩子……” “妈妈,”苏玫截断话题,“别提他。” “好,我不提。” 王荔英及时转入沉默。 苏志学这边却不得消停。他气势汹汹地卷起袖管,离开餐桌寻找趁手的工具。 “欺负我女儿,我不能叫他好过!” 苏家人彪悍的基因,是烙在骨子里的。 据说当年跟随闯王进燕都的起义军将领,就是苏家的祖先,性格强势,敢拼敢打,一脉相承。 王荔英连忙夺下丈夫手中的扳手:“武力解决不了问题,明天我们找他本人谈判。” “老婆,你不该拦着我。”苏志学愁容满面,“小玫都说了,江衍平那人软硬不吃。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要不然他会一直看扁我们家……” “苏工、王工,你们在家吗?” 江明修的询问声远远飘了过来。 “江老?!” 王荔英唬得一惊,刚要起身应门,苏玫拉住了她的手腕。 “妈妈,我回卧室躲一躲。”苏玫小声央求,“江爷爷如果问起,您就说我出门跑步去了。” 苏志学却说:“不,你哪都别去,有什么事爸爸替你扛!” 王荔英忧心忡忡,手轻轻搁在苏玫肩头:“孩子,不用怕。”说完,她快步走向大门。 门打开的一刹那,江明修说:“王工,我是专程来道歉的。” “您……”王荔英瞅瞅不远处立着的江衍平,他低眉顺目的样子判若两人,“江老,您里边请。” 江明修回头喊道:“还不快跟上?” 江衍平默然无语,怀抱偌大一个红色礼盒,跟进爷爷的步伐。 客厅灯光稍显暗淡,苏玫红肿的眼睛却格外引人注目。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江明修拽过江衍平,“你向苏玫正式道歉,快!” 江衍平猛地杵到苏玫面前,突兀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说错话,请你原谅我。” 两人距离太近,他鞠躬时前倾角度过大,脑袋重重地撞上苏玫的左肩。 她躲避不及,想躲开又忘了自己坐的圆凳只有三条腿。 咣当一声,苏玫坐的凳子倒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摔个狼狈不堪,没承想江衍平在最后一刻将她揽入怀中。 一双坚实有力的臂弯,动作却颇为温柔。 江衍平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仿佛呵护婴儿那般,把苏玫紧紧拢在胸前。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情侣,紧紧拥抱在一起。 苏志学最先反应过来:“放开我女儿!”他想冲过去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江明修突然挡住了去路。 “苏工,我们祖孙俩这么晚来打扰,是因为两件要紧事。” “回头收拾你!”苏志学瞪一眼江衍平,转过脸看着江明修,“江老,您说吧,什么要紧事?”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拥有八爪鱼神功,日码三万啊啊—— 然而现实却是个蜗牛。 _(:з」∠)_ 第31章 戴戒指 “苏工, 我们到外面说话可好?”江明修做个请的手势。 苏志学会意, 大步跟上。 他们一前一后, 走出客厅去院子里说话。 苏玫挣脱江衍平的怀抱,退到远离餐桌的墙边,默默按揉着疼痛的左肩。 “你是故意的吧?” “不是。”江衍平毕恭毕敬地道歉, “对不起,苏玫, 对不起, 阿姨, 我冒失了。” “那个江……”王荔英缓过神,问道, “你喝点什么?” “阿姨,我不渴。” 江衍平原地未动,视线却始终追随着苏玫。 “我炖的山楂金橘银耳羹,他们父女俩挑食, 都不想喝。”王荔英问, “你要不要来点尝尝?” 江衍平收回目光:“阿姨, 我喝。” 王荔英很快盛了满满一小碗甜汤, 亲手递给江衍平。他用调羹舀了一点,食材天然的原香让他精神一振。 “阿姨, 你用的金橘是自家种的吗?” “是啊, ”王荔英惊喜道,“没想到你能尝出来!” 江衍平面露得意:“您和叔叔守拙归园田,不仅种花, 还种菜、种水果,家里就像小型农场一样美好。” 不论是谁,心血之作都想要得到肯定和赞扬。 王荔英的朋友和同事来家里做客,大多忽略院子里的菜和果树,最多夸夸重瓣玫瑰开得好。 这么一对比,江衍平倒是显得情商挺高。 “谢谢,”王荔英笑道,“你是有心人……” “妈,您别信他。”苏玫心生烦躁,“他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咱家的金橘盆栽了!” “本来就摆在玄关,看见也不稀奇。”王荔英瞅瞅江衍平手里的小碗,“喜欢喝吗?我再帮你盛一碗。” 江衍平抢先一步钻进厨房:“不能总麻烦您,我自己来。” 三秒钟不到,他从厨房门口探出头,问:“阿姨,您确定叔叔和苏玫都不喝吗?” 王荔英说:“对,他们不喜欢山楂的酸味。” “那我包圆了。” 江衍平宾至如归,不拿自己当外人,端着砂锅返回客厅。 一头喝汤如牛饮的蛮牛! 苏玫瞪过去,没想到江衍平正好有所感应,与她对视,目光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他好像在说:你不爱喝的汤我帮你,你应该谢谢我才对。 手握汤勺用锅喝汤的人,王荔英也是头一回见。她刚要发出“别烫了嘴”的忠告,江明修和苏志学先后走进客厅。 苏志学搀扶腿脚不好的江明修坐到沙发上,一转头,他的脸色却是阴晴不定。苏志学瞥了一眼苏玫,把王荔英叫到面前,耳语了三五分钟。 “是吗?”王荔英望着靠墙而立的女儿,“别人不行吗?为什么偏偏是我家孩子?” 江明修恰巧抬头朝这边望,苏志学连忙拉着妻子的手,两人转去书房,关上门细聊。 “苏玫,好孩子,”江明修问,“你的肩膀还疼吗?” “好些了。”苏玫接一杯温开水,摆到江明修面前的茶几上,“江爷爷,我没给您沏茶,免得睡不着觉。” “你最懂事。”江明修感慨道,“虽然这次订婚是做戏,但我是衷心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孙媳妇……” “爷爷!”江衍平高声打断,“时候不早了,让苏玫试戴戒指吧!” 江明修眉头紧锁:“急什么?” “我不是急。”爷爷的责备,并未使江衍平放弃催促,“我是想看看她到底戴多大手寸的戒指。您不想日期临近了,戒指还定不下来吧?” 苏玫接话:“江爷爷,江总说得没错。早点试戴,找到合适的手寸,大家都方便。” 江明修轻叹一声,说:“好吧。” 老人家冲江衍平点点头,后者动作飞快,把红色礼盒交到苏玫手中。 “时间紧,任务重,来不及去商场购买,我们就从家里找了十枚旧戒指,你试试看。” 苏玫打开礼盒,十个颜色各异的戒指盒呈现于眼前。 她随手拿起桃心形紫色小盒,试戴里面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金戒指。 “有点大。”她摘下,拈起圆形红色小盒里的无钻铂金素戒,戴到左手中指上,严丝合缝,“这枚戒指不错。” 江明修欣慰笑道:“巧了,这枚戒指,正好是康峻在订婚仪式上送给馨宁的。” 霎时间,苏玫的心跳乱了节拍。 她慌忙取下素戒放回盒子。 “我再试试其他的……” “不,就这枚!”江衍平打开另一个红色小盒,“它们是对戒,我爸爸的戒指我戴着正合适。” “我早说过,你们的缘分是上天注定。”江明修起身,绕过茶几,“苏玫,辛苦你。为了我们江家,你从明天起住到家里来,好吗?” “江老,绝对不行!” 苏志学三步并作两步,表面摆出搀扶的架势,手头却暗暗发力,攥住江明修的胳膊不放松。 天下父母心,江明修当然知道苏志学为什么反对。 “苏工,你看,郎才女貌,这俩孩子是不是很般配?” “作为父母,我和我老婆一直很开明。”苏志学说,“但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最多答应您完成订婚仪式,苏玫是绝对不能提前住到您家里去的!” “从长计议。”江明修低声道,“改天你到我家,咱们边切磋棋艺边商量。” 一听“棋”这个字眼,苏玫心中大叫不妙。 老爸是出了名的棋痴,该不会就此放弃原则吧? 好在苏志学坚守阵地:“江老,下棋归下棋,您是师父我是徒弟,我不敢冒犯您。但我只有一个宝贝女儿,我不想她帮了您的忙,却落个坏名声。” “还是那句话,从长计议。”江明修拍拍苏志学肩膀,“你和王工看看戒指,提提意见。” 王荔英接过苏玫戴得合适的素戒,迎着灯光看了半晌。 “首饰加工我是外行,不过平心而论,这枚戒指的工艺确实很不错。” “二十七年了。”江衍平忽然开口说道,“我妈妈只在订婚时戴过一次。” 瞬间冷场。 王荔英放下戒指,站到苏玫身旁,握住了女儿的手。 “衍平,你又忘了我的嘱咐?”江明修蹾蹾拐杖,“不像话!” 江衍平偏过头,手背快速擦过眼眶。 再抬头时,他面上神色淡然:“苏玫,我想和你说句悄悄话。” 苏志学出手阻拦:“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你……” “苏工,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应当支持。”江明修转移话题,“你上次不是说有个残局解不开吗?带我去瞧瞧——”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 苏志学领着江明修往书房走,还不忘回头冲妻子女儿使眼色。 “我们去院子说话吧。”苏玫提议。 “好。”江衍平同意道,“稍等,我喝完甜汤,还没跟阿姨说声谢谢。” 王荔英却说:“你爱喝就行,不用客气。小玫,你们不如提前排练一下交换戒指的流程,以免到了宴会上手忙脚乱出岔子。” “嗯,听您的。” 此时,苏玫心情平复。她捏起男款铂金指环,大大方方地托起江衍平的左手。 她温热的指尖,无意中划过他的掌心。 微痒酥麻的感觉,仿如触电般令他一阵心慌。 “我……”江衍平的声音微不可闻,“我不习惯这样。” 王荔英眼明心亮,借口碗还没洗踱进厨房,随手关上了门。 苏玫哑然失笑。 她收回自己的手,转而拿过女款素戒。 “江总,给我戴上。” 江衍平看向苏玫,迷离的眼神添了一层潮湿的雾气。 “你居然命令我!” “你误会了,我在按照你的节奏做戏。”苏玫把女款素戒放在江衍平手心,“你摸过无数女人的手,这点小事难不倒你。” 江衍平眉头微蹙:“你有种再说一遍?” “你模仿我说话。”苏玫扬起脸,目光锁定江衍平的双眸,“有点创意好吗?江总。” 江衍平心底某处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捉住苏玫的手腕,将她连拉带扯的,强行拽到了院子里。 夜风微凉,拂过两人的脸颊,送来一阵浓浓的枣花香。 “如果我没有创意,我就不会在地产界独树一帜?”江衍平急于辩驳,却忽略了言语中的漏洞,“住宅的容积率越大,居住舒适度越低,你懂不懂?扪心自问,江元地产的项目,哪个不是我亲自把关?哪个不是以住户体验为先?” 苏玫叹口气,说:“晴跃林舍。” “那里?”江衍平松开紧握苏玫手腕的手,退后一步,“你调查我?!” “我闲得慌。”苏玫自嘲道,“怪只怪自己眼瞎又没经验,买了你们江元地产的房子。现在听你老王卖瓜,我实在看不过眼。什么破小区?容积率大于5,还比不上廉租房……” “买房?”江衍平嗓门嘹亮,恨不得让全世界听见,“你有钱吗?” 苏玫自知失策。 不及思忖太多,她踮起脚尖紧紧捂住江衍平的嘴,从牙缝里挤出警告:“小点声!你要是敢告诉我爸妈,你就完蛋了!” 江衍平的呼吸忽然变得粗重急促。 他不挣扎、不乱动,双手悄悄揽住苏玫的肩。隔着薄薄的家居服布料,他手掌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传导至她的皮肤。 “你干嘛!”苏玫甩脱他的手,几乎是逃命似的逃离他身边,“得寸进尺!” “你堵住我鼻孔了,我上不来气只好这样提醒你。” 江衍平抿抿嘴唇,缓缓举起右手,素戒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今天的意外已经够多了,苏玫不愿重蹈覆辙。 她远远地站在枣树下,驻足观望。 “我们说好走一遍戴戒指环节。”江衍平朝她挥挥手,“来,小刺玫,我给你戴上。”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流!氓! 江衍平:彼此彼此。 第32章 自找的 “江总, 你一时图嘴上痛快不要紧, 后果你可要想清楚。” “威胁我?”江衍平讪笑着, 慢慢行至苏玫正前方,“有本事你再打我一次——” 苏玫回以冷笑:“省省吧,我不想白费力气。” 月光如浅色绸缎般投落下来, 映照着江衍平似笑非笑的脸。 “是吗?你也有甘拜下风的一天?” “我永远不会甘拜下风。”苏玫仰头,对上他的视线, “实话跟你说, 我答应冒充你的未婚妻, 只是为了拿到江爷爷给我的投资。” “你真是贪心啊,因为我那一千万赌注还不够, 又盯上了我爷爷的养老金!” “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他的眼睛里就会看见什么。你内心阴暗,所以你会把别人幻想成龌龊小人。” 江衍平顺手折下一根低处的枣树枝桠,细小的淡黄花瓣随风散落一地。 “阴暗?真正内心阴暗的人是你。” 苏玫嗓音清朗:“我有一说一, 从来不屑于去掩饰什么。而你呢?你只看到月亮表面反射的太阳光, 你却不知它背后的黑暗是什么样子的。” “够了, 别卖弄你那可怜的知识面了!”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总不能让江爷爷守护你一辈子。” 苏玫的提示, 宛如灼灼火星,瞬间引燃了江衍平心头按捺已久的怒火。 “我就知道, 你这种人就是觊觎我们家的财产。因为你眼里除了钱, 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我是否需要爷爷守护我,不关你的事。” 苏玫朗然一笑,晶亮的眼眸比星辰还要璀璨。 “你说过的, 愿赌服输,现在想翻脸不认账了是吗?” “我……”江衍平言语微顿,“你把卡号告诉我。” “你要是想结清赌注,有很多种途径和方法。别浪费生命了好吗?”苏玫开始变得不耐烦,“你刚才说有悄悄话,现在赶快说!” 公式化的假笑再次出现在江衍平的眼梢唇角。 “悄悄话,当然要悄悄地说。我们应该找一个私密的地方。” 苏玫肝火上升,恨不得踹这个无理取闹的男人一脚。 她反唇相讥:“我家左邻右舍都没住人,你要是实在怕我爸我妈和江爷爷听见咱们的谈话,爬到房顶上去说,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你前面带路!” 话一出口,江衍平却犹豫了。 “哎,你们家老房子少说也有百年历史了吧?我爬上去,万一把房顶踩漏了怎么办?” 说话间,苏玫已经搬来了梯子。 她朝他扬扬下巴:“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一朵灰色的云遮住了满月,周围迅速暗了下来。 江衍平打开手机手电筒程式。 “按理说应当女士优先。但这种走错一步就小命不保的,还是我先来吧!” - 五分钟后,两人坐到了粘土青瓦铺成的屋顶上。 无论是盘腿坐,还是两腿朝前伸,江衍平怎么坐都是浑身不自在。 “幸好你家没有铺琉璃瓦,否则根本站不住脚。” “你是学建筑的,我也不瞒你。祖上留下来的房子,最早的确铺的是琉璃瓦。不过,传到我爸爸这一代,琉璃瓦造价太高,我们家承受不起,所以就用了最普通的青瓦。” 江衍平想调侃两句,及时忍住了:“青瓦白墙,很和谐。” 凉风拂过苏玫的发梢,将她随手盘的丸子头吹得愈发凌乱。 “说吧,什么悄悄话?” “临来你家前,爷爷嘱咐我,一定不要跟你发脾气,我做得不够好,希望你多多包涵。”江衍平停顿了几秒钟,又说,“爷爷和我都希望,订婚宴之前的一个星期,你能住到家里,和我们一起生活。” “不行!”苏玫严词拒绝。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江衍平说,“这期间,我住回城区的老房子。每天晚饭回去一起吃,其他时间,我不会和你见面。” “家里新请的做饭阿姨和保洁员。万一发现我是假的怎么办?不就穿帮了吗?” 苏玫的担忧不无道理。 江衍平之前也有过这样的顾虑。 但是江明修主意已定,他老人家千叮咛万嘱咐,也要让孙子把这件事办妥。 “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江衍平深深吸了口气:“我想邀请苏叔叔王阿姨,和你一起住到家里来。时间不长,订婚前一周、订婚仪式、宴席和订婚后一周,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天。” 苏玫摇头:“你别想了,他们不会同意。” “由你出面劝说叔叔阿姨,效果会更好。”江衍平补充道,“你放心,事成之后,不仅爷爷的承诺实时兑现,还有我欠你的赌注,我另外再加一笔钱。” 苏玫微微偏过脸,饶有兴味地凝望着江衍平。 “多少?我听听达没达到我的心理预期。” “具体金额,我现在不能透露。”江衍平卖起了关子,“对于贪心的人,再多的钱也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所以我想先看看,你究竟能贪心到什么程度。” “是的,我胃口大得超乎你的想象。”苏玫收回目光。 “你不喜欢晴跃林舍的房子,我可以为你换一套高端小区的三居室。”江衍平问,“有升值空间的房产,能喂饱你吗?” “不用了,江总。”苏玫起身,如履平地般走到梯子前方。 江衍平随即起身,却不敢像苏玫一样闲庭信步于屋顶之上。 “回答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不会住到你家里,我爸爸妈妈更不会。”苏玫转身,面朝江衍平,“依照云城婚嫁的习俗,订婚宴当天,你必须来家里接亲!” - 当完吕婷的伴娘,苏玫就像脱了一层皮,累得看到床就扑上去睡觉,眼睛闭着浑身无力,大脑却异常兴奋。 结婚真是一件麻烦事! 她暗暗嘀咕:如果能永远单身该多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即便结婚,也要寻觅到身心契合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爱人。 江衍平那张脸忽然闯进苏玫脑海里。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十五岁的他和二十六岁的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算了吧! 恶人自有恶人磨。 长歪了的纨绔公子,总会遇到比他更难缠的。 三月三十一日转瞬即至。 天公作美,淅淅沥沥下了一星期的春雨,终于在前一晚收住了势头。 订婚仪式的场地位于零号雅苑的前院。 婚庆公司开辟出一块草坪,依照江明修的吩咐,他们摆放了玫红色和淡紫色的花束装饰,来宾座椅也是醒目的大红色。 现场没有老人家不喜欢的气球和帐幔,只有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因为苏玫是独生女,最好的朋友又是已婚身份,所以伴娘由江衍平时常提起的购物狂堂妹担任。 “嫂子,你好,”江芃芃紧紧握住苏玫的手,“久仰久仰,你的气场好强大呀!” 不等苏玫回应,江衍平嗤之以鼻:“马屁拍不得,你当心别拍到马蹄子上。” 江芃芃调皮地做个鬼脸,不再搭理嘴毒的堂哥。 她像苏玫的小跟班,仪式开始前一直跟在苏玫身后,上厕所就干脆守在门外。 下过雨的晴天,气温比预想中要热五六度。 交换戒指环节很顺利,一对新人分别回到各自的休息室。 化妆师为苏玫补妆,江芃芃手托腮安静地守在一旁。 “嫂子——” “怎么了?” “你为什么喜欢衍平哥?”江芃芃百思不得其解,“他那人像根木头,整天冷言冷语的,古怪得像个假人。” 苏玫忍笑:“你也觉得他怪?” 江芃芃连连点头:“你不知道,自从大伯父大伯母去世,他再没笑过。逢年过节、大爷爷做寿,或者是家庭聚会,衍平哥从来都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咣当一声,新娘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芃芃,你出去!化妆师也出去——”江衍平手中攥着酒瓶,仰头豪饮一大口,“我有话单独跟苏玫说。” “怎么喝上了?”江芃芃瞪圆眼睛,“待会儿你还要给来宾敬酒呢!” “不要你管,出去!” 江衍平一指门口,化妆师见势不妙先行告辞。 江芃芃不放心苏玫,强作镇定试图留下。 “嫂子,你别怕,我陪你。” 苏玫拍拍这位可爱妹妹的手背,说:“没事,我能应付,你先出去吃些点心。冷藏室有冰皮玫瑰饼,味道很好。” “还不走?”江衍平抬脚吼道,“信不信我把你踢飞?” 江芃芃气哼哼地跺跺脚,跑出门去找陈茂阳汇报情况。 江衍平掩上门,走到苏玫面前。 恰在此时,她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江爷爷的承诺兑现了。”苏玫看着七位数的进账,笑得灿烂,“江衍平,一千万赌注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清?” “对你来讲,钱是最重要的吧?” “没错,有钱可以为所欲为。”苏玫笑道,“我喜欢钱,我以后会有很多很多钱。” “醒醒吧,拜金女,你让我感到恶心。我是不会爱上你的,除非我和尼古拉斯称兄道弟!”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江衍平脸上。 “你不配。尼古拉斯不需要你这种变态大哥——” 苏玫顾不得手痛,拎起裙摆走到江衍平面前,毫无怯色地与他对视。 “你以为我会忍你多久?!” 江衍平眼含怒意,想要立即还手,胳膊却被陈茂阳拧到了背后。 “衍平,你过分了。” 发小的评价,仿如压在江衍平胸口的千钧巨石,让他呼吸困难。 “你听清楚了吗?是她先羞辱我的。” “现在是什么场合?”帮兄弟张罗各项事宜累着了,陈茂阳的嗓音十分嘶哑,“你在做什么事情?仅仅是两件最简单的事,你没有一件达到及格线的。”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江衍平:你以为我会一忍再忍? - 作者(老母亲默默凝视着崽崽) 第33章 掰断卡 “茂阳, 咱们从小一起长大, ”江衍平问, “关键时刻你帮外人不帮我?!” 陈茂阳松开手,绕到江衍平面前。 “房间里总共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外人。我每时每刻都在帮你, 连安装窃听器都是我亲自上阵,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玫心中猜测成真。 “陈总, 原来是这样!” “我们都是怪人, 苏玫, 不是么?”陈茂阳说着话,眼睛还不忘盯紧门口方向, “如果你没去总裁办拆卸抽屉,也发现不了我和衍平的秘密。” “我打乱你们的计划了,”苏玫深感抱歉,“对不起。” “道歉没用!” 江衍平直勾勾地瞪着苏玫, 一双燃烧着怒火的黑眸不再迷离动人。 “过去的事情, 就让它过去吧!”陈茂阳催促道, “你跟我走, 准新郎要给宾客敬酒,这会儿只是预演, 到了晚上, 你得打足十二分的精神……” “晚上?”江衍平吼道,声音有裂石穿云之势,“我可不想和这个女人洞房花烛!” “订婚和结婚是两码事。今天没有闹洞房环节, 只有明华楼预定好的晚宴。” 陈茂阳说完,瞄了苏玫一眼,她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江衍平这边仍不消停。 “订婚宴有必要搞这么大排场吗?” “有。”陈家素来与江家交好,陈茂阳非常敬仰江明修的气度和为人,因此他把江衍平看作亲哥一样对待,“江爷爷的意思是,他要昭告天下你订婚了,从此就不会有奇怪的女人投怀送抱。”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接受过任何一个女人?” 陈茂阳突然变得结巴:“我、我打个比方……” “你给我听仔细,我不需要女人。这辈子,我就陪着爷爷过,等他百年之后,我哪怕一根绳子吊死,我也不会娶眼里只有钱的拜金女!” 江衍平暴跳如雷。 他肆意挥舞手中酒瓶,把大半瓶酒泼洒在了苏玫的礼服裙摆上。 “疯了吗你?”陈茂阳抢过酒瓶,连忙掏出手机拨号,“好像还有一身备用的礼服,我打给江芃芃,叫她拿来给你替换。” “不用了,陈总,戏就演到这里吧!” 苏玫回到梳妆台前,收拾完随身物品,她再次站到江衍平对面:“江总,你辜负了江爷爷的一片好心。” “我爷爷想什么,我自然最清楚。”江衍平高声喊道,“你想做挡箭牌,但我觉得你不够资格!你拿着报酬,有多远滚多远!” “好,我懂了。” 话已至此,再没什么可说的。 苏玫打开休息室的门,请江衍平和陈茂阳出去:“两位,我要换回自己的衣服。” “万事好商量,苏玫——”陈茂阳主动充当和事佬,“我代衍平向你道歉。他今天不知道哪根神经受了刺激,你大人大量,特殊场合尽可能体谅一下行吗?” 苏玫心意已决。 “谢谢你,陈总。从今往后,我和江家、江元地产没有半点关系!” 她索性不换衣服,穿着裙摆湿漉漉的礼服,撂下辞职信翩然离去。 陈茂阳彻底崩溃。 他双手抱头,哀嚎声不断:“你非要闹就由着你——我不管了,我现在就去跟江爷爷说清楚,你的忙我不想再帮了!” 门重重关上。 一阵风卷起地毯上的白色信封,将它推送至江衍平脚边。 他眉头紧锁,左脚朝前半步,右脚狠狠地踩了上去。 抬脚时,信封表面的鞋印恰巧是一个怪异的笑脸形状,仿佛在嘲笑他无理取闹没有好结果。 走了好,走了清净。 爷爷,我要做的事,您阻拦不了。而您的安排,我始终不能接受。 江明修说,苏玫是最佳人选。 这一点,江衍平十分赞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难不倒他。 苏玫喜欢钱,那就给她好了。 但是此时此刻,江衍平的关注点不在于订婚本身,而在于参加仪式和宴席的来宾。 在垵勐停留的那几天,亢哥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线索和信息。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他越来越有把握。 敏锐的第六感提醒江衍平,今天的来宾里有他要找的人。 苏玫的离开,如同给群鱼投下一颗美味的诱饵。 至于那个人上不上钩,江衍平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打定主意提前实施计划,惹恼爷爷、气走最好的兄弟陈茂阳也在所不惜。 休息室的门重新开启,这一次伫立门口的人是江明修,陈茂阳陪在老人家身边搀扶照顾。 “衍平,你闹够了没有?” “爷爷,对不起。”江衍平躬身致歉,久久没有起身。 “茂阳说,苏玫留下一封信,拿给我看看。”江明修拒不接受道歉,径自走向江衍平站立的位置,“你怎么把它踩脏了?唉……” “江爷爷,您稍等,我来捡。” 陈茂阳拾起信封,掸落封皮上的尘土,交到江明修手里。 撕开封口,江明修发现这封信就像俄罗斯套娃,信中有信,而且是两封。 芽绿色信封的收件人是江衍平,而赭石色信封的收件人是江明修。 两封信的待遇截然不同。 苏玫写给江衍平的辞职信,字迹全部是电脑打印,只有落款是手写签名。 她写给江明修的信,收件人姓名后特别用秀丽笔注明“亲启”二字,似乎暗含深意。 “衍平,茂阳,”江明修吩咐道,“你们先去招待客人,我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再出去。” 江衍平不想离开。 “听江爷爷的话,”陈茂阳轻推他的后背,“走吧,大家都等着呢!” 关门之前,江衍平回头说道:“爷爷,您不舒服了打我手机。别人都靠不住,只有我随叫随到。” 江明修摆摆手,不出声即算作回答。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江明修忙不迭地打开赭石色信封,苏玫娟秀的手写体呈现于眼前—— “江爷爷,以后您拨打这个新号码,我24小时开机,随叫随到。” 信纸正中央,是一个新的手机号。 江明修幽幽叹道:“这俩孩子啊,叫我怎么说你们才好?” - 天气晴朗,阳光俨然带着临近初夏的灼烧感,炙烤着踽踽而行的苏玫。 往常从云漫府邸大门走到公交站,只需花掉三四分钟的时间。今天很邪门——表盘上的分针移动了将近两格,苏玫仍没有看到车站的影子。 她确信没有走错方向,但心中的疑团仿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不远处有棵枝叶繁茂的榕树,她连忙小跑过去,乘凉的同时拨通公交集团的热线。 对方告知:“女士您好,您咨询的925路公交车改为大站快车,云漫府邸那一站已经取消,您可以选乘其他线路出行。” 忽然起风了。 苏玫系上防晒开衫的扣子,觉出脚背凉飕飕的。她低头一瞧,褐色酒渍渗透礼服裙摆的布料,染脏了白色高跟鞋鞋面。 没有一件事顺利! 她点开叫车软件,刚输入目的地,一辆银灰色轿车停在了路边。 文思宇坐在驾驶位上冲她颔首:“新娘子,仪式刚结束你就开溜了?” 苏玫心里一惊,尽力控制面部表情。 “何记饼店的陈列架倒塌,我闺蜜受了伤,我得赶去医院。”她默默祈祷吕婷不会责怪自己,“文老师,你有事先去忙,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这地方不好打车,我送你!” 文思宇下车,快步走到苏玫身边,自作主张地拎起地上的背包。 “谢谢你,文老师,”苏玫婉拒,“已经有师傅接单了。” 其实,她在撒谎,见到文思宇之后的第二个。 “你的父母和江老都在,你提前离席有点突然。”文思宇盯着苏玫看了两三分钟,岔开话题,“你的烘焙课还有四节,不打算继续上了吗?” “我不确定。”苏玫下意识冒出一句,“一入豪门深似海,我的一举一动全由不得我做主。” “理解。”文思宇紧走几步,拉开车门,“别等出租车了,我送你。” “小苏!可算找到你了——” 有如神助,郭师傅适时出现。他跑上前,接过文思宇手里的背包,让苏玫上后面那辆黑色商务七座车。 “你不是打车吗?”文思宇眼中的疑惑闪烁不定。 “我先打了郭叔的手机,然后才订的车……” 说多错多,苏玫及时收住话头。 坐进商务车时,副驾驶江衍平的后脑勺令她心跳几乎停止。 车窗缓缓降下。 江衍平和文思宇寒暄:“文主厨,今天招待不周,你多多担待。” “客气。”文思宇脸上堆笑,“你们赶紧忙正事去吧,我也要赶回明华楼准备晚宴。” “对了,文老师,”苏玫说,“我最好的姐妹受伤,我肯定要留在医院陪她。晚宴我不会出席,请你代为转告甜心蜜菓的前同事们。” 文思宇领悟力超强:“你是担心江老没面子?大可不必。” 苏玫真正想说的是:我打算盘下曾经叫“甜心蜜菓”的西饼屋,除了你,其他前同事我还要召集他们回归。 “麻烦你代为转告,谢谢。” 她礼貌地笑笑,关上后排座的车窗。 汽车启动的一瞬间,苏玫听到江衍平冷冷一哼,低沉的声音敲击着她的耳膜,颇带有一股讽刺的意味。 路上,两人毫无眼神和言语交流。 郭师傅察觉到气氛紧张,全程都在寻找轻松愉悦的电台节目。 直至汽车停在无名巷巷口,苏玫才说:“郭叔,谢谢您送我回来。” “不用……” “废什么话!”郭师傅的话被江衍平毫不客气地打断,“苏玫下车,滚回你自己家的破房子!” 苏玫紧咬牙关,不发一声。 推开车门时,她听到郭师傅的好言相劝:“衍平,你不能这样。江老特地嘱咐我,要想办法帮你们俩和好,你……” 江衍平不让郭师傅说完:“郭叔,您等我一分钟。” 他下车,胳膊一伸拦住苏玫的去路。 “这张卡上存了一千万,密码是你的生日六位数。现在,我不欠你的了。” 苏玫接下印着钻石图案的黑卡,双手一齐使力将它掰成两截。 “江总,赌注我不要了,你留着自己花吧!” 她随手一扔,半边卡片落了地,另外半边极为凑巧地砸在江衍平脸上。 卡片在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苏玫不后悔。 没有停留,没有道歉,她背好背包、提起裙摆,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江衍平:女人,你够狠。 苏玫:加倍奉还! 第34章 再相逢 清甜的槐花香弥漫街头, 与西饼屋里飘出的奶油香相得益彰。 甜心蜜菓重装开业。 店名保留, 店面扩大一倍, 店员悉数回归,唯独少了文思宇。 这样的安排,只有苏玫一个人清楚背后缘由。 两个月前, 正值春末夏初季节更替,云城最轰动的八卦新闻莫过于“江元地产太子爷被未婚妻掌掴, 订婚宴之后即刻恢复单身”。 江明修和江衍平亲自出面回应, 声称这条新闻是凭空捏造。 好在投资者的关注点只在集团业绩, 而不是家庭内部纠纷,故而江元地产的股价偶有波动, 没有受到显著影响。 苏玫换了新的手机号,继续与江明修保持联络。 她将发明专利和购房合同原件抵押给了老先生,从而拿到创业的启动资金。 她辞职后,江元地产的人事主管到家里拜访。 茶过三巡, 对方拿出现金结清的试用期工资, 她拒绝接受。 人事主管离开前, 问苏玫有没有什么话需要转告江总。她的回答是:“没有。” 除了江明修和陈茂阳知情, 其他人搞不懂苏玫与江衍平的真实关系,犹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 只见表象却辨不出真假。 坊间传言不断, 质疑苏玫江衍平假订婚的大有人在。 当事人不再回应,任由小道消息满天飞。 原本挤破头也要和江家联姻的各路人马,不约而同选择远远观望, 但没人看得明白。 所有事情按照原定计划,顺利进行。 进入六月以来,好事一件接着一件,纷至沓来。 盘桓苏玫心中的烦闷,随时间推移渐渐变淡、消失。 所以,当她收到食品餐饮博览会在云城举办的消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我们参加!” 手工糕饼体验店并不是一个独创的理念,想要在普普通通的制作环节增加乐趣,必须营造最令顾客舒适的氛围。 苏玫深谙此中奥秘。 无需当面提问和调查问卷,她能凭第一印象将顾客划分成不同群体。 员工们都觉得很神奇,尤其是跟苏玫打过交道的小岳和小池。 这两个机灵的小姑娘,先被江明修器重,后来成为苏玫的拥趸。参展筹备期间,她们鞍前马后,俨然成了苏玫的左膀右臂。 小岳是西南大学的毕业生,所学专业与苏玫相同,她家境殷实,年纪轻轻已有四套房可以收租,但她不想做米虫,宁肯到西饼屋打工,也不愿天天窝在家里。 小池不是云城人,她是为了追随喜欢的人,才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 然而事与愿违,她喜欢的人结婚了,新娘却是别人。在小池最伤心的时候,无意中来到了甜心蜜菓。江明修看她淋雨很狼狈,伸以援手。所以小池留下来打工,一方面是为了报恩,另一方面是为了蓄积能量重新振作。 店里的日常事务,苏玫交给小岳打理,小池则负责外联。 三个性格迥异的女人,随着了解加深,表面上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私下交情已如铁三角般坚固。 - 打造连锁餐饮王国,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功的。 苏玫每天的睡眠压缩至五小时。 她研读海量资料,求教曾经的恩师,历时四十天,列出了一份既稳妥又富有创意的三年计划。 江明修旅游散心回来,苏玫第一时间上门拜访,顺便把计划书交给他过目。 “好,很好!”江明修连连赞叹,“孩子,你进步神速。接下来需要多少资金?尽管开口。” 苏玫却说:“江爷爷,资金没有问题,我想跟您要个人。” “谁?”江明修问,“只要我能调动的,我就让他过去帮你。” “郭叔叔的爱人谭阿姨。” 江明修笑了,对苏玫的想法了然于心:“行,等小虎参加完高考,我就让小谭去你公司帮忙。” 苏玫所说的谭阿姨,曾担任江元地产集团的法务。 十年前的多事之冬,江康峻和程馨宁意外身故,郭师傅在救出江衍平时受了重伤,谭阿姨办理停薪留职,全心照顾丈夫和孩子。 后来,郭师傅重返岗位。 谭阿姨仍担任江元地产的法律顾问,只是不用坐班,自由度很高。 苏玫和谭阿姨只有一面之缘,就在三月底那场订婚仪式上。 两人虽是初次见面,却像认识了许多年那么熟悉亲切。 当时江芃芃恰好走开去拿饮料,谭阿姨走到苏玫身边,轻声说:“孩子,你有点紧张,放松。” 换成别人如此提醒,苏玫一定更加紧张。 但谭阿姨给她的感受全然不同。 温和的笑,坚定的眼神鼓励,所有的外在表现,都是因为谭阿姨一眼看穿了苏玫是在辛苦地扮演“未婚妻”。 苏玫由衷佩服睿智且有大局观的长辈。 江明修和谭阿姨属于同一类型,她仰视他们,默默学习他们身上的过人之处。 在外人眼中,知名律师嫁给司机,着实荒唐。苏玫却从来不这么想。有一回闲聊,郭师傅无意透露,他和老婆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而真正令苏玫感到震惊的是,她辞职时才知道。 郭师傅并不是专职司机,他曾是江康峻最信任的设计部一把手。 当年营救江衍平,郭师傅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再也无法执笔绘图或是操作电脑。 转司机岗,是江明修尊重郭师傅本人意愿做出的决定。 苏玫离开了江元地产,每次与江明修见面,都是由郭师傅接送。 郭师傅喜欢聊天,最喜欢提及老婆孩子。他的只言片语渐渐累积,苏玫心里谭阿姨的形象愈发立体。 踌躇良久,苏玫终于提出要求。 江明修倾力帮忙在意料之中,但谭阿姨会不会同意,苏玫没有十足的把握。 惴惴不安地等待了一个星期,展会开幕在即,苏玫接到了谭阿姨的电话。 “孩子,说说看,我怎么帮你?” “您同意了?”苏玫惊喜至极,鼻头忽然一酸,险些落泪,“谭阿姨,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和您当面谈。” “现在就有。”谭阿姨报上地址,“我在云城四中礼堂,参加小虎的毕业典礼,十一点结束。” “好,我过去找您!” 创业伊始,每一分钱都应该花在刀刃上。 “抠门”的苏玫还没有自己的代步车,开着公司的货车去找谭阿姨不够正式,她决定临时包一辆车。 租车公司派来的司机师傅身穿白衬衫灰马甲、戴黑手套,墨镜口罩全副武装。 苏玫并未多想,核对信息后便坐进了后排座。 汽车抵达云城四中,已是十一点二十分。 学校门口只剩零零散散的几位高三毕业生,商量着去哪里好好放松一下。 苏玫拨通谭阿姨的号码:“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谭阿姨,您是不是回家了?” “我们在四中对面的快餐店,小虎非要吃炸鸡汉堡薯条。”一阵嘈杂声中,谭阿姨又说,“苏玫,你来吧,二楼最南边的四人桌。” 快餐店里人声鼎沸,吵得苏玫耳鸣头疼。 她步上二楼,视野被一根承重立柱遮挡,没有立刻找到谭阿姨和小虎坐的位子。 绕了两圈,寻觅未果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为她指引方向。 “右手边第六张桌子。” 苏玫骤然转身,只见端着托盘的江衍平。 他今天没有梳那种一丝不乱的熟男发型,发梢微卷,遮住额头,眉目间有少年的青涩感。 目光交汇时,是兵荒马乱过后短暂的平静。 苏玫移开视线,按照他的提示找到了正确的桌子。 “谭阿姨,我想和您单独谈,不能有旁人在场。” “明白。”谭阿姨指着对面的椅子,“先坐。” 苏玫落座。 与此同时,江衍平放下托盘,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到苏玫搭在桌面的手。 苏玫迅速收回自己的手,轻轻搁在膝盖上。 谭阿姨拍拍儿子肩膀:“你不是说好久没逛书店了吗?让衍平哥哥带你去转转,肯定有不一样的收获。” “好,事不宜迟,这就去!”郭小虎拿着刚咬了一口的汉堡包,爽快地答应了。 “谭阿姨,你们聊,我们多逛一会儿。” 江衍平深深地看了苏玫一眼,起身跟上郭小虎的步子。 推开店门的间隙,他又回望过来,眼神意味深长。 苏玫手机下单点了新的餐食和饮料。走去取餐口的路上,她的手机进来一条微信。 “红色指甲油不适合你。” 紧接着是第二条微信:“如果必选红色,你的着装和妆容要与之匹配。不要穿印着店名LOGO的T恤到处跑,丢人。” - 没有拉黑江衍平,只是维持表面的和谐。 两个月没见面,他鸡蛋里挑骨头的功力不减反增。 苏玫整个人陷进沙发,眉头微蹙,盯着鲜红的蔻丹出神。 忽然,她跳了起来,打给吕婷:“你推荐的美甲师常驻哪家店?我要给我的指甲换个颜色!” 一小时后,苏玫的指甲变成了夜色一般的浓黑。 她左手食指和右手无名指的指端,分别点缀了精致的白玫瑰图案。 拍照发给吕婷,她赢得了好友一连串捧脸尖叫的表情包。 “太好看了吧?!”吕婷又发了段语音,“你可以做手模了,简直完美!” 苏玫回道:“我这双手,参加完展会马上恢复原样,还是搬货卸货、和面做饼更适合我。” “为什么涂黑色指甲?小玫,你这是向谁宣战啊?” “暂时保密。” 吕婷发来三个问号,苏玫没有回复。收起手机,她坐上包车,对司机说:“师傅,我们去云城展览中心。” 司机答道:“好。” 汽车启动时,苏玫抬眸望向前方,却从后视镜看到了司机的半边脸。 他的左眉有道疤痕,缺失了眉尾。 作者有话要说:大嘎晚安! (?3[▓▓] 第35章 雕刻师 司机不知什么时候摘掉了墨镜。 苏玫从后视镜观察他, 他也恰好抬头看了一眼。 他眉尾的疤痕有些泛红, 和皮肤完全是两种颜色。他细长的眼型十分独特, 内眼角向下压,眼梢斜斜地上扬至颞骨部位,和苏玫记忆中的某双眼睛极为相似。 去年平安夜那个烧纸的男人? 天底下的巧合, 都让她一个人赶上了。 苏玫心底某个角落被奇异的感觉拉扯着,她掌心冒汗、感到紧张, 却不至于乱了阵脚。 此次举办食品博览会的云城展览中心, 是新落成的分馆, 距离春晖机场仅有七八公里的距离。 汽车驶上省道,苏玫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她问:“师傅, 您是哪里人?我听您的口音像是北方人。” 司机没有直接作答,高声反问道:“我听你也不像本地人。你的口音和燕都那边的人很接近。” “是吗?可能是因为我在那里上过四年大学,无意中学会当地方言了吧。” 苏玫的回答,显然不能令司机满意。 借着信号灯变红, 他停下车, 回望后排座。 “你是在质疑我的驾驶技术, 还是想秀你们云城本地人的优越感?” “都不是。”苏玫盯着他那双细长的眼睛, 说,“师傅, 我只是想提醒您, 现在走的这条路,严重偏离了手机导航规划的最优路线。” “布置展台不急在这一时。” 说完,司机转过头, 摘下手套。 苏玫清楚地看到,他右手手背上的黑色刺青,是两个醒目的英文字母——XN。 疑惑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问:“不好意思,我想确认一下,我们公司参展的事情,我和您聊过吗?我没聊过,您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宣传页啊,姑娘,还有你们西饼屋门口的布告栏,走过路过的都看得见。” “创业初期,任何小事都不能马虎……” 司机打断道:“叫你的员工布置就行了。有一个地方,我觉得应该带你去看看。” 信号灯转绿,汽车疾驰而去。 如苏玫所料,实际行驶路线与去展馆的路完全背道而驰。 她第一反应是拨吕婷的号码。 按照约定的暗号,听筒里响两声长音立即挂断。 苏玫转念一想,吕婷这几天孕早期反应厉害,去医院产前检查、调整营养食谱忙得不可开交。刚才询问美甲师信息已是破例打扰,再打过去恐怕会遭到何凯的抗议。 紧急关头,唯有依靠自己。 在外求学四年,她积累的社会经验足以应付简单的危机。可是现在,她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保障自己的安全。 苏玫尝试开后车门,却发现司机早已启用中控锁将其锁闭。 “师傅,麻烦您靠边停车!” “我不是坏人。”司机驾驶汽车驶离省道主路,沿辅路开往荒僻的土路,“等你参观完我的作品,我再送你去展览中心新馆。” 跳车逃跑和坐在车厢里等待时机,两者之间,苏玫选择了后者。 车窗外的城市绿化木越来越少,灌木丛和废弃的田地映入眼帘,用人迹罕至形容最为贴切。 说不清是心理防御机制起的作用,还是苏玫的内心非常强大,她反而不再紧张,恢复到了从容镇定的最佳状态。 汽车驶过一方水塘,停在矮小的灰色石屋前。 “下车吧,我的作品都在屋子里。” 轻微的叭哒声响过,苏玫手边的车门锁应声而开。 她背好背包,将手机牢牢抓进手心,下车后与司机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 司机用钥匙打开铁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苏玫侧过脸,即使掩住口鼻,她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戴上这个。”司机递上一只独立包装的防尘口罩。 “不了。”苏玫拒绝使用陌生人提供的任何物品,“我包里有。” 司机眨眨眼,略感惊讶:“你最好戴上。我的作品不能晒太阳,更不能被风吹。你要是打喷嚏,飞沫落到上面,作品就毁了。” 大学时,苏玫所在院系与其他院系联谊,她见过一位纸雕爱好者的作品,图像精美绝伦,多层纸张叠加雕刻之后的成品仍薄如蝉翼。 就像眼前这位司机所说,纸雕作品不能见光、见风,更不能触摸。 除去一张木头圆桌和板凳,石屋的前厅空无一物。 司机在前面带路,把苏玫领到了窗户朝东的房间里。他顿住脚步,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苏玫点头,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沙哑:“您开门吧。” “稍等。”司机拉开壁橱门,取出一副崭新的白纱手套,“以防万一,你还是戴上手套,碰到了也不会弄坏它。” 苏玫接过手套,快速戴好。 在她看来,揭开“作品”神秘面纱之前,不反驳不对抗,只为想出万全之策尽早离开。 司机双手握拳,闭眼深深吸气。 他激动的模样,不亚于即将与心爱之人久别重逢。 推开门的一刹那,苏玫听到怪异的吱吱声,像是有老鼠躲藏在暗处,唯恐被人类发现而小命不保。 她很怕老鼠。 眼下只能按捺住满心的恐惧,跟随司机踏进陈列作品的房间。 这个房间窗户朝东面,所以午后时分的光照并不刺眼,拉着窗帘甚至还显出一种临近傍晚的肃穆感。 “你能看清吗?”司机小声问,“你认识她对不对?” 苏玫望着房间正中央地板上的巨幅纸雕画,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 “不认识。” “怎么可能!”司机眼睛瞪得老大,左眉眉尾的疤痕红得似乎能渗出血来,“你仔细看看,十年前你们同坐一辆救护车,你不记得了?” 又是十年前。 关于那段记忆的细枝末节,苏玫也想记起来,但她无能为力。 “我只记得桥塌了,一辆轿车被压在下面。现场很乱,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消防员、医生和护士,有人问我伤到没有……还有一个阿姨,她笑的时候很好看。” “是她,”司机忽然冲到苏玫面前,“你说的人就是画里的她!” 画中的女人,鹅蛋脸,高鼻深目,唇角含笑,腮边的小梨涡、偏分的中长发让她看上去极具亲和力。 作品右下角粘贴着一张参赛卡片。 室内光线不足,苏玫为了看清,凑近蹲了下去。 “作品名:馨宁; “雕刻师:文思诚; “参赛时间:XXXX年12月1日; “参赛类别:纸雕。” - 抵达云城展览中心新馆,苏玫没有立即下车。 她打给小池:“我已经到附近了,有事耽搁一会儿,半小时后咱俩在展台碰头。” 挂断电话,苏玫发出邀请:“文师傅,我们去路对面的茶餐厅。” 文思诚默然应允。 他把车停在路边的电子停车位,取下脸上的口罩,主动拉开店门,请苏玫先进店。 苏玫点了两杯青橘柠檬茶,解暑的同时能够保持头脑清醒。 “文师傅,我这人喜欢开门见山,您有话直说好吗?” “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文思诚转动茶杯,神色凝重,“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解释清楚去年平安夜的误会。” “如果当时只是误会,那我现在好端端地活着坐在您面前,就是世界奇迹了。” “对不起,我……”文思诚耷拉着眼皮,不敢与苏玫对视,“我以为你和江衍平一样,非要把我送入大牢才肯罢休。” 苏玫忽觉可笑:“不心虚您跑什么?不心虚您和同伙骑摩托撞我俩?” “全是我弟的主意——”文思诚嗓门提高,吵到了周围几桌用餐的客人,他连忙埋下头,双手紧紧扣在茶杯上,“我就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躲还来不及,哪敢和江衍平正面遭遇?” “误操作的工人,索取赎金的绑匪,您是其中哪一个?” “都不是。我没到丧心病狂的程度。假如时光倒回,我愿意代替馨宁去死。” 苏玫心下一沉:“墓碑前的花束,是您放的吧?” “是。”文思诚脑袋垂得更低了,“馨宁喜欢石斛兰和马蹄莲,我特意送给她的。” 苏玫最后一点耐心消耗殆尽。 她喝光茶水,咽喉部的干涩得以缓解。 “翻来覆去都是说过的话,就到这里吧,告辞!” “你等我说完,行吗?”文思诚连忙起身阻拦,“直到今天我才想通,你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人物。原来老天给我留了一条退路,可惜我醒悟得太晚。” 不,你从来没有醒悟。 强忍胃部不适感,苏玫离开座位,点了速溶热豆浆。 她倚着取餐口左边的白墙,喝下一口暖暖胃。 文思诚撵上来:“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远走高飞,从此再不回云城!” “您能保证不再骚扰江家人?”苏玫心存疑问。 “我能。”文思诚眯起眼睛,“你呢?你能为江家做出怎样的牺牲?” 苏玫脱口而出:“悔婚。” “好!”文思诚脸膛发红,眉尾的疤痕为他平添了几分狰狞之色,“这是你自己提出的条件,但我提出的,比这个更苛刻。” 不等苏玫开口,文思诚接着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聊,这里人来人往,容易走漏风声……” “尽管提条件,”苏玫站稳脚跟,不曾移动分毫,“我照做。” “从今天起,你和江家划清界限,”文思诚说,“不接受他们的财物,不和他们家族的任何人见面。” 苏玫点头:“我能做到。” 文思诚满眼惊讶,上上下下打量苏玫许久。 “江家失去你,是他们的重大损失。”他从裤兜掏出一个黑色长条扁盒,递到苏玫手中,“里面是我常用的雕刻刀,送给你,留作纪念。” 苏玫微微一笑。 她暂时屏蔽掉脑海中的闪念和直觉,打开查看之后,她把盒子装进背包。 “文师傅,礼物我收下了。希望您言而有信,马上离开云城!” 作者有话要说:DWG请自重。 第36章 创业者 展览中心新馆原身是云城机械厂的厂房。 甜心蜜菓所在的展区恰巧位于原厂房中央位置高耸的穹顶之下, 抬头仰望, 一眼就能看见天花板上粗大的横梁。 苏玫走近展台, 小池正在布置印着公司简介的易拉宝。 “辛苦了,池姐!” “不辛苦,应该的。苏总, 你看是摆在左边好,还是右边比较好?” “不用摆了, 收摊吧。”苏玫说, “我们撤展。” “签协议的时候主办单位明确说了, 订金不退。”小池双手抱头,心情瞬间跌至谷底, “苏总,为什么?” 苏玫明说:“我没钱支付剩余的尾款。” “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不该放弃。”小池拍拍苏玫的肩,“我这些年攒了一些钱, 可以帮公司垫付……” “我不能要你的钱。”苏玫目光坚定, 话音掷地有声, “咱们收拾收拾, 及早赶回公司,我得召集大伙开个会!” - 返程途中, 苏玫一言不发。 她双手环抱于胸前, 靠着副驾驶座位闭目养神。 小池满腹的疑问,却不知从何发问,只得默默的开着车, 直到她听见苏玫手机响起导航的提示音。 “云城银行熙祥路分理处就要到了,请在前方200米路口右转。” 苏玫睁开眼睛:“池姐,待会儿你把我放路口,自己先开货车回公司。” “苏总,怎么回事?”小池问道,“你要取钱吗?” “是的。”苏玫拉开背包拉链,拿出钱包里的借记卡,“取钱,给大家发工资。” 简简单单一句话,小池却听出了关张散伙的意思。她吓得不轻,连忙靠边停车。 “苏总,咱们才开业两个月!” “池姐,你误会了。”苏玫说,“不关店,也不是发遣散费。” 小池猜不透苏玫的心思,眼睁睁看她在路口下了车。 “需要我陪你吗?” 苏玫摆摆手:“不用。你先回去吧!” 货车驶离路口,她长长吁出一口气,推开银行大门,空调冷气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走上二楼贵宾室,苏玫把借记卡和身份证一并交给专属客服。 “活期账户只留五百元,定期和基金全部取出来。” - 苏玫没有打车,步行回到甜心蜜菓店面。 临近下班高峰,正好是每天客流量最大的时候。她一进门,小池和小岳都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试图活跃气氛。 “苏总,今天的营业额翻倍了!”小岳说,“我们还一下子接到三个蝴蝶酥喜饼的订单——” “是啊,我刚回来她就告诉我,生意好得不得了。”小池的眼睛直盯着苏玫肩上的背包,“今天六点是打对折时间,我担心顾客会不会把门槛踏烂呢!” 苏玫摇头,唇边笑意盎然。 “辛苦了,两位姐姐。”她忽然双手举高,重重鼓两下掌,“大家听好,我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马上关店!” 小池急出冷汗,刚要开口,苏玫把背包交给她保管。 “池姐,你帮我拿一下,我挨个跟顾客解释。” 半小时后。 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苏玫召集员工回到位于西饼屋最北边的操作间。 她把取出的现金摆在桌上。 “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仅够发放全体员工三个月的工资,以及支付各种水电房租。我已经有了计划,不过这个计划坚持半年才会产生收益。所以我想,愿意留下的人,我会拖欠你们三个月的工资。想离开的人,我也不为难你们,结清薪水就可以走了。” 想问为什么的人太多。 众人的思绪,就像道路高峰期堵在路上的车,谁都没法往前迈一步。 因为有了提前的预演,小池并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慌张。 她率先站出来,站到苏玫的右边。 “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江老先生收留了我。后来,苏总了解到我的处境,旧店重开的第一时间通知我回来上班。苏总是江老先生器重的人,我很感激他们两位,我留下!” 小岳更不必说,箭步冲到苏玫的左边。 “我也留下!” 员工各怀心事,大多都在观察别人,没有人立刻表明态度。 人们的沉默,似乎迅速消耗掉了空气中的氧气。 苏玫觉得胸闷,便起身推开操作间的北窗。 突然,她听到众人齐声回答:“苏总,我们留下!” 小岳欢呼道:“对,应该这样!苏玫是我见过的最棒的老板,我们力挺她,一起闯过难关!” “谢谢,感谢你们的信任。”苏玫转身,眼眶红了,声音微微哽咽,“给我半年时间,我一定带领大家闯出名堂!” - 退回江明修提供的创业资金、变更公司基本账户、更换新的手机号,三件急需办妥的大事如同三座大山,压得苏玫喘不过气。 茶馆里客人寥寥,苏玫仿佛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 “江爷爷,我和您的合作到此终止。” 江明修不清楚个中缘由,多次追问未果,只得将苏玫的发明专利和购房合同还给了她。 “孩子,你遇到难处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江爷爷,谢谢您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苏玫叫过服务生,为江明修新点了一杯当季的新茶,“您多坐一会儿,我有事先走了。” 人还没到楼梯口,苏玫的手机屏幕显示新来电。 “变态”二字不停闪烁,搅得她心神不宁。 结束吧,趁热打铁。 苏玫摁下挂机键,点开江衍平的号码详情,选中了阻止此来电号码的选项。 她回头张望,看到江明修坐在座位上没动,心底不觉涌上浓浓的愧疚感。 出了茶馆,苏玫特意绕开郭师傅停车的位置,走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发短信给江明修:“江爷爷,以后我不会再和您联络,也请您不要找我。” 背靠石墙等待数十分钟,苏玫没有等到江明修的回复。 她重复之前的操作,将这位可敬的老人家也拉进了通讯录黑名单。 - 八月中旬,暑热尚未完全褪去,一个新的机会赫然出现。 省电视台策划了一档《创业者》栏目,旨在提高就业率,激励广大青年投身创业的洪流。 苏玫带着自己的项目参赛。 她顺利通过了海选,在专业评委和观众投票环节完胜其他选手,以云城第一名的好成绩跻身总决赛。 来到省台录制节目,苏玫又遇见了江衍平的堂弟江帆远。 “你不是泠海电视台的编导吗?” “借调,回家乡电视台发光发热。”江帆远热情地打招呼,“大嫂,我佩服你白手起家勇敢创业!” 苏玫对“大嫂”这个称呼置若罔闻。 她随口问道:“你是我的编导吗?” 江帆远说:“不是。比赛期间为了避嫌,我只负责25号到30号选手。” 见苏玫没有太过剧烈的反应,江帆远又说:“省台的周达人也很好,做事干脆利落,没有半句废话。我相信由他做你的编导,一定会对你赢下比赛有很大帮助。” 当晚,选手们按照省台的要求,下榻距离最近的快捷酒店。 苏玫的房间号是111,窗户朝北,窗外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房间里的被褥枕头手感潮湿,唯一的优点是空气凉爽,不用长时间开空调制冷。 吃过晚饭,苏玫回房间,门口伫立着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士。 他穿黑色T恤和同色牛仔长裤,线条紧致的肱二头肌在袖口下方十分醒目。 “你是18号选手苏玫?”男人高声问道,“我是周达,你的责任编导。” “我是。”苏玫刷卡开门,“请进。” 周达径直走到窗边,拽过一把扶手椅坐下。 或许是他用力过猛,又或者是椅子质量不好,苏玫听到了清脆的断裂声。 “又来!”周达悻悻然起身,幽幽叹道,“这家酒店的家具也太糟糕了!” 苏玫提议:“周导,你坐床,我坐椅子。” “那怎么好意思?”周达瞅瞅单人床,索性站着讲话,“我负责16号到20号选手,刚才在17号那里,已经坐坏一把椅子,现在又……” “没关系,”苏玫走上前查看椅腿,“只是楔子松动,我能修好。” “你会木工?” 周达眼睛瞪得溜圆,惊愕地张大嘴巴,蓄长的络腮胡亦随之动了一动。 他身上的雄性气息过于强烈,给人一种压迫感,苏玫不禁后退半步,站到了电视柜边上,岔开话题。 “明天录第一期节目,我需要做哪些准备呢?” “我差点忘了正事,对不起啊!”周达笑了,别看他身高超过185、身材强壮结实,笑起来却像个孩子。 苏玫也笑,邀请他坐下聊。 “我自备了旅行用电水壶,你喝水果茶行吗?” “行,太行了!”周达憨笑着,抬手摸摸后脑勺,“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世外高人的风范。希望这回的比赛,我能帮你拿到好名次。” 苏玫忽然想到什么,烧水的间歇她打开了房间门。 “怎么,”周达挠头,一副不解的样子,“你怕别人说你用水果茶贿赂我?” “是的。”苏玫据实回答。 “我懂了。”周达说,“以后我会注意,等下去找19号选手,我也让他不要关门。” 苏玫送上莓果柠檬绿茶,又拿出珍藏的自制曲奇饼。 “空腹喝茶伤胃,周导,你吃几块饼干吧!”她看周达不肯挪步,忙说,“人之常情,不算贿赂。” 周达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块丢进嘴里,品尝过后,他脸上尽是心满意足的神情。 “人间美味——” 苏玫摇摇头:“夸张了。我离开云城之前赶时间烤的,口感一般。” “我说好吃就好吃!”周达不以为然,吃光小碟里的曲奇饼,“明天是30进20,淘汰掉10人,竞争相当激烈。你把节目台本拿来,我告诉你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正版读者的支持! 感谢小静一送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37章 正面刚 第一场30进20的比赛, 苏玫名列前茅晋级, 稳居十强之列。 第二场节目是20进15, 不仅赛制发生变化,每位选手还可以邀请自己的伯乐莅临录制现场加油助力。 苏玫邀请了导师薛教授。 没有老薛的耐心指导,她的奇思妙想不会落实为发明专利。 节目组提供的活动经费有限, 苏玫自掏腰包为薛教授购买往返机票,并且亲自去机场接机。 一年未见, 薛教授花白的头发已变成全白。 老爷子仍然保持着幽默本色。 “99号学员, 你不是说胖了吗?为什么看上去还和上学的时候一样苗条?” 苏玫接过老薛的手提包, 笑着回答:“本来胖了三公斤,跑到省电视台录节目, 吃不到云城的美食,就又瘦回去了。” 99,是苏玫学号的后两位,也是她最喜欢的数字。 她那一届就读于食品科学与营养工程学院的学生共230人。教师一般都是按花名册点名提问, 唯独老薛喜欢用学号对应学生。 出租车行驶在前往省电视台的路上, 薛教授突然要求去一趟市中心。 “我和一个远方亲戚的亲戚约好了, 十点整在钟楼广场见面。” 苏玫失笑:“薛老师, 您说绕口令吗?” “是有点绕。”薛教授笑道,“我的远房亲戚, 严格来说是我老伴儿的亲戚, 而等下要见的这个亲戚,是那位亲戚出了五服的亲戚。” 苏玫听得云里雾里。 录节目是下午一点开始,她担心迟到。 “您和他见面需要多久?” “应该用不了半小时吧?”薛教授说, “我难得来一趟学生的老家,中午当然要和你共进午餐。” “嗯,我正想请您下馆子呢!老汤配上切片牛腱子肉,红椒丝和葱花点缀,保准您一吃难忘。” “好啊,你说得我都饿了。” 苏玫唇边浮起笑意:“明华楼在省城有分号,您一定要尝尝他家的水煎包和牛肉米线,味道一流!” 出租车驶向市中心,薛教授忽然从副驾驶转过身,老花镜后的大眼睛定定地注视苏玫。 “你上回说,九项专利只剩四项,怎么回事?” “我瞒着爸妈,贷款买了晴跃林舍的房子,用五项专利转让费付的首付。”苏玫想起新房就心塞,“我不懂行,当时光顾着选地段和周边配套,小区容积率很高,居住体验会很差。” 薛教授一怔:“晴跃林舍?我那拐了八百个弯的亲戚,公司开发的楼盘好像叫这个名字。” 不祥的预感如迷雾一般,干扰了苏玫正常思考。 “哪家公司?江元地产吗?” “对!”薛教授嗓门洪亮,“我要见的亲戚叫江衍平。据说他年少有为,拿过世界级的建筑设计大奖。” “是他?”苏玫原本雀跃的心,倏地一下揪紧了。 “江衍平是云城的名人。”薛教授摇头,“不,应该说他在建筑界名气很大,你一定见过他本人吧?” 苏玫心跳加速,只觉脸颊发烫。 她组织语言,绞尽脑汁编造了最为“合理”的借口。 “薛老师,我不能陪您去市中心了。编导刚才群发消息,让选手提前回去对台本。” 紧接着,她跟司机说:“师傅,麻烦您把我放在前面的公交车站。” 薛教授诧异道:“你们不是比赛么?怎么还有台本?” 苏玫来不及解释,车一停就跳下去。 关车门前,她说:“老师,您和亲戚见过面就打我手机,我帮您订车回电视台。” 薛教授笑笑:“小事而已。你先去忙,中午约好一起吃饭,千万记得啊!” 苏玫站在路边,目送出租车消失在路口,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 江衍平,你为什么无处不在? 在云城,我躲不开你是因为那里是你的地盘;在省城,你怎么还会出现?!连薛教授都和你有亲戚关系,我…… 我该怎么办? 僵立公交车站牌下,苏玫进退两难。 回省台面对周达那张热情的脸,她紧张;去明华楼分店订位子,时间尚早。 她发了会儿呆,蓦然发觉认识了江衍平,自己撒的谎大大小小加起来超过了十个,打破了人生前二十二年的纪录。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深不可测的心比墨更黑。 一阵清风吹过,苏玫嗅到了奶油和蜂蜜的甜香——普通烘焙食品味道中,混合着一股独特的香气。 她循着气味踱进路旁的糕饼店。 这家店店面不大,只有一名店员招呼顾客,负责迎宾和收银。后厨和前厅用一道白色布帘相隔,烤箱的叮叮声时不时响起,烘托出红火的生意。 店员望向苏玫:“你好,本店推出了多款新品,欢迎选购!” “好的。”苏玫沿着面包展示柜转了一大圈,没有找到刚才的味道,她来到收银台,“我想问一下,刚才我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香味,请问是您推荐的新品里加了什么香料?” 店员端详苏玫半晌,面带不悦:“女士,这是我们的商业机密,不能说的。” 苏玫表示理解,不再强求。 但那股独特的香味又从后厨方向飘了出来。 迎着店员难看的脸色,苏玫深深嗅了几口弥漫开来的香气。 这不是疆南的红柳枝独有的木香吗? 她回想起大三那年,随薛教授研发团队去疆南考察的情景。当地人喜欢用红柳枝串起肥瘦相间的羊肉,烤好之后不但膻味全无,还有好闻的木香。 苏玫天生对木质香味敏感。 一如她尝出江明修请她喝的茶里有枫木香,今天这家店糕饼里的红柳香,虽在计划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一个新的点子,在苏玫脑海迅速成形。 她端起托盘,说:“麻烦您,新出炉的糕饼,我包圆了!” - 明华楼的大本营在云城,省城分店的客流量比总店更大。 苏玫打电话订位,被告知一周之内的位子都订光了,她只好拎着三四个装满糕饼的纸袋上门等位。 好在明华楼的服务十分人性化,等位的顾客可以品尝数十种免费水果和饮料。 服务生询问苏玫需要什么,她说只要一杯温开水。 拿着餐牌,苏玫坐到等候区靠窗的沙发座上。 三分钟前,薛教授发微信说乘坐的出租车快到了,让她待在原地等待就好。 又等了十几分钟,苏玫倍感无聊。 她打开一盒芝麻花生酥,还未送入口中,一抬头望见了熟悉的大长腿。 江衍平走在薛教授身旁。 他穿白衬衫休闲裤,精心打理过的发型衬得五官俊朗明晰。一路走来,他赢得超高回头率的同时,偶尔还传来女孩们的小声尖叫。 苏玫突然口渴难耐,将杯中温开水一饮而尽。 服务生健步如飞,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再续一杯。她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苏玫,久等了!”薛教授抱歉地说,“路上有点堵车,不过比起燕都,这里的道路还算顺畅。” “没事的,薛老师,我也刚到一会儿……” 不知服务生是故意插嘴,还是脑袋短路:“这位女士等了将近二十分钟。” 苏玫神色一凛,垂眸盯着自己的膝盖。 “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去照顾其他客人吧。” 江衍平忽然问道:“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水果?” “应季的水蜜桃、西瓜和葡萄,”服务生答道,“还有新到的进口凤梨,清甜可口,几位不妨尝尝!” “好,一盘凤梨,切成小三角块。”江衍平明确提出要求,“不要冰镇,常温即可。” 薛教授研究学问是顶尖水准,却极不擅长察言观色。 他东瞧瞧西望望,搞不懂苏玫和江衍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俩认识?” “不……” “何止认识?我们订婚了。” 江衍平的答复,着实吓到了薛教授。 “难怪我说我的学生名叫苏玫,你就非要跟过来一起吃饭。” “无巧不成书,姑爷爷。”江衍平淡淡一笑,“未婚妻单方面悔婚,我一直没找着机会当面问她,您的出现真是及时,帮了我的大忙。” 薛教授愈发迷惑。 他转过头看看苏玫:“99号学员,你跟我说的完全是另外一个版本。” “没有其他版本了,姑爷爷。”江衍平主动接过话题,“我忙于工作,忽略了未婚妻的感受。可能是这个原因,她才像躲债主一样躲着我吧?” 和文思诚的约定,苏玫记得相当清楚。 她不能违背其中的任何一条,否则江家的人会遇到更大的麻烦。 “老师,餐牌您收好。”她抬腕看表,“我已经等了一会儿,估计再等几分钟就能有空桌了。” 薛教授问得不合时宜:“你要去哪里?” “回省台。”苏玫晃晃手机,“赛制又有了细微调整,编导叫我赶回去彩排。” “你饭都不吃,饿着肚子能比出好成绩吗?” 江衍平挑衅似的问题,激起了苏玫心头按捺已久的火气。 “我做什么,与你无关。” 周围等位的顾客,投来好奇的注视。江衍平到底爱面子,咬咬牙压低了声音:“你搞出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干嘛?嫁给我,不愁吃不愁穿,豪宅豪车一应俱全……” “嫁给总裁,不如我自己当总裁。” “你有志气,我知道。”江衍平坐到苏玫对面,“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把爷爷和我的手机号全部拉黑,到底是因为什么?” “无可奉告。”苏玫对上江衍平的视线,“戏演完了,请你见好就收。” 薛教授瞠目结舌,待在一旁插不上话。 “老师,下午一点录节目,提前一刻钟候场,我十二点四十五在电视台大门口等您。还有,这种点心味道不错,可是热量很高,您一次最多吃两块。” 说完,苏玫放下标注着无添加蔗糖的糕饼,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苏玫:牛皮糖江总,你黏错了人。 江衍平:你以为我想吗?我……想…… 第38章 脚和鞋 20进15的比赛, 薛教授助力苏玫闯进了八强。 节目录制完毕, 老先生自嘲蜕了一层皮, 累得两眼一抹黑、找不到东南西北了。由于苏玫订了次日上午十点的返程机票,她便在机场附近选了家酒店,帮恩师办理了入住。 返回电视台旁边的快捷酒店, 苏玫只想痛痛快快冲个凉,洗去一身疲惫。 然而某人的造访, 毫不客气地打乱了她的节奏。 江衍平敲开房门, 皱着鼻子闻了闻, 一脸嫌弃。 “什么味?怪难闻的。” “木材味,胶水味, 窗外飘进来的泥土味。” 苏玫的回答,不知怎的戳中了江衍平的笑点。他笑了好一阵,见苏玫毫无反应,便悻悻地扯扯嘴角, 敛住笑容。 “有意思。你的项目不是手工糕饼体验店吗?怎么干起木工了?” “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心生烦躁, 令苏玫的声音开始变调。 “问问都不行?味觉敏感是优点, 性格敏感是缺点。”江衍平清清嗓子, 说,“未婚夫都到门口了, 你不能请我进屋坐坐吗?没礼貌。” “我说的很清楚了, 咱俩没有任何关系。”苏玫坚守门口位置,不让他进屋,“我还有事, 你请回吧!” “你也太无情了吧?好歹以前我们是上下级关系,苏秘书。” 毛巾在卫生间的横杆上挂着,苏玫够不着。 江衍平的脚又像上次在瑶仙居一样,卡在门缝里关门也关不上。无奈之下,苏玫只好用手抹去快要流进眼睛的汗水。 她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戏已经演完将近四个月,你适可而止。” “人们总把婚姻比作穿鞋,鞋合不合脚只有脚最清楚,我来看看另外一只脚过得好不好,犯法吗?” “不犯法。但你听清楚,我不是另一只脚。” 苏玫说完,低头一瞧,江衍平穿的是一双白色羊皮系带皮鞋,鞋面仍和以往那样不染灰尘。 不用自己走远路的人,永远不懂赤脚的人是什么感受。 他就是这个样子,站在云顶之上俯瞰众生,从来不去想为什么会有人拼尽全力也要改变命运。 “把你的脚收回去,我要关门了!” 她的警告,并未起到作用。 反而是江衍平抢占先机,将房门推开更宽的一条缝隙。 “苏玫,”江衍平伸手挡住门,“我是受爷爷之托,专程跑来找你的。或许你会想,是你的薛老师我的姑爷爷走漏了风声,实际上不是。从你报名参加《创业者》栏目,爷爷就一直关注你,甚至你的观众投票,都有他的功劳。” “什么?”苏玫倒吸一口凉气。 她最不愿听见的,就是江衍平所说的。 明处斩断一切联系,背地里藕断丝连,文思诚不是傻子,文思宇更不是省油的灯。倘若那兄弟俩发现江家暗中帮助她夺取创业者桂冠,结果一定会很可怕。 沉默,就像一张无形无色的大网,将门里门外的两个人牢牢的笼罩在下面。 江衍平向来不关心对方的感受,可今天他明显有了同理心。 他自己也觉得诧异。 “苏玫,你怎么了?” “我本以为我真的有实力,”苏玫松开门把手,“到头来还是江爷爷在帮我……” “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我总觉得,你有很多事瞒着我。” “我没什么可说的。随便吧,你愿意进房间就进来,大不了我离开。” “苏玫!”江衍平往前一步,“你以前不是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是以前你看见我至少还要冷嘲热讽几句,怎么突然变了?” “房间让给你,我走。” 原本就是轻装上阵,苏玫并没有太多行李。 她背上双肩包,绕过杵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江衍平,径直走向酒店大堂。 快捷酒店的管理比较松散,走廊里除了来来往往的客人和服务员,还经常出现快递员或外卖小哥。 苏玫埋头赶路,不巧撞了端着一个超大托盘的年轻男人。 “喂,你眼瞎吗?” 外卖小哥躲避不及,整盘烤鱼扣到了地毯上。托盘表面包裹了数层保鲜膜,汤汁没有溢出,却破坏了店家摆放的造型。 “多少钱?”追上来的江衍平开口问道,“我赔给你。” 外卖小哥擦擦满脑门子的汗。 “588。你赔钱有什么用啊?我还得回店里再拿一次。超时罚款你可以赔,我的五颗星变成四颗,你赔得起吗?” 江衍平打开钱包,掏出一沓百元钞票。正要递过去,苏玫拦住了他。 “我犯的错,和你没关系。” 苏玫问外卖小哥:“点餐的顾客住几号房间?我和你一起过去赔礼道歉,所有损失我来承担。” “妹子,我都说过了,不是钱的事儿!这位客人住的是酒店的长包房,我经常给他送餐,他每次都打五星好评,我也从来没出过岔子,今天是头一次,你让我怎么跟他交代?” “你这个家伙,”江衍平忽然火冒三丈,一把揪住外卖小哥的衣领,“跟女士说话客气点!” 外卖小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半是惊讶半是好笑。 “你有病吧?你女朋友打翻了我的送的餐,你怎么比我还生气?” “我……” 江衍平话未出口,外卖小哥的手机响了。 接通之后,自然是一长串道歉。外卖小哥粗着嗓子,解释半天仍是一笔糊涂账。 听筒那头连珠炮似的咒骂,苏玫实在听不过去,抢过了手机。 “我打翻你点的餐,损失我赔。你房号多少?见面谈!” 听筒里哑然无声。 过了两分多钟,一个熟悉的嗓音问:“是你吗?苏玫?” “我是。”苏玫听着声音耳熟,却无法与记忆中的朋友对号入座,“你是谁?”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好失望啊,看来我没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男人报上房号,“我住505,你和外卖员一起上楼吧!” 江衍平疾步追到电梯间。 “我陪你去,万一对方很难缠,我可以帮忙……” “没人需要你帮忙。”苏玫厉声拒绝,“你走,马上滚!” 轿厢门咣当一声关闭,手捧餐盘的外卖小哥面露慌张,退到远离门口的里侧。好不容易站稳,他眼角的余光不停瞥苏玫。 “小两口吵架再平常不过了,你男朋友人不错……” 苏玫回眸,眼神犀利。 她未吐一字,却吓得外卖小哥噤口不言。 三分钟后,他们站到了505门口。 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重金属音乐,音量并不大,但歌手撕心裂肺的唱法令听者倍感不适。 苏玫敲门,里面有人应道:“请进,门没锁。” 她退后两步,让外卖小哥先进。 “文先生,您订的餐扣了。”外卖小哥把托盘放在液晶电视下方的矮桌上,“这位女士撞的,您看看应该怎么处理。” “不用赔,我签收。” 男人站于落地窗前,正在做瑜伽。 他没有急着回头打招呼,苏玫却认出了他的背影。 “文老师?你也来省城了?” “原来你们是师生关系,那就好办了。”外卖小哥摆出一副脚底抹油开溜的架势,“文先生,我先一步,你们慢慢聊。” 文思宇徐徐转身:“你走吧,随手关门。” “好咧!祝您用餐愉快——”外卖小哥喊完就溜,余音拉得很长。 苏玫伫立在玄关衣帽架旁,心绪缭乱,视线却被矮桌上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吸引过去。 那是一个既复古又现代的走马灯。 精美的纸雕工艺,想必是出自文思诚之手。 “你喜欢吗?”文思宇走下瑜伽垫,穿好拖鞋,“喜欢就送你。” “我不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苏玫指了摔得支离破碎的烤鱼,“文老师,我重新点份餐吧?” 文思宇微笑着摇摇头。 “摔碎了而已,又没弄脏。如果你不嫌弃,留下来和我一起消灭它。正好我一个人吃不掉,浪费可耻不是么?” 苏玫解锁手机屏幕:“我还是重新点一份,碎成渣了没法吃。” “真的不用!”文思宇揭掉托盘表面的保鲜膜,“不信你过来看,鱼身完好无损,就是鱼尾断了。” 苏玫原地未动,只是远远望一眼。 她手速飞快,指尖轻触下单,麻利地付好了款。 “文老师,我点好了。等会儿你把这份摔坏的给我,新送来的烤鱼你留下。” 文思宇的笑容僵在嘴角,眉间赫然出现了深深的川字。 “你听不懂人话吗?” “文老师,”苏玫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双手不觉抓紧背包背带,“损坏东西,照价赔偿,理应如此。” 文思宇干笑两声:“你是个怪胎,不折不扣的那种。” 他收住脚步,没再靠近苏玫。 “我哥说得没错,跟谁做交易都不如跟你,因为你又傻又轴。不管提什么条件,只要钱给够,你肯定同意。” 所有单数房号的房间窗子都朝北,文思宇居住的这间也不例外。 夕阳余晖照不进来,渐渐昏沉的天色让室内光线暗得像阴雨连绵的黑夜。 “你忙你的,文老师,我等餐送来了就走。” 苏玫摁下照明开关,文思宇头顶的大灯瞬间点亮。 文思宇拽过椅子,整个人靠进椅背,翘起二郎腿。他身体姿势放松,眼神却如警觉的猫科动物,牢牢锁定苏玫。 “聊点什么吧?这么傻站着多没劲。” “我想天底下没有一个接一个的巧合。”苏玫说,“你来省城,是为了帮文师傅监视我,对吗?” “长兄如父,他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理。” “信任是交易的前提。”苏玫随手一扔,手机重重砸在文思宇膝盖上,“我拉黑了江家祖孙的手机号,退掉了江爷爷给我投的钱,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文思宇“哎哟”一声,揉着痛处捡起掉落在地的手机。 通讯录里的黑名单,明明白白呈现于他眼前。 “很好。苏玫,你做到了。” “接下来,我会向省台提出退赛申请。”苏玫强忍不快,“江爷爷帮我拉过选票,不符合文师傅开出的条件。” 文思宇站直身体,走上前把手机还给苏玫。 “你想退就退,没必要通知我。” “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打乱了苏玫的思路,她转身开门。 刚才的那位外卖小哥又出现了,他满头大汗,瞧见苏玫不禁一愣。 “你没走啊?” 苏玫无心回答。 外卖小哥又补充一句:“巧了,你男朋友也没走。” 第39章 红玫瑰 “他在哪儿?” 外卖小哥放下托盘, 说:“507门口。” 苏玫出门寻找, 一转头迎上江衍平探寻的目光。 他倚着墙壁, 白衬衫被壁纸的亮粉蹭脏了也未察觉。 “为什么要退赛?过关斩将走到这一步,你凭的是自己的实力,要对自己有自信。而不是别人说什么, 你就做什么。” 文思宇先于苏玫开了口:“江总,我很想知道, 我是不是你嘴里说的‘别人’?” 江衍平迈步上前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的注视像X光, 穿透了对面的两个人, 落在一个虚无的远处。 “我和苏玫说话,你没资格插嘴。” “了解, 当然了解!”文思宇冷笑着,回头瞪了一眼动作缓慢的外卖小哥,“放下东西赶紧走吧。我们会给你打五星好评的。” 外卖小哥等这句话就像找台阶下。话音未落,他哧溜一下子钻出了门口, 连基本的用餐愉快和再见都没说。 “苏玫, 我们走……” 江衍平伸手的动作瞬间停住,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文思宇握住了苏玫的手腕。 “江总, 我的学生要留下陪我共进晚餐,应该走的人是你。” “不过教了几节烘焙课, 你哪门子老师?”江衍平眸中沉淀着一丝谨慎的猜疑, “苏玫走还是留,让她自己做决定。” 苏玫强压着脱口欲出的话语。 她感觉脸上热辣辣的,像被正午时分的太阳炙烤过。 而手腕处却如敷了冰块。 文思宇掌心的温度和他的笑容一样冰冷, 霎时间凉透了苏玫的皮肤。 他抿抿嘴唇,扭头问道:“你说吧,我听你的。” “浪费食物可耻,浪费钱也可耻。”苏玫抬眸,看向江衍平,“江总,我留下。” 她顺势甩脱文思宇的手,退到摆放餐盘的桌边,抓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好,我明白了。” 江衍平胸口一阵钝痛,脸色也随之发生变化。 离开前,他说:“苏玫,不要退赛。我会转告爷爷,让他别再操心你的事。”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苏玫撂下筷子,冲进卫生间反锁了门。 她对着镜子,勉强咽下嘴里的食物,用凉水反复洗脸。 心跳恢复正常律动,仿佛过了十多年那么久。 她打开门,重新出现在文思宇面前。 “文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你愿意做我第三场比赛的助力嘉宾吗?” 文思宇一怔:“哪天录节目?” 苏玫迎上他的目光:“后天下午一点。” “我帮不了你。”文思宇面露不悦,“一,我后天有安排;二,你我只是点头之交,算不上朋友。” “听见你这样说,我心里就踏实了。” 苏玫回到矮桌旁边,端起那份摔得七零八落的烤鱼:“我拿回房间慢慢吃。” “卸磨杀驴?”文思宇问,“你利用完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苏玫有模有样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文老师。” 起身的一刻,文思宇眼中掠过的凶光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苏玫又加上一句:“用餐愉快。草鱼刺很多,你当心别卡着。”她的脚刚刚踏上走廊的地毯,身后的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关门带起的凉风,吹乱了苏玫鬓边的发丝。 她挺直后背,呼出憋在胸口的浊气,乘电梯下楼离开。 - 第三场比赛是15进8,比原先制定的15进10少了两个名额。 苏玫虽然位列八强,但她心里没底。 按照薛教授提出的意见和建议,她修改了参赛用的商业计划书。 临近录制时间,赛制突然调整为创业者论坛形式。 比赛的第一轮,由投资人听取参赛者阐述自己项目的优势和发展前景,时限三分钟。 接到周达通知,苏玫连忙缩减发言稿字数。 她综合了语速、阐述重点和现场干扰,把时间精准地控制在两分钟五十五秒。 如果不能稳稳地闯进前三,就回家守着一爿小店讨生活吧! 她双手握拳,捶打桌面两下。 我怎么变得畏畏缩缩了?不,必须搏一把! 苏玫暗暗为自己打气。 成败在此一举,要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才行! - 为了支持苏玫参加《创业者》栏目,林阿姨出钱又出力,给她定制了五套职业正装。 另外,林阿姨准备了一件晚礼服式样的红裙,说是等苏玫赢得冠军之后穿它领奖。 第三场开录在即,苏玫带了两套服装。 一套白色西装西裤,另一套就是勾勒身材的红裙。 负责16号至20号选手的化妆师,恰好也是云城人。 短短一周,苏玫和化妆师熟络了不少。 两人三观一致、非常投缘,化妆师水平又很高超,所以苏玫的妆面清透精致,总能最大程度地展现她的气场。 候场时,编导催促大家换服装,苏玫并不急于进更衣室。 她向化妆师征求意见,再结合自己的考量,最终决定换上林阿姨亲手缝制的红裙。 这样一来,犹如整条无名巷的街坊都在为她加油助威。 换好衣服化了妆,苏玫开始佩戴领夹式无线麦和发射器。 周达到后台查看选手情况,一下子惊艳到了。 “啊!” 省城地势比较低,空气也相对潮湿,苏玫经过一个夏天晒黑的皮肤,慢慢变回了白皙。 她的一头长发,从前面卷成松松的卷发披散在肩头。 发型师将她两边垂下的碎发向后梳理,和刘海一起变变成侧面发辫,并在发梢处用新鲜的红玫瑰花芯点缀装饰。 饱满的额头、清澈的双眸、端秀的鼻子,还有她那两条弧度微挑的黛眉,在化妆师的巧手下,五官明丽灵动,整张脸堪称完美。 苏玫与周达对视,嫣然一笑:“周导,怎么了?” “我——”周达努力组织语言,却磕磕巴巴说不出连贯的语句,“我词穷了!” 化妆师忍不住调侃:“周哥,你大呼小叫什么?” “不好意思……”周达赧然挠头,“苏玫,你真好看!以后我就是你的忠实铁粉了。” 赛前动员会,周达把责任小组硕果仅存的两位选手叫到跟前,嘱咐他们在台上一定保持高情商,面对投资人的刁钻问题摆正心态。 “记住,尤其是那个江元地产的CEO,不知道谁欠他十几个亿,现在脸绷得比年画里的钟馗还要吓人。” 苏玫这才意识到,原来江衍平找她,跟比赛有关。 她一直误认为,他丢开繁忙的工作跑到省城,只是要问清两个月前拉黑号码的原因。 不管他了,先比赛吧! 苏玫穿戴整齐,却被周达叫住了:“18号,你过来。” “有事吗?” “你的妆容和裙子都很美,只是少了一样东西。” “无线麦,发射器,都在。”苏玫小声问,“装着计划书和发言稿的文件夹,我已经放到选手就座区,没有落下的东西。” 周达憨笑几声,左手挠痒似的抠抠下巴,右手从背后拿出一个红色首饰盒。 “这是我向综艺频道道具组借的项链,你戴上它,效果会更好。” “谢谢周导。”感激之余,苏玫做出解释,“其实,我这次来参加节目,带了一些首饰。但是我想,今天上台并不是参加服装表演,干净利落挺好的。” 化妆师忽然凑上前。 “听人劝,吃饱饭。苏玫,周导专门为你借了玫瑰花吊坠的项链,特别适合你!” 周达打开盒子,让苏玫过目:“喜欢不?” 一条纤细的金色项链,下方垂着小巧玲珑的红玫瑰形状吊坠,在灯光下熠熠发亮。无论是色彩还是款式,都像是为苏玫量身定制的。 化妆师性格爽利,马上就帮苏玫戴好了。 “加油,你是最棒的!” 苏玫紧握化妆师的手,心中勇气倍增。 “姐,谢谢你,也谢谢周导,我会努力,不闯到最后一关绝不认输!” - 投资人共十人,江衍平坐在评委席中间靠左的位置。 他连着几晚失眠,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演播厅的灯光照射过来,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栏目副导演和评委依次沟通,有意无意地提醒各位老师,要特别关注编号为4号的选手,尽量保送他成功晋级。 江衍平不理会这些潜规则。 他接受邀约参与节目录制,只是想看看苏玫究竟有多大本事。 观众投票有爷爷在打点,专业评审环节却无法插手。 对于苏玫这种没有靠山的选手,评委们应该是看中了她身上的话题性和项目的可行性。 平心而论,他希望苏玫能够闯进前三。 这就能从侧面说明,爷爷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对江元地产的宣传也是有利的。 江衍平拭目以待。 直到苏玫登台,他才意识到爷爷的眼光确实独到,而自己是一只井底之蛙。 台上的她,明艳动人,从未掩饰锋芒。 人是视觉动物。 特别是对于合眼缘、符合审美观的异性,没有谁会虚伪地说:“我讨厌这张脸。” 苏玫正是如此。 她站在舞台中央,聚焦了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 “谢谢主持人。评委老师,观众朋友,大家好。 “我是18号选手苏玫。我的创业项目是‘手工糕饼体验店’,经营模式是设计、生产加销售,商业模式旨在打造连锁直营店和连锁加盟店。 “也许大家心里有疑问,糕饼不就是和面、发酵、包馅和烤制吗?怎么还有设计环节? “接下来我会告诉各位,设计专属于你自己的糕饼,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首先,我要介绍设计理念……” “等一等!” 江衍平点亮面前表示淘汰的红灯,打断了苏玫的讲述。 作者有话要说:大嘎周末愉快! - 即使不能出门,在家里也要快快乐乐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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