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澜 作者:李庸和 文案: 我的这一生就像金盏花的花语:救济,忍耐,它的花期还很长。然而我从一开始就痛苦、愧疚我们被出生者的事。 我的生活又更像是一曲开幕的探戈舞蹈,不管怎么样一旦上台了,都得跳下去直到结束,至死方休。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江湖恩怨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每个人都是主角 ┃ 配角:每个人都是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生命既痛苦又奇妙。 立意:。 回来 一九九四年的时候,我终于从英国悄悄冥冥回到了祖国留下。 在飞机上时,我又梦见了我在伯明翰自杀的那次。那时我正独自在爱德华私立中学念书,某一天被家里远安插在我身边的司机送到学校后,我花了几百英镑,买下亚裔同学偷偷帮我搞到的一把二手左.轮.手.枪,趁机翻.墙逃学出去了。 那是一段我最叛逆绝望的时期,我还想过伤害那些无辜的人们。 我企图做一次为非作歹的富二代,惹是生非,再让父亲为家族颜面不得不头疼收拾烂摊子,将我迎回国亲自照管。可是蠢蠢欲动的我走着走着,漫无目的穿过了热闹喧哗的街道,直到远离人群,也没能掏出那把二手左.轮去抢劫,或者瞄准一个无辜的白人、黑人、亚裔……随便哪个种族……哪个国家的人进行枪杀也好。 我始终无法伤害别人,只能伤害我自己。 我徒步来到了一处静谧的森林,留连一会儿后麻木地打算自杀,我缓缓将枪举起来对准自己的脑门,决定从一数到三后就拉动击锤,扣下扳机,结束我这无人问津而悲哀短暂的一生。 ONE……一…… TWO……二…… 当我用英文和中文一共数了四遍一二的时刻,一个骑哈雷摩托车路过的西部牛仔突然横飞一脚,猛然踢掉了我的枪。那瞬间擦枪走火的时候,我、路人和意外都没有剥夺我的性命,左.轮.手.枪打中了一棵干枯凋残的橡胶树,它受伤的树皮洞孔留下了一些乳白的水泽,显露了残存的生机,像是它无声的眼泪。 我盯着橡胶树孔上流动的乳液,怔愣怔忪的时候,那辆哈雷摩托车缓和着又从前面一点距离掉头过来了。 那洋鬼子抬了一脚救下我后,连带摩托车趔趔趄趄几乎撞车与翻车,很是狼狈。我以为他可能会带着一张恼火的怒容来面对我,或者要向我索取哈雷的修理费和皮外伤的医药费。 可是他过来了没提其他的,更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自杀,而是亲切笑着对我说,听说你们中国人跟别人友善打招呼的方式是,你吃饭了吗?那我现在来问你,你吃饭了吗? 噢,对了,我叫罗德,来自利兹。你现在认识我了。 如果你说没有,那么我可以邀请您这位惹人怜爱的小小姐吗?跟小老弟我一起去吃顿饭吧!我今天屁事儿没有!他说了一句俚语后,巴眨着眼睛乐观地看着我。 霎时,我崩溃地蹲在地上痛哭。 我呜咽着说,我没有吃饭……我想念我母亲在世时的那个家,她会亲自做饭给我吃;我想念热热闹闹的祖国,那里的饭热乎乎的充满人情味儿,我无比想念那一切,可是……我回不去了。 我回不去了…… 那简直是个噩梦! 我从飞机上醒来的时候满身是汗,坐立难安,借着去上厕所的由头走了一走,并洗了一把脸,我的精神才恢复了些。 从回国行动开始以后,我老是七上八下,一睡觉总做噩梦。 这是我回国路上第二次梦见几年前试图自杀的事,但罗德对我来说并不是噩梦,我很庆幸他当初救下了我。我曾经好奇地问他,当时为什么会直接认为我是中国人,他说,是因为他觉得亚洲面孔都是中国人,勤劳的中国人到处都是。 他成了我在国外唯一的知心朋友,从他救下我以后,我们开始有所来往,不过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但他热爱旅游,他救我的时期是刚从自己国家旅游开始,现在他早就跑远了,可他不管去哪儿,到达目的地后,都会给我寄一两封明信片。 我在伯明翰独居的多年以来,除了佣人、司机和保镖监视着我,以及我的弟弟和妹妹来走动,没有人能来探望我,也没有人能到我所在的房子里来,我虽然远在国外并未得到多少自由。 我的三弟霍思庄与我的四妹霍锦欣,都是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女。当然我们后来的关系近了一些,也是托了二妹霍锦君的福,她同样是私生女,却是唯一已上位转正的姊妹。 我生母林畹徽早年过世后,霍锦君和她母亲梁爱琴堂而皇之入了霍家的宅门。随后,霍思庄和锦欣也逐步进了门。 而我这个正统却被支远到了国外。 锦欣学艺术深造能独立自由出国以后,经常来探望陪伴我,有时是为了躲避继房的压力,来到我此处寻求偏安一隅。她很羡慕我被隔离在外,她只是觉得父亲更保护我,即使疏远淡漠也是保护的方式。她认为我是正出,无论如何父亲都不可能不为我着想。 可是我长期被监视管控的林林总总没能朝她说出口,我也维持着被保护的假象,在他人面前清冷度日。对任何人我都得防备着,我尚且不清楚她是天真还是扮猪吃老虎。她在表面上对争家产没有多大兴趣,只是专注于学习音乐与舞蹈,人淡如菊。 不过她挺讨老爷子欢心,也许她从一出生就没有见过生母而得了一份怜爱,她的生母生下她以后,就良禽择木而栖嫁人去了。老爷子从小算是疼爱她的,即使没有生母的庇护,她的衣食住行同我们一样充足,也没不闻不问。只是后来我母亲没了,我和她竟有了区别,她的宠爱淡淡的,经久不衰。而我是从盛宠硬生生跌入了泥底。 其实不奇怪,她不管是长相和小嘴都是那么甜,在家里从不与人争执,会真正的退步与避让。 这样的锦欣更愿意凑近孤独的我,而不是强势的霍锦君。她对我说过,二姐没有大姐好相处,二姐总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凑近也是自讨没趣儿。霍思庄一样很好,就是太客气不太容易真正亲近,他让人看不透,只是尊着上下的长辈与姐妹们。 锦欣和我确实亲近,偶尔交心,仅局限于我们目前互相没有威胁能和平共处的时候,我们似乎是抱团取暖的关系。 她和我交心时告诉过我对于未来的想法,她规划靠着自己的艺术发展和老爷子给的资源帮助,不管怎么样都能过得不错,起码饿不死。她暴露对家里将来分给她那份财产的态度时,是想投入做很多慈善,想在西部贫困地区建学校,想偶尔去支教送很多礼物给孩子们,想给残疾人实际的福利帮助。一说起来她眼神就熠熠生辉,可拉回现实后又赧然地说,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太多钱,先把自己过好,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她总是希望像我这样能长期脱离家族,独居在外,老爷子常还是要召回她,让她多少学习点儿经商。 可我被控制在国外,有家归不得,以后家产恐怕也拿不到几分。 我童年丧母期间备受冷落,以为老爷子当时是伤心才无暇顾及我,哪知他很快准许了外室转正。 后来的日子冷暖自知,我也学起了锦欣和思庄,摸索着生存之路,效仿他们表面的懂事和气,我屡遭欺负并顾全局退让的时候,老爷子才帮衬了我一些。 直到我被送出国,初时我也以为老爷子开始在保护我,让我躲开了她们。可是每一次我回去能呆得时间并不久,甚至在伯明翰读完大学,他都始终找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让我继续深造,没有让我回国的意思。 我回国屡次受阻,纵使期间短暂回国成功,很快又会被老爷子遣送过来。至于霍锦君、思庄和锦欣不管是呆在国内还是国外,来去自如。而霍锦君一念完企业管理,拿到了学位,早已捷足先登进了霍氏管理层。之后霍思庄也进了霍氏工作,至于锦欣是自己不打算入霍氏发展。 我开始意识到,他根本不准备让我去接触家里的产业,我想不通他是如何偏心到这种程度。 家里霍锦君多年独大,他们皆貌合神离相处。锦欣不得意后,来探望时我说了不少事,所以她宁愿躲在我这里发发牢骚。 至于霍思庄是上大学那几年开始偶尔来探望我,自从他进入霍氏工作以后,才来探望得频繁。 在我们熟络的某一天,他甚至问我想不想回国。 他是第一个在明面上戳破我被软禁的人。 我无暇顾及颜面和地位不如他的事,只剩心理博弈和权衡利弊。 据我所知,霍思庄目前于霍氏还只是在基层工作,并且他和他母亲许玉英已从霍宅搬了出去长住,这是我私自回国的某年得知的。 梁爱琴当初把我这失势又方便掌控的孩子吹风早早遣送国外,还能说靠了揣度老爷子敛财的侥幸和运气,因为我母亲畹徽的嫁妆有不少。 可霍家唯一的儿子都能被逼得搬出去,还让许玉英与霍思庄闭口不言,梁爱琴那房是真有两下子。并且自从老爷子在有了锦欣之后,身体越来越差,似乎才导致不孕不育。不清楚是玩坏的还是本身的健康天生不行。 再者锦欣生母季凤盈远嫁给另个小富商和梁爱琴有无关系,也不得而知。 当霍思庄关上门压低声问我想不想回国,我直觉得不简单,他似乎是真正将付出实际。他要帮我估计也是因为继房不容人,试图扶起我这个正统的名头对抗她们母女,才能空出点精力得到好处与发展。 于是我和霍思庄开始了初次的联盟。 霍思庄一早考虑好了,如果我要长期留在国内,得寻求某个势力的庇护,私下去找目标结交大鳄,以终身幸福来联姻为代价。不一定初次就能被目标看中,至少先想办法留下来。 他试问我肯不肯做这个牺牲? 怎么样都比老爷子以后把我卖了好,对于下半生,我应该掌握主导权。即使联姻,由我来挑人,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更何况霍思庄婉转告诉我,梁爱琴看中了我将来的那部分财产分配,几次向老爷子吹风,有意让我与她的大侄子梁源财订婚,说是梁源财如今也是省城的后起之秀,门当户对。但老爷子的态度暂时未可知。 对于梁源财我闻之色变,我很早就遭到过他的猥亵欺辱,我十几岁偷跑回国的时候,他钻了空子甚至试图强.暴我。这自然得归于梁爱琴的示意与怂恿,否则他没那么明目张胆。当时我处于劣势,年少要脸又不敢声张,要不是霍宅的保镖许世文与我交好,我及时打了电话求助他,他带着人过来破门而入,我恐怕已受侮辱。 母亲过世后我地位一落千丈,大家见风使舵,连安保人员都更在乎霍锦君他们安危的时候,只有许世文眼里真正有我,只有他依旧那么关心我,仍然尊敬地唤我大小姐。我出门也只有他更愿意跟着我进行保护。 我对他渐渐生出了依赖和感情,他是一个暂时给予我安全感的男人。但当我再次被送走以后,还被没收了原来的手机,我和许世文的联系便被中断。 直到后来锦欣暗中帮忙,让我和世文才继续保持了某种实际的联系,我跟他有了彼此的邮箱,锦欣还会帮我带他送给我的小礼物,以及他亲手写的书信。 最终,我理性选择与许世文结束,答应同霍思庄的合作。一过了十几岁的花季,二十好几的我开始看得更为长远了。 金盏 对比过省城各项人物,我和霍思庄选中的目标人物出奇一致,一位三十几岁的已继承家业的陆老板,他目前忙碌于事业与花丛中。最重要的是他跟霍氏有不少合作,是股东。 回国的时候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先用锦欣做挡箭牌,挑选在她来的时间段进行安排,先利用她混淆视线,掩人耳目,我们再偷梁换柱。 我和锦欣反反复复出去晃荡熬夜游玩,甩掉了不少次小尾巴。以图放松他们的警惕,他们即使频繁报给老爷子,也只是暂时得到我贪玩的结果。 等我准备回国之前,哄骗着锦欣为我那几日不在帮忙打掩护。 趁此,霍思庄抓紧时间为我安排好飞机的行程,等我落地后,他利用自己才起来的势力低调派人来机场接我,让我先藏匿起来。 我们随着陆老板的行程动向,在他参加的一场宴会开始接近的行动。 那天我打扮得光彩照人,妆容和礼服都是霍思庄专门安排的高级化妆师与造型师摆弄的。他们精雕细琢我的整体,没有为我化太浓的妆,也没有将我的穿戴搭配得扎眼高调,而是选择迎合我本身进行修饰,放大了我的外貌特点与气质。 我挽着彬彬有礼的霍思庄一道参宴,进去扫视一圈以后,暂时没有看到目标。 三三两两的体面人还和霍思庄进行攀谈牵扯住了我们,他们也自然将眼神投放到我身上,礼貌过问了几句。 霍思庄只好随便为我拟了个女伴的身份蒙混过关。我在国内这种场合几乎没有露过面,省城上层阶级圈子里的人自然不识我的面孔。 待我们终于看到目标人物的时候,那些人也差不多不做过多的打扰了。霍思庄让我稍等片刻,他过去替我将人邀请引来。我正好有此意,不能从一开始便太主动,否则失了一点神秘感,我应该让那人对我感兴趣而主动寻过来。 霍思庄和陆老板起码是认识的,由他引荐着介绍我,顺利合适。我便先坐在角落里休息等候,顺便悄悄打量陆老板,远远望去他并没有照片上看起来那样风流,真容甚至有点严肃冷淡。 他和霍思庄浅笑说着话看过来时倒还平易近人,我们彼此探究的视线在那瞬恰好对视上了。我一怔没有回避目光,他先冲我微微一笑,我仍坐着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回应。 霍思庄引着陆老板走近后,我才起身端起酒杯随意喝了点儿酒解渴,以便做出迎面的准备。 我们初次见面互相打招呼时,他着一身深黑幽亮的正装,笔挺踱步而来。随后他举杯与我相碰敬酒言笑,我犹记得他的声音沉朗浑厚,脸上虽然面带笑容,但与风度翩翩沾不上边,一切笑容只是为了礼貌而已,很是纯粹。 他大概有一米八多,身材健硕厚实,有着健康的肤色,眉眼深邃,跟人搭话时引人情不自禁会看向他这双眼睛,然后被他带入谈话所想。 霍思庄当时说了几句热络氛围的话,便借上厕所离去给我们留了空间。 之后我邀请陆老板到休息室去坐一坐,他听后正经端视于我,眼神深邃得仿佛能洞悉我所有刻意的举动和某些企图。我很坦然,稳然而昂首挺胸地去结交他。 我们漫步朝休息室走去,到了门前,陆老板单手打开门让我先进去,他关门后来,不急不慢地坐至对面的沙发中央去,位置与我差不多面对面。他似乎已敏锐嗅到了即将的谈判而潜意识做好准备,互相之间也刚好保持了距离。 “我有一场合作有意和陆先生谈谈。”我斜腿而坐的期间尽量将腰板挺直。 “哦?是霍家生意上的事吗?”他把吸烟区标识牌挪动一下让我起码看清楚以后,便背靠到沙发上去闲散叠起二郎腿,同时将一支烟放在嘴里抿着,用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才缓缓吐着烟雾问道:“霍小姐,不介意我在休息区抽支烟吧?” “当然不介意,这里是休息区。”我保持笑容,想了一会儿,才组织好准确的措辞,模棱两可道:“是霍家生意上的事,但又不是霍家生意上的事,暂时算是我私人的事。” “嗯,我听霍公子提及霍小姐刚从国外回来,我想也是。”他将二郎腿放下后,顺手拂了拂西裤,再前倾身体伸手在烟灰缸边沿弹了弹烟灰,并凝神注视着我询问道:“久仰霍小姐的大名很久了,但霍小姐在国外被令父保护得很好,始终未能窥见尊容,不知霍小姐有什么能和我谈的?在下愿闻其详。” 他从一开始的肢体神态与三言两语,让我的主导权很快处于下风,对于这种老练的男人不适合久拖,怕自己难以招架气度首先不稳,于是我打算速战速决。“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但是接下来的合作不管我们能不能成功谈成,我都希望陆先生以后都能为我保住隐私。” “好,我洗耳恭听。”他说着微微颔首,往后又再次靠向了沙发坐好,一只手随意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臂则闲散长摆在沙发上方,其言谈恳切道:“能让霍大小姐有意向私人合作,陆某人感到荣幸之至,自然会保护好霍小姐的隐私,请你放心说,生意人讲究的就是诚信,日后还能相见。” 我深吸一口气彻底下了这个赌局,“其实……我的境况并不如传闻中那样好,我甚至有点窘迫,在霍家呆不了多久,会被强制到国外去生活,长期受到监视与管控。我直说了,我希望得到陆老板的庇护,让我能留在国内发展。” 对于我的遭遇他下意识没有表演同情之类的表情,端的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反而化解了我的某种担忧,让我自在了一些。他只是微微蹙起眉头,沉吟片刻后,沉着问道:“噢,是么?如果真是这样,区区陆某为了素不相识的霍小姐和霍老杠上,这对于我,有什么好处呢?霍大小姐在霍家值多少价?还是……愿意把自己许给我呢?” 说着他眉头舒展开来,嘴边溢出一丝丝清浅的笑容。 我莞尔,便清点了一下我母亲当初的财产嫁妆,特别是其旗下如今已经壮大的那些产业。粗略提及了一下后,我告诉他,这些是基本保守可得的,霍氏的还要另算。 我又以客套做生意的语气说道:“当然,把自己许给您,在您的地盘上接受庇护是最合适的。” 他微微颔首审视着我,那双漆黑的眼睛同时戏谑打量了我一下,嘴上挂起淡笑,却反问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尽量捧着他,也是实话实说。“今天宴会上的大腕也有不少,我没有私下就来找您,而是来这样的场合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过陆老板年轻有为,我心里很是属意,您是我心里的首选。” “这么说来……霍小姐肯定是一下飞机就过来见我了,属实又令我感到荣幸。”他此时端起我们入门时带进来的酒杯,从对面起身过来,优游自适道:“霍小姐是个爽快人,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举杯朝向我示意一下后,一饮而尽。 我也端起自己的酒杯回敬了他,“您也是个爽快人。” 我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陆老板忽然转头与我四目相对,此时他头部离我的距离便近了一些,便沉懒地说,那么,霍西婉,我们之间是不是可以不必这么客套了? 他这一拉近距离的问话,令我一时有些不适应。 我止住了自己想要退步的反应,莞尔回应他,那是当然。 随后陆老板象征性地淡然问我有没有住处。 我捋了捋垂在肩上的头发,迟缓地说,这几天是霍思庄给我安排的住处。 于是他迅速进行了安排,宴会结束以后,我便可以跟着入住他的地盘了,至于行李,他派人去帮我拿。 我们才谈拢了合作,陆老板竟然很果断地让我住进他家里去受到庇护,这效率之高,尽快而尽责。足以可见他这生意人不拖泥带水。 不过我们和霍思庄分道扬镳之前,霍思庄很有眼色地说,怕我换洗不方便,行李他很快就差人送过来。 退出宴会,陆老板携着我到楼下大门口阶梯处,一辆黑色汽车便缓慢驶动过来,稳然停在我们正前方了,司机及时下来为我们打开后座门。 上车以后陆老板让司机直接回金盏街,那大概就是他住的地方了。 听到金盏二字时我的心忽然镇定了起来,那是林畹徽最喜爱的一种花。我便很愿意住到金盏街去了,那仿佛是命运早就为我准备好的街路,母亲冥冥之中也恍若在引领我迈进重新回乡安定的道路。 他在金盏街的私人住宅是一幢复式洋房,看起来不大也不小。楼房外观很复古甚至有一点旧,里面的装潢都是木质的,加上顶上暖黄的灯光,仿佛来到了很多年前的民国租界洋楼里。 然后陆老板告诉我,这座房子就是民国时期建造的,他姥爷留给他的遗产礼物,从小就属于他,只是以前他不常来住,这几年才过来长住的。 这座洋楼也被命名为金盏苑。 是你姥爷取的吗?我环视此处随意问。 陆老板眼神淡淡地凝思着什么,缓慢摇头说,是一个美丽温婉的女人。对于这个女人是谁的问题,我想了一下便避开了。 我进来不久,很快注意到了屋内各方摆着的一盆盆花,它们细长繁茂的花瓣,被那暖光映照得更为金黄,交相辉映,像是屋内灿烂幽丽的小夜灯。 我站到窗边来,低眼瞧着眼前熟悉的花朵,以手指轻微来回抚动,不禁低声谈道:“金盏花的花语是……” “救济。” “是救济。” 我们差不多异口同声说了出来。 陆老板立在我身侧,对我轻微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清淡,包括他的语气。有个人曾经是这么告诉他的。 我与他相同。 不过我和他隐约有所回避告诉我们金盏花花语的人,我是怕提出口而伤心,也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提。他的过往,我则不清楚了。 但他还有小资情调地说,就好像他现在救济我一样,此花是不是很应景。我不置可否地说,它还有忍耐的意思。 他嗯一声说,花期很长。 闲谈几句,我又得知这些花是陆老板自己种的,不再是哪个女人亲自种的了。 要是他家里始终有别的女人的影子,我若是长期在此处,也会不太舒爽。 牵扯 霍思庄今夜没有及时送来行李。 我去洗澡之前,让陆老板拿件换洗的衣服给我,可他这里却没有女人的衣物,只好借了自己宽大的浴袍和桑蚕丝的睡衣给我。 我疑惑他不是挺多花边的吗? 他瞥见我狐疑的眼神后,看穿了我的想法似的说,他不带任何外面的女人留宿在家,只有霍锦君住进来过。 霍锦君的名字划过耳际,如突然动荡的涟漪使我心里一惊,好些年没回国,已经不知道家里的局势确切发生过什么,也没来得及仔细调查清楚。如果这是跟霍锦君有牵扯的男人,霍思庄帮这忙安排得真是微妙。 而陆老板已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诧异,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找上我……后面的话他便没有说出口了。 我抑制住泛起波澜的内心,自若了一些说,我知道,只是不知道你们还同居过。 陆老板笑笑,以调侃的眼神瞅了过来,示意我也如此。 我捏紧他给我的浴袍睡衣,淡然拉上了门,之后整个洗澡过程都在思索事情。 出来以后,我看见陆老板坐在复古红皮沙发上啜饮葡萄酒,他将酒杯稍微举了举,兴致盎然地问我要不要在睡前再小尝一杯,慢慢品,不醉人。 在宴会上喝的酒对我来说已经算够多了,只是我恰好还有话要说,所以同意了他的邀请。 他为我倒酒的时候,我尽量以随性的语气道:“陆老板……现在跟霍锦君还有来往吗?” 陆老板这称呼,使他倒酒的动作明显一顿,他撇撇嘴道:“叫我盛洲吧,我跟霍锦君不过是逢场作戏,情分已尽。” “就像我们现在一样?”我品着酒说。酒凉过喉,气味甘甜平顺,即使我喝得不慢,也不刺激喉咙。 他微愣,缓缓笑了没有说话,默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着,他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早点睡。 “你也早点睡,不要贪品多喝误了早起,毕竟是个大忙人。” “那是自然,我心里有数。” 彼此的试探点到为止。不管是暂时维持,还是长期的生意,也得看环境的变化了,说不清的事,便一带而过罢。 我开始先熟悉省城内的事。霍思庄以前来探望我的时候讲过一些,但对于霍锦君和陆老板的事他是有意避开的。至于锦欣不太关注外界,也不爱讲别人的事,其曰尊重隐私,只会讲讲她自己的长短。 抽了空,我低调穿搭尽量遮掩面容约了霍思庄喝下午茶,他赴约后仍是礼貌和顺的好弟弟模样。我似笑非笑给了他一次机会为自己辩护。 霍思庄长谈阔论道:“省城里能跟老爷子抗衡匹敌的就两家,周家和陆家,周家公子洁身自好不沾什么女人,警惕性强,神出鬼没不好接近,又不熟也不好琢磨。再来说他爹周海成,也就是外号海爷那位,这海字一语双关,女人多,道上势力深,模样也不错可就是太老了点儿,我怎么敢委屈大姐啊?他身边那些艳俗的女人给你提鞋都不配,又有个儿子,到时候内忧外患,不好搞。重点是周家和咱家不来往,做生意还有些恩怨,总之不登对。” “至于陆老板就方便多了,本身和我们家关系近些,他呢不仅是独子,年纪轻轻便掌握了陆家所有产业。虽然为应酬逢场作戏的女人不少,但都断得还算干净,这种男人容易接近,客观条件综合不错,抓不抓得稳就看你的本事了。他家族很简单,除了一两个旁支早分家不怎么来往,家里人都去得差不多了,这么一个钻石王老五还不好傍么?何况大姐身份也不低,只是要借陆老板的东风重新起来些,他也更愿意花费些心思,望着你背后的利益,像驴前面挂了只萝卜那样追逐你。他也是你眼下最好的选择,不是吗?等大姐以后落脚了,什么男人什么选择没有?” 我不想再听他掰扯陆老板的好处,直问向重点,“那他何不直接追逐势头大好的霍锦君?” 霍思庄这才说清楚了点,“这些年你在国外不知道,他们之间……有点爱恨恩怨,纠缠得也挺久,倒在一起倒不在一起的。陆老板已经不属意二姐了,但又舍不下霍家,所以你霍大小姐的身份去结识他,他比别人留你的可能性更大些,想必他也很乐意看到二姐吃瘪。我相信大姐比二姐更能抓住机会,二姐以前任性对陆老板是做得过分了,不知道她有时候在想什么。” 霍思庄无所谓地说着,喝了一口黑咖啡。 他这番话说得是挺漂亮,私心藏得一干二净。还笑容满面要反过来做东请我吃这顿下午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懒得再问些心照不宣的事了。他想看我和霍锦君斗,用暂时不足为虑的我牵制霍锦君,挑了她看中的男人相争,那我同她的梁子结得更深了,她哪还有空去管控在意地位低下又被赶出家门的霍思庄,我一来扎根她简直会如临大敌,家产、男人样样岌岌可危。 而我已经骑虎难下,没有多余的选择,陆老板这条路不走也得走。就是走不下去,我也得想方设法抱住陆老板这棵已成荫的大树。 既然梁爱琴当初傍走了我母亲的男人,我如今傍走她女儿属意的男人倒是天道轮回。 我和陆老板最开始那几日频繁一起出入公众场合,高调打扮出去示人。 隔不久就撞见了霍锦君,她见了我起先还没把我给认出来,毕竟我们几年没见,我又打扮得不寻常。她冷眼观察了一下,认出来以后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她扯高气扬地上前找我麻烦,嘲讽我不好好呆在国外深造,又不学无术地跑回来干什么?并且感到荒唐地质问陆老板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亲密挽紧了陆老板的臂弯,调笑道:“我不学无术?那你现在呆这儿也是不学无术吗?真是好笑,你这个做二妹的倒是管控起我来了。也是,毕竟私生女转正都有二十年了,难免反了身份,反了尊卑。” “你!……”她被我当场气得语塞,复又按耐住被激起的愠气,很快淡淡地道:“我跟大姐能一样吗?爸爸对我要求低,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姐的门面还有的修。我帮爸爸好心过问一句,也能得你一句羞辱。” 我微笑着说不需要。 她也懒得再同我掰扯,把目光放到了陆老板脸上去,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陆老板初次看完我们的口舌交锋以后,才玩世不恭向霍锦君介绍起来,直表明我是他的新女友。 霍锦君脸色微变,精致勾画过的眉眼高高挑起,憋出一句,“那我们算什么?” 陆老板同那日对我说得一样,逢场作戏。 “你说什么?!”霍锦君微微涨红了脸,她张嘴不由提高了点音调说话又顾忌着场合,只好掐紧了手,咬牙切齿压声道:“陆盛洲,你喝多了吧?” 陆老板漫不经心张望着周围,说话时眼神都不看她,“耳朵不好就带助听器,我还没开始喝,不劳你费心了。” “想气我也不用这么着,我知道你还在怪我,这几年反反复复的,比我还任性,我们先冷静冷静,我还能给你时间。”霍锦君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能忍,她瞥了我一眼,面上不把我当一回事,但也和我说了一句场面话,“盛洲就先借给贪玩的大姐作伴了,我不太舒服,要回景泰院了,你也早点回来,别让爸爸担心。” 景泰院几个字她咬得很重,一股威胁的味道。 我没有继续刺激她说我要回的是金盏苑,而是置之不理,因为我嫌她会继续纠缠不休。 陆老板与霍锦君之间的关系比我想象中的要紧张严重多了,可能他是在利用我抬高身价让霍锦君与老爷子紧张,可能他确实想另辟蹊径了,不管怎么样他背景雄厚都有选择权。 无论是霍思庄的话,还是他的意思,都很难辨别。霍思庄当初只是隐瞒了一些信息,导致我选的路没那么好走,似乎更加困难了。陆老板要是觉得扶不起我,便放弃我,甚至把我给卖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一深想各种可能,后背一凉一热就出了一层冷汗,于是愈发想知道陆老板和霍锦君曾经发生过什么。 我一边作陪,一边试图向陆老板套他们之间的事。可他蹙眉避而不谈,尽量扯开话题。 霍锦君回去估计也是马上要去老爷子那边告状,但我目前的动向老爷子应当知道,只是还没吭声。 过了一两天,霍锦君知道我住进金盏苑以后,听说在家里关上房门气得发疯,霍思庄是从他母亲那边听来的,现在老爷子身体差了,许玉英差不多成日过去勤勤恳恳地贴身服侍。 危机感直逼霍锦君后,她不是想堵陆老板谈谈,就是成天想办法约见我示威,但我近来足不出户只让她吃闭门羹,不肯面见。 金盏苑她也进不了,还被司机陈文汉安排的安保门神限制在外,这是陆老板早就有所预料的,我即使出行也是受保护的。 陈文汉不单单只是个司机,他还负责陆老板的安全问题,主管安保组。而他本身敏捷的身手也很好,搏斗能一抵几,常常混在周围或贴身跟着陆老板进出,只是低调示人做个没多少存在感的司机,长得也很普通,放在人群里不显眼,过目即忘的那种。 能踏足金盏苑的,还有陆老板手下的心腹助理,有时候刘秘书会过来汇报工作事宜,他能负责很多重要的行政工作和私人要事,也进行各类行程等商务安排。 最后是像钟点工一样的佣人定时来做饭打扫,安安静静不过多打扰。 除了特别的拜访,平时金盏苑差不多只有这几人能出入。陆老板一个心腹摸滚打爬的几年阅历,早胜过我活得浑噩的二十多年。并且中流砥柱的地位和实力是很多公子小姐远远及不上的,我不以女主人倨傲,甚至对他们很客气尊敬,当做前辈那样平等。 他们同与我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地尊着。 陈文汉还同我说,锦君小姐已经很久没能踏足金盏苑了,她早已失了资格。霍小姐您是很有资格的人,就看您以后会不会也让老板失望了。 失望?怎么说? 这要霍小姐自己慢慢去体会。他倒是直接不承认霍锦君是霍小姐,直呼其名,又反过来尊称我,明显是给我长了脸,让我也安心了很多。 不知道他这些话是自己想说的,还是陆老板迷惑我的意思。 霍锦君和陆老板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纠葛,每个人都说得模模糊糊,我以为无非那点儿小情小爱之事,也值得大家拿上台面讲得如此慎重。看来陆老板做公子少爷的时候也是年轻过的,并是个记仇的男人。这样也好,最怕的是轻仇寡恩之人。 我和陆老板继续招摇几天后,老爷子亲自派了手下近身的助理过来,正式邀请我回家吃顿团圆饭,陆老板耳听有份自然是陪同的。 回景泰院的那一天,我挽着陆老板一起进门前看见了许世文,四目相对,彼此怔然,各自眼神情绪复杂,我放在陆老板臂弯里的手也不知不觉松放了下来。 许世文身上的黑色中山装没有以前看到的贴合,似乎是人清瘦了些的缘故。 我停顿出神的这一会儿,陆老板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瞥了一眼我和世文,将我的手重新放进了他臂弯里挽着,同时也单手理了下自己的西服领口,带动我的脚步,以女婿回门的姿态气定神闲地进了门。 许世文调整好神色,站得更直挺了,一板一眼守职做着工作,我们擦肩而过,形同陌路。 团圆饭 我和陆老板并排一进大厅那瞬,诸位下意识的神色各异,但很快又不动声色。 几年不见,老爷子看起来更老了,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他嘴边蓄起的胡子和两鬓的头发皆白多黑少,其微缩了的身体后面坐得还是轮椅,人一旦老了、病了身体好像都会渐渐缩得瘦小。 他大抵是操劳过度加重了体弱,看来一家子没少折腾他。毕竟是他年轻时惹的祸,在座的哪一个又是省油的灯?我不在的这些年,中间发生过的明争暗斗只多不少,到了现在互相积怨更甚,根本不会停止,起码都觊觎着财产,他老来操尽心是必然的。 加上我如今的公然反抗,他应该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了,都没有像以前那样雷厉风行派人找过来,或者与陆老板起码对峙一番,竟是客客气气把我请回来的。 不过他毕竟是堂堂一家之主,当了几十年上位者,就是坐在那儿闭眼死去,也威严感充足。 主坐两旁的梁爱琴与许玉英虽然都是四十岁左右的老妇了,但都保养得宜,容光焕发,风韵犹存。 许玉英要看着宁静温婉些,让人如浴春风,难怪老爷子以前总喜欢让她陪着,到了现在似乎也是,即使中间发生过一段插曲,还是没太变。她给人的感觉甚至有一点像林畹徽,但也只是像了一层表皮,两人差别还是很大的。许玉英是像只宠物一样顺从,林畹徽是富养出身柔中带刚。 至于梁爱琴则是八面玲珑的笑面虎,她能转正也不止是靠了先机,她做事手腕同老爷子学了不少,拉关系扶持梁家,在外又与各路太太参宴、搓麻将、做美容之类的结交面面俱到,里外都周旋着,是更有能力做大。 梁爱琴即便以笑眯眯的尊容示人,还是让人不大舒服。倒不是说她长相刻薄,只是她本身气势要强一些,眼神闪烁还冒着一股精光,加上老来脸上有了点褶子,显得她经历过的风雨感浓,很不好惹,似乎笑着随时能摆你一道。 霍锦君同她母亲五官略像,自身带着的那一股气势更像,但没有那种阴损感,脾气看起来更直。她看向我们的时候,眼神幽怨地略过陆老板,很快也同她母亲一样提笑面对,甚至带头喊了我一声大姐,招呼我入座。 锦欣则直接做出了动作帮我拉椅子,霍思庄也招呼着陆老板迎他入座。 陆老板落座朝老爷子说些客套话,说是很不好意思,实际上见他神态说辞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大概就是他不请自来,本想把我送到门口的,但到了门口又被我邀请进来吃饭,那他就恭敬不如从命受了霍大小姐的赏脸。 老爷子笑呵呵几声,倒把自己呵得捂嘴咳嗽,缓过来后才说自己事忙考虑得不周到,倒是忘了邀请陆老板,毕竟老大贪玩打扰了贵客好几日,本想另外再请的,如今都来了,那倒是正好了。今天家里团圆都是寻常菜,不要嫌弃。 各自维持着假象,全家表面其乐融融,父母慈子女孝,客人婉转礼貌。 我从进门前已打起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们客套说得差不多了,我也不落下风,面带笑容起身,一前一后依次谦顺地给老爷子、梁爱琴还有许玉英布菜,分别亲切叫了一声爸,大妈和小妈。并道自己这几年在国外没能尽孝,回来又贪玩,现在当然要服侍长辈双亲用饭,弥补一下。 许玉英是最给我面子的,她谢谢我后,便拉上我的手怜爱抚着,疼惜夸道:“西婉在国外念那么多年书苦学,受尽了离家之苦,一回来就这么孝顺,和兄弟姊妹和睦相处,可见西婉是想家了。”她跟继房水火不容,又势力单薄,不像梁爱琴背后还有个小梁家。 她眼瞅着我和陆老板有戏,继房和我也是敌人,她能多条路拉近关系的也只有我了,哪能又树敌?而锦欣不喜欢拉帮结派对各人态度都差不多,又是个闲云野鹤般的人,指望不上。 见状,梁爱琴话里有话也夸我女大十八变,真俊了,不用捣腾也这么美。而且从小就懂事,送出国去时不哭也不闹,走之前巴不得早点出去了,从小就是个爱玩的,又独立又聪明。 我笑笑叹息,出去了才晓得家乡的好,再独立的人也想家乡想家人。 梁爱琴像是为我好似的,嗔怪我,想家了想家人了,怎么就先住到人家家里去了,你这贪玩的毛病得改,过于叨扰人家,多不好啊。 陆老板用公筷为我夹了些菜进碗里,似笑非笑帮腔回应道:“伯母,我不妨事,人大了都有自己的生活,也不能总赖着父母不是,得跟思庄学学,也该独立自主在外面住了。” 说到了点子上,用膳的老爷子放下了碗,终于正襟危坐出声了,“这样不成体统,年轻人交往还是要保持着距离的。思庄是一个人住,儿子大了出去锻炼锻炼是合适的。女儿大了嫁人前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西婉一个人在国外的时候我都费心安排着,不然哪能放心。” 陆老板一个外人暂时没有说话的份。 这时换上我不卑不亢道:“爸……我听说锦君以前也和男朋友一起住,她可以,我怎么就不可以住男朋友家里啦?现在是新时代了,不讲究以前封建那套。” 老爷子语塞片刻,一双鹰鹫般的眼睛阴沉盯着我,他敲了敲饭桌训斥道:“你是霍家的门面,正经出身的身份,没有可比性,又是老大自当以身作则,这传出去,我们霍家的脸面该怎么放。” 纵使知道这是用来劝走我的话,霍锦君脸色依然不大好看,连锦欣也低了头掩了自卑失落的神情,只有霍思庄神色自若地静看我们,默默吃着饭。 我继续和老爷子打官腔,依次抬高锦君、思庄和锦欣的身份与学业事业的成就,表示在这个最好的年代,兄弟姐妹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老爷子见我巧舌如簧总能将说辞圆过去,他气不大顺,又开始咳嗽了。一家子人马上凑过去无比关心,霍锦君更是借机指责我不孝,并道貌岸然怒斥了霍思庄和锦欣说,大姐从小在国外生活,行事作风自然是洋人不受束缚的样子,但你们从小受爸爸教导还一起跟着胡闹,行事轻浮不知轻重!害得爸爸之前担心大姐失踪,几日吃不下睡不好,他身体本就时好时坏身心都要保养,偏偏遇上你们这些不知体谅人的,都真是……吃里扒外! 霍思庄避重就轻说,是大姐要悄悄回国偷玩,说是免得老爷子操心,闹得我不行,我不敢不从。锦欣同样的说辞,她这也不是撒谎。 我便承担下来帮他们说话打掩护,“我就是年纪大了,怕和弟弟妹妹们有代沟,就没那么端着要稳重,得玩得到一起才好亲近,就不要怪他们了。说吃里扒外未免太严重,不过是家庭常事,都想着不让爸爸操心,才让我安静回来,每次我一回来都排场架势大,倒显得我张扬让爸劳累,不是吗?” 许玉英随做出一副体谅孩子们的心情,唉声叹气,“是啊,他们其实都懂事会体谅人,就是用错了方法,西婉一个人在外头念书应该是压力大,另外俩孩子锦欣、思庄就是年纪小还不知重,考虑得不多。但不管如何,兄弟姊妹间感情好是好事儿,他们和睦了,老爷子其实也少头疼点。” 梁爱琴冷嘲热讽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几个孩子抱团瞎闹照样让老爷子头疼!” 许玉英不刚不柔回,“好姐姐,平时给老爷子按头的可都是我。” 老爷子沉脸斥责都说够了没有? …… 一屋子人在饭桌上言语交锋,下了桌仍是不消停,七嘴八舌得够久了。陆老板从纷扰中杀出一条路来,直接邀请老爷子进书房谈谈事情。 我空了去上厕所的时候,霍锦君一起跟了过来说,她跟陆老板已经在一起五年了,让我识相点趁早回英国呆着去。 我故作惊讶,“你们不是分手了吗?只要一个人单方面分手,分手属实,你还有什么资格缠着他不放?”我又挑眉悠悠说道:“别说五年了,有些男女即使在一起七年、八年、十年……都不一定能成好事,有些人看对眼一见面就定了终身,时间长短并不算什么。” 她仍试图通过示威给自己增添底气,以正牌女友的态度自居,“你不知道吧?近几年,盛洲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是跟我吵架了为了气我,你以为你能在他身边呆多久,最后也不过玩玩。男人嘛爱玩,我让他再玩一两年玩个够,我有的是耐心。” 我气定神闲回敬,“你看我像是玩玩就过的女人吗?我也是霍家的人,还是长女,我什么身份,你又什么身份?要联姻自然也是选我这个老大,选你?”我话尾音调拔高,最后讥笑哼声,眼神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她被我刺激了一下后,马上铿锵有力地说道:“我和陆盛洲是谈了婚约的!既然你是霍家老大,传出去你跟我抢男人还插足做小,要让多少人贻笑大方!” “是吗?盛洲说了要换人和我订婚呢。”不管他有没有说过我先呈口舌之快。 我说这话的时候,陆老板已经不紧不慢地过来寻我了。 霍锦君抱臂拦过去,冷眼问他是不是真的? 陆老板绕过忽略了她,他过来悠然自得牵起我的手,正经通知我,可以回金盏苑了。 霍锦君连忙喝止住我,“霍西婉你站住!没有爸爸的准许,你敢走?!” “我翅膀硬了怎么不敢走?我不止要走,我还要跑呢。” 霍锦君撵着我们,在一旁冷冷威胁道:“外面可都是人,你走不了。” “人我带了进来,也带得走,你以为我今天是孤身一人……前来赴给西婉设的鸿门宴的么?”陆老板底气十足地说完,拉上我大步流星地出去了。他后来同我说他对老爷子也是这么说的。 “陆盛洲!希望你考虑清楚再站好队!”霍锦君无可奈何,踩着高跟鞋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今天陆老板把老爷子和霍锦君都气到了,又护住了我,我心里一阵温暖,问他是怎么和老爷子谈的。 他靠到我耳边说,他不止那样话里有话威胁了老爷子,最后与老爷子铁血了一回,表明人他要定了。老爷子要想和他抢人,就硬碰硬,他陆某人年轻,不介意脸面,有的是力气和精神。 出了景泰院的门口,陆老板轻轻抚了抚我的头,也以手指梳理着我后面的发丝,很温柔地说,西婉,我待你不薄吧? 我笑盈盈回,不薄。 陆老板放在我头后的手忽然沉重一按,我整个人便被他结结实实按到了怀抱里去,他脸离得我极近,呼吸都拂过彼此的脸孔与嘴唇。 我的头不敢再抬一分,也不敢再低一分,这皎洁的月色下他蛊惑人的模样更使人心慌意乱。 陆老板目光烁烁地微低嘴巴,快吻到我的时候,我想起了许世文应当在背后,便不自在地躲闪着陆老板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 他蹙眉一副不太满意的模样,气息浓重地沉声说,你不是把自己许给了我吗? 这声音许世文足够听见了。 我再次抗拒的时候,陆老板放在我头上的手瞬间下移,他用力一把搂住我的腰身,使我身体更贴紧他后,便不轻不重地吻住了我。 我抵抗扭动,他更重重收紧了臂力,也用大手掐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开嘴,他便趁机舌吻过来,毫不犹豫地进行侵略,让人窒息与发痛。他嘴里最初的烟酒味儿渐渐淡掉,乃至我味蕾嗅觉失去知觉,他都还没有停止这个霸道的索吻。 陆老板在门口旁若无人给了我一个很长的深吻,并且是我们的初吻,但它一点儿也不美好,背后充满了别有用心的提醒、霸占与对猎物的宣示主权。 我渐渐不再负隅顽抗的时候,也是认清了我脚下所踩的这片土地的现实。 陆老板放过我后,直到我们上了车,我也没有勇气去看一眼许世文,我羞愧得只想赶快离去。我心里最纯真的男人看见了我毫无尊严的模样,我仿佛被扒光了似的,像一只受人摆布的宠物。 回到那栋洋楼,我来到窗边看着金盏花出神发呆,陆老板倒了两杯香槟过来似是赔罪。他递给我一杯的时候我粗鲁一饮而尽,郁闷得像是在喝啤酒,搁杯子也搁得重。 陆老板摇头笑了笑,嗔我不会品酒。 我始终清冷看向外面,没有理会他。淡淡夜月与屋内橘黄的灯光交相映着我整个人,我感到陆老板此时正在端详我,我们就如此静呆着,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我身上。 我转头想结束这种被注视的感觉,想说些什么。 随后陆老板棱角分明的脸放大在我眼前,昏黄的灯光下,他宁静肃穆的神态,让我一时失了语言。 他看我的神情有一点异样,缓缓凝着,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也像是在回忆什么。他持续目光炯炯凝视着,淡然地盯著我不放,眼神深邃而又恍惚,风平浪静。 我咳了一声问他在看什么? 陆老板那双整洁的浓眉渐舒展开来,举酒杯的手也摇晃了下,嘴里笑吟吟说,你看起来很端庄,不过却又有一点媚。 是吗?我觉得他像是在敷衍我,但他对我的评价似乎也不假。 他应了一声是,便走近几步将我扣在窗台边儿上,说是回过神来了要教我品酒。他微微喝了一口香槟后,便一俯身,将嘴唇贴过来渡了酒液到我口中。过程中,他垂眸仔细瞧着我,我只觉得脸发热,不晓得是酒精的原因,还是他久看我之后得寸进尺的举动导致的。 他在嘴中迫使我将酒喝下,残存酒香甘甜后的吻让人上头,他断断续续吻来时,如梦见情人一样喃喃呓语,让我不要拒绝他。这种灼热袭来,莫名使人悸动。 可是在他对我起了兴致的时候,我起了报复的念头,狠狠咬伤他,让他发痛不愉快。可是我低估了他,他似乎不觉得痛,还让我共享他腔内渗出的血腥,最后我还是尽力推开了他。他鼻子磕蹭着我,嗓音低磁蛊人,浅笑着说,西婉,你一点也不温婉。 虽然他后来也偶尔这样埋怨我,但好像又觉得不温婉不那么顺从的我也不错。 为陆老板着迷,哪怕只有一瞬,也是错,一步错,将会步步错。 我只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在陆老板此处逢场作戏罢了,配不配合也得鉴于心情。 牺牲品 霍思庄隔日来约我喝茶时透露,那天我们走了之后,霍锦君跑去书房质问老爷子,反被老爷子训斥自己留不住陆老板怪谁,若是留不住,霍家大可以换个人留也是一样的,她和陆老板拖了好几年没有任何进展,浪费时间。她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于是霍锦君急眼说,还不是都怪老爷子当初的决策,发酵到如今,为什么要她一个人来承担,她绝不会放弃陆老板的。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直骂她目光短浅,扶不起来的阿斗怪东怪西就是不怪自己。还说陆老板已经是过期变质的商品了,给她吃了不消化。 霍锦君斩钉截铁表示,那她也不会让位。 我追问,什么决策? 霍思庄思虑了一会儿,告诉了我陆老板和霍锦君的过往,他缓缓道来,他们以前刚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是真的谈过恋爱,不止是为利益在一起而已。 后来两家自然有意交好,还给他们订过婚,但是……订婚那天霍锦君没有去。 因为订婚之前陆老板的父亲陆远东忽然病来如山倒,还脑中风成了植物人,一直到现在都躺在医院里没有醒。 当时整个陆家内忧外患、岌岌可危,还差点破产,就是这个时间段的订婚,陆老板依然坚持撑着逼婚操办,最后这场华丽的订婚宴等得客人都走光了,霍锦君都没有去。 虽是老爷子的意思,说是订婚不急再等等,让陆老板把家事料理好了再说。 若霍锦君坚持要去为陆老板做后盾的话,明着暗着其实也拦不住,但就是同老爷子串成一气,止步龟缩了起来,又很适合用了长辈的态度做理由。 原来如此,可又觉得不止于此。还有什么倒说不上来了。 重点是一旦涉及到利益,恋爱算什么?霍锦君在这事上见风使舵,待价而沽,也是保险行为。立场不同,陆老板其实也应该能理解,所以和霍锦君后几年还是断断续续保持着来往,直到我的出现打破了他们苟延残喘的情分,起了分化,几方都彻底利益较量起来。 至于老爷子的心思…… 一则,无非是想看陆老板在绝境中的能力,才放心把霍锦君交给他。二则陆家要是垮了,老爷子便会向四分五裂的陆氏下手。三则也许是要等陆老板真熬不过去了,真枪实弹磨炼他后,老爷子才打算出手帮忙,让人感恩戴德。 可到底陆老板是自己先撑了过去。 陆远东几年前出事的时候,陆老板算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还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年纪轻、无资深党派、最重要能力不够稳不住陆氏上下,高层和股东又发难,不服气一个毛头小子,不看好他,董事的位置还被里外的人虎视眈眈觊觎。 不管老爷子是在观察陆老板,还是有别的想法,即使他们按兵不动没有在他困难的时候加力,但霍锦君袖手旁观从了摆布的态度,打脸不赴订婚宴,也足够让他对霍锦君失望了。 霍家上下没有一个及时出手帮忙的,陆家是九死一生,被那时年轻青涩的少爷哥儿生生扭转乾坤,力挽狂澜稳了回来。他才忙忙碌碌到三十多岁掌握了大局。 我目前看到的陆老板是很鞠躬敬业的,夙兴夜寐,行程紧密日理万机,在内在外都一丝不苟,连平时吃得清淡也是为工作而保重身体,每日也抽出空锻炼身体。 饮食清淡我倒是无妨,以前的日子也清心寡欲,我后来只不过是调侃了下他这个级别的男人多是大鱼大肉。 陆老板实话实说道,男人三十岁的时候身体机能就走下坡路明显下降了,他不好好保养身体,怕成为下一个病倒的陆远东。到时候陆家就真的没了,他若是也一病不起,是会被篡位的。所以他现在也抓紧时间把公司实权集中攥到手里。 即使陆老板还处于青年,但褪去稚气成熟以后,活得愈发像个暮气沉沉的老男人,他没有那种朝气蓬勃,深谙的眼里淡然无光,残存的一丝生机,也只是偶尔表演荡起的涟漪错觉。 而我也得努力透过他的假面具去权衡揣度,互相利用着,一步一步的落地生根。 霍思庄和我小谈一会儿分别后,我猜测之后霍锦君会有动作。 没过多少日子,我就收到了她的挑衅。 没成想她不对陆老板发起攻势,竟然去动另外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男人,也实实在在捏住了我暂时的命门。 霍锦君打来一通没有响应的电话,电话里传来她和男人亲热的吟欲低喃,还有暧昧的喘息声,她委曲求全让世文不要在想着我了,他的眼前还有她可以守护……听到霍锦君赤.裸.裸勾引他的时候,我心口仿佛被细绵绵的尖针刺入,搅得我内心惴惴不安。 我同时回想起那日在景泰院门口,许世文在现场眼睁睁看着我和陆老板深吻会有多么难过。电话之后他们更是出双入对出现在我眼前。 这就是他为了掰回一局,或者为了最后的脸面,给我的回应吗? 可是我只在担心他,于是我私下去见了他一面。我在咖啡厅角落里的位置坦然等他,他如期而至,对我的态度好像挺如常的,我们之间像久违的朋友一样。 服务员来的时候,我好意出声帮他点了一杯摩卡,这是他以前喜欢喝的。但是他清冷换了一杯美式,沉稳对我说,他的口味已经变了。 似乎一语双关,我不在意他的疏离,叙旧那样向聊天,“你和霍锦君在一起了吗?” “嗯。”他平淡应下了。 我面上无波无澜,平静地真心劝他,“霍锦君只是在玩你,你不要和她纠缠来真的,你注定会受伤,最好趁早抽身而退。” 他将两手放到桌上交合上,交叠的拇指互相摩挲,脸上却云淡风轻笑起来反问我,“那你和陆老板呢?” “我们的处境不一样,没有可比性,你和霍锦君实在……没必要。你听我一句劝,早点和她撇清,她只是在利用你。” “利用我什么?”许世文似乎有一点紧张地盯住我的脸。 我还没有回答,随着高跟鞋声忽然进来一个不请自来的人,她自信落座到许世文身边,亲昵挽住他的手臂,将长脸靠在他肩膀上微蹭着,故作姿态道:“大姐在说我什么坏话呢?不会连我第二个男人都想抢走吧?世文我可看得够紧了,他现在是我的私人贴身保镖,全天跟进跟出,没想到还有机会给你钻空子,他说要见一个老朋友,我等来等去不放心,进来一看,果然如此。” “多心了,就是老朋友相聚。”我一字一顿道:“还有啊,陆老板不是我抢来的,而是他不要你了。” “就如你不要我们世文,是吗?”霍锦君这会儿倒不痛不痒的,她端起许世文的咖啡品着,戏看我们两人的脸色。 自霍锦君现身以后,他非常沉默。 我借上厕所打算离去,我出来后他们也出来了。各自离去的最后,我和霍锦君借了一步说话,“你好自为之,他对我来说是过去了,我和他只是朋友,你用这种方式挑衅我,连我的皮毛都动不了,你伤害的只能是世文一个人,对我不起作用,幼稚,天真。” 她掩嘴轻蔑地笑,“真这样的话,你找上许世文又跟我费那么多口舌干嘛?直接不理会不就完了吗?你说那么多,只能证明你在意他,你心里有他,真不知道是谁在天真,好自为之的难道不该是你吗?” 她便得意挽着许世文上车,疾驰而去了。 上午从咖啡厅回到金盏苑后,我接下来总失魂落魄的。 陆老板回来的时候,对我不冷不热的,恰好我也没有精力去应付他,他只是知会了我一声接下来后面要参加的一些聚会。 当然如果你心不在焉,整理不好自己的情绪,没精打采的可以不去。他在厅里用笔记本办公,说话时眼睛都放在电脑上。我给你时间把你的私事处理好。 我会处理好的。我淡淡回应了他。 但是我们后面的出行场合,三天两头都能碰到霍锦君携着许世文出入,有时候许世文堂而皇之成为了她的男伴。 她一再刺激着我的耐心,我们的口舌之争暂时都建立在许世文身上,屡屡不经意间便伤害到他。陆老板有时端着酒看戏,有时在他们面前拥吻我。 我始终不太满意陆老板在许世文面前动我的举动。 他们同时把我和他又往死里推了推。 我不想许世文沦为我们战争的斗争物,我不想他被霍锦君玩弄,我更不想他再被霍锦君带出来看见我傍男人的卑贱样。 于是我找私家侦探跟拍了霍锦君和许世文,把他们一系列拥抱、接吻……亲热而刺激人眼球的照片装在信封里,让霍思庄放到老爷子书房里去。除了回国,我一向不打算拉锦欣下水,只有霍思庄帮得上忙。我分明让他安安静静地做,让老爷子悄无声息看到就好。 可是他阳奉阴违,让娱乐新闻那边很快又爆出霍锦君和许世文的桃色花边,新闻上的标题土俗惹眼:霍家二小姐和贴身保镖的激情爱恋。后来又有了我和陆老板的同居风波,不过跟拍的位置看起来都很远,照片没什么大碍,那些记者不敢近身。但是敢大胆地批霍家人上梁不正下梁歪。最后新闻旧事重炒,提及了霍锦君几年前订婚宴辜负了痴心公子的事,又把陆老板当初在陆氏艰难继任的风波写得很励志。新闻这几波赚得盆满钵满。 霍锦君这次制造把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也半斤八两,掉以轻心找错人办事,搞得一身鸡毛,倒不如就叫锦欣帮忙。 此事霍思庄推波助澜后,又一箭双雕,引着老爷子的怀疑,全推到了我和锦欣头上来。害得和我走得近又常呆在家里的锦欣背了黑锅。我天高皇帝远还没什么能罚的,老爷子暂时不满也只能通过电话隔空不由分说骂了我一顿。而疑似与我勾结的锦欣,被影响了艺术资源,封路惩罚。 霍思庄一向喜欢做半好半坏的事,让人不好挑毛病,自己尽量干净抽身而退。那段时间他避嫌其实也没回过霍家,他把信封交给了三天两头都要去景泰院的许玉英。 事出之后,许玉英又暗中做东邀请我去吃了一顿饭,私下为霍思庄重拳出击波及了我和世文,而陪笑解释了一番。表明安安静静做的时候,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痛不痒的,霍锦君和许世文不一定分手。不如新闻引了他们恋爱的噱头闹大使老爷子不满,铺垫起来又为我和陆老板造势,让我在外界有了名声与名分。只是新闻夺眼球乱写是常事,控制不了,难免波及到我,霍家上下被讽,她和儿子也是在行列里的,怪不得他。 她言语间还伏低做小尊着我,私下一口一个唤我大小姐,让我不要生气。 许玉英说话和霍思庄一样好听,我算是知道霍思庄每次做了不好不坏的事,那和顺善意的模样,与巧言善辩的嘴是从哪里学来的。老爷子到底是在新闻前让他们分手的,还是新闻后,我不在场不清楚真假,她母子二人怎么说都有理。 许玉英顺便实情告诉我,我们姊妹的新闻前后一出,老爷子对霍锦君旁击侧敲,批她搞歪门邪道损人不利己之后,又侮辱了许世文一顿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从前就睁只眼闭只眼忍了许世文一次。 这第二次闹出了圈,连带他工作都没了,不必呆在霍家痴心妄想。 我和许世文厮混的时候,老爷子可没这么激动,他对霍锦君确实更紧着。我这次同霍锦君算是两败俱伤,一样丑闻出圈跌了点身价都引得老爷子发怒。许玉英说梁爱琴也没少在老爷子耳边讲我,一回来就大张旗鼓搞事,搞得霍家颜面尽失。 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后,许世文都打了一通电话过来骂我,他充满怒气地质问道:“我只是你们两姊妹之间的斗争牺牲品吗?手到擒来,操控把持,呼来唤去,有用了就推上浪潮,没用了就弃如敝履!对啊,我只是……霍家的狗,不,现在连狗都做不成了!” 我想同他解释,却哑口无言。不管怎么样,确实是由我引起的。 之后不管许玉英的面子,我仍是没好气找上了霍思庄讥讽他两面三刀,做事不讲诚信。 他不气也不恼,左右为难地告诉我,那是陆老板的意思,再放个烟.雾.弹让霍锦君也被怀疑参与这事,还要在我们事情出圈以前,先将霍锦君绯闻搞出来,之后也消了她泼我和陆老板脏水的可能。 只是现在霍锦君还在争陆老板,才没有让事情出现更难堪的局面,借势要及时,过了这个村可没有那个店。霍锦君为了陆老板很洁身自好的,难得下了次水玩。再说霍家上下被嘲,也可能是陆老板的手笔,为了当年的面子。 那锦欣被牵扯上的事又怎么说?我问。 霍思庄一口否认了,讲道这是老爷子自己怀疑过去的。他撇清了,能被怀疑的自然是锦欣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小妈呢? 他耸耸肩说,他母亲贴身照顾老爷子多年,细致入微,还不好搞定脱身吗?也就三言两语揣度着的事。没那个金刚钻也不敢揽那个瓷器活儿。 陆老板那几天看见了我心烦意乱的样子,反而有脸揶揄我是和小情郎吵架了吗? 我本想借机质问他几句,权衡一番,不如把亏化正。我忽略他幸灾乐祸的戏弄,启口问他能不能帮许世文安排一份更好的工作?陆老板搞乱了我的计划,害锦欣和朋友同我生气,弥补我一下不过分吧? 陆老板瞥了瞥我,手一摊,无可奈何说道:“这我就没办法了,许世文还是有点儿能耐的,懂得谈判,马上就换了个金窝呆。听说他找到了周家的安保公司去应聘,换条件得来的,以得知霍老爷子某些信息交换了个不错的职位,并没有从基层做起,你可以放心了。” 我们几个小打小闹的动向,看来陆老板还是时刻掌握着的,我即使不悦,也挣脱不了陆老板的五指山。唯一能争取的是,希望他以后插手之前知会我一声,投鼠忌器,让我有个准备,免得又像这次一样引得老爷子对我很不满。 他偏心一直就对你不满,不管你怎么做都一样,要怀疑到你身上的依然把罪名按在你头上,不如放开了手做事。陆老板这话使我无法反驳,就同锦欣背了黑锅被当出气筒一样,确实如此。还有可能是老爷子故意借机打压她学艺,以及让我们产生裂缝。 陆老板不也让我替他背了新闻的黑锅?加重我和霍锦君的竞争,他倒是能继续在我们之间游移不定。 至于霍家宅事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上,受尽耻笑。特别是老爷子面上七寸被打被戳脊梁骨,也许是发酵起来控制不了的意外,也许是有人撑腰的刻意。但不管是哪一种,是谁的手笔,我都给霍思庄和陆老板同时当枪使了。 如果是霍思庄的话,他还能离间我和陆老板。反之,陆老板亦然。 理不清剪还乱。 酒疯 过了两天,锦欣突然邀请我出去吃一顿饭,说是最近在家吃饭不容易消化,想出去好好吃一顿。 才出了那档子事,我想也是,就是平时我回去吃一顿饭都能饱两天,便充满同情地打算做东陪陪她,更为上次拖累她的事感到抱歉。虽然她生气一向过后就忘,可涉及到她艺术发展的事就不一定了。 我暂时只能对她有求必应。 我刚来到包间之后,锦欣便上厕所出去了,她前脚刚走,后脚忽然有人从背后出现温和抱住了我,我即使没看见他的脸,也认出来了,因为他从背后抱我的动作久违又熟悉。那绝不是陆老板宽厚的胸膛,这个人还要清瘦一点。我穿着单薄的衣服,那人周身也有些冷冽,凉得我下意识便躲。 许世文照旧从身后紧张拥住我,他控制了我乱动的肢体,将瘦削的脸侧挨在我耳边,说话时有浓重的鼻音,连带嗓子也有些沉哑,“西婉,老实说我不怪你,没有真正的怪你,不管是你的选择,还是其他的。我之前以为我们之间……只是你不开心了暂时的分离,可是现在……我真的很想你。” 他的软语令我整个心脏痛缩后揪了起来,我努力推拒着他,口是心非道:“不是暂时的,就算将来我和陆老板成不了好事,也不会是你,你清楚的。在我被送走以后,其实我们就该结束了,我这些年远在他国只是用你来填充我的孤独,聊以慰藉,仅此而已。” 他将我从怀抱里松开后,使我转过去面朝他,他握住了我的双肩,全神贯注盯着我说:“我不相信,就像我是想逼你在乎我,才配合了霍锦君,你为了让我死心才说出这种话。” 他从前带给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保护,是出现在生命里的明亮彩色,如干涸土地里的一株绿芽,早已成长为茁壮的藤蔓纠缠住了我。这些年的精神相伴,比最初的悸动,比亲吻和抚摸更抓紧我的心,他早已成了我的习惯,也成了我的亲人,那种真情实意不是假的。我知道,只有他真心实意爱着我,可是他给不了我要的帮助。 我试图快刀斩乱麻,“事已至此……我们早就……” 他突然利落起来,斩钉截铁抢话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有余地,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现在到了周家混,跟了海爷,我可以保护你的。” “别再天真了,你护不住我的,即使护住了……你还不清醒吗?我们之间的快乐和舒适再多,也只是暂时的,我会不甘心,会不满足于你的未来,柴米油盐会耗尽我们,到时候只剩反反复复的埋怨和后悔。” “得到得越多,代价越多,你要走的那条路是不归路,群雄逐鹿,你确定能玩过他们吗?” “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玩不过也得赌。我只想安安定定有底气选择我想要的生活,而不是逃、躲,我要光明正大的在省城站稳脚跟不再惧怕谁,我和陆老板……门当户对。” 最后四个字令许世文脸色灰败,他放在我身上的手也缓缓垂下。可是他仍然说,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在原地等我,什么时候我累了想退出了,他就带我走。 为他着想,我决绝地拒绝了。我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希望,有没有变化,他陷在自己编织的爱情里傻,我不能陪着他傻,至少不给他任何机会就是我对他的负责。 他沉默走了以后,锦欣才出现问我们怎么样了。 我没有和锦欣说什么,她和我是两种人,如果是她,她很可能会选择纯粹的爱情,就如她选择纯粹的艺术那样热爱着,早胜过了名利权财和不甘。但那也许是个假象,她今天没事人一样只字不提上次的事,而是凑合我和许世文,是为着私心还是真心,谁晓得。 这顿饭我本来没什么胃口,她点了好菜好酒解语花一样反过来说要陪我,叫人盛情难却。 我们吃着饭喝多了酒后,我终于还是敞开了心扉,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哭,她便坐近了些拍拍我的后背宽慰,后来还抱住了我又是帮人擦泪,又是让我再喝点儿酒忘记痛苦。 我喝得酩酊大醉,被陈文汉扶回金盏苑时还在哭闹,陆老板将我接进屋去的时候我的状态更甚,他对我的酒疯没什么耐心,尽快脱手把我随意扔到了沙发上去。 他冷酷单手揣裤,嫌弃地睥睨着我,“我看你什么时候清醒。” “我清醒啊,我清醒才会在你这里……可是我还是忍不住难受……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嗯……继续喝……明显就是喝得还不够多。”他语气不阴不阳。 我听了要去拿酒,却从沙发上跌下,便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痛哭不止。我口齿不清,胡言乱语了很多话,也指着心口哽咽说,这里痛。 我已经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这一副小女生失恋的模样,使陆老板铁青的脸越来越黑。我甚至想借他填补空虚和痛苦,使劲儿将他拉拽了过来胡乱地亲,也将手穿入他敞开的西服外套里,四处摸索着,一会儿扯动长长的领带,一会儿解衬衫上繁琐的纽扣。 可是他撤退沉声警告道:“霍西婉,你够了!” 我糊里糊涂继续贴了过去。 陆老板紧皱眉头下重手一把推开了我,我才又跌回了沙发上去,浑浑噩噩的。他侧面站直理好身上的衬衫和西装,重新拴着领结恢复自己的体面,眼神轻蔑地说,他还不至于像我这样慌不择路、饥渴难耐。 随后他步履矫健地把我拉到了厕所镜子前面去,稳稳提着我的后衣领,掐起我的下巴,让我好好看看自己现在不人不鬼的模样。让我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难看,多颓废,多不矜持,一点儿都没有初见时的端庄与自信。 镜子里我蓬头散发,衣衫不整,原本得体的妆容早都哭花了,只剩滑稽与狼狈。难怪陆老板没有胃口。和他的衣冠楚楚对比起来,我简直是个分外糟糕的女人。 他松手后,我站不稳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可我还是昏沉沉发贱地笑着反问,“你不是想要我把自己许给你吗?”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平视着前方,俯身到我耳边以讥讽的语气杀人诛心,继续挑破我和许世文的不可能,挑明许世文没有能力更没什么背景,一辈子庸庸碌碌,做个保镖头目或者大混子到头了,并朝不保夕。 他充满自信,从容淡定地说:“你要是甘愿过这种生活,又不怕被其他势力被迫着生活,大可以去和许世文在一起,两个人私奔得远点儿过平凡的日子未尝不可,但你也不是什么简单单纯的女人,你想要的,只有我能给你。已经清楚明白了,又何必再做这些惹人厌的姿态,女人拖拉起来属实让人厌烦。” 他还道要不是最初对我有点兴趣,也不想接我这个麻烦和老爷子他们杠来杠去,真是不等价。 你对我那点兴趣,不也是想要霍家的家产资源吗。我喝醉了头发昏,把这话明目张胆说了出来。 “你喝醉了。”陆老板脸孔慎重一凝,也不过是瞬间的事。他脸廓幽暗,神态淡淡的,很快又笑了,是一种皮笑肉不笑,“你在我面前,为了别的男人要死要活的,倒不如霍锦君对我的一心一意。” 我觉出他威胁的意味,自己的失言与最近为小情小爱的浑噩,后知后觉清醒了些喃喃道:“盛洲,给我时间,我毕竟是个女人,比较感性,总是要经历失落难过痛哭,才能继续蜕变的,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弯腰理了理垂在我额边的发丝,指尖抚过我脸庞,轻轻挑起我下巴,微笑道:“嗯,那就去洗个热水澡,早点回房休息。” 可是我洗澡时因为酒精还在上头不太稳,脚下一沾了水便摔了一大跤,噼里啪啦闹得动静还不小。他听声过来敲门探问我情况的时候,我痛得躺在地上缓不过来没及时回话,他便拉开门直接进来问我有没有事,同时也着眼看光了我。 我手忙脚乱捂住身上,也费力翻身躬起身体背对他,请他出去,我再缓缓就能起来了。 他充耳未闻,一边扯了浴巾过来盖住我抱起,一边语气正经说,要遮就遮头,女人的身体他看了不少都一样。 那也得分胸大胸小什么的吧?更何况我这张脸你已经熟悉了。我镇定自若,化窘迫为坦然。 但女人的身体我更熟悉啊。他笑笑说着,用揽抱住我上身的右手,近水楼台碰了碰我那半边要处,沉吟道:还没被二次发育过吧。 我微笑不语。 陆老板把我放回我的房间后,又拿了药过来帮我涂抹摔伤的淤青处,他手指划过一些地方的期间,眼神耐人寻味地睨着我。似乎因为我面不改色,他才渐渐吻住人干些撩拨人心扉的事,那件本就松散的浴巾也不知不觉被拉下丢到了一边儿去。 我刚去扯被子,他便顺势拉过来将他自己也盖住。 我们在被子里追逐,他一边靠近,我一边退后,退到床里侧无路可走时,他两手也固定住了我腰两侧与腿之间的位置。 我确实不能心里装着人却和另个男人名副其实了。 于是我闭眼用陆老板的话提醒他,你说得对,我不该慌不择路。 他灼热的躯体渐渐凝顿住了,方才还用力控制我的那双手此刻松懈了不少。他不苟言笑地问,这下你清醒了?酒疯过了又要为了小情郎守身如玉? 我认真地向他解释,这对我们三个来说都不公平,给我时间。 他这时没有再出言讥讽我什么,微微颔首冷静了下来,从我身上下去后他便出去了,关门前给我留了一句话,先处理好自己的心情,再谈其他的。也就是说他目前还不准备帮我,只是留着我,观察着我。 其实陆老板对我也够耐心了,起码没有霸王硬上弓。 而是选择从我内心上循序渐进,让我自愿接受利益合作中包含的交易。 后来罗德给我寄明信片的时候,陆老板有一天从门口的信箱里帮我带了回来,他看了看信封表面才递给我说,凯琳,你的明信片又到了,我今天顺手帮你拿了回来。 凯琳是我的英文名。 我回国落脚以后就把我的新地址告诉了罗德。 因为许世文的事,我们这段时间有些敏感,陆老板帮我捎信其实也不是顺手。于是我主动向他解释一遍,这是我在英国的好朋友,他热爱旅游,旅游到每一处都会给我寄明信片,我们后来大多只是这样来往。 陆老板了然嗯一声,毫不在乎地去书房忙自己的事了。对于我和罗德的明信片,他似乎真没什么反应,只是随意了解过问一下而已。 做客 陆老板还没有动向的时候,老爷子那边儿倒是恩威并施给了我一颗甜枣。 老爷子正式邀请我和陆老板一起回家吃了顿饭,虽然我总怕那是鸿门宴,但有陆老板在使我安心不少,他不管多忙,陪我回去吃饭是尽量会抽出空来的。再说他这次也被邀请了,老爷子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对我们两个都有话要说,即使陆老板只是旁客。 我们一回来,一家子自然皆在,与上次一样表面客气,各自暗怀鬼胎。 一家之主在饭桌上提了一嘴我既然回来落脚了,与其参加交际东逛西逛,不如找个正经事干,那就先进公司做事罢。 他沉吟一下,端起碗慢条斯理地用饭,一边说,不过不要太着急,现在不如早些时候了,公司里如今都是能者居之,走捷径不好看不服人,要以德服人,才走得更高更远。所以我还是同思庄一样参加过面试再进去,新一轮面试季还没安排上,也快了。 老爷子并发话,我等的那些天,霍思庄可以先带着我去公司熟悉一下。让我跟思庄学习,说他也是靠自己扎实一步一步慢慢升上去的。 我一听来了精神,感到有点儿意外,毕竟上次的风波闹得老爷子心生不满。我泰而不骄地应下后,说了几句场面话,我会收心不贪玩了,向弟弟妹妹学习,为家里分摊压力,以后一定脚踏实地。 老爷子话里有话说,真这么想就好了,收心了就别在外面成日胡混。 桌上每个人的神色反应都替我高兴欣慰着,陆老板眼中对我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梁爱琴当时筷子一顿,转而夹了块肉给我,笑呵呵打趣让我多吃点儿补好身体,吃饱了才有力气给家里干活。霍锦君在一旁标准微笑附和时,也为我夹菜。 锦欣是最替我高兴的,同样学着连忙夹了几筷子菜来,我碗里便装满了。 许玉英和霍思庄则一起口角春风说好话,一个恭喜我留学归来学以致用。一个自谦道读书没我久,其实都还要多向我学习。 我回应读书不过纸上谈兵,自己没有实际经验更应该先向弟弟妹妹们学习。 锦欣促狭调侃,有陆老板教我就够了。霍锦君淡淡瞥一眼过去,她玩笑一敛,便讪讪噤声了。 氛围没好几句,老爷子开始警告所有人,前阵子新闻满天飞,谁参和了他心里都有数。他不管外面的乌合之众怎么来,记者怎么盯,新闻怎么写,从今往后各人管好自己,各扫门前雪,谁要是再下流闹出这些事儿,他默认所有人都有罪,都在参与,一个个别想抱着侥幸安然度过。 我们低眉顺眼,一脸悻悻听训,桌上都只剩叮咚窸窣碗筷相碰的吃饭动作声,没人触霉头吱声,哪怕是好的应话。只有陆老板面不改色昂首挺胸,还怡然自得迎上老爷子较量的目光,端的一副无辜的模样,没事人一样继续旁听旁看。 我听锦欣提过老爷子家风很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总约束他们不准出丑闻。以前他们再斗都没敢闹到明面上出了新闻,还损他脸面,这一次着实是把老爷子气到了心里去。 他给我安排工作,也是怕我免得闲着没事儿干,和霍锦君继续互相找茬,而锦欣与思庄趁机在其中浑水摸鱼。他用工作掣肘我收心,优先抬我一下不罚反赏,敲山震虎给他们看。 既然我回来的名声已经闹出来了,老爷子不如成全我。 进霍氏集团之前,陆老板同意我在他书房呆着学一些事情,刘秘书来汇报工作的时候我也旁听着。我满意收心,没再和霍锦君小打小闹。老爷子才发过话,她那边儿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把心思投放到了工作中去,似乎我的加入与思庄的升职,使她危机感一重更为鞭策自己了。老爷子一并也安排了些事给她做,让她没什么闲空。 那几天霍思庄刚升职也很忙。 倒是无辜的锦欣沦为我们挡箭牌出气筒后,闲下来很空,都提前大半月开始准备霍锦君的生日礼物了。 她来金盏苑做客前,打探好了陆老板的行程,专挑了他不在的时候。至于为什么下意识如此,是因为霍锦君以前很紧着陆老板,对锦欣也格外防备。 锦欣来时把自己的大提琴都背了过来,让我帮忙一起选首曲子,便是她给霍锦君生日宴准备的开场生日礼物了,选好之后她即可开始练习。 她打听到,届时会有位乐界名流来参宴,所以这一次为霍锦君坐镇当排面的同时,准备一展身手让那位乐界名流品鉴,到时候得到赏识与结识的机会。 最近她已经挑了几首经典的曲子出来,这是她和霍思庄一起选的。最后一首晋级曲,她交给了我,巴眨着眼睛调侃我和霍锦君,敌人是最了解敌人的。 我起先另外选了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遥,也可翻译为只差一步。这首探戈舞曲是锦欣最爱之一,其独奏已拉得炉火纯青,不止是曲子,连它背后的阿根廷探戈锦欣也从小跳到大。霍家人几乎都被她教过跳这舞,因为她总想通过这些小情趣,使得沉闷的家庭氛围活络起来。早年她尤其向老爷子撒娇硬拉着一起跳,还能通过教的过程来拉近关系,说说笑笑讨得他欢心。 而霍锦君不屑为伍,被拉着跳两下后不太耐心走开了。梁爱琴和许玉英不适应这舞,也草草敷衍一下锦欣的热情。 霍家上下,只有老爷子、霍思庄和我应下了锦欣的热情,与她放松时跳得最多。不过老爷子近年身体不太行,已经不能再和古灵精怪的锦欣小跳小闹了。 我选了Por Una Cabeza并翻译成只差一步的时候,锦欣有点儿为难道:“大姐,这样翻译恐怕不太好吧,我虽然喜欢Por Una Cabeza,不过还是小提琴演奏它更合适。况且这首大家似乎都听腻了,我在家就练了很多遍。他们连曲带舞也听看了不少遍了,还有次晚上我睡不着起来练琴,从我房间里娓娓传出去的Por Una Cabeza,把对门的二姐烦得直过来敲门臭骂一顿,骂我大半夜不不睡锯什么木头,她对这曲子大抵是没有好感的,我已经在她这处透支掉了她对艺术残存的礼貌。” 于是我又怂恿道:“没关系,至少我和思庄没有腻,老爷子对甜甜的你也不会腻的。你如果要演奏给那位德高望重的乐界人士瞧,选熟练的曲子不出差错不是更好吗?” “只有宁静的心境能与音乐共鸣,才不会腻啦。”锦欣顺着话小拍了下我马屁后,她思虑一番渐渐确定了似的,把那双黝黑水灵的眼睛抬起,目光闪烁地望向我,“如果大姐很想让我拉只差一步给二姐,也可以,我到时候可以找个小提琴手来合奏,再让三哥用钢琴伴奏。” 瞧着她这副忽然对我认真的模样,我反而改了注意,莞尔道:“算了,换个新鲜点儿的,让你二姐心里热一回感激你给的排面,说不定就为你和那位乐界人士牵线了。”我摸了摸下巴考虑后,确定道:“那就选晚宴吧,这只是我的建议,该怎么选择还在于你,毕竟听客没有你自己了解自己。” 晚宴其实是我为锦欣选的,她更适合这类情绪饱满细腻的曲子,她是我们之中真正温柔的人,至少对待艺术是全心全意的温柔。 敲定后,锦欣试着先现场表演一曲,她把大提琴从黑色背包里取出,准备充足以后,便摆好姿势开始拉弓演奏。 不管是在台上还是台下,她永远使大提琴与她一同闪耀动人,她平时明明是个恬淡婉约的小公主,可是一拉起大提琴来整个人就变得深邃沉静,像一位高贵稳重的美丽王后,如此自信,如此优雅。 琴声被她缓缓拉动后,我不知不觉沉浸其中,回想起了我记忆深处最幸福悠远的记忆,是母亲还在世时我与她相处的那一幕幕残存的场景。回想着我的母亲,琴声仿佛牵引着我看到散发一层朦胧光辉的她,这种由音乐唤起的想象,带给了我某种慰藉,又使人百感交集之下,有种落泪的冲动。 锦欣的琴稳然拉得抑扬顿挫而悠扬,直到她拉大提琴的手缓缓停了,我好像还走在找家的路途之中。 我不得不毫无保留地称赞她,否则将对不起她的深情演奏。 锦欣很夷悦地告诉我,其实晚宴更适合我。而激情凌厉的一步之遥确实适合霍锦君一些。今天这曲晚宴是她优先为我演奏的。 缓缓的,她又垂头丧气地说,本来想进国家交响乐团的,可惜名额不仅没占先机,自己去还被刷了下来。先前那几天她想找老爷子要乐团名额的事,几次去过他房间还有书房,撒娇讨好求他好几次,他才勉强答应了。哪里知道…… 她接下来的话不说完整,我也明白过来了,难怪由她背锅。 我握住她的手背,宽慰承诺道:“锦欣,这事算是我连累亏欠你的,你不提我也总想着,我一定会补偿给你,你再等等我,不管是老爷子那边儿还是陆老板这边儿,以后我稳定了,就帮你争取资源名额。” “真的吗?”锦欣一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就容易像冰水被暖阳照射般化开,我对她微微颔首,“姐姐说到做到。” 她高兴坏了,抱住我脖子直凑上来亲吻我的脸颊一下后,可爱要同我拉钩上吊。 我们还开了陆老板的一瓶拉菲喝,她喝了酒以后又依偎过来抱着我撒娇乖蹭,总是孩子气般地说,大姐最好了。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同父不同母的我们可以如此亲昵,我也不再排斥她亲密热情的肢体动作。 品完酒天差不多快黑了,锦欣收拾好大提琴准备回景泰院。 陈文汉今天送陆老板出行了,我只好送锦欣下去打车。傍晚,我们出金盏苑的时候,她边走边同我说,上次的事她没有生气,让我不要有负担,本来她主学艺老爷子就始终不太满意。 在这个家里我对她真心实意些,除了繁忙的老爷子,她跟我最亲,小时候她刚来家里,被霍锦君欺负的时候,我少时虽然冷心冷面,总还是帮着她的。 更何况……她从出生的本身起就带着对我的一份愧疚。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脚步也停顿住了,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同样随她停了下来,我确实也厌恶过她,可是后来我发现,在这个家里,她同样是我最亲的人,尽管我防备着她。 我把最后的想法告诉了她,锦欣在这个家里,同样是我最亲近的人。她很快恢复了灵动,眼睛弯弯地牵起我的手荡着走路,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儿,永远长不大似的。 打到出租车以后,她最后又返回来足足拥抱了我一下,在我耳边轻声说,以后不管西婉你做了什么,其实都没有关系,请尽情利用我吧。 我一怔,鼻子缓缓开始发酸。 她已像小精灵一样飞快上了出租车,在车窗里笑靥如花地冲我挥手告别。 我于是打手势让她到家以后给我报个平安,她听话点头应下,之后我们就看不见彼此了。 锦欣走后,我回金盏苑的路上,却又在想她是开始互惠互利站队了,还是混淆我的视听开始为自己谋划。从她被连累开始,我想她也明白自己不能独善其身了,与其投靠另外两个豺狼虎豹,不如选相知些的我。 回去后,一直到□□点锦欣都还没有给我报平安,她报平安一向报得及时,这次倒是少有的迟到。我打电话过去也无人接听,心里不免越来越闷,偶尔眼皮子寻常跳动时也被我视为不详征兆。 但我还是宽慰自己,锦欣可能去琴行了,可能是忘了,可能手机关了声音。 等到后来我甚至打算出门找她,就来了霍思庄的电话说,锦欣出了车祸,被送去抢救了。让我赶到第一人民医院去,家里人都互相通知着前去了,他也正在路上。我登时心急如焚问他情况怎么样,他道不清楚也很担心很想知道。 我从听电话开始浑身便拨凉发软,后背尤其凉,下身血液也倒涌了似的没劲儿。不管怎么样,锦欣毕竟是从金盏苑出去而出的事,横竖与我脱不了干系。我这下意识自保的想法,使我对她更愧疚了些。 我下楼的步伐不甚稳,在楼梯上崴脚的时候,要不是陆老板正好回来上楼接住了我,我已一头摔了下去。 我来不及顾自己,顾陆老板嗔怪的责备,连忙把锦欣的事告诉了他。他本身从外面带来一身冷气,这时眉头一蹙,神情慎重起来,整个人更严峻冷冽了。 但他起码比我处之泰然,还叫我不要慌,他陪我一起去。 意外 我和陆老板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医院后,霍家上下差不多匆匆到齐了。 老爷子看样子早镇守在手术室外面了,他杵着拐杖不苟言笑地站在最前面,我们一排排人便都一齐站在手术室外,无人敢坐。 无论真假,大家多少说了几句担心锦欣的话,梁爱琴又率先问我怎么不把锦欣送回去,锦欣那孩子是家里最小的,平时最是招人疼了。陆老板为我解释了一句,司机今天跟他,我一道跟着上出租车也没用,一起都会出意外,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梁爱琴母女三言两语总引着话题,想把事故归到我头上来。许玉英和霍思庄帮腔出了意外谁也不想的,与其在那儿怪来怪去,不如为锦欣祈福。 老爷子始终看着手术室的红灯,无心顾及我们的言语,他缓缓抬了一下手,便没人再吭声说好坏。 等到后来由于站得太久身体僵不住了,老爷子开始在我们面前杵动拐杖,脚步沉重地来回走,他阴气沉沉徘徊在我们面前,偶尔露出犀利的眼神郁郁审视我们。 稍后在医生出来沉重表达锦欣抢救无效,确定死亡的时候,老爷子霎时慌乱停了走动的脚,险些踉跄跌倒,似乎连路都不会走了。 那一刻他对我们所有的警备都被这道消息瓦解了,他多年来难得的松懈是在爱女的死亡之下,他悲泣呜咽了一两声便被扶坐了下来。 一时间霍家人都低声啜泣着进行该进行的合格表演,没人夸张,也没人无反应。 我却哭不出声来,整个人与老爷子一样沉默着红了眼眶。 他们还有精力宽慰老爷子的时候,我一言不发只感到头晕与心慌,单薄的身体站不稳晃了晃,后来的眼泪悄无声息落了一滴又一滴。 陆老板将哽咽的我也搂到了位置上坐下,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静静陪着。 锦欣被推去了停尸间后,老爷子终于开始有心思注意到我们。虚弱伤心的豹子再老再病都是一头隐忍的野兽。他如先前一样,再次低气压般扫视了我们一整圈,这一遍他的眼神格外得锋利森冷与失望,似乎已经在内心判定了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人为。事实上,不管是不是,他都仿佛要找一个发泄的借口。 他愤恨幽怨地盯著所有人,无声控诉着我们,最终他把蹒跚的脚步停在了我面前,停在我这蝴蝶效应造成锦欣意外的人面前。 老爷子抖动着抬起青筋暴起的手,似乎想给我一巴掌,但陆老板护过来握住了我颤抖的肩膀,耐人寻味望向他们那一边。老爷子便又沉痛抑郁地看了看其他人,生生抑制著自己失控的情绪,硬将骨瘦如柴的手放了下去。最后他绷起老脸,死劲捏紧了拐杖上的鹰头,人缓缓背过身去,声音粗哑地吩咐下来,让我帮着大妈为锦欣做后事,公司先不用去了。 到了那一天去火葬场等待烧锦欣的时候,我还是不能接受她已经死去的事实。锦欣的床位被推出来,暂时停放在阴暗发霉的角落里,她被拾掇整洁画了这一生最后一次体面的妆容,其神貌诡丽,如睡美人一样躺得笔直,但遗体因车祸被修复缝合过,看起来并不安详。 她枯暗干瘪的皮肤上蔓延出来的乌青尸斑,与躯体僵化死板而硬邦邦的视感,以及周围幽暗阴森的环境,使她整个已脱相至恍若另一个人,再也不是鲜活的小公主了,如一副可怕的老妪躯体。或者,无论她生前拉着大提琴如王后多风光,无论她曾经养尊处优多白嫩,死了就好像完全成了一具黄巴巴似营养不良的悲惨女孩儿的尸首。 老爷子忍痛办手续签字的时候,我走到床位前最后摸了摸她冰冷的手。她学了十多年大提琴了,两只手上都是厚厚的茧,握弓的拇指处与按弦的几只手指均起了一层黄茧。她曾经洋洋得意地告诉过我,这个茧对于学提琴的人来说是骄傲,是资格资历,越厚越骄傲,证明她学练的时间足够久。 锦欣出车祸时,跟了她十多年的大提琴也被撞得四分五裂,那把大提琴被老爷子叫人捡回来,尽量严整切合地拼好了,要随她的骨灰一起下葬。他又花了四百多万为锦欣定制了她生前最想要的意大利私人传承做的琴。两把琴都作为珍宝一并陪葬。 锦欣的骨灰下葬以前,我抚摸那把拼好的大提琴,回忆起了我们于英国的历历往事。 呆在伯明翰的时候,为消磨时光,锦欣教过我拉大提琴,我在她这里学了点儿基础皮毛。 她的大提琴最初是没有贴音标的标记的,她一摸就能找准音调的位置。因为我,她才在这把琴的琴板上面贴了黑色贴布为标记。 她教我的第一首且最后一首曲子是布列圆舞曲,我只三心二意学了一半。 练大提琴之前要检查音色,我不太会调音,即使用了调音器。不像她光靠耳朵,按顺序听哆唻咪发嗦,便能转动弦轴来调好音。我不用调音器调音的话,勉强能拉布列圆舞曲开头来听音,才一点点去转琴头上的轴调整,再拉几下试音。 她便夸我,活学活用。不管怎么样,她都能鼓励我,赞美我。 我每次拿弓摆不了太久,她便从身后拥着我一起拉,耐心教我摆对姿势就不会太累了。我手指头按琴弦按得疼,她又找来白胶布缠在我指头上,让我好受一些。 我练布列圆舞曲的时候,锦欣常会拍手唱音为我踩节奏,也提醒我下面的音调。导致我如今都忘不了布列圆舞曲开头的那段音标音调,已形成身体记忆,随口便能唱出来。 我也懒得用松香打磨弓毛,明明是我心血来潮想学一下,她偏偏很照顾我,作为老师上课前帮我把弓毛均匀打足了松香,好让我学起来的状态更顺。 锦欣那时苦恼告诉过我,她也觉得给弓毛打磨松香是一件麻烦的小事,但为了我和她共同的一点兴趣,她可是舍懒陪君子的。而且练完了琴,我不太担责任,也是由她擦拭弓毛,松开弓毛,再小心仔细地把大提琴放进背包里装好。 她最多叹息着嗔我一句,糊涂懒惰的大姐,要是正儿八经去学大提琴,这态度是一定会被老师批评的。但是呢她舍不得批评我啦,谁叫我是她的大姐,她是我的小妹。 她还同样不喜欢英国一言难尽的怪味食物,会学习国内的菜式来了大显身手做给我吃。 …… 葬礼的时候,我在洗手间出神都唱着布列圆舞曲的音调。霍锦君进来后让我别这么渗人诡异,又补着妆阴阳怪气地说,我看大姐很不对劲呐,锦欣的不幸不管是意外还是什么,要是你好好呆在国外,这场意外肯定不会发生,锦欣真是欠了你的,用命来还,这下你满意了。 锦欣这场车祸使我联想到了林畹徽当年的那场车祸。这场车祸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简单,当时的出租车司机倒是捡回了一条命,可撞死锦欣的肇事者逃逸了,至今下落不明。老爷子也在让人大力追查。 我冷笑一声回霍锦君,“那是意外吗?那分明是有人害死了锦欣!” 我明明在暗指她母亲,她却没太听懂我意指的含义,以为我在污蔑她。 她啪塔合上了粉盒,一副嚣张跋扈的态度较真道:“我和锦欣平时可不大来往,我也看不上她,害她吃力不讨好。倒是你平时和她亲亲热热,实际上虚情假意,就是一个笑面虎。你对她的行程比谁都了如指掌,利用她回来以后,一脚就把她踹了才对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回来争家产,把我们一个个都除掉,真是个狠心可怕的女人,就算要争,何至于对血浓于水的人下手。” “可别把我想的跟你们一样龌龊,我母亲当年的车祸跟今天有没有联系也不得而知,到底是谁,我和盛洲会一起查出来的!” 她哼声反驳,贼喊捉贼,查案?盛洲怕是你杀人争财的工具!连自己母亲的死都能消费利用,谁会相信你这种人。 我冷冰冰地让她少在那儿放屁,倒是只顾转移大妈的嫌疑,拼命往我身上倒脏水,此地无银三百两。 走前她仍自顾自说,锦欣真是可怜,没被亲妈疼过一刻的孩子,还被人借刀杀人给害死,也许这就是命。 我们唇枪舌战一前一后出来时,老爷子也在拐角处一脸阴森森地听我们说话,他打量我们的眼神不言而喻,两者皆在怀疑。我清者自清,但也不想迎上他的目光找罪受,尊敬喊了他一声,便处之泰然地回席去了。 那些天,我陷入过愧疚的沉思当中去,我也不知道我回来是不是个错误,是不是真就因此害死了锦欣。 我只觉得是我们整个家族害死了她,每个人都是凶手,包括我,是我想方设法回来,并让她当挡箭牌,成了她死亡的□□之一。 虽然我确切还猜不清楚是谁干的。除了老爷子,其余四个人都有嫌疑,不管怎么样都是杀鸡儆猴。我猜测梁爱琴和许玉英这种资历深的长辈多些。 如果是梁爱琴,这跟多年前我母亲的车祸就有了联系。 如果是许玉英与霍思庄的话,则利用了多年前那场类似的意外车祸模仿着故技重施,可能是想激化我和二房之间的矛盾,又让我和老爷子把怀疑猜忌到了梁爱琴身上去。 霍锦君也有嫌疑,但想来想去她犯不着。她要动手,最想撞死的应该是我。如果是因为工作,更犯不着,我只要能留在国内,进公司是迟早的事。 我目前还没被人趁机钻空子害,也是因为陆老板的护航。那个人只是让我陷入最大的怀疑中,把锦欣的死亡,即使是意外也按到了我头上来。 也许锦欣……还成了我的替死鬼。 近来我被陆老板护得更紧了,他直接把陈文汉指给了我用。他表示陈文汉应变能力强,与普通的司机相比车技更胜一筹,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能增大活下来的概率。 陆老板庇护得我再多,陈文汉再厉害,远处的保镖再多,我的心也始终惶惶无法安定下来。那种让我充满惧意与担忧的黑手,从锦欣的死亡开始,似冷冰冰的蛇在我脸上朝我吐着威胁的信子,使我由心到躯体深冷到了骨子里,如此不寒而栗。 在这样被步步紧逼的环境之中,在那个压抑透不过气的家里,只有锦欣从头到尾真心待过我,只有她知世故而不世故。只有她想脱离这样的家族,财产分配也可有可无,可偏偏这样的她,却最先遭到了毒手。 她分明不应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么我即使不争,又能安然躲过一切事在人为的“意外”吗? 当陆老板沉甸甸地问我还争吗? 我告诉他,我母亲畹徽和我妹妹锦欣的下场,我知道。 现在我只是一朵刚回森林的小野花,经不起暴风雨的侵袭,等到我像他一样,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我才会迎面承受暴风雨。家族里的龃龉肮脏,她们的下场,不是我现在能所承受的,我虽然害怕,可是我必须得匍匐前进,死死撑下去。 所以陆老板,请多怜惜我一点,坚定地选择我吧。 我发誓自己若是赌赢了,总有一天我要找出背后的那个人,为她沉冤得雪,亲自报仇。 锦欣的死亡,正式为我们的战争,拉起了号角。 饭局 锦欣意外去世后,不止老爷子在背地里查人,陆老板也在暗中帮忙查,起码警察那边儿是不能像其余事故,按意外和肇事逃逸来算了的,锦欣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我也同接手这个案子的陈警官有了联系,请他一有进展便通知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麻烦我。 锦欣去世的事,使我进公司的行程一时又搁置了下来,老爷子久久不应。那对母女应该趁机没少在老爷子耳边,别有用心地吹风。我一直呆在金盏街陆老板这里,和老爷子越发淡了,倒也解释不了什么,解释反而刻意,倒不如按兵不动,任她们说多错多。 陆老板也在为我旁击侧敲地证明清白。 但是后来我一向老爷子提进公司的事,他却斥责我亲人才逝,不伤心,不为没保护到姊妹而悔过,反而急功近利,还总有心思有心情有脸提进公司的事。 我正是因为锦欣才想快点站稳脚跟。 如陆老板所说,他不满意我,不管我怎么做都一样碍眼,要怀疑到我身上的依然把罪名按在我头上,起码锦欣来我这儿导致的意外确实还在我头上,他的不满显然是迁怒于我。 我不如放开了手做事,甭管老爷子高兴与否,甭管他的应允重不重要。 我直接向陆老板寻求帮助,请他这位股东帮忙让我进公司,可是陆老板却也不急不慢的,总高调带我刷脸去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连谈生意的饭局都带上了我。我霍大小姐的身份为他拉了不少好处,互相狐假虎威。 某次我从饭局里出来去吐酒的时候,好巧不巧还碰见了梁源财。 小梁家在省城里勉强排得上号,垫底的四大家。梁家在改革开放后,投机取巧做了些生意有了点儿资金,学香港富商炒房建楼盘预售与分期付款,加上政府在其背后扶持合作,梁家和政界人士便有所往来,后又有梁爱琴多年来的帮衬合作,这才成了省城内新晋势力不错的一家。 我十几岁被梁源财猥亵的时候,他曾经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对我说,小公主,你和你妈妈畹徽长得真像,都那么让人稀罕。等你长大了,我会来娶你的。 所以他少年的时候就已经对林畹徽有过非分之想,如今还敢想人家的女儿。后来他只要一因为走亲戚出现,我就得躲着。 他这才是真正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当年他二十岁左右非礼我时,长得倒还像个人样,有鼻子有眼的。如今见了面目全非,或者更是长成了他本质的模样。他眼下发青一副纵欲过度的衰样,五官都因为肥胖拥挤陷入了横肉满满的大盘子脸里,现在简直是一头油腻的肥猪样儿。看来他这些年发达以后,没少大鱼大肉奢侈□□地过暴发户的生活。 即使我尽量遮掩着自己想要路过,梁源财一见了我打了个激灵立马便把我给认出来了。他兴奋拉住我以后先是亲热谈亲戚情分,讲我一出国便不见人影,霍家没了我,他去了也没意思,这亲戚走动才淡了下来,最近看新闻知道我回来了,他早就想抽了空上门拜访,增加亲戚感情了。 我抽回手冷淡撇清说,你上霍家也没用,我现在住的是金盏街。 他听了搓搓手正好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还缠着我毛手毛脚不让我走,最后赤.裸.裸表明他想了我那么多年了,以后他要跟老爷子提亲娶我,让我先在外面玩玩不妨事,反正他也没玩够。 梁源财这把我视为囊中之物的自信嘴脸,如一层厚厚的发霉猪油直蒙上了我的心头,使我又想去洗手间清理一下胃了。 我正被癞□□与肥猪的混种纠缠得烦不胜烦之时,另一边那救星察觉我出来得有些久,总算出来看了看情况。 梁源财与我拉扯揩油之间,陆老板一副看戏的态度,由远到近把我们仔细拍了下来。他淡然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把手机更逼近了梁源财那张猪脸,悠哉悠哉地请梁老板继续,最好把衣服一起扒了,这咸猪手非礼的证据就更充足了,新闻放出去也更好看。 梁源财闻声瞅过去后,陆老板又一收玩世不恭的笑容,倏然拉长了脸,义正辞严地警告梁源财,再对霍小姐毛手毛脚的,这视频可就用作法律用途了,让霍老爷子看看更好。 梁源财那张胖脸一凝,见了陆老板这态度不甘不愿地收手了,但他嘴上并不想落了下风,不温不火地说:“姓陆的,你放着我如花似玉的锦君表妹不关心,跑来我这瞎凑什么热闹?我和西婉青梅竹马,两家早有意拉近的,你拿给霍老爷子看又怎么样?那就更促成我和西婉的好事了。” “哦?那梁老板的意思是,不给老爷子看,就给新闻和法官看吗?”陆老板走近几步,沉脸难得露了一次猖狂而盛气逼人的态度道:“霍西婉是我的人,你也敢动?我跟你不对付了,你看看你背后的政界人士还能给你撑腰到几时,梁老板喝醉了就先回去歇着吧,省得出来丢人现眼惹人讨嫌。” 陆老板不欲再同这种赖皮狗唇枪舌战,他揽住我肩膀一起转身,便携着我大步离去。 梁源财贼心不死,仍然不折不挠地喊话,“哎!陆老板这是说什么话呢?你也就只能以大欺小压压我了,这晚辈之间交往算什么?到头来还不得长辈点头才算得上事儿吗,对于西婉的婚配,我小姑妈说了,霍老爷子可更看中的是我,你可是锦君的菜,早就分配了好的!” 我们只管往前没理没应,梁源财扭动着肥胖的身躯灵活竞走上来,路过我的时候,又哼哼唧唧地放话,霍西婉,就看陆老板能保你到几时了,有本事你傍他一辈子! 之后这种饭局我便不太想来参加了,一则怕再次遇到动手动脚的梁源财。 二则,我刚开始还是很乐意让陆老板借我得这些生意的好处,适当露脸对我自己来说也是有益的。可是时间一长,我感到他似乎只是先在利用我的价值。 我喝得玉山倾倒的情况有不少,他几乎不帮我挡酒,甚至日常回家了也总是请我一起品酒喝酒,顾名思义锻炼我的酒量。 有一次我在饭局上陪酒,被各种言行夹击着喝酒,我稍微露了点儿不悦借故出来了。一去了洗手间放松下来,酒气打嗝冲鼻,我胃酸倒涌又开始呕吐了。陆老板默默跟出来递纸给我的时候,我不太耐烦打开了,并嘲笑以为他做生意多能呢,一样得靠女人出面陪酒,依我霍家的脸面陪得够久了吧?不知道霍锦君以前有没有为他陪酒,尽挑软柿子捏来糟践我。 陆老板冷不防也提起了许世文,回敬我之前为小情郎不是挺能喝的吗?他现在安排着让我喝个够,怎么又不想了? 我没有应声,低头用水洗脸。 陆老板便踱步在我身后,有条不紊地讲起他年纪轻轻挑大梁独当一面的不堪过去,经历了很多人情冷暖,最开始撑不起家大业大,明里暗里遭到落井下石,还被所有人当成瘟神一样躲避。后来他放下脸面到处低头求人,像哈巴狗一样去结交各类商业人士,陪酒应酬喝得酒精中毒与胃穿孔,求人死撑了过去才慢慢好起来的。 你这陪了几天算什么,要想往上爬,脸面又算什么,脸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都早早经历了不要脸或者厚脸皮的时候,才保住了目前的地位,以后的脸面才能长存并且值钱。 陆老板最后冷嘲热讽说,只是这样你就受不了,没有耐心,可以先回英国过你大小姐的日子了。 他这样说得我无地自容,我又无法反驳,只是冷淡下来通知他,我和陆老板自然是比不得的,我这脸刷得够多了,休息一段时间等老爷子心里的气过了,我自己先进公司,就不陪您折腾了。 陆老板摇了摇头失笑了,让我别自讨苦吃,这么要,可不好要,就算要到了也是浪费机会。 之后他靠过来以温和的脸孔相对,然后抽出西装兜里的帕子,帮我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意味深长地解释,“西婉,耐心点儿,再参加几场饭局就可以了。我这段时间是想让你得到磨炼,尽快成长,好好学着,这些饭局你来得多了就习惯了,算是提前适应,以后你是要独当一面的,毕竟你没有你家老爷子的呵护,以后的路……难走。” 陆老板一番剖心置腹的话,先沉后柔,使焦躁了些的我不得不平静下来学会面对。 夜晚回金盏苑的路上,在快到之前,他为了安抚不在状态的我,还让陈文汉停下车,他邀我一道去散散步走一走,醒酒并驱散一下不愉快。 陆老板携着我在幽暗的长街边静静漫步,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人影清冷的老街去,古旧的街店残存古镇风情。这边儿的路仍是边沿相错的青石板,地板的缝隙与石上表面青苔渐生,湿绿忽浅忽深,蔓延至潮湿的墙角处更浓重了。 下车前外面下过细雨,他怕我的高跟鞋踩滑,低沉唤我一声西婉,小心青苔。于是自然而然牵上了我的手,并排慢悠悠走着。 这么晚了还遇到了一位卖玉兰花的老婆婆。她头发花白,脊背佝偻,也许是她太瘦的原因,身形穿着皆看着十分单薄。但她依旧精神矍铄地过来向我们推花,头头是道地讲玉兰花的作用与功效,又道玉兰花漂亮气味好闻,可以挂在衣服上作装饰,可以放在车上,也可以放在家里,提神醒脑。 陆老板象征性买下两串玉兰花照拂一下的时候,与老太太调笑了一句,今生卖花,来世美人。 老太太饱经风霜的脸上充满了慈祥的笑容,她先入为主朝我恭维说,这位美丽的小姐福气好,有这么一位风华正茂的绅士相伴,想必余生不孤单了。 我客套谢谢一句。 陆老板舒心起来,则又谈笑风生买下了几朵玉兰花,夸老太太谈吐不俗,想必年轻时候是个文化人,才与她老人家别过。 没走几步,他忽然停顿下来拉住了我的胳膊,我疑惑转头看向他,他朝我俯身那瞬我以为他要亲吻我。其实他不过是微微低头,温柔地把其中一串玉兰花,仔细挂在了我领口处别致的胸针上面。 这样不经意露了片刻温柔的陆老板,使我心里一悸。 为我挂好以后,他递给了我另一串,请我打量着帮他寻个地方也挂上,我便踮起脚尖,促狭往他耳朵上像挂耳环一样挂了上去。我调整的时候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出声,只是眼神灼灼地低眼瞧着我。 我挂好了准备放下手的那瞬间,陆老板突然将我腰身搂过去抱紧,他便稍微斜头轻轻吻住了我,周围烟雨蒙蒙,风吹过来透着的那股清冽湿润,与他由浅到深的亲吻如出一辙,沁人心脾。淡淡夜雾笼罩着我们,他背后如水墨的老街,空中萧条簌簌的落叶,与他的闭眼和认真,忽使我宁静了下来,悸动着接受并沉浸于他猝不及防的拥吻。 这意犹未尽的吻过后,我在他耳朵上把玉兰花摸索下来,重新挂到了其西服的上衣兜里,并恰到好处垂露了半边出来装饰。 在路上重返时,我终于告诉陆老板,不知怎么的,即使喝醉了,我对其他人还是紧着,反而容易对你放肆。 这样啊,那我就宽心多了。他摩挲着我的手背,低笑说,想依赖我,那就依赖吧。 回去后他进书房办公以前,我在窗台上抚摸他种下的金盏花问,我可以摘他的花晒干了泡茶喝吗? 他沉思了一下说,可以,他有时候也这么做。 真是巧了。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把已经偷偷晒干的金盏花拿出来泡上,端了一杯进他的书房去,让他夜晚办公时喝点儿缓解疲劳。 他端起茶品着,失笑问我是什么时候先斩后奏的。 从我进金盏苑成为女主人的那一天。 探戈 月底,陆老板去霍家的公司开高层项目会议的时候,带了我一同前去。 我进去前被人阻拦,陆老板表明我身份后,拦的职员将信将疑放了我进去。 一进会议室,看到诸位西装革履的老板与高层,我才恍然大悟过来,明白了陆老板的良苦用心。 他带我去饭局见的那些人里,有不少是公司的高层股东。我如今进会议室旁听,那些在饭局上见过了我的也没有什么意见。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陆老板这是为我打扎实了地基。 老爷子杵着拐杖进来的时候,倏然瞥见了我后没什么反应,不动声色地继续开始会议。 开完了会,陆老板客套出声请诸位稍等一等,随后便侧头低声提醒我说,你不是要进公司工作吗? 我会意过来,顿时上去找老爷子演了一场父慈女孝的戏,当着这么多有分量的人,要了区区一份工作而已。我还恭维老爷子,我已经休息好了,不用再担心我伤心和劳累过度,我再怎么也没有您这些年操劳受苦,我要好好向爸爸和思庄学习,先从基层坐起,以后挑大梁。 我主动挑了工作,挑的是林畹徽旗下的纺织产业。表达自己想学习母亲曾经经营过的产业,继承其衣钵。 说完我与陆老板会心一笑。 公司高层开重大的会议,那么多重要人物加上陆老板的陪同,老爷子挂着面子只好同意我进了公司工作。但他拿捏我之前的话道,为你肯虚心学习也为公平起见,依你的意思来参加面试,面试不过关,就下次再面。 大家三三两两夸老爷子铁面无私,往他脸上贴了不少金,他倒乐呵了点。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以后,老爷子先前还祥和的笑脸渐渐瘫了下来,他冷眼看了看我和陆老板,尤其是对我留了一句,长本事了,就看你能胳膊肘往外拐走得多远。言毕,他便携着他公司里的几位重臣心腹,步履沉重地出去了。 而霍锦君如狗远远闻见了骨头香味儿一样,酸唧唧地跑过来护食。她假意路过一趟,趁我上厕所的空处凑过来,私下说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让我别以为进了公司就能一步登天了,没有真材实料,一样被筛选下去混日子见不得世面。又嘲我都这个岁数了,起步未免有点儿太迟,人家都是生了孩子才在这个时候回归公司的,倒不如继续做我的闲散千金,养尊处优,不操心什么。 她年龄不过比我小一岁,都得意的起来。 公司上的事我暂时没有什么把握,便转移话题,引到了陆老板身上去说话。我认真考虑了一下道:“做个闲散千金,找个人嫁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也不错,陆盛洲就很合适。” 霍锦君神情一紧张,片刻后又自信满满地笑道:“盛洲呢,可不会要没用的女人,你痴心妄想打错了算盘。” “所以咯,我就来公司了。”我言笑晏晏,慢悠悠地绘声绘色说道:“一会儿回家后我还要大展身手做顿饭好好犒劳他,与我庆祝一顿,在外面吃山珍海味始终不如家里的家常菜,开了他的好酒也是一样的有氛围。唔……这段日子睡前,他可没少亲自倒酒教我品,有时候品着品着都品到了我嘴上和身上来,二妹啊,他这癖好是从你之后,还是从我开始有的呢?” 这一拳日常打到了重点,霍锦君脸色隐隐涨红,醋劲儿明显不小,她掩了酸涩的表情不卑不亢道:“当然是在我之后,他对你使过的情趣伎俩,都是在我身上先实验过的,还真以为他对你有多特别呢?不过是用你来激我和爸爸的,你小心点儿,可别太沉迷于他的假象被骗后玩火自焚了。女人呢,最不应该相信的就是男人。” 她说完不紧不慢地准备离去,我从容淡定地回她,“起码,我可没有让他白白等过了那么久的订婚宴,他如今选我还是选你,一目明了,都是霍家的招牌,何必选残缺的那个,你啊,才别太盲目自信了。” 霍锦君身影微僵,停顿几秒转过身来,笑容满面地说:“到底是残缺品还是心头的朱砂痣,你摸不透。我和他的过去,只有我们自己清楚,他怕是连提都不想对你这个外人提一句,你怎么会清楚我们这好几年的感情和纠葛呢,我们……纠缠得有多深,爱得就有多深。” “在家族利益面前说爱,不觉得可笑吗?就算再爱也是曾经,爱一旦没了,那就没了。你看看盛洲在我来后,什么时候在乎过你?他不提你呢,是因为,你根本不值得一提。” “谁能笑到最后再说吧。”霍锦君无懈可击留了简短的最后这一句,便终于走了。 我翻着白眼出来后好巧不巧撞见了霍思庄,他慵懒倚靠在墙边叹息摇头,看来已经将我们的对话都听了去,难怪霍锦君走之前瞥了一眼这个方向,敢情是霍思庄在这儿看戏听墙角呢。 见我出来了,他打起精神站直了冲我微微一笑,涎皮赖脸上前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并顺手伺候着捏按几下,风趣奉承道:“老大,我看好你,有什么不懂的找小弟,小弟鞠躬尽瘁,多少能帮衬你一二。” 我拂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平淡地说,但愿吧。 霍思庄失笑瞅了瞅自己被拂开的手,耸耸肩不太介意,挑挑眉道了个别说自己还有事要做,今天就先不陪我了。 他真是神出鬼没地来,一溜烟就又跑了。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巴不得我和霍锦君能掐起来,满足他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心思。 …… 霍锦君和陆老板的从前确实是我心头的一根刺,但是我依然得忽略而过,甚至得满不在乎,才可以捡起利器继续去刺伤霍锦君,而不是把这把双刃剑推向自己一些,使我胡思乱想后自讨苦吃。 我要有立足之地,便得告诫自己,我得时刻清醒着,我需要的是什么,而陆老板需要的又是什么。霍锦君反刺激过来的作用倒是再次提醒了我一遍,调整好自己。 我面试之前做足了准备,陆老板那尊大佛也没少亲自教我,有个上位者提点,面试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我进了公司工作以后,初入职场老被打压,那些明知我身份也故意如此的人,他们不是老爷子监视我的忠臣党羽,就是霍锦君从前留一手布下的羽翼走狗。 平日里陆老板忙完了自己的,又指点我工作到深夜,第二天我们为工作又得早起,白天我的精神多少有些困倦,他却总是精神奕奕清醒得很,想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也都练出来了。不过他以前在外面应酬已损坏过身体,后来健身练拳加上膳食保养,身体素质恢复得很好,到他现在的地位去应酬倒不必那么折腾了。反倒我最近陪酒折腾过后,加上为工作熬夜,又应付着霍家压力大,身体开始虚弱了。 可我依然不能放松半点警惕,我还得打起精神,让霍锦君的生日宴没那么风光与好过。 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只差一步,虽然我不太会拉大提琴,但是我可以跳它背后的探戈舞。 于是我劳累着又让陆老板三天两头都抽出空早点回来与我练习探戈。 他这座洋楼里有个古董留声机还能用,用它来放伴奏更方便有感觉。至于Por Una Cabeza的黑胶唱片吩咐刘秘书一声就搞到了。 只要一打开留声机响起音乐,不管再疲惫,我浑身都透着一股带狠的力量劲儿。我与陆老板在地板上踩得吱嘎作响的探戈练习,也仿若我们之间的联盟与博弈一样,常常不知不觉较量了起来。 练起这曲探戈的期间,有时候一想起锦欣,我跳着跳着眼睛便会湿润,但依旧没有停止过练习。 一旦开始了,绝不休息,绝不停止。 我倔强裹挟着陆老板与我同步,后来他不止跟得上我的步伐,甚至短短几日便远超于我,反而带动了操心的我,偶尔不管是谁出错,都能继续随对方圆下去,跳完才罢。 梁爱琴母女为了交际事业,自然要大办生日宴。 那天我穿上了露背开叉黑裙礼服,中长淑女风格,裙摆不规则,可飒可雅。陆老板一袭乌黑西装出席,与我搭配得当。 宴会的人差不多到齐后,一开场,我便先声夺人地说,我和陆老板送给霍锦君的礼物,是锦欣最喜爱最常跳的探戈,只差一步,我想霍家的人都不会忘。 我要在所有人面前提醒锦欣的死亡,以舞蹈的形式。 音乐一响,陆老板从背后开始深情拥着我以后,我闭眼与他停顿转折、高低起伏地跳起了探戈。 我把那曲探戈跳得激昂凌厉,像在战场上与人决斗一般,我的眼神就是我的利剑,来回对准着霍家的每一个人,进行扫视与审判。陆老板是我坚固的后盾,为我筑起高墙城堡,将我抱起旋转,登上高处,俯瞰那群双手与嘴巴已沾满血腥,却仍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们。 我看见他们隐去尾巴,尽情动人的表演。 当我看着凶手和其余几位的表演,凶手和他们也在暗中笑里藏刀地看着我表演。 阿根廷探戈华丽落幕,我微微鞠躬时,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涌出,这不用酝酿,回忆起锦欣我时刻都能有泪。 我拿起话筒祝霍锦君生日快乐,哽咽着说,这是锦欣要送给锦君的礼物,出事前都还来找我选曲,练习大提琴,但是我不会像她那样完美地拉大提琴,只能勉强为她跳了这个舞传达心意,将礼物送到,就是我给二妹最好的礼物。我,要替锦欣好好地活下去,延续她那一份活下去。 老爷子神色凝重复杂,依然有怀疑有对我的不友好,但提起锦欣他的眼神便灰心暗淡了下去,今日为应酬客人的那股红光满面也减少了好几分。 梁爱琴顺势收走话筒,与我维持表面谢谢后,唉声叹气为锦欣念叨了几句话,又让宾客自行玩乐。霍锦君神色虽然不太好,但她将这种生日宴被毁的憋屈脸也转化为了为锦欣伤心难过,镇定由梁爱琴来收场转移。 许玉英在老爷子身旁眼眶微红,她默默捏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霍思庄露出思念,落寞地为我们的舞蹈鼓掌,夸陆老板一表人才,不止事业有成,连随意跳个舞也比他跳得好,锦欣还在的时候,喜欢拉他去伴舞,可他怎么跳怎么学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今夜我为锦欣起舞,不管是暗杠他们,还是对于她,至少有了一个交代。 跳舞的时候,我脑海里还浮现了那天,锦欣在金盏苑拉大提琴时深邃美丽的模样。我的小公主,她等了一夜又一夜,想在宴会上展露头角,让那位看见她的才华,争取其余的小路,却再也没有机会了。她像一颗闪耀明灭的流星,忽明忽暗地陨落,从此湮没在黑漆漆而冰冷空洞的夜空宇宙中。最后在一望无际的远方,在我心中,只剩灵魂形象永远时隐时现地残存屹立在那儿。 锦欣也是一步之遥,只差一步。是这场不幸的晚宴,是被扼杀的皇后,此后,由我来为你舞蹈。 每个生命是意外也是自然产生的预料之中。锦欣一出生便以不堪的身份来到家里,既痛苦又奇妙,我们只好在这种相逢中接近彼此,苦中作乐。做亲人不过数十载,如我早年所期盼的那样,她消失了。可是我好不容易接受了她,已不希望她消失,却又世事无常地失去彼此。就像我们被迫来到世上,从来没有如意过,不论是生还是死,总是被裹挟着身不由己,难以做出随心的选择。 而我的生活就像是一曲开幕的探戈舞蹈,不管怎么样一旦上台了,都得跳下去直到结束,至死方休。 辜负 我所呆的工作岗位,被霍锦君三番几次找茬,她实在伸手太长,分明不是一个区域,倒能过来下马威管起了我。众人虽见我地位不如传闻中好,但忌惮着陆老板与我的底子,暂时没人露出三流脸色给我看,只是工作上暗中不大配合。 我头痛时,陆老板说我得像思庄一样升上去就媳妇熬成了婆,虽然下属还不大好管理,但起码能调整了。 我倒是想升,自己目前的势力最单薄,发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我陷入学习工作的期间,陆老板也要出一趟远门忙碌生意去了,这一次出差去得时间还不算短,似乎要一个星期。 陆老板一走,我更觉得自己势单力薄,没了某种安全感,于是自嘲竟开始依赖他了,这样在心理上对我来说迟早没有益处。 可陆老板出国好几天回来以后,我有一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还是依偎上了他。他风尘仆仆进门来先去洗了澡,换洗干净后,便在这个时间段,习惯性地坐在沙发上开一瓶收藏的酒喝,也照常唤我一起过去共饮。我前些日子很忙的时候没有应,如今也忙,但还是给了面子坐过去一起喝酒了。 陆老板淡淡询问我几句工作怎么样了,我不尽如意羞于启口,便岔开话题反问他出国谈生意如何了。 他与我轻轻碰了一下杯子,春风满面道,很不错,顺顺利利,比预期中的要好很多。 我为他感到愉快,小敬一杯进行祝福。 他放下酒杯懒懒靠后,注视着我那喝了酒而发热的脸,不一会儿,便亲昵把我拉到了他胸膛上靠好,用食指暧昧抚了抚我的脸皮,悠悠地问我有没有想他。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放到了他的腰部环住,也把脸埋在他身上蹭了蹭。 陆老板见了轻笑得躯体有些起伏,片刻后,他目光柔和地嗅了嗅我的头发,将我愈发收紧到他怀抱里去调情,风趣调侃。他在国外吃不下睡不着,一想到我被整个霍家欺负,他就担心我挨不挨得过去,别他前脚刚走,后脚我就被公司可怜兮兮地轰了出来。 我一笑而过,安静地蜷在他怀抱里,贪恋闻着他身上烟酒味与沐浴乳清香混杂的气息,听着男人那强烈有力的心跳声,绷紧的精神稍安稳了一点。 陆老板出去一趟话多了些,问我怎么不和他说话,这些天,是累坏了吗? 我微点头,在他身上寻了个更好的位置窝着,渐渐阖眼休息。 他便有节奏轻拍起我的后背说,他其实也挺累的,不过回来见了我,想同我说说话,才没有马上跑去睡觉。 我朦朦胧胧快沉入睡眠中的时候,他不再说话发出声音,不过还是在我额头和眼皮上落下几个亲吻来,轻轻浅浅,痒酥酥的。那蜻蜓点水般的吻缱绻来到了我嘴巴上后,似乎留恋不舍,才辗转停留在此,而轻微伸舌试着吻入。 我似醒非醒睡着下意识回应了他点儿,他受到鼓励似的,才与我深吻下来,当他的吻挪至我脖颈处,整个儿身体便开始发热,某种欲念逐渐放肆之后,他已停不下来。 扰得我快没了瞌睡,及时嗔他别乱动,嘟哝自己好多天没睡好了。 陆老板这方面的性子竟耐心了很多,没有继续动我,叹息着还将我抱到了床上去歇息。之前我可没少推拒他那由吻渐渐出现的兴致,但都还要纠缠好些时候,察觉我确实抵抗他,内心还是不愿意,才勉为其难肯放过我。 第二早,我沉着眼皮看到房间环境不一样了,清醒过来后,确认了眼前简单冷淡系的风格是他的房间。我们始终还是分房睡的,我总不愿意落入他的全部,我们之间夹杂的东西太多了,毫无保留对我来说暂时做不到。 陆老板的身影已经不在房内,身旁的被褥有些凌乱,我这边的被子却盖得仔细,肩和手都没有露出来。我出神间才把手伸出被子,轻摸向他睡过的地方,上面还有一点儿残存的余温,看来他才起不久,这几天我早起后空空的心里忽然也充实了。 早上出门工作前,我还专门为陆老板泡了一壶金盏花茶端到书房去,他看我的目光很温和,关心地问我睡好了没有。 我说睡得很香。 他暧昧表示,那是因为有他怀抱的滋润,他却睡不好了,唉。 接下来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好,我和陆老板开始互相影响着彼此,短暂的分离才确认了一些我们的感觉。下午回来我收到罗德给我的一封信后,我和陆老板在利益上很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微小感情,很快亲自被互相的嘴脸残忍打碎了。 罗德这次给我的信是从利兹寄来的,我感到有些奇怪,他不是应该还在外面旅游吗?他上一封信告诉过我下个要去的地方。 因此我一拿到手后便拆开了信,罗德在信中向我问好,并且向我的先生陆问好,提了一下陆先生找上他,他因此回了英国接见了我的先生,虽然是第一次,他家里和陆先生合作得很愉快。 我不知不觉捏皱了这封信。 我一早已知道罗德家世不简单,他也同样知道我。但是我们为了保持这份纯粹的友谊,从来不谈家族与商业,更没有合作的意向。那是我们成为朋友后最初约定好的。他现在对我应该失望了一些,但还是保持了礼貌告诉我一声,似乎也在过问我。 我如果回罗德,那是我先生背着我干的主意,倒像是我在虚伪撇清,我跟陆老板已经是一体的了,既然他们已在生意上有合作,该利用的也利用了,我这样拆台也是使他功亏一篑,互相不太好看,机会也暴殄天物了。 尽管我再生气,还是保持着理性。 于是我先回信给罗德说,我对他感到抱歉,毁了我们当初的约定,我表明我先生在外贸上不如国内顺利,很需要事业上的帮助,我能想到的只有他了……如果他感到不适应,随时可以停止合作,我和先生不会有任何怨言,反而是我们没礼貌唐突了,我最后真诚反复地向他表达了歉意。 把罗德的信寄出去后,我便不再出门,冷冷坐在沙发上等着陆老板,以便兴师问罪。我虽然对外维护了陆老板,对内还是要好好清算一下的。事实上罗德才是我该维护的内,而陆老板是暂时合作的外。 陆老板脚步平稳地回来后,言行随性把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期待地推到了我面前。说他巡查公司商场路过珠宝店时,忽然想起了我,便为我选了一条项链,希望我笑纳。 我看都不看那小礼物,严肃搜出罗德给我写的信重甩到了他身上去,咄咄逼人质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利用我,做生意都做到英国去了? 陆老板蹙眉凝顿,淡定捡起充满褶皱的信纸,冷静抚开来看了看后,还是不甚在意,一本正经道:“有资源现在不必藏着掖着,是给自己留一手的话,大可不必,有什么资源机遇就要早早抓住。你母亲旗下的产业也需要在外贸上尽量出口做大,是个上位的好机会。” “你以为我像你什么都可以利用吗?”我尤为不满地警告道:“陆老板,你可以利用我,但是不能利用我的朋友,不能透支消费我和朋友之间的感情,明白了吗?” 陆老板过来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问,“你可以利用我,就不可以利用他吗?” “两码子事,别给我混为一谈。他和你不一样,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我转移视线,推开了他一些,不冷不热地讥笑,“陆老板,你没有朋友吧?这辈子都没有一个真心的朋友吧。” 他不喜不怒,眼神幽邃地再次逼近我,炮语连珠道:“朋友?朋友很重要吗?一出了事不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吗?如果这样,倒不如一开始用尽好处与便利,互惠互利有什么不好?” 我知道他是这种人,可我还是非常生气。大抵还有一种他刚回来的温存欺骗了我,辜负了我的恼怒,因为我背后的关系为他带来了利益满足,所以他施舍我一点儿柔情蜜意,倒像是我摇尾乞怜一样。 想到此处,我更为愤怒了,清楚明白地告诉他,“如果你再擅作主张,我们的关系到此结束!你以为我没有你就不行了吗?!能联姻的男人多的是!既然这样,我何不一开始就选择罗德或者其他人!” 陆老板面容逐渐寒冷,整个人充满了不可控制的愠气,那刚毅的脸廓在灯光昏暗的环境中也愈发冷硬,他极力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斥道:“霍西婉,别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你是分不清主次,看不透局么!” “我不需要!不要把你为了自己的事扯到我身上来,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我走!” 我只带了手机连包都没有拿,出门前,还把陆老板给我买的礼物出气砸进了垃圾桶里,才气冲冲地出门了。 陈文汉如往常一样见人出来了,便开车过来做好准备,顺口问我要去哪儿。 我头也不回地让陈文汉离我远一点儿,我现在不想看见他们陆家的任何一个人。 别跟她,随她去,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回来也行!陆老板神色漠然地出现在门口,他双手揣裤挺拔稳站好,沉声凌厉地较劲说。 我加快速度单独跑出去以后,孤零零在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了会儿,缓一缓想要平静下来。可我依然感到受伤与失望,我忽然发现,自己目前能联系到的真心的人,好像只有许世文了,锦欣已经不在了。 我擦了擦眼泪,犹犹豫豫给许世文拨了电话过去,颓唐地问他有没有空,我想请他喝口茶坐一坐。 好,你在哪儿?我来接你。他不仅马上接了我的电话,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笑笑说,你忘了我有司机了。 实际上我只是不想麻烦他还得来接我,我难过了才找他,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挟持 我们约在一处僻静的茶楼里,我打车过去,下车不久,迎面看见许世文开了一辆别克也到了,他正为下车做准备并透过车窗与我露笑。 下一刻,我们久违的笑容都没了,□□,我竟被人从身后捂嘴挟持住拖上了贼车。初时我以为是陆老板在气头上的不怜香惜玉,等我被人塞上去后用胶带封住嘴,用绳子绑起来,愈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他们还马上收走了我的手机。 这是一辆七座商务黑色豪车,待看到梁源财那张猥琐的笑脸,我微微松气又马上提心吊胆,幸的是他不会真绑架我,不幸的是他恶趣味钻了空子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我才离了陆家没多久,他便马上能找过来拴住我,可见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盯着。 不幸中的万幸是我和许世文互相已见。 司机开着车瞥向后视镜提醒梁源财,后面有一辆别克紧跟着,看来是霍小姐这边的人。 梁源财皱眉一瞅,声如洪钟道:“往快了开,只管甩!甭管那些苍蝇,”他色眯眯在我脸上摸了一把,奸笑说:“美人儿都到手了,在车上办了也不是不可以。” 我含糊不清地说话,已经离了闹市,他放心扯下了我嘴上的贴布,我便啐他一口怒骂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本小姐你也敢绑?!识相点把我送回去,否则我家老爷子和陆老板生气有你好看的!” “西婉的嗔骂多么动听,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打是亲骂是爱?”梁源财一副十分享受的舒心贱骨头样,还往我身上深闻了一口气,啧啧道:“我只要今儿个把你办了,什么陆老板的都靠边站,只要我有机会,你家老爷子就默认了把你卖给我亲上加亲的,我没有得到这个授意,我敢吗?再说你要跟我有了夫妻之实,陆老板还会要你这个二手货?” 我保持镇定再次斥责他,“你放屁,再怎么老爷子也不可能不过问我一声,我看你是被你小姑妈卖了还帮她数钱!” “不重要,小姑妈的意思也就是老爷子的意思,咱俩一成了好事,小姑妈再帮着说说,那更容易定亲了不是?”梁源财那双绿豆眼来回在我身上打量着,他粗得没形的脖子也吞咽着口水,已一副饥饿状对食物馋涎欲滴的模样。 “想得简单,你只能被当枪使,我警告你,别乱来!否则有你后悔的,只要你不怕闹出人命!”我说着把身子往后挪,他被色心迷昏了头伸手要碰我时,司机又小声提醒了一句,“老板,后面那辆别克穷追不舍,甩不掉……” “甩不掉你他妈只管开!屁话怎么那么多呢?跟婆娘一样鸡掰,别停就是!”梁源财对司机不耐烦过后,对上我又马上变成亲亲热热的嘴脸遗憾地说:“看来老子真得在车上办了你了,这是把我逼上梁山了,我还想把你带回家里好好温存一番的,这事儿赶着,那不得怪我,得怪后面追赶我们的人。” 我扭捏不安,快速转动着眼睛与他调笑周旋,“梁源财,你可不能这么随意对待我,车上还有你的司机和几个保镖,你就舍得让他们看现场吗?!还说你爱我想我,有你这么爱我想我的吗??” “都给老子把眼睛和耳朵管好了,谁敢看过来一眼,专心听一下,完事儿了,我挖你们眼睛,割你们耳朵!”梁源财恶狠狠横一眼前后吩咐好了,笑眯眯凑过来问我,“西婉,这样成了不?春宵一刻值千金,比不得寻常时候,就委屈你一点儿了。” 我宁愿跳车也不愿意被这头肥猪染指,于是先虚与委蛇哄骗他,让他帮我松绑。我以欲拒还迎的媚态说,我被绑着浑身不舒坦,这怎么能愉快地进行春宵,不要只顾你自己,也得顾着我呀。反正我已经上了你的车,开得这么快,你后面还有几个保镖我怎么跑得了,难道自杀吗? 梁源财似笑非笑审视着我,洞察了我的想法似的,但他还是吩咐司机把后面的车门锁好了,便上手来黏黏糊糊地替我松绑。他一边过小瘾缠绵摸我,一边噘起厚嘴在我脸上亲来吻去,大脸油亮口气还臭,我忍着他的骚扰,陪笑到他为我松绑为止。 我脑海中已模拟了一遍逃生场景,在我自由那刻,先迅速钻到前面去攻击司机,并掰动方向盘让车内混乱起来,我再趁机从副驾跳车。 计划在想象中很利落,但实行起来困难重重,我即使侥幸踢到了梁源财的命根子,还是被一脸吃痛的他蛮力扯了回来压制住。 尽管我在国外打发时间时学过防身术,练了好几年柔道,也只在没练过的同性身上有优势,在比我高大肥硕的异性面前,天生处于劣势,力量只有被碾压的份。更何况梁源财身后还有保镖紧盯着我,替他帮搭了好几把手。 我被梁源财死死压在座椅上动弹不得,他龇牙咧嘴起来,脸色酱红难看地嗔怒道:“霍西婉!我命根子有什么事儿你必须得负一辈子责任,老子现在就要检查检查,看看还好不好用了!老子命可无,享受人生的命根子不能损失半点!你狗咬吕洞宾,居然敢骗我!” “我呸!你是什么吕洞宾?!你分明是泰迪狗!”我用尽力气挣扎着指控他,“你这是□□!我要起诉你!” 梁源财嗤之以鼻,“你家老爷子现在都不一定动得了我,再说出了丑事,还不是遮掩着把你嫁给我了事了。姓陆的那位也不一定为你吃力不讨好的杠我,只要我得手了,你什么好处都没了。” 说完他不再跟我费口舌,狰狞笑着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我拼命反抗后躲,还是被他硬拖回来压倒,并迫不及待上下其手。 当他不费吹灰之力褪下我裤子,又单手解自己的皮带时,我绝望无比万念俱灰之间,整辆商务车突然嘭一声巨响撞到了前面的异物,一车的人被甩得头晕目眩七倒八歪。 脑满肥肠的梁源财也被卡到了一边儿去,哎哟哎哟地喘吁吁惨叫。 随后我缓过来视线模糊地看见有人在砸车窗,男人那张紧绷严肃的脸孔充满了担忧与焦急,他额头上虽然源源不断渗出血液,但他只是像挥汗一样抚掉挡视线的鲜血,继续不管不顾地砸车。 用灭火器砸破窗户以后,许世文伸手进来按车锁打开门,迅速拉住我手臂将我整个人扶出去,便扯着我一瘸一拐地往外跑。出来了,我才看见他那辆别克车拦在商务车的前面已被撞得凹陷,冒着火焰和烟气几乎报废。 许世文的腿似乎也受伤了,他气喘吁吁地把我往前推,让我赶快跑,他先帮我在后面拦人,他已经通知人过来了,现在只需要拖。 梁源财他们缓过来后,已有保镖下车朝我们奔来,至于商务车还能开又被缓缓启动了。 这荒郊野外,渺无人烟,紧急求救不了谁。我还是选择拉动许世文一起跑,不管他怎么挣脱推我,我都不肯留下他一个人。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他要是被逮住是会出人命的,可是他还是告诉我,他现在背后是周家,打狗还得看主人,梁源财不会弄死他的。 一伤一虚根本跑不了多久,我往郊外没跑多远,又被那些身强力壮的保镖抗了回去。许世文受了伤能搏斗得不久,加上抗我的保镖回来了,他更是寡不敌众,便被打败按在地上为鱼肉。 梁源财气愤地上去凶残踢踹他,骂骂咧咧道:“操.你妈的,原来是你这小子,以为你现在跟周家混得好老子就不敢动你了么?!从前我就看你不顺眼,屡坏我好事,你专门跟老子作对的是不?还敢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不收拾你天都看不过去。跑啊,你们倒是跑啊,跑到天涯海角,我抓你们也是轻而易举的,妄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激动踹得险些把自己摔到。 我被保镖架住护不过去,只好冲他羞辱道:“梁源财!我从小看见你这副尊容就倒胃口,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再有钱你都只是暴发户!根本与我门不当户不对,你这辈子都别给我痴心妄想!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 梁源财被我唾弃得憋屈,他走到我面前再怎么憋着那股气,也没动我一下,反而下了命令让那几个保镖恶狠狠地打许世文,往死里打,死了也没事,到时候伪装成车祸现场,利用关系赔点钱了事完了! 许世文纵使被打得再重,五官都鼻青脸肿,一嘴的血,他也没有吭过一声,只是冲梁源财挑衅地笑,于是被打得更狠了。 我怎么哭喊打咬保镖,他俩都雷打不动抓着我,我只好言语警告梁源财,“打狗还得看主人,你动了许世文,是要跟周家恶交吗?!” 梁源财转过身来不痛不痒地说:“一条狗而已,到时候我再笑脸赔个罪,让步给点儿生意上的好处,还不就是揭一页过去了。”他拍了拍我的脸庞,为所欲为地笑,“生意人嘛,你还不清楚吗?我以为你很清楚,你家老爷子难道没教够你?” 我趁机一口狠咬住梁源财的肥手,死死不放,他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让人快把我给拉开。他被救下后,伸出食指还想指着我骂来着,一想到方才的情况,又连忙心虚缩了手说:“霍西婉,老子对你也不薄啊,你成天儿想着别的男人,帮着他们,气得我心胃痛,老实说,你要嫌我胖我就减肥,我退步总行了吧。” “你什么样我都嫌恶,看见你我就恶心!灵魂肮脏,怎么都丑陋肮脏!”我真是被气笑了,转念之间,我又谈判道:“你要是放过许世文,我们还能谈谈。” 梁源财手一抬,那些人也停止了暴力,他瞅了瞅让我别跟他谈的许世文,又瞅了瞅面无表情的我,目光怀疑道:“不成,你狡猾得很,仗着我心里有你,老喜欢骗我。” 他这副态度还是在卖乖引诱我同他谈,我正在想对策回应的时候,马路上终于来了几辆车,最前面的也是黑色的商务车,但要普通一些,没梁源财那么豪华。后面还规矩跟着几辆稍长的金杯面包车,虽然安静,看起来架势不凡不一般。 这大约是周家的人了,我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想起之前听说梁家和周家做地下生意往来密切,如果是周家的话应该不一定帮我,但他们人来了也是个态度,我还是放心了些。 梁源财还算镇定,以不变应万变,慎重看向了第一辆车,一时间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个态度动作。 墨黑的车窗缓缓降下后,后座露出了那人一张普通而内敛的脸,他一头干净利落的板寸头,带着那副反着微光的墨镜,更显面无表情,使人看不清他的神态。 奄奄一息的许世文此时甩甩头,吐了嘴里的一颗血牙,清醒了些向那人求救,唤的是周先生。 周先生淡淡地瞥了过去,开口问道:“这就是你遇到的仇敌?梁老板不是自己人吗?你哪儿得罪他了。” 梁源财马上搜出衣服里侧的中华烟,不慌不忙递了一支过去,堆起凹凸不平的肉脸陪笑道:“周公子,这就是个误会,我带着我女人出来,被那小子莫名其妙地狂追,还撞烂了我的宝马坐骑,真是扰了我的雅兴,我气不过就揍了他一顿。” “这样啊,那算是扯平了,我把人带走了,梁老板您继续,至于修车费和医药费也抵消了吧。”周先生只是在做通知,他说话的同时不咸不淡地朝内挥了下手,车门便被拉开了,登时下来两个西装男要来扶许世文上去。 梁源财得意洋洋。 我焦急正想求救,许世文便呼吸困难地出声道:“周先生,她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霍家大小姐!是被强迫抢了上车被抓的!” 我也顺势出声请求道:“如果周先生救了我,我家老爷子以后会报答你的!梁源财就是个色胆包天的小人!” 反正他不清楚真实情况,我先卖了老爷子的人情。 梁源财马上抢话道:“呸!周公子你可别相信她的屁话,她会骗人得很,霍家老爷子已经把她许给了我。她今天不高兴正跟我闹矛盾呢,我的家事不烦扰周公子了,您带着人好走。” 于是许世文扑通一下跪下来,死死撑着身体,继续央求道:“求求周先生救救霍小姐吧!以后不管有什么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一马当先鞠躬尽瘁来报答周家!” 梁源财仍是客套催人走好。 周先生表面淡淡的对谁也不做过多的理睬,只是不急不慢地扫视我们,他看向我时,那张墨镜取下来了些,便露出了眉目舒朗的上半张脸,一双眼睛很是明亮闪烁,形貌这才看着好了些。 见状,梁源财越发着急了,甚至谈起了他们之前生意上的事,意思是要让分成。大约是怕周先生估算起我的价值不肯走了,赶紧先利诱。 不过周先生沉吟了下,浮起一点笑容劝道:“梁老板,不厚道的事,我就不能助纣为虐了,毕竟都是有身份的人,您说是不是?” 梁源财理直气壮道:“我都说了,霍家老爷子已经把她许给我了,你多管啥闲事。去去去,赶紧带着你的人走。” “我家老爷子把我许给了你,我怎么不知道?我明明是和陆盛洲在一起的,大家都是有所耳闻的,你现在这……分明是我大妈背地里使坏,让你□□我!”我冷笑着毫不留情戳穿了他们的阴谋。 周先生闻言顺话搭腔道:“梁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厚道了,我刚心里还疑惑着霍小姐不是陆老板女朋友吗,也想说得霍小姐当事人愿不愿意才说得算。既然人家已经发话了,我真不能装聋作哑,都是要脸面的人,我见死不救传出去,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这一次给我个面子,就算了吧。” 梁源财被耗得没了好脸色,他变脸下逐客令道:“周策,你没听清吗?我都说霍老把她许给了我,你瞎操心什么?带着你的人走,不然我要索赔上百万的修车费和精神损失费。” “你单方面的说辞,谁信?”周策不温不火地笑道: “我还想索要你把我见义勇为的兄弟打残的费用呢。” “你今儿吃错了药吧?还是你临时起意,也想跟我争?生意还做不做了,啊?!”梁源财瞪着那双小眼睛质问。 周策终于下车来了,穿得也是西装革履的,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后面几辆车的人陆陆续续阵势不小地下来了。随后他又拉开了些后座的车门,向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霍小姐,请。” 现在梁源财身后的区区几人,比不过对方真刀真枪的阵仗,他们一逼近围过来,梁源财的保镖便不得已放了我。 我微微一笑,上车前与周策握了一个手,道他的恩情我记着了。他也绅士扶我上车,还脱了西装外套下来为我遮掩身上被扯坏的衣服。 我们上车后,我才想起了我的手机,忙托周策帮我要了回来后,一切就绪车便渐渐行驶起来。 梁源财在外头气得鼻孔冒烟,指着周策骂。生意真不做了?海爷那边儿你耽搁得起吗?你就一个养子!神气什么呢! 周策面色一冷,升起窗户看都不看他一眼,梁源财在后面简直气急败坏。 我这才意外知道周策是养子。 戏 许世文被送入医院的时候,我担心着一道去了,周策不晓得是因为许世文本身是他得力下属,还是因为我的面子才一起跟进了医院。 等人被送进急症室以后,我诚恳地请周策不要怪许世文,我真的很感谢他们,如果梁源财要索赔,这些钱我负责,包括那辆别克,都由我来承担。 周策淡笑着说,这些倒没什么大碍,梁老板忌惮着他爹,也不会真告,梁有什么理敢起诉,就是气坏了打嘴炮的。 我为许世文安心了那么一些,坐在外面歇息后失魂落魄,对自己的遭遇仍旧惊魂未定。 周策上下扫视了我一圈,好心问道要不要先送我回去。 我摇摇头,只想先守着负伤累累的许世文。 他便吩咐人去帮我到护士那边搞来一套病服,让我暂时先换上。我换好出来又坐了一会儿以后,许世文便被推入了单间病房,他浑身都被包成了木乃伊似的,双眼周围红紫肿胀都不大睁得开,即使这样仍旧沙哑说着一些谢谢周策的话。 周策应声让许世文先休养,他派两个人在这儿守着轮流照顾,自己有事就先走了。走前吩咐那两个人手照拂好我,有什么事就通知他。 我又谢谢周策一遍,他客套两句便道别走了。 我照顾着许世文守在此处,两个人手也识相退出去守门口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后,我一看着他这副严重伤残的模样,就控制不住地流眼泪。我愧疚满满地说,我今天就不该联系他,我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和灾难,都怪我自己任性一个人出来,才被那个盯上我的人渣钻空,以至于连累他。 我说着捂住了脸无地自厝地哭,渐渐感觉到肩膀被抚摸以后,我抬眼看见许世文费力地伸手过来,他神情有些恍惚,看起来似是头晕而意识不那么清楚。他提起笑容沙哑地安抚我,在我的面孔抬起之后,还缓慢动着手指头为我擦泪。 就在这个安静的时刻,病房的门忽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陆老板猝不及防地闯入,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是掩不住的行色仓皇。见到我那一刻,他幽沉的神态才安定了些,瞥到我们的动作后,他虽有些凝顿,还是不动声色过来了。 许世文在他进门后那会儿收回了手。 陆老板沉静走来后,自然而然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沉重地对我说,西婉,我来接你回家了。 我拂开了陆老板的手,往前坐到了许世文的床上去。 陆老板便郑重其事地谢谢了许世文一番,又道住院的医药费都由他来负责。还有车,他一起赔偿。许世文也可以向他提回报要求。 看来周策通知过去时,已经同陆老板说了个大概。 陆老板……我不需要……这些由我自己承担。我态度漠然地说。 他没有应我,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同许世文道谢,端着一副男主人的样子。 许世文向他提的要求是,保护好我,照顾好我。 他们两人竟然心平气和谈拢了,就这么忽略了我。 之后陆老板握住我的双肩,一本正经地检查我身上,东碰碰西摸摸。我抗拒他的时候,他揶揄我还有劲折腾反抗,看来人应该没事,是他多虑了,看我穿着病号服,让他担心得很。 我鼻子一酸,只背对着陆老板,驱赶他走,表示我今天不打算回去,要照顾世文。 许世文笑容苦涩地让我别用他当挡箭牌闹脾气了,两人有什么话就摊开来说。 已经摊开了才这样。我说着同时又对许世文产生了歉疚。 陆老板抓起我的手强硬把我往外拉,顺便客套地说,就不打扰许世文休养了,他先把我带走了。一出来以后,陆老板才把不情愿的我硬拽进怀里禁锢住,我只要一动,他的臂弯就愈收愈紧,使我完全挣脱不动半分。他捧住我的后脑勺,在我耳边低声下气道:“西婉,对不起,有什么话,跟我回家再说吧,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的不是吗?” 他一句真诚的道歉,与充满安全感的霸道搂抱,渐渐击溃了我的别扭。我潸然泪下,委屈巴巴控诉,我今天差点被梁源财欺负的事。 陆老板将微有胡茬的下巴磕在我头上,眷恋地蹭着,他嘴里喃喃了好几句对不起,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放任我一个人出去了,即使我生气了,他也会让人在远处跟着保护好我。他今天也是好几年以来第一次气急了不稳重起来,无奈说我这个大小姐脾气也勾起了他当公子哥儿那些年的气性,哭笑不得表示,我让他活回头过去变得年轻气盛了。 我抽噎着埋在他西服上哭的时候,陆老板又声音沉冷地保证,他以后会收拾梁源财的,现在梁源财背后有人确实不好动,就算进去了有凭有据很快也能出来,这些年这个老赖强迫的女人也不少,惯犯了。 嗯,就算报警也奈何不了梁源财什么,还打草惊蛇。瓦解梁源财得慢慢来,他不过是颗棋子,他背后指使他的梁爱琴母女才是重点。 陆老板捧起我的脸温柔帮我擦干眼泪后,思虑着突然说,你家老爷子也许是有那个意思。 我下意识猜测陆老板是不是在离间我和老爷子,让我更贴紧他,安心在他的庇护之下减少一切动摇。我总是不肯去怀疑老爷子的心思对我漠然到这种地步。 陆老板便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让我回一趟霍家,撕破脸放开了手脚去大闹一场试探一下。不过他就不陪我一起去了,他要是在我身侧,老爷子的态度或许又不一样了。 于是我换回了之前被扯坏的衣服,不管哭花的妆容和乱七八糟的头发,以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回了景泰院。 只有陈文汉随行在侧,他是陆老板的脸面,是我的保障。 我一进大院便步伐匆匆闯入大厅,正好老爷子和梁爱琴都在,我马上一副意气用事的态度,忿然作色把梁源财对我的恶行吐露后,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着我不要活了。并且把小时候遭遇的事也说了出来。 老爷子头痛欲裂安抚我几句后,大发雷霆地重拍桌子,对梁爱琴沉脸质问,“你那不人不鬼的大侄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简直是反了!当我是死的霍家没人了是吗?!” “那个兔崽子就是喜欢胡来,说了多少遍都不听!他……他……唉!我也气得慌!”梁爱琴义愤填膺说完,连忙脱了自己外套忐忑不安地搭我身上来,好声好气地诓哄道:“西婉,你放心,你也是我女儿,我肯定给你讨个公道收拾他!让他以后绝不再欺负你了!这……都是一家人,闹大了也不好看,为着你脸面,我私下帮你好好处理了。” 我把梁爱琴的衣服狠狠甩回她身上去,指着她鼻子急得踏脚骂道:“谁跟你们梁家是一家人,都是一窝蛇蝇鼠蟑成天儿打我主意!我不需要你的假情假意!你大侄子可说了,是你授意的,他分明一口一个我小姑妈说,还说只要有你帮说着,他想对我干什么都成。” 我不止离间了他们,还要把他们的心思给堵死,便又向老爷子悲痛欲绝地发脾气大胆质问,“姓梁的还说了,老爷子你也授意他□□我,出了丑闻掩下去再给我们定亲,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陆盛洲哪儿比他差了?!啊……我比不得锦君,但我也是您的孩子啊!你竟然黑心到把自己早失母亲的可怜女儿卖给那种人!要不是有人相救,我一旦真受了委屈就立马自尽!从此谁也别想得到好处!” 老爷子沉声让我不要再放肆了,他从没有这个意思,陆盛洲自然是比那个混账好,没有可比性。他当着我的面不断朝梁爱琴发难痛斥,梁爱琴整个人战战栗栗,也装模作样地哭,“冤枉啊!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我疼西婉还来不及呢!那臭小子就是拿着我当挡箭牌胡作非为害苦了我们母女,他这些年也没少打着我的招牌干混账事儿!他不也连老爷的名声都狐假虎威用上了吗?我……我一定好好教训他!我这就回梁家去!” 老爷子心烦意乱中气十足地喝骂,不摆平她家的烂事,她也不用回来了! 梁爱琴手忙脚乱一走,这出戏也唱不下去了。 清净了下来,老爷子难得柔声细语地唤我回自己房间,把自己捣腾干净,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再回陆老板那里,他给我留的房间每天都叫人打扫着,就怕我回来住不满意,什么都是备好的。 我留了一句怕梁家的亲戚上门来,呆一刻心里也害怕呆不安稳。不给老爷子目前慈父形象的脸面,便携着陈文汉迅速回了金盏苑。 晚上不管在哪处,我还是有些不安稳,辗转反侧之时,陆老板轻轻从身后拥上了我。他没有一点儿动手动脚,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静静陪着,温暖轻拍我的后背无声哄我入睡。 他单单纯纯拥抱了我一夜,手臂也搁在我脖子底下不动。 第二日恰好是星期六,我休息足睡了一个懒觉起来,陆老板自然已经不在身侧。我出来接水喝时撞到了从书房出来的刘秘书,互相打了一个招呼后擦肩而过,但他驻足片刻又从门口返过来似乎有话要与我说。 刘秘书一只手提着公文包,一只手摸了摸头,犹犹豫豫说道:“霍小姐,其实老板这次真的是为了您,他通过明信片地址找到罗德先生后,主要是为谈你的事。论理我不该冒昧多嘴说什么的,老板也让我别画蛇添足为他解释什么,可是我觉得自己还是得说两句话,您就不要与老板离心了,他已经很久没有为谁这样操心奔波过了。” 一提起此事我冷淡了些,嗯一声表示知道了。对于刘秘书的话不太相信,他是哪一方的人自然帮着哪一方说话,生意人哪有纯粹为女人的,有价值了才更愿意哄着,连下属都是一个德行。 陆老板顺藤摸瓜调查了罗德,哪会放着一块大肥肉不要只好心帮助我,他生意确实也是做成了。 提起此事我仍旧心闷,早餐也没胃口吃,拾掇整洁后打算去医院探望许世文,招呼都没和陆老板打一声,便安安静静出门了。即使他昨夜浅浅阖眼陪了我一整晚,几乎没怎么睡,断断续续醒着都在安抚做噩梦的我。 我眼下稍一不痛快了,还是不太领情。 风险 我来医院看到了很不想看见的人,没成想霍锦君也来凑热闹了。 她给许世文削了水果,亲昵喂一块儿到他嘴边去,他用手去拿被霍锦君按了下去,霍锦君执意要喂他,他才不适应地勉为其难张口吃。 见我来了,许世文眼睛顿时明亮很多,水果也不吃了,唤了我一声大小姐。 霍锦君斜着二郎腿端坐,在许世文面前保持礼貌,微笑叫我大姐。 我先对许世文温和说,别再叫我大小姐了,你已经没在霍家工作了,就叫我名字吧。再与霍锦君寒暄一句,二妹,你在公司不是很忙吗?什么风把你也吹来了? 霍锦君拿腔作调地轻笑道:“当然是难忘旧情人咯,大姐不也是吗?初入公司这么忙还有空过来,手上的事应该很多吧?专门来看旧情人真是有心了。” 我把买来的水果与礼品放到了柜台上去,不咸不淡斜睨她,“没规没矩怎么跟大姐说话的呢,你梁家歪风邪气出了个杂种,人家救了我一命我自然要过来探视的,这是最基本的,不来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水至清则无鱼,哪家有绝对单纯没点儿毛病的圣人?”霍锦君脸色微冷几秒,又挤眉弄眼亲热地说:“姐,我就是开个玩笑嘛,开个玩笑也开不起,真是的。我不也是为你过来看世文的么?以为陆老板会不让你来看旧情人,我为咱家做足脸面,都是体面人,当然得来道谢。” “很好笑吗?你开的玩笑我还真是共鸣不了笑不起来,没劲儿。”我拉过椅子坐下磕唠,“不求什么圣人,基本做个人还是要的吧。” “那是大姐你太严肃了……好不容易撞一起看望病人说说笑笑,至于那么较真吗?”霍锦君似笑非笑避重就轻。 “来探望病人更应该注意言行,话可不能乱说,身心都要休养的。” 霍锦君咂咂嘴还想回我什么,许世文头疼看着我姐妹二人如往常那样唇枪舌战,终于笑脸插上话转移我们注意力,告诉我们他饿了想吃点儿什么热乎乎有汤的东西,麻烦我们让门口的兄弟去买一下。 为谢谢的诚意,我自告奋勇亲自去跑腿,也免得继续呆在这儿和霍锦君口水战打扰他。 我回来的时候霍锦君似乎也要走了,但她还在楼下打电话,对话中提到了陆老板,我在后面便缓住了脚步侧听,慢慢还绕到了柱子后面去。 “什么?!那个从日本跑回来的几流货色,二十号那天真进了陆盛洲在酒店开的临时房间?……怪不得短短数月就被推出了名。” “我对上一个霍西婉就够头疼了,又来一个,陆盛洲还想再包养一个不成?!他现在爱玩,我等他把她们玩个够!人多了我倒醋不起来了。”霍锦君不甘地冷哼,“他现在还在旗下的娱乐公司里,专门陪着那个小贱货录歌?呵,蒋薇琪脸面真够大的,就看她能风光多久了,这次不用动她,我现在犯不着!你不用跟我说了,我听着心烦,报公司的事。” “……要签字?得我自去了,行吧,我这就去。”她打完电话,直接往前面匆匆忙忙地走向了停车场。 我心不在焉把馄饨送到楼上去后,同许世文说了一声有事要先走了。出去时打电话着手让人查了查陆老板之前的行程,查到他上月确实有天和这个最近才热了名声的蒋薇琪,在临时房里呆过半个多小时。 我匆忙上陈文汉的车赶到了路娱去,单独这么进去我可能会被拦,所以我进去也一路带了陈文汉当通行证,直到进入录歌室,他才在门口候着。 那抹熟悉的身影果然在里面,陆老板笔挺站立在玻璃大窗外面,眼神专注地看着许薇琪录歌。大家都在忙碌做事,就连站着的诸位也在低声说话讨论。 我进去后反客为主,安静择了一个椅子慵懒坐下,一副老总巡查的态度。陆老板余光瞥见我后,再看过来眼神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对我微笑了一下,随后继续和身边的工作人员交流。 隔着那道玻璃,我打量起了许薇琪沉浸于唱歌的深情模样,明星果然是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几分的,纵使她的姿色小家碧玉,那我见犹怜的气质神貌很容易引起男人的保护欲。 与我和霍锦君这种气势上要强稳一些的相比,男人是更爱这种弱弱怜怜的清纯而又微欲的小女人。 她好几年前是日本的练习生,从组合里出道有了名气后,又解约从日本跑了回来,拍戏一段时间不温不火的,最近做回老本行单飞唱歌又热了起来。 陆老板同工作人员话说得差不多后,挪步过来半坐在我椅子把手边,随性地问我怎么来了。 我看着手上裸色的指甲玩世不恭地说,最近忽略了他,心血来潮想他了就来了。又睁起眼皮盯向他那双黝黑的眼睛,话里有话道:“怎么,不欢迎吗?打扰了你巡视工作,还是打扰了你亲自陪伴佳人?” 陆老板脸上透着些笑意,他神色如常地揶揄道:“你和许世文的醋我都还没敢吃上呢,你反倒过来先吃上了让我摸不着头脑的醋,霍大小姐进我办公室都没问题,这算什么打扰。” 他眉眼一如既往那么深邃,使人看不透他的真实神态。 “是吗?”我依旧注视着陆老板那双会使我沉沦的眼睛,想分辨出哪怕一星半点儿的不安与欺骗,可是他依然如此稳重与沉着,倒显得我古里古怪疑神疑鬼。 “怎么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我还是不太习惯别人摸我的头,特别是让我感到不安全的时候,便不由自主躲开了些。家里我最年长,老爷子跟我不亲不热,梁爱琴与许玉英表面亲热也没到那个份上,所以我的头除了最亲近的林畹徽摸过,对于其他人我通常是会避着的,只有接近我内心的时候才可摸。 陆老板摸了个半空,不喜形于色,顺着将手放到了我肩膀上来。 蒋薇琪录完歌出来后,一路微鞠躬谢谢了那些工作人员,又过来向陆老板一再鞠躬进行道谢。二人说话间,陆老板起来颔首回应了她,我也随着起身挽上了陆老板的臂弯,初次互相粗略介绍了一番。 我与蒋薇琪礼貌握手之间,她看我的眼神莫名有些发虚,发怵,好像有点儿怕我的样子,愈发让我觉得他们有鬼。 说笑几句,我夸她漂亮,唱歌好听,跳舞也好看,便近她身一些,怡然轻摸向她的喉咙赞美,这是怎样一副嗓子能唱出这么悦耳动听的歌声。 她有些慌乱地后退,讪讪捂了下自己的脖子,把那水汪汪的眼睛瞅向了陆老板。 陆老板打掩护笑说我比较自来熟。 我亲切反驳道:“才不是呢,我是听过薇琪唱歌,就想摸摸这宝物级别的喉咙,薇琪要好好保护嗓子哦。” 蒋薇琪点点头对我话不多,大多是应承。她总用那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陆老板,嘴里又尊唤我一声老板娘,甜笑着说自己还有行程就先走了。 人散了,陆老板跟工作人员交待几句,我们便并排出了录音室,陈文汉则随在我们身后。 到了外面我尽量保持神色自若,处之泰然对陆老板不轻不重提醒道:“你在外面玩,包养也可以,就是别在外面带出来撞到我眼前,当众打我的脸。” 陆老板整个人倏然一顿神情有些冷峻,他停了走路的脚步,同时扯住我的手臂,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么大方?” 我语气随性,“不然呢?” 下一刻,他粗鲁把我按到了墙上去,蹙眉目不转睛地研究着我的神情,沉声问道:“你真这么大方?嗯?” 我是想演戏来着,学的是蒋薇琪那路子的神态,不过这情绪说来就来,我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又不让泪珠掉下来,控制住水泽回在眼里,声音哽咽地说:“你要想玩,那我能怎么办?” 他紧绷的脸开始松懈了,莞尔说笑道:“要是霍锦君的话就想方设法把人封杀了。” 互相沉默一会儿,我微微低头的时候,眼泪终于一滴一滴滚落,他有些无措地帮我擦泪,语调平缓柔和地说,我误会他了,他和蒋薇琪没有什么。 起码陆老板愿意骗我,没有捅破那一层,倒还好。于是我的以退为进见好就收,与他维持着表面。当初选他之前,我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预估的风险即使在范围里,我仍旧心生异样,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陆老板看了看时间,表示他还有行程安排,我愿意跟就跟着逛,不愿意的话陈文汉先送我回去。我黏着做事的陆老板总归不太好,男人不喜欢麻烦的女人,我来一趟做足了姿态也差不多了,于是选择回金盏苑休息。 路上陈文汉在车上对我欲言又止的,我请他有话就说。他认真地说,希望我们没有误会,老板其实挺在意看重我的,他跟了老板这么多年,第一次被指派给其他人跟着。 也许如霍思庄所说,是更在意眼前的萝卜。 他们的安抚宽慰我一向不当回事。 回来这么久,今日难得空闲,我忽然想起了陆远东,便向陈文汉问了下陆远东的情况,想去看一看,难以为情地表示自己忙得现在才想起来探望,实在不像一回事。 陈文汉却很抱歉地说,为了老爷的安危,病房轮流有人把守,除了医生护士能进去,老板一向不接受任何人去看老爷,包括锦君小姐也没有去过。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只好作罢。看来陆老板与我一样也很防着任何人,在这个世上最相信的只有自己。 相信 傍晚,陆老板回家后进入书房之前,让我不忙的话,为他泡一杯金盏花茶过去。 这似乎是有话要说。 我用托盘端茶过去,将将轻放了茶杯到桌上,忙于理资料的陆老板便眼皮也不抬地忽问道,许世文休养得怎么了? 我回答恢复得不错。 陆老板嗯一声,才抬正了脸与四目相对,也渐渐停了手下的事。他伸手把我拉到他腿上坐下,稳稳环抱著我,说话时在我耳后呼了一些热凉交替的气息。“西婉,我觉得我们之间没必要犯这些低级误会,今天你其实还是不相信我,是吧。” 不管误会不误会的,我这边已打算在许世文恢复以后,不再见他,从此不再麻烦他。 告诉了陆老板我对世文的决定以后,我询问他,“二十号,你和蒋薇琪在酒店的临时房间里呆着,干了些什么?” “谈合作。” 他低头思虑片刻,坦然告诉我,当时蒋薇琪确实对他有那种意思,想□□换资源,还向他表达了好感。但是他没有应,只是跟她谈签约路娱后的分成问题,又趁着她对他有点意思的时候,在合约里埋了些坑,压榨她未来的价值。这是他前期投资应得的。 嗯,那些女星要□□靠关系得资源,与其选那些肥头大耳的油腻人,不如选外貌不错又年轻些的陆老板是上乘。 这种事陆老板从接触路娱以后已经遇到不少了,工作期间开的临时休息房,常被几流女星敲门,在门口两人看对眼后,直接放进来进行交易。不过这是他二十岁左右时候的事了。 陆老板轻佻把玩着我的头发,他暧昧一笑,吻了吻我的耳垂嗓音磁沉地说:“我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严于律己后,玩女人的兴趣也过了,我已经好几年没碰过女人,现在更不是饥不择食的人,连你……我都还没搞到手呢。”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尾音,他开始不安分起来,不断欲吻我的耳朵、脖子与肩膀……他在身后忽轻忽重轻薄着我肌肤露出来的地方,令我也情不自禁。 陆老板将我整个人渐渐反过去,我与他面对面以后,便清晰看见了男人眼中升起的浓浓欲望。他却努力镇压着那种强烈的渴望,慢慢试探过来,在我身上划起一圈又一圈酥痒的涟漪,耐心与我那逐渐失了力气的抵抗,磨合周旋。 他越来越放荡,彼此衣衫已被褪得半挂,我察觉到他愈发不冷静了,自己反而冷静了很多。虽然他的吻技很高超,当他如此亢奋炽热亲吻我的时候,我抵抗着咬破了他的嘴皮,不过他仍强吻过来,后来还将吻下移至其余令人更容易沦陷的地方。 陆老板眼神晦暗,呼吸浓重地启口,他确实已经好几年没开过荤了。 我最终用力推远了陆老板黏在我身上的距离,把手死撑在他胸膛上,质疑他,“我不信,单是你和霍锦君以前逢场作戏就……”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他哑口无言,没料到他沉重告诉了我关于他们之间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后他那先前还来得急的兴致也渐渐消退了。 陆老板有些灰心地说,他一想起霍锦君杀了他们的孩子,他后来对着她,就碰不下去了。从几年前错失的订婚宴开始,他就再也没碰过她。 当年他们订婚前,也有奉子成婚的意思。偏偏那时候陆家状况百出,霍锦君怀孕了怕肚子大,等不了陆家危在旦夕的情况,又不伸出援手,所以打掉了陆老板第一个承认并且期待的孩子。因为霍锦君以前和他甜蜜时,主动与他规划好了未来,包括这个孩子的全部也喋喋不休说好了。那时候她在他眼里确实有了分量,连带着对那个在规划中诞生的孩子,与陆霍两家的孙子,也非常看重。 可那段日子他感到走投无路之时,努力挽回,甚至低声下气地请求她,霍锦君都不回应什么,不仅没应订婚宴,还背着他没有任何通知与商量的,就这么悄悄打掉了孩子。 而他那几年身边携带的女伴都只是拿来挑衅霍锦君的,没有实际,再者对那些无权无势的女人,她很能收拾。 他更年轻的时候风流过,后来经历世事对那些女人感到索然无味,失了兴趣,不像十几岁到二十几的时候,只要样貌过得去来者不拒,后来忙起来沉淀后,对空有样貌的女人更提不起兴趣了。 陆老板把头磕在我头上,笑容苦涩地说:“嗯,西婉,我没有朋友,家里出现危机前有过很多很多的朋友,也有很多很多个女人,之后一个也没有了,看透失望后才知道原来我从来没有过。” 才知道他和霍锦君有过孩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可是听到他敞开了点儿心扉,亲口落寞承认没有朋友的话,一股沉痛直袭上我的心头。他经历了那些让人绝望的人情冷暖,才变成这样的不是吗?我现在才理解了他一些,对于罗德的事渐渐释然了点儿。 我把手放在陆老板脖子后面交叉相握,而紧紧搂住他整个人,像往常他圈抱我那样去充满力量地拥著他。我试着告诉他,盛洲,你还有我。 陆老板微微颔首,他脸庞上浮现了一种清浅的笑容,这种笑随着与我心有灵犀的相视越来越大。 我们笑着吻了吻彼此后,他无奈揉了揉我的头,叹息道:“西婉,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走进你的内心。就算你为我争风吃醋,事实上,也还是把我当工具一样争夺。” 我撇撇嘴道:“你对我不也如此。” 他沉默了些,过会儿想好了郑重告诉我,至少还是有不一样的。 至少哪儿不一样? 他揶揄着类比,就像他的手臂被我压了一整晚,他动都不敢动。白天到现在手臂都还没恢复过来,总是酸痛不大抬得起来,痛并幸福着。一整天他心里都莫名充实,手上的感觉在时刻提醒他,冷清的金盏苑不再冷清了,如今有了一个我。 我讪讪又甜蜜地替陆老板按摩间,他正经地探问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对许世文的感情,是一种回报与慰藉。” 我一时哑然,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似乎真是如此。当初分开后的短暂痛苦,是依赖情感后抽离的空虚。 我承认道:“所以我已把他当成我的老友和家人。” 陆老板淡然微笑着,头一次对我露出欣慰赞赏的神色。 过了会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终于问我,是怎么突然怀疑他和蒋薇琪的,他二十号在临时酒店的行程我又是从哪里得知的?不会也时刻都在盯着他,现在才秋后算账? “我偷听到霍锦君打电话说你……”话说出口我也意识到了她在楼下打的那通电话,很可能是掐准偶遇故意打给我听的。 “原来如此。”陆老板缓缓点着头说:“嗯,她想离间我们,但是她没猜到你和她是不一样的人,没有无理取闹,和不由分说就用强硬的手段闹我或搞人。不过她还是想看你和另个女人斗来斗去,给你找事添堵。” “真相大白,既然你和蒋薇琪没什么,我能找什么事。” “你先前误会我的时候,真没想过收拾人?” “嗯……想过。” 我这么说陆老板反而开怀了些,笑盈盈地说,他就知道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是吃素的。 说笑后我渐渐想起了他之前送我的礼物,便出了书房去客厅的垃圾桶里翻找,他跟了出来悠闲嘲弄道:“你不是不要了吗?” 我悻悻继续找的时候,一条串着戒指的项链从天而降,他从身后把那条铂金项链轻轻挂在了我脖子上扣好,并嘱咐道:“我的心意挂好了,就别再丢掉给践踏了。” 我摸了摸项链说,看来你气性也没那么大嘛,还能从垃圾桶里把它捡回来。 他挑眉回应,项链便宜,但钻戒他可挑了很久。 是钻石戒指啊。我看清了些,把玩得更仔细了。 他颔首轻嗯后,我又问这是什么意义的戒指? 他卖着关子没表达什么,只是让我先挂在脖子上存好了。 隐隐觉得他送的这颗戒指不简单,也许是目前和和美美的氛围下使我多想了,但它的出现莫名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书房谈心后,我安全感逐渐充足,没再想过什么蒋薇琪之流的了,但是后来蒋薇琪倒是贼心不死,听说她私下里几次三番以公事找过陆老板引诱他,再借机找了狗仔来拍些有的没的,利用陆老板这尊大佛炒作出些绯闻,使她最近名声大噪。 苍蝇始终是苍蝇,既不像是蚊子真挤入叮了进来,又不像是老鼠悄悄摸摸偷吃,实在嗡嗡惹人厌烦。 我便亲自查了查她的底,试图查些什么黑料出来。 她出道以后倒是干净勤恳,除了在日本解约回国的事大众都知道,其余没什么能大做文章的。 她出道以前的底子似乎有什么,但又被人掩了下去,她背后不像是有人,可又有点儿怪异。直到麻烦了霍思庄,我才查到蒋薇琪原来在周家做过事,周家为她做了保密工作的。 隔日我派人去周家上门传声约周策出来吃饭,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传闻里他这人不好请,而且严于律己,没什么不良嗜好。可能在低调隐藏着自己不外露喜好,想稳稳当当点儿做周家的太子爷。毕竟养子不是亲生的,不像其他胡混的二代仗着血缘能那么胡作非为。 不管对方有没有回应,我还是在日料的雅间里提前耐心等待。 幸运的是在我约好的时间里,周策给了我脸面,很守时地来了。 他这次没戴墨镜,穿得也没那么正经,显得平易近人多了。他里面是一件白衣,外套了改良过的灰色中山装有些敞开,脚下是一双常见的黑色布鞋,整体看起来放松而又老成。 我端坐着与他寒暄一二后,一边请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他,一边说是谢谢他上次出手相救,而请的这顿饭。 周策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态度不过分亲近,也不至于太疏远,同霍思庄给人的感觉很像,表面是做足了礼,无可挑剔的。 席间交谈半盏茶的样子,我露一丝忧愁讲家事,慢慢引着话题谈到了蒋薇琪身上去,又一副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问周策,“我三弟说薇琪在你们家工作过,是真的吗?” “嗯,你想知道?”他一抬眼盯过来,那从容的眼神仿佛已精准看穿了我的心思。 “想。”我索性坦然面对。 周策微微一挑眉,朝外头呼唤了一声,与他随行的人便递进来一只公文袋,他接过后直接放桌上推到了我面前来,然后继续安静地沾芥末食用三文鱼。 我打开来一看,里面竟是蒋薇琪坐过台与当外围女的资料,期间艺名叫安妮,有不少露骨作陪的照片,还打过好几次胎,林林总总很详细。这对于蒋薇琪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东西,因为对于她外表特点的准确定位,她出道都是以清纯玉女的形象示人。 周策今天应约竟也摸准了我另外的心思,料事如神提前备好了,还如此果断,想必同他这种人做交易也没什么能讨价还价的。 我故作豪爽道:“周公子是个大方的爽快人,被您救过,又得了一手资料,我自然不能白占便宜,周公子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提。” 周策喝一口茶润了润嘴,才不紧不慢地微笑说:“好处先不急着给我,我积累在你这里,以后我有需要了你再还。” 我倒是想他尽快给个准确的利益交换,否则拖下去估摸不到他以后的胃口。他见了我沉吟的样子,又莞尔道:“霍小姐不必忧虑,这些都是无足挂齿的小事,不值得一提,没打算让你还的,只是怕你觉得有负担才这么一说。” 无条件帮我?那更有问题了,天下可没有白吃白喝的午餐。我们两家上面的关系也不亲近,是没有来往的。 但我对周策并不了解,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暂时只能作罢,和气应着他的态度顺便拉近关系。也许他想的是在我们这代,两家走近一点,以后生意往来开一条路。 狐狸 蒋薇琪的黑料被我放出去引起轩然大波不久,另一边我又收到了罗德的回信。 他在信中告诉我,他即将要来中国,请我做好准备欢迎他,招待他。陆先生已经和他聊天讲过我的身世和麻烦,与目前捉襟见肘的情况。他在信中表示很愿意帮助我。 罗德作为家族企业代表人被派来中国,他跟霍家做外贸生意点名了要跟我谈,我接下着手后,在公司的地位又升了一大步。 我们在会议室见面谈完了公事,罗德私下再次跟我说,你们为我吵架的事我知道了,陆抱有歉意地为你解释过。凯琳,你不要过分担忧,我知道你从来不是那样的人,更没有怀疑过我们的感情。我那一封信确实是在向你问好,我也只是在愧疚,在想很多年前我们那个幼稚的约定,朋友之间应该是互帮互助的,陆已经把你的遭遇,你的一些事情告诉了我。 他请我放心,表示自己回家族接手生意是差不多的事了,他在外面浪够了好几年,同我一样,也有意回家学习经商。 我仍然无颜面对罗德,认真地说,他当初救我一命,后来又和我成为朋友,已经是此生最大的帮助了。 他耸耸肩应承,我们的长期合作,对于他来说也是很有好处的,让家里能够对他刮目相看,对他放心下来。 我们话说得差不多后,各自还有私事要办,约好了相聚的晚餐,方才道别。 罗德前脚刚出会议室,霍锦君后脚便找了过来。我听说她想同我抢这个客户资源,来得比我早,现在完了还去堵,可惜罗德压根没打算理会她,客套再见的礼貌用语却被她当真。 我气定神闲看着她抢人,罗德神情无奈地与我相视一笑,明确点回绝了她别有用心的邀请。 霍锦君吃了闭门羹被挫了威风后,抱臂过来朝我轻蔑地说:“你不就是靠了陆盛洲么。” “这你可就说错了,这个客户资源本身就是我的,反而是陆盛洲靠我得了不少好处。”我轻轻用几根手指背弹拍了几下她光滑的脸侧,“二妹生怕自己被比下去,急火攻心退步了呢,做事别毛毛躁躁的,调查清楚再出击。” 霍锦君打开我手的时候,我早有意撤回,她挥了个空,不紧不慢再抱好手臂,莞尔耻笑道:“原来是这样啊,看来盛洲最近对你那么好,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还不了解他么,大姐少得意忘形了,他吃饱了,以后有你哭的。” 我偏得意洋洋又故意把脖子上的钻戒项链露了出来,自言自语说,唉,这戒指放衣服里贴着皮肤真是肉凉,钻戒锋利戴着不方便做事,只好挂着了。 霍锦君果然直了眼盯紧我脖子上的戒指,但她仍然冷静的不屑表明,“一个戒指也能让大姐心花怒放,看来以前久呆国外过得太与世隔绝了,盛洲从前给我买了好些呢,宝石的翡翠的眼花缭乱,我也不是买不起,他总喜欢用这些俗物哄女人。” 我耐人寻味回她,“你的是首饰,我的可就不一样了,区区戒指是不算什么,背后的某种心意才是重要的,不是吗?” 霍锦君较量嘲道:“怕是大姐会错了意,没有准信儿的事少拿出来炫耀了,免得以后被啪啪打脸,多疼呀。” “亲口说得还能有假?”只要确实能刺激她,如陆老板所说脸面值几个钱。 霍锦君又盯了盯我脖子上的钻戒,眼里发红蔓延出了一些血丝,之后她收回看戒指的目光,冲我眼神深远一笑,祝福我美梦成真后,尽量淡然处之地走了。 晚间我和陆老板请罗德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竟还碰到了梁源财和蒋薇琪,这段时间她实在勾引不了陆老板,在外面舆论的压力下,只好另择了路子。 梁源财也搞影视投资,一来洗黑钱,二来玩女人。那些编剧导演最喜欢这些老粗又不虚头巴脑的煤老板、地产老板之流的。他们有明确目的而附庸风雅,又不瞎干涉拍摄,左不过塞些人过去。 蒋薇琪攀了梁源财后,拍戏的安排多了起来,黑红从玉女转型做性感小女人了。 蒋薇琪和我碰头见面的时候,整体的气质变化与以前截然相反了,不再那么弱势,化着港式浓妆,终于露出了一副自信的风情万种貌,那婊里婊气的心机样看起来倒很带感,让人瞧着顺眼多了。 她烈焰红唇间叼起一支烟,自在点燃后,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抽,说话时将烟悠游夹在手上,一双含蓄烟熏妆风格的眼睛直勾勾对着我。“霍家姐妹下手都这么重,这是要把人逼上绝路么?” 我怡然自得道:“奶酪你想动又吃不起,怪谁呢?这下换了个五花肉吃,不是挺好,虽然又油腻又齁,好歹是块儿真材实料的大肥肉,梁老板女人也不少,咬住了可叼紧了,他对女人很大方的。” “谢谢霍小姐的提醒了,我一路爬上来应付这种肥肉得心应手,不劳您操心。”她思虑着,一副真有点为我担心的神态说道:“老实说我没想过动陆老板,只是借来炒名气的,不晓得哪个别有用心的人在你跟前儿吹风以为我对陆老板……霍小姐如今砸了陆老板的招牌,不知他作何感想?要是影响你们两口子的和睦,我真有点过意不去。” 我依然不冷不热,“盛洲当然睁只眼闭只眼由着我来,反正他有能力收拾残局。” 蒋薇琪把她的女式香烟散了一支过来,目光真诚地与我对视,笑容可掬道:“其实呢,我很感谢霍小姐的弄巧成拙,我早就不想维持假象了,真的很累,现在可以放飞自我全靠了您给的机遇。我早就想要个转机了,这一次……并没有生气,在过硬的实力背景面前是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的,我是真的感谢霍小姐,给个面子抽一支烟我们讲和吧?” 我将信将疑接过后,她还殷勤地搜出打火机为我点火。 随后蒋薇琪又抽上了第二根香烟,还拉着我继续谈笑风生讲了会儿话。我应付着头渐渐发晕后,便意识到了香烟有问题,连忙跌跌撞撞要离去,一到门口看到梁源财那张肥腻的笑脸,我眼前愈发陷入迷濛就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周围一片灰暗,脑子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渐渐回忆起晕倒之前的画面,忽摸到身旁还躺了个人,心里咯噔一下感到毛骨悚然,便立马警惕防备起来。我急得连滚带爬光脚跑到地上去,忽然发现这里是我在金盏苑的房间。 “醒了?”那分明是陆老板浑厚的声音。 他打开台灯,看见我惊惶没缓过神来的模样,无奈轻笑了起来。他也光脚下地,把愣神的我重新带回床上去,温和拉我入怀以后,他用睡衣袖子擦了擦我额上的汗,叹息道:“这副傻傻的样子,看来是药效没过,脸色还惨白,等你神经缓过来了有什么再说吧,还是躺下来休息,先安心睡,我守着你。” 我躺下后已经睡不着了,总想起晕厥前的画面,后知后觉越来越恐惧,便紧紧勒住了陆老板的身体,几乎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贴在他身上。当我听到他那沉稳闷动的心跳声才找回了一些踏实,我甚至反过去压著他,把耳朵贪婪侧放在他胸膛上来回蹭动。 他笑着让我别钻了,心里怪痒的,心脏也要被压坏了,调侃我是不是女纣王,要他比干这颗七窍玲珑心。 我缓过来终于启口道:“睡不着了,心里害怕,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抽了蒋薇琪的烟之后晕了,晕前看到了梁源财,怎么完好无损回到了金盏苑。” “还不是靠了我这颗七窍玲珑心。”他换了个位置仔细拥住我,侧着身体撑起头,另一只手搭在我背上摩挲,目光深远地说:“蒋薇琪一跟了梁源财,我就觉得没什么好事发生,那两个抱团起来一致对付你是迟早的事。我们出来吃饭那么巧又遇上他们,蒋薇琪接近你说话,我就一直远远注意着。还有霍思庄之前也提醒过我,透露许太听到了些墙角,让我看紧你的安危。” 幸好这一次是有惊无险,蒋薇琪抽过自己的烟,我才勉为其难也抽她给的烟,心想多一个敌人不如井水不犯河水,但该来的还是避不了。没料到她胆大包天,在陆老板眼皮子底下就兵行险招动我,想要速战速决把我借花献佛献给梁源财,讨得金主欢心。 陆老板说他刻意推迟救下我,也是想让梁源财到嘴的鸭子飞走后心气大,才摆蒋薇琪一道,在梁源财那边透露蒋薇琪受不住他的压力,还怕东家,只好通风报信了。现在如胶似漆的两人,多少心生一点儿嫌隙,总之蒋薇琪没把事情办好,梁源财肯定是不满意的。 这次的事,陆老板嫌恶地蹙紧眉头从头讲到到尾后,一脸严肃仍觉得不够,他一气之下竟与我表明想赔钱跟蒋薇琪解约了,留着个吃里扒外、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祸害,特别是祸害到我,他就心神不宁。 我愕然过后,端详起陆老板大为不满的眼神表情,他表面上确实在生气。但不确定是不是做出来先以退为进做给我看的。 不管是不是,我思量过后还是劝道让他算了,不如继续利用蒋薇琪最近黑火起来的价值,能捞多点儿是多点儿。何必放虎归山便宜了他们,要解约也得她来解了赔偿,不然就死拴住她留在公司等到合同到期,这期间有的是方法可以慢慢修理她。 我忽然心生一计,让陆老板和蒋薇琪表面厮混起来做给别人看,特别是霍锦君和梁源财,让她被三重夹击后,孤立无援,更好收拾了。 陆老板微微颔首,似笑非笑地问我,就不怕他跟蒋薇琪假戏真做吗,你放心么。 不晓得他的试探是哪一种,我只好很正经地说,我相信他,信任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我还兴致昂昂出谋划策,让他引得蒋薇琪心猿意马吊起她的胃口,断了梁源财那边的后路,再把她从天上摔到地上去…… 我顾着讲陆老板该怎么勾搭她,一时也没注意到他的神态,回神才发现他脸色沉了些。我便先发制人兴师问罪,问他是不是故意装出这种不情不愿的样子,其实心里偷着乐,巴不得有个机会玩女人了。 他不露声色地看着我继续表演一会儿,突然重重吻住了我呶呶不休的嘴。我怕引火上身假意装头晕的后劲来了,便闭上眼睛在他身上择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养神了。 他无奈叹息一声,把手臂调整到了我的头下来,让我怎么舒服怎么枕。他来我房间守着我,就做好了当枕头的觉悟。 他最后用左手搓了搓我的脑袋,评价我这丫头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于是我拍陆老板马屁说,我是狐狸的话,他就是我背后威武的那只老虎,给我撑着腰,才能让我成天狐假虎威。 关爱 我最近风水委实景气,见我在公司争气,老爷子对我委以重任,又抬了我一层,让我管上更多的事。没有动向的霍思庄最近也被看重了一些,再次升位了。我们两个的势头一时均衡了不少。 咱俩步步高升,偏偏霍锦君不知怎么得罪了老爷子,听说在书房里被重扇了一巴掌,站不稳跌倒后头还磕到了桌角上去。 这一顿争执不算小,家庭医生都挺不住了,把近来本就身体保养不稳的老爷子气进了医院。 她那才是真正的大小姐脾气,仗着从小得老爷子头一份疼爱,有时候目中无人得很。估计是我露了钻戒项链,她为陆老板急慌了,不知高低又言重起来顶撞了老爷子。 我和霍思庄那时趁热打铁,赶紧去了医院殷勤服侍一家之主。我们一副相亲相爱的姐弟和睦样,看起来很孝顺省心,又汇报了一些公司上的好事,让老爷子对我们顺眼了关怀不少。 霍锦君来了以后,老爷子暂时还不想见她,吩咐把人晾在外面。但晾人对霍锦君来说压根没什么用,谁拦得住她作威作福的拗脾气。 不过霍锦君自顾自地进来了,没有想象中的高高在上,态度倒是正儿八经的,同样围在床边仔细周到地服侍起老爷子来,却还是屡被无视了。 霍思庄做戏是由内而外的,对一家子从头到尾都是恭敬友爱的模样,从没露出过什么不好的马脚。他即使被欺负忽略,即使干坏事被质问,当面向来伏低做小,不迎面得罪任何人。 不像我在老爷子看不见的视线里,撇撇嘴,尽情用一种你怎会落得如此的神色挑衅霍锦君,做足了某人过去得意洋洋的嘚瑟劲儿。因为她被打了的事真不是夸大其词的,一边脸侧微红明显肿着,额角处也贴了一块儿纱布。 霍锦君冷眼回盯一下没空和我较劲儿,只顾提起乖巧的笑容聚精会神讨好老爷子,老爷子的身子和老脸冷淡往哪儿转,她便换位置到哪儿,难得一副有点儿精怪的涎皮赖脸样儿。 约莫是我和霍思庄如今的壮大,已使她不敢再任性妄为了。 老爷子最近似乎真不待见她。 后来我凑过去挤开了霍锦君的时候,他见了我反而和蔼笑呵呵起来,又顺势拉我到跟前儿坐下,便慈祥握住我的手亲热说话。讲起我一直是家里最让人省心的孩子,从小到大都独立,还从不怨不怪他,他几世修来的好福气,得到我这个女儿。这些年他忙碌管不过来疏忽了我,心里也是很亏欠我的,他呀,对不住我。 十几年了,老爷子终于有所变化的重视我了,哪怕只是因为气霍锦君而正眼相待一次,起码向我说出了一句我等了很多年的道歉。 我忽然变成了一个感性而天真的小女孩儿,轻易就被老爷子露的一丢丢软语攻了心,不能自己地红了眼圈。 我动容后第一次把头依偎到老爷子的瘦肩上,一边儿眨着眼睛不想泪流下来,一边擤鼻轻唤他一声爸。 老爷子老气横秋嗯一声,缓慢拍打拍打了我的背。 这一次我控制泪的溢出,并不是在做戏,我不希望他们看见我这种得到一些关爱,便沦陷的可怜模样。即使他们更可能以为我是在上演父慈女孝的戏,我也一点儿都不想让他们看见我那真实的一面。 此情此景,霍锦君少见的一言不发,不争不抢地在一旁候着。 而且她看了一会儿我和老爷子的互动后,竟主动退步说,既然有大姐和三弟在这儿照顾着,后面还有母亲和小妈,她也就放心了,那她就先回去面壁思过,改天再过来陪老爷子。 霍锦君在大家面前如此明事理了一回,老爷子对她照样漠然。使我很好奇他们那天在书房发生的口角,不过关上了门,说了多大逆不道的话也没人知道。她敢对老爷子有恶劣的态度,我是半点儿都不感到意外和稀奇的,毕竟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直到霍锦君走了以后,我以为老爷子的戏也会淡下来,但他仍然招呼我和霍思庄一起坐近说说话,真对我们亲近且慈祥了不少,握住我们的手磕唠了好一会儿才歇下。 他磕唠了好几句,子女间和睦相处是最重要的话,希望我和思庄继续这么省心懂事,也看在他的面子上以后别和锦君计较,要怪就怪他这把老骨头,都是他惯的,惯成如今这副样子,实在令他心寒。 真是因果循环,却还痴心梦想要我们替他受债。 我和霍思庄在嘴上自然应着他老人家,看在他病了有些悔悟的份上,一起顺顺他也是顺便的事。 霍思庄穿上外套要离去的时候,我也一道出去了。并且主动邀请霍思庄一起去吃顿饭聚一聚,也就是谢他上次提醒了陆老板的事,不提其余,他多多少少帮到了我。 我请霍思庄吃饭,他没什么事是一定会应下的,表面还是很听大姐的话。真问他吃什么,他也随我做主,让我选自己想吃的,又表明他一向对吃的没什么特别要求,不挑,都可以。 我于是选择了中式的家常饭馆,互相还小喝了几杯茅台,心叹陆老板影响得我对酒有些上瘾了。霍思庄喝酒上脸,清俊的脸上一块块儿发红,红到了耳朵上逆着光晕,映得他皮肤有些红粉粉的,令人想蹂.躏一把。我喝多了,露出亲切的一面,对他脸颊和耳朵又摸又捏,他避着不大好意思的疏离笑笑,继续保持距离提醒我,我尊你是大姐,规矩些吧,别闹。 霍思庄把椅子间的距离挪远了,继续吃喝酒菜。他微醺后,吃饱喝足烟瘾来了,下意识搜出烟抿在口中要点火,又意识到我在旁边,便凝住动作问了一句,能在包间里抽吗?不能我出去抽。 我直接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也顺手牵走打火机,一气呵成又随性地将烟叼在嘴上轻吸着点燃了,便缓重吐了一口烟气说道:“抽吧没事儿,陆老板以前也不大避着我,现在才没怎么在我面前抽了,我其实觉得无所谓。” 他愣了一会儿,自顾自笑着也点上了烟,瓮声瓮气道:“你以前好像不抽烟的吧?” “嗯,都在抽,能避多少,闻着习惯了,不如融入咯,反正我也没那么讨厌烟味儿。”我尽情抽着香烟,回忆从前解释,“十几岁在英国的时候想抽,买不到,过了那个年纪后消停了,现在又长了些,如今也跟你们男人一样,思虑起事情来,空落落的,莫名其妙来了点儿瘾。现在……算是见者有份吧。” “嗯。”霍思庄在垫了纸巾的桌上抖了抖烟灰,“陆老板不说你吗?” “他?”我伸长了手也在他垫的那张纸上抖烟灰,笑道:“有些欲言又止想要关心我,不过他自己也抽,就没能说出口吧,还嘟哝过一句难怪我不讨厌他抽烟,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 “嗯,姐,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地关心你,别学我们抽了。”他象征性玩笑了一句,我不轻不重拍打他,“少贫嘴,谁学你们,我也没经常抽,偶尔,很少。” 我和霍思庄关系近了些的时候,难免想起了锦欣,渐渐清冷下来,烟莫名抽得急了些,还呛红了眼,睁眼眨眼之间眼泪便流了几滴。 见状,霍思庄什么多余的问话都没问,默默抽了两张纸巾叠整齐递给我。我接过后,泪眼朦胧的,直勾勾盯住他那双澄澈到容易欺骗人的眼睛,突如其来向他提问,“锦欣不应该出意外的,对吗?” 他没有看着我,平视于前方,理性地说:“该不该也都发生了,我知道你后悔过自己回来的事,但轨迹……其实不会改变,跟你有没有回来没有关联,问这个没有意义,继续朝前尽量避着该避的走下去就好。对于我们这种家庭来说,是无法停止一步的,你还不清楚吗?” “不管那个人是谁,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有份,我希望不只是我在愧疚……” “人心都是长的,一家子生活多少年了……怎会只是你在愧疚呢。”他淡淡笑了笑,又闷头喝了几杯酒。 之后我们避过了这个沉重的话题,和难以猜透的试探,仍旧保持眼下一家之中最和平的关系。结账了,我又带霍思庄一起去商场逛,正好他也想散步醒醒酒再回去做事。 我先去了巴宝莉的专柜,挑选了一个风格经典的包,让人仔细包装好。霍思庄有眼力见主动接过提了购物袋的时候,我启口道:“这是送给小妈的谢礼,为表诚意,我既没有用陆老板的卡,也没用老爷子给的零花钱,用的是我挣得第一份不多的工资,请替我转送后并词达意。” “真有心了,我一定做好运输和传达的工作。”他保证后,开玩笑问道:“那我呢?” “你不是吃饱了吗?”实际上我还打算带霍思庄去买一副史蒂芬劳.尼治的领带,因为也想为陆老板买一副,所以尽量选择低调有质的品牌,即使花掉了大半靠自己赚来的工资也没有关系。我其实很看重自己的工资,有了自己的工资以后,做好了理财,尽量不花其余来源的零花钱。 当我带霍思庄来试领带的时候,继续骗了他一会儿说,是为陆老板买的。他毫无怨言顺从做了我的模特,最后我选了两条有褶皱花纹的,一条深色沉稳适合陆老板,一条浅色明亮适合思庄。 我把那条浅色的领带挂在霍思庄领口打好结以后,顺便理了理他的头发和西服,才告诉他这是给他的谢礼。 我帮他理整体的时候他仍不太习惯,会退步保持距离,生怕我们亲近了一样。他耸肩揶揄我,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怪怪的。 我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今天的感性没缓过来,老成地对他说,你啊,总归还是我弟弟,姐姐对你好点儿。 他却截住了升温的氛围功利保证,他以后会继续多帮我注意着大房那边的。 我转过身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一笑,恢复了那种平淡应了下来,不再那么亲和了。 我回家把领结送给陆老板的时候,仍然在期待什么,可他也差不多让人失了某种期待。 他在家沉浸于办公,没有试戴就让我帮他放进衣橱里收好即可。 正如我反复无常慢慢收好的心。 选择 霍锦君的明事理没撑多少时间,后来莫名其妙闹了一次自杀,半夜在景泰院割腕以后,被送去医院抢救回来又不吃不喝。 我们去探望她的时候,她确实很苍白憔悴,眼睛疲惫半睁,嘴唇干燥没血色,腕上的伤口不似作假,露出来的一截手臂都是水肿的。她不修边幅,蓬头垢面,望向窗外一副郁郁寡欢不理人的模样,人多了还缩下去把被子拉起来盖头不见人。无论谁哄着,都柴米油盐不进,自暴自弃不进食,于是只好给她打了营养液。 梁爱琴亦没往日光鲜,乱头粗服,眼周浮肿青黑,眼里还有很多血丝,一起憔悴了下去。纵使这样也不去休息,衣不解带在旁照顾女儿。我倒是挺羡慕她们母女情深这一点。 老爷子也成日唉声叹气,尽管表面仍一副冷淡霍锦君的态度,其实眉间眼底是掩不住的操心。他虽忧心徘徊在医院,却借口是检查自己的身体。 我心里不安倒不是因为霍锦君对自个儿的残害,若说是她和老爷子之间的龃龉,原不该那样严重,就怕夹杂了其他的什么胁迫。 老爷子心里始终紧着她些,当面虽然没有拉下脸来,背地里还是为她出面了,专门去请陆老板来探望探望她。 陆老板象征性去看她的时候,她精神恢复了些,脸上也有了血色和笑容,她还下床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黏住他,只理会他一个人。她曾经奄奄一息还在病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不好如寻常争风吃醋而争夺。 还好陆老板劝她吃喝一些后,便抽身退避,来了一通电话就借此声称还有事,在众人面前拥上我一起匆匆走了。 陆老板态度在这儿,我稍微放心了。 可是转瞬之间,一切该来的变故始终不会变,只是让我们的确定迟缓了些。 从我白日在外得知消息,老爷子单独邀请了陆老板去一趟景泰院喝茶时,我已隐隐有所预料。 晚上回了金盏苑后我只想回到房间,暂时对什么都不闻不问,潜意识回避一切,回避我那预感察觉的危险。 可是陆老板还是叫住了我,老样子请我泡一杯茶到他书房去,我还没有做好谈话的准备,但到底稳然地端茶送水进去了。 陆老板直直立在黑暗的窗户前,整个人沉静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使进来的人一点儿也看不见他的正面。正如他那未知的表情与决定,他朝我展现的只有一道看不清太多情绪的背影,如黄昏薄暮时分笼罩了雾霾那般,而令我感到沉重的背影。 我把茶端过去的时候,他才微微侧头主动接过了茶杯,然后从容端在手上,慢慢地浅酌。 “说吧,为了锦君,老爷子和你谈了什么。”我轻笑,“所以现在你又要和我谈什么。” 陆老板继续品尝着茶,沉顿地说:“他老人家跟我解释了一遍当年的那些隔阂,说只是在磨炼我,那时候等我实在撑不下去了,他肯定会出手帮助我的,只是我不出他所料的稳住了,他也知道我怨过他们。现在为我们的情况,向我道了个歉,他早属意我,认定了我做他的女婿,这点是不会改变的。但是他更希望我选的人,是霍锦君。老爷子给我许诺了很多好处,让我跟锦君重新订婚后尽快完婚。他向我暗示……以后他分给锦君的财产是最多的,大部分都要给锦君。” 我维持的笑容渐渐凝住,消失。 他这些话一字一顿敲击在我心头,使我后知后觉感到身体失了某种温暖,之后那种初冬的冷然渐渐蔓延至我周身,再由外而内侵袭,冷到了我心里去。窗缝里那时钻进来的那股动荡的寒风,仿佛也吹散了那些朦朦胧胧的暮霭,吹散了我自欺欺人对他们保持的那种不清不楚,最终深切明白自己非常糟糕的地位与处境。 “盛洲……”我低唤了他一声,更像是一种他决定说出口前的恳求。 他将茶杯搁在窗台上后,缓缓转过身来如往常那样拥住了我,给予了我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他闷闷抚摸着我的头,叹气道:“西婉,容我再想几天,我需要考虑该怎么做。” “别放弃我,行么。”我低语时,语气没什么感情,尽量理性而不带那种低微。可是我手上却用力攥住了他的衣服,且越攥越紧,衣料一角皱得如他此时凝重的面容。 他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安抚着我,不急不缓地一下下轻抚我的后背。 我们那几天的相处,渐渐貌合神离。他早出晚归,即使见面,对我只剩一些日常吃喝的话,我的话也难以多起来,于是给他空间。 老爷子找过陆老板以后,霍锦君恢复了斗志,都回到了公司处理事情,那几天别提多得意了,刻意撞见我的时候,还对我说,金盏苑就让我再住几天,毕竟我跟陆老板就这几天了,她也不急。 她自信说道:“盛洲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我更清楚,他的选择已经昭然若揭了,只不过顾虑着点你这面最后的情分,来得缓些,盛洲一定跟你说过,让他再想几天,对吧?” 面对她自在的笑容,我面上自然不能输,否认后,我又提醒她,“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别一不小心作过了头,得不偿失。” 她如今倒没那么和我较劲了,一副大局已定,随我垂死挣扎的大方态度。 果然,那天回去以后,霍思庄就来接我了,是陆老板安排他来的。陆老板认为,我不一定想回霍家,既然如此,他为我考虑了最后一次。 先住霍思庄家吧。他的决定和语气都很淡然,仿佛在说吃饭喝水一样日常。如霍锦君耀武扬威说得那样,他早就做好了决定,只是在缓着来。 我保持得平淡体面,在这种时候同他一样思虑着,我住霍思庄那里确实更好。即使不知道害死锦欣的凶手是谁,住霍思庄家远比在景泰院安心,我住在他那里,他也得负责起我的周全。我才失势,老爷子他们不会对我步步紧逼的,就算我任性也会放纵些,我暂时能依靠的是势均力敌的霍思庄,他不会希望我垮掉。 如果霍锦君和陆老板订婚了,霍思庄与我的地位同时没好到哪儿去,都已势头大去,继续联手站一个阵营是最好的选择,后面再想办法也不迟。 陆老板提醒,我的衣物他改天差人给我送来,我暂时先带两件换的走即可。 出门前,他与我淡然一笑,抱着歉疚道:“你这么平静顺从,这么干净利落,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又好像确实如此没什么让人惊讶的,你跟锦君,始终是很不同的,是位女士了,得体又有自己的骄傲,是我对不住你。” “那又怎样,你还不是选了她,我不至于变得跟她一样。”我转身低低切切道:“那糟糕透了,比我现在的处境还糟糕,不管怎么样,我也不想成为她。”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若我像霍锦君一样,不一定得到老爷子的垂怜,他应该不大会管我的死活只会训我,老爷子的爱都给了从小养在身边的霍锦君。 而陆老板那一刻起也真与我划清了界限似的,他漠然背坐在沙发上喝酒,没有送我下楼的意思,最后只是头也不回地跟我说,他已经通知了霍思庄过来,下去应该就能看见人了。 我看了一会儿他那清冷雅致的背影,安静合上了门。 出来后,映入眼帘的已不是陈文汉往常开的越野车了,而是霍思庄那辆外观圆润考究的白色汽车,他并没有坐在车内,而是守在外面不骄不躁等候着。 察觉我的出现,他很快便迎面向我走来。 那眉清目秀的大男孩儿,是我的三弟,是目前来接我回家的人,是我眼下唯一能依靠一会儿的家人。 当我的三弟要接过我的皮包和轻便的行李,我上前一步闭上眼睛抱住了他。霍思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像以前那样想要保持距离,却被我收紧手固定了亲密距离。 我在他身上磨蹭半天,闷声嘟哝,“思庄,我是不是很没用呢,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他缓缓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拉近了一点我们的亲切,轻松回应着我,“没事儿,这不怪你,是老爷子和姓陆的有眼无珠。”他叹息,“两个大鳄利益固化的选择,任谁也无力回天。” 他同我一样,除了在老爷子面前叫一声爸,私底下都不亲不热称呼其老爷子。 短暂的拥抱后,霍思庄先为我打开前车门,再把我的东西放到后座,才上副驾驶开动汽车。 从陆老板此处离去,我在车上看着窗外熟悉繁华的街道,也看着墨窗上倒影着的失魂落魄的自己,无力将头磕过去触到冰凉的玻璃。昏昏然然间,我终于压抑不住情绪了,清泪从眼角溢出,划过鼻嘴和下巴,啪塔打在自己撑着下颌的手上。 我黯然失色,自己算什么,我活得竟才像是个私生女,他们如此令我失望与绝望,即使我早已认识生活的情况,看透现实的本质,清楚他们的真面目。当面临他们的选择,对我的残忍,我仍是止不住生出人该有的伤心、愤恨和痛彻心扉。 于是我不介意加深另个人对此的成见,试图把霍思庄一起拉入我怨恨的阵营里来,明白地告诉他,陆老板说了,老爷子表明以后财产大部分都要给霍锦君,你是儿子也没用,疼的人到底不是你。 我知道。霍思庄毫不惊讶,也没有太大反应,也许同我先前一样按耐住不平的心,故作淡然而已。也许是保持理性在我面前依旧演着戏,也许他的面具深入脸孔下意识都扒不下来了,也许他早已清楚所以宠辱不惊。 但不管是哪种,他都安安静静开着车,没有多话想要问些什么,或者跟同类讨论一下。 让我感到自己很无聊以外,分外得可笑,于是努力试着将眼下的失去置之度外。 筹码 霍思庄和许玉英所住的兰庭台,是华而不奢的高档小区,他们住在顶端因而有两层。老爷子有时候也会过来,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有霍思庄一个人住在这儿。 因为许玉英为了服侍老爷子,还是能继续住在景泰院的,她现在呆在那边的时间多些。 霍思庄为了让我宽心清净两天,仍给许玉英打了个招呼,请她暂时在景泰院住着,不用回来走动。 我住下的当晚,霍思庄把自己储存的好酒拿了几瓶出来款待我,这是他自己也舍不得喝的年份较久远的洋酒,知道我如今喜欢小酌,又落魄失意,特意送给了我。 一个人喝也没意思,我留霍思庄一起喝了几杯,各自才回房睡下。他把二楼有落地窗的视线不错的房间让给了我,自己睡下一层去了。 刚开始那两天我没多喝酒,可是后来越装若无其事心里也越难受,我就同样俗得借酒消愁愁更愁,不禁喝得晕头转向,在天旋地转时还想去找陆老板再商量一下。 我模模糊糊找到陆老板的时候,来不及商量什么,一看到他,加上酒精的作用,我就不像我自己了,只管抱着他不放,什么商量,什么理性,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去。 我昏头昏脑地靠近他,他推拒着我说了些什么,可我依然不由分说便亲了过去。那人却很僵硬,整个人跟块儿木头似的,硬邦邦的,又疏远又没情趣……也是,是他先放弃了我,对我还能有什么情意。 可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他说,陆老板,我好像真的对你动心了,但是……你不选我。 随后,我牢牢搂住他的脖子,轻啄着吻向他的鼻梁、人中和嘴巴,吻一点点侵略着他端起的防备,这个男人才逐渐不那么紧绷,有些由着我了。他的嘴巴变薄了些,我持续缠绵吻了一吻,他总试图闭上唇齿,牙齿咬得紧又怕硌着我,才给我钻了空子吻入他嘴中去,模糊之间眼前全是他白整的牙,淡红的唇。 他受着我的吻顺势把我抱上床去后,那张脸与我的距离才挣脱了些,无奈叫我快歇息了。 我死活拉着他不肯放,他就不得不和我睡一张床了。我便醉醺醺地躺进他怀里,泪眼朦胧地问,盛洲,在你眼里也是,霍锦君比我更好吗?老爷子是这样,为什么你也是这样。 他捋开我额边的发丝宽慰,在我眼里,你更好。 我便用尽全力拥抱住他,低声喃喃我知道这是个梦,梦醒了你就不在了。我呜咽的时候他也抱住了我,甚至抱得我更紧了,是多么得真实。 第二天一早我迷糊间翻身时,摸到了温温乎乎的什么,我头痛欲裂地半睁开眼,看见旁边果真躺了一个人,顿时瞌睡全无。身旁那张干净的脸洗不洗看起来都一样清爽,那人畜无害的脸孔在睡觉间更显亲和,这个人是熟悉的霍思庄,使我的警惕防备松懈了。他被我扰得苏醒了,睡眼惺忪地下意识对我微微一笑。 他的唇齿一露,使我脑中莫名重叠起梦中的画面,霹雳般闪现出一幕幕。大清早,我心脏仿佛就被雷打中了,打得我由脑到身的经脉像是电与电之间通了的反应,直刺激过来惊得我僵硬而失语。 那好像……不是梦吧?我纠结了半天。 霍思庄慵懒坐起来搓了搓凌乱的头发,缓着早上的朦胧睡意,他也许还没反应过来。我欲言又止,看了看没睡醒的他,又看了看衣衫在身的自己,到底松了一口气。 但那些画面应该不假,即使是姐弟的也得避嫌,我跟他又没从小亲昵到大,这一回醉酒瞎亲了人,属实让自己难堪了,也冒犯于他。于是,对于自己喝得烂醉一事悔不当初。 我陷入尴尬中的时候,霍思庄醒神过来了,还是没事人一样,神情自然伸了伸懒腰。 我为了让事情不那么尴尬,热情捧住他脸颊亲了一口,又扯着他充满弹性的脸皮说,好弟弟,乖了,早啊。 做完这个动作,我又陷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短路中。 他似乎没那么疏离了,坦然冲我笑笑,只有耳根子有些泛红。他回了我一个早,起身到衣柜前找衣服要去换洗,顺便提一句他去楼下的厕所,我继续在上面洗漱。 从此开始,我不打算在他家喝酒了。 我下楼去也不打算吃饭,轻手轻脚去玄关穿鞋。霍思庄明明在厨房忙着做早餐,他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让我多少先吃些垫了胃,等他一起去公司啊,反正今天已经都迟了。 我只好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室内吧台上等着,他端了早餐来,还有一碗他粗略做的醒酒汤,嘱咐我喝了就不头痛了。 我又伸手掐了掐霍思庄的脸,夸他越来越孝顺懂事了。 他总算正常多了,不亲不热拍掉了我的手,喝一杯水后,默默看着报纸开始吃荷包蛋。 我把蛋黄分到他盘子里,他今天反而不帮我吃了,让我最好一起吃掉,第一次敢露不尊指我挑食。 不过我依旧不吃蛋黄,他也没再说什么,到底帮我吃掉了。醒酒汤则建议我喝完。 我们上车的时候,霍思庄还悉心些靠过来帮我系安全带,他仿佛真正开始亲近我了,这些贴心的小举动与往常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现在是由内而发的。 我继续客气夸他,他应承下来调侃说,尊老爱幼应该的。 下班的时候我没和霍思庄先一起回去,因为周策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的竟然主动约我吃晚饭,为着他从前给我的好处,我自然不能回绝他。 为了我的周全,周策是派了司机来接我的。在车上我给霍思庄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自己先回去。他随口问了问我们在哪里吃饭,完了他可以来接我,就不麻烦人家了,也免得我被人卖。 周策在生活上看起来是接地气的人,上一次那面,他似乎更享受中山装和黑布鞋日常轻松的穿着。可他今天忽然西装革履正经起来,整体矜持不苟,选的餐厅也很正式,是文雅繁琐的法餐。 我来后,周策还绕过来绅士地替我拉开了椅子。 餐桌上他风度翩翩请我品尝这家法餐,暂时只绕着美食说话。我瞧他分明不是这样弯弯绕绕的人,不然上次也不会那么爽快给了我资料,与解除对蒋薇琪的庇护。 周策这样显然是别有用心,我品着前菜,从容提醒道:“周公子今天……想必也不是请我吃饭这么简单,有什么可以说出来商量一下,你我之间不用那么客套,毕竟周公子帮过我两个大忙。” 不管是小忙大忙,都得往高了说。 周策吃了一口烟熏三文鱼,破颜微笑道:“嗯,霍小姐也不必和我这么生分,别总惦记什么无足挂齿的忙,我说过都是我自愿帮你的。”他用帕子擦过嘴,挑着盘中的食物,漫不经心问道:“陆老板还护着你么?” “我和他……”不知是情绪的原因还是防备着什么,我没把话说清楚,而是模棱两可地说,我们还好。 周策低头想了片刻,总算与我直接起来了,“你……不打算重新找个共同进退的人吗?心里有人选了么?”他目光烁烁望向我,“你看……我怎么样?” 我搁下餐具,往后一靠姿态娴雅地打量着他,微笑回道:“不急,我想先整理心情,冷静一段时间。” 周策微微颔首,“好,我可以等你考虑清楚。” “忙着来接家姐,我也没吃饭,看你们吃得津津有味我挺饿的,噢……我一直就爱跟着家姐蹭吃蹭喝,周先生不介意吧?”一道冷清的声音冷不防插.入。 我们听声看去,霍思庄是从附近的隔间里出来的,显然早已来此,并将我们的对话旁听了去。他动作真是快极了。 周策不感到意外,也毫不在乎,似乎早就知道霍思庄在附近一样。他招呼侍应生将菜单递给霍思庄,让人尽管点餐。霍思庄落座于我身旁后干脆点好了菜,又随性用我的餐具尝了尝现成的食物。 周策挑眉谈笑,“你们姐弟的关系,看起来跟传闻中的一样好,真是难得。” 我摸一摸霍思庄的头顶,应承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家里最小的了,自然多疼他一些,惯得他有些没样子,只让他来接我,他却调皮蹭吃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周策继续客套,“霍小姐多虑了,来者是客。不过你回去我肯定是会把你安全送到家的,见你们一家人担心着彼此,弟弟迫不及待就来接姐姐,这相濡以沫的感情,让家里只有一个的我羡慕啊。” 我和周策互相做作,霍思庄却少见的直白起来,不过他对外好像本就没在家里和顺,他不留余刺破了周策的温假,不以为然道:“周先生羡慕,就让养父再收养一个,也不是多大的事,再养一两个没什么区别的。” 周策凝了下,面不改色认真讨论着回敬,“我父亲年纪大了,家里的事越来越多,现在只有我一个成年的独子在忙,再收养一个都心有余力不足,不像思庄少爷还有无所事事的生母照顾。” 霍思庄摇了摇头失笑叹道:“唉,是啊,毕竟我还有生母,周先生怕是连生母的面都没见过,令人惋惜。” “不惋惜,有父亲一个又当爹又当妈悉心培养我一个,我有一个家就知足了,人么,有得到就有失去,太贪得无厌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周策处之泰然。 “看来周先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样我对家姐也放心了。”霍思庄最后一句似乎一语双关,或带讽刺,或放心托付,一时分不太清。 周策也许也摸不清他的态度,所以对话里的锋利渐渐和平了些,招呼他吃尝尝自己的菜,俩人上一刻刀锋剑影,下一刻谈笑风生,我倒成了陪衬。 霍思庄和周策莫名其妙杠起来的时候,我没出声,也是想从他们对话中知道点儿什么信息,很遗憾都是对方的痛处,也是我已经所得知的。 霍思庄的出现算是搅了周策与我的约会,吃得差不多了与周策分道扬镳后,我语气平缓地对霍思庄质问道:“你最初是想告诉我,周策是养子吧,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你也不用刻意让人难堪,周策有意与我结交,你得罪他是几个意思?” 霍思庄习惯性耸耸肩,老样子对别人的质问不太在乎的态度。下一瞬他收敛了随意,忽然一本正经地建议我,先不要答应周策。 他有理有据分析,周家和霍家在生意场上经常交锋,敌家关系是铁板钉钉的,周家从以前就想方设法抢了不少霍家的资源,还不讲道义暗中破坏生意,派人闹事来砸过场子。与其选与家里不对付的,还是尽量挑让老爷子顺眼的人,免得以后和老爷子越来越离心。又说周策莫名其妙开始接近我,绝不是他的本意,很可能是上面的授意,要用我这个筹码对付整个霍家,横竖看起来都得不偿失。 我对霍思庄说,我是筹码,他周家何尝不是我的备选筹码。也可以朝化干戈为玉帛的这条路走,我来做两家的缓冲带,时日还长,哪有什么永远的敌人。 霍思庄嗯一声,仍让我别急着应周策,就算是待价而沽也好,我和陆老板崩了,接近我的一定不止周策,先吊着周家做最次的选择,也可以看看对方的诚意。 又保证我暂时留在他这里是没问题的,他会护好我,再从长计议。 订婚宴 我和霍思庄边走边谈,没有急着回家,一回去冷冷清清无事可做。他自动跟着陪我在外面逛了逛,毕竟他也不放心被人盯着的我,除了工作,这些天我们进出都在一起。 在商场路过一家婚纱店,偶然看到陆老板和霍锦君在里头选订婚礼服。陆老板神色自若随手翻着报纸,懒坐在一旁等待。霍锦君换了一身米白短裙出来,波浪的下摆立体微蓬,得体而又不失俏皮。她催促陆老板为她鉴赏礼服,他便对她这身礼服点了点头。 我观察他们片刻,他们感受到目光也看了过来。陆老板无波无澜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不久,霍锦君马上同他说话勾去了他的注意力,并宣示主权挽上他的手臂,热情与我隔空打招呼。 霍思庄拍了拍我的手背似乎在宽慰我,问我要不要回家。 我大方自在地进门,也一同看起了礼服。 霍锦君选定了最后试穿的那件礼服后,她像没手没脚的人总黏糊糊往陆老板身上靠,故意贴着,勾搭着,亲热得意的小模样好不幸福。都是我玩儿剩下的,陆老板不见得有当初陪我那样配合她。 他没有主动没有推拒,只是由着霍锦君摆弄,和我也没有视线交汇,平平淡淡的。 他们一起出去时,霍锦君路过故意撞了一下我的肩膀。霍思庄便将手放到我肩侧来,把我往他这边拢,手又滑下去握住我的手腕,牵我去看他才看中的一件礼服,以此分散我注意力。 霍锦君莫名其妙唤我一声,连带陆老板一起回头。她嘴上提醒我订婚宴那天一定要到,眼睛特意看向霍思庄拉着我的手,笑得别有深意。 陆老板全程淡淡的,除了最初的寒暄,后面态度与我形同陌路,最后的话也是提醒霍锦君可以走了,即正容亢色携她而去。 我拂开霍思庄的手,也通知他可以回去了。 他却把我往店里推,让我继续选礼服,而且尽量选得喧宾夺主点。我会意过来,听从了建议,虽然我不确定我到时候去不去。 我一反常态,选的礼服没那么端庄,只往高调的风格试穿。最后我和霍思庄都选中一条深红色的丝质礼服。 我又在商场里选了几件日常穿的衣服,随后逛上了天台安静吹风,嗯,陆老板还没有差人把我的衣服行李送来,看来是贵人多忘事,也可能他最近举办订婚宴忙不过来。 现在有没有多样的衣服换,其实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我没打算联系他进行催促,也没打算去金盏苑。我的衣服放在那儿,要是给霍锦君看见至少有最后的用处能膈应她,但她还没有注意到,或许已经偷偷摸摸处理掉了我的衣物。起码我的行李现在还没有被遣返的消息。 我身上只有一样东西和陆老板有联系,就是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钻戒,想到它,我连解下的耐心都没有,直接扯断拉了下来。 我看向楼下绿化区域的无人之处,将它悬在栏杆外,深呼吸要扔掉的时候,霍思庄一把夺过去收入掌中说,不要给他啊。 我没说话。 他玩世不恭地称,给他以后哄女人用,这样他也不用买了,既然有个现成的就收了。 我挥挥手示意给他了,他就揣进了兜里去。 我们回兰庭的时候已经是□□点了,一开门进去屋内有灯光,果然是许玉英回来了,她做了一桌饭菜等到现在,见我们回来了毫无怨言地忙着进去热饭菜。我和霍思庄相视一眼,打算给个面子多少吃点儿,权当食用宵夜。 之前老爷子邀请我回景泰院吃饭,我没有应,只让霍思庄回去了。眼下许玉英回来了,与我笑着传达两句,是老爷子让她回来照顾我的,还让我订婚宴那天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 我笑容消失搁下了碗,佯装疲惫客套一句困了,让他们慢慢吃,便先上去休息了。 许玉英温言细语叫我好好歇着,有什么需要只管麻烦她。在我上楼的期间,她又出声盘问霍思庄几句,这些天有没有照顾好你姐,吃穿用度方方面面要周到仔细,不能亏待你姐半点。 后来几天做饭的阿姨都没有来,许玉英已养尊处优很久的人,亲自下厨给我们做饭。尤其是为我煲汤做补品,疼惜我瘦了,请我多喝一点儿,就是对她厨艺与心意的肯定。 她一直以来都对我很客气,言语上从没有冒犯过我,私下总谦逊到一口一个唤我大小姐,起码也没有害过我什么。我如今与他们关系近了些,也不好继续生疏端身份,让她跟在景泰院一样叫我西婉就行,不用这么生分。 我以为陆老板和老爷子让我心里痛是一时的情况,很快就会恢复,可是到了后来我愈发闷痛在心中,宣泄不出来也淡不下去。 霍思庄为了逗我开怀,八卦告诉我,蒋薇琪和梁老板掰了之后,又去攀其他高枝,后来自作自受,为转型整容了脸僵,戏路断了不少。继续唱歌个人又没什么特点大火不了,现在还被霍锦君封杀,销声匿迹下去了。 蒋薇琪的衰落是在我计划之内的,她的存在不重要。 我已经痛快不起来了,最使我不痛快的还是霍锦君。 霍思庄劝我一定要出席订婚宴,如果不想被霍锦君看低的话。 所以他们订婚宴那日我盛装出席,总算还是换上了与霍思庄一起选的礼服。这条红裙的吊带很细但紧实,使裙身合贴不过于松散,胸脯处与腰背虽遮却犹显婀娜妩媚形态,下摆不规则,走路带风而张扬,使我增强了气场与一股风情。 出门前,我才终于翻看了一下请帖,上面写的是陆先生与霍小姐,真是文艺雅致。 霍思庄没有去地下车库开车,而是领我从一楼出去了,他告诉我今天接送的专车在外面。 到了兰庭门口,便见一辆眼熟的黑色越野车朝我们缓缓驶来,竟是陆老板常坐的那辆中规中矩的沃尔沃。他的那些车在各大腕圈里属实都不算名贵,也不花里胡哨,中档价位,外观低调,比较注重安全性能,但谁也不会小瞧他。 陆老板的专车曾经也是我的专车,但现在与我没什么关系了,可是今日它来得似乎并不寻常。我满肚子疑惑,而霍思庄携我停留在原地,似乎等得就是那辆车。 我看向霍思庄的时候,他抿嘴微笑,神神秘秘的。我于是问道,难不成陆老板亲自接我们去参加他的订婚宴?他是想气死我? 霍思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那辆车便停在了我们面前,陈文汉下来毕恭毕敬地打开后车门,面带微笑道:“霍小姐,老板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选择,如果您答应要和他订婚的话,请上车吧。” “什么……我?不是霍锦君么?”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我发蒙,霍思庄也从西裤里搜出了一枚戒指,无奈拖起我的手,认真专注地往我指上戴。这分明是我上次想要扔掉又被他捡漏的钻戒。 为我戴好了戒指,霍思庄不由分说把我塞上车,并朝陈文汉点了点头,然后准备回兰庭开自己的车去了。 在车上,陈文汉向昏头的我交代了一些事,因为老爷子说过要是陆老板同我订婚,他是不会出席的。所以陆老板干脆将计就计玩了一出障眼法,使老爷子心甘情愿出席,再偷梁换柱由我顶上。 今日这一出反正请帖上写的是霍小姐,又没有写明是哪位霍小姐,到时候客人们疑惑不是霍锦君的话,直可表明那只是传闻。 当棋局已定,老爷子也该明白过来陆老板不为所动的选择了。 那么霍锦君呢? 陈文汉进行汇报,霍锦君是在订婚宴前一晚住进金盏苑的,现在吃了药,已经死沉沉睡过去了。等订婚宴差不多了,霍锦君就会被送回去,她的用处已尽,不会让她呆金盏苑出现在我眼前的。 这不长不短的路程够我消化此事了。我被陈文汉亲自送上楼后,步履平稳地进入场内,因为今天张扬的打扮,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我。陆老板也早就注意到了我,从我自信进入门内那一刻,他的目光就没从我身上挪开过。 我同样将视线放在了陆老板身上,他今日穿了一套简单经典的西装,但这一身做工剪裁格外得微妙与细致,整体合身到极衬硬朗的男性气概又不失绅士的风雅,那左驳领处的襟花竟用了小点的金盏花点缀在内,看起来倒不怪。最特别的是陆老板系了我上次为他买的史蒂芬劳的领带,意外和他的西装很搭,倒像是他为了这条领带而定制的礼服一样。 陆老板踏着传统的牛津皮鞋朝我走来,逐渐停在我面前后,他眼神虽幽深内敛仍抑制不住某种炽热,目光始终紧锁在我身上。他莞尔一笑,微微弯腰以邀请的姿势向我伸出手。 我高傲地将手搁到他手心里,堂而皇之反客为主与他并肩入场了,霎时大部分客人的视线都放到了我身上来,三三两两开始窃窃私语。 陆老板领我到最前面更清楚地站在众人眼中后,宣布了今天与我的订婚,又如陈文汉在车上所说的那样,表明了近来外界对于他和霍锦君都是以讹传讹。 陆老板的订婚宣布完了,该轮到我说话了。 我瞟一眼公司的诸位来客,当众声称老爷子准备先把我母亲当年的嫁妆全权交给我打理,让我母亲地下有灵放心了,以比较实在的疼爱,延续那部分陪嫁来相伴女儿。他是一位相当实在不虚头巴脑的父亲,知道什么才能给快出嫁的女儿撑腰,都等不及我结婚的时候了,多么疼爱我啊。 今日这一出何止部分宾客哗然,梁爱琴更是变脸变色死盯著我,但她只能掐紧手强颜欢笑。以及顾着面子的老爷子,即使老脸铁青到有些黑中涨红,即使私下和身旁的梁爱琴拱鼻抽筋说话,当面受着宾客们的贺喜时,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只好在人堆里笑吟吟应和着,强拉住梁爱琴为霍家维护场面。 嫁妆是我临机应变要的,也怕出什么变故,有机会就先要到手。陆老板给了我一个赞赏的眼神,手指规律摩挲着我的手背。 老爷子打发走快沉不住气的梁爱琴以后,他阴戾沉沉地找上了我们。老头儿吱嘎捏得那拐杖恨不得提起来往我们身上呼,整张面容忍耐得脸肌颤动,他怒极反笑,磨牙凿齿地压着粗哑的嗓子夸道:“好……你们真是好样的!阳奉阴违,暗度陈仓,把我这老不死的耍得团团转,恨不得现在就气死我得到遗产吗?!” 陆老板装模作样道:“岳父,我家大业大,不缺您那分给西婉的这点,否则我就受您诱惑选锦君了。” 我更无辜道:“老爷子,不是锦君的她怎么抢也抢不走,我真没有和盛洲串通,我也是事到临头才知道的,人家属意的是我,没办法。” “锦君呢?”老爷子懒得同我们扯了。 陆老板淡定看了看手表说,现在应该送回景泰院了。 随后老爷子忽略了陆老板,借一步要和我说话,他私底下疾首蹙额地对我说,我拿到我母亲那部分,就别想再得到霍家一毛钱,越逼着他给,他越不给。 我要是不逼,连根毛都等不到。 我看着场内漫不经心说,我母亲的产业在霍家的盈利合作,何止这点儿?靠着我母亲更发家致富了,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大女儿? 他倒厚颜无耻批我野心太大,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亲人。他从小把我保护得比谁都好,藏在国外,只想我单单纯纯开开心心,没成想养了一个白眼狼,竟然回来勾搭外人觊觎财产到这种地步,这么对付自己的父亲,他对我实在是很失望。 我下巴探过老爷子肩膀,靠近他一字一顿咬重最后那两个字问,是吗?你把我当亲人了吗?父亲。 我标准微笑渐渐远离老爷子,他冷眼探究我时,我挽上他的胳膊笑脸服了个软,讲道谁嫁不是嫁,陆老板和霍家又不会因此生分。 他这次为锦君做到这个份上,都表明了财产的态度,更是他□□.裸的偏心,他眼里甚至没有我。我和他的父女情分已差不多了,他一次又一次令我失望,怨不得我不再对他有任何期望。 老爷子冷哼一声,拂开我的手,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他捧场露过了脸,有没有继续呆在这儿也不重要了。 剩下许玉英在场内顶上了梁爱琴,有条不紊在里外主持忙碌。 我和陆老板举杯迎客,交际开头便遇到了让人啼笑皆非的梁源财,他跑过来指责我们不厚道,心想我最近刚失恋他都心疼我到没过来打扰我,转眼我就跟别人订婚,弃他于不顾。还说姓陆的把我们两姐妹玩得团团转,还敢跟这大尾巴狼订婚,就我这小样儿,迟早被生吞活剥。 那些天梁源财不是没过来打扰我,而是霍思庄压根没给他机会打扰我。 正如现在,陆老板让人过来把梁源财隔开了一样。 霍思庄也是在老爷子走了以后才过来敬酒的,陆老板与他回酒好几杯,谢谢他近来收留我与暗中稳着我的配合。 霍思庄道举手之劳而已,并说他本就是我最亲的人,他不收留我,还有谁能收留。 陆老板谈笑自若间,目光停留在霍思庄身上同样牌子的领结上,等他携着我去别处敬酒时,问了我一句那天是不是同时也给霍思庄买了领带。 我保持微笑说,怎样?我给我弟买领带不是更应该的么,你跟霍锦君这些天……我还没问呢。 他哑口无言,失笑了。 宾客之中最印象深刻的当属海爷了,我是第一次真切见到他的人。他并没有传闻中的风流与让人闻风丧胆的气派,模样像一个普通商人。不过海爷即使步入中老年了,看起来还是比较硬朗结实的,黑白的头发与胡茬都粗短,将自己打理得整洁爽利。周策身上那种低调应该是学他,但他给人的感觉更自然,整个人低调无华,气魄内敛。 陆老板同海爷交谈的时候,也不禁夸他身体硬朗的话,看起来很年轻,于是冒昧问了一下岁数。 海爷让陆老板自个儿猜猜。 陆老板保守猜四十岁,我多嘴故意往大了点说猜他五十岁。 海爷呵呵笑起来,夸我眼神儿好猜得差不多。 陆老板忽然叹息自己的岁数步入中年也快了。接着他转头问我多少岁,记得是二十五了吧? 我嗔他,我二十四你都不记得了。 陆老板噢一声,便承认那是自己记差了。 海爷听我们说话时,眼神默默注意着我,但又不像是亵渎,只是面见晚辈那样打量了一下。察觉我发现他在看我以后,他便淡然挪开了视线,然后老气拍了拍陆老板的肩膀,慨叹我们还年轻,日子还长,三十出头正是青年好时候就开始怕老,那他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岂不是连睡觉躺床上都怕了。 周策今天没来,海爷还开玩笑说,那小子为我伤心呢,不肯来了。鬼知道周策为什么没来,但一定不是为仅见了区区几面的我伤心。 这些有腕有地位的男人,难有儿女情长之人。 海爷方才那种认真的打量,大约也是因为周策而细瞧我一眼,高看倒算不上,惋惜似乎有一点。 有实 订婚宴结束重回金盏苑后,陆老板叫我先去洗个澡,累了一天了,洗完要舒服很多,有什么话去尽风尘舒身了慢慢说,往后我们的日子还长。 等我洗完出来,陆老板看样子也洗过了。 他如往常一样穿着桑蚕丝的寝衣,慵懒坐在客厅沙发上喝酒,放了新闻联播,或看时事报纸。我突然有些泪目,才短短数日而已,我以为我真失去了他的庇护,我以为他真的要和霍锦君订婚了,难过到为他喝得烂醉如泥,他在我心里的分量显然已经不轻了。 陆老板也和从前一样招呼我过去喝酒,我刚接过他为我斟得那杯酒,他便问我怎么不吹头发? 我喝了一口酒说,累了,吹风机的声音也挺聒噪。 于是陆老板搁下酒杯,起身去拿了一条毛巾来垫在自己腿上,让我躺上去以后,他便耐心专注地帮我一点一点擦干头发。 我望着他全神贯注服侍我的样子,认真问道:“你为什么选我,却不选霍锦君呢?她以后分到的家产占独头你明明已经知道了。”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慢慢用修长匀称的手指梳理与按摩我的头部,“西婉,你以后会知道的。”这句仿佛是在表白未来,可是他说这话时目光深邃清远,又好像还有什么令人捕捉不到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会让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像这次你的行动瞒着我一样,为什么连我一起骗。”我捏住他帮我擦发的左手,涌上心头的情绪很复杂,生气、痛恨和无奈都有。 他云淡风轻笑道:“我是想让你明白自己的内心……到底对我如何,现在确定了吗?” 我侧身把脸埋到他腹部闷着,眼睛有些湿润,用力捶打他,“你就这么有把握操控着我?凭什么?凭我是你的猎物吗?” “凭的……只是我在赌。”他非常认真地告诉了我,期间任由我打他,我渐渐倒打不下去了,无奈低骂他是个混蛋。他大度看着我像个小女生一样撒脾气,莞尔承认了自己是个混蛋的事实,也继续为我擦头发,我还是伸手阻止了他,“别把我惯懒了,我怕以后不习惯。” 他似乎听出了我的意思和语气里的落寞,而朝我承诺,以后我累了只要说一声他都会帮我擦的。 以后就不会有变数吗? 他回答我,只要我们在一起哪怕最后一天,他都会帮我擦。 那晚我们在沙发上做了第一次。他俯身下来抽走毛巾,轻轻从我脸颊吻下来的时候,带着一种醉人的酒香。这次我确定要把自己交给他了,他老练撩拨得我如喝多了酒一样沉醉,他依旧稳重耐心,而又逐渐放肆。 可是我照样在他放肆的时候卡住了,眼前一浮现梁源财最后那次险些欺辱了我,和过去的非礼,我心里多少有了阴影。 陆老板这回强硬了一些,因为我们已经毫无保留相对,他有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架势,于是牢牢镇压住负隅顽抗的我。他痞气蛊惑着,在我耳边温声轻哄,喃喃低语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动作耐心,缓缓而来。 他忽然拢起了眉头,有那么一刻紧张了,在我没那么好受的那一刻。 他有那么一点儿惊讶,这种惊讶奇怪使我脸红,他这种身经百战的老手误以为我起码有过这种经验,事实上我还是张白纸。眼下他似乎更自信了,在掌握我时游刃有余。他慢慢抚平过来之后,在那张白纸上尽情熟练得展现他高明精湛的技术,他时而潇洒挥笔,时而内敛停缓,时而猖獗舞动的画技叫人不能自休。 陆老板对毫无经验的我其实一向手到擒来,多么得沉稳,多么得不公,但他这种经验令我神魂颠倒,再也没心思在乎多余的什么了。 不管是成熟的他,还是青涩的我,在这场爱情战争里似乎互相俘虏了彼此,展现了我们身体最放松的时刻。在那个时候,他几乎要将我品尝殆尽,我们的精神也狭小到只能装下对方的灵魂了。 结束后,我一副疲惫不堪的没有力气的懒样。陆老板还有精神气为我裹上衣服,叹道自己宝刀未老,让我继续如事前躺在他腿上后,他还是点上了一支烟抽上了。 我闭上眼睛养着神问他,你对霍锦君真没有情意了吗?她曾经对你来说是怎么样的? 华而不实,费而不惠,营而不养,淡而无味。陆老板这样品评她,又表明他曾经高看她不少,到头来失望了很多,不过如此。 我睁眼端详他,他将烟掐灭在烟灰缸后,低眼与我相视说,他对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怎样的期待,我不再继续争家产的话,或者争不到的话,也可以安心下来嫁给他做他的太太,他养得起我这位女士。 我暂时没有说话,他便温言细语道:“我是说真的,你什么时候要是觉得累了,彻底离了霍家也一样,就做我的全职太太享福,不用那么操心了,我撑在前面帮你操心,为你遮风挡雨。” “霍锦君说,你不会要没用的女人。”我盯著他那双仿佛永远都那么沉着的眼睛。 他毫不回避我探究的目光,大方冲我笑了笑,而后推心置腹道:“女人不是以有用没用来评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和价值。我年纪渐大,三十出头就觉得自己快老了,提前中年危机开始焦虑,我也想要稳定成家,想要一位太太,还想要一个孩子。” 可我不想做一只小小的笼中黄鹂,生活在陆老板的身后,取悦他一个人,然后一直靠着他来保护我。我开始害怕彻底依赖他,我开始设想很多年以后我养尊处优却乏味的太太生活,我的前半生不也是如此么,这和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有什么区别?我得独立起来,不能放松半点。 除了自己,我不相信任何人,靠墙墙倒,靠人人跑,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他只是我暂时借助的外力转化为了自己的堡垒。 假使我们有长远的未来,我希望我和他一起到达某种高度,始终能有底气地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并肩作战。 如果以后哪天他不在原地了,走得更远了,我还能独自游刃有余的继续生活。 所以我拒绝了陆老板的提议,他也无所谓,尊重我的选择。 这一晚我对陆盛洲说,我不在乎你乱七八糟的过往,不想在乎这些没有意义已经过去的事,现在我只想着以后,属于我们的以后。从今往后,你可以把自己完整干净地交给我么。如果你答应了我,此后……我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最后一句话我一字一顿咬得格外重。 他微微颔首,顺从答应了我。并告诉我,我不提,他也早已如此,我对他的要求未免太低了。对他现在来说,做一个方方面面严于律己的男人是很有挑战性的。 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就住进了他的卧室,考虑到我的衣物时,赫然发现他已经把我所有的衣物,或挂或整齐叠放在了他的衣橱里。 霍锦君昨天住进我原来的房间之前,陆老板就亲自动手把我的衣物整理好,一样不落地挪到了他的房间去藏好了,免得被那个不折不挠的女人看见。 一夕之间我爱□□业丰收,真是命运无常。我以为自己失势了,以后得对上陆老板这种强敌,不是没有深深的畏惧过。他把我一摔一捧,也在心理上征服了我,我虽然知道,却还是有些沦陷了。但始终没有安稳走到最后,我还是得意不起来,依然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霍锦君对他如此纠缠不舍,始终不肯放手,不是没有理由的。品味其中后,我才体会到霍锦君对他的痴缠,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于是如过去那样告诫自己,为陆老板着迷就是个错,我得时刻保持清醒。 霍锦君呢订婚宴落空,第一次体会从高处被硬生生摔下来的感觉,她已经失去理智疯了一样,甚至来金盏苑骂过山门。在陆老板的地盘上她束手无策,于是等我在公司接手管理层工作的时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闹来了我这边,嚷着要找我。 我还在开会,霍锦君不管不顾地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她抬手想扇我一耳光被我及时拦住了,但没拦住她另只手,她顺手拿起一杯水,当着众人的面泼了我一脸。我才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么快就被人损了面子,浇灭了点火花,火花重燃之后,心里很是窝火。 她并污言秽语辱骂我,我忍无可忍之下,淡定又扯高气扬地一把狠狠扯住了她的头发。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我马上踏踏踩着清脆的高跟鞋,一路死扯她的头发,急速将她拽到了厕所里去,路上她尖叫又努力挣扎着,依然不停地辱骂我。 我重重关上门以后,霍锦君感到羞愤地大声质问道:“你竟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抓我头发?!你还不放手!”她割过腕的手似乎伤到了神经,有了后遗症,也使不上什么力气,挣脱不了我抓她头发的手。 “抓头发算什么?你要是再敢跟以前一样对我没大没小的,我不介意把你拽出去当着众人打你!”我猛然将她猛摔到洗手台附近去,摔得她的头咚一声撞到墙上,整个人都缓不过来。 趁她总算安静片刻,我走近一步悠然说道:“我是解决了霍家的脸面问题,免得当年的事再次上演。霍家已经对不起陆家一次了,从当年开始就拖着订婚,什么磨炼少爷哥儿,你显然是不想嫁给别人,我就大方替你去订婚了呗。你睡过头我帮了你一次,你不感激我就算了,竟恩将仇报在所有人面前泼我一脸水。”我上前用力戳了几戳她的脑门,“你啊,占着茅坑不拉屎,比你妈还能耐。” 我学着她曾经卑鄙的嘴脸说话,把本就头晕的她气得不轻,呼吸都急促起来了。她痛得缓过神后,忽然抓住我的手指,另只手高高扬起企图攻击我,我反应迅速顺势掰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压扣在水池里动弹不得,并放水一次又一次地淹她。 我在国外闲来无事学的柔道在同性面前确实很占优势。她那久呆办公室的体质加上旧伤,压根不是我的对手。 “你再当着外人的面骂我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我俯身在她耳边继续威胁道:“只要你不怕被我拉出去打,不怕出尽洋相,你尽管朝我动手,反正霍家的脸面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最后丢了面子的只有你,被老爷子问责的还是闹事的你。” 我撒手后,霍锦君那张苍白又充满愤怒的脸缓缓转正了,很是湿漉漉的,她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目光恨毒了我而死盯过来,恢复了点理智放狠话道:“是吗?你目光短浅只拿了陪嫁那点,算便宜了你。你等着吧,盛洲跟你在一起迟早会后悔的,你以为他是什么简单的男人?你以为他还跟当年一样是个公子少爷?现在,只有利益才绑得住他,不然怎么叫陆老板,你别早早这么得意,就端看以后吧。” 我抽出一张纸按了按脸上和衣服擦干些水泽,再漫不经心把纸揉成一团,狠丢进垃圾桶里的同时回她,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说完,我便利索出去了。 她那狼狈的样子还有得整理。 我之所以不和她在外面大闹,也是顾忌老爷子那一层,我多少得挽回点儿印象,不能继续往下跌了。 至于霍锦君当众与我不和睦,还目无尊长泼我水,老爷子未必能放纵她,他珍惜霍家的脸面呢。 果不其然听说她回去被苛责过以后,下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正正常常多了,上一次大抵是急火攻心罢。 霍锦君以赔礼道歉的理由请我吃饭,我倒是想看看她还想玩什么花招,带着人安心赴约了。出乎意料的是她这次居然向我示弱,求我把陆老板让给她。 霍锦君打同情牌说,她才发现陆老板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向我认错,叫我大姐,承认从小抢我的用我的,她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求我把盛洲还给她,以后我们的财产也可以均分的。她认为我又不爱盛洲,只是利用他,她既然答应了我,我就不用为财产操心了。 她近来神经质到……我该说她是傻呢还是天真呢? 我微笑劝她,锦君,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我跟他已经是有名有实的了,感情上也是。 我这句话把她的面目又打回了原地,她一露出那种可憎的模样,我也懒得同她纠缠,携着陈文汉拍拍屁股走人了。 气得她只能对服务员鸡蛋里挑骨头撒气。 至于公司里霍锦君本来还能找我茬,她安插在这里的人我工作期间摸清了几个,老爷子的我暂时动不了,霍锦君的我挑选着设法能裁就裁,裁不了的能调动就换了,开始培养自己的心腹人手。 资料 我在公司里需要提升空间,继续做出点成绩来压身。除了和罗德的合作欣欣向荣以外,互相还介绍了拉动彼此实力晋升的资源,陆老板这边的好处我也没少得,但是我上任不久生意进行得不算稳定,没有八成的把握就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我在为公事压力大而忙碌的时候,霍思庄中午提前过来想请我去吃顿饭,我没空和他周旋,敷衍了事将这顿饭推到了下午去。 霍思庄赖在我办公室不走,他坐在我桌对面散漫地旋转划动坐椅,表明他中午不忙,下午就不一定了,所以现在可以等我忙完。 我回神过来想到他平时来找我都是有事,这次流连在此的态度似乎也是有事的样子。于是我停下工作挪正了转椅,双手握在一起与他面对面端坐,示意他有话就说,有什么事现在谈也是一样的。 我这副公事公办而果断的利索模样,令霍思庄有些语塞失笑。不过,他仍是一副耐心等待的态度,看了一眼腕上的银色德表,载笑载言劝我还是去吃个饭吧,他确实饿了,可以边吃边聊,这儿说话没那么方便。 这块经典的德国手表是他以前生日我象征性送的,没花什么心思,不算名贵,拿出手也不低廉。他现在倒是摸出来戴上了,看来和我一个战线的心意正在上涨与表态。 当下我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三弟很少拗着我,我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空出时间一起出去同他吃饭了。 霍思庄选了我爱吃的家常饭馆。远离公司工作一脱手,我食欲开动,又想着快吃完回去做事,所以吃得比较快,也请霍思庄可以谈事了。 话语一落,我便被食物噎住,他忙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喂我,并顺抚着我的后背拍了拍。他声音清朗地叫我不要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觉得我最近不管是对外还是对自己雷厉风行过头了。 饭菜就水下肚后,我叹气一声承认最近压力跟着上来,内外不由自主了。 “有压力鞭策自己是好事,但也不用那么急于求成,我知道你最近在烦什么,我跟你有一样的烦恼,所以……我有一件事要找你帮忙,实现我们合作的共赢,这对你对我来说都有很大的益处,就看大姐你肯不肯做这个举手之劳了。” 我开始慢条斯理地用饭,“什么事?” 他斟酌着铺垫道:“陆老板虽照顾着你,到底还是保守的,对你露的那点儿甜头慢慢吊着稳着,哪有他靠你在罗德先生那边获取得多。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学习他的主动出击,不用等着他给你安排,把合作的掌握权慢慢转过来。” “嗯……我有这个考虑。” 霍思庄听到了我的态度后,摩挲着腕上那块德表,缓缓与我商议,能不能帮他在陆老板那边偷印一两份资料出来,毕竟我住在金盏苑,够得着陆老板的书房重地,如果书房没有,可以抽空去陆老板公司的办公室随手翻翻。作为交换,他会为我目前的生意操心一二,奔前跑后也行,能帮我一起应对现在的项目,毕竟我手下同一条心的卓越人手不够。 并且要偷印的那份内幕文件,对公司有用,相应对我来说也有用,所以他说能实现我们的共赢。最后他请我放心,这份内幕能选准路以及预估赚取的价值,不算什么大事儿,以后也是会拿出来的,只是提前知道一下,当然还是得尽量做得隐秘。 霍思庄有理有据说完以后,不急不缓等待我的决策,在我考虑思索的期间,他便在身旁安静为我布菜,贴心伺候我吃喝。 我与他谈判,你说得这份资料内幕,听起来确实不算大事,但实际上要清楚看到文件上罗列的明细,我才能知轻重的决定给不给你。 霍思庄点点头讲,可以,你贸然干脆答应我倒还不放心。 粗略商议好了,我品着茶睨他说,这几句话的事情也没什么,担心隔墙有耳把办公室反锁上了说话也不是不行。刚刚怎么不说,还得出来吃饭。 没料到换来他一番真假不明的关心,嘱咐我把身体顾好了才能继续战斗,可别把自己给累垮了得不偿失,饭是要记得吃的。身体再好也不是铁打,长期如此就会变得跟霍锦君的身子骨一样虚弱,自律也包括对身体的注意是吧,他还得靠我一起实现双赢呢。 我听后继续多吃了半碗饭菜,但我不吃的一些边角料呢,霍思庄越来越没什么避讳从我碗中夹走就吃。而且那次喝醉的画面莫名浮现,我膈应起来让他别这么不讲究,跟以前一样讲究些为好。 霍思庄懒懒撑头注视于我,一双眼睛清亮明澈,他动着手中的筷子继续进食,漫不经心道:“我们是姐弟,这有什么关系,我都不嫌弃了,你怎么开始嫌弃我。” 我解释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规矩礼仪三弟一向做足的,让人省心,继续保持为好。 霍思庄不以为然表示,他自然分得清,当着大家的面他是会保持礼仪,但私下与亲人之间也不用那么防头再端着了,他都嫌累,吃点儿我碗里的东西有何妨,这看起来才是寻常亲人相处的样子吧。他还反问我,不是不想端着怕与弟弟妹妹生疏了么? 我只好夹了块丸子,塞他那张最近因仗着关系好了而变伶俐的嘴,哪料他已做好准备张嘴就吃,倒像是我在投喂一样。 我无奈撇嘴,他得意笑笑,吃得好不快活。 我们这一趟出来还算安静,没有麻烦到陈文汉。我在公司里如此细致的动向,陆老板应该没那么清楚。 帮霍思庄找资料的事,我不打算久拖,跟着入手速战速决较好,因为最近各种事情堆积如山,哪样方便快成即先做哪样。几天以内我尽量空出时间都不加班了,当陆老板没准时回来的时候,我先近水楼台去书房勘察着翻了翻。 在前一天我留了一手做好了准备,没有把为陆老板泡得金盏茶收拾掉,现在它成了隔夜茶,我便有了一个进书房的理由。 我在陆老板书房东翻西翻的时候还夹杂了私心,为自己瞅了瞅有没有为我所用的边料,太重要的资料他肯定不会放在外面,不是在保险箱里就是在刘秘书那儿,其余的我翻翻也没什么大碍。 这一趟还算顺利,霍思庄要的资料是在书房里,我拿出来看了看确定不足为虑后,先为他打印一份出来藏在了身上。这一趟不仅顺利,我还意外发现了一个沉甸甸的暗黄信封,里面装的似乎是照片一类的东西,它没有被封口,我才蹲下来打开看了看。 它名副其实是一个意外,意外得使我心事重重,里面一张张不是别人的照片,全都是我的,倒不是抓奸用的,因为这些照片是我和陆老板正式认识以前所拍。背景是我在伯明翰居住的时期,不管是在学校附近,还是在住所附近,甚至是出去闲逛的照片也被拍了下来。 我不动声色把照片理好放回原位,藏着心事起身时听见外面有响动,我便迅速粗略收拾好一切,从容不迫地端起了隔夜茶走出书房。回来的人还好不是陆老板,以他多疑警惕的性子与那身使人无处遁形的老练气势,随意与我搭话两句,当面我怕是会露出一丝马脚。 迎面而来的刘秘书虽然可能会汇报与陆老板一提,但他在眼下比陆老板容易打发,毕竟我才是女主人。我稳稳端着隔夜茶出来,尽量镇定随性与他打了个招呼。“你来了,怎么今天这么晚还过来,要喝杯茶吗?我正想重新去泡一壶。” 刘秘书客套一笑,“是啊,谢谢,不用麻烦了,老板临时让我回来拿文件的,我拿了就走。” 我侃侃訚訚道:“不麻烦,我忙里偷闲泡给自己喝的,你成天为那陆扒皮跑进跑出累坏了吧,一杯茶我还是伺候得起的。” “老板其实很大方的,底下的人只要做了实事,没少优待我们,跑腿不算什么。”刘秘书忠心到连句调侃也要为陆老板解释,或许也是注意着细枝末节的言语在为自己撇清。他看起来是真忙,但又不想拂了我第二次的面子,匆匆拿了文件出来后,象征性喝了两口茶,再次道了谢才仓促走人。 我拿到资料后,在公司里公夹私的把复印件藏在了项目文件里,让培养出来的心腹给霍思庄送了过去。尤其嘱咐了最上面的文件要亲自交到他手中去,不得停留,更不得经别人的手。 这几天为照片的事,我还想找霍思庄谈谈。我早退休息下来但他不在公司里,只好打电话问他身在何处,他昏沉的声音有些发哑,告诉我他昨晚为我的项目熬夜忙碌,现在在家里旷工睡觉,刚刚睡醒了,但身子懒不想出门,我有事可以直接过去找他。 我对他甘拜下风,他不像是这么没规没矩的人,听他说话声也有些不对劲。我虽然在这两日为复印资料的事想避嫌,但心里耽搁着自己的事,又听得他是因我的项目熬夜如此,到底还是去了一趟兰庭探看一下。 我来到门前那一刻,霍思庄仿佛远程监视了我一样而刚好开了门。他穿了棉质睡衣加散披一件外套,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黑眼圈倒没什么,只是脸皮苍白中透着微青,但嘴边还是挂起了招牌微笑迎客。 我进去时,他侧让位置关门的期间晃了晃,又扶了一下墙顺势坐到了玄关的椅子上。他为缓解跌坐的尴尬情况而轻笑了笑。 “你是生病了吧?还说是睡觉。”我上手扶起了他健硕的手臂,催促道:“你还是先回房间躺着休息好了。” 霍思庄没作声默认了。 他一直发育得就不错并没有落后于姊妹们,而且后来我们停止发育了,他身量继续如破土的竹子般在长,整体虽然没有陆老板高大伟岸,也是个高挑的结实男人了。我单扶他的手臂不大拖得动人,特别是上楼梯的时候他步子更虚浮了,我怕两个人都一起摔倒,因此将他的手臂往我脖子上架,又拖动他的腰杆稳住他整个人。 霍思庄并没有因此放松,他手臂荡在我肩上很松散,我感受到他扶墙的手才在紧张用劲儿,他靠墙那一半身体尽量集中提力,而稳着自己。 辛苦上楼的期间我不禁有点责备地问他,“小妈这两天没回来吗?反正都休息了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嗯,怕她大惊小怪我没让她回来,说我这两天忙她不回来打扰我比较好。去什么医院,老爷子的家庭医生以前在这里也备了药的,跟医院配得差不多。吃过药其实好多了,再睡一觉第二天应该没什么问题,历来这样,不是什么大问题,头晕而已。”可他说话都费力,气喘吁吁的,估计是爬楼梯的原因,我暂时不语,免得雪上加霜使他更劳累了。 到上床那一刻,霍思庄松懈下来变得更疲惫笨重了,霎时释放了自己,导致我和他都失控跌到了床上去。他沉重的半个身体还压住了我,没了力气的人压上来真不是盖的,我呼吸窒息,身体则被压得重痛。 他有些抱歉地唤我一声姐……让我等他缓一缓,他现在眼前发黑。 语气里破天荒竟然还有一丝撒娇的意味,他还把脸埋在我肩膀上摩挲了两下,像一个依偎我而求宽慰的孩子。 在霍家他是孝子,是和顺弟弟,但待人接物总是像隔着一层玻璃似的客套有礼,基本没有对谁露过这种真心的亲昵。包括对许玉英也是懂事尊着的模样,他们母子的行为,其实是一个模子里互相影响出来的,表面向来好,私心里怎样不可知。 我一时感到自己像是被特殊对待的那一个,又黯然想起锦欣才迁就了他。 我无可奈何等他缓了缓,缓得他靠在我肩上仿佛昏睡过去一样,我出声提醒时他身体弹动一下才醒来。 三弟上次才叫我保养身体,自己很快却病成这样,生活总是这么像一出戏。我提起他之前的话,他又巧言善辩一带而过。 霍思庄挪上去躺好以后,肚子叽里咕噜叫了起来,他面不改色麻烦我帮他下去做点儿吃的来,怕我不答应似的,还提他收留我的时候一日三餐都亲自下厨没短着我的话。 我没让他挑什么食物,因为我会得不多,都还是锦欣从前教我料理的。 于是少进厨房的我打算做干贝海鲜粥,一则是我少有做得好的色香味俱佳的食物,二则清淡有营养适合病人吃。 我还打电话麻烦陈文汉给我买了材料上楼来。 照顾 做好了海鲜粥我端上去给霍思庄吃,他似乎等得睡着了,似醒非醒地窝在被子里,脸色已不苍白,反而红润得有点异样。 我试探地摸过去,他体温果然变烫了,我收手的时候他忽然握住我的手,睁开眼睛浑浑噩噩请求道:“姐……别走……照顾我一下吧……” 我是打算让家庭医生过来再走的,现在看到他这副虚弱无助的模样,我只好安抚他,“暂时不走,我先打个电话让罗医生过来。” “不要麻烦他了,一惊动他过来,我妈也知道了。我饿了先垫胃再吃药,睡一觉还没好我自己找他。”霍思庄强打起精神坐起来,我便上前帮他垫好身后的枕头。 他端得动碗,等碗到了眼前他低头看时,要吃的动作凝顿住了。我不免多心问了一句,你不喜欢吃海鲜粥吗?可是我就这个做得比较好,你以前说你不挑食我才没有问你。 他摇摇头,很快舀起一口尝了尝,又接连吃了好几口,品后失神低语,有锦欣的味道。 察觉失言一样,下一刻他抬头注意我的脸色,见我神色如常,他似乎才放心了些。我看他端碗的手快拿不住了有点颤,才好心接过碗喂他,“嗯,是她教我的,你吃过她做的么……” “吃的是另一种粥,两种粥味道还是有些像的。”他吃得缓像在回忆味道。 霍思庄嘴边沾了多余的汤渍时,我徒手帮他擦了一下,他有些愣住了,后知后觉还忍笑咬了一会下唇。 “怎么,小妈没给你擦过嘴?” “擦过,但都用纸或者帕子,没不讲究地直接用手。” “所以你以前那么讲究?现在怎么又不讲究了,噢,可能心里嫌我没好说吧?” 他莞尔,语气真诚道:“不嫌,挺好的。” …… 磕唠间总算喂他吃完了一碗海鲜粥,我又帮他端茶倒水送药。都做得差不多以后让他快睡下了,我便不打算在此打扰他。 他温热的手第二次拉住了我,清浅说笑道:“吃过东西已经不困,精神多了,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就问吧,不能让你纡尊降贵服侍了我,却白跑一趟什么收获都没有。” 我打量一下他秀雅的神貌,似乎是恢复了点儿精神。我才端坐到床畔,收敛了温和的面孔,渐渐严肃道:“我来主要也不是问工作的事,你病了我察觉到了肯定是该来看看的,顺口还想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不要欺瞒,你要是撒谎也没有用。” 他迟疑地点点头,“你问吧,我尽我所能回答你。” “当初,是不是陆盛洲让你引我回来的。” 话出口前我就盯紧了霍思庄那张生病而潮红的脸,他没有回避我审视的目光,神情依旧自在,无波无澜没什么反应。他思索片刻后,口齿清晰说了一个是。 在看到照片那一刻我就恍然明白过来了,陆老板和霍思庄在从前怕是比我先一步联手了,他们联手在前,我被蒙在鼓中引回来在后。分明是他们二人各取所需得了我的势,尤其是在暗的陆老板,我倒成了傻子被人卖了还帮他数钱,甚至为他提心吊胆,生怕他不要我了。 现在确定了此事,我暂时不准备声张,也想蛰伏起来躲入暗处装不知道,继续观测陆老板。 霍思庄徐徐道:“我没有否认,也是想通了,我们统归才是亲生的,你肯定也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或者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了,我再瞒也没意思,何必为了一个外人吃力不讨好,不如坦诚相见。说到底我们姐弟两个处境不好才应该一致对外,不管是二姐还是陆老板,他们毕竟是有过沾染的人,不能够彻底信任。陆老板对霍家从一开始就是不怀好意的,你现在在公司也算站住了脚跟稳定了,是不是可以从他那里抽身而退了?” “抽身而退?”我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三弟,你什么时候也天真起来了,我和陆老板是要结婚的,结了婚我跟他才是一家人,我嫁出去了也不是霍家的人。” “你难道没有听过古时候有人勾结他国,结果自己什么都没得到,还让国家覆灭的故事吗?”他深思着诚恳地说:“我想了又想,之前就已经想要告诉你这件事了,我欲言又止瞒得也累,现在还是你先问了出来,倒是正好了。那么说句真心话,我们不该引狼入室的,霍家已经够乱了,再来个强敌搅和,以后是什么样也未可知。” “不需要你来提醒我,再怎么样也比陆老板和霍锦君站在一起强,好好养你的病,我回去了。”我不想再和他说有的没的,难免被他搅乱心神。 可他不折不挠,“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许……在演戏,已经暗中联手,为了骗到你的那部分财产。”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要真是这样,我借力打力。”兵行险招我还是赌得起的。 霍思庄劝我不成,最后无奈请求我,不要让陆老板知道我才确定的那件事,别把他给卖了。不然以后他也不告诉我实话了。 我还没从楼上下去,忽然有人急匆匆闯进了房间来,是张皇无措的许玉英,她一进来就盯住了床头柜上的那个碗,连忙问道:“这粥谁喝了?” “大姐喝的。” “思庄……”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瞒着。 许玉英本就紧张的脸色更突变了,她急急忙忙上前,察觉到什么后,惊声摸了摸霍思庄的皮肤,着急嗔怪道:“过敏了,都开始过敏了,里面有虾你怎么还吃?!我一回来在楼下看见那锅粥就不安心了,你真还就吃了,不知道戒嘴么!”随后她注意到我,又镇定过来说道:“没事没事,我马上去拿药,赶紧吃药应该没什么问题。” “对不起,我不知道思庄对虾过敏,他也没有告诉我。”我道歉的时候,许玉英还是故作镇定说没事,实际上已经焦急要下楼找药去了。 我一直以为霍思庄是因为发烧身上才变红的。当我问他为什么明知过敏还要吃下去的时候,他无所谓地说是因为嘴馋。 我苛责他,“别是因为我才强吃下去的,我可不像霍锦君那么胡闹强势,现在真胡闹的是你,过敏了可大可小,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是想我被老爷子骂死吧?!” “没有,真的是嘴馋。”他一用有天生优势的干净眼神看我,我就勉为其难相信了。可总觉得他依然吃了会过敏的粥没那么简单。只要不是为了趁机摆我一道就好。 霍思庄开始下逐客令赶我走了,我等许玉英拿药上来亲自喂他吃下,我才肯离去。走前我再次道歉让许玉英注意观察,有什么打电话给我,我马上过来一起照顾三弟,虽然不知道他对虾过敏,那毕竟是我做的粥。 我有点担心态度不好没稳住许玉英,她便转头到老爷子那边儿去一提,上眼药膈应人,所以我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化了。 许玉英跟他儿子一样在家里从来不当面发作,笑眯眯把我送走了,还反过来说好话宽慰,面上不让我多心。 回金盏苑以后天色已晚,一进门便见陆老板淡漠地坐在沙发上抽烟,他在右边单独的位置上,所以只能看到一个晦暗不清的侧面。屋里只开了昏黄的夜灯,加上烟气浓郁白雾缭绕,使他模糊的脸庞幽暗淡漠。 看来陆老板不只是抽了一支烟,他如今在家里为了避着我,很少这样在屋里抽那么多烟了。他今天的状态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好,我进门后,男人那道沉冷的声音随之响起,“你去了兰庭?” 那大概就是他先问过陈文汉了,我淡然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反问道:“既然你已经问过司机,又来问我,有什么意义?” “你跟霍思庄近来的关系真是好。”他语气不是很对劲,像是知道了什么。不管做了什么自己好像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不咸不淡道:“他是同我一个战线的好弟弟,我跟他不好,难道还跟霍锦君好?” “好到吃里扒外?偷了我的资料那么大方转送给他?”陆老板起身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他脸色充满一股锐气,踱步到我面前停留后,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沉声不痛快道:“那份资料内幕我早有意留给你的,你转身就便宜了霍思庄去,真是个不识抬举的女人!” “是吗?那多谢了,给我提前用了也是一样,反正霍思庄和我互惠互利,我已经得到想要的了。”纵使他用那样阴婺的眼神俯视我,我还是不痛不痒的。他如今的一言一行我都没那么信任了,他这般说辞占全优势来尽情唾弃我,真假也未可知,唯一能确定的都是趋利避害之人。 得到我的这种回答,他语塞像是被噎到了一样,于是愈发用那种不善的目光,仿佛要在我脸上盯出个窟窿似的。缓了缓,陆老板伸手重捏起我的下巴,咄咄逼人地夸赞道:“你把我卖了还这么理直气壮?是我对你太好了么,让你以为可以在我这里为所欲为,做事不顾及后果,更不用顾及我的损失,那你可就太自负不凡,太自作聪明了。” “我可不敢,您是谁啊,您是陆老板,我不过就一小丫头片子,只会吃里扒外投机取巧罢了。谁卖谁还不一定呢。你也不用给我好脸色,不用继续诓着哄着了,就这样真真实实的挺好。”我的情绪也没那么想要迎合他,莫名积了一股怨气。要是没发现照片引出来的前因,我大抵还要巴心巴肝地贴着他,一犯错一让他不高兴我就如履薄冰。 我挥开陆老板的手准备上楼休息了,他却态度强硬把我按回了沙发上,另一只手抓住我反抗的肢体搂在他身侧,威胁嘲弄道:“好啊,真真实实的,我看你这副不知悔改的倔强样,就想弄哭你。” 我窘迫的脸开始涨热,特别是他俯身下来野蛮胡乱亲咬我的脖子和耳朵,往常哪里有感便专不怜香惜玉攻击哪里,活像一只露出利齿啃食的野兽,咬得我四处发痛。他开始粗鲁脱扯我衣服的时候,我想起过去那些不堪的画面,他还没正式步入正轨,我就已经哭了。 可是这泪里面夹杂了太多情绪,一流出便收拾不住,头一次在他面前哭成泪人,搞得他一个先前还与我对战的大男人都沉默了下来。 他无奈拢了拢我身上的衣服,慢慢退下去后,转身点了支烟继续抽,重呼出一口气道:“女人真是卑鄙,明明犯了错,一哭让我成了罪人。” 我抽噎着爬起来要走,他忽地回身将我重拽过去,使我猝不及防再次跌入了他的怀里。可这一次他没那么粗暴了,还用手掌乱抚了抚我脸上的泪痕,对我扯出一个复杂的笑。 我默默离远陆老板,他也没继续扣着我,让两人都冷静了下来,同意我上去休息。可等我走到楼梯间忽然来了一通电话,许玉英忧心忡忡地说霍思庄进了急救室,吃了药哪知还治不住后劲,过敏越来越严重了,甚至出现晕厥的情况。她心想我嘱咐过她,还是告知我一声,不过我去不去都不要紧,她在那边就行了。 我一时不知道许玉英这通电话是温柔的埋怨,还是虔诚的通知。 到底我这个罪魁祸首不去是不像话的,起码在她心里我肯定是罪魁祸首。 我神色匆匆出门,也马上打电话给陈文汉叫他过来。陆老板问我去哪儿的时候,我长话短说霍思庄过敏进了医院。 “他过的什么敏。”陆老板一脸质疑。 “我白天给他做了海鲜粥导致他过敏。” “他过敏他不知道?” “知道。” “……”陆老板语塞片刻,莫名其妙道:“他在用苦肉计,别去了。” 我直接无视了陆老板的神经质,他大步上前扯住了我的手臂,用身体阻挡我的去路,以命令的语气重复道:“这么晚了,别去了。” 我不耐心试图推开陆老板,压根推不动他,他稳得就像一座山,他动动胳膊的力量已是彻底碾压我的存在。我只好动嘴斥他,“你为了资料的事大可不必这么针对他,要针对就针对背叛你的我,他是我弟,他过敏也是真的!” 我这几句话倏然使陆老板松手了,他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去慢慢倒酒喝。 我管不了那么多,马上出门了。 来到医院霍思庄已经进了单间病房休养,他身上看起来的确渗人,大片还没消退的红肿密密麻麻,他闭上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仍在昏迷。 许玉英说他发烧加过敏才严重起来的。 我再三向一脸担忧的许玉英道歉,这种情况她都还能对我露得出笑容,功力着实不浅。她小声同我讲,霍思庄进医院之前迷迷糊糊的还一直让她不要怪我,就怪他贪嘴,因为是大姐难得劳神做的,不吃可惜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还老担心他故意把自己吃出毛病来,要在老爷子那边将我一军。这赤子之心来得太突然,假得只让我觉得他们母子在耍花招。 许玉英看穿了我的忧虑似的,无奈笑着解释并保证,她真没怪我,也知道是那小子自己瞒着人要吃的问题。她今天下午眼皮老跳才回来看了看,果然有点事发生,还好她回来了,救回来了没事就好,老爷子那边儿也不用刻意惊动,免得横生是非。 刚好许玉英这里来了一通电话,她出去接了以后,回来同我说是老爷子不舒服来叫她回景泰院去陪着。她为难地看了看霍思庄,说是免得老爷子知道,她如常先过去了,让我守夜照顾一下思庄吧。 我会意过来应下,去吧小妈,这里我守着,我该守的。 许玉英点点头,临走前拍了拍我的手背叹,她就放心把儿子交给我了。 知道 许玉英还能把这副模样的霍思庄放心交给我,是表明了态度,我暂时相信他们一回,随他们拉近关系也好。 通知陈文汉先回去休息以后,我百无聊赖坐到床边帮霍思庄理了理被角,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看到是我他稍微露笑了,可是这点笑意莫名顿住且消失了,不像对我有意见的样子,应当是病中有些讷讷。 他委顿把头偏到另一边去,低哑问道:“我妈呢?你不回去休息怎么来了?我没事你就放心回去好了,真不关你的事。” “老爷子唤她回景泰院了,免得让人知道,留我看着你。”我无奈叹息道:“怎么样也是因我而起,你有事我是脱不了责的,现在不待见我,你也忍着,谁叫你明知故犯。” “我没有不待见你……”可他始终背对于我,说话语气也闷闷的。 “你连看都不想看见我吧,墙都比我顺眼。” “没有,霍家最顺眼的就是你了。”他从刚才就因为痒意微动躯体,现在还抬手摸到了脸上去,好像要挠。我马上把手撑他背后的位置处,头向前探过去后精准抓住了他碰脸的手,古板俯视他,郑重叮嘱道:“挠不得,要破相的,你妈可把你交给我了,再看不好你,我……” “我说了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挠,我就摸摸止痒,我还热,一热就痒得厉害。”说话间霍思庄脸孔微微有些躲闪,似乎很不情愿被我俯视,但近距离之下他一时无处可躲,被子因为被我撑着的手按住了,也不怎么拉得动。 我忽然明白了,揶揄道:“噢……我知道了,你是怕自己这副样子没脸见人吧,现在知道没脸见人了,继续吃啊你。我又不是外人,进来就看到你被摧残的样子了,躲了也没用,没想到你还挺在乎你的小脸,来,姐摸摸。” 我说着上手帮霍思庄抚了抚还未消红的地方,跟他相比,我体温显得冰凉。 他怔然看着我,是没躲了,还渐渐露出浅淡如春风的笑意。因为我的动作帮他减少了些难受,令他舒服起来,于是他微微眯上眼睛安然享受。我便问道:“要不帮你拿块儿冰袋来敷敷?” “你的手比冰袋好使,冰袋的话太冷了又硬,不舒服。”他摇头拒绝我的提议后,耍心眼开始赖上我了,一本正经威胁道:“既然你说了这是你的责任,你把我安抚到睡着吧,不然我痒起来忍不住挠,会破相的。” 我似笑非笑,“你们母子真会柔中带阴的夹击我。” 霍思庄毫不犹豫承认了,一副你能把我怎么办的样子。他长得也偏阴柔,那极少一回无赖起来的样子让人无法拒绝,只好把他当小祖宗供着。 他还得寸进尺牵动我的手往他觉得痒的地方挪放,嘴里并道对就是这里,再加重点力道吧,太轻了。 我尽量控制力度所以抚得手酸,于是他往里侧空了部分床位,让我上来了方便些。可疲累的我一沾了枕头便发困,安抚他的动作也渐渐变缓,快停的时候他又把我的手往他身上带一带,我才下意识继续帮他摩挲一下抚一抚。 抚到后来也不知道我抚的是哪儿,半睡半醒,越来越迷糊,反倒被人照顾了,察觉我的手被放进了被子里,身上也被盖个严实,我累得什么也不想管便安然睡下。 不知是几点的时候门口响起敲门声,我被吵醒时发现自己被什么束缚住了,一回神过来察觉是霍思庄在身后贴抱著我,他身上还是很热,头也依偎在我肩膀处。 即使他那是病中不知不觉依赖人的行为,过于亲密到底不妥,我尽量轻手轻脚挣脱,还是扰醒了一脸困顿的霍思庄。他要是女孩子,我便待他如锦欣一样了。 进来的人是陈文汉,我有些惊讶,看样子他一直守在医院没有走。他身后还带了一个人,走来的是一个面貌端正穿白色制服的女人。陈文汉向我介绍,这是他请来的护工,能留下来守夜。他提醒我明天还要工作,所以擅作主张帮我安排了一下,还是请我回金盏苑睡下比较好。 霍思庄清醒过来注视我,也同意我先回去,知道我担心什么,还向我保证许玉英那边他会为我说一下的。 既然陈文汉都安排了人过来,那应该是上面授意的,他请我回去,也是背后的主在催了。 睡了一觉精神爽利了不少,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了。上车以后陈文汉在前面却提醒道:“霍小姐,护工是我安排的。” “不是盛洲?” “老板没有任何指示,他只是在等你的态度,金盏苑的灯还亮着。” “嗯……多谢了……送我回去了你就去歇着吧,不用为我们担心。” 陈文汉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应下了。 陆老板有时候办公也会熬夜到这个点,等我回去发现他如我走前一样没什么变动,似乎在熬夜等我,他冷淡倚坐在沙发上叠着二郎腿,在昏暗不清的光线下,整个人甚至透着一些寂寥。沙发面前的桌上有两瓶酒已经空了,旁边摆了很多烟头残渣,烟灰缸里装不下了才满出来撒了些,寻常都是习惯整洁的讲究人,不知他是哪门子情况都不拘小节了。 “舍得从医院回来了?”他缓缓转头盯着我,脸如寒风般凌冽。 “嗯,我上楼睡了。”我平平淡淡的,还是没依着陈文汉的提醒低头,忽视了等待的陆老板。我径直往楼上走,却被他那种压迫人的沉重语气叫住了,“霍西婉,过来。” 他这样叫我的全名像是一种警告。 我便按下心气儿,走过去绕到了他身后,打起精神帮他按摩起肩膀,解释了一遍许玉英回景泰院为此事打掩护又让我留下的情况,以及撒谎最后脱手找了个护工过去,我诚心呆够了时间才走人。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解释,但顺着狮子的毛抚总归是没问题的。他骤然将我从后面拉拽到了他身前横躺下,然后上手掐住我的脖子,盯住我那双眼睛嘲讽道:“你不是睡过了么?还没睡醒吗?” 陆老板似乎有些不寻常,难不成他还让陈文汉监视我呆在病房里的情形,然后事无巨细汇报给了他?他占有欲未免强到过分,连霍思庄都不放心。毕竟……我只是他的猎物而已。 见我不言不语,也不反抗。他放在我脖子上的手缓缓挪到了衣襟里去,似乎是在检查什么,这动作使我恼羞成怒,冷声质问道:“陆老板!你在乱想什么?!” 他反而破颜微笑了,把乱动的我往他怀里收搂紧,扯开话题提到另一个点子上,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你是不是翻到我书房里的照片了?” “……照片?”短短时间里我变了计划,打乱了顺序坦然告诉陆老板,“……噢……你是说你以前偷拍我的那些照片?这已经没什么好吃惊的了,因为霍思庄在我发现照片之前就提醒过我,是你当初让他把我引回来的。” “是么?”陆老板眼神悠远,身形规律微点。 我回答是之后,也学霍思庄让陆老板不要卖我。 如果他们一早做过同盟,甚至现在也许还时不时统一战线联手,那么对我来说是弊大于利的,我和霍思庄毕竟也是对手。我们几个人若即若离始终在牵制彼此。 霍思庄估计是想离间我和陆老板,我的壮大已经让他出现了危机感,所以他想要掌握平衡,也露软亲近我。我这么做,也是想他们的信任出现哪怕一丝的裂缝和猜疑。我如今接受他这个弟弟私下亲切对待是一回事,可我不能不防着他们,总怕自己像绵羊般的锦欣一样,有一天不清不楚死于非命。 于是陆老板嗯一声,目光深不可测地说,是时候让我知道一些事了。但是今晚先休息,他过几天再告诉我。 彼此洗澡回房之后,我困意席卷而来,可是陆老板并不打算放过我,这一天的事他始终耿耿于怀,不管是他最初没教训成我,还是我去了医院,他仿佛得通过欺负我的方式宣泄一下。 不过陆老板到底还是顾着我的,不止让自己疏通不满,总使昏睡的我也在乎起他,他的手段先抑后扬,一会儿拖泥带水磨磨唧唧,一会儿雷厉风行如有惊涛骇浪,偶尔按兵不动时玩世不恭示人,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在这半夜始终精神奕奕不肯休战。 隔几日,陆老板透露了是时候让我知道的那件事,在我帮他泡茶去书房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份文件袋,我以为是公事上的资料,打开封口却看到一张亲子鉴定的报告单。 这份报告单上显示的是霍振中和霍思庄的鉴定。数据我看得云里雾里,最后视线下移到结论意见那一栏,上面明白写的是不支持,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亲子关系。 陆老板注意着我的脸色变化,慢腾腾问,你不信? 陆老板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我的情绪一时之间很复杂,正在消化接受这个信息,以及开始深思过去的林林总总。 陆老板收心办公了,让我不信的话直接拿着鉴定单去找我的好三弟谈谈。 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陆老板漫不经心回答了我第二个问题,之前他不告诉我,是想让我时刻警惕着把霍思庄也完全当成竞争对手,现在他觉得不能再让霍思庄隐藏着,利用亲弟弟的关系占主导迷惑我,让我清楚点比较好,以后再被霍思庄忽悠着做事的时候仔细斟酌一下。 最后陆老板令我别暴露是他帮我查出来的,让我显得能耐点儿去谈判一下,看看霍思庄的反应。 怪不得陆老板会对我和霍思庄多心,原来如此。也怪不得许玉英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得罪过我,还尊我为大小姐,看来她从一开始预估风险后,不得不把目光放远,选我做他们的台柱子了。 我甚至想到如果霍思庄不是亲生的,那么他这方坐山观虎斗而害锦欣的可能性又加大了。 我收好文件很快约了霍思庄见面,他对我的邀请一如既往顺从。 霍思庄赴我的应约时,还以为我想关心他。他主动告诉我,他的过敏已经好了,请我不用担心。 他后知后觉见我不苟言笑打量他,跟着凝重了起来,试探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我把文件从包里搜出来,不轻不重甩到了他面前去,再靠后坐稳了露一副十足的把握,皮笑肉不笑冷哼道:“我很好奇大妈是怎么把你们赶出去的,这段日子深入一查竟是这样。原来你不是我们霍家的种,难怪肯定协助我回来。” 我确实好奇梁爱琴是怎么把他赶出去的,只是没陆老板能耐能查到。 霍思庄象征性打开文件袋看了看,他没有否认,自顾自低笑道:“不管怎么样,对老爷子的门面来说,我都是霍家的思庄,在户口上,我也是大姐的弟弟,这是不变的事实。” 既然他承认了,我也不想兜圈子了,把我的怀疑露了点出来,意有所指道:“……锦欣是怎么死的,我总觉得不寻常,等找到这畜生不如的凶手后,我不会让它好过的。” 霍思庄毫不回避地看着我的眼睛,回应道:“你不用含沙射影怀疑我。”他匍匐一般向桌前靠近,手指扣在桌面,认真恳切地说道:“西婉,我绝没有伤害锦欣,也从来没有害过她的心思,我跟她毕竟也算从小玩到大,一样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我用我的性命发毒誓,我如果骗你,我就一样被车撞得不得好死。” “要是这些保证有用,还要警察干嘛,你不用跟我发誓。” 不是做出一副赤诚之心便可撇清怀疑的,霍家上下哪个不会演戏。我心里揣度他母亲更在怀疑行列中,儿子要是不狠心,她还可以为儿子狠心一博,毕竟他们始终没有我们好争。 接下来霍思庄第一次明晃晃向我进行了站队的表态,“嗯,我到底不是亲生的,即使在霍家被从小养到大,没有血缘什么都是白搭的。所以西婉,霍锦君和你之间,我肯定选择你,也会为你着想。”他又开始提醒我,“陆老板能当当你的盾牌和武器,但终究不是一个好的归宿,你明白他很危险,我现在不是劝你离开他,就是想告诉你,打起精神注意点,别为了一个男人走错路以后什么都得不到。” 我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话里有话道:“那晚我喝醉亲的是陆盛洲,你不要想多了。” 霍思庄微怔后淡笑起来,手里搅着咖啡,目光清明地平视于我,“原来你记得啊,我知道,你不提我都已经忘了。” 他这一句回应反而使我有点发窘,见了我的反应,他抿嘴控制笑意,稍后咳嗽一声道:“锦欣以前也会亲我,这没什么。那次,我以为大姐跟锦欣一样亲近喜爱我,可到底家里人还是不如心上人的,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吃姐夫的醋。” 那种若有若无的刻意使氛围开始古怪了。 我表面上还是很若无其事的,也不继续纠结这种小意外了。而是思考起对于他的站队,能收为己用最好,但也怕他狼子野心,他指陆老板危险,他何尝不危险。 于是我暂时在嘴上应承着对方,照旧稳住明面上的关系。 霍思庄看了看手表,问我要不要去吃一顿家常菜,他最近新发现一家味道不错。 我是想婉拒来着,他提起工作项目的事要谈,我就顺便去了,那家馆子味道确实尚佳。他全程都在不紧不慢讲事情,也在提点我,给出了不少注意事项,引得我跟着专心专注地听。 吃饭过程里,霍思庄如从前一样以伺候的姿态照顾我,最后他希望我们在工作上能继续互帮互助。 于是我故意透露资料的事陆老板已经知道了,他笑笑表示,那当然不会再让我做这种事情了,是我们日后明面上的工作接触。 和霍思庄分别以后,我给当初负责锦欣案子的陈警官打了一通电话过去,再次请求他,查一查许玉英和霍思庄在锦欣出事前后的情况。可是陈警官说,他们没什么能查的,干干净净,动向也没可疑。包括继房那边情况也一样,一直查不到什么。 而肇事司机杳无音讯,人间蒸发了一样,横竖找不到人。 挑战 从陆老板订婚宴选择我以后,已众人皆知,老爷子为顾大局,不再顺着霍锦君胡闹了。我们的婚礼在预备之中,使得霍锦君着急。 她用过了自杀威逼的手段,不好再重复难堪使用,我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贴身保护,他们也动不了我,最近已一筹莫展。 霍锦君在我这里找不到突破口,没安生几天,往陆老板那边赖皮去了,听说她时刻关注着陆老板的行程,三天两头去骚扰人。 原本以为她骚扰几天就会作罢,可她私下一直赖着陆老板的动向不放,企图用这种纠缠的恒心挽回男人,连工作都暂时舍得丢开了。 她最后一回垂死挣扎的架势来势汹汹,我倒不是放心不下陆老板,他们毕竟是旧情人,不得不防。我该捍卫的,该宣示主权膈应苍蝇的,也是时候得出来一下。 于是我把我的工作打点了一下,分摊给了心腹和霍思庄,基本可以脱手之后,我才找过去同霍锦君一样守着陆老板。 我一出现,忙得晕头转向的陆老板露出了会心一笑,很配合地抽空与我作戏表明了态度。 于是我们两个如胶似漆,难得有空像寻常情侣一样亲密进出,真是多亏了苍蝇叮出来的缝。那些天霍锦君的寸步不离,使陆老板的行程更愿意带上我这个正牌招摇过市。 某次霍锦君拦住我们去路的时候,她表现出一种仿佛没有办法了的样子,而向陆老板露出了最后的无奈,真心实意说道:“盛洲,我没有想到我们之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知道你对我失望了才这样,可是我也有我的无奈和身不由己,谁都不容易,这点你很清楚,虽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我欠你的,你有资格施加到我身上来,我认了也受着。这几年我放低姿态一直在尽量挽回,弥补,忍耐,退让……无论你做得多过分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不管怎么样,好像都不能让你满意……” 霍锦君煽情的时候,我说风凉话插嘴,“感情都消失了怎么会满意,只剩下不顺眼咯。大家都是成年了,就按照成年人的方式做个了结吧,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感情这种没办法清算的事,还有什么好扯的。” 她扯嘴冷笑翻我一个白眼后,下一刻对上陆老板跟演戏进入状态似的,又继续陷入痴怨女的角色,接上原来的话道:“我知道,大姐说得也对,可是我想让你知道,现在最爱你的人,是我,不是霍西婉。你分明知道她为什么抢你,你别因为跟我赌气去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在你们结婚之前,都还有好好考虑的机会,我会在身后等你,只要你回头,我们可以重新来过的……” 陆老板在最后了结的面上对霍锦君还是比较和气的,他无奈拍了拍霍锦君肩膀,叹息一声让她别再任性了,在一棵树上吊死有什么意思,该回去了,大家都挺忙的是吧。 “我回去等你的答复,不打扰你了,你要想清楚。”霍锦君不死心回复了这句后,终于是走了。 等人走得不见踪影,我哼讽道:“陆老板,这么深情的桃花真不要了?毕竟你的种子播种得久,人家也为你开了多少年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似笑非笑道:“舍得吃醋了?我不贪心,摘下你就够了。” 我不言不语松了放在他臂弯里的手,自顾自往前走。陆老板及时把我给拉扯回来了,他使力握抱我的肩膀挟我与他同步,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正经地凑过来亲吻我,在外一向严肃稳重的他,甚少以这种方式哄我亲近人。 我将食指竖在他温热的嘴上,终于问道:“你……有没有因为哪怕一点赌气,才选我?” 陆老板认真摇摇头,毫不犹豫道:“霍西婉,我是因为你。”他低低笑道:“你看我像是那种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公私我一向我分得很清,我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去影响我的决定。” “噢……我们的婚事是公事?” 面对我的灵魂拷问,陆老板坦然自若回道:“在陆霍两家来说是大事,在私来说,你是我深思熟虑选择的另一半。” 嗯,这的确很陆老板,很理性,让我有一点闷闷的,他曾经明明那样风流,如今却没有一点花言巧语,真不知我碰上他的时期是幸还是不幸。 而后轮到他来拷问我了,问前问后他都不放过我脸上的任何表情,盯得目不转睛。“不提以前,现在你还是因为霍锦君选择我吗?” 我知道我骗不过他,他老成到能一眼看透我,不管在公事上还是感情上,他都是一只身经百战的野兽,我的确是只会耍点小聪明的小狐狸而已,在他面前永远无处遁形。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彼此其实清楚,但亲口说出来实际上会不一样,思虑半晌,我还是坦然告诉了他,“有吧,但是盛洲,我心里至少是有你的。” 他笑容里有一丝涩然,“现在,只有我一个吗?” 我承认,“只有你。” 他那点涩然一扫而空,怡悦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相牵,尊我为夫人,要带我提前过一过老板娘的日子,同他一起巡视工作。 我们之间的苍蝇不止霍锦君一个,另一只苍蝇更像跳梁小丑,他们都很把自己当一回事。 梁源财自以为是向陆老板下了一道挑战,其名曰男人之间的挑战,要在赌场大赌一把清算了,如果赌输多了不舍得,也可以让位把女人让出来。梁源财对我也真是执着,他表面看着是为色钟情于我,实际上他更看中的是背后的霍家,与梁爱琴的授权。 梁源财声称这一次大赌他可以输钱,陆老板可以输女人。一如既往啼笑皆非。 陆老板没把他当一回事,然而却应战了。我问他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浑人做什么? 他胜券在握声称,白来的钱岂有不收之理。 我一时都不知道他二人谁更刚愎自用,最后总还是相信陆老板的,他认为最多输几个子儿或者收点送来的现金流,便打发了嗡嗡作响的苍蝇也不是什么为难事。更何况他当初做二世祖娇奢怡情的时候,也常穿梭在内地暗赌场与澳门之间纸醉金迷,对于赌博他起码有一二经验。 这一回就近去的是周家暗地里的赌场里,位处于周家大型会所附近,从会所里甚至有一条暗道能通往赌场。 我们从那条甬道入内,转了好几个弯,往楼梯间再下两三层楼梯便到了赌场的东门口。门口有几个寸头正装的男人,他们皆戴微型耳麦,气势肃穆地镇守在此。为首的两个门神手持安检仪,更是神情严峻地扫描入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一来,他们对陆老板与梁源财微微点头后,照旧用乌黑冰冷的仪器将人从头扫到尾,中途小头目往对讲机低讲了几句,不一会儿,一袭中山装的周策便出来迎客相接了。 我还以为周策也要凑热闹参与这场赌博呢。他客气一笑说,他是作为东道主亲自来招待两个贵客的,在场里已经备好了最好的雅间,他引路让我们相随。 一进赌场让我有些意外,赌场的内部装潢与它低调的外观位置截然相反,进来之后才见别有洞天,里面装修得美轮美奂,尤为纷华靡丽,地毯窗帘桌布质量上乘,看起来似是绫罗绸缎。 赌场的规模不算小,一眼望去因为宾客如云甚至望不清楚边角。 里面拥挤的人们也是衣香鬓影,穿红着绿的。上面的天花板是逼真的天空图案,其中富丽的水晶灯明黄晕亮,边沿的欧式吊顶都被映着暖光,一进来只觉得陷入了没有白天黑夜的地界之中。 我走马观花随他们入了雅间,陆老板始终贴身携着我,直到他与梁源财在长桌上面对面落座以后,才与我分开。 我择了个贴近陆老板的位置倚坐,相比于他们庄重肃静的氛围,我则闲情雅致观赏他们赌博。 开头依了梁源财的选择,他们先玩的是梭.哈。荷官是一个穿白衬衫黑马甲的青年,他其貌不扬,素质却很稳,正面如平湖地洗牌发牌,其年纪轻轻技术已炉火纯青,整个人气势不比那几位老板先生差。 他们下的赌注确实不一般,筹码那是成堆成堆地投,我都替他们肉痛。可他们推出去的仿佛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一样,表面都一副阔绰姿态,尤其是梁源财的动作乃往常暴发户张扬貌。 他今儿倒是打扮得挺像模像样而又浮夸,在室内都戴了一顶遮额头的鸭舌帽,眼架一副乌黑的墨镜,往下是罩不住他大脸的口罩,生怕别人看穿他起伏的表情似的。即使他从坐下开始就晃悠抖腿,没控制住嘚瑟的肢体,也仍然要整些虚的掩耳盗铃。 见我扫视了他后扯嘴一笑,他还涎皮赖脸扯下口罩,回我一个自以为亲切却猥琐的黏糊笑。我便淡淡收回了目光,端详陆老板净眼去了。 陆老板双腿交叉靠桌端坐,他从头到尾一本正经坐有坐相,脸上无波无澜,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肢体动作,整体静止了一样,只有放在桌上的双手摸牌才动。 期间,他们平分秋色,输赢不相上下。 我坐得有些无聊时,周策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便借解手一路跟了出去。 到了雅间门外,周策随意带我逛了逛,我注意到那些客人桌上几乎都有英文牌子的香烟,留神一看是万宝路。周策察言观色为我解说,那是赌场免费赠送给客人的,他调侃我要不要来点,可以亲自供应给我。 我不开玩笑应下了,他不感到意外,当真从衣兜里搜出一包现成的万宝路,然后抽出一只亲自递到我嘴边,还伺候着为我点火。 我刚吸燃了烟尾,他便将那只染了口红的香烟顺走放到了自己嘴里,期间一脸痞气,暧昧笑道:“一举两得,你尝了一下味道,我也借你的嘴点了烟。”他尽情抽了两口,吐出烟气补充道:“这款对你来说后劲应该有点大,你浅尝即止就好。” 我没怎么理会他的花招,继续慢悠悠看向场内解闷儿。 外面的荷官精神面貌都不错,年纪瞧着不大不小,本职工作倒做得干练稳重。混在牌桌附近端茶倒水的侍应生也比较一丝不苟。接下来我还发现场内游走着一些女郎,有的穿jk制服一副学生妹的清纯打扮,有的美丽动人一袭礼服穿戴得当,有的性感妖娆,甚至是兔女郎的黑丝装扮……她们或找目标,或已陪伴在客人身侧。 似乎还有妈妈桑在其中拉皮条。 周策表示他们给的只是场地,与收取基本的抽成费用,那些三陪要陪酒怡情还是出台尽兴自行选择,没有多管什么,但庇护着她们。她们在这下面出台的费用比外面高,质量自然也是经过筛选的。 闲逛的期间,我们还撞到几个平舌翘舌不分的粤语口音的男人吵架,好像是为了相争坐台小姐起的争执。那个窈窕艳丽的小姐,甚至被落了面子的客人羞辱,她被粗鲁的男人吐了一啪口水在眼睛上,还一连骂她是婊.子、荡.妇和烂货。 周策冷眼旁观,没有出面调解。 这边稍微出了问题,很快一排西装安保人员雷厉风行地过来处理事情了,他们身上看得到的是长黑的电棍,看不到的也许还藏了.枪。工作人员先礼后兵地进行调解,过程里很护自己人,即使是一个备受客人轻视的小姐。 对于身份有来头的人他们也不会撒手不管,应付不了的便会请示上头出面了。他们处理好事情后与周策互相点头,才回归后勤继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周策告诉我,不管是场内守着的安保,还是隐藏在监控办公室的保安头目,都时刻注意着场内的每一角。 在赌场里吵架是很容易惊动后勤的,怕有人浑水摸鱼搞事,曾经栽过一次,所以很紧张防备这种事。 还有客人拿出手机或者笔记本电脑查拍什么的时候,不止摄像头转移过来对准了他们,更有巡视的带耳麦的便衣靠过去不露声色地监视情况,看到没什么问题后,三三两两继续转悠。 我观察到后,向周策叹问,那是你们的人吗?真仔细。 他点点头侃侃而谈,“毕竟是内陆,有稳固的关系照拂也不能那么张扬,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全方位看顾好,经久不衰才是硬道理,虽是父亲早期打好的基建,没什么大问题,也该时刻警惕着严密防守。” 他尊着海爷为父亲,听起来同我叫老爷子一样有种疏离感。 周策清笑声称,这些话,他原不该同我聊的,可是一面对我,嘴就没那么紧了,他多说几句心里话也无妨。于是他终于问到了主题去,“你确定要嫁给陆老板了么?陆老板可不是什么良人。” 我斜睨他一眼,娇笑打趣,“……那么……你是?” 周策郑重其事底气十足道:“至少我干净,身边没什么是是非非的女人,在你们结婚之前你其实还可以选我。” “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都一样。”周策又补充,他也比较中意我,当然要往顺眼的一半挑。 我不置可否,没有把路堵死的习惯。 周策没有继续深聊我的选择,大约是怕惹我反感。他放松氛围,哭笑不得提起了梁源财养泰国小鬼的事,讲梁源财从泰国请回来的小鬼花了很多万,是可怜的死婴尸体制成的,在家里供奉得比祖宗还祖宗。他透露梁老板迷信风水,做生意有求于小鬼的习惯,运气不错是风生水起了,人来应战前肯定也求过了小鬼的。 随后他逐渐带我走到了一处充满红光的圣象面前,我这才注意到华丽的地下赌场里,偏僻处还有关二爷的神像。神像前的小鼎里不止插着烛火,下面的香灰还堆得厚厚的,所以这一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烛味儿。 他便不正经地逗我要不要为陆老板拜一拜,用本土凶神,破一破梁源财的风水,煞煞小鬼。 拜拜也没什么坏处,我心血来潮同意了。周策便在案桌上抽出三炷香点燃递给了我,我接香那刻,他顺势摸上我的手忽然从身后拥来,平稳地教我拜神的姿势与动作,他说话的气息也同时吹拂在我耳边。 我离远些后,他不在意地拿出另外三炷香点上,正经与我一起拜了拜。 边说平日里来了一般由他带头拜关二爷,要是没来,就由手下管场的头目拜,每天都是要拜的,这是海爷从建立初就有的供奉习惯与敬畏心。 我溜达够了回雅间内歇息,陆老板和梁源财还在赌,他们的氛围越来越低迷,我也不知道状况的好坏。 一想起梁源财迷风水,我便故意走到他那边去撒娇要钱,要钱出去换筹码小赌怡情。我打算在心理上先催破他的心理催眠,赌博的人忌讳着被人要钱呢,更何况他们还赌得这么大。 我第一次对梁源财撒娇,他眯眼骨头都酥了,虽然受宠若惊,但模样为难得很,让我找周策先垫着去,他正在赌博期间不好流财。他不提陆老板呢,是终于在陆老板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哪还能把我推回去。 我不折不挠摇晃着他说,不能破坏人家的规矩啊,要是都这样人家还怎么做生意。 最后我还放话,他要是连这点小钱都不肯借给我,我以后都不理他了,这么扣扣搜搜的真没意思,对别的女人大方得很,对我就迷信这些。 梁源财被我的娇言软语分心,又陷入两难之中时,已被专注的陆老板钻了空。他怕继续分心下去当下便对自己不利,并为了满足我第一次亲近向他提的要求,他终于大方起来挥挥手说拿了就走不用还了。 走前我自言自语刚刚拜了关二爷的事,又故意向工作人员聊天编排,听说关二爷好像很克泰国的小鬼这种邪物吧。 梁源财肥胖的身躯慎重一凝,他吧唧咽了咽口水,似乎想唤我把钱还回去。 我装作没听见,步伐轻快地走了。有人一跟出来,我马上隐匿到了眼花缭乱的人群中去。 等我用梁源财的钱出去小赌一圈回来,他已坐得抓耳挠腮,那副不安的样子显然是状况不佳。 一连输了几把以后,梁源财没那么稳了,他扯下闷热的口罩与碍事的墨镜,油光满面赌红了眼。对上陆老板这种始终不露声色的稳重人,梁源财沉不住气更没有底了,整个人陷入燥郁之中,还冲身旁伺候他的人撒气。 这一场其名曰男人之间的赌博,最后不出所料陆老板赢了几笔巨款。而梁源财自觉人财两空,不得意后嘟哝要不是我刚才问他要钱,他压根就不会输,叽叽歪歪嚷着不算,应该重新再战一天。 我们压根不给他机会,只叫他要愿赌服输。 加上周策作为主人说理两句,我和陆老板春风满面地撤退了。 也不知道是周策不经意间的提点,让我使了雕虫小技为陆老板助势,还是陆老板本身的手气与技术才赢的原因,总之天时地利人和。 我们满载而归出了地下赌场后,天色已黑,明明觉得没过多久,呆在赌场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果然会分不清昼夜。出来闻到新鲜空气方才神清气爽多了,在下面时难免浑浑噩噩。 确定 傍晚到家中,我在楼上心不在焉浇花,陆老板过来亲昵捏捏我的鼻子,讲道最近公司资金周转正有点紧张,他靠我引来的苍蝇又来了一笔意外之财,我真是他的吉祥物。 他情绪夷悦的时候,我却陷入了思虑之中。 因为我开始动摇犹豫,我想起了他和霍锦君之间,想起霍思庄提醒我的话,也想起周策让我在结婚前还可以选他。 我这副颦眉的忧思样,引起了陆老板的关注,他将我拉到怀中抚了抚我的后背,唇部轻吻一下我的额头说,累了就去休息吧。 我脱身趴到阳台上去玩弄金盏花的花瓣,与陆老板低声说,其实……我不知道该不该嫁给你。 他理智凝视我一会儿后,渐渐垂头看向地板,沉思时手揣裤子里,穿着拖鞋的两脚在原地交替着微微踏踩了几下,少顷,语气沉着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猜猜……财产?我们可以签一份婚前协议,怎么样?” 我不置可否。 陆老板没有逼迫我,反而试着放宽松不给人压力却成了另一种压力,他继续通情达理道:“在我们结婚那天以前,你都可以做最终的决定,但就是不要在当天像霍锦君曾经一样逃掉,躲避,抛弃……这是我对你最低的要求。” 我心软回身依偎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轻笑低语,“我肯定不会像她一样,没想到你也会担心。”我的脸颊摩挲着他温滑的衬衫,缓缓提道:“……我以前在国外生活的时候,你觇视我,对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在想什么?” 他回答我之前双手从裤子里抽了出来,也拥好了我一起微微晃着,娓娓道来,当初霍锦君要是和他订婚,在他走投无路的期间及时帮他渡过难关,不管以后有没有感情,他一定会将她视为恩人,好好对待她,相敬如宾,所以也就没有我们之间的事了。后来他非常庆幸,还好他当时没有靠联姻撑了过去,也没有破产,现在才能为我所用。如果他破产了,他是没有颜面没有资格再见我的,只能通过远程观察来继续关注我。 陆老板坦白,他从对我有所耳闻开始,的确一直在关注我,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什么能力与老爷子抗衡,也不敢贸然接触我,霍锦君又恰好怀孕了,才暂时耽搁放下了我。直到满嘴爱的霍锦君露出面目来,他又拾起了对我的心思。 原来陆老板觊觎我这么久了?我不解。 他内敛的神情让人看不太清什么,微微笑着说,我本来就是他喜欢的类型,瞧着端庄温婉又柔中带刚,但接触下来,发现我不比霍锦君弱势,他就觉得更有意思了。 所以你爱过霍锦君吗?我冷静地问。 没到爱的程度,喜欢过,我以前喜欢的女人多了去。陆老板想都没想就告诉了我,他还深切地说,我对他来说很重要,也许他默默关注我的这些年,产生了一种别人与我不能相提并论,无可代替之感。他熬过去了以后,如今实力雄厚能完全做主选择我,有能力庇护我,终于可以照顾我,给我一个完整的家了。他认为,现在的他是独一无二的,我遇到了他最好的时期。 我与他四目相对,“这些都是真的么?” 他稳重地微微颔首,“如果你不嫌弃我老牛吃嫩草的话,就嫁给我吧。” “那么,我希望你今后不要让我失望。” “太笼统了。” “一生的话没有定数,我希望陆太太的位置只能是我的,我不要任何人染指它,除非我不要了。” “好。” …… 可是结婚前做了婚检,我宫寒不易受孕,陆老板那万花丛中过的人却没什么问题。 他觉得没有关系,慢慢调理身子就成,况且他看出我这几年为事业发展暂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还轻松调侃我,老天都在给我机会。对于要孩子的事,随缘吧。 直到结婚前一晚,他躺在我身侧,反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地再次问我,对于结婚的事,确定了么。 我困顿中下意识回确定,他不太满意,用湿润的吻厮磨得我一脸痒意,还用嘴周的一点胡茬粗糙蹭我,令我清醒些后想好。 我搂住他脖子在昏暗中定定看了他一眼,非常肯定地告诉他,我确定了,不会逃跑的,我人都在这儿,堂堂陆老板还不放心?我倒怕他迷晕我,变了心意跟上次一样移花接木换霍锦君顶上。 相视一笑,渐渐安生睡过去了,睡不着也得闭目养神,毕竟明天要早起。因为不放心老爷子他们,陆老板不顾老规矩的礼数,对上他们没有商量的余地,态度十分强硬地把我留在了金盏苑出嫁。 从订婚宴开始,陆老板便不停地着手操办我们的大事,也不管老爷子到时候来不来,不来损失的也是老爷子自己的颜面,他老人家拗过脾气以后,主动要求了婚礼的所办之处。 按老爷子的要求是在霍家的布亚国际酒店顶层举行,他嫁女儿最终不管是哪一个也要嫁出自己的面子,足够风光才行,同时能给酒店做营销。顶层露天装饰得盛大华美,只管往雅致而不菲地办,一来此仿佛置身于古典高贵的庄园城堡之上,络绎不绝的来客连连赞叹。 陆老板便也少操了一部分心。 我最重要的朋友罗德推了自己的生意远道而来,他一见面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再一碗水端平地去拥抱陆老板,顺便在其耳边笑着威胁,如果陆老板辜负了我,他从此将不再和陆老板谈生意。 而我最不喜爱的霍锦君那天终于勇敢了一次,她直面血淋淋的结果,没有逃避,没有闹事。她穿了显尽身材气质的哥特长裙,化着精致靓丽的浓妆遮掩脸色,保持了以往不可一世的模样,携衣冠洁整的周策一同出席前来。他们俩搅在了一起,让人有点意外。 霍思庄和许玉英一向风雅得体为我助阵,没什么好操心的。梁爱琴再不满,也被老爷子带在身边笑容满面为我应付婚宴。不过她们母女请来了一支提琴乐团演奏一步之遥,把当初生日宴那次的不痛快还了回来。 我不太介意,锦欣喜欢的曲子我怎会嫌弃?这曲合奏伴乐还能提醒我不要掉以轻心呢。 婚礼开始,我挽着老爷子在台上走向了未来,他对上客人总微笑,实际上私下对我冷冷清清,笑容会逐渐消失。我已经扳回了这么大一局,老爷子那点别扭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在台上依旧做我的孝女,由挽变化成亲切扶他走路,生怕他跌倒似的。 老爷子把我交给陆老板之前,面朝众人说些给我的体己话,最后转过来冷眼提醒,他给足了我们面子,也大办了婚宴,希望我们以后老老实实过日子,别再招惹锦君那孩子了。 我更正,希望锦君别再来招惹我们才是。陆老板口称一声岳父,然后同仇敌忾附议了我的纠正。 老爷子颈纹叠起的喉咙一噎,到底是在我的大婚之日,也不与我们的顶嘴计较了。他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严于律人宽以待己摆足家威,从来没人敢质疑他,除了得他喜爱的锦君被纵容后这些年一步一步放肆出来的。 我和陆老板交换的戒指比较素雅,铂金指环上面嵌入的小钻石作为点缀并不突出,表面平整的银环看起来更像普通的素戒,时尚坚固平实,适合于日常。 婚礼仪式完成,我们便开始应酬敬酒。我携着陆老板最先向仿佛无懈可击的霍锦君敬酒,因为不可捉摸的周策在她身旁,自然一起敬了。她微笑祝福我们,我们也祝福她和周公子好事成双。 许世文也跟着周策来了,他说是他请求周先生带他来的,他是真心来祝福我的,也已经放下我了,我婚礼不邀请他真不够意思。他祝福我和陆老板以后细水长流过得很好,希望陆老板像他过去把我当成公主一样对我好。 陆老板早已不把许世文看作情敌了,对待我的其余朋友一样,态度和气不摆架子,答应着与他敬酒了。 至于梁源财总算像样点了,在我们结婚这天不得不愿赌服输,他虽不再痴缠我,但暗中同陆老板拼酒较劲儿。 陆老板酒量早就锻炼出来了,对于梁源财的刁难不足为虑,只是后面要敬的人还有很多,也烦梁源财没有自知之明的胡搅蛮缠,便单方面通知一声失陪,要向其余贵客敬酒,则带我脱身。 正巧海爷迎面过来了,他混迹人群中来得太低调无闻,因此才发现他,我以为他派了周策前来代表他,本尊就不用亲自过来了,但他依旧给了我们面子,或许更是给陆老板的面子。 海爷声称自己今天有事所以是半路仓促赶过来的,迟了莫怪,为补偿他亲自送给我一样贺礼,又叹笑一句周策没福气。他给我的是一块温润的血玉手镯,整体玲珑剔透,色正无杂质,看起来有些年纪了,装在陈旧的木盒子里像一块儿古董,价值应当贵重。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堂堂海爷送出手的东西,能有什么假。 海爷当场建议我带上试试,为了不拂人的面子,我试了下有点紧,不借润滑之物还是能顺利带上的,试完后准备取下来却不大好取。 这时候海爷又中气十足说,人养玉玉养人,陆太太不嫌弃礼拙的话,就戴着吧。 陆老板和海爷敬了好几杯酒,同样劝我戴上。 周家与霍家不友好,但他们父子俩公私分明起码对我不错,儿子帮过忙父亲又捧场送礼,加上陆家同他们关系还好,我也愿意笑逐颜开与对方交际。 海爷与晚辈客气谦虚的话怎能当真,我便夸捧这玉的外观成色好,连着老先生的抬举,它当是无价之宝,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转了一圈才发现霍思庄独自在偏僻一角的栏杆边喝酒,陆老板被人缠着酬酢,我累了忙里偷闲才过来缓缓酒的。过来面对今日冷清的霍思庄,我还是独自补了一杯酒敬他,他与我碰杯后一口气喝完了酒,便随性将杯子搁在了地上,继续安静看向外面绮丽的风景。 我揉揉头,疲惫倚靠在栏杆上吹冷风醒神,可仍感到昏昏欲睡,从早起忙碌到现在,喝了酒还有些神志不清。 霍思庄以为我被冷着了,绅士脱下西装套在我身上,可他还是一言不发观赏顶楼之外,他的鼻头被吹得有些发红,眼睛也被风迷得泛红润。 我歪过去观察他的时候,沉默有一会儿的霍思庄终于说了句话,“霍家终于有一个人先苦尽甘来了,挺好的。” 我自嘲,“不一定,只是边走边看。” 霍思庄渐渐温柔握住了我的手,我觉得莫名,要抽回手的时候,他愈发握紧了,并搓了搓我冰凉的手,忽然变得感性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是我的亲姐姐,也真希望我是锦欣的亲哥哥,偏偏我跟你们哪一个都没有什么关系,如果霍家没有霍锦君那就好了。” 听得他的自白,我的手便放轻松了任由他为我取暖,一边笑他,“你今天孩子气了,如果没有霍锦君,我们三个的关系不见得像这辈子一样要好点,或许互相的局面,不会比霍锦君和我们现在好。” ”也许吧。” 我躲在霍思庄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同他闲聊的时候,倏然看见下面的楼层里模糊出现一个裸露清瘦的女人,她从一扇窗户中几乎露出了大半个身子来,下一刻,她猛然翻了出去便急速地无情下沉!整个人如被抛掉的物体飞快地往下坠落!……最终嘭一声闷重的回响,那道变得芝麻米粒般大小的人影便狠狠摔到了地上去! 从那个人翻出去以后,我便屏声敛气前探身子伸长了手,下意识做出抓她的动作,而后闭眼,同时压紧嗓子里的叫声,不肯相信与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肯亲眼目睹一条生命活活摔死在我眼里的事实。 霍思庄在当时冷静环住了我的上半身,生怕我一起掉下去,那声响之前也及时捂住了我的眼睛。 而外面的微小响动也让其余在天台边的宾客惊惧尖叫,开始引得所有人关注了过去,随后三三两两的人往下探,尖叫唏嘘声此起彼伏,人群开始恐慌。 看望 老爷子和陆老板连忙冷静从容地主持场面,并吩咐人报警处理突发情况。 眼下在我们婚礼进入尾声的期间,很快得知了坠楼的人是三线女星蒋薇琪。相比于老爷子霍家那豪华体面的酒店喜事被毁而不痛快。 我跟她虽然有过龃龉,可那毕竟是一条生命。 在救护车和警察来之前,我镇定下楼亲自观察情况,一起去了前线处理。 暂时没人敢动那具摔成重伤的躯体。 那个遍体鳞伤的女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嘴鼻呛出不少鲜血染了满面殷红,似乎还被卡住了呼吸,她本能张开口鼻换气,却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非常困难。她血糊糊的身体周围更是蔓延出深红刺目的血液,形成了一滩可怕的水洼。 女人那双美丽的眼睛猩红微睁,始终不肯闭上,仿佛贪恋着周围的世界,或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要撑下去。 不算坠楼的伤,蒋薇琪赤露的身上有很多严重的淤青伤痕,青一块紫一块的,几处私密部位有未知的液体还很红肿。她以这样的情况意识不清地扫视到我的方向时,我踟蹰不前的身影终于动了,我缓缓上前,把霍思庄之前套在我身上的外套,轻盖到了她不堪的身体上。 随后我小心翼翼将她已变形的头侧放,希望她微弱的呼吸能通顺点,至少不再窒息。 蒋薇琪意识反应过来的期间回光返照似的,她像溺水的人颤抖而又努力扯住了我的婚纱,然后费力握起我的手,那时候她甚至捏得我疼,彼此一样冰凉却生出了最后的温暖。她嘴里模糊嗫嚅着什么,我弯腰靠过去听,最后她没有告诉我凶手,也没有说什么含着怨念的话,只听浑浑噩噩的她气息轻微地呢喃……谢谢…… 我怔然,五味杂陈,莫名在这一刻低头向她道了个歉,为之前的事。随着那一声对不起,她终于阖上了眼,无力的手顿时滑落,便撒手人寰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想起了我十几岁自杀的时候。 后面跟来的陆老板,也将自己的西装脱下来盖到了她遮不仔细的下半身。随后他有力扶起黯然自责的我,沉重提醒一句,救护车和警察都来了,要清场了。 罗德不知道情况,以为我和蒋薇琪是朋友,很是难过遗憾地宽慰我。我失魂落魄告诉他,我就是认识她而已,我们曾经还是敌人。即使这样,他都和我一起感到抱歉下去了。 霍思庄什么都没说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只是叹气,做了一个少有的合格的旁观者。 至于其他人,不少是表达了我婚礼被毁的遗憾。很多人则唾弃她从酒店摔出来之前在干不知羞耻的事,也有同情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蒋薇琪。 而陆老板最后打起精神做足了礼,同霍家人向诸位赔礼道歉。 我还看着地上那滩血迹出神时,有份管着酒店的霍锦君冷眼旁观后,扯扯嘴道:“真晦气。” 我陡然盯了过去,接着慢慢逼近她那张美丽烦恼的面孔,一字一顿道:“锦君,可能你从小被老爷子溺爱,好日子也过惯了,所以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个世界上不只是你是主人公而已,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你我只不过是出身物质好这一点幸运而已,没了这些,什么都不是。” “可是我就是有啊。”她退步拉开距离耻笑道:“比起我,假惺惺的你难道不是更恶心吗?人家生前你是怎么对人家的,她的死跟你就没有关系吗?你心里清楚吧才惺惺作态弥补一下自己,你清楚你和我夹击她,才导致她有这种意外的,不然她要是蒸蒸日上,怎么会落得这种下场。”她冷哼一声,撇嘴不屑地道:“你自己的婚礼既然都觉得不要紧,可不要觉得别人就无所谓,我作为主人担忧丧了霍家的风水宝地很正常,你也管不着。果然嫁出去了就不是霍家的人了,居然为了一个婊.子将家族体面与气运抛诸脑后。” “是,我清楚,所以我在反省我自己,你却一点愧意悔意都没有,真是枉为人!”我用带血的手掐起她下巴,掷地有声道:“我从来不信这些风水封建的东西,我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比起过场一样可以重来的婚礼,一条难以挽回的人命更重要。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在消逝的生命面前,保持敬畏和最后的善心,就事论事吧你杂种!” “闭嘴!你才是杂种!”霍锦君挣扎开时发现我手上有血,那瞬间她勃然色变,瞪大的眼睛瞳孔微缩,接着深呼吸仍旧充满了一股愠气,也努力保持着镇定胡乱擦掉血迹。她挥了挥手扇风透气,冷翻了个白眼,微笑道:“你大方,以后你们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都是蒋薇琪的忌日,大姐惋惜人家可要记住了,别嫌膈应。” 说完她转身撞见了一脸阴沉的陆老板,语凝无辜地耸了耸肩膀,便提起裙子风姿绰约地走了。 陆老板松了松领结透气,再伸手拉我一起回家,他打算扶我上车之前,喝得五迷三道的梁源财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他今儿喝高了,额头、鼻子和大脸都浮一股浓红,打嗝还臭得不行。他摇摇晃晃想扒拉我,被冷眉冷眼的陆老板挡开了。 梁源财站不稳被下属扶着,幸灾乐祸地说,我们今天的婚礼死了人不是好兆头,以后婚姻肯定不平坦,没关系,只要离了婚我一样可以找他去,他可以收留我这个二婚女。 陆老板里里外外忙碌一天,对婚礼和蒋薇琪的死一样复杂,现在再次听到人说出这种忌讳的辱人话,陆老板那张脸仿佛此时阴云密布的天空。他缓缓转头,一双阴冷的眼睛如锋利刀尖盯在了梁源财身上,整个人却越来越平静了。他微笑上前,劝梁老板少喝点酒,同时慢条斯理地为梁源财理了理领结,话毕,他骤然收紧了领带,手劲很大地往死里收,把梁源财勒得窒息翻白眼,叽里咕噜连话都说不出声了。 梁源财的下属被陆老板的举动弄得发虚,对方瘆得慌后,很识趣地一边向陆老板道歉,一边非常努力地架走了梁源财。 一面对我,陆老板便收敛了阴戾的负面情绪,继续细心照顾我上车,等安稳坐上去后还让我躺在他腿上休息一下。 陆老板在外从头到尾都比较沉稳,该迎合该警告的收放自如,算是一个善于控制情绪的男人了。 而且我在想什么,陆老板好像总是能看透,他按摩着我的头部,特意对我说:“蒋薇琪一直不温不火,不甘心于此,又不沉淀下来走真材实料的路,迟早要另寻法子走捷径,可怜又自作自受,注定的。你不用在心里背负太多,人都是要为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做过的事负责的。你知道,霍锦君才是把她赶尽杀绝的人。” “可推波助澜的是我们,不是么?每一个环节的人都有罪。”我始终这么认为。 他力道匀称缓缓替我按头,不轻不重地说:“西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做人太心慈手软,被吞掉的就是你。不管是你的圈子,还是她的圈子,生活都如厮杀的战场,没有任何退步可言。她要是不先招惹我,也不起坏心思冒犯你,她也不会一步一步落得如此田地。最开始心歪了,很难不误入歧途,她从入行就没摆正过自己,在日本的期间同样陪.睡多次换过出头的机会,甚至一次陪过多人,吸.毒滥交样样都沾了,不是那么无辜的人。” “我查过她……你不用为了安抚我撒谎。” 陆老板摇头失笑,“为这种事撒谎没必要,她跟公司签约之前,我就把她摸得清清楚楚了,你没查到不能怪我,与其质疑我会给一个开不了口的死人泼脏水,不如把你自己提升了好好再去查查。” …… 陆老板说得中肯,人都是要为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做过的事负责的,包括我们,只是不知道我们此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而前半生汲汲于名利累死累活的陆远东,结果就是没有灵魂地躺在了病床上,苏醒似乎遥遥无期。 我们结婚的第二天,陆老板第一次郑重其事带我去见公公了。 陆远东住省城里一家最好的私立医院,接受一体式服务,被特需医疗服务照顾着,医护人员都是一对一的。 外面确实有陆老板雇的保镖轮流把手。 陆远东的病房所处最高层,特需高级病房内部浅色明亮,风格装潢得像家里一样舒适,而且不止一个房间,还有另一个卧室,日常生活中的设备和家具都五脏俱全。 仿佛来到了另一个家,一进病房陆老板就熟门熟路地去隔壁茶水间为我倒水喝,还提来一双自己的拖鞋让我换上休息,因为他注意到我新穿的高跟鞋有些磨脚。 陆远东长相比陆老板粗犷一点,他们父子模样有六七分像,在以前应该更像。头发花白的陆远东如今长期躺在病床上,已骨瘦形销,皮肤黯然蜡黄,有些脱相。他鼻子上插的透明细管应当是鼻饲了,通过鼻腔接连咽喉与胃部,保证营养供给的输入。 我探望陆远东,尊敬唤了一声公公以后,陆老板便握住我的肩膀向昏迷的父亲介绍了妻子,仿若与正常清醒的人说话一般。 介绍完了,陆老板按我坐下休息,他自个儿用料理机给陆远东打流食去了。我闲不住上去帮忙,他笑笑只让我帮忙递一下东西。打的食物低糖低盐,里面还加入了不同的维生素,富含各种营养。 陆老板用鼻饲协助陆远东用完食物,又上下周到服侍了一回父亲,例如翻身洗脸擦身,按摩躯体肌肉刺激血液循环,磨磨指甲,护一下肤……我顶多打下手,他不让我多做什么。我算是知道他的按摩技术是从哪里来的了,还以为他以前为笼络其他女人欢心学的。他撇清,他只给陆远东和我按过。 我问他每次来都要亲自做这些吗? 他点点头说,平时忙不常过来,有特殊照顾还是放心的,来探望的时候尽点孝服侍一下是基本的。 他忙碌做完了很多琐碎的事情,坐下来又开始和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有时候是回忆以前的事,有时候是满足提现在的事。谈起公司家庭,他都兼顾得很好,让父亲放心,要早日醒来,康复了回归家庭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 我挺羡慕独生的家庭,他们父子的感情看来还不错,于是我向陆老板提出,以后要孩子的话,我们只要一个吧,我想把所有的爱都只给一个孩子。 陆老板莞尔同意了,转头又告诉了陆远东我们的打算,真是事无巨细,因为这样有一天也许能唤醒病人的意识。 借刀 蒋薇琪坠楼的事不管有没有翻案,如大部分普通人的这一生一样,她终究会被世人遗忘。 我持续观察此案,她被那些有地位的男人玩死是不争的事实,上层有消息说是陪.毒.吸高了,里面的男人玩得很变态,有什么助兴的家伙就上什么家伙,牲口都比这种交易下的女人强百倍。我得到的内部消息说,尸检报告单上确定她身体很多伤口淤青是被性虐导致,体外体内都有不同男人的精.液,催情性药与毒.品含量浓度也过强。 这些事实,却被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只手遮天封锁掩盖了下去,而后对外交待放出去的消息指她抑郁症自杀。乱猜的新闻消息相继被撤,热度没保持一会儿,人们围观热闹看看就过。 我以霍家的地盘出事为由,建议老爷子向警方施压查清为好,否则我们也成了帮凶,是一个□□。 我考虑过的他们一定考虑过,只不过我还是想加重声音再提一提。 老爷子没有回应,回来陆老板也是这个态度,纵使蒋薇琪是他过去的员工,这一回他也无动于衷,置身事外。 陆老板沉默一会儿同我说,那天在酒店里尽兴的,还有当官的大鳄坐镇,那几个浑老板倒不算什么,厅级副手不好搞。霍陆两家的那点损失,也不过做人情一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没发生过一样自行吞掉。 陆老板嘱咐我在风口浪尖上别轻举妄动,这种闲事管了容易惹火上身,静观其变远观为好。 可是蒋薇琪的事情还是过不去,她坠楼的新闻热度一会儿上去,一会儿减低,断断续续总有声音,有点古怪。后来似乎见压不住此事了,事情开始发生了转折,走向了白热化,对方竟借我们过去与蒋薇琪的恩怨纷争,将大众怀疑的目光与火力分散开来,引到了我们身上。 一时之间,蒋薇琪的事重新被推上浪潮,野鸡新闻与蜚言像消不退的海潮,一浪又一浪接踵而来。 外界的传言愈演愈烈,刚开始一直传我和陆老板是幕后黑手,还传霍锦君和蒋薇琪后来产生了矛盾,所以设局杀人。某些无良新闻蹭热度乱写,花样百出地猜测背后的推手,渐渐外界热热闹闹全扣到了我们的头上来。保守派则认为是我们导致了她抑郁症自杀,所以她才在霍陆两家于布亚酒店办喜事的时候,以死明志,膈应人报仇。 后来老爷子杀鸡儆猴,把其中几个乱写新闻的报社告上法庭,明面上的情况才消停一会儿。可是堵不住悠悠众口,人们反而更觉得我们几家是凶手,甚至周家也被牵连其中,社会舆论压力之下,陆家、霍家与周家的形象与股份开始下跌。 于是老爷子、陆老板还有周家第一次那么默契联手,被逼上梁山后,不得不出面对上另外几个老板,站队施压为蒋薇琪翻案,暴露了她的死因。 蒋薇琪毕竟是从周家走出来的人,加上如今霍锦君也被声讨,周策出面帮帮忙拉关系不在话下,最重要的就是一旦涉及利益,什么退避明哲保身都会转化为攻击,才能撇清嫌疑恢复最初。 那个厅级副手被搞下台之前,他的情妇闻见了苗头,见状况不对自保卷起赃款跑路了,跑路不成被官场的人截了以后,被控非法集资与洗钱。她只好转为污点证人,将早就留一手的林林总总的证据拿了出来,为自己减刑的生机,把昔日的金主推向永无翻身之地,判处死刑收场。 这期间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前厅级副手再为洗嫌疑与掩人耳目,也没那么愚蠢同时招了不好惹的几大家,何至于不消停地吸引了几股本来还好说话的火力,使得自己雪上加霜。 之后我从陆老板这里得到猜想与证实,前厅级副手是被人借刀杀人搞下的台,所以将谣言扯到几大家身上来的,背后另有其人。 借刀的那位一直在背后反复逼着,陆老板和老爷子也不能继续放任风言碎语坐视不理,而影响名声与公司的利益,干脆做另一头的人情随了对方的愿,良禽择木而栖。 这个人应当跟你们也有来往吧? 陆老板微微颔首,比了一个手势,不再多言。 估计就是省城一把手了,正副相争位置,老二狼子野心,老大地位受威胁,一山不容二虎,不见得谁比谁更干净,但副手这回被几个浑老板弄出了一个出事的口,这个契机被对方抓住后一击即中了。 等蒋薇琪的事情一过,老爷子跟着抽空棒打鸳鸯了。 周策和霍锦君没搅在一起多少日子,就被老爷子古板反对。接着出现另一个男人大张旗鼓地追霍锦君,这个人是老爷子在公司高层的心腹何望谦。我在工作上与此人接触过,他还算一表人才,长得白净,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更显斯文,平时确实文质彬彬,是个得力精英,只忠心于老爷子。 他从以前就对霍锦君有意思,私下里穷追不舍,最近得了老爷子棒打鸳鸯的默认,他更轰轰烈烈地追霍锦君了。 霍锦君刚开始不肯放手周策,对何望谦这种有能力无大背景的人瞧不上眼。何望谦便用以退为进的迂回战术,来吸引霍锦君。他浪漫张扬地追了霍锦君一段时间后,又正儿八经邀请我吃饭,向我请教关于霍锦君喜好习惯之类的问题,借此故意频繁与我走近。 我不希望霍锦君和周策联姻,于是帮扶何望谦。 我还没怎么帮他,只是同他吃吃饭交流交流,就把风风火火的霍锦君引来了。何望谦这一回是摸对了心思,不管怎样霍锦君都喜欢和我抢,即使她对何望谦的感情不清不楚,这一回因为我,她突然对其宣示主权,给了何望谦一个盼来的名分,暂时对人家表现得亲亲热热。 何望谦在后面与我暗递眼色,我会意过来,若有若无表现出不痛快。而他又很给霍锦君长面子,明里暗里指他找我是在想怎么追她,如今修成正果,他就不再打扰我了。 总之让霍锦君觉得我吃瘪了,她对何望谦便愈发和颜悦色了,我也不介意做这个小丑。 回头霍锦君又把我和何望谦约会的事放给陆老板听,陆老板不甚在意,知道我的动向是为什么,随我与霍锦君折腾,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不插手干涉。并且他在霍锦君搬弄是非的时候,相当为我撑面子,他的态度是,我回家就好。把霍锦君气得哑口无言,气沉沉地走了。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挑拨我和陆老板,一报还一报,她那头与周策之间我也去刻意挑拨了一下。 周末难得有空,本来我该和陆老板度过,却将此机会献给了周策。 我约周策去他自家的茶楼喝茶,朋友一样叙旧聊天,八卦告诉他,何望谦抱得美人归的事。 周策吹拂一下茶水,盖子扇了扇杯口,像个老头一样品茶,态度也端的闲云野鹤般没那么在意。不过他自嘲说笑,“霍家姊妹的心我一个都留不住,看来我没什么魅力啊,长得没陆老板和姓何的小白脸养眼,墙角挖不到,还反过来被挖。就我这长相搁那死了都没人多看一眼。” “严重了,周公子眉眼就生得好看,是耐看型的脸,不必这么诋毁自己。”我缓缓吹着茶,上眼药低谈,“更何况也无关长相的事,家长不同意不是你的问题,一物降一物,锦君脾气再强,遇上动真格的老爷子,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有认栽的份儿。我也想不通老爷子怎么老糊涂到欣赏不来人,我看,你比何望谦强多了。” “你家老爷子真那么反对?锦君最近安抚我,老爷子病了老了念亲情,就是不想她嫁得太早,一个女儿已经嫁出去了,现在舍不得她。”周策那副目光晶亮的模样倒不像被反对的主人公,仿佛八卦的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也许周策只是完成任务一样勾搭我们,他本人对我们其实若有若无,甚至觉得成不了事解脱了。 我戳破那层纸糊,跟居委会大妈似的说:“哎,什么舍不得,舍得得很,都主动挑了何望谦这种顺眼的女婿人选安排上了。人家早就讨好了长辈,没个几年真功夫水到渠成,哪能跟干儿子一样在公司混得风生水起。” 周策恍然哦两声,嘴巴还保持了片刻圈型,有点滑稽。他得到消息后,接下来不再同我聊他们了,开始瞅向我腕上的镯子,欲言又止的。他从坐下之后就瞧了我的镯子好几眼,我抬起手展示出来问道:“怎么了?这是你父亲在我结婚那天送的,这不会是你家传家宝什么的吧?” 他居然点头了,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正色庄容道:“嗯,这是从周家祖上传下来,专门传给媳妇的镯子。” “真的?你该不会逗我吧……”我盯住他的表情,他态度无所谓说道:“真没逗你,你不相信算了,也好,免得增加你心里压力。” 于是我动手开始费力脱镯子,被周策伸手阻止了,他遏制住我的双手,义正辞严道:“我开玩笑的,送出去的礼被我给收回来,让人贻笑大方,你退礼又成何体统。我们家也是规矩多得很,你不要陷我于不义,我就是一时口无遮拦,别当真。” 周策如临大敌的模样,使我开始相信他不是在开玩笑,后面他始终稳住我,咬死说是开玩笑。 我进退两难,血镯变成了烫手山芋,见周策什么认真,我也不好拂人面子,只好暂时答应下来,后面再想如何处置妥当,戴是肯定不好再戴的了。 我们推拉手镯之间,被不请自来的霍锦君看见了。她消息倒是收得快,我如今找谁她就出现在谁面前,就差没抢霍思庄去了。 霍锦君过来把周策的手掰了回去,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如上次对何望谦那样来膈应我。可惜周策已经不买账了,拉远距离避着霍锦君的动手动脚,最后他客套招呼我们在此随便尽兴,免费招待我们,声称还有要事,失陪先走了。 霍锦君怕周策有什么不满,第一时间先纠缠上去陪着,周策控制住她那双手臂生怕她扑过来似的,标准微笑让她好聚好散。 我和霍锦君自然没什么好话能说,是时候也该走了,周策这会儿将麻烦引到了我身上来,冲我露出相当温柔的笑,问我是不是要走了,他载我一起啊。 接下来霍锦君想起我这茬,转身面向我的时候,周策趁机溜走了。她一会儿想追人,一会儿又想拦我,犹豫一下见男人都跑了,只好堵到了我面前来质问,“你跑来跟周策说了什么,真不要脸,有夫之妇还四处勾搭,陆老板跟我抢,结了婚还不安生,连我男朋友都不放过。” “少放屁了,我难道就不能有交际?跟朋友喝个茶吃个饭就要被浸猪笼?清者自清,我跟你费什么话。”我鄙夷她,“有你要脸脚踏两条船。” 霍锦君如今眼里一冒火想同我动手的时候,又想起自己已经不是我的对手,只能恨得牙痒痒以言语当利器来较劲儿。 她那些莫须有的指责我都听腻了,同她扯皮浪费我宝贵的时间与金钱,我不如早点回家同陆老板吵架都胜过跟她呆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不过我回去后,第一时间先去了厕所脱手镯,用肥皂也不太好脱了,弄得手红骨痛也没摘下来,真是奇怪,戴得上却摘不下来,仿佛天生为我所戴。 我正在磨着缓缓取镯的时候,陆老板踱步过来问我在做什么? 我就把周策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他。 他幽默劝我,手都脱红了,看来是认主的好镯子,就戴着吧。 你不介意? 他干脆地说,不介意。 陆老板这回不像是口是心非的样子,起来确实不太在意,而且他让我继续戴着后解释,这镯子现在可不是给媳妇的,它也是海爷的脸面和人情,确实贵重,退不得。 那么我疑惑海爷偏偏送我这个镯子干嘛?该不会真老牛吃嫩草在内心看上了我?或者给他儿子占位?我分明已经结婚了,所以真不知道这镯子的意义。但应该同陆老板所言差不了多少,它是脸面和人情的象征,送给的是陆太太,起码是友好的信号。 最后我又回神过来,周策当时应该是刻意让我知道的,他这种人精怎会不知道别人的反应。甚至他后来明确的和霍锦君掰了,也不清楚有没有这个镯子的原因,他以后该不会想继续挖陆老板的墙角吧? 陆老板同时想到了这里去,让我之后注意着周策的花样,又打趣我,回家就好。 花招 隔了几日,我在公司勤恳办公的时候,行政助理请示我,一位姓周的先生来找,我便猜到是周策了。他既没送花,也没私下相约,这时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亲自找来,可能是有什么事。 毕竟他帮过我不少次,我不好拂人的面子,顺便看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他敲门径直进我办公室后,不客气地拉过椅子坐下,以等候的态度看了看手表笑称,他今天难得有空提早在中午前过来,既然我始终记着他曾经的帮助,让我请他吃顿午饭吧。并表示他这人不麻烦,才自动送上门来给我一个方便,更不挑剔,吃什么都成。 周策如此低调客气,以攻为守,又以退为进,用恩人身份专程跑来等我吃午饭,我还能说什么? 于是我请他再等等,等我忙完手中的事,他满意比了个OK的手势,在桌上挑了一本杂志安安静静候着。 他穿着大多一成不变是一套中山装,深灰外套里头依旧搭配白衣。他所穿过的几件立领中山装看起来都与传统的有点区别,整体设计恰到好处,不过于严肃庄重,也不松散浪荡,显得气态沉着而又有一点随意慵懒。衣服的布料质地不厚不薄,细致均匀,绒面平整光滑,纹路紧密清晰,像是麦尔登呢。 周策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忽然搁下杂志起身,渐渐凑过来将手撑在我的桌边,谈笑风生问我是不是起了职业病,要不要上手摸摸他的衣服料子。 我回神随意摸了一下,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继续办公,他另只手慢慢放到我身后的椅子上搭着,嘴里围绕他私人定制的中山装说话,问我一些行业问题,选什么料子更好,引我与他沟通。 我敷衍了事说,只要他觉得舒服,就像合脚的鞋一样,都行。 他恍然赞成,意味深长重复了那句就像合脚的鞋一样都行,在其他方面也是同一个道理。 我微笑起身准备去接水,脱离了过于亲密的空间。他用身体阻碍我的去路,一手接过我手中的杯子,一手将我按回去坐下,冲我莞尔一笑,“要喝水麻烦我就行了,你忙你的,我还想早点吃饭。” “你很忙?忙得话你不用等我,正经的一顿饭以后空了吃也是一样的。” “不忙,我是怕饿着你。”他和颜悦色帮我接好了水,悉心推到我手边来。 我象征性喝了两口,水温不冷不热,刚好合适。如同他那些恰到好处的风格与行为一样。 周策已经坐回了椅子上端坐看书,不再打扰我。 片刻后,我办公室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霍思庄温文尔雅地进门来,他瞥到周策丝毫不感到意外。 两人互相打了基本的招呼后,一个继续看书,一个一丝不苟地与我交接一些工作。 这些事宜霍思庄没必要亲自过来的,看来是和往常一样顺便与我出去边吃饭边谈事。 霍思庄报备道:“姐夫打电话过来说你早上没吃多少,他让我中午陪你出去好好吃一顿饭,监督你至少吃完满满一碗饭,要养好身子不得掉以轻心。” 我会心一笑。 周策抬脸保持笑容,转头对霍思庄提醒,“我已经预约了这顿饭,思庄先生放心,我会监督霍小姐用饭的,你先忙你自己的事吧。” 霍思庄也不客气坐了下来,随意乱翻了翻打发时间的书,漫不经心道:“周先生,我不忙,该忙的都忙完了,姐夫交给我的事我不敢假手于人,亲自照顾家姐才放心。” 周策不管霍思庄的态度,只看向了我,“这顿报恩饭我既然预约了,也应该有个先来后到吧?”言外之意,单独请他。 我故作左右为难,霍思庄把椅子拉到我旁边来,近身赖皮,“姐,别那么小气行吗,我饿了蹭个饭不是什么事儿吧,好歹我是你弟弟,该得照顾我,你就让周先生通融一下,嗯?他不是大方得很嘛,上次吃饭法餐都不在话下,你请客他还能小气?是不是……” 面对霍思庄身份的便利,看似被抬的周策还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我只好无奈地向周策表达了歉意,“真是不好意思,我三弟没规矩让你见笑了,他成天胡搅蛮缠得很。你看,要不然……” 在我婉拒的话说出口前,周策连忙摆摆手,变得不以为意道:“没事没事,大家来都来了,那一起吃顿饭挺好。” 我以为周策会被逼走,看来是杠上了,不过霍思庄杠得更厉害。 霍思庄得到应允笑逐颜开不久,逐渐看向周策所坐的转椅,揉着后腰唉声叹气,“办公久了腰痛,现在站着走着都痛,还是靠着休息好。就是我的椅子有点硬没那么舒服,周先生那把椅子我经常靠坐的,最舒服的就是它了,不知道周先生肯不肯让爱?” 他一边说还一边走到了人家面前去,先给谢上了。 周策很稳,礼貌的笑容始终没有变过一丝一毫,同样装上了腰痛,说这把椅子是舒服,但在我面前还是识大体把位置让给了霍思庄。 他们连一个椅子都争得起来,扰得我工作分心。不晓得两人从前积过什么怨,似乎因为两家对立,彼此又是男丁,所以一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 养子何苦为难养子。 过一会儿,霍思庄自顾自泡了一杯咖啡,他哼歌路过周策的时候忽然拿不稳洒了出来。 不过周策好像早有防备似的,身手敏捷稳然躲开了,过程中却踩到那滩洒出来的咖啡泽上面,他脚滑后撞到了霍思庄身上去,于是那杯咖啡又洒了很多出来,洒在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人身上。 周策马上抽出几张桌上的纸,抱有歉意地去擦霍思庄的西服,语气老实道:“真不好意思,自己笨拙躲开了,倒是让你受罪了,这西装不便宜吧?我就不让连吃饭都蹭的弟弟负责了,算是我的过错,我全款赔偿,你是要现金还是要重新定制一套同样的都行,我回头派人给你送来。” 霍思庄退后避开他,似笑非笑接下了赔偿,“真的吗?周先生果然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这套西装是意大利私人定制的,几十万,象征性赔点不碍事,多少你随意。” 他不说具体给人挖了个坑,我打圆场出声说笑道:“我三弟在调皮周先生别当真,才没有那么贵,贵的西装他日常是舍不得穿出来的。哪有请你吃饭,让你等着,还叫你赔钱的,他自己不注意别理他。” 周策眼中含笑,继续客套了几句赔偿的话,都被我推拒了,我发话了霍思庄也不好继续坑人。 接下来,周策又主动慰问霍思庄,脏了的西装穿在身上不舒服,也不好看,要不别顾着吃饭了,先回去换了吧? “不用,民以食为天,吃饭比衣服重要多了,只有衬衫上一点看的出来,衣服颜色深,不仔细别人看不到,也没人会刻意过来盯我。”霍思庄毫不在意道:“跑来跑去麻烦,我吃完了饭,再回办公室换备用的衣服。” “这么不拘小节啊。” “那是。” 免得他们继续膈应,这顿饭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我继续办公效率也不高,所以选择脱手,马上带那两个冤家出去吃饭了。 照旧吃的是中餐,因为有周策,要选的地方不如往常随意。他们吃饭都没消停过,使我有些不消化,例如周策与霍思庄一样殷勤,彬彬有礼替我夹了点菜。霍思庄便直言提醒,我们姐弟吃饭一向如此,我照顾惯了家姐的,周先生作为外人用公筷比较好。 周策认同了,就事论事说,在卫生问题上都是人,还管什么亲人朋友的,给人夹菜一样用公筷最好。 他们绕着亲疏用公筷的问题针锋相对,你一句我一句,没有人肯让步。我干脆表示自己已经是妇人了,不是小孩,不需要被人照顾吃饭,关心也不必,各自吃各自的最好。 于是他们开始了夹菜的战争,这个要去夹瘦肉的时候,另个下手快狠准抢先一步,一来一往,只管抢对方下筷要夹的食物。双方交手不相上下,微笑着刀光剑影,一顿饭吃出了古侠风格。 看得我语凝摇头,赶紧先吃完了饭,随后放音乐假装接电话,表示工作上有事,我先去结账了,你们慢慢吃。可是我不吃了,他们刚好就吃饱了,没什么隔阂的又谈笑自若护送我一起出去。 最后我去结账,掌柜的很为难的解释,他正要来找我们,因为刚刚收银员被迫收了两份饭钱。 第一份是周策给的,第二份是霍思庄以欣赏味道的名头交了重复的钱,因为收银员没有同意霍思庄换结账人。原来他们之前是一起出去结过账了,我还以为他俩一起去上厕所是要比谁的尿高。 如今掌柜认为客人再逼着服务员收下,这钱也是不能收的,所以他才出来处理了。 看来周策是故意想我继续欠他,霍思庄无奈拆了个烂招。 等我说明请客的原由后,让掌柜把原先那两份钱退给我,我重新给他一份,如此才一拍即合。 我把钱各自交到他们手上后,躲瘟神一样总算躲掉了他们。他们还不折不挠地递着钱,说我的钱掉了,这不是他们的。 下班的时候,陆老板挤出空来接我,我把今天的事粗略讲了一下,陆老板却称赞起了他这个便宜舅子。 我抱怨,得了吧,一样是令人头痛的冤家。 接着我在车上蹬掉高跟鞋,躺到了陆老板的腿上去休息,他很自觉地替我按摩头部,把我按睡得昏昏欲睡,干脆彻底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察觉陆老板把我抱上了楼,我就安心享受这个男人的伺候了。他甚至会用卸妆棉为我卸妆,动作悉心柔和,顺序丝毫不差。这时候我清醒过来,缓缓睁眼注视他。 外面天色已晚,空荡的家里只有我和他,他不知在思虑什么,眉宇之间其实若有若无蹙着。陆老板不注意自己,反而揉了揉我颦起的眉头,揶揄道:“我服侍得你不满意?哪里不对,可以提个建议,我再潜心学学。” “就是太完美了,比我自己卸妆还舒服,顺序也比我规矩,我倒宁愿你笨拙生硬一点,没那么熟练。”我苦笑低语,“你以前跟那些女人厮混的时候,她们何尝不是□□好了你,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透过你的举动,我总是能看到别的女人的影子,心里涩涩的。” 陆老板怔愣了一下,有些失笑,他拧干洗脸巾专心为我擦脸,低沉地说:“如果我说,我是时隔了二十多年再次为女人卸妆的,你信么?” “未免太熟练了。”我很质疑。 “这样啊,那你对我的评价很高,看来我的记忆力和操作能力一如既往强。”他不轻不重擦得我眼皮一睁一闭,使我看不清他说话的表情。 “那么,这个女人是你的母亲吗?”我小心翼翼问出口,第一次提起他早早过世的生母。 陆老板神态沉静,默然不语,只是继续为我洗脸。 既然他是不愿回应的态度,我感同身受明白他的心情,唯恐引起他的伤心,不再提起。 陆老板端水出去的时候,把那双被摆得整齐的高跟鞋一起带走了。他一直觉得女人穿高跟鞋很优雅,自己为我脱掉摆放的时候,同样绅士相待,动作不肯有所怠慢,更不肯使高跟鞋杂乱。 之前他已在楼上专门为我做了个衣帽间,现在是要把我的高跟鞋归位的。 那会儿他依然告诉我,除了很多年的一个人,他只服侍我脱过高跟鞋,也只为我穿上过高跟鞋。 对于别的女人,他不容许自己弯下膝盖。 至少因为我成了他的妻子是吗? 当时他否认了,让我回忆起我们没结婚以前,他是不是也服侍我穿脱过鞋子? 好像真是这样,只不过次数比较少而已,以至于我记不太清了。 可我依然觉得我不能够占据陆老板的全部。 情况 因为陆老板远程利用霍思庄出面,周策几次讨不得什么接近的机会,便作罢暂时消停了。不过他金口玉言,对我的态度依然是有什么事完全可以找他,以朋友身份自居,既可关心又可联络,我都以忙碌的理由婉拒了私下接触。 而霍锦君与周策散伙了之后,暂时和何望谦厮混在一起,听说霍锦君很被动,勉为其难接受何望谦,因为老爷子在撮合他们。 我以为从旁人处耳听来的有虚假成分,后来老爷子邀请我和陆老板回家吃饭的时候,在一家人面前郑重其事宣布了霍锦君和何望谦的订婚,我微微咋舌。 一听何望谦是要做上门女婿入赘的,我顿然会意过来,原来老爷子动了真格是为这个打算。何望谦是他这方知根知底的良将,他亲自挑选,好过霍锦君再沾染什么阿猫阿狗,或者招来豺狼虎豹给霍家引来过多纷争。 毕竟儿子不是亲的,不得重视的我又不得不抢着嫁出去了,霍锦君早是内定的独头继承人,怕霍家家产外流,所以要招上门女婿。 如果霍锦君要是和陆老板这种实力雄厚的人联姻,在公司上下稳住霍家女继承人的位置……我从霍思庄那里得知老爷子当初的意思,霍锦君以后得生第二个孩子姓霍,继承霍家家业,不管是用什么方法,都得在陆家之后为霍家生出儿子,延续香火与继承。 如今只能退而求次选了何望谦帮扶霍锦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换条路用入赘的更方便了。 我们和何望谦的关系顿时正式变为敌方,即使他暂时不足为虑,陆老板好像早就看准了从来也没有轻视过何望谦,一直已把对方当作连襟,总好过霍锦君的背后是周家。 何望谦不管是在连襟之间说话,还是对上我们姐弟,都很谦顺友好,游刃有余应付霍家上下。虽然他一时介于全家地位最低与最高之间陪衬的人,到底背景不如人,还是入赘的,他只能友好潜伏起来,不卑不亢,不矜不伐。有老爷子坐镇的看重,他腰板还是直得起来的。 霍锦君和何望谦前前后后的大事在一个月以内赶着完成了,老爷子嘴里担忧霍锦君不定性,所以趁热打铁,叫她成家了就要稳重起来。 他们的婚事也在布亚国际酒店露天办,但那天霍锦君跟我一样没什么好运气,在短短个月里,好不容易择了千挑万选的吉日,天气预报却不准。婚礼刚举行就下了雨,还是倾盆大雨,来得很急,只好匆匆挪到了室内去。 等大家挪到室内去以后,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又升起太阳,甚至出现彩虹,像是在耍人似的。 霍锦君结的这个婚似乎不情不愿,加上这种玩弄她的天气,她阴沉沉在厕所乱扯了很多纸擦湿漉漉的上半身,咬牙叽里咕噜地暗骂。 我路过回敬那次嘲讽她,天都看不顺眼她东施效颦露天结婚,霍家风水宝地气运下降呢是罚她没有敬畏心,以后说不定人财两空。 霍锦君像是没听见一样,目光都不给我一个转身就走了,学的像是我不理她时的路子。一向斗志满满的她这一回都不斗嘴伴舌,有点罕见,估计是被这种仓促匆忙的婚礼给累得精神疲惫了。 梁源财当时也好不容易死心终于结婚了,娶的是有政治背景的女人。毕竟连自命不凡的霍锦君都有了归宿。 我和陆老板对于霍锦君与何望谦那场匆忙的婚礼,心存疑虑。老爷子的夜长梦多,怕是不止因为霍锦君个人的不满意,我们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于是陆老板让我回景泰院查看一下老爷子的情况,再会会家庭医生。 罗医生在霍家干了二十多年了,与何望谦一样同样是为老爷子一人所用的下属,从来没有和其余几方有过任何沾染。因为他曾经是被老爷子资助的贫困生,还被送去了国外深造学医,回国后又得了清净的高薪工作,福利补贴样样不比在医院的差,一干就是这么多年,就连家里人有什么都被老爷子一同照拂了。 所以老罗知恩图报,这些年在霍家谨小慎微,忠心耿耿,嘴风必然很紧。 陆老板让我试试就行,再不济观察下老爷子。 我回去后先做出孝心去探望在床上休养的老爷子,他看起来与往常累了躺在卧室休养没什么区别。 梁爱琴和许玉英先前都道老爷子睡了,我执意要进去后,她们只好让我轻手轻脚点。 我一进门便听到他咳嗽的老毛病犯了,连忙端了杯温水过去,一边细心服侍他喝水,一边轻柔抚了抚他的后背,照顾得谦顺有礼,小心翼翼仿佛很担心他的样子。 我有点忐忑,因为他的卧室和书房不让人进去的时候,谁都不能进去。 老爷子喝水润喉了,没责备我的闯入,象征性微笑一下,倒是坐好与我磕唠起来,问我今儿怎么有空回来了,还以为我嫁出去了,就忘了娘家。 “哪有,我怎么可能忘了您,人家就是忙工作嘛,忙得和盛洲也聚少离多,各自都没在家里吃饭。我心里始终记挂的是您,过去再闹脾气,不管怎么样,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夫家还可以再找,爸爸就只有一个。”我学起锦欣的姿态,挽着他的胳膊亲切说笑。 人老了面对糖衣炮弹似乎有点招架不住,老爷子被我的话哄得笑呵呵的,评价我成家了就跟着成熟柔和多了。他祥和嗔我和霍锦君一样是个刺头,一个是硬刺头,一个是软刺头,叹气两声希望锦君结婚后也安定下来,跟我一样有所变化。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别说像霍锦君那种不低头的性子,当面即使暂时应下,转头又会阳奉阴违,就是不知道不甘不愿的霍锦君能撑多久了。 可能因为这场不满意的婚礼,妥协的霍锦君最近没那么贴合老爷子。老爷子见了我才又开始亲近。我永远都是他心中的陪衬,抚慰他心灵的备选。 他和我说一会儿话,犯困了躺下去继续睡。 我出去以后,梁爱琴和许玉英分别与我询问闲聊几句,我敷衍了事,尽快别过她们去找老罗了。方便的是老罗就在景泰院,他在这里有专门的房间,当老爷子身体不利索的情况下得住下随时候着。 我敲门经过老罗的允许才进屋,他这人有自己的规矩,除了照顾老爷子的身体,平时在房间学习或者捣鼓什么的时候,不希望被人过多打扰。 见了我,老罗和蔼招呼一声大小姐回来了。隐约记得林畹徽在世时他们关系是不错的,因着这份原因,平日客套有距离的人,对我还算亲切。 这份微小的亲切仅限于林畹徽的面子,以及我与他的单纯接触。一旦涉及到老爷子的身体情况,任何人都不能具体知道,包括老爷子进了医院都得由老罗亲自打理。 我随意关心了几句老爷子的情况,他都打太极忽略过去,要不然就是说一些基本的耳熟能详的话,比如换季啦有点犯旧症,老了身体机能下降晚上睡不好,凌晨醒得早,白天则昏昏欲睡。 套不出什么,也不可操之过急显得别有用心。 做戏做全套,我忧心忡忡嘱咐老罗一定要照顾好老爷子,有什么病症解决不了,万不可拖延,不要由着老顽童胡来。 老罗向来不多嘴,也不愿意在这种话题上继续,只是简洁应下。 我回去和陆老板说了下风平浪静的局面,我这边没什么可得的消息,他借我的名义从许世文那边下手仔细打听过老罗的底子,也干干净净,没有把柄可捏。 情况不明,陆老板考虑着让我不如先搬回景泰院住着,怕有个万一,霍锦君母女把持着老爷子,挟天子抢先敛尽财,连剩的都不留给我们。 于是陆老板制造表面的矛盾,故意和旗下女星闹出绯闻,我和他在外做戏大吵,装作赌气搬回了景泰院住。我第一时间去了老爷子面前伤心抹泪,依偎在父亲肩上受宽慰,让他觉得父女共同需要彼此。 我秉持夫家可以再找,父亲只有一个的道理,顺理成章留下来贴心照顾老爷子了。老爷子宽慰我过后,劝和不劝离,并大男子主义教导人,那些恶心女人的话我左耳进右耳出,表面顺从听着老爷子的教诲不反驳,但保持底线只肯让陆老板先低头,我才准备回去。于是老丈人打电话过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地训斥了几句女婿。陆老板秉持着彼此冷静一段时间的理由,暂时不来接。 我都抛夫回来了,继房更不落后于人,霍锦君把公司的事尽量脱手交给了何望谦打理,抽出很多空呆家里尽孝陪伴老爷子。 霍思庄见我们都回来围在老爷子床边,同样多了个心眼,也凑热闹一起来当孝子,三天两头跑回来服侍人。 一时之间老爷子的病床旁边围满了人,他心知肚明,冷眼看着我们这群惺惺作态的人。相比于前两天我单独来探望,以及我留下最初他露过亲切,如今他对谁都不冷不热的。 心里看透,情绪一不好了,老爷子咳嗽的病症加重了些,他的痰盂里面甚至有了血迹,不过他以前也咳血,一时仍分不清他身体状况。但他的眼睛比之前要浑浊几分,有时候说话还含混不清,呼吸也重。 隔两天陆老板那边得了准确内幕,他用我拉近许世文的关系,并且拖人下水,让许世文帮忙刺探口风去了。他们的行事风格不如以往内敛,不知道是怎么达成的,许世文竟然答应了陆老板,大胆借用周家的名义威逼老罗,用其家人威胁,甚至扬言做掉他。老罗权衡利弊为保家人,才不得不承认老爷子身体撑不了多久的事实。 那消息跟着不胫而走,还真是被周家给放出去的,之后霍氏集团开始人心不稳。事情成了敌家竞争出损招,我和陆老板倒被掩饰了过去。 老爷子为安抚人心,挑了身体状况好的时候,精神奕奕去了一趟公司开会无声破谣言。上车之后又马上坐回轮椅上,回家安安心心去休养了,在这个档口上仍不能进医院。 老罗毕竟服侍了老爷子那么多年,最清楚主人家的身体状况,就算这次被威胁着犯了忌讳,老爷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恩威并施让他将功赎罪,把局势风险降低到最小。 变化 我们几方每天抓紧时间轮流照顾老爷子,假意维持的亲情越是尾声,某些人的行为也越大胆放肆。 那天轮到我端药去老爷子房间,霍锦君在走廊里一把扶住门框,阻拦了我的去路。她视线从我冷眼相待的脸上下移,嘲讽瞥了瞥我手中的那碗药,大言不惭道我没有资格去服侍老爷子。 我蔑视她,那么你这个私生女有资格? “私生女??”她笑得花枝乱颤,不像是自我嘲笑,反而像在嘲笑我。她冷静下来后,慢悠悠启口,“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很久了。” 我语气冷漠道:“闪开,我没有兴趣听。” 我一往前霍锦绣又拦住了我的脚步,她故作姿态地微笑道:“你就不好奇父亲为什么不重视你吗?”她的微笑像是定格一样,如此渐渐靠到我耳边,荒唐无稽地说:“霍西婉,因为你……不是爸爸亲生的,充其量只是个……继女,这是好听的说法。” 我面无表情盯住霍锦君那张橘调红的唇,她缓缓离开我耳边的时候,说话的神情从怡然自得渐渐变得正容亢色,她字字珠玑道:“你不知道吧,你也是私生女,是你妈不知羞耻婚前怀孕,找老爷子接盘生出来的孩子,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口口声声骂我是私生女?要不是爸爸,我何须忍你这么久?!你一直在挑战我的忍耐,挑战我的底线,我忍你够久了!霍家的财产你一分钱都没资格得到!爸爸对你们够好了,知足吧,嫁出去了已经拿到了该得的就滚远点,还敢回来和我争,你这个冒牌霍家长女有什么资格?这些年我也够忍辱偷生了,别再得寸进尺!” “不信,你去问爸爸好了。”她最后说着耀武扬威地伸出手,要抢我手中的药碗。这时我压制的情绪终于到了临界点,骤然将有点烫的中药泼到了她可恨的脸上去,尤其是往那张艳丽的嘴上泼。 她被烫得尖叫退后的时刻,我顺势狠狠一拐子撞翻她,便马不停蹄往前走。很快,我感应到身后有股危险逼近,便倏地转身控制住了她想抓我头发的手,再反掐住她的后颈将其压在墙上,心如铁石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敢违逆老爷子,就是自讨苦吃,还敢跟我大吵大闹的话,我立马把你拉过去当面对质,比比谁更难看。毕竟老爷子还活得好好的,轮得到你来告诉我?别在这个档口上继续犯蠢,安生点吧你。” “我要是你,就赶紧先去找罗医生要烫伤药了。”我把狼狈的霍锦君用力甩开,懒得再和她那疯言疯语交战。 怪道老爷子不喜欢我,霍锦君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之后,我重新去盛了一碗药,处变不惊地送到了老爷子房间去。服侍他喝药的时候,我思虑片刻,启口把霍锦君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原封不动转达了。 老爷子整个人凝神顿住了,他沉住气,淡然片时想说什么,话没出口便恼火接连咳嗽了一会儿,他缓过来后,动气粗声粗气斥道:“乱说什么?!你信她?!想不开理她那个失心疯的丫头!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不是亲生的,我吃力不讨好白养你们给自己添堵吗?真当我老糊涂了!” 他还嗔骂霍锦君想钱想疯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话谁真谁假,此事虽模糊不清,老爷子明面上维系的态度在此,让我安稳好受了点。 这种存有疑虑的大事,不能让陆老板知道,如果被他知道,我在他眼里的分量一定会减轻。但不管我怎么避,也躲不过霍锦君别有用心的那张嘴。 我被这事扰得心神不安,干脆偷偷收集了我和老爷子的身体组织标本,先私下拿去做DNA。 我这边的亲子鉴定还没出来,外界新闻忽然曝出了我和霍思庄不是霍家亲生的消息,并且证据确凿,展出了两份权威机构的亲子鉴定报告单。 眼见老爷子强弩之末不行了,那对母女已经不受控制地敢违背他。我和霍思庄进出乔装打扮躲记者的时候,她们却当众出面承认了此事,一再打了老爷子以家丑不可外扬而多年维护的脸面,堂而皇之拉开了霍家几房争财产的帷幕,出尽丑闻与风波,让外界众说纷纭地看戏。 老爷子愠怒之下,本就维持不了太久的身体又垮了一层,直接被气进了医院。 那么我的生父是谁?我去问老爷子的时候,他沉默不语,翻身闭眼休息赶我走了。 近来当我面对陆老板开始变得心虚,惶惶不安,感到不踏实。尽管我和霍思庄的身份被曝光的第一时间,他亲自带了保镖过来维护我,上车后也如从前替我按摩头部减轻我的压力,我总觉得这些都是短暂的,维持不了太久。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我的经济,我的身份垮了一大半。我们婚姻的这座堡垒相继变为危房建筑。 我成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被大做文章,连林畹徽都名节不保,被推出来鞭尸。霍锦君说得对,我充其量只是个单薄的继女。唯一的优势就是原配的女儿。于是我利用这点站住脚跟,旧事重提在新闻上反击她们母女小三转正,甚至将林畹徽和锦欣的车祸提出来,把矛头直指向她们。 我在外头精疲力尽,回来还得想方设法稳住陆老板,不仅与他甜言蜜语,还热情服侍他的衣食住行。而陆老板善解人意又反过来照顾我,我以为他只是因为曾经经历过,所以不想落井下石,表面才待我如初。我对我们泡沫联姻的不安,直到周家的一次邀请才彻底踏实下来。 周家是派了一辆专车过来邀请我的,出面的人不是周策,而是海爷的左右手管家,他资质年纪都比我大很多,对我却很尊敬。陆老板那时也没有怠慢对方,还放心地让我独自去一趟。 上车休息片刻,我看着手上光滑冰冷的血镯,隐约有了某种预感。 周家的宅子是中西合璧的老建筑,一幢很有风味的旧宅,里面的一花一草皆是精心摆布过的。我走马观花,没有太多心情去欣赏,即使它确实养目。 管家一路恭敬有礼引我进去,在楼梯间因为我穿的是高跟鞋,他还伸出手臂绅士扶我。到了楼上的书房,管家亲自开门送我入内,才一声不响合门而退。 我进门之时,海爷是站在窗前幽暗沉沉背对着我的,随着门口处的轻微响动,那道坚毅迫人的微佝背影才缓缓转过身来。老家伙第一时间就把眼睛精准放到了我身上,他投来的目光深远内敛,其神态虽然复杂,走过来的步伐却处之泰然。 海爷在紫檀木的沙发边手一扬,沙哑邀请道:“不用拘谨,坐吧。” 等一言不发的我端坐好了,他便也坐下叠起了腿,顺势将桌前的一份文件推到了我面前来,语气平缓道:“新闻既然出来了,我也该打扰你原本的生活了,可能你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可能你不想知道,虽然你不一定想要认我,我还是要基本的知会一下,你看看吧。” 不必多说,里面肯定是DNA检查单了。但我还是搜出来亲眼看了看,我们确实是父女,近来发生的事太多,加上一直以来变化多端的杂事,以及来前的预料,我已经没有太大反应了。 意外的是,我发现报告单上面的日期,离我和陆老板当初订婚宴不久。接着我忽然想起订婚宴那天,陆老板在海爷面前说错了我的岁数,或许他没有说错,我的实际年龄也许还要大一点。那么海爷知道我们是父女其实也并不久。 “你借谁的手从我身上提取的检验物?”我明知故问,想检验一下。 “陆盛洲。”海爷很坦诚,微晃头淡淡笑道:“我看你不吃惊的样子,以为那小子已经告诉你了,他真是比我还沉得住气。” 我继续看着他不发言,他自觉简洁透露了一下林畹徽当年跟过他的事。 “这就是你跟我家老爷子不和的原因?” 他微微颔首。 对于他和林畹徽的过去,我一时间心里梗着问不出口。既然陆老板能查到我的生父是海爷,那么我打算回去自如地问问他。 眼下海爷似乎在捋清思绪,做好回答我各种问题的时候,我冷淡道一句请周家做好保密工作,我暂时不希望别人知道,不要在这个档口上宣扬,就起身走人了。走前我带走了那份文件。 海爷没有异议,应下后便默默相随送我出去。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与我相处,于是在客套里如从前透着一种亲近与友好,既不会让人不习惯,也不会叫人不适应。 至于我和老爷子的关系是到头了,他大概不会再想维系了,虽然在事情曝光后,他对每个人都冷淡没什么区别,但霍锦君再怎么作,他都不会放弃。 我一直以来做老爷子的女儿可不便宜,不管是不是亲的,他当初想占林畹徽的财产壮大霍家,所以这些年才滴水不漏地认养我,老了又守住自己的门面继续粉饰太平。可如今一到分财了,那对母女不听他的指示擅作主张,昭告了天下,恨不得一脚把我给踹开。反正老爷子短命大势已去没什么权威了,霍锦君又是他唯一的女儿,自然敢作威作福起来,哪管他晚年在乎的是什么。 至于陆老板,很可能是霍锦君早就告诉了他我是继女的事,但她们母女似乎不清楚我的生父是海爷,只以为我是什么无名野种。所以陆老板查到我的身世后,才选择了我,我微微松了口气,同时对陆老板感到恼火。他选择了我,相继就是选择了霍周两家,那么他的那些甜言蜜语,假象居多。 陆老板对此事供认不讳,但否认他对我的好只是为了利益。 我不信任他的好,虽然我们都是唯利是图的人,可我还是会感到分外失落。在不痛快之下,我回忆起锦欣的车祸,认为背后的凶手是那对母女的可能性增大了。乃至怀疑起陆老板,我当初让他帮我查锦欣的案子,查到现在都一无进展,我能力不如他是我没本事,可他能查到什么基本不是困难的事,很大的原因就是他在包庇什么。 也许陆老板护着旧情人,也许陆老板和老爷子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也许证据已经被消灭很难再翻案。甚至陆老板未曾不是在怀疑行列中的嫌疑人,他和霍思庄一样,也可以看我们橘蚌相争,渔翁得利。 陈警官曾经与我提过上面向他施压,确实很难再找到什么证据,他还得忙着其余的案子,没法再一意孤行。 我最终质问陆老板,因为这个人是他的旧情人,所以他对我敷衍了事? 他无奈地告诉我,确实还没找到,当时有人在阻碍调查,证据早就被处理掉,现在已经不好找了。 我深呼吸没有反驳陆老板的狡辩,眼下是敏感时期,我不能和他在表面产生隔阂,于是冷静下来按住此事的一切疑虑,与他心照不宣。 最后提到林畹徽和海爷当年的事,陆老板只知道个大概,查到海爷一直风流成性,先背叛了林畹徽,林畹徽才转身嫁给了有婚约的人。 与陆老板谈完事,我暗中约了周策,借助周家的势力让他们帮我查锦欣的案子。他回答没有问题,尽量帮我,但不保证结果。 要是在分配遗产之前查到最好。不管怎么样,我唯一能做的是抓紧财产,无论是在陆老板此处,还是在老爷子此处。 争夺 我再去探望老爷子的时候,他态度淡然怪里怪气地说,见过生父了? “我去过周家你都知道,看来您还是瘦死的骆驼呢。”我坐近他,冷若冰霜地问道:“你当年既然为联姻,接受了我这个继女,我不是亲生的也不算什么,你要孩子就不能和我母亲生?非要去沾外面那些廉价的女人,搞得自己名节不保,还想要什么晚节。霍家风雨都是您一手造成的,现在自食恶果,也别对谁冷面冷脸,尤其是对我。” 老爷子皮笑肉不笑地透露,林畹徽生我损坏了身子,还难产大出血差点死亡。 噢……原来因为我,导致林畹徽无法和他孕育属于他们的孩子,他当然恨我,这些年才这样对我。可是有得必有失,他得了物质利益,却翻脸不认人,一样不厚道。 他与外面的女人生种,或是心里不平衡出轨,让林畹徽失望,也让霍家此后一地鸡毛烂摊子。那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连我自己有时候都恨自己。 但是我同样也恨老爷子,恨过林畹徽,他们让我感到,我的生命没有意义,我的出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整个霍家也因为我而变得天翻地覆。 可后来陆老板宽慰我,没有我,也许局面依然是这样,很多人的本质就是这样,不管是什么理由总能让他们偷腥,我应该庆幸我不是老爷子亲生的。 那天琢磨了一会儿,我还在老爷子面前提起了我们彼此的另一个伤痛,我压低声音质问他,“我在你眼里不重要,那么锦欣是你亲生的,你为什么不为她讨回公道?!尽管我和锦欣不是亲姊妹,可我至今都不肯放弃追查,你作为一个父亲还要装糊涂到多久,难道就因为这个人,是你心里更偏心的那位?只此一个,别无选择?” “锦欣出了意外,我比谁都难过,非常得沉痛,我向谁讨公道?向老天吗?已经过去了。”随后老爷子反而冷眼质疑我,“你在这儿危言耸听的阴谋论,不过就是想分财产,我给你的不会太少,你可以放心了!” 我可以确定,他的态度不简单。 他甚至斥责我,“如果你安安静静在国外呆着,以后分到只属于你那份,不回来添乱争得天翻地覆,没有在那天与锦欣见面害她出车祸,她是不会死的!” 他依然厚颜无耻把锦欣的死全怪在我头上。 我耻笑道:“是吗?你就确定我不回来,锦欣就能安然无恙?!你分给我的那份财产能有多少?到我手上又剩多少?你就确定她们母女不会连这点都给我吞掉吗?!” 他没有精力再与我东扯西扯了,冷哼下了逐客令让我出去。 他对锦欣的态度使我愈发寒心了,于是我也加快了动作。 既然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我干脆光明正大地要家产。 下一次我来之前做好了准备,并挑选在没人的时候。 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向老爷子摊牌了。“是你们让我知道,我跟你们可不是亲生的,真要争起来,我对霍锦君可不会手软。毕竟我背靠陆盛洲,身后还有个周家撑腰,我现在是实力雄厚,底气足,盛洲安排给我的私人律师也只好不差。不如你早些分配公平点,我原配这支该要的,也别短着,千万不要把我当猴耍。” 实际上我和霍锦君的争斗还是未知,当然,气势上我得胸有成竹。 老爷子咬牙切齿问我想怎样。 我在他面前,用他最宠爱的霍锦君继续威逼利诱了一番后,表明除了林畹徽旗下的,另外的财产分配里,我点了名主要他在澳门的那间博.彩公司,请他把最大控股权转让给我。 霍家房地产那块儿和梁源财有沾染,我就没挑。 我让老爷子考虑好了便签好协议。 他压住怒气权衡思量一番,抖着手签了下来,然后骂我是土匪,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不愧是土匪的女儿。 我知道他是在骂周海成,但我得了便宜并不用卖乖了。“这是骂您自己呢?你不土匪,不拼命敛财,不狠狠剥削民众,还想私吞我母亲的嫁妆,短短数十年间哪儿来这么多家业。比陆家、周家能耐多了。我不要脸了,您也没好到哪儿去,我可没您这么厚颜无耻。不要脸争自己该得的倒还好,您这厚颜无耻的人呢属实是个藏得深的吸血鬼,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老爷子被我气得颤颤巍巍,一张瘦黄的老脸也阴沉得仿佛雷雨夜的深黑乌云。他那双深陷的眼睛与我只有冰冷无情,颤抖着挥砸了协议单过来,直接让我拿着滚。 我走前又刺激了他一句,我和盛洲曾经高看霍锦君不少,如今看来她是真的蠢,倒给了我这么大一份方便与便宜。 他听都不想听,吃力翻身背对人。 要了财产我还是没有放过老爷子,在他身体愈差的时候,我又来看他了,还俯身到他耳边说了很多藏在心里的话。 “虽然您给过我父爱,可是……不如从未给过,你把捧上天又摔到地狱的滋味儿,我毕生难忘。” “霍锦君小时候看着精明聪明,处处掣肘我,什么都要跟我抢,长大了却越活越蠢。你生了个这么蠢的女儿,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扶持我呢。” “我们毕竟也是父女一场,我也不想太难看,可是你差点先逼死了我,我这一口气赌在心里多少年了。我才丧母你就把他们小三小四带着孩子的分别都接回来,用行动通知我接受这样四分五裂的家庭,无声高调地告诉我,我们原来那个美满幸福的家庭都是假象!还把年幼的我孤立在国外,把我当傻子一样瞒得那么紧,让我这些年活得浑浑噩噩,让我怎么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我那么孤独、悲哀地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你看看你,你现在也孤独得像条畜生,跟我当初相比甚至还要惨烈。你除了钱,已经一无所有了,特别是生命,有钱花没命享,有也是白搭,老天在这件事上倒是公平。除了最开始的我,你的家人都是买来的,买来的家人能有几分真心,哪个不盼着你早死分财产。” “你践踏了最初尊爱您的我,养的一个个却都是白眼狼,真是自食恶果……” 我讥笑着拼命控诉他,这辈子大概只有这一次机会,天时地利人和说出我最想对他说的那些话。 至于之后的话半真半假。 “我以前又笨又傻又懦弱,还蠢得要在国外自杀,人啊,真是要经历过一些痛苦才能破茧成蝶。不过……以霍锦君拎不清的脑子、盲目的自信和做事的纰漏,我看她只能是个没飞出去就被人炸了吃的蛹,就算我暂时不吃她,她也会被其他人吃,到头来还不如给我呢。”我最后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你以为霍家招了个上门女婿坐镇就稳了吗?您这一去,霍锦君的日子……就到头了。” 最后几个字我咬得很重很耐人寻味。 老爷子阴郁看着我似乎连气都气不出来,他没法说太多的话来跟我较量,对我也根本没有什么期望,索性闭上眼睛看都不看我。 我简直像打在了一团结痂发黄的陈年棉花上,铺了满鼻子灰,还使得自己手脏。我在他会动的时候已经撕破过脸了,他早就预料着,我真应该在他还动不了的才气一气他。 有人来的时候,我又低声加了一句还有梁爱琴,我母亲怎么死的,她迟早也会怎么死。 他还是无动于衷。 我呆没多久,霍锦君他们也来了,我走前他们还做出贤妻孝女的模样。我出门后,他们的嘴脸也没好到哪儿去,甚至比我更不堪,直指着他生平最要面子的褶子脸,骂他是老糊涂老不死的都是轻的。说来说去都是为他给我分配的那部分财产大为不满,而尖酸刻薄指责他。 她们已经占了大独头,还觉得不患寡而患不均,她们的均是在,我没有资格拿霍家任何一点产业,我拿走林畹徽的嫁妆已经是恩赐了。 她们的辱骂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和霍思庄继续装懂事形成了鲜明对比。霍思庄争家产只有一条路,就是在老爷子这边做个便宜乖儿子直到他死亡。如此老爷子给他的保障也不会太缺,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许玉英诚诚恳恳陪伴他很多年了。 霍思庄告诉过我,老爷子要他承诺好好帮衬着二姐锦君,他都顺从答应了。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和霍锦君那段时间不常去医院伺候老爷子的时候,霍思庄和许玉英从头到尾都是贤妾孝子,不管是对内对外,还是对老爷子,那份孝心滴水不漏。母子都三天两头衣不解带来照顾他。他们成了他最后自欺欺人的假象。 现在对于梁爱琴和霍锦君的真面目,老爷子依然只对她们反应过大,瞪着那充满血丝的凹陷的眼睛死死盯著她们,浑身颤抖着,连带整张脸孔都抽筋扭曲了,被气得直噗嗤呼吸,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一直在门外没有走,看见别人糟蹋他,我又忍不住进去了第二趟摆出正义凛然的模样,把老爷子想说的一部分话说了点出来,并且录了音。 “够了!霍锦君,你是真没良心!老爷子那么做都是为了你们母女,你们却不识好歹,真是白眼狼!” 老爷子眼睛闭了闭,显然在同意我的说辞。 我过去为他掖掖被角,还安抚了下他的手背,让他先休息稳住自己,又拿腔拿调道:“谁让您不高兴了,眨眼改遗嘱还来得及,思庄都比她们更配!” 她们受了改遗嘱的刺激,气急败坏之下,瞅见我照顾病人的普通动作,忽然提起了林畹徽,说我们继父继女有不伦关系,我长得那么像林畹徽,他不是老眼昏花,就是最后龌龊了才把那么多家产分给没有血缘关系的我。霍思庄那条狗都没有多少,你凭什么? 我回敬她们母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简直出尽百宝,让人贻笑大方。不管怎么样我是霍家的原配继女,始终享有继承权,父亲即使在最后病危,做人也比你们有脑子有远见。 我们在房里唇枪舌战的时候,老爷子累时最后一次闭眼休息过去,就这么在争吵声中,悄无声息地殁了。 不管他如何看我,肯不肯信,至少我最后借虚伪,认真帮他说了说话。 可是那天从医院出来以后,我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尽了,只好靠在车窗边闭目养神,却泪如雨下。我和老爷子这辈子的交锋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可是我却又觉得那是个无穷无尽的逗号,在心里始终折磨着我,无法释怀。无论我违心去原谅他以德报怨,还是以直报怨。他对我童年造成的影响是终身的,直到我死亡才能停止。 貌合 直到老爷子葬礼那天,那对母女都在外界宣扬我和霍思庄身为外人,吃相难看地抢劫霍家的财产。 我在老爷子病逝那天录的音,现在来说,除了能撇清自己,同时攻击一下她们的名声,还是有点鸡肋的。衡量过后我准备压着,不打算太早放出来,最好是在霍锦君掌控不好公司,情况衰弱的时候才拿出来。现在放出来影响不了她们什么,霍锦君还是会继任董事的。正如我财产到手她们撼动不了我,只能泼泼我脏水。 我给她们的反击是以法律服人,让八卦新闻批她们贪心不足蛇吞象。因为继父母与继女形成了抚养教育关系,继女对继父母的遗产有法定继承权。再是继父母立遗嘱指定由继女继承的,则继女可以作为遗嘱继承人,继承继父母的遗产。 霍思庄同样以养子享有继承权保名声,并且暗指那对母女最后对老爷子不好,照顾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走过场,其实是大姐和他这个养子在进行赡养义务,所以分到的遗产并不成比例。 但在老爷子最后的葬礼上,不管外界的新闻如何激烈,霍家人彼此在明面上依旧保持貌合神离。我们在外人面前,联手演着恭敬友爱的戏码,一起风光操办了葬礼,算是向外界做出的交待,乃最后的一块儿遮羞布。 他们信风水,为霍家的前景听了算命先生的话,择的日子有点迟。 这几日不管是哪一天,场面声势都异常浩大,陆陆续续有商政界或者黑势力的人士,身穿一袭黑色正装,胸戴小巧的白菊花,或戴口罩,沉重肃穆地前来吊唁慰问。 灵堂里送来的白色花圈花篮堆积如山,上面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分量重,老爷子这些年左右逢源的人际关系错杂如深海。眼见之下,我这时信了些锦欣的案子被死压下去抹除证据,连陆老板都难以查到的情况,包括林畹徽当年的车祸。 我想到后对陆老板抱有微微歉意,当下将接待的事都推给霍思庄,想同陆老板说几句体己话。可我张望人满为患的周围,一时之间找不到陆老板,连霍锦君都不见踪影了。 因此我愈发想找到他。 我一路与宾客点头别过渐渐寻了出去,最后在一处偏僻的墙边看见了陆老板的身影,他原来是出来抽烟了。但他身旁果然有那个鲜廉寡耻的女人的身影,她嘴里不知娓娓而谈些什么,甚至借穿高跟鞋脚痛,弯腰去揉抬起的一只脚时,身子娇弱一歪栽倒在了陆老板身上。 对于霍锦君初次的投怀送抱,陆老板不为所动,只扶稳她顺势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他便尽快吸烟,口鼻同时排出缭绕的烟气,霍锦君抽掉他嘴中的烟,亲近和气地嗔他,“盛洲……从以前到现在我说了多少遍不要抽太多的烟,这么抽你再怎么保养都没用,那位掉钱眼里对你只有利益婚姻的,管都不管你吧?” 陆老板依旧一言不发,拍了拍身上的一点烟灰,尤其是被霍锦君碰过的位置,转身打算走人了。 可霍锦君拦在了他面前,轻拉起他的手,眼神灼灼地咬唇诱惑道:“盛洲,你别不理我,我和何望谦结婚是迫不得已的,老爷子生前说,我只有和何望谦结婚,他才会把大部分财产都给我,不然就均分。如今我什么都到手了心里还是很空落,残缺了一大块,高处不胜寒,我的身边只差你了。对于过去,我不想再狡辩什么,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仍然可以弥补你的。不管是婚姻还是什么,我现在的一切都可以自己做主了,真的。”她善解人意补充道:“对于你和那个女人,我可以不在乎,只要你能重回我的身边。” 陆老板当时就抽回了自己的手,但耐心听完了她的话,仿佛在通过对方的意图权衡什么利弊似的,这点使我堵心。他抿嘴呼出鼻息,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好自为之。 我之所以不马上过去隔开卷土重来的苍蝇,是想看看陆老板的态度,以及在霍锦君图谋不轨时再次留一手录音。 霍锦绣又缠手缠脚说只爱他的话,陆老板态度正常多了,蹙起浓眉失去了耐心,举步生风别开了她的纠缠。 陆老板走出来以后,看见了倚靠在墙角处的我,同时瞥到了我的录音界面,他似乎不感到意外,伸手过来搭上我的脖子将我勾搂走,以这种方式阻去了霍锦君。 为了气走苍蝇,我当然很配合陆老板的举动,霍锦君自觉不讨好才走人。等她扯高气扬路过一旁,我走着伸脚绊了她一下,又指桑骂槐以为自己踩到狗.屎了,不过,要是狗.屎就好了,脏污还洗得干净,有些人连狗.屎都不如,就是一块儿发霉的牛皮糖成天痴心妄想怎么甩都甩不掉,苦了盛洲不如去踩块儿屎都来得美。 陆老板与我相视而笑,憋得霍锦君脸有些涨红,她皮笑肉不笑回我,什么屎啊尿啊的,真是粗鄙不堪,从小放养在野外的就是缺乏教养。还什么继女享有继承权,真是白来的名声,厚颜无耻捡了漏占大便宜,不夹着尾巴做人,洋洋得意出来也是难登大雅之堂。 我忽略霍锦君,完全把对方当成一个透明人,而恍然大悟与陆老板聊天,聊起头一次听见一个人把自己描述得如此精准,私生的一开始在野外就是比不得家生,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长大了骨子里还是那副登不上台面的样子。不管怎么样贴金,都跟母亲娘家的暴发户一样的气态,把自己的猥琐理所当然,以为有金钱傍身竟就成了体面人,怕是这辈子都成不了人上人的。相形见绌之下,我坦荡荡不拘小节倒好多了。 陆老板作为一个有身份的大男人,倒不附和我们女人之间尖酸刻薄的骂战,只是破颜微笑。 由于陆老板是站在我这边的她心爱的男人,她才受不了被如此轻视,最后自信不凝指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这个董事就不跟我这种刁民计较了。 这要不是老爷子的葬礼,外人都那么严肃冷清,我真想噗嗤一声笑出来。 霍锦君怕我再骂她什么话,刚才脚疼造作的样子已没了,走得健步如飞。 等人一走,我拨开了陆老板搭在我肩上的手,也一样快步向前走。他沉稳加快步伐把我重新扣回他身怀里,我去掰他的手,他整只手臂愈收愈紧,低声叫我别在这种场合闹别扭,有什么上车说。 可我现在就齿冷嘲他,刚才他要不是知道我看着他,他是不是就和霍锦君旧情复燃暗通曲款了。 他沉声说没有的事。又诙谐叫我别老对他和霍锦君那么敏感,搞得我和霍锦君才像相爱相杀的情人,因为始终耿耿于怀。他自认为,这对他来说不公平,他可没有像我总是疑神疑鬼,不管是我的过去还是现在身边围绕的男人,他都没我那么敏感。 那是因为你没那么在乎我。我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真正争风吃醋的小女人。 他似笑非笑把我拉入一道帘子后面,禁锢了我的身体,强硬吻住我说出那句怨话的嘴,他温柔轻舔我的唇齿,仿佛在抚慰我一样,也在无形求和好。我硬合上的嘴,渐渐被他那张有烟气的唇摩挲得放松,他的舌由此缓缓伸入,试图用深吻来软化我。 我们并不能缠绵下去,我清醒过来,在吻得若即若离时嘟哝他不正经,要注意场合。 他拥着我耳鬓厮磨,低笑一句,还不是因为我生气了。 我闷哼不理陆老板,等我们回家以后,他又借我气没消的由头,一入门便又不由分说吻了过来,并且他男人的反应已起,遂一边在我身上四处亲,一边解掉我的衣服。 我浑身疲乏,以守丧的理由婉拒了陆老板。 他仍然横抱起我进卧室,油腔滑调说不哄好我他不安心。 我看他是因为近来彼此事忙而聚少离多,快憋不住邪火了。尽管我解释了好几句气消了,他都故意认为这么说的话,那事情就更严重了,夫妻和睦是在他心里是首位,不得放松,为消除隔阂他再累死累活都没关系。 他硬来以前,我衣服都被退得差不多了,只好半推半就。 陆老板看来是真的忍了很久,偶尔纵情起来会有点粗鲁,回神顾及到我,又压制住自己的力量,耐心费尽心思教人一起忘情。 他不肯让我敷衍应和,不肯让我有一丝一毫的分心,他总是用自己充满经验的方式,把我一同拉入他专心致志的阵营中去,使我甘愿堕入他那些下流的圈套中,越陷越深地沉沦下去。 他那天像疯了一样,一次又一次久久不消停,问就是我们平时太忙,难得纵情一下,自然要尽兴。 到了晚上他仍纠缠我,并且拖住我去洗澡的时间,与以前的举动一样,我察觉到他的某种意图,看破不说破。 彼此身上汗涔涔的,他麦色的臂膀肌肉枕着我的头部,如此环著我始终腻在一起,可他还是不觉得难受,有点茧的手腹还缠在我身上按摩着什么,同时将我与他拥得紧紧贴贴的。 陆老板温情脉脉地注视着我,终于启口道:“西婉,我们要个孩子吧,我们之间的孩子。” “肚皮不争气我有什么办法,顺其自然吧。”实际上我还不想要孩子,又不想拂他的愿望,他的忧虑我感受得到,所以从来应下安抚他,而不是回绝。 “你……有没有吃过避孕药?告诉我,没关系的,你想再等几年也行,但我不能让你伤害自己,你不想怀的话,我戴套就可以了。”他摊开来试探问了一句,对于我的关心很诚挚。 我捧住他骨廓硬朗的脸庞,忍不住亲掉他鼻尖上的汗珠,又吻了吻他那润红的嘴唇,认真说道:“乱想什么呢?没有,不会出现这种事的,我觉得顺其自然怀了也就怀了,有什么必要背着你干吃力不讨好的事,你看我像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吗?” “不会,可有时候也会担心我不知不觉委屈了你。”他阖眼用脸蹭蹭我的脸颊,这时他给我的安全感多么充足。 “你觉得你会委屈我吗?” 他点点头,认为各自都有各自的压力和想法,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有什么话摊开来说比较好,拐弯抹角或者埋在心里在我们之间是最没必要的事。 嗯,他一向干净利落,不喜欢没必要的低级误会。再说到他这个地位,利用有限的时间去做该做的事,和维持明确的关系都很宝贵,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情况,能避免则避免,保持状态减少风险。 脱缰 老爷子择日下葬于私人墓园以后,我才给何望谦发了那天霍锦君向陆老板求和的录音过去。 他们明面上没什么不对劲,也许一直就在维持表面。后来是两头跑的霍思庄给了我消息,说是看见他们私下氛围不对劲,他们两口子有牵绊,总好过她有空来骚扰陆老板。 他们就算不和睦,过后,主动低头的人都是何望谦,不过不知是他婚后手段变低了,还是为霍锦君打理公司的价值不太重要…… 何望谦如今留不住霍锦君的人,霍锦君对陆老板依旧蠢蠢欲动。 霍锦君三番几次纠缠陆老板,还发短信以公事的名义约他见面。 陆老板没怎么去过,除了一次还不错的合作,他是带着我过去的。见我在此,霍锦君只好公事公办的模样同陆老板谈生意,又讥讽指我不顾礼仪,先生出来办公都不放心,看来我对我的婚姻很没有信心呐。 ”何太太说错了,对我们婚姻不放心的人是我。”陆老板握住我的手背,第一时间为我进行辩护,陈述道:“是我带了太太出来的,心想办完公事刚好晚上,可以携她去吃顿烛光晚餐,既然何太太不喜欢的话,以后可以不用麻烦的出来。有什么事公司里谈一样的,免得我还要把和太太相处的私人时间挤出来,分给无意义的办公。” 我笑眯眯地劝陆老板,“说话好听点,别这样任性,生意再小也是块儿肉,何太太既然如此诚心跟你续霍家的合作,你这样叫人家情何以堪呢。” 霍锦君这只大头苍蝇仿佛吃了小苍蝇一样,被我们送上的美味搞得脸色又酸又臭。不过为了陆老板她挺能忍的,揭一页过去不挤兑我了,和颜悦色款待陆老板的期间,顺带虚情假意照顾一下我。 她后来仍借公事约陆老板好几次,还是精心错开了我有空的时间,我不得不防这个脱缰野马般的女人。她掌握我行程的同时,我也掌握了陆老板和何望谦两人的行程,她只要约陆老板,我都尽量通知何望谦过去。 陆老板上次维护我的态度很明确,可在霍锦君的攻势之下,如何我都不太放心。 而且澳门的那间□□公司,霍锦君有了动作在收购其余股东的股份。事业,家庭,她开始双双朝我出手,我心中摆在首位的自然是财产,如果本末倒置只顾陆老板,当我根基不行逐渐稳不住事业,自身少了立身的价值,那才是要命的事。于是我忙着应对公事,也试图收购股份加大自己的控股权,但说实话这块源源不断的肥肉,股东们很难愿意出手。 我不像霍锦君有何望谦专心帮她打理上下,陆老板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太顾得上我,他抽空帮我也是匆匆过来提点镇场或支几个自己的人手给我,我不能完全信任,大多数得亲力亲为,完全接手的起初内忧外患,手忙脚乱。 还有周家我来往得不算频繁,但比起过去有了真正的接触,主要他们会主动利用人际关系给我拉生意,有什么我说一声,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整个周家都会尽量满足我。这是周策代表海爷表达的态度。 我需要应付得太多,一时间只粗略做得面面俱到。 在我忙碌的期间无暇顾及霍锦君和陆老板,陆老板却经常以聊天的形式,向我主动透露他与霍锦君的见面,比如谈了什么,做了什么,喝了什么,吃了什么……样样说得很详细。 我渐渐放下心来,也不想再听他们鸡零狗碎的皮毛事,叫他打住聊别的话,不要再同我提霍锦君的消息,他自己能应付就好。 有一阵没关注他们的时候,某天我去找陆老板之前,听陈文汉老实报备说他应酬喝醉了在酒店的房间休息,我心里觉得不太对劲,他在外面已经很少会喝醉了,所以我立马叫陈文汉载我迅速赶过去。 陈文汉一路相随引我上楼,免得我再浪费时间去找,见他如此坦然的态度,我又觉得是自己日思夜想之下过于紧张了。 可是在接近临时房的时候,我转头在拐角处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体形与霍锦君差不多,只有一瞬间那个背影就消失离去了,短暂的一幕,我也看得不真切,心底还是疑虑了起来。 陈文汉刷卡为我开门,我便先进临时房看了看情况。他在楼下前台交涉时拿到了房卡,通常来说,工作人员是不会把房卡交给客人即使认识的人。他告诉我那是陆老板从一开始就交待好的,怕我查岗,索性提前为我准备好。 因为他们的这种态度,我再去疑神疑鬼仿佛都不应该,陆老板为我做的退步够多了。 所以我进去都抱着关心和探望的态度,陆老板不是一个人在里面,我最先看到的是刘秘书清瘦的背影,他正在床边为醉得昏沉闭眼的陆老板脱衣服。 听到响动,刘秘书一回头看到是我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拍拍胸脯笑道:“是您来了,我还以为有外人乱闯,要是被外人看到我们这副模样,我名节不保啊,肯定会被人以为是同志。” “虚心什么,身子不怕影子斜。”我微笑上前打量睡得死沉沉的陆老板,一靠近他,便闻到那股冲鼻的浓郁酒气。醉得这么死的人,应该干不了什么,我心底不放心,以关心的名义吩咐道:“醉成这样,看来得送盛洲去一趟医院做检查,万一酒精中毒怎么办,别说他以前还胃穿孔过,刘秘书跟了他这么久还这么不注意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已在为陆老板穿衣,甚至低头去嗅嗅他身上有没有其余味道,因为酒味实在太大,难以闻到什么,他的衣服上都被撒了湿漉漉的酒水。 刘秘书摸了摸后脖颈,讪讪道:“老板喝醉前说要回房休息,我哪敢忤逆他,他这么魁梧,我把他抗过来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现在人多了,不会累坏你的,都过来搭把手。”我让位请他们过去抗起陆老板,借此空出时间去上了一趟厕所,观察浴室有没有被使用过的情况。马桶里有残留的呕吐物没有被冲尽,除了洗漱台有水花,还有地上脚滑的痕迹,一切如常。 送陆老板上车以后,我安排刘秘书回去替陆老板守着处理事务,免得有什么突发状况找不到人。他有礼有节等车辆驶动了才转身走人,我便也收回了观察的目光,将视线移到了陆老板身上来。 醉酒的人真的很沉,我光是把他脑袋放在我腿上,很快就被压得腿麻。他往常也枕在我腿上闭目养神过,如今才知道他原来没有彻底放松。 陆老板喝酒其实不上脸的,酒量也深得过分,这一次看来喝得不少,他为什么要喝这么多呢?不太像他的风格。 我低眼看着他被酒精袭得微红的脸,渐渐抚摸了上去,食指在他深邃立体的五官上面游移,不住地触摸。手停时,我在他耳边以气息声说道:“盛洲,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嗯。”他鼻音浓重,浑噩唔了一声,便微微睁眼模糊地看人。他虚起的眼里蔓延着不少红血丝,不晓得他看清了没有,下意识与我微微一笑,很快又昏沉沉闭眼了。 接着我感到他胸口心跳加速,跳得不寻常,脸也愈发晕红了,体温忽冷忽热还出了汗,呼吸都变得浓重缓慢。 我不安地让陈文汉加快速度去医院,到了以后,他连忙下车去推了一个轮椅过来,这样我们送陆老板去急症室更方便了。 检查的时候,医护一触碰他,他浑浑噩噩做出推拒的动作,我在身旁握住他的另只手进行安抚,温声告诉他,我在他的身边。他仿佛能听到,虽然眼皮沉重闭着,安静多了。 还好,陆老板只是稍微有酒精中毒的情况,医生配了一些药物缓解他的醉酒,让他休息睡一觉就好了。 安顿好了陆老板,我又返回酒店以丢东西的名义要求查看监控录像,监控里的录像没有不应该的人出现,原来真是我捕风捉影胡思乱想。 因为怀疑他产生了歉意,回去以后,我推掉了很多事,抽出两天空照顾酒精中毒的陆老板,他睡前我不止帮他宽衣解带,还帮他仔细擦身。 我擦到一半,忽然被捏住了手,然后一股力量就把我彻底带了过去,他掐住我的脖颈,睁眼时模样依旧比较昏沉,嘴里试探地唤道:“西婉?” 我轻笑出声,“不然呢?以为哪个女人浑水摸鱼爬你的床?只有我这个黄脸婆肯伺候你瘫痪的时候了。” 陆老板脸上浮现一种幸福的微笑,加上那股红晕,像是还没成家的青涩公子哥儿。随即他圈住我整个人,脑袋在我身上依偎著,时不时使坏用他的胡茬磨蹭我的脸。我一伸手推他,他卷土重来蛮力赖着我,并且越抱越紧,总是呢喃我的名字。 尤其是他余醉之下酒后乱性,在我耳边一声又一声唤着我,我只要一沾了他魔法般的技艺,整个人便会不由自主被他勾引住,连魂儿都随身体迷恋那种被他攻陷,又急切需要彼此的感觉。 最后我还得去浴室放水伺候站不稳的他,他自觉头晕脑胀,跨进去也要我扶着,他脚滑后连带我一起摔翻了。 浴室里湿身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我预感到他的动作,扒拉着浴缸要爬出去的时候,又被他拽了回去,还是叠到了他身上去的姿势。 他老奸巨猾的脸上透着淡淡的坏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注视我,似乎对我手到擒来。虽然等他一不安分了确实如此,在那之前疲累的我,依然作无用功垂死挣扎了一下。 这一遍他带给我感觉,竟使我开始庆幸没有逃跑成功。我是彻底懒得动了,最后变成了他来照顾我,他放荡不羁地说一碰了我这个醒酒药,一起让水温由热变冷,喝了凉快的醒酒汤,他就变得神清气爽了。 导致我第二天为他做醒酒汤的过程,想起他那不正经的话,就脸红心跳。 陆老板早上喝的时候,也果然就着醒酒汤拐弯抹角说话,一再玩世不恭进行调侃。 于是,我胡乱塞了好几块醒酒水果过去,堵住他那张流里流气的嘴。 还好出了门,陆老板就恢复了体面人的稳重模样,可是上车没一会儿,某人伸出皮鞋轻撩起我的裤腿,他那张俊朗的脸孔神色轻佻,如此用嘴型无声地说,晚上,醒酒汤。 我无奈扶额,清心寡欲地看向窗外。 他干咳一声,得意握拳轻笑。 我总觉得他是以贪恋□□的方式,想要孩子。 起步 因为家中不放心的事太多,我基本不愿意出远门。最近罗德介绍了一笔大生意给我,利润很大,谈不谈得成还得靠我自己,他只是帮我拉来一个面试的机会。如果签了这单生意,赚到的钱可以拿来周转公司资金紧张的情况,我想依靠自己挣得那笔现金流。 除非万不得已,我才想靠陆老板和周家的大手资助。我目前已把四面楚歌的经营完全当作绝境的状态,默默孤军奋战来进行,尤其在心里磨炼自己独立的意志。我的资质经验始终没有他们久,还不能游刃有余地掌握偌大的产业,我得迅速成长起来独当一面。 除去陆老板和周家的坐镇,单独来说,霍锦君给我的危机感很强,她可以靠何望谦稳住上下,再用原来的心腹掣肘盯住他,实力比我的境况好很多。而且梁爱琴过去携她为霍家交际的人脉,如今完全派上了用场。 我目前要多培养几个自己的人完全忠于我,这得需要时间。至于交际问题,也得左右逢源多参加各种饭局聚会,和那些老板太太打交道,变成我的人脉关系,而不是以谁代表的人际。 还好陆老板曾经授给了我这种经验,在其他方面,他也总是看似不管不透露,实际上在以自己的方式引领我入门,一直用心良苦教我成长,让我在实践中去体会后渐渐摸到门路,而不是一昧明白帮我。在这些方面,本就没有太过明白与单一的事,每个人所悟与处事之风皆不同,得找准自己的位置和方向,把缺点也放对位置变成优点。 我唯一清晰的是,得保证一旦脱离了陆家和周家,我能独自存活,做到应付自如是基本的。 所以罗德为我介绍的生意,我思量过后决定前去。 得知我将要为大生意出一个星期的远门,陆老板脸上为我感到夷悦与欣慰,他没有说什么依依不舍的话,只用他的身体做出了难舍难分的情态。在出远门之前,他一再热火朝天纠缠我,仿佛要把这辈子的事儿都透支完一样。 后来等我到了英国千辛万苦谈成了生意以后,因为熬夜做出很多准备,加上之前被迫频繁进行夫妻生活,我身体变得虚弱起来,有一次头晕目眩险些昏过去。 于是罗德家族的医生为我看了看情况,冷不防检查出了我怀孕的消息。嗯,陆老板与我如此热情洋溢,再不怀孕我都要怀疑自己不孕不育了。 这件事情意外而又不意外,它在顺其自然之中,又是我内心按意外来算的情况。尤其在我起步不久的这个阶段,怀孕对我来说好像是弊端多一点。 我忧思沉默之间,原本比当事人激动高兴的罗德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观察着我的神情看穿了我似的,不失礼貌的微笑启口道:“凯琳……你该不会是想堕胎吧。” 我下意识点了一下头又马上摇头后,抓住两侧的头发陷入不知如何是好中。 “你知道我们这里……堕胎很难的,大家都很爱孩子,它是一条很不容易来到世间的生命。”高大的罗德来回走在我面前,他舔舔干燥的薄嘴唇,最后用那双蓝色的眼睛凝视我,理性劝道:“当然,我同样不建议你回国做人流。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以多考虑一段时间,等宝贝在肚子里大起来一点点,试着去感受宝贝的存在,然后再深思熟虑做决定!” “不不,你和你先生拥有得已经够多了,为什么不能分出一点时间生下这个孩子,反正……我是说……反正你们有钱,可以请保姆,你生了再花钱尽快做好康复,很快就可以重操事业的。” “如果你担心……你可以让孩子认我当干爹,我来帮你养育。”罗德的毛手从额上穿入金色的发丝里往后一抹,不断点着头自顾自笑道:“这是个好主意,我愿意。” ……罗德为这个小生命语无伦次起来,充满了对未来的各种联想,甚至觉得他已经是孩子的父亲了。 我被他逗笑了,然后告诉他,实际上孩子的亲生父亲非常希望宝贝的到来。 罗德那浅海般的眼睛仿佛被阳光照射而闪亮了,他怂恿我那还用想什么决定,生下宝贝吧!否则我们三个一定会后悔的。这个孩子的模样,他已经想象到了,他描述着我和陆老板混杂的可爱五官,引得人心神向往。 本来我也没打算在正常怀孕中做出堕胎这样的恶事,只是觉得有点麻烦,想到自己的事业,开始沮丧了。这时罗德喋喋不休的嘴,唤醒了我心底被镇压的期待,以及我柔软的母性。我和陆老板之间的孩子,是一个多么诱人的结晶,孩子的到来好像会使我的家庭更加美满,毕竟陆老板早就期待这件事了。 由于担忧自己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会后悔,也担忧未来给不了孩子幸福的保障,不确定忙碌的我们能不能负责地担起这条独立的生命……所以我诚恳请求罗德先替我隐瞒这件事,找的理由是想给陆老板一个惊喜。 你可不要骗我哦,我可以接受朋友个人的好坏决定,但是无法接受你骗人打破我做干爹的期待。罗德同意之前扬头斜睨着我说。 我点点头冲他微笑。做人流的心思是最小的可能。 我回国的那天,日理万机的陆老板抽空来接机了,原本他是不来的,最后推了其他的行程还是来了。 这个时候,他的出现算是一个小惊喜,我快步过去与朝思暮想的男人深拥那一刻,尤其想把我的惊喜第一时间告诉他,可我压下了冲动,只抑制不住笑容地向他问起家中的事。比如公公怎么样了?公司还好吗?家里干不干净?你……有没有想我? “看来你生意做成了,笑脸都藏不住,问话查岗也朝气蓬勃。”陆老板看着我笑自己也有了笑容,他抱住我的那只手还上下摩挲我的肩膀,而与我互相依靠在一起腻歪地走路。 “对啊,双喜临门。”我笑得神秘。 陆老板察觉到了什么而问道:“双喜临门?还有什么好事?” “嗯……”我打掩护说道:“我在外面做成功了生意,有了资金赚回来周转肯定再次丰收,又是一道喜事啊。” 他无奈勾起食指刮刮我的鼻子,“好吧,你的喜事自然是这个。” 等回家以后,陆老板进门就吻我的路数,接下来要干什么一目明了。怀孕初期胎盘尚未发育成熟是很不稳定的,罗德的家族医生叫我前三个月注意保养。 我推拒热情似火的陆老板,他一向利用花招诱惑我不由自主,或者强硬点就攻下了我。这时因为怀孕这道警钟,使我分外得清醒,我故作疲惫不堪,明确拒绝了陆老板而拷问道:“你每次这么……兴致昂昂,是因为孩子吧?可是我不想生孩子。” 陆老板见我在这方面头一次冷淡了点,自然否认了,说了一句没有灵魂的甜蜜话。“不是,怎么会呢,我是想你了,我们结婚以来你第一次离开我这么久,我对你牵肠挂肚。”他安抚道:不想生孩子的话我们不是商量好了么,我戴套。” 他表达的语气虽然没有灵魂,可他贴过来的身体充满了某种原始的冲动,证明了他确实想我,他的嘴唇和双手同时纠缠不止,不管是对于我那露出的皮肤还是隔着衣物的身体,欲望作祟得可怕,这种如狼似虎的架势是不可迁就的。 我躲闪他的亲吻,继续问道:”想我?我看你是想我的身体吧,对我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想着这种事情。” 陆老板神态莫名地愣住了,头一次遇到我的这种接连质问,他轻浮的举动缓了缓,渐渐无奈摸头,完全停止了不纯的动机。他最后安分简单拥住我,莞尔道:“我不想对你说花言巧语,想肯定都一起想的,我不想那才是问题。你刚回来肯定累坏了,是我照顾不周,累了洗个热水澡休息,我给你放热水去。” 孕妇好像也不能泡澡,我又拉住了他,表示只想速战速决淋浴休息。 洗完澡,我甚至都想和陆老板分房睡了,因为他曾经半夜三更出其不意与我折腾。思虑一会儿,想到如果没有怀孕,经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我便垫了卫生巾装生理期,他如果摸到就能好自为之了。 我出来以后,陆老板果然在红皮沙发上喝酒,这又是一道关卡,我得应付得自然。他挑眉问我喝不喝的时候,我忽略了,慵懒地把搭在肩上的帕子垫到他腿上去,然后躺上去冲他巴眨着眼睛。 他恍然会心一笑,轻搁下了酒杯,便温柔上手替我耐心擦发丝,再给我按摩头部,我渐渐阖眼享受。 过程里,我放松微张的嘴忽然被堵住,还被灌入一口红酒,这个吻温凉交替,温的是他热乎的唇部,凉的是那刺冷的酒液。我当时就给呛了出来,侧头吐了又吐。 陆老板抱有歉意地拍拍我的后背,以为我真给呛到了,他还困惑自己吻技变差了吗?由此不信邪地打算再来一次。 我捂住他的嘴,没好气地阻止他。 他便咝气起了什么疑心似的说,总觉得我今天回来怪怪的。 我怪罪他,果然呛到的不是自己就不心疼。 他拖腔拉调怀疑我在英国该不会有什么外遇了吧? 我一看过去,他摆摆手说不开玩笑了,便专心为我擦头发与按摩。 不过我还是告诉他,我不喜欢洋鬼子那款,否则这些年我早就谈好几个男朋友了,追我的同学们因为我是亚洲女孩,喜欢我这款的和广式撒网得有很多,我从来没有答应过谁,我只有许世文这个初恋。由此提起我和罗德之间呢,绝对单纯,并且罗德是不婚主义,他打算在他若干年去世以后,捐掉遗产做慈善。 陆老板并不怀疑我的说说笑笑,他反而调侃自己,若干年以后,我们没有小孩的话,也得捐掉财产做慈善了。 我翻身环住他,亲昵地保证,不会的,就算现在没有,以后还是会有的。 邮件 那几天我都是靠卫生巾躲过了陆老板的侵袭,当他的手探过来摸到卫生巾后,叹息一声,问的却是我经期还疼不疼,他学的缓解痛经的按摩技术有没有用? 他确实为我学了好几种缓解痛经的按摩,我回想起来才发现之前几个月确实不太痛了。 为奖励陆老板,我打算用其他方式帮他解决一下生理反应,我第一次肯为他这样,他却后退了,说笑自己还没有那样如饥似渴。 陆老板反应可疑,一般男人对此是求之不得的。我故意挑明怀疑他,是不是偷过腥了,我这点小菜就入不了他的法眼。 他咬住我乱说话的嘴,与我充满情趣地小打小闹。 睡前我搂住他的脖子,窝在他那温暖踏实的怀里,认真问道:“孩子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还好,你还年轻有很多事情要做,当你觉得重要的时期就是我们共同的重要。”陆老板表现得似乎不太在乎,我却想起他曾经提起霍锦君杀了他们的孩子时,他失落与失望的反应。 当我想清楚以后,不管是好是坏的选择,我都决定要与陆老板一起商量。 后来几天,鉴于自己其实很注意保护孩子,我想,我下意识都在留孩子,不止是因为陆老板心底想要,所以我深思熟虑后选择生下来。 当我在办公室嘴角微扬的思索好了,打算回去就把怀孕的事告诉陆老板的期间,我在公司收到了一份匿名邮件。打开来看,里面是妇幼保健院的检查报告单,上面的名字是霍锦君的,显示的结果是她怀孕了。 收到这莫名其妙的孕单那一刻……我的心脏下意识坠胀下沉,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我莫名认定这是霍锦君自己寄来的,她要是在事业忙碌期间怀孕也不是一件好事儿,必然先瞒着,哪有先泄露给敌人的道理。 除非这个孩子,给她增加了某种底气。 我的第六感敏锐联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一对陆老板和霍锦君起了疑心,便开始疑神疑鬼。又觉得自己不能凭一张孕单,就如此草率定了陆老板的罪,这可能也是一个挑拨离间的陷阱。 于是我再次压下自己怀孕的消息,准备回去后先试探一下陆老板。 回家中各自在书房忙碌的期间,我漫不经心提起霍锦君怀孕的事,然后转头观察陆老板的神色。 当我提到她怀孕的时候,他原本严肃的状态有了微小的变化,那张冷清的面孔有过一瞬紧绷,他眼里压抑着交杂的两种情绪,像深黑干涸的岩洞里出现了一汪罕见的积水,里面有种稀有的生物突地跳动了一下,荡漾起黑色水波,而又悄悄掩藏下去归于平静。 霎时,我身上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包括我肚里那个尚未发育起来的孩子,像是也跟着母亲停止了几秒呼吸,我由心到肚子都难受了起来,感到身心交瘁。女人对此的敏锐感真是准确而又强烈,基本不用靠什么证据了。 陆老板顿过那几秒以后,继续陷入工作中整理文件,不以为意道:“你怎么知道?” “她寄给我的。”我已经放了手中的事,撑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陆老板。 他再次出现那种微不可察的神情凝了几秒,只是低嗯一声,没有搭多余的话。 “我猜,是为了逼宫。”我的几根手指按顺序在桌上嘚嘚敲击,微笑定格般地问道:“你的?” 陆老板此时停止了手中事宜,他抬眼与我冷静沉着地对视,模棱两可反问道:“如果是我的,你会……?” 我沉住气,淡然镇定陈述道:“你让她把孩子打掉,我就可以当没这回事。” 他竟然不可理喻地商量,“我想要这个孩子。” 我的笑容顿时消失,指关节背沉重敲击桌子,一字一顿道:“我和孩子只能选一个。” 他沉默一会儿后,让我给他时间想想,该怎么处理。 接下来,我们默然相对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我打破了书房里的这种寂然,冷笑问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低声说,喝醉的那次。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坦白了罪行,他手下的人自然有主张会为他打掩护,陈文汉坦然带我上去之前已经通知了刘秘书,刘秘书过去救场,最后连监控也是处理过的。 原来我早前并不是捕风捉影,也不是过于敏感。我讥讽他,“你怎么确定孩子是你的,不是何望谦的?” “霍锦君婚后就没有和何望谦同房了,她为我做了孕期亲子鉴定,冒着流产和感染的风险。”他语气淡然的像是在叙述什么寻常的事情一样。 接着他表达了歉意说,这只是个意外。 “你不是说很多人的本质,不管什么理由总能让他们偷腥吗?”我咄咄逼人道:“所以你想好了吗?意外的话,孩子是要处理掉的吧。” 对此,他还是沉默了下去。 我自嘲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我最怕找到老爷子那样的男人,偏偏陆老板也是这种男人。 也许陆老板注定就不是安分的人,什么严于律己的挑战都是虚伪标榜自己的话,他对我的好也让人分不清真假,更多的应该是虚情假意。 我们之前分明那么和睦恩爱,都是他制造的假象,事实上我并不能满足他私下的放浪形骸,他就是背叛我了,还是我最不能忍受的那个女人。 他明明答应过我,除非我不要,陆太太的位置一直是我的,如今却出现了犹豫。男人是最不可信的存在,老爷子已经教会我太多,包括生父,可是上天还觉得不够么?要继续惩罚我,在我愿意为他留下孩子的时候,无情给了我致命一击。 在那些受伤的时刻我确实想报复他,想稳住他让霍锦君打掉孩子之后,我再打掉他的孩子,然后残忍地告诉他,狠狠打击他。 我最终冷静下来,为了自己和无辜的宝宝停止了这种想法,不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要做的,首先是占着陆太太的位置,让霍锦君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才是最痛苦的。 以及露出面目的陆老板,即使他如此对我,怨恨过后,我尝试去守住这个出现裂缝的家庭。既然他说是意外,我勉强相信他一次。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情况,大不了貌合神离各玩各的。 我不打算让位,更不想用孩子捆绑他的选择,如果用孩子,以后他依然会有其他的选择。我要他选择我,确定了他的立场,我才告诉他我们那个来之不易的孩子的存在。否则这个不幸的孩子,可以不用来到世上承受迟早破裂的家庭。 晚上和陆老板同床共枕的时候,我浑身上下冲满一股不能忍受的别扭劲儿,因为我觉得他哪里都脏。相比前两天的热情,他很识趣地没动我,只是稍微挪过点轻轻拥住我,先看看我有没有反抗的情绪。 为了稳住他,我连大吵大闹都没有,只是背着他,在夜晚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无声哭泣,手脚冰凉地微微颤抖。 他感受到后,不知说什么好,默默做出拍肩的动作抚慰我。我后来的哭声忽大忽小,整个人抑制不住地抽噎,压制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因为怀孕的敏感情绪,负面情绪一释放出来了,收都收不住。 陆老板将我转抱过去,过程里不管我如何挣扎,他都牢牢禁锢住痛苦反抗的我,徒劳地一声又一声向我说着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连最基本的处理掉那个野种你都要想! 我一边控诉他,一边用拳头结实捶打他的脸庞、胸膛和肩膀,随着那股悲愤的怨气下手愈来愈重,他闷声不响完全受着。 打累了,他还摩挲我打痛的手。 陆盛洲,你还是让我失望了。我喃喃着,无力任由他将我困在他身边,哭累了渐渐就睡过去了。 从头到尾,除了表达那只是意外,他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更没有忏悔,只有歉意。我越来越不安地感到了他的选择。 第二天醒来,我一想起他给我的当头一棒,整个人又跌回了谷底,闷痛,心碎,喘不过气来。 早上他没有先起,而是陪着我。 我必须得打起精神作战,于是没事人一样让他起来按时工作,我还从衣橱里挑一套西装亲自帮他穿上。他忧虑抚摸我的脸侧,让我不要这么乖,这样只会让他越来越无所适从。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利用愧疚挽回他,让他怜爱疼惜我远胜过外面的野种母子,对我的选择多一点也好。 我耐心给陆老板打好领带后,一扯领带亲吻他,便暧昧吻了起来,我主动引诱他,彼此吻得意惹情牵之时,他情难自由摸向我的衣襟里。我本想忍着不快迎合他,一想到他和霍锦君之间发生了关系,想象着他不久前也这样摸过她,我的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了出来。 见状,陆老板将手放到我脸上捧着擦泪,他用拇指抹抹我的眼下和脸颊,再一次进行了道歉。 在这个我以弱势姿态挽回他的清晨,他竟有脸露出疲惫的笑容,平淡地告诉了我他苦思一夜的结果。“好吧,速战速决,我要孩子。看着你这么痛苦,我很过意不去,但是我还是舍不下这个孩子的出现,你值得更好的选择,我们可以离婚。” 他这是以进为退?他凭什么有这种自信死死拿捏我? “你是说,如果不离婚的话,我必须得接受这个孩子?就算我肯,她霍锦君肯吗?!” 他郑重其事道:“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在玩什么把戏,我知道你无法忍受,霍锦君也无法忍受,所以我说我们可以离婚。” “就为了这个孩子,你都做到这个份上,甚至愿意放弃我背后的周家?我宫寒可以调理又不是彻底不孕不育!还是说,你跟霍锦君旧情复燃了?!”我尽量压制自己的怒气。 一问到敏感的地方,陆老板总是沉默,他手揣入裤兜里,转身背对着我,让我无法再盯着他难以捉摸的神情。 他踟蹰出门前,我依旧保持镇定,只当他那是一时的冲动,让他最后想清楚再说。 商谈 中午陈文汉进我公司上楼来,他敲了门立在外面说,老板傍晚想见我,这几日太忙了,老板不大过得来,委屈我跑一趟。 听这口气,像是缓和了一点,我才同意了他的邀请。 陈文汉载我过去的时候,天色差不多黑了。 我进陆老板办公室前没有敲门,他看起来并不忙碌,风平浪静站立在闪动着微光的落地窗前,整个身影轮廓周围仿佛有一层隐约的黑边,侧影朦胧幽暗,无端的有股死气沉沉之感。 陆老板杵在那儿带给人的感觉不寻常,让我心里沉重微跳了一下。 他察觉我来后,口气生分地让我随便坐。 之后他从办公桌上拿了两张单子径直过来,平整放到了我面前,是离婚协议和财产协议书,他同时提醒一句签了字,这部分财产我都可以带走。 “签字?”我无动于衷稳坐着,微笑拖延道:“什么意思?你知道我现在是非常时期吧,我这边不稳定,我们暂时还不能离婚。” “嗯,非常时期。”他冷静重复后,平静无情地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稍微顿了顿,他补充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坏,不影响彼此来往的公事,公事照样公办,我会负责到底的。” “离婚……你真要这样?确定?”我还是不想去相信他很快作出的决定。 “确定。”陆老板神态自若地说。他一旦抽身而退,仿佛真对我没什么感情了,言行举止都那样利落果断。 “我不签呢?我偏不如你们的愿呢?”我一边说着,一边发现办公室门口有人在外面偷听,对方露了一点黑色高跟鞋,我一下子就猜到了那人是霍锦君。 “不如我们愿的话,你的那部分财产也不会如你愿了,我跟你已经尽量好聚好散了。”陆老板将手肘磕在膝盖上,大手穿入前额的发丝里摩挲,他目光幽邃地盯着我,语气沉着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也知道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没人可以影响我做的决定。” “权衡利弊了才肯施舍一点自己的财产给我。”我嘲讽一笑挖苦他,“你跟老爷子真是越来越像了,你要不也做上门女婿,入赘进去当第二个霍老?霍陆氏……嗯?” 他不再与我废口舌,直截了当切入重点,口气生冷地说:“西婉,你签了字,暂时回周家去吧。”暂时两字他咬得很轻,几乎低不可闻,吞音严重,那一瞬好像是我的错觉,又像是他的口误。回周家他说得格外清冷,分外清楚,一字一顿的。 要是没有暂时两个字,那听起来确实是在驱逐我。我与陆老板对视之间,他绷起的脸庞朝门口方向微微一侧,表情说不清道不明,同时眼神高深莫测地推了推面前的单子和笔。 我忽然感到他好像在给我某种暗示,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他该不会又在密谋什么打什么鬼注意吧? 我想了想他的一丝古怪,以及分析自己的利弊,只觉得他是在装样子让我签字,让我落入他的圈套中去。我要是马上跟他离婚,不管什么样的情况,横竖不讨好。 所以我拿起离婚协议单看了看,慢动作给撕了,底气十足道:“想离婚……哪有那么容易?财产或者是你本人,再给我好好想清楚了。” 他一意孤行,立场坚定,“我想得很清楚。” 我甚至开始怀疑那封匿名邮件不是霍锦君寄的,而是陆老板寄的,他可能在得知霍锦君怀孕后便开始蓄谋我们的破裂了,所以这些日子,他的表现才能如此冷静不拖沓。他要让我来主动打破平静,才在开的小口上慢慢挑明。 我暂时不想同陆老板商量下去,冷淡忽视了他,快步出门了。 路过门口,霍锦君慵懒倚靠在门框处,低声对我说了一句,抢来的东西滋味儿果然更好。 “还真以为他对你有多特别呢?不过是用你来激我的,你小心点儿,可别太沉迷于他的假象被骗后玩火自焚了。女人呢,最不应该相信的就是男人。”我把她曾经的话还给她,还伸手摸向她同我一样看不出什么的肚皮,以手指背轻蔑拍了拍,“不就是仗着孩子吗?孩子一落地,还栓得住他么?以后他迟早……” 不止霍锦君警惕后退护住肚子,我的手腕同时被不知何时出来的陆老板捏住了,她便洋洋得意躲在他身后。 陆老板横眉冷对,义正辞严道:“不要在这里对一个孕妇说三道四,有什么冲我来,你打我骂我都可以,问题主要出在我身上,我已经做了选择在处理了,有什么不满意回去继续商量。” 孕妇?! 我不断自嘲地笑,真想告诉他,他也正在对一个孕妇说三道四的事实,可是这种档口上,我愈发得隐藏住处理好。 我悠悠地说:“老公,我为什么要为意外打你呢,谁都会犯错,我又不是不原谅你。” 那是我第一次叫他老公,他握住我的手稍微松懈了一下便要放下,我拉住他那只手十指相扣,便扯过他整个人使彼此贴近了些,顺势勾住他脖子亲密吻了过去。期间他微微抗拒,相比霍锦君推人的力量,他的抵抗确实微小。 霍锦君用力推开我的那刻,他下意识搂稳我才放开,嘴里劝我别闹了。另一边推人的霍锦君反而装模作样捂肚子,装肚子不舒服,陆老板神情紧张地扶稳她,她借机促狭偷亲上去,陆老板无奈松了一口气。 “老公,我回家等你。”我做出懂事的模样,深明大义回应了陆老板,就利落离去不想再面对刺眼的他们,免得吃力不讨好地纠缠下去。 听得后面的霍锦君踏脚撒娇喊他,“盛洲!我不要你回去……” 他便像哄小孩那样温声安抚道:“我会处理好的,你也安生点,好好养身子,我先送你回家。” …… 我在外面孤单晃悠半天没有先回去,陈文汉仍然尽职尽责跟着我进行保护。路上,他嗫嚅嘴唇,请求我的原谅,希望我不要怪罪他,他只是身不由己跟着老板做事,事实上他觉得很对不起我,他心里也更属意我这位老板娘,所以才要帮老板打掩护,真心不希望我们分开。 我一点儿也不在乎陈文汉对东家忠心的所作所为,他要是偏帮我那才怪了。 我对陈文汉说,如今不是我要问责与离婚,是他的老板变心,坚持要跟我离婚。 陈文汉叹息一声,无话可说。我想他比我还要清楚陆老板的为人。 等我回去后,外面没有陆老板的影子,早上从金盏苑离去时书房的门是关闭的,现在门轻轻掩着,由此我推测他已经回来了,正呆在书房里。 他迟早要找我交涉离婚的事,我躲着又能躲多久? 所以我干脆进了书房面对他,进去前开启了录音。 他正站在窗边出神,他一思考起来就是这样,习惯性默默看向窗外,整个人深不可测,让人摸不着底。这是我第二次看见这种感觉的背影,可这一次比上一次可怕,大约是我们已经结婚的原因,根本不能再做什么假。 我还没出声,他便严肃冷淡地说:“你回来了,我们继续谈离婚的事。” 我冷静走到他身旁去,口齿清晰道:“我霍家分到的这部分家产还不够吗?周家不够吗?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跟她结婚,为什么又要来糟蹋我?!” 他缓缓面朝我,遗憾地说:“西婉,我跟霍锦君一样后知后觉都后悔了,当年都是不懂事加年轻气盛,有爱才会有怨有恨,才不肯放过彼此继续纠缠。” “纠缠到连孩子都有了?所以你们这对姘头背着我,不止做了一次两次了吧。”我耻笑他的时候,他耸耸肩道:“对我现在来说哪块是肥肉,哪块硌牙,我分清了,霍锦君不论是人还是其他方面都比你强,她用整个霍家诱惑我,确实很让我心动,你那部分压根不算什么。周家有周策,海爷还在。霍家老爷子不在了思庄不足为虑,从血缘上站不住脚跟,以后霍家和陆家强强联手,在省城以后谁也撼动不了我们。” 陆老板承诺,“我们和平协议离婚吧,我陆家给你的补偿不会少,只要我们安安静静的离婚,不折腾彼此。” 我掐紧手心,咬牙切齿道:“凭什么你说娶就娶,你说离就离,凭什么?!你就是个混蛋!”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压抑已久的愠气,悲痛上手推搡他,泄愤扇打他。他稳得像一尊我无法撼动的大物,面无表情受着我的打骂。 我打了一会儿,陆老板才忍无可忍控制住我的手,他无波无澜的目光倏然转变得凌厉,整个人如一头嗜血凶残的野狼,一步一步紧逼过来,沉声威胁道:“如果你不签的话,我以后会做得更混蛋的。” 他抵得我无路可退,那种逼迫使人无处遁形。 我闭眼时泪水涌出,哽咽道:“你一直就是个混蛋,是我选错了人。” 他挑起我的下巴,动作温柔地为我擦泪,语气却冰凉道:“所以啊,选错了就放过自己,对你对我都好,何必为了跟霍锦君较劲不肯放手,你也不见得多爱我,别做无谓的挣扎到时候人财两空,得不偿失。” “我……”在我想否认,然后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我哑然了,并制止住自己没出息的行为。我就算告诉了他我的心意也是自取其辱。 他也坦白了他和霍锦君旧情复燃的事实。 我要是再想用孩子挽留他,怕是连孩子都保不住会被抢去。事到如今,我就算把孩子打掉,也不会让我的孩子冒一丝被抢走的风险,不能冒被他们裹挟欺骗的风险。 “你什么?”他捏住我的下巴,探究着我问道。 我拍开了他的手,也推开他因为逼迫贴过来的身体,冷淡地说:“我最近很忙,离婚的事推后再谈。” “待价而沽啊?”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再调整调整,让我满意为止。” 他反问,我们出轨的证据你掌握了吗? 我笑笑不语。 商量 我还没有动作,霍锦君就按耐不住先把我和陆老板正在商量离婚的消息放了出去。 霍思庄来宽慰我的时候欲言又止,有点奇怪,似乎想说什么劝话又说不出口。 我看他手背上有伤,随口关心了一句。 他竟告诉我,他为我揍了陆盛洲那个人渣一顿。 他不像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我语塞凝顿之间,他追问道:“你该不会心疼那人渣去了吧?” 我回神过来,一副为他担忧的样子笑道:“谁心疼他了,他该,我是想你这么冲动要是被霍锦君知道了,她对你不满意,你还怎么在她手底下做事。” 他低头摸摸后脑勺,瓮声瓮气道:“再怎么样我当你弟弟都二十多年了,实在替你咽不下那口气。更何况是我当初做了引子把你推入火坑的,我觉得很抱歉……我早就劝过你的,你不听。” “你不也当了霍锦君的弟弟二十多年。” 他理所当然,“可做错的是她啊。” 我以调侃的语气说:“我倒不知道你这么有是非观。” 就冲霍思庄这次较真心疼我,我自然得投桃报李地翻出药箱,仔细帮他手背上了点药,他如今跟我确实没那么客气了,很配合伸出了手。要是以前他肯定会说不用了,小伤而已。 我没看见霍思庄身上有其他伤口,顺口问道:“他没还手吗?” 霍思庄回想着说:“估计理亏吧,就是冷笑,让我打完了就滚。” 他这么说,倒是像陆老板作风了,坏中带着自知之明,坏得有规有矩。 那天何望谦也过来找我了,他找我商量起诉他们的事。他缓缓说道,老爷子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做下手,辅助霍锦君,他确实一直对老爷子忠心耿耿,老爷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向来很放心他,他也没有过异心,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更因为他其实很喜欢霍锦君,甚至一度爱得她不可自拔。可是她看不上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陆老板。 何望谦痛定思痛地说:“为了陆盛洲,后来她都不愿意让我碰一下,我们婚后没多久她就跟我分房睡了,到现在还怀了陆盛洲的孩子,就这么想一脚踹开我。我真的很伤心很痛苦,但是我也不会那么傻继续守护她了,爱不能当水喝,我还是要点实在的东西。我之前已经搜集了一些跟拍他们的照片出来,他们一直比较谨慎,实质出轨的证据……你那里有的话,我们联手起诉他们,可以分到更多的财产补偿。” 我之前还抱着侥幸认为,霍锦君的孩子可能是何望谦的,那只不过是她使用的手段,现在又一次确定了她的孩子是陆老板的,我的心情与何望谦一样,感到无能为力,失落叹息。 “我不大舒服,下次再谈吧。”我近来的疲惫样不用装,谁都看得出来。 他看我脸色确实差,以为触及了我的伤心处,便无奈拍拍我的肩膀,让我保重,有情况有意愿就联系他,嘱咐完才走。 离婚的事,我在陆老板那边已经商量好了补偿,或许我还能从中继续获利,但不用起诉。 我开始打起精神谋划思虑了一番,同时打了一通电话给霍思庄,让他过来找我。 霍思庄来了以后,直截了当地问我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 “刚刚何望谦过来找我,谈了谈合作起诉霍锦君和陆盛洲,分财产补偿的事。” 他听着嗯了一声,“然后呢?” “思庄,你回那边的公司以后,告诉霍锦君这件事,并透露我在考虑。” 我摸了摸霍思庄的头莞尔道:“你最擅长做乖弟弟了,继续做,就说你马上跟进何望谦的动向,向我闲聊套的消息,就拿去讨好霍锦君吧。又能为你打了陆老板的事善后,该怎么说怎么做,我就不用教你了。” 霍思庄把我的手从他头上拿下来,重复道:“嗯,是的,乖弟弟,我就这就去。” 既然霍锦君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这么快就放了我们协商离婚的消息出去,我也该朝她出出手了。 霍锦君来找我喝下午茶的时候,我把准备好的书房录音放给霍锦君听,只截了一半,截的是他们出轨的证据,以及陆老板承认他是为了霍家和她重修于好的后半部分。 我喝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他都这样野心勃勃你还放心他?将来你不过是第二个我,甚至比我还不幸。” 她搅搅咖啡,刀枪不入般说道:“我现在可以给他一切,所以你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根本不会影响我们之间。” 我摇头失笑,“霍锦君,你已经疯了,你居然做到这种程度。那以前你为什么要那样对他,你们订婚拖着也……” 她插话,“那是老爷子的意思,我是被教坏了被逼的,我后来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现在没人能遏制得了我,一切由我做主。我跟盛洲解释过很多次了,他也已经释然原谅了我,这么多年,他心里始终是有我的。你才不过是个意外,霍家的假货,他现在当然选择我,跟你结婚也只是气我,报复我。” “是吗?”我平静地说:“你不是爱他,你只是在跟我抢。” “失败者的自我宽慰,别带上我。”她粲然笑道:“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怎么都不是你的,就算你曾经得到了,他也不会是你的。” 我缓缓往后靠,微微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霍锦君继续有理有据道:“盛洲说得对,你就回周家吧,那里才是你的归宿,你嫁给周策也不错啊。我们两姐妹争了这么多年,其实已经棋局已定,是该和解了吧?最近姓何的好像来找过你?我想想,他来找你不外乎是要你一起联手对付我们。他势单力薄能给你什么好处?不过是想把你一起拉下水,让他变成真正的既得利益者。你要是还不知足一旦起诉了,陆盛洲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他给你的已经够多了。别惹怒了他,到时候鸡飞蛋打什么都得不到。” “能握手言和最好握手言和,作为贤内助,现在我就再加一成,我把澳门博.彩公司的股份转让给你,你就不要跟姓何的搞七搞八进行起诉。但有个条件是……用其他的来跟我交换点,之后你一个人彻底持有控股权,免得我看你不顺眼,你看我不顺眼,又互相猜忌内斗。我们都该好好分家,换算清算,过各自的日子了。盛洲就是我们唯一的联系,你们一旦离婚了,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霍锦君似乎是真的爱他,而不是抢,都肯与我和解,竟为他向我交换澳门□□公司的股份。 我微微颔首说,成交。 我得到了目前最满意的结果,何望谦那边我爱莫能助了,只能辜负他,让他孤军作战。 霍锦君来过一趟和我谈判后,我想起了陆老板。澳门博.彩公司股权的事,我总是在忌惮霍锦君会买通其他股东与我抗衡。这件事,陆老板比较清楚,所以……是陆老板让她来收买我? 我抽空又和霍思庄见了一面,我问他,何望谦找我的事,你只告诉了霍锦君吗?陆盛洲不知道吧? 他点点头说,是只告诉了霍锦君邀功啊,怎么了? 我敷衍说没什么,不想和陆老板撕破脸罢了,他不知道最好。 后续何望谦也没有起诉,似乎私下同样谈判到了满意的结果。陆老板和霍锦君联手起来,想不忌惮也难,都怕鸡飞蛋打。 在签字之前,我仍然没有太快放手,继续梗着霍锦君。我没签字没搬出金盏苑之前,她那不光明磊落的身份不敢堂而皇之过来。 在我和陆老板离婚消息被放出去的那会儿,海爷就亲自来接我了,只不过我还想膈应霍锦君几天,没有立刻准备跟他走。 海爷当时不像老爷子劝和不劝离,而是说他周海成的女儿不能受委屈,让我不用顾全大局稳住支离破碎的婚姻,现在还有周家为我坐镇,看看哪个吃撑了的敢对我落井下石。经过我的默许,周家正式向外界给了我明确的身份出去敲山震虎,同时引得外界再次哗然。 呆在金盏苑的最后那几天,我和陆老板除了已经开始分房睡,我们之间仿佛一切如常,他依旧会不受影响地坐在沙发上品酒,而我洗了澡出来把毛巾搭在他腿上,然后理所当然躺了上去。 他说过,只要我们在一起哪怕最后一天,他都会帮我擦的。我重复他当时的话,他顿了顿,轻嗯一声搁下了酒杯。 他帮我擦头发的过程,或许是下意识,或许是顺手,才帮我按摩起了头部。我们如此和平,如此相敬如宾,真不像是要离婚的人。 我微微扬头,与他像朋友一样聊天说:“你以后会为霍锦君擦或者按摩吗?” 他没有说话,沉静看着我,抚平了我颦起的眉头。 等不到回应,我缓缓闭眼以后,他才启口道:“要是我按得不好,你提意见,老皱什么眉头,女孩子皱眉不好看。” “那你倒是让我舒心啊。”我插科打诨道:“我的意见就是不要给霍锦君擦头发按头。” 他不语,专心致志进行最后一次的任务。 我看着他低头心无旁骛的样子,慢慢将自己的手摸到他后颈上,亲昵勾搭着,并若即若离吻了过去。过程中,我松了浴巾暧昧跨坐到他身上去,单方面通知他,我们还没离婚呢,我可以行使妻子的权利吧。 他不置可否,静静由着我投怀送抱。男人果然就是这样,他可以对霍锦君余情未了,照样可以对我余情未了,我何不借此打击一下怀孕的霍锦君? 至于我的身孕只要自己瞒住了,它是掉了还是继续存在,我现在不太在乎,只看它的造化了。 在我抚摸陆老板纹路清晰的腹肌时,他似笑非笑问我还对他下得去手啊,不嫌他脏? 我叹息说,你怎么样我都要你,可你偏偏选了她,既然你这么喜欢吃回头草,我以后又不是没有机会,现在我只想让你对我难忘…… 他笑意延续的期间,我用了生平最温柔魅惑的情态透着欲望去亲吻他,从他的眉眼、鼻梁、嘴巴……一路吻向他的脖子与胸膛,手也不停摩挲他的肌肤,他似乎已经抗拒不了了,却嘴硬评价我的吻技还太笨拙。 下一刻,他反过来将我压到了身下去,同我们第一次在沙发上做的时候一样,哪里开始,哪里结束。 我主动的那种笨拙青涩仿佛才在最后吸引住了他。 在陆老板和我忘情缠绵的时候,我空出一只手悄无声息摸向了手机,我一边在身体上与他周旋迎合,一边偷偷拨电话给霍锦君。 可是我的举动还是被陆老板洞察到了,他发现的第一时间重重咬了下我的耳垂,同时单手把我的双手强制压在头顶。他夺过手机后冷眼看了看,便甩到了一旁去。我以为他失掉兴趣,可是他一脸阴霾地按住了我的上下,来势汹汹折腾了过来。 我吃痛忍受着他的不快,闭上眼像一条死鱼,赌着气希望他最好把自己的孩子做掉。 我破罐子破摔了,他反而轻缓了下来,让我不要恨他,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他在我耳边呼吸粗沉地说,他有时候也挺恨我的。 我觉得他挺可笑的,他会意过来,然后我们互相耻笑对方,竟一起没心没肺笑了起来。连在结束的那一刻,互相都是带笑的,嘲讽,爱恨,迷茫,悲痛,自取屈辱……彼此五味杂陈。 休养 我们离婚的事没有一个劝和的。 事已至此,周围都是逆流,即使我心底的想法如何借其他理由延续都是没有用的,尽管到放手那一刻,想起昨夜和我有鱼水之欢的陆老板,我都还忍不住有一丝期待。我知道,为他不值得,可我还是想霸占陆太太的位置不放,用自己梗着他们,赖着他。 煎熬的签字过程中,盯着那张离婚协议单,我的眼鼻渐渐肿胀酸涩。陆老板签之前也停顿了一会儿,签完还叹息了一下,便安静看向了我。 在他看过来的那瞬间,我利索签完字就马上走了。因为我的眼泪即将夺眶而出,转身之后我才任由泪珠无声往下掉。 在离婚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是真的,他没有在玩什么把戏,我们真的走到了离婚这一步,在这种家族中并不意外,貌合神离的多了去,可是我仍然不想去相信这已成事实的结果是真的。 我知道,我必须得接受它,并借此和霍锦君休战。我长期紧绷着,是时候该休息休息了,我不断自我催眠,这不过是上天给我的假期和转折,才不是痛苦与失败。 周家第二次来接的时候,是派了周策来接我的,海爷没有出面,也是为我和周策搭线,再则是给外人看的,特别是陆老板。 海爷找过陆老板痛斥他,霍思庄帮我做舆论公关,罗德也为我与陆老板停止了一切合作,并坚定地为我保密怀孕的事。而我累得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海爷早就为我准备好了房间,在知道我是他女儿的那一刻开始着手准备的。房间并不奢华,那温婉柔和的风格色调很符合林畹徽的喜好,位置朝南,光线很好,整个屋子萦绕一股淡黄的光晕,让人感到温馨。 我安心住进了周家休养,因为身子不利落,肚子偶尔有坠胀感,我效仿陆老板让手下的人过来汇报工作,暂时在家办公。 起初我休养的那几天颇为一蹶不振,晚上总是陷入被抛弃的负面情绪之中。 陆老板就像他平时喝得纯粹发酵的酒,回甘滋味儿越品越浓。然而他更像是坏毒的罂.粟,美丽危险,如附骨之疽,让人上瘾,欲罢不能。 无怪乎霍锦君这么多年了还不死心地和他纠缠。就算他这样对我,我还是忘不了他,那种爱恨交错时刻折磨着我。 我从一早开始就清楚他是什么样的男人,事业为主,利益至上。一旦涉及到利益,涉及到他想要的选择,对女人说放弃就放弃,如当初的霍锦君,如现在的我。 唯一顺心的是,在周家,我总算能够放心孕吐了,我脸色一直很差加上呕吐,海爷让私人医生过来强硬为不情愿的我诊治后,终于知道了我怀孕的事。他下意识的反应同我之前一样喜忧参半,他们也同仇敌忾要为我的肚子进行保密。 海爷对于我生不生的问题,只说了一句周家养得起这个孩子,看来他是希望留着这个孩子的。 我一直不太理海爷,他自觉碰壁,通常表达完了自己的意思,就离去不太打扰我了。他于是安排周策照顾我,更是给了我们单独相处的空间。 周策是个有些内敛的男人,他的话一般不多,或许是怕刚开始相处说多错多。 我请他出去,表示自己要休息了。可他出去了一会儿,又端了养身的补品进来。 我客套谢谢周策,准备接过那碗阿胶再赶人,他捧住碗微微躲开,露出淡笑说:“说了多少遍不用跟我客气,我现在好歹是你哥哥,照顾妹妹是理所应当的。” 我不想与他周旋,直接了当道:“你就没交过一个女朋友?何必硬跟我捆绑呢。” “我不是因为父亲才对你好,我是真心疼你,就让我照顾一下你好吗?”他无奈叹气,“一直以来我对你不错吧,你对我还没有好感呢?” 原来他之前顺手帮我都是在博得好感?或许海爷一开始就因为林畹徽的原因才让养子优先接近我,不过周策追女人也太刻板了。 他对我的不错很有目的性,我很难生出什么好感。陆老板好像也是这样,不同的是我和陆老板是相向的,只能说一开始没有选中周策,他就已经失了先机,谁叫他学海爷扮低调。 周策其实长得很耐看,属于越看越有味道的类型,他的气质混合着文质彬彬与硬汉的滋味儿,戴眼镜时文静,脱下眼镜后是寸头硬汉。可他又有点儿人精的面相,其他地方长得老实,正是那双出挑的眼睛闪烁起来仿佛冒着精光。 所以他长得再耐看,怎么看最后都会觉得不舒服。他不得我眼缘,我不怎么待见他,虽然大家心思同样不纯粹,可他想掩饰,又掩饰得不那么足,正如他的低调也是一种高调,充斥着一股别扭。 我赶不走缠人的周策,他硬要我吃完阿胶才让我休息,劝我不吃肚子里的孩子总要吃吧? 我伸手想拿羹匙自己吃,他坚持要喂我,说我现在看起来病殃殃的没什么力气,打翻了碗事小,烫到了我事大。就算我烦他,海爷让他好好照顾我,他是不敢怠慢我一星半点儿的,让我给他一条生路。 周策面带笑容好声好气哄着我,态度很好,我只好默认他喂我。 他喂得很仔细,吹一吹不烫了才喂进我嘴里,我嘴边要是沾了一点汤渍,他手里捏得帕子就派上了用场。 “你刚刚问我没交过女朋友的事,我想了想可以跟你说。”周策凉了凉那碗阿胶,低缓地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小时候被父亲的女人猥亵过,你信吗?” 说着,他云淡风轻笑了起来,这种笑,并不像是在说笑。 我迟疑地点点头,“你跟父亲说过么?” 他舀了一勺阿胶搁在碗沿边滤过,吹了吹,递到我口中来,一边清浅笑道:“大小姐,你清楚的,我比不得亲生的,万事都得憋着,做个让人省心又不费心教养的努力的孩子,才是我的生存之路。”他又轻松地说:“这说出去我脸往哪儿搁,一般人也会觉得我是男的占了便宜,还有什么委屈。再者玩女人是父亲少有的乐趣,我就不去破坏了。” “所以其实你对女人不敢兴趣?” “不是,只是不喜欢去碰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比较洁身自好。”他像是在表明自己与陆老板是两种人。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周策还提起了我们初次见面的情况。他解释说,当初他救我,并不是基于许世文,是发自真心的,因为曾经感同身受。他的话真真假假,我从不放在心上,过耳即是。 周策不沾女人,估计是早期影响,加上海爷身边那些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女人,已经使他看腻到厌恶。 他现在愈发接近我是为了财产,我如果不是周家遗珠,他哪会对我感什么兴趣。那次我被梁财源强迫,要不是许世文跪下来求他,又说出我是霍家小姐的那点身份,他根本不会管我。 我出神的时候,周策亲昵唤我一声大小姐,叫我张嘴快吃。 我不喜欢除了许世文以外的人叫我大小姐,那是我心底珍存的一段纯真,只有许世文从始至终叫得纯粹,不带那种调侃和讨好的意味。 “不要叫我大小姐,你看看我叫你大少爷是什么滋味儿。” 周策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启口道:“那……我叫你婉婉吧。” “你一时这么亲近,我还真不适应。” “早晚会适应的,凡事总有个开头,都是一家人,何必生分。” “……” 我话少了,他就开始套近乎找话题,都与我提起了蒋薇琪的旧事。 蒋薇琪以前陪过海爷,才获得资源开始出道的。走前被海爷的另个女人丽姐警告,拿了资源越走越远,不能再回来接近海爷,不然就曝光她的底。 周策介绍丽姐算是跟在海爷身边最久的一个女人了,是女助理,也帮海爷打理一些外场的事。在我回来之前海爷还没提出口,丽姐就很识相地主动从周宅搬了出去,住进了海爷早期为她购买的房子里。 话说回来,他讲道蒋薇琪是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子,很努力,也比较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不择手段出卖自己往上爬,但目光也就局限在那边了,尝过捷进的好处和滋味儿以后,很难再沉淀下来走正确的路了。 他这点看法和陆老板一样,我对蒋薇琪始终抱有愧疚,下意识想逃避有关她的一切。周策察觉到后很快转移了话题说其他的。 他忧心忡忡看向我的肚子,谆谆告诫道:“父亲是因为老了心软,才想留住这个小孙,老实说我不建议你留下这个孩子,趁肚子没大起来之前,早做决定少受点苦。你现在不拿,以后你和陆盛洲、霍锦君他们真就一辈子牵扯不干净了。趁肚子还没让陆老板发现之前,最好拿了……否则他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又家大业大,是不会轻易放弃你肚子的孩子的。霍锦君肚子里的是男是女也不清楚,包括你的。” 所以我才隐瞒着,始终在犹豫纠结。这是我和陆老板之间唯一的联系了,虽然我痛恨他的背叛,可是我还是该死的不理智地想着他。 周策一语道破,“你还对陆老板念念不忘呢?” “与你无关。” 他悻悻摸了摸鼻子,仍旁劝我打掉孩子。 我冷起来盯他一眼,他便转了态度诚恳道:“如果你坚持要生的话,那些不利我会帮你共同分摊的。” 他试探了我的态度,才认真地表达,他可以全盘接手这个孩子的,让我不要想着一个人承担,否则以后风波不断。不如把孩子的名分按在他头上,就没人稀罕这个孩子了。 他最后的话终于点题了,也毫不避讳地直白告诉了我……他的野心。 我忽然对他没那么抗拒了。 周策想全盘接手我的话……我想起了林畹徽多年前在省城掀起的一幕幕,惊觉自己也步入了她的后尘。我不想我的孩子成为下一个我,我不信任何人,无论是海爷还是周策,甚至是自己。 对于这个孩子的去留问题,我同自己有待商榷。 要是留下孩子,等肚子大了,确实可以按在周策头上去。所以对于周策的提议,我暂时不置可否。 见我的态度有一线生机,他会心一笑,满意谈到了点子上就不再深入,他把碗放到托盘上端出去,不打扰我休息了。 任性 ……以后不管西婉你做了什么,其实都没有关系,请尽情利用我吧。 我拼命挣扎想动,努力想发出声音挽留住锦欣。她自顾自微笑着说完以后,还是上了那辆出租车,而我眼睁睁看着她再次离我而去。 接着我的灵魂冲破躯体的桎梏,飘到了上方去,亲眼目睹了那辆货车撞翻了锦欣所坐的出租车,我被困在空中无能为力。 车祸发生的瞬间,她下意识将大提琴护在身下,抬眸时分,又冲我甜美微笑似乎在享受死亡。 我只能清楚看着,她最后在车内被撞的每一帧慢动作。她尚存在世间残存的一丝美好,残忍被撞得支离破碎,只剩血肉模糊,碎物狼藉…… 锦欣死了,灵魂也从身体里脱离了出来,她看着车祸现场,看着那具被压在车里紧紧抱着大提琴的尸体,背影木讷呆滞…… 过后锦欣转过身来直勾勾盯住了我,她此时的模样像一个怨鬼,不再是透明的淡淡的魂体状。锦欣干枯的小脸和瘦巴巴的肢体上缝了结着血痂的线,她的眼睛和嘴巴周围一圈青黑,浑身散发着能看见颜色的戾气,冒着一股黑黢黢的雾气。 这样的锦欣飘上来拉住了我的手,她呜呜地叫我姐姐,空灵呼唤着我,让我帮她沉冤得雪。她说她只有我一个亲人了,老爷子去了地下还在训斥她,她太失望了。她问我,只有大姐不会让锦欣失望的对不对? 我流着泪点头说,对。 她先前那种怨鬼的模样才渐渐变得清秀美好…… 锦欣的这个灵魂走了以后,后来我又经历了无数次目睹这场车祸的过程,我如何挣扎也无法动一下,只能被迫看着循环的场面悲戚心痛。 直到我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在半夜里像锦欣梦里呜咽一样哭了起来,才得以喘息。 我在周家情绪不好的时候梦见了几次锦欣和林畹徽,也梦见陆老板携霍锦君再次离我而去,因此夜晚总容易伤心落泪。 这一晚外面有人开门进来了,我仍沉浸于自己的失意中恸哭,周策坐到我床畔边来,小心翼翼试着将我揽入怀里,他轻手抱住我温声宽慰。 这时候无论是谁都好,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任由周策抱住我,自己也将脸埋进了他胸膛里寻求抚慰。我还对他说,如果我一开始选的是他,那就好了,可惜陆老板一早布下了鱼饵引我上钩。 周策下巴磕在我额上摩挲着说,现在选他也不迟啊。 可惜我就是对他没什么感觉,更不想那么快再走错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等我止住哭泣后,我问他,你怎么来了呢。 他捋了捋我脸上被汗湿的发丝,轻笑道:“父亲叫我注意着你多关心你,他自己不好意思,知道你不喜欢他,他就不出来晃,惹本就不开心的你更心烦。” 谁知道这话是真是假,那种柔情才不像海爷的作风,估计是他在为海爷说话。 周策问起我哭得这么厉害,是又开始想陆老板了吗?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梦见我最小的妹妹锦欣了。 他噢一声说,我估计是霍家唯一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的人。 我问他锦欣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他叹息模棱两可说些还在查的话。看起来进展大约是不好的。 周策答应我,周家不会停止追查的,请我放心。 得到他的保证以后,我才肯在他的照顾下重新躺好入睡,他觉得我睡不安稳,准备留下来守夜。我看他白天也是要忙活的,就驱赶他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 他涎皮赖脸说,不如我把床头借给他靠一靠就行了。 我知道自己怀孕他做不了什么,可我还是无法接受他的迫近,起身来就要推搡他出去,他回身稳住我,叫我不要乱动,免得摔着自己,他自己晓得出去。 他出去关上门以后,我才安心闭目养神。 这几日周策都过来仔细照顾我,海爷偶尔来坐坐。海爷一来我就把自己捂进被子里装休息,他只当我一时不接受他,通常叮嘱几句关心的话才走。 夜晚没睡好,白日里睡得混乱时,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惊醒了我,她约莫大我几岁,自称是海爷的女朋友,亲亲热热地让我不用见外,叫她曼琳就行了。 我被扰醒了睡眠不是很愉快,孕期里脾气自己都捉摸不透,又听得她是海爷风流招来的女人,只感到反感与嫌恶。 曼琳带了不少礼物过来,她的话也很多,自来熟得很,带着明显的讨好与接近。我有一搭没一搭应付着,她喋喋不休讲海爷的好,还没有自知之明地教育我,什么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毕竟海爷是你父亲,你不应该在低谷时期不待见家人,只有家人是你最好的后盾,怎能想不开和父亲生分呢?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曼琳越矩念得我非常恼火,我明里暗里下了逐客令,她都笑脸插科打诨。我看她不像是听不懂的样子,而是好不容易进来刷脸了,逮着机会便不肯轻易走。 我暗中拨通了周策的电话,他会意过来马上派人来把曼琳带走了。 周策忙完自己的事以后,过来跟我说他已经训斥过守门的人了,曼琳确实是海爷的新欢,所以借用了这点狐假虎威进来的。 接着他还透露,是丽姐那边给了曼琳我生病的消息,海爷这个不知死活的暂时得宠的女朋友,才跑过来探望讨好我,又急功近利想拉近我们父女的关系。 此事已搞得海爷很不满意,他对丽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话里有话警告了几句。而新宠曼琳则下位,不会再出现了。 看来周家也没那么安生,海爷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引起了我心里积压的对他的不满。 海爷背叛了林畹徽,也就是抛弃了我,他出轨那一刻,就是抛妻弃女了。他当年就是现在的陆老板,他们没有区别。 我精神好了点之后,把心里的叛逆释放了出来,更是为了做给他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看,免得哪个不长眼的女人又撞上来惹我心烦。 我低调打扮了一番,去周家旗下的洗浴中心闹事,我让那些工作人员将他们的上司找过来,最大的那位,周策也不算,点名了要把董事周海成找过来。 我身边的保镖是周宅的人,他上前说几句话露了我的身份,那群本想先礼后兵的工作人员只好顺着我了。 不过来的人还不是海爷,他们折中通知了周策有人闹事。 周策过来一看是我,从横眉冷对变得笑脸相迎,问我不呆家里休息,跑到鱼龙混杂的地方要做什么?提醒我要保住身体。 “怎么是你?工作人员瞧不起我啊,把周海成给我找过来。” 周策安抚我,“董事是个大忙人,有什么找我。” 我一反常态不顾姿态,在大厅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还拍桌警告道:“都听不懂是吗?!我说了把你们的董事周海成找过来!” 周策靠近按摩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好言相劝道:“大小姐,你在玩什么呢?你这么做可是会连累我的,有什么不满,私下来就行了。” “我偏不要私下怎么着?” “你是周家的掌上明珠,我能把你怎么着?” 周策起身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领头站在前面,标准微笑问道:“请问这位女士,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呢?跟我商量提意见也是一样的。” “等你们董事来了再说。”我看看手表,限制周策十五分钟内把周海成喊过来。可他坚持代表整个公司,又过来私下让我放他一码,表明他要是稳不住我,遭殃的只有他。有什么回去摊开来说,何必在外面闹得如此难看,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说完私话,周策站回去一只手揣在裤兜里的时候,我首先挑了他的错儿,“就这个站姿?手怎么放的啊,站没站像,成什么体统。” 我一边抱臂说着,一边把脚肆意翘到桌上去。他似笑非笑示意我也如此。 “你敢挑客人的错处?没听过顾客就是上帝的话吗?” 周策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摇摆,“客人也分上帝、阎王和小鬼的,客人选择我们的同时,我们也会选择客人。”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小鬼咯?不选择我这位客人,要赶我出去?” “当然不是,你是周家大小姐,来自家场子,我们这些小人物自然得奉陪到底。” 这边周策始终与我周旋稳着,另一边海爷听闻我久留闹事终于现了一下身,他风尘仆仆来时身后跟着几个人西装革履的人。 我当众发难给海爷挑错儿的时候,他不以董事的身份与我对抗,而是以父亲的身份强制接我回家,等一回去我冷漠回房反锁上门不与人说话。他无奈在外敲门,老气横秋地让我有什么不满意就说出来,我照旧不理会他。 下一次出去的时候,我又专门去了周家的赌场里捣乱,他们知道我身份,只是摸不清我的来意是善还是恶,在我闹事的初端,依旧先礼后兵。 我在赌场捣乱没外面那么自由,直接被工作人员按住挪去了办公室里关上。 周策临危不乱地来后,无可奈何地说:“婉婉,你对父亲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冲我来,父债子偿一样的,我宠着你,您别瞎折腾了成吗?你只管折腾我,我都可以的,就是别在周家地盘上损人不利己。” 我讥笑道:“你是养子又不是亲生的,我冲你来什么。” 他只好瞄着我的肚子,劝我回家好好养胎,免得折腾坏自己。他说一声抱歉后,逼近了我。 我最后是被周策横抱起来强制带回去的,我怎么打他他都不撒手,忍耐力确实强,还让我高兴就好。 之后我要出门他们也不好拦着,于是盯紧了我的动向,只要我去了周家的场子,快到之前就被他们火速拦截住了。 不过我张扬跋扈的名声倒是闹出去了点儿,让那些阿猫阿狗一样的女人望而生畏。期间周策摸到我的心思,帮忙把我胡作非为的名声夸大其词,放给了那些有心思接近海爷的女人知道,还说曼琳就是我搞下位的。 于是除了丽姐,海爷一时无人问津。 另一种说法,又有不少人传我和陆老板离婚后失心疯,四处泄愤,连自家人都不放过,不好惹。 只要别来骚扰我,他们想怎么传都行。我无意的举动倒是帮丽姐清理了后宫,她摸清了我的喜好后,示好差人送了几样古董过来给我暴殄天物地把玩。 与其换上那些不识时务又艳俗的女人,丽姐的存在不算碍眼,她能跟海爷那么久,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女人,还能为周家做事。于是我给了回礼表明态度,联手让海爷身边干净点就可以了。 过去 由于我对海爷不冷不热的,他调了许世文过来做我的贴身保镖。在霍思庄偶尔走动探望我的期间,海爷还让人家多过来坐坐陪陪我,又请霍思庄去书房里说过会儿话,大约是关于我的。 似乎是向霍思庄请教取经,毕竟外界传闻我和霍思庄关系好,我们私下确实也一直是一个阵营的。 许世文是他们之中最让人省心顺眼的了,而且他好像真的放下了我们的过去,都正经谈了女朋友,是一个乖巧的学生妹,叫文月。似乎怕我不信,他把女朋友的照片从皮夹里搜出来给我看,文月长得很温婉又有点俏皮,扎着低低的马尾,穿着简约朴素。 我们之间相处自然得就像老朋友和家人一样,一些话都可以摊开来聊,比如他如今在保安公司做到了高位,最近海爷的意思是让他陪陪我,等我情绪好起来了,他还可以被调回去的。 他和我叙旧的话平时都可以过来走动,我不想他被大材小用,加上他有女朋友了,考虑到文月的心情,我这个前女友便自动避嫌,坚持让许世文回保安公司去了。 世文向来进退有度,他不客气顺从了我的安排走人了。 至于霍思庄和周策那两个死对头,互相一杠上了什么礼仪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去。真不知道海爷是让人来陪我的,还是让我来陪他们暗中较劲的。 两个人抢着喂我吃补品,霍思庄认为周策照顾了人几天应该已经累了,今天就由他这个弟弟来尽孝。 周策说笑霍思庄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才是我正儿八经的哥哥,这种照顾人的活儿自然由老大来,再说他都照顾得习惯了,怕思庄弟弟马虎照顾不好。 霍思庄以为血缘并不重要,正如养恩大于生恩,就算我回到了周家,我们还是亲人。否则周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不也不是亲生的,同样没有血缘关系。 周策提重点说,毕竟我如今已经回周家了,身份该分清就得分清了。 霍思庄恍然大悟,该分清的话,某些人就不该对自己的妹妹有非分之想。 周策便嫌弃霍思庄听不懂话,他说的分清明明是分家的分清,又暗指霍思庄同样对我有非分之想,大哥别说二哥。 …… 我捏捏鼻根,问他们能不能让我清净点儿? 他们冲我笑了笑感到抱歉,让我选择谁来照顾,我自然是要自己吃的,他们争抢无果,不肯便宜对方,终于肯让我自己用膳了。 但是我吃补品的过程里,嘴上一沾了点汤渍,周策就殷勤给我擦嘴,另只手则拖着我的碗底稳着,减轻我端碗的负担。 霍思庄不甘落了下风,坐到床尾给我按摩捏腿,说我在床上躺久了身子肯定不爽利,只要我哪儿不舒服只管说一声,他都可以帮我按按。 这架势把我伺候成太后一样,我忽然被他们逗笑了,他们见了放松一笑,默契地插科打诨服侍我。我没赶他们出去,是近来开始害怕一个人呆着,一静下来就会想起不开心的事,以至于胡思乱想。 他们吵吵闹闹倒是让我有时候没什么空去想别的。周策晚间也总安抚我睡下才走。 到了下午霍思庄有事不得不离去了,趁周策出去的那小会儿,他表明一有空就会来陪我,以弟弟的心情上眼药讲道,他真怕好白菜再次被猪拱了,请我面对周策要把持住,周策是为了周家以后所有的财产才想拴住我的,让我不要被这种男人的花招迷惑了,再得不偿失地走老路。 等霍思庄开门离去的时候,周策就站在门口靠墙抱着手臂,淡定挑眉道:“我就知道有人要讲我坏话,天地良心,我和陆老板可不同,你这小舅子做上瘾了,该不会还帮着陆老板想哄骗我们婉婉吧。” “周策,我警告你,别耍花招!暴露的是你自己。”霍思庄那瞬间露出的神情真像一头目眦欲裂的小狼。 周策毫不在意地笑笑,稳然目送霍思庄离去。 人走后,周策进来坐到我床边,沉吟一会儿说道:“婉婉,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你的避风港。别听外人的挑拨离间,耍花招的也许是霍思庄,他和霍锦君他们说不定是一路人,你注意着了,别太相信他。” 我隐约也觉得他们有一丝古怪,说不清道不明。现在他们互相都拿捏了对方的可疑处泼脏水,我只会一起防着。 见我沉思不语,周策摸上我的手背轻抚着,斩钉截铁地说:“婉婉,我知道你的顾虑和担忧,不管等多久我都可以等的。你要是嫁给我,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我还可以签协议,如果我出轨,我自愿净身出户。”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周策的决心还真敢啊。我上下打量他一番,质疑道:“受曾经的阴影,你该不会……性冷淡吧?” 周策眼神暧昧坐近了点,那壮健的身体渐渐轻缓匍匐过来,他将双手撑在我身侧,那张浓眉大眼的脸便挨得我很近,彼此呼吸灼热,他闪烁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我的眼睛和嘴巴,玩味地道:“你要不试试?” “我怀……”我话没说完周策忽就吻住了我,他控制住我推拒的双手,闭眼青涩地吻过来,他吻了吻我的上唇,又换一下吻了吻下唇,吻技老实得像是青春期的男生。当他整个人不轻不重伏到我身上来的那刻,让我感受到了他的反应,他才停止暧昧的一切,然后躺到了我身侧去笑眯眯地搂着我,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性冷淡?” 我观察到他耳根子红了,稳然洗刷他,“这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亲个嘴就有反应了,听说处男是容易这样的。” 他竟然嗯了一声,承认了。 我直感觉这种白纸是不好沾染的,要是被缠上了,很难甩脱,即使还没什么关系,他已经将我视为囊中之物了。 “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忙你的,别成天赖在我这儿,我不考虑你的,别想了。”我拉他起来,想赶他出去。 周策一副赖皮样儿,轻易把我拖下去困到了他怀中,他腿脚并用控制住我挣扎的身体,抱紧了我,微笑道:“因为要陪你,最近我不忙,睡吧,正好我也困。” “我生气了啊。” “没事儿气气就过了。” “你……” 周策竟然又吻了过来堵住我的嘴,他这次眼睛是半眯着的,看着我吃瘪的神情,他似乎很夷悦,他的嘴巴在我此处辗转片刻,试着用舌轻舔了一下,像是尝过清甜的果子就还想再尝。 我膝盖往上一提撞到了他的处男反应,他神情吃痛,整张脸皱了一会儿,脸色有点发青,但他没有冲我生气,蹙眉紧闭上眼睛始终缓着疼痛。 我噤声,更是借此想要逃脱,他察觉后立马把我拎扯了回去,轻佻吻了吻我的耳廓耍赖道:“我要是真被踢坏了,你得负责。” “那是你活该。” 见我不理他,他探头探脑地问:“许世文叫你大小姐,你就和颜悦色应着,为什么他可以啊。” “对啊,他可以叫,没有为什么。” 周策自己为我解释,“噢,叫习惯了的,他以前在霍家工作。” “你要是再跟我动手动脚,我就告诉周海成你对我图谋不轨!你出不出去!” 即使海爷真在撮合我们,周策乱来也是不行的,他忌惮着呢,终于投降了摆摆手叫我别生气,他这就走。 说曹操曹操到,周策刚下床理了理衣服,海爷就敲了敲门进来了。 海爷一来,我看着周策目露挑衅,微微张嘴装腔作势要告状。 周策自顾自笑笑说:“婉婉淘气着呢,就交给父亲了,我先出去忙了。”他便步履平稳地出去并带上了门。 海爷是亲自端了晚饭过来的,我来周家就没出去一起吃过饭,我随意翻着书晾着他,他把托盘里的饭菜端出来放在小桌子上,摆到我面前,劝道:“先吃吧,书等会儿看,凉了不好吃又伤身。” 我稍微尝了尝味道,就把筷子拍到了桌上去,冷嘲热讽道:“难吃死了我不吃,可能就是沾了脏男人的气味,才变得这么难吃。” “你是觉得我抛弃了你妈妈,对吗?”海爷并不恼,在我胡闹发脾气的这些天,他的气度始终很稳。 “难到不是吗?!”我悲愤地掀翻桌子,碗盘刺耳摔碎,饭菜瞬间撒了一地,地上一片狼藉。我红着眼睛指控他,戟指怒目道:“要是你不背叛她,她何至于落得那个下场!” 海爷缓缓背过身去开始叙述那些陈年旧事,他是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人,不打算结婚不打算生子祸害别人,他的父母就是被自己的仇家报复砍死的。至于收养周策,是为了培养一个继承人,如果这个孩子挨不过磨炼夭折了,不是亲生的,他也没那么痛苦。可是后来到底还是一样的,他不知不觉已经把周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渐渐也有了能力护得住家人。 当年他和林畹徽谈情说爱起初是一时的,林畹徽却很认真,他渐渐沉沦后,打破了自己的规矩和畹徽认真在一起。 当时他的势力还很小,成天打打杀杀,出去抢场子砍人都是不要命的来。林畹徽就是一个乖乖女大小姐,没有见过他这种生活,才会被吸引。她应该过门当户对的日子。 我外公在世的时候,并不中意他,求他放过畹徽。因为她是林家的独女,外公把一辈子的爱都给了她,唯一的女儿不能有事,不希望她的选择冒着任何风险。外公认为,她跟着打打杀杀的海成没有希望,注定会吃苦。只有霍振中才能给畹徽稳定的生活。这样外公走之前,把畹徽下半生托付好了才好放心。 林畹徽跟着他的时候确实受到过伤害,加上外公的警醒,他才选择用背叛的方式逼走了她,因为她很倔强,认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至于我手上的血镯,是当年他第一次正式赠送出去,为林畹徽亲手戴上的,走的时候,她脱下来还给了他。现在,给我也是一样的。 那么我错怪了我的生父? 我消化了一会儿,低声沙哑地问他,这样的选择,你后悔吗? 他暮气沉沉转过身来,面朝我时眼梢红润,苦笑着说:“后悔吧,早知道她还是会出意外英年早逝的话,我一定会亲自保护她的,这都是命。怕的始终会来,不怕死的偏偏长命,也没想过自己能混成今天的地位。” 她离去的时候,他不知道她怀孕了,如果知道的话…… 千言万语似乎涌上了海爷心头,但情绪惆怅的他化作一句,是我不好,苦了你们母女这么多年。 讲完了过去,解了我的心结,海爷让人进来收拾好地上的狼藉,重新端了一份晚饭过来。 他坐在床前陪着我,叫我不要再柴米油盐不进的折腾自己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多年了突然冒出个大女儿来,他心底也很无措。 我眼圈发红地默默用饭,后来收不住眼泪,吃得自己梗噎得不行,他便递水给我,同时拍拍我的后背使我顺气。 半夜里,他还过来给半睡半醒的我掖掖被角,低声说他是个粗人,不会表达,但他真的希望我好,等我熬过这段时间,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他说话的声音再小,我都听见了,并且清醒了过来,在他快要出门以前,我在黑暗中仿佛有了某种安全感,才缓和着第一次唤道:“爸,你也早点休息吧。” 霎时,他脚步停住,整个人缓缓转过来,情绪内敛地探了一下屋里,我拉起被子盖住了头,听得他笑了两声说好,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生活 自从海爷那晚在我床前说过两句心里话,我打算不再萎靡不振地躺在家里休养了。 我尽量使生活如从前那样运转起来,为生意还去参加了几场饭局聚会,游刃有余地交际,与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席间我出来解手的那会儿,看见一个女孩子在厕所隔间里吐得惨烈,比起我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胃都像是要呕出来一样,似乎已经吐不了什么出来了,但反反复复干呕,止不住地痉挛。 这种事挺司空见惯的,因为她的侧影有点眼熟,我才打量了她一会儿,愣是想不起来是谁。 她起身之间撩了一下挡脸的几缕黑发,便露出了发红的眼鼻,同时看见她自然滚落的眼泪,不知是因为呕吐的原因还是情绪不对劲才有泪,她疲惫用手背抹掉了。 这个女孩儿应当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了,才看过来与我对视上了,她抱歉地马上冲掉了厕所里的秽物。 等看清她的五官,我便认出她是世文的女朋友文月。 她再次看见我后,奇怪地愣住了,我们双双看了一下彼此,然后她低头匆匆而过,我却跟了上去轻声问道:“请问,你是不是叫文月?” 她刹住脚步,无奈点点后,回了一句你好,霍小姐。 我有些怔然,“你也认识我吗?” 她礼貌微笑,客套道:“当然,你怎么也知道我呢?” “你是世文女朋友吧,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这个回答文月似乎不意外,她浅笑了笑,细声细气道:“我以前也在世文的皮夹里看到过你的照片。” “嗯……那是过去了,我跟他早就没什么了,你不要误会,现在他的皮夹里是你的照片,老拿出来给朋友看,我们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我知道,霍小姐不用紧张,也不用为世文解释,我不是那样争风吃醋的人。”她与我保持着距离,似乎怕身上的味道影响我。 我不太介意,和偶遇的文月聊起天来,担忧着关心道:“你不是学生吗?怎么出来喝这么多酒?是不是和世文吵架了……” 她这时有点不自在地保持笑容说:“只是和同学出来聚会的,难免起哄喝多了而已,我不能让同学们等太久,那……我先过去了,有机会再聊。” 文月走得仓促,似乎怕我再问她什么一样,我多了个心眼,远距离尾随观察她,她进那个包间之前深呼吸一个来回,放在门柄上的手才按下去打开门进去。 开门那瞬间,我看见里面都是些四五十岁的老男人。 我同文月还不熟,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暂时不好贸然进去看情况,更不好随意跟许世文说些什么,免得惹出不必要的是非。 女孩子如果不是为了生计,为了爱好,或者是因为难过,一般是不会喝成这样的。 于是我让助理先查清楚文月的状况再做打算,第二天,不出我所料,查到文月的父亲最近欠了一笔债,她为了帮忙还债,才出来赚快钱陪酒的。 后来我主动找上了文月,约她去附近的茶楼里坐坐。我说明许世文是我的老朋友,曾经帮过我很多次,以此给了她一笔钱应急,帮助她还债,让她别在外面糟蹋自己,要感谢我的话,好好对待世文就行了,不希望他们会因此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想来文月这些日子受够了那种陪酒的日子,所以她接受了这笔钱,但是她坚持要还这笔钱,记存了一个我的银行卡号,表示等她大学毕业工作后每个月一点点还我。 我不想忽视这个女孩子最后的自尊心,很快同意顺从了她的坚持。 她希望我不要让世文知道,请我为她保密,她之所以不告诉世文,也是觉得世文那样的人一旦帮助了她,是不会让她还钱的,她不想麻烦他,才对困难守口如瓶独自承担。 嗯,世文对自己的女人是这样的,属于默默付出守护的那种男人,我们达成了共识。 聊了一会儿许世文,文月便起身同我友好地握手进行道别,因为下午还有重要的课程她得赶回学校。 在分别的最后我叫住了文月,我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她说,你毕业后有意愿的话可以来我这儿。 她考虑着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到时候我不是世文的女朋友了,我还能来吗? 我失笑说,可以。 文月便有些小激动地鞠躬,同时双手接过了我的名片,一再道谢后,她高兴走远了才蹦蹦跳跳起来。 真青春啊。 我忽然明白许世文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了,又青春又独立又可爱,还让人有点心疼。 她也好像好多年前的我啊,那时候我也是这样的女孩子,我也活泼过,可是现在我就像一滩死水。 心生感悟之后,我打算去私人医院最后探望一次陆远东,向公公做一个体面的道别,和陆家正式说一次再见,虽然不知道我如今还能不能进去。 幸运的是,似乎见我是前太太,守门的保镖才没有阻止我进去。 我向陆远东单方面打了个招呼,便提起我和陆老板和平离婚的事,我没有说陆老板的坏话,而是告诉公公,我们感情不和,各自都有问题,没有缘分就不必强求了,强扭的瓜不甜。但是从小缺乏父爱的我,那时候是把公公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来看的,就算离婚了,这一点一样不会改变,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公公能够醒过来,认识一下我这个前媳妇,以及……我肚子里您的亲孙。 我絮絮叨叨一会儿后,门外出现嘈杂的声音,听声音是霍锦君来了,她对我来陆家的行踪真是敏感至极。 他们还没结婚,这个女人就可以过来了,看来他真的完全接受了她。 霍锦君进来后质问我已经不是陆家的人了,怎么还可以擅闯重地。她姿态洋洋得意,像是第一次来似的。 我云淡风轻地说:“我是来告诉老人家,我和陆老板离婚的事,最后再探望一下,你不用那么没自信。” “我没自信?你是找不到话说了么?”她拉过椅子坐下,死鸭子嘴硬道:“我是怕你来打扰我公公,说完了你就走吧,有我跟我肚子里的乖宝宝一起陪公公就行了。” 相比于才离婚的那几天,现在我平静了很多,和她斗嘴的想法都没有,只是听到她肚子里的宝宝那几个字眼的时候,沉重的心还是会被刺痛几下。 霍锦君腻腻歪歪同陆远东说话,强调自己才是他真正的媳妇。 我嗤笑着从容出了门,转身后,远远在走廊里看到了喘着气的陆老板,他神情凝重,步伐有些凌乱,除了喝醉,他的气度第一次看起来不太稳。他继续走来时放慢了脚步,等我们目光交汇,他整个人变得庄重沉稳多了。 “陆老板怎么来得匆匆忙忙的,生怕我打扰了你父亲吗?不必担心,我这就走。”我说完,率先挪开了视线。我平视前方与陆老板擦肩而过的那刻,他声音低沉喊住了我,“西婉……” “……有什么公事要谈吗?”我停顿住,自然地问道。 他神色友好地踱步过来,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拍了拍,“你想要探望我父亲,没关系的,就避着她来吧。” “不用了,我只是来给他老人家道别的。”我自言自语讥讽,“那个狗一样的女人,避得了吗?” 陆老板并不计较我对霍锦君的评价,反而失笑了。 “你空了也是可以过来看看我父亲的,锦君那边我会跟她说说的,毕竟曾经都是一家人。”陆老板放在我肩上的热手慢慢滑到了我腕上去,面对朋友似的握得很单纯,他舔舔嘴唇,语调和气地嘱咐道:“听说你生病了,你……好好保重身体,你要知道,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所以照顾好自己吧。” 陆老板有点莫名其妙,我本想拂开他的手,转瞬之间,我变了态度忽然暧昧靠到他耳边去,呼着热气咬耳朵说话,“最后那次,你是真对我念念不忘了?” 近距离眼看着陆老板的皮肤起了点鸡皮疙瘩,我又轻浮吹了一下他的脖子。我常常与他亲热的时候,他是会起这种反应。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霍锦君怀孕,他最近禁欲太久,变得敏感了。 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怎能太顺霍锦君的意呢,陆老板看起来对我还是有点情分的,我偶尔勾搭勾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膈应她也不错。 陆老板将手摸到我身后去,轻轻环上了我的腰身,便把我揽了过去一点,他同时微微侧脸,似笑非笑道:“是你对我念念不忘吧……最近吃得不错,腰粗了点,多吃点,别想我。” 我警惕起来,撤退拉远距离。 陆老板除了与往常一样,下意识先稳住我的身体才放手,倒没什么异样了。 他握拳轻咳一声与我道别,正色理了理西服进门去了。他进去前,门口的保镖和他说了几句话,保镖汇报霍锦君是闯进去的,因为她现在怀着身孕当护身符,他们不敢强制拦人。 原来霍锦君真是第一次过来?可能她之前忙碌,我一来才令她想起要过来探望公公。 不过陆老板此时也没什么反应,默认了。 游荡 一晃过了几天,霍锦君寄了他们的订婚请帖给我,不过他们订婚宴的日子我没有去。 那天海爷和周策都在忙,霍思庄过来接我去了兰庭做客,理由是我很久没过去走动了,转达了一句小妈都在想我的话,无论如何,我们还是一家人,要常过去走走。 也许是霍思庄自主来接我的,也许是海爷在背后撺掇的……我知道,他们都怕我伤心难过,所以我答应了去霍思庄家的事,没有独自呆着让人担心。 吃完了早餐,我就被霍思庄载出去了,白天他问我想去哪儿,我其实哪儿也不想去,看着霍思庄诚恳陪伴我的态度,我就随口挑了个安静辽阔的地方——海边。 冬天的海边很清冷,几乎没什么人。 海风呼呼地响,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伴随着寒风一次次肆意涌来的时候,仿若我心里忽涨忽落的哀潮,最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淹没了我整个人,我就这样放空下去,变得迟钝恍惚,连呼吸都开始缓慢了,偶尔莫名打起了寒战。 出门前没想到来此,因此我穿得不多,可是我也不觉得冷,大抵是这些日子由心到身已经麻木了。霍思庄脱了自己的外套坚持搭在我身上,他里面是单薄的白衬衫与勉强保暖的灰色针织背心。 我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缠到他冷得微缩的脖子上去。只有围巾他肯安然接受,我要是一动他披在我身上的那件外套,他就按住我的手不放,自己已冻得瑟瑟发抖,硬要给我穿。 于是我转移了地方,走动起来去了附近的老城周围百无聊赖地游荡,老城里有宽阔的运河和复古的石拱桥,与我在伯明翰无聊时常呆的某处风景很像,其实并不形似,说不上来,大抵是有一样的古老滋味儿,所以我在此逗留了很久。 霍思庄始终默默跟着我,等走起来暖和了,他看起来就不冷了,而我却热得要死,他唯一的退步就是允许我把外套敞开。他不知不觉已经强势过了我,可能是有人所托,后来他果然告诉我,因为我病况未愈的原因,被人嘱咐过要照顾好我的身体,不能有一半点马虎。 其实他不知道,我是怀孕了。 我暂时没有告诉霍思庄这件事,他或许……是做着双面间谍同霍锦君他们有沾染,也是一位要防备的人。 游荡累了,我准备回车上休息。 走近停车的地方,再次临近海边,我忽然发现在这里看风景是一件惬意的事,于是我让霍思庄把车往沙滩上开得近一点,我在车上看海就行了。 这样他就不用受冻了,我也能坐着休息。 我撑着下巴望着远方的天海出神时,并未发现霍思庄都下车了一趟,他带了打包的食物回来,是往常我爱吃的一些家常菜。 我没有胃口吃,让他自便,不用管我。 他学起了周策喂人,我只好象征性吃了几口,原先喜欢吃的食物如今总使我有股呕吐的冲动,我应付着霍思庄勉为其难吃了点,他同从前一样给我夹了好些菜,害得我没法只吃一点就过关。 最后在我干呕的时候,他见我胃口确实不好,便不再督促我吃饭了。他把自带的保温杯里的温水倒给我喝,平复了我的反胃。 然而我闻到饭菜那股味儿,依旧隐隐不适,于是开窗通风间不动声色地掩鼻。霍思庄察觉到后,利索收拾了食物,一并开窗通风。 明明没吃几口东西,有了点饱腹感便开始午后犯困,也许是孕妇嗜睡,我渐渐阖眼靠到了车门上休憩。 睡得昏昏沉沉之间,我感到身上又被盖了一层什么,面前还传来一股湿热的气息呼得我有些发痒,嘴巴也若有若无被什么温乎乎软乎乎的东西触碰,我眼皮沉重唔一声,迷糊睁眼一瞧什么也没有,便继续睡下去了。 不晓得睡了多久,直到一道刺耳的铃声响起惊醒了我,我醒来了下意识感到心里空落落的,恍然想起今天的日子,便又开始消沉下去了。 霍思庄一边接电话说好,一边朝我露出抱有歉意的表情。通话结束,他告诉我,是许玉英打电话来叫我们回去吃饭了。 很庆幸,许玉英做的菜大部分合我现在的胃口,我就多吃了一些。她不铺张浪费,饭菜照样丰富,五味俱全,最重要的是家常,似乎在照顾我的口味。 许玉英心疼我憔悴了,三番几次给我夹菜,老爷子都去了,她的行为也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习惯了演戏,毕竟都演了十多年了。我们下意识相处,还是原来那样,更因为她不曾有过任何变化,对我依旧热热络络的,我便也礼貌应和着。 饭桌上,许玉英瞅了一眼文静的霍思庄,和蔼笑着告诉我,只要我一来吃饭,霍思庄就不肯让厨艺不精的保姆过来下厨,只要她亲自上阵做家乡菜。因为霍思庄说,曾经远呆在外面的人一回家吃了家乡的菜,那颗漂泊久了而不稳的心就会跟着安定下来。 我眼睛忽然有些湿润,点点头继续吃饭,也谢谢了他们对我的照拂。我的谢谢招来了他们的嗔怪,他们以为一家人无须客气。 譬如许玉英接了一通电话后,笑吟吟同我说,她的老姐妹儿叫她出去打牌了,我跟霍思庄在家里自便,她就不客气地出去通宵打牌了,反正这里一样是我的家。 去吧。我和霍思庄异口同声。 我们连吃完饭的时间也很默契,吃完了饭,我不想静下来呆着,就下楼去散步了。 走到了兰庭门口,我便停了下来,最多在马路牙子上徘徊。 我在门口等了很久,没有等到那辆黑色的沃尔沃,没有在相似的越野车窗内看到陈文汉的身影。霍思庄陪我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期间再次脱下外套给我披上。他轻声提醒我,他们不会来了,我们回去吧。 我缓缓蹲下去,捂住了疲惫的脸,努力接受现实,把最后一丝期待消磨了。如果不是霍思庄接我过来,我大概不会再抱有任何期望的。 霍思庄以为我哭了,他半蹲过来探了探,提了个好主意,“不如……我们上去喝酒?” “好……” 低落间,我不顾一切只想平复情绪,依旧看肚子的造化,要是因此流掉,我也不用再让内心受尽折磨,不断地陷入犹豫和痛苦当中去。 霍思庄照旧拿了他的好酒出来,不同的是,他这一次陪我一起喝,与我坐在地板上看向落地窗外,互相碰了一杯又一杯,庆祝自由万岁。 我们喝得半醉,霍思庄就不让我多喝了,因为白日里他见我的胃不是很舒服,提醒我稍微喝几杯浇愁差不多了。 我不听他的话,执意继续喝酒,他和我争夺酒瓶之间把我困在了床边,拿掉我酒瓶的同时,他整个人越靠越近,不知不觉亲上了我的眉眼,再是珍惜地轻啄我的鼻梁、人中和嘴巴…… 霍思庄亲吻我的步骤,像我那回喝醉酒第一次亲他那样来吻我,顺序一模一样。 我任由自己被别的男人亲着,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为陆老板喝醉的情绪,可是这一次比上次更加闷痛悲伤。 霍思庄的舌渐渐挑起我的唇齿,他缠绵亲吻我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一滴一滴掉了出来,他顿时有些无措,停止了吻我。他那双指节分明的手捧着我的脖颈与脸侧,缓缓移动着手指给我擦泪。 我们身上的酒味不相上下,彼此都有点醉醺醺的,我混蛋地说,思庄,别停,就这样宽慰我吧。 得到应允,他便俯身下来再次亲吻我,但他首先吻掉了我那些落下的泪水,之后他的唇部在我下巴上和脖子上摩擦下来,带着一种占有与迫切吻得愈发强烈了。 他的手甚至试着移到不该的地方去,见浑噩的我第一时间没有拒绝,还有一种自然的反应,他便被酒后一时升起的冲动蒙蔽了双眼,险些攻陷了过来。 是我清醒过来遏制了他的手,抵抗住男人被唤醒的罪恶的身体,用一句话结束了他不肯退后的决心。 我不得不告诉这个试图压制住我的男人,我怀孕了。 霍思庄愕然了一瞬,很快恢复了淡然。他没问我真假,更没问我是谁的,他似乎回想起我最近的异样相信确有其事,便渐渐收手了,还替我穿上里面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最终一起盖上了被子。 他躺在我身旁,挨得我很近,没有离去的意思。 我让他去厕所解决一下,毕竟年轻气盛。 他刚才还沉重的神情忽然变得有点窘迫,他微笑着说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劝霍思庄下去睡,否则他会一直难受。 他第一次认真地告诉我,当我不在他身边,他思念着我的时候才难受。 我接不了话了,面对我们奇奇怪怪的进展,我最终归为一句我们今天好像是有点儿喝多了。 他平静否认了,侧身朝向我,用胳膊围住了我的半个人,低声请求,让他像家人一样陪着我就好。 在夜晚有个怀抱对我来说,是一件暂时需要的事,在还没有摆脱煎熬之前,我不想顾忌太多。 我靠在霍思庄的肩膀上,与他抱团取暖。他嘴边抑制不住某种笑容,最后亲吻我的额头道晚安的时候,我感受到他的愉快并听见了那微末的笑声。 第二日我早醒后,发现身旁挨着的霍思庄皮肤很烫,他呼吸声也很重,我将头磕到他头上去感受温度,似乎是发烧了。 霍思庄被我的举动扰醒,一双朦胧迷糊的眼睛很快变得明亮温柔。他真是比我的素质还差,应该是昨天脱了衣服给冻伤身了。 我想下去准备垫胃早餐和药,他以为我要走,马上沉重地起身拉住了我,“去哪儿?” “你发烧了感觉不到么,我去给你做早饭拿药,是在上次那个位置吧?你先呆屋里洗漱吧。” “嗯,你要走的话得跟我说,我得亲自送你回去才放心。” “你都这样了,还想送我回去。” “反正我可以。” 我没好气骂他又逞强,昨天就是因为硬脱衣服给我,现在才生病的。 他嘴硬还好给我穿了外套,不然怀孕的我生病了,那才是严重致命的事。以后海爷就不待见他了,他也没脸上门做客,既然人交到了他手里,一定是要做到完好无损的。 可是我把早餐和药端给霍思庄吃的时候,瞥到他手机屏幕亮了,有信息显示,本来我是不会做出看人家隐私的事,但那条短信是陆老板发来的,我才趁他不注意摸走了手机看了看。 陆老板在短信里问霍思庄我的情况,要他照顾好我。我嘲讽一笑,事到如今,他的关心还有什么意义,只道是有了白月光又想着朱砂痣。 我还在霍思庄的手机里发现很多周策的来电显示,以及他们短信里的硝烟战火。 周策昨晚是要来接我的,然而无果,霍思庄还挑衅地告诉他,我们已经一起睡下了。我在这些短信中,得知我的手机被霍思庄调成了静音的事,我才想起我不知去向的手机。 我正翻着这部索尼手机,耳边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查岗啊?” 我本来还在查他和霍锦君有没有信息联系,冷不防被他的问话吓了一跳,虽然他的声音温温朗朗的,没有责备的意思,甚至带点怡悦。 我悻悻把手机还给霍思庄,他坦然交给了我,让我继续看,没关系的,又一本正经地表示,他没有女朋友。 我伸手问他要我自己的手机,他恍然过来,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摸了出来。我打开来看,上面果然有很多周策的来电。 霍思庄解释一句,他不想这个别有居心的人打扰我睡觉,才擅作主张把手机都调成静音。顺便挤兑周策,看看这个男人,都开始管起我的外宿,比海爷还管得多。 我一笑而过,霍思庄渐渐将头枕到我腿上,还把脸挪过来在我手上摩挲了下,软绵绵地问:“你觉得我和周策哪个更好。” ……他倒是不敢问陆老板。 我随口而出,差不多吧。 他撇撇嘴说,差远了。 差在哪儿? 他认为自己没周策那么狼子野心,他如今想对我好,要更纯粹点。他还启口说,我要是想靠另个人疗伤,选他行不行,让我别理周策那个图谋不轨的家伙。 我当他病了说糊涂话,也该及时止损了。 恰好周策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要来接我。我终于接了他的电话时,他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那犊子要把我霸占到与世隔绝。 我忽然觉得他们说不定是因为彼此针锋相对,才一起争上了我。 离去 许玉英到早上都还没有回来,她大约在留空间给我和霍思庄。 我走前打了一通电话给许玉英,让她回来照顾发烧的儿子,她一听儿子发烧了有点心急,忙应好好。 我走了有些不地道,可是我想终止我们昨夜喝多了升温的关系。霍思庄坚持送我下楼,一打开门看见周策就在门外,霍思庄忽将我拉入他怀中抱住微微摇晃,昏然地说,他舍不得我。 周策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地等着。 我尽量挣脱这个怀抱的时候,霍思庄摇摇欲坠站不稳,我随手稳住了他,推他进屋去好好休息,不许闹了。 他眼神透着希冀地问我,还来看他吗? 我应和下,他才终于安分要目送我。 眼见周策携我进入电梯,他又挤入电梯里强撑精神要送我上车,周策趁人之危一把将他推了出去,他们互相忙按电梯开关,门最终关上了。 一出电梯门到了负一楼,周策便拉上我的手大步流星扯着我走,我拖拖拉拉不顺着他,“放手!痛!” 他一声不吭,继续推拉着我大步向前。 “走那么快干嘛,现在不怕摔着我了?” “那犊子要来了,还不赶紧走。”周策不温不火笑道:“你放心,你摔倒那刻我给你垫背,怎么都摔不着你。” 见我不配合他,他将我打横抱起,匆匆把我关入副驾驶,他上来第一时间就开火先按了车锁。 周策料事如神,霍思庄已经跟到了地下车库来。 我开窗催霍思庄回去,他安静地点点头,用手做了一个电话的手势放在耳边,意思是让我到家了报平安。 周策关上我这面车窗后,他开了自己那面的车窗,再单手伸入中山装里侧摸出香烟,叼上点燃,尽量朝主驾车窗的方向抽烟。 他夹着烟的手微放在车外,漫不经心地问,你昨晚和霍思庄一起睡的啊? 我打马虎说,我们从小到大是这样的。 他抖了抖烟灰说,还是得避嫌吧。 我回他,你也得避嫌吧。 他吞吐一圈烟雾,沉闷地说,那你这肚子不按我头上了?霍思庄那小子护得了你么? 我没说话了,静默地看向窗外倒退的眼花缭乱的景色。 过会儿,周策将烟头摁灭在车内配置的烟灰盒中,不温不火地说,我是不是不招女人喜欢?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便缓和了些说,他也没谈过恋爱,不太懂女人的心理,有时候可能没那么温柔细心,有什么我就跟他说,他猜不懂我的哑谜。 周策越是这样,越是让我一言难尽,我索性让他自然点,家人朋友一样相处就行了,不用那么刻意。 他微微颔首,欲言又止与我商量,能不能别和霍思庄那小子厮混,小心惹火上身,霍思庄能有那么单纯吗?做出个小纯情男生的样子花里胡哨的,保不准在觊觎我们周家。 他们互相上眼药,引得我有些发笑。 他一本正经地说,他没开玩笑,叫我别顾着笑,好好想清楚了,外面的野男人玩玩就是了,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要是来真的,他这个大哥就不客气了,要棒打鸳鸯,就算我不中意他,也得挑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坐镇对吧。 我挥挥手示意周策别念我,他进入角色倒是快。我忽然想起了陆老板,他可从来不干这些唧唧哝哝的事儿,争风吃醋的情况很少,更应该是没那么在乎我,反而引得我挂念他。 那场订婚宴我没去,可他们结婚的那天我到底是去了,希望自己能彻底死心。霍锦君仍然不死心给我发了请帖,我也不想再落了下乘。 周策已从旁建议我出席,他不止给我准备好了礼服,还引荐了化妆了得的丽姐过来给我梳妆打扮。 初次见到丽姐的时候,她的长相令我恍惚了起来,因为她和林畹徽长得有几分像,特别是那双柳叶般的眉眼。不过她们二人的气质相反,丽姐看起来要性感凌厉点,似乎是画着浓妆,穿着露肩红短裙的原因。 虽是浓妆,并不艳丽俗气,而是恰到好处的迷离魅惑,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风情万种,身段千娇百媚,脚下的高跟鞋更是衬托了她的高挑挺拔。 丽姐身上确实有一股子风尘味儿,只有这一点扎眼,大抵因为我把她代入了林畹徽,才不希望她有风尘气息。 她与我见面后,单独介绍自己的名字叫刘丽仪,只是在周家做事的一个小助理,没有提到海爷,同时很友好地跟我握手。让我可以叫她的名字,也可以叫她丽姐。 我感到她面对我时整个人似乎完全放松了,做自己,并很真诚与我相处。我又觉得她这样来见我,也是投我所好,才以原本的状态如此相迎。包括化妆,说不定也是她暗中让周策牵线的。 丽姐来见我的第一面漫不经意做得很成功,我不止不反感她,还有一点欣赏。 我也让她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梳妆打扮的过程里,丽姐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长得是一个类型的,别看她的妆容打扮如此,她肯定会给我一个合适的妆容。 我想要端庄点,她应下后谈笑风生提起自己曾经在影楼做过化妆师的事,还考过证。 我不太在乎,只要不出什么差池,一般的妆容不影响什么。 周策在旁抱臂评价我们长得像母女。丽姐那张妩媚的脸微凝,她暗中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怕我不悦,察言观色起来。 我便啐周策,丽姐哪有那么老,应该是像姐妹。 因为相似的长相不由自主维护起了丽姐,感到她也是个可怜女人,起初一定是被海爷当成故人的影子,才做了他的女人的,一直到了如今,不清楚他们之间怎样了。 我的帮腔,使丽姐刚才的紧绷微微松懈了下来,她下意识忐忑关注我的情绪,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伤心处,令我惋惜起她。 不过丽姐真是心灵手巧,化妆确实了得,眼下我与她截然相反的庄重风格,让我们原本有点像的五官变得不再形似。 我挽着周策盛装出席他们在布亚酒店的室内婚礼时,仿佛也重拾自信,找回了某种状态与底气。 进去后,三三两两的人注意到了我,他们大多是带着点八卦的意味。 陆老板在远处也将视线停留在了我身上,人群熙熙攘攘,我和他莫名就是一起对视了,他下意识蹙眉过后,舒缓下来冲我微微一笑。然后他冷盯了周策一眼,阴郁地捏紧酒杯,分外得不悦。 周策在我身旁笑得亦正亦邪,忽视了那股目光,旁若无人与我调情,轻薄挑起我下巴,暗昧吻了吻我的嘴角。 我保持信心与状态,避开了周策为我撑场子的举动,我不需要靠此来扳回什么。我只是同随性的周策,处之泰然参加了这场令我思绪万千的婚宴。 霍锦君领着陆老板过来与我们敬酒前,我在侍应生托盘中挑了一杯伏特加,周策象征性劝了一句没有阻止我。 反而是陆老板端走了我手中的伏特加,他举杯径自一口气喝完了,语气平缓道:“听说你病没好,我这个前夫照顾一下你,就替你喝了。” 霍锦君不悦地撇撇嘴,故作操心道:“我先生都为我肚子里的宝宝喝了很多酒了,我有点担心,不过他为失意的大姐喝一杯也不算什么,你们两位自便玩得开心,我们继续去敬酒了。” 她既耀武扬威邀请我来,又不肯让陆老板与我有一点寻常相处,真是别扭,一点都不落落大方。 然而我也没好到哪去,找到了一处角落独自喝闷酒,周策劝我未果,允许我今天放纵一下,下不为例。 陆老板在场内总朝我看过来,又用那种犀利的眼神去盯周策,最后他在霍锦君不注意的时候,脱身从人群中穿过来,把我的酒端到了一旁路过的侍应生的托盘上,让我别喝多了,注意保养身子。 我捻起一块点心浅尝,平淡地说,今天是参加喜宴又不是丧宴,我喝喝酒吃吃东西尽兴,你未免管得太宽,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还挤兑他,当初也不见关心我,此刻假惺惺有意思么? 于是陆老板沉声对周策低语了几句话,我没太听清。 只听周策神情无辜地回,你都劝不住我怎么劝得住。他还努努嘴示意霍锦君来了。 霍锦君发现了陆老板在这处,又过来把人挽走了。 我继续放纵自己喝烈酒,不管是伏特加还是威士忌,灌水一样地喝,以图麻痹那铺天盖地的痛楚,我丧失了理智再次不管肚子的死活。 亲眼看着他们答应着司仪宣誓结婚誓言,交换了戒指,我整个胸口仿佛被他们硬生生剖出了一块血肉,冰冰凉凉,平静凶狠。那种钝痛肆意蔓延,空落中充满了生疼,心里连怨恨都被挤得没有边了,填充而来的是分不清思绪的痛楚,仿佛没有边际,没有尽头。 我心碎痛苦,却逼迫自己强撑着参加完他们的婚礼。 我渐渐喝得神志不清,酩酊大醉,唤周策扶我去洗手间呕吐。他稳然扶着晃晃悠悠的我出去,始终搂住我晃荡的身体,不怕脏污,不嫌弃我的神经质,耐心安抚我呕吐。 吐得差不多以后,我回身靠到那人胸膛上去,醉醺醺地哭诉:“周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是真的爱上了他,在这场博弈里,我自以为精明起来,其实早已是彻头彻尾的输家……我早就告诫过自己的,我看不透他,也猜不透,我一旦爱上他,注定是输家……可是没有用……我就是该死的不理智的还爱着他……” 他嗯一声,比较沉默。 我早就暗自发誓,不能对陆老板动真心,一旦如此,那对我来说,像温水煮青蛙会令人软弱、丧失斗志。但是事与愿违,不如人意…… 我胡言乱语好一会儿,大约就是第一次表明我如何爱陆老板的话,他听着把我搂在怀里旖旎宽慰,轻轻拍打我的后背,沉缓地说,西婉,你喝多了。 我含混不清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是我现在就是想说出来,只有喝酒了才有勇气说出来。 接着我听见一个女人上来冷冷地斥我,霍西婉!你在做什么?!你还赖着盛洲痴心梦想什么?! 我明明是在周策怀里,没力气理这个我最恨的女人。她还杀气腾腾地想扇我,却被我身边的那个人拦住了,她一闹我清醒了些,才看清一直在身边安抚我的人是陆老板,他的新郎西装上都是我的鼻涕和眼泪。 我还是落了下乘丑态百出。 甚至刚刚那些话,竟是他在我面前完完全全听见了。 他一定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丑。 我当初为许世文要死要活的时候他说过,女人拖拉起来属实厌烦。 我真是一败涂地,一塌糊涂。 身后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是气人的周策才寻了过来,他叫了我一声婉婉,回来。 陆老板把昏头的我扶起来,亲手送到了周策手上,他非常沉重的压低嗓音斥道:“不知道你怎么照顾她的,既然照顾不好,就让她去国外散心休养!” 那听起来像是责备。 周策似笑非笑道:“你别总想学着霍老爷子把婉婉送走,我家婉婉,不劳您费心了,周某洁身自好,照顾一个女人的能力还是有的。倒是陆老板放着娇妻不管,又来和前妻拉拉扯扯小心落人口舌。” 喝醉的我眼里只有陆老板,我攥紧他的手不放,说出了心里话,“我不想回伯明翰,我也不想回周家,我哪儿也不想去。”我带着哭腔,含着泪水看着他,透着一种乞求,“无论是两个父亲,早逝的母亲,还是你,都让我成为了总被抛弃的孤女。凭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抛弃我,特别是你,利用完了就放弃,凭什么……” “凭他不爱你!”霍锦君又想朝我动手,恼怒试图分开我们的手,依旧被陆老板稳然拦住了。 他亲自掰开了我的手,靠过来低声哄着我,让我听话。 等我的手被掰开后,我费力睁眼抬头看,陆老板跟梦里一样,挽着霍锦君渐行渐远离我而去了。 夕阳 周策扶我从洗手间里出来后,突然冲出一道黑影骤然给了他一拳,我模糊看清,是一脸愠怒的霍思庄。 因为顾忌着我,他们两人也同时扶过来。 霍思庄尽量把我们分开,再将我扶到墙边滑坐下去后,他继续揍起了周策,打得一拳比一拳狠,放话痛骂道:“你今天把我支开,竟然纵容她喝酒!你以为西婉的孩子流掉了你就有机会了吗?你就不怕她流产伤身?!……别痴心妄想满足你的利欲熏心!你别想从中作梗!” “她现在是我们周家的人,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多管闲事!我警告你,我忍你很久了!”周策振振有词。 他们互相威胁的话朦朦胧胧,我努力去听,有时候听得清,有时候听不明白。 霍思庄打周策的时候,周策尽量保持得很稳,他的情绪总是控制得那么好,以抵御的姿态对抗人,而不是攻击。周策表明他还要照顾我,让霍思庄别他妈胡搅蛮缠! 我出声阻拦他们打架未果,才上去企图分开他们,纠打的两人不慎撞到了我,我本就站不太稳便跌到了地上去,早已隐隐泛疼的肚子坠胀感和疼痛开始更明显了。 他们停止了打架,忙理智回神过来一起抢着送我去医院。我有点见红,因为喝酒还被医生骂了很久,骂得我心里安然了不少。这一趟检查我出胎不稳,得卧床休养。 不过为了做保密工作,周策和医生交涉过后,送我回了周家,让私人医生看护我的肚子。 霍思庄不放心,当夜先过来守着我,他还告诉了海爷周策纵容我喝酒的事,于是规规矩矩的周策被一脸阴沉的海爷叫走了。 房里只剩下我和霍思庄后,他坐立难安拉住我的双手,推心置腹道:“你要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别给人钻了空子,不然你会后悔的。” “嗯,我想清楚了。”经过这一次危机,我决心留下这个孩子,不再作践自己了。 霍思庄目光炯炯地问:“你……什么时候把姓改成周,把户口迁回周家。” “我暂时不想改。”海爷没有提,估计也是在给周策机会,我自得留着退路。 霍思庄摩挲着我的手,深呼吸直白地说:“你给我个机会照顾你吧,我是说,暂时和我在一起。” 我摇了摇头。 他有点沮丧,“我年纪是不是不够大?” “怎么了?你以为我恋父啊?我以前是觉得年轻大点安心,有安全感,事实上并不是如此,跟年纪没有关系。” 他只好退步道:“那你有需要,我随时在。” “我自己挺好的,思庄,你不要跟我耗了,耗到最后受伤的是自己。你知道我最近就是状态不对劲,一时的,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从现在开始,我要为自己和孩子振作起来。”我翻身背对人,疲惫地说:“你早点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霍思庄嗯一声,帮我盖好被子,安静地走了。 至于周策被打得很惨,我第二天完全清醒后看清了他鼻青脸肿的模样,不全是霍思庄揍的,脸面上甚至有格外清晰红肿的巴掌印,应该是海爷扇的。 我觉得很抱歉,分明是我任性,却害他被打,就算他真的希望我的孩子流掉,其实也不太关他的事。 海爷暂时指了丽姐过来照顾我,安排了其他的事给周策做,让周策最近不要打扰我休息。 次日等到深夜,听到周策回来的脚步声,我蹑手蹑脚去了他的房门口敲了敲门。他开门后看到是我,没有任何怨言地冲我微笑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躺好,肚子才稳了。” 我进去坐下,把带的药放到了桌上去,“我来给你送药的。” 他抿抿嘴来到我身旁,抬手摸了下脖子正经问道:“你心里不怪我吗?” “你不怪我吗?”我低缓反问着,挤出药膏往他结痂或淤青的伤口上涂抹。 “我被打不冤。”周策目光直直地与我对视,他扯扯嘴角,自嘲道:“你现在应该对我又没什么好感了吧?” “还好,至少我愧疚,我认为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主要在于我。”我下意识吹了吹他的伤口,叹息道:“还疼不疼啊?看着都疼,他们下手真重,是我不好。” 周策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点愧疚,他毫不在意道:“没事,不算疼,我以前打架挨得打多了去,这不算什么。” “那……父亲以前打你吗?” “打啊,因为是儿子,犯了错要比外人对我更狠。”他补充着为海爷说话,“不过我不怨他,他打得每一次都确实是我犯错了,我知道他怕我行差踏错,我将来所要面对的更凶险,他不得不用一些深刻的方式警醒我,他的话最多是打我一顿,我在外面乱来可能就没了命。” 我们第一次像朋友一样纯粹的秉烛夜谈,周策甚至坦白很羡慕我,羡慕我是亲生的,羡慕我是女儿,被在家庭里不善言谈的海爷捧在手心里。所以他被打的事,让我不要对海爷说什么,海爷是真的疼我,我要是多说什么,一则他更吃力不讨好,二则海爷难过多想又会觉得自己没做好。 他们父子的感情看来不似表面那样疏远,其实心里牵绊着彼此,比我亲近多了。 周策还告诉我,他的名字是海爷让算命的给起的,算命的说他只要压住了这个策字,以后就会一帆风顺,平平坦坦。压不住的话就会夭折。 这么讲究啊,你信不信?我问。 周策同我一样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不太信那些风水玩意儿,不过在外面做事的时候,拜拜关二爷什么的,也是求个心安。有用就信,没用就骂。 这是我第一次进他的房间,不免溜达了一下,他请我随意观赏。他的屋子比较古色古香,同海爷的房间是一种类型的。所用的家具木料皆是昂贵的木材,小叶紫檀或者黄花梨木…… 我在他衣柜里发现几个不同版型的中山装,每款一模一样的有好几件,晃眼望去清一色一样的。我还在周策房间里看见他和海爷过去的旧照片,他们确实有种父子像,长相比较中等,唯独眼睛俊气炯炯有神,才使得容颜被拉高了一点。 而且海爷那时候穿的是中山装,跟现在一样的寸头。看来在周策心里,早就把海爷当成了榜样,从小埋下了效仿的种子。 …… 我和周策那晚聊得很愉快,关系总算自然起来好了点。海爷见周策和我熟络起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由他照顾我了。 隔些日子,周策还问我要不要去参加一个游轮宴会,是一个富商二婚包场宴请了五湖四海的客人,也借宴会联谊巩固交际。游轮届时会开到公海上去,那里的风景自然秀丽,能看到瑰丽的日出日落,大约一两天的样子。 这艘古旧的游轮像一座在海上移动的城市,巨大奢华,里面的休闲娱乐项目眼花缭乱数之不清,餐厅、酒吧、牌室、舞池、水疗中心等各有十多处,客房加休息室几千间,船上的甲板层重重叠叠起码有十几层…… 我权当放松旅游,我们登上去的时候,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碰到了那对夫妇,陆老板和霍锦君也在这艘游轮上。霍锦君的肚子比我显怀,她那身合贴的礼服使得腹部微微突出,我刻意穿得宽松不大看得出来。她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陆老板眼下对她嘘寒问暖,呵护备至的,连脚下的路都时刻帮她注意着。 四目相对,彼此见了明面上寒暄一下,便擦肩而过。 我怀疑周策是不是故意的,他反倒问我,你还在介意啊?还没放下吗?这种场合他们会来没什么意外吧。 我哑口无言,周策失笑搂我一起入场了。 走马观花游走一圈,在一场舞会里,我瞥见霍锦君拉着陆老板的手一起走去了中央跳舞。他们跳了一会儿,我即兴上去见缝插针把陆老板抢了过来,他神色如常和我跳了两下,很快又给有点恼的霍锦君找准时机抢了回去。 周策不会跳舞,勉强迎合我,最后还是携着我四处走比较自在。 到了晌午,周策领我去自助餐厅选食物用餐,琳琅满目的美食让人食欲增长,我许久没有吃海鲜,一时见了有些垂涎。周策被教训过后得了海爷的态度比以前注意多了,谆谆教诲我海鲜大多性寒凉,孕妇不可食用。 我愈发想吃了,软磨硬泡之下,有理有据说吃一些是无碍的,也很有营养,他才肯同意我尝一些,不过要我尝一下味道后不能吃完,剩的他吃。因为我挑的是生蚝、海蟹和金枪鱼这类确认凉性的海鲜。 我和周策刚坐下,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不慌不忙朝我们走近,陆老板不请自来把餐盘端到了我们桌对面来。不过他是一个人,稍微提了下霍锦君晕船加孕吐撑不住在房间里休息了,他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不介意他过来拼桌吧? 周策不语看向我,我漫不经心道:“陆老板认识的人多了,怎么会一个人呢?” “认识的人再多,都没有旧人熟,正好看见了你们,何必再去寻朋友。”陆老板说着已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了。 我让他随意后,安静地食海鲜。周策与陆老板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起了生意上的事。 周策偶尔监督我只尝味道不可多食,见陆老板在对面,他给我找的借口是近来胃不大好。 陆老板与我几乎没什么话,除了伸手拿走了我盘中的生蚝和海蟹,与周策一样分食我的海鲜,理所当然地讲海鲜看起来不错,他懒得去拿,尝尝我的。 还说这几样性寒凉最好别吃了,他顺便帮我解决。 我一有意见瞪他们,周策就无奈地笑,陆老板则视若无睹。 我要是去加餐,周策自主起身帮我去添食,也不问我要吃什么,倒是陆老板报了几样我过去常吃的和他推荐的。 周策一不在,我和陆老板之间显得沉默多了,他看了看我,折叠起一张整齐的纸巾,静静递到了我面前。 我没接,他便微微起身伸长了手擦了擦我的嘴角,提醒一句,“这边脏了。” 我打不掉陆老板充满力道的手,只好退后,然而他已为我擦好了嘴。 “都是有夫之妇了,私下保持点距离吧。” “跳舞的时候怎么不说保持距离?” “当然是为了膈应霍锦君。” “私下膈应也可以。”他玩世不恭地笑了笑。 还好周策回来了,陆老板明面上便恢复了正经,如常处之。 傍晚我和周策在甲板上逛的期间,他应酬着一些交际,我渐渐退到了一边去清净。有搭讪的外国女人散了一支万宝路给我,我下意识接过,她很热情帮我点上了烟。我随手指了指远处的周策告诉她那是我的husband,她看了看我干净的无名指,会意过来我的婉拒,遗憾地去寻其他的女同目标了。 看着自己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的香烟,我微微摇头。但是万宝路我还没尝仔细,心里打算品一两口扔掉,我尽量挪到栏杆附近去背对周策。 眼下暮色已至,天海幽暗苍茫,我面朝大海,一只手横在身前抵着另只的胳膊,动作熟练地夹起那支万宝路抽了一口,我缓缓吐出烟雾之时,突然有人掠走了我指间的香烟,我以为是周策,待侧头一看是举止匪气的陆老板。 他神情沉沉夺走了我的烟后,放进了自己嘴里叼着不间断地抽,瓮声瓮气道:“还有烟吗?” 我靠到栏杆上去,看向风平浪静的海面,嘲道:“陆老板的烟瘾和烟已经够重够多了,还抢我的,闲着没事干么。” “我问你,还有没有烟?”他眼神阴郁,沉声重复。 我不理他,他竟然上手摸进我衣兜里翻找,我自然是拍不掉他那双肆意妄为的手,于是打算走人,却被他给强拉了回来,“离婚了还可以做朋友吧,做不成情人,做知己。” “我怕霍锦君推我入海,让我死于非命。”我嘲讽着,不冷不热道:“你现在阴魂不散到底想干什么?” “偶遇碰到也能怪我?”他痞里痞气地挑眉,耐人寻味道:“你要是又喝多了,我看周策忙交际分身乏术,照顾不好你。” 我一想起上次喝醉的那些话全被他听见了我就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急匆匆转身踩滑站不稳,正下意识护着肚子,身后的人拦腰一搂,我就摔到他那熟悉温热的怀中去了,他重声斥责我毛手毛脚急什么? 我推开他,一样语气不好地驳道:“关你什么事。” 他捏了捏鼻梁,态度和缓下来,让我走路注意着,甲板很硬摔一跤疼的是自己。 因为烟味,我后知后觉有点恶心,一出现干呕的症状,我捂嘴加快脚步去室内,陆老板在身后跟着让我走路小心。 我伸手抵住他的肩膀,让他别跟着我。 陆老板停了脚步,我才安心找去了洗手间呕吐,但他不久后还是尾随过来了,他皱眉拍了拍我的背,递给我一杯温水和几张纸。 在他面前,我尽量压着呕吐的冲动,找借口打掩护说好像也有点晕船,加上胃不好中午吃了海鲜。 他低嗯一声,让我去医务室看看。 “你妻子怀孕晕船,你不去照顾着,在我这儿墨迹什么。”我镇定地挤兑他,推搡他,“走开,我要回房休息了。” 他无奈举起双手倒退,总算跟我道别了,让我记着去医务室,医务室什么药都有。 我过去和周策说一声后才打算回房,他跟在周家一样,守着我睡下才走,我开始有点依赖他的陪伴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我朦朦胧胧中醒来,看见床前端坐了一道黑影,我以为是周策,但还是警惕地观察起这人来,他敏锐察觉我醒了,出声安抚道:“是我。” 不管过了多久,在他开口那一瞬,我便听出了这道浑厚的声音是谁的。 “你来干什么?!”我诧异,同时有一股愠气。 陆老板身影微侧,他缓缓转过头来,那张硬朗的脸孔在阴影里昏暗不清,脸部线条与黑茫隐约交杂,这种幽暗掩住了他的面容,却还是莫名瞧出了他的某种平淡与认真。他格外郑重说道:“西婉,我想你了。” “在你背叛我那一刻,我们就结束了。”我轻描淡写。 在这个清晨,陆老板看着外面露出一丝鱼肚白曙光的黎明,看着天海在红日出来那刻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窗外照进来的灿烂光束,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西婉,快了,等我。” “快了……什么意思?”我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盯紧他脸庞时,余光瞥到咸风在海上掀起的暗潮涌动,也不知不觉看向了眼前无比绮丽的朝晖。 他不语,默默与我一起看起了日出。 很快外面开门的轻微响动惊动了我们的安静,我下床过去堵门,警惕地问是谁? 外头传来周策温朗的声音,“是我,本想早点叫你看日出的,又想让你多睡会儿,现在外面的日出很美丽,既然你醒了,我们一起去看吧。” 我应付周策自己还没穿衣服,抵住了门,连忙小声让陆老板藏起来。陆老板不紧不慢地走至我面前,他一只手揣裤,一只手撑在门上,几乎将我困在门板之间,他声量正常地问道:“你在乎周策?” 我示意他小声,嘘声瞪眼说:“跟你有关系吗?” 外面的周策似乎听到了异样,催我快点,他等我。 陆老板不肯藏起来,像海上那些屹立的礁石稳然不动,我推他如旧推不动。只好侧头先敷衍周策,懒懒地说:“我在房间已经看见了,现在很困,还想再睡,下次吧。” 周策刚遗憾应了句好吧。 陆老板突然强搂住我吻了过来,我唔一声,不敢再发出什么响动,我一只手使劲儿推他,另一只手捂住小腹隔着我们腹部的距离,避免我的肚子别发现。 可是陆老板顺势一起打开了门,他硬挟持住我,辗转从房间里激烈吻到了门口去。我余光瞥见周策还在外面,脸顿时涨热,嘴里不禁撕咬陆老板,双手费劲力气与他抵抗。他肆意享受着我的咬扯,头慢慢离开后,满意舔了舔唇上的血。 陆老板挑衅地同站在原地的周策打了个招呼,最后走前俯身到我耳边低语,等我,别跟周策乱来。 周策与陆老板互相锐利阴沉地对视过后,他再面对我时很平静,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推我进去穿好衣服,继续邀请我一起出去看日出。 出来后,我们一起在栏杆边安静吹拂着海风的看风景,我对周策淡淡地说:“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醒来就看见他了。” “你在跟我解释?” 我下意识否认了,只是想澄清一下。 他微微摇头,嘴边扬起清淡的笑容。 当我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的那点笑凝了一瞬,之后继续保持微笑,不解地问我是什么事? 我便觉得他们在背后肯定有什么动作,隐隐约约,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从很早就盘旋在心里了。 摊牌 从游轮上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周策喝了酒回来后,脚步踉踉跄跄地进了我房间,我当时半睡半醒,慵懒催他可以去睡了,我已经困了。 可是他老实守在我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甚是古怪。 我耐心问是怎么了? 周策便把我的手拿过去放到他脸上贴着,微微蹭了蹭,又轻吻了下我的手心,痒酥酥的。他第一次主动出击,“婉婉,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们结婚吧。” 我一想起陆老板在游轮上说过的似是而非的话,便斟酌着拖延周策,“我还没想好,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发誓,我一辈子对你好。”他眼睛有些赤红,说得一字一顿。 “我不相信誓言。”我收回了手,拉上被子侧躺闭目。 “我会用这辈子来证明的。”周策将冰凉的手伸进被子里,来回轻摸我微凸圆润的肚子,低缓引诱道:“你的肚子已经大了快藏不住了,我们是时候该办事了,早办早少些麻烦。” “我说了给我时间,不要步步紧逼,你越这样我越心乱如麻。”我按住周策令我有些害怕的手,努力想要拿开,他却强硬环上了我整个肚子,连人一起上了床钻进了被子里。 “我不会伤害你的,再也不会有那种心思,你别怕我。”他一边温声细语说着,一边纠缠不清地朝我脸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缱绻,迷离,酒气熏天。 我一躲闪推拒他,他就喃喃让我别拒绝他,他只是想亲亲我,白天在外面做事的时候很想我。 他以那种语气让我别拒绝他,像是曾经的陆老板,我一时之间跌入了错觉之中,沉沦于他睡前的温柔里,开始分不清我到底是对周策本人生出了好感,还是仍在思念那个人。 直到被酒精麻痹了理智的周策,呼吸粗重,一语双关地问我,“胎稳了吗?” 我后退警告他,“你喝多了,再不走,我叫周海成了。” “我的意思是胎稳了,我挤一晚不会有问题吧,我想赖着你睡一晚安稳觉。”他重新倚过来,把暖和不久的手放在我心脏处,似笑非笑道:“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连霍思庄都不如么?你要想我当接盘人,多少给我点甜头是不是,你总是拒绝我,我很沮丧呢,都快丧失信心了。” 我干脆闭眼默认了,他便幸福地拥我而睡,满足地慨叹起来,他终于及得上我外面的野男人。 到底周策一样是野心勃勃的男人。 一个人可以步步为营积累夺得殷实的财产,也可以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在我们的圈子里乃人生常事。 时隔小半月的样子,霍家再次出现引起轩然大波的事,霍锦君因为被控谋杀而被逮捕了!而且是两条人命,她果然谋杀了锦欣!还有一条人命是当初被指使的肇事司机,司机本就是亡命之徒,他卷起封口脏款逃到国外后,用完了钱后来又勒索她,才被灭口的。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我踩上一脚把当初老爷子死前她们争吵的恶劣录音,卖给了新闻记者方与报社,最后此事再次掀起热度传遍了,使得她们母女一再身败名裂,遭万人唾弃。 霍锦君出事后,陆老板就来公司楼下找我了,他站立在玻璃窗前看向外面,背影高大冷清,与远处那棵孤零零的杏树一样萧条。我停顿一会儿准备回家,他过来拦住了我的去路,郑重其事地说,他要和我谈一谈。 我迟疑着,很快霍思庄也到场了,陆老板沉重地认为我们三个有必要谈一谈事情。我见他们的态度不寻常,陆老板不像是找我问责落井下石的事,我无所畏惧随他们进了会议室。 都坐下后,陆老板注视着我,娓娓道来摊牌了。在他找到锦欣车祸证据的时候,霍景君开始接近他了,他便暂时按下了翻案的事,冷眼看着她玩花样。她再三勾引诱惑他,还用集团和孩子做筹码要跟他在一起结婚。 他干脆将计就计跟霍锦君注册结婚,等锦欣的案子一翻,她坐了牢背了两条人命,霍氏出现危机,他之前慢慢套得的财产加上最后套骗霍锦君的底盘,逐步掌握了大部分财产。 至于霍思庄是在去打他的时候,加入了这个局一起联手的。 霍思庄在那期间故意做出很多大动作,和陆老板表面争锋,甚至把翻案的事揽到头上来,让霍锦君忌惮霍思庄,更相信了陆老板。 他们认真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个局,陆老板和霍锦君结婚都是假的,只是为了获取霍锦君的信任,套得她的财产而已。 周家陆家联手潜伏着,梁源财那边的政界关系这次帮不了她了,梁家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被陆周两家夹击打压,不敢轻举妄动。 我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们静静看着我。 良久,我才启口道:“你们从头到尾都瞒着我,还瞒我这么久?你们觉得这些完全是我想要的吗?只把我一个人排斥在外,让我跟霍锦君一样被你们玩得团团转!看着我像一个小丑一样死去活来,很有趣是吗?!”我渐渐充满了无法忍受的怒气。 霍思庄讪讪搓了搓头发,“瞒着你骗着你,这场半真半假的局才能混淆霍锦君的视线,足够逼真,引鱼上钩。”他最后推锅补充,当然这是陆盛洲的意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陆老板瞥他一眼,不作解释,他只请我回金盏苑,他慢慢细说给我听。 “请你清楚,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气沉沉走人了,陆老板无奈跟随我回了周家,我不让人放他进来,等我上楼后他却又能进来了。 陆老板几度上门来接我回去,可是没有我的意愿,他只能带走我的行李,我的人他强迫不了。于是他厚颜无耻说,那他过来住也是一样,女婿回门留宿住,重新培养感情也好。 我暂时谁也不见,陆老板要了锁开我房间的门独自进来了,我无处可避,他将我堵得死死的。 “偏偏是在你怀孕的期间受苦。”他靠过来把脸贴到我肚子上温存摩挲,唉声叹气的。 这个场景我梦见了很多次,我推开他,落泪时捂住了脸。他一边亲吻掉我的一些泪珠,一边用手擦我的泪,叹息着告诉我,他是真的对不起我,但是事情已经开始进行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怕我不答应闹别扭打乱计划,所以选择对我保密。 他目光诚恳地看着我,“我已经帮你打理好了一切,锦欣的冤案也平反了,以后你就不操心了,再也没有这样瞒着你的事了。” “我知道,你做事一向有你自己的主张,你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停下来,不会因此影响你的决策。”我平淡地说:“只是我如今不想跟你回去。” “你怪我是应该的。”他楼拍着我宽慰说。 陆老板好声好气哄我未果,最后选择利益引诱,“你跟我回去,这个档口上,董事的位置还悬着,我是暂代的,你跟我回去我就推你做董事,财产该分配的我们可以开始分了。” 他直中要害,我不得不理智起来。“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我没打算复婚。” “嗯。”他竟然答应了。 “我们还没复婚你就把我推上那个位置,不怕我一脚踹了你啊?” 他笑吟吟地说,他在我身上向来喜欢赌。本来这个位置就是他给我谋划的。 而且订婚宴,陆老板让他们拦着不要我来,已经尽量在减轻我的负担。结婚的时候也是,偏偏周策从中作梗,想要让我死心,趁虚而入。 周策被打,是陆老板在背后警告的举动,他明明白白通知霍思庄说,周策想让我流产,怂恿我参宴,还怂恿我喝酒。就算意图不明,也得咬死了这么说。他还撺掇霍思庄把此事透露了给海爷,依然利用霍思庄,如此远程操控保我。 陆远东病房里有录音监控,陆老板早就从此知道了我怀孕的消息。我平时在外面藏着掖着生怕被发现,到头来还真是我一个人被这些豺狼虎豹耍得团团转,倒像是陷入了敌方阵营里似的。 思及周策当初怂恿我做掉孩子,他确实在他们计划里暗中动真格地挑拨我们,我后知后觉惊起一身冷汗,尽管理亏的不是我。我便问陆老板如果我当时一气之下拿掉孩子,你会像对霍锦君那样而对我也如此失望吗? 陆老板抚了抚我的肚皮,毫不犹豫地说:“不会,这个孩子起初我不知道,再者我们是商量过的,你也没有主动答应我,一定会给我生孩子。她当初是说得信誓旦旦把我们的未来规划得极好,后来又亲手残忍打碎了我的梦,不一样的。”他低声无奈地道:“我只是怪你不珍重自己,更怪我在计划中没有顾好你,不过总算是熬过来了,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 我虽然和陆老板有了隔阂,但是为了最后给霍锦君一击,我按下了这几月的怨念,终于肯同陆老板回去了。 我们正要走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了周策,他似乎要过来找我,见我和陆老板并排出来后,他手背在身后,淡然盯着我,苦涩地问道:“你要跟他回去了?” “嗯。”我似乎也没法再和他计较什么。 陆老板更是寻寻常常与他客套,感谢他这些日子以来照顾我。 周策谈笑风生之间,他身后突然有两朵小野花掉在了地上,他尴尬笑笑捡了起来,将花别在了自己耳朵上,就这样漫不经心与我们道别。 我路过摘下他耳上的其中一朵说:“真好看,送给我吧。” 他点点头,冁然而笑,“本来就是想送给你的,心想你不开心,我哄哄你。” “啊……谢谢大哥。”我们在那一刻终于划清模糊不清的界限。 探视 我回金盏苑的第一晚,霍锦君竟从监狱打来了一通电话。 她真是能耐,沦落至此还能联系外界。 我接电话后,她听到是我,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说话声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她声嘶力竭地让我立马把电话拿给陆老板! 我一声不响,她渐渐冷静和我说了几句关于孩子的事,重复几句孩子是无辜的话,我们不能在这个档口上对她这么残忍。 我大可以将电话掐断,可是孩子确实是无辜的,我还想看看陆老板的态度,便开了免提。 陆老板处之泰然地同她说:“你监外执行生下来一样的,只管生,你就是生双胞胎都没问题,我不是养不起。”他底气十足补充一句,“不过,我养之前,上一道保险,再做个DNA,我这边做。” 于是霍锦君尖叫起来痛骂陆老板不是人,他蹙眉果断挂了电话。 我还没说什么,陆老板便利索地向我澄清,霍锦君不知道哪里怀的孕,借机故意按到他头上去的。 那次他真被霍锦君安排的生意合伙人灌得烂醉如泥,霍锦君借机扶他去酒店休息都在他掌握之中,他虽然醉了意识还在,那种动不了的状态下没有和霍锦君发生过什么。 而且我后脚被引过来也是他安排好的,他让陈文汉及时引我过去,又安插一直注意着情况的刘秘书故作匆忙地赶到现场,提醒霍锦君赶紧走。 于是霍锦君利用这次的空子,把孩子的名分顺理成章按在他头上。 他甩出了当时留一手在房间录的监控视频,放给我看完了整个过程,霍锦君只是脱掉他们的衣服,装模作样躺到了一起去。他告诉我,霍锦君的胎不管是初期还是中期一直不稳,没有在节骨眼上假戏真做,之后也没有。 所以当初那份孕期亲子鉴定的报告必然是作了假的。 “金盏苑只有你能住,我那会儿都住到了景泰院去,上门当霍陆氏入赘去了。”他揶揄过后,认真地说:“霍锦君用怀孕拴住了我,想方设法保胎,她不敢乱来,毕竟靠着孩子绑着我,要拿这个她以为我重视的孩子做筹码。” 我从头到尾静静听着,没有质疑陆老板一句。 他从身后拥住我整个人,双手逐渐横在我面前环住,轻笑问道:“我解释了这么久,你都没异议,是觉得无所谓,还是不信我?” 我旧事重提,沉闷地道:“离婚前一晚你说有时候挺恨我的,恨我什么?” 他发自肺腑般说道:“恨你在我面前是个坚强的女人,只有喝醉了才肯说出心里话。恨你总是不完全依赖我,防着我,把我当敌人。恨你尤其不信任我,所以这次计划我刚开始掺了私心,到后面悔悟过来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你才不信任我,我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跟你一样忍受着煎熬。我更恨我们之间拥有的夹杂太多,注定不能完全放开毫无保留面对彼此。” 听着他这番话,我眼睛一点点湿润了,缓缓转过去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闷声闷气道:“你以后有什么计划不要再瞒着我了好不好?我们一起商量吧。” “嗯。”陆老板徒手帮我擦泪擦鼻涕,一点儿也不嫌弃我。他听说我的胎也不稳,一直忧心忡忡想着,如今总算可以亲自照顾我了。因为周策每晚都守着我睡下,他如今开始推掉正事,先守着我安然睡下,才去熬夜办公,连带我的公事一起整理审批了。 我的胎是越来越稳了,而霍锦君被控谋杀后接连受了刺激,暂时护命的胎终是没能保住。两条铁板钉钉的恶劣连环人命,那可是要被判死刑的。 这时陆老板透露,第二条人命其实是老爷子病逝前为霍锦君清理障碍,派自己的人去缅甸边境,灭口那个不断勒索的亡命之徒。才给他们找到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搜集到了证据。 如今霍锦君流产,躲不过刑法快保不住命了,陆家和周家为了她手上最后那部分财产,利用第二条人命威逼,如果霍锦君同意吐出财产转让给我们,那么她就不会被判死刑。 梁源财现在一点都帮不上忙,小梁太那边的关系高不过我们。因为背后帮陆周两家这边的人,是当初逼他们联手为蒋薇琪翻案的那位。 我正打算去探监的前一天,梁爱琴一脸凝重地冲过来找我,竟是视死如归地朝我下跪,求我和陆老板高抬贵手给霍锦君一条生路。 她如今这不修边幅的模样更显人老珠黄。 我坐在办公椅上慢悠悠转着,轻蔑地俯视着她,不冷不热道:“昔日麻雀变凤凰的梁太如今再无什么依靠,靠了别人一辈子的女人就是这么可悲,只能跪下来求人,你要是早教好你的女儿,不,你自己早学会做人,怎会沦落至此?求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法官。” 梁太是梁爱琴没转正之前的称呼。 她此时跪着上前来,憔悴颤抖地求我放过锦君,一再说锦君好歹是我妹妹。 “我可没有这样的杀人犯妹妹。”我弯下腰掐起她松弛的脸庞和下巴,冷冰冰道:“还有你,当年妄想我叫你妈,妈……你配吗?你连大妈小妈都不配!小妈应该是思庄母亲那样的,敬着我,尊着我,不违本分地做个宠物,分得清主次。尽管你们都是色衰而爱驰的婊.子,但婊.子也分高下。我当初真是高看了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活得聪明点,以为转正了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你要是思庄妈妈这样守本分的多好啊,该分的我也不会死死攥着不放。反倒是你们厚颜无耻,活出了正室的底气,竟还想把整个霍家占为己有,觊觎我的那部分,觊觎我母亲的位置,觊觎她的个人财产!” 我说完了,手上加力甩开她那张令我从小就厌恶的徐娘脸,马上拨通电话叫人进来把她给拖出去。 梁爱琴被强制拉出去的时候,缓缓激动起来,苍白的脸逐渐涨红,不知悔改痛骂道:“你这个小贱人!我看你又能笑到什么时候!你不过也是靠了男人,靠了姓杀千刀的陆盛洲!要不是我们锦君早些年走错了一两步,今天落得这种下场的应该是你!!” “不管再怎么样,我可不会杀人,我最多……诛心。”我毫不在意笑了笑,看着她被架出去时继续像精神病一样,在公众场合谩骂那些如此不堪入耳的话,更觉得好笑了。毕竟我在外头还是要脸的,她泼妇本质暴露无疑,如同她女儿常常气得发疯那样,真是母女。 我去监狱与霍锦君做最后的了结时,她那副蜡黄枯瘦的面容已经不人不鬼了,与从前判若两人,不再光鲜亮丽,而是阴冷发霉地露出她最真实的冷血面孔。 我拿起传音电话,沉痛地说:“锦欣那么无辜,那么单纯,她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可以害她?怎么可以朝她下手,怎么可以?!霍家出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真够让人伤心的。” 霍锦君死气沉沉盯着我,冷笑道:“无辜,单纯?在这个家里没有无辜单纯的人,是你害死的她,你们三个要是抱作一团,还有我活的吗?她帮你打掩护让你回来,是你们先要联手对付我的!只要她这个货真价实的私生女死了,你跟思庄这两个假货又能蹦跶多高?” 我一字一顿道:“别忘了你也是私生女。” 她提高音量,目眦欲裂提醒道:“你都是私生女,我算什么?起码我有名有实了,比你们都要名正言顺货真价实!” 我摇摇头痛心地笑,“心理素质不简单,死不悔改。” “真正不简单的是你们!我防得对,做得对,要不是这样我死得更快!”她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突出的眼睛恶狠狠盯住我,忽然间又笑了起来,“我不是简单的人,你又有多简单呢?” 她继续怒目切齿地说:“把两条人命都加在我身上,谋财害命到……想让我被判死刑,真是心狠手辣。” “难道不是吗?你谋杀了两个人,我倒是想不到你这么胆大包天。”我耸耸肩,云淡风轻道:“一命还一命我认为很公平,另一条凶手的烂命自食恶果。” 霍锦君重重扣着桌子,冷眼讥讽道:“两条?!你还真能装模作样,你们果然一直都谨慎,连骗婚都一起瞒得滴水不漏,做出个要死要活的样子,真是影后,不去娱乐圈发展,真是屈才了。” “首先是你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勾引盛洲,要怪怪你自己。”我贴近玻璃窗,深恶痛绝道:“第二条人命起因连锁反应也是你,你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吗?也是,总想着害人的人从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去反省自己,所以你最好还是被执行死刑吧。我不会给你求情的,光锦欣我就不会答应的,现在你孩子也流掉了,快了。” “你们想让我被执行这种不公正的死刑?!你没资格说公正!一码归一码,你们半斤八两。”她看我的眼神恨之入骨。 “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吗?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公正的话,我啊,对什么人就什么态度。”我澄清着,杀人诛心道:“我告诉你,那一切都是陆盛洲一手操控的,把我也瞒在外,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告诉我,他跟你结婚都是为了我,他给锦欣翻案也是为了我。” 我微笑,“我再爱陆盛洲,都不会丧失自己,最多喝个酒说几句情话,不会把财产露一点,财产才是最重要的根本。你啊,想用财产和肚子拴住他,可笑。” “不……盛洲不会这样对我的,都是你怂恿的!!”霍锦君痛心疾首捂住了耳朵,不断喃喃自语着,半晌,她笑出了泪,直指我们两个太狠了,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人,她满盘皆输,愿赌服输。 “我们下手狠,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呐。更何况,你身败名裂,不都是自己做得孽吗,怨谁呢?” 她摇头始终站在受害者的姿态坚持,其实最狠最坏的人是我们,她争过了也算没遗憾了,不然不争不抢却还落得现在的下场,她一定死不瞑目。 “你错了,我这个人算得清有自知之明。思庄和锦欣那份我都分配着给了他们,锦欣那部分我会放在她想做的事上。我再恨你们,也没想过把你们逼到绝路,残害手足,事到如今是你和你母亲贪心不足蛇吞象一手促成的,本来该是你们的跑不了,毕竟你才是霍家亲生的。锦欣到死前都还想着你快过生日了,要给你生日礼物,总是念叨你凶巴巴其实外冷内热,她太傻了,认为你内心还是好的,其实你早就是黑心肺烂心肺一个,跟你母亲一模一样。” 我耻笑着戳她的脊梁骨,“你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跟思庄说过的一样,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认不清局势,看不清自我,不会权衡利弊。如果你当年有现在这么果决,你跟盛洲也不会错过了。如果你没有加害锦欣,或者,你好好对待何女婿,霍家起码还是你的,不至于一无所有,步步错了,还这么有自信。” 霍锦君紧紧握拳敲桌,瘦得贴骨的皮肤青筋凸涨,她嚼穿龈血地说:“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就是整个霍家的影子,都是你们造成的。如果没有你,我才是霍家正经的大小姐,你凭什么占了我的名头?凭什么?!” “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平,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如果交换一下,或许我们的人生就不会到这个地步。我多羡慕你啊,有母亲疼爱你,有老爷子宠爱你,你还不知足。我宁愿用明明白白私生低下的身份换回我母亲的生命。” “是吗?如果我们换了位置,你想要的都会不一样,你猜忌起来,不一定比我干净理智。”她横眉冷对,语气斩钉截铁,“你以为你赢了吗?陆盛洲一直在玩我们两姐妹,真正的赢家是陆盛洲,不是我,也不是你,我现在遭遇的,以后你也会。”她逐渐花枝乱颤地笑起来,“不信,你等着看就好了。” 我于是放了她母亲求我的视频给她看,来前我已调取了办公室监控出来。“你们在这世上也只剩可怜可悲可恨的母女情深了。” 她笑容一紧,凛然让我别动她母亲,至少给她母亲一点颜面和活路,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不知足,跟她母亲没有关系。 她都揽到自己身上来后,非常认真地告诉我,“我知道你这个人,我……要亲口告诉你一些话,杀人诛心谁不会呢?我就告诉你那些事好了。林畹徽当年是真的自己出了意外,心不在焉开车出事的,梁家那时候还没起来,我妈也没有那个能耐,老爷子也是真的最钟爱林畹徽,只是林畹徽生你伤了身体不孕不育。不然哪有我妈的事,何至于到老了才私下领证,这么晚才名副其实给我妈正统名分,只为了把霍家财产继承给我。” “是吗?”我无动于衷。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为什么能对这辈子的仇敌剖心置腹。”她恍惚低低笑了笑,一字一顿道:“我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最后,也是要由我来选择的。” 我探监的后一天,霍锦君的这一生就结束了,她最后选择了自杀,凌晨在牢里自杀了,连死都连累着狱友与狱警。 这就是她的证明吗?难道不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失败么? 我只是嘴硬,去看她之前想用和平手段让她把财产转给我们,同意换她的命,留她一条生路,她却刚烈地自杀了。 她……是想让我对她哪怕有一丝的愧疚?可是我从一开始就愧疚她被出生者的事,如同我常常怜惜锦欣,对后来的思庄更产生过这种悲悯,悲悯他们也是在悲悯我自己啊。 一码归一码,她的死,自作孽不可活,并且她在死前也还是为自己的错误倔强到底的。 可是我心底还是会怜悯这样一个……曾经对我带来无数伤害的执迷不悟的刽子手。 旧事 霍锦君一死,陆家,周家,思庄都分得了她曾经争得死去活来的财产,甚至梁家也操控着梁爱琴来瓜分蚕食了点残渣。霍锦君不肯妥协我们的条件,以死明志,把最后那份遗产给了梁爱琴,那又怎样,梁爱琴为痛失爱女精神失常了,于是梁源财趁机把持。 明明什么都没做的我,反而得到了霍家最大的那部分利益,继任了董事。而陆老板、周家和思庄都是小部分的分成。 晚间,陆老板品着酒对我说,你已经做了很多,辛辛苦苦怀了一个孩子的情况下,那段时间痛苦煎熬就是你的付出。 静默片刻,他慢条斯理继续倒了半杯酒,提起另一茬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思庄对你有心思吧,我让他在你和财产之间干净利落选,他选了财产。” “那你呢,要是你,你会怎么选?”我侧目而视。 陆老板摇晃了晃酒杯,幽幽看着杯里面的暗红酒液,适如其分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简明扼要地笑道:“家产我要,你,我也要,我不做选择的,我都要。” 一时却怕他说花言巧语,他这样坦白野心倒使我平静。 思庄攥住的那部分够他和母亲锦衣玉食一辈子了,甚至往下的后代都够。他母亲这些年勤勤恳恳我认为也是该得的,起码比梁爱琴要好,至少没对旁人起坏心思时动真格,一直只是老实的做解语花,明哲保身,不惹是非。 思绪回转之间,我想起霍锦君在监狱里与我的那些话,后知后觉有种森冷的寒意爬上后背,渐渐蔓延至全身,使我手脚冰凉。我开始恐惧陆老板,开始设想有一天他将利剑朝向我,我又如何能应对呢?他夺霍家家产到底是为了家产还是为了我,并没有清晰的答案,或许都夹杂着。 心里始终自问,有一天他会不会对我也使用这种手段? 我凝视着此时优游自适地陆老板,发自真心地试问道:“我们对霍锦君……是不是太狠了,变得和她一样,已经到了谋财害命的地步。” 陆老板面孔认真地捏起我的下巴,严谨而一字一顿道:“这些财产本该就是原配的,我不过是帮你们夺回来了。” “你们?”我感到有点怪异。 “你和你的母亲,林畹徽。”陆老板微微颔首,神情严肃,语重心长地说:“事实上,我从来没有重视自己或别人甚过你,你和我的父亲一样重要。你的一切我都在帮你打算,帮你铺好路,但是我忽略了你其实不接受这样的方式,所以我要坦白这一切。” 在霍锦君之死影响我的时候,陆老板提起林畹徽后,告诉我他想跟我说一件藏在心里很多年的事了。 如果说霍锦君宁为瓦全不为玉碎的决心冲击到了我,那么陆老板同我叙述的另一件陈年往事,再次五味杂陈深深影响到我。 他开始娓娓道来,“西婉,实际上,不是霍锦君告诉我你不是老爷子亲生的,我在二十多年就已经知道了。我认识你的母亲,畹徽。” 林畹徽生前和陆远东是朋友,当年她在刚怀孕这段期间和海爷分手后,为了躲避自己的父亲和霍振中,被收留在陆家一段时间。 陆老板讲道,林畹徽是他父亲最真挚的一位女性朋友,跟其他女人不同,特别是待他,像母亲像姐姐,亦师亦友般的存在。 他出生时便丧母,生母英年早逝,他的童年一度没得到过女性温暖的照顾,只有林畹徽是对他最好并接近他内心的一个女人,和父亲身边那些有企图的女人不同,他也知道林畹徽家世尚可,心思纯良。 林畹徽在陆家住的期间,很照顾陆远东的独苗,不仅一日三餐亲自下厨,还勤勤恳恳做家务,半夜三更都会来安抚做噩梦的陆盛洲,不厌其烦地给他讲睡前故事,守着他安睡。 明明是她被收留,她却反过来把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衣食住行样样体贴,因为自觉打扰了他们,所以尽这些微薄之力感恩。 至于喜欢上金盏花,也是因为林畹徽。她养了金盏花在他屋里,也摘下晒干泡茶给他喝,还给他讲花语和背后的故事,以此驱散了他童年煎熬难耐的孤独的梦魇。她对他像儿子,像弟弟,当成家里的晚辈那样关心。比他忙碌的父亲更像是他的家人。 难怪我给陆老板泡晒干的金盏花茶时,他看我的目光很温柔,仿佛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林畹徽也常常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泡一杯金盏花茶过来与我谈心,疏散我的不良情绪。她是一个很细心的母亲,从来注意着我的一切微小情况,及时在意我,她多么温柔。 原本林畹徽在我记忆里已经渐渐模糊,我只记得她大概的形象,温婉,美丽,善良。这些美好的词语,多么片面,多么刻板。 陆老板三言两语的叙述渐渐勾起我那尘封多年的回忆,让她清晰了起来。 她从小待我也像对待姐妹朋友一样,我甚至可以叫她的名字。我非常明白陆老板这些年的感受,她同样是我童年唯一的温暖,给我的那份爱,一直支撑着我有勇气走下去,前行至今。 又听得陆老板说,她怀我的时候还是个花季少女,为了跟海爷才那么年少就怀了孕。他因为那段时间离得畹徽近,偶然发现了她怀孕的事,并且始终守口如瓶为她保密,连陆远东都不知道,他成年后调查下来才查到我是海爷的孩子。 陆老板年少时和她的关系一度好到,学习帮她卸妆,亲手帮她穿高跟鞋。 当他不解地问道女人为什么要穿高跟鞋受罪呢?也是林畹徽告诉他,因为女人要优雅。 她曾经还抚着肚子对他开玩笑说过,要是她生了女儿就嫁给他,嫁给一位如此绅士的少年,希望他照顾我一生。那会儿他记住了照顾我一生的话,她所有的话他都记得,然而他更想一起照顾我们母女。 她让他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感觉,可是她告诉他,她还是要走。 最后她依然被我外公和霍振中接走了,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是他懂事以来,第一次伤心流泪。 畹徽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复杂的美梦。 陆老板平静沉重地道:“畹徽姐给过我一份短暂独特的爱,后来我遇到挫折每每想着她给过我的力量,都能继续努力跨过去。在父亲出事,我跌入谷底的时候,也是靠此撑住了,靠她过去带给我的金盏花精神熬了下去。” 我从他对林畹徽的称呼和叙述的语气上面,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 于是我盯着他,尽量平缓地问,你曾经……爱过我的母亲? 她是梦中情人一样的存在。他如此回答。 随后我有一种难过失落的感觉,像一支沾满墨水的毛笔掉入了水中,慢慢散开,越来越淡,使水浑噩一阵过后,恢复了清明的假象。 我很是失意地问,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好和看重,只是因为我是林畹徽的女儿,只是因为霍家周家? 他摇摇头说,西婉,不全是。 那一刻我竟然开始妒忌我的母亲,酸涩蔓延,一口闷气上不去下不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很遗憾他青涩年少的时候从未有过我的参与,一次次……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他呢?让我如今对上历经世事的他,真是很不公平。原来我也只是被林畹徽无意托付给了一个……曾经爱慕过她的少年。 而后人到中年的陆老板目光清远地告诉我,在1978年11月17号的冬夜,我清晰梦见了我妻子的脸,那时候我以为她是畹徽姐,后来我发现,那个预言梦没有错,错的是我,她其实是你。 我和我的母亲长得是很像,被人评价过,我和她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并不相信他突如其来的鬼话,只是故作轻松地揶揄,你会说情话安抚我了。 他一笑而过,没有保证,也没有说是玩笑。那淡淡的神情里透着一丝不易捕捉的沉闷,然后充斥着怅然。 我在沙发上躺下去望着寂寥的陆老板,良久,落寞起来低声对他说,我总是看不透你,你在我面前像一层剥不完的洋葱,一层又一层,甘甜而又辛辣,总是在剥开的时候刺激到我的泪腺,让我难受到心里去。事实上我不知道我还要不要和你在一起,在没有确定之前,我们就这样做男女朋友,同居吧。不想在一起的时候也可以分手,不用那么麻烦再去离婚了给人看笑话。 他没有犹疑便点点头应道,我尊重你的决定。 我又开始失落了,好像不管他怎么做,我暂时都无法满意。那是我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呢?我想不清,也不愿意去细想。 这座民国洋楼,也是林畹徽和陆老板关系好时,他带着她来观赏的,因为这条街名和她喜好那花的缘分,随口被她命名为金盏苑了。他觉得尚可,延续命名下去了。 当我们坐着一起叙旧,迟迟提起林畹徽的车祸,他叹了一句彩云易散琉璃脆。 虽然彼此认为畹徽死得蹊跷,可陆老板说已经查不到什么了,尸体也早就火化,当年他父亲不及霍振中,手伸不到太长。但当初查的时候,总觉得是有问题的。他父亲曾经说,林畹徽的尸检报告被换过。 不管是老爷子犯错,还是梁爱琴和霍锦君的存在,都脱不了干系。如果一方是凶手,一方则包庇默认。 无论如何,林畹徽经过海爷一事,是最痛恨被背叛的。对于她的死亡……老爷子真实的背叛多少脱不了责。 回来 我回金盏苑后平平淡淡过日子,私下不想复婚,不那么在乎了,变得随遇而安。 我和陆老板更像是合作的盟友,在收拾梁源财这件事上,我们之间在我想要的那方面仿佛真正近了一点。陆老板终于肯让我参与了,放手让我一起与他站队。 最近省城出了个大项目,梁源财利用妻子娘家的优势与自己多年来的经营占独头,竞标一块价值无限的地皮。 我软磨硬泡和陆老板商量好了,把其他人支开出去,我单独请梁源财吃饭谈谈项目竞标的事。我怀孕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加上之前折腾几月,身体太过清瘦,穿宽松一点依旧看不出什么。 我同梁源财吃饭的时候,故意洒了酒水在他身上,帮他擦着欲拒还迎地勾引,他果然对我不死心,企图非礼我。 包间里有微型监控,我一直在挣扎拒绝,还通知他,我已有四月的身孕了。梁源财想了想说,四月身孕不妨事,三月以后就可以同房了,他那上下其手迫切的猥琐样,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当我面朝监控方向时,我做出非常痛苦的模样努力挣脱,尽量把他的丑态都拍了下来。 陆老板是不能忍的,是我再三嘱咐得等拍得越露骨越好。 于是我们进行仙人跳,陆老板在关键时刻带人找了进来,拿捏着梁源财觊觎他老婆的理由,不由分说先让人把梁源财往死里揍了一顿,揍得梁源财那张本就浮肿的脸鼻青脸肿起来更丑陋了。 接着我们还把监控视频拿出来威胁梁源财,直指他在互相谈生意的情况下,忽然起色心强迫怀孕的陆太太,扬言要把监控给小梁太看看。梁爱琴以前在小三圈里人称梁太,后来为了区分开来,如今称梁源财的老婆是小梁太。 我和陆老板结婚后,梁源财对我才死心,娶了处级干部的大妹子,是妻管严,不许他沾花惹草,才利用背景帮他搞各种生意,包括周家与他断了的走私活儿。 梁源财不服气的时候,我讥讽他觊觎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们留一手监控是自我保护。 还有之前梁源财被管得密不透风,开不了荤,陆老板支另个生意人带他去会所桑拿的时候,打掩护让他尽情玩。期间偷按了监控,拍下了他淫.荡搞双飞的视频。 色字头上一把刀。梁源财娶了个母夜叉,得了政府不少好处,同时失去了最有兴致的享乐,一有见缝插针的机会,就□□熏心。 陆老板现在要梁源财放弃竞标,把名额让位,又抢了梁源财囊中的另一块地皮。两个视频换两次好处,换了就把视频原材给梁源财销毁。 此事梁源财一吃瘪,小梁太察觉他被我们欺负,舔着脸上门来拜访我,带了不少金银首饰的礼物,奴颜婢膝讨好我。 我怀孕脚水肿,她还蹲下来帮我按摩,笑容谄媚地说,她嫂嫂怀孕水肿的时候她也这么帮着按的,很有效果。她技术娴熟,看来不止按了一天两天,难怪她能帮梁源财那么多,是个会讨好人的。 我疏离客套,端的一副底气足又从容的样子,学着陆老板常忽悠人的老练模样应付她。 小梁太外貌圆润,体态丰盈微胖,脸上那颗痣说是旺夫痣,其实显得像个媒婆,瞧着确实喜庆。以她的条件应该有更好的选择,真不知道她怎么看上梁源财那副由内而发的尊容,鬼找上了鬼一样。 要是她看中小梁家在省城的发展倒说得过去。往常喜爱美女的梁源财如今那么尊着她,不止因为背景,估计和她那颗旺夫痣有关系,他迷信那些玩意儿已经走火入魔了。 小梁太与我喝茶聊天,答应了我政局关系里的其他好处,我能忽悠便尽量忽悠,为我和陆老板讨得些蝇头小利。 我和陆老板利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可是得劲儿地压榨小梁家可利用资源。谁叫梁源财当初不长眼尽欺负我,事到如今还敢觊觎我,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听说小梁太回家的时候,梁源财被气得大声嚷嚷她蠢,又有苦不能言但忍不住了,憋屈地跟她大吵一架,骂得外面的人都知道了。 梁家被我和陆老板那阵子搞得鸡飞狗跳。 当他们夫妻争吵到了白热化阶段,陆老板言而无信派人匿名把备份视频都发给了小梁太看。 于是小梁太和梁源财婚姻产生裂缝,气得回娘家去了。这么一搞,小梁太和他不和睦,他黑白的各种生意也不顺利了,一地鸡毛。 当梁源财怒气冲冲找上门的时候,陆老板又厚颜无耻分外天真无辜地说,视频他真的不知道,他分明把视频都给梁源财销毁了,也许是梁家人出了内鬼呢? 我和陆老板小胜一筹后,在茶餐厅谈笑风生商量接下来的局时,附近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那恍惚憔悴的梁爱琴久违出现了。 她手放在包里搜着东西来到我身旁,微笑叫了我一声,陆老板当时就警惕盯住了她,我转头的那瞬,她倏然从包里拔出刀猛然朝我捅来。 面孔凝重的陆老板在那一瞬急速上前,一边推着对方抵御,一边完全挡到了我面前来,把我死死护在了身后。 而蓄势待发的梁爱琴那一刀半捅进了陆老板的心脏处,她充满煞气发疯一般拼命朝我们动手。陆老板负伤捂了下胸膛,咬着牙语气非常重地叫我后退! 我慌乱无措地寻找工具要帮忙,同时向周围的人求救,店里的客人早尖叫得震耳欲聋跑光了,只剩伙计们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死气沉沉的陆老板与疯疯癫癫的梁爱琴周旋时,他那张阴婺凌厉的脸逐渐变得残暴冷血,我亦搬起东西帮砸那失心疯的女人,他重重掐住那个老女人的脖子后,仍就沉声严厉呵斥我走远点! 楼下的陈文汉感受到不寻常也敏捷上来帮忙了。 刚开始不敢帮忙的伙计们,见多了一个人,以及我一个孕妇都没有袖手旁观,他们忙事后上前终于帮着一起按住了扭曲挣扎的梁爱琴。 等梁爱琴被彻底制服,严重受伤的陆老板看着安然无恙的我,整个人安心一放松便倒地不起。我急急跪地扶稳他,手忙脚乱按住他不断血涌的伤口,哭天喊地让人们叫救护车。 陆老板被送去抢救后,海爷他们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很快赶来了,他们首先安抚颤抖的我,让医生为我也做检查。我死活不肯离开抢救室外面,他们只好请了医生过来帮我看看情况。 我的胎稳定了不少,这一次受惊没有大碍,还是得注意着,就怕问题是后知后觉出现的。 我无暇顾及自己,盯着抢救室的红灯,望眼欲穿等待里面那场无形的战争,不断乞求上天,和平结束它。 不知等了多少时间,等到了那群照顾我的男人送饭喂我,都还没有得到陆老板是否平安的消息,我甚至愿意用自己和所有财产换回他的生命。 在我僵持不吃不喝之时,手术室门终于打开了,满头大汗的医生疲倦严肃地告诉我们,暂时保住了陆老板的命,我原本透支了力气的腿在这时开始安心发软了。 可医生接下来与我们嘱咐的话,令我的精神又强打了起来。陆老板被捅到非常危险的位置,心脏破裂,在胸外科是严重的伤势,大出血是暂时止住了,往后还得时刻注意观察。 陆老板观察期被转送进重症病房,他好不容易被抢救回来,进了鬼门关一趟,病态的脸色冷硬苍白,整个人在短短时间内似乎还瘦了。莫名和陆远东躺在床上的样子重叠起来,使我惶惶不可终日,始终坐立难安。 他仿佛由内而外被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灵魂像是即将要脱离或者死去,只空剩一副躯体留在人间宽慰我。 我衣不解带守在床边,对什么都不闻不问,眼里只有他,多数是握住他的手,企图向昏迷的男人第一时间传达我在等待他的意思。 期间海爷和周策轮流柔声细语慰问我,劝我多吃几口饭保重身体,要是身体垮了,陆老板醒来后谁有我照顾的贴心。霍思庄来探望的时候,同他们一样好言好语关心我。 而我几乎沉默寡言,在他们劝着的时候才吃几口。 刘秘书和陈文汉同样多次送饭,令我进食的状态变成少食多餐。他们还苦肉计劝道,太太,多吃点吧,要是老板醒来发现我们没有照顾好你,会变着法收拾我们的。 我吃着热乎乎的饭菜时常默默掉了眼泪,身边的人都很关心我,可我只记挂那个为了保护我而危在旦夕的男人,仿佛我多吃一粒米都是罪过,可是我不得不把罪过吞入肚中保全我和孩子,保住他守护着的最重要的人。 刘秘书告诉我,陆老板怕自己有天像父亲一样突然发病,所以早就做好了遗嘱,让我和陆远东各自拥有一半,实际上跟全给我也没有区别了。 除了下属们的帮忙,偶尔我还是要出面去处理公司的事务,稳住上下的。 我让陈文汉将功补过加派人手过来守着,怕有人对昏迷的陆老板不利,同样学陆老板在陆远东病房按监控。除了梁源财,我尤其还防周策和霍思庄,只要有人来必须有人轮班进来守着。 陆老板之前过了观察期转入单独的病房后,我才开始准许自己走开的。有一天我忙到深夜回到病房里,一如既往昏昏欲睡守着他,我察觉他的手微微动了动,瞬间清醒过来,纵使知道这可能是身体反应,我都不肯放过一瞬他任何微小的情况。 很庆幸陆老板这次是真的苏醒了,他浑浑噩噩睁眼时,我便泪眼朦胧地开始落泪。他即使昏头昏脑的,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我,也努力抬手想擦我的泪,沙哑地说:“哭什么,我回来了。” 我扶住陆老板放在我脸上那没力气的手,渐渐哭打他的手臂。“你要是真死了我怎么办,我总觉得你无所不能,你濒临死亡被抢救的期间,我才意识到你真的不是万能的,你快不行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愿意用一切换回你!” 他干涩笑了笑说:“我死了没关系,至少护住了你和孩子,我陆家后继有人了。只是以后苦了你,要撑起这个家,我以为我快死的时候已经把你的以后想好了,你还能嫁给周策啊,在岳父的面子上,他不会亏待你的,为了财产,他也会接盘。还有霍思庄蠢蠢欲动守着你,我勉强放心。” 听到陆老板这番话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气又急,哽咽着继续轻打他,他逮住我的手放在嘴边缱绻吻了一吻,深邃注视着我,同时若有若无笑着。 情绪稳定下来后,我对陆老板郑重其事地说,我们复婚吧。 他无形间布下天罗地网早就困住了我。 陆老板从来没有说过他爱我,可是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付出行动,帮我找害死锦欣的凶手,蛰伏起来替我夺财产,最后毫不犹豫为我挡刀。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我,一直默默站在我身边,忽前忽后地守护着我。 不过他一直没有向我提过复婚的事,我问他为什么。 他抚了抚我的脸颊,也擦擦我的鼻涕,温情地说:“我那样对霍锦君,我知道你害怕了,所以不复婚也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你要是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也不逼你,你要知道我是你最忠实坚强的后盾,不管发生什么,你随时可以回到我身边。” 于是,我坚定了要复婚的事。 折磨 这一次显然是梁源财被逼急了,借刀报复,把精神病院的梁爱琴放出来让她找我们的茬。 梁源财肯定会以梁爱琴精神失常的理由,令她不负刑事责任,律师也会逮着这个点进行辩护,最后只是被关回去,没什么区别。 于是陆老板病中盘算着与我商量,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梁爱琴放回去让他们内斗内耗。 我只好遵从他的主意,撤销了起诉。 陆老板恢复过来能走动了,私下亲自去见了梁爱琴,还安排心理医生治疗她,在她精神正常点的期间,陆老板进退有度与她进行谈判,希望协助她回梁家争自己的财产。 他最后笑问麻木的她,难道后半生就在精神病院度过了吗?事在人为,都是可以重头来过的。 梁爱琴活大半辈子的女人,怎么会看不透呢?只是暂时被仇恨蒙蔽了所有感官,丧失了活着的信心,才走了最下策的路。 经过陆老板的游说,梁爱琴暂且忍下了对我们的怨恨,暂时和陆老板合作了起来。 陆老板给了她一份希望,她估计想等自己东山再起从长计议,心里应该更想报复我们。有益处的是,陆老板帮梁爱琴的初端发现她竟然有了身孕,这一把年纪还怀了孕……不太出人所料,是先前憋闷的梁源财利用探视,在精神病院偷偷奸.淫了她。 陆老板帮梁爱琴的第一个条件是,让梁源财和小梁太离婚,他们一离婚,陆老板在生意上更容易占便宜了。 梁爱琴肚子里有孩子,梁源财都这个年纪了,应该也舍不得,即使不想要,让梁爱琴上心点挽回一样的。在梁源财继续过来与小姑妈通.奸的时候,陆老板派了人引小梁太过去撞见,她气得当场就发作了,抄起家伙就痛打两个人。 梁源财前脚哄好妻子,承诺不再去碰那个老女人了。后脚梁爱琴支工作人员把怀孕的消息放了过去。她再勾搭勾搭心猿意马的梁源财,于是他利用背景关系,把她接出去养着了。 陆老板在背后继续离间小梁太和梁源财,小梁太知道此事后,昏天黑地就跑过去大闹了一场,梁源财私下安抚她说,等梁爱琴生了孩子就一脚踹开。 不过梁爱琴能跟霍老爷子那么多年,对待男人哪里是吃素的?一旦愿意主动起来,梁源财那个色鬼魂都被勾没了,加上伦理关系,对于这种色鬼来说,那也是极刺激的。否则他也不会把鬼主意打到自己小姑妈身上去了。 短短时间内,梁爱琴不负陆老板的期望,使劲浑身解数让他们离婚了。她利用解语花手段和肚子可是占尽了好处,很快就沾手当初从霍家继承的部分遗产。 而我这方单独伸出枝头和小梁太交好,一起掣肘他们,同小梁太合作打压梁源财和梁爱琴。 我和陆老板把他们当成棋子,各自利用一方交锋下棋。期间我们故意吵架,做出不和睦的样子,玩无间道,让小梁太和梁爱琴也自以为是的能反操控我们。 毕竟我和梁爱琴多年恩怨水火不容,陆老板扶持她,她现在又体面起来,我心里还真有点不痛快。 我和小梁太关系好起来的时候,弱势向她吐露,我和陆老板也没传闻中那么好。 她不太相信,支吾提道:“他可是帮您挡了刀的。” “我怀了他的孩子,他都这个年纪了,当然得护好我的肚子。”我眼里酝酿出一点泪浮着,唉声叹气道:“那毕竟是霍锦君的母亲,锦君流产还死了,陆老板多少愧疚着,还把她母亲当丈母娘帮衬点。他跟我复婚也是为了霍氏公司的稳定,让我当活招牌。我们当初复婚的条件,是我从扒皮手上困难重重力争到了财产,谁又容易呢?” 小梁太同情地安抚我,说是怪不得我会同她走近,原来夫妻貌合神离了,真是苦了我吞下怨言还能和陆老板在外表现得如此恩爱,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介意的话,她就做我的好姐妹。 我落几滴泪,珍重地接受了,也要主动帮帮她,不能让那对乱.伦的狗男女痛快,我尤其表达了看梁爱琴不顺眼的事。 随后我和小梁太商量着,先让梁源财的走私生意开始被查获,还有她掌握的一些罪证稍微放出来作警告。加上周家的打压,小梁家的势头逐渐衰退,隐隐在走下坡路。 至于梁爱琴那边,陆老板才放出杀手锏告诉她,当初霍锦君肚子里的孩子是梁源财的,梁源财不止□□了霍锦君,还强迫着睡了不少次,母女通吃。他和霍锦君在一起的期间,霍锦君可没少被梁源财勒索威胁,摆足了人证物证给梁爱琴看。 梁源财都敢碰霍锦君,那么当时我设了鸿门宴,他还敢碰我也不算稀奇了。老爷子一倒,他果然放肆。相比起来,霍锦君当时不稳定的董事身份,和陆老板的婚事,的确忌惮梁源财这种颇有实力的小人,她更是要脸面要地位的。 陆老板本想让梁爱琴更恨梁源财,继续争财分势力。 不过梁爱琴早就心狠,竟然借相克的食物慢性把梁源财给毒死了。 但她没料到,她动手之前,梁源财因为各种罪证把柄被握在小梁太手中,因此私下求小梁太原谅,照旧准备先稳着梁爱琴生了孩子,再一脚踹人,届时把小梁太迎回家。 我掐好时间让小梁太同他有和好的苗头,循序渐进地使他们悄悄复婚了。所以大部分财产最后都落到小梁太头上,她嫁给梁源财为的就是这些,后来虽然也知道我们的为人动作,她不如跟我们合作拿到想要的。 小梁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算是这次最大的赢家。 我和陆老板只是尽情玩了一把游戏。 至于梁爱琴故意杀人的企图,陆老板掌握证据放给了警方,她又借精神病复发,故技重施暂时躲过了责任。 最后小梁太利用背景和继承权打压梁爱琴,把她困到了精神病院出不来。梁爱琴那些财产,最终也归小梁太所有,以监护人的名义。 而我们和小梁太后来持续合作了不少事,互相获利,继续做盟友。虽然忌惮着我们,她更是感谢我们对她的扶持,利用娘家的关系拉到好处摆在面前送上,一再表明了忠心。 她成为了豪门寡妇,以后想要什么男人没有?何必再忍受那个油腻不老实的色鬼。 梁源财这么死,属实便宜了他,他过去已经糟蹋了不少女职员,强迫数不清的无权无势的女人,甚至朝未经世事的学生下手,哄骗着诱.奸未成年学生,猖狂肮脏地拿捏著她们,肆意妄为满足自己的肉.欲。 此事告一段落,我去精神病探望梁爱琴的时候尽情嘲讽她,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陆老板怎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真是与虎谋皮。 梁爱琴和她女儿一样对我恨之入骨,却已奈何不了我,她一发疯辱骂我,我就通知工作人员过来“治疗”她,强拉激动的她过去电一电,她便变得茫然迟钝。我再嘲讽她,她都要缓好久。 本来呢看在霍锦君最后的份上,我已打算对她不闻不问,可是她偏偏又杀出来想对我动手,差点害死了陆老板。她和梁源财对我们来说始终是个威胁,我和陆老板从不会轻视任何人,不如扶持一个对我们有益的人在梁家坐镇,还能跟我们互惠互利。 梁爱琴虽然再入精神病院,但她到底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想开了吃好喝好过日子,每日发放的药也老实吃。 我三番几次过去问她林畹徽的车祸,想从她脸上看出哪怕一点端倪,可她气度暂时端得很稳,让人看不出什么。 她还和霍锦君说得一样,只说那是意外。 这种时候了,她大可以坦然承认是,以此来气我,可是她没有。我也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凶手,事实上,不是凶手也是帮凶。 我为了气她激她,不断地半真半假告诉她,我和陆老板是怎样设局骗她女儿上钩,先撺掇梁源财睡了她女儿,导致霍锦君婚外情怀孕。又让她对陆老板重新生起心思,最后结婚骗到家产,再把她当初找人撞死锦欣的事翻案,送进监狱。以及霍锦君最后选择自杀保她,她却不珍惜机会。 她再次失去理智,发作起来恨得我要死,一时不能再坦然生活,又出不来没办法,渐渐认命行尸走肉般度日。我看着她这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幽幽地对她说,我有的是时间,就等她老了,我让护工慢慢收拾她。 我这样一边恐吓她,一边让医院给她乱喂药、打针加电疗,常常用束缚带困住她关禁闭,把她折磨得神志不清,但过一段时间我又让她好起来继续清醒地面对她所处的世界。 即使这样她还是贪生,确是打不死的小强,再受折磨也要活着,并且咬死了林畹徽的车祸是意外的事,我便觉得她浑噩中长期一个说辞,大约已是为了躲避罪责,不肯承认。 她对梁源财使用的伎俩,我推测她对林畹徽也使用过,毕竟林畹徽的尸检报告被换过。 既然真相已被掩埋,我只能靠折磨一下梁爱琴来清算。 回家 该死的赖活着,想活的争分夺秒抢救还是逝去。 即使有再好的医疗设备与技术,陆远东被吊着的躯壳终是没能躲过死亡的回收。 他病逝前其实已有症状,面色如土,嘴唇紫绀。呼吸异常,变得困难,节律一深一浅。心律不齐,各方面机能都在跟着下降,器官渐渐衰竭而死。 陆老板感应到了,那阵子脱手了很多事,只去病房里守着父亲的最后,每日缓缓叙述很多话给陆远东听,也带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与公公相处。 公公去世的时候,陆老板仿佛早有心里准备,整个人还算正常,暂时没有太过悲痛与流泪,最多有点沉重,情绪缓缓而来也只唉声叹气。 公公死后,牌位就被送回了西巷的陆宅,那其实是我第一次进陆家祖宅,门被打开的那一瞬,我看见空荡荡的陆家孤独屹立在此,宛若陆远东躺在病床上成植物人的那些年,被尘封,被封锁,冷冷清清,以后似乎也要继续陷入沉睡。 这座宅子是徽派建筑,里面又很考究有苏州园林的布局,虽赏心悦目,前后院子占地面积宽阔,人丁又不多,只显得寂静冷清。 陆老板引我在祖宅里走动,我还发现了他小时候的日记,里面应该记录了与林畹徽的相处。经过他的同意,我才一篇篇翻开来看,尤其看到他记录了自己和畹徽之间的日子,确实如他所说,她如母如姐,也是他的梦中情人。 1978年11月17日的冬夜,他梦见妻子的脸,原来是真的,叙述出来的模样与我和林畹徽的长相很贴。预言梦甚至清晰细致到……那个女人胸口有颗痣,我一看自己那处果然有颗痣,这多么不可思议,仿佛在冥冥中我和他的缘分早已被安排好了。 回来一趟,我们还是没有住进陆家祖宅,而是继续回他金盏街的私人住宅去了,彼此都觉得小点温馨,太大了冷清没有家的感觉。再者我和他相识以来在金盏街已经住惯了,让我搬家我也不愿意。我的确很喜欢那座民国洋楼,偶尔为了应景,陆老板还送过我几件旗袍穿穿。 前阵子为收拾梁源财和梁爱琴,又公务繁忙,加上公公去世的事,我们复婚的事耽搁了下来。从祖宅回来,特别是看过日记以后,我愈发想复婚,有些等不及了。 我要圆满陆老板年少时的梦,我甚至觉得他的过去是有我参与的,只不过我和他的缘分曾经错开了而已。虽然迟迟到来,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我们遇上了对方成长起来后最好的时期,才能一起守住未来。 私下安静复婚的那天,陆老板再次买了一个钻戒送给我,那枚钻戒是实名制的,理念是一生只送给一个人。 我和陆老板复婚的时候,没有办什么宴会,就是一家人吃了一顿饭,没有叫外人。 桌上海爷开口问我要不要迁户口回周家的事,原来他先前并不只是在给周策机会,更是想等我完全接受他,以及霍家产业稳定下来了,等着较好的时机才问问我。 于是在回门的那天,我同海爷一道祭拜祖先,先在意义上认祖归宗了。 后来又回周家吃饭的时候,海爷当面把遗嘱立好,免得我们争抢,像霍家一样你死我活,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他在饭桌上摊开来说:“我很公平的,除了丽仪分的一小部分地产,以后周家的产业你们两个平分,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像霍家那样斗来斗去。你们俩该分的,我初步分配好了,西婉毕竟是女儿家管不了道上的事,赌场、安保公司、迪厅和洗浴中心……这些还是由周策管,归他所有。其他明面上的商业公司,由西婉经营继承,茶叶公司、茶楼,财务公司。怎么样?有意见的话,现在可以说,还能改,换着分配。” 我和周策对视一眼,都说没有意见。 陆老板旁听着更是没有异议,对于海爷的分配,他同样认为合适。 他们男人喝酒谈话的时候,我和丽姐也进了房间里聊天,我交给了丽姐一样物件,是我在家里就着肥皂水脱半天才脱下来的血镯。 我说明这块血镯的来历。 她刚开始客套推拒没敢接,我坚持为她套上,明白说道:“这是我给你的,父亲不会多说什么,他还会知道我的态度,你尽管带好了。我戴成什么体统,这块镯子就该发扬它原来的用处。” 她犹疑着终于戴上了,然后握住我的手真挚地道谢。 我反过去轻握丽姐的手,推心置腹道:“希望你好好陪伴我的父亲,他连家产都想着你,你在心里的分量其实早就已经胜过了我母亲,陪伴走下来的才是真实的爱情,我母亲没福气,只是虚妄的白月光罢了。” 丽姐原本与我还存着一点距离的眼神完全柔下来了,她拍拍我的手背和婉地说道:“我知道,谢谢你肯对我说这番话,谢谢你接受我,我知道你能亲近我,跟我的长相也有几分关系。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毕竟在他那么多的女人里,我的姿色只是中上。” “无关姿色身材,她们外表再绚烂也只是昙花一现,女人最重要的是脑子和内在。其实你能陪父亲走这么久,不是因为长相,长相看久了也就那样,接触下来性格和行为完全能够分辨出来不是同一个人,除了刚开始,我不觉得你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我看到的你只是你,是刘丽仪,是能干的丽姐。” 听着我这番话,她眼眶渐渐有些发红。 “父亲曾经来到我床前对我说过一点心里话,他承认自己只是不善于表达。”我宽慰道:“他不跟你结婚呢,其实也是在保护你。奶奶和爷爷是被仇家寻仇砍死的。 她便娓娓道来,长谈阔论,“我知道,我十几岁就跟了他,经历过很多危险,运气好,次次能化险为夷,总归是捡回一条命。我被绑架过,我被轮.奸过,我拿刀跟男人一样乱砍逃出去过,我从来就不想成为他的累赘。我还被逼过吸.毒,后来靠着毅力戒了,因为我不想沦落到丑陋的样子让海成厌恶我。不管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始终待我如初,就算我不干净了,他从没有嫌弃过我一下,他还觉得脏的是他,这样的男人我这辈子都陷进去挣脱不出来了。他同样赶我走过,不断的换女人,像逼走你母亲那样逼走我,我就知道他心里已经开始有我的位置了,熬到了这里我怎么能功亏一篑呢,我要成为他最钟爱的人,我刘丽仪这辈子就够了。” “我是离家出走出来的,海成比我的父母更像父母,他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妈死得早,我爸只会为了弟弟压榨我,从小到大对我非打即骂。而弟弟就是家里的祖宗,读书也要我去打工一起供弟弟,我爸却成天游手好闲很好赌,又是个酒鬼,一喝醉就打我,清醒又只会管打童工的我要钱,我真的受不了了,十几岁跑出来以后,在夜场里混都比在家里的滋味儿好过,但是我爸还是找了过来逼我给钱。后来我认识了海爷,他拯救了水深火热的我,还收拾得我爸不敢再来找我,又拿了一笔钱便宜给了那两个大小王八蛋,要不是海爷有自己做事的规矩,我一点都不想管他们的死活。后来我爸再来抢我钱的时候,被海爷叫人切了一根手指头警告,他才再也没来过,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继续醉生梦死还是被其他人搞死了,他这种父亲死了比活着要好,死了才是对我最大的养育之恩。” “海成曾经还想供我去念书,我怕我一不在就有前仆后继的女人把我淹没到没有位置,所以我没有去,而是帮海成做事。他给我房子住,给我零花钱买包买衣服,给我前半生不敢奢望的关心和物质,我只想呆在他身边有一席之地,好好报答他。” 听到丽姐第一次与我谈心剖开自己血淋淋的过去,我沉默了下来,似乎再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她曾经原来这样苦,我只能庆幸自己与她交好而非敌对的事。 片刻后,我诚恳地对她说,谢谢您陪伴他那么多年,他身旁的位置,轮也该是轮到你的。 因着丽姐那些沉痛的往事,我打算主动撮合他们。他们总算吃得差不多后,我单独把海爷拉到了后院里的摇摇椅上坐下,按摩着他的肩膀问道:“你要不要早点退位给周策,然后带着丽仪姐去国外结婚生活,你们移民到国外去,过普通人的日子,避开所有纷争。” 他闭着眼睛说:“你赶我走啊。” “是啊,只有丽姐会服侍你哦,我服侍陆老板一个就够了。” 他缓缓笑道:“你是不是心疼丽仪啊,了解她了?” “嗯,你不心疼她吗?你不爱她啊?你不爱她的话我把她介绍给别人咯。”我语气促狭。 他笑呵呵地说:“你要仗着是我女儿,敢抢我女人,我一样不绕过你。” 我瞥见丽姐躲在推拉式的玻璃门内偷听,她嘴角正露出甜蜜的微笑。我看见了,转身把丽姐一起拉了过来说话,“好了现在人来了,丽姐,你愿不愿意跟我爸爸去国外生活,你们过平凡的忘年恋的日子……” “愿意啊,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她看着海爷很快就说了出来。 海爷头一抬,眼一睁,和气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嗔道:“你们啊就是小女人家,想着情情爱爱的,我啊是老了,听着卸甲归田也不错,不过再等等吧,我不放心周策那小子。” 丽姐便依靠到他肩膀上去,抑制不住那种幸福的笑容,笑得颇有一点傻气。 然后我叽叽喳喳问丽姐最想去哪个国家,不停猜了好几个国家的名字。 她想了想充满期待地说,瑞士。 海爷微微颔首附和,瑞士啊,不错。 丽姐告诉我们,那是她小时候路过一块广告牌看到的,那时候就想这个地方真美啊,后来查了查才知道是瑞士。 他们的事有了个大概,我便心满意足了。 那天周策还坐在门槛上跟我磕唠,他以后也不打算结婚生孩子了,应该同样领养一个吧。 我以为他跟爸爸一样有顾虑。 他摇摇头说,不是的,是怕你以后回来了,没有位置。他一直会是我的避风港,只要陆老板对我不好,我就回来跟他。 他最后看着远处的风景,缓缓说道,除了想报答父亲以外,他也想当我的家人真心对我好点。 陆老板当时在身后听完了我们的对话,期间没有出声,比较有气度的等人说完,才带我回家的。不过走前他回头留话给对方,第一次正儿八经称呼周策为大哥,稳操胜券地保证周策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周策亦稳然回答,希望如此。 尾声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有些人能苦尽甘来,有些人却一直苦,平平淡淡都是奢侈。 在我为丽姐和海爷操心撮合的时候,一种危险也直逼近了我们。 那天我们一起去逛街,我还告诉她,我只有过一个姐妹,就是锦欣,可惜她死得早。 丽姐笑靥如花地讲,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也可以做姐妹。 之后我们像一对同龄姐妹花热热络络的逛街,我身边很少能有真心的姐妹。 我正为这场新生的友谊高兴时,悲从中来,因为我们被海爷曾经的仇家盯上了,并且一击即中,对方做足了准备一次性抓到了海爷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还有他珍爱的未出生的孙儿。 我永远不想回忆我和丽姐那次被绑架后所受的非人的折磨。 在那期间,早已历过千疮百孔的她,依然按下彻骨的恐惧,重蹈覆辙为我挡下了所有。 无论那些人有多放肆多下流多卑鄙,她始终护在我身前,让别人动她就行了。 她再次遭受不堪的一切后,还反过来宽慰泣不成声的我,笑说她自己没什么文化,但是重情义知恩图报,不是因为我是海成的女儿她才护我,我帮她的点点滴滴她都记在心里的,更因为我成为了她的姐妹,她愿意用生命来保护我。 后来,丽姐与那些人周旋的期间找到了逃出去的空缺,与我商量着一起逃出去不久,像她所说的那样,她愿意用生命来保护我。 在身后子弹乱射的情况下,她最终挡过来护住了我,被流弹一枪打中了,扑通倒下后奄奄一息仍旧推我走。 我过于悲伤加上几日来遭受过的折磨,意识不清彻底晕了过去,在晕倒之前,我看见了陆老板那张焦急万分的有了老态的脸,于是以为自己也死了。 然而没有,我欠着丽姐的命,理亏地活了下来。 我晕倒之前确实被家里人救了,当我醒来想起丽姐,便声嘶力竭地哭,我还冲出去拼命地打海爷,悲恸万分地控诉他,我早让你听我的话带她移民到国外去!你不听!你不听……我拼命地打他,我哭诉丽姐这辈子为你受了多少苦啊!你十辈子都还不清!她还救了你的女儿……我宁愿死的是我,换她这辈子起码圆满一点…… 海爷颤抖着满面泪痕,他双眼猩红,不断点着头,只是扶稳已大腹便便的女儿。 我的胎遭受过太多次不平,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终于提前发动了。羊水一破,我便被他们抢送到了医院去。 在我仓促生孩子那一天,我生命里的男人都来了。陆老板,罗德,海爷,霍思庄,周策……他们全守在了外面。罗德是那几日恰好做生意过来,又得知我遇到危险的事,才滞留了下来。 陆老板坚持进了产房陪生。 我的情况并不好,不能太过挣扎,不能喊叫,被阵痛折磨得连话也几乎说不出来,只想冲下去跳楼一了百了。可是我有很多希望,在支撑着我走下去。那撕裂般的疼痛,使我越来越冰冷,下身却蔓延出一股股温热,我浑浑噩噩中低眼一看,满目的血红,是我躺在血水里,脑中响起尖锐刺耳的鸣音,导致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 他们皱眉说,产妇难产了,大出血了。然后医护们努力冷静镇定地拯救我们母子。 我模糊地看见一直期待并重视这个孩子的陆老板,已慌乱无措忘了医生原本就要按流程做的事,直重复地说要保大人。 他深沉内敛的红了眼,我第一次看见身为大男人的他眼角溢出泪,我虚弱中调侃自己及得上他的梦中情人了,现在的他流泪好像更难得。毕竟连他父亲去世,我都没有看见他落泪,也许他是在背后泪流,没能在我面前露出脆弱。 他如今不断地喃喃,保大人,以后再也不生了。 我断断续续说,你不是恨我完全不依赖你,不信任你吗?你不要恨我,我非常爱你,愿意用生命为你生孩子。 而后陆老板一只手掌横在脸上,抚了抚眼睛和鼻子抹掉泪水,鼻音浓重地让我配合医生别说话浪费力气了。 我迷糊地说,我只是怕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他握紧我的那只手比我还冰冷颤抖,他一直在告诉我,不会的。他等着我,要我向他受伤那次一样,要记得回来。 …… 在丽姐祭日那天,我的孩子历经千辛万苦,终是生了下来,我也好命继续活了过来。我这一生所遇贵人诸多,欠人不少,偏偏是无法还来的生命。 她们仿佛也在鬼门关守着,把我重新推了回来,因为我昏头昏脑的时候看见了锦欣和丽姐,大抵那是濒临死亡时产生的幻觉,大抵我是真的见到了她们。 我从不信鬼神之说,可是在她们身上,我愿意相信一回。 在我的生产之日,那群男人也暂时忘了斯人已逝的哀愁,尤其是罗德很高兴自己终于做成了干爹的事。 我生的是儿子,为这条生命高兴的同时产生了一点失落,因为我命里缺女。 后来我打破只生一个的规矩,还想要个女儿,陆老板却不要我生了,还澄清他前面想生孩子都是做戏给我看的。 于是我缠着他生女儿主动了一段时间,最后发现他私下已经结扎了。 因为他被我那次难产吓到了。 而我的儿子满周岁之后,海爷就带着丽姐的骨灰去了瑞士独居生活,此后身边再没有一个女人。听周策说,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常发呆望着周围的风景,动起来最多种种花草,就这么孤独生活着。 我和陆老板偶尔带着孩子去探望他,他那时才会变得生机勃勃,含饴弄孙,笑着与我们叙旧。 生活稳定平静下来以后,我和陆老板常做的是慈善事业,他想不到我这么用心,会亲自投身于做慈善。 我叹气,要是以前我只是走过场,现在我是为锦欣做的。我确实把锦欣那一部分留了出来全做慈善了,为锦欣争那一口气,帮她完成梦想。如果不是她,我后来做慈善估计也是做做样子的场面而已。但是为了她,我愿意去帮她实实在在完成,不弄虚作假,怕下面有误或者中饱私囊,我才亲力亲为参与到各种慈善当中去。 面对我的坦诚,陆老板打趣我,一般女人不都是要装的善良要有爱心一点吗? 我笑他,我们之间都清楚彼此是什么样的人,就不用装善良了吧。不过要你跟着我做慈善是不是累了? 陆老板表示做慈善他还是挺愿意的,一边做了些黑心的事,一边想花钱做慈善买点安心。他自叹,可能就是离老越来越近了。 我以为安心是买不了的。 随着年岁上升,我常常想起霍家的每一个人,怨恨、愧疚、同情、痛苦……都拧成一股绳在我心里拉锯慢磨,我始终被此捆绑,挣脱不了过去的梦魇。安心是买不了的,我只有变得心狠才能安心。 盛洲安抚我,事在人为,心也由人。西婉,那些恩怨爱恨都过去了。朝后看的时候是要让自己成长,人一辈子都可以不断的变化成长,就要看你的心态是沉迷于过去还是看重未来。向前看的时候呢,要事在人为,其他的已经改变不了了,你和过去一前一后也已然是不同的人,现在的你,下一秒的你,都是崭新的自己。 就如四季常青的金盏花。 我的这一生和它的花语一样,挣扎在救济的路上,活在忍耐当中,我的花期还很长。然而我从一开始就痛苦、愧疚我们被出生者的事。